本书由 michelle5055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督主,好巧》 作者:七杯酒 女主版文案 四宝被爹娘顶替弟弟当成了太监送进宫里,从此开启了在宫里混饭吃的辛酸历程。 本想混吃等死,她却因为下的一手好棋被东厂督主青眼,一不留神就抱住了这条最粗的大腿 没想到抱大腿抱的太成功,这个秘密被金大腿发现了,他于是轻巧把她按在身下 四宝:“我交代我坦白,其实我是个假太监,不要杀我啊!!!QAQ” 督主将她牢牢锢在身下,微微一笑:“好巧。” 男主版文案 督主觉着最开心的事就是家有四宝 督主觉着最不开心的事儿就是有人惦记他家四宝 督主还觉得,敢欺她辱她伤她的人,都该去死 软萌甜女主VS位高权重腹黑男主 1V1小甜文,有剧情有日常有狗血 架空历史谢绝考据,女主成长型,非狂炫酷霸拽女主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主角:四宝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本文讲述了一个倒霉姑娘被爹娘顶替弟弟冒充太监送进宫,因为下棋好被权倾朝野风华绝代的东厂督主看中了,冒充小基佬抱着督主跑,最后终于摆脱了倒霉之路的故事。本文文笔流畅,清新自然,作者叙述功底扎实,文风诙谐风趣,剧情饱满丰富,男女主的感情也发展自然,让读者在捧腹大笑中被感动。 =============== 第一章   “干爹,您轻点,轻点,我这才挨过板子呢…”   四宝埋头伏在榻上,一手捂着腰背,疼的呲牙咧嘴。   她干爹冯青松是内官监的监工,也算是宫里的一小小管事,她刚进宫的时候日子过的苦兮兮的,得亏抱上这么一条不算太粗的大腿才能安安生生待到现在。   冯青松三旬上下,生的也算英挺端正,闻言粉儿冷酷地打击道:“该,谁让你随随便便勾搭十三皇子,还正好让和嫔娘娘看见了,你这不作死呢!”   他嘴上说的难听,还是转过身翻箱倒柜,把最好的创药取了出来。   四宝冤枉死了:“我哪有啊,是十三皇子硬拉着我说话,我本来还想走来着。   说来和嫔也是前世不修,养在膝下的儿子十三皇子年不过十四,却是个顶好色无德的,把身边相貌略好些的宫女摸了个遍,姑娘玩腻了又开始惦记上太监了,四宝也是倒霉,正撞在他眼皮子底下,调笑的时候又被和嫔撞见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冯青松看着自家干儿子水灵灵的标致模样,连连叹气:“瞧你这嫩的能掐出水来的样子,一个小太监倒比宫里大半娘娘还娇嫩,人家不打你打谁?”   要是他是和嫔他也搓火,那些刚进宫的妃嫔宫女也就罢了,一个小太监都比自己鲜嫩水润,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四宝哼哼两声,硬是挤出个白眼:“爹妈生的好呗,这也怪我?”   冯青松没好气地在她肩膀上扇了一掌,伸手要拉扯她腰带:“快别贫了,先给你把药上好,上完药你还得去西华门那儿受罚呢!”   一般宫女妃嫔犯了错都去浣衣局洗衣裳,而太监犯了事儿,就发配到偏门去看大门,也悲催得很。   四宝忙忙地捂住自己腰带:“别别别,您去忙您的去吧,上药走自个儿来就行了!”   冯青松鄙视:“瞎矫情什么,你小子能看见你自个儿的屁股!”   四宝坚定道:“能!”   冯青松给她噎得一仰头,打起帘子走了,四宝颤巍巍地往后伸手抹药,感觉自己好像在搞不可描述的羞耻PLAY!QAQ   她正羞耻的时候,忽觉得胸前松了松,悄悄看一眼外间,见没人再,这才脱了外裳和中衣,站在穿衣镜前把裹胸布重新缠了好几圈。   是的她是个假太监,作为一个没JJ的假太监,她很哀伤。这身子现在没发育起来,目测连A都没有,但是过两年可就难说了,就怕长的连裹胸布都缠不住,所以她现在每天祈祷自己是个平胸是个平胸是个平胸…   想到自己成了不想拥有36D的妹子,四宝又觉得一阵悲桑。   外面冯青松喊了一嗓子:“四宝啊!好了没!”   四宝匆匆忙忙套上外衣,高应了声:“好了!”   冯青松进来准备领她去西华门,同时老母鸡似的叮嘱道:“看门这活儿说来也不重,你做事儿得有点眼色,手脚要勤快利落,你暂且安心干几天,等回头我找个机会,想法子把你从那边调回来。”   四宝拍胸脯应道:“您就放心吧,我这眼力价您还不知道。”   冯青松看着她的傻样就发愁,他就一个干儿子啊,以后还指望她养老送终呢!   两人说说走走就到了西华门,他悄咪咪地塞了几两银子给她,守门的除了有侍卫还有太监监工,冯青松也没顾得上跟她多叮嘱几句,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领了进去。   西华门显然有正事要吩咐,各个严阵以待的,也没谁顾得上搭理她,监官站在上头吩咐:“…今儿个厂公办事儿回来,要从咱们西华门进宫,你们都给我把心提着,要是哪个出了岔子,我就把你们的头给拧下来,都听到了没有!”   四宝也跟着听了几耳朵,厂公陆缜她虽没有见过,不过听也是听说过的,东厂督主兼司礼监掌印,同外朝元辅,权倾天下,能以内宦之身混到这个地步,是个怎样的了得人物便可想而知。   不过他一般要走也是走东华门,怎么如今要走西华门了?   四宝还没来得及多想想这位传奇人物,监官就已经遣散了众人,让他们各干各的去了,他这才把目光转向四宝,眼神黏黏糊糊的让人很不舒服,她还没来得及犯恶心,监官就已经招了招手,语调阴柔:“你就是四宝?过来让我瞧瞧。”   这监管姓赵名玉,约莫二十三四,相貌也称得上俊俏,就是俊俏的很是阴柔,看人也带了一股不阴不阳的味道,四宝离近了才瞧清他相貌,心里更膈应起来。   他又‘哎呦’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四宝的脸,她是天生的好肌肤,稍稍一碰就是一道红印,他捏的又用力,四宝脸颊顿时红了一片。   他舔了舔嘴唇,眼底莫名兴奋起来,伸手又捏一把:“啧,这皮子莫不是水做的?难怪冯青松那老东西要收你当干儿子,你不如舍了他来给我做儿子,怎么样?”   四宝给恶心的不行,往后退了几步才做出个笑模样,虚虚道:“难为您抬举我,只是我这样蠢笨的,哪能入您的眼?你是要做大事儿的,就怕我耽误了您的正事。”   太监的性子大都古怪,四宝话说的再漂亮,他只听着一句不对脸色便沉了下来:“既然蠢笨,那下午到我房里来,让我好好调理调理你,太蠢可当不了差。”   四宝现在确定自己是遇见职场X骚扰了,她脑筋转的飞快,脸上笑意不减:“怎好耽误您的时间?”   她装模作样地堆出满脸感激:“您肯伸手调理我,我当然感激不尽的。只是下午还有正事儿,总不好为了我耽误大事,若是在督主跟前落下不是,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四宝面上好看,话说的更好听,他赵玉也挑不出错儿来。   “倒也是。”他面色越发沉了,黏糊糊的目光在她脸上驻留片刻:“既然你有这份心,那下午督主回城,你也来帮着开城门吧。”   虽有和嫔要把人处置妥当的吩咐,但他见着小子生的水秀,本来想留下来多玩几日的,既然他不识抬举,那还是趁早收拾停当为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四宝心里把监官绑起来用皮鞭狂抽了几百下,面上还得怂怂地诺诺应是。   守皇城门的活儿其实不算重,但她一下午都踮脚提着小心,生怕着了人算计,好容易熬到了督主回城的时间,她已经没力气瞻仰这位传奇人物了,按部就班地跟着众人吭哧吭哧打开东华门,老远就见一行人马整齐地往进走着。   最近天气冷,天上还飘了几颗雪粒子,为首的那人戴着防雪的斗笠,玉青色的大氅被风雪扬起一角,握住缰绳的手比细瓷更白净细致三分。   人虽还没到近前,那气势就排山倒海一般迎面而来,想必就是东厂督主了了。   四宝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从身后被人重重地搡了一把,眼看着整个人就要横躺在西华门的宫道上,多亏她一直提着小心,忙用手重重一撑,人这才没倒地不起。   不过这一下也摔得够呛,她手腕都差点给摔废了,发出一声急促的痛呼“啊——”,不过也只是轻轻一声,她急忙捂住了嘴,把呼痛硬是咽回肚子里,在心里颤巍巍提醒自己——猥琐发育,别浪啊!!   转眼东厂的一行人已经卷着雪粒子进了西华门,她那一声虽咽回去的及时,但在这只能听见马蹄哒哒扣响的地方还是格外明显。   督主似是被这场景惊动,微侧了侧头。   她通身狼狈就落入他眼里,透过笠幔看这小太监白白净净,竟有些像小姑娘,模样格外出众。他顺着眼往下一瞧,就见她手腕处已然红肿了一片,在堆雪样儿的手臂上格外刺眼。   说来话长,但也不过是一瞬的功夫,他调开视线,声调不高不低:“可怜见儿的,赏。” 第二章   成安就跟在督主身后小心侍奉着,见他皂靴上几粒泥点子,想到他素日喜洁,倘闻到些怪味都能当场撂脸下来,暗道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蠢小子肯定少不了一顿板子,所以督主一个‘赏’字下来,倒把他惊了一惊。   他诧异归诧异,手下动作却分毫不慢,从怀里摸出五两银子来,弯下腰往四宝怀里一塞,低声道:“小子好运道,这是督主赏你的,好生拿着。”   四宝本来以为最少也得吃一顿挂落的,哪里想到挂落没吃,倒得了赏赐,这运道简直不要太好啊!难道她是锦鲤转世的不成?   等五两明晃晃的银子塞到她手里她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想到自己还在受罚的事儿,看着督主的眼神好比在看一根闪闪发光的大腿,只要抱上了这条大腿,和嫔和十三皇子算哪根葱啊!   她扯着嗓子大喊道:“督主仁厚宽宏,督主洪福齐天,多谢督主赏赐,小的感激不尽啊啊啊啊~~~”   尾音迂回婉转的飘出夹道,这不要脸的劲头守门的侍卫都侧目,可惜他们一行人骑马走的更快,转眼就出了夹道,督主也没回头再看一眼,四宝颇觉失望。   他们一行人从西华门径直回了东厂,路上成安揣度着他的心思,小心笑道:“刚才西华门那孩子倒是有些意思。”   陆缜哦了声,把马缰随手交到下人手里,自己绕过影壁径直进了前厅。   这便是没怎么上心,成安也就不再多提,忽在夹道的尽头瞄到一个影子,他心里哎呦一声,先把陆缜送进去,自己告了罪绕出来,迎着那身影哎呦一声,嬉笑道:“老冯你可是稀客啊,不是在内官监当差吗?怎么有空跑到咱们司礼监来了?”   冯青松跟成安当初是在一个净房里净的身,按照四宝的话说就是割蛋之交,虽然听起来有点猥琐,但是这种交情只有被切过一刀的人才能懂,因此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差,可惜冯青松当初跟错了老大,现在才混的不大如意。   冯青松赔笑:“你可别打趣我了,咱们十二监哪个不归督主管?再说咱们俩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我就想来…”   成安用胳膊肘撞他一下,直接截断他的话:“行了你也别废话了,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我还不知道,有屁快放!”   冯青松咳了声,舍去了寒暄,直接道:“我前儿收了个干儿子你知道吧?这孩子模样性子都好,人也伶俐,就是运道太差,昨儿个不留神得罪了和嫔娘娘,现在被打发到西华门看门去了,我就这么一个干儿子,以后还指望他养老送终呢。”   成安一怔,心里骂一声不会这么巧吧?!连忙问道:“你那徒弟可是长了一对儿杏眼,皮肤白的跟水一样,人生的也鲜嫩?”   四宝这长相在太监里也算独一份,冯青松一听就怔住了:“着啊!怎么,你认识?”   成安哈哈笑起来:“这就是缘分呐。”   他把今儿早上四宝阻了督主行程,不但没受罚还得了赏钱的事儿说了遍,啧啧称羡道:“你这孩子运道真不错,合了咱们督主的眼缘。”   他说完又问道:“我听他说话文绉绉的,可是念过书?”   冯青松自豪道:“不光念过书,还会画画下棋,诗词也懂得一二,要不然我也不能收他啊!”   成安啧啧称羡,喜上眉梢:“那可真是巧极了,咱们督主也下得一手好棋,前些日子还顺嘴提了句,想找个能陪着下的人。”   他左右瞧了几眼,压低了声音道:“你这干儿子怕是运道来了,只要抱上了咱们督主这条大腿,别说得罪了区区一个嫔了,就是皇后贵妃,也少不得给几分薄面。”   他顿了下又道:“你要是愿意,我就帮你在督主面前提上几嘴,先想法子把人捞出来再说,不然依着和嫔那脾气,准得在西华门被磋磨死。”   这事儿实在太顺,冯青松倒有些犹豫,但想到和嫔那乖戾的性子,把牙一咬,拱手道:“有劳你了。”   成安帮他一是为了两人的交情,二也是想在督主面前卖个好,冲他摆了摆手就进了前厅。   陆缜正在前厅看这几日的折子,半张脸映着窗外的雪光,人也似新月清辉,风华雅致。他略抬了抬眼:“做什么去了?”   成安虾着腰赔笑:“刚出门遇见一个老朋友,我俩没事儿就多聊了几句,又气不过争了起来,劳您多等了。”   他说完见陆缜没搭腔,只好硬着头皮往下道:“冯青松这老小子没见过世面,非说自己新收了个干儿子棋艺上佳,我想着这宫里有您在,哪个货色也不配说棋艺上佳,忍不住斥了他几句。”   陆缜半笑不笑地看他一眼,成安给他看的一个哆嗦,再不敢在他面前掉鬼,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用力磕了几个响头:“奴才的不是,其实奴才听说冯青松有个干儿子,下得一手好棋,还会打棋谱,奴才一问就是您方才赏赐过的那小子,我看您日日劳心劳力,正好您身边也缺个逗趣儿解闷的,奴才这才在您跟前多提了一嘴子,督主恕罪!”   他一长串说完又小心道:“都是奴才的不是,我这就去回了冯青松。”   陆缜记性绝佳,脑子里自然浮现出一张白净秀致的脸来,成安揣度的也不算错,那孩子是挺合他眼缘儿的。   他白细的手指在帽椅扶手上点了几下,由得他跪了半晌,这才缓声道:“要真有你说的这么好,改日就让冯青松把他带来瞧瞧。”   成安心下一松,忙站起来小心伺候着,见到他准备歇息了才退出来,冯青松在东厂外早已经站的身子都僵了,见到成安给他比划了个手势他心里才松了口气。   两个蛋疼之交的好基友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   四宝眼看着金光闪闪的大腿就这么骑着马走了,顿时有点蔫蔫的,又回首往后一看,身后推她那人自然早就没了踪影,她捧着五两银子都打不起精神。   不过她还算有些机灵,把五两银子分成几份均分给了守门的侍卫,自己只留了一份儿:“我是没能耐的,能得督主看一眼,全都是借了诸位辛苦守门的光,几位大哥拿了去烫壶好酒暖暖身子吧。”   钱虽然不多,但就连几个守门的侍卫都觉得这小子实在是上道啊!   再说这么些钱也不白给,晚上赵玉让她洗几十个人的衣裳,不洗完不许睡觉,有了收了她钱的侍卫看不过去,出言说了几句,赵玉虽然心里不忿,但也不好不给同僚面子,带着十来盆衣裳愤愤走了。   四宝见这竟是要把自己磋磨死的架势,不由得又惊又怕,睡觉都睡不安稳,也得亏她睡的不安稳,早上鸡叫一遍就醒了,穿好衣裳就要出去忙活。   虽然衣裳不用洗,但是日常的洒扫却也少不了,她一边哀怨一边拿着大扫帚扫地,冷不丁一双冰凉凉的手就从她背后摸了上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轮着扫帚就打了过去。   赵玉被打了个正着,半边脸都红肿起来,嘴角还冒了血,眼睛狠毒的像是要吃人:“你小子胆子不小啊!”   他昨晚上想着小子的水灵样子想的心头烧起了火,太监虽说不能真那什么,但旁门左道的法子也不少,他半夜里想的口干舌燥,一大早就寻摸过来了,哪里想到脸上正挨了一下。   四宝也惊得脸色白了白,正欲辩解,他就叫了几个高壮太监提着麻绳走进来,一副要拿人的架势。   四宝眼看着就要怒送一血,就见她干爹神兵天降一般的跨了进来,高着嗓子道:“怎么回事啊这是?”   赵玉面上一沉,阴沉着脸看了眼冯青松:“这小子办错了事儿,我要带他下去惩治,姓冯的你不想惹事儿就别管了!”   冯青松哎呦一声,虚虚拱了拱手,扯了虎皮当大旗:“那可真是不巧了,督主要见这不成器的小子,赵监官要罚也只得等到他回来再罚了,不然要是身上带了伤,落在督主眼里可不好看。”   赵玉昨天本想来个借刀杀人,没想到倒为着四宝抬了回轿子,在督主跟前露了脸,他也想到昨天的事儿,对冯青松的话半信半疑:“你说督主要人督主就要了?”   冯青松有虎皮在手,也不跟他争辩,带着人拉了四宝就要走,赵玉见他一副猖狂样儿更信了几分,也不敢拦着,面色阴沉地看着爷俩儿大摇大摆地在她跟前经过。   四宝等彻底离了西华门的地界才迫不及待地问道:“干爹您说的是真的,督主真要见我?”   冯青松趁热打铁,径直带着她往东厂走,闻言很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废话,除非他自己亲自发话,否则这宫里上下哪个不要命的敢借他的名号?!你过去就是陪他下棋解闷,侍奉茶水,记得有眼色点啊。”他把昨日的事儿说了一遍。   四宝刚才缩的跟鹌鹑似的,这时候一旦得救就张狂起来,翘着大头哈哈笑:“我就说督主昨日怎么非要给我赏钱,果然是脸长的太好,到哪儿都招人待见。”   冯青松差点给她绊一跤,冷酷无情地打击道:“想想赵玉,你要是入不了督主的眼,一样得回西华门!”   四宝在宫里不光把八荣八耻都丢弃了,还落下个爱吹牛的毛病,嘿嘿笑道:“入眼算什么,能让督主宠我宠的无法无天才算本事呢!”   冯青松:“…”   爷俩这时候都没想到,她随口一句大话,竟在不算太久的以后一语成谶了…   冯青松进了东厂立刻拉着人问了句,却听到督主这时候不在东厂里,就连成安也跟着出去办事了,两人一直等到晌午,都开始焦心起来,就连吹了大牛的四宝都忍不住悄声问道:“咱们今儿不会抱不成大腿了吧?”   机不可失,明儿个赵玉可不好再放她出来了,她可不想再回西华门面对那个半阴不阳的变态啊!   冯青松瞪了她一眼:“就是让你给吹牛吹走的。”又沉了沉心:“再等等吧。” 第三章   冯青松自己叨咕了几句,不放心问道:“说真的,你小子棋艺到底怎么样?昨天光想着怎么捞你了,万一在督主跟前吹了大气,咱们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四宝渐渐从兴奋中冷静下来,给他叨咕的也紧张起来,她的棋艺也就是初中兴趣班的水平,穿过来倒是看了几套棋谱,日常跟人下棋也有七八成赢面,自认棋艺不差,但就是不知道对手如何了。   她模棱两可道:“这主要看督主的水平怎么样了。”   要是督主是个臭棋篓子,她就是小学生水平也能五杀超神,要是督主是王者,那啥也别说了尽早投降吧。   冯青松细细叮嘱道:“不管督主棋艺怎么样,你都不准赢他,但也不能一直输一直输,得让他尽兴。”   就是说得输,但得奋勇厮杀,让督主下的痛快了才能输。四宝叹服:“您可真精。”都能写一本钻营经了。   冯青松得意地一抬下巴:“那是,你小子多学着点儿。”说完又斜了她一眼:“谁让你平白得罪人了!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这么东奔西走的吗!”   爷俩正合计着怎么抱大腿,东厂大门处就一阵骚动,两人站得远没注意到,话题聊着聊着又歪楼了。   陆缜身穿织金交领蟒袍,腰间扣着玉带,头戴描金乌纱帽,被众星拱月一般跟前跟后地绕过影壁,单这份排场就足以让人终身难忘了。   成安在他身后低声道:“和嫔娘娘越发得意了,月前才收养了十三皇子,转脸又惦记上咱们司礼监的人,这手未免也太长了,咱们要不要…”   他温雅地勾了勾唇角:“暂且不急,等皇上新鲜劲过了,不用咱们伸手,自有人想把她拽下来。”   一行人说完就往里走,这时候冯青松正带着四宝在一棵树下候着,两人这时候扯到晚上吃什么了,四宝用手比划了个方块:“红烧肉切成寸许的方块,用冰糖秋油烧了,等到了火候就入口即化,哎呦那个滋味甭提多香了…”   她说着说着口水险些流出来,陆缜路过听见了几句,她语调活泼声音清脆,不禁一笑。   成安跟在身后郁闷地翻了个白眼,重重咳了声,爷俩都吓了一跳,匆匆忙忙转过头来行礼:“请督主安。”   四宝上回没来得及瞻仰这位传奇人物,这时候趁着行礼悄咪咪一打量,不禁呆了呆。   原因无他,这位督主生的实在是好模样,一双眼长而媚,风流无尽,两片红唇丰润饱满,形如仰月,立在那里就是琼枝桂树一般的雅态,她目光不着痕迹地往下看,就见他腰间用玉带扣出分明的腰线,雍容之中平添几分利落,瞧这腰是腰腿是腿的。   四宝不是一个好色的人,但她对着督主这般长相的好色起来就不是人!真不是她痴汉,而是这般相貌的,就是神仙见到了怕也要垂涎三尺啊!   她痴汉归痴汉,好歹理智还在,见督主眼睛看过来,忙一低头做肃容状。   陆缜还没发觉自己的玉体被一个小痴汉用目光猥琐了一遍,只觉得这小太监的目光像是生出两把小勾子似的,他一低头,见四宝仍旧板正跪在那里,他稍顿了片刻才调开视线。   虽然冯青松就是带着徒弟来抱大腿的,但是话却不能这么说,他捧出几本账目递过去:“眼瞧着要到年底了,这是内官监的账目,请督主您过眼,看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陆缜瞥他一眼:“进来再说吧。”   能进屋就代表这事儿有门,四宝悄悄在袖子里比个V,跟在众人身后一道进去了。   陆缜昨日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冯青松上赶着就把人带来了,他面上没显露什么,还冲着成安欣然一笑,直笑的成安两腿发麻。   等核对往账目,他才抽空侧眼瞧了眼四宝,昨日远远瞧着就觉得白净水秀,今天细瞧来更觉得灵秀无匹,黛长的眉毛下面一双灵动的杏眼,看人时像存着一汪秋水,乍看很像少女,不过宫里头比她娘的太监多的是,倒也不至于让人起疑。   就连成安都感慨不迭,都是下人的命,偏着小子生了张主子的脸,就冲着细皮嫩肉的好模样,要是个姑娘,进宫指不定能当娘娘呢,宫里多少娘娘都不及她好容色   这人啊,若是生了一副讨喜的面相,当真是机缘都比旁人多些,若是她长的贼眉鼠眼,估计昨天就被拖下去打板子了。   陆缜多瞧了一眼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四宝呵腰答道:“回督主的话,奴才四宝。”   他用碗盖压着茶叶沫子,浅啜一口,随意问道:“平日都喜欢干什么?”   原来是打农药,现在是啥也不干躺着吃饭。   她想归想,话可不能这么说,一张嘴一溜儿马屁就拍出去了:“最喜欢跟着我干爹学学本事,内官监地儿虽不大,可要是没干好,那是给您添麻烦,奴才虽说没什么大出息,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想着您日日夜夜操劳,多留点心不给您惹事儿还是能做到的。”   成安和冯青松都被这小子的无耻劲儿给惊住了,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苍凉。   世人都爱听好话,何苦四宝语调真挚表情诚恳,陆缜却不置可否地哦了声,挑了挑唇角:“你倒会说话。”   他一手随意搭在桌上,含笑看过来:“你年纪尚小,对答倒是得体,既来了东厂一趟,我总不好叫你空手回去,有什么想要的吗?”   近处的是想要从西华门里出来,长远的是想要一对儿平胸…   四宝听他问完不但没高兴,反而心里一警,想了想才中规中矩地答道:“您太抬举我了,我是陪干爹来跑腿当差的,职责所在,您赏脸跟我说几句话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哪里好意思问您要东要西的。”   她说完悄悄抬眼看了看督主的脸,看他神色就知他一个字没信。   不过这也正常,上辈子上党课老师也问过类似的话,大家嘴里都是清一色的‘富强民主和谐敬业’,总不能说‘香奈儿爱马仕兰博基尼限定款新皮肤和ssr’吧?   他再不多问,一见桌上的折子都瞧的差不多了,正是闲来无事,于是转了话头,命底下人取出棋盘和小几来:“听说你棋下的不错,过来试试手吧。”   此言一出,成安和冯青松都松了口气,这事儿有门儿!   就是四宝本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只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督主吗,在朝里朝外搞事情是把好手,但是下棋就不一定厉害了,又不是阿法狗,有个毛好怕的。   她想到这处的时候心里定了定,可是她忘了一件事,虽然督主不是阿法狗,可她也不是柯洁…   转眼底下人就抬了小几圆凳和棋盘棋子过来,玉做的棋子握在手里极是温润,显然是绝品。   四宝也是爱下棋的,不然也不能学会那么些棋谱了,她见着这棋子就爱不释手不由得暗搓搓地揣测了一下这套棋子的价格,估价完倒把她自己吓住了,暗搓搓地想要不要偷一个回去…   陆缜看了眼她幼嫩的脸庞,将自己手边的白子跟她的黑子调换:“白子先行吧。”   古代黑子白子先行的都有,下法也不怎么统一,陆缜这话明显是要让着她了,四宝激动起来,比抢到了对面的蓝爸爸还高兴!不过嘴上还是要推拒一二:“这怎么好意思呢。”   他只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四宝不再抖机灵,老老实实地低头落下一子。   冯青松大字都没认全,下棋更是一窍不通,看两人表情都没什么异常,也不在这儿碍事,取了账本扭身走了。   一开始陆缜的棋路绵软,四宝暗暗窃喜,心说运气好碰上了外行,于是攻势越发凌厉,可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白子已经被团团围住,正逐步蚕食着。   四宝下的脑汁疼,觉得自己是用绳命在下棋…   陆缜下的悠然自得,还有闲情看她白子被围剿时候的表情,时而咬牙鼓腮帮,时而皱眉眼抽筋,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比下棋本身还有意思。   他本来可以早点结束棋局的,不过为了多瞧几眼她呲牙咧嘴的表情,竟硬生生把闪电局拉长了。   四宝脸色一下子绿了,她这人还有个毛病,紧张起来就要不停地喝水,这时候战况正激烈,她前胸后背出了一身的汗,觉得裹胸布都缠的更紧了,越是这样越想喝水,咕嘟咕嘟喝完了自己茶碗里的,再往前一摸,却摸到一双骨节分明的,微凉的手。   她吓了一跳,抬眼才瞧见自己的手摸到督主的茶盏子上了,正好督主也在取茶,她正握住了人家的手,她忙松开手站起身:“督主恕罪。”   她不光用眼神猥亵了督主的玉体,居然还上手摸了督主的…额…玉手?   陆缜瞥了眼那软绵绵的小肉手,一笑:“无妨,坐下吧。”   他又看了眼她空空的茶碗:“再蓄一壶茶来。”   四宝一听就知道精神折磨还得继续,不由哀怨,她现在最难受的不是脑子,是胸口!裹胸布本来缠的就紧,一汗湿贴在身上越发难受,她又怕被人瞧出端倪来,强忍着不敢乱动。   嘤嘤嘤,抱大腿真是个体力活啊!QAQ   小剧场:四宝“督主我陪你下棋了,你看我这算是抱上大腿不?”   陆缜“……”   四宝“督主我喝你茶了,你看我这算抱上你的大腿不?”   陆缜:“…”   四宝“督主我模你手了,你看我这算抱上大腿不?”   陆缜伸腿“腿给你,闭嘴!” 第四章   督主这里的好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等喝到第八杯的时候,四宝的里衣都快湿的差不多了,脑汁也差不多快熬干。   陆缜见她一脸挤眉弄眼的苦逼样,看她表情的兴趣稍减,缓缓落下最后一子,黑蛟从中截断,白龙收官,终于结束了这场吊打。   四宝虽然输了,但还是跟着长出了一口气。督主实在是太缺德了啊QAQ,明明稳赢的局面,硬生生要吊着她,等玩够了才给个痛快。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虽然被虐的很惨但还是没忘了拍马:“督主好棋艺啊!就是吕范在世也不过如此!”   陆缜勾了勾唇,瞧她一眼:“你也算年少多才了。”   四宝激动了,她被督主夸奖了啊!这算是抱上大腿了不!   他坐的久了也觉着乏累,撩起曳撒下摆起了身,半副辉煌的广袖垂下,往外瞧了眼天色:“也到了下差的点儿了。”   四宝跟着探头往外看了看,果然天色已经黑了,她又往门外瞅了几眼,表情像是没等到家长来接的小学生:“我干爹没来接我啊。”   成安十分鄙视:“你小子多大了,自己没长腿啊!”   四宝干笑:“这不是怕宫道路长,又遇见什么事儿吗。”她可是被上回遇见十三皇子的无妄之灾吓怕了。   陆缜取过挂在鸡翅木衣架上的大氅:“一道走一段吧。”   四宝一听立刻喜滋滋,也不再纠结了,陆缜见她一脸雀跃,心头也不禁为之一松,跟着浅浅笑了笑。   等几人走到廊下,才发现天上竟飘起雪花来,成安是地道京里人,伸手接了几粒雪在手里,断言道:“等会儿肯定得下大。”   他反应也快,一转身就遣人回屋拿伞了,等伞拿来了他有心帮四宝再在督主跟前卖个好,冲她挤了几下眼睛。   作为一个完全不能理解下雪天为什么要打伞就连下雨天都可以淋雨的壮士,四宝没接收到他眼里的深层信号,反而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成安简直要愁死,果然人无完人,冯青松这徒弟长的好是好,就是脑子笨了点。   在一边作为当事人的陆缜都瞧不下去了,半笑不笑地看他一眼,伸手接过成安手里的伞:“走吧。”   成安松了口气,机灵地把伞撑开:“奴才来奴才来。”   陆缜先一步下了台阶,成安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撑着伞,一溜寒风吹过来,四宝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这伞做的大气,两个人撑着都有富裕,四宝就跟在一边蹭着,一手帮忙挑着灯笼,他本就好看至极的脸被烛光一映,越发显得肤色莹然。   四宝难免偷瞄了几眼,他忽的停住了脚步,她脚步不及时差点撞上,幸好在距离他几寸的地方硬生刹住了车,略带疑惑地道:“督主?”   陆缜猝不及防地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手指微凉,掌心却很温暖,四宝怔怔地看着他,还没等她浮想联翩,他就握着她的手往左边移了移,举着风灯的手臂刚好和肩膀平齐,不至于离人太近,以防不慎打翻灯笼伤着人。   他语调平淡:“你干爹没教过你怎么打灯笼?”   四宝的脸红了,讷讷道:“回督主的话,教过…”   他侧眼:“教成这样?”   四宝脸更红了:“奴才笨…”   她总不好说她刚才有一瞬间沉迷美色无法自拔了吧…   不过督主怎么会对底下人的活计这般熟悉?   陆缜看她脸红起来也很有趣,就没再说她,多欣赏了几眼便抬步往前。   不远处有一溜宫婢提着灯笼往这边走了过来,成安踮脚看了看,低声道:“督主,是和嫔宫里的。”心里暗道,夜里还让宫里人这般大动静的出门,真是不怕惹眼的。   四宝现在听见和嫔俩字就脑袋疼,打着灯笼的手腕都跟着抖了抖,陆缜哂笑:“接着走。”   两边人老远遇上,四宝努力低头减少存在感,一转眼又想到现在自己跟在督主他老人家身边啊!还有什么可怕的!于是又把脑袋抬起来,昂首挺胸地打着灯笼。   陆缜又瞧她一眼,对她心思了然却不点破,旁若无人地往前走着,和嫔宫里的太监宫婢们大都低下了头,弯腰行礼,有个颇是娇俏的却没缩头,反而大着胆子往这边瞧了一眼,见陆缜不曾回首,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成安把一切尽收眼底,在心底鄙夷地笑了笑,和嫔这手伸的可真够长的,谁都敢惦记,不作不死啊!   两边人不过擦着边儿,一转眼就过了,陆缜平视前方,看着洋洋洒洒的飞雪,扬唇笑了笑:“听说你日前得罪了和嫔娘娘?”   四宝听完先是一怔,双腿一软吓得差点跪下:“督,督主恕罪。”   虽然今天的事儿是她干爹牵的头,督主也在宫里见惯了钩心斗角,但也未必见得有人这么处心积虑的往自己身边爬,更见不得被人当猴儿耍。   “无妨。”他垂下长睫看她一眼,让人瞧不清眼底是神色:“我听说冯青松得了个干儿子,欢喜得紧,若不是因着这事儿,他也不能把你往我身边送。”   四宝冒着冷汗不知怎么答话,额上分不清是汗珠还是雪珠。   成安心里先是一惊,不过听他说完又镇定下来,他跟督主这么多年了,对他多少有几分了解,他既然直接说出来,想必是见不得身边人弄鬼,为了给他们抻抻筋骨。   四宝要往内官监去,陆缜一行人却要出宫,这时已经走到了要分开的地方。   他再没多言,调开视线迈开步走了,还吩咐一句:“把伞给他一把。”   ……   “然后你就这么回来了?”冯青松皱着眉盯着她。   四宝手里还拎着督主临走时给的油纸伞,一边叹气一边点头,又问道:“干爹,你说督主这条腿到底是抱上了没啊?”   冯青松跟成安想的差不多,不过也拿不准儿,闻言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说完面色不大好看地道:“今儿下午和嫔宫里的人又来问了一回,听说你在东厂才回去的。”   四宝今天已经快被吓得心力交瘁了,心里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不当讲:“和嫔娘娘怎么就跟我作耗上了?”   冯青松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那日十三皇子调戏你不成,你被和嫔敲了几板子,没想到十三皇子回去竟和她闹上了,听说还拿她不是生母说事儿,本来她只是想借着你敲打十三皇子的,现在是非除了你这个奸佞不可了,不然以后在养子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和嫔位分不算低,但收养皇子终究有些勉强,也是瞧在圣宠的份上,正因为根基不牢,所以才急着立威的。   四宝:“…”   十三皇子是为了显个头才长的脑袋吧?那长的是脑袋吗?是屁股吧!   她这个郁闷劲儿简直无以言表,冯青松也跟着一块发愁,不过这时候愁也没用,冯青松冲她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先去睡吧,现在也商量不出个花儿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四宝简直觉得全身酸痛,尤其是胸口又闷又涨,她认了干爹之后自己有个小间儿,回屋之后立刻把裹胸布解下来缩在被子让胸里舒坦舒坦,又觉得实在闷得难受了,伸手给自己揉了几下,还觉着怪羞滴!   其实她一般睡觉的时候也会把裹胸布松松缠着,不过今天又是出汗又是下雪的,实在是难受的要命。   四宝一晚上睡的都不怎么安生,梦里和嫔张牙舞爪地向她扑了过来,把她一下子吓醒了。   接下来的几天司礼监那边都没啥动静,就连成安都没传话过来,倒是和嫔又来要了几回人,冯青松和四宝急的火烧眉毛,四宝不是妃嫔宫里当差的,其他宫的娘娘不会理会这闲事,不抱上督主这大腿没准真就要命了!   一转眼又到了十五对账的时候,四宝拿出不破楼兰终不还的信念捧着账本子去抱大腿,走过墙边的时候看见他上回给她那把伞,想了想顺手抄上了。   她今天运道不太好,贼眼瞄了一圈没看见陆提督的影子,只好悻悻然地抱着账本往西间儿走,今天来核对的是几个脸嫩的小太监,正凑在一堆儿偷懒下围棋。   四宝赶着要交账,催他道:“你快点对账,我还有事儿呢。”   不要耽误她抱大腿的正事儿好不好!   小火者甩了甩手,不耐烦道:“你等我赢了,马上!”   四宝探头看了眼,颇为鄙夷,一堆臭棋篓子下个甚!   她气势十足地一挥手让他让开,啪啪啪三下五除二干翻对手,拉着小火者道:“现在赢了吧,能对账了吧?再拖拖拉拉小心我告你黑状!”   小火者委委屈屈:“你也知道是黑状啊…”   四宝趁他对账的时候悄声问道:“督主今天怎么没在东厂里啊?”   他像是耳朵不大好使:“什么?”   四宝把声音放大了点,再问一遍,他茫然:“啥?你大点声。”   四宝咬着牙根,让字挨个蹦出来:“督主今天怎么没在东厂里你是不是聋了啊!”   小火者伸手一指:“你背后…”   四宝吓得‘嗷’了一嗓子,僵着脖子转过头,就见窗外不远处立了道秀逸颀长的身影。 第五章   陆缜也是碰巧从廊下路过,倘不是四宝这一嗓子,他还不一定能看见她,见她面带讪然,他主动问道:“你有何事?”   四宝眼睁睁地看着他背后灵异样从身后冒出来,等小心脏平顺了才小心觑着他神色,见他神色淡然,也瞧不出什么来,暗自嘀咕督主他老人家不会把自己忘了吧。   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四宝吗!   她吐槽归吐槽,反应倒也不慢,把手里一直牢牢攥着的伞递还回去:“上回借您的伞一直没还,我这心里老是惦记着,想当面给您还回去。”   陆缜却没接那伞,似笑非笑:“不是成安借给你的吗?”   四宝面上一窘,厚着脸皮道:“还是您仁厚,多亏了您的吩咐了,当然也是安叔大方。”   成安在后面听的心里一乐,也有人叫他叔啦!臭小子许你叫了吗你就叫叔!   这油纸伞能挡大风挡大雪,分量也实在,四宝两手托着油纸伞,托了会儿手臂就开始发颤,成安伸手就想接过来,没留神陆缜先他一步,伸手接过那伞,闲闲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儿?”   四宝憋的脑子缺氧都没憋出一个理由来,半晌才挤出一句:“没别的了,就是想瞻仰瞻仰您。”   陆缜眼底掠过一丝笑影,哦了声:“瞻仰不是给死人用的吗?”   四宝脑子大概是真憋缺氧了:“那…参观参观?”   陆缜:“…”   她哎了声,反应极快地轻轻往自己嘴巴上拍一下:“奴才嘴笨,一见您那崇敬之情就如滔滔江水连绵而出,欢喜的连话都不会说了,督主恕罪!”   为了不被拍死在沙滩上,成安觉着自己的词库可能需要更新一下了,瞧这小词一套一套的还。   四宝被自己给麻的神魂颠倒,突然下巴一凉,被油纸伞轻轻托了起来,陆缜语带调笑:“你不是想参观吗?低着头怎么参观?”   四宝没想到他还有开玩笑的闲情,认知又被刷新了一遍。他把伞随手交到成安手里:“出来回话。”   四宝把账本子整理好,抱起来出了门,陆缜今儿换了身常服,不过穿他身上也格外清雅,他让她在身边跟着,随意闲话几句:“最近几日可有看新的棋谱啊?”   她最近差点没被和嫔整出心理疾病来,哪里有闲工夫琢磨别的。不过这话也不好直接说,她润色了一下才道:“回您的话,最近事儿忙,各宫的贵人都催得紧,毕竟正事儿要紧,棋谱再好也只能暂放下了。”   陆缜哦了声:“贵人都催的紧?”他皂靴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微响声。   四宝估计他是又听出来了,干笑了一声,不敢再耍小聪明。   陆缜确实不喜欢人在他面前掉鬼,不过见她白白净净斯文灵秀的一张脸,就是耍小聪明也只让人觉着分外灵动,这时见她不敢再说话,不自觉微皱了下眉,也默然了。   一行人并道出了东厂,四宝正琢磨着怎么再起个话头搭讪,人就已经出去准备分道儿走了,陆缜道:“既办完了事儿,就先回去吧。”   四宝陡然生出一种吾命休矣的感慨,一步三回头地往内官监走,成安斟酌了半晌才道:“督主,四宝这孩子…”   陆缜瞥他一眼,他立马安分了。   四宝愁眉苦脸地回了内官监,一进去就觉着气氛不大对,冯青松带着几个人站在廊下,一个妃嫔宫里总管太监打扮的人站在院里,两边竟有些对峙的意思。   她脚步顿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往冯青松身后一转,就觉着总管太监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几圈,带着不大明显的恶意:“这就是你那干儿子,果真水灵。”   他用绢子捂着嘴咳了几声,背着手道:“娘娘瞧这孩子生的水灵,想把四宝调到长清宫伺候,就问问你肯不肯放人了。”   四宝一听就知道是和嫔宫里的人,这是准备把她要到身边好生整治了?   其实和嫔也很郁闷,本以为区区一小个太监,拉过去随意杖毙也就完了,哪想到废了这么多周折,十三皇子还跟她闹了一场,人到现在却还活蹦乱跳的,她原本七分火气也暴涨成了十二分。   冯青松知道这时候一松口四宝就是个死,他也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人,但到底处了近两年也不少情分,这时只能客气笑笑:“这孩子也就驴粪蛋儿外面光,外面看着精明,其实内里蠢笨得很,也就只配在咱们内官监打打杂,就怕带回去惊扰了和嫔娘娘,那就不美了。”   总管太监脸往下一沉:“惊扰不惊扰的,还不是娘娘说了算,咱们当奴才的照着吩咐来也就是了,你还要违抗不成?”   冯青松内里火急火燎的,掩嘴咳了声拖延时间,等到总管太监面有不耐了,他才把心一横:“那就真是不巧了,督主也看上了这孩子,想要过去伺候茶水,这可如何是好啊…”   总管太监并不信他鬼话,冷笑一声:“我说老冯啊,你是越活越回去了!督主要人那咱们是少不得要给几分薄面,但你一开始怎么不说清楚?现在再来说这话,是瞧我好糊弄,还是没把和嫔娘娘放在眼里?!”   冯青松现在也只想到再去成安那边通通路子,正欲再编几句把话说圆了,远远就见内官监有人跨进来,定睛一看是东厂的人,手里还捧着本书。   那人走进来眼睛先转一圈,目光随即落在四宝身上,把手里的书递给她:“这是督主吩咐给你的,让你好生看看,你准备准备,下午去东厂一趟。”   这神转折来的措手不及,四宝愣了会儿才双手捧着接过来,就见封皮上写着《千层宝阁》四个字——是本绝版的棋谱。   她怔忪完之后浑身简直犹如阳光普照,脖子也不缩了,气势也起来了,故意往总管太监脸上扫了一圈,含着笑欠身行礼:“替我谢谢督主他老人家。”   东厂的人把话和东西带到就走了,虽然也没多说什么,但足以表明态度。   冯青松将眉毛一挑,和气地笑了笑:“对不住和嫔娘娘了。”   就是皇后敢不敢不给那尊大佛的面子还两说,反正和嫔肯定是得罪不起的,总管太监脸儿变得也快,一转眼就是一副笑模样:“哪有哪有,我一看这孩子就是有前程的,既然督主瞧上了,那娘娘想必也能体谅,我这就回话去了。”   四宝眼看着他走人,把棋谱抱在怀里长舒了口气:“可算是得救了。”   冯青松也感叹道:“你小子,真是天生的好运道啊。”   四宝下午特意换了身比较新的衣裳去了东厂里,下午陆缜果然在,不过还在给折子批红,她袖着手规规矩矩地低头等着。   她本来以为陆缜压根没觉察她到了,却不知道陆缜时不时瞧她一眼,有这么个水灵人儿在跟前伺候,看折子看累了也能歇歇眼睛。   他罕见地生出一种从冯青松那里把他的宝贝干儿子抢过来的冲动,不过这事儿实在是跌份儿,他也只是一想便掠过这一茬。   等把折子批完,他照旧命人摆好棋盘,这回格外命人多摆了两壶茶一盘子点心,轻描淡写:“这回可该够你吃喝了吧。”   她一听就知道他还记得上回她把手伸到他茶碗上的事儿,不由得暗暗捏了把汗,干笑道:“够了够了。”又照例拍一句马屁:“看着您,就是不吃不喝心里也舒坦。”   轻音软语让人不信都不行,陆缜不由抬眼瞧了瞧她,总觉得这小子拍马屁跟说情话似的。   他也没再多话,照例把白子推给她,让她先行一步,这一场又是毫无意外的吊打,不过不同的是四宝不用喝茶解压了,她改抖腿了!   她本来是想把手伸向那茶杯的,没想到督主同时也伸手拿茶杯,两人的手在半空中交握,她又不留神在人家的手背上摸了把…虽然督主没说什么,她是再不敢拿了。   她一开始还只是小幅度的抖,越往后频率越快幅度越大,后面伺候的成安都看不下去了,又怕惊扰陆缜下棋,重重地咳了声,用拂尘在她膝头轻轻敲了一下。   四宝一下子老实了,不过也没老实多久,又开始抖起了腿子,成安正想给她一下,她就苦着脸扭过头:“安叔,要不您把我按住吧?”   成安心说你个小兔崽子还敢使唤起老子来了!正准备往她后脑勺扇一巴掌,就见陆缜抬了抬眼皮看着他,他反应迅速地半道儿转向,两手牢牢地按住四宝的肩膀。   四宝这下终于不抖腿了,她上半身都开始晃了,跟抽了羊癫疯似的!   成安倒是给吓住了:“四宝你怎么了你?发羊癫疯了?!”   四宝:“…没,我这是毛病。QAQ”   她抖起腿来自己都害怕,上辈子有一回被几个舍友强行摁住,结果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差点被送到校医院!   幸好这时候一盘棋也快下完了,陆缜落下最后一子便命人收了棋盘,倒也没说什么,回身继续看折子了。   陆缜看折子的时候腿不自觉抖了几下,等反应过来才觉着不妥,放下折子在屋里转了转,这才回到原位板正坐了,伸着一双长腿,强行压抑抖腿的迷之冲动。   成安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想到四宝抖腿那魔性的场景,站着站着大腿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抖了起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忙扇了自己一巴掌。   四宝这小子,有毒啊! 第六章   四宝从东厂出来的时候不由得感慨了一下上辈子的抖腿岁月,当时宿舍其他几个妹子不但没把她纠正过来,反而都被传染了抖腿的毛病,有时候换个衣裳都得抖两腿,搞得其他宿舍的人来一看还以为她们宿舍聚众吸毒了呢。   她越回忆越忧伤,有带着一脸明媚忧伤回了内官监,冯青松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四宝没答话,扬着大头做了个拍胸脯的动作,冯青松松了口气:“你合了督主的眼缘儿,这是好事。”   他说完又见四宝一脸嘚瑟,没好气地哼一声:“不过像他那种级别的人物,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是一阵一阵的,你再得意,指不定哪天就跳哒着栽下来,底下一堆人等着收拾你,到那时候才真是尸骨无存!”   四宝大头一缩,嘟囔道:“我人缘哪有这么差?”   冯青松斜了她一眼,四宝想到和嫔那穷追猛打的架势,也不敢嘚瑟了。   冯青松把她气焰打压下来,心里舒坦了点,带了点羡慕地道:“不过你小子也别丧气,你这几天见督主的时间,比你干爹我这些年见他的时间都长。督主人怎么样?”   四宝想了想:“督主心思好像挺琢磨不透的,待我还挺和气,我有时候出了错他也没说什么。”她又补一句:“长的尤其好看,瞧一眼都觉着不枉此生啦!”说完还啧啧两声,表示对美色的回味。   这么一个美人,一张世人都要偏爱的好皮相,可惜却是个太监。   冯青松笑的眯起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夸他呢:“那是,督主那叫秀外慧中。”   四宝:“…”干爹,您语文老师的棺材板我快按不住了!   她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您老儿不会用词就别瞎用好不好,秀外慧中?他还温柔娴淑哩!”   冯青松自己大字不认识几个,偏还爱乱用词,有一回天热吧,他直接说一句热死了不就完了,他倒好,来了句‘我都热的欲火焚身’了,险些没把四宝吓死!   冯青松冲她翻了个白眼,忽然面露纠结,在屋里走了几圈,咬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本小册子小心翼翼地给她:“你瞧瞧这个。”   四宝翻开一眼,头一页就是督主的画像,再往后翻,记录的是督主的日常喜好,不过很少,还都是零零散散的,她‘啪’地一声合上了,面露震惊地看着冯青松:“干爹,你寻常摸几个宫女也就罢了,没想到你竟然把主意打到督主头上了!”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她干爹头上这是四十米的大砍刀啊!   冯青松:“…”   他恼羞成怒地抢过小册子,在四宝头上敲了几下:“你个蠢蛋想什么呢,一天到晚不琢磨正经的!这是我平时没事儿的时候钻研的,咱们十二监的人,不了解督主喜好还怎么往上爬!再说多琢磨琢磨他老人家是怎么风生水起的也没坏处。”   他虽然没了那啥,但他也喜欢姑娘好不好!   四宝没想到她干爹竟然是督主脑残粉中的主力军,噎了下才道:“您自己留着呗,给我干什么?”   冯青松面露几分深闺弃妇才有的幽怨,哀怨地瞧着她:“我也在十二监待了这么多年了,督主连我是人是狗都不知道,你小子才露一面就得了他的眼缘,可见是有些缘法的,这东西你留着,以后指不定能用呢。”   四宝觉着督主可不是那种喜欢底下人揣度他心思的人,不过她被冯青松哀怨的小眼神雷的头皮发麻,忙把小册子塞回怀里:“您老就放心吧。”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的风平浪静,和嫔自然是消停不少,但是东厂那边也再没消息,就在四宝琢磨着要不要再主动出击一回的时候,东厂那边又传话过来,督主传唤她过去。   四宝本来还准备中午小睡一会儿呢,听完这话匆匆穿上鞋就出去了,没想到今天北风格外大,等她迈进东厂,两颊已经被吹的通红了。   陆缜正在看公文,施施然批完最后一笔,见她原本雪白娇俏的小脸上两团不正常的晕红:“外面很冷?”   他边说边给精巧的白玉手炉里加了两块炭,四宝照例先来一句马屁:“天气虽然冷,但奴才一想到要见督主,这心就火热起来了!”   听听这话说的,得亏四宝是个太监,若是个女子,陆缜必定以为四宝在撩拨他。   他看着她精巧妍好的脸,不知怎么就生出这个念头来,都怪这小东西生的太雌雄莫辩了。   他缓缓收回思绪,将准备递过去的手炉放在一边:“既然心肠热了,那你就靠着这火热的心取暖吧。”   四宝:“…”QAQ   陆缜饶有兴致地欣赏她的神态。   服侍的底下人早早地备上棋盘热茶和热点心,陆缜本想这时候把手炉地给她,但想到上回的那茶碗,便把手炉放在一边的案几上,等过了会儿抬眼一瞧,果然那手炉自然而然地就出现在四宝手里了。   这小东西也是个歪门的人才啊。   陆缜其实心思只有三成在下棋上,剩下的七成都在观察她的各样小动作,悠悠落下黑子,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有趣,牵唇笑了笑,牵连出一片风流来:“表情那么难受做什么?跟我下棋很不痛快?”   四宝正在熬着脑汁,闻言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哪有哪有!跟您下棋简直畅快淋漓,下完我浑身都舒畅了,简直能折…多活十年!”   好险,差点就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呜呜…= =   陆缜似是没听出她的口误,玉一般的手放下棋子,眼底含笑:“既如此,那你不如到司礼监来伺候,还能长命百岁。”   他不过是无意一句,说完也顿住了,等着她回答。   四宝就脑补的比较多了,督主大佬为啥莫名其妙地说这一句呢?   这肯定有他的理由,督主是不会无的放矢的,说不准就是为了试探试探她的人品,你看她要是直接说愿意留在司礼监,那就是忘恩负义,忘了冯青松对她的提携之恩,她越想越觉着很有道理,督主肯定是在试探她!   督主真是太坏了!四宝在心里捏了把汗,自信满满地答道:“回督主的话,奴才还是想留在内官监。”   陆缜:“…”   她没留神自己当了一回扎心的老铁,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的太直太快,未免有嫌弃司礼监的意思,忙补救道:“奴才有自知之明,司礼监是有能耐的人待的地方,奴才这样的,也就能在内官监对对帐本记记东西了。”   她还没不知道自己脑补过度,导致错失了一次进入领导部门的机会,甚至觉着自己说的还挺好…不过为什么督主的表情那么微妙捏?   陆缜怎能听不出她的场面话,半笑不笑地扬了下唇:“你说的不错。”   他站起身,伸手理了理前襟,自有人来收拾残局:“今日就先下到这里了。”   四宝一脸莫名,虽然每回被吊打的时候颇为郁闷,但是今儿个督主忽然不吊打她了,她又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缜迈开步做到桌案前,忽的又瞧了她一眼:“中午你不必赶着回去了,留在司礼监用饭吧。”   也让她知道知道司礼监的好处,长了出息之后,没准就不惦记着内官监那一亩三分地了。   四宝听说中午管饭,开开心心地答应了:“多谢督主。”   陆缜见她笑的明快,心里也跟着松快了些:“去用吧。”   四宝听说司礼监的伙食是十二监最好的,兴冲冲出了门,忽然从门口走来几个捧着整理好折子的太监,后面走着的那个不知有意无意,竟绊了第一个一下,第一个身子晃了晃,她正出门,两人堪堪撞了个正着,同时踉跄几步,手里的公文都掉了几本。   两人视线正对上,她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瞧清了人了心里顿时‘哎呀’一声,怎么是他啊!   这人名叫谢乔川,一张俊逸清美面容极为好认,说起来四宝并不陌生,这人还和她当过几天干弟兄,她干爹冯青松前年动了收养个干儿子的念头,他在宫里不大不小还是个官儿,有不少人想要竞争上岗,四宝就是其中之一,这位谢乔川也是之一。   冯青松其实一开始收的是谢乔川这小子,后来不知怎么又收了四宝,本来收俩干儿子也没啥,但冯青松当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以有了四宝为借口,直接把谢乔川给开除出干儿子的队伍。   四宝面皮子紧了紧,她甚至还忍不住换位思考了一下,她可被她干爹坑死了!   谢乔川不知是不是没认出她来,只淡淡一眼掠过,弯下腰把公文重新拾掇好就进去了。   陆缜自不知两个小太监的爱恨情仇,让几人把公文放好,便转向成安道:“带她去食间用饭。” 第七章   司礼监人多,食间也格外大些,不过大归大,里面吃饭的人却极有规矩,一点都不忙乱,成安把她领到地方之后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碗糖蒸酥酪来:“你小子运道好,这是督主赏的。”   四宝闻了闻,不但没有奶腥味,还有一股子桂花香气,但她的面色依旧很愁苦:“安叔,这东西是好东西,就是我喝不得奶子,我有病啊!”   这身子有乳糖不耐症啊!   成安没好气地戳了她一指头:“我看你确实有病,不管你是什么毛病,只要喝了不会死,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喝了!”   四宝叹口气:“死倒是不会,就是会放屁。”   成安:“…”   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顿了会儿才把小瓷碗往她手里一塞:“行了行了,你也别跟我这儿贫了,你要是不喝,就拿去送人,还能做个人情。”   四宝喜滋滋地应了,她左右寻了寻,见中间桌子差不多都坐满了,就在一处偏僻的有空位的桌边坐下,她还没来得及挪凳子,就听旁边一道清冷的声音:“劳驾让让。”   她下意识地往一边挪了挪,又忙忙地抬起头,谢乔川就在她身边落座了,坐的挺拔端正,侧脸白皙俊俏,一眼看去那风仪就跟旁边缩肩含腰的小太监。   四宝听说他原本好像还是什么世家公子,因为落了罪才被送进宫里,看来如今虽落魄了,那仪态终究是没丢下。   她略带紧张地看了眼谢乔川,这才发现他嘴角有一块乌青,她心里‘咯噔’一声,想到刚才两人撞的那一下,别是她撞的吧?   谢乔川这回终于用正眼看见她了,不过脸上仍是波澜不兴的:“是你啊?干弟弟。”   四宝便知道他这是认出来了,讪笑几声,他已经低垂了长睫:“冯青松还好吗?”   四宝干笑道:“干爹挺好的,能吃能睡。”   她顿了下又问道:“你脸上的伤…我弄的?”   谢乔川看了她一眼,似乎觉着她问的是废话,   四宝想要道歉,可转眼这张六人桌被坐满,食间端了饭菜上来,四荤二素和当中一碗鱼汤,都还腾腾冒着热气,米饭也选用的是上好的齐眉稻米,喷香扑鼻。   就冲着这伙食也有大把的人削尖了脑袋要往司礼监钻呐!   四宝给自己盛了碗米饭闷头吃了起来,她吃着吃着就觉出不对来了,倒不是有人跟她刁难,而是坐在她旁边的谢乔川,夹个菜吧不是被人撞掉筷子就是被人打翻了碗,一顿饭下来就只动了几筷子。   她不是个迟钝的人,定睛看了眼,才认出恶意打翻他碗的,正是今天送公文的时候给他使绊子的那个。   谢乔川险些都忍不住要发作了,但又硬是忍了下来,目光冷冷地从刁难他那人面上掠过,清美的面容几分戾气,最后干脆直接离开了桌子。   两人当干兄弟的时候处的还凑合,四宝没想到他在司礼监混的好像挺惨,又想到原来的干儿子事件,以及他嘴角的乌青,心里的愧疚隐隐升腾起来,再加上想到她以后没准跟司礼监还有不少往来,提前把关系搞好也没坏处,于是用桌上的花卷夹了点肉菜,一手托着糖蒸酥酪就往外走。   正好谢乔川正在外面扫地,她走过去咳了声:“额…脸上的伤好点没?”   她此时仔细看了才发现他的衣裳袖口都起了毛边,显得很是陈旧,人被旧棉衣一裹显得格外清瘦,似乎瘦的只剩下风骨了。   谢乔川一怔,似乎很诧异,略打量她几眼,似乎在揣度她想干什么,顿了会儿才不咸不淡地道:“还成。”   四宝把歉意带到:“我不是故意的。”   他又道:“我知道,你没那个故意的胆子。”   四宝:“…”   两人尬聊完了就没啥说的了,四宝干脆把油纸包的花卷和酥酪往他眼前一递:“方才…我看你中午好像没吃多少,要不要再来点?”   谢乔川目光从花卷上掠过,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落在酥酪上倒是停顿了一下:“这是哪里来的?”   四宝没好意思说她自己吃不了才给他的,老实道:“督主赏的。”   她开了腔就活泛起来了,嘴上跑马:“虽然咱们没缘分真当兄弟,但是我有什么好事儿还是想着你的,你看督主赏下的一碗糖蒸酥酪我自己都没舍得吃,特特留下来给你,够意思了吧!”   这话搁在往日实在不可信,不过瞧他如今这落魄模样也没什么可图的。他想了想,眼底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暖意,伸手却先接过那还有余温的花卷:“那你叫声哥来听听?”   四宝:“…”   她看着谢乔川把花卷吃完,本想直接回内官监的,没想到半路又被叫过去伺候笔墨了。   陆缜这时正在低头批红,四宝边磨墨边贱兮兮地纠结,和督主下棋她每次都给虐的死去活来的,但是督主要是不找她下棋吧,她又有种失业的危机感。   他堪堪落下最后一笔,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四宝这才反应过来,悬着手腕专注地磨墨,他用狼毫笔饱蘸了,写出来的字浓淡适宜:“不错。”   四宝立刻道:“主要是您的字好!”   陆缜眼睛有些乏了,冷不丁瞧她一眼,觉得甚是养眼,他似笑非笑:“中午你也在司礼监逛过了,觉着如何?”   四宝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是做什么,怔了下才斟酌着道:“回督主的话,司礼监是十二监之首,我们内官监如何能比的?别的不说,就这吃食上都差了不少。”   ‘我们’两个字就让陆缜心里泛起淡淡不悦,想了想又觉着自己无聊,十二监不管怎么说都是归他管,司礼监和内官监分工不同,更没什么好比的,他都说不上来这较的是哪门子的劲。   他一哂:“你倒是会说话。”   她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伺候笔墨了,目光冷不丁落到一处摊开的账目上,一眼就发现了两三处错漏,她张了张嘴,想到这是在司礼监,又果断闭上了。   陆缜显然觉察到了,测眼问道:“怎么?”   四宝心里挣扎了一下,老实道:“方才不留神看了眼账本,有几处算错的。”   他哦了声:“哪里?”   心算可是小学课程,四宝颇有自信地把几处算错的地方指出来,他低头看了眼,果不其然,他又伸手翻了翻,是司设监的账本。   其实这也不能怪司设监的人,能进宫做太监的,大半都是穷苦人家,这样的人家,也不可能教的起孩子认字算术,大多数人还是在宫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学的,要求人家一点不错太勉强。   他起了些兴味:“你会算术?”   四宝本来想挺胸,又不大敢在他面前嘚瑟,胸脯瘪了下去,谦虚道:“会一点,有时候帮我干爹对对账,时候久了也就越练越熟了。”   他道:“难怪内官监的账本甚少出错。”他把账本递给她:“这本你也对一对吧。”   四宝接过账本儿,顿时有种被委以重任的使命感。   她在宫里待的久了,知道讨好卖乖也就能得上头一时的喜欢,能不能长久抱大腿,一看本事二看人品,不敢懈怠,低头认认真真地算了起来,还格外问他要了张计算用的稿纸。   陆缜自己批红批完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算账,还把自己的地方腾出来一块给她。   成安这时候端了盘玫瑰团糕走进来,见她就坐在督主旁边,正想出言提醒,被陆缜一摆手止了,示意他把点心放到一边。   他好声气儿地问道:“要用点心吗?”   四宝已经这时候已经忘我了,最近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多谢,伸手要去捞一块,没想到胳膊太短,捞了半天没捞着,他瞧着有趣,看了会儿才捻起一块团糕递过来。   她眼睛没离开账本半寸,想也不想就一低头张嘴吃了,陆缜指尖不留神被她舌尖扫到,酥酥麻麻,像是通了电,他手指不由一顿。   成安在心里默默竖了根中指,尼玛,他认识督主这么久了连筷子督主亲手夹的菜都没吃过,老宝宝心里也苦啊QAQ!!!   这小子不会是督主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四宝猛地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从椅子上栽下来:“督主,我错了!!”   她还没留神自己不小心舔了他的手,要是知道估摸着能吓出心脏病来。   陆缜以为她是在就舔了她手指道歉,斜睨她一眼,绢子擦了擦手,像是想把那诡异感觉一并擦掉,顿了会儿才道:“起来吧,继续。”   太监堆儿确实容易出不正常的,可他看了看她神情,觉着也不像故意的。   他眯了眯眼人在冬日浅薄的日光下越发显得眉目如画,挑起唇角笑的极好看:“要是你对完帐,没有一处错儿,这事儿就算过去,倘若有错…”他轻笑一声,再没往下说。   四宝捂着小心脏算的越发投入,等一本对完,陆缜请专人核对过,还真的没有一处疏漏,这才放她走人。   这小子总能给他惊喜啊。   四宝想着前门离远,走后门还能抄小路,脚步一拐就去了后门,没成想后门竟围了一堆人在看热闹,有个小太监从台阶上滚了下去,脸上不住地往外冒血,手腕也青了一大块。   她认出这是上午屡屡跟谢乔川为难的小太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句苍天饶过谁,摇了摇头往内官监走了。   没注意到谢乔川立在门里,颀长的身子倚着门扉,看着台阶下的一片混乱,笑的慵懒漠然。   ……   临近年底,内官监也格外忙碌起来,四宝好几天没抽出空去跟金大腿巩固一下感情,今儿个本来想着寻个由头去东厂露露脸,冯青松又派下了活计给她:“你把这些送到贤妃娘娘那边。”   四宝知道正事儿耽搁不得,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呢,就带着东西直奔了祥和宫,不料才踏入后宫的地界,就听身后一道轻佻的声音传了过来:“哎呦,这不是我的小四宝吗,一个多月不见更俊俏了~~~”   她一听这个浪的很销魂的声音臀部就条件反射地抽疼起来,一扭身一看,果然是上回害她挨板子的罪魁祸首——十三皇子。   小剧场——假如四宝的册子混入公文里了。   当陆缜翻开混在公文里的册子,扔在四宝面前:“原来你有这种爱好,竟敢把我当成你的意淫对象,你好大的胆子!”   四宝:“嗷!我不是故意的,我冤枉啊!”   陆缜:“看了册子之后我发觉我好像不怎么生气,恩…难道我对你也…”   四宝:“…QAQ大佬你不要吓我。”   陆缜微微一笑:“既然你我对彼此都有意,所以咱们不妨试试?”   四宝:“…”TAT搞啥子哦! 第八章   十三皇子名唤魏阙,为人当真糟蹋了这么个好名字,好色如命不说,还不论男女,甚至听说在他宫里连模样稍好的太监都被拉去尝了鲜儿。   他相貌也算得上英俊,可惜面色发白眼底发青,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今日一身皇子常服,头上却戴了文人的方巾,脚下却穿的是武人的皮靴,整个一古代杀马特,皇宫非主流。   四宝觉着自己真的该剪几条锦鲤在屋里贴着了,她本来转身想跑,见实在走不脱了,这才脚步一顿,把身子矮的低低的,闷声行礼:“奴才给殿下请安。”   魏阙把身边的奴才留在原地,自己上前几步好跟心里内定的小情儿说话,吊儿郎当地立在她身前:“本殿下方才叫你你怎么没答应呢?”   四宝低着头干笑:“回殿下的话,奴才耳朵不大好使。”   魏阙本来有些火气,这时候细细打量她,越看越是肤白貌美,娇媚非常。   他那点火气不知不觉就下去了,大冷天手里拿把扇子也不嫌嘚瑟,用扇柄把她的下巴挑起来:“头低那么低做什么,让本殿下好好瞧瞧,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可把我给想坏了。”   四宝几步躲开:“殿下说笑了,您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吗?若是没有,奴才还有差事呢,这就先告退了了。”   她简直要疯!十三皇子这样的她真是第一回遇见,宫里的主子大都喜欢身娇体软的美女,极个别好男风的,那也只对有小丁丁的感兴趣,而太监两边都挨不着,这位皇子真是重口的…太有新意了!   她越躲魏阙越来劲,一把扯住她腕子:“你急什么啊?我还能活吃了你不成?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再急着走可就不是说话能打发的。”   四宝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微笑道:“不瞒您说,奴才要给淑贵妃娘娘那儿送东西呢,送晚了我挨一顿板子是小,您要是吃了挂落,奴才怎么担待得起?”   魏阙听完一怔,他虽是个浑人,却也知道淑贵妃如今执掌六宫,不是轻易能得罪的,手下不由得松了松,她趁机松开手臂正要走人,就见不远处站着的一个魏阙手下的太监走过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四宝定睛一看,尼玛,又是个熟人,是她在西华门遇见的赵玉,不知怎么又跟着魏阙混了。   赵玉说完眼神略带恶意地看了她一眼,魏阙哈哈笑道:“险些被你给骗过去,要给淑贵妃的东西你昨日不都送过去了吗?”   四宝怒瞪了赵玉一眼,魏阙也当真不是寻常人,不怒反喜,伸手就要摸她肩膀,一边凑到她身边上下嗅闻起来:“本殿下就喜欢你这个机灵劲,过来过来,让我好好摸一摸,你一个小太监,身子怎么比好些娘娘还要香?”   四宝脸色微变,强压住恼怒和心慌,转了神色道:“奴才残破之躯,怎敢污了殿下的手?”   她眼珠子一转,往后退了几步,带了几分嗔怨:“您上回不过跟我说了几句话,我险些没叫和嫔娘娘打死,您现在又动手动脚的,嘴上说着疼奴才,心里巴不得我死吧?”   魏阙第一次瞧她这模样,看的口水险些流下来,想到和嫔却有些头疼,下意识地松开手,笑道:“好好好,我疼你,这就放手。”   四宝一口气还没松完,他就又冒出幺蛾子来:“我最近新学了一首诗,念给你来听听‘可怜周小童,微笑摘兰丛;鲜肤胜粉白,曼脸若桃红…’你说,这说的像不像你?”   四宝:“…”像屁,这他妈说的是娈童!   魏阙不依不饶,非要她给个答案,然后再香一个,她被纠缠的无法,路过有好几波宫女路过都看见了,不远处一道清淡板正的声音传了过来:“给殿下请安。”   四宝趁机总算挣脱了几步,转头去看,就见自己那便宜干哥谢乔川站在不远处,微微欠身向魏阙行礼,身后还跟着两个小火者,看样子也是去办事儿了。   魏阙上下打量谢乔川几眼,眼睛不觉一亮,但又觉着他五官过分英气分明,不如四宝这样白嫩娇媚的讨喜,神色便淡了下来:“你有什么事儿?”   谢乔川目光恰到好处的落在四宝身上:“我们掌印说上回内官监送来的账目有些问题,要让他过去重新对一遍,殿下您看这…”   魏阙是个浑的,赵玉却知道四宝这几天颇入督主的眼,他虽挺高兴看见四宝倒霉,也不敢把人整的太惨,在一边低声劝了几句,她隐约听到‘和嫔娘娘…吩咐…’   魏阙脸色沉了下来,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挥了挥手:“去吧,有机会记得来寻我啊。”   他看着四宝远去,三番两次都没把鲜肉吃到嘴里,面上满是不甘,赵玉发挥狗腿子本色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他伸手在他肩头一拍,面露喜色:“还是你有主意。”   四宝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跟着谢乔川跑了,由于他的表情太过肃正,以至于她压根没往他胡说的那个地方想,不由问道:“小谢兄弟,我账目出什么问题了?”不应该啊!   谢乔川还是一副拿大的德行,瞟了她一眼,似乎觉着她的问题回答了侮辱智商。   四宝一下子反应过来,攥住他的袖子感动道:“多谢谢兄弟啊!”   所以说偶尔还是可以做做好人的,一个花卷夹菜一碗糖蒸酥酪换得她摆脱十三皇子的纠缠,简直超值啊!   谢乔川把袖子抽回来,低声道:“做戏做全套,你等会儿去司礼监一趟,做做样子。”   四宝感激不尽地送他走了,等忙完了事儿回去把事情跟冯青松一说,喝了碗茶水意犹未尽地道:“您说您放着这么好的干儿子不要,把他蹬了干嘛啊?”   冯青松凝神听了,长出了口气:“他对你还不错,看来还有几分情分在。”   他顿了下又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犯官之后,而且家里犯的是谋逆大罪,我怕出了什么事儿牵连到我头上。”   四宝抹了抹嘴巴,不以为然地道:“犯官之后算得了什么?我家里也是犯了事儿才把我送进来,挨了那一刀就是玉皇大帝的后人也断根儿了。”   冯青松不知道怎么跟她说,翻着白眼看着她,干脆叮嘱道:“那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家道中落的原因,行事阴得很,你小心着点,别走太近,但也别得罪人,你看他这才多久就进了司礼监,可见他手腕了。”   四宝一想也有些道理,模棱两可地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这回我得好好谢谢他。”   她还记着要到司礼监圆谎的事儿,下午忙完之后天色已经暗了,正好有东西要送去司礼监,她就叫了个小火者帮忙提灯,自己抱着一沓公文往那边赶。   说来也是赶巧,她往进走的时候正碰上了陆缜带着人出门,她弯下腰正准备行礼,在她身前提灯的小火者大抵是头一次见到督主,有些慌了手脚,不知道是先顾着手里的灯还是先行礼。   这时候就考验心理素质了,不过这小火者的心里素质显然不咋地,手下一个打滑纸灯笼就被吹的飞了出去,这纸灯算是毁了,不过现在也不是关心灯笼的时候。   一簇光猛地燃烧起来,转眼又被吹的四散,冷风卷着未燃烧殆尽的纸屑和灯油,直接冲着陆缜飘了过去,落到他膝盖绣着的金蟒处。   众人都未反应过来,就见原本星点的火苗蹭的拔高了几寸,在他膝盖处燃起来,一下子往大腿去了。   四宝:她好绝望! 第九章   陆缜下意识地想躲开,不过他就是速度再快,也没有风的速度快,眼看着火苗窜了上来,四宝绝望完就几个跨步冲上去补救,两只手对着火苗连拍带打,力求把影响降到最小。   冬天的衣裳不薄,陆缜倒是没烫着,就是四宝她两只软绵绵的手在他大腿根的地方来回拍打,还不停地上下游移,虽然有大氅挡着,力道倒是不重,那份刺激却是实实在在的。   就是隔着衣料,他都能感受到那温软滑腻的手指在他腿上来回抚弄。   他身子都不觉紧了紧,呼吸一滞,他怕再由着她乱摸下去要不好,深吸一口气:“够了,停手!”   四宝慌慌张张地停了手,才发现火苗早都已经给拍灭了,本来就不算大,而且他的衣料都是上好的蚕丝,也不易燃,就是上好的料子都给熏黑了,上面的金蟒都给烧掉两个角。   她噗通跪下来:“奴才该死,奴才没看好底下人!”   原本负责打灯的小火者早就眼睛一翻,尖叫一声,吓得晕死过去。   陆缜今儿是领教了什么叫无妄之灾了。他目光幽淡地看了看她,一张小脸吓得雪白,弯腰跪在他面前,身上的衣袍被寒风一吹更显得空荡,贴着格外细瘦的腰杆子,人也格外惶惶。   他看她吓成这样,心里的火气下去了些,移开目光落在那小火者身上,蹙眉道:“这个…”   四宝心提到嗓子眼,虽说这人是自己作的,但是好歹是她带出来帮她打灯的,要是就这么被杖毙了,她估摸着心里得堵死,再说他要是真被打死了,那她这个把人带出来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开了腔正要求饶,就听陆缜道:“拖下去打二十板子,让内官监好好教教他规矩。”   她暗松了口气,皮肉受苦总比丢了命强,递减到她这里估计就十个板子了吧…她可怜的臀部啊!   陆缜倒是没惦记她的屁股,垂眼见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暗哼了一声,转身返回了司礼监:“你跟我过来。”   成安也替这小子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郁闷,就刚才那事儿算成合谋行刺都不是问题,督主最近莫不是开始信佛了?   他又吩咐道:“跟皇上告个罪,说我有事儿,暂不能去前殿了,你们几个记得把公文送到。”   成安几个领命去了。   四宝不敢耽搁,一溜烟爬起来跟在他身后,两人进了正堂却没停下来,他带着她直接进了暖阁,这暖阁她还是第一次进来,显然是供他休憩的地方,里面陈设淡雅精致,最里头还放置着一张红木的美人榻,一进这暖阁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陆缜细白手指点着榻边儿放着的黄花梨木柜子,又瞥她一眼:“把里面的衣裳取一套出来。”   四宝正琢磨着这话有点怪,一打开衣柜发现里面的衣裳都是成套成套放置整齐的,就连腰带和鞋子都搭配齐全,这是何等的强迫症啊!   她边感慨边照着他身上的取了一件出来,犹豫着看他一眼,他斜睨过来:“更衣不会吗?”   他身上就那件素白的绸裤被烧的最惨,不光被烧出了一片黢黑,还被她揉的皱皱巴巴的。她下意识地想歪了,期期艾艾地道:“奴才手笨,怕伺候不好您…”   陆缜眯了眯眼,也不说话,四宝知道这就是没有讲话的余地了,认命地叹了口气,拿着豁出去的架势,伸手去扯他腰间的玉带。   陆缜:“…”   他给这豪放的架势惊了一惊,顿了下才退开几步,拧眉道:“你做什么?”   这小东西不会真有什么古怪的嗜好吧?   四宝手尴尬地伸在半空中,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您让我帮您换衣裳吗?”   陆缜目光淡淡地看她:“裤子不用你管,伺候我把上身换了。”   他想到她方才的扭捏,不觉郁郁然,就算她主动想要给他换裤子他还不会同意呢,她扭捏个什么劲儿啊!   四宝耳根都烧起来,原来人家说的换衣裳真的是衣裳!同时又在心里头松了口气,虽然督主那张脸好看的不像话,但她真的对一个太监的裸体没什么兴趣啊。   她边胡思乱想,边帮他解下肩头的大氅,又小心解开外面的长衣,这回他身上只剩中衣了,搁着薄薄一件中衣也能看出来分明的线条,身条比例绝佳。   她耳根又不知不觉烧起来,鼻尖冒起细汗。   陆缜一垂眼便看见了,他现在真是搞不明白,方才那么豪放地扯他腰带没见她脸红,怎么给他正儿八经地换件衣裳脸反倒红起来,这脸皮儿到底是太厚还是太薄?   四宝不敢再多看,急急忙忙给他穿戴好,闷声道:“督主,给您换好了。”   陆缜伸手抬起她下巴,眯起眼审视着她:“好了便好了,你脸红什么?”   四宝干笑道:“太,太热了。”   他哼了声,也没再追究,反正皇上那里指定是去不成了,他正好腾出空来料理料理这小子:“你知道你今儿烧的是什么衣裳吗?”   四宝第一反应是:“督主明鉴,不是我烧的啊!”   陆缜不理她,继续道:“是皇上赏赐的蟒袍。”   其实皇上赐了好几件下来,就算少一件皇上也不会觉察。   四宝秒懂,一把抱住他大腿,眼泪盈眶:“督主,奴才还没对您尽忠呢,不想就这么去了啊!”   陆缜给她一抱,身子不自觉坐直了,觉着半个香软身子都挂在他腿上,顿时把想要敲打她的话都忘了。   他怔了一瞬才回过神:“你先起来。”   四宝抹着泪起了身,他张了张嘴,看着她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泪,心头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一改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凌厉,摆摆手:“罢了,你先回去吧。”   四宝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混过去了,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他半笑不笑:“怎么?还想我请你?”   四宝再不敢瞎想,告了个罪,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她有事儿也不瞒着冯青松,就把今日的事儿告诉他了,他听的目瞪口呆,突然凑近了猥琐地打量四宝几眼:“四宝,你小子老实告诉我,你不会是督主流落在宫外的私生子吧?”   所以说他和成安是一对儿好基友呢,猥琐起来都这么一致。   四宝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里:“爹,您真是我亲爹!我和督主至多差了七八岁,私生毛啊私生!”   冯青松满脸不信:“你们要是没什么关系,犯了这种事儿他让你换件衣裳就算完了。”   他说完看着四宝这张俊俏过分的脸,又想到督主那张惊为天人的脸,顿时觉着自己的猜测还是有道理的。   四宝也觉着挺神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大概是…脸型好吧。”   冯青松完全脑补到别处去了,点头附和:“的确是。”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既然没死就得继续坚守岗位,四宝送份例的东西是按着位份从上往下送的,今儿轮到贤妃的康乐宫,贤妃是个宽厚人,对下体恤,打赏也大方,所以四宝一大早就去请好了。   没想到来的太早,贤妃还在太后那里说话,她只能在一边干等着,忽然肩头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四宝扭头一看,见是个熟人,贤妃宫里负责管陈设器皿的正八品宫女鹤鸣,她刚进宫的时候年轻气盛,意气之下帮着还是小宫女的鹤鸣报了不平,两人就这么熟悉起来了。   她不知怎么的眼神有些躲闪,不大敢看鹤鸣的脸:“反正没事儿,早干完早完事儿啊。”   她顿了下,故意堆出满脸猥琐:“贤妃娘娘一向宽厚,我就想赶早点在她面前卖个好,也能多得些赏钱,好过个肥年!”   鹤鸣生的俏丽,一双明眸大方直视着她,嗔笑道:“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这些天怎么也不见你来看看我?你贵人事忙,难不成把我给忘了?”   四宝敷衍:“最近不是临近年关了,我忙啊。”   鹤鸣似也不在意她的敷衍,抿嘴一笑:“我帮你新纳了个鞋垫,回头你试试看合脚不合脚。”   四宝面色一苦,正想着怎么拒绝,就见贤妃的倚仗先进来了,她忙不迭地道:“回头再说,我得先给贤妃娘娘把东西送到了。”   她连忙加快脚步迎过去,同时在心里暗暗捏了把汗,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第十章   贤妃如今已经二十七八,但因着保养得宜,看起来仍如双十年华,她穿着素雅,一眼望去人淡如菊,怎么看怎么有一股温柔似水的味道。   皇上颇喜爱她性子温柔恬淡,所以她的宠爱虽比不上和嫔柳婕妤这些年轻貌美的妃嫔,但这些年圣宠也一直没断过。   她在玫瑰曲背交椅上款款落座,看着四宝和气笑笑:“今儿在太后那边多说了几句,难为你这么早来等着了。”   说来贤妃和四宝还算有些缘法,她当初才入宫的时候有个小太监一直伺候左右,对她忠心耿耿,主仆情分深厚,可惜后来遭了毒手,她颇为伤怀,后来见了四宝,总觉着她眉眼和当初那小太监有几分相似,自此待她也和别个不同,总赏些布匹点心下去。   四宝呵了呵腰,笑道:“想着要来给娘娘送东西,激动的一宿没睡,生怕有个什么疏漏的,所以早上自然来的早些。”   贤妃笑起来:“你这嘴越发讨人喜欢了。”   四宝道:“哪里哪里,都是娘娘您提点的好。”她顿了下又道:“这个月的您宫里要用的银丝炭竹炭,还有新打的铜镜妆奁,我都给您带过来了,请您过眼。”   她说完又低了低声音,补一句:“各样炭我都是亲自瞧过的,不会拿那些渣滓来糊弄您,铜镜是纯铜,妆奁也是京里最新的款式,不是那次等的东西。”   贤妃待她不差,这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她都尽量置办周全了。   贤妃嘴角含笑:“你办事儿素来是妥帖,我不用看都知道是上等东西,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笑叹一句:“我宫里倒是缺你这么一个贴心人,不过你在内官监办事得力,这也挺好的。”   鹤鸣就站在她身后,听她夸赞四宝,比自己得了奖赏还高兴,忙低了头抿了抿唇角,不让笑意太过明显。   四宝忙道:“您说的哪里话,您宫里个顶个的都是伶俐人,我这个笨的就只配在内官监厮混了。”   贤妃又是一笑,转头吩咐:“去把我前儿才打的锞子拿过来。”   四宝等的就是这一句啊,贤妃打赏十分大方,一给就给了四五个梅花样式的金锞子,她笑的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直道娘娘仁厚。   贤妃被她哄的笑个不停,笑了会儿才问道:“和嫔前日与你为难了?”   她也膝下无子,本来也是想收养才死了娘的十三皇子的,没想到被和嫔半道儿截胡,两人就此结了梁子,贤妃位份比她高,她宫里的人和嫔不好动,四宝又素来和康乐宫交好的,所以她上回挨打,多多少少也是她想下贤妃脸子。   这话不大好接,四宝想了想道:“奴才不懂事,和嫔娘娘教导了几句。”   贤妃摇头道:“怎么说你也是十二监的人,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罚了。”她顿了下道:“我回头跟贵妃娘娘提一句吧。”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肯为四宝出头已属难得,她忙躬身称不敢,贤妃不再言语了,扭头看了鹤鸣一眼:“你最近要忙的事儿不少,我就不留你了,让鹤鸣送送你吧。”   四宝脸上一僵,低低应了个是。   鹤鸣是个实心眼的,这一送差点把她送到内官监去,四宝在一棵垂柳下顿住,摆手道:“成了成了,你这都快给我送回家了,你赶紧回去当差吧。”   鹤鸣发上带着的两朵素银珠花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她红唇一翘,有些俏皮:“你这是在担心我?”   四宝简直要疯,支吾几句不敢接这话茬,鹤鸣一乐:“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她从怀里取出一双鞋垫,鞋垫上绣了精致的并蒂莲:“前些天就绣好的,一直想给你,盼啊盼啊的,你总是不过来。”   她绣活一向好,贤妃的一些精致活计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再加上格外用心,一双鞋垫简直有艺术品的架势。   四宝招架不住:“你自己留着用吧,我不缺鞋垫。”   鹤鸣哼了声:“不缺也给我拿着。”   她又灵俏地一低头:“你送我的素银珠花,我最近日日都戴着,你看好看不好看?”   四宝扶额:“这哪是我送的,你自己掏钱买的,我就是从宫外给你捎回来而已!”   她冲她一笑,模样可爱:“我不管,我就把它当成你送的了。”   垂柳依依,两人又都一个俏丽一个更是俊美,远看近看都是一幅画,陆缜带着人从远处看过来,也觉着颇是赏心悦目,等离近了他才瞧清了是四宝那小子,不由得在心里啧了声。   他本来是陪皇上游园的,没想到皇上身子不适出来不得,他又起了兴致,自己带人闲庭信步,没想到又撞上她了。   他眯了眯眼细瞧,她对面站着的宫女七分活泼三分羞涩,四宝倒是格外别扭,扭扭捏捏活像个姑娘,他轻哼一声,这小东西当差当的不怎么,勾搭宫女倒是挺有本事的,竟能引得人家倒贴!   他在这边自然而然地停了脚步,身后的人也只得跟着停下,不过四宝和鹤鸣没说多久就散了,她被迫收了双鞋垫,正准备转身往内官监走,一扭头就看见了这煊赫的排场,为首那人丰姿如玉,如画眉眼,不是督主又是谁?   她怔了下才见礼:“给督主请安。”   陆缜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越发出息了。”   四宝一听这话音就知道方才被他瞧见了,干笑道:“您说的哪里话。”   他信步往前走,随意道:“看来冯青松马上又要多一个干儿媳了。”   四宝正色道:“您这话就叫人惭愧了,人家哪里能瞧得上我呢,这话传出去就怕坏了人家清白…”她说完又小心翼翼补充了一句:“您说呢?”   陆缜心里起了些不悦,不知是因为她这话,还是因为一个一直对自己千依百顺的人竟为了个不相干的反驳自己。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胆子倒是不小。”   这话差点把四宝又吓跪,他却嗤了声:“人往高处走,男儿立世,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若遇见喜欢的,自该努力争取。”   男人顶天立地当然没错,但她是个太监啊!说这话督主都不觉着蛋疼吗!   她一脸苦相:“您教训的是。”   论品阶她和鹤鸣差不多,但宫女但凡有前程的,都不会在太监堆儿里寻摸另一半,鹤鸣对她应该是真喜欢,但她是真不喜欢女的啊!更不想祸害人家好姑娘。   陆缜顿了下,见她一脸扭曲,心里终于舒坦了点:“方才那宫女是哪个宫里的?”   督主不会真想干做媒拉线的差事吧,别人牵红线那只是红线,他要一牵那就是钢丝啊!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四宝吓得心肝乱颤,呐呐道:“就…您问这个干什么?”   陆缜乜着她,那份居高临下的气势自然显露出来,显然被她反问的很是不愉。   四宝一怂,咬了咬牙道:“督主,我有个秘密要告诉您。”   陆缜斜睨着她,十分罕见地配合着倾了身:“什么?”   四宝目光炯炯地道:“其实…我不喜欢女人!”所以就不劳烦您老人家保媒了。   陆缜:“…” 第十一章   四宝成功‘出柜’之后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本朝龙阳之风虽不比前朝盛行,但私下里的契兄弟却也没少多少,太监更是一个比较容易滋生断袖的群体,所以陆缜一惊之下,低头看她漂亮的雌雄莫辩的小脸,顿时释然了,甚至还生出一种理当如此的微妙感觉来。   陆缜作为一个直的,对龙阳之好不怎么感冒,甚至可以说有些不喜,不过看着四宝却生不出什么厌恶的感觉来,垂眸道:“你…”   四宝颤声道:“我…”   一个字被她说的九曲十八弯,生怕督主一个不爽把她拖下去砍了。   没想到陆缜神色很是轻松,拂开垂落在眉间的柳叶,边走边跟她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喜欢女人的?”   上辈子…四宝被问的噎了下,想了想干脆下狠心给自己抹黑:“奴才天生就不喜欢女人,而且还是个天残,小时候别的男孩子看偷看别家姑娘,奴才一点兴致都没有,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对女人没能耐了。”   她说完小心觑了眼陆缜神色,见他面上没什么异色,倒是眼底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恩…怜悯???   他声调也不由自主地放柔:“既然对女子无意,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说完觉着自己问的莫名其妙,追加一句:“我倒是记着宫里有几个侍卫也喜好男风…”   四宝简直要囧死,这哪儿跟哪儿啊!督主改行当月老了啊!她忙红着脸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不劳您费心,我这样挺好的。”   陆缜听她拒绝,神色越发和蔼,满意地欣赏她满脸通红的模样。同时在心里暗暗揣测,宫里的侍卫虽然身手不差,男子气概也足,不过这瞧这小东西细皮嫩肉的模样也未必消受得了那些五大三粗的糙汉。   太医倒是不粗犷,可惜在宫里把精气神都磋磨没了,一个个肠子里迂回婉转的,未免缺乏阳刚气。   他想了半天,等回过神儿伸手按了按额角,他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四宝做了最后的陈词总结:“鹤鸣是个好姑娘,但我对她实在喜欢不起来,也不想耽误了人家,当然不能跟她做对食了。”   陆缜斜睨她一眼,语调微有愉悦:“还算你明白。”他发现这小东西身上还是有闪光点的,总比那些吃锅望盆的烂人强上许多。   他顿了下,唇角一勾:“本想给你保媒的,现在瞧来也做不成了。不想找便不找吧,不过方才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人,不妨说来听听。”   他丰润漂亮的唇角自然弯成一个仰月般的弧度,顾盼风流,四宝瞧得怔了下,下意识地道:“像您一样…好看的。”   她说完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慌慌张张补救道:“我是说跟您一样诚实勇敢勤劳和谐民主富强平等…”好像哪里不对?   陆缜:“…”   他嘴角不觉一沉,淡淡道:“不知规矩。”他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看她一张小脸吓得惨白,终究也没说出口,抬了抬手:“你回去吧。”   四宝在心里给自己捏了把汗,一转身匆忙走了。   陆缜见她走远,原本沉下的嘴角不知不觉扬了起来,原来这小东西也是个看脸的。   ……   “什么?!督主要给你保媒,你给拒绝了?!”   冯青松本来靠在炕上唱歌自嗨,听四宝说完差点没从炕上摔下来。   四宝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扶住他,给他身子底下又塞了个垫子:“您老着什么急啊,我都不怕您怕什么?”   冯青松恨不得大耳刮子抽她:“你个蠢蛋!这么好的亲近机会你都给错过了,传出去多少体面?你脑子潲水了啊!再说人家姑娘哪点配不上你,长的好看手又灵巧,人更是勤快,在贤妃宫里当差也有前途,你小子全须全尾地能娶上这么个媳妇做梦都该笑醒了,更何况你还被净过身,人家看上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说你这是哪根儿筋搭错了!”   他骂着骂着又叹了口气:“我真可怜鹤鸣那丫头,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   四宝:“…”   她摆摆手:“就是她有前程,我才不好耽误了她,而且那么多侍卫太医在那儿杵着呢,我算什么呢。”   鹤鸣是个实心眼的姑娘,以她这样的姿色,若是再有些手段,没准还能混个主子当当,但自打四宝救了她一回,她就一心喜欢她,就是这样她才更不能耽误她。   冯青松连连叹气,不知道是因为没在督主跟前买着好,还是损失了一个贤惠的儿媳妇:“你就不能有点上进心啊!以后混成个掌印秉笔什么的,娶她也不算辱没了!”   四宝摆了摆手,含含糊糊地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我现在一个从七品的小太监,自己每天还踮着脚走路呢,哪有功夫想这些个呢。”   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对食这事儿也强迫不得,冯青松颇是郁闷地看了她一眼,她忙转移话题:“和嫔的份例您准备齐全了没?”   冯青松忙一拍脑门,瞪她一眼:“让你一打岔我都给忘了,现在赶紧收拾,若是晚了少不得一顿呲哒。”   也是爷俩倒霉,和嫔是出了名的脾气差,冯青松虽然混的还行,但内官监也不是他一人做主,恰好今年给和嫔送份例的差事就落到爷俩头上。   冯青松是再不敢让四宝见她了,只好咬咬牙自己出山,虽然不大合规矩,但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其他各宫的主子想必能体谅。   四宝跳下凳子归置东西,给和嫔的份例也是上好的东西,但是跟贤妃她们比总归是不如,有几个物件还是不大和圣上眼缘的,但轻易看不出来,位份上更是挑不出半点错儿。   她整理完还重重地啐了声,所以说在宫里轻易也不能把底下人得罪了,吃了亏都不知道是怎么吃的。   冯青松看她打点完,满意地点了点头,着小太监抬着份例的东西往和嫔的宫里走。   四宝等了许久不见他回来,心里正发急,就见冯青松满脸晦气地回了内官监,身后的几个小火者脸肿的老高,他怀里还胡乱塞了个帕子。   她吓了一跳:“干爹,怎么了这是,和嫔娘娘对您动手了?”   冯青松颇是郁闷地摆了摆手,他大小也是个官儿,和嫔不会轻易动他,而且最近四宝明摆着受督主青眼,和嫔更不会这时候动手,偏偏倒霉就倒霉在他一出门遇见了十三皇子,这货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条手帕来,硬塞到冯青松怀里,还念了几句肉麻死人的歪诗,让他一并带给四宝。   和嫔一见就炸了,虽然不好动冯青松,但还是寻了个由头把他带来的人掌嘴,又把十三皇子拎回去责骂了。   他一脸郁闷地掏出帕子:“喏,就这玩意!”   四宝:“…”   帕子的做工还挺精致,上面绣着静水芙蕖,但四宝一见就头疼,她本来以为过了这许久十三皇子都把她给忘了,哪里想到他还是贼心不死?   她接过来就要把手里的绢子点着,恨恨道:“这十三皇子脑子里塞驴毛了吧!我还是烧了好,省的又惹出事儿来。”   冯青松忙拦住她:“别了,万一他下回问你要你拿不出来怎么办?放一边也就是了。”   四宝郁闷地点了点头,她瞧着恶心,随手把绢子扔到一边去了。   冯青松摆摆手:“先不管这个了,只要你能攀上督主,就算和嫔十三皇子加一块也不敢轻易动你。”   他想了想道:“临近年根,你这些天好好表现着,做事儿不要出纰漏,让督主觉着你无能,那样你就是再讨好卖乖,人家瞧不上你也照样瞧不上你。还有…我记得你不是会做黄米年糕吗?尽心做一份给他老人家送过去,多多少少是你的心意,实事儿和卖乖要两手抓。”   四宝把他这话细细想一遍,觉着大有道理,眼睛不由的一亮,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   小剧场:   想了个小段子:四宝:“督主我喜欢男人,你喜欢不?”   陆缜:“不!喜!欢!”   四宝:“可是督主我喜欢的是你啊!”   陆缜:“那我也喜欢男人!” 第十二章   人忙起来这日子就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年根,四宝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每天上班的心情都跟上坟一样。   给位份高的妃嫔的份例眼没几日就送完了,接下来就是一些位份低的小主,四宝最不爱伺候这些美人才人,倒不是她势力眼儿,而是年轻些的妃嫔沉不住气,又大都住在一起,看见哪个份例略多些或者略少些,闹起来能把屋顶掀了。   更有几个采女选侍之流见四宝区区一个小太监都生的这般娇嫩,眼珠子瞪起来恨不得把她的脸皮剥下来缝在自己脸上。   四宝好几天都没顾得上抱大腿了,好不容易把这头熬完,眼看着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六,又开始准备着宫宴的事儿,她收拾了东西准备去皇盐库去取东西,没想到刚进库房,就听见库房后面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打骂之声。   皇库这边十分偏僻,来的人也少,于是成了一处著名的约架圣地,好些小太监起了口角互相不服气,就来这儿约一发,手底下见真章。   四宝随意往后瞧了一眼,不由得怔了怔,就见谢乔川被几人围在中间,清俊的脸上已经挂了彩,不过围着他的那几人也没讨着什么好,脸上也都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想了想,好像围着谢乔川的那个领头的就是上回在司礼监刁难他的,他还从台阶上摔下来过。   这人捂着眼眶恶狠狠地瞪着谢乔川:“好小子,有把子力气啊!不过你今天就是李元霸在世,也别想逃得出小爷的手掌心!”   谢乔川拧眉看着他,冷淡中透着几分不屑。   这眼神显然更刺激人,他一下子就怒了,一边伸出拳头要打人,一边骂骂咧咧地道:“你上回害我摔得鼻青脸肿,今儿我要是不废了你,我就不姓王!”   他话越说越难听,又说些什么卖屁股进的司礼监,长着一张狐媚脸之类的话,四宝都听不下去了   谢乔川眼神暗沉,他好像练过功夫,侧身轻巧避开,不过双拳难敌四手,被几个人同时围攻,也有些招架不住,渐渐显出不支之态来。   王太监越发得意:“别怪小爷我仗势欺人,要怪就怪你小子太不招人待见,连根能帮你的人毛都找不出来!”   四宝想着谢乔川怎么也算帮过自己,见他脸上又挨了几下,忍不住道:“住手!”   王太监刚说完就被打脸,脸色顿时黑了,嚷嚷骂道:“你谁啊你!司礼监办事儿闲人少插手!”   四宝还没来得及开口,谢乔川就看了她一眼:“他是我弟弟。”   四宝见他占便宜占的这么顺溜,硬生生给噎了一下,忍着喷血的冲动道:“对,我是他…兄弟,你们今儿个敢动他,就是跟我过不去!”   王太监在司礼监的级别太低,不知道她最近在督主跟前十分得脸,但司礼监又把其他监不放在眼里惯了,也不怎么在意姓谢的怎么冒出来个兄弟,鄙夷道:“你?你算哪根葱?不想挨揍就给我赶紧滚蛋!”   四宝毫不客气地道:“你叫谁滚呢!该滚的是你吧,这是我们内官监的地盘,轮得着你们来撒野吗!信不信我这就叫上百十号人来废了你们几个!”   呸,当她是吓大的啊!   王太监还没反应过来,四宝就跑到院外,冲着外面吆喝了一嗓子:“有人来咱们这儿闹事儿了,有喘气儿的都抄家伙出来!”   她平时人缘还算不错,这么一吆喝还真有十来个人陆陆续续地给冲了出来。   王太监给吓了一跳,秉持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精神,恶狠狠地瞪了四宝一眼,又重重啐了一口,带着人抱头鼠窜了。   四宝上前把谢乔川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看他一张俊脸被打的圆圆润润,忍着笑道:“你可真够倒霉的啊。”   谢乔川嘴唇微动:“你…”   四宝抬起头:“我咋?”   他目如点漆,似含着千言万语,但什么也没说,摇了摇头,把衣襟的褶皱拉平,一言不发地走了。   四宝原来跟他当兄弟的时候,最烦他一脸‘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的傲样儿,见他还是这幅德行难免郁闷,从荷包里摸出百十个铜板给几个出来帮忙的兄弟分了。   她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等到了腊月二十九,冯青松又催她做点黄米年糕给督主送过去。   她对于抱大腿的事儿非常热衷,下厨蒸了一锅热气腾腾的年糕,小心放在食盒里准备给督主送过去,御膳房那边却又吩咐过来,让她从皇坛库里起几种坛菜送过去。   四宝给烦死,尼玛大过年的能不能让人好好地抱个大腿!   不过她抱怨归抱怨,却没敢耽搁差事,想了想把食盒提上,取了钥匙去开皇坛库的门儿。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她亲眼盯着人把坛菜绑好送过去,皇坛库里守门的都下了值,她却不敢懈怠,小心检查了一圈。   她正准备去司礼监,忽然觉着后脑勺一疼,像是被什么重击了,她眼前一黑,一时失去了意识,浑噩之中被狠狠地推了一把,重重地跌进了偏间的库房里。   门外传来打架和争执的声音,四宝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有一个人影被打了进来,门从外面被关上,然后就是一声清脆的‘咔吧’落锁声。   外面有人重重啐了一声:“好好当你们的难兄难弟去吧!”脚步渐渐远去了。   他们打人也不敢下死手,四宝晕了一会儿就缓过来了,眯眼瞧着前面的人影,哭丧着脸道:“怎么又是你?”   谢乔川紧紧皱着眉,本想摸摸她的后脑,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哼了声:“你还指望是谁?”   他恼怒归恼怒,还是伸手摸了摸,摸到她脑后肿起一个大包,顿时把眉头皱得更紧。   四宝给他按的倒抽了口气儿,疼的语无伦次地道:“你,我,他们…”   谢乔川道:“还是姓王的那起子人,我来皇坛库的时候看见他们对你动手,所以就过来…”他顿了下,略有不自在地道:“我是为了还你上回的人情。”   他缓了缓,问道:“疼吗”   四宝吸了吸鼻子:“疼…”她险些给郁闷死:“你不会多叫几个人啊?”   谢乔川尴尬地沉默下来,她这才记起他那个悲催的人缘,忙转了话头:“他们为什么总跟你不对付啊?把咱们关一夜他们能落着什么好儿?”   谢乔川淡淡道:“心情好。”   四宝:“…”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她走到门边推了推门:“咱们总不能在这儿呆一夜吧,得想法子出去。”   她见门儿是彻底锁死了,又走到窗边,窗户倒是没锁,但整个库房院子的大门却被关死了,她站在窗边,对着近在咫尺的高墙发愁:“咱们得想个法子翻出去。”   她又摸摸手边的黄米年糕,都凉透了。   她说完上下打量了谢乔川一眼,眼睛一亮:“你玩过叠罗汉吗?我可以踩着你翻出去,然后再把你拉上来。”   谢乔川显然对这个提议不是很感冒,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不是我踩着你?”   四宝理所当然地道:“你比我高啊。”   谢乔川上下打量她几眼,她在高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小巧,他不得不认同这个理由,最终把目光落在她的双足上,费解道:“你一个男人,个子矮也就罢了,脚怎么也这么小?”   四宝没好气道:“我是太监。”她又顺嘴回一句:“我脚小你脚大?那叫你谢大脚好不好?”   谢乔川:“…”   四宝自娱自乐,翘着大头捧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她自顾自乐了一会儿见谢乔川没反应,遂调戏之:“小谢~”   “…”   “大脚~~~大脚你肿么不理我了啊大脚~~”   “…”   “脚脚~~~你就让我踩一下吗~~”   谢乔川忍无可忍:“闭嘴!”他利落地背过身蹲下:“上来吧!”   ……   四宝要过来,冯青松自然是跟成安打过招呼的,成安眼看着天都黑了那小子还没过来,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皱眉。   他这么费心周全,只因知道自己弊病在哪儿,督主用他,待他也不差,但总归少了几分亲近,既四宝有这个机缘,他又是自己人,他当然愿意拉拔一把,利人利己。   陆缜坐在圆凳上,一手托着茶盏,斜依在窗边悠然赏雪,忽侧眼看他:“你有什么事儿?”   成安不敢再瞒着他,再说这也没什么好瞒的:“回督主的话,不是奴才,是四宝那孩子说要过来给您提早拜个年。”   陆缜扬了扬眉梢,原本像潭水一样沉静的面容终于泛起几分波澜,玉雕一样的人儿有了活气,些微笑意漾开:“哦?人呢?” 第十三章   陆缜面上虽不大显,但话里的意思明摆是愉悦的,成安听他一问就有点后悔自己嘴快了,万一四宝今儿晚上有事没来,岂不是让督主白高兴一场?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他边在心里扇自己嘴巴,边硬着头皮小心道:“那小子说了晚上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事儿给耽搁了,最近内官监事儿多…”   他觑着陆缜的神色,小心道:“要不我帮您去问问?”   陆缜没说话,但他瞬间就了然了,欠着身退出去。   陆缜继续坐在窗边喝茶赏雪,偷得浮生半日闲,他本来以为要等上一会儿成安才能回来,没想到他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就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看,进来先欠身道:“回督主的话,奴才说四宝那小子怎么没来呢,她本是早早地就要过来的,没成想被几个泥猪癞狗关到皇坛库了!”   他方才正想去问问冯青松呢,没想到刚出门就遇到那几个折腾人的小太监,那帮人当中有个心理素质不大好的,神色慌张,嘴里还时不时叨咕几句,成安瞧着蹊跷,顺道儿问了句‘怎么回事?’,没想到几个人齐齐煞白了脸。   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也知道这几个肯定没干好事,着人拿下之后吓唬了几句他们什么都招了,可把成安气的够呛。   他把始末说完之后又道:“督主放心,那几人我已经处置了,方才也命人取了钥匙去开皇坛库的门儿,四宝等会儿就能出来。”   陆缜嗯了声,眼睛眯了眯,眼底略有几分冷意。   原本几个小太监犯事儿他也懒得多管,但这回却扫了他的兴致,他正要过问,成安就颇为郁闷地叹了口气:“那孩子还特地给您做了年糕,现在怕也凉透了吧。”   他处理得当,陆缜原也不再多问,听了这话长睫微微一动,忽起身道:“你也不用派人去皇坛库了,现下左右无事,取了钥匙跟我去一趟。”   成安闻言一怔,忙点头应了个是,暗道真不知道四宝那混小子究竟烧对了哪路香,竟这般得督主青眼,难道真是督主的私孩子?   他脑补归脑补,准备可一点不慢,给他取来大氅,命人提着琉璃风灯就出了门——顺便说一句,自打督主的衣裳上回被烧了以后,东厂上下的风灯都换成琉璃的了。   皇坛库离司礼监并不远,走上一会儿也就到了,陆缜想到也有好些日子不见四宝那个小断袖了,心里忽有些期待,唇角不自觉扬了扬,站在皇坛库门口正欲叫人开门,就见不远处的墙头上冒出一个大头。   四宝由于是背对着他们一行人的,所以压根没看见他们在,踩着可怜的谢乔川,吭哧吭哧地探出半个身子,又费劲地往墙头爬,嘴里还对一脸不信任的谢乔川道:“我这是…这几年没练过了…原来我们老家的老槐树…谁都没我爬的快,大脚你可要信我啊!”   谢乔川:“…闭嘴!”   等陆缜走近了,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撅着腚拧着腰往下翻,成安搞不明白这死小子唱的是哪出,重重咳了一声。   四宝下意思地扭头看了一眼,给吓得怪叫一声,脚下一个打滑,人直挺挺地就栽了下来。   若是她自己栽下来也就罢了,陆缜却正站在她下面,眼看着她就要砸过来。   成安简直累觉不爱,虽然没哪个人能能像她一样让督主这般青眼,但也没哪个人能像她一样这么能搞事!   陆缜微怔了怔,下意识地就伸手把人接住了,本以为沉甸甸的,没想到出乎意料的轻盈香软,他只往后退了一步就顿住了,抱着怀里柔软的身子,竟有一瞬的不知所措,盈盈甜香不住地往他鼻子里钻。   四宝死机了一会儿才重新启动,连滚带爬地从他怀里钻出来:“督督督督督主饶命啊!!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祝您洪福齐天长命百岁,大过年的见血不好啊督主~~~”   陆缜:“…”   他愣了一瞬就回过神来,立在原地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突然伸手捏住她下巴,让她抬起头来跟他对视。   他悠然道:“四宝啊。”   四宝第一次听他这么正式叫自己的名字,抖着嗓子应了个是:“您,您吩咐…”   他微微一笑:“有时候真想切开你的胆子来瞧瞧,看看它到底有多大。”   四宝:“…TAT不要啊督主,奴才有胆结石的!”   陆缜不过是吓唬她一句,见她胡言乱语只是斜了她一眼,松了手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四宝哭丧着脸道:“奴才被人关在皇坛库里,本来是想翻墙出来的,哪想到在这里遇见您了…”   陆缜淡淡看她一眼:“若不是遇见我,你现在怕是被巡夜的侍卫射死了。”他顿了下又挑眉道:“你一个人翻出来的?”   四宝吓木的脑子这才转动起来,忙摆手道:“不是,还有个人也和我一起被关了,我还得把他拉出来呢。”   陆缜看了成安一眼,成安没等他吩咐就取了要是开门放人去了,谢乔川见来人不是四宝,眼底一警,成安吩咐了几句他才跟着出去了。   有时候她话多的时候他恨不能抽人,这时候人冷不丁不见了,他又觉着心里空落落的,出门之后转身看了眼,见她在督主身边被众人簇拥着,正在小心答话,那里并没有他插话的余地。   他一人站在宫灯底下,身影和孤寂一道儿都被拉长了,他不由得闭了闭眼,向成安道谢之后,自己先回了司礼监。   四宝瞧他们带了要是也反应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急着跳墙干嘛,再等一会儿人不就来了吗!   陆缜现在的心情绝对可以称得上不错,唇边笑意隐约:“听说你做了年糕?”   四宝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忙告了个罪,跳起来去皇坛库把搁在一边的食盒取出来,见里面的年糕都被冻的硬邦邦的了,不由得沮丧道:“回督主的话,都凉了,吃不成了。”   陆缜扬了扬唇:“无妨,带到司礼监热一下。”   四宝开开心心地跟他回去了,路上陆缜问怎么回事儿,她又不是圣母,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状,他听她脑袋上还挨了一下,不由得蹙了蹙眉,细白的手指轻轻点在她伤处:“伤的怎么样了?”   由于他下手比较轻,四宝倒是没觉着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开始的时候火辣辣的疼,后来就好些了。”   陆缜偏头吩咐道:“回去之后把玉肌膏取出一瓶。”   成安见怪不怪地应了个是,一行人就这么回到了司礼监,四宝想着东西再回一遍锅味道就不好了,把食盒交给厨下的人叮嘱道:“这回就不要煮了,直接下锅炸吧。”   她想了一下陆缜那翩翩谪仙的模样,觉着他可能不大爱吃油炸食品,于是又补了一句:“一半炸一半蒸吧。”   厨下知道她在督主面前得脸,自不敢怠慢,认真应了之后才提着食盒下去了。   成安取了药膏出来,低声问道:“督主,今天生事儿的那几个…”   其实这些人他自己都能处理,但是既然陆缜对四宝这般上心,他就不得不多问一句,免得罚轻了让他老人家心里不痛快。   陆缜面上微沉:“让他们不必留在司礼监了,每人自领三十板子,去净房吧。”   净房是处理宫中各处恭桶的地方,苦逼劳累尤胜浣衣局,成安心里有了数,正好这时候四宝走进来,他把药膏递过去:“赶紧上药。”   话才说完陆缜就看了他一眼,成安话硬生生转出一个笑脸:“还是安叔帮你吧。”   TAT总感觉四宝这死小子来了之后他的地位也下降了,督主您还记得大明湖畔跟您鞍前马后的成安吗!   四宝:“…”   成安手劲不小,而且最倒霉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手劲大,四宝给他抹个药抹的痛不欲生,简直恨不得再挨一棍子,坚持要求自己来上药。   等把药膏抹完,四宝眼看着也差不多了,正想说几句吉利话就起身告辞,陆缜抬眼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在这儿用了晚饭再回去吧。” 第十四章   四宝激动了,这不仅仅是一顿简单的晚饭,而是她和督主的关系又迈进一大步的有力证明啊!!   她高高兴兴地应下:“多谢督主。”   陆缜见她一脸欢喜,唇边也泛起笑来:“你不是说要给我拜年吗?”   四宝被敲了一棍子,原本准备好的拜年词都给敲忘了,只好临场发挥:“额…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缜挺喜欢看她绞尽脑汁的模样,含笑道:“你这是拜年还是祝寿?”   四宝努力想了想:“那就…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健康喜顺,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升官发财!”   她说完觉着自己又说了一段废话,不觉郁郁,这位都已经权倾朝野位极人臣了,再高还能去造反不成啊?   陆缜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正好这时候年糕热好了,晚膳也备齐,她本来以为督主留饭也是让她在食间吃,没想到他淡然吩咐一句:“坐下吧。”然后让人取了方桌来,面对面地放着两张帽椅。   四宝怔了下才小心道:“奴才怎么敢跟您同桌用饭。”   陆缜不答,仍旧让人摆着饭菜碗筷,四宝再没敢多嘴,小心翼翼地坐下了,成安羡慕的眼泪已经流成了海。TAT   有下人捧来干净的巾子和痰盂,陆缜净完手又用茶水漱口,这才优雅地提起筷子准备用饭,四宝拿出当年国旗下讲话的紧张心情,有样学样,也按照他的排场准备停当,这才小心拿起筷子。   他见她似有些拘谨,挑了挑唇角:“不用这么小心,按照你平时的习惯来就是了。”他顿了下又道:“你烧我衣裳砸到我身上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谨慎。”   四宝:“…QAQ奴才不是故意的。”再说衣裳又不是她烧的!   陆缜看来今天的心情真的很不错,把要给他布菜的下人遣退了,屋里只留下二人。他悠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四宝刚夹了一筷子如意虾准备放碗里,闻言忙放下筷子道:“奴才今年十五,过完年就十六了。”   陆缜提箸:“那是不小了。”   他又问道:“四宝这名字当是小名,你大名叫什么?”   四宝下意识地道:“四宝宝…”   陆缜:“…”   四宝想到家里那对儿卖了女儿的极品爹妈就躁郁,一点都不想提这家人,于是干笑:“奴才净身进宫已经丢了家里的人,也不敢再用祖宗姓氏了,干脆就把四宝当了大名。”   她又小声补充道:“奴才觉着四宝这名字可比翠花狗剩铁柱之类的好听多了,用做大名也不丢人。”   陆缜见她不想说,也没再多问,他想知道的事儿,动动嘴皮子就能知道。   他先夹了一筷子年糕蘸了白糖送进嘴里,他其实不怎么爱吃甜的,不过四宝做的年糕香甜糯滑,一入口便缠绵唇齿,好吃却并不腻歪,只可惜回了一遍锅,稍稍失了些清香。   他道:“瞧不出来你还会做吃食。”   四宝作为一个吃货,在没人给管饭的条件下,自己生生练就出了好厨艺来,她自豪脸:“奴才进宫之前跟着家里人学了几手,不光会做家常菜,寻常打络子缝补衣裳都难不倒我。”   她说完眼巴巴地求夸奖,陆缜却想到别处去了,打络子缝衣裳这种活计就是太监堆儿里也鲜少有哪个会的,太监中娘炮的虽然多,但是像四宝这样娘的表里如一的…还真不多见。   所以对她喜欢男人这事儿,越想越觉着合情合理。   他漫无目的地思索一会儿,目光一转就看见她求夸奖的星星眼,不觉一笑:“能下得棋能算得账,生活大小事儿也都能自己料理,你也是个干才了。”   四宝心里暗爽,摆摆手假假谦道:“哪里哪里,奴才也就是比常人多尽一二分心思罢了。”   陆缜失笑。   他跟她闲谈几句,四宝原本提着的心也缓缓放下来,督主是一个非常引人着迷的人,不光是指他的相貌,还有他跟人说话时的气韵,吃饭时的仪态,风神朗朗,修长的手指攥着竹筷,她趁着吃饭的功夫忍不住瞄了好几眼。   宫里的碗精致小巧,作为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女,四宝一顿能吃两三碗饭,饭前还要喝一碗汤吃好些菜,不过她想起冯青松给她那本册子,估摸着督主应该不喜欢人在他跟前胡吃海塞的,只好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还不敢吃的比他快。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比对着一桌美食不能大口享用更痛苦了,虽然有督主的美色可以欣赏,但是看他也不顶饱啊!   陆缜见她老偷瞄自己,忍的一脸狰狞,放下筷子道:“你想吃什么就动筷子吧,我既请你,总不好让你没吃饱就回去。”   他见四宝一脸讪讪,又补一句:“随意用吧,我不会怪罪你的。”   四宝等的就是他这句,敞开肚皮吃起来,陆缜边吃边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其实她吃相并不难看,紧抿着唇角,既没什么异响也没漏饭,不过怎么看怎么觉着香甜,引得他都不由得多用了些。   等一顿饭用完,底下人把碗筷收拾干净,四宝正琢磨着时不时该告辞了,陆缜却又起了兴致,命人取了棋盘出来,要跟她手谈一局。   四宝忍不住问道:“督主…夜已经深了,您不出宫吗?”   陆缜一抖衣袍坐下,目光从她脸上掠过:“从年前到正月里,我都会在宫里主事。”   四宝哦了声,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宫里是挺忙的。   他一笑:“不想下了?”   四宝果断一屁股坐下:“哪能啊!跟您下的每一局都让奴才受益匪浅,我巴不得天天跟您下一盘好受到您的教诲!”   陆缜照旧让她先行,四宝抬手拿棋子的时候,没留神把他那边的黑子碰掉了几颗,他伸手想要捡,她飞快地钻到桌子底下道:“哪儿能让您动手呢,这点小事儿我做就成了。”   她弯腰弓背地在雪白的毯子上摸索棋子,陆缜把玩着手里的棋子等着,目光随意掠过去,却不由得在她身上凝住了。   屋里烧了地龙,她进来的时候已经把厚衣裳脱了,就见她身子弯成一个优美的弓形,隐约能看到漂亮的脊柱,他下意识地顺着往下看,臀部挺翘圆润,双腿修长笔直…   陆缜心头微漾,瞧了几眼才发觉自己在干什么,忙收回目光,伸手揉了揉眉心,这才把目光专注落于棋盘上。   四宝摸索一遍,终于把掉下来的几枚棋子找着,兴冲冲地挽起袖子:“督主咱们开始吧。”   她虽然次次被陆缜吊打,不过好些日子没下棋了,一摸到棋子棋瘾就翻上来了,‘啪’地一声,痛快落下一子。   陆缜其实对下棋兴致平平,不过因着当今皇上喜欢下棋,棋艺也高超,时不时叫他对弈,他的棋艺这才练起来了,天分摆在那里,就是只用二分心力,也远比别人下的要好。   所以与其说他喜欢跟四宝下棋,不如说他喜欢看她下棋时候的表情,时不时抓耳挠腮挤眉弄眼,在这肃穆板正的皇宫内,显得格外的鲜焕,看她眉飞色舞,倒是比下棋本身更有趣。   他在棋盘上只投入了三四分心思,细白的两指夹着黑子,随意问道:“你这下棋的本事是谁教的?”   四宝正在埋头苦思,闻言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道:“王国庆。”   陆缜觉着这名字颇涩口,蹙了蹙眉道:“他是谁?”   围棋班的老师…四宝囧囧道:“就是…教我下棋的先生。”   他嗯了声:“我给你的棋谱可有认真看过?觉着如何?”   四宝道:“回督主的话,挺好的…就是我不太看得懂。”   他一哂:“你倒是实诚。”   四宝顺杆爬,嘿嘿笑道:“都是跟督主学的。”   陆缜瞥了她一眼,跟他学什么都能学的来,学‘实诚’二字真是天大的笑话了,要是换个人说,他指定以为她在讽刺。   四宝正对上这斜斜一眼,只觉得其媚竟也如丝,心肝不由自主地乱跳起来,他在暖阁里穿的寻常,反倒衬出几分慵懒风情,头发也散了下来,几缕青丝低垂,越发显得艳若桃李。   她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脸不知不觉就红了。   陆缜没想到她下个棋也能脸红,又瞧了她一眼,想想她那古怪的爱好,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小东西。   四宝缓了会儿才把心跳压了下来,贼眼再不敢乱瞄,规规矩矩地低头下棋,不过这时候夜已经深了,她脑子转的再灵也抵挡不住生物钟的侵袭,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   陆缜见她眼皮子都快粘一块了,放下手里的棋子:“今日就下到这里吧,你先回去。”   四宝假装客气了几句,见他似笑非笑,忙把嘴巴闭紧了,她正要转身告退,他似想起什么一般,突然道:“先等等,有样东西要赏给你。” 第十五章   四宝面上一本正经,心里暗搓搓地期待起来,在袖管里苍蝇式的搓了搓手,嘴上却道:“督主太仁厚了,这如何使得,奴才什么事儿都没干,怎么好意思在您这里连吃带兜的?”   陆缜没搭理她的口是心非,让成安取出一块司礼监的牙牌来:“总不好让你空手拜一次年,拿着这个,你以后就能随意出入司礼监了。”   四宝激动的手直颤,这是简简单单的一块牌子吗?不是的!这可是她成功抱上大腿的证明啊!以后有哪个不开眼的太监宫女敢招惹她,她就直接把牌子一亮,丫看见没,哥可是司礼监罩着的人!   陆缜当然猜不到她脑补了这么多,见她开心的浑身打摆子,也不由得笑了笑,垂眼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扔给她,唇角勾了勾:“这是赏你年糕做的不错。”   成安眼睛都瞪圆了,四宝没体会到其中深意,激动之情就没有收到牙牌那么高涨,不过仍是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道了谢就要揣进怀里。   陆缜看着她动作:“你就这么放着?”   四宝茫然,想了想才道:“奴才…没带锦盒过来,督主放心,奴才回去之后,定然给它打个盒子供奉起来,每天上三柱高香参拜。”   陆缜:“…”   他斜睨她一眼,取出一块帕子来地给她:“好生放置,丢了可没有第二块了。”   四宝这才明白过来,忙接过帕子小心翼翼地包好了,她趁机瞄了眼这帕子,发现竟跟十三皇子硬塞给她的那块有点像,不过这块上面绣着的是鱼戏莲叶,看来是宫里批量生产的。   陆缜满意地看着她珍而重之地放置到怀里,他一晚上都难得保持了良好的心情,见她要走,温言问道:“年三十要在皇城墙上放烟火,你去瞧过吗?”   这么点年纪的少年应该都喜欢烟花爆竹之类的吧。   四宝果然眼睛一亮,又面带讪然地摆了摆手:“奴才哪有那福分,皇城都是贵人才能登的,以奴才是品阶也上不去啊,能老远看几眼就知足了。”   他拢了拢衣摆坐下:“你到时候充作我的侍从,随我一道去瞧瞧。”   四宝觉得这个年拜的简直超值,欢欢喜喜地磕头道谢,收好东西高高兴兴地回了内官监。   成安纳闷过头已经淡定了,这小子绝壁是督主的私孩子啊私孩子~~~   四宝回去的晚,等她进了内官监冯青松已经睡下了,她蹑手蹑脚地回了屋,小心把牙牌和玉佩包好塞在枕头底下。   满怀着抱上大腿的激动之情,她这一晚上都是辗转反侧的,而且她想的最多的竟然是——   督主的帕子居然还挺香的吼~~~   第二天一早她紧着把东西拿去给冯青松显摆,没想到他一见脸色竟然大变了,忙转过身关好门窗,压低了声音激动道:“你小子不要命了!”   四宝:“…”啥玩意?!   冯青松激动的吐沫横飞,手指差点戳在她脑门子上:“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我原来还觉着你挺老实的,没想到偷东西居然偷到东厂去了,你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啊!”   四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郁闷道:“您是不是我亲爹!”后来一想不对,人家还真不她亲爹,于是把话一转:“您真是我亲爹诶!”   她给气的不轻,抓起茶碗喝了几口:“什么偷的啊,这是督主赏我的好不好!”   冯青松满面狐疑地拿着那块玉佩仔细打量,玉料是上好的贡品,触感温润,雕花精美,隐约有宝光流转,他也在宫里呆了那么些年了,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他疑惑道:“督主好端端地赏你做什么?   督主不是个小气人,对下素来赏罚分明,可是四宝这小子干什么了啊督主为啥要赏她?就因为她蒸了几块年糕?早知道督主爱吃年糕他也去厨下学几手了!   四宝冲他挤眉弄眼:“我长得俊呗。”   冯青松戳了她一下:“你俊个屁,在外头可不许乱说!”   他训完面带感叹:“你最近不是打算置地吗?这块玉佩至少值这些上等田。”他说完比划了个数字。   四宝这些年在宫里也算有点积蓄,确实打算在宫外置点产业,以后就是出了宫心里也有底。   四宝看着他比划的数字,眼睛都瞪圆了,正要激动,不过冯青松又及时泼了一盆冷水下来:“不过再翻一倍你也不许换地,万一以后督主问起来你可怎么说?你要是敢说你拿去买了,不剥了你的皮才怪呢!”   四宝悻悻地重新把玉佩包好:“我可什么要拿它来换地啊,还不是您一直叨叨的。”   她说完发愁地看着这玉佩:“我的品阶也不能配玉啊,这一不能戴二不能卖的,我留着有什么用?”   冯青松给她后脑勺一下:“傻子,这块玉佩在这里就是天大的体面了,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以后哪个人想动你,冲着这块玉佩也得好生掂量掂量。”   四宝又高兴起来:“免死金牌啊。”   冯青松想了想觉着也没错,点头道:“不是也差不多了。”他又问道:“督主还交代你什么了?”   四宝挺了挺胸:“让我年三十晚上儿陪他去皇城墙上看贵人们放烟火。”   冯青松一口茶梗在嗓子里,他这回不激动了,上下打量四宝几眼,神神秘秘地道:“四宝你老实告诉干爹,你是不是和督主有什么亲戚关系啊?”   四宝给他囧的说不出话来,连忙摆手:“哪有的事儿,我和督主八竿子打不着。”   冯青松自以为掌握了真理:“没准你们在宫外有亲戚关系,只是你进宫的时候年纪还小,不知道。”   四宝调侃道:“那我们家可缺了大德了,两个都被送进来当了太监。”   冯青松冲她翻了个白眼。   四宝还惦记着看烟火的事儿,没想到年三十儿那天忙的脚不沾地,到了傍晚去司礼监的时候,才知道督主他们出门办事儿去了,正好司礼监里有人要去皇城墙那边,她只好拿着牙牌混在队伍里一道儿跟过去。   司礼监离皇城墙并不远,底下站了一溜伺候的宫婢太监,她一到城墙底下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下人堆儿里,想着一会儿督主过来了她再想法子混过去。   后宫的主子们都是按着位份挨个登城墙的,等四妃往上走了之后,几个嫔位的主子也依次往上走。   和嫔年纪最轻,但这些日子宠爱最盛,由着身后的宫婢提着裙摆,先众嫔一步就要登上皇城墙,宫里的就是这样谁得宠谁嚣张的规则,几个嫔有面露不忿的,但终究没敢越过她去。   四宝一见和嫔就暗骂一声卧槽,拼命压低脑袋,力求不让和嫔看见自己。   她还以为这个点儿了妃嫔们都登上城墙了!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遭顶头风,老天爷是注定不让她过个好年儿了,和嫔本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忽的伸手扶了扶鬓边的点翠金钗,目光随意转了转,正瞧见她在墙根处站立着。   她自然还认得这个把十三皇子迷得找不到北的小太监,想到那个难管教的便宜儿子,她美眸一眯,俏脸微微沉了几分,很快又绽出笑来,轻轻推开小心搀着她的小太监,染了蔻丹的食指一抬,又一勾:“你过来搀着我。” 第十六章   和嫔指的正是四宝,众人都面面相觑,有少数的面露了然,她这么做虽有些出人意料,但也没人会为了个小太监驳皇上宠妃的面子。   四宝身子僵了僵,暗骂一声流年不利,硬着头皮走过去,把和嫔的胳膊架到自己胳膊上,低声道:“娘娘请。”   她虽然没在妃嫔宫里伺候过,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做起来倒也有模有样的,力求不出错。   和嫔笑一笑,把带了玛瑙护甲的素手轻轻搭在她手背上,她人生的极美,走起路来也自有一股天成的风韵。   听说她当年随父亲在苏州居住的时候,就有苏州第一美人的名号,后来入了京城,又压倒了京城里的群芳,要不是这幅好皮相,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升了嫔位。   四宝一边在脑子里调出她的资料,一边小心搀着她,嘴上提醒:“娘娘慢些。”   和嫔侧了侧头,看着自己精致的护甲,目光又在她娇嫩水秀的面庞上凝了片刻,随意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搀我吗?”   四宝小心答道:“奴才蠢钝,不敢妄自揣测娘娘的心意。”   和嫔眯起眼看着她,其实四宝也算是个伶俐人,她本也不想大过年的跟个小太监为难,但是十三皇子见天儿地跟她闹腾,偏偏她次次想拿四宝立威,偏这小子又油滑,次次都没成,久而久之这小太监简直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不把这根刺拔了,她以后对十三皇子都不好管教!   今儿好不容易撞上了,她可不会平白放过这个机会。她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瞧了眼四宝,暗哼一声,区区一个太监生的这般狐媚,瞧着便是个祸主乱上的!难怪能把十三皇子那个惯不着调的迷得神魂颠倒。   四宝见她不再说话,也不敢再多嘴,提着心扶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和嫔身子忽然一歪,嘴里轻轻哎了一声,递了个眼色过去,她身后的一等宫女一把把四宝甩开,厉声道:“狗才!你怎么伺候的?平平的地面也能把娘娘给摔了!”   四宝还能说个6,慌忙跪下去告饶道:“娘娘仁厚,还请娘娘明鉴,奴才不是诚心的。”   宫女声调更高:“犯了错儿还敢狡辩,快来人把他拖下去先掌嘴三十!”   和嫔静静地看着,她这个位份的人,没必要特地去跟一个太监为难,没得失了身份,只要把意图稍稍表露出来,自有底下人顺着她的意思帮她完成。   四宝犹豫一瞬,暂且没把陆缜给她的牙牌掏出来,眼看着几个面相尖酸的太监走过来,立即叩头道:“奴才想着放烟火的时候快开始了,怕娘娘去晚了圣上着急,所以不留神走的快了些,娘娘宽宏,还请娘娘恕罪。”   这话一说了皇上还在城墙上,闹大了不好看,二也提了和嫔的盛宠,把话说圆了也没得罪人,要是寻常主子没准就抬手放过了,可和嫔就是要寻她茬的,怎么会轻轻放过?   和嫔身边的宫女冷笑一声,继续道:“好伶俐的口齿,我看你是…”   和嫔不想再让四宝伶牙俐齿地绕下去,出声直接下了决断:“罢了,大吉的日子我也不想见血,赏四十个板子让他长长记性这事儿便算了。”   四宝差点晕过去,四十个板子啊!不死她也残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挨板子,她想想面皮就火辣辣的,正要把心一横把陆缜赏的牌子掏出,身后皂靴踏在雪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陆缜排场仍旧煊赫,他目光扫了一圈,看见四宝垂头丧气,浓长的眉毛不由得蹙了蹙:“怎么回事?”   只要是宫里发生的大小事儿,就没有他过问不得的,身边立即有人回禀了,和嫔先发制人:“厂公既过问了,那我也照实说了,虽说这奴才是十二监的人,但他险些摔了我,这人我总还罚得吧?”   陆缜静静听完,脸上笑意不减,用帕子半掩着淡色薄唇,轻轻咳嗽几声:“娘娘说的在理,可娘娘终归也没摔着,皇上还携百官在上头等着呢,后面也有妃嫔排着队要上城墙,闹大了终归伤的是宫里的体面,还望娘娘三思,也体惜体惜圣上。”   和嫔忍着怒气:“厂公口口声声拿皇上来威胁我,是执意要护着这奴才了?!”   陆缜垂下长睫拢了拢大氅,显然并没有把她虚张声势的威胁放在心上,眼底几分森冷:“臣不敢,娘娘既选了旁人搀着,说明是身边伺候的人不得力,娘娘若要罚,不如先把身边的人罚了,这孩子是我们司礼监的人,怎好让娘娘费心?倘真有什么做的不当的地方,我带回去自会重责。”   这话就是要把人强行带走的意思,半点余地不留。   他说完淡声吩咐道:“把人带下去吧,这样不得用的,也不能留在宫里伺候的。”他目光又落在方才出声的大宫女身上,看着她乱颤的身子,唇角勾了勾,神情却很漠然:“挑唆主子,目无尊上,也一并带下去。”   转眼几个人上来把那太监和宫婢拖了下去,和嫔脸色忽青忽白,似乎想拦,但强权面前不得不低头,睁着一双美眸,眼睁睁地看着陆缜把人拖走,又带着四宝上了城墙。   她今儿是丢了大人了,想罚人没罚成不说,身边得用的还被陆缜拖出去杖责,眼看着他上了城墙,重重用脚踢着地面的一块砖石,恨声道:“这个阉…”   身边有年长的姑姑重重捏了她一把:“娘娘慎言。”   要说还是底下人知趣,铁打的厂公流水的宫妃,倘真把人得罪狠了,指不定明日就是一碗毒酒三尺白绫等着呢。   她身子一僵,不甘不愿地住了嘴,又回首看了几眼身后几个看热闹的嫔,将手里的帕子一甩,高昂着头上了城墙。   四宝被成安拉起来之后人就蔫蔫的,陆缜见她垂头丧气,全然不见往日活泼讨喜的精气神,不由低问一句:“你怎么了?”   四宝讪讪道:“又给您添麻烦了。”   陆缜侧眼看着她,似乎觉着她说了句废话:“你添的麻烦还少吗?”   四宝越发郁郁,他是完全没把方才那事儿放在心上,小场面都称不上,他顿了下又道:“过年就该高高兴兴的,你这样的,小心明年一年都愁眉苦脸。”   四宝硬是挤出一个笑来,他又道:“左右你又无事,何苦一直惦记着,反倒搅了自己的心境。”   她嗯了声,又突然想到有这么一个大靠山在,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安心不少,腰背停止了,腿也不打晃了,昂首阔步地扶着陆缜往上走。   陆缜见她表情变幻,也不由得笑了笑。   他倒是没觉着有什么,和嫔最近手伸的有些长,也该敲打敲打了。   元德帝已经在皇城墙上等了有一会儿了,见他过来,随意问道:“下面怎么回事?”   陆缜欠了欠身,照实答了,末了又加一句:“臣想着今儿是年三十,若是闹大了皇家脸上无光,见了血也不大吉利,所以拦了和嫔娘娘,还请皇上见谅。”   元德帝才干只能称得上是中上,但也不是受女人摆布的昏君,闻言摆了摆手:“你做的没错,朕怎会怪你?”   他又略有不悦地道:“和嫔不过是嫔位,‘娘娘’二字她还受不得。”   陆缜知道和嫔这新鲜劲已经过了大半,也不再拱火,闻言只笑了笑。   四宝生的招眼,是个人都难免多看几眼,元德帝见他身后多了个俊秀非常的小太监,目光落在她身上,正想询问几句。   陆缜忽上前一步,跟他商议起正事儿来,元德帝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收回目光跟他讨论几句。   陆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跟四宝有些孽缘,极讨厌她被旁人觊觎,皇上多看四宝几眼他就忍不住上前转了话头。   但仔细想想元德帝又不像这小东西一样有断袖之癖,他这般小心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陆缜一边思忖一边跟元德帝应和几句,等说完了话,特意退开了几步,带着四宝找了个看烟花的好位置准备欣赏烟火。   和嫔上来之后想往元德帝跟前吹吹风,要是往常倒还罢了,今日元德帝对她正有些不喜,见她还这般不知趣,神色更为冷淡,和嫔讪讪地自己退了。   四宝用眼措瞄见和嫔一脸衰样,低下头幸灾乐祸,肩膀都一耸一耸的了。   陆缜屈指在她头顶轻敲一记:“别笑了,专心看烟火。”   四宝忙抹了把脸把表情一收,扬着大头专心看着烟花。   上辈子由于烟花管制,就是大过年都少年漫天烟花璀璨的景象,她穿过来之后身份又太低,只能在宫里偷瞄几眼,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看过。   不过今儿个算是全补了回来,而且皇宫里的匠人手艺高超,不光造出了普通的七彩烟火,还造出了各种形态的烟火来,更有不少百姓也凑趣跟着放了起来,夜空灿烂非常,宫里宫外都是一派其乐融融。   烟火每年都有,陆缜早已经没什么新鲜了,看她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也不觉起了兴致,负手在身后,跟她一并欣赏。   宫里的烟火足足放了一个时辰才放完,众人依次下楼之后,四宝自觉和督主的关系得到了质的飞跃,兴冲冲地道:“督主你觉着今年的烟花好看吗?”   陆缜乜了她一眼:“你放的?”   四宝脑袋一缩:“我,我看的。”   陆缜:“…”   她莫名其妙地瞎乐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低声问道:“督主,和嫔娘娘如今正得圣宠,您方才那般对她,她能善罢甘休吗?”   陆缜不以为意,不过四宝担忧倒是让他挺受用的:“除了皇后是正宫嫡妻,旁的妃嫔不过是圣上枕边的小菜,这道用腻了便换另一道,喜欢了就多吃几顿,不喜欢略尝尝就撂开手,总归不会长年累月的吃一道。”   四宝听明白了,摸着下巴还是不大放心:“可是和嫔娘娘生的那么好看,万一吹吹枕头风…”   陆缜显然对她的审美不认可,表情无甚变化:“是吗?”他又低头瞧她一眼:“并不比你好看。” 第十七章   四宝听他前一句,本想感慨一句您老人家天天照镜子看自个儿,自然觉着这世上没有美人了,听到后一句却怔了怔,心里美滋滋美滋滋,假谦道:“您这话就是折煞了,奴才不过一个太监,和嫔娘娘却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奴才敢跟她比?”   她说完又不禁生出一股迷之感动,自打她进宫之后就再没人夸过她好看了,倒不是她颜值降低,而是谁没事儿去夸一个太监长的好看啊= =,那也太变态了!   陆缜不过随口一言,见她抿着嘴偷笑的样子不由认真打量起她来,他一直知道这小子生的极俊俏,细看一圈发现她果然招眼,还真不比和嫔差了,眼睛大而有神,五官精雕细琢,就连肌肤都比和嫔更为白嫩,只是一身灰扑扑的太监装扮,掩住了大半的容色。   若是再过几年眉眼长开,宫里多少宫妃拍马都追不上。她若只是容貌好倒还罢了,眉目间自有股水样的灵秀,通身便是一个‘妙’字。   他仔细打量着她,想完之后又觉着自己无趣,那些宫妃和四宝本就没什么可比的。   才放完烟花味道有些难闻,他用绢子掩了掩鼻子,转了话头:“我给你的牙牌你怎么没用上?”   四宝鼓了鼓嘴,郁闷道:“和嫔娘娘的性子您不知道,我却是有些清楚的,拿了牙牌出来有些威逼的意思,打了是得罪您,不打吧面儿上又过不去,她那人脾气上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倘若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下了她的面子,把她逼急了,那可不是一顿打能交代的事儿。”   她说完又难免愤愤:“说来奴才也是无妄之灾,娘娘她自己管教不好儿子,凭什么都赖在我头上?难道把我打残了十三皇子就能消停了?”   他低头一笑:“你倒是机灵。”说罢又是一哂:“不过借你立威,不想在养子面前显得没能耐罢了。”   四宝狗腿道:“都是您教导的好,要不是您今日及时过来,我估计早给和嫔娘娘打开花了。”   他看了成安一眼,成安从袖子里摸出一封红包,他接过来递给她:“这是给你的压岁钱,也不枉费你说了一箩筐好话了。”   四宝觉得真是因祸得福啊,喜滋滋地收下红包,捏在手里掂量掂量,觉得颇为丰厚,肉麻话又说了一车皮,要是别人说倒还罢了,她声音轻软,长相又秀致,简直如说情话一般,陆缜都觉着有些消受不得,挥了挥手让她走了。   四宝欢欢喜喜地回了内官监,把今天的事儿哇啦哇啦给冯青松一说,他本来听到督主对这小子的特殊对待都麻木了,但是听到督主为了他和和嫔硬杠还是吃了一惊,同时在心里酸溜溜暗搓搓地揣测,督主不会是想跟他抢干儿子吧?   四宝叨逼叨完把手一伸:“干爹,您的压岁钱呢?”   冯青松还沉浸在我儿子可能明天就不是我儿子的惆怅中,闻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钱钱钱,就知道钱,你拜过年了吗?!”   四宝撇撇嘴:“这有什么难的?”   她说完弯下腰给冯青松鞠了三个躬,他是个老抠儿,大过年的难得放血,拿了一会儿乔,磨磨蹭蹭地拿出一个红包来,当然比陆缜给的要薄的多了。   四宝装模作样地感叹道:“还是督主好啊。”   冯青松鄙夷地看她一脸傻白甜样儿:“傻样!给你几两银子你就觉着他是好人了?督主心狠手辣的样子你是没见识过,倘若没有些手段,他能镇得住东厂的探子和锦衣卫的番子?”   四宝还真觉着督主人挺好的,反正对她是没的说。   他又嘱咐道:“对你好你就生受着,不过凡事多留点心,别一不小心把人得罪了,我给你那册子还在没?没事拿出来翻翻看看。”   ……   过年是主子的事儿,下人们至多多发点份例和俸禄,热闹完年三十儿年初一就开始继续忙活起来。   内官监最近有一批新人要下放进来,四宝忙着教导新人,好几天都没功夫去司礼监进行抱大腿的伟业了。   而且十五一过她还有一趟能出宫采买的机会,她正眼巴巴地等着这一天呢。   她晌午刚去皇坛库核对完东西,就见上回打她的那几个王太监带着底下几个吆喝的直冲她赶了过来,四宝给吓了一跳,摆开阵势警惕道:“你们又要干什么?”   没想到王太监居然‘噗通’一声给她跪下来了,憋着嗓子哭丧着脸:“四宝,四大爷,宝大哥,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上回无意中伤了您老人家,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哥几个吧,别再跟我们为难了,我们被敲了几板子扔到西华门已经够惨的了,你可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说完还自抽了几耳光,四宝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跟你们为难了?”   几个人正想说话,就见谢乔川从大门处走了进来,几个人吓得战战兢兢,他抬了抬眼皮子,几个人哄的一声做鸟兽散了。   四宝看他一副大佬的架势,怔忪了会儿才道:“是你干的?你事后又整治他们了?”   谢乔川抱胸看着她:“你觉着解气吗?”   四宝:“额…还可以?”   大脚啊大脚,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脚!   谢乔川皱了皱眉:“你要是没解气,我就再把把他们叫过来。”   四宝吓了一跳,忙拦住他:“算了吧算了吧,你这个人做事怎么那么绝呢,凡事留一线事后好相见吗。”   谢乔川显然对她的观点不能苟同,扬了扬剑眉:“一不做二不休,你不把他们一次整治得再也爬不起来,就等着他们重新爬回到你头上作威作福吧。”   四宝想反驳,但觉着他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两人三观不合,正琢磨着该怎么回话,他突然凑近了低声道:“听说你过些日子要出宫?”   四宝点了点头,退开几步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是啊,你要问就直接问,神神秘秘地做什么?”   谢乔川面上略有几分不自在,掩嘴低低咳了声:“那可巧了,我也要出宫办事儿,跟你恰好是一天。”   四宝笑道:“那咱们一起出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谢乔川看她笑的灿然,愣了愣才故作勉强地颔首:“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一道走吧。”   四宝斜眼看他的傲娇脸,两人自打共患难之后关系陡然近了不少,又闲话几句,冯青松正好有事儿找她,看到两人走的这般近,面色有些不喜,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谢乔川全不在意,神色如常地拱手:“师父。”   冯青松摆摆手:“不敢当,如今你已经入了司礼监,我哪里当得你一声师父?”   他又瞧了眼四宝:“四宝,你跟我过来,我有事儿要交代给你。”   四宝哦了声,挥手跟谢乔川道了别,老实跟在冯青松身后,他一进屋就来拎她耳朵:“我跟你说的你怎么总也不长记性啊?”   四宝‘哎呦’了一声,忙捂着耳朵躲开:“那人家好歹救过我一回,我总不能理都不理人家吧,多得罪人的。”   冯青松也没心思就这个问题跟她瞎扯,叮嘱道:“反正你自己多留点心,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小心别被坑了。”   他叮嘱完才道:“新来的人里有两个刺头,老李他们忙不过来,正好你最近忙过这一阵了,你这个年纪也该学着调理人了,等会儿去教教他们规矩,还有怎么在内官监当差,要是两人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拿你是问啊。”   找干儿子就是为了以后后继有人,所以他还特地选了两个不好管教的,硬起心肠扔给四宝,让她也好好历练历练。   四宝想着自己现在居然也能带人了,顿时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拍着胸脯一口应下:“我还当多大的事儿呢,不就是调理两个新人,保管给您把毛捋顺了。”   冯青松斜眼看她摩拳擦掌,暗道你小子试一试就知道了。   调理人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滴,四宝先礼后兵,让那俩小子同屋的客客气气地提醒了他们,让他们未时到西院候着。   她自己看着更漏,等到未时准点到了西院,两人却还没来,她耐下性子等了一刻钟,两个长的妖妖调调面色青白的小太监这才姗姗来迟。 第十八章   太监是一个相当容易出娘炮的团体,但两人这身上的妖娆劲儿却也不多见,四宝和和气气地问道:“你们来了这内官监,大家就是共事了,宫里伺候的人上万,能共事一场也是缘分,你们不如先来介绍介绍自己?”   两人不是傻子,这回来迟也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试探试探新领导的底线,人是贱皮贱肉,他们见她客客气气,反而露出几分不屑,不过也没表露在脸上,异口同声地道:“小的叫怜花。”“小的叫惜月,我们都是从十三皇子宫里出来的。”   四宝正在喝茶,差点一口茶从嘴里喷出来,难怪她干爹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呢!   她想到十三皇子那秉性,又看着两人没涂脂抹粉也油头粉面的样子,忍不住就往两人身上多瞄了几眼,不知两位的菊花尚还安好吗?   她自顾自瞎YY了会儿,打量片刻,看到两人眼里的些微不屑,立刻改变了战略,笑呵呵地道:“这名字极雅致,我叫四宝,年纪不必你们大,辈分却略长你们一些,你们可以叫我一声宝公公。”   两人就掐着嗓子叫了声宝公公,惜月格外还叫了一声宝哥哥,然后飞了一个媚眼过来。   四宝:“…”她不是贾宝玉谢谢!而且惜月可能是她见过的最辣眼睛的林妹妹…   四宝清了清嗓子:“介绍是介绍完了,咱们彼此也都算是认识了,现在开始说一说规矩,先说说你们两人为什么迟到了一刻钟?”   两人见她一开始不提这茬儿,以为这事儿已经没过去了,这时候见她脸沉下来问话,心里都齐齐跳了跳,怜花要镇定些,低声道:“回宝公公的话,我们才来,不知道内官监的规矩,所以中午起的晚了些…”   四宝先是一笑:“睡晚了啊。”然后立刻翻了脸:“那就每人掌嘴二十下,给你们醒醒神。”   怜花一怔,惜月头一个尖叫起来:“凭什么?!我们在十三皇子宫里伺候的时候不过迟到多久,皇子都不会说一句的,你不过…”他要说后半句的时候被怜花硬掐了回去。   四宝本来只是想严厉斥责一番的,不过听见两人出处立刻改了想法,两人来历不差,要是不狠狠压一压,以后更难管教。   她无所谓地吹了吹指甲:“我不管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既然来了内官监,那就得守我们内官监的规矩,别说你原来怎么怎么的,你有本事就别被下放到十二监,没本事就给我安生干活!我可是清清楚楚让人把话传到了,你们既然跟我作对,非要迟这么一时半刻的,挨罚也是你们活该。”   她说完撇撇嘴:“十三皇子我是招惹不起,可你们是十三皇子吗?还是跟皇子有什么亲近关系?!”   她说完也不废话,豪迈地一挥手:“给我打。”   几个小火者摩拳擦掌地冲过来,把惜月和怜花按在底下啪啪扇着嘴巴子。   处罚是目的不是手段,四宝等他们挨打完,又回身取了药过来,亲手给他们抹上,一脸的推心置腹:“我知道你们心里正骂着我呢,我跟你们无冤无仇的,你以为我乐意罚你们呐?规矩就是规矩,这规矩也不是我定下的。”   她把药瓶子递过去:“你们在宫里的日子还长,日后自有前程,也犯不着跟我置气,咱们才能两厢安好,难道对你们有什么不好吗?”   两人不知道心里服气没服气,都知道这位宝公公不好招惹了,面上诺诺地应了个是,干活也一改往日的懒散,东西也整理的井井有条。   四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笑呵呵地表扬道:“这不是干的挺好的吗,只要有心,铁杵也能磨成针。”   两人肿着脸赔笑几句,怜花是有些服气了,惜月还是愤愤的,捂着一张脸回屋就骂道:“都是太监,她可得意什么啊!凭什么就敢上手打咱们了!”   他们这种没品阶的小太监除非有干爹带,其余的都是四五个人挤一个屋,怜花没接话,有个同屋接口道:“怎么打不得?宝公公不光是冯监官的干儿子,听说在督主面前也得脸,她…”   他话还没说话,惜月就嗤笑了一声,压根不信:“就她?!从七品的芝麻小宦,督主是何等人物?能瞧上她?!做白日梦呢!”   同屋的撇撇嘴,伸手比划一下:“你还别不信,听说督主还赏赐过宝公公一块好玉呢。”   惜月一个字都不信,捂着脸的手都放下来摆了摆,人已经笑倒在炕上:“吹过头了吧,督主凭什么赏赐她东西?她是帮着治理国事了还是救驾有功了?连见督主一面她都不配!你快闭嘴吧,听的我牙酸,要这样我还说我在圣上面前也极得脸呢,反正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她有本事把那玉佩拿出来让咱们瞧瞧啊!”   同屋的见他不信,也就不再跟这傻子废话了,他是个有心眼的,把原话传给了四宝,四宝听完也很无语,摆摆手示意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怎么想吧。”   她总不能把督主拉过来展示吧,不过这口气憋在胸口真让人咽不下去,她摸着下巴琢磨怎么让这个蠢的见见世面。   冯青松下午也忙完回来,见那俩小子活儿干的还算利落,不由得对四宝呦呵一声:“你小子成啊你,一下午就把人调理好了。”   四宝难得没嘚瑟,摇头道:“好什么啊,就是打了一顿面上这才唯唯诺诺的,内里半点不服气。”   冯青松这回倒是没泼冷水,宽慰道:“慢慢来吧,这两个本来就是给你练手的。”   他顿了下又道:“你下午随我去司礼监一趟,这眼看着要到元宵节,咱们十二监忙活了一年,也得商议着热闹热闹。”   他说热闹的意思其实就是十二监聚在一起搞一处文艺汇演,倘真有好的,没准还能在元宵节宫宴的时候在主子跟前露一回脸。   四宝自己总结了一下,不由得脑补出一群太监跳钢管舞的情形,瞬间感觉眼睛被辣了一下,连带着对看热闹都丧失兴趣了,摇头道:“您自己去吧,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以她的身份本来往年也没她什么事儿,不过谁让她得了督主青眼呢,连带着冯青松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隐隐有接任内官监掌印的架势,所以他说什么也得把四宝带上。   他摇了摇拂尘:“不想去也得给我过去,你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督主了吧,过去露露脸,问个安,也是你的孝心。”   四宝被孝心这词雷了下,又觉着冯青松说的也有道理,于是捯饬捯饬了行头,规规矩矩地跟着冯青松去了司礼监。   一见十二监的掌印秉笔都到齐了大半,他们可不比惜月那种蠢蛋,一个个消息灵通的跟什么似的,知道四宝最近在督主跟前得脸,个个脸上都和颜悦色的,好几个掌印上了年纪,满是褶子的老脸笑成了一朵朵盛开的菊花,把四宝吓得打了个激灵。   成安挑起帘子,陆缜一身圆领玉色常服迈了进来,见四宝被一群掌印围在中间,好像有些受惊,眼珠子不安地转来转去,他蹙了蹙眉,轻轻咳了声。   众掌印回过神来,见到他都暗自纳闷,这事儿说来也不算大事儿,往年他都是让底下人吩咐一句,自己是从不露面的,怎么今年倒转了性?   他们在心里胡乱猜测,又不敢说出来,就见陆缜一撩衣裳下巴,在桌案前稳当坐了,托着茶盏子道:“诸位都说说吧。”   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来,四宝没有插嘴的余地,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发现十二监的能人还真不少,有会弹琴弹古筝的,唱京剧唱昆曲的,甚至还有会表演戏法的。   有的掌印直接把人带过来现场表演了一段,四宝这种没啥艺术细菌的都忍不住鼓掌叫好。   陆缜全程心思不在事情上,目光若有似无落在四宝身上,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眉梢飞扬的神色。   众人隐约觉察出督主不怎么上心,更加摸不着头脑,有个人小心玩笑道:“听说乐坊里近来很流行《春莺啭》这一支舞,可惜只有女子跳起来才好看,咱们一群爷们也只能想想了。”   太监明明净了身,偏偏还爱称自己是爷们。   有位和冯青松素来不大对付的秉笔往爷俩这边看了眼,笑呵呵地道:“那也不然,咱们还可以找人串个女装啊,我看冯监官这干儿子就不错,一般漂亮姑娘都不敢在他跟前称美人了。”   陆缜原就心不在焉,听了这句话目光凝落在四宝身上,唇角莫名地勾了勾:“倒也未尝不可。” 第十九章   陆缜说完就开始漫无目的地想着四宝穿女装的样子,唔…马面裙和广袖褙子倒是不错,就是太成熟了些,不怎么适合她年纪,想想还是齐胸襦裙和半臂好些,四宝穿上襦裙的样子,想想都觉着嫩的能掐出水来了。   他从进来一开始就一句话没说,有时候太监的自尊心比真男人更甚,冯青松本来还想反驳的,但是听督主发了话,忙闭上了嘴。   倒是四宝脸色一下子变了,一蹦三尺高,差点没蹿到房梁上去,尖声道:“不成啊!”   她倒不是担心穿女装有伤自尊啥的,主要是怕万一穿女装被人瞧出了端倪,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儿,而且没准还要满门抄斩,宫里人精可不少,她这些年多少小心。   她反驳完见屋里有大半人脸色都变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有打督主的脸之嫌。   她凭着练就出来的定力硬压下心慌,跪下陈情补救:“奴才手脚笨,跳舞更是没跳过,我自己丢脸倒还罢了,就怕万一有个疏漏,丢了十二监的人,丢了您的脸,那可就不好了,还请您恕罪。”   陆缜见她急赤白脸的,眯了眯眼瞧着她,眼底一丝疑色掠过,唇边笑意不减,放下茶碗淡然道:“要丢人也不过是在十二监里,又不会把你送到皇上跟前去,你慌什么?”   四宝卡壳了一瞬,顿了顿才憋出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奴才真的不会跳舞…奴才胆子又小,见着人多就手脚出汗浑身冰凉,更别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舞了…”   陆缜哦了声,从他的脸上倒也没看出发火,转向众人随意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有什么想法跟沈宁商量着办。”   众人:所以您老人家出来是干啥?   他全然没理会众人的心思,又转向四宝道:“你留下。”   众人相互对视几眼,都出了屋子,陆缜轻轻点着桌面:“你怎么了?”   四宝咬死了一个理由:“奴才真的不会跳舞啊。”   陆缜手指稍稍加了些力道,让黄花梨木的桌面发出闷响:“说实话。”   实话不能说啊!四宝张了张嘴,憋红了脸才道:“奴才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穿上女装涂脂抹粉的跳舞给人看…好丢人。”   陆缜瞥了她一眼,这话也不实不尽的,不过也算说得过去,他注意力被转移了:“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四宝憋屈改郁闷了:“奴才是喜欢男人,可喜欢男人也不代表爱穿女装啊,奴才是正儿八经的爷们!”   她又不是女装大佬,裙子底下有巨兽神马的。=_=   陆缜看她一脸憋闷样儿,唇角扬了扬:“既然如此,你跟我手谈一局,若是你能赢了,这事儿就算没过去,如何?”   四宝缩了缩脖子:“回督主的话,这…这可比六月飞霜还难。”   成安见她这不识好歹的样儿都想骂了,骨气重要还是命重要?!在他们这等人眼里,骨气那就是对底下人摆的,对上头只有逢迎的道理,哪像这小子还推三阻四的,穿一次女装要了她的命一样!   偏陆缜面上笑意隐约,叫成安过来,又让他背过身去,往他手里放了枚棋子,淡淡道:“你猜他哪个手里有棋子,猜中了就一切好说。”   四宝打起精神来猜左右手,对于一个选择困难症来说,这事儿简直痛苦,她冒着汗纠结了半天才咬着压根道:“右…还是左手吧。”   成安左手摊开,里面空空如也,四宝失望的全身虚脱了似的,成安这时候把右手也张开,同样是空无一物。   四宝:“…”TAT感觉被督主耍了怎么破?   陆缜逗她也逗差不多了,随手把掌心里的棋子搁在一边儿:“你下去吧。”   四宝悄悄松了口气,小心问道:“督主…那跳舞的事儿?”   陆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四宝知趣地告退了。   成安伸手帮陆缜把桌面上的东西整理好,自己心里都有些纳闷,虽说他拿四宝当侄子看,但他也不得不公道说一句,四宝这些日子搞的事情都够被杖毙好几回了,偏偏还活蹦乱跳到现在,看着督主好像对她还越来越满意了,只能说是缘分啊缘分。   不过这小子长相确实招人待见,倘若四宝是个宫女,没准这会儿已经被督主收用了,只可惜是个太监,白浪费一张好脸,成安一边儿收拾东西一边胡思乱想。   四宝出了司礼监,发现冯青松还是很够意思地在外面等着,他见了她忙问道:“督主怎么说?没罚你吧?”   四宝摇头:“督主罚我干什么,十二监那么多能人也不差我这个啊。”   冯青松撇撇嘴:“你胆子也不小,敢直接驳督主面子,我看你这脑袋真长屁股上了。”   四宝一挺胸脯:“好歹我也是个爷们儿,男人怎么好涂脂抹粉唱唱跳跳,丢人死了!”   冯青松更加鄙视他:“面子,那是在不如你的人跟前要的,在比你强的人跟前还要面子,那就是作死!你是头一天进宫啊!”   四宝给他呛得咳嗽了一声,爷俩斗着嘴回了内官监,事后四宝想想这事儿,自己也没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一回内官监就是各项忙活,在她手底下当差的那俩小子,怜花已经消停了不少,就是惜月还不大服管教,就是怕挨揍所以才没敢惹事儿,嘴巴闲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故意拿腔拿调地对四宝道:“宝公公,听说你特别得督主赏识,是真的吗?”   四宝瞥了他一眼:“活儿干完了吗?不该你问的别多问。”   她现在对怜花这种有悔改之心的采取怀柔政策,对惜月这种顽固分子压根不给好脸。   惜月只当她是被揭了短不敢应声,冲她嘻嘻一笑:“听说督主还赏您了一块玉佩,哥几个都是没见过市面的,想请您把玉佩拿出来给咱们看看,也好长长见识。”   其实那块玉佩四宝一直随身带着,不过却没打算给惜月看,没得惯出他一身毛病出来。   她只顾着核对账目,这回连正眼都没看惜月一眼,说话更是不客气:“谁跟你哥几个了?我是你爹还是你娘?你要长见识关我什么事儿?再说你在内官监不过是个粗使太监,长那么多见识有什么用?你还想攀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惜月给他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嘴上终究是消停了,也没敢再问。   四宝自觉高瞻远瞩,她今天把账目清完,第二天要去司礼监对账,她虽然没给惜月看督主给的那块玉佩,但还是决定把这俩小子一并带上,把这场子找回来,尤其是惜月,也让这蠢蛋见识见识。   第二日她叫上两人捧着账本子去司礼监对账,其实原来这活儿是冯青松干的,不过见她得督主赏识,所以乐得当甩手掌柜。   前两天刚下过雪,虽然有宫女扫雪,但地面仍旧湿滑,四宝手里捧了一大叠账目看不清前路,没留神踩到一处结冰的地方,‘吧唧’一声摔了。   她眼疾手快地把账本子护在怀里,她摔了倒不要紧,就是怀里的玉佩不留神摔了出来,她‘哎呀’了一声,生怕摔坏了督主找她算账,忙把玉佩拿起来左右瞧了瞧,见完好无损才擦干净,又小心放回怀里。   怜花怔忪一瞬,忙上前把她扶起来,惜月本来背个手笑呵呵看戏,见她冷冷的眼风扫过来,这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来扶人,他见四宝对这块玉佩这般紧张,故意笑问:“宝公公,这块玉佩不会就是督主赏给你的那块吧?”   四宝随意看他一眼:“正是,怎么了?”   惜月仍是不信,面上还是装的一本正经的:“哎呦,那可不得了,我看这可真是块宝玉啊。”   四宝懒得理他阴阳怪气的酸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捧着账本子继续往司礼监走,等到了交账的地方,她怕两人不懂规矩冒犯了什么人,干脆让两人在原地等着,自己过去对账。   等对完帐回来,惜月不知道跟怜花说着什么,说的吐沫横飞好不开心:“说什么督主给的玉佩,我呸!我看也就是地摊上十来文一个的白石头,真没看出哪儿好来着,我不过就说一句,瞧他嘚瑟的样子。”   四宝养气功夫再到位也被这背后嚼人舌根的货色气的说不出话来,她上前一步拎着他耳朵往上一提,连连冷笑道:“说什么啊说的这么开心?让我也听听!”   惜月吓得怪叫一声,四宝重重啐他:“我的事儿用不着你信,督主就是喜欢我喜欢的梦里都喊我的名字,你又能…”   她话才说了一半,后边就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四宝顿时傻眼了。 第二十章   陆缜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眼神深邃,表情莫测:“说啊,怎么不说了?”   四宝:“…QAQ”   ‘啪叽’她又跪了,她这几天跪着的比她这些年跪的还要多。   惜月本来不知道来人是谁,先是怔了怔,但见这谪仙相貌,再看这排场气度,转瞬也明白过来了,心里先是惊艳一时,然后眼带兴奋地等着瞧好戏。   四宝:“…督主,我错了。QAQ”   一般情况下,她这话足够被拉出去剁碎了喂狗的,陆缜倒是不至于这么凶残,不过心里也没高兴到哪里去。   他本来是想晾着她的,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头微漾,挑了挑眉:“你错哪儿了?”   四宝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我哪儿都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陆缜看她样子就知道她没用力气,眼风扫过去:“起来回话。”   四宝拍了拍身上的灰,以光速站了起来,嘿嘿傻笑凑在督主身边。   这下轮到惜月傻眼了,责骂呢?打板子呢?用板子打脸呢?杖毙呢?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陆缜就听到‘督主梦里都说喜欢我’那一句,不过虽然离得远,但也能看见两人是在起争执,他目光落在惜月身上的时候就没这么和缓了,漠然道:“这个…”   四宝跟他也处了有些日子了,见他这神色就知道他是准备处置人了,咬了咬牙,一个箭步冲上去赏了惜月一巴掌:“你小子好大的狗胆,惊扰了督主还不快赔罪?”   要不是她动手,若是陆缜下令处置,只怕这蠢蛋命都没了,倒不是她圣母心泛滥,只是惜月是她带的人,因为不懂规矩被督主罚了,岂不是显得她很无能?再说这厮虽然嘴贱,但也罪不至死。   惜月被打傻了,似乎想不到她当着督主的面儿也敢如此猖狂,倒是怜花瞧出些门道来,忙压着他连连叩头。   陆缜横了她一眼,到底是没多过问,任由惜月把头都磕青了一块,他对着四宝道:“你跟我过来。”   四宝一肚子苦水跟着他走了,惜月却不敢擅自走了,又跪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有人放行这才敢起身。   她跟在督主身后,心里忐忑,虽然她这几天没少作死,但真的都是事出有因啊!   陆缜拉开帽椅轻松坐下,悠然道:“是不是我这几次都没罚你,让你觉着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事儿了?”   四宝会说她最近还真有点这个感觉吗…当然这话绝对不能说的,就是半点也不能表露出来,她一弯腰就要道:“奴才不敢,今天实在是…”   陆缜没等她说完,就站起身绕过桌案站在她面前,又伸手拿捏住她下巴轻轻抬起来,玉雕一般的手指在她下巴上来回抚弄,自语一般的轻声道:“该怎么罚你好呢?”   四宝明知道不合时宜,还是因为他这个近乎调戏的动作红了脸,差点回一句您怎么罚都行,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抖M…   陆缜就见她的脸莫名其妙地又红了,手指不觉一顿,也觉得有些不自在,收回了手轻笑一声道:“既然你说我喜欢你喜欢的梦里都喊你名字,正好我今晚上不出宫,就由你来守夜,看我晚上到底有没有叫你的名字,要是没有…”他后半句没说出来,不过那眼神就比什么威胁都更有效了。   明明是这小断袖喜欢他喜欢的辗转反侧说梦话吧,瞧瞧这脸红的劲儿就不正常,倒还有脸扯到他身上!   四宝脸更红了:“…”那句话真是个误会,督主你听我解释啊!TAT   但是这么一想,守夜虽然很辛苦,总比打板子罚做苦力要强多了,四宝又高兴起来,督主果然还是没舍得罚她嘿嘿嘿嘿。   今儿个是元宵节,陆缜没腾出空儿来料理她,到了傍晚便出去陪宴了,他这回没带四宝,才入了承乾宫,迎面就见着十三皇子一脸愤愤地走了出来,等进了宫里,见元德帝同样也是满脸怒容。   陆缜加快几步,上前欠身行礼,又扶住他劝道:“圣上您的身子关系着江山社稷,千万别为了旁的事儿气坏了龙体,让众臣百姓惶惶无依。”   他甚至没问什么事儿,他清楚元德帝的性子,就是不问他也会说的。   果然元德帝听他一番劝慰,神色和缓了几分,还是连连叹道:“朕虽不敢自比先祖德行,但自问在儿女教育上也是尽了十分心力的,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孽障来!”   陆缜心里一沉,有些不妙的预感,却仍是不方便发问,只温言道:“圣上慈蔼,有目共睹。”   元德帝紧紧皱着眉:“你不知道这混账东西如何荒唐!他平日要宫里伺候的宫婢侍寝也就罢了,如今竟寻摸到宫中伺候的太监身上,前儿不知怎么的看上一个内官监的一个从七品太监,和嫔不允他讨人,他竟跑来问朕要人了,简直混账!”   十三皇子倒不是断袖,只是贪鲜儿好色罢了,只要长得好,宫女太监都不忌讳,而且他未必就对四宝多么一往情深非他不可了,只是和嫔越是拦着他,他就越想要,就是这样也够让元德帝火冒三丈的了。   陆缜面色立刻就冷了几分,眼神阴冷沉郁,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正常,仍是那副从容有礼的模样,元德帝面色冷肃:“那太监好像叫四,四什么?他…”   元德帝不缺儿子,十三皇子身份不高脾气不小,平素更不讨他喜欢,但毕竟是亲生的,就是在厌烦不喜,他出了错儿第一反应还是先找那个带坏他儿子的人。   陆缜知道他心思,对着他一笑:“皇上说的这人臣倒是有些印象,记忆中话不算多,做事儿也勤恳本分,就是生的扎眼了些,却也没有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本事,臣本想着趁过年把他品阶往上升一升的。”   督主不愧是督主,说起谎来眼神都不变一下,他难得对一个人评价如此之高,既然听他这么说,元德帝刚起的杀心便散去了,叹道:“这么瞧来,老十三真是太不成器,也是朕这些年疏于管教的缘故。”   陆缜自不能顺着说,佯作思忖,浅笑道:“臣记得十六殿下已经能把诗经倒背如流,十殿下和十四殿下亦是学问出众,圣上仁厚慈蔼,殿下们俱都是昆山宝玉,圣上当以身体为重,实不必太过忧心。”   所以说元德帝提拔宦官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这番既能达到目的,又能让他高兴的话,就不是朝堂上那些自诩刚正不阿的酸儒能说出来的。   元德帝想到几个儿子,面色更加缓和,对比着想到十三皇子,对他的厌烦之心更重,摆摆手直接吩咐下去,将他禁了足,令他好生学习,不得再生事端。   到底是元宵节宴,元德帝也不好一直苦大仇深的,又牢骚了几句这才走到正殿去宣布开宴。   一场宴会下来敬酒的人颇多,他多喝了几盏,难免有些脾胃不适,等到宫宴散了,他坐上步辇揉着额角回了司礼监。   四宝一边和司礼监的人聊天打屁一边等他回来,他直到深夜才回来,玉面上薄薄绯红,似乎是多用了几盏酒,更显得艳色无边。   四宝见他攒着眉心,估摸着他应该是吃多了酒身上不舒坦,忙到厨下令人下了碗热汤圆用托盘端过来:“才做好的玫瑰豆沙馅的汤圆,督主您趁热吃。”   陆缜面色好看了许多,就是他不大爱用甜的,但吃了两个之后也觉着甚是暖胃舒心,通身的酒气消散了不少,放下勺子抬眼看着她:“你用过晚膳了吗?”   四宝跟人吹牛都吹忘了,不过她一怔之下立刻抓住机会表忠心:“您不回来,我哪有心思用晚膳?”   陆缜一哂,吩咐成安:“让厨下再做一碗上来。”   转眼一碗汤圆便得,四宝也不怎么爱吃甜的,不过司礼监厨房的东西,大概是为了照顾陆缜的口味,做的不是很甜,却十分软糯清香,她也热腾腾地吃了一碗。   他没把今儿皇上发怒的事儿告诉她,既然事儿已经了了,十三皇子也被禁足,实在没必要让她担惊受怕的。   他见她吃完,随意问起今儿早上的事儿来了。   四宝忙三言两语澄清完了,又意犹未尽地补充一句:“那厮居然说您送我的玉佩是假货,这我怎么能忍呢,自然要上前和他理论,所以…”   陆缜扬了扬下巴:“所以我晚上做梦都在叫你的名字?”   四宝:“…”= =能不提这茬了吗!简直黑历史啊!   他见她一脸憋屈,转眼心情又好了几分,浅浅欠伸:“这便歇了吧。” 第二十一章   四宝不知道为啥脑补出‘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随即把自己雷了个满头毛线,黑着脸把诡异的念头甩走了。   陆缜没急着就寝,而是就着夜灯看了会儿折子便准备睡下了,成安特意叮嘱过督主换衣裳的时候不用人在旁伺候,更不准擅自进他的暖阁儿,守夜的人只用呆在隔壁小间儿,以防他晚上要茶要水——她倒是松了口气,她发现她和陆缜这点上习惯一样,都不爱旁人凑的太近。   四宝自己脑补了一下原因,像陆提督这样雍容尊贵的人,肯定无法容忍自己身体残缺,更不想让别人看见,所以晚上更衣的时候才不许人近身。   她给自己脑补的险些泪奔,忙把思绪转回到自己身上,顿时觉着…更想泪奔了。   司礼监每间房子都烧了地龙,正中间还生了铜炉,既没有烟火还十分暖和,被褥床铺也是又厚又新的,四宝倒是不觉着冷,就是不能够睡踏实,实在困倦极了就靠在墙上小眯了会儿。   她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声轻咳,本来不想搭理的,眼睛闭了会儿,又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还以为陆缜是要茶水,忙套上鞋轻轻推开隔壁间的门儿走进去。   暖阁寂静无声,只有九层宝塔的香炉幽幽吐着香气,她见屋内没了动静,只好站在床边,隔着床幔轻声问道:“督主,您要喝茶吗?”   一只比细瓷还要白净三分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攥住她手腕,力道之大差点把四宝给拉倒在床上,她身子一抖,低声叫道:“督主?”   雾草督主不会有曹操睡梦中杀人的习惯吧,那她死的可就真冤枉了!   拉住她手腕的手听到她的声音松了松,另一只手把床幔挑开几分,陆缜目光幽冷,看见是她才稍稍和缓,松开手道:“帮我取杯茶来。”   四宝突然觉着跟他对视都压迫力十足,似乎夜里的这个才是人们忌惮的害怕的敬畏的那个权倾朝野的东厂厂公,她平日见到的更像是冰肌玉骨,温雅尊贵的世家公子。   要是成安在这儿肯定就习惯的多了,这才是他们司礼监的人往日熟悉的督主,跟四宝相处时露出的也不是他的常态。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倒了杯茶过来,陆缜又恢复了平常她见到的样子,似乎方才只是她的错觉,他喝的也不多,只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把茶碗递给她:“你去歇着吧,我没什么事儿要你料理了。”   四宝想到今儿早上才把他得罪了,就是以她的脸皮也有点不好意思:“奴才少睡一觉没什么,您歇的好就行了,您睡一夜,奴才就给您守一夜。”   她既然主动要求,陆缜也就没再多言,她殷勤地帮他拍好枕头,服侍他躺下来。   陆缜不喜别人动他常用的物件,见四宝一脸狗腿,也没多说什么,任由她殷切地扶着自己躺下了。   他素来浅眠,今儿晚上睡的格外不错,早上起来穿戴好到了外间,就见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帮他守一夜的人抱着枕头呼呼睡的像小猪一样。   他不由得笑了笑,成安想凑过来叫人,也被他抬手止了,低声吩咐道:“等她醒了就放她回去吧。”   成安见怪不怪地应了个是,陆缜还有事儿要办,转身披上大氅,自己先出去了。   四宝有生物钟管着,其实醒的也不算太晚,一见要守的人都起来上工了,自己这个守夜的竟然睡过去了,不由得汗颜。   幸好司礼监得了嘱咐没人刁难她,和和气气地给了她一支笔,让她把陆督主这三个字写上一千遍,最好写到做梦都念叨这个名字。   四宝:“…”能不提这茬了吗!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是写上一千遍也有三千字了,而且还是用毛笔写的,写到最后手都不听使唤,等她写完手腕子都快累断了,揉着膀子放下笔往出走。   陆缜回来之后,见到那越往后越发没形的字,不觉挑眉哼笑一声。   她一回内官监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冯青松一见她就笑眯眯笑眯眯滴,一激动瞎用词的毛病又犯了:“四宝啊,你跟督主睡了啊?”   四宝:“…”   她差点给堵了个岔气,半天才道:“您老儿能不能不要瞎用词,我那是守夜,守夜!”   冯青松摆了摆手:“差不多差不多,您小子可成了咱们内官监的红人了!”   四宝疑惑地瞧着他,等到出去忙活的时候才感受到了他说的红人什么意思,平时跟她关系不错的自不用说,十二个时辰地围着她问她讨督主喜欢的秘诀,然后在她身上东摸一把西扯一把的,她出去一圈衣裳扣子都被拽掉好几个。   更奇葩的还有一个跟她素有嫌隙的也凑过来在她跟前,吭哧吭哧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最后四宝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你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还要忙活呢。”   那人就突然跳起来,猝不及防地在她脸上重重揪了一把,然后转身跑掉了。   四宝摸着脸半天没回过神来,回到屋里重重一甩帘子,跟冯青松愤愤抱怨道:“您说这都什么人呐,有病吧这是!”   她皮肤娇嫩,很容易留下痕迹的,就这么捏一下就是个印子。   冯青松扔了盒消肿的膏子给她:“经过昨天跟你去司礼监的那俩小子一传,现在整个内官监都知道你是督主跟前红人了,都想着摸你一把蹭蹭喜气。还都说不管有什么事,摸你一把就能心想事成。”   他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乐不可支:“听说几个小的还商量着把你的画像画下来,到时候挂在墙头上,更灵验。”   四宝囧囧地想,她这是成锦鲤了啊。   说来也怪了,她虽然对督主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不是个大善人,她犯了这么多忌讳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到现在,督主不会真是她家亲戚吧?   她自己瞎脑补了一会儿,见又有好几个小子趴在窗边要一睹她这条锦鲤的真容,她给烦的够呛,索性在屋里多呆了会儿。   她等了会儿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刚准备出门去,就见鹤鸣踉踉跄跄地冲进内官监,一手捂着脸颊,头发还有些散乱。   四宝见着鹤鸣总有些尴尬,本来想避开的,见两颊肿起了老高,顿时一惊,也顾不得躲避了,上前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啊?”   鹤鸣还算沉得住气,虽然眼圈红了,还是偏了偏头让头发遮住脸,低声道:“咱们进屋再说。”   四宝忙把她扶进屋,又翻出消肿的膏子来递给她,压低声音道:“你被谁给打了?”   鹤鸣用绢子把眼角的几滴泪掖去,叹了口气轻声道:“和嫔娘娘。”   四宝听见这名号就心烦,她也不等她再问,主动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原来她方才出门帮贤妃娘娘取东西,路上竟无意中遇见了圣驾,圣上见她生的灵俏活泼,所以问询了几句,没想到正备在花园里赏花的和嫔娘娘撞见了。   一坛醋就此打翻,和嫔等皇上走远了就冒出来把鹤鸣堵住,随意寻了个由头掌嘴,她脸就是这么肿的。   四宝愤愤啐道:“她是不是有毛病啊,宫里颜色好的宫女多了去了,她一个个嫉恨能恨的过来吗?说起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妃妾…”   鹤鸣见她越说越没谱,忙掩住她的嘴:“你不要命了!”   四宝颇是郁闷地叹了口气,她除了帮鹤鸣抱几句不平也没什么能干的,她连和嫔身边的一个总管太监都惹不起呢,有时候觉着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啊,她要是能混到督主那种地位,想让谁倒霉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一边给鹤鸣上药一边问道:“你怎么不直接回贤妃娘娘哪儿告和嫔一状啊?跑来内官监做什么?”   鹤鸣瞪她:“怎么?你不欢迎我了?”   四宝摆摆手:“我哪儿敢?”   鹤鸣又是一叹:“我想着顶着这么大个巴掌印子在宫里乱走也不好看,和嫔娘娘指不定又要拿这个生事,再说就是说了,娘娘也未必愿意为了我这么一个二等宫女得罪正得宠的和嫔,反正先把药上了吧,她若是问了我就说,她要是不问就算了吧。”   四宝见她神情恹恹的,就问道:“后天我要出宫一趟,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带给你。”   鹤鸣抿嘴一笑:“听说你现在在督主面前也得脸,可威风着呢。”她取出几两碎银子递给她:“我也没什么要买的,你帮我捎几根绣针几把丝线回来吧,记住要明德轩的啊。”   四宝接过来道:“买针线也用不了这么多,剩下的我可就当跑腿费了。”   鹤鸣瞠大了眼,作势要打她:“你敢?”   两人说笑一阵,四宝起身送鹤鸣出去,冯青松连连啧啧:“多好的姑娘啊,就是眼神不好。”   四宝假装没听见,专心准备后天出宫的事儿。 第二十二章   出宫前一天还得去司礼监一趟,她都说好了和谢乔川一起出宫,自然得商议出去的时间见面的地点,正好撞见陆缜也在司礼监办事,她就顺道儿凑过去问候,他没想到一见她就托腮问道:“前日睡的可好?”   四宝面露讪然:“您快别打趣奴才了,奴才简直无地自容,本想着小小眯一会儿呢,不知怎么的就睡过去了。”   就是以她的脸皮厚度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忙转了话头问道:“奴才明儿个要出宫一趟,您有什么要我帮您捎带的吗?”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她买得起的督主也看不上,能入督主眼睛的她肯定也买不起,不过礼貌性地问一下下还是有必要的。   陆缜饶有兴致地道:“你要出宫?”他唔了声:“你在街上瞧见有什么新鲜的,随意帮我带一个回来吧。”   四宝忙应下了,又和谢乔川约好了时间地点,第二天踩着点去了侧门,就见谢乔川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她先皱了皱挺秀的眉毛:“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四宝冤枉死了,据理力争:“我哪有来晚了,我可是准点到的,明明是你来的太早了好不好,不信咱们找个更漏看看时间?”   谢乔川斜眼看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是有你这样经常踩着点不提早的,所以办事儿才容易迟到。”   四宝原来觉得他挺高冷的一人,没想到叨逼叨起来这么能说,她伸手把他肩膀一揽,坏笑道:“少拿高帽子扣我了,你说你是不是在宫外有个相好的,所以才这么急着出去?”   谢乔川先是被她的动作弄的有些不自在,略带尴尬地侧了侧身,听她说完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直接抬步道:“少废话,快走吧。”   四宝撇撇嘴,两人出了宫门又走了一段,他不经意般的轻声问道:“你在宫外有人?”   四宝没反应过来:“什么人?”   谢乔川道:“相好的。”   四宝:“…当然没有,我没钱没势的,也得有人能看上我啊。”   谢乔川唇边笑意隐约,似乎心情不错,随意道:“那咱们差不多,就这么搭伴也不差。”   四宝还记着他说他脚小个子矮的仇呢,坚决摇头道:“不要,我不跟脚大的人搭伴!”   谢乔川:“…”   四宝看着他想杀人的目光,揣着小布兜一溜烟跑了。   出宫是个热门差事,不光能去宫外透透气,还能帮宫里的人捎带些东西,中间赚点油水什么的,这也是她唯一觉着太监比宫女好的地方了,要不是她最近比较得脸,这差事还落不到她头上。   两人虽然隶属不同的部门,但办差事的地方都离宫很远,反倒是购物的地方离皇宫比较近,四宝要求先帮人把东西买好再办公,反正差事不重。   两人买了几样东西,深觉着购物观念不合,四宝才走了半段手里就拿了三四样小吃,谢乔川一边鄙视她,一边进熏香店花了几两银子买了一小块品流不错的熏香,剩下的一点钱买了两套舒适的贴身衣物,虽然他钱比四宝多,但兜里差不多快掏干净了。   四宝报以鄙视:“你买熏香有什么用,干一会儿活就一身臭汗了,买了也是白白浪费!”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精致熏香,自嘲地笑了笑:“也是。”   四宝想到他入宫之前的家境,忙把嘴巴闭上了。   她正想着说些什么和缓气氛,他却没她这么闲,再说两人也都没钱雇车,全靠一双脚走,陪她买了几样两人就不得不分开走。   好像跟四宝在一起他的某些属性就自动点亮了,反复叮嘱道:“记得酉时的时候在长风街边儿的第一颗柳树底下见面,你可不要迟到错过了宫门落锁的时间。”   四宝忙点头应了,扯着嗓子喊道:“东街那边老赵家的糖葫芦你给我捎两串,一串山楂一串山药的!”   谢乔川脚下一个趔趄,深深地看了眼她手里的豆干包子土豆串。   她把手里的东西吃完才继续开始买东西,沿着街道一路走到了明德轩,鹤鸣要的东西不多,也不算贵,她想到鹤鸣这些年没少做针线给自己,于是爽快地从小布兜里把自己的钱掏出来结了账。   用布包包好针线出了明德轩,道路两边已经支起了一排摊子,她掏出清单来看还有谁的东西没买,想了半晌才一拍脑门,要给督主的东西还没买呢,虽然督主没具体吩咐,但她也不敢怠慢了,沿着一排小摊晃晃悠悠地逛了起来。   她边闲逛边琢磨着什么东西比较新鲜,可能是督主觉着新奇的,走着走着在一处专门买扇坠儿的小摊前停了下来,这些扇坠大都是铜制或者银质的,并不算特别值钱,但胜在花样精巧别致,男女皆宜。   她拿起一个扇子形状的扇坠儿瞧了起来,扇坠儿是银质的,扇面的每一道褶都雕刻的十分清晰,最妙的是上面还刻着隐约的山水纹路,夏天挂在扇子底下肯定好看。   她拿着扇坠问摊主:“这个坠子多钱?”   摊主比划了个数字,她往下砍了一半,两边扯了半天,最后摊主减下了三分之一,又搭了个小络子卖给她,表情可以称得上是面无人色了。   四宝砍价完心情愉快地哼着歌去恭俭胡同准备办差,没想到就在这时候,竟然被人给盯上了。   十三皇子坐在街边的茶楼二楼,皱眉喝了口味道不怎么好的茶叶,转向身后站着的狗腿子赵玉道:“你确定四宝今天出宫?”   赵玉赔笑道:“回殿下的话,四宝要出宫也不是办什么秘事儿,十二监都有轮班的,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时候。”   十三皇子等了会儿便不耐道:“她是走这条路吗?怎么现在还不见人?”   赵玉忙安抚道:“这是去恭俭胡同唯一的巷子,她要去胡同里办事儿,不走这儿还能走哪儿,殿下放心,她是用脚走路的,不比咱们坐马车的快,您放宽心等一阵。”   十三皇子吊着眼睛看着他:“冲着你这一番话,我可是特地逃了父皇的禁足才跑出来的,要是人没来,仔细我活剥了你的皮!”   他原也犯不着为一个太监这样,不过他这人就是如此,越是没弄到手的就越惦念着,到了手里的反倒两三天就过了新鲜劲儿,更何况四宝的相貌就是放在女人堆儿里那也是极出挑的,他早被这小太监勾的心痒多时了。   赵玉忙道:“不敢不敢,奴才有十成的把握。”   十三皇子重重哼了声,把茶盏子随手扔到一边儿,忽然眼睛又是一亮:“四宝来了!”   赵玉忙探头看了眼,就见四宝手里拎着东西往胡同里走。   他急急忙忙站起来,一撩衣裳下摆就要往下走,嘴里嚷嚷道:“让我好好地去瞧瞧我的小心肝,一个月多不见可想死我了。”   赵玉忙拦住他道:“殿下且耐心等等,等她办完事儿出来咱们再下去也不迟,恭俭胡同到底是十二监的衙门,在这儿闹大了终究难收场。”   十三皇子面上不悦,但想到今天人已经差不多落在她手掌心里,怎么也逃不脱,念及此处他这才勉强缓了神色,落座勉强等着。   四宝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办完手头的事儿,心里也轻松许多,眼看着离她和谢乔川的约定时间还有一会儿,她正琢磨着再去哪里逛一圈,就见一辆华贵的马车急行而来,直接横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十三皇子撩起帘子双眼放光地看着她:“四宝,好久不见。” 第二十三章   四宝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觉得要么是这个世界疯了,要么是自己疯了,十三皇子是不是有病啊!天涯那么多芳草不去摘,非得要惦记她这朵狗尾巴花!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勉强笑了笑:“好巧,殿下今日也出宫?”   十三皇子已经用目光把她身上的衣裳剥了个干净,面上还是竭力矜持,笑呵呵地道:“是啊,你说这是不是咱们的缘分?正好你也要回宫,不如就坐上我的马车,我来捎你一道儿,咱们一起回去,怎么样?”   四宝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一上马车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一边不动声色地用眼睛瞄着退路,嘴上拖延时间:“殿下这就是说笑了,奴才是什么身份,哪里配和您共乘一车?再说奴才还有事儿要办,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她说完欠了欠身欲退开,没想到十三皇子使了个眼色,带来的几个侍卫就把她退路堵死了,他自己跳下马车,人总算是被堵住了。   他垂涎三尺地看着她棉衣里露出来的一截雪白脖子,伸手就要来拉她手腕,连掩饰也顾不得,直接道:“四宝你也知道本殿下的心意,别的推脱的话也不用多说,直接跟我上马车还能少受点罪,你这几天好生伺候着,我回去就叫人给你升官。”   这事儿还真是他妈的!四宝额上青筋乱跳,猛地缩回手不让他拉着,又用肩膀重重地撞开了离她最近的侍卫,瞅准机会就撒腿狂奔了。   十三皇子这回是禁足跑出来的,压根没敢多带人,这才让她侥幸跑掉,却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胆子敢跑,怔了怔才厉声道:“蠢货,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追!”   四宝也不是光跑路,手上也没闲着,两边是平顶的民房,外面有放置的水缸酱缸还有花盆之类的,她瞧见一个就掀一个,只要是触手可及的都没能逃脱出她的魔掌,这些东西虽然不大贵重,但路上也有不少人家探出头来叫骂索赔。   由于她身形较小,一矮身就跑开了,溜得非常快,一转弯就跑出了巷子,路上又掀翻了好几个小摊,有的人连她的人影都没瞧见,只看见后面跟着的十三皇子一行人,纷纷围上去索赔了。   十三皇子倒也不是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元德帝最忌讳扰民,要是知道他在宫外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他下半辈子估摸着都得被禁足了。   他是个浑人,被围的不耐烦了,眼看着就要出手伤人,被赵玉慌忙拉住了:“殿下息怒,臣有主意。”   皇上就算不会打骂他的亲儿子,拿身边这些狗腿出气自然也免不了,赵玉见事情已经有要闹大的趋势,为着自己的性命着想,拼命拦住他,身上还挨了好几下才没让他动成手。   十三皇子恨声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人给跑了,现在你还有什么主意?!”   赵玉忙拉住他道:“殿下若是放心,不如就把这事儿交给奴才来办,奴才保准晚上把四宝带到您别院里,还能不留痕迹。”   他顿了下又道:“但还得请您把带出来的侍卫借给我两个。”   十三皇子这回一共就带了四个侍卫,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挥了挥手让他把人带下去:“要是这回人带不回来,你提着脑袋来见我!”   四宝一路狂奔而去,直到实在是跑不动了这才停了下来,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她今年到底是招谁惹谁了?要是今天能平安回去,她绝对要找个机会去庙里拜拜。   她在原地歇了好久才把心慌和疲累一并压下,一摸脖颈发现汗湿一片,她扶着墙撑着打晃的双腿,她这回是彻底不敢在外面呆了,打算在约定的地方留个字条就回宫里去。   她方才乱跑一气,一抬头看周遭的环境竟十分陌生,走了半天走不出去才发现自己迷了路,无奈之下只好边跟人打听边寻摸路线,好容易走出了那条四通八达的胡同,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两人约好的长风街。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让她这个点儿一个人回宫她也没那个胆子,反正两人约定的时候也快到了,她索性多等了会儿,和谢乔川一道儿回去,路上发生什么还能有个照应。   四宝不敢站在人少的地方,干脆就往人堆儿里扎,这才觉着安心,正惶惶的时候,忽然肩头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接着眼前一黑,头上就被什么蒙住了。   把她牢牢制住的两人正是十三皇子身边的侍卫,她没想到两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抢人,慌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拼命挣扎起来。   其中一个侍卫牢牢地钳住她,一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对着惊慌的众人道:“这是我家少爷,跟家里的老爷夫人闹别扭,出走了几日,今儿个终于找到了,多谢诸位了。”   人大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众人听毕都缓了神色,就算有不信的,见两人人高马大手脚利落,也不敢提出反对,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拽着还在挣扎的四宝走了。   谢乔川惦记着四宝要吃的糖葫芦,特地绕到东街去买了两串,让人用糖纸包了,手里拿着糖葫芦,笑意轻快地往长风街走,老远就看见街头一阵骚乱。   