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名雪音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皇家娇妻 作者:水渺 文案 我夫君是个敢捅天的, 但凡他看不过眼的人, 都没有好下场, 皇帝的儿子也不例外, 可为什么他看得上眼的人,好像更倒霉…… 嘴甜身娇软萌呆女主vs前期乖巧后期怼天怼地造反成功男主 【作者菌忠告】 ①只有文案+楔子是第一人称,正文上帝视角 ②养成文+成长系,前期种田+青梅竹马,中期才开始有高大上的宫廷日常。 ③甜宠种田文,考据党勿入。 【郑重提示扫雷:伪重生文,文风清奇,脑洞荒诞,一路神展,新读者慎点,不喜点叉,勿喷勿评。】 【接档预收古言萌甜暖文:《侯门春娇》】 内容标签:女强 甜文 爽文 主角:凌茴,蔺镜 ┃ 配角:配角什么的,浮云~ ┃ 其它:水渺,古言,甜宠文,苏爽文 ==================   ☆、楔子   热……   焚骨灼心般的热……   没有听到鸡鸣,想来,天还没亮。我被这股子滔天热浪烧醒,心中甚是惴惴不安。是的,我的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倒还好使些。   四周尽是穿凿掘地的声音,身下蓦然一动,我险些躺不稳栽了下去,心里脩然一紧。   有人盗墓?哎,也不仔细打听打听,我下葬的时候,连口薄棺都没有,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凭白徒增晦气。   “你们……咳咳……都手轻些,不要伤了……我的璎璎……”一道中气不足,略显虚弱的声音传来,莫名有几分熟悉,想不起在哪儿听过。想来不会是什么熟人,毕竟我葬身此处至少得有十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紧。   也不能这么说,我生前的记忆已经磨灭的差不多了,又在这里昏昏沉沉睡了很久,才浑浑噩噩的清醒过来,我不过是一缕残魂,阴山之阴的一缕残魂,被困于此,不得解脱。   本来我是可以不必醒的,那日听说大尚燕北军破了匈奴的骑兵阵,大将军领兵直逼匈奴王庭,途经漠南三十七镇,镇镇屠城,也不是不留活口,汉人可活,匈奴人必死无疑。   那日的哀鸿遍野,怨怒之气直冲云霄,我是被久久弥散不去的血腥味呛醒的,这么一说,有十年了。春短夏炎,秋燥冬苦寒,来来回回,岁岁月月,昼夜更替,有十年了。   “将军……”人群中隐隐有哽咽轻啜声,男儿热泪,无声轻弹。   “正儿,你过来。”又是那道虚弱又略显沙哑的男声。   “爹爹”   “给你娘亲上柱香,她必也十分想你的。”他声音里暗含的怀念竟比实打实的悲怆更令人心伤。   “是”   “爹爹不能陪你了,一会儿爹爹快走的时候,你点燃爹爹的缁衣即可,无需害怕。”   “将军……”   “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等事情结束后,天亮之前,动身带着我和你娘回沧州去,切记,切记。”他的声调猛然拔高又嘎然而止。   “将军……将军……”   “儿恭送父亲”一声稚嫩的颤音声落。   “属下恭送将军”一方刚烈而悲伤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训练有训,一听便知来自军中。   热意越来越炙烈,怎么回事?   撕魂裂魄般的疼痛纷沓而止,哪个杀千刀的在烧我的骨。要挫骨扬灰吗?什么仇什么怨?   忽的,眼前人影幢幢,我蓦然一惊,我的眼睛,能看见了?可是身体还是好痛,哪里都痛。   “璎璎,璎璎……”   “璎璎,快来拉住我的手……”   我面前站着一位风姿极俊的男人,正伸出手来等我去牵,他能看得到我?   “璎璎等急了吧,都怪哥哥笨,现在才找到你……”夜幕中,他粲然一笑,眼眸亮过漫天星河。   “你……你?你认得我?”我醒来的这十年间都没有朋友,也没谁认识我,他谁?   痛意猛然加剧,我险险抵不过。   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一幕幕闪过,那大概是我忘却了的前生。   “在这里签了字,你就是我凌茴的小奴了,乖乖听我的话,有甜秆儿吃。”热闹的集市上,娇俏的女童在握着一个小乞丐的手画押签字。   “哥哥,我没有家了。”肃穆而冷清的葬礼上,一身孝衣的女郎沉痛而委屈的对着风姿绝美的少年说道。   “哥哥,不要走。”我不要荣华,不要富贵,只要你,不要去京城,不要回朱家。   大尚凤仪二十三年,匈奴来犯,并肩王战死,燕北军被破,大尚一个月之内,连失燕北十三郡,兵祸□□过燕北十三郡之一的渤海郡沧州,直逼京师。   我想起来了,我亦是那时被匈奴兵掳了去,逼至绝境,跳了河边的滩涂。匈奴人还不算完,拿飞刀将我肢解……   我是那么死的,至死没见到我的夫君。   我夫君原是战国公嫡长子,因不由说的缘故流放燕北为奴,被我买下。那日他回朱家,本是好意,不愿让我再过清苦的日子,然而万万没想到,燕北被破。   十年前,那场胭脂雪和弥弥数日不散的血腥气,是我夫君一手造成的,匈奴跪地请和,他不理。匈奴献上马匹美人,他不理。最后,匈奴献上王族的头颅,他亦不理。   听说,那日,他在军中大发雷霆,漠南的匈奴人,都得死。   诸侯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天下缟素。   私下有人窃窃私语,为了个女人,值得么?本来可以封王的功勋,如今圣上一天连下十二道问罪书,亦奈他不得。   是啊,破了燕北军的匈奴兵,皆是漠南的匈奴人,匈奴国亡,漠南再无匈奴人,漠北的匈奴人迁徙到极北之地,大尚在漠南设安北都护府,我夫君第一任节度使,圣上亲封定北侯。   我全都想起来了,毫末不差。   他在漠南的这十年,寸土寸土的寻找我的踪迹,一刻也没停止过。当年死于兵祸的人那么多,尸骨堆积成山,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哥哥,小镜子哥哥”我扑到他怀里,泪如雨下,双手死死的揪住他的衣襟。   “璎璎,不要哭,我们一起回沧州去。”   凤仪三十五年,由正儿亲自扶灵,载着我与哥哥回沧州去。   行至渤海郡,灵车被拦。   “这威风凛凛的定北侯,当真是死了吗?”这声音,是阿霄,我的亲弟弟。   “凌相,你这是何意?”队中有不忿者,出声顶撞道。   哥哥冲我歉意的苦笑一下:“阿霄,始终是怨我的。”   “凌相,死者为大,我父亲确实没了。”正儿穆然说道。   “你这小萝卜头,凌什么相,叫我舅舅。”阿霄咬牙说道,正儿怔忪片刻,显然不知道自己有舅舅。   “你们这是去京城吗?”   “不,是回沧州。”   “凭什么?他朱辞镜有什么资格回沧州去?”   “父亲要带着母亲回沧州。”   “姐姐?朱辞镜真的找到她了?”   正儿奉上金玉铃铛给阿霄,正是我的那串镇魂铃,小时候爱吓着,外曾祖母特意给我压惊的。   “弟凌霄恭迎姐姐回家。”   “弟凌霄恭迎姐姐回家。”   “弟凌霄恭迎姐姐回家。”   阿霄跪地三呼,一路膝行过来。   我的阿霄长大了,那日兵来,我将他与正儿一同藏到地窖的缸中,看来是躲过了一劫。   阿霄狠狠抹了一把泪,说道:“沧州路远,你们未必识路,跟我来吧。”   一路南下,然后东行,越是靠近故土,身子便越发的沉重,头脑渐渐的也不那么清明了,我心里充满了恐惧。   直到下葬的那一天,最后一铲子土盖在坟头,我眼前眼前一黑,恍惚间仿佛听见哥哥说了一句——别忘了,买我!   ☆、第一章   渤海郡,沧州,北水镇。   凌家大院,西厢房。   秋晨梦醒间,凌茴乍然一惊,顷刻后背被冷汗湿透,她……做了个极端恐怖的噩梦。   “璎璎,璎璎……乖,别怕,只是被梦魇了下,不打紧。”温和的妇人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娘?”凌茴不可置信的搂紧妇人的脖子,鼻子猛然一酸。他们都还活着?那哥哥呢?   “呜呜……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凌五媳妇蓦然一愣,她头胎、二胎生的都是女儿,璎璎是她第二个孩子,才三岁多一点儿,平日里跟族里的堂兄弟并不亲近,哪里有哭闹着要哥哥的时候。是了,这丫头是在她前几日惊了魂儿,病了好些天不见好,貌似之前跟她二妹家的阳哥儿玩得不错,想来是这样。   “付妈,吩咐六宝套马车,去给柳家拉些药材,顺便把阳哥儿捎来。”见孩子肯出声儿了,凌五媳妇心里一阵畅快,她这个宝贝疙瘩从小就体弱多病,平时倒也乖巧的很,一病起来就格外娇,家里又不是不能够的,能由着她的都由着她。   “是”二门外响响亮亮的应了一声,一下子把凌茴的思绪拽了回来,她哥哥好像这时还没买回来。   凌茴偷偷止了哭声,默默脸红了一把,由着她娘给她套上老虎鞋。她努力伸着小胖爪子,拈了颗糖瓜搁嘴里含着,时不时嘬一口,甜的人心里发颤。   “璎璎,看姐姐给你带什么来了?”一个七八岁的红袄粉裙的小丫头合着双手蹦蹦跳跳的进门来。   “多大丫头了?走没个走相,站没个站相。”凌五媳妇轻叹了一口气道。小丫头杏眼弯月眉,长得甚是喜庆,招人喜欢。听了娘亲的话,也没恼,转身做了个鬼脸,便去哄妹妹了。   “猜猜看,姐姐手里有什么?”凌芙将手掌合的严严实实的,凌茴认真的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挠挠头,猜不出来。   “再想想看。”凌芙故意把手中的物事儿露出个角来,青幽幽的,还会动,莫非是虫子?凌茴不禁往旁边一缩,小身子抖了抖,她最怕虫子了。   凌芙大笑一声,迅速拎起那东西的一角,在凌茴面前晃了晃,果不其然,一声钻天的哭声随之而起,她最怕豆虫了,那种手指大小,肉肉的,绿绿的。   “你这丫头,孩子刚刚好些,再被你吓到,仔细你的皮。”凌五媳妇作势要将凌芙赶出去。   “娘亲,不怪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被吓到了。”凌茴抽泣着解释道。   “什么嘛,胆子这么小,爹爹在路边给我摘了一只小呆瓜,看把她吓的。”凌芙翻了个白眼,张开手将小呆瓜甩给妹妹玩耍,又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清甜的脆枣塞给凌茴。   凌茴近乎贪婪的看着她的胞姐,这个仅比她大五岁的姐姐,凌家破败后,又被徐家退婚,最后为了养活她与阿霄,十五岁成了城里王员外的第十九房小妾,在大年二十七给她与弟弟送完肉包子,回去的路上掉到了枯井里,一夜没人发现,被活活冻死,据下去捞尸的人讲,井壁上布满了抓痕,新的。   王员外都五十多岁了,他的大妇尤其厉害,拒尸不收,完全当家里没有过这个人。凌茴只得托人拉回凌家,给她姐姐收拾的时候才发现,她姐姐身上布满了鞭痕、棍痕。再没有那一刻,让她心生恨意的了。   她几乎忘了,她姐姐是个如此活泼爱笑的姑娘。   “姐姐,抱。”凌茴嚼着脆枣,张开双臂撒娇要抱抱。   凌芙毫不迟疑,伸手将她抱在怀里逗笑道:“你这胖墩儿,可沉死个人。”   “你才多大个人啊,别磕着她。”凌五媳妇紧张的张手去接。   “娘,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摔不了你的宝贝疙瘩。”说着,凌芙将怀里的娃娃往上窜了窜,“走咯,看爹爹收玉米去咯。”   凌茴跟着姐姐在田地里玩耍了半天,收获了一只灰色的小野兔子,是长工从地里逮住的,小小的一团儿,只比凌茴的肉巴掌大点,可爱极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付妈接了她们姐妹二人回去,说是柳家来人了,阳哥哥吧,她二姨母的独子。凌茴的外祖母只生了五个女儿,没有儿子。她二姨母便嫁给当村里一个同姓的泥瓦匠,不算倒插门,但也默认了给二老养老。柳家世代行医,她二姨母便继承了这衣钵,将柳家医馆继续开了下去。   凌茴袖子里揣了一只小兔子,由付妈背着,听着姐姐哼着小调,悠悠的回了家。   快到家门的时候,凌茴扭着胖嘟嘟的小脖子,看见付妈吩咐六宝叔套的马车还在门口停着,她娘亲正拉着她表哥唠家常,六宝叔将缰绳拴在门墩上正依着门框微微打着盹儿。   “大马,大马,要骑,要骑。”凌茴拨楞着小短腿,伸腰要往大马身上蹭。   付妈一个不察,差点松了手,也幸好眼疾手快拗住了她,心跳猛然加速:“我的小姑奶奶,可别这么淘气。”   这一声将打盹的六宝叔惊醒,六宝叔睁足了虎目醒了醒神大步朝这边走来,张开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将凌茴接了过去:“小璎璎许是前些日子看见几位爷在跑马道上遛马,眼馋了。不妨事,六宝叔扶着你坐上一坐。”   凌茴通红着小脸,暗暗垂下了头,有些害羞了。重活一世,她仿佛徒增了许多撒不完的娇,温慈的母亲,活泼的姐姐,会捏泥娃娃和小鸭子的付妈,高大结实常把她放在肩膀上的六宝叔。   凌五媳妇闻声连忙跑了出来劝阻道:“六宝,别这么由着她,小心惊了马。”   “这小人儿才多沉,有我看着,没事儿。”   “好啊,巴巴的想着我来,我这紧赶慢赶的来了,倒把我晾在一边了,刚刚还和大姨母商量带你进城逛逛,这下我得仔细考虑考虑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笑意盈盈的打趣道。   “骑大马,进城。”凌茴眼睛顿时一亮,进城好啊,不进城她上哪里买哥哥去。   “长出息了啊?”柳青阳一把抓住凌茴的后衣领,转身将她丢进了车厢里。这小丫头是个闲不住的,带她出去玩玩散散也好。   “小芙去不去?”柳青阳扭身低头询问他这大表妹。   凌芙抬头看了眼停在一旁的高头大马,心生惧意,坚决的摇了摇头:“不去,马车跑起来晕头。”年前她和父亲还有六宝叔赶着这辆大马车进城采购年货,一路晕吐好几次,回来后缓了三天才缓过劲来。   柳青阳点点头,摸了摸凌芙的丸子头,向凌家诸位告了别,一翻身便利索的上了马车,六宝叔早已将缰绳握在手中,见柳青阳上车后,亦麻利的窜坐在车前,呦喝一声,轰着马车上了路。   凌茴早已被表哥稳稳的揽在怀里,心里不禁默默地想,午饭都顾不得用,这么匆匆忙忙的,是有什么事吗?   “大姨母新炮制好一批药材,铺子里急着用。”似是明白凌茴心里所想,柳青阳闲适的解释了一句,“跟你这小鬼头说,你也不明白。”   凌茴捂着自己的肥肚子,有些饿了,便抬头眼巴巴的看着柳青阳,咕噜一声,小肚子饿的抗议了。   柳青阳噗嗤一笑:“忘了你没吃饭了。”说罢,伸手在食屉里摸了一块桂花糕塞到凌茴手里,嘴里还念叨着:“一不许把渣屑落到我身上,二待会不许把口水滴到我身上。”   ……   表哥什么的,最讨厌了。   “呦,他六宝舅,这秋收忙碌碌的还有空出来赶马车呢,这是去哪儿?进城不?捎我一段。”   凌茴正咬糕点的小嘴蓦然一停,这隔着车幔都能嗅到的酸巴味儿,不是她大姑姑又是谁,难怪刚刚娘亲火急火燎的催他们出门,看来早知道姑姑今天来,真是无巧不成书,正撞一块了,尴了个尬。   外面搭话的正是凌家二房长女,她嫡嫡亲的大姑姑凌春玉,大姑姑十年前嫁给了教书匠,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在乡下是这么个理,白白占个男人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没把子力气干农活,也看不起干农活的,满口之乎者也圣贤之言,天下人皆下等,唯有他清高。一张刻薄的嘴把凌家上上下下都得罪净了,谁见了她大姑一家都想绕道走。   “不巧了,大姑奶奶,不进城,这马才套了车,老太爷吩咐多拉出来遛遛,省得用得着的时候抓瞎。”六宝叔略带歉意的回道。   凌茴心里默默地想,不将她太爷爷搬出来,今天恐怕是甭想进城了,大姑姑的缠功是一等一的好。   “真有那闲心。”凌春玉讪讪的讥讽道。   凌茴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秋收都快结束了,什么闲不闲的。大姑姑这次来,不用想,肯定是过来打秋风的。人和物一样也跑不了。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凌家有良田千亩,家里光是长工就养了六个,两个粗使妈妈,一个武师傅,根本吃花不愁,可偏偏缺个读书人。