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天妖瞳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丞相,倒追用点心好吗? 作者:于曦河 文案   本文又名《晏晏余生》。晏晏:和悦貌。出自《诗·卫风·氓》:“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毛传:“晏晏,和柔也。”   合盛十一年,新帝登基。容州离州两州大旱,灾民遍地。地方官员中饱私囊,灾民怨声载道,已有暴民杀人闹事。   荣昌东家赵晏平开仓放粮立粥铺,以工代赈,大大缓解了灾情,百姓额手称颂。   皇帝听闻之后,本想着给赵晏平加官进爵,结果发现是个女子。   于是便要在将子孙辈里面挑出一个来娶了当王妃,结果发现这女人已经三十岁了。   于是,他斜眼看了看至今未婚的丞相,说道:“爱卿,以你的容姿,你要是再不成亲,这天下人都要以为朕有龙阳之癖了!”   于是丞相冷着脸接旨。   合盛十一年,十一月,故人重逢。   作者有话说:这世上没有重生这回事,如果还忘不掉,不如这辈子就纠缠到底吧!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甜文 主角:赵晏平,陆墨 ┃ 配角:赵和,萧凌英,纪宁,阮紫娴,周奕,海陵,四喜 ┃ 其它:晏晏余生 ======================   ☆、《晏晏余生》之一   赵晏平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圣旨,忍了很久没忍住,嗤笑出声。   与身后跪了一院子的丫鬟仆从的噤若寒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宣旨的刘公公见了,掐着嗓子笑着提醒道:“赵小姐,陛下给您和当朝丞相赐婚是多大的荣宠啊!听说您二位还是故人,这可就更合心啦!怎么您倒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似的?”   合心?别逗了!他当年有多瞧不起她,真当全容州人都不知道吗!   见赵晏平脸色未改,刘公公不免有些尴尬。好在这时候纪宁在一旁笑呵呵的圆道:“来,刘公公这边请,我们家小姐这是喜从天砸的给砸惊了,您呐,远道而来,这回可得让我们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纪宁派人安排好了刘公公,再回到堂上时只见赵晏平坐在客座上仇视着供在香案上的那封圣旨,嘴里还念念有词:“赵晏平啊赵晏平,赵晏平啊赵晏平……你可不能再栽在他手里了……”   赵晏平今年三十岁了,原来从小一起玩的姐妹孩子都生到第六胎了,而她依然是老姑娘一个。整个容州城街头巷尾都是这样教导家里的女孩子:女孩家要矜持!别疯疯癫癫的最后像荣昌的东家似的,都三十了还没嫁出去!   尽管赵晏平三十岁了还没嫁出去,但整个容州城没有一个人敢笑话她赵晏平!因为她是荣昌钱庄的东家,是容州乃至江北十四州的首富。坊间到处流传着她是如何将生意做到如此之大。   她九岁上街摆摊儿,十三岁开店面,十九岁就开了容州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摘星阁。如今的荣昌钱庄旗下遍布江北十四州各有茶庄、绸庄、酒楼饭庄两百余家,放眼整个大封朝,赶上连年大旱敢自己开仓放粮设粥铺的,除了她赵晏平没有第二个!   说什么她高攀了他的,真是眼皮子浅的可以。   一个丞相而已!   除了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念一句好?   早朝之后陆墨被留在了议政殿,皇帝命人在添香的这空拿出一纸文书递给了陆墨。陆墨接过来扫了眼,心中一动。刚见上面的三个歪斜的大字:陈情表。陈旧的记忆便随着这三个字缓慢的打开。   再接着往下看,只见那人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不宜婚嫁的理由,比如亲爱的奶奶三十年前去世了还要在守孝之类的。   一向冰块脸的陆墨难得一见的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便见皇帝略有深意的笑着说道:“去吧,京中的事有赵和,你正好去查容州侵吞赈款的案子。”   “赵和刚入朝没几年,现在让他出手陛下有把握吗?”   “放心,他们姐弟的手腕,你总该领教过其中之一吧?”   容州城内的大街还如往日一般的热闹,赵晏平溜达着在各个粥铺查看。这时纪宁驾着一辆马车从后面赶了过来,到了跟前说道:“小姐,刘匡在摘星阁摆了酒桌,说要宴请你。”   刘匡是容州太守,为人阴狠狡诈,赵晏平做生意这些年来没少被他坑。听说这次的赈灾粮款有三分之一都收入他的囊中。赵晏平公开设粥铺就是直接把容州饥民遍地的实况捅到天上去,刘匡不傻,明里暗里多少次威逼利诱,直到皇帝下旨赐婚,这才消停了。   现在摆酒请她?怎么,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呢?   纪宁在一旁小心的问道:“小姐,咱们去吗?”   “去,有人请吃饭为啥不去,况且还是在咱家请的。”   摘星阁内,容州太守以及容州城内有头有脸的文官武官们围了一桌,正等着赵晏平。只见她一进去,那刘匡便腆着一张笑脸迎了过来,讨好的说道:“诶呦,赵老板来了,快请坐快请坐。您呐,真是赏我们各位的脸,百忙之中还来赴我们的宴,我们真是荣幸之至啊。”   赵晏平拂掉刘匡搭在她肩上的手,戏谑道:“太守大人真是没说错,我真是忙的抽不开身啊,您几位要是不介意,我就先失陪了。”说着话赵晏平起身就要走。   众人一急,连连起身相阻,强拉着赵晏平坐下。   刘匡拿起酒杯说道:“前日里陛下下了旨意为丞相大人和赵老板赐了婚,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来,咱们先敬赵老板一杯。”说完众人便都拿着酒杯来相敬,胡乱间灌了赵晏平好多酒,赵晏平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心想,这些个狗官,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这是临死前的疯狂啊!   刘匡看着已经有些醉态的赵晏平,朝右手边的手下点头示意,那人便从桌子底下将一个白面书生拽了出来,叱令他上前抱住赵晏平。那书生恐是被迫干这种事,缩手缩脚的有些踟蹰。   正在这踟蹰间,赵晏平听见外面有个声音响起:“你们是什么人?”   “你是谁啊?我们太守大人在里面吃饭呢!识趣的滚远点!”门口有人拦住道。   屋内众人听见这番对话都屏息听着不敢出声,赵晏平十分急切,可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情急之下将桌上的盘子一下拂到地上。可地上铺的是她去年从波斯进的粗绒地毯,盘子摔在上面只发出了一声闷响。赵晏平绝望的望向苍天,看见的只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城南李家买的鎏金繁雕十六角灯。   太作了!她心想。   外间那人脚步声走远,里面刘匡将那书生拽过来强按在赵晏平身上,他伸出手颤巍巍的去扯赵晏平的领口。只听这时门外两记闷响,然后是咕咚咚倒地声,陆墨一把推开雅间的门,视线扫过屋内惊呆的众人,定格在了被那白面书生压在身下的赵晏平身上。   只听他冷冷开口:“你们在干什么?”   被压在身下的赵晏平看了看过了十一年依旧容姿倾城的陆墨,又联想了一下自己现在在陆墨眼中的样子,就差一头撞在墙上死了算了。   陆墨年少长在容州,自然大多数人也都知道眼前这位便是当朝丞相。刘匡刚扬起笑脸要说些什么,却见陆墨两步上前一把抓起那颤巍巍的白面书生提到一边,将瘫软在座椅中的赵晏平拉起来揽在怀里。不管众人是何脸色,抱起她来径直的便下了楼。   赵晏平闭着眼在陆墨怀里装死,她便是怎么也没想到再见面时是这么样一个状况。陆墨脸不红气不喘的一直将她抱上马车,同外面嘱咐了几句过后,也钻了进来。   走着走着,车轮轧到了一块石头将马车颠了一下,赵晏平的脑袋咣一下便磕在了车上。疼得她龇牙咧嘴。陆墨看见就跟没看见一样,理也没理她,就任由她在马车的颠簸中磕磕撞撞。   这份薄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一如他当年。   十三年前,赵晏平十七岁。赵家世代经商,却从未出过纨绔。到了赵晏平这里似乎有点脱了缰,于是赵母便本着‘俭以养德’的目的穷养赵晏平,吃穿用度一切抠搜,导致她骨骼逆生,长成了个钱串子,眼里除了钱没别的东西。   赵父早年想走仕途,但先帝昏庸奸佞当道于是乎仕途受挫便厌倦官场,赵父也不喜赵晏平姐弟读书,只一门心思经商持家,赵母相夫教子。   于是赵晏平便在这‘俭以养德’和‘不用读书’的家教中长成了一个视财如命的泼皮无赖。   那日店里刚好没什么事,便又听纪宁和几个伙计婆子们聊起前几日惊艳整个容州城的诗文盛会上来,只听其中一个老婆子说:“那陆家的公子真是绝世容颜啊,我敢打赌,全天下的女人见了他啊都得没了魂儿!”   纪宁在一旁鄙夷道:“哼,都喜欢小白脸啊,俗不俗啊!”   赵晏平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她倒是喜欢小白脸,可是她没见着啊。关店一天少挣多少钱,赔钱的事不能干。   这时门外熙熙攘攘的正有一群书院的学生从门口路过,就在赵晏平昏昏欲睡这空挡,门口进来一个乞丐。纪宁起身去后厨给他拿了四个窝窝头。谁知那乞丐接到手里反手就扔在了地上,动作粗鲁的耸了耸纪宁,含糊不清的粗声道:“我要馒头!”   哎?纪宁心说我这暴脾气就上来了,回身拿了一根棍子就出来了,她指着那乞丐说道:“窝窝头不要是吧,棍子要不要啊?”说罢就要上去打。   赵晏平半闭着眼趴在柜台上烦躁地说道:“给他就行了,生意还做不做啊?”   “小姐,不能这样,这都是王太守花钱雇的,天天这么来你看咱们生意都惨淡成什么样了?”   “诶呀,把那个什么陆家公子掳来放在咱们馆子来当招牌,全容州城的姑娘媳妇的还不蜂拥似的来?”赵晏平换了个方向接着趴着,依旧闭着眼。   然后便没有人说话了,安静的好像空气都凝结了一样。赵晏平这才抬起头来,气呼呼的朝着纪宁的方向看去。却不禁瞪大了眼睛。   只见陆墨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一身白衣,俊美如谪仙一般。   长成这样……这该不会就是那个姿倾城的陆家公子吧?赵晏平脑子转了转,她刚才是不是说要把人家掳来放在店里当招牌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要点击,要评论,要收藏!   ☆、《晏晏余生》之二   一阵尴尬之后,还是那婆子招呼道:“陆公子,来您里面坐,您吃点什么?”   陆墨朝着那婆子看了一眼,道:“就点个招牌菜。”说完便一撩衣袍坐了下来,饶有意味的看着柜台后面的赵晏平。   赵晏平被他这样看着,心中一动,面上也不知红没红。登时圆圆的眼睛一弯朝着陆墨便走了过去,耍无赖第一要则便是脸皮厚,跟她赵晏平比这个你还真是嫩着呢。   只见赵晏平歪身一坐便坐在了陆墨旁边,嬉笑道:“这位便是陆公子吧,刚才我说梦话来着,若有冒犯还请见谅啊。”   陆墨没说话。   “公子府上可是容州学政陆大人府上啊?”赵晏平又问。   陆墨还是没理她。   这就有些尴尬了,是聋了吗?!赵晏平心里没好气的想。   这时,门外又来了几个跟陆墨穿一样白色校服的学生,一见陆墨便说道:“点菜了吗?咦?这位美娇娘是?”   另一个叫周奕的打趣道:“不是又是看上我们陆大公子的吧?”   这时候纪宁将招牌菜端了上来,冰糖糯米藕,清蒸鲈鱼,白水珍珠鸡,鲜蒸鸽子蛋,红烧水晶肘。众人脸上皆是一惊:“你怎么点了这么多菜啊?”   就连陆墨眼中都有些不知所措,赵晏平娇笑一声,眉眼间尽是风情:“一共纹银五两,本店概不赊账!”说罢起身便回了柜台。   赵晏平心想,你要的招牌菜怪谁,我们店招牌菜就是这么多!   陆墨恢复了神情,拿起了筷子。众人见状也纷纷落座,只是刚才那个笑称赵晏平看上陆墨的周奕脸色绯红,十分羞赧。   一顿饭吃完,陆墨走到柜台结账。虽然冷着脸却依然有些少年的羞涩,他从身上取下来一枚玉佩放在柜台上说道:“我今日没带那么多银两,这三两先给你,剩下的我叫仆人一会儿送过来,这枚玉佩就当抵押。”   赵晏平装作行家一样将那玉佩翻来覆去的挑看,看的陆墨心里十分厌烦,他说道:“放心吧,肯定值二两银子就是了。”   赵晏平故意气他道:“看你这少年模样也不是像鸡鸣狗盗之辈,玉佩就先放我这了。”   陆墨一听这话真是气的不轻,脸都有些发红。身后几个学生拽了拽他,意思是别多说了赶紧走吧。陆墨抿了抿嘴唇,便没再往下说什么。   他们走后,赵晏平喜滋滋的看着手里那块上好的羊脂玉,把玩的爱不释手。纪宁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旁敲侧击道:“看上人家啦?”   “没有啊……”   “那一顿饭收人家五两纹银,不就是想让人家再送一回钱来吗?”   “要你多嘴!”   傍晚时候,陆家人来送银子。赵晏平拿了陆家家仆送来的二两银子却不还玉佩,低头接着扒拉算盘。   那家仆说道:“掌柜的,我们家公子说把玉佩放您这了,这银子已经给您了,玉佩您得给我。”   赵晏平闻言抬眼看了那家仆一眼,说道:“这玉佩可是上好的羊脂玉,价值连城。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是陆家的家仆啊?万一你要是拿了区区二两银子从我这诓了这玉佩去,到时候陆公子来要我上哪说理去?”   “这……”那家仆被赵晏平这么一说便没了主意。   赵晏平娇笑道:“你回去跟你们公子说让他得空亲自来一趟不就行了?”   那家仆想了一会儿觉得赵晏平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于是便真的就这样回去了。剩的赵晏平喜滋滋的,手下的算珠扒拉的飞快。   赵府门前。   马车一停,外面的纪宁向着车内说了一声:“丞相大人,到了。”   陆墨这才睁开眼,撩开帘子下车,然后把赵晏平抱了下去。府中匆匆跑出小厮过来接,陆墨却视而不见似的径直将赵晏平抱进了她的寝室。   赵晏平此时觉得嗓子干渴似灼烧一般,难受的紧。她不禁一把攥紧了陆墨的衣领拉到跟前,嘶哑的说道:“水,陆墨。水!”   陆墨见她样子十分难受,赶紧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回身去桌上倒水给她,连喝了三大杯后依然没有解渴的样子,她在床上难受的扭动着,陆墨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走到床榻边上问道:“晏晏,身上热不热?”晏晏是赵晏平的小字,他以前从没有这样叫过她。   赵晏平艰难的嗯了一声,只见陆墨额上青筋渐起,眼神凌厉的似乎能杀人。   他安慰道:“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找大夫。”   说完便转身冲出门外,跟纪宁嘱咐了找大夫便直奔了太守府。   一进门,陆墨便一下子攥紧了刘匡的衣领,他狠声道:“一州之太守,竟然给别人在酒里下药!好个治世之才啊!”   刘匡反倒收起了一向惯用的讨好嘴脸,说道:“丞相大人虽比下官官阶高,但也不能这样含血喷人啊,说话要讲证据的。谁看见我给她在酒里下药了?”他说着想拂开陆墨的手却没有掰动,只好接着说道:“丞相大人,下官知道您与赵老板是旧相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个女人现在做到了富甲一方,想来也不是很重视男女之防的嘛。”   陆墨闻言,几乎目眦尽裂。伸手过去一拳便砸在了刘匡的左脸上。刘匡也不还手,他说道:“下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丞相大人打一拳解解气也就罢了,但这下药一事您若栽赃给我,我也不得不上一本奏折了。”   陆墨威胁道:“你不用跟我来这一套,我这次来容州你就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朝不保夕。你别着急,到时候咱们公的私的一起算!”说完便拂袖而去。   刘匡看着陆墨风风火火离去的身影揉了揉吃痛的左脸笑道:“三十岁便封相?简直是闻所未闻。如今看来,还是毛头小子一个呐!”   出了门,陆墨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姿态,可是眉头眼角皆是怒意。车夫问他:“大人,咱们去哪儿?”   “回赵府。”他说。   赵晏平醒来时,头还有些痛。刘匡这孙子敢给她下春-药!真是没有王法了!赵晏平气的一把掀开被子,刚要下去发现被子下面还有一条腿!再掀开多一点,另一条腿也出现在眼前。赵晏平顺着这双腿朝上看去,赫然看见躺在她床上的竟然是陆墨!   “啊!!!!!!!”赵晏平吓得大叫一声。   陆墨却依旧没睁眼,翻了个身说道:“如果你要去找刘匡,我劝你不要浪费力气。”   “你为什么在我床上!”赵晏平抓狂道。   陆墨闻言回过头来睁开眼睛说道:“圣旨你没接到吗?”   赵晏平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恨恨道:“伪君子!整日里还说自己是读圣贤书的。”   听见圣贤书这三个字,陆墨心里一空。当年他用这三个字把她伤的有多深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时候她扣着他的玉佩不还他,无奈他只有自己亲自去了一趟。   一进门,赵晏平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公子,吃点什么呀?要不要点个招牌菜?”   一听到‘招牌菜’三个字,冷着脸的陆墨面上随即一红,志气好像忽然就短了那么一截儿。他说:“钱已经给你了,玉佩还我。”   “玉佩我送去当铺给当了,我想开一家大酒楼。等我赚了钱去给你赎回来啊。为了表达我的感谢,你来酒楼吃饭我不收钱怎么样?”她得意地扬起下巴看向他。   “那玉佩是我祖上之物,你居然给当了?”陆墨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说道:“算了算了,钱也不用你还了,你只消告诉我是哪个当铺我自己去赎!”   赵晏平装作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因为拿了钱太高兴了,所以一出门我就给忘了。”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马上就要炸了的陆墨,转而笑着说道:“但是我保证会想起来的,不过需要些时间。等我想起来了一定告诉你!”   陆墨这时候心里明白了,她就是不想把玉佩还他。好啊,她不是说吃饭不要钱吗?那就天天去,什么时候吃到她心疼了什么时候玉佩自然就还他了。   摘星阁开业这天,鞭炮声吵得整个盛桐书院都上不了课。赵晏平站在门口得意洋洋的看着街对面的盛桐书院,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对,她就是把容州城最大的酒楼开到了盛桐书院的对面。他不是自诩是读圣贤书的不屑同她这样的市井贪财之徒来往吗,她偏要让他日日都见到她!   那时候,陆墨为了玉佩常去摘星阁吃饭,赵晏平那个钱串子居然真的不要钱。后来陆墨回忆起来觉得,这样明显的事,怎么那时候没看出来?   今天阴云压得很低,恐怕是一场大雪。旱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要下雪了。纪宁站在门口看着,说什么也不让赵晏平出去。她刚喝了药,大夫嘱咐不能遇寒的。   赵晏平十分烦躁的在屋子里转圈,倒是陆墨一只手支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赵晏平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我昨天救了你,你怎么不知好歹啊!”   “你这不废话吗,你不救我,难道眼睁睁看着别人给你带绿帽子?”赵晏平嗤之以鼻的说道。   陆墨似乎对赵晏平话里物品归属权的分明意识感到十分满意,嘴角弯了一下,说道:“那是不行。”   ☆、《晏晏余生》之三   赵晏平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半躺着姿势撩人的那人,总觉得怎么十一年未见,这人变得如此厚颜无耻了?以前整日里摆着一张冰块脸的陆墨哪里去了?她还记得那时候每每有姑娘上前来搭讪他都摆着一张臭脸回绝,搞得纪宁一直在赵晏平耳边诽谤他说:“小姐,我敢赌上我全部财产!这个陆公子肯定是断袖!”   陆墨这人年少时原则性很强,第一不喜欢市井泼辣的女子,第二不喜欢主动献殷勤的女子。刚好,赵晏平占齐了这两样。但这两样结合到一个人身上时,总教人以为她主动献的殷勤都只是贪财而已。赵晏平便在这贪财的面具下偷偷喜欢了他很久很久。   一直到韦仙仙的出现。   韦仙仙是一个乞丐,当然,那是在她被王旭看上之后的事。   当时容州太守是王益,这个王旭就是王益的儿子。王益素来是贪财好色,德行虽然跟现在的刘匡一个样,为了从赵晏平这拿钱,整日里找些乞丐流氓去搅她生意。   她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咬上了劲就是不给他钱,所以一般来讨饭的乞丐赵晏平都尽量供着吃喝。   韦仙仙在摘星阁门前那条街上卖身葬父,饿了两天之后实在撑不下去了才来了摘星阁。一进门,她便看见了坐在里面不远处正和几个同窗吃饭的陆墨,只见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路膝行道跟前,哭得梨花带雨地道:“公子可怜可怜我吧,小女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陆墨哪见过这阵势,从来都是小姐姑娘攀到他跟前求结识的,哪见过这可怜见的?   当下便有些不忍,于是挪了一副碗筷给她让她坐到一旁边吃边说是怎么回事。   赵晏平一看这怎么行呢?立即跟一旁的纪宁递了个眼色,纪宁麻溜的端出了一碗牛肉面到韦仙仙跟前,想把她请到别的桌上去。谁知那韦仙仙不知安了什么心思居然面前有热腾腾的牛肉面还不想走,只攀着陆墨的胳膊哭哭啼啼。   柜台后面的赵晏平一股无名火起,仿佛已经直窜出了头顶!她撸了撸袖子走到跟前说道:“请不要打扰我们店内客人用餐,本店给您准备了新鲜饭食,请移步这边。”赵晏平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那脸上还挂着泪的韦仙仙,伸手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敢抢她碗里的肉?赵晏平俯身逼视着韦仙仙。   韦仙仙有些为难的看了陆墨一眼,但赵晏平都这样说了便也没有什么理由还赖在这。于是恋恋不舍的离了陆墨那桌,去了纪宁给她安排的地方。   和陆墨一起吃饭的有个叫周奕的,就是第一次见面便打趣赵晏平看上陆墨的那个学生。周奕一脸崇敬的对着赵晏平说道:“没想到赵老板这么有济世之心,真是令周某刮目相看啊!”   赵晏平敷衍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给纪宁递了个眼神,纪宁便立在韦仙仙和陆墨视线方向的中间,盯着她把面吃完。   韦仙仙吃得很慢,拖到陆墨一桌已经差不多快吃完准备走了。陆墨刚起身,纪宁一个没看住便教韦仙仙扑到了陆墨的跟前,她跪在地上拽着陆墨的衣袍哭道:“公子帮帮小女吧,前日里家中遭了贼人,抢走了所有的银钱还打死了老父。如今连下葬的钱都没有!公子若肯帮帮小女,小女便是做牛做马也伺候公子!”   陆墨看着韦仙仙那可怜的样子心有不忍,手刚摸向钱袋,只听赵晏平大喊一声:“我来!多少钱我来给!”   陆墨不可思议的看向赵晏平,只见赵晏平呵呵笑道:“帮人帮到底嘛,纪宁,快去找个操持事的人先给这个姑娘的父亲安葬了。”对着纪宁嘱咐完之后朝着陆墨安抚的笑笑道:“你们快走吧,再晚夫子要训了。”   陆墨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跪在地下的韦仙仙又回头看了看赵晏平,心里虽然有些怀疑但碍于夫子训话的压迫还是先走了。   路上周奕在一旁说道:“这位赵老板真是令人摸不透,你说咱们这么白吃白喝的吃了两年,她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我怎么总觉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说完还瞥了陆墨一眼。   见陆墨不搭理他,他又追问道:“陆墨,你觉得呢?”   陆墨没回答,大概他也不知道。   玉佩一直扣着不肯还,这两年间陆墨不知被她诓了多少次。每次她派人给他递信说玉佩找到了,等到他匆匆赶去时都只是空欢喜一场。然后给他备了一桌酒菜,她给他佐酒。   有时候他觉得,大概她会拿那玉佩要挟她一辈子。   赵晏平给韦仙仙安葬了她父亲之后,韦仙仙便在摘星阁后厨帮忙。赵晏平本来不想留她,但她死活非要说自己是卖身葬父,既然赵晏平帮她安葬了她父亲,那她便是赵晏平的人了。   纪宁不许她在前面传菜,便叫去了后厨帮忙。以为这样便免了麻烦,却没想到王旭光天化日上门来要人。   王旭一进门便在柜台上直接拍下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赵晏平,低眸抬手间,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要人!   赵晏平有点懵,毕竟韦仙仙从都到尾说的都是因为一伙贼人入室抢劫杀人才落得现在的境况。   王旭咄咄逼人,手下甚至带了一百来号人将摘星阁围了个水泄不通。看来今日他是势在必得。   赵晏平不傻,她不会为了韦仙仙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得罪太守的儿子。她把银票往万旭跟前一推说道:“这件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帮她安葬了她父亲,并没有同她签什么卖身的契约。”   王旭听完转头看向韦仙仙,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说着便去拉韦仙仙,韦仙仙却惊慌的摇着头往后使劲。   王旭回过头来说道:“韦仙仙,我不过有事出城了几日,怎么,过河拆桥啊?”   赵晏平闻言有些讶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听王旭笑着接着说道:“当初你说只要我帮你爹还清赌债你便跟了我,如今钱我已经出了,你爹虽然得了恶疾死了但你便就此赖账的话,是不是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赵晏平看韦仙仙不否认,那王旭所说的这些便是真的了。王旭再去拉韦仙仙,她虽然有些踟蹰但她知道,她是非走不可了。   正当这时,陆墨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正被王旭拉扯的韦仙仙,又看了看赵晏平面前柜台上那张五百两的银票,顿时火起。一把上前将韦仙仙扯到自己身后,怒目瞪着王旭和赵晏平二人。   赵晏平还未来得及解释便听得陆墨语气讽刺的说道:“赵老板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竟不知为了钱现在连拉皮条的生意也做了吗?”   赵晏平被他这样冤枉脾气也上来了,她大声的为自己辩驳:“这件事情是韦仙仙一早答应了人家的,关我什么事!”   韦仙仙这时便在陆墨身后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她拽着他的袖角,像这世上所有惹人怜的娇羞女子一样,眉梢眼角,皆是骚浪!赵晏平恶狠狠的盯着她,倒将陆墨盯得更加火大:“亏我还以为你不是表面上那么贪财,没想到你为了钱竟然连这样肮脏下贱的事都做得出来!”   赵晏平听到‘肮脏下贱’这四个字登时哑了,她直勾勾的盯着陆墨,心里好像有个地方塌了一样难受。她知道他看不起她,嫌她市井,看不起她没读过书。她虽然面上装作嘻嘻哈哈不在意,但说到底是有些自卑的。如今,从他嘴里说出‘肮脏下贱’这四个字,仿佛在她和陆墨之间砸出了一条鸿沟。她站在鸿沟的这面泪流满面,原来,她在他眼里一直是这样的啊!   陆墨看着泪流了满脸的赵晏平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   这时王旭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额角说道:“有完没完?少废话了,你是哪根葱敢搅本少爷的好事?!”说着便让手下们将陆墨打了一顿,将韦仙仙强抢过去。   慌乱间,只听韦仙仙大喊道:“我已经委身给陆公子了,生是陆公子的人,死是陆公子的鬼!”   王旭一听大怒,他揪着韦仙仙的领子发狠道:“好你个贱妇!我今天就打死他也叫你做不成他的鬼!来人,我给就地打死!”   这时有认识陆墨的人在王旭耳边说道:“公子,这位是容州学政大人的公子。”   “一个学政而已。”王旭嗤笑道。   “那恐怕也不能打死啊,公子。”   “年纪轻轻便与人私通,看来你们读圣贤书的都是这般德行啊,真是令我刮目相看。”王旭笑道,他看了看左右吩咐道:“给我抓进大牢!小白脸,今年的春闱你就在牢里考吧!”   陆墨一关就关了一个多月,眼看着下个月就要春闱了,可陆墨却一点要放出来的迹象都没有。周奕在摘星阁里犯愁的说道,陆父本来就是在京中得罪了权贵才被贬到容州来的,一没势力二没钱,对付王益简直没有任何胜算。   赵晏平恹恹地趴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也不说话。周奕看的有点糊涂,难道他以前完全猜反了?她对陆墨一点意思都没有?   ☆、《晏晏余生》之四   赵晏平在手中反复地摩挲那枚玉佩,泪珠子不停的从眼角流出来滑落到发际。   妄念这个东西实在是折磨心志,明知道是云泥之别还想着或许有朝一日苦的可以熬成甜的。直到有一天现实将人心碾得粉碎,整个人都像是被抽了筋,站都站不起来。   可是,是春闱啊!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被关在牢里,与今年的春闱失之交臂呢?赵晏平闭上眼,在枕着的袖子上印干了眼泪。   她决定了,最后一次,就当她执拗也好,自作多情也罢。最后一次,做完这件事便乖乖听了母亲的话,收了所有的心思,在家等嫁。   那天晚上,赵晏平穿上了平时站在柜台后面一直没机会穿的百褶缀花襦裙,梳了一个温婉可人的垂鬟分肖髻。手心里攥着那枚玉佩,就这样站在了陆墨的牢房前。   隔着一道道牢栏看过去,他正背对着她坐在地上伏桌写着什么。她心疼的发现他的衣裳已不是往日的纯白,鬓发也披散在身后。只是依旧看得出那风姿绰约的身影和少年的风发意气。   她悄悄地立在那里很久,她怕她的话太短,说完此生便再也见不到了。   一直到眼泪糊住了眼,哽住了喉。她才艰难的清了清嗓子,终于让他回头。   他面容有些憔悴,回过头来看着赵晏平辨认了很久。很久之后,他认出了她。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笔,扶着桌子缓缓的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他说。   赵晏平见他朝她走了过来,立即背过身去,掏出绢帕擦去眼泪。却在听到这句‘好久不见’之后忽然绷不住了,眼泪像泉水一样怎么样也擦不干净。她不想这样的,最后的告别,她想让他记住自己美好的样子。   陆墨看着她抽动的肩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牢里住了这一个多月,关于韦仙仙的事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以为,她不会来看他,今生都不会。   他站在她身后,中间隔着一层牢栏。之后的很多年他都在后悔,那时的他真应该伸出手去抚在她抽动的肩头。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的站着,直到最后赵晏平平复了情绪,转过身来。   她摊开手掌,手心里是那枚牵扯了他们两个这么多年的玉佩。陆墨轻轻的从她手心里拿起,却不经意间触到她灼热的掌心。他低头看去,玉佩下面是一道被硌出来的一道深深的红印。   他想伸出手去将她红红的小手握在掌心,用他冰凉的手掌给她降温。   “我应了家里给说的亲事,大概以后也不会再为了生意周转而用到这玉佩了。”她道。   “哦。”陆墨刚伸出去的手缩了缩,最终收了回来。   “天色不早,我先走了。”赵晏平说完,也没等陆墨说些什么匆匆的便走了。回去的路上她想,这世上喜欢他的女子那么多,他大概也不会记得她是谁吧。   到这为止就是他们的曾经,说起来也就这样简短。也许大多数人的那些难以忘怀的曾经,说出来也不过是这么一段简短又平庸的故事。   尽管后来她一直或多或少的听到他的消息,从春闱榜眼到奏曹,从奏曹到议郎,从议郎到谏议大夫,从谏议大夫到丞相。十余年来,他竟不娶妻。她听闻京都上焱城中上至皇家公主下至小家碧玉,倾慕他的人数不胜数。可他一直洁身自好,就那么一个人度过这时间长河。   零星的小雪飘下来的时候,赵晏平他爹急匆匆的从门前下了轿。纪宁得到消息时,他已经穿过了主堂走到了后院。   纪宁喊道:“老爷,小姐还没起呢!”   “哼,真当我瞎了吗?”赵父冷哼一句,脚步未停的朝着赵晏平寝室走去。赵晏平听见这声响急忙想将榻上的陆墨用被子包起来假装没有人一样,可谁知陆墨却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咣当一声,赵父一把将门推开。赵晏平顿时脊背一僵,眼睁睁看着他爹朝着榻上的陆墨走了过来。   陆墨也从榻上下来,拢了拢身上的那件中衣,站在赵父面前拱手行礼道:“岳父大人。”   赵父并没有因为这一句‘岳父大人’面上神色有什么变化,他只是目不斜视的说了一句:“赵晏平出去。”   赵晏平便灰溜溜的出去了,她本来想贴在窗上听个墙角啥的,却听见里面一声大吼:“走远点!”   于是,她只能夹着尾巴走到厢房。   陆墨见过赵父,在他出狱后的第三天。赵晏平看过他之后的第二天他就被放出来了,他也不曾问过,但全容州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赵晏平为了救他,把摘星阁给了王益。   摘星阁本来就是当时容州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一夜之间易主本就够谈资,再加上才子佳人的故事,只消三天便传遍了整个容州城。   他去赵府找她,见到的却是赵父。   赵父是一个面相儒雅的男子,在他身上似乎看不出一般做生意的人的那种精明来。他的话十分明白:“钱不用你还,也不必来谢。”   “皇帝昏庸,奸佞当道。这世间已经浑浊不堪,我们家只想做点小本生意偷生于世。你是打算上京考功名的人,朝廷这趟浑水就不要牵扯我们赵家了。”   陆墨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也是因为这样他决定撒开手。至于为什么不娶,也许是应了明王的那句话——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干嘛非要为难自己。   他不愿意为难自己。   赵父看着如今官至丞相,深沉内敛的陆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家闺女如今年岁大了,丞相大人如今正是风光无限,怕是小女配不上。”   “男婚女嫁本就是两厢情愿的,我们俩都觉得很好。”   赵父一看好好说行不通,便冷哼一声道:“还没成亲便不是夫妻,现在便住在一起怕是不妥吧。更何况,我已经将晏晏许给了宋家独子,不过是等他从蜀州回来便成亲的。”   “陛下下旨,令我在一个月内完婚。”   “我会叫赵和上书皇上反对这门亲事的,你最好给我收敛点!”赵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赵晏平从厢房里出来,看着赵父拂袖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门前立着的陆墨,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想。   纪宁匆匆的从前门送完赵父回来跟赵晏平耳语道:“老爷说了,陆墨那小子心怀鬼胎,让你离他远点。”   陆墨看了看正交头私语的主仆二人,却正好对上赵晏平抬眼看他的视线。   赵晏平嫌恶的瞥了陆墨一眼,心道这个人是得离得远一点,别的不说,伤财。   说话间,雪越来越大了,陆墨喊她:“晏晏,进来。”   赵晏平蓦然抬首,看着立在阶前一身白衣的陆墨,恍惚间有种回到了当年的错觉。不过,恍惚只是一瞬间,赵晏平翻了个白眼,傲娇的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屋。   晚间,陆墨有些像是着了寒,一个人搬去书房睡了。赵晏平坐在榻上发呆,耳边不断徘徊着纪宁跟她说的话,她说:昨天晚上你发热,难受的不行。是陆公子穿着中衣立在门外,等身上凉了就回到榻上抱着你给你降温。   切~赵晏平鄙夷的自言自语道:“老娘吃的是□□诶,你干脆睡了我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赵晏平朝着书房的方向斜了一眼,气哼哼的躺在了床上。   可是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爹说他心怀鬼胎,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经过漫长的夺嫡之战,如今的朝廷局面用钱的地方简直多的不能再多。   只是陆墨……教人心里实在是有些不安。   赵晏平在滚过床榻的第一百次之后,实在是躺不下去了。她掀开被子光着脚从床上下来,径直的朝着书房便去了。   隔着一扇门,她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的咳嗽声。书房是没有地龙的,赵晏平想到这里拧紧了眉头,也不知道纪宁这丫头给书房置了多少个炭盆,若是熏着便不好了。想到这里,本来还有些踟蹰的赵晏平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   陆墨清冷的眸子在夜里还是那样亮,他看着赤脚而来的赵晏平有些嫌恶的说道:“你一个女人大半夜闯进一个男人的寝室,赵晏平,你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话音未落赵晏平便上了他的床榻,陆墨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只听她说:“你这屋没有地龙,站在下面太冰脚了。”说着还把双脚伸进了陆墨的被窝。   陆墨摆着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看着她,问道:“赵晏平,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陆墨。”赵晏平忽然正色道:“人心是不能玩弄的,你懂不懂?”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墨也敛了神色。   “我不过是吃了□□而已,不论怎么说你也不必把自己冻透了再来凉我。”赵晏平看着他的眼睛,竭力的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些端倪。   然而并没有端倪。   陆墨就那样坦荡荡的回望着她,说道:“你觉得你被玩弄了么?”   赵晏平抿了抿唇,忽然被噎的哑口无言。   她如果承认了,那便是承认了她还喜欢他。反过来如果她否认了,那么这一问又从何而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要点击收藏按钮哦~小伙伴们!   ☆、《晏晏余生》之五   “能用钱解决的事,就别折腾我了好吗?”赵晏平忽然坦诚的说道。   “光用钱解决不了呢?”陆墨声音有些发哑的回道。   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不仅想要她的钱,还想要她的人不成?   陆墨似乎听得见她的想法一样,长臂一揽忽然将她压在了身下,泼墨的发丝从他的背上滑落到她的耳侧,然后一个吻落了下来。   她想表现的成熟一点,毕竟他们已经分别了十一年。可是当她真真实实的将陆墨的手臂握在掌心的时候,眼泪却忽然翻涌上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你梦寐以求的愿望忽然实现了一样,让你觉得这么多年的吃得苦都没有白费。   陆墨看见她流泪,手上的动作一滞,支起身子来问道:“晏晏,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没有,”赵晏平摇了摇头,眼泪依旧止不住,她想问他:陆墨啊,这么多年,你想没想过我?   她抬起身来也吻了吻陆墨算是安抚,可那句话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陆墨还在熟睡。她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寝室,偷偷摸摸的教纪宁去抓一副避子的汤药。   她想好了,反正人她已经睡过了,剩下什么虐恋情深的戏码就省了吧!反正他看起来也没有几分真心,不过是皇帝想要她的钱而已。   赵晏平坐在梳妆镜前,指尖掠过锁骨上的红痕,用力的摇了摇头以驱散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想起圣旨刚颁下来时自己对自己说的话,不要在栽在他手里了。这么多年思念的折磨还没受够吗?为什么非要等她终于要放手了他又来撩拨她?   赵晏平越想越生气,气的要发疯!她都已经三十岁了,她自以为已经心如止水,怎么陆墨才到第三天,便已经将她这潭水搅得惊涛拍岸,不得安宁!   正在抓狂的这空档,纪宁匆匆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门她便说道:“小姐,大夫我已经请来了。”   赵晏平有些无语的说道:“我让你去偷偷的抓副避子的汤药,你怎么把大夫请家来了?”   “是陆公子早起的时候烧起来了。诶?小姐……”纪宁还没说完,赵晏平便蹭的一下站起,急匆匆的朝着书房去了。   一进门,便看见他脸颊潮红的躺在榻上,双眼紧闭。大夫在一旁号了会儿脉,回过头来对着赵晏平说道:“他这是早些时候邪寒侵体,本就有些发热的迹象。昨夜又……”老大夫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了一眼赵晏平,含糊的说道:“昨夜又费了些体力,恩,所以今日便有些严重了。”   赵晏平闻言,一时羞得不知怎么好。好半天才张口问道:“那他,有没有大碍?”   “老夫给他开上几副驱寒散热的药,需得按时按量的喝。切忌着凉,还有就是……最好不要再劳累了。年轻人嘛,以后有的是时间。”   赵晏平抿紧了嘴唇,臊的就差找条地缝钻进去了。纪宁赶忙将大夫请到了一旁写方子,这才结束了这场尴尬。   赵晏平偷偷地才松了口气,便听见榻上那人虚弱的笑道:“才过了这么几年,怎么脸皮倒变得这么薄了?”   赵晏平哼了一声,走到他跟前。心想,谁都跟你似的,越老越不要脸!   她想虽这样想,但到了榻前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还行,跟吃了春-药感觉差不多。浑身发冷,四肢无力。”   赵晏平闻言斜了他一眼说道:“少说点话吧,生病了还这么有精神。”   大雪飘飘扬扬的下到了傍晚才停,纪宁匆匆进屋来找寻赵晏平。   “小姐?你在吗?出事了!小姐?”   陆墨伸出手肘捅了捅身侧睡得昏天黑地赵晏平,后者抬起睡得有些发肿的脸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应道:“啊?”   纪宁看着找了好大一圈没找着,却在陆墨躺着的床榻里侧抬起头来的赵晏平有些无语,但想起事情还是比较重大,她连忙说道:“刚才太守府那边传来消息说,午后太守刘匡被暴民勒死在家中!”   “啊?”赵晏平还没有太清醒,可一旁的陆墨脸色却变了变。可转瞬间已经恢复平常,他对着本来说是要照顾他的赵晏平说道:“没什么事,接着睡吧。”   赵晏平闻言,一下子脑袋垂到枕头上,没过一会儿便呼吸声渐匀。