他不是好管闲事之人,也不准备去凑热闹,不过他耳力极好,一片嘈杂一种听出一声熟悉的闷哼,他脸色微微变了,连忙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他才挤进去,眼睁睁地看着四宝被黑布蒙着头,被夹在两个人高马大的人中间,拖到一处深窄的小巷里,转眼就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谢乔川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思索利弊,人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他走到一半却又顿住了,目光一扫,将周遭的路径牢牢印在心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冲着另一条暗巷子跑了过去。   四宝虽然没看清来人,但是用脚后跟想走能猜出来究竟是谁派来的,她知道被带走了就是个‘完’字,于是夹在两人之间奋力挣扎起来,旁边一人好几次被她弄的险些脱手,隔着闷头的麻袋往她脸上扇了两巴掌,恶狠狠地道:“不想吃苦头就老实点!”   有麻袋挡着,这两巴掌倒也没多疼,四宝仍旧挣扎不休,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来驾到她脖子上:“再敢动就要你的命!”   四宝知道十三皇子是为什么派人过来,所以来人不会取她姓名,于是充耳不闻,仍旧挣扎不休,那人恨不得给她身上来一刀放放血,被另一人劝住了:“算了算了,殿下那边…万一这小子得了殿下的宠,这小阉奴再吹吹枕头风,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你我。”   那人拿着匕首的手也有些犹豫,两人干脆想把四宝打晕,天黑路滑,两人没留神前面有块大石挡住了去路,拿着匕首那人重重绊了一跤,低声骂道:“草!谁把一块石头搁在这儿了!”   四宝趁机又想挣脱,被另一个牢牢按住了,摔倒那人伸手想要捡起匕首,忽然巷子的一处拐角冲出了一个人影,一把捞起匕首冲他直冲了过来。 第二十四章   这人既然能选到皇子身边当侍卫,身手自然也不弱,但却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挡道,而且谢乔川出手又不留余地,一匕首直接割断了他咽喉,他捂着脖子发出几声短促的轻叫,就静静地躺在暗巷中动弹不得了。   剩下的一个侍卫也不是庸手,慌乱之下忙松开了四宝,拿出武器来迎敌,谢乔川冲上来跟他短兵相接,转眼暗巷之内就传出了尖利的利刃相交的声音。   侍卫身手未必强于谢乔川,但是胜在年长,对敌经验丰富,对了一会儿就占了上风,两人这时候都下了杀手,招招都致命,谢乔川手臂上已经被划了两道。   四宝趁他不注意已经把麻袋取了下来,想冲上去却帮不上什么忙,蹲下来抱起一块人脑袋大的石头伺机准备着,就听‘当啷’一声,谢乔川手里的匕首已经脱手飞了出去。   侍卫狞笑一声就要上前取了他性命,四宝瞅准机会,上前就用石头给他脑袋上招呼了一下,他显然没把四宝这个弱鸡一样的小太监放在眼里,冷不丁吃了个亏,双膝一软就跪在地上了。   谢乔川见势反应极快地冲上去,一脚踹在他小腹上,让他闷哼一声躺在地上,他一把抢过四宝手里的石头,奋力往这人脑袋上砸,一下又一下,石头和骨肉磕碰的声音听的人心惊肉跳,在迂回的巷子里格外沉闷。   他只顾闷头砸人,四宝拦不住他,又见这侍卫脑袋上一片血肉模糊,人也没了气息,忙拦住他道:“够了!他已经没气儿了!”   她说完没气儿两个字的时候,竟把自己吓住了,双腿一软就靠在墙上,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息。   谢乔川神色淡漠,动作从容,丝毫看不出来这是方才杀了两个人的,他叹了叹鼻息,确定这人死了才把石头扔到一边儿,转向四宝问道:“你没事吧?”   四宝半晌才反应过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事。”   谢乔川起身整了整散乱的衣裳:“既然没事儿,就过来帮我把这两人抬到一边儿去。”   杀人这种经历对四宝这样活了两辈子的人都是头一遭,特别是其中一个还死不瞑目,无神的眼睛正对着自己,她强行压着脑袋一阵一阵的眩晕,颤声问道:“抬到…哪里去?”   谢乔川方才留心过周遭环境,此时眯眼想了想:“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见到不远处有口井,把这两人拖过去吧。”   四宝感觉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只知道木愣愣地看着他用井水把地上的血迹冲干净,然后看着他把两具尸首扔进去。   四宝从里衣扯出几块干净的布,一言不发地给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他做完这一切,看了看已经浓黑的天色,叹了口气道:“先回宫吧。”   四宝抖着嗓子道:“回哪儿?”   谢乔川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当然是回宫里,不然还能去哪儿,要是咱们这就逃了,不出三天就得被人抓回来。”   他说着见她还在走神,干脆拉着她往前走,路上问道:“这两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你?”   一阵夜风吹过来,四宝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她简略地把十三皇子的事儿说了一遍。   谢乔川厌恶地皱了皱眉,哦了声,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两人又走了一阵,直到能看见高高的宫门了,四宝才如梦初醒地颤声道:“我,我杀人了。”   谢乔川回过身,伸手握住他的手:“人是我杀的。”   回了内官监之后,她一言不发地洗了好几遍手,手都快给她洗破了皮,她这才觉着心里舒服点,可是一闭眼就能看见两人的尸体,两对儿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坐卧不安。   不是她矫情,她在宫里见过不少隐私,尸首也不是没瞧过,但那些看过也就看过了,这次的两个却是她亲自参与了杀人抛尸,虽说这两人是想害她在先,但那种焦虑心慌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再说这两人背后还牵连着十三皇子,她杀人的事儿又能瞒多久呢?她甚至已经开始做起了最坏打算,事发之后怎么把事情揽下来,总不能让好心救她的谢乔川也牵连进来。   比起抛尸的害怕,她更担心的是事发之后的下场。   冯青松都看出她这两日状态不对,做什么都神情恍惚的,不由得奇道:“怎么出了个宫你跟换了个人似的?”   四宝恹恹道:“我没怎么,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吧。”   冯青松听她这般说,也就没再多问,转了话头道:“你不是答应了给督主捎带东西回来吗?买的东西呢?怎么也不见你给他送过去?”   四宝心里打了个突,她现在比较抗拒见人,摇头道:“您回头帮我送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冯青松撇撇嘴:“我倒是想,督主也得认得我是谁啊。你这又没灾没病的,买了东西为什么托别人给送过去,不是显得你太没诚意了。”   四宝给他噎住,她那天买的东西都是放在怀里的,虽然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但是东西竟然一样没少,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怕推脱太过冯青松起疑心,于是心事重重地去了司礼监,来人通报却说陆缜不在,她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正准备往回走,迎面却跟陆缜正撞上了。   她慌忙行礼:“督主。”   陆缜排场煊赫依旧,垂眸见她脸色苍白,没了往日的精神,不由得蹙了蹙眉,顿了下才问道:“你有何事?”   四宝张了张嘴,低声道:“上回奴才出宫给您捎带了点东西,这回特地给您送过来了。”   这话也有气无力的,陆缜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生病了,抬手让她直起身:“跟我进来吧。”   他径直回了屋里,偏了偏头问她:“你买的什么好东西?”   四宝惶惶地在兜里掏摸一阵,摸出一个小坠儿来,不过不是那个扇坠儿,而是女子用的一只耳坠,是她帮宫里的女官捎的。   陆缜挑了挑眉,眼波微横:“你就送我这个?”   四宝脸一红:“拿错了拿错了。”这是她给宫里几个姑姑带的,她把扇坠儿拿出来,用绢子包好:“这才是给您的。”   要是平时陆缜肯定要问她身上怎么会有一只女子的耳坠,这时候却瞧出旁的端倪来,折腰坐在帽椅里,淡淡看她:“你怎么了?”   四宝装傻:“奴才…没怎么啊。”   陆缜眯了眯眼,他这两天没见到她,好像这小东西出了一趟宫,这回回来再见她就有些不对了。   他见她眼神闪烁,轻轻哦了声,神色却放松下来,悠然问道:“你前日出宫出了多久,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东厂的名号让人一听就不寒而栗,它让人胆寒的地方不仅仅在于各种让人胆寒刑法,更有各样层出不穷的逼供手段,甚至不需要上刑,三言两语就能把想知道的套问出来。   四宝是个伶俐人,但是在他跟前,那些伶俐却不够看了。他近几年都没有亲自审问人,也没哪个犯人配得上他亲去审问,但那本事仍然在,四宝撞在他手里,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他看起来问的甚是平和,神情也从容,看起来不过是三两句闲话,四宝提着小心照实答了,到了后来越来越凌厉,譬如:“你办事儿花了多久,什么时候从恭俭胡同里出来的?”   四宝咬着下唇道:“大概是未时末…”   他漫不经心地吹着茶叶沫子,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回的宫?”   回宫的时候侍卫肯定知道,这个想瞒也瞒不住,她低着头,声音更没有底气:“回督主的话,戌时过几刻。”   他唔了声:“那这中间的两个多时辰你都干什么去了?”   四宝绷着脊背,强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就,随意逛逛。”   他道:“连着逛了两个时辰,你果真不嫌累,我倒是真想知道,哪里的街巷够你逛两个时辰的,戌时宫门已经快落锁了吧,你难道要告诉我,你逛的忘了时间,这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   四宝支支吾吾地编不出来了,万一他要再问那地方有什么商铺有什么牌坊她可真答不出来,她一直知道督主很厉害,但她也真没想到他厉害到这种地步,从些微的反常就把真话快问出来了。   她额头涔涔地冒着冷汗,莫名地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督主以后要是有老婆,他老婆绝对不敢在外头乱来!   陆缜的眼睛狭长而漂亮,看人的时候简直勾魂摄魄,她现在就被这双眼睛凝视着,不知不觉脸白的跟纸一样。   他放下手里把玩的茶碗,长而白净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还不说实话?” 第二十五章   四宝只觉得头晕目眩,不由得伸手捂住了额头,木呆呆地看了他半晌,嗓音轻颤:“督主,我,我杀人了。”   陆缜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什么人?”   他心里其实是松了松的,方才瞧四宝那模样,他还以为她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儿,听她说完才知道不过是死个人而已,对他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杀人是重罪不假,但也得看是谁犯的,背后有谁保着。   只要他有心保一个人,就是皇上来责问,他也有能耐让人碰不着她一根头发丝。权倾朝野这四个字,都是实打实的权势累积,可不只是坊间流传的名声。   四宝眼泪都给他吓出来了,声音哽住,一边把眼泪憋回去一边道:“是十三皇子派来的侍卫…”   陆缜只听这一句便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眼底透出几分狠厉,碗盖在茶盏上轻轻一磕,呼出口气,他又缓了神色,挑眉问道:“你一个人能杀两个身手不错的侍卫?”   四宝想到谢乔川,咬牙坚持道:“就是我一个人杀的,我趁他们不注意,夺了他们的匕首捅死一个,又用石头砸死了另一个。”   陆缜当然不会信这种毫无逻辑的谎,同时很轻易地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四宝身边肯定有人护着他,身手不错,而且应该是一人所为,不然风声早走漏了,两个侍卫八成是被这一人杀死的。   他对帮她这人下手的狠辣没有意见,但瞧见四宝咬紧牙关护着这人,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不过这也无妨,回头让成安查一查是谁那天跟四宝一道儿出宫的就是了。   陆缜垂眸思索片刻,又道:“说说那日的情形吧。”   四宝本来都做好他大喝一声拍案而起拿人进东厂的架势了,觉得他不像是要依法查办的样子,小声道:“督主…您不拿我啊?”   陆缜瞧的好笑:“我为什么要拿你?”   四宝脑筋还没转过来:“我杀人了啊。”   他打开博山炉的盖子,用银签挑了挑里面的香灰,让一缕安定心神的香味逸散出来,悠悠道:“倘若杀了人的都要依法查办,那么宫里只怕有七成的人都要进东厂了。”   他走过去伸手托起她下巴,触手柔绵,手感极好,他语带调笑:“就你这样的身子骨,进了东厂能捱几下?”   四宝正心烦意乱,没注意到两人此刻的隐约暧昧,她捂着额头,不由自主地说了心里话:“可…奴才现在一闭眼,就能看见那两个人的尸首。”   他说完见她一脸惶然,眼睛还红着,心头一软,抬手她按着额头的手拉下来,缓声道:“你这并不算杀人,是正儿八经的防卫,难道土匪进了家里,你还不能拿刀反抗了吗?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你又有什么错儿了?”   也许是熏香真有静气凝神的效果,也许是他温缓的嗓音,四宝不知不觉心就定了下来,讷讷道:“那督主…我该怎么办?”   他道:“把那日的事儿一件不漏的仔细告诉我。”   四宝定了定神:“我才从恭俭胡同出来就遇到了十三皇子,他口口声声说让我跟他走,我自然不答应,趁他们不注意就跑了,本来是想回宫的,没想到又迷了路,绕了许久才绕出来,这两人就过来套上麻袋劫我走…”   她把接下来的事儿隐去了谢乔川参与的本分,都说是自己干的,陆缜听出她说话不实不尽,却也没多问,反正他想知道的都能查出来,转而问道:“你把那两人的尸首扔在了哪儿?”   四宝想了想:“巷子附近的一口井里。”   他又问道:“你们被劫持有谁看到了吗?”   四宝又有些惴惴:“街上不少人都看见了,不过那两个侍卫是蒙着面的…”   陆缜颔首,这事儿对他来说不算大事儿,叫过人来几句吩咐下去就能料理妥当,就连后手都预备下了。   四宝怔怔地听了会儿,心里除了佩服还是佩服,这样的人不当督主,他真想不出还有谁能当督主了。   他顿了下,想想十三皇子那滚刀肉的性子,转头看了她一眼:“这几日你先留在司礼监办事儿吧,无事不要出去。”   四宝忙不迭地点头,先吩咐人盯着十三皇子那边,按说两个侍卫失踪,最先发现的应该就是这位皇子,没想到这位皇子仍旧每天招猫逗狗的,压根看不出来有怀疑的意向。   成安回来禀告道:“回督主的话,十三殿下那边没什么异动,只当这两人是办砸了差事没敢回来,他一怒之下把身边的总管太监赵玉狠狠地罚了一通,赵玉正在屋里养伤。”   他顿了下又道:“赵玉这人是根墙头草,眼看着十三皇子不待见他,不知怎么又搭上了和嫔娘娘那边,这几日多有往来的。”   陆缜听完颔首应了:“十三皇子那边再不用多留心,最近多盯着和嫔宫里。”   成安点头应了个是,四宝好一阵没回内官监去了,她本来正在屋里对账,见成安走了才抬头可怜巴巴地道:“督主…”   陆缜瞥了她一眼:“账算完了吗?”   四宝:“…没有。”   他嗯了声:“那就接着算。”   四宝:“…”现在算账是重点吗,是重点吗!   事实证明陆缜的指导方针还是有成效的,赵玉派去的两个人失踪,他先意识到不妥,禀报了十三皇子,十三皇子压根不信四宝这小胳膊小腿儿地能杀人,赵玉没想到他浑成这个样子,干脆决定另投明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和嫔。   所以最先发作起来的竟然不是正主十三皇子,反而是和嫔那边儿,她直接派了总管太监去内官监要人了。   她这回倒是想的很透彻,与用这个把柄要了四宝的命,到不如拿着这把柄先把四宝要到身边来,一来可以慢慢整治这根心头刺,二来正好可以用四宝来吊着一直不怎么服她管教的十三皇子,简直是两全其美。   她如意算盘打的倒是不错,可惜派去的人去内官监却扑了个空,四宝这几日都呆在司礼监,她也找不着机会下手,正暗自愤愤的时候,没想到陆缜竟带着人过来了。   两边是在御花园撞见的,和嫔本来跟陆缜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是逢迎的时候多些,不过自打上回她被他当众下了脸子,见到他就格外不顺眼,冷着一张明艳脸庞:“厂公若无事便让开吧,我还要回宫礼佛呢。”   她说完才看见陆缜身后站着的四宝,想到这些日子在这小太监身上费的神,心里不由突突冒火,最让她冒火的是折腾到现在,这死阉奴还活蹦乱跳的,她念及此处,目光不由凌厉了几分。   四宝虽然不大明白陆缜想干什么,不过身前有这尊大佛挡着,也不太害怕,坦然迎向和嫔凌厉的目光,欠身行了个礼。   陆缜随意笑了笑,直奔主题:“听说娘娘前日派人去了内官监?”   和嫔神色一松,伸手拢了拢云鬓,婉转一笑:“我当厂公有什么事儿呢,这点小事儿还劳烦您亲自过问,真是折煞了。”   陆缜面色不变,悠然浅笑:“这点小事儿,娘娘不也亲自派人过问了吗?”   和嫔脸色沉了沉,又看了四宝一眼,挥退了周遭的下人,停直了脊背道:“厂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十三皇子那边少了两个护卫,他心大又不管事儿,我这个当娘的总不好不过问一句,我已经着人探查过了,这两个侍卫的失踪,您身后那个奴才脱不了干系!”   她冷冷一笑:“厂公若是不想惹事,还是把他交给我来处置,咱们彼此方能安生。”   这点威胁陆缜全然不放在眼里,他不置可否地一笑:“十三殿下前几日在禁足中擅自出宫,娘娘若执意追查下去,只怕对殿下更为不利。”   和嫔对这个便宜儿子是好是坏并不关心,反正她不过是要一时的保障,亲儿子她以后自己也能生,于是冷淡地笑笑:“他既做错了事儿,受罚也是应该的。”   陆缜从容道:“看来娘娘是打算执意追查到底了,我奉劝娘娘一句,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还望娘娘三思。”   和嫔最是个受不得激的,听见这隐含胁迫的话,登时面带怒色,声调不知不觉提高了几分:“厂公这是在威胁本宫了?!”   她好歹也是个嫔位,陆缜竟然为了护着一个小太监敢这般对待自己,让她如何不怒?   陆缜淡声道:“娘娘多心了,臣不过是跟娘娘闲话几句,娘娘若是不愿听,便当清风过耳吧。”   他说完随意点了点头,带着人就走了,和嫔在他身后气恨地直扯帕子。   其实这番话他让成安来说也不是不可,不过今日恰好撞见了,正好把这一步子给落下。   四宝跟在他身后,边走边疑惑地看他,若有所思地皱着眉,陆缜瞧见她神色,问一句怎么了?   四宝讷讷道:“我怎么觉着…您方才在故意激怒和嫔娘娘呢?”   他方才说的话,可以说每一句都是废话,和嫔那根本就不是个受人威胁的性子,他也不至于做这么无聊的事儿。   陆缜有些惊奇,他以为她一直傻乎乎的,没想到竟能瞧出来,于是看了她几眼才悠然道:“这事儿是个脓疮,与其让人一直攥在手里当把柄,不如索性挑破了,给它一个了解。”   他含笑道:“再没人比和嫔更适合挑破它了。”   四宝有些明白,更多的还是懵懂,蹙着眉毛略带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陆缜也没有过多解释,这不过是他顺手为之的事情罢了。   和嫔果然是个受不得激的性子,没了两个侍卫事小,但就这么被陆缜拿住了,实在是不甘心,回去之后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闭眼想了一会儿,叫上赵玉这个人证,亲手下厨做了点心,换了套元德帝素日最喜欢的衣服,提着精巧食盒去了嘉明殿。   可惜她来的不是时候,元德帝近来新宠上了一位婕妤,正在嘉明殿看着美人红袖添香,好不惬意,听到和嫔有事禀报先是皱了皱眉,看了身边伺候的太监一眼,太监会意,主动出去打发和嫔了。   和嫔满脸不悦,但无奈没有元德帝的同意她也不敢硬闯,便让赵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告诉了御前的太监,御前太监静静听了,皮笑肉不笑地应一句:“奴才知道了,娘娘把人证留下,请您先回去吧,奴才这就去禀告皇上。”   和嫔无奈地跺了跺脚:“事情紧急,你好生通传。”   御前太监呵呵一笑:“那是自然,娘娘先回去吧,圣上正忙着批改折子,实在是没空见您。”   和嫔面有不甘地走了,她没想过东厂的势力大到这种地步,她前脚刚走,后脚御前太监就把事儿传进了陆缜耳朵里,等传进皇上耳朵里的时候,被他掐头去尾地一说,就成了十三皇子身边有两个侍卫下落不明,和嫔娘娘前来问询。   元德帝每天处理这么多家国大事已经够烦扰的了,也没功夫过多理会区区两个下品侍卫失踪的案子,按着额角随口吩咐道:“把人证交给陆缜,让他交由东厂查办。”   御前太监心中一喜,忙不迭地跑去给陆缜回报去了。   事情既落到了东厂,就好办的多了,他先吩咐人找出两个侍卫的尸首,着人随意编了个挑唆皇子欺上媚下,被发现之后畏罪自尽的罪名,赵玉这个活口既然落到他们手里,自不能留他性命,又把细节做的完善,这桩案子就算是结了。   和嫔知道之后很是不满,又在元德帝那里闹了一场,要求彻查,元德帝早就对十三皇子身边那起子不教导人向上的奴才心有不满,陆缜这么做其实不过是合了他的心意,他还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十三皇子身边的人重新换了一批老成持重的,至于那两个侍卫真正怎么死的,他又怎么会放在心上细纠呢?   他还是听她边哭边说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见她闹腾的人不得安生,更是对她失了大半兴致,沉声斥道:“朕看你是整日闲的慌了,这才生出这么些是非来,若实在无事,这几个月就在屋里吃斋念佛,没事不要出去!”   这话与禁足无异了,和嫔吓得委顿在地上,再不敢多言。   要说还是十三皇子最极品,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身边的奴才死了三个,偏他最近又和新上手的一个宫女儿打的火热,对于这桩案子连过问都没过问一句。   就是不知怎么,元德帝知道他禁足期间擅自出宫的事,出了狠招在他宫外调了一队侍卫日夜巡逻,绝不给他再偷跑出去的机会,十三皇子是个浑人,直接跟和嫔闹了起来:“我的事娘娘以后最好少管,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为我好,呸!到底不是亲生的!”   两人这算是狗咬狗,和嫔气的差点没晕过去,对着十三皇子又是一顿好骂。   整件事不过三四天就迅速没了过去,四宝简直叹为观止,对着督主由衷赞叹道:“您可真厉害。”   先想法子刺激和嫔让这事儿发作,然后再出手料理,最后在东厂这儿彻底结案,虽然听着简单,但每一步要达成目的需要的能量,想想就让人心惊。   这话不知道旁人说过多少回,陆缜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听她说来就怎么听怎么顺耳,他看了看她的星星眼,眼底有几分笑意,却没言语。   四宝自顾自地继续感慨道:“要是我哪年能有您八分之…不,十成中的一成本事就好了。”   陆缜正在给折子批红,玉白的手指捏着狼毫笔,随意道:“那你便留在司礼监当差吧。”   他说完自己也怔了怔,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他是挺喜欢四宝这小东西的,也愿意出手护着她,甚至想养这么一个人在身边逗趣儿解闷,但终究是他的私事,让四宝进司礼监总有些公私混淆的意思,他原来虽也提过,不过是玩笑般的一句,还被四宝给拒了。   不过他说话虽然不能说一言九鼎,但也差不离了,自不会往回收的,于是怔了一瞬之后又多了几分期待,不知道这小东西会怎么回答呢?   四宝也愣住了,她倒是挺愿意来司礼监多学点东西,顺便留下来报答督主的,不过就这么答应了会不会被鄙视攀高枝?   她自顾自在道德和前程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谢,肉麻兮兮地道:“多谢督主赏识,奴才甘愿为烛火,为司礼监照亮前路。”   陆缜:“…”   他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言,但是见四宝想了这么久,又莫名有些不悦,托腮微微一笑:“若是不想来,不用勉强自己。”   四宝忙摆手:“怎么会勉强?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奴才真的可想来了,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来到司礼监当一个为您效力的好太监!”   陆缜:“…”   他沾一笔朱砂,无奈摇头:“那你就回去把东西收拾好,让成安在司礼监给你找一个地方暂先住下吧。”   四宝忙忙地退下,虽然她答应的快,但是临别还有点惆怅,一回到内官监就满面愁容地对冯青松道:“干爹,督主让我以后去司礼监当差。”   冯青松在宫里也混了这么多年了,最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因此提也没提一句为什么四宝在司礼监住了这么多天,开开心心地道:“你小子也有今天,终于是小人得志了,哈哈哈哈。”   四宝:“…小人得志不是这么用的!!!”   冯青松一脸不在意地摆摆手:“差不多差不多,你人这么小,又得了志,不是小人得志是什么?”   四宝:“…长见识了。”   冯青松半点没有舍不得干儿子的意思,高高兴兴地帮她张罗,还顺便踩了她一脚:“以你在督主面前的得脸程度,我以为你早就该调任到司礼监呢,没想到居然拖了这么久才去,真是白瞎了我教给你的一身本事了。”   四宝:“…”好了她现在一点都不伤感了。   内官监其他的人也对她调任司礼监没啥表示,都觉着早该如此,竟连一个挽留她的人都没有,让她又森森地体会了一把世态炎凉。   冯青松帮她整理好东西,眉飞色舞地道:“记得啊,不管到哪里,我都是你干爹。”   四宝有气无力地哦了声,冯青松压低了声音道:“最近肯定不少人想收你当干儿子,记住除了我你谁都不准认啊。”   四宝:“…”   她翻着白眼回了句:“那要是督主想认我当干儿子呢?”   冯青松被问的卡了壳,她噎了他一回之后,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跑了。   有了上回的共患难事件之后,四宝现在觉着宫里跟她最好的除了银子和她干爹,还有就是谢乔川了。   他住的地方在最偏的一个角落里,不过只有他一个人住,于是她拎着大包小包去司礼监找到了他的住处,嘚瑟道:“大脚啊,咱们俩以后就是同僚了!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谢乔川:“…”= =怎么那么想抽她呢。   他确实挺惊喜挺意外的,如果四宝没加那个诡异的外号,他相信他会更惊喜。   他伸手帮她把包裹放到一边,挑眉问道:“你怎么会突然调任?”   四宝认真地想了一下:“脸型好吧。”   谢乔川:“…”   他看了她还带了点婴儿肥的小脸,确实生出了想捏一把的冲动。   他不自在地咳了声,喝了口白水掩饰:“你打算住哪里?”   四宝摇头:“我还没想好,看司礼监怎么安排了,反正这里地方大,总不至于没有我住的地方吧。”   她在昔日战友跟前自在许多,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盏水,喝了口又嫌弃道:“怎么不放点茶叶进去,司礼监不是有份例的茶叶吗,难道有人克扣你?”   谢乔川的表情比她还嫌弃,蹙眉看着窗外的一堆垃圾:“发来的我已经扔了,喝那些下等的绿茶渣滓跟吃泔水有什么分别?”   四宝差点一口泔水…不对,一口白水喷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好意思,喝了三年多泔水的在这里,您老有什么意见吗?”   谢乔川捧着茶盏,姿态悠然喝了口白水,不看他那身装扮,瞧这相貌风仪,倒像是哪家闲听花落的世家公子:“那是你没喝过真正的好茶。”   四宝:“…嘚瑟毛!”你咋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呢?   虽然两人曾经是共患难过的战友,但是三观问题一时无法调和。她又有点不服气:“谁说我没喝过好茶,我入宫前家里也是官宦人家,一点茶叶还是用得起的!”   谢乔川挑了挑眉:“官居几品?”   这一下把四宝问住了,怔了下才道:“五品…还是从四品来着?”   谢乔川理了理袖口,散漫地拱了拱手:“家祖不才,曾任二品总督。”   四宝瞧不惯他一脸嘚瑟样儿,斜着眼睛报以鄙视:“就是当了首辅又能怎地?你现在不还是进了宫?”   要是搁在刚进宫那阵,听见这话谢乔川指定翻脸,但是他这些年脸皮都练厚了,淡然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他说完又好奇问道:“你既是官宦之后,想必也是家里犯事儿进来的,犯下的是什么罪名?”   四宝不大想谈家里的事,含糊说了几句便转了话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上回杀人的事儿已经没过去了,也不用担心和嫔和十三殿下那边会找上门来。”   谢乔川颔首道:“我亦有耳闻。”   四宝见他一脸淡定,显得她格外的怂,她郁闷道:“你怎么半点都不紧张呢?咱们可是生生弄死了两个人啊。”   谢乔川竖起一根修长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心存歹意那叫害人,咱们不过自保而已,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了你我,杀了他们我问心无愧,我做事儿,只求对得起自己。”   四宝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道:“你这话倒是跟督主有点像。”   这句谢乔川没听清:“什么?”   四宝摇摇头,转移了这个相对有些沉重的话题:“你说上面会给我分在哪儿住啊?”   谢乔川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别扭,以手背掩嘴轻轻咳了声:“我这间屋有张床还空着。”   如果四宝是个真太监,或者谢乔川也是个妹子,她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但是世界上没有如果这一说,她支支吾吾地道:“未必啊…不知道上面怎么分派。”   谢乔川嘴角一沉,表情显然不爽,四宝很有眼色地拿着包裹准备走人:“我先去报道领名牌了,回头再找你说话。”   谢乔川跟她一并走了出来,脸虽然还臭着,但是看她大包小包提的费劲,还是伸手帮她拎了起来。   他那屋子整个灰扑扑暗沉沉的,光线也十分暗淡,走出去之后四宝才发现他换了身簇新的袍服,样式也略有变化,她奇道:“你升官了?”   谢乔川随意点了点头:“勉强算个小管事。”   四宝替他高兴,又有些不满地道:“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谢乔川淡淡道:“不过升了半品,跟没升有什么区别?这也值当一说?”   他顿了下还嫌不够,又斜睨着她,果断补刀:“你是姑娘吗?丁点大的小事儿都要拿来大呼小叫的。”   四宝:“…”扎心了老铁。   他俩真是彻头彻尾的合!不!来!   她都不知道该同情一下被歧视的自己还是该同情一下姑娘们了。   她压住心头的一口老血,这才问起他升官的经过来,他却摇头道:“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就升了半品。”   两人脑洞再大也猜不到是成安得了督主的吩咐,把那日陪四宝出去的人查了出来,又悄咪咪地给他升了官职,调到更热门的岗位去了。   两人没猜出个所以然,等报道完她就和他告别,转头去寻到了成安,问她来司礼监能做什么?   司礼监其实不缺人手,成安一时也没想好她能做什么,活太重了怕督主不高兴,技术性的又怕她出错,想了会儿才道:“你就在督主身边当个长随吧。”   四宝又问长随是干什么的,成安举例子道:“督主饿了你给他准备吃食,冷了你要准备衣裳,累了你要捏肩捶腿,困了你要在身边提醒他休息,没什么固定的差事,但督主身边的事儿你必须得料理妥当了。”   这哪里是督主身边的长随,简直是督主的老婆啊!四宝脑补完之后,又被自己的脑补雷的五颜六色的,囧囧地应下了,又问道:“安叔,那我住哪儿啊?”   司礼监后面有一间院子是专供督主休憩的,成安想了想:“我在后面的院子给你安排住处吧,不过督主的规矩多,你没事不要乱听乱看乱走,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四宝认真记下,忙不迭地点头应了。   走完程序之后她就正式是司礼监的一员了——虽然她觉着和以往没啥不同= =,就是能偷窥督主那张盛世美颜的时间变多了。   四宝原来没把冯青松给她的那本册子放在心上,不过既然开始伺候督主,她最近就把这本册子小心揣在身上,趁着没人的时候暗搓搓地拿出来翻阅几页,好牢记在心,力求在督主跟前不出纰漏。   陆缜经常一天大半时间不在司礼监,今儿中午难得在司礼监坐着批红,成安用托盘端了三碟子点心过来,轻声道:“督主,皇上赏了几样点心过来,您要不要先用着?”   陆缜漫应了声,四宝很有眼色地伸手帮忙接过来,她记得督主似乎也不爱吃甜的,便把一盘看起来不太甜的青团放在他手边,谁知他咬了一口便放下了。   四宝还以为自己哪儿出错了,眼巴巴地看着他,就连陆缜这样专心看折子的人都有所觉察,偏头瞧了她一眼,两人的眼神正对着,他沉吟片刻:“你饿了?”   不然为什么用饿鬼一样的目光盯着他?   四宝怔道:“奴才没…”   他随意把托盘往她那边推了推,三碟子点心都堆在她面前,他又低头看起了折子:“那你就把这些全吃了吧。”   四宝:“…”QAQ她真的不爱吃甜食啊!   成安:“…”啊!督主多么疼爱四宝,自己就吃了一口全便宜这小子了!   陆缜:吃完糕点希望小东西的眼睛不要直勾勾地看着他了,看得他简直心浮气躁。   对于一个不喜甜食的人来说,吃头几块还罢了,越往后吃越要忍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四宝觉得嘴里腻的发苦,只好拿出当年吃鲱鱼罐头的勇气硬往嘴里塞。   虽然宫里的糕点都做的十分精巧,但吃完三盘子还是跟要了她的命差不多,喝掉了一壶茶水这才稍稍冲淡嘴里的甜腻味道。   她折腾完肚子都鼓了起来,陆缜看了都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让她到里间躺一会儿。   四宝吃饱了也觉着犯困,想着下午还有一下午要撑过去,便欠身告了个罪,撩起帘子去里间躺了会儿。   屋里十分暖和,她躺的也有些久了,以至于陆缜批完折子走进来她都没察觉,仍旧靠在迎枕上睡的正香,身子还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外衣的扣子都松了两个。   她睡的像一只爱睡懒觉的猫,尤其是扣子松开,露出的一截雪白颀长的脖颈格外慵懒诱人,陆缜打起帘子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伸手重重揉了揉眉心,掩唇轻咳了声。   四宝大概是真睡死过去了,这样居然都没醒,只是长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陆缜若有所思地瞧她一眼,打算留着她醒了再算账,也没叫醒她,取了本书就转身出去了。   她又不知道睡了多久,忙不迭地翻身睁开眼,终于意识到自己起的迟了,慌忙起了身,却不留神碰到旁边小几上的半盏残水,这下倒好,白水一点没留全泼在她身上了,而且还是某个相当不可描述的部位——裤裆。   四宝简直欲哭无泪,伸手手脚麻利地刚把茶盏放置归位,陆缜就在外间听到了动静,打起帘子走了进来,见到她身上狼狈,修长的手微微顿了顿:“你怎么了?”   四宝知道他是个有些洁癖的,生怕他以为自己这么大了还尿床,忙欠了欠身想要解释,没想到前襟的扣子开了两颗,怀里揣着的那本册子正好掉了出来。   大概她今年真的是犯太岁,这册子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正好在画着他画像的那一页摊开了。   她心里只有四个字,吾命休矣!   陆缜眼神很好,一低头就看见册子上画的是什么了,她想的显然比她想的要复杂的多,他一开始也以为四宝是尿床了,但却没有闻到异味,这就不得不多想些了。   他正好记得宫里也有些太监,一开始去势的时候没掏干净,后来又长了出来,甚至跟正常男人没什么差别,除了阳精稀少,阳具短小。   他记得四宝跟他说过她是天残,所以四宝的…会不会也是后来又长出来了?   所以说聪明人就爱多想,陆缜飞快地把脑海里的信息串联了一下。   四宝不喜欢女人。   四宝有时候拍马言语暧昧。   四宝睡觉的时候抱着他的画像。   四宝甚至疑似抱着他的画像梦遗了。   陆缜目光幽凉地看向她,觉着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第二十六章   陆缜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见过性好余桃的,他虽然相貌绝好又艳名远播,只是凶名在外,没有哪个人真不要命了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没想到这个小断袖竟然胆大到这个地步,不光存了非分之想,还敢画下他的画像来意淫,真不知道说她勇气可嘉还是好色如命,想想她方才做梦的时候身子还扭来蹭去的,不知道梦到些什么了?   他想着想着,眯眼看向她。   四宝眼看着他表情高深莫测地看过来,眼泪差点飚出来。   QAQ她不是这本册子的生产者,只是册子的搬运工啊!!   陆缜面色本来已经淡了下来,可见心里很是不愉,但看见她眼泪汪汪的表情,还有漂亮到雌雄莫辩的相貌,心里冒起的火气又熄了几分,这也就是四宝这张脸了,倘若别的太监或是男人敢这么干,这会儿早都被他拖下去杖毙了。   按说作为一个没有断袖之癖的男人,被一个小太监用来意淫应该颇觉恶心,但他心里不但没有多少嫌恶不适,反而升起些微的愉悦。   他摇了摇头,甩掉心里的诡异思绪,下巴微扬:“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轻轻出了口气:“有时候觉着你这么能惹事儿反倒是好事,可以把所有错处攒一块,到时候直接一并罚了。”   然后直接打死吗?四宝:“…QAQ”   她也不知道咋了,一跟督主在一起就莫名其妙地出状况,难道两人八字不合?   她只当他是不喜欢被人窥探和不喜欢人…尿床,呆了呆才慌忙解释道:“奴才是才来司礼监当差,不知道您的喜好,这才记到册子上的,生怕有什么细处给忘了,让人觉着不舒坦。”   陆缜哦了声,捡起册子随意翻了翻,眉梢扬了扬:“记我的喜好用得着画我的画像?”   还画的这么难看。   四宝拿出曾经背诵思想政治的精神,拼命憋出一个理由来:“主要是为了方便辨认,免得把您和别人混淆了,而且奴才还想日日夜夜瞻仰您的脸,好用来鞭挞自己,不断地改进自己,提高服务意识…”   陆缜:“…”   他神色淡淡的,两手拢在袖子里,面上倒也看不出有没有恼火,唇角微扬:“难为你这般有心。”   他又不由得想起一副画面,一个长相俊秀的小太监,在夜晚的时候就着夜灯拿着他的画像干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想着想着,他原本好点的脸色又淡了几分,吓得四宝肝颤。   好在他也没说什么,只淡淡吩咐一句:“你先去沐身再说。”   四宝怔了下,抬眼偷瞄他一眼,就见他目光隐晦地落在自己的…裤裆部位,她刚想解释这是洒出来的水,烤一会儿就干了,他却已经放下帘子转身出去了——只是没收了那本册子,这事儿这么轻松就没过去了?她都觉着有点不可思议。   于是该解释的没解释成,不该误会的还就这么误会着。   督主有吩咐,四宝也不敢不从,但洗澡对她来说却是个麻烦事儿,澡堂子都是公用的,有人在的时候她当然不敢洗,大多数时候还是拿个盆子在屋里偷偷洗,有时候还趁着出宫去宫外的澡堂包间洗。   尤其是刚进宫那会儿日子艰难,她逼不得已创下了七八天没洗澡的记录,感觉自己身上弥漫着一股让人绝望的味道。   她又不敢怠慢督主的吩咐,苦兮兮地出门去找成安,拉住他问道:“安叔,司礼监洗澡的地方在哪儿?”   成安冲她翻了个有生以来最大的白眼:“你小子能耐了,活儿没干多少,要求还挺多,上下都忙着你还有功夫洗澡?”   四宝郁闷死了:“哪里是我想洗,还不是督主吩咐下来的。”   成安一怔,声音都拔高了:“督主吩咐你洗澡?”督主啥时候这么无聊了,管一个小太监洗澡不洗澡的事儿!   他忍不住闻了闻:“难道你小子身上的味道太冲,把督主熏着了?”   四宝:“…”   所以说陆缜和成安不愧是主仆二人啊,脑洞都大的离谱。   成安也想不出别的解释,无奈摆摆手:“司礼监的澡堂都是定时供应热水的,现在你去了也没热水。”   他想了想,记起督主浴间隔壁的一间屋子还空着,原来也是准备充作浴室的:“我知道有间房子还空,从来没人用过,本来打算放东西的,便宜你小子了,就先给你用吧。”   四宝虽然开始挺郁闷的,但是想到能痛快洗个热水澡,还不用担心有人突然闯进来,于是就格外开心起来,欢欢喜喜地冲着成安道谢,美滋滋地道:“要是有干净毛巾和香皂团子就好了。”   成安生生气笑,笑骂一句:“要不要我在请人给你搓背按摩?!”   四宝笑道:“还是您老人知道疼人,只是那多不好意思。”   司礼监大手笔的给每个屋子都铺了地龙,就连一间小空屋都有,四宝进去脱了外衣也不觉着冷,把外头衣裳都挂在一架木屏风上。   她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小心,等到天色全暗,所有人都差不多忙活完回了屋里,这才一边脱衣裳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确定门窗都关整齐了,没露出一丝缝隙来,外面也没什么人,这才脱了中衣,慢慢解开裹着胸口的白布。   虽然每天裹胸很麻烦,但她这么久了也习惯了,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麻蛋又长了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司礼监伙食太好,或者是这具身体开始正式发育,胸前渐渐不再是一马平川了——但四宝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而且最悲催的是丰胸的法子她知道不少,缩胸的法子还真是一个都不知道。   她暗自郁闷了会儿,才开始拿起水瓢往自己身上浇水,又解开头发洗头搓背。   头发太长实在是很难打理,但是古人又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很少剪头,四宝的头发放下来都能盖住腰臀了,打理起来也格外费时间。   陆缜给折子拟完批红,一抬眼却发现四宝不在,他还以为她心事被人发现,暂时羞于面见自己,于是随手把折子整理好放在一边——看来今晚又得留在宫里过夜了。   他是每日都要沐身的,且沐身的时候不爱让人跟着,成安知道他这个习惯,早就让人备好了东西遣退了众人,他负手穿过廊芜,等快到浴室了,挥手遣散了最后跟着的两个侍从,正要推开门进去,忽然就听见隔壁一阵哗啦啦的水花响动。   他让四宝去洗澡不过是随口吩咐的一句,也没留心,听见声响不由得蹙了蹙眉,退出浴室往隔壁看,就见隔壁点着幽幽的烛火,窗边还竖起了屏风,被暗淡的烛火拉长出虚虚实实的影子来。   他记着浴室隔壁是个空屋,在窗外看到这场景面有疑惑,就见一个身影背对着窗户,从屏风里探出了大半。   身影纤细修长,骨架精巧,一头长发半挽,虽然是只是背面的一个剪影,也能看出身影的主人身姿纤瘦曼妙,男女莫辩。   陆缜觉着这个背影有些熟悉,可惜只露出了一瞬的功夫,两只手取了衣裳就又没入屏风里,他这时候终于想起这人是谁,名字就在嘴边了——整个司礼监能娘成这样的,除了她不做第二人选。   正好里面的人飞速缠好裹胸布,又穿好衣服,抱着盆子走了出来,拉开门看见他站在门外,吓了一跳:“督主?”   陆缜低头看她,长发低垂,一张清水芙蓉面,秀逸的面庞上还凝着水珠,仿佛晨露初绽,容色清艳让人不敢置信,比平日的一脸衰相好看许多,肌肤更显得白皙娇嫩,就连声音都轻软许多,似乎能掐出水来,但也比平日更加的…娘。   四宝被他打量的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低下头,给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生怕他发觉出什么了,自打上回的审问事件过后,督主在她心里差不多和柯南上升到同一个高度——除了他不会走到哪儿哪里就死人。   柯南督主问出了一个很不柯南的问题:“方才在这间屋子里的是你?”   四宝:“…是。”   不是她难道是她叫人一起洗鸳鸯浴吗?   陆缜唔了声,低头看着她莹润面庞,一股香气幽幽盈入鼻端,因着中午之事心里生出的芥蒂去了不少,甚至生出一种幸好是这小断袖的感觉,要是别人敢这般肖想他,就算他把人打死了,估计也得膈应好几天。   四宝给他看的心惊肉跳,又不敢擅自走了,他顿了下才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沐身了?”   四宝忙解释道:“不是您下午吩咐让我洗澡的吗,我就找了成安公公,是他让我在这儿洗的。”   她又斟酌着小心问道:“您来这儿是…”   陆缜想了会儿别的就回过神来,见她两腮粉粉嫩嫩,让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把,挑唇笑了笑:“你隔壁就是我沐身的地方。”   这话应该更让小断袖浮想联翩到今晚上睡不着了吧?   四宝果然麻瓜了,他抖了抖袍子,眼里笑意盈盈:“正好我要去沐身,就由你来伺候我吧。” 第二十七章   陆缜本来是随口一言,说完就看见这小断袖激动的打起了摆子。   四宝身子一抖,脸上都红了,手里的木盆差点都没拿稳:“督,督主,奴才手笨…”   虽然督主长了一张盛世美颜,但她真的对太监的身子没啥兴致啊…再说督主往日沐身不是不叫人在旁伺候的吗?   他没想到她竟然拒了,更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着这个不高兴,也不知是哪个趁着当差的时候时不时偷瞄他的?这时候倒是矜持起来了!   他长而媚的眼睛一眯:“又不叫你做什么精细差事,不过是更衣擦身,难道你还做不得吗?”   他原也不是真想让她近身,但被她直接拒了还是有些不痛快。   四宝见他有些不爽,也不敢再拒绝,硬着头皮道:“那…承蒙督主不嫌弃,奴才就试一试。”   陆缜见她一脸扭曲,可见心里不是这么想的,略微哼了一声,淡淡瞥了她一眼,又道:“不必了,我忽然又不想让人伺候了,你回去吧。”   要不是他不好让人近身,倒还真想让这小断袖跟着进去服侍。   四宝被他反复弄的头大,督主不会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吧?如果太监也有更年期的话。   陆缜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落在她的…下身,这小断袖下面难道真的又长出来了?   四宝当然不可能猜到他的脑洞,一边腹诽一边讷讷应了个是,站在原地恭敬目送陆缜进了浴室,想到上级领导如此难缠,她很是郁闷地叹了口气,正好一阵寒风吹来,激的她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身上被冻起了一层毛栗子,于是慌慌张张地拿着洗澡盆回屋了。   她洗完澡再没什么差事,摊开被子直接睡下了,睡梦中觉着脑袋昏昏沉沉,脸却烧的发烫。   等第二天醒来才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的不得了,嗓子干的发疼,想要掀开被子给自己倒杯茶水,脚一落地才发现双脚软绵绵,整个人都是头重脚轻的,终于吃不住力气,噗通一声跌在床沿边儿。   她只得慢腾腾地爬回床上,裹着被子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发烧了,不能怪她反应迟钝,这身子一向结实,就是进宫那么艰难的时候都没生过病,哪里想到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竟然发起烧来!   这么一发烧可让她慌了手脚,一会儿想着才来司礼监当差就生病会不会被人嫌弃,而且底下人也没有休病假这一说,都是耸耸肩扛过去,一会儿又想宫里的太医叫不动,而且药费贵死了她不知道能不能掏得起,古代又没有医保啥的。   她捂着脑门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等会儿要当差,奴才的身子可没有主子那么金贵,能扛过去最好还是扛过去,她取了衣裳忍着手脚酸痛换好,匆匆忙忙地赶到后边督主办公的地方收拾东西,整理桌案。   等她才整理好,陆缜也洗漱完到了书房,见屋里一片整洁,便知道她手脚利落,偏头看了她一眼:“你手脚倒是勤快。”   四宝脖子支着脑袋都觉着累得慌,听了他的话勉强笑应一声:“奴才的本分。”   他见她双颊酡红,不觉皱了皱眉,正要询问,内阁那边就已经着人抱着厚厚一沓折子过来,恭敬道:“这是昨日各省新送上来的折子,还请厂公掌眼。”   陆缜颔首示意他下去,又转头问四宝:“你用过朝食了吗?”见她摇头,又转向成安吩咐:“把朝食端上来,记得准备两副碗筷。”   四宝正要点头,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免疫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临昏倒之前还骂了句卧槽。   陆缜:“…”   成安:“…”这小子是…激动的昏过去了?   四宝晕过去的时间也不长,大概也就几柱香的功夫,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自己现下躺在床上,床边有道格外温缓清润的嗓音道:“…去请太医来吧。”   四宝只听得这一句,腾的一下挺尸似的坐了起来,哀嚎道:“不要啊!”   成安给吓了一跳,陆缜面上波澜不兴,斜睨她一眼:“为什么?”   四宝慌忙解释道:“奴才请不起啊,再说太医开的药也贵,就是请得起太医也没钱抓药啊。”   成安嫌弃的直咧嘴,就是在督主面前都忍不住吐槽道:“都说你干爹是个老抠,我看你比他还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四宝是个嘴欠的,跟话多的人最容易产生自然反应,下意识地贫一句:“命没了下辈子还能再赚,钱没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成安:“…”   她说完又干笑道:“我烧糊涂了,胡说的,当然是命重要了。”   成安本来想说不用你掏钱,太医院那起子人听说是督主的吩咐,恨不能用尽毕生所学,把整个太医院的金贵药材都堆过来表一番忠心,哪里会提收钱的事儿?   他正要张嘴,被陆缜淡淡看了眼,又急忙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转而问道:“你受了风寒就安心在屋里修养,还来当差做什么?”   四宝眼睛水汪汪,一半是真难受一半是硬挤出来的,抱着被子表忠心:“奴才一天见不到您奴才这心里难受啊,尤其是想到还没给您倒茶磨墨收拾屋子,奴才心里就万分的过意不去啊~~~”   陆缜:“…”   这小断袖果然对他…   他给四宝水银丸一样的眼睛看的心头微漾,声口都不禁缓和几分:“你身子若是不成了,岂不是更耽误差事,枉费你对账对的那么利落,这点账都不会算。”   四宝估摸着他也不懂底下人的难处,只干巴巴地笑道:“奴才还以为只是一点小风寒,想着活动活动发发汗就好了。”   他们这些底下人,除非是上边特别看重的特特帮忙请了太医,寻常生病才懒得理你死活,就算要治病也得看心情好不好,好处给的足不足。什么?你说医者仁心?能在宫里混得开的,仁心早都给狗吃了!   陆缜倒有几分明悟了,再不言语,太医已经被领了进来,本来以为是司礼监的几位主事身上不舒坦,一见竟是个小太监,眼底不觉有几分诧异。   陆缜似是瞧出什么来,在一边淡然道:“她一直在我身边伺候,劳烦李太医费心诊治了。”   这时候又有事儿上门,成安请他出去看看,他临走之前又看了李太医一眼。   李太医也是眉眼通挑的人物,闻言忙把诧异收了,规规矩矩客客气气地请四宝起身,还往她手上搭了块白布,这才坐在一边开始准备诊脉,殷勤小心比伺候宫里的娘娘也不逞躲让。   四宝张着嘴看了会儿,见他要伸手号脉了才想起一件事儿来,忙往后一缩,爬在床沿假装干呕,捂着嘴义正言辞地道:“太医您离我远点,我这人有个毛病,跟我不熟的人一碰我我就犯恶心,您还是别给我号脉了,看着抓几服药就得了!”   她虽然不大懂中医,但是万一从脉象上能看出男女呢?   李太医:“…”这什么破毛病啊!   要是搁在往常他肯定早就甩袖走人了,但既然厂公特地吩咐过,他也不敢有所怠慢,颇是郁闷地看了眼四宝,压着火气道:“那你凑近了让我看几眼,这总可以吧?”   四宝勉强点了点头,凑过去让他仔细打量,中医讲究个‘望闻问切’,也不光只能诊脉,他看了看她舌苔,又观她面色,左右看了一圈,这才提笔给她开了张方子。   他写着写着又看了看这幅柔柔弱弱的小身板,摇了摇头,把各样药斟酌着减了些。   四宝闭眼躺了会儿,就见一个小太监端着药走了进来,把药凑到她唇边:“宝公公,成安让我伺候你吃药。”   四宝勉强探出一只手来:“我自己来,你先出去吧。”   小太监出去之后她才凑到碗边儿喝了口,被苦的简直面无人色,忍着满嘴的苦涩喝干了一碗药,缓了会儿觉得身上松快些了,觉得屋里一股难闻的药味,闻的人胸口发闷,就走过去把窗户开了条缝儿。   她做完这些就又把自己塞回被窝睡觉,这回睡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听见一阵响动,她撑着身子抬起来,就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迈了进来,她忙爬起来:“督主。”   陆缜抬手按在她肩头把她按下去:“你躺着吧。”   她只穿了一件中衣,衣料轻薄,他似乎已经隔着衣料摸到了那片柔嫩的肌肤,收回手阻止自己乱想,问道:“吃过药了吗?”   他今天事情不算多,所以闲下来的时候总觉着哪里不对,好像缺了些什么,一出了自己书房,脚步一转自然而然地就到这里来了。   四宝点了点头,她肚子正好这时候咕噜了一声,她脸上立刻红了起来,讷讷道:“奴才早上没吃饭,失礼了…”   陆缜一笑,问她想吃什么。   四宝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原本因为生病有些萎靡的脸立刻焕发了光彩:“奴才…能自己点吗?”   他含笑不答,四宝以为他是默许,没想到司礼监还有这种员工福利,人也精神了,坐起来激动道:“我想吃烤鸭,烤鸭皮要烤的酥脆,鸭肉要嫩滑,鸭骨头最好能熬一锅老鸭汤,不过没有也可以,这个不强求啊哈哈哈,再摊上两张薄煎饼配上大葱和酱!”   陆缜不置可否地唔了声,等底下人把饭菜端上来,四宝满怀期待地探头看了眼,就看到了…一碗白兮兮的银耳莲子粥。说好的北京烤鸭呢亲?小心给你零分差评哦亲!   陆缜一张玉面在她看来无情的好比秋风扫落叶,从容道:“太医叮嘱过你身子还没大好,不能吃太过油腻不好克化的。”   他说完又斜了她一眼:“难为你着了风寒还这么有胃口,烤鸭?亏你想得出来。”   四宝:“…”她想吃肉!   他见她小脸霜打的茄子一般,难得发了善心,伸手取过青花缠枝的小碗准备递给她,哪里想到四宝误解了他的动作,见他端碗过来,怔了一下,满脸地感动,随即乖乖地张嘴等投喂。   陆缜:“…”   给人喂饭对他来说还是个新鲜差事,以至于他顿了下才反应过来,随即看四宝满脸的感动,还是用沉甸甸素银勺子,舀了满满一勺甜香的粥给她喂到嘴里。   四宝感动的热泪盈眶,她昨天怎么会觉着督主更年期呢!督主人太好了,居然亲手给他喂粥,她那便宜爹娘都没给她喂过饭呢,太礼贤下士了!   她感动了会儿,一口咽下去,见陆缜又要舀一勺,极有眼色地伸手接过来:“哪能劳烦您呢,奴才自己来吧。”   陆缜有了些手感,正要把喂粥大业进行到底,见她主动伸手接了,手下一顿才递给她,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一碗粥也不算多,她稀里呼噜一口气吃完,正要再道谢,就听见外面有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她听着是鹤鸣的声音,忙探头往外一瞧,就见鹤鸣拎着个提篮,就在不远处被司礼监的几个太监围着。   司礼监寻常是不许人随意出入的,鹤鸣出来一趟更是不易,她是听说四宝得病,特地来探病的,经过层层递话才被准许进来,没想到才进来就被人围住了,饶是她胆子不小也被吓了一跳。   司礼监的小太监们真是好久都见不得一回异性,何况还是像鹤鸣一样标致秀丽的,认真说起来他们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凑过去跟好看的宫女姐姐问个好献献殷勤。   四宝老远看着还以为鹤鸣被调戏,一看之下就炸了,脑子一热把督主在身边也忘了,顺手抄起喝完药的空碗拉开窗户就砸过去,哑着嗓子骂道:“狗才!你们干什么呢!”   陆缜在一边淡然道:“看来你精神不错啊。”还病着就又摔碗又骂人的。   四宝:“…”   陆缜颇有些不痛快,这小断袖不是说自己不喜欢女人吗?不是睡觉的时候还抱着他的画册吗?怎么对这个宫女这么护着,还想男女通吃脚踏两只船不成?   外面围成一圈的小太监们也吓了一跳,成安听到动静把这群淘小子们都撵走,鹤鸣终于得以进来探望。   鹤鸣进来的时候陆缜还在,她初见这位鼎鼎大名的督主,看第一眼时觉得极为惊艳,接着那份气势就涌了过来,催逼的人喘不过气儿,她再不敢多看,忙不迭地跪下行礼。   陆缜打量她几眼才记起是跟四宝在柳树下说话的宫婢,容貌算是不错,不过以他的眼光看也就那样了。   他跟鹤鸣本没有交际,但想到方才四宝扔碗那一幕,看到她有些莫名不悦,默然片刻才道:“起来吧。”一抬皂靴出去了。   鹤鸣等他走远了才敢起身,边扶着膝盖边擦汗,对着四宝低声道:“这就是厂督?这份气势可真了不得,活生生要吓死人了。”   她感慨不迭:“我才见他一眼都这样了,你天天在他身边当差,指不定多提着心呢。不过他怎么在你屋里,你做错了事儿他过来骂你?”   四宝:“…” 第二十八章   四宝不知道是不是跟陆缜处的时间长的缘故,开始的时候也觉得他气势慑人,现在倒觉着他真是个好人,郁闷道:“我没做错事,再说他也没有多吓人,习惯了就好了,我倒是觉着督主人挺好的。”   她说着手舞足蹈地举了些督主对她好的例子,比如救她出和嫔的魔爪,给她请太医,给她亲手喂饭什么的。   鹤鸣听着听着,总觉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督主她虽然只瞧了一眼,但也知道那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怎么对四宝这般青睐,好的简直不正常。   她摇了摇头,强压下心里的古怪感觉,抬头冲她一笑,满眼笑意:“你现在是督主眼前的红人,自然威风了,方才那么大个碗扔过去,我都吓了一跳,竟然没人敢责骂你。”   四宝咳了声道:“我以为你被人调戏…”   鹤鸣眯起眼笑的狡黠:“我被人调戏,你急什么?”   四宝噎住,她是真的挺喜欢鹤鸣的,但绝对不是百合的那种,就好像走在街上看见自己的好姐妹被几个男人围住,她肯定也二话不说挽袖子上啊!   鹤鸣见她又不说话了,面露失望,笑意也尽数淡了,脸上没了笑影,便露出眉间堆砌的浓浓愁云来。   四宝正低头装傻,没看到她满面愁绪,默了会儿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生病的?”   鹤鸣笑一笑,眉间愁绪不散:“也是赶巧了,娘娘今日身子不适,今天李太医正好过去请脉,我送他出门的时候闲话几句才知道你也病了,问了娘娘之后,她给了牌子允准我过来的。”   她说完又颇是不痛快地哼了声:“要不是我特意打听,现在还不知道你已经调任司礼监呢。”   四宝叹道:“娘娘脾气可真好。”又摆了摆手:“我本来想告诉你来着,这不是最近忙吗。”   她见鹤鸣脸色不大好,又问道:“你怎么了?和嫔娘娘又刁难你了?”   鹤鸣摆摆手,面上有些沉郁:“做主子的责骂几句,也不能说是刁难。”   她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把手边的提篮拿过来,取出一碗清汤面和几样清淡小菜取出来:“汤啊药啊我也不懂,所以只能给你做点菜端过来了,幸好现在还没凉,你趁热吃。”   四宝病中没啥胃口,刚吃了一碗白粥,现在又有些吃不下,伸手接过盘子碟子放到炉子边儿:“先搁这里热着吧,我过一会儿再吃,现在实在是吃不下了。”   要是平时鹤鸣肯定要追问几句,这时候却笑着应了,眼里似乎有泪光一闪而过,转眼又没过去,她托腮静静地凝视四宝半晌,四宝给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动了动肩膀转过头:“你老看我干什么?你想什么呢?”   鹤鸣沉默片刻才笑了笑,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素银珠花:“没什么,一些痴念头罢了。”   这话四宝不敢再接,抬头假装盯着天花板出神,鹤鸣又静默了会儿,忽然问道:“四宝,你心里有过谁吗?”   四宝坚决否了这个敏感话题:“没有!”   有一瞬间鹤鸣似乎又要流泪,不过终究没流出来,怔怔看着她:“这样…也好。”   她说着用绢子胡乱抹了把脸,起身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当差,你好好休息吧,早点把身子养好。”   四宝披上衣服要送她,被她坚决拦下了,她回屋之后才回过味来,觉着鹤鸣今儿个格外的古怪,但要说具体的她也说不出来,只好一脸纳闷地回了屋。   这这病本就是最近劳累,上回出宫被吓了一遭,再加上昨夜冷风一吹,这才受了风寒,大概是李太医给的药方真的挺管用,她身体底子又好,第二日就觉着身上舒坦多了,一到感觉没什么不适了,换好衣裳又去督主面前当差。   陆缜的朱笔一勾,微微抬眼看着她:“怎么不多修养几日?”   四宝忙道:“平白受了您这么大的恩惠,奴才实在不好意思再躺着了,反正现在也好的差不多,奴才就过来当差了。”   陆缜恩了声,看了成安一眼,成安也不知道督主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过还是按照吩咐清了清嗓子道:“请太医的诊费再加上汤药钱,还有你昨晚上打碎的瓷碗的价钱,一共五十七两银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掏?”   四宝:“…”   她恍惚中好像看见了陆剥皮,身子一晃,差点又晕过去,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啊?”   陆缜不搭腔,继续低头悠然批着折子,成安可淡定了:“你的药费都是司礼监垫付的,司礼监的银子自有定数,总不能白出银子,开了这个先河以后怎么办?”   四宝垂死挣扎:“那…碗也收钱?”   成安道:“官窑烧出来的上好瓷碗,而且还是成套的,没让你整套赔就不错了,四两银子,谢绝还价。”   四宝扶额:“我为啥没有病的一命呜呼?”   她的积蓄算下来也才八九十两,这病一场下来她大半积蓄都没了,现在真是跳井的心都有了!   陆缜没听见一般批着折子,成安一脸守财奴样儿,四宝只好抖着手取了银子给他,他这才悠然放下手里的朱笔:“昨日的宫婢呢?怎么没再来看你?”   四宝心头滴血,看见他也恹恹的:“督主说笑了,人家和我非亲非故的,昨日过来看我一眼,尽个朋友本分也就罢了。”   陆缜状似无意地问道:“瞧着倒不像是寻常朋友,她不是你的对食?”   四宝一口虚拟的老血喷出来:“奴才穷的响叮当,哪里敢要对食啊?两人在一块也得喝西北风,那就不叫对食了,那叫对饿!”   陆缜想到昨日那宫婢,本有话想提点她,见她这般说了,神色也不似作伪,这才把话收了回去,嗯了声:“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儿。”   他又看了眼天色:“这没什么要你忙的了,先回去歇着吧。”   成安见她走了,才低声对陆缜道:“督主,昨日来看四宝的那宫女,好像是圣上新近看上的…”   陆缜瞥了他一眼,他吓得住了嘴   宫里就是个存不住事儿的地方,她这边病了才一天,谢乔川就知道了消息,带着几包补品过来看她,见她脸色苍白,精神也有些萎靡,不由得蹙眉道:“你怎么了?”   四宝给自己脑袋上捂了块毛巾,有气无力地道:“受了风寒呗,还能怎么着?”   谢乔川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手:“你怎么不小心点?”   四宝打了个喷嚏,鄙视他:“说的跟我想得病似的。”   谢乔川自知失言,把带来的补品给她,淡淡道:“这个是顺路给你买的。”   四宝随意翻了翻,连连咋舌道:“你发财了啊,买这么多温补的东西?”   谢乔川没跟她说这是他最近攒下来的银钱,轻描淡写地道:“最近份例银子涨了些。”   四宝知道他也不容易,本来不想收的,他听到冯青松等会儿要来,直接起身走了,她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有什么矛盾,无语地摇了摇头,把补品小心锁到柜子里。   四宝的主要工作就是帮陆缜磨墨倒茶整理整理书本折子什么的,活儿也不重,更谈不上拖重病情,等她身子彻底好了,就到了司礼监每月一次发饷银的日子。   她拿在手里就举着手里一沉,打开数了数,发现除了每月的份例银子之外,还有多余的五十三两,这就是她上回上交的药钱!   ——除了扣除了打碎青瓷碗的那四两银子。   尼玛失而复得简直激动死了!   陆缜见她一脸高兴地捧着银子回来,淡然瞧她一眼:“下回行事之前多思多想,不要凭着一时冲动做事,这辈子都难成大器。”   四宝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扔碗的事儿,顿时囧了:“…是。”= =   陆缜又似笑非笑地道:“不过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点银钱花的也值了。”   四宝:“…您说笑了。”= =   所以督主到底是心疼碗不爽呢?还是因为看她‘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爽呢?   督主心,海底针啊。   陆缜看她一脸纠结,面色微有和缓,转了话头道:“你准备着换身衣服,明天随我出宫一趟。”   四宝对出宫有点心理阴影,但想到跟他一起出宫,就没什么可怕的了,点头应了个是。   她的便服一共就两身,一套夏装一套冬装,按照这个季节来看根本没得选,她准备好衣裳就睡下了。   第二天陆缜就看见她穿了身灰色的棉袄,戴着顶厚厚的帽子走到自己跟前,他一直觉着四宝那身在宫里穿的宦官制服已经够难看的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显然这身衣服又攀登上了新的高峰,得亏四宝的颜值高才能稳住,要是换个姿色寻常的,穿上这一身指不定得多辣眼睛。   陆缜外面罩着玉色大氅,里面穿着素白的直缀,腰间一根玉带,顾盼生辉,风韵天成,看着像是世家里尊养出来的公子,把站在一边的四宝衬的更像叫花子了。   四宝本来还以为就是寻常出宫办事儿,看见他才觉着自己的打扮有点拿不出手,但她也没办法,现做衣裳又来不及,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督主,咱们这就走?”   陆缜开始看这一身觉得眼睛被蛰了一下,后来越看竟瞧出几分可爱来,觉着自己最近也神神颠颠的了,不由摇了摇头:“上马车吧。”   他的马车自也不凡,外面看着低调雅致,里头却布置清雅,像是一座缩小版的行宫,底下铺了厚厚的毛毯子,当中置了一处小几,上面放了茶水,旁边的精巧黄花梨木柜子里还放了蜜饯点心。   他上车之后瞧了她一会儿,看的四宝直想逃到车外面坐着,他才问道:“你没有旁的衣裳了?”   四宝被问的面上尴尬:“奴才在宫里穿的倒有几身换洗的,冬日的常服就这一身,还是当初才进宫的时候做的,里头的棉花好,外面的料子也不错,改了好几遭了还能凑合着穿。”   陆缜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刻薄人家才会一身破棉袄就把孩子打发进宫里,想到他前日喂了口粥四宝就感动的眼泪汪汪,他颇是怜惜地看了她一眼,难怪只要一提起家里的事儿她总是避而不谈。   他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句,马车半路就拐了道。   四宝正不明所以,马车就在京里名气最大的瑞蚨祥停了下来,这可是最受大户人家青睐的成衣店,一件普通上衣够寻常人家三五年的花销了。   她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奴才在普通的店面买就行了,这家也太贵了。”   陆缜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四宝瞬间就顿悟了,老老实实地跟着进了店里,就见里面陈设优雅古朴,衣裳倒是没有摆出很多,但摆出来的件件都是京里最时兴的款式。   陆缜也没有多少逛店的经验,向来都是一等一的裁缝上门给他量身订做,店里招呼客人的门迎迎上来问道:“爷要看什么衣服?”   他见四宝正四下打量:“给她挑几身。”   门迎问道:“您要成衣还是定制的?”   他道:“成衣便可。”   门迎看了眼四宝的身量,叫了人想给她量尺寸,她吓得一缩,忙摆手道:“不用量了,我知道我自己的尺寸,你们只管拿合适的就成。”   她说着把尺寸报了出来。   顾客就是神仙,门迎听她如此说,就不再多事,选了几身样子尺寸都适合她的请她去换。   陆缜相貌极出挑,在哪儿都是鹤立鸡群,站在店里也被不少姑娘夫人悄悄打量,他微感不耐,成安请他到一处僻静地坐了,他随意扫了几眼,目光不由得落在店里挂着的一套素白半臂和月白襦裙上。   襦裙颜色清浅,但也不过分暗淡,上面绣着清丽的出水芙蓉,旁边搭了件素粉色的披肩,完全符合他想象中给四宝穿上的那套。   门迎都是有眼色的,见他多看了这套襦裙几眼,忙过来介绍道:“爷好眼力,这套襦裙京中现下最时兴的样式,要不要我取下来请您过眼?”   陆缜忍着买下来的冲动,淡然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门迎不敢多说,恭敬地退下了,正好这时候四宝换好衣裳走出来,一身圆领衫,腰间系着靛青的绦子。   到底是人靠衣装,四宝这么一收拾更显得钟灵毓秀,仿佛天地间的灵气都凑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了,尤其一双水眸轻灵动人,像是哪家偷跑出来的,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公子。   更巧的是这件圆领衫跟他的直缀同色,他只瞧了几眼就点头同意买下来,又挑了几件差不多的,付了钱重新坐上马车。   四宝上了车也反应过来两人穿了同色的衣裳,好像有点情侣装的意思,她想完又被自己的脑补雷住,等到到了地方才回过神来。   他一下马车便被几个官员团团围住,两人都是颜值爆表的存在,底下人不敢放肆打量他,看四宝就没这么多顾忌了,不住拿眼偷觑着,忙死忙活,有这么一个人在看着也养眼。   陆缜看他们眼神乱瞄,莫名不愉,脸色微沉,转而吩咐道:“你先去马车上待着,若是待的烦了,就让成安带着你四处转转,只是不得乱跑。”   成安一点都不想给这小子当保姆,但是督主的吩咐又不敢不从,只好带着四宝四处瞎溜达。   陆缜这回出城是特地处理难民入京之事的,等到一条条吩咐下去,把人安置在寺庙道馆还有朝廷搭建的粥棚里,等他堪堪做完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官员又聚拢过来说要摆酒,他自然少不得一番搪塞。   成安和四宝算好了时间溜达回来,陆缜直接上了马车,她见他眉间几分疲态,忍不住道:“督主您还没用饭吧?”   陆缜冲她笑了笑,眉间疲态尽消:“你要请我?”   四宝这回没犹豫,拍胸脯道:“我请您吃!”   陆缜托腮笑问:“你打算请我吃什么?”   四宝想着山珍海味他也吃腻了…当然她也请不起,这时候马车正好路过观音街,这算是比较平价的美食一条街了,她忙道:“督主,我知道这家街头有一家八珍包子特别好吃,您要不要尝尝?”   成安在外面听了,正想说她,陆缜思忖片刻,就已经颔首应了,四宝高高兴兴地带着他下了马车。   这个点不到饭点儿,所以整条街上都没什么人,赵家的店就开在街头,整体还算干净,桌子椅子也勉强能坐人——当然这是以陆缜的卫生标准看的。   成安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谪仙一般的督主被四宝带进了一家苍蝇馆子,自打那小子来了司礼监之后,督主的形象都开始崩坏了,成安很忧郁。TAT   店主显然跟四宝是熟人,一见她就笑着问道:“四宝,是老规矩还是想尝尝新菜啊?”   四宝点了一笼羊肉包子一碗羊肉粉丝汤,又另外点了几个小菜,然后转头看着陆缜:“您想吃什么?”   陆缜神态从容,面色不变,显然没有什么俗套的富家公子对路边摊特别钟爱的桥段,也没有什么嫌恶不满,他点的菜都跟四宝的差不多,只是把羊肉包子换成了素八珍包子。   等热腾腾的包子端上来,四宝随意数了数,高兴道:“多送了两个。”   她留心看了眼,见自己这边只多送了一个素的,陆缜那边就送了个羊肉的…她可在这儿吃了快两年的包子啊,督主这一回还没吃到嘴呢!   (╯‵□′)╯︵┻━┻尼玛,卖个包子也看脸啊!   四宝低头看着外皮晶莹轻薄的包子皮儿,郁闷了会儿,用筷子小心夹开包子皮,让汤汁流出来些,然后拿起一边的醋壶,小心灌了点醋进去。   陆缜看着面前的包子微微蹙眉,显然不知道该怎么下口,四宝竟觉着这样的督主有人情味了许多,自告奋勇地道:“您请好吧。”   她依样把包子皮儿夹了个口子,让饱满的汤汁流溢出来,本想倒点醋进去,想到他不爱吃酸的这才作罢,又把包子原样推给他:“您尝尝看,蒸的时候汤都是包在皮里的,您小心烫嘴。”   陆缜看她一眼,眼里有浅浅笑意,却又太过浅淡,让人瞧不分明,以至于四宝竟觉着他笑了是自己的错觉。   他显然对羊肉包子没什么兴致,尝了一个就不再吃了,剩下的全便宜了四宝,倒是觉着素八珍包子和几样小菜味道不错,于是她把素八珍直接给他夹了过去。   两人吃完一顿都觉着吃的差不多了,陆缜看她掏出绢子擦嘴,又掏了钱结账,温言问道:“用的怎么样?”   四宝总觉着这话应该自己问,表情怪怪的回答:“挺好的,您呢?”   陆缜颔首:“不差。”他说完又微微一笑,又道:“本想带你去风荷园用饭的,既然你在这里用的也不错,倒也省事了。”   风荷园是京里风味最佳的馆子之一…好几个特色菜都极为出名,听说就连当今圣上都特地去微服去品尝过。   四宝:“…”QAQ好悲伤,好绝望,好无助。   她为什么想不开要来吃包子啊!   幸好店家看他们点的多,额外又送了一荤一素两个包子,稍稍抚慰了她悲痛的心情,她捧着包子又想起自己原来从没这待遇,这回能赠送这么多,估计还是看在督主这张脸的份上。   陆缜只瞧见她用油纸包半挡着脸,又有意无意地偷瞄自己,他思绪又飞到这小断袖对自己可能怀有的异样心思上去,完全没想到自己这张脸在四宝眼里就值几个包子…   两人各有想法地回了宫里,四宝接着冯青松也爱吃这家的包子,于是用油纸包重新包好,拿着两只包子去了内官监,冯青松见了包子果然高兴,乐呵呵地道:“难为你小子还惦记着我。”   爷俩正互相说着笑话,就见一个宫婢急匆匆冲进了内官监,脸上泪痕犹在,四宝怔了一下才认出来这是鹤鸣在宫中的好友,她吃了一惊,忙扶住步伐踉跄的宫女:“你怎么了?”   宫女这才看见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快去看看鹤鸣吧,她怕是要不行了!” 第二十九章   晴天霹雳大概指的就是此刻了,四宝脑子懵了一下,反手拉住她问道:“怎么回事儿?我前几日见她还好好的呢,怎么这就不行了,别是弄错了吧!”   她急忙拉住四宝往外扯了几步:“来不及说了,你先跟我来,鹤鸣现在就在太医馆呢,她最后就想见见你!”   四宝慌的手脚都有点软了,冯青松催她赶紧动身,两人边跑她边道:“今天鹤鸣出去帮贤妃娘娘给德嫔娘娘送东西,路上不知就遇见了和嫔娘娘,她见着鹤鸣就发作起来,非说她不守规矩对她不恭敬,当即就把她拖下去杖责,她挨了二十几板子便晕了过去,然后就,就…”   四宝白着脸道:“和嫔不是在禁足吗?”   她吸了吸鼻子道:“前日她才得了皇上喜欢,刚解的禁足,谁知就跟放出一条疯狗一样。”   她抹着泪说不下去了,四宝心慌意乱地拿着腰牌跟她去了太医馆,没想到才走到门口,几个小火者就抬着个盖了白布的木板子走了出来,贤妃宫里的宫女颤巍巍掀开白布,然后尖叫一声,就哀哀哭了起来。   白布被寒风吹开小半,鹤鸣的半个身子露了出来,眉目俏丽一如往昔,就是眼睛紧紧闭着,再不见生时的灵动,胸口再无起伏,身子也冰凉凉的,四宝伸手去摸她的脸,只觉得寒凉一片,冻的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她简直不可置信,鹤鸣怎么就这么死了呢?这么坚强的姑娘,前几天见到她还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几个和鹤鸣关系素来好的宫女和抬尸的火者说了几句,又流着泪塞了些银子过去,小火者这才抬着鹤鸣的尸首往贤妃宫里那边走了。   四宝下意识地跟了过去,站在宫门前想到一幕场景,每回都是鹤鸣吐着舌头笑意融融地来迎她,她看了眼只挂着两个宫灯的大门,烛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渗人。   她怔怔看了半晌,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扭身跑回了司礼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不敢见她,甚至不能接受鹤鸣就这么死了的事实。   陆缜是头一个发现她不对的,虽然她洒扫拾掇还是利落的一如往常,但眼神明显是空洞的,人是在这儿,魂儿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眉头微微一拧,伸手按住她正要扣灯罩的手:“你怎么了?”   四宝一个激灵,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声音轻飘飘的没有根:“督主…”   开始的时候是不可置信,伴随着阵阵沉闷的疼痛,这么一回过神来,心里的酸涩简直像是决堤,但是在难受也不能在主子面前哭,她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把哽咽压了回去。   陆缜眼睁睁地看着她把眼泪硬憋了回去,猝不及防地生出一种想要把人揽到怀里细语安慰的冲动,不过幸好他自制力了得,生生把怪异的感觉压了回去。   他压在四宝手背上的手却没有收回来,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四宝迷离着一双眼看他半晌,才低声道:“回督主的话,奴才的一个好姐妹她…”她声音颤了许久才道:“她死了。”   陆缜今儿个虽然不在宫里,但是宫里有事儿却瞒不过他,他立即问道:“是贤妃宫里的宫女?”   四宝闷声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一做就等于真正承认鹤鸣死了,激愤悲痛涌上来,忽的头脑又是一热,真生出一股抄起剪子去和和嫔拼命的冲动。   陆缜仍按在她手上,察觉到她手指瞬间紧绷,便安抚似的拍了拍,又稍稍加重了些力道,压住她的手,他看见她鼻翼翕动,嘴唇紧紧抿着,低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听到他温缓清冽的嗓音,四宝一怔,原本有些发热的头脑也冷了下来,她这样的身份别说是和和嫔拼命了,只怕还没进到和嫔宫里就被拖下去打死了。   陆缜见她神情悲恸,心里陡然对那死去的宫女生出一股阴暗的妒意来,不光是嫉妒,更有些微不可察的羡慕,自己都不知道这又妒又羡从何而来,他压了压心绪才问道:“这个宫女对你很重要?”   四宝头又深深地低下去,漂亮的脖颈弯折下来,声音少有的沉闷:“奴才,奴才一直把她当亲姐姐看。”   陆缜不知该怎么宽慰她,他想起多年以前,遇到这种事儿也不过是自己硬扛着,顿了半晌才道:“节哀,既然是亲近之人,她在地下看见你如此,心里也不会好受。”   他温声道:“你可以歇一日去拜祭她。”   四宝嘴唇颤了颤,心里一热:“谢督主。”   他见她神色还是极萎靡,想了想,又加一句:“这事儿闹的不小,不会轻了,不出明日,杖责她的和嫔也会受到惩处,你也犯不着为她满腔恨意。”   四宝不由得抬起头,对上他似乎能洞悉人心的眼睛,她眼里亮起一簇火苗,大眼闪了闪,低低应了个是。   陆缜见天色不早了,便让她回去歇着。   四宝一整夜都辗转反侧,闭上眼就能想到鹤鸣的音容笑貌,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能死了呢!   她熬着两眼通红起了个大早,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探听消息,陆缜说的果然半点不差,皇上听说这事儿之后勃然大怒,他本就对和嫔过了新鲜劲儿,听她才解了禁足就如此跋扈狠毒,视人命如草芥,贤妃宫里的宫女她说打死就打死,可见更是目无尊上,真个是蛇蝎妇人!   元德帝虽然念着旧情没有直接要了她性命,但也夺了她的封号和位份,夺了十三皇子的养育之权,赏以刺面之刑,贬入浣衣局一生为奴,连夜就给送了出去。   对于一个宫妃,尤其是一个曾经花容月貌风光无限的宫妃来说,这惩罚真是比直接赐了白绫匕首还要可怕,不但毁了容貌,一辈子还要到浣衣局受人作践,没了那副好相貌,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四宝木着一张脸听完,按说鹤鸣大仇得报,她应该是很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堵得慌,总觉着没有纾解的地方。   陆缜特许了她几天假,她请示了之后先到了贤妃的长清宫。她先去给贤妃请了安,贤妃见到她便是一叹:“知道你和鹤鸣的情分最好,别说是你了,她跟我这几年,再没有不尽心的,就是我这心里也堵得厉害。好在和嫔已经得了惩治,你也莫要太伤心了,她虽死的冤屈,心善又手巧,现在没准投胎到哪户好人家享福去了。”   她说完见四宝一脸失魂落魄,也有些难过:“我让他们帮鹤鸣在偏间搭了个灵堂,你过去再看她一眼吧。”   一般主子都会觉着死了人不吉利,再说一个下人死了就死了,再换一个就是了,基本不会有主子特意摆灵上香火。   贤妃娘娘却是个顾念情分的人,鹤鸣跟她也有些年头了,对她的吩咐从来只有尽心两个字,主仆二人颇有些情分,她便拨出三十两银子来,特地许那些往日跟鹤鸣关系好的帮她搭建个灵堂,停灵一天再抬出宫去埋了,也稍稍寄托些哀思。   四宝认真叩头:“娘娘仁善,日后必会长命百岁,洪福齐天的。”   她说完又低声道:“奴才想去鹤鸣生时住的屋里看看有什么能帮她收拾的。”   贤妃娘娘略带伤怀地笑了笑,点头允准,抬手让她出去了。   鹤鸣性子活泼,又是个善体人意的,知道底下人艰难,所以向来对下头人体恤,她一进灵堂就听到一片哀哀的哭声,她本来眼里堵的慌,像是塞了沙子似的,怎么也流不出来,听见这起伏不绝的哭声,眼泪终于下来了。   她隔着一层婆娑的水雾去看鹤鸣的棺木,低声道:“我记着我原来的衣裳鞋垫都是你帮着缝补的,你说你怎么那么傻,我不就是顺手救过你一回,你老等着我干什么,瞧上你的太医侍卫也不少,哪个不比我强…”   她再说不下去,拿着一捧纸钱挡住哽咽。   她立在原地漫无目的地想了会儿,这才转身出了灵堂,直奔后排宫女们住的地方,鹤鸣是二等宫女,吃穿用度自也不差,住的也是冬暖夏凉的两人间。   她进去之后见里面收拾的整齐,入殓穿的衣裳,还有陪葬的首饰都准备齐全了,可见色色都有人打点好了,她似乎也插不上什么手。   她立在门口呆了会儿,又有些不甘心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却没找着什么,正有些颓然地准备出去,忽然见鹤鸣的床脚处隐隐有些闪光,她忙弯下腰去看,又摸索了半天,终于在一处极不显眼的地方摸出一朵素银珠花来。   她有些不解,这珠花是她有一回从宫外帮鹤鸣带来的,一共有一对儿,鹤鸣很是喜欢,几乎每天出门之后必要戴着,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小心包起来的,怎么会落下一只在床脚?   冥冥之中灵光闪现,她又重新爬进床底,到珠花掉落的地方去看,就着勉强打进来的阳光,她看清了床板下的几道不甚清晰的抓挠痕迹,还有半片掉在青砖缝里的指甲,她费力地把指甲拨拉出来,就见上面染着淡淡的凤仙色。   ——那是鹤鸣最喜欢的颜色。 第三十章   四宝拿着指甲和珠花,不由得微微闭起眼睛,脑海里一下子竟浮现出鹤鸣头发蓬乱,在这张床上痛苦挣扎的神态,她猛地睁开眼,面有不解,鹤鸣不是被和嫔打死的吗?难道她临去之前还回来过?   她正疑惑间,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她忙把珠花和指甲塞到腰间,抬眼就见进来的是和鹤鸣同屋的枕琴,枕琴跟鹤鸣住同一个屋里三四年,鹤鸣无父无母,枕琴大概是除了四宝之外,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甚至论对她的了解程度,四宝比枕琴还要差得远。   枕琴一进屋目光就落在她手上:“你在干什么?”   四宝跟她算得上相熟,只是她正心乱如麻,没心思回答她的话,摇头道:“没什么,我帮鹤鸣收拾一下她的东西。”   枕琴面上也是伤怀非常,眼看着四宝要走到门口了,忽的上前几步拉住她,又探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一把掩住门,再把窗户同样关好,看着四宝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四宝见她这番动作,想想那头发跟指甲,心里先有了些预感,问道:“姐姐要说什么?”   不论年纪大小,遇到宫女先称一声姐姐,总是没错的。   枕琴嘴唇颤抖几下,又深深地抿起嘴唇,重重吐出一口气才道:“你知不知道,昨天鹤鸣被和嫔娘娘打完,其实勉强还能走动,被我们几个搀扶着先回了长清宫,本来是想请贤妃娘娘做主请大夫找和嫔算账的。”   四宝心里一跳,她只知道鹤鸣是被和嫔打了之后,药石无灵才去的,各种详细却并不清楚。   枕琴手里的帕子松了又紧,指尖发白,似也下了很大的决心:“鹤鸣身子骨一向不弱,那时候虽然疼痛,但是还勉强撑得住,人瞧着倒还精神,贤妃娘娘就命人叫了太医来,一碗药下去,鹤鸣过了会就痛的挣扎动弹,没过多久就晕了过去!”   四宝倒吸了口气,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直直地看着枕琴:“你这是什么意思?”   枕琴和鹤鸣都是外向性子,不过鹤鸣和善枕琴尖刻,她闻言冷笑一声:“只要你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听不明白我这话的意思!”   四宝还是觉着难以相信:“可是贤妃娘娘为什么要害她?这压根说不通啊!”   枕琴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只是不信,没有要告状的意思,这才掖了掖眼角的泪,继续低声道:“我还以为鹤鸣告诉过你了,看来你也不知道啊,前阵子皇上在贤妃娘娘宫里过夜,不知怎么瞧上了她,皇上对她很是喜欢,问过她姓名出身,不但没有直接收用了,反而想着挑个好日子先给她抬位份,和嫔也是因着这个瞧她格外不顺眼的。”   四宝想到鹤鸣前些日子的反常,脸色不由得白了白,难怪她那日说话语焉不详的,原来症结在这里!也难怪鹤鸣以一介宫女的身份死了,元德帝会这般恼怒,直接断绝了和嫔的后路。   她想想贤妃的温善模样,还是觉着一时难以接受:“贤妃娘娘怎么…”   枕琴仰起脸把眼泪倒回去:“昨晚上我也不信,但后来越想越是心惊,鹤鸣这么一死,不仅和嫔彻底倒了,贤妃娘娘一下子少了两个争宠的,十三皇子的抚养权又落在她手里,四妃之中再无能与她争锋的…”   她说完又顿了下,鼻翼翕动,伤感依旧,声音却透着几分冷意:“皇上没得到手鹤鸣就死了,心里到底有几分遗憾,昨日便赶过来祭拜,看到贤妃娘娘特地设下的灵堂,十分动容,既感念她良善,又怜惜她悲痛,昨日话里话外已经露了要把她封为贵妃的意思,要不是她落下这么多好处,我也只当娘娘是天上少有地下无的大好人呢!”   她顿了下又有些哽咽:“我一开始的时候本没觉着哪里不好,但后来起了疑心,细细地把昨日的事儿想了一遍,这才觉着有些不对,贤妃娘娘好端端的给德嫔送什么东西?而且那个点儿,和嫔娘娘八成的时候都要在那边散步的,这些难道她不知道?既知道,为什么还要让鹤鸣送过去?”   四宝遍体生寒,她强忍住伸手去摸腰间别着的珠花和指甲的冲动,她听到此处,心里已经信了八成,贤妃这手段实在是高明至极,一石四鸟,至于那碗药,主子好心给下人请太医开药救命,难道还有错了不成?怪也只能怪这下人命不好。   她嘴唇颤了颤,强压住纷乱的心思,问枕琴道:“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不怕我去告诉贤妃娘娘?”   “你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惨死,不想为她报仇吗?”枕琴冷冷一笑:“鹤鸣在世的时候,常说你是这世上最良善可靠之人,我不过是信了她的话,你要是想告就去告吧,就当鹤鸣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   四宝对她的性子了解几分,知道她言语素来尖利,闻言也不恼,木着一张脸道:“这些都是你我的猜测,手里没有证据,况且就算有证据,贤妃也是堂堂四妃之一,名声又好,你觉着上面会信哪个?”   枕琴闭了闭眼,又睁开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冷清:“你干爹当初是不是认识柳公公?”   四宝心里一颤,冯青松当初见她第一眼,就说她和一位故友长的相似,这位故友就是柳公公,他一直在贤妃宫里当差,后来死于一场瘟疫,不过冯青松和柳公公交浅言深,就连贤妃娘娘也不知道两人的私交,四宝也是在他喝醉的时候才听他念叨过几句,枕琴怎么会知道的?   枕琴看她面露警惕,淡淡摇头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在宫里熬了这么些年,有些事儿多少还知道些,柳公公当年是贤妃娘娘的左右手,我反复想下来,这些年好几桩事儿都不大对劲,柳公公又死的蹊跷,他总不至于一点后手也没给自己留下吧?他在宫里没什么朋友,也就跟冯监官最熟了,倘若能拿到柳公公的后手,就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四宝不想牵连到冯青松,只摇头道:“你记错了,我干爹跟柳公公也不熟。”她又想到鹤鸣,心里一堵,低声道:“不过我如今在司礼监当差,旧年的卷宗,我还是能偷偷翻阅的。”   枕琴似有失望,轻叹一声:“那就有劳你了,还有今天的事儿…”   四宝道:“我今天什么都没看见,姐姐也是一样的。”   枕琴这才强笑了笑,四宝对她回以一个温柔笑容,她看的怔了怔,脸上不由得有些红,低喃道:“难怪鹤鸣会喜欢…”   这句四宝没听见,她又冲枕琴一笑,轻声问道:“可是就算咱们有了证据,你我二人也很难扳倒贤妃的吧?”   枕琴瞧得有片刻失神,怔怔脱口道:“这你不必担心,自然有人…”她说着一顿,意识到自己失言,掩饰道:“公道自在人心。”   四宝附和:“也是。”   她一出屋子脸就沉了下来,枕琴说的是有些真情在,但三四成都是不实不尽的,她凭什么认为柳公公就一定留了后手下来?就算真有后手,四宝也成功拿到了,她又凭什么保证能扳到一个皇妃?   除非是背后有人提点依仗,她才能做这么多事,所以四宝方才出言试探一二,果然有些不对,但既然枕琴背后有人提点,想必是针对贤妃去的,那后手这事儿定是知情人告诉了她,她再来告诉自己,应当也算可信。   后宫势力复杂交错,枕琴怕也是别宫安插进来的棋子,正好借着这事发作,这么一想枕琴似乎也有嫌疑……   四宝想了想便把这个念头否了,枕琴平时递话传消息可以隐蔽,但这回构陷和嫔,毒害鹤鸣,诬陷贤妃,她一个宫女还没那么大能耐和手腕,贤妃也不是那等会坐以待毙的庸人,要真是她干的,现在只怕早都败露了,长清宫里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贤妃。   贤妃……   她想到鹤鸣,把这个封号反复在心里嚼了几遍,一扭头大步往内官监去了,要是真在她干爹那里问出什么来了,她也大可咬死了是她自己查旧卷宗查出来的,她干爹和柳公公的私交知道的人很少,只要硬撑着不承认,不会牵连到他头上的。   哪怕枕琴不可信呢,但她们的目标是就是贤妃,为了让鹤鸣死的瞑目,就算一条命别在裤腰带上她也认了!   她摸出两坛好酒来去寻了冯青松,冯青松一见她便宽慰道:“鹤鸣是个好丫头,就算投胎转世也有福享,你也别太难过了。”   四宝强笑了笑:“是啊,她肯定能投个好胎,下辈子再也不用伺候人了。”   冯青松见她拿酒过来,只当她是要借酒浇愁,于是命人炒了几个下酒菜,跟她对饮一杯:“我记得你原来都是滴酒不沾的。”   四宝只悄悄抿了一小口,叹了口气:“干爹,我心里闷得慌。”   她静默了片刻,还是出言轻声试探:“我这感觉想必您能懂,当年柳公公死的时候,您怕是也…”   “老柳啊…”冯青松面上恍惚了一阵,又摆手道:“不提他,提他太不吉利,我也就喝醉的时候喜欢念叨他几句,你这时候说他做什么,快给我满上。”   四宝心里一动,开始一杯一杯地给他斟酒,冯青松也没推脱,她斟多少他就喝多少,转眼眼神就迷蒙起来。   四宝小心举着酒壶:“干爹,您还喝吗?”   冯青松将杯子一举:“喝!”   她就又给他倒了一杯,见他醉的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干爹,柳公公临走的时候,就没有跟您说点什么?”   冯青松将手一挥,含糊道:“你说老柳啊,他死的冤枉!辛辛苦苦把贤妃从小小的美人送上了妃位,你看他得到什么了,最后还不是被过河拆桥了,你说他到底图什么!”   四宝附和道:“是啊,您说他死的多冤枉,难道您就不替他惋惜吗?”   冯青松醉着俩眼冷笑一声:“惋惜有个鬼用,他要是有能耐,就自己变成厉鬼把这仇给报了!”   四宝道:“柳公公那么精明厉害的人物,会没留下后手来?”   冯青松眯着眼想了想:“他留了也没个屁用,还没来得及用人就挂了!”   四宝心都提起来了:“那,那您…”   冯青松咕哝几声,她还没听清,他又拿着酒壶傻笑起来:“喝酒喝酒。”   四宝急的心急火燎的,忙提壶给他倒了一杯,他一口气喝完,声音越来越低:“他跟我提过…就在原来易和轩的…一棵桃花树…下面,贤妃以为一把火…就能烧干净,做梦!”   易和轩是贤妃曾经还是美人的时候住的地方,她做事儿自不愿留后患,后来她搬进长清宫没多久,易和轩就着了场大火,几乎把什么都烧干净了。   四宝原本只觉得她为人和善,现在除了感叹她行事狠辣绝然,再没有别的想法了,可惜天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   冯青松说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扶着冯青松躺下,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干爹您放心,柳公公留下来的证据,不管我找着没找着,都绝不会牵连到您身上的,您只管安心睡一觉,醒来之后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冯青松打着呼噜,自然没有听见,她立刻转身走了出去,等她走了有一会儿,他才慢慢支着身子起来,双眸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意?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残酒喃喃道:“你个小兔崽子长本事了,连老子我都敢算计,我玩这手的时候,你还在你娘的怀里喝奶呢!”   他说完捧起一坛酒咕嘟咕嘟喝干净,一抹嘴叹口气:“你小子翅膀硬了,要干什么我管不着。贤妃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这事儿我不敢帮,最多提点你几句,你也别怨干爹心狠。”   他说完把剩下的一坛酒拿过来一口气灌完,这回眼里真有几分醉意:“反正我是醉了,醉的人事不知,随你折腾去吧。”   四宝其实没有走远,立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冯青松又爬起来喝酒,低声道:“干爹,谢您嘞!”   搜集证据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干完的事儿,四宝头回认真地开始庆幸自己被调到司礼监了,虽然品阶没有变化,但是权限却大了不少,行事也方便了很多。   今天终于逮着机会,马上又要开始选秀,司礼监最近开始收拾旧宫室准备给新小主注入,正好陆缜最近也常出宫,便主动跟成安请缨,想要下放历练历练。   成安见她勤快,自然也没有不答应的,让她跟着几个中黄门忙活。   易和轩既然走了场大水,那原来的名字也不会再用了,后来改名为观水阁,又住过几个婕妤美人,后来有的病死,有的犯了事儿被贬入冷宫,众人都觉着这地儿太不吉利,久而久之再没人敢住,宁可挤在一起都不愿住在这里,于是整个小院都闲置下来,无端透着一股颓败。   四宝就站在观水阁门口,她费了好大的周折才被分派到收拾这里的差事——不是旁人对她不好,而是对她太好了,生怕这么一个破败地方,冲撞了督主身边的红人,所以都不敢叫她过来。   四宝简直欲哭无泪。   她自己是个懒散性子,凡事从不愿往深了想,更不愿意沾惹麻烦上身,但这回不一样,她只要一想到那日被白布盖着的鹤鸣,就对贤妃生出了无穷的恨意,就是这股恨意支撑她一直小心查勘。   她自知自己奈何不得贤妃,但她既然推断出枕琴背后有人要对贤妃动手,也只能尽快找到证据,利用这个搏一把了。   她忍不住看了眼夹在一堆打扫工具中的小铲子,深深吸了口气,取出钥匙开了门。   观水阁就是寻常宫室的样子,这里一直有人收拾,看着还算整洁,四宝一进去先里里外外地把观水阁转了一圈,忍着心焦问道:“我记得这儿原来住了一棵桃树,桃树呢?怎么没了?”   负责洒扫收拾的小火者有些傻眼,低声答道:“走水之后都烧没了,后来上面觉着这儿的风水不大好,生怕再着火,就没敢再种树。”   四宝简直要疯,没了桃树这个标记,观风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总不能把整个院子的地面全掀开来看吧,安叔非把她脑壳掀了!就算她有那个毅力,别人也不是聋子瞎子。   好容易逮着机会,没想到功亏一篑在这种事儿上,她满脸悻然地回了司礼监,幸好收拾宫室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她还有点时间另想办法。   大概是仇恨真能让人脑子活络,四宝焦躁地在屋里转了半天,竟然真的给她琢磨出一个主意来。   司礼监的经库里存着好些重要东西,甚至更有皇城整体和里面各个宫室的建筑图纸,上面还详细地标注了每个地方要种什么花草,一般保存期限是十五年,所以观水阁的旧图纸应当还在。   她只要找到图纸,对照着不就能找到当年种桃树的地方,然后趁着收拾打扫的时候把东西挖出来,她简直是个天才!颤抖吧贤妃!!!   她一想到办法,顿时激动地浑身打摆子,可是一想到经库上那八重锁,顿时又蔫了。   司礼监各个库房的重要钥匙都由陆缜保管,但督主也不可能跟锁匠似的,一天挂着百十把钥匙在腰上,于是把好些重要的库房钥匙都分派给老成持重的太监,交由他们保管负责。   督主肯定不可能像他干爹一样那么好说话,她也不可能一顿酒把他真灌醉过去,那样没准第二天就得被请到东厂喝茶。   四宝左右想了想,烧了壶茶水提出去,正好陆缜刚从宫外办事回来,见到她唇角扬了扬:“你不是去跟着曹平他们收拾宫室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四宝顺嘴拍马道:“奴才惦记着您今儿中午回来,怕有什么不妥当的,紧赶慢赶地回来伺候您,您想要什么尽管吩咐。”   陆缜把大氅递给她,随意问道:“你这些日子好点了?”   鹤鸣才死的那几日,这小东西着实沉郁了几天,现在看来又活泛开来。   好倒是好了,就是彻底化悲愤为动力了,她现在才知道这话不是一句空话。她本来就做贼心虚,被陆缜那么一问,脸上更不由得一僵,掩饰般的叹息:“人活着总要向前看的。”   陆缜目光从她面上掠过,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转了话头道:“收拾宫室收拾的怎么样?”   四宝正有意把话题往这方便引,见他主动提起,按捺着心绪道:“好是好,可是…”   他吹了吹茶叶沫子:“可是什么?”   四宝忙道:“奴才觉着好些宫室奴才都不熟悉,偏偏收拾的期限又短,也不知道有没有彻底收拾干净,还有些该翻修的地方,也得紧着翻修了,不然小主们住进来也不好看。”   陆缜侧眼看她:“你想要如何?”   四宝拼命让自己稳住,竭力沉声道:“奴才觉着不如把建造宫室的图纸拿出来,根据图纸收拾修整,省的有所遗漏。督主您觉着呢?”   陆缜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冷汗涔涔地往下冒,他这才颔首道:“有些道理。”   四宝一口气松了一半,也不敢怠慢,飞快道:“就是不知道那些图纸搁在哪里了,不然取来倒也便宜,收拾起来更能事半功倍。”   陆缜目光淡淡地从她脸上逡巡而过,招来沈宁要来经库的钥匙:“都搁在经库里,你们需要可以去拿。”   四宝看着那钥匙都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她勉强挪开视线,笑道:“督主英明。”   谁料陆缜却把钥匙一收,随意搁在檀木柜子里:“过几日再给你们,最近经库正在打理。”   四宝:“…”   这种几度风雨几度春秋的感觉不是谁都能扛下来的啊!她强忍住吐血的冲动,低声道:“可是就怕再过几日来不及…”   观水阁最多三四天就能收拾好,她等不起啊!   陆缜却不再跟她多言,低头给折子批红。   四宝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督主每日都要沐身,这个时候书房她一般会在书房收拾整理,大概是半个时辰多一点,有时候会更长,经库离这里又不远,只要她能偷了钥匙在半个时辰内往返一圈,督主应当不会发现什么。   就算被发现了,她也可以说是清理宫室的过程中临时出现了麻烦,她情急之下没急着请示,就擅自做主开了经库取了图纸,虽然也得惹一身腥,但总比偷东西要好些。   她过了许久之后想想这事儿,还是被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竟然想着去偷陆缜的东西!   ——当然最后还是偷成功了他身上的一样东西。   督主是个有规矩的人,每天什么时候做什么自有定数,四宝眼看着他到了时间去沐浴洗漱,她急忙把那串经库的钥匙塞在自己袖子里,急忙就向着经库冲了出去。   她跑的匆忙,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锦缎帘子被掀开大半,露出张白玉无暇的脸来,他长睫垂下,在眼脸处投出扇形的阴翳。 第三十一章   四宝事后想想,觉得她自己真的是疯了一般,脑子里像是有把火在烧,为了报仇什么都顾不得了,或许也有她穿来之后被压在重重规矩之下的气性,有那么些飞蛾扑火的意味。   四宝一路撒腿狂奔,半刻不带犹豫地冲向了经库,经库有守卫拦着,自然不可能让她轻松进去,不过等她拿出牙牌,又说是督主特地嘱咐的,经库的人见她有钥匙有牙牌,便客客气气地放了行。   她进去之后缓了口气,才觉出顺利的简直不可思议,竟然半点没出岔子,她这几日已经快被各种意外状况搞成了深井冰,难得这么顺利,她心里反而升起一丝不安来。   不过她也没机会多犹豫,经库里的文档也都不是随意存放的,她直接找到了皇城后宫东南边宫殿的排放位置,然后顺着笔画顺序找到了当初的易和轩,现在的观水阁。   易和轩不是什么重要地方,里面也没住过什么能人,因此卷宗就只有薄薄一小沓,她三两下就把改建之前的宫殿图纸翻了出去,打开看了之后差点晕过去。   她平素自认是一个修养不错的人,但这时候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种想要爆粗口的冲动。   图纸上是有桃树不错,也画的很清晰,位置都标明了,可是谁TMD告诉过她,易和轩原来竟然有五棵桃树!   次奥!   四宝强忍着把图纸扯了的冲动,大骂当初修建的人神经病,贤妃属猴吗?要批量生产桃子!不然她没事种那么多桃树干什么!   她记性不差,但到底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忍着心里的郁闷,打眼把图纸过了几遍,犹觉着不放心,又从怀里掏出炭笔和白纸来,把重要位置大概画了出来,这才长出了口气,把图纸又重新叠好放回去,又把文纸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收拾停当才准备出经库。   这时候时间还早四宝一边把钥匙塞回腰里一边暗自庆幸,就见经库外面的灯火突然通明起来,守着经库的守备忙跪下行礼道:“督主。”   然后两扇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   四宝吓得面无人色,慌不择路地往一处隐秘的地方跑过去,捂着口鼻藏起来,在黑暗中轻轻颤抖着。   陆缜来经库身边竟难得没跟着人,只独身一人前往,他抬了抬手示意外面的人关上经库的门,又让他们走远了,自己立在窗边,静静凝视浩瀚卷宗半晌,这才道:“你还不出来?”   四宝身子打摆子似的左右,抖的更加厉害,两条腿也软的要命,似乎都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   陆缜见她迟迟不出,面上不见恼色,反倒有几分失望,沉声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叫人把你逮出来,剥皮抽筋?”   四宝知道他言出必行的,嘴唇忍不住颤了颤,扶着高大的木架子撑着虚软的双腿走了出来,跪下道:“督主。”   陆缜低头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想象不出这么纤瘦娇嫩的小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既敢说谎话诓骗他,还敢偷拿经库的钥匙。   他看了会儿才淡然道:“我在宫里朝上也见过不少能人了,但要论作死的本事,你是首屈一指。”   四宝听他这句挖苦,心里反倒稍稍松了一点,又看见经库的门关着,他身后也没跟着人,她生出些希望来,当然不是行刺绑架之类的招数,就是督主一个人在她也没把握打得过。   她勉强定了定神,按照过来之前编好的由头道:“奴才万死,但还请您要惩治奴才之前,先容下奴才分辨几句,方才几个小火者来传话给我,说是宫室那边临时出了点岔子,你沐身的时候又素来不准人近身,所以奴才一时情急,这才取了钥匙开了经库的门,还请您饶命。”   她既然有胆子说这个谎,自然也做了准备,再等一会儿负责宫殿洒扫的小火者就会过来找她,帮她把这个谎圆上。   陆缜一哂,眼底的失望之色却更甚:“所以你未经允许擅自跑到经库来,反倒是我的不是?”   四宝慌忙道:“岂敢,是奴才擅自做主取了钥匙过来的,自然是奴才的不是,只是我想着您过几天要把钥匙交给咱们,所以早一日晚一日都…”   她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迫抬起来,陆缜抬起她的脸仔细端详,笑了笑,不过笑意未达眼底:“早一日晚一日都什么?”   四宝下颚被捏的隐隐作痛,一抬头正对着他的眼,舌头一下子打结了,原本编好的词儿也说不出去。   他松开她的下巴,改为在她脸上轻拍了两下,淡淡道:“四宝啊四宝,你可真是长本事了,也是我平日骄纵太过,让你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四宝鼻翼翕动,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奴才…”   陆缜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些片汤话就不必说了,你只告诉我,你来经库想要找什么?”   他说完这句竟罕见的有些紧张,他特意没叫人来,甚至还把经库的守备调到别处去,并不想要这小东西的性命——但前提是她答的得合他心意。   四宝张了张嘴,暗暗把湿滑的手心攥紧了,低声道:“督主误会了…奴才真的只是想来翻翻宫室的图纸,并没有旁的意思。”   不是她不信督主,而是不觉得督主会同意她蜻蜓撼柱,继续跟圣宠正隆的贤妃较劲,所以她也不敢泄露分毫,至于督主会帮她,她更是连想都没想。   上回死的不过是两个低等侍卫,这回要得罪的却是协理六宫的四妃之一,在这宫里头除了她自己,她谁也不敢托付。   陆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就在四宝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他哦了声:“没想到你这般尽职,那就继续勤快做着吧。”   四宝颤巍巍看着他,他目光如月色冰凉,讥诮地扬了扬唇角,语带深意:“在宫里头,尽心是好事儿,不过太过尽心,把命也搭进去,可就不值当了。”   四宝脊背轻颤,咬着下唇不开口,陆缜面沉如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转身走人,她等他走了之后才瘫坐在地上,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成安瞧见陆缜出去一趟又返回来,他到底跟了陆缜这么久了,对他的喜怒多少还是能看出些,见他出去的时候心情已经很差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心情更加沉郁,忙问道:“督主,您…”   他向来喜怒不摆在脸上,没想到因着四宝的事儿,心绪都跟着在脸上显露了,不觉面色更沉,静默片刻才缓了神色,摆摆手道:“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成安无法,只得依言退了下去,陆缜深吸了口气,看着桌边摇曳的烛火。   他虽然不知道四宝具体想干什么,但把这些日子的事儿串联起来也能猜出六七,贤妃的手段还算高明,瞒瞒没有细纠的皇上和宫里人可以,瞒东厂却难。   他对后宫之争并不关心,真正让他恼怒的也不是事情本身,而是四宝。   他看出来四宝最近背地里搞了些手脚,也知道她必定是有什么谋划,所以特地做了这么个套子,虽然套子是他下的,但当他眼看着四宝拿走钥匙的那一刻,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被背叛的恼怒来。   除了恼怒,更有些见不得人的嫉恨,四宝是个聪明的,要是搁在往常,她不会看不出来这么简单的陷阱,这时候怕是被那个宫女的死冲昏了头脑,可是她有什么能耐,竟然让四宝为了她疯狂盲目到如此地步!   那混账东西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喜欢女人吗,这回为了个女人竟连命都不要了?   他面色阴郁,见屋内有些暗了,取了银签子拨了拨烛火,本来想看折子的,看了会儿见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便又把折子放下了。   他并不是个犯事儿爱逃避的人,四宝犯的这事儿,被拖下去杖毙十几回都有富余的,他更是犯不着发这么大的火,直接派人拖下去打死就成,但他偏偏不想杀了他她所以只能空自恼着。   想到这个份上,他自己都意识到对四宝的感情有些不正常了,原本只是想养个逗趣解闷的人在身边,没想到他一头栽进去了,他纵横朝堂多年,竟然叫她给牵绊住了,而且更让他恼怒的是,这个牵绊住她的人竟然跟她不是一条心,甚至压根不信他。   他不在意四宝平日闹的笑话,反正那都是他闲暇时的消遣,他也乐意帮四宝解决一些麻烦,毕竟她确实很合他心意,但她跟他不是一条心,这点可是犯了他的大忌讳。   陆缜现在甚至没功夫思考对一个小太监出现这种感情是否合理的事儿,他眯眼瞧着灯罩上的对弈图,眼神幽凉。   一个能左右他心绪的人怀有二心,还敢出言诓骗他,这样的人也最不能留她再活着,要是往常,他杀了就杀了,但那人是四宝,他前所未有的狠不下心。   他深吸了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决定还是再给她一次机会,明日末时之前,她要是愿意来把事情前后始末跟他坦诚,再把她千方百计找寻的东西交给他,这次的事儿他可以既往不咎,若是她决意死扛到底…   他目光又落在灯罩上,一只飞蛾扑棱着想要钻进火里,他伸手取下灯罩,飞蛾直冲了进去,转眼就成了一簇燃燃将灭的灰烬。   四宝觉得身上都被冷汗浸透了,在原地跪了半晌才敢慢慢爬起来,她扶着书架支撑着酸软的腿慢慢站起来,又一摸脑门,沁凉一片。   她知道督主是挺赏识她的,这点她很清楚,但是绝没有赏识到可以纵她任意妄为的地步,她方才甚至都感受到他的怒意了,像是弯刀从脖子上划过去,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栗。   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要了她的命。   按说聪明人应该这时候收手了,但四宝真的不想前功尽弃,哪怕她被督主怀疑,可能明天就死了呢,所以她不但不能收手,还得把柳公公留下的东西尽早挖出来,哪怕她要死,死之前也要把贤妃这个蛇蝎妇人拉下马!   她第二日大早就去了观风阁,先把几个负责的小火者打发到一边,虽然这里种了五颗桃树,但有三棵都是种在主院后面的,柳公公肯定没胆子在主子眼皮子底下埋东西,那东西想必是埋在下人房间里的。   四宝在宫里待的久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知道下人大概都住在哪间,再跟离得最近的桃树位置一核对,又把怀里揣着的图纸掏出来看了看,确定了位置直接开挖。   柳公公为了怕人发现,埋的也很深,不过幸好他埋的深,这几年修修补补的才没有被人发现,四宝累的个半死终于挖到地方,急忙跳进去取出一个有些铜锈的盒子来,先没急着打开盒子,速度飞快地把土填进去,这才用手绢包起盒子来匆匆回了屋。   她进了屋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已经生锈的铜盒子,里面的东西保存倒还算完好,里面是一件小孩衣裳,还有六分之一个枕头,枕头芯是鸡毛鸭毛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怕有什么不对的,也不敢用手拿,用绢子包着手小心翼翼地看了会儿。   贤妃行事隐秘,四宝身份又低,也知道不了多少辛秘,看了半天,勉强才把其中的一两件和当年的两桩案子对上了号。   枕琴口口声声要拉着她为鹤鸣报仇,其中也许有那么一二分的真意,但是更多的还是为了她背后的主子办事儿,所以这人本就不可信。   四宝想了想,小心把铜盒子藏到一处挖空的地方,又用青砖盖住,最后把大箱子拖来遮挡住。   她干完这一切,灰头土脸地靠在床边长出了口气,却也不敢多耽搁,急匆匆洗了把脸,拉开门出了自己屋子。   她路过督主书房的时候格外顿了下,面上难得带了犹豫,陆缜在书房里似有所感,放下朱笔往门外的方向看过去,两人隔着一道紧闭的门,谁也没有看见谁,四宝把袖子拧了又松,还是跺跺脚转身走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大不了就是个死,她怎么也要拼一回!   陆缜又提起朱笔,瞄了眼放在一侧的更漏,时间已经不多了。   得亏了最近司礼监负责修缮宫室,四宝才在宫里能到处跑,她拿着牙牌借故到了离贤妃住的长清宫最近的一座闲置的院落,先找了个平素相熟的给枕琴递了话,自己在宫里边假装干活边等着。   她这几日亢奋莫名,难得有理性思考的时候,这时候难得静下来思考一二,倘若她把证据给了枕琴,枕琴她背后的主子会放过自己这个知情人吗?   这个担忧她一直存在心里,今天也是找到了需要的证据才把担忧提出来认真思考,她正思量间,就见枕琴已经匆匆走了进来,眼底隐约有些喜意,见到四宝先沉了沉心,问道:“我是借着取份例的由头偷偷出来的,呆不了多长时间,你有什么想说的?”   她问完又左右环视一圈:“这地方够隐秘吗?”   四宝点了点头:“姐姐放心。”   她顿了下又道:“上回姐姐同我说的关于贤妃娘娘的事儿,我这几日回去反复思量了许久…”   枕琴忙问:“如何?你干爹究竟有没有知道什么?”   四宝笑一笑,半真半假地道:“姐姐莫急,我干爹和柳公公确实认识,但是两人也不过是泛泛之交,这么要命的事儿柳公公也不会告诉他…”   枕琴不知道有没有信了这番搪塞之言,不过面露失望,四宝又缓缓道:“不过…”   枕琴本就是个急性子,忍不住道:“你平日也是个爽利人,怎么这时候磨磨唧唧的,难道你不想给鹤鸣报仇了,想要眼睁睁地看着贤妃娘娘踩着她的血肉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四宝又是一笑,拖长了腔:“姐姐急什么?你也知道,我在司礼监当差,司礼监最近在收拾经库,我看了不少旧日的卷宗,还真给我瞧出些不对来。”   枕琴缓了神色:“怎么说?”   四宝不理她的问话,不紧不慢地又抛出一张底牌:“这几天皇上下令要整理宫室,我正好根据这些卷宗,去昔日的易和轩找了找,还真给我找出些有意思的东西来。”   枕琴并不是傻子,四宝这些话她也只信了三四成,听到此处便不由问道:“东西呢?”   她见四宝又不言语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于是面露悲愤,用绢子揩着眼角,冷笑道:“好啊我知道,你现在在司礼监前程似锦,也犯不着为个死人冒这么大风险,我只可怜鹤鸣,生前对你痴心一片,却还不急你前程半分重要!”   四宝很反感她一副道德婊的样子,口口声声鹤鸣如何如何,明明自己满怀私心,却非要拿拿鹤鸣说事儿,忍不住刺了她一句:“我这些日子为了鹤鸣做了多少姐姐看见了吗?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想问一句了,姐姐这几日除了责骂我之外,还为鹤鸣做过什么?”   枕琴被她刺的脸上一僵:“你不想就不想,何必拿我…”   四宝曾经因着鹤鸣,对枕琴的感觉也还不错,现在那点好感消失殆尽,只剩了满腔厌恶:“姐姐既然过来,想必也是抱着诚意来的,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她定定地看着枕琴,直看得她耳根微微发红,这才道:“别说我现在还没有确凿的东西,哪怕真得了证据,这事儿最终还是要交由皇上决断,才有可能将贤妃娘娘绳之以法,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哪怕再想报仇也不能白白送死,你我二人都身份低微,压根连圣上的边儿也摸不着,你告诉我,你想怎么让贤妃娘娘认罪?”   枕琴微有些不自在,很快镇定道:“我都说了我自有法子,不管你查到了什么,一并都给我就成,我自然会办的妥妥当当的,这事儿你还是别多问,问多了对你也没好处。”   四宝摇了摇头:“我和姐姐都不是第一天在宫里混了,别拿这些片儿汤话哄我,咱们都不是傻子,我已经把底牌晾了几张给你了,你也该有些诚意,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她说完又笑看一眼枕琴,隐隐几分讥诮:“倘若姐姐是个嫔或者是个婕妤美人的,我今日二话不说就把查到的东西给你,可是吧…”   枕琴给她讽刺的脸上先是一红,再是一白,用力跺了跺脚,转身欲走:“好啊,你既然不信我,做什么要来寻我?咱们从此别过,见面儿了也装不认识!”   四宝抱胸静静地看着她往外走。   枕琴走了几步,身子又顿住了,回转过来,深吸一口气,连连冷笑道:“好好好,今日算我栽了,要不是上面逼得紧,你当我会吃你这一套?”   四宝道:“那就多谢姐姐了,不过我在司礼监也算有些门道,姐姐最好不要瞎编个人来骗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大不了咱们都别过了。”   枕琴被她这光棍气质恨的直跺脚,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你既然要听,那我就告诉你,让我做这些的是淑贵妃,这下你可满意了吧?能把东西交给我了吗?”   她并不是傻子,敢真的透底也是因为淑贵妃压根没打算留活口,她想着想着,目光不由得在四宝俊秀的面庞上流连,暗忖这般相貌,这么死了实在可惜,可谁让他命不好呢?   四宝一听也明白了,目前宫里没有皇后,身份最高的就是淑贵妃,凤印由她执掌,六宫是也交给她打理,四妃不过是协助,宫中勉强平衡。   但若是贤妃真封了贵妃就不一样了,贤妃论出身不比她差多少,年纪比她还轻,眼看着又要抚养一位皇子,敕封贵妃的诰书听说再过一阵选个吉日就要送到长清宫里,淑贵妃如何能容得下卧榻之侧再睡一只猛虎?   后宫里这些女人当真是没有一个简单的,四宝心里苦笑了一下,那边枕琴却有些不耐:“我已经都把实话告诉你了,现在可以把查到的东西告诉我了吧?”   四宝冲她笑了笑:“我怎么觉着还是信不过你?” 第三十二章   “所以你就过来找我了?”   陆缜端坐在上首,雍容清华好似佛龛里供着的玉菩萨,除了眉梢眼角带了几不可察的愉悦,显然心情颇是不错。   四宝缩头缩脑,一脸怂样,半点不见方才跟枕琴周旋时的从容:“是啊,所以奴才就来找您了。”   她想到枕琴方才那要杀人的样子就忍不住耸了耸肩,枕琴都把自己的主子交代出来了,自然不肯这么罢休,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好话坏话都说了一箩筐,到最后见她油盐不进,恨的差点没上手掐死她。   幸好她也留了后手,枕琴正暴怒的时候,有两个小火者过来喊她,枕琴再不敢耽搁,阴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四宝也不是很担心淑贵妃会报复,她有儿有女的,目标是星辰大海,犯不着下死劲跟她一个小太监为难,再说十二监和后宫是两个机构,她也管不到这里来。   她顿了下,鼓起勇气抬头看着陆缜,声音微微抬高了几分:“不管是淑贵妃还是枕琴,奴才一个都不信,但奴才信您,你不会害我的。”   陆缜定定地看着那双水眸,觉得心都要一并融化进去了,这话也称心得紧,比旁人千百句奉承都来的顺耳。   他眯起眼:“你不怕我罚你?”   四宝既然敢承认,也就有心理准备,咬咬牙跪下道:“但凭督主发落。”   在很久之后,四宝曾经问过他当时有没有想过要杀自己,他说他一开始是想的,想清楚之后就觉着无妨了,反正不管四宝跟自己是不是一条心,他都有能耐让她飞不出他的手掌心,大不了把她关个一年半载的,让她眼里只能看到自己。   四宝森森地感谢自己这么有眼力价,没有给他囚禁play的机会。   他听她说完,轻咳了一声,才掩住眼里的异样,似笑非笑地道:“既如此,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他转了转腕子上的佛珠:“我记得我前日夜里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四宝叹了口气:“回督主的话,奴才当时是猪油蒙了心,生怕旁人知道了,让我没法继续作妖。”   这话还真不是托词,她当时不说失心疯,但也差的不太远了。   她顿了下又没什么底气地道:“今天过去没打算真把东西给枕琴,主要是想套话,看背后操纵的人是谁,以防以后被人算计了去…”   陆缜听她说的有趣,那些恼怒不知不觉地散了些,悠然看着插屏:“那你后来怎么又明白过来了?”   四宝当然没有一开始就布置好重重后手的本事,其实她是找枕琴的路上才渐渐琢磨过来的,枕琴她背后的主子肯定不是真心帮她,说不准以后还得过河拆桥。   但督主却不会这样,他若是不同意,最多是不允她再参合这事儿,却也没必要害了她,要是督主像害她,当初就没必要救她了。   她思忖了会儿,润色了一下才道:“想到您平日的宽宥仁厚,奴才这心里就感激的不行,日日夜夜地辗转反侧,终于想转过来,决定跟您交代实底儿。”   她说完颇是惭愧,督主待她向来不薄,她却……:“奴才对不住您,您平日对我颇多照拂,奴才最近真是昏了头了,才把主意打到您身上的。”   陆缜明知道这小东西说话不可全信,不过嘴角还是不由得扬了扬:“反应倒是不慢。”   他沉吟道:“把这些日子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吧。”   四宝叹了口气,从鹤鸣死的那日开始说起,说着说着喉头不由得哽了下,缓了会儿才往下继续说,直到她发现鹤鸣床底下的指甲印,珠花和断甲,还有枕琴走进来对她说的那些话,还有她想法子从别人那里套话得知柳公公留了后手,以及这些日子如何找寻的,通通都说了一遍。   就是说到套话那段的时候把冯青松模糊了,只含糊说找知情人士套的话。   陆缜也没心思在这种揪细的地方过多追究,只问道:“那铜盒现在在哪里?”   四宝既然决定跟他坦白,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忙道:“在奴才屋里,奴才这就给您取来。”   陆缜颔首,她把铜盒和那日在鹤鸣床下捡到的东西一并取了过来,他用绢子掀开铜盒随意瞧了眼,长长地唔了声。   四宝又莫名紧张起来:“督主,您…”   陆缜忽的问了句全然无关的话:“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四宝呆住,半天才‘啊?’了声。   陆缜垂眼看着铜盒:“若只是寻常朋友,你也犯不着这般尽心。”   四宝跟他澄清过好几次她和鹤鸣的关系,无奈他总是不信,只好再费吐沫解释了一遍:“奴才跟鹤鸣有好几年的交情了,要说这世上谁对我最好,除了我干爹就只有她了。”   陆缜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听到这句话又有些不对了,斜睨她一眼:“你再想想真没有旁人了?”   四宝却理解到旁的地方去了,连连摆手:“奴才的爹娘不提也罢,肯狠心把奴才送到宫里来,我跟他们情分早就断了。”   陆缜:“…”   他已经开始觉着她聪慧了,现在一看她又噗嗤噗嗤往外冒傻气,顿时噎了下,这才淡着一张脸转了话头:“那宫婢不足为虑,这事儿你不要再参合,免得牵扯多了脱不开身。”   四宝急道:“那鹤鸣…”   陆缜有意让她急几天,心里有安排也不会对她说,面不改色地道:“管好你自己的事儿便罢了。”   四宝心急火燎的,听到这话也只得悻悻地应了个是,他又看了她一眼:“你以为现在交代了就自己就脱罪了?”   四宝心里一紧:“奴才…”她把心一横:“您想杖责奴才也没有二话,只求您给奴才留一口气儿,我还想多伺候您几天呢。”   陆缜瞥了她一眼:“谁说要打你了?”   四宝疑惑道:“那…”   陆缜挑了挑眉:“现在还没想好,暂先欠着,等以后再说。”   四宝一点都不高兴,反而觉着更加提心吊胆了,但想想也能理解,谁让她犯了错来着。   她想要帮助原身所以努力活下去,但自己活在这个坑逼的时代的理由不算太多,鹤鸣一死又少了一个,所以才会那么想搞垮贤妃,恨她杀了鹤鸣,恨她让她更少了一个亲近之人。   但如今见督主没有立刻要她命,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她虽然做好了狗带的准备,但能不死当然是最好的。   要是遇见旁人这般作死,他也懒得多问一句,偏这人是四宝,他便觉着她重情重义,是难得的良善好心,他不知道他这样在后世有个专门的形容词——双标。   之后又过了几日,正在四宝急的抓心挠肝,差点没忍住自己又出手的时候,陆缜却对她道:“换身体面衣裳,随我去花萼相辉楼。”   花萼相辉楼素来是皇上在后宫设家宴的地方,外臣自然是进不去的,但他们这些内宦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了,四宝隐隐约约觉察到什么,匆忙换了身衣裳跟在陆缜身后。   花萼相辉楼里,元德帝正携一众妃嫔赏着早春初开的花朵,一见陆缜便含笑道:“陆卿来了。”   陆缜拱手行礼:“皇上。”   四宝成安等人在他身后叩头,元德帝目光从她面上掠过,不由得暗赞一声好个毓秀钟灵的妙人,但一看她身上的内宦装束,瞬间失了兴致,抬抬手让陆缜入座,成安等人依次在他身后站着。   淑贵妃坐在上首,端庄含笑,时不时应和元德帝几句。   她年近四十,相貌却极美,云鬓蓬松,风情无限,若是再年轻上十几岁,并不比妖娆瑰丽的和嫔差了,听说当年也是宠冠过六宫人物,只可惜红颜易老,终究抵不过岁月侵蚀,还是皇上顾念旧情,虽然圣宠不多,但对她也颇为敬爱照拂。   此时这位年长的美人目光逡巡一圈,忽的轻轻叹了声,脸颊边垂下的流苏微微摇曳。   元德帝笑问道:“阿兰因何事叹气啊?”   淑贵妃清浅一笑,风韵天成:“妾只是想到一些事儿,还是不说了吧,免得说出来扫了皇上和诸位姐妹的兴致。”   元德帝道:“这无妨,你只管说,朕何时怪过你?”   淑贵妃在座儿上欠了欠身,眉眼怅然:“皇上您日前要晋升贤妃妹妹宫里的一位二等宫女为贵人,那孩子妾也见过,模样好不说,做事儿也周全妥帖,妾想着您身边又多了一周全人伺候,心里正欢喜,哪知道她竟是个无福的,早早地就去了。”   四宝离得近,听见这话不由得吃了一惊,淑贵妃就算要搞事也不可能亲自上阵,肯定是派底下的妃嫔去吆喝,怎么今天亲自上场撕逼了?   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眼陆缜,见他斜斜一眼看过来,心里顿时有了谱,想必是这尊大佛算计的,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让淑贵妃亲上阵了?   元德帝也面露遗憾,又略带嫌恶地道:“不是她福薄,是和嫔蛮横狠厉太过了。”   淑贵妃附和几句,又叹了声:“妾记着鹤鸣那丫头身子骨向来不错,挨了板子还能自己走回长清宫,可惜身子到底没熬住,一到晚上人就没了,哎。”   贤妃神色如常,捏着筷子的手不由紧了紧,元德帝微微一怔,轻轻哦了声,听她话里有话,不由得蹙眉道:“爱妃这是何意?”   淑贵妃温言道:“妾瞧着皇上近日不痛快,宫里又传了些闲话,这才多说了几句,索性把这事儿摊开说,想请皇上您宽心。”   元德帝脸色缓了缓,底下德嫔忽然瞟了眼贤妃,插了句:“妾听几个宫婢说,鹤鸣本来回长清宫的时候还好好的,就是走路不大便利,结果在长清宫没待多久人就不大成了,说起来不过二十板子,生生就这么把人打死,妾总觉着有些蹊跷。”   元德帝最近看贤妃很是顺眼,闻言脸一沉,淑贵妃忙斥道:“捕风捉影的事儿休得胡言,说不准就是和嫔故意放出来要混淆视听的!”   德嫔住了嘴,四宝低着头,目光悄悄转了一圈,就见枕琴攥紧了手,指节发白,身子不住轻颤着,淑贵妃目光不经意般的落在她身上:“这宫女怎么了?发癔症了不成?”   枕琴身子一颤,抓住机会地跨出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原地,颤声道:“启禀贵妃娘娘,关于鹤鸣之死,奴婢有事情禀报,还望娘娘允准。”   贤妃面色一沉,却没急着阻拦,免得显得心虚,淑贵妃心里不管多爽,面上却满是不愉:“好没规矩的东西,快来人把她…”   元德帝却抬手止了她的话,他到底对鹤鸣还有几分遗憾,男人也大都是如此,越没到手就越念着,听到鹤鸣的名字便淡淡道:“反正家宴已经被搅和了,就听这宫女说完吧。”   他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淑贵妃,淑贵妃仍旧一脸端庄得体,转向枕琴道:“既如此,你便照实说吧,若有半句虚言,直接拖下去打死。”   枕琴叩头,哽咽断续地把那日的事儿说了一遍,还有之后的种种,都和她跟四宝听到的所差无几,只是她这回从怀里摸出一样用绢子包着的,黑黢黢的东西,低声道:“这是那日鹤鸣所服之药的药渣,奴才见鹤鸣那日本来还好好的,喝了几口药就疼的不行了,于是偷偷留下些药渣来。”   元德帝请了太医来查验,太医先是看了几眼,又闻了闻,确定其中加了加重伤势的汤药,本来鹤鸣就伤了肺腑,这重药让她喝下,其效用已经与毒药无异。   贤妃不动如山,看起来仍旧沉得住气,转向枕琴叹了声,面上只有失望和痛心:“我素日待你不薄,你究竟是收了谁的好处,竟要如此害我?这不过是一包药渣,是个人都能煎得,你又凭什么说是我命人做的?”   “若是跟您无干,您那日为何特地派鹤鸣去走那条路,正好遇见和嫔?”枕琴哀声道:“我知道我本不该说这些,这才是做奴才的忠心,可鹤鸣也是我的亲姐妹,您放心,这事儿说清楚之后我就会随您和鹤鸣去了,只是我现在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说完又把鹤鸣那日掉在地上的指甲和珠花拿了出来,四宝前日一并交给了陆缜,想必是陆缜给了淑贵妃她们,他自己自不会参合后宫的事儿,所以不知怎么算计了淑贵妃一把,让她发作出来,淑贵妃又把枕琴推出来当出头鸟。   淑贵妃既然敢发作,自然是准备周全,连带着那日帮贤妃调药的太医也一锅端了,一桩桩一件件有凭有据,她发作的突然,打了个贤妃措手不及,她硬是没找到插嘴辩解几句,凭着巧舌剖白几句,元德帝的脸却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这时候证据确凿,贤妃也不复方才的从容,而元德帝已经气的面色铁青,重重拍桌道:“你竟如此歹毒!”   说到底贤妃害的只是嫔和一个二等宫女,淑贵妃生怕她还有翻身的机会,趁着元德帝还没出声处置,又不紧不慢地着人把那铜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说是在易和轩无意中挖到的。   里头的小衣裳是曾经十五皇子穿的,衣裳是贤妃着人偷偷换的,后来皇子染了天花病逝,枕头是当年盛宠一时的夏嫔用过的,夏嫔有哮喘,枕头里却装满了柳絮鸡毛鸭毛之类的东西,她就在睡梦中窒息而死。   还有林林总总四五件事儿,四宝听的叹为观止,贤妃真是个能人,今日若不是比她更高一级的贵妃想要搞她,没准她还能一直风光下去。   不过现在四宝也清楚,贤妃这回是彻底倒了,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她人设崩了,原本她走的是温柔贤惠的解语花路线,对上对下永远温柔备至,现在温柔人设彻底垮塌,变成了黑心肝的蛇蝎妇人。   老实说如果干这些事儿的是和嫔,元德帝会愤怒会惩治,但绝不会如此震惊,但干出这事儿的是在他心里如娇花解语一般的贤妃,他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就是愤怒失望,听到最后,面色冰凉一片。   贤妃哭求道:“皇上,皇上您听妾解释啊,这些真的不是妾干的,只是淑贵妃娘娘的一面之词,还请您开恩啊皇上!”   元德帝面沉如水:“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跟这蛇蝎妇人再说,伸手一抬,陆缜会意,直接命人把贤妃拖下去,元德帝闭了闭眼,面色沉郁:“念在她跟朕多年的份上,留她个全尸吧。”   贤妃再不见往日的端庄模样,跪在地上哭求不休,忽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尖声道:“皇上,妾的父亲于社稷有功,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妾这一回吧!妾对您是真心的!”   元德帝冷冷道:“你既知道你父的品德才干,竟还在宫里做尽恶事,毁了他一世清名!”   他说完背过身,不想再看这毒妇一眼,又转向陆缜道:“把她给朕拖下去。”   陆缜欠身应了个是,元德帝现在虽然对贤妃厌憎之极,但对对揭发她的淑贵妃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时候男人的心思也很复杂,他既庆幸贤妃的恶毒心肝披露,又不满自己心里的美好情人形象被摧毁了。   他于是漠然道:“闹了这么一场,爱妃想必也乏了,先回去歇着吧。”   淑贵妃心底也很无奈,要不是陆缜逼迫,她自不会当这个出头鸟,这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欠了欠身,转身退下了。   枕琴忽然看了眼被拖走的贤妃,扑通磕了个头,哀声道:“鹤鸣,你的仇我帮你报了!主子,奴才这就随您去了!”一副忠义两全的模样,闭上眼就冲着彩柱撞了上去。   她这一下可用足了力气,血水立时冒了出来,身子一软便昏了过去,倘不是这一下,元德帝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此时却面有动容,转向太医斥道:“还不快去救人!”   陆缜轻轻嗤了声,四宝也面露不屑,她要是不认识枕琴没准也觉得这是个对主子忠心对姐妹尽义的信人,这时候只是鄙夷地撇了撇嘴。   两人见没什么看头了,场面又十分忙乱,他便带着众人出了花萼相辉楼。   四宝轻声问道:“督主,贤妃娘娘她…”   陆缜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心里恨着她,一直想为鹤鸣报仇吗?今儿晚上便给你个机会,去给她行刑吧。”   四宝鼓了鼓嘴巴:“奴才还是算了吧,奴才胆小,见不得这个。”   老实说贤妃这次成功狗带,其中有八成都是她在其中做的好事,但她还是甘当无名英雄,手刃仇人真不是她的爱好。   其实就算她想去陆缜也会拦着,在他心里四宝就该每天开开心心心里不存事儿,没必要让她双手染血整天苦大仇深的。   他负手信步走着,随意问道:“你不怕她在地下怪罪你?”   四宝很有信心地道:“鹤鸣不会怪我的,她人最善良了,肯定能体谅我的。”   陆缜眯了眯眼,听她这般夸一个人,哪怕这人已经死了,他心里还是很不痛快:“在你心里鹤鸣便是千好万好,旁人就是要把你生吞活剥的恶人不成?”   四宝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大姨夫来了,怔了下才讷讷道:“奴才就是随口一言,鹤鸣是挺好的,旁人也有好的啊。”   陆缜哦了声:“在你心里旁人还有好的?”   四宝道:“我干爹人就挺好。”她说完小心觑了眼陆缜,顿悟过来,忙补救道:“当然您更好,简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陆缜唇角扬了扬。   四宝从花萼相辉楼回来之后便开始了受罚,加了不少跟督主有关的杂活,比如他在宫里的时候帮他铺床叠被,洗衣打水什么的——不过没有设时间限制,也就是说如果陆缜不满意她得一直干,直干到陆缜满意为止,再加上她原本的差事,每天累的腰酸背痛的。   不过跟她犯的错比起来,这些活也不算重了……   但是她会说她觉着这些工作特别像督主夫人的差事吗。= =   四宝汗颜了会儿,抹了把额头的汗,又往木盆里加了点水,继续开始搓洗衣裳,尽管有些衣裳她觉着还是干干净净的,有的督主只穿了一回,压根没有洗的必要,不过谁让督主发了话呢?   她正准备捏点儿皂角往衣服上洒,忽然问到一股香味,她忍不住把衣裳拿近了闻,别说督主的衣裳还挺香哒~~~   陆缜刚看完一沓公文,放下笔捏了捏脖子,一扭头就看见窗户外头,那小断袖捧着自己的衣裳一脸痴汉地闻来闻去…   陆缜:“…”   前些日子忙着贤妃的事儿没功夫多想,如今他空闲下来就开始想这件事儿了,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小断袖太监产生旁的心思呢?难道跟四宝待的久了,他也开始不正常了? 第三十三章   今年先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和嫔被送到浣衣局,紧接着又是贤妃被赐死,这两件事儿成为了后宫的开年大戏,是后宫妃嫔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如果这时候来一个皇宫热搜排行榜的话,这两件事儿的搜索率肯定居高不下。   贤妃会倒牌是四宝意料之中的事儿,在她意料之外的是枕琴,她当日撞柱殉节在后宫诸人眼里都假的不行,偏偏元德帝就爱吃这一套,后来枕琴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又有淑贵妃在一旁帮衬,她终于入了皇上的眼睛,被封了个选侍,虽然品阶不高,但到底算是皇上的女人了。   四宝略想想就明白了,难怪枕琴愿意为淑贵妃办事,原来她许了这么个前程,她容貌比鹤鸣还好上三分,有这么个想头也不奇怪。   不过枕琴如何都跟四宝没什么关系了,贤妃死去的当夜,她跟在督主身后老远看了眼贤妃的尸首被抬出去,她回去之后把这些年鹤鸣给她做的帕子鞋垫都细心收起来,小心锁到柜子里。   她冲着柜子直叹气:“你瞧瞧我,又没出息又窝囊,你说你究竟看上我什么了?”   柜子当然不会回答她的话,她烦闷地拨了一下锁头,心里还是觉着不痛快,宫里不许私下烧纸,正好再过几日又轮到她出宫,她就悄悄买了纸钱准备去祭拜。   谢乔川不知怎么的,又跟她轮到一起了,见到她狐疑地看着自己,颇是不自在地扭过头:“别问我为什么,都是上面安排的。”   四宝用拐肘把他一撞:“你别扭个什么劲啊,这就是咱俩的缘分呐。”   谢乔川难得从她这里听一句顺耳的,出奇地缓了神色没有反驳。   四宝又感叹道:“不过说起来,缘分里头也有孽缘这一说啊。”   谢乔川:“…”他就知道!   四宝当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过瞧他气的连连皱眉的样子有趣,又嘚瑟了几句,见他一副想打人的架势这才闭了嘴。   元德帝也算是个多情人,鹤鸣死后皇上本来有意给她以贵人之礼下葬,不过不知后来被谁从中作梗拦了一下,这才作罢了,只好按照一等宫女的葬法葬在了西山。   西山离皇宫也颇远,他们俩出宫一趟,时间都有限制,四宝只好在街口的一棵柳树底下把纸钱烧了,想到鹤鸣,心里又不觉怅然。   谢乔川见她满脸伤感,等了会儿才问道:“过世的这位宫女是你…对食?”   四宝心说你跟督主是两口子吧!想的都是一样一样的!   她郁闷地站起来摇头道:“是我在宫中的好友,我一直拿她当亲姐姐待的。”   她说完拍了拍手,随口问道:“我记得你们家不小吧,你有姐妹吗?”   谢乔川看着一堆将将熄灭的灰烬,也勾起些心事来,不觉冷冷地笑了笑,尖尖的唇角如刀锋冷冽:“我的姐妹,只怕不是入了教坊受人糟践,就是已经随我叔伯兄弟一道踏入黄泉了。”   谢乔川相貌极出挑,跟督主的慑人魂魄不一样,他好看的棱角分明,美的凌厉逼人,这么冷淡一笑更觉美的颇有冲击力。   四宝拍了拍他的肩头叹道:“万丈红尘里各有业障,你也不用太难过了,咱们太监的命如草介,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就不错了。”   谢乔川轻易不会跟人交心,此时被她打开了话匣子,忍不住说了几句当年在家中的事儿,拧起英挺的眉:“说来我还有个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听说事后也受了牵连,不知道她…咳,他们一家怎么样了?”   四宝怕他想这些想的太多,更加钻了牛角尖,故意调侃道:“哟,难得你这么久了还惦记着,你那位未婚妻想必生的是花容月貌吧?”   谢乔川鄙视之:“我跟她自小没见过,不过是家里长辈定的亲事,后来两家天南海北的各自当差,根本就碰不着面。再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四宝撇撇嘴:“万一她貌若无盐呢,你会不会娶她?”   谢乔川道:“人无信而不立,既然已经有承诺在先,我又怎么会毁约?”   他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声:“那位世伯和伯母我却无意中见过一回,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生出的女儿又怎么会貌若无盐?”   四宝斜了他一眼。   两人又闲侃几句,慢慢悠悠地回了皇宫。   ……   西山素来是埋葬横死宫女的地方,因为阴气太重,所以山脚下开了好几家道观佛寺镇压着,久而久之倒是成了一处求神拜佛的好去处。   鹤鸣不知道自己在这一片走了多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叫什么,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也只是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幸亏她衣衫褴褛又蓬头垢面,这才没引来歹人的觊觎。   她那日虽然喝了贤妃给的药假死过去,但胸中还存留着一口气,身体被放到一幅薄棺里抬出宫的时候,两个抬棺木的小火者上山的时候没抬稳,她在棺木里重重磕了一下,一口气倒过来,就这么醒了,只是把什么事儿都忘干净了,脑袋还肿起一个大包。   西山本来就邪门的事情多,两个小火者听见棺木里有动静,登时吓得屁滚尿流,也没敢再封棺,撂下棺木就跑开了,也幸好两人没把棺木钉死,她才得以爬出来,这些天胡乱游荡,都是靠周遭的道观接济为生的。   道观的人只当她有些疯病,只敢给些吃食,不敢把她往道观里另,白天道观有客人的时候她不敢过来,只好远远地在附近乱走。   这日她身上伤势发作,疼的捂着腰背连连吸气,站起来正要往道观求助,却吃不住身上难受,仰面躺在山道上大口喘着。   这时有两个少年从骑马路过这里,见她这般惨状,忙翻身下了马,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约莫十五六岁,相貌俊秀之极的少年从腰间取下竹筒,往她嘴巴上滴了些水,见她眼睛稍稍恢复了些清明,这才问道:“看着好像是个姑娘,怎么会躺在这里?”   另一个年纪大些,约有十八九岁,不若他旁边人那般俊秀非凡,但也是难得的好相貌,他正要说话,鹤鸣突然伸手扯住他衣裳,气若游丝地道:“救,救我…”   小些的俊俏少年忙把身上的现银掏出来递给她:“你用这些银子去买些吃食,再去请个好大夫吧。”   大些的少年忙拦住他,哭笑不得地道:“华采兄万万不可如此,以这位姑娘现在的模样,就是有钱也买不了东西,万一引来歹人的觊觎就不好了。”   他在心里暗叹一声,他这位好友人倒是好人,就是被家里养的着实天真了些。   华采一听也有理,为难道:“清澜兄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清澜同样也是良善温和之人,却并不似好友天真,闻言犹豫了会儿才道:“既然瞧见了,也总不能让这姑娘就死在咱们眼前,我等会儿去问问家里的管事,让他帮着找个医馆救治一二。”   华采笑道:“这主意不错。”又低头问道:“姑娘,你愿意暂先跟我们一道儿回府吗?”   鹤鸣怔怔地看着他,总觉着他相貌异常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只是并不是这张脸,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久到两人差点以为她又昏过去的时候,她才迟缓地点了点头。   ……   四宝原来是无事也喜欢往督主跟前凑,力求多刷一刷督主的好感度的,但她最近就不大喜欢瞎凑了,总觉着督主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看凉气一股一股地往她脊背上蹿。   不得不说四宝的直觉还是相当敏锐的,陆缜最近确实有事没事儿总抽空打量她,脑子里都想的是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太监产生异样情愫呢?   他这么些年并没有对什么人动过心思,却也从没觉着自己有龙阳之好,更何况是对一个太监动心了,想想还是觉着让人费解。   难道说因为四宝生的比司礼监所有人加一块都要好,所以他才动心?可这样也说不通啊,他不是没见过风采卓绝之人,只要他想,弄几个绝色美人来身边伺候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从来没动过这份心思,就连底下人送来的他也给退回去,他秉性多疑,并不喜生人近身伺候。   可若是说他是日久生情也说不上,他身边听候拆迁的沈宁成安等人哪个不是跟他多年的,其中也有几个相貌上好的,但他连半点兴致也没有,想想假如是这几个拿着自己衣裳乱闻,他估计能把人砍了再扔出去喂狗。   但如果把这些人换成四宝…他情不自禁想着,过了会儿才发现身上有些异样的热,忙喝了口清茶,压住乱飞的思绪。   这时候他胡思乱想的主角走过来,她脸被熏的有些红,眼睛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让人禁不住地生出想把她搂在怀里蹂躏一番再爱怜一番的冲动。   陆缜忍不住重重地捏着眉头,自己这都是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四宝当然不知道督主心里在想什么,用袖子抹了把汗湿的脸:“督主,您要沐身的水准备好了,您是现在沐身还是等会儿?”   陆缜放下茶盏,调开视线起身道:“走吧。”   陆缜洗澡也不爱让人近身,四宝正要退走,他忽然问道:“水温你试过了吗?”   四宝怔了怔才道:“奴才方才试过了,又让他们多加了些热水,奴才再去试试吧。”   她说完推开浴间的门走了进去,又捞起袖子用拐肘试了试,对着督主道:“督主,水温正好。”   四宝头发乌黑浓密,身上的体毛却很少,一点也不像寻常男人一样毛剌剌的,肌肤也显得娇嫩如玉,此时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来,半浸在温热的水里,实在是赏心悦目。   他淡然指使她多试了会儿,眯起眼细细欣赏,这才不动声色地道:“你退下吧。”   四宝当然不知道自己老板有点往痴汉进化的趋势,恭敬地正要退下,临走之前又补了句:“督主,我给您备好了干净衣裳,我就在不远处候着,您要是洗完了就招呼一声,我把衣裳递给您。”   陆缜微微颔首,她正要出门,却无奈浴间的地面湿滑,她不小心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摔倒,他反应极快地拦住她的腰把她扶稳了,缓声问道:“可有摔着?”   四宝忙直起身道:“奴才没有,多谢您了。”   陆缜把扶过她腰肢的右手缩回袖子里,借着广袖的遮掩轻轻捻了捻,唔…小东西看着挺瘦,一把腰肢倒是十分的轻软柔腴。   他不着边际地想了想,才缓缓回神,听她自称奴才就格外刺耳,淡然道:“你总奴才主子的,听着实在别扭,说到底司礼监也不是我开的,你也不是我家奴,都是替皇上尽忠。”   这理由倒是十分冠冕堂皇,可是安叔他们天天叫也没见您别扭啊…四宝暗说督主的大姨夫怎么还没走,一边道:“那依您的意思,奴才该自称什么?”   陆缜笑眼看她:“说‘我’便可。”   四宝还是觉着怪怪的,主要不是称呼怪,是督主怪,顿了下才道:“那您要是听的实在难受…要不奴才人前照旧,人后再自称‘我’?”   陆缜只好退而求其次,和颜悦色地道:“也可,称一声来听听。”   四宝道:“奴…额,我先退下了,您慢慢洗,有什么事儿就吩咐一声。”   陆缜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她走人。   四宝出去之后帮他把衣裳整理好,又顺手把屋里打扫了一遍,他洗澡一般都不快,等她收拾完他才堪堪出来,她忙把干净的外衣递过去:“督主,您小心着凉。”   陆缜接过来,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这衣裳是她上回洗衣服的时候闻过的那件,那天他不知怎么的,也没有出言喝止,眼睁睁地看着这小断袖一脸陶醉地闻了好一阵。   他不觉怔了怔才接过来穿好,心里总有股莫名怪异的感觉,理了理衣袍,看着她问道:“你有没有对这衣裳做过什么?”   四宝一脸黑人问号:“奴…额,我没有啊。”在她看来闻几鼻子根本不算事儿,她鼻子上又没长钩子,还能把衣裳闻出个洞来啊?   陆缜就知道这小断袖抵死不会承认,哼了声:“你先下去吧。”   四宝:“…”督主真是越来越奇葩了。   虽然督主最近很诡异,但是她的活儿还是要照常干的,尤其是修整宫室已经接近尾声,她一开始揽这份差事是为了查找扳倒贤妃的证据,如今贤妃虽然倒了,但她还得接着干活,再说她也不是干一半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性子。   她今儿早上照常去巡视一番,就见有个小火者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宝公公,李婕妤那边又闹开了,堵在门口硬拧着不让咱们修缮桃李阁。”   收拾宫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对那些一宫主位影响不大,但对那些挤在一起住着的婕妤美人影响可就大了,所以总有些个脾气不好的要闹腾一番。   桃李阁原来是李婕妤和两个美人同住,两个美人一个病逝一个搬走,如今就剩下她一个,本来独自一人住的好好的,要修缮宫室一则吵闹,二则肯定要搬进来新人,所以她闹起来倒也能理解。   四宝忙赶过去调解,就见李婕妤身边的侍婢在门口堵着,见到她来才错开身,冲她笑道:“宝公公来了?阖宫上下就宝公公一个讲理懂事的,我们婕妤正等着您来说道说道呢。”   四宝冲她笑着拱了拱手:“姐姐快别笑话我了,若论知礼懂事儿,我哪里比得过姐姐。”   所以怨不得好些宫女都爱跟她说话,就连那些苦大仇深的中老年姑姑见到她都眉开眼笑的,这话让人听着心里就高兴。   宫女笑的合不拢嘴,十分殷勤地把她引进了院里,李婕妤本来正喝茶吃点心,见四宝过来眼睛不由一亮,转了转发间的金钗:“宝公公来了?”   其实四宝本来也能搬出圣旨来压人一头,不过这样可就把人得罪狠了,当差不是这么个当法,她于是笑道:“给婕妤请安。”   她说完吸了口气,险些被脂粉味儿冲了个跟头,这位婕妤抹了多少脂粉啊这是。   李婕妤年近三十却没挣上个嫔位,其前程可想而知,这些年早断了恩宠,浓妆也没能挡住眼角细细的纹路和略显颓唐的气色。   四宝抬眼悄悄打量她,其实李婕妤长的不难看,在后宫里也算不错了,可惜美则美矣没什么特色,就跟上辈子的网红脸一样,一眼看过去挺好看的,一闭眼就忘了长啥样了,这张脸难怪在后宫难出头,更何况这位的出身也不高。   李婕妤瞧了她一眼,见她正悄悄打量自己,不觉一笑,随意扬了扬手里的绢子:“你这些日子都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最近都不见你来?”   李婕妤她当初见过几面,不过不算特别熟,四宝心说我什么时候和您老人家这么熟了,一边答道:“奴才最近手头差事不少,没顾得上给您请安,实在是罪过了。”   她眼看着差不多到饭点了,想着速战速决:“您有什么问题大可跟奴才说说,除了桃李阁不得不修,旁的事儿都好说,您…”   李婕妤给她一张巧嘴哄的高兴,不在意地道:“我在这儿住的好好的,既没漏风也没漏雨,好端端地干吗要修它?闹哄哄地吵得我头疼。”   四宝忙笑道:“婕妤,桃李阁自然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但总归有些年头了,外边瞧着也有些陈旧,倒不如翻修一遍,您住着也舒坦,外面也鲜亮,翻修之后跟新屋是一样的。”   李婕妤尖尖指甲在她唇上一点,吃吃笑道:“我就喜欢你这张巧嘴,多难听的话经你一说,也能变成天大的好事儿。”   四宝不大爱跟人这么亲近,不着痕迹地躲过了,笑呵呵地道:“这本来就是好事儿,圣上体恤您和诸位主子呢,就是不用奴才说它也是天大的好事儿。”   她说完又要再劝,李婕妤倒像是心思不在这上头,反倒是对四宝本身更感兴趣,心不在焉听了会儿,轻轻拈了了块糕点往红唇送,见她呆头鹅一般毫无反应,就不动声色地把话头往她身上引。   诸如“你本来姓什么叫什么?”“可认字吗?”“你今年多大了?”之类的话,李婕妤问的不亦乐乎,一双描绘精致的妙目不住往四宝身上招呼。   四宝给问的十分不耐,但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得耐着性子道:“奴才勉强认得几个字,今年才过十六,虚岁十七。娘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两人一问一答的功夫,李婕妤已经不动声色地越挪越近,弯下腰让一对儿挺拔的酥胸有意无意地身上挨来蹭去,嘴上轻轻哎呦一声:“是吗?那可真是不小了。”   元德帝如今也上了年纪,处理朝政的同时对后宫便有些兼顾不得,风光的也只是少数人,宫里的女人大都寂寞,更何况李婕妤这种年长无宠的,私底下另寻了法子和太监逗趣儿调情,也是别样消遣,她就是好巧不巧地瞧上四宝了。   四宝上辈子也没少和宿舍妹子搂搂抱抱,作为一个24K纯直女,她当然没察觉什么来,只是被拖得有些不耐,直接问道:“奴才等会儿还有事儿,婕妤想要什么跟奴才说说,只要您肯行个方便,让咱们修缮桃李阁,一切都好说,奴才也尽量照办。”   李婕妤染了花汁的指甲轻轻在她下巴上一搔:“好啊,你有事儿我也不耽误你,下回你照旧过来就是了。”   四宝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有点不痛快地出了桃李阁,出来之后还用力擦了擦下巴。   回去之后陆缜闻到她身上冲鼻的脂粉香,忍不住蹙了蹙眉:“你方才做什么去了?身上是什么味道?” 第三十四章   四宝见他蹙眉,低头闻了闻自己袖子,也闻到一股冲鼻的脂粉味,不觉郁闷道:“回督主的话,奴…我才从桃李阁那边回来,身上的味道是李婕妤使的脂粉。”   说来也奇怪了,陆缜也爱用香,身上不论何时都沾着一股品流极高的幽香,但她闻着从来不会觉着难受,反而觉得挺好闻的,老是想多闻几下。   陆缜闻言便失了兴致,一个婕妤而已,还不值当他费心去记,随意问道:“你去她那里做什么?”   说话间四宝已经走到他身边帮他磨墨:“最近不是修缮宫室吗,李婕妤不想配合,我就过去跟她说道说道。”   她说完忍不住站在督主身边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督主身上的味道好闻吼!   陆缜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偏过头跟她视线正对上,她被正主发现,有些尴尬地傻笑起来,他语带调笑地问道:“好闻吗?”   四宝眨了眨眼,装傻:“督主说什么?好闻什么?还请您明示。”   陆缜唇边笑意更深:“表情不错,就是话说的太多,更显得心虚。”他见四宝脸上一僵,悠然道:“这时候知道装傻了,上回给我洗衣裳的时候捧着我衣裳闻的是谁?”   他刚说完便有些后悔,这小东西色心挺大,胆子却小,万一这么说了她以后不敢跟他亲近了怎么办?   四宝脸上越发僵了,她本来觉着还挺正常的事儿,被督主单拎出来这么一说怎么就觉着这么变态呢?   她讷讷解释道:“奴才是怕哪里没洗干净,所以就闻了闻…”   这理由烂的不忍直视…幸好陆缜也没打算认真在这个问题上跟她纠缠,转了话头道:“后日随我出宫去一趟。”   四宝心里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应了。   只要有好衣裳穿,她也不想出门的时候邋里邋遢的,于是下午换上了陆缜上回在宫外给她买的几套衣裳之一,又配上一根从地摊上淘来的水白玉簪子,收拾停当之后对着镜子一照,自觉潇洒无比,翘着大头去找陆缜了。   陆缜瞧她一身藕红色直缀,风度翩翩好像读书少年郎,更显得粉面杏眼,俊俏无匹,不觉生出一种想将人私藏起来的冲动,缓了缓才颔首道:“今日还像些样子,上车吧。”   四宝跟着他上了马车,她现在自觉跟督主混熟了,寻常说话也随意许多,看着马车往宫外驶,难免问一句:“督主,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陆缜晃了晃精巧的甜白茶壶:“等到了地方你猜猜看,猜对了有赏。”   听到有赏赐四宝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坐直了身子四下张望,就见马车缓缓地在一处离城中不远的清幽宅院停了下来,她隐约记得京城里的好些高格调的馆子都是只对达官贵人开放的,有的甚至标明了什么品阶以下的不得入内,敢放出这话来,可见后台之硬了。   她正掀开帘子悄咪咪地四下乱看,就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立在小院门前等客,男子大约二十八九,面如冠玉,眼神湛然,衣着打扮并不如何富丽,但也能瞧出来都是极品的料子,举止文雅,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尊养出来的贵重。   四宝眯眼瞧了瞧,认真想了会,小声猜道:“这是…三皇子吗?”   陆缜略带怪异地瞧了她一眼:“你怎么瞧出来的?”   四宝挠了挠头:“那位靴子上绣了金蟒,打扮用度也是皇家人才能穿戴的,这个年岁不是三皇子就是四皇子了,不过听说四皇子好武,这位一身文气,定然不是,剩下的就只有三皇子了。”   太子早逝,如今储君之位空悬,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夺嫡的热门人选,三皇子只是寻常宫妃所出,当年被先皇后养在膝下,勉强占了个嫡出的名分,但皇后一逝,他这样的就有些尴尬了。   四皇子是淑贵妃所出,胜在生母还在,且身份高贵,后宫也能说得上话,倘若以后淑贵妃一朝封后,他继承皇位的可能性也很大。若论才能,两人一文一武倒还真不好比较。   陆缜伸手摸摸她的呆毛:“猜的不错。”   四宝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所以奖励是啥子?   陆缜被她看的心头漾开,正欲说话,马车这时候停了下来,他只好先下了马车,拱手道:“殿下。”   三皇子魏信笑起来十分温文尔雅,上下打量陆缜几眼,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忍不住暗赞好个风流人物,心中自有计较,这才颔首还礼道:“厂公。”   他说完比了个请的手势,让陆缜先请一步,目光不由得落在陆缜身后,他身边的人他差不多都认识,唯独四宝是个生脸儿,生的又极招人,他难免多看了几眼。   陆缜偏头看了过来,他忙收回目光,引着他往院里走。   院里已经摆好了酒菜,酒是陈年佳酿,菜是山珍海味,还有几位朝中重臣作陪,四宝瞧得有点馋,不过也知道场合,十分老实地低头不敢再看。   酒过三巡,众人推杯换盏寒暄一时,渐渐把话头引到正题上了,魏信先开了口:“厂公统率东厂和司礼监,对内中情形最为清楚,我上回跟父皇提的事儿,不知厂公意下如何?”   陆缜沾了沾唇就放下酒盏,含笑道:“不知殿下说的是哪一件?”   魏信见他装模作样,也只好配合:“就是在宫中设立内书堂之事,此事若是成了,于朝廷内外也是大有好处的。”   陆缜悠哉打着太极:“殿下说的在理,只是臣人微言轻,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他说一句顶的上外朝元辅十句,他若是还人微言轻,只怕世上再没有说话顶用的人了。   魏信眼看着被他噎了一回,就听他继续道:“臣知道圣上是好意,只是这事儿牵扯内宦,臣自知掌管内宦,更应该在此事上避嫌,说的太多恐皇上不喜。”   四宝在他身后听着听着,也渐渐听出些门道来了,元德帝宠信宦官众所周知,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当年文官极盛,就连废帝立帝都说一不二,所以元德帝扶持了宦官来打压文臣,这些年文官气焰已经完全被东厂压制,但元德帝大概是留下了心理阴影,对内宦的宠信有增无减。   三皇子提出设立的内书堂,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儿,就是要请大儒进宫,在宫里设一处专供太监们读书认字的学堂,这个提议无异十分合元德帝的心意,只是牵涉到内宦,所以得请陆缜过来,问问他的意思。   可惜到了宴会结束陆缜也没给准话,魏信打太极打不过他,只得忍着郁闷让人送行,陆缜忽的从容转身:“殿下这份心意,臣心领了,这事儿臣会在皇上面前提一提,至于成不成,臣也不敢担保。”   魏信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听他这般眼睛微微一亮,拱手道:“有劳厂公了。”   四宝扶着陆缜上了马车,到了车上忍不住插嘴道:“奴才觉着这事儿瞧着颇有好处,督主您…”   陆缜不喜欢底下人随意插嘴他的决定,这也是旁人都知道的,不过今天眼见心情不错,一笑道:“世上没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   他见四宝皱眉苦思,难得多一句嘴解释:“东厂和文官这些年本就颇多龃龉,成立内书堂势必要得罪文官,他想把我推出去收文官攻讦,自己在皇上面前落好儿,我虽不担心那些酸儒,但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了,坏处全扔给旁人担着。”   四宝恍然,咋舌道:“原来如此,三皇子可真精啊。”她说完又看了眼陆缜,习惯性拍马:“当然您更精明,他跟您比是小巫见大巫了。”   陆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翘起的鼻子,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脸上慢慢地红了起来,这才收回手:“说好要奖你的,你想要什么?”   他说完就见四宝眼睛一下子亮了,含笑意味深长地补了句:“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你只管提便是。”   四宝拼命眨着大眼,陆缜见她这般高兴,也不由得心情愉悦,有些期待地等她回答,就听她激动道:“督主,咱们下午能去风荷园用饭吗?”   陆缜:“…”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可以,不过你付钱。”   四宝一下子蔫了:“那算了,咱们还是去吃包子吧。”   陆缜斜睨她一眼,叹:“你也只有这点出息了。”   四宝频频掀开车帘张望,确定这条是去风荷园的路,心情顿时舒畅起来,看来督主还是很守承诺的吗。   马车路上经过一家买糖葫芦的小店面,陆缜就见四宝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垛子上插着的几串糖葫芦,他就吩咐成安每样买了一串过来递给她:“吃吧。”   四宝老感动了,毫不犹豫地发卡:“督主,您真是个好人。”   陆缜随意从木柜里取出一本书翻阅起来,随口道:“请你吃几串糖葫芦你便觉着是好人了?幸好你现在是在宫里,要是在外面,岂不是三两下就被人拐走?”   四宝舔着外面一层晶亮的糖浆:“哪儿能啊,这不是您给我买的吗。”   陆缜才翻了几页,目光又忍不住落在正在吃糖葫芦的四宝身上。   她也不直接嚼着吃,而是伸出粉粉嫩嫩的舌尖,先舔上一圈,然后搁在嘴里慢慢地吸吮,腮帮子被撑的微微鼓起,香软的舌头忽出忽进,让人抑制不住的浮想联翩,想着她含的不是糖葫芦…   四宝见他看过来,一边舔着糖稀,一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陆缜:“…”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这小断袖是不是故意的,每当他起了疑心的时候,她又一脸懵懂无辜,让人不得不把火气硬生生地憋回去。   陆缜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被她无意中撩起的火儿,调开视线沉声道:“你要么就好好吃,要么就不吃。”   四宝:“…”她好无辜!!   她有时候真想摇着督主的领子问他,督主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缩啊你缩啊!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她又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也不敢享受吃外面的糖浆,只好闷头用吃撸串的姿势把一串糖葫芦迅速解决掉。   陆缜发现自己不但没痛快,反而更憋闷了…   两人就这么一直沉默到了风荷园,陆缜方才在三皇子那里也没动几筷子,让小二把招牌菜各上了一样。   四宝郁闷了会儿,见到珍馐上桌,一张嘴就开始叭叭叭说了起来,旁的菜倒也罢了,就是最中间的一只瓷盅里放了碗乳白色的浓汤,上面就飘了翠绿的香葱和几块豆腐,她一见就大呼坑爹。   “这汤我方才瞄了眼,一碗汤顶寻常人家大半年的嚼用了,怎么就是绿菜豆腐汤啊,坑人也不是这么个坑法。”   陆缜一哂:“好些珍贵食材你没见着,不代表店里没用,只是都化到这汤里了,你自然见不着,就是豆腐也不是寻常豆腐,你尝尝就知道了。”   四宝伸手给自己舀了一碗,鲜美倒真是鲜美无比,但也没有吃一口就让人飘飘欲仙的味道,想想还是觉着不值这个价,咕哝道:“还不如把那些山珍食材拿出来做了,都炖在一锅汤里,浪费的不行。”   有钱人的世界她真的不懂啊。   陆缜平素吃的清淡,也没有太多口腹之欲,吃的也就不怎么走心,每上一道菜,四宝都要品评一句,他听的倒吃的更用心。   四宝吃的差不多了,又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抖起腿来,陆缜看着差点也跟着抖起来,就是一边伺候的小二等人也跟着抖了几腿子,他忙出声喝止了。   四宝这小东西,真是剧毒啊!   两人吃完最后一道羊包鹅,四宝挺着吃撑的肚子回了宫,陆缜差不多连着一个月都住在宫里了,晚上本想回京中别院住一晚的,但多瞧了四宝几眼便改了主意。   等到了晚上,两人各自安寝,陆缜又把这几日反复思索的问题拿出来继续想着,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太监呢?   他想到下午抖腿的那一幕,难道是因为四宝感染力太强,所以他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作为一个凡事当断则断的人,这般纠结实属难得了。他虽然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但更没想到自己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喜好会如此的…怪异。   他晚上睡的不大好,第二字起的便早,一进书房就见四宝拿着扫把在书房里收拾打扫,她大概是匆忙出来的,腰带没系严实,扣子也少扣了一颗,衣裳前襟便有些松垮,圆领的袍衫微微敞开,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和精巧的锁骨来。   四宝起的太早,还是睡眼惺忪的,见到他讶异道:“督主,您这么早就起来了?”   陆缜难免多看了几眼,又怕自己越陷越深,忙调开视线嗯了声:“难为你勤勉。”   四宝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惯性拍马:“都是您调教的好。再说我辰时还得继续去帮忙修整宫室呢,就怕您这边没收拾干净,所以特地早起先收拾了。”   所以督主起这么早究竟是为了啥?不会就是为了查她的岗吧?   幸好陆缜也没那么无聊,只是跟她闲话几句,用过早饭就开始看公文,四宝站在一边帮他把他平时习惯用的纸笔都准备好,又掀开梅花墨砚的盖子开始磨墨。   正好月底各监的账目又送上来,陆缜正低头看着账目,四宝手下麻利地帮他整理,冷不丁看见内官监的账本子,不留神翻开一页就发现了一个错处,看来这内官监离了她错算率也直线上升啊!   四宝有点担心冯青松挨骂,正想着怎么帮他遮掩,陆缜就已经抬眸看了过来:“怎么了?”   四宝只好老老实实地道:“回督主的话,这账本上有一处错的。”   陆缜伸手接过,悠然感叹道:“我记着原来内官监甚少出错的。”   四宝拍着胸脯自豪道:“原来内官监的账目都是我亲自核对的。”   陆缜笑一笑:“那这本也交给你对吧。”   四宝还惦记着等会儿要去修缮宫室,不过督主既然有吩咐她也不能不搭理,只好办了个小杌子坐在一边认真核对起来。   陆缜带了些欣赏地看着她精致娇嫩的侧脸,她一手翻着账本,一手还搭在桌面上,他目光又缓缓往下,落在那只白皙绵软的手上。   他忍不住伸手,让自己修长如玉的手轻轻地覆在那小肉手上,幸好四宝专注看账本,一时没有觉察,他心思微动,用手指挨个轻缓地点着她手上圆圆的肉涡。   他记着好些夫人小姐都爱养猫,尤其爱玩猫的爪子,他本来十分不能理解这种嗜好,现在却忽然有点理解了。   他漫无目的地想了会儿,又觉着自己简直已经无药可救了,忙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幸好四宝对账的时候认真得很,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压根没留意到哪里不对。   等她对完账辰时已经过了三刻,忙把账目递给陆缜:“请您掌眼。”   她也没留心陆缜目光多在账本上停留,反而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见他点了头,只顾着告了个罪就忙不迭地往桃李阁那边赶。   桃李阁里头李婕妤这个钉子户还没解决,由于桃李阁旁边还有几座小院,桃李阁不收拾,其他的几座宫室都没法子修缮。   四宝觉得李婕妤怪兮兮的,本来不想和她打交道,但看着停工的众人挠了挠头,只好又转身回去找李大钉子户。   李婕妤看样子正等着她来,话里话外都带了几分嗔怨:“宝公公是司礼监的大忙人,平常连个影儿都见不着,今儿怎么有空挪动大驾到我这小地方来了?”   四宝听这话更觉得不对,看李婕妤的表情也不像是阴阳怪气的发酸,再说好好的宫妃没事儿酸一个太监做什么?   她听的忍不住呲了呲牙,没忍住怼了她一句:“娘娘说笑了,最近事情实在是不少,再说奴才究竟不是在您宫里听用的,哪能日日过来?”   她本以为李婕妤听了这话要发火,没想到她脸上反而更见笑容,一双眼睛更是要媚的滴出水来,直往四宝身上瞟。   李婕妤这些年在深宫寂寞,也没少做找小太监调笑逗趣的勾当,看上四宝一是见这小太监长的好,二是见四宝年纪轻轻就入了司礼监,听说也得厂公赏识,想必是个有前程的,要是有一段露水姻缘,说不得以后还能照拂她一二。   她以往总觉着四宝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娘气,不过这么一硬气还是颇有几分男子气概的,看得她心花怒放心头发痒,恨不能立刻让四宝做了入幕之宾。   她神情柔媚,腻声道:“我见识也难免浅薄了些,只知道守着自己小院的一亩三分地,倘有什么说错了的,还请宝公公海涵,我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   她说着竟真要起身赔礼,四宝简直搞不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又不好让一个正经的从四品宫妃给自己行礼,忙把人扶起来:“婕妤哪里话,您这就是折煞奴才了。”   她给李婕妤搞得一头雾水,实在不想在这事儿上纠缠,直言道:“婕妤,修缮宫室是皇上下的旨,劳烦婕妤行个方便。”   李婕妤心思压根不在修缮宫室上,闻言冲她妩媚一笑:“也不是不成,只要你陪我用一顿午饭,我下午就给你们腾地方。”   四宝在宫里待了几年,这点警惕心还是有的,忙推拒道:“奴才怎敢跟您同桌用饭?”   李婕妤怕她又走,自然不允,她给夹缠的头疼,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那奴才在一边伺候您用膳,如何?”   李婕妤退而求其次,点头答应了,份例的四菜一汤刚端上桌,她手里的筷子突然掉了,四宝就站在她身后,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李婕妤撩起裙摆,一抬金莲,轻轻踩在那筷子上。 第三十五章   四宝这回是真觉出不对来了,就见那对儿穿着并蒂莲花红绣鞋的金莲微微勾了勾,桃红百褶裙的裙摆撩起,一截小腿饱满圆润。   若是个知情识趣地在这里,两边早就你来我往开了。   她呆了呆才回过神,下手飞快地把筷子捡起来,毕恭毕敬地递给她:“娘娘请用。”   李婕妤见她这般不解风情的样子,暗暗咬了咬银牙,心里暗恨,皇上她没本事勾到手倒也罢了,一个太监也这般嫌弃她?   不过她一转头看着四宝呆头鹅的模样,又觉着比那些油腔滑调的有些别样可爱,恨意倒是消去了几分。   她心中不甘,决定再试一试,故意婉媚笑道:“请用什么啊?”   四宝给她一把嗓子甜的发腻,嘴角抽了抽才道:“自然是用饭了。”她一拍脑袋,故作恍然道:“奴才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儿要去处理,只好暂先告退,恕我不能陪婕妤用饭了。”   李婕妤今日已经做得有些过了,再说这事儿本就是你情我愿,不管四宝是真不解风情还是压根看不上她,她也不能把人强行拖到床上去。   她眼看着四宝走远,不甘心地拽了拽帕子,心里恨意又起。这世上不光男人好色,女人好色起来更加无药可救。   四宝一脸蛋疼地回了司礼监,站在外间捧着茶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她身上的一身脂粉味儿浓郁,这回连成安都闻出来了,笑骂道:“你小子是去办事儿还是去逛窑子了?身上这都是什么味啊!”   这小子年纪不大,还挺风流。   四宝有点察觉到李婕妤的意图,还不大敢确定,正要向成安讨教讨教,就听陆缜在里间淡声问道:“怎么了?”   成安缩了缩脖子去办事儿了,四宝不敢敷衍,只好走进去回话道:“回督主的话,安叔说我身上味道太重。”   陆缜自也闻见了,一挑眉道:“你不是去负责修缮宫室了吗?”   四宝被他一问就开了话匣子,她最近在他跟前随意很多,于是一脸郁闷地抱怨:“您说李婕妤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我一去桃李阁就和我缠缠歪歪,问她到底为什么不挪宫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莫名其妙地非得让我陪她吃一顿饭,她还把筷子掉在地上让我捡,我捡了吧,她又把那筷子踩住…啊!踩筷子!”   她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她成了西门大官人!李婕妤还想当一回李金莲!   不过她要是真成了大官人该怎么称呼,宝大官人?   她脑洞像草泥马一样狂奔,没注意到陆缜的神情已经彻底沉了下来,起身握住她的手腕,上下打量着她,狭长的眼睛里几分阴戾:“她碰你哪里了?”   四宝先是给李婕妤突如其来的职场X骚扰吓了一跳,又被陆缜现在的眼神吓了一跳,怔怔地道:“就…胳膊。”   陆缜原本攥着她手腕的手渐渐往上挪移,玉白的手掌在她胳膊处慢慢摩挲着,像是要把李婕妤留下的痕迹彻底抹去。   从死了的宫女到这个婕妤,这小子的桃花运当真是旺的很呐!   四宝见他脸色不好,声音都不由得低了几分,小声问道:“督主…您怎么了?”   陆缜见她一脸茫然,想着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是那李婕妤自己不知廉耻,他缓了神色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她有这么大胆子。”   这个年纪的少年大多对年长些的女人更容易有好感,他顿了下,垂眸直看着她:“你喜欢李婕妤这样的吗?”   四宝连连摆手:“别别别,您可千万别这么问,李婕妤可是皇上的人,我哪里敢肖想,再说李婕妤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奴才喜欢男人啊!”   好吧假如她真是太监,她宁可跟鹤鸣那样真心实意的在一起都不要和李婕妤这样只想约个炮的一起。   她看了眼陆缜的神色,很明智地没把后半句说出来,摸着鼻子道:“再说奴才虽然是个太监又不喜欢女人,也知道要洁身自好,这种乱来的事儿干不得。”   陆缜的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胳膊上抚着,被这话莫名地取悦了,和缓了神色:“记住你说的话。”   他又道“你最近不要再去桃李阁了,先紧着其他差事办。”   四宝也没想太多,这事儿一来不好取证,要不是督主问起来,她肯定不敢到处说,到时候惹麻烦的还是自己,也难怪李婕妤胆子敢这么大,想必是想通了这一节。   不过她又不是李婕妤宫里的人,想躲开也很简单,于是点了点头就应下了。   她本以为这事儿到现在就算结了,没想到宫里突然爆出李婕妤欺压旁的妃嫔,行止不检,淫乱宫闱的丑闻来,就是元德帝都快忘了这人是谁,也不由得勃然大怒,看到证据之后直接把她贬为选侍,打发到宫中某个更偏僻的角落里去了。   成安特地赶过去主事,看着哭的脂粉糊了满脸,蓬头垢面的李婕妤,鄙夷地笑了笑,弯下腰压低了声音道:“督主吩咐了,婕妤既然那般惦记着咱们司礼监的人,一会儿我就帮您找两个司礼监的好生伺候着。”   李婕妤哭的身子乱颤,她不过是勾搭一个小太监而已,这事儿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怎么这回就惹上一头猛虎了呢!   成安也没给她细想的机会,一扬拂尘:“拖下去。”   李婕妤就被捂着嘴拖了下去。   四宝知道这事儿,还以为陆缜是因为李婕妤无事生非,又勾引他身边伺候的人才发火的,难得多问了句:“督主,其实婕妤也没做什么,贬为选侍是不是有些重了?”   陆缜正站在窗前眺望后宫的方向,唇角冷冷地勾起,闻言偏头问道:“你怜香惜玉了?”   督主最近实在是反常,四宝一边儿心说督主你的药怎么就停了呢!一边摆手道:“哪里的话,我跟李婕妤非亲非故的,这不是怕您在外面被人说嘴吗。”   她可不敢再提求情的事儿了,生怕督主一个不爽逮住李婕妤往死里整。   陆缜道:“难道就由着她骚扰你?”   四宝被问住,想想督主说的也没错,职场X骚扰确实挺讨厌的,不管是男是女。   她正低头沉思社会问题,陆缜趁机上下打量着她,像是要把这人看进心坎里。   他这几日为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太监这个未解之谜没少纠结,当然最后也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但听到李婕妤试图勾搭四宝的时候,他的恼怒来的猝不及防,既恼自己没看住这勾人的小东西,又怒李婕妤不知死活,连他的人也敢觊觎。   那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知道自己再怎么纠结跳哒也没用,反正是一头栽在这不男不女的小东西身上了。   四宝低头想了会儿,又有些不解道:“可是李婕妤为毛要勾引我呢?勾搭侍卫太医都比我强吧,我可是个太监啊。”   陆缜回过神来,听见她发问,勾起唇角看着她:“侍卫太医寻常也见不了一回,太监倒是能天天见的,再说男女之间…能得趣的法子多了去了。”   作为一个不算太新的司机,四宝想了想就懂了,但为了在督主跟前保持良好的形象,睁着大眼一脸傻白甜:“督主…什么法子啊?”   陆缜忍住在那白嫩脸儿上捏一把的冲动,眯起眼笑问道:“你知道男女的区别在哪儿吗?”   作为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又学过生物课的大好少年她当然知道,没准督主知道的还没她多呢,不过又不好表现的太渊博,只得绿茶脸地道:“男人没胸有小JJ,女人有胸没小JJ,太监既没胸也没有小JJ。”   陆缜:“…”   他勉强道:“说的也算…有些道理。”   他现在开始怀疑四宝到底是真的喜欢男人,还是因为不了解男女真正的差异,并且觉着太监没有…那处,所以她才不得不喜欢男人的。   他开始认真思索起来,要不要抽空教导一下四宝那些旁门左道,好让她别被人轻易拐了去。   ……   鹤鸣来到赵家的别院已经有些日子了,她开始被要进京求学的赵清澜和友人沈华采救助,但医馆里的大夫说她现在身子骨极虚弱,不光有伤在身,而且体内毒素未清,所以最好不要轻易挪动,更不能向前些日子一样颠沛流离。   赵清澜虽然想救人,但一开始并不想把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带到自家来救治,但听大夫叔完她的病情,心里不由得是万分同情。   不知什么样的狠毒之人才会对一个娇弱姑娘家下此毒手,他又见鹤鸣容貌清丽,眸光清正,料想应当不是坏人,于是不顾管事的反对,救人救到底,把人接到赵家别院救治。   赵家是儒商之家,家风淳厚,家中人也以乐善好施为己任,不仅名声好,而且家境极为富庶,救治一个姑娘并不算难事,除了管事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姑娘有些不喜。   鹤鸣身体底子好,服药之后没几天就能下床活动了,赵清澜只拿她当客人待,来探望过一回,发现她谈吐优雅,行事很有分寸,倒像是大户出来的姑娘,不觉大为讶异。   鹤鸣虽然伤了脑袋,把前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好歹礼数总还记着,三观也没歪,见到赵清澜极为激动,跪下就要行礼:“多谢赵公子相救,我感激不尽,愿当牛做马以报答公子大恩。”   赵清澜忙扶起她,等碰到她胳膊了才觉着有些不妥,脸上不觉红了红,不过还是坚持把她搀扶起来,温言道:“姑娘不要如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你本来也不是为了要求你报偿。”   鹤鸣还要道谢,赵清澜忙转了话题:“你还是想不起来曾经的事儿吗?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也不记得了?”   鹤鸣眼里一暗,缓缓地摇了摇头。   赵清澜只得宽慰道:“慢慢调理,总能调理好的。”   鹤鸣沉默不语,她不想白住在别人家里,但现在她也不敢独自一人离开赵家别院,总得做点什么偿还这份恩情才是。   她默默地思量留意,没跟赵清澜直说出来。   赵清澜想了想,有些无奈笑道:“不知道年龄家里也就罢了,只是不知姓名,我现在还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鹤鸣大方道:“左右我什么都记不起来,公子便赏我个名字吧,你叫什么我应着就是了。”   赵清澜头回帮姑娘起名,见她爽利,把满肚子诗经楚辞都忘了个干净,张了张嘴才轻声道:“我是在小环观附近遇到姑娘的,不如就叫姑娘小环吧。”   鹤鸣点头道:“多谢公子赐名。”   赵清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听外面管事来报:“少爷,沈少爷来找您了。”   沈少爷就是那日被称为华采的,鹤鸣看着有些眼熟的少年。   赵清澜知道自己这位友人是个急性子,冲着鹤鸣歉然一笑,转身出了门,就见正厅里沈华采高举着两张名帖,一脸喜悦:“清澜,咱们都考中了,李大儒要把咱们都收为入室弟子!”   李大儒是太子少保致仕的,身份尊贵学识渊博,脾气也大得很,今年才放出话要收三个入室弟子作为衣钵传人,两人虽然尽了全力,却都没敢抱希望,没想到竟然运气如此之好,都入了李大儒的眼。   赵清澜笑道:“真是好事儿啊,咱们又能一同上学了,今后秋闱也更添一重把握。”   沈华采想拜李大儒为师,除了一颗求学之心外,更多是有别的请求,因此显得格外兴奋,激动起来叭叭叭说个不住。   赵清澜俱都含笑听了,让人摆宴庆贺不提。   ……   转眼修缮宫室的工作已经真正接近尾声,桃李阁里的李婕妤虽然虽然被贬,但上面肯定不会让这间宫室空闲着,只是四宝没想到的是,等修缮完了再搬进来的竟然是才新升了贵人的枕琴。   枕琴虽然说不上宠冠六宫,但是这些日子也算颇有些宠爱,只是她出身摆在那里,也不可能一下子往上升的太多,就算进了桃李阁,以后也是跟人合住。   四宝对她仅存的一点好感也在上回那事儿被磋磨干净了,虽然人往高处走没错,但不是以踩着朋友的尸首为代价,仔细想想,她真的就不知道当初贤妃给鹤鸣的那碗药有问题吗?   她觉着细思恐极,也不打算再见枕琴,见桃李阁收拾完了就要走人,没想到枕琴竟然提早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服侍的宫女太监,见到她叫道:“宝公公。”   四宝脚步一顿,不怎么情愿地转了脚步,欠身道:“贵人有什么吩咐?”   枕琴当宫妃这些天,也养出些尊贵的味道来,仪态几分骄矜,先抬手遣退了众人,冲她微微一笑道:“老朋友叙叙旧,不可以吗?”   四宝听她语调娇俏,竟有些像鹤鸣,不觉心下反感,皮笑肉不笑地道:“奴才不敢跟您互称友朋。”   枕琴叹了声,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人在深宫,身不由己,鹤鸣生前常说你是一等一的好人,我跟你虽然处的不多,但也是认同她的话的,说到底我也没能害着你什么,咱们还能像往常一样做朋友吧?”   四宝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李婕妤这回被罚,隐约传出来消息,说厂公是为了个小太监一怒之下动了真格,可见四宝在厂公心里的地位,所以枕琴这是急着修复关系来了。   她想通了之后觉着简直和枕琴无FUCK说,更觉厌烦,敷衍笑道:“贵人在说什么,奴才怎么听不懂,若是贵人无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她最近当差得力,再加上有督主罩着,说话也有底气了许多,说完拱了拱手就要告辞。   枕琴本来就不算什么好脾气,闻言难免面露怒容,冷冷地看着她转身离去,忽的低声道:“当初贤妃娘娘设计鹤鸣,我是真的不知情,也是后来才想通了禀告给淑贵妃的。”   四宝脚步一顿,不过终究没停下来。   ……   又经过了两日连轴转,皇宫里的宫室终于修缮完成了,四宝一开始是为了查证揽的这份差事,后来才踏踏实实地干了起来,毕竟今年能不能升到正七品,全指着它呢。   虽然四宝很有自信自己把负责的那部分收拾的挺好,但听说最后的审查也是出了名的变态,因此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过等到她一看来审查的人,顿时乐了。   她趁着众人不注意,笑呵呵地扬着大头凑到谢乔川身边:“小谢同志啊,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怎么也不提前通知兄弟一声,让兄弟我也有准备。”   谢乔川瞧她笑的一脸贱样,忽觉得有些手痒,伸手把大头按回去,又在她脸上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摆出一脸公事公办,甩袖道:“当差期间,谢绝套近乎。”   四宝道:“小谢这可就是你不够意思了,跟兄弟还摆什么官威啊,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谢乔川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不跟脚大的人做兄弟吗?”   四宝怔了怔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真说过,只是没想到丫这么小心眼,她多久之前说的话还记着呢。   她囧道:“我开玩笑的你也当真了。”   谢乔川哼了声,斜了她一眼:“祸从口出,你就是管不住这张嘴。”   四宝给呲哒了一顿,不由得撇撇嘴,他径直进了宫室内检查,两只眼睛跟自带探照灯似的,桌子角后头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灰都能看见,青砖缝里一根头发丝都瞧着,总之要多龟毛有多龟毛。   