镇里另一富户张家,出了个举人出了个状元,张状元一路官运亨通坐到了山东知府的位置,在这北水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把凌家老太爷给馋坏了,老太爷指天跺地的发誓,怎么也得养出一个读书人来。   可惜他自己,他儿子,他孙子们都不是这块料,族里读书最厉害的是凌茴的父亲凌鉴,也才将将中了秀才,再然后就没然后了。依着老太爷对读书人的一腔执念,在儿女,甚至孙子孙女的亲事上都有很大的影响。   凌春玉的亲事是老太爷亲自拍板的,凌春玉过不好,老太爷心里也不是不愧疚。所以,才一次次容着凌春玉瞎闹腾,要人借人,要物给物,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准了。只一样,别打马的主意。   刚刚凌春玉借口要上车,六宝叔可不敢让她上来,凌春玉这屁股一沾上马车,得了,这马车就是她的了,老太爷喜欢读书人不假,但老太爷更爱马啊,视马如命,马就是他的底线,凌春玉又是个没眼力价的,没得惹老太爷不痛快,何苦来。   这厢六宝叔打发了凌春玉,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由一阵畅快,出了镇子便将马车赶得飞快,将凌茴颠的有些犯困。柳青阳见状忙将小毯子抖开,将她包裹起来。   青绸大马车行了约半个时辰,忽然降了速度,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竟然停了下来。凌茴忽悠忽悠的黑天梦乡随之惊醒,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显然还在状况外。   六宝叔低呵一声,朝车内提醒道:“樱丫头,六宝叔带你去拜一拜佛。”   佛?这荒郊野外的,什么佛?   ☆、第二章   凌茴小胖爪子掀起窗幔的一角,朝外张望,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十丈外的那棵大柳树下,正襟危坐在竹椅上的白胡子老头,这人不是张举人是谁?   依张举人的声望,凡是知道他这道号的,见了,骑马的下马,乘轿的下轿,坐车的下车,走过去,请个安,问个好,讨个巧,在张举人面前露个脸,以后有甚难办的事,只管去找张举人,比找县太爷好使,镇上的人都认这一门,谁叫张举人有个做山东知府的哥哥呢,就是县太爷也得卖他张举人几分面子。   这张举人,名岱岩,年过半百,身形颀长,很有几分富态,因幼时出过麻疹,落了一脸的麻子,又在家中排行第三,人们提起张举人都称其为麻三爷,当面可不敢这么叫,只得尊呼一声三爷。   凌茴见了这尊佛,也丝毫不敢犹豫,连忙掏出一方丝帕子,从食屉里挑出三块桂花糕包好,便由着表哥将她抱出去。   六宝叔走在前面,恭恭敬敬的问了安,凌茴探出小脑袋,咧嘴冲麻三爷一笑:“三爷爷好,三爷爷吃桂花糕。”说着便挣扎着从柳青阳的怀抱里下来,小手讨好般的向前凑过去。麻三爷闻声,将手中的书抖了抖,随手放到旁边的小几子上,抬眼一觑:“哦,是凌家丫头啊。”   麻三爷心下不禁感叹,世人或真或假或老或少的,都尊他一声三爷,这豆丁大的丫头倒偏多加个爷字,也没什么不对,他与这丫头的爷爷平辈论交。只是除了自家小辈,樱丫头还是头一份这么称呼他的。   “可甜的桂花糕了,三爷爷吃。”   麻三爷望着凌茴忍痛割爱的小模样,心里不觉亲近几分,便起了逗逗她的心思,便当真拿起一块桂花糕作势要吃。凌茴真真的瞧着,心道:你这老爷爷快吃啊,难道看不出来我在卖力的讨好你吗?   旁边的官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有差事的官爷要过来了。一般说,这种情况平民自当回避,六宝叔几个紧张无措的看着麻三爷的脸色行事,麻三爷一口咬掉桂花糕的一角,从容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   你当渤海郡沧州北水镇是什么地方,这地方在大尚之北境,地广人稀,严冬苦寒,自来便是流放犯人的地方,被驱逐到这里的犯人能是什么好相与的,自古都说渤海郡多慷慨悲歌之士,沧州更是民风雄悍,人人好武,多少武状元尽出沧州之地。不好武不行啊,沧州的儿郎要想保住妻儿平安,必须得习武,起码,比这些流放过来的犯人要厉害,犯人,哪个不是穷凶极恶的。   行差的官爷见快到了北水镇,也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入秋有段时日了,秋高气爽不假,可这大晌午的也燥的不行,见柳树下坐着人,不禁想上前讨口茶水解解渴。   两个官爷骑马拿绳子拖拽着五个犯人,一路尘土飞扬的扑过来,不过来不知道,过来一瞧猛的吓了一跳,怎么就遇见麻三爷这尊佛。这两个官爷与麻三爷都是相熟的,忙向前问了好,伺候在麻三爷旁的小厮给两位官爷斟了茶。   “二位官爷,这一路倒是辛苦了。”麻三爷打眼瞧了瞧后面的五个犯人。   “为官家办事,不敢道苦。”两位官爷客客气气的回话,言罢,朝后招了招手,“哎,我说你们几个,别这么没眼色,向前跪一跪三爷,说不定这一身的重罪就此免了。”   犯人们将信将疑的左右看了看,反应过来忙向前跪趴在地上求饶。麻三爷略略看了犯人几眼,都犯了什么罪?因家里贫困出来抢劫的,在京中不小心得罪贵人的,五花八门的罪过不一而足。   麻三爷听了点点头道:“嗯,都不是什么大事,起来吧。”犯人们惊慌的不敢抬头,依旧跪着,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三爷,您可有看得上眼的?”官爷小心翼翼的问道。   麻三爷没有答话,眼睛不自觉的飘向不远处,五个犯人有四个来求饶,剩一个在原地躺着没有动弹,凌茴的目光随麻三爷瞅的方向顺了过去,定睛一瞧,顿时心跳如鼓。   “三爷,那个……”官爷面有为难的摇了摇头道,“那位的罪名是谋害皇嗣,因家中地位实在是显赫至极,当今圣上顾忌一二,只轻判了流放的罪名,那孩子自己也是个没福分的,途中旧疾发作,医药不得,如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官爷这一番话听得凌茴心脏一阵猛跳,当即迈着小步子一路颠向那人,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躺在地上的是一名七八岁的男童,身上的囚衣脏破不堪,一头乱发污蓬蓬的,甚至有几绺遮住了半张脸。凌茴颤巍巍的伸出小手将乱发拨开,一张惨白的小脸露了出来。地上那人似有所感,猛的挣开双眼,凌茴只觉慧目如炬,这双眸子比漫天星辰都要幽深璀璨。凌茴骇然的蹲坐在地上,显然被惊的不轻。   “璎璎……”须臾间,那人微闭了双眼,费力的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几近轻不可闻。   凌茴忍住不理,紧攥着小胖手,连忙跑了回去,这个人,她要定了。犹记得她重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别忘了,买我!   凌茴紧闭了小嘴,乖乖的站在一旁,摆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要哭又忍住不敢,简直委屈至极。麻三爷一看这模样,肯定是那人情况糟糕,便也松了心思。再者,听那官爷刚才的话头,地上那人家世极为显赫,不定什么时候遇到天下大赦就又成金凤凰了,这种人少惹为妙。   凌茴砸了砸嘴道:“好可怜,表哥,你给他看一下嘛?”   柳青阳面上有些犹疑,莫不定这小表妹想干嘛,他这小表妹性子最是松散,向来自己的事都懒得操心,更甭提别人的闲事了。   麻三爷本来就是玲珑心思的人物,听凌茴这么一说,便知道了这丫头的心思,罢了,自己还能和个孩子争人不成?!他们张家又不缺伺候的人,没得显得小家子气,这么一想,麻三爷当即便吩咐道:“柳家小子,去看看吧,好歹是条人命。”   柳青阳过去号了脉便过来回话道:“是从胎里带来的弱症,治不好的,身子骨自小便不成,长大了也不结实,不是长寿相。”   