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漆黑,陆墨正在下面书案旁看着什么。她扶着晕沉沉的头坐起来,声音软糯的问道:“你好点了么?”   陆墨闻言也没回头,就‘嗯’了一声。   她蹭蹭地从床榻上下来走到他背后,伸出手来覆上了他的额头,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后方才放心的撤下手来。却被陆墨一把抓住放在唇边吻了吻才松开。   赵晏平低头看了看他手中正在看的折子和信,然后没什么兴趣的走开到一旁喝了口茶。   喝过茶后的声音爽利了些,她问道:“刘匡死了?”   “嗯,被暴民潜入府中勒死的。”   “现在我开着粥铺,朝廷运过来的粮食陆续的也到了些,怎么这时候暴民闹事?”赵晏平咕咚咕咚又喝了一杯。   陆墨收拾好手里的东西,转过头来看着她问道:“饿了没?”   “饿了。”   陆墨起身走过来牵赵晏平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朝廷自会派人下来查。”   麻烦总是找上身,这让赵晏平有种流年不利的感觉。刘匡死了,这本来是件挺高兴的事儿。但死了不出三天,整个容州城都在风传是赵晏平买凶杀了刘匡。   因着赵晏平和刘匡的过节,再加上前几天刘匡在摘星阁给她设鸿门宴的事情来看,赵晏平自己都觉得有那么几分可信了。   赵晏平站在摘星阁柜台后面随手翻了翻账本,听着不远处有一桌吃饭的客人正说道:“即便是赵老板派人杀的,那也是为民除害!”   “说得对,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你看看咱们这容州城这几年来都被他们祸害成什么样了!”   赵晏平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在扒拉算盘。思绪放空,眼见着一顶黑锅便要扣在她头上了脑子里却一点想法也没有。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人,说不上俊美吧,反正在她眼里谁也比不过陆墨。不过这人倒还有些容姿,眉宇间带着一丝玩世不恭。他问道:“这是摘星阁吗?赵家的那个。”   一提及赵家,赵晏平抬眼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也看了看她。   一旁的伙计这时赶紧迎上来回道:“没错了客官,咱们这就是容州的摘星阁,江北十四州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他朝左右递了个眼神,身后的两名随从即刻上前打点订房住宿等事情。他便随手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拨弄着桌上的茶杯。   “呦,连这摆的都是定窑出的青胎玉茶具?真是大手笔啊。”那人说道。不过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没了兴致,索然无味的把玩手中的折扇。   赵晏平暗暗打量打量这人,缎子虽不是顶级名贵,但穿的倒是考究。就连袖口上的花纹绣线都有讲究。此人身价不凡放在一边,倒是赵晏平看去他虽是个纨绔却总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   一会儿门口又进来一个姑娘,笑嘻嘻的跑到那男子面前说道:“九哥,你怎么也不等等我呀。”   “这容州城有什么好逛的,这是闹饥荒的地方,小心人给你掳了去。”男子半是无聊半是吓唬的说道。   “你问了吗?这是那个赵婆娘开的店吗?”   那人不知为何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朝着柜台后面正算账的赵晏平看了一眼说道:“问了,是。”   “这个不要脸的老女人!以为自己有点钱了就了不起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姑娘嘴里一直骂个没完,赵晏平虽然还保持算账的姿势没动,但从明王的角度来看,只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怕再说上三句她就要爆发了。   正说到‘市井泼妇’这四个字,果不其然赵晏平手中翠绿色的玉石珠算啪地一停。一抬眼,两道凌厉的目光朝着那姑娘看去。她狠狠地盯着她,手上暗暗的抄起算盘。顺便又朝着一旁看见了她有所动作却不为所动,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她的明王瞟了两眼。   见他不帮她,赵晏平便准备下手。   你骂爽了,老娘可还没出招。   正待赵晏平要发作时,只听伙计对着门外笑道:“大人来接我们东家啊?”   此言一出,三人皆朝着门口看去,只见陆墨披着一条厚厚的狐裘刚下了马车朝着这边走来。   那个满嘴乱骂的姑娘忽然噤了声,表情惶恐的好像唯恐他听了只言片语去。在一旁翘腿坐着的明王倒是不为所动。直到陆墨走到跟前来行礼问道:“明王殿下何时来的?下官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明王笑笑未答,陆墨朝着旁边又拱了拱手道:“参见凌公主殿下。”   凌英笑了笑,回了一礼。刚要与陆墨攀谈些什么,只见陆墨一转身朝着赵晏平喊道:“晏晏,过来见过明王殿下与凌公主。”   赵晏平依言站到了陆墨的身侧,只见萧凌英的脸都已经红到了脖子根。赵晏平依旧不解恨,她说道:“以前真是没见过天家风姿,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羞羞~记得收藏哦~   ☆、《晏晏余生》之六   此言一出,萧凌英的脸红的都有些发紫了。   陆墨看着红着脸的萧凌英和咬着牙的赵晏平,只一念间便明白了。他亲昵的牵起赵晏平的手,朝着明王告辞道:“我们两个近日都有些着了寒,今日便不多陪两位殿下了。”   明王一副‘随你便’的表情,萧凌英心里虽然不愿意刚见着陆墨便见他走,但明王没留,她也无话可说。   回去的路上赵晏平气还没消,陆墨虽然不对刚才的事做解释,但却一直紧握着赵晏平的手。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陆墨都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赵晏平实在是食不下咽,她把筷子啪地放到桌上,板起脸来瞪着陆墨问道:“这个凌公主,你不解释一下啊?”   正在吃饭的陆墨被她这么一问也将筷子一放,拿过一旁放着的手巾擦了擦嘴说道:“那个宋家独子,你先解释一下。”   赵晏平白眼一翻,心道我跟你解释得着吗?   可是陆墨却不像是随口问问的样子,他学起赵晏平板着脸的样子逼视着她。眼神里有种令她无所遁形的热辣。   “宋燃就是当年家里给说的那门亲……”赵晏平顶不住陆墨的逼视,如实招来。   “啊,是他啊。”陆墨恍然大悟的说道,语气里却像是提及了仇人一样的咬牙切齿。   “既然当年便说了亲,怎么拖到了现在?”   “你以为我为什么跟我爹分家?我可是自己独立出来的一户,我交着税呢!”赵晏平得意地说道。   现在的大封朝虽然不是战时,对女子结婚的年龄不是那么严苛。但作为一个女子,主要的社会作用便是繁衍后代。赵晏平年至三十不婚而不被问罪的最大支撑便是她自己是独立出来的一户,交着比一个男子养家的税更多。   这就是为什么下面的人都称她为东家而不是少东家,这也是为什么她自己独辟府邸,因为荣昌钱庄是她自己的,跟她爹没有丝毫关系。自然,这样一来她爹也管不了她的终身大事了。   陆墨看着得意洋洋的赵晏平,板着的脸忽然展开。他温柔的夸赞道:“做得好。”   明王是先帝诸子中最小的一个,排行老九。如今正是二十七的大好年华,虽也是鲜衣怒马却总给人留下一种超出年龄的豁达。   说是豁达也不尽然,就像赵晏平看到的,他对所有事物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   容州太守刘匡被杀一案,皇帝派了明王来查。这让陆墨有些上心,因为明眼人都知道——明王,是查不出任何结果的。   陆墨此番回容州表面上是筹备婚事,但暗里主要还是查容州赈灾粮款贪污一案的。也不知是刘匡做事不严密还是他本就行事猖狂,陆墨到了容州没两天就拿到了罪证。   然而正要往下查刘匡上面是谁时,刘匡突然被暴民勒死在家中。   这个时候断了线索,并不让人觉得奇怪。令人奇怪的是居然有人为了掐断线索而杀了刘匡,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为官多年,一州之太守。   赵晏平不管这些,如今是一门心思的跟萧凌英对着干。   “喂,听说你以前是摆摊儿起家的?”萧凌英坐在摘星阁的一楼茶座跟站在柜台后面算账的赵晏平闲聊。   ……   “女儿家在街上吆五喝六的你就张得开嘴?”萧凌英见她不理她便接着刻薄的问道。   “我堂堂正正做生意,又不是张嘴骂人,我有什么好张不开嘴的?”赵晏平也毫不示弱的讥讽道。   萧凌英闻言面上红了一红,气焰立马矮了半截儿,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没骂你,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本来几年就是三十岁了,三十岁就是老女人啊。”   赵晏平闻言眼眉一挑:“我也没说你啊,你往自己身上揽什么?”   萧凌英被堵得无话可说,手上茶杯一顿,气哼哼的仇视着赵晏平。   正在这个时候,宋燃气呼呼的破门而入。   “赵晏平!这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解释!”   赵晏平斜了他一眼说道:“上好的琼州黄花梨,前三朝的好东西……”   “说什么呢!?”宋燃依旧有些激愤。   “我说我的门!你刚才踹的老娘的门!五百两拿来!”赵晏平翻了个白眼说道。   宋燃从胸口里掏出一张银票啪地拍在赵晏平面前,一幅‘这样总可以了吧’的表情看着她。   赵晏平这才慢条斯理的拿起了那张银票正反两面仔细的辩了辩真伪,说道:“解释什么?皇上赐的婚,我有什么好解释的?”   “少来了!咱们俩一起玩到大的我不知道你?就你这种视财如命的人会开仓放粮设粥铺?你那点心思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宋燃口气轻蔑的说道。   赵晏平听了这话双眼一眯,语气发狠的说道:“我什么心思?我就不能有济世之心?人命你知道是什么吗?你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好好的人在你面前饿死,然后你府中歌舞升平声色犬马的过日子吗?”赵晏平双目入炬地盯着面前的宋燃,她的情绪有些超出自己所控制的范围内,“就因为一个窝头?连家里的狗都不吃的窝头就能救活一个人,让他们不必死,不必啃光方圆百里的树皮,不必逼到最后易子而食!易子而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自己的孩子不忍心吃掉,拿去换了别人家的孩子,然后煮熟了吃!”   “钱什么时候都能赚,我自己有手有脚我不怕穷!”说到最后,赵晏平情绪依旧难平。   赵晏平看了看瞠目结舌的宋燃和一旁早已经看傻了的萧凌英,这副不知所谓的场面让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拿了没算完的账本匆匆的说了声两位慢坐便走了。   陆墨和明王正在太守府研究案件时,正巧新上任的容州太守携家眷从门口下了车。   陆墨和明王两个人听见了动静都从堂内走了出来,在阶前站着想看看新上任的到底是谁。   只见一个身穿墨绿锦缎的人影一晃,走进门来。来人正是当年关了陆墨两个月的王旭。王旭颇有余裕的一笑,朝着主堂门口的这二位拱手道:“下官王旭参见明王殿下,丞相大人。”   陆墨脸色一凝还没说什么,只见王旭身后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行至跟前娇媚道:“民妇韦氏参见二位官人。”然后又风情万种的瞟了一眼陆墨,说道:“多年未见,陆公子可好?”   陆墨冷哼一声:“托夫人的福,好。”   明王看着这三人眉来眼去的情景不觉嘴角浮上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他心道:这和陆墨有瓜葛的女子还真是多啊!   晚饭的时候,陆墨看着赵晏平有些不高兴。问她她也不说,只是闷头吃完了饭气哼哼的噘着嘴自己躺到了榻上。陆墨想起了下午才见到的王旭和韦仙仙,觉得应该不可能赵晏平比他先见到了这两个人。   陆墨洗了洗,然后贴着赵晏平躺到了她身后,他把脸埋进她柔软的发丝中,亲昵的模样尽显。   赵晏平气哼哼的往后拱了拱,陆墨却伸出手去从背后抱住了她,然后就静静的躺着,也不说话。   时间就这样伴着烛花间歇地噼啪声轻轻走过,赵晏平以前从来都对‘永恒’这个词嗤之以鼻,而此时时刻,赵晏平翻身过来把脸埋进了陆墨温热的胸膛,她真希望时光停驻在他们两个现在的模样,直到永恒。   陆墨本还琢磨着该如何把王旭接任容州太守一事告诉赵晏平,结果第二天韦仙仙便来登门拜访了。   纪宁虎视眈眈的盯着坐在主堂客座的韦仙仙,好像一不留神就要伺机上去暴打她一顿似的。   赵晏平懒懒的长着哈欠从寝室往外走,她刚才还嘀咕,这么早是谁上门来。结果一到了主堂,立刻浑身一僵,眼神都直了。   韦仙仙对赵晏平这个错愕的表情很满意,她娇媚的一笑,并未起身。她说:“我随着夫君来上任,想着故人多年未见,特意来看看赵老板。”韦仙仙说着向身后站的的侍女示意,侍女拿出了一笼糕点。“这是临州有名的糕点,叫夹薯松糕。拿来给赵老板尝尝。”   赵晏平僵着的脸缓慢的恢复笑意,语气熟稔的埋怨道:“你来了我都不知道,陆墨一点也没跟我说起见过你啊。你们来上任什么?容州太守吗?”   韦仙仙闻言双眼一眯,但转瞬便恢复娇媚的模样。她略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夫君是来接任容州太守的,昨日在太守府见过陆公子了,这么多年未见他还真是风姿不减当年,大概陆公子是怕赵老板误会就没说吧。”韦仙仙呷了口茶接着说道:“我和陆公子也这么多年未见,是说了好些话。不过大家都是故人,赵老板就别介意了吧。”   赵晏平笑的很大气,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说:“这是哪里的话,这天下怎么还有不让人说话的道理?只是你多次提到的夫君是……”   韦仙仙这次是真尴尬了,她收起了那副恶心人的娇媚,正经的说道:“赵老板忘了,我夫君是王旭啊,当年,你们也是见过的。”   赵晏平一拍大腿:“哦!五百两!我想起来了。那该称您王夫人啊!”   一听到‘五百两’韦仙仙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她这点伎俩跟谁使呢?以为她这些年光长岁数没长脑子?   笑话!当年要不是陆墨这个坏了脑子的,你以为你能斗得过老娘?赵晏平笑眼看着,心里却是明镜一般,韦仙仙这回要还能掀起点风浪,算她这十一年的饭白吃! 作者有话要说:  请自动配乐《恭喜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环绕着这首歌。。。。) 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   ☆、《晏晏余生》之七   韦仙仙走后,赵晏平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她气呼呼的走到床榻边上,叉着腰怒吼:“陆墨!你给老娘起来!”   陆墨闻言眼都没睁开,却听话的坐了起来。他半睁半睡的垂着头,领口松松垮垮地垂在身前,坦露着一大片光滑紧实的肌肤。   赵晏平虽不是故意,但视线总是落在他胸口。   连吵架都集中不了精神,真是恼人!   陆墨发现她正盯着自己胸口看,迷蒙双眼一把拉过立在床边的赵晏平,只听她惊叫一声然后倒进了自己怀里。   陆墨闭着眼将赵晏平抱在怀里,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赵晏平你还是不是人?我昨天晚上那么累,早上又来?”   说着说着,陆墨呼吸又均匀起来。   赵晏平被压得难受,伸手推了推他。没想到他却抱得更紧,然后她听到了最动容的一句梦话,他说:“晏晏,别走。”   纪宁这段日子觉得日子过得好没意思,赵晏平整天跟陆墨腻歪在一起,招猫逗狗的事都没人陪她了。   这天正好去离州收茶庄的账本,刚一出门便差点撞上一队飞奔过去的人马。将纪宁狠狠地给吓了一跳。   纪宁还没开骂,便听见刚才那队人马来的方向忽然有人哭天抢地的哭嚎。纪宁踮着脚往那边张望,却听见旁边一个茶棚里喝茶的老头说:“土匪打家劫舍了,这个月都第三回进城了。”   “离州附近有土匪?我怎么没听说啊?”纪宁问道。   “听说是刚落草没几个月,以前都是在州界活动劫商队的,现在东边的都知道了离州边界有土匪,不敢来了。他们没得抢,这不就进城打家劫舍来了吗。”   “离州太守不管管啊?”   “离州太守上个月让土匪给绑了,要十万两银子赎人。结果离州太守家没拿出钱来,土匪一刀就给杀了!”   纪宁大吃一惊:“那下面巡捕的不出去剿匪啊?”   “剿!怎么不剿?剿一回刮一回民脂民膏,刮了这几回了这不还是给抢的就差露着腚了!”老头说完,朝着那哭天抢地的钱庄扬了扬头示意。   “听说啊,这帮土匪的头子叫张俭,先帝那一朝还是武状元呢!这回落了草可真是那孙猴子上了天,谁也奈何不了他了呦!”那老头说着说着又喝了一口茶,哀嚎道:“可怜我们这小老百姓,灾荒灾荒没人管,还得天天受着这张俭荼毒,真是作孽呦!”   这时茶庄的掌柜见纪宁还在门口没走,出来看了看。正听见那老头在那哀嚎,便上前劝道:“吴老板,做人得想开些个。你那当铺虽然是被抢了,可是老婆孩子没事啊。你看看上个月老刘他家,闺女媳妇都掳走了!”   “作孽呦!”那个被叫做吴老板的老头接着哀叹道。   纪宁倒是没有什么真切的感觉,倒是听吴老头正说着的时候注意到了对面街上包子铺的一个食客,那人背对着他们坐着,从后面看乃是猿臂蜂腰,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他许是听到了这边的谈话声音,屡次攥紧手中的剑又放下。   纪宁脑子开始转的飞快,她想该不会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张俭,那帮土匪盗用他的名号打家劫舍,然后他气愤非常,准备冲出城去手撕那帮混蛋!   太激烈了!纪宁想,这样精彩的事赵晏平肯定没碰见过。回去又是一个炫耀的谈资。   这样想着想着,纪宁便忍不住要去看看这个‘张俭’长成什么样。她装作平常似的走进包子铺,坐到他身边还不满意,还要绕到他面前坐下。   一坐下纪宁便有些讶异,这人好生面熟。   再凑近看看,分明在哪里见过。   周奕看着凑到面前左瞧瞧右瞧瞧的纪宁,有些无语。怎么过了十一年,她还是这么二?   “喂!看什么!”他很凶的说道。   “没,没有,你脸上有个饭粒。”纪宁听闻他呵斥她,赶紧收回身子坐好。   居然这都没有认出他?   无奈周奕只好先说道:“纪宁,你不如以后叫二宁吧。”   她还不知所谓的问道:“咱俩真认识啊?”   “我是周奕。”   “啊!周奕!对了,你是周奕!”纪宁恍然大悟道,然后瞬间恢复冷静:“你怎么变的这么壮了?”   周奕瞥了一眼纪宁,没说话,起身结了账便走了。   只留下纪宁坐在原地眨巴眨巴眼,不知道那句话得罪他了。   赵晏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和萧凌英斗嘴,萧凌英喊她‘赵婆娘’,赵晏平喊她‘泼妇’,你来我往,甚是精彩。   正在这时候,韦仙仙派人来递帖子,说晚上在太守府设宴招待众人。‘众人’里面自然包括陆墨了,嫁了人了还这么不安分,真是不要脸!   赵晏平死盯着那张请帖,正设想着宴会上会发生的事情。   萧凌英自从听了上次赵晏平在摘星阁为着开仓放粮的事情激愤自白之后,对她的印象已经大大的改观。甚至说都已经有点喜欢她了,但碍于她抢走了陆墨,还是没办法与她亲近。   这个韦仙仙她是从来没听过的,但瞧着赵晏平的紧张神色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凑过来看了看都快被赵晏平盯出个洞来的请帖,问道:“这个韦仙仙……到底是什么人啊?”   “骚浪贱!”   “真的吗?”萧凌英高兴的说道:“那正好治你啊!”   等萧凌英真的见到了韦仙仙本人之后,终于明白赵晏平是怎样从牙缝里挤出‘骚浪贱’这三个字的了。   她虽然自认为在公主堆里面算是比较不矜持的,但是跟韦仙仙一比,那还真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啊。   只见陆墨正襟危坐在明王和王旭中间,以为男人们谈事情便可以躲过韦仙仙。谁知韦仙仙纤腰一扭便坐在了王旭身边,拿起酒杯来便往陆墨嘴边送。   赵晏平冷眼看着,跟坐在旁边的萧凌英碰了一下酒杯说道:“泼妇,怎么样?没见过这样的吧?”   “赵婆娘,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皇宫里都是这样的。”萧凌英笑道。   赵晏平转头看了萧凌英一眼,她笑得很凉。她才二十三岁,怎么那眼神苍凉的像是一个已经阅尽世事的老者,凉凉的看着这一切。   明王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到了赵晏平的身边,调侃道:“你倒是大气的很,”然后朝着陆墨和韦仙仙的方向努了努嘴道:“这样都不生气?”   赵晏平朝着那二人的方向瞥了一眼,说道:“这种落人圈套的事,还是留着别人去做吧。”   “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啊。”明王弯着笑眼看着赵晏平说道。   赵晏平也来了兴致,“我在上焱城这么有名吗?连你都知道我?”   “笑话,整个上焱城谁不知道容州赵晏平顶着两年两州的饥荒敢开仓放粮?”明王神色得意的说道,好像他也颇为自豪一样。“不过,最震惊整个上焱城的还是你抢到了陆墨这个美男啊。我都能听见圣旨颁完的那天整个上焱城哭天动地的心碎声。”   赵晏平笑道:“你就逗我玩儿吧,他再怎么名动京城也不至于你说的那样夸张。”   明王也笑道:“你可别小瞧了丞相大人,那些姑娘们只要见过他一面就要死要活的求嫁了。”说完朝着一旁的萧凌英努了努嘴说道:“你看,这不就有一个。”   萧凌英见他取笑自己,不禁小脸一板:“九哥!”   明王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了。”   赵晏平也跟着笑起来。气的萧凌英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陆墨坐在一群容州军政官员中间,身边还倚着赶不走的韦仙仙。他夹杂在谄媚、算计、揣度和勾引当中疲惫的朝赵晏平在的方向抬了抬眼,却见到她正坐在明王身边笑的明媚如花。   陆墨眸色一冷,抖了抖衣袍随即便站了起来。不顾将一直贴在身边的韦仙仙撞翻在地,绕过众人便朝着赵晏平走去。   “回家,我累了。”陆墨站在赵晏平身前黑着脸说道。   “不是让你在那群人中查问查问关于刘匡的事吗?问出结果了?”一旁的明王问道。   “没有。”陆墨说着便上来拉赵晏平的手,手指中感觉到了赵晏平常年拨弄算盘而产生的的薄茧后方才面色缓和了些。   他紧紧地攥在了掌心里。   赵晏平笑着朝着席上众位说道:“众位尽兴,天色不早,我们就先回了。还得多谢太守大人招待啊!”   席上众人皆留,都说着时间尚早还可再饮几杯。   赵晏平有些结舌,这时陆墨忽然朝着众人说道:“她最近胎气有些不稳,陆某便不多奉陪了,改日再设宴招待各位。”   说完便牵着赵晏平出了门。   被牵着走的赵晏平一脸懵逼,什么气?!   “哪来的胎气?”赵晏平盘腿坐在榻上逼问正在下面洗手洗脸的陆墨。   陆墨手脚麻利的洗完擦干,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到床边一把将正在逼问他的赵晏平扑倒在榻上。   赵晏平被吻得喘不上气来,她生气的说道:“问你话呢!”   “本相才三十岁,每天这么努力,胎气还不是早晚的事!”陆墨在她耳边喘息道。   坏了!赵晏平想。   第一次的时候她叫纪宁去抓避子的汤药,结果那天正赶上陆墨发烧昏迷不醒。她忙前忙后的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这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她把避子这件事给忘得死死地。   天哪!如果真怀孕了怎么办?赵晏平惊恐的想到,那等到以后陆墨抛妻弃子的时候她岂不是还要带着一个拖油瓶?   “那到时候还怎么再嫁?”赵晏平想着想着不禁说出了声。   正在努力做事的陆墨闻言忽然动作一顿,他眯着眼看着身下的赵晏平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嫁?”   “嗯……”赵晏平眼神躲闪的嗫嚅道。   陆墨忽然低头咬在了赵晏平的锁骨上,赵晏平吃痛的闷哼一声。   只听他说:“想要再嫁,除非等我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上班的日子,来约日万呦~ 不收藏你就不够意思了~   ☆、《晏晏余生》之八   陆墨赵晏平二人走后,王旭瞥了一眼一旁正气的脸色难看的韦仙仙,悠悠的说了一句:“我是让你去勾引陆墨,怎么我倒是看着你自己也有几分真心呢?”   韦仙仙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恩爱的样子!”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官至丞相,家财万贯。她却过得像个狗一样,每天摇着尾巴舔舔主人才有饭吃?   她也喜欢陆墨啊,当年要不是赵晏平从中作梗,现在做了丞相夫人的就是她韦仙仙了。   想到这里,韦仙仙眼中戾气渐起,她问道:“听说现在离州有一伙专门打家劫舍的土匪是么?”   “恩,上个月杀了离州太守。”王旭说道。   韦仙仙听了一笑:“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杀了又能怎么样?”   容州到底比离州强上一些,但说到底也是太守刚被暴民所杀,人心惶惶。   萧凌英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着赵晏平每天到各个粥铺巡视。明王以为赵晏平好歹也算是地头蛇,便也没多做阻拦和护卫。结果这天晚上这俩人就被堵在了一条人烟罕至的胡同里。   张俭蒙着面,眼神凶恶的看着面前这两个女人,向着左右问道:“这两个哪一个是?”   “老大,不知道就都绑了,到时候赎金要两倍!”一个马仔说道。   “说得对!来人都给我绑了!你们两个谁要是敢叫一声儿,老子现在就杀了你们!”说完就有人给她们把嘴巴堵上,然后拿着两个大麻袋给她们从头到脚的一罩,扔上马车便朝着东走了。   陆墨是等到天黑了见赵晏平还没回来便着急了起来,他问过了纪宁,纪宁说她今日一直在钱庄的柜台上,不曾见过赵晏平。   这时候明王也来了赵府寻萧凌英,二人一通消息,这才心下有些发慌。   到了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赵晏平迷迷蒙蒙的还睡了一觉,相比之下萧凌英吓得白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把她们两个关在一间柴房里,反绑着手脚,不得动弹。   张俭派了几个人看守,自己先睡了一觉。这倒给了赵晏平思考的时间。   掳她的人是张俭,她是知道的。别的不说,这几天里满城的画像,就算是他用布巾遮面也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他一向是打家劫舍,但一直是在离州活动。这次例外进了容州城劫了她,她倒有些摸不准是劫钱还是要命了。   但是身边还绑着一个当朝公主,这事情便又不好分辨了。听说那张俭以前也是在朝为官的,如今落草为寇是不是被朝廷逼得?难道是要杀了公主泄愤?   不会是陆墨得罪过他吧?赵晏平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自己身上。   萧凌英歪头看了赵晏平一眼,一想到她这地头蛇还能被绑票,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伸出脚踹便了她一下。   赵晏平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泼妇!”   萧凌英也不示弱的回了她一句:“死婆娘!”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踢来踢去,倒是把萧凌英脚上的麻绳磨松了。两个人忽然安静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截磨损了大半的绳子。   赵晏平这时先反应过来,她示意萧凌英动作幅度小一些,力道加重一些,这样磨得快一些且不容易被外面的守卫发现。   萧凌英按照赵晏平的示意加快速度,过了大概一刻钟,她停了下来。然后紧张万分的抖了抖脚。伴着一缕细小的尘烟,绳子忽的断开了。   萧凌英惊喜的看了看身边的赵晏平,脸上绽出笑意。   然后她举高双腿用两只脚将赵晏平嘴里的布团拔了出来。赵晏平又用嘴将萧凌英嘴里的布团咬了出来,两人这才喘了口气。   休息片刻之后,赵晏平首先小声的说道:“泼妇,你看,外面的人估计一夜没睡也困得很,你悄悄从那边的狗洞里钻出去先走,然后再回来救我怎么样?”   萧凌英顺着赵晏平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有个狗洞,只不过有大半个部分被柴草挡着她没有发现。可是她先走,人生地不熟的能走多远呢?   “一起走!”萧凌英义气的说道。   “他们绑的人是我。如果我走了他们一定会疯狂追上来。咱们是跑不过马的,我留下为你拖延点时间。”赵晏平分析道。   “那你先走吧,我这个公主想来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萧凌英说道。   “谁知道你是公主啊?你说出来没人信的。”赵晏平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萧凌英说道。“你别担心,你出去就找个人带你去荣昌钱庄名下的铺子,离州这边也有几十家呢,去了就把我头上这支钗给她们,你说你找纪宁。”   萧凌英眼神有些担心的看着她,赵晏平眼神坚定地说道:“别担心,一定能成!”   萧凌英也知道现在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她看着一直很坚定的赵晏平慎重的点了点头说道:“赵婆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人回来救你的!”   “别废话了,赶紧的。”赵晏平说道。   赵晏平让她翻过身来背朝着她,她弯腰下去用牙齿给她解开了背后绑手的麻绳。萧凌英拔下了赵晏平头上那支钗,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她。   “快走!”赵晏平低吼道。   “死婆娘,坚持住!”萧凌英说完便拨开了狗洞前面的柴草,十分费力的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赵晏平见她出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直到了中午的时候,张俭才起来。他或许是料她两个女流之辈再加上这么多人把守,定是插翅难逃。所以意识上有些松散,并没有发现萧凌英在清晨的时候已经逃跑了。   等他吃完了午饭再到了柴房看见赵晏平身边一地的麻绳的时候,气的把守门的给抽了一顿鞭子解气。   就在张俭正集结人马出去追捕的时候,赵晏平笑道:“发那么大火干嘛?我不是没走吗?”   正在气头上的张俭听见她这句话,回过头来冷静了几分的说道:“她走了怎么把你留下了?”   “我们两个是死对头,她巴不得我早点死呢!”赵晏平睁着眼扯谎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绑的就是你?或许是她呢?”张俭反过来问道。   这还不好猜?赵晏平想。   “你绑我们的时候分不清是要绑我们其中哪一个,这说明你目的性很强。然后你身边的小弟说都绑回去,赎金要双倍。说明你要绑的人要出的起赎金。”赵晏平一笑道:“她们家就是个读书的,聊天侃地还能行,要拿钱可真是穷的要死。试问放眼这容州城谁能富过我们荣昌钱庄?”   张俭满意的笑笑:“说的不错,我就是要绑你。来人,给她纸墨让她写!”   说话间便有人将纸墨放在她面前,给她解了绑手的麻绳,让她写家信要赎金。   只见赵晏平喜滋滋的拿起了笔,刚要下笔忽然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拿出那副做生意的精明模样来对着张俭说道:“老大,肉票也得吃饭啊,我这饿的手抖,写出来的字我都不认识了。”   张俭饶有兴味的笑笑说道:“你倒真是个女中强人,一般的女子到这时候早就吓的哭的不省人事了,你倒还会跟我讨价还价?真是有意思,来人!给她拿两个馒头来!”   赵晏平看着面前的馒头皱了皱眉,仰起脸来朝着张俭套近乎的说道:“能不能行?我这可是在土匪窝里!怎么着也得有酒有肉啊!”   张俭倒不嫌她事多,一一都让人拿来。赵晏平也不得寸进尺,一边吃着一边写。写到重要地方的时候还请教张俭。   “要多少钱啊?十万两少不少?”赵晏平吃了一口肉后歪着头问道,好像这在问‘你吃饭了吗?’这样问题似的平常。   张俭实在是对她太刮目相看了,于是不禁也坐在了地上,教人拿了个酒杯来和她对饮起来。   听到赵晏平这样问他,他说道:“十万还少?你说多少钱合适?”   “怎么也得三十万吧,这个数才值我的身价!”赵晏平得意的说道。   “好好好,就三十万!”张俭乐呵呵的说道。   “诶?那让他们把钱送到哪里?”   “你觉得哪里合适?”   “城南吧,那里把守比较松懈。”   “好好。”   ……   就这样,写完这封家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赵晏平将信仔细的叠好,还主动从腕子上拔下来一个镯子并那信一同给了张俭。   张俭派人将信和镯子送到的时候,萧凌英已经到了。陆墨正在集结人马朝着离州进发,见了张俭的人一下便教人给拿下了。   陆墨红着眼抓着那人的领口低吼道:“人怎么样?”   那人吓得结结巴巴的说道:“人,人没事。”   一旁立在院子里看着众人忙前忙后的赵父看见了这一幕,心下都不免有些动容,他走到陆墨跟前安抚道:“晏平这么多年也没少跟官道和侠道上的人打交道,不要太担心。”   陆墨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下,才抿着唇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萧凌英【鄙视的】:小样,瞧把你能的~   ☆、《晏晏余生》之九   纪宁这时候已经集结好了先头人马,剩下的容州官府的兵马压后。   陆墨和纪宁上了马,由那个送信的带头指路,一路飞奔到离州。   赵晏平所在的土匪窝要经过整个离州境内,在离州的最东边。刚进了离州没多远,周奕便带着人追了上来。   这么大波的人马从离州过境,他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一见是陆墨和纪宁打头,周奕面色缓和下来不少,他勒住缰绳立在他二人面前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带这么多人马一路向东开进去干什么?”   “干什么?剿匪!”陆墨语气不善的说道。   纪宁在一旁解释道:“我家小姐被张俭给绑了。”   “什么?”周奕闻言之后吃了一惊。   “你上任离州太守也一个多月了吧,连这么一帮乌合之众都,算了,不说了。”陆墨只说到一半便着急的继续往前走。纪宁也不得不跟上,她一边往前追去一边回头望了望周奕,原来他现在是离州太守啊。   周奕见陆墨先走,也不敢埋怨。毕竟是他办事不利,于是带着部下一同并入队伍之中,朝着东飞奔而去。   张俭估算着派信的人差不多已经到了赵府,脸色忽然一变朝着赵晏平说道:“赵老板,我本来挺欣赏你,像咱们这种人天生是干大事的!”   赵晏平心道,就你这样的还跟我比?还天生是干大事的?笑死我吧!   “我这个人做事有诚信,收了人家的钱便得替人家把事情做干净。”说完两眼充满的杀意的看着赵晏平。   “你也收了我的钱啊,三十万两白银!谁能比我给的更多?”赵晏平问道。   “人家虽然没有你给的多,但是也给的不少。你就当命里有这一劫,死了也别怨我。”张俭说着说着便抽出了腰间的刀。   赵晏平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些害怕,她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吐沫,说道:“既然这样,我也就认命了。但你好歹让我知道知道是谁要杀了我!等我死了之后化作厉鬼也好找对了人。”   “我只知道是容州城内的一户官宦人家,来找我的是个家生子,主子是谁我也不知道。”张俭说道。   “说话是不是有点临州口音?”   “恩……让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像临州的。”张俭有些肯定的说道。   赵晏平一笑,整个容州城想置她于死地的除了韦仙仙还有谁?真是做了太守夫人了,如今连买凶:杀人这等事也做的得心应手嘛。   不容赵晏平多想,张俭举着刀朝着赵晏平走来,“对不住了赵老板,您得先走一步了!”   说时迟那时快,赵晏平‘蹭’地站了起来开始哈哈哈的大笑。笑的张俭一愣一愣的。   “你这土匪,我救了你你不谢我反倒要杀了我?”赵晏平装腔作势的说道。   “何出此言啊?赵老板?”张俭被她唬地有些发愣。   “知道逃了的那个女子是谁吗?那是当朝公主!”赵晏平一本正经的说道。   张俭闻言,有些为难的说道:“赵老板,咱们两个也算是惺惺相惜,到了这个关头,你就别胡搅蛮缠的了。”   她说什么来着?说那泼妇是公主果然没人信吧?   如今可真是叫天天不应了,赵晏平闭了闭眼想到。   大刀挥起的时候,她想到了陆墨。   她应该给他生个孩子的,这样他这辈子就忘不了她了。   她立在一片狼藉的一个破柴房里,头上是一把悬而未落的大刀。她扬着脸,两行清泪直直的淌到了唇边。   她刚刚得到了陆墨,她还舍不得死。   这时外面忽然兵马声大作,接着一记破风声呼啸而来直中张俭的后心,门被一脚踹开。   然后赵晏平被那人拥在了怀中,紧紧地,像是要揉进他胸膛。   她闻到了他发间令人安稳的想哭的味道,然后她闭着眼,像一个寻常人家受了惊吓的女儿一样,伏在他肩头哭了起来。   肩膀一抖一抖的,一如她当年。   韦仙仙被明王下令抓起来的时候,反抗的有些歇斯底里。   她咒骂,咒骂赵晏平,咒骂陆墨,咒骂她爹,咒骂这世间。在她即将要被带走的一刻她忽然疯了似的扑向立在一旁的陆墨,她一边哭嚎着一边撕扯着陆墨的衣袍:“陆墨你这个伪君子!你敢说你没喜欢过我吗?我那么漂亮,你不可能不对我动心!当年你要是娶了我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说到底,害我变成这样的都是你!是你!陆墨!”   陆墨淡淡地扫了跪倒在地上与身后的衙役撕扯的韦仙仙一眼,冷冷的开口:“你心有魔障,却道世人皆肮脏。韦仙仙,你有今天远远怪不着我。”   言罢,韦仙仙瞳孔骤然放大,手上终于失了力气,任由着被衙役们拖了出去。   明王警告了王旭:“你与此事有无关系还待查验,本王会上书皇帝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的。”   王旭面有不忍的看着被拖走的韦仙仙,又听得明王这番话,面露惶惶之色。   明王略略看了一眼便转身走了。临走前回过身来嘱咐道:“韦仙仙身上你就不要想着在用什么手段了。□□证据确凿,更何况掳得的还是当朝公主和丞相夫人。”   王旭垂头听了嘱咐,依言称是。   赵晏平这几日磨陆墨磨得有些狠,一天恨不得要三次。搞得陆墨身心俱疲,直坦言道:“你才三十便已经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了吗?”   赵晏平不理他,出了门朝着厨房那边喊道:“四娘!给陆墨晚饭添个韭菜烩羊腰子!”   “赵晏平!”陆墨闻言低斥道。   “干嘛?”   陆墨脸色发黑的说道:“你小点声行不行?”   赵晏平不知悔改的又跑到门外朝着厨房喊道:“陆墨说让小点声炒!”   陆墨的脸已经黑到了像锅底一样的颜色,他几乎都能听见前院厨房里四娘的大笑声。   他咬牙切齿的瞪着笑靥如花的赵晏平。   一世英名啊!毁于一旦……   晚上其实是有宴的,赵晏平回来之后听说了关于周奕的事,于是便想着死里逃生,是该大家一起吃个饭压压惊。   最先来的是周奕,赵晏平一直听纪宁说起却还没有见过。赵晏平高兴的出来迎他,他也面露一笑,行礼道:“嫂夫人。”   赵晏平赶忙扶他起来,说道:“我一直听纪宁说起你,真没想到十一年没见你变化这么大!来,快进屋!”   周奕歪头朝着屋内看了一眼,看见陆墨正黑着脸坐在堂上。不禁有些踌躇道:“平日里纪宁姑娘总在嫂夫人身边,怎么今日没见?”   “她去钱庄上拿账去了,过会儿差不多也就快回来了。来,你先进屋。”   周奕又看了一眼堂上坐着的黑脸本尊,犹豫道:“我还是不进去了吧,不如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周奕,进来!”堂上那黑脸终于开口说道。   一旁的赵晏平听了‘噗’的笑了出来,看的周奕一头雾水。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明王和萧凌英也来了。明王自不必说,折扇一展风度翩翩的坐到了客座上喝茶。   萧凌英一看见赵晏平十分高兴的说道:“赵婆娘,最近过的很滋润嘛。诶呀,想要设宴谢我就明说,干嘛还请这么多人?”   “泼妇,你现在学的脸皮这么厚了?啧啧,以后可怎么嫁人呦!”赵晏平气人的说道。   萧凌英白了她一眼没理她,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众人聊着聊着,便说起周奕来,想当年也是个白面书生,怎么几年没见长成了个猿臂蜂腰的糙汉子?   陆墨脸色还没缓过来,冷着脸说道:“还不是因为有人说不喜欢小白脸,好好的翰林不做非要跑去军营,练的现在当个太守连帮土匪都收拾不了。”   赵晏平瞥了他一眼,圆道:“别听他的,最近阴阳失调脑子犯抽。”然后笑嘻嘻的拉过周奕问道:“因为有人说不喜欢小白脸就去军营练成这样啊?这么在意这人啊?”   周奕说道:“因为有人说,这世上需要放下的太多了。而有些东西,如果实在放不下,不如就赌上此生纠缠到底。”说完,朝着陆墨望了一眼。   赵晏平听了这话,渐渐的敛了笑意。她看着陆墨,心里翻腾着陈年旧事,嘴上却一字未提。   萧凌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茶杯顿在桌上嫌弃道:“喂!待会儿还吃不吃饭!你们两个要是整个晚上一直这么肉麻,我现在可就走了!”   赵晏平被萧凌英喊回了神,略略不好意思的笑笑。   正巧这时,纪宁回来了。赵晏平吩咐厨房开始上菜。   这天晚上,赵晏平喝了很多酒,席间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给萧凌英找个好男人。   陆墨送走了最后走的明王,回来将歪坐在椅子上的赵晏平扶了起来,揽在怀里半扶半走的朝寝室走去。   赵晏平亲昵的贴在他怀里,像一只壁虎一样。走到了床边都不撒手。   陆墨温柔的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他知道自从他回来她一直都对他有所防备,他不介意,真的。   只要她在他身边,存了什么心思他都不介意。   烛花劈啪作响,烛光暖暖的映着他们二人。   “陆墨,你真打算娶我么?”赵晏平带着浓厚鼻音的闷声从陆墨的胸膛传到他的耳朵。   “恩。”   “真话么?”她又问。   “真话。”陆墨说。   “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了今晚你要是再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陆墨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说道:“永不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  赵晏平【娇羞脸】要亲亲,要抱抱~ 作者君【娇羞脸】要收藏,要收藏~   ☆、《晏晏余生》之十(已补)   筹备了一个月,大婚终于在即了。   