四宝在他屁股后面垂头丧气地听训,本来已经对今年的升官不抱希望了,幸好谢乔川够意思,每说一处都会顺手帮她收拾了,因此他逛了一圈下来整个宫室反倒更加整洁。   四宝小心翼翼地道:“谢大人,谢大佬,谢哥,考评的事儿…”她现在已经不敢奢望甲等了,只求谢乔川给她的丙等让她及格。   谢乔川像是故意逗她,动作跟电影慢镜头似的,慢慢地提起笔,慢慢地落在纸上,慢慢地写出了一个甲字。   四宝:“…”虽然结果好的出人意料,但她怎么还是那么想抽这货呢!   她等谢乔川检查完,两人一并结伴回去,没想到才检查到一半,天上就洋洋洒洒地落下了雪花,她奇道:“今年的天气可真怪,一个冬天也没怎么下雪,明明都要开春了,怎么这时候竟下起雪来。”   她伸手接了片雪花,又抬头看了看天:“看着还不小呢,咱们得早点回去了。”   谢乔川进宫之前常居在暖和湿润的南方,拢共也没见过几场雪,放下手里的差事欣赏了会儿雪景,闻言瞥着她:“你说不小就不小了?我觉着这雪下不长久。”   四宝懒得跟一条南方狗废话,毕竟社会会教他做人的。   谢乔川果然被教做人了一把,等到检查完了地面上已经积了半尺来高的雪,两人都给冻的瑟瑟发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司礼监走。   四宝对下雪的适应能力比他强的多了,眼见着两人走入一处无人的夹道,她还有闲心悄咪咪地捏了一团雪在手里,轻快地叫了声:“小谢。”   谢乔川转过头看着她,她趁着他转头的当口,一把把雪拍到他脖子上。   谢乔川:“…”这个社会太复杂了,他需要静一静。   他先是被冻的一个激灵,然后才捂着脖子恼道:“你…”   四宝见他一副受惊的样子,难免暗暗自责起来,高估了南方同志的承受能力,老老实实地把另一团雪塞进他手里,诚恳道:“我错了,你砸回来吧。”   谢乔川:“…”   他看着四宝扑闪的星星眼,这让他怎么下得去手!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别假惺惺的了,赶紧走吧。”   四宝没理会他的臭脸,走过去跟他勾肩搭背:“听说爱笑的男孩子运气好,来笑一个~”   “…”   “大脚~”   “…”   “脚脚~”   “闭嘴!” 第三十六章   四宝以逗谢乔川为乐,一路眉开眼笑地回了司礼监,等进了后面陆缜的书房,他帮她拂落肩头的雪花,含笑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四宝心情正好,没注意到他过分亲密的动作,洋洋得意:“督主,我这回考评得了个甲等。”   陆缜唔了声:“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你的品级也该往上升一升了。”   四宝喜不自胜,成安听的连连翻白眼,就看督主对这小子的架势,就算她升的再高也得留在司礼监给督主当长随,有什么乐呵的。   四宝傻乐了一会儿,见陆缜取了大氅过来,一副要出门的架势,她见天色已经晚了,不由得奇道:“您还有事儿要办?”   陆缜颔首,对她也没什么可瞒的:“还是上回三皇子提出的设立内书堂之事。”   四宝更奇怪了:“您不是说三皇子没安好心吗?”   陆缜随意笑道:“他虽然没安好心,但事情却实打实对司礼监有好处,想法子推他出来担责就是。”   四宝觉着自己又上了一课,点头哦了声,他却不欲多说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正准备带上雪笠出门,忽然转头笑问了句:“你想上学吗?”   四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能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他一笑:“所以这事儿无论如何都要办成了。”   四宝呆呆地看着他离开,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热,忙回屋用凉水泼了把脸。   原本已经过了立春,这些日子气候渐渐回暖,不知怎么的,京里又开始下起大雪来,还洋洋洒洒地下了两天,地面都积起了厚厚的雪,有些主子体恤,就不让底下人在这天气出来办事儿,有的刻薄些的,底下人也只能骂一声苦逼。   四宝好几年没瞧见这么大的雪,瞧得心里发痒,等到一日空闲了,就悄咪咪召集了一班狐朋狗友,到人最少的皇库那边打雪仗,还硬把谢乔川给拉上了。   谢乔川一见她又不干正事就黑了脸,四宝摇头道:“我这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在宫里呆了几年了,相熟的朋友却没几个,玩一圈好歹多认几个人,交心不交心的先不说,好歹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谢乔川微怔了怔,心里一道热流涌过。   四宝知道他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瞧不上太监的,不过这种心思也能理解,毕竟当了那么多年世家公子。她于是着意拉着他往人堆儿凑。   谢乔川本来开始还觉着有些放不开,到后来渐渐得了趣,把原来看过的兵书上的一些兵法简略运用到打雪仗里,转眼就把对面打的落花流水,狐朋狗友们勾肩搭背凯旋而归。   有个黄门大概是玩的上瘾了,快到司礼监的时候,捏起一团雪又冲着四宝扔了过来,四宝眼疾手快地躲开,没想到陆缜才要抬步进司礼监,雪团好死不死地正冲着他飞了过去。   四宝:“…”   她会说她这回一点也没有意外,反而有一种宿命般的感慨,想想看督主自打认识她以后,被火烧过,被她砸过,还被她背后念叨过,现在又要被雪球砸…督主,你好口年!   她瞎想归瞎想,动作可一点不慢,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就要帮督主挡灾。   以陆缜的眼力早看见雪球飞过来了,本来轻松就能躲开,结果眼看着四宝直冲过来,他只好站在原地不动,把她接住了,两人齐齐趔趄了几步。   然后雪团吧唧一声,砸到四宝的后脑勺上…   陆缜看着她被砸的开了雪花的脑袋,面色不由一沉,成安反应迅速地道:“还不快把这狗小子拖下去敲几板子!”   四宝本来正呲牙揉着后脑勺,闻言惊了一惊,还以为陆缜是差点被砸心里不爽。   他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辩驳他的决定,只得趁着他往进走的时候,扯着他的袖子小声道:“督主,我们都是闹着玩的…再说他也没少挨我砸,算是给您报仇了。”   跟她玩一回就要挨板子,以后谁还敢跟她玩了!   陆缜不答,伸手帮她揉了揉脑袋,垂眸问道:“头还疼吗?”   四宝无所谓地把脑袋上的雪甩掉:“不疼啊,反正雪一会儿就化了,又不是用石头砸的。”   陆缜看她一脸不走心的样子,不由得挑了挑眉,又看了成安一眼,成安这才会意,去把那倒霉鬼从板子底下解救出来。   陆缜和四宝并排进了屋,屋里都烧着地龙燃着炉子,一进去便觉着温暖如春,他低头这才看见她手指头都冻的通红,不觉拧眉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说完伸手包住她的手,他手指修长,手心温暖,刚好能把她的小肉手包裹进去,驱散了凉气。   作为一个身怀秘密的人,四宝格外不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忍不住退了几步抽回手,干笑答道:“就是去当差,外边天气冷,一不小心就成这样了。”   她总不能说她跟人出去疯玩了吧。   陆缜状似不经意地抽回手,淡然道:“下回出去多穿点。”   这下就很正常了,四宝忙不迭应了,不过她刚才打雪仗的时候被扔了一身的雪,这时候被火炉一烤都化了小半,她怕再待下去要不好,忙不迭地道:“督主,我先下去换身衣裳再回来伺候。”   陆缜见她身上还有些积雪,也怕她着凉,于是点头应了。   他等她走了之后,才仰头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喟叹一声,耐心点。   小东西看着爱笑爱闹脾气好,其实警惕性很重,寻常也不爱跟人亲近,他甚至猜想是不是四宝家里人从小对她不好,所以她长大了对谁都防备着?   他脑补完了又难免有些郁郁然,当初要不是这小东西言行处处暧昧,又搂着他的画像睡觉,他也未必会这么上心,现在这算什么?撩完了就跑?   四宝当然不知道她老板现在在想啥,她正关了房门取了套干净的衣裳准备换上,她里外脱完之后发现裹胸布也不太紧了,于是又重新把门窗锁好,对着铜镜重新缠了起来。   幸好后面这片只有督主能随意出入,寻常人没得允许压根不能入内,不然她也不敢这么不羁。   她缠着缠着又格外郁闷起来,这几日没怎么留心,好像…又长大了些?原来是一马平川,现在已经隆起山包了,原来连A都不到,现在越看越有往B迈进的趋势了。   她估摸着等这对儿长到C杯之日,就是她四宝魂断皇城之时。要不要想个法子尽早出宫呢?可是想什么法子好啊?   四宝长吁短叹了片刻,这才把一对儿累赘重新绑紧了,套上衣服之后,确定重新恢复了一马平川,她这才敢出门。   到正厅伺候的时候发现陆缜正在待客,几个文官毕恭毕敬地行礼落座,拿出公文来双手递给他:“厂公,这是设立内书堂的章程,请您过眼,若有个什么不对的地方,咱们也好订正了。”   内书堂的设立就是为了让一些有天赋有灵气的小太监能跟着大儒们读书识字,以后更好的当差,这事儿若办成了,以后内宦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才,对司礼监和东厂都大有裨益,陆缜并不是目光短浅之辈,自也很上心。   这个年代认字可算是一见了不得的事儿,君不见内官监里的冯干爹,明明手腕资历都不差,就是因为不识字,这些年的升迁才十分缓慢。   虽然四宝升迁的快,但想想也正常,一来她长得好,二来她有文化,占了这两条就是天大的福分,机缘肯定要比寻常人多的。   四宝眼疾手快地给几人倒茶,她相貌出挑,几个大人难免多看了几眼,陆缜合上公文,淡声道:“章程没什么疏漏的地方,但负责开蒙的师长,还是换成李鸿大儒为好。”   几个文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打着锦鸡补子的硬着头皮道:“厂公说的不错,就是李大儒脾气古怪,虽然如今已经致仕,但身份地位超然,只怕不会轻易应下。”   后一个补了句:“再说他老人家才收了两个得意弟子,正在悉心教导,只怕也腾不出空来打理内书堂。”   陆缜笑了笑,嗓音温雅:“这却无妨,开蒙是重中之重,宁可晚些,也不能滥竽充数。”   几人只好称是,陆缜端起茶盏来,他们识趣地告辞了。   四宝提着茶壶给他续了一杯,马屁拍的噼啪响:“还是您有本事,不到两天就把这事儿办妥当了。”   陆缜一笑:“什么才两天,皇上是答应了不假,这事要准备还得好一阵呢。”   四宝知道些文官对他们内宦的大多轻鄙嫌恶,不由问道:“可是那些师长们…”   陆缜知道她想问什么,淡然一笑:“既然内书堂要成,再不情愿也由不得他们了。”   他又问道:“你不是想去念书吗?这几日好好准备着,到时候会有一场入堂的小考。”   四宝不过是随口一说,她虽然挺想念书的,但是:“…我都过了开蒙的年纪了,他们会收吗?”   陆缜不答,冲她一笑。   四宝被他这从容一笑迷得小心肝噗噗乱跳,绝色美人伤不起,自信的绝色美人笑起来更伤不起啊。   四宝不光有上辈子的记忆,还继承了一部分原身的记忆,知识储备量不算太差,只是学习这个东西就是逆水行舟,她身份不高,能学的正经知识太少,所以有一个能学习的机会当然欢喜非常,忙不迭地跟督主道谢。   陆缜见她嘿嘿直乐,也不由得跟着笑了笑,强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粉唇的冲动,抬手让她帮自己取大氅去。   最近宫里头也不大安生,除了东厂要设立内书堂之事,还有就是皇上心里不大痛快,这份不痛快自打李婕妤被罚就在,最近终于爆发了出来。   李婕妤被贬原也只是小事,但他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疑心病重,现在看好些宫妃都像是跟太监缠扯不清给他带了友谊之帽的,于是干脆下旨,在宫里举行了一场彻彻底底的搜藏行动,这回不光是宫妃和宫女,就连太监也被波及了。   当然这事儿也和四宝没什么关系,她最近抽空就开始温书,为考进内书堂做准备。   冯青松听了此事心里大悦,他自己前程也就那样了,能培养出来一个高材生也不错,于是粉儿大方地掏出几两银子来,给她把所需的书买了一套,让她自己过来搬。   四宝兴冲冲地过去搬书,一看却是一套二手的,嫌弃地直咧嘴:“您也忒抠了吧,好歹也买套新的啊。”   冯青松半点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荣:“你小子懂什么,反正一手二手不都是个看,二手的可比一手的便宜了四成呢,再说也有八成新,不会影响你看书的!”   四宝随手翻了几本,见纸张虽然有些翻动过的痕迹,但大体还是新的,也没什么油污痕迹,凑合着也能用,于是勉强点了点头:“差强人意。”   虽然冯青松听不懂成语,但是看她表情还是能看出来一二的,他老人家没被奉承好,心里不爽了,气的大骂:“你个狗小子不识好歹,白吃枣还嫌弃枣核大,不要就还给我!”   四宝忙把书往怀里一搂,嘿嘿笑道:“要的要的,不要不是白辜负您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了。”   她笑嘻嘻地哄了冯青松几句,见他老人家脸上终于露了笑模样,这才抱着一沓书本子往司礼监走。她下午还有事儿,也没来得及齐齐翻看一遍,就把一沓书放回了屋里。   宫里举行的搜藏活动今儿下午正好轮到司礼监,成安和沈宁到她屋里例行检查,本来就是走个过场应付差事,也没有多认真,谁知道沈宁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脸色瞬间就绿了,然后‘操’了一声。   成安莫名其妙,凑过去看了眼之后,也忍不住操了声,两人目光震惊,用一种看变态的目光看着四宝。   四宝比他俩还莫名其妙:“怎么了?”然后凑过去一看,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艹!”   书的封皮很正经,是本论语的封皮,但是里面的内容就很火辣了,第一页就是一个打扮清贵的夫人罗衫半褪,旁边是个身高八尺,皮肤黝黑的半裸汉子,第二页就更劲爆了,两人已经全身赤裸,搂抱在一起开始入巷…   这整的跟小黄漫似的,还有剧情有H的。   四宝懵逼了一会儿,红着脸拼命摆手:“这真不是我买的啊!这套书是别人送的!安叔您要相信我啊!”   她略一琢磨就明白了,这套书的主人估计把论语的封皮换到春宫秘戏上,然后卖书的时候也没多看,一并卖了出去,冯青松又不认字,更没有买之前翻看的习惯,所以她就这么一路夹带进了司礼监。   别人都是坑爹,她是快被爹给坑死了!   沈宁和成安脸色十分复杂,成安更是道:“宝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啊…不过看这个就不怕越看越憋的慌吗?”   四宝:“…我真没有!”   成安压根不信,不过这个年纪的少年看点小黄书也挺正常的,可惜四宝倒霉,刚好撞枪口上了,要是他一个人在,也能帮四宝遮掩过去,可惜沈宁也在…   他想了想,叹了口气:“你是督主身边的长随,我们俩不好处置,这书还是交给督主吧。”   反正依着督主对这小子的宠信程度,想必也不会把四宝怎么样,顶多就是说几句完事儿了。   沈宁没啥异议,四宝就一脸苦相地被拎去了陆缜身边,他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先挥手让沈宁和成安退下,颜色和悦地问道:“你怎么会想到看春宫?”   四宝正要解释,就见他抚着下巴琢磨道:“你要看也该看的是龙阳逸史啊。”   四宝:“…”   她正要解释,就见陆缜随手翻了翻那春宫,四宝觉着莫名违和,督主这样的神仙人物,应该看正经的书才对吧…   没想到督主不光翻看了几眼,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跟她探讨起来:“你都看到了什么?”   四宝想着督主居然跟自己探讨这种问题,脸止不住地红了,虽然督主是太监,但平时光看那那张脸,自然而然就能忽略掉这件事儿,她眼神乱飘,讷讷道:“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啊。”   陆缜前些日子从李婕妤那事儿过后就有心教教他这些事,免得她被旁人哄了去,今日正好是个机会,他于是开始循循善诱:“若是在寻常大户人家,你这个年纪早就有人专门教导鸿蒙伦常,甚至还会寻通房丫鬟专门伺候,这不过一本春宫而已。”   四宝见怎么说他们都不信,干脆破罐破摔:“督主说的在理,您想说什么?”   陆缜含笑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四宝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督主会跟她讨论这种问题!懵逼了会儿才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就…一男一女光着身子搂抱在一起呗…”   陆缜挑了挑眉:“还有什么?”   四宝心说完了,她家督主形象彻底没了,于是自暴自弃地道:“反正…他们的表情好像挺高兴的,搂着的姿势也挺多的。”   陆缜噎了一下,才继续开始教导大业:“你注意到男人身上有什么了吗?”   这话真把四宝给问住了,怔了怔才道:“额…身材挺好的,手臂挺粗的。”   陆缜嗓音轻缓,脸上还带着笑意,尤其是一双狭长的眼睛,笑起来温柔深邃,半点看不出来是在讨论这种不可描述的事。   他继续诱之:“还有呢?跟女人有什么区别?”   四宝灵光一现:“啊!他们有…”小JJ,她说到一半突然刹了车。   陆缜颔首:“看来你已经有些明白了,男人深邃虽然有,但是你我都知道,太监入宫时净过身,却是没有的这样东西。”   四宝简直茫然:“督主您到底想说些什么?”   陆缜啜了口茶,既怕说的太浅了她听不懂,又怕说的太重了吓着她,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道:“你方才说春宫上男女的表情都很高兴,作为太监,没有了那样东西,却享受不了男女之间的妙处,不过幸好,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一些能得趣的法子…正好你也不喜欢女人…”   他边说着心里边有些同情自己,可怜他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一个小太监的事儿,就得给别人上龙阳的课程了。   四宝听的一脸懵逼,听到这句才恍然大悟,忍不住问道:“督主这话的意思,是您也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难怪督主对她这么好,原来是找着同类了,所以惺惺相惜?!难怪今天按捺不住拉着她探讨。   陆缜:“…”   这个问题太深刻了,导致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默然片刻才道:“这你就不要过问了,你只需记住,身为太监虽然没法享受男欢女爱,但是从旁的地方一样可惜得趣,并不必拘于男女,等缘分到了,也不必惊诧,安心享受就是。”   四宝还以为他是欲盖弥彰,又给他说的晕晕乎乎的,被他抬抬手让退下了,莫名其妙地回了自己屋里才想起一个问题,督主到底想说啥?   四宝那本春宫当然给陆缜没收了,他换成了两本龙阳专用的春宫,自己先翻开一眼,就给难受的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恨不能把两本书烧了干净。   他很清楚自己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太监,却偏偏喜欢上了四宝,斜躺在白玉池子里的时候忍不住把春宫里的脸替换成了四宝的,这才觉着生出些欢喜,没有方才那种厌烦了。   他换好衣裳回屋,见到那两本书,厌烦之心又起,随手扔到抽屉里,和四宝那本春宫摆在了一块。   算了,等他什么时候自己能看的进去了再送给四宝不迟。   ……   李鸿李大儒的家里,老头子听完圣上的口谕就勃然大怒:“荒唐!皇上的耳根子也太软了些,竟然要让我去教导一众阉人,等着他们学成了本事再扰乱朝纲吗?!”   他门下的十余弟子皆都噤若寒蝉,只有新收进来的沈华采一人眼底露出激动,指尖都微微颤了起来,这些年寒窗苦读,他终于看到找着人的希望了。   他到底年纪太轻,涉世未深,还有些沉不住气,生怕李大儒一时冲动直接拒了,忙上前一步:“老师,请听学生一言。”   沈华采是他一众弟子中年纪最轻的一个,一般人年纪大了,都偏疼小的,李鸿略缓了缓神色:“你有什么想说的?”   沈华采方才是一时冲动才站了出来,不过幸好年纪轻轻就能中秀才的脑子反应也不慢,低声恭敬道:“老师,昔年孔圣公以三千弟子闻名于天下,这些人中有正有邪,有贤德有蠢笨,可圣公从不以愚鲁之人为嫌,反而一视同仁。学生不才,却觉着与其因为他们是阉人而嫌弃,不若悉心教导,就算不能成材,也能教他们做正直磊落之人。”   陆缜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李鸿门下一半弟子都被东厂打过招呼,见有人起了头,立刻跟着相应劝说。   李鸿虽然顽固,但也不是不讲道理之辈,怒气为之一泄,低头认真思索起来。 第三十七章   春宫这事儿再没有后续,四宝也就没再多想,反正督主神神叨叨一回也挺罕见,干脆把它存放在心里当做一份美(奇)好(葩)的回忆算了。   她最近开始认真准备起来内书堂的入门考,那份儿认真劲儿比高考还犹有过之,就是经学这东西她到底接触的不多,又没人在旁教导,她只好捧着书本子死记硬背。   督主教她应该是绰绰有余,但他老人家每天几乎从早忙到晚,四宝也不好意思拿这事儿去打扰他,后来大概是记得太入神,有时候走在路上都忍不住开始喃喃自语。   “孔子曰‘吾当之直着异于世,世世世…”   四宝一背不出来就开始急的又动胳膊又挠腿的,谢乔川正好和她同路,见状忍不住插口道:“吾当之直着异于世,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也。”   四宝怒:“你插什么嘴!我能背出来!”她顿了下,又腆着脸问道:“话说…这话什么意思来着?”   谢乔川:“…”他被四宝的脸皮震惊住了:“你还能再无耻点吗?”   四宝理所当然:“能啊。”   谢乔川:“…罢了,不跟你争这个,这话的意思要连接上面叶公同孔圣说的话,解释出来的意思就是,父亲为儿子藏匿劣迹,儿子为父亲藏匿劣迹,这就是其中的直白坦率。”   四宝撇撇嘴吐槽:“这可倒好,父子俩都烂到一窝去了。”   谢乔川骨子里还保留着世家子的清贵和读书人的自持,听她这番亵渎圣人的话,冲她哼了一声,傲娇地转过头不想理她。   四宝忙转了表情,换出一副星星眼:“你好厉害,这么难的居然都会!”   谢乔川虽然知道这小混蛋善于哄人,脸色还是不由得缓了缓,嘴上仍不留情面:“论语年幼开蒙的时候要背诵的,不会的也只有你了。”   四宝脸皮厚,不以为意地道:“谁说的,你去宫里上下问一圈,不会的站在一块能把青砖地给踩塌了。”   她贫完才想起一事儿来:“不过内书堂的事儿你应该知道了吧,你既然学识这么渊博,打算报名考进去吗?”   谢乔川摇头:“不打算。”他忽的叹了声:“若不是家中陡然遭逢大变,我怕早都是举人了,内书堂设的不过是开蒙班,我学不学都没区别。”   他没说几句话就带了股自恋的味道,典型的谢氏风格,四宝都听习惯了,解释道:“那倒也不是,听说除了开蒙书堂,还有内容深好些的书堂,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谢乔川道:“听你这话音,你是打算去考了?”   四宝挺了挺胸:“是啊,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考一回试试了。”   谢乔川微微一笑,冷水泼的哗啦啦:“拿什么考?背了不到一半的论语?”   四宝把头一缩,蔫了。   谢乔川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论语我八岁的时候就倒背如流了。”   四宝心领神会,嘿嘿笑道:“那你教教我呗,我请你吃包子。”   谢乔川心满意足,面上还是矜持地颔首:“还算你有几分眼光,以后休假或者无事的时候就带了书来找我。”   四宝点头应了,然后就开始了长达小半个月的魔鬼训练生涯…   谢乔川不一定讲的最好的师父,但肯定是最严厉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一根细竹棍,一下午背下来四宝手差点没给打肿,哭丧着脸:“我明天还怎么干活啊!”   谢乔川见她白嫩的掌心通红一片,也格外自责起来,暗恼自己下手太重,皱眉道:“你不会躲开?”   四宝一口凌霄血堵在喉咙里:“你师父打你的时候你敢躲?!”   谢乔川一想也是,给她抹好药膏亲自送她出门。   他等她走了之后,唯一想了一件事为什么四宝的手掌比姑娘还要嫩滑呢?   内书堂的入堂考试定在一个月后,四宝也认认真真看了一个月的书,考试那天陆缜特地放了她一天假,浅笑道:“考的好了回来有奖励。”   四宝紧张起来格外悲观:“多谢督主,那要是考的不好呢?”   陆缜沉吟道:“那就扣你…半年的薪俸。”   四宝:“…QAQ”她不想考了。   虽然被督主搞得亚历山大,但四宝还是英勇地去了考场,等发下卷子一看,差点没气死,上面都是些三五岁小儿背诵的内容,诸如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再高深一点考的也是论语中耳熟能详的内容,她感受到了出题人深深的恶意…   所以她这个月累死累活的到底是为了啥!   她其实是真冤枉李鸿了,老头子知道内宦的平均水平比较低,所以把门槛也设置的很低,可见是真心想要收人教导,而且就是这等简单的题还有好些人答不出来。   四宝答完之后见考场上有小半人都抓耳挠腮,贼眼东瞄西瞄,顿时有一种迷之成就感,回头瞪了一眼想要偷看她卷子的惜月,胸有成竹地交上了答卷。   她回去之后陆缜便问道:“答的如何?”   四宝大头一扬:“督主,我觉着我能拿全对。”   陆缜见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有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觉着一头青丝触感极好,多摸了几把才轻笑道:“话说的倒是很满,不知道说话做事留三分的道理?”   四宝给他撸毛撸的挺舒服的,难得没有躲开,笑道:“主要是题目简单,几乎三四岁开过蒙的都能答出来,没什么太深奥的题,早知道我就辛苦这一个月了。”   陆缜多摸了几把,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李大儒学识渊博,在教书方面也颇有心得,手下出过不少能人,现在在朝中都身居要职。”   最重要的是,如果书读的好,再加上她这份机灵劲,以后提拔也方便。   四宝认真记下,等过几日成绩下来,她果然考的挺好,虽然不熟意料之中的全对,但也对了至少八成,错的二成都是书写错误——她下手快了爱写简体字的毛病总改不过来。   不过考的好了也不是没有奖励的,比如她就被分到更深层次的书堂里,而不用跟其他小太监一起启蒙。   陆缜瞧人的眼光很准,这位李大儒虽说看宦官横竖不顺眼,但既然接了这份差事,教导起来也极用心,除了每日一张臭脸,几乎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内书堂每月五次课,一次一天,也不会十分耽误差事,而且就设在司礼监旁边,对四宝来说可谓得天独厚的优势,旁人要早早地起来准备上课,她只用踩着点起走几步路就到了。   偶尔督主出来办事还会过来瞧她几眼,然后两人一道儿回去,就跟接小学生似的,四宝也是背着书包乖乖地跟督主回家。   四宝有一回下课,发现冯青松悄咪咪躲在教师的柱子后面暗中观察,她还以为冯青松是来探望她的,高兴地噔噔蹬跑过去招呼道:“干爹您怎么过来了?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冯青松老脸一红,拿出这些年在宫里历练的本事,咳了声淡定道:“我…偶然路过这里,就想着过来瞧瞧你。”   四宝看他手里还拿了几张纸和一根炭笔,纸上还有几笔鬼画符一样的字,她狐疑道:“您来瞧我拿纸笔干什么?”   冯青松表情更尴尬:“谁说我拿的了,分明是路上捡的!”   四宝有点明白了,坏笑道:“那您躲在柱子后面干什么?”   冯青松脸红脖子粗的:“你管我,这地儿凉快行不行!”   四宝撇撇嘴:“您就直说您是来听课的不就完了。”   冯青松怒:“谁听课了,哪个要听课了,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能跟你们这群小娃子一起听课?!”   其实他也报名想来内书堂学些东西的,可惜李鸿收人有标准,见他年纪大了,直接给拒了,他又不好意思拉下脸来求人,只好悄悄跑过来蹭课听。   四宝笑眯眯地道:“年纪大怎么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活到老学到老吗,谁敢因为您年纪大了嫌弃您我就跟谁急。”   这话倒还算中听,再加上冯青松今天认了十好几个字,心情不错,就不跟她计较了,眉开眼笑地问道:“想吃点什么,今儿干爹请客。”   爷俩讲着笑话出了内书堂,四宝正要报菜名,就见督主迎面走过来,两人忙呵腰行礼。   陆缜见到她,目光没在冯青松身上停留片刻,神色温缓:“学完了?”   四宝点了点头,他又随意问道:“学的怎么样?”   四宝想了想道:“回督主的话,还可以,有些当时没琢磨透的地方,奴才就用笔记下来了。”   冯青松一听忍不住了,下意识地伸手弹了她一个脑蹦,怒骂:“好不容易请来的老师你不问,自己瞎琢磨什么啊?!你自己琢磨能琢磨通透吗,你…”   他一串话才骂了一半,就连陆缜一个眼风扫过来,扫的他脸上一凉,原本伸出去准备再弹一个脑蹦的手硬生生缩了回来。   陆缜伸手,不经意般的帮四宝揉了揉她被弹过的地方,低头又温言问了几句,四宝正专心收拾书包,没有觉察,倒是冯青松把这一幕尽收眼,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他自认是个不错的干爹,对四宝教导也尽心尽力,从来没问她要过孝敬银子,还时不时贴补她一二,但今天见了督主这样的,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这别说是干爹了,亲爹都不带这么好的,督主不会想跟他抢干儿子吧?!   不能怪他老人家脑洞大,实在是他除了这个想不出别的了,于是冯干爹忍不住开始纠结起来,假如督主真要收四宝当干儿子,他到底从还是不从呢?从了的话找个有良心的干儿子不容易,不从的话督主会不会整死他?   他到底还是不常来司礼监,心理承受能力差了点,要是成安沈宁等人看见了就不会震惊到浮想联翩了。   冯青松这边长吁短叹,煮熟的鸭子飞了养大的儿子跑了,那边两人完全没觉察到他的哀愁,四宝冲他挥了挥手,背着书包跟督主进了司礼监。   陆缜笑问她:“课上的怎么样?”   四宝点了点头:“挺好的,李大儒可耐心了,我本以为他脾气不好,性子肯定也急,没想到教书却很尽心,有什么问题他都耐心答了。”   相比之下其他几个老师就有些敷衍了,虽然并不明显,而且该教的也都教了,不过细心程度一看便知。   她顺口又拍了一句:“当初要不是您慧眼识珠,李大儒也不能进内书堂。”   陆缜一哂:“李大儒素来严厉,还以为你会叫苦不迭。”   四宝露出了一个迷之微笑:“尚可尚可。”   她可是经历过寒暑假最后两天生死时速赶作业的社会主义好青年!还有什么能难的倒她!   陆缜见她粉唇弯起,强忍住抚上去的冲动,又想到搁在柜子里的两本龙阳,心里难免有些怪异,掩嘴咳了声:“你哪些没听懂的吗?”   四宝确实有几处没听明白,本来想拿去问谢乔川的,听他问起来,迟疑了一下才把笔记拿出来给他看:“确实有几处没听明白的地方。”   她本来以为督主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接过小册看了起来,看了第一眼就缓缓道:“这字…”   四宝脸一红,她有时候下手快了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写简体字,而且字迹惨不忍睹。   陆缜顿了下,硬是忍着强迫症,缓声道:“也算不错了,在宫里像你一样能写会算的也不多。”   四宝给他说的脸更红了,他见一边的墨砚上搭了支毛笔,便顺手取来帮她写了几个字,让她坐在一边临摹,她拿起笔来认真摹了起来。   他就在一边静静看着,她细长好看的眉毛迤逦而下,如夜色浓黛,衬得一张脸更加白皙俊秀,只看着就叫人觉着爱不释手,总让人浮想联翩,想着亲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冷不丁冒出这个念头来,人真像着了魔似的,不受控制地凑了过去,近了,更近了…直到能闻见她粉脸儿上的甜香,眼看着就要一亲芳泽,她身子忽然一矮,人瞬间就出溜下去。   陆缜:“…”   他终于回过神,伸手把她拉起来,半点同情也生不出来,面无表情地道:“坐就好好坐着,乱动什么?”   四宝一边揉腰一边干笑:“我这是…习惯了,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个啊。”   她顿了下,又咬牙切齿起来:“我一定要把这个毛病改了,改不了我就把自己砍了!”   陆缜笑了笑:“好雄心,这话我帮你记下了。”   四宝:“督主…”   她郁闷完又开始奋笔疾书,陆缜不敢再看她,走到窗边看着落日余晖,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又过了六天才到了去内书堂上课的时候,四宝从来没想过自己哪天能期待起上学来,一大早就收拾好书包过去准备着,第一节课上完却发现李大儒还没来,倒是有几个小太监议论纷纷。   四宝拉了一个相熟的,凑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儿,你们讨论什么呢?”   那人唉声叹气:“李大儒昨日不小心从跌了一跤,今儿不能过来上课了,听说他派了门下的几个学生要过来给咱们代课。”   李大儒是个敬业的师父,寻常小病小痛的从来不会耽误上课,这回竟然请了假,可见伤的应该不轻。   四宝正有点担忧,就听他又牢骚道:“听说要来的几个小学生最大的才十九岁,这样的能讲的好课吗?”   四宝调侃道:“李师长的徒弟最差也是秀才,这就教不得你了,你是举人老爷还是进士大人啊?”   他正要回嘴,就见听门口一阵骚动,门口两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迈了进来,第一个十八九岁的面如傅粉,形容斯文俊逸,已是十分的好看了,第二个更了不得,虽然看着只有十五六岁,但已经生的貌若潘安,一双湛然有神的凤眼尤其让人印象深刻——正是赵清澜和沈华采。   四宝也忍不住多看了沈华采几眼,不是她自恋,是真觉着这人跟自己有三四分相似,等原身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脸色一下子变了,强忍住直接走人的冲动,忙低下头假装捡笔,不让他瞧见自己。   沈华采一进来目光就忍不住四下逡巡,旁边赵清澜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见,他没找到想找之人,面上不觉有些失望。   不过大概是血亲之间真有些微妙的感应,他目光一转终于落到她身上,眼睛几乎要放出光,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激动颤抖,两只手忍不住在袖子里攥紧了,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般灼热满怀期待的目光就是四宝也有些招架不住,眼看着被人瞧见了,只好把脑袋从桌子底下拔出,假装捂着肚子对身边朋友道:“我身子不大爽利,你等会儿帮我跟代课的小师长请个假,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也不管旁边人听到没听到,把书包往肩膀上一甩捂着肚子就从后门出去了。   沈华采眼见着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要跑了,慌忙就想追上去,赵清澜吓了一跳,忙拉住他道:“华采你做什么?咱们等会儿还等替老师上课呢。”   沈华采闻言稍稍冷静了些,但还是坚持从赵清澜的手里挣脱出来,匆忙道:“我早上估计吃坏肚子了,你帮我顶一下,我去去就来。”然后迈开腿就追了出去。   四宝边往外走边暗叫一声倒霉,早知道他是李大儒的弟子,她当初就不该考进内书堂,她从个人感情上已经对那家子人十分反感了,他们还大大增加了她身份被曝光的风险,想想她就头大如斗。   自打那对儿极品爹妈把女儿拿来顶替儿子入宫,四宝和他们一家就是两路人,真心不想再有什么瓜葛。   内书堂自也有其规矩,不到时间不准出去,门口自有人把守着,四宝看还有几盏茶的时间才下课,正准备去茅厕消磨时间,就见沈华采已经追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四宝在宫里的称呼,所以不敢乱叫,只得跟在后面‘哎哎哎’个不停,哪里知道四宝根本不理他,一听见他的声音掉头就走。   他忍无可忍,迈开长腿追过去拽住她胳膊,压低了声音叫道:“沈折芳!”   他顿了下,声音又有点委屈:“你怎么不理我?”   四宝面无表情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奴才名叫四宝,在宫里当差,您说的名字我连听都没听过。”   沈华采看她神色冷淡,有那么一瞬间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不过又很快地摇摇头,肯定道:“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你的。”   他沉默了一瞬,声音更低,却十分稳当坚毅:“姐!”   四宝:“…”   她忍住用书包砸他脑袋的冲动,一把甩开他的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奴才一个太监,怎么当你姐?公子脑子有毛病就去吃药,没事儿别放自己出来吓人了。”   沈华采更委屈了,又被她的气势压的声音一低,却不敢再叫,轻声道:“你怎么了?你原来从来不会这么说话的。”   四宝竭力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公子您真的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您,也不知道谁是您姐,要不我帮您在宫女那边打听打听?您要是再跟着我,我可就叫人了!”   沈华采还要说话,四宝见两人拉拉扯扯已经被人注意到了,正好这时候大门打开,她一个箭步就迈了出去,没想到沈华采反应更快,挡在她身前,却也不敢在说话,只敢缩着脖子跟在她后面。   陆缜正带着人往司礼监走,眼梢瞄见了几步远的内书堂,就看见四宝和一个儒生打扮的少年拉拉扯扯的,他不觉蹙了蹙眉。 第三十八章   四宝其实没见过这家人,她穿来的时候原身被折腾了个半死仍在一床破席上,就冲这个,她这辈子对这家人已经嫌恶至极了。   她其实只继承了原身一部分记忆,只知道家里的爹娘为了把唯一的儿子保下来,硬是买通了查验的太监,拿她顶替塞进了宫,虽说古代大都重男轻女,但这般不把闺女当人看,也让人寒心到了极点。   她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孪生弟弟却没有多少印象,只隐约记得兄妹俩小时候感情很好,不过那也不能说明什么,谁不知道十来岁的小少女冒充太监进宫那就是个死。   不过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四宝能理解他身为男人不想被净身进宫的心情,却对这事儿没法原谅,只往后退开几步,冷着一张脸道:“公子止步,宫里不是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地方,小心给自己惹麻烦。”   沈华采虽然傻白甜,但也知道她心里还怨恨自己,急的抓耳挠腮地想要解释,她已经走远了,他又追了几步就被侍卫拦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司礼监。   四宝被这事儿一搅和,心情也差到极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原身残存记忆的缘故,她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烦得要死,闷头只顾往门里走。   她没留神差点跟正在听墙角的陆缜一头撞上,吓了一跳:“督主?!”   陆缜用柔洁的绢子掩唇轻咳了声,不经心般的问道:“方才瞧见你跟人说话,那人是谁?”   四宝保持着神色如常,避重就轻地道:“回督主的话,李大儒今儿生病没过来,所以派了他的学生过来给我们上课,他是大儒的弟子。”   陆缜挑了挑眉,不过也没多问:“原来如此,你先回去吧。”   四宝欠身行礼退下,一转过身眉头却又锁住了。   沈华采失魂落魄地回了内书堂,赵清澜头一个发现他不对,忙问道:“华采,你怎么了?”   沈华采再怎么傻白甜也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茫然的一双眼缓缓有了焦距,缓缓摇头:“没什么,早上吃坏了东西,身子不舒服。”   赵清澜见他脸色不好,还真以为他闹肚子了,忙给他倒了杯热水,让他先在一边歇着。   沈华采愁眉苦脸地捧着热水,他和长姐一母同胞,情分非同寻常,知道父母做的事儿之后就一门心思地苦读,希望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好生护着姐姐,再把姐姐从宫里接出来。   只是他没想到找到亲姐的过程难得顺利,就是她这个态度实在是出乎意料,但想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沈华采想到旧事,忍不住长吁短叹,赵清澜过来问道:“还闹着肚子呢?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   沈华采烦躁地摆了摆手,突然脱口问道:“假如你跟一个人有误会,那人怎么都不肯理你,也不肯听你解释,你要怎么跟她解释?”   赵清澜笑问道:“你是与哪个姑娘有误会了?”   沈华采叹了声:“你就别打趣我了,快说吧。”   赵清澜想了想:“那就投其所好,她喜欢什么短缺什么就帮她买什么做什么,日复一日,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总能知道你的心意。”   这法子没什么新鲜的,总结下来就是厚着脸皮死缠烂打,沈华采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   他还记着亲姐小时候爱吃芙蓉莲子酥,趁着一天又要进宫代课,天不亮就排队买了一盒刚出炉的,趁着还热乎赶到了内书堂,却发现四宝压根请假没来,不觉大为失望。   不过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功夫不负苦心人,四宝虽然不想见到他,还特地请假躲了几天,但是司礼监还有差事要做,司礼监离内书堂又不远,沈华采揣着点心等了会儿,就见四宝手里抱着一叠公文经过。   他眼睛一亮,忙压抑住喜色,凑上去叫了声:“宝公公。”   他上回是苦读努力了这么些年,终于见到亲姐,这才过分冲动了的,这回显然是有备而来,把四宝在宫里的名讳,品阶,职务和任职的地方都打听清楚了。   四宝听见这声音手就是一抖,手里的公文差点掉地上,皱着眉没好气地道:“又是你?奴才都说过不认识公子,公子何必苦苦纠缠,惹人厌烦呢!”   她本来可以扬高了声音叫人过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原身的缘故,看着这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总是狠不下心。   沈华采这回学聪明了,低声下气地赔笑,顺着她的话道:“那个…我知道我上回认错人了,所以特地买了你最喜欢的芙蓉莲子酥来给你赔礼。”   他说着就把点心地给他,四宝听这话颠三倒四,既不认识她,怎么会知道她最喜欢吃什么?听的她连连翻白眼,忍着心烦道:“公子自留着吃吧,奴才不缺这点子点心,您等会儿还要代课,正好奴才也有事儿,您请回去吧,免得待的久了惹人闲话。”   沈华采眨巴了几下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现在左右无人,两人说几句话倒没什么,偏偏成安办事儿回来正好看见,禀报完事情之后,跟陆缜笑着学了几句:“四宝那小子不知怎么又跟李大儒的学生结识上了,人家巴巴儿地买一盒点心过来要送给他,他倒是天生的好人缘,走哪儿都招人喜欢。”   他本来是想在督主跟前讨个巧,没想到话刚一说完,就见他嘴角一沉,眉心也攒了起来。   作为一个脑补帝,陆缜显然想的多了些,他没想到这小断袖这么招人,一开始招惹上了宫里的宫女,下放当差又被一个深宫寂寞的婕妤看上了,才在内书堂学了不久,又跟李大儒的弟子缠扯不清的。   他强忍着把人拎回来关起来的冲动,声音泠泠地问成安:“李大儒那弟子是什么来历?”   成安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恼了,斟酌了一下才道:“这…奴才也不知道,只记得他是李大儒新收的三个弟子之一,这个姓沈名华采,好似有秀才的功名在身,旁的就再不知道了。”   陆缜淡然看了他一眼,成安试探着问道:“要不…奴才着人帮您查查这人?”   陆缜颔首,成安知道这便是允了,呵了呵腰下去调查。   四宝没多久就回来了,手里只抱着一沓公文,没有成安说的点心,这个小细节让他脸色缓了缓,眼睫一动,和声笑问:“今儿怎么没去内书堂听课?”   四宝早有准备,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回督主的话,我最近差事不少,再说李大儒且还在家修养着,他弟子的课听着没劲,宁缺毋滥,所以不上也就不上了吧,还能安心当差。”   陆缜颜色和悦,听这意思她对那书生应当没有旁的心思,他只含笑道:“宁缺毋滥?亏你说得出来。李鸿的门生都是百里挑一的才子,在你嘴里竟都是土鸡瓦狗一般。”   四宝配合的嘿嘿傻笑,陆缜心放下不少,对那姓沈的书生便也不多在意了,但他许久之后想想,还是对自己着人查一查沈华采的举动颇为庆幸。   东厂办事儿利落,没过两天就把他要的东西呈了上来,成安一脸怪异的在一边解释道:“督主,奴才按照您的吩咐查了查那小子,发现这小子还真有点不对的地方,不过这得从他的背景开始讲了。”   陆缜斜了他一眼,成安再不敢卖关子:“他爹名叫沈夙,曾官居四品,也算是一颇有手段的人物了,就是命不大好,当初牵扯进当初蜀王谋逆的案子里。”   蜀王谋逆算是京里这些年最大的案子了,牵扯数万人,查了两三年才彻底查清,就连谢家王家这样的簪缨世家都倒了台,更别说寻常官宦了。   成安继续道:“沈夙也算出身名门,不过却只是旁支,娶了谢家偏房的嫡女为妻,生下一对儿龙凤胎,他后来因为谢家女被牵连,不过他自己本事了得,虽然丢了官职,一家人性命却是无碍的,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惜偏偏时运不济,他的案子被一个跟他素有嫌隙的同僚知道了,想法子坑了他一把,竟把他儿子加到了要入宫为奴的名单上…”   他说到此处,深吸了口气道:“那孩子…就是四宝。”   陆缜搭在桌案上的手猛地攥紧了,不过一瞬的功夫他就松开,垂眼遮住眼底的阴郁狠厉,淡然道:“继续。”   成安连连叹气,想想好好的一个孩子因为官场风云,被算计着净身送入宫,心里也有些感慨:“沈夙曾经受过重伤,之后不管是夫人妾室都再无所出,按说四宝就是他独子,这孩子进宫之后,就算他有能耐起复,香火也就此绝了…”   陆缜随意翻了翻桌上的卷宗,问道:“那这个沈华采是怎么来的?”   成安道:“也是他们沈家气数未尽,这孩子是沈夙受伤之前和一个烟花女子所生,后来那女子寻上门来,把孩子交给他们抚养,虽说这孩子出身不好,但沈家这时候也不会计较这个了,直接把他记在了嫡母的名下。   陆缜觉着这事儿透着蹊跷:“这么说四宝和这个沈华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生母是楚馆女子,这事儿你们是怎么得知的?”   成安怔了怔才答道:“是沈家对外宣称的,再说认个娼妓所出的孩子为嫡出,究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他们也没必要在这上头欺瞒。”   陆缜缓缓道:“既然不是光彩事,为何不把他的出身隐藏好,反而还要让外人知晓?两人是同父异母,为何年纪瞧着却差不多?”   成安想了想,小心猜测道:“这奴才也不清楚,不过沈夙也不是多坚贞的人,八成是他在正头太太怀孕的时候没把持住,在外面偷腥留了种,当时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多年之后才被寻上门来,后来没准是滴血认亲,发现这孩子真是自己的,正好家里后继无人。”   他说完又感叹道:“都是一个爹生的,一个被净了身在宫里混日子,一个还全须全尾前程似锦,四宝知道了心里肯定不痛快。”   陆缜灵光一闪,沉吟道:“四宝生时是龙凤胎,那她的姐妹呢?如今还在沈家,还是已经出阁了?”   成安又是一叹:“她和四宝姐弟情分深厚,当时年纪又小,知道弟弟被送进宫里,心里存了郁结,之后就病逝了。”   陆缜紧着问道:“大概是什么时候?”   成安眯眼想了想,一脸为难:“回督主的话,只知道是四宝进宫不久之后,旁的就难查了,沈夙这些年一直辗转在不同的官宦人家里当幕僚门客,混的倒也不差,只是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待长久,就是想查也难下手,要不我找几个锦衣卫的番子…”   事情过去了这么些年,再说沈夙又是个一等一的精明人物,这些年从不在一处多待,时不时就换一个地方,证据更是难查。   陆缜摇了摇头,又问了几个问题,见成安一脸为难,可见实在是查不到了,便挥手让他退下。   他等成安走了之后仰头靠在椅辈上,伸手捏了捏眉心:“同父异母的兄弟…进宫后不久病逝…”   要按成安说的,两人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相见明面上瞧着倒也符合情理,但仔细想想却说不通,沈华采如果后来才交还给沈家的,那时候四宝已经进宫,兄弟俩压根不认识,更谈不上什么情分。   沈华采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眼见是个有前程的,这时候更没必要来认一个在宫里当太监的兄长,平白给自己添堵。可那日看他一脸情真意切,也不似作伪,越想越觉着矛盾。   他想到四宝平日是行为举止,一团乱麻中仿佛摸索出一个线头,心里的疑虑也丝丝缕缕地升了起来。   他揉着眉心想了会儿,四宝正好走进来帮他倒茶,见他把自己的眉心都捏出了红印,走过来自告奋勇:“督主,我来帮您按吧,我的手艺可好了,我干爹都夸呢。”   陆缜忽的坐起来,定定地看着她,又勾唇笑了笑:“好啊。”   四宝给他笑的毛骨悚然,抖了抖膀子才凑过去,用拇指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食指在他额上刮着。   好吧她发现不是督主用劲儿太大所以红了,而是督主皮肤太好,稍微用点力就红了,瞧瞧这吹弹可破的好皮子哟~~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陆缜被她按的有些酥麻,干脆就斜靠在帽椅里,一手撑着下巴,神情懒散,别样慵懒风情,低低笑了笑:“前日成安又看见你和李大儒的那位弟子说话了。”   四宝搭在他额头上的手果然顿了下,短促地‘哦’了声。   陆缜笑的深邃:“他还跟我说,觉着你们二人相貌有些相似。”   四宝的手这回顿的更久,停了会儿才讷讷道:“安叔他老人家眼神不好,只要相貌生的好些的,在他眼里都长的差不多。”   陆缜唔了声:“也是。”   四宝给他问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边提醒自己不能自乱阵脚,一边又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幸好她这些日子也锻炼出了一根粗壮的神经,瞎想归瞎想,手下却丝毫不乱。   陆缜随意瞧了眼天色:“时候不早了,你收拾停当就去用饭吧。”   四宝心里七上八下地应了声,匆匆呵了呵腰出了书房。   四宝心里想些什么陆缜暂且不知,他只知道自己当晚就做了一场风光旖旎的梦。   梦里四宝躺在层层叠叠的床幔里,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衾,却挡不住婀娜起伏的身段,分明是少女特有玲珑身姿,他不由得在床前怔忪住了。   她粉面含春,眼里像是存着一汪春水,两只白嫩的玉足在锦被之外,含羞带怯地伸手来拉他,用轻的让人浑身酥软的声音唤:“陆缜…”   他怔一下,她就已经探过来拉住他的手,身子弯折下来,露出玉白的背部,他这才发现她竟然是赤裸的,他下意识地反握住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倾身相就…   牢牢地揽住她的细腰,在她身上蜿蜒留下印迹,上下抚弄着,她在他身下不住地婉转吟哦…   然后陆缜就醒了,想着梦里的风情无限,一晚上都没睡着,他觉着自己可能真的有点毛病了。   不过这个梦也加深了他心中的怪异感觉,结合着昨天查出来的沈家阴私,他早上怀着一种微妙而隐秘的心情到了书房,果然就见四宝已经早起在书房收拾打扫,一手拿着扫把,一边挠着后背,时不时还揉一揉鼻子。   陆缜:“…”   想想梦里风情万种的妙人,虽然脸还是同一张脸,他还是因为巨大的落差而心塞起来。   四宝惺忪着睡眼:“督主,早啊,您每天晚上那么辛苦,早上怎么不多睡会儿?”   陆缜:“…”话…是好话,只是他又忍不住想到不当的地方去了。   他从她脸上调开视线,淡然道:“昨晚上睡得不好。”   四宝积极建议道:“要不您睡前喝一盏牛乳试试,老失眠对身子不好。”   陆缜就眼睁睁地看着害自己失眠的罪魁祸首给自己一本正经地出着馊主意,默然片刻才转了话头:“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四宝见自己的建议被无视,有点忧桑地道:“我有两回没去内书堂了,怕课程落下,所以想着起早点找人去问问。”   陆缜挑了挑眉:“你要找谁?拿来我瞧瞧。”   四宝本来想找谢乔川的,见状有些不好意思:“您一天到晚要忙的事儿这么多,怎么好为这点小事儿麻烦您…”   陆缜笑而不语,她很识相地把书递过来,他略瞧了几眼,就点出几个错误来,用笔尾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上课没尽心啊。”   四宝红着脸道:“有时候大儒讲的太快了,我就没跟得上,本来打算拿去问他老人家的,结果凑在他身边的人太多,我就没挤进去。”   他细细解释了,四宝用心记下,可是有个字怎么都写不对,他干脆伸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一起写。   此时两人离得极近,几乎把她半个身子搂在怀里,一股干净清冽的香味盈入鼻端,虽然明知道督主不能算男人,但四宝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手下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陆缜声音平静:“笔不要握的这么紧,手下松缓点,落笔不要太重。”   四宝见人家一本正经,不由得暗暗唾弃了自己。   陆缜闻着她身上的甜香,远没有面上那么冷静,他只要稍稍一低头,就能看到她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想要解开衣裳一探究竟的冲动。   四宝颇感不自在地转了转脑袋,一点莹白的耳珠就在他眼前晃过去,他忍不住追随着凑近了,直到呵出的气流都扑在她耳朵上。   她的耳朵是敏感带,就觉着温热的气流一股接着一股往她耳朵上呵,她身子有些发软,忍不住侧开头低声道:“督,督主…”   她脑袋一动,耳珠就往他唇上送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当然不会错过大好机会,就势轻吻了上去,又用薄唇轻抿了一下。   唔…看来耳朵是小东西的敏感之处。   四宝脸上先是一绿,然后憋的通红,脑子嗡地一声就给炸开了,腿一软差点没给跪下,下意识地退开几步,低声叫道:“督主,您…”   陆缜疑惑地瞧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他认真观察她神色,她脸红起来更加不像一般男子,再说一般男人,哪怕是太监,也不会有这么敏感害羞的吧?   四宝张了张嘴,看他表情又不像有什么,难道方才是无意中碰到的?她一下子哑了火,再说督主就算是故意的她估计也得认怂,讷讷道:“多谢您教导了,我已经会了,就不麻烦您了。”   陆缜没多说什么,只颔首道:“回头下去自己温习吧。”   四宝正要松口气,他忽然伸手在她耳朵上轻轻捏了捏:“我回头要检查的,恩?”   四宝:“…” 第三十九章   四宝觉得督主今天又忘了吃药了,红着一张脸皮,讪讪地拿着纸笔回了自己屋,陆缜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等到她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不得不说,沈家的事儿虽然有些怪异之处,但是还不足以让他胡思乱想,只是他从心里就隐隐有个念头,要是四宝是个姑娘家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整天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了= =,虽然他真的喜欢四宝,也愿意为了四宝接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太监的事实,但是四宝若是个姑娘,那一切就皆大欢喜了。   与其说他是想找出沈家这桩事儿上的疑点,不如说他是存了自己的私心,当然他也可以强令四宝脱下裤子让他验身,虽然四宝未必敢不遵从,但他知道她骨子里有股傻鼓气,再说这事儿对人是何等的侮辱,不管她是个太监或者有万一的希望是个姑娘,估计都得恨他一辈子了。   陆缜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他从来没体会过这么让人心烦的时刻,就是在朝堂上风云际会的时候也没有,偏偏这种心烦里还夹带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实在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所以他究竟该想什么法子试探呢?陆缜看着面前久久未动的折子,开始认真地思索起来。   四宝除了暴走的时候能多几个脑回路,别的时候都是一根筋属性的,下午来当差的时候已经把这事儿忘的差不多了,端了一碟子点心,打起帘子走进来,嘴里絮絮叨叨:“督主您要不要用点心啊,这个是厨下特特做的椒盐点心,味道不甜,也不重,多吃几块也不会腻歪。”   督主对她有知遇之恩,作为一个正直的人,四宝只能用努力工作来回报了。   陆缜目光在她身上顿了半晌,直看的她面露疑惑,他这才淡然道:“端过来吧。”   四宝‘哦’了声,把点心放在他跟前,他看了眼便含笑问道:“你吃了几块?”   “就一块…”四宝见他似笑非笑,拍着大腿直叫屈:“这不是规矩吗,新做的点心端上来我可不得尝尝咸淡,再说万一有毒的话,我就是给您挡了一劫了。”两人在对点心的口味上相当一致,虽然这点心确实挺合她口味的…   底下人这样叫忠心,陆缜听这话却格外不顺耳,面上不经意地一沉:“用不着,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四宝给他的臭脸唬了一跳,难道督主也喜欢吃这道点心所以因为她吃了一块生她的气?可是天地良心,她真的是按照规矩先尝的啊!她只好就着这个解释:“我真的就试吃了一块,您要是想吃我就吩咐厨下继续做,您…”   陆缜知道她又误会了,只好转了话头,白洁的手指捻起一块点心,颜色和悦地问了句:“你进宫几年了?”   四宝给他一阵一阵弄的莫名其妙的,一边感叹督主您为什么要放弃治疗,一边恭谨答道:“回督主的话,也有五年多了。”   陆缜唔了声:“这么说来是谁十岁上头净的身,这么小难怪喉结没长出来…”他想到这一处,又不怎么开心了,不过一双笑眼还是看向她;“这些年可有想过家里?”   四宝心里撇撇嘴,又不好表现的太无情,只得道:“想是想过的,但是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我倒是觉着宫里的朋友更像家人。”她说到这里,又想到鹤鸣,心里再叹了声。   四宝本来觉着督主今天和她说这些闲事已经很奇葩了,没想到后面的内容更精彩…她就眼睁睁地看着督主一脸慈祥(她脑补的)地看着她问道:“当初净身的时候疼不疼啊?”   四宝:“…”= =啥玩意?!   为啥要问她这个问题啊靠!再说疼不疼您老人家不知道啊!大家都是太监,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彼此,回忆起当初被蛋疼支配的恐惧!   他见四宝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只是含笑等她自己回过神来,就听她小声地幽幽道:“疼不疼的您难道会不清楚…为什么要跟奴才互相伤害呢?”   陆缜:“…”不好意思,他还真不清楚。   四宝以为她嘟嘟囔囔他没听到,没想到被他听了个正着,也不多言,轻轻‘恩?’了声。   四宝这才回过神来,努力靠着自己贫瘠的脑洞和无意中听到的基友们的闲聊来描述:“疼…当然疼了,把两个子孙袋挖了,插两根草杆进去,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命,我熬了好久才缓过来呢。”   她想到刚穿过来的那段苦逼日子,着实是煎熬,又想想她再也不能追下去的生活大爆炸,再也不能晋升的铂金段位,更重要的是再也孝顺不到的父母,不觉面上也露出唏嘘伤怀。   四宝这反应合情合理,陆缜看在眼里不觉皱了皱眉,心往下沉了几分,却还是不甘心,饱满的唇角又扬了扬:“听说有些人净身的时候年纪小,身子骨又异于常人,后来也有长出来的,不如你让我瞧瞧看还有没有的救。”   瞧?怎么瞧?四宝面皮一紧,都无暇去想为啥督主为啥今天对扒她的裤子那么感兴趣了,讷讷道:“您别说笑了,里头的筋络血肉都掏干净了,哪有长出来的理儿?我又没有丧尽天良去找小孩儿脑子吃,再说能不能长出来我最清楚不过,别脏了您的眼。”   陆缜心里又升起些许希冀来,起起伏伏着实难受,他缓了会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要打草惊蛇,毕竟他对扒四宝裤子这事儿也有些迟疑,倘若四宝真是个太监,他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还把人平白推远了,怎么算都是赔本买卖,反正人就在他身边,来日方长吧。   他悠然叹了声,正欲说话,就见这小断袖一脸诚恳地建议:“再说那儿…真有救的话,您倒是不妨试试,没必要把这么好的法子浪费在我身上,对不?”   陆缜:“…”   他忍住把她拉过来蹂躏一番的冲动,正好这时候成安走进来,打断了两人略显猥琐的对话,他呵了呵腰道:“督主,圣上赐给您的宅子才修缮好,您要不要挑个吉日去看看?”   其实陆缜有私宅,不过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自己的宅子住的甚少,但这新宅既然是皇上赏的,不闻不问就有些不恭敬了,他点头道:“后日沐休,我会回去住上两日的,到时有什么事儿直接送到我宅子里来,老宅暂且不动,留着让它当个别院吧。”   成安欠了欠身应了个是,陆缜又看了眼四宝,心头一动:“你跟我一道儿去吧。”   四宝本能地有些警惕,不过人家也没给她拒绝的余地,成安更是直接笑道:“督主放心,这儿有沈宁和秉笔看着呢,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您就好好地歇上几日,正好过年没顾得上歇息,趁着沐休也能松快松快。”   他顿了下,笑容中带了点猥琐的遗憾:“皇上还在宅子里给您留了两个江南送上来的美人,可惜您素来不让外人伺候的,奴才就把她们打发走了,用的还是旧宅子里的老人。”   陆缜颔首,成安到底是他身边的老人了,这些规矩还是懂的。   四宝见拒绝无望,只好安慰自己没准督主的府邸还挺好玩的,然后就继续伺候了,此时的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一只准备进狼窝的傻兔子。   等下了差,督主正好有事儿,她正准备去吃饭,就见谢乔川手里捧着一方精致的盒子向她走过来,表情有些扭捏:“去用晚膳?”   谢乔川有些习惯死活改不过来,四宝致力于改掉他那些公子哥儿的臭毛病,斜眼鄙夷道:“用毛晚膳,吃饭就好好说吃饭。”   谢乔川忍住冲她翻白眼的冲动,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给你的。”   四宝掀开一看,见里面是两块手指大小的贵重香料,一块抵的上他一个月的月钱了,她不觉郁闷道:“你是钱多了没处花还是怎么的,竟买些不着调的玩意,再说你什么时候见我用过这玩意?”   谢乔川本来也不是饶舌之人,只是见到四宝就止不住想说话,忍不住回嘴:“你也不怕身上的味道熏人?”   四宝颇为得意地扬了扬膀子:“我是自带体香,用不着用这些花里胡哨的。”她说完又摆了摆手:“行了不扯了,你有什么事儿?   她一抬手,谢乔川还真闻到一股甜香,强忍着凑近她颈窝去闻的冲动,面无表情地道:“求人帮忙先送礼,这是礼数。”   四宝做西子捧心状:“我以为你是意识到咱俩的兄弟情才特特来送我东西呢,没想到竟然是要利用我,啊,你太伤我的心了。”   谢乔川:“…”   她自娱自乐够了,又把熏香塞回他手里,嘻嘻笑道:“咱们的关系不讲究这个,你到底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能办的我尽量办。”   谢乔川忍不住勾住她的指尖,想让暖意多留存片刻,怔了怔又松开了:“我才知道内书堂请了李大儒来讲课,你最近不是在内书堂跟李大儒读书?我想请你帮我引见。”   他顿了下,见四宝面有不解,面色有稍纵即逝的阴郁:“李大儒原是我堂叔的同乡,也指点过我几日,后来我家中遭逢大变,就再未见过他了,我这回只是想再拜见拜见他。”   四宝其实明白他的意思,宫里有她这种混吃等死派,就有谢乔川这种实干上进派,想笼络笼络故人也不稀奇,她跟李大儒还算熟悉,主要是他老人家比较喜欢聪敏好学的,要是搁在平时这事儿倒也不难,但主要是有沈华采在…   她面露犹豫,想了想道:“这…咱们干爹好像跟李大儒也算熟悉,你要不找他试试?”   这话不是瞎编,冯青松有一回蹭课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跟李鸿看对了眼,大概他老人家觉着冯干爹这把年纪一片想学之心十分难得,冯青松又是个善于顺杆爬的,就这么和李大儒攀上了交情,两人现在私下交情不错。   谢乔川想到冯青松,忍不住蹙了蹙眉,四宝也不知道两人究竟有什么误会,到底是当过几天干父子的人,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一个横眉冷对一个冷笑不语,他也不可能为了这事儿就去向冯青松低头。   四宝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不想找冯青松帮忙,但谢乔川难得开口求她一次,她也不好拒了,只得道:“那我就帮你问问,成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谢乔川也不是能说出窝心话的人,只把情分记在心里,颔首道:“我知道,无论成不成我都多谢你了。”   两人商议定,欢欢喜喜地去吃饭了。   不过去内书堂的事还可以暂缓,跟督主去他新宅的日子转眼就到,四宝心里本来还觉着有些不对,但后来劝自己全当休假两天,然后就开开心心地揣着小包袱上了督主的马车。   不得不说,皇上赏赐的宅子果然气派,五进五出都是给陆缜一个人住,可见他的无尽荣宠,里面的景致也极好,据说是皇上专门请人修建的,处处是花香鸟语,清泉叠翠,兽头吐出汩汩清流,让它从廊檐下穿过,里面有锦鲤自在畅游,既有南方的清幽雅致,建筑上又杂糅了北方的豪迈磅礴。   四宝虽然在皇宫里呆过,但见到这别样风情的宅子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陆缜见她一脸欣喜赞叹,含笑问道:“你觉着这宅子怎么样?”   四宝不无艳羡地拍马屁:“瑰丽磅礴,鬼斧神工,督主,皇上对您真是恩宠有加啊,就是外廷的首辅太傅,皇上也不见得能赏下这样的宅子。”   陆缜唇角扬了扬:“恩宠也算是吧,不过民间有句俗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安乐窝’,再好的宅子,只要是别人送的,心里难免不膈应。”   所以皇上赐下宅子也有监视之意?难怪他要把下人重新换一批,这话四宝不敢乱接,她甚至猥琐地脑补起来,这宅子知道的是皇上赐给督主的,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皇上在宫外藏的娇娃,当然这个念头她也就是想想,不然估计要给督主捶死了。= =   她想着想着又瞄了眼陆缜白璧无瑕的侧脸,暗暗感慨幸好皇上没有断袖之癖,不然督主就可怜了…在她关心着督主的臀部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菊发已经被人惦记过一遭了…   陆缜的规矩,新到一个地方必要沐浴的,哪怕这地方再干净漂亮呢。四宝知道他这个习惯,让人提前准备了热水和洗澡要用的东西,正准备退下,他忽然道:“你过来帮我擦身吧。”   四宝:“啊?!”她觉着事情的发展有点惊悚了!   陆缜斜睨她一眼:“怎么?”   四宝惊道:“您不是…一般不让人近身伺候的吗?”   陆缜轻描淡写地道:“谣传而已,我只是嫌他们不干净。”   四宝欲哭无泪,其实我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所以您老人家能不能放过我!她艰难地咽了口吐沫,把眼泪吞回肚子里:“好的…”   陆缜见她一脸不情愿,不由得眯了眯眼,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不想应下也无妨。”   四宝觉着无妨的下面肯定是很不无妨,于是调整了一下表情,诚恳道:“能伺候您沐浴是我的福气,怎么敢不应呢?”   陆缜嗯了声,她只好用一脸的欢天喜地和一肚子的愁眉苦脸跟着他去了浴间。这时候不得不夸一句,浴间里面用来沐浴的,是一处天然的温泉,外间只是随意雕琢修饰过,还保留着天然的原貌。   陆缜在一片升腾的雾气中迈开长腿,直接跨入池子里,四宝本来还想暗搓搓地瞄一下督主的身材,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穿了裤子,上身还搭了件薄薄的浴袍,隔着渺渺的雾气,在浮满落红的泉水里静坐,格外像在凡间戏水的谪仙——当然四宝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 =话说督主穿着衣服到底是洗毛澡啊!   她正琢磨她这个搓澡工该怎么完成在衣服上搓背这项任务,就见陆缜已经抬手召她过去,他斜靠在池壁上,眼波潋滟:“擦身会吗?”   四宝看了眼他身上的浴袍:“会…吧?”   陆缜一哂,把袖子卷起来让她帮自己擦着手臂,四宝一边感叹督主可真是个奇人,一边在她胳膊上奋力擦了起来,触手只觉着督主的肌肤莹白如玉,手臂线条流畅漂亮,却不失力量感,好看的让人垂涎三尺,而且督主离她很近,温热的气息全扑在她侧脸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早上的意外…耳朵都忍不住抖了抖。   四宝正胡思乱想,他忽然手腕一动,手下一个用力,她就猝不及防地栽了进去。   她脑子懵了一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唔’,人就直挺挺地往池子里滚了进去,幸好她这些年在宫里锻炼的过硬身体素质发挥了作用,忙一手撑住池壁稳住平衡,两条腿却不由得迈了进去,身子晃了晃才稳住平衡,幸好池子不深,她只湿了下半身。   陆缜暗叫一声可惜,嘴上轻嗔道:“不是提醒过你池子湿滑,让你小心些了吗?怎么这般不留神,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他说完一眼掠过,就见她的裤子已经紧绷在身上,显出两条腿格外笔直纤细,让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手里赏玩,再往上…就看不出什么来了,不管是太监还是姑娘,显然都是没有那处的。   四宝:“…”别以为装模作样她就不知道谁拽她下来了!   陆缜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淡然道:“方才不小心滑了一下,抬手把你给拽下来了。”   四宝见他神色如常,心里信了几分,当然她就是不信也没胆子质问,再说督主也没作案动机啊!   她一脸郁闷,就听督主继续缓声道:“虽说已经入春,到底还有几分凉,你先去把衣裳换了吧。”他说完就着人把她带过来的衣裳取来了。   四宝还能怎么着,只好郁闷着一张脸跟着去换衣裳,幸好她只湿了下半身,为了节省时间提高安全,她干脆只把裤子和外裳换了,里面的中衣只湿了下摆一点,倒是还能再撑一会儿。   陆缜等四宝走了,就赤足迈上了岸边,浴间里当然有专供人换衣裳的地方,他径直迈了过去,临到门前却难免有些迟疑。   他这辈子奉行当断则断,甚少有什么迟疑的时候,但这回他难得犹豫起来,四宝是个姑娘这事儿说到底也只是他没凭没据的猜疑,万一希望落空,心一下子又要沉到谷底了,人最忌患得患失,再说他堂堂东厂提督干这偷看人换衣裳的事儿着实扫脸,他伸出去推门的手难免顿住了。   说是迟疑,也不过几瞬的功夫,他到底是栽在四宝身上了,连平时的体面都顾不得,定了定神,伸手就去推门,动作极轻地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就见…四宝已经换置整齐,正对着落地镜整理衣裳。   陆缜:“…”   所以说人不能想着做猥琐的事儿,不然老天爷都不答应。   四宝整理好衣服就出去继续伺候,陆缜仍旧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就连姿势都没变过,不过四宝莫名地觉得他心情好像不大好,小声道:“督主…”   陆缜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你…”他顿了下:“先下去吧。”   四宝:“…是。”   药别停啊督主!   陆缜在她走之后,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竭力忘掉那双在他眼前乱晃的小腿,虽然这回目的没达成,但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他闭了闭眼,想到方才四宝惊惶无措的神情,太监里有各样怪癖的是不少,而且大半都不爱别人看自己身子,但是掩饰成四宝那样的未免有些太过了吧?毕竟明面上两人都是太监。   他现在都分不清想这些是真的瞧出疑点还是在安慰自己,他又睁开眼,强压住烦乱的思绪,低头看着沉静的水面,看着看着,其上竟然浮现出四宝那张吹弹可破的脸来。   他轻轻点在水面的脸上,唇角不知不觉扬了起来,语调温柔:“小磨人精。” 第四十章   被称为磨人精的四宝早早地就准备歇下了,反正今儿没什么差事要干,新宅子里色色都有人打点妥当,就连她的床铺都铺的又香又软,架子床并排躺几个人都没有问题,她咕噜咕噜滚了几圈都没有碰到床沿,旁边竟然还有负责伺候她叠被熏香的小丫鬟,难得体会一把当富贵人的感觉,她兴冲冲地放下床帐,抖开被子,几乎一闭眼就睡着了,梦里自己成了富甲一方的土豪。   陆缜显然就没她这么好的心态,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尤其是那小东西的屋子被他特意安排在隔壁间,念及此处,他更加难以入眠了。   他看着绣着银丝兰花纹的床幔,轻叹一声,翻身而起,挥退了旁边要赶来伺候的守夜下人,取过架子上搭着的玉色大氅,抬手撩起帘子信步走到了隔壁。   四宝兀自睡的沉稳,他隔着床幔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不由得伸出白洁修长的手指,借着月光在床幔上轻轻勾勒起来,脑子里同时又冒出那个折磨他好几天的念头,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他深吸了口气,收回在床幔上勾画的手,改为撩起床幔,就见四宝横卧在被褥里,睡相倒还算老实,就是被子被踢掉了大半。   他本来想趁机查验的心思一收,认命地叹了口气,倾身动作轻柔地帮她把被子盖好,目光不由得被搭在被子外的一只软绵绵的手吸引过去,往常总觉着四宝生的细瘦,没想到手倒是生的又圆润又白嫩,明明每日也没少干活,手却比好些宫妃还要娇嫩,指甲修剪的干净整洁,透着干净的玫瑰粉,摊开的时候还有好看的肉涡。   他一边思忖要不要再给四宝减少些活计,让她好好保养这双手,一边忍不住伸手挨个抚弄着指根处圆圆的肉涡,又就势滑到手腕处,轻轻摩挲着手腕处淡青色的经络,一时发了兴致,连方才还在纠结的念头都忘了。   他动作轻缓,四宝睡的跟傻狗一样,本来也相安无事,不过苦逼就苦逼在四宝有个睡着了爱乱动的毛病,右手被他摸了几下就起了反应,胳膊猛地一伸,‘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正盖在陆缜的玉面上。   陆缜:“…”   夜探香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四宝的手被他把玩了半天都没醒过来,听见这又清又脆的一声倒是醒了,目光迷茫了会儿才募得睁大了眼,见有个黑影立在自己床头,二话没说就轮了个枕头砸过去,怒骂道:“小贼,偷东西偷到你宝爷爷头上了!受死吧!”   陆缜:“…”   他现在不仅开始怀疑自己的人品,甚至还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四宝这样的哪里有一根头发丝像女人?!   他挡了一下,眼看着四宝就要抡被子,无奈道:“四宝,是我。”   四宝本来赤脚站在床头,手下一下子顿住,眨了眨眼疑惑道:“督主?”她眼看着陆缜白玉般的脸上冒出十分清晰的巴掌印子,连他为什么大半夜的出现在自己房里都忘问了,惊恐道:“督主,你脸怎么了?”   陆缜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怎么了,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说呢?”   四宝茫然道:“这…我不知道啊?啊!难道是皇上打您了?!”这世上除了皇上还有谁敢在陆缜脸上动巴掌?但是皇上没事儿打督主干什么?   陆缜:“…罢了,你先放下被子,好好说话。”   四宝这才想到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自己屋里的事儿,放下手里的凶器,弯腰套上鞋,欠了欠身走过来,小声问道:“您怎么到我屋里了?”   陆缜似笑非笑:“你屋里?”   四宝反应过来,陪笑道:“您屋里,您屋里。”   陆缜道:“既然是我的屋子,那我哪里去不得?”   四宝:“…”她一直知道督主有病,但是却不知道督主病的这么严重,肯定是皇上给的压力太大了…   陆缜见她被堵得一脸憋闷,也不再逗她,淡笑道:“我在里间咳了几声,没见有人来应,所以就自己出来找水喝了。”   四宝更郁闷了,虽然这个解释马马虎虎也能说得过去,但是今天晚上又没有轮到她守夜,怎么找水找到她屋里来了?她又不好直说,只好道:“您想喝什么茶?我去给您泡。”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陆缜晚上又没达成任务,脸上还挨了一巴掌,已经暂时熄了心思,又见她一身薄棉寝衣甚是单薄,手臂上已经被冻起了一层栗子,按住她肩头把她推回床上:“不用了,你睡吧,我已经不渴了。”   四宝:“…”您确定不用去找个大夫看看?   陆缜走了四宝不由得开始为他的精神状况担忧,不过担忧了一会儿也就睡过去了,大概是晚上休息的好,早上起来精神格外饱满,穿好衣裳就去服侍督主更衣。   作为一个对注重形象的人,督主的寝室里有一面大的落地镜,一面挂镜,还有两只靶镜,四宝颇为感慨地看了督主一眼,又把成套放置好的衣裳取出来准备给他换上。   他摆摆手:“那些正式的就不必了,拿套常服出来吧。”   四宝点头应了,取出一套素白的直缀来帮他换上,穿外面雨过天晴色罩衫的时候她身高不够,费力地踮着脚够他肩头,他在落地镜里看见了,冲着镜子里的她笑了笑,弯下腰配合地让她穿上,头又忽然一歪,脸颊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触感柔软非常,让人万分留恋。   他一笑:“平日也没短你吃喝,怎么还是这么矮?”   四宝绕到前面帮他系好腰带,累丝金扣左右咬住,她随口道:“那是您个儿高,这才显得我矮了,再说我也不算矮,宫里好些公公都没我高呢。”这还真不是她瞎吹牛,她这个头放在十六岁的姑娘里实在不算低了,而且宫里的内宦大都不高,见人又习惯性的弯腰缩背,如陆缜这样身条高还有一双大长腿,身材比例又极好的实属罕见了。   他挑了根羊脂玉的簪棒挽住一头青丝,回首冲她风情无限的一笑,这样清贵优雅的打扮,这样潇洒倜傥的做派,端的是名花倾国两相欢。   四宝小心肝乱跳了几下,他见她脸又红了,忽觉着这小断袖对自己也并不是全无感觉,正欲说话,就听外面报道:“厂公,四殿下求见。”   坏人好事的人哪里都有,陆缜眉毛一拧,淡声道:“烦请殿下稍等片刻,我稍后就到。”   四宝听完来客倒是有些明白,今上一直下不定决心,三皇子四皇子的储君绵延多年,不怪两人都想拉拢这尊大佛,只是督主轻易不会站队就是了。   陆缜收拾停当就出了门,四皇子名唤魏然,只比三皇子小了一岁,与三皇子截然相反的是,他为人骁勇好武,还参加过几场平定异族的战役,虽然没有立下什么大功,但在众皇子中也足够拿来夸耀了。而且这位三皇子还有个常被人饭后拿来闲谈的特点,他也极好美人,不过却比十三皇子那种略平头正脸都恨不能拉上床的货色有品味得多,他只喜绝色美人,寻常庸脂俗粉压根入不得眼。   魏然一张脸生的英俊刚毅,隐隐有些淑贵妃的影子,不过却更为分明,他果然不失豪迈做派,一见陆缜便笑道:“陆厂公,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四宝老老实实地低头跟在后面,陆缜含笑拱手,既不亲近也不疏远,无形中透着客套:“四殿下,臣也许久未见您了。”   魏然哈哈一笑:“这些日子在京郊的军营里代父皇巡查,一直抽不出空来进京,咱们什么时候找个地方,痛快喝上一场。”   陆缜也客气道:“那是自然。”他顿了下,又问道:“不知殿下莅临,有何贵干?   魏然笑着拿出一张帖子来递给他:“既然厂公这样问,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家里的几个家臣帮我在玉明河上办了场酒宴,就在半月之后,希望厂公届时能赏脸过来,咱们也好生聚一聚。”   魏然倒是一派直爽,比三皇子的绕来绕去,想说什么得寒暄上半个时辰要来的痛快得多,而且以皇子之尊亲自来送请帖,也算给足了督主面子,陆缜含笑应道:“既然殿下盛情,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魏然见他答应,随意闲话几句便告辞了,四宝啧啧赞道:“四殿下叨真是个爽快人,想说什么说什么,说完了就走,也不耽误人时间。”   陆缜笑斥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天家子也敢随意评说。”   四宝见他神情就知道他没有生气,笑嘻嘻地道:“也就是在您跟前敢说说了,在别人跟前我保准把嘴管的严严实实的。”   这话倒是中听,陆缜早上的心情格外好,温雅勾唇:“难得春景好,要不要去后面园子里逛逛?”   四宝怔了下才惊喜道:“我也能去?”   陆缜笑看她一眼,四宝欢天喜地地跟过去了。   虽然已经立春好一阵了,但她这些日子都闷在宫里忙活,直到进了陆缜这园子,才知道什么叫春天到了,满目的繁花琳琅,让人瞧得目不暇接,偏又布置的极好,生机勃勃也不显得杂乱,小径上落红迤逦,四宝自打进来嘴里的赞叹就没断过,她又趁着陆缜不注意,悄悄捡了几朵掉在地上的花,在袖子里编了起来。   陆缜忽然转过头,目光正落在她编花的手上,四宝吓得手一抖,忙摆手解释道:“督主,我是捡地上的花,我没摘你园子里的花…”   陆缜好笑之余又觉着心疼,抬眼看见了一株开的最繁盛的垂丝海棠,伸手捏下来一朵,轻轻帮她别开一缕垂落的青丝,把柔嫩的花朵帮她别在耳边:“你喜欢,就拿去。”   他把稍稍歪了的花朵扶正:“满园的花朵也随你簪。”   四宝摸了摸耳边的的花儿,脸不知不觉又红了,讷讷道:“谢谢督主。”她记得垂丝海棠还挺贵的…讨好傻笑:“您要不要也簪一朵花?”   魏朝人爱华,无论男女老少,经常晨起就摘花簪在头上,陆缜原不爱这个,但既然是四宝说的,那他就没什么不乐意的了,含笑倾下身:“好啊,你帮我簪一朵。”   四宝左右瞧了瞧,摘了一朵白宝珠下来,看着他的一头墨发犹豫片刻,最终把花簪在他的羊脂玉簪子旁边,喃喃道:“这回真是‘名花倾国两相欢’了。”   他含笑在她面上睇过:“差事当的马马虎虎,歪诗倒是学了不少。”   陆缜看着漫天摇摇将坠的花瓣,竟生出一种这样也不错的轻松心态来,似乎四宝是男是女,甚至到底是谁,只要她还在他身边,旁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到屋里,又看到路上新买来的两本龙阳图解,本来想试试看今天的自己能不能接受,等翻开瞧了几眼,原本上扬的嘴角又沉了下来,随手把书扔了回去。   今天的督主还是对断袖接受无能。= =   他每次见到四宝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忽略到她是个太监的事儿,就算偶尔想起来,也没觉着多么不愉,但事后为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断袖做准备,开始打量有关龙阳的事儿的时候,心里那股别扭烦闷就止不住的泛了起来。   他不喜欢太监,可是他喜欢四宝,这事儿简直是一道死结啊。   陆缜看向窗外,又一次无奈地揉起了眉心。   ……   四宝在外头跟陆缜度了两天假,迎接着成安羡慕的目光回了宫,她还惦记着谢乔川请托她的事儿,正好这几日李大儒也伤好回来了,她趁着下课,凑过去问道:“大儒,学生有个姓谢的朋友一直仰慕您的才学,想要聆听您的教诲,就是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   她这番话完全是硬着头皮说的,平时李大儒虽然认真负责,但是老是板着一张脸,导致他们都不大敢亲近。   要是搁在平时,李鸿肯定不会答应这样的事儿,不过一听姓谢,准备斥责的话就不由得咽了回去,神情也有些恍惚,沉默良久才道:“你那个姓谢的朋友今年多大了?”   四宝一听有门,忙道:“大概十七八岁。”   李鸿一声轻叹,想了许久才点头道:“我记得你们当差都是轮班的吧?下回内书堂开课的时候你把他带来见我,我一直都在这儿。”   听这话四宝还得陪着谢乔川一道儿去,她想到沈华采心里就不大乐意,但见李鸿低头看着她,这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了,李鸿的目光不觉柔和几分,指点了她几句才让她回去。   四宝一回到司礼监就去找谢乔川准备说这个好消息,不过没想到又看见他被几个小太监围着,不过这回不是要揍他了,他前些日子又升了半品,如今多多少少是个领导,几个小太监就拉着他吹牛打屁,说自己在入宫前如何如何能耐,招了多少多少姑娘喜欢,拉着村东头的姑娘在草垛子旁边干了哪些要打马赛克的事儿。   太监怎么着也是男人,除了小部分取向不大正常的,大部分还都挺喜欢夸耀这些个,几人说着说着把话头转到谢乔川身上,嬉皮笑脸地问道:“监官是大户人家出身,以前肯定有挺多丫鬟伺候的吧,收用了几个啊?感觉好不好?”   谢乔川听完脸都黑了,四宝忍着笑上前解围,笑斥道:“你们不好好干活又在这里鬼扯,仔细上面知道了又要敲你们板子。”   几人嘻嘻哈哈,丝毫不惧,还有的大着胆子上来问四宝:“宝公公知道不知道女人什么滋味啊?”   四宝翻了个白眼,正要骂回去,谢乔川已经起身把人轰走了,她笑呵呵地当和事老:“别人开个玩笑而已,你不搭理也就是了,恼火什么?”   她又坏笑道:“你不会真是原来收过通房吧?”   谢乔川斜睨她一眼:“自然没有,那等没规矩的人家才会早早地收用丫鬟,谢家自有门规,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再说我进宫才几岁…”   他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四宝忙转了话头:“你上回不是让我帮你引见李大儒吗?李大儒已经同意见你了,下回内书堂开了的时候你就过去吧。”   谢乔川点了点头:“宫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四宝又问道:“话说你找李大儒究竟想做什么?”   谢乔川道:“他…”他只吐了一个字便顿住了,掩饰般的笑了笑:“没什么。”   四宝见他不说,也就摇了摇头不再问了,又过了几日正好内书堂开课,她心里十分不想过去,但为了帮谢乔川打掩护,不得不带着她到了内书堂一处专供李大儒休憩的书房内,她本来还在祈祷不要遇见沈华采,可惜天不从人愿,她一进屋就见沈华采在李大儒身边立着服侍,看见她眼睛微微亮了亮,又见她面色冷漠,目不斜视,眼里的亮光一下子熄灭了,他在宫里再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低着头默不作声。   李鸿和谢乔川神色就激动许多了,两人相顾无言,顿了半晌才齐齐叹了口气,谢乔川先向李鸿行了个子侄礼,李鸿搭在膝头的双手微颤。   四宝非常识趣地退了出去,沈华采似是一日不见沉稳许多,脚步只微微挪动了一下,就稳稳当当地立在了原地,忍不住看她一眼,转眼就把头低下了,她瞧见这个微小的动作,心里摇了摇头,转身出了门。   倘若没有发生这桩偷梁换柱的事儿,两人现在应该是情分不错的姐弟吧?可惜世上的事儿往往是没有如果的。   今天轮班本来又轮到她和谢乔川出宫办事儿,正好她也不想留在内书堂见沈华采,而且见谢乔川和李大儒故人见面,似乎有许多话要说的样子,应该也没功夫再出宫了,她干脆自己领了牙牌,一个人出了宫往恭俭胡同走。   由于上回的十三皇子事件,导致她对出宫这事儿都有心理阴影了,虽然时间充裕,但是她还是决定速战速决,迈开长腿就往目的地赶过去,一路往人多的地方赶,刚出皇城没多久,才拐进一片胡同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她抬眼瞧了瞧,就见前面走着的两个汉子本来好好地说着话,不知怎么就打了起来,嘴上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两个人一边推搡一边往她这边走。   她虽然爱凑热闹,但是不爱惹事儿,于是皱了皱眉,侧身想要绕路走,没想到两个汉子见她要走,竟然加快了脚步边推搡边往她这边冲过来,她心里已经觉察到不对,正要快步推开,两人已经冲到她身边,一左一右把她堵住,她躲闪不及,无奈只能勉强侧了侧身,忽然觉着腰间一凉,她下意识地探手一摸,腰间的钱袋已经没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竟然在皇城根被人给摸了钱袋子!四宝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就见方才两个打架的汉子已经一左一右跑远了,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她的钱袋,里面不光是她的钱,还有要她帮忙捎带东西的人给的散钱,要是追不回来,这些钱可都得她赔了!   四宝守财奴本性发作,也顾不得自己打得过打不过了,二话不说就冲上去追人,没想到身后有人比她更快,噌地一下就窜了出来,冲着两个偷儿的方向直追而去,她唬了一跳才反应过来,忙定睛一看,见居然是沈华采,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出宫跟上来的?   不过这时候也由不得她多想,她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大声道:“左边!左边的那个,他手里拿着我的钱!”   沈华采没答话,甚至也没转头,只是点了点头,脚步一转就冲着左边的人追了过去,四宝也不敢耽搁,从另一个胡同绕过一圈准备把偷儿堵住。 第四十一章   四宝腿脚利落,三两下就从一边拐了出去,周遭人多,虽然有不少看热闹的,但是大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因此上来帮忙的却一个没有,她冲着人群翻了个白眼,咬牙加快脚步往拿着她钱袋的偷儿那里堵过去。   沈华采看着是一介弱质书生,但体力着实不错,竟很快从后面追了上来,四宝脚步也不慢,两人前后把偷儿堵住,四宝伸手厉声道:“把钱交出来,不然送你去见官!”   偷儿前后看了看,见自己没逃脱成,眼底闪过一丝凶光,把面前的四宝重重推开,又把钱袋子高高地抛到一边,趁着两人分神的功夫瞅准机会跑了出来,沈华采匆忙冲过来扶住四宝,等她刚站稳了,立刻冲过去要捡散落在地上的铜钱,没留神街道那边飞快地奔过来两匹快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沈华采蹲下身子躲闪不及,眼看着马蹄子就要往他脑袋上踩,四宝眼疾手快地把他拉起来,怒骂道:“你疯了吗?不要命了?!”   沈华采手里还抓着几两散碎银子,呆呆地看了她半天,忽然吐出一句,语带哀求:“你再多骂我几句。”   四宝:“…”= =救命!她好像遇见了一个变态抖M!   他声音渐低,几乎轻不可闻,嘴唇轻轻颤抖:“我小时候做错事儿,你就是这么数落我的。”   她沉默片刻,懒得再理会沈华采,一把甩开他的手,自顾自把散钱收进荷包里,沈华采也没敢再提要求,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默默地帮她收拾,好像做错了事儿的小学生,四宝顾不得嫌隙,先就近找了个衙门报案,虽然明知道衙门不会管这些小偷小摸,但也聊胜于无了。   沈华采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小心护着她,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她冷脸堵了回去,直到快走到恭俭胡同,四宝才忍无可忍地道:“你有病啊!一直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很恐怖你知道吗?”   沈华采举手做指天发誓状:“宝…公公,我没有一直跟着你,方才不过是凑巧,老师说他忘了拿备课的课案,特地派我出宫来拿,我刚才真是无意中撞见的。”   四宝半信半疑,摇摇头进了恭俭胡同交接差事,等差事办完见沈华采还在外头等着,皱眉道:“你还不走?”   沈华采张了张嘴:“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四宝正要直接拒了,忽的住了嘴,冷眼看去就见沈华采眉眼低垂,一脸落寞,她暗暗冷笑,想看看这所谓的同胞亲弟有几分真心,转口道:“好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不要缠着我了,后日我还有事儿要出宫一趟,你要是真有话说,正午午时就在长风街街口等我,逾期不候。”   沈华采眼睛一下子亮了,四宝才不管他什么心情,她只急着把人打发走,敷衍完就直接走人了,她最近确实还要出宫办事儿,不过不是后天,是大后天。   她本来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反正想着沈华采没等到人自然而然就走了,估摸着被骗一次也不会再来缠着她,但大后天出宫当差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往长风街口瞄了眼,竟然真的看见沈华采在柳树下带着,两只手很没形象地缩在袖子里,眼底下两圈大大的青黛,面色显得很是疲惫。   四宝没想到真遇到牛心的人了,她正无语的时候,沈华采已经眼尖瞧见了她,面上的疲惫一扫而空,伸手奋力挥了挥手,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希冀地看着她。   四宝只得走过去,挑眉问道:“我不是让你昨天等着吗?怎么你今儿倒过来了?”   沈华采明明有理,竟然被她问出几分没理的窘态,不好意思地道:“我昨儿也来了,怕你记错了时间,所以一直在这里等着,幸好你过来了。”   四宝瞪大了眼睛:“你就这么等了一天,见没人过来为什么不回去?”   沈华采更为不好意思,指了指旁边的茶摊:“也没有干等,还在茶摊上坐了一阵。我怕万一你忙耽误了功夫,我要是回去了就再也见不找你了。”   四宝更烦了,既烦他这样老实,又烦自己心软,早知道就不过来看了!她狠狠心冷笑道:“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是忙忘了功夫,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想骗你白等,这下你满意了吧?!”   沈华采叹了声:“我知道。”他默了会儿,又低声道:“我做错了,我应该受着的。”   四宝就是吃软不吃硬,听完这话更是燥的不行,带着他到了一处隐蔽的茶铺,恶声恶气地道:“你不是有话想说吗?我给你个机会,你说吧。”   沈华采抿了抿唇,抬眼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对不起。”   四宝抱胸冷笑:“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沈华采不敢在看她,看着桌面的茶碗轻声道:“我小时候不知道净身进宫是什么意思,只是常看见爹娘满面愁容…宫里派人来的那天,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娘给我端了碗‘安神茶’,我喝完之后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要找你,一直追到城门口,怎么追都追不上,后来跑的嗓子冒了血,爹命人强行把我捆了回去…”   四宝搭在杂木桌上的手指动了一下,沉默不语。   他面色怅然:“我天天闹着要找你,只要一闹起来,爹就把我关在黑屋子里说是要给我败火,关的时候多了,我就把咱们小时候玩过的东西也放在黑屋子里,想你的时候就挨个摸一遍,后来爹娘见关着我没用,就告诉我,让我好好读书,只要能读好书,做了大官,以后就能见着你,把你接出来让你享福。”   四宝不觉怔住了,默然道:“我以为爹很疼爱你的。”   沈华采把粗茶一口饮尽,反倒奇怪地看她一眼,声音沉闷:“爹素来就是这样,你忘了吗?小时候我不肯读书,他就抄着戒尺在后面逼我,夏天生痱子了要念书,冬天身上生冻疮了还要读,你…之后爹更是变本加厉,生怕我念不好不能重振家里。”   她又沉默了,原身的记忆残存的不多,她一直以为原身的亲爹让女儿代替儿子进宫是因为过分溺爱儿子,现在听了沈华采是叙述,似乎沈夙也没有多么宠溺儿子,硬要保下沈华采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个儿子,一个能读书能娶妻,能为沈家传宗接代的儿子而已,这样念下来,生生把沈华采念成了一个天真的书呆子也就不奇怪了。   倘若沈家还有第二个儿子,有香火留存,他还会不会冒此大险让闺女顶替儿子进宫呢?   四宝摇摇头,甩掉心里的念头,沈华采继续低声道:“后来爹先说你过世,后又帮我改了名字,重新捏造了个身份,说我是…”他顿了下才无奈道:“说我是风尘女子所出,经过多年才认祖归宗。”   四宝冷哼,语带轻蔑:“他可真是个能人。”   沈华采没有反驳,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硬是忍住了没把称呼叫出来,低声道:“我原本想着咱们小时候那样好,所以开始你不理我,我很难过…最近我回去一直在想,如果把咱们俩换个个儿,我会怎么办?后来我左思右想,我也没法原谅自己,现在更不能腆着脸求你原谅…”   四宝明知他也是无奈,但那又如何?自从姐弟俩被偷梁换柱那一刻,什么都变了,她想到原身那个小姑娘,轻轻摇了摇头:“回不去了。”   确确实实回不去了,而且只有她知道为什么回不去了,原身已经死了,沈华采就是道一万句歉他姐姐都没法听见了。   沈华采急急道:“我真的不会再求你谅解我,以后也不会再缠着你,我只是想着你以后有什么麻烦,有什么难处,来告诉我好吗?我想能帮你做些什么,不论遇到什么,我都能站在你后面。”他现在彻底想明白了,也不敢再奢求亲姐原谅,能做些什么恕罪就已经知足了。   四宝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不是当年的你我能控制的,你这么执着又是何苦?咱们各自安好就罢了。”   沈华采低声道:“姐姐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我和姐姐,终归是血浓于水的同胞姐弟。”   四宝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她本来不想和沈家人再有什么牵扯,但也没打算一辈子在宫里当太监,什么时候有恩典了还能放出一批下人,这么一想,在宫外认识个有功名在身的人办事也不算太坏,以后倘真出了宫,也不会随便受人欺负。   她收回飘远的思绪,眼看着沈华采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摇头道:“再说吧,时间差不多到了,我要赶着回宫了。”   也许原身听完沈华采的一番话会有所触动,但对她而言,权衡利弊才是最重要的。   沈华采没听到她直接否定已经是万幸,也不敢再多问,眼巴巴地目送她走了。   一路上四宝心情格外沉郁,一直到进宫都拉着个脸,她见陆缜没回来,本想进屋躺一会儿的,没想到皇城这地邪门,才想到陆缜,他就骑着快马进来了。   他边骑马边吩咐道:“后日是四皇子设宴的日子,你随意帮我备一份儿看的过去的礼送到他府上,别让人瞧不过眼,也别逾越太过。”   沈宁应了个是,陆缜现在哪个皇子的脸色都不必看,只需要把皇上给的差事办好,他这个东厂督主就能坐的稳如泰山,至于两个皇子的明争暗斗,他大可以站干岸看热闹,既不必近也不必远,等两人分出个你死我活,他再拱手道一声恭喜,不管谁当皇帝,左右魏朝离不开东厂。   沈宁再应一声,又请示道:“督主,朝中的实力盘根错节,咱们说是片叶不沾身,但有些事儿上终究难躲得过去,两个皇子那边又逼得紧…看来也不打算给咱们看热闹的机会,咱们是不是…”   陆缜眯了眯眼,唇角勾了勾,笑容冷淡:“得想个法子从这趟浑水里淌出来才是。”   沈宁还想细问,就见四宝已经从门里迎了出来,陆缜的目光一下子放在她身上,显然注意力已经不在朝事上了。   沈宁心里暗叹一声,悄悄耸了耸肩。   四宝拽着缰绳把马儿牵去马厩,陆缜一见到她立刻投入高度关注,见她嘴角耷拉着,伸手在她脸上刮了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是有人短了你月钱了?”   四宝心里有事儿,一时没躲开,忙摇头道:“没有…奴才就是…午饭吃的有点多,撑着了。”   陆缜笑看她一眼:“既然如此,皇上新得了两匹宝马,下午要去马场试马,你跟我一道去吧,路上也消消食。”   四宝心说您可真是个热情积极的好上司啊,她张了张嘴,囧道:“还是算了吧,奴才不会骑马啊,而且奴才有点怕马,摔着了事小,给您丢人事大。”   陆缜道:“这无妨,你可以先从性子温驯,个头矮小的马儿开始练起。”   既然他盛情难却,四宝只好道:“但凭您做主。”   陆缜是典型的实干派,上下打量她几眼,突然就起了兴致,正好司礼监的经库后面也有处空地,他就命人挑了一匹最温驯的马儿出来让她试试手。   四宝看到高大的马匹就头皮发麻,踌躇着不肯上前:“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寻常也用不着骑马。”   陆缜笑看着她,自然不会把心里的小心思说出来,给的理由冠冕堂皇:“我身边当差的多多少少都会些骑术,以后出去办事儿也不会耽误差事,你不想学也无妨,我本想着等你学会了给你专门配一匹马代步,既然你不愿意,那就…”   司礼监的马都是好马,一匹几十两银子都打不住,四宝眼睛亮成了两枚元宝,坚定道:“我学!”她嘿嘿笑着道:“督主体恤,我怎敢不遵从。”   陆缜笑着乜了她一眼。   四宝看着眼前的高头大马,咬咬牙为那几十两银子拼了,按照旁边驯马师父的教导,抖开缰绳就要跨坐上去,没想到第一步就出了问题,她在马蹬上没踩稳当,身子一晃眼看着就要跌下来,驯马的师父也不是没见过这种熊样的,下意识地伸手就要接人,没想到立在一边的督主更快,一把就把人托住了。   ——就是托的地方不太对劲。   陆缜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自己两手放在她那里,两瓣臀部挺翘柔滑,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通过手掌隐约能勾勒出来水蜜桃一样的形状,想必这具身子尝起来也是一般美味。   四宝闻着他身上如兰似麝的香气有些不自在,特别是今儿督主穿了一身窄袖的短装,华贵之中平添几分利落,而且春天的衣裳本来就薄,她会说她不留神摸到督主胸肌了吗!TAT,她不禁又想到督主居然有胸肌啊!她以为他老人家那样新月清辉花树堆雪一般的脸,配合的身材肯定是白斩鸡,没想到衣裳底下居然还有肌肉,把美貌和好身材同时给一个人,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陆缜自然也觉察到了,身子不自觉地僵了僵,下意识地想到了上回自己做的春梦,纤纤玉手也是这样在她胸前来回抚弄…   两人的思绪一时都如草泥马一般狂奔出去,四宝在他怀里别扭地动了动,臀部有意无意地蹭过他腰间,他脸色微微一变,身子更僵了几分,深吸了口气,竭力稳住把人放在地上,面不改色地道:“下回注意听人讲解,别急吼吼地握住缰绳就往上冲,一不留神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就断了胳膊腿儿也是有的。”   四宝老老实实地答应了,虽然她觉着督主最近有点怪怪的…尤其是还摸了她屁股= =但是想想督主也是个太监,而且她在督主眼里也是个太监,好像就没什么不对了,太监不能算男人,这点众所周知。   要是陆缜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估计恨不得立马让她知道什么叫真男人。   陆缜见她骑上了马,这才折返回自己屋里,拿出许久未碰的画笔,用细细的软毛勾勒出一张眼含春水的美人图,图已半成,能看出该美人长了一张四宝的脸,美人风情万种,眸光柔媚如丝,身上的罗衫松散披着,只能看出臀部挺翘,腰肢细软,倒也看不出是男是女,美人的一只手向前伸着,似乎要伸手拉什么人。   陆缜伸出手,搭在美人伸出的手掌上,他空自搭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丹青未完,正欲提笔再画,笔在空中悬了半刻,竟不知道该把画中美人画上男性特征还是女性特征。   他悬腕半晌,最终还是轻叹了声,把笔扔在一边,画小心折好放在抽屉里。   到底是男还是女,他若是再没个底儿,是男是女他都认了,反正心思是被她牵绊住了,他现在只求一个结果,要是再胡思乱想下去,只怕自己都能把自己折腾出毛病来。   四宝在外头练马刚有了点感觉,就见陆缜信步迈了出来,眼带深意地看着她,四宝虽然别的地方很迟钝,但是有些地方还是无比精准的,给他看的后脊背发凉,忍不住转过脑袋看了他一眼,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踩着马蹬下了马,牵着马小碎步跑过去,欠身问道:“督主,您有什么吩咐?”   她下马下的急,手背上溅了几点泥,陆缜没答话,从怀里取出帕子来,小心帮她把手背上的泥点拭去了,动作温柔轻缓,像是擦拭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四宝表情诡异地抽回手,陆缜手腕一顿,轻咳一声掩饰过去,随手把帕子塞到她手里:“下回把身上收拾干净了,你明知我见不得人身上邋遢。”   这话才像是陆缜说的,四宝稍稍收敛诡异的表情,心情平复了点,但是她会说她觉着督主最近发病的概率越来越高了吗。= =   陆缜闲聊一般地问道:“你进宫也有不少年头了,一直茕茕一个人,虽然你喜好与常人不同,但有没有想过找个伴儿陪着?”   这是最近督主不正常的地方之二,最近对她的性取向格外关注,有事没事儿就念叨几句。   四宝担心他一高兴又给自己拉郎配,哼哼唧唧,随意扯出个挡箭牌来:“既然您问了那奴才也不敢瞒着您,我最近跟御马监有个叫来顺的跟我玩的挺好,说话聊天也投机,我觉着他跟我挺配的。”   陆缜:“…”   他没想到自己随意一问,竟问出个情敌来,脸上登时僵了僵,半晌才冷着脸道:“你就那么喜欢底下的泥腿子?白日里忙活一天,没得滚一身脏臭,这样的人你也乐意让他近身?”   他同时在心里头把这个名字暗暗记下,准备找个机会就把人打发的远远的,让他再没机会近四宝的身。   四宝知道他洁癖各种严重,也不以为意,贼眼左右一瞄,看见陆缜身后伺候的沈宁:“那就沈大人吧,奴才喜欢沈大人这样长得俊还有本事的。”   陆缜:“…”   沈宁:“…”我招你惹你了你小子这么害我!他慌忙摆手道:“你小子别胡说,我喜欢女人,再说我可是有对食的,我对食还在御前当女官呢!”   陆缜脸色这才缓了缓,四宝本来就是瞎扯,闻言倒也没啥可惜的:“那真是太不巧了。”   沈宁:“…”你到底看上我哪儿了!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陆缜淡淡看她一眼;“你就不能想个没对食又干净整洁的吗?”   四宝叹了口气:“那样的人可不好找啊。”她见陆缜还要说话,担心他老人家要给她推荐人选,狠了狠心下一剂猛药:“您知道为什么奴才这些年都没有找着人吗?那是因为,奴才虽然喜欢男人,但是吧…”她用拇指往上顶了顶,压低了声音:“我喜欢当上面的那个。”   陆缜:“…”   沈宁:“…”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四宝,你行的! 第四十二章   四宝说的兴起,自顾自地抒情:“奴才虽然是个太监,但是奴才也有自己的坚持,在心里我是把自己当男人的,既然是男人,总不能雌伏在别人身下,那多没节操啊,再说我好歹也是司礼监的人,总不能给您丢人啊,您说…”   这事儿都能扯到司礼监和督主的颜面上头,沈宁简直佩服死她了,难怪督主喜欢她呢,这拍马的功夫修炼十重了吧?!   她说着说着发现陆缜脸已经黑了,而且是彻彻底底地黑了,说了一半就忙闭上了嘴,缩手缩脚地不敢再说话。   陆缜这些日子光琢磨男女问题了,从来没想过…上下这一点,好吧这么一想确实是个问题,就算是断袖,也有哪个进出哪个受着的区别,但是四宝…瞧她那嫩的一掐都能掐出水来的模样…看着就不像是个能在上头的!再说她那点子力气,他一个手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摁住,下面那东西也早就没了,在上头她也得有哪个能耐啊!也不知道她哪里冒出来的雄心壮志!   四宝给他的冷脸先吓得抖了三抖,小心觑了他一眼:“督主…奴才又说错话了?”   陆缜漠然不语,再想的深入点,四宝不愿意在底下,他也绝对不可能让她去碰别人,难道让他在下…混账!这小东西好大的狗胆!   四宝虽然不知道自己想在上头这件事儿怎么就招到他了,不过她对陆缜的好些表情还是很了解的,一般他面带笑容的时候不代表他没生气,但他一张脸彻底冷下来的时候,心里肯定是狂风过境了。她慌忙跪下请罪:“奴才知罪,说这等腌臜事儿污了您的耳朵,还请您恕罪。”   陆缜心里的狂风还在扫荡,面上勉强能控制住了,抬了抬手让她起来,也没多说话,负手回了自己屋。   四宝心里正七上八下,陆缜那边已经公布了处罚措施——让她守夜,传话的人还格外说了句:“督主让你在夜里好好想想,你究竟错在哪儿了。”   四宝:“…”TAT想在上面也有错吗?   守夜一向是个苦差事,往常陆缜怕她累着,一般都不让她干这等活儿的,这回显然是动了火了——虽然这火气让四宝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得认命地去外间守夜。   陆缜晚上没有起夜的习惯,也就偶尔要个茶水什么的,一般没什么劳累活,四宝只用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听着里间的动静,忽然听到里间轻轻一声咳嗽,她打了个激灵坐起来,倒了盏温温的蜜水递进去:“督主,您要用水吗?”   陆缜的表情比昨儿下午的时候好了不少,上下打量她几眼才接过温水,浅浅啜了两口,目光格外在她眼底下两抹青黛处多停了会儿,和声问道:“难为你白天忙活一天,晚上还要来守夜,怕是辛苦的紧了吧?”   四宝困的脑子发蒙,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慌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陆缜抖了抖中衣,撑起身子盘膝坐在床上,和颜悦色地道:“跟我说实话,若真的累了,我就让你去睡。”   四宝忍住往下耷拉的眼皮子,讷讷点头道:“是有点累了。”   陆缜的笑意越深:“守个夜都累成这样,你还想在上面,不是要活活累掉半条命?恩?”   四宝:“…”= =这他妈是一回事吗!哪里来的神逻辑,司礼监的小伙伴们,快来围观咱们的奇葩督主!   陆缜见她一脸被堵住的衰样,心情终于平复了些,决定暂且放过她,以后慢慢地把她的想法扭转过来不迟,于是大度地摆摆手,让她去睡觉了。   四宝一边想着为何我的老板如此奇葩,一边栽进了床褥里,倒头就睡。   幸好第二天就是四皇子设宴的日子,陆缜没腾出功夫来咱跟她夹缠,只是带着她坐上了马车。   马车刚好路过长风街,正好街上在办庙会,四宝听见锣鼓喧天的声音就忍不住撩起了帘子往外张望,见两边摆了一串儿的各样小吃,街中间还有舞龙舞狮的,陆缜不大喜欢闹哄哄的地方,吵得他脑仁疼,不过见四宝一脸艳羡,也起了几分兴致,便问道:“外面怎么了?今天是什么节?”   四宝先是摇摇头,又啧啧羡慕道:“这是民间的庙会,一般一年才办一回,家家户户都跟着热闹,这些舞龙舞狮队都是各家凑钱请的,去年奴才本想着出宫来凑个热闹呢,结果宫里刚好有事儿给耽搁了,没想到今年又没赶上。”   陆缜笑了笑;“这有什么,你若是想瞧瞧现在就下去吧,反正离开宴的时间还有一阵,别太晚就是了。”   四宝摇头正色道:“这怎么能行,别耽误了您的正事儿。”   陆缜已经撩起帘子下了马车:“赴宴也算不得正事。”   四宝只得跟着下去,小心别让人挤着他,不过说来也怪,大街上本来是摩肩接踵的,但是摄于他的风采气度,他走到哪里,人群自然而然就让出一条道来,她跟在后面也沾了光,兴冲冲地在后面嚷嚷道:“督主您瞧瞧这边,这边全是买小吃的,宫里一般可吃不到这些。”   陆缜好笑看她一眼:“真真是吃货。”   四宝半点没觉着不好意思,腆着脸笑道:“能吃是福啊。”她又解释道:“再说您等会儿要去赴宴,您这些上等人在宴会上肯定是要谈正事的,都不好放开吃喝,几个时辰下来还是饿着肚子,还不如先吃点小吃点补点补呢。”   她说着就看到一个买炸豆腐干的摊子,一串串豆干炸的金黄酥脆,上面沾了酱料洒了辣椒面,闻着香气就让人垂涎三尺,四宝忙掏出铜钱来买了几串,分出一半来递给他。   两人拿着豆腐干串边吃边逛,没注意到几个言官的轿子也从长风街经过,看到陆缜如此,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放下轿帘走了。   两人吃了半饱才重新启程,等到了四皇子设宴的画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所幸没有迟到太多,四皇子也没计较,从画舫里走出来迎人:“厂公。”   陆缜拱了拱手,眸光被船头的宫灯映照的越发潋滟,顾盼生情:“劳殿下久等了,陆某不慎来迟,愿意先自罚三杯。”   四皇子一个纯直男瞧得都不由怔了怔,哈哈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酒是自然要喝的,不过厂公说这话就是外道了,咱们先进去再说。”他说着抬了抬手,船家便解开船绳,荡着画舫往湖中心划了过去。   陆缜跟着走了进去,四宝自然也要跟在后面伺候,画舫里面极为宽敞,布置的也十分雅致,放置了两排黄花梨木案几,里面铺了厚厚的鱼戏莲叶绒毯,最中间挂着硕大的六角琉璃灯,两边挂了一串琉璃灯,满室灯辉盈盈如新雪,有技艺高超的乐师弹琴吹箫,更有肤白胜雪的美人随着乐声翩跹而动。   陆缜目不斜视,跟着四皇子在上面的位置落座。   四宝低着头的时候悄咪咪打量周遭,发现不光到了最近朝内炙手可热的几个文臣武将,竟然连四皇子最大的竞争对手三皇子也到了,不过见到陆缜,神色多少有些不快,显然是还记着上回被算计了一把。   华夏人自古对座次都有个讲究,陆缜这个座位是除了主座和三皇子的位置之外最高的,而且文官和内宦的嫌隙早已有之,几个年轻的文臣见他这个阉人径直在上首落座,竟连推让也不推让一下,他们却要屈居下座,面上不由得露出些不忿。   四宝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暗暗鄙视,酸什么酸,他们督主不坐这位置难道让你们坐?这些酸儒就是再混几十年,也坐不到这个位置来!   众人依次落座,四皇子多跟陆缜寒暄了几句,难免就对旁人有些疏漏,几个年轻气盛的文官更加忿然,当中有一个言官起身大声问道:“陆都督,下官方才在路上见到一事,想要请教您,不知都督能否回答?”   陆缜捻着酒杯,目光散漫地看向他,既不同意也不否认,言官的脸有些胀红,声调不自觉扬高:“方才下官在岸边见有人跟山野乡民混在一起,不修风仪,不顾朝廷体面,在路边随意吃喝嬉戏,下官细瞧了发现那人竟和陆都督有些相似,敢问是您吗?”   四宝见他说的慷慨激昂吐沫横飞,还以为是有多大事儿呢,没想到就是这芝麻大点的事儿,谁还不能吃个路边摊咋地?这都要拿出来说一通,有毛病吧这是!   她是想的太简单了,这帮言官最擅长的就是上纲上线,曾经有个武官早上赶着上朝没来得及吃饭,就在摊上买了煎饼吃,没留神被这帮货瞧见了,逮住就是一顿好喷,说什么仪态不整不修边幅有失体统之类的话,硬生生地靠着一根笔杆子把人贬了三级,谁都知道这帮人最爱小题大做,可也无可奈何,人家干的就是小题大做的差事。   陆缜知道这帮人不过是耍耍嘴皮子,漫应了声:“是又如何?”   几个年轻气盛的文官跟打了鸡血似的,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批判起来,最先开口的那货格外会拿腔拿调,高声道:“陆都督,你既是堂堂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又是天子近臣,怎能不顾朝廷体面,不管天家威严,分毫不讲礼数地在路边就开始吃喝了?这与不堪教化的野人何异?让百姓瞧见了该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朝中上下都是这般不知规矩没有风仪的官员?”   陆缜朝上常与这些人打交道,一直知道这帮人什么德行,因此面上不见分毫怒色,四宝却气的连青筋都快蹦出来了,这帮奇葩是哪里找来的,逮着个破事说个没完了还!虽然她也经常把自家督主气的火冒三丈来着,但这也不代表她就乐意看自家督主被别人挤兑!   而且她炸毛之余还格外愧疚,要不是她拉着督主吃路边摊,督主也不至于在这帮人这里落下话柄受这种闲气。   四皇子身为主家,见状就要上前打圆场,三皇子今儿带了一班文官过来就是想存心搅了这场宴席,忙把他拽到一边说话去了,坚决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陆缜挑了挑眉,面色淡然,起了个看似无关的话头:“圣上每年都会在年三十的时候登上皇城城墙放烟火,你知道这是为何?”   他不等那人发问就悠然道:“圣上以江山万民为重,此意便是要与民同乐,让万民都感受到天家恩泽,我不过是上行下效罢了,圣上乐于放下身份,与百姓尚且不分彼此,你一口一个朝廷命官山野乡民,莫非是对圣上心存不满?还是觉着穿上这身官服,竟比圣上还贵重了?”   四宝:为督主疯狂打电话!!!!   言官被噎了个倒回气儿,有人忙打圆场道:“陈大人也是性子耿直,说话难免重了些,并没有旁的意思,更不敢不尊圣上,还望陆都督不要见怪。”   陆缜一哂,这人忙转了话头,笑道:“承蒙殿下盛情,既然有好酒好景,静坐独酌未免无趣,不如咱们每人赋诗一首,以助酒兴,如何?”   这话明显也是拉偏架了,谁不知道满朝上下就属他们文臣最会吟诗作对,四宝低头撇了撇嘴,陆缜来自有目的,也不想跟几个酸儒嚼舌根,堵住了他们的嘴之后便低头自斟自饮。   他不想多说,没想到那几人却又不消停起来,反正朝中有不杀言官的定律,几个人便可着劲作死。还是方才那言官以正在歌舞的一舞姬赋诗一首之后,微微昂起下巴看着陆缜:“陆都督怎么还在自斟自饮,难道不觉着无趣吗?不如与我等对答唱和一番,也能助酒兴。”   他说着又把方才的诗作重新念了一遍:“请陆都督指点一二。”   陆缜淡然一笑:“尚可,不过雕琢痕迹太重,想必是三番四次改过的旧作了吧。”   他脸色一红,这诗确实不是他当场做的,而是早都做好特特拿来嘚瑟,毕竟不是哪个人都有七步成诗的能耐,他于是硬撑着道:“下官才疏学浅,既然陆都督这样说,可见也是懂诗之人,还请您赋诗一首,让我也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好诗。”   武将们撇撇嘴,好些文官都抻着脖子看了过来,一脸等着陆缜出丑的表情,陆缜名声在外不假,但说到底不过一介阉人,朝上的事儿暂且不论,吟诗作对的本事肯定跟他们这些通过科举正儿八经选上来的才子没法比,想到此处,众儒生的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微妙优越感来,似乎觉着血淋淋的东厂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们挨个挺直了脊背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似乎认定了陆缜做不出来。   四皇子被搅和的头大,偏偏吟诗作赋是风雅事,宴会上赋诗助兴也是常事,三皇子倒是一幅饶有兴致地表情看着热闹。   四宝又是恼怒又是担心,她恨不得自己冲上去给这些狗眼看人低的货色展现一下穿越者光环,陆缜做事周全,虽然不好诗词,他平时也准备了几首,专门用来应付这种场合,他正准备念出来,不过大概是真的跟四宝有了些心灵感应,听到她用脚措地面的声音,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四宝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陆缜奇迹般的了然了,随意笑了笑:“就让我身边人念一首来助兴吧。”   众人本来也没在意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这时候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觉着这小太监相貌出奇标致,都不由得怔了怔,怔过之后面上更有几分不屑,只当陆缜黔驴技穷,随便拉出身边人来当挡箭牌,就算念不出来也能给自己捞回点面子。   四宝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陆缜竟然这么信任她,也不怕她搞砸了丢人,她忍不住暗暗捏了捏拳头给自己鼓劲,往前踏了一步团团作揖,笑的十分讨喜:“我们督主素来是不爱张扬的性子,诗作从来没传出来过,他原来作了一首诗,奴才无意中听见便记下了,既然诸位大人都要吟诗助兴,那奴才就念出来了。”   四宝心里鄙视了自己没节操的行为,原来看小说遇到这种情节都要吐槽的,没想到也轮到自己这么掉节操了。但她真的不想让督主丢人啊!   她深吸了口气:“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   陆缜不觉怔了怔,难得诧异地看了这小东西一眼,想了想自发给她找了注解,昔年沈夙才名在外,想必这是他昔年旧作,被四宝无意中听到了。   倒是那帮文官都一个个目瞪口呆,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巴掌在他们脸上啪啪啪抽打着,其实这首诗用词并没有多么高雅精细,也没有用多少晦涩的典故,但读起来朗朗上口大气磅礴,那股登高望远的豪迈意境,就足以把他们那些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虐爆了。   那言官也是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他也是有真材实料的,绞尽脑汁想想出一首诗来压这首诗一头,可是头皮都快抓破了就是想不出来,暗暗恼恨自己连几个阉人都比不过。   四宝原来在宫里要一直保持低调不敢作死,她都不知道她穿越这个设定到底有毛用= =,难得能展现穿越者光环爽一把,她舒畅地出了口气,不过她还知道分寸,念完之后恭敬地欠了欠身退下了,重新把自己藏在陆缜身后。   四皇子目光炯炯,对着陆缜不吝称赞:“想不到陆厂公不仅能把朝堂上下料理的仅仅有条,还有如此高才,竟写出这样的上佳之作,平时厂公可真是谦虚太过了。”   陆缜不动声色地瞧了四宝一眼,淡然笑道:“这首诗不是臣做的。”   四皇子只哈哈一笑,连称谦虚,显然没信这句话。不光他没信,其他人也没信,不是他做的难道是那个小太监做的不成?   四宝本来以为他会就势承认,不觉有些诧异,不过想转之后却暗道一声高明,这话等于给自己留了个台阶,以后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怕,反正他老人家澄清过了,只不过没人信而已。╮(╯_╰)╭   文官最引以为傲的能耐被狠狠地打击了一把,一时间偃旗息鼓,只闷头安静喝酒,陆缜自不会轻饶了这些没事找事的货色,目光在几个起哄架样子的身上兜转了一圈,挑唇讥诮地笑了笑,这才收回目光,预备着秋后算账。她又转向四宝,轻笑了声:“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能耐。”   四宝既然敢说,心里当然想好怎么解释,面上只唯唯诺诺地道:“哪里哪里,都是您平时教导的好。”   陆缜眯了眯眼,决定回去慢慢收拾这小东西。   接下来的气氛和谐许多,众人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转眼宴席到了尾声,四皇子亲自带着众人到船头看夜景,没想到才到船头还没站稳,船身突然重重地震了一下,好些下盘不稳的都被震得跌倒在地,还有些靠近栏杆的下人,已经纷纷落入水里。   画舫本来就是用来招待宾客的,建造的时候自然不比楼船商船结实,底下估摸着已经受了重创,整个画舫的身子已经向一侧倾斜,一片突如其来的混乱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有刺客!’,让众人彻底惊慌起来,几十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水中窜出,直奔船上的宾客而来,侍卫们数量虽少,但也丝毫不敢推却,拔出狭刀就迎了上去。   四宝本来跟在陆缜身后的,混乱之中不知道被谁给推了一下,身子一个不稳就直接向着栏杆外跌了出去,也没人有功夫理会一个小太监是死是活,就这么任由她落到水里。   陆缜轻巧一个侧身,凌厉地踹开一个纠缠他的刺客,眼见着四宝落水,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众人这才都傻眼了。 第四十三章   四宝上辈子可是游泳少年班的冠军,再加上这具身子水性竟然也不错,虽然好几年没有下水,但是一入水还是比较轻松的,伸展开四肢游了起来。   她正要游回去重新爬到船上,就见督主跟下饺子似的也下来了,她还以为督主也是被人给推下了的,慌忙游过去准备救人。   陆缜没控制好力道,落水的地方有些远,她费了好半天手脚才游过去,二话没说就把陆缜搂住准备往船上拖,没想到水里竟然也埋伏了不少刺客,匕首一闪就劈了过来。   四宝慌慌张张地躲开,陆缜手里不知道握了根什么,反手把刺客的匕首撩开,飞快道:“往西边游。”   四宝正想吼一句那边是西!没想到一口水就灌了进来,她只好拉着陆缜随便找了个顺水的方向闷头游了过去,陆缜无奈道:“那是北边。”   四宝:“…”   她抱着他正要往回返,陆缜眼看着画舫越飘越远,及时止住了她的动作:“罢了,那边还不知道有多少刺客,先上岸再说吧。”   四宝不敢说话,怕泄了力气,闷不吭声地拽着他往岸边游过去,陆缜本想自己游的,两只胳膊却被她搂的死死的,也不敢乱动,只得轻声道:“你先放开我。”   四宝呼哧呼哧地开了口:“督主您…会游泳吗?”   她见陆缜点了头才撒开手,一言不发地往岸边游过去,这回不知道游了多久,她才摸到岸边,本来入水的时候就呛了好几口水,又拉着陆缜游了一段,全凭着一口气才游到岸边的,一上岸立刻眼前一黑,沉沉的就昏了过去。   陆缜心里一慌,忙伸手重重地在她胸前按了几下,见她吐出几口水,又伸手探她鼻息,见她呼吸平稳了许多,这才收回手,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轻轻拍了拍她柔嫩的脸颊,低声唤道:“四宝?”   四宝虽然没回应,呼吸却平稳许多,他松了口气收回手,却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好像…有哪里不对,他再一次让目光落到四宝的胸口上。   陆缜方才急着按压救人,没来得及多想,现在反应过来才觉着…手感好似不大对劲,那地方平倒是很平了,就是好像有什么东西牢牢地绑缚着。   他心头乱跳,呼吸都有几分不稳了,前些日子的各种怀疑和心思纷沓而至,他慢慢地把手伸过去——四宝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马上他就要知道了。   他解开她前襟,雪白的肌肤在层叠的衣料下显了出来,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毫不停留地解到最里层,快了,就快了…最里面紧紧裹着一层细白的麻布,此时已经被水浸透了,难怪她方才游的那么费力,他见到这裹胸布手指不由颤了颤,不过也只顿了一瞬,就毫不犹豫地把它扯开了。   手下的触感异常柔软,少女的前胸微微贲起,胸前一对儿莹软曼妙,最顶端隐约露出两点纯洁无暇的粉色,被寒风一吹就颤巍巍挺立了起来。   陆缜往下解准备解腰带的手也顿住了,十分罕见的露出呆头鹅一般的木愣表情,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心却已经被巨大的喜悦淹没了,从指尖到肩头都微微颤抖起来。   四宝是姑娘!她竟然真的是个姑娘!他的祈愿真的成功了,他也不用再强迫自己喜欢男人了!   他这辈子不信鬼神,但此时真有一种感谢上苍的冲动,又低头看向四宝,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觉着又爱又怜又释然,偏又有一种被骗了这么久的憋闷,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柔嫩的脸颊:“小东西,骗的我那么惨就如你的意了,看我回头怎么罚你。”   小骗子!   他收回手,爱不释手地在她脸颊上摩挲了会儿,抑制不住地从她眉心吻到了鼻梁,过了许久深吸一口气,勉强沉了沉心,理了理思绪,本是想着等她醒了直接挑破,但想想又觉着直接说出来实在没趣,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劳心劳力的纠结,总得从这小混蛋身上找点补回来才是。   小混蛋不是口口声声说她要在上面吗?陆缜想到此处,他唇角不由得勾了勾。   他拿定了主意就帮她把裹胸布重新缠好,既保证原模原样又不至于影响她呼吸,再把衣裳重新帮她穿戴好,伸手把她搂在怀里等她醒来。   他低头在她粉脸儿上轻轻亲了一下,咬着牙笑:“小东西。”   四宝又累又困,恨不能一直睡下去,却无奈被夜里的凉风生生吹醒了,她一抬头就看见督主玉琢样的下巴,她怔了怔才一翻身慌忙滚出来:“督主?”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身上,见没什么不对才松了口气,又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是哪儿?”   陆缜浅笑,虽然发梢衣角还淌着水,但是风华不减:“你慌什么?”   他故意伸出手:“可是身上有什么不好,来让我瞧瞧。”   四宝忙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没没没,我身上挺好的,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陆缜抬头看了眼月色,勉强辨认了一下方向:“咱们被水冲到对岸了,现在怕是已经在城外,得找条道儿才能回去。”   他说完一双笑眼就挪也不挪地看着四宝,她给督主看的毛骨悚然,总觉着哪里怪怪的,半晌才讷讷地转移了话题:“督主您说这刺客怎么突然就来了,究竟是谁派来的,准备刺杀谁啊?”   陆缜目光始终不离她左右,唔了声笑道:“是我派来的。”   四宝:“…”卧槽!!!   她懵逼道:“您开玩笑的…对吧?”如果不是开玩笑,那他没事安排人在画舫上行刺干什么?哎不对不对,重点是她什么时候和督主推心置腹到这种地步了!就算人真是督主派的,他也没必要告诉自己吧,难道督主已经准备磨刀霍霍向她了?!   陆缜笑而不答,四宝当然不敢多问,她一下子吓跪了:“奴才什么都没听见,奴才什么都不知道,督主您高抬贵手饶奴才一命吧!”   陆缜伸手把她扶起来,语调温缓:“疼你还来不得,怎么舍得杀你?”   四宝被他今晚上一系列反常弄的有些精神崩溃,呆呆地看着他半晌,仿佛他脸上突然开出了一朵喇叭花。   陆缜似是全无所觉,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低声问道:“你还冷不冷?”   四宝觉着今晚上真是活见鬼了,忍不住悄悄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的她哎呦了一声,果然不是在做梦。   他以为她还是冷,伸手想把人搂的更紧,四宝已经慌手慌脚地挣脱出来了:“奴才…奴才不冷…阿嚏!”   陆缜忙想把身上的长衣脱下来给她披上,发现自己也是从里到外都湿透了,他只得拉着她的手往远处走,边走边道:“先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人家,找一身干净衣裳先换上。”   他说完又忍不住看了四宝一眼,他不止一次觉着四宝长相女气,但在知道沈家事之前,却从来没有向那边想过,现在再看她,细长柔媚的杏眼,乌黑清澈的瞳仁,卷长浓密的长睫,嫣红柔嫩的唇瓣,怎么瞧都没有半分男人的影子,他为什么用了那么久才发现的?   仔细想想原来有好些机会他都能发现,只是被她的花言巧语遮掩了回去,他想到这处,又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地念一句,可恨的小骗子!   四宝脑子里反复想的还是方才刺杀的事儿,她硬是把心里的疑惑狠狠地压了回去,一抬头就见督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忍不住缩着脖子低声道:“督主…”   好歹她也算救主有功,怎么督主看她的目光跟要吃人差不多?   陆缜见她一脸的可怜巴巴,这才慢慢地收回目光,闲聊般的道:“你入宫之前可有姐妹?”   四宝对这些问题格外敏感,思忖片刻才决定说实话:“我家里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跟我同年的”   陆缜唇边一缕暧昧的笑:“她长的像你吗?”   四宝被问的更加紧张,忐忑道:“像当然是有些像的,不过也就三四分相似。督主您问这个做什么?”   陆缜笑看她一眼:“我只是在想,你五官生的精巧,可惜却是个太监,若你姐姐生的像你,那该是何等的貌美。”   四宝都不知道这么无厘头的事儿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只得干巴巴地赔笑了几声:“督主谬赞了。”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陆缜宛如天人的侧脸,大着胆子道:“有您在,这世上谁能称得上是美人?”   陆缜见她偷瞄自己,心中自是满足,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见前头隐隐灯火,四宝惊喜道:“督主您看,前面有人家!”   两人被冲上岸的地方离京城不远,所以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京郊的一户农庄,陆缜暗道一声遗憾,四宝身上湿漉漉的简直要难受死,而且虽然天气渐暖,但晚上还是很冷的,她一见到农庄立刻兴冲冲地跑过去敲门借问。   她到底还是缺少些在乡下生活的经验,刚走进门口要敲门,一条通体乌黑的大狗就从一边扑了过来,她吓得两条腿都软了,陆缜三两步走过去将她护在怀里,又带着她轻巧转了个圈,侧身躲过大狗的攻击,他抬脚正要把狗踹开,农庄里的人就已经听到动静,拿着油灯跑出来,大声叫道:“大黑!”   这大黑狗也算是训练有素,一听到呵斥立刻静止不动了,院里的两口子携手出来,见到陆缜和四宝惊疑道:“你们是…?”   四宝忙上前解释道:“大叔大婶,我和我家公子来这附近游湖,没想到路上遇见水匪不慎落水,我们仓皇逃至此地,还望大叔大婶能行个方便,借我们两套干净衣裳。”   她本想说借宿的,但估摸着大晚上的两人不会轻易同意,于是就退而求其次了。   她生就一副讨喜面相,不论男女老少都是越看越爱,两口子打量几眼就渐渐放下戒心,道了声:“你等着。”转身拿了两套衣服出来。   四宝把大的那套递给陆缜,猛地想起一个问题来,她…怎么换啊?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这户人家后面搭了一处晾衣服的地方,上面晾了好些被褥啥的,刚好能遮掩一二,她比了个请的手势:“您先去那边换吧。”   陆缜似笑非笑地瞧着她:“都是太监,你矫情个什么?一道儿换了就是。”   四宝硬着头皮道:“我这不是怕…不留神用眼睛亵渎了您的玉体吗。”   陆缜:“…”   他见这小东西把这般不靠谱的理由都拿出来了,还能再多说什么?拿了衣裳走到被褥后面去换。虽说人靠衣装,但是人长的好看到一定境界了,就是穿粗麻布衣也风采照人,四宝见他换完心里难免赞叹一句,一溜烟拿着自己的衣裳去后面换了。   她想着速战速决,等脱到只剩裹胸布的时候却发起了愁,裹胸布都湿透了,不换当然不行,不然胸前都得印出轮廓来,可是问题是她也没有备用的啊!幸好人在情急之下的潜力是无限的,那家农户给的衣裳比较齐全,她把里面的中衣翻出来扯下一半,在胸口牢牢缠紧了,剩下的一半勉强穿在身上,有点露脐装的即视感,不过这时候也没功夫穷讲究了,她匆匆把外衣一套,终于穿戴妥当了。   陆缜听到那边传来撕扯布料的声音先是怔了怔,随即就明白过来,所以说四宝现在应该是在换…裹胸布?   他升起这个念头,心跳就再压抑不住,方才惊喜之下没来得及仔细看,这回能不能…他正要伸手掀开碍事的被褥好瞧清后面的美景,就见村口大亮,几十个番子拿着火把在村口,隐隐有人高声唤道:“督主!”   陆缜:“…”   作为一个办事利落的好奴才,成安很快就带着人找了过来,上下打量之后,见陆缜无事才松了口气:“幸好您没事儿,不然奴才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陆缜面无表情。   成安见督主无事才想起四宝来,想着要是这小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冯指不定就要跟他拼命,忙低声问道:“督主,您看见四宝了吗?”   陆缜完全不想理她,成安听见被褥后面有动静,忙想掀开来看,陆缜目光凌厉地看了过来,他吓得一个激灵,硬生生地缩回了手。   TAT督主好凶。   很快四宝的脑袋从被褥后面探了出来,惊喜叫道:“安叔,您来找我们了!”   陆缜一见到她,满脸的风刀霜剑立刻变成了融融春月,伸手帮她一头湿发拢起来:“还算他们手脚麻利,你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咱们就先回去。”   成安心塞了几秒钟就习惯了,张罗着把马车拉进来,又给了这里的农户几两赏银,然后恭敬地请陆缜上马车。   怕他身上寒气未散,马车上特地生了个小铜炉,陆缜走路的时候本来还好好的,被这铜炉的热气一烘,面上竟显出几分病态的潮红,咽喉间也有些发痒,他自制力颇好,只掩嘴轻咳了几声就抑制住了。   四宝不无担忧地道:“督主,您还冷不冷?要不要我再把炉子生的旺点,或者再给您添一件衣裳?”   陆缜轻轻吐纳一口,也没觉着有什么,见她指尖冻的苍白,把手里的手炉递给她,摇头道:“不必了,大冷大热最易生病,先这样吧,你呢?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督主自己都遭了那么大罪了还有心惦记着她!四宝觉着自己又一次被感动了:“我没事,我身体底子好着呢,不信您瞧…”   她说着还想给陆缜表演几个高难度动作以证实自己力大如牛,被他一巴掌按下,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马车里。   今晚上实在是累得够呛,四宝一歇下来就觉着筋疲力竭,不知不觉就靠着车围子睡着了,陆缜趁机又捏捏她的脸揉揉她的手,也没让马车停下,直接驶进了司礼监。   马车甫一停下,陆缜便拿大氅把人裹着抱下了马车,四宝睡的好比一条傻狗,半点感觉都没有,缩在他怀里仍旧睡的很香。   陆缜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两瓣柔唇,小丫头,睡的这么死,回头被人拐去卖了都不知道。   沈宁正在马车外面候着,他是有对食的人,对有些事儿可比成安敏感得多,一看到大氅里那张白嫩嫩的小脸,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恭敬回报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妥当了。”   他顿了下才道:“今儿晚上派去的人手里一半是咱们的心腹死士,一半是从荒蛮之地运来的悍匪死囚,已经命人处置了。”他做了个单掌下切的手势:“督主放心,不会走漏半点消息的。”   陆缜嗯了声,又问道:“三皇子和四皇子那边呢?”   沈宁轻轻一笑:“两人本来就势同水火,咱们这么一浇油,两人自然而然地都以为是彼此干的,两位殿下直接就闹上了御前,现在圣上怕是正头疼着呢,您放心,经此一事,他们再也没腾不出手来算计东厂了,就算以后再想笼络您,这件事一闹,咱们也能轻易拒了。”   陆缜回屋把四宝安置好,反身回来继续吩咐,他淡然笑了笑:“两个皇子遇刺这事儿动静不小,咱们东厂也得做出个样子来,你去传我的令,让底下的番子领了牌子,把今天去的所有人的家里好好搜查一番,有几个格外跳哒的…”他双目微眯,报出几个名字来,漠然道:“这几个人好生查一查,往深了挖,只要逮住一点错处就盯紧了,至于旁的人…也好生查查,借此敲打一二。”   佯装行刺看着是行险,但是既挑拨了两位皇子,又让东厂从容脱身,还能狠狠整治那起子文官,一举三得,再说陆缜心里也自有长远的筹谋,沈宁心里暗道一声佩服,还想说话,就见陆缜面上浮现几分病态的潮红,他吓了一跳,慌忙道:“督主您先歇着吧,接下来的事交给奴才几个料理,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当然为了洗脱嫌疑,陆缜当然也是刺杀目标之一,只是没想到俩皇子没事儿,他倒是真倒了霉。   陆缜也不是嘴硬爱逞能的,他面有疲态地伸手揉了揉眉心,颔首示意沈宁先退下了。   这场由刺杀所引发的嘴皮子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下午的时候皇上实在被烦的无法了,命人传唤陆缜去嘉明殿。   四宝心里就没存那么多事儿了,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她看到太阳高悬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穿戴好跑出去,陆缜已经准备要去见皇上了。   四宝见他脸色实在不大好,玉面苍白,浓长的眉毛若有似无蹙着,唇色比往日更淡了几分,看着便似不大康健,她担忧道:“督主…您真的没事吧?”   陆缜眉毛舒展开,含笑看她:“你这是关心我?”   四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谄笑道:“东厂上下都牵挂着您的身子是否安康。”   虽然对这话有点不满,但是对她点头道速度很满意,陆缜颔首让她跟在身边。她在陆缜身边本来是照料些日常琐事,从不朝堂上的事儿,但见陆缜今天瞧着状态不佳,她忙不迭跑过去小心搀住他往外走。   陆缜无声地勾了勾唇,觉着原本的倦怠都驱散不少。   一行人到了嘉明殿,果然见三皇子和四皇子分两边站着,底下的属臣正吐沫横飞地打着嘴仗,元德帝一天头大,昨日被请去的文臣本来面色阴沉地立在一边,没有插话,一见陆缜竟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抢先一步愤然道:“陆都督,你们东厂一大早就带人挨个敲一众同僚的家门,进去就蛮不讲理地四下翻找,你究竟有没有把国家律法放在眼里,真以为东厂能一手遮天不成?!”   四宝悄悄用眼措瞄了眼,见是昨日蹦跶的最欢实的劳什子陈御史,心里暗暗冷哼一声,陆缜看都不看他一眼,走到皇上跟前欠了欠身,倒是沈宁冷笑着答了句:“昨日两位殿下遇刺,这事儿岂同小可?咱们东厂不过尽了本分例行搜查罢了,陈御史家是天宫不成,搜都搜不得了?御使这般慌张莫非是…”   陈御史没想到被反咬一口,气的重重怒哼一声:“你们要搜查我自无二话,只是凭什么光搜查我与同僚的家里,你们东厂督主昨日不也参加了宴席吗?凭什么你们东厂摘得一干二净?!要查自然上上下下都要查,包括你们在内!”   他说完之后,阴沉的目光在内宦中逡巡一圈,在四宝身上的时候不由得顿了顿,他隐约记着这小太监好似和陆缜很是亲近,应当是心腹之流,既然如此…   他在心里冷冷一笑,迈出一步向元德帝拱手,看向四宝道:“皇上明鉴,臣昨日见这阉奴鬼鬼祟祟和刺客缠扯不清,似乎有个刺客上船时还着意看了他一眼,而后明明已经落水,水中当时布满刺客,眼看着他就要被乱刀砍死,没想到这阉人竟然活了下来,臣以为此事大为可疑,还请皇上将他交由刑部审讯明察。” 第四十四章   什么鬼鬼祟祟缠扯不清,纯属这陈御史瞎说,不过他们干的就是无中生有的差事,瞎扯起来信手拈来,反正当时情况危急,也没人有闲工夫留心一个小太监,没凭没据的事儿,还不是由着他胡诌?可是偏偏从某些方面来讲,御史和东厂一样属于朝中的特权阶级,你明知道他是胡诌还没地儿说理去。   四宝没想到自己躺着也能中枪,吓得脸都白了,慌慌张张地跪下来地澄清道:“奴才…奴才没有。”   陆缜满目阴戾,几个呼吸才勉强缓了神色,面无表情地道:“四宝是我的身边人,她是个什么样我再清楚不过,陈御史说这话可有证据?可有旁人瞧见了吗?我知道你因为早上东厂搜查的事儿不痛快,可是这般随意攀诬旁人,难道你就能脱罪了?”   陆缜自打进来头一回开口,这下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停止了撕逼,转过头看着这场内宦和文官的争斗。   陈御史厉声道:“都督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脱罪?!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不担心旁人攀诬,倒是都督口口声声护着这阉人,难道内里有什么龃龉不成?!”   他一口一个阉人,虽然说的是四宝,但大殿之内的好些内宦还是变了脸色。   元德帝本来还在两边和稀泥,但听着实在是不成体统,沉了脸道:“陈御史慎言。”   陈御史躬身道:“圣上,臣是亲眼所见,是真看见这阉…这小太监可能和刺客有所勾连,请皇上为了两位皇子的安危着想,先将此人押送刑部审问。”   陆缜面色漠然,他肯定是不会把人交出来的:“魏朝以法治天下,并非陈御史想攀诬谁就攀诬谁,陈御史若是有凭据,那就拿出凭证来按照法理办事儿,若是随意三言两语就想给人定罪,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我看见陈御史和刺客勾结,以下犯上图谋不轨?那还请陈御史的一家老小跟我去东厂走上一遭了。”   这话就是实打实的威胁了,陆缜这般护着一个小太监倒是闻所未闻,元德帝难免奇怪地看了四宝一眼,想了想自发给他做了注解,好歹他也是东厂提督,要是亲信给人说拎到刑部就拎到刑部去,那他颜面何存啊?   陈御史怒道:“你…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陆缜瞥了他一眼:“这话该我问御史才是。”   他厌烦地看了眼陈御史,要不是他昨晚突然落水之后纠结四宝的事儿,这厮早就被他处置了,哪里还能在御前乱吠?   元德帝宠信宦官,厌恶文臣的原因之一极讨厌他们这股自以为学了些孔孟之道就可以咄咄逼人的姿态,虽然他两个儿子遇刺他也恼怒,但恼怒也不至于影响智商,信了陈御史没凭没据的鬼话,再说其中还牵连了东厂的颜面。   他闻言沉着脸摆了摆手:“魏朝律法岂同儿戏?这等没凭没据的事儿不要再说,哪怕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宦官,也得依照凭据办事儿。”   四宝闻言身子一软,差点虚脱,慌忙叩头道:“多谢圣上,圣上英明,圣上洪福齐天真龙在世,小的给您磕头了。”   元德帝纵然被烦了一晚上听了嘴角也不由得歪了歪,他好像有些理解为何陆缜走哪儿都要带上这个小太监了。   陈御史见元德帝发了话,心里虽然暗恨皇上昏聩,受奸佞蒙蔽,但是好歹正事儿还没忘,四宝不过是他扯出来的一个幌子罢了,他真正的目的是…“是臣的不是,既然暂时没有证据,那此事暂且不提,臣还有一事想请皇上做主,昨日两位皇子遇刺,东厂派人来搜检当时参加宴会的朝中重臣家里,这本也无可厚非,可是昨日宴席陆提督也带人赴宴了,那么谁来搜查东厂众人呢?”   他沉声道:“臣清楚记得,当时有个刺客手腕上有一道伤疤,可以以此为证据,找寻那人…”   陆缜讥诮地一哂:“陈御史又看见了?”   陈御史忍着气道:“那刺客是在都督落水之后才爬上来的,督主没看见并不足为奇,出手的时候动作过大,手上的伤疤便露了出来,当时不光是我瞧见了,就是其他人也有不少瞧见的。”   话既说到这份上了,倒不如自己主动请求搜查还能争取些主动,陆缜面色阴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转向皇上又是温温和和一副笑脸:“既如此,臣恳请皇上派人来搜查东厂,以证清白。”   反正他已经打点好了,也不怕这起子酸儒能搜出个花儿来,就是四宝…他偏头看了眼四宝。   四宝听说要搜查东厂,脸上就不觉白了白,陈御史着意看了四宝一眼,略带恶意地笑了笑:“厂公大度,不如就从这小太监开始吧。”   四宝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脊背的汗险些把衣裳打湿,陈御史见她紧张,像是捏到什么把柄似的,上前一步逼视着她:“怎么?这位小公公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乐意?”   四宝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奴才没有,奴才只是第一次面见天颜,有些紧张。”   陈御史定定地看着她,还要说话,陆缜已经挡在四宝身前,掩嘴咳了声,漠然道:“要不要咱家也脱了衣裳好教御史瞧个分明?”   元德帝见陆缜脸色苍白,想他昨日要么受了伤要么生了病,他本就不喜文官,这么一想对咄咄逼人的陈御史越发不满,但想了想还是应下了,只是道:“既然陆卿主动提了,下午你们御史台和刑部就派人去东厂搜查吧,别闹的太过,搜查可以,若是有人敢蓄意生事,别怪朕不轻饶了!”   元德帝心里并不相信陆缜会无端派人刺杀皇子,他根本没理由这么做,不光是元德帝如此想,其实就连几个文官都是这么想的,东厂完全没理由刺杀两位皇子,他们也没指望能搜出什么行刺的证据来,只不过想借此杀杀东厂的威风罢了,再说东厂都查到他们家里来了,要是不奋力一搏,难道束手就擒吗?   元德帝挥挥手让两边告退,留下来继续听两个儿子撕逼。   四宝回到司礼监的路上都魂不守舍的,虽然当面搜查是免了,但是下午的搜查她可怎么躲过去?   自打昨晚之后,陆缜就知道了她的难处,低头看着她一脸惊慌纠结,心里轻轻啧了声,静静地等着她的反应。   一回到司礼监四宝就跟在他身边挨前擦后欲言又止,陆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纠结,难道这小东西准备跟她坦诚了?   四宝左思右想了半晌,才鼓足勇气叫了声:“督主…”   陆缜伸手揉了揉眉心,像是要揉去隐含的倦怠,抬了抬眼,含着笑意看她,眼里带着隐隐鼓励:“怎么?”   四宝咬了咬牙,把袖子撩起来,哭丧着脸看他:“您看这个。”   就见她白白嫩嫩的胳膊上一道擦伤格外刺眼,陆缜:“…”   陆缜喝了口温茶才平复好心情,蹙眉道:“伤口是怎么弄的?”   四宝愁眉苦脸地道:“昨儿不留神在河岸边的石头上磕的,您早上也看见陈御史那咄咄逼人的样子了,要是我被他看见这手腕上的伤,他能少了借题发挥?下午肯定要被他拿去刑部了!”   想想陈御史那德行,肯定能干出这事儿来,再说她是在督主之前落水的,他们见到的那个手腕有伤疤的人在他们落水之后才上来,他更能说没准四宝是在水下头蒙了面然后上船行刺,只要抓住这点把她带进刑部,她这条小命就算是彻底交代了。   所以她不能接受搜查的由头又多了一条,不过她其实该感谢手腕上受了伤,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跟跟陆缜说她不能被检查是事儿。   陆缜按了按眉心,颇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事儿交给我吧。”他顿了下,深深地看她一眼:“你还有旁的想要告诉我吗?”   四宝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陆缜狭长的眼睛一眯,声调不自觉冷了几分:“你确定?”   四宝还是没听出不对来,只是觉着督主古怪,讷讷地点了点头:“我确定…”她小心转了话头:“督主,离下午只有几个时辰了,下午的搜查…咱们怎么应付?”   她见陆缜看过来,慌忙表忠心道:“我这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咱们东厂,您想想看,要是被文官拿捏住了这事儿,他们能不借题发挥?”   话倒是合情合理,但陆缜却没有高兴多少,目光从她脸上一寸一寸地打量过去,忽又笑了笑:“东厂里有精通易容的人,我本想着寻一个小太监来装扮成你的样子蒙混过去,但是听说一般相貌越相似,易容的难度就越低,被人识破的可能也就越低,我听说内书堂的沈华采和你有几分相似…”   四宝听的简直目瞪口呆,督主的脑洞要不要这么大啊!怎么就扯到沈华采身上去了?   她纵然不想和沈家有什么缠扯,但也没有拖沈华采入浑水的打算,慌忙摆了摆手道:“您说的哪里话,都是误传,误传。再说人家是堂堂内书堂李大儒的学生,凭什么冒这么大风险来帮我呢?”   陆缜见她一脸惊慌,随意笑道;“这无妨,世人总有弱点,只要拿捏住了,他就任由你揉圆搓扁,甚至还不敢泄露出分毫。”   四宝又想出一个理由:“可是咱们是太监,人家是…齐全人,怎么能瞒得过去呢?”   “咱们是太监?”陆缜轻声重复一遍,玩味地笑了笑,四宝正在心急,倒也没多想,就见他吹着茶叶沫子不紧不慢地道:“前朝懿德太后把持朝政,淫乱宫闱,她当时正值当年,好上了年轻貌美的男子,为了掩人耳目把人带进宫里,特地设计了一种亵裤,寻常男人穿上之后和太监无二,在外头不管是看还是摸都瞧不出分毫来,到时候只要把亵裤脱了,还跟正常人一样,再说这种搜查也不会在身上搜的太过仔细,更不会让人脱了衣裳的。”   四宝:“…”还有这种操作?!   四宝感叹了一会儿这波骚操作才回过神,急忙道;“别别别,您可千万别,随便找个白净的小太监冒充一二也就是了,反正他们跟我也不熟,应当是认不出来的。”   陆缜淡淡道:“既如此,那便罢了。”   他既然知道了四宝是个姑娘,也自然能猜到沈家原来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他倒是有心让沈家那小子也尝一尝四宝在宫里过的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日子,但既然四宝没这个心思,他也就无可无不可了。   陆缜叫进沈宁来吩咐道:“去吧冯琦找过来,让他把家伙都带齐了。”   四宝见他答应才稍稍松了口气,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猜测,可能督主已经知道些沈家的事儿了,不然也不会一口就提起沈华采…   她正低头琢磨,底下人就已经摆好了午膳,她来不及深想,见他蹙着眉隐隐有些不舒服,忙道:“督主,您昨晚上受了凉就不要吃这些油腻腻的了,我去让人给您煮完白粥来。”   陆缜笑了笑,比平时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难为你有心。”   四宝转身去煮粥,眼看着他喝了这才放心。   易容也不是多么容易的事儿,眼看着马上要到下午这才易容顶替四宝的人才装扮成功,不过装扮出来让四宝都吃了一惊,易容之后这人和她几乎有九成相似,只有两人站在一处才能看出高矮的差别,旁的几可乱真。   她忍不住绕着被易容的这人仔细打量,总觉着他眉眼格外熟悉,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躲闪,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沈华采?!”   那人不答,只闷闷地嗯了声,她又惊又怒地看向陆缜:“督主您…”您不是答应了不拉沈华采下水吗!这话她不好质问,只能瞪大了眼看着陆缜。   陆缜没想到她敢为了个坑过她的人对自己又是吼又是瞪的,不觉眯了眯眼,先转头对冯琦吩咐道:“先把人带下去,教他该怎么说。”   他撑着下巴看向四宝:“你胆子倒是不小,忘了谁做主了?”不过有点像家养的小猫,偶尔亮亮爪子倒是有些可爱,既然喜欢她,连她的爪子他也一并喜欢,这么一想,心里的火气不觉去了几分。   四宝忙整理了一下表情,请罪道:“奴才不敢。”   沈华采深深看了四宝一眼,一言不发地跟着冯琦出去了,陆缜这才云淡风轻地道:“在问过你之前,我先派人问了他,他听说你有麻烦立刻就应下了。”   四宝张了张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沈华采还有大好的前程,完全没必要把自己拉下水干这事儿,而且现在的四宝严格地说也不能算是他亲姐,他知道之后该有多么难受?但是她能怨谁?怨督主吗?督主说到底也是为了就她的命,她更怪不着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恨自己窝囊没用,好歹在宫里混了这么久了,一点出息也没有,遇到事全靠别人搭救。   四宝不自觉陷入一种深深地自我厌弃的情绪里,连带着眉眼都消沉了不少。   陆缜见她如此,眉心不由得攒了攒,转眼就把她的心思猜了个七八,语调温缓:“这是天降横祸,这也不能怪你。”   四宝闷闷地应了,他顿了下才问道:“你和沈华采…就没什么想告诉我的?”   四宝张了张嘴,他却又摆了摆手:“罢了,这回事了了再说吧,下午他们来搜查的时候你就躲在屋里不要出来,等他们走了再说。”   四宝低低地应了声。   文官那边好容易带到寻东厂霉头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才刚到下午就带着人过来搜查了,陆缜就拿了把曲背交椅在院中坐着,司礼监的人按照职位依次站着,陈御史面带得意地拱了拱手:“下官给督主请安。”   陆缜虽然身上不大爽利,但是面上却看不出分毫来,随意抬了抬手:“闲话少叙,这就开始吧。”   陈御史暗暗哼了声,目光从沈宁成安等心腹身上掠过,最终落在‘四宝’身上,这些人肯定是要重点搜查的,他转头看了眼御史台和刑部的人,使了个眼色,众人这才开始挨个搜查起来。   四宝就藏在自己屋子里,悄悄把窗户纸捅破了一个小洞往外张望,果然如陆缜所料,虽然有些文官不怕死敢得罪东厂,但大多数人还是惜命的,知道这次搜查本就是走个过场,搜的也很是敷衍,只把袖口衣领和胳膊指甲缝看了几眼便作罢——搞得跟她高中检查个人卫生似的。= =   四宝一边吐槽,一边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眼看着要检查到沈华采假扮的她了,四宝的心又提了起来。   沈华采寻常连说谎都很少说,这时候却难得显出几分沉稳来,十分镇定地摊开手任由人检查,别说是检查的人了,就连寻常几个跟她要好的朋友都没看出哪里部队来,她瞧得心里更为复杂,轻轻地叹了声,想想真正的原身,又觉着难受,这姐弟俩…哎。   撇开沈家不说,沈华采其实是个好孩子,倘若两人之间没有那么多事儿,她肯定也愿意帮原身照顾这个弟弟,世事无常啊。   刑部的人不想得罪东厂,检查也都是敷衍了事,随意在沈华采身上看了几眼就要点头通过,准备检查下一个,陈御史本来冷眼旁观,这时候却忽然抬了抬手,叫了声等等。   四宝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心里把该死的陈御史抽打了无数遍,这傻逼到底有完没完了!陆缜再怎么厉害也是人不是神仙,这回要是被看出了端倪,他和四宝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陈御史围着沈华采打量几圈,沈华采垂下眼皮,有些不易觉察的紧张,不过很快掩饰过去,扬起脸从容地看向陈御史。   陈御史凭着多年当御史的直觉,总觉着有些怪异,左右看了他几眼,却没瞧出什么不对来,清了清嗓子问道:“昨晚上你落水之后去了哪里?是怎么回来的?”   沈华采显然被教导过怎么应答,他举止相貌嗓音都跟四宝有几分相似,不慌不忙地低声答道:“回大人的话,奴才落水之后见到督主也落了水,慌忙冲过去搭救督主,水底本有几个刺客,也被督主击退了,但是当时风高浪急,奴才和督主被吹的偏了地方,没来得及上画舫,于是和督主拼命游到岸边,幸好安公公带着人找了过来,督主和奴才这才得救。”   陈御史皱眉问道:“你声音怎么变了?”   沈华采道:“回大人的话,昨日落水之后受了风寒,嗓子哑了。”   陈御史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干过刑名,问话也问的极有技巧,诸如你几时落水,落水的时候都看见什么了吗,在那边上的岸之类的细枝末节,不过显然东厂这边要更胜一筹,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沈华采还是还有些紧张,后来听他问的问题都是冯琦叮嘱过的,神色也不由得松了几分,对答如流。   陈御史估摸着是把这个‘四宝’当成了突破口,心有不甘地问道:“昨日你是怎么落水的?”   沈华采一怔,这个问题冯琦等人没叮嘱过,他回答也不由得顿了下,陈御史找到了突破了,紧着逼问:“昨日你一直跟在陆都督身后,身边的刺客也不算多,你究竟是怎么落水的?”   陆缜眉目一冷,准备一有不好就叫停,沈华采开始心慌,又想到等着他搭救的四宝,陡然生出一股使命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这个…奴才也记不得了,就记得当时天太黑,画舫又胡乱摇晃,奴才一个没抓住就掉进了水里。”   陈御史不甘心地问了几个细节,他均都说的模棱两可,要么就推说不记得了或者没留心,陈御史也无可奈何,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了才放人,转头去查其他人了。   成安沈宁等人更是老手中的老手,滑不留手,他问了半天连根毛都没问出来,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东厂上下终于查验完毕,他硬是连根人毛都没找到,对着陆缜皮笑肉不笑地道:“厂公好手段。”   陆缜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只垂眸啜了口润肺止咳的雪梨水,不答。   陈御史被他无视至此,心头火起,他大概是要把作死进行到底了,挺直了脊背道:“既然人查完了,就该搜查屋子物件了,还请厂公见谅。”   他说着便带人随便向一片屋子走了过来——竟然就是四宝藏身的那片! 第四十五章   四宝在屋里急的抓耳挠腮,她也是急中生智,三两下把身上的外衣脱了又跳上床把被子裹上,只留出一颗脑袋在外面。   陆缜满目沉郁地看向陈御史,放下手里的茶盏,已经掩不住满脸的厌弃,像是看着一只苍蝇似的看着他:“慢着。”   陈御史转过身,竟还有那么点不卑不亢的意味,他将下巴微微一抬:“督主有何指教?”   陆缜表情没多大变化,抖了抖玉青色的衣袍起了身:“人,你随便搜,屋子,你不能进。敢踏入一步,我就断你一条腿,敢走进两步,我就让你今天爬着回去。”   四宝躺在床上,惊恐脸瞬间变成了星星眼,督主好帅!!!   陈御史脸色不禁微变:“陆都督难道想抗旨不遵?!”   陆缜显然懒得再跟他废话,随意看了眼沈宁,后者会意,上前一步冷笑道:“陈御史可真会说笑话,司礼监多少重要的折子典籍你可知晓?几乎每样都是国之大事,你这么多人一窝蜂的进去搜查,倘若把什么重要的账目折子弄丢损坏了,耽搁了朝中要事,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就是把你生生刮成千百片,也赔不起!”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东厂有批红的权利,就是现在司礼监还存放着不少账目折子,若真有个闪失,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就是闹到皇上跟前他们也有道理可讲,不过…   陆缜微微闭了闭眼,他也不会再给这姓陈的闹到皇上跟前的机会了。   陈御史面上一紧,仍旧强撑着道:“我们不过是进去随意看看,都督若是不放心,大可使人跟着,我们保证绝不翻动就是了。”若是有的选,他也不想跟东厂闹翻,可惜东厂早上已经下手了,他若是不能搜集些证据出来,就彻底成了待宰羔羊。   陆缜压根没搭理他,目光从他身后的几个刑部和御史台官员身上掠过:“你们也要跟他一道儿进去?”   陈御史长了一颗牛胆,又豁出去了准备奋力一搏,旁人可没有这样的胆子和仇怨,他们来蹚这趟浑水都是被逼无奈,可不想缺胳膊少腿地回去,闻言面面相觑一阵,齐齐摇了摇头,共同往后退了几步,当中一人附和道:“都督说的在理,下官不敢擅专,今日已经把该查的都查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陈御史怒瞪着几个不配合的官员,满脸的恨铁不成钢,颤着手指怒骂道:“你们…你们这群无胆鼠辈!有好处了便一窝蜂地涌上来,但凡有些难处了就恨不能把头缩到地底下,早晚被这群阉人宰割干净,真真愚蠢之极!”   陆缜讥诮地扬了扬唇,连看也不看他,负手立在原地,淡然道:“送客。”   陈御史拼命一博,便如疯了一般,不顾众人阻拦推门强行闯进去,四宝缩在被子里,心头别别乱跳,陈御史见床上有个人影,大喜过望,扭过头质问道:“陆都督,你不是说东厂的人都在这儿了吗?这个是何人?”   四宝暗暗祈祷督主能反应过来她想干啥,不然就彻底抓瞎了。   陆缜面色一戾,他毫不犹豫地走过来,见屋内没人,倒是床上鼓鼓囊囊的凸起一块,心下了然,阴狠之余生出一股想笑的冲动,他硬是忍下了,反应比四宝想的还快:“她不是东厂的人,是咱家的人,想必不碍着御史的事儿吧?”   他一个眼风扫过去,根本不给陈御史靠近床的机会,漠然道:“看来咱家的话陈御史是没有放在心里了。”   陈御史面色一沉,本还想着绝地反击,这时候几个番子一拥而上将他摁住,陆缜说到做到,说让他爬着回去就让他爬着回去,直接命人把他拖到刑房打碎了两个膝盖骨,这辈子是别想再站起来了。   陈御史被人扔了出来,陆缜让番子请众人回去,眼看着陈御史这个最不怕死的都被敲断了两条腿,还有哪个敢闹腾?灰溜溜地回了刑部,东厂那边又在包括陈御史在内的几个文官家里搜出好些不当的物件,人证物证确凿。   皇上倒是对陆缜直接伤人有些震怒,但陆缜回报说陈御史蛮横无理,不听劝阻,想擅闯司礼监重地,他因着规矩迫不得已才出的手,再加上陈御史确实有过在先,皇上便也没好多说什么,只是训斥一番便作罢了,一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   四宝心里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慌慌张张地把中衣拢紧了,掀开被子下了床,就见陆缜立在一边儿含笑看着她。   她慌忙跪下澄清:“奴才是一时情急这才…”   陆缜伸手把她扶起来,把她扔在一边儿的衣裳给她披上,唇角一挑:“我又没说怪你,你慌张什么?你反应灵敏,我该夸你才是。”他信手把玩着她一缕垂落的青丝,笑的别有深意:“你假扮女人倒真是似模似样,我第一眼都没瞧出不对来来。”   这话四宝万万不敢接,半晌才吞了口口水,转了话头:“督主说笑了…沈秀才呢?”   陆缜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往偏头往沈华采那边看了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沈秀才可真是菩萨心肠,一听你有难,二话不说就应下了要帮忙。”   四宝听他话里有话,抿了抿唇,才低声道:“督主,沈华采不是别人,是奴才的家里兄弟。”   她说完把沈夙编好的故事重新说了一遍,说完小心偷瞄了督主一眼,督主应该是不知道她是…的吧?不然她现在早都死了,督主肯定会以为她冒充太监接近他是不怀好意呢。但是话说回来,宫里好些太监在宫外都有兄弟亲戚呢,督主完全没必要多想啊。   她心里念头乱转,陆缜唔了声:“原来如此。”   小东西还是不肯跟她说实话,不过这样也好,他也有由头好好收拾她了。   四宝见他面上没有异色,心里先稍稍放下了,沈夙是个能人,既然敢做这等事儿,自然有法子把事情做的不留痕迹,况且过去了这么多年,督主撑死知道她也是沈家人,难道还会费心追究不成?   陆缜再没为难她,抬抬手让她下去了。   四宝等了会儿,先去见已经收拾停当的沈华采,冯琦知道‘兄弟俩’见面肯定有不少话说,很有眼色地退下了,沈华采见她来抢先一步道:“哥…你放心,我向老师请了几天假,进宫也是假扮成太监偷偷进来的,没有任何人知道。”   四宝张了张嘴,面色复杂地让他坐下:“你…这又是何必呢?”   她倒是真想喊一句我已经不是你姐了,但就怕被当成异端给活活烧死。   沈华采沉默片刻才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上回说了要护着你,就一定要做到。”   四宝不由得想到上辈子的亲哥,禁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依恋地用脸在她手心蹭了蹭,两人对视无言,四宝见天色已经暗下来,忙催促他回去了。   朝堂上的事儿暂时告一段落,她最近最上心的一件事——陆缜病了。   陆缜那是什么人,在四宝心里不说是无所不能,但也相去不远了,前日晚上两人明明一道儿落的水,她这个小身板都没生病,陆缜却偏偏生了病,往常不生病的人一病之下才吓人,她半分不敢耽搁,忙不迭地请太医煎药擦身。   陆缜半坐在罗汉床上,后背靠着金丝迎枕,青丝低垂眉尖若蹙,脑袋上还搭了块大毛巾,比平时多了几分病态美,四宝纵然对美色的抵抗能力日渐增长,见到此等美景还是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她很快收回目光,伸手摸了摸陆缜脑袋上的巾子,见捂的差不多了,便从盆里取出个干净的巾子拧干水重新给他搭在脑门上,她一边搭还一边感叹:“督主遭罪了啊。”   陆缜把巾子扶正,斜睨她一眼:“我这样是怪谁?”   四宝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来,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怪那些刺客了,要不是刺客您能落水吗?”   陆缜:“…”   他虽然是为了救四宝落水,但追根究底那些刺客也是自己派去的,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自作自受,他干脆闭上了嘴不再多话了。   四宝从桌上取了翡翠莲花纹的药碗来要递给他:“督主,您该吃药了。”   陆缜是个很不喜欢吃药的人,当然世上没几个人爱吃药,只是他特别不喜欢,所以一般都尽量避免自己生病。他闻见药味就紧紧锁着眉:“我不想吃。”   话不多,就四个字,四宝却莫名听出了一股孩子气,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苦口婆心却没啥新意地道:“您受着风寒呢,不吃药怎么能好?您要是不好,东厂和司礼监上上下下谁来打理?”   陆缜大概是生着病,脾气也格外古怪些,挑了挑眉道:“你希望我快点好,只是想让我好起来打理东厂和司礼监?我要是不管着东厂和司礼监,好不好的是不是也无所谓了。”   四宝给他绕口令似的说法绕晕了,这话也跟孩子似的不讲理,不过他要不讲理起来旁人也拿他没办法,她理了会儿才把中心思想理出来,囧道:“那哪儿能呢,我是觉着您病着多难受啊,奴才要不是关心您,也不会天没亮就起来给您煎药了不是?”   陆缜见她眼底隐约青黛,面色这才缓了缓,闻见碗里的苦药汁却皱起了眉。   四宝心领神会,拿了盘蜜饯过来,用当年哄她小侄子吃药的耐心柔声道:“您先吃药,吃完药再吃点甜甜的蜜饯就不苦了。”   熊孩子可怕,督主版熊孩子更可怕。   这么大个人了闹着不吃药也实在难看,陆缜又不是真小孩子,抬手要接过药碗,忽然看了四宝一眼:“你伺候我吃。”   四宝简直要给囧死,督主这是在…撒娇?她险些把自己雷出个好歹来,舀了一勺药吹了吹,等不冒热气了才递到他嘴边:“好好好,我伺候您吃,您把药吃了才能好得快。”   陆缜一口药抿下去,给苦了个透心凉,按说喝中药最好的办法就是一鼓作气地喝完,这么一勺一勺的喂对于讨厌药味的人来说简直不亚于酷刑,他本来想接过来一口喝干的,一偏头又瞧见四宝帮他吹着汤药,喂一口就柔声细语地说一句好话…算了,他还是忍着吧。   就这么半是甜蜜半是痛苦地把一碗药喝完,四宝收拾完药碗把蜜饯递给他,陆缜虽然不爱吃药,但是同样也不爱吃蜜饯,不过见是她递过来的,这才捻出一块杏脯来慢慢吃了,看着她忙活的侧脸暗暗哼笑一声,这样温柔妥帖的少女,说是太监哪个会信?   四宝察觉到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伸手搭着毛巾,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陆缜虽然在病中也不得清净,隔上一会儿就有人拿着账目公文来请示他,这也不能怪底下人办事不力,有些事儿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啊。   四宝见他喝完药,本来是要扶着他躺下的,没想到才歇了没多一会儿,底下的秉笔就拿着公文请他核对,陆缜不得不起身细细看了,打发走了秉笔,才准备歇下,成安又拿着皇上发下来的折子问他。   四宝瞧的连连皱眉,一边用巾子给陆缜擦脸一边叹道:“圣上也太不体恤了,您说您都病成这样了,他怎么还派下这么多活计让您干呢?这么一趟一趟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陆缜得的其实就是普通感冒,但别以为普通感冒就没事了,这么左一趟右一趟地折腾,古代医疗条件又不发达,小病也能拖成大病。   陆缜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伸手在她鼻尖刮了刮:“你好大的胆子,皇上也敢编排。”   四宝觉着他这几日平易近人许多,她伸手扶他躺下,给他重新盖好锦被:“我这是关心您呐,生病就得静养才行,老这么忙忙慌慌的只会加重病情。”   她异想天开:“在宫里怎么都没法静养,不过您在宫外不是有座宅子吗?可以出宫去住着啊。”她说完之后自己先否了:“哎呦那不行,这么一颠簸就怕病情又加重了。”   陆缜含笑看着她自己跟自己较劲,以手背掩唇轻咳了声,叫来成安吩咐道:“传话下去,我最近要养病,什么事儿你们自己商量着办,按照平时的章程便可,遇到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我。”   成安点头应了个是,四宝松了口气,嘿嘿笑道:“督主英明。”她扭头看了眼屋里的更漏:“快到中午了,您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准备。”   想吃什么?陆缜目光又落在她身上,少女一张明媚甜美的笑脸,声音青嫩好听,腰纤如细柳,离近了整天在人身边晃悠,简直是引人不得不遐想,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狠狠地怜爱一番…   他胡思乱想的当口,身上生出一股跟生病无关的燥热来,强迫自己调开了视线。他想吃的…现在吃不到啊。   四宝给他看的头皮发麻:“督主您怎么了?”病的都发癔症了,这也太可怜了点。   陆缜半躺在床上,摇头道:“没什么,你看厨下有什么吃的,随意弄点过来吧。”   四宝听话地哦了声,她其实早就命人宰了只老母鸡在厨下炖着,现在应该也炖的差不多了,她过去掀开瓦罐看了眼,吩咐厨子道:“把上面浮的油撇干净,一点油星都不要留,剩下的汤拿来煮一锅白粥。”   她自己也会炒菜,厨艺当然不能跟宫里的大厨比,她眼见着厨子下去忙活,自己套上银攀膊炒了一道清淡的莴笋火腿,一道松仁玉米,又取出腌好的小菜来用香油和香醋一拌,极是开胃下饭——典型的病号饭。   等她炒完菜,那边的白粥也差不多熬煮好了,她用托盘乘好一并端过去,陆缜只是探头闻了闻便问道:“不是厨下的味道,是你做的?”   四宝虽然没啥邀功请赏的心思,但是既然是督主自己发现的,要赏赐她她也不会介意哒~~~她忍着喜色道:“是啊,是奴才亲手做的,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陆缜其实没什么特别忌口的菜,几乎什么都能吃,但口味却很挑剔,所以给厨下那边也留下了挑嘴的印象,这回却不一样了,他每样都挨个试了一边,含笑看着星星眼求夸奖的四宝:“味道不错。”   四宝眼睛更亮了,就听陆缜慢悠悠地道:“我生病这几日,吃食就麻烦你了。”   四宝:“…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成安这时候打起帘子走进来,见陆缜靠在床上准备正式吃饭,四宝这个没眼力见的手都不伸一下,他瞪四宝一眼,忙凑过去道:“督主,奴才伺候您用膳吧。”   陆缜眼皮子也不抬:“走开。”   成安:“…”QAQ   四宝看着成安沧桑退出去的身影,在心里默默地给他点了根蜡,陆缜斜了她一眼,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四宝没想到继喂药之后自己还得喂饭,简直成了全职保姆,她感叹了会儿才拿起粥碗喂到督主嘴边,他配合地低头吃了:“里面加了鸡汤?”   四宝又得意起来,再喂他一勺:“哪能啊,鸡汤加进去油腻腻的,我直接把鸡汤炖好瞥了油,然后再用来熬粥,您喜欢就多吃点。”   陆缜低头吃了,状似感叹:“你若是个女子,想必不少男人争着抢着要娶。”   四宝手不觉顿了下,不过最近督主一直怪兮兮的,她终究也没多想,习惯性地拍马屁:“我要是个女的,我就谁都不嫁,只安心在您身边服侍。”   陆缜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把人淹没,他本就颜色极好,一双笑眼十分清亮温和,像美酒,多看几眼便熏熏然了。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别后悔。”   四宝被他惑住,下意识地跟着答道:“好啊,我不反悔。”   以后她想想这句话,真是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四宝知道生病的人吃不了太多,所以她做的每道菜分量也不大,就是这样加起来也有不少,她没想到督主竟然一口不剩地全吃完了,她忙扶着督主道:“刚吃饱就躺下对胃不好,我扶您走一会儿再歇下吧。”   陆缜缓缓把手搭在她手上,四宝摸了摸他微烫的掌心,不觉皱了皱眉,她扶着他在屋里走了几圈,这才重新扶着他躺下。   四宝本来想出去准备一下下午饭呢,没想到被督主一把拉住袖子,又指了指床沿空出来的一处:“坐下说说话吧。”   四宝虽然觉着今天督主格外…爱撒娇,但是也不好跟一个病号计较,更何况这个病号还是她顶头上司,她为难道:“这…不合规矩吧?要不我就站着陪您说话?”   陆缜把锦被往上拉了拉:“让你坐你就坐下,哪来那么多废话?”   四宝只好挨着床沿坐下,讷讷道:“您想说什么?”   陆缜闻着近在咫尺的温暖甜香,心不在焉地道:“什么都行,若是实在说不出来,就唱首歌来听听。”   四宝好久没有机会一展歌喉了,闻言眼睛一亮,看了他一眼,还低头认真想了想:“我想到有一首歌特别适合您。”她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唱了:“你有病啊~你有药啊~你吃多少~你有多少…药别停药别停药别停停停停~~”   陆缜:“…”   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恶意满满的一首歌了,而且不光唱词诡异,曲调和音色也怎么听怎么别扭,导致他忍不住撑起身子出声道:“你究竟是哪里觉着这歌适合我了?”   四宝一本正经地道:“这是为了劝您按时吃药啊,我们老家那边有人不喜欢吃药就要唱这首歌。”   陆缜:“…”   他觉着自己没病都快给四宝唱出毛病来了,忙摆手让她不要再唱,四宝一脸遗憾地闭了嘴,一闭上眼脑子里还是不住地回响着‘药别停药别停药别停停停停~’的魔性歌声。   陆缜习过武,而且本事颇高,身体底子也好,他也是仗着这点才敢在落水之后不及时静养,还里里外外忙活了这么多,这也直接导致他病情加重——他中午明明看起来好了不少,下午竟然又发起烧来。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他本来身上就发着热,身边又有个暂时只能看不能吃的四宝,心里更存了股火,能好的起来就怪了。   四宝险些没给吓死,慌忙请了太医来诊治,太医不光开了药方,还叮嘱道:“光喝药怕是一时半刻难见效,你们取些烈酒来给厂公擦身吧,记得,酒必须越烈越好。”   司礼监上下不得饮酒,有十来坛用来待客的陈酿也不是烈性酒,成安忙命人出宫去买,四宝赶忙道:“出宫就怕来不及,我记得皇坛库存放了几坛烈酒,我这就去取过来。”   陆缜虽然发烧,但也没烧晕过去,只是身上轻飘飘的不舒服,闻言竟然还有闲心乱想,没羞没臊的小丫头,给男人擦身这话也能随随便便说吗?幸亏是他。   成安连忙翻出皇坛库的钥匙递给她,四宝带了几个小火者去拿酒,一步也不敢耽搁地往回折返,皇坛库离司礼监不远,但是走近路的话,中间要穿过一个景致颇好小园子,园中有一座快绿亭,她离近了才看见有一众宫女立在亭子外,应该是有妃嫔在亭子里赏景取乐。   她不想惹事儿,正准备绕开走,没想到宫妃怀里抱着一只猫正烦躁不安地胡乱扭着,闻到生人的气味更加焦躁,喵呜叫唤了一声,上蹿下跳地跑过来没几下就跳到四宝的脑袋上,对准她的右眼就要挠下一爪子。 第四十六章   这一爪子要是挠实在了,四宝一只眼睛就要废了,而且废了还没地喊冤去,幸好她情急之中慌忙侧了侧头,猫儿的爪子只从她眼尾处划过,幸好这猫儿不大,爪子也嫩的很,倒也没有勾破皮儿,只勾出一道细长的红痕。   一到春天猫儿也暴躁得很,她慌忙把猫大爷从脑袋上摘下来,那边亭中坐着的人已经看了过来,一道威严的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四宝认出这是元德帝的声音,暗叫一声不好,怎么皇上这么闲跑到这里来赏景了?!   这时候宫婢分开一条道,四宝被皇上身边的近侍给拿去请罪,她小心瞄了眼,果然见元德帝坐在亭中赏景,旁边坐着新近得宠的两位宫妃,其中一个是她的老熟人——才升了昭仪的枕琴,另一个身形纤瘦窈窕,肌肤白皙,虽不算绝色,但也异常清丽娴雅,眉目间很有几分书卷气,她一身天青色广袖对襟褙子,虽然不比一边的枕琴艳丽,但自有股清华气韵——正是最近新选进来格外得宠的陈昭仪。   四宝一见这位先暗叫一声不好,陈昭仪出身簪缨世家,大概是受家里影响,她厌恶宦官也是宫里出了名的。   四宝有个朋友在陈昭仪宫里当差,本来以为跟个得宠的主子以后会有前程,哪里想到犯了一点小错就差点被陈昭仪给生生打死,求爷爷告奶奶才算是从石兰轩调出来,捡回一条小命,陈昭仪宫里大半的内宦都被折腾的半死不活,从此她的名声也算是传开了。   四宝脑子里把这些资料过了一遍,暗暗叫一声苦逼,忙跪下请罪道:“奴才给圣上请安,奴才不留神惊扰了圣驾,请圣上恕罪。”   小猫还认得主子,‘喵呜’一声就要往陈昭仪膝头扑过去,陈昭仪本来弯腰要把小猫抱起来,但想到这猫儿被一个太监抱过,蹙了蹙细长的黛眉,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裙摆,不让小猫扑抓,底下侍女眼疾手快地把猫儿抱了起来。   元德帝被搅了兴致,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上头人才不会管下面人是不是无辜,他们只看结果和自己个的心情,也别说他们不讲理,他们有理也不会跟奴才讲。他正准备叫人把四宝拖下去,又看见她身上的衣裳,多问了句:“你是司礼监的?”   四宝心头咚咚乱跳,忙应了声:“回皇上的话,奴才在司礼监当差。”   陈昭仪本来怕脏了自己的眼,连看都懒得多看,听到司礼监三个字儿才侧过头,冷眼打量四宝几眼,忽然出声道:“妾记得司礼监离这儿还有段距离吧?寻常当差也不会在宫里横冲直撞,怎么他就偏偏跑到这里来扫皇上的兴致?真是没得规矩。”   她音调冷清,元德帝偏就好这一口,她也着意往冷艳路线走,元德帝一听她说话便笑了笑:“是有些没规矩了,拖下去敲二十个板子让他长长记性。”   既然元德帝都开口了,枕琴自然也不会帮腔说话,只在一边坐着喝茶看热闹。   陈昭仪犹嫌罚的轻了,不过也不想显得自己太过刻薄,只道:“皇上圣明。”   四宝暗道一声苦也,她虽然知道陈昭仪不喜欢宦官,但也没有想到她没招谁没惹谁的,又不是陈昭仪宫里的下人,陈昭仪竟然会当着皇上的面儿挑唆,这什么奇葩女人啊啊啊!   其实这是她没有更新资料库的缘故,陈昭仪的父亲是正四品的吏部侍郎,她还有位远房叔父在御史台当御史——正是前些日子被陆缜敲碎了膝盖骨的那个,所以说当日陈御史敢那般得寸进尺,也是看着远房兄长得力的缘故,只可惜他兄长最后也没帮他逃脱了罢官抄家的结局。   四宝撞上陈昭仪的猫是巧合,但既能找找司礼监的茬,哪怕只是在其中当差的一个小太监,她也乐意。   四宝眼看着就要让人拖下去,忙抽了抽鼻子嚎啕:“奴才冲撞了圣上,奴才罪该万死,就是被杖毙奴才也不敢有二话,只是还请皇上命人把这几坛子烈酒送到司礼监,我们家督主就指着这坛子就救命呢!只要督主无事,奴才就是死也能闭眼了。”   陈昭仪一听陆缜的名字,心里的恨意更甚,巴不得这天下头号祸害病死了才好,出言道:“好个巧舌如簧的…”   元德帝本来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听到陆缜的名儿倒是顿了下,打断陈昭仪的话,关切问道:“陆卿怎么了?”他当然知道陆缜病了,他还特意命人送了补品下去,只是没想到陆缜病的这么严重。   四宝用袖子抹泪:“我们督主今儿下午突然发起高热,太医说寻常的汤药治不了,要用烈酒擦身这样的土方来治,奴才就斗胆去皇坛库取了几坛子烈酒要给督主使…没想到不留神冲撞了皇上和两位昭仪,还请您责罚。”   陆缜发烧是真,只是没有这么严重罢了。   元德帝这才认真看起她来,四宝的外貌还是很有辨识度的,他看完之后就认出来是那个常跟在陆缜身边的相貌极出挑的小太监。   一般人对相貌出众的人总难免宽容些,再加上四宝方才那一番挖心掏肺的剖白,他也比较关切陆缜病情,便缓了神色道:“念在你是忠心为主的份上,这回便罢了,下回若还敢这么冒失,就连这次的板子一并算上。”   四宝忙叩头道:“皇上宽宏。”   元德帝记得陆缜似乎对四宝很是护着,他倒是猛然生出一个念头,假如他真打了四宝,不知道陆缜会作何反应?不过他也不是闲的蛋疼,犯不着为了这么无聊的事儿跟手下的重臣闹不愉快,这个念头只是笑笑便过去了,他让身边的内宦训斥四宝几句,随意道:“拿着东西去给你们督主治病去吧。”   四宝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督主的名号果然好用!喜色也不敢表露在脸上,低着头恭敬倒退着去了。   皇上都如此说了,陈昭仪还能如何?她美目闪了闪,暗道内宦果然一个个都是擅谄媚溜须的货色,她在心里不屑地冷笑一声。   陈昭仪陪着皇上赏完春景就回了自己住的石兰轩,左右见那被四宝碰过的猫儿还是不痛快,扔给身边的婢女:“要么扔了要么溺死,别让我再看见它。”   婢女无奈,只得接过猫儿下去了,陈昭仪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心里疾病,嫌恶地净了好几遍身才觉着身上好些。   四宝拎着几坛子烈酒才进陆缜的寝室,他寝室一圈人围着问候,他一概没理,只是见她红着眼眶,右眼边儿还有一道细长的红肿,腮边泪痕犹在,他面色不经意地一沉,蹙着眉起身问道:“你哭了?怎么去皇坛库怎么用了这么久?路上发生什么事儿了?”   四宝擦了擦吓出来的汗,心有余悸地道:“我在路上被陈昭仪的猫儿挠了一下,当时圣上也在,陈昭仪非说我冲撞了圣驾,圣上原本都要把我拖下去打板子了,幸亏我机灵,说要赶回来救您的命,圣上这才放我回来。”   她说完不无得意地压低声音道;“要不是我哭的及时,这会儿指不定不能回来呢。”顺道赞了督主一句:“皇上一听您病了,关心的什么似的,立刻就放奴才走了。”   陆缜不知道她瞎高兴个什么劲儿,斜睨她一眼,眉心拧起:“你的品阶也该往上升一升了,免得走在路上哪个猫三狗四都能揉搓一把。”   这话四宝爱听,讨好地傻笑几声。   陈昭仪因为讨厌内宦的事儿,在宫里还出了点名气,陆缜也对陈昭仪隐约有印象,面色一冷,很快又调整了神色,好笑地看她一眼,伸手让她近前:“过来让我瞧瞧伤的重不重。”   四宝只得走过去给他看,他手指沿着红肿之处虚虚抚过,甚至轻轻在伤口处吹了吹,柔声问道:“还疼吗?”   四宝给他弄的格外不自在,借着放酒坛的动作躲过去,慌忙道:“奴才没事儿,烈酒拿来了,赶紧让人给您擦身吧。”   司礼监的柳秉笔学过几天推拿,他忙将手里的帕子一甩,忙上前一步细声细气道:“奴才原来跟师父学过推拿,知道按哪个穴位最好,让奴才帮您擦身吧。”   陆缜面不改色;“走开。”   成安暗暗得意,要论督主的事儿谁能熟悉的过他呢,显然他也是忘了上午碰的一鼻子灰,嘚瑟地看了眼柳秉笔,上前就要接手:“还是奴才最清楚督主的事儿,奴才来吧。”   陆缜面无表情;“不要你。”   成安:“…”QAQ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沈宁见底下几个人还跃跃欲试,他倒是瞧出些端倪来了,笑着看了眼四宝:“宝公公是督主长随,擦身这事儿让宝公公来吧。”   四宝还以为把酒拿回来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陆缜颔首:“过来。”   众人颇为幽怨地退下了,四宝磨磨蹭蹭地走到他床边,垂死挣扎:“我手笨,要不您另请人来擦吧?”   