凌茴闻言一愣,心道:可不是嘛,上辈子自己十三岁时把他从街市上把他买回去的,自己死的时候也才十八。哥哥比她大四岁,自己死后十五年哥哥便随着去了,不到四十岁,可不是不长命么。凌茴想到这里便有些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上一世遇见哥哥的时候,因为娘亲的缘故,柳家和凌家早已失和多时,甚少来往,后来外祖父带着二姨母一家迁往济州,更是断了来往,记得那时哥哥的身子便不结实,缺医少药的。也一直没有看过,不曾想竟是胎里带来的弱症。   麻三爷听柳青阳如此说,心下便息了主意,那孩子出身显赫,又是个多灾多病的,用处不大,留着是祸非福啊。瞧刚才凌家丫头像是有意要的,自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与了她!如此想着,便不急不缓的冲二位官爷说道:“眼前这四个便不错,至于那个躺着的……”麻三爷似有所指的看了眼凌茴。   凌茴心里打了机灵,状似天真的指着不远处躺着的那个人说道:“三爷爷,璎璎可以喂他一碗药吗?”   “罢了,罢了,你若喜欢便带回凌家去吧,不算什么。”麻三爷笑呵呵的说道。   “三爷,这些都是这些罪犯的卖身契,你看……”二位官爷趁热打铁道。   “司书,你去看看,没什么问题便留下罢。”麻三爷扭头对后面的书童吩咐道。   “是,三爷。”司书得了吩咐,上前查看一番,没什么问题便都接了过来。   凌茴一个劲儿的巴着小脑袋瞅啊瞅,她哥哥的呢。   “那人的卖身契不在这里,得他自己同意才能签,上面吩咐过的。”二位官爷解释道。   呸呸呸!!!你们不就是看三爷不买,便在这里忽悠小孩子嘛,凌茴愤愤的在心里吐槽。   “罢了,罢了,一个犯奴而已,童叟无欺,童叟无欺。”麻三爷突然开口解围道。   三爷都这么说了,二位官爷自然不敢拿乔,心里不大情愿的拿出那人的卖身契,凌茴伸着肉巴掌,从衣袖里掏出装着指甲盖大小马蹄金饼的小钱袋子,这是过年的时候,外曾祖母给她的压岁钱,额外给的,除了她们俩,谁都不知道,她一直都贴身藏着的。   “咳咳”麻三爷假意咳嗽一声,司书便极有眼色的将银票奉上。凌茴瘪了瘪嘴,将小钱袋子继续藏好,甜甜冲麻三爷一笑:“这两块桂花糕都给三爷爷吃。”   “你这小丫头倒是个会讨巧的,既然你三爷爷在这,又岂有让你掏钱的理儿,这三块桂花糕便抵了。”   “三爷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爷爷,璎璎以后还给三爷爷糕点吃。”凌茴惯会做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件事,她以一个姑娘家的身份在凌家极为受宠,仗着的便是嘴甜,能说会道还会哄,暖人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你这丫头可真会说,行了,拉着他去柳家医馆瞧瞧去吧。”   凌茴闻言,飞快的和麻三爷告别,柳青阳和六宝叔将那人抬进马车,一行人匆匆进城去了。   麻三爷吩咐司书收拾物件,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罪奴们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收工了。”   ☆、第三章   凌茴望着车厢里早已昏死过去的朱辞镜直叹气,她真是心里感慨多的发不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上辈子他被人在街市打得奄奄一息,她花了五十文钱将他买了下来,那时候,娘亲早已病故,爹爹久久缠绵于病榻,凌家倾颓的不成样子,嫡庶之争愈演愈烈,最终嫡不压庶,凌家落得个分崩离析的下场。那几年,她日子着实难过的紧,是眼前这个人陪她一步步走过来的。   他最后的离去,凌茴不是不怨,可自己有什么资格怨他呢,凤凰终究是凤凰,一朝得势,便会凤翔九天的。她是明白他的心的,如此一来,她的怨气便再也生不出来了。最后,也是他带她,魂归故里。   柳青阳看着自己这个小表妹,人儿不大,这会倒是一脸的凝重,还不时摇头叹气,心下便有些好笑,遂开口安慰说道:“你放心吧,这小子的病症没那么棘手,我刚才是故意唬那麻三爷的。”   见凌茴皱着小眉头直盯着他看,柳青阳便又解释一番道:“他这病啊,看上去凶险古怪,其实嘛事不当,虽然不能彻底治愈,只要他自己不往死里作,与常人寿限一般无二,只是犯病的时候浑身瘫软无力,不过这病年纪越大犯得次数越少,不碍什么事儿。寻常郎中看了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柳青阳说到这里便闭口不言了,这种病不致命,却有个几近致命的缺陷。他曾在柳家的小册子里看到过这种病症的记载,那本册子是柳家的禁秘,他不经意间翻到的。柳家原先在京城行医,后来才迁居到这里,其中原因,与那本小册子上的内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刚刚对所有人都没说实话,这小罪奴身上的固疾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不假,但那个家族所有男丁世世代代都有这个病,如果这个小罪奴真是来自于那个家族,那他的身份还当真是显赫至极啊,当年他的先祖不过参与了为这种病配药的事宜,之后,便再也不敢在京城里谋生了,急匆匆的躲进了这北境边陲之地,当年参与此事还留京的人,皆不得善终。   柳青阳轻舒一口气,觉得马车里憋闷异常,他特别想出去透口气。那本小册子本不应该被他看到,结果被他偷看了,外祖父气的差点将他这个唯一的外孙活活打死。柳青阳此时想,他外祖父当年不仅仅是生气,更多的是害怕吧。   凌茴听她表哥如此说,便稍稍放了放心。转念一想,不禁瞬间毛骨悚然,表哥说他的病无碍寿命,但他上辈子确实不是个长命的,他……他这是往死里作了么?!凌茴如此想着,当下便心内一痛,小肉巴掌不自觉的附在朱辞镜冰冷的手上,她要给他暖手手。   前几天刚下了雨,道路有些坑洼泥泞,不太好走,车厢内一直颠簸着,猛然一个不慎,车轮轧过一个深深的水坑,车内的人不防,都重重的颠簸了一下,凌茴人小身子不稳,又一直蹲坐朱辞镜身边,这一颠便重重的砸在朱辞镜身上,将原本在昏睡的人一下子给砸醒了。   四目脩然相对,心里便毫无征兆的落下一记记重锤。凌茴手忙脚乱的爬啊爬,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不禁有些欲哭无泪。朱辞镜狠狠的缓了一会儿气,想要伸手去抱抱她,奈何身上一丝力气也抽不出来,心里沮丧极了。   凌茴在柳青阳的帮助下,终于从朱辞镜身上撤退下来,煞有介事的在她刚刚压的地方吹了又吹,吹一吹就不疼了:“小哥哥,你别哭,吹一吹就不疼了。再说,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   朱辞镜合了合眸,竟感觉眼角有几分湿润,他原来是哭了啊,明明他是想笑的。   凌茴挥舞着手里的小帕子给朱辞镜擦脸,讨好的笑道:“哥哥长得可真好看。”   柳青阳闻言弹了一下凌茴的小脑袋瓜道:“真是个不知羞的,你还是想想怎么跟家里交代吧,出来一趟带个大活人回去。”   凌茴苦瓜着小脸一愣,她……还没想那么多,但绝对不能让他在凌家当奴仆。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柳家医馆,凌茴被六宝叔抱下来后,便脚不沾地的朝医馆跑去。   柳氏医馆位于乐寿县县城中央的朱雀大街上,地段好,门面豪阔,伙计学徒就有十来个。关键是柳氏医馆的掌家人柳平山的医术精湛,来此看病的人大多慕名而来,回头客也多。   此时,馆内一瘦高的青衫老翁正与病人号脉,凌茴噔噔噔的跑进来后,老实的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等老人给病人看完诊开了方子后,她才虫儿一样爬到老翁的怀中撒娇:“老祖宗,璎璎来看你啦,你想不想璎璎啊~”   这老翁便是凌茴的外祖父柳平山,柳平山见着他这外孙女便开怀的不得了,前些日子听说受了惊,病了一场,可没得把他给心疼坏了,如今看来却是大好了。   “你这丫头跑这么快,敢情是赶着来撒娇了。”柳青阳将外面排队看病的人打发到店里另一位郎中那里,六宝叔趁空隙将朱辞镜背进了里屋。   柳平山见状面色一肃,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柳青阳指了指内屋道:“里面说。”   六宝叔稍后出来便守在了门口,其余几个人进了屋,柳青阳将门窗合实后,柳平山将凌茴放到屋内的大炕沿上,腾出手去给朱辞镜号脉,须臾间面色大惊,这脉象……分明是失筋症!这……柳平山狐疑的往床上那人身上瞅了几眼,越瞅越心惊,想来这沧州的日子不会太平静了。   柳平山随即写了张单子,笔下一停又勾画添加了几味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便转头向柳青阳口述了一遍,最后叮嘱道:“阳儿,你亲自去抓药熬药,务必要精心,不可有半点差池。”   朱辞镜一路休整,已经清醒了过来,不禁开口询问道:“大夫,我这病情况如何?”   柳平山神色一顿,笑呵呵的回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沾些劳累又受了风寒,我已命人亲自去熬药,你大可不必忧心,仔细将养着便是。”柳平山说罢,便出门端了盆温水进来,亲自给朱辞镜擦洗一番。   凌茴自己踢了老虎鞋,费劲巴力的爬上炕去,拱在朱辞镜身旁不肯动了,红扑扑的胖脸蛋紧紧贴着朱辞镜的臂膀,她心里不禁默默的念小鱼儿:都命她表哥亲自去抓药煎药了,还说没什么大碍,骗鬼呢。她看得出来外祖父和表哥都对哥哥身上的病症讳莫如深,除开哥哥的身世,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傍晚,凌茴眼不错的盯着朱辞镜喝了药,立马从蜜饯罐里舀出一汤匙饯金丝蜜枣的浓汁来喂给他,哥哥犯病的时候是没什么力气咀嚼的,连饭都是用的稀粥,药后清口的话,那些蜜饯儿也是吃不了的,但喝勺蜜汁还是可以的。   “好甜!”朱辞镜将入口的一勺蜜汁含化咽下,转眼看到小丫头正一勺不停一勺的往嘴里送蜜饯果子,不由失笑道,“少吃些,小心糊了喉咙。”   “可是好好吃呢。”凌茴住了手,不舍的端着蜜饯罐儿感叹道,又觉得自己此刻有点儿不太厚道。   柳平山掀帘进来,一把将凌茴抱起来,连着蜜饯罐子:“小家伙,该去睡觉了。”   “我不要自己睡,怕黑,我要和哥哥睡。”凌茴哪里肯依,使劲儿拨楞着小短腿不肯跟柳平山走。   “想得美,我才不要你呢。”柳青阳连忙在门外答道。   凌茴小肚子气得鼓鼓的,到底是谁想得美!!!   “老祖宗,我要和哥哥一起睡,不要走!”凌茴奶声奶气里带些哭腔撒起娇,铁石心肠也得软三分,更何况本来就非常疼爱她的外祖父了。   “不可。”柳平山几乎没有犹豫的开口回绝道,又耐着心思跟小丫头解释了起来,“小哥哥现在病着,你夜里又闹人,小哥哥休息不好,病就好不快。”   柳平山有自己的考量:医馆里并没有多余的房间,也没可供使唤的丫鬟婆子,他打算抱着小丫头跟自己睡,毕竟阳儿大了,表兄妹再睡在一起显然不合适,唯一空置的房间留给了这个得了失筋症的孩子,下晌他给这孩子擦洗的时候,果然发现了他胸口那处的烈焰麒尾的图案,已确认是那个家族的子弟,自然不敢薄待。但把小丫头放在这屋里,他不太放心。   “无妨”正当凌茴决心要闹上一闹时,炕上躺着的少年突然发了声,凌茴听罢,脸上乍然一喜,忙殷切抬头看向外祖父。   “炕很大,我去另一边打滚就行了。”似乎她也知道自己的睡相有些威武霸气,凌茴抓着柳平山花白的胡子解释道,“这本来就是璎璎的屋子。”   “好好好,璎璎的,璎璎的。”柳平山将凌茴重新放在炕上,抱走了蜜饯罐子,他轰然想起今晚还不能歇息,得连夜赶往凌家安排安排。   凌茴得逞一笑,扭着胖身子一气呵成的钻进了哥哥的被窝。   “你给我暖被窝,我给你唱小曲儿吧。”   “过来,靠近些,我给你唱小曲儿。”朱辞镜闷笑一声说道。   ☆、第四章   医馆没有女眷,凌茴又是个小磨人精,初到医馆还觉得新鲜,没过几天就觉得无聊了。外祖父和表哥一直在药房里给哥哥治病,她一天也见不了几面,医馆的伙计各有各的忙,也没谁总有空和她玩耍。   凌茴一面担心哥哥的病,一面总嫌弃日子太无趣。   这日,县城大集,朱辞镜身上的病势也去的七七八八的了,柳平山见他这小外孙女儿这几日甚是乖巧,心下喜欢的不得了,也自知这几日怕是把她闷的不行,遂取了些碎银子交给店里的一个小伙计,命他领着凌茴和朱辞镜去集市上逛逛。   可把凌茴欢喜坏了,一路撒欢儿跑跑跳跳,她人儿又小,朱辞镜怕她走丢了,便紧紧的牵着她的手。   突然一个物事从天而降,周围的人瞬时蚁散开来,要不是朱辞镜机敏,抱着她飞快的躲开,那东西正得砸的她开了瓢,朱辞镜盯着这个油勺子,怒气飞涨。   “我说你这小娘子,不好好在家绣花,跑这儿来干嘛?缺男人啦?”一道猥琐至极的沙哑男音破开人群,传到凌茴这边。   凌茴回过神来也后怕的不行,随着朱辞镜的目光看到油勺便是一愣--蔺家姑姑?!   这话就说来长了,蔺家姑姑闺名单字霜,她娘家在哪儿,不得而知。凌茴只知道,她是祖母外家那边的远房亲戚,嫁的人家姓蔺,是个军户,多年前丈夫从军走了,再也没回来过。又赶上家乡闹饥荒,遂投奔了她外曾祖母来,她外曾祖母只得她祖母一个女儿,再没其他子嗣,怕安排不妥委屈了她,遂又命她前来投奔凌家,凌家在家宅一侧给她安排了一套院子,蔺霜便做起卖香油的营生来。   耳边的骂声不绝于耳,凌茴越听越来火,原来城里已经有了一家香油坊,榨出来的香油味道淡薄还掺杂其他东西来糊弄人,卖的价钱倒不便宜。买油的人又不是傻子,宁可忍几天,在大集上买,也不去买香油坊的香油。   长此以往,香油坊生意惨淡,那开香油坊的是个姓王的粗人,不仅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怪别人抢生意,这集市上从十里八村赶来卖香油的不止蔺家娘子一人,不过是瞧她是个女人,好欺负罢了。   “啪啪啪”三声鞭响绝地而起,这来闹事的王掌柜被抽的不轻,哎呦哎呦的挣扎起来要报官。   随即,凌茴被一双大手捞在怀里,旋即头顶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这一鞭,抽你吓到我的小不点儿。第二鞭,抽你缺斤短两,糊弄乡里。第三鞭,抽你专挑软柿子捏。我这三鞭,抽你抽的在理。要报官尽早去,晚了,县太爷可就下值了。”   姓王的掌柜哼哼唧唧站起来,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面子,还要继续闹下去。被一旁的伙计拦下来,指着后面的马车道:“北水凌家的人,惹不起。”   却说,凌茴趴在男子怀里,沉默不语,思绪万千。她爹爹啊,前世之事,欲恨却始终恨不起,最后娘亲含恨而终,凌家支离破碎,究其原因,七八分都在爹爹身上。   “怎么了?莫不是吓傻了?爹爹已替你教训了那人,不怕不怕。”凌鉴将女儿在怀里紧了紧,顺势拍了拍。   “多谢五哥解围。”见看热闹的人群尽数散去,蔺霜收拾妥摊子,前来道谢。   “罢了,罢了,举手之劳,这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收拾收拾回去吧。”凌鉴摆摆手,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男童。   两相打量都暗暗称奇,朱辞镜前世是见过凌父的,不过凌父那时已病瘫在床,瘦骨如柴,奄奄一息却又始终提着一口气不肯咽。哪里有现在这般韵致气派,渤海凌氏的男丁相貌奇俊,在大尚都是挂了名号的,如此一见,传言果然非虚,璎璎的好样貌便是随了其父吧。   凌鉴前几日便得了消息,妻子柳氏的姑母一家在西域行商,不幸遇到风暴,一家三十几口就独活下一个七岁男童来,还是一家人奋力保下来的,看来眼前这个就是了,好一个灵秀的稚子,只叹不是自己所出。   朱辞镜伸手将油勺递给蔺霜,却不想一把被她抓住了手,顾不得勺子,只将朱辞镜的手摊开,在他左手心搓了又搓,那手心里分明有颗指甲大小的朱砂记,呈火焰形状,很是别致。   