赵父虽然反对,但也一日三次的往这边跑。这家请那家不能请,鞭炮要放满十条街,积极地让赵晏平都有些瞠目结舌。   她可能以前认识的是个假爹……   看着赵晏平忙前忙后,萧凌英没意思的在赵府花园里闲逛。本来说好了今天去城外山上打野鸡的。结果忽然被做婚服的截了胡,只剩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溜溜达达,吓唬吓唬肥的飞不动的麻雀儿。   萧凌英正追着跑的欢快,没想到一拐弯的忽然‘咚’的一下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谁知那人硬挺挺的一动不动,倒是萧凌英没收住脚一下子给崴了。   她吃痛的扶住额头堪堪站定,心道,她这时撞到铁人身上了吗?   结果一抬头正看见皱着眉的赵和。   赵和她是识的的,皇兄九哥眼中的青年才俊嘛。只不过从来都是远远的见过,今天这样的状况还是第一次。   赵和看清了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也镇定的拱手行礼道:“微臣赵和,参见公主殿下。”   萧凌英摆了摆手示意,一回身却忘了歪了的脚一下子失力一般的朝着地上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赵和瞬间朝着萧凌英伸出手去,接住了萧凌英却没接稳,依旧朝着地上摔去。刚到地面赵和便用力一滚,将自己垫在了萧凌英的身下。吃痛的闷哼一声。   萧凌英有些尴尬的从赵和身上爬了起来,然后有些担心的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赵和将萧凌英扶好,然后自己从地上起来说道:“你脚怎么样?我去叫个丫鬟来扶你回去吧。”   萧凌英没关系的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我自己走走就好了。”   赵和有些担心的看着面前走的一瘸一拐的萧凌英,不放心的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一路也无话。   萧凌英心想,这姐弟俩到底是不是一个亲娘生的?怎么性格差异这么大?他姐姐是上天入地全由性子来,没有她不敢干的。   弟弟正好反了过来,谨慎的好像六根清净的和尚!   萧凌英一瘸一拐的走着,刚才那只被她追的麻雀却在一旁一蹦一跳的跟着她,时不时还歪头瞅瞅她,好像在说:怎么样?跑不动了吧?   萧凌英恼火的看着那只麻雀,忘了自己一只脚崴着,伸脚便过去踢。一下便跌坐在了地上。   屁股的地方被摔得火辣辣的疼,萧凌英气的直叫唤。   就这般耍闹,赵和都只是沉默的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萧凌英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命令道:“去找个丫鬟来。”   赵和这时却说道:“不如臣给您抱回去吧,找来个丫鬟怕是扶着走回去还要跌跟头。”   萧凌英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赵和,心道,终于开窍了小和尚!   萧凌英把一直手搭到了赵和的肩上,赵和一把就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好像她轻的像是支羽毛似的。   萧凌英窝在赵和的怀里,抿着嘴一言不发,只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赵和大步流星的将萧凌英抱到了一间客房,轻轻的将她放到了榻上,转身便出去叫大夫了。   萧凌英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和尚就是和尚,你指望他开窍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赵晏平在外面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过,像是那做礼服的要走了。萧凌英便从屋里大声喊她:“赵婆娘!”   赵晏平送完了人回过来进了客房,看着瘫坐在榻上的萧凌英有些奇怪的问道:“你在这干嘛?”   “脚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你还是不是人!”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就走了。”赵晏平笑着威胁到。   “别走,别走。我这有事问你呢。”萧凌英拦住她问道:“你弟是不是小时候被你揍傻了?”   “赵和?”   萧凌英嗯了一声,眼神中略有些殷切的望着赵晏平。   赵晏平还没回答,这时候赵和带着大夫便推了门进来。一看见赵晏平也在便说道:“姐,你在啊。凌公主的脚崴了,既然你在你就看着点,我先走了。”   赵晏平回头看了看萧凌英,只一眼便领会了精神。她转过来对着赵和说道:“额……不行!我这边事情太多了,刚才做礼服的说一会儿还要送料子过来,纪宁说钱庄上的账还有点问题。爹还嘱咐我给宋家送一匹翡翠宝马去。我这忙的团团转了,公主你就帮忙照料下吧。我先走了。”赵晏平一口气说完开门出去,声音动作一气呵成。   赵和看了一眼萧凌英的脚,没做声。他一向看事情眼光很毒,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姐什么意图他看的很清楚。   萧凌英什么意图,他也看得很清楚。   他静默的立在一旁等候大夫查看完,嘱咐了只是普通扭伤并没有什么大碍,留下了一瓶红花油祛瘀消肿用。   大夫走后,萧凌英盯着那瓶红花油想入非非。赵和尚虽然长得跟陆墨不太相似,但面容清秀,身形是一样的修长精壮,恩……勉强还算是过得去吧。   赵和看着盯着那瓶红花油傻笑的萧凌英,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冷漠。她想借着他忘掉陆墨,这样的如意算盘打的也太好了些。   大婚这天,赵和在赵晏平的寝室呆了很久。久到新郎官陆墨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他歪头跟明王嘀咕:“我怎么没听说这姐弟俩感情这么要好?”   明王没理他,只是负手立在他身侧,目光远远的落在了屋脊上面。   奏喜乐的都吹打了三次,赵母都不知道第几次进去催促了,赵晏平这才出来。   只见赵晏平手里拿着霞披,头顶凤冠。远远望去实能称得上风华无双。只不过赵晏平看起来面色有些凝重,立在门口看着庭下诸人。却在看到了陆墨之后,明亮的笑了起来。   赵和也跟了出来,就站在赵晏平身后,面色深沉。   陆墨见她出来脸上也忍不住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一旁的周奕心想这大概是他认识了陆墨这么些年他笑的最高兴的一次。   陆墨走上前去,将赵晏平的手握在了手心,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赵晏平看着他笑弯了的眼,满足的笑了。   若这辈子注定要和他纠缠,何不就赌上她拥有的一切。   赢了便是满心欢喜,输了也绝不后悔。   车队已经准备好,拜过了天地他们二人便就此启程帝都上焱。   往日一向坚强严肃的赵母这时却泪水涟涟的拉住了赵晏平,她哽咽道:“以前总是怪你孤身一人不谈婚嫁,怎么如今你要跟着别人走了为娘却总是想哭呢……”   一旁一直压着情绪的赵父伸出手来将赵母揽进怀里,安慰的拍了拍。   “娘,别哭了,女儿嫁出去了不是好事么?况且,嫁的是陆墨啊!”赵晏平安慰赵母安慰的也略带哽咽之声。   陆墨也揽住了赵晏平,站在她身后用坚实的胸膛抵住她的女儿情累。   “对,娘不哭了。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终于嫁给了心上人。娘为你高兴。”赵母捏着袖角印了印眼泪笑道。   是啊,眼前人是心上人啊。   赵和依旧冷着一张脸立在一旁,虽未言语,但却叫人看着不安。   萧凌英在一旁看着甚是不解,她问他:“你姐大婚,怎么你脸色这样难看?”   赵和看着洋溢着满脸幸福正和众人道别的赵晏平,冷冷回道:   “因为她去的地方,穷凶极恶。”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本文的小天使们留个言告诉作者君一声,你们是从什么地方看到这篇文的。总觉得最近数据有些不正常。。。 还有,要记得收藏哦~ 比心~   ☆、《晏晏余生》之十一   上焱城作为帝都已有数百年的历史,整个的建筑风格和容州大不相同。以黑红为主色系,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整体呈现出一种大气内敛的气韵,震慑四方。   从南门德胜门进入,一条约莫有二十多丈宽的长安大道一直向北直通皇宫,城中有一条永乐河将长安大道从中截断贯穿了整个上焱。河上有一座大桥,名为长安大桥。   河南岸尽是平民百姓,河北岸也就是接近皇宫的那一面则多为王府官邸所在。陆墨所居的丞相府就在那一面。   赵晏平懒懒的从车上下来,行了这些时日的路,筋骨都僵了。陆墨正在安排着人从车上搬东西下来。只见他们虽然都手上都在搬东西,但细看之下却都在偷偷窥探着赵晏平,一个一个挤眉弄眼,脸上喜滋滋的。   收拾停当之后,陆墨集齐了众人,立于庭中。   “我一走已一月有余,今日见府中诸事皆妥,甚是欣慰。那个……”陆墨说到一半看了看坐在一边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个紫心萝卜啃在嘴里的赵晏平,一下好像被口水呛到了似的咳了咳,然后咳得面色微红的朝着她招了招手。   赵晏平略显错愕的看了看庭中站着的诸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了手中的萝卜,在身后的衣服上悄悄地擦了擦手,然后走向了陆墨。   陆墨牵过了她还是有些黏的手,朝着众人说道:“这位就是我的妻,你们中间也有不少人见过的。多余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日后当万事皆以夫人为先,尔等可明白?”   “我等明白。”众人皆答。   赵晏平看着庭中诸人确实有不少都是见过的,毕竟当年她扣着他的玉佩不还,来来回回见过不少赵家的人。   以福叔为首的从小伺候在陆墨身边的人见了赵晏平都难掩激动之色,福叔上前跪在赵晏平面前眼角泛泪的行礼道:“小人张贵福拜见夫人。”   众人见管家福叔下跪行礼,便一个个都跟在他身后跪下行礼。   赵晏平赶紧将他扶了起来,说道:“福叔,咱们都是故人了,何必来这套虚礼?”   “我们家公子苦了自己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小人高兴!这礼一点都不虚,夫人当受我这一拜。”   赵晏平还要劝阻,一旁的陆墨说道:“他们愿意跪,你便成全了他们吧。左不过这些年,他们也都念着你。”   “念着我?”   “夫人当年以全部身家摘星楼给了那王益才换得我们公子出狱,非是如此不能让公子北上参加春闱。若没有夫人全力相救,不知我们公子还要蹉跎多少年华。此等大恩,我等怎能不感念?”   “好好好,行啦福叔,你们念着我好我知道啦,地上凉快都起来吧。”赵晏平笑道。   陆墨也在一边劝道:“天气寒冷,快都起来吧。夫人还没吃饭,饿的都啃了半天萝卜了。”   众人听了这话才都赶紧起来忙活饭食,陆墨领着赵晏平进了屋。   他们大婚虽然是在容州办的,但丞相府里里外外都是大婚的布置,红彤彤的看的赵晏平眼角一直浮着笑意。   陆墨可没她那么有闲情逸致,只陪着她到处看了一遍便一头扎进了书房。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奏折让赵晏平觉得好像大封朝没了他简直会乱套一样。   上焱城一直是出于‘听说过’的状态,如今到了怎能有在家躺在床上等夫君的道理?   于是赵晏平手脚麻利的派人给萧凌英递了帖子,这日一大早两个人便兴高采烈的上了街。   一见面萧凌英便揶揄道:“行啊赵婆娘,手段可以的嘛。才三天而已,就威震上焱城啦!”   赵晏平闻言无奈扶额,这件事她真的没想到发展成这样。   事情是这样的:   纪宁留在了容州打理生意,刚好赵晏平也顾念着周奕的心思,不能让他刚到了离州便眼见着纪宁来了上焱。   于是福叔便派了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在她近身伺候,赵晏平毒视的看着眼前这水灵灵的小丫头,想了想自己三十的高龄,也顾不得福叔的颜面,一改往日不拘小节的样子瞪着眼说道:“福叔,我这刚嫁进来,你就在我身边安插个这么水嫩的小妮子……”   福叔也是大意了,他是想着赵晏平年纪还不大,况且以前都是纪宁姑娘跟在身边的。府中没有年纪相当的便找了个年纪小的显得机灵些。   谁知却触了她的逆鳞。   福叔看着强压着怒气的赵晏平,后背直发凉。这些年只念着她的好却忘了当年她在容州城也算是响当当街头一霸。还没等赵晏平的后半句话说出来,福叔立马将小丫头轰了出去,第二天所有大姑娘小媳妇全都打发到田庄上去了。如今整个相府一水的全是嬷嬷婆子和小子。   她到了上焱城还没超过三天,悍妒之名已经传遍整个帝都。   “贤妇难为啊!”赵晏平一边走一边不甚在意的感叹道,说着还顺便抓住了长安大道上一家首饰铺子的掌柜问道:“这位仁兄,敢为这附近的商铺可有正想转让的?”   “永安街上有家客栈似乎是正在转让。”那掌柜说道。   萧凌英凑过来问道:“你要干嘛?”   赵晏平特别理所当然的回道:“置家产啊,我赵晏平一朝入京都,整个上焱城的商贾们都要抖三抖!”   “商贾我是不知道,你这相府里一整顿,想巴巴的赶来给陆墨做妾的都要抖上三抖才对。”萧凌英笑道。   赵晏平听了随即拿出‘悍妇’的款儿来威胁道:“敢纳妾,腿打折!”   这日陆墨下了早朝回来正看见赵晏平正和府中的老大夫戴明在堂内低头小声嘀咕着什么,一见陆墨进来立马停止了话头,一副‘什么事也没有’表情看着陆墨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啊,下午还有没有事?”说话间,戴明已经悄悄退了出去。   “下午没事。”陆墨说道。   “那晚上咱们去长安大道看花灯吧?”赵晏平雀跃的说道。   陆墨在赵晏平嘴上亲了一下,有些抱歉的说道:“晚上皇后设了宴,特别点了你,说要见一见。”   “哦,这样啊。”赵晏平脸色一冷,有些失落的说道。   陆墨心中十分愧疚,进了上焱这么多天他一直忙政务,把她冷在一边像个笼中的金丝雀一样。远不及她在容州时快活。   陆墨看着有些不高兴的赵晏平忽然有些担忧的想到:她该不会是以为他娶到了她就算是完成了皇上给的任务,自此之后便撂在一边了吧。   想到这里,一向自信的陆墨忽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他拉了拉赵晏平的手,想和她亲近亲近。却被赵晏平一把挥开了。   只听她十分冷漠的说道:“陆墨,这话我只说一次。如果你不是真心,不要碰我。”   不是因为喜爱而亲吻,因为思念而拥抱。总归让人觉得心寒。   陆墨坐在去皇宫的马车上,一言不发。赵晏平依旧是上午那副冷漠严肃的表情,却在马车拐上长安大道时视线朝着外面歪了歪,流露出一丝向往的神情。   正月十五的花灯节长安大道一向是最热闹的了,往年陆墨孤身一人的时候看着别人挽着娇妻一同游赏的模样也曾羡慕过。   他是没想过还能与她缠上瓜葛的,觉得即便是想到她也是痴人说梦而已。但是梦境确是真实的,他不敢想的,梦境里都给了他。   即便醒来知道只是一场空,都为与她有了这一点点瓜葛而欣慰。   马车很快便到了宫门口,赵晏平脸上那一丝丝向往也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尽是她以往商场中的精明与戒备。   陆墨将她扶下了车,嘱咐道:“仔细将披风捂严实了,别着了寒。结束后我来接你。”   赵晏平嗯了一声,转身随着内侍便进去了。   皇宫自是气派巍峨,但赵晏平却没有心情看上一眼。大概是她上午的话说的太重了,看着一脸小心翼翼的陆墨心里忽然有些内疚。身为人臣的陆墨怎么可能一点无奈都没有?   赵晏平后悔极了,可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再出尔反尔岂不是很没面子?   专供开设宴饮的重华殿离着宫门不远,还没容得赵晏平再多苦恼一会儿便到了。内廷宾客之盛,用度之费赵晏平原也有个认知,毕竟是天子所居的皇宫。但是赵晏平还是被眼前这一副盛大的宫宴给震惊到了,华服美食,金银玉器,眼花缭乱。   大家不是都说朝廷缺钱吗?陆墨这样说的来着,她爹这样说的来着,赵和也是这样同她说的呀!   怎么……   赵晏平被引荐着朝大殿中心走去,上首坐的是头戴凤冠的皇后,上前引荐的内侍掐着嗓子禀道:“丞相夫人赵氏到~”   赵晏平耳边嗡嗡作响,她看着一旁已经有些醉态的官夫人放浪的笑着,手中的美酒撒了一地。那边胃口不好的小姐叱令侍者将一盘盘丝毫未动的饭食撤下去,转眼又呈上新的来。   直到听到内侍的引荐之声,众人方才停了动作,眼光齐刷刷的盯着这个刚刚被引上殿来的女人。   走到跟前停下,赵晏平朝着上面的皇后行礼道:“民妇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一听内侍说是丞相夫人赵氏立即殷勤的笑了起来,她刚要起身亲自下来扶起赵晏平,却听到一旁有个声音鄙夷的笑道:“丞相夫人大概是规矩没学好吧?想是容州那小地方连个像样的教引嬷嬷都没有?又或者说是你已经嫁了当朝丞相面见皇后时还自称‘民妇’,是对陛下赐婚的旨意不满么?”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要点击【收藏】哦~   ☆、《晏晏余生》之十二   赵晏平实在是没想到一进上焱城这贵妇圈便遇上这样火辣的迎头一击,尤其这力度实在是不得不让人侧目。   赵晏平看向那个还未等皇后寒暄两句便向她发难的女子,身上穿的是顶级的织云罗,头上簪的是上好的玛瑙和南红。   身价不菲啊。   这时,萧凌英和皇后都站起来欲出言阻止,赵晏平却先回了话:“你我今日第一次见面,却有如此咄咄逼人之势,真是好家教啊!”赵晏平感叹道,眼眸一转十分挑衅的问道:“敢问是哪家的夫人啊?”   那女子听赵晏平暗指她家教不好,一时气息一滞。又听到问是哪家的夫人更是恼羞成怒道:“你莫要强词夺理,命妇入宫朝见应自称‘臣妇’,你不懂规矩还敢说我家教不好?”   “你家教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夫君是大封的子民,我嫁了他自然是自称‘民妇’,即便他是当朝丞相,也先是吾皇的子民,再是吾皇的丞相。我哪里说错了吗?”   阮紫娴初闻陆墨奉旨娶了容州城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女子时,很是自怜自艾。觉得如果她以前若不是太端着身份,陆墨肯定早就上她家来提亲了。至于这个容州赵晏平,估计也就是个容州普通商户之女,只不过是沽名钓誉才开仓放粮罢了。   今日见了赵晏平穿戴甚是平凡,阮紫娴更是鄙夷有加。却不想赵晏平伶牙利嘴一下子给她堵得下不来台,她窘迫的看了看上首的皇后及下面诸位命妇,真是气的恨不得多长一张嘴。   皇后见了这情势,一边朝着下面的赵晏平走来一边笑着责怪道:“陆夫人别介意,我这侄女从小便急躁了些,言语上如果冒犯了还请陆夫人海涵。”   说着走到了赵晏平跟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赵晏平想着皇后的面子不能不给,于是便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一侧的萧凌英也学着阮紫娴刚才那鄙夷样子笑道:“皇嫂哪里话,记得父皇在时还瞧不见她这般厉害,想来也不是从小就急躁了的。”   这话说的真是好,先帝在时现在的皇上自然还不是皇上,这才登了基,阮紫娴这类蔫儿眯的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真是令人不得不笑这世道。   赵晏平听了这话嘴角不禁翘了翘,但也不敢太过放肆。怕皇后看见又努了努嘴掩饰了过去。   皇后装作没听懂似的未作理会,拉着赵晏平在自己身边坐下,亲昵的好像亲姐妹一般。   整场晚宴下来,赵晏平笑的脸都僵了。直到走出宫门时,一边还用手揉着脸。   宫门口远远地便看见停了许多辆马车,阮紫娴得意地朝着一辆装饰镂刻都十分贵气的马车走去,走到跟前还不忘回头朝着赵晏平鄙夷的看了一眼。   正巧这时,赵晏平也走到了相府的马车跟前,陆墨闻声便撩起车帘钻出马车,朝着下面的赵晏平伸出了手。   赵晏平有些惊喜,她其实忘了他原是说要来接她回去的。见他伸出手来便高兴的一把握住,被陆墨用力一拉一下便装撞进了他的怀里,他的怀里暖呼呼的,似是驱走了这冬夜里的无尽寒冷。   马车轮子转动起来,赵晏平贪恋陆墨怀里的温软不肯移开,便就这样相偎着回了家。   自然了,他们也没看见阮紫娴那嫉妒的红了眼的样子。   陆墨看着与进宫之前态度大转变的赵晏平有些怀疑的问道:“宫里今天每人发了十贯钱了吗?”   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她的心情变得如此好。   赵晏平闻言抬起头来斜了他一眼,气哼哼的往旁边坐了坐与他拉开了点距离。   陆墨于是又贴着她往那边坐了坐。赵晏平一见他过来,气哼哼的又往旁边挪了挪,谁知陆墨又贴了上来。一直到赵晏平被挤到车厢的一角,转过头来刚要发火却被陆墨一下子堵在齿间。   他一只手撑在车壁上,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唇齿厮磨直到喘不上来气。   只听陆墨微喘着说道:“我是真心的,你以后不许再和我发脾气了。”   赵晏平听了这话脸上笑成了花,勾住他的脖子回吻他了一下,答应道:“好呀。”   到了相府下车时,赵晏平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怎么连个来接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陆墨上前去把门推开,一推开,赵晏平便傻在了当场。   只见整个庭院里挂的都是各色各样的花灯,莹莹烁烁的照进了眼底,不禁生出几分湿润来。   陆墨看着感动的眼角都亮晶晶的赵晏平,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攥紧了手心。然后拉着她就那样漫步于众多的花灯间。   赵晏平想,浪漫烂漫,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   几日之后又是陆墨下朝回来,远远的便看见老郎中戴明正跟赵晏平小声嘀咕着什么。陆墨想起上次看见的也是这般情况,不禁狐疑起来。   于是陆墨便隐在门后,等戴明一出来便一把将他拽进了角落逼问道:“夫人两次三番找你是哪不舒服吗?”   “不是的,公子。”   不是哪里不舒服?陆墨眉头不禁拧了拧,脱口问道:“难道是我房事上不如从前勇猛?”   戴明听了这话被惊得差点一口气没捯上来,眼前这人是他家公子?   陆墨看着眼前被惊到瞠目结舌的戴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场面一时变得无比尴尬……   该死的,都怪赵晏平!害得他自己都以为自己那方面不行。   戴明咳了咳说道:“夫人召我来是问问有没有喜脉,她有些着急,不过这事着急也没用。我已经给她开了些温补的药,公子和夫人都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慢慢来会有的。”戴明说完便去吩咐抓药熬药了,只剩陆墨立在原地,看着堂上那人被岁月温和了的眉眼静静的笑了。   这几日皇后连召了赵晏平三次,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钱。说实话从皇帝下旨让陆墨娶她的那一天起,赵晏平就知道是为了要她的钱。她本想着反正是为了国家,给了便也给了。可自从进了宫看见了那样一幅糜烂奢侈的宫宴之后,她还真就有点不想给了。   钱都是老娘辛辛苦苦挣的,干嘛给你们瞎霍霍啊!   赵晏平气哼哼的看着刚进来的陆墨,问道:“我要是不给钱皇帝是不是就让你休了我啊?”   “有可能。”陆墨刚从戴明那听来赵晏平想要给他生孩子后心情大好的回道。   赵晏平听了这话阴阳怪气的说道:“休了我以后娶那个叫阮紫娴的啊?那可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赵晏平牙咬的咯咯响。   陆墨被她逗笑了:“阮紫娴……是谁?”   “装傻是吧?皇后的亲侄女啊!”   “哦……原来是她啊。”   赵晏平看着陆墨装作一脸‘有私情’的模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些烦躁的说道:“说点正事行不行?皇后这要钱呢!”   陆墨接着笑:“那你就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陆墨!”赵晏平实在是忍不了了,这是捡了钱还是怎么着,乐的都要飞上天了!   见赵晏平撸起袖子走过来要打他,陆墨笑着拦住她问道:“诶?你说以后咱们生了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叫陆贱人!”赵晏平气道。   其实,她还想说叫‘陆你妹’来着。   这个死陆墨!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自然是不行的,二月二龙抬头这天,赵晏平亲自点了一千万两白银送进了宫。   为着这一千万两白银,赵晏平又回了一趟容州。陆墨自然是跟她一起回来的,只不过一到了容州他便去找明王了。明王还留在容州查案,但据赵晏平所知,到现在他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纪宁正忙着将一摞摞账本搬到厅上来,一抬眼便看见了赵晏平。纪宁两眼一花,泪奔着朝着她飞来。   赵晏平被撞得胸口一阵疼,无奈道:“纪宁啊,你能别用你那练了快三十年的身板子撞我吗?”   “人家想你了嘛。”   “行了,学人家撒娇别不别扭?”   “别扭。”纪宁随即恢复了正常神情,说道:“账本我都给你拿出来了,全部都做成亏空吗?”   “全部。”赵晏平说道。   皇帝不止想要钱,还是陆墨告诉她的。一个自认为全天下都是他的的人要起东西来是不会手软的。   他想要全部的钱和所有的铺子。   当然了,他也怕天下人议论,所以现在还没到变本加厉的时候。趁着这时候,赵晏平必须把全部资产完成转移。   同宋燃虽然没有结成连理,但两家世代都互相帮衬,此时正好解燃眉之急。   宋燃翘着腿坐在他家堂内的八仙椅上,看着来找他的赵晏平一副少妇打扮。酸溜溜的说道:“你还有用着本少爷的时候?”   赵晏平讨好的笑道:“好哥哥,本来你不是也不喜欢我嘛?张家小姐李家妹妹的伺候着,不更是逍遥快活?”   “那不一样,你都许了本少爷了,就该是本少爷的!”宋燃霸道的说道。   “宋老二!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就给我识点相!前年从我这欠的五十万两赌债跟去年倒腾戏班子赔了的八十万两等着我一笔笔跟宋叔数清楚呢是不是?”赵晏平见宋燃得寸进尺,于是脸色一变硬气的说道。   “好妹妹,我开玩笑呢!你看我这不把各个钱庄的股份契约给你拿来了嘛。”宋燃讨好的将账簿和契约拿给赵晏平看。   这还差不多。   ☆、《晏晏余生》之十三   陆墨看了看当空的烈日,又看了看街上提着个鸟笼子一走一晃的明王,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人怎么总是一副万事不急的样子,好像十天前派人给陆墨传口信的不是他一样。   十天前,明王派人给他捎了句口信,那人是这样说的:明王查到张俭与刘匡的死有关,或是上面有人授意。   陆墨得了口信便赶紧带着赵晏平以回娘家省亲为由来了容州,而给他递口信的人正在街上提了个破鸟笼子溜溜达达。   真是不知道应该谁更着急一点……   陆墨快走两步追上了前面的明王,两人一点头进了街边一家少人的茶舍。   明王说道:“前些日里一个以前跟过张俭的人跑到我这来,说有人在追杀他。”   “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只说是跟他知道刘匡是张俭暗地里杀的,为着这件事,有人要杀他灭口。”   “怎么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张俭的死因,尸体的一些特征,说的大致都吻合。甚至卷宗上有些没写的,他都一清二楚。”   陆墨沉吟道:“他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因为他本身就是张俭府中的家仆,被张俭收买了之后那天亲自将张俭带进的太守府。”   “张俭一个武状元想潜进太守府还不容易,他为什么要冒险买通一个家仆?”陆墨疑道。   “因为那时候刘匡刚给赵晏平下了药,正好你到了容州。他怕赵晏平跟他来阴的,于是加强了太守府的守卫。”   陆墨有些无语,关于这点,的确是有可能。   “这样说来,张俭落了草没有几个月便前后杀了两州太守?”陆墨总结道。   “没错。”   明王喝了一口茶,朝着门口望了一眼。然后忽然语气调侃的说道:“听说你媳妇把你们家大大小小姑娘媳妇都赶出相府啦?”   陆墨看到他神情有变,想回头看看是什么情况,却看见明王细微的摇了摇头。   陆墨十分配合的回道:“我们两个你还不知道?相处时间太短感情不深,她对我多少是有些不信任的。”   “你要是不喜欢不如让给我?”明王半真半假的试探道。   陆墨眼中精光乍现,只听他也半真半假的笑道:“玩笑要再这么开,恐怕要绝交了。”   明王笑了笑,起身道:“你要是这么聊天,本王可就走了,今天的鸟都溜到中午了,搞得现在困得很,我得回去歇个午觉。”说完便起身往外走,走到陆墨身边时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墨眼神向下一斜,分明看到了明王故意蜷起来的三个手指头。   意思很明显了,二更时候家中见。   赵晏平吃过了晚饭,看着屋子里堆着的一千万两银子发懵,陆墨叫她,她也不应。只是嘴里念叨着:“这都是我的钱啊,我的钱……”   白花花的银子映的赵晏平的脸十分明亮,陆墨站在一旁看了会儿,最终也无话。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去书房等明王。   二更鼓敲过,明王如约而至。   陆墨恐赵府也有人盯着于是只点了一盏比较暗的灯。昏暗中,也看不太清明王的表情。   只听他问道:“她睡了?”   陆墨虽然有些介意,但也十分有涵养的回道:“没有,坐在堂中对着银子发呆呢。”   “是吗。”明王有些落寞的回道。   “白天的时候,是谁的人在监视?”陆墨岔开话题问道。   “王旭的人,不过我猜想应该是皇帝授意的。”   “你来容州之前皇上就已经派人监视你了吗?”陆墨问道。   “应该有吧,怎么说我也曾是储君人选之一,尽管没有参加争夺,多少他还是会提防的。”明王淡淡地说道,好似那个人与他一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一样。   “王旭的人盯得这么明显,我估计,大概他是想试探你。”   “这事以后再说,先说张俭的事吧。”明王说道。“他在落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之内,先后杀了容州离州两位太守,但是手法却不尽相同。杀刘匡是暗地里做的,之后还嫁祸给暴民。又或者说有点嫁祸给赵晏平的意思。而离州太守呢,就更奇怪了。离州本就不如容州安定,整个城内都乱糟糟的,太守府根本不可能有太多的防卫。而他却没有直接下手,反而是绑了他索要赎金。”   陆墨接下去说道:“更奇怪的是百姓们都说赈灾的粮款被官府私吞,而张俭绑了离州太守只索要了十万两银子,却因为他们拿不出来而撕票。”   还有,他为什么要杀刘匡呢?   真是一团乱!   陆墨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真后悔当时把张俭就那么一箭射死,不然,现在也不用这么翻来覆去的猜。   他们二人又反复的将事情梳理了一遍最后也没能得出个什么结果,三更的鼓敲过,明王便告辞了。   陆墨有些疲惫的朝着寝室走去,却看见赵晏平趴在银子堆上睡着了。   陆墨有些匪夷所思的想到:他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爱财的姑娘?   赵晏平清点银子送进宫的这天,赵和也来了。他看着一车车的银子拉出相府,淡淡说道:“这么多银子,都能捐个总督当当了。明天我得上书皇上怎么也得封你个一品诰命夫人。”   “哼,能当钱花吗!”赵晏平气哼哼的回了屋,不稀罕的说道。   跟着陆墨夫妇一道回了上焱的明王巧了这天也在,看着赵晏平姐弟的样子歪头对着陆墨说道:“这姐弟两个还真像是一家子人。”   “怎么说?”陆墨问道。   “姐姐呢,是爱财如命。弟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明王笑道:“我说赵家怎么不让赵和打理生意呢,这吃不得亏的性子势必是做不好买卖的。”   “那倒也是,只不过,照着这个性子只怕以后要吃个大亏。”陆墨淡淡说道。   萧凌英自从回了上焱城之后还没怎么见过赵和,今日赵晏平要送银子进宫这样的大场面他不可能不来。   于是乎,两人便有些尴尬的见了面。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晏平还特意安排了她们两个坐在一起,结果整顿饭都没吃好。   赵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神情,似乎是今日送了这么多银子,脸色更加难看了。   萧凌英吃着吃着用筷子碰了碰他的,问道:“怎么不吃?”   赵和歪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不饿。”   “现在不吃,晚上胃口开了吃多了会积食。”   “晚上再说。”   ……   吃着饭这空档,赵晏平一抬头却看见外间伺候的一个叫四喜的偷偷抹眼泪。赵晏平筷子一顿,有些食不下咽。   她把他叫到了跟前,问道:“好好地哭什么?可是谁欺负你了?”   “小的没哭,没被人欺负。谢夫人关心。”四喜犹带着哭腔回道。   “还说没哭,哭得袖子都湿了一大片了。有什么为难事便说,这一屋子的达官显贵都在这,还能委屈了你?”赵晏平说道。   席上的听了她这话不禁都笑了。   只见四喜扑通一声便跪倒在赵晏平身前哭道:“小的刚刚成亲没有三个月媳妇便被遣到田庄上去了,今日看着公主对着赵大人饮食上这样关心不禁就想起她来了。小的扰了夫人实在是该死,可是小的实在是想念。还请夫人开开恩,让她回来吧。”   这话一出,赵晏平尴尬的扁了扁嘴。萧凌英面色一红没说话。倒是明王在一旁笑开了。   只听明王调侃道:“我在容州时便听说了,没想到你竟真的都给轰走了?这倒苦了这小子,温香软玉的还没享受够,便被你生生拆散了。”   赵晏平歪头看了看陆墨,陆墨筷子都没停。他早就说过了,府中诸事都归她管,他一概不过问。   赵晏平于是挠了挠头说道:“正好我前些日子在永安街置了几家铺子,叫她去柜台上支应支应可使得?”说完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了看一旁的福叔。   福叔一听赶忙说道:“使得使得,那不知比田庄上轻松了多少呢,四喜,臭小子!还不赶紧谢过夫人?”   四喜一听连忙磕头:“谢夫人谢夫人!”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不过,姑娘们就别回来了。”说完眼神略冷的看了一眼福叔。   福叔连连应是。   下午的时候,萧凌英派人拿了一碟糕点送到了赵和的府上。赵和想到了中午她说的话,神色一暖,有些出人意料的伸出手打开了食盒拿出了一块咬在了嘴里。   “味道不错。你代我谢过公主。”他一边吃着一边朝送食盒的那人说道。   “公主说:这甜薯糕易消化,等下晚饭时候大人在吃些饭食也是无妨的。”   “恩,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问:赵和,你这样以后真能找的到女票吗? 赵和【一脸认真】:能的。 作者君【一脸认真】:喜欢要点击【收藏】哦~   ☆、《晏晏余生》之十四   田庄上的媳妇们都被召了回来,却被坊间传闻成:陆墨本来在府中有相好的,因不满赵晏平从中作梗擅自拆散而双方大吵了一架。赵晏平不敌陆墨,最终召回了所有媳妇们。   自从赵晏平来了上焱便一直处于舆论的中心,这种事她听听也就一笑。   倒是四喜媳妇出人意料的能干,虽然不是特别伶牙俐齿但胜在一点就通。刚跟在赵晏平身边没过一个月就有了纪宁那副‘一递眼神就能抢钱’的眼力见。   新开的几家商铺中就属这德盛楼名声最高了,全上焱的人都知道,丞相夫人在永安街开了一家大饭庄,名叫德盛楼。   当初起这名字的时候,赵晏平是冷笑着起的。   强取豪夺的还真是德盛,呵。   阮紫娴步履聘婷的走进德盛楼时,赵晏平刚好在。   距离第一次见到阮紫娴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久到赵晏平都要忘了这个人。今日重逢,那光鲜亮丽的一身打扮还真是叫赵晏平不得不佩服自己,她居然真的就拿了一千万两给了这群人。   阮紫娴闲适的坐在了一楼的一个座位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柜台后面的赵晏平。她本是想着来奚落取笑她一番,却没想到赵晏平瞥了她一眼,不在意的笑了笑。手上继续扒拉着算盘,连招呼都没打。   阮紫娴见自己被怠慢有些恼,她仗着她是当朝太师独女,皇后的亲侄女,如今在上焱城可谓是炙手可热。谁见了她敢不打招呼?迎上来的不是笑脸都要思量思量以后的前途。   不过一介市井小民,就凭她?   阮紫娴蹭的站了起来刚要教训赵晏平,却只见赵晏平拿了账本转头便出了德盛楼。全程目不斜视,就好似压根没有看见阮紫娴这个人一样。   怎么,我眼瞎你能奈我何?   看着赵晏平坐上了马车扬长而去的阮紫娴气的简直是要原地爆炸一样,她本来是来耀武扬威挖苦讽刺想给赵晏平添堵的,却没想到自己被气的五脏六腑都冒了烟。   阮紫娴口干舌燥的转圈找水,正看见四喜媳妇端着一杯茶出来,一把便端了过来咕咚咚灌进了喉咙。   然后四喜媳妇说道:“这位小姐是住店还是打尖?这德盛楼啊可是我们夫人的心血,光是装修就装了三个多月。吃饭住宿一应俱全包您满意。”   “心血?”软自信冷笑一声,然后回头朝着身后的婢女吩咐道:“给我回去叫人,本小姐今天非要给她砸了这德盛楼不可!”   “呦,这位小姐可真会说笑,我们德盛楼老板可是当朝丞相的夫人,陆墨陆大人您应该听说过吧?”四喜媳妇一脸得意的说道,好像谁听了她家大人的名声路过这德盛楼都得仰着头似的。   不提陆墨还好,一提陆墨阮紫娴更是嫉妒的发狂。   怎么,以为得了陆墨便全天下都放不下她了是吗?阮紫娴拿起柜台上摆着的一件翠玉三脚蟾蜍便摔了下去,霎时间,整个德盛楼都静了下来。   只听阮紫娴气得发抖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德胜楼中:“给我砸!我就不信了,一个乡下野妇能得意到几时!”   午后,阮紫娴大闹德盛楼的事便已经风闻整个上焱。四喜媳妇给歪在贵妃榻上的递过来了一块西瓜,赵晏平咬了一口在嘴里,囫囵不清的问道:“你看见她都喝了?”   “一口气都喝了。夫人。”   赵晏平两眼一弯,高兴的笑了:“那就好。”   “夫人,万一那阮紫娴喝了咱们那剂强力泻药反倒告咱们一状怎么办?”   “告咱们?”赵晏平嗤笑一声道:“那也得看她顾不顾得上才说。”   晚间,宫里便传来旨意要赵晏平进宫。   陆墨今日一整天都在宫中,并未回过家中。所以当在御前听到今日上午阮紫娴大闹德盛楼的消息时,是有些意外的。   但是他家媳妇他自己知道,做事情不可能没有后招的。所以当赵晏平站在议政殿时,陆墨已经做好了不管他媳妇说啥都顺水推舟的准备了。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刚进来的赵晏平。这个女人很让人惊艳,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她的能力和心志。   “朕听闻,阮紫娴今日上午将你在永安街上开的饭庄给砸了,可是有这么一回事?”   “阮小姐脾气大,不过思维条理倒是很清楚。这件事,陛下应该过问的好像不是民妇吧?”赵晏平不卑不亢理直气壮的回道。   皇帝闻言,挑了挑眉。果然,这女人不同一般草芥。   “朕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便没有不主持公道的道理。太师听闻此事很是震惊,已经将阮紫娴关了禁闭,令其悔过。给你,也算是个交代。”   “交代谈不上,太师大人应该知道损坏赔偿的道理,无故砸店这事我忍也就忍下了。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闹大了怕是娘娘面上不好看。我是个商人,刚给陛下送了一千万两,紧接着又赔上个饭庄,恐怕我这要缓个十年才能缓上来。”赵晏平面无表情的说道。   听了这话,皇帝还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陆墨开口说道:“太师大人若是如此通情达理,想必也不会教出这样无法无天的女儿。若是就只是个令其悔过便将这事揭过去了,未免有些徇私护短之嫌。”   赵晏平听陆墨帮她说话,嘴角微微一抿,心里却乐开了花。他一向不喜她在钱的事情上斤斤计较,眦睚必报。这回在皇帝面前帮她,实属她是有些意外的。   皇帝看着这妇唱夫随的二人,倒是有些信了传闻。他一直以为陆墨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是不近女色的,下旨让他娶了这赵晏平不过为了杀鸡取卵。可数月以来,满朝风闻陆墨夫妇伉俪情深,皇帝起先还有些不信,但从今日之举可见一斑。   陆氏夫妇噎的皇帝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问道:“损坏赔偿确是理法,不知你这饭庄价值几何,你说出个数来便让太师给你送到府上去。”   赵晏平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假装在脑子中盘算了一下,沉吟片刻说道:“我本是想着上焱城乃是我大封帝都,比着众家酒楼的装潢我也是下了血本的,光是那琼州的金丝楠木就用了二十多颗,总的算下来差不多七百万两白银吧。”   皇帝听了这数,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又瞥了一旁的丞相一眼。陆墨一脸坦荡,一丝算计也无。让人似乎不得不相信,七百万两就是真实的数字。   皇帝轻咳了咳,说道:“这样吧,让太师给你登门道歉。至于之后的你们在自行商量。”   赵晏平一听这话,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绽出了笑意:“便听陛下旨意。”   拖着是吧?她自然是不着急的。只是挥霍无度的太师独女无故打砸容州赵晏平的饭庄这事,天下人自然分得清黑白。到了人言可畏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是谁着急了。   陆墨牵过赵晏平的手,带着些许傲然的神情辞别了皇帝,也不管了堆积如山的政务,她媳妇受了委屈,比天还大。   皇帝便看着陆氏夫妇手牵手的出了议政殿,什么话也无。   他还能说什么呢?刚跟赵晏平要了一千万两,这边阮紫娴便打了自己的脸。七百万两,还是让太师自己去发愁吧。   陆墨已经接连三天没去上朝了,原因是夫人有恙,需侍疾于左右。   满朝都知道赵晏平的饭庄好端端的就被阮紫娴给砸了,到现在太师都没给个说法,陆墨罢朝,满朝文武一个置喙的都没有。   至于有恙,陆墨说是赵晏平忧思成疾,现已缠绵病榻。   然而当萧凌英一脸急切的赶到时,赵晏平正光着脚在光滑的黑檀木地面的水榭上蹦蹦哒哒。一只手拿着块西瓜,一只手拉着歪躺在地上的陆墨,夫妻二人,惬意无比。   她远远地看见了萧凌英,高兴的向她招手:“呀!泼妇!你来啦!快过来,这冰镇西瓜可好吃了!”   萧凌英一脸黑线的看着眼前欢快的‘有恙之人’,脸上嫌恶的表情尽显。   陆墨见萧凌英过来了便调整了姿势坐了起来,转身吩咐了人去准备晚饭。   见萧凌英立在那不动,赵晏平便跑过来拉她。