陆缜已经开始解上衣了,看着她挑眉道:“这难道不是你的分内活儿?你怕什么?”   四宝讷讷道:“那倒是没有,我主要是…”   他素白手指慢悠悠解开衣带,脱下细薄的素纱中衣,绝色美人脱衣让人不尽神往,一举手一投足诱惑无限,四宝只看了一眼脸就又红了。   他假装没看到,只淡然道:“都是太监,你身上又没有多块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这话噎四宝真是再合适不过,她哪里还敢反驳,有理说不出,贼郁闷,又看他脸上还有几分病态的红潮,咬咬牙答应了。   她先把酒倒在盆里,又把干净巾子投进去拧干,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往陆缜身上擦拭,他趴在枕头上,心安理得地由着一双小手在自己的脊背上来回抚弄,难免又有些飘飘然。   她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直观地看见督主的…上半身。她本来以为自己对太监的身体肯定没什么兴致,哪怕是过于亲密的擦身呢,没想到擦着擦着就开始心猿意马,原因无他——督主的身材好的简直不像一个太监。   虽然肌肤白净如玉,但也没有像寻常太监一样的瘦巴巴白斩鸡身材,更没有四宝脑补的那么柔弱,肌理流畅而适中,既不夸张也不粗犷,力道感却是实打实的,配上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完美的让人挑不出星点瑕疵来。   四宝不知道是不是闻酒味闻多了的缘故,脸上更加烧了,陆缜本来是趴着的,猝不及防转过头来看着她,伸手拿捏她下巴,笑的暧昧莫名:“你脸红什么?”   四宝手一抖,巾子差点掉地上,死鸭子嘴硬:“您看错了,我没脸红,要么就是这里头太热了。”   陆缜啧了声,扬起唇角笑了笑,半是打趣半是调弄:“你喜欢男人会对男人的身子动心也不是什么错处,何必遮遮掩掩的。”   他要把当初四宝跟他说过的那些混话挨个说回去。   四宝倒是挺想回一句您又不是男人,不过却没这个胆子说出来,半晌才讷讷道:“没有的事儿,我估计是刚才跑的太急,这会儿脸上也烧起来了。”   陆缜面上戏谑更甚,伸手作势要拿她手里的巾子:“那不是正好,你要是发烧了,我也帮你擦擦身子。”   四宝:“…”她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又一个大坑啊!   她连忙把督主按住:“我没事,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还是我给您擦吧。”   她把督主的后背擦完了,有点犹豫怎么让督主翻身,没想到陆缜的眼睛跟能看到她心里似的,没等她开口就翻过身让她擦。   正面带来的视觉冲击更大,四宝不敢乱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毛巾上给他擦边周身,虽然她竭力避开了一些敏感部位,但毛巾覆盖面积大,还是不可避免地扫到…一点,陆缜闷哼了声,身子一僵,长睫不自觉颤了颤,她慌里慌张地住了手,小心问道:“督主,您没事吧?”   陆缜咬牙道:“继续。”   刺激的不是被碰到,而是碰他的人是谁,他本来就忍不住的胡思乱想了,这下更是…他别过头,她正弯腰帮她擦身,他侧脸又无意擦过她柔软的小腹,顿时更觉着人生艰难,温香软玉在侧,他却偏偏病着。   他眯眼看着四宝,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找补回来了。   四宝更加小心,努力保持心手合一,眼睛也不敢乱瞄,终于险之又险地给他擦完了上半身,导致自己出了一头的大汗,等最后擦完才松了口气,起身抹了把汗:“终于擦好了,您觉着身上好点了吗?”   她要是知道督主心里正盘算什么,肯定就不会这么问了,还得巴不得督主晚点好。   陆缜虽然觉着身上一股难闻的酒味,但也真轻快了不少,半撑着身子起来:“好些了。”   四宝于公于私都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闻言高兴道:“我去再帮您煎一碗药来。”   陆缜见她一脸发自内心的高兴,也不觉心中欢喜,跟着笑应了声,他恍惚中想起件事来,好像很久没有人这么纯然的关心他了。   大概是烈酒擦身真的起了些效果,陆缜晚上捂了一晚上汗第二天烧终于退了,太医诊治过终于宣布无事,接下来好生将养着便是,他这一病东厂上下都提了口气,好起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元德帝果然对这位厂督很是关心,听他病愈,还特意赶来探望,见他彻底好了才放下心来:“国事虽重,但陆卿也好好生保重身子才是,朕还希望咱们君臣二人携手,能够再创出一个开元之治来。”   开元之治差不多是魏朝最鼎盛的一段年岁,也是历代皇上的向往,陆缜仍是温和一副笑脸,欠了欠身:“多谢皇上关系,臣已经无大碍了,臣也盼着能继续为皇上出力。”   元德帝随意叮嘱几句,四宝刚泡好茶上前来侦查,经上回一事,元德帝是彻底记住这个小太监的脸了,难免多看了几眼,捻须笑道:“这孩子对你倒是忠心,上回冒死也要给你送烈酒过来,一片赤城,朕瞧着也甚是动容。”   陆缜想到上回四宝弄的鬼,也不觉跟着笑了笑,他自己目光不离四宝左右,却不喜旁人多看几眼,只含笑谦道:“她也就这一处可取了,旁的甚是平平。”   元德帝又看了眼四宝,再看看陆缜,忽笑着道:“江福海年迈不记事,朕打算今年过完中秋就送他出宫颐养天年,身边人手就空了一个出来,刚好缺这么一个伶俐人在身边,不知道陆卿肯不肯割爱?”   四宝不留神也听见了,倒茶的手不觉一抖,陆缜拢在袖子里的手指收紧了,皱眉笑道:“这孩子手脚笨拙,脑子也不大灵光,就怕在御前闹出什么笑话来,丢了皇上的颜面。”   四宝:“…”   元德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调理出来的人,怎么会蠢笨?”   陆缜话虽婉转,却是半点不松口,绝不给元德帝留话柄的机会:“她这底子笨是天生的,臣调教多时也无用,也就只配在司礼监端茶洒扫了,不如臣另派个机灵的给您送到御前去。”   元德帝当然不会闲着没事干跟陆缜抢一个小太监,不过君臣两个搭伙多年,陆缜做什么都是一派云淡风轻,他还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般上心,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四宝,笑着道:“既然陆卿舍不得割爱,那便罢了吧。”来司礼监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的。   这时候成安走进来,见着元德帝先跪拜行礼,似乎有事儿想禀报,又满脸为难地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闭了嘴。   元德帝见状面上不觉一沉:“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话是朕听不得的吗?”   成安见陆缜颔首才硬着头皮道:“司礼监派去的两个内监去石兰轩送份例,被陈昭仪打了个半死送回来,奴才想问督主要不要另派人手过去。”   元德帝皱了皱眉,陆缜看他一眼,淡然道:“想必是他们办事不利,触怒了昭仪,换两个伶俐的去吧。”他欠身道:“臣御下不力,让皇上见笑了。”   元德帝忽想起陈御史似乎是陈昭仪的家中长辈,难怪陈昭仪这般刁难司礼监,他素来不爱后宫参合朝中事,心里的不愉更添了几分,探完病就直接走了。   这眼药看的四宝叹为观止,正想跟陆缜交流一下心得,就见陆缜满目阴沉地转过身,她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小心问道:“督主,您怎么了?”   陆缜虽然知道元德帝是着意试探,但心里还是不大痛快,扬了扬眉梢:“没怎么,只是觉着你能耐不小,皇上才瞧了你几眼,就要出声把你收到御前去了。”他伸手捏住她下巴:“你方才怎么不就势应下?去御前当差不是更有前程?”   四宝简直冤死,明明她一句话没说,搞得跟她有意攀高枝似的!她心里也十分不痛快,不过对着陆缜却不敢发火,脑袋往后仰了仰,把下巴从他手里拯救出来,辩白道:“您都说了我是个笨的,哪有去御前当差的能耐?再说皇上说什么做什么我也管不着啊,我要是办砸了差事您打我骂我都成,但您要是为着这个觉着我不忠心,我是万万不敢认的。”   陆缜知道这事儿确实怨不得她,但想到还有别人对她觊觎就生出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你说得对,这事儿原也怨不得你,是我的不是。”他说完顿了下才古怪地笑了笑:“打你骂你?自打你来了司礼监,我什么时候弹过你一个指甲?”   这话倒是没错,有时候四宝做错事儿冯干爹还免不了揪她耳朵呢,但督主却是碰都没碰过她的。   既然老板服了软四宝当然得铺个台阶下,顺道儿表忠心道:“我对您一片丹心日月可鉴,别说是皇上了,就算是太祖皇帝在世要我过去,我也只一心一意地服侍您。”说完已经被自己的情商折服了。   真是没什么比这话更熨帖了,陆缜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坦,伸手在她脸颊上刮了刮:“小东西,人不大胆子不小,竟连皇上和太祖一道编排上了。”   小丫头表忠心的话都说的这么暧昧,果然是对他有好感的吧? 第四十七章   元德帝一走,在司礼监当差的日子就又恢复了风平浪静,就是四宝最近很是郁闷,她皮肤本就属于容易留下印子的那种,上回被猫挠了一下好倒是好了,就是从眼皮到眼尾处一抹红痕,谁见了都要问一句。   陆缜身上大好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痛快洗了个澡,出来后见她对着靶镜左看右看,似笑非笑地道:“你又不是姑娘家,这般看重容貌作甚?”   四宝想到陆缜私宅里那大大小小的几面镜子,心里干笑您可没立场吐槽我,她放下靶镜答道:“我这不是怕出去了不好见人吗?”   陆缜上下打量她几眼,有个沉寂许久的念头自然而然冒了出来,笑的饱含深意:“这有什么,用妆容遮掩一二就是了。”   四宝身子一抖,手里的靶镜差点掉在地上:“妆…妆容?!”   好吧太监堆儿里怪人多,化妆神马的在太监群里都不算新鲜事了,甚至还三五成群讨论保养皮肤和化妆的心得,司礼监的柳秉笔不也爱涂脂抹粉的,说话掐着嗓子走路迈着小碎步,人家差事办的照样利索,这没啥好歧视的,但这事儿是督主提出来的就格外怪异了!   她禁不住偷瞄了督主一眼,他老人家不会也有爱好吧,平时也没见他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啊!难道他在人前一本正经,在人后就开始COS东方不败?她脑补出陆缜一边给自己涂红脸蛋一边绣花的情景,又差点被自己的脑补给生生吓死。   陆缜一撩曳撒下摆坐下,挑唇笑道:“怎么?很稀奇吗?”   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下意识地点头道:“很稀奇…”她说完才觉出不对,慌忙摆手:“不不不,不稀奇不稀奇。”   陆缜当然没猜出来她大的好比黑洞的脑洞,目光在她脸上流连许久,在认真地思考什么妆容更适合她。   四宝给他打量的全身发毛,不由得侧了侧脸,讪讪道:“化妆…也不是不行,就是我不会化妆啊,要不我让柳秉笔帮忙化一个遮掩过去?”   “何须用他?”他伸手让她过来:“过来,我帮你描补描补。”   督主居然要帮她上妆,四宝觉着这个世界格外玄幻了!但转念一想,没准是督主平时找不到人打扮,自己为了端着架子,又不好天天涂脂抹粉的,于是拿她来练练手,她这么一想心里就放宽了许多,一溜小跑地走过去在他身边的矮凳上坐了。   她还是觉着哪里不对,忍不住抬头问道:“督主…您会梳妆吗?”   陆缜唔了声:“勉强会些。”这就不得不说他手底下的几个秉笔和监官了,有几个对描眉梳妆格外感兴趣的,常扎堆儿凑在一处讨论这些,他无意中也听过几回,纯粹是记性好想忘也忘不掉,没想到这里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四宝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瞟了她一眼问道:“怎么?”   四宝摆摆手,呵呵傻笑:“没怎么没怎么,会上妆挺好的。”看来督主没少背着人偷偷练习啊…算了,她就老实让他练手吧,权当她关爱心理障碍人士了。   他让成安从柳秉笔那里拿了要用的东西过来,柳秉笔对自己的一张脸爱惜的不行,东西也都是高丽进上来的一等货色,他还特地用花汁蒸煮了一遍,颜色格外鲜亮。他低头嗅了嗅,香味清幽雅致,又伸手捻了捻,质地细腻柔洁,他还算满意,颔首道:“就用这个吧。”   他说完也不管四宝一脸诡异,取了朱丹在眼尾处勾勒起来,他小心避开红肿处,斟酌着下笔,转眼一枝桃花就在她眼尾婉转成型,原本红肿的地方像是自然而带的晕粉色,他贴了一枚小小的晶亮花钿在花心处,整枝花更加鲜焕,衬得人也越发灼目,比花更娇美。   四宝几次想照镜子都被他拦下了,只好眼珠子不住往眼尾处斜,虽然一开始心不甘情不愿的,但这时候也不觉好奇起来,督主到底给她化成什么样了啊?   他本来想画个花钿过过瘾便住手的,画完了却有些控制不住,又换了黛笔勾勒出一对儿大而明丽的杏仁眼,她本就是天生的好相貌,被他细细斟酌着下笔描绘,那一双盈盈秋水却更加潋滟,一回眸一转身就能夺人视线,尤其是他,看着看着便不由得陷了进去。   四宝正百无聊赖地数着手指头玩,一抬头就看见他盯着自己走神:“督主,您怎么了?”   陆缜强压着俯下身亲吻她眉眼的冲动,左右仔细打量着她,这眉目简直不能更精致了,就是身上的太监衣裳依然十分碍眼,唔…得再想个法子哄她换套女子衣裙穿上看看。   他本来帮她装扮是一时兴起,但这个念头一旦升起来怎么都压抑不住,想要亲手把四宝打扮成他最喜欢最好看的样子。   他正思量间,柳秉笔敲门进来回报事情,他说完正事儿,见四宝脸上的妆容就惊喜道:“哟,你小子终于学着打扮了,不错不错,化的还可圈可点的!”   四宝不敢说这是督主硬要给她化的,只好讪笑:“您过奖了过奖了。”她说完瞄了瞄柳秉笔,就见他用黛青在眼睛边儿上描了一圈——居然还是挺时髦的烟熏妆!   柳秉笔好这个,惊艳之下难免多絮叨几句:“我早就说你是个好苗子,本来一开始我就想教教你怎么梳妆打扮,没想到成安那个臭人总是拦着不许,他那样的懂什么呢?你以后没事就来跟我学学怎么梳妆,保管让你每回出门都美美哒。”   四宝:“…我谢您嘞。”= =她看着柳秉笔脸上的非主流妆容,忙不迭摆手道:“您自己研究吧,我活多,没时间整天研究这个。”   柳秉笔还想再碎碎念几句,陆缜已经蹙起眉:“你还有事?没事还不回去当差?”   柳秉笔缩着脖子退了,陆缜把从他那里借来的东西一股脑扔给他,让他带走,这回是借用,他的四宝才不用别人的东西。   四宝被柳秉笔一赞也好奇起来,扭着脖子就想照镜子,被陆缜按住脑袋,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绢子来,把才上好的妆容全擦了。他是难得别扭,自己也高兴别人夸四宝好看,但又不怎么高兴别人一直盯着她看。   四宝:“…”督主您就是闲着没事干了吧!   反正最后浪费半个时辰化妆,就她自己啥都没看见,四宝兀自郁闷了会儿,陆缜忽然摸着下巴琢磨道:“你穿过女人的衣裳吗?”   四宝身上的毛一下子炸了,差点没蹦起来,矢口否认道:“我没有,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爷们!”   陆缜:“…”   原来不知道四宝身份还好,现在知道了,听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他噎了下才继续保持笑意不变:“那我就有件事儿要跟你说了。”   四宝很想问一句我能不能选择不听,不过陆缜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从容道:“上回陈御史那事儿你还记得吗?”他见四宝点头才继续道:“陈御史上回强闯我的寝室,见到我床上有人,虽然他人是打发走了,但我有对食的风声却传了出去,有人宴请我的时候,在帖子上写了陆提督夫妇,所以未免人笑话,我得带个对食过去赴宴。”   这理由吧,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是往深了想怎么想怎么别扭啊,不过陆缜也没给她细细思考的机会,直接问道:“你觉着如何?”   四宝呆了会儿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陆缜看她一脸呆滞的模样好笑,轻笑几声才道:“自然是你。”   四宝白着脸连连摆手:“这不成啊,我又不是真女人,您带我出去要是被发现了不是更丢人?”   陆缜面不改色地拢了拢腕子上的佛珠:“你眉眼本就偏女气,只要装扮得当就没人能瞧出来,再说也不会有人掀开你裙子细看的,谁会瞧出不对来?”   四宝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起了牛心非要搞女装大佬来,苦口婆心地劝道:“我是真不成啊…您干嘛不找个真女人呢?您府上有不少丫鬟吧?要是嫌丫鬟模样不好,可以去青楼找一个花魁行首什么的,怎么着也比我强啊,再说我这脸要是被人认出来,那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陆缜斜睨她一眼,蹙眉满眼嫌弃:“带个花魁去赴宴,亏你想的出来,而且那样的人我也不会让她近身。”他略带希冀地看她一眼:“你到时候就蒙个面纱出门,只需装装样子即可,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四宝还想说话,陆缜已经把她的退路堵死,似笑非笑地道:“是谁想出这样的馊主意躺在我床上,害宫里传出我有对食的留言来?”   四宝一下子被噎住,这话她还真没法接,可不就是她害的吗!自作孽不可活啊!   她本来已经打算答应了,就听他又悠悠然道:“你一心为主,品阶也该往上升一升了,你意下如何啊?”   这般威逼加利诱,四宝还能说什么,反正她左右不是陆缜的对手,蔫蔫道:“但凭您做主。”她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到时候蒙着面也未必别人也不一定能看出什么来,就算看出来了反正宫里的太监比她娘的多了去了,肯定不会多想。   自打她上回差点被陈昭仪收拾,陆缜就动了给她升品阶的心思,手掌一挥直接把人从从七品升到了从五品,不过职位不变,只对外挂了个监官的称号,实际上…还是以伺候陆缜为主,不过有了这个品阶在,就是她下回再遇到陈昭仪,陈昭仪也不能把她如何了。   四宝本人都被督主的大手笔吓了一跳,甚至没啥节操地想如果穿女装的代价就是直接跳二级,那她多穿几次女装也完全没问题啊!   冯青松过来道贺的时候连连感慨:“你老子我在宫里熬油似的熬了十多年,一个多月前才勉强升了个从四品,你小子倒好,每天就在司礼监吃吃喝喝一下子升了两级,这就是命啊!”   四宝半点不谦虚,得意道:“那没办法,主要是脸型好。”   冯青松现在是彻底认识到脸好的威力了,难得附和道:“这倒也是,人长的好是福气啊。”   爷俩闲扯几句她才送冯青松回去,四宝人缘一向不差,再加上这事儿又颇得脸,这几天来恭贺的人不断,搞得她都有点飘飘然了。   而且品阶的提升带来的好处绝对不止是陈昭仪不能随便揍她,不光俸禄涨了,各样特权也多了,她原来只能在宫里住着,现在混了个监官的名号,就能在宫外买宅子置办铺面田地,就像她干爹,在恭俭胡同不远处就有所小宅子,在京郊也挂名买了两百多亩水田,以后就算出了宫也能当个小地主。   京里房价贵,四宝暂时没有买房的打算,不过买上几亩地租上一间铺子做生意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她心里既然有了计较,趁着一回出宫办事儿,干脆去寻靠谱的牙婆看铺面,没想到刚走到街口,老远就看见沈华采手里拎着两个包袱,后面还跟着几个搬搬抬抬的下人,看样子是准备搬家。   经过上回的事情,两人的关系自不同往日,只是她见到沈华采还有些犹豫,沈华采眼睛尖,一眼就看见她了,他在宫外不好叫人,兴高采烈地挥手:“宝公公,宝公公。”   四宝:“…”   她见周遭已经有人看了过来,恨不得一把捂住他的嘴,无奈地走过去翻了个白眼:“你小点声!”她索性主动问道:“你这是要搬家?”   沈华采一指街尾的一幢清幽宅院,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进京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宅子,本来在朋友家的别院借住,这回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反正我接下来至少得在京里呆上三五年,所以就干脆把这座宅子买了下来。”   四宝点点头:“这地界不错,反正就算以后你不在京城呆了想要脱手也能卖得出去,没准还能赚上一笔,反正京里的宅子从来不愁卖。”她虽然暂时没有买房的念头,不过还是顺嘴了解一句:“多钱买的,应该不便宜吧?”   沈华采笑了笑道:“这家主人急着离京赴任,所以价钱开的十分公道,才不到一千两银子。”   四宝:“…”她错了,她不该问这么拉仇恨的话。   沈华采见她突然沉默下来,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慌里慌张地问道:“…哥,你怎么了?”   四宝捂着心口,一脸沧桑:“我心口疼。”   沈华采吓住,慌忙道:“要不要我去请大夫,你走得了吗?我先背你去屋里躺会儿!”   四宝:“…”   她见沈华采差点吓出个好歹了,好说歹说才算把人劝住,沈华采知道她没事儿又来了兴致,兴致高昂地邀请她去他新宅看看,四宝本来想拒了的,见他一脸恳求又狠不下心来,只得点头应了。   沈华采在京里是一个人住,所以宅子买的不大,只买了一出二进二出的小宅院,但里面布置的还算清幽,各色家具也是十分齐全,很适合读书人居住,四宝连连点头:“这宅子不错,清静也不至于太过偏僻,你眼光挺好。”   沈华采命人上茶来,腼腆地笑笑:“我自己也不会挑宅院,都是家里的管事帮忙置办的。”他默了会儿,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我本来想着以后要是能考中进士,估摸着就是留在翰林院当差,到时候要是能遇见皇上恩典从宫里放人,就把你接出来跟我一道儿住,以后我若是外放,也带着你一起去,好能照料你,到了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也不用躲躲藏藏的过日子了。”   四宝听完不觉怔了怔,她一直拿沈华采当不懂事的小孩子看,没想到他竟然想的这么长远,其实按照沈华采的规划走似乎也不错,不过她可不敢轻易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闻言只是笑笑:“别说傻话了,这宅子也不是你自己挣钱买的,是你父亲给的钱,你还有他们需要照料呢,哪能跟我一道过日子?别说咱们俩现在这情况,就算是住在一起的亲姐弟,也有彼此的生活。”   沈华采顿时蔫了,四宝又劝道:“你也别想东想西的了,现在安生读书最要紧,男人有了前程什么那就什么都有了,我在宫里也没你想的那么惨,上回只是个意外。”   沈华采这才稍稍振作了些精神,对她笑道;“我让人买了几块东街赵二的驴打滚,我上回吃了觉着不错,你也尝尝看。”   四宝含笑应了,转眼一个眉目娇娆的丫鬟就端上来点心和茶水,这丫鬟见她打扮寻常,估计以为是哪个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虽然没有明着表露什么,但手下难免有些敷衍,要茶要水总是慢上半拍,一双带了几分水秀的眼睛压根不往她身上看,只时不时地往沈华采身上瞄着,他嫌她绕来绕去的烦人,挥手把人打发下去了。   寻常大户人家的丫鬟绝不敢这样没规矩,这丫鬟估计是才采买来的,心里还不大安分,四宝正想着要不要提醒提醒沈华采,就见沈家的管事低声在沈华采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眼睛一亮:“清澜兄来了!”   他转向四宝笑道:“哥,我等会儿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他为人再好不过,我这一路能平安到京城多亏了清澜兄照拂了。”   ……   自打鹤鸣来了赵家,赵清澜就觉着人生简直太过顺遂,没有半点不如意的,鹤鸣并不打算在赵家吃白饭,她一个人干活能顶的上十个人,从一开始接手他的活计就把什么都打点的井井有条,每天早上起来鞋履衣裳都是摆放整齐的,就在伸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每天吃完饭手边肯定会有一盘削好的新鲜瓜果,晚上睡觉的时候熏香也都燃好了,有时候睡的晚了,鹤鸣也会及时端来美味的宵夜,而且他吃了这么久了竟没有一次重样的。   就是赵家管事一开始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颇有微词,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只有一个‘好’字,旁的人更不用说。   赵清澜也本也不是那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惫懒纨绔,但在这天堂一般幸福的日子里,他也忍不住堕落了,他有时候甚至在想,假如‘小环’的家里人来找她,他是否能狠得下心把她还给家里人。当然作为一个道德标准很高的人,他很是为自己的阴暗念头羞愧了一阵子。   赵清澜从学馆回来的时候在街上有卖花姑娘在买新鲜花朵的,他鬼使神差地买了一把看起来和‘小环’很配的茶花,可惜纠结了一上午,花儿都有点打蔫了,他还没想好怎么送出去。   鹤鸣匆匆走进来轻声唤道:“公子?”   赵清澜有点心绪地瞄了眼插在花瓶里的花儿,柔声问道:“小环,怎么了?”   鹤鸣反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沈公子乔迁新居,您昨日不是答应了要帮着去暖屋的吗?”   赵清澜没好意思承认自己心不在焉,把友人要搬家的事儿都给忘了,又看了眼那一把茶花,起身道:“我险些忘了,多亏你提醒了。”   鹤鸣笑了笑,帮他取过披风给他披上。   等到了沈华采的新居,忽然一阵邪风吹过来,鹤鸣轻轻‘哎呦’了一声,捂着眼道:“我眼里进东西了。”   赵清澜忙伸手道:“让我看看。”鹤鸣觉着有些古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捂着眼道:“我没事,公子先进去吧。”   她忘了她现在眼睛是闭着的,往后一推就绊在门槛上,眼看着就要摔倒,赵清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他见鹤鸣眼睛红肿,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想拨开她的手,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鹤鸣?!”   赵清澜下意识地转过头,就见一个相貌俊秀之极的少年满脸惊怒地冲着他冲了过来。 第四十八章   也不能怪四宝误会,赵清澜一手揽着鹤鸣的腰,一手还要拨开她的手,这情景着实像是纨绔少爷调戏良家妇女,四宝看见这场景,自己又脑补了一出鹤鸣流浪记,也无暇去想鹤鸣为什么现在还活着,三两步冲到赵清澜跟前,厉声质问道:“你做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清澜一脸黑人问号:“???”   四宝见鹤鸣也是一脸惊恐茫然,还以为她也是被调戏之后受了惊吓,顿时火冒三丈,捏起拳头就要给赵清澜来一下狠的。   沈华采从后面跑过来,慌忙拉住她的手解释道;“哥…你误会了,这是清澜兄上回无意中救下来的姑娘,如今在赵家当女使,清澜兄性子最是端正,怎么会调戏她呢?”   他一脸讪讪地向赵清澜解释:“这位是我兄长,在宫里当差。”   赵清澜把自己领子从四宝手里拯救出来,无奈解释道:“方才小环的眼睛里进东西了,我想帮她看看的,结果她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跌跤,我这才扶住他的,并不是兄台想的那样。”   四宝半信半疑,看向鹤鸣问道:“鹤鸣,真的是这样吗?”   鹤鸣皱眉疑惑地看了她半晌,似乎想着她为何那么熟悉,过了许久才摇头道:“我不认识你。”然后就低头不再跟她说话了。   四宝简直大受打击,鹤鸣,鹤鸣居然不认识她了!鹤鸣啥时候对她这么冷淡过啊!这还是那个夏天给她纳鞋底冬天给她缝棉衣的鹤鸣吗!   赵清澜见四宝一脸失魂落魄,又想到她方才二话不说就冲过来的情形,猜测这应当是鹤鸣曾经的熟人,便主动解释道:“我和华采兄救下小环的时候,她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四宝没想到失忆这么狗血的梗还能发生在身边人身上,消化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正准备问几句,沈华采就已经遣退了众人,引着他们几个到了内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屋再谈。”   一进屋四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救了鹤鸣还把她安置在家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任谁差点莫名其妙地被打心里肯定都不大痛快,哪怕是赵清澜这样好脾气的人,不过他见四宝对小环一脸关切,心里的不愉散了不少,耐心解释道:“上回我和华采兄准备进京,无意中路过西山,就见小环蓬头垢面地在路边…”   四宝听他讲述完心里也有了谱,估摸着是贤妃当初用了毒计怕被人发现,也没敢仔细勘验尸首,装模作样完就命人抬出了宫,鹤鸣大难不死,被折腾了这么一遭反倒活了过来,不过身上还是带了伤,倒在路边被赵清澜接回去悉心照料治疗,赵清澜刚好又和沈华采是好友,她今生才能和鹤鸣再次相见。   她对这番奇遇也是颇为感叹,对着赵清澜认真道歉道:“方才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赵兄弟,还请你见谅。”平心而论,她要是在路边看到一个将死之人,最多也就是塞点食水银子了事,赵清澜却还把人接回家认真照顾,这道德水平简直突破天际了,她诚恳道:“鹤鸣就如同我的亲姐姐一般,要不是你,我们只怕就天人永隔了。”   赵清澜并不是小气之人,闻言只笑笑:“顺手帮扶一把而已,沈兄也只是关心小环,一时急切才误会的。”   他忍不住问道:“沈兄…既然在宫里当差,那小环曾经是不是也在宫里当差?”他一听沈华采的介绍就知道四宝是个太监,但没好意思直说。   四宝默然片刻才点了点头,把当初贤妃设计的事儿掐去一些不能说的,然后统统告诉了赵清澜,堂中的几人都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鹤鸣显然有些回不过神,怔怔开口:“你说…我差点被皇上赐了位份?”   四宝自己都不想在宫里呆,当然更不希望鹤鸣回去,而且看起来赵清澜对鹤鸣也不错,鹤鸣在宫外人更活泛了。可鹤鸣若只是寻常宫女瞒下来也就瞒下来了,大不了等过个几年,没人记得她了再露面,但她偏偏差点成为皇上的宫妃,虽然没赏赐封号没侍寝,但上头若认真追究下来,这牵扯可就大了,赵清澜是个好人,也不能平白害了人家。   四宝点了点头道:“皇上对你好似颇为喜欢,你这回遭难之后再回宫,说不准恩宠会更多些,但是后宫倾轧,勾心斗角,也着实累人。”   再说要她来看,元德帝如今都四十多了,按照古人的寿命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鹤鸣才多大?而且还是当妃妾,皇上实在不是好归宿。但也许鹤鸣不想再过伺候人的日子,想更进一步呢?她自然不可能代替鹤鸣做主,所以干脆交给她自己决定。   赵清澜听到鹤鸣的身份,脸上不禁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又坚毅起来,转头看向鹤鸣:“小环,你是想要回宫还是想继续留在宫外?”   鹤鸣一直没多话,脸上还是茫然,再是惊慌,听到她差点被皇上赏赐封号时面色又极为复杂,但眼里却全无喜悦。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公子容我再想想。”   四宝趁机插嘴道:“鹤鸣,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四宝啊!”   鹤鸣摇头,抬眼看她一眼,这回眼神温柔许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见你觉着既眼熟又亲近,但仔细想想又想不起什么来。”   四宝郁闷地直叹气,众人心里都有些沉重,沈华采留饭他们也没心思吃,赵清澜带着鹤鸣告辞,四宝跟他们一道儿出了门,路上嘴里不住地叭叭叭企图引起鹤鸣的注意。   赵清澜听他们的往事就知道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心里莫名的有点泛酸,不过也不好直说什么,只好含笑默默地听了。   他泛酸,四宝比他还酸,冷不丁看到他腰间戴着一枚稳重大方的玄色荷包:“这是鹤鸣的手艺吧?”她见赵清澜点头应了,心里酸溜溜地想,当初鹤鸣都是只给她做这些个小物件的!   两人就这么瞧彼此不大顺眼地出了门,四宝还想拉着鹤鸣再说几句,无奈回宫的时间快到了,她只得依依不舍地辞别了。   赵清澜见两人亲密若此,心里莫名堵得慌,在马车上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低声问道:“小环,你是怎么想的?”   鹤鸣虽然不记得往事,但也知道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哪怕是当娘娘呢,她也不想回去,却更不想连累赵清澜,因此只是道:“公子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你的。”   赵清澜一听这话便急了,情急之下握住她的手:“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连累?你放心,只要你不想回宫,我一定设法保你周全,大不了我带你回江南去!”   这话和动作都过于暧昧,鹤鸣脸上不觉红了红,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温柔却坚定地拒绝了:“您还要考科举呢,不能为这个耽误您的前程。”   ……   四宝回宫路上一直想着今天偶遇鹤鸣的事儿,一会儿担心鹤鸣在宫外受人欺负,一会儿又担心鹤鸣进了宫被人算计,心情一直不能平复,她今天受到的冲击不小,等踏进宫门才想起忘了提醒沈华采那个丫鬟的事儿,走回去时间又来不及,只得暂时按捺下来,等下回见他的时候再说,反正那丫鬟最多是想爬个床,沈小弟在女色事儿上一清二白,肯定也看不上这样的。   她东想西想地回了司礼监,一抬眼就见桌上摆放着一只锦盒,锦盒里搁着一套月白色绣折枝海棠的齐胸襦裙和兰花纹的素白半臂,还有步摇虾须镯等成套的首饰,最夸张的是最底下还搁着一双绣鞋!   四宝傻眼了:“…”   陆缜倒是一脸期待:“换上让我瞧瞧。”   四宝不由得吞了口口水,把裙子一角拎起来:“您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他上回和四宝出宫就看上了这套衣裙了,后来知道四宝的女儿身之后,悄悄着人订了下来,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让她穿上,今儿总算是逮着机会了。   陆缜笑而不语。   四宝见他这幅表情,认命地叹了口气,官也升了,事情也答应了,不认命不行啊。她摇了摇头,把盒子捧起来道:“奴才去里屋换好给您看。”   陆缜强压着想让她在这里直接换的冲动,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四宝走进里间小心锁好门窗,这才拿出衣裙小心换了起来,她穿过来几乎没试过女子衣裙,穿起来磕磕绊绊的,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穿好,揽镜自照,就见镜中的少女娇美明艳无匹,半臂外搭着烟蓝色披肩,偏宽松的淡色襦裙更显出纤细窈窕的身段来,垂髫髻上流苏轻撞,一转身一迈步就能让人挪不开眼。   四宝自恋片刻,艾玛,这颜值高的简直是不给别人活路啊!   她捧着大头嘚瑟了会儿,又开始纠结这么好看会不会被人瞧出端倪来,这么一想她又紧张起来,从锦盒里翻出梳妆用的螺子黛,把两条眉毛化的又粗又蠢,再在腮帮子上抹了两团高原红,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没那么招眼了才放心。   轻轻的叩门声传了过来:“穿好了吗?”   四宝认出是督主的声音,忙放下镜子应了声:“好了!”然后过去打开门锁。   陆缜进屋之前低头看了门锁一眼,唔…要不要给这间屋子多配一副钥匙呢?   他本来对四宝的女装颇为期待,低头一看,笑意立刻僵在了脸上,原本要说的话也都硬生生噎了回去,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四宝装模作样地用团扇遮着脸,讷讷道:“回督主的话,我本来想化个妆来着。”   陆缜皮笑肉不笑:“难为你了。”凭四宝那张脸,想要国色天香不难,难看成这样得有多难?也不知道她费了多大功夫才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他估摸着成安换了女装都比她这幅打扮好看!   陆缜也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命人取来温水和帕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脸上乱七八糟的脂粉和螺子黛擦掉,转眼一盆清水都成了乱七八糟的颜色,他哼笑一声:“螺子黛一年才产十几斛,还有这上好的脂粉,市面上有钱都买不到的,就被你这么糟蹋了。”   四宝心疼地干笑了几声,早知道这么贵她就不瞎折腾了,反正还要被督主擦掉的。   陆缜帮她擦完脸之后也没上妆,只取了撮颜色柔亮浅淡的‘笑春风’在掌心晕开,用簪头沾上一点,浅浅在她的唇瓣上涂了一层,清水芙蓉的一张脸也别有风韵,两瓣柔唇仿佛在诱人随时采撷。   他放下簪棒就开始欣赏自己打扮的成果,眼里不觉浮现一抹惊艳,他一直知道四宝生的好,却从未像今日这样清晰直观。就像是他命知道四宝是个姑娘家,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还是把她当成那个在他身边跟前跟后的小太监,这一刻他才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四宝是个姑娘。   只属于他的姑娘。   这个心境上的微妙变化让陆缜心情大好,抑制不住地欺身挨近了,想要亲吻她的唇角,想把人抱在怀里恣意怜爱,偏四宝敏感得紧,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多余的行动,她就先退了几步,面露疑惑地看着他。   他勉强收回心思,掩嘴咳了声,伸手把四宝拉起来:“你这样打扮很好看。”   四宝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干巴巴笑道:“您谬赞了,我是个太监,穿女装怎么会好看,再说…”   她话还没说完,陆缜已经伸手点在她唇上,轻笑一声:“自欺欺人。”   四宝脸色不禁变了变,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陆缜瞧见她神色也不戳破,转了话头道:“宴会快开始了,咱们这就动身吧。”   四宝见他神色不想有异,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才稍稍放回去点,督主说的自欺欺人,应该是夸她好看…吧?   两人在司礼监直接上的马车,她没注意到谢乔川就跟在沈宁身后,看见她一身清丽襦裙,面上先先是愕然,然后惊艳,最后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他难道是在宫里待的太久了?看见四宝一身女装竟然也觉着异常貌美,美的他心弦直颤。不过话说回来,四宝为什么要穿女装呢?   四宝上车之后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等到了办宴会的酒楼,主家见到陆缜便迎了上来,笑着拱手行礼:“厂公。”   他行完礼下意识地把目光落在四宝身上,不觉怔了怔,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暗忖陆提督倒是艳福不浅,竟娶了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小美人当对食,这般颜色就连宫里的宫妃只怕都难及,就是搁在外面,估计也有不少达官贵人会爱之若狂。   他这么一想,止不住地感叹一朵绝色的好花就这么生生被太监糟蹋了,明明受用不得,还霸着美人不放。   他胡思乱想的当口,冷不丁被陆缜的冷眼一扫,打了个激灵才笑道:“督主这边请,楼上特地设了女客席,要不要请夫人上去坐坐?”   四宝听到夫人俩字后背的鸡皮疙瘩就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陆缜倒觉着这人颇有眼色,原本的冷脸都缓和了几分:“不必了,她跟着我便可。”   主家应了个是便下去了,陆缜和四宝两人颜值加起来快要突破天际,席间不少人都张望过来,他蹙了蹙眉,既想所有人知道四宝有多好,又想独霸着她,让她眼里心里只能有自己一人。   幸好他早有准备,见她被看的一脸扭曲,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块遮脸的面纱递给她:“这个戴上试试。”   四宝松了口气,把面纱别在耳后,感激道:“还是您考虑周全。”   陆缜笑着看她一眼,直接带着她入了席,四宝一般对这些事儿不会多问,方才见到主家有些眼熟,这才多问了句:“督主,这边主家是是哪位大人?怎么瞧着有些面熟?”   陆缜道:“是陈侍郎。”他淡然道:“他远房堂弟是陈御史,闺女是陈昭仪。”   四宝呛得咳了声:“这摆的是鸿门宴啊!”   陆缜唇角扬了扬:“他还没那个摆鸿门宴的本事,前些日子陈家本来得意洋洋不可一世,前些日子陈御史被罢官抄家,近日陈昭仪在宫里又触怒了皇上,他不想服软也没法子。”   四宝估摸着陈昭仪触怒皇上他功不可没,于是歪着脑袋想了想:“所以这是摆了宴来给您赔礼道歉了?”   陆缜瞧她这模样可爱得紧,忍不住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四宝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他颇是遗憾地收回手。其实这宴来不来都无妨,主要是拿它哄四宝穿女装的幌子,他随意笑了笑:“难得你机灵。”   两人闲话几句桌上就开始摆菜,四宝肚子早就饿了,但见众人没几个动筷子,也不好自己胡吃海塞,只得讪讪地隔了筷子,忽然就见白洁的盘里多了块炙羊肉。   四宝看过去,陆缜神态自若地给她夹了筷子鱼肉,细心把遇刺挑干净了才给她放盘子里:“中午让你先吃些点补点补,你非不听,现在饿了吧?”   四宝没注意到他挑鱼刺的动作,只给他的话说的老脸一红,小声道:“我这不是想着晚上有大宴,空着肚子晚上能多吃点吗…”她左右看了看,见还是无人动筷,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鱼肉:“就我一个人开吃会不会被人笑话?”   陆缜用典型的哄小孩的语气跟她道:“谁敢笑话你,我就把他抓到东厂去。”   四宝:“…”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恭敬,但她有时候跟督主呆在一起总有一种他是自己父兄长辈的感觉= =,难道督主一直把她当弟弟(妹妹)看?   她这边正胡思乱说,陈侍郎一张大脸凑过来,压低了声儿道:“厂公,还请借一步说话。”   陆缜叮嘱四宝几句,这才兴致缺缺地道:“陈侍郎有何见教?”   陈侍郎果然还是那老一套的说辞,一求他不计较陈御史的事儿,陈御史敢和东厂作对,那是他自己的事,与陈家无关,二求他提点提点在宫中的陈昭仪,以后陈昭仪位份升上来不会忘记他的恩情的。   陆缜满心满眼都是四宝那张水灵灵的娇媚面容,跟他只随意打着太极,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惊呼,他立刻往席间看过去,就见有个侍婢满脸惶恐地立在四宝跟前,托盘里晃晃悠悠端着半碗汤,剩下的淋淋沥沥全洒在四宝前襟了。   陆缜面上微微一沉,冷冷看了陈侍郎一眼,陈侍郎本来就是设宴向他赔罪的,没想到被个侍婢搅和了,不禁勃然大怒,上前几步唤人要把那侍婢拖下去杖毙了。   四宝被泼了一身汤,心里也挺郁闷,但见陈侍郎杀气腾腾的下人,忙摆手道:“小事而已,她也不是有心的,侍郎叫人训斥几句便罢了,你要是为着这个把她拖下去打死,最后损的还是我的阴德。”   陈侍郎诺诺应了个是,陆缜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她,眼底几分讥诮:“你倒是好心。”   四宝也不是圣母,只是…“回督主的话,我也是伺候人上来的,所以知道底下人的难处,再说一碗汤而已,我也没那么金贵。”   陆缜笑看她:“谁说你不金贵了?”在他心里,谁也比不上她。   衣裳都脏成这样这宴肯定是没法再吃了,陆缜解开身上的披风把她裹住,着人告诉了陈侍郎一声便上了马车,四宝唉声叹气:“好吃的没吃着,平白被人泼了一身汤水,这宴来的真不划算。”   更要命的是那羹汤是甜汤,她现在觉着胸前黏哒哒的,左右都不对劲。   陆缜瞧出她的窘迫,取出块帕子来要给她擦衣裳,四宝慌忙想抢那块帕子,身子往回一缩:“哪敢劳烦您?我自己来吧。”   陆缜本来没有多想,见她神情才反应过来,不觉有些好笑,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你我不都是一样的宦官,你慌什么?穿了身襦裙就真觉着自己是姑娘了?”   一提这一茬四宝就不敢再接话了,给这话生生堵住,不过仍旧死命护着胸前,他也不挑剔,用绢子在她腰腹上认真擦拭起来,先把多余的油汤吸走,手指不轻不重地在腰腹处按压,动作轻缓小心,他一下午都在天人交战,难得得了这个剪边儿的机会,指头上搭着帕子,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份温软细腻。   四宝脸色忽红忽白的,呼吸都有些变调,她头回发现自己的腰竟然很敏感,一碰整个身子就软了。   她用力吸了口气,才颤声道:“督,督主,您不用擦了,我回去换身衣裳就行。”   陆缜见她眼睛水汪汪的,当真是如丝媚眼,心头一漾,深吸了口气才缓缓收回手。以后逗弄这小东西的机会更多,来日方长吗。   但他忽又想到四宝宁可被他变着法儿折腾,都不肯跟他说实话,心里难免郁郁然。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回了司礼监,晚上快到入睡的时候,成安忽然拿了个号牌过来给她,叮嘱她记得初八的时候拿着号牌去黄化门接受检查。   四宝想了会儿才想起来黄化门检查是什么,脸色顿时绿了。 第四十九章   宫里有的太监净身的时候年纪小,或者是生就天赋异禀的,那玩意切了竟然还能再长出来,为了避免太监淫乱后宫,所以每隔上两年,黄化门都要在开春的时候对内宦们进行一次统一检查,要是有再长出来的直接进行惨无人道的现场切割。   这规矩一开始执行严格,到后来因为冗长麻烦,就渐渐成了摆设,一开始是两年一回,后面也渐渐成了三五年,检查的时候除了那些没品阶小火者要被押去检查,其他但凡有些品阶的内宦都不会过去,嫌丢人,前两次四宝随意找个借口就能敷衍过去,没想到今年几个宫妃连着出了和太监勾连私通的事儿,元德帝便下了圣旨,阖宫上下的内宦都得去黄化门接受检查,而且每个内宦手里都分发了号牌,对号入座,哪个都跑不掉。   四宝:“…”TAT,她好想给自己贴个国家免检产品的标签。   她觉着头大如斗,分拨检查是从初二开始的,一共要持续十五天,她便趁着还没轮到自己的时候去黄化门看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脱身的法子。   她才走近了,就看见黄化门的长廊外,一个个小火者排着队脱了裤子提着衣裳下摆露着白花花的屁股蛋子让监官挨个查验,稍微有点品阶的还能有点体面,被请到里屋查验,不过也逃不脱检查就是了,监官看的很是认真仔细,弯着腰对着小火者的下身盯了又盯。   当中还真有两个切了之后重新冒出头来,被当场直接拉下去再净一遍身,场面非常之…辣眼睛。   四宝看着看着差点没晕过去,忍不住拿头抵着墙,这时候负责检查的监官里有个认出她来了,兴高采烈地叫道:“宝公公,你是来提前检查的吧?你怎么不早点通报一声呢,早知道我就给你留个好位置,单开一个房间专门!”   四宝慌忙摆了摆手:“没没没,我就是过来看看,我这就回去了!”   这时候有个跟她不怎么对付的监官本来没看见她的,被这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走过来一把扯住她,嘿嘿笑道:“宝公公躲什么躲,反正早晚都要查的,咱们给你安排的好位置就是了。”   这人姓甚名谁四宝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因为四宝升迁太快阴阳怪气地酸了几句,四宝把他硬生生怼了回去,两人就这么结了个小梁子,这样的酸货哪里都有,她本来也没放在心上。   她一把甩开这人的手:“不劳你费心了,我的排号是在八号,今儿这才三号,你急什么急,关的倒是挺宽?”她说完暗叫一声倒霉,出来观察观察情况都能遇见衰人,她是不是命里带霉?!   他哎呦了一声:“早查完早完事,宝公公怕个什么劲儿啊,难不成那玩意又长出来了?”他说完竟然想直接伸手摸,四宝一下子炸了,飞起一脚把他踹了个跟头,重重啐道:“放你的五香麻辣屁,少拿你的脏爪子碰我,你算哪根葱?!我要查也不要你来查!”   两人这么一闹,好些人扭头张望过来,她怕事情闹大更不好收场,转身就要走人,没想到刚走出夹道几步就撞上了一个人,她手腕子给撞的生疼,忍不住捂着手腕哎呦了一声。   撞她的人忙扶住她:“你没事吧?”   四宝一抬眼见是谢乔川,自打她上回帮他引见李大儒之后,有好些日子没见着这小子了,她甩了甩手腕:“我没事儿,你也来黄化门检查?”   谢乔川正要答话,跟四宝缠扯那人显然是无赖属性的,被踹了一脚就势躺在地上哭号,抱着大腿碰瓷:“宝公公仗着上头宠信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我的腿都给被他给踹断了,我不活了诶!”   内宦堆儿里这种赖皮还不少,四宝气的眉毛乱跳,正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谢乔川不急不缓地走过去,慢慢地弯下腰,重重一脚跺到他另一条大腿上,笑的格外阴冷:“你另一只腿也不想要了?”   那人被这股狠劲吓住,他品阶和谢乔川相当,但对他好似颇为忌惮,慌慌张张地一翻身就跑了。   四宝呆了呆,就见谢乔川眉目比往日更为沉凝,似乎有什么心事,不过这种高冷范儿无疑很适合他,显得比平时更为俊俏了,他从容地理了理衣摆:“今天还没轮到我,我过来先瞧瞧是怎么个检查法。”   方才那种小人四宝也没往心里去,只烦躁道:“还能怎么检查,不就是脱了裤子让人左瞧右瞧吗!”她见谢乔川皱了皱眉,知道他是大少爷脾性上来,受不了当众脱裤子让人看,宽慰道:“你放心,你现在不大不小也是个监官,他们肯定是把你拉到屋里检查的。”   这话也没让谢乔川高兴多少,四宝忽然发现他身上的服色又变了变,不由得惊喜道:“你又升官了?”   谢乔川嗯了声,看样子有些心不在焉:“前些日子帮着办了个差事,品阶又升了升,再过几日沈宁大人就要提拔我进东厂了。”   难怪方才那人吓得屁滚尿流,东厂的名号在宫里宫外都是如雷贯耳的。四宝笑道:“这是好事儿。”想她跟督主混的也算熟悉了,但有关东厂的事儿她从来没沾手过,她心里替谢乔川高兴,又难免有点担忧,她自认人缘不差了,可升迁太快还是招了人的眼,就想方才那样被小人惦记,更何况他这种脾气了。   她正要提点几句,谢乔川嗤了声,眉眼低垂:“差事办的再怎么得利,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她知道他心大,摇摇头道:“你还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成?话说你跟李大儒谈的怎么样了?”   谢乔川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沉默不语,看来谈的很不愉快,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要是李大儒能拉拔他,他也不用费心进东厂当差了。   他想着想着忽然看了四宝一眼,脸不经意地红了红,伸手握住她的手,面上几分关切:“我上回看见你穿女…”他怕惹得四宝难受,忙住了口,低声道:“你要是有什么难处,或者被人胁迫做不想做的事儿,只管来告诉我。”   穿女装这事儿本就是督主逼得,告诉谁也不顶用。四宝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来一次女装PLAY,竟然被熟人看见了,忍不住面露讪然:“那真是多谢你了。”   她本就是女人,也没觉着穿女装有啥好羞耻的,倒是看谢乔川面露怜惜心痛,说话都比往常温柔许多,她简直要囧死。似乎在古人眼里,男人穿女装是很大的折辱?   她摇了摇头,转身要走,忽然就听谢乔川低声咕哝一句:“虽然…挺好看的。”她诧异地转过头,就见小谢同志已经背过身,只能看到一对儿红的发亮的耳朵。   四宝一脸莫名地回了司礼监,想到黄化门检查的事儿又不由得面露愁容,拉住成安问道:“安叔,这次黄化门检查所有人都要去吗?”   成安点头道:“那是自然,毕竟皇上亲自下的旨。”他顿了下又道:“不过也有例外的,像咱们东厂里头,有好些在外地当差的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就暂时不用去了。”   他又不无得意道:“还有像我这种品阶的,也不用脱裤子检查,最多隔着裤子看几眼,摸一把。”   四宝想到那猥琐场景,不由得呲了呲牙,成安见她一脸牙疼,挑眉疑惑道:“怎么?你小子不乐意去?”   四宝点了点头:“那是当然的,脱了裤子在那里给人看丢人死了。”   成安嗤了声:“那你得努力往上爬才行,等混到督主那个地步,就是主动去检查也没人敢动你腰带。”   这么一说感觉更猥琐了,四宝忽然眼睛一亮,成安忽然笑问了句:“你小子身上不会有什么不当的地方,所以才害怕检查吧?”   四宝被问的卡了壳,成安装模作样地要给她看看,一声轻咳传过来,陆缜立在檐下,面色不善地瞧着成安。   成安给吓得一个激灵,陆缜漠然道;“听说最近柴房漏雨,你这几日就在柴房守着吧。”   成安:“…是。”QAQ。   陆缜招手让四宝过去,四宝心事重重,琢磨着怎么跟他提这事,他已经命人摆开棋盘棋子,一副要下棋的架势:“好久没跟你手谈了,今儿来练练手,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长进。”   四宝也好久没看棋谱了,水平进步是不可能,不退步就谢天谢地了,她心不在焉地坐在陆缜对面,转眼就被杀的落花流水,她面色讪讪的,几乎不敢抬头看他。   陆缜把剩下的几枚棋子搁在棋碗里,淡然瞥了她一眼:“说吧,又惹什么事了。”其实不用问他都知道四宝最近在发愁什么,只是他想听四宝自己说而已。   四宝郁闷自己到底惹了几回事,半晌才迂回道:“听说初七您要派人去皇庄巡查三天庄子,我能不能也跟着去历练历练见见世面?”   陆缜:“不能。”   四宝正要继续毛遂自荐,陆缜就慢慢托起她的下巴:“因为你没说实话。”   要是能直说,四宝也不想抖机灵,她掩饰般的咳了声才道:“督主,我…您知道黄化门检查的事儿吗?”   陆缜嗯了声:“怎么?”   四宝吞了口口水,决定采用迂回的方式跟他说话:“那…您会去接受检查吗?”   陆缜懒洋洋瞥了她一眼,似乎觉着她问的是废话,他顿了下才道:“你究竟有什么事?”   四宝噗通一声跪下了,抱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督主啊,我不想去黄化门检查呜呜呜呜。”   陆缜:“…”   他给她这一嗓子吼的震了震才回过神来,用手指顶着她的脑门把她顶开了些,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   四宝在心里把编好的说辞重新过了一遍,一脸正直地道:“回督主的话,我虽然是一个太监,但是也是个有骨气有尊严的太监,原来我们家好歹也是书香世家,我怎么能当众脱裤子给人看呢!这真是太不成体统了!”   陆缜似乎没想到她竟然编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理由来,沉吟片刻才问道:“难道你当众穿女装就成体统吗?”   四宝噎了下才道:“那,那不一样,那帮人不光要看,还要上手摸…奴才不爱让人近身的。”   其实就算四宝是个真太监,陆缜也不可能让她去黄化门那里被那帮臭人摸来看去,帮是肯定要帮的,不过代价吗…他挑眉看着四宝:“你还有什么旁的想跟我说吗?”   四宝坚决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陆缜斜睨着这个硬撑着不肯说实话的小东西,猝不及防就答应了:“好啊,把你的号牌给我,我回头命人去跟黄化门那儿说。”他见四宝一下子松了口气,又不紧不慢地抛出下一句:“不让黄化门查,我来给你查。”   看这小丫头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四宝:“!?!”   四宝一脸的怀疑人生,陆缜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趁着她发愣的当口,随口嘱咐几句,让底下人去给黄化门的监官通报一声,然后悠然转向四宝:“把衣裳脱了吧。”   四宝显然没想到自己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半晌怔怔地回不过神来,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陆缜倒是施施然地撑着下巴:“你再装傻也没用,痛快照做就是。”   虽然不用去黄化门检查,但让陆缜亲自检查这个结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神情恍惚了半晌才颤声道:“督督督主,我,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陆缜表情比她方才还正直,抚着下巴从容道:“皇上亲口下的圣旨总不好懈怠了,旁人检查你嫌弃,我亲自检查总算是给你面子了吧?”   四宝大半震惊小半迷茫,她想过督主会不同意,会起疑心,这些她都想好了成套的说辞,可是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果!她又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像是打在石膏一般僵在原地,对上他漂亮深邃的眼,半晌才憋出一句:“这,这怎么好污了您的眼。”   陆缜悠哉把玩着号牌:“你要是不愿意,等初八的时候去黄化门检查也可以。”   四宝简直要疯,陆缜看似从容,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她的反应,见她被逼到这个份上还不打算说实话,心里不觉沉了沉,正要说话,就听她低声讷讷道:“那,那我去里屋脱了。”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陆缜怔了怔,迟疑了一瞬才点了点头,四宝认命地进了里屋,小心脱了外裤和中裤,只剩一条素白的长亵裤。   陆缜只能听到衣裳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他没想到四宝这回这么老实,虽说他这么干有趁人之危之嫌,但事情进行到这个份上,他心里也不自觉多了几分期待,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四宝穿着长裤走了出来…   陆缜想到自己方才的浮想联翩:“…”   他咬着牙笑道:“你去黄化门检查的时候也打算穿着衣裳让人检查?”   四宝一脸憋屈,给他跪下来磕头道:“求您隔着裤子看吧,我实在受不了当着人面脱裤子。”   陆缜没想到她连苦肉计都用上了,简直哭笑不得,深吸一口气冲她招手:“过来。”   四宝不敢再弄鬼,老老实实地走到他身边,不过还是时时刻刻警惕着,要是督主有脱她裤子的举动,她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咬着舌头准备来一出咬舌自尽。   陆缜见她往跟前站定了才道:“你当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四宝压根考虑过跟他说的事儿,因此听他反复问还有些疑惑,想了想才坚决摇头:“没有,您要查就查吧!”   死鸭子嘴巴倒硬!陆缜暗哼了一声,原本不错的心情也被她斩钉截铁的话弄的沉郁起来,眯了眯眼看她,趁她不注意欺身挨近了,白皙修长的手指猝不及防地点在她大腿内侧,他一边用眼睛盯着她的反应,一边作势要往上游移,眸光格外深邃:“你应该知道,检查身子不光是用眼睛看吧?”   四宝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敏感体质,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脸刹时涨的通红,身子一软差点倒在地上,下意识地把他的手推开,惊声道:“督主!”   小东西身子倒是敏感,陆缜眼睁睁地看她脸上泛起桃花色,被她这一声似呻吟又似嗔怨的叫唤弄的心思也乱了,手虽然被推开,但那份感触还在,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慌张什么,我要吃了你不成?”   方才那一下不光对陆缜心境影响大,对四宝冲击同样不小,她看着督主的盛世美颜,怔忪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督主…我,我不习惯有人碰我…您老儿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她见陆缜眼睛又眯了起来,狠了狠心就要搞实行B计划,装模作样地就要咬舌尖,陆缜竟然像是瞧出她想干什么一般,一把捏住她腮帮子,惊怒道:“就为这事儿你要寻死,你就这么不想让我碰你,碰你一下比死还可怕?!”   他说完就见四宝眼里满是尴尬不敢言语,立时也反应过来她耍的成套苦肉计,他向来对人心拿捏精准,没想到被这么一个小东西拿捏住了,气的连连挑眉。   不过他这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心念一转就有了旁的法子,换了个暧昧无尽的声调,伸手揽住她的腰,薄唇几乎贴在她耳朵上,微烫的气流钻进她耳朵里,他清朗的声音染上几分笑意:“四宝…不想被查也可以,叫一声好哥哥,我就放过你。”   四宝:“…”   她本来以为今天已经够惊悚了,没想到只有更惊悚没有最惊悚,她僵着脖子咔咔转过头,正撞进一双满是暧昧笑意的眼里,而且绝对不是开玩笑的那种笑!   她张了张嘴,震惊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震惊到无暇去想陆缜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满意地看着她一脸惊恐,被两瓣微张的唇瓣诱惑,忍不住凑过去在她唇角亲了亲,还没来得及享受那份甜美,她就面带惊恐地躲开了:“您您您您…”   陆缜狭长的眼睛弯起,越发勾人,他抬手抚过唇角,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我不是开玩笑的,二选一,你自己选吧。”   以势压人的事儿他不是没做过,对四宝他却不想这样,可谁让这小东西这么不听话呢?   四宝又咽了口口水,她又不可能真脱了裤子让陆缜检查,这个选择对她来说等于没得选,半晌才从嗓子里憋出一句:“好…哥哥。”   陆缜见她今天的承受能力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有这一声够他回味好一阵,于是终于开恩让她先下去。   四宝逃也似的飞奔出来,一离开督主她的脑子终于能正常运作,以往督主不是没有过举止逾越的时候,只是很快就克制住了,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露骨,她又是个得过且过凡事不爱往深了想的性子,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混下去了,但今天彻彻底底不一样了,她心里的警报彻底拉了起来,督主到底想干嘛?!   难道猜出了她是女人?这个想法她只转了转就扔掉了,依着督主多疑的性子,要是知道她是女人肯定先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怎么会对她有意思呢?再说督主也不会缺女人,难道督主喜欢男人?   四宝思来想去,心里头越来越乱,一下午都精神恍惚的,尤其是见到督主,恨不能绕道躲着走。   她等下午督主出去了才进前屋开始收拾,忽然瞥见屋檐外废纸堆儿里两本揉烂的书静静躺着,她这两天一直没来得及收拾垃圾,大概是福至心灵,她把书的封面弄平——竟然就是陆缜才想起来扔的两本龙阳话本。   四宝觉着自己简直遭到了晴天霹雳,督主果然想找她搅基!!!! 第五十章   有些事儿不在意的时候也许觉着没什么,但是留心起来,种种不对自然而然就浮现了出来,四福尔摩斯宝想着督主原来还拉她讨论龙阳的事儿,有意无意地打探她下半身,硬逼着她穿女装,似乎在她说她喜欢男人之后,就就对她格外青眼关照,甚至还把她弄到身边来伺候,一般直男遇见好男风的肯定都躲着走,怎么会像督主这样!所以督主对她的青眼,肯定是遇见同好的惊喜。   四宝越想越觉着自己想的太他妈有道理了,惊慌之余又有点伤心,她还以为自己好容易在宫里遇上好心人了来着。再想想她当初说自己喜欢男人那句话,简直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不过这时候也没多余的时间来伤心了,她想着想着就觉着菊花一紧,假如督主是个纯弯,到时候发现她是个女的了,一怒之下估计她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要是督主可男可女,她也不想跟一个太监啊!而且还是有点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太监,那她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意义!所以万一督主真要那啥,她可怎么办啊!TAT   虽说督主对她很好,她也每天努力工作报答这份栽培之情,但道具PLAY什么的她真的受不了啊!!TAT   今年简直是流年不利,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没断过,四宝要愁死了。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院通报督主回来了,她慌慌张张地把两本话本重新藏到废纸底下,装作要扔垃圾的样子往出走,迎面正好跟陆缜一行人撞上,他斜看了四宝一眼,忽出声道:“四宝,你过来。”   四宝抱着垃圾,咽了口吐沫,下意识地退后几步,颤声道:“督,督主,您有什么吩咐?”   她左右看了看,见周遭都是人,料想督主不会这时候做什么,心里这才稍微放下了点,不过还是小心补了句:“奴才要出去扔垃圾。”   陆缜上下看了她几眼,见她眼珠子乱转,唇边泛起不可琢磨的笑意:“那你办完差事再过来。”   四宝低低地哦了声。   她扔完垃圾又磨蹭了会儿才回去,里屋就剩了督主一个人,他今天穿了身蟒袍,绯衣玉带,头戴折角冠,显得人雍容无匹,翻动折子的姿态也甚是优雅,她不由得呆了呆,暗暗扼腕,督主人美倒是真美,怎么内里就是个变态呢!   陆缜给最后一道折子批完红,抬起眼就见四宝痴痴地看着自己,挑眉笑问:“瞧什么呢?”   四宝身子紧绷起来:“奴才没有,奴才就是想问您方才让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陆缜搁下朱笔淡然道:“不是让你在人后自称我吗?你怎么又称起奴才来了?”   四宝讷讷道:“原来是奴才失礼,这事儿本就不合规矩。”   陆缜哼笑一声:“不合规矩了这么久你现在才想起来?”他伸手招了招:“过来。”   四宝不想动,磨蹭了会儿才慢慢挪动过去,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一尺距离,低声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陆缜一直知道这小东西警惕心重,对人从不轻信,他原也不想那么快就表露心迹吓着她的,但四宝每在他身边多呆一天,他陷的就越深一分,既动了真心,再想克制就难了。   他慢慢凑过去,不动声色闻着她身上的诱人甜香,嘴里随意道:“今儿晚上我要在宫里留宿,就由你来守夜吧。”   守夜这差事四宝干过,见他没再提上午那事儿,倒也松了口气,点头应了个是。   陆缜见她答应的痛快,唇角微微扬了扬,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四宝在他跟前一呆,浑身都不自在,转悠了会儿就随意找了个借口退下了。   等到了晚上要就寝的时候她才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陆缜的罗汉床旁边特特安置的一张小榻,上面被褥枕头都放置齐全了,她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您这是…”   陆缜一脸理所当然:“今晚上你睡这里。”   四宝据理力争:“可是寻常奴才都是睡在外间的啊!”   陆缜唔了声,自顾自地褪下外裳:“平时是平时,今天是今天。”   四宝:“…”   比蛮不讲理的人还可怕的是什么,是一个位高权重还是你顶头上司的人开始蛮不讲理!   四宝脑筋一转,想到他素日喜洁,立刻全方位给自己抹黑:“督主,奴才好几天没洗澡没洗脚没洗脸了!一躺在床上味道大的很,奴才倒是不要紧,就怕熏的您睡不着觉。”   陆缜伸手把玩着她的发丝,看着她甜香粉腻的脸颊,唔了声:“无妨,我不嫌你。”   四宝伸手就要来个抠鼻挖脚,陆缜抱胸斜睨着她,笑吟吟地道:“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四宝讪笑:“瞧你说的,哪儿能啊。”他正想着要不要再来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陆缜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一般,抢先一步道:“有些招数用一次就不灵了,你自己掂量着,是要自己乖乖在小榻上睡,还是我把你请到罗汉床上去?”   四宝:“…”她被迫道:“小榻。”   陆缜摸摸呆毛以示嘉许:“乖。”   他见四宝答应了就对外吩咐道:“今儿晚上四宝留宿守夜,你们全都退下去。”檐外站着伺候的人面面相觑,齐齐应了个是。   陆缜不怕他们知道些什么,这些人的命都捏在他手里,半个字都不敢往外吐露。   四宝晚上躺在小榻上,想着一个可能惦记自己的大变态睡在她身边,浑身就难受起来,原来一沾上枕头就睡,现在裹着被子怎么也睡不着,烙煎饼似的翻了好几个身了。   陆缜的声音突然从床幔里传了出来,带着几分平日少见的慵懒缱绻:“四宝,你睡了吗?”   四宝眼睛紧紧闭上,把头往枕头里一埋,立刻打起鼾来。   陆缜:“…”   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好的运道,竟寻摸到了这么一个活宝贝,躺在床上好气又好笑,半晌才伸手撩起床幔,办撑着身子靠在床沿,语调异常温柔:“四宝,你不要怕我。”   四宝心说信你才有鬼,您这样的哪个正常人的不害怕,更何况还是她这种怀揣隐秘的人了。她把头死死埋在枕头里装鸵鸟,呼噜打的更响了。   她看着是睡着了,其实耳朵早就竖起来听着罗汉床上的动静,没想到陆缜说完一句就不再说话了,她暗暗纳闷督主是不是转了性,这么快就放弃了,忽然就觉着身子被拦腰抱住,腾空而起,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躺到了罗汉床上。   四宝强压住惊叫的冲动,在睁眼和继续装睡之间挣扎了片刻,还是紧紧闭上眼睛装尸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实在不行了再假装梦游跳起来呼他一巴掌!   陆缜在外侧她在里,他似乎在她耳边轻笑了声,低低唤道:“四宝?”   他声音本来就好听,此时刻意放低,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缠绵,听了简直能让人耳朵怀孕,听的她心头忍不住颤了颤。   她心思一动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话说魏朝两口子的习俗,似乎是丈夫睡在床里妻子要睡在床外,刚才督主一把把她抱在床里,是不是在暗示…她要在上面?难道督主想在下面,唔…这么一想也有可能,督主极度爱干净整洁,长相和身形又不是那等五大三粗的汉子,虽然位高权重,但谁说位高权重就不能在下面了?   如果督主不是惦记她的菊花,而是惦记着被她戳菊花,那她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所以说两人还是很适合当两口子的,脑洞一开起来都要突破天际了。   陆缜要是猜到四宝的心思指不定现在气的就要一口吃了她,不过幸好两人的脑洞还没有连接在一个频道上,他只见四宝硬是闭着眼装睡,突然起了促狭的心思,欺身凑过去,修长的身子半覆在她背上,润泽的双唇离近了,轻轻含住她的一点莹白耳珠,最后在整只白玉般的耳朵旁吻吮轻呵,顺着耳廓持续地向里推钻,不住地逗弄她的敏感之处。   四宝先是耳朵泛起一点粉,到最后整张脸都红彤彤的,两只手硬是绞在了一起,才忍住了抽他耳光的冲动。   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突然感觉督主撤离了,四宝还没顾得上松口气,就感觉他又挨近了几分,在甜香柔腻的脸颊上轻吻了下。   四宝忍无可忍地睁开眼,陆缜一手撑在耳边,青丝迤逦而下,他含笑看着她:“还以为你能一直装一晚上呢。”   四宝听这话更炸了,也顾不得身份尊卑高低贵贱了,低呵道:“督主!”   把小奶猫逗急了总要给她顺毛,陆缜语调温柔地应了声:“恩,叫我做什么?做噩梦了吗?”   是人都看脸,四宝一肚子火气对着这张脸就有点撒不出来,更何况美人还一脸温柔恬淡,她鼓着嘴巴硬是把火气憋了回去,从床的另一头就要跳下去:“不是!是奴才逾越了!奴才这就下去!”   陆缜这回没再拦着,眼睁睁地看着她重新躺回自己的小榻上,起身帮她盖好被子:“好好睡吧,不折腾你了。”然后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哄着。   四宝更郁闷了,盖被子啥的应该是她该干的活儿好不好,这么一弄搞得跟督主在伺候她一样,真是的!   她自顾自郁闷了会儿,陆缜在她背上又是轻拍又是轻抚,大概是他哄着睡真有点效果,也或许是闹的累了,四宝本来想拒绝的,不知不觉睡意袭来,她就一下子被拉入了梦乡。   陆缜倾下身,在她眉间轻轻亲了下,满目宠溺:“小磨人精。”   四宝也不敢多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好床铺起床干活,她原来是有事儿没事就往督主跟前凑,力图刷一下存在感,但自打这晚上守完夜,她就变着法儿地躲着督主,平时要干完该干的活儿之外,压根就不敢和他呆在一处,陆缜对她这种闹别扭的表现报以相当的宽容,连句重话也没说。   但这回连成安都看出不对来了,找了个机会问她道:“督主责罚你了?”   四宝神情有些恍惚,怔了片刻才摇头道:“没有。”   成安不解道:“那你闹的是哪门子别扭啊。”他忍不住伸手戳了四宝一指头,连连翻白眼骂道:“督主平日对你多少宠惯?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别说他责罚你你这么闹腾不应该,就算他真罚了你,咱们做下人的,还有跟主人耍脾气的不成?!”   四宝知道他是好意,不过她自己是有苦难言,苦着脸听成安絮叨了会儿,猛然想到一件事,压低了声音问道:“安叔,督主平时有没有对您或者沈公公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儿?”司礼监里安叔等人相貌也不差,沈宁更是面如冠玉的俊秀人物,督主会不会也对他们伸出过魔爪?   成安一脸古怪地看着她;“你这问题就够奇怪的了。”他想了想才道:“督主虽然心思莫测,但是驭下绝对是赏罚分明恩威并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要说奇怪,对你那才叫奇怪,按照你犯的种种错处,早就该被打死好几回了。”   四宝暗暗揣测督主下手还是有针对性的,不是哪个男人都下手,难道因为她长的比较像女人?哦不对,她就是女人。= =   成安答应过老友要照看四宝,怕她恃宠生骄以后惹出大乱子来,又提点他几句才进屋回话,他说完正事儿,迟疑着开口道:“督主,四宝他…”   陆缜随意翻了翻今日的公文,漫声道:“她最近正在别扭,让她自己理顺了就好,你也不用去劝她,她若是想出外办事儿,就随便派点职务给她。”   成安:“…是。”= =好吧他完全是瞎操心,就冲着督主宠四宝的这个劲头,就算四宝闹上天宫他估计也愿意兜揽着。   不过这么督主对一个小太监实在有些过了吧,想想督主的脾性,成安这颗二十四K纯直男的心里也不由得升起疑惑来。   四宝最近为了躲着督主,干脆又跟成安揽了个维护宫中池子井水的差事,本来以为成安又要训她,没想到他反而怪怪地看了她一眼,一句废话没说就应下了。   等四宝走了之后,成安才喃喃道:“督主当真是料事如神呐。”   四宝看起来干劲十足,天不亮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几个小火者去维修德善园里的一口水井,没想到还没进园子,就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她走过去一瞧,就见宫中执教宫规的苏女官走在最前头,身后两个小太监抬着个蒙了白布担架往外走,有个宫女拿绢子不住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这个宫女当初跟枕琴鹤鸣都是好友,命唤倚绿,后来贤妃死了之后枕琴就把她要到身边当差,跟四宝也算是熟人,这场景她瞧得怔了怔,才拉着苏女官问道:“姐姐,出什么事儿了?”   四宝嘴甜长得好又会来事儿,宫里不论是宫女还是女官都挺喜欢她的,苏女官见到她脸色便缓了缓,往身后的担架上看了眼,叹了口气道:“还能有什么事儿?又一个想不开投了井的。”   身后本就哽咽了的倚绿听了这话,心里更加难受,忍不住扑到好友的尸首上哭了起来,一不留神把白布扯开大半,四宝就看见一具被泡的微微发胀的尸首,死的这位竟也是熟人,当初也在贤妃宫里当差,后来同样去了枕琴宫里,她原来跟鹤鸣十分要好,当初鹤鸣不成了的时候,还是她哭着来通知四宝的。   没想到鹤鸣因缘际会死而复生,她却躺在这里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四宝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冷不丁瞄到她露出的一截胳膊上好些青紫伤痕,被井水泡的边缘发白,有的伤口成片成片的连着,一看就是旧伤还没好又添新伤,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   她手不自觉哆嗦了一下,一脸惊愕地帮尸首重新蒙好白布,压低了声音对着苏女官问道:“姐姐,她手上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主子打的?”她说完在手臂上比划了一下。   大多数宫里头当差的都落下一个碎嘴子的毛病,苏女官想着反正不是什么秘事,说几句也不妨事,便冷笑一声,放低了声音跟四宝道:“不是也差不多了,这是她对食弄的。”   四宝脸色微变,苏女官似是起了谈性,眼里满是兔死狐悲的伤感和恼恨:“你现在看的还算好的,我方才和几个姑姑把尸首请到屋里验身,上半身从脖子到腰臀,下半身从脚踝到大腿根,压根找不出一块好皮肉来,有打的掐的,踢的拧的,还有香灰躺的,各种各样见都没见过的伤处,难怪她熬不住要跳井,这样下死手折腾,哪个有口活气儿的能忍得住!宫里还传什么找对食以后就有了倚靠,我呸!”   苏女官想到方才那场景,越想越是恨恨:“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木人一样的性子,就是有个什么不好也从来只有忍着的,这回跳井自尽,可见是何等的绝望!要说这没根的东西就是跟正常男人不一样,寻常两口子过日子也有个拌嘴的,却从来不会把娘子往死路上逼,这起子东西在外头一味地呵腰逢迎,一转过头就把气撒到对食身上!呸,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四宝虽然不是真太监,脸上也给她这番话骂的火辣辣,心里更是慌得突突乱跳,勉强出声劝道:“姐姐别这样说,你看我就不是这样的人,我以后要是有了对食,肯定捧在手心里疼。”   苏女官给她哄的脸色好看了些许,笑骂道:“毛都没长齐就惦记对食了?你现在是没有对食才捡着好听的话说,以后谁知道是个什么德行?!”   四宝干笑,这时候已经走进了宫道里,老远就见御马监的一位秉笔冲过来抓住尸首的手,跪下来哀声哭的摧心捶肝:“我可怜的阿桂啊,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咱们说好要白头偕老的,你就这么撂下我一个人去了呢!”   四宝压低声音问道:“姐姐,是不是弄错了啊,我看这位秉笔不像是那种辣手摧花的…”   苏女官冷眼旁观,闻言漠然地截住她的话:“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对阿桂或许有几分真心吧,但架不住就是那样的狠毒性子,就跟养个猫儿狗儿似的,喜欢的时候千好万好,一旦厌了烦了,心里不痛快了,可不就往死里折腾?”   四宝想到自己,一颗心都沉到了肚子里,再也提不起来了。   她不是古代女人,当然不会把贞操看的比命还重,所以她对督主看上她的事儿最担心的不是贞洁不保,而是怕她的身份被人知道,更怕督主那喜怒无常的性格,哪怕督主长了一张世人都爱的好相貌呢,搁在前世找男票的话她肯定也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   她有过那么几个闪念想过既然假扮太监假扮的那么辛苦,干脆跟督主交代实情算了,反正那事儿…眼一闭也就过去了。但现在看了熟人惨死,这个念头算是彻底熄了,她辛苦熬了这么久,可不想沦为一个短命的榻上玩物,想想这个死法真是太悲催了,她宁可喝药自己了断。= =   而且想想督主那样阴晴不定的性子,现在没得手可能还觉着新鲜,一旦得了手或者知道了她的女人身份…四宝想着想着,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更加坚定了死扛到底的信念。   她既下定了决心,就又开始琢磨着想个什么招儿好。旁边倚绿哭的颇是凄凉,边哭边愤恨地看着旁边装腔作势的秉笔,四宝终于回过神来,到底两人也算朋友,她亦有些伤感,弄清楚状况就上前柔声安慰。   倚绿哭的哽住,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欲说还休。 第五十一章   总算是熟人一场,四宝帮着把人送到了石兰轩,枕琴如今风头正盛,见这尸首晦气,本来想让人直接抬出宫外的,四宝实在看不过眼,拿话怼着她:“昭仪,便是心狠手辣如当初的贤妃,也让鹤鸣尸首在宫里停了一夜,您这般仁厚大度,肯定不会不允停灵吧?”   枕琴被这话生生撅住,但无奈四宝现在也是个中品监官,她轻易也不能拿四宝如何,深吸一口气才道:“我和阿桂主仆一场,自然会将她的尸首安置妥当,用不着宝公公费心了!”   她虽然答应了停灵,心里还是堵得慌,扶着贴身宫女的手出去散步了。四宝见她走了,也摇摇头准备走人,忽然被倚绿叫住:“宝公公,请你等一下。”   四宝对她倒是和颜悦色的:“倚绿你有什么事?”   倚绿这一路上一直下不定决心开口,见再不说话四宝就要走了,这才比了个请的时候让她进屋谈,四宝一脸疑惑地走进去,她忽然噗通一声跪下来,流着泪哀求道:“宝公公,你收了我当对食吧!”   四宝:“…”   她今年究竟是怎么了?!烂桃花还开个没完了!   四宝给倚绿这神来之笔闹的有些头晕,忙要伸手把她扶起来:“倚绿你先起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想着跟我做对食吧。”   倚绿情绪有些激动,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四宝安抚了好半天她才勉强止了哭声,用绢子掖着眼角低低道:“你不知道,阿桂不是自愿跟了冯秉笔的,她是被枕…被王昭仪强迫嫁给冯秉笔的。”   枕琴姓王,宫女嫁给对食不是新鲜事,四宝本来也没多想,听她这么一说才觉着蹊跷:“昭仪为何要这么做?”   倚绿放下手里的绢子,声音颓然:“御马监是十二监里仅次于司礼监的,她为了笼络人,这些日子已经把身边的好几个宫女跟那些有些权势的太监配成了对儿…”   四宝皱眉道:“好歹你们也是跟她共患难过的,当初贤妃被赐死,她特特把你们讨了过去,怎么会…”   倚绿声音发苦:“后宫之中哪有什么患难情谊,她出身不高,又一心想往上走,除了拢住皇上之外,就只有笼络下面人了…”她咬了咬下唇就要跪下:“我上回无意中听她说过,她已经给我找好了人选,我不能再步阿桂的后尘,我不想死啊!宝公公,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收我当对食吧!”   四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哭笑不得地道:“虽然你跟了我王昭仪就不能把你送人了,可是你给我当对食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的跟了太监?”   倚绿抬头看着她,脸不自觉红了红:“你,你不一样的。”她选四宝也不是突发奇想,四宝长的好心肠好,在司礼监混的也体面,倘真跟了她,以后也总算有个倚靠。   四宝自己一堆烂事儿没处理完呢,这时候要是答应倚绿无疑是害了她,要是督主那边知道了,估计肯定心里不痛快,不过倚绿这么一说倒是给她提供了点灵感…   她甩了甩头,把纷乱的思绪摇走,叹了口气道:“你我相识一场,我不能害了你,我现在也是提脚在刀尖上走路,更不敢动娶对食的心思,要不我帮你找个可靠的牵红线?”   倚绿面露绝望,四宝心下不忍,低声道:“你以后要有什么难处了,就来找我帮忙,倘王昭仪非要把你送给谁,我就找那人商议商议,能撑一时是一时吧。你也别太灰心了,内宦也不个个都是狠毒之人,没准还能遇见好人呢。”   倚绿明白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求四宝也不过心存一线希望,闻言默默地低下头:“我知道你是好人,多谢你费心,我不该把你扯进来的。”   她抹干了脸上的眼泪,起身送四宝出门,回屋之前往枕琴住的主院看了眼,半是绝望半是愤恨,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念头来。   四宝的心情低落,两手揣着袖子往外走,没想到刚走出西边院儿,就又被人叫住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宫女从廊柱一头绕过来,恭敬地欠身行礼:“宝监官。”   四宝回忆了会儿,才记得她是陈昭仪身边的一等宫女,陈昭仪和枕琴都不算主位,因此两人合住了一个大院,她警惕之心顿起,点头还了一礼才道:“姐姐有何事?”   这位一等宫女颇有眼色,知道她事情不少,也没再卖关子,进屋沏了壶好茶,直言道:“上回我们昭仪不留神跟监官生了些误会,昭仪事情忙,如今不在石兰轩,我以茶代酒敬宝监官一杯,算是给您赔礼了,只求您忘了前些日子的不愉快。”   她倒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就把茶水一口喝尽了,然后就要跪下赔礼。   虽然陈昭仪脑回路奇葩,但身边人还是有伶俐的,四宝才被自家主子挑唆过不久就新升了监官,可见是得上面器重,当主子的无缘无故竖敌,底下人就得跑断腿帮着道歉描补,哎,这也是命。   四宝对她第一印象还不差,不过这茶当然没敢乱喝,只端起来意思意思就扶起她:“姐姐这是何必,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犯不着如此。”   这宫女苦笑了声,继续道:“我们昭仪虽然性子冲了些,人却是不坏的,又是才进宫不久,还请宝监官见谅。”   陈昭仪的事儿四宝压根没放在心上,她厌恶宦官就等于得罪了宫里一大股势力,前些日子圣上正在新鲜头儿上还好,这些日子新鲜劲儿一过,各路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她又是个矫情性子,最近才被召寝了两回,已经被皇上责骂了四次,好日子眼看着快到头了。   四宝只笑而不语,起身道:“这个好说,我还有点事儿,这就先回去了。”   宫女无奈想留,四宝已经起身走人了,一出院就撞上了红着眼眶的陈昭仪,她手里还抱了把古琴,她原本是想弹琴在皇上显显才情,不知弹错了哪里,又触怒了龙颜,这回直接被贬为了选侍,就是好些宫女得了幸也比这个位份高,她原本住在石兰轩的东边,现在就要往西边挪了,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   四宝不想触这份霉头,忙侧身避开了,陈选侍似乎对她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她正在气头上,咬着银牙便道:“混账东西,你怎么走路的?!”   两人一个大升一个大降,四宝现在才不怕她,嬉皮笑脸地道:“回您的话,自然是用脚走路啊,不然还能怎么走?”   陈选侍见她小人得志,气的差点把手里的琴都捏断了,四宝就是小人得志她又能怎样?她也懒怠跟她说话,敷衍地行了个礼就走人了。   陈选侍进屋之后彻底发了通火,狠狠地把茶壶茶盏一起扫落到地上,流着泪嫌恶地用脚踢开,指着身边宫女便骂道:“谁让你擅自把那阉人带进自己屋的,你要脸不要?!拿走拿走,把那阉奴用过的东西通通拿走,还有这桌椅板凳茶壶茶碗都给我拿去烧了!一日没处理干净,你就一日不准回我身边伺候!”   虽然她在气头上,但已经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宫女一个没忍住便出声劝道:“奴婢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可是圣上宠信内宦,宫里大半的事儿都握在宦官手里,大丈夫还讲究个能屈能伸,咱们暂时先忍让几步又何妨?以后您总有翻身的机会。”   这话是实打实的好话,偏陈选侍正在气头上,压根听不进去,尖尖手指重重戳在她面颊上,面上满是愤恨:“你究竟是谁的奴婢?!这么舔脸向着宦官,赶明儿我把你送给他们做对食你就高兴了?!”   四宝出院子的时候隐约还能听到她的怒斥,忍不住耸肩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陈选侍这么病态地讨厌内宦,是不是受过什么心理创伤?   虽然陈选侍倒霉让她心情好了点,但是才走了会儿心情又一下子低落下来,德善园才死过人,水井肯定是没法修了,她在外面吭哧吭哧磨蹭了会儿才进了司礼监,一边在心里祈祷着督主不在,没想到天不从人愿,她一回去就见督主伏案看着折子,见到她便问道:“事情都办完了?”   四宝想到阿桂的惨死,心头微微一叹,绷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地答道:“没办成,有人在德善园投了井,那边正在处理这事儿呢。”   在宫里扛不住寻短见的事儿也不算少见,陆缜唔了声便没再多问,抬眼看见她一脸局促,比两人初相识的时候还显得不安,他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挑眉问道:“你怎么了?”   微凉的指尖堪堪触及四宝的手背,她就慌得胳膊一颤,想要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却被他不轻不重地压住了。   四宝不自觉咽了口吐沫才道:“早上见到那尸首形状骇人,奴才受了惊吓。”   陆缜自然不信,顺着她手背慢慢往上,在敏感柔嫩的手肘内侧来回轻抚,贴近了轻笑一声问道:“骇人?有多骇人?”   阿桂的尸首在眼前格外清晰起来,四宝身上毛栗子一下子炸起,下意识地想要拧开头躲过他的凝视,却不留神把柔嫩的脸颊送到他唇边。   对于送上门来的美味,陆缜自然不会跟她客气,低头在她脸颊上轻吻了吻:“四宝乖,亲亲就不怕了。”   四宝:“…”怕,怕死了哦!TAT。督主我求您正常点好吗!   虽然明知道美人督主有毒,但见到他这样风流多情的做派,她还是止不住地红了脸,冷不防右边脸颊也被亲了一下,他伸手在她被亲过的地方慢慢摩挲着,含笑道:“一下不够就再亲一下,现在还怕吗?”   四宝:“…”   这样简直让人招架不住!她心念一转,决定还是开诚布公地谈谈试试,她退后几步挣脱开他的手,噗通一声跪下了,杏眼望向督主,脸上堆满恳切:“奴才一直分外敬仰督主,只想安安生生地伺候您,绝不敢生半分逾越的心思,还请您看在奴才一片赤诚的份上,饶了奴才吧。”   陆缜是何等玲珑心肝的人物,怎会不知道她的意思?他只道她说这番话,是因为被亲生父母抛弃,对人格外提防,他思忖片刻,沉了沉心才道:“我独许你逾越。”   四宝简直愁死,嘴角发苦,低头道:“奴才不敢。”   陆缜看着她弯折的一段脖颈,强忍住轻吻上去的冲动,啜了口茶告诉自己对四宝要耐心些,再耐心些,这才放下茶盏缓缓道:“此事日后再说,你先把差事当好。”先哄着小东西安心留在司礼监,免得她又胡乱抖机灵。   四宝又不是傻子,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她也不可能逼着督主答应以后再也不对她动旁的心思,算了,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她深吸了口气,压住一脸的苦逼,低声道:“是。”   陆缜看她一眼:“你先下去吧。”   四宝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心里又开始噼里啪啦盘算起来,得想几个招儿备用才是。   她最近对任何不在司礼监的活动都格外热衷,就原本可以五六日一去的内书堂,她都三天两头跑去听课,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了五六天,她终于等到一个机会,宫里有几口井修缮的材料要她出宫采买,她领了牌子正准备出宫,督主那边就传话过来:“正巧督主也要出去,你就跟督主一道儿出宫吧,路上还能伺候着。”   四宝苦逼兮兮地应了个是,硬着头皮走到督主的马车旁边,低声道:“督主,奴才伺候您上车。”   陆缜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冠带,半笑不笑地看着她:“亏你还记得你是我奴才,当真是不容易啊。”   四宝知道他这是讽刺自己这些日子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她干巴巴地道:“您玩笑了,奴才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呐。”   成安不知道两人究竟有什么问题,只知道督主最近心情不大好,司礼监好些人被他寻住错儿就是薪俸减半的狭长。他左右看了看,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算了减半就减半吧,好歹能给司礼监省点钱。   陆缜斜睨她一眼,踩着马凳就要上马车,没想到那四脚的矮凳一条腿竟然松了,他一踩上去凳子腿儿就从中间断开。   众人都吓了一跳,未曾反应及时,四宝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扶住他,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搀着他的手臂,惊声问道:“您没事吧?”   成安把矮凳拎起来,见上面的木头都起了裂纹,他给气的够呛,一转头就去训斥那准备马车的太监的茬儿了。   以陆缜的身手当然不会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身子歪了歪就站直了,连姿态都一如既往的优雅,见她一脸惊色未定,脸色出奇地缓了缓,又看见她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适意,面上还是淡淡的:“不是说要当我的好奴才,不敢生出逾越之心吗?怎么竟这般轻薄放肆,你就是这么给人当奴才的?”啧,小东西果然还是心里在意他。   四宝:“…”   啥叫好心当成驴肝肺她今天算是明白了,她忙不迭收回手,有理说不出,脸涨的通红道:“方才奴才是一时情急…算了,您先上马车吧。”   陆缜微微哼了声,这才抬步上了马车,趁着四宝没回过神的功夫,突然问道:“方才是什么感觉?”   四宝脱口道:“挺弹韧的。”说完就:“…”   陆缜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四宝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四宝一路上都坐的离督主远远的,等被送到了地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她先用最快速度把宫里修缮水井的事儿处理好,然后去沈华采住的宅子里找他,沈华采见四宝主动上门颇为惊喜:“哥,你怎么过来了?”   四宝来不及跟他叙旧,摆摆手道:“我想在宫外租个房子,你买房的时候应该找了不少牙人吧?有靠谱的没,给我介绍一个。”   四宝的A计划就是先慢慢疏远,直接跑路她肯定是不敢的,没三天就得被锦衣卫抓回来,她原来只能住在宫里,住的地方几乎就在督主隔壁,但是现在权限比较大了,不光能在宫外居住,每个月还有固定的假期,只要一有空她就住到宫外来,久而久之没准督主就熄了这份儿心思——当然当务之急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要是还不行,就只能启动B计划了——假装自己在宫外买了个良家的对食,她当时没答应倚绿,主要是怕宫里人牵扯太多,虽然她思量周全,但是不到逼不得已,她实在不想走这一步啊!   她捋完了计划又有些心烦,就算没有隐瞒身份的事儿,她对督主也只有忠心二字,旁的从来没想过,就这么被看上了真是够头疼的,简简单单的上司下属关系不好吗?这算什么,我拿你当上司你却想睡我?!   沈华采二话没说就答应帮忙,又笑道:“我嫌京里的牙人好些都不靠谱,怕买到牵连不清的宅子,所以没敢交给他们联络,这房子是赵兄帮我找的,他们家在京里做房产生意,你要是想租房,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他。”   四宝犹豫,她不怎么想欠别人人情,但事急从权,她自己找房不知道还要找到什么时候,于是点点头应了,沈华采见她一脸着急,干脆带着她到了赵清澜家里。   四宝路上给赵清澜和鹤鸣各买了些吃食礼物,等到了赵府,赵清澜最近正在思量鹤鸣的事儿,心绪烦闷,但礼数却十分得体,笑了笑:“沈兄是华采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不过小忙而已,这么客气做什么?”   四宝把东西递给他:“一点吃食而已,让赵兄见笑了。”她抽出一包刚出炉的糯米桂花糕:“这是给鹤鸣的,她一直爱吃这个。”   赵清澜心头又有些发闷,不过他也不是幼稚小儿,还是让鹤鸣出来和四宝叙叙旧,四宝发现鹤鸣竟然能想起当初的一些事儿了,又惊又喜道:“鹤鸣,你想起来了?”   鹤鸣摇了摇头,继而点了点头,颇是灵俏地一笑:“自打上回见了你,我零零碎碎能想起一点来。”   四宝还想再问,无奈赵清澜办事实在是太过利落,已经叫了手下管事带她去看房,她今日不是沐休,出宫时间紧张,她只得抓紧时间跟了出去。   赵清澜在她走后,捻起一块糯米桂花糕递给鹤鸣,怀着一种微妙而隐秘的心思,小心问道:“这是沈兄买的,你…喜欢吃吗?”   鹤鸣接过来吃了,两颊微微鼓起,点头笑道:“喜欢。”   于是小赵同学又惆怅了。   ……   陆缜这回出宫的差事也不重,他早早地就料理完了,却迟迟不肯回宫,只让马车在城里乱转,转的成安一脸莫名其妙,没听说督主有爱压马路的习惯啊!   马车不留神转到长风街,他撩起帘子看着街口的赵家包子铺,又想到四宝吃包子时候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情形,唇边不知不觉泛起笑来。   作为一个善于揣度主子心思的好奴才,成安建议道:“四宝那小子也不知道办完差了没有,督主,要不咱们顺道把他也拎回去?”   陆缜缓了神色,难得傲娇了一把:“又不同路,怎么顺道?”   他说完对着车外的番子吩咐了一句,成安就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往四宝当差的地方行过去。   成安:“…”督主,您变了!   原来督主说什么做什么虽然有时候高深莫测了点,但肯定不会这么口是心非,成安在心里哀悼了一下四宝来之前的那个督主,忽然探头往帘子外一看,就见四宝和一个管事打扮的男人并肩走着,男人腰上挂着一排钥匙,边走边和四宝说着什么。   这男子装束一看就是负责房屋买卖的牙人,陆缜打起车帘自也瞧见四宝和个做房屋生意的牙人在一起,心念微转猜中了五六,他眼底的笑意凝住,目光不觉冷了几分。 第五十二章   管事边走边问道:“公子可想好要什么样的房子了吗?”   四宝想了想道:“物美价廉的。”   管事一下子笑起来:“物美价廉这范围可就太大了,公子不妨具体说说,大概是个什么价位?”   四宝脸红了红,思忖片刻道:“我是一个人居住,每月也住不了多久,有间能遮风挡雨的小屋就够了,最重要的是价钱不能太贵,屋外最好有街巷,吃喝一定要便宜,旁的就再没什么了。”   这要求简单,管事带她看了几处稍大的,四宝想着自己是一个人住,没必要要太大的,便只是摇头,管事又带她进了一处浅胡同,胡同口就有间瓦房,坐北朝南,阳光充足,里面桌椅床铺齐全,屋后面还有做饭的灶台,房子也不大,四宝转了一圈之后颇为满意,不过面上没表露出来,只问道:“这间房每月租金多少?”   管事笑了笑,报出个数字来,大概是看在她是少东家的朋友的亲戚的面子上,价格给的十分公道,四宝正要点头答应,管事又补了句:“不过要是想入住,得先交十两银子的押金。”   四宝为难道:“我现在没带这么多钱,回头取了再给你如何?”   管事笑道:“哪有这么快,就算是租房搬来抬去的事情也不少,还有各样手续文契要办,且得忙活几天呢,您慢慢来,我们不着急。”   四宝点头,拱手道:“那这所房子劳烦管事先帮我订下,还有替我向你们东家道谢。”   成安见到四宝,本来想直接叫人的,没想到陆缜却抬抬手止了,静默不语地看着四宝跟着管事进进出出,成安觉着气氛不对,也闭紧了嘴不敢说话了。   就这么凝滞了许久,陆缜忽然半靠在车围子上,淡然吩咐道:“去查查四宝这几日都在做什么,查到了直接来报给我,不要惊动旁人。”   成安心惊胆战地应了个是,陆缜也没再提接四宝的事儿,只是吩咐马车回宫。   陆缜才回宫没多久,四宝也回了司礼监,他走过去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她一脸叹惋地和同僚闲话:“…要说阿桂姑娘也是死的凄惨,十六七岁花朵一样的年纪,人就这么没了,着实可惜。”   她像是没觉察到陆缜的靠近,继续道:“要我说,既然要过日子,还是出宫找个实在人好,内宦虽说也有好的,但一来你辨不出哪个好哪个坏,二来也不能留后下来,在一起了以后的日子可真没法过,还有那更糟心的,不找对食跑去找男人或者太监,想想就吓死个人了…”   同僚给她说的连连翻白眼,陆缜不由得眯了眯眼,听完直接调头走了,四宝余光一直打量他,见他走了才悄咪咪松了口气,可算是把她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陆缜就立在窗边看着四宝脸上松了松,四宝的那些鬼把戏他不是瞧不出来,只是不欲点破而已,他如诗如画的眉目沉了沉,搭在窗沿的手一紧,还没想好怎么对这小东西,成安就已经捧着几张契纸过来回报了:“督主,这是四宝今天办的事儿,她今天出宫好像是为了租房去的,咱们下午看见的是赵氏商行的牙人。”   成安说完又纳闷道:“我记得这小子不是想攒钱买田地买铺子吗?怎么突然想着租房了,她手头又没那么多钱,省点钱住在宫里不是更好?真不知道他…”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成安还想在话唠几句,就见陆缜眼里已经结满了寒霜,生生要冻死人一般,他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话。   陆缜转眼就猜到四宝突然在宫外租房想做什么了,就是猜到了他心头才寒凉起来,一颗心直直地沉到地底下去,除了恼怒更有几分难言的窘迫在其中,她想做什么?还不是想在宫外呆着避着他冷着他!   他不是个爱自欺欺人的人,但在四宝的事情上他已经自欺欺人太多回了,这回就是想解释也解释不了,心头的恼恨简直难以言说,当初他要四宝到身边,也不过就是想养个逗趣解闷的人在身边,要不是四宝先有意无意地撩拨他,后来又林林总总的发生那些事儿,他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继而不自觉地深陷进去,在他已经深陷进去无法自拔的时候,突然就发现四宝其实对他并没有他想的情意!   他恼火他忿然,偏偏这份怒意他不能跟旁人说,只能硬生生窝在心里,他多年来多少风光煊赫,虽不说就此变得骄横,但自有傲骨在身,对谁都没有放下身段来,独独在那个小丫头的身上栽了个大跟头,就是现在,他现在明知道他这几个月的欢喜都是自己空想出来的,她不但不喜欢他,还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却还是无法停止对她的喜欢,就是连减少都做不到,更舍不得伤着她。   好比临空被人抽了几巴掌,偏还不能还手,除了恼恨更是难堪。   成安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手里的薄瓷茶盏捏碎了,血丝从指缝里渗出来,他忍不住颤声提醒:“督,督主您…”   其实成安觉着很费解,四宝租房这事儿虽说有些奇怪,但究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怎么督主会发这么大的火呢?他心头又浮现那个猜测来…虽然四宝相貌的确是没得挑,但督主不至于真的…   他这边还在胡思乱想,那边陆缜已经有了决断,四宝不是想躲着他吗?那就让她知道,她这辈子也别想躲的掉!他漠然地勾了勾唇角:“你最近派人多留心她的动向,她要是定下来要租那座房,你就把那间买下来。”   成安觉着这吩咐更莫名其妙了,不过还是低低地应了个是,转身出去了。   那边四宝还不知道麻烦就要上身,她的想法跟成安差不多,出宫租房多正常的一件事,不过最近比较反常的是,督主似乎对她远了点,不像往日那边有意无意地揩油剪边了,就是目光总是时有时无地落在她身上,常看得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度日如年的熬到沐休,四宝迫不及待地出宫去忙着租房了,经过这几日的沉淀,陆缜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了,心里的恼意只有更盛的,偏头问成安:“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成安心里百种狐疑,也不耽误他办事儿,捧上契纸道:“已经把四宝要租的那间屋子买下了。”   陆缜屈指弹了弹契纸,笑的格外泠然。   赵清澜最近要忙的事情也不少,四宝没好意思再去打扰他,正好沈华采最近无事,见她发愁主动开口提了,她就和赵家管房屋租赁的掌柜约好在沈华采的小院见面。   她才被下人带进内院,正想去找沈华采,就见他对着一颗杨树大声背书,她也没好意思上前打断,却见上回见到的那个新买来的丫鬟扭着细腰端着茶盏子走到沈华采身边,她柔声嗲气地道:“公子也念了一上午书了,放下书谢谢,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沈华采沉迷背书无法自拔,对这一句压根没听见,只闭着眼高声背着,丫鬟气闷,不甘心地咬了咬银牙,忽然‘哎呦’一声,重重地跌在一边的青砖地上,手里的茶盏子也打翻了。   沈华采这回终于回过神来,转头诧异问道:“你怎么了?”   丫鬟假作痛的泪水涟涟,伸手柔媚如丝道:“劳烦公子扶奴婢一把,奴婢方才给您端茶的时候不留神扭了脚,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   这丫鬟生的不差,要是个知情识趣的主子早就上手了,偏她遇上了沈华采,他怔了怔才道:“我看医书上说,关节扭伤不能轻易挪动,不然更容易骨折,你先在这里躺一会儿,我让人给你请郎中来。”   丫鬟:“…”   四宝一下子没忍住喷笑出声,又忙掩饰般的轻轻咳嗽了声,沈华采看见她便惊喜道:“哥,你来了?”   丫鬟就是再大的胆子再厚的脸皮也不敢当着客人的面儿勾引主子,见沈华采已经彻底把自己抛到脑后了,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满脸委屈地一瘸一拐离去了。   四宝等她走了才提点道:“这丫鬟心思有些重了,你多留心点。”   她要是直接说这丫鬟心术不正让沈华采把她赶走,他决计不会不应下,但她提醒的比较迂回,沈华采这傻白性子就没往心里去,只当亲姐关心自己,乐呵呵地道:“我知道了。”   四宝点了点头,沈华采本来想命人上早饭的,赵家管事这时候已经来了,她连忙出去迎人,在大门处就见赵管事面露难色,她忙问道:“管事有什么事吗?可是我看上的那间屋子出什么问题了?”   赵家管事点点头又摇摇头,为难道:“那间房子被旁人买走了…”   沈华采在一边皱起眉,面色不愉:“你们不是答应过要租给我哥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又卖给别人呢?”   赵家管事连连苦笑:“公子莫怪,我们赵氏商行素来以诚为本,绝不会轻易反悔,只是这回来买房的人实在拒绝不得,稍不留神就是泼天大祸…”他想了想,干脆把手里的契纸递给四宝:“您自己看吧,那人也同意我们把房租给您,只是要求我们把这封书信送到您手里。”   四宝一脸莫名地拆开书信,就见上面用秀丽飘逸的行书写了四个字——   还不回来?   这字体对四宝来说再熟悉不过,她双腿发软,白着脸去看那房契,就见落款处是陆缜的名字。   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就想不顾一切地跑路,不过陆缜也没给她跑走的机会,她才看完书信,几个锦衣卫的番子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客客气气地请她回宫。   四宝顿时生出一种入地无门的感觉来,沈华采这时候也瞧出不对了,立刻挡在她身前:“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哥跟你们回去?”   锦衣卫的番子并不理他,只抬眼看向四宝:“宝公公请吧。”   四宝扶着墙壁撑住发软的双腿,咬了咬牙道:“我跟你们回去。”她见沈华采面露急色,怕他跟锦衣卫的人起冲突,冲他摆了摆手才跟着几个锦衣番子走了,几人备好了马车,没多一时就把她送进了宫里。   四宝现在的心情好比奔赴法场,都不知道自己两条腿是怎么迈过去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陆缜面前,她抖着嗓子道:“督,督主。”   陆缜面色沉郁,抬了抬手让屋里的人下去,声音幽凉冷清:“我一直知道你胆子大,这回更是大的没了边际,明知道我的心思,还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这些手段,这也怪我,往日宠你太过了。”   四宝心里十分害怕,听完这话又有种别样的憋屈,顿了下才道:“奴才知道您对奴才好,奴才愿意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报答,我这回只是想出门租间房,并不是对您不忠心…”   “你觉着现在说这些片话还有用吗?”他伸出微凉的手指点在她的唇上,又缓缓下滑落到她衣裳的纽子上,眼神虽然幽暗,却格外露骨,他一哂:“我不想要你肝脑涂地,能为我肝脑涂地的人多了去了,我只想要你。”   四宝脖颈被他手指滑过的地方泛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她咬了咬牙,跪下道:“督主恕罪,您的心意奴才不能接受,奴才原来小不懂事,不知道对食的意义,现在奴才已经娶了对食,准备和她好好的过日子,还请您开恩,放奴才一马吧!”   这种事儿不是两情相悦更好?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吧!   这话要是搁在平时陆缜没准还要觉着好笑,现在便如当街被人扇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难堪。他当然知道四宝不可能有对食,但无论是她为了搪塞自己编出来的瞎话,还是为了摆脱自己真找了个女人来跟她做戏,都够他气的心摇身颤的了。   他甚至想,连一个莫须有的对食都能名正言顺的拥有四宝,凭什么他不可以?!   他静默片刻,阴冷地勾了勾唇:“你可真是我的好奴才啊。”   他前几日初初知道四宝对他无意这事儿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也不一定非要让她跟自己心有灵犀,大不了把她锢在身边,日日夜夜地陪着自己,反正这世上他想要的还很少有得不到手的。直到四宝真跑到宫外要躲着他了,他才觉着自己的想法可笑,他喜欢四宝,同时也盼着四宝以同样的心意回应他,信任他,亲口告诉他她的身份,这绝不是简简单单把她强留在身边就能做到的。   他既恼四宝什么谎都敢说,又恨自己这份心意,简直像在向她摇尾乞怜!   四宝肩头不觉颤了颤,忽然感觉陆缜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就听他语调里带着淡淡讥诮:“你不是要报答我吗?除了这身子,你还有什么能报答我的?”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就被猝不及防地捉住腕子拎了起来,他偏头咬住她一只白玉般精巧的耳朵,吻舔她耳垂,语调无尽暧昧,让灼热的气流在她耳朵上蒸腾着:“有对食也无妨,你在宫外的时候可以去跟她当对儿假夫妻,在宫里只管把我伺候好。”   四宝慌得手足无措,推推搡搡地就想要挣脱,陆缜用跟谪仙一般的外貌极不相符的力气锢住她,轻巧一个转身就把她按在帽椅里,她被压制的牢牢的,根本动弹不得,拼命想要挣扎着起身:“您,您不能这样!我,我租房和找对食并没有违反宫规…”   到这时候她还嘴硬,陆缜不理她,腾出手来就解开她上衣的第一颗纽子,四宝这回更加慌张,除此之外还多了几分愤愤,拼了命想要挣扎着起身,没想到两人纠缠间,衣领被扯开小半,她紧紧攥着前襟,却还是露出白嫩的脖颈和精致小巧的锁骨,肤色莹润光滑,看得他更生出别种火气来。   陆缜是彻底被她气昏了头了,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于是对准那片精巧的锁骨就咬了下去。白皙柔嫩的肌肤吹弹可破,他几乎没用多大力气,就能感觉到她的肌肤被刺破了,圆滚滚的血珠渗了出来,他忍不住埋首在她项颈见,轻轻用舌尖把血珠舔去了,小心翼翼吸吮着伤口,又在她脖颈上烙下一个又一个绵密的吻。   他忽觉着身下的四宝反抗不是那么剧烈了,只是在轻微的颤抖,他忙起身看着她,就见四宝脑袋歪在一边,两只手死死地攥着前襟,像是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眼泪大颗大颗地从早已婆娑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他一下子从昏头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十分罕见地慌了神,伸手想要帮她把微敞的衣襟拢好:“你…”   四宝满是惊惧地看了他一眼,仓皇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拢着衣襟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陆缜心里也不见得就痛快了,甚至可以说糟心并没有比她少到哪里去,扶额坐在帽椅里,颓然地叹了声。   四宝不相信人不喜欢人,就跟她日日假扮太监一样,已经成了心头的执念了,要把执念打破,谈何容易?   四宝一路冲出了司礼监,慌得又不知道去哪里,人跟着脚乱走,一头就冲到了内官监。   已经升任内官监掌印的冯青松见她没头苍蝇一样撞了进来,衣衫不整眼眶红肿,跳起来慌忙问道:“四宝,你怎么了这是?”   四宝怔了半晌,才被他的声音拉了回来,不想把这事儿说出来给他添堵,于是抹了把眼泪,默默地摇头道:“没什么,心里不大痛快。”她跟冯青松说了也没用,冯青松就算知道了也不能为她去招惹督主。   冯青松当然不信这鬼话,狐疑地一把拉住她:“你老实说,你究竟怎么了?”他见四宝衣裳凌乱,脑子里冒出个猜测来,气道:“有人调戏你了?!”   他说完又觉着哪里不对:“奇了怪了,你现在好歹是个五品监官,又得督主另眼相看,怎么有人敢调戏你呢?不怕被打死啊!”   四宝见他马上越猜越接近真相了,慌忙叫停:“没有的事儿,您别乱猜了,我就是没办好差事,外加方才路上跌了一跤,心里不痛快这才哭的。”   冯青松仍是不信,不过见她死活不开口,也就不再追问,只跟她东拉西扯说些宫里的闲话:“你知道石兰轩那边的事儿不?王昭仪前几日身上突然发起疹子来,太医诊治了说甚至以后可能会影响身孕,她最近颇为得宠,皇上喜欢她,听说本有意给她个孩子傍身,没想到突然出了这等事。简直是往皇上脸上扇巴掌,他震怒之下下了令命人查这事儿呢。”   枕琴被人暗害了?四宝最近一直忙着怎么合理地躲开督主,压根没心思打听旁的事情,再说她对枕琴也并不关心,闻言也只是嗯了声,就继续想自己的事儿了。   冯青松见她心情不好,就让厨下做了几个她素来喜欢的菜,见她脸色好看些了,这才亲自把她送回了司礼监。   四宝抱着要见阎王的决心进了司礼监,没想到陆缜竟然不在里头,她不由得大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过的都还算是风平浪静,她仍旧认真做着手头的活,天不亮就起来收拾,等陆缜醒来就退出去,就算不小心撞上了也只是按照礼数行礼问安,相安无事,两人之间似乎有了别样的默契。   陆缜倒是有心跟她搭话,但一想到她那日仓皇无助的泪眼,话到嘴边就哽住了。就连身边人都看出他这几日情绪不对,说话格外小心翼翼。   又过了几日,等四宝把心放下了星点的时候,皇上突然下旨让司礼监的人去给陈选侍施以刺面之刑,这本来也没什么,司礼监本来就是负责这个的,但皇上这回特意下旨点了名——让陆提督监刑,四宝监官掌刑。 第五十三章   四宝接了这道圣旨,当场就懵了一下,其实她掌刑倒也没什么,毕竟她现在身份不同,也能出去独当一面了,但圣上亲自下旨点名,还让她和督主一个监刑一个掌刑,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透着股蹊跷,让她去也就罢了,让督主去给区区一个选侍监刑,怎么都有些小题大做。   她接了圣旨之后,悄悄问身边的成安:“安叔,陈选侍犯什么事儿了?为什么要施以刺面?”对于一个貌美且向来自矜身份的女人来说,刺面之刑所带来的耻辱,真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皇上也是够狠的。   成安正要开口,陆缜的声音就从一边传了过来:“王昭仪前几日中毒,陈选侍身边伺候的太监指认是因为她嫉恨王昭仪得宠,而自己又降了位份,一时怀恨在心,所以下毒暗害王昭仪,皇上本就对她心生厌弃,这回要不是看在陈侍郎的面上,只怕就要把人扔到浣衣局去了。”   他知道皇上派他和四宝同去,其一是疑心这事儿是他为了帮四宝出气算计出来的,所以派两人过去想试探一二,前些日子他是想法子整治了陈选侍一番,但后来的事儿完全是她自己作的死,再加上跟她同院的枕琴和她素有嫌隙,彼此也交锋过几个回合,陈选侍对底下伺候的内宦素来刻薄,枕琴自然不会放弃这次能把人踩死的大好机会。   其二他本就和文官不睦,这次一去,势必彻底跟陈家翻脸,内宦和文官闹的越不可开交,皇上的位置就坐的越稳当,就算是为了宽皇上的心,他这回也得去监刑。   这事儿虽不是什么好事,但陆缜真是要感谢起皇上派下这么个差事来,他已经好几日没和四宝正经说过话了,难得有机会亲近。   成安又忍不住话唠一句:“这还不如去浣衣局呢。”   四宝听他声音从容淡然一如往昔,身子不自觉地缩了缩,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本来想问的话也生生咽了回去,讷讷地应了声。   陆缜见她这样便觉着心头一堵,也不想再多看,撩起曳撒的下摆就下了台阶:“既是皇上的旨意,就紧着动身吧。”   四宝望了眼青天白日,忍不住小声问道:“不是一般午夜才行刑的吗…”   陆缜神色缓了缓,看她一眼:“也就是那么个说法而已,谁有时间特地为她忙活到午夜?”   四宝不敢看他,也不敢再说话,缩着脖子又不言语了。陆缜心里更添一重烦闷。   初夏的天气也是娃娃脸一般,说变就变,才踏出司礼监的时候一片清朗,走到半道上却下起雨来,幸好成安准备周全,撑起一把油纸伞来罩在陆缜头顶,陆缜却伸手接过,把伞移到四宝脑袋顶上。   四宝发梢才淋了几滴雨水,就觉着头顶一暗,她顺着望过去,见陆缜一手给她撑着伞,自己肩头已经湿了一小片。   她身子不自在地僵了僵,静默片刻才伸出手,低声道:“还是奴才来吧。”   陆缜默然看了她一眼,仍是把手里的伞交给她,四宝身量较他矮上许多,不得不踮起脚给他打伞,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低头,两人这才得以配合默契。   成安淋着雨瞧见这既别扭又默契的一幕,不觉呲了呲牙。   倒是四宝想着一会儿要给人行刺面之刑的事儿,虽然用不着她亲自动手,但想想也够膈应的了,想着想着自然而然地就把陆缜站在身边的难堪忽略了。   陈选侍现下住在矮小破旧的落花阁里,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去处,司礼监一行人刚走进去,就听见一阵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你们都给我滚开!放开我!我曾祖曾经任过二品总督,爷爷当过内阁阁老,我爹是吏部侍郎,你们这起子腌臜阉奴也敢碰我!”   屋里传出几声不屑的嗤笑,陆缜打起布帘走了进去,勾唇笑道:“陈选侍好威风,不亏是簪缨世家教导出来的女儿,害人和骂人一样都不含糊。”   陈选侍没见过他,头一次见不觉被他的容貌所慑,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见周遭人都对他躬身行礼,口称督主,转眼便知道这人是谁了,她又恨的满面泪水:“我没有害她!是那贱人和那阉奴合起伙来害我,都是你们这些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阉奴作的怪,若不是你们,我怎么会沦落至此!”   陆缜根本不欲跟她废话,倒是成安话唠又犯了,嗤笑着道:“选侍高贵,一贯不拿咱们当人看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也有命被我们这起子阉奴拿捏在手里的一天?”   陈选侍气的胸脯上下起伏,半分不见往日的高贵清华,挥舞着两只素手就要往外冲,一边哀声嚎哭道:“你们放开我,我要去见皇上,皇上肯定不会忍心对我行刑的,皇上说过他最喜欢跟我吟诗作曲,我们家世代都于江山社稷有功,皇上定是听信了你们这些小人的谗言!”   陆缜听的很是不耐,目光从屋里几个负责行刑的东厂宦官身上一一掠过:“还不动手?”   几人七手八脚地把陈选侍按住,陈选侍一双美眸魔怔了般看着陆缜,若不是此人领着这些阉人淫乱后宫,她又怎么会沦落至此?她本就受家里影响,厌恶宦官厌恶陆缜,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便疯狂滋长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的一股拼死的力气,猝不及防就挣脱开几个内宦的桎梏,抄起不远处一个散落的妆奁就冲着陆缜砸了过来。   妆奁有一张人脸那么大,是用沉甸甸的乌木做的,这一下若是砸实了最轻也是头破血流,严重了指不定要出人命,四宝就站在一边,也没来得及多想,身体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半分没犹豫地冲到他身前挡着。   乌木的妆奁一下子砸到她额头上,她闷哼了声,觉得有黏黏糊糊的液体流了下来,似乎滴进了她眼睛里,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这么晕了过去。   陆缜本来侧身避开了,她冲过来的那一瞬他也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木盒砸在她额上一声闷响,她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他脑子嗡的一声,手指轻颤地冲过去一把扶住她,她毫无知觉地倒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人事不知,他一颗心不住地往底下沉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慌了神,找出干净的绢帕来给她捂着伤口,转眼洁白的绢帕上也被染上了斑斑血迹,他咬着牙嗯了会儿,成安不知道从哪里翻出跌打损伤的膏药来,不管好歹,总算是把血堪堪止住了。   陆缜已经满目阴戾,陈选侍被人慌手慌脚地重新按到地上,她反正已经绝望透顶,因此并不害怕他,只竭力昂着头道:“督主不愧是督主,遇到什么事儿都有人给你卖命,不过也好,你们阉奴死一个,这世上就少一个祸害!”   陆缜伸手掐住她脖子,正要给她个痛快,陈选侍倒还真有几分胆气,这时候仍旧挑衅个不住:“你有能耐就杀了我,好歹我也是堂堂宫妃,平白杀了我,看你怎么向皇上交代!”   陆缜一手扔搂着四宝,却突然撤回手,嫌恶地看她一眼,也不跟她多废话,转向旁边人道:“用东厂的百样刑罚把陈选侍伺候好,少熬一样她死了,我就拿你们是问。”   陈选侍这才惊惧起来,陆缜头也不回地抱起四宝出了门,成安不等他吩咐就去请太医过来了,等他抱着四宝到了司礼监,太医已经等候多时了。   陆缜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见太医还想见礼,他勉力按捺住了焦急,沉声道:“少说废话,赶紧诊治!”他是想一辈子好好护着四宝的,假若她真为了救他出了什么事,他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李太医不敢耽搁,翻了翻眼皮,又解开绢子看了看伤口,血肉模糊破了好大一块,底下还肿起老高,他仔细诊治了才斟酌着开口道:“四宝监官的皮外伤看着虽然重,但细心将养着总会好的,下官给您开服药,只要按着方子制成药膏,每日定时涂抹,连疤痕都不会留,等好的差不多了吃些补气养血的补品便可。”   陆缜听出他话里有话,伸手把四宝把薄被掩好,漠然问道:“还有什么?”   李太医只好道:“监官被砸中的是脑袋,这脑袋里的事儿把脉也难把出来,下官自会尽力诊治,但世事无常实在是…”   陆缜面无表情地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倘治不好她,什么下场你心里最好有点数。”   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反而比直接把威胁说出来更吓人,李太医再没敢说些模棱两可的,拿出银针来刺激穴位,也是四宝人品好,虽然砸到了脑子但却没受什么内伤,挨到第三针就悠悠醒了过来,先是眼前发黑,趴在床边恶心干呕,问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督主您没事吧?”   陆缜心头一暖,继而更觉着心酸,扶膝坐在她床沿,见她挣扎着要起身:“我没事,你觉着还好吗?”   四宝倒是没觉着有旁的什么,就是格外头晕恶心,大概是有点轻微脑震荡,于是摇摇头:“奴才没事。”   陆缜有话想跟她说,也只是按捺住了,让太医给她针灸上药,等把事情都忙活完了太医才告辞离去,他终于抽空坐在她身边,见她禁不住往床里瑟缩了一下,心里叹了声,放柔了声音道:“四宝,你不要怕我。”   四宝低头揉着被角不言语,过了半晌才觉着这么把人干晾着实在不好,转了话头问道:“督主,陈选侍呢?”   东厂有不少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偏在身上还留不下什么痕迹来,陈选侍养尊处优惯了,没熬几下就咬舌自尽了,成安就让人在她脸上刺了字,对外宣称她难忍羞辱所以自戕,至于皇上信不信他也顾不得了。   他大概没料到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默了片刻才道:“她的事儿你不用过问,我自有主张。”   四宝哦了声,又沉默下来。   他禁不住问道:“当时…你为什么要冲过来挡在我身前?”他顿了下,沉了沉心:“我以为你还在怨我。”   上回的事虽然让她害怕恼怒,但跟陆缜对她的恩情是两回事。她两眼茫然了片刻才低声道:“您对我好,我是知道的。”   她又懒又馋还不信任人,身上的毛病数都数不过来,可这不代表她不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当然乐意勤恳在陆缜手底下当差报答他的恩情,可是他怎么就偏偏瞧中她了呢?!   陆缜听了这话没觉着多高兴,反而蹙眉隐约怅然:“我也知道,你是极好的。”   四宝惹出的事儿虽然不少,但在忠心当差这点上实在挑不出毛病来,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收拾洒扫,把他身边的各样事儿都料理妥帖,就是成安跟他多年,也没有四宝这样细心周全,她对他自是无比尽心的,人人都说他待四宝好,可四宝对他更是不差,可只有一样,她不喜欢他。   恩重而情薄啊。   他被她明着拒了一回又一回,脸面已经是被扒拉干净,什么傲骨自信半分都不剩下了,偏他的恼意半分都发不出来,就连表露都不能表露半分。   四宝干巴巴地笑了笑,不敢接话茬,他静默片刻才道:“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四宝认真想了想,低声道:“听说沈宁大人要去皇庄巡查一段时日,奴才能不能跟着一道去?”她和督主现在是剪不断理还乱,还不如都冷静几天比较好…她以后还想在宫里混日子呢。   陆缜搭在床沿的手指紧了紧,须臾才松开,凝目望向她片刻,淡淡道:“好。”   他顿了下又道:“你先好生养伤,我回头会跟沈宁说的。还有什么想说的?”   四宝声音更低了些:“奴才身上的监官之职,奴才恐不能胜任,所以想要请辞…”想她当初升官的时候还美滋滋美滋滋的,现在只剩下平白欠人好大一份人情的惶恐,万一督主又让她用身子偿还怎么办?   陆缜薄唇微抿,须臾方道:“此事容后再说。”   四宝松了口气,欠身想要道谢,他换成了一派好上司的口吻,语调不见起伏,叮嘱她按时吃药,继而转身出了屋子。   ……   四宝养好了伤之后就跟着沈宁往皇庄出发,虽说沈宁待她不如成安那样时时提点着,但因着督主的关系,也算是照顾周全,他在路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四宝,你跟督主究竟是怎么…”他两个大拇指纠缠一阵,递给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四宝汗了下,连连摆手:“您老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沈宁见她不想说,也不好再逼问。四宝先去找要去皇庄的人混了个脸熟,让她比较惊喜的是,谢乔川这回竟然也要去一道当差,虽然皇庄离京城不远,但能有个熟人照应着当然不错。   谢乔川本来一脸懒散漠然,见她一脸惊喜,也不觉跟着笑了笑,解释道:“我已经正式进了东厂,沈大人这回是把我拉拔进队伍里,是想着给我个机会让我历练历练。”   四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这是好事,你可要好好表现,以后全靠你罩着了。”   谢乔川本来没觉着有什么,但想到她上回穿女装的样子,脸不由自主地又红了红,被她拍过的地方隐隐作热。   皇庄离京里也就大半天的路程,四宝本来把这次去皇庄当公款放假的,没想到老天爷都看不惯公款吃喝的人,她到了下午肚子就疼了起来,她一开始以为自己吃坏了东西肠胃不适,本来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刚进了自己屋子,就见裤子蹭上了一小块血迹。   四宝暗叫一声不会这么倒霉吧,这时候竟然亲戚到访了!   大概是宫里讨生活压力大,她的大姨妈一向不准时,大部分时候都是两三个月才来一次,有时候要拖到四五个月,经期不调这个毛病对女人来说可大可小,只要好生调理就没大事儿,但她的经济条件和外在条件都不允许她好好调理,再加上大姨妈来的迟她反而乐得轻松,于是就一直没管。   ——不过这么放飞自我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每次来大姨妈的时候都痛的死去活来,而且…量大。   四宝愁得眉头不展,她在宫里倒是悄悄预备了帖司,但她的亲戚一向比较任性,她也不敢把那玩意随时带着啊。   皇庄附近的人家她不能随意乱借,只得就地取材,用几张草纸土布和一点草木灰,匆匆做了个贴司,又换了条新裤子,勉强把贴司绑在亵裤上,马马虎虎能兜住,防侧漏啥的肯定是别指望了。   她堪堪弄完,外面就有人在敲门,谢乔川的声音传进来:“等会儿就到午饭的时候了,你要不要去用饭?”   这回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过焦虑的缘故,这回疼的格外厉害,四宝疼的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往下滚,哪还有心思吃饭?勉强应了声,语调难得带了几分烦躁:“我不饿,我不吃,你自己去吧。”   谢乔川挑了挑眉,虽觉得四宝这吃货有些反常,但他也不是凡事爱追根究底的八婆,只恩了声道:“小心别饿坏了肠胃。”就转身走了。   他路过马厩的时候,忽然看见四宝上午骑的那匹马马鞍上有些血迹,他知道四宝不太会骑马,还以为她受了什么伤不好跟人说,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匆忙折返回去,就见四宝的房门紧闭着,他撞开冲了进去,就见四宝本来是痛苦趴在桌上的,见他冲进来立刻挺直了身子,白着脸看他:“你,你进来做什么,出去!”然后忙想用衣袍遮掩住   谢乔川面色沉凝,目光自然而然地下落,就见她臀下也有隐隐血迹,但不像是受伤所致,倒像是…他家族庞大,家里的姐妹丫鬟都不少,又想道上回四宝那样轻灵婉媚的女装,心里刹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来。   四宝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见身下已经是一片红痕,暗道一声吾命休矣,自制的姨妈巾害人啊!她垂死挣扎地解释道:“我方才不小心把朱砂弄洒了,你去拿抹布来,我这就收拾。”   谢乔川也不是傻子,上前几步攥住她的手腕,低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宫里?”   她是个女人,她竟是个女人!他竟然跟一个女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了这么久!   四宝听他这话知道他已经是猜出来了,心头一凉,煞白着脸不受控制地推了他一把,他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沉声质问道:“你想杀我灭口不成?!”愤懑之外更有些委屈。   四宝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方才那一下是想干什么,被他这一声叫的回过神来,目光终于找回了焦距,反扯住他的胳膊,声音急促,软硬兼施,难得肃容道:“小谢,你我素来投契,说是情同手足也不为过,此事对我性命攸关,你若是有半点泄露出去,不光我活不成,你以后也未必能落下什么好果子,希望你不要把这事儿道与旁人知晓,你…你明白吗?”   谢乔川漂亮的薄唇抿起:“你威胁我?”   四宝也没想到自己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地发现了,语调不自觉带了几分哀求:“当年入宫非我所愿,我在宫里苦熬了这么多年,就盼着有一天能够平安出宫,从此天高海阔,不想多年隐忍毁于一旦,咱们是知己好友,你忍心看我人头落地吗?”   谢乔川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听她这么说便也和缓了神色,扶着她坐下:“你先坐下再说。”   四宝心里无比忐忑,坐下之后也觉着浑身难受,直直地盯着他问道:“你答应不把这事儿往外说了吗?”   她既然没把这事儿告诉督主,自然同样也没打算告诉谢乔川,今日之事实属意外,她总不可能杀了他灭口,只好逼着他给一个保证了,虽然这种口头保证几乎没什么约束力。   谢乔川沉了沉心应道:“你放心,我自不会说出去。”   他说完情不自禁地看着四宝婉媚妍丽的面容,他如今已落魄至此,定亲的人家肯定不会再应这门亲事了,他也不算违背当初许亲之诺,如果能跟四宝在一起,不也挺好的? 第五十四章   虽然有谢乔川的承诺,但四宝心里其实没多少底,她就算能相信谢乔川不会故意说出去,万一喝口酒犯个糊涂她一条小命就交代了,算了算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她现在心情极差,几乎半个字也不想说,趴在桌上不言语。   谢乔川收回乱飞的思绪,猛然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脸上顿时红透了,四宝还不见得对他有意,他怎么就…他坐在她身边小心问道:“你…想不想吃什么喝什么?我听说那事儿…来了是要喝姜糖水,你要不要也喝点?”   好友突然变成女人这种事儿让他觉着新鲜又陌生,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坏,只是相处的时候难免比平时多了几分小心和局促。   这话问的其实相当直男,四宝又是心烦又是难受扶额没好气地道:“现在让我到哪里找生姜和红糖?”   谢乔川先是疑惑,再是恍然:“原来姜糖水是用生姜和红糖做的,我原以为有种糖叫姜糖呢。”   四宝:“…”   谢乔川不知不觉承担起身为男人的责任来,沉吟道:“这个交给我来想办法,你只管歇着。”他顿了下,又问道:“你…为什么会进宫?”   四宝不欲说太多家里的事儿,随意解释道:“当初我家里兄弟在入宫净身的名单上,我爹娘想要给家里留后,就塞了钱那我顶替进来了。”   谢乔川眸光微冷:“世上竟有这样狠毒的爹娘,这种人根本不配为人父母。”   四宝被他发现女儿身的秘密本就不是自愿的,此时也没有跟他分享自己情绪的欲望,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反正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谢乔川目光柔缓地看着她,低声道:“生姜和红糖我去帮你想想法子。”他说完大步出了门,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表情有些不自在,不过仍是问道:“你…你进宫之前有订过亲吗?”   四宝腰酸背痛,肚子还疼的要死,无暇思考他为什么问这么诡异的问题:“都过去多少年了,我哪儿记得啊。就算真订过亲,你觉着我这情况有谁敢娶?”   谢乔川眼里漫上几分喜意,一言不发地出去了,他也算是神通广大,不知道从哪里真弄了一碗姜糖茶来,端过来给四宝:“我自己住的,你趁热喝吧。”   四宝狐疑地看了眼小碗,就见里头黑黢黢的红糖水里飘着一整块巨大的没去皮的生姜,她沉默片刻才道:“你为什么不把生姜去皮切成小片,这样更好煮。”   谢乔川微怔:“还要切片?”   四宝:“…”罢了,有的喝就不错了,她咕嘟咕嘟把一碗红糖姜茶喝完,觉着身上一暖,小腹的剧痛驱散不少,真心感激道:“多谢你了。”   谢乔川撇开头:“举手之劳而已。”他默了会儿,又把脑袋撇回来,低声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经常煮给你。”   四宝:“…谢谢,不好麻烦你。”   四宝这情况肯定是没法干活了,硬撑了几天,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只好跑去跟沈宁告假,沈宁只道她脑袋上的伤还没好全,也没过分责怪她,只是又命人把她送回了宫里。   四宝:“…”所以她折腾来折腾去到底是为了啥!   陆缜对她的突然回宫倒是没什么说头,上下打量她几眼,表现的只像是个关心下属的好上司,神色淡然地问道:“沈宁说你旧疾复发,身子不爽利,可要请太医瞧瞧?”   四宝对他的‘正常’表现舒了口气之余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呵了呵腰道:“不必了,奴才就是腹痛,缓了这几日已经好些了。”   陆缜不动声色地掠过她有些苍白的面容,淡漠应了声:“既如此,你先下去歇着吧。”   自打四宝进司礼监,就没在督主身上受到过这种冷遇,成安都觉着颇是怪异,忍不住出声道:“督主,奴才看四宝这小子脸色实在不大好,要不要请太医来…”   陆缜抬手止了他的话头,看也不看他:“内阁的折子取完了吗?”成安再不好多嘴,闷头出去忙活了。   陆缜这才放下手里的朱笔,捏了捏眉心,偏头让人把送四宝回来的底下人叫进来问话,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四宝的病情,知道她最近一直腹痛,着意跟人疏远着,脾气也格外差,他心里有了点底儿,又吩咐厨下人把食材全换成补气养血的。   四宝有没有补好不知道,但司礼监的内宦们各个补的红光满面,有各别血气旺的还流了好几天鼻血。   陆缜面上看着一派淡然,心里着实操心不少,十二监还管着宫里妃嫔的起居注,他懂的可比谢乔川那样的愣头多多了,四宝要是来了月信,有没有足够的贴司,会不会被人发现?要是走路上漏出来了怎么办?零零碎碎的事儿想下来,他比四宝自己想的还多。   他甚至特意翻书查了下帖司是怎么做的,让人买来制作材料和份例一并发下去。   自从四宝和陆缜闹矛盾开始,周遭人的态度就隐隐有些变化,虽然没人脑残到直接上来踩人,但冷眼看笑话总少不了,背后议论的更多,四宝在黄化门遇到的那厮就背后嚼了几句舌根:“…还当他四宝有多少狐媚手段呢?原来也就那点本事,靠卖屁股上了督主的床,现在督主玩够了睡腻了就把人给扔了,以后更有他倒霉的时候。”   他要是扯别的事儿倒也罢了,宫里素来拜高踩低,她也有这个心里觉悟,偏偏要把这事儿拿出来说嘴,四宝心头的火儿腾就冒了出来,她才不是那等忍气吞声的,冲上去就照他脸上扇了两巴掌:“你再说一句试试?!”   那人先是有些畏惧地一缩,继而梗着脖子大声道:“怎么了你?!你做下那种恶心巴拉的事儿还不许人说了?!”   四宝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脚,两人就这么打了有一炷香的功夫,直到众人回过神来才把两人拉开,他嘴皮子利落,力气却不大,脸被打肿了,身上也被踩了几个脚印子,不过四宝颧骨也青了好大一片。   陆缜知道这事儿也只是淡然哦了声,倒是成安拉着偏架,先把那人罚了一通,然后才取了药膏过来给四宝上药:“你说说你也是,犯得着跟那种狗东西计较吗?”   四宝疼的呲牙咧嘴,成安半点不同情她:“该,要是搁在原来督主还看重你的时候,这帮人别说跟你动手了,碰你一根手指头都不敢,你看看现在?有多大的事儿,你认个错不就完了吗?”   四宝捂着脸苦笑一声,她也不是不知道低头认怂的道理,可她和督主的事儿也不是认个错就能解决的了的。   成安把药膏子就絮絮叨叨地走了,四宝还是比较在意形象的,再加上她明日要出宫办差,取了药膏准备努力把淤血揉散,就听外面有人叫了声:“四宝,有人找你!”   四宝用帕子捂着脸出了司礼监,就见倚绿挎着个小篮子在外面等着,见她先问道:“宝公公,听说你上回脑袋上受了伤,现在好点了吗?”她咬了咬下唇,把手里的小篮子递给她:“我也买不起什么贵重补品,就悄悄做了几个芝麻饼,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这情形倒是让她想到鹤鸣来司礼监探病的场景,她心头不由得一暖,接过小篮子笑着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倒是你最近如何了?”   倚绿苦笑一声,伸手拉开袖子,就见雪白的手臂上有不少伤痕,烫的拧的都有,她轻轻叹了声:“我上回直接跟枕…跟王昭仪说了,说我不想给太监做对食,求她不要逼我,她当时满脸歉疚,扶我起来好言安慰了几句,我当时还想是不是误会王昭仪了,她其实是个好的,没想到她接下来就变本加厉地折腾起我来,她自己虽然没动手,却指使手下人动手,她只袖手看着,这样…比给太监当对食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说完禁不住掩泪,四宝听了心里也很是不落忍,看着她俊秀不亚于枕琴的相貌,暗道可惜,宽慰道:“要不要我帮你想个法子,调任到别的妃嫔那里去当差,只是得宠的妃嫔宫里怕是很难进了。”   倚绿听完这话,眼里闪过一道异样的亮光,垂眸苦涩道:“跟谁还不是一样?”她取出一把散碎银子来,抓住四宝的手哀声求道:“宝公公,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四宝看了眼那银子,差不多是倚绿全部积蓄,她便没伸手接,只是道:“你先说说看,能帮的我一定帮。”   倚绿坚持把银子塞给她,神情犹豫:“你出宫的话,能不能帮我捎一柄檀香小扇和一对儿珍珠耳环来?不用多好的,样子差不多就行。”   四宝听这要求十分莫名,见她吞吞吐吐的,神色便也淡了几分,倚绿瞧出她神情有异,正要解释,就见她摆手道:“帮你捎东西可以,我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也不用告诉我,以后有什么事儿也与我无关,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倚绿见她肯帮忙,已经松了口气,感激地欠身行礼:“我明白的。”   四宝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司礼监,她其实很不喜欢参合进这些事情里,但倚绿到底是故人,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枕琴磋磨死。   司礼监门口发生的事儿当然瞒不过陆缜,他倒是没想到四宝一转眼又跟个小宫女搭上了手,京里的贵介公子也不见得有她这般旺的桃花。   四宝一回去,就见他目光又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出言问道:“你出去见谁了?”问完才发觉自己语调不太对,掩饰般的轻咳了声。   四宝想到上回对食那事儿,身子不由得贴墙缩了缩,低声含糊道:“回督主的话,是奴才原来的一个朋友,她托奴才帮忙从宫外捎点东西回来。”   陆缜明知道这时候不说话才是最好的,偏偏就忍不住,冷哼了声:“你是在司礼监当差又不是开铺面的,差事未必当的有多好,整日兜揽这些无聊的事做什么?”   这话有暗责她不敬业的意思,四宝脸色格外禁不住变了变,但上头人说你还能反驳回去不成,只好低低应了个是。   陆缜自知失言,他这几日明明都在想做些什么和缓气氛的,可是一见到她跟旁人在一起又忍不住恼意,默了下才道:“你先下去吧。”   四宝垂头退了出去。   她给这么一闹也觉着心力交瘁,再也提不起心来想别的事儿,第二天匆匆买好东西就塞给了倚绿。   她本来没觉着这事儿跟自己有什么干系了,直到没过几天又听到倚绿被皇上临幸封为淑女的消息,心里这才有些了然,虽然不知道倚绿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能从枕琴的掌控下逃出来当然最好,虽说成为宫妃也是万般勾心斗角,但总比当奴才任人作践的强。   倚绿赐住的是离石兰轩不远的桃李轩,她是新近搬进去的,要收拾的地方不少,正好收拾的活计落到四宝头上,她到了地方,见倚绿一身簇新的月白色襦裙,显得颇是清丽明媚,气色也比往日好上不少,她欠身行了个礼:“李淑女,份例的东西已经给您收拾妥当了,您看看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咱们也好添补。”   倚绿是个知道恩义的,这点就比枕琴强上许多,她见到四宝面上感激不尽,忙伸手把她扶起来道:“宝公公别这样,我挺不习惯的,咱们就正经地说说话好不好?”   四宝起身躲开她的手,还是多嘴提了一句:“淑女,现在咱们身份有别,再不能像以往那样没规没矩了。”   倚绿知道这是实打实的好话,收回手面上感激更甚:“我知道的,我只是…”她咬了咬下唇,不让底下人跟着,两人并肩走到桃李阁后面一处僻静的小池边,双膝一弯就要给四宝行礼,垂泪道:“我也是经过了这么多事儿,才知道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你肯在要命的当口拉拔我一把,我已经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四宝忙把她拉住,慌忙道:“淑女客气了,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帮你买了几样东西而已。”   倚绿摇摇头,坚决道:“事儿虽小,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尽心帮忙办的,王昭仪本来,你等于是救了我的命。”   四宝心里也有些感动,却不好说什么让她更激动,只谦逊地笑了笑。她本来已经打算走人的,忽然脑后一道劲风袭了过来,她忙侧头躲开,背后的木棒一下子打到她肩膀上,她痛的‘哎呦’了一声,身子一矮,急忙侧开身躲过了第二下。   她还以为是倚绿心存歹念,想要把她引到这里来杀人灭口,没想到倚绿也是捂着嘴满脸惊慌,她怔忪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正要开口呼救,身后一只手就伸了出来,用一块帕子死死捂住她口鼻,一股香味充盈了倚绿的鼻端,她没挣扎几下,就昏了过去。   四宝心里艹了声,不过她本事再好也躲不过两个人的夹击,很快另一只手伸过来也捂住她的鼻子,她看见倚绿被迷,心里有了准备,奋力屏住呼吸,只吸入了一小口,不过头脑也很快昏沉起来,两个刺客就开始搬抬她。   袭击她的两人大概以为她是真晕了过去,一边搬人一边骂道:“在桃李轩蹲了几天才逮着这么个机会,这小子还挺无情,相好都跟皇上睡了,他也不说赶紧来看一眼!”他说完忍不住说伸手掐了掐四宝的脸,笑的格外淫邪:“不过你别说,这小子长的还真好看,比李淑女还要漂亮得多,难怪李淑女能看上。”   他说完又啧啧道:“不过再好看也没用,谁让她帮着她相好的李淑女入了圣上的眼,得罪了咱们王昭…”   旁边的人大概是不耐烦了,伸腿踢了他一脚,低声喝骂道:“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赶紧干活!”   那人把两人搬到了地方,又忍不住嘴欠,继续问道:“不过听说这小子在司礼监很得督主青眼,咱们这么做会不会…”   另一人不屑地冷笑了声:“他前些日子惹事彻底把督主得罪了,没有督主他算哪根葱?咱们昭仪岂会打无准备之仗,算准了这点才敢…”他忙住了嘴,冷冷瞪了开口那人一眼,一言不发地忙活去了。   四宝迷迷糊糊只听了这么多,然后就感觉自己被抬到了倚绿身上,那两人就功成身退了。   四宝吸入的迷香少,其实没有全晕过去,她眼前黑了会儿就恢复了知觉,感觉到自己躺在倚绿身上,她费尽全力才把眼睛睁开一道小缝,果然见倚绿衣衫不整地躺在她身下,两人就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躺在一处较为隐蔽的草丛里。   她见这幅情形,再加上方才听到那两人的对话,心里已经把枕琴的算计猜出了七八,她和倚绿相熟,估摸着枕琴也是捏住了这点,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串国骂,只恨自己词汇量不够丰富,现在着急也没用,她急忙想要挪动身子脱身,没想到这迷香甚是给力,她现在就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但是她若是再不能动,就是全身长满了嘴也不可能说清了,到时候两人绝对是杖毙的命!   这时候桃李阁那边已经传来了阵阵骚乱,按照套路,她估摸着八成是枕琴带人来捉奸了,她心里简直要急死,牙都快咬碎了也无济于事。   那边元德帝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显得极为不愉:“…宫里碎嘴子的人多,朕原以为你是少有的清明人,怎么也能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事?”   接着便是枕琴的声音,不卑不亢之余恰到好处地带了几分委屈:“若是无凭无据,妾怎么敢胡言乱语,王淑女和那内宦早有些暧昧,只是我平日对她太过信任,所以从没怀疑过她,这回要不是我派手下人往桃李轩送东西,恰好撞见两人私通,妾也绝不敢惊动皇上的!”   她声音渐渐低柔下来:“妾是怕传出去有损天家颜面,倚绿是我的好姐妹,她做出这等事,我怎能不难过?”   四宝耳朵听的清清楚楚,一行人的脚步渐渐近了,再近了…   元德帝沉默片刻才道:“若真是实情,朕绝不会轻饶。”   一行人转眼就走到了草丛里,元德帝就见倚绿微闭着眼,衣衫不整地躺在草丛里,却不见她说的私通之人,他浓眉一皱,冷冷看向枕琴。   枕琴也有些慌了手脚,指向已经苏醒过来的倚绿沉声问道:“李淑女,你为何衣衫不整地躺在这里?!你那对食被你藏在哪儿了?!”   ‘被私通’的四宝就藏在不远处的灌木里,她方才咬破舌尖才硬是挤出一点力气来,本想把倚绿一起拖进来藏好,可是枕琴来的太快,她匆忙之间只能一人先躲了起来。   她透过灌木的缝隙往外看,就见陆缜赫然在元德帝身后跟着,只是不知为什么,方才一直没说话。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看到陆缜的那一瞬心先放下了,就好比吃了强效定心丸,可是一转眼的功夫心就提了起来,她跟督主非亲非故,又把人狠狠地得罪了,陆缜凭什么会帮她脱身?   不行,要想法儿自救!   四宝暂时呆在灌木里不敢动弹,打算等人走了才寻个机会脱身出去,忽然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陆缜不经意般的往灌木里瞧了眼,目光微凝,不过一瞬的功夫就移开了去。   元德帝面露狐疑地望向枕琴,枕琴咬牙跪下了:“妾真的不敢欺瞒皇上,李淑女的奸夫便是司礼监的四宝监官,两人在李淑女有封号之前,两人便有了首尾,后来李淑女被幸之后,两人还是藕断丝连,这都是妾底下人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言!”   元德帝稍微一想就想起四宝是哪个了,下意识地看向陆缜,沉吟道:“陆卿,四宝监官现在人在何处?把他叫过来问话。”   四宝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第五十五章   陆缜这回是赶巧了,他本来正和元德帝商议政事,枕琴就派人请元德帝过去,而且私通这事儿又牵扯上内宦,元德帝便让他一道儿过来,他的声音还是惯有的从容淡然,他只道:“臣不知王昭仪所言之事,臣只知道四宝方才被臣派去当差了,若皇上想见她,臣这就将人唤回来。”   他说完看了倚绿一眼,倚绿竟然很稀罕地看懂了这一眼暗示,揽着裙摆垂泪道:“妾不知道昭仪姐姐为何要这样说,妾方才一出来就被人迷晕了。”   枕琴冷冷道:“撇清干系谁人不会?本就是你自己行止不检,难道还有人害你不成!?”   元德帝对倚绿还有不少热乎劲,见她跪在草地上抱着膀子煞是可怜,略一沉吟道:“先回桃李轩再说此事。”   四宝见他们彻底走远了,忙观察了四周,确定彻底无人才猫着腰悄悄跑出来,没想到才迈出几步半道就撞上成安,成安半句废话没说,压低声音道:“跟我走!”   四宝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成安竟然带她走了一条从来没见过的密道,左右绕了一圈,这才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了桃李阁,她忍不住感激地看了陆缜一眼,陆缜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不想理,只负手站在原处不理。   元德帝沉声问道:“你方才在何处?”   四宝已经和成安对好供词,跪下流畅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方才从桃李轩出来就直接回了司礼监,督主又给奴才派遣了别的差事,让奴才帮着整理公文折子。”   元德帝略一沉吟,又问道:“你可是与李淑女熟识?”   这点想瞒也瞒不了,四宝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流利答道:“原来奴才常在各宫跑着送份例,跟各宫的姐姐们都十分相熟,不光是李昭仪,就连王昭仪奴才也相熟的。”   元德帝默然看了枕琴一眼,枕琴有备而来,虽然这情形超脱她掌控,但她也没有十分慌乱,只冷冷道:“好一张利口,我是认识你不假,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会和李淑女做下这等龌龊事儿?!”   四宝忙道:“您说奴才和淑女相识我不敢不认,但您若说我和淑女有染,我是万万不敢认的,淑女一心向着皇上,再说奴才不过一介残缺之躯,是个人都不愿和我扯上什么关系。”   枕琴闲闲地拨弄了一下护甲:“是么?但是有人亲眼看见你和李淑女私相授受,你又怎么说?”她说完看了身后跟着的侍婢一眼,侍婢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行了一礼道:“请皇上明鉴,原来李淑女还在石兰轩伺候的时候,婢子就见过四宝监官在李淑女屋里,两人拉扯不清,当时李淑女还向监官跪下过,说什么做他对食之类的话。”   这侍婢是倚绿同屋,当初倚绿哭求四宝的时候,不慎被她看见了,她顿了下又道:“不止如此,两人平时也颇为亲密,不久之前李淑女还特特去司礼监找过监官一回。”   元德帝面上已经沉了下来,四宝暗道难怪枕琴敢拿她和倚绿说事儿呢,原来是自以为捏住了把柄,她这步棋走的不可谓差了,陆缜眯了眯眼,似乎想要说话,四宝就先道:“启禀皇上,奴才有话说。”   元德帝心里已经有些不耐,但看在陆缜的份上,还是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四宝沉了沉心,已经准备和枕琴撕破脸了,中气十足地答道:“回皇上,这位姐姐看见的确有其事,但实情却跟她想的大有出入,王昭仪前段时间曾经把身边好些伺候的宫女许给公公们做了对食,有个与李淑女侍女相熟的宫女为此丢了命,淑女听了心中害怕,跟奴才又算是旧相识,便想跪下请我搭救,言谈之中确实提到了对食的事儿,但的的确确跟奴才无关,淑女第二次来找奴才,也是为了这事儿,当时就在司礼监门口,我们二人并无任何逾越之处,皇上可以请司礼监的任何一人前来作证。”   这话参了三分水封,但也合情合理,枕琴听底下人说倚绿和四宝最近常有往来,再加上听信了婢女的话,下意识地就以为两人有染,没想到扯到自己身上了,这才有些慌乱,忙道:“你胡说!”   四宝昂着脖子半点不惧:“奴才若有半句虚言,宁可受杖毙之刑,倒是昭仪敢不敢把您送出去的那些宫女叫来对质?”   元德帝见四宝铿锵有力,枕琴又面露惶急,颔首道:“去把那些宫女叫来,朕要问问她们是不是自愿给内宦当对食的。”   接下来的事儿就没什么悬念了,枕琴把手下人送出去拉拢宦官,这番举动早已让底下人离心,便是有些人碍于她平时权势不敢说的,被元德帝沉声问了几句,就流着泪说自己是如何被逼迫跟了宦官的。   元德帝宠信宦官,宫里也不禁止对食,但自愿的和受人威胁的是两回事儿,转眼皇上已经面沉如水,枕琴还要挣扎,哭道:“妾只是想让她们以后在宫里有靠,哪里想到竟让她们心里存了怨恨,你们不愿意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难道我还能害了你们不成?”   她哭诉完又尽快转移话题:“就算妾一时心急,不慎害了宫里的姐妹,这也不能说明四宝监官和李淑女是清白的啊,她难道不会为了逃避妾的指婚,勾缠上了监官吗?”   元德帝面色又是一变,陆缜忽然起身道:“皇上,臣有一言,恳请您借一步说话。”   元德帝颔首应了,遣退乱糟糟的众人,转头问道:“陆卿有什么话想说?”   陆缜欠了欠身:“臣敢担保,四宝绝不会和李淑女有染。”   元德帝甚少见他把话说的这么满,不觉挑眉道:“陆卿何出此言?”   陆缜面有几分为难,皱眉笑道:“因为四宝和臣…”他顿了下才道:“她是臣的人,这些日子也大都是和臣在一处的,若她真和旁人有染,不用皇上动手,我头一个不会饶过她。”   元德帝先是错愕,想了想又觉着理解了,魏朝龙阳之风盛行,皇上虽不是此道中人,但也没什么反感歧视的,只捋须用一种男人都懂的口吻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朕赏赐你的美人你一个都不收,方才那监官模样确实是秀致风流,陆卿好眼光。”   陆缜不在意道:“还算有几分伶俐罢了。”   元德帝见他这模样,拿不准他是真有意还是只图个新鲜,不过却彻底信了四宝和李淑女之间的清白,陆缜的手段他还是信的,若是连区区一个男妾都管不住,也不配统御东厂了。   他想通了这节,把今日之事的前后因果也想明白了,出去之后先好言安抚了倚绿一番,倚绿趁机辩白道:“妾真的不知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早上送走了四宝监官,在池塘边散着步,突然就闻到一股异香,立时就晕了过去。”   元德帝拍了拍她的手;“朕知道了。”他又面沉如水地转向枕琴;“你捕风捉影,妄信小人谗言,又设计陷害李淑女,真真是蛇蝎妇人!”   枕琴哭求道:“皇上,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听了下人回报,直接就去向你禀告了…一定是那起子奴才要陷害妾啊,皇上!”   她身后立时有个小太监上前承认来,说自己早上是看差了,可能是哪个宫女和太监私通的。   元德帝自不会相信这些鬼话,直接把枕琴贬为了选侍,罚俸三年,迁居到最偏僻的小山阁里,说的难听点,这种偏僻地方,她就是死在那里也未必有人能发现。   陆缜不想参合皇上的家务事,告了个罪便带着东厂的人走了。四宝心里头十分感慨,当初鹤鸣差点被赐位份却被贤妃所害,枕琴正好借此上位,枕琴迫害倚绿不成,倚绿反而又成了皇上的人,倒是当初的赢家枕琴又倒了大霉,后宫这块地方还真是没有半点消停的。   陆缜偏头吩咐道:“王选侍那边你们多照应着,最好让她这辈子都不能离了小山阁。”   四宝听完心情更为复杂,陆缜正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忽觉着袖子被人轻轻牵了牵,他低头,四宝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声如蚊呐:“督主,谢谢您。”   陆缜问道:“谢我什么?”   成安等人很自觉地离远了些,四宝低声道:“谢谢您救我,我总是躲着您,您还不计前嫌的帮我救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还清您的恩德。”   陆缜笑了笑:“还不完就先欠着吧,一辈子还长,总有还清的那天。”他忽的古怪地笑了笑:“或者你给我生个孩子?”   四宝心里一跳,从脖颈到耳根都红透了,低声道:“您,您玩笑了,奴才,奴才是个太监,您不是也…”   陆缜轻笑一声:“也是,随口说说而已。”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司礼监,旁人已经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独留两人在屋里,陆缜细白的手指点在四宝的额上:“还疼吗?”   四宝怔怔地摇了摇头:“已经不疼了。”她虽然不是疤痕体质,但皮肤也是很容易留下印子的那种,伤口虽然愈合了,但却有道浅淡的褐色痕迹,估计得坚持抹上一阵药才能彻底好。   陆缜在她额头上慢慢摩挲,斟酌了下才缓缓道:“以后你不想干什么,我不会逼迫你,但有一点,你想做什么,得提前跟我说。”   他这几日也想过这事儿,他原来对待四宝那样随意急躁的态度当然要改,反正来日方长,只要人还在他身边,总有一日她会回心转意的,只要他把人看牢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四宝怔了下才反应过来,督主前半句是在跟她道歉?虽然对别人来说这话可能不算什么,对督主来说,已经是稀罕地低头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话,陆缜忍不住想要触碰的渴望,把指尖落在她细腻柔嫩的脸颊上,从梨涡抚到唇角,他轻声道:“你若是有什么事儿,也可以知会我。”   四宝低低地哦了声,陆缜见她如此,心下叹了声才道:“今天你也费了不少神,现在这儿歇歇吧。”   四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和督主这算是…和好了?督主不会逼着她钱债肉偿了?   她胡思乱想了会儿,见陆缜眼带深意地看着她,忙转了话头问道:“督主,您知道倚…李淑女是怎么突然被圣上瞧中临幸的吗?”要说倚绿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托她买了几样固定首饰而已,再说倚绿相貌虽好,但只跟枕琴在伯仲之间,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也算不得绝色。   陆缜眯了眯眼,眼底掠过一丝异色,不欲把这些事儿跟她说太多,只哼笑了声:“你对她倒是挺关心的,可惜她现在已经是皇上的人了。”他又轻描淡写地道:“皇上看被她勾起一些旧事,这才把人收用了的。”   四宝识趣地没有再追问,她转身正要出门,忽然被陆缜叫住了:“四宝。”她扭过头看他,就见他轻笑一声,眨了眨漂亮深邃的眼睛,简直要把人魂魄勾去:“叫声好哥哥。”   四宝:“…”   他又是一笑:“玩笑而已。”   四宝出去之后又开始纠结起自己身份的事儿来,她凡事不喜欢往深了想,但这几天陆缜有意无意地暗示,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露馅了。   她从不敢把这事儿告诉旁人,便是当初鹤鸣待她亲如姐妹,后来又对她倾心,她也半个字没说,不是她矫情也不是她作妖,是这些年过的真的太如履薄冰了,尤其是刚进宫那阵,她一个现代人过的简直煎熬,说错一句话嘴都要被打肿,每天干活干到半夜,不干完就不给饭吃,有时候一两天才能吃到一顿半饥不饱的饭,被同屋的‘好室友’陷害,大冬天身上浇了一大盆冷水在雪地里跪着,手脚都长了大片的冻疮。   经过那样的日子,她真不知道世上还能相信谁。   她经过枕琴这件事儿,现在开始真正地考虑这个问题,要不要把身份的事儿告诉督主,若是说了,可就不仅仅是忠心了,那可就是真正地交心卖命了,若是硬撑着不说倒也不是不行,毕竟在她心里还是有七成觉着督主不知道此事,但是…   她站在檐下重重地叹了声。   人心里若是常压着一个秘密,总希望跟旁人倾吐分担一二,不管那个人是主仆,朋友,抑或者是别的什么。   ……   鹤鸣正在小厨房里忙进忙出,做了一大盘热腾腾的奶糕和糖蒸酥酪来,赵清澜本来在读书,见她忙进忙出,不禁露出一个有点冒傻气的笑容,看着鹤鸣里外忙活。   等到鹤鸣做好了端来给他:“公子尝尝味道如何?要是不够甜的话我再加点糖。”   赵清澜咬了一口,香甜绵软,奶香十足,他连连赞道:“好吃,就是我们家铺子里的点心师傅也比不上,你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来了?”   鹤鸣见他吃的香,自然也十分欢喜,笑笑道:“庄子里早上送来了新鲜的奶子,我看剩下不少,怕搁在明天不新鲜了,所以把剩下的全做成点心了。”   而且她隐约记得好像这点心好像有个人特别爱吃,是谁呢?她又想不起来了。   赵清澜吃了几个,见点心还有好几盘,就道:“沈兄也爱吃甜食,咱们送两盘去给他尝尝?”   鹤鸣自然应下,沈家和赵家离得不远,赵清澜便派人送到沈华采的宅子里,负责门房传送的竟然是那个常凑在沈华采身边,不大安分的丫鬟。   丫鬟名叫点翠,自打四宝上回提醒了沈华采一回,他虽然没有十分伤心,但也很乖地把点翠打发到外面院子做事,身边换了个容貌普通却忠厚的丫鬟伺候着。   这下点翠急了,她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相貌出挑家资丰厚的少爷,自然不想白白错过,虽说不能直接当妾室,但混个通房总没问题吧?一辈子吃喝也不愁了,可惜沈华采样貌虽风流,性子却板正,对她从不多看,她就是百般手段也无法,更何况现在被贬离了他身边,机会就更少了。   以上种种,导致点翠看到赵家送来的一屉点心便动了些心思,对着身边的小厮笑道:“阿大哥先去歇着吧,这点心我去拿给少爷就成。”   小厮不疑有他,点翠匆匆扯开自己贴身衣物中暗藏的内袋,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粗瓷瓶子,她禁不住面露得意,这玩意叫春风醉,不论多么有节操的男人或者女人吃了都把持不住,是青楼里对付烈性女子最常见的药。   沈华采当初采买下人的时候沈宁、好、是被人坑了,牙人扯谎说点翠是逃难来的孤女,其实她是青楼红牌的洒扫丫鬟,因为偷东西才被买了出来,所以点翠手里才会有这等物事。   点翠把春风醉洒到糖蒸酥酪和奶糕上,洒了点犹嫌不够,干脆把一瓶都均匀的洒完了,这才随意挖了个小坑把瓶子买了。她打算等药性发作就立时冲进去,和沈华采成了好事,明天早上再装出个无辜委屈样儿来,说他强占了自己的身子,最好在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时候还怕他不给自己名分?   点翠越想越乐,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二房被人前呼后拥的美好日子,急急忙忙地把点心给沈华采送了过去。   沈华采正在看书,闻言只是随意瞧了眼:“先搁在一边吧。”   点翠张了张嘴,急急道:“这是…赵家公子送来的,叮嘱您要趁热吃。”   沈华采压根没听见,点翠无奈,却不敢多说怕惹人怀疑,只得在门外虎视眈眈地守着,沈家管事却不许她在沈华采身边多呆,走过来斥责道:“你无事闲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好好当差?”   点翠辩解道:“我已经把差事做完了…”管事把手里的扫把递给她:“那你就去把外院扫一扫,少爷买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享清福的。”   点翠心急如焚,还想再辩,管事已经强拉着她出去了。   沈华采把最后一篇看完才想起来四宝今天要过来,他掀开食盒看了眼,见是糖蒸酥酪和奶糕,两样都是四宝原来爱吃的,他想着四宝今天要出宫,便一口没动地给她留着,让人去请四宝过来。   四宝不怎么爱吃甜食,但这两样显然不在此列,她过来之后低头闻了闻,眼睛微微一亮:“是鹤鸣做的?”   沈华采点了点头,见左右无人,便道:“赵兄让人送过来的,姐姐你要是喜欢,就拿回去吃吧。”   四宝有点不好意思:“人家送给你的…”   沈华采忙道:“我才吃完饭,肚子饱着呢,再说我也不喜欢吃带奶味的东西。”四宝还是递了一块到他嘴里:“你不吃怎么知道不喜欢?”   沈华采美滋滋地吃了,还是道:“我吃了,果然不喜欢。”   四宝冲他无奈笑了笑,沈华采就命人把一食盒的点心给她装好,此时点翠正好在外院,什么都不知道。   沈华采送走四宝,回屋之后却觉着身上有点不大对,燥的没心思看书,只得叫下人打了一大盆凉水过来冲凉,又趁着冲凉的时候,红着一张白净的俊脸用手解决了。   沈华采那边正在少年不哭站起来撸,四宝就更不对劲,她回去之后正好饿了,一边对账本一边傻不拉几地把点心吃了半盘子,还喝了一碗糖蒸酥酪,没过多久就觉着身上热了起来。   她一开始只以为是天气的缘故,等到后来觉着身上越发不对,忍不住伸手解开了几个上衣扣子,还是觉着浑身热的要命,呼吸急促,额上冒出一粒一粒的细汗,脚趾头都不安分地蜷缩在了一起,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很多妩媚旖旎的画面来——这就是当一个老司机的悲催下场,一般的新手小白连脑补都脑补不出来。   难道她吃坏东西了?!可是吃坏东西会让人性奋吗?   沈华采吃了这玩意还能靠右手自力更生,四宝就彻底没法子了,她勉强撑起身子,踉跄走了几步,然后一头栽到在床上。 第五十六章   四宝随手取了个绢子擦着脑门上的汗,没想到越擦越多,到最后整个绢子都被汗湿透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儿,一时间慌了手脚,拉开床幔把冰盆里剩的残冰往嘴里塞,转眼冰块就在嘴里融化了,身上却还是没好多少,难受的两眼泛泪,她头回经历这种事儿,脑袋埋在被子里难受地直呜呜,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四宝咬牙切齿地道:“沈!华!采!”   沈华采现在也没有舒坦到哪里去,一边冲凉水一边正经解决,幸好管事得用,把点翠死命拦在二门外,这才得以保全自家少爷清白。   沈华采尚且如此,四宝吃的点心可比她多的多了,身上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眼泪汗水齐齐往外冒,心里恨不得摇着沈华采的领子把事儿问清楚,找到给她下药的人狠狠揍一顿,偏生两条腿软的跟面条似的,捂着额头躺在床上,转眼意识也沉没了。   如今已经正式进入夏天,外面蝉鸣蛙燥让人心烦,陆缜忙了一天才回了司礼监,玉面泛起绯红,蹙眉把月白色交领常服的扣子扯松了些,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洗了个澡。   洗完澡他心情就好多了,偏头问道:“四宝呢?”   成安习以为常地答道:“在屋里一下午了,还没出来。”   陆缜不觉挑了挑眉,四宝是个嘴巴和腿都闲不住的性子,能安生在屋里呆一下午倒真是个稀奇事。   他心里惦念着,唔了声,四宝的屋子几乎就在他寝室隔壁,他信步迈了过去,就见桌上隔着半盘子剩下的点心,床幔被扯下来一半,从床幔里隐约能窥见人影翻滚晃动,床上人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陆缜一惊,还以为四宝又病了,忙撩起床幔,就见四宝在床上蜷缩成一个虾子,身上的衣裳被扯松了小半,裤腿卷起来一截,脸上染上一层菡萏色,她一手紧紧攥着床褥,脸埋在枕头里低低吟哦,侧脸还不住蹭着被面。   陆缜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也摸出什么来,正要唤她,四宝昏沉沉间就闻到一阵干净清冽的男性气味,下意识地便纠缠了过去。   陆缜一下子被她紧紧搂住,温香软玉满怀,竟难得不知所措了一瞬,怔了怔才轻轻拍了下她的脸:“四宝,你怎么了?”   四宝嘴里含糊了几声,柔软纤细的身子像蛇一样的往上爬,袖口滑落,雪一样的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对准突起的喉结就一口咬了下去。   陆缜从没见她如此主动,再说他如今知道四宝心意,也不会自恋地以为四宝突然就看上她了,尽管理智如此,但他还是愣了愣,半晌才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桌上的一盘子点心上,有人给四宝下药了?谁会没事给一个宦官下春药呢?   不过四宝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多想,她两只手在他腰上乱摸一气,抓住腰带就往外扯,好像酒鬼见到陈年佳酿,色狼见到绝世美人,嘴唇也没消停,隔着夏日的薄衫来回乱亲。   陆缜原以为她是太监,虽喜欢她,但心里那道坎始终迈不过去,所以一时并未动过挨她身子的念头,后来知道她是女子,虽然动过心思,但碍于这几日两人的关系百转千回,他却一直没碰她,如今心心念念想要采摘的娇花自己迫不及待地送到他嘴边,他却有几分哭笑不得,他对这事儿自然是期待的,但两人关系如今才和缓些,要是贸贸然成事,会不会比往日更僵?   屋里有现成的冰块镇着,他取了一小块含在嘴里,亲吻着她的嘴唇渡给她,想让她清醒片刻再做决定,不料她却越发纠缠了,硬是咬着他的唇瓣。   他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但还是伸手按住她急匆匆要解自己腰带的手,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四宝,你想好了要这样?”   四宝神智已经不剩下几分了,憋着哭腔道:“我,我难受。”她伸手扯着他衣领,呓语般的道:“我想要你。”   柳下惠对女人来说或许是品德高尚的代表,但对于男人来说,可不是什么褒义词,既然佳人盛情至此,陆缜也就不再多想,引着她的手在玉带的麒麟头上按了下,玉带便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前襟敞开一大片,四宝紧紧地靠在他的怀抱里,他却忽然又伸手按住她的肩头,似乎是有意磨她,他将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敢说,如果四宝随便回答一个男人的名字,那他就由着四宝欲火焚身也不会再管她。   幸好四宝这回没掉链子,一边努力扒拉着他的衣服,一边在他手底下挣扎:“督主啊!”   陆缜含笑问道:“你想要谁?”   四宝声音已经带着浓重的鼻音:“督主,我只想要督主,您快帮帮我吧!”   陆缜这回终于是心满意足,却还是想逗逗她,按住她的手仍是没松开:“明知道我跟你一样是个太监,还想跟我做什么?”   四宝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被身上越烧越旺的火彻底烧断了,杏眼里含着泪花:“我不是太监,我是女人,我好难受啊…”她现在甚至没法去想陆缜下面可能也缺了一根的问题了,反正太监借以道具…应该也可以?   陆缜听到想听的,终于不再逗她,却也不帮忙,任由她急的额上冒汗,他只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直到她又哭哭啼啼的时候,他才轻巧把她抱了个满怀放在床榻上:“小笨蛋,解个衣裳都解了这么久。”   陆缜想到她马上就要完完全全的属于他,心里的愉悦和征服感就前所未有的高涨了起来,这种征服的快感甚至比他击败了朝堂上的劲敌还要高上数倍,一尾蛟龙跃跃欲试。   他弯腰亲了亲她:“怎么样?”   没想到四宝疼的受不住,仰面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不过四宝毕竟是四宝,就是这样嘴上也没闲着:“给我刀,我要自杀!”   陆缜:“…”   陆缜真正觉着磨人精这个称呼不是白叫的,她一边主动缠着他,一边又嫌疼不让她近身,两人厮磨纠缠了半个时辰,他就这么在她腿窝处泄了身!   陆缜:“…”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人的时候,现在真恨不得生吃了这小东西,偏四宝折腾那几回,已经纾解了药性,身上又乏的厉害,正仰面躺在凌乱的被褥上呼呼睡的正香。   陆缜看见她身上青红的痕迹,心里天人交战几个回合,还是叹了口气,伸手帮她把被子盖好,到最后终究没忍住,在她耳垂处重重咬了一口:“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他抱着她重新沐浴完,又换好了床单被褥,好在这一夜过的总算风平浪静,昨日虽然没真正成事,但你来我往之下也让四宝身上累叠了好些痕迹,一起来更是腰酸背痛的,她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头疼,不由得抱着脑袋哎呦了一声,撑起身子缓了会儿,昨日的断续片段就一股脑涌入她的脑海里,她呆呆地抱着被子坐了会儿,似乎丧失了语言能力,半天才‘卧槽?’了一声。   为什么她会兽性大发导致突然掉马,掉马完了立刻就失身了!她到底吃错什么药了!还有昨天灼热的触感…对,就是那种感觉,肯定不是玉势角先生之类的东西能办到的,所以是督主的…可是为什么督主一个太监会有那玩意啊啊啊啊!!!那儿又不是壁虎的尾巴,说长出来就能长出来!而且还那么…大。   为什么她一个晚上要同时经历自己掉马,失身和督主长了JJ这么多事儿!   大概是一晚上的刺激实在太多,她脸上反而显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葡萄纹的被面,恍惚中觉着自己是做梦,难道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陆缜其实早就醒了,先给她时间自己慢慢消化,等缓的差不多了才从背后拥住她,笑吟吟问道:“想什么呢?”   四宝其实没记住具体的过程,只记住了些零散模糊的片段,再加上两人早上又是只亵衣躺在一起,她下意识地认为两人已经成了,她毕竟也没干过这事儿,又不知道真正行房完了之后是什么感觉,原来又看过那些杂七杂八的科普贴,知道有的女子初夜并不会落红,于是没见着落红也没多想。   所以四宝简直不知道该以何等表情面对他,撇开旁的事儿不谈,昨天算是她兽性大发…把督主强了吧?她居然把堂堂督主东厂之花给强上了!   四宝简直要吐血,半晌才抖着嘴唇开口道:“督主…咱们,咱们不会有孩子吧?”   陆缜:“…”   他神情古怪地打量了四宝半晌,终于确定她不知道昨晚上没成事,不由得有种松口气的感觉,毕竟那种丢人的事儿他当然不想让身边人知道,再说他也想好好地磨一磨她,带着些微妙的异样心思,他便没把实情告诉她,偏头只是一笑:“这可不好说,有了也无妨,你只管生下来便是。”   四宝硬是把一口老血咽了下去,不是她抗压能力差,而是剧情变化的太快,她实在跟不上这个神转折啊!   陆缜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你还有没有什么事儿想跟我说?”   四宝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最近一直在权衡这件事,听他问起来立刻指天发誓:“我对您忠心不二,本来早早就想告诉您的,只是一直没来得及说,您要信我啊督主!”   陆缜睨她一眼,微微哼了声,四宝吞了口吐沫,继续道:“所以您能不能别告诉别人,若是别人知道了,奴才一条命可就…”   她只是外包装是个古代人,所以并没有古代女人那种把贞洁看的比天还重的执念,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己马甲被人突然扒掉的后果。   陆缜也注意到这一点,不觉微微皱了皱眉,想她在宫中待的久了,也不能按寻常女子来要求她,便散了心中的思绪,眉梢扬了扬:“这要看你以后表现如何了,若是还是像往常一样,我只怕也抑制不住啊。”   四宝忍不住往他身下看了眼,那眼神的意思是,您老人家好像有把柄在我手里吧?   陆缜见她往他身下看,笑意盈盈地就要掀开被子:“要不要脱下来给你瞧个清楚?”   四宝想到昨晚上那种热血沸腾的触感和宽度,慌慌张张地摆了摆手:“您,您怎么会有…额…”古代这玩意叫什么来着?阳具?还是大根?好吧这个太邪恶了。   陆缜轻笑,四宝给他笑的浑身直冒毛栗子,也不敢再多问,生怕督主一时兴起再要跟她看,只当督主那玩意是壁虎的尾巴,还在心里偷偷地给他起了个外号——陆巴墙虎儿。她只是道:“我的身份烦请您保密,不然您…”   陆缜唔了声:“这点你不必多想,我若是要说,早都说出去了。”   四宝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早都?”她不可置信地道:“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缜悠然道:“有一回你睡着了梦游,脱光了衣裳就钻到我被窝里来。”   四宝:“…”   陆缜见她一脸惊恐,这才笑了笑,终于说了实话:“上次你为了救我落水,我看你喘不过气来,帮你解衣裳的时候发现的。”   四宝扶着大如斗的头:“…我谢您嘞。”她张了张嘴:“您为什么不早点说破呢?”   提起这个,陆缜神色便淡了几分,乜了她一眼:“我等着你来告诉我。”四宝简直扼腕,早知道她就不纠结直接说了,还能表示一下忠心,哪里像现在一团乱。   她坐在床上怀疑了一会儿人生,陆缜也不催促,下巴垫在她肩头,把玩着她的一缕秀发,时不时用秀发扫过她鼻尖,引得她皱起了鼻子,想翻白眼又硬是忍住的模样格外招人。   四宝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才重新艰难地开了口:“您昨晚上…为什么不推开我?”   陆缜手指在她脸上刮了刮:“你一口一个想要督主,硬是扯着我的腰带不放,我就是想推也推不开。”   四宝:“…”她勉强给自己坐着心理建设,修补自己残破的玻璃心,怎么说也是她强上了督主,再说就凭督主这模样指不定是谁吃亏呢。   陆缜亲了亲她的柔唇,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四宝颇不习惯跟人这般亲密,但想到两人都鼓掌过了,再矫情也没什么意思,就默默地忍下了,讷讷道:“奴才没什么想问的了。”   陆缜挑唇笑道:“奴才?”   四宝大脑正处于死机重启状态,愣了愣:“小,小人?”   陆缜伸手点在她心口,微微一笑:“我。”   她被督主苏了一下,觉着他笑的格外好看,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截图保存,陆缜忽然问道:“是谁给你下的药?”她呆了呆,弹起来就要下床,匆忙就想跳下床,没留神腰杆发酸,哎呦一声又跌了回去。   陆缜本来和她正在温存,见她这么风风火火的站起来,蹙眉道:“你怎么了?”   四宝表情突然狰狞起来,一字一顿地道:“找人算账!”   ……   成安和柳秉笔正摆出农民揣在墙根底下聊天,柳秉笔颇是惆怅,涂的鲜红如血的唇角也垮了下来:“四宝昨儿和督主…成了?”   他们不清楚四宝和督主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昨晚上陆缜命人打热水换新床铺他们可是一清二楚,往日就是四宝守夜也没有这样忙乱的,他们虽然不敢出去胡乱传,但私下议论几句总免不了。   成安也一脸郁闷,他可答应冯青松要照看四宝,没想到照看着照看着照看到督主床上去了,冯青松知道了还不得找他拼命?偏他还不敢干涉这事儿!   成安和柳秉笔一向瞧彼此不大顺眼,不过这时候还是可以和他吐吐槽的:“可不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督主身边有过谁,原来皇上送了两个绝色美人到他府上,也被他婉拒了,怎么就偏偏瞧上四宝呢?”   柳秉笔脸上的惆怅和他如出一辙,难得点头附和,袅袅娜娜地点了点头:“是啊,我原以为,督主就是要选枕边人,我也是他头个要选的,没想到竟被个外来的小子给抢了先。”他还抽出绢子掖了掖眼泪,摁着脸上的粉道:“可怜我这一片痴心呐~~~~”   果然两人三句话不到就得吵架,成安啐了他一口:“你出门没照镜子吧?仔细看看你那张脸哪点比得上我们四宝,更别说配督主了,妆浓的跟唱大戏的似的!还一片痴心,你那痴心你自己蒸了吃了吧!”   柳秉笔一听就尖叫一声,袖子一撸就要冲上来揍人,成安比较担心他以后没事儿找四宝的茬,正想给他个厉害瞧瞧,两人眼看着就要在司礼监演一出全武行,就见四宝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柳秉笔脸上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撂下成安就迎了上去,掐着嗓子道:“宝啊,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啊?想吃什么跟你柳叔说,柳叔这就吩咐厨下去做。”   成安:“…”= =节操神马的,果然在东厂就不存在。   四宝也给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瑟缩了一下,成安一脚把他踢开,拉着四宝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面上有些沉痛地问道:“宝啊,昨晚上…怎么样?”   四宝;“…”她真的不想一大早跟人讨论这个!而且这事怎么传的这么快!   她郁闷了会儿才含糊道:“就…还成?”她昨天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也没功夫感受督主的技术啥的…   成安东掏西掏掏出一个木盒来,里面装了个圆肚的瓷瓶,一根一看就很邪恶的玉棒,以及一个长了好多毛的铜环,他面带叹息地道:“既然事已至此,叔也不劝你什么了,这些东西你拿着,以后你和督主…的时候也能少受点罪,多得点儿趣。”   四宝:“…我谢您嘞!”   成安继续介绍,指着那个小瓶子道:“这是梨花膏,用来涂在…你明白的地方的,不光能润滑,还能助兴催情…省得你倒时候疼的厉害。”   四宝听完一个已经面无人色了,匆匆冲他挥了挥手:“多谢您的好意,我还有事儿要办呢。”为什么安叔会有这种鬼东西!   成安叫了几声没叫住,纠结了半晌,决定还是为老基友唯一的干儿子的菊发努力一把,拿着盒子去向陆缜推销:“督主您看…这些是一些助兴的物件,您看看要不要…”   陆缜看起来倒是比四宝有兴致很多,饶有兴致地拿起那铜圈问道:“这个怎么用?”   成安忙道:“可以套在玉势上,然后…咳咳。”他这个老脸也不由得红了一把。   陆缜虽然很有兴趣,但也没收成安给的,打算让东厂那边打一整套全新的。   成安还不知道自己帮督主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抱着自己推销失败的盒子怅然若失地走了。   四宝想到这一团乱麻就头疼,拎着昨日的食盒和半盘子点心心烦意乱地去找沈华采要问清楚,出来开门正好也是点翠,她一脸的无精打采,见到四宝更是懒怠:“堂公子来了,有什么事儿吗?”   沈华采对外只称四宝是她堂兄,四宝还没来得及开口,点翠目光一下子落在她手里拎着的食盒上,脸色登时变了,四宝没注意看她,心烦地皱眉道:“我要找你们少爷,他在吗?”   点翠也猜出沈华采是把点心全送给她了,不由得心头滴血,那春风醉她自己就一瓶好不好!本来是想勾搭主子的,没想到就这么赔在一个穷亲戚身上了,她跟谁说理去!   