朱辞镜大囧,随即解释道:“夫人,我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搓不掉的。”   蔺霜失神片刻喃喃问道:“你是哪里人?”   “尚都人士。”   “啪啦”一声,油勺重新掉到地上,凌鉴回头将目光重新在朱辞镜身上驻了片刻道:“霜霜,你先在这儿收摊,我去岳丈大人那里告个别,一会儿一起回去吧。”   蔺霜一直怔忡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霜霜?霜霜!”凌鉴加重了语气。   蔺霜忙回过神儿来,见一行人都盯着她看,不解的问道:“五哥还有什么事吗?”   凌鉴猛吸一口气,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蔺霜顾不得其他,忙着答应了,末了瞅了瞅朱辞镜,继续道:“璎璎也回去吗?”凌鉴点头称是,就是为了接她,才特意进城的。   朱辞镜瞅瞅凌鉴瞅瞅蔺霜,总觉得哪儿不对。这二人不像表亲,倒像是上下级关系,凌父总在征求这个卖油女子的意见。   凌鉴低头迎上朱辞镜犹疑的目光,心内一顿,俯身将他也抱在怀里。凌茴笑嘻嘻的看着颇不自在的朱辞镜,乐得直做鬼脸。   威震燕北的大将军,也有被人抱在怀里的一天啊!   六宝叔紧跟在后面牵着马,到了柳家医馆,便从车上拿出个包袱,递了进去,里面是凌茴的母亲给朱辞镜准备的衣衫。一众人在医馆里打了个兀站,休整片刻,便起身作辞了。   凌鉴在外面骑马走在前头,六宝叔坐在车头赶车,凌茴,朱辞镜,蔺霜坐在马车里,一时间倒也安静,几次蔺霜都欲言又止。   不一会儿,凌父停马到车前,将凌茴抱了出去:“听你六宝叔说,小不点儿想骑大马了?爹爹带着你骑。”   “哎,五哥,她才多大点人儿啊,别摔了。”蔺霜作势要拦。   “无妨。”言罢,便将凌茴抱了出去。   凌茴心里忽得被点通了一般,但好像什么也没抓住,此刻也知道蔺家姑姑是有什么话要问哥哥,当着自己的面不好开口。所以,父亲将她抱了出去,马上颠簸的厉害,父亲并不真的将她放在马背上,只一手抱着她,一手揽着缰绳,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六宝叔驾车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她前世对这位姑姑印象并不是很深刻,只依稀记得是个好心肠的姑姑,经常做可口的点心给她,过年还有压岁红包,比凌家几位姑姑都更像姑姑,只不过没几年便走了,杳无音信。   那时哥哥还没到凌家,他们自是没见过的。这辈子,好多事都不同上辈子,但人与人之间仿佛凭添了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哥哥和蔺家姑姑之间,恐怕不简单。   凌茴突然发现,自己上辈子活的不甚明白,死得也不甚明白,她明明是可以躲过匈奴骑兵的搜查的,但不知为什么,匈奴兵明明已经搜过去了,还一遍遍的搜,好像只为了搜她一样,搜到便一路带出了边境。   燕北与匈奴之间,隔了雁栖河和燕山,听说并肩王爷战死后,匈奴骑兵如入无人之境横扫燕山,百万铁骑更要强渡雁栖河,只恨没有可靠的船只,匈奴的将领叽里呱啦的对她吼一顿,她也没听明白,只记得一个懂匈奴语的汉人哆哆嗦嗦的冲她喊船船船的。   那时她吓懵了,心里也明白无法活着回渤海,遂将多数匈奴兵骗至江心,一口气吹响了玉埙,惹得水底之物竟相翻腾出水面,掀翻了匈奴兵的船,大半匈奴兵被活活淹死,她这才被匈奴统帅的飞刀砍杀,殁在河滩之中。   如今想来,匈奴人是把她要船。她哪里有船?便是有也断断不会给匈奴人。那么问题来了,匈奴人是如何得知她一定会有船的。   想到这儿,凌茴不禁打了个寒颤,凌父以为她有些冷了,正巧这时蔺家姑姑喊她回马车,索性从了,她也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哥哥说。   蔺家姑姑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了,凌茴很乖巧的什么也没问,从食屉里摸出三块桂花糕,马车里三个人分着吃了,她缩在哥哥怀里打盹儿。   凌茴朦朦胧胧间,听见蔺家姑姑好似在问:“你既已无父无母了,可愿过继给我为嗣?”   凌茴手下一紧,生怕哥哥答应了,过几年蔺家姑姑是要走的,那么,哥哥若过继给蔺家姑姑,那她是不是也会把哥哥带走。   这厢朱辞镜正欲回答,马车突然停住,只听外面说什么,大姑奶奶闹起来了,还翻家什么的,老太爷已被气晕过去。正等着五爷赶紧回去拿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清奇的画风,已经看不懂了。   ☆、第五章   凌茴到家的时候,院子里乱哄哄,各种杂物满处都是,被褥也被掀翻在地上。   柳氏蓬着一头乱发坐在院中嘶哑着哭着,付妈在一旁细声安慰着,凌家长女凌春玉还在一旁叉腰骂骂咧咧道:“别道我不知你们安的什么心,当初骗完我,如今又来骗三妹。说什么读书人出息大,前途不可限量,我受了半辈子穷都是拜你们所赐,别的不说,我那半袋子金豆子嫁妆,你们是不能就这么昧下的。”   柳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什么呢,若真要学那泼妇似的呛白她一顿,没得被人说她这弟媳容不得大姑子。   说来也冤,她嫁到凌家时,凌春玉早就出嫁了,什么半袋金豆子,更是闻所未闻。况且大姑子与她夫君年龄差着九岁,她成亲时,恐怕夫君还是不更事的孩童,哪里就会过手她的嫁妆。   仔细一想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听闻早些年,凌家姑娘出嫁时,除却公中给的嫁妆外,父母多会再补贴些的,没有什么定例,手头宽松些就多补贴,手头紧张的,便少补贴些。这大概也是金豆子的由来吧,她公公素来好赌,前些年更甚,凌大姑奶奶的嫁妆有没有被动过,谁也说不好。   柳氏不好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捂着帕子,委屈的直哭,一旁的付妈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出言直讽道:“大姑奶奶说这话便诛心了,您出嫁时五爷才多大?便是您心中觉得委屈,想讨个说法,也不是来五爷院里讨,亲事是老太爷拍板定下的,嫁妆是大老爷过手的,这冤有头债有主的,你瞧不上什么便是找谁,来这院子里闹什么。”   凌春玉被噎的直愣住了,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凌鉴寒着脸进门,看到院子里如此乱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造孽啊,付妈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收拾收拾,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蔺霜一看院中情景,心中也大吃一惊,将付妈支走后,便向前将柳氏扶起。   “五哥,我先将五嫂劝到我那院子里去静静,这里就拜托你了。”言罢便将蔺霜便将柳氏扶到自己院子里去,并吩咐凌茴和朱辞镜跟上。   蔺霜端了点心给两个孩子,这才进屋出言安慰道:“大姐是什么性子,五嫂又不是不知,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蔺妹妹,你是不知道,说出来都是笑话,你真当大姐去我那院子里找什么金豆子吗?”   蔺家姑姑闻言一愣,难道不是吗?不然为什么吵闹出这么大一个阵仗,连凌家老太爷都气得昏死过去了。   柳氏重重的叹了口气道:“璎璎那孩子自打出娘胎来,便体弱多病,算命的说什么八字过重,女娃压不住需重拜父母才行。为这事,当家的没少和我置气,总是舍不得,说什么别人的女儿嫁人之后才是别人家的,为什么他的女儿出生没多久就不是他的了。