萧凌英一边被拉着走一边一脸嫌恶的说道:“还忧思成疾?我看你比谁都精神!你个死婆娘,演戏也不跟我通个气,害我担心了好几天。”   “我以为以你的脑子能猜到呢,我没想到你这么傻啊!”赵晏平乐的前仰后合的说道。   萧凌英气哼哼的甩开了她的手,一屁股坐下,伸手便拿过来一块西瓜啃在嘴里说道:“瞧把你得意的,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压皇后和太师?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打压谁那是我夫君的事,我只管整整阮紫娴就行了。诶?阮紫娴这几天怎么样你听说了没?”赵晏平兴致冲冲的问道。   萧凌英听了这话有那么一瞬的愣怔,然后恍然大悟道:“不是吧?阮紫娴是真的?这要是你做的那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说呀,到底什么情况?”赵晏平喜滋滋的问道。   “听闻说阮紫娴这三天突然得了恶寒上吐下泻,折腾的快不成人样了。”萧凌英看着眼前得意的赵晏平不禁长大了嘴巴,满朝都以为阮紫娴或是仗着皇后的势力或是碍于面子的对外称病,是想装可怜遮过这件事。没想到却是真的?   想到这里,萧凌英不禁对着赵晏平拱手行了一礼,由衷的佩服道:“赵婆娘,你真是技高一筹,本公主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赵晏平见她这样,便也顺杆爬了。只见她得意道:“我这招怎么样?叫她不得不把狗仗人势的骂名坐实,然后罪也没少受!够高明吧?”   “高明啊,实在是高明!”萧凌英佩服道。   以阮紫娴那狗仗人势的性子,萧凌英这一年多来也没少受她的气。被赵晏平这么一整真是大快人心。两个人趴在凉爽的水榭中笑嘻嘻的又聊了许久,直到陆墨过来叫她们去吃晚饭。   吃晚饭时,丞相长史忽然来报说,大司农的太仓令于午时自缢于家中。   消息一来,谁都吃不下饭了。   赵晏平筷子一放,气哼哼的说道:“该不会是太师为了遮我这事杀了太仓令吧?”   萧凌英白眼一翻,嫌弃道:“有点脑子好不好?太仓令跟你有毛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各位~   ☆、《晏晏余生》之十五   显然,太仓令跟赵晏平是没有关系的,但是跟被贪污的赈灾的钱款却是有很大的关系。   他虽然是自缢,但死在这个时候,实在让人不得不深究。   书房内,明王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手上折扇的扇穗子,赵和摆弄着桌上一套赵晏平从容州带过来的碧玉茶具。陆墨将张俭杀了容州离州两位太守之事并了昨天自缢而死的太仓令,整个梳理了一遍出来。   两人听完,一时无话。   赵晏平端了盘冰镇西瓜进来,语气肯定的说道:“这件事已经非常明朗了,你们还纠结什么啊?这明摆着就是阮进忠与这几个人贪污了赈灾的钱款之后怕被查到自己,杀人灭口啊!”   的确,在往上查就是当朝太师阮进忠了。   但是,阮进忠也不傻,整个赈灾的进程都是他负责的,如果太仓令是他杀的,那么就等于说钱刚进了大司农的大院便都收进了阮进忠的囊中。   况且,指使张俭杀容州离州两个太守是想要做成死无对证,那么此时再杀了太仓令实在是有些画蛇添足。   明王把手中的穗子放在一边,伸手从盘中拿了一块西瓜咬在嘴里,舌尖刚触到冰凉甜爽的西瓜便享受的嗯了一声,然后惊喜的看向赵晏平说道:“这西瓜简直极品!你从哪弄得?”   陆墨看着吊儿郎当的明王,轻轻的叹了口气。   实在是太凶险了吗?以至于不管这天下民生被荼毒成了什么样子,关于皇位,甚至连想他都不敢想一想吗?   九月初九重阳节这天,皇帝在御花园设了百菊宴,宴及百官命妇。   日落之后,地热尚未完全退去,百官携妻子便在此时入了宫。年轻的一些便在御花园中游览菊花,年老一些的便坐在一起说话。御花园中华灯遍置,只等夜幕四合,华灯初上之时开宴。   阮进忠第一次见赵晏平有些惊诧,他实在没想到把他弄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女人竟然长相如此甜美可爱。任谁见了不过都以为是个江南文弱女子,圆圆的眼睛,笑起来甚是甜美。   谁能想到不仅生意在容州做成一霸,入了上焱竟在数月之中将他这个新朝显贵逼到了如此的风口浪尖之上。   阮紫娴砸了赵晏平的饭庄以后,一直对外称病并没有道歉,至于赔钱,五十万两算赔的话,那就算赔了。   赵晏平想到阮进忠可能不会真的赔给她七百万两,但五十万真的是……   阮进忠送这五十万目的很多,其一是表示他为官清廉拿不出那么多钱,其二是试探赵晏平,若是她收了那说明陆墨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若是没收刚好他可反咬她一口,说她咄咄逼人不通情理,居心叵测。   但他委实有些低估了赵晏平。   虽说当时赵晏平看见那红绸下的五十万两时都气笑了,但送到手的钱怎么能分多少呢?到了她赵晏平嘴里的钱你看见过她吐出来过吗?   赵晏平收了那五十万,却停了容州的粥铺。虽说已经到了七月,今年的麦子差不多都已经陆续的再收了。但粥铺停在这件事情后面,外界不可能不将这两件事连在一起。   五十万两自然是修缮不了德盛楼的,自然,那废楼便立在原地,任天下人观瞻。   世人皆知阮紫娴砸了容州赵晏平的饭庄,搞得连容州的粥铺都停了。身为太师之女皇后的侄女,头上顶着郡主的头衔,不为国分忧也就罢了,竟然还行事张狂挥霍无度,将全天下都奉为有济世之心的大善人赵晏平的饭庄给砸了,害的两州百姓都没了饭吃。   是非善恶如此分明,事态如此恶劣,只消两个月,阮进忠的太师之位便如坐针毡了。   赵晏平可不管他是怎么想,只是挽着陆墨一脸幸福的游走在御花园的花丛中,说说笑笑羡煞旁人。   萧凌英和一众上焱的名媛们坐在角亭里,耳边充斥着或酸涩或不屑的评价,听得萧凌英脸色越来越不好。   甚至有人还说赵晏平新婚大半年不孕,迟早是要被陆墨休掉的。   闻言,萧凌英茶杯一顿,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响声,众人都敛了声只听她略带着些许鄙夷道:“既然这么博学广识,竟不知道‘口多言’也属七出之内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噤了声。   倒是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阮紫娴嗤笑道:“她们说她们的,怎么公主反倒生了气?我记得,陆墨没娶妻之前,公主不也十分倾慕吗?”   萧凌英被她说的有些羞恼,反唇相讥道:“怎么,面壁思过了这么多天,人都瘦成这样了,没想到搬弄起口舌来底气还是这么足啊!”   阮紫娴看起来是比以前瘦弱了些,但精神还好。可见在萧凌英面前和在赵晏平面前她的思维条理是有差别的。听了萧凌英这话,她笑道:“我是行事莽撞了些,可是上有我父亲顶着,绝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不比有些人,虽说长兄如父,到底不是一个娘生的。拖到如今这个岁数还没指了人,不知道是不是为着和亲等着呢。”   萧凌英听了这话气的一下子拍在了桌子上,刚要大声斥责,还没张口便听见赵和立在亭前说道:“寻了你这半晌,原来你在这。”   此言一出,众人皆齐齐望向立在亭外的赵和。他今日穿了一件鸭卵青颜色的绸质曲裾深衣,又束了白玉冠。温润的让人觉得与往日里那个冷漠刻薄的赵和判若两人。   亭内众女还在猜想这个温润俊公子是在跟谁搭话,都期盼着也许是在跟自己搭话一样期期艾艾的看向赵和。却见赵和朝着亭内刚刚拍案而起的萧凌英伸出了手,那手匀净细长,骨节分明。看的又是一波少女春心荡漾。   只听赵和温柔的说道:“那边有朵菊开的正好,走,我带你去看看。”   萧凌英看着眼前的赵和,好似耳边所有的嘈杂都淡化了去,这世间只他们面对面两个人。   她缓步走下亭来握住了那手,一股冰凉之感传进手心,似乎也驱散了这令人难忍的暑热。   赵和牵着她一直走进花丛深处,看的亭中众女皆是捶胸顿足,嫉恨萧凌英捷足先登。   走了一会儿,离着人群远了一些,层层花树已经遮挡的看不见了人影,连声音都已听闻不清。   赵和在此时忽然撒开了手,令还沉醉在赵和温润模样里的萧凌英一惊。   “赵和,”她站定叫住了还在往前走的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我竟不知,你何时有如此的好心,肯在我被人奚落之时帮我?”   赵和听闻这话转过身来,看着眼中带着刺痛的萧凌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过分。他语气上不觉矮了一截儿的回道:“我见你被阮紫娴欺辱,便帮你……”   剩下的话堵在喉间,赵和有些愣怔的看着眼前忽然哭了起来的萧凌英。   手足无措。   泪珠子一颗颗滚落,萧凌英就站在那花丛中无声的流泪。她哭得很伤心,好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   他是没见过他姐流泪的,也不曾见他母亲哭过。此时此刻,不知道怎么,他好想上去抱一抱她。   他看着眼前十分失望与无助的萧凌英,她的眼泪映进他的眼底,竟也同样酸涩。赵和皱紧了眉头,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下,终是没有忍住,上前把她轻轻的拥在了怀里,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萧凌英一只手拽着他的一角,终于哭出了声来,她说:“赵和啊,我父皇不在了……我父皇不在了……”   先皇除了是皇帝,也是她的父亲啊!   赵晏平拉着陆墨的衣角晃荡于花丛中间,嘟囔道:“什么时候吃饭啊,我快饿死了。”   陆墨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拉倒眼前来说道:“一会儿宴上,皇帝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知不知道?”   “说什么?”赵晏平扬着脸不甚在意的看着陆墨。   陆墨看着她那那双灵动的眼,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她道:“我估计皇上会以要我纳妾来要挟你,以达到你平息德盛楼这件事。”   赵晏平听了这话,立即将手从陆墨手里抽回,脸色严峻的看着他。   这样的事特么的不早说?   非得等到这时候再告诉我好让我自乱阵脚是怎么着?   赵晏平怒气腾腾的看着眼前的陆墨,真想上去揍他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在是攒不到三千了~~~   ☆、《晏晏余生》之十六   陆墨早就知道她会是这般反应,安慰她道:“我自有应对,你不必过于忧心。”   “忧心?我忧心的还少吗?!”赵晏平不禁咆哮道。   陆墨听她这样大声,连忙低声安抚道:“不少不少,你小点声。”   “我为什么要小声!我有什么过错你要纳妾?”   陆墨无奈扶额:“我就是怕你这样才提前知会你一声,都说了我自有应对。”   赵晏平气哼哼的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   酒过三巡,阮进忠将阮紫娴叫到了御前。皇帝干了杯中的酒,酣畅的舒了一口气。对着下面众臣说道:“丞相夫人赵氏,德行上佳,济世慈悲,誉满天下。早前多人就为此上奏,朕阅毕深感欣慰,有此等人物生在我大封,实属是我大封之福。有此等人物辅佐我丞相,实属是丞相之福。今日,朕便准了众卿之请,敕封赵氏为一品诰命夫人加爵,以昭告天下。”   赵晏平面上波澜无兴,十分镇定的接了旨。   皇帝看着下面谢了恩的赵晏平,眼角带笑的说道:“赵氏啊,如今你可是正经的诰命夫人了,以后见了朕可不要在自称‘民妇’了,否则,叫朕以为你嫌朕给你封的爵位不够高呢!哈哈哈哈。”   “臣妇遵旨。”赵晏平依旧面无表情的回道。   “既然今天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以后你自当为上焱城中的命妇们做个表率。女子嘛,自然最主要的是相夫教子。你同丞相成婚也快一年了,子嗣上还没有动静,着实是应该着急些。”   赵晏平竖耳听着,没说话。   皇帝接着说道:“朕听闻,光是荣昌钱庄下面的铺子就有五百多家,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顾得过来。更别说是替丞相绵延子嗣了,二者不可兼顾总要有个取舍才行。”皇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赵晏平嘴角隐隐的翘了一下,问道:“你觉得呢?赵氏?”   赵晏平听到这里眸色骤然一冷,话说的这么明显了,要钱还是要人,只能选一个。   陆墨正抿紧了嘴唇立在一旁,面上是赵晏平看不透的神情。大概他也没想到皇帝是如此咄咄逼人的逼着赵晏平,在钱和他两个身上做个选择。   铺子虽然早已经让纪宁将账面做好,但恐怕不能撑个多长时间。但若是因为这个放弃了陆墨,虽然只是纳妾,恐陆墨从今以后同她会渐生嫌隙,背心离德。   若是舍了铺子呢?只怕是没了钱便没了势,从此往后,便任由他人拿捏了。即便是守住了陆墨又怎么样呢?   一阵沉默之后,皇帝又逼问道:“赵氏,你可有个取舍啊?”   赵晏平闻言抬头看了看坐在上面鎏金九龙穿云龙椅上的皇帝,越看越是憎恶恶心。两样都是她的东西,他居然偏要她拿个取舍。   赵晏平刚要怼回去,却听得一旁的陆墨说道:“禀陛下,臣夫人从小经商,几十年来才得如今之局面,臣自然是不舍得让她就这样撒手不管的。”   皇帝是没想到陆墨会表态的,他可能猜出他今天的举措私下同赵晏平商量,但亲自站出来表态,这是皇帝没想到的。   难道说,陆墨根本没猜到他会走今天这一步?如果是这样的话,还真是他高估了陆墨了。   “既然如此,”皇帝沉吟道:“赵氏一人自是难以□□,爱卿如今已过了而立之年膝下还无一儿半女。今有一良缘与你,正是太师独女阮紫娴。年龄上虽然正是时候,与你做个妾室本也委屈。但念在她从前有错在先得罪了赵氏,并且对你是一片痴心。太师便也首肯了。”   话说到这里,就连一旁看着的萧凌英都忍不住了。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惊得明王都一愣。   坐在一旁的赵和嘴角生硬的扯了扯,也不知对着谁说道:“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若还是置身事外,真是教人不得不想一想,是不是信错了人。”   萧凌英一脸疑问的歪头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感叹感叹世道而已。”   明王却听完了这话,轻轻的将酒杯放到了桌上,然后收进了五指,掌心刺痛。   十月算得上是深秋了。   门口的梧桐叶子日渐枯黄,一天掉落几片,却总有些摇摇欲坠的一直黏在枝头不撒手。   看了叫人心生烦闷,真想一下子撸光了图个干净。   赵晏平自从上次百菊宴回来之后已经同陆墨冷战了将近一个月,陆墨一开始还热脸贴冷屁股的哄了她几日,只不过仅仅是那几日而已。   之后的这么多天,两个人居不同室,甚至现在,连饭都不一起吃了。整日里,也见不上一面。   萧凌英倒是怕赵晏平想不开似的,日日都来陪伴,有时候一起说说话,有时候只是她算她的账,她绣她的花。   四喜媳妇一直伺候在赵晏平身边,德盛楼一直废在那里,她也无事可做。以前总是没见过世面,作女儿时只是帮着父母料理料理家中,照顾弟妹。嫁了人便服侍公婆相夫教子,左不过出不了这道院门。   可自从跟了赵晏平经手了德盛楼诸事,叫她再回到这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中来,她倒是有些惆怅了。   她家大人要纳妾她是知道的,本来一开始还期盼着大人会一心向着夫人。可是这么些天下来,看着两人冷战的如此坚决,四喜媳妇倒觉得即便是二人和离了,她也是要跟着夫人的。   四喜这时候匆忙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看见她便说道:“快去禀告一下夫人,大人喝醉了,正往这边来呢。”   四喜媳妇一愣,随即赶忙朝着主堂走去。   赵晏平正在一一翻阅纪宁这几日忽然给她寄过来的一堆信件,听到四喜媳妇说的话有些懵然。   还不容她理解理解,只见赵和扶了陆墨正朝着寝室走来。   陆墨紧闭着眼,面色酡红。赵晏平刚要接过便被一阵浓厚的酒气熏得一阵头晕。   两个人将扶着将陆墨弄到了榻上,这才喘了一口气。   萧凌英见赵和也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也走了过来。   赵晏平脸色很难看,只见她回头朝着四喜媳妇问道:“今天是几?”   “十月十七,夫人。”   十月十七,今天不就是阮紫娴过门的日子?这么大好的日子喝成这样倒在她床上做什么?!   真是教人躲都躲不开。   赵晏平没好气的朝着赵和问道:“跟谁喝得酒?怎么喝成这样?”   “这你就不用管了,快给他擦洗擦洗吧,我看着都觉得难受。”赵和皱着眉说道。   “叫四喜打盆水来。”赵晏平吩咐道。   四喜手脚麻利的打了水来,四喜媳妇拧干了帕子递给了赵晏平,赵晏平嫌恶的看了榻上的陆墨一眼,手上却轻了力气,一处一处的给他擦着。   萧凌英还在愣神的空当,赵和一把便牵过她走出了门外。连带着四喜和四喜媳妇也一同叫了出去。   自从上次宴后,赵和和萧凌英也是第一次见面。虽说刚才两人还有些尴尬,可被赵和这么一牵,想起上次赵和在御花园中拥她在怀里轻声安慰,便又好似亲近了许多。   两个人一直走到水榭,寒风吹动池中残荷,略有些荡气回肠的意味。   赵和这时转过身来说道:“听说这几日你都来陪伴她?”   “最凉人心的就是人心变,强势如她,怕也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萧凌英一时感慨道。   赵和听来,却怎么也像是在指责他一样。于是抿着唇,没往下接。   “不过,为了阮紫娴变心怕是连我也不信。”萧凌英恢复了些神采,积极地说道。   赵晏平回身投洗手巾时,忽然发现其他人都走没了。无声无息的,像是她擦得多认真才没发现似的。   赵晏平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是什么世道?这人今晚就要纳妾了,她还在这照顾他醉酒?   想是这样想,手上还是没有停留的将他的衣领解开,拿了手巾轻拭他的脖颈。谁知刚一触碰他的喉结,便见他耳朵动了动。   赵晏平手上的动作随即戛然而止,她看着躺在榻上装醉的陆墨,心头的火已经窜到了头顶,即刻便要爆发。   陆墨感觉着她动作停滞,便知道是败露了。睁开眼睛,便看见已经被气极了的赵晏平。   攥紧了拳头,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陆墨,你什么心思?你说来我听听可好?”她咬着牙问道,她可真想知道知道装醉到她屋里来是个什么想法。   “你不见我,我总得想个法子才是。”陆墨苦笑道。   赵晏平听了这话嗤笑一声,问道:“怎么?今日纳妾,想起来要见见我这个正妻呀?”   陆墨听了这话,不禁也板起脸来说道:“赵晏平,咱们两个能好好说话吗?”   “好好说话?我没在跟你好好说话吗?”赵晏平笑道。   陆墨看着眼前起了情绪的赵晏平,知道再说下去便是无休止的争吵。于是闭嘴不言。   赵晏平见他不说,便也不说话。   两厢无言,便这么坐着,一直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   直到四喜跑到门前来禀道:“大人,轿子已经到了门前了。”   赵晏平闻言,呵笑了一声便起身走了。   只剩陆墨还坐在那里,一时还没从思绪里抽离。   四喜又说了一遍,陆墨才反映过来。然后冷漠的说了一句:“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四喜答应了一声,便领着几个人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陆墨在攒大招,不要打~   ☆、《晏晏余生》之十七   阮紫娴自从得知了要嫁给陆墨这件事之后,对未来的婚姻生活有很多憧憬。但便是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光景。   虽说是嫁,居然连一个喜字都没见到。就这么悄悄地抬了进来,谁见了还以为买了个丫鬟进来呢。   来接她的也不是陆墨,是个叫四喜的家仆。气势汹汹的将他们拦在了门前,只让带进去贴身的衣物,一概嫁妆全部退回。   便是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了。   四喜安排了两个媳妇伺候着阮紫娴,住处是早就定好了的紫云阁,东西刚放下四喜便走了,留下阮紫娴带着一个陪嫁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大眼瞪小眼。   陪嫁雪蕊一脸丧气的嘟囔道:“小姐,这丞相大人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这算怎么个事啊。”   阮紫娴也憋了一肚子火,听见雪蕊这么说气道:“要你多嘴!定是赵晏平搞的鬼。哼,以为遣了个奴才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吩咐了几句就算完了?本郡主今日大婚,断没有就这样草草了事的道理。”说着便携了雪蕊去了主堂。   赵晏平刚跟陆墨生了气,刚好出去几个铺子转转,并没有在主堂。阮紫娴寻而未得,只得憋屈的又回到了紫云阁。   虽说阮紫娴是悄悄地抬了进来的,没个动静也没打照面。但赵晏平就是心里膈应,总感觉家里来了只恶心人的耗子,教人怎么也在府中待不下去了。   于是,赵晏平便溜溜达达的上了街。四喜媳妇虽然在身后跟着,却也不敢多言,只默默的跟在身后。   两个人从丞相府出门径直上了长安大道,又拐进了永安街看了看还一直废着的德盛楼。然后从永安街拐了个弯进了福安街。   走的有些乏累了,赵晏平便随手进了一家茶馆。   茶馆不大但也精致,上下两层都是乌木制得,显得十分温润。一楼有个女子正在唱一曲《小桃红》正唱到: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   赵晏平拾阶正往二楼走去,听到这里,脚步一顿。双眼眯起,戾气蒸腾道:“怎么,即便是出来喝个茶也免不了这份奚落吗?”   四喜媳妇跟在身后,虽没看见她的这个表情,听了这话却还是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紧接着只见赵晏平猛然回头冲着她吩咐道:“去叫东家,老娘要把这茶馆买下来改成青楼妓馆!”   说完便气哼哼的回过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泄愤道:“全都养成精壮小伙子,天天供老娘取乐,看谁还稀罕那个陆墨!”   四喜媳妇一看她自言自语的自己走到二楼窗边倒茶喝,便是知道刚才那句是玩笑话。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跟她家大人交代。   正喝着茶,赵晏平便看见明王骑着一匹红鬃马正从街上走过。赵晏平有些诧异,他一向是散漫惯了的,成日里不是提着个鸟笼子上街便是坐着轿子瞎晃悠,何时骑过马?   多亏了这身好皮囊,不然就明王这么个整日只知道声色犬马的,再怎么也不会有这么意气少年的模样。   明王本来骑得不是太快,刚好一抬头便看见了坐在茶馆二楼靠窗的赵晏平。支着下巴,正看着他。眼神纯良的像个还未出阁的小姑娘,看的明王心里有些痒。   他勒住了马,翻身下来便朝着茶馆走去。   上了二楼,明王一眼便瞧见了赵晏平。他总是很奇怪,为什么她并没有倾城的容姿,他却总是能一眼便看见她。   他坐下倒了杯茶给自己,抬眼问道:“今天有些冷,你怎么穿的这样少?”   赵晏平见了明王倒是很诧异,今天这日子,他在外面见了她居然开口第一句不是调侃?   “今天这样冷,你倒是骑了马上街啊?”她反过来问道。   明王没说是因为近日里私下见过了几个将军侯爷,染其风姿飒爽又或是真的觉得人生似乎有有了些追求才感觉时间紧短,步履匆匆。   只是饶有意味的邀请她道:“今天这样冷,不如我们叫一壶酒如何?”   赵晏平低头嘬了一口茶,咋了咂嘴,恩,略苦。   她看了看外间晚来天欲雪的光景,又低头看了看眼前这杯略苦的茶,半晌应道:“好啊。”   阮紫娴没能找到赵晏平理论,只好去找陆墨。可令人觉得可笑的是,陆墨居然不在府中。   今日妾室过门,他居然不在府中。   阮进忠虽说是到了今年才发迹,但阮紫娴从小作为独女也是宠惯了的。哪能受得了这闲气?   仗着自己顶着郡主的头衔,又是太师独女皇后的侄女。便一气之下坐在了主堂的正厅,扇扇门窗四敞大开的等着不归家的陆墨以及赵晏平。   福叔在一旁劝了多次,阮紫娴都不为所动。一直僵持到天都黑了很久,陆墨回府。   阮紫娴坐在主堂中远远的便看见陆墨大步走过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赶紧站了起来,手上还抚了抚坐久了有些微皱的嫁衣。   他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心事,眉头皱的紧紧地,走的十分焦急。晕黄的提灯映在他绀青色的衣角让外间的寒冷都退散了些。阮紫娴想着,一会儿让厨房温碗银耳粥来给陆墨喝了,他身上也好暖和些。   正等着陆墨进门便与他说了,可谁知走到堂前他却拐了个弯朝着后院走去。眼神往她这里瞧都没瞧上一眼。   阮紫娴心里又是失落又是生气,赶紧打发了雪蕊去探听探听陆墨到底是干嘛去了,竟然连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可谁知雪蕊回来却告诉她说,是赵晏平在外面喝醉了酒,刚刚才抬回府中。丞相大人正着急赶忙过去查看呢。   赵晏平在外面喝醉了酒?还被抬了回来?   阮紫娴嘴角扯出了一丝狡诈的笑意,她闲逸的站了起来绕过了主堂,朝着赵晏平的寝室望了望。远远地看见一群仆从忙进忙出的端水送药,急慌慌的好像她得了什么大病一样。   不管是跟谁喝的酒,居然能醉到被人抬回家中?说出去怕是只消这一晚她便声名狼藉了。   阮紫娴嗤笑一声:“做了人妇了还这样放荡,果然,小门小户的长不出什么好东西。”   陆墨此时正拧着眉看着榻上喝得断了片的赵晏平,脑子里思绪纷乱。   就在今天下午,他还泼了一身酒在身上,闭着眼装成醉酒躺在这张榻上任由她擦洗。本以为想借此与她亲近亲近以打消隔阂与猜疑,没想到适得其反倒把她惹得更生气了。   这还没过了半日,两个人的角色整个互换了过来。   不管她当时看着醉酒的他是何滋味,但现在,陆墨想,他心头有些苦涩。   他遣走了伺候的媳妇们,自己趴在床边看着她。她有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他总是喜欢在指间把玩,滑滑的,很舒服。   她还有一双黛玉眉,十分的秀美。单单纯纯的总让人想不起她是个精明狠辣的女商人来。睫毛不是很长,但眼睛圆圆的,十分灵动。   鼻子翘翘的,嘴唇软软的。   陆墨视线凝固在赵晏平醉酒后红的十分晶莹的嘴唇上,喉结滚动了下,终是没忍住探身上前吻了她。   他脑海中闪现着过往中她的音容笑貌,像是一阵一阵的铁锤一样锤击着胸口,传来一阵一阵闷疼。   人活这几十年,有很多东西要做取舍。不管到了什么关口,陆墨想,赵晏平,永远不会是他选择舍弃的那一个。   那么她呢?   皇帝那日在宴上逼问她的那一刻,她心里是怎么选的呢?   阮紫娴等到了后半夜依然没见到陆墨的影子,虽说是妾,不迎娶不拜堂。但也没有洞房都不入的道理吧?   阮紫娴令雪蕊去探看了多次,雪蕊回来都说那边并没有熄灯就寝,听起来总是让她有陆墨忙完了那边会过来的错觉。   但是马上都要到二更天了,那边似乎有种要通宵达旦的感觉。   阮紫娴终是按捺不住,起身朝着那边走去。   守在门口的四喜见她过来,困顿的眼神一愣,随即便上前来阻拦。   谁知,还没等四喜近身,阮紫娴便一个耳刮子扇了上去。今日她受的折辱已经够多了!   只听一声响亮的耳光过后,阮紫娴怒斥道:“什么东西?也敢来拉扯我不成?”   四喜被扇了这一下有些委屈,但做的都是主子吩咐的事,倒也理直气壮。   只见四喜样子摆的十分恭敬道:“这位阮小姐,更深露重,我家大人与夫人已经休息了。有事还请您明天再来。”   “明天再来只怕还是宿醉未醒呢!”阮紫娴讥讽道。   “阮小姐这是何意?”   “何意?赵晏平与人在外浪荡,醉酒而归。你还要问我何意?真是个好奴才。只怕你这份装傻在我这行得通,明日里在全上焱的街头巷尾可行不行得通呢?”阮紫娴得意的笑道。   四喜听了这话,不卑不亢的回道:“我家夫人最近正在收购一家酒庄,但因着酒量浅每次只是尝了几口味道便醉倒了。如果阮小姐您是说的这件事的话,那我觉得在上焱城的百姓那里自有定论的。”   “你!”阮紫娴气愤的瞪着眼前的四喜,思来想去好像这件事就这样被他轻易的遮盖过去了,实在是可恶!   “滚开!本小姐今日大婚,没有连陆墨的面都见不到的道理!”阮紫娴怒道。   四喜本还要阻拦,却听见里面赵晏平的声音响起道:“让她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朋友们要加【收藏】哦~   ☆、《晏晏余生》之十八   阮紫娴嫌恶的朝着四喜瞥了一眼,然后趾高气扬的走了进去。   赵晏平因着刚被人抬回府时被戴明灌了一碗醒酒汤,昏睡了这么些时候被正在外间吵闹的阮紫娴给吵醒了。   她盘腿坐在榻上,支着还有些发昏的头。发丝凌乱的垂在一边,身上缠着被子,衣服皱的不像话。似乎不太是个适合见妾室的形象。   阮紫娴一身大红锦袍走进了寝室,目光落在坐在一旁眉头紧皱的陆墨身上,巧笑倩兮的望着他福身道:“妾阮氏拜见夫君。”   陆墨看了她一眼,十分平常的说了一句:“阮小姐客气了。”   阮紫娴倒也没在意,笑模样的又转过来拜赵晏平。   “妾阮氏拜见姐姐。”阮紫娴拜道。   “哈,”赵晏平冷笑一声,看也没看她的说道:“谁是你姐姐?”   阮紫娴知道在赵晏平这里肯定落不着什么好脸色,自是有些心理准备。   却没想赵晏平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想做妾便要有个做妾的姿态,你娘没教过你吗?”   阮紫娴气红了脸,却也无话可说。   赵晏平却不管她什么心思接着说道:“你爹阮进忠不要脸皮,拖着德盛楼的七百万两白银不还,硬是巧舌如簧的把你塞给了我,言下之意便算是还了债了。阮紫娴,不是高傲的跟个公主似的吗?怎么,就这么让你爹给卖啦?”赵晏平嘲讽的问道。   阮紫娴听了这话之后感觉整个人都被气的血气沸腾,只见她眼神凌厉的看着赵晏平道:“放肆!这可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下的圣旨。岂容你在这诬陷!”   端出了皇帝以为能唬住谁呢?酒已经完全醒了的赵晏平被阮紫娴撩起了兴致。只见她反问道:“金口玉言?哈,也对,皇上的话,自然是金口玉言。不过,拿你抵了七百万两白银也是事实啊,阮紫娴,你还没到自欺欺人的地步吧?”   阮紫娴抿紧了嘴唇瞪着赵晏平,无言可对。   赵晏平看着面前气的嘴唇都快发白了的阮紫娴,得意地笑了笑,问道:“妾室也算是正经娶进门的,跟花钱买的到底是不一样。再者,”赵晏平顿了一下,眼神定定的看着阮紫娴问道:“你觉得你值七百万两白银吗?”   听了这话,阮紫娴真是崩溃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用手指着赵晏平开始咒骂,一边被福叔和四喜拉了出去。   赵晏平看了一眼,冷笑道:“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一旁听了许久都没出声的陆墨看了看赵晏平,呷了口茶说道:“她不过是个被权势左右的棋子而已,你何必这样羞辱她?”   赵晏平听了这话刚才还高兴着的脸色立马变得十分难看。她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咄咄逼人睚眦必报啊?!   赵晏平一把撩开缠在身上的被子,走下榻来站在陆墨面前。有些不敢相信似的问道:“陆墨,你刚才说什么?”   陆墨抬眼望着她,看见她面上一览无余的伤心绝望。登时抿了抿嘴,自觉失言,想开口解释解释。却被赵晏平红着眼打断。   “我羞辱她?陆墨,”赵晏平话说到这里带了几分哽咽道:“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陆墨见她红着眼马上就要哭了的神情有些手足无措,赶紧站了起来拉过赵晏平安慰安慰。谁知,却被赵晏平一把甩开。   她生气的转过了身去,走到了窗下,与他隔开了一些距离。   陆墨见她如此,也知道怎么解释她都不会听的。于是也默默地抿了唇,两人一时都无话。   北风穿过檐廊,呼呼作响。   许久,赵晏平轻声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一直都知道。”   陆墨闻言,抬头看向她略有些孤寂的背影。听着她的指责,眼神中隐隐有些怒气。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起,你嫌我市井,你看不起我。”赵晏平依旧背对着他回忆着往事。   “可我却喜欢你,我觉得逗你生气是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想到每每拿着玉佩调戏他的那些时光,赵晏平语气里都透着笑意。   陆墨眼神里的愤怒有些缓和,依旧没有出声,任由她说下去。   “慢慢的,我发现你也不是外表上看上去那么高傲冷漠。摘星楼里来了流氓你会皱眉,看见我安顿乞儿你看我的时候会特别温柔。在我这喝醉了酒后会特别安静又耐心的听我说话。就是那时候,我才有了妄念。我想,会不会,你也不是太讨厌我。”   “会不会,你也有那么一点也喜欢我呢?”   赵晏平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看着窗棂上刚刚飘落的一朵枯叶。它看起来那样坚硬,没有鲜绿时的柔韧。可事实上又是这样的脆弱,只是无意间踩下去的一脚,便支离破碎。   “后来,有一天周奕跑到店里来问我,说为什么陆墨有时候说着说着话便要来找你?我说因为是我总诓他允诺说来了就还他玉佩呗。他说不是吧,以前那玉佩也遗失过,怎么没见他这样紧张?每次都走的匆匆的,只要你遣了人来叫他,不管他手上有什么事都一律放到一边。”赵晏平回忆道。   “后来,你多年不娶,又有人在我耳边说过一些揣测的话。十一年后你回到容州带着圣命来娶我,我也听到过一些放在我身上似乎自不量力的话。”赵晏平吸了吸鼻子,总结道:“果然,最后证明,不管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还是自己亲耳听到的,都不是真实的。”   赵晏平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转了过来。她看着眉头紧皱的眼神不明的陆墨,轻呼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说道:   “陆墨,咱们两个和离吧。放过彼此,好不好?”   陆墨冷着一张脸,眼神中熄灭的愤怒又重新燃起:“你不信我,我也一早就知道。”   “从我回到容州看见你的那一刻起,你就不信我。”陆墨唇边带着一丝嘲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把我当做露水情缘,表面上顺了旨意,但背地里早就留好了退路。”   “你一开始就想着嘱咐纪宁去抓避子的汤药不就是吗?”陆墨看着赵晏平的眼睛,那里虽然有一些被拆穿之后的慌乱,但是没有丝毫的否认。   “你怪我选了纳妾,那你说说,当时我若不说,你选的是什么?”陆墨走到赵晏平直视着她的双眼,逼问道。   赵晏平瞳孔晃动的看着陆墨,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陆墨失望的神情尽显,他本没想这样逼问她的,可最终,还是成了这个局面。   他垂眸了片刻,漠然的说了一句随你便便拂袖而去。   只剩了赵晏平一个人站在原地,忽然冷透四肢百骸。   他说的没错,那日,若是她选。   也不会选陆墨。   紫云阁的那位自从进了门之后就一直很安静,即便是被人拿捏也忍气吞声。   萧凌英脸色十分沉重的推测道:“阮紫娴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你可得小心,肯定挖坑等你跳呢。”   赵晏平懒懒的斜了她一眼,没精打采的应了两声。   萧凌英碰了碰她手肘,问道:“怎么啦?这几天一直也没个笑脸。”   赵晏平闻言直起后背,深呼了一口气。精神好像好了一点,于是岔开话题同萧凌英说道:“赵和最近在忙什么,遣人去找了他两次都没见到面。”   “他最近好像私下里见了不少朝臣,九哥也是,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事。”萧凌英答道。   话音刚落,萧凌英反应了过来,她问道:“你这么急找赵和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赵晏平斜眼看了她一眼,思索了半天,最终说了实话:“我想回容州了。”   “回就回呗,派人告诉他一声不就行了。”萧凌英不甚在意的说道。   “回去之后,我就不打算再回来了。”赵晏平接着说道。   萧凌英闻言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一时没说出话来。   她就觉得不对劲,九哥这几天也说陆墨整日里死着个脸,压迫的连他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想到这里,萧凌英忽然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还没想好,也就这几天吧。”   陆墨看见镇纸下面压着的那张和离书时,心头忽的一疼。这么些个时日他一直觉得胸口沉闷的难受,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加剧到难以忍受了。   这一下疼,让他清楚的彻彻底底,顺便将一些不切实际的臆想全部打碎。   福叔这个时候进了书房来说道:“公子,阮小姐又派人给您送甜汤来了。”   陆墨头也没抬,冷冰冰的吩咐道:“跟往常一样。”   福叔答应了一声,命人拿出去倒掉了。   陆墨虽然在风月之事上经验不多,但却是个明白人。那种宠爱妾室以博正室夫人吃醋在意的蠢事他才不会做。   其实倒不是这样有多蠢,只是以她那执拗的性子,他怕即使他后面拼了命的挽回,也终成陌路。   他低头拈起了那张薄纸,心念一横,撕了个粉碎。   人是有觉悟的动物,有些东西丢了一次之后是不会允许自己丢第二次的。   因为他已经尝过了后悔是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加过【收藏】的朋友们就不要点了,会取消的哦~ 没加【收藏】朋友们要点击【收藏】哦~   ☆、《晏晏余生》之十九   赵和刚一进门便看见陆墨两手支在书案上,低头仇视着面前一堆撕得粉碎的纸。他背着光站在门口,将陆墨额上愤怒的青筋瞧得清楚。   陆墨听到他进门的声响随即抬头看了他一眼,情绪还在刚刚撕毁的和离书里没有消散。   赵和看见他戾气十足的这一眼,赶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挑了挑眉随手坐下。   “太仓令那边查的怎么样?”陆墨面色稍缓,放低了声音问道。   “所有信件全部找全,他放在秘阁里,所以阮进忠派去的人一直都没有找到。”   “恩,最近你周围有什么异常没有?”陆墨又问道。   赵和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最近我府外确是有人盯着,但我派出去的人都比较隐秘,暂时他们不知道信件到了我手里的事情。”   陆墨想了了一会儿,沉吟道:“即便是这样,也最好松懈松懈他们的防备,毕竟大事在即,他们多少都是有些感知的。我这纳了妾,你们姐弟如此情深,你如果还是表现的这么平静,倒叫人生疑。”   赵和闻言,同意的点了点头。   赵晏平刚从外面回来,便得知上午赵和过来同陆墨大吵了一架。阮紫娴正在书房长一句短一句的‘好言相劝’,赵晏平远远地朝着书房看了一眼。从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墙上挂着的几幅名画上被泼溅了好几片墨渍。陆墨正黑着脸立在书案前,胸前剧烈的起伏着,十分的气愤。   赵晏平站了一会儿,然后漠然的转了身,朝着自己的寝室走了。   赵晏平进了屋便开始翻箱倒柜起来,想回容州的欲望似乎没有比今天更强烈过。四喜一脸哀怨的倚在门边,怯怯的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行李收拾的有几天了,四喜媳妇不顾四喜的反对执意要随赵晏平离京南下容州。把四喜愁的是寝食难安,又束手无策。   赵晏平虽然也劝过,但四喜媳妇心志坚定,她看久劝无果,也就随她去了。四喜见她也劝不住,自己又不可能离了相府,便整日愁云惨淡,徘徊于四喜媳妇身边,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咔嚓’,砸碎东西的声音又从四喜的房间传了出来,赵晏平算了算,这大概是今天第四次了。   四喜小两口住的屋子离赵晏平的寝室有很远一段距离,然而,她依旧能听到争吵声。   大概是,他也觉得她和陆墨走到尽头了吧。赵晏平想。   阮紫娴在书房呆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了紫云阁,她脸上带着笑,走的十分轻快。   眼见着赵晏平与陆墨是越战越冷,等他们两个和离之后,把她扶正难道还远吗?   到时候陆墨身边就只有她一个人,阮紫娴这样想着想着,高兴地都笑出了声。只是高兴地过了头,走着走着一不小心便跟对面垂头丧气的四喜撞了个满怀,两个人一下子都跌坐到了地上。   “狗奴才,没长眼吗?!”一旁的雪蕊一边骂道,一边赶忙将阮紫娴扶了起来。   四喜连头都没抬,只是像个行尸走肉一般的跪在地上认了错。也没等阮紫娴说起来,就浑浑噩噩的自己站了起来转身走了。   “哎!”雪蕊气的上前便要将他拽回来,却被阮紫娴及时制止了。   “小姐,他这样无礼,简直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现在那赵氏马上就要走了,是时候您该拿出点款儿来了。”雪蕊在一旁替阮紫娴不平道。   “这个四喜的媳妇不是非要跟着赵晏平走的那个吗?”阮紫娴思索道。   “是啊,就是他。”   “那他肯定心里恨死赵晏平了,”阮紫娴笑道:“今天晚饭后你把他悄悄地叫来,就说我有办法让她媳妇回心转意。”   “小姐,这还巴不得那赵氏快点走呢,您这时候应该顺水推舟啊。”雪蕊问道。   阮紫娴听了这话笑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股杀机,“走了是好,但死了岂不是更好?”   四喜闷头听完了阮紫娴的整个计划,他捏着衣角,手指甲盖被他摁的有些发白。   他自诩一向是拎得清的,福叔以前也总夸他伶俐,办事情有些头脑。可联合阮紫娴谋杀夫人,这么荒唐的事,却怎么听起来一点都没有扎耳的感觉?   她说了很多,可他耳边却只回想着那句话:若是赵晏平死了,你媳妇自然是要回来的。   四喜眼中戾气渐显,他像是说服自己一样想到:自古以来,女子本就应该遵从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像夫人这样不守妇道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的,朝廷本就应该惩处,只不过是她有钱而已。但凡是换一个人,世人定然不会容她这样不守妇道!如今迷惑的连他媳妇都要同他和离,赵晏平就是始作俑者!   本来他平静美好的生活被她搅成这样,难道不该死吗?   赵晏平回容州所行路线他是知道的,车马也都是福叔交代给他安排的。阮紫娴所说的半路劫杀完全是可行的。   可是,毕竟是背主的事,这让四喜显得非常焦躁和犹豫。   阮紫娴笑了笑,十分有耐心的说道:“不急,这毕竟是件大事,做得成的必是个有勇有谋的。”阮紫娴顿了一下,对着四喜露出十分赞赏的目光,“四喜,我相信你一定能成。”   这话给了四喜一些信心,但他依旧有些犹豫。   阮紫娴接着说道:“至于后事你不必担心,若是赵晏平死了,这相府自然是我说了算。难不成我还会把咱们两人谋划的这事说出来昭示众人不成?”她站起来拍了拍四喜的肩膀,“福叔也有些年纪了,以后这相府的大管家,还得是年轻人来做。你说呢,四喜?”   四喜抬眼,认真的看着眼前的阮紫娴。心中对她刚才的那番话逐字逐句的理解了很久。然后,下定了决心。   摇晃的烛光照在他笑的有些骇人的脸上,他说:“但凭夫人吩咐。”   