她心里恨归恨,也知道此时不能闹大:“我们少爷今天不想见客,您有什么事儿不妨告诉我,我来告诉少爷。”   她没心情听这些片话,伸手就要让点翠让开,没想到不留神按在她胸脯上了,点翠现在只想把她撵走,眼珠一转,就势按住她的手大叫道:“非礼啊!”   四宝:“…”   真是醉人的一天呐! 第五十七章   点翠想着先说她非礼自己,让家丁把她撵走,使她今日对质不成,等再过些时候人们都把细节忘了,她大可以推卸责任,没想到这一叫唤反倒让四宝对她起了疑心,又被这一声差点气乐了。   她搞基有督主,搞百合曾经也有鹤鸣那样的美人,谁看的上她啊!   四宝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手抽回来,对赶过来的家丁气定神闲地道:“我要见你们少爷。”   家丁本来操着棍棒准备打人的,见是沈华采的熟人,倒有些踌躇了,四宝看了眼捂着胸口眼里掠过慌乱之色的点翠,强压着性子道:“先叫你们少爷过来,一来我有话要问他,二来他来了就知道我是清白的。”   几个家丁想着这事儿反正自己也处理不了,干脆转身去院里叫人,点翠想拦一时没拦住,沈华采转眼就被叫了出来,他看起来好似真不大好,撇开腿迈着八字步慢吞吞地晃悠过来,见此乱状愣了下才问道:“什么事儿?”又转向四宝:“哥,你怎么了?”   点翠慌忙抢先一步解释道:“少爷,堂,堂少爷方才一伸手就在奴婢身上乱摸,他,他想要非礼奴婢。”说完做戏似的流了几滴泪。   沈华采:“…”   他消化了一下,所以这丫鬟是在指控她姐一个女人调戏她?!他嘴角抽了抽,才摆摆手:“先进院子再说,此事定有什么误会。”   点翠急忙道:“不是误会,有没有被非礼奴婢还不知道吗?少爷,您要为奴婢做主啊!”   四宝还有话想问,不想再为此事纠缠,快刀斩乱麻:“我没事非礼你干嘛?我是个太监。”   点翠:“…”卧槽???   沈华采尬笑了几声,比了个手势道:“进去再说。”   四宝进去之后先遣退了众人,直接把食盒往他面前一放,气势汹汹地道:“你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点心里怎么会有…”她憋了半天才憋出春药两个字。   沈华采呆了呆:“姐,你是不是也…”他慌忙问道:“那你昨晚上是怎么过来的?”   四宝想到昨晚,脸上一红,忙转移话题:“我昨晚上冲了几个凉水澡缓过来…别转话头,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呢!”   沈华采这才道:“我也不知道啊,点心是赵兄派人送过来的,可是于情于礼,他都绝不会下那种恶药给我。”赵清澜的人品四宝还是相信的,她非要把这事儿弄清楚不可,想了想便问道:“除了赵家下人,还有谁经手过这点心?”   沈华采好歹是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的脑子,毫不费力地就回忆起来:“是点翠昨日递给我的…点翠!”姐弟俩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直接把点翠叫进来问话,点翠自然抵死不认,抹着泪哭的颇是风情,哀声道:“奴婢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那点心赵家拿过来,奴婢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我自打被买来就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您这样怀疑我,我还不如死了干脆。”   明明是问下药的事儿,却被她硬是扯到忠心问题上,沈华采性子板正,没见过这等伎俩,问了几句就被点翠的哭求狡辩绕的差点偏离重点。   为什么每个坏人都喜欢在临死之前垂死挣扎呢?!四宝忍不下去,直接给他一拐肘:“下去,我来!”沈华采乖乖地退下了,四宝小软手一挥:“给我打。”   家丁见沈华采同意这才敢动手,点翠那样细皮嫩肉的,三下板子下去什么都招了,就连埋春风醉的地点都报了出来,沈华采虽然是好人,但也不是傻子,处置起来毫不手软,他到底是沈夙的儿子,跟管事商议再三,让人灌了药直接发卖出去。   四宝瞧得叹为观止:“原以为你是好性儿要怜香惜玉呢,没想到也有这样辣手的时候。”   沈华采事后跟她认真解释道:“姐,这不是好性不好性的问题,这丫鬟心术不正,若她被卖出去再有心透露什么出去,我怕你的身份被人怀疑,不得以只能用药了,她不认识字,也不会再传出什么对你不利的。”   他说完颇是惭愧:“我要是听了你的话,早点把她打发走就好了,也不会有昨天那事儿了。”   四宝不想再为这事儿纠缠,无奈道:“罢了,你昨天也中了招,咱们都是受害者。”她忍不住往他身下瞄了眼:“你…没事吧?”沈华采的走路姿势好像挺怪异的。   沈华采的脸一下涨的通红,被四宝追问了几句才断断续续地道:“我昨晚上…用手,结果不留神…蹭破皮了。”   四宝囧,撸破皮儿了都,这得多激烈啊:“你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沈华采坚决拒绝了,四宝又逗了他几句,为了照顾小男子汉的颜面,这才转身回了宫,一进司礼监,几个东厂高层就对她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强势围观,她给看的头皮发麻:“诸位大人,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柳秉笔扭着腰绕着她走了几圈,是笑着要在她脸颊上戳一下:“瞧你好看啊!”手伸到一半就被成安给打了回去。   就连一向最淡定的沈宁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是普通太监吗?这不是,这可是一个睡了督主的第一次的太监呐!   四宝给看的汗毛直竖,慌不择路地逃回了屋里,陆缜抬起头,提着朱笔问她:“都处置妥当了?”   左右两人都坦诚相见过,现在说起话来也比往日要随意许多,四宝连连骂晦气:“沈华采院里有个丫鬟心思不正,给他下了恶药,结果他转手把点心送给我,我俩这才一起着了道儿。”   陆缜目光微凝:“今日他送的是春药,明日万一送过来的是毒药呢?”   四宝郁闷道:“要是毒药反而好发现了,他用的筷子和签子都是银的,就是春药才检测不出来。”   陆缜:“…”   两人思维压根不同频,陆缜缓了下,将朱笔在朱砂里饱蘸了,忽然又见她跑的急,几缕柔长的发丝飘了出来,便搁下朱笔伸手叫她过来。   四宝规规矩矩在他身边站了,陆缜见她恭敬顺遂一如往昔,但是总觉着哪里不对,于是指了指一边的小杌子:“坐下。”   四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依言坐下了,他还是觉着不对,想了想,抬起双臂微微张开,让她进到自己怀里:“坐到这里来。”   四宝:“…”她不知道为啥脑补出了督主说快到碗里来的场景,眼皮子抽了抽才道:“督主,这不合规矩…”   陆缜牵唇斜看她一眼,这一眼很有些风情万种的意思:“现在知道不合规矩了,昨晚上是谁死命缠在我身上拽都拽不下来?现在竟跟我讲起规矩来。”他又叹了声:“你还是不太清醒的时候比较可爱。”   四宝一听这话就没辙了,为了堵住他的嘴,忙一屁股坐到他腿上,他含笑暧昧地咬了下她的耳垂:“你急什么?我还能跑了不成?”   四宝:“…”   他见她一脸憋闷,这才不说话了,揽住她的腰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摘下她的冠帽拆散了头发帮她重新理着,四宝开始还觉着有点别扭,但他动作不急不缓,她转眼就像一直被撸毛撸舒服的猫一样,眼皮子沉沉欲坠。   陆缜唇角不觉扬了扬,随意问道:“四宝不是你的真名吧,你真名叫什么?”   现在她的小马甲都被扒下来了,沈家的事儿肯定也瞒不住,四宝老老实实地道:“沈折芳。”   陆缜手势轻柔地揉搓着她的长发:“不及四宝顺耳。”总觉着沈折芳是别人,只有四宝才是他的。   四宝是她上辈子的小名,她听完喜滋滋地道:“我也这么觉着。”   陆缜不知怎么对她当年的事儿突然起了兴致,又问道:“你当初是被爹娘逼迫进宫的吗?”   四宝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沉郁:“不是,是我自愿的,当时年纪小什么也不知道,爹娘要跪在我身前哭求,说弟弟可能会死,说我以后再也见不着弟弟了,我当时慌了手脚,二话没说就应下来了。”   要是她当时可能未必会答应,但既然这是原身曾经的决定,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是替她好好地生活,盼着有熬出头的那一天,所以她恨的从来不是被顶替弟弟送进宫这件事,而是…   她情绪有些低落:“我也是后来才想转过来,我爹敢拿我顶替弟弟进宫,他就没想着我能活下去。”   被至亲之人背叛残害,就算她不是原身,但占了这个身子,也难免感同身受。   陆缜重新帮她把头发挽好,眼底几分阴戾,顿了下才道:“你若是同意,我可以让沈华采也…”   四宝忙摆了摆手:“还是别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别到时候兜转了这么多年,我们姐弟俩都没落下囫囵个儿,那我这么多年才真是白熬了。”沈华采是个好孩子,再说原身当年肯顶替弟弟进宫,足以看出她对这个弟弟多么爱护了,她并不想违了原身的遗愿。   陆缜也不知道该作何心思,既心疼她平白熬了这么多年,又想到要不是她被顶替进宫,他肯定也不会见到她,而她现在说不定早已经许了人家,在夫家相夫教子,跟别人恩爱和鸣,这场景想想心里就闷得慌——所以说爱脑补是病,得治。   四宝不知道他正在自己跟自己较劲,见他不动了,回首看了他一眼:“督主?”   陆缜回过神来,选出一根白玉簪棒帮她把头发挽住:“就算沈夙塞了钱,也不能只手遮天,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当年的事儿对四宝来说,光是想想都觉着又累又怕,只低头含糊道:“趁人不注意就混进来了呗。”   陆缜见她一脸抗拒,也不再多问,她本来要起身的,被他硬是搂住腰笑道:“昨晚上…除了吃了药之外,你还有什么旁的感觉吗?”   四宝脸腾的烧起来,装傻道:“什么什么感觉?”   陆缜把她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的,眼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暧昧不清的希冀,这回问的也更加露骨:“你觉着…我如何?”   四宝简直要吐血,她真的不想讨论督主的床技啊!她昨晚上差不多完全丧失神智了,哪有功夫感受督主的…技术是好是坏!不过虽然活儿好不好不知道,但器大倒是真的…= =   (╯‵□′)╯︵┻━┻麻蛋的,她究竟是在想些啥!   陆缜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红,吭哧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昨晚上我昏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含住她耳垂暧昧地唔了声:“下回让你好生感觉。”   四宝:“…”   她一直知道督主骚话多,没想到督主骚话这么多,她实在是背不住了,表情诡异地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四宝中午歇了一觉,下午起来又把这事儿重新理了理,不管结果是啥,也不管督主是不是半推半就,她昨天怎么说都是把督主给强上了,两人性转一下的话她可是要蹲局子的!这么一想感觉自己好渣,四宝的良心又痛了起来,于是工作的越发卖力,堪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缜躺下四宝就在一边给他打扇,他渴了四宝就把茶给他送到嘴边,热了四宝就端来冰块来在屋里镇着,一个人把他身边的活儿差不多全包了。   他眼看着四宝端了好几样夏日解暑的甜点饮品过来,作为一个爱脑补的人,陆脑补帝缜又难免多想了,按说四宝的反应实在出乎他意料,本以为就算她不会哭天抢地寻死觅活,也会消沉几日,他甚至连怎么宽慰她都想好了,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沉郁,反而更加殷勤备至,所以这是…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了他的人?身子既然给他了,能倚靠的也只有他,四宝能这么想也不错。   唔…这倒是好事。   不得不说这完全是古代和现代的价值观差异导致的误解,虽然它阴差阳错地起了好效果,两人的关系都比平时更亲密了几分。   他见她忙活出了一头的汗,伸手拉着她坐下,递了杯雪泡西瓜汁给她,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难得勤快。”   四宝把卷起的袖子放下来,捧着搁了西瓜汁的盏子大喝了一口,又冰的上下牙直打颤,难得贫了句:“您难道都没注意到吗,我一直都挺勤快的。”   陆缜递了块干净绢子给她擦汗,又把她手里的盏子拿了回来,蹙眉道:“凉的东西别喝那么急,仔细肠胃受寒。”   四宝瞧了那盏西瓜汁一眼,不觉遗憾地舔了舔唇,陆缜目光在她柔唇上游移片刻,眼神微暗,先递了盏凉茶让她解渴,夹了快桂花糯米藕尝了,偏头问她:“这东西是你做的?”   四宝正在擦汗的手顿了下,点头道:“是啊。”   陆缜道:“怎么是咸的?”   四宝啊了声,不可思议地道:“怎么可能?我明明放了桂花蜜啊,难道藕片放坏了?我尝尝看。”   她新拿了筷子要夹一片尝尝,他已经揽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低头亲上了粉嫩的唇瓣,满足地轻笑了声:“好啊,你尝尝看。”   然后勾住了丁香小舌挑拨起来,四宝果不其然地尝到了残留的桂香和藕香,想要抿起嘴唇抗拒,他已经让人毫无防备地长驱直入,她鼻翼翕动,差点软倒在地上,幸好他捞住她的腰。   陆缜品尝够了才放开她,笑着在她唇上抚了抚:“方才尝错了,原来不是咸的,是甜的。”他神情悠然,似在回味:“很甜很甜。”   四宝脸上已经烫的没有知觉了,没忍住把白眼翻了出去:“督主,我不是傻子!”   “你当然不是。”陆缜一本正经地道,继而又凑到她脸颊边亲了亲:“所以,我只是想亲你罢了。”   这波操作简直六六六= =,四宝张口结舌地看了他半晌:“您,您开心就好。”   陆缜得了便宜,心情颇好,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抚着下巴又觉着哪里不对,忽的笑看她一眼:“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这个她当然知道,不过哪怕是上辈子在公司上班,也不能直呼老板名讳吧?更何况是等级森严的古代了。她怔了下才小声道:“陆…缜?”   这不是别人第一次叫他名字,但确实他听的最顺耳的一次,越发欢愉,含笑道:“再叫一声。”   四宝一脸诡异,他拉住她亲了亲她的手指:“叫吧,现在最好多练练,我可不想以后在床笫之间,你突然冒出一句督主来,未免太败兴了,你…”   他话还没说话,已经被四宝忍无可忍地截断了,她生怕陆缜还要说出什么更露骨的:“陆缜!”   陆缜笑应了:“恩。”   四宝不但没有当成翻身农奴,反而又败下阵来,吃完之后收拾好碗碟就要走人,陆缜又叫住她,见她一脸不爽地转过头,比出一根手指来:“最后一件事。”   四宝看着他,不信他能说出什么正经事来,陆缜果然没有辜负她的了解,上下打量她几眼,尤其在前胸多停顿了会儿,果然还是一马平川,一看就是又缠了裹胸布,他蹙眉道:“你绑的那么紧,不难受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四宝很不自在地动了动膀子,干巴巴笑道:“开始挺难受的,后面就习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常绑着前胸的缘故,明明十六岁了,看着跟十四岁的差不多,陆缜眯眼想着两颗只是微微鼓起的仙桃,似乎还没有寻常练武身子结实的男人…大,他回过神来便道:“对身子不好,以后不要绑着了。”他语带调笑:“你也是时候长一长了,赶明让厨下给你做点黄豆炖猪蹄。”   四宝本来跟他讨论这个就十分尴尬了,大部分姑娘都受不了这句,她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揶揄回去:“外面那么多丰满的,赶明我给您拉几个回来,您还能省下不少猪蹄呢。”   她是贫乳系好不好!再说平胸有啥不好的,她要是长的大了估计早给人咔嚓了,还能站在这里由他调侃?!   陆缜脸上笑意更深,摩挲着她的手不放:“世上身材窈窕的美人很多,可四宝却只有一个。”   四宝:“…”她总感觉自打两人鼓掌了之后,陆缜的某些技能点也被点亮了。   她给撩的说不出话来,抱着盘子一言不发地败退了。   陆缜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他也是能耐,不知道让东厂从哪里找出来几个天字一号的裁缝,瞒住身份分拨专门给四宝设计赶制出了两套全新的宦官制服,从里到外都有,做完之后他本是想顺手把几个裁缝除去的,但又怕四宝想着自己这衣裳是几条人命换来的心里膈应,便只叫人把他们制住,以后专门为东厂办事儿。   他处理妥当才把衣服拿给四宝:“你试试看。”   四宝拎着衣裳一脸茫然:“这跟我平时穿的有什么区别吗?”   陆缜笑而不语,只让她试一试,四宝还没豪放到当着他的面换衣裳,抱着衣裳去里屋换好,然后走出来转了一圈,惊奇道:“好像真的看不出来了。”   这一套衣裳看着显不出什么来,但里面有个女子专用的兜衣,往身上一裹既不勒人也不显眼,外裳的前襟也宽了一圈,扣子是精心缝好的暗扣,穿上之后彻底能把她的身形遮掩住——当然最主要的缘故,还是因为她真的挺…平的。   陆缜啜了口茶含笑道:“还算那帮人有点本事,做的也算合身,等再过几个月可以让他们着手准备你的冬衣了。”   四宝想着自己的胸终于得到解放,真心感谢道:“多谢您了,设计这一套要费不少功夫吧?”   陆缜但笑不语:“你好好长肉便是谢我了。”   四宝:“…”   她对着落地镜照了片刻,确定真的看不出来什么才放下心来,又郁闷地喃喃自语:“看来我是真的挺平的。”   陆缜走到镜前,在她脸上刮了刮,语调满是宠溺:“宝贝,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   四宝囧,她不知道督主这话是对她说的,还是对…她的宝贝说的。 第五十八章   原来四宝是想着在宫里混个几年,争取混个监官当当,然后趁着当差的时候好生攒些银子下来,以后宫里若是有恩典放人了,她就出宫隐姓埋名,置办点房产田地当个小地主,一辈子平平淡淡的也就过去了,没想到陆缜横插一杠子进来,可见老天爷诚心不能见她过的安生啊。   陆缜听完她的想法,不觉失笑:“你以为隐姓埋名是那么简单的吗?你若是住在城镇突然有好几间铺面,左邻右舍能不生疑?你若是在田地突然多了几百亩田产,里长乡长能不过问?你孤身一女子又手握财帛,到时候别说是这些零碎的麻烦,就是有个泼皮无赖上门,也够你受的。”   四宝忍不住腹诽他堂堂一个东厂提督怎么对底下的事儿知道的这般清楚,显得自己很傻似的,强行辩解一波:“那我就招赘一个老实人上门!”   陆缜抱胸睨了她一眼:“老实的没出息,窝窝囊囊一辈子受气。”   四宝意有所指:“…太精的更不好,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呢。”   陆缜趁机在她脸上咬了口:“你除了我,还有谁买?”   四宝捂着脸悻悻然,外间成安忽然报道:“督主,圣上来了。”   陆缜本想让四宝先进去,无奈皇上来的太快,两人只好出门迎人:“圣上金安。”   元德帝看起来心情不错,扶了陆缜一把:“陆爱卿不必多礼。”他似乎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四宝,语调自然而然带了几分调侃:“陆卿好闲情,就是不知道玉郎在侧,爱卿还能有心当差吗?”   陆缜只淡然一笑:“红袖添香虽能赏心悦目,正事臣却是不敢耽搁的。”   元德帝听他语调随意,也不见过分情意,不觉暗自思量,陆缜偏头吩咐四宝:“你去准备茶点,无事不要进来了。”然后又转向皇上:“圣上请。”   四宝觉出他语调跟往常有些微妙的不同,看了他一眼,心知他必有深意,也没多想就退下了。   元德帝进屋之后笑着对陆缜道:“还记得当年朕和你微服出巡,体察民情,你我君臣二人已经好几年不曾微服出宫了,正好马上要到天贶节,咱们何不趁此机会出去走走?”   陆缜蹙眉笑道:“圣上体恤百姓自是极好,但过节那日百姓难免要出门奔走庆贺,街上也乱糟糟一片,臣担心圣上安危呐。”   元德帝笑了笑:“这不妨事,咱们天贶节出宫只是临时起意,你知我知罢了,现在就连去哪朕都没想好,就算是刺客有通天的能耐也猜不到,更何况不是还有爱卿在吗。”   陆缜其实觉着所谓的微服出行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但元德帝执意如此,他也只好应了个是,元德帝又笑道:“四宝监官也一道去吧,还能近身服侍你。”   陆缜本想直接拒了,但看见元德帝探究的眼神,又扬唇笑了笑:“臣本没想让她去的,既然圣上这般说了,那就赏她这个脸面吧。”   元德帝心里有些失望,转身走了,陆缜在他身后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元德帝想干什么他很清楚,君臣两个相处多年,若说情分自然是有的,但这点子情分挡不住元德帝疑他,对于皇上来说,手下人能干事儿却有各种各样的缺点才是最好的,如同外朝首辅好美色,次辅有个混蛋儿子,六部尚书也各有龃龉,偏他权倾朝野却又没什么明显的弱点,对帝王来说自然是件危险事,他原本正琢磨着要不要想法儿给自己造个弱点出来,四宝就这么出现了,而且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就入眼入心了。   得想法把皇上和那起子朝臣的注意力从四宝身上转移开才是,陆缜不觉眯了眯眼。   四宝等皇上走了之后才从门口悄悄冒出个脑袋来:“督…”她见陆缜斜眼,急忙改口道:“额,陆缜,皇上走了?”   陆缜点了点头,她见他伸手摁着眉心,自告奋勇地道:“我来帮你按吧。”   陆缜坐下来由她摆弄,干脆半躺再来枕在她腿上,侧脸贴着她柔软平坦的小腹,感觉到她僵了一下,不过他没搭理,悠然转了话头:“我记着距你上回来例假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了吧,这回的来了吗?”   四宝:“…”   她没想到陆缜主动关心她的大姨妈,给问的窘了半天才道:“你又知道了?”她顿了下又郁闷道:“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她当初那样死命捂着马甲不松手,在陆缜眼里不知道多搞笑,想想她尴尬癌都要犯了,督主真是蔫坏蔫坏滴。   陆缜别有深意地往她身上瞄了眼:“就连你的身量尺寸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觉着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四宝想到他上回让人给自己做衣裳,确实没来问过她的尺寸,所以陆缜为啥对她的尺寸那么清楚呢?她想着想着脸上不觉又红了。   陆缜眯眼欣赏了会儿,主动转了话头问道:“这个月的还正常吗?”   四宝囧道:“没…我一般是二三个月来一回,有时候忙活起来一次要拖到四个月,不过应该也没啥吧?”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只是需要好生养着,可她哪有那个条件。   陆缜眉毛已经拧了起来,半撑起身子叹道:“我有时候真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个姑娘家,妇科内疾这样要紧的事儿也不上心。”   他是典型的行动派,没过多一会儿就叫来一个隶属在东厂的大夫,让四宝躺进床幔里,只伸出手腕来让他诊脉,这位大夫甚是沉默寡言,诊脉完开好方子就飘然走了,半个字都没多说,陆缜把方子仔细看了遍,确认没什么相克的药材才让人去抓药了。   四宝忙欠身道谢,倒是陆缜见她如此生分,多少有些不愉,倾下身跟她额头相抵,暧昧笑道:“谢什么?人伦大事阴阳相合那样的忙我都帮过了,这点子小忙算什么?”他眼底带了几分希冀看她:“这样调养…对以后有好处。”   四宝最近脸皮也跟着历练厚了,闻言只耳朵红了红,面上淡定道:“总之还是多谢您了。”   眼看着午饭的点儿到了,她收回手正要出去张罗午饭,陆缜硬拉着她厮磨一阵,转眼四宝的圆领宦官服都被他扯松了大半,脖颈上露出一串暧昧的红痕来,再加上她肌肤娇嫩,前些日子在床上的印迹还没消退,青红连绵却显出被人恣意怜爱之后的美态来。   虽然两人已经鼓掌过一回,但四宝对这种过分亲密的行为还是难免有些抗拒,脖子忍不住往后仰了仰,他像野兽一样咬住她最脆弱的脖颈,她短促地唔了声。   他瞧得呼吸微微一滞,原来没开荤的时候还能忍着,实在忍不得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但如今佳人在侧,想忍都忍不住,一翻身把她按在身下,边咬着一只白玉般的耳朵,一手从肩膀慢慢下滑,拉住她一只绵软的手从自己小腹往下滑,声音有几分喑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光一个谢字你不觉着太空泛了吗?听着便不诚心。”   四宝想到那日腿窝间火烫的触感,脸色忽红忽白的,又被这话堵住,脸色好不精彩,陆缜眼见着就要得逞,拉着她的手就要放在那跃跃欲试的地方,忽然听见成安在外面喊了一嗓子:“督主,川蜀那边的公文送过来了,您要不要现在过目?!”   陆缜:“…”   四宝一个没忍住就噗嗤笑出来了,陆缜觉着这次的尴尬程度在他的人生中也就仅次于上回…泄身,捏着她的粉脸咬牙问道:“笑什么?”   四宝忙憋着笑,绷着脸大义凛然地劝道:“您办正事要紧,我可不敢担上一个误事儿的罪名。”   陆缜深吸了口气,理了理宝蓝色常服,出门的时候看成安的眼神几乎要杀人,四宝越想越搞siao,尤其是这种囧事儿发生在陆缜身上,自己找了个偏僻的墙角哈哈哈哈狂笑,她一个没收住笑声太奔放被陆缜听见了…   陆缜:“…”这样就险没把那欠揍的小东西笑死,要是被她知道了那晚上的事儿,她估摸着能笑一辈子!   陆提督心里很忧郁。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转向已经被他眼神戳成筛子的成安:“如何?”   成安简直是老宝宝心里苦,心里头明媚忧伤了会儿才定了定神:“陈侍郎去信将最近京里的事儿和兄长说了,陈参政三月份卸任四月启程返京,现下算算差不多快到京里了,他如今是陈家家长,若是知道堂弟被抄家流放,侄女被赐死,只怕不能甘休。”   沈宁亦道:“陈家这种盘根错节的家族,得罪了其中一个便如捅了马蜂窝。”   陆缜面色不变:“陈家纵然清贵,比之当年的谢家又如何?世家根基再深,也不及东厂已经扎根在魏朝的血肉里了。”他沉吟片刻,挑唇讥诮地笑了笑:“让锦衣卫那边好好地查一查陈家,争取把他们的根儿都挖出来,皇上生性多疑,若是能和藩王异族扯上关系,自是更好,一下子就能让他们再爬不起来。”   沈成二人躬身退下,陆缜侧耳听了听,四宝那边倒是不笑了,他又推开窗一瞧,却见她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状态,显然心情不错。   陆缜:“…”   他出丑到底是多让这小东西高兴?!   四宝正暗乐,一转头就见陆缜立在窗前,面上显得很是不愉,她吓得缩了缩脖子,干笑:“您老怎么不声不响的,吓死人了。”   陆缜立在窗边抱胸睨着她:“您老?”他扬眉道:“我也就比你大了七八岁,很老吗?”   四宝道:“这是尊称!尊称!”   陆缜唔了声:“好吧,这事儿暂且先没过去,你告诉我,你方才在笑什么?”   四宝:“…”她脑子转的飞快:“我就是刚才想到一个笑话!”   陆缜只看着她不言语,四宝以为他被取笑生气了,暗暗提醒自己最近要好好哄着被强上的督主,男人这种事儿被打断肯定不高兴,她可不敢火上浇油。她迅速调整了一下方针,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陆…缜,你生气了?”   陆缜眼波横过来:“有点。”   四宝凑得更近,杏眼直直地看着他:“怎样才能让你心情好点?”   一片柔嫩的花瓣辗转飘零而下,他突然隔着窗棂吻下来,花瓣正好被抿在两人唇间,四宝愣了愣,他格外温柔地轻吻着她的唇瓣,花瓣转眼被碾碎成了花汁,他在她唇上又勾勒了一圈,将花汁吸吮干净。   他施施然道:“这样。”   ……   天贶节转眼就到,皇上果然一早就催促陆缜过去,他为了配合皇上的微服,特地穿了身寻常的玉色素面直缀,干干净净的没什么花纹,比往日的雍容多了几分清雅,像是翩翩谁家公子。   四宝作风一贯低调,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件皱巴巴的夏衫,陆缜以为她那身旧棉袄就已经够不忍直视的了,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他忙把她拦住,本想取一件跟他同色的直缀出来,想了想还是罢了,让人取了件淡雅的藕红色圆领衫给她换上,不用做任何修饰,就已经娇嫩清丽的如同才冒尖的花苞一般。   陆缜左右打量了她半晌,突然又冒出一句:“你还是穿你那件旧衫吧。”   四宝:“…”你是不是又忘吃药了?   最后当然四宝哪件也没穿,折中了一下选了件中规中矩又丝毫不起眼的月白直缀,既不打眼又不丢人,陆缜这才勉强点头同意。   因为换衣裳两人耽搁了一会儿时间,不过皇上兴致颇高,也没过多怪罪,只和陆缜笑言;“好几年不曾吃到百味楼里的狮子头,素八珍和海鲜馄饨了,朕还真有些想念,今儿咱们得先去百味楼尝尝。”   陆缜自然无有不应的,倒是四宝听的颇囧,原来皇上…也是个吃货,所以微服出巡啥的就是为了吃好吃的打的幌子吧!这么一想倒显得皇上平易近人了许多,她连带着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   皇上除了陆缜,还带了首辅和次辅和几个器重的大臣,还有常年在京里厮混据说吃喝玩乐无一不精的一位郡王——广闲王,他一进来先拍马逢迎了几句,直拍的元德帝笑容满面,广闲王又往陆缜这边看了眼,见两人站在一起映的满室光耀,宛然一双璧人,不由得在心里暗赞了声,陆提督好眼光。   一行人是骑马出发的,四宝的骑马技术简直不敢恭维,一路上摇摇晃晃,紧紧握着缰绳才没让自己出丑——这可比坐旋转木马难多了。   陆缜强自按捺住了,倒是元德帝不知怎么对在队伍最后的四宝起了兴致,忽的转过头问道:“四宝监官,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还没学会骑马?”   多大了跟学不学的会骑马有啥关系?她又不靠打猎吃饭,四宝怔了下,才勉强分出一半心神,恭敬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今年十六,往日没时间练习,所以一直骑的不怎么样,还请您恕罪。”   陆缜眉头微拧,旋即又松开了,元德帝继续温言笑问:“这么说来你出宫当差的机会不多啊,以后可要越加努力才是。寻常都喜欢吃些什么?”   四宝想了想才答道:“奴才…爱吃肉。”   元德帝哈哈一笑,又随意问了几句,心里着实有些失望,四宝言谈举止虽然谈不上粗鄙,但也就是卑躬屈膝的寻常下人,空有一副好皮相,他知道陆缜是何等的眼高于顶,对这样的人怕是不会尽心,玩两日也就撂开手了。   他暗暗皱眉,四宝却松了口气,胡思乱想着皇上真是心大啊,带着重臣宗室出来也就带了几个侍卫,也不怕遇到什么乱子。   她为了分散骑在马上的焦虑,眼睛左瞄右瞄,冷不丁瞄到谢乔川的身影,就见他一身布衣百姓的站在不远处,头也微微低着,人却注意留心四周,她诧异了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陆缜早就安排好了东厂的人在旁边护着,打扮举止真跟寻常百姓无异,她不由得暗叹一声陆缜的心思缜密,这名字当真没取错啊。   一路终于熬到了百味楼,四宝已经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了,没想到脚下的马蹬还是一歪,她抓住缰绳的手一滑,人差点没从马上栽下去。   陆缜脸色一变,也顾不得身边皇上在了,下意识地就要扶住她,这时候离她不远的谢乔川就把人稳稳抱住了,他弯下腰护着四宝稳当落地,忍不住低声叮嘱了句;“小心。”他还想骂一句你怎么这么笨,不过顾忌着旁人没说出来,只皱眉轻轻瞪了眼四宝。   不过四宝是个女孩子,身子竟这般轻盈香软,小谢同志不着边际地想了会儿,耳根又不觉红了。   陆缜眼眸微沉,要是谢乔川是个长相猥琐的,他并不会多想什么,偏他也是少有的好相貌,而且他记得这人好像还和四宝认识…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元德帝在一边露出好整以暇的神色,陆缜只得淡了神情,漠然道:“你这般莽撞,若是冲撞了圣驾可如何是好?还不跟圣上请罪。”   四宝对他三五不时的犯病已经习以为常,反正她脸皮厚也放得下,忙要跪下请罪,元德帝就摆摆手道:“不必了,先进百味楼再说吧。”   陆缜又看了眼沈宁,沈宁沉声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不退下!”他原来觉着谢乔川长得好,学问也好,最难得的一身功夫也颇不错,胸中自有谋算,是个高素质人才,所以才对他委以重任,现在看来还是年纪太轻沉不住气,得再历练历练才是。   谢乔川薄唇微抿,躬身退下了。   一行人终于成功进了百味楼,陆缜早就命人把三楼一层都包了下来,元德帝笑看他一眼:“陆卿果然周到。”   陆缜只笑了笑:“臣怕闲杂人等搅扰了皇上吃饭的兴致。”元德帝便没再多言,抬步进了三楼的雅间,点了百味楼里三样最出名的菜。   上头人吃饭,底下人自然只有干看着的份儿,幸好四宝早有准备,早上起来吃的饱饱的,闻到香味也不觉着饿,倒是广闲王目光总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见她在一边干赶着,便要替她也要了一份,转向陆缜略带调侃地笑道:“陆都督怎么舍得自己享受珍馐,就让监官在一边干瞧着?都督未免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   陆缜听他语调轻佻,淡然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这个话茬,广闲王也不觉着尴尬,继续笑道:“原常听老十三跟我念叨,这位四宝监官如何如何钟灵毓秀,我原还不信,今日一见真人,果真是玉做的灵秀人,都督好眼光。”   自打上回告诉元德帝他和四宝的关系,陆缜就没指望这事儿能瞒得住,但听他这般直接把两日内关系挑明了说,还拿十三皇子说事儿,他便淡然转向广闲王,笑的极为漠然。   元德帝知道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前段时间为了个太监作天作地的,他当时还一怒之下直接把十三皇子打发到穷乡僻壤去了,只是没想到那人就是四宝,神情便有些复杂。   广闲王被陆缜一看,心里先有些慌张,不过还是赶鸭子上架一般笑道:“我愿意用两个绝色佳人加一斛上好的南珠换你这位监官,不知道都督肯不肯割爱了?”   他顿了下又补一句:“我那两个美人虽然样貌不及你这监官,但胜在是一对儿双生姐妹,身娇体软,其中的妙处自不必说,无论怎样的人…都能服侍周全,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这话好像四宝是个花瓶摆件,完全没有考虑到她也在旁边的意思。四宝听完脸直接黑了,要是这人没顶着王爷的名号,她现在一脚就踹过去了,放他的五香麻辣罗圈屁!   元德帝暂且压下思绪,饶有兴致地等着陆缜回答。 第五十九章   古时候以换妾赠妾为风雅事,妾只要没生下孩子,就跟个物件没甚区别,大诗人苏轼就曾用家里的小妾跟人换过爱马,四宝在广闲王心里也就跟个男妾差不多,又不是正头太太,他知道陆缜或许不乐意换,但却不能为这个跟他翻脸。   他琢磨完又有点郁闷,四宝虽然相貌极出挑,但他也不想冒着得罪陆都督的风险,毕竟这是贴身的近侍,他又不是精虫上脑!要不是皇上授意,他定然不会趟这趟浑水,不过此时骑虎难下,他看了眼元德帝的神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当那讨人嫌的:“我一见四宝监官便十分钦慕,愿意再加一斛上等南珠和吴道子的真迹,只盼着都督能割爱啊。”   陆缜眼神透着阴狠,眯眼看了眼广闲王,又看着身边元德帝好整以暇的表情,正要开口说话,四宝已经抢先一步道:“王爷,请恕奴才一言。”   她再在古代混了多少年也受不了这种不拿人当人看的口吻,有些价值观一辈子都没法改。她深吸了口气,硬是压住了把这什么劳什子王爷捶死的欲望,咳了声,一脸深情地看向陆缜,铿锵有力地用痴情无悔地口吻道:“奴才对我们提督一片赤诚,绝无半点二心,别说是两个美人几样物件了,就是把全世界的宝贝都堆过来,我也不能离了我们督主!督主,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呐!”   广闲王:“…”   元德帝和广闲王试探不成,反倒差点被一嘴狗粮噎死,雷的头发丝都开始发麻了。   陆缜明知道这小东西说的话里大半参了水分,但是听完了半点不觉肉麻,反倒觉着心里无比熨帖,他做戏也是把好手,面上还是一脸不经心:“王爷玩笑了,四宝在司礼监当差,是正儿八经的从五品监官,虽是我的下属不假,却也不是我手下的奴才,岂能我说送人就送人?”   他见广闲王还要再哔哔,看了眼元德帝,又道:“再说她怎么说也是在宫里当差,王爷一口一个以物换人,以后宫里人岂不是谁想要了,拿上三瓜俩枣就能换出来,这成何体统,让皇上的颜面何存?!”   元德帝被这话堵着,无奈何才出声训斥道:“育明你也是堂堂郡王,往日眠花宿柳倒也罢了,当着朕的面儿还敢胡言乱语?!”   陆缜含笑补了句:“况且王爷的儿子外放当差,王爷便是不为自己的脸面想想,也该为嫡出的儿子想想。”   广闲王自然听出话中的阴寒深意,见他笑的温润如初,不觉心头一寒,元德帝也拿不准他是为了四宝如此,还是不满广闲王屡屡挑衅。   元德帝试探无果,反倒让四宝强势秀了波恩爱,便也偃旗息鼓了,转而敲了敲桌子笑着给自己挽尊:“菜也点了有一时了,怎么还不见上来?”   说来也不能怪元德帝心急,东厂这些年势力越发不可收拾,偏偏魏朝想要治理太平,还离不开东厂的辅佐,这么一个动不得碰不得的庞然大物,它的领导者这么多年还让人抓不到什么明显可以拿捏的把柄,这显然不是帝王的制衡之道,对皇上来说也是一件险事,所以四宝的出现让他眼前一亮,亟不可待地想要明确证实。   元德帝沉了沉心,暗暗提醒自己耐心些,又把目光随意转向栏杆外,见一楼有个熟悉的窈窕身影,他不禁微微一怔,思忖片刻,心头一个名字浮现上来,随即满面的不可置信。   四宝知道屋里大半人都不待见他,于是很有眼色地道:“诸位大人请稍等,奴才这就下去催菜。”   她说完欠了欠身转身出去了,没想到才下到一楼正遇见两人,她错愕道:“赵公子,鹤鸣?你们怎么过来了?”   ……   赵清澜最近的愁闷事情也不少,眼看着秋闱在即,他自然是要认真准备,偏偏突然发现了鹤鸣的身份,他知道鹤鸣并不想入宫为妃子,所以也一心要护好他,负担颇重,这些日子没少想法子瞒着,南边的母亲知道他为了个丫鬟心神不宁,立刻来信将他狠狠斥责了一番,后又软了口气,恩威并施,许诺他如果这次秋闱能中,他们就帮他娶一房贤妻,再将鹤鸣抬成正经妾室。   赵清澜只能对着书信摇头苦笑,他是自持之人,自打明白自己对鹤鸣的心意之后,就没想着只让她当个妾室。   鹤鸣知道之后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大为愧疚,做事也越发卖力。   赵清澜本想着能瞒过一时是一时,他是一片诚心,所以同时拜托了好几个家中世伯打听鹤鸣的身世,同时为他以后迎娶做准备,没想到这事儿又被家中母亲知晓,她同时还知道了鹤鸣的身份,下了死令让他把鹤鸣送回宫里,就算不直接送入宫掖,也绝对不能留在赵家了。   没想到赵清澜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对父母那边撒谎瞒着,暗暗让鹤鸣先搬到他的一所私人宅子,再继续想法周旋,只是鹤鸣最近总是神情恍惚,做什么事儿都心不在焉,他只道鹤鸣是在宅子里关的太久了,心里闷得慌,便带着她来到京里有名的百味楼吃点好吃的散散心。   赵清澜没想到这时候见到四宝,怔了下才笑道:“大沈兄弟。”   鹤鸣看向四宝,眼里三分倾慕七分怅然,四宝无暇理会两人的复杂心思,吓得脸都白了,一个箭步冲下台阶,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你带着鹤鸣来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这俩人也太倒霉了,皇上几年不出一次宫,出宫也就逛那几个地方,这撞上的几率是有多小,偏这俩人赶上了是有多倒霉!   赵清澜有些不明所以:“沈兄这是…”   四宝急的脸色都变了,生怕鹤鸣让皇上见着,偏大厅里有不少乔装的侍卫,赵清澜见她连连使眼色,心里也有些明白了,不觉脸色微变,拉着鹤鸣的手肃容道:“咱们改日再来。”   鹤鸣也正了神色点头,两人正准备要走,忽然就被御前侍卫拦住了:“这位公子,我家老爷请您和这位姑娘去楼上一叙。”   四宝暗道一声完了,赵清澜也有些惊色,不过他勉力镇定,用询问的语气道:“我并不认得你家老爷是谁,家里还有些急事儿要处理,可否容我先回去?或者你们留一张名帖过来,我改日再去拜访贵府老爷。”   侍卫不答,仍旧比了个请的手势,赵清澜心知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四宝怕他年轻气盛来硬的,匆匆拉着小二催了菜,然后道:“我带这位公子上去吧。”   赵清澜拉着鹤鸣往三层走,每走一步心都更往下沉一分,却又忽然生出股别样的勇气来。   等上了三层,元德帝颜色还算和蔼,甚至给两人看了座,他细细打量着鹤鸣,半是赞叹半是惊喜:“朕原以为你已经被贤妃残害致死,着实没想到,你竟然还在这世上。”   男人对没得到手的女子总有种执念,要不然张爱玲怎么会有白月光红玫瑰一说,虽然目前鹤鸣没达到那个层次,但她目前也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元德帝的主意。而且说的难听点,要是皇上真临幸过她了,他老人家睡过的女人那么多,没准今儿还认不出来她,正因为曾经没得手,心里才存了份遗憾,因为遗憾,才有印象。   他说完这话,很是感慨地想到了两人初见时的情形,那时候鹤鸣正在太阳底下拿着刺绣棚子绣花,玉手婉转,纤纤手指捏着绣花针飞针走线,在太阳底下便是一幅生动鲜活的美人图,元德帝不由大为心动,甚至还矫情地想玩一把浪漫,因此没有直接收用了,直接导致后来错失佳人,没想到如今又失而复得了。   两人听他自称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要跪下行礼,四宝见元德帝颜色和缓,一副叙旧的口吻,心里先松了口气,没想到元德帝下一句便问道:“既然身子无碍,为何不紧着回宫,你可知道宫女私自滞留宫外是什么罪名?”   四宝心又提了起来,陆缜见她目光紧跟着鹤鸣,不由在一边斜了她一眼。这小东西既是女子,为何对这宫女这么关注?   鹤鸣先是有些惊愕,很快又镇定下来,叩头道:“回皇上的话,皇上说的事儿民女没有半分印象了,民女只记得自己一直沿街乞讨为生,后来被善心的赵公子所救,就留在在他家当女使报恩,还望皇上明鉴,若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请皇上看在民女不知前事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了救下我的赵家和赵家公子吧。”   元德帝面上有些动容,几分关切几分遗憾,轻叹了声:“都是贤妃毒辣,导致你流落宫外,明珠蒙尘,这些日子当真是苦了你了。”他又紧着问道:“从前的事儿你当真不记得了?”   鹤鸣从容又叩了个头,肯定道:“回皇上的话,民女真是不记得了,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甚至我未必就是圣上所说的宫女,没准是那个贩夫走卒的女儿,不慎流落街头,只是恰巧和那位宫女姐姐相貌相似罢了。”   她失忆前都完全不想当元德帝的妃子好不好!只是迫于无奈,如今经过这么多事儿,更知道深宫险恶,原本十分的不愿已经上升的十二分。   赵清澜心头一紧,他知道鹤鸣说的不是真的,她曾经是失忆过不假,但自打见过四宝之后,情况越来越好,现在已经将从前的事儿想起了六七,没想到她如此大胆敢诓骗皇上!   元德帝倒是没起疑心,主要是他觉鹤鸣没必要装不认识他,这世上哪个女人不想入宫为妃尽享荣华?他甚至还觉着理当如此,若是鹤鸣还有记忆,肯定头一件事就是进宫做她的主子。   他听完鹤鸣所言,先是怔了怔,随即笑着摇头道:“这绝无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鹤鸣便不言语了,元德帝又转向赵清澜,这次的眼神便没那么和蔼了:“你姓赵?那你可知道鹤鸣的身份?”   赵清澜最初惊慌之后也很快镇定下来,低声道:“回皇上的话,草民不知,草民当初见她昏倒在街头,不忍她冻死饿死,所以将她接回家诊治,小…小环一来是为了报恩,二来也是没有旁的去处了,所以留在草民家里做了女使。”   元德帝听说是女使,神情和缓许多:“你倒是难得的良善之人。”他顿了下又笑道:“看你的装扮像是个读书人。”他吩咐下去,让人取了几套御用的文房四宝赏给赵清澜。   赵清澜嘴里发苦,接过文房四宝的手神经质地轻颤了一下。   元德帝又笑了笑,这次语带暗示:“所谓不知者无罪,真自不会责怪你们二人。你当初虽被贤妃暗害,但有此奇遇,也是一桩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元德帝既对鹤鸣还有些意思,如今失而复得,本想让她进宫之后再给位份,没想到鹤鸣缩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抢先一步开口道:“皇上,民女斗胆,有一事相求。”   元德帝对上心的女人还是很大方的,温言道:“何事?”   鹤鸣垂头低声道:“民女已经失了全部记忆,不管是做活还是处事怕都不能周全,就怕入了宫得罪了贵人,性命堪虞,还请皇上开恩,就让民女当个死人留在宫外吧。”   元德帝面色微沉,但位高权重的人大都有个拉不下脸的毛病——简单地来说就是装逼,想想曾经陆缜对四宝硬憋着不说心意的情形,皇上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他对鹤鸣有意思强行让她留下来,但是要放人终究心有不甘。   他缓缓道:“宫婢的事儿六局四司自有章程,朕也不能贸然插手,此事改日再说,你如今…”他看了眼赵清澜,顿了下才道:“暂先留在赵家当女使吧,无事不要出京城,朕另有安排。”   鹤鸣缩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低低应了个是,元德帝多少有些不愉,只是碍着脸面不好发火,挥了挥手让两人暂时退下了。   四宝难免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元德帝今年都四十多了,按照古人的平均寿命,半截都埋进土里了,硬占着人家青春貌美的小姑娘不放他糟心不糟心啊!当初鹤鸣出了事也没见他怎么管,现在又来装什么情圣!回头鹤鸣再被人算计,她就不信元德帝能为她出头!   她心里吐槽吐的正开心,冷不丁坐在一边的次辅问了句:“臣方才好像见到四宝监官在和那位赵公子在说话?”   元德帝心气正不顺,一眼就看过来,四宝神色如常:“赵公子是李大儒的高徒,奴才在内书堂念书的时候,他帮李大儒代过几次课,所以奴才跟赵公子还算认识。”   李大儒在文臣中声明卓著,备受推崇,几人一听他的名号便不再多言了,元德帝脸上终于又恢复了些微笑意:“难怪方才那少年宅心仁厚,谈吐又颇有章法,原来是李大儒的高徒。”   四宝心里切了声,不就是怕鹤鸣流落宫外失了贞洁吗,知道赵清澜品行好肯定不会干那等事,装什么装。   元德帝吃完饭也没了微服出巡的心思,带着人直接走了,倒是四宝肚子又饿起来,见那海鲜馄饨和狮子头就格外眼馋,陆缜瞧了她一眼:“馋相。”   四宝讪笑,他故意落在最后,跟人吩咐了几句才出门,等到宫门口的时候分了路,她实在忍不住,熬到没人的时候迫不及待地跟陆缜吐槽道:“您说皇上不会真想再让鹤鸣入宫为妃吧?”   陆缜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翻着折子:“是又如何?”   四宝跟他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年纪都多大了,一个闹不好…咳咳,鹤鸣又不是爱攀高枝的,也摆明了不想再进宫,为什么皇上就不能放她在宫外找了个好人嫁了?”现在进宫为妃没准过几年都要守寡,元德帝还真当自己是人人都要抢的香饽饽呢,呸!   陆缜道:“你胆子倒是不小,连皇上也敢编排。”   四宝以为他生气了,缩了缩脖子干笑道:“我这不是就在屋里跟您说说吗,又不会在外面乱说。”   这话莫名地取悦了陆缜,他牵了牵唇:“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怎么对那宫女这般关心,难不成…”   四宝一听就知道他脑补歪了,忙摆手:“您想到哪儿去了,我就是拿她当朋友。”她想着想着也替鹤鸣发起愁来,虽然暂且耽搁了一时,但皇上要是不撒手,她早晚还得回宫里。   陆缜对这事儿漠不关心,忽笑看了她一眼:“这事暂且放下,我有别的事要问你,你今天当着广闲王的面说了什么?”   四宝募得想起来,对着他一双笑眼脸上不由自主地发起烧来,勉强镇定道:“我这不是为了敷衍广闲王吗,当时那情景您知道的。”   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轻声重复:“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你就这么想跟着我?”他伸手在她脸颊上刮了刮,故意用调弄的语气道:“我知道四宝对我的心意了,你放心,送谁都不会舍得送你的。”   四宝用茶盏子挡住红脸,学着他的语调一本正经地道:“我是正儿八经的从五品监官,您哪能说送人就送人呢。”   陆缜拉过她在她粉嫩嫩的唇瓣上咬了下:“小东西,编排完皇上又编排起我来了?”   四宝笑了笑,陆缜正有些意动,就听成安在外面又嚎了一嗓子:“督主,您要的东西买回来了。”   陆缜:“…”他缓了一会儿才冷冷道:“送进来吧。”   成安缩着脖子提了个食盒进来,又蹑手蹑脚地退出去了,他把食盒推到她面前:“吃吧。”   四宝一脸疑惑地掀开食盒,里头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海鲜小馄饨,一盘狮子头和素八珍,她惊喜地哎呦了声:“怎么买来了?是百味楼的吗?”   陆缜在她挺直的鼻梁上刮了刮:“一顿饭下来,你眼珠子都快黏在这三道菜上了。”   四宝本来挺高兴的,听了这话当即反驳道:“我没有,我就上菜的时候和走的时候看了一眼,旁的就再没看了。”   陆缜自然知道她说的没错,不过见她一脸认真反驳的样子更想逗她了:“是吗?我怎么见你用眼措一直往菜上瞟?”   四宝不知怎么就急了,再次强调:“那是你看错了,我真的没有,我一直老实在后面站着呢!”   四宝一向是个吃货性子,平时调侃她她也一副混不吝的德行,今儿这般急了倒是让陆缜奇怪,就听她一脸认真道:“我可没有给你丢人啊。”   陆缜怔了怔,她顿了下,忍痛把那食盒推开:“我不饿,我不吃了,看人吃完自己就买着吃太不成样子。”   他好笑之余又有些替她心酸,握住她的手道:“平时你跟个笑话袋子似的,我不过说笑几句,你怎么就当真了?”   他干脆取了白瓷勺子舀了个馄饨吹了吹,喂在她嘴边:“你尝尝看。”   四宝见他真的没觉着自己给他丢人了,心里这才放下,低头把小馄饨吃完,百味楼这道主食果真是名不虚传,馅里面是极鲜的几样海产,参着菌菇笋子好些鲜甜的菜蔬,再加上汤底是把熬了几个时辰,把鱼刺都熬化了的鱼汤,各种食材相辅相成,一入口鲜的让人几乎不舍得咽下去。   她吃了一个就赞不绝口:“难怪皇上天天吃着御膳还对一碗馄饨念念不忘呢,这味道真是没的挑,是我我也恨不得天天吃。”   陆缜又舀了一个还要进行投喂,四宝忙伸手要接:“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也十分顺当地把小碗递给她,撑着下巴笑看她:“好啊,你来喂我。”   四宝为难地看着手里的勺子:“可是就一个勺子。”你不是有洁癖吗老铁?!   他道:“我不嫌你。”   我嫌你…四宝把这话默默地咽了回去,算了,两人反正亲也亲过,搂也搂过,鼓掌也鼓掌过…她舀了个小馄饨照着葫芦画瓢喂给他,两人你喂我我喂你的吃完一碗。   四宝正要咽下最后一个,陆缜边用绢子掖着嘴角边似笑非笑地问了句:“对了,上午你险些落马的时候有个东厂的接住了你,那人你可认识?”   四宝一口馄饨呛在嗓子眼里。   ……   就在四宝接受陆提督审问的时候,赵清澜也迎来了一场大麻烦,他看着坐在上首容貌秀美面色端肃的妇人,诧异问道:“娘,您怎么到京城来了,您不是…”   赵夫人凌厉的目光刀子般扫过被他挡在身后的鹤鸣,眸光微微一沉,又重重一拍案几,沉声直接截断他的话:“难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我要是再不来,你是不是要翻天了?” 第六十章   四宝被呛的捂着嘴巴连连咳嗽,陆缜不紧不慢地给她拍着后背,过了半天看她还在咳嗽,悠悠道:“别装样了,仔细没病也咳出毛病来。”   其实她和谢乔川就是正经的朋友,但被陆缜这么一问她就有点意料之外的心虚   四宝站直了身子讪讪笑道:“他原跟我当过几天干兄弟,后来不知道和我干爹闹了什么矛盾,我干爹突然就不认他了,然后他又在司礼监当差,我跟他这才熟悉起来,算是不错的朋友。”   陆缜见她大方承认,脸上这才缓和了些,又问道:“我记得你原来杀了十三皇子派去擒拿你的两个侍卫,当时也是他在你身边?”   四宝心说你可真是古代版活体百度啊,她边在心里吐槽边道:“是啊,当时多亏了他。”她当时怕牵连到谢乔川才咬死了没说,现在陆缜既然能提出来,想必是知道了,她也没再瞒着,只小心问道:“您…不会为了这个责罚他吧?”   陆缜两手优雅地交叠着,抬头冲她笑了笑:“他救了你,赏他还来不及,怎么会罚他?”   四宝给他笑的缩了缩脖子:“那我替他谢谢您了。”   陆缜又随意问了几句,两人开始进攻下一道狮子头,这道菜口感细腻味道浓厚,也相当惊艳,相比之下素八珍就失色许多,不过口味也算上乘了。   陆缜本就吃的差不多,不过是陪她用饭,四宝没吃完就已经有了七八分饱,摊在帽椅里,咬着筷头看着剩下的一个狮子头纠结。   陆缜在她脸颊上戳了一下,见她不解地看过来,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见鼓起来就让人把剩菜拿去扔了,不让她再吃:“吃不完便吃不完吧,硬塞进去仔细对肠胃不好。”   四宝囧…总觉得督主在养娃,她讷讷道:“我这不是怕浪费吗。”她上辈子吃饭的时候也想剩多少剩多少,吃完饭把碗一推,拽的跟大爷一样,后来穿过来想吃顿好的都吃不着,所以也养成了她不剩饭的习惯。   她说完葛优瘫在椅子里,顺嘴说了句段子:“扶我起来,我还能再吃!”   陆缜看了眼那尖俏的下巴,他虽然挺想给她催肥,但肯定不是付出撑坏肠胃的代价:“你若是喜欢,就把百味楼的厨子请到司礼监来天天做给你吃。”   四宝放下筷子道:“我就是这么一说,皇上也爱吃这家东西,万一你把厨子请来了,皇上也见天地跑到司礼监来蹭饭怎么办?”说完觉着自己十分地深谋远虑。   陆缜摇头失笑,两人闲话一时,外面忽然有人报道:“督主,广闲王求见您。”   陆缜挑了挑眉:“让他进来吧。”   广闲王是带着厚礼来的,什么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他一见陆缜就声泪俱下涕泗横流地陈情,说自己多么多么无辜,其实对四宝监官完全没有旁的意思,还隐隐暗示是皇上逼他说的那番话,就差没抱着陆缜的大腿说自己多么无辜。   陆缜不置可否地道:“王爷太客气了。”他礼也没收,敷衍了广闲王几句就送客,广闲王生怕他还记恨着,却也不能强留,心里七上八下地走了。   四宝在一边看的捂嘴直乐:“王爷也算是个妙人。”眼泪说来就来的,她又问道:“不过平白有人送礼上门您干嘛不收?”   陆缜翻开一本折子:“也不是什么礼都能收的。”他担心元德帝的那边还在盯着,因此只说了几句虚话,别的事儿也就罢了,他不能拿四宝冒险。   四宝见他看折子的时间到了,自觉收拾好碗筷退出去,陆缜等他走了才叫来沈宁吩咐道:“那个谢家的后人,把他随意打发到宫外办差吧,暂时不要留在司礼监了。”他顿了下又道:“不过官职薪俸上也不要刻薄了他。”他可不想四宝觉着欠了他人情。   沈宁怔了怔才应了个是。   四宝本来想去外边散散的,没想到才出二门,就见谢乔川走路姿势别扭地往进走着,他面色格外漠然,薄唇紧紧抿着,一抬眼看见四宝神色才缓和下来:“你怎么过来了?”   四宝道:“我出来散散步,你怎么了?”谢乔川听她不是特意来找自己的,面上不觉微露失望,四宝绕到他身后看了眼,就见他身上一道一道的血痕,她惊愕道:“谁打你了?”   谢乔川不欲多说,随意道:“今天不小心犯了点错,沈大人罚了我二十鞭。”   四宝一把拽住他:“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上为了救我才挨的打?”她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颇为歉疚地道:“都是我不好,要是能再小心点就不会有这事了。”   虽然他救四宝不算救错了,但规矩就是规矩,他今天的任务是隐藏起来保护好皇上,没做好这点就要受罚,要不然以后出去紧要办差的时候也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那多少人的心血有可能就此白费了,所以倒不是沈宁着意刻薄他。   谢乔川跟妹子聊天的技能显然为负值,而且总忍不住下意识地把四宝当男人,很不客气地道:“你的骑术确实差劲。”他说完才反应过来四宝是个姑娘,不比男人脸皮厚,缓了缓道:“不过你本来不善骑马,再怎么小心也无用,这不能怪你。”   瞧瞧这情商哟…他不说这后半句还好,一说四宝更加无地自容,主动道:“我那边还有没用完的伤药,我拿来你用吧。”   四宝返身回去取了上好的伤药特地送到他屋里,谢乔川已经脱了外衣,只着血迹斑斑的中衣,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多看:“别人打你你就由着他打?不会撒个泼打个滚叫个疼什么的?”   谢乔川:“…”这话他连接都懒得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四宝把手里的药递给他,又拍了拍钱袋子,豪气道:“有什么不好的跟兄弟说,兄弟给你请最贵的大夫买最好的药。”   谢乔川:“…”他轻声重复:“兄弟?”   四宝反应过来,一挥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谢乔川接过药,面上五分希冀五分赧然:“你…能不能帮我上药?”他掩饰般的咳了声:“我够不着后背。”   这下换四宝闭嘴了,要是搁在原来她冲着谢乔川救她,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一来谢乔川知道她的身份,二来有督主那番话在先,她怎么想怎么别扭,小心建议道:“要不我从后面给你举个镜子,你照着涂药?”   谢乔川:“…”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是郁闷四宝拒绝他,还是该郁闷自己方才的念头太不君子:“不用了,你帮我随意叫个人进来吧。”   四宝就叫了个熟人进去帮他涂药,她站在窗边问道:“你这伤是谁让打的?”   谢乔川侧了侧身,颀长的脖颈和坚硬的胸膛就露了半边出来,他淡然道:“是沈宁大人吩咐的,他说我做事冲动,有违东厂的规矩,打二十鞭让我长长记性。”   四宝劝他道:“这也是为你好,怕你以后吃亏。”   谢乔川闭了闭眼:“我知道。”   谢乔川伤好之后没几天就被派遣到外面办差了,不过怎么说也是升迁,四宝还是很替他高兴的,送了俩大肘子一只烧鸡给他庆贺,谢乔川看着油腻腻的肘子和烧鸡嘴角直抽,却没忍心直接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吃了半个肘子。   大概是最近事情真的不少,陆缜都格外忙活起来,连跟她说笑打趣的时间都少了许多,司礼监上下就属四宝最闲,她板着手指盘算了一下,沈华采的考试也快开始了,她要不要拿点东西去慰问慰问呢?   她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想完之后急吼吼地就准备出宫,陆缜揉了揉眉心看着她:“正好我也要出宫办事儿,你等会儿跟我一道走吧。”   四宝正想客气客气,忽然被他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这个姿势…她忍不住要挣扎,他面有疲态地摁了摁额角:“别动,让我抱会。”   四宝不好意思再动:“您最近很忙呐?”   陆缜轻嗤了声:“陈参政马上就要卸任进京,蜀中素来富饶,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能不忙乱?”他不欲跟她说太多朝堂的事儿,只轻描淡写提了一句,咬着她的耳垂道:“好几日没和你温存了,可有想我?”他轻轻在她下巴上刮了一下,语调狎昵:“瞧你最近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可是耐不住了?”   四宝一个白眼差点翻到脑仁里,靠,是谁批折子的时候不准她出屋硬要把她拽在身边的,古代又没有手机电脑啥的,她不晃来晃去她干嘛啊!   她没忍住道:“督主,您说这话就不会脸红吗?”   陆缜竟然嗯了声:“有点。”他倾下身亲吻她粉嫩的脖颈:“所以是我骗你的,是我耐不住了。”他说着轻巧把她转了个身,像是抱小孩一样搂抱着她。   四宝觉着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想到那回喂饭的事儿,无奈地揶揄道:“您以后要是有孩子了,养孩子肯定是把好手。”   陆缜咬牙笑道:“你以为我在养孩子?”四宝耸了耸肩没说话,他却禁不住问道:“在你强拉着我给你解药性之前,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四宝:“…”能不提这茬了吗!她被这有点怨妇的问题问的背不住,噎了下才道:“就…顶头上司。”   陆缜惩罚般的在她敏感的颈窝处轻咬了口,像是叼住猎物的猛兽,专注猎物最脆弱的地方:“还有呢?”   四宝想缩脖子,又被他舔弄的身子发软,一双杏眼泛着迷蒙的水光,半晌才死鸭子嘴硬:“再亲近点…就是兄长长辈这样的,旁的就再没有了!”   四宝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就已经在她的腰窝处来回抚弄,哼笑了声:“长辈?你有要对你做这种事的长辈吗?”他在她唇畔重重亲了口,直亲的她嘴唇泛红:“还是这样的?”   四宝差点叫饶命,一边服软一边转移话题:“那什么…咱们等会还得出去呢,这样多不好。”   陆缜欺身挨近了:“怎么样不好?”他在她耳边轻呵了口气:“说出来就放过你。”   四宝一脸羞耻,腰却被他揽住了死活松不开,只得忍辱负重:“亲我…不好,咬我…也不好。”   陆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不好法啊。”   四宝:“…”你他妈…   陆缜见她一脸想打人又不敢动手的纠结,终于放过她,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裳下摆,边挑唇笑道:“你这么缠人爱撒娇可怎生是好?以后离了我可怎么办?”   四宝摆出冷漠JPG:“…您开心就好。”   她取了常服帮他换上,还细心把前襟的褶皱抹平,两人这才出了门,四宝路上见有打着广告买文房四宝的,跳下马车狠狠心给沈华采买了一套,沈华采本来正拧着眉头看一封书信,看上去郁郁不乐,见到她先是怔了怔,把手里拿着的信纸压在书本底下,笑问道:“姐,你怎么有空过来?”   他神色有些许不自在,四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看什么呢还藏的那么严实?难道是在看春宫?”   沈华采:“…”他红着脸道:“我没有!”   四宝嘻嘻哈哈:“没有就没有呗,我就说一句你急什么,其实…我是来问你上回破皮的地方好了没的。”   沈华采:“…”他脸都快烧起来了,忍无可忍地道:“咱们不是说好不提这茬的吗!”   四宝把手里的文房四宝递给他:“开玩笑的,我想着你马上要科举了,过来鼓励鼓励你,争取考个好成绩出来,以后在李大儒的弟子里说话更有分量。”   沈华采暗暗捏了捏拳头:“姐,你放心吧,我这次一定要中个举人回来。”   四宝又宽慰道:“也别有太大压力,努力复习照常发挥就行。”说话间丫鬟已经端了茶点上来,她生怕再闹一出上回的事儿,对这个丫鬟难免多看了几眼,见她面相老实,举止沉稳这才松了口气。   沈华采竟然也难得看出了她的担忧,忙道:“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买人我色色都调查清楚了。”   四宝问了几句他功课,见他胸有成竹,才换了话题,面露隐忧:“你可知道…赵家最近怎么样了?”   沈华采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赵家了,想了想才道:“赵兄的母亲前几日进京,他最近可能陪着母亲,我已经好几日没见他了。”   四宝听完更觉忧虑,赵清澜对鹤鸣的心思她能看出来一些,他愿意护着鹤鸣不假,可是家中长辈能同意吗?   大概是京城这地界真的邪门,两人正说着赵家的事儿,赵清澜身边的长随就急匆匆跑进沈家小院,慌忙对着沈华采道:“沈少爷,小环姑娘丢了!我们家少爷请您派几个家仆帮着找人呢!”   四宝大惊失色,沈华采也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毕竟这是家丑,长随面露犹豫,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不过他对赵清澜极为忠心,想了想还是咬牙说了,连连苦笑道:“说来是桩难堪事儿,我们夫人因着少爷的关系,不想留小环姑娘再在家里,于是挑了个少爷不在的时候跟她讲明了利害,说她在赵家只会连累我们少爷,所以要帮她寻个别处的宅子住着,小环姑娘重情义,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夫人便给了她盘缠让她离开,还让家里的管事帮她寻住处…”   赵夫人虽然不喜小环,但也不是那种动辄喊打喊杀的奇葩,她应当是不知道皇上已经见过鹤鸣的事,才做此决定的,而鹤鸣的想法更简单了,左右进宫是逃不脱,找个远离赵清澜皇上又能掌控到的地方住着,到时候直接进宫也不会连累谁。   四宝沉了沉心:“然后呢?既有住处怎么会找不到人?”   长随面露怒容:“那管事是我们赵家的一个三等管事,他女儿在少爷身边当差,和小环姑娘素来不对付,再加上小环姑娘身上的盘缠丰厚,他被婆娘女儿蹿腾了几句就起了歹心,勾结了个牙人把小环姑娘卖了!”   四宝听到这里,已经气的肺里冒火:“那牙人呢?!找着了没?!”   长随愁着眉摇头:“这种牙人做的都不是正经买卖,今儿换一个地方明儿换一个地方,等我们找到管事供认的地方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踪影。”   四宝也顾不得说话好听难听了,直接问道:“你们少爷是死的不成,家里出了那么大事儿他竟没有半点反应?”   长随打了个寒噤,连连苦笑:“您快别这么说,我从来没见过我们家少爷发这么大的火,差点把那管事一家打死,夫人说一句他顶一句,夫人险些气的病倒在床,他当即就动用京里所有能用的关系找寻小环姑娘。”   四宝脸色有几分和缓,但想想还是替鹤鸣揪心,她怎么就那么命运多舛呢!偏这事儿牵扯到宫里,还不能报官,要是皇上知道了,那赵清澜估计就完蛋了。她气的连连跳脚:“那蠢货管事呢!打死了没!”   长随面露为难,沈华采拉了她一把:“哥,咱们先去赵家问问情况再说。”   四宝强压着焦躁摇了摇头:“你先去问问,我去找几个朋友帮忙。”   沈华采点头应了,四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督主,东厂找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但一来念及他好像从来不跟自己提东厂,可见不想让她仗势插手公事,二来她怕他嫌自己又往身上揽麻烦,三来东厂插手要是动静太大,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办?她踌躇片刻,还是租了辆快马车去北镇抚司找了沈宁。   如今锦衣卫也归东厂管,她拿着司礼监的牙牌轻易就进了北镇抚司,沈宁果然在里面调公文,见到她怔了怔才笑道:“四宝,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四宝摆出求人的低姿态:“沈叔,我有事求您帮忙。”她说完便把事情三言两语跟他说清楚了。   沈宁听说只是找人这种小忙,二话没说就应下了,就算不提四宝和督主的关系,四宝平时也是个讨喜又会说话会做人的,一口一个叔叫的亲近,他不介意帮这点小忙。   沈宁想了想道:“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四宝沉了沉心:“前天不见的,昨天深夜那管事勾结牙人的事情败露,今天上午我才知道的。”   沈宁转头吩咐道:“命人先去那些没正经的青楼楚馆暗娼馆画舫这些地方搜索,若是这里没有,就去酒楼画舫之类的,若是还没有,就召集那些三教九流,争取先把那牙人找出来,再审问详细。”   四宝一听脸都吓白了:“青青青青楼?”   沈宁对里头的门道显然很清楚:“自然,一般正经的牙人和青楼楚馆绝不敢收下来路不明的女子,哪怕是倾国倾城呢,他们也绝对不敢,万一闹出来就吃不了兜着走。只有这些野路子的牙人才会做这些私下买卖。”   四宝听的心肝直颤,左右坐也坐不住,干脆跟他们一起翻公文查线索。   北镇抚司办事果然效率出众,没到半个时辰就查出了些眉目,说是长明河边有家暗娼馆昨日新收了个女子,时间相貌都跟鹤鸣吻合。   四宝拿着证据就要去找人,沈宁拉住她道:“你知道那些暗娼馆里养了多少打手吗?你仔细被人揍个鼻青脸肿出来。”   这点四宝倒是胸有成竹:“您放心,我在恭俭胡同还认识不少弟兄,等会儿我就过去拉他们一道去那个暗娼馆要人,反正他们是干违法生意的,毕竟底气不足,到时候我拿了银子带了人软硬兼施,他们也没必要硬留着鹤鸣不放。”   这法子倒是不错,沈宁没想到她还有这份处事能耐,稍稍改变了对她往日不靠谱的印象,但想了想竟把谢乔川叫来:“虽说这种暗娼馆一般不会有特别硬的后台,这家似乎也没什么背景,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他也跟你一道去吧。”   别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都有差事在身,他不知道督主因为吃了一桶老陈醋才把谢乔川调走,想着两人毕竟是熟人,办事也方便。   四宝顾不得多想,三言两语跟谢乔川说清楚情况,拽着他就往恭俭胡同走,没想到她的朋友都派出去当差了,要过上一阵才能回来,她现在正赶时间哪里等得起?急的简直要抓破头皮,还是恭俭胡同的监官见她着急,出了个主意:“你留个地址下来,他们回来了我让他们去那里帮你。”   四宝忙把沈宁给的暗娼馆地址留下来,谢乔川思忖片刻:“咱们先去那里探探情况如何,再做决定。”   四宝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她现在不怎么信得过赵家,于是也没把这事儿告诉赵家,两人就这么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挽救失足少女行动。   沈宁左思右想还是觉着有点不放心,干脆命人递话给了在宫外办事儿的陆缜,让他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   陆缜禁不住按了按眉心,这小东西还真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最可恨的是明明爱惹事却非要事事瞒着他,看回头他怎么收拾她! 第六十一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两个太监并肩逛青楼!   谢乔川和四宝两个太监就并肩往长明河走,长明河不少中等的青楼楚馆,不过大都是没过明路的,官府屡禁不止,到后来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两人按着地址往哪家暗娼馆走,数着门牌号,老远就见一家名叫‘含情轩’的楚馆。   含情馆不大,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上档次的楚馆,一眼就能望到头,四宝摆出一副暴发户的德行,昂着膀子吊着眼睛进了含情轩,立刻有龟公上来迎人:“两位少爷来了,想要找什么样的姑娘?”   四宝被问的卡了壳,下意识地瞄了眼谢乔川,他也是想了想才答道:“要清倌人。”   四宝从钱袋里摸出一锭最大的银子递过去,忙附和道:“对,要清倌人,而且只要清倌人,小爷我不差钱,不许拿那些塞了鱼鳔鸽子血的糊弄小爷我!”   这下换谢乔川对四宝刮目相看了,这还是个姑娘吗!太特么渊博了,这种事儿都知道!   龟公面露为难,下意识地往最后一间小屋瞟了眼:“清倌人倒是有,不过是才送来的,性子暴烈着呢,恐怕伤着您…您若是喜欢年纪小的,小的找几个温柔小意的年轻姑娘来服侍您,如何?”   四宝一听有门,顺着他的目光往最后一间小屋看了眼,心里头有了底,坚持道:“不成,都跟你说了小爷不差钱,只要清倌人,别的绝对不行!”   龟公又下意识地往后面瞧了眼,仍旧伏低做小地陪着笑脸,不过话却不留余地:“一看就知道您是个金贵人,把那些没调解好的清倌人叫出来伺候怕伤了您,我们可赔偿不起,您若是有兴致,不如留个名帖下来,赶明我们调教好了您再来捧场?”   四宝仍旧摇头,一脸蛮横:“不成,小爷就今儿个有兴致,你手头有人就别藏着掖着了,出了事儿我自己担着!”   楚馆的人虽说爱财,但也自有一套规矩,不是客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龟公见她执着若此,心头已经起了疑心,使了个眼色让馆里养的打手过来,眼看着就要把两人团团围住,他边赔笑道:“实在抱歉,这是真不行。”   四宝还要再说,忽然见周遭已经有人围了上来,她悄悄拉了下谢乔川袖子,她面上做出扫兴状:“罢了罢了,真个扫兴,亏小爷我还听了别人的介绍特地寻摸到你这里来,什么破地方!”   龟公见她一副纨绔少爷的架势,疑心消退几分,仍旧殷勤地送她到门口。   两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四宝一出门就面露兴奋地对谢乔川道:“我可能知道鹤鸣被他们藏在哪了!”   谢乔川方才也看见了那龟公的眼神,两人蹑手蹑脚地绕到后巷,这座楚馆的后墙很高,四宝估摸着两人叠罗汉也叠不进去,沿着高墙细细地摸索一番,终于摸到一处一尺多宽,外边杂草丛生的狗洞。   她比划了一下身高,估摸着谢乔川钻不进去,自己悄悄探进去半个脑袋,就见几个打手在最后一间屋前后来回巡逻,隐约还能听见女子地沉声叱骂,模糊中能听出是鹤鸣的声音,声音虽惊而不乱,四宝禁不住悄悄攥了攥拳头,看来鹤鸣也在想法自救,她心里更有底了。   四宝正要把脑袋缩回去,就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妆容艳丽,看起来应该是老鸨的女人扭着腰肢沉着脸进了最后一间小黑屋,身后还跟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她心里一沉,暗道一声不好,缺见一个打手已经巡视到这边了,她只得无奈先退出去。   她把方才见过的事儿飞快跟谢乔川说了一遍,压低声音道:“他们怕是见鹤鸣拼死反抗,要用些强硬手段了,咱们来不及等人过来了,先想法儿子闹一场才是。”   谢乔川忍不住问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对这些青楼手段这么熟悉?”   四宝总不能跟他说这是上辈子瞎几把上网看帖的下场,只好敷衍道:“姑娘怎么了?没见过学识渊博的姑娘吗?”   谢乔川:“…”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   四宝急的头上快冒烟了,拉着谢乔川跑到巷子口转了一圈,见巷口有卖烟花爆竹的,她眼睛不由得一亮,看过无数电视剧的脑子在这一刻发挥了价值,她买了十好几个最大最响的爆竹,借着夜色的遮掩悄悄绕到后巷,由谢乔川投掷,点燃了挨个扔到含情轩的后院里。   幸好含情轩只是小地方,没养太多打手,查的也不是很严,两人这才得以实行计划,转眼三个二踢脚炸响,含情轩的后院里很快传出了女人的尖叫声和喝骂声。   四宝趁机又从狗洞里扔了一个进去,不过含情轩里的人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意识到有人捣乱,操着棍棒就要出来收拾人,不过他们不傻,四宝和谢乔川更精,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硬是绕着后巷跑了大半圈没让他们逮到。   于是陆缜来到这长明河后巷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奇景,四宝和谢乔川满脸黑灰地蹲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好几个打手绕着那处走了好几回都没发现,反而由着四宝一个炮仗接一个炮仗扔进院子里。   陆缜差点给生生气笑,这小混蛋说她胆子大吧,对着他大半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怂样,说她胆子小吧,什么样胆大妄为的点子都敢想敢干,他简直是哭笑不得,跳下马车走过去,才说了一个字:“你…”   四宝已经忙晕了头了,听到声音二话没说就往他怀里塞了一个炮仗:“赶紧扔别废话,这个扔完了咱们还得换地方。”   陆缜:“…”   谢乔川已经意识到不对来了,一转头看见陆缜,脸色不禁一变,四宝还没得到回应,不耐烦地转过头:“手脚麻利点,回头咱俩被逮住了都吃不了兜着…走,恩?!”   她看到陆缜那张脸差点没吓得跳起来,手里的炮仗哗啦啦洒了一地:“啊!!!艹!!!”   陆缜:“…”   四宝慌道:“您怎么来了?”她顿了一下又道:“您来找姑娘?”卧槽不会这么巧吧,陆缜出门嫖个娼都能遇到她?!   陆缜:“…”   他身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咬牙道:“找的不就是你这个…”   他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谢乔川在旁,冷哼了声:“混账。”   谢乔川也起身行礼,见陆缜拉着她胳膊想把她拉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拦着,不过他下手看似很重,实际上小心控制着力道,他这才收回手,但心里不由得冒出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来。   这时候几个打手重新追了上来,眼看着捣乱的人就要被逮到,操起棍棒狞笑道:“两个小兔崽子…”   陆缜只蹙了蹙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个穿着寻常衣裳的番子来,三拳两脚就把几个打手干翻在地,让他们连近身都没近成。   四宝跟着陆缜大摇大摆地出了后巷,正好她在恭俭胡同叫的弟兄也赶了过来,陆缜还没来得及问她一句,她就匆匆把陆缜推到马车边儿上:“这事您还是别插手了,您一插手就怕皇上也知道了,我来解决吧。”   陆缜甚至没来得及过问,四宝就转身跑了,谢乔川踌躇一瞬,也跟了上去,他只能沉着脸看着两人。   成安靠在马车边,见四宝一挥手就召集人杀入了含情轩,不由得嘿嘿笑道:“四宝这小子胆子大是大,不过还挺有主意的,人缘也不错。”   他才说完就被陆缜的冷眼看了个透心凉,忙改口道:“不过人缘再好也不能胡作非为,像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要惹出泼天大祸来,得好好教训教训他才是!”   他没想到陆缜面色更冷:“要教训也轮不着你来教训,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管好你自己。”   成安:“…”TAT西湖的水他老成的泪啊~~~   督主护短真的都护到这个份上了?!   既有了人手,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四宝就懒得再跟他们绕弯子说废话,直接走进去对含情轩的掌柜的说:“要么把你们昨日收进来的姑娘乖乖交出来,我再给你一笔银子,要么我砸了你这馆子,再把人带走,你选一样吧。”   掌柜的面上阴晴不定,虽然含情轩有后台,但背后也只是个从六品的闲差,他不知道眼前这人的来路如何,不敢轻举妄动,正要陪着笑脸试探几句,四宝已经重重一挥手,身后有个虎背熊腰的哥们一拳把柜台打穿了,她厉声问道:“放不放一句话!”   掌柜的脸色忽青忽白,左右权衡一番,还是保下整个馆子比较重要,反正好看的姑娘还能再买,馆子被人砸了想要开起来可就难了,他咬了咬牙,命人把鹤鸣架上来。   四宝先上下打量她一番,见鹤鸣身上的衣裳还算完好,不过脸颊高高肿起,纤纤手指上还有几个针眼,可见被人用了容嬷嬷的神针绝技,眼睛半闭着,神智也不大清明,应当是下了药。   四宝一见就怒从心头起:“这是谁干的?”   那个老鸨打扮的女人被人瑟缩着推了出来,四宝二话不说就在她脸上扇了几耳光:“瞎了你的狗眼,谁的人你都敢动!自己扇!”   老鸨哭丧着一张脸开始扇自己嘴巴子,四宝走到外街掏出几两银子,对二十多个熟人拱手道:“今天辛苦诸位了,这些是茶水钱,劳烦诸位收下,我回头有空了请大家吃饭。”   虽说关系好,但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众人推让了几句便笑着散了。   四宝见鹤鸣神色迷迷瞪瞪的,架着她出去想帮她倒点凉水,没想到鹤鸣一到外面,被清凉的夜风一吹,神智竟然恢复了几分。   她呆呆地看了四宝半晌,四宝还以为她被吓傻了,小心问道:“鹤鸣,你没事吧?”   鹤鸣嘴唇颤了颤,突然伸手紧紧地抱住她,声音带着哭腔:“四宝,我…”   四宝有点尴尬,不过还是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我在呢我在呢。”   赵清澜不眠不休了一夜,几乎把亲娘得罪完了,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终于找到管事联系上的那个牙人,他骑马拎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牙人才赶到长明河,就见到鹤鸣紧紧搂着四宝这一幕…   他在街头,陆缜的马车正好在街尾,而谢乔川就在不远处,四宝和鹤鸣站的地方又极醒目,相拥的身影在莲灯下摇曳,近看远看都宛然一双璧人,此情此景几乎可以入画。   赵清澜是暗自懊恼,都是他来迟一步这才让鹤鸣屡屡遇险,平白让她受了这么多苦,也难怪鹤鸣倾心于大沈兄弟,要是他能再快些就好了!   陆缜想着这小混账忙里忙外了一天,到现在连句囫囵话都没跟他说,就为了眼前这宫女,现在两人还当着他的面搂搂抱抱,他是死人不成?!   谢乔川想的就更复杂了,四宝不是姑娘吗?为什么会跟另一个姑娘抱的如此亲密,难道她…   于是站在或远或近的三个男人越想越是醋海翻波,活生生把自己脑补成了三坛醋缸,打翻了几乎要淹没整个长明河…   四宝对妹子抱没什么感觉,哄了鹤鸣几句,眼见着赵清澜也过来了,她今日虽然对赵清澜诸多不满,还是轻声道:“赵公子来了。”   其实赵清澜来的也不算晚,但对女人来说,谁把她从苦海里救出来总归是不一样。鹤鸣怔了怔,这才福身道谢,有些过意不去:“又麻烦少爷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赵清澜简直惭愧的无地自容,歉然道:“本就是我娘的不是,若不是她执意要让你离开赵家,你也不会被歹人所害…”   鹤鸣虽然这几天没少吃苦头,但说话还是很公允,平静道:“少爷,夫人的话其实没有错,你有大好的前程,不能被我耽搁了,我也是自己要走的,只是没想到发生这样的意外,你千万不要为此自责。”   赵清澜见她平静的面容,心头闷痛:“我…”   四宝对接下来的狗血剧情没啥兴趣,但没想到自己还要迎来一波更大的狗血,她正要退场,谢乔川走过来似乎有话想问,她张了张嘴,半个字还没吐出来,陆缜又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伸手在她脸上刮了刮,语调亲昵:“在外头玩疯了吗?这么晚了还不回宫?”   两人在屋里的亲密动作比这多了去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秀恩爱让四宝的脸彻底红了,被他刮过的地方火辣辣,半晌才憋出一句来:“这,这就回。”   她想走却有点迈不开腿,是自己个儿回去呢,还是跟陆缜一起回去?   陆缜忽然倾下身揽住她的腰,贴在她耳边笑嗔了句:“自个走不了吗?还是这么爱撒娇,拿你无法。”   四宝只能看见他前襟绣着的云纹,祥云纹路不断扩大,就连上面的银线都更瞧清,接着就是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充入鼻端,她就这么被他紧紧揽入怀里,脸已经烫的丧失了知觉,心里只想着完蛋了完蛋了,以后没脸在朋友跟前做人了。   她挣扎了片刻,才把脑袋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强笑着给自己挽尊:“您说笑了。”不过因着皮肤泛红,这话说的也像是情人之间的调笑一般。   两人之间流转的暧昧情愫就是瞎子都能看出来,鹤鸣先是迷茫地呆住了,过了会儿才死死地捂住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四宝竟然和督主…这两人怎么会!   赵清澜也是一惊,不过南边龙阳之风比北地更盛,他镇定的可比鹤鸣快,再看陆缜衣着相貌行止清华无匹,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不觉暗自扼腕。他觉着四宝虽然相貌娘气了点,但为人处世绝对称得上是豪气大义了,对朋友也很够意思,没想到委身于自己上司了。他这时候也不觉得幸灾乐祸,只是有点替四宝惋惜。   最震惊的是谢乔川,他脸色忽青忽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四宝,觉着耳边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了,差丁点就没忍住把四宝从陆缜的怀里强拽出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指甲已经刺进肉里,肩膀不自觉地微颤着。   陆缜边在四宝身上轻轻拍着,边抬眼看向谢乔川,见到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脑分,他讥诮地扬了扬唇角,眼底浮起了一层碎冰,忽然袖子被四宝轻扯了一下,她咬着牙根道:“咱们能回去再…这样吗?”   他似乎是叹了声,眼底的寒意尽消,无奈化成了似水柔情:“就依你,回去再…”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四宝在心里给陆缜这波令人窒息的操作双击666,晃了晃酸痛的膀子,看着鹤鸣问道:“鹤鸣,你想在哪里落脚?”   鹤鸣正要说话,赵清澜忙道:“我已经跟我娘说好了,你给我个改正的机会,先跟我回去,行吗?”   鹤鸣思路清晰,闻言摇头道:“少爷别这样说,你不欠我什么,当然也谈不上改正,我只是怕我回去又给你惹来祸事。”   陆缜自也瞧出两人的端倪,他对这种事儿本来从不关心,不过此时格外想把两人凑对儿,好让她离了他家四宝,难得出言道:“圣上吩咐过,让你暂先留在赵家,若你不在,圣上怕是会怪罪下来。”   四宝觉着元德帝那话估计是怕鹤鸣乱跑随口一说的,但也难保他不会拿这个挑事,于是劝道:“是啊,鹤鸣你就先回去吧。”她想了想又道:“你要是害怕赵夫人,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陆缜:“…”   鹤鸣见到她心中难免酸涩,沉默许久才点头应了,强笑着对四宝道:“多谢你了,你看看,我又麻烦你了,我怎么总是给你添麻烦呢。”   四宝正要说话,陆缜就已经漫不经心地道:“既然知道自己麻烦,以后就少惹些事,免得再带累旁人。”   四宝觉着这话说的也太狠了,鹤鸣听完这话脸色不禁一白,又忍不住看了眼四宝,低应了个是。   陆缜轻描淡写干掉两个潜在情敌,这才上了马车。   四宝嘴快完了才心虚地看了眼陆缜,他倒是没过多表示,也幸好从这回宫的路和去赵家的路在一条道上不用绕路,她送鹤鸣回了赵府,自然也见到了那位传说中很厉害的赵家夫人。   赵夫人面色复杂地看向鹤鸣,沉默半晌才道:“你们回来了?”她虽然不想把鹤鸣留在赵家,但也绝对没想过发卖处置这些套路,毕竟人家又不是她家丫鬟,如今闹出这档事儿来,她心里也十分歉疚。   赵清澜闻言只低低道:“回来了。”   赵夫人见儿子死心眼至此,心里又添一重烦闷,情不自禁地把鹤鸣看了又看。   凭良心说一句,她虽然这几日被此事搅和的心烦,但心里对鹤鸣却没有多少恶感的,甚至可以说颇为欣赏,她相貌好品行好,活计出众,做事也大方得体,在内能拢的住夫婿,在外能料理家事。这样的十项全能的能干姑娘,哪怕是出身穷门小户,她也要千方百计帮儿子聘娶过来,有这样的儿媳,做婆婆的能少操多少心。   但偏偏她入过宫还被皇上瞧上了,这两点就绝对不行,儿子的前程和家里的安危是她的底线!况且儿子还为了她屡次挑衅她身为大家长的威严,必要时候她拼着和儿子翻脸,直接把鹤鸣送进宫里也在所不惜!   赵夫人实在给不出什么好脸色,顿了顿才道:“既回来了,就先下去休息吧,明日再说,我已经命人给鹤鸣姑娘准备好屋子了。”   鹤鸣被赵家下人恭敬地带了出去,她最后看了眼四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心事重重地叹了声。   四宝没留意到鹤鸣的复杂心情,倒是见赵夫人跟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不觉怔了怔,顿了下才把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夫人,我是鹤鸣在宫中的朋友,有句话想要跟夫人说道说道,不知夫人愿意听否?”   赵夫人这才注意到她,点头道:“请讲。”   四宝笑了笑:“鹤鸣总归是宫里的人,也不是任由夫人处置的,我知道夫人担心儿子前程,但这样的事最好不要在做了,不管以后如何…现在你们赵家上下都得对鹤鸣好生照料着,倘她在赵家有个什么闪失,于赵家就是灭顶之灾,还望夫人三思。”   这件事站在赵夫人的立场想,其实不算做错了,但带来的后果却无疑很严重,倘若今儿没找到鹤鸣,皇上一怒之下追究下来,整个赵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很不客气,赵夫人脸色先是有些难看,想了想才肃容道:“多谢提醒,我省的了。”   还是跟明白人说话舒坦,四宝听她应答诚恳,神色也缓了缓,转身走了。   她本来以为陆缜已经走了,没想到他的马车还在赵府不远处等着,她怔了怔才走过去,才走到跟前,陆缜的手就从里伸出来把她拎进了马车里。   四宝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脑袋朝下躺在马车里毛茸茸的毯子上,屁股被他重重拍了一下:“知道你今天错儿哪儿了吗?!” 第六十二章   四宝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涨的通红,划拉着四肢就要挣扎起来,她从四岁之后就再没被人打过屁股好不好!虽然陆缜着意放轻了力道,因此并不痛,但是这属于精神攻击啊!   她一张脸几乎红的发紫,也顾不得身份尊卑了:“你你你,你干什么呢!凭什么打我!”她想到马车外头还有人,忙压低声音道:“我做错什么了我!”   救人有错吗?托朋友帮忙有错吗?她最后不是还把人成功营救出来了,半点没麻烦陆缜,简直是魏朝版007啊,她都快被自己的智商和情商折服了好不好!哪里有错!   陆缜脸色像是结了一层冰碴子似的,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你好好想想。”   四宝忙活了一天,鹤鸣见她一脸怅然绝望不说,谢乔川看都没看她一眼冷着脸扭头就走,陆缜也是满脸气哼哼的样子,她折腾这么久连口热饭也没吃上到底她招谁惹谁了,做好人还做出毛病来了!   她想着想着也搓火了,不过目光对准陆缜那张脸又怂了回去,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这才冲出一句:“我想不出来!”   陆缜见这小东西还敢嘴硬,长而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把她从车围子上拎起来,柔软的身子对折按在自己膝头,这姿势…四宝头朝下就要挣扎,却被他制的死死的,三两下就把下衣扒拉下来。   四宝:“…”卧槽限制级来的猝不及防啊!!   虽然两人已经鼓掌过一回了(她以为的),但这种强行欢好恕她接受无能啊,她又不是抖M!她怔了会儿才拼命挣扎起来,半天从嗓子里憋出一句:“你不是说,不是说以后不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吗!你说话不算数是不是男…”   最后一个‘人’字还没说完,四宝又挨了一巴掌,这回没有裤子衣袍的遮掩,那份感觉就更强烈了,疼倒不是很疼,就是太他妈…刺激了!!   陆缜嗤笑了声:“你想什么歪念头呢?”他又是一掌下去:“这是罚你胡思乱想。”又再来一掌:“这是罚你嘴里不干净胡乱骂人!”他冷哼了声:“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清楚吗?你要是当真不清楚,等会儿就让你好生明白明白。”   四宝全身上下皮肤都娇嫩之极,肌肤更是吹弹可破,挨了几个巴掌,转眼红印子就浮了上来,看上去好不可笑。   不过现在四宝可笑不出来,她血液都集中到脸上了,咬着牙,反手就要去捂住:“你放我下来!”   陆缜才不理她,一手把她的手拨拉下去,又轻轻拍了一下,不过这回力道更轻:“你今天错哪了?”   四宝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靠谱的了:“我,我早上吃饭的时候没擦嘴?”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不对,我好像擦了啊。”   陆缜:“…”   他就知道这小东西只有动歪脑筋的时候才靠谱点!他气不过,又是一巴掌拍了下去,转眼就绯红一片。   四宝憋了半天实在是憋不出来了,只好跟陆缜商量道:“我,我真不知道啊,要不你直接说我哪里错了,想要我怎么认错,你想听什么,我润色一下再跟你说成不成?”   陆缜:“…”   他忍不住又拍了两下。倒是四宝竟有点诡异的别样感觉,脚趾不安分地蜷缩起来,脸上像是要冒火。   陆缜见靠她自己是想不出来了,只得把她按在膝盖上,冷冷提醒道:“你今天遇到这样的麻烦,为什么不派人来告诉我?”   四宝自打见到他来就知道是沈宁告了密,忍不住在心里吐糟了一下宁叔的大嘴巴,却没想到陆缜为这个发火,顿了下才道:“可是…今天出事儿的是鹤鸣,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她跟你又没什么关系,我不能为了她强逼着你四处奔走吧?再说我觉着我能自己处理得当啊…”她说着说着努力扬起脖子看了眼陆缜的脸色,声音越来越轻了…   这话可以说十分有道理,不光有道理,简直是得体妥帖深明大义了!偏陆缜对她分的这么清明半点不觉得高兴,又是一下。   四宝哎呦一声,这回可不光是羞耻的,其中夹杂了点别样的婉转。   他正恼着所以没听出来,默然道:“你跟我要一是一二是二算得这么清?那那个宫女呢?你跟她就半点不计较了?!”   他说着突然正对上四宝清凉的杏眼,一双杏眼婉媚如水,他瞧得心头一漾。   四宝没觉察到,顿了会儿才闷闷道:“我是怕麻烦您太多您嫌我烦了。”她声音非常轻,还夹杂着浓重的鼻音,陆缜几乎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她就已经转了话头,一本正经地道:“要是哪一天您落难了,我也会这么奋力搭救您的。”   陆缜神色缓了缓,嘴上还是淡然道:“我没那么大的晦气。”   四宝听出他语气松动,正想插科打诨几句就翻身起来,他突然弯下腰,在那雪白的背上轻轻咬了个牙印:“这是赏你的,一天下来终于说了句像样的。”   按说此情此景应该很缠绵,不过四宝天生没啥浪漫细胞,脑子里想的都是如果这时候放屁陆缜会不会把她捶死之类的陆缜能听到她心声也会考虑把她捶死的念头…   四宝挣扎了半天终于获得了赦免权,吭哧吭哧地从他膝盖上爬下来,用袍子挡住两条腿,忍不住低低嘀咕了句:“我要是您的话,身边人做事能不麻烦我,我都恨不得每天烧三柱高香庆祝…”   她说着见陆缜的眉毛又扬高了,忙抱头嚷嚷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啥都没说!”   陆缜:“…”   他有时候也好奇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小奇葩,得生生折去十年的寿啊。   四宝盘膝坐在他对面再不敢开口,不过总还是觉着哪里怪怪的,尤其是想到自己下身什么都没穿…她不住地用衣裳下摆把自己遮挡掩饰,虽然古代穿的都是长袍广袖,但她稍一挪动,两条细白的腿还是在衣裳下头若隐若现,她只得遮了又遮。   陆缜见她窘迫,沉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伸手按在她乱动的手上,声口暧昧,扬唇浅笑;“别遮了,你身上有哪处是我没看过的。”   四宝:“…”   她郁闷地说不出话来,没多久马车的行驶速度便慢了下来,四宝突然着了慌,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是马上要进宫了,她急慌慌地道:“我这样…怎么下去啊?!”   下身连一条裤子都没穿,被人看见了传出去要成司礼监年度十大热门笑话之一了!   她正急着想要不要把桌布扯下来往自己身上裹一圈,兜头就被一件天青的薄披风罩住,陆缜身上特有的香气萦绕不散,她只扒拉出一个脑袋来,陆缜就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来:“这样旁人不就看不见了?”   四宝想的有点多:“万一有哪个人眼睛尖呢?”   陆缜:“…”   她把小腿往回缩了又缩,差点从他怀里掉出去,陆缜无奈伸手按住她:“别动。”   转眼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边伺候的人都凝心静气地等着陆缜下马车,就听车里突然传来一声冷斥:“都转过身去。”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十分老实地背过身去,陆缜这才抱着她下了马车。   四宝颇为同情地看了陆缜一眼,想当初她初见他的时候他是多么风雅清贵的一个人啊,现在时不时都向着咆哮帝涛哥的方向进化了…   陆缜直接抱着她进了屋,四宝正要找条裤子给自己套上,他忽然就直愣愣地亲了过来,四宝躲闪不及,两人不知怎么就亲到一处,一并滚到他屋里那张罗汉床上。   四宝懵了一瞬才勉强抵开他:“唔…现在不行。”   太医叮嘱过她现在月事不调,妇人内疾不轻,最好养好了身子再行房事,再说他现在还没安排周全,万一四宝有了孩子,对她来说就太过危险了,再说他也不想四宝和孩子以后身份不明,以上种种加起来,所以他这些日子虽然常有情动,但是一直没有碰她。   不过这些四宝都不知道,陆缜见她拒绝,忍不住咬着她耳垂问道:“为什么不成?”   四宝讷讷道:“我,我也不知道啊。”虽然已经那啥过,但上回她是神志不清了,这回神智清明的时候,总觉着哪里怪怪的,她认真想了想才道:“可能我心里还把您当个太…咳咳,您懂得。”   陆缜:“…”   四宝开始想着要不要发挥现代人的豪迈作风,把衣裳一敞,直接说来啊快活啊~~想想那场景就够雷人的…   陆缜无奈把她香软嫩滑的手一捻,衔住她一只白玉般精巧的耳朵,声调带了几分缠绵的含糊:“旁的法子也能得趣…”   四宝怔了怔,手就猝不及防地被他按在了…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这样青涩的反应意外地取悦了陆缜,他按着她的手轻笑了声,狭长上挑的眼梢暧昧朦胧:“我来教你。”   四宝半晌才哆哆嗦嗦地道:“我手劲不行,怕用劲太重万一给您…要不您自己来?”就不能像她弟一样当个自力更生的正经人吗!   他轻笑一声拒了:“不成。”他绵绵吻着她的脸颊,跟她痴缠:“那你可得小心点,要是一不留神弄坏了,你下半辈子别想快活了。”   四宝:“…”我谢您这么替我的下半生和下半身着想!   她虽然闭着眼睛没敢看,但也觉着很惊人,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两只爪子都快被折腾废了才算完事。   四宝颤着胳膊在床上仰面瘫了会,又红着脸跳下床去洗手了,没想到人在洗手盆前面,两条胳膊累的都抬不起来,从膀子到手腕再没有一点力气。   男人得到满足之后,心情大都会很好,陆缜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放进温水里搓着香胰子,她忽然狐疑地瞧着他,感谢上辈子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科普贴,她记得男人有的几分钟也就结束了,怎么他那么能折腾,会不会有什么毛病啊?   她两只失去知觉的手任由陆缜摆弄,目光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扫了几圈,带了那么点猥琐地问道:“您平时…自己弄过吗?”   陆缜:“…”他给她洗手的手不觉一顿。   四宝神神叨叨地继续问道:“您给自己弄的时候也是这么长时间?”所以他拉着她撸只是为了怕麻烦?还是怕明天手酸了看不了折子?   陆缜忍无可忍,还沾着水的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闭嘴!”   看吧看吧,又往咆哮帝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四宝洗干净手,两只胳膊还是跟脱臼了似的垂着,只得往躺椅上一靠,喃喃道:“不知道鹤鸣现在怎么样了?受了那么大惊吓,今晚上肯定不好过吧,也不知道赵夫人会不会再刁难她。”想想又觉着不大可能,赵夫人算是个明白人了,不会为着一时意气做无聊事的。   陆缜正用干净的巾子擦着手,闻言冷哼了声:“你对她倒是尽心。”   四宝难得一本正经,还说出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来:“不是哪个朋友都是陪你从苦日子熬过来的,每个这样的朋友都得珍惜着,这世道共富贵容易,同吃苦难呐。”   陆缜似笑非笑:“朋友?我看她未必只想跟你当朋友。”   四宝一脸尴尬,不过也没否认:“鹤鸣原来是对我有些旁的念头,但日子久了自然也就忘了吧。”   陆缜薄唇微张,吐出二字:“未必。”   这话听的四宝一下子紧张起来,撑起身子道:“不,不至于吧…她年纪还轻着呢,过几年也就忘了。”她可不想坑了一个姑娘,更何况古代女子名节何等重要,鹤鸣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陆缜悠哉悠哉地看她一脸慌张:“那可未必,没准会记一辈子?”   她自然知道鹤鸣对她的心意,不过少女情怀这事儿吧也难说,她上辈子还暗恋过一个字写的好的汉子呢,没过几个月都忘了这人长啥样了,她想着想着忍不住把这话顺嘴溜了出来:“鹤鸣怎么这么死心眼,我当初喜欢…”   陆缜立刻瞧了过来,眼风在她脸上掠了几圈:“谁?”   四宝把危险的后半句生生一转:“我当初喜欢吃西瓜的时候,她就这么死心眼,现在我喜欢吃…葡萄了,她怎么还这么死心眼。”   她说完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个啥…   陆缜:“…”   四宝给陆缜说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盘算着回头抽空去劝一劝鹤鸣算了,哪怕把话说狠点,也不能让她就这么荒废年华。   陆缜看了看夜色:“天不早了,尽早安置了吧。”   四宝擦干净手就准备回自己屋,陆缜拉着她带回来,挑唇笑问道:“你往哪里跑?”他见四宝想要张嘴,先一步道:“你也别折腾了,就在这里睡吧。”   四宝惊了:“睡?!”她吞了口口水:“我不是才帮您…过一回吗,您不是说了今天不会在…那个啥了吗”   陆缜反倒蹙起眉,又忍不住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让你在这儿歇下。”   四宝:“…”不好意思她黄暴了!   陆缜眉头松开,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不过试试别的新鲜法子也未尝不可。”他说完紧紧盯着她粉嫩的柔唇,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她上回吃糖葫芦的样子。   四宝:“…”   她给他看的头皮发麻,一言不发地跳上床用被子裹住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道了声‘好梦’。   陆缜瞧得好笑,伸手搂住被裹成粽子似的四宝,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晚上四宝把自己裹得太严实,一晚上热醒了好几回,反倒是身边的陆缜睡的十分踏实,唇边还有浅浅笑意,看的四宝忍不住在他唇上戳了好几下。   第二天一早四宝早早地就被热醒了,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先把身上擦了一遍,觉得身上还是痒痒的,不过她也没多想,换好衣裳趁陆缜还不知道,拿着牙牌就直接出了宫。   她这回难得大方地叫了辆马车,直奔去了赵府,赵夫人听说她是来赵鹤鸣的,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让人把她带到鹤鸣住的地方去了。   鹤鸣正在做绣活,她见到她先是有些惊喜,又想到昨天的那一幕,脸上一僵,不过还是强撑着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四宝道:“我怕你心情不好,过来瞧瞧你。”   鹤鸣跟她相熟,便没了许多客气,拿起绣棚子来边绣边道:“你想太多了,到底没真出什么事,能平安回来就是万幸了,心情不好实在谈不上。”   四宝小心问道:“原来的事儿…你都想起来了?”   鹤鸣嗯了声,抬起头笑看她一眼,眼底却带了些怅惘,手下动作不停。四宝不敢再继续这个危险话题,转了话头道:“你怎么突然想起做绣活来了?”   鹤鸣道:“你们当初葬我的时候把我的好些首饰也一并葬了下去,后来我流离了那么久,这些首饰也没剩下几样了,这些东西是我把剩下的首饰全卖了然后买来的。”   她见四宝有话想说,抢先一步道:“你知道我是不想进宫的,我打算有机会再想皇上求求情,以后若是能留在宫外,我就做点绢花帕子扇面之类的小本生意,我这些日子着意打听过,杂货生意不说多赚,但养活我自己却绰绰有余。”   四宝忙道:“你银钱若有个不趁手的,支应我一声就行。”   鹤鸣一笑,绣花针在鬓发磨了磨:“就是你不说,我也不会客气的。”   两人又沉默下来,四宝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说这个尴尬的话题,鹤鸣已经忍不住问道:“你和督主…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四宝怔了下才道:“不是的。”   她和陆缜的关系吧…虽然有点乱七八糟,但肯定不能说陆缜是强迫她的,细算下来应该是她强迫陆缜的才对吧。= =   鹤鸣呼吸急促,绣花针不由得攥紧了,仍是大胆地抬头和她对视:“我,我哪里不好?”   四宝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按在她的肩上,低声道:“鹤鸣,你没什么不好的,你是这世上大半男人的梦寐以求的好姑娘,是我不好,我…不喜欢女人。”她叹了口气:“我喜欢你,只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我天生对女人没能耐,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   鹤鸣脸色苍白:“你喜欢的…是督主那样的?”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四宝犹豫了一下才道:“督主待我很好,我很感激他,就是用命去报答他也在所不辞。”   鹤鸣微闭上眼,似乎不想再说话,四宝只好扯些有的没的:“赵家公子人不错,对你也挺…”   鹤鸣却突然睁开眼,正色道:“这事儿本来就是两情相悦,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强求,但你也用不着心存愧疚把我推给旁人,赵家少爷是个好人,我对他只有感激的。”   四宝给她说的讪讪一笑,脖子后面冒出汗来,刺激的身上更痒,她忍不住左挪右挪。鹤鸣才平复好心情就看到这一幕,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四宝挠着后脖子:“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痒的要命。”鹤鸣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柄痒痒挠来,故意笑问:“要不要我给你挠挠?”   四宝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缩着身子躲开了,见她眉间还有伤怀,但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毕竟直接了当的斩断总比残留希望却要无尽等待的强。   她笑着道:“以后你要是能开成铺子发了财,可别忘了提携提携兄弟我啊,我出钱你出技术,到时候咱们合伙赚一票大的。”   鹤鸣笑着啐她:“你还有脸说,当初让你出宫跑腿,你在我身上赚了多少银子?”   两人说笑一时,四宝见鹤鸣没留下什么阴影这才准备告辞,鹤鸣等她走了之后,痴痴地看着她背影好一会儿,忽然怔怔地流下泪来。   四宝才出鹤鸣住的院子就被赵夫人派人拦下了,赵夫人对她十分客气,欠身道:“这位大人,我有事想问问你。”   虽然是她贸然送走鹤鸣才招致了大麻烦,但四宝对她的印象并不算太差,闻言客气道:“夫人请讲。”   赵夫人无奈道:“方才厂公递了话说要到我们府上来,却也没说是什么事,我们家虽说有些体面,但到底不算什么大家族,官宦没出几个,家里人也大半都是行商的,不知厂公前来究竟所为何事?还望大人指点一二。”要说他们家和这些达官权贵有甚干系,也就是鹤鸣了。   四宝啊了声,不会是来逮她的吧!但想了想又觉着陆缜不可能这么幼稚,她忍不住问道:“督主传话下来的时候还说了别的什么话吗?或者身边还有旁人吗?”   赵夫人想着底下人的回报:“当时厂公到我们赵家的一座酒楼里用饭,直接让酒楼掌柜传话过来,掌柜的说他身边还有个四旬上下,保养得宜,容貌颇是不错的中年人。”   四宝努力想了想,脸色微变,问道:“那中年人是不是看着很有威严,跟人说话总是微抬着下巴?”   赵夫人忙问道:“大人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四宝脸色不大好看,半晌才跟她道:“夫人快去准备准备吧,皇上要过来。” 第六十三章   四宝略一思忖就想转过来了,这回不是陆缜要过来,只是皇上想过来瞧一瞧鹤鸣,于是假借着陆缜的名义微服过来。   就元德帝那多疑的性子,见到她也来探望鹤鸣指不定怎么遐想呢,简直看谁都像给他戴了原谅色帽子!她忙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赵夫人疑惑道:“大人也在司礼监当差吧,为何…?”   四宝随意瞎编了个理由:“实不相瞒,我今天是偷跑出来特意探望鹤鸣的,就怕我们督主瞧见了要罚我呢。”   赵夫人立刻表示十二万分的理解,还主动道:“大人从角门走吧。”   四宝匆匆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头来看着她,赵夫人忙道:“大人放心,今天您没有来过,我也不会让底下人吐露半个字的。”   四宝这才点了点头:“多谢。”   她从角门出去之后本想直接出巷的,没想到陆缜一行人已经从街头过来了,她慌忙缩在人堆里,没想到一着急身上又开始发痒了,缩在人堆里也忍不住缩脖子动肩膀的。   陆缜大概是给她按了什么心灵感应装置,目光竟然十分精准地落到她身上,两人对视一眼,他嘴角微抽,心念一转就知道四宝在这儿干什么了,不过也只是片刻,目光很快就移开了去。   元德帝拨着香炉叹气:“也不知道鹤鸣那丫头怎么样了。”昨天的事瞒的紧,他只知道鹤鸣是在外走失了,并不知道是赵家送走的,又突然想玩一把浪漫情怀,特地拉了陆缜当挡箭牌来探望。   陆缜显然对此事漠不关心,随意笑道:“有皇上福泽庇佑,应当无事。”   元德帝最满意也最不满的就是他对女人完全不感兴趣这点,对女人不感兴趣,所以不至于淫乱宫闱,但不喜美色,这就少了个很大的弱点。   他正想些不着边际的,马车就已经驶进了赵府,赵夫人带着家人出门迎驾,为了怕赵清澜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她直接叫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把人看管起来,半步都不让他离开房门。   赵夫人知道元德帝想见谁,亲自把他带去了鹤鸣的院子,然后十分周全地引着面色淡然的陆缜去正厅喝茶了,路上恍惚中有种自己成了青楼老鸨的微妙感觉…   幸好元德帝的身份和年纪都注定了他不是那等见着美人就急着往上扑的急色鬼,见到鹤鸣先关切问了句:“听说你昨日不留神走失了,现在觉着可还好?身上可有什么不爽利的,朕可以派太医来帮你瞧瞧。”   鹤鸣已经冷静下来,原本泛红的眼圈也已经用脂粉遮盖了,毕恭毕敬地行礼道:“民女拜见皇上,圣上万福。”她顿了下又道:“多谢圣上垂询,昨天民女只是遇到些小麻烦,没有受什么伤,用不着叫太医。”   元德帝听她自称民女,嘴角微沉,还是笑道:“你无事就好。”   他目光落在她才绣好的活计上,眼睛不由得一亮,带了些感怀道:“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在做绣活。幽圃春风荡漾时,阿谁绣出百花枝;春工不与人争巧,玉笋羞捻五色丝,朕见了你,方才知道这诗中的意境。”   鹤鸣只笑笑:“皇上好才情,不过民女做绣活,只是为了换点银钱谋生而已,皇上说的诗词意境民女一句不懂,我只勉强认识几个大字罢了,再说这世上绣活好的人千千万,民女实在称不上出挑。”   元德帝叹了口气:“鹤鸣,当初若不是贤妃陷害,你现在只怕早就是美人婕妤,甚至早就是一宫主位了,就算你如今失忆,但朕也没说再不让你入宫,话说到此处,朕对你的心意,你还是不明白吗?”   他顿了下,这次几乎是明示了:“你若是入宫,哪里需要这般辛苦的为生计操持?”   鹤鸣放下绣活,从容跪下:“民女不胜惶恐,不瞒皇上说,民女自见到皇上以后,也渐渐恢复了些记忆,皇上对民女的心意让我受宠若惊,感激不尽,只是民女一无家世背景,二来容貌也不算上乘,深宫复杂,民女已经被贤妃娘娘算计过一次,实不想再被人算计第二次了。”   元德帝听她记忆恢复,先是一喜,随即皱了皱眉,放缓了声音道:“有朕在。”   这话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后宫多少女人,元德帝今天喜欢鹤鸣的时候或许乐意护着她,明日若是不喜了,没准就要跟新欢一起加害她了。   鹤鸣是明白人,并不曾因为皇上的许诺就动心,花无百日红,她对自己认知明白,知道自己相貌虽然不差,但也算不得绝色,就连绝色如和嫔都倒了台,更何况是她?   她声音更低:“皇上心怀天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民女卑微,实不敢请皇上费心护着。”   元德帝心里已经十分不愉,不过面上却没显露什么,只淡然道:“你拒绝朕,可是因为那赵家公子?若真是因为她,你大可说出来,朕也乐意成人之美。”   鹤鸣毫不迟疑地摇头道:“民女不想回宫,跟旁人无关,只是因为民女已经死过一遭,因此格外惜命,荣华富贵虽好,但也要有命享受。”   她说完又重重磕了个头:“皇上若是想让民女进宫,民女自不敢拒绝,但有一事想请求皇上。”   元德帝顿了片刻才道;“你说。”   鹤鸣道:“若民女哪年死了,还请皇上将民女抛尸宫外,任由野鸟啄食,还请皇上答应。”   元德帝想到方才那副红颜枯骨的惨景,又想到自己后宫里每年死人的数量,不觉哑然。   陆缜在赵家大厅喝茶的时候已经命人把那小混蛋叫了回来,又把赵家人打发下去,斜睨着她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四宝郁闷道:“我就是过来跟鹤鸣把话说清楚,让她以后别再惦记我了,免得耽搁自己,这也有错?”   陆缜脸色缓了缓:“难得你干一件明白事。”   四宝小声问道:“皇上他怎么…”   他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皇上就已经过来了,面上倒是显不出什么来,可明显是心不在焉,看了眼四宝:“他…”   陆缜解释道:“他方才在附近办差,见到我的马车便找过来了。”   元德帝显然没心情多问,挺直了腰杆:“走吧,咱们回宫去。”   陆缜挑了挑眉,不过也没多问,跟着元德帝出了赵府的大门。   元德帝在跨出大门的那一刻,突然问道:“朕…已经抹去鹤鸣的名字,同意她留在宫外谋生,陆卿觉着朕是否太过心软了?”   四宝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陆缜一派淡然,宽慰道:“皇上仁德,鹤鸣如今只是一介民女,皇上这是顺遂民意罢了。”   还是陆缜知道元德帝想听什么,他脸色不觉缓了缓,只是难免又问了句,表情有些难以启齿:“她和赵家少爷…”   陆缜这回没再接话了,只淡淡一笑,不过幸好元德帝自己想转过来,既然已经决定放人,倒不如把事情做的漂亮点,痛快放人之后管她以后嫁给谁,一边放行一边又时不时过问,实在是心口不一,无端惹人耻笑。   当然元德帝能想明白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对鹤鸣没有那么多深情,最多只是有点新鲜的喜欢而已,略矫情个几日也就过去了。人的位置越高就越要脸面,鹤鸣又执意不想进宫,他也做不出拉下脸来强逼人进宫的事儿,哪怕强逼进去了,以后伺候他的时候阳奉阴违,两边都不痛快,倒不如痛快点允了她,还能落下个成人之美的名声。   以上种种,元德帝这才同意放鹤鸣出宫。   赵府里头,元德帝刚一走,赵清澜终于想法儿冲了出来,来到鹤鸣院子里问道:“鹤鸣,你没事吧?”   鹤鸣今天已经是筋疲力竭,闻言只面露疲惫地笑了笑:“多谢少爷记挂,皇上是明君,已经允了我革除宫籍留在宫外了。”   赵清澜喜不自胜:“真的吗?”   鹤鸣点了点头,赵清澜惊喜之下忍不住想握她的手,她略带尴尬地抽了回来,低声道:“曾经承蒙少爷搭救,我不胜感激,我这里还有些散碎银子,打算在外面租个小铺面,前面做生意后面住人,欠少爷的银钱我会慢慢还,我知道我能耐有限,但少爷若是有什么麻烦了,以后也可以来找我。”   赵清澜像是遭到了当头一棒,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怔了好久才道:“你,你为什么突然要走,是在家里住的不好,还是下人伺候的不周全?还是有什么不妥贴的?”   鹤鸣耐心道:“都不是,少爷,我现在虽然是自由身,但保不齐皇上哪天追究下来,我还能一个人担着,若是再住在你们家,只怕要牵连到你们头上,少爷功名要紧,不值当为我这样费心的。”她也想有自己的生活和活计,并不想靠寄人篱下为生。   赵清澜神情发苦:“你知道我…”   鹤鸣想想方才的四宝,情形和现在何等相似?只不过角色调换罢了,她见赵清澜没明说,也只低声劝道:“少爷,你的家族和前程要紧,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再不能耽搁你了。”   赵清澜抿着唇,沉郁地叹了声。   ……   四宝被元德帝那个老牛吃嫩草的矫情劲险些给恶心出个好歹来,面上虽不敢表露,但心里不住地撇嘴,被这么一恶心倒忘记了身上那难以忍受的痒痒,等元德帝一走那个痒就成倍地泛了起来,难受的她抓耳挠腮。   陆缜见她脖颈都被挠出指甲印来了,忙按住她的手,拧眉道:“你怎么了?”   四宝还是忍不住缩脖子动肩膀的:“不知道啊,早上一起来身上的痒痒的要命。”   陆缜伸手要拉她衣裳细看,四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势:“您要干什么?”   陆缜抿唇斜了她一眼,显得很是不悦,四宝想想觉得自己也没啥节操了,任由他把衣裳拉开,就见胳膊肘到腋下,后背到腰臀,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疹子,她自己都给吓住了:“我,我这是怎么了?”   作为一个脑补达人,她开始可劲儿脑补起来,颤声道:“我这是被人下毒了?得绝症了?被毒虫咬了?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陆缜突然叹了声,四宝给他叹的更加七上八下,含泪道:“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能受得住。”   陆缜道:“你这应该是…”他幽幽道:“长痱子了。”   四宝:“…”神他妈痱子啊!搞得她又是想临别赠言又是双目含泪跟戏精似的!   她听说是痱子眼泪一下子就收了回去,忍不住地伸手想挠痒痒,边挠痒还边嘀咕道:“怎么能长痱子了呢,我也没干什么啊。”   陆缜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半笑不笑地问道:“谁昨天晚上把被子裹得那么严实?”他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你昨晚躲谁呢?恩?”   盛夏夜里裹一晚上被子长痱子也正常,四宝终于放下心来,强行辩解道:“我这是…昨晚上做了噩梦,吓得顺手就扯了个被子裹上了。”   陆缜乜了她一眼,虽然长痱子不是大事,但他还是让四宝在纱帐里趴着,请来东厂的大夫诊治,大夫见是小毛病,拿出一罐自己特调的痱子粉就转身走人了。   她的痱子大都长在后背,用粉扑扑的时候格外不方便,都看不清哪儿是哪儿,她抬眼看向陆缜,用眼神寻求帮助。   他往常没事儿也要强揽住她狎昵一番的,不料现在却一本正经起来,拿起一本书气定神闲地翻着,好似没看见她的眼神。   四宝默默地瞅了他一眼,费劲地自己弯着胳膊努力了会儿,最后还是逼不得已放弃了,低声道:“督主您…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陆缜从容放下手里的书:“怎么?”   四宝看了眼那罐痱子粉:“您能帮我抹一下痱子粉吗?”   陆缜一手撑着下巴,悠然浅笑:“我可不敢再碰你了,要是又吓得你裹着被子再生一身痱子该如何是好?”   四宝虽然一直知道他性子阴晴不定的,不过还是给噎了下:“您瞧您说的,没,没有的事儿,我真是做了噩梦。”   陆缜见她一脸讪然,也不再逗她,接过粉扑就要往她身上抹,手伸到一般却又停住了,眯眼想到两人亲近温存的时候都是他一味主动,这小东西要么就是躲躲闪闪,要么就是一脸逆来顺受,这么一想脸色便又淡了下来。   四宝见痱子粉迟迟没有抹到自己身上,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以眼神询问你又怎么了?   陆缜长睫低垂:“亲我一下。”   四宝:“…”真是没有征兆没有提示没有预告啊!   她也不知道陆缜又抽的哪门子疯,一脸蛋疼地看了他好几眼,这才穿好衣裳从床上坐起来,对比了一下身高:“你弯下腰?”   陆缜配合地倾身,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主动把双唇送了上去,开始觉着有点别扭,不过后来觉着陆缜双唇润泽,唇齿间一股淡香,亲起来竟然很舒服,于是又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多亲几回,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呐!她迟疑了一下,学着他平时的样子,把双唇探入他唇间,青涩礼貌地探寻着。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亲吻,但对陆缜来说,绝对是感觉最特别的一回,大抵是因为她主动的缘故,让他整颗心的欢喜起来,像是一朵不着边际的云,久久不能落回地面上。   两人亲了好一会儿,还是四宝肺活量不够才主动分开,她昏头昏脑地差点忘了痱子粉的事,一斜眼才瞄见粉罐,征询道:“现在能抹痱子粉了吧?”   陆缜一言不发地取了粉扑给她往身上细细扑着,药粉一上身她就觉着浑身清凉,连带着身上也没那么痒了。四宝嘴巴闲不住,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您以后身上也长痱子了,我肯定也认认真真地给您抹药。”   陆缜闻言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腰窝出轻轻戳了几下,虽然长了疹子手感不如往日,但是瞧她一缩一缩的反应格外有趣,他一边逗她一边淡然道:“你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   四宝一拍脑门故意道:“哦对了,您有安叔在,他可以给您抹。”   陆缜想到那场景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在她臀尖轻捏了一下:“还敢胡言乱语?上回还没受够罚?”   四宝被捏的哎呦了一声,拱着屁股想要躲开,不料正送到他手掌里,他轻轻叹了声:“这么性急?”   四宝这下死活不动了,脸上一红再不做声,一罐药粉终于抹完,陆缜慢悠悠往她心口又插了一刀:“以后别干这种蠢事了。”   四宝:“…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被鹤鸣拒绝的缘故,最近元德帝心气不大顺,也格外能找事,十二监上下都忙活起来,就连四宝这种大闲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转眼人就瘦了一圈,小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迅速消减下去,也让陆缜的催肥大计暂时搁浅。   他见她整日都闷不做声地只顾着忙活,人也难得沉默,他心里自是不喜,叫住她直接道:“明天你不用做活了,跟我出去转转。”   四宝这几天确实闷得慌,闻言眼睛一亮:“去哪里转?”   陆缜道:“皇上下旨要重修太清观,太清观是国观,我明天会和工部的人一道去看看,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四宝欣然答应了,陆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变戏法似的又变出了一套女装来给她,满怀兴致地看着她:“你试试这个。”   今天这套是娇嫩鲜艳的鹅黄色,上面是颜色深点的妆花褙子,底下是迤逦如烟的白纱裙,群上用银线绣着静水芙蕖,陆缜亲手帮她簪上一对白玉簪,更显得轻灵秀逸,娇艳无匹。   陆缜含笑欣赏了许久才用面纱帮她遮住脸:“走吧。”   四宝郁闷地看了他一眼,反正都要遮脸,干嘛非要让她穿女装?   陆缜自有安排,不过现在还不好跟她说,反正这回是出来玩的,两人的心情都很放松,特地提早来了半个时辰准备四下溜达。   太清观建在半山腰,虽然观门不许商贩买卖东西,但是山脚却没有那个限制,两边不少卖平安符婚嫁符学业符的小贩支起摊子开始兜售,还有卖山上采下来的野果和山泉水的,四宝掀起车帘看的津津有味。   等到了山脚下,四宝看着那巍峨盘旋的山道,下意识地拉起了陆缜的手,嘀咕道:“看着不怎么好爬呐。”   陆缜看着她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不觉微怔,手腕一转,使得两人变成了十指紧扣的姿势,四宝也毫无所觉,只拉着他往一边的小商贩处走:“来都来了,咱们去买道平安符吧。”   好几个商贩旁边围了不少人,四宝懒得排队,挑了个人最少的过去买,就见那摊主抓起一把桃花运符就开始推销:“哎呦,这位爷和姑娘一看就是兄妹俩,姑娘不给自己兄长买个桃花运符,让他早日帮你找个贤惠的嫂子照料家事?”   陆缜:“…”四宝:“…”这眼神为什么要想不开干销售?!   虽然摊主的眼神和推销技术烂到炸裂,但东西做的还算良心,比旁边的摊子都要精致好些,四宝选中了一枚看起来很酷炫的五帝钱,掏钱买下一枚,摊主还额外赠送了一根络子。   她犹豫了下,左右看了看,把陆缜腰间的环佩拨开,五帝钱给他挂在腰上:“一会儿拿到观里请人给开个光吧,出入平安,出入平安呐。”   陆缜听她神神叨叨的,不觉唇角微扬,伸手隔着面纱在她鼻子上刮了刮:“五帝钱是用来驱邪和助长运势的,平安符才是用以保平安的。”   四宝正要说话,就听一把低沉文雅的嗓音从身边传来:“这枚桃木平安符和同心锁怎么卖?”   四宝没在意,随意转头看了眼,就见一个极是清俊并且风仪出众的中年人,信手把玩着一枚桃木符,她正觉着这人有些眼熟,还未曾反应及时,原身曾经残缺的无数记忆就争前恐后的涌进了脑海,她捂着额头痛叫了声,眼前一黑,闭上眼往后仰倒了。 第六十四章   四宝昏倒之前只能看到陆缜惊愕焦急的目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离两人不远的那个清俊中年人也吓了一跳,来不及多看,忙侧了侧身,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树荫:“这位小娘子怕是中暑了,公子带她去阴凉处歇一歇吧。”   陆缜直接打横抱起四宝朝着树荫底下走,成安本来过来想接手的,也被他避开了去,又吩咐成安:“先冲一碗解暑的凉茶,然后请大夫过来。”   幸好四宝晕了只晕了一小会儿,一碗凉茶灌下去就迷迷瞪瞪地醒过来了,她先是瞠大了眼睛,方才那中年人是…   她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陆缜就扶住她的肩头拧眉问道:“你如何了?身上还有哪里不爽利?”   四宝扶额,神情有些躲闪:“没有了,我方才可能是中暑了。”   要是她不解释,陆缜也以为她只是中暑了,不过此时见眉眼低垂,自然而然地生了疑,但见她看着确实不大好的样子,便也没再多问,摘下她的面纱,用清凉的泉水沾湿了帕子,细心给她揩着脸。   四宝觉得脑袋没那么难受了,又看了眼那中年人方才所站的方向,见已经没了人影,马车也不知道被拉去了哪里,心里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扶额道:“咱们走吧。”   陆缜蹙眉道:“你现在能走的了路?”   四宝一脸义正言辞:“你不是和几位大人约好了要游赏太清观吗?不能耽误了你的正事。”主要是她见那人马车不在此处,料想他应该是回去了,怕现在折返又遇到那人。她为了展示自己能走,还特意站起来走了几步。   陆缜挑眉看她,不过终究是没再出言反对,两人并肩慢慢往上走,古代的山道,哪怕是精修的也难免比现代的要崎岖一些,幸好四宝体力不差,不过走到太清观的时候也难免累的气喘吁吁。   太清观里有专门招待女客的地方,还有专负责招待女客的女道姑,年约十七八上下,身穿道袍,手执拂尘,个个都是眉清目秀的好相貌,陆缜本有意将她留在身边的,见一众女客都被道姑引着到后殿去了,他也只得叮嘱了几句,跟着男客往前殿走了。   倒是随行的几位工部大臣面上有些诧异,原本听说陆都督身边豢养了一个俊美的小太监,最近极是宠爱,没想到才过几天就换成了一个窈窕多情的小美人,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一声,一个太监竟然也如此风流啊。   四宝跟着道姑闷头往后殿参观,这些大臣夫人个个都是精明人,见陆缜方才对她格外叮嘱,便知道她在陆都督心里分量不轻,因此时不时地转过头来温言细语地探问几句:“姑娘叫什么”“姑娘今年多大了?”“姑娘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京城本地人士?”   四宝给骚扰的烦不胜烦,但也只能打起精神来小心应付,又见她们问个不住,眼珠子一转,呵呵笑操着一口外地官话:“额叫小芳,虚岁十六,才从村里进滴城。”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众夫人:“…”   众人见她名字土气说话更土气,心里暗暗讥笑,有那自持身份的就再不肯跟她说话了,忽听一位打扮素雅的夫人掩嘴一笑:“最近天气这般闷热,芳姑娘为什么要以面纱遮面,也不嫌闷得慌吗?”她是那位陆缜得罪狠了的陈侍郎的庶出妹子。   四宝道:“不知道,督主让额戴额奏戴咧。”   陈夫人嘴角抽了抽,还是强忍着跟她说话难受,继续笑道:“想必姑娘是个天上少有地下无的绝色了,不然都督何必这么藏着掖着?生怕人抢了去似的,这么些年除了姑娘之外,我们也没听说过都督身边有什么人,姑娘当真是好福气。不知姑娘是什么时候和都督认识的,?”   这话就有点逗比了,虽然她知道陆缜莫名其妙地长了一根大丁丁,但是他在别人眼里可是十足的太监,跟了个太监就是好福气了?   四宝心里撇撇嘴,听出她话里的试探之意,继续挠头傻笑道:“呵呵,额也似这么觉着滴,额当初可是十里八乡一枝花,当初算命的瞎子都说额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呢,结果你看看,可不奏应验了。”   陈夫人被呛的咳了几声,血条已经被清到百分之九十,却还是不死心地用最后一丝血皮探问道:“呵呵呵呵,我一瞧便知姑娘是富贵之人,瞧着都督对姑娘也颇为爱护,就是不知芳姑娘是怎么和都督认识的?”   四宝见她一脸蛋疼还硬要挤出笑来,心里已经笑的满地打滚儿,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土鳖样:“这额可奏不知道咧,听爹说额是被三头水牛和几百亩肥田换过去的,夫人问的是这个意思吧?”   陈夫人血槽彻底被清空了…她明知道四宝这话可能参了不少水分,但也彻底丧失和她说话的欲望了,这伤敌一百自损一千啊!   众夫人心里也几欲吐血,撇开太监的身份不谈,陆缜的风采相貌谈吐气度也算是魏朝一等一的风流人物了,所以到底看上这个土妞什么了?!难道就喜欢她这个土劲儿?!   众人基本被搅和的丧失了说话的热情,就连试探的最起劲儿的陈夫人也老老实实地闭了嘴,接下来的一路都异常安静沉默,四宝瞅准机会做了个头晕的动作:“哎呦,俺不知怎么的头好晕,估计是被太阳晒着了,几位夫人慢慢逛,俺找个地方歇歇。”   土也就忍了,还特么可劲作!合着那太阳就晒你一个人了啊,晒一下就头晕,你是纸糊的人不成!众夫人心里几百头草泥马呼啸而来又狂奔而去。   四宝见她们一脸便秘样忍的也很辛苦,等到了一处专供客人休憩的静室,把负责待客的道姑打发走,这才闷头捶桌狂笑起来,同时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穿越到宅斗世界,不然估计烦也能被活活烦死了。   她虽然成功避开了那些夫人的叨逼叨,但是一个人笑了会儿也觉着无聊,抽出八九家典籍来又看不懂,再加上屋里点了香,实在是沉闷得紧了,反正左右无人,她便把面纱摘下来透气。   她又翻到一本讲述道家法术的书,一边按照书上讲的做了个施法的动作,一边嘴里吼吼哈嘿,正在耍宝的时候,突然静室的门儿被人推开了,她忙拽起面纱挡住脸,就看见一个杏眼菱唇的中年美妇,样貌看上去有些熟悉,她只用了一瞬的功夫反应,就想起这妇人是谁了,脸色不禁变了变,不过又竭力镇定下来,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看着她。   她虽然挡脸当的及时,但那妇人还是有一瞬看清了她的长相,杏眼不由得瞪圆了,又不可思议,最终面露疑惑;“你…”   四宝重新把面纱戴好,仍旧操着外地口音道:“额是来进香的客人,夫人有什么事?”   她在心里暗叫一声倒霉,方才见那中年人的马车不见了,以为他们已经回去了,没想到还是撞上这家人了!她担心的不是被人认出来,想想B站微博那些女装大佬,卸了妆哪个认识?更何况她今儿还化了浓妆,但被这家人瞧见就有些棘手了。   妇人神情有些恍惚,半是犹豫半是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回过神来:“恩,哦哦,是我不小心走错地方了,对不住。”她似乎是顿了下,又道:“敢问姑娘是…”   四宝没说话,只是略带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这眼神倒是挺符合突然见到陌生人的情形,妇人眼里的惊愕稍去,四宝直接道:“夫人还有事吗?”   妇人听出这不大委婉的逐客令,怔了怔才道了声叨扰了,垂眸告辞离去了。   四宝见她走了就开始坐立不安,也没心思耍宝了,恨不得赶紧离开,幸好陆缜那边也游赏完了,让人叫她过去,她一见陆缜就脱口道:“督主,咱们这就走吗?”   陆缜放下手里的茶盏,侧眼问道:“你来之前不是嚷嚷着要吃这里的三清托荤宴吗?还没吃怎么就要走了?”   四宝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但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中暑了,难受。”   旁边陪着的观主忙道:“内室有刚冰好的去火凉茶,治暑热最好不过,我命人拿来给姑娘尝尝?”   四宝:“…”你这么贴心让我说你什么好?!   陆缜也看了眼日头:“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你既中暑了,更不能此时赶路,小憩片刻下午再动身。”   四宝郁闷道:“…是。”   观主笑了笑,比了个请的手势:“请两位移步去食间用膳。”   妇人回去之后还有些心神恍惚,她相公求签回来,来到她身边问道:“夫人怎么了?”   妇人不住地用绢子揩着脸,犹豫片刻才道:“我方才…好像看见囡囡了,相貌有些相似,不过气度口音都不同。”   她相公先是惊愕,旋即镇定下来,扶着自家夫人起身道:“许是看错了吧,你不是要替华采求问姻缘吗?正好申通大师有空,我陪你去问问。”   这二人正是沈华采的父母——沈夙和谢氏。谢氏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跟沈夙并肩往外走,正好瞧见陆缜一行人出了大殿去用膳,沈夙微微一怔道:“陆都督竟然还在?”   谢氏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怔怔地盯着跟在陆缜身边的窈窕身影,捂着嘴低声道:“我方才见到的就是她。”   沈夙追问道:“你说的你方才见到那个跟囡囡相似的姑娘?”   谢氏点了点头,沈夙轻轻拧眉,面露思忖,过了会儿才道:“咱们不求签了,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和陈同知商量。”   当年之事谋反之事,沈家虽然已经勉强脱身,但也赔了个闺女和万贯家财进去,而且以后再不得入官场,不过沈夙也是个能人,这些年一直辗转给一些地方官员做门客,前年才被陈同知赏识做了他的幕僚,这些年虽然不曾为官,但混的也颇为得意。   沈夙坐上马车去了陈府,陈同知见到他点头道:“敬平来了?”他顿了下又问道:“我让你去太清观先会会陆缜那奸佞,你可曾见过他?”   沈夙想到自己夫人说的那番话,心头生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略略苦笑:“人虽见着了,却说着几句话。”   陈同知不悦道:“以你的能耐,总不至于连近身都没近成吧?”   沈夙知道他说话素来如此,倒也不恼,云淡风轻道:“当时出了点意外,我正要同他说话,他身边的一位女子因为暑热晕倒了,他抱着那女子去救治,我也不好再跟着。”   陈同知这才缓了神色:“我想起来了,八妹方才传话过来,说陆缜身边新换了个宠妾。”他说完又不屑道:“听说他前日宠着一个娈童,看来最近又新收了个宠妾,到底是阉人,就是没得规矩。”   沈夙并不言语,陈同知突然恨恨地一擂桌面:“他逼得我六堂弟流放在外,又害的我侄女惨死宫中,二堂弟连降数级,真当我陈家无人,任由他揉搓吗!”他忽的顿了下,又道:“圣上宠信奸佞小人,听信谗言,他…”   沈夙很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本来没准备开口的,但听他如此说,到底两人还算一条船上的,低声道:“大人,慎言。”   陈同知忙住了嘴,不过神色仍旧愤愤不平,沈夙总得出声劝几句:“大人不必为此事伤身,如今您已经回了京,以后总有机会跟他斗法,何必…”   陈同知直接出声截断了他的话:“我没时间再等了,若是再等下去,东厂只怕要把整个魏朝牢牢捏在手里,我这些年没少收集东厂在外行的恶事,只要他敢…”他说到这里,猛地顿了下,再不往下说了,可见仍不是很信沈夙。   沈夙恍若未觉,面上一派推心置腹地道:“大人刚回京,根基未稳,再说支持的人也不多,您…”   陈同知又一次打断他:“破釜沉舟,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沈夙知道他素来刚愎自用,当个地方官也许能落下个雷厉风行的美名,可是在京城与人斗法未免缺了些耐性,但见他这样独断,也闭嘴不再多言了。   陈同知又道:“听说他前些日子颇为宠信一个内宦,最近他又新收了宠妾,那个内宦既然失宠,想必也会怀恨在心,他是陆缜的枕边人,你去从此人下手,好生查查,我不管你威逼还是利诱或是用什么旁的手段,只要能让他吐出陆缜的阴私就行。”   沈夙低声应了个是,陈同知面上终于有几分满意了,又道:“听说你儿子如今也在京中求学?正好陈家的家塾后日开课,让他这些日子到陈家来念书吧。”   沈夙面上微僵,低声道:“犬子最近在跟李大儒求学,贸然不去,只恐不妥。”   陈同知笑着在他肩头一拍:“你放心,我陈家的家塾绝不比李大儒讲的课差,只管放心让他过来就是。”   沈夙知道他不放心自己,只得沉了沉心,脸上仍旧带着儒雅的笑,再应个是。   ……   四宝回去之后坐在马车上就心神不宁的,本来不晕马车的,没想到颠了一会儿,再加上老是胡思乱想,没多久就晕的脸色煞白,陆缜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四宝脸色白了白,原不想说,但想想这事跟陆缜也没什么好瞒的,便迟疑着道:“我好像…看见我生父了。”   陆缜道:“沈夙?”   四宝点了点头:“是他。”   陆缜给了递了一碗凉茶:“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命人留心查着的。”   四宝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好像…从见到沈夙的那一刻起,心脏就不由自己了,不知道是不是原身还残存了意识。她拧眉道:“我是怕他泄露…”   陆缜笑了笑:“这你放心,沈夙是个聪明人,他会把这事儿捂的比你还严实。”四宝讪讪地笑了笑,他顿了下,又道:“不过世上最能保管秘密的就是死人,若是你不放心,我倒是可以…”   四宝忙摆了摆手:“可别,那我岂不是成了弑父杀母的罪人了?听说他如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倘若平白死了,别人不是更要起疑心?”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假若沈夙哪日客死异乡她肯定没什么心理负担,但是还有原身最看重的沈华采在。   就算从理性的角度想,要是想除去沈夙肯定不光是只杀了他这么简单,沈华采以后会不会为父亲报仇,为了以绝后患是不是连他也要一并杀了?还有沈夙的心腹和一些积年老仆,他们也有可能知道什么,是不是也要除去?不动手则已,但一旦动手牵扯起这桩陈年密事,陆缜绝对会斩草除根,到时候只怕又是一桩灭门惨案,她又不是沈夙,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实在做不来。   陆缜又道:“我会派人查查他的,你不用多想。”   四宝也不觉得是多大的事,大不了以后不见就完了,只是被搅的有些心神不宁而已,却没想到这件事对这具身子影响有多大。   两人回去之后天色已经暗了,四宝觉得着实疲累,草草吃了晚饭,随便洗了洗就睡了,没想到一向好眠的她居然开始做起梦来,一开始画面十分温馨可爱,幼年时期的沈华采和沈折芳一并念书,一道用饭玩耍,沈华采小时候就很老实,常常会被脾气娇蛮的沈折芳欺负,但如果沈华采被人欺负了,沈折芳也会第一个跳出来护着弟弟,那时候的日子温暖而又美好。   四宝脸上还没来得及绽放笑意,忽然画风一变,沈夙给负责押送行刑的监官塞了银子和珠宝让沈折芳替代沈华采,有些外地的犯官为了怕拉到宫里净身闹哄哄的,干脆直接在本地割干净了再带到京城里,监官本就没想让这个女孩子活下来,以后连累自己,路上随便找个由头除了她,回到宫里也不过是一顿骂的事儿。   十岁的沈折芳凄惶无依地站在泥地里,她很害怕,觉得哪儿哪儿都跟家里不一样,她不想进宫了,宫里太可怕,据说是管她的监官也太可怕,而负责带她进京的监官把她两只手绑在马上,拖着她在马后跑…   四宝就是这时候穿过来的,她醒来的时候人被扔在四处漏风的马棚里,怔怔地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监官就绕过来嘀咕了一声命大,却不敢一日之内下两次手,她就这么侥幸捡回来一条命。   她浑身青的青,肿的肿,手脚都动不了,躺在地上只能喘气,监官见她也没几口气了,就唱着歌走了。   监官是个不正常的,每天挑选模样顺眼的孩子到他屋里来伺候,而且只要十二岁以下的,每个被净身过的孩子只要进去,都是抹着泪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的。直到有一天,一个孩子实在忍受不了,悄悄藏了把磨好的锋利石头砸碎了他的脑袋,于是宫里派出新的人来接管这些孩子,唯一知道她身份的外人一死,她的秘密就这么被遮掩住了。   ——但是日子并没有好过起来。   四宝还在做梦,有时候是原身的,有时候是自己的,梦见有天上学回来爸爸妈妈帮忙准备好了生日蛋糕,她闭上眼睛正要吹蜡烛,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罚跪在暗室里,两手捧着还在燃烧的烛台,热蜡滚下来,一颗一颗落在她手上。   有时候又梦见谢氏给沈折芳头上插了一只小金钗,笑着唤她‘囡囡’,画面一转,又成了一个长相刁毒的女官罚她一天不许吃饭,她看旁边有人吃着一块豌豆黄,她直勾勾地看着,低低地问:“能分我一块吗?”   四宝被梦魇活生生缠住了,浮浮沉沉无法挣脱,只能抱着脑袋低低呻吟,开始的时候声音还低,到了后面已经变成了痛苦的哀嚎,手臂上都被挠出了一道道血印,恍惚中觉着自己又死了一回,正站在奈何桥边等着重新投入轮回。   她想挣脱出来却挣不开,忽然身子一轻,落在一个干净冷清,还带着香气的怀抱里,肩头被人轻轻推了推,睁开眼就见自己半倒在陆缜怀里,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四宝恍惚了片刻,一时竟想不起他是谁,等想起来了就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嚎啕大哭。 第六十五章   陆缜见她呆愣,也有一瞬的莫名,突然间有种感觉,好像眼前之人竟然不是四宝了,不过很快她又扑在他怀里哭的伤心,他怔忪片刻,轻拍她的背哄着:“现在已经没事了,方才只是做梦而已,你可是被魇住了?”   四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抽了几鼻子,断断续续地道:“刚才,我,做恶梦了。”   陆缜半跪在她床前,柔声哄道:“乖,没事的,有我在呢,做什么噩梦了,同我说说。”   四宝像幼童一样紧紧攥着他的衣襟,眼神茫然了片刻才道:“我…梦见我刚进宫那会儿,被人罚的事情了。”   陆缜虽然没经过那样的事,也知道底下人层出不穷的花样手段,别的不说,东厂不就是干那些个的,但想想那些手段用在四宝身上…他眸光微微一沉,声音却更加温柔:“都过去了,现在你还有我在,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有人能伤着你。”   四宝半晌才怔怔道:“是啊,还有你在。”   作为一个乐观主义者,四宝是个凡事喜欢往前看的人,过去的日子再难又如何?反正也就那一两年,她的人生还长着呢,再说现在日子逐渐好过起来,有吃有喝还有大美人陪着,就更没必要纠结前事了。   但今夜怕是被突然涌入的原身记忆影响,那些事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她脑子里回放,甚至比发生的时候还要清晰,那些恶人的狰狞神态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靠在他怀里平复了一下心跳,没成想喘息又重了起来。   陆缜觉察出她的不对,伸手握住她的手:“四宝,你究竟怎么了?都告诉我。”他自也知道她性子活泼豁达,不然早就生生把自己愁死了,今儿晚上实在不太对头。   他说完不禁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也没觉着发热,只摸到了一手汗珠。   四宝搂着他脖子的手微微颤了颤,声音在黑暗里格外颓丧,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顿了下,干脆伸手把她打横抱起来搁在自己床上,两人虽然亲近温存过,但这些日子却一直没有在一起睡,倒不是陆缜有什么毛病,而是他觉着自己太正常了= =,怕一个把持不住把四宝连皮带骨生吞了,有了孩子可就棘手了。   且不说两人的真正身份都不好让人知道,元德帝最近又盯得紧,若孩子出生被拿来当把柄,那当真是麻烦。   四宝整个人靠在他怀里,这才觉着心绪稍稍平复,陆缜揽着她让她趴在自己胸膛上,摸着她柔嫩小脸上湿漉漉一片,全是汗水和泪水,顿时心疼的要命,斟酌着问道:“你若是想说,可与我说说。”   四宝张了张嘴,突然沉闷地叹了声:“要说特别新鲜的也没有,谁进宫不是从打杂的熬过来的,看着你是新人地位又低,谁都想上来揉搓一把,最累的活儿推给你,出了事儿把你推出去顶缸,那时候脑子笨,一肚子歪道理,还想着跟人讲理,吃过几次亏才长了记性…”   她在前世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的掌中宝,家里不说多么富裕,但有什么好吃好穿都是先紧着她,从小到大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爸妈亲戚都围着她一个人转,没想到才上大学就出了场车祸,一下子穿到这么个操蛋的地方,心理落差大的让她差点没承受得住。   要是她从小到大一直过着苦日子,可能也没觉得生活多么苦逼了,只能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她苦中作乐地想了会儿,想让语气轻快点:“然后就没什么了,后来我露了点本事被我干爹看中了,日子这才好过了些。”她偏头想了想:“我干爹看着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其实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陆缜有些不着边际的嫉妒,搂着她轻拍哄道:“我若是早些认识你就好了。”   四宝的脑回路果然很清奇,就是这种时候也不走寻常路,沉默了片刻才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今年十六啊,再早点认识你应该是十三四吧…”言下之意是你怎么狠得下心摧残?!现代二十五六结婚都觉着早,想想她这时候十六岁就跟人鼓掌过了…人生太尼玛刺激了。   陆缜:“…”   他一听就听明白四宝想说什么了,原本拍着她后背的手不觉一顿,顿了顿才决定调开话头:“时候也不早了,我去把安神香点上,你先歇着吧。”   四宝大睁着一双杏眼:“我睡不着,你睡不着的时候一般做什么?”   批折子,想想怎么铲除政敌,还有多少要事要处理…不过这些显然这些都不适合四宝,陆缜就着这个问题认真地想了想才道:“讲故事?”   四宝忙摆弄好枕头等着听故事,陆缜就斜靠在床上,徐徐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   四宝:“…”她不由得想起了曾经被课本支配的恐惧,下意识地接了句:“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陆缜:“…”他只是被打断了一下,就很执着地继续:“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字为鹏…”   虽然陆缜讲故事的技术比UC震惊部还烂,但无意催眠技术却很好,四宝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方才的噩梦,趴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缜搂着她娇软的身子,本觉着起了些杂念,但一低头见她拽着自己的袍袖一角正在酣睡,不知不觉地杂念尽消,两人脸偎着脸进入了梦乡。   四宝在他怀里倒是没再做恶梦,本以为做一场噩梦就算完了,没想到这些日子人越发没精神起来,只要一个人待着或者没事干的时候就开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简直跟得了抑郁症一般,想什么都忍不住往最悲催的地方想,甚至思维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人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去。   只有呆在陆缜身边的时候她方才觉着好些,甚至忍不住觉着陆缜成了站在她床头的守护神,只有呆在他身边才不会做恶梦,这导致她最近对陆缜格外依赖,一看不着他就觉着心慌,甚至连他沐浴洗漱如厕的时候都想跟着。这种感觉太不正常了,甚至可以称得上病态了!   最倒霉的是,四宝都不知道自己问题到底出在哪了。难道要她说自己得了抑郁症,还是被原身影响得了精分?古代也没有这种症候吧,就算请大夫来都没法诊治。   陆缜虽然对四宝突如其来的黏糊很是诧异,不过他却挺享受开启小奶狗模式的四宝,只是担心她每天看着都没精打采的,不管是吃饭做事甚至是出去玩都提不起精神来,特地把公事往后推了推,抽出一个下午来陪她,夹起一块龙井虾仁要喂到她嘴里,蹙眉道:“你已经好几日没怎么正经吃饭了。太医开的健胃消食的丸药你可有按时服用?”   而且不止如此,白日倒还罢了,晚上四宝睡在她身侧,有时候说梦话简直像另一个人。   四宝为了怕他担心,硬扒拉小半碗米饭下去,愁眉不展,神情苦恼地点了点头:“都按时吃了,我怕吃的太多要起反效果,就没敢多吃。”   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只好联系情况扩宽脑洞推测,是不是前身还残存了某些意识,一见到沈夙这些残留意识就被勾起来了?所以导致她这几日情绪也不稳?这怎么越想越像科幻片了…但是四宝也就穿过这一次,也没有什么经验供她参考,只好自己胡乱揣测。   甚至她心里有个声音不断提醒自己要再见一眼沈夙,偏她跟这个人渣一面都不想再见,所以有时候走神着走神着就就忍不住在心里跟自己天人交战,她现在真怕自己不光要得抑郁症,未来的某一天也许还会精神分裂。   四宝越想越觉着一口都吃不下去了,陆缜把开胃的小菜夹到碗里硬喂她吃了几口,见她脸色实在难看才作罢,于是起了身正要去拿宁神香让她好好歇一歇,突然广袖就是一紧。   四宝明知道这样不好,很容易惹人厌烦,却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惶恐不安,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子问道:“你要去哪里?”   陆缜微怔,回过神来便温声道:“别怕,我只是去拿点宁神香给你点上,不过片刻就回来。”   四宝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陆缜转过身之后嘴角不觉沉了沉,他固然觉着四宝能时时粘着他是好事,但这绝对不是以她的身子康健作为代价的,若是让他选,他宁可要原来那个能跑能跳能顶嘴能把他气的说不出话来的四宝,也不想让她粘着自己身子确实病歪歪的。   可是请过太医也说没什么问题,所以到底不对在哪里呢?就是聪敏如他,也实在想不明白。   四宝一离了他心里就格外惶惑起来,又怕自己胡思乱想,正琢磨着要不要干点什么,窗户忽然被叩响了,她推开窗,就见谢乔川站在窗外,表情很是冷硬,不过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补药:“听说你最近生病了?”   四宝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好像自打谢乔川知道她和陆缜的关系之后就开始对她避而不见,她猜测以谢乔川的风骨应当是看不上她这样没节操,所以没想到他这回又过来了,怔了怔才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谢乔川脸色更难看:“我就不能过问你的病情了?是不是只有姓陆…陆督主才能过问?!”   四宝最近自己已经把自己折磨的筋疲力竭,实在是没功夫跟他斗嘴,面露疲态地摆了摆手:“哪儿能,我这是见到你过来高兴的。”   谢乔川的脸黑如锅底:“你高兴的时候是这幅神情?”   四宝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还是脱口问道:“你和督主…”   四宝就知道他要问这个,却不想为这事儿跟他纠缠,直接道:“对,我们在搞基。”   谢乔川:“…”她反应过来才觉着不对,改口道:“断袖。”   谢乔川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抿紧薄唇看着她:“可是你是女子,他,他知道吗?”   四宝低头不答,谢乔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不知不觉白了几分,咬牙沉声道:“先不说他是宦官,他那样的身份,不过拿你当个玩意罢了,你能靠他靠到几时?你为何如此不知自…”   他话才说完,就见四宝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慌忙住了嘴,半晌才低声道:“我是为你好。”   四宝疲惫地揉着眉心,语调冷淡:“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谢乔川见她脸色确实不大好,缓了神色把手里的大包小包交给她,语调不自觉多了几分关切:“听说你最近常失眠多梦?这些是助眠的补品,还有一些熏香,你睡觉的时候点上,还能睡的好些。”   四宝脸色缓了缓,正要认真道谢,就见陆缜拎着个小香炉走进来,目光只从谢乔川身上一掠而过,含笑看向她:“朋友来探望你了?”   四宝见到他心里不觉一松,自然而然地向他靠过去:“你回来了?”   陆缜把博山炉搁在她床头,清雅的香味丝丝缕缕逸散出来,让人一闻便气定神安:“吃完饭好生歇一歇,你昨晚上都没怎么睡。”   他说完淡然瞟了眼谢乔川,眼梢微沉,嘴角挑起几分讥诮:“你的心意四宝领了,这些东西还是拿回去自用吧,太医叮嘱过,若是用了不当的补品,只怕会让她的身子越发不好。沈宁找你有事,你先退下吧”   谢乔川脸色微变,手掌不由得在袍袖下攥紧了,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个是,拿着东西转身告退了,转眼身影就融在暗淡的天光里。   陆缜拿来的香料曾经谢家未倒的时候他也用过,一小块香料比一大块金子还贵重,能助人静气凝神还不会伤害人的身子,他知道,那是极好的东西。   曾经的他若是喜欢上四宝,也站在她身边护着她庇佑她,衣食住行都给她最好的,让她一世无忧,现在他只能狼狈地被人驱赶出来,连买些中下等的补品都要攒许久的月俸。   倘若他能有跟他相当的权势地位,他会不会有重新把她从陆缜手里夺回来的机会?   他停下脚步,把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扔在脚边,看着天空闪烁的星子不语,随即又低垂了头。人活着不能光想着靠神佛庇佑,终究得靠自己来奋力往上爬。   四宝等谢乔川走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小谢是怎么进来的?”司礼监是外松内紧,尤其是陆缜住的院子,外面看着没有什么,但内里的守卫却极严格,没有陆缜的允许根本不可能进来。   陆缜听到小谢这个称呼不由挑了挑眉,见她一脸倦容这才按捺住了,吹了吹甜汤送到她嘴边,漫不经心地道:“我让他进来的。”   四宝没功夫多想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好脾气,只低低地哦了声,张嘴任由他喂了半碗甜汤。   陆缜见她脸色稍稍好些了,叮嘱道:“你好好睡一觉吧。”   四宝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要不要也一道睡个午觉?”她现在一离陆缜就开始做噩梦,明知不好却不能自控。   陆缜这辈子没对谁这般耐心过,可以说把二十多年的温柔的倾尽到她身上了,扶着她的身子让她躺下:“我陪你躺会儿。”   四宝张了张嘴,痛苦地揉着额角:“太麻烦你了。”她觉着自己简直宛如一个智障。   陆缜换好衣裳躺在她身边,漫应了声:“知道你麻烦就好,等你身子大好了,打算怎么偿还?”   他瞪了半天没瞪来回答,就见四宝歪着脑袋枕在他肩头,闭上眼睛睡的正香。   他忍不住伸手在她脸颊上刮了刮:“磨人精。”   这些日子吃药点香各种补身子的东西都没少吃,四宝还是日渐下去,心绪也越发不宁,白天黑夜都无法控制的做噩梦,有时候陆缜在身边都不管用了,她自觉心理素质强大,可也快被没日没夜不受控制的纷乱思绪逼疯了。   不光陆缜急得要死,四宝自己更是急的冒火,她本来健康积极乐观向上的,怎么就变得低沉消极噩梦连连了呢!偏这事儿半点不由人,现代那些抑郁症和厌食症患者是自己想自尽或者自己不想吃东西吗?当然不是的,只是身不由己而已!这也是四宝现在的状态。   陆缜又一日请了太医过来,太医诊脉还是没诊出个所以然来,他面色沉郁,倒是四宝出声安慰道:“我现在就是精神不大好,至少性命还是无碍的。”   陆缜抓住她细瘦的手腕,轻轻在她手背上亲了下,面色还是没好起来:“只是暂时无碍罢了,若是三年五年这么下去该怎么办?”   四宝脸色也难看起来,他顿了下,突然道:“沈夙前几日递话要见你。”他见四宝面露愕然,又道:“他倒也算聪明,托一个在宫里当差的同乡辗转带话进来的。”   四宝不知道沈夙有什么目的,也完全不想知道,只嫌恶道:“谁要见那种禽兽不如的人渣?想让我见他也行,让他原地爆炸…”她才听完陆缜的话,突然脑袋抽痛起来,身子一颤,手里的碗差点掉了。   陆缜倾身扶住她,拨开她的手帮她按着眉心:“你如何了?”他手指抚过她眉眼道:“我们虽不知道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但这症候无疑是你见过沈夙之后才得上的,若只是为了治病,见他一见也不碍事。”   他是旁观者清,四宝一面说着不想见沈夙,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表现出想见沈夙的迹象,幸好他见多识广,也知道有人疯癫之症会表现出两种不同的性格来,严重的甚至会变成完全极端的两个人,他自然不希望四宝也沦落到那种境地。   四宝等头痛和缓之后才犹豫着问:“你觉着我该见他?”陆缜淡然道:“若你见他之后还没有起色,我也不会再顾忌皇上和那起子姓陈的货色,到时候就直接杀了他,看他的项上人头能不能治好你。”   最近皇上和陈同知盯得太紧,而他又查到沈夙是陈家门客,所以他才暂且没动沈夙。   四宝本来的难受变成了囧:“我要他的头干啥?煮来吃吗?”   她叹了口气,虽然不想见那个人渣,但更不想让这事儿影响陆缜,毕竟这症候太影响身边人了:“那我就见见他吧。”虽然不是她本意,但占了原身的身子,能帮她完成遗愿也是功德一件。   她郁闷完又问道:“我怎么见呐?”陆缜往她嘴里喂了一勺好克化的甜汤:“这事交给我来安排。”   他见四宝终于吃完饭才松了口气,本来准备回身去批折子的,却见她眼巴巴地跟了过来,彻底成了一条黏人的小尾巴:“我就在旁边帮你收拾收拾屋子,不打扰你。”   要是四宝病好之后也有这么粘他就好了,陆缜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拉她坐到自己身边:“你想跟着就跟着吧,不用收拾屋子,安生坐着就好。”他怕她闲的发闷了,又拿来了一本有趣的杂书让她翻看。   陆缜安排妥帖,不过两日就准备停当,沈夙被准许见四宝,不过他才出巷子口眼睛就被蒙上黑布托上马车,带到北镇抚司的一处刑室里。   沈宁站在马车前,淡然吩咐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半个字,仔细你们的舌头。”这些人都是东厂培养的死士,自然不会多嘴,他说完抬了抬手,让人把沈夙押进去。   这几处隐秘的刑室恰巧是由谢乔川和几个东厂番子轮流掌管的,沈宁一早就把他们打发了出去,却没想到谢乔川办完事提早回来了,站在院门外正好看见被蒙着眼拉进刑室的沈夙。   沈夙曾经来谢家拜访的时候,他见过几次,他记性又好,怔了会儿想了起来——这是,沈世伯? 第六十六章   谢乔川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见沈宁走了出来,他忙闪身躲开,正要解释,沈宁却没从正门走,只是从角门出去,过了会儿又引进来一个人,这人带了纯黑的帷帽遮挡住半身,不过依然能看清是个身形纤细之人,他在东厂里练出一手听声辨人的好本事来,觉得这人的走路动作,脚步声甚至是呼吸的频率都十分熟悉。   他难免有些惊疑,就见那人颔首对沈宁道谢,不过声音着意压低:“多谢沈叔了。”   谢乔川脸色一下子变了,这声音就是再怎么掩饰他也不可能不认得,这是四宝的声音!可四宝为什么要来东厂刑室?   他勉强定了定神,放低了自己的呼吸心跳,静静地潜在院门外。   四宝心里半点不想来,她的思想让她非常不想见沈夙,偏偏情绪又逼着她不得不见沈夙,让她产生一种近乎精分的自我矛盾。她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骂道:“你就这么想跟这个人渣见面?忘了他是怎么害你的?!”   周遭静谧无声,真正的沈折芳已死,留下来的不过是一段残念罢了,自然不可能给她回话。她突然叹了声:“我猜到了,你是有话要问他。”   她也不是怕事的人,一次把事情说清楚也好,以后当个陌路人便罢了。   谢乔川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方才沈夙进去的那间屋子,指尖微微颤了起来,四宝为什么要找沈夙呢?!沈夙,沈夙就是和他父亲订下婚约的那位世伯…   他发现四宝是女孩子的时候,也想过婚约的事,甚至想到了反正沈家人不会再把闺女下嫁给他,他如果能和四宝在一起,也不算违反昔年承诺,只是没想到…   他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四宝和沈夙的眉眼果真有些相似,而且他记得她说过:“我们家原本也是官宦人家…家里曾官拜四品…”   他睁开眼,细碎的日光透过枝桠的缝隙打在他脸上,将俊美如玉的面容划的支离破碎,显得面色越发苍白。他抿着唇,星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原本该是他的。   四宝理了理衣裳走进去,果然见沈夙已经在正堂等着,见到她先没急着开口,而是先是上下打量几眼:“果然是你。”四宝虽然没摘下斗笠,不过他看几眼身形就足以断定了。   他顿了下又道:“能摘下斗笠让我看看你吗?”   四宝淡然道:“在你心里我早就成一抔黄土了,我长什么样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这么多年没看,如今更不必看。”   沈夙叹道:“也是。”他说完忽然顿了下,复杂地笑了笑,笑里天生就带了股儒雅倜傥,举手投足都颇有魅力:“你这慧黠灵敏的性子倒是适合在官场混,华采念书虽然不错,但终究太过天真了,这点远不及你。”   四宝漠然道:“一个人在宫里摸爬滚打,天真些的早就死了,唯有心狠点的才能活下去。”   沈夙笑了笑:“你跟小时候大不一样了,这话倒是有些像我,你是捡着我和阿谢的优点长的,我记得你眉眼似她,嘴唇却随了我,都说薄唇的人薄情,不知你又如何了?”   她不答,胸口的情绪和记忆再次翻涌出来,这次却压抑不住,突然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指关节泛白,声音却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进宫里?我的命跟弟弟比真就一文不值吗?!”   四宝现在的感觉很奇妙,明明身子和意识都是自己的,心绪却不受控制,好像在以演员的身份看一场电影。   沈夙见她情绪变化如此之大,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怔了怔才回过神来,神情复杂,望向刑室的高窗,目光悠长:“华采虽然是我儿子,但你也是我女儿。”他叹了声:“倘若家中还有另外的男丁,我绝不会如此。”   四宝压了压翻涌的情绪问道:“你这么好心?”   沈夙正了神色,面上竟然显出一股子诡异的虔诚来来;“因为我姓沈,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   他原本温雅平和的眼神,渐渐变得尖锐和狂热:“昔年沈家先祖分出两脉,平阳沈家和淮安沈家,两大簪缨世家荣昌百年,不料平阳沈家遭了大难,另一脉不但不帮衬,反而落井下石,于是又有了长达百年的‘二沈之争’,后来祖上终究不敌他们,为保全自己并入沈家偏房,淮安沈家时不时迫害打压,你的祖父被逼得饿死街头,祖母被他们生生用闲言碎语逼得悬梁自尽!我幼年时便发誓,就是这穷尽一生,也要振兴沈家门楣!把这些年受到的欺凌都还回去!”   他面上露出几分惨然:“当初算计着把华采加进入宫为奴的花名册上的,不是别人,就是淮安沈家的族长,为的就是让我们沈家一脉绝后,彻底斩草除根!”   他不复方才谦谦君子的形象,声调渐高:“只要我能振兴平阳沈家,别说是你了,就是华采,就是你母亲,甚至是我自己,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   他深吸了口气,又急促地喘息了片刻,随即回复往日的温雅平和,理了理衣襟,淡然道:“你方才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你在我心里和华采没有任何区别,但沈家要想入仕传承,必须留一男丁,拿你顶替华采入宫,我歉疚过,我知道你八成会死,但是我从不后悔。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沈折芳只求一个答案,不管这个答案如何残忍,她都能放下执念平静接受,只是想有个答案而已。   四宝心头骤然一暖,像是自家小妹贴着她亲近耳语的那种感觉,接着身心骤然一轻,困扰她多日的昔年记忆和可怕心绪终于散去了,压在心头多日的阴云也消散一空。   四宝神情有些恍惚,感觉这些日子像是做了场梦一般,她理智渐渐回笼,沉默了会儿才看向沈夙,眼神无喜无悲:“知道华采安好和这个结果,我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   你想说的我都帮你说尽了,若真有来生,只盼着你能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至于为什么原身的残念在见到沈华采的时候没有出现,可能是她对沈华采一片纯然关护,而对沈夙则是被至亲背叛的痛恨和无助,不过原身已逝,真正的答案到底是不是这个她也无从得知。   沈夙面色沉郁地捏了捏眉心:“原本我已经想法脱了罪,若不是沈家那歹人从中作梗,你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四宝想到二沈之间的残酷争斗也忍不住有些感慨,不过她现在理智回笼,再怎么感慨也不会影响她对沈夙的嫌恶,不管理由多么合理多么充沛,她也不会原谅一个把她推出去当牺牲品的人,她更没资格替原身说原谅。   她只觉得厌烦:“若你想说这话让我跟你一起同仇敌忾,那你大可不必,你是你我是我,我并不姓沈,你和淮安的沈家的恩怨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沈夙觉着她跟刚才相比,又似变了个人一般,难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顿了下才道:“你说知道华采安好,那可未必。”   四宝漠然不语,沈夙暗叹一声好定力,他又道:“你想必知道,陈同知虽然用我,但同样也疑我很深,他们家打着去陈家家塾念书的名义,将华采看管起来,以此来胁迫我帮他们办事。”   四宝想也不想就冷冷道:“你当初攀高枝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日的后果呢?!你自己利欲熏心若能一人担着倒还罢了,竟坑了华采!”   沈夙竟也不恼,只苦笑道:“我当初不过要借陈家之力坑一把淮安沈家而已,倘若知道今日之难,当初定然不会如此。”   四宝已经没兴趣往下听了,直接起身就要走人,以沈夙对振兴沈家的偏执,如果沈华采真有什么大麻烦,他也不可能还这么稳当。   沈夙突然笑问了句:“你和厂公似乎很是熟悉?”四宝神情一冷,不过却没接话,他在她身后来了句:“我想请你帮我引见厂公。”   牵扯到陆缜,四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可能。”   沈夙从容道:“我手上有不少陈家的把柄,如今陈家在朝上屡次跟厂公作对,我想厂公对这些把柄定然很感兴趣。你放心,我不会做对厂公不利之事的。”   四宝面无表情地道:“你太小看督主了,但是他想要搜集什么证据,难道还需要你来帮把手?”她可不信沈夙会这么好心。   沈夙淡笑道:“我只求脱身自保而已。”他忽然又偏头笑了笑:“我想过你或许能活下来,但是没想过你竟能得了厂公的赏识,世间之事果然是因缘际会,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其实这话没必要问的,看今天东厂把他带来的架势,就知道她在督主心中分量不轻。   四宝知道沈夙是个聪明人,甚至能从谈话之间的各样蛛丝马迹掌握事情的大概,于是这回没再搭理他,直接走了出去,沈夙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又叹了口气:“我倒是真有些后悔了。”   倘若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知道女儿以后能得厂公赏识,他也不会将她彻底牺牲,可是要不是他将四宝送进宫,她又如何能得督主的喜欢?人总是自相矛盾啊。沈夙也不是爱纠结的人,只淡然一笑。   他目光看向四宝的背影,想从陈家脱身,得再想些法子才是。   原本呆在门口的谢乔川自然早就没了踪影。她虽然不想受沈夙辖制,但事关陆缜,她还是把方才沈夙的话原样告诉了他,见不见的只能陆缜自己决定,她固然关心沈华采,却无权让陆缜为自己做什么,而且陆缜对她更是恩同再造。   陆缜听她说完没什么表情,只淡应了声,拉着她上下打量:“你好些了吗?”   四宝本来没觉着有什么的,被他一拉忽然就有点尴尬,尤其是想到这些天她对陆缜那个黏糊劲,哎呦卧槽,实在是不能想,想想脸上止不住的冒热气,比三岁的娃还粘人,基本上吃饭都是手把手喂给她的,就差没替她嚼碎了。   她越想脸上越红,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让他看着自己眼底的清明神色:“已经好了。”她犹豫了片刻,才问道:“华采他…”   陆缜道:“你放心,他毕竟是李大儒的亲传弟子,陈家只是着人把他看起来以胁迫沈夙卖力罢了,不敢有所慢待的,不然以李大儒在清流中的名声地位,倘若追问下来,他们陈家人只怕都要成了过街老鼠。”   四宝松了口气。   陆缜目光仍落在她身上,确定她眉宇间阴影尽去,方才问道:“除了他想投靠我,你们还说了什么?”   四宝语调略沉闷:“没什么,就是问了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害我,难道我的命就真不如华采?”   这个问题是沈折芳的执念,她对这个答案倒是无所谓的,哪怕沈夙是为了共建美好和谐大魏朝,要在古代发展社会主义大圆满呢,都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不过过程如何,沈折芳的结局都已经定了。   陆缜问道:“你很在意这个?”   四宝不好直说,润色了一下才道:“原来挺在意的,现在就觉着没必要了,反正我只看结果,难道还要我体谅他不成?我在宫里潦倒那几年,也没见他体谅我啊!”她顿了下又冷笑道:“为了自己的复仇私欲牺牲女儿难道就比因为重男轻女高贵了?”   陆缜唔了声:“倒也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他不再提及沈夙,上手摸了摸四宝的脸:“晚上不会再做噩梦了吧?”   四宝本来想摆摆手说不可能的,话到嘴巴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忍着脸红竭力一本正经地道:“这我也不知道啊,要晚上才能知道吧。”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看来上回去太清观烧的香没什么用,这回还是去个灵验点的观里拜拜吧,最近真是倒霉透了。”   陆缜笑了笑:“左右有我陪你,做噩梦也不怕。”   四宝本来就觉着很心虚了,被他这么一说更觉着心虚:“额…谢谢您了。”   陆缜见她恢复了往日那个活泛劲儿,便知道她好的差不多了,可见让她去见一眼沈夙还是有效果的,便笑道:“只是谢谢?”   四宝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多谢。”   陆缜手指虚虚抚过唇畔,笑的越发魅惑:“只是这样?”   四宝把两只爪子左右看了看,忍痛把右手交出去,一脸严肃地叮嘱道:“您这回可要快点啊,我等会儿还有事干呢。”   陆缜:“…”   他本来有些意动,被她这么一说也没了兴致,又上下看了她几眼,突然叹了声:“我现在确信你是真的好了。”他已经开始怀念粘人时候的四宝了。   四宝:“…”   她没事之后决定把前些日子损失的肉都补回来,吃饭要吃三碗,汤至少两碗,菜啊甜点啊更是吃了好多。冯青松听说她病了特地赶来探望,见到她凶恶的吃法直咋舌:“你这是八辈子没吃过饭呐!”   四宝放下一大块油光水滑的虎皮肘子起身让座,给他取了碗筷来嘿嘿笑道:“您要不要一起用点?”   冯青松看着她吃饭就十分感叹:“你这个吃法也不怕撑坏了肠胃,小心把司礼监吃穷了督主把你再赶回来。”   四宝吃完第三碗米饭终于放下筷子:“司礼监能吃的人多的是,要赶人也不能光赶我啊。”   她顿了下又道:“我请您帮鹤鸣在宫外找的铺子您找好了吗?”   冯青松拿着架子一点头:“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说完摆了摆手:“不对不对,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现在好些地方都在传你和督主…”他两个大拇指缠在一起:“是真的假的?”   成安在一边听的连连翻白眼,你家干儿子就是吃了整个东厂的粮督主也不见得会把他咋地好不好?陆缜和四宝的关系他不敢透露,所以冯青松也不知道自己干儿子的菊发(?)被督主采摘了的事,导致成安看见他就有点心虚,听他问完更是别开了头。   四宝给他问的有点囧,陆缜这时候走进来,取出柔洁的绢子帮她擦了擦嘴,语意嗔怪,语调却很温柔:“你是小孩吗?吃完饭也不擦嘴?”   四宝讪笑:“正要擦,正要擦。”   冯青松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幕,突然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是牙缝里蹦出来的:“老成,咱们来好好聊聊吧!”他原本以为是谣传的好不好!   成安:“…”   四宝眼看着两人推推搡搡的出去了,不过陆缜心情正好,也没过多计较两人失仪的事,吃完晚饭两人又忙活了会儿,她才打好洗脚水正准备往屋里走,撩起帘子的一刹那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当初是有病才跟陆缜睡在一起的,现在病好了,两人是不是也要分开睡了?   四宝猛然想到这个问题,更加猛然发现自己不是很情愿和陆缜分开,然后被自己活生生地吓到了,难道她病还没好?   锦缎帘子只挂了一半,陆缜就看见她两只脚在门口挪来挪去,出声道:“你还不进来?”   四宝厚着脸皮走进来,干笑:“我这不是怕打扰到您吗?”   他这才见四宝端着一盆水走进来,戏谑笑道:“你前些日子不管白天黑夜都往我怀里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到打扰我?”   四宝道:“那时候脑子不清楚。”   陆缜屈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似笑非笑:“你要是想回去睡,我也不会拦着你,只是这回再做噩梦可别哭着闹着要找我了。”   四宝想到那几天哭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场景,汗毛顿时都立了起来,谁知道原身的影响是不是还在?她磕磕绊绊地想出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我…额,您上回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我还想听。”   陆缜斜睨她一眼,四宝十分识趣地滚进了床里,他记性很好,想了想又就着上回的开始讲起来:“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四宝完全不懂他为啥对逍遥游这么执着,听着听着就开始眼皮发涩,忍不住出声道:“您能不能换一个?”   陆缜沉默片刻才道:“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   四宝:“…”督主你上辈子别是负责编中小学生课本的吧!!   她对陆缜讲故事的能力彻底不抱期待了,于是大手一挥:“我来给你讲一个。”她现编了一个点家退亲流的故事:“…鲲鹏转世之后投胎到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年身上,少年原本出身大家,但因为少年从小文不成武不就,所以被未婚妻上门退了亲…”   作为一个逻辑控,陆缜挑眉道:“哪个大家当婚姻大事是儿戏?关系的可是两家利益,说定就定说退就退,再说就算要退亲,也不该是这女子上门退,由家中长辈出面才是。”   四宝:“…架空历史谢绝考据谢谢合作!”= =   陆缜便轻笑一声住了嘴,等四宝讲到少年十分屈辱愤怒的时候,眼皮子已经开始上下打架了,撑不住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伸手抚着她柔腻白洁的脖颈,这些日子因她病着,他就是偶有情动也强忍了下来,但眼看着四宝活泛起来,他忍不住弯腰在那白嫩的脖颈亲了下。   没想到这一下就如同开闸泄洪一般,再也按捺不住,他从她眉心一路辗转到腰背,就连饱满圆润的小腿肚都没放过,细细品尝砸弄了一番,等欲望稍稍纾解,发现四宝还是睡的死沉,伸手在她鼻梁上刮了刮:“真是个傻的,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四宝虽然睡着的时候没发现不对,但醒来之后被亲吻过的地方难免刺痒,她一边挠脖子一边道:“我这是…又长痱子了?”   陆缜:“…”   四宝撩起裤腿就见小腿肚上几个红印,疑惑道:“还是被母蚊子咬了?”   陆缜:“…或许是公的?”   四宝鄙夷他没常识:“公蚊子不吸血好不好…啊!”她终于看出那些痕迹是什么了,不禁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陆缜,故意道:“您有梦游症啊?”   陆缜:“…” 第六十七章   被挤兑成有梦游症的公蚊子的陆缜当然不会这么轻易饶了她,拉着她在她耳垂处轻咬了口,哼笑一声:“你胆子越发大了。”   四宝吃痛地一缩,干笑:“呵呵,都是跟您学的,还好啦还好啦。”   陆缜斜了她一眼,自顾自地穿好衣裳,他今天起的格外早,四宝都还没睡够,穿衣裳的时候磨磨蹭蹭的,他把衬裤从她手里抽出来,故意调笑着问道:“还想着粘我呢?可要我帮你穿?”   四宝还没说话,他已经作势要托她的臀:“身子抬高,我给你套上。”   四宝:“…”总觉得像某个奇怪的体位。   四宝彻底清醒过来,跑到隔壁更衣间换衣裳,陆缜在外间笑意不减:“这时候知道害羞了?前几日我沐浴更衣你都恨不得粘着我,吃饭喝茶都让我手把手地喂,就差没有让我抱着你出恭了,早干什么人去了?”   四宝在里间听的简直要晕过去,而且最惨的是她一个字都反驳不了,过了许久才恶声恶气地道:“您再说,别怪我犯上了!”   陆缜轻笑一声:“就怕你不犯。”四宝:“…”   四宝一边套衣裳一边无奈道:“我喝完砒霜茶自尽算了。”这个朝代实在是留下她太多黑历史了,偏陆缜还时不时拎出来说两句,感觉简直没法混了!   陆缜在外笑了笑:“那还是罢了吧,我可舍不得。”四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陆缜见她一颗纽子扣歪了,导致底下好几个都对错了顺序,好好的衣裳穿的别别扭扭,干脆走过来帮他解开了重新扣好,手势熟稔:“你可真是没有半点小心的。”   四宝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异样感觉来,不过嘴上还是道:“还不是您再外间一直说话,影响穿衣裳。”她想了想又撇了撇嘴补了一句:“看您这般驾轻就熟的,原来没少伺候娘娘沐浴更衣吧?”   陆缜无奈道:“恶人先告状。”他又斜睨了她一眼:“你倒是挺能编排人,我入宫一开始就调到当今圣上身边当初,后来逐渐升至掌印,一路辅佐他过来的。”   四宝哦了声,又坏笑道:“看来皇上光着身子的样子您肯定见过了。”   陆缜无奈地笑了笑,看样子也不是很在意,手下仍认真帮她扣着扣子:“皇上的玩笑你也敢开?”   四宝怔怔地看他唇边的浅笑,好像这辈子穿过来还没人对她这么好过,冯青松对她虽然也好,但是他实行的是散养策略,四宝有手有脚能吃能喝的也不需要他操心,陆缜就不一样了,对她好的程度堪比前世父母,这也导致她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自理能力逐渐下降。= =   她怔了片刻才感慨道:“您要是我爹娘就好了。”她想了想又道:“娘就算了,你也不会缝缝补补的。”   陆缜:“…”   他对她时不时的胡言乱语已经很习惯了,但偶尔还是会被弄的哭笑不得,扣好扣子之后在她耳垂上轻咬了口;“我可以当你以后孩子的爹。”   四宝脸皮厚度有所增强,只噎了一下就道:“…喜当爹?”   陆缜当然没听懂什么意思,四宝摸着前襟平整的扣子感慨不迭:“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独立性自主性还有办事能力啊,在司礼监几个月全回到解放前了。”   陆缜瞥了她一眼:“没影的事不要乱想。”他顿了下又道:“你也不需要那些,以后都有我在。”   话是好话没错啦,不过跟四宝的观念不大吻合,她只嘿嘿一笑就没再接话了。   陆缜用完早饭就要出宫办事了,四宝才帮着修完宫里的水井,又开始忙活排水道的修缮,正准备跟他道别然后走人,他忽然道:“跟我一道出宫吧。”   四宝怔了下:“有什么事吗?”   陆缜乜了她一眼:“你前日不是要找个道观拜拜吗?我要和礼部侍郎商讨接待外使的礼数,还有些不好拿到明面上说的要敲定,正好他信道教,便邀请我去顺丰观里商议。”   四宝囧:“顺,顺丰?”这名字取的真绝了,听名字就觉得靠谱啊~~~   她自娱自乐了会儿才点头道:“我去,最好能驱驱晦气。”   两人并肩上了马车,四宝这回是穿男装出去的,于是就没带上面纱,露着脸进了大殿,陆缜被拉到一边和人商议事情去了。   四宝狠狠心买了殿里最贵的二两银子一炷的香——这价格倒真是很顺丰,比一般的道观要贵上两三倍,她一口气买了三炷香,嘴里念念有词:“三清在上,法力无边,第一求您保佑我能发财,最好一年能赚个一二百两…”   她想了想又道:“不对不对,我重说我重说,刚才那个不算第一个,听说第一个愿望比较灵验,我第一求三清老爷们保佑督主身体康健,虽然他人是怪了点,但是他是个…额,好人,而且长的那么好看,求您保佑他升官发财…哦不对,这也不用了,还是心想事成吧。第二再求您能保佑我发财…”   四宝神神叨叨地念了一通,终于觉得够本了,才意犹未尽地闭了嘴,顺丰观搞活动,买三炷香送一次免费抽签解签的机会,她拿起签筒摇落一根签文,正准备起身去解签,突然就见一个貌美的中年妇人跪在她旁边的锦垫上,语气虔诚,低声道:“求您保佑我的女儿能够平安如意,一声宁静顺遂。”   四宝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便是一冷,拿着签文就要起身走人,突然被那妇人叫住:“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四宝面无表情地道:“没有,你年纪大记错了。”   妇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怔了怔才道:“可是我真的见过你…”   四宝陆缜式的挑眉:“你觉着我的年纪和你的年纪记哪个记性更靠谱?”   妇人:“…”她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说话的,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话。   四宝转身要走,妇人加紧了脚步突然追上来,拉着她的手腕,面露哀求:“囡…公子?”   四宝左右看了看,见此时大殿里没有什么人,两人又是站在角落偏僻的位置,她这才直截了当地问道:“是沈夙让你来找我的?”   谢氏脸色白了白,对着她凌厉的目光有些难以启齿,低下头神情躲闪,不过很快抬起脸道:“也不全是…我想见见你,想知道你现在过的好不好…”   四宝:“…”她简直无语了,这么琼瑶的台词谢氏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是她吐槽谢氏这人吧,沈夙牺牲女儿还可以说是为了家族,而谢氏则是彻彻底底把儿子当成了以后的倚靠,所以默许了沈夙的一系列操作。   她烦躁地抽回手;“如果你是真心盼着我过得好,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咱们各自安好便罢了。”   