阮紫娴闻言,满意的笑了。   桌上的茶已经凉透了,赵晏平看了看更漏,已经将近午夜。   装完最后一只樟木箱,一抬头,刚好对上陆墨的视线。   他穿了一身黑衣,像是见不得人似的,隐在门帘后,一言不发。   出乎她的意料,这临走前的送别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他只是站在那里,面上既无对她的愤怒也没有对她的愧疚。平静的,像是她只是出去到永安街上逛一圈还会回来一样。   两厢无言了很久,赵晏平站了起来,终是忍不住了,问道:“明早我便走了,你有没有什么没说的话要同我说?”   陆墨的视线随着赵晏平的动向动了动,却依旧一言不发。   赵晏平见他如此,生气的转过了身去洗漱准备睡觉,不再理他。却没想,这时他忽然从后面将她抱住,将脸埋进她的发间。然后收紧双臂,她的后背紧紧地贴近了他的胸膛。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他说。   她大概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贴近过陆墨了,当他身上的味道将她包围时,她发现,她竟是如此的想念。   陆墨开始吻她的脖颈,耳朵,脸颊。他将她转过身来,吻她的嘴唇。   他们即将离居,或许再过几个月便要和离。这一点,赵晏平十分的清楚。   可她想大概她是疯了,不然怎会一点推开他的想法都没有?   她任由他摆布,甚至动作上还有些迎合。她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软,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不知怎么,她脑海中忽然显现出第一次被他压在身下时,她控制不住的流眼泪的情景来。   那时候她有一句话想问却没有问出口。   今夜,同样她也有一句话想问。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脸,一如她初见他时的英俊。有时候她妄自菲薄的想:他怎么会喜欢她呢?他那样一个完美的人,该有比她更美好的人才配得上他呀。   既然已经如此的不确信,那她的问题还要在问吗?   她纠结着,直到事情做完,陆墨倒在她身侧。   他伸直手臂放在她的脑袋下面,另一只手将她揽进怀中。像以前的每个夜晚一样。   然后就在他快要睡着了的时候,他听见赵晏平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眼皮。他刚要睁眼问她什么事,便听见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陆墨,你到底爱不爱我?”   ……   直到胸膛的肌肤能感受到来自她呼出的均匀的气息时,陆墨睁开眼。看着她熟睡之后温顺的眉眼,他的心头忽然隐隐的泛酸。   这么多年,夜复一夜梦见的不就是眼前的这个姑娘吗?   指尖悄悄缠上她背后光滑的发丝,他温声道:“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放飞自我了~~~   ☆、《晏晏余生》之廿   赵晏平醒来时,看见窗棂上附着一层雪。雪的边缘有些融化,形成一条圆滑的波浪线。容州也算是南方了,但赵府却设了地龙。由此可见,她是怕冷的。   赵晏平想,到底是添了多少的碳,才令昨夜下的新雪清晨里便已经融化了边缘。   她翻了个身,手臂舒展开伸进了床榻的另一侧。   指腹的茧与棉质的床单一直摩擦到手臂伸直,她有些落寞的想到:即便是这样暖的屋子里,他躺过的地方还是一片冰凉。   应是她刚睡着他便走了吧。   门外轻响,赵晏平听着,大概是四喜媳妇端了洗脸水进来。   果然,一会儿她便走到里间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在她塌边说道:“夫人,容州那边加急送过来的信,今晨刚到。”   赵晏平起身打开,是纪宁的笔迹。   上面写道:王旭近日动作频繁,各店面已经派人监管。回容州,需谨慎。   赵晏平看过之后蹭的坐起,这他妈的不是生抢吗!   赵晏平气愤的难以自持,起身便要去那紫云阁将阮紫娴这个不要脸的揪出来揍一顿。当初诓着我说是要二中选一,如今可好,不禁硬塞进来一个阮紫娴,容州铺子那也没罢手。好个不要脸!   赵晏平气愤难当的朝外走去,却被四喜媳妇冲过来拦腰抱住,只听她苦劝道:“如今形式于您是大大的不利,夫人莫要莽撞行事啊!”   赵晏平被她抱着依旧脚步不停,听了这话嗤笑出声,脸上的杀气越来越重。她说:“老娘身为主母教训妾室天经地义!怎么,我花钱买来的连打一下都受不得?”   说着便一把挣脱四喜媳妇的禁锢,气冲冲的一路冲进紫云阁。   阮紫娴还在熟睡中,只觉得头上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疼到她以为整个头皮都要被掀起来了。   阮紫娴手脚扑腾的睁开了眼,只见赵晏平正揪着她的头发将她往床下拖。她赶忙一手护住自己的头发,一手扒住床栏尽量使自己不掉下去。她忍着怒气问道:“姐姐一大早的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教训你!身为妾室好吃懒做,主母都起了还在这里呼呼大睡,今天我就给你长长教训!”赵晏平说着手上加重了力道,阮紫娴随之也用力扒住了床栏力图稳住身形。   可她实在是太低估了赵晏平的力气,也低估了她现在的愤怒程度。只见赵晏平一脚蹬在床沿上,两只手抓住一同用力。阮紫娴立马身子便被拉下去一大半,腰部担在床沿上,上身悬空,摇摇欲坠。   她出于怕掉下去的本能反应,那只抓着头发的手便也抓住了一旁的床栏。两只手用力,堪堪稳住身形。只是她这抓着自己头发的手一松,赵晏平的气力可是丝毫未减,只听‘嘶啦’一声,阮紫娴的头皮便被她撕下去了一块。   这下两人都愣住了,阮紫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反身下来便要同赵晏平厮打。赵晏平一个耳光扇过去,立马将哭闹的阮紫娴打没了声。   赵晏平这时刚好看到了立在门口福叔,也不知他是何时过来的,只知道他一句话也没说,就那样站在门口看着她撒完了气。   赵晏平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瘫倒在雪蕊怀里,蓬头乱发衣衫褴褛的阮紫娴一眼,满意的挑了挑眉。   腊月的清晨冷的刺骨,只是寒霜不仅白了鬓发,还凌厉了眼角眉梢。她抚了抚身上的褶皱,携了四喜媳妇,昂首阔步的从福叔面前离开了。   陆墨下了朝回到府中时,赵晏平的行装均已准备妥当。他从排的整齐的车队经过,只淡淡的看了一眼,面上是不闻不问不关心的冷漠神色。   阮紫娴已经梳了鬓发,换了衣裳。只是头上缠了一大块纱布,用来凸显她收到的伤害的严重性。雪蕊扶着她出来迎陆墨,面上挂着可怜委屈的神情。赵晏平这时刚好携了四喜媳妇出来,把最后一包东西放到了车上。   看着他们这郎情妾意的模样,嘴角难看的扯了扯。   阮紫娴一只手攀在陆墨的肩膀上,娇声并了眼泪来诉说早上从赵晏平手里受到的折磨。   陆墨面无表情的听完,没有说话。   阮紫娴娇嗔的摇了摇他的手臂:“夫君,你可得为妾身做主啊。”   陆墨看着站在庭中的赵晏平,冷冷的开口道:“不用担心,有些东西,他会加倍偿还的。”   阮紫娴高兴地娇笑道:“我就知道夫君一定会为我秉持公道的。”   “雪蕊,阮小姐有伤在身,扶她进去吧。”陆墨目不斜视的吩咐道。   “让妾身也送送姐姐吧,恐怕今日一别此生便不得见了呢。”阮紫娴假装大度的说道。   陆墨没理会她,视线一直随着赵晏平的动向移动。   四喜媳妇铺好了车,转头钻了出来示意赵晏平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赵晏平见状,揽裙蹬上了轿凳。   陆墨这时却在背后叫住她:“且慢,路途遥远,我这有本书你正好可以看看解闷。”说着便让四喜去书房取了来。   四喜手脚麻利的进屋去取了来,立在一旁的福叔多看了他几眼。   这小子前几天不还行尸走肉似的,怎么临了四喜媳妇都要走了,他却来了精神头?   阮紫娴听了这话本来有些不高兴,想着赵晏平都准备离家出走了他还想着送她本书以免她路上烦闷?   可当四喜拿着那本书从她身旁经过时,她实在是没忍住弯着嘴角笑了。   陆墨在一旁冷冷的说道:“这本《女则》主要是讲为人妇者该如何修身持家,正适合你看看。无论以后你是再嫁也好,还是独居也罢,都是有益无害的。”   赵晏平从四喜手中接过,低头翻看了一眼。   阮紫娴在一旁娇笑道:“夫君也别太气人了,我虽是年纪小些也不得不替姐姐说句公道话。这《女则》实在是多余了些,悍妒虽是可改,可这‘无所出’倒是教人想改却如何改得了呢?姐姐你说是吧?”阮紫娴说完挑衅的看着立在下面庭中的赵晏平。   赵晏平没有理会阮紫娴,只是低头看着手中那本《女则》的夹页,不禁心头有些酸涩。   只见一枚玲珑剔透的羊脂玉夹在书的中间,正是当年她一直霸占着不还的那个。   玉还是老样子,下端系了一个红穗子。赵晏平抚了抚,却露出了下面的字条来。上面写着:“容州凶险,暂避离州。风雨欲来,安身等我。”   赵晏平抬头看向阶前立着的那冷眼冷面的人,视线已经被泪模糊了。   四喜媳妇搀着她将她扶上了车,她的视线却始终都定格在一个方向。   她想:军国大事我不懂的,但眼前你的凉薄我已有了切肤之感。陆墨,趁着咱们走的还不远,我再等等你。   出了城,远远地回头望着这座宏伟璀璨的都城时,所有人都不免有些感叹。   赵晏平痴痴的望着,看的一旁的四喜媳妇心里泛酸。   “夫人,既然这么舍不得,干嘛非要走?”她问道。   “海陵,人这一辈子太长。所以信任这个东西就变得非常重要。”赵晏平回道。海陵是四喜媳妇的闺名。   “自信这个东西也非常重要。”过了许久,赵晏平又说了这一句。她看了看旁边的四喜媳妇,问道:“四喜信任你吗?”   “应该信任吧。”她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临走前他同我说,别担心,兴许柳暗花明又一村。”   “柳暗花明又一村?”赵晏平呵呵的笑了两声,“他也为你们的分离而努力想些出路呢。”   “他对你可是上心?”她又问道。   说到这些四喜媳妇显得有些羞涩,但不管是语气里还是面容上都是幸福的神色。她说:“我们家过的很是贫困,父亲身体不好,家中兄弟姊妹又多,负累。他不一样,他是大人身边最得力年轻的随从,上焱城中也是有名的。说了这门亲事之后我原也觉得配不上他,但他对我很好。很敬重。就教人真的觉得举案齐眉这四个字是这样美好又幸运。”   她其实是答非所问的,赵晏平听得出来。   这叫她又不得不联想到自己身上。他对她也很好,虽说不上敬重,却也不曾蔑视过什么。以前他总是仗着自己是‘读圣贤书’的,对她的市井有几分鄙视。   但那毕竟是他还没动情的时候,与十一年后的他不可同日而语。   好吧,她也承认,兴许是她自己心中有魔障。因着这魔障她从陆墨身上总也得不到足够的安全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靠着她不顾一切的孤勇。   她朝着他迈了一步,又一步,直到走到他面前。   行到第三日,他们在藁州城歇脚。藁州城是个小城,像样的大客栈都找不出几家。赵晏平一行人安顿在了卢仙会客栈后,她便带着四喜媳妇上了街。   一路上她们两人聊了很多她和四喜的事情,毕竟,赵晏平觉得两个人若是能好好地在一起便不要分开。   为商的人有个通病,就是看见商机很难不把握。藁州城离着容州只有四天的行程,非常适合她拓展她的生意。   绕行了半日,回到客栈时天已经漆黑了。四娘一见她回来脸色有些不好,她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同她打唇语道:“饭菜不干净。”   赵晏平看懂了之后,神色立即变得有些紧张。她想到容州可能会有凶险,却没想到半路便会有人截杀。 作者有话要说:  使用规则内,该打就得打,不能惯着他!   ☆、《晏晏余生》之廿一   赵晏平有些慌神,她把四喜媳妇叫过来一同商议,四喜媳妇有些害怕的说道:“不如我们就此启程,今晚便不在藁州城歇了。”   四娘说道:“出了城,荒无人烟的,只怕他们动起手来更加的无所顾忌了。”   赵晏平赞同道:“四娘说得对,此时只能静待,不宜擅动。”   三人又思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守过今晚再说。然后令四喜媳妇嘱咐下去,今夜忌饮食,轮流监守,保持警惕。   赵晏平跟四喜媳妇躺在一张榻上,手指攥紧了被子,紧张的一点睡意也没有。   四喜媳妇比她更紧张,“夫人,他们半夜从窗户那跳进来把咱们杀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雇的是全上焱最好的镖队。”赵晏平松开一只手来安慰的拍了拍她。“等熬过了今晚,到了明天白天便好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客栈一楼门口的方向传来打斗声,兵器相接的声响十分密集,想必对方也是个中好手。   赵晏平和四喜媳妇连忙坐了起来,两个人紧紧挨着,竖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渐渐地没有了。镖头喊了一声:“刺客七人,我们没有伤亡!”   听了这话,两人才些许安下心来。四头一看,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将对方的手紧紧攥在手中了。放松下精神来一看,不禁都笑了起来。   赵晏平第三次将头磕到膝盖上时,已经过了午夜。四喜媳妇不知何时已经靠着床栏睡过去了,外面间隔一段时间有来回的脚步声,那是镖队在轮换守夜的人。   忽然间,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正在低声与守夜的人进行交谈,然后是开门声,接着更多的人开始交谈,还参杂着一种什么声音,让她一时分辨不出来。   赵晏平伸长了耳朵,仔细辨认。   ……   忽然浑身一凛,这不是吃东西的声音吗!   赵晏平赶紧起身下床去,把已经迷糊着了的四喜媳妇也惊醒了。她看着赵晏平趴在门缝上赶往下看的模样有些疑惑,她紧张的问道:“夫人,你在看什么?外面出了什么事了吗?”   只听赵晏平语气中带着不解的嘀咕道:“不对啊,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谁?”四喜媳妇也跳下床去,趴在赵晏平背后从门缝里往下张望。“四喜?他怎么来了?”   楼下正是四喜,他正在和镖头交谈着什么,另外几个守夜的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四喜带过来的食物。   “他怎么知道我们今晚都没有饭吃?”赵晏平不禁问道。   话音刚落,一个人忽然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将其他人吓了一跳。赵晏平万分难解的皱起了眉头。还没理清头绪便看见剩下那几个刚才正在狼吞虎咽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都倒在了地上。   正在跟四喜说着什么的总镖头见状有些懵,但瞬间便明白过来。四喜给他们的饭菜里下了药!   认识到这一事态之后的镖头立即转身去拿放在桌子上的刀,可是转过身来便看见数十个黑衣人齐齐冲了进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质问四喜一声,便已经被团团围住。   “夫人住哪一间?”他冷声问道。   赵晏平听了这话立刻转头离了门缝,扯过床帷来朝着窗户走去。   四喜媳妇还愣怔在门口,赵晏平已经将一个接一个系好的床帏从窗户放了下去,另一头牢牢地系在了床栏上。   她朝下看了看,客栈旁边有一颗柳树,一楼与二楼的中间有大概三尺长的一段瓦檐,应该能落脚。她用力扒住了窗沿,反身便跳了下去。   四喜媳妇终于明白过来四喜便是来追杀赵晏平的人,再回头看看已经从窗户上顺下去的夫人,赶忙过来帮忙。   赵晏平顺利的落脚在瓦檐上,她伸手去接四喜媳妇。   四喜媳妇将一团金银细软塞到她怀里说道:“不用管我,四喜不会伤害我的,你快走!”   外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晏平最后看了四喜媳妇一眼,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顺着旁边的树下去了。   四喜媳妇连忙关上了窗,刚合上最后一丝缝隙的时候,门便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一群手拿刀剑的人蜂拥而进,一把便朝着她刺去。   “且慢!且慢!”四喜一边大声喊着,一边从人群外挤了进来。“这是我媳妇,不是赵晏平!”他朝着刺客头子说明道。   那刺客头子反手便把刀刃压在了四喜媳妇的脖子上,逼问道:“赵晏平人呢!”   “我就是!”四喜媳妇回道。   四喜闻言刚忙过来拉扯她道:“胡说什么!”   四喜媳妇嫌恶的甩开了他的手,冲着那刺客头子说道:“我就是赵晏平,你们杀了我吧!”说完还仰起脖子,闭上了眼睛准备受死。   那刺客头子看了她一眼,即便他不是十分清楚赵晏平的长相,但从眼前四喜媳妇的行为上来看,也不大可能是他要杀的人。   他环顾左右吩咐道:“给我搜!一介女流在这寒冬夜里能跑多远?所有有嫌疑的都给我抓过来,记住,上面下的命令是杀无赦,只能错杀不能放过!听懂了吗?”   “听懂了!”剩下的刺客们应是。然后便纷纷出去搜寻。   藁州城实在是太小了,整座城的人们似乎都在沉睡。不像上焱,一到夜里便五彩斑斓,热闹非常。   赵晏平冻得嘴唇有些发抖,她本想找个青楼妓馆什么的避一下,毕竟那里鱼龙混杂不太能够发现她。   但藁州城的午夜就像个鬼城一样,静悄悄的,哪有什么鱼龙混杂的青楼啊!   赵晏平出来的急,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襦裙,此时她已经冻得快扛不住了。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赵晏平忽然发现有一家门口虚掩,并未关实。她刚忙上前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她快速闪身进去,迅速反手把门插上。   赵晏平这才轻呼出一口气,开始打量起这座院落来。可还没等她看出个所以然来,身后便传来拍门声:“来人!我不说了给我留门吗!六儿!六儿!开门!”   话音刚落,门房的灯便亮了。趁着那人还没出来,赵晏平刚忙跑远随手进了一间屋子躲避。   屋子里没人,黑漆漆的,使得赵晏平只能看清眼前一丈的距离。她摸到床边,赶忙攥紧了被窝里。她想,管他会不会被发现呢,先把冻僵了的身子暖和过来再说。   可身上还没暖和透,便听见有人进来点灯,她赶忙用被子将头捂住。只听那人一边说着:“星儿,今天都这么晚了怎么不在书院歇了?”一边走到床榻前整理被褥。   吓得赵晏平身子都僵了,一动不动屏息注意着他收拾被褥的动作。好在她只是抚了抚床边的褶皱并未将整个被子抖开。   那星儿说道:“本来是要歇在书院的,但忽然进来了几个人在院里大闹了一番,将整个书院都翻了个底朝天。乱哄哄的,我就回来了。这么晚了还惊动母亲,实在是儿子不孝。”   “哪里就不孝了,快睡吧,很晚了。”那人慈爱的说道。   接着就是关门的声音,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紧接着一个男人钻进了被窝。他一钻进来就发现了赵晏平,他吓得刚要大叫便被赵晏平一把捂住了嘴巴。   等到他母亲的脚步声走远,赵晏平才对着他轻声说道:“我是容州的赵晏平,我现在被追杀,你若容留我一晚,我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被捂着的那人听了这话,当即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口中囫囵不清的说道:“你是赵晏平?当朝丞相的夫人?”   赵晏平松开了手,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那人也跟着坐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紧紧盯着赵晏平的脸上下打量。   她略带尴尬的咳了咳:“我就是赵晏平,如假包换。”   “在下黎星,久仰夫人大名。”说完还十分敬重的拱了拱手。   正说着这话,忽然听到房顶瓦片碎裂的声音,黎星赶忙将赵晏平扑倒,将被子盖了起来。只听房顶上的瓦片之声一路向西远去,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晏平松下精神来,很快便睡着了。黎星为了避嫌,在床边坐了一宿,整夜未合眼。   海陵坐在客栈的床榻上,同样整夜未合眼。   四喜焦灼的在她面前来回踱步,情绪显得十分烦躁,“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我都是为了我们俩的将来啊!”   海陵听了一整晚这陈词滥调,嗤笑一声:“好吧,我死脑筋。”   四喜并没有因为她这一句‘认同’而使得脸色有些好转,因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嫌恶一分未少。   为了自身利益而变通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但四喜这仅仅是他口中的‘变通’吗?勾结,背主,杀人!哪一个挂上‘我都是为了我们两个好’的面具都令她恶心到想吐。   ☆、《晏晏余生》之廿二   那群刺客已经搜寻了一整夜了,虽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海陵依旧提心吊胆。莫名有种愧疚感,明明这件事与她没有干系,但她总觉得,她就是始作俑者,她就是参与到其中了。   海陵联想到赵晏平可能遇见的所有棘手的境况,愈加的变得焦躁起来。四喜不许她出去,同样一夜没合眼的守在她身旁。   终于,刺客们抓到了一些疑似赵晏平的几个姑娘,押到了客栈叫四喜过去辨认,海陵便趁着这时候偷跑了出去。   她跑到了街上,发现城门处已经有官兵把守,许进不许出。街上到处是因刺客入室搜查而变得骚动不安的百姓们。她不禁有些怀疑,这么大张旗鼓,难道说官府已经协同了刺客一起搜捕赵晏平?   又或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勾结好的了?   福叔将四喜何时出城,以及动向,并且见了什么人详细的跟陆墨禀告了一遍,陆墨越听脸色越难看。   直说到路线同赵晏平回容州的路线完全相同时,他终于低吼道:“马上派人给明王递口信,就说明天便开始动作,顾不了那么多了。”说完直接奔赴到了马厩,扬鞭直奔城门而去。   赵晏平歪歪斜斜的写了数十张字条,上面只有‘速来藁州救我’六个字,都是写给纪宁的。   黎星说四处城门都已经有官兵把守,只进不出。他买了好多信鸽来,争取能送出一两条消息出去。   赵晏平笑眯眯的看着他,夸他聪颖过人。   这个黎星是藁州城学政的第三子,年方十九,如今正在知虚书院上学。   这简直就是十三年前的陆墨。   更令她垂涎的是,他那眉眼与他也有三分相似。今早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的差点就抱住亲了。   想到这里,赵晏平用力的摇了摇头。她心道:赵晏平啊,你今年都三十一啦!放小鲜肉一马吧,毕竟他的人生不能从一开始就被你玷污了啊!   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抗议道:小鲜肉啥都不懂,以后碰见她这样的女人多吃亏啊!该教导的时候就不要吝啬自己的经验嘛!   黎星看着越笑越□□的赵晏平,摆出了十分疑虑的神情问道:“咳,那个,你真是赵晏平吗?容州那个?丞相的夫人?”   赵晏平笑嘻嘻道:“我们俩已经和离了。”   海陵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这一天里她几乎把半个城都走遍了。但她回到客栈时还略有些欣慰,毕竟总比被他们找到了强。   四喜见她回来,有些生气。他怪她趁他不注意头跑掉,但又忌惮先前她对他的嫌恶态度没敢表现的太明显。   看着她十分沉重疲累的步伐,他赶紧上前去扶住了她。谁承想却被她一把挥掉。   她有些憎恶的看着四喜,狠声说道:“不要碰我。”   四喜有些惊愤,又有些无奈。他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要纠结对与错。顺着这条路走下去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强忍着怒气,装出一副‘包容’的姿态来同海陵说道:“我今晚就要回上焱了,你自己小心一些。”   听了这话海陵嗤笑了一声:“这么着急回去干嘛?你以为你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这样就能瞒过了大人?”说着她凑到了四喜脸前,笑的十分狰狞:“你觉得他要是知道你与阮紫娴合谋杀了夫人,他会是什么反应?”   四喜没说话。   “你伺候了大人这么多年,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都看不透吗?”   话说到这里,四喜忽然眼睛有些红,他激愤道:“我与你同眠共枕的这么长时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也摸不清吗!”   海陵见他这个模样,心里疼痛翻腾。她不知不觉也红了眼:“你摸不清?别扯谎了!”   她话音里都带了哭腔:“我想跟随夫人经商闯荡,我想要做我想做的事。你不就是太清楚这一点,而你又阻止不了我,所以才要杀了她吗!”   四喜被这番诛心之言说的直了眼,他愣愣的看着指证他的海陵,无言以对。   玄凤宫内,皇后神色疲惫的支着头,大拇指在有一会儿没一会儿的揉压太阳穴。阮进忠正在一旁对着跪在下面的阮紫娴咆哮。   “做事情能不能不那么莽撞!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阮进忠气的脸红脖子粗。   “爹!”阮紫娴也不示弱,委屈的顶撞道:“我的头皮都被赵晏平那个贱人撕下来一块了!你这时候还怪我!你是不是我亲爹啊!”   “叫你嫁到相府是让你干什么去了你不知道?是让你争风吃醋去了吗?!”阮进忠很铁不成钢的看着矮了一截儿气势的阮紫娴,吼道:“说话!”   阮紫娴被他这么一吼,有些不情愿的回道:“不是,是去监视陆墨和赵晏平。”   “你监视的结果呢?”   “心生怨怼,分道扬镳。”   “扬什么镳!”阮进忠气愤道,“陆墨昨夜已经追出城去了!”他气的来回踱步,“还扬镳!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为父以前觉得你还算是聪颖,怎么跟赵晏平一比什么都不是?”   阮紫娴听了这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哭喊道:“我比不上她?那你去找她做你女儿好了!”   皇后眉头越皱越紧,最终被阮紫娴的哭声紧成崩溃。她烦躁的说道:“好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陆墨演了那么长的戏到这个时候绷不住了,明王那有什么动作不是明摆着的吗?你可得想好了,首当其冲就是你!”说着指了指阮进忠。   阮进忠被她这么一说气势忽然变得软了下来,“我可都是为了皇上,小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皇后支起身子被他问的笑了,“事情是皇上让你做的,锅当然都得你替皇上背。”   尽管赵晏平藏的十分小心,但刺客联着藁州的官兵一起搜查,挨家挨户,却也是马上就搜到黎府来了。   黎星有些焦急的来回踱步,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道:“现在肯定是不能出去,听说这群人翻的特别仔细,我们家也没有地窖暗室什么的,这可如何是好。”   家仆这时端进来了一杯茶放在了赵晏平的面前,她遂端起来抿了一口。   黎星看着那家仆忽然灵机一动道:“哎?你女扮男装怎么样?”   赵晏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傲人的双峰,又看了一眼黎星。脸上摆出了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黎星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移了移,登时脸色发红,调转了视线。   “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不用着急。”赵晏平又呷了一口茶,悠闲地好像外面那些官兵要抓的不是她一样。   到了晚间,终于搜到了黎府。赵晏平穿着一身男装,隐在黎星的身后。黎府门口这时却渐渐热闹了起来,只见两人合抱的大烟花,黎府门前放了百十来个。黎星掐准了时辰,命人点了。   一簇簇美丽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时,众人都仰头观看。赵晏平便趁着这时混入了门口聚集观看的人群。   然而,也许是在一众仰望烟花的人群中她低头行走太扎眼,又或者是她内心想承认的关于傲人的身体部分的原因,忽然搜查的人群中爆出一声:“你是谁?说的就是你,别跑!”   赵晏平从出生以来从来没跑过这么快,快到上气不接下气,快到她以为她的脾肺都要被她咳出来了。   她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朝着身后紧追过来的官兵摆了摆手,喘着说道:“你们追我干什么!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好端端的你女扮男装做什么?”两个人上来押住了她,问道。   赵晏平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我说什么来着?”   正待赵晏平要被押走的时候,那个刺客头子上前来阻道:“事情已经耽搁了这么多天,不能再横生枝节了。”说着抽出了腰间的宝刀,“押到大牢就不必了,此人罪恶滔天,我便现在就将她就地□□!”说着,刀锋便直朝着赵晏平刺来。   就在此危急万分的时刻,赵晏平又拿出那套唬人的本事来。只见她傲然立在围观人群的中间大声说道:“我乃容州赵晏平,当今圣上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谁敢就地□□?我犯了什么罪恶滔天的事?你若说不出来便是当街谋杀!”   此言一出,人群中哗然一片,有人还指认道:“我以前去过容州,我见过赵老板,好像是长这个样子。”   “那就是她啊。”   “对,就是赵老板!”   赵晏平厉声朝着刺客头子说道:“你这是草菅人命!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搜捕罪犯,我且问问你,你是官是吏,奉的谁的指命?”   “对,你说!说不出来就是草菅人命!”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这时,闻声而来的海陵用力的挤过了人群,直奔赵晏平而来。一见赵晏平无恙,眼泪立马便下来了,“夫人,你没事便好了。都怪我,若不是我四喜也不会猪油蒙了心联合阮紫娴来杀你。”   赵晏平笑着安慰道:“别哭了,我不怪你。”   人群中附和之声只增不减,令已经快要下了手的刺客头子有些措手不及。他和身后的人对了对眼神,顾忌上面下的死命令,于是杀心四起,不管周遭人是何言论,举起宝刀直刺赵晏平面门而来。   赵晏平快速向后闪身,但却被身旁两个押着她的人箍的紧紧地。眼见着刀剑已抵至鼻尖,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把漆金宝剑忽然横了过来,直将那刀挑开。   赵晏平这才松了一口气,得意地看着眼前来的正是时候的纪宁。   “大人!”海陵脱口喊道。   大人?   赵晏平定睛一看,眼前这拉开架势以一敌百的人,是陆墨?   ☆、《晏晏余生》之廿三   只见陆墨带了几个武艺高手,双方短兵相接,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对方的气势。   赵晏平看着身形矫若游龙的陆墨,脑海中搜寻关于他驰马试剑的记忆。然而,也不管搜寻到了没有,她现在满心满眼装的都是眼前的他。   人说英雄救美,原来是这么心动的场面呀。   海陵看了一眼正跟刺客搏斗的她家大人陆墨,又看了看身旁已经痴看的傻笑出声的赵晏平,想给四喜求情,然而却嗫嚅未语。   刺客一方已被陆墨打击的溃散不支,一旁的藁州官兵却没有一个上前帮忙。陆墨在朝廷是个什么存在?绝不是一个无爵郡主能撼动的。即便是她背后的太师阮进忠以及皇后,那都是后话。眼下,藁州太守是绝不可能出手相帮刺客的。   没过一会儿,陆墨那已经完事了。刺客们死了几个,剩下的已经被擒住了。陆墨嘱咐要押回上焱,跟着他的人都领命下去,各自收拾残局。   陆墨掏出手帕擦拭剑上的血,然后一边放回刀鞘一边朝着赵晏平走来。赵晏平看着他转身前俊朗的侧颜,向她走来时衣袍猎猎的风姿,她几乎都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陆墨走到她跟前,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担心的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赵晏平却笑眯眯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武艺这么高强?我记得以前从没见过你练武。”   陆墨听了这话,有些不在意的回道:“这么多年不娶妻,总得有些事来打发时间。”说着将赵晏平朝着自己拉过来一点,藁州官兵和他带过来的人正押着几个刺客活口从他们身边走过。   赵晏平却没注意,只听着他那不经心却十分暖心的回答,手臂贪恋的揽住了他精壮的后腰。亲昵的将小脸在他胸口蹭了蹭。   陆墨低头看着她,知道她是被自己撩到了。他伸出手来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道:“晏晏,这是在大街上,注意一些。”   赵晏平这才松开她揽在他后背的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忽然这时,一个被押着走的刺客忽然挣脱了禁锢,拔了身边侍卫腰上的剑直刺赵晏平而来,速度之快令人万分惊惧且措手不及。   陆墨紧紧抱着赵晏平往后退去,但这根本快不过他直刺而来。就在剑尖马上就抵至胸膛的时候,陆墨迅速反身一转将赵晏平护在了身下。   赵晏平万分惊惧的看着眼前的陆墨,大喊了一声:“不要!”   “噗”地一声,雪白的剑穿透了血肉,鲜红的血直喷出三尺高来,喷的那刺客满头满脸。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侍卫赶忙控制住刺客,赵晏平的视线从陆墨的肩头穿过看着那个满头血的刺客,他的脸扭曲着,带着恨发笑。   赵晏平耳边轰鸣,她甚至不能将视线聚焦到陆墨的脸上。她只是浑身颤抖着,喉咙里咸涩的发不出声来。   眼泪不听使唤的夺眶而出,她抱住陆墨,双手疯了一般的摸索他的后背。   “不行!”她一记长嚎哭喊出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陆墨!你不能死!我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的,你不能现在就死!”   “晏晏,晏晏。”陆墨摇了摇已经抽噎到几近昏厥的她。   赵晏平还在哭喊,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晏晏,晏晏,”陆墨用力摇了摇她,“我没事,我没事!”说着放开了怀中的赵晏平,转过身来给她看。   赵晏平看着眼前转过身来的陆墨,后背上没有插进身体的剑也没有血。她渐渐地恢复了些神志。   不是他,那刚刚是谁的血?   四喜看着街上纷纷朝着一个方向涌去的围观百姓们,心中忽然变得如同这夜一样凉。他是如何也没想到陆墨会追过来的。   明明,他们已经冷淡似路人,马上就要和离。   怎么会?   四喜端起桌上淡而无味的茶,艰难的从喉咙里灌了下去。无数他构想的后路从他脑海里纷乱的搅在了一起,但最终,他明白除了请罪,别无出路。   海陵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抬起沉重的步伐朝着人群走去。   走到跟前还没有挤进去,只听见夫人一记长嚎响彻周遭,紧接着人群里还是议论道:“死了,死了。”   四喜赶忙扒开人群挤到前去一看,忽然脑袋像被谁用大铁锤重重的砸了一下,只觉眼前天昏地转了。   只见海陵两只手血淋淋的抓着胸口上插着的剑,痛苦的瘫倒在地,身下的血已经染红了她的鞋袜。   四喜跌跌撞撞手脚并用的朝着她奔去,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揽进自己怀中,生怕弄疼了她。   “四喜……”她唤她。   四喜听了这话,还没回答便扑哧一声鼻涕眼泪全下来了。他哭道:“你这是为什么啊!”   “四喜,别哭,我不疼。”海陵吃力的将手抬了起来去擦他的眼泪,抹来抹去却全是她的血污,她便作罢了。   四喜接住她垂下来的手,哭道:“没事的,我去找大夫,没事的,你坚持住。”说着便要抬她。   可只是稍稍一动,海陵便从口中喷出大口大口的血来吓的四喜赶紧将她恢复原位,哭道:“都是我不好!我不动了!不动了!”   赵晏平此时已经恢复了些神志,转过头来看到海陵这个样子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扑到海陵身边,颤着手去捂她流血的伤口。   “夫人,”海陵转过脸来看着她,“不要……怪四喜。放过他,好不好?”   “我没怪他,海陵,你怎么这么傻啊!我没怪他啊!”赵晏平抽噎着责怪道。陆墨也跪坐下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奄奄一息的海陵和哭得没了人样的四喜也心中一动。   海陵的眼角缓缓的滑下了一滴眼泪,艰难地朝着四喜笑了。她提着最后一口气说道:“真正的举案齐眉,不是你说话客气,做事有商量。是你要尊重她的选择和生活。”   四喜哭道:“都怪我,都是怪我。”   “四喜,”她唤他,“我想和你好好的来着。”   “我知道,我知道。”四喜拼命的点头。   “我死以后,你找个贤惠些的吧,伺候你,给你生儿子,给你生……”生字咽在了嘴边,海陵吐出了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   四喜嗷的一声悲鸣冲破天际,他紧紧搂着已经死了的海陵,脸颊贴着她的脸颊,悲痛的无以复加。   他亲了亲海陵的额头,说道:“海陵,你等等我,我们两个一起走。”   赵晏平听了这话止住哭声,惊愕的看着四喜,只见四喜歪头朝着海陵胸前的剑上一抹,当即便死在了当场。   赵晏平受不住连续的死亡,一下子昏厥过去。身后的陆墨赶紧将她放平掐她的人中,连掐了好几下,赵晏平才睁开眼,哇的一声喘上一口气来。   这时候黎星赶忙上前安顿陆墨与赵晏平两个,又令人将四喜及海陵的尸体敛了,操持下葬。   赵晏平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下午,她躺在黎星的榻上,陆墨守在她身边。   纪宁端了一杯茶进来,看见她醒了,赶忙上前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赵晏平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又问了问四喜和海陵,陆墨说已经厚葬了,合葬在了藁州城外的松山。   赵晏平沉默了很久,她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她只是有些舍不得海陵,她是那样坚强又温厚的姑娘,挺得过困苦生活,守得住纯真笑靥。不卑不亢的,教人心生喜欢。   合葬了也好,他们两个都如愿。   黎星这时候从书院回来,给陆墨带了几封信。看见赵晏平醒了也十分的高兴,赶忙去请了郎中过来在确诊一番。   陆墨将信件一一拆开,脸色有些凝重。   赵晏平见了,不禁问道:“怎么了?”   “皇帝大概是被逼的有些狗急跳墙了,局面有些变化。”陆墨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便放下手中的信过来抱她,“都不是什么大事,你安好最重要。”   赵晏平情绪还在起伏中,被他这么一抱立马眼泪就下来了。她想起那日他反身将自己护在身下,她以为他中了剑疯了似的摸索他的后背的样子来。   “怎么了?”陆墨温柔的问道。   赵晏平吸了吸鼻子,糯声道:“以后不许舍命救我。”   “这叫什么话?”   “以后我要死在你前面,你不许留下我一个人。知不知道?”   “知道了。”   陆墨紧了紧怀里的人,柔声道:“七十就是古来稀了,咱们也不贪心。等咱们过了七十岁,你先走,我就来。”   ☆、《晏晏余生》之廿四   明王收到了陆墨递给他‘尽快动手’的消息后,第二天便在朝上弹劾了太师阮进忠。不过却不是他弹劾的,而是赵和。   震惊世人的不是阮进忠贪了多少,而是根本就没有粮食和赈款从大司农拨下去。百姓们没有拿到一粒粟,各级官员没有见到一文钱。   赵和将从太仓令那里拿到的信件公之于众,那些信件几乎可以将整个容州离州两州灾款侵吞案还原。他们是怎么样装成将赈款发了下去,又是怎样处理因没有粮食而闹事的‘暴民’,赵晏平开设粥铺后又怎样处置这件事,事情捅上天的时候怎么样装成中间官员中饱私囊。最后为了堵住底层官员的嘴巴而杀了他们。   太仓令整个的参与到了其中,当他得闻离州太守及容州太守刘匡都相继死于非命时,他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做皇帝者,素来凉薄。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然而自始至终,朝廷根本没有管过那些游离在生死线上的灾民百姓。赵和一边陈述着一边憎恶的看着坐在上首龙椅上的人。他们声色犬马,他们歌舞升平。而远在容州离州的百姓却饿的吃土,吃草,吃人!   若不是他姐周济两州百姓,得有多少人就这样轻如草芥一般的死去了?   阮进忠一开始还企图狡辩,怀疑信件的真实性。但当赵和将太仓令死前的遗书并了阮进忠与张俭的互通信件时,不管他如何的狡辩,百官心中已有最初论断。   皇帝看着下首跪着的阮进忠,有些为难。赵和所奏只说钱粮未出库,并非是被阮进忠独吞。   未出库和独吞差别可不小。   独吞,便可将所有罪名都扣在阮进忠头上。若是未出库的话,他都下令赈灾了,大司农都已经将钱粮款数算了出来。不出库算是怎么回事?除非是他下的令,否则若是栽在阮进忠头上,实在是不通逻辑。他是个太师,赈灾粮款不出库他又贪不到,这于他着实没有什么利处,也想不出个什么缘由来。   阮进忠虽然曾是他登基的最大助力,但此时若是不舍,留他个罢职彻查,只怕是夜长梦多。   他狠了狠心,当即装作拍案大怒,将阮进忠压下大牢,择日处斩。然而赵和,这个他一开始视作心腹的年轻臣子,现在用这件事响亮亮的给他扇了一记耳光。可他却别无他法,他不仅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个刚刚‘立了功’的功臣贬斥,而且还要给他加官进爵。如今一个陆墨。一个赵和。可真叫皇帝心里后悔道:赵晏平,当初确实不该招惹。   然而事情却不只是杀了一个阮进忠便可以不了了之的。容州灾款侵吞案不断的发酵,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皇帝昏庸无德,置黎民百姓于水火不顾。更说他登基才一年容州便大旱,并非真龙天子。   百姓们传颂赵晏平,歌颂她慈心立世,歌颂她达济天下。就连她在相府揍阮紫娴都被传颂成了不畏权贵,嫉恶如仇的美德。   黎星把这已经流传到藁州城的街头巷尾的传言说给赵晏平听时,她已经从离州和容州绕了一圈回来了。   陆墨令她去离州暂避,但离州却也不是十分太平之地。她的产业有四分之一都在离州,若她不回容州,离州便是她最有可能的去处。皇帝不会猜不到,他早就安排了人监视。   反而藁州她本没有根基,而且是被官兵及刺客大肆搜寻过一遍的。虽然最后找到了她,但一般人也不会怀疑她会再次回到藁州来。   赵晏平置了个小店,就在黎星在的知虚书院对面,就像原来盛桐书院对面的摘星阁一样。   店里就卖些书本笔墨,大多数都是知虚书院的学生来逛逛,鲜少有闲杂人等。加上她每日里只梳一个极为朴素的坠马髻,不坠珠钗,不着粉饰。看上去同普通的妇人没什么两样。如此一来,赵晏平就安安稳稳的度过了三个月。   陆墨早就回了上焱,她倒乐得逍遥自在。整日里逗逗黎星,数数钱,过得还算不错。   黎星趴在柜台上问她:“你说,若是丞相大人做了皇帝会怎么样?”   赵晏平一边算账一边抽空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有种荒诞的回道:“这都没影的事,你叫我怎么回答你?”   “怎么没影?你现在可算是正得民心,丞相大人也是誉满天下的。若是立了新朝,没人不服的。”黎星分析道。他的内心是十分希望这个结局的,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篡位,说出去不太好听。   “这是他们萧家的天下,我们没兴趣。”赵晏平很平常的回道。   其实这话是陆墨跟她说过的,那时候他在藁州逗留的那几天里,把他们谋划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她也问过,毕竟帝位与他的距离已经算得上是唾手可得。   他们两个当时正在黎府的小花园里手牵着手漫步,虽然只有几株腊梅几株红梅,但香气悠悠,亦觉得十分烂漫。   陆墨当时听完之后,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问道:“你想当皇后吗?”   赵晏平被他一问也歪头想了想,“皇后有很多钱吗?”   “有。”陆墨又补了一句:“还有很多姐姐妹妹。”   “那还是算了,”赵晏平撅了噘嘴说道:“有那么多钱也不能自己花,都是叫内廷司去采买采办。瘾都让他们过够了,有钱也没意思。”   陆墨嗯了一声,说道:“那就听你的。”   皇帝给北边的邻国骋国去了信,内容虽然顾左右而虚词,但大致意思就是求救兵。朝廷的局面上虽然还没有涌动出要他禅位而推举明王,但他看得出朝廷这滩表面平静的湖水之下,已经早有暗涌。以至于他把握不住哪怕一个将军。   陆墨笑他狗急跳墙,但骋国却真的派了十万大军压境,大抵就算占不了半壁江山,拿下几座城池也是要的。   局面虽然忽然被打乱,但是在骋国大军压境之前,周奕已经率先在离州起事了,他打着‘灭昏君,抵贼寇’的旗号揭竿而起,迅速集结了五万大军。皇帝置灾区百姓于不顾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大伙儿都闷着一口气发不出来,正当这时周奕起了事,响应速度已成大火燎原之势,周边各州一呼百应,军队在一个月内激增到三十万!   他们一路直杀到上焱城,逼宫废帝。但同时,骋国的大军也已经压过了边境,离着上焱也只不过百十余里了。   这让众人都十分紧张,皇帝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在两个时辰内便被废幽禁。   陆墨推举了明王登基,陆墨仍是丞相,赵和是御史大夫,周奕被拜为大将军。剩下的论功行赏,新一朝的领导班子迅速结成,兵力部署迅速分配。军队连夜往北推进,防守上焱。   速度之快令原有朝臣一日之间便家道败落,更有甚者,只是说话间便已经是满门抄斩。   皇权更替,有人盛便有人衰,自古如是。   有些人甘心,有些人不甘心,有些人不得不甘心。甘心的从此恐无缘仕途,不甘心的,如王旭般,是生是死,是成是败,早有定数。   王旭在周奕起事的同一天便封城了,他自以为拥兵自重也幻想能分一杯羹。又或者对局面抱着侥幸的心里,想着若是皇帝能翻盘,他便是扶摇直上了。   王旭本不足为患,攻个容州城而已,少则几天,多则半月而已。但棘手的是:王旭捆了赵晏平的父母在城头上,便是哪个的箭也不敢射了。   陆墨,赵和,周奕都在全力抵挡骋国大军的进犯,即便是现在折返回来也需得个四五天。身在藁州的赵晏平听了这个消息,立马日夜兼程的赶到了容州。   她看着城墙上被捆了多日,已经憔悴不堪的父母时,心疼不已。当朝着城门楼大喊几声将王旭喊了出来。   只见她面无惧色,威风凛凛的站在城下喊道:“王旭,放我父母下来,我来做你的人质怎么样?”   ☆、《晏晏余生》之廿五   王旭立在城楼上朝下看着面无惧色的赵晏平,轻蔑又自负的笑了。   他要的就是赵晏平,不然他不会将她父母绑上城墙。这一点,赵晏平清楚,世人皆清楚。   王旭甚至都没有讨价还价,打开城门就将赵氏二老放了下来。只等着赵晏平过去便放人。   护送赵晏平回容州的黎星看着正欲抬脚往前走的她,有些欲言又止。欲说的是要不要再思量思量,止住话头的是他自己明白,她是人便不能不顾父母。   赵晏平转身吩咐纪宁照顾好他们,她因为封城之时正在离州收账而被阻隔在外。   纪宁执意要同她一同前往。却被王旭止住,“纪姑娘就不便过来了,毕竟我请的只有赵老板一个。”   赵晏平笑的十分大气,伸手朝着纪宁做了个阻止的手势,然后朝上面的王旭说道:“太守大人想的真是周全,我也觉得带着纪宁倒显得我过于惜命。”   耳侧的旌旗被风吹得铮铮作响,王旭眉眼带笑的看着下面的赵晏平,脑中浮起他们第一次打照面在摘星楼为了韦仙仙对峙时,她面对着人多势众的他,也是这副神情。   识时务的表面下面又透着股倔强的神情。   赵晏平款款走上城楼,石阶尽头处王旭正歪在城墙上笑着迎她。   赵晏平也没有旁的话,两只手并在一起往他面前一伸,一副任人捆绑的模样的说道:“来吧,太守大人。”   王旭笑的十分得意,他摆了摆手说道:“您赵老板是贵客,怎么能和贱民一样也挂在城头呢?”   赵晏平还住在赵府,只不过王旭派了前后五六层共两百人把守。让一座占地十余顷的院落变得忽然有了拥挤的感觉。   初春的景致与冬日里还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日比一日更加的蠢蠢欲动的□□。   时间很快的便过去了半个月,赵晏平听不到外面任何的消息,也不曾听闻谁来攻打容州。她一边吩咐人摆弄水池里的荷花一边想到:这群人该不会不管她了吧?   正这样想着,却见院子里的士兵忽然都一个个收起了懒散的神情挺直了腰板。   赵晏平朝着门口望了望,只见王旭提着两坛酒正朝着这边走过来。他迎着西天正灿烂的余晖,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以至于走到赵晏平跟前站定,辩了好久才辨得出哪一个是赵晏平。   他提了提手里的酒,朝着赵晏平邀请道:“城西老杨家的酒,十里飘香。赵老板,赏脸喝一杯?”   赵晏平拍了拍手中的泥土,扬了扬眉示意去主堂设桌。   王旭酒量不浅,但抬手与仰头间,面上已然变色。没了他伪装书生的那抹白净,露出了他经年混迹淫楼酒肆的暗红。   “这世道,真是诡谲多变呵。”他自顾自的感慨了一句,然后抬眼问她:“你赵家可真是百年常青啊。”   赵晏平自己斟了一杯,喝罢道:“大人如今正是得意之时,怎么出此伤怀之语?”   王旭听了这话,面上有些失望:“赵老板一向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之人,怎么数月不见,倒是改了秉性?”   “秉性自是不易改,但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得分时候。”她摊开手示意他看看自己:“现在,我是个囚犯。”   “好吧。”他妥协道:“那咱们聊点别的。”   “别的什么?”   “韦仙仙。”   萧云明得到赵晏平入容州为质时的消息时,周奕刚刚从与骋国的对战中败下阵来。陆墨正在与众大臣商量增援的将军人选及后备粮草筹集的情况。他皱着眉,让人看着似乎他心绪有些烦乱。但说出的话却条理清晰,手上的事有条不紊。这让旁人以为的‘他的烦乱’不觉间在心头渐渐消散。   陆墨感知到了身后的视线,回过头来看他,眼中带着疑问问道:“何事?”   手里那份报知赵晏平消息的折子被他不知不觉的越捏越紧,他眉眼一舒,笑道:“没事。”   陆墨见他如此反常,不禁搁下了手中的纸笔。周围一同议事的大臣感知到了这异样的气氛,不禁也都噤了声,愣愣的立在一旁,停止了动作。   陆墨走了过来,问道:“是周奕那边又有了什么新消息吗?”   萧云明伸手装作要去端茶,随手便将手里折子合上了。他端过了茶杯呷了一口,脑子里一道闪电似的闪过了一个想法,他装作深思熟虑后的说道:“我想了想,如今正是安定民心的时候,不若我御驾亲征怎么样?”   陆墨的态度在他意料之中:“不行,如今天下刚定,你必须坐镇上焱!”   “那你去呢?”话说出口萧云明就有些后悔了,他脱口的太快,太容易被陆墨看出让他去才是他的本意了。   然而陆墨心思都在如何抵御骋国上,似乎没有看出他是何心思。他略微权衡了利弊,然后当即便决定:安顿好了粮草,他便同十万援军一同前去与周奕会合。   送走大军的那天,萧云明站在德胜门的门楼上看着陆墨的背影,想到下面他要做的事心里隐隐有种愧疚的感觉。他心中有个关于廉耻的东西在暴跳着指责,但那团欲望实在是太庞大了,它容杂了太多东西——贪恋,侥幸,不管不顾以及一腔孤勇。   赵晏平听到‘韦仙仙’三个字不禁嗤笑一声,她低头弹了弹指甲,笑着将这三个字在嘴里嚼过一遍道:“啊!韦仙仙。”她抬起头来看着王旭道:“王旭啊,你可真叫我看不上!”   王旭吃惊的抬头,却见赵晏平笑的弯弯的眉眼里尽是凉凉的鄙夷。他忽然也笑了,他笑说:“果然,赵老板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人。”   赵晏平却敛了笑意,她说道:“像韦仙仙这种肤浅狭隘欲壑难填的人,本就够令我发笑的了。你竟然还对她念念不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啊!”   王旭装出一副任君评判,不急不恼的道貌岸然的模样来,竖耳听着。却没想到赵晏平接下来的话直戳他心肺。   “韦仙仙确实是有些姿色,你当初看上自然也是她的模样。也不管是买的还是掳的,娶回去了便好生待她便是了。可你拿她不当人,让她去勾引陆墨。以至于她心生歹念做出之后的事情来被斩了首,这其中一部分是她咎由自取,剩下的我敢说都是你的责任。”赵晏平到这里顿了顿,看向他。   王旭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线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赵晏平接着最初的话说道:“凡事有因必有果,你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一点都不令人惊奇。”   何止是这些,王旭最初是仗着他老子王益在容州横行霸道。他自以为自己读过几年书,识得几分圣人道理便有别于那些纯粹的纨绔。可到头来使出来的手段也不过就是仗着他老子的势,随便给陆墨安了个罪名关进大牢。若说他自己有几分见识手段都是高抬了他!   后来他疏通关系用钱也捐了个官当,却没想到陆墨已经官至丞相。他想巴结知道陆墨不会理他,他便指使韦仙仙勾引试探。若韦仙仙是个旁人,哪怕是个青楼□□也无妨。美人计嘛,官场的惯用伎俩。可韦仙仙是他自己的老婆,指使自己老婆去勾引别的男人,能做出这等恶心人的事的,岂止是庸才二字?   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暗了下来,晚间的风刮得很急,似乎春日里的风都是这样,任什么都能刮得呼呼作响。   这时,外面传来了击鼓声。王旭蹭的站了起来,身形喝得有些晃,话却说得十分清楚:“他到了。”   他早就探知了皇帝御驾亲临容州的消息,只得了这消息才一日时间,他便打到了城门。   街上忽然有人大声喊道:“皇帝陛下御驾亲征,降者免罪!陛下金口玉言,降者免罪!”   王旭听了之后立即派人将其拿下,封了口。然而更多的声音游走在容州城的大街小巷,此起彼伏的全是这一句。   紧接着两声炮响,漫天的彩纸飘落下来,像一场五彩斑斓的雪。一张张纸条落满了屋脊,庭院与荷塘。赵晏平弯腰拾起一张,上面只有四个字:降者免罪。   霎时间所有人似乎都开始慌乱了起来,王旭一手拽着赵晏平的手臂急匆匆的朝着城门走去。所经之处,只见满城人头攒动,都在议论着皇帝亲临容州城,大势所趋王旭必败。   赵晏平跟着王旭快步走上城楼,伸出头往下一看,只见萧云明勒马立在城下,前面是整齐排开的持盾手,身后是望不到头的士兵马匹,场面浩大的教人都想不起容州到底是多大的一座城。   王旭同样也被这样浩大的场面所震慑,苍白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萧云明令身边的一个将领朝着城门楼上喊道:“王旭,造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新皇仁政,下令降者不杀。陛下饶你不死,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王旭眼神有些晃动,看得出来他是在权衡利弊。   下面的人又劝了一番,话还没说完王旭便一把将赵晏平拉近身侧,狰狞的朝着下面威胁道:“闭嘴!看不到谁在我手里吗?享誉天下的赵晏平!你新皇登基若连她的性命都枉顾,只怕失民心呐!”王旭自以为十分有威胁力的说道。   他还想着以她为质索要十四州还是十六州却没想到得到的回复竟还是那句:“城门楼上的守兵听着,降者不杀!降者不杀!”王旭气的刚要把方才那句威胁的话再说一遍,却没想下面的还有半句没说完:“护赵晏平周全者官升三级,赏黄金一万!”   此话一出,王旭甚至感觉到身后所有的士兵眼神都变了,降者不杀可能有些人信不过,但救下赵晏平就算升不了官得不了财,也一定不会下场太惨!   下面的人又喊了一遍,只喊到官升三级,后半句还没说完便有人冲过来三下五除二的将王旭制服住了。紧接着各人响应,城门大开,到处都是喝彩之声。   萧云明急忙赶到城门楼上,欢喜的拉过赵晏平来一边查看她有无受伤,一边欢喜的问道:“晏平,你有没有事?”   他期待着她有些被营救的感动,却没想她只是闻到了他身上的龙涎香便脸色一变,忽然‘哇’的一声吐了满地。   ☆、《晏晏余生》之廿六   连续的战事以及刚刚派走的十万援兵令如今的兵马十分的有限,所以当赵和听闻萧云明要集结五万兵马亲征容州时,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他面上一向很少有大喜大怒的表情,由此可见这件事情有多么离谱。   赵和急匆匆的走到议政殿门前时,萧凌英正好就坐在廊下。两只手臂撑在身侧,探头向下端详着什么。她的两条小腿在裙子下面前后晃荡,十分的闲逸。   她穿了春日里襦裙,料子不算单薄,但依旧能将她的削肩衬的完美。三月总是阳光明媚的,偶有一阵风呼地刮来,搅了这春日慵懒也依旧改不了这明媚。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刺到了眼,于是她抬起头来用手指拢到了耳后,手上的动作一滞,她瞧见了在殿前已经立了一会儿的赵和。   赵和见她看见了他,遂收拾起了神情,恢复了一张冰山脸。他轻微的朝她点了点头示意,然后径直进了议政殿。   萧云明知道他会来,一早等着的。一见赵和进来便将他出征以后上焱的种种安排以及兵马抽调和布防都一股脑的说与了他,唯独没有说原因。   赵和看事情是何等的毒,只消一个转念,便问道:“我姐在容州?”   萧云明面上一惊,随即也就释然了。他没参与容州赈灾灾款的调查都能一针见血的猜到是皇帝没赈灾,这等区区小事他一眼便猜到也不稀奇。   “恩。”他承认道。   “多久了?”   “约莫半月有余。”   “陆墨知道吗?”   萧云明听了这话语言有些凝滞,他看了赵和一眼,虽然有些被冒犯的怒气,但终究对着赵和他没有表现出来。   赵和见他模样心中已有了结论,他淡淡地说了一句‘速去速回’便行礼告辞。   他如今已是君,自然比不得原先,不拘小节。   他懂。   外面的阳光着实充沛,风也依旧刮得呼呼作响。又往外走了几步到了廊下,萧凌英的削肩背影映在他眼前,她没走,依旧坐在廊下,晃荡着两条小腿。   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冲着他笑了。   她说:“你怎么这么久?”   “你怎么坐在这里?”赵和反问道。   “等你啊。”她明媚的说道。   赵和看着她这样坦然的笑脸,这样露骨的告白,一时间有些语结。他犹豫的朝她伸出了手,她一把便攀了过来,高兴地拉着他离了议政殿。   赵和任由她拉着,一直走到了御花园。   他边走边自我反省,发现这三个多月来忙着朝廷的事,对她已经冷淡到了近乎路人。他心中愧疚,反手将拉着他胳膊的手握在了掌心里。她吃惊的回过头来看他,看着他柔和的嘴角,笑的眉眼弯弯。   他们之间,赵和从来都不是主动做些什么的那个,也从没说过一句情话。这多少让萧凌英有些患得患失。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所有的这些都是他的一部分,他不对她热情,对别人同样冷若冰霜。他让人觉得他坚硬,有城府。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值得托付,但至少是个值得喜欢的人。   她喜欢赵和,喜欢到了眼睛里,嘴巴里,心里。   这种喜欢和喜欢陆墨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喜欢陆墨仅仅是倾慕于他的容颜,他的身姿,他说话做事的气度。但他们是没有交集的,认识赵晏平之前,他们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赵和就不一样了,他牵过她,抱过她。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喊她的名字,四目相对。他宣示主权,尽管那次是他做戏,但在萧凌英心里,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女人嘛,大多都是一样的。一些些小事在心里放大,放大到他整个人都将心脏填满,再留不得一点缝隙。   然后他的一举一动,甚至眉心的微蹙,嘴角的寒霜都能令你闷闷不乐一整天,你因为他而食不下咽,你因为他而伤春悲秋。   当然,因为因为一些些小事便高兴的欢天喜地。就像刚才,他把她拉着他手臂的手往下撸到手心里,抓的紧紧地。   他们在挨着东宫的一个角亭坐了下来,因着萧云明尚未立皇后,更无太子一说,所以东宫目前空置,仅有一两个洒扫的宫人在内。使得这一片都十分的静谧,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木兰枝头上鼓起了朵朵花苞,立在枝头上,像一颗颗紫粉色的宝石。萧凌英走到树下想折下一枝,却不料看着不高的这株木兰连最低的枝丫她踮起脚来都够不到。正当她想跳起来再够一次的时候,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笼罩住了她。   赵和立在她身后,胸膛贴着她已经发烫的耳朵。一伸手,便折下了一枝。   “给你。”他的手臂环到她胸前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转过身仰头看着他。含情脉脉。   赵和也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是从没见过的动容。   她想嫁给他,这个想法已经在萧凌英的脑海里盘旋了很久。这种事情在女人嘴里先说出来毕竟不是太好,但以赵和的性子指望他先说,只怕要等到她人老珠黄之后了。   “我们成亲吧。”萧凌英说。   赵和眼神一颤,盯着眼前这个刚刚说要跟他成亲的女子。   她正在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中得到一些肯定。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说‘好’,可是他又觉得太过于草率。   “你想好了吗?”他问。   萧凌英坚定的点了点头。她期盼的看着他,希望他应允。   时间仿佛在了他的睫毛上拉长了一样,因为她看见它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一样缓缓地颤了颤,然后听见他说:“那好。等皇上回来我去请旨。”   萧凌英有些恍惚,如愿以偿的感觉总是不太真实。因为一直以来都不是太如意,所以多半觉得自己时运是有些差的。所以当幸福突然降临,她恍惚着,不太敢相信是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她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就像她今日主动向他求婚一样勇敢。   柔软的嘴唇印在他有些刚硬的唇角上,她感觉到他浑身似乎都颤抖了一下,瞳孔骤然放大,紧紧地盯着她。然后就在她脚后跟落地准备结束这个浅吻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将她拦腰抱住,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头,唇舌搅动,辗转厮磨。   萧凌英被吻的有些眩晕,赵和原本不是这样的人设啊?她以为就算她吻他,他也只是会不推开而已。   赵和松开她时,她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脸颊的红润让她看起来更加动人。赵和出乎意料的没有一丝忸怩的神色,又或许是他冰山脸的表情太过于厚重,以至于掩盖了他本身也有些羞涩的神情。   远远地听见了寻唤赵和的声音,大概是内阁听说了皇帝要亲征容州的消息乱了套,着急着寻他。   萧凌英也听见了呼唤他的声音,虽然离着尚远,但一会儿差不多也寻到跟前了。   她的情绪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个热吻里没有消散,此时看着面前的赵和,有些舍不得。   赵和低头看着怀里还没有平复呼吸的萧凌英,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他又捏了捏她的手心算是告别,转身朝着寻他的人应了一声,便朝着那人去了。   萧凌英看着他逐渐隐没在花丛中的身影,抿着嘴笑了。她想,这个人如此的寡言,以后多半是她一直叽叽喳喳了。   陆墨随着大军刚走了两日便得知了皇帝率了五万兵马直奔容州的消息,他知道王旭封城拥兵自重,却只顾着北面的骋军一直也未将王旭放在眼里。如今萧云明瞒下他亲自率军攻城,他想了想身在容州的赵父赵母,心下了然已有了答案。   想到赵晏平,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日在藁州城中,她误以为他中了剑撕心裂肺的挽留哭嚎的场面来。在此之前,他不知道他在她心里是这样的存在。随即他又感到愧疚,她那样一个贪财爱钱的人,为了他能亲点一千万两白银拱手送人。她又是那样跋扈,只允许她欺负别人不容别人欺辱她的。为了他甘愿受了阮紫娴明里暗里那么多气。她还想给他生孩子,背地里找大夫喝苦药……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一句‘露水情缘’否决了所有。陆墨懊恼的想,自己真是个混蛋!   赐婚的圣旨刚下来时,他暗自从心底里发誓要宠她一辈子。然而真到了相处的时候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件一厢情愿的事情。两个瓦罐摆在一起都免不了磕磕碰碰,更何况是两个相爱的人?   误解和芥蒂是必然的,这是所有感情都会有的阻碍。携手白头和一拍两散的分岔口就是信任与不信任。当然了,这要建立在事实基础上。   就好比萧云明亲征的这件事情,事实基础就是赵晏平绝不会因为萧云明而有所动摇。   他对此,坚信无比。   ☆、《晏晏余生》之廿七   赵晏平怀孕的消息传回上焱时,几乎整个相府都沸腾了。先是管家福叔喜极而泣,再就是老郎中戴明急忙的开始收拾行李,吵嚷着要去容州给赵晏平保胎。   紫云阁里阴沉沉的,似乎自从信件到府之后连阳光都照不进来了。皇帝被废,整个外戚一族一夜之间没落。阮进忠获罪入牢,阮紫娴虽未连坐但已无任何权势可言。大军入城的当天,陆墨不管世人作何论断,毅然决然的将一纸休书撇给了她。不管她是如何的哭闹谩骂,陆墨始终不为所动。   她曾去找过在冀州乡下隐居的陆墨父母,将赵晏平婚后无所出一事向二老哭诉。她一力夸赞自己勤俭持家,年轻力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两位老人表现的十分平淡。他们只说了一句话:“我们的儿媳妇是赵晏平,这件事从十几年前我们就认定了。至于无后这件事,七出里面规定妻五十无子去,我们老两口不着急,先过个二十年再说。”   阮紫娴这下才放弃了所有挣扎,只是赖在相府,期盼着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直到这天,府里爆出这惊天的消息——赵晏平怀孕了!似乎一向支撑着她的某些东西也随着这个消息轰然坍塌了!身体被掏空一样虚弱无力,她瘫在床上微弱的喘着气,整个脑子混沌一片,甚至眼前的事物都有些看不清了。   雪蕊早已不知去向,大概是从废帝幽禁的那一天起,便认定了她阮紫娴再无翻身之日。于是便也顾不得其它,赶忙自己另谋生路去了。   天慢慢的黑了下来,她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从上午一直僵到了晚上。没有人为她点灯,她亦感觉不到黑暗。   酉时三刻的时候,福叔照例派了人给她送饭来。饭菜搁在了桌上,她却一动也没动。直到第二天的早晨送饭的人再一次开了门,清晨的阳光照在她泛着青灰色的皮肤上时,才宣告了她生命的终结。   这样一个懦弱,愚蠢,虚荣,歹毒的人,就这样死了。没有任何的疾病和伤患,就这样绝望的死掉了。   福叔简单的给她处理了丧事,自作主张的将紫云阁拆了改建成了一座水榭,将阮紫娴这个人存在的痕迹完全的抹去了。   当然建水榭什么的都是后面的事情,眼前戴明收拾妥当,背了包袱和药箱便去了公主府。   萧凌英听说了赵晏平怀孕后十分的高兴,听说戴明正要启程容州,她便也准备着一道去了。   戴明一到了公主府迎头便碰上了正准备走的御史大夫,赵和。   赵和认出了戴明,大步放缓,停在了他面前,行了个常礼说道:“戴大夫。”   “赵大人。”戴明行了个常礼。   “家姐拜托您了。”   “分内事,大人放心。”   赵和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去,神色如常,戴明便也没怎么在意。可又往里走了几步看到了神思恍惚的萧凌英,这才犯了嘀咕。   萧凌英手上拿着一封信,信的折痕很不规则,拿在她手里有些软踏踏的。她看了看赵和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信,神色十分的忧虑。   按说这两个人从早前一起出入相府的时候他便看出两人互生情意,近日里更有传闻说不日两人便将大婚。情人之间吵架生气极为平常,可这两个人怎么看起来一个相安无事,另一个又十分的不安?   萧凌英看到了戴明之后收拾起了那副神思恍惚的神情。安排妥当一行人便上了路。   萧云明坐在主座上,纪宁刚给他换了一杯新茶。他心不在焉的接了过来,视线却总是时不时地瞥向坐在右边客座的赵晏平身上。她正跟宋燃商讨着关于她寄放在他那的财产。她近几日里总是嫌冷,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水红色的绸质的厚短衣,显得她整个人的气色都十分的红润。   “放在你那的钱虽然算是入了股的,但这次算是你帮我忙,分红我就不要了。”赵晏平大度的说道。   “行行行。”宋燃应承道。   “听说你最近香料的生意还不错,我入个两股怎么样?”赵晏平笑嘻嘻的问道。   “哦,”宋燃这才反应过来,“我说呢,你怎么会有有钱不要的时候?原来是看上我香料生意了啊!”   “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行行行,生意都好说。那个,什么时候吃饭?”宋燃打断她说道。   宋燃只是来蹭饭的,毕竟能跟当朝天子同席用膳的机会并不多见。账务上的东西本也没什么可商讨的,她的钱放在他那里一直也没动过。   宋燃是何等有眼力见的人,赵晏平虽然对萧云明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丝毫不知,可他已经觉得后背火烧火燎一样了。   赵晏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过头来朝着萧云明询问道:“陛下,传午膳吗?”   萧云明见她回头,遂收拾起神色,笑着回道:“好啊,朕也饿了。”   赵母跟四娘在厨房忙活了一个上午,端上来的菜全是一溜的安胎保胎的。乌鸡汤啊鲤鱼粥的,几乎没有一样能佐酒!宋燃夹了几筷子便吃不下去了,反倒有些讶异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萧云明,一口一口的吃的津津有味。   他夹了一块山药放进了赵晏平的吃碟里,赵晏平的注意力全在菜上,夹到碟里的也不管是谁夹的,一律入口。他想起了他决定出征时心里的那分侥幸,看着眼前因为怀孕而整日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赵晏平。   他知道,那份侥幸,没有了。   他有些不理解自己,自从遇见这个女人之后。   认识这个人之前,他对女人的看法几乎都是一样的。区分只在于相貌姣好的和相貌丑陋的,以及正经的和风骚的。除开这些,他认为到了床上都是一个样。   亲兄弟做了皇上,而自己只能游手好闲的晃完下半生。专注的事情哪怕只是练个字都能被忌惮,这种人生经历大概不会是人人都能体会得到的。他几乎已经对这一辈子放弃了,对于所有的事情都不能维持哪怕三天的兴趣。   人生已经没有了价值,还能对什么有兴趣呢?   他甚至对皇位都没有什么兴趣,然而却在赵晏平的名字传进上焱时,破天荒的有种想见她的冲动。   传闻说她容色倾城。   传闻说她誉满天下。   传闻说她有个喜欢了多年的人。   ……   他其实对他现在身在容州的这件事都持有一种荒诞的看法,忠孝礼仪信那一套让他自己觉得羞愧。他风风火火的跑来容州,在这天下不知会有多少人对此诟病嘲骂。这是一件多此一举的事,可是,他却不后悔。   有些事情,大道理都懂。但却非要自己撞了南墙方肯罢休。   饭吃到一半上,萧凌英便从赵府门前下了车。她风风火火的快步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高兴的喊她:“赵婆娘!老娘来看你啦!”   赵母没见过萧凌英几面,不知道她们两个私下的称呼。听着这话十分的刺耳,于是语气不善的问道:“谁家的女子啊这是?”   萧云明咽了咽卡在喉咙里的食物,想认下萧凌英,却嗯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这时萧凌英已经欢快的进了主堂,看着一桌各个诧异的眼神,满面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皇兄,你也在啊?”萧凌英有些尴尬的说道。   一旁的赵母难以置信的将萧凌英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这位难不成是公主殿下?”   萧云明尴尬的咳了一声,一生中仿佛从没有这般的拿不出手的承认道:“排行十七,从小骄纵惯了。赵夫人别见怪。”   赵晏平看了看一脸懵逼的萧凌英,赶忙介绍道:“凌英,这是我娘。”   萧凌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你娘。你娘,不就是……赵和的娘?萧凌英绝望的想到。   赵晏平拉着她坐下,连忙打圆场道:“真是得给陛下赔罪,公主都被我带坏了。”然后又转头朝着赵母说道:“娘,你见过凌公主的。就在我大婚那天。”   赵母回忆了一下,想起来确是在赵晏平大婚上见过的。可那时候她只是站在赵和身边,没怎么说话。   赵晏平又说:“我才到上焱城一年,她就跟着我学坏了。我们两个要好,有过命的交情。上回我被绑架就是她回来报的信,您忘啦?”   赵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于是面上便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萧凌英,直到赵母回去之后还心有余悸。她瘫在水榭的贵妃榻上,手脚无力的垂搭着,一脸的生无所恋。   “我完了……”   赵晏平听出了猫腻,揶揄的问道:“这么在意我家老太太的看法,你跟赵和……私定终身了?”   歪着脑袋的萧凌英听了这话不禁面上一红,正了正身子,没说话。   赵晏平见她的反应心下已经了然,想了想自家弟弟那个冷冰冰的性子,难得语气正经的对萧凌英说道:“老太太呢,倒是好说。关键是赵和,他一向多思多虑,看事情一针见血。你都知道吧?”   萧凌英愣愣的望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赵晏平看见她这眼神,于是话头一转接着说道:“跟赵和这小子相处呢,你是绝不会有任何的秘密的。他眼睛毒,有什么你都瞒不住。你们既然刚刚才私定了终身,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可你却这个时候跑来容州看我……”赵晏平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朝着萧凌英扬了扬眉毛问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凌英听了这话蹭地坐了起来,她匪夷所思的看着分析的条条是道的赵晏平,不禁问道:“人都说一孕傻三年,怎么你倒越来越精了?”萧凌英语气故意装作十分鄙薄的嫌弃道:“你到底是真怀孕了还是假怀孕了?”   ☆、《晏晏余生》之廿八   萧凌英其实还有个下半句没说——欺君可是大罪。   萧云明本来是‘乘兴而来’,如今却大有要‘败兴而归’的意思。萧云明此番亲征容州之举放在旁人眼里或许琢磨不出个什么,但他们几个整日里相伴左右的,却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赵晏平这个当事人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出来。若说她是用假怀孕来推挡萧云明,这是非常说得过去的。   赵晏平将她和赵和的事分析了出来,甚至准确的令人恼羞成怒。她因着这诛心之言面上有些挂不住,才装作鄙薄的样子说了这话。却没想到赵晏平听了之后神色一僵,两个眼珠直直的盯着她,本来说着俏话的嘴紧抿着,一言不发。   萧凌英也被她弄得有些震惊,她带着些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赵晏平没有答话,只是朝后看了看。萧凌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戴明正拎着个药箱,急匆匆的朝着这边走来。他到府之后便被安排着去吃了午饭,本来说好的歇息半晌再号脉的,但他惦记着赵晏平的身子,等不到晚上用过了午饭便匆匆过来了。   戴明一门心思都在赵晏平的胎上,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人异常的神色。直到搭上了脉,他才十分疑惑的抬头,正好对上了赵晏平的视线。   喜脉是非常明显的脉象,像戴明这种行医几十年的老郎中,只要搭上了脉,怀孕与否立时便知。   “夫人……”戴明脑子里斟酌着用词,沉吟着问道:“最后一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赵晏平看着戴明,眼神诚恳的回道:“三个月前。”   戴明神色有些凝重,他不知道背后的这些事情,只以为是赵晏平和陆墨夫妻两个人之间的事。为了顾全赵晏平的脸面,又认真的号了一次脉象,然后措辞谨慎的说道:“夫人,老夫为您开一副温经调血的药您先喝喝看。”   赵晏平将手腕从戴明的脉枕上收了回来,语气十分笃定的说道:“先给我开保胎的方子。”   戴明抬眼看了看赵晏平,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自欺欺人。   一旁看着的萧凌英见戴明的问答和反应,心下已经十分清楚了。她有些心急,这招虽然见效,但风险太大。   如果一开始没有怀孕这件事,萧云明行事还需考虑三分。可如今的假孕一旦被揭穿,等于是将这层窗户纸戳破了,萧云明就一定会有所行动。她这分明就是把自己推向了悬崖边上!   戴明想劝赵晏平心宽一些,不必因为急于求子而做出些个荒唐的事情来。赵晏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倒是一旁的萧凌英先开了口,只见她忽然拿出了当朝公主的款儿来,十分有威慑力的说道:“戴大夫,人有时候得识时务,您说是不是?”   戴明被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敲打敲晕了头,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萧凌英。   只听萧凌英接着说道:“你现在是跟丞相夫人说话,她自己的身体自然她最清楚。她说先开保胎药,便先开保胎药!”   戴明听到这里才听出些个意味来,视线在她们二人面上巡睃。语气有些不太肯定的问道:“那……我就先开保胎的方子?”   赵晏平看了一眼萧凌英,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戴明。肯定的说道:“恩,先开保胎的方子。”   戴明得了这句话之后便收拾起了药箱,准备去煎药。   赵晏平这时却忽然叫住了他,吩咐道:“若是旁人问起,就说胎相正常。免得他们担心。”   “夫人请放心,老夫清楚了。”戴明回道。   戴明走后,水榭中有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句话。间或的虫鸣从草丛中传来,显得这水榭静谧的有些过分了。   赵晏平猜中了萧凌英心事的一半,萧凌英猜中了赵晏平心事的全部。   这让两个人有种互生悲悯的感觉。   许久,萧凌英先开了口:“你打算怎么办?”   “无论如何,撑到陆墨回来。”赵晏平回道。   萧凌英的到来似乎给了萧云明正大光明住在赵府的理由,兄妹一同住在赵府,显示了天家盛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天气渐热,赵晏平的日子愈发的难过。赵母坚持认为要捂春寒,赵晏平怀孕了更要多穿。于是当她看着萧凌英一边啃着冰镇西瓜,一边光着脚丫蹦跶时,羡慕的简直发狂。   水榭跟相府的用料是一样的,光滑的黑檀木地板,让里里外外裹了不下三层衣服的赵晏平脚趾头发痒。   然而这只是其一,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日常的催吐。通常害喜的症状要持续两个月,所以每日都要有晨吐。赵晏平为了避人耳目,每日晨起都要用筷子捅自己嗓子眼。每次吐的过程中都会有严重的头晕目眩,从胃里向上反出来的酸液灼伤食道,使得整个喉咙都撕裂般的疼痛。尽管是假孕,但赵晏平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寝室里被日渐升温的天气烘成一个蒸笼,赵母不允许她开窗,并且为了防止她半夜自己偷偷开窗还派人看着她。然而晨吐的气味根本散不出去。整个屋子都散发着一股酸腐的气味,熏得她脑仁儿疼。   好在宋燃送过来了一些沉霜香,不仅气味清新,而且还开窍通闭醒神,正好拯救她被晨吐弄得终日头脑昏沉的症状。   虽然戴明曾经嘱咐过说这沉霜香中含有一定剂量的麝香,这几日用些是可以,但不能长期使用。但她现在是在是憋闷的难受,时刻都离不了这香。   赵晏平刚从水榭坐下,身后的丫头便燃上这沉霜香了。   水榭赵母自然也是不许她去的,每日也只能借着丫头婆子们洒扫的时候偷跑过来透口气。看着冰西瓜吃的欢快的萧泼妇,赵晏平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左右瞧了瞧,没有发现她家老太太的爪牙之后迅速的从萧凌英面前的瓜盘中拿了一块过来,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一旁的萧凌英都被她的吃相给震惊到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快速吃完了一整块西瓜的赵晏平,惊到嘴巴一直张着都忘了闭上。   “至于吗赵婆娘!”   赵晏平又拿了第二块西瓜开始吃,听了这话抽空瞥了她一眼说道:“你试试?”   萧凌英还没来得及回答,远远地便看见萧云明朝着她们走了过来。而此时,赵晏平又把第二块西瓜吃完了。萧云明走进水榭时,她才堪堪将嘴巴抹干净。   萧云明坐下同她们两个闲聊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拿出一份战报折子来摆在了桌上,然后有些为难的对着赵晏平说道:“这是北边刚传来的战报,周奕和陆墨刚刚拿下了赤城。现在正是三军上下众志成城的时候,但……”萧云明顿了一下,对着赵晏平犹豫的开口道:“这个时候粮草不能断,但现在因着连续的战事,国库已经拿不出什么了。”   “要多少,我有。”赵晏平十分干脆的打断道。   “五千万两。”   “没问题,明天我就让宋燃从柜上支出来送到府上。”   赵晏平答得干脆,不仅是因为陆墨现在就在前线,同样她也很高兴萧云明肯将他们的关系退回到君臣的关系上。   赵晏平的干脆有些出乎萧云明的意料,整件事情的结束简直能用‘迅速’来形容。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使得他的为难和犹豫显得有些多余。   就在这安静的空当,萧云明忽然关心的问道:“你这几天身体怎么样?”   赵晏平被他问的有些紧张,有些胡言乱语道:“难受死了,老来得子嘛,总是得受点罪。”   一旁的萧凌英听了这话噗地笑出了声。   萧云明抿了抿微微上扬的唇角,抑制住了笑意。可面上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感觉。   “夫人,我想了想,这个香还是不好,我给你调了一个,你闻……”戴明一路低头走过来,注意力全在手上的那本调香古籍上。走到跟前才发现萧云明的存在,他有些错愕的看着他们三人,戛然止住了话头。   忽然出现的戴明突兀的将刚才其乐融融的气愤打破,萧云明歪头看了一眼刚才没怎么注意的香炉上,一缕缕青烟正袅袅升起。   “这香怎么不好了?”萧云明问道。   “……”戴明被这突然的问题问的有些答不上来。   萧云明的脸色随着戴明的沉默逐渐变得有些沉郁,他紧逼的视线从戴明身上缓缓地移到了赵晏平面上。帝王的气势让他不怒自威,他问赵晏平:“这戴明的医术怎么样?”   赵晏平猜测着他大抵是想让太医来给她诊诊脉像,如果她说戴明医术不佳正好中了他的下怀。若说是医术极佳,怕他又说要太医院的太医和戴明切磋医术,顺便诊诊她的脉。   事情难道就这样败露了?   ☆、《晏晏余生》之廿九   怎么说都不对,赵晏平为难的沉吟着。   “回禀陛下,这香是宋老板送来的,主要用来驱散夫人寝室的酸腐之气。草民看过这香了,虽然清新香甜,但却性寒。不太适合夫人的体质。草民曾劝过无果,夫人执意喜爱这清甜气味,于是草民便翻阅了调香古籍,特意为夫人调制了一种既气味清甜又性温的香料。”戴明此时反映了过来,抢在赵晏平前头,装成十分权威肯定的语气将事情遮掩了过去。   萧云明眼中的怀疑并没有因为戴明的这两句话而轻易消散,他问道:“即使如此,那你为何迟疑了这些时候才说出来?”   “回陛下,草民年纪大了,刚刚注意力都在新研制出来的香上。没有听清陛下的问题,还请陛下恕罪。”戴明说着便跪了下来请罪。   一旁的萧凌英这时劝道:“皇兄,这戴明大夫一直照料着晏平的身子,这你还不放心啊?老大夫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医术可是了不得。答得慢些罢了,皇兄你就不要同他计较了。”   萧云明神色微敛,语气恢复平常的说道:“起来吧。”   萧云明走后,萧凌英才长舒出一口气。然而赵晏平却和戴明对视了一眼,语气沉重的说道:“只怕现在还不是长舒气的时候。”   “他还是起了疑心了吗?”萧凌英扭过头来问道。   “只怕是。”   “别担心,老夫有办法。”戴明说道。   五月,窗外的那株枫树已经枝叶茂盛到遮挡住了书房的大部分阳光了。刚刚过了小黄花落满地的光景,整个书案和窗棂似乎都显得十分的整洁。   萧云明靠在包浆光滑的紫檀木椅背上,目光阴沉的盯着某一处沉思。   太医章易知匆匆而来,他照常行礼参见。却迟迟没有得到萧云明的回应。   章易知偷偷地抬眼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吓人的萧云明,心下有些慌乱。萧云明登基之后虽然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性子,但到底温和。像这样雷霆万钧的气场,任谁都是没有见过的。   