谢氏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当初让你顶替你弟弟入宫,非我所愿,我只是…”   四宝摇了摇头,原身是当局者迷,她这个旁观者却把逻辑捋的很顺:“也许你是发自真心,也许这话是沈夙让你说的,但是别指望再利用我帮你们脱离陈同知的掌控,感情牌对我没用,我进宫之后就只当自己死了,过去如何跟我再没有关系,你们当初攀高枝的时候干什么去了?牺牲我的时候干什么去了?现在见陈家形势不好了就想跑,见我有点体面了就想靠过来,哪有这样的好事?!”   反正陆缜既然说沈华采没事,那这两口子她也不是很关心,更何况他们请托的事还有可能牵连上陆缜,她就更不能答应了。   谢氏被说中心思,脸色更加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话太过直接,让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四宝不欲跟她多废话,把话说清楚了就直接走人,突然听见后面谢氏的低低啜泣声,她微微怔了怔,不过却没有回头。   陆缜才和人敲定好细节,正在偏殿小歇,见她回来低声问了句:“怎么用了这么久?”   四宝对他没什么好瞒的,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见着沈夙的妻子了。”   陆缜眯了眯眼,他知道沈夙最近在想法儿打听他的事,而且他今天出来办事也没有隐藏行踪,所以沈夙能找过来倒也不稀奇,但屡次来骚扰四宝却触及到他的底线了。这次是谢氏过来,下回出面的难道是沈华采?   他目光微冷,对着四宝缓声道:“听说观里后面景致不错,你先去后面走走。”   四宝点了点头,陆缜偏头吩咐道:“沈夙就在这附近,把他给我带过来。”   成安领命下去,陆缜的判断真是一点错都没有,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沈夙就被带了上来,虽然姿势有些狼狈,但他依然保持了一份镇定和从容,理了理袖子拱手行礼:“厂公。”   陆缜将青花碗盖轻轻一旋,扣在茶碗上:“我给你个机会,想说什么就说吧。”   沈夙没有因此欣喜若狂,反而越发谨慎:“草民这几年一直在陈家任幕僚,手头有不少陈家的罪证,陈家在朝堂上和厂公屡屡作对,您…”   陆缜淡漠看他:“用不着你那些罪证,你知道的,我一样查的到。”   沈夙心里一沉,抱着拼死一搏的念头,低声道:“您和折芳…您难道愿意让她这么一直没名没分的跟着您?难道您不想给她个名分吗?”   他声音渐低,却更加沉稳:“若您以后想帮她托换身份,沈家当是上上之选。”   沈夙洞察的本事倒真是一流,自打两人一起掉马之后陆缜就隐隐有这个念头了,不过皇上一直盯得紧,再说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事儿,须得好生筹谋,一个不慎四宝就有可能惹上大麻烦。   他也不是没想过随便找个能掌控的人家让此事成行,但这样的人家难找,谁能保证他们就会把这个秘密死守在心里?想让一个人帮你永远保守秘密,要么把他变成死人,要么让这个秘密成为两人共同的秘密,只要说出去大家都会死——沈家恰好符合此条,而且以沈夙对振兴沈家的执着,就算让他下十八层地狱他也不会把四宝的身份说出去,自毁城墙。   也就是因为这条,哪怕沈夙被陈家逼迫到如此地步,也从来没想过要用四宝的身份秘密来胁迫她,万一走漏出去,先倒霉的就是他们沈家!   沈夙见陆缜不言语,心里生出几分希望来,就见陆缜笑了笑,像是佛龛上的神佛,笑的淡漠幽凉:“本督不喜欢别人站着跟我说话。”   沈夙突然心里一慌,膝盖一软就跪在他身前,就听他继续悠然道:“况且没有了你,只要沈华采还在,沈家就在,这事一样能够成行。”   沈夙深深地伏低了身子,咬了咬牙才道:“我知道厂公的心思,只要答应厂公能助我沈家复兴,打败淮安沈家,我会主动自戕,做的不留痕迹,绝不会再带累折芳!”   陆缜知道他对振兴沈家是何等执念,因此对他这么说毫不意外,只挑眉道:“你威胁我?”   沈夙低声道:“草民不敢。”他语调里终于带了些急切:“厂公…”   陆缜再没说话,只看了眼成安,成安会意地让人把沈夙拉出去了,复又压低声音道:“这老小子最近没少使手段,不光想着买通咱们的人,还一直打听四宝的事儿,您看要不要…”   陆缜听到最后一句,目光转冷:“把他今天来见我的事想法通知给陈家,你们保证沈华采无事就行,借陈家的手给他些教训,免得他真自持四宝亲爹的身份,跳哒的不成样子。”   成安知道这是让沈夙吃个大亏的意思,他暗暗琢磨了一下分寸,躬身下去了。   四宝从后面溜达完回来,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不过还是难免跟陆缜抱怨道:“以后再也不来道观了,一来道观就要遇见沈家人,您说我是不是和道观犯冲啊?!”   陆缜见到她,笑容温暖了不少:“都许了什么愿啊?”   四宝努力回忆道:“保佑你身体康健,我升官发财,干爹长命百岁,鹤鸣做生意能赚钱,还有…”   陆缜对她把自己排在第一位还是很满意的,挑眉笑问:“这么多事,你给了多少香火钱?”   四宝比了个数字,肉疼道:“足足三两银子呢。”够寻常人一个月的花销了   陆缜笑了笑,转身吩咐人叫了观主过来:“最近京里还有什么道观将要建成吗?”   观主想了想:“听说城北要再建一座百世观,是我一位道友所建,虽然道观不大,但也是要供奉三清祖师的,厂公有何事?”   陆缜转身问她:“你身上有什么小物件吗?”   四宝左右摸索了一阵,掏出他很早之前送他的玉佩来:“这个。”   陆缜目光微暖,把她上回送自己的五帝钱一并取出来给观主:“去把这两样东西拿去开光,百世观修建我会出一半的资费,倘有什么麻烦了,说我的名字便可。”   观主替自己道友高兴,忙不迭地欠身道谢,又笑道:“劳烦厂公,修建的资费就不必了,他已经筹够了银钱,只是修建道观要准备的事情不少,能得厂公庇佑,自然是一桩好事。”钱不是重点,能借厂公的名号才最重要呐。   他想了想又补一句:“厂公放心,我明日就交给他,等道观落成的那天就作法开光。”   四宝听的糊涂,不过也不敢瞎问怕被人取笑,只得等出了道观拉着陆缜悄悄问道:“我以为开光就是对着东西念念经呢?怎么听你们说竟这么麻烦?”   陆缜倒也没嫌她,耐心解释道:“道家说的开光就是在道观建成的时候,要给三清祖师像开光,顺带也会帮一些零碎的物件开光,所以有好些大家会投建道观,将物件开光之后送给小辈。”   四宝眨了眨眼:“开光的有效期是多久,不会就几年吧?那你可亏大发了。”   陆缜在她鼻梁上刮了刮:“跟一个人,一辈子。”   四宝两只手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像是隔空摩挲着那块玉佩,半晌才喃喃道:“挺好的。”   两人上了马车,四宝路上见有家买干果的,忙叫了停,半个身子差点探出去:“等等等等,我买点干果。”   陆缜硬把她拽回来,蹙眉道:“下回再闹腾就不带你出来了。”   四宝像做错事儿的小学生一样对着他讨好干笑,陆缜睨她一下,让人把干果店的干果各称一斤回来。   四宝拈了一个要递给他:“你尝尝这个,京里的老字号了,盐巴火候都掌握的好,干果也选了上好的才拿来炒的。”   陆缜没有伸手接,薄唇微张看着她,含义明显,四宝把干果往拇指上一放,直接弹进他嘴里,兴奋地一挥拳:“中了!”   陆缜:“…”   四宝最近大概是又倒退回中二期了,给自己拇指上也放了个干果,对他道:“您看我这个。”然后用力一抛,干果稳稳当当落在她嘴里,她兴冲冲把干果赛了一枚到陆缜手里:“你给我扔一个让我来接接看。”   陆缜:“…”   他忍不住把她的手拉下来:“要么就好好吃,要么我就把这些零碎玩意全扔了!”   四宝默默地放了一颗到嘴巴里,小声嘀咕道:“不玩抛接吃什么干果吗…”   陆缜无奈地揉着眉心,比起中二宝越发的思念起粘人宝来了:“寻常人家逗狗才这样呢。”   四宝不信:“逗狗不是直接扔地上吗?”   陆缜:“…”他不想再跟她争论这个问题,感觉自己的心理年龄都被拉低了二十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就再不说话了。   四宝终于心领神会了,抓起几颗干果喂到他嘴边,讨好笑道:“您尝尝这个,好吃着呢。”   陆缜这才张开嘴,不过连她的指尖一并卷了进去,突然握住他的手,又含笑斜睨她一眼,这一眼竟有种勾魂摄魄的味道,他先是用牙齿轻轻啮着,舌尖不住地在指尖打转,撩拨着她最敏感的神经。   四宝被他那一眼看的全身都酥了,接着整条手臂都软了下来,想抽都抽不回来,她怕自己再这么下去要把持不住,只得被迫当了一回气氛杀手:“我…可好久没洗手了啊。”   陆缜又在她指尖咬了口,这才吐出来笑看着她:“我不嫌你。”   四宝默默地取来帕子擦手:“我嫌你…”   陆缜:“…”他突然也捏了颗干果递到她唇畔,轻笑:“礼尚往来。”   四宝狐疑地低头吃了,他猝不及防地探了二指,逗弄着温软的唇瓣,她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不过又怕咬伤他,下嘴的时候没敢用力,倒是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夹住那条香软的小舌头暧昧地亵玩起来,像是夹住了一片温软娇嫩的花瓣,指尖还若有似无划过天花板,让她更加着慌。   自从上回见到四宝吃糖葫芦,他就想这么做了。   四宝短促地唔了声,杏眼里泛起点点水光,偏生中二之魂又熊熊燃烧起来,本着不服输的精神,学着他方才的样子用舌尖卷住了他的指尖,慢慢地斜看了他一眼。   这小东西!陆缜呼吸微微一滞,撤手收回来,勾出缠绵的银色的丝丝缕缕。   四宝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决定把气氛杀手当到底:“你洗手了吗?”   陆缜:“…”   接下来的路上两人都保持着高度沉默,陆缜心里头已经被这小东西撩起了火气,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了里间,转眼痴缠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已经彻底被无视的成安在外头哀凉地叹了一声,十分贴心地帮两人关好门窗,还叮嘱旁人不许打扰。   过了许久四宝又垂着膀子钻出来洗手,陆缜在旁边笑看了会儿,见她拿一条毛巾都抖着手腕拿不住,这才走过去帮她擦干净手。   四宝在心里静静流泪,这就开个手动挡她都累个半死,要是真那啥…她岂不是真要狗带了,她上回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沉默了会儿才沉痛地叹息道:“您回头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陆缜:“???” 第六十八章   四宝当然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第一回还没考上驾照的缘故,所以才那么轻松过关的…而陆缜作为一个脑补达人,听完这话自然而然地以为她嫌时间…太短,所以让他去看看太医,玉面一下子变得铁青了。男性威严被挑衅,他真恨不能立时把人拎进屋里将她弄的哭出声来连连告饶,好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威风。   四宝瞧见他的脸色奇差无比,还以为自己猜中了,暗暗检讨了一下自己不该说那么直接,又慌忙补救道:“不用瞧也可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病,呵呵呵呵呵呵。”   陆缜忍无可忍,偏又打不得骂不得,只好将她强行按在膝上好生教训了一顿,四宝没觉着多疼,倒是颇有些酥麻,开始还装模作样的哎呦叫痛,到后来全变成了能掐出水来的轻哼,等陆缜觉着教训的差不多了,她这才捂着臀部一脸羞愤地跑了。   陆缜还是相当在意四宝对他可能不满意(大雾)这件事的,等她走了才把成安叫进来,思量着该怎么开口,成安揣摩了一会儿还是没揣摩出来,只好直接问道:“督主您有什么吩咐?”   又是漫长的沉默,就在成安猜测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督主要处置他的时候,陆缜这才缓缓开了口:“你是几岁入的宫?入宫之前家里可有妻妾?”   成安给问的懵逼了会儿才小心答道:“这您可就是为难奴才了,奴才当初就是因为家里穷才进的宫,哪里有钱娶老婆?更别说纳妾了!”   陆缜哦了声,成安暗暗琢磨是不是四宝失宠了?督主想尝新鲜了?!他在心里又默默地给冯青松道了一回歉,突听督主问出石破天惊般的一句:“你知道寻常男人一般与女子欢好的时间是多久?”   他不会没事关心人家两口子的房事,当然不知道一般正常男人的平均值…是多少,古代又没有百度这种一搜出来一大片的东西,偶尔听别人说几句也做不得数,他倒是有元德帝临幸宫妃的记档,不过元德帝那年纪实在做不得参考。哎,还是多了解了解好。   成安:“!!!”他现在真想喊一句,妖怪,你把我们督主怎么了!!   他给这问题生生撅住,上下打量陆缜好几眼,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认真问的,这才咽了口口水:“您说笑了,奴才怎么会知道…要不奴才向那些锦衣卫帮您打听打听?”   陆缜不言语,算是默许,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就能看到成安跑断了腿一脸猥琐打听别人的房事时间,导致身边一里之外男性绝缘,只要是有老婆的男人看见他都躲着走,并且暗底下送他了一个‘还阳变态’的称号。   成安:“…”QAQ督主啊,我为了您可是鞠躬尽瘁了啊。   他把打听出来的数据汇总了一下,私底下悄咪咪报给陆缜。男人在这种事上总爱计较的,他听完面上没显露什么,心里倒是难免得意,寻常人也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再长点的也就一二刻,他再怎么也有那小东西还敢嫌他,当真是个没见过市面的!   杂七杂八的事情说完,成安又开始尽责地说起正事来:“您让我放出的风声我已经放出去了,陈随这人刚愎自用得很,又秉性多疑,原还算是相信沈夙,如今却见沈夙哪儿哪儿都不对起来,虽然碍着李大儒的面子不敢对沈华采如何,对沈夙却明着叱骂了好几次,但也一时恼怒一时亲热的,今晚上摆宴都要叫上了他,沈夙明里暗里推拒了好几次都不顶用,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陆缜淡笑:“沈夙性子谨慎,只恐这是场要取他性命的鸿门宴,哪里敢去?不过这样也好,他越是推拒,陈随只会疑他更深。”   成安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低声道:“不过沈夙也是个能耐人,不知跟陈随剖白了些什么,竟使得他疑心去了几分,这几天查得也不是那般紧了,您看…咱们是不是要添一把柴?”   陆缜正欲说话,就见四宝手里捧着一块有些泛黄的帕子,一脸愤愤地走了进来。   他先让成安退下,伸手在她撅起的嘴上刮了刮,笑问道:“你怎么了?谁招惹你了?嘴噘的能挂油壶。”   四宝本来不想拿这事儿烦他,但话到嘴边,一个没忍住就溜了出来:“今儿我去看我干爹,我还没说话呢,他先劈头盖脸劝了我一通,说什么一家人没有隔夜仇,能当一家人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如何如何,我正纳闷呢,他就把这块绢子拿出来说是我绣…我姐小时候绣的,我娘特地命人捎带进宫,就是想再见我一面。”   冯青松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和沈家的纠葛,想着往好了劝也是人之常情,可谢氏自己对这事儿心里还没点X数吗?又把她小时候绣的帕子拿出来送进宫打感情牌,打量谁不知道他们那些算计呢!   陆缜面色微冷:“她是怎么把帕子送到你干爹手里的?”   四宝皱眉道:“他们先是先托了同乡打听到我在宫里有个干爹,又趁我干爹出宫办事的时候,花了大价钱才辗转把帕子递给他,我干爹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只有劝人好的。”   谢氏时不时地想打扰她也就罢了,最多避而不见便是,这样辗转骚扰她身边人实在是让人堵心。说句难听点的,他们要是想念女儿怎么不早几年来京里,就算不能搭把手把人接出来,远处瞅一眼塞点银钱吃食总做得到吧?现在有事的时候想起女儿来了,四宝拿第三视角看都觉着齿冷。   陆缜眯了眯眼,不过转向四宝又是一脸融融春意,他虽然不待见沈家人,不过对四宝小时候的帕子还是很有兴趣的,抽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含笑道:“绣活不错。”   四宝道:“…谢谢您嘞,这是讨论绣活的时候吗?”   陆缜又在她挺直的鼻梁上刮了刮:“今晚上跟我出去,帮你出气。”   四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陆缜却不肯再说了。   到了傍晚,陆缜果然带她上了马车,不过这回没让她穿女装,只让她在后面安生看好戏,马车行了没多一时就到了一幢清雅却不失富丽的酒楼前,成安比了个请的手势:“督主,这就是陈随摆宴的地方。”   陆缜撩起直缀下摆,信步迈了进去,陈随摆宴自不会请这个死对头过来,因此场内众人见到他都是一怔,继而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陈随。   毕竟都是官场众人,这点体面还是要有的,陈随目光先是微微一沉,又换出一副笑脸来:“不知厂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厂公恕罪。”   陆缜点了点头算是还礼:“陈同知客气了。”   陈随见他如此自矜,心里更加愤愤,不过却不好摆到明面上,只得强压着火气比了个请请他入座。   陆缜浅浅斟了一盏果酒,含笑道:“我这个恶客不请自来,只盼没有叨扰到陈同知,这里先自罚一杯。”   他说完便浅浅地沾了沾唇,陈随也不好干看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厂公说的哪里话,我这里敬你一杯。”   四宝在后面不明觉厉,两人面上一派和气地喝完了酒,陆缜又随意和身边相熟的几位大人闲谈几句,忽的目光一转,落在了沈夙的身上。   沈夙自打他出场心里已经觉得不好了,被他一看更是忐忑,就见他又举起了酒盏,对着自己道:“我与这位沈幕僚甚是投契,不知陈同知是否赏脸,让他陪我对饮几杯?”   沈夙心里一沉,陈随本就疑着他,听完这话面色更是铁青一片,冷冷看了眼沈夙,嘴角扯出一丝笑:“厂公说笑了,他只是我的门客,又不是我陈家家奴,你若是想和他喝酒,只管叫他过去便是,哪里用得着问我?”   他说完又颇为不甘,还是描补了一句:“不过他从来不跟不相熟的人喝酒,就不知厂公能不能叫得动他了。”说完又冷冷地看了沈夙一眼。   陆缜悠然转向沈夙:“不知沈幕僚肯不肯赏脸?”   沈夙看着那盏清酒,额上已经开始冒冷汗,好像摆在他面前的不是美酒而是毒酒一般,以陈随多疑又刚愎自用的性子,喝下这酒一定会彻底得罪他,若是不喝…他看了眼陆缜,就见他眼底深邃幽凉,却似乎能看穿一切。   沈夙咬了咬牙,端起眼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陆缜轻笑一声:“沈幕僚海量。”沈夙果然为了振兴沈家什么事都肯做,知道不能得罪他,权衡之下宁可得罪陈家,能屈能伸,倒也是个能人。   陆缜今日目的已经达成,又和旁人闲话几句,这才起身告辞离去了,又对着成安低声吩咐:“沈夙夫妇二人由陈家收拾,你只需保住沈华采便可,见事态无法收拾了再出面。”   陈随一场宴会几乎没再露过笑脸,沈夙见他如此,先主动告退了。   他这几日没搞什么小动作,陆缜突然发作肯定有原因,他略想了想便有些了然,一回家先指着谢氏恨恨骂道:“你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手脚,引得厂公大怒,今日特意跑到陈随的宴会上与我为难!”   谢氏脸色一白,目光有些躲闪:“我,我打听到折芳进宫之后认了个干爹,我想着两人情分应该不错,便花了大价钱买通她干爹的身边人,让他…”她说完又哭道:“老爷,我这也是为了华采考虑,为了这个家考虑啊,折芳一直不肯认咱们,咱们家又孤立无援,我…”   沈夙气的额头青筋乱跳,他这辈子很少有什么后悔的时候,就连把亲生女儿牺牲掉他也不曾悔过,唯一后悔的就是娶了谢家女,导致他满门被牵连,若她是个贤明聪慧的倒还罢了,偏又如此蠢笨,真是枉费他自诩聪明一世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讨论谁聪明谁蠢笨的时候,沈夙急急道:“我已经拿捏住了一个陈家管事的把柄,又许以重利,你快让几个脸生的家仆把华采接回来,陈随怕是容不得我了,咱们得连夜出城。”   以他对陈随的了解,就算陈随能猜到这是陆缜的挑拨离间之计,也断不可能容下他了,毕竟一个掌握了家中阴私的幕僚立场却摇摆不定,这可是天大的忌讳,就算陈随杀错了人,也不过区区一家中门客而已,这种攸关家族的大事,自然是宁杀错不放过!   沈夙这些日子也在布置退路,虽然慌而不乱,这时就听家人来报:“大人,陈家的一位管事来请您去陈家一叙。”   沈夙定了定神,转向谢氏道:“这里我来应付拖延,你快去准备。”   谢氏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勉强定了定神,转身下去了。   ……   四宝在马车上还在琢磨方才的事,陆缜在她皱起的眉间轻轻戳了一下,笑问道:“琢磨什么呢?”   四宝道:“我在琢磨您方才的用意…是为了让陈家更疑沈夙?可是好像没什么作用啊,两人也没发作起来,指不定陈随又被沈夙三言两语哄好了。”   她见陆缜笑而不语,又开始瞎举例论证:“就好比遇到渣男的姑娘,明知道这人是个人渣吧,还是见他聪明长得俊又会哄人,还是会忍不住和他再好,哪怕您这个小三,哦不对,二房来示威,没准被沈夙一哄,陈随还能忍下去呢。”   陆缜:“…”   四宝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给逗乐了,忍不住歪楼:“不过您这个二房可比陈随俊俏有钱多了,陈随会气死也说不准。”   陆缜:“…”   他伸手在四宝额上重重弹了一下:“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呢?以后少看点痴男怨女的话本子。”   陆缜道:“就算陈随是正室…”   他话说了一半才觉着不对,怎么被这小东西给带跑偏了,又无奈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道:“陈随的性子注定他不会善了此事的,明日便知分晓。”   四宝自顾自地做注解:“也是,您这个有钱有势的二房都打到正室脸上了,只差没指着鼻子说我跟你相公有一腿,是个人都忍不下…唔。”   陆缜听的实在不成样子,最不成样子的是他居然根据四宝的话脑补出了画面,把自己给恶心的不轻,干脆低头堵住四宝的嘴,又勾出那条香香软软的小舌头细细品着,她试图躲闪,不过很快被他缠住,两人难解难分。   陆缜技巧越发娴熟,转眼就吻的她气喘吁吁,还带有某些情欲意味,导致分开之后她半天连话都说不完整,只顾着靠在车围子上换气,忍住眼里泛起的水光。   陆缜手指暧昧地来回在她唇上勾描,凑在她耳边轻笑了声:“你还是说不出话的时候更可爱些。”   四宝脸皮厚度增加,淡定道:“我说不说话都可爱。”   陆缜:“…”   他无奈扶额,不过联想能力丰富,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抬眼问她:“你方才说的那…正室和二房之事…若是你遇到了,你会怎么样?”   他本来等着四宝吃醋,说些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对君一片真心为何君要负我之类的话,他在趁机过去哄哄,好让两人再腻歪腻歪,没想到四宝脑补了一下,才咬牙切齿地道:“他敢!他找一个我就找十个更高更俊更有钱的,看谁脑袋上顶的草原更宽广!”   陆缜:“…”   他的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捏着她的下巴咬牙问道:“你胆子可真大,不怕被人听了拉出去浸猪笼?!”   虽然一直知道四宝对贞洁看的很轻,不过听她这么一说,虽然明知道是想象中的事儿,还是让他彻底暴躁了。   四宝不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给他的黑脸唬了一跳,小声辩解道:“他都能在外头找人,凭什么我就不能啊?”   陆缜给问的噎了下,这话从逻辑上没毛病,但是结合时代背景简直是大逆不道,他顿了下才松开手:“罢了,反正我也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   四宝也没有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古代封建体系的能量和胆子,闻言忙做贞静贤淑状:“您说得对。”   陆缜本来想看她酸溜溜的样子,这反应也不符合他的设想,只斜了她一眼就不说话了,掀开车帘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灯火璀璨的长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督主突然的关心…   四宝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认真地思考人生,忽然身边一凹,陆缜平平地躺在她身边,她挨挨蹭蹭地凑过去低声道:“督主~~~”   陆缜潋滟的眸子摆出一个斜眼,四宝莫名的脑补到了滑稽脸,差点破功,忍着笑凑在他耳边,学着他往常的样子,半咬着他的耳垂腻声道:“陆缜~~~”   陆缜伸手捏住她的嘴:“睡觉。”   四宝不甘心地唔了声,不死心地探下一只手,陆缜呼吸微微一停,转身在她的脸上捏了一下。   反正不管过程是啥…结果就是四宝一晚上洗了好几回手,每回洗手的时间近半个时辰,陆缜总算是神清气爽嘴角含笑了。   四宝又如此悠哉悠哉地过了一天,骨头都闲的有点发慌,以至于沈华采鼻青脸肿蓬头垢面的被带到司礼监来她还有些回不过神。   她怔了一下才慌忙扶起沈华采:“你这是怎么了?遭贼了?”   沈华采神情有些躲闪,不知道她其实知道陈家的事儿,脸色白了白,有些含糊道:“是啊,出城的时候遇到了劫匪,侥幸逃过一劫。”   四宝根本不信,陆缜这时候已经走了出来,淡然道:“你照实说吧,你姐姐什么都知道。”   沈华采还没想好怎么说,听到‘你姐姐’三个字的时候震惊地看着陆缜,又看了看四宝,想到陆缜确实对他姐好的有些过分了…“你知道…”   现在解释这些有点复杂,四宝无奈道:“你先说你出了什么事吧。”   沈华采勉强收敛心神,表情少有的苍凉:“陈家…疑心爹爹,他发现不对,当机立断带我们一家出城,没想到陈家派来追杀的人赶了上来,娘受了伤,爹,爹他失踪了。”   四宝下意识地看了眼陆缜,对着全然不知情的沈华采就格外心虚,陆缜倒是气定神闲,只是沈夙失踪让他略带讶异地挑了下眉梢,全程都保持着一脸淡定:“陈家欺人太甚,沈公子节哀,可要我派人帮你找寻?”   沈华采又看了眼四宝,慌忙摆手:“不用了,我已经请了几个平日要好的同学一并帮我找了,若是能找着最好,要是找不到…”他苦笑了一声,头回显出十分复杂的神情。   从亲情上来说,姐弟俩其实都是缺失的,沈夙一心只想振兴沈家然后向淮安沈家复仇,儿女都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母亲庸懦,凡事只求自保,不过那终究是他的父亲…   他念及此处,心头一闷,却没开口让陆缜帮忙,生怕四宝欠他更多人情,以后在宫里更难做,只是默默地磕了个头:“多谢督主相救。”   失踪总比直接听到噩耗要好一些,沈家就剩下他一个倚仗了,他也不能全把心绪用在伤怀上,于是强压住眼底的泪意,缓缓地挺直了脊背。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四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他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利用陈家收拾完沈夙,接下来就该收拾屡屡与东厂作对的陈家了,陆缜先是借着陈家逞凶这件事猝不及防地发作,把早就备好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的拿出来,陈家虽然期间也奋力抵抗,但至少有三五成都没有可信的证据,不及陆缜桩桩件件有理有据,最后由皇上下旨定了陈家的罪,一家上下抄家的抄家,贬官的贬官,好不凄惨。   四宝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对着陆缜连连感叹道:“一石多鸟啊。”   陆缜啜着茶笑而不语,四宝对他的手段十分感兴趣,正想深入探讨,陆缜却不想跟她多说这个,转了话头道:“沈夙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就权当他死了便可,沈华采总还算是好的,这份情分也别断了。”   四宝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可是你不是不喜我和沈家人走太近吗?”   陆缜自有打算,于是只笑了笑,忽听外面成安高声报道:“圣上万安!” 第六十九章   四宝和陆缜都是微微一怔,陆缜先回过神来,出门恭迎:“皇上。”   元德帝看起来心情不错,眉毛都飞扬起来,还没等他弯下腰就一把扶住他:“陆卿免礼,咱们进去再说。”   陆缜请他进去,亲手倒了一杯茶,元德帝笑看着他,忽然问了句:“陈家这些日子在朝堂上屡屡与陆卿作对,如今陈家倒台,陆卿是怎么看的?”   陆缜倒茶的手稳当依旧:“陈家骄纵,上不顾忌讳和藩王交好,下不会规制族人,纵容陈家族人仗着陈家的名声欺男霸女为祸一方,圣上圣明,处置了陈家,乃是为百姓除一害,臣甚为钦佩。”   元德帝笑了笑:“只是朕处置的?爱卿难道没有从中协助?”   陆缜从容道:“罪证和弹劾的折子是刑部和几位御史联手递上去的,臣不过是批了一道红而已,实在不敢居功。”   元德帝呵呵笑了两声:“朕怎么听说你和陈家的一位门客相识?”   陆缜道:“见过几回,聊得还算投契,不过不知怎么竟让陈同知着了恼,竟对这位门客痛下杀手,说来倒是臣的过失。”   元德帝听他答的滴水不漏,半分错处也挑不出来,只好淡笑着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又把目光落在四宝身上:“朕记得四宝监官的品阶才不过从五品,今年中秋按例要提一提宫中妃嫔和下人的位份,如今离中秋也没多久了,你想好怎么提拔他了吗?”   陆缜强压住了眼底的冷意,面不改色地道:“回皇上的话,按照惯例走就是了。”   元德帝笑的格外暧昧:“朕以为以你们主仆二人的关系,陆卿会破格提拔呢。”   这时候再否认就显得刻意了,陆缜平静道:“公是公,私是私。”   他既然说的这般客观,元德帝也不好一直夹缠,只是不知道他为何有种感觉,虽然陆缜面上对四宝一直淡淡的,但内里绝不一般,毕竟四宝可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成功爬床的人呐!   他思忖片刻才转了话头:“此时暂且不提,每两年一回的游猎还有半个月就要到了,陆卿可有章程?”   陆缜把敲定的章程给他看:“皇上请过目,这些都是按照往年的流程酌情增减了些,您看还有什么要改的地方没有?”   元德帝随意翻了几眼,见样样都异常妥帖,心中自然满意,含笑道:“陆卿办事,朕向来是放心的。”他说完又道:“陆卿怎么不跟着一道去?”   陆缜皱眉笑着推拒:“臣不擅骑射,况且司礼监的事儿也不少,臣还得紧着操办。”   元德帝不知道怎么回事,十分盛情地邀请起来:“往年你总有事来不得,今年还是不要缺席了,你平时忙的脚不沾地,趁着游猎的机会好好放松几日也好。再说底下人都是摆设不成?什么事都让你一个人干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陆缜再推拒就是不识抬举了,他也不知道今年元德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欠了欠身:“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先静观其变再说。   元德帝走到门口,忽又补了句:“让四宝监官也一并去吧。”   陆缜眼眸微沉。   元德帝看来就是为了邀请他游猎来的,见他答应就心满意足地走了,四宝等元德帝走远了才捶了捶肩,抱怨道:“皇上多少国家大事要关心,老盯着我一个小太监做什么?”   陆缜捏着她的下巴,半是笑半是无奈:“我这么多年了身边都没什么人跟着,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你,他们为了拿捏我的弱点也得把你盯紧点啊。”   四宝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她被吓住,过了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可是皇上已经盯上咱们了,那可怎么办啊?”   陆缜眼含笑意地看了她一眼,语意调侃:“倒也好办,另找个人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就行了。”   他说的固然轻松,但四宝拓展延伸了一下,想到陆缜要和别人搂搂抱抱,心里就像是被谁紧紧揪了一下,难受的呼吸都慢了几拍,还不得不故作轻松道:“怎么个转移法?”   陆缜知道她平时心大,便也没往心上去,在她下巴上搔了搔,轻笑一声:“找个人替代你?”   四宝强忍着用小拳拳捶他胸口直到把他捶死的冲动,竭力平静道:“您真有主意,您真聪明,我真是多谢您了。”谢您全家!   按说穿越到古代,自己就得想开点不能死心眼,正头太太尚且得容忍丈夫的三妻四妾,更何况她这样没名没分的,陆缜要什么有什么长得又好,还有根大JJ,潘驴邓小闲样样俱全,虽说是个太监,但能在外面勾搭到人也不算太难。   以上道理她虽然原来也想过,但事到临头了,还是生出一种想把鞋脱下来砸到他脸上的剧烈冲动。   陆缜真琢磨起找个人代替四宝当靶子的主意来,没留神四宝忍的一脸狰狞,等他回过神来才见她咬着腮帮子拧着眉毛一脸扭曲,愕了下问道:“你怎么了?”   四宝没冲口而出:“没怎么!大姨妈来了想拉肚子!”   陆缜:“…”   他下意识地往她身下看,有些惊喜道:“你这就来了?”怎么这个月这么准时?   四宝面无表情地道:“没有,我记错了,我就是拉肚子而已。”   陆缜:“…”   他终于发觉四宝的不对头了,要不是那句石破天惊的大姨妈…= =,他估计还能发现的更早点。   他捏了捏她粉软小巧的耳朵:“怎么?醋了?”   他终于见她吃一回醋,心里欢喜不自胜,瞧见这小模样可爱,想让她多醋一会儿,故作思忖,垂眸片刻,冲她笑道:“你放心,不管我身边有多少人,总越不过你去的。”   这,这是要开后宫?!四宝气的脸都黑了,硬是挤出一脸平静来,面无表情地道:“那我真是谢您这么抬举我。”   她没心情再听他说他的后宫计划,说完躲开他的手,不耐烦道:“您还有事没事?没事我要去茅厕了!”   陆缜:“…”   他伸手把她拉下来,强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又伸手在她脸上刮了刮:“你气什么?”   四宝撇撇嘴:“我没气,您可别随便冤枉人,我说您要是再不放开我我可就要进裤子里了,到时候您别嫌我。”   陆缜:“…”   他发现跟四宝说话有个毛病,思路不知不觉就被他带偏了,他揉了揉眉心决定快刀斩乱麻:“我不会要别人的,只是找个嘴巴严实的暂时挡一阵子而已。”   他忍不住伸手在她臀上拍了下,板正她的脸和自己对视:“小东西,方才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四宝郁闷完脑子终于开始运转,自己想明白过来,也觉着自己这火儿发的特别没道理,而且毫无根据吗,瞬间不好意思起来,嬉皮笑脸地道:“哎呦,还是您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就是诸葛孔明在世也不及您一半英明啊。”   她顿了下又指天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想,我刚才是真想上厕所来着,不信您一会儿跟我去茅厕看看。”   陆缜:“…”   他扶额道:“你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啊,再没见过比她更能破坏气氛的了!   四宝趁机一溜烟跑了,不过她还算有良心,下午特地亲手做了桂花蜂蜜藕,雪泡酸梅饮,加了水果粒的酸奶和才从井水里湃好的西瓜给他消暑,没想到还没走近,就见成安引着一个头戴纯黑斗笠,身材矮小,身段妖娆的人进了陆缜屋里。   四宝给那把水蛇腰晃得有点眼晕,陆缜活动的地方虽然守备严密,但对她从来是不拦着的,她想到陆缜上午说的关于皇上找他弱点的话,明知道不好过问,还是一个没忍住凑到窗边瞧着。   来人摘下斗笠,果然是柳叶眉樱桃口,下巴精致小巧,天生一副妩媚长相,脸上还上了浓妆,真个妖娆多姿的妙人,她一看见陆缜便是一脸邪教般的崇拜,款款下跪,口称‘给督主请安。’,声音也出谷黄鹂一般的清脆动听。   四宝上下打量她几眼,发现她也没胸…陆缜果然很喜欢贫乳系的吼!   她虽然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插科打诨,但还是挺郁闷的,安叔也是吧,找个这么漂亮的作甚,也不怕陆缜假戏真做了…好吧没准他还真有可能假戏真做了,如此一来没准对她是好事,元德帝也不会有事没事老盯着她了,终于能换个人盯盯了。她没准又能过上原来那种混吃等死的平静日子。   四宝一边端着托盘一边安慰自己,自以为已经平静下来,眼珠子还是不由自主地直勾勾看着里头。   就见里头那妙人已经冲着陆缜送了道秋波,身子款款就要依偎过去,他侧身避开,妙人就被成安一把抓住了,翻着白眼骂道:“话还没说呢,你急什么急!”   妙人似有些委屈,贝齿轻咬唇瓣:“瞧您说的,人家想先提前练一练手吗,免得到时候显得生疏。”说着一双又是一眨一眨地送着秋波。   陆缜还是一派淡定:“事情想必成安让你做什么你已经知道的,旁的事不要多问,还有…东厂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办完这件差事我会想法子派给你几件清闲差事,赏银到时候也会一并给你的,让你下半辈子富贵不愁。”   妙人有点邪教粉的即视感了,还是一脸狂热崇拜地看着陆缜:“奴答应这件差事可不是为了银子,只要能跟您呆在一起,哪怕只有几天呢,奴就是粉身碎骨千刀万剐也知足了!”   四宝原本还在郁闷,听了这话默默地开始甘拜下风= =,听听这马屁拍的,自叹弗如啊!   陆缜淡然道:“你有心了。”他又淡淡道:“千刀万剐不至于,你嘴巴最好闭紧一点,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能保守秘密,不想自己也…”   四宝正在外面琢磨这事,手腕端托盘端的有些发酸,正要撤退,忽然盘碗一个磕碰发出一声轻轻的脆响,成安厉声道:“谁!”   他毫不犹豫地冲出门外,立刻就把四宝抓了个正着,怔道:“四宝?”   四宝只好讪笑,陆缜见她过来,先让妙人和成安退下,偏头看她:“鬼鬼祟祟地瞧什么呢?”   四宝忙举手做投降状:“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啊!”   陆缜半笑不笑地看了她一眼,四宝把托盘放到他身前;“您…要不要吃点冰的解解热?”   他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四宝额了声:“要是他不留神泄密了呢?”   陆缜笑看着她:“你不是什么都没听见吗?”   四宝囧了:“…”幸好他只是略揶揄一下就不再追究:“方才那人就是我找来转移众人视线的,倘若不行,给他灌一碗哑药进去也就是了,不过我说过,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四宝听他淡漠语气,心头不觉一紧,想到这人不光要替自己当挡箭牌,而且下半生还有可能当个哑巴甚至就此丢了性命就觉着格外堵得慌:“这应当不至于吧,瞧她方才对您忠心赤诚的样子就知道她必然不会…”她抿了抿唇才道:“那…她是您从哪儿找来的?”   陆缜漫不经心道:“东厂那边调上来的。”   四宝怔道:“东厂还有女人?”   陆缜反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语调古怪:“谁跟你说他是女人了?”   四宝:“…”   她懵逼片刻才语无伦次地道;“那也是个…太监?可是他瞧着怎么比我还像女人,这,这也太不科学了。”   陆缜沉默着看了她一眼:“这难道不是常事吗?”   四宝:“…”给女装大佬递茶。   她郁闷了会儿才想到方才的话题,不觉更心疼陆缜,这可是个24K纯直男啊,想想他要跟一个太监搂搂抱抱在人前演亲密戏,她都替他难过:“要是他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陆缜故意道:“或者我真找个女人来?”   其实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有忠心又合适的人选,再者除了四宝他也不想碰别的女人。   四宝认真道:“我觉着这位挺好!”   陆缜笑的眉眼生花,伸手刮了刮她的脸:“你羞不羞?”   ……   转眼到了游猎的时间,依着陆缜的身份,自然是大多数人眼里的焦点,所有好些人就看见一个眉目妖娆,身材精致娇小但是戴着面纱的美人上了陆缜的马车,四宝紧随其后也上去了。   他本不想带四宝来的,但元德帝既然发了话,这时候把人捋下来未免太过刻意。   三皇子忍不住打趣道:“厂公好艳福,听柳尚书说你上月才带了一位娇俏的小美人去观里上香,如今竟又得了个妖娆娇媚的美人,还有你身边那位清俊的监官…啧啧,真是羡煞我等啊。”   元德帝不禁面露失望,闻言又问道:“陆卿还带过旁的美人出来?”   礼部尚书凑趣接口道:“回皇上的话,上回督主和臣商讨太清观修缮一事,就带了个十分娇小玲珑的美人出来。”他又笑问了句:“督主,不知那位小美人何在啊?今天怎么没一并带出来?”他说的自然是换了女装的四宝。   陆缜语调淡漠:“她坏了我的规矩,已经着人处置了。”   众人听的心头一寒,觉着太监果然心里不大正常,好好的一个美人竟也这般辣手。   元德帝原以为陆缜对那个监官已经用了情,现在看他左一个右一个的收用美人,身边莺莺燕燕一大片,似乎也没多上心。他更为失望,声音都懒怠下来,随口问道:“这位美人陆卿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陆缜面不改色地道:“东厂。”   元德帝呛了一下,反应难得和四宝一致了:“东厂有女人吗?”   陆缜平静道:“回皇上的话,自然没有。”   元德帝:“…”所以这个也是…为毛陆卿对男人尤其是太监这么情有独钟呢!!   元德帝念及此处,忍不住拉着缰绳离他远了些,好像生怕陆缜一个想不开要拉他断袖分桃一样。   倒是旁人暗暗揣测,陆都督竟敢把新欢旧爱放在一辆马车里,不怕两人互相抓破脸吗?   谢乔川站在队伍的最后,手里的缰绳不由攥紧了,四宝就是被这么一个视她为玩物的人夺去了?   这辆齐聚了新欢旧爱的马车完全不像众人想象中那么凶残,这位女装大佬名唤洪秀,正拉着四宝讨论护肤心得,翘着小指头在自己脸上点来点去:“…我跟你说啊,市面上的胭脂大都放了胡粉,用的时候倒是鲜亮,用的久了人能活活老十岁,我的胭脂水粉都是自己买了鲜花蒸制的,不光能化妆,还能养颜,你闻闻香不香?”   四宝:“额…香。”这要搁在现代绝对是坐拥百万粉的美妆博主啊…   洪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许多瓶瓶罐罐来,兴冲冲地道:“你皮肤底子好,就是太白了容易显得气色差,来来来我给你化个淡妆。”   四宝:“…谢谢,不用了。”   不管她怎么拒绝,洪秀硬是给她上了个眼妆,四宝一看效果不错,也就半推半就了,洪秀又兴致勃勃地给她染指甲:“你这手生的多美啊,不好好修修指甲可惜了,不好生打扮着怎么能拢住督主?”   最后他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一张新的面纱来,往四宝脸上一戴,拍手笑道;“犹抱琵琶半遮面,妙极妙极。”   四宝彻底服了,跟这位一比她就是个男人啊…   她蒙着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东厂究竟是个怎样神奇的地方竟然能孕育出各种各样的奇葩!   相处的十分和谐的‘新欢旧爱’以及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行到傍晚才到了准备游猎的地方,这里有一处行宫,陆缜又命人提前收拾停当了,直接就能入住,元德帝却突然起了兴致,傍晚拉着众人打起猎来,陆缜自然要去相陪的。   洪秀拎着裙摆跳下了马车,四宝坐马车坐的腿麻,本来打算缓缓再下去的,但她今年大概是真的犯了太岁,时运不济到了极点,前几天下雨,树叶上的积水突然飞溅进马儿的眼睛里,马儿受惊之后慌不择路地就往林子里冲了进去,她就觉得身子一晃,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后倾倒了。   她是刻意落在最后准备下马车的,幸好这番动静没有惊动太多人,不过沈宁和洪秀站在一边,没有及时拉住她,脸色齐齐变了,幸好两人的身手都不弱,当即骑上马带着几人就追赶了过去。   四宝一边大呼倒霉一边在马车里乱滚,这样下去不行,谁知道疯马会带她跑到哪里!   她咬了咬牙掀开车帘,见马儿已经拉着车进了林子,她生怕再往里走有什么凶猛野兽,到时候死的可真叫冤枉,于是牙一咬心一横就跳下了马车,人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直到撞到一棵树上才停下。   林子里的泥土松软,她摔下来竟然很稀罕地没有摔疼,就是撞到树上那一下差点把她撞的背过气去,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见身上没有什么大伤才慢慢地扶着树站了起来。   眼看着天色暗淡下来,她也不知道被马儿拉到了哪里,不过按照时间长短判断应该没进山林太多,她见天已经暗了,不敢再耽搁,勉强辨认了一下原路,准备顺着原路返回。   有时候人在林子里走路会不受控制地拐弯,当四宝见到谢乔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个弯儿恐怕是拐大了,不过虽然路没找对,但是能遇见熟人总是好事,她正要兴高采烈地叫人,忽然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忙闭上了嘴,定了定神却见到谢乔川身边站了个苍老清瘦的身影。   四宝睁大了眼睛勉强辨认,才认出站在谢乔川对面那人正是李大儒,虽然不是很能看得清脸,但她依稀觉得李大儒身上似乎很是恼怒,身形微颤,她不觉怔住,小谢和李大儒在林子里谈什么?忘年恋?   她自己瞎脑补了一瞬,那边的两人就已经开了口,只是听不大清楚,她只能隐约听到‘入了东厂’‘不知廉耻’‘投效三皇子’之类的话断断续续传过来,然后李大儒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拂袖走了。   她听的更加莫名,但听了几句已经觉得不好,正准备悄悄推开,不留神却踩到一根枯枝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谢乔川耳朵一动,速度极快地就向这边冲了过来,等离近了他就见这人从头到脚满是泥尘,衣裳也被树枝勾的难以辨认,只有面上挂着的残破面纱能勉强辨出身份。   陆缜的新欢?他只略略一想,甚至没来得及多看,毫不犹豫地伸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只要用力就能拗断她的脖子。 第七十章   山林里满是高大繁茂的树木,只有几缕夕阳斜斜插了进来,映的此刻格外苍凉凄惶。   李大儒面上满是沉痛恼怒:“…你上回请我帮你引见三皇子,我也帮你引见了,你为何又要投效东厂,跟那些奸佞小人为伍?!如今你虽为宦官,但别忘了谢氏曾经是何等的…”   谢乔川默了片刻才打断道:“我不想再提当年的事,老师若是想找我叙旧就不必了,至于入东厂…当时我本想着多条出路也好,现在…我已经后悔了。”他顿了下,又淡笑了声:“还有三皇子…好吧,师父拉着我去三皇子面前露了个脸,这也算引见吧。”   李大儒给他讽刺的面皮一紧:“三皇子毕竟是天潢贵胄,哪里是…”   谢乔川垂眸漫应了声,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根树枝:“老师的难处我知道,我也没有打算跟您抱怨什么。”   李大儒心头一堵,忙闭上了一双有些苍老浑浊的眼睛,低声叹道:“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们谢家,当初参奏谢家那最后一本折子…是我递上去的,我已经错了一回…如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自甘堕落。”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上回引见三皇子,是我没有尽心力,这回我会帮你在殿下面前好好说几句的,你…”   谢乔川的面色缓了缓,仍旧打断道:“多谢老师,只是不必了,我已经…”   他话说到一半就不往下说,不过李大儒却能猜出来,怔忪道:“难道你已经投效了殿下?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的?”明明前段时间他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有些举棋不定,毕竟争位这件事稍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在东厂当差虽也艰难,但总归不至于会送命,当的好了还有上升余地。   谢乔川不答,垂下眼神情阴郁怅然。   李大儒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储位之争,每一步都是凶险万分,你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以后就是想回头也没机会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便深深地叹了声,转身拂袖走了,谢乔川本来也打算换条路出林子,就听见一声响动,他毫不犹豫地顺着响动冲了过来,果然见有人躲在一棵树后面,他本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出手就要结果这人性命,反正此事只有天知地知而已,更何况此人还是陆缜的人。   四宝在心里艹了声,被掐的都快要脑缺氧了,鼻翼快速翕动着,肺却呼吸不到氧气,她心里暗骂这回要是死了那死的可真冤枉,可是求生本能还是让她不住挣扎起来,奋力用手指去掰谢乔川的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谢乔川方才没瞧清人就想痛下杀手,这回已经瞧出不对来了,忙松开手:“你…”   四宝跟条死狗一样软软地倒在地上,一边捂着脖子咳嗽一边哑着嗓子骂道:“谢,乔,川,我,X,你,大,爷!!!!”   谢乔川:“…”这声音这说话方式他确定是四宝无疑了。   他忙伸手把她扶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四宝还是咳嗽个不住:“我…咳咳咳,我在这儿怎么了,这片林子被你承包了啊,你以为你是塘主啊!别人一进来你就要把掐人脖子?!”   谢乔川:“…”   他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懊恼,伸手就要瞧她脖子上的伤势:“给我看看,你没事吧。”   四宝冲他翻了个白眼,退后一步才终于缓过来:“我的马刚才受惊了,一路拉着我跑到这里来,我好不容易才跳下马车跑到这边来,那么大动静你没听见?”   谢乔川缓缓摇头:“是你走的离原处太远了,所以你方才进来的时候我没看见。”   四宝揉着脖子深吸了口气,突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狐疑道:“你和李大儒…”她其实只看见了两人说话,其实也没怎么听见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谢乔川轻描淡写地道:“我和李大儒是旧识,方才有点不好被旁人听到的旧要叙,没想到才说完就看见你鬼鬼祟祟地站在树后,我以为你是刺客,所以…”   他盯着她白嫩的脖颈细细瞧了几眼,见上面浮现出五道红印来,更觉着懊丧:“我那里有药,回头给你揉揉。”   他这么一说,四宝就没再多想,她自己也有不想让人发现的秘密,还是比较能理解谢乔川的,于是她只捂着脖子抱怨道:“药我也有,再说你自己没瞧见罢了,哪里鬼鬼祟祟了…”想了下又觉着不对,更加狐疑:“你刚才可差点掐死我!”   谢乔川默了片刻,起身向她伸手:“先起来再说。”他见四宝还是一脸难受,心里万分歉然,不过面上还是那副高冷样:“你想太多,我没想掐死你。”   他说完把脖子一扬,露出颀长漂亮的脖颈:“你若是不服,直接掐回来,我绝对不还手。”说完还把脖子往她这边递了递。   仔细想想他也更加后怕,若是他方才真的一用力,四宝可就…他心头微沉,细细一想后果,几乎连手指尖都在懊悔,恨不能把掐她的手给剁了。   四宝:“…”所以说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宰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她容嬷嬷式狞笑地着伸出手:“我可真掐了啊,你到时候可别喊疼!”   谢乔川不答,直接把脖颈递到她手掌里,倒是把四宝吓了一跳,她一直知道谢乔川中二,没想到他这么中二,忙缩回手:“罢了罢了,就算你甘心被杀我还不想杀人呢。”   她撇撇嘴道:“再说你都没把脖子洗干净,一点诚意都没有。”   谢乔川:“…”   四宝给掐了个半死,本来也火冒三丈的,见他一脸懊恼也熄了火,最重要的是她先偷听人家密谈的…她扶着一棵树站起来:“咱们怎么出去啊?”   谢乔川拉住她的手:“我带你出去,你还能走吗?”   四宝原来跟他勾肩搭背也没觉着有啥,但最近就格外别扭起来,下意识地挣脱开,小声咕哝道;“我能自己走。”   谢乔川看着空落落的掌心,不知为何但是十分执拗地要拉她的手,四宝给他捏的哎呦了一声,慌忙甩开他的手:“你搞啥啊!你到底走不走?!”   谢乔川眉眼沉郁,缓缓松开手,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忽然轻声道:“对不住。”   四宝怔了怔,虽然她觉着他今天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但是一会儿不说话又觉得闷得慌,主动搭话道:“最近当差当的怎么样?”   谢乔川往后斜了她一眼:“你要给我发俸禄?”四宝给问的一缩头:“小气,说说呗,反正又没事干。”   谢乔川皱眉,出奇地有些不耐:“你问这些做什么?都是些刑讯捉拿之类的事,你觉着你会喜欢听?”   其实她挺羡慕谢乔川的,陆缜就从来不跟她说司礼监东厂还有朝堂的事,她被谢乔川问的怔了怔,猛然间发现,她打听这些只是想多了解了解陆缜。   她难得沉默下来,谢乔川却又突然出了声:“你和陆缜…他新收的美人,你也不介意吗?”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不着边际。   这显然也是不能跟旁人说的事情之一,四宝顿了下才道:“额…还,还好。”   谢乔川滞了下,显然是又不想说话了,两人沉默着走出了林子,显然四宝被疯马带跑这事儿已经惊动了旁人,两人一出林子,就见好几个东厂的番子准备进来找人。   陆缜终于见到她出来,却见她身边还站着谢乔川,他看了眼元德帝,强忍着骑马冲过去把人锢在怀里的冲动,元德帝倒是好心问了句:“陆都督不过去瞧瞧?”   陆缜抿了抿唇,淡漠道:“不必了,看她能跑能跳应当是没受什么伤。”   元德帝哦了声,对四宝的一片关注之心已经熄灭了七八成。   还是成安最懂他心思,上前几步把四宝拉过来,又拍了拍她身上的土,替他问道:“怎么弄的这么脏?身上可有什么伤?”   四宝一脸晦气地摆摆手:“别提了,幸好我跳车跳的及时,不然还不知道现在被拉到哪里去了呢!”   成安见人多眼杂的,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好先看了眼谢乔川,示意他先退下,然后带着她进了行宫里陆缜住的地方。   谢乔川准备回屋的时候,正好和一个仆从装扮的人擦肩而过,他脚步未停,嘴唇不动,声音极轻:“回去跟殿下说,我已经布置妥当了,后日就会发动。”   那人极轻的点了点头,两人交错而过,看起来并不相识。   陆缜恨不能直接回去,偏元德帝在身旁他不好直接走人,这时候元德帝又很没有眼力价地道:“陆卿。”说完便遣退了众人。   陆缜定了定神:“皇上请讲。”   元德帝笑了笑,忽问了句十分不着边际的:“朕去年赏赐给你的宅子,你住着觉得如何啊?”   陆缜在马上一拱手:“多谢皇上,臣住着觉得很好。”   元德帝又咳了几声,却迟迟没有说话,似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还是陆缜主动问道:“皇上有什么吩咐只管说,臣一定尽力而行。”   元德帝这才道:“朕想接个人到京中,只是此人的身份不方便进宫,只能先让这人暂先住到你宅子里,到时候再换个身份接进宫里,朕已经把人送到你的宅子里去了,你意下如何?”   这要求不仅古怪,可以说是十分莫名其妙了,而且人都送进去了,再问他有什么用?况且陆缜可不信自己宅子里平白进了个大活人,底下人会敢不来通知自己,八成是被元德帝派去的人手控制住了,他是皇上,就算是要玩一处先斩后奏,也自然没人敢为这点小事强行拗他的意思,再说消息传到猎场这边也得一阵。难怪元德帝这次游猎硬要拉着自己,原来是存着把他调开的心思。   陆缜眯了眯眼,轻笑了声:“谢皇上支会臣一声。”他见元德帝面上露出几分不自在,这才低声道:“既然皇上要求,臣自然照办,臣明日就命人把宅子收拾停当,然后再让采买的下人退出来,将宅子让出…”   元德帝忙摆了摆手:“朕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下,觉着接下来的话更为难以启齿,半晌才缓缓道:“朕想让你最近也在宅子住着,好能掩人耳目,直到我把人顺当接进宫里。”   陆缜心下已经有些了然,悠悠叹了声看似无关的:“皇上,臣记得两个月前代王病逝了。”   元德帝表情更为不自在,干咳了声:“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陆缜垂眸含笑,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这话在魏朝的执行力度不大,元德帝也没打算半点好处都不付就让他白帮忙,于是斟酌了下才道:“陈家的案子还有诸多疑点,但朕念在你…”   他还没说完看见陆缜的笑脸,又觉着有点说不下去,只得说了点真切的好处:“南方织造局和造船厂准备和海那边的蛮夷之国有生意往来,朕决定派东厂来监管此事,到时候就劳烦陆卿了。”   国与国之间的生意,其中的利益庞大可想而知,陆缜笑着应了个是,只要好处足够,他倒是不介意帮元德帝当一回挡箭牌。   君臣两人商议完都觉着心满意足,脸上挂起心照不宣的和谐笑容。   陆缜终于得以脱身,一回屋先看四宝,她挽起裤腿给正在擦药,洪秀在旁边一直哎呦:“哎呦,这要留下疤了可怎么是好,你以后可怎么活啊!我瞧着都要心疼死了。”   四宝嘴角抽了抽:“我只是青了一块。”   陆缜淡然问道:“青了一块还不够?你还想青几块?”   洪秀转过身来就要行礼,陆缜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接过药瓶往手上倒了点,见那一片青紫就觉着心疼的要命:“你是怎么弄的?我才没在一会儿,就把身上弄的青的青肿的肿。”   四宝比他还郁闷:“我也不知道啊,我本来好好的在马车上坐着,结果马就突然乱跑起来,幸亏我跳马车跳的及时。”   陆缜上完药抽出空来细细端详她,见她脖颈上五根指印十分清晰,目光一沉,伸手摩挲着她的脖颈:“这是谁干的?”   四宝被他的眼神吓住,下意识地道:“我,我跳下马车就在林子里乱走,当时天色又暗,我身上全是尘土,被人错认成了刺客,所以就…”   陆缜面无表情地道:“是谢乔川干的?”   四宝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本来还想瞒上一瞒的,尴尬道:“他也不是故意的。”   陆缜半冷不热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你跟他要好到那种地步?”   虽然四宝对他的性格比较能适应了,但是偶尔这么阴晴不定一下真让人受不了,她憋了一下才道:“您这话就把我问住了,不过这么怼我有意思吗?我也不能打他一顿出气啊。”   陆缜挑眉道:“我可以。”   四宝的郁闷彻底变成了囧,今天是全民中二日吗?!中二能抽奖还是咋地!连陆缜也…她囧道:“还是算了吧,他已经都给我道过歉了,您就当这事了解了不成吗?”   陆缜古怪地笑了笑:“你这是心疼他了?”   四宝给他这番阴阳怪气也闹的有点焦躁:“我心疼我自己。”   陆缜:“…”   她说完忍不住动了一下,撞在树上的后背又疼了起来,陆缜见她如此,先把心里的不痛快暂时压下,轻轻帮她翻了个身:“还伤在哪里了?让我看看。”   四宝疼的倒抽了口气:“后背…后背也撞着了。”   陆缜掀开她的衣裳,就见后面一大片青肿,从纤细的背到圆润的臀,比腿上的还要严重许多,他再顾不得其他,身手在她背上按了按:“疼吗?”   四宝嘶了声:“疼…”   陆缜仔细看了,见没有凹陷变形才松了口气,低声道:“骨头没事,只是皮肉伤。”他把药油倒在手上:“有些疼,得把淤血揉散了才能好得快,你且忍忍。”   他才下第一次手四宝就疼的两眼直冒泪花,努力转过头来对着他道:“您,嘶…您还是别弄了吧,就让它自然好不行吗?”   陆缜手下却没听,只倾下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四宝乖,亲一下就不疼了。”   四宝给他闹了个面红耳赤,他搞得自己真像小孩一样跟人撒娇喊疼,尴尬的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不肯出声了,半晌才闷闷道:“您别这样成不?闹的我跟小孩似的。”   陆缜在她柔软的耳垂上轻捏了一下:“才十六岁而已,不是小丫头是什么?”   四宝想都没想就道:“也不不能这么说吧,这要是在宫外,我都是孩子的娘了。”   陆缜趴在她耳边轻笑了声:“原来四宝想当孩子娘了,那我可得努力成全你才好。”   四宝:“…”她这回把脸埋在被子里,彻底不肯再说话了。   陆缜不紧不慢地给她上药,突然四宝觉着背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转过头,他就口衔了一块蜜饯喂到她嘴里,眉眼含笑:“吃了我的蜜饯,可别再生我的气了吧?”   陆缜真是越来越往磨人的小妖精方面发展了,四宝不由老脸一红,默默地把蜜饯吃完才道:“这蜜饯是你生的吗?”   陆缜:“…”他半轻不重地在四宝臀上又拍了一下:“你又胡言乱语。”   四宝连连倒抽冷气:“轻点轻点,还肿着呢。”   陆缜哼了声,捏住她绵软的脸颊捏的她连连告饶这才勉强作罢。   他正想怎么惩治这处处破坏气氛的小东西,洪秀却怕在外面待久了惹人生疑,敲门进了屋,然后很自觉地住在了隔壁间。   陆缜本想做些什么,但想着隔壁间有旁人在,也只得按捺下心思,因此一晚上两人都过的清心寡欲,连手动挡都没方便开。   游猎之前还有个祭天仪式,陆缜得提早些过去命人准备妥当,才到地方,就有个负责点茶的宫婢款款走来,行礼的时候前襟掖着的一方蝶恋花帕子却被风带的扬起,巧而又巧地正飘到了陆缜身上。   宫婢吓得俏脸惨白,慌忙跪下道:“奴婢不留神惊扰了厂公,奴婢该死,请厂公责罚。”她眼里泪光点点,身段柔弱如丝,娇怯怯地看着他,又叩头道:“奴婢当真是无心的。”   陆缜看一眼就知道这人是存了什么心思,本不欲搭理的,眼措却瞄见元德帝从不远处走过来,他最近正好要捏造出个性好渔色的形象,让元德帝把目光从四宝身上挪开…念及此处,他缓了神色,淡笑道:“你先起来吧。”   宫婢本来也没多少底儿,不过想着博一博博个前程罢了,见他并无怪罪之意,她瞧瞧抬眼看着这张白璧无瑕的脸,一笑更是温和雅致,一时竟让人想不起他在外的凶名。   她脸上不觉一红,心里生出些希望来,半是惊恐半是羞怯地伸出手,怯生生地道:“多谢督主不罚之恩,那手绢是奴婢贴身的物件,还请督主还给…”她说着说着脸更红了,秀目微抬,投来含羞带怯的妩媚一眼,再配上这半遮半掩的话就十分的旖旎暧昧,引人遐想了。   元德帝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等着看陆缜的反应。   四宝这时候也看出不对来了,脸上都气成了原谅色,还贴身用的物件,怎么不干脆扔肚兜算了!!   陆缜不易觉察地蹙了蹙眉,洪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上前一步,高扬起手掌就把那宫婢呼倒在地,掐着嗓子翘着小指往前一戳:“嘿你个没规矩的小贱人!跟督主也敢这么说话!狗眼瞎了不成,啊?!有没有点规矩了,光天化日之下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不知道就找个人好好教教你,别出来丢人现眼!”   四宝:“…”给洪妖艳贱货秀爆灯!!!   元德帝:“…”   陆卿不会是看折子把眼睛看瘸了吧,不然怎么会看上这种奇葩啊啊啊啊!!!! 第七十一章   元德帝是一个有脑子的皇上,所以在他觉得四宝并非陆缜的弱点之后,及时调整了战略,陆缜当初不是没有枕边人吗?想必是跟四宝好了之后,开了荤,方才知道床笫之欢的滋味,既然喜好美色,这也十分好办,他难道就不能送个美人过去吗?若是能得宠,就能拢住陆缜,若是不得宠,也没什么损失。   所以今日这个宫婢闹出的事儿,虽然不是他亲口吩咐的,但也是他默许的。没想到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奇葩活生生搅了局!   这宫婢确实没有规矩,但陆缜被元德帝盯着,四宝的定位是‘失宠’,两人都不好开口,洪秀是最适合不过收拾她的人选。   他于是妖艳贱货气场全开,瞬间把陆缜和四宝都比成了配角,他也是习武之人,手上功夫不错,所以一巴掌下去那宫婢脸都肿了。   他一副怒打小三的正室架势,搞得四宝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暗恋陆缜= =,就见他把方才那落在陆缜身上又掉在地上的帕子重重弯腰捡起来,重重扔在那宫女脸上:“给你的贴身物件,好生看管着你衣裳里面的东西,别放它出来四处乱跑!”   宫婢本来一脸的妩媚,就连方才双目含泪都是异常风情的,这回却真的哭出声来,柔声弱气地辩白道:“这位姐姐为何要如此刁难奴婢,我本也不是有心的,你…”说完捂着脸,又满脸哀戚地看了陆缜一眼。   四宝表情微妙地抓住了一个侧重点:“姐姐?”   洪秀这人吧毛病还不少,虽然自己爱穿女装,但是又不爱别人说他是女人,听完面目立刻狰狞起来,差点没举起小拳拳把她捶死。   幸好元德帝见实在闹的不成样子,主动站出来肃场:“这是怎么回事?”   陆缜看了眼洪秀以示赞许,又转向元德帝欠了欠身:“回皇上的话,有个宫女不懂规矩,我下属便教训了一二。”   虽然东厂势大,但宫里的人也轮不到东厂教训,但鉴于方才的情形十分…复杂,元德帝也没心思追究,于是烦心地抬了抬手:“罢了,这么闹腾成何体统,赶紧布置吧。”   陆缜欠身应了个是,自有人把那宫婢架了下去。   等举行完祭天仪式之后,游猎就正式开始了,四宝的那个骑马技术不提也罢,而且又有伤在身,当然不会跑去凑合格热闹,于是站在围栏后面看着一行人骑射。   陆缜也换了身轻便装束,美人到底是美人,他就是脱去宽袍大袖,换上一身素色戎装外罩银亮软甲也十分好看,将他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好身材完全勾勒出来,比往日的飘渺仙姿更具了几分挺拔英气,男人味十足,四宝看的险些没流口水,洪秀已经在擦口水了。   他见四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里自然满意,又看四下无人注意,骑在马上忽然含笑问她一句:“我帮你猎只狐狸来,冬日给你做围帽,如何?”   作为一个轻微毛绒控,四宝想了想都觉着挺残忍的,忙摆手轻声道:“围帽我就不要了,我那个棉的也挺厚实,你就猎点牛羊回来就成,再不济猎几只兔子也可以,烤兔肉好吃,冷吃兔也好吃,还有牛肉串羊肉串,撒点孜然那个香哟…”   陆缜:“…”   他无奈道:“你对我的期望可真高。”   四宝没听出来这是反话,怔了下才道:“那你要连兔子都猎不上,就猎只猪回来?猪肉也挺好吃的。”   陆缜:“…”   他怕自己再说下去真忍不住掐死这个小东西,一甩马鞭潇洒走了,暗暗发誓猎只大虫回来,好让这小东西知道知道厉害。   不远处响起游猎专用的鼓声和号角,古代人比较含蓄地用这种方式助威,再说这些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事总难免讲究个体面,但也有些格外热情大胆的年轻公子或者武将,想给哪个鼓劲直接就喊了出来,既然有人开了头,别人再开腔就容易得多,一转眼场面就热闹起来。   独独陆缜比较倒霉,既没有同辈兄弟,也没有后人小辈,那些交情也大都是朝堂上的塑料花友谊,所以一时竟没人喊他的名字,虽然他不在意这个,但四宝就忍不下去了,挽着袖子喊道:“督主威武!”   东厂的几个档头本来都不好意思这么喊,有人起了头就开始活泛起来,洪秀挥着手里的绢子上蹿下跳的鼓劲助威,成安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红绸子来,上下左右摇晃跟扭秧歌似的。   陆缜本来没觉着有什么,倒是给这一嗓子喊的身子一晃,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简直不想承认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东厂!   大概是四宝这样也挺符合争宠失败企图挽回君心的形象,于是旁人甚至包括元德帝在内都不曾生疑。   转眼一行参加游猎的都进了林子,也有些骑术射术不好的公子哥就在林子边缘晃荡,打些野兔野鸡之类的,总不能让自己两手空空的出来。   四宝正瞧得百无聊赖,不知道哪家公子哥眼神这么好,原本想着要射一只乱跑的野兔的,结果手下一个没准,竹箭就冲着她的脸飞了过来,虽然竹箭不比铁箭重,不至于射死人,但破相却免不了。   东厂这边的人要么随陆缜进了林子,要么正忙着给陆缜鼓劲,压根没人注意到她,她匆忙之下来不及躲闪,下意识地闭上眼侧开脸用手去挡,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秀长而有力的手来,稳稳地握住了那只箭,让竹箭头停在了离她面颊三寸远的地方。   四宝下意识地转过头:“陆…额,小谢?”   虽然第一个字十分短促,但是谢乔川还是听出来了,他冷哼一声反手一甩,让手里的竹箭深深地扎进地里:“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四宝知道他性子古怪,也就没再计较他的语气,把手一摊:“我没以为啊,我这是…惊喜感激。”   谢乔川见她一脸无赖样就连连皱眉,四宝笑嘻嘻向他道了谢,又扭头气冲冲地道:“方才那人什么毛病啊,眼神不好就不要学人打猎了,差点把人射伤!”   谢乔川睨她一眼:“你以为他是无意的?”   四宝一怔,就听他淡淡道:“他的母亲是陈家庶女,他和陈家的几个晚辈是表兄弟。”   四宝追问道:“你是说…他是故意的?可是他又不是陈家人,感情再好也犯不着啊。”   谢乔川挑了下眉头,再没说话,转身走了。   这时正好方才那位表少爷过来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场面话,弓箭无眼他也不是有意的云云,四宝心里冒出几分火气来,但就算她知道他是有意也无权处置一位高门公子,于是淡淡道:“公子下回小心点吧。”   表少爷见她毫不声张,面露几分不屑,四宝眼珠子一转,把洪秀的袖子扯了扯。洪秀知道陆缜让自己跟着四宝也有近身护她周全的意思,会意地点了点头,掏出弓箭来射在那少爷的马屁股上,他一个不留神栽了下来,腿差点没摔断了,转过头愤愤要骂。   四宝抢先一步把他方才说的片汤话砸在他脸上:“弓箭无眼,我们洪公公也不是有意的,公子自己多留点心吧!”   表少爷认出洪秀是陆缜的新宠,也不敢再声张,抱着腿愤愤地走了。四宝和洪秀悄悄在桌子底下击了个掌。   出了这事儿她更不想在这里多待,跟成安说了句,成安便让洪秀和几个底下人陪着她回了行宫里陆缜住的地方。   经过两回的合作,四宝和洪秀的关系有了长足的进步,他也果然无亏妇女之友的名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圈细长的牛皮筋,兴冲冲地道:“在屋里呆着多闷呐,咱们来跳皮筋吧!”   四宝:“…你会跳?”总觉着哪里怪怪的…   她当初刚进宫那会儿整天担心自己太像女孩子被人发现,所以处处模仿男人的行走习惯,后来看了好些个比自己还娘的才放下心来,再后来认识了女人味十足的柳秉笔和洪秀,她不禁开始怀疑起人生来了,难道在太监堆儿里模仿女人才是主流?那她当初费那么大劲学男人说话走路到底是为毛啊!   洪秀叫了两个小火者把皮筋撑开,兴致勃勃地道:“哎呦,这有什么不会的,是个姑娘都会…”他说完动作娇媚地把自己手一捂,在樱桃小口上轻轻拍了拍:“说错了说错了,男人也都会。”   四宝:“…你开心就好。”   她小时候倒是玩过,就是不知道古代和现代的跳法有没有什么不同,洪秀先给她示范了一下,又颇遗憾地道:“可惜咱们不好到外面玩,所以玩不出什么花样来,跳皮筋就得去外面宽敞的地方跳才有意思。”   四宝总觉着这是小孩玩的东西,本来一开始别别扭扭的,等到后面找准了节奏感就起了兴致,跳的比洪秀还好,两人还把回来拿东西的成安抓了壮丁,让他帮着撑皮筋。   成安哭丧着脸:“你们好歹也在争宠,有点争宠的样子好不好!让外人看了指不定怎么想呢!”   四宝正在兴头上,额头跳的微微冒汗,摆手冲他笑道:“屋里又没人,再说这有什么,皇上后宫里的妃嫔不也整天姐姐长妹妹短的,每天在一起说说笑笑不亦乐乎,外人看我们肯定是塑料姐妹花。”   成安:“…”虽然最后那句没听懂,但是整体意思他却明白了。想想确实没啥事,于是自甘堕落地开始帮忙扎了个鸡毛毽子。   四宝和洪秀这对塑料姐妹花玩的不亦乐乎,跳完了皮筋又开始踢毽子,踢完剪子又开始猜骨头,最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丝线来翻花绳,玩到最后两人都精疲力竭,齐齐倒在铺了羊毛毯子地板上,再也不肯动一步了。   于是陆缜打猎回来就看到一副‘新欢旧爱’横躺在地板上睡的四仰八叉的奇景。   陆缜:“…”   沈宁踢了一脚才把洪秀踢醒,他抹着睡出来的口水跟陆缜行了礼,就十分自觉主动地去了外边,把寝室留给两人。   四宝彻底睡死过去,两只手被花绳缠住了都不知道,鞋子还浪掉了一只,袜子也扯掉大半,露出如玉般的脚踝。   陆缜又好气又好笑,这小混蛋昨天还跟她强调她不是小孩子,哪个正经大人能干出这么没谱的事儿来?!他想到自己在外费心和元德帝还有几位皇子周旋,而小混蛋在屋里玩的不亦乐乎心里就觉着来气,捉住她一直小脚扯掉她袜子就开始挠她脚心。   四宝在睡梦里咯咯笑了几声,后来终于觉着难受了,两只脚不住地胡乱踢着,陆缜硬是拉住不放手,她最后才迫不得已睁开眼,惊愕道:“督主?!”   陆缜重重捏了捏她珍珠粒一样的脚趾,哼了声:“亏你还认得我,方才干什么了?”   四宝干笑着要起身:“不留神浪过头了。”主要是洪秀太适合当妇女之友了有木有!!她当初跟鹤鸣交朋友的时候都没有跟洪秀这么投契。   陆缜表情有些微妙:“浪?”   四宝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眼睛东瞄西瞄,她两只手被花绳捆着,一只脚也被陆缜握在手里,没留神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栽到在地,幸好他反应极快地把她捞起来放到软榻上。   四宝看着自己的两只手直皱眉,睡之前还是好好的花绳,睡的时候忘了解开,现在已经彻底成死结了,她挣了两下挣不开,只好向陆缜求助:“能帮我拿把剪子来吗?”   陆缜正饶有兴致地把玩她一双白皙粉嫩的脚,从脚踝抚到指根,闻言轻笑了声:“好处呢?”‘玉指回娇步’,他就算不是‘好美足’的同道中人,这时候也有一种亲吻把玩的强烈冲动。   四宝两手被花绳绑着反抗不能,再加上脚底敏感,被他这么一碰禁不住连连往回缩,躲闪的时候脚无意中挨蹭,然后就…不大好了。   陆缜本来没想那些个,但被她这么一碰,很快就涌上火气来,在她白嫩的拇指上轻咬一口:“你又故意招我。”   四宝正想叫屈,谁想到你一碰就…咳咳,她见他接下来的动作,红着脸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他,偏偏又没手推拒抗议,半晌才沉痛道;“你要那啥…也行,先让我把脚洗干净再…”   陆缜:“…”   不管过程如何,反正四宝洗的香喷喷的玉足到最后也等于白洗,指缝滑腻一片,脚腕子也酸软的不行,到头来还得再洗一遍脚,弄得她直叫何苦来哉。   陆缜倒是心情颇好,堪堪餍足之后,眉梢眼角都带着说不出的风流韵致,顾盼生情,看着说不出的勾人。   四宝撇了撇嘴,把两只被捆好的手递到他面前:“现在能帮我解开了吧?”   陆缜含笑抚着她的细腰,看她想挣扎又动弹不得的样子有趣,故作思忖片刻,这才道:“我觉着就这么绑着也挺好。”   四宝:“…”禽兽!   陆缜把她撩弄的气喘吁吁,这才终于开了恩放开她,找来把剪子把捆着她手的花绳剪开,若有所思地道:“以后常试试新法子也不错。”   四宝:“…”总感觉督主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呢。   她一边幽幽地想一边甩着发麻的手腕,陆缜见她一双手被勒的有些发红,不觉心疼道:“你怎么不小心着些?玩这个做什么?”   四宝:“…”别以为装模作样我就会不记得谁刚才死活拖着时间不给我解开!   她瞪了他几眼,正要想个精妙好句把他噎回去,就听到外面一片嘈杂,似乎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两人对视一眼,四宝匆匆穿好衣服往外看,就见猎场那边冒出冲天的火光来,还有杂乱的马蹄声,一点也不像平时训练有素的战马发出的声音。   陆缜道:“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去去就来。”他说完想着行宫杂乱,保不齐有人就会趁乱做些什么伤及四宝,于是转了声口:“罢了,你跟我一道过去吧。”   四宝拽住他的袖子点了点头,东厂的一行人也匆匆赶过来,陆缜边往行宫外面走沈宁边回报情况:“督主,方才不知道是谁惊动了马匹,让马群都发了疯往马厩外冲,其中一匹疯马无意中撞倒了篝火,这才让猎场走水的。”   陆缜捏了捏眉心:“先不管马匹了这一片都是林子,附近还有不少农户,若是烧起来可不是小事,先发动所有人全力灭火,你想法子把水龙队调来,附近我记着有几条河,水应当是不缺的。”   他顿了下又道:“先不要自乱阵脚,也别一窝蜂地冲上去灭火,负责灭火和负责打水的轮换着来,水绝对不能断了。”   沈宁点了点头,忙领命下去了。   陆缜出了行宫,就见元德帝面目阴沉地被一种侍卫簇拥着,三皇子和四皇子大概是为了表现,争相带着人去救火了。   幸好烧着的面积不大,陆缜吩咐的又及时,众人终于从忙慌慌地状态中回过神来,半个时辰之后火情就得到了控制,只是附近还有着零星的火苗,不过底下人也不敢小觑了,紧着把火苗也扑灭了。   有不少人救火的时候受了伤,正被火者抬着送往行宫由太医诊治,四宝正想看看木架上有没有熟人,没想到一眼就见谢乔川被人抬着进了行宫,他好像不是被火烧伤的,肌肤上并无半点烟熏火燎的痕迹,只是一只胳膊软软地垂了下来,双眸微微闭着,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昏了过去。   三皇子本来正在元德帝身边汇报火情,见到谢乔川便告了个罪,走过去温言问了几句,这才折返回来向元德帝解释道:“父皇,儿臣方才差点被惊马踩了,幸好方才那内宦忠心为主,一把推开儿臣,我这才得以幸免,不过他的手臂却被惊马踩断了,哎。”   四宝的表情瞬间古怪起来,小谢有这么高风亮节舍己为人吗?   元德帝缓了神色点头道:“倒是个忠心为主的好奴才。”三皇子笑了笑,忽看了眼陆缜:“儿臣也是这么觉着的,这么个人若是残废了实在可惜,儿臣身边正好还缺一寺人,所以想调他进自己府里…”   他看向陆缜:“就是不知厂公肯不肯割爱了。”   四宝有些愕然,陆缜眯了眯眼,淡笑一声:“有殿下抬爱是他的福气,只要他愿意,臣没什么不肯的。”   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元德帝只点了点头就转了话头,凝眉肃容道:“可查清楚到底是为什么突然乱马起火了吗?”   乱马的由头很快就被查清楚了,原因说来也没多复杂,四皇子素来好美人,而且不忌男女,他的一个男宠争风吃醋的时候落了下风,便在马匹上动了手脚,想借机整一整四皇子的新宠,没想到事情玩的太大,把一片马厩的马都惊动了,这才一发不可收拾的。   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储君竞争的热门人选,四皇子的胜算却比三皇子略高一筹,主要是他的生母淑贵妃仍然在,而且身份尊崇,在元德帝跟前能说得上话。但经过今晚,两位皇子在元德帝心中的地位只怕要有所浮动了。   元德帝听完原因脸色彻底黑了,这起因也太挫了点,哪怕弄个异族细作心怀不轨想要刺杀都比这个高大上有木有!!!   四皇子忙跪下道:“是儿臣管教底下人无方,惊扰了父皇和诸位大臣,还请父皇责罚。”   三皇子微微一笑,一派兄长提醒的口吻:“四弟平日好玩乐这本也没什么,只是此次游猎父皇和众大臣都在,四弟怎么也不严加管束?幸好厂公吩咐及时才没碍着什么,倘若有个万一…就怕难以收场。”   四皇子嘴里发苦,陆缜不欲参合两个皇子间的破事,向元德帝告了个罪直接走了。   三皇子将了四皇子一军,心情愉快,也不再多言,只留下四皇子留在原地受元德帝训斥。谢乔川已经被他命人抬到自己现在住的院子,见到他要撑着身子起来,三皇子心情愉悦,很有些礼贤下士地做派:“你好生歇着。”   他顿了下又道:“你的主意不错,你操持的也好,老四他…”他冷冷一笑。   谢乔川垂下眉眼:“奴才不敢居功,若不是奴才疏忽,殿下也不会差点被惊马踩伤了。”   他这么一说,三皇子更觉着此人忠心,含笑道:“这也不能怪你,再说最后本殿下也没伤着,倒是累了你…”他顿了顿,又道:“我已经从厂公那里把你要了过来,你只管安心休养便是。”   如果是谢乔川以前只是想投效他的人,那么如今已经彻底成了他的心腹。   谢乔川低应了个是。   好好的一场游猎闹出这种事,谁也没心情再玩乐,元德帝第二日就吩咐众人启程回京,快到京中的时候格外把陆缜看了好几眼。   陆缜坐在马车里揉了揉眉心,对外吩咐道:“先回陆宅。” 第七十二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这宅子是元德帝所赐的缘故,陆缜平常也不大来这里住,如今主动要来可是稀奇了,四宝探头往外瞧了瞧:“你怎么突然想起回宅子里住了?”   陆缜漫不经心地吹着茶叶沫子:“前日答应过皇上的。”   四宝奇道:“皇上还管你住哪儿啊?”   陆缜漫应了声,四宝见他不欲多说,也就不再问了,她开始琢磨昨晚谢乔川的事儿,按说谢乔川那样的性子,想要往上走非常正常,但是以他的性格,又不像是那种会谄媚讨好主上的,再说他在东厂不是发展的好好的,没事去为什么要去抱三皇子的大腿?难道他突然开始发扬精神舍己为人?这也太扯了点…   而且他上回跟李大儒的见面也很蹊跷啊。   陆缜见她满脸若有所思,便趁她毫无防备的时候问了句:“在想什么呢?”   四宝果然上钩,想也没想就道:“谢乔川。”   陆缜:“…”   四宝这才回过神来,见他的脸上已经开始打雷闪电了,忙补救道:“我是在想他为何会救三皇子?”   这个答案也没让陆缜的心情好多少:“与你何干?”   四宝张了张嘴:“就,就没事想想吗。”辣么凶干嘛…想正事犯法啊!   陆缜伸出手指在她额上重重一点,冷哼:“没事干怎么不见你想我?”   “你不就在我身边吗…”她见陆缜眯眼,努力把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想想想,我这就想。”   她瞧着瞧着又开始走神,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竟然真给她想出些门道来。陆缜的成名史她也听成安编成小故事吹嘘过好几回,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当了东厂提督,而是十多年前开始辅佐还是皇子的元德帝,后来力保元德帝成功即位,作为最大的功臣,他也跟着扶摇直上,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权宦,也就是近两年才开始收敛风头,稍稍低调了些。   由此其实可以看出,想要获得富贵荣华最快的途径是什么,既不是文官积累资历慢慢升迁,也不是武将战场杀敌屡立功勋,而是——站队。找准一位皇子,站到他的队里,可是把一个人捧上皇位可是一场压上身家性命的豪赌,赌赢了,像陆缜一样权倾朝野威风煊赫,赌输了,粉身碎骨千刀万剐。   所以谢乔川是想走陆缜的老路?四宝心情莫名有点复杂,难免在心里抱怨了几句,好好在东厂当差不好吗,眼看着都要熬出头了,为什么要想不开跑去搏命呐!   陆缜见她盯着自己,盯着盯着眼神又开始不着边际起来,突然又问了句:“你又在想什么?”   四宝差点二次咬钩:“谢…额,你。”   陆缜岂会听不出来她的口误,正要把这个不知死活屡教不改的小东西按过来好生折腾一番,她连忙举手转移话题:“我有事要汇报。”   陆缜原本伸出去准备捉她的手半道一转,在她下巴上轻轻一刮,轻笑了声:“说,要是说的是没用的…”   四宝给他省略的膀子一抖,犹豫片刻才道:“你说他会不会是想…讨好三殿下?”   陆缜突然拉她过来,猝不及防地咬住她的唇瓣,两人狠狠地缠绵了会儿,他才声音微哑地道:“是又如何?两个皇子都在东厂安插过人手,哪个不是手腕过人的?再说东厂里,他也不是头一个起这种心思的,不算稀奇。”除了他对四宝有着异样心思之外…谢乔川整个人他都没有放在眼里。   四宝见他云淡风轻,心里稍稍松了松,如果小谢混不到太高的地位的话,哪怕有一天三皇子倒了霉,他应该也不至于送命…吧?   她不确定地想着,叫陆缜看见了难免按在腿上好生折腾了一番,快下马车的时候她捂着屁屁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两人随意闲话几句就到了敕造的提督府,陆缜走进去,先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眼,人手还是他留在府上的人手,只是多了几个眼生的,他带着四宝不动声色地往后院走。   离得近了,就见亭子外站了一溜婢女,亭子内摆了一张贵妃榻,榻上斜躺着一个美人,躯干好像是婀娜跌宕的山峦,饱满的酥胸下一把细腰,媚眼丰唇,虽已过碧玉之年,肌肤仍然饱满光润,像是雨中芍药,媚的极具冲击力。   美人手里摇着一把檀香小扇,耳边的珍珠耳坠熠熠生辉。   虽然这位美人的身材相貌跟时下要求女人端庄贤淑的审美不大相符,但是不管放在哪个时代,她都是男人眼里的致命尤物。   四宝看着她心里便叹了声,看了看她的酥胸,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平板身材——至少是D。   美人妙目略略一移,已经见到陆缜过来,细腰款摆,优雅起身,丰唇含笑,发髻上簪着的孔雀钗上的流苏轻微晃动:“陆提督。”这把声音也极好,且一行一止都如同含情,媚的不入俗流。   在四宝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不动声色地瞧着四宝,乍一看这人被陆缜的光芒所掩,似乎并不大气焰,再看便觉着这个不太起眼的小太监竟生了一副琼姿花貌,无论陆缜如何出众,她站在他身边都显得十分相得益彰,叫人禁不住感叹,小小年纪还是个太监就已经这般貌美,要是再长开些又是个姑娘家,不知得是何等的丽色光耀。   幸好她的目光只略在四宝脸上定了定就移向陆缜,陆缜颔首算是行过礼,笑的客套淡然:“颜侧妃。”   四宝只是见到她的时候愣了愣,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听完这个称呼更懵逼了?侧妃?侧妃是什么鬼?她为什么会住在陆缜的宅子里?   颜侧妃款款几步走出亭外,冲着陆缜浅浅一礼:“多年未见都督,如今贸然入府叨扰,我心里甚是惶恐,希望未曾叨扰到都督清净,不然真是我的一大罪过了。”   四宝准确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多年未见?   陆缜道:“叨扰谈不上,颜侧妃只管安心住着吧,圣上对侧妃万般上心,自会为侧妃安排妥当的。”   颜侧妃听得这一句,忽有些奇异的赧然,更显出了万种风情,不过随即便收敛了心神,垂眸道:“都督都知道了?我一介弱女子,命如蒲柳,不过由得人安排,我…”   陆缜打断道:“侧妃自己的难处,不需道与外人知,臣不过是受皇上所托帮侧妃遮掩一二罢了。”   颜侧妃只怔了片刻,旋即露出笑容,耳边的珍珠坠子微微一晃:“都督说的是。”她有些伤怀地笑了笑:“我来的时候在京里转了一圈,只觉着物是人非,好些景致都不是当年模样了。”   陆缜显然没有跟她叙旧的意思,只是道:“毕竟侧妃多年为归京,不大熟稔也属常事。”   她说完之后,见陆缜一副准备告辞的架势,于是找准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把目光投向四宝:“不知这位大人是…”   陆缜显然没有跟她过多介绍的意思,只是道:“这是我的监官,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若侧妃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去行一步了。”   颜侧妃点了点头,陆缜就带着四宝退下了。   四宝又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她仍是摇着那把檀香小扇,正往湖里投喂鱼食。   她总觉着这装扮好像在哪儿听过见过,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憋着一肚子问题却不好问陆缜,回屋捧起一壶茶正要喝的时候,突然‘啊’地叫了声。   陆缜手掌托住快要落地的茶壶:“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四宝抓着他的袖子道:“我想起来了!”   陆缜脸色彻底变成了雷暴:“又是谢乔川?”   这特么哪儿跟哪儿啊!四宝囧了下才道:“不是,你有没有点默契了,我想起来了,当初倚绿为了逃避枕琴的虐待想要给皇上为妃,在办成这事儿之前,她就托我买了一把檀香小扇和一对儿珍珠耳坠。”   陆缜漫应了声:“不光如此,她也梳成了坠马髻。”   四宝懵逼了会儿才得出结论,虽然不知道倚绿是哪里知道的,但她肯定知道这么打扮能引起皇上的注意,但是为什么这么打扮能引起皇上注意呢?原因肯定就在这位颜侧妃身上了。所以…她是皇上的旧情人?   她这边正在琢磨,陆缜已经直接给了答案:“皇上多年之前见过颜侧妃几面,当时便生了情愫,只是他当时年纪不轻,而且正妃侧妃的位置都被人占着,颜侧妃后来被许给了代王,随代王去藩地就任,两人多年未见,前几个月代王去世,她守寡不足一月,皇上便趁机把她又接回京里。”   反正是元德帝的风流韵事,他说起来无压力得很。   四宝哎呦了声:“宫廷侯爵版的祝英台啊,有情人分隔两地,想必这些年颜侧妃一定过的苦的很了?”元德帝就算了吧,她还没见过左一个右一个收美人的梁山伯。   陆缜反倒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觉着她的样子像是过的不好吗?”   四宝一想确实也不大像,他啜了口茶淡然道:“她虽是代王侧妃,可这些年一直宠爱不衰,虽然没有子嗣,但代王依旧骄纵,她的排场架势比代王正妃还大,后来代王去世情势这才掉了个个儿,幸好皇上对她也一直旧情不忘,趁着代王妃对她痛下杀手之前,不顾宗法礼数硬把她接进了京里。”   代王的藩地远在千里之外,皇上是怎么知道代王一死她就被正妃虐待的事儿呢?这事想想就值得玩味啊。四宝空自脑补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皇上为啥不把人直接接进宫里?反正他后宫佳丽三千,多这一个也不多。放到你这里是什么用意,难道把你这儿当了藏娇的金屋?”   陆缜斜睨她一眼才道:“她到底是皇上兄弟的遗孀,直接接进宫中大臣不得闹翻了天?先暂时住在我这儿借我遮掩,到时候再安排一个合理的法子让她进宫,不过具体如何就与我无关了。”   在元德帝心里他是个太监,而且是个喜欢龙阳口味诡异的太监,他只用担心他会不会对自己有啥非分之想,而不用担心他对自己的女人有什么想法。   说来元德帝才即位那几年还有些励精图治的架势,如今随着年纪渐长,身体大不如前的同时,人也有些懒散昏庸了,竟为了一个女人拿国家大事跟他做交易,不过这样也好,元德帝越懒政,就得越依仗他。   四宝想到颜侧妃的打扮,忍不住啧了声:“十多年前还是少女的时候喜欢用的配饰发髻,现在还能喜欢?”看来这位颜侧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陆缜瞧她这有点讥诮的样子居然也十分可爱,伸手在她脸颊边捏了捏:“你最近倒是机灵了不少。”他嘲讽地笑了笑:“皇上喜欢罢了。”   四宝其实更好奇为何他和颜侧妃似乎相识的一般,而且看两人总觉着哪里有点不对,但仔细说她也说不上来,她张口想问,见陆缜低头看起了折子,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她也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演戏演全套,洪秀这个‘新宠’自然也跟着住进了陆缜的宅子,由于有他这个大电灯泡在隔壁,两人晚上过的十分和谐,和谐到洪秀第二天都忍不住问四宝:“你和督主昨晚上没干那事儿啊?”   他还十分贴心地建议道:“要不你俩想…咳咳咳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先出去避一避,等你们完了我再回来,不要为了我耽搁你和督主的好事吗。”   四宝:“…”她塞了一个馒头到他嘴里:“你吃你的饭吧,操的心还不少。”   洪秀吧唧吧唧把一个馒头吃完,又用涂了蔻丹的指甲挠了挠桌面,鬼鬼祟祟地道:“哎,督主一般喜欢用什么器具啊?时间长不长?你觉着舒坦吗?”   四宝终于在洪秀的追问下落荒而逃。   陆缜早上要去和元德帝汇报情况,不好带上她,见她一脸生无可恋地跑出来,挑眉笑问他:“这么急着送我出门?”   两人边说边走到后院,四宝帮他理了理腰间的玉佩:“您今天是在东厂住还是回来住啊?”   陆缜在她额上轻弹了一下,轻笑:“说你黏人还真是黏,这就开始想我了?”   四宝鼓了鼓脸颊,陆缜笑了笑:“你在哪里,我就住哪里。”   四宝脸上微微发红,不过却头次没有躲避,鼓足勇气迎上他温柔的目光,不需多言,也没有任何暧昧动作,此刻便已十分美好了。   颜侧妃恰从一边款款走来,正好瞧见两人对视这一幕,不觉怔了怔,想到些隐约的传闻,她是经过人事的女人,自然知道男人对一个人用了心之后是何等模样,但只凭一个眼神也难以断定…她美目从四宝脸上匆匆掠过,心里泛起些波澜。   送走陆缜,四宝正要往回走,就看见颜侧妃迎面行来,她正要侧身避开,颜侧妃忽对她笑了笑:“我对整个提督府也不大熟悉,大人可否陪我四下转转?”   宫里的公公其实很多不爱被人叫公公,四宝虽然无所谓,但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细节处见情商。她自然不愿,但也不想把人得罪了,只得找了个借口推脱道:“回侧妃的话,督主不常来宅子住,所以这地奴才也不熟,只恐搅了您的游兴。”   颜侧妃也不恼,不再提这一茬,转而道:“那就罢了,可独行实在无聊,大人能不能陪我走回去?”   这要求不好拒绝,四宝比了个请的手势:“您先请。”   颜侧妃跟她闲谈了几句关于京城变化的,忽又把话题转到陆缜身上:“大人在都督身边当差可还习惯?”   四宝说着套话:“督主才智卓绝,能跟着他是我们东厂上下的荣幸,再说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啊,新姿势都解锁了好几个了。四宝十分感慨。   颜侧妃显然没想的那么深入,珍珠耳坠晃得十分炫目,丰唇微动,掩唇一笑:“我嫁去代王藩地之前,从未见陆都督和哪个下属这样亲近,大人怕是头一份。”   这话几乎挑明了她曾经和陆缜认识,四宝有一刹那想问的冲动,随即就觉察到不对,十分敷衍道:“您这就是抬举奴才了,十多年前如何奴才不知道,但在奴才心里,督主一向平易近人,不光是我,身边几个亲信都十分亲近。”   颜侧妃笑了笑,手里的檀香小扇一合:“是吗?”   四宝忍不住侧眼看她,其实她的年纪不太适合这样少女感十足的配饰,不过她实在是妖娆天成,一般人第一眼肯定不会注意到她的配饰。   只是还是觉着哪里奇怪,到底是哪里呢?   颜侧妃不再说话了,四宝也沉默下来,这就好比想一件事情的时候,它明明就在眼前,但你就是死活想不起来,着实恼人得紧。   两人住在不同院子,四宝正要告退,颜侧妃忽然叫住了她,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帮她轻轻捏住了一只停在她肩头的小虫,又扔在地上用脚踩烂:“大人小心些,夏日蚊虫多,保不齐有什么带了毒性的。”   四宝怔了下才回过神来:“多谢侧妃。”   她回去之后还是有点钻死胡同口,幸好有洪秀这个活宝在,见到陆缜的宅院里有池子,差点把她拉去游泳,四宝连连摆手;“你可别出幺蛾子了,宅子里现在还住着别人呢,要是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她说完就想到自己的身份被陆缜发现就是因为游泳,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游泳了!   颜侧妃不知道是不是经过掐死那一只虫子觉得两人产生了友谊,下午名人给她送了碗藩地特有的消暑小吃来,这点警惕之心四宝还有,一口没碰,全悄没声地给倒了。   她同时暗暗脑补不会颜侧妃也像李婕妤一样想潜规则自己神马的,但是她也不像是身边缺人的人啊,再说元德帝才把她接回来她脑子抽了干的第一件事才是搞潜规则。   陆缜一直忙到下午才回来,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四宝瞧他白净的额头上满是细汗就觉着心疼,一边帮他绞着干净帕子一边给他擦脸:“为什么非要赶着这时候回来?日头这么大,你就在东厂多待一会儿呗,等凉快些了再回来,少呆上一时片刻皇上不会怪你的。”   陆缜笑看她一眼:“原我也想着在东厂住上一晚再回来的,可是想到家有四宝,就归心似箭了。”   四宝犹豫了下,把他领口的扣子解开,被他撩拨的耳朵发热,半晌才叹道:“真有您的。”   陆缜偏了偏头,面露讶然,摸了摸她发烫的耳朵尖:“我说的是颜真卿的字,吴道子的画,公孙剑仙用过的剑和大周后弹过的烧槽琵琶这四宝,你脸红什么?”   四宝:“…”好想掐死他。   她噎了一下才没好气地道:“担心您有病,替您急的呗。”   陆缜拉着她凑近了,笑着在她耳边道:“说笑而已,那些古玩固然贵重,又哪里比得上我家四宝一根头发丝?”   四宝:“…”   她给撩拨的说不出话来,陆缜见状好心情地道:“还记得上回我送去让道观开光的物件吗?明日道观落成,你可要跟我去看看开光仪典?”   有热闹凑四宝当然不会拒绝,开开心心地道:“成啊,反正我也没事。”   她说完取来干净的家常衣裳来让陆缜换上,陆缜站在落地镜前宽衣,四宝看着他的脸,突然怔住了,呆呆地看了好半晌,直到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四宝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您觉不觉着,那位颜侧妃…和您的相貌有些相似?”   只是轮廓隐隐有些相似,要不然她也不会想了那么久,但是看多了就能感觉出来。   陆缜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四宝被他吓得倒退了一步。 第七十三章   陆缜见吓到她了,缓了缓神色才道:“我跟她没甚干系,你不用多想。”   四宝表情紧了紧:“那,那你…”他垂下眼淡淡道:“只是我对她的行径瞧不上眼罢了。”   四宝见他不想说,也不好没眼色地继续追问,只得转移了话题:“你是看不上她再嫁吗?”按照古代人对女人的要求‘好女不嫁二夫’,作为一个拥有现代人内核的四宝,对这种观念十分嗤之以鼻,陆缜为这个看不上她就有点…   陆缜摇了摇头,别有意味地道:“魏朝再嫁的女子并不少,我又不是那起子愤世嫉俗的酸儒。只是她…”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裳;“实不是盏省油的灯。”   四宝一肚子好奇也只能硬忍着,心里却跟猫爪挠似的,撇撇嘴帮他穿好衣裳。   晚上的时候皇上低调地赏赐了好些东西下来,自然都是往颜侧妃住的西院那边去的,最烦人的是明明一件都没落到陆缜手里,他还不得不去搭香案领旨谢恩,然后眼看着东西流水似的送进了西院。   四宝不由得感叹道:“皇上对颜侧妃是真上心啊,不光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要接她进宫,还生怕她在你这里住的不好,赏了这么些东西下来,就冲着这两点,后宫里没有哪位娘娘能比得上了。”   不过颜侧妃那样的相貌风情也确实当得起这份荣华,不光相貌绝色不下于当年的和嫔,还有身上那个妩媚含情的劲儿,就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的了…她想到这处,莫名有些酸溜溜地看了陆缜一眼。   陆缜轻笑了声:“偷不如偷不着,皇上当年跟她本就有私情,更何况多年未见,男人对从别的男人手里掠夺妻子天生就有种瘾头。”   四宝听完表情更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撇嘴道:“不知道督主心里有没有心心念念想偷又偷不着的人呐?”   陆缜已经撩袍转身准备走了,闻言头也未回应了声:“有啊。”   四宝眼睛瞠大了:“哪位?”   陆缜突然回首,在她眉心亲了亲;“你啊。”   四宝长睫扇了扇,觉得心里莫名甜了起来,整颗心都被填满了一样,她脚步轻快地跟他回了屋。   第二日为了赶上开光的吉时,两人一早就坐上了马车准备参加开光仪典,没想到才坐上马车,就见颜侧妃被几个贴身侍婢扶着出来了,真个身姿婀娜步伐娇娆,冲着陆缜笑了笑:“都督要去往哪里?”   其实她身份尴尬,这几日本不方便出门的,不过皇上也不可能禁她的足,她若是真想出门也没人会拦她。   陆缜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今日有一座新道观建成,我准备去观看开光仪典,侧妃也要出门?”   颜侧妃提起裙裾迈下台阶,耳上精巧的珍珠耳环轻晃,她笑意更深:“巧了,我才来京里的时候听说有座道观将要建成,也把些小物件送去开光,也是今天请三清像。那道观名叫冲虚观,不知跟都督要去的是不是一座?”   陆缜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没有直接回答,只淡淡道:“侧妃最近怕是不大方便出门吧?”   颜侧妃脸上僵了僵,随即掩嘴一笑:“在府里实在是闷得慌了,我已向皇上递过话,皇上已经允准了,向来不碍着什么事。”   说完两边就上了马车,并驾着往冲虚观的方向开了过去。   陆缜听她如此说,也就不再多言,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四宝还是敏感地觉察出他心里不愉,小心问道:“你怎么了?”   陆缜拉过她白嫩的手掌在自己掌心把玩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真以为她跟咱们一路是巧合?”   陆缜去参加开光仪典又不是什么秘密,随随便便就能打听到,四宝也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很精明的颜侧妃想干啥,只得宽慰道:“那你就暂时先把你这儿当货物存放点,就当颜侧妃是暂时存放在你这里的,就是棘手了点,但是跟你又没什么瓜葛,不过皇上不也给你好处了吗?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人,最后钱人两清。”   陆缜:“…”   大概意思他是听懂了的,他不由得想到上回那个陈家是正室他是二房的比喻,虽然很诡异,但在某种角度上又很微妙地贴切。   他忍不住在她掌心轻掐了一把,又笑又嗔:“胡言乱语,什么样的话你也敢往出蹦。”   四宝拍腿叫屈:“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安慰你呢,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陆缜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就你最爱抖机灵。”   缩在马车外头的洪秀和成安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继续装死。   有人插科打诨时间过的就是快,转眼就到了新建成的冲虚观里,四宝打眼一瞧,发现来观看开光仪典的人竟然不少,好些都是世家大族的长辈过来为自家小辈祈福。   以陆缜的身份一下车就被观主亲自迎到了最上首的位置坐着,颜侧妃笑着跟在后面:“我排的晚,这么等着怕是要落到最后去了,不知道我是否有幸沾一沾都督的光?”   这要求陆缜不好拒绝,怎么说她以后也会是皇上的宠妃,他总不能太不近人情,随意点了点头:“侧妃自便。”   颜侧妃取来帷帽遮住脸,命人取了把帽椅,坐在离陆缜身后不近不远的地方,四宝在这种场合不好表现的太过特殊,只好默默地在他身后站着。   开光仪典开始了不过一刻钟,成安突然压低了声音在陆缜身边耳语几句,陆缜蹙了蹙眉,一个衣着清贵的中年男人满脸苦笑地频频望向他,他转向四宝低声道:“我有些事去去就回,你先看着。”   四宝点了点头,陆缜这才起身跟那中年人到一边商议事情去了。   她上辈子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但是经过穿越和前身的影响也开始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事儿了,因此虽然一个字没听懂,但还是摆正心态用心看着仪典,就在她全神贯注的时候,一个衣着半旧酱红褙子的妇人突然猝不及防地从人堆里冲了过来。   道观是净地,好些护卫都被留在了观外,就算跟进来的也不敢离得太近,再加上此时大家都在认真看着仪典,无人注意到这里,毫无防备地就被她一下子就冲到了最前头,她手里捏着枚玉簪,状若疯癫,把尖的那一头冲着四宝眼珠子扎了下来,边扎还边狠狠骂道:“你们…这帮害得我家破人亡的阉竖!”   四宝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才认出是原来在观里,跟女装的她有一面之缘的陈夫人,她慌忙之中侧身避开,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手背处就被扎出一个血洞,鲜血一颗一颗地冒了出来。   古代女人想要在夫家站稳脚跟,一看娘家是否得力,二看子嗣是否出息,陈家的倒台虽然没牵连到这个出嫁女,但是也使得她在夫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就连得脸的管事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要不是为了家里的体面,丈夫只怕早就扔给她一纸休书了,不过如今也没好到哪儿去。   日夜的煎熬和折磨已经把陈夫人熬得有些失衡,今天见到东厂的这些罪魁祸首,心里的恨意一下子迸发出来,冲破了理智的栅栏,就算杀不得陆缜,弄残他枕边人出一口恶气也好!   颜侧妃就坐在离四宝不远处,她爱惜身子,见这场闹剧下意识地就往后躲了几步,等退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又见洪秀和成安已经反应过来及时冲了上来,她心里权衡一瞬,加快几步又走回去,用力搡了一把已经被制住的陈夫人,厉声斥道:“还不快把这疯妇拖下去!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陈夫人发起疯来力道可真不小,被人拿住了还在不停地挣扎着,洪秀差点没制住她,眼神一狠,他看着柔柔弱弱的下手却十分精准狠辣,一用力就卸下了陈夫人的胳膊关节。   颜侧妃也唤了侍卫过来,终于把仍旧发疯哭闹的陈夫人制住了,四宝方才慌忙之中没注意到她是躲闪之后又凑过来的,真心道谢:“多谢侧妃相助。”   颜侧妃笑了笑,正欲说话,陆缜已经瞧见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见到四宝手背上的血洞眸光微微一沉,趁着众人忙乱的时候问了句:“你如何了?”   四宝看了眼自己的手背,见血已经止住了,摇头道:“没什么,她那簪子也不算很锋利,没扎着要害就没事。”   颜侧妃瞧见这一幕,美眸微微闪了闪,对侍卫吩咐道:“你们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意图行凶伤人的疯妇带下去,交由官府查办!”   四宝这才想起她来,忙道:“不劳侧妃费心了,我自己会处理的。”她说完又给陆缜打补丁:“多亏了颜侧妃帮忙搭救了。”   陆缜眯了眯眼,淡笑着道谢:“有劳侧妃了。”   他叫人东厂的人接手把陈夫人拖了下去,又叫来她夫家的人问责,陈夫人夫君颤颤跪在他面前不住道歉,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休了那疯妇。   这么一闹腾开光的吉时也被搅和了,只好另择日子再开光,众人意兴阑珊地散了。陆缜脸色越发淡,从马车里取了伤药给她敷上,四宝缩了缩手:“我就这么点伤,哪里用得着大费周章的上药,放两天自然就好了。”   陆缜没搭理她,仍旧拉着她的手给她上好了药,四宝随意找了个话题:“方才看您跟人商议什么事呢?”   陆缜攒着眉心道:“三皇子和四皇子最近闹腾的越发厉害,上上下下都不消停,连厂卫都惊动了,那人叫我过去讨个主意。”   四宝小心问道:“您不想参合储君之争吗?”   陆缜笑了笑,笑的从容悠远,却好似把乾坤天地都纳入了掌中:“我已经参合了一回,这回…由着他们斗出个结果来,他们斗的越厉害,皇上要用到东厂的地方就越多。”当然能斗个两败俱伤最好,就算到不了那个地步,他也会暗中添一把柴火。   四宝用标准的迷妹脸看着他,自信的男人最帅了!   他手势轻柔地给她上药,垂眸若有所思:“只要在京里,这事儿就难躲开,得想法子避一避才是。”他喜欢坐山观虎斗,却不喜欢这把火烧在自己身上。   两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两人才回了提督府上,颜侧妃身边的侍婢突然过来,欠身恭敬报道:“提督,我们侧妃方才不留神被那疯妇推搡了一把,脚不慎崴了,她如今不方便叫大夫,还请您过去瞧瞧。”   陆缜垂眼,要是搁在平时,颜侧妃别说是脚崴了,就是腿断了跟他也没关系,但如今人住在他这儿,她又说自己是为了‘救’四宝崴的脚,他再不过去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想了想便起身道:“我去瞧瞧侧妃。”   四宝没想那么多,想着人家好歹也是为了救自己才崴的脚,低声道:“都是奴才的不对,奴才也去瞧瞧侧妃吧。”   陆缜点头应了,侍婢有些讶异地看了四宝一眼,恭敬地弯下身子在前面带路。   陆缜一路走到了西院,却见颜侧妃屋门是紧闭着的,他蹙了蹙眉,默了下才对四宝道;“你先在外面等上片刻,我瞧完了颜侧妃就出来。”   他说完抬步迈了进去,颜侧妃身穿素纱中衣横卧在榻上,白嫩双足轻轻往脚踏上一搭,风情毕现,妖娆无尽,跟这几日端庄娴雅的表现大相径庭。   她说话的腔调也跟着变了,掩嘴痴痴笑了几声:“都督果然忙得很,非得人三催四请才过来。”   她这性情还是没变,就算嫁人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从良了。   陆缜随意捡了个椅子,一撩衣袍坐下:“我记着方才才出冲虚观的时候侧妃的脚还是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崴了?”   颜侧妃微微撑起身子,不紧不慢地把腿伸直了,伸到他靴边,问的极暧昧:“听说都督慧眼如炬惯能明辨是非,不如您凑近了看看,我这脚究竟是崴了还是没崴呐?”   陆缜看也不看她,微微向后一仰,淡然道:“我是一介废人,侧妃这般做派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颜侧妃眼底五分挑逗五分风情,咯咯笑道:“真的假的?都督不妨解开衣袍让我瞧瞧,万一还有救呢?”   陆缜很清楚她并不是刻意勾引自己,而是天性如此,习惯罢了,只漠然看着她不言语。   颜侧妃在他的眼神下开始感觉到了压力,将满脸的风情一收,悠悠叹道:“当初听说你入宫的时候,我正在梳妆,手里的靶镜都给跌碎了,陆家的几个弟兄里,只有你最让我入眼入心,哎,可惜了。”   陆缜道:“侧妃要是只想叙旧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颜侧妃暗生恚怒,神情忽又黯了下来,拿起旁边的玳瑁梳子抿了抿鬓角:“你也知道再过上一阵,等皇上安排妥当我就要进宫了,皇上年纪渐大,这些年也再无所出,我能不能生出孩子来还不一定,这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总得找个依仗才行,免得等我哪天容貌不在,转眼就被皇上抛在脑后,落了个凋零深宫的下场。”   陆缜哂笑:“侧妃才入京,三皇子就已经派了心腹来跟侧妃联络过了,没准侧妃一进宫就要多一个孝顺妥帖的好儿子,何愁没有依仗?”   四皇子之所以能占着上风,大半都是因为淑贵妃在宫里帮他转圜美言,只要有人吹风,三分好处也能说成十分,旁的三分坏处也能被说成十二分,而三皇子欠缺的就是这点,所以颜侧妃一被皇上接进宫他就有所行动了,这些陆缜事后都能查到。   储君之争,是越演越烈了。   颜侧妃握着梳子的手一顿,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却也大方承认了:“都督果然了得,我和三皇子那边拢共没说过几句话,这都能查到。”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款款起身,薄薄中衣也遮不住丰盈窈窕的线条,她妩媚笑道:“可是三皇子与我的关系,怎么能跟你我比?”   陆缜神色分毫未动:“都已经说过了,侧妃不必抛媚眼给瞎子看,别说我如今是个废人,就算不是…”他眸光淡然,随意扯了扯嘴角:“也对侧妃没有分毫心思,侧妃大可放心。”   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自负美貌,自认能将男人玩于鼓掌之中的女人,没什么比这话更扎心了,颜侧妃脸色微微一沉,又扬起丰唇:“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跟你是一条心的,今天又救了你的心肝宝贝,就不能看在他的面上,对我通融一二?”   陆缜面不改色:“侧妃说笑,她是我的人不假,不过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我改变主意。侧妃要救她是你自己的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颜侧妃见他淡然神色,不觉怔了怔,他已经起了身:“若侧妃没有什么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   四宝在外间等的百无聊赖,只得暗暗观察颜侧妃的身边人,这些大半是她从代王府带来的心腹,只有几个是皇上怕她习惯不了京城生活特地派下来伺候她的,总之都十分眼生,侍婢占的比例多,太监占的比例少,颜侧妃寻常好似也不怎么爱带太监出门,内宦只在她院里做些粗使活计。   她正无聊的时候,就见一个十七八的内宦端着茶点走了进来,乍一看有些眼熟,她还没来记得多想,那个内宦已经抬起头来,面上微露疑惑:“你是…沈灵修?”   四宝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沈灵修是沈华采之前的名字,后来她顶替沈华采进宫就用的是这个名字,沈华采就改了名,她也改了名。   那么这人是…四宝努力想了想才终于有点印象,这人是在她穿过来之前,沈折芳的同屋,两人睡一张大通铺的,她这什么破运气啊,出来串个门都能遇见熟人!她是真没想到会遇见同乡,毕竟阉割的死亡率本身就很高,再加上这年头下面奴才的命根本不算命,进宫的十能存一二就不错了,怎么这么倒霉偏让她遇见一个同屋!   她回忆着回忆着心里一慌,她自认是没露出什么马脚的,但沈折芳当时年纪又小心里又慌张,会不会…   不能乱想,不然越想越慌…四宝定了定神,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同样露出一脸疑惑:“你是…?”   那人上下打量她几眼,笑了笑道:“我是小马啊,你不记得我了吗?咱们当初可是睡一张床的。”   四宝不置可否地哦了声,小马又上下看着她身上衣服料子,还有腰间佩戴的玉坠,眼里露出几分贪婪和艳羡,很自来熟地道:“我当初被分配去了代王府,还是托了侧妃的福才能回到京里来,你是一直在京里当差吧?瞧你这穿的用的,想必混的不错吧?”   陆缜对底下人都十分大方,更何况是对她了,小马好歹也在王府混过,自然是识货的。   四宝给他看的心里极不痛快,耐着性子恩了声:“还凑活吧,勉强混口饭吃。”她顿了下又道:“我这穿用都是地摊上买的仿品,看着金贵,实际上不值几个钱。”   小马显然不信,啧啧道:“扯这些干什么,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还能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吗?”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又怪异地笑了笑:“我记得咱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你就…”   四宝手指在袖笼里收紧了,却恰好陆缜此时探望完颜侧妃出来了,她起身随意敷衍了几句:“我要去跟着伺候了,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聊。”   小马见她跟在陆督主身边伺候的,面上更露出几分惊喜,暗暗盘算着怎么在其中混点好处,又开始努力回忆起两人当年的事儿来,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笑意…   要好处的事得尽快,免得夜长梦多啊。 第七十四章   小马自觉得了能飞黄腾达的法门,兴奋的差点打起摆子来,做活都做的心不在焉,差点把一盏茶泼在颜侧妃衣裙上,他慌忙跪下求饶:“奴才该死,奴才方才见到一位故人太过高兴这才忘了形,侧妃饶命!”   颜侧妃本来想把他拖下去敲几板子的,闻言皱眉:“什么故人让你高兴成这样?”   小马声音渐低:“这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他身上有不少古怪的地方…”   ……   四宝一从西院出来心里就开始忐忑,本来想跟陆缜说说呢,没想到陆缜也忙个不住,一出来就转头吩咐道:“叫沈宁过来,我有些事儿要让他去办。”   成安转眼把沈宁带到他书房里,陆缜便吩咐道:“上回皇上说要东厂接手监管南边的生意,你去帮我安排一下,我回头亲自往南边走一趟。”   沈宁愕然道:“您要亲自过去?”   陆缜唔了声:“最近京里的天怕是要变了,咱们东厂还是先避避嫌好。”而且元德帝最近的频频试探也让他很是厌烦,带着四宝出去暂避锋芒也好。   他揉了揉眉心:“不过该布置准备的你都知道,就算我不在京里,你想必也能成事。”   沈宁应了个是,忍不住问道:“可是皇上会答应您过一阵离京吗?”   陆缜淡淡道:“皇上那里我亲自去说。”   四宝一见他谈公事就自觉自动地避开了去,踮脚看了看,两人已经开始商议细节了,她估摸着两人还有好一阵要说,只得先去帮厨下给两人弄点消暑解渴的绿豆汤来。   陆缜是这提督府唯一的主子,所以府里也没像那些大宅门里搞什么小厨房,厨房就只有一处,但如今颜侧妃一住进来才发觉有诸多不便,幸好颜侧妃也没有故意闹什么事。   四宝摇了摇头,乘好两碗绿豆汤才出厨房,刚走到后院,就听有人从后面叫住了她:“沈灵修!”   四宝一听这叫法就知道是谁,皱着眉转过头;“你有什么事?咱们不是才见过吗?”   小马神色鬼祟,手里拿着块用来打掩护的抹布,看来也是偷溜出来的,冲她嬉皮笑脸地道:“这不是怕你发达了就把我这个老朋友给忘了吗,还不得赶紧在你面前露露脸献献殷勤?”   颜侧妃听他说完心里自有计较,但当然不会告诉他,只道了声让他不要外传,他却被满脑子的好处好处好处快折磨疯了,觉着自己要干的事和颜侧妃的叮嘱并不冲突,于是偷摸过来寻四宝。   四宝听这话阴阳怪气的,心里更觉不对,面上却故作不耐:“脸已经露了,你能走了吗?别耽误我当差。”   小马在心里暗啐了声,暗暗发狠,你现在敢在老子面前张狂,等会儿让你跪下来叫爹!   他这般想着,故意伸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嬉皮笑脸地道:“别走嘛,看在咱们是旧相识的份上,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四宝懒得理他,他假装没看见她的厌烦神色,昂着下巴道:“第一件事,兄弟手头有点紧,你那里还有多少银子,帮衬帮衬我吧,第二件事,侧妃一向不大爱用太监,我在她身边混也没什么前程,你如今有能耐了,不如拉拔兄弟去司礼监当差?就算不行,你在主子跟前这样得脸,想法子在颜侧妃身边帮我美言几句,如何?”   宫里泼皮无赖性子的并不少见,但脸皮厚到第一次见面就问人要钱要官的还真不多见,四宝差点给气笑:“你觉着我脑子像是被门挤过的吗?我是你爹还是你祖宗啊,凭什么帮这帮那的,你那脸快比城墙还厚了。”   小马脸色一阴,突然冷笑着看她,又啧啧了几声:“既然你都忘了,那我就帮你回忆回忆,说来咱们同屋的时候我就觉着你身上有好些古怪的地方,换裤子换衣裳还有上茅厕都是背着人,有时候要磨磨蹭蹭好久,别人都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你什么事儿也没有,沈公公,你说你为什么这么古怪呢?”   他往她身下看了眼:“别是净身没净干净吧。”   当时大家年纪都小,懵懵懂懂的,就是有些个古怪也没发觉,后来他倒是想出些不对来了,不过他又没和四宝在一块,自然而然也就忘了,如今见到她才重新把这些事翻出来。虽然具体情况他猜不出来,但用这些事诈一诈谋些好处他还是能办到的。   四宝心里先是一惊,又听得他最后一句,心里松了松,面上镇定,冷眼看着他,摆出十足的不屑:“你别忘了,我出身官家,就算我落了难,习惯怎么可能跟你们一样?你没见过不代表这就是古怪,可笑。”   小马心里更是不忿,原本习惯缩起来的肩膀都抖了起来,眼里满是恶意:“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本来我想着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只要你肯给钱,我也不打算四下抖搂,现在你让我不痛快了,先跪在地上磕几个响头叫我一声爷爷,不然你就等着被拉去杖毙吧!”   俗话说阎王好送小鬼难缠,被这种无赖缠上了就难甩掉,四宝这时候更不能露出丝毫心虚:“好啊,只要你有证据就去说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把我杖毙了!”   小马也不是吃素的,闻言冷冷笑道:“好好好,想要证据是吧?好!咱们就到陆提督跟前把你那种种古怪都说清楚,看看你那裤子底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四宝就怕他不找陆缜,没想到他竟自投罗网了,于是伸手一把把他拽住:“来啊,正好督主就在这府里,我还想问问敲诈勒索是个什么罪名呢!”   等见了面就把这人交给陆缜,看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小马也就是想往上爬想疯了,头脑发热之后一时的胆子,没想到她真敢把这事儿告诉督主,自己心里先嘀咕起来,脚步难免有点迟疑。   两人正纠缠间,就见迎面颜侧妃带着下人款款行了过来,她心里自有筹谋,见着小马和人拉拉扯扯心里先是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四宝正要说话,小马已经抢在她前头先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没什么,奴才和这位公公为着吃食的事拌了几句嘴,奴才该打,这就跟侧妃回去受罚。”   颜侧妃无暇多想,就着这个台阶点了点头。   小马已经发现她的身份有古怪,就算没全猜对,四宝怎么也不可能就让他这么走了,她反应极快地道:“侧妃明鉴,这人方才在厨房周遭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厨下是重地,奴才不敢马虎,我正要带他去督主那里受罚呢,还请侧妃体恤。”   小马只当她是在打击报复,气的身子直颤:“你,你血口喷人!”   四宝毫不畏惧地顶回去:“不信咱们就叫来厨下的人问问,看究竟你有没有鬼鬼祟祟地在厨下左右张望!”   颜侧妃心里大骂这蠢货愚钝,却还不得不护着他:“一点吃食而已,督主想必不会计较的。”   四宝今天绝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松回去,反正在提督府里怎么胡诌都有人帮她,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看着颜侧妃略略苦笑:“回您的话,督主今天的吃食是奴才准备的,若真有什么问题,奴才一个人可担待不起。”   颜侧妃脸色一沉,正要摆出主子的款强行把人带走,却见陆缜已经拂开柳条,从一侧岸边绕了过来,见状问道:“出什么事了?”   四宝猜他是问讯赶过来的,见到他心就定了,把方才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递了个眼色过去,陆缜恍若未觉,慢条斯理地道:“既然知道是厨房重地,也敢随意乱闯?在王府的时候没人教给你规矩吗?带下去审问吧。”   颜侧妃心里一急,正要想个说法,没想到小马恶狠狠地看了四宝一眼,突然大声急急道:“督主听奴才一言,奴才并没有在厨下做什么鬼祟,只是奴才和这位沈公公是旧识,想找他来叙叙旧,哪成想他一口咬定奴才心怀不轨!”   陆缜蹙了蹙眉,心下已经有些了然了,颜侧妃看他一眼,见他无甚反应,心下不觉失望,不过开始配合着唱双簧:“你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说些什么呢?”   小马忙叩头,神情怨毒:“回侧妃的话,奴才当初和沈公公同屋,发现沈公公有好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净身之后也没见他多疼,每次上厕所换衣裳都背着人,以上种种,已经埋藏在奴才心里多年了,所以奴才如今乍见到沈公公,就想拉着他问个清楚,没想到他反口诬陷奴才心怀不轨。”   颜侧妃掩口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四宝掩在袖子下的手紧了紧,面上还是一派淡定:“要不是你开口我都想不起你是谁,但你意图不轨我可是瞧得真真儿的。”   颜侧妃惊完又放下手,看向能做主的陆缜:“都督怎么看?”   陆缜已经在心里给这厮判了死刑,只是这人是颜侧妃的人,就有些棘手了,只淡淡道:“无稽之谈。”   他顿了下又道:“她的身子如何…我最清楚不过。”   四宝听完脸不觉红了红,小马看了两人一眼,没想到两人是这种关系,面上难掩震惊,脸色瞬间惨白。   颜侧妃到底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妩媚地笑了笑:“不知都督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缜淡淡看她一眼,脚步不动。   颜侧妃对下人使了个颜色,先把小马护住,一副要把人保到底的架势,她又主动凑近了,掩嘴媚笑几声,压低声音道:“不管是不是无稽之谈,倘若我任由这人把这话传出去,对四宝监官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吧?”她笑的满是深意:“而且我怎么觉着,这人说的不像是假话,督主以为呢?”   陆缜负手看着她:“侧妃究竟想说什么?”   颜侧妃笑的越发妩媚:“我上午提的事儿,都督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对你我都有利的事,都督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只要你应下,我保证立即让这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缜道:“我若是不呢?”   颜侧妃笑意更深:“那我也管不住这奴才的嘴了。”   陆缜平静道:“侧妃这是在威胁我?侧妃大概也不想还未曾承宠,就先横死宫里吧。况且您和三皇子勾连的事儿,我还没告诉皇上,那可比此人所说的捕风捉影要有理有据的多了。”   颜侧妃脸色变了变,媚笑也十分勉强:“都督何必大动肝火?我和三皇子没什么干系。”   陆缜哂笑,她见他镇定自若,不见分毫慌乱便在心里权衡一二,随即有了决断,再不敢威胁陆缜,她也算是雷厉风行之人,立刻转向小马厉声道:“来人呐,把这心怀不轨随意造谣的混账东西拖下去杖毙!”   她本来可以慢慢发作的,却被这自作主张的蠢货生生搅和了!哪怕四宝的身份真有不对的地方,这蠢货也没什么切实的证据,贸然来找四宝反倒让她失了先机,而且她也有把柄落在陆缜手里,倒不如把事情做的漂亮点,至少能让陆缜欠下个人情。   小马一下子傻眼了,似乎不知道怎么方才还一副要把自己护到底架势的主子一转头就要杀起人来,他正欲挣扎反抗,却被人捂住嘴强行拖了下去,等打死了让陆缜看过尸首确认彻底死了才作罢,她摇着扇子轻轻笑道:“我为了都督,可失了一个得力手下,都督打算怎么赔给我?”   陆缜道:“侧妃以后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还请吩咐。”但是答应不答应可就两说了。   他说完带着四宝转身走了,颜侧妃显然对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很是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冷不丁转到四宝身上,原本沉下的嘴角又拉了下来。   虽然失了先机,但知道了陆缜对这四宝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可见她身上大有文章可做。   ……   四宝十分懊恼:“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陆缜却摇了摇头:“与你无关,她既然盯上了我,就算没有今天这事,她还是能生出别的事来,换句话说,倘若不是她,方才那人还不是由着你揉圆搓扁?”他拧眉;“是我带累了你才对。”   他揉了揉眉心:“幸好那人是个蠢物,直接来寻了你,若是被她拿捏住了这个把柄,以后挑个要紧的关头发作,那才是真正棘手。   四宝跟着他一路回到屋里,听完终于忍不住,鼓足勇气问道:“你和颜侧妃…究竟是什么关系?”她说完见陆缜沉默,自己先摆了摆手:“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想答就不答。”   陆缜轻轻蹙眉:“我不是怪你,只是…”他默了会儿才道;“她是我表姐。”   当年的事对他来说是提之无谓的过去,如果不是这事牵扯到了四宝,他也不会说出来的。   四宝‘啊’了声,心里却不算很意外,只是小声道:“最好做亲的那一种吗?”   陆缜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捏了捏她脸颊:“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四宝撇撇嘴:“你跟我详细说说呗。”   他这才道:“她的母亲是我娘的庶出妹妹…”他也没有详谈自己的娘亲,轻轻一笔带过:“后来我这庶出姨母夫家倒了,娘家离得又太远,她只好带这颜娆来投奔到我们家里。”   原来颜侧妃叫颜娆,这名字当真是贴切得很。陆缜语调淡然地继续讲述:“颜娆此人生性…不甘寂寞,她又生的貌美,性子却轻浮放诞,我们家上到几个叔伯长辈,下到兄弟堂兄弟,她都断断续续的有过牵连,要么是写情信,要么是送物件,弄的整个门户乌烟瘴气,险些为了她手足相残。”   四宝忍不住地歪了楼:“你不会也是她的裙下臣之一吧?”   陆缜重重地弹了一下她的鼻头,这下用了力道,四宝鼻子一酸,捂着鼻头哎呦一声:“好好说话干嘛打人吗!”   陆缜见她鼻头发红又有些心疼,伸手帮她揉了揉:“让你胡说。”   他别的方面不能说君子,但在持身清正方面绝对可以自夸一句了,也因此对颜娆这种放荡行径实在瞧不上眼,曾经他有几个堂兄醉酒后就跟他说过颜娆如何跟他们亲近狎昵的,而且还不止一个人,甚至横跨了两辈人,他们彼此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晚辈同辈在跟同一个女人纠缠,想想他就恶心的跟身上沾了苍蝇似的。   他念及此处面色越加冷淡,打开山水折扇扇了扇才道:“我跟她没有干系,入宫前没有,入宫后更没有。”其实当年颜娆给他写过几首言辞浓艳热烈的情信,他直接吩咐下人烧了。   他顿了下才讥诮道:“后来陆家人她哪个也没跟,不知从哪里又借上了一阵东风,在几位皇子跟前露了脸,再然后代王和皇上都对她念念不忘,只不过她选了较为年轻有为的代王,跟去做了他的侧妃,她当时怕是也没想到,当时的皇上能成为皇上,只怕她在代王府要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不过幸好代王死了,皇上心里还念着她。”   四宝鬼使神差冒了一句:“皇上即位,你的功劳不小吧?”   陆缜笑而不答,四宝对他的过去只知道只鳞片甲,比如他入宫之前家境如何,比如他为何会入宫服侍元德帝,比如他为啥会有一根粗长的大JJ?四宝想着想着心情又有些沉郁,暗暗发誓以后就算他想说她也不听,憋死丫的才好!   她这郁闷来得快去的也快,又转了话头道:“这么一想颜侧妃也算人生赢家了,这么多男人都为她神魂颠倒,上到王孙公子,下到老爷少爷,我要是她…”这么一想简直是极品玛丽苏啊。   陆缜听了一半阴的要滴出水来:“你要是她?”四宝不明所以地额了声,他挑了挑眉,拉住她皓白的手腕来回抚弄,换了个暧昧的声口咬住她耳垂:“教了你这么久了,上手纾解的时候还是磕磕绊绊的,你还想当她?”   其实四宝相貌并不输于她,甚至还犹有过之,所差的不过是那样成熟饱满的风情,但是在兜搭男人方面显然是要看天赋的。   四宝听完脸比他还黑,炸毛道:“难道她用手就熟练了?你怎么知道的?!她帮你弄过?!!是不是早上那会儿??!!”   陆缜:“…”   四宝越想越气,啐之:“亏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呢!”   陆缜无奈揽着她:“你想到哪里去了?原来听我几个堂兄说过几句罢了。”   四宝卡了壳,不好意思起来,干咳了声掩饰道:“我知道,我就是故意诈一诈你。”   陆缜:“…”   两人纠缠间她领口都松开几颗扣子,微微贲起的曲线婉转而出,他若有所思地瞧着微微隆起的莹软,想到前几日看的春宫上的几幅画,声音黯哑了几分:“其实不光是手足,旁的地方也能得趣。”   四宝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刚才差点撕逼呢,怎么一转眼就限制级了,正要挣扎,他却凑到她粉嫩的颈子边嗅了嗅,辗转亲吻下来,停在地方叹了声:“可惜还是小了些。”根本夹不住…啊。   四宝最近其实已经长了不少,但是显然距离他的神标准还很远,他侧了侧身靠在她怀里,盯着她前襟出神,颇为惋惜地道:“这些日子也没见你少吃,怎么就是不见长肉?”他倒是不嫌弃大小,但若是能再长长当然最好,能得趣的法子也更多。   四宝满头黑线:“长到颜侧妃那样大?”   真没有什么比这时候提颜娆更能扫兴了的,陆缜气不过,又把她按在腿上好好折腾一番,以听她似吟哦似哭泣的婉媚声音取乐。   四宝捂着屁屁表情暴躁地看着他,陆缜的心情跟她截然相反,含笑啜了口茶,忽的偏头问道:“再过些时候,你可想随我去南边走走?” 第七十五章   四宝听他说完,怔了下才惊喜道:“你要去南边?我也能跟着去吗?”   陆缜含笑答应了,四宝也没功夫管被打的生疼的屁股,她自打穿过来之后,除了被押送上京的那一段路程,她就再没离开过京城,听说能出去玩兴冲冲从他怀里爬出来,嘴里絮絮叨叨:“哎呦,那我可得准备几件衣裳扇子什么的,听说南方热得很呐。”   她激动完才问道:“您要去南方办什么差事啊?皇上同意了吗?”   陆缜摇头:“还没问过皇上。”   四宝:“…”她郁闷地撇了撇嘴;“那您瞎吹什么大气呢,害我白激动一场。”   陆缜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灰:“我想要办的事儿,还很少有办不成的。”   陆缜果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就去寻了元德帝,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元德帝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只是给他另外吩咐了一桩差事,让他查一查南边某官员和异族勾连的案子,还给了他先斩后奏的权利,只要查明了证据,就能将这人就地问斩。   元德帝说的这位官员陆缜有印象,是搭了三皇子的门道才一路扶摇直上,这么多年都没事儿,如今突然被查出暗里的龌龊来,想必四皇子那边功不可没,随着元德帝身子情况渐渐不好,这储君之争竟是越发激烈了,就是去了南边也难以全然躲掉啊。   陆缜思量片刻,还是点头应了:“臣会认真查明的,还请皇上放心。”   元德帝笑着点头:“陆卿办事,朕向来是放心的。”他顿了下,面上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颜侧妃在你那里住的如何啊?”   陆缜想到那个事精就不由得暗里蹙了蹙眉,面上还是一派恭敬:“娘娘住的很好,但想必是在藩地待惯了,回京有些不大适应,常常思念代王。”   单这话能让颜娆吃个哑巴亏,要是她承认思念亡夫,那就是余情未了,皇上心里定然不痛快,要是她不承认在心里悼念代王,那便是无情无义,皇上也不会高兴到哪儿去。   元德帝听完果然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展了眉头:“这也是人之常情。”   陆缜笑了笑:“人和人的情分都是处出来的,皇上不如早些把侧妃接进宫里,侧妃既知皇上恩情,天长日久的,对代王自然会忘了。”   元德帝也有此意,这话正说到他心坎上,他脸上泛起笑意:“正好预备的差不多了,择日便让她进宫吧。”   要说颜侧妃才是他心中的红玫瑰,平白垂涎了多年,如今美人就在京中,他也日日辗转反侧,迫不及待地想尝尝美人的滋味了。   陆缜终于把这个事精给甩走,心里也大为畅快,一君一臣笑的十分和谐。   颜侧妃原来是代王的妃子,哪怕代王已经死了,他也不好抢夺兄弟的侧妃,于是学了唐玄宗那一套,以女道士之名招她进宫,没过几日就封了嫔位,才承宠几次就封了一宫主位可是少见,后宫和前朝都炸开了锅,但无奈就算这时候挖出这位来历神秘的美人身份,生米也已经煮成了熟饭,总不能让皇上再退货吧?   陆缜就在司礼监,边儿看折子边儿听成安回报:“…咱们这位新封的丽嫔娘娘可真了不得,圣上这些年年纪渐大,对女色不如当年上心,一个月能有一半儿留宿后宫就算是不错了,这位丽嫔可好能耐,进宫了二十多天,皇上就在她哪儿呆了二十多天,后宫里多少人眼睛都快绿了,偏她手腕也了得,旁人竟没有一次能算计成功的。”   陆缜朱笔一勾,朱砂印就落在雪白的宣纸上,他扬了扬唇:“有皇上全力护着,就算她没能耐,皇上也动不得她。”他顿了下又道:“南边的案子你先悄悄派人过去着手查着,等我南下之后再做定夺。”   颜娆专房独宠这事只有长辈能说说罢了,偏偏太后几年前就去了,皇上又遇到个万分可心的,难免纵着性子开始胡来。   成安应了个是,又压低了声音道:“督主…皇上已经命人寻了好些助兴的熏香物件,听说还逼着太医院开了能使男人长久的汤药,虽说已经想法子把药性降到最低,暂时没什么大碍,可是药三分毒,短时间可能没什么,若是长久用下去只怕要不好…那起子文臣已经上折子了,咱们要不要也跟着规劝一二?”   颜娆就是有这种能耐,哪怕男人明知道是个坑呢,为了能尝一尝销魂滋味,也乐意奋不顾身地往下跳,而且全程都是心甘情愿,哪怕事后身子倒了也怨不得她。   陆缜唇角一勾,眸光微冷:“劝自然要劝的,回头我去说说吧。”   他面圣的时候趁机打量了元德帝几眼,见他面上虽然红光满面,但是脚步虚浮眼神也有些散,这情形他有所预料,只说了些场面话来劝告,元德帝果然没有听进去,他也就不再多说了。   等出了嘉明殿的时候他立在玉阶之上,负手看着青云低垂的天空,不疾不徐地叹了口气:“要变天了啊。   ……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四宝自然不清楚,她最近忙着跟熟人告别,于是抽空去宫外见了一回鹤鸣,鹤鸣的小店已经开了起来,她本来正在点货,见到四宝很是惊喜,嗔了句:“我这店你投了不少银子进来,已经开了近两个月了,你还是头回过来吧?真真是个甩手掌柜。”   四宝嘿嘿笑了,把玩着摆在柜台上的一方绣帕:“不是有你在吗,交给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顿了下又道;“我过几日要跟着督主去南边办事,你有什么要捎带的吗?”   鹤鸣听到督主二字,心里微微叹了声,不过还是很快打起精神来,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要去南边?”她想了想道:“我听说南边的好些东西,如丝绸珍珠龙井茶这些,在当地买的极便宜,但是一运到京城来价钱能翻上好几倍,你倒是可以把南边的特产斟酌着带点回来,咱们也能小赚一笔。”   四宝听完眼睛一亮,又暗暗惭愧自己好歹是条穿越狗,智慧连鹤鸣一个古代人也不如,两人就着这桩生意商量起来,最终列出了长长的单子,又说好了见着合适的要买,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准备继续收拾东西。   她揣好单子正准备往回走,没想到才拐进出去就被人挡住了去路,她吓了一跳,还以为遇着了抢劫的,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谢乔川,拍着胸口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吓死人了。”   谢乔川的胳膊看起来是彻底痊愈了,不过人却比往日更加消瘦,站在那里就想一把出鞘的宝剑,美的凌厉逼人。他眉间郁色却更深:“你要和督主去南边?”   虽然两人是好朋友,但四宝其实挺烦他老纠结这个的,皱了皱眉才道:“是啊,你有什么问题吗?”   谢乔川薄唇募得抿紧了,半晌才稍稍松了松,轻轻吐出三个字来:“为什么?”   四宝怔了怔:“什么为什么?”   他声音轻淡到几乎听不见:“你跟他…是他强迫你的吗?”   这回四宝没有犹豫,下意识地道:“不是。”她说完才有些懊恼道:“跟你没关系吧,你家住海边吗?管的那么宽?!”她说完又忍不住顶了一句回去:“我有管你投效三皇子的事儿了吗?!”   谢乔川垂下浓密的长睫,有一瞬间想告诉她,因为我是你未婚夫婿!终究咬紧了牙关没说出来,跟着血一块吞了进去。转眼就恢复了淡漠:“看在你我朋友一场的份上,提醒你一句罢了。”   四宝皱眉,他不等她说话就继续道:“就算撇开太监的身份不谈,你对他知道多少?他的为人如何你了解吗?他杀过多少人,身上背着多少人命,他在外头做过什么,他入宫前是什么身份?他入宫后又是怎么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的?这些你都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一心一意地跟着他?不怕哪天连性命一并丢了。”   这下换四宝抿唇了,谢乔川见她面色变幻,声调不由自主地放柔:“这些你都好好想想,我不想…”他话到嘴边却是一个转折:“我不想你白白送了性命。”   他说完要说的也不再废话,直接转身走了,留四宝边走边皱眉。   谢乔川话虽然不多,却字字如针,针针见血,让她不得不开始直面一个问题——她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上陆缜了。   一开始的喜欢是崇拜和感激,后来渐渐变成了信任和依赖,有段时间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感激他才喜欢他,还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她是个糊涂人,过的是糊涂日子,弄不明白就不愿意深想,干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在陆缜身后瞎混。   但是随着在她日子的时间越长,她对自己的感觉认知也逐渐清晰起来,她真真切切的喜欢上陆缜了,这种喜欢不是对偶像的崇拜,也不是对恩人的感激,而是真正的喜欢,见到他会欢喜,看不到他会失落,她想了解他,想占有他,想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她喜欢他,是真正入眼入心的喜欢。   但是事实往往和理想相反,四宝不得不承认一个很让人沮丧的事实,陆缜知道她的身份家世甚至是性子喜好,但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就算是上回那颜娆跟他的关系,也是在她屡次生事儿之后他才告诉她的。   就算撇开这些不谈,再想想相貌家世能耐气质谈吐这些外在条件,她似乎也没有哪里能配得上他的,如今他喜欢她的时候千好万好,倘若有一日他不喜欢她了呢?她现在最多算是他的禁脔,他要是有朝一日不喜欢自己了,她又有什么办法?这样跟他养的猫儿狗儿又有什么区别?   四宝想到这个念头,心里就不由得缩了缩,把手里的单子揉的皱皱巴巴的,垂下眼努力劝慰自己。   谢乔川的话其实并没有说错,陆缜确实不会跟她谈论公事,但是也没必要想的那么悲观,她有了第二天命,而且年纪也不大,为什么不能试着努力提升自己慢慢地靠近陆缜呢?这样就算他以后不喜欢自己了,她也可以把这份感情慢慢地转变为友情甚至亲情,让自己逐渐进入他的生活,成为他心里的一部分。   悲观主义者和乐观主义者思考问题的方式截然相反,这么一想也没必要自怨自艾吗,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呢,四宝想通了这点,顿时觉着心里豁然开朗,在脑海里慢慢地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变好的计划来。   这么一路想着就回到了宫里,陆缜见她面上满是若有所思,笑问了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四宝头回抬眼直视着他,一双杏眼正撞进他含情的眼底;“你。”   ……   转眼就到了要南下的日子,陆缜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启程,四宝看着那三层高的楼船连连咋舌:“这么大啊?”   她最近开始对自己的言行举止格外注意起来,觉着自己这么大惊小怪有点土,想了想才描补一句:“不过也还成,毕竟咱们人多。”   成安嘿嘿笑道:“反正是朝廷出的银子,这船才造好,还是头回驶进河里呢。”   陆缜没觉察出来,回首笑看她一眼;“咱们登船吧。”   楼船转眼放了一层层台阶下来,南下的不光只有陆缜,还有随性的护卫和太医,以及从旁协助的官员,一行人抬步迈了上去,陆缜显然是早就来看过了,对正厅扫都没扫一眼就带着四宝上了三层。   陆缜在人前一副云淡风轻的款儿,进了屋就原形毕露了,不知道从哪里推出两个半人高的檀木箱子来,面带期待地看着她:“瞧瞧看喜欢吗?”   四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掀开箱子瞧了瞧,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抑住了一声‘靠!’   箱子里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哟!上面是几根被雕琢成那啥模样的玉棒,从大到小各种型号都有,还有串成一串的珠子,看起来轻柔干净但摆放在这里就格外邪恶的羽毛,几本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的书本,还有用木雕雕成立体版春宫画的雕像,这些还都算是简单的,剩下的四宝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描述!   她呆呆地看了半会儿才道:“你为什么会觉着我会喜欢这些东西?”是陆缜太自信还是她平时表现的太像老司机?   陆缜缠绵地捏了捏她的耳珠:“因为我会想法儿让你喜欢上的。”   四宝:“…”   四宝人就在他身边,原来吃得到碰不到确实着急,只是顾惜她在宫里身心劳累这些年,身子被折腾的不大好,月事更是不调,而且避子的汤药服用了对身子有害,后宫也有不少妃子喝过避子汤,开始或许没什么问题,但年纪越大,时不时腹痛如绞,手足冰冷,这等恶药就是毒性再轻他也不可能让四宝喝。   但自从他开始搜集这些小玩意之后,就缓了些心里的火气,反正可以一边调养身子一边试这些新花样,等慢慢尝试调教完了再把人拆吃入腹也是一桩妙事。   四宝决定先避开这个话题,指着另一个箱子问道:“这箱又是什么?”不会还是这些不和谐的东西吧!   陆缜示意她打开,就见里面满满当当一箱子衣裳首饰,各色各样地都有,她这回比看见另一箱情趣用品还懵逼:“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陆缜含笑道:“闲着没事的时候一件件搜集的,可惜你在京里不方便穿,这回南下便没什么顾忌了,你瞧瞧看喜欢吗?”   四宝现在只在想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变态啊啊啊啊!!!!   她纠结了会儿才疑惑道:“您买这些可没跟我商量啊,万一不合身不就全白买了吗?”   陆缜看起来比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时候还要自信几分,勾唇笑道:“不可能。”他一手搭在她腰间,暧昧地来回上下抚着:“你的身量我不可能记错。”   四宝嘿了声:“我怎么就不信这个邪呢?”   陆缜取了最上面的一套鹅黄色衣裙,含笑打量她几眼:“我帮你换上试试,你看看合身不合身?”   四宝伸手要接,他也没给她自己穿的机会,轻巧把她压在身下,三两下就把人剥的只剩下贴身的兜儿和亵裤,展开衣裳帮她穿好,期间揩油剪边儿当然少不了,她转眼被撩弄的气喘吁吁,皱眉瞪着杏眼。   陆缜细心帮她系好腰间的绦子,在她脸颊边亲了亲,又把人推到立身镜前:“瞧瞧看,衬不衬你的身量?”   四宝左右转了一圈,这衣裳不光好看,还提气质,提个子,穿在身上显得颇为窈窕,头上几样珠翠也点缀的恰到好处。她却郁闷道:“你是神仙呐,不用人试衣裳就能卖的正好。”   四宝还不信邪了,又取出几套来挨个试了,累的气喘吁吁还没试完半箱,最后终于不得不承认陆缜真正是个神人的事实,嘴上嘟囔道:“…你上辈子别是裁缝投胎的吧。”   陆缜在她冒出细汗的额上亲了亲,悠然道:“对你的事儿,就算我没有裁缝的能耐,也能记得清楚。”   四宝心里一甜,又赶忙想着自己有没有记住陆缜的尺寸,认真想了想才道:“其实我把你的尺寸也记得挺牢的。”让她买衣裳她也能保证不出错。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陆缜古怪地笑看她一眼,尤其在那双白嫩的手上多停了片刻,唇角微勾:“你时不时一次要摸上一个时辰,不知道才奇怪吧?”   四宝:“…我说的不是那个!!!”   两人正说着话,船已经悠悠地开了,正好也差不多到了午饭的点儿,四宝就换好衣裳跟着陆缜去正厅用饭,吃完饭东厂的二档头欠了欠身:“督主,属下有事禀报。”   陆缜看了四宝一眼,四宝怔了怔,心里头莫名发闷,还是起身先回了屋。   陆缜这才问道:“什么事?”   二档头皱着眉:“督主,咱们放到南边的几根线都断了联系,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陆缜沉吟道:“只怕是三皇子派去的人手做的。”他顿了下又道;“你可查出是什么人干的吗?”   二档头脸色微微沉了沉,眼底有些戾气:“具体的暂时不知道,只知道咱们东厂前些日子跳到三皇子那里的那个姓谢的,他前些日子奉命离开了京城,我还特意命人留心查过,可惜他一出城门就再没了踪迹,怕那几条线断了跟他脱不了干系。”   谢乔川…陆缜眯了眯眼:“再想法子放几条暗线过去,把那边的水有多深先摸清楚了。”   二档头应了个是,躬身退下了。   陆缜就算离了京城,手头的事情也不少,一直忙到天色将暗,他才想起来四宝也呆了一下午没下来了,伸手捏了捏脖子,迈上台阶准备叫她用膳。   他一推开门,就见四宝在桌上点了盏灯,她皱着眉正在跟一本论语较劲。她这回出来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和日用品,就连平常最喜欢吃的零嘴都忍着没卖,满满当当装了一包裹书拿上了船。   四宝认识字他知道,但平时见她也多是看棋谱或者一些杂谈话本,这么钻研一本正书倒是罕见,他怔了怔才调侃道:“我看足下挑灯夜读,十分勤勉,不知可有功名在身了?”   四宝一边看一边揉脑袋,闻言叹了口气:“你就别调侃我了。”   陆缜坐在她身边:“你怎么想起看论语来了?”   为了能在你说话的时候插得上话…四宝把实话咽了回去,她原来抱大腿的时候时不时还爱卖个惨把芝麻大的功劳吹到天上去,好能换点赏赐,如今真正喜欢上这个人了,就不大爱说这些,总觉着说出来就等于承认两人相差太远。   她于是含糊道:“突然想看了呗。” 第七十六章   古代有钱人家的开始启蒙念书,可能七八岁的时候就要开始看论语了,再大一些就要求倒背如流,天资好些的十一二岁就能参加县试了,四宝现在就好比高中生重读幼儿园——最悲催的是小一半都读不懂。   陆缜从她手里抽出论语随意翻了翻,笑问道:“真是桩稀罕事,你能看懂吗?”   四宝一把把书夺回来:“能!”由于陆缜这话问的扎心,她眉头都皱起来了:“我也认识字好吗!我怎么就看不懂了?!”   陆缜又随意瞧了眼她身边的书箱,都是些四书五经六韬孙子兵法之类的书本,他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对这些经史子集起了兴致,不过好学总归是好事,他笑了笑:“可要我帮你请个师父来?”   四宝也觉着啃死书效果不大,于是欣然点头同意了,她捧着论语犹豫了会儿才小声问道:“陆缜…我要认真学多久,才能学到你这个程度啊?”   认真说起来,她经史子集实在学的不怎么地,但她能识字能下棋还略通些诗词,再加上几分小聪明和超前意识,在小太监堆儿里已经足够把大半人秒了,她当初还颇为自得呢,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被放在陆缜身边瞬间就被秒成渣渣了,她想完这些又难免有些沮丧,她要历练学习多少年才能和他成为一样出色的人呢?   这不是四宝第一回叫他的名字,却绝对是最小心翼翼的一次,而且这问题也问的古怪得紧,陆缜怔了怔才好笑道:“你要学就学,我也没拦着你,好端端地同我比什么?”   四宝摆摆手道:“我身边好些人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也没谁好参照的,不拿你比拿谁比?”她说完脸带期待地看着他。   她双眸在烛火的映照下异常璀璨,任谁也无法在这样好看的眼睛的注视下无动于衷。陆缜只看了一眼就败下阵来,本来只当她是一时兴起,被看了眼就忍不住开始认真帮她规划起来,细细回想道:“我约莫是二岁半开的蒙,六七岁就开始接触论语,年纪稍大些就学的更深了,十岁之前至少要学会四书五经的释义,还不算林林总总我自己看的正书,同时还要联系丹青骑射,日常交际用的琴棋书画也不能丢下。”   四宝听完直咋舌:“你这是奔着考状元去的啊。”她心里的算盘珠子开始噼里啪啦地拨响,开始算自己以后如果三更眠五更起要多久才能把这些囫囵学完,还不是特别精通的那种。   陆缜不知道四宝为什么突然想学这些,其实他觉着她这样也挺好,于是摸摸她的一头青丝,哄孩子似的笑问:“怕了?”   四宝坚定摇头:“没有。”为了能离陆缜更近点,就是再难也得忍忍忍!   陆缜笑叹了声:“我以为你的人生心愿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四宝撇嘴:“原来是的。”喜欢上你之后就不是了。   陆缜捏了捏她的手,决定让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再用功也是要吃饭的,跟我去用晚膳吧。”   四宝摆摆手道:“我早就命人预备上了,估计等会就能送来。”   她话音刚落,厨下刚做好的吃食就已经端上来了,船上做的菜肴一半都是鱼虾河蟹之类的,味道虽鲜却性凉,陆缜不许她多吃虾蟹,只让她用别的菜,见她馋的不行了才允她喝了碗鱼汤,吃完饭又掐着点敦促她开始用保养身子的补品。   这补品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不过价格贵的能吓死人,四宝捏着鼻子喝完,陆缜摸摸她平坦的小腹,认真问道:“这个月月事来了吗?”   四宝囧:“还,还没。”她见陆缜拧眉又要问,忙道:“不过现在比原来好多了,我原来一季不来一回的,现在两个多月就来了,肚子也没那么疼了。”   陆缜缓和了神色,目光在她胸口缓缓逡巡,饶有兴致地问道:“好像比原来大了些。”   四宝:“…”你再这样咱俩马上就要吹了我跟你讲!   为了验证尺寸是不是真比原来大了,陆缜不由分说压她在床上,三尺青丝散乱着流泻而下,四宝哎呦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拨开,好不容易重见光明,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他轻松剥了个七零八落…   对于四宝来说,她终于知道那根长长的羽毛是做什么用的了…她被搔的意乱情迷,陆缜由觉得不尽兴,干脆以口唇代之,她被折腾的两眼含泪,颤着声哭叫起来,弄完之后缩在被窝里再不肯出来了。   实践出真知,陆缜检验过后终于得出结论:“确实长了点,虽然还是不大,不过小也有小的妙处。”   四宝又软又麻缩在被子里没好气地怼了句:“你自己不也有,折腾你自己的去。”   陆缜:“…”   原来陆缜直来直去的,用两只手就能打发了,现在倒好,不知道从哪里学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花样来。四宝临睡觉之前还迷迷糊糊地想,督主真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胸前又胀又热,昨晚上那娇嫩差点没被他亲肿了,肚兜虽说娇嫩,可摩擦过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陆缜早上起来心情颇好,却没想到一睁开眼就见到四宝正站在书桌前提笔练字,他半撑起身子,拨开低垂在眉峰边的青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真打算考状元不成?”   虽然不是考状元,但是难度胜似状元呐!四宝心里回了句,不过嘴上没应答,提着毛笔对着一幅字认真临摹,地上已经有好几张写废的残纸,可见她是早就起来了。   陆缜穿好中衣走到她身边,见她临摹的字体异常熟悉,看了几眼才发现是自己的字,他自己无事的时候也会练字,不过从来都是练一张扔一张的。他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是我的字?”   四宝还在认真悬腕,闻言随口道:“你上回练字的时候啊,我觉着写的挺好看,所以捡回来当临摹了。”   陆缜笑着从她手里接过笔,认真写了几个:“那几个算不得好,你按照这个临吧。”   四宝看了眼,就见上面写着一首《上邪》,她默默地斜了他一眼,写个字都不忘调戏她。陆缜回首含笑,笑的很无辜:“好好写,错了一个字我可是要罚的。”   四宝撇嘴:“罚什么?打手板?”   “那我如何舍得?”陆缜瞄了眼放在一边的那口大箱子:“就罚你把箱子里的东西挨个试一遍吧。”   四宝:“…”   船就在两人感受着良好的‘学习’氛围的时候,慢悠悠地往江南驶了过去,古代交通不便,就算众人坐的是当世难得的好船也花了近一个月才到,按着计划第二日下午会在永昌码头停泊。   四宝一开始坐船还觉着新鲜,到后来越坐越闷得慌,风景再好也架不住看一个月,知道快到地方了喜不自胜。   陆缜为了掩人耳目,这次出来把洪秀也带上了,他轻微晕船,知道快要到地方了更是兴奋的抓耳挠腮,一大早起来就给自己化了个美美哒妆容,还拿着妆奁过来找四宝。   四宝最近没少被他折腾用来化他新想出来的妆容,见到他恨不能躲着走:“你给你自己化好了就行。”   她皮肤底子好,相貌更是绝佳,上什么妆都衬得很,简直是每个化妆师梦寐以求的脸,洪秀最近都快爱上她了,闻言忙道:“别啊,下午下了船肯定有官员要摆宴宴请督主,一般摆这种宴都会带女眷过来,南人水嫩白皙,到时候美人如云,你要是被比下去了怎么办?”   他兴冲冲地道:“等会儿我再给你选套好看的衣裳,保管别人在你面前都不好意思抬头!”   四宝听完怀着点微妙的心情点头答应了,洪秀挽着袖子卯足了劲给她折腾脸,没想到才化了个眉毛柳秉笔也捧着个妆奁过来了,两个美妆达人在一起简直是火山撞地球,而且最要命的两人化妆还不是一个路数的,柳秉笔走的是暗黑非主流风,洪秀是时尚达人系,在一块差点没打起来,她的一张脸给化的跟鬼一样。   到最后陆缜进来实在看不下去,直接让两人滚蛋,只在她眉眼处描绘了一二,又拿出面纱递给她:“这是为了防止横生枝节。”   他当然不会承认他存了不想让别人看见四宝的私心,四宝倒是没多想,换好衣裳就戴上了。   一到下午楼船就悠悠停泊在了岸边,岸边至少二三十官员,都站的十分整齐,后面是一排轿子。有个官位最高的代众人来说话:“厂公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了,下官早已在家中备下了薄酒,希望能为厂公略扫风尘疲乏,还请您赏脸。”   这人说话倒还算爽利,陆缜知道这是官场的惯例,也没有过多推辞,随意点了点头。   要是搁在原来四宝也不怵这种场面,但是现在格外担心做错了什么给陆缜丢人,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小心,倒是身边的洪秀气场全开,昂着下巴连眼措也不扫那些官员,一副社会我洪哥,人狠话不多的气派。   四宝汗了下,感觉自己才像是冒牌货,干咳了声,学着洪秀的吊毛气场昂着下巴抬着膀子上了轿子。   洪秀还真没说错,因为这回不少跟陆缜出来当差的官员都带了女眷,为了礼数不缺,所以这次摆宴的南地官员也带了女眷过来,换上女装的四宝和比女人还女人的洪秀就被自然而然地安排进女客席里,险些没把他郁闷死。   四宝倒是挺好奇南边贵妇贵女一般喜欢聊什么,不过听了几耳朵就尴尬了,最开始一位小姐把自己的字拿出来让众人品评,有人捧场道:“冯姑娘这字平和自然,端庄秀丽,颇具颜公一派的风采,收笔又飘逸灵动,也有当年书圣的风骨,实在是妙啊。”   这位冯小姐显然在这个社交圈里地位不低,一人先开了口,其他人争先恐后地开始捧场,什么‘清新优美,娟秀婉媚’‘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股脑地往她头上砸,一时之间女客席装逼风味浓厚,冯姑娘面上笑意深深,难免带了几分自矜。   接下来又有几个贵女拿出诗词字画来请人点评,不过这几个身份没有那位冯姑娘高,夸奖力度也就降了点,按照身份高低逐层递减,有几个四宝觉着写的比那位冯姑娘好上许多的,竟然都只给了中等评价   四宝:“…”= =要么是她眼睛瘸了,要么是这个世界眼睛瘸了…   洪秀听了几句尴尬癌都犯了,闷头喝酒吃菜。   四宝也对这种装逼风味浓厚的宴席没啥兴趣,但毕竟陆缜来南方是办事的,还要靠这些地方官员从旁协助,她还得硬着头皮搞好这场女眷外交,就算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帮到陆缜,也不能平白给他添乱呐。   有人品评完了意犹未尽,见她在一边两眼放空,含笑问了句:“提督夫人以为如何?”陆缜初来乍到,他们也不知道他身边有女眷,只看四宝打扮端庄又戴着面纱,洪秀打扮娇娆,而且洪秀明显是在她左右保护着服侍着,便只当四宝是正室,洪秀是姬妾之流。   四宝给‘提督夫人’这四个字叫的心波荡漾,反正她在一边看了会儿也琢磨出套路来了,反正写行书的就说‘端庄清正’,看见草书就说‘飘逸灵动’,见到画人物的就说‘形神兼备’,画风景的就说‘意境悠远’,众人这才稍稍满意。   她随便找了个更衣的借口去跟陆缜抱怨了几句:“要不是怕丢你…我的脸,显得我没文化,我才懒得敷衍她们呢。”   陆缜笑个不住,见她瞪眼才颔首道:“你这法子不错,以后可以总结出套话来应付这些场合。”他说完悠然念了几句楚辞诗词,又细心告诉四宝品评什么书画的时候该用它们,以增加逼格。   他笑道:“你下回说的时候加上这几句,就不会有人笑话你了。”   四宝没觉着高兴多少,肩膀垮下来,沮丧道:“我原来应该多学学的。”   有时候逼格这个东西大半是日积月累熏陶出来的,她虽然对陆缜原本的家世不大清楚,不过看他谈吐风仪日常的吃穿用度就能猜出来,他原来肯定是受过十分良好的教育培养,这些都是能影响人一辈子的,真正的贵人可不在于性子多么骄矜,而是身处逆境仍能保证风采不失,就算他随意跟人闲谈的时候,也是经史诗词信手拈来。   哪怕拿旁人举例,谢乔川入宫这么多年了也没把身上的世家公子习性才气丢掉,可见前期积累多么重要呐!   四宝偶尔还脑补过要不要想法子把陆缜拉到和自己一个水平线,两人一起接地气,不过她想了一下就差点把自己想脑梗了,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陆缜穿个白背心去菜市场买鱼或者穿个大花裤衩去地摊撸串的样子…   四宝一歪楼又歪到陆缜的大花裤衩上,陆缜见她这模样可爱,正要调侃几句,就听外面人来报:“云南王世子听闻厂公初到江南,特地前来拜见。” 第七十七章   按说一地藩王的继承人身份敏感,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得离开藩地的,不过这位滇南王世子身份又是不同,滇南王一脉都不是汉人而是苗人,魏朝太祖皇帝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收服,让他们这些当地的土皇帝甘愿称臣,于是赏赐了个世袭郡王的名号,每年只要按时纳贡,不犯上作乱,旁的事儿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就连最爱掐架挑事的御史言官都不怎么会弹劾这些异姓王,一个闹不好就是两族大战,这份责任谁担待得起?   进来回话的人话音刚落,就见一锦衣华服的翩翩青年走了进来,青年一双风流桃花眼,唇若涂丹,面如傅粉,皮相十分出众,而且举止打扮跟汉人没什么区别,除了微微曲卷的头发,和一双浅褐色的眼眸有些异域风情,举手投足就像是一个寻常的汉家贵公子。这位世子的名唤木起笙,名讳上也与寻常汉人无异。   他身后的一位美人同样格外引人注目,美人身形娇小,体态却极为匀称,五官乍一看没什么出彩的地方,组合起来就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尤其是眉心一点朱砂痣,更增色几分,美人看向世子的目光满是深情,一双璧人就这么款款走了进来。   四宝头一回见异族人有些新鲜,难免多看了几眼,被陆缜板着脑袋转了过来:“你该瞧谁?”   四宝干笑了声:“我就是看他挺…新鲜的。”   陆缜挑了挑眉,还要说话,木起笙已经主动走过来拜见,略一拱手,笑起来十分倜傥:“我曾得闻厂公风华无双,一直想要拜会,只恨没有合适的机会,今日有缘在安大人的宴席上得见厂公,定要敬你一杯。”   陆缜点头算是还礼:“世子客气了。”   四宝早在木起笙过来的时候就退回了女客席,原本端庄娴雅的女眷们见到木起笙一来,竟然很神奇地开始小声窃窃私语起来,有娇羞有不屑,她好奇问了一个还算谈得来的知府嫡女:“你们在说什么?那位木世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   女人天生有八卦欲望,更何况木起笙做的那些事也不算秘事,她极为不屑地撇了撇嘴,对四宝道:“陆夫人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别看那位木世子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可没少干些龌龊事儿。”   四宝还没细问,她就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传言这人极好美色,男人好色本也不算大错,但是这位木世子手段可就十分见不得人了,他若是只喜欢那些楚馆里的粉头行首倒也罢了,偏偏他尤好妇人,不管哪家人,只要家里有妻妾生的貌美被他看上了,想尽办法也要夺了去。”   四宝咋舌道:“这也太过了吧,这样都没人敢管?”这简直令人发指啊,京里的四皇子也极好美人,但多是从各处搜集来的,就是以他的皇子之尊,也不敢干强夺人妻的事啊。   她叹了声摇头,眼神郁郁:“在官场中混的人,只要给足了好处,别说是妻妾了,就是爹娘也能转头就卖,更有那起子想往上爬的,还会主动把家里的妻妾奉上,任由他糟蹋,哎,就算是有些有骨气想闹出来的,被他威逼利诱一番也不敢再声张了。”   她是个爽利人,想什么就说什么,郁闷地痛饮一口果酒:“说到底就是这帮混账把女子看的轻贱,谁还会为了女人挑起汉苗的两族争端不成?”   这话题格外沉重起来,四宝听的心情沉重,想到那位世子的秉性,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面纱,见戴的严实才松了口气。   旁边坐着的冯姑娘一言不发地旁听了几句,见到四宝捂面纱不禁笑了笑,劝慰道:“陆夫人不必担心,那位木世子虽然性好渔色,但是他非绝色不能入眼,不是什么庸脂俗粉都能瞧上的。”   这话明面上是劝慰,可转眼一想,总有些讽刺的意思在里头,四宝也不知道她哪根神经搭错了,怎么就跟自己不对付起来。   她正要回嘴,洪秀就怼了句:“照你这意思,还要夸一夸那下流坯子有眼光?还是说谁被他看上了不能怪他好色,只怪自己长的太美?”   冯姑娘气的脸色铁青,斗嘴又斗不过这厮,颤了颤手指才道:“奴婢本来就该跟在主子老实身后伺候的,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你还有没有半分规矩了?!”   她又看向四宝,企图挑起‘妻妾’之间的矛盾,让四宝名正言顺地教训洪秀一番:“陆夫人好歹也是掌管一府的夫人,就任由这奴婢踩在你头上作威作福,难道这就是提督府的规矩?!”   四宝把手一摊:“没办法,谁让我们督主喜欢呢,我也不能罚他心头好啊。”她说完笑眯眯地拍了拍洪秀的手,洪秀作势往她身边一偎:“我也喜欢我们家阿秀,多说几句话而已,哪里就没规矩了,冯姑娘不要太苛刻吗。”   冯姑娘:“…”   她用一种‘妈呀陆厂公的一妻一妾都是变态这个世界好危险我好害怕’的惊恐眼神看着两人,慌慌张张地提起裙摆坐到离两人最远的地方去了。   她这么一提裙子四宝才发现她裙摆上好大一块污迹,四宝想了想扭头问道:“你干的?”   洪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谁让她一直拿着她那张破字叨叨个没完了,我手下不留神一个打滑就把酒泼她身上了。”   四宝拍拍他的肩以示夸奖:“干得好。”   一场宴席两人都吃的无聊之极,好容易熬到宴席散了,她带着洪秀正要去找陆缜,却见木起笙在陆缜身边笑道:“…真是巧了,原来厂公的宅子也在柳色巷?我新置办的宅子也在那座小巷里,咱们说不准还是对门或是邻居,正好同路,厂公要跟我一道走吗?”   陆缜无可无不可,反正织锦局也有一笔买卖要和异族人商谈,他此次来主要就是负责监官此事的,顺道说几句也无不可。四宝想到这人的秉性,心里很是不喜,不过她也不会当众反驳下陆缜面子,于是走过去低声道:“督主,咱们要回去?宅子都准备妥当了?”   陆缜见到她,神情和缓几分:“南下之前就命人置办收拾妥当了,下了船直接就能住。”   两人正说话,木起笙看洪秀却看对了眼,觉得厂公身边这位美人虽算不得绝色,但却十分泼辣妖娆,气场十足,乍一看扎的人眼睛发疼。   他也当真对得起他在外的名号,看了洪秀几眼便笑了笑,直接出言道:“京里的美人果然与南地的不同,风姿妖娆,跟南女的温柔似水大相径庭。”   陆缜:“…”四宝:“…”都不知道说他太好色还是太奔放!   四宝听他说完心里头格外不爽,洪秀在外称是陆缜的妾室,他敢当着陆缜的面儿说这话,说明只把女人当物件来品头论足,似乎料定了陆缜不会生气,莫名的优越感让人忍不住想抽他。   洪秀听完更是直接炸了,顾忌他的身份才没有直接动手,而是伸手解开立领的两颗扣子,涂着蔻丹的手指弹了弹,妩媚笑道:“世子说的是,不过我们京里的男儿更是不差,世子想试试吗?”   木起笙:“…”   他好人妻的毛病虽然不好,但却是个实打实的钢铁直男,见到洪秀的喉结脸都绿了,面露震惊地看了眼陆缜,又看了看洪秀,最后又落到陆缜身上,给了他一个无比钦佩的眼神。   调戏不成反被人调戏,四宝不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陆缜神色未动,平静道:“世子不是要走吗?请上马车吧。”   四宝不想跟这人多说,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咱们也走吧。”   木起笙表情变幻了几回才压住心思,听到四宝说话,只觉得这声音清脆娇嫩,不由得把目光调向她,方才他未曾多注意,仔细看了才发现这位提督夫人眉眼妍好,他不觉心头微动,难免多看了几眼。   陆缜眸光一冷,洪秀又冲他抛了个媚眼:“世子倒是给句准话啊。”   木起笙给这一眼抛的脸都绿了,顿时把四宝忘在脑后,冲陆缜拱了拱手算是告辞,转身直接往自己的马车走过去,他身边那位美人忙迈着小步跟上,等坐上了马车见他脸色仍旧不好,忙倒了盏清茶,柔声道:“主子,您喝杯茶消消火。”   木起笙想到自己不留神跟个男人调了情,心里还是不大痛快,他这人虽好美色,却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一把把茶盏子掀翻:“走开,别来烦爷。”   美人肌肤娇嫩,热茶泼在手上都把手背烫红了,她面上不见分毫恼怒委屈,仍是一脸依恋深情地看着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一边。   陆缜做事周全,婉拒了元德帝指派的宅子,来之前就命人把宅子安置妥帖了,而且离方才赴宴的地方也不远,坐上马车转眼就到了。   他和四宝先下了马车,就见那位木世子的马车停在旁边不远处的一处宅门前,两边人还真是不留神做了邻居。那位木世子要下马车的时候,他身边的美人先一步拎着裙摆下来了,本来是想给他端脚踏的,他却直接踩着美人的肩背跳了下来,美人面上明显露出痛楚之色,却不敢出声呼痛,提着裙摆匆匆跟了进去。   四宝瞧的直皱眉:“什么人呐这是。”   陆缜对旁人的闲事显然没有兴趣,拉着她的手道:“咱们进去瞧瞧,看宅子合不合心意。”   洪秀已经十分自觉地退了下去,四宝故意问道:“要是不合心意,你还能重新修一遍?”   陆缜牵着她迈进门槛,含笑道:“有何不可?”   四宝左右张望着,见跟她上辈子旅游的江南园林很有些相似,不过更为精致,她也难免起了兴致,毕竟上辈子可是要收门票逛的,这回却想逛多久逛多久,还能在里头吃喝玩乐,当然觉着十分新鲜。   陆缜问道:“可有什么想添置的?”   四宝兴冲冲地指着后院的一处:“能在这儿搭个秋千架吗?”   陆缜故作沉吟:“可以倒是可以…”他又笑问了句:“不过阁下最近不是在发奋念书,不怕玩物丧志吗?”   四宝一听就蔫了,摆摆手叹道:“算了,还是买点正书典籍在书房里搁着吧。”求学之道还很漫长啊。 第七十八章   陆缜正要说话,就见一个人影冲二人走了过来,还没到近前就给他行了个礼,他还没来得及叫人起身,四宝就已经认出人来了,惊喜道:“干爹?您怎么也来了?”   冯青松本来想按照原来的习惯在她脑袋上拍两下的,但是见到陆缜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原本已经伸出去的那只手又讪讪地缩了回来,干巴巴笑道:“早都来了,这宅子还是我置办修缮的。”   冯青松现在几个月前已经任了内官监掌印,这回是有公干才特地跑来南边,正好陆缜准备南下,便把置办宅子的事情一并交给了他,他办事是办老了的,一座私宅收拾出来也十分合人心意——最重要的是四宝喜欢。   陆缜微微点头,难得赞了句:“这宅子很是妥帖,短短一个月收拾的这般周全,可见你十分用心了。”   冯青松还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位高权重的‘干女婿’,看了眼四宝才一板一眼地答道:“多谢督主赞誉,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四宝好久没见冯青松了,主动出声道:“干爹,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冯青松有些拘谨地看了眼陆缜:“这不大好吧…”   陆缜看冯青松其实十分顺眼,当然不是因为宅子的事儿,而是觉着他这辈子最大的一件功劳就是把四宝带到他面前,冲着这点,他也不会吝惜一顿饭,笑了笑:“既如此,你就跟我们一道用吧。”   冯青松听他这么一说就开始后悔,不过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多谢督主。”   宅子还带了庭院,陆缜见庭院中凉风习习,是夏日少有的凉爽天气,干脆命人在院中的石桌上摆了饭,三人分两边坐着动筷。   冯青松就眼睁睁地看着陆缜在菜一上来的时候先摆了个盘,把四宝喜欢吃的都放在她跟前,然后一筷子一筷子喂到她嘴边,就差没怕她噎着帮她嚼碎了喂进去,冯青松提着筷子坐在两人之间,觉着还没吃就已经被狗粮塞饱了…   他本来还有点替四宝担心,怕她那个牛脾气犯上来不乐意跟督主,或者哪天她触怒督主了一朝失宠,在司礼监受人排挤,现在看来督主还是挺知道疼人的,跟了这么个人,四宝也不算太委屈。   四宝在宫里几年多亏他照拂,要她来看他这个干爹比沈夙那个亲爹当的都称职,没心没肺地乐呵呵给他碗里夹了个大鸡腿:“干爹您吃啊,您怎么不吃呢?”   冯青松表示压力很大,觉得自己都快发光发热了…   一顿饭吃下来只有四宝吃的肚子溜圆,冯青松围观了全程下来,总觉着有些怪异,原来四宝虽然时不时爱犯轴,但现在已经脱离轴的范畴,往傻的冒泡那个方向发展了。督主对四宝好是好,可是再这么好下去他这干儿子就怕要给生生养废了。   冯青松忧心忡忡,现在还不知道四宝已经发现这个问题的苗头了,他琢磨着什么时候跟四宝提两句。   吃完饭四宝就回去捧着本论语开始钻研起来,陆缜坐在远处,边捧着盏暖胃的清茶,边问来回话的二档头:“查的如何了?”   二档头面沉如水:“第二回放出去的几根线差不多都断了,只有一条勉强回来,不过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说完忍不住低骂了句,难免牢骚道:“我当初就劝过老沈,谢乔川那小子不是盏省油的灯,心气高性子傲,东厂未必能留得住他,老沈偏偏不信,非要用他,结果现在倒好,他拿在东厂学的本事路数来对付东厂了。”   陆缜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劝过沈宁?”   二档头老脸一红,他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谢乔川确实是个能人,天分高悟性好性子也毒辣,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当初要不是沈宁先下了手,他只怕就要把人收入旗下了。   陆缜沉吟道:“他藏身的地方可查出来了?”   二档头微微皱眉:“回督主的话,暂时还没有,南边咱们的人手太少,要不要我再调人…”   陆缜抬手止了:“这回来主要是查案的,动静太大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他静默片刻,慢慢地抚着腕子上的佛珠:“你们办事还是太死,既然追查不到,不会另外想法子主动引他出来?”   二档头越发为难,犹豫片刻才道:“督主…可他家里人差不多都死绝了,寻常走得近了的也只有四宝监官,要不要让他试试…”他后半句被陆缜冷厉的目光压的硬生生咽了回去。   陆缜见他扑通跪下,这才缓缓地收回目光,两手随意交叠着:“把谢家当年的案子,尤其是谢家每个人最后的去向判决,这些卷宗都给我调出来,一个人都不许漏下。”   二档头先是费解,想了想却有些了然,忙起身应了个是,转头去准备了。   这事并不算多难办,但是陆缜不知怎么的心里却有些烦闷,谢乔川不难对付,麻烦的是他背后有三皇子撑着,这次派他南下怕也有重用提拔的意思。   原本轻吹的凉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抬头看了眼有些灼目的余辉,一圈一圈光晕打下来晃的人有些眼晕,他回屋见到四宝,心绪这才稍稍平复了些,见她提笔认真练着字,含笑问道:“练的怎么样了?”   四宝练的还是那篇《上邪》,闻言头也没抬,只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我得换一篇练练了,不然到时候只会写这几个字。”   陆缜一笑,提笔在前面只加了‘陆缜’二字:“你要是只会写这几个字就好了。”   四宝鄙视之,准备翻出行书的临摹贴练习,就见他白皙俊美的脸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她怕他中暑,忙给他拧了凉帕子来敷脸:“南边日头本来就大,你干嘛非要在外面商量事情呢?什么事儿不能在屋里说?”   陆缜用帕子摁着额头:“他突然就来了,本以为是随口说几句而已,没想到商量了那么久。”   四宝不敢苟同地看着他,又转身给他端了碗冰镇绿豆汤来:“喝这个消消暑。”   陆缜喝了几口,面上少有的露出迟疑神色,半晌才缓缓问道:“四宝,假若有一天,我可能要对你亲朋好友下手,你会怎么想?”他知道四宝和谢乔川关系不错,也知道四宝重情义。   四宝怔了怔才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陆缜垂下长睫:“随口问问罢了。”   这简直是世纪难题啊,四宝代入想了一下:“你要是平白无故想杀人,我肯定要拦着啊。”   陆缜沉吟道:“若是理由充分呢?”   四宝想的一脸纠结,叹了声:“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应该会希望你不要瞒着我,我宁可当时难受,也不要事后才痛苦。”   陆缜伸手把她皱巴巴的小脸扯平:“那就不要纠结了,我还是喜欢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四宝囧囧地斜了他一眼:“这话头是谁提起来的?”   说完这个话题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陆缜缓和了神色,轻声问道:“明天早上要不要随我出去逛逛?”   四宝爱凑热闹,闻言当然高兴,又有些犹豫道:“不会耽误你公事吧?”   陆缜笑了笑:“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公事要做,不过你想出去的话,明儿可得起早点,不然赶到中午又晒了。”   四宝欢呼了声,速度提起笔来继续临摹:“等我把这点写完就睡。”   第二天两人一早起来就换上了寻常衣裳,他一身素面玉青色直缀,修长的手里折扇轻摇,满头乌发用一根羊脂玉簪子挽住,寻常书生的打扮,珠玉一般的温润雍容,又有调皮的几缕青丝低垂下来,搭在分明的眉峰上,雅致之余多了几分不羁。四宝则是青色的广袖褙子马面裙,梳着坠马髻,少女和女人的风情巧妙地杂糅在一起,让人瞧一眼就能忘了分寸。   她昨天回来之后就听说那位冯姑娘开始抹黑她,四处跟人说她戴着面纱是为了遮丑,导致好些没见过四宝的人都以为她是个丑逼,女人没有不在意外貌的,四宝自然也不例外,郁闷之余好生挑了件亮眼衣服,又让洪造型师秀给她化了个美妆。   四宝看着周围人惊艳赞叹的目光,心里终于舒坦了。   两人换好衣服去秦淮河边逛街,好些人拿眼偷偷觑着这一双璧人,河边都有不少小商户,还有在翠柳底下铺好粗布摆地摊的,四宝瞧得兴致勃勃,陆缜只在一边给她撑着伞,小心不让她被太阳晒着。   既然是闲逛,就从街头的第一家店面开始挨个晃悠,第一家是一家珠宝首饰店,除了女子常戴的发钗步摇簪子手钏和专门给男子准备的玉佩扇坠簪子香囊等配饰之外,还有情人准备的佩饰,像什么比目佩,鸾凤佩,双鱼扇坠,鸳鸯结,同心梳之类的,每样都做的异常精致。   四宝本来正在兴冲冲看首饰,见到这些佩饰立刻放下手里的金簪走过去挑选,掌柜的极有眼色地趁机介绍道:“夫人好眼光,您家官人这样风流雅致,佩一件相衬的首饰更能显出气度来。再说咱们家首饰寓意也好,多是娘子赠予官人,或者反过来官人赠予娘子的,示意白头偕老,恩爱不疑,您要不要帮您的官人挑一样给他戴在身上?让他出门在外时时惦念着您在家里。”   四宝听到最后一句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下意识地看了眼陆缜,见他被店里的迎宾拉着介绍,没留心往这边看,她心里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她纠结了会儿才低头看着被锦缎托拱着的十来样配饰,最终挑上了最衬陆缜风采的白玉比目佩,她小心捻起来问价:“这个多钱一枚?”   掌柜的伸出个巴掌来,四宝低头就要掏钱;“五两银子是吧?帮我装好。”   掌柜的没忍住喷笑出声:“夫人玩笑了,五两银子最多买块水白玉,小的说的是五十两。”   四宝先是闹了个大红脸,听完报价又忍不住倒抽了口气。除开借给鹤鸣做生意的还有留余钱进货的,她手头就剩下六十多两了,买这一块差不多要倾家荡产…   她捏着玉佩纠结到满脸狰狞,又看了眼陆缜,咬咬牙把心一横:“买了!”   陆缜都不知道送她多少东西了,买一块玉佩而已,没事没事千金散尽还复来,等她和鹤鸣把生意做好,这些钱以后还能赚。   四宝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心疼地掏了银子,不过想想陆缜戴上的样子转眼心情又好了起来,用店家送的鸳鸯结把玉佩串好,兴冲冲地去让陆缜试戴看看。   陆缜本来没什么兴致,倒是一边的迎宾看见他们是两口子进来的,这位爷明显又兴致缺缺,便凑过去笑问道:“这位公子,可有什么瞧上的吗?”   陆缜瞥了他一眼,似是懒怠说话,不过这样的客人迎宾也见多了,遂将姿态放的更低:“公子既然带着夫人出门闲逛,可想过要买些能和夫人都用得上的物事?”   迎宾说着露出一个老司机的笑容,陆缜起了点兴致:“什么?”   迎宾笑意更深:“是些绣户之趣闺房之乐的物件…您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有需求就有市场,古代人说是保守端庄,但真到了闺房里夫妻两个也会玩着呢,只要不碍着旁人,闺房之事谁会管?京里就有不少这种捎带着买情趣用品的店面,要不然陆缜那一大箱子是怎么凑齐的?只是不大好摆在明面上卖。他闻言挑了挑眉,跟着迎宾进了一处暗门,出来的时候捧着一串毛茸茸的东西。   四宝在外面捧着比目佩等他,见他怀里一捧白毛,狐疑道:“这是啥玩意?”   陆缜上下打量她几眼,直看的四宝毛骨悚然,他这才缓缓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四宝看他笑的深邃,不自觉打了个激灵,她狐疑了会儿才把手里的比目佩给他挂到腰间,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道:“好好戴着。”   陆缜低头看着腰间的比目佩,目光微暖:“好啊。”   ……   秦淮河上船来船往,还有好些揽不到生意的船手干脆把船停在岸边,一艘乌篷船已经在岸边停了多时,幸好河上各色船舶众多,也无人注意到这不起眼的一艘。   谢乔川一身蓑衣,连脸都被斗笠遮盖住了,他斜靠在船舷上,似在浅寐,又过了半晌,身边人压低声音禀报道:“头儿,陆缜出来了,咱们要不要动手?”   谢乔川微微抬起斗笠,就见陆缜和四宝并肩从店里走了出来,四宝一身女装,两人十指紧扣,她温言细语。他额上的青筋微微暴起,不过目光在四宝脸上停了片刻,还是缓缓摇了摇头:“今儿成不了事了,咱们回去吧。”   他上回差点杀了四宝,已经足够他余生都在后怕了,同样的事他不想再出第二次。   底下人面上一急:“可是难得的机会…”   谢乔川冷冷瞥了他一眼,随手往街上点了几下:“你以为他真会独个出来?西边,东边,还有右边的地摊上,都是东厂的护卫,难道你想跟他们当街火拼?”   属下还有些不甘,谢乔川却没再多言,淡然吩咐道;“回去吧,最近本就是来蹲点摸清他出行规律的,干这行的,沉不住气怎么行?”   他话音刚落,乌篷船就已经悠悠地往远行开了去。   ……   秦淮河两岸极长,四宝逛了一半就饿了,拉着陆缜在路边吃小吃,点了两碗鸭血粉丝汤,一只盐水鸭和两笼灌汤包,他本来表情略带嫌弃,后来尝一口灌汤包的汤汁鲜美,盐水鸭也鲜而不腻,眉头便舒展开了。   四宝一边喝粉丝汤一边趁机教育他:“真正好吃的地方也不只是那些有名的大店,好些本地人爱吃的小店才真是物美价廉,大店不过是卖个名气罢了。”   陆缜均都含笑听了,眼看着已经到了中午,日头大的晃眼,他怕她再逛要中暑,两人干脆坐上马车打道回府了。   马车里虽然放了冰块镇着,但是还是热的紧了,四宝给热的有点晃神,下马车的时候差点绊一跤,正好府门的侍卫就在旁边,顺手扶了她一把。   四宝一边用绢子擦汗一边冲他笑了笑,道了声谢,守门的侍卫脸立刻红了,忍不住地想多看她几眼。   陆缜伸手扶着四宝站稳,见到那侍卫的目光,微微蹙了蹙眉。   原来他单喜欢四宝,而四宝没给回应的时候,他还能堪堪忍住心里想要独占她的冲动,但最近她对他的微妙变化,他怎会觉察不出?也正因为如此,他见到她和旁人亲近说话心头就开始发闷,就连洪秀成安那些和她走得近的真太监也不例外。   他喜欢她,想和她白头偕老,明知道这样不好,却没法克制自己,实际上自从认识四宝之后,他的心思只要跟她有关的,大半都会脱离他掌控。   他揉了揉眉心,压下翻涌的心思,拉着四宝进了府里,守门的侍卫悄悄又痴痴地看了几眼,这也没逃过他的视线。   下午天实在太热,四宝干脆缩在屋里继续看书,等到下午天气稍微凉了点,她本来打算拉着陆缜去夜市逛逛的,没想到府上突然来了几个前来拜见的大人,他们又带了女眷上门,她这下哪儿都出不去了,换好衣裳戴上面纱拽上洪秀去招待女客。   她换好了待客的衣裳才出门迎人,没想到那位木世子也跟着过来了,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过很快收敛表情帮着招待客人。   