过了一盏茶的光景,有内侍走进来禀道:“陛下,拿到了。”   萧云明这才收回缥缈的视线,转过头来看着地上的他们二人。   “给他。”萧云明冰冷的吩咐道。   章易知见那内侍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于是连忙伸出双手去接。那内侍给他往手上一放,然而他手心里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不禁疑惑地低头看了看,只见手心里一撮姜黄色的粉末,还未近闻便觉得香气四溢,清甜无比。   “这香是用什么调出来的?把你能闻出来的都先说一遍。”萧云明从水榭出来之后便立刻令人去赵晏平的寝室的香炉中偷偷取了这香来。戴明的说法并不能消散他心中的怀疑,他必须亲自查验。   章易知浑身紧绷,他想这可能是要考验他的医术功底。于是便开始仔细的嗅闻,过了片刻便回道:“禀陛下,现在臣能闻辩出的有沉香、栈香、鸡舌香、檀香、麝香、零陵香和龙脑香。制备方法应将上述香料按比例捣罗细末,炼蜜和匀,制成豆大丸状。也可焚烧使用。”   萧云明又问:“孕妇用来可适合?”   章易知回道:“这香中有麝香一味,是损胎流胎的。孕妇断不可用。”   萧云明脸色更加的难看,他谨慎的问道:“你是太医自然是晓得,若是一般的大夫能闻辩出里面的麝香吗?”   章易知听到这里便想着卖弄一下,于是便扯谎道:“识香闻香需要十分深厚的功底,一般的大夫轻易不能做到。”   若是这样说来,那便是赵晏平用了麝香却不自知。可还没等萧云明想到这一点,章易知怕话说的太满又补充道:“但也不是民间的大夫都不能分辨,怎么也得到戴明那个程度吧。”   一听这话,萧云明的脸色这回彻底的变成了锅底一样黑。   章易知立时便感觉嘴巴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了。“陛,陛下……”   戴明将药物可制造怀孕症状的办法说完之后,赵晏平依旧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没用了,他既然已经起了疑心,就相当于这层窗户纸戳破了。是否怀了孕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说道。   萧凌英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默默地在一旁听着,不说话。赵晏平让戴明先回去,一切先照旧。   戴明走后,赵晏平一脸担忧的说道:“这下完了,目测接下来又是一段囚禁生活……”   赵晏平一改这些日子来的紧张严肃,破罐子破摔的开始脱衣服,实在是太热了!   一边脱还一边带着匪夷所思的口吻问萧凌英道:“我有那么倾国倾城吗?啊?他都当了皇上了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啊!我他妈的等了十一年才等到陆墨,好容易走到现在他非要蹦出来给我搅和黄了!”   这话本来是泄愤的,却把逗得萧凌英哈哈大笑。   她看着恢复本色的赵晏平,虽然也有些为她担忧,但她是有福气的。这世上不是谁等十一年都能等到心爱的人,他们能走到一起,定是这世上所有的阻碍都无法将他们拆散。   萧凌英有些羡慕的看着还在和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作斗争的赵晏平,她是那样的无畏又坚定。比自己不知道美好了多少倍。   她想了想和赵和的这段感情,虽然时间短却让人觉得十分的坎坷。好不容易她的求婚他答应了,如今她却又退缩了。   赵晏平终于将衣服脱得只剩了贴身的一件,鞋袜也早已扔得不知去向。她如愿以偿的光着脚丫在温润光滑的黑檀木地板上蹦跶,高兴的似乎都让人忘记了她现在的困境。   萧凌英十分嫌弃的看了她几眼,回过头却吩咐丫头再去端来两大盘冰镇西瓜。   端来西瓜的却是这几日都忙得不见人影的纪宁。   纪宁看着只穿着一层中衣,光着脚在水榭中蹦跶的赵晏平,眼都直了。   她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十分费解的看着赵晏平问道:“小姐,出了什么事了?!”   赵晏平来不及理她,直扑上来抢过两块冰镇西瓜,一手一个的吃了起来。   纪宁看看她,又看看萧凌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萧凌英无奈的将刚才的事解释了一通,纪宁这才明白了,她把手上的西瓜放到了桌上,回头吩咐丫头去给赵晏平拿一条薄纱软袍来。然后便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了。   王旭之前将赵晏平的铺子都给收了去,如今容州攻破,铺子自然要整顿。赵晏平在家‘怀孕’,便只好是她一家一家的整顿做账,连着忙了半个多月,终于差不多了。   赵晏平这当吃完了最后一块西瓜,擦着嘴打了个饱嗝。她对累到不省人事的纪宁说道:“你歇着吧,剩下的我来。”   纪宁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的说道:“都快弄完了才说这话。”   “不知道北边仗打的怎么样了……”纪宁闭着眼叹息道。   萧凌英听了这话噗嗤一声乐了,她故意用酸溜溜的语气问道:“哎呦,想周奕了呀!”   纪宁累的都没力气脸红,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闭着的眼角有些凝了晶莹的泪珠。   赵晏平也叹息道:“前阵子总是打败仗,这回好不容易才拿下了赤城。也不知道能不能击退骋国。”   “放心吧,骋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萧凌英随口说道。   这话听着不像是单纯的安慰之语,赵晏平抓住不放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了?”   闻言,纪宁睁开眼也从椅子上支起身子迫切的看着她。萧凌英看着这逼问的二人,环顾了左右发现并没有旁人之后才和盘托出的说道:“我是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了那张折痕很乱的那张纸来递给了赵晏平。   她说:“我之前派人从议政殿偷偷誊抄了军报,上面说骋国已经派人来求和了。”   赵晏平简单的将手中那张没有几行字的纸浏览了一遍,然后递给了眼光迫切的纪宁。她有些不明白:“骋国此次来势汹汹,不出一个月的时间便直打到距离上焱城不到两百里的地方,后来周奕的大军也一直败阵,怎么忽然间要求和呢?”   萧凌英也是同样没有头绪。   纪宁将手中的信从头到尾审视了一边,出人意料的得出了结论:“骋国能在短时间内直杀到上焱,正是因为兵力的集中。废帝急切的给骋国发出了求救的信函,骋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他兵力和时间都有限,所以只能集中全部的兵力长驱直入想直取上焱,但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楔子状的路径。只要周奕把疆界的口子扎紧了,接下来就是关门打狗。骋军求和意料之中。”   萧凌英崇拜的看着纪宁,连连赞叹:“你这大将军夫人可真是名副其实啊!”   纪宁一得意嘴快的说道:“他做梦都是叨咕的都是这些,我听了两遍就懂了。”   这话一脱口,赵晏平的语气就变了气味,只见她揪着纪宁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他做梦说的话你怎么能听得见?”   纪宁一听这话终于面上一红,站起来躲着赵晏平的追打,躲着躲着便躲远了。   萧凌英在贵妃榻上笑的前仰后合,直到纪宁跑远。   赵晏平气喘吁吁的坐了下来,转头对着萧凌英说道:“轮到你了,说说吧。”   萧凌英笑意未减,笑道:“说什么?”   只见赵晏平忽然正色道:“你一个清闲公主,整日里谈情说爱衣食无忧的,你偷偷派人誊抄军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呀,小天使们!   ☆、《晏晏余生》之卅   萧凌英面上的笑意一滞,轻咳了一声,恢复了神色。   “我关心战事,不行吗?”她狡辩道。   “没听说过关心战士要偷偷誊抄军报的。”赵晏平翻了个白眼,一针见血的说道。   萧凌英被怼的哑口无言,知道赵晏平不好糊弄,便缩着脖子装傻。   赵晏平看她那油盐不进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穿上鞋袜回去换了一身浅紫缀花薄纱襦裙,嘱咐了丫头婆子们让纪宁好好休息,拿了钱袋便拽着萧凌英出了门。   五月的容州已经非常热了,天黑之后的夜市也随着天气的热度而变得繁盛拥挤。赵晏平穿着一身清爽的薄纱襦裙自在的走在街上,就连着出来时一脸不情愿的萧凌英也逐渐变得雀跃起来。   街上大多数人都认识赵晏平,走到哪里都有人招呼问候。一副典型的地头蛇形象。   她们走进了一家茶楼,掌柜的亲自出来迎接,语气中带着嗔怪道:“哎呦,赵老板,您可真是太久没来光顾了啊!”   赵晏平拿出她混迹商场那一套来,笑笑道:“我这刚刚从王旭手里逃出来,整日里就惦记着你这的好茶好曲儿,楚姐儿还在不在啊?”   茶馆掌柜的一边往二楼的雅座引着她们二位,一边道:“在在,我哪能委屈了楚姐儿呢!”   赵晏平在楼梯上回过头来指着那掌柜揶揄道:“知道就好,你呀,且得抱着楚姐儿的大腿呢!”   茶馆掌柜也不恼,承认道:“是是……”   他们两个又你来我往的耍笑了几句,然后便带着萧凌英在二楼的一间雅座坐定。掌柜的吩咐好了上的茶点的曲儿便退了出去,雅间里便只剩了赵萧二人。   这个茶馆在容州城已经开了百年不止,多次的修缮扩建已经让这幢老建筑有了不小的规模,包浆油亮的桌椅扶栏让整个茶楼都散发出市井的人间烟火味道。   茶楼有上下三层,中间的楼层上下全部打通,一层中间是个一人高的戏台,这样一来上下三层的客人便都能看清戏台上的表演。   茶上的是瀑布仙茗,曲儿点的是关已斋的《离情》,楚姐儿身姿婀娜的朝着赵晏平她们雅座的方向福了福身,鼓点声一起,楚姐儿唱了第一句:“残月下西楼,觉微寒轻透衾裯……”   赵晏平拿过茶壶给萧凌英倒了一杯,眼也不抬的问道:“这地方如何?”   萧凌英端过茶来闻了闻,饮了一口,酣畅道:“真是个放懒的好地方啊!”   点上一壶热茶,听上两句曲儿,花不了几个铜板,却享受到了一段慵懒自在的好时光。这就是人来人往,兴久不衰的人间烟火。   赵晏平又给萧凌英到了一杯,自己也喝着,楚姐儿软糯的嗓音从下面徐徐传来,她带着些许的惆怅唱到:“记得初相守,偶尔间因循成就,美满效绸缪。”   这曲讲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的爱情受到困阻之后,男子对这段感情的惆怅和对女子的思念。虽然和萧凌英和赵和之间的事情不太相符,但赵晏平的用意却得到了实现。   因为萧凌英正听到动情处,眼泛泪光。   “我太患得患失了……”她低头叹道。然后她便将她如何求的婚,赵和又如何的回应都说与了赵晏平。“他若是没答应,我做好了要死缠烂打的准备。可他答应了,我却又觉得自己不够美好,总觉得有一天会被他厌弃。”   这番话说的很是心酸,但显然赵晏平还有思考能力。她问道:“这跟你偷偷誊抄军报有什么关系啊?”   萧凌英抬起泪眼,委屈的说道:“后来这件事就传开了,全上焱都知道他要在皇兄回京之后提亲。正好那几天赶上镇国公过寿给我下了帖子,席间镇国公的嫡孙女莫名其妙的跟我道喜。我问她喜从何来,她说听说了我和赵和的婚事特意为此贺喜。我跟赵和是私下自己许的诺皇兄还没有赐婚,她这样摆在明面上来说我本来已经心中不悦,没想到她接着说道:‘眼看着骋国就要坚持不住了,凌姐姐这婚事说的可真是时候。’”   赵晏平听了之后依旧有些不解:“就因为这个你就开始关注战事,偷偷誊抄军报?”   “现在的骋王就是瑚平公主的孙子,历来骋国只要提出跟大封和亲,嫁出去的都是嫡亲公主。现在未嫁的公主没有几个了,我是年纪最大的。这时候若是骋国提出和亲,定是非我莫属。你说我能不关注吗?”萧凌英分析道。   “所以你来容州是为了打探皇上的意向?”   “也为了避开赵和。”萧凌英有些沮丧的说道:“我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任何的秘密,镇国公嫡孙女的话迟早要传到他的耳朵里。等他发现我偷偷誊抄军报,本来我赤诚的心意就会被他误解为我为了避免和亲才跟他说的求婚的话。到时候我得多委屈啊!”   “你说你要来容州看我,他什么反应?”赵晏平又问道。   萧凌英歪头仔细地想了想,回忆道:“那日他正好来公主府看我,我正好在收拾行装等戴明。跟他说了之后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说了路上保重。然后戴明进来之后又和戴明嘱咐了几句,没有什么异常。”   赵晏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那小子去府上看你?”   “对啊。”   “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只是单纯的来看看你?”赵晏平又问道。   “对啊。”   赵晏平听到这里,抿嘴一笑,十分肯定的说道:“你呀,快别瞎想了!”   萧凌英刚想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却见赵晏平十分气愤的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个镇国公家的嫡孙女是哪个?怎么听着跟阮紫娴一个路数?等老娘哪天回了上焱一定替你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要脸的!”   她们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明亮的街灯接连在一起,仿佛一条火龙卧在屋宇之间的间隙一样。   回到家,走过了主堂之后仿佛夜市上的喧嚣才逐渐远去。一阵风徐徐而来,吹散了些许初夏的热气。荷塘上的嫩嫩的莲叶随着风的轨迹挨个晃动起来,赵晏平就在这时看见了立在荷塘边上的萧云明。他提了一盏暗灯,在这微风中飘飘摇摇。   身后不远处书房中的灯光映出来他的身形,昏黄的光线映在他身上带了些许落寞的味道。   萧凌英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和赵晏平打了招呼回屋准备睡了。   赵晏平魂不守舍的应了她,自己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因为萧云明脚步动了动正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走到她面前,手中的灯依然飘飘摇摇忽明忽灭。赵晏平也没有行礼,只是低头站着,不看他。   他看着终于如愿以偿的换上了夏装的赵晏平,想起了她为了骗他每天催吐的样子来。他不禁皱着眉头,语气不乏心酸的问道:“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呢?”   他就那么令人防备?相识一场,他难道还能强要了她不成?   赵晏平听到他这样说,知道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了。在他说这话以前赵晏平一直觉得假孕这件事是非常正确的抉择。可听完他这样说了之后,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愧意来。   是不是她把他想的太禽兽了?夺□□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但若不是这样,他为什么非要来容州?   不容她多想,萧云明接着说道:“对于你,我想做的风光霁月。可这么多年来,在我身上,没有哪件事是风光霁月的。”   赵晏平不吭声,就这样听着。脸上是一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见我都不感动我只是笑笑我心里只有陆墨一个人我绝不动摇不要费劲了’的表情。   萧云明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不禁有些发笑。在他独自忍受相思单恋的煎熬之后,在他终于在她面前敞开心扉想坦荡荡的说出来的时候。她连最起码的倾听都做不到。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他是天子,手握万里江山!眼前不过一介女子,怎么就得不到?   萧云明想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伸出手一把便抓住了赵晏平的手臂。   他箍的很紧,赵晏平挣了挣没有挣开。有些出乎他意料的镇定:“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就喊了。”   “你可真天真,到了这一刻你以为喊几声便管用了?”萧云明故意狞笑道。   赵晏平也笑了:“自然是管用,我就不信了,你就如此的不顾脸面!”   她自然是有把握的,他在漫长的夺嫡之战中蛰伏了这么多年,甚至到了陆墨都给他铺好路的时候还瞻前顾后,这样的性子终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萧云明放了手。   他笑道:“真是什么都被他言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呦~加个收藏叭~   ☆、《晏晏余生》之卅一   今日萧云明召见章易知时,发现了夹在军报中的一封信。上写有‘皇上亲启’的字样。萧云明认得出,那俊逸的笔迹是出自陆墨的。   萧云明因为赵晏平假孕的事脸色正难看,这时候发现了陆墨的信让他更加的上火。他拿在手里掂了一掂,转手便扔在了书案上。   他不想看。   想起陆墨,萧云明不禁想起‘命定’这个词来。陆墨就是那种生来便是人生赢家的人。在他身上,你永远看不到彷徨,忧虑,和焦躁。他永远是那个在人群背后洞察世事的人,他永远不会慌乱,他手里永远不会出现棘手的事件。   就连她,他也甘愿忍受十一年的孤清。   并且这十一年不是等待,而是选择。如果说这十一年的孤清是为了等她,那么得到她便是目的。而陆墨的这十一年孤清是选择,他在没有目的的前提下选择了独身,不管最终是孤老一生还是无后而终。   这种魄力与坚韧让他佩服,这一点他一直是承认的。   他现在到今日这个位置,自然也与他的这种性格脱不了关系。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的才华和对朝事的洞察,他不到三十岁便封相,只用了两年便将皇帝废了立了他。如今更是有周奕这员大将,手握二十万大军。   他跟他抗衡,手中的筹码太少了。   现实总是能轻易的逼迫人低头。萧云明看了看书案上的那封信,终是伸手又拿了回来。   拆开,抖开了一张只有寥寥几行字的信。   信上依旧是那熟悉的俊逸的字体。他写道:   陛下展信安,   北方战事皆已订妥,指日可胜。   臣已动身,到期与信。   故有些话本不必赘言,臣可当面与陛下奏。   但臣与妻分别多时,归后恐怠慢陛下,故特此提一句:   玩火多自焚。她一向性烈,陛下应知。   醒陛下行事多思。   臣墨拜表以闻。   萧云明看完之后,呵笑了一声。心里想到:他倒是好涵养,不动声色的便将事情挑明了。不恼不怒的语气真是看得人不爽,好似那信的背后就是他那张智珠在握,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瞎折腾的脸。   这封信就是一剂下火的药,立时便将萧云明心中的火下去了一大半。至于剩下的那一小股,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他还没亲口告诉过她那心中的蠢动。就这样偃旗息鼓,如何甘心?   然而看着镇定又刚烈的赵晏平,他不得不承认,他比不过陆墨。   这一趟容州之行,注定得不偿失。   赵晏平看着松了手的萧云明,略带些伤感的安慰他道:“你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她抬头看着他,“也一定会有一个值得你等十一年的人。”   萧云明笑:“我出现的太迟了是吗?”   赵晏平扬起一个十分明媚的笑脸,语气肯定的‘嗯’了一声。   迟的太久了,他该出现在那年惊艳了整个容州城的诗文盛会之前。早在那一袭白衣的书生进了她的店门之前,早在整整十三年之前。   这一晚,赵晏平睡得很实。她不是个能将别人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她混迹于商场,她知道有太多的人用这样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利益目的。她不愿意,一是因为觉得脏,二是因为心里受不得那份亏欠。   萧云明何时对她起的意她不知道,等她察觉的时候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之内。能得到今天这样的结局,她觉得很好。   半夜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些声响。但因为纪宁今日是在府中的,以至于她睡得非常的安心。所以也没睁眼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等那个人洗手净面,脱了鞋袜上了她的榻时她才忽然惊醒。   赵晏平十分惊骇的想直起身子,却被那人从背后一把拉下,然后大臂一展便将她卷入怀中。   她用力的在那人怀里乱扭乱动,用力掰着他箍在她腹间的大手。却在触及他那骨节分明的五指后忽然停了下来,渐渐平复了呼吸之后才从背后传来那人身上她熟悉的气味。   她忽然鼻头有些酸。   又忽然有些生气。   陆墨见怀里的人忽然不动了,于是手臂越收越紧,他十分疲惫的把脸埋进她光滑的发间,闷声道:“你想我没?”   赵晏平气他多日来也不见一封信,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于是气哼哼的闭嘴不言。   他见她不说话,便用膝盖顶了顶她大腿。脸依旧没动地方,她发间的香气充斥着他的口鼻,他闷声道:“说话。”   赵晏平被他一拱,没好气的睁开眼,说道:“想你?你是什么人啊我想你?”   那人用鼻头蹭了蹭她的脖颈,温声道:“你的人。”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赵晏平有那么一会儿愣怔。她看着眼前正熟睡的陆墨,抠了抠自己的眼屎。   昨天半夜的事她是记得的,只不过后来又睡得浑浑噩噩,她以为只是她思念他太久而做的梦而已。现在看着眼前真实的陆墨,赵晏平心中真是欣喜的不得了。   “那么想我吗?嘴都快笑到耳朵上去了。”陆墨闭着眼,鼻音浓重的说道。   赵晏平只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中,也没发觉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忽然的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挣扎的想要坐起来,却不知何时已经被他箍在怀里。   “别动”陆墨依旧闭着眼,“我日夜兼程的赶过来,现在还很累。”   赵晏平想到他马不停蹄的从北边赶回容州,也心疼的不行。于是听话的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偎在他胸前。   陆墨的眉头皱了皱,又说了一句:“别动。”   赵晏平本来打算好好在他怀里多躺一会的,可这时萧凌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赵婆娘,你怎么还不起啊?今天不是上午还去茶楼听楚姐儿的曲儿吗?”   赵晏平闻言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去,可是怎么伸都感觉高不过陆墨宽阔的肩头去。只好挣扎着又从他怀里起来朝着外面说道:“你等会儿啊,我这就……唔”   陆墨一把扯过她,略有些粗砺的嘴唇堵上了她的。下巴上的胡茬摩擦着她的脸,痒痒的,是以前没有过的触觉。   他吻的很深,又很温柔。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最终停在她身前的那团柔软上揉捏。她被他又亲又摸的弄得身子发软,残存的意识让她在吻的间隙说道:“萧,公主,还在外头。”   陆墨充耳不闻的继续深吻,另一只手解开她的亵衣,露出她如白玉般瓷滑的肌肤来。见赵晏平还有些挣扎,陆墨支起身子带着微喘说道:“把人的火都勾出来了还想走不成?”   赵晏平闻言,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看着他,乖巧的地说道:“不走了,听你的话。”   多日不见得相思滋味随着身体的贴合而得到宣泄,情-欲把人熏得娇艳朦胧,每一声呼唤喘息似乎都带着火,烘干了这个空间里所有的水分。   萧凌英听了没多会儿便了解了情况,急匆匆的走了。她的脸有些红,但没有过于的羞恼。她如今已是二十六岁了,虽还未成过亲,但因着久居深宫的缘故男女之事多少也懂一些。   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脑子里只有赵和。这本来是一件十分矛盾的事情,但她就是满脑子想着赵和,却又觉得空落落的。   走着走着步伐已经放缓,她立在莲池边上,享受着这清晨的静谧。   忽然,萧云明所在的书房处传来了谈话声,话语间似乎提到了她的名字。书房前枝叶繁盛的枫树遮去了她大部分的视线,她不觉往前走了几步。   皇兄的侧颜逐渐的显露了出来,他正和对面的人说着什么。又走了几步,她顺着萧云明的视线看过去,手脚顿时僵住了。   她盯着许久不见的赵和,心如擂鼓。 作者有话要说:  啊~~老子开了车啦~~   ☆、《晏晏余生》之卅二   赵和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峭,唯一有别于往日的是他英气的眉宇间今日显得有些疲态,微微皱着,让他看起来十分的疲倦。   萧凌英不觉心中一紧,随即便想到了刚才赵晏平房中的陆墨,或许他们两个是昨夜里一起到的。她又往前挪了几步,然后清晰地对话从书房中传了出来。   “骋国确实是有求和的意思,表示如果赐给他们一位嫡亲公主和亲,他们将立即撤出所有兵马,不用费我朝一兵一卒。”萧云明的语气有些纠结,显然他还没有下决定。   “周奕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兵力部署,赤城已经拿下,疆线上已经完全封锁。目前的形势对我们是大大有利,不消一个月便可吃掉骋国一半的兵力。这意味着什么?”赵和自问自答道:“这意味着骋国将在未来二十年内对大封毫无威胁。如果在这个时候允许他们请求和亲这种要求,无疑是放虎归山。他们不仅不会因为求娶到了我朝的嫡亲公主而就此罢休,反而他们会对这次攻打上焱的失利耿耿于怀。表面上以求和来蒙蔽陛下,暗地里秣兵历马,伺机反扑。”   窗外的萧凌英痴痴的听着,她还未见过他议论朝事的样子。无疑,眼前赵和这精明强干的模样除了新鲜外,更多的是魅力的发射,让她心里的那份喜欢多了一重又一重。   萧云明听完之后沉吟了片刻,有些松口道:“周奕有多大的把握?”   “目前有十之八九,若是陛下发出一纸诏意,则有十中之十。”赵和回道。   “什么诏?”   “陛下允准骋国和亲的圣诏。”   “你是说……?”   “陛下发诏谎称同意和亲,赤城佯装松动,则骋军必全部放下戒备。这时若我军同时发起攻击,则骋军必败。”   “这……”萧云明还是有些犹豫。   ‘阿嚏’萧凌英实在是没有忍住打了个喷嚏。清晨本就凉,再加上是荷塘边上气温便更低了些。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却见书房内的两人正看着她。赵和面上没什么表情,倒是萧云明略带嗔怪的口气斥责道:“凌英,书房乃是议政之地,你怎么能……”   “哦,我从这路过……”萧凌英看了看赵和,有些结巴的回道。   “这么早你去哪了?”萧云明显然对她‘路过’这件事有些疑问,接着问道。   “昨日约了赵婆,哦晏平,去茶馆听曲儿来着。”萧凌英看了看眼前都跟赵晏平关系匪浅的两个人,嘴上一顿忽然地改了对赵晏平的称呼。   萧云明刚想问既然约好了为何没去,这时赵和忽然拱手道:“刚才所议之事还请陛下再仔细斟酌斟酌,臣连夜赶路至此,现在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萧云明一听这话,赶紧说道:“那好,你先去休息。”   “谢陛下。”   赵和行了礼便从里面退了出来,他对赵府的建筑构造熟门熟路,拐了个弯便绕到了荷塘。萧凌英看着赵和大步流星的朝着自己走过来,不知怎么忽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他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依旧难掩他星眉朗目的俊逸。他看见立在那里的萧凌英一句话也没有,直朝着她走来,然后在路过萧凌英的时候动作十分自然的将她拉走了。拉走了!   萧云明看着相携而去的这两个人,忽然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孤独又酸涩,体味到最后已经不知道化成了什么滋味。   此时的东边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明媚的阳光亮而不灼。赵府的丫鬟仆从都已经起来洒扫各院,进进出出各自忙着。   赵和拉着萧凌英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萧凌英被他这样拉着走在赵府中,感受到了些许讶异又刻意回避的视线,心中有些甜蜜。然而她对相隔了数十日再见的赵和的反应有些不懂,他该是生气还是什么?   她脑子里回想着离京前镇国公那嫡孙女说的话,以上焱城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来看,赵和肯定已经听到这话。那在结合她这类似‘逃到’容州的行径,他会怎么想呢?   萧凌英脑子里来来回回的思考着这些问题,眼神呆滞的被赵和拉着,一直拉到了她住的院子。   伺候她的小丫头们都知道她一大清早便去寻了赵晏平去茶楼听曲儿,看到她忽然回来都诧异的想到:这还没过多久怎么就回来了?   更令人诧异的是赵和正拉着她往寝室走去,萧凌英进了寝室才清醒过来,有些不知所然的愣怔的问他:“怎么到这来了?”   素来都在里面伺候的几个大丫头也跟了进来,却只见赵和一把将萧凌英揽进怀里,然后两个人直直的倒在了榻上。   几个丫头不禁大吃了一惊,素来没听闻过他家公子跟公主有什么情意往来,怎么忽然的搂搂抱抱这样亲近?然而被强搂在怀里的萧凌英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于是几人便识趣的退了出来。   萧凌英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话还没有问出口便听见赵和细微的鼾声。搂着她的手臂自然也被她挣松了,她却有些不想走了。   她伏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他是文臣,虽然不算很清瘦,但到底没有舞枪弄棒过,跟陆墨比起来确是这几天的日夜兼程有些吃不消。   他睡得很沉,就连她轻轻地抚摸他的眉眼他都察觉不到。他的长相跟赵晏平的区别很大,但都很好看。赵晏平笑起来的时候圆圆的眼睛会变得弯弯的,非常的甜美。赵和根本不笑。   这应该是这姐弟俩最大的区别吧。   身强体壮如陆墨般,行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再加上早晨的夫妻运动,也不得不睡到了中午方才醒来。   醒来时,赵母正在一旁跟赵晏平说话。陆墨闭着眼听了一会儿。   赵母还没有得到赵晏平‘假孕’这一事的消息,如常般的过来看望女儿。看到她一身夏装的清凉打扮不禁斥责了起来。   赵晏平无奈,坦白了假孕的来龙去脉。赵母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面上遗憾之色尽显。   “明天要不娘带你去城外西郊的观音庙去,求个符什么的。”赵母从不礼佛,从她从小对赵晏平‘俭以养德’的教养方法上也不难看出她不同于一般的愚妇。此时说出这话来,说明了她对于赵晏平婚后无子这件事已经着急到了什么地步。   赵晏平也不信佛,然而,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没了主意。听见赵母这样说便也动了心思,“求个符便管用么?”   “我听宋家太太说西郊的观音庙香火挺旺的,求个符也没什么坏处。”赵母说道。   “那行,明早我去家里接你。”赵晏平点头道。她想了想,随即又回过头来对着赵母嘱咐道:“这事就咱们娘两个知道就行了,你记着别告诉陆墨啊。”   陆墨听了这话眼睫颤了颤,好在赵晏平母女离得远些,没有注意到。   赵晏平想要个孩子,这件事陆墨是早就知道的。从她被张俭掳了之后回来,一直到初回上焱时她背着他跟戴明两个叽叽咕咕,想要孩子这件事,他清清楚楚的知道。   他其实有些无所谓的,有了更好。没有,两个人便耳鬓厮磨一直到老。最年轻力壮,火力旺盛的十一年都在各自的辗转难眠中度过,终于两个人到一起了,生孩子什么的真的不用太着急。   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还从来没有谈过无子这个话题,毕竟她才三十一岁,还是生育的好年纪。所以他闭着眼听了,也不打算插手这件事。求个符而已,也不是喝什么有神力的‘符水’,就当是个心里安慰。   四娘在主堂喊他们吃饭,于是两人便起身动了动。赵母先行一步,赵晏平回过来看他醒了没有。   她伸出手指头轻轻点了点他的眼皮,他顺势皱了皱眉头。表现出一副被弄醒了的烦躁。   她却咯咯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继续戳:“你再皱眉头?再皱下次我就在你睡着的时候给你剃掉!”   陆墨一把抓住她戳他眼皮的手,攥在手心里亲了亲,声音里带着浓厚的鼻音:“我保证,以后你一定会比我睡得早。”   “为什么?”赵晏平被拉倒他怀里问道。   陆墨没有回答她,他只是用事实证明了每天晚上都是她累到先睡着。   陆墨和赵和一回来显得整个赵府都有些拥挤了,萧云明更是尴尬的有些待不下去了。   席间便跟赵母告辞说即日便将启程回上焱。赵母听完赵晏平说的假孕那些事,对和这个皇帝的说话做事上更加的注意礼数周全。她先是客套的挽留了一番之后,便嘱咐了下人打点一些容州的吃食特产,等皇帝走了带上用作路途上品尝用。   陆墨在一旁听着没说话,赵晏平也没吭声。萧云明说完之后有些尴尬,于是跟赵母也客气道:“赵和这些日子一个人撑在朝中实在是辛苦了,他既然回来了,朕就允他在容州小住半月。旨意还没有颁布,这些日子也当他全一全当儿子的孝心,多陪陪您二老。”   “赵和?”赵母不禁放下了筷子,看了看萧云明又看了看赵晏平,疑问道:“我怎么不知道赵和回来了?”   赵晏平也不知道,摆出了一副‘别问我’的表情。   陆墨这时在一旁说道:“是昨天夜里跟我一起回来的,母亲。”   “那他现在在哪呢?”赵母问道。   这下没有人说话了。   赵母这时忽然发现往常一直是一起用膳的萧凌英此时却并不在眼前,她问赵晏平:“今日怎么公主没来用膳?”   赵晏平根本不知道赵和回来的这件事,一整个上午只沉浸在陆墨归来的喜悦中。眼前面对赵母的发问,哑口无言的发现萧凌英确是没来用午膳。   她转过头问了问在侍立一旁的大丫头莹儿,莹儿是赵晏平专意拨过去伺候萧凌英梳头的。因着手上灵巧,所以有时候也让她做些布菜的差使。莹儿被这么一问,想起早上赵和拉着萧凌英进了寝室的情景来,脸上腾地红了,支支吾吾的也没回答上个所以然来。   然而,众人虽不知所然,赵母却脸色越来越难看。   ☆、《晏晏余生》之卅三   萧凌英偎在赵和的怀里没过多时便也昏沉沉睡去了,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的时光。   赵和已经不在了,她直起身子左顾右盼也没有寻到他的身影。   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她才发现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   昏黄的光线照进庭院,让庭中那颗根茎粗壮枝叶繁茂的合欢看起来像整个镀了一层金似的,从屋中望出去好似是哪一片仙山仙境。庭中有鸟儿间或的叫了一声,脆生生的显得整个庭院十分的静谧。   她有些口渴,又摸了摸汗津津的额角,有些难受的下了床榻。本来想寻个丫头给她打些水来,却走到庭中的合欢树下挪不动腿脚了。   她站在这颗四散着甜香气味的合欢树下,夕阳的余晖镀了一身金色给她,暖洋洋的让人四肢都自然地舒展开来。   赵和刚刚从他姐赵晏平那回来,刚过了院门便看见这一幅不知道是临仙还是飞升的画面。她正扬着脸朝着合欢树的树顶上看去,阳光照在她的额角上亮晶晶的,好似她整个人都泛着光似的。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他此刻这样想到。他看着眼前的萧凌英心里痒痒的,很想上去抱她。   她跟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至少他没有见过有哪个姑娘小姐是自己央求着结婚的。   他面冷他自己知道,很少有姑娘面对他这幅冷面孔能保持热情超过一个月。以前赵父赵母也给说过亲事,只是他见了赵晏平那个样子,对婚姻情爱也没了多大的兴致。所以一一的也都给推了。   以前他总是想,爱情这种东西,大概是只有书中的娇娘与书生之间才有吧。   萧凌英眨了眨眼睛垂下头来,准备继续她找丫头打水这件事。然而刚迈开步子便顿住了,她看着面前隐在树荫之中的赵和,瞳孔晃动。   赵和也看着她,眉目间甚是温柔。“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他指的是她在树下仰头站了那么久。   “我在想关于合欢树的传说,”她抬头望了望,径自说道:“一个传说是舜帝死后,娥皇、女英二妃悲痛泣死,死后二妃与舜帝的灵魂“合二为一”,变成了合欢树。合欢树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另一个传说是说合欢原不叫合欢,叫苦情树,不开花。有个秀才寒窗十年,准备进京赴考。妻子粉扇在他临行前指着院中的苦情树对他说,说你此去必能高中,但只怕京中繁华,难念故人。秀才自然是许诺绝不会忘了她,然而这一去,至死都杳无音信。粉扇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终是没有等回秀才。临死前她对着院中的苦情树发誓说,如果丈夫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欢合!说罢便气绝身亡。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树果真都开了花,粉柔柔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挂满了枝头,还带着一股淡淡地香气,只是花期很短,只有一天。而且,从那时开始,所有的叶子居然也是随着花开花谢而晨展暮合。人们为了纪念粉扇的痴情,也就把苦情树改名为合欢树了。”   她转过头来看着赵和,眼中似有悲切,她问:“你说这两个传说都是关于合欢树的,怎么一是一非相去这么远?”   赵和知道她心中有些不安,自然他离京前也风闻了那些关于她是为了避免自己去和亲才选择和他在一起的话。   见她如此,赵和心中不免有些心疼。他朝着她走了过来,拉过她的手并肩同她站在一起。仰头看向树上开着的粉色的绒花问道:“你知道当初为什么种这棵树吗?”   “为什么?”萧凌英侧过头来看着他。   “那时候陆墨刚刚离了容州,赴京来赶考,跟我姐也算是一刀两断了。她一开始准备在家等嫁来着,后来夜夜失眠,便又开始做生意赚钱。没两年便置下了这四进的宅子,刚搬进来的时候,我父亲教人种的这合欢,说是解郁安神。”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身边的萧凌英,又捏了捏她的手心道:“你看现在,那两个人相隔了十一年终于还是在一起了。如今称心美满,可否算是合欢的第三个传说呢?”   萧凌英眼角有些晶莹,她自然知道赵晏平和陆墨有多么的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爱情这美好的样子第一次距离她这么近,她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应该列为第三个传说的。”   赵和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温柔的问道:“那你可还心中郁郁不安?”   萧凌英摇了摇头,抬头看他,弯弯的眼睛里全是爱意。   赵和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右手不自觉的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他低头接近,可以闻见她粉润的唇上胭脂的香气。她看着他的面上微红,然后缓缓的垂下了眼睫,一颤一颤的就像他现在的心跳。   赵和抬起左手来拖住了她的后颈,然后低头便含住了她的唇,她的小手悄悄地拽住了他的衣襟,唇舌和他的搅在一起,牙齿相碰,吐息相缠,余晖金镀,旖旎万千。   话说赵母自午膳时候得知了赵和与萧凌英之间的事便来回踱步,唉声叹气。搞得赵晏平本来因为陆墨回来挺高兴的心情被她弄得都有些烦躁了。   “您能消停会儿吗?”赵晏平看着焦躁的来回踱步的赵母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谁知赵母一听这话反过来指责她道:“你说你!你作为长姐本该替弟弟操着这心,你不操心不说,这样大的事怎么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呢?”   “怎么啦?赵和这眼瞅着就尚驸马了,不挺好的事么!”赵晏平不以为然的回道。   “你以为尚驸马是什么好事呐?免不得要听些‘靠女人吃软饭’的酸话。”赵母有些嘟囔道。   赵晏平都被气笑了:“您也知道是酸话啊?他现在都是御史大夫了,三公之一,再吃软饭还能吃成什么样?”   赵母被说的没话了,只赌气的一摆手说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这个公主,我不同意!”   赵晏平故意装成嫌弃的看了她一眼,鄙视道:“一看就是个恶婆婆!”   “你怎么跟娘亲说话呢!”   赵晏平语气不改:“从小时候你不给我钱花的时候,我就看出你肯定是个恶婆婆了!哼!”   正当母女俩斗嘴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陆墨从书房那回来了。   陆墨看了看面目红润的赵晏平又看了看赵母,笑着问好道:“母亲也在。”   赵母敛了情绪,点了点头。   陆墨原本想打声招呼便离得远些,免得打扰她们谈话。谁知刚要转身就被赵晏平一把拽住衣襟,她动作十分的自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赵母面前这种拉拉扯扯是多么的亲昵。   她问:“皇帝找你什么事?”   陆墨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前襟上拉下来攥紧手心里,回道:“陛下明日便准备回銮了。”   赵母看了看这二人,轻咳了一声:“那个,为娘先走了。你要是见到赵和叫他回家来见我一趟。”   陆墨本欲亲送,赵母一口回绝。她闺女盼他盼的眼睛都绿了,这时候她怎么能没有这个眼力见呢。   赵母走后没多久,赵和便过来了。赵晏平把赵母的意思传达了之后审视着他,问道:“娘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圣旨都已经拟好了,她还能怎么样?”赵和不太在意的回道。   “你以为以这个说法就能搪塞的过去么?”赵晏平问道。   赵和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当初不就是这么跟爹说的吗。”   赵晏平听了这话和旁边的陆墨对视了一眼,想起来那时候赵父不同意他们两人还真是来回来去拿圣旨说嘴。如今也是相安无事,赵父时不时还和陆墨有书信往来,爱重的不得了。   