秦淮是个脂香粉艳引人遐想的地方,几人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说到了秦淮佳丽的身上,陆缜在一边垂眸不语,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有个文士打扮的客人笑着转向木起笙身边站着的美人:“听说世子身边这位佳人生长在金陵,是正儿八经的秦淮丽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世子好福气。”   美人就是昨日陪他去赴宴的那个娇小玲珑的美人,看来在他身边还算得宠,她听完面上也没什么恼意,还是满脸的温柔如水。   木起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秀娘她不光貌美,弹琴歌舞也样样来得,只要诸位不嫌弃,就让她当众舞上一曲,以助酒性。”   大户人家确实有拿小妾歌舞宴客的,不过四宝听完脸还是黑了个底掉,秀娘面露难堪,眼底泪珠欲坠不坠,低声道:“世子…妾发过誓,这辈子只给您一个人跳的…”   木起笙面上没什么感动神色,倒是有些冷淡,似不喜她违背自己,旁人本来只是玩笑几句,见到此情此景也有些尴尬。   洪秀爱打扮成女人不假,却也是个怜香惜玉的,见那木起笙忒不是东西,暗暗把成安踩了一脚,成安见场面尴尬,也早有解围的意思,便笑着对四宝道:“夫人,在外头您和诸位女客说话谈笑也不方便,您看是不是把女客先带到后面入席?”   四宝自然点头,带着女客包括秀娘一并往后走。众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对她面容这么感兴趣,好几个半开玩笑似的让她取下面纱,免得闷得慌。   四宝想到昨天那位姓冯姑娘造谣说她奇丑无比的事儿,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几位估计也没安啥好心,就是想看看她有多丑。   其实这个谣传传的一点逻辑也没有,陆缜虽是个太监,但位高权重,干嘛非得找个貌丑无比的?不过越是没逻辑的事儿越是有人爱信。   四宝才不要搭理这帮来劲的,直接拒了:“一到夏天我脸上要是被花粉灰尘扑了,容易长疹子,所以夏天我的面纱都是不敢摘的。”   众夫人面上恍然,心里更认定了她是个丑逼所以才不敢摘面纱的事实,脸上笑呵呵地应道:“您说的是,是得多注意些。”   有的脑洞更大的干脆猜她是不是毁了容,四宝除了翻白眼就只能翻白眼了,倒是秀娘突然小声说了句:“我哪里有上好的花油,夫人若是怕脸上生红疹,我可以取来送给您。” 第七十九章   秀娘说着说着眼里带起几分感激,抬头望向四宝,四宝猜她是感激她方才帮忙解围,于是冲她笑了笑,笑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戴着面纱,于是先点头再是摇头:“多谢美意,不过我这毛病是天生的,原来药油也没少擦,只是一直不见好。”她对秀娘虽然颇为同情,但是该留的心眼却不会少,更不可能平白无故用外人给的东西   秀娘低头笑笑,再不多说什么了。   其他的几位夫人小姐都自矜身份,看着秀娘是个不大受重视的妾,自也不会主动跟她说话,四宝作为主家当然被团团招待好,难免跟秀娘多说了几句,越说越觉着一朵鲜花插在了木世子那颗牛粪上。   秀娘不光擅长歌舞词曲,吟诗作对,女红下厨也样样来得,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后来落了难才辗转流落到木世子手里,她虽然才艺出众,相貌极美,却并不好强,天生带了股水乡女子那样温柔如水的味道,便是表达自己的意见的时候,开头总是‘似乎是’,末了也不忘加一句‘您觉着呢?’,这样好脾性的人到哪里都不会惹人厌的。   这时候宴席已经摆开,四宝还特地命人请了戏班子唱戏,来用膳的夫人倒是都颇为满意,连带着对四宝的小瞧之心也收了几分,道谢之后开始闷头吃菜说笑。   四宝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功夫,忍不住问了秀娘一句:“秀姨娘…方才木世子那般待你,你就不生气吗?”   秀娘先是怔了怔,很自然地放下筷子,想了想才柔声道;“世子他平时待我很好的,只是他脾气阴晴不定,有时候难琢磨了些,不过只要顺着他,出不了什么大岔子。男人吗,在外头总有不顺心的时候。”   这三观四宝简直不敢苟同,她没忍住,脱口问道;“他待你哪里好了?”   秀娘垂眸,声音温柔依旧:“原来我在一边起舞的时候,他就会在旁边弹琴,心情好了还会为我作画,我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都会买给我,世子对我…”她长睫颤了颤,脸颊微红,几分羞赧:“当是有情义的。”   这关系怎么看都不正常,木世子明摆着拿她当个玩物看,高兴了时候便哄一哄,不高兴了随手丢开…四宝莫名地想到陆缜和自己,心头不觉一寒,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陆缜才不像那个什么劳什子世子,好色又仇女。   秀娘虽然温柔依旧,但四宝对她的三观实在是不敢苟同,略说了几句尽到了礼数就不再多言了。   那边洪秀耳朵尖,听几个夫人悄悄议论四宝长相,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啪地一声搁下筷子就要发作,他正欲下场撕逼,四宝就把他一把拉住:“你耳环歪了。”   洪秀注意力被转移,紧张道:“哪里歪了,你帮我重新戴戴?”   四宝怕闹起来不好看,随意找了个借口罢了,闻言把他耳朵上样式繁复却有些歪斜的黄金流苏耳饰摘下来给他重新戴好,没成想洪秀有话想跟她说,下意识地一偏头,耳坠上的金环就把四宝的薄纱直接给勾了下来。   好几个夫人听到动静转了过来,只看了一眼,这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洪秀虽说挺想打脸那帮蠢货的,但却没想真让四宝露脸,见状吓了一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皱巴巴的绢布来:“我这儿还有一块备用的,你先戴上吧。”   四宝看着那皱巴巴的绢子,脸上写满了拒绝,她犹豫了下,反正脸已经露了,还不如大方点,冲着惊愕的众位笑了笑:“让诸位见笑了。”   美人不论性别,到哪里都能让人赏心悦目,众人惊艳完了之后回过神来,暗忖也不知道哪个矬人传的谣言,硬是把好端端的一位貌若天仙的小美人说成了夜叉,忒缺德了。也有的在想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跟了位太监,真真是糟蹋了。   众人一时都被颜值搅的胡思乱想,倒是秀娘在一边安安静静地欣赏了会儿,轻声赞道:“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说的想必就是提督夫人这样的美人了。”   四宝一直相当自恋地认为自己是个大美人,不过自夸和别人夸当然不一样,她闻言也笑道:“秀姨娘谬赞了,只是我生长在北地,与诸位夫人相貌迥异,你们乍一看瞧着新奇亮眼罢了,只怕过几日再看我就要觉着平平了。”   人长的好干什么事都能加成,诸位夫人掩嘴笑了几声,心里对四宝的印象分又拔高了几个档次。   说谎的坏处就是得不停地圆下去,四宝为了圆那个不戴面纱脸上要长疹子的谎,跟众人说完话回屋又换了一块面纱才出来。   秀娘一直低着头,微微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好容易熬到众人宴散,木起笙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已经把刚来时秀娘闹的那茬给忘了,回府之后正要找新纳的两个美姬寻欢作乐,秀娘突然低声道:“今天提督夫人的面纱不留神滑落,妾侥幸一睹了夫人的真容。”   任何跟女人有关的话题都能引起木起笙的兴趣,他驻了足,饶有兴致地转过身抬了抬眼:“哦?”他想了想又笑问道:“听说提督夫人奇丑无比,形如夜叉,可是真的?”   秀娘轻轻摇头,声音轻柔依旧:“并非如此,提督夫人容貌之美,笔墨难绘,堪称国色了,就是比您新收的那几个…”   木起笙含笑接口:“不分伯仲?”   秀娘掩嘴笑了笑,目光微闪:“她们跟提督夫人一比,岂止是云泥之别?夫人不光相貌好,肌肤风情也远非庸脂俗粉可比。”   木起笙听完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双眼发亮,双手也因为兴奋在袖笼里攥紧了,恨不能重新跑到陆缜家里一窥他夫人的真容。   他兴奋之余又有些狐疑:“你说的可当真?”   秀娘垂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妾原也自负貌美,却生生让提督夫人比成了土鸡瓦狗,方才知道人外有人。您若是不信,回头找个机会瞧一眼就罢了。”   木起笙听完不疑有他,心里却不觉更为兴奋,他是个很怪诞的人,一边儿看不起女人打压女人,一边对于美女又有股病态的偏执,只要被他瞧上的女子,就是想方设法也要弄回家里尝个鲜儿。   木起笙双目因为兴奋泛起红光,看向秀娘的目光也格外温柔,秀娘轻轻推了他一把,柔声道:“您不是要去夏姬哪里吗?快去吧,别让她等着了。”   秀娘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后来家中落难才流落出来被人竞价拍卖,她本来是被别人带走的,不过被他一眼相中强抢了过来,这么多年他身边人来来去去,只有秀娘是跟的最久的一个,这与她的贴心懂事绝对分不开。   木起笙念及此处,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些许柔情来,揽住秀娘的腰:“爷哪儿也不去,你还不紧着伺候?”   秀娘垂眸,掩住眼底近乎疯狂的诡谲波光,再抬头看他时,又是满眼病态般的依恋。   ……   四宝送走客人之后忍不住捶了捶腰,对陆缜抱怨道:“你这一天到晚应酬还真不少,平时在京里也不见你有这么多客人呐。”   陆缜看着精神倒还不错,只是玉面被酒气熏蒸的微微泛红,端起茶盏来啜了口压了压酒气:“京里拢共就那么些人,对彼此行事秉性多少都有些了解,用不着请客试探深浅,我初来乍到,他们一不知我为何而来,二不知我的脾气秉性,自然要过来打探一二。”   四宝又伸手揉了揉后脖子:“那你的事儿可真不少啊。”   陆缜拨开她的手帮她轻轻按着腰:“你也辛苦了。”   四宝小声说了句:“没关系,反正是为了你的正事,我,我乐意辛苦点。”   陆缜双目像是瞬间被点燃了一般璀璨漂亮,直视着她:“你说什么?”   四宝红了脸,低着头当鸵鸟,死活不肯往下说了。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既想让陆缜知道她喜欢他的心思,同时又不想知道她有多么想要靠近他,想要独占他,所谓‘心有千千结’,大抵就是这种感受了。   陆缜摸了摸她有些发烫的耳朵:“你羞什么?”   四宝一把拨开他的手,故作不耐烦地道:“随口一句而已,你抠什么字眼啊,我是你政敌咩?”   陆缜用力捏了捏她的耳珠,笑嗔:“吊人胃口的小坏蛋。”   四宝脸上更红,目光左右晃着定到了他腰上佩着的那块比目佩上,突然想起两人早上买的东西来,疑惑道:“你早上买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啊?”   陆缜看来是要把关子彻底卖到底了,只看着她笑而不语:“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四宝表情诡异地看着他:“听你说我怎么觉着不像什么好东西呢,我真的会知道?”   陆缜啜了口茶含笑道;“我会手把手教你学会的。”   四宝:“…”完全没有兴趣知道了怎么破!   早上逛了一上午,下午还得打起精神应付官场中人,两人都十分乏了,四宝伸手要拆发髻,没想到拔了半天的钗子居然拔不出来,挫败道:“洪秀梳的这是什么头啊,也太紧了点。”   陆缜见她头皮勒的死紧,想硬拔珠钗却拔不下来,头发都被她拽掉了几根,顿觉心疼,他伸手按住她的手;“别瞎折腾了,早晚你这一把头发要给你全拽掉。”   四宝讪讪地收回手,嘴上却不服输:“我头发多,掉几根也不怕!”   陆缜轻手轻脚地帮她拔下钗子,卸下珠花,一头青丝流泻下来,他爱不释手地抚着她还带着桂花香气的柔细长发,随意笑问道:“我记着小太监才入宫的话,一般都会被派去伺候些位份低的妃嫔,你这样的,定然是没有伺候过妃嫔梳妆打扮的。”   提起这个四宝颇为郁郁:“谁说没有?我原来服侍过一个选侍,她一开始也让我帮她梳头呢,后来见我实在学不会,打骂了几句才换了人。”   她说的轻描淡写,陆缜却格外心疼,手指轻轻卷着她的青丝,干脆按住她的肩头,让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自己膝上:“她现在还在吗?”   四宝撇了撇嘴,开始有点别扭,调整了一下姿势就安安生生枕在他腿上了:“不记得了,后来我想法调入内官监当差,听说她后来好像得罪了一个位份稍高的妃嫔,被人算计死了。”   她抬眼看着陆缜广袖上绣的山水纹,声音有些怅然:“我小时候要是不想做什么,就故意捣乱假装做不好,我老妈…我娘实在看不下去,就让我站在一边她来帮我收拾,后来进了宫我才知道,这点小聪明也只能在亲近的人跟前耍耍罢了。”   她边说边胡思乱想,要是哪年能穿回去就好了,唔…不过到时候得想法带上陆缜。她想完也觉着自己的想法可笑,投胎是单程票,也不可能再有回去的机会了。   他手指抚过她肩头:“你以后不想做什么,不用耍小聪明,只管告诉我便是了,只要你不愿意的,我绝不会逼着你做。”   四宝像是一直被撸毛的猫一样,眼神都有些困顿了,唇边溢出舒适的轻哼,嘴上含含糊糊:“你…”   后面两个字陆缜没听清,只隐约听得‘真好’,也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四宝本来快睡着了,没想到一缕头发被吹到鼻尖,搔的她打了个喷嚏,一下子撑起身子惊醒了,脑袋还撞到陆缜下巴上。   陆缜先没管自己的下巴,仔细看过她额头没事之后才伸手揉了揉,无奈叹道:“你这冒失毛糙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四宝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语调娇憨似在跟他撒娇:“你那心眼多的都能当漏勺了,心思密的堪比面粉,我要是再跟你一样,日子干脆别过了,一粗一细才互补吗,对不对?”   陆缜怔了怔,觉得心肝都被问的酥麻起来。四宝没过一会儿眼神就清醒了,他再没这待遇,见她皱着眉拨弄着一头微微蓬乱的头发,他见她笨手笨脚的,忍不住伸手道:“我来吧。”   四宝表情诡异地把犀角梳子递给他,他动作很快地帮她梳了个蓬松乌亮的麻花辫,她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突然叹了声:“陆缜,你老实告诉我。”   陆缜挑眉问道:“什么?”   四宝道:“你们东厂是不是看谁更像女人才收谁?”   柳秉笔和洪秀那种美妆达人就不说了,陆缜身为厂公也是盘发描眉样样精通,就来看起来最钢铁直的成安都能随口报出十几种上等胭脂水粉的名字。而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女人,被这群神人活生生衬托成了一个直男!!难道这就是陆缜一直不让她跟东厂有牵连的原因?!   陆缜:“…”   他本来想反驳的,但是一时竟找不出理由来,罕见地静默了半晌才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四宝默默地瞅着他,怎么觉着这话那么没有底气呢?   两人东拉西扯了几句就到了晚上,四宝抽空温了几遍书才洗洗睡下,两人这些日子基本都睡一个被窝,她见陆缜手里捧着书本子正在认真看,睡在他身边随口问了句:“你看什么呢?”   陆缜把书本内容亮给她,四宝看了眼脸就红了,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成天看这个小心走火。”   自打上回四宝误吃春药,他被折腾得半个时辰不得入巷,迫不得已在外泄了身之后,他就开始准备苦练技艺,研习各种道具春宫,为了以后做准备,等到两人真正要成事的时候才不会发生上回那种…囧事。   于是他听完只淡淡地挑了下眉头:“有你在。”   四宝拍了拍他的手:“我要睡了,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陆缜温柔笑道:“你睡吧。”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四宝反而狐疑了起来,就听他又道:“你自去睡,把你的肉体借我一用便可。”   四宝:“…”   他一手已经探了过来,折腾了许久之后,四宝大腿内侧都被磨的生疼,恨不得让摇着他的肩膀他要上赶紧上,省的搞这些花样折腾人呐!   弄完之后她沉沉地睡了过去,没想到半夜肚子却突然发胀起来,她轻轻哎呦了声,陆缜一下被惊醒了,挑亮了烛火问她:“你怎么了?”难道他晚上太发兴,不留神伤了她?   四宝本来睡的迷迷糊糊,醒来之后觉着肚子没那么痛了,面露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下午太累了?”   陆缜道:“我去叫太医来。”   四宝嫌麻烦,一把扯住他:“不用,我躺一会儿就好,现在已经不难受了。”   陆缜见她气色不错,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又收到一份请柬,这回却是盘踞在江南的陈姓世家送来的,看样子陈氏的面子不小,除了陆缜之外,好多盘踞在江南的世家都被请了去——当然这个陈家和京里那个被他整垮台的陈家没有半分干系。   四宝随意看了眼赴宴日期:“既然是五天后才摆宴,为什么这么早就送来了?”她翻了眼宾客名单,见淮安沈家的人赫然在上面,不觉讶异:“淮安沈家?”   陆缜轻轻嗤了声:“这帮世家自称诗书传家,专爱讲究虚礼,提前好几天请客,好让宾主彼此都有准备。”他又颔首道:“淮安沈家在十年前已经举家搬到江南了,不过混的也不是很如意,在南边至多算是个二流世家。”   四宝摇头道:“不过即使如此,也不是沈夙孑然一身能够对付的了的。”   淮安沈家说到底只是和沈夙有龃龉,四宝随口问一句便罢了,只是听他说什么诗书传家心又提了起来:“规矩那么大?我还是不去了吧,要是得罪人就不好了。”   陆缜本来并不一定要她去,不过听她这话却非要把她带去了:“也只有这群人才会死抱着千百年前的旧礼不放,你去了只管敞开了吃喝,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多一句嘴。”   虽然他一副笑傲王侯的架势,真到了赴宴那天四宝还是难免紧张,每个坐席都放好了蟹八件,每人面前都放了好几只螃蟹,她顿时傻眼了。   这个季节吃螃蟹其实挺正常的,但是她一般都是拿筷子撬开直接吃,哪里会有这帮人这么讲究?这帮世家偏偏喜欢在细节处瞎讲究,他们宴客的时候喜欢从细处观察客人,说是能从饮食看出一个人的出身,更有刁钻的专爱用这些繁礼刁难人,可是仔细想想,看出一个人的出身又能怎地?遇到位高权重的,哪怕是泥腿子出身呢,还不得乖乖管人叫爸爸。   四宝一边皱眉看着螃蟹一边腹诽,陆缜正在和人说话,她不方便插嘴询问,一口不吃更是引人注目,只好悄咪咪学着旁人拆蟹的动作,自己小心拆了起来,虽然极力模仿着旁人的动作,但剪蟹腿儿的时候难免有些笨拙,旁边人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扫了过来。   四宝只好费劲地继续跟螃蟹较劲,好容易挑出一块蟹肉,感动的差点没流下眼泪,蘸了醋正要撩起面纱放进嘴里,就听旁边轻轻一声嗤笑:“提督夫人,那蟹脐是不能吃的,难道你不知道吗?”说完又手指又轻轻一点:“你这剪子也用错地方了。”   四宝抬头去看,就是那个跟她死活看不对眼的冯姑娘正在掩嘴笑,状极无辜。   若真是想提醒,在她犯错之前说一句便可以了,这般明摆着是瞧她笑话,话音一落,桌上大半的人都用瞧热闹的目光看过来,其实这些人甚至包括冯姑娘自己,用蟹八件的时候都未必多么熟练,不过看见个更不行的,心里难免生出些优越感和看笑话的心态。   四宝自己倒是不觉着有什么,主要怕陆缜连带着被人取笑,一怒之下差点把螃蟹甩在冯姑娘脸上。   陆缜目光淡漠地掠过一圈,让原本乐得的众人不敢再抬头,冯姑娘的脸都吓得白了白,肩头微颤。   他缓缓收回目光,碰也不碰那蟹八件,直接用筷子撬开蟹壳,不管什么蟹腮蟹胃蟹心,能吃不能吃,一并搁在姜醋里随意沾了沾,又慢慢吃了,修长漂亮的手上都溅了不少汁水,就连精致的袖口都溅了几滴。   他吃完之后转而向陈家家主道谢,一派温雅:“阳澄湖进来的上等母螃蟹最是鲜美,劳家主费心了。”   见到陆缜这般打脸做派,陈家家主只能勉强笑了笑,皱眉看了眼冯姑娘,暗恨她多嘴多事害他难做。   他略一踌躇,干脆把蟹八件也扔到一边,用筷子撬螃蟹吃,朗声笑道:“今日诸位赏脸前来,已经使我们陈家蓬荜生辉了,旁的事务必进行,吃喝更是不必拘着自己,率性而为便可。”   整个席面上陆缜和他一个身份最高一个辈分最大,两人都做了表率,众人哪里还敢碰这蟹八件,一个个都用筷子开始撬螃蟹吃,笨手笨脚的样子还不如四宝刚才,这下子谁也不敢再笑话谁了。   四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给自己倒了盏黄酒慢慢品了,怡然自得。 第八十章   作为陆缜的身边人,四宝当然知道陆缜平时的饮食起居何等讲究,简直讲究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蟹八件这种世家专用来显气度显摆场的东西他当然不可能不会用。   陆缜慢条斯理地掏出块白洁的帕子来,先帮她把手心溅的几滴汁水擦掉了,又慢慢拭着自己的手指,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笑问了声:“瞧什么呢?”   四宝两手摊开由得他摆弄,慢吞吞地道:“我是不是…又给你丢人了?”她说完有点懊恼:“早知道我就多看几眼再下手了,多看几眼没准我就能学会了。”   陆缜摇了摇头:“没有又,你从来没给我丢人过。”他顿了下又道:“规矩礼数还不是人定的?你又没犯什么大忌讳,不用这般耿耿于怀。”   四宝却钻了牛角尖,越想方才那场景越觉着不该出错,忽然觉着手心一痒,陆缜挠了挠她手心,慢悠悠地道:“而且你想的太容易了,蟹八件也不是你看几眼就能运用熟练的东西。我原来在京里赴宴的时候,也被京里的世家用蟹八件刁难过。”   四宝被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中招了吗?”   陆缜摇头:“我命人提早打听了那天的菜色,提早练了几天,不知道废了多少只螃蟹,成安沈宁他们吃的一见到螃蟹腿就打颤。”   四宝囧道:“真乃神人也。”   她笑够之后怎么都觉着不像真的,犹豫了一下,才把手覆到他手上,低声道:“谢谢你。”   陆缜挑眉看她,她却转而捧着黄酒小口啜了起来。   经过这回下马威之后,再没人敢试探来试探去了,转眼席面吃完,陈家还叫了戏班子来唱南戏,看戏的时候男女客人是分开坐的,女客都坐在二楼。这回没人敢在四宝跟前生事,甚至还有几人见她在陆缜跟前如此得脸上前来丰盈凑趣的,而冯姑娘一早就坐的远远的。   陆缜不喜欢咿咿呀呀拖长了腔调的南戏,他百无聊赖地抚着腕子上的佛珠,想借着休憩起身出去走走,没想到没走出几步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小声低语:“我们…沈家…这样的座次,实在是欺人太甚。”   沈家?淮安沈家?陆缜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打扮清雅的中年男子面露不忿地小声牢骚,这男子相貌倒是不错,就是长了一双倒八字眉,生来就一脸苦相,看谁都欠他钱的样子,白浪费了那一张好脸。   南方世家林立,淮安沈家在淮安算是一等一的体面世家,但迁到南方却有些不够看了,只能勉强沦为二流,新一代的晚辈里也没见几个有出息的,只能说南迁是一场豪赌,而淮安沈家却赌输了,但是即使如此,对于孤身一人的沈夙来说,它依然是个庞然大物。   陈家排座都是按照身份地位排的,身份不够还抱怨人家不往前排,想想真是可笑。陆缜随意听了几句,本不欲理睬的,就听他身边人半是打趣半是揶揄:“你们沈家当年不还出了个正四品?要是他现在还在,你们沈家的座次没准得往前提好几位。”   这正四品说的就是沈夙,淮安沈家和沈夙差不多能说是势同水火,他听到这话面色一沉,冷着脸不说话了。   陆缜起了些兴致,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你们沈家曾经出过正四品?”   沈家主和方才说话的那人齐齐吓了一跳,沈家主见到陆缜主动和他搭腔,既受宠若惊又战战兢兢,一颗心在腔子里跳了半晌才道:“回厂公的话,是的。”   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比沈夙实在是差的太远,要不是沈夙时运不济,哪能容淮安沈家蹦跶到今天?陆缜心里也难免有些感慨,语调却越发温和;“他可是叫沈夙?我跟他在京里有过几面之缘,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听说你跟他是本宗,便过来闲话几句。”   沈家主怔了怔,不情不愿地挤出个‘恩’ 来,眼底似是嫉恨又似不屑,深吸了口气才掩住眼底的神色:“回督主的话,他的能耐倒是不差,不过当年也全靠着谢家周济,若不是谢家帮衬,他一无关系二无门路,这辈子都不可能官拜四品。”   他喝了口茶又道:“他不光自己娶了谢家女,后来又得谢家嫡长房赏识,多年前许了他家长女和谢家嫡次子的婚事,如此两家关系更进一步了。”   陆缜的笑意凝在嘴角,面色如霜雪,眼底如寒潭,盛夏的天气里生生能冻死人,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四宝和谢乔川…竟然有婚约?!   沈家主没注意到他神色不对,仍旧喋喋,这次眼底却染上笑意:“可惜后来谢家牵连进一桩谋反案里,连带着他们沈家也跟着倒了霉,嫡子嫡女都给生生折了进去,只剩下一个娼妓所出的孩儿,呵呵,时运不济啊。”他当然不会说他当年还在其中命族人推了一把,好让沈夙彻底绝了后。   陆缜已经不想听他说这些幸灾乐祸的废话,面无表情地起了身。   四宝和谢乔川关系好他知道,但是两人有婚约这事儿他却半点不知,两人关系好是因为曾经有婚约的缘故吗?那谢乔川岂不是一早就知道四宝的女儿身了,他当初还为此沾沾自喜了许久,原来早就有人抢先了一步!他记得四宝曾经说过想要出宫生活,那谢乔川是不是会陪着她一起出宫谋生,白头偕老?!   若是两人相互不认识,却在宫里也成了朋友,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吗?还是他们俩真正有缘分?兜兜转转遇到这么多事还能凑到一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陆缜的心里比方才还堵,他倒宁可四宝是知道实情故意瞒着他了!   两人早有婚约,那他又算什么呢?!   陆缜的脸色几乎要把空气冻结了,他周遭的人再没人敢说话,一席宴席匆匆结束,四宝下来找他的时候见他脸色极难看,不由得讶异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吃螃蟹吃太多坏肚子了?”她絮絮道:“看来蟹腮真的不能吃啊。”   陆缜恨不得把她抓过来好生问问她和谢乔川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话到最近还是硬生生按捺住了,语调低沉道:“我今天见到淮安沈家了,他们…跟我说了好些你以前的事。”   他说完紧紧地盯着四宝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四宝给他看的莫名其妙,眨了眨眼疑惑道:“淮安沈家知道我小时候的事儿?他们说什么了?”   她是真不知道和谢乔川有婚约的事,本来她继承的记忆就是残破不全的,后来见到沈夙,虽然又唤醒了一部分记忆,那也大都是跟沈夙沈母沈华采有关的。   陆缜见她神情坦然,原本绷着的一口气稍微吐出来了些许。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没有插嘴的余地,四宝当时年幼,家里人也未必会把这事告诉她,反正只要听家里人安排便成。那么谢乔川呢?谢乔川知道两人有婚约在身吗?   四宝莫名道:“我小时候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陆缜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四宝最郁闷人说话说一半,恨不得抓着他领子让他说完,见他脸色当真不大好,这才把郁闷硬憋了回去,两人并肩上了马车,在马车里面对面坐着却谁都没言语,四宝直觉他很不对劲,却又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只好自己在脑子里瞎猜。   没多久马车就驶出了巷弄,有个小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东厂的护卫忙拦在车前,小男孩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看着众人,半晌才拿出两块被同心结拴着的玉佩,拉着小奶音道:“这是那边一个哥哥让我交给你们的。”   二档头怔了怔才接过两枚玉佩,又小心按照小孩所指的方向探查了过去,果然那边已经空无一人了。   陆缜接过玉佩看了眼,这是一对儿各分两边的鸳鸯玉佩,很多家里在孩子年幼时定下婚约的时候,不喜用婚书定帖,反而更喜欢用贴身的佩饰。   他捏着玉佩的指尖紧了紧,又翻过来看着,果然上面刻着一个谢字一个沈字。   谢乔川在向他挑衅。   陆缜微微阖上眼,掩住眼底的阴冷狠绝。   ……   四宝也不知道这两对儿突然送来的玉佩究竟有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谢乔川也南下,已经跟东厂的番子对上了,她只知道陆缜收到玉佩之后,原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是跌到谷底,回屋之后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一个下午都没踏出半步。   四宝没啥恋爱经验,纠结到晚上的时候,才借着送饭的借口,捡了几样比较合他胃口的菜端进书房:“我瞧你在席面上都没怎么吃?你饿不饿?要不要用晚膳?”   陆缜心知这不干她的事儿,缓和了神色道:“我不饿,你放下吧,我等会用。”   不管这一对儿鸳鸯玉佩是真还是假,哪怕是谢乔川自己后来造出来的,他都是在他见过淮安沈家之后送来的,陆缜可不信这事儿只是偶然,谢乔川…他以往真是小瞧他了。   四宝犹豫了下,没有放下托盘退出去,反而搬了把小杌子坐在他身边,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你…到底怎么了?” 第八十一章   陆缜静默片刻,淡声道:“没什么。”如果四宝不知道或者不大清楚这事,他又何必说出来,倒让她心里和谢乔川多一条牵绊,婚假之约对世家子女何等重要?若是四宝知道…算了,没有这个若是。   四宝见他不言不语,心头也闷得慌,把托盘往他跟前推了推:“没什么就吃饭吧。”   陆缜夹了块子清炖的茼蒿放在嘴里慢慢嚼了,炖茼蒿的汤是极鲜美的高汤,他却也尝不到鲜味,只余满嘴的酸涩。   可是别说是年幼时订婚了,在魏朝就算是指腹为婚都不算什么新鲜事,陆缜想了想竟不知恼谁,只能恼自己没有刚一生下来就把她带到身边好生养着,让她不用吃这么多苦,更不会和谢乔川有什么婚约。   四宝在一边只喝了碗鱼汤,她受不了这份沉闷,放下汤碗小心问道:“是不是晌午蟹八件那事儿…有人取笑你了?”   陆缜收回不着边际的心思,见她神色沮丧,摇头道:“没有的事,并不是你的错,也跟你无关。”   他又静默了片刻,终是没忍住问了句:“若你…有一天突然发现你小时候已经被父母指过婚,你会如何?”   四宝也不是笨蛋,她还记得他说过宴席上见过淮安沈家人,她把今儿的事儿串联了一下,低声问道:“你见到淮安沈家,他们跟你说过我小时候跟人有婚约?”   陆缜放下筷子不言语,算是默认了。   四宝听完倒是松了口气,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儿才能对症下药,总比一个人苦心巴力的瞎猜强,她想了想才费解道:“自打我被父母顶替弟弟送入宫里,我就跟沈家没什么关系了,再说他们不是对外称我病逝了吗?这婚约应该也不作数了吧?况且就算没发生冒名入宫这回事,沈家如今颓唐成这样,难道人家还会跑过来做亲?你想的也太多了吧。”   就算她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沈家小姐,她对这种包办婚姻还是十分抵触的。可能因为故人重信义,所以陆缜对这事看得比较重?   问题不是婚约的事情,是定亲的人是谁…陆缜抿了抿唇,半晌才道:“你说的是。”   四宝狐疑地看着他,他缓和了神色,不想在她跟前表露太多,转而道:“你吃过饭了吗?”   四宝也不想为这事儿在纠结,配合地转移了话题,故意可怜巴巴地摸了摸肚子:“我也没吃呢,就晌午的时候吃了几个螃蟹,吃的还特别不痛快,那么多人我也不敢敞开了吃。”   陆缜笑了笑:“我记着街头五味居的松子桂鱼和清蒸鲈鱼很有名气,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吃吗?咱们去尝尝吧。”   对四宝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下一次馆子解决不了的,如果一次不行,那就两次。   四宝欣然点头,临出门的时候又把面纱戴上了,其实寻常出去戴不戴都可以,只是最近柳絮满天飘,她不戴面纱出门总是被呛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权当口罩戴了。   五味居离陆缜的宅子不远,两人带着几个随从就出了门,正好被邻居木世子府上的管事看到了,眼珠子转了转,回去就禀报了木起笙。   木起笙饶有兴致地道:“他们要去五味居用饭?”   他自打听秀娘形容了提督夫人是何等貌美之后,心里就痒的难耐,只是陆缜最近一直有应酬,他又找不到借口经常去拜访,更谈不上跟人家接触了。   管事点了点头:“方才奴才采买回来无意中听了几耳朵。”当邻居就是这点好,有意无意都能听到许多消息。   木起笙兴冲冲地一合折扇起身:“命人架上马车,我也要去五味居用饭。”他为了怕引人怀疑,还特地叫上了秀娘一道儿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四宝最近吃油了嘴的缘故,觉着五味居的其他菜都平平,只有一道清蒸鲈鱼和主打菜松子桂鱼十分不俗,她吃的开心,把鱼背上的肉给陆缜夹了一块,嘿嘿笑道:“这菜还挺下饭。”   陆缜见她吃的开怀,心里的郁气也稍稍散了些,见她要夹鱼肚子上的肉,出声道:“你知道除了蟹八件之外,那些世家还有哪些试探人的规矩吗?”   四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自在多了,闻言好奇问道:“什么规矩?”   陆缜用乌木筷子轻轻一点鱼腹上的肉:“好些官宦人家上菜的时候会上一整条鱼,观察客人的吃法,若是客人吃的不讲究,第一筷子先夹鱼肚子上的肉,说明此人出身平平,不会吃也不讲究吃。”   四宝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囧道:“还有这种操作?”   她一边给自己夹鱼肉一边吐槽道:“浪费一整条鱼就为看人家吃的讲究不讲究?有病吧这是。”   两人边吃边吐槽世家的奇葩规矩,等吃完了心情也畅快许多,并肩往楼下走,缺见一楼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耍起了酒疯,拉着酒楼里请的女先儿就不撒手,出言调戏道:“小娘子别急着走啊,再来几首曲子,有好些爷都没听过呢。”   女先儿脸涨得通红,想抽手却抽不回来,只好压着火问道:“爷想听什么?”   醉汉作势要摸她的脸:“你就来唱一首‘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唱的好了爷不光放你走,还给你一笔赏钱,要是唱的不好,今儿就留下来唱到爷满意为止?”   这人大概是有些势力,旁观好些嫌恶摇头的,却没人敢上前阻拦。木起笙为了不引得陆缜怀疑,也没好往二楼的雅间坐,只是带着秀娘在大堂里楼梯边儿坐了,他对一楼的动静丝毫不关心,只略带厌恶地瞥了一眼,见到四宝下来眼睛才微微一亮。   这醉汉是他新近认识的,酒品差还好色,稍微喝醉就开始撒酒疯调戏姑娘,他特意带此人来就是为了先闹点乱子,他方能浑水摸鱼。   四宝瞧这一幕眉毛直皱,不过那女先儿出来闯荡也不是吃素的,瞅准机会冲着醉汉的小腿踢了一脚,趁机飞快地跑开了。   醉汉踉踉跄跄地扑腾了几下,一下子扑到楼梯栏杆上,陆缜四宝正站在楼梯边,他一下子扑到两人旁边,本来小腿吃痛他正准备发火的,一抬眼又见一位窈窕少女站在眼前,醉汉嘿嘿笑道:“小美人怎么突然戴上面纱了?来来来别怕羞,让爷我瞧瞧你长什么样?”   木起笙也没想到他这般上道,本还想怎么把事闹大浑水摸鱼,他自己就先引过去了。   陆缜自然不会给这种矬人近四宝身的机会,快速而凌厉地踹出了一脚,直接把人踢的斜飞了出去。虽然如此,四宝见那人伸手过来,还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脚后跟绊在楼梯上,差点仰面摔一跤。   坐在不远处的秀娘手脚快,忙手忙脚地站起来要扶她,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动作的,慌忙之中竟把四宝的面纱扯了下来,等到扶她站稳才惊慌问道:“提督夫人,您没事吧?”   四宝就觉得脸颊一凉,但人家是好心帮忙的,她道谢道:“我没事,多亏你扶我一把。”   秀娘低头笑了笑:“我见到熟人,顺手就扶了把。”   木起笙在心里把秀娘赞了又赞,等到目光落在四宝脸上的时候,简直不能移开视线,他现在才知道秀娘昨日说的并没有一点夸张之处。   眼前的少女肌肤胜雪,容色清艳,弯眉下一双潋滟杏眼,嘴唇粉嫩,唇峰分明。若只是相貌美好也就罢了,更难得的是这位提督夫人气质风情也是上佳,举手投足都是少女的清新娇憨,无暇的气质格外引人垂涎,让人既想爱怜又想摧毁。   木起笙生怕看久了陆缜生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目光从四宝脸上挪开,双手已经在桌下捏成了拳头,青筋因为兴奋而暴起,全身的血液都向着下腹涌进去了。   如此精致绝色的一个小美人,为什么不是他先遇到的呢?偏偏跟了一个太监,陆缜能让她知道做女人的美处吗?   陆缜扶着四宝问道:“你没事吧?”   四宝看了秀娘一眼,摇头道:“我没事,咱们回去吧。”   陆缜心里存着旁的事,显然没把木起笙放在心上,只略略一眼扫过,就命东厂的人把醉汉拖走,然后带着四宝回府了。   木起笙做事也算谨慎,为怕陆缜生疑,又带着秀娘多坐了会儿,用完了晚膳才回去了。   他回到屋里之后就关上房门,严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撬开几块活动的青砖,从里面取出一个中等大小的匣子来,匣子里放置的是堆叠的画轴,他展开画轴,就见里面是一幅幅相貌神态各异的美人图,美人有双目含泪的神情绝望的,还有一脸娇羞掩面的,也有神情婉转妩媚的,一幅幅看下来竟没有一幅重样的,甚至包括秀娘也赫然在其中。   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收用过的女子,有的是强夺回来之后春风一度,也有的是伺候妥帖如春娘一般,他干脆就留在了后院,不管这些女子是什么身份,只要被他瞧上了,没有一个能逃出他掌心的。他粗略地一幅幅看过去,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那位提督夫人的。   他细细地回忆着那位提督夫人的样貌,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又随意把散乱的画卷踢开,既惊喜自己有幸能见到一个真正的绝色佳人,又懊恼佳人已经名花有主,而且那主还是个颇为棘手的人物…   要是换个人,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佳人弄到府中私藏,可是陆缜…他站在静室里轻轻叹了声,不好办呐。   ……   四宝和陆缜本来高高兴兴地去吃饭,没想到回来的时候遇到这等扫兴的事儿,在马车上便嘟嘟囔囔:“今儿倒霉死了,吃个饭都能遇到矬人。”   陆缜经过这事儿一打岔,倒是不怎么想上午那桩事了,闻言只笑了笑:“我已经命人打发掉了,没伤着你就好。”   四宝唉声叹气:“我本来想哄你高兴的。”   陆缜哭笑不得:“饭钱都是我付的,到底是谁哄谁?”   四宝撇撇嘴:“别那么小气吗,我可是出来陪你吃饭的。”   陆缜无奈笑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四宝耸了下肩膀,很无耻地收下了谢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光是陪吃饭,我还准备了节目呢。”   陆缜来了兴致,目光在她又长了不少的前胸顿了顿,这才问道:“什么节目?”他目光微微一转,笑的暧昧:“要在马车里吗?”   四宝见他眼神就知道他心里肯定又在想十八禁的内容,没好气地道:“正经的节目!”   她翻了个高贵冷艳的白眼示意不屑跟他废话,又把白白嫩嫩的摊开,在他眼前来回翻来覆去了好几圈:“看清楚了啊,我手里现在什么都没有。”   陆缜唔了声,就见她两只手虚晃一阵,凭空变出了一根彩绦来,还自带了配音:“当当当当!看!这是我变出来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缜静默半晌才幽幽道:“不是你方才从袖子里扯出来的吗?”   四宝:“…”瞧把你能的!   好吧可能她的动作是不够快,但是他也不能就这么说出来啊,这不是打脸吗!她一脸讪讪地收回绦子,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好歹装也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吗。你眼睛那么尖,为什么不当捕快去抓贼?”   陆缜摸了摸鼻子,微笑道:“其实我方才什么都没看到,我很惊喜啊。”   四宝:“…你可真是佛系观众。”   两人闲话了几句就进了府门,等到回到宅子之后,夜色已经深了,四宝随便洗了洗就上了床,陆缜非要大洗一次才肯睡觉,那边水还没烧热,二档头突然轻轻叩门:“督主?”   陆缜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寝室,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何事?”   二档头冷厉地笑了笑,他生的不如沈宁俊俏,面相有点狰狞,这么一笑更是能止小儿夜啼:“禀告督主,您上回让我们调的谢家昔年的卷宗已经全部调出来了,属下吩咐人连夜看完,发现谢家除了谢乔川之外,还真有嫡系一脉活了下来。”   这结果陆缜早有所料,他神色分毫未动,只淡淡道:“哦?”   二档头神色有些兴奋,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身边说了几句,陆缜沉吟道:“你确定是在秦淮河上?”   二档头点了点头,狞笑一声:“奴才亲自核对过了。”   陆缜沉吟道:“你先把消息放出去,过几日我亲自去趟秦淮河上。”   二档头一怔,迟疑道:“这事儿交给咱们来便可,您是万金之躯,何必以身犯险呢?”   陆缜摇头不答,二档头见他如此,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多劝什么了。   陆缜回屋之后,见四宝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眼神复杂地笑了笑,也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下了。   四宝睡觉一向很沉的,没想到今儿睡到半夜,她的小腹突然又酸疼起来,这回感觉来的相当猛烈,她一下子就被惊醒了,捂着小腹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陆缜觉浅,她动弹了没几下他就被惊醒了,伸手轻轻拢住她肩头,轻声低问道:“你怎么了?”   四宝红着脸支支吾吾,被他追问了好几句才掀开被子,给他看床单上的一滩红,哭丧着脸:“我亲戚来了。”   她这几日也常有个腰酸背痛的,不过还以为是自己初来南方水土不服,而且她姨妈一向是想啥时候来啥时候来,她也没往那方面想,没想到这一下就中枪了。   陆缜倒是没取笑她,命府里的绣娘大半夜的赶制几张帖司,又让厨下熬煮了红糖水,她捧着热腾腾的红糖水喝了几口,有些苍白的脸色这才好些。   绣娘手脚利落,没过多久几张帖司就缝制好了,帖司就是古代女子用的姨妈巾,陆缜上下看了她几眼,迟疑着问道:“你会用吗?”   四宝肚子正难受,闻言没好气地道:“我不会难道你会啊?”   陆缜摸着下巴琢磨:“可以让洪秀来教你。”   四宝:“…”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把拿过帖司就往屏风后面走,陆缜在外面道:“若是有不会的别逞能,叫我一声。”   四宝囧:“…”她平时是有多不像女人啊!   她换好帖司觉得身上舒服多了,虽然身下还是…但总算是有个东西接着…她把剩下的红糖水一口饮尽,喝完之后一抹嘴巴,就见陆缜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   四宝奇怪:“你看我做什么?”   陆缜思忖片刻方才道:“今日子夜一过已经到了这个月初十,我记着你上个月的月事就是初十来的吧?”   四宝自己也没记住,回想了一下才不确定地道:“好像…是吧?”   陆缜又问道;“你这回来的时候还是很痛吗?”   四宝仔细感受了一下,摇头道:“比原来好多了,就是有点酸胀。”这么一想那么些补品还真的没白吃,她原来每次来例假都要疼的在床上打滚,最近不仅规律了好些,也没有原来疼的那么厉害,只是寻常的酸胀乏力罢了。   她想完之后又一抬头,就见陆缜脸上的喜意几乎要溢出来:“明日请个大夫给你瞧瞧吧。”   四宝摆摆手:“就来个大姨…咳咳,例假而已,哪里用得着请大夫?”   陆缜没理她这幅完事不操心的模样,换了新的床单被褥搂着她躺下,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随行的太医叫了过来。   太医原来就是负责给四宝诊治的,这回站在帐子外诊治的轻车熟路,把了一会儿脉先道了声恭喜:“夫人的身子已经大好,等此次月事一完,再吃些补气血的补品,基本就无甚大碍了,只是记得以后少吃些寒凉之物,入冬要注意保暖行血,差不多就能平安康健,不过这次的月事大概会来的比较久,夫人也无须惊慌,以后自然就好了。”   陆缜问道:“以后可会反复?”   太医道:“只要饮食起居规律,不吃伤根本的食物就不会。”   他顿了顿,本想问一句是否会影响以后房事,但想到自己在外的身份,硬是按捺住了,起身送太医出门。   太医算是他心腹,见他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词句才主动道:“督主放心,夫人的身子已经被调理的差不多了,就算是用些闺房之中助兴的玩意…也不碍事,只是留神别太过了便可。”   陆缜:“…”   大夫太贴心了也不好啊。   四宝在帐子里一下子喷笑出来,十分赞叹道:“太医还真是了解你啊。”知道你爱玩道具play。   不过话又说回来,两人原来也不是没鼓掌过(还是她以为的),陆缜好像对真的那啥…没啥兴趣,反而对道具神马的更感兴趣,看看他搜罗的一箱子玩意就知道了…要不是那处她对亲眼见过亲手…摸过,真得以为陆缜有什么毛病。   陆缜这小半年一直帮她精细养着身子,如今她身子终于见大好了,他心里自然欢喜,连带着心头被婚约那事儿笼罩出来的阴云都吹散了不少,没想到一抬眼就能看见她鬼鬼祟祟地看向自己的…下半身。   陆缜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瞧什么呢?”他语调缠绵的有些露骨:“想要了?”   四宝猥琐脸:“…你给?”   陆缜哼笑了声:“你也就张狂这几日吧,等你月事来完了,瞧我怎么收拾你。”   四宝撇了撇嘴,不过终于没再出言挑衅了,闷头又开始看起书来。   又过了三天,她这次的例假终于稳定下来,二档头又过来和陆缜商量公事,四宝本来正在练字,也没在意,没想到隐隐约约听到教坊司三个字,腾的抬起头看了过来,直看的二档头后脊背发凉。   四宝等他走了,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要办什么差事啊,还要跑教坊司去,一看就不是正经太监!”虽然提升自身素质很重要,但是在家里也要把人看牢了。   陆缜笑了笑,神情有些复杂,却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问道:“你要不要一道儿去?” 第八十二章   四宝怔了下才惊喜道:“我也能去?”老实说她对穿越者必去的青楼楚馆慕名已久了,但是…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女装,踌躇道:“可是我这样进去不大方便吧,估计才走进去就被人家给赶出来了。”   陆缜眸光深邃,眼波微动,半晌才道:“你可以换上男装。”四宝乐了:“这个我熟。”   她兴奋完才慢慢疑惑起来:“不过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去教坊司?”   陆缜垂眼,再看她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平静:“有样差事要办,你确定要跟去?”   四宝听他这么反复问更觉着疑惑了,踌躇了下才道:“我不方便去吗?”   陆缜缓缓摇头:“一道去吧。”   从他们住的地方到秦淮河可以说是很近了不算太远,四宝老早就换上一身整齐的男装,催促陆缜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陆缜见她眼底一片纯粹的兴奋,轻叹了声,压下复杂的心绪:“再等等,明日再过去。”总得给谢乔川一个反应的时候。   四宝有些失望地哦了声。   不过到了第二日晚上,陆缜果然带着她去了秦淮河上一艘极大的画舫,上面尽都是雕梁彩绘,一股清淡的脂粉香幽幽飘了出来,船头的琉璃灯轻轻摇晃,笼罩出一片暧昧静谧的温柔乡。   秦淮河河上多画舫,教坊司也难免入乡随俗,在河上开了一艘,只不过这里面供着的全是官妓,甚至好些女子曾经都出身高门大户,就连管事的都有吏职在身,画舫里布置的也十分清幽,一进去也没有四宝想象中的花枝招展张灯结彩的场景,只有清脆如珠的琵琶声悠悠传了过来,珠帘后面好些暧昧的人影晃动,像茶馆多过像楚馆。   两人被引进了二楼的一处雅间,四宝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这是教坊司?跟我想的不大一样啊。”   陆缜随意笑了笑,山水折扇合拢,在如玉的指尖转了转,一副倜傥做派:“自然不一样,教坊司里小半都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不过明珠蒙尘才落到这般境地,品流自然跟那些寻常的花魁行首不同,也更讲究情致。”   四宝代换着脑补了一下:“也忒可怜。”她说完又皱眉,一脸不爽:“你怎么对这些知道的这般清楚?”   陆缜淡定道:“负责掌管京里几处教坊司的就是十二监的人,只要是十二监的事儿,有哪样是我不清楚的?”   和十二监有关?四宝猜了又猜,也没猜出他今天到底是要办什么差事,不过秉持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净身,她一拍桌子,摆出一张纨绔嘴脸,把他手里的茶盏子夺过来:“你来的是楚馆又不是茶馆,不看姑娘喝什么茶啊?!”   她兴奋地嚷嚷道:“有人没有人没?爷我要听曲儿!”   陆缜把手上溅出来的几滴清茶擦干净,无奈看着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问道:“你想听什么?”   罢了,反正大戏还没开场,让她先高兴一会儿也好。   四宝板着手指头数:“莺莺传里头私会张生那段,还有俏冤家,玉连环,哦对了对了,还有最有名的十八摸!别的都可以不听,这个一定要听听看呐。”   陆缜冷不丁问了句:“你怎么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如数家珍?”   四宝一时得意忘形,下意识地道:“我还知道有的老鸨会逼着底下姑娘塞鸽子血鱼鳔,想要再赚一笔陪睡的价钱,要是被发现了钱是鸨母收着,客人的火气却要姑娘来受,真真是缺德啊。”她说完这个又紧着显摆道:“还有掐,打,媚,捶,咬,笑,死,顺,跑,这九大绝技是必修课,只要能运用的好,能把人勾引的神魂颠倒,基本上当一代名妓是没什么问题了。”   陆缜:“…”   他本来心思复杂,被四宝这么一说简直哭笑不得,掐着她的脸咬牙问道:“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四宝这才发现自己得意太过了,躲闪着叫饶命,举手投降道:“我在宫里跟人闲话的时候听他们说的。”她迅速甩锅:“你也知道他们这群货没事干就喜欢谈这些不着调的,我就是不留神听了几耳朵,记性好也不能怪我啊!”   幸好陆缜只是瞧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就没再追究。他知道她跟寻常闺阁女子不一样,也不能拿闺阁女子的标准来要求她,但他就是喜欢她,好的坏的,让人开怀大笑或者是怒发冲冠的,他都喜欢。   他想到这里心下又微微叹了声,教坊司的司吏这时候上前来笑着问道:“两位公子要什么样的?温柔的还是泼辣的?冷艳的还是妩媚的?喜欢身娇体软能跳舞的,还是嗓音清甜能唱曲的?”   他一口气抛出这么多选项,把四宝听的一愣一愣的,本来还以为自己挺懂行,没想到一见着真场面就成了土鳖。   陆缜啜了口茶,淡然道:“要几年前藩王之乱被送进来的那个…”他抬起眼:“谢氏女。”   四宝听到谢这个姓一瞬间想到很多事,身子不由得僵直了,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他,他恍若未觉,司吏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还以为他故意来寻事的,便不大想让让谢氏女出来:“那可真是不巧,月兰今儿有客要接,只怕不方便见您…要不我给您另外寻几个温柔姑娘,曾经也是出身大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不比月兰差了。”   陆缜垂眸不语,一边站着的二档头把腰间的牙牌解下去,司吏见是东厂的人,哪里还敢再说话,白着脸出门叫人去了。   四宝等他一走,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语无伦次:“你怎么…谢氏女是什么意思?你特地过来找她做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陆缜见她这幅紧张样子,心里先往下沉了沉,冷眼斜看过来:“听到谢姓你急什么?”   四宝本来就来着大姨妈,见他冷冷的样子心里更是冒火:“什么急什么?!这么奇怪的事儿我还不能问一句了?!一天到晚我上个茅厕你都要问一回,你要做什么我怎么就不能问了?!”   她冲口而出完有点后悔,好吧这其实也不是她一时兴起说出来的,而是她最近一直心烦的事。   陆缜还没见她对自己发过这般大的脾气,愣了会儿气的心曳神摇,手里的折扇握紧了:“你为了个姓谢的跟我发火?!”   二档头在一边尴尬的恨不得一头扎进河里,他宁可去跟三十个壮汉搏斗,都不想听督主两口子吵架。他是来办正事的好不好啊啊啊啊!!!!   四宝简直都不知道他这个脑回路怎么接的,比二哈还神奇!她恨不得扑上去一把掐住他脖子,把他那张俊俏的狗头按到秦淮河里好好的冷静冷静!   她靠脑补终于让脸色好了点,正要说话,就听珠帘轻轻磕碰出脆响,一个优雅修长的身影抱着琵琶走进来,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四宝哼了声才坐在他旁边,陆缜也冷着脸不言语了。   月兰见屋里的两位都是世上少有的俊俏公子,又见两人侧身而坐,似在闹脾气,她不觉怔了怔。   世人都爱好皮相,一般楚馆里的姑娘遇着的样貌普通甚至肥头大耳的更多,偶尔遇到年轻俊美的心里总难免惊喜,更何况是两人这样的绝色了,不过这位月兰姑娘眼底既无惊喜也无意外,只坐在丫鬟捧来的圆凳上,双手抱着琵琶,低声道:“两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四宝这才仔细打量她,见她外貌上与谢乔川有几分相似,身条也是一般的瘦长,只不过她年纪要大些。两人区别最大的地方在于一双眼睛,谢乔川的是冷静中不掩桀骜,她的则是死气沉沉,眼里满是灰暗,使得她原本一等一的好相貌也打了不少折扣。   月兰见两人不说话,又轻声催促:“还请公子快些选,妾等会儿还要接待旁的客人。”   她看着那张和谢乔川相似的脸,又想到谢家天翻地覆的大变,心情难免复杂,忍不住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缜,主动开口道:“不用唱了,你随便跟我们说两句话就行。”她说完喝了口茶,借着这个动作来遮掩不安乱跳的心。   月兰终于抬了抬眼,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不过还是主动开口道:“公子可知道你喝的这是什么茶吗?”   四宝怔了下才开口道:“额…龙井?”   月兰掩嘴笑了笑,不过十分怪异的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里还是死气沉沉的:“这叫美人茶。”她看着她,身子款款依偎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媚意;“摘下最好的雨前龙井放在貌美的处子的胸上慢慢烘干,入口婉转悠长,余韵悠悠,跟美人一样让人销魂无尽。”   四宝有点尴尬,但是更多的还是诡异,月兰不管是依偎还是媚笑,眼底都没有分毫的波动,有点像唱皮影戏的人手里提的皮影,美丽却不鲜活,好像整个人只剩了空荡荡的皮囊留在这世间。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拒绝,陆缜就已经在旁边开了口:“够了,你先下去吧。”   月兰面上分毫没有波动,立时就停止了动作,收了脸上的媚笑,真如木偶人一般,随着人的命令动作,直起身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她一退下两人又不说话了,屋里沉默许久,四宝实在是按捺不住,转头问二档头:“二档头,您们今天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二档头没得陆缜的吩咐哪里敢说?支吾了几声,正要搪塞过去,突然就听楼下传来女子的尖叫和杯盘打碎的声音!   ……   谢乔川就在离画舫不远处的乌篷船上,他明知道陆缜挖了个坑让他跳,他却不得不顺着他的意跳进去,谢家现存于世的血脉寥寥无几,可能仅剩下他和他这位堂姐了,他不得不管,不能不管。   夜晚的时候客人尤其多,他小心布置好了后手,带着两个得力属下悄悄摸了上来,幸好客人众多,他悄悄混进嫖客里也无人能觉察。   也是他运气好,刚上画舫的时候正逢月兰从陆缜和四宝的雅间里出来,又进了一楼另一位大人的雅间。其实在家里的时候他和这位堂姐不算很亲密,但是隔了这么些年再见到谢家亲眷,他心里也有些激荡,也不知是愤慨还是感怀。他勉强定了定心神,避开来往的客人和司吏,悄悄绕到后窗把窗纱戳破,看着屋内的情景便怔住了。   月兰衣裳凌乱,钗环横斜,一个中年男人搂她在怀里,一边调笑一边上下其手,她目光静谧不动,粉红的舌尖若隐若现,缓缓往下…欲以口舌服侍。   谢乔川胃里一阵绞痛,一股气血突然上涌而来,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他死死地抿着唇才没让鲜血喷出来,眼里尽是滔天的恨,不知是恨谢家落败,还是恨自己无能。   一位曾经百家难求,王孙公子争相欲聘为正妻的谢家女,如今只要有人肯出钱,是个人就能把她随意地糟蹋亵玩,就是一颗明珠被生生踩进尘埃里,如他如谢家,昔日的光彩不在,只剩下满覆的肮脏泥灰。   他知道教坊司是什么地方,自然对堂姐如今的惨况也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切地见到这幅场景,还是把他的心理准备割的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他忘记自己在哪儿,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甚至忘记自己是谁,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拎着一把匕首从窗户跳进了屋里。   耳边响起满怀惊恐地呵斥:“你,你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来的?!”   谢乔川有一瞬的恍惚,男人衣衫不整,匆匆忙忙就想往外跑。   月兰神情迷茫,等看清谢乔川的脸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来,她费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伸手用力地握在他拿捏着匕首的手上,似乎终于等到了自己的救赎。   官妓不能自杀,若她自戕了,谢家仅存的几个薪火也会受到牵连,想死也只能死在接客的床上。如今,能帮她解脱的人终于来了。   出乎意料的,谢乔川看懂了那眼神的含义,不是‘救我’,而是‘杀我’。   ‘扑’地一声。   他分不清是自己的下的手,还是月兰握着他的手,只知道刀尖寸寸入肉,一直捅进了她的心窝。   ……   四宝就听到楼下有人惊呼‘杀人了杀人了!!’,她心里头先起了些不好的预感,转过头又看了陆缜一眼,推开门冲了出去。   楼下人头攒动,她一时半会儿也看不见什么,就见陆缜也出了门,淡然吩咐:“收网。”   四宝转过头看着他,他已经从容地下了楼,画舫里的宾客都被东厂的人驱散了,她跟着陆缜才得以瞧清楚眼前的情况,就见谢乔川站在一楼的一处雅间里,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倒是他身边横卧了一具女子的尸首,女子的心口处插着一把匕首,她定睛看了看,竟然是方才还说过话的月兰。   纵然四宝跟月兰没什么关系,但是才说过话的人转眼就死了她也接受不能,更何况看着情形月兰还是被谢乔川杀死的。若是她没记错,两人应该是同宗甚至是姐弟吧,他为什么要杀她?!   画舫里的人已经疏散干净了,陆缜拍了拍手,东厂的人带了十好几个身穿鱼皮衣被敲晕的人扔在谢乔川跟前。他下巴微微抬了抬:“你的人手都在这里了,要不要点点?”   谢乔川半晌才抬起头,语调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厂公好算计。”   陆缜负手看着他:“为了报答你送我的鸳鸯佩,我也给你回了份儿大礼,你觉着可还满意?”   虽然他在四宝跟前一向是温柔体贴的,但这不代表他就洗心革面从此吃素了,谁敢在他头上动土,十倍百倍地偿还回去才是正理,引他出来的同时让他瞧瞧谢家后人如今的凄凉情态,也算是对他前日所为稍稍报答一二了。   他说完淡笑了声:“我倒是没想到,你为了维护谢家的体面,对自己嫡亲的堂姐也能下这般狠手,若我没记错,他是你二叔还是三叔的女儿?你这两位叔父曾经可待你不薄啊。”   谢乔川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用说这些无用的话,我为何杀她也无须跟你解释,技不如人,我输了也无话可说。”   他的眼睛也很漂亮,跟陆缜那双狭长而慑人魂魄的眼睛不同,他的双眸好看的冷淡凌厉,两人对视的时候,显出截然不同的气势来。   四宝站在原地已经彻底懵了,晃神了半晌才慢慢地找回焦距,转头茫然地问陆缜:“你今天到这里来,是他因为得罪了你,所以你以他堂姐做饵,为了钓他出来?”   陆缜罕见地避开她的目光,轻描淡写地道:“还记得我问过你‘若我要害你朋友你怎么办?’,你说‘让我告诉你’,所以这事儿我不想瞒着你。”   谢乔川听完冷冷地嗤笑了声:“厂公不愧是厂公,算计人的话都能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不过若是把我换成你,我也会做同样的事,让你在喜欢的人眼前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更让你在喜欢的人眼前杀了自己的嫡亲血脉,让她一辈子记住你是何等的狠毒无情,永远绝了这后患。”   他深吸了口气:“厂公,我说的若是有哪个地方有错的,还请你指正出来!”   陆缜漠然道:“我以你堂姐作为诱饵,引诱你过来是真,剩下的我无须向你解释。”   四宝脸色发白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已经无暇顾及谢乔川是怎么来到南边的,又是怎么跟陆缜对上的,甚至话里话外还透露着对她倾慕的意思,她除了茫然无措之外,另生出一股深深的恐惧来。   她恐惧陆缜吗?有的。他用这等诛心的手段逼着谢乔川不得不露面,如果谢乔川说的是真的,那他算计着谢乔川手刃自己亲族,手段何其毒辣,就算谢乔川能活下来,一辈子怕也要活在无尽的梦魇中。最让她害怕的是,她是他的枕边人,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一点觉察。   她恐惧谢乔川吗?也有的。她原以为谢乔川只是个臭脾气口是心非的少年,可是他前敢算计陆缜,后敢对自己堂姐痛下杀手,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常常跟她拌嘴吵架的好友吗?   他们两个说的话究竟哪个是真的?四宝心头发凉,恍惚中觉着自己在做梦,仿佛自己站在了罗生门前。   陆缜见她表情变幻,先挥了挥手,让人把谢乔川先带下去,顾不得吩咐怎么成处置他,伸手就要携她的手:“四宝,你听我说…”   四宝根本没留神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低着头不言语,才被他的指尖触及,心头一股恐惧涌了上来,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声音微微发颤:“你…”   陆缜手下一顿,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不能忍受最近跟他亲密无间的四宝这般躲着他,他强行把手按在她肩头,感受到了她身体的轻颤,他深吸了口气:“你在恨我?还是怕我?是为了谢乔川才如此?!你心疼他了?”   他明知道婚约之事跟四宝无关,但是看见她听完谢乔川的话目光微微颤抖,两块鸳鸯佩止不住地在他脑海里晃荡,话不由自主地又冲了出来。   他见四宝脸色更白了几分,竭力放柔了声音,轻声诱哄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去再说这事,好吗?”   四宝脑子如一团乱麻,几乎不敢抬头看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我先不回去了,我想出去…”   她本来想说我想出去静静的,但忽然,她在南边人生地不熟的,除了跟陆缜回去还能去哪里?甚至可以说在这个世上,她都是无亲无故的,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恐惧和茫然自然而然地又加深了几分。她手头剩的几两银子能不能住家客栈,够不够做点能养活自己的活计呢?   她苍白着一张脸,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突然觉着脚下一晃,整个画舫重重地向一边倾斜了过去,大量的河水涌进了船身。 第八十三章   陆缜下意识地护住她,不过两人还是齐齐滚在地上,四宝后背撞到画舫中的一颗廊柱上,痛的她闷哼了声。   他牢牢把她圈在自己怀里,满面阴沉地问她道:“你没事吧?”   四宝摇摇头,就在这转眼的功夫,画舫已经往下沉了数分,积水已经没过两人的鞋面儿了。他再顾不得多想,在二档头等人的接应下拉着她往船外跑,也多亏了他做事素来喜欢留一手的性子,在画舫周遭也埋伏了暗船,他抱着她几个纵跃跳上了接应的船舶。   陆缜借着清冷的月光环视了一圈,声调微沉:“这是怎么回事?谢乔川人呢?”   二档头面上七分懊恼三分惶恐,慌忙跪下来请罪:“回督主的话,咱们上画舫之前本已经布置好了人手,把谢乔川带来的人也清干净了,结果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二十几个顶尖的好手来,水上功夫比咱们东厂番子还强,而且对船的构造了如指掌,一直沉在船底没冒头,等到后来咱们刚把谢乔川一押出来,他们就立刻动手凿穿了船底,咱们一时不察…”   他说着说着神情十分颓丧,咬咬牙才道:“让谢乔川给跑了。”   四宝不自觉地抿了抿唇,陆缜一直留心她的神色,不知道她这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小儿女心思的时候,他微闭着眼思忖片刻:“谢乔川还没那么大能耐能从东厂的天罗地网里跑掉,我记着三皇子有一位上了玉牒的侧妃,似乎出身南边水师世家…”   他终于睁开眼,目光泠然:“三皇子还不知义为了保谢乔川大费周章地动用岳家关系,看来他是已经决意对咱们东厂下手了。”   二档头也肃了神色,谢乔川再怎么有能耐,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但若是背后加个三皇子就难说了。   陆缜垂眸思索片刻,缓了缓神色,复又淡然道:“我暂不罚你,你回去之后自去找沈宁领罚。”   二档头心里先舒了半口气,四宝早已经回了船舱里头,他往船舱里瞧了几眼,这才也跟着进去,就见她抱着膝盖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小几,娇娇怯怯的样子煞是可怜。   陆缜深吸了口气,坐在她身边,竭力用平静的声调道:“你…在怨恨我?”   四宝想着方才那混乱的一幕,禁不住用双手捂住脸,半晌才缓缓答道:“没有。”   陆缜双手按在她肩头,强行扳过她的肩膀对着自己:“那你究竟是在别扭什么?自打我南下之后,谢乔川处处跟我作对,想法子给我制造障碍,前几日还送了…”他把后半句生生掩藏住:“你却同情他?你以为他就是千好万好了?!”   四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陆缜不遗余力地铲除对手这有错吗?没有错,就算谢乔川是她的朋友,她会伤心难过,却不能说陆缜做错了,可是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就算那人不是谢乔川,她也不能接受这样被迫对至亲痛下杀手的场景,这两个人她哪个都理解不能,突然发现自己的三观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倘若有一天陆缜不喜欢自己了,而自己又知道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他会不会也…不会的不会的,恋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四宝强行甩开脑海里的恐怖场景,犹豫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在陆缜的记忆里,四宝从来没这么反常过,所以她还是因为谢乔川?他心里的酸意泛滥起来几乎要淹了整个秦淮河,顿了半晌才面无表情地道:“你自便吧。”他说完就打起帘子走出去了。   转眼快艇就到了河岸边儿上,四宝自己跳上了岸边的马车,两人一路到回府都没什么交流,她回府的时候目光随意在府门口扫了眼,见门口是两个目不斜视的脸生侍卫,帮她拉马车马的时候小声牢骚了几句,大抵就是上回扶过她侍卫突然被上面调走了,他们俩不得不半夜守着云云。   四宝听了几句,陡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不由得想到了小时候逮的蝴蝶,整个身躯都被人拿捏在手里,几乎勒的她要窒息了。   接下来的几日过的格外沉闷,下到府里洒扫的粗使下人,上到几个东厂的管事,都能感觉到气氛格外压抑起来,陆缜更是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四宝干脆把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后院,两人基本碰不着面。   可是要说两人做了什么具体的伤害彼此的事也谈不上,都明白感情里出现了问题,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就好比埋下了一颗看不见在哪里的地雷,想挖出来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所谓情场失意事业得意,陆缜干脆把一肚子邪火发泄到工作上,他素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对搅了他布置的三皇子自不会留情,反正这回来本来就是要查一桩跟三皇子有关的案子的,他下手更加不留情,把那位三皇子举荐的官员查了个底儿掉,大刀阔斧的一番整顿下来,好些官员都连带着落了马。   他一边剪着三皇子埋在南面的根茎,一边给京里的元德帝上书,有理有据狠狠地参了三皇子一本,元德帝最近本来就不满三皇子过分势大,十分严厉地将他斥责了一番,把他辛苦布置的好些人都给剪除了,他差点没气昏过去,但又拿陆缜无法,只得暗暗联络宫里的颜侧妃,再紧着布置。   四宝虽然和陆缜闹矛盾,但是功课也没落下,每天都跟着师父学到很晚才睡,陆缜见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天傍晚四宝正在做功课,就见成安和二档头一左一右地搀着陆缜回来了,他玉面绯红一片,就连脖颈处都大片大片的红了起来,原本清澈深邃的眼神也有些迷蒙,有种别样的病态的美感,瞧着整个人都十分不对。   四宝吓了一跳,放下书本起身,上前帮着扶住陆缜,惊愕道:“怎么回事?督主怎么了?”   成安抹了把脸上的汗,扶着他小心躺到床上,这才道:“今天好不容易把这桩案子结了,南边上下大半官员联络起来要给督主摆一场庆功宴,督主也不好推脱,去了之后不少人过来跟他敬酒,结果敬着敬着督主有些醉了,没留神宴席上混进来一盏樱桃酒,他看也没看就喝了…”   他顿了下又无奈道:“督主碰不得樱桃,别说是吃樱桃酒了,就是闻上一闻就会难受许久,这下可好,一口气喝了小半杯,身上都不大对劲了。”   四宝见陆缜半昏半醒,忍不住问道:“安叔,你们怎么也不留心点?”   成安面色一冷:“我们开始都细细查验过了,这酒是有人特意递过来送到督主手里的,可惜刚查着人他就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了,连审问都没来得及!”   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四宝可是知道有些过敏会要人命的,慌忙道:“快去请大夫来。”   陆缜是要把讨厌鬼进行到底了,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醒了过来,勉强撑起身子,眼神仍有几分迷离:“不用,你们先下去。”   成安和二档头哪里敢违抗他的命令,无奈对视一眼,齐齐退下了。   四宝张嘴想叫人,他突然伸手重重拉了她一把,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床上,她摔在一堆软和的被褥里倒也不觉着疼,划拉着四肢想要起身,他突然倾身压了上来,身体热的发烫,根本不是正常人的体温。   四宝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重重啮咬着她的耳垂:“你不是为了谢乔川准备再也不理我了吗?他还没死呢你都这样,他要是真被我杀了,你是不是还要替他报仇?!”   四宝发现他真的挺难懂的,生病还扯这些有的没的,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你…快去请太医,别扯这些了…唔。”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贴上了她的唇瓣,将她未尽之语堵了回去。   他本来只想亲一下略略纾解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没想到一尝到她的味道,心里的欲望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泛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迫不及待地抚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一手已经探到了她腰带上,随时都能扯开。   这下四宝可忍不了了,趁他亲吻自己的时候重重在他舌尖咬了一下,趁他动作稍顿的时候在他腿上踢了一脚,奋力把他推开,愤然质问道:“你原来答应过我什么?!我不愿意你绝不会碰我的!这话你喂了狗吗!”   陆缜从没见过她发这样大的火,怔忪了许久,伸手捂着额头,浓长的眉毛紧紧攒起:“我…是我的不是,我今天喝的有些多了,我对不起你。”   身为现代人,四宝其实并不排斥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但是对暴力行为却绝对反感。她见到陆缜似乎清减了些,而且面上满是不正常的晕红,稍微压了压心头火,不过口气仍旧硬邦邦的:“谁让你没事喝这么多酒,明知道最近形势不好还不多留点心去喝那不该喝的樱桃酒!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她想想就觉着心里一揪。   陆缜看上去比方才情形些了,不过神情仍旧朦胧,垂下长睫揉着眉心,神情微涩,冷冷地看她一眼:“我若是不这样…你还会再跟我说话吗?”   四宝听完怔了半天:“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要是还是那副俊美的相貌,还是那般倜傥的举止,她准得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被掉了包。她知道的陆缜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算计人筹谋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他竟然为了跟自己赌气去故意折腾自己,这根七八岁的熊孩子为了引起别人注意有什么区别?这事儿横看竖看都不像是陆缜能干出来的!   她不可思议地看了他半晌,半晌才恨恨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乱吃不能吃的东西会死人的你知道不知道?!”   陆缜似是没听见她说话,又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不知道是不是身上不舒坦的缘故,他比往日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反而多了些凄凉的味道,半晌才道:“我哪里比不上姓谢的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四宝听他这语调就发不出火来,半晌才无可奈何地开了口:“你就不能想想自己的问题,跟小谢有什么关系?”   她说完却没等到陆缜回应,就见他靠在她肩上已经闭上眼,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了。   四宝趁机去请太医,又是喂药又是擦身折腾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陆缜身上才彻底好了,太医还说幸好督主喝的不多,不然真就危险了,她听的心惊胆战。   陆缜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先是后怕,想着昨晚上他若真是图一时痛快强要了四宝,那她怕真是要恨自己一辈子了。   他缓了缓神才见四宝累的靠在他身边的床柱上睡了过去,不过她很快就被动静惊醒,两人对视许久,哪个都没有先挪开目光。   最后还是四宝抑制不住地眨了眨眼,垂头轻声道:“你好点了吗?”   陆缜点了点头:“已经好了。”   他沉默半晌,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她,她想到昨晚上那一幕,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他还是把手搭在她手背上,感受到她轻轻的颤栗,他抿了抿唇:“你就这样怨我?”   四宝颇为疲累地叹了口气:“我想明白了,我不是怨你,我是怕你。”   陆缜简直费解:“我从来没有害过你什么,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意,你为何还要怕我?难道我会伤害你不成?”   四宝犹豫片刻,缓缓地解开前襟的葡萄扣,露出前胸一片玉雪的肌肤和精巧的锁骨,就见锁骨上一点被人咬过的痕迹,在瓷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她皮肤娇嫩,十分容易留下印迹,而且很久才能彻底消退。   “这是上回…你把我按在椅子上…留下的。”   陆缜想到上回自己恼怒她不说实话一怒之下所施的暴行,不觉哑然。   四宝低声道:“我怕你是因为你想要给我施加什么,我都拒绝不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而我不同,我想要跟你说什么做什么,都得小心再小心。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上回的事…让我觉得很害怕,我害怕你的心思深沉,害怕你的心狠手辣,更害怕我猜不透你的心思。”   她声音苦闷:“我觉着爱一个人首先要学会尊重她,你这样…”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肩头:“假如我是个跟你地位相当的人,你还会对我这样吗?”   “我并不是看轻你才如此,只是习惯了旁人都对我一味顺从…”陆缜觉得喉咙都艰涩起来,忍不住想伸手揽住她:“你…恨我吗?”   四宝缓缓摇头,杏眼里涌上些水汽,声调更低:“你是我到这世上来,对我最好的人。”   在古代求生难,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更难,要想法守住这人,难上加难。   陆缜抚着她纤瘦的脊背,低声道:“对不起。”   ……   二十七这天下了点阴雨,陆缜趁着最近空闲,终于把南边的事情彻底料理干净,已经跟元德帝报备了,准备择日返京。   四宝也不知道跟陆缜算不算真正的和好了,只知道两人的问题仍在,又没有法子能彻底解决,再相处起来总觉着比原来少了些什么。   陆缜忙完回来就跟四宝道:“我最近把三皇子折腾狠了,他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回程的路上有些艰难,咱们回去不走来路,就是出城之后也得先绕一段旱路。”他顿了下又道:“我会找个人假扮你,先带着人出发走官道,引开旁人的注意力,到时候等到入夜,二档头会护着你绕一处隐蔽山道,咱们三日后在江宁见,从江宁坐船返程。”   四宝皱起眉头,他宽慰道:“这是以防万一罢了,未必会真出什么事。”   四宝其实有些想跟他一起走,不过也知道这不是矫情的时候,压下思绪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陆缜道:“我并非担心你拖后腿,只是为了你的安危考量。”   四宝张了张嘴,说了声我知道,两人对视一眼,又都沉默下来,同时无奈地笑了笑。   四宝见陆缜转身要走,忙叫住他:“你…路上小心点,可别出什么事。”   陆缜回首冲她温和一笑,转身着人去布置了。   ……   陆缜和四宝风雨暂息,隔壁木世子府却不平静起来,陆缜收拾东西准备返京的消息被他着意传开,木起笙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下他可着急起来。   他自打上回见了四宝,便日日夜夜辗转反侧该如何一亲芳泽,把这娇滴滴的小美人收入囊中日夜爱怜,但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能从陆缜手里把人抢回来,冷不丁听到陆缜要走的消息,整个人都快炸了。   他在南边经营多年,也算积攒下了不少势力,若是陆缜再待上一阵他没准还能布置,但陆缜若是即日返京,他只怕此生就再难见到佳人了,他的病态心理绝不能允许这点!否则他下辈子都要辗转后悔了。   他正在烦躁的当口,秀娘把湃好的水果端了上来,低声道:“世子请用。”   木起笙现在哪里有心思用水果,一把把果盘打翻:“滚开!”   秀娘不急不忙,仍旧柔声问道:“世子在烦什么?”木起笙觉着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正欲让她退下,就听她继续问道:“可是为了提督夫人?”   木起笙喜新厌旧惯了,厌烦道:“是又如何?”   秀娘轻声道:“妾有一言,不知道世子要听吗?”   木起笙轻蔑看了她一眼:“你?你能有什么主意?”   秀娘柔声细语:“陆都督此次返京一路上山高路远,他不是突然决定要旱路吗?世子手下的护卫个个都是惯于翻山越岭的高手,东厂的人再厉害,也不能事事都周全,您只要让手下人蒙着面跟过去,照样能把人给劫过来,到时候您抱得美人归,想必陆提督也不会猜到是谁做的。就算他以后能查着,难道会为了区区一女子和你为难吗?只得咽下这口恶气罢了。”   木起笙开始觉着不以为意,细细一想又觉着秀娘说的句句在理,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他起身在屋里踱了几圈,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   ……   谢乔川的气色看起来不大好,上回在画舫上他本来就受了伤,又加上这几日一直风餐露宿,没有请个大夫诊治,他气色也越发难看。   ——不过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细细研究过返京的路程,从陆缜这几日的动向推敲出来了他要走的路,他甚至没有相信陆缜故意放出来的疑阵,陆缜是何等的谨慎人物,他若是想走官道,必然不会流出消息来。   他又认真研究了从金陵到江宁的路线,发现除了官道和几条特别崎岖的路除外,就剩下一条隐秘的山道可以走,若不是他仔细留心,只怕也不会注意到这条山路。   他只道陆缜把四宝当成个有几分喜欢玩物,知道他受不了自己的东西被觊觎,试想若是他没有把四宝当个玩物看,如何会在京里左一个右一个地收用美人?最重要的是,他是认真地喜欢四宝,根本不能相信陆缜那样的人也会跟他一样付出真心,更不可能相信陆缜会把四宝的安危放在自己前头。   他结合调查来的消息,知道陆缜和‘四宝’已经往官道出发了,但他按照对这位厂公平日的了解来推测,陆缜为求绝对的安全,八成会自己走这条山道,又为了掩人耳目,让四宝和假扮他的人走向官道,却不知踏上官道的陆缜是真,四宝是假。   他没查到陆缜会何时出发,所以干脆用了守株待兔的笨法子,这些天一直住在山里,等着赌一把。   只要能取陆缜的性命,他就是赌一把这一把也值得。   就这么空自等了七八天,底下人都有些按捺不住的时候,山道口处终于传来了动静,底下人兴奋道:“掌印,果然不出您所料,山道口有一队人马过来了,个个都是东厂的决定高手,由东厂二档头领队!”   谢乔川站起身往山下看,唇边终于泛起多日来的第一个笑意:“火药都放置妥当了吧?准备好点引子,有活口就送他们一程。”   此时他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第八十四章   四宝一个人坐马车忒无聊,干脆掀开帘子里跟二档头闲磨牙:“二档头,我一直以为南边的山可矮了,跟小土坡似的,怎么督主选的这座山这么大?”   二档头其实一直对督主喜欢四宝的原因十分费解,相处这半天倒是有些明白了,这欢实性子到哪里都招人疼。他笑了笑:“大才好,大才隐蔽,要是太小了什么都遮掩不住,还不如一道走官道呢,大点的山一钻进去就是天王老子都找不着了。”   四宝拿了串糖葫芦当话筒假装自己在采访:“来,说出你的故事。”   二档头给她问的也起了些谈性,砸吧砸吧嘴把当初去一个藩王府里卧底的故事说的绘声绘色,四宝卖力地给他鼓掌,旁边还有几个护卫凑趣。   一行人正其乐融融,忽然就听到一阵轰隆轰隆的闷响,几乎就在响声传来的同时,脚下的地面就震颤起来,一声声爆炸声不绝于耳,转眼山坡的乱石泥土就滚落下来。   二档头带的人到底是东厂精英,面对眼前的变故虽惊不乱,拔出长刀列好队形严阵以待。   四宝在马车里被晃的东倒西歪,勉强抠住车围子稳住身形,就听外面二档头的声音都急的变了调,厉声道:“四宝,快跳出来!”   四宝丝毫不敢犹豫,一脚踹开车门就往出跳下来,刚跳出来的那一刹那,眼看着一块半人高的巨石落下来,直接把马车砸垮了,要不是她跳的及时,现在只怕砸扁的就是她的脑袋!   四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马车前头受伤的马儿就冲她冲了过来,一下子把她撞下了山崖,二档头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两边却隔了一块巨石,等他跳过来人已经没了。   谢乔川就站在略高一些的山崖边,眼看着东厂的人被炸了个措手不及,脸上运筹帷幄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散去,就见四宝一脸慌乱地从马车里跳了出来,被疯马生生地撞到了山崖底下,唇边的笑瞬间冻结了。   一刹那间他手脚冰凉,觉得灵魂都打起了寒战,嘴唇被咬的沁出血丝来。   “四宝!!”   他颤栗一瞬之后,毫不犹豫地就要跟着跳下去,身边的几个下属眼看着胜券在握,自家上司却突然疯了,怔了片刻才七手八脚地把他按住。   有个副管事见他仍旧挣扎着要去救人,狠了狠心,下狠手用刀柄一下把他敲晕了过去,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   陆缜人虽然骑在马上,目光却忍不住频频往西边张望,似乎目光能穿过几道山林,落在千思万想的那人身上。   其实从直线距离来说,两人隔的不算太远,只是一个在群山的东面一个在西面,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就能汇合,他明知道这个道理,却仍有些心神不宁。   正好办完事要跟他们一道返京的冯青松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对四宝和督主的事一向不会多参合,如今见督主这样上心,也难免出声宽慰道:“督主放心,四宝不会有事的,那小子黏上毛比猴还精,遇到事也能化险为夷。”   陆缜静默片刻,眉心微拢:“你觉着她现在还有那份精明劲?”   冯青松给问的卡了壳,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腹诽,他好容易把四宝调理的能干事能管人,结果到司礼监大半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了,这能怨谁!还不是怨督主您老人家!   陆缜见他沉默不语,思忖片刻,斟酌着问道:“你跟四宝处的时间长,她的性子想必你比我更了解…”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顿了顿才道:“前几日我和她的事你也知道…你觉着我哪里做的不妥当?”旁观者清,而且冯青松又是对四宝颇了解之人,他特地把他带上就是想私下问问他。   冯青松对两人闹不愉快也有所耳闻,但是陆缜直接问自己哪里不对倒是让他有些吃惊,他难免有些踌躇,陆缜缓缓补了句:“你是四宝的干爹,我也拿你当长辈看待。”   冯青松略有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其实您没什么不对,你对她事事周全,她想到的没想到的您都替她考虑好了…”   他见陆缜皱眉,又忙补充道:“可是恕奴才直言,倘您拿他当个金丝雀,这样宠着惯着倒是没什么,只要他能看得开,您说什么他听什么,您给什么他要什么,以后若是能好聚好散,也不见得坏事,可奴才瞧了这几个月,您是真心想跟四宝过日子的,这样的做法便有些欠妥了。”   他说到过日子的时候也觉着忒别扭,咬了咬牙干脆一鼓作气说完:“四宝这孩子看着点头哈腰的没什么骨气,但脑子里的怪念头也不少,奴才原来处过对食,稍微管的多点了,她就劝奴才要给对方留点空,互相要多信任多了解,不要逼得太狠,开始奴才还觉着不以为然,后来分了之后细想确实有道理,毕竟日子想要过的长久,总没有一边把所有事大包大揽,一边却毫不知情的道理。不过您和四宝差的确实忒远了…哎。”   陆缜先是蹙了蹙眉,握住缰绳的手不觉紧了紧,随即生出一股恍然来。   他知道两人之前有问题,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甚至这个问题一味地对她好都解决不了。他对四宝的衣食住行无不精心,但是外面的事却从不对她多说,并非有意瞒着她,只是觉得她就该每天过的开开心心把自己养的白白嫩嫩,不必为这些恼人的事费心,左右外面的事都有他担着,她只用一辈子平安喜乐就是了。   这不能怪他不体恤人意,魏朝的女子九成都是这么过来的,每日最多也就是为内宅琐事烦心,而在四宝这里连内宅琐事都没有,世上女子多是如此,他又没有成过亲,不知内里如何,想纠正都不知道怎么参考,如今被冯青松一语道破,陡然明澈起来,他果真是错了啊。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尚还能放肆,可以骗她哄她欺负她,想不顾一切地独占他,而真正爱她想跟她白首偕老,就得学会隐忍克制。   冯青松继续道:“就是宅门里头,外面看着男主外女主内,但真正的至亲夫妻,有什么事都是商量着来的。”他说完又笑了笑:“四宝知道自己学识礼数跟您差的太远,这些日子三更眠五更起的开始把这些学起来,当初我教她的时候她要是能有这份劲头,只怕早就…”他后半句被陆缜的突然转头给吓了回去。   陆缜直接问道:“她学这些…是为了我?”   冯青松一愣一愣的:“您不知道?我以为您…”他暗叹一声当局者迷,掩嘴咳了声:“四宝其实也没有明说,不过我带了她这些年,她那点心思瞒不住我的。”   他猛然想起这些日子四宝的种种努力和提心吊胆,还硬逼着自己和合不来的人打交道,心里一下清明起来,偏他没有认真对待这事,只当她是一时兴起,现在想明白了却更恨不得捅自己两刀,心疼的无以复加,立时想要走到她面前跟她道明心意。   他少有什么事是后悔的,唯独这件事越想越是后悔难言,薄唇紧抿着,有种想要拨马回程去找她的冲动。   他正懊恼的时候,整队人马突然分开了,成安面有惊色地报道:“督主,二档头过来了。”   陆缜微微一怔,心里已经生出些不妙的预感来,竭力沉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二档头浑身是血的被人架到他面前,苍白着一张脸勉强在他面前跪定了:“请督主责罚,我护送四宝监官的时候,山路上有人用火药埋伏,好些弟兄被炸死炸伤,四宝监官也…坠入山崖,不见踪影。”   晴天霹雳,他脸色一下子变了,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想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人给割去了,半晌才挤出一个字来。   “找。”   ……   “她怎么还不醒?”   “世子再耐心等等,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虽然有个斜坡没伤着筋骨,但是皮肉伤总免不了的。”   四宝就是被这一问一答吵醒的,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脑袋疼的简直要炸开了,强撑着起来便是眼前一黑,恍惚中以为自己被磕碰瞎了,一边在心里流泪骂老天流氓一边奋力眨着眼,等眼前的金星散尽,终于可以瞧出眼前的场景了。   入目是一处布置的十分富丽华贵的闺房,家具都是檀木做的,墙上还挂着琵琶古琴,窗边种了些奇花异草,身下的床铺也是柔软如云的。   她还以为自己被陆缜救了,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一位身形挺拔的男子和一位窈窕的女子正在说话,她定睛看了看,竟然是木起笙和秀娘。   四宝这下是真懵逼了,老实说哪怕她见到阎王或者是再穿越一次呢,她都不会觉着多奇怪了,但是见到木起笙和秀娘就实在是太奇怪了,好像这俩人跟乱入的一样。   她怔了好半天,勉强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听木起笙含笑问道:“提督夫人已经两天了,觉着身子好些了吗?”   他上回只是惊鸿一瞥,没来得及细细欣赏美人就走了,如今终于逮住机会能敞开了瞧,眼睛都舍不得挪开,越看越觉着这位年轻的提督夫人真真是貌美,娇嫩的一碰就能掐出水来,他恨不得把人连皮带骨一口吞了。   这声提督夫人叫的怎么有点怪怪的,四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抬起头道:“多谢世子关心,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被您救了?”   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是木起笙派人埋伏在山上的,眼神不觉微微一变,微微低头遮掩了过去。   木起笙只顾着欣赏美人,不曾觉察,倒是秀娘看了出来,掩嘴一笑,轻声解释道:“夫人莫怕,我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我和世子恰好有事路过山脚,听到山腰有响,本欲上去帮忙,没想到却见夫人昏倒在山脚处,我和世子便将夫人带了回来。”   这话倒是实话,木起笙本来准备尾随陆缜选个好时候出手抢人的,但又不好跟的太近怕被东厂番子觉察,于是选了一条离得不远的山路,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费吹灰之力地把美人弄到了手,还不用跟陆缜正面对上,真是让他欣喜若狂。   四宝听完表情也怪怪的,不过还是勉强撑起身子道谢:“多谢世子了,劳烦您送我回隔壁,隔壁自有人会通知我们督主。”   木起笙一笑:“这荒郊野外的,哪有什么隔壁?”   四宝怔了怔,秀娘继续解释道:“这是我们世子在郊外的一处私宅,周遭并无人烟。”   四宝心里已经感觉不对了,强忍着不安问道:“那就劳烦世子通知我们督主一声,日后必有重谢。”   木起笙看了秀娘一眼,秀娘会意地下去,他轻佻地用扇子挑起她下巴:“不用日后重谢,夫人现在就来好生谢谢我吧。”   四宝想到他在外的名声,脸色一下子黑了,躲开他伸过来的扇面,手心微微沁出汗,竭力镇定道:“世子自重,世子救我我心里只有感激的,不过要是闹出个不好,让我们督主面上难堪,只怕也不好收场,您说是吗?”   木起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敬陆提督是位枭雄人物,不过我们滇南王府也不是好对付的,他这样的权势滔天身居高位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跟我翻脸?”   他说完就想凑过来一亲芳泽:“陆提督虽说也算个风流人物,只可惜却是太监,夫人就不必为他守身如玉了吧?本世子敢说,只要你跟了我,我待你绝不会比他待你差。”   他说完就抓住四宝的手腕,沿着纤细莹白的胳膊一路往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尝美人滋味。   四宝想到他在外的名声就给恶心的不行,下意识地往后躲开,一把甩开他的手,木起笙见她反抗,反而更觉兴奋,直接一撩衣袍坐在床榻上,伸手桎梏住了她的两只手,边打量她边念念有词:“你那夫君是个太监,你又何苦 抱着贞节牌坊不放呢?!”   她慌忙挣扎,一脚踹了过去,木起笙急忙躲开:“好个小野猫,够劲。”   她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心念急闪,最终定格在他调戏洪秀未果,嫌恶震惊的表情上。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古怪神色,慢吞吞地重复他方才的话:“区区一个女人?”她缓缓道:“您还记得上回你调戏的我们督主身边的一位男妾吗?”   木起笙身上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伸出的手不觉一顿,嫌恶道:“提他做什么?”   四宝微笑道:“因为我也是。”   木起笙:“…”   幸好他虽然好色,脑子却也不傻,一看这小美人娇美可人的样子,呵呵笑道:“跟我玩这一套?”   四宝撇撇嘴:“我们督主就喜欢男人,又怕引人注目,所以命我们俩假扮成女子跟在他身边。”她说完摸出司礼监的牙牌来扔给他:“这是我在宫里的官职。”   木起笙看了眼牙牌,他也算见多识广,翻来覆去地看完不甘心地承认这是真的,又难免想到洪秀,若不是洪秀亲口所说,他也看不出他是男人,心里难免动摇了一成,突然又邪笑道:“是不是的,要亲眼见过才知道。”   四宝见他面露迟疑,心里已经定了几分,大概寻摸到这位世子怕什么了,于是咧开嘴笑的比他还邪魅:“看来世子是不见到我的几把不死心了,非得我把你按到床上被操爽了你才信吗?”   木起笙:“…”   可怜他生平调戏过人无数,但是被人用污言秽语调戏还是头一遭,大脑和身体都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   四宝心里先想陆缜道了声歉,狠了狠心,笑的恶意满满,撑着下巴轻声道:“你知道我们督主为什么喜欢男人吗?因为他不喜欢在上面,只喜欢在下头。我的本事就算不比嫪毐,但也是不差的哦,世子既然有心,咱们不妨试试?想必世子也是‘花径不曾缘客扫’吧?就怕你试过一回,以后都不会再想女人了。”   木起笙:“…”   他何曾被人这般调戏过,差点没扬手甩四宝一巴掌,不过看那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是硬压下这股恶气。   有时候男人干那事儿也是需要情致氛围的,就比如他喜欢夺人妻妾的病态心理,一半是因为好色,另一半是喜欢看那些女子一脸哀痛绝望,却不得不流着泪躺在他榻上任由他亵玩,他才更能大展雄风,心里才能满足。   原以为这样娇怯怯的小美人定是要嘤咛垂泪哭个不住,他才更有能耐在床上施展开,没想到美人的车飙的比他还快,油门踩的比他还响!眼前这情形,不管四宝是真女人还是假女人,他都实在硬不起来,更别提大展雄风了!   若是敞开衣裳一瞧,美人真是个太监,那他这辈子都要落下心理阴影了。   木起笙满面阴戾,看的四宝心里惴惴,脸上还是做出一脸猥琐,最终木起笙逼着自己也没硬起来,于是一拂袖转身去了。   四宝等他一走就开始提心吊胆,就见秀娘又端了碗甜汤过来,柔声道:“夫人喝点甜汤润润嗓子吧。”   四宝连带着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本来沉着脸不欲理会,但转念一想,突然问了句:“你好歹也是她身边的第一得意人,木世子这般好美色,你难道就不想为自己筹谋一二?”   秀娘低声道:“我是世子的人,世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这三观啧啧…四宝简直觉得她在古代没法呆了!想了想又不甘心地继续道:“你对你们家世子倒是用情至深,只是我见你年岁也不小了吧,你们世子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若是有朝一日你成了半老徐娘,他要抛弃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到时候你就由着他那一众姬妾糟践,你把一颗心都给了他,这样的结局你就不觉着难受?”   这话真真是诛心之言,秀娘慢慢地转过头,眼底涌动着的疯狂和很绝让人心寒,她声调都高了几分:“不会有那一天的!!”   那眼神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有的眼神,就是神经病人都不会那么危险,简直像是新闻里的变态杀人狂!四宝给她看的手脚发凉,还是咬咬牙强行刺激一波:“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秀娘垂下眼,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日温柔似水的模样;“夫人说得对,这事我做不了主,只能先把自己该做的做好,听天由命罢了。”   四宝莫名地看了她一眼,直觉秀娘绝不像她表面的那般温柔无害。   秀娘端起托盘准备往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身轻声道:“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夫人守得住,定能化险为夷,重回提督身边。”   四宝怔忪,秀娘却已经出去了。   她在木起笙身边看着十分卑微顺从,但实际上在府里的权势比主母也差不了多少,毕竟木起笙虽好人妇,但也不是时时能接触后宅妇人的,便拨给了秀娘不少人手,由她来帮他寻觅美人,她心机深沉擅长经营,故此她这些年攒下了不少心腹。   她出门之后轻声问府里的一位管事:“世子爷还在府里吗?”   管事一家老小的卖身契都捏在她手里,对她自然不敢不顺从,低声答道:“世子爷瞧着心气不大顺,约人出门喝酒打马球去了,只怕得后日才能回来。”   秀娘轻轻点头:“帮我准备好马车,我后日要出门一趟。”   ……   距离四宝失踪已经过了三日,陆缜三日两夜不曾阖眼了,原本温和深邃的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虽然气势还在,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状态极差,人看着都比往日憔悴。   他听到消息的时候就觉着神魂都跟着去了一遭,等听说没找到尸首的时候才升起些希望来,甚至顾不得是谁走漏了风声,是谁埋伏在山道上的,命所有人出动搜山,可是别说是人了,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他简直不敢想四宝现在究竟如何了,想一想都觉着要发疯,只能日夜不休地带人出去找哪怕是些微的线索。   成安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劝他道:“您还是去歇歇吧,这儿有我们…”他剩下的话被陆缜的眼神吓得硬咽了回去。   陆缜闭了闭眼,根本不去理他:“让第二波人继续出去找。”   成安应了个是,二档头带着伤将功赎罪,面露喜色地匆匆走进来:“督主,查到些线索了。”他不敢卖关子,急急道:“就是我们遭到埋伏那天,有人看见滇南王世子带着人在山脚下…”   陆缜眼里的亮光一闪而逝,寒凉的让人心惊:“查,别说是区区世子了,就是把滇南王府抄了,也要把人找出来。”   底下人齐齐应了,外面突然有人报道:“督主,有位女子要求见您。” 第八十五章   陆缜虽然说无比焦心,但好歹还残存了几分理智,知道这时候有人上门绝非寻常:“让她进来。”   来人趁着夜色悄悄被请了进来,从头到脚都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就连头上都戴了挂着黑纱帷帽。她见到陆缜这才把帷帽摘下来,恭敬地福了福身:“陆提督。”   陆缜隐约记着在哪里见过她,想了想才记起她是那位滇南王世子身边的侍妾,他问道:“你有何事?”   秀娘柔柔一笑:“夫人失踪,提督最近不是在焦心找寻吗?我或许可以帮上提督一二。”   陆缜眯了眯眼:“她果然被你们木世子的人带走了?”   他想到木起笙在外的名声,第一感觉不是难堪,而是先松了口气,木起笙性好美色,四宝那样的颜色,他会把人带回去也属正常,不管他…至少四宝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但若是四宝执意不从,木起笙万一恼羞成怒…他的心又不仅提了提,深吸了口气,强压住心思。   秀娘暗自纳罕他查的如此迅速,让她失了大半先机,不过还是定了定神,低声道:“正是,不过督主有所不知,自打上回我们世子见到夫人美貌,心里就一直念念不忘,这回捡到夫人也并非偶然…”   陆缜面色已经有几分狰狞:“这些废话不用再说,你只说她现在在哪?!”   秀娘勉强应了个是:“曾经在山林里建过一所逍遥宅,专门用来放置那些他强夺来的女子,供他受用,不过宅子的位置隐秘,若是没有人带路,就怕提督十天半个月也找不着,到时夫人…”   她笑了笑:“只怕就险了。”   陆缜眼里透着几分阴狠:“就算你不想说,东厂有的是法子能让你开口。”   秀娘被他的目光惊的身子微颤,不过仍是道:“我不过一介弱女子,自然熬不过东厂酷刑,只要提督想知道,我这就可以告诉您,不过只是想要您的一个承诺罢了。”   陆缜漠然道:“告诉我她人在何处。”   秀娘见他分毫不为所动,咬了咬牙,干脆直接把地方说了出来,又急急道:“我们世子色迷心窍,轻易不会放人的,那大宅又在荒野,易守难攻,您必然要带人上门强行要人,我只求您杀尽他身边人,把他一个留给我便成!”   陆缜根本没功夫听她胡言乱语,见她报出住处,本想直接命人把她扣下的,就听她大声道:“督主,我在木府也待了许多年,手头有不少能用的人手,可以和督主里应外合,事半功倍,您若是不信,可以派几个顶尖的好手假扮成我的随从跟在我身边。”   陆缜冷眼看她:“你跟木起笙有仇?”   秀娘柔顺地笑了笑:“没有,只是我忍了这么些年,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   四宝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脱身的法子,可惜木起笙在她门外加派了两队巡逻的人手,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而且她还着意打听过,这宅子真就建在了荒郊野岭,她就算跑出去了也找不着回城的路,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秀娘倒是个可以入手的逃脱法门,偏偏她这两日都不曾过来,她愁的头发都快掉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木起笙这两日没过来,倒是他豢养的几个姬妾抽空过来瞧了四宝几眼,一见之下酸的都要冒泡了,抽空过来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说木起笙对枕边人素来不错,她抱着贞节牌坊不放真是蠢透了云云。   四宝莫名觉着有点可悲,这些女子有不少都是受到木起笙抢夺迫害才从了他,现在受害人变成施害人,巴不得拉着所有清白女子跟她们一起下水,让人实在同情不起来。   木起笙这人虽说仇女,但是对没到手的美人还算是怜香惜玉,衣食住行都给四宝安排妥当了,只是她在木世子府不敢吃不敢喝,饿的眼冒金星,还是这回来送饭的下人,当着她的面试饭试菜,她见无事之后才敢动筷子。   只是没想到她才吃完饭,木起笙就打扮的人模人样的过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身高体壮的婆子。   他平生阅美无数,但从来没有那个女人像四宝这么让人…叹为观止的,陆缜还真是重口味啊!如果被强夺来的女子在床上不哭不闹还能抽空用市井言语恶心他,那他把人强抢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再说四宝身上还有些淤青伤痕正在涂药,这倒不是他怜香惜玉,只是担心在欢好的时候见到无暇玉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实在是有些倒胃口。他喝了两日闷酒终于缓了过来,又琢磨出一个法子,他虽然不知道四宝到底是太监还是真女人,却可以让有经验的嬷嬷过来验身,未免他亲眼见到太监的下半身,以后留下心理阴影,若四宝是女人,那正好可以成了好事。   四宝放下筷子挑眉道:“木世子看来是想试试了?”   木起笙知道跟她做口舌之争只有输的份,看了眼那两个婆子,婆子会意,立刻上来要把四宝拖按到床上,他在原地踌躇片刻,还是起身往外间走了出去。   四宝给吓了一跳,慌忙要挣扎:“你们干什么?!”   其中一个方面阔口的婆子笑了笑:“夫人别怕,咱们只是想给你验一验身子罢了。”   那婆子说完就撩起她衣裳下摆要解她裤子,四宝一下子炸了,用脑袋撞着按住她双手的婆子把她撞开,一脚踹在那要脱她裤子的婆子脸上:“老虔婆,滚开!不然要你好看!”   两个婆子见四宝细皮嫩肉的,也没想过她有多大力气,所以没敢下死劲儿,没留神被她一脚踹了个正着,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四宝在宫里也没少干活,趁机一下子跳起来,揪住其中一个婆子的头发正正反反扇了十好几个耳光,厉声问道:“谁准你们给爷爷我验身的!你们也配!?”   另一个婆子想来帮忙,被她转头一口咬在手上,转眼手掌都冒出血来了,四宝呸呸吐了两声血吐沫。   婆子没想到她下手这么狠,一贯是只有她们仗势欺人的份儿,没想到也有被修理的死去活来的一天,两颊被扇的红肿,眼泪都被扇出来了。   四宝正要趁机跑出去,木起笙已经听到动静,带着人绕了进来,见屋里一片狼藉,沉声叱骂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干什么吃的?!”   婆子捂着脸惊恐地看了四宝一眼,这他妈哪里是小野猫,这根本就是大型食肉动物!   她捂着脸含着泪颤声道:“回世子的话,这位,这位姑娘力气太大,咱们按不住啊。”   女人能有这么大力道吗?木起笙心里难免有些迟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再叫些人手过来,把我匣子里的药拿出来。”   四宝心头一慌,转眼五六个粗使婆子就把她按的死死的,这回她可真是动弹不得了,那个被她扇过巴掌的婆子取出药粉来冲好,强行捏着她的下巴给灌了进去。   她还记恨着方才被四宝打的那几巴掌,灌药的时候格外粗暴,四宝只觉得下巴都快被人掐断了,鼻腔里都灌进了不少下了药的羹汤,又是咳嗽又是拼命甩头,难受的眼泪流下几串。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春药之类的东西,等被灌进去小半之后,才觉着浑身无力,手指软绵绵的不听自己使唤,被扔在床上再也动弹不得。   木起笙不喜用春药,他觉着用了春药之后,那些良家女子不再挣扎反抗,只是一味逢迎又有什么乐趣?那还不如去青楼楚馆里找娼妓粉头呢   婆子冷笑了几声,犹豫片刻,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又看着四宝狠厉的眼神,终究没敢再脱裤子,只上下摸了摸,又摸了摸骨头,转身出去跟木起笙道:“回禀世子,她确是个姑娘无误。”   木起笙大喜过望,又难免暗暗啧啧,这种女人当真是奇葩了,若不是一张貌美无双的脸,那般性子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整了整衣袍转进里间,见四宝一脸愤愤却动弹不得,唇边笑意更深,倒还真有些风流倜傥的模样:“夫人骗得我好苦啊。”   四宝啐他:“女人一样能让你下不了床,不知道有专门给龙阳用的玉势吗?!”   木起笙:“…”   他表情都狰狞起来,强行捏住四宝细腻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你嘴巴倒是硬,等会入了榻,看你还硬不硬的起来。”   他见着这张脸,心情总算舒畅不少,说完有些暧昧地笑了笑:“听说太监虽然没了那处,但调理人的法子也不少,不知道夫人被陆提督调教的如何了?比秦淮画舫里的姑娘们又如何?”   四宝给恶心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勉强想躲却躲不开,木起笙见她挣扎,越发兴奋,伸手按在她肩头:“夫人现在就不要急着动了,剩下些力气来,等会儿芙蓉帐暖春宵一度的时候再动也不迟。”   他在她腮边轻轻嗅了嗅,觉得一股甜香让人无比上瘾,心里的嫌弃之心顿去,扯开衣袍就要好生疼一疼这遍体生香的妙人,只要能尝透这具身子,就是花上一天一夜也不嫌多。   他一边扯着衣袍,一边伸手在她两瓣粉唇上摸了摸,笑的越发淫邪:“还是你打算用口唇服侍本世子?”   四宝浑身上下只有嘴巴还有些力气,一张嘴在他手上重重咬了一口,险些没咬下他一块肉来,同时心里发急地暗暗蓄力,只要他敢近身,她就咬住他喉咙,奋力重伤他,想法子用他胁迫府里的护卫开门放她出去。   木起笙勃然变色,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突然就听见屋外传来奔走的惊呼声,后院亮起了冲天的火光。   木起笙在继续招呼美人和个人安危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了个人安危,恨恨地穿好衣裳,一脚踹开门走了出去,临走之前还扭头吩咐几个侍从:“把人给爷看牢了,若是人没了,我拿你们是问!”   ……   陆缜自不会轻信秀娘,一边命人跟着她,一边带着人马往她报的地方赶,果然就见荒无人烟的郊野里,一座防守严密的宅子静静矗立着。   他的心绪没有因此放松多少,仍是忍不住设想着种种最坏场景,倘若四宝不从他一怒之下杀人了怎么办?假如木起笙被逼得狗急跳墙伤了她怎么办?   陆缜从来没有这种软肋被人拿捏到手里的感觉,手心都沁出汗来,嘴唇不由自主地抿紧了。   他勉强定了定神,正要带着几个顶尖的好手悄悄潜进去先探查一番,或者放火闹点乱子出来,好让木起笙无暇分神旁顾。   他正要动手就见宅院的角门开了一侧,有个管事打扮的人就已经悄悄走了出来,左顾右盼着。   陆缜眯了眯眼,趁他往这边走的时候,猝不及防命人把他拖到一丛灌木里,他慌忙摆手:“督主饶命,督主饶命,我是秀姨娘派来的!”   陆缜这才命人松开他,他急忙道:“我们秀姨娘已经想法子在后院放了把火,现在人都往后院去了,我是来引各位进去的。”   陆缜抬眼瞧了瞧,果然见木府有一处冒起了浓烟,火势应该不小,那个秀娘还真是个敢想敢做的疯子。不过此时是大好的机会,他敲晕了那管事扔到一边,带着人直接从角门冲了进去,木府虽然防守严密,奈何内里先出了乱子,转眼就被东厂的番子门攻破了。   秀娘不光告诉了他木府的地点,甚至还告诉了他四宝如今被藏匿在了何处,他命成安带着人抵挡木府护卫,自己带人去秀娘说的地方找四宝。   他临走之前吩咐了句:“一切以四宝的安危为上,但若是抓住木起笙也不用留情,把他带回东厂好生招呼着!”   木起笙藏人的地方虽然隐秘,但也架不住有秀娘这个对府邸事事通晓的内奸,陆缜一路就寻摸到了后宅的一处,就见门口站着个样貌艳丽的女子,她不知木府已被人攻陷,只当是寻常走水,还有闲工夫阴阳怪气地唾骂:“…明明是个让太监玩过的婊子,真以为自己是清白处子啊?!装什么贞洁烈妇?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给谁看呢?!想抬身价也不是这么个抬法儿,仔细把世子惹急了你什么都捞不着!”   陆缜听完已经是一脸狠绝,二档头见机极快,上前敲碎了那姬妾满嘴的牙,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陆缜冷冷道:“太监玩过?东厂里没有对食的太监多的是,送给底下人让他们分着用。”   二档头知道他说的是气头上的话,冷冷地笑道:“这样的货色,就是东厂的弟兄们也不稀罕。”手下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   陆缜果然没有多言,一抬步匆匆走了进去。   四宝不光被人下了药,手脚还被人捆了个结实,听见木起笙的姬妾又在外找事,正要骂回去,门口突然就没了动静,她正在暗自纳闷,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迈了进来,她还没有所反应,身上的绳索就断裂开来,人被搂进一个干净清冽的怀抱里,隔绝了木府无处不在的甜腻味道。   四宝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地道:“陆缜?”   终于等到一直想见的人了,她想到这几天的担惊受怕,眼泪扑簌扑簌落了下来,脸颊在他前襟蹭了蹭,似乎这样才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陆缜恨不得把她揉碎了融进骨血里,听见这一声唤这几日强压住的焦心终于决了堤,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半晌才缓缓松开:“是我。”   他微微错开身子,见她两边嘴角和贝齿上都沾染了不少血迹,猛地变了脸色,抬手轻轻抚过她嘴角,语调却是截然相反的冷冽肃杀:“他们打你了?是谁干的?”   四宝怔了怔,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随即又呸呸两声:“这不是我的,是府里婆子和那姓木的的。”   陆缜趁她说话的功夫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见她完好无损心里先是一松,听她说完又提了起来,轻轻握住他的手:“你咬他了,然后呢?他有没有伤着你?”   四宝道:“他今天想…的时候,被我咬了一下,不过刚才后院突然起了火,他就跑出去查看火情去了。”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火是你放的?”   陆缜点了点头,她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微微错愕:“他今日才…碰你?”   并不怪他诧异,自打他查出是木起笙做的,就没想过四宝在他手里还能保持完璧,但贞洁这事跟她的安危比根本不值一提,他只求她能平安回到自己身边就感谢上天了。   四宝眨了眨婆娑的泪眼,想到那日跟木起笙说的话,有些心虚地看了陆缜一眼,脸色僵了僵才道:“是…啊。”   陆缜以为木起笙对四宝做了什么令她难堪的事,没想到实情压根是反过来的,于是忙把她搂到怀里:“你人没事就好,旁的都不重要,别再想这些事了,以后都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四宝脸上更加精彩,趴在他肩头支支吾吾:“…对,有你呢。”   ……   木起笙瘫着手脚坐在一辆破败的马车上,他这辈子头回体会到什么叫绝望。如果说陆缜的报复让他慌乱,接下来发生的事儿才让他真正觉得惊恐。   身边的秀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肉干条来,撕下一条喂到他嘴里:“您先吃点干粮垫垫,回头等到了地方我再给您做点好的。”   木起笙惊惧地看了这女人一眼,就在他被东厂番子打伤孤立无援的时候,这女人带着人救了他,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却反手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又砸断了他的左右手,让他生生变成一个废人。   秀娘柔柔地道:“您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木起笙嘶哑着声音问道:“陆缜…是你带来的?你这个疯妇!心如蛇蝎,你…”   秀娘一指压在他唇上,轻轻笑道:“我做的可不光是这些,自打我见着提督夫人容貌起,我就开始筹谋这一刻了,桩桩件件都是我有意安排的,不过发展的这么顺,确实在我意料之外。”   事情发展的太顺,她反而有些束手束脚的,若不是四宝那番话,她也不能下定决心。   他一张嘴把她的手指咬出了血,她也不以为意,慢慢地抽出手指,揽住他的脖子躺在他怀里,声音恍如梦呓:“咱们两个人在一起不好吗?我会一心一意地伺候您服侍您,跳舞给您看,您在旁边为我弹琴作画,这样的神仙日子哪里不好?”   木起笙自己就不能算正常人,但见秀娘如此癫狂,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惧意:“我可是堂堂王府世子,只要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出,滇南王府必然会派人找寻,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的!”他又想到自己以后就算被接回去诊治,手脚估计也要落下残疾,心里更是深恨秀娘。   “我从没想能关您一辈子,我也没那么大能耐,有这一阵子我这辈子便足够了。”秀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从抽屉里抽出一只药瓶,柔柔道:“这是从您那一匣子好药里取出来的,只要有人找来,咱们就一起吃下这毒药,到地府还能做一对儿快活夫妻。”   木起笙眼里满是惊恐绝望,嘴唇颤抖,眼神一如当初被他抢夺过来的女子。   秀娘还想说话,忽然马车重重一绊,两人差点没栽出马车。   她掀开车帘,就见马车外横着车夫的尸首,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锋利又漂亮,如同出鞘宝剑一般的年轻人。   年轻人屈指弹了弹刀锋:“不用等以后,这就成全你们。”   七八天后,滇南王府的人终于找到他们世子的尸首,世子有些腐败的面目上依稀可见惊恐悔恨无助杂糅的表情,他身边依偎着一位女尸,女尸倒是嘴角含笑,很是安详。   同一时间,谢乔川在杀了木起笙和秀娘之后,也踏上了返京之途。 第八十六章   木起笙给她灌的药劲极大,到了下午四宝被接回陆缜宅子还没缓过来,整个人宛如瘫痪一般躺在床上,就连吃饭都要靠人投喂。   陆缜小心喂她喝完一碗羹汤,叮嘱道:“你要是想解手就告诉我,我抱你去,可别为了面子硬忍着。”   四宝脸涨的通红,一口粥卡在嗓子眼里,呛了会儿才恼道:“我没有…我不想解手!”   他亲眼见到了人,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实处,失而复得让人更加珍惜,陆缜特意把好几天的事儿都推了,专门在宅子里陪着她。他拧眉道:“本想活捉木起笙的带回东厂来,没想到快要逮着的时候他被人救走了。”   他当时一心想着先把四宝救出来,所以也没分出心思派人去追。四宝安慰道:“没捉住就没捉住吧,好歹他也是堂堂世子,你要是带回东厂让他受刑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乱子呢。”   “他惦记你不是一天两天了。”陆缜顿了下,又淡淡道:“他那样的人,若是不永绝后患,以后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仍旧要给你找麻烦。”   四宝突然问道:“话说是谁把他救走的?他那样的人会有属下对他忠心耿耿吗?”   陆缜道:“是他身边的侍妾带人救的,似乎叫什么…”四宝脱口道:“秀娘?”   陆缜颔首,四宝表情有点复杂,想到那日看见秀娘疯狂诡谲的眼神,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觉着如果是秀娘带走的话,咱们也不必费心追他了,他落在秀娘手里只怕还不如进东厂呢。”   秀娘那样的绝对称不上正常人了,四宝脑补了木起笙那个变态落在秀娘那个大变态手里的场景,暗自爽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事情的起因,忍不住问道:“三日前山道上的爆炸,究竟是谁弄的?是木起笙吗?”   陆缜瞧了她一眼,缓缓摇头:“谢乔川。”要不是这几日急着寻找四宝,他真恨不得把谢乔川和他底下的一干人挖眼拔舌,挫骨扬灰。   四宝先是错愕,继而脸色白了白:“小谢…谢乔川他为什么要害我?”   以她原来对谢乔川的了解,他为人虽然傲娇了点,但对朋友还是仗义的,更别提对好友痛下杀手了,她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个朋友了。想的再矫情一点,难道他是因爱生恨?得不到也要毁灭?   四宝被自己脑补的台言情节给雷了一下,她原本因为得救而放松些的心情又沉了下来,她在这个世上可以信赖的人本就不多,知道好朋友想杀自己显然是件让人非常难过的事儿。   陆缜见她眉毛嘴角都耷拉下来,猜到她在为那姓谢的难过,醋味飘得满屋子都能闻到,不过想到她才回来,硬是把酸劲儿压了回去,面不改色地道:“若是我猜的没错,他想杀的不是你,是我。”   他淡淡道:“他只怕猜测我会走相对安全的山道,而会让你走更为招摇的官道,所以特地在山道埋下了炸药,只等着我一来就要取我性命。”   四宝脸色更加难看,陆缜终究没忍住,微挑了下嘴角:“你还拿他当朋友?”   她揉着被面缓缓摇头:“他想要杀你,在我心里…”她叹了声:“杀你比杀我更不能原谅。”   陆缜动容地看着她。   他往日觉着自己先喜欢上四宝的,两人之间四宝总是被动接受的那个,他难免觉着四宝对自己的情意无动于衷,只是迫于他的权势才被迫接受他,他为此耿耿于怀许久。虽然他这些日子已经察觉到了四宝的心意转变,但是听她真正说出来感觉是全然不一样的。   他伸手揽住仰面躺在床上的四宝,搂着她的细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把小小的人抱了满怀,低声道:“往日我做的有诸多不妥,你以后想知道什么,只管来问我,我对你一定言无不尽,好吗?”   四宝不明白他怎么开窍了,她也没猜到其中有他干爹的功劳,怔了怔才撇撇嘴道:“你不嫌我不懂礼数不通经史给你丢人?”   陆缜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他说完又笑了笑:“我的四宝最聪明了,区区礼数经史而已,只要你想,怎么可能学不会?”   他其实从来没觉着四宝的这些问题是问题,他也不是生来就精通这些,居移气,养移体,等金尊玉贵身份高贵的日子过久了,耳濡目染,气派礼数自然而然也就出来了。   四宝叹了口气,浑身没骨头似的趴在他怀里:“我没有怪你,只是觉着我对你一无所知,有点心慌。”她歪着脑袋笑问道:“要是我学不会呢?”   陆缜知道她在这世上无亲无故,父母不疼亲戚不爱,手头又没有多少可用的银钱,极度缺乏安全感是难免的,这点跟那些深居内宅的夫人也不一样,至少那些人还有娘家可以倚仗,而她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若真一味地宠惯着她,什么事都不让她了解,连她那份谋生的本事都消磨掉,她可能真的会被逼疯了。   他想通了这节便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我亲自教你,经史子集,琴棋书画,大小礼数还有谋算手段,只要你想学,我都一点一点教给你。”   四宝手脚还是发软,不过把脑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要是你怎么教我就是死活学不会呢?你这一身本事可就没了传人啊。”   陆缜抚着她光滑柔顺的一头青丝:“那我就一直教下去,直到你学会为止,一辈子这样长,你总能学会的。”   四宝眨了眨泛酸的眼眶。   窗外暮色冶艳,火烧云点燃了半边的天,将整个屋子都照的瑰丽起来。   两人温存了会儿就到了用晚膳的点儿,四宝现在手脚酸软的情形倒是好了不少,就是控制不住手脚,还没迈出两步腿肚子就抖个不住。   陆缜蹙眉道:“明日换个太医给你瞧瞧。”   四宝也挺郁闷的,不过说话倒是十分公道:“李太医不是说过吗,这种药没有的解药,只能等人自己慢慢缓过来,你再换个太医也是一样的,再说我现在可比上午好多了,李太医说的挺对的。”   她躺了一下午躺出了一身的汗,伸手就想把前襟的扣子解开两颗,陆缜目光这才落在她那身衣服上,这身必然不是她三日前穿的那身,肯定是世子府的人帮着换的,他瞧着就格外刺眼,伸手道:“我来吧。”   四宝手脚不方便,他帮她解开扣子脱掉外衣,又叫人备下温水帮她沐浴,他状若不经意地问道:“这衣裳不是专门给你备下的吧?瞧着不怎么合身。”   四宝没多想,撇撇嘴道:“是秀娘的衣服,她借给我穿的。”   男人总是贪心不足,他原本只想要她平安就好,现在真切知道她无事,又开始为这些细枝末节堵心,怕她为这事留下什么心里阴影,想把那姓木的千刀万剐。   陆缜摇了摇头,这时候热水已经备下了,他伸手要抱她去沐浴,四宝在床上打了个滚要挣脱:“我自己来吧,洗澡我应该还可以。”   陆缜不理,仍旧打横把人抱起来:“你万一腿使不上力呛着水了怎么办?”   四宝权衡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任由他抱着解开衣裳小心放到浴桶里,期间总难免挨着碰着的,她全程尴尬闭眼,等身上只剩诃子和小兜的时候强烈要求自己动手,她尴尬完了半晌才道:“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要是明天还没好,咱们就再找个太医来瞧瞧吧。”   陆缜轻笑一声,欣赏她沾了花瓣和滚圆水珠的雪白肌肤:“我觉着这样挺好。”   陆缜拿起雪白柔软的巾子认真帮她擦洗起来,开始没有心思旁顾,后来见她连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促,自己也禁不住心曳神摇起来,不过还是捏了捏她的脸调笑:“怎么?忍不住了?”   四宝死鸭子嘴硬,坚决抵赖:“没有的事!肯定是木起笙那臭不要脸的给我灌的药里有催情的东西!”   陆缜恍然一笑,暧昧地含着她耳珠,前襟被打湿了也不在意:“这么说你果然动情了?”   四宝挖了个坑给自己跳,脸色顿时红的发紫,纸老虎一样瞪着他。   陆缜轻笑了声,见她洗的差不多了,打横把她抱起来擦干净,嘴上难免调笑几句:“你那么性急做什么?我人不就在这儿,多吃一口少吃一口也不碍着什么。”   四宝给他气的直翻白眼,一时间恶向胆边生,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发软的手按住他的肩,恶狠狠地狞笑道:“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吃人不吐骨头!”   反正两人也不是第一回做了(她依然是这么认为的),她主动点好像也没啥,于是就着这个姿势扯他衣裳。   这下倒是把陆缜吓了一跳,他当然不是为她那不入流的隐私手段,而是怕这个姿势进去扒在他身上的小祖宗要疼死,他怕她伤着,翻身把她按在了绵软的床榻下,勾着她的下巴笑:“既然我的四宝这般盛情,那我就不客气了。”   四宝就是嘴巴硬,临阵还是难免瑟缩了一下,见着明晃晃的烛火,红着脸勉强抬手取下床幔。   屋外一场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来临,啪嗒啪嗒急切地拍着轩窗,合着罗汉床吱呀摇晃的声音,还有暧昧婉转的吟哦,让屋里屋外的情绪越发高涨,仿佛一身性命都不是自己的了,由着旁人拿捏,时而冲上云霄,时而又落入地面。外面一波一波的雨珠急切地扑向山川河流,最终和山川大地融为一体。   倾盆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等到夜色将去的时候才算是堪堪止了,留下湿润洁净的空气和满屋的销魂香。   四宝这回真正是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人仿佛置身在鸿蒙初开的虚无中,过了许久许久才飘回地面。陆缜嘴角含笑地摸着她的脸:“还满意吗?”   四宝先是勉强睁开眼看着身下的锦被,又扭过头看着他,声音微哑:“我就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是第一次了还会有落…红。”   而且他猝不及防进来的一瞬疼的她眼冒金星,虽然之后的几次好多了,但是…好吧这不是问题的重点,不是说除了第一次以后就不会难受了吗!!!科普贴果然都是骗人的!!!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QAQ   算了科普贴还说男人头几次最多一刻钟完事,但是陆缜…QAQ,信科普贴你就输了。   她说完又迷离着眼往他身下看了眼,陆缜…真没啥毛病吧?   陆缜:“…”   他半晌才缓缓道:“你上回误吃春药那次闹腾的太厉害,所以没成事。”   他说的轻描淡写,四宝也没想到他当初发生了何等窘事,只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就睡过去了。   陆缜不认识她之前忍了那么些年倒还罢了,最可恶的是认识她之后还得生生忍着憋着,终于能纵情一回,难免失了分寸,险把她折腾个半死,他只在她耳边请求了一回又一回“四宝,再允我一次,可好?”她心一软就答应了,没想到一次未完接着又是一次,一夜不知反复了几回。   他轻拍着哄她睡了,自己垂下长睫,眉眼含笑似在回味,不经意目光落在兰草纹路被褥上的红痕上,猛然想起一事,眉毛微微蹙了起来。除了男人心思里那点惊喜之外,更多的还是担忧。   四宝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身子已经被他洗干净了,又换上了全新的中衣,只是难免腰酸背痛,有一处疼的火辣辣,偏偏疼痛之余又有些诡异的清凉舒适,她忍不住呲了呲牙,半晌才撑起身子,惊喜发现手脚居然能动了。   陆缜看着倒是神清气爽,唇畔含笑,眉眼生花,手里端着托盘,对着她叮咛道:“才给你上过药,不要乱动。”   四宝奇道:“上药,上什么…啊!”她脸又红了,太尼玛羞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睡的到底有多死啊,别人上药都没觉察。   陆缜还是一派关切:“这药一日要涂三次才能好的更快。”   四宝:“…你故意的!”   陆缜一挑眉,故作讶然:“故意什么?”   四宝:“…”   她扶着床柱下床准备吃饭,就见陆缜把一沓沾了红的白布小心叠好收起来,她用看奇葩的眼神看着他:“你存放这个做什么?”   陆缜一笑:“你我的纪念。”   四宝扶额:“你真是…”   陆缜盯着她吃早饭,他就在一遍含笑看着她,见她神色有点别扭,他心里升起忧虑,斟酌片刻才问道:“昨晚上…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四宝还以为他又在想那事儿,没好气地道:“不知道,你别问我!”   陆缜缓了缓神色:“你有什么不舒坦的,只管告诉我。”四宝茫然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缜顿了顿,还是问道:“你究竟…是怎么从木起笙手下逃出来的?”木起笙到底对四宝做了什么他才放过她。   (已经准备投胎的木起笙: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她!)   四宝想到她开的车,脸色忽青忽白,半晌才反攻为守憋出一句:“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嫌弃我了?!”   他语调更加温缓,伸手在她脊背上轻轻拍着安抚:“我没有这样想过,只是担心你以后生了恐惧之心。”   他见她一脸莫名其妙,主动解释道:“我原来见过锦衣卫的一份卷宗,一个贵族少女出门上香的时候,被一位爱慕她的少爷强拖去猥亵,虽然未曾真正失去清白,但也毁了名声,幸好她的未婚夫对她仍是一往情深,执意娶她过门,但她从那之后只要有男子近身就会害怕,连自己的丈夫近身她也会颤栗着晕厥过去,后来实在是忍受不了自己,主动和离去佛寺清修了…”   四宝心头一暖:“你怕我和那少女一样?”老实说她还没什么心理阴影,但估计给木起笙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陆缜颔首:“我方才看你表情不对。”   “我不对是因为腰酸背痛…”她一感动就把实话给招了,不过还是尽量含蓄道:“他说‘你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得罪整个滇南王府’,我说‘我不是女人,东西掏出来没准比你还大,我们督主最喜欢在下面了,他试过一次就忘不了,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陆缜:“…”   四宝意犹未尽地猥琐笑了两声:“我要真是个长着大家伙的男人就好了,没准一掏出来他下半辈子都不想再碰女人了。”   大JJ萌妹什么的,想想也挺有爱的。   陆缜:“…”   他连喝了七八口茶才把心里涌上来的情绪给压下去,又深吸了几口气,才止住额头乱跳的青筋,面无表情地往她身下瞧了眼:“你现在就好生庆幸你还在上药呢。”   四宝:“…”他慢慢地啜着茶,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不然我就让你好好地在上面试试。”   四宝:“…”QAQ她眨巴着眼卖萌:“那人家也是为了自保吗!”像她这样可卖萌可开车的大JJ…呸,女孩纸哪里找。   陆缜对她的伎俩了如指掌,眼皮都没抬一下,反而若有所思地用碗盖压着茶叶沫:“我记得你当初也说过要在上头。”他伸手摸了摸她有些发红的耳朵:“既然四宝有这个心愿,那本督只好勉为其难地满足你了。”   四宝:“…”   她终于是消停了,低头小口小口啜着杏仁茶,咳了声道:“我觉得纵欲过度也不好,凡事儿都讲究个适可而止吗,我觉得入冬之前我是不想再…咳咳了。”她说完偷瞄了陆缜一眼。   陆缜:“…现在还没到秋天。”他说完又暧昧笑道:“你现在没兴致也无妨,我会帮你带起兴致来的。”   四宝:“…”   接下来的几天这事掀起的风浪就没有平息过,先是滇南王知道世子被围,立时派人来找自己儿子,没想到却在荒野找到儿子的尸首,他并不知道谢乔川在其中的动作,下意识地以为是陆缜干的,便直接向陆缜来要人。   不过陆缜更不是吃素的,发现木起笙死了之后立刻着人查了起来,又把证据影影绰绰地指向三皇子,滇南王被闹的彻底蒙圈了,但无论是陆缜还是三皇子,哪个都是他开罪不起的,更何况他自己那倒霉儿子又不占理,强抢人家督主的女人,他闹了几场无果之后,也没有和朝廷正面叫板的勇气,只能从剩下的十多个儿子里另指了个当世子,总算是平息了这场纷争。   陆缜一直掌控着全局,得知谢乔川已经借着水师的遮掩悄悄返京的消息,眼睛微眯,他不知道做了什么,竟让一船人都翻了,全部在水里下了饺子,他又切断了谢乔川等人的后路,他自己有事没事暂且不知,心腹手下却损失了大半,可谓是重创了。   四宝听到消息倒是叹了口气:“整天算计来算计去,就是没个消停的。”   陆缜唇角微扬:“会有那一天的。”他说完又偏头看她:“你又心疼他了?”   四宝还是不知道她和谢乔川有婚约的事,因此对陆缜的醋劲倍感莫名:“你有功夫瞎想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京里的事该怎么处理。”   京中最近波澜也不小,那位妖娆妩媚的颜侧妃就用这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从嫔升到了妃,最近又新晋升了贵妃,坐着火箭都不带这样快的。元德帝看来是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再加上年纪大了本就懒政,为了她连规矩都顾不上了,若不是有文臣死谏,没准现在后位都是她的了。   不光如此,元德帝还让三皇子认了她为母妃,不过他为了颜侧妃做了太过违反规矩体面,祖宗律法的事,这一桩实算不得什么,只是四皇子和淑贵妃开始惶惶起来。   陆缜漫不经心地看着京里送来公文:“三皇子若是肯花个七八年耐下心来筹谋,只怕储君之位就能稳稳当当地落在他口袋里,这般操之过急,不光竖敌太过,根基也不稳,就是图个表面光鲜罢了。”   他最近做事再不避讳她,甚至还把她带在身边多加提点,他刚说完就听外面有人喊圣旨到,两人赶忙出去接旨,圣旨上元德帝催促陆缜尽快回京,还格外提了四宝一句,让他慢慢地蹙起眉头。   四宝郁闷道:“看来我的假死计划真是个馊主意。”   她原本说要不趁着被木起笙劫走的机会,干脆假死隐姓埋名换个身份算了,但是陆缜却直接否了:“东厂和木起笙的人倒还罢了,谢乔川既然寻到了郊外那座宅子,并且能跟踪杀了他,这事肯定不是他一人能办到的,那他带来的下属里必然有知道你还活着的,他们那群人没死绝,只要消息走漏一点,除非皇上驾崩,你这辈子都别想重见天日了。”   他垂眸思索,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微微叹了声:“根本不是假死与否的问题,归根究底,还是我上头压着一个皇上啊。”   四宝从他语意里听出丝丝峰棱,他却转了话头,看着她笑道:“再说我也不舍得你没名没分东躲西藏地跟着我,我要让你顺顺当当的进我提督府,成为我陆缜唯一的夫人。”   四宝自己都没想过那么长远,却被他描绘的美好画面震得小心肝扑扑乱跳,就听他下一句画风一边,笑的暧昧缠绵:“…每天搂着你痴缠,日夜不休,再让给我生几个跟你一样聪慧可爱的孩子。”   四宝:“…”   陆缜为了救四宝在南边滞留了许久,如今收到元德帝的圣旨,不得不尽快踏上返京之途,不过到了京里难免束手束脚的,他决定趁着最后两天携手佳人好好地再缱绻一阵,于是从箱子里取出上回买的东西,嘴角含笑地捧到了四宝跟前。 第八十七章   四宝一开始还挺好奇这到底是啥玩意的,等到后来就渐渐忘了,见他又拿出来才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踌躇道:“你这是什么玩意?”怎么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陆缜终于把东西展开到她眼前,微微笑道:“金陵不愧是繁华地,就是这些小玩意也比京城的店里要多。”   四宝囧:“所以哪个城市店里的情趣用品多,是你检验城市是否繁华的唯一标准?”神标准啊!   她揶揄完之后定睛瞧了瞧,就见这一串毛其实是分两个部件的,上头的那件看起来有点像上辈子戴在头上的发箍,不过是铜做的,上面还有两个毛茸茸的耳朵一样的东西,下面则是一个大了好几圈的铜环,但是有锁扣可以从中打开,铜环的中间也挂了一串毛,看起来有点像是——狐狸尾巴?   陆缜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如何?要不要戴上试试?”   四宝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等到大概琢磨出怎么用的了,又抬起眼默默地瞅了陆缜几眼——没看出来啊,督主还是个cosplay爱好者。   他本来想让四宝不穿衣裳在床榻戴上这玩意给他看,不过她红着脸抵死不从,陆缜只好退而求其次,看着她身上只着诃子和亵裤,把这两样模仿小狐仙装扮的耳朵和尾巴给她戴齐整。   四宝年纪本来就不大,一张俏面更是水灵到让人恨不能一口吞下去,因此看起来总是比实际年龄小几岁,戴上铜箍,头顶两个毛茸茸的耳朵随着她走动就不住地轻颤,尾巴也在身后轻甩,身上只着诃子和亵裤,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倒是比坦诚相见更为香艳诱人,看起来真想是才从深山里走出来的,天真又妖媚的小狐仙。   四宝对着铜镜照了照,又伸手摸了摸头顶的耳朵:“看着还不错啊。”没她想象的那么羞耻度爆表…   她拿起身后的尾巴,故意拽着调笑着搔了搔陆缜的鼻尖:“妾本是在山上修炼的千年狐精,无意途经此地,见公子孤身一人,本想挖出公子的心肝来活吃了的,没想到公子这般俊俏,堪称风华绝代,妾顿生倾慕之心,愿自荐枕席,不知公子允否?”   陆缜给她萌的一颗心在腔子里乱跳,恨不得把她连皮带骨一口吞了,仰起头深吸了口气才算找着东南西北,一把捏住四宝还在作怪的手,说话都带了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仙人别说是要我的心肝了,只要能赐朝夕之欢,就是连我的命和魂魄,仙人想要也一并拿去。”   他冷静自持的样子见多了,这般把持不住的样子倒是少见,四宝正要取笑他几句,就被他凌空打横抱起来轻轻抛到床上,手探进诃子里,不规矩地来回抚着,贴着她耳朵似叹似笑:“精细养了这么久,总算是比原来长了不少。”   四宝脸色发红,身子轻颤,伸手去推他的手:“大白天的…你克制一下。”男人果然撩拨不得。   四宝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轻轻在她耳边呵了口气,她身子就软了,他缠绵地低声道:“你的伤好了吧?”   她张了张嘴,他已经欺身挨近了狠狠地折腾起来。她晕晕乎乎的时候无意中瞥见自己身上有浅淡的伤痕,都是在宫里当差的时候无意中受伤的,后来印子长久未消,她缩了缩身子,想要把瑕疵的地方,却被他强逼着展开身子,俯下身一边又一边地亲吻着那些痕迹。   上回念及她是初次,没好放纵太过,这回便没了许多顾忌,一下午叫了好几回水,等折腾完的时候已经是明月高悬了,床铺被褥都皱巴巴脏污一片,脑袋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上的毛都被…成一缕一缕的了。   四宝累的腰都快断了,两眼恍惚地躺在床上半晌,精神萎靡,陆缜忍不住过来拍了拍她的脸,轻声问道:“有这么累吗?”   四宝似是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奶奶个嘴…”   陆缜:“…”   她想了想还是气不过:“禽兽!”   陆缜一脸好笑地把她打横抱起来,柔声哄道:“心肝,咱们先吃完了饭你再骂,到时候骂的更有力气,好不好?”   四宝对他这幅任打任骂的德行没辙,任由他给自己穿好衣裳,见到自己肩背上的一些痕迹的时候却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你都瞧见了?”   她说完瞄了眼赤着上半身的陆缜,线条分明肌肤光洁肌肉紧实,给比的越发不好意思起来:“挺难看的吧?”   陆缜手势轻柔地帮她穿好中衣,笑了笑道:“这有什么,第一次的时候我就看见了,那时候怎么不见你…”他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四宝捂住了嘴。   她第一次都被颠荡的忘了形…她努力克制住脸红,颇为嫉羡地往陆缜身上瞧了眼:“都是当太监的,怎么你就一点疤痕都没有。”   陆缜不以为意:“我一进宫就被当今圣上要到身边当差,后来没多久就升了掌印,一路辅佐皇上即位,并没有做过多少伺候人的活计。”他说完又笑了笑,在四宝脸上轻轻捏了下,暧昧笑道:“再说也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身子矜贵,第一次留下的吻印现在还没好,我就算受了什么伤,最多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四宝:“…”嫉妒使我变型。   他含笑宽慰她:“你这又不是大伤,再养个几年便也消了。”   他修长手指抚过她身上的痕迹:“我喜欢你的一切,包括这些。”他伸手把四宝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跟我说说都是怎么留下的?”   四宝本来有点不好意思,听他这么问就大方起来,指着跟他道:“这处…这处是我有一回送份例送迟了,被一位婕妤给罚的,这里是我有一回踩着梯子拿高处的东西,不留神给摔下来了,还有肩膀上的这一块,是我自己手贱,本来背上长了颗痘,我挠着挠着就挠破了…”   她没说一回陆缜就更揪心一份,这么傻的人,要是没有他护着,她以后可怎么办?   四宝没想到陆缜替自己的智商操碎了心,说完之后才眼巴巴地看着他:“能吃晚饭了不?”   陆缜这才命人送饭上来,四宝吃着吃着又往他身上瞄了眼,见他提筷的时候一截袖管自然滑落,流出白洁有力的手臂,她嫉恨之心又起,酸溜溜地道:“都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你一个男人要这种伤好的这么快的体质简直是浪费,能给我多好。”   陆缜悠哉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笋丝:“给你是难了,不过以后咱们的孩子能传下来也不错。”   四宝突然想到一件事,筷子险些吓掉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你说咱们这两次不会怀上孩子吧?”   陆缜颇为笃定地摇头:“放心,我是掐着日子行事的。”他说完挑眉笑道:“怎么?你不想要孩子?”   四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红了红:“暂时不想。”她还想再当几年陆缜手心里的优乐美好好地浪几年呢_(:з」∠)_,有了孩子虽说不会真影响什么,但肯定不及没孩子的时候自由。   再说她虚岁才十七啊,十七就讨论当妈的事儿太罪恶了!不过这心思不好跟陆缜说,说了指不定要被他活活笑死。   陆缜不过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想过这么早要孩子,一来现在局势飘摇,未曾最终定下来,并不是让她受孕的好时候,二来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好时候,他也不想这么快就要个拖油瓶抢走四宝的注意力。   他于是笑了笑:“由你。”   两人商量了会儿,四宝精神又萎靡下来,本来揉揉眼准备去睡觉的,他怕她吃完就睡对肠胃不好,强行拉着散了小半个时辰的步才放她去睡觉。   四宝原来总觉着跟陆缜有距离感,就算两人同床共枕她也难免拘着手脚,如今既然明白的彼此的心意,两下就再无顾忌了,第二天一早就发现自己趴在陆缜胸口睡的四仰八叉的,一抬头正对上他揶揄的视线。   她嘿嘿傻笑:“早啊。”   今天是在南边的最后一天,四宝来之前就答应了鹤鸣要采买一些南方的特产,不过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她早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一直拖到最后一天才想起来,再不敢耽搁,一大早就拉上陆缜去集市买东西。   洪秀本来没啥兴趣,但一听说要逛街就兴致大起,硬是插进了采购小分队,差点把陆缜都挤到一边。   陆缜本来瞧上了一对儿镂空白玉耳环准备买给四宝,洪秀突然拿起了一对珍珠耳环给四宝比划:“四宝四宝,你戴上这个试试,绝对好看,像什么金啊玉啊的都太俗气,不适合你这个年纪。”   四宝戴上试了试,果然比自己耳朵上的金缕梅耳环要更衬肤色,衬得肌肤莹白如玉,她兴奋赞道:“还是你眼光好!”   陆缜:“…”他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一对玉耳环。   为什么一开始只是想找掩护,到现在又给自己找了个疑似情敌的货啊!!   洪秀不亏魏朝时尚达人的名号,看上的东西往往价格不高而且款式极好,总能从地摊里发现物美价廉的小东西。四宝兴致勃勃地跟在他后面负责掏钱:“这下鹤鸣的店估计要大发一笔了。”   陆缜看鹤鸣还是不大顺眼,慢慢摇着山水折扇淡淡道:“这些小物件也赚不来几个银钱,像那些有货船有人脉,能够横跨南北漕运的大商行,南货北售,那才叫真正的大发一笔。”   四宝鄙视了一下旁边的陆缜,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太没眼光了,就算是大商行的东家也是从小伙计开始做起的,你这种商业头脑,难怪只能当个督主。”   陆缜:“…”   他给噎了个倒回气,没好气地瞧了四宝好几眼,这才说出了自己真实的不满之处:“你对她的生意这般上心做什么?钱赚了也到不了你手里。”   四宝更加鄙视:“谁说到不了?她那铺子有七成都是我投的钱,她负责经营供货,到时候赚了钱我们年底平分。”   陆缜蹙眉:“你缺钱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并不是小气之人,对下属素来都是有赏重赏的,更何况对四宝了。   四宝想了一下才答道:“不缺,但是我想赚点啊。”   陆缜给堵了个无言以对,但四宝想要找点事做总是没错的,他有前车之鉴在先,只是挑了挑眉毛便不再多言了,等路过一处专卖文房四宝的店面的时候,他突然提了句:“给沈华采也买一套文房四宝带回去吧,也算你尽了心意。”   四宝边进店边疑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沈家人。”   陆缜淡笑道:“我只是不喜害过你的沈家人。”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药,狐疑地瞧了他一眼才进店挑选了。   四宝和洪秀扫完货就开开心心地回府了,陆缜这趟出来也够久,京里那边积压了不少事,元德帝最近醉心美人的温柔乡里,对处理政事全然提不起精神来,望眼欲穿地等着陆缜回去,险些没在皇宫里等出个望夫石造型来。   陆缜也有事要筹谋,就不再南边多耽搁,第二日趁早便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有前事在先,他这回就没把返京的事搞得过分复杂,直接请动了南地的水师派了一队战船护送众人回京。四宝来的时候对坐在船上看风景还颇有兴致,回去就彻底丧失了兴趣,干脆每天闷在船里睡觉。   但是陆缜会让她好好睡觉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最近沉迷cosplay无法自拔,脑洞大开地拉着四宝玩角色扮演,还给每场角色扮演做了人设和情节,像什么小姐和侍从,小寡妇和衙役,花魁和英雄,异族公主和本朝太子等等,导致她止不住地在心里感慨,要是陆缜穿越到现代写小说肯定没几年就是大触了。   面对四宝看变态的眼神,陆缜含笑解释道:“燕寝怡情而已,左右是咱们的闺房之乐,只有你知我知,你慌什么?”   四宝给他摆弄的实在烦了,突然转身取出一套衣裙和男子穿的直缀,凶残地狞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今天就玩个新鲜的,来扮嫖客和花魁娘子怎么样?”   陆缜挑眉道:“听起来…还不错?”   四宝把裙子和钗环扔给他:“你扮花魁,我扮嫖客!”   陆缜:“…”   他捡起落在地上的罗裙幽幽道:“你果然很想在上面啊。”   四宝:“…”   最后四宝坚决要求,要么不玩要么让他反串。经过此事情陆缜对角色扮演的热度消退了不少,倒是四宝颇为遗憾,她还挺想看陆缜穿花裙子来着。╮(╯_╰)╭   就这么优哉游哉地一路晃到了京城,四宝一下船先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感受了一下脚踏实地的踏实感,然后就叫了两个东厂的熟人抬好在南边采买的东西去寻鹤鸣新开的店铺。   才到店门口四宝就吃了一惊,这才短短三个月的功夫,鹤鸣的店面就扩了一倍,女伙计也多了好几个,她人也比往日清闲不少,正对着账本拨着算盘珠子算账,见到四宝便笑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四宝把东西打开让她看看:“这是你给的单子上要买的东西,你查验查验,看看合意不合意?”   鹤鸣打起帘子请她到后间喝茶:“你买的必然是品质不错的,我还查验什么?”   四宝疑惑道;“你把后面这间屋也租下来了?你生意有这么好吗?”   原来鹤鸣手头紧,只租的起临街的一间屋子,开了店做生意,关门就睡在店里,既不安全也不舒服,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她竟能把相邻的铺子和后面的住宅也租下来。   鹤鸣摆摆手道:“原来是不错,但也没好到这个地步。”她面上有几分兴奋:“我看街尾住着一位独居的老妇人甚是可怜,她为人也良善,平素对我颇有照拂,有一回她生病了我见她无人照料,就去帮衬了几日,没想到她年轻时竟是苏州头等的绣娘,后来遇人不淑才流落到此的,她见我诚恳,就把一身的本事细细传授给我…”   四宝接口道:“你本来绣活就好,这么一点拨更成大师了?”她连连拍大腿:“好人有好报啊,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做善事。”   鹤鸣笑着摇头:“善事谈不上,不过我前日绣了一幅洛神图,被一家大户用三百两银子买走了,其他的小绣图也零零散散赚了几十两,这才有钱扩充店面。”   她说着转身取了一包银子出来:“这是给你的分红,不过请了伙计扩了店面之后就没剩多少了。”   四宝推开银子:“我暂时不缺银子,你留着继续经营周转吧,过几年再谈分红也不迟。”   鹤鸣跟她素来不大客气,听她说的有理,也就不再推辞了,两人又商量了几句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   四宝到大路才想起来还要去看沈华采,她用膝盖顶了顶装着文房四宝的锦盒,就见大路的西边老远驶过来一辆翠顶华盖,璎珞低垂的马车,由四匹马并驾走着,一见这排场便知道车中人身份不低。   四宝一边吐槽着马车顶上诡异的原谅色,一边侧身避开,没想到车帘被风吹起大半,谢乔川的脸露了出来,他似乎清减了很多,好看的越发凌厉,身上的服色也变成了镶珠订宝的锦衣华服,比往日更加俊美。   她瞧着格外扎眼,觉着他还不若往日顺眼,不觉转过头挪开视线,却奇准无比地被谢乔川看见了,四宝转身想要走人,他却轻轻敲了下车围子,马车停在路中央,他速度很快地跳下马车,几步就追上她。   四宝本来要挣扎,被他在手肘处轻轻点了一下,整条胳膊就麻了,他把她硬拽进马车里,对外吩咐了声‘走吧。’   她烦躁地甩了甩手臂:“你干嘛啊?”   谢乔川低声道:“你知道了?你恨我吗?”   他看起来没有四宝想的那样意气风发,反而更为沉郁,不过她认识谢乔川起就没见他高兴过,升官降职,发财丢钱都是那副鸟样。有时候四宝都不明白他在折腾什么,反正他怎么搞都不高兴,干嘛要费尽心思往上爬呢,当条开开心心的咸鱼不好吗?   四宝心里吐槽几句,抬眼看了看绿云盖顶的马车,翻了翻眼皮:“不恨,我一点都不恨,我特别感激你没把我炸成油条,让我落到木起笙那个鸟人手里!”   谢乔川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皱眉有些急迫:“你听我解释,我并不是冲着你去的,是…”   四宝躲开手不让他碰着,冷冷道:“你想杀督主?”   谢乔川下意识地想点头,她面色更冷,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竟是一句话也不愿跟他多说,直接掀开车帘跳车。   他忙叫停了马车,伸手扶了她一下,四宝这才没摔着,谢乔川语气头次带了些急切:“我知道木起笙心怀不轨,所以我寻摸了几天才找到他的住处,杀了…”   四宝挑眉问道:“然后嫁祸给东厂?”   谢乔川身子微微一滞,薄唇抿紧了,面上有不甘有阴冷,更多的是费解:“你就这般在意他?”   四宝不想跟他谈论这个话题,摇摇头就要走人,他在她身后突然问道:“你这是…跟我再没话说了?”   四宝偏了偏头,淡定道:“有,你的马车颜色像老黄瓜一样,太难看了。”   谢乔川哭笑不得地怔在原地,她这回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四宝本来的兴致被搅了大半,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已经快到沈华采住的小院了,她犹豫片刻才拎着礼物敲门,来了个家仆见是亲戚,就直接带她去了沈华采日常读书起居的西院,笑着欠身道:“堂少爷稍等片刻,我们家少爷正在前厅见客,我这就去回报,请他等会儿过来见您。”   四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窗户大开的书房里,宽大的书桌上摆了一方匣子,匣子里搁着崭新的笔墨纸砚,她瞧了会儿才回想起来,那文房四宝竟是御供的。可是沈华采怎么会有御供的东西? 第八十八章   四宝知道沈华采师从李大儒,他的身份虽然不可能有御供的东西,但是李大儒却是有的,难道是李大儒送给他的?可是这未免也太贵重了些,李大儒又不止他这一个弟子,他也不是最得脸的…   陆缜在船上这一个月就是商谈公事的时候没少把四宝带在身边提点着,四宝本来也不笨,这些日子提点下来政治敏感度也提升了不少,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对头。   她皱眉想了会儿,那边的家仆笑着唤她:“堂少爷,我们家少爷让我请你过去呢。”   四宝也想问问他,抱着手里的礼物就跟着去了正厅,一见正厅里竟然是沈华采和陆缜在说话,她不觉怔了怔。陆缜过来是干嘛?   她当然猜不到陆缜过来是为了和未来小舅提前搞好关系的,因此态度十分温和,收了往日居高临下的气派,谈吐温雅平和,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不得不说人格魅力也是一个人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陆缜若是真心想结交什么人,当真是让人无法抗拒,就是沈华采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未来有可能成为自己姐夫的大太监,也不由得生出许多好感,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他是太监的事。   四宝茫然道:“你怎么过来了?”   陆缜转头,带了几分自然的亲昵,伸手在她鼻尖刮了刮,挑眉笑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我算着这时候你差不多应该看完鹤鸣过来看华采了,没想到左等右等不见你来,我只好先进来了。”   华采?四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不好跟他说她方才路上遇见谢乔川了,只含糊道:“路上遇到些事。”   沈华采倒是满脸艳羡地看着陆缜和四宝:“我以后若是有了妻子,能有姐姐你们二人一半好我就满足了。”   四宝:“…”   她忍不住扭头道:“你到底给华采灌了什么迷魂药?”这洗脑功力堪比传销了啊!   陆缜微微笑道:“只说了些肺腑之言。”四宝没功夫跟他纠结这个,转头问沈华采:“我方才不留神瞧见你书房摆着御用的文房四宝,你是哪里得来的?”   沈华采一怔,又有些懊恼:“真是御用的?我看出这东西来历不寻常,没想到真是御前的。”他顿了下方才道:“我正在跟姐父…陆厂公请教这事呢。”   四宝:“…”洗脑大法好。   他面露惊疑,还有几分紧张:“老师半个月前去皇庄给几位小皇子小公主讲经,他有心点拨我,就带着我一并去了,我在皇庄外遇到一个相貌英武,举手投足颇有威仪的中年人和一位貌美…的年轻妇人,两人见到我之后问了我几句家里的事,我当然不会随意回答,谨慎答了几句,自觉没什么问题,他们也好似也不怎么在意我回答了什么,只是上下打量着我,没过几日就派人送了那套文房四宝过来。”   他说完连连皱眉:“送礼过来的没有道明身份,我自知不算一等一的聪慧灵敏之人,但也知道这礼可不是轻易能接的,结果那天我正好不在家里,我娘就代我收了,我现在正在想怎么退回去呢。”   那位沈夫人还真是坑娃专业户啊,这么一收沈华采退都不大好退。   四宝心里已经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问道:“那妇人是什么样子的?”   沈华采犹豫了一下才道:“婉媚非常,体态丰腴,瞧着不大像…良家妇人。”他觉着这样议论人家有夫之妇的长相不大好,不过此时也顾不得了。   四宝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既然沈华采这样说,那两人是元德帝和颜侧妃无疑了。   陆缜似是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没有四宝那么心事重重,反而好言安抚了沈华采几句,让他不必急着把东西退回去,这才带着四宝起身告辞了。   他才出了沈宅就问道:“你因何来晚了?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四宝斜了他一眼,对他的莫名自信表示不爽:“怎么就是我路上遇到事了?不能是你算错时间了吗?”   陆缜只看着她笑而不语,四宝对陆柯南缜没辙,只好交代道:“路上遇见小谢了。”   陆缜哼了声:“小谢?你叫的倒是亲热,他还缠着你做什么?”   四宝道:“我这不是…习惯了吗…”她连忙转了话头:“你说皇上和颜贵妃为什么要给华采送东西,难道他们觉察出我身份不对了?”   她细细推想起来:“小马虽然死了,但他肯定告诉过颜贵妃什么,颜贵妃又和三皇子联手,你最近屡次和三皇子作对,害他布置的人手都被剪除了不少,她没准把这事告诉了皇上,想以此来打击你?”   她说完目光炯炯地看着陆缜,一幅摇尾巴求夸奖的样子,陆缜见她这模样,莫名地想到她上回扮的小狐仙,突然有些手痒,伸手在她还有点婴儿肥的脸上捏了捏:“猜的很是。”   他沉吟道:“我会命人调查此事的,你暂时先不要急。”他垂眼思忖道:“光猜测也没用,得布置几个后手才是。”   四宝还挺好奇他会布置什么后手的,没想到他办事这么利落,当天夜里就拿来了一样东西,递给她道:“你试试看。”   四宝左右看了半天,觉得这东西的模样简直无法形容,非要描述的话就很像人体组织,摸起来也跟人皮有七八成的相似,拎着起来对着灯光看有点像留着极为丑陋伤疤的人皮,上面还有很多杂乱的黑色毛发,看起来非常的…不可描述。   她一脸懵逼道:“这是什么东西?”她转头狠狠地瞪了陆缜一眼:“你又折腾新玩意了?”妈了个蛋的,这都什么时候还有功夫折腾这个,这都不是精虫上脑了,这简直是被精虫啃了脑仁啊!   陆缜:“…”   他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却又舍不得下重手,只得反瞪回去:“你一天到晚想什么呢?!这是用来黏在你身下,帮你遮掩身份的东西。”   四宝闹了个大红脸,举手投降:“我错了,是我精虫上脑,我一肚子邪念。”   陆缜:“…”   他缓缓道:“四宝这般说,可是在抱怨本督平时对你不够卖力?今晚上就满足你。”   四宝:“…”   她默默地转移了话题,拿着东西仔细打量:“原来太监的下身就长这样啊,长见识了。”   陆缜无奈看她,她就拿起了木盒里的另外一样东西,这样就比方才那个好形容的多了,这样东西质地有点像上辈子的透明丝袜,样式像是亵裤,不过比亵裤短了很多,而且质地比透明丝袜还轻薄柔软,用薄如蝉翼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套在手上就是放在灯下也像是什么都没套一样,除非仔细打量,不然绝对看不出来穿了这个。   四宝道:“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陆缜斟酌了一下词句才解释道:“还记得我原来跟你说过,前朝太后发明了一种亵裤,用以躲避检查,让她的男宠假扮太监入宫吗,这便是了,不过这裤子是专门给男子用的,是怕方才那个黏在下身的假伤疤掉下来,男子有…所以有此种麻烦,你是女子,这亵裤穿不穿都可,只要黏上就很难掉下来。”   四宝鬼鬼祟祟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当初也是这么蒙混进来的?”   陆缜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她捧着东西下意识地感慨道:“那么大个家伙怎么藏啊?原来真是苦了你了。”   陆缜平时没少说骚话,听她说的这般直白却罕见的有些别扭,似乎在赧然,垂下眼只笑着不言语,不过更多的还是得意,没什么话能比这句更让男人身心熨帖了。   他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得意,片刻才向她确认道:“很大么?你觉着满意么?”   四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大啊。”   陆缜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又如寒风过境一般,把满脸的自得吹的七零八落:“你怎么判断大小?你见过旁人的?!”难道她跟那些太监侍卫厮混的时候见过?!   四宝被他的精分给弄的一愣一愣的,暗暗感慨自己为毛喜欢上一个蛇精病,囧道:“那什么…尺寸我还是能感受的,你那啥的时候进来都…大小不匹配啊,我擦我在说什么鬼!”   她说着说着自己脸都红起来了,忙把歪楼的话题硬生生扭回来:“够了!打住!你说这玩意…怎么用啊?”   陆缜笑看她一眼,伸手道:“我来帮你?”   四宝:“…”   反正不管过程如何,最终还是把东西黏上了,她很羞耻地看了眼,觉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陆缜叮嘱道:“暂先不知皇上和颜贵妃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贴这个是以防万一,这几日就委屈你先戴着吧。”   四宝一脸羞耻地把衣袍放下,遮住两条白细的腿:“这就是你的后手?”   陆缜暧昧地抚着她圆润白细的小腿:“只是后手之一罢了。”   四宝铁面无私地把小腿遮掩好:“不在日子里呢。”   陆缜:“…”   其实两人说是开了荤,其实拢共鼓掌过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着,第一次过后没多久就到了不大安全的日子,他不好动作,等到能开荤的日子,西北那边又起了战事,元德帝差不多当了甩手掌柜,他虽然在船上也不能消停,忙的天昏地暗,等忙过了这一阵,她却又到了非安全期,就是两人玩cos的时候也是假鼓掌居多。   四宝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伸手道:“要不还是用手?”   感觉一说完觉着陆缜更口年了,明明买了法拉利,却不得不开回手动挡,心酸呐。   陆缜睨了她一眼,把目光落在她唇上。   四宝:“…”   ……   陆缜回京之后先没急着面圣,反而先称病在宅子里修养了两日,倒是这两日之间出了件大事儿,三皇子趁着陆缜离京的那一阵像皇上提议设立西厂,用以检查百官,平衡东厂势力,筹办了两三个月终于建立成功,直接任命自己身边的秉笔谢乔川为西厂提督,谢乔川不知怎么的竟然推拒起来,只肯在幕后筹谋,还是三皇子亲自劝说之后他才同意出任西厂提督。   这消息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这西厂瞎子都能看出来捧出来是为了和东厂打擂台的,而且早不建成晚不建成,偏偏选陆缜回京的时候建成,这不是打人脸吗?于是京里的吃瓜群众兴奋地捧起了手里的瓜。   四宝听完也十分震惊,陆缜倒是不以为意:“不过两三个月搭成的草台班子罢了,拿什么跟盘踞近两百年的东厂比?”   四宝戳了他一下:“西厂背后可站着三皇子,没准皇上还有参与呢。”   陆缜随意笑了笑:“倘真是这般大的馅饼,谢乔川为什么不欢天喜地地接着?”   他点到即止,剩下的交给四宝自己琢磨,他理了理冠帽起身:“拖了这两日也该去见皇上了。”   元德帝最近懒政懒到连早朝都不想上了,日盼夜盼着陆缜过来,好比等着情郎的少女,但是等情郎真的来到了京城他又要开始矜持装样,尽管心里天天念叨着死鬼怎么还不来,但脸上却不能显得自己非常惦念那个死鬼。   至于西厂…那就是拿出来让那死鬼吃醋有危机感,对他更加一心一意的倒霉男二。   四宝对元德帝的心态做了如上总结,陆缜:“…”   感觉再也不能直视元德帝的脸了。   元德帝眼看着情郎…不对,陆爱卿主动来拜见,心情大悦,连他拿乔装病两天的事连带着也不大计较了,他还没拜见完,他就已经一把把陆缜扶起来,笑道:“数月不见,陆卿风采更胜往昔啊,朕对你是想念得紧啊,身子怎么样?可好些了吗?”   陆缜听到他的声音就想到四宝那套富有魔性的死鬼言论,眼皮子跳了跳才跳出洗脑的诡异感,低声道:“多谢圣上垂询,臣不过是南来北往,一时不能适应,略歇了两天已经好了。”   他说完瞧了元德帝一眼,心头微微讶然,他记得走的时候元德帝还是一脸服了药之后的容光焕发,如今脸色却泛起了蜡黄,眼底两圈浓重的青黛,皮肤松弛,脚步亦有些虚浮,最可怕的是他明明亏损了身子还不自知,或者说知道了身子不成,却仍然沉浸在温柔乡里不愿出来。   他这模样虽然有强身健体的药品和锦衣华服粉饰着,骗骗离得远的文武百官倒还罢了,骗他这样的近臣却是难的。   陆缜料到他身子会被颜娆那个惯于施展狐媚之术的妖妇拖垮,只是没想到会垮的这般快,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功夫便回过神来,看起来很走心其实却没什么真意地劝道:“臣瞧着圣上是劳累太过了,就算为着江山社稷,您也该保重身子才是。”   元德帝果然没放在心上,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更何况还有太医帮着调理,劳爱卿费心了。”   他说完又给自己挽尊,叹了声道:“朕原也不想这么快叫陆卿归来,只是西北战事又起,朕急需人商议。”他顿了下又道:“兵部派的人今日开拔,西北魏军还缺一位监军,不知陆卿…”   要是再过几日陆缜指不定就答应了,不过如今还没到火候,陆缜只笑了笑道:“臣自然愿意为皇上分忧,只是臣几日未归,东厂的卷宗积压了一屋,这…”   元德帝看了他一眼再没多话,也不知是允是不允。   陆缜把南边的事儿一一向他回报了,元德帝坐在上首静静听了,突然问了句:“听说爱卿和滇南王世子在南边的时候起了冲突,还闹出了人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缜和木起笙的事儿闹的不小,他不可能不知道,不过却也只知道了个大概,听说两人是为了争风闹出了乱子,起因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四宝监官。而且听他的贵妃说,这位四宝监官的身份大有文章可做啊。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陆缜:“听说是为了你身边的四宝监官?”   陆缜也没指望能瞒得住他,不过他早就想好了如何应答,从容道:“皇上说的是,不过世子人却不是臣杀的,而是三皇子派去的人动的手,臣有人证和物证。”   元德帝对木起笙的死根本不关心,只是随意敷衍了句便把话题转到他更关心的地方:“可是四宝监官…”   陆缜知道他想问什么,淡然笑了笑:“正是。”   ……   四宝在东厂里十分焦急地等着陆缜回来,见到他便问道:“怎么样?皇上跟你说什么了吗?”   陆缜道:“皇上叫我去商议西北战事,想要派我前去监军。”这桩战事四宝在船上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于是点了点头:“还有呢?”   陆缜先没急着答话,只是沉吟道:“我在京里还有三处私宅,我会选一处合适的把房契地契都改成你的名字,打理的管事和下人你若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遣散了另卖。”   他顿了下又看了眼四宝,怕她觉着不自在:“这只是暂时的,你若是住着觉得不合意,等空闲下来我就陪你去看地方,选一处你中意的按照你的喜好重新建一处。”   四宝没想到他从元德帝那里回来一趟突然要送宅子给自己,茫然了会儿自己才脑补出一个结果来,眉毛险些没飞到房顶上,险些用大铁锤把他捶死,怒声道:“皇上看上你了?!你要跟我分了?!”宅子神马的果然是分手费?!   陆缜:“…”   他没好气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你想什么呢?”   他现在没功夫跟她解释,把人叫出来一串命令吩咐下去,四宝就摇身一变成了仅次于掌印的秉笔,虽然这个秉笔的水分很大,跟司礼监真正的实权人物不能比,不过她还是被砸到脑袋晕晕乎乎的,摸着陆缜的额头担忧:“你真发烧了还是?早上出门的时候被脑袋被马踢了?”   陆缜:“…”   他无奈拉下她的手:“今天皇上又探问你我二人的关系了。”他淡淡道:“反正和木起笙闹了一场的事已经传到京里,皇上本来就对你我的关系有所怀疑,如今干脆顺了他的意,让他好生瞧瞧便是。”   他笑了笑:“你既然升了秉笔,总得有个衬你身份的住所才是。”   他和木起笙闹了一场的事情一传开,他再像原来那样隐藏也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倒不如顺着心意毫无顾忌地宠着她,让旁人看看四宝在他心里有多重要,重要到让人掂量是不是要冒着跟他结为死敌的风险打她的注意。   龙有逆鳞,触之即怒。   四宝本来以为自己陡然被提拔成秉笔东厂上下肯定要有所不满,没想到大家都是一副如常态度,只要是督主的做出的决策,东厂上下都令行禁止,督主的指示肯定都是有道理的,如果哪个人觉着没道理,那肯定是他脑子有问题。   四宝囧,东厂——陆缜邪教粉的摇篮。   这么一想她其实挺能理解元德帝的,现在东厂上下八成都是陆缜的私有物,不归国有,难怪皇上要心慌。   从这天之后陆缜就不再掩饰对她的爱重,反而走哪都把她带在身边,姿态亲昵。他猜的半点没错,元德帝见他若此,反倒开始投鼠忌器,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不好冒着跟他彻底闹掰的风险来动四宝了。   与此同时西厂也终于彻底建成,办差衙门就选在东厂的斜对面,四宝暗暗感慨,这选址的人也够缺德的了。   陆缜自打回宫那天起就开始忙的连轴转,一直没抽出空来陪四宝选宅子,七八日之后才堪堪把事情处理完,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她去看宅院。   两人并肩踏出了东厂的门,四宝认真想了想才下定决心跟他商议道:“陆缜,这座宅院算我借钱买的,到时候赚够了钱再还给你,房契写咱们的名字,好不好?”这么一想有点夫妻共同财产的意思,四宝想着想着不禁露出了一个痴汉的笑容。   陆缜斜睨她一眼:“就凭你和那宫女的两间铺子?”   四宝炸了,啐他道;“两间铺子怎么了?聚沙成塔的道理知道不?!以后我俩还会有十间二十间的!”   陆缜见她炸毛的样子实在有趣,禁不住在她粉唇上亲了亲:“好啊,等你有十间二十间铺子的时候再把钱还给我,如何?”   他本来是想浅尝辄止,眼措却瞧见谢乔川带着人从斜对面走了出来,见到他和四宝狎昵,眼眸骤然阴冷,整个人都透着狠绝。   陆缜唇角勾了勾,趁四宝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揽住她的腰,猝不及防地加深了这个亲吻。   就听身边传来破风声,他带着她轻巧躲开,‘剁’地一声响,两人身边的墙壁上已经扎进一把银亮的匕首。 第八十九章   四宝看着那雪亮的刀锋,头皮都炸了起来,转头怒视着还保持着扔出匕首姿势的谢乔川,他似也有些懊恼,不过仍旧直视着陆缜,又落在他紧紧搂着她的腰的那只手上。   放开!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落到嘴巴只是道:“提督好身手。”   陆缜反应比他更快,从墙上拔出匕首一扬手就冲他扔了过去,直中谢乔川面门,他一弯腰侧身躲开,旋身而上飞身冲了过来,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动起手来。   四宝目瞪口呆,大脑已经快跟不上剧情发展了,陆缜也好,谢乔川也好,两人都不是能凭着一时冲动在宫里动手授人以柄的人呐!   谢乔川这些日子身手大有进益,下手十分阴狠,每次都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袭过去,不过更让四宝吃惊的是陆缜,他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没想到身手也极好,下手同样异常狠辣,招招致命,二十几个回合之后谢乔川的攻势就不若方才凌厉,陆缜瞧准机会一脚把他踢开,不过他肩膀上也挨了一下。   陆缜啧了声,挑唇讥嘲地笑了笑,还有闲心点评一二:“身手平平,三皇子怎么没请人来好生教导教导你?比当初在秦淮河上也没有多少长进。”   谢乔川薄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线,他像是没感到疼一般,抿着嘴角的血,毫不犹豫地又揉身上去。   四宝心头一紧,忍不住探头瞧了眼,紧张道:“你们还不赶紧去拦着?!”   他这一声没想到正好被对面西厂的人听见了,认出是东厂督主身边的男宠,表情一狞,提着匕首就要扑上来,洪秀等人就在她身边,摆出阵势来立刻就要拦着。   陆缜脸色一下子变了,撂下还在跟他周旋的谢乔川,直接转了身要走,没留神手臂被他划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立时淌了出来。   那个西厂的人也是蠢笨的可以,四宝身边多少人在,他也敢直愣愣地冲过来,转眼就被制住了。东西两厂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冲上去总算是把两位一见面就打的不可开交的提督分开了。   四宝见到他手臂受伤,吓得脸都白了,冲过来捧着他的手臂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手怎么了?我去给你请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陆缜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我没事,你可有伤着?”   四宝见那口子一寸来长,不过却不是很深,只是划破了肌肤,不觉松了口气:“我没伤着,咱们回去上药吧。”   她说完上药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谢乔川,虽然两人如今差不多已经决裂了,但毕竟是当过知交好友的人,她见他脸颊轻重,嘴角带血,犹豫了一下才道:“谢提督也回去上药吧,此事皇上怕是已经知晓了。”   谢乔川没有看旁人,只直直地凝视着她,神情有些恍惚。   他以为陆缜不过那四宝当个玩意而已,却没想到他宁可自己受伤也要去护着她,这自然不是对宠妾禁脔的架势。他不是对陆缜和四宝的关系没觉察过,只是本能地不愿意相信陆缜能对她真心以待,因为自己除了是真心喜欢她的,还有什么比得过陆缜呢,用什么能把四宝夺回来?   现在再看,就连真心他也比不过陆缜,他倒宁可四宝在陆缜身边过的很不好,至少他不会像现在一样绝望。   四宝扶着陆缜进东厂的时候,不知怎么竟回头看了谢乔川一眼,正好看见他眼底的哀恸和苍茫,眼底干凉一片,神情却似乎在流泪,她一瞬间又想到了那个跟她插科打诨满地乱跑的好兄弟,心头微动,还是叹了口气,扶着陆缜进去了。   谢乔川恍惚中想着,要是那日在山道上能把四宝炸死就好了,他到时候就跟着一起跳下山崖,左右两人还是在一起,而陆缜什么也得不到。   他恍惚中想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脸色不禁微微发白,半晌才转身折返回了西厂。   想在想这些都没用了,还是先把手头的事做好吧,未来总有旁的可能。   他回屋之后底下人拿来药膏给他上药,给他擦着流血的嘴角,他毫无知觉一般的凝着眼前的一方桌案,半晌才道:“你们最近留心着东厂的动静,特别是四宝…四宝秉笔的,我要找个机会单独见见她。”   知道她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却舍不得放手,终究还是,不甘心呐。   四宝把陆缜拉回东厂,取出药粉给他上药,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嘴上抱怨道:“你平时顶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一遇到小…谢提督就乱了分寸呢?就算不说你受伤的事,你也知道在宫里打架影响有多不好吧?让皇上知道了你又少不得吃一顿挂落!”   陆缜跟自带麻药一般,也不觉得疼,只是偏头看着她:“你心疼了?”   四宝没好气地恩了声,他又问了句更离谱的:“心疼我还是他?”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要她说吃醋中的男人智商简直为负无穷,她更没好气地道:“我心疼我自己!”刚喜欢上一个男人,男人就变成二傻了。   谢乔川满腹悲恸绝望,陆缜更是一肚子憋闷,要是人有预知的能耐,他肯定一早就到四宝家里把她带到自己身边来好好养着,绝对不给人觊觎的机会,更别说弄出什么未婚夫来了,偏偏这郁闷他还不好跟四宝说。   他是个极少抱怨前事的人,此时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沈夙自作聪明,那么早把长女许人作甚?!到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也知道他这郁闷来的毫无缘由,四宝现在身心都是他的,纠结这个又有什么意思?不过虽然明白这个道理,还是恨不能从小就把她打包起来,最好让她不见外人,凭什么两人既是未婚夫妻,又机缘巧合地在宫里相遇了,而且彼此关系还甚为亲密,难道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凭什么这人不是他呢?!   有时候人越聪明越爱钻牛角尖,陆缜蹙眉钻了半天才勉强缓了神色,伸手揉着眉心:“是我的不是,我不该问这个的。”   四宝给他上好药,神情有些踌躇,思忖了半晌才商量道:“他权柄势力远不及你,三皇子对他也未必就那么信任了,倘若有一天…你们真对上的话,你能不能留他一命?”   她说完就见陆缜的脸又黑了,忙补充道:“关到那个荒僻的地方或者流放海外让他一生不许回魏朝都由你,这样还不行的话…那就算了吧,毕竟他曾经也想过要杀你,哪怕你放过他,他不见得对你会留情…哎。”   她说着说着声音也有些低了,自己先叹了声,知道自己异想天开,不过她劝这一句也不是为了如今的谢提督劝的,而是为了曾经的小谢劝的,倘若放在原来,陆缜无缘无故要杀小谢,她说什么都会拦着他的,但现在…罢了,生死由命吧。   四宝想完心情也颇为沉重,陆缜看着抹好药的手臂,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出去看宅子。”   四宝伸手要把他按坐下:“你都伤成这样还要出去?你快消停点吧。”   陆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昔年我保皇上登基的时候,一路从藩地赶往京城,多少艰难险阻都尝试过了。”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肩膀:“当初差点被派来刺杀的人从这里劈成两半,现在不也照样好好的吗?”   所以他并没有很把区区西厂放在眼里,因为那些人,甚至包括三皇子和元德帝在内,都想象不到他在十多年前的一场夺嫡之争经历了什么,是如何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千锤百炼之后终于塑了金身,才有了如今权倾朝野的东厂提督,西厂不过是碟小菜罢了。   四宝有时候总觉着他对元德帝态度过于随意了,但如今听他这几句就知往事何等惊心动魄了,隐隐勾勒出一个尸山血海来,她这才明白他的随意和淡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反正室内无人,她禁不住低声抱怨道:“你帮皇上出生入死也没落下什么好,他现在还疑你疑的那么紧,你当初那么费心帮他做什么?”   陆缜笑了笑:“皇上的才干只是平平,权势也只能算中下,而那些权势过大本领出众的皇子在储君之争里赢面也大,就算你扶持他登基了,他也不见得会多感激你,若是无权无势亦无才干的皇子便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就算诸葛孔明在世也无用,咱们这位皇上却是恰到好处。”   