赵晏平一听赵和提起这话,真是胆大包天,还敢拿她的事来说嘴。斜剜了他一眼,嫌弃道:“快走走走,我真是闲了才管你这事。”   赵和也不恼,跟陆墨嘱咐了几句朝事便回去了。然后便有了合欢树下拥吻的一幕。   晚间的时候纪宁过来请辞,陆墨和赵和都已经回到了容州,只有周奕还在北面上围敌打仗,多少让她心里更加的惦记。   她想只身北上去寻他,却被赵晏平一口回绝。   以纪宁的身手,赵晏平是不担心的。但那到底是战场,两军交战生灵涂炭。岂是凭借着一身好功夫便能全身而退的吗?再者都是男人打仗的地方,女子过去也不太合适。   然而纪宁神色戚戚,多少让赵晏平不忍。   那是纪宁啊,爽朗如她什么时候有过这副模样?   一旁的陆墨也帮着她说道:“北面的战事差不多已经成势,应该没有什么大危险。叫纪宁扮上男装,路途上多加小心应该是没事的。”   纪宁听陆墨也帮她说话,又对着赵晏平求了又求。   赵晏平狠了狠心,终于松口道:“我再派五个人跟着你,路上一定多加小心知不知道?”   纪宁欢喜的点了点头。正欲走时赵晏平又嘱咐道:“虽然大家都知道你跟周奕的情谊,但世人尚不知……”   纪宁以为她要嘱咐和周奕要注意些个男女之防,保持些个距离。谁知赵晏平话锋一转道:“去了之后选个日子就地成亲,不要嫌简陋,等他大胜回来我在上焱城风风光光的在给你们办一次!”   纪宁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完全没有想到是这副言论。   赵晏平看了看陆墨,陆墨也十分的同意。于是接着说道:“周奕现在和原先身份不同了。他以前只是个离州太守,不起眼。现在他是三公之一,位列大将军。是新朝新贵知不知道?不说多少人眼睛盯着,就连皇上都恨不得塞给他一个公主郡主的。全等着他得胜回朝呢,到时候你连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纪宁听了这话笑了笑:“要真是有那一天,我也不能挡人家的仕途不是?”   赵晏平听了这话斥责道:“大方也得看是什么时候,就地成婚,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纪宁走了出去,没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他们两个。她笑了笑,让赵晏平不知怎么,莫名的觉得有些苍凉。 作者有话要说:  舍不得黑化明王,但总有一个要黑化。。。   ☆、《晏晏余生》之卅四   为了给纪宁送行,赵晏平喊上了赵和和萧凌英,准备在摘星阁给纪宁践行。   一溜的宝马雕车停在摘星阁前,引得不少路人注目。   陆墨先下了车挑开车帘接住了正下车的赵晏平,随后萧凌英,赵和,纪宁也都相继的下了车。摘星阁的大掌柜一直是纪宁担任着,但她事忙所以也不是天天过来。店里的小子们一见马车过来早就都等在了门口,见了陆墨牵着的许久未露面的赵晏平,齐声喊了一声东家。   赵晏平点了点头,示意让他们各自忙去。然后便打头走在前面,径直上了摘星阁二楼,寻了一间临窗的雅间坐了下来。   菜上齐后,众人饮过几杯,都同纪宁嘱咐了些保重的话。纪宁都豪爽的敬酒以承关怀,数杯下去,明显有些高兴。   赵晏平却总是惦记着那个略带苍凉的笑,碟中的菜扒拉了几下,没什么胃口。   陆墨在一旁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夹过一只虾来剥了,递到了她嘴边。   赵晏平顺势张开了口,有一下没一下的嚼在嘴里。   忽然她脑中闪过了一个想法,只听她谨慎的对着纪宁说道:“纪宁啊,咱们认个干亲怎么样?”   纪宁正在跟萧凌英说笑着什么,听了赵晏平这话有那么一瞬的愣怔,随即笑了:“咱们俩还认什么干亲啊,全容州谁不知道咱俩的关系?”   赵晏平没接着纪宁的话往下说,而是径自说道:“你跟赵和一般大,长他几个月。就算做排行老二,以后赵和见了喊你二姐。”   众人见赵晏平口气坚决,不像是说着玩的,故也都放下了筷子看向她们两人。   纪宁心里清楚她是担心她和周奕的婚事,怕她出身太低,比不过那些侯门贵女。   但她总觉得本就是逃荒时被赵晏平收留了的,吃住在赵家这么多年,再认下干亲总觉得脸皮有些太厚了。   然而赵晏平似乎能看懂她的心思一样,直指出来:“你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当年你若没有救下我,咱们也到不了今天这缘分。”   一旁的陆墨跟萧凌英听了这话都一怔,素来只是知道纪宁一直跟在赵晏平身边,家里家外都帮着打理,深得赵晏平信任。却不知还有这层过命的交情。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菅州闹了蝗灾,大批的灾民流离失所。容州当时没有受到蝗灾侵袭,所以涌来了大部分的灾民。城门紧闭着不放行,这些灾民们便都在城墙根底下聚群,有些个暴民成群拉伙的袭扰过往车队,以求抢些粮食来吃。   那年赵晏平十一岁,赵父带着她去了琼州。赵父在琼州有些金丝楠木生意,正好带着赵晏平也算是增长见闻。   回城的时候便正好赶上这灾民围城的境况,赵家的车队上装的都是黄花梨的木材木料,金银也没有多少。只是车队有二十几辆,浩浩荡荡的让人一看便觉得是富商大贾。   那几伙劫车的一下子便围了上来,赵晏平被推搡在地,乌泱泱的人群在她身边哄来抢去,有几个人更是将她踩踏在脚下也不顾。   赵父被人摁在车上浑身上下都被扒搜了一遍,如何也顾不上她。而她被人踩到了腿,一时痛的也动弹不得。   这时不知谁解开了车上绑着金丝楠木的绳索,那一根根圆木本是用绳索勒住才固定在车上的,这下绳索一送,作势便要朝下滚下来。   那一人环抱粗的圆木从车上滚下来速度之快,令哄抢的人群一下子便躲闪开了。赵晏平看着那一根根圆木直朝着自己滚来,然而脚不能动,只急的哇的大哭了出来。   赵父闻声看去,只见那金丝楠木离着她只剩了不到一尺的距离。他奋力挣脱那些暴民的控制直扑着她而去。   然而圆木速度之快已不是赵父所能阻挡的,就在赵晏平快被砸的那一瞬间,纪宁从几步远的地方奔来,两只手分别攥住她的两个肩头,小小身板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将赵晏平拖拉出一丈多远,堪堪避过了那些圆木。   那时候纪宁才六岁吧,因着从小随父亲练武的缘由所以身体强壮过同龄人许多。母亲早亡,父亲也在前一天饿死。赵晏平感其相救,怜其身世。于是带在身边,吃住同行,形如姐妹。   一晃,这都十余年了。   纪宁终是拗不过赵晏平,点头应允。赵晏平满意的笑笑,丞相的妻妹,御史大夫的二姐,当朝公主的二姑姐,就这身份,她就不信了嫁一个周奕还要多费劲?   事情定了下来,赵晏平面上这才有了些欢愉,甜蜜的给陆墨也夹了夹菜。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宋燃的声音,他有些醉的大声对着门外的侍立的人问道:“里面吃饭的是不是你们东家?”   还没等门外的人回他,他便一把推开了雅间的门。一桌人看着喝得已经有些晃了的宋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宋燃也没有什么坏心,只是想过来打个招呼。以前他在摘星阁摆宴招待客人或者谈生意的时候碰见了赵晏平也是要打个招呼的。只是今天喝的有些醉,显得有些孟浪。   赵晏平一看宋燃都喝成了这个样子,为了避免些闹剧。只好起身去扶他。   陆墨毫不掩饰的皱了皱眉,看着赵晏平攀上他的手臂,将他扶正了些。   “怎么喝的这么醉啊?你今日跟谁来的?”赵晏平问。   赵晏平站在了陆墨和宋燃的中间,正好挡住了宋燃看向陆墨的视线。他倒是看见了坐在离门不远的赵和,因着许久没见他显得有些激动。   只见他一下子拍在赵和的肩膀上,口齿不清的寒暄道:“赵和啊,你看见姐夫怎么不招呼一声?”   这下陆墨的脸彻底的黑了。   赵晏平也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一边劝一边往外拉他:“你这可喝太多了啊,赶紧的回去醒醒酒。”   宋燃被赵晏平踉跄的推出了门外,她刚把他交给门口的杂役,便见他来处的雅间的人们听到了动静都赶过来同她打招呼。   赵晏平一一应付着,却没料到有一个趁她不注意往里面探了探头一眼便看见了萧凌英。   只听他高兴的喊她:“诶?这不是萧姑娘么?看你们这屋挺冷清的不然到我们那桌喝几杯?”   赵和握着酒杯的手指一紧,啪的一声搁在了桌上。   看着眼前气呼呼的两个人,纪宁倒是笑了。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帮着赵晏平打发了那些人。   再准备回到座位时,纪宁却推说还有行李要收拾,饭吃好了先行一步。   赵晏平说:“这是给你践行,你先走可不行。”   纪宁拿出一副可怜她的表情来小声说道:“里面的两个人脸都已经黑成锅底了,眼看就要爆发,我又不傻,我才不进去呢!”   说完也不等赵晏平作何反应便下了楼。   赵晏平回过头来一看,果然,陆墨正摆着一张黑脸等着她。   她‘夹着尾巴’走过去,讨好的笑笑,解释道:“喝醉了,平时他们不这样的。”   陆墨伸手越过赵晏平,将刚好放在她面前的手巾拿了过来,擦了擦手起身对着赵和和萧凌英说道:“我们吃好了,先走一步。”   说完就拽过赵晏平的手臂,拉着一脸懵逼的她下了楼。   脚步踏在枫木地板上咚咚的声音渐行渐远,回过神来时整个雅间中已经静到令人有些尴尬的地步。   萧凌英小心翼翼的挠了挠鼻尖,有些委屈的解释道:“那个,我上次跟赵婆娘去茶馆听曲儿来着,刚好就碰见了那人。”说完还不忘特意说了一句:“就见过这么一回。”   赵和默默地夹菜吃菜,面上不动声色。   萧凌英暗舒一口气,看来他对刚才的事也不是很在意。   然而这时,赵和喉结滚动了下,咽下食物说道:“以后少跟她一块玩。”   萧凌英看着有些霸气的赵和,不仅没生气反而满心的喜欢,她娇羞的低下头,“嗯”了一声。   ☆、《晏晏余生》之卅五   赵府内,陆墨端坐在主堂上,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毕竟,他还没听见过赵和喊他一声‘姐夫’。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向赵晏平宣泄他的‘妒火’,便听见门外侍官唱到‘皇上驾到’。话音刚落,萧云明便走了进来。   他没注意到陆墨憋着的一肚子火,一进来便眼盯着赵晏平,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赵晏平看他神色有异,进门来也不说话,于是欠了欠身行礼道:“参见陛下。”   萧云明这才稍稍敛了神色,予她平身。又朝着上座的陆墨遥遥望了一眼说道:“朕就要走了,明天一早便回上焱。”   这话萧云明本来早上已经说过一遍了,这会儿又来向赵晏平辞别,陆墨冷冷地看在眼里,心里早不知冷哼了多少遍了。他略带客气的挽留了一番,萧云明拒绝后便也再无意见。   萧云明转而看向赵晏平,话中有话的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优柔寡断,登基至今后位空虚。想来还要想上许久。”   赵晏平听了这话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敷衍的点了点头,只消快点打发走他。萧云明也没多留,又辞别了两句便回了。   萧云明没来还显不出来,他这过来晃了一圈之后。堂内的气氛立马升级。陆墨的妒火已经上升到了天灵盖,只消赵晏平搭理他一句便可爆发。   然而令陆墨憋闷的是,赵晏平正在翻箱倒柜的准备明天认亲上给纪宁的信物。没空搭理他。她必须得赶在皇帝萧云明还没走之前把这事妥妥的办了,不然达不到她最后想轰动满朝上下的目的。   赵晏平不搭理他这茬,这让陆墨的妒火无可发泄。他只能气哼哼的看着她翻箱倒柜,直到她开到了第九只樟木箱,欢喜的翻出来了一只鸽血红手镯。她将这只手镯凑近灯光看了看,只见它通体赤红,净透鲜艳。赵晏平十分满意的笑了。   她将手镯拿过去给陆墨看,自说自话的说道:“这镯子十分名贵,她一向不爱带珠钗耳环,带着这镯子正好。赤红赤红的,也正和她火烈的性子。你说呢?”说完还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陆墨。   陆墨可等到了这一刻,也不管她同他说的是不是一件事,只拉下脸来,醋意十足的说道:“宋燃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赵晏平低头把玩着那只镯子,依旧沉浸在淘到宝的欢喜中。   “赵和还没跟我叫过一声‘姐夫’呢!”陆墨气哼哼的说道。   赵晏平这时反应过味儿来了,她嘴角噙着笑斜睨了他一眼,揶揄道:“怎么,还吃醋呐?”   “我吃醋?”陆墨一本正经的控诉道:“我说的是多么严肃的一件事!”   赵晏平就嘴角憋笑的看着他在那‘严肃’的说这件事。   陆墨还自以为一本正经的说着,丝毫没感觉他的醋意已经酸翻了天:“咱们俩成亲这么长时间,你听过赵和那臭小子喊过我一声姐夫吗?!这个宋燃居然张口就是姐夫姐夫的,他一个,‘唔’……”陆墨下半句‘他一个前任’还没说完便被赵晏平的唇堵在了喉间。   她俯下身来亲他,在他醋意满满的这一刻。   从陆墨渐渐环上来的手臂来看,她知道,这个吻安慰的很到位。赵晏平眼角带笑,嘴唇温柔。   夜很长,和风细露直到天明。   翌日一早,赵晏平便起来开始操持了。赵父赵母也在天将亮时赶了来,就为了堵在萧云明走之前。   等萧云明起来的时候,各院的红灯笼红彩带早已悄无声息的挂好,甚至前厅已经陆续的上了客了。   赵和等在院中已久,萧云明穿眼望去隐隐地感觉有些事情正在超出他的控制范围。   赵度得了允许进屋来参见:“家父昨日收了一个义女,今早摆开宴席,特遣臣来恭请陛下。”   萧云明有些了然的笑笑:“哦?是哪家的女子啊?”   “回陛下,家父特地嘱咐臣自今日起不得再唤二姐前字,今日择了新名唤作晏安。”赵和一脸严肃的胡说八道。   “哦?晏安?”萧云明又念了一边,然后称赞道:“好名字。”   赵和回来后,赵晏平叉着腰气势汹汹的指着他责问道:“晏安?你从哪胡诌出这么个名儿来?”赵晏平瞥了一眼赵和又看了看纪宁,二者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赵和的脸上没有被训斥的愤怒,无甚表情不为所动的站在屋内。   陆墨在一旁替赵和解释道:“若是明说收的义女就是纪宁,没准皇上就不来了。赵和做的没错。况且,晏字从你,安字同宁。也算个好名字,你说呢,纪宁?”说着赵晏平同陆墨一同看向了一旁的一直没啥表情的纪宁。   纪宁没心没肺的笑了笑:“我觉得挺好啊。”   这一笑不打紧却将赵晏平笑的差点掉下泪来,她上前抱住纪宁,语气酸涩的说道:“我是怕委屈了你啊!”   纪宁抬起手来抚了抚赵晏平的后背,安慰的说道:“此生遇见你已经是我的福气,顾我饱暖,亲我如姐妹。如今又为了我的婚事东奔西走,我还能委屈到哪里去?”   朝阳初生之时,赵府已经宾客满堂。谁也没见过哪家宴请宾客是用早膳的,但赵府给各位名士显贵送去的请帖上就是写的这个时辰。尽管各高门大户看到请帖的时候眉毛都跳了一下,但赵晏平的宴即便是半夜也是无人不赴的。   萧云明坐上主位,陆墨权当司仪,将纪宁平素的为人以及同赵家尤其是赵晏平的情谊都诉说了一番,最后宣布赵父亲收纪宁为义女,名入族谱,排行老二。取了新名为晏安,赵晏安。   宴开,满堂宾客举杯恭贺,萧云明也附和着笑着,心里却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纪宁虽然平日里玩的胡闹,性情也是不拘小格,但在感情的事上眼里一定揉不得沙子。再加上她总是对于自己的出身感到些许的自卑,若是她千辛万苦的到了周奕的身边却发现他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那么他断定她和周奕一定会走到尽头。甚至,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萧云明笑了笑,心中吃下这颗定心丸,十分配合的完成了赵晏平苦心积虑促成的这场认亲的宴会,最终告别了众人,离开容州返回了上焱。   纪宁几乎是同时与皇帝的龙辇出发,按理说如果萧云明从出发的那一刻起就派人给上焱送信,命人即刻挑出几名女子给身在赤城的周奕送去。路途一样,在速度上应该也与纪宁一同到达。但是纪宁是一人一马,毕竟有休息疲累的时候,实在比不得萧云明那边派的人,日夜兼程。   所以当纪宁到的时候,萧云明派去的人已经进了周奕的军帐两日了。   周奕在这方面的脑筋上转的很慢,情商低到负数。这也是为什么他文官只做到一个乱州的太守,武官却能做到三公之一的大将军。人送到的时候旨意上说:陛下体念大将军边关作战苦寒,特赐奴婢两人近身伺候。   然而,周奕就真的理解为了是伺候起居的‘奴婢’。   第一日的晚上周奕去跟底下的将士们讨论战事部署到很晚,所以没有回来就直接倒在一起睡了。第二日晚上两个‘奴婢’早已准备好了全套的服务,势必要拿下周奕!   这两个奴婢一个名叫清芷,一个叫做白婳。全是清凌凌的两个素面小丫头,打眼看去全无狐媚之态。所以当周奕喝了她们两个给他下了药的酒之后将其中一个压在身下时,身下那惊慌哭泣的稚嫩面孔真是让周奕自己都以为是自己没有控制住自己。   周奕是个懂得礼义廉耻,有责任心的男人。萧云明自然是知道的。若是当他药劲过后发现自己强-暴了一名女子,无论如何他都会娶了她的,哪怕是妾。是妻是妾都不要紧,因为不管是什么,在纪宁眼中都是一样的,都是容不下的存在。再加上纪宁总是觉得有些自己有些配不上周奕,到最后,两个人一定会心生隔阂,渐行渐远。   萧云明这个算盘打得是不错,但他没想到的是第一晚周奕没有睡在他自己的大帐。第二个没想到的是在他喝过了情药将那清芷压在了身下时,纪宁刚好掀开了军帐。   红烛摇曳,周奕闻声回头,迷晃晃的眼神投向了立在帐门处一脸肃杀的纪宁。竟然恢复了几分神志。   他直起身子,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纪宁,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身下的清芷抓住了衣襟。只听她娇滴滴的委屈的说道:“将军……”   周奕听得这一声娇喘,虎躯都一震。药物让他的眼神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情-欲,透过瞳孔看到的斑斓世界里只有身下清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娇艳欲滴的红唇。   纪宁一声也没吭。   她看着那个一只手撑在案上的宽阔的脊背,数月前还曾抵在她身后替她挽弓射鹿,而今身下压着的却是另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子。   到底,他们也是走不到最后的吧。   她这样想。   干嘛让自己显得这样的在乎?她不要开口,她知道开了口就是不一样的意义。就好像今天是你的生辰,他本该送你一件礼物的。然而他没有。你深知若是开口他一定会给你,但意义却是不一样的。   开口之后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晏晏余生》之卅六   想要的欲=望从身体里面爆发,周奕的眼神都已经直了,哪里还顾得了纪宁的失落。   纪宁站在大帐的入口,一半肩膀隐在夜色中,她抿紧嘴唇一言不发,身上的风尘都在为她说话。   周奕身下的清芷发出长短不一的□□声,纪宁蹙着眉恶心到干呕出来。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迅速的走到马棚里牵走她的马,飞身上去奔驰进了夜色里。   消息送到上焱时,萧云明十分得意的笑了。没了周奕这个大将军的拥簇,陆墨的势力实在是短了一大截。他十分高兴地将赵和许久之前递上来的请婚折子翻了出来,痛快的批了。   本来是忌惮着陆墨的势力因为联姻越做越大,但赵和毕竟是赵晏平的亲弟弟,再怎么忌惮阻止,这层关系也断不了。所以将凌英嫁不嫁过去都没什么大的差别。但少一点关系总比多一点好些,所以他才一直压着没同意。   这回好了,纪宁跟周奕吹了正除去萧云明的心头一大患。一得了指令太常司跟内廷司都忙起来了,连掖庭的侍官婢女们走路都带着风似的,凌公主终于嫁出去了!   旨意一经颁布即昭告天下。赵母自然也就知道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当即一掌拍在了案上,撂下一句狠话:“赵和若是敢娶她,就别认我这个娘!”   赵晏平听了这话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您甭太拿自己当回事,这可是圣上赐婚。您就是从城门楼上跳下去,也别指望着皇上的圣旨能收回成命。”   赵母气呼呼的回道:“哼!那她可别指望我有半个好脸色!”   赵晏平白眼都懒得翻了,直接说道:“人家两个结了婚便在御史大夫府住着,半年也不回容州看您二老一眼,您有什么脸色人家看得着啊?”   赵母已经气绝。   不管赵母持什么样的态度,圣旨一下,阖府上下全都是一片喜气洋洋,所有的人好像都兴奋地忙得不可开交。   大婚自然是要在上焱举行,在容州修养了半月,临走之际赵父便想简单的办一个小宴,邀了几家世交。毕竟想把女儿嫁给他们家赵和的可不只是一个两个。   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宴几乎所有的权贵望族都来了。   众人都举杯来与赵父祝酒庆贺,觥筹交错间,只听得有人艳羡道:“赵兄真是好福气,儿女皆是龙凤龟麟。如今大小姐嫁了当朝丞相,和公子尚了驸马,听说二小姐跟周奕大将军不日也将完婚。您赵家一门天下,真真荣宠至极啊!”   赵父听了这话面上微笑,手上却将那人拉离人群,劝酒夹菜。他自知年轻时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是当官的料才急流勇退弃仕从商,如今老了,眼见着儿女在朝廷中越走越深,自然是检点自身,绝不给他们惹半点麻烦。   这些赵晏平都没放在心里,她只是听了那人的后半句之后有些魂不守舍。陆墨接到了周奕的来信,事情原委一清二楚,旁人都为着赵和和萧凌英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高兴。她却心疼纪宁到无以复加。   她没有来信。   距离她勒马从周奕的军营疾驰而去那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陆墨从祝酒恭维的人群中择身出来,远远的便看见了独自失落的赵晏平。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与宴上的喧嚣好像隔了一层。她站在摇摇晃晃的灯火前,通红的灯火将她映的那样遥远模糊。他知道自从她知晓了周奕信中所说的内容之后就一直很担心纪宁。今夜,应该最心痛。毕竟是因为纪宁失了周奕,萧云明才允了赵和的亲事。   手指被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收进掌心的时候,赵晏平才发现陆墨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他握着她的手,脸上是准备要逃宴的坏笑与雀跃。   赵晏平被他准备偷跑的兴奋感染,两个圆圆的眼睛瞬间变成星星状,两个人偷摸的回头看了看宴上正喝得火热的众人,然后蹑手蹑脚的隐进了夜色中。   胡乱的跑出了好远之后,两个人才停下来弯着腰大喘起来。赵晏平一边喘着一边看着眼前的陆墨,好像从认识他开始便没有看过他眼前这副少年心性的模样。就连年少时相识那会儿,他也都是装成一副稳重模样,不露半分真性情与她。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赵晏平不禁想到:如今夫妻做的久了,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厌倦,只有爱,和更爱。   陆墨此时也在大喘之际抬头看着她,嘴角不觉笑逐颜开,不一会儿两个人便对视着大笑起来。扫光了心中所有的阴霾。   赵和虽然也疲于应付宴上众客,但毕竟今天的主角是他,无论如何他都是脱身不得的。忙到了夜半,他终于迈着疲累的步伐到了萧凌英的门前。   当当当,他敲门。   萧凌英早就已经跟赵晏平说好了一同启程回上焱,所以这几日都在收拾回上焱的东西。   但很显然,没有什么东西是急着收拾以至于收到半夜的。   萧凌英打开门,赵和正两只手臂撑在门框上,颀长的腰身映入眼帘。往上看去,纤长低垂的睫毛下,一双眼正看着她,宁静又幽深。   自从赐婚的旨意颁布以来,赵和反倒见萧凌英的次数少了很多,整日里上门拜客的人数不胜数,再加上些北面御敌的朝事,真是叫他分身乏术。   萧凌英看着已有数日未见的赵和,眉眼还是那冷峻眉眼,同日夜思念的一模一样。   她有很多话想说的,赵母的态度众人皆知,这让她多少心里有些忐忑。这种婆媳之间的事本不应该同丈夫诉说,否则在人看来多少有些挑拨丈夫与婆婆母子关系的嫌疑。可赵和至于她就是万能的存在,她做不到的他能做到,她承受不了的他挡在她身前,抵在她身后。   他是父亲的代替,又是情人的化身。   这该是多少女子的梦想啊。   赵和见她直立在门口没有让他,他便直起身来向前迈了一步。萧凌英便不得不随着他的脚步后退,直愣愣的,直磕在了身后的桌角上,疼地嘶了一声。   赵和皱了皱眉头,却不见他张口责备。只是伸手将她牵到身边,扭过去,伸手摸了摸刚才大致磕到的位置,轻轻揉着。前面传来萧凌英轻重不一的□□声。   赵和语气一如往常一般的无波无澜:“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   “知道你今天有宴,睡不着。”   赵和自然十分清楚他母亲的态度,并且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因为他太了解他的母亲,她不过是那日听见了萧凌英言语孟浪,别的什么她倒是没多少意见。只不过最初的印象在她心里扎了根,她们又没有私下相处过,自然难以改观。这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她素来怯懦,心中总是忐忑,他应该多安慰才是。可这几日事忙,都已经临近婚期竟还没有腾出时间来慢慢同她解说清楚,赵和有些担心,于是夜半来看她。   然而一进门她便磕了腰,揉到现在还没有好好地坐下来说两句话。赵和一只手拉着萧凌英的右手以抬高她的上身稳住身形,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揉搓。   揉着揉着,赵和似乎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劲,他低头往下看了看,发愣间,手上不觉重了力气。萧凌英嗯哼了一声,教身后的赵和霎时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颤了颤。他收回手,嗓音有些发哑的说道:“以后走路看路,听见没有。”   萧凌英嗯了一声。   “你睡吧,我走了。”   萧凌英眼神里有些讶异,她没想到赵和这么晚来了待这么一小会儿便要走。她不自觉的嘟起了嘴唇,有些不舍得捏着他一小片衣角,不愿他走。   赵和眉头越皱越深,混乱的思绪中原则和理性在挣扎。他低头看着萧凌英红软的唇,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下,声音比刚才更哑:“早点睡。”   赵家一行人两日后便起身共赴上焱了,比拟定之期早了整整七日。   据说是赵和教众人提前,理由是朝事催紧,刻不容缓。   家中独子大婚,虽是尚驸马,赵家二老也是要在场的。于是赵父赵母,陆墨赵晏平,赵和萧凌英再加上仆从家眷,浩浩荡荡一队车马便上路了。   一路上萧凌英一直虽侍在赵母身侧,以期能令赵母对她改观。赵母虽然冷面冷语。但数日下来萧凌英都殷勤不改,她自然也多多少少有些缓和了。再加上本就皇帝赐婚,就如赵晏平所言她是无法更改的。因为认同了这个想法,所以她明白不管她再怎么持反对意见,也都是徒劳无功的。慢慢的,自然态度也就软了下来。更何况,她看得出,儿子十分喜欢。   赵和不同于赵晏平,赵和是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安分读书,沉默寡言。看事情眼光毒辣,做生意一点亏吃不得。   性格怪癖的不得了,这些她都知道。   也有几位世交门中的小姐喜欢过他,毕竟她儿子眉目俊朗身形颀长,再加上冷面寡言,自有一派风流气场。可折也折在了这独派的风流气场了。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在他冷面拒绝之后还保持热忱的。萧凌英,的确不一样。   ☆、《晏晏余生》卅七   赵和从小跟别人家的孩子就不一样。给他的东西他不一定要,他抓在手里的谁也抢不走。   他若是上了心,那必是非到手不可。   想到这里,赵母摇了摇头,这姐弟俩没有一个让人省心。   走了三日,行至藁州的时候,黎星特地邀了众人下榻黎府,以尽地主之谊。赵晏平见了许久未见的黎星明显有点高兴,欢欢喜喜的拉着他一直说啊说。   赵晏平眉眼带笑问道:“黎星啊,想姐姐没有啊?”   黎星温文尔雅的笑道:“你走的时候正是王旭封城,我一直担心了很久。”   跟在身后的陆墨眉头不觉跳了跳,心道这黎星真是聪明。他媳妇话问的孟浪,他答得却是中规中矩。既表达了时常牵挂想念,又十分合情合理。   身后赵母和黎母也聊得热络起来,黎母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这跟赵母有很大不同。只见众人刚刚在前厅入座,便从门外嘟嘟的跑来了三个稚子。一齐扑到黎母怀里撒娇打滚,央求着让她给管家娘子求求情,许他们出门去玩耍。黎星上面有两个哥哥皆已成家,各有子女一双。想来孙儿们整日承欢膝下,撒娇打闹,多么凌厉的人儿都能将他化成黎母这般慈爱的模样。赵晏平和陆墨道没怎么在意,只是看在赵母眼里,实在是羡慕。   晚上的时候黎家准备了晚宴,除了赵晏平赵和一行人,其余就是黎家父母,黎家三兄弟及媳妇孩子。席间,黎母与赵母一直低着头嘀咕着什么,时不时两人还朝着赵晏平与陆墨的方向看几眼。   赵晏平只消一眼便知道她娘又在跟人家诉她婚后不孕的苦水,她撇了撇嘴,心道整日里耳提面命的唠叨着还不够,见一个人都得倒一遍苦水。她就是她娘最大的困难事!   再歪头看另一个当事人,陆墨正被黎府以及黎星的两个哥哥围坐在中间,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哪里还分得了半眼流转给她?   一旁的黎家二嫂见她面有不悦,怕是招待不周。于是将怀里的婴孩换到左手上,腾出右手来给赵晏平夹了一只虾放在了吃碟里。   赵晏平看了看这个温柔又腼腆的女子,回报以友善的笑容。许是看见她笑得这样纯良,黎家二嫂怀里的小孩瞪着圆咕隆咚的大眼睛朝她咿咿呀呀伸出了粉嫩嫩的小手。   这下可把赵晏平甜坏了,当即伸出了一只手指头放在了小孩的掌心里,被他一下子抓住。温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似乎把赵晏平的整颗心都软化了。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是多么的温柔,像世间所有温良的女子对待自己的骨血那样。陆墨正是这个时候抬头看见了她,隔着喧闹的宴席,隔着眼前微醺的水汽。看见了抓着她指尖的可爱娃娃,看见她眉眼温柔,柔成了他记忆中另一番模样。   一旁的黎星无意间瞥见了陆墨的这番神情,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正在逗弄奶娃娃的赵晏平。他笑道:“丞相大人若是有了孩子,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   陆墨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虽未说什么,但嘴角的线条隐隐上翘,心里着实欢喜。   第二天天还没亮,赵晏平就被赵母拖了起来。陆墨宿醉未醒尚无知觉,正好方便赵母行事。马车已经停在了外头,赵晏平迷迷瞪瞪的被抱上车,上去后才发现原来黎母也在。黎母见她一上来便亲热的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嘱道:“别担心,藁州城外的娘娘庙是有名的灵验,城中百姓若是求子大半都去那里。说起来可是传奇,这庙里供奉的是个天然石像,只因那石像体态貌似一个下凡的天女,手臂处多出来的地方看上去好似一个婴孩。远远看去正是一个送子的天女娘娘般。有游方的僧侣道士途径此地,见次天然石像依石盖庙,慢慢的才起了香火,如今香火可是鼎盛呢!”   赵晏平敷衍的笑笑道:“是吗,那还真是灵验。”   说着赵母也上了车,车夫驱动马儿,只朝着城外奔去。   城外的娘娘庙规模不大,占地也就六七十亩。前后两进的一个院子,中间是一座七层石塔,塔檐各处都挂有风铃,微风吹过依次响动,十分悦耳。二进房舍主堂供奉的是一个天女像。虽然只是神似,但远远看去也觉得面相慈祥端庄,手臂处多出来的一块的确像是怀里抱着一个婴孩。   但香火一般不算是旺盛,漆色也不是非常鲜艳,最起码已经有五年没有重新上色了。赵晏平看了各处,心里嘀咕,若是真如黎母说的那样灵验,怎会是这般光景?   三个人绕过石塔进到主堂,一位僧人揖礼迎候。黎母说明了来意,那僧人便朝赵晏平走了过来,指导她敬香礼拜,闭目祷告。嘱咐她必须祷告到一柱香结束方可起身。   赵晏平虽然并不信神佛,但想着入得庙来便要礼敬。于是也听话的安静祷告,直到她听见不远处的窃窃私语声。   赵母的声音有些急切,她抓着黎母的衣襟激动的说道:“不可不可,我女儿是什么身份的人你该知道,就算是着急抱孙子也断不能容下这等子事!”   一旁的僧人不急不缓的说道:“我们寺院只供百姓敬香拜佛,至于灵不灵验便看香主是否诚心。你说的那些个是庙外的勾当,与本寺没有关系!”   这说的是什么意思?赵晏平疑惑的想到。   紧接着这时,刚才谈话的方位传来了争吵声,赵母急切的声音十分的明显,赵晏平也顾不得其他,赶紧从蒲团上起来想要过去探个究竟。哪知刚一站起便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一步还没迈出便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意识全无。   赵母这才反应过来,推开那僧人立即朝着赵晏平跑了过来。她连忙把赵晏平揽进怀里,伸手探她的鼻息,在感觉到温热之后些许的放下心来。   那僧人说道:“施主放心,只是一些轻微的迷香,怕的是有些夫人接受不了,所以一般都在迷晕后行事。”   赵母听了这话后几乎目眦尽裂:“黎家太太,这就是你说的好处方?一个堂堂学政大人太太,一个道貌岸然的寺庙,你们简直是腌臜至极!”   一旁的黎母同样手足无措,听了赵母这样疾声厉色的指责急得都落下泪来了。她两个儿媳都生育,她乃是深宅大院里的学政太太,从来只是听别人说起过,自己哪里来过这种地方,更别说清楚里面的勾当了。   “赵太太啊,我都是听别人说这里怎样怎样灵验,万不曾想到是这样一个‘灵验’法啊!”黎母急道。   黎母又急着朝那僧人说道:“这位道长,我们是身家清白的人家,香钱我们也供奉了,就让我们走吧。”   那僧人道:“施主这是哪里话,贫僧这里又不是掳人的山寨,施主若要走,自然走得。”   说完便转身走了,剩下黎母赵母二人愣怔的对视了一眼,没有想到可以如此轻易的脱身。   两人吃力的扶着赵晏平歪歪斜斜的上了马车,双双仰面大口喘着气催促着车夫快些走。谁知车轮还没转过一圈便停住了,两个大汉一下子跳上车来,一把扯下车帘,视线在车内三人中逡巡。很快便锁定了赵母怀中依旧昏迷的赵晏平。其中一个一把便将赵晏平拽了过去,赵母大惊失色连忙往回拽,可她哪里拽的过那彪形大汉,徒劳之后哭喊着放过自己女儿。   赵晏平被那人倒栽葱似的扛在肩上,垂下的头和双臂随着那人的脚步一颠一颠。一直将她扛到了寺院后身加盖出来的一排小草房里。门窗破旧,草席土炕。炕上叉着脚坐着几个闲人懒汉,正眼冒绿光的看着扛来的赵晏平。   这就是这座所谓求子灵验的寺庙的‘致胜法宝’,良家妇女过来敬香拜佛,却被迷晕后拖到寺庙后身的这排破草房里。被这十来个精力强盛的壮汉强-奸,何愁怀不上孕!   迷药是上好的迷药,过程中绝不会醒,两个时辰后自然醒来。很多人只觉得浑身酸痛,至于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的赵晏平自然毫无知觉,可怜只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太太,无论如何也救不了她。   赵母哭的声嘶力竭,即便是知道自己冲过去是以卵击石,却也是疯了般的跑过去同那扛着赵晏平的大汉撕打。   可那人只是轻轻一甩手便将赵母甩脱倒地,任她哭天抢地也不回头。他走到那排房子前,早有人搓着手等待着,一见他肩上的赵晏平脸上色笑垂涎,急忙的接了过来。   正在接过手的这一刻,从大路的方向传来了越来越近马蹄声,已经几乎要哭晕过去的赵母挣扎着直起身子,在看见浓厚的扬尘之后声嘶力竭的喊救命。   马蹄声愈来愈近,声音如雷似鼓,早已盖过了赵母的求救声,赵母紧张的张望着,而那马蹄声也正是朝着她这边来。屋内的懒汉们听见这动静也都出门来张望。   须臾,只见一对马蹄冲出浓尘,执鞭驭马的正是赵和!      ☆、《晏晏余生》之终章   一见是赵和,赵母的那口气终于捯了上来,她瘫软的倒在地上,衣服已经沾满尘土,脸上脏污不堪,实在是狼狈。   赵和带着一路人马飞奔过来,眨眼间便   勒马立于那大汉面前。赵和带的人数众多,除了黎府的家丁护卫之外还有篙州的官兵。   那几个大汉听得这动静尽数都出门来,面对气势汹汹的赵和一队人马有些胆怯,他们还没意识到手里的赵晏平是什么价值的存在。   跟在后面的萧凌英下马将赵母扶了起来,为她拂去了身上大部分尘土,又仔细的为她擦拭了脸上的泪污。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做着这些。看在赵母眼里,不知怎么却委屈了起来,她抱着萧凌英,像抱着自己女儿一样哭道:“都是我的错,可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啊!”   萧凌英也揽过赵母,她轻拍她的背:“没事的,她没事。赵和在你们走后不久就带人来了,不会有事的。没人能伤害她的。”   其实今早是萧凌英早早的起来要去给赵母请安的,却正好见到黎母带着赵母及赵晏平驾着马车往外走。她打听了一下才发现是要去城外娘娘庙的。她自然不知道这娘娘庙的内因外由,却是刚巧被稚子吵得早起的黎家二嫂听见了。   黎家二嫂大吃一惊,她家原是开药堂的,她幼年时经常帮着父母料理药堂事物。有些不孕的人家总是到药堂去抓滋补的药,但人们总是认为生不出孩子都是女人的错,所以男人是从不喝药的。   一副副滋补催孕的药喝下去,自然有半数之人是不管用的。自然,娘娘庙的名声便起来了。   但到底,纸是包不住火的。年轻的媳妇们不知道,年老的婆婆们自然清楚里面的勾当,久而久之,娘娘庙是如何香火鼎盛的便成了大家都知道的秘密。自然而然,来娘娘庙求子的人也越来越少,所以赵晏平今早一进来就觉得那各处半旧不新的漆色不像是传言般那样香火鼎盛的。   黎家二嫂赶忙将个中缘由同赵晏平说了。陆墨宿醉未醒,两人赶忙喊了赵和黎星,将这前因后果说了。赵和料她们马车走的不快,也欲将这伙丧尽天良的乌合之众斩草除根,于是便通知了篙州太守,集结官兵一同出城。   还好,赶到的及时。萧凌英暗中松了一口气。如果再迟一点点,后果不堪设想。   赵和心中也是这般松了一口气,松口气之余眼中戾气渐起。他看着那扛着赵晏平依旧还有些不知所以的大汉,一把便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转腕间,剑尖抵喉。   陆墨醒来时,赵母黎母及赵和萧凌英一行人已经安全回到了黎府。只是赵晏平还没醒来。   赵母黎母两人的眼睛双双肿得像核桃一样,赵和黑着一张脸,萧凌英守在赵晏平身边。即便陆墨依旧因宿醉而头脑发涨,却也看出了事态严重。   黎星因着母亲行为莽撞而心中愧疚,于是代母亲开口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他一个劲的道歉求饶,但陆墨的脸色却越来越黑,一丝好转的迹象也无。   见陆墨如此盛怒,黎母便又要哭起来,只见陆墨抬手制止道:“想必母亲与各位经此一事也都疲累了,个中是非看样子大家也都明白,晏晏无事,此事便就此作罢,不要再提了。”   陆墨这话说得在理,虽然脸黑但言语中并没有过分责怪,众人虽然心中愧疚但也依言都不再开口,四下离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榻上依旧昏迷的赵晏平以及怒气难平的陆墨。   他坐在赵晏平的榻边,双手用力的搓了搓脸,这似乎是他生平第一次这样沮丧。他将戴明叫了进来,一直陪他等到赵晏平醒来。   这迷香是上好的迷香,赵晏平按时醒来,身体上没有感到任何异常,只是疑惑为何会在这里醒来。   她眼尖的发现了屋中的气氛不太对,她偷偷地撇了眼陆墨又看了看戴明,两人同样都黑着脸不说话。   赵晏平自知应该是陆墨责怪她迷信去娘娘庙求子,于是觉得理亏,言语上不觉软了下来:“陆墨,我错了。”说着还去攀陆墨的手臂,却被他冷漠的挥开。   只见他看也不看她,只对着戴明吩咐道:“给她诊脉。”   戴明依言上前给赵晏平诊脉,赵晏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阵势上来看的确好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于是也不说话,任凭戴明诊脉。   一会儿,戴明诊完,向着陆墨说道:“公子,夫人身体强健,迷药对她并没有损害。不必担心。”   陆墨依旧黑着脸问道:“她的身体可适合生育?”   戴明答道:“夫人正当盛年,气血充足,是适合生育的。”   赵晏平看了陆墨一眼,还疑惑为什么忽然他这么关心她是否能生育这个问题,只见陆墨挽起袖管朝着戴明又吩咐道:“再给我诊。”   戴明于是又收拾起腕枕挪到了陆墨跟前,给他诊脉。须臾,戴明诊完收了手。   陆墨问道:“如何?”   戴明道:“公子同样正值盛年,再加上平日里习武练剑,身体十分强健。”   陆墨又问:“能否生育?”   赵晏平闻言不觉暗自吃惊,她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戴明。   戴明答道:“公子年轻体健,生育自然没有问题。”   陆墨脸色依旧黑着,他从身后拿出纸笔,指着说道:“写下来。”   戴明有些不明所以:“写什么?”   陆墨道:“就写陆氏夫妇身体强健,可以生育,特此立下字据。”   此言一出,赵晏平忽然鼻头一酸,眼前氤氲出一层水汽。他为了让自己心安,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戴明倒是有些为难道:“公子,还没有哪个大夫立过这种字据……”   陆墨道:“那你就再加一句,若是年至不惑还未育有一子半女,陆墨当挥刀自宫以承责。”   “陆墨……”赵晏平喊他,语气里都带了哭腔。   陆墨道:“怎么样,满意了吗?”   “我错了,陆墨。”赵晏平蹭到陆墨身边,伸出胳膊搂上他的脖子,亲昵的蹭他的脸。   戴明识趣的退了出去,他自然看得出来,陆墨并不是要他立什么字据,而是想要明确的告诉赵晏平,他娶她,不是为了什么生子,即便是无后,又有何妨?   陆墨任由她搂着,他们之间原有太多的隔阂与猜忌,任是谁也不可能走到今天的。这世间的感情有多淡薄呢,多少人成亲前都没有见过对方,哪里又懂得思念的浓烈   经过中间这十一年,尝过那思念蚀骨的滋味,在无数个月夜下辗转难眠,独饮醉卧。无论是谁都已经清醒的明白自己是多么想要得到对方。   时间让人懂得珍惜。   陆墨认为,无子是一件极为无关紧要的事。在他们接下来要你携手度过的人生路上,甚至连个小石子都算不上。可这个小石子居然竟差点让眨眼平受这样大的罪。她或许是真的想要个孩子,又或者,是他还没有给够她足够的安全感。   想到这里,陆墨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他伸出手臂来揽上她的后背。她感受到了这样的回应,知道他已经消了些气,于是从他的颈窝处抬起脸庞,笑嘻嘻的讨饶认错。   陆墨看着她,忽然温柔又郑重的对她说:“我爱你。”   赵晏平神色一滞,眼神晃动的如同千军万马急驰而过。“你说什么?陆墨”   话一脱口,连赵晏平自己都听出来声音有些颤抖了。   陆墨认真的看着她圆圆的眼睛,她眼神闪烁着,有他想要的所有。   “我爱你。”   赵晏平眉眼一弯,却没想眼泪也这样生生的流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道:“我也爱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了呦 本书由 天妖瞳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