他一副把天下乾坤都握于掌中的架势,四宝眼里都冒出了小星星,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他被看的心情大好,继续悠然道:“现在疑我也不要紧,以后总要还回来的。”   四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顿了下又道:“好了,先不扯这些了,咱们早去早回吧。”   陆缜带她去的一处私宅离皇城比较远,反倒是靠近京郊,几乎是依山傍水建成的宅子,他觉着这些野景也别有一番生机,所以当初建造的时候就没请工匠过多修饰,只按照宅院的格局建造了房屋,乍一看有些杂乱,仔细看着却显得生机勃勃,蝉鸣蛙叫,流水潺潺,重红叠翠,一转头一侧身可能就有一条崎岖的小路乍然出现在人的眼前,虽不及元德帝赐的那座宅院优美典雅,却别有一番奇趣。   住在这种宅子里像是探险一样,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发现。   四宝越瞧越高兴,陆缜笑着带她大略走了一圈:“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   四宝嘿嘿笑了两声,他继续道:“这处宅子修的隐蔽,知道的人不多,就是给你也无妨,没有多大的关碍。”   上辈子奋斗一辈子下来才能在北京四环内买套房,没想到她自己轻轻松松就得了一套,开心之余又颇为不好意思:“我以后会把宅子钱还给你一半的。”   这点银子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陆缜听完却不觉着她生分,反而觉着窝心的欢喜,拉着她的手亲了亲,含笑道:“我等着你。”   两人一回宫陆缜就被皇上叫过去挨训了,不过打架这事皇上也不清楚具体情形,就知道他正跟自己那位男宠秀着恩爱,这位新提拔的谢提督就丢了一把匕首过去,跟参加了恋爱去死去死团似的!   难道陆缜秀恩爱秀的太过分,还单身寂寞的谢提督看不下去了?   元德帝知道二人在南边有旧怨,听说还交锋过几回,猜想两人可能是为了结下的梁子动的手,两人越不合对他越有利,于是叫过去各打了八十大板,训斥几句便罢了。   看完宅子两人又忙活起来,陆缜忙个不住就不说了,她自己因为升了官也格外忙碌,不过四宝倒是对目前的生活状态挺满意的,虽然她也喜欢那种吃了睡睡了吃有人疼有人养的日子,但归根结底人还是要忙活的,不然在家呆着也呆废了,没事就爱胡思乱想——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身份水涨船高之后,收到的孝敬银子也成倍增长,几天下来都够她和鹤鸣再开一间铺面了。   转眼快到中秋佳节,陆缜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忙活宫宴的事儿,四宝见他每天忙碌到深夜同样揪心,于是就帮着准备给各宫的份例,还有中秋宫宴的要准备的各样吃食果子点心,不过最近局势变动,虽然还没有达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但也得时时小心着,所以她出去办差都带了人手。   今天才走到后边御花园,一只马球就迎面飞了过来,四宝上辈子被足球照着脸砸过,当时鼻血都被砸出来了,对这些球就格外害怕,她惊得擦了声,慌忙侧身躲开,不过脸颊还是被砸了一下。   洪秀忙把那球一把捞住,仔细看她的脸:“哎呦我去,你没事吧?你这脸可不能有事啊秉笔,不然我新买的胭脂水粉给谁用啊?”   最近陆缜的布置里再用不到洪秀,本是想想个法子让他不能走漏风声的,不过四宝和他处的好,而且他伸手也不差,就干脆把他要在身边当了个侍卫。   四宝:“…”   她正要挤出个白眼给他,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小奶音:“那是我的球…你们能还给我吗?”   四宝怔了怔,就见几尺开外站着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小男孩,穿着半旧的皇子常服,带了点紧张惊慌地看着洪秀手里的球和他们一行人。   四宝想了会儿才记起来他是谁——他是元德帝的十九皇子,和当初那位不成器的十三皇子一母同胞,生母出身不高也不得宠,皇上又对那位十三皇子厌烦之极,早早地就把他打发到穷乡僻壤,二十年内不准回京,所以连带着对这位同胞的十九皇子也不待见起来,这点从他身上的衣服打扮就能看出来,不过他的服色虽然半旧却不脏乱,应该被人照料的不差。   她对小孩发不出火来,从洪秀手里接过球,半蹲下身子笑道:“殿下是想要这个吗?拿去玩吧,下回玩的时候小心些,砸着奴才不妨事,伤着您的千金之体就不好了。”   十九皇子似乎在消化她这段话,想了会儿微微歪着脑袋看她,觉得眼前之人比自己的母妃还好看,他糯声糯气地拖着小奶音道谢:“谢谢你,你是在哪里当差的?方才不小心把球砸到你身上真是不好意思。”   四宝本来见他眉目有点十三皇子的影子,心里有点郁闷,不过见他如此知礼懂事瞬间被萌到了,强忍着摸他脑袋的欲望,笑着道:“奴才叫四宝,在司礼监当秉笔。”果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啊。   十九皇子伸手牵着她的袖口:“那四宝秉笔,我肚子饿了,想去找我的母妃,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四宝本能地不想多事,但是见到他水银丸似的眼睛又说不出话来,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问道:“您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手吗?您母妃是那个宫的?”   十九皇子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四宝就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声音,略带惊喜:“安儿…四宝秉笔?”   她转头一看,见是前段时间升了嫔位的倚绿,倚绿本来在皇上那里也算得宠,不然也不可能短短半年就升了主位,不过她是模仿着颜娆的行止打扮才得的宠,如今正主一进宫,她的日子便也艰难起来。   十九皇子见到她就扑了过去:“母妃?”   四宝怔了怔道:“你把十九皇子养在膝下了?”   倚绿笑着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倒真有些亲母子的意味,拾掇干净了才命人把他带下去,跟四宝微微叹了声:“殿下命运多舛,生母死了之后辗转在几个主位那里养过,可惜后来都死的死关的关,宫里便传出他会妨人的名声,身份高的主位不愿意要他,位份低的又养不了孩子,后来皇上把他送到我这里了,其实这么大点的孩子知道什么?”   四宝见她身边宫人不多,伺候十九殿下的人更是少的可怜,难怪由得他四下乱跑,她迟疑道:“你最近…如何?瞧着人手不大够。”   倚绿无奈笑了笑:“丽贵妃要办寿宴,就把我宫里的人手借去了。”   丽贵妃就是颜娆,四宝正要劝慰几句,她说完精神又是一振,反倒笑道:“你也用不着劝我,我现在每天吃的用的何等精致?还过着使奴唤婢的舒坦日子,膝下更有十九殿下陪着,比起原来伺候人动辄还要挨打挨骂的日子,这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我觉着挺好。”   不管什么时候,乐观的人总是比悲观的人更讨人喜欢,四宝也跟着笑了笑,两人闲话几句便各自忙活去了。   四宝说完话还得去皇坛库取东西,皇坛库素来偏僻,大白天的也只有两个看门的当差,不过地方却是她走熟了的,摸出钥匙走进去,身后洪秀等人正要跟进来,她就猝不及防地被人在里头拉了一把,踉跄着跌了进去,不过却没跌倒,而是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慌忙就要挣扎往回跑,就听到咔哒一声门落了锁,她听见外面洪秀等人和人扭打起来的声音,抬脚踹开搂着自己的人就要跳窗,而且就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   四宝怔了一下,愤愤推开他:“你有病啊!你到底想搞什么?!”她皱眉看着谢乔川,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有事想跟你说。”   四宝见到他沉郁的神情,不觉哑了火,对着外面喊了声:“你们先住手。”然后才问道:“你有什么事?”   谢乔川却没急着说话,先是环视了一圈,面上竟浮起几分怀念:“我记得有一回咱们被关在皇坛库里,你踩着我的肩膀跳了出去,你我这才脱困的。”   四宝没好气地脱口道:“是你招来的事,最后还不是被督主救的,你…”她看见谢乔川骤然发冷的脸色,直接问道:“你有什么事想说?”   “上回江宁山道的事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不会让人伤着你了。”谢乔川神色变了几变,最后把所有浓重的情绪都掩在了眼底:“陆缜护得住你,我照样护得住你,他能给你的,我成倍给你,你离开他,我能……”   他知道四宝不会答应的,他知道这么说她会更加嫌恶自己,这些他明明都知道,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父母叔伯兄弟姐妹都死了,幸存下来的几个堂叔也都病死在流放之地,唯一的堂姐还死在他匕首下,四宝曾经是唯一关心他对他好的人,如果他连她也失去了,真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西厂吗?那只是帮三皇子捏出来牵制东厂的壳子罢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拼命所求的是什么,是恢复昔日家族的荣光?还是寂寂寒夜里她掌心的一点温度?   四宝脸色果然变了,用一种你吃错药了吧的眼神看着他,一把把他推开:“你要发疯自己发去,别拉着我!” 第九十章   谢乔川薄唇抿的越发紧了, 随即又微微松开, 淡然看着她莹白甜美的面容, 说出了足以让自己后悔终身的话:“只要你答应,你身份的事我不会往外说的,我…我不会害你的。”   四宝脸色霍然变了:“你威胁我?!”她脸色难看之极:“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咱们认识这么久了, 我可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自问对你是尽了朋友本分, 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前些日子两人虽说近乎决裂,但是对于跟谢乔川当朋友的那段日子她却从没有后悔过,毕竟他对她是真心相交,但是现在, 她却真正懊恼起来,甚至开始后悔, 早知如今,当初就不该结识谢乔川的, 哪里会像如今这样受人辖制?!   她每说一个字谢乔川的脸色就更更苍白一分, 一步错步步错, 不知不觉已经把她推到远的看不见的地方去了。他伸手想要拉她的手, 试着道歉:“对不起。”   四宝嫌恶地躲开,他看着自己的手,自嘲地笑了笑,对着她轻声道:“你大可放心, 我就是自己死,也不会把你秘密说出去的,方才那不过是气话。”   四宝见他这幅颓然样子, 也跟着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顿了下,语调恳切;“小谢,你是个挺不错的人,虽然脾气古怪了点,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待的,虽然你跟了三皇子咱们分道扬镳再做不成朋友了,但我还是真心盼你趁着还没彻底乱起来的时候抽身,以后要是真正乱起来,事情就不是你我能控制得住的了。”   谢乔川又静默下来,她摇了摇头,转身想走,就听他在后面道:“我不能拿你当朋友待,昔年你爹娘与我父母定下你我二人的婚约,你是我的未婚妻,若没有几年前那场大案,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他明明拥有一个完美幸福的人生,还会有一个能够白首偕老的未婚妻,短短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不甘心呐。   四宝听完之后脸色也变了,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心里回忆乱闪,最终定格在陆缜手里的那对儿鸳鸯佩还有他说过的话上。   谢乔川看她脸上的神色,淡然笑了笑:“他果然没告诉你。”   四宝震惊片刻就很快镇定下来,当初如果没出那宗谋反大案,沈夙就不会用女儿顶替儿子冒充入宫,女儿也不会惨死异乡,她这个游魂也不会穿到原身身上,所以谢乔川的妻子只会是真正的沈折芳,因此她听了这事只是惊愕,却没法代入自己去想。   她理了理思绪不禁面露疲态,甚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你怎么那么轴呢?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什么都物是人非,我…”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谢乔川伸手搂住,她睁大了眼睛正要推拒,嘴唇就被轻轻亲了一下,不重,像羽毛。   ‘啪’谢乔川脸上毫不意外地挨了一巴掌,四宝气的胸膛起伏,气急败坏地道:“你,你有毛病啊!”   他一力帮扶三皇子是为了攫取足够的权势夺回四宝,为谢家平反,现在知道即使他功成名就,权势滔天,四宝也不可能再跟他,三皇子不过想用他当个随时可以抛开的弃子,他也不知道他活着究竟还能做什么。   谢乔川摸了摸脸颊,竟然笑了笑:“这样也好,哪怕你恨着我呢,只要不忘了我就成,不然我真怕哪天我死了都没人记得我。”   四宝被他话中的决绝惊住,嘴唇微微动了动:“你…”   谢乔川已经打开门转身出去了。   四宝在屋里站了会儿也跟着出去了,洪秀已经带着人外闹了好一会儿都没闯进来,见她出来忙凑过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你没事吧?”他说的太激动,一对儿缠丝步摇丁零咣当甩了四宝一脸。   四宝没好气地抹了把脸道:“我没事。”她其实本能地觉着谢乔川不会害她,所以才没让洪秀等人硬闯进来。   她现在也没心思办差了,一脸若有所思地往东厂走。现在三皇子和四皇子明争暗斗不断,三皇子明显占了上风,他对外素来是以温雅翩翩的形象示人,隐忍多年一朝得势,难免露出骄横轻狂之态来。当初他虽然没有直接跟陆缜提联手的事,但是颜娆却是说过这话的,两人当时已经沆瀣一气了,这提议八成也是他的意思,后来陆缜直接拒了,他心生不满,又命谢乔川去南下,屡次跟陆缜作对,从这点就能看出其气焰高涨。   不过更有趣的是元德帝的反应,他老人家估摸着也是挺纠结,虽然颜娆得宠三皇子势大,但他在储君之位上依然没有松嘴,任由爱妃怎么撒娇弄痴都没用。   所以如今的局面只能用待定两个字来形容,所以谢乔川把牌压到三皇子身上,四宝其实并不看好,他如果还在东厂,虽说未必会有什么大升迁,但至少性命是无碍的。   四宝边走边想,等回到东厂的时候本来想问问陆缜的,没想到却只见到沈宁在,面上带了几分焦虑,她走过去问道:“沈叔,出什么事了?督主呢?”   沈宁叹了口气:“皇上方才批折子的时候突然昏倒了,督主正过去瞧着呢。”   四宝脸色也不大好看,不管元德帝才干如何平庸,他这时候却是不能狗带的,一旦狗带那就真的要大乱了。   她拉着沈宁小声问道:“宁叔,我前几日老远瞧了眼皇上,瞧着不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呢?”   沈宁的对食是御前女官,他自然也知道些详细,略一犹豫便哭笑不得地道:“圣上和丽贵妃这些日子夜夜纵情欢谑,服用了不少强身健体的药物,是药三分毒,何况圣上的身子本就不如年轻时候,如此一来便伤了本里…”   他说的比较委婉,不过作为老司机四宝一下子就听懂了,不就是年纪大了XXOO太多导致x尽人病了吗,她在心里切了声。   ……   那边陆缜站在绣着龙凤纹的床帐外,底下站了两三个凄凄惶惶位份却最高的宫妃,内阁的人也分立两边,等太医一起身,众人都抬了头,却只有陆缜才能开口问道:“如何了?”   太医眉心皱着,嘴上却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皇上自有上苍庇佑,定能逢凶化吉,渡过此劫,还请诸位大人和娘娘不必担心。”   颜娆禁不住皱眉道:“你说的这话跟没说有什么区别?皇上究竟身子如何,你总得拿出个章程来!”   太医不敢多瞧,顿了下才无奈道:“皇上患的是消渴症,心跳脉搏也似不大正常,臣不敢妄下定论。”他想了想又道:“消渴症没有什么对症的药房,只能先把身子养好,勤加锻炼,少碰荤腥甜腻的食物,还有…禁欲。”   他后面两个字说出来颜娆脸色忽青忽白,淑贵妃面带讥讽地看了她一眼,用绢子掖了掖眼泪,不住垂泪道:“太医说的是。”   陆缜不欲听这些女人明讥暗讽的,知道了元德帝的症候,等他醒来之后他又说了几句才欠身告辞。   四宝和沈宁正说话的时候,陆缜就已经回来了,四宝为表关心问了句:“皇上怎么样了?   陆缜睨了她一眼,淡然道:“皇上现在已经清醒过来,瞧着气色要好了些,只是亏空的本里却一时半会难补回来。”他沉吟道:“皇上本身就有消渴症,这般恣意实在是不该啊。”   四宝欲言又止,他挥手让沈宁先下去,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四宝摸着下巴琢磨道:“你说颜贵妃会不会是故意的,她和三皇子联手…”   陆缜颔首道:“倒也不无可能,不过她应当没那么大胆子敢谋害龙体,这事应该是她为了争宠无意为之,哪里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他忽又笑了笑:“不过也算好事了。”   四宝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就听他突然问了句;“你方才见到谁了?”   四宝暗骂一声洪秀个告状精,咳了声竭力轻描淡写地道:“不就是谢提督呗。”   不过这种语调显然也没让陆缜高兴到哪里去,轻轻捏着她嫩滑的脸颊:“不就是谢提督呗?你还想见谁?”   四宝自觉问心无愧,但是想到被谢乔川亲的那一下就有点心虚,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谄媚笑道:“当然是你了,除了你还能有谁?”   除了两人刚认识的那会儿,陆缜已经好久不见她这种狗腿子笑容,欣赏了会儿想到她这么谄媚肯定有原因,心里更不痛快了:“你跟他做了什么?!”   这话问的…总感觉她把督主绿了似的,她给问的囧了下才道:“我们什么都没做,就是他拉着我说了几句话而已。我劝他早点抽身,免得以后被卷进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跟我说了…”   她隐去被亲的那段不提,说着说着表情古怪起来:“他爹和我爹原来是好友,早在我们幼年时期,两家便给我和他订下婚约,所以我是他的…”   陆缜冷哼一声:“未婚妻。”   四宝见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反客为主地质问道:“说起来你见到淮安沈家拿到那对儿鸳鸯佩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事了吧,亏你还瞒了我这么久,这些日子见天地跟我寻事吵架,你说这事是怪你还是怪我?!”   陆缜一脸的理所当然,还来了个举例论证:“假若我有个未婚妻拿着信物寻上门来了,说我们二家订过盟誓,她非要以此为凭嫁给我,恰好你知道此事,而我又不知道有这么个未婚妻在,你会怎么做?”   四宝听的咬牙切齿:“敢娶就阉了你!”   陆缜:“…”   这么代换一想四宝倒是理解了,要是她她估计也不会说,但良心上肯定是要受到拷问的,没准还有纠结一番道德问题,偏偏陆缜完全没有这个心里枷锁,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陆缜:“这么骗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陆缜微微笑道:“其实我也难受得紧,只是不想让你看到为我担忧罢了。”   四宝:“…”这个表情配上这句话真是毫无说服力啊。   陆缜知道她重情义又爱钻牛角尖,伸手把她揽在怀里,又轻轻一提,抱坐在自己腿上:“你也不必想太多,就是长大后订过婚反悔的也不再少数,更何况少年时订的婚约了,就算没有谢家事,你们也未必能成,沈夙那样的性子,若是把着比谢家更好的高枝,难保不会把你另许他人。”   他现在对沈夙感觉查到了极点,抹黑起来简直不遗余力。   四宝挑了挑眉:“更好的高枝?谁啊?”   陆缜一双笑眼看着她:“我啊。”   四宝正想吐槽他的脸皮,但转念一想沈家那对父母没准真能干出把她嫁给太监的事,顿时又无力吐槽了。   他又伸手揉搓着她的脸:“所以不许再想婚约的事了,你跟他没有半分干系,以后你的每件事都只和我有关。”   四宝无语地看着他,扶额道:“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越来越幼稚了,学小孩威胁人的话也能说出来。   两人痴缠了会儿,四宝觉着身。下有点不对,茫然了片刻才红着脸道:“你怎么又,又…”   陆缜声调带了几分喑哑,伸手在她细腰上游移:“你的日子到了吧?”   四宝知道瞒不过他,眼神乱飘了半晌,吃不住才红着老脸点了点头,他目光里都带了缱绻,打横把她抱起来,轻笑着暧昧道:“今天让你在上头,算是偿了你的夙愿了。”   四宝:“…”以后绝对不能轻易得罪陆缜,不然他能记一辈子。   在上头耗力极大,而且也更…深入,四宝被颠荡了会儿就被过分的欢愉刺激的受不了,开始哭天抹泪地求饶。   明明两人这几天都是干活干到半夜,一个神采奕奕,一个就被折腾的萎靡不振,四宝一边飙泪叫停车一边觉得自己真是根废柴。啊,好想哪天能大展雄风,让陆缜在她身下哭喊求饶啊!!   她一边脑补一边告饶,对比之下更觉得人生凄凉,幸好陆缜见她是真累的狠了,折腾了这一回便饶过她,拉开她的手亲了亲她被泪水和汗水打湿的面颊,勾唇笑道:“说一句好话就放你去睡觉。”   四宝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精神理念,深吸一口气道:“你…要小心保养身子…别老做这种事…不然小心跟皇上一样了。”   陆缜:“…”   她见他脸色忽红忽绿的,立刻道:“劝你保养身子这还不是好话?”   陆缜哼笑了声:“没见过比你更爱抖机灵的了。”   他作势又要翻身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四宝立刻举白旗求饶:“我重说我重说。”   她做了个比心的手势,把手递到他眼前:“给你我的小心心啦。”这句够诚意了吧。   陆缜:“…”   他伸手摸了摸四宝的一头青丝,半是宠溺半是无奈笑道:“小傻,人心不长这样。”   四宝:“…这不是重点…不对卧槽你怎么知道人心长啥样,你不要吓我啊大佬!!QAQ”   四宝被他逼得无法了,忍着天雷滚滚说了句:“好哥哥,人家爱死你了,今日暂先绕了人家吧,咱们以后,以后再…”说了一半觉得实在太掉节操了,后半句怎么都说不出口。   幸好陆缜见她是真乏得紧了,也不再闹她,揽着她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没想到天快亮的时候朝中就收到西北局势紧张,两军已经交锋了十好几场的战报,而且这回是鞑靼瓦剌联手来犯,这么大的事儿一出,朝中上下都忙活起来,陆缜自然更不得闲,一大早就要和兵部尚书去京郊打开粮库,以确保粮草能够顺利送到前线。   四宝困的要死,硬撑着想要爬起来忙活,陆缜瞧她眼底下一圈青黛,暗责自己几句,压下她的肩道:“还没到上差的时候呢,你再睡会儿吧。”   四宝摇了摇头,硬撑着眼皮要起来,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才勉强下地,用凉水泼了把脸,总算清醒些了,边打哈欠边道:“我也不睡了,宫里的事儿也不少,总不好让你在外头忙完了还要管宫里的调度。”   陆缜帮她用温水揩了把脸,笑着道:“这倒真有些男主外女主内的意思了。”   四宝伸着懒腰断断续续地道:“你胆子…倒是不小,以为朝廷是你家府邸啊,还…男主外女主内…”   她说完颇是嫉妒地看了陆缜一眼,明明都是一样的忙活,昨晚上也都…咳咳,怎么他就看着比自己精神充沛呢?!   陆缜洗漱穿戴好就要出宫,还是四宝命人给他带了点便携的吃食装上,自己坐回去开始核对十二监送上来的账目,这一对就对到了中午,洪秀在旁边念叨着一日三餐按时吃对美貌是多么的重要,她给絮叨的脑仁疼,正要命人叫饭,就见成安匆匆走进来,面带焦虑地低声道:“四宝,丽贵妃要见你,特特派了人来请你去昭华宫一趟。”   四宝才放下笔,闻言怔了怔,颜娆要见他?   她问道:“贵妃要见我?说是什么事了吗?”   成安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来人是贵妃宫里的总管太监,没说是什么事,我正让人跟他周旋探话呢。”   四宝本能地觉着不好,颜娆那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犹豫片刻才缓缓摇头:“先去问问什么事,若是没打听出来,你就帮我回了,就说我有事…罢了,还是说我身子不适吧。”   成安点了点头,四宝还是不放心,司礼监前厅旁边有座小小的暗间,能看清前厅的情形,她小心走到暗间去看,就见丽贵妃那里的赵总管在正厅坐着,面露不耐:“…你们问这么多做什么?左右让你们秉笔过去就是了!”   最近丽贵妃恩宠盛极,连带着她宫里的人都格外倨傲,看人都不拿正眼看的。   不过东厂却不是能由得他撒野的地方,成安撇嘴笑了笑:“那可不行,我们司礼监拢共就三个秉笔,这些日子忙的连轴转,四宝秉笔前日才病倒了,我们督主都叮嘱他要好好休息呢。”   他也是伶俐人,从容道:“我问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跟你确认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我们四宝秉笔病的出不了屋,若是这事旁人能做,我们自会安排人手办的妥妥帖帖让贵妃娘娘过眼。”   总管太监吊起了眼睛:“娘娘说过不成,这事非得四宝监官才能办!”   成安摊手无奈道:“这可就不巧了,我们秉笔病的下不来床。”   总管太监气的手指直颤:“好好好,我倒要看看这位秉笔是个什么奢遮人物,贵妃娘娘的面子都敢不买!”   他说着起身就想往里闯,被几个番子拦住,成安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这么死活不说我真是越发好奇,什么事旁人都办不了,只有四宝秉笔能办?”   他说完啧啧两声;“合宫上下没有不知道四宝秉笔生的俊俏招人,是个少见的风流人物,你这般跟闭嘴河蚌似的不说由头只要人,也不怕传出去让人误会了贵妃娘娘?最近宫里可查的紧呐!”   总管太监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但却不敢再强行要人了,威胁几句无果后撂下句狠话愤愤甩袖走了。   四宝这才从暗室出来,拧眉道:“丽贵妃到底有什么事非要我过去?”   成安摇摇头,叮嘱道:“总之你不要贸然前去就行,先拖着等督主回来再商议。”   这话跟四宝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沈华采收到的那份御供的文房四宝,心里一警,扭头吩咐道:“安叔你去叫人传话给督主,再叫几个机灵的去最近和丽贵妃闹的最欢的淑贵妃德妃还有宁妃那里挑拨几句,由得她们先去跟丽贵妃闹腾,让她暂时腾不出手来纠缠这边,我等会再化个妆装副病容出来。”   她说完叹了口气:“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成安点头应了,她听说淑贵妃等人气势汹汹地往丽贵妃那边赶过去心里才稍稍舒了口气,只是还是坐立不安的,派去传话给陆缜的人和派去打探的人都没有回音。   正在她纠结的当口,又见成安面沉如水地进来了,他脸色异常难看:“皇上派人来叫你过去。”   第九十一章   四宝不禁微微变色, 丽贵妃再得宠也只是个宫妃, 不算太难打发, 但是皇上可就不一样了,只要他吩咐一句下来,就是陆缜也不好明着拒了, 更何况是她呢?   联想到上回在沈华采那里见到的文房四宝, 四宝差不多能推断出来,肯定是自己的身份出了岔子,元德帝和颜娆甚至还查到了沈家人的头上。   她深吸了口气,有点猥琐地感受着自己身下黏着的假那啥, 心中稍定,低声问道:“能拖多久?”   成安紧紧皱着眉:“倒是还能拖一会, 但去给督主传话的人还没回来,要拖延到督主回来只怕难了。”   四宝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故意被化的苍白憔悴的脸:“罢了, 圣上和丽贵妃只怕就是专门挑这个时候发作的, 哪里会让督主轻易回来搅他们的计划?”咬了咬牙道:“算了等不及了, 大不了在圣上面前装疯卖傻再拖拖。”   成安面沉如水:“我派东厂的几个顶尖的番子再去报一趟。”   四宝深吸了口气, 反正她下半身黏了那玩意,上半身就算最近长了点也是男人通过锻炼能达到的程度,大不了就说自己最近在练胸肌,反正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 她就咬死了曾撞见丽贵妃和三皇子有勾连,导致她意图陷害自己。   成安提着心点了点头,又命人拖延了会儿, 直到来传话的人已经有些恼意了,四宝这才边咳嗽边跟他道了个罪,跟他一并往嘉明殿的方向走过去。   元德帝在嘉明殿等着,颜娆果然就在他旁边正在伺候笔墨,她妖冶娇美更胜几个月前,除了眼角稍稍的纹路,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见四宝过来婉媚一笑,又低头拉起广袖露出一截皓腕磨墨。   元德帝掩嘴咳了声才淡淡道:“沈秉笔好大的排场,丽贵妃三番四次请你不来,非得要朕亲自派人请你才过来,看来果然是陆卿素日宠爱太过了。”   四宝呼哧呼哧喘了几声,忙跪下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咳咳…不敢,奴才方才只是…咳咳,病的昏睡过去,根本不知外面出了什么事,等睁开眼服了药才知道皇上传唤奴才,一刻不敢耽搁就赶过来了。”   丽贵妃掩嘴笑了笑:“什么病病的这般严重?沈秉笔竟然都昏过去人事不知了,你可是陆都督心尖上的人,若真出了什么事,只怕都督要难过,不若现在请个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四宝故意把头一摸,憔悴着一张脸往远了扯:“当初奴才在南边的时候随督主办差,没想到回程的时候却遇到歹人,奴才为了救护督主不慎跌下山崖,结果把脑袋给摔着了,后来断断续续一直没好,承蒙督主不弃,奴才才能继续为皇上和贵妃效力。”   她说完就是一拱手:“娘娘仁厚,能请个医术高明的太医来给奴才瞧瞧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大脑是人体最复杂的仪器,就是前世有各种高端医学设备大脑里还藏了许多未解之谜呢,四宝可不信太医能随随便便诊治出来,遇到脑子出问题,大夫郎中们大部分情况说的都是片话,她巴不得能请个太医来多拖一会。   颜娆果然不再说话了,倒是元德帝若有所思,陆缜原本对四宝不见得有多上心,但是才从南边回来差点没把人捧到天上去,难道就是因为这小奴才救了他?   元德帝发散思维脑补一出琼瑶大戏,四宝跪在下面屏气凝神,颜娆见他久久不说话,轻轻咳了声他才回过神来:“沈秉笔先平身吧。”   他又转向颜娆:“爱妃不是有话质问沈秉笔?”   四宝提着心缓缓站起来,颜娆再不扯那些有的没的,抬手轻轻拍了两下,就见一个相貌俊秀的中年男人被几个内侍半押送半监管地从后殿带了出来,她定睛一看,用尽毕生的定力才强逼着自己没变色,不过身子还是不易觉察地颤了下。   这轻轻一颤没逃过颜娆的眼睛,她丰厚的唇扬的更高;“沈秉笔可认得这是谁?”   四宝当然认识,因为来人正是沈夙。   沈夙向元德帝和颜娆叩拜行礼,面上古井无波:“草民叩见皇上,叩见贵妃娘娘。”   她沉默了会才道:“奴才认得,这是奴才的父亲。”   颜娆既然能把人带出来,想必已经是知道了不少东西,她再否认反而显得太假,倒不如先忍下来,再按照沈夙当初给两人倒换的身份见招拆招,实在不行她就只能一个人想法把罪名抗下,哪怕在嘉明殿撞柱呢,也绝不能牵连到陆缜头上!   颜娆显然也没有想到她承认的这般痛快:“秉笔还认得出就好。”   沈夙其实是三皇子无意中救下的,他当时被陈家的人追杀掉到河里,冲着走了不知多久,早就远离了京城,却机缘巧合地遇上了出京当差的三皇子,他见沈夙相貌和四宝有些相似便把人带回来,此时正逢颜娆意图勾连陆缜未成,怀疑四宝身份的时候,两人一合计决定把沈夙当成一张底牌,先着人看管着,等陆缜进京这个最好的时机拿出来。   前些日子陆缜在南方屡次与三皇子作对,他早已怀恨在心,左右都结了梁子,倒不如拿他个大错,偏他做事素来滴水不露,只好从他身边人下手了。身份不明混进皇宫可是要抄家砍头的大罪,四宝又是他的枕边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此人身份不对,只要能证明她身份有问题,陆缜绝对逃不了一个包庇懈怠的罪名,到时候何愁不能打压东厂势力?   是以他故意让颜娆引着元德帝见了还在京里求学的沈华采,她在其中影影绰绰说些沈华采和四宝监官有些神似之类的话,三皇子为了不给陆缜反击的机会,今日趁着陆缜不在才把事情对元德帝透了口风,只说陆缜身上的男妾身份有异,除此之外,期间半点口风都没透过。   元德帝本来没多想,听完自然大为诧,他虽然也想拿捏陆缜把柄,但对这话却不能全信,就算见过一次沈华采,但毕竟时隔多年,沈夙行事又周全,掉包之事情几乎没什么蛛丝马迹可循,知道此事的人无一活口,三皇子除了沈夙再没有旁的佐证,对于陆缜这样的人,一次没拿到确凿的证据碰一鼻子灰的肯定是自己,因此干脆叫来四宝和沈夙当面对质验身,他对此事是将信将疑。   颜娆怔了片刻,心念一转便笑着向元德帝欠了欠身:“妾听了一个关于这位沈秉笔的故事,不知皇上可有兴致一听?”   元德帝大略听三皇子说过几句:“阿娆说吧,朕也很想听听。”   颜娆又是掩嘴一笑,头上的点翠金钗微晃,灼人视线,她目光先落在沈夙身上:“这位沈先生是个有福之人,十多年前家中夫人诞下一对儿龙凤胎,可惜几年前牵连进一桩大案里,家中的男丁要被充入宫中净身为奴,他不甘心家里就此绝了香火,又怕随意买来的奴才相貌被人认出来,于是便拿了相貌相仿的姐姐来顶替弟弟入宫,啧啧,说来那姐姐也算是命苦,只可惜宫规就是宫规,谁犯了都只有一个下场。”   元德帝虽然早上听三皇子提过几句,此时听完还是忍不住微微皱起眉,觉着过于荒唐离奇了。   沈夙面上还是没甚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琢磨什么,四宝手心微微沁出汗,面上仍是镇定道:“娘娘说的故事真是有趣极了,奴才是有个姐姐不假,而且跟奴才情分甚好,所以奴才一进宫姐姐便忧思过度病逝了,奴才不知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德帝沉吟道:“你那弟弟又是怎么回事?”   四宝忍不住在心里感谢沈夙做事周全了,此时仍有说法:“他是我父亲在外和烟花女子生的孩儿,多年之后才认祖归宗,被记入我娘名下。”   颜娆已经不想再拖,直接问沈夙道:“沈先生说说,此人到底是你女儿还是儿子?”她只等着沈夙一开口说是,就立即着人把四宝拿下,到时候就算是陆缜回宫也无力回天了。   元德帝虽然一直半信半疑,但此时目光也紧紧落在沈夙脸上,等着他的答案。   就在此时,外面太监朗声宣道:“圣上,陆督主有要事求见!”   四宝心里一松,几乎要虚脱,元德帝和颜娆齐齐变了脸色,皇上半晌才道:“就说朕身子不适,不见。”   外面恭敬地应了声,过了会儿又报道:“皇上,陆督主要报的事跟西北军情有关,实在是耽搁不得。”   元德帝哑了火,边疆大事他要是存了一己私心不让陆缜进来,明天言官讽谏的折子估计能把他给淹了,明知他拿这个当借口他还不得不理,只得压着火气道:“宣陆爱卿进来。”   不过片刻陆缜便被人引了进来,他目光在四宝和沈夙之间转了个来回,落在沈夙脸上的时候微微一顿,不过仍旧沉得住气,上前只跟元德帝说着边关战事。   元德帝听的有些心不在焉,陆缜回报完了便道:“臣找秉笔还有些事,若皇上无事,臣就先带她回去了。”   元德帝正要说话,颜娆已经有些沉不住气,先一步道:“督主且慢。”   陆缜看都不看她一眼,淡然道:“皇上,先祖有训,后宫妇人不得干政,您让丽贵妃堂皇在此怕是不好吧?”   元德帝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颜娆面色一沉,须臾便笑颜如花:“督主何必急着护短?不妨听听我是为了什么事儿叫沈秉笔过来?”   转念一想陆缜来了又能如何?人证就在这嘉明殿上头,他来了也护不住,反倒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被定罪,他还得被牵连,想想他那倒霉样她心里就痛快,看他以后还有什么资格摆出高高在上对她百般嫌恶的嘴脸!   她脸上又浮起笑影来,三言两语把事儿重复了一遍,抚着鬓边的金钗转向沈夙:“既然沈秉笔执意不认,还请沈先生道明实情吧。”   沈夙木然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不过淡的让人辩不出是什么情绪。他撩起衣裳下摆跪在元德帝和颜娆面前:“回皇上和娘娘的话,草民的女儿…”   他轻轻叹了口气:“在多年之前就过世了。”   颜娆笑意僵在脸上,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整个嘉明殿里只能听见沈夙的声音,他微微抬高了声音:“如沈秉笔所说,草民的一双儿女情分颇好,草民的儿子进宫后没多久,长女便因为担忧弟弟,郁郁而终,我自觉无颜面对儿子,所以进京之后也不曾找过沈秉笔,还请皇上明鉴。”   别说是颜娆了,四宝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这还是她那个满心算计一肚子筹谋的倒霉老爹吗?!倒是陆缜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夙。   颜娆气的嘴唇发白:“一派胡言!你当初是如何跟三殿下说的?!你分明就说她是你的女儿!”   沈夙面露惨然:“娘娘…草民那时候被陈家派人追杀,磕碰到一块石头上伤了脑袋,心里又对早逝的女儿无比怜惜愧疚,恍惚之中觉着自己女儿还活着,后来被殿下救下的时候听见了,没想到殿下一直逼问我女儿的事,说的稍不合他的意了就严刑逼供,我一时畏惧,便顺着三殿下的话说了。”   四宝也没功夫想别的了,就沈夙这个堪比影帝的演技,她都要打一百昏呐一百昏!   元德帝被搅的脑仁疼,脸色也有些难看,身边的内侍替他说出了心声:“放肆!皇宫岂是由得你信口开河的地方?!”   颜娆到底是个聪明人,初时的惊慌一过很快镇定下来,转向元德帝道:“皇上,殿下虽然认我为母没多久,但他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绝不是会严刑逼供嫁祸他人之人,此人信口开河朝三暮四,恐怕不见着大刑是不肯招认的!”   他虽然半信半疑却仍旧不甘心,正想命人把沈夙拖下去严加逼供,他却忽然跪直了身子朗声道:“草民知道自己贪生怕死,既欺君罔上,又对不起亲子,心中羞惭之极,这一世算是白活了,草民愿意以死明志,向天子谢罪,以证我子清白!“他说完毫不犹豫地用头撞向玉阶,这一下明显是存了死志,宫里的明卫暗卫都没能拦得住,‘砰’地一声,血花四溅!   沈夙已然无神的眼睛望向陆缜方向,他明白他的意思,几不可见地颔首,他才微微转了转眼珠,目光落在四宝身上。   在四宝还没领悟到那束目光意思的时候,他的气息就已经断绝了。   颜娆显然没料到事发突然,半晌才厉声道:“还不快去把人拉住!”   他要是没死还好说,这么一自戕,这屎盆子真是扣在颜娆和三皇子身上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陆缜也不禁在心里感慨,沈夙此人实在是堪称人杰,方才看他言行分明,这才大殿自尽显然是早在被三皇子软禁的时候就在心里筹谋好了,他知道三皇子不能相信,许诺再多的荣华富贵到头来被利用完怕也是被灭口下场,而陆缜就不一样了,陆缜对他女儿一片情意,为了给四宝一个体面妥当的身份,他就算再不喜,也一定会帮扶沈家拉拔沈华采。   沈夙算到他的心思,反正他早死晚死都要死,倒不如送陆缜和四宝一个大大的人情,当着皇上的面自尽反咬三殿下一口,这样一个骗得了三皇子颜娆,能在皇上面前说谎说的面不改色,甚至马上要死都没有露出分毫异样的人,若不是时运不济,别说是搞垮淮安沈家了,就是让他缔造出个世家豪门来只怕都不稀奇。   时也,命也。   四宝不像陆缜一瞬间就猜到了沈夙的谋算,只是觉着莫名震撼,见到沈夙的尸身,竟有种不忍再看的异样难受。他是…突然发现自己对不起长女了?   太医很快叫了上来,几下就诊出沈夙已死,颜娆脸色难看之极,陆缜淡然道:“既然折腾够了,臣能带自己的秉笔回去吗?”   “且再等等!”颜娆下意识地出声,见元德帝看过来,掩饰般的笑了笑:“知道都督在意秉笔,不过今天这事究竟没有说清,沈夙死无对证,未免以后有人再怀疑沈秉笔身份,不如让人验身之后,咱们才能安心。”   陆缜漠然看她:“每隔一年黄化门都会统一勘验,娘娘这是在怀疑十二监上下造假?”   颜娆状极无辜,轻轻笑了笑:“勘验的结果都是记在文档上的,难保不会有人造假,若是按照都督说的,既然那么多遭都验过来,再验一回又有何妨?”   元德帝亦是不甘,看了颜娆一眼,缓缓道:“也好,传朕的旨意,就给沈秉笔验一验身吧。”   陆缜私底下如何阳奉阴违都行,明面上却不能违抗圣旨,闻言指尖微微一收,面上了无波澜:“秉笔怎么说也是臣的人,让太多人瞧了不好,还请皇上请一位女官勘验。”   元德帝缓和了神色:“那是自然,去六局叫人吧。”颜娆受了教训,也不想平白耽误横生枝节,再说谁知道六局有没有陆缜的人?她忙补了句:“妾身边就有几位有经验的女官,不用另外去叫?”   她话音刚落,身后一位姑姑就已经主动上前一步:“奴婢愿为娘娘分忧。”   颜娆只当她是要紧着抢功,也没有再多想,由得她带着四宝进了内间。   四宝已经从沈夙的自戕里回过神来,此时心如擂鼓,她自己豁出去了倒没什么,就怕他们要拿她威胁陆缜。她解衣带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不住地想该怎么收场,不知道陆缜给的那假伤疤能不能瞒过这些老道的姑姑。   那位姑姑道:“秉笔躺在榻上,解开裤子让我瞧一眼下身即可。”   四宝到了临头反倒镇定下来,她记得这人唤秋姑姑,她原来四下跑着送份例的时候各宫上下都混了脸熟,大方解开裤带:“秋姑姑只管查验便是。   秋天姑姑瞧了眼,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四宝脑子里转着陆缜教过她的话‘世上没什么人是拿捏不得的,人总归会有软肋,只要拿捏住了,任何人都由得你揉。搓’。   她垂眸看着这位姑姑,忽然轻声道:“我记得姑姑原来是在祥嫔宫里当差的,前年祥嫔娘娘两岁的小皇子突然没了,姑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秋姑姑手一颤,四宝心里一喜,她不过是随便诈一诈,没想到还真诈对了!   她忍不住感谢原来四处跑的那些腿儿了,让她听到不少真真假假的阴私,于是再接再厉地道:“听说姑姑在外还有父母亲弟,你也不想在宫里被查出大错牵连到他们头上吧?”   秋姑姑身子一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道:“秉笔放心,我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似乎还想说话,不过又摇头微微叹了声,不再言语了。   四宝一脸懵逼,她还有大招没放呢,怎么小怪这么快就投降了?!顺利地她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难道她无形之中散发了王者之气,秋姑姑被震慑到了?!还是她其实没看出来端倪?可她方才明明面色不对啊。   秋姑姑出去之后果然宣布道:“启禀皇上娘娘,秉笔身子没问题,底下也净干净了。”   颜娆脸色这才真的难看起来,她现在自己都开始怀疑三殿下是不是听信了沈夙神智失常时候的疯话,错把四宝当女人了!   四宝系好裤带走出来,心情比她还懵逼,好比打农药别人家的奶妈开始给自家加血了,好比玩狼人杀预言家开始和狼人手拉手了!   元德帝脸色亦是十分难看,就听外面一声通传:“三殿下求见。”他正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忙命人把三殿下叫进来训斥了一番,三皇子就是为此事来的,他可不信沈夙那时候说的是疯话,况且颜娆遇到的那个四宝同屋瞧出的种种异状也是假的?沈夙突然反水必有缘由,但陆缜特地回宫力保,四宝的身份八成也有问题。   他心里定了定,侧眼看着陆缜,语调平静,说出的话极为不客气:“此事尚有疑点,厂公在宫中人脉甚广,保不齐是逼迫过沈夙和母妃身边的这位姑姑,所以儿臣提议,让西厂的人来给沈秉笔验身。”   他堂堂一个皇子,其实也不愿跟区区一个小太监费这般大的功夫,可惜谁让他是陆缜的禁脔呢?只要能给他定罪以此拿捏陆缜,那么费再大的力气都是值得的。 第九十二章   三皇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话音刚落, 外边便有人通报:“西厂谢提督求见!”   谢乔川此番南下, 已经和陆缜结了大梁子,而且两人上回在宫里又大打出手,让他带人来查验再适合不过了。   谢乔川目光在陆缜和四宝之间转了又转, 心里陡然蹿出一团想要焚烧尽一切的火焰来, 不过转瞬便湮灭了,恢复成如死水的沉寂。   别人不说,谢乔川可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四宝一见着他心里更加七上八下了。他会为了对付陆缜道出实情吗?   陆缜看也不看谢乔川一眼, 面露厌烦,现在对颜娆和三皇子二人的纠缠已经极其不耐了:“朝中上下谁不知道谢提督是三殿下的人?难道沈夙和女官的话不可信, 西厂中人的话就可信了吗?结果明明已出,三皇子非要捂耳不信, 就是再验个十回八回三皇子也不会信的。”   四宝亦是道:“沈夙是殿下自己找来的人, 秋姑姑是丽贵妃身边的人, 督主就是本事再大, 难道还能连这两人一并辖制不成?”   三皇子并不理他,笑了笑:“厂公此言差矣,谢提督曾经是在我府上当过差不假,但也不能说是我的人了, 若是按照厂公的说法,他原来也在东厂当过差,岂不是也算东厂的人?”   元德帝也觉着三皇子这般纠缠有些过了, 又看一眼陆缜脸色,反正此时已经把人得罪狠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点头道:“那就让谢提督再验一回吧,不管结果如何,此事都到此为止。”   就在此时谢乔川突然开了口,躬身道:“皇上,臣有一言。”   元德帝知道西厂不过是个挡箭牌,谢乔川这个提督和陆缜这个提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也没有多把这个提督放在眼里,听他此时突然开口才怔了怔道:“谢卿说吧。”   谢乔川垂下眼,低声恭敬道:“臣原来在宫里当差的时候,曾和沈秉笔共事过,那时候并未发现他身份有什么异常,不过…”   他这两个字让四宝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侧眼看着四宝紧张的神色,又看见陆缜难看的脸色,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又道:“不过臣当时并没有仔细看过,这时候还是重新查验为好。”   陆缜脸色越加难看,直言道:“绝对不成,皇上,臣已经为这件无稽之谈耽误了够久的功夫了,若是皇上没有旁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元德帝的脸一下子成了猪肝色:“陆卿这是要抗旨不成?”   陆缜神态虽恭谦,但实际上却分毫不让:“臣只是觉着此事太过荒谬,如今西北战事迫在眉睫,我魏朝儿郎正在阵前拼杀,圣上特意抽出一天来为了件可笑之极的事屡屡与我的秉笔为难,若是让前阵的将士听见,他们会作何感想?!”   元德帝气的脸色发青:“你这是在胁迫朕了?!”   陆缜还要说话,四宝生怕两人真的撕破脸,难道他现在还能起兵谋反不成?她伸手拉了下陆缜的袖子,抢先一步道:“奴才愿意再验一回身,还请皇上允准。”   她本能地觉着谢乔川不会害她,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谢乔川可是早就知道的,他要是真想害她,早就跟三皇子说了不就完了?   陆缜脸色更加难看:“你要脱了衣裳让他验?”   元德帝本来还铁青的脸色立刻变成了囧,他本来以为陆缜百般推脱是四宝的身份真有问题,为毛陆缜在意的是这个!   谢乔川淡淡道:“女子的骨节身形与男子全然不同,下官学过几日观骨之术,就算不宽衣解带也能验身。”他顿了下,略带讥诮地道:“督主为何执意拦着?我和秉笔都是男子,难道还会吃了她不成?”   这话明摆着是刺激人了,陆缜脸色彻底黑了一副要护人到底的架势,神色冷厉:“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谢乔川道:“伤疤谈不上,领教了厂公的手段倒是真。”   元德帝没想到二人当着他的面就撕开了逼,错愕一瞬才摆手道:“朕不管你们二人有何恩怨,今日这身总归是要验的。”   陆缜斩钉截铁地就要开口,四宝生怕他和皇上正面杠上,先一步抬腿往屋里走:“这就验吧。”   陆缜的脸色难看之极,四宝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他倒不是担心谢乔川会说出四宝的身份,而是…验身!那个狗东西要是敢碰她一下,他立刻就把他碎尸万段!   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三皇子和颜娆何曾见到他这幅要吃人的表情?都难免有些胆寒。   他缓了半天的气儿才冷冷道:“谢提督记住你方才说过的观骨之术!”内间当然没有动静,他简直恨不能冲进去把谢乔川给剁了。   谢乔川跟着走了进去,听见陆缜的声音传进来,他冷冷一哂。   四宝还坐在方才那张榻上,就听他声音从头顶传来,语调幽凉:“我现在真的在想要是道出你的身份,等你出了事我给你偿命,想想似乎也不错。”   四宝抿了抿唇,又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丧呢?”   谢乔川笑了笑,不过眼底并无半分笑意:“最想要的求而不得。”   他突然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凉意激的四宝一颤,她下意识地想要抽手,不过没有抽回来。她听见这个话头便有些不自在,转了话题压低声音道;“你要怎么样才能不说出去?”   谢乔川道:“你离开他,跟我。”   四宝毫不犹豫地道:“你做梦。”   谢乔川眨了眨眼,他一向口嫌体直惯了,此时竟显出几分倜傥不羁来:“那就跟我睡一晚。”   四宝表情错杂,情不自禁往他身下瞧了眼:“你有那什么吗?”   谢乔川:“…”   他道:“你不用管,只说答应不答应。”   四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还是回去继续做梦吧。”她说完便要起身:“你要执意说这个咱们便没什么好谈的了。”她还是按照原计划撞柱去吧。   谢乔川竟然点了点头:“好吧。”他仰面看着映射进来的一线日光:“让陆缜好好待你,不然我做…我不会放过他的。”   四宝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记着不能忘了我。”   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折腾这一遭啊?!”   谢乔川微微一笑:“看到陆缜不高兴,我觉着很愉快。”   他说完便打起帘子走了出去,朗声答道:“启禀皇上,臣认认真真地给沈秉笔验过身了,她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当初净身也净干净了。”   他在认认真真四个字上咬了重音,还故意看了陆缜一眼,他身子一晃就要动手,幸亏四宝及时走出来死命拦着,不然两人在嘉明殿就要大打出手了。   即使如此,陆缜身上发出的酸味还是要把整个大殿都淹没了,四宝恍惚中都能看见他脑袋上冒出了火焰特效…   整个嘉明殿寂静一片,元德帝面露难堪,颜娆和三皇子更是铁青一片,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谢乔川,谢乔川面色一片平静,算计人不是错,但是一次两次都没算计成可就是愚蠢之极了!   奇的是陆缜的脸色竟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目光落在谢乔川手上,暗暗盘算着他哪只手碰的四宝就把他哪只给剁了!   三皇子变色厉声道:“这,这怎么可能!沈夙和他的同屋明明就说过沈秉笔的身份有异,谢提督,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谢乔川知道这么做定然会招致三皇子责难,不过他现在也无所谓了,一副你爱怎样怎样的神情,站在原地不言语,整个一道系下属。   元德帝先一步回过神来,抢先给自己挽尊:“老三你可真是能耐了,整日正事不做,专会钻营权术勾心斗角打压忠臣,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皇,可还有社稷大事?!”   他骂完三皇子又开始骂自己的心头肉颜娆;“宗法早有规定,后宫妃嫔不得干政,你一门心思地参合政事究竟是何居心?!”   陆缜神色已经恢复过来,淡淡道:“三殿下耽搁了这么久的差事,前阵不知道又有多少将士牺牲,可不是训斥几句就能没过去的。“元德帝脸色忽青忽白的,但陆缜这样的人,你要是不一次性捏足了证据整治他,自己绝对落不了好,他深吸了口气开始说处罚措施,颜娆罚俸三年,贬为嫔位,禁足半年不得离开自己的昭华宫,且半年之内不得跟三皇子再见,而三皇子同样也是罚俸禁足,身边的侍从排场都没削减了不少,等于裁去不少亲信。   陆缜犹觉得太轻,不过三皇子尚还有用,若是一次被打压的太狠没法收场,也罢,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算总账,如今暂时急不得,等大局定了,怎么整治他不成?至于颜娆…他漠然笑了笑。   他心里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盘算完,伸手拉住四宝,对着元德帝敷衍道:“臣身子不适,这就先回去了。”   元德帝知道他心里正不痛快,也没功夫计较他的失礼,点头道:“陆卿先下去歇着吧。”   三皇子回去之后就被元德帝派去的人禁了足,他气的身子乱颤,面目扭曲失了曾经谦谦君子的风度,顺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茶碗便砸了过去:“混账东西,你当着皇上的面下我面子?!才得意了两天就忘了谁把你抬举上来的?!”   谢乔川不避不闪,任由肩膀被砸的晃了晃,平静道:“不是臣有意下殿下面子,而是沈秉笔的身份真的无异,她是个浑人,若是臣为了殿下构陷她,保不齐她在大殿上宽衣解带,将此事张扬开去,臣恐殿下到时候更为难堪。”   三皇子冷笑道:“这么说来,我还应该多谢你了?!”   谢乔川垂眸,眸光微闪:“臣不敢。”   三皇子越想越是心烦,一挥手道:“下去。”谢乔川应了个是,转身下去了。   陆缜拉着四宝出了嘉明殿,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的时候便紧紧地攥住她手腕,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他碰你哪里了?”   四宝还没从惊吓的余韵中回过神来,腿肚子正有点发软,被他这么一问身子更是止不住地颤了下,他见吓着她了,又缓了神色道:“他对你做什么了?”   四宝面露疲惫,扶额摇头道:“没有,就是进去跟我说了几句便出来了。”   陆缜冷笑连连:“他有这么好心?”   四宝斜了他一眼:“他说看见你不高兴他心里特别高兴。”   陆缜:“…”   四宝忍不住拉着他的袖子问道:“他们怎么就挑今天发作起来?还有那沈夙和秋姑姑,为何突然反了水?还有还有…”   陆缜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今天我正好不在,沈夙是为了送我一份大大的人情,让我好能帮扶沈华采帮扶沈家,而秋姑姑是我安排在昭华宫里的后手。你以为我只给你黏上假伤口便算完事了吗?”   四宝郁结,她还以为秋姑姑真是被自己的王霸之气震慑住了呢。   他说完又悠悠叹了声:“不过沈夙这事三皇子瞒的倒是紧,竟然半点风声也没露出来。”   四宝想到沈夙,亦是叹息,人非草木,不管他是为了家族前程,还是真对长女有那么一丝愧疚,现在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不过她仍是心有余悸:“要不是今天沈夙突然反水,只怕皇上三皇子和颜娆他们就得逞了。”   陆缜摸了摸她的耳朵:“不会的,就算有这个把柄在他们手里,难道他们就没有把柄在我手里吗?颜娆和三皇子勾连结党的证据不少,只要这些一公开,皇上就算再怎么宠爱颜娆,也不得不诛杀她以平息纷争。”   四宝耳朵一动:“你打算用这个来威胁皇上?”   陆缜轻笑了声:“胁迫就太难听了,互相帮着遮掩罢了,不过幸好没到要用这张底牌的份上。”所以他一直都显得颇为从容,直到谢乔川出现他才变了脸色。   他说完又意味深长补了句:“再说她和三殿下,似乎也有些暧昧不清。”   四宝微微张嘴:“你说他们…他们好歹是名义上的母子啊!”   陆缜道:“两人行事隐秘,东厂也没有抓着什么切实的把柄,不过越是如此便越可疑,若不是有这层干系,颜娆凭什么把赌注压在他身上?”   她仔细分析了一下,觉着还真有些不对,元德帝比颜娆大了二十多岁,肯定是走在她前头的,所以她现在越风光,皇上死后她就越凄惨,还不如提前找个年轻的依附,她对自己迷惑男人的本事素来自信得很,看看陆家的叔伯兄弟,再看看代王和元德帝,她也确实有这份能耐,难怪敢在三皇子身上放手一搏。   就算她以后有了孩子,争储是没可能了,有这么个兄长倚靠至少也能争一块富饶的封地。   四宝叹了口气,摆摆手:“不然你就真的和皇上彻底撕破脸皮了。”她又看了他一眼:“你留了这么多后手,三皇子这次被罚也不算太冤。”   他慢悠悠地道:“三皇子刚愎自用这点倒是和皇上一模一样,他手里握着沈夙这张好牌却一直不打,若是他不是今天突然发作,而是先悄悄和皇上通气,趁我今日不在的时候直接将你拿下验身,便是我也无力回天了。”   他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偏头淡笑着吩咐成安:“丽贵妃禁足这些日子好生招呼着,只要暂时留她一命,旁的随你们折腾,记住别让人拿住了把柄。”   四宝想了想后果,也暗道一声侥幸,她现在终于缓过神来,眯着眼睛细细把上午的事过了一遍,犹豫道:“你有没有觉着皇上对你…似乎不像原来客气了?”   原来元德帝遇见陆缜的事儿都会再三思量一番,绝不会想今日这般帮着三皇子和颜娆步步紧逼。   陆缜面色微沉。三皇子聪颖四皇子勇武,都是储君的热门人选,元德帝却一直没有立储,旁人只道元德帝难以抉择,其实只有他知道,元德帝压根没有立储君的意思,他由得两个儿子把朝堂搅的乌烟瘴气也不是为了让两人分出高下来,究其根底,就是为了平衡,两人闹腾的越厉害,就只会盯着彼此掐,彼此掐的越狠,他的皇位就坐的越稳当。   所以皇上防着他也是同样的道理,是怕他妨碍江山社稷吗?不是的,只是为了让他的皇位更牢固罢了,元德帝此人才干只能算得上中庸,独独把皇位看的牢固得很,就是死怕也不能放手。   他垂眸思忖片刻,忽然一笑:“只盼着天佑福泽,让皇上的身子能大安。”   四宝疑惑地偏头看他:“你又卖关子。”   陆缜笑了笑:“到时候再跟你细说。”   四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吧,你驾驭朝堂,我驾驭你就行了。”   陆缜:“…”他本来想好好罚一罚不听话的小东西,但想了想他可不就是被她拿捏住了,不解气地在她粉脸是捏了把。   他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又有些不痛快:“你方才就这么直接跟着谢乔川走进去了?!你对他倒是信得紧呐?”   四宝想到这个朋友,又是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若是真想害我,早就跟三皇子说了,既然没说,可见并没有存歹心,再说他的性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就算要算计你,也不会通过你身边人这样没品的手段。”   陆缜觉着只要谢乔川还在宫里一日,他每天便如泡在醋缸里一样,禁不住道:“那是你没见过他的阴私手段,忘了在南边他是怎么把你当炮仗炸了吗?”   四宝:“…”   他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很早就发现你的身份了?比我还早?”问完觉着自己既别扭又无趣,却忍不住竖起耳朵等她的答案。   四宝在坦白交代和哄一哄眼前的醋缸之间纠结片刻,还是道:“不是,是你先发现的。”   家里有个磨人的小妖精她也很为难的吗!   陆缜斜睨她一眼:“说谎。”   四宝:“…你有完没完!我不伺候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四宝心里的余悸倒是散去不少,只是还有些不安,忍不住靠在他胳膊上:“总是这么提心吊胆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陆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远望着屋脊上的鸱吻:“不远了,再等一阵。”   四宝紧紧搂住他,两人厮磨了一会儿才往司礼监走,到后面一处庭院,就见倚绿带着十九皇子在玩闹,见到陆缜和四宝忙起身见礼:“厂公,秉笔。”   十九皇子抱着球扑到她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道:“母妃,你陪我玩好不好?”   四宝问道:“娘娘怎么这么早把十九皇子带出来了?”   倚绿摸了摸十九皇子发顶:“殿下早早就起床说想出来玩,我觉着他老在屋里闷着也不好,干脆趁着早上没人把他带出来走走。”   陆缜看在四宝的面子上随意提点了句:“熙嫔最近还是小心些为好。”   倚绿一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四宝跟他感叹道:“十九皇子还真是聪颖可爱,跟他那兄长一点都不像。”想想猥琐不着调的十三皇子,再看看小可爱十九皇子,谁能相信两人是一个妈生的呢?   陆缜再回头看了眼十九皇子,唇边泛起个琢磨不透的笑:“你喜欢这孩子?”   四宝被他问的莫名其妙,想了想才道:“十九皇子蛮可爱的,教养也不错,谁会不喜欢?”   陆缜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咱们以后也生一个这样的陪你玩?”   四宝:“…你可真能想诶。”   两人终于回到了司礼监,这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四宝忽问道:“成安派去好几拨人都被拦下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陆缜道:“兵部那边新上任的侍郎是个干才,我们提早大半天就装好了粮草,所以能早些回来。”   四宝一口气终于长长地呼了出来,虚脱一般歪倒在椅子上,半晌才觉着肚子乱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拍了拍他的小腹:“饿不饿?我下两碗酸汤面先点补点补。”   陆缜倒是没觉着饿,只是一静下来就止不住地开始想谢乔川方才的得意嘴脸,淡淡道:“气都气饱了,哪里顾得上饥饱?”   四宝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起身去了专门给他配的厨房,没过多一时就端了两碗热乎乎的汤面上来,面是用浓鸡汤下的,上面只洒了小葱和香菜,再淋上几滴香油,不用太多佐料,一股子鲜香就扑面而来。   更何况还是四宝亲手做的,陆缜闻着也觉着动了些食兴,看了眼问道:“不是酸汤面吗?醋呢?”   四宝抬眼看了看他,一本正经地道:“醋缸在我眼前坐着呢。” 第九十三章   陆缜乜了她一眼, 丝毫不以自己的醋劲为耻:“他当真没碰你?”   四宝想到谢乔川说的话, 看着挑起的面条怔了会, 随即摇头道:“没有,你别扯这个了。”   陆缜冷哼了声:“这次暂先饶过他。”   四宝吹了吹热气吃完一根面条,连连感叹道:“想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 觉着你是顶聪明威严的人, 现在活生生把自己酿成了一缸醋,你就不觉着羞愧吗?”自打两人好了之后,陆缜的谪仙人设就往崩坏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陆缜倒是十分淡定,优雅地吃了筷子面, 看她一眼:“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四宝囧,他说完忽然笑问了句:“你知道我第一次在雪地里见你心里在想什么吗?”   四宝回忆那天场景还觉着历历在目, 也禁不住笑了,竖起耳朵问道:“想什么?”   陆缜悠然道:“这么傻的人在宫里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四宝:“…”   他见四宝咬紧了腮帮子要怼回来, 伸手在她脸颊上戳了戳:“开玩笑你就信了。”他放下筷子笑看着她:“我在想不知道是哪一监养出这样水灵的小太监, 要到我身边伺候该有多赏心悦目。”   四宝撇撇嘴:“亏你那时候还拿乔装样, 原来早就惦记上了。”陆缜笑而不语, 她继续把话题拐回去,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小…谢提督这回都算是帮了我大忙,得找个时候谢谢他才行。”   陆缜原本和缓的脸色又不大好看起来:“你忘了他在南边都做了什么吗?就算这回帮了你, 也不过是勉强抵了上回在山道埋伏火药的那一遭罢了。”   四宝不跟他争这个,最后做了句总结陈词:“总之今天过的实在是太刺激了,最后能平安过关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缜便不再多言了, 他本来没觉着饿的,吃了两口却动了些食兴,没想到四宝却没做多少,只下了小小两碗,三两口就吃完了。   四宝见他吃完就道:“再过一个多时辰就是用晚膳的时候了,现在先稍微垫补垫补,吃太多就怕晚膳时吃不下,等到了夜里就又饿了。”   她说完端了碗筷送下去,她今日乏的紧了,等到傍晚匆匆吃完晚饭就滚到床上,陆缜本想拉她起来走一圈再睡,伸手要拉她,反倒被她一把拽到在床上,在他怀里乱拱撒娇:“你就让我睡吗,我今天快累死了,少走一圈又能怎地?”   陆缜拿她却是没办法的,看着怀里她滚出来的一头飞毛,无奈地摇了摇头,换好寝衣洗漱完毕就搂着她脸对着脸进入了梦乡。   两人早上起来都不想在宫里多待,四宝尤其觉着压抑的要命,陆缜干脆向元德帝递了称病的折子,自己带着她出宫去东厂训练的地方巡检,元德帝正担心上回算计他未成,他心气不顺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他的病假。   四宝跟在陆缜身后看沈宁操练东厂的番子们,跟她想象中整齐划一训练将士的场面不同,所有人都在操场上分为两人一组相互交手,乍一看没什么宏大的场面,有的人出招的动作甚至称得上难看,但仔细去看就能发现每个人的招式都十分高效,几乎用最少的力气发出最致命的杀招,除了对打还有学骑马射箭丢暗器的,整个大操场热闹非凡。   四宝原来对这些事不是很感兴趣,此时瞧得眼睛眨也不眨,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觉着没什么毛病了才拿出来征询陆缜的意见:“我能不能跟东厂的人一道学习这些击技?”   陆缜才和沈宁商议完事情,突然听见她有了这样的想法,侧头看着她:“你怎么突然想学这些了?”   四宝道:“最近朝里朝外局势动荡,我学一点就是多了一份自保的本事,就算用不上,学了也没坏处吧。”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老是给陆缜添麻烦,虽然她还没进化到能给他出谋划策的地步,好歹多学一点东西以后就能少添一点麻烦。   陆缜本想说一句有我能护得住你,但是不知想到什么,又按捺住了,只是抬手指了指底下的操场,笑了笑道:“别看这帮番子做的举重若轻,他们最少的也练了有四五年了,才能做到如此熟练,只是你能吃得了这份苦?”   四宝咬了咬牙:“拼了!现在十来岁不学,以后年纪再大些筋骨定了更学不会。”   这话倒是不假,一般习武都是从小开始练习的,四宝这般年纪已经算大了,只怕学不到什么高深的功夫,不过学些粗浅的本领自保倒是没问题。   陆缜垂眸若有所思:“好吧,既然你有这份心,我就亲自教导你。”   四宝连连摆手:“还是别了。”就怕两人练着练着就被他拐带去鼓掌了,她斜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道:“我怕你到时候忍不住啊。”   陆缜:“…”   他伸手揉搓她的脸,哼笑道:“我忍不住?既然你这样说,我倒不如坐实了这个名头,要是忍住了反倒显得我没能耐整治你了。”   四宝口水都快被他揉搓出来了,忙推他的手,含含糊糊地道:“我忍不住,我忍不住行了吧!我怕我一时冲动把你给吃了!”   陆缜:“…”   他正想戏谑她几句,沈宁就走进来回报事情,四宝趁机从陆缜的魔爪下把自己的脸解救出来,边问道:“宁叔,我想学你们东厂的击技成不成?你能教教我不?”   这又不是难事,沈宁正要答应,冷不丁瞄见陆缜高深莫测的表情,心里打了个突,果断甩锅道:“秉笔,你身边当侍从的洪秀当初就是东厂的一把好手,你何必舍近求远来找我呢?”   四宝:“…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两人从东厂训练的地方出来没有回宫,直接回了陆缜是私宅,四宝回去之后就拜托洪秀教她这些东西,洪秀连声哎呦:“我当初是家里穷没法子才净身进了东厂,当初练功夫时候留下的伤疤到现在还没好呢,你说你这一身细皮白肉要是磕了碰了我不得心疼死。”   他叽叽咕咕地抱怨道:“你说你就不能学点好的吗?我那一手化妆描眉的本事可还没传人呢,你非得跟我学这个干什么!”   四宝没好气地道:“…你少废话,教不教一句话。“洪秀拿腔拿调地答应了,不过要求四宝每天得把脸蛋贡献半个时辰出来以供他研究新式妆容,四宝咬了咬牙同意了,然后就开始了地狱模式的训练,教学场所就在陆缜私宅的后院。   她原来初中高中参加个军训都叫苦不迭,跟洪秀开始训练之后才发现原来的军训简直是神仙日子,至少站队的时候想上厕所教官还是同意的!而洪秀宛如一尊铁面神,任你怎么说都不答应,四宝给被折腾的差点羞耻。   洪秀一脸的理所当然:“假若你埋伏了三天要去刺杀一个对象,你要杀的目标会允许你上厕所吗?稍不留神可是要命的事,去茅厕重要还是小命重要,你自己掂量着吧。”   四宝还能说什么,只好咬咬牙忍了。   洪秀让她先从最基本的练起来,上午扎马步下午骑马,四宝早上扎马步扎的腿软,下午练习上马的时候腿一软就摔了下去,洪秀见她小腿磕青了一块,心疼的要命:“怎么样?要紧不要紧?不会留下疤吧?!”   作为一个颜控的完美主义者,四宝这脸这肉皮要是哪处留了疤,他估计得心疼死。   四宝摇了摇头,他话风一转,一脸被秋风吹过的泠然:“既然不会,那就再把这个动作练十遍。”   四宝:“…”   她傍晚回去吃饭的时候,一边含着泪一边扶着墙壁,学螃蟹迈八字走路,陆缜正在等她,见到她的惨相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知道辛苦了吧?”   四宝含泪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帽椅里就再起不来了。   这情形陆缜早有所料,因此一早就准备好了药油,两人吃完饭他就扶着她进了里间:“脱下裤子我瞧瞧。”   要是平时四宝还得多问几句,现在根本累的懒得说话,听他吩咐下意识地就脱了外裤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腿来。   陆缜见她小腿上青青紫紫,轻轻碰一下她就哎呦叫唤一声,这种时候他自己开始习骑射的时候也经历过,见她这样仍是心疼:“现在知道厉害了,这还算是轻的,真操练起来断胳膊断腿都不算稀罕事,明天还学不学?”   四宝咬牙道:“学!”   陆缜:“…”   他把药油倒在手上,一股中药味便逸散开来,他往她腿上小心涂着,挑眉问道:“这是骑马的时候摔伤的吧?洪秀怎么也不说提醒你几句?”   四宝感叹道:“他提醒过了,就是我上马的时候没注意。”   陆缜蹙眉道:“他不会伸手接住你?让你非选洪秀,若是我教你,你也不至于跌的这么狠。”   四宝不给面子地道:“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让你教的…嗷!”   陆缜下手揉药的时候稍微用了些力气,皮笑肉不笑地道:“以后说话之前要三思呐。”   四宝眼泪汪汪:“禽兽!”   两个新手上路的司机已经有好几天没开车,陆缜本来有些心思,见她这可怜巴巴的惨况也不好再做什么,搂着她轻轻晃,她累的够呛,闭上眼差不多快睡了,他禁不住问道:“东厂最不缺的就是有这些本事的人,你非要学这个累死累活的究竟是为何?”   四宝不知道听见没听见,久久没回答,半晌才含含糊糊地道:“不想…拖你后腿啊。”   陆缜一怔,帮她拢好脸颊边的碎发,低头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他似乎有点明白四宝了,这是她爱一个人的方式,温暖又诚挚,让人无法抗拒。   就在惨无人道的训练日子又过去几天,每当四宝觉着自己有进步的时候洪秀也会相应的提高训练水平,每天她回去之后都累的跟傻狗一样,陆缜比她还悲催,明明开了荤还得吃回素菜的日子可不好过。   转眼到了中秋节,洪秀终于开恩放了四宝一天假,四宝足足睡到中午才起来,就算睡不着也在床上瘫着。   陆缜打起帘子走进来,见她这惨样忍不住笑了笑,半搂着她坐起来:“别装样了,晚上想吃什么?”   一说这个四宝来精神了:“我想吃麻辣古董锅!”   古董锅就是火锅,其实陆缜对这玩意兴致缺缺,觉着把菜都搁在一个锅里煮忒不讲究,不过四宝难得快活一天,他当然不会驳她的面子,只笑道:“好啊,你想煮什么菜,我去命厨下准备。”   一说起吃的四宝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穿上鞋兴冲冲地下了床:“我要自己准备,牛肉羊肉都得切成薄片,还有鱼肉虾肉都得打成丸子,什么鱼片鲜肉和火锅底料蘸料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弄!”虽然朝廷禁止宰杀耕牛,但是对于达官贵人来说想吃口牛肉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陆缜无奈:“真真是个吃货。”   四宝扭身问他:“你想吃什么馅的月饼?”   陆缜摇头:“随你吧,我不爱吃甜的。”四宝点了点头:“我也不爱吃,就做几个金丝枣泥馅的应景吧。”她伸手要拉他:“来一起做呗,咱们你又没事。”   她去了厨下把做月饼馅的配料都放到一个干净的小银盆里,边搅拌边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好几日没去宫里了吧?”   因为心照不宣的理由,陆缜这些日子回司礼监的时候屈指可数,就是偶尔回去了也是办完差就走。   陆缜沉吟道:“我早上才从宫里回来,皇上早朝的时候又晕过去了,太医喂了药才醒过来。”   四宝啊了声:“又晕过去了?醒来之后说什么了没?”   陆缜嗤了声:“第一件事先把三皇子和四皇子贬斥一番,又削了他们手里的不少权柄,有几个文臣试探着提了提立储的事,他大发雷霆把这些人罚跪到了宫门外。”   四宝慢慢地摇头:“皇上这心思也够奇怪的了。”按理来说皇上病重至此,应该早早地就把储君定下以防不测,他不但不许人提储君的事儿,反倒越发把权柄攥的严实,实在是奇葩啊。   陆缜淡然道:“他是怕有人趁他身子不好的时候趁机谋权篡位。”   元德帝本来就不是明君,有这个想法倒是不奇怪,四宝却仍是摇了摇头:“他还能再攥几十年不成?话说皇上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陆缜笑而不答,三皇子和四皇子都被贬斥了,接下来元德帝要对付的只怕就是…他笑意敛了几分:“他这几日惩治了好几个太医,都是说了他身子实情的,他只道是太医无能,身边负责医治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哪个还敢说真话?他身子原就不康健,这几个月跟颜娆又纵情太过,吃了不少虎狼之药…啧,说来有趣,他身子都这样了,原该禁欲的,前几日服用了新炼制出来的丹药,觉着身子好了不少,又没按捺住去见了还在禁足的颜娆。”   颜娆最近被阴损手段整治的身上也不大好,不过还是强撑着起来伺候,但是听说元德帝才走她身上便下了恶露。旁的不论,颜娆这女人天生就有股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妖娆妩媚,好似转为男人研制的春。药一般,迷得元德帝神魂颠倒。   四宝‘啧啧’两声,一边拿银筷子拌馅料,一边哼着小曲:“皇上这样怕死其实也能理解,我要是皇上,每天都有人在身边奉承,看谁不顺眼就把谁拖出去砍了,每天让好几个美男来伺候…”   陆缜皮笑肉不笑:“好几个什么?”   四宝舌头打结,见他半笑不笑的神色,一把握住他的手表忠心,深情道:“好几个美男来伺候…我也不要,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   陆缜似笑非笑,贴着她耳边暧昧道:“再多你也受用不得,我一个你晚上就要叫饶多少回了。”   四宝:“…”   她一边脑补着把陆缜干的嗷嗷叫饶的样子一边狠狠地拌着馅料,没多一会儿胳膊就酸疼起来,陆缜接手过来慢悠悠地拌着,没多一会就拌匀了,他命人送到厨下去烤月饼。   陆缜猜的半点不差,皇上继压制完三皇子四皇子之后,傍晚就传了口谕下来要任命他为监军,和大军一起前往西北,不过他以身子不适的理由婉拒了,继续在家优哉游哉地过着佳节,什么难事也只等过完节再说,就连中秋宫宴都没参加。   四宝跟到厨下兴冲冲地用花椒辣椒和牛油炒了一大锅火锅底料,又在亭子里摆好了炉子,炉子上架着铜锅,铜锅里放了高汤和底料,桌上放了多样新鲜菜蔬和牛羊肉鱼片虾滑之类的东西,两人边赏月边涮菜,吃的不亦乐乎。   陆缜口味以清淡为主,见她涮了一筷子还滴着红油的小青菜往嘴里送就觉着嘴疼,忍不住按住她的手:“你能吃这么多辣吗?仔细吃多了晚上闹肚子。”   四宝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茶:“还好啊,这才几根辣椒,你没见川蜀那边的人吃古董锅要放一盆辣椒花椒呢。”她给他涮了筷子羊肉蘸了芝麻酱秋油和香油夹到他唇边:“你尝尝看,味道很好的。”   她穿越这一回,旁的事儿半点没成,既没日天日地大杀四方,也没发家致富富可敌国,唯独在吃食上还算有点心得。   陆缜低头就着她的手慢慢吃了,四宝手艺不差,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倒真是不错,只是…他吃了几样蔬菜之后,原本淡色的双唇就迅速嫣红起来,玉面绯红,额头冒出细汗来,忙喝了几口凉茶抚慰了一下要着火的舌头,寻常不吃辣的人第一次吃辣大都是如此,得亏他定力好才没露怯。   四宝正在用白瓷勺往锅里下虾滑,半天才瞧见他神色不对,慌忙放下手里的青花缠枝盘子,摸着他的额头问道:“你怎么了?”   陆缜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天太热了。”   四宝囧:“你这敷衍的也太不走心了吧,都中秋了。”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不能吃辣?早说啊,我让人给你做个鸳鸯锅,你吃白汤不就行了?”   陆缜捧着茶盏子又喝了几口:“无妨,多吃几次就习惯了。”   四宝不敢苟同:“吃饭为的是痛快又不是痛苦,你这时候逞什么能啊?”她正要叫人换锅,就听陆缜缓缓道:“每天习武不辛苦吗?可你还是坚持下来了,总不能只叫你为我改变,你能做的为什么我不能做?”   四宝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熏的,眼眶竟然有点发热,半晌才讷讷道:“你最近情话功力见长啊,随便说两句就这么动听。”   陆缜慢悠悠给她夹了筷子菜:“都是肺腑之言,自然动人。”   两人吃完饭喝过菊花酒用过月饼,四宝一直觉着暖的窝心,没想到一到晚上陆缜就原形毕露了,搂着她要检查检查她这几日功夫练的如何了。   四宝红着脸推他作怪的手,怒:“你家检查功夫是这么检查的!”   陆缜笑而不答,只手上不住撩拨她,他最近调情的功夫见长,四宝招架不住,很快就软在榻上气喘吁吁,任由他左右摆弄。   四宝发现自己体力还真是有了长足的进步,折腾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昏睡过去,不过也是累的够呛,第三次的时候被他提腰扶起来,按在床榻边两手撑着床沿反复折腾,她觉着自己腰都快断了,求饶道:“你,你差不多得了,我明天早上还要去洪秀那里报道呢。”   陆缜在她后颈轻咬了口:“这时候提别的男人?”   四宝:“…”   两人完事之后已经到了黎明,四宝这几天见长的体力被他涓滴不剩的压榨干净,缩在被子里彻底不想动弹了。   陆缜轻笑着帮她盖好被子:“你看,这不就检查出来了吗?你比原来可进步多了。”   四宝:“…”   她想回一句进你奶奶个嘴都没力气,脑袋一沾上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四宝身子本来就软,这几日练下来更加娇软了不少,陆缜开始思忖要不要让洪秀教她一些能让身子更加柔韧的功夫。   就这么琢磨着琢磨着他也跟着睡了过去,不知不觉天色大亮,外头突然有人来报,府外有人要见督主! 第九十四章   陆缜先是一怔, 随即若有所思, 四宝也被这一声响动给惊醒了, 揉着眼睛腾的起身:“怎么回事?谁来了?”   陆缜在她肩上轻轻一按:“你先别起来,我出去看看。”   他其实心里差不多已经猜到是谁,穿戴整齐出府去迎, 果然见元德帝负手立在府门口, 身后跟着一二百骑士严阵以待,骏马咻咻喘息,马蹄轻扣地面,竟大有把这提督府围起来的架势, 使得这清朗明媚的初秋无端肃杀起来。   元德帝罕见地穿了身戎装,面上显出几分老态来, 精神却亢奋的不正常,伸手在陆缜肩上一拍, 朗声笑道:“陆卿不请朕进去?”   陆缜眸光随意从军士上掠过, 淡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皇上请。”   元德帝带着护卫跟他进去, 就在他进去的一刹那, 二百骑士便散开将提督府围住,陆缜站在院里看着元德帝:“皇上这是何意?”   元德帝笑了笑,竟显得有些深邃,比了个手势道:“咱们进去再说。”   两人边说边进了待客的正厅, 四宝明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忍不住借着上茶的名头走出去,给两人倒茶顺便探听。   元德帝对四宝一向是很感兴趣的, 今日难得没看她一眼,只直直地盯着陆缜:“陆卿,为人臣子者,当以忠孝为首,当为君主分忧,陆卿以为呢?”   他原本想以迂回手段牵制陆缜,当然对四宝感兴趣,但如今他已经决定不再用那些迂回手段,改为直面陆缜了,他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病这几日,算是彻底想明白这点了。   陆缜以不变应万变,镇静道:“皇上说得很是。”   元德帝微微一笑:“倘若朕有一难事想请陆卿帮着分忧呢?”   陆缜道:“皇上请讲。”   元德帝颇为忧心地叹了口气:“陆卿想必知道,西北战事胶着不定,征战之事情多拖一日百姓便更添一分苦楚,所以朕想派你去西北监军,令战事早日结束,大军早日凯旋,百姓方才能安乐。”   陆缜已经把元德帝的来意猜出个七八,皱眉笑道:“臣这些年只打理过东厂朝政,对战事却是一窍不通的,再说京里也得有人负责兵马粮草输送,皇上下此任命,臣甚惶恐,只恐有负皇上所托,不若皇上在兵部择一干才,前去西北…”   元德帝摆手,眼珠子仍直勾勾地落在陆缜身上,那神情看的四宝心里头都有点发毛:“朕左思右想,没有比陆卿更适合的人选了,不知陆卿可愿意为朕分忧?”   陆缜忽然笑了笑:“若臣说不愿,皇上在门外那二百骑士可是要攻进府里将臣捉拿下狱了?”   元德帝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避重就轻地道:“你与朕君臣二人多年,朕对你是再了解不过的,朕说你能,你就绝对可以,至于兵马粮草这些,朕自会择一稳妥人去做,必不让你在前线有失。”   陆缜修长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起身拱手道:“既如此,臣定当竭尽全力,必不辜负皇上信任。”   元德帝似也没想到他答应的这般干脆利落,自己先怔住了,片刻才大喜过望道:“既然陆卿忠义,那七日后便和大军一起动身吧,朕等会会正经下一道圣旨下来。”   陆缜含笑应了个是,元德帝知道他应下的事不会反悔,脸带笑意地起身走了。   四宝这才从后面匆匆绕出来,满面惊愕道:“你真要去西北?!现在京里局势这么乱,你去西北了京里怎么办?!”   陆缜啜了口茶:“不去又能如何?皇上没有直接下圣旨,而是直接带人围了我的提督府逼我答应,为的就是怕我借故推脱,我若是搪塞便是不遵圣令,他正好有了拿人的借口。”   四宝一想也是,除非他想造反,不然总不能和皇上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吧?!   她郁闷了半晌才恨恨道:“皇上不会是喜欢你所以因爱生恨了吧?!”   陆缜一口茶呛住了,掩嘴咳了几声才算好,久久无语地看着他。   四宝自认为有理有据,跟他道:“你想想看,皇上一开始不是老针对我吗,这分明是嫉妒我啊!现在见想害我不成,知道挽不回你的心了,所以因爱生恨,干脆狠狠地折腾你一番,他为什那么宠颜娆,颜娆那长相跟你可有二三分相似呐!”   她又看了看陆缜的脸,这样的倾国美人难怪会被元德帝惦记,她又忍不住把元德帝那张老脸代入到韩剧里恶毒女配的身体上,越想越是火冒三丈,禁不住啐了声。   陆缜:“…”   他本来还躁郁,被四宝这么一说,顿时烦闷之心尽去,屈指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你想什么呢?皇上只爱美女,对男人没兴趣,他身边内侍近臣也有几个相貌出众的,也从没见他有过什么逾越举动。”   他说完才发觉自己又被这小混蛋带歪了,现在又不是讨论元德帝是直的还是弯的的时候!   陆缜沉吟道:“皇上最近对三皇子四皇子内阁兵部和五城兵马司都下手压制了一番,轮到我也并不稀奇,他这般急着出手才让我觉着奇怪。”   四宝也把放飞的思绪收回来,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我也觉着,皇上那眼神亮的也忒渗人了,跟夜猫子似的,瞧着便不像正常人。”   陆缜:“…”   他无奈瞧了四宝一眼,叫来成安吩咐他探听元德帝这些日子反常的原因,东厂打探消息向来迅速,这回却足足拖到第三日下午才打听出来,成安边擦汗边道:“皇上这回可瞒的紧呐。”   他不敢卖关子,继续道:“您在南边的时候皇上就叫了几个据说是方外高人的道士进宫,他上回病倒之后,高人跟他说炼制的这种丹药,开始服的时候身子会不好,但一旦熬过这一阵了,便能足足延一倍的阳寿。”   陆缜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勾了勾,嗤笑一声:“难怪皇上这些日子动作不断,先在他害病的时候把我们这些能威胁到他皇位的打压派遣出去,等我以后回来,他自觉身子也就好了,如此方能高枕无忧。”   四宝倒是有点理解,元德帝现在就跟她上辈子见过的那些热衷买保健品的老人家一个心态,明明平时吃口好的贵的都舍不得,不管年轻时候多冷静克制,买这些东西却跟着了魔似的,几万几万的掏都不带眨眼的,畏惧死亡也是人之常情。   她忍不住握住陆缜的手:“皇上是铁了心要你去边关,你这一去少说也得大半年,多了一年两年都有可能,我,我跟你一道去吧。”   陆缜却摇头道:“不成,京里虽说乱,但好歹还有东厂护着你,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只流矢都有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成安忍不住劝道:“可是您现在去西北实在不是个好时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您在京里的作用比跑去西北的作用大多了。”   陆缜漠然笑了笑:“我若是不答应,只怕就要刀枪加身了。”   两人正值热恋期,陡然要分开这么久,他还被逼着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四宝心里揪的难受,但也知道他的为难之处,却不好说出来让他更加为难,只抓紧剩下的几天和他好生呆在一处。   陆缜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唇边泛起一个琢磨不透的笑容。   转眼七日就到了,任她再怎么难受也无用,站在官道上跟他送别,一边抹泪一边道:“你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西北风沙大,吃食也跟京里不一样,不知道你能不能用的惯。”   陆缜这几日受了风寒,脑袋上戴着挡风的斗笠,他不言语,亦有些伤感,只微微叹了声。   四宝想着陆缜在战场上吃无好吃,睡无好睡的样子就揪心得紧了,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道:“你可得小心点,人知道尊卑优劣,刀剑却无眼的,随便一个大头兵都有可能在战场上把你给砍死了。”她忍不住嚎啕:“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我可怎么活啊。”   这一嗓子吼的要跟去的东厂的人肩膀都抖了抖。   没见过有人这么说话的!陆缜脸色一僵,不过还是把手搭在她的肩头以示安抚,低声道:“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四宝吸了吸鼻子:“平安不平安的,你能说了算?”   陆缜无奈道:“我只是监军,又不是上阵杀敌,坐镇后方而已,能有什么事?”   四宝握着他的手深情道:“你就是再安全,去那种地方,我也是担心的。”   陆缜叹了声便不再言语了,旁人听完两人对话,倒是止不住感叹陆提督养的这个男妾倒是重情重义,也不枉陆提督为他连皇上都敢怼了。   转眼到了开拔的吉时,四宝目送着大军离去,又在原地痴痴地站了许久,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她才转身往回走,不过却没有回司礼监,而是先折返回陆缜送她的那处隐蔽宅院。   她进去之后先打了盆温水给自己洗脸,又把袖口冲鼻的姜汁洗掉,擦着红肿眼皮的时候,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边擦边摇头道:“你倒是轻省了,我只可怜易容成你的那位,去西北这一路不知怎么提心吊胆呢。” 第九十五章   真正的陆缜施施然从一处屏风里转出来, 闻言横了她一眼:“他用不着你来心疼。”   陆缜从一开始元德帝跟他提让他出任监军去西北的时候就开始警觉起来, 便着手布了这么个局, 在死士里找了个跟他相貌有几分相似的,易容之后去往西北,沈宁从旁监视辅佐, 而他暂住在这隐蔽的宅子里, 他当初把这宅子送给四宝,也是存了有备无患的心思,到现在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此事除了成安等几个心腹还有四宝之外,旁的人都不知晓。   四宝当时听完这个计划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你套路太深了。”元德帝跟他根本是入门级和满级的差别吗!   她除了惊叹于他的天才和大胆, 难免又迟疑道:“可是易容之后也不能跟你的相貌完全一样吧,要是被人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陆缜道:“此去西北不过是监军, 只是去的时候要应酬几天,平时让他呆在帐子里不出来便可, 再说西北的众军士有九成九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就算被人瞧见了也无妨。”   四宝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毕竟古代不比现代, 拿起手机咔咔拍两张什么都瞒不住,古代可不一样,画像的精确度肯定比不上照片,哪怕一个人举世闻名, 你没见过他还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靠口口相传更是没准了。   成安亦是道:“最近京里一片乱局,皇上自以为服用了丹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是架不住三皇子四皇子磨刀霍霍,若是厂公这时候离了京,回来江山动摇,山河不断易主,那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呢。”   换句话说,陆缜统领东厂锦衣卫,就是在战时也是负责打探军情传递情报的,不会正面上战场杀敌,所以他坐镇后方发挥的功能远比老远奔赴前线要大的多,要是真去了前线出了什么意外,军情输送出了岔子,导致前线将士成了没头苍蝇,那才是真正的大乱。   偏元德帝这回跟失心疯一般,硬是逼他远走,他这才相处这么个招来。   四宝还是不放心:“要是大军一日不回京,你的身份就一日不能见光了?岂不是要在这宅院里躲藏很久。”   陆缜抬头瞧着窗外低垂的阴云:“不会太久的,再过一阵,这天就要变了。”   四宝用温热的帕子敷着眼睛一边回想,等想完了才没忍住揶揄一句:“要是京里没变故,你就只能当一年半载的地老鼠了。”   陆缜笑着接过帕子帮她揩着眼皮上的姜汁:“你放心,一定会乱起来的,就算他们忍着不乱,我也会想法帮他们一把。”他缓缓道;“已经拖的够久了,是时候来个了结了。”   四宝被他的霸气侧漏唬的一愣一愣的,就听他柔声问道:“眼睛还疼不疼,你怎么抹这么多姜汁?”   四宝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为了你,我怕我送别的时候哭不出来,不抹点姜汁怎么掉眼泪啊?”她说完又颇为得意道:“得亏我演技超群,别说是不知情的人了,就连安叔他们都被我哄的一愣一愣的,哪怕真是你走了我估计也就这样了。”   陆缜:“…”   他伸手帮她轻轻揩着眼皮,四宝又热敷了会才觉着眼睛好些了,起身道:“不能在这儿闲耗了,我先回司礼监瞧瞧去。”   为了避免惹人生疑,陆缜一走她就没了在宫外赖着的特权,也只好回到司礼监照常当差,就是这处私宅都不好多回的,免得被有心人留心那可就麻烦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干脆趁着这次机会假死脱身,两个人双宿双飞算了,但转念一想陆缜辛苦谋划了这么多年,就算他肯舍下权柄,也未必愿意能过着地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日子,总不能让他多年辛苦付诸东流,只盼着这次能成事。她边往回走边琢磨此事,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司礼监。   她虽然说挂了个秉笔的虚名,但是手里的实权却没多少,这回陆缜‘去西北’,十二监的大部分事儿都是由十二监各个掌印商量着办的,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事就会交给成安,由成安快马加急送给‘去西北’的陆缜,其实就是在京里转了一圈罢了,但即使如此,还是漏下不少差事来,四宝能在一边帮着料理料理,算是小小地体会了一把当督主的感觉了~~~~不过她干的最多的还是调解员,譬如她今天才把新送来的一沓折子分类整理完,就见洪秀匆匆跑来报道:“秉笔秉笔,成安监事和柳秉笔又打起来了,您快去帮着劝劝吧!”   四宝刚坐下没多久,听完这话拎着衣裳下摆跑出去,就见成安和柳秉笔你一拳我一脚打的正欢,两人一个脸颊青肿一个眼眶乌青,地上还有一盒子洒落的脂粉,她忙问道:“怎么这是?”   柳秉笔重重地啐了口:“你问他干了什么好事!”成安毫不客气地一脚踹过去:“不就是打了你一盒胭脂吗!回头再赔你十盒,斤斤计较你是不是爷们啊!”   四宝汗了下,心说您二位都不算正儿八经的男人吧。   柳秉笔气的头发都梳了起来:“我不是爷们?!好好好,我今天叫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爷们!”他猛虎扑食一般扑过去,两人就以一个羞耻的姿势整齐地倒在地下了。   四宝:“…”   她好不容易叫人把两人分开,劝着成安重新赔了一盒一样的胭脂给柳秉笔,又劝柳秉笔别再计较此事,两人互相瞪了几眼才算消停下来。   四宝还没喘口气,那边洪秀说御马监的掌印和她干爹吵了起来,说是下拨的银子给内官监的多,给司礼监的少,暗指她这个司礼监秉笔故意偏心云云,她只得又跑过去解释,御马监的银子少是因为节前御马监要用银子的地方少,说的半天说到口干舌燥才算把御马监的愤怒平息下来。   她一脸心累地回了屋里,就见洪秀又匆匆跑进来了。   四宝:“…你别跟我说话,我想静静。”   洪秀一脸无辜地道:“我也不想老麻烦你,但是二档头前几日搭上了几个女官,口口声声要娶人家做对食,结果他最近又新搭上另一个,转脸就把这个给忘了,结果人家不干了,带着六局的人来找咱们要说法呢。”   四宝:“…”   她错了,她一直以为整个东厂只有几个奇葩,现在她发现整个东厂只有极各别不奇葩的!!!   她本来还挺高兴能体验几天当督主的生活,虽然是个只有两三成权限的西贝货,但两三成已经快把她折腾疯了,剩下那七八成简直不敢想,越想越是同情还在她私宅里缩着的陆缜啊!口年死了!   这个督主谁爱当谁当去吧,反正她是无福消受了。   把哭天抹泪的女官姐姐送走已经是天黑了,洪秀又抬腿走进来,四宝抢先一步道:“闭嘴!不管是啥事,你就跟他们说我死了!”   洪秀:“…”   他委屈道:“我就是叫你去吃饭的。”   四宝狐疑道:“真的?你没啥坏事再带给我吧?”   洪秀一脸心塞:“你这样可就让我太伤心了,搞得我跟乌鸦嘴似的。”   四宝:“那可不咋地,你还以为你是报喜鸟啊?”洪秀:“…”   如此鸡飞狗跳的过了一阵,四宝也算是更新了处理技能,遇到能调解的矛盾就当场调解,遇到太监勾搭女官或者被宫女勾搭之类的感情债就和稀泥,能和多稀和多稀,再不济就把人推出去顶缸。   不过由于最近充当传话筒的人都是洪秀,她最近落下一个看见洪秀就头疼的毛病,洪秀见她心烦,还十分热情地拉着她要出去走走。   四宝被他硬拽出去走了几步,正准备回去,就见谢乔川身后带着下属从夹道走了过来,锦衣玉带,排场热闹,人却更加冷清了。   洪秀一个闪身挡在她身前,被她摆摆手止住了,谢乔川直接让身后的属下先回去,问她道:“这些日子过的可还好?”   四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若说仇怨当然有,但是恩情情分也是有的,她踌躇片刻才压低声音道:“挺好的,上回的事…多谢你了。”   谢乔川偏头看她:“你是为了自己谢我,还是为了陆缜谢我?”   四宝默了会儿才支吾道:“都有。”   谢乔川笑了笑:“最近局势不好,你多小心些。”他不经意般的问了句:“陆缜最近过的还好吗?”   四宝手指不经意地一跳,不过她这些日子也历练出来了,面上却不显分毫,缓缓道:“看督主的来信,应当是不错吧。”   谢乔川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半晌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挺好的。”   他转身走了,四宝更加摸不着头脑。   除了见到谢乔川两人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外,她这些天还抽空回去过一回,本想去跟他吐槽吐槽他的奇葩下属的,没想到陆缜竟然不在那所私宅里,也不知道他究竟忙活什么去了,不过她知道陆缜行事有分寸,也不担心他被人发现,只是有些遗憾地回了司礼监。   她本来以为陆缜‘这一走’,元德帝肯定要闹些动静出来的,没想到他竟是出奇的安生,甚至连早朝都不上了,专门辟了处,每日只顾着炼丹修道,好像陆缜一走他心就安了,甚至都不屑跟四宝为难。   倒是四宝有些心焦,如果京里一直再没有动静,陆缜可怎么名正言顺地‘回来’?   就在她隐隐焦心的时候,事情的转折终于发生了,成安拿了一篇抄录下来的童谣给她看,乍一看都是些童言稚语,仔细一品,竟然是在说皇上立储的事,大意就是皇上不立风头正劲的三皇子转而想立四皇子。   成安面色凝重:“这个谣言不光只在民间传,就连朝上都传开了,偏皇上如今一门心思扑在炼丹上,怕是还不知道此事。”   四宝心下已经觉着不对,轻轻掩好门窗,低声道:“这是咱们的手笔?”   她经过这么多天的修炼,对陆缜的心思也能看出一二来,他其实三皇子四皇子哪个都不想留,甚至包括元德帝在内…就看两位皇子哪个忍不住先出手,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回来收拾残局。所以风传这事儿确实很像他的手笔,用来激化两位殿下的矛盾。   成安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咱们这边刚点了点火星,就有人用阴风把它活生生地扇成了鬼火。”他想了想才道:“瞧着倒像是西厂的手笔。”   西厂?谢乔川?他不是在三皇子麾下吗?为什么要帮着东厂推波助澜呢?   四宝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曾经的好友了,只得缓缓摇头道:“既然阴风鬼火已经都冒了出来,就看两个殿下哪个会接招了。”   她说完又吩咐道:“咱们司礼监有多少人都盯着呢,你们最近尽量少露面少出去,东华门和东厂都布置好人手,以防万一。”   其实这些不用她嘱咐成安也都布置周全了,四宝犹豫着要不要趁机回一趟私宅,毕竟陆缜还在那里呢,要是真乱起来她肯定想和陆缜呆在一处。   成安劝道:“你最近最好也别出宫,西厂这么一闹,事情发展如此快就是督主也没料到,你那私宅离皇宫可不近,若是你回去的路上遇见什么意外,若是落在旁人手里,让督主该怎么办才好?再说最近皇上不理朝政,大小事咱们司礼监差不多都能做主,你那宅子能比得上宫里安全?再说督主如今虽然私下筹谋着,但明面上却不在京城,甚至不能现身,他也有他的难处,未必能护你周全。”   四宝一想也有道理,这才打消了出去乱跑的念头。   如果说前面散布的风言风语只是火星,那么真正的爆。炸就发生在元德帝又一次晕过去之后,那天下了一场绵密的秋雨,天还没有大亮,四宝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正准备接手新送来的折子,就听见一阵轰隆的巨响,宛如平地一声惊雷。   她草草穿戴好冲出去,就见成安柳秉笔等人脸色难看的走进来,沉声道:“三皇子带兵攻打城门了。”   三皇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事情发作的太快太急,就算众人有所准备,也依然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她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她脸色一变:“逼宫?”   成安深吸了口气:“三殿下黎明时分先带兵逼上了四殿下府邸,借着圣旨的名义将四殿下和四皇子妃除掉了,随即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宫里,也是咱们倒霉,他偏偏就选中了这东华门!”   他有些懊恼:“咱们已经派了好些人手在三皇子的府邸和几个宅院处盯着,没想到还是中了他偷梁换柱的计策,甚至还是在他杀了四殿下之后才得到的风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到东华门外了。“这么一看三皇子确实是个能人,趁着陆缜这根定海神针‘不在京里’的时候发作,又在元德帝的刻意压制下收拢这么多兵马,先是起兵杀了四皇子,又雷厉风行地攻到皇城城门口,只要他这次逼宫能成,那么大局定矣。但是如果他定了大局,那么就没陆缜什么事了,所以无论如何四宝和东厂上下也不能让他成事!   隐隐的杀喊声随着秋风秋雨传了过来,四宝边跟成安急匆匆地往外走,边问道:“西厂呢?他们不会跟三皇子里应外合吧?”   成安冷冷地嗤笑一声;“西厂里不过几只小猫小狗罢了,除了那位谢提督似乎跟在三殿下身边,余下的人都已经制住了。”   四宝点了点头:“走,咱们上皇城墙。”   成安本想让她留在司礼监的,但转念一想守卫和东厂番子都在墙头拼杀,司礼监内部反而空虚,倒不如让她上墙头至少还有人看护着。   司礼监都离东华门不远,四宝登城墙边问道:“皇上呢?皇上知道这事吗?”   提起这个成安几乎要呕血:“皇上早上倒是醒过来一回,不过听说三皇子杀弟逼宫之后又惊又怒,又给晕过去了。”   四宝也是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要说这元德帝在这场博弈里简直是场笑话,压制三皇子没压制成,想逼走陆缜也被偷龙转凤了,以为把人压制的压制,驱赶的驱赶,他自己再吃一副丹药就能成神仙了,结果落了这么个结果,他自己倒好,半点作用没起就晕过去了。   她无语地摇了摇头,登上城墙之后立刻有人持了小巧的铁盾来结成盾阵,将几人护在里头,避免被流矢所伤,城墙上站了不少人,除了负责守宫门的统领,十二监的掌印来了个齐全。   四宝小心探头瞧了眼,就见皇城底下黑压压一片人,她也估计不来数目,颇为担忧地问道:“皇宫…能守住吗?”她还是第一次瞧见真正的战争场面,一瞧之下心头别别乱跳。   成安缓缓摇头:“只怕不易,不仅仅是东华门,旁的几处要地也乱了起来,听说来皇城的几处要道都被堵住了,驰援都难,只是东华门的攻势最猛罢了。”   四宝看着四下飞舞的箭矢和刀枪就觉着胆战心惊,深吸了口气想到一个更严峻的问题:“督主也不是万能的,要是他调来兵马也打不过三皇子呢?”   成安道:“东厂锦衣卫数万的番子,留在京里训练的少说也有五六千,督主在五城兵马司和五大营都安插了人手,只要能调的到足够的兵,就是围也把他们围死了。   四宝松了口气,就见城墙下的攻势一缓,三皇子一身银亮铠甲越队而出,朗声道:“我父皇疑你们督主甚深,不顾当年陆都督扶持他登基之忠义,硬逼着他去了西北苦寒之地,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父皇人心尽失,你们东厂何必再为他卖力?不若打开城门放我进去,只要我能即位,必不会忘了你们今日的作为,父皇能给你们东厂的,我加倍给你们就是!”   四宝听见这话心里先哼了声,大义凛然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督主此去西北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他走之前便吩咐过我等,让我们尽心为皇上效力,以报效天恩,倒是殿下,一不顾皇上生养之恩,二不顾君臣栽培之德,三又残害手足,实在是不忠不孝不义不悌,就算你进了宫门,也必然要被天下万民唾弃!”   她说完下意识地往三皇子身边扫了一眼,没见着谢乔川的身影,想必是被他派去别处了。   成安就算是正紧张也不由得侧目瞧了她一眼,你小子长进了嘿!   四宝本来想用这些口水话拖延时间的,没想到三皇子却多言了,冷哼一声挥手下令继续进攻。   四宝立刻就要缩回盾阵里,没想到就是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旁边御马监掌印突然从斜刺里冲了出来,一手钳住她的胳膊,拿着一把银亮的小刀就抵在她脖颈上。   陆缜御下素来有方,别说是四宝了,就是成安也没料到城墙上有奸细在,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厉声问道:“孙严你想干什么!”   孙严一手仍旧钳住四宝的肩膀,刀锋牢牢抵着她脖颈,洪秀本来要冲上来救人的,他单手微微下压,她脖颈上的血珠子立刻冒了出来,洪秀再不敢轻举妄动。   孙严冷笑了声,故意大声煽动扰乱众人的心思:“我干什么?我孙严在十二监当了半辈子差,督主他为色所迷,让这么个小子踩到我头上,我就是不服!”   其实他本来想在司礼监动手的,趁着守卫空虚悄悄把四宝钳住,不过成安和四宝都警觉,直接上了城墙,所以他迫不得已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了手。   四宝好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不至于像原来一样慌得手足无措,此时仍能保持镇定:“我怎么踩在你头上了?我便是任了这个秉笔,干的也是一些边角料的杂活,你摸着良心说,我平时可有克扣你不敬你?分明是你自己拿了三皇子的好处!”   陆缜虽说任她为秉笔,却把她和下属的关系处理的很好,要是她过分干预公事,就是成安等人也会不满的。   孙严脸色变了变:“好伶俐的东西,难怪督主被你迷的神魂颠倒!”四宝尽量放松身体:“城墙上那么多主事的人,你就算挟持了我,也不可能让他们打开城门,你就算杀了我,等会也一样要死。”   孙严冷笑道:“谁说我要挟持你开城门了,只要你落在三皇子手里头,何愁督主不就范?!”他冲着成安一扬下巴:“放个吊篮让我们下去,不然我就杀了他!”   成安左右为难,只得尽力拖延时间:“老孙,咱们也算共事多年了,督主可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三皇子许了什么好处让你迷了心窍,你凭什么敢保证他事后就一定能给你?!”   孙严冷笑:“用不着你操心,你只管放我下去便是!”他说完又用了几分力,四宝脖子上的口子更深了几分。   四宝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她眼措不经意地瞄到洪秀,就见他做了个后翻小指的动作,她会意,心里暗道一声拼了,就趁着孙严和成安谈判的功夫,猝不及防地伸手攥住他握着刀的小指,用力往后一掰。 第九十六章   就听卡擦一声,孙严大声惨叫起来,攥着刀的手不觉一松,四宝这些日子受的魔鬼训练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又趁机用脚在他膝关节处奋力顶了一下,趁着他腿软的时候推开他脱了身,洪秀跟她配合默契,一把把她拽开,斜斜踹出去一脚,直接把孙严踹的趴下了。   即使如此,四宝脖子到下颚还是被拉出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来,洪秀见状暴怒,拎起孙严啪啪就扇了十几个耳光:“狗才,伤了他的脸,你那张狗脸赔得起吗!”   四宝:“…”   洪秀越想越怒,冷笑着拎起孙严的腰带直接把他扔了下去:“你不是想下去吗?!这就送你去见你的主子!”   没想到孙严下去之后还留了口气,忍着伤痛勉强撑起身子向三皇子求助,他事情既没达成,没能成功把四宝带下来,那便是一步废棋,三皇子根本不理会他,转眼他身上就中了五六只流矢,气息就此绝了。   四宝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过现在也不是害怕的时候,她又往底下瞧了眼,见三皇子的人马又贴近了不少,心头别别乱跳:“东华门还能守多久?”   成安问了守门的侍卫统领几句,面色难看地道:“若是再不来援兵,最多也就三刻的功夫了。”   四宝手心都沁出冷汗来,比方才还要紧张,要是三皇子真的攻进了城门,陆缜的一番辛苦布置岂不是都付诸流水了?   这时候有个内侍打扮的人匆匆走上来,对着成安和御前统领焦急道;“两位还能守多久?皇上方才又醒过来一回,只是听说三皇子快要打进来了,吐血之后又给气的晕过去了!诸位千万要守住啊!”   成安:“…”   柳秉笔:“…”   四宝:“…”   众人恍惚中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声:操!   幸好现在有元德帝跟没元德帝没什么区别,成安只是摆摆手,正要跟侍卫统领商议几句,就见三皇子的兵马有十好几个已经攀登上了城墙。   他再顾不得多说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匕首来揉身迎了上去,司礼监里几个功夫好的也赶上去帮忙,四宝知道自己的斤两,那点拳脚功夫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于是老老实实地缩在盾阵里,洪秀只在她身边守着,有两个三皇子那边的军士要悄悄摸到她身边来,也被洪秀及时发现给踹了下去。   虽然趁机摸上城墙的十几个军士是被解决了,但是三皇子那边也离宫门更近了,守门的侍卫眼看着已经露出疲态,倒下的速度也在加快,杀喊声似乎就在耳边,四宝不自觉攥紧了手,身上的汗毛都倒立起来。   三皇子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当机立断地下达了加紧进攻的命令,眼看着宫门已经被撞木柱撞开了一道两寸宽的缝隙,就听见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七八列服色盔甲明显与三皇子的人马不同的军士从后面赶来,正和皇城里守门的将士形成了夹击合围之态,带队的是五大营的一位参将,他身边的就是换了身戎装一脸肃杀的陆缜。   大概恋人之间真的有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灵感应,两人一个在城上,一个在城下,隔着千军万马对视一眼,四宝眼泪险些没下来,他似是松了口气,冲她几不可见地一颔首,又把目光落在眼前胶着的战局上。   三皇子此时也是异常焦心,眼看着宫门已经被撞门柱撞开了小半,偏偏五大营的人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竟赶了过来!进,他或许有可能逼宫成功,但更大的可能还是被五大营的人缠住,身败横死;退,倒是能暂时摆脱纠缠,以后就成了丧家之犬,但眼看着东华门已经开了小半,他实在是不甘心啊!   此时五大营的人马已经逼了上来,正式把三皇子围在了中间,守门的将士越加振奋,明明已经开了小半,但三皇子的人就是无论如何都攻不进去。   三皇子都快把牙齿咬碎了,面目扭曲,但就像陆缜说的,他刚愎自用自作聪明,却终究是没有那股敢放手一搏的狠劲。   他手下人劝道:“殿下,咱们先暂退一步,把其余的兵马都收拢好再做计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性命堪虞!”   三皇子本来已经有些动摇了,听了这话更是再呆不住,深吸了口气,满面不甘地道:“传我命令,撤!”   三皇子也是个狠人,竟舍得留下一半兵力来断后,自己带着人从一侧跑了出去。   剩下的一半人投降的投降,丧失斗志的丧失斗志,有些负隅顽抗的也很快被清剿干净,陆缜和那位参将迅速登上城楼,四宝也顾不得避讳了,一把拽住他就不撒手了。   东厂人有九成都以为他离开京城去了西北,见到他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一个个眼睛都瞪圆了,就算是知道他一直在京里的人,也配合着做出一副惊愕表情。   陆缜摸了摸四宝的头以示安抚,又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去西北的半路上收到京中的动静,觉着十分异常,怕是有有心人图谋,所以我特地乔装之后回了京,没想到正赶上三皇子发动兵变,于是调兵来皇城解围。”   陆缜的邪教粉听完心里只想着督主不愧是督主,神机妙算,有的稍微正常点的倒是琢磨出不对来了,不过他们一个赛一个的人精,只默默地把疑问烂在肚子里。   陆缜看着四宝脖颈上的伤,心里阵阵后怕:“我料到两位皇子必然有一个会忍不住,只是没想到有人跟我一样也在推波助澜,导致事发突然,我还没布置完善三皇子就突然发作了,你…”他拧眉道;“委屈你了。”   他看着那伤口,想着四宝要是出了什么事,心里就慌乱的无以复加,倒是四宝推了推他:“幸好我没事,你先忙你的去吧,咱们回头再说。”   陆缜这才深吸了口气,偏头问成安:“皇上如何了?”   成安想到元德帝就止不住地冒火,旁人也是连连在心里翻白眼,不过他硬是把一肚子的槽点给压了回去,欠身恭敬道:“回督主的话,皇上被惊闻三皇子杀弟兵变的噩耗,身子欠安,一早上已经晕过去三回了。”   陆缜听完这话心里便有了数,此时的情形也不允许他太过儿女情长,转身对参将道:“事不宜迟,劳参将跟我一道去追击三皇子余孽了。”他从一开始就打着一箭多雕的主意,根本没想留三皇子一条命。   参将自然也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比了个手势:“督主请。”   陆缜点了点头,偏头看了眼四宝,不知想到什么似的,沉吟道:“你跟我一道去。”   四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怔了下才点了点头,参将倒是没有多说,三人又匆匆反身下了城楼。   陆缜这才得空向四宝解释:“我原想着等过一阵布置好之后再把你接到身边来的,没想到这边风声才传,谢乔川就使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眼看着谣言越演越烈,三皇子实在是按捺不住,这才起了兵。”   四宝忍不住问道:“他,他究竟是为什么啊?”   陆缜给她系上一条披风,缓缓道:“他怕是猜出了我的打算。”   他心里再不愿,也得承认谢乔川是个极聪明的人,有时候聪明人的心思是互通的,哪怕两人互相敌视。他顿了下,淡淡道:“西厂本来就是拿来当炮灰的,听说三皇子这些日子也是逼他卖命得多,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寇仇,他索性顺水推舟坑三皇子一把,反正成与不成对他也没什么坏处,若成,三皇子登基,他更进一步,若败,三皇子身死,他就趁机逃离,反正就算三皇子没事,西厂和他这个所谓的提督也早晚要被推出来坑死。”   陆缜大概是想到什么,醋劲又起,斜睨她一眼:“上面只是小半原因,大半原因怕是为了…”他转头又看着她,不往下说了。   四宝叹了又叹。   ……   三皇子既然起兵谋反,自然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原来在京郊的一座山里建了一处别院,别院里有暗道,私藏了不少兵器火药,他还指着这些东山再起呢,把剩下的残兵分了三队扰乱追兵视线,自己带着不起眼的人一头扎进了别院里。   谢乔川也跟在队伍里护卫,不过着意落到最后,此时三皇子正心烦意乱,一心只顾着懊丧,也没功夫注意旁的,更没看见他不动声色地捻起了一只火折子,悄悄藏在袖口里。   这地方着实隐秘,甚至连东厂的番子们都没有查到,三皇子进去之后,检查了武器粮草□□都完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找副将商议东山再起的计划了。   没想到两人讨论了不到两柱香的功夫,三皇子就动了动鼻子,一股焚烧的味道钻入鼻端,他吓得声音都变调了,腾的一声站起来道:“不好!快救火!”   今天下了雨,本来是不易走火的,不过这处暗道底下可埋了不少火石火药,而且山水树木繁茂,这一旦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扑都扑不灭。   三皇子虽然发现了不对,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正要往外跑,就见梁柱燃着火倒了下来,一下子把正门挡住了,三皇子反应极快地就想翻窗走,没想到一块砖石冒着火落下来,正好砸到他脑袋上,他眼睛一闭就仰面倒了,也不知是昏还是死。   谢乔川站在暗道外几步远的地方,面色平静地听着里面轰隆轰隆的动静。   三皇子待他虽然不算好,但也不至于让他起了杀心,可谁让三皇子不倒台,陆缜就会惹上麻烦,只要陆缜有麻烦,四宝就会有大麻烦。   谢乔川忽的笑了笑,低声自语:“我索性帮陆提督你把这个麻烦给解决了,你猜到是我做的之后会不会很憋屈?”   暗道外还守着三皇子的侍卫,忙提着水救火,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觉得颇为可疑,伸手就想要拿下他。   他立在原地伸了个懒腰,似笑似叹:“我这一生,过的真可谓无趣极了。”   他说完也不等三皇子的护卫来拿人,自己从容地迈入了火场。 第九十七章   三皇子这地方实在是隐秘,京里又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就连陆缜一时半会都没找着他藏身的地方,找了许久才寻到踪迹,带着兵马往京郊赶了过去,没想到还没到地方,就见不远的一处山林里冒出了滚滚浓烟。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就算是看着再近的山林,骑马赶过去也得好一阵功夫,众人虽然知道那处山林着火绝非寻常事,但也半天才赶到山脚下。   参将劝道:“督主,不知道那浓烟是不是三皇子使出的什么诡计,咱们不能贸然进山,还是先遣人去探探路为好。”   陆缜并不是粗心大意之人,点了点头,先派遣了几个擅长在山林埋伏探路的番子进去查验,过了半个时辰番子才出来,还带了三皇子几个没被烧死的侍从:“督主,好像有些不大对头啊。”   陆缜问道:“怎么?”   番子瞧了那侍从一眼,低声道:“这里本是三皇子给自己留的一处后手,别院里有暗道,里面武器火药都齐备,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他不解道:“三皇子进去之后就起了火,什么副将幕僚全部葬身火海了。”   参将不屑道:“怕是金蝉脱壳之计吧?”   番子又看了眼侍从,低声道:“只怕不是,三皇子怕也是被人给算计了,里头的火药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位谢提督点燃的。”   四宝下意识地问道:“点燃之后呢?”谢乔川真有这么恨三皇子?   番子面上更为费解:“等大火着了之后,他自己也走进了火场里。”   四宝脸色不禁白了白,简直完全无法理解谢乔川的所作所为,半晌才艰难地转头问陆缜:“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缜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竟也不是很好看,缓缓地摇了摇头:“也不排除三皇子假死脱身的可能,先调人来灭火再说吧。”   倘若谢乔川真这么死了,等以后四宝琢磨过来,只怕就要记他一辈子了,想想当真是窝火,陆缜现在倒宁可他还活着。三皇子的性命他一样能取,谁用得着他动手了?!   山火可不是好灭的,不过幸好今天下了场雨,天气潮湿,陆缜调来人砍了隔离带,又引河水灭火,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把这场大火给扑灭了。   四宝的心一直提着,她对谢乔川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男女之情肯定是没有的,但好友绝对称得上,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虽然谢乔川对陆缜不利,但对她绝对是没有二话的,所以她既恼恨他对陆缜下手,一边又感谢他帮了自己那么多忙,再加上昔日的情分,简直是扯不清理还乱啊。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希望让谢乔川死了,哪怕流亡天涯呢,好歹有一条命留下来。   陆缜看了她一眼:“烧死的尸首形状可怖,你先去一边歇着吧,仔细夜里做噩梦。”   四宝犹豫片刻,缓缓摇头:“我还是留在这瞧瞧吧。”   陆缜当然知道她想瞧什么,闻言只挑了挑眉便不再多言了。   几百个番子去确认身份,首先找到了三皇子的尸首,确认了身份之后过来回报:“督主,三皇子和几个协助他叛乱的昵称已经在大火中丧生。”   四宝看了眼那几具被烧的黢黑黢黑还夹杂着鲜红肉皮的尸首,眼珠子的位置都烧化了,她身上汗毛争先恐后地倒竖了起来,差点没吐出隔夜饭,一想到谢乔川也要把烧成这个样子脑子更乱。   一直白洁修长的手伸过来捂住她的眼睛,陆缜无奈嗔道:“都说了让你不要看了,你非逞能做什么?”   四宝估摸着再看几眼自己真要有心理阴影,边叹气边下了马,准备坐到一边去,陆缜突然哼了声:“倘若是找到他的尸首,我会告诉你的。”   四宝心思被他看穿,顿时有点尴尬:“好歹我们朋友一场,他又无亲无顾的,我好歹能帮他收尸立个坟茔什么的。”   陆缜道:“他死了你帮他收尸,我死了呢?”   四宝被家里这方大醋缸搅的没辙,无语道:“这你都要比?又不是什么好事!”她道:“你死了,我就跟你一道去。”反正她在这世界无牵无挂的。   陆醋缸缜心满意足,又道:“你好好活着我就是死也能瞑目。”   四宝没好气地道:“别说这个字了成吗!你是嫌寿命太长还是怎么的?!”   她说完摇了摇头坐到一边去了,眼看着被搬出来的尸体越来越多,好在外面的尸体大都是被烟灰呛死,死状没有那么惨烈,只是仍不见谢乔川的尸首。   四宝眉毛不觉皱了起来,就听找尸首的番子忽然道:“督主,这里有三个人还没死,好像是昏过去了。”   幸好这些番子训练有素,见到活口没有直接补一刀,而是先带过来让陆缜处置,几人合力把三个昏过去的人架过来,解释道;“这三人是在别院后面的一处湿泥潭里被发现的。”   四宝下意识地站起来,几个番子已经把三人脸上的泥给擦干净了,其中一人竟是谢乔川!   不过他现在也不大好,鼻息都是黑灰,手臂上一处燎泡,后脑勺满是泥水和血,四宝凑近了看:“这…”   陆缜淡淡道:“剩下两个直接杀了,这个…”他指了指谢乔川:“先带回去医治再说。”   底下人也不会多问,架着只剩一口气的谢乔川就出了山,四宝踌躇道;“你…”   陆缜猜到了谢乔川的算盘,当然更不可能由着他让自己堵心一辈子,谢乔川就算一只脚踏进阎王殿里,他也要把人给拉回来,想死?想让四宝惦记一辈子?做梦!   他摇了摇头:“回去再说。”还有旁的事要处理。   古代百姓最怕兵灾,不光是只是打仗杀人的事,也有不少流寇盗贼会趁机作乱,众人才回到京城,就发现街上不少抢夺盗窃的事情,更有些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猥亵良家女子。   乱世用重刑,陆缜对这种事自不会留情,只要遇见作乱的直接让东厂的人当街斩首,转眼一条街就清净下来。他吩咐二档头:“你去从北镇抚司调几队人出来,只要遇见敢趁着城中大乱闹事不轨的人,格杀勿论。”   二档头点头应了,他在进京之后就和五大营的人分开了,此时转向四宝:“先送你回私宅,我等会还要去宫里一趟。”   四宝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了,陆缜先亲自送他回去,自己直接回了皇宫,径直去了元德帝的寝殿。   在这场兵变里,最幸福的人应该非元德帝莫属,他无知无觉地昏过去三回,等一醒来陆缜已经带着人把大部分事都解决了。   陆缜想着想着也有些好笑,不自觉挑了挑唇角。   元德帝倚在明黄绣龙凤纹的迎枕上,正由内侍服侍着喝汤药,及时竭力打起精神,也掩不住一股衰败颓唐的气息,寝衣挂在身上也显得空荡荡的。   他见到陆缜过来,眼睛忽的亮了一下,随即又灰暗下去,重重咳嗽了几声:“陆卿,你来了。”   陆缜淡笑着立在他床边:“回皇上的话,臣来了。”   此时已经入夜,宫里头上了灯,元德帝却眼眶凹陷颧骨突出,蜡黄的皮肤被明晃晃的烛火一映,更是形销骨立,恍惚中让人觉着坐在龙床上的竟是个骷髅。   元德帝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老三和老四他们…”   陆缜道:“四皇子和皇子妃,以及几个皇孙都被三皇子屠尽,三皇子自知无力回天,在深山的一处别院里引火自焚了。”他说完又补了句:“三皇子的尸首是从火坑里抬出来的,等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了。”   元德帝怔了半晌,突然流下两行泪来:“朕的孩子啊…”   纵然他这些年故意挑起两位皇子的争斗,但是比较那是他的亲骨肉,是他陪他时间最长的两个孩子,得知亲骨肉惨死,他心头也是闷痛。   陆缜冷眼旁观,元德帝素来都是这样,做什么事一向只考虑自己,事后又会左思右想后悔不迭。   元德帝悲恸不已,重重地咳嗽了许久才缓过精神来,抬起头直视着陆缜:“你现在不是该在西北吗?为何突然回京?”   陆缜平静道:“臣虽然在去往西北的路上,但却时时刻刻挂心着京里的消息,听闻京中异动频生,心中着实担忧皇上,所以特地乔装改扮了一番,没想到竟真的让臣赶上了。”   元德帝嘿然冷笑几声,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又过了会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老三和老四都死了,接下来便是朕了吧?这江山…以后会不会姓陆?”   他说完死死地盯着陆缜,陆缜道:“皇上这么说实在让臣惶恐之至,臣不过是一介宦官,只求保山河太平,绝不敢使江山易主。”他嘴上说着惶恐,面上半分惶恐的意思也没有。   元德帝嘴唇颤了颤,又自嘲地一笑:“朕还是醒来之后才想明白这些事的…”他又抬头看着陆缜:“朕原以为是拿捏住了你,这才逼得你不得不离京,现在想想才明白过来,不管你这回是真离京还是假离京,根本就是为了给老三和老四看的,你在的时候他们不敢放肆,你这根定海神针一旦‘不在京城’,他们焉能不趁着这个机会闹起来?”   陆缜只笑了笑,元德帝倒是猜的不差,可惜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   他缓缓地挪开目光,又看着帷幔顶处的一颗明珠:“原来老三老四虽有矛盾,但也不至于闹到手足相残的地步,细细想想,你这些年也没少在其中推波助澜吧?前些日子朕要立老四为储的谣言,怕也是你令人传出去的?你这么多年步步为营…一眼看到了多年之后的事,老三老四输的不冤,不冤呐!”   多智近妖!   他说完已经不想再看陆缜了,好像他不是自己最为倚重的提督,而是一个修炼千年的妖魔,多看一眼就会被他吞噬。   陆缜又笑了笑,元德帝其实还少猜了一件事,颜娆的到来虽然在他意料之外,但是他身边的那几个道士,却是他在元德帝开始想法拿捏他之后,挑出来想法送到他面前的,如今看来虽然虽然出现了些许偏差,但是大方向总归是没错的。   他原也不想如此,只是几年前元德帝就开始对他多有忌惮提防,若他没有准备,如今颓败躺在床上的怕是他自己了。   他慢慢叹了声:“皇上这话可就有失公允了,臣推波助澜挑唆两位殿下当初不是您暗示的吗?如今怎么能全怪到臣的头上?您从多年前就开始防着这两位年纪最长权柄最重的皇子,所以授意臣四下离间,臣亦不想挑拨天家情分,可臣又能如何?”   元德帝脸色一白,咳的撕心裂肺,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陆缜上前几步端起药碗准备喂他,元德帝猝不及防地攥住他的手腕,神色狰狞:“朕还有几天?!”   陆缜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从容道:“皇上是天子,有上苍庇佑,必能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元德帝面目都扭曲起来:“朕要听实话!”   陆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轻叹了声:“太医说过,最少半月,最多两三个月。”   元德帝一下子被抽空力气,仰面躺倒在床上不言语了。   陆缜低声劝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圣上早些立储。”   元德帝重重喘了几声,扭曲出一个笑来:“看来陆卿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是哪个?”   陆缜道:“臣不敢妄议储君之事。”   元德帝冷笑了几声:“朕就算随便立个人选,只怕这遗诏也到不了他手上,何必费那道功夫?!”   元德帝学会认命倒是让陆缜有些意外,他沉吟道:“十九皇子年少聪慧,心地仁厚,堪为明君。”   元德帝闭了闭眼,伸手道:“拿纸笔来。”只要皇位还落在他们天家血脉身上,总有一日会东山再起!   陆缜自也猜到他的心思,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看着他立下诏书。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苍生社稷为首务。…十九皇子魏贤,人品贵重,躬亲孝朕,得继大统…”   元德帝一口气写完之后放下诏书,对花花世界究竟不舍,半晌才缓慢道:“朕死之后,让丽贵妃陪葬皇陵吧。”他不是不知道颜娆是何等水性,看看代王死后她的作为就知道她秉性,只是他对她太过迷恋,又怕自己死后她不安分,索性拉着她一道去吧。   陆缜欠身应了个是。   众臣知道诏书一片哗然,十九皇子年纪尚幼倒还罢了,只是十分迷茫,倚绿听到这个消息险些没晕过去,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从宫女到妃嫔再到未来的太后,尼玛人生太玄幻了有木有!   她虽然没有什么大见识,但也知道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所以她还是担忧大过欢喜,不过圣旨已经下了,也由不得她说个不字,只得面带忧虑地接旨谢恩。   颜娆听完要陪葬的旨意简直要疯,如今日子虽然不好过,但好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她于是哭着喊着想要面圣,不过元德帝现在这身子什么事都办不了,所以压根不见她,只让她安心在宫里呆着,准备好以后蹈义。   颜娆见再无希望生还,怕的晕死过去。   陆缜这些日子也忙的够呛,先是处理了三皇子的余孽,又得安抚四皇子剩余的家眷,还有立储大事,又时不时还得探望已经病重的元德帝。   如此忙碌了十多天才勉强挤出一天来回家去看他的亲亲四宝,最近四宝也在家里闷的狠了,由洪秀等人帮忙在后院辟出一小块地来,种些瓜果蔬菜什么的,吃着也新鲜。   四宝早上才摘完菜回来,就见陆缜已经坐在帽椅里等着了,她惊喜道:“还以为你得再忙活一个月呢!”   陆缜扶额道:“你就不能说些好的吗?”   四宝从善如流地拿起小拳拳在他胸口捶了一下:“死鬼,你还知道回来,人家想死你了啦~~~”   陆缜:“…”   四宝道:“这样成了吧?”   陆缜道:“你不会…被鬼上身了吧?”   四宝翻了个白眼给他,坐在他身边道:“你怎么有时间回来了?事情都办妥了?”   陆缜揉了揉眉心:“还有不少零碎的事,我都丢给成安他们,这才勉强挪了一天空出来。”   四宝小声问道:“你真的决定立十九皇子为储了?”   陆缜本来想跟她温存狎昵一天的,没想到她一开口说的却是这么没情趣的内容,睨她一眼才道:“诏书都下了,若是不定,岂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   四宝迟疑道;“我以为你会自己…”   陆缜摇了摇头:“十九皇子年幼,身边肯定要有人佐政,到时候我跟皇上的权柄不过差个虚名罢了。”   四宝对他的打算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既能享受帝王呼风唤雨的权势,又不用受天法祖规的种种辖制:“可是以后十九皇子也会长大,你总不能压制他一辈子吧?”   陆缜亲了亲她的手:“他长成至少也要十多年,我还不能慢慢地铺好退路了?等到时候我和你天南海北哪里去不得?实在不行就驾船出海,满世界的游玩岂不是美事?”   四宝给他描述的美好场景馋的险些把口水流出来,想了想又笑问道:“不过你怎么会想到让十九皇子登基?皇上的儿子虽说不多,但也还是有几个的。”   陆缜慢悠悠地道:“一来他年纪最小,二来他生母出身低微,养母出身也低,没有母族可以依仗,三来倚绿跟你相熟,瞧着也是个知道恩义的,送她一场机缘又何妨?”   四宝点了点头:“你这心眼快多成蜂窝煤了。”   陆缜:“…”   四宝犹豫道:“那我怎么办?元德帝一死,我还用乔装成太监吗?”   陆缜笑着刮了刮她的脸:“自是不用,你可是要给我当提督夫人的,到时候由我来安排便成。”   他又问道:“最近在家里待的如何?”四宝耸了耸肩:“挺好的,就是没事干,我还跟着洪秀学了刺绣。”洪秀整个一东厂版的东方不败啊!   学伺候是好事,但是跟着洪秀学…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陆缜这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家东厂真的挺多奇葩的,笑着问道:“绣了什么?让我瞧瞧。”   四宝老脸一红,咳了声目光乱飘:“还没绣好,等绣好了再给你。”   他挑了挑眉毛,又见左右无人,干脆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咬着她的耳垂腻声道:“咱们好久没有…”   四宝往后仰着躲避他的纠缠:“现在不成,我早上才摘完菜回来,现在还没洗澡呢,等我洗完澡再说。”   陆缜眼睛微微一亮:“咱们一起洗?”   四宝:“…”   这处私宅的后面有一处温泉,这个四宝是知道的,她被他打横抱着到了后面温泉,鸳鸯浴play神马的两人还是第一次尝试,四宝站着坐着都觉得不对,干脆往池子边一靠,无语道:“你老想着这事我也认了,但你就不能学学正经人在床上折腾吗?为什么老想着换地方呢?”   上回居然还想着拉她搞马车play,禽兽!   陆缜:“…”   他怕她着凉,把她身子按到温热的水下,又给她披上了一块宽大的巾子,这才无语道:“再有情致的事,被你这张嘴一说也没了情致。”   四宝道:“那说明你的情致是泡沫做的。”   陆缜:“…”   他真怕再让这小东西说下去他什么兴致都没了,干脆俯下身吻舔着一处,四宝很快就被逗弄的说不出话来,软着手脚由他随意摆弄。   陆缜见终于把这小东西伺候的娇喘连连,正要入巷,突然听见成安在外间报道:“督主,谢提督终于醒了!”   陆缜:“…”   四宝眼尾已经泛出粉红色,闻言迷怔了会儿才清醒过来,忙扯着嗓子对外问道:“安叔呐,他现在怎么样了?”   外面成安道:“身子上的伤倒是能慢慢休养,关键是…他好像把什么事都忘了。” 第九十八章   谢乔川一回来身上就发起了高热,被救了多久就昏迷了多久,就算偶尔醒过来也是神志不清的,期间大夫都说他性命难保,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醒了。   男人这是被打断真叫人懊恼之极,陆缜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沉声道:“既醒了就让大夫去瞧。”   四宝看了他一眼:“你不去瞧瞧他?”   陆缜皱眉道:“他有什么好瞧的?”   四宝更疑惑:“那你把他救回来干什么?”   陆缜当然不会说是不想让她一直记着谢乔川的情分,于是眉心攒的更紧,四宝推了推他:“你先去瞧瞧吧,回来再说。”   陆缜有些意外:“你不去?”   四宝踌躇片刻,摇了摇头:“我以后能不见他不会见的,对他来说能忘记前尘往事是好事情,以后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跟你我再无牵连最好。”   不是她自恋,而是她和谢乔川之间的纠葛剪不断理还乱,而且他这人又爱钻牛角尖,要是小谢同志见到她再想起什么来,那她可真是天大的罪过了。   陆缜听完这话心情倒好了不少,也不再别扭了,起身穿戴好出了门。   他自然不会把谢乔川安置在这座私宅里,不过安置他的地方也不算太远,他坐上马车没多久便到了。推开院门走进去,就见谢乔川坐在圆桌边,一手搭在石桌上,仰头看着一棵高大的槐树。   陆缜坐在他对面:“你醒了?”   谢乔川转头看着他,尤其在他脸上多停留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醒了,你救了我?”   陆缜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谢乔川平静道:“我只记着这些日子一直昏沉沉的,一醒来下人立刻出门通报,没多久你就过来了,难道不是你救的我?”   他这失忆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脑子倒是还在。陆缜不无遗憾地想着,继续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谢乔川又打量他几眼,缓缓道:“看你相貌…应该是我兄长吧?”   陆缜:“…”   他收回他刚才那句话,谢乔川的脑子已经不在了!   他自己是何等相貌自己清楚,谢乔川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漠然道:“我不是你兄长。”   谢乔川哦了声,陆缜缓缓起身,直视着他:“你何必这般装疯卖傻?就算你还好好的,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谢乔川微微挑了挑浓长的眉毛:“我怎么装疯卖傻了?”   陆缜收回目光:“罢了,没什么。”他继续问道:“原来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谢乔川道:“你要跟我讲?”   陆缜淡然道:“看来你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是一样的惹人厌。”   谢乔川紧挨着道:“我既然这么惹人厌,你为什么要救我?”   陆缜道:“你猜猜。”   谢乔川:“…”   陆缜要从他身上的一些细节和言谈举止看出他是否是真的失忆了,偏偏他坐在原处不动如山,说话也只说些没意义的口水话,他只问了几句便起了身,随意叮嘱道:“你好好休息,等身子养好了再做安排。”   谢乔川也不起身送他,仍旧坐在原地盯着那颗槐树。   四宝也已经穿戴等他,见他回来忙问道:“他真的失忆了?”   陆缜啜了口茶,眼波微横:“你很失望?”   四宝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怒:“别吊人胃口了,要吃醋晚上让你吃个够,先说正事!”   陆缜放下茶盏哼了声:“你竟然为他掐我?”他说完见四宝眉毛都竖起来了,这才道:“不好说。”   四宝疑惑道:“怎么个不好说法?”   陆缜道:“失忆的人我是没遇见过的,但想必也是前事尽忘,我本想从言谈举止之间观察他,偏他说话只是一句紧撵着一句,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我也无从判断。”   四宝怔了怔才道:“那,那不就说明人家是真失忆了?”   陆缜道:“那可未必,你怎知他不是为了假装失忆,怕引起我的怀疑才这般作为的?他又不是手脚断了,坐在远处一动不动半个字也不多说瞧着又有些过于刻意了。”   四宝捋了捋才跟上他的脑回路,摆了摆手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太讨厌了,做什么想什么都要拐一道弯,你管他是真的是假的,反正人都救活了。”   陆缜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没跟他多缠扯。”四宝迟疑道:“他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吗?”   陆缜道:“让他再入东厂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已经从档籍里把他没去,到时候给他一笔银钱一处宅子,是经商是读书是种地都随他。”   他倒不是突发善心,主要是谢乔川这事不处理好,四宝难免要挂心,倒不如一气把事做完善,省的他再在两人之间插一脚。   四宝点了点头:“也好,他只要本事还在,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这一天假期算是彻底被搅和了,晚上又有事要请陆缜回宫,他叮嘱了四宝几句,颇为憋闷地返回了宫里继续干活。   他这次可不光是忙活公事了,回去之后把四宝的档籍同样消了,又对外称她跟去追击三皇子的途中不慎被余孽所伤,这么多天救治无效已经身亡了。   冯青松不是东厂的心腹,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晕过去,拍着大腿哭嚎:“我可怜的儿子诶!我还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呢,怎么竟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以后老了可指望谁呐,我的四宝啊…”   他培养一个干儿子容易吗!现在他都这么大了,再养一个还不知有没有四宝有良心,万一养出个白眼狼,他老了都没人能侍奉床前,简直不要太惨!   成安脸上扭了一下,冯青松跳起来就要捶他:“你个混账,我把四宝交给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现在人没了你拿什么赔我?啊?!”   成安硬把他拽下来:“你能不能先听我说话,等你听完了我给你当干儿子成不?我给你当孙子都行!”   冯青松啐他一脸:“你个孙子比我都大,要脸不要?!”   成安:“…”他只得拼命拽着冯青松:“你…冷静点,我有话跟你说。”   知道四宝‘死讯’的悲恸不已的可不止冯青松一个人,传说陆都督也是悲痛欲绝,请了三天假在家缓了三天才重新出面打点宫里的各项琐事。   四宝在家里也没闲着,重新换上女装陪着傻弟弟沈华采去观里祈祷,求三清祖师保佑沈华采高中,没想到‘恰好’被几个曾经见过四宝公公的大人给看见了,都不禁面露诧异,在心里暗忖世上竟会有相貌如此相似之人?   不管几人如何想的,这事最后还是在京里传开了,都说那位四宝太监在家里还有位胞妹,是他老爹后来四处留情生的,相貌却和四宝太监像极了,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了。   后来陆缜‘无意中’听到此等传闻,去沈家一见之下,立刻上门提亲求娶,沈华采十分不愿把亲姐嫁给太监,但四宝自己执意要嫁,他又没有说话的余地,谢氏更不用说,这桩亲事就这么成了。   事情发生的如此巧合,京里头不是没有人怀疑,不过如今陆缜只手遮天,元德帝躺在龙床上就剩下半口气,他们就是再怀疑又能如何,暗暗把疑心塞回肚子里。   幸好陆缜也没要求所有人都相信,只要面上过得去就差不离了,要不是皇上死了之后不能大肆操办婚宴,他只得赶在元德帝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办妥,也不至于把这事赶得这么紧。   四宝后来想想也是好笑,他原来烦元德帝的时候巴不得这老梆子早点狗带,现在为了能好烦成亲又不得不想法再给元德帝续上几日命数,这君臣俩也是冤家了。   陆缜紧赶慢赶地筹备三书六礼选吉时,甚至东厂上下都忙活起来,终于把成亲的吉时敲定在一个多月之后。   四宝没有嫁妆,她也没操心过嫁妆的事,但陆缜给的聘礼什么金银珠宝古董玉器名家字画拆环首饰衣裳布匹,这些多的能把沈家给埋了,还给她另备了田庄铺面之类的充作嫁妆,这些以后都算是她的私产,沈小弟拿出一家之主的魄力来,拒了陆缜给的嫁妆,不顾谢氏的反对,硬是清算了家产,拿出三分之一来给姐姐当嫁妆,陆缜送来的聘礼也全部算在嫁妆里。   向来完事不操心的四宝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长长的一串嫁妆单子,不知自己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富婆。   幸好元德帝还算给力,直到两人正式成亲的那天还吊着一口气,四宝是从沈家出嫁的,她之前找了个机会面带怅然感怀地把沈夙死的事告诉了沈华采,沈华采自然难过不已,不过沈夙失踪这么久,他也算有了心理准备,虽然极为伤心,幸好没有情绪崩溃,倒是谢氏听完这个消息直接昏厥了过去,又大病一场,今天四宝出嫁她还没有彻底痊愈,上了妆遮掩住病容,强撑起笑脸打点周全。   谢氏庸懦又没主意,唯独对沈夙算得上真爱了。   叩拜完娘家高堂,四宝就被沈华采背着上了轿子,他是个读书人,力气瞧着也不大,陆缜便在一边护着,她想透过红纱看一眼,却只看到眼前一片如火如荼的艳红,她忽然觉着有些心慌,冷不丁手却被人握了一下,他低声道:“别怕。”   她循声望过去,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心里渐渐安分下来,不知不觉露出笑容,由着沈华采把自己背上了轿子。   其实陆缜去扶人是不大合礼数的,不过此时也没人会不长眼地提醒他。   洪秀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就是见到她突然变成女人也没怎么惊讶,陆缜干脆让他继续留在四宝身边伺候,他也无愧女装大佬本色,扮作个贴身丫鬟跟在四宝身边,像模像样细声细气地问道:“姑娘,你渴不渴饿不饿?咱们马上就要到姑爷家了诶。”   四宝:“…你入戏太深了。”   她给洪秀搅和的星点婚前恐惧也没了,被人一路扶着进了提督府,拜过天地送入洞房,洞房里也没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是些东厂的熟人,不合规矩之处也被人无视了,陆缜取了喜秤挑开盖头,两人彼此互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里的惊艳。   四宝方才还在想陆缜穿红衣会不会好看,没想到他竟穿出了一种别样的艳丽风采,似乎能勾魂摄魄,修长挺拔的身形却撑的喜服丝毫不显女气。   陆缜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四宝穿女装,这回却有别样心思,眼看着小妻子穿一身红衣清丽娇美不尽,他唇边不知不觉地泛起笑意来。   两人对视,眼底再无旁人。   冯青松酸溜溜地看着喜房里的一双璧人,好不容易他接受了干儿子变干女儿的事实,转眼督主又成了自己干女婿,他好歹也是四宝干爹,为什么除了他那么多人都知道四宝是姑娘的啊啊啊啊!!!   冯青松在心里咆哮成了草泥马,被有眼色成安拉出去了。   四宝推了推他:“外头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还在外头等着你呢,你先出去待客吧。”   陆缜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等我回来。”   四宝嘿嘿直笑:“放心,嫁妆都抬过来了我肯定跑不了,就算能舍得你也舍不得那许多嫁妆呢。”   陆缜嗔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出去了。   洪百变秀走进来细声问道:“夫人你要不要用点吃食?”   四宝:“…你敢不敢好好说话?”   洪秀抛了个媚眼:“人家声音一向都是这样啦。”   四宝:“…”   他说归说,手下动作却一点不慢,先服侍着四宝换了身轻便衣裳,然后变戏法似的变了桌好菜来,又站在一边殷勤地帮她夹菜。   四宝边咬着一根鸡翅边狐疑地看着他。   “督主直接叫人把外面的席面抬了一桌进来。”洪秀细心叮嘱道:“你可得多吃点,吃的饱饱的,不然晚上禁不住折腾。”   四宝:“…”   她一边翻白眼一边吃完一顿饭,洗漱完之后,又在屋里走了几圈消食,眼看着陆缜还没回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躺回,就听屋外阵阵响动,帘子一下子被掀开,他走进来道:“可用过饭了?”   四宝拍了拍吃的鼓鼓的肚皮:“用过了,撑死了。”   陆缜把屋里的下人都打发出去,握着她的手在床沿坐下,悠悠叹道:“可算把你娶回来了。”   四宝想到两人经历的风浪,也难得跟着点头:“是啊,不容易。”   他身手揽着小妻子的细腰,没如何动作两人就齐齐滚到了床上,跟她缠绵厮磨,哑声笑道:“既然不容易,那就不要再负了良宵。”   四宝觉着他身上又热起来,腿窝被东西顶着,忍不住挣了挣才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来着,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混进宫里的?”   陆缜在她耳垂处轻咬了口,缓了缓才道:“我父母早亡,一直住在陆家宗族里,后来陆家长房遭难,我有个堂兄跟我相貌相似,我堂伯硬是拿我替了堂兄,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那位堂兄已经净过身了,这事若是说出去,我也要跟着受牵连,索性就着这个身份往上走,想法除了我那堂伯。”   四宝怔道:“咱们竟是一样的境遇?”   陆缜笑了笑:“世上自私之人多,有这样的事并不稀奇。”   四宝点了点头,陆缜搂着她:“所以能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她的性子可以说跟他是反着来的,如善良执着直率这些品质,他往日可以说嗤之以鼻,但偏偏他就爱上了四宝,而且深陷进去无法自拔。   四宝张了张嘴,反手揽住他的脖子:“我也是。”   她穿过来只求吃饱穿暖,爱情这种奢侈品可不是她能消费得起的,所以能遇上陆缜,是不幸中的万幸。   陆缜在她颈窝厮磨,薄唇亲吻着白嫩的脖颈,半笑半嗔:“当初你死活不肯跟我说你是个姑娘,我竟以为我喜欢上一个男人,纠结许久才渐渐想明白了,没想到又发现你竟真是个姑娘。”   四宝听了他这一番由直到弯再到直的心路历程,噗的笑出来:“知道我是女的你有没有点遗憾?”改性向可不是什么小事,得亏他心理强大才没闹出神经病来。   陆缜:“…”   他没好气地在她圆润臀上轻拍了下,磨了磨压根:“没有,我欢喜的不知道怎么是好。”   四宝枕在他肩头:“我一直以为你是太监来着。”陆缜笑了下:“若我是真太监,你还会喜欢我吗?”   四宝点头:“会,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你的几几。”陆缜虽然不是啥好鸟,对她却是没话说的,大不了两人就谈柏拉图呗。   陆缜:“…”   他还没系好安全带,险些被四宝这一脚油门给甩下车,轻轻吐纳一口才问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是假太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四宝绕了一圈才把这话绕懂:“什么?”   他牢牢把她锢在身下:“好巧。” 第九十九章   “你知道不知道?这山上最近闹吃人鬼哩。”   “我怎么不知道?听说附近的猎户樵夫死了好几个了,被发现的时候身上都肉皮都没了大半,剩下半拉挂在骨头上!不是鬼吃的还是谁吃的?”   这座建在山里的歇脚客栈甚是清闲,除了赶着进京的客人偶尔会在此住上一晚,几乎不会有旁人来此住店,仅有的两个小二便靠在柜台边说些神神鬼鬼的故事。   赶着进京的四宝冒着倾盆大雨才走进这家客栈里,还没来得及抖一抖身上的雨水,就听见这么一段重口味的对话,只得提高了声音道:“劳烦帮我提一下东西,我要吃饭住店。”   两个小二见有生意上门,也顾不得再闲聊,凑上去殷勤帮四宝摘下肩上的背篓,笑道:“公子就一个人吗?要吃什么?住多久?我好让那边去安排?”   四宝留了个心眼:“不是一个人,我跟同伴约好了时间,他们过一阵子要来找我。”   其实她哪有什么同伴,她爹沈夙听说名动天下的李大儒要收入室弟子,急死忙活地催她赶到京里抓住机会,于是四宝带了一个书童一个丫鬟和两个孔武有力的侍从就上路了,一路上幸好没出什么是,没想到快到京城的时候却下起了大雨,五人彻底走散,她寻摸了半天才寻摸到这么一家小客栈,想着今晚上先住一晚,等雨停了明天再去找人。   四宝爱吃肉,但是摸了摸勉强算够用但是进京不知道还要花多少的钱袋子,又对着菜牌上的回锅肉和萝卜炖羊肉流了回口水,一脸悲催道:“一个清炒芥蓝,一碗热汤面。”   小二打量她几眼,见是个穷鬼也失了兴致,收起菜牌吩咐厨下做菜去了。   四宝从背篓里抽出一条干巾擦着身上的水珠,那边俩小二又讲起一个狐狸精吸人精气的故事,她从小怕这些,脸色忽红忽绿的,正要跟他们岔开话题,就听门口几声脚步声和着雨声传进来,转眼六七人进了店里。   为首的人身形颀长,星眸灿然,进来之后似是蹙了蹙眉,四宝目光落在他脸上便怔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听了妖鬼故事的缘故,恍惚中觉着自己见着了一只勾魂摄魄的山鬼妖精。   正在她被美色晃了神的时候,疑似山鬼的男人身后又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走出来,殷勤地帮他把桌椅擦了好几遍,又摆放好请他坐下:“督,公子您请坐。”   陆缜一撩衣袍坐下了,面白无须的男人又叹道:“都是奴…属下的不是,误算了时辰,现在还没赶回京里,只能委屈您在这种地方将就一宿了。您饿不饿?”   陆缜不在意地恩了声:“我不饿,你们要饿了自去用吧。”他顿了下又吩咐道:“成安,多留心着外面,雨一停就走。”   成安恭敬应了,掏出一锭银子来‘啪’地往小二跟前一拍:“有什么现成的吃食都送上来,味道就不要求了,一定要干净,要是吃出什么问题来,爷拆了你们的骨头!”他说完又拍出两锭银子:“还有把闲杂人等都清了,这店我们包了,旁人不许进来。”   小二本来双眼放光,听完最后一句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四宝:“店里只有几位老爷和这位公子…”   成安眼睛立即看了过来,四宝本来边等饭边瞧热闹,没想到猝不及防地就引火烧身,忙取出书本子口中念念有词装没听见。   成安撇撇嘴,走到她跟前,见她生的竟是异常玉雪俊俏,不觉怔了怔,语调放缓了几分,不过语意却半点不客气:“这位小公子,这客栈已经被我们包了,你去另寻住处吧。”   狂什么狂,你们是皇帝老爷微服私访还是怎地!四宝心里腹诽一通,面上还是怂怂的,只得放下书与他分辨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荒郊野外的让我去哪里找旁的客栈,再说店里又不止一间客房,我也是付过钱的,我睡一晚又能怎地?你凭什么赶我走?”   成安没说话,倒是那美人身边的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手搭在腰间的刀上,拇指一挑,刀锋‘噌’地蹿出寸许来,汉子冷眼看着她,她虽然不知道这是绣春刀,但是她的脸照旧吓得比刀锋还白,腿肚子都有的转筋。   四宝当即一怂,结结巴巴地道:“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你们竟敢持刀行凶…”害怕归害怕,但是让她出客栈肯定不行,深更半夜走山路那是要命啊。   成安不想再扯,啪地再拍一锭银子到她面前:“少废话!”   四宝眼珠子转了转,转向那明显是领导的美人,组织了一下语言,拱了拱手道:“瞧这位公子也是个温善之人,我身子素来不大好的,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又下着大雨,我就算不被冻病,遇见什么豺狼虎豹也要被拖去吃了,你我二人素昧平生,你不杀我,我却因你而死,你于心何忍呐?!”   陆缜正在皱眉喝着一杯姜茶,本来一直没看她的,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眉毛微挑。   这小小少年生的倒是细皮嫩肉的,乍一看娇媚清丽非常,偏眼睛又干净剔透,让人情不自禁想生出捏上两把的冲动。也不知道哪家人这般心大,竟舍得把这样冰肌玉骨的宝贝珠子放出来,也不怕路上让人抢了去?   陆缜心里转着无聊的念头,冲成安道:“回来吧,别为难这位小公子。”所以说人呐,不论男女,长得好是福气啊。   四宝这才松了口气,道谢:“多谢公子。”   谢完又觉着自己混的忒惨,她掏过钱了好不好!为毛要向别人道谢!   陆缜轻笑一声:“小公子自己掏过夜宿费了,这客栈也不是我开的,何须谢我?”   四宝心思被他道出,讪讪地笑了笑,嘴上接话柄却接的很利索:“公子留我,是免我受冒着大雨深夜赶山路之难,就是撞个邪也受不了啊!所以我是谢公子救我一命。”   陆缜原是随口一言,见她说话活泼有趣,不由继续道:“男子汉大丈夫须顶天立地,怎么会惧怕邪秽之物?”   四宝神神叨叨地道:“如公子这样的是男子汉大丈夫,邪秽自然不敢近身的,我年纪可还小呢,那些山精妖怪最爱缠我这种年纪的少年了。”   她没注意到陆缜身后几人听见‘男子汉大丈夫’六个字的时候表情都有些诡异,陆缜显然没想那么多,只是遗憾东厂里没有这样能跟他逗趣解闷的少年,难怪越发无趣了。   正好这时候点的菜上齐,四宝就不再跟他闲磨牙了,面条是用骨头汤下的,味道不差,那清炒芥蓝味道就有些难以形容了,更何况四宝爱吃荤的,眼馋地望了眼对面桌上的大盘小碟,闷头扒拉着自己的面条。陆缜本来不饿,冷不丁瞄见她吃相,虽然不粗鲁但让人觉着很是香甜,他难免也动了些食兴,要了一碗饭悠悠吃着,对成安又吩咐了几句   四宝吃的正香,突然一盘子酱牛肉递到她眼前,她把嘴里的一口面咽下去,一脸茫然地看着成安,成安道:“我们公子赏…给你添的菜。”   四宝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很不好相与的家伙竟然这么好心,茫然地看了陆缜几眼才准备掏钱给他:“额…多谢公子,劳您破费了,我把牛肉钱给您。”   陆缜笑了笑,却没再看她,更没收她的钱,放下筷子直接起身上了楼,四宝鼓着腮帮子咬了块牛肉,面上满是莫名其妙。   客栈本就不大,他们几个分开把楼上的房间都包圆了,四宝可不敢再去招惹这帮喜怒无常的货,让小二把剩下的大半盘牛肉打包,拉着他问道:“你们一楼还有没有客房?”   小二不知怎么的表情有些古怪,摇头道:“最近天气潮,一楼的客房怕是不便住人,要不我在二楼给您开间房。”   四宝坚决不想和那帮怪人住在一起,尤其那美人看起来金尊玉贵的,指不定是什么王孙公子,她要是不留神得罪了岂不是要倒大霉?   小二又打量她几眼,不知是不是在掂量什么,想了会才道;“那您就跟我来吧。”   四宝跟在他身后进了靠里的一间房,小二把人带到就走了,她伸手摸了摸被褥枕头,潮倒是有点,也没小二说的那么严重,摇了摇头用小二端来的热水洗过脚再把背篓放在里侧,银票和散碎银两都贴身放着,又摸出一把短匕首压在枕头下,这才放心睡了。   她睡梦之中手脚不老实,不知道碰到床头哪个地方,就听见一阵轻微的机括响动,然后就是卡擦一声什么东西被打开的动静,接着便是砰的一声,有什么重物落在她身边。   四宝累的狠了,睡的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等睁开眼就见身边躺了具穿着掌柜衣裳的尸首,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她脑袋懵了一下,身上的汗毛跟爆炸一样立了起来,卧槽有什么比在客栈睡的正香的时候身边突然躺了一具尸体更恐怖吗?!   她眼泪差点没给吓出来,心脏都停止运作了几秒,连滚带爬地跳下床,边高声道:“死,死人啦!”   然后急死忙活就往门外冲,鞋跑丢了一只都没发觉,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住了,怎么都打不开,她目光又冷不丁落在那尸首上,脸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于是砰砰砰用力敲着门,后来干脆整个身子往门上撞。   这客栈也不知怎么设计的,隔音居然相当好,她闹出这么大动静传到楼上竟然只剩了一点点杂音,寻常人是很难被吵醒的。   不过幸好这帮人也不是寻常人,听到动静齐齐醒了,不到片刻就穿戴好直接翻身从二楼的栏杆跳下来,成安护着陆缜:“督主您小心点,这间客栈有古怪。”   陆缜没看他,循声走到关着四宝的房门前,这时候动静大了起来,他重重一脚扫出去,本来紧锁的房门立刻被踹开。   四宝终于脱困,眼前先是一黑,再是一亮,也没看清救她脱困的人是谁,踉踉跄跄地跑出来就搂着他的腰不撒手了。   “我的爹啊!!!”   陆缜:“…” 第一百章   往常别说是叫爹了,就是想管陆缜叫爷爷的都海了去了,不过听眼前人叫怎么听怎么…诡异,不过被这小东西抱住的感觉倒是不坏,他从后腰到脖颈都酥麻起来。   成安伸手就想把人拉走,被他抬手止住了,伸出纤长的食指顶住四宝的额头用力把她顶开:“看清楚了再叫,谁是你爹?”   他本来想把四宝拽开的,没想到这小东西受惊之下力道倒是不小,牢牢抱着他的腰怎么也不松开。   四宝真快被吓死了,试想一下,你睡的正香甜的时候突然有个死人躺在身边,她就是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惊悚的场景!没把她吓成死人已经算她胆大了,饶是如此她也吓得涕泪横流哭爹喊娘,三魂七魄齐齐飞了:“娘啊,我见鬼了!呜呜呜呜~~~”   陆缜:“…”   他转眼把四宝双亲当了个遍,没好气地道:“闭嘴!”   陆缜还是头一次见有男人能哭的这么…惊天动地的,但偏这小东西生的娇软,让人生不出厌恶之心,倒像是一个怕极了的小少年。他不觉放柔了声音,甚至伸手在她背上轻轻一拍:“到底怎么了?”   他声调从容,隐隐有股能镇定人心的力量,四宝又抽泣了几声,见这么多人都在,一颗快要跳出腔子的心终于缓缓平稳下来,不过仍不敢往屋里看,躲在陆缜身后哭丧着脸道:“我房里有个死人…就在我床上…”   东厂的几人也瞧见了那具尸首,他们是见惯了尸首的,倒不觉着有什么好害怕的,心里难免暗暗鄙视,一个带把的竟然比他们没把的还像娘们。   二档头先一步进去检查,把那具尸首翻看一二,向陆缜回报道:“督主,里头的是具男尸,年纪约莫在三旬上下,死了应该有些时候了,不过最近天气不算热,尸首又在山上,这才没有腐坏,死因是胸口中了一刀,一刀致命,应该是个会家子下的手,身上除了衣裳什么都没有,怕是被人劫了财。”   他顿了下又道:“不过这客房墙壁有处暗门,应该是藏匿尸体的地方,想必是这位小公子无意中触碰了什么机关,这具尸首才掉了出来。”   四宝一只手仍牢牢拽着陆缜袖子,已经听的目瞪口呆,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们是…捕快?”   二档头嘲弄地大笑了几声,正要说话,陆缜就看了他一眼,他忙收了声。   陆缜没功夫理会,当机立断地吩咐道:“把这间客栈的小二和掌柜的都拿来,我有话要问他们,此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哪怕这人不是客栈掌柜和小二害死的,他们肯定也是帮凶或者知情人   其实他在见到尸首的时候就立时要把小二和掌柜一并捉拿过来的,不过方才被四宝那惊天动地的声音搅的脑仁生疼,一时把这茬都忘了,经二档头一说才想起来。   几人分散开去拿人,在前台后厨略略找了一圈却连根人毛也没见着,所有人凭空蒸发了一般,四宝觉着人生简直太特么刺激了,住个客栈都能遇见密室杀人。   陆缜正要吩咐几人细搜一番,就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缕缕细烟,一股不正常的香味钻入鼻端,四宝只吸了一口就觉着头晕脑胀的。   陆缜以袖遮鼻吩咐道:“找湿毛巾捂住鼻子!”   二档头骂了句:“操,一辈子打雁竟然让雁啄了眼,咱们这是住进黑店里了!”   四宝随即联想到人肉包子,绿着脸道:“那该怎么办?现在哪里来的湿毛巾?”她下意识地拽起陆缜的袖子给自己挡着脸。   陆缜;“…”   陆缜没功夫跟她计较,吩咐道:“先撤出去再说。”   客栈的大门当然是被牢牢锁住了,不过这难不倒成安等人,他们一脚把大们踢踹开,捂着口鼻正准备冒雨出去,开门的一刹那正是人防备心最松懈的时刻,这时就见十来条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手里拿着长刀匕首,以合围之势攻击着准备出门的众人,四宝定睛一看,方才招呼她的小二跑堂赫然也在这起子歹人里,果然是家黑店!   他们也看出来这帮人是以陆缜为首的,所以好几人拿着手里的凶器直奔陆缜,打算先把头领拿下。   以陆缜的身手岂是这些人能对付的,出手狠辣,先伸手拧断了其中一个的脖子,又把另一个踹飞出去。但这伙黑店歹人的人数足足是他们的三倍,更何况他们还带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四宝,再加上店里空间狭小施展不开,一时竟没占上风。   陆缜冷着脸前后应付,四宝跟着他躲着,这时候歹人里有个使剑使得颇不错的一剑冲他刺了过来,他旋身躲开正要反击,一时忘了四宝就在他身后,两人一下子撞成一团失去平衡,虽然剑是躲开了,他步伐也被打乱,四宝忙伸手拽住他,没想到被他带的也摔了出去。   客栈外面正好是个大斜坡,两人抱成了一个滚地葫芦,咕噜咕噜往下滚,四宝怕把这大人物摔出什么问题来她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四肢并用牢牢锁在他身上,给他当个活生生的人肉垫子。   这姿势…陆缜忍不住动了动胳膊,随即被她锁的更紧,两人滚了会儿才停下来,此时雨势虽有减缓,但地上仍是湿漉漉一片,两人满身的泥水淋淋沥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虽然泥地软烂,但是路上还有不少小石子啥的,四宝疼的呲牙咧嘴,也不知道身上青了多少处。   陆缜看了她一眼,嘴上虽然没说,但也不是不知道她当了一路人肉垫子,看着已经变成泥珠子的小东西,目光到底柔和不少。这一看娇养出来的小东西倒是心善。   他没什么大碍,缓缓起身对她伸手:“可还有事?还能站起来吗?腿没断吧?”   四宝:“…我谢您啊,没有!”   她从怀里掏出绢子想要擦脸,没想到绢子上也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泥,只得烦躁地把绢子扔在一边,冷不丁从旁边递过来一方白洁叠的整齐的手帕。   四宝怔了怔,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来,陆缜就收回手,听着上面隐隐传来的刀兵相接之声:“既然还能走,那就先上去再说。”   提起这个四宝又怂怂地缩回他身后:“上面那么多人,你那几个手下能打得过吗?咱们别都给逮去做人肉包子了吧?我这样的皮糙肉厚的做出的包子馅不一定好吃,你这样金尊玉贵的肯定是上等馅料。”   陆缜:“…”   他被这诡异的说法弄的颇是无语,又见她缩缩闪闪地躲在自己背后,眼底隐隐有些笑意,一脚深一脚浅地继续往那间客栈走:“放心,已经无事了。”   四宝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迷之自信,不过却莫名被说服了,跟着他踉踉跄跄往客栈走,就见他那几个手下还横刀站着,倒是黑店的悍匪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他们虽然也算彪悍,但是论身手如何能和东厂的这些大佬们比?方才东厂众人没施展开,这帮悍匪要是趁乱跑了东厂众人也不能冒雨去追,偏偏他们以为逮到肥羊,仍想着干票大的,于是就被反杀了一波。   四宝瞪圆了眼睛,觉得自己真遇到了不得的人物了,难道这人是将军?可是瞧气质也不像啊,倒像是风度翩翩的文臣。   成安已经慌慌张张迎了过来:“您没事吧?”   陆缜看着有些狼狈,其实没受什么伤,摇了摇头,淡然吩咐道:“只留两个活口问话,其他人全杀了。”   四宝本来正暗暗琢磨他身份,就被他这份狠辣吓住了,说话又结结巴巴起来:“杀,杀了?不,不报官吗?不如咱们交给官府处理吧…”   成安和二档头听的一怔,随即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哈笑的前仰后合。二档头伸手想摸四宝脑袋:“这小鬼还挺逗。”   陆缜抿了抿唇,抿住唇边的笑意,掩嘴咳了声,冷眼看了眼二档头,吓得他收回手又止了笑。   他转向四宝:“你要是害怕,可以躲在我身后。”   四宝心说反正她也做不了主,再说这帮悍匪也不是啥好鸟,手上不定多少人命官司,于是把眼一闭真躲在陆缜身后不再问了。   就听扑扑十几声响,这帮悍匪被扎了个透心凉,四宝听的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地从他背后探出个脑袋来,继而整个身子都走出来,轻声道:“吓死爹了。”   陆缜:“…”他真的不理解她对爹这个字的执念。   两个悍匪头子被捆到陆缜面前,成安往他们腿窝处踹了一脚,逼得他们跪下:“说!你们是什么人!”   悍匪头子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嘴里突然喷出一蓬白色粉末,成安和陆缜侧身躲开,四宝就在两人身后不远,冷不丁被颜射了满脸,意识立刻模糊起来,觉着自己这回真的要凉了。   她身子一软,陆缜下意识地上手扶了一把,她就势倒在他怀里。   成安‘操’了声,一刀把那人送上西天,看了眼躺在陆缜怀里的四宝:“督主,这小子中了迷药,等会把他扔在这儿还是…”   陆缜看着怀里的拖油瓶:“带上吧。”   这话一出口,他又低头看了眼怀里轻软的四宝,陡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要是能把这娇花一样的小少爷养在身边就好了。 第一百零一章   四宝一路睡的人事不知,倒是陆缜险些没给她闹死,他坐在马上,四宝在他怀里左右动弹就不说了,还时不时搂着他哭爹喊娘,她已经干了的泥土倒是没了,全蹭在陆缜身上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众人往山下赶的时候路上已经有不少准备上山砍柴打猎的樵夫和猎户,看着四宝在他怀里吱哇乱叫眼神别提多怪异了。   成安都心疼起他们家督主来了,忍不住道:“督主,还是我来帮您把人看着吧。”   陆缜怀里搂着个娇娇软软的小东西也舍不得放手,闻言只摇了摇头:“不必。”   他自己事后想想也觉着匪夷所思,竟然对一个认识不过五六个时辰甚至还不知道他名字的小鬼如此惦记,最奇葩的是这小鬼还是个男的,要说他相貌是极好,但比他更为国色的人也不是没有,他觉着自己可能真中了邪了。   等他醒过来一定要问问他的名字。   陆缜一手搂着人,一手拉着马缰如实想。   幸好四宝还算给力,晕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在众人快下山的时候醒了过来,摸着昏沉沉的脑袋挣扎起身,眼前一片花,她抖着嗓子道:“我,我这是进了阎王殿了?”   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陆缜就在他对面,颇是伤怀地叹了声:“兄弟,你我素昧平生,没想到都年少夭折,竟要一道踏上黄泉,真真可悲。”   陆缜:“…”   他也难免跟着叹了口气,这孩子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你看清楚再说话。”   四宝环视一周,见周围郁郁葱葱,众人骑马走的是一条山道,四宝终于反应过来,挺直了身子道:“咱们这是…要下山?”   陆缜颔首:“最近山上常传出闹鬼的传言,在那间客栈里搜到了不少装神弄鬼的衣裳面具,是黑店的那些悍匪故意假扮成鬼怪劫杀往来的行人,谋财害命。”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四宝心有余悸,道谢不迭:“多亏了遇见你们,不然我可真就要去阎王殿了。”她又随口道:“我姓沈,名华采,小名四宝。”   自打她兄弟被罚进宫,她就要冒充她兄弟继承沈家,所以改了姓名身份,四宝是她前世的小名,她还是喜欢听人叫她这个,沈华采总觉着不像自己似的。   陆缜亦觉着四宝这个名字更为衬他,笑了笑:“沈兄。”想了想又补一句:“四宝,我姓陆。”   四宝这才发现自己跟陆缜共乘一骑,有些尴尬道:“陆,陆兄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就是了。”   陆缜道:“此去京城还有些脚程,这一片都甚少有人烟,你若是又遇见什么事…”   四宝一想到昨晚的事也有些胆寒,又道了一遍谢:“那,那就劳烦陆兄了。”   她说完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自己的背篓也被他们顺手拿过来了,于是从背篓里取出几个干炊饼,夹了腌好的酱菜和牛肉酱掰给众人分了,除了成安还算赏脸拿了一个旁的人都摆了摆手,她又问陆缜:“陆兄,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陆缜心头熨帖,含笑看着自己握住马缰的两只手:“我没法吃啊。”   是骑马又不是骑自行车…四宝腹诽了一句,只好把炊饼喂到他嘴边,他低头张嘴慢慢吃了,舌尖无意中扫过她指尖,她不由打了个激灵,手里的炊饼差点没掉下去。   陆缜自己也有些意外,不过感觉…并不坏。   一个炊饼再少很快也被吃完了,四宝跟人共乘一骑开始还挺尴尬,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见路上渐渐热闹起来便开始东张西望,撇了乡音换上官话连连感叹道:“还是天子脚下人多热闹啊,我们家乡那边大清早的根本见不着人。”   陆缜俱都笑着听了,也不笑话她土气:“再好的景致见惯了也是一样的,京中人心复杂尔虞我诈,倒不如寻常地方悠然热闹。”   骑马到底比走路快上许多,两个多时辰就到了京城城门前,四宝跳下马拱手道谢:“多谢陆兄一路照拂了,在下感激不尽。”   陆缜微微一笑:“感谢总不能光用嘴说。”四宝一怔,他温言道:“玩笑而已。”又递出一张名帖来:“你我也算相识一场,这是我的名帖,上面有我私宅地址,得空了来瞧瞧我吧。”得想法先把这娇妍的宝贝拢住。   二档头瞄了眼就暗暗咋舌,这可不是寻常官面上的名帖,而是陆缜私人的名帖,上面用的是他的小字,就是其上记载的私宅地址知道的人都不过两掌之数。   四宝双手接过,翻开瞧了眼,恍然道:“原来陆兄名唤清让啊,好名字。”   陆缜笑了笑:“不及你的小名…可爱。”   四宝尴尬道:“陆兄,我可是个男人。”   陆缜翻身下马:“我在京中等你。”两人就此别过。   四宝和家里的几个下人每到一处都会约好汇合的地方,怕的就是途中走散,于是她直接到约定之处等着,没想到他们早都到了,一见她就七嘴八舌地围上来问她是否安好。   四宝给吵得脑仁疼,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咱们先寻落脚的地方。”   她的书童回青道:“少爷,您不用费心寻了,咱们老爷跟宋家家主一道进了京城,比咱们还提早半个月呢,已经买好了宅子,咱们直接过去就成,就是他吩咐我们在这先等您的。”   四宝一怔:“我爹已经来了?那咱们走吧。”   回青带着她去了一处三进宅院,她先拜见了谢氏,然后去书房找沈夙,在窗外隐隐听见什么‘…压制东厂’‘牵制陆都督…’‘多年谋划…不让奸佞欺君罔上’之类的话,不觉一怔。   里面的人觉察到有人便住了嘴,拱了拱手向告辞。   沈夙见是四宝,淡然道:“回来了,怎么用了这么久?”   四宝旁的倒还机灵,就是学习水平实在是不咋地,沈夙当年可是二甲头名,而她学了好多年才勉勉强强中了个秀才,名次还是吊车尾,听说还是人家看她颜正觉得她心也正才给她的,所以沈夙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实际上的女儿素来想了想才道:“路上可好?”   四宝跟他不算很亲近,先行过礼,轻描淡写地道:“路上不留神遇见了山匪,幸好有贵人相助,这才得以脱身。”沈夙见她无事,点了点头提醒一句下回多留个心眼,就不再多说了。   她寒暄了几句才问道:“爹,方才是…”   沈夙这些事倒是不瞒她:“陈家知道我笔墨上还算有些能耐,让我帮着草拟一份弹劾东厂的折子,他们家出了位御史,要把这折子递上去。”   四宝也知道东厂势大,难免摇头劝道:“陈家也算是世家了,根基牢固,何必非跟东厂作对呢?咱们还是别参合了吧,免得遭受牵连。”   沈夙摇头道:“你学问平平,性子也不够机敏,如今我年岁渐长,咱们家若是想再起来,一味求稳自然不行,再不能向原来那样左右逢源,该搏的时候也得放手一搏,不然安能对付淮安沈家?再说这回陈家准备周全,至少有七成把握,不然我也不会妄动。你无须多想,只管做好你的学问便可。”   沈夙为人素来聪敏谨慎,但自打唯一的儿子被送进宫,这些年也渐渐有些偏激了,四宝听他这样说,不好再劝,只得拱手道:“女…儿子定当尽力。”   沈夙点了点头,挥手让她下去。   四宝下去之后立刻洗了个澡,又美美地吃了一顿,在家狠狠地歇了三天才去了一身的风尘疲惫,无意中看到陆缜给的名帖,想着这位大佬救过自己一命,好像不去登门正式拜谢有点说不过去,再说能跟这样看起来有权有势的人物结交也不是坏事。   她先打听了一番,但无奈周遭竟每一个人知道这个陆清让是何方神圣的,沈夙最近一直不在家她又问不到,只好换了身体面衣裳,带了厚礼按照名帖上的地址去拜见这位神秘兮兮的陆大人。   陆缜最近亦是一直等着四宝上门,偏偏等了三天还不见这小东西的人影,正想着要不要亲自上门好好问一问,就听下人来报:“沈公子求见。”   陆缜勾了勾唇角:“让他稍待片刻,等会再请他进来。”   下人恭敬退下了,四宝正在门房等通传,门房的人进来回报道:“劳公子稍等片刻,我们督主随后就到。”   四宝随意点了点头:“应该的,让你们督…督督督啥?”   她一双杏眼都瞪圆了,下人给问的有点不爽,不过还是强压着不愉道:“自然是我们东厂的陆提督,公子不知道就上门来了吗?”   陆提督啊卧槽!那个跟她爹和她爹的老板是政敌的陆提督吗!她,她竟然是被陆提督救了,妈呀人生要不要这么精彩刺激!   她拿着名帖脱口问道:“你们提督不是叫陆缜吗?这个清让是怎么回事?!”   下人笑道:“清让是我们督主的小字,缜是他的名讳。”   四宝:“…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橘子没摘,我先告辞了!”   她说完转身就想跑路,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悠然的声音:“怎么这就急着走?” 第一百零二章   四宝浑身一震,像是演电影一般一格一格地转过头,半晌才开口道:“我,我回去摘橘子…”   这借口烂的可以了,陆缜挑眉:“正好,我家里有棵橘子树。”   四宝;“…”   她现在真想问一句,您老人家也是穿越的吧?!   陆缜看了门房一眼,门房会意地把门关上,四宝见跑不了了,只得讪讪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道:“陆,陆兄,您怎么没告诉我你就是陆提督呢?”   陆缜不经意般的在她肩头轻轻一压,将她带的近了些,微微一笑:“你我共患难一场已经算是朋友了,跟我是什么身份有何干系?”其实他就是不想让四宝知道自己太监身份。   一边的门房暗暗诧异,何曾见自家督主对什么人这般和颜悦色称兄道弟?   四宝一想也是,不觉暗暗羞惭:“是我偏颇了。”   后来一想不对啊!就算先不提身份尊卑,陆缜可是她爹和她爹老板的对头,以后说不准还有一场大闹呢,两人做个毛朋友啊?不撕逼就不错了!   这么一想四宝更是坐立难安,小声道:“我家里的橘子再不摘就坏了…”   陆缜已经带住她的手臂往院里走了:“沈兄何必如此推脱,难道是嫌我来迎的晚了?”   四宝忙道:“不敢不敢,我真是有事。”   陆缜笑了笑:“沈兄若是想吃橘子,我等会命人奉些给你。”   四宝还能说什么,只得道:“那,那就叨扰陆提督了。”   陆缜莞尔:“你我怎么说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交情,总叫我陆提督陆提督不觉着别扭?你可以唤我名讳陆缜,若是再不济,叫一声小字清让也无妨,我就叫你四宝了。”   四宝只好道:“那陆,那就多谢陆缜兄美意了。”   虽说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进京城,但是东厂的赫赫凶名在外,还有什么抽筋剥皮的种种传言,让人不怕都不行,更何况他们家现在还有跟东厂作对之嫌…四宝越想越是汗毛直竖,身边站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都不觉着赏心悦目,生怕美人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拖下去砍了,或者剥皮活吞了,老天爷啊,她就应该打听清楚再过来拜访的!QAQ   四宝给自己脑补的凶残场景吓得冒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冷不丁一只微凉的手覆在她额头上:“怎么,中暑了吗?”   四宝忙掏出绢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干笑道:“是啊,天,天太热了。”   陆缜见她的紧张神色不觉挑了挑眉,也没多说什么,只吩咐人把摆宴的地方从花厅挪到了一处三面通风的清爽水榭。   四宝趁机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上回抢劫咱们的匪人如何了?没惹什么麻烦吧?”   她说完觉着自己又问了句废话,眼前这人是谁?谁敢给他找麻烦?陆缜颔首:“回来之后我让人同顺天府报备了一声,那伙人为恶多时,他们也逮好久了,正好算是帮了他们一把。”   四宝讷讷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突然想起来手里还拎着礼物,把锦盒递给他道:“陆,陆缜兄,小小薄礼不成敬意,为了答谢你上回的搭救之恩。”   陆缜这回倒是没推脱,伸手接过来,随手把玩着那锦盒:“是什么东西?”   四宝老老实实地道:“是一块玉佩。”   陆缜直接取出来佩戴到腰间,笑道:“自古女子送男子定情信物给男子多送玉佩,想不到四宝也有此等爱好啊。”   四宝尴尬道:“没有这样说的,我是见这块玉佩成色不错,而且极衬你风骨,这才买下的…”   陆缜细细打量,表情古怪:“可这是一块双鱼佩。”双鱼佩跟比目佩鸳鸯佩的意思差不多。   四宝一怔:“双鱼佩怎么了?”   陆缜含笑道:“没什么,四宝的心意我收到了。”   四宝:“…”总觉着哪里怪怪的。   她本来以为两人之间没啥可说的,闲聊几句就得冷场,没想到情况正相反,陆缜竟是个难得的善谈之人,而且半点不显得饶舌,两人能从朝政一路说到地方饮食,再说的山海传说,每当一个话题说尽了的时候他就会巧妙地引出下一个话题,说什么事都恰到好处字字珠玑,也不会自己一味地高谈阔论,同样给四宝发表自己看法的空间和余地。   四宝虽然正经学问做的不咋地,但是杂七杂八的事情竟然知道不少,两人说了一个多时辰还在兴头上,四宝一颗快从腔子里跳出来的心早都平复下来,忍不住对这位陆厂公的风采暗暗心折,佩服的不知如何是好。   跟他作对的那个陈家家主四宝也见过,虽然学识也渊博,态度也和气,但待人接物难免带了些居高临下的味道,旁的不说,单说这人格魅力,陆厂公就要把那位陈家主甩出几条街去。   四宝都快乐不思蜀了,陆缜不经意嘴角含笑,不经意问了句:“我瞧你年纪也不小了,可定了亲事?我倒是知道京里有几个未出阁的名门闺秀…”   四宝本来在喝茶,闻言给呛的咳了声,连连摆摆手:“我这样的哪里配得上名门闺秀,再说我这些年一直跟家中父母天南海北的跑,更顾不上亲事。”   陆缜点了点头,又道:“家中伺候的通房妾室总该有吧?”   四宝给他问的有点脸红,又摆了摆手:“也没有,我爹不许我在内闱厮混,说是会耽误我课业。”   陆缜知道了想知道的,心满意足地附和道:“令尊说的在理。”   四宝犹豫了一下,终于把盘桓在心里多时的话终于说了出来:“督主,我有个弟弟叫沈灵修,当年我们家被人陷害,他也被迫入宫为奴,我想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宫里?过的如何了?”   宫里的事儿都挺忌讳,其实她本来不敢打听的,不过见陆缜和气,待她也是诚心相交,不是那等凶神恶煞之辈,这才斗胆问了句。   陆缜自然不会特地去记一个小太监的名讳,想了想才道:“明日沐休结束我命人帮你查查,倘有机会,让你们兄弟见上一面也未尝不可。”   四宝没想到还有这种福利,忙不迭地起身道谢。   陆缜含笑扶住她,殊不知现在欠下的人情债越多,以后利滚利还起来可就赔大了。   他顿了下又转了话头道:“上回听你说,你这次进京是为了拜李大儒为师?”   四宝给他套路的,不知不觉卸了防备,叹了口气道:“我爹想让我拜李大儒为师,做学问还是其次,能多交些人脉才是重要的,只不过我排了好几天的队,连李府的门槛都进不去,更别说参将他的考试了。”   她说完难免愤愤道:“李大儒倒是一片好心,共发了一百五十枚考试牌,只要能携考试牌进去的就能参加他的弟子选拔考试,考试牌若是真正发放完了我也无话可说,但有那些黑心肝的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考试牌,转手竟要卖五千两银子!简直是丧心病狂!”   沈夙善于经营,整个沈家的家底倒不止五千两,但她总不可能为了个考试牌掏空家底吧?再说他们手里的考试牌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要是假的她估计真要被老爹给活活打死了。   陆缜唇角微勾:“我倒是能帮你在李大儒跟前提一句。”   四宝眼睛先是一亮,又不好意思地道:“我弟那事已经是麻烦你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   陆缜还想说话,一转头看见更漏,已经到用午饭的点了,便命人先摆饭上来。   四宝吃着山珍海味也挺开心,但不知道是不是命里没福气,吃了两个大闸蟹几块鱼脍竟然小腹隐隐胀痛起来,难道她海鲜过敏?不知道这身子是沈夙给的压力太大还是怎么的,反正一直没来大姨妈,她等于是N年没来过大姨妈了,所以也没往那处想。   四宝不敢再乱吃,小心喝了碗高汤就称自己饱了。   陆缜见她吃完也放下碗筷,就着方才的话题道:“李大儒那里我倒是能帮你引见,只不过也不能平白引见,让我先考校考校你。”   四宝也忘了肚子难受,挺直了身子道:“你说。”   陆缜笑了笑:“就先抽背你两篇诗经中的《桃夭》和《柏舟》吧。”   四宝‘啊’了声,这么简单?背诗经算是基础课程了吧,而且为啥专门挑这两篇…她疑惑不解地看了眼陆缜,还是清了清嗓子背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陆缜手指轻点在桌上跟着她背诵的节奏,尤其是听到那句‘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时候,心念一动,几乎要忘了四宝的性别,只想着把这棵娇嫩粉软的小桃树栽到自己家来,尤其是听到那轻软温润的嗓音,觉着心肝都跟着一并酥了。   四宝背完一手桃夭,一抬眼发现那位陆提督神情温柔,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她心里颇为怪异,又开始背那首柏舟:“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陆缜笑着摇头:“不是邶风中的这首柏舟,而是鄘风中的柏舟。”   这两首一首是讲‘心忧’,而另一首则表达诚挚深厚的爱情,四宝没想到陆提督竟然这么有少女心,怔了下才开始要背诵,忽然小腹一阵闷痛,她忍不住蹙起眉,轻轻‘哎呦’了声。 本书由 michelle5055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