这孩子气劲儿,你说好笑不好笑,不过是个名头而已,女儿不还是自己吗?当家的外祖母知道了这事儿,命人来说和,说是璎璎八字八水相绕,没得让水把福气冲跑,需找个有船的人家才是,便想着在她娘家季家那边找一对无子女的夫妇认做养身父母。”   “那这事算是有着落了?”   “可不是,若不是这事儿,大姐还闹不出今天这出来。”柳氏拢着眉头又道,“是沙洼镇的富户,做行船的买卖,夫妻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子嗣,直到老夫人牵线,那夫妻二人见过璎璎两次,心里甚是欢喜,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来年开春寻个吉日,再把礼节过一过,前些日子闻说璎璎受了些惊吓,病倒了。那季夫人命人送了一串镇魂的辟邪铃铛来,权当尽一尽做母亲的心意。”   “大姐是去你院里翻这铃铛的?”蔺家姑姑觉得匪夷所思,凌家大姐真是越来越无状了,怎么连个孩子的东西也惦记。   柳氏点点头道:“大姐说什么季家是她娘的外家,季家送来的东西当然她也有份儿,然后就顺着嫁妆的事情闹开了。”   蔺霜一阵索然,良久便道:“凡事想开些,大姐闹一闹便好了。”   凌茴原本在外间和朱辞镜吃点心,其实也没吃,她娘亲哭得那样惨,她哪里吃得下去,只是哥哥一直拉着她,不让她进屋罢了。当她听到娘亲说什么要她重拜父母,还要开春过一过礼节,便再也待不下去了,闯进来拉着她娘亲的手,一个劲儿的追问:“娘亲,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要把我卖了?!”   柳氏望着怀里的娇娇女,头一次破涕为笑:“你这小呆瓜,怎么跟你爹爹一样傻?娘亲哪舍得不要你。”凌茴又腻在娘亲怀里撒了会娇,彻彻底底将柳氏逗乐。   蔺霜随手拾起凌茴压裙的金玉铃铛,啧啧称奇,勿说在北水镇,便是在尚都也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难怪凌家大姐斗红了眼。不过跟个孩子抢东西,始终说不过去。   这厢说了良久,柳氏猛然记起,好像她夫君去接人去了,璎璎回来了,那孩子呢?   “璎璎,你的小哥哥呢?”柳氏焦急的问道。   凌茴胖嘟嘟的小手指头指了指屋外,遂喊道:“哥哥,娘亲叫你呢。”   朱辞镜这才进来,与柳氏见面。看得柳氏直落眼泪:“好孩子,让你见笑了,以后你便在姑母家住下,有什么需要便于姑母说,不用客套。”   原来柳平山并没有将这孩子的惊人身份告诉女儿,只说是她姑母的孙子,她表弟家的儿子,家里落了难,只能投奔她来。希望在凌家的学堂里读读书识识字,将来好讨个营生。   柳氏不难理解,柳家一众姐妹们,数她嫁的好,凌家家境殷实,凌老太爷又是个开明的,在家里设了文武学堂来教养凌氏子弟。一切费用都在公中出,当然也有沾亲带故的来蹭学堂,不算什么,供得起。凌老太爷求之不得,只要懂上进的,他都喜欢。所以,她父亲将孩子放到她这里,放心。   却说,凌春玉见好拿捏的柳氏被人劝走了,六宝好心的将大门关上,凌鉴瞬间黑了脸色道:“我要是大姐你,这会儿早去祖父屋外跪着了。祖父无事便好,若他老人家被你气出个好歹来,气死祖父的名声,看你担不担待得起。你莫要觉得祖父对不起你,先前大姐夫确然是个上进的,至于你们成亲后为何越来越不好过,大姐就不会扪心自问吗?不要觉得将来凌家由我掌家,便可胡闹,用金豆子做嫁妆那都是几辈子前的事情了,你我心里都清楚,下次再这样胡来,别怪我这个做弟弟的翻脸了。”   凌春玉被凌鉴一顿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哆哆嗦嗦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都说读书好,读书好,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不也没读出什么名堂来吗?我劝自家夫君多物实,有什么错?”   凌鉴气得一阵气血翻涌,朝门口喊道:“六宝,开门,请大姑奶奶移步别处,我凌五这儿庙小,盛不开这尊大佛。”   “大姑奶奶请吧。”   “你当我稀罕你这儿?请我我还不来呢。”凌春玉自讨没趣儿,被自己亲弟弟撵走可不是什么有光彩的事儿,当下不好多留,便灰溜溜的走了。   “付妈,去霜霜院里把芙儿她娘请回来吧。”凌鉴吩咐完付妈,自个儿前往老太爷院里请罪去了。凌春玉再不济,也是他胞姐。   付妈得了主家吩咐,当即也不敢多言语,应了声便出去了。   柳氏听说夫君已经将凌春玉撵走,心下一阵畅快,思及晚饭还没准备,便起身跟付妈回去,只留了孩子们继续在这里玩耍。   没过多久,隔壁院里一阵嘈杂夹杂着哭声,蔺霜一阵疑凝,看了看炕上睡着的凌茴,示意朱辞镜不要出声,她出门去看看。   已到了戊时,院外一阵通明,蔺霜心内一惊,忙打听这是出了什么事?   前来帮忙的长工摆摆手道:“五爷,不行了。”   ☆、第六章   什么?!什么叫不行了?!下午回来时不还好好的吗?还吩咐付妈来接五嫂回去,怎么说不行便不行了。   那长工见蔺霜一脸惊骇,便解释道:“是在二房院里负气吞了□□。”   蔺霜心下大急,这可如何是好?   凌老太爷颤巍巍的拄拐走进门去道:“都给我滚开,你们这群心里藏奸不肖子孙,逼死我的鉴儿,对你们有什么好,我告诉你们,只要我老头子活着一天,凌家的产业便落不到你们头上,都把心里的算盘给我收好。”   老太爷说完便满脸是泪的走了进去,抓着柳氏便问:“孙媳妇,鉴儿怎么样了?”柳氏只流泪摇头,说不出话来,老太爷心里一凉,这是不成事了?   付妈指挥着众人准备物事,抽空便道:“刚刚给五爷催了吐,已经喂下清毒的汤药,情况如何,还需再看看,五奶奶已命六宝连夜骑快马去请柳大夫。”   老太爷连连点头,也不说什么,在外间的椅子上坐定,众人一度战战兢兢的做事,又慌又怕。半夜,凌鉴又闹了一次,差点断了气,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后半夜柳平山被请了来,当即寒着脸进去,折折腾腾到天亮,总算把凌鉴一条命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听说凌鉴活过来了,老太爷一阵欣慰,面上的憔悴之色也去了几分,当即命人将太师椅搬到院子里,院里跪满了人,细细看去,都是凌家人,男丁和女眷一个不少。   “我当你们忘了规矩呢,这阖家上下被你们搅腾得不得安宁。”凌老太爷厉声说道。   “春玉出来说说,昨个都是怎么回事?我生龙活虎的孙儿,怎么就被你逼成这副样子了。”   “祖父,孙女儿冤枉。”   “冤枉?有甚好冤枉的,递毒酒的不是你?素日里,我只当你不识大体,不看大面,心地还是不坏的,没想到,你竟如此歹毒。”凌老太爷掷了掷手中的龙头拐杖继续说道,“你不是疑惑嫁妆里的半袋金豆子去哪儿了吗?好,就让你爹给你说说。”   “二房出来说话,你这脏水泼得我孙儿猝不及防啊,你,不堪为人父。经营上经营不上进,习武又不是习武的料子,读书又读不出个名堂,耍钱挥霍你倒是不输他人啊,你自己兜不住,便拉你儿出来背黑锅,他才多大。”凌老太爷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自己赌输了大丫头的嫁妆,凭什么嫁祸到你儿身上,这么多年,为了你的面子,大丫头越来越不像话,我不是也没说过什么?你知我知的事儿,还理所当然起来了。”   凌大老爷被说得脸上臊得不成,他也没想到他那傻儿子真喝了那杯毒酒,只好坦言认错。   “三房的,不是我说你们,真当我老头子眼瞎耳聋了,看不见听不见了吗?一个个登不上台面的东西。嫡女出嫁是多加一袋金豆子的嫁妆,也值得你们眼红成这样?书不好好读也就算了,竟撺掇些没用的,莫说鉴儿活下来了,便是就这么去了,凌家还有我呢,少做些蝇营狗苟的事儿,摆正自己的位置。”   “三房的,罚半年月钱,二房的,罚一季月钱,以儆效尤。六宝,你去找账房先生,将我收藏的五百年人参再取两颗来,给你五哥补用,另外再取五十两银子给你五嫂子,要什么直接去买,不必来我这里说,将桂远斋的点心称二斤来,给小将们压压惊。”   “都散了吧,笑话没看成,令你们失望了。”   “儿子(孙儿)惶恐,儿子(孙儿)恭送老太爷。”众人将老太爷送走后,便都散了。   凌家三房气狠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老太爷的心偏到爪哇国去了!明明二房罪过最大,反过来他三房受得处分最重!嫡脉就是处处不同,处处压他们庶出的一头,令庶出的处处低人一等。   凌老太爷敲打完众人后,心神俱疲,凌鉴是他最为看重的孙儿,为人聪敏慧捷,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就是性子太执拗刚烈了些,难免会吃亏。   这厢,凌春玉急匆匆的跑过来问:“祖父,我那半袋金豆子……”   凌老太爷挥起龙头拐杖便要砸过去,不禁开口骂道:“不知轻重的东西,看你干得好事儿,你兄弟还在床上躺着呢。”   凌春玉往旁边一躲,连忙辩解道:“祖父此言差矣,我夫君要有这半袋金豆子上下打点,未必不能成事儿。”   凌老太爷气道:“要金豆子找你爹要去,别在我和鉴儿这里找不自在。”   这厢忙了一夜总算安定了下来,却说凌茴在蔺霜家里玩累了,便在炕头歇着了。晚膳的时候也没有醒来,蔺霜只当是小孩子精神头儿短,容易困觉,等天亮以后,还不见醒,浑身已是滚烫滚烫,蔺霜忙去凌五儿院里说了情况。   柳平山还没走,顺手给凌茴瞧了,心下一阵悲凉,不是个好兆头。他这大女儿在外人看来是嫁得不错,可这命着实苦了些,公公婆婆没一个着调的,丈夫又被人逼得服了毒,膝下又没个儿郎依靠,这乖巧可爱的小女儿脉象着实不对劲儿,不像是普通的风寒发热,倒像是时疫麻疹。   柳平山也一时慌了神儿,这病虽然不似天花那般烈性,但也够孩子一受的,多少小儿都没熬过此病,关键是这病传染的极快极强,寻常人家的孩子得了这病十有八九是放弃了的。大户人家还可以拿几副汤药挺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单单遇到一件事还好说,这两件事挤一起了,这可如何是好,凌家户大根深,这事儿要是被发现的话,多少心思不轨的人盼着这院子里死上那么一两个。   一众人沉默不语,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件事告诉柳氏,丈夫服毒一件事就够令人心力交瘁的,如今小女儿还得了麻疹,这不是要人命吗?   “不知家里可有空置的院落?我幼时出过麻疹,可以照顾璎璎。”朱辞镜突然发声询问道。   “有有有,先前得知你要来,他五嫂命我打扫了彤辉院,只是……”后话付妈没说,一般这种院子扫出来,是忌讳病人住的,讨不着好彩头。   “无妨,璎璎比什么都重要。只是我们住进去了,需放足够的米粮蔬果,一应药材,这一住半月都不再出来了。”朱辞镜转头吩咐道。   蔺霜顿时变了脸色,撩起他的衣袖,指着露出来的一截白嫩胳膊道:“胡闹,你何时出过麻疹?”   朱辞镜抽回胳膊,轻声解释道:“我只是不易留疤,听家父讲,我确实出过麻疹。事不宜迟,尽快将璎璎安顿好。”   大家一时没更好的法子,只得权宜行事,柳氏目前顾不上两个小的,大家也都刻意瞒着里屋的。柳平山将此症状细细说予朱辞镜听,并配了诸多药材,吩咐他璎璎出了什么症状,该用那包药,都一一列好了。最后,柳平山五味陈杂的拍了拍朱辞镜的肩膀,一时,仿佛老去好几岁。   这里,凌茴已烧的人事不知,前尘旧梦纷至沓来,今夕昨夕不知何夕,身上忽冷忽热烧灼的异常难受,只一个劲儿的喊“哥哥”。   看她如此受罪,朱辞镜比她还要难熬万分,上辈子遇见她时,她身子骨已经没有这般弱了,哎,原来他的璎璎,这样难养。难怪,凌父凌母将她视若珍宝般疼爱。   可发疹前的高热是不能用药或者其他土方子去散热的,这股子高热是要憋疹子的,只能生生挨着。许多患儿,便是挺不过去这一关,从此一命呜呼。   朱辞镜将门窗关严,又查看了一番吃食,一袋玉米面,半瓷盆的净面,还有些刚从树上摘来的苹果,雪梨和石榴,都是个顶个的新鲜。看着墙边的鸡窝里有三五只老母鸡,朱辞镜默了默,他只杀过人,没宰过鸡。   凌茴被安置在主屋的炕上,她只觉得浑身滚烫,好似被人放在蒸屉上蒸一样,呼吸起来也极为艰难,身上又被盖了两层棉被,感觉沉得不行。想要去伸手掀被子,却总也不能成功,心里憋闷的发慌。   朱辞镜见她如此难受,便脱去外衣,同她一起躺进被窝里,侧身为她支起被窝的重量,让她给够轻快些。   凌茴挣扎了许久,寻到一处舒服的境地,靠了过去,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   一连两天,凌茴都是昏昏沉沉的,本该发出的疹子却隐而不发,朱辞镜心里暗暗着急不已。   这日晌午,朱辞镜喂了粥水给凌茴吃,却不想,门缝突然传来一阵滚滚浓烟,越来越浓烈。   ☆、第七章   这个时辰,家家户户都在生火做饭,这股浓烟便趁此机会,鬼鬼祟祟的钻门而来,朱辞镜不敢大意,当即将毛巾打湿了捂住鼻孔。还能隐隐约约的听见外面有人在说:“天花……烧死……我娘说……”眼下情况,几经联想,肯定有人故意纵火,真是胆大包天。   朱辞镜就着靠墙的梯子,三下五除二的爬了上去,看见两个十三四岁的半大男孩正热火朝天的往火堆上添柴,火堆被堆在门口,他不禁心头震怒。朱辞镜右手拉开弹弓,四发弹子准确无误的打中二人的膝关节处,这二人不妨,一下子栽进火堆上,顿时头发衣衫都被火燎着,被火灼的哇哇大叫。   众人察觉这边的异样,纷纷跑了出来查看情况。这俩天凌鉴的情况稍稍稳定,众人也慢慢将凌茴发疹子的事情告诉他夫妇二人,虽见安排妥帖,心中依然挂念非常。   而今天突发这样的状况,众人惊得魂儿都没了,连忙抬水扑火,凌鉴得知彤辉院的门口被人放了火,当下再也躺不住,颤巍巍的起身要去看看,谁劝都没用。   当看到三房的孙子被火燎的跟猴一样,凌鉴一连声儿的吩咐管家请家法,这都无法无天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纵火,要烧死的还是他的亲女。   凌三房闻了音信儿,赶紧溜溜的跑了过来劝阻,众人也一时不敢下手,凌鉴怒火攻心道:“我凌鉴还没咽气儿,我女儿就这么碍你们眼了,你们不好动,好,好啊,我来,我敢!”   柳氏看他气得狠了,又急又怒,付妈冲六宝打了个颜色,六宝会意的接过家法道:“五哥只需说便是,六宝照办。”   “将这谋害嫡脉,大逆不道的东西,各打五十家法。”凌鉴冷青着脸吩咐道,随即在柳氏的搀扶下,进门去了。   堂屋进了不少烟,但里屋因为要给凌茴捂疹子,搁山门上都挂了绵门帘,一时挡了不少烟,屋里倒还好,凌茴盖着厚棉被沉沉的睡着,仿若一点儿都没被外界所打扰,只一张小脸烧的通红。   凌鉴看得眼内一红,不自禁的要伸手抱抱他的宝贝儿,众人一顿好劝,使不得,使不得。   凌鉴伸手止了劝阻,掀开棉被将凌茴抱在怀里,凌茴似是被惊醒,睁眼看到她父亲,便弱弱的叫了声:“爹爹,我好难受。”凌鉴是想抱起她来,在怀里颠一颠,如今身上确实没有一点儿力气,只好出言安慰道:“我的乖乖,不怕,爹爹在呢。”良久,才将凌茴放在炕上,又摸了摸朱辞镜的头道:“小子,有劳了,缺什么尽管跟你姑母说,都办得到。”   门外凌三房的并没有服气,一个劲嚷嚷着要讨公道,说什么为民除害本就没错,凭什么要挨家法。说什么二房的是凌氏子孙,三房的就不是了?凭什么处处要摆的高人一等?!   原来凌老太爷共有五个儿子,长子和次子是元妻所生,剩下的三位分别由不同的填房或妾室所生。偏偏一个武将后裔,规矩比读书人还多,又因着凌老太爷与元妻本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他们的子嗣自然不同别个,论起嫡庶来更比别家更讲究三分。   凌家长房嫡长孙是个痴儿,这个放下不论。凌家二房嫡次孙凌鉴,在凌家所有兄弟中排行第五,是个难得的英才,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于金石字画上的造诣更是不同凡响,又长得仪表堂堂,身姿奇俊,颇得凌家老太爷的欢心。   凌三房于诗书辞赋上的天分极低,又根骨不佳,习不得武。偏偏在经商上很有一套,做摊买卖就能赚个盆满钵盈,这要是小户人家,那自然是极好的事儿,可凌家家大业大根本不缺钱花,缺得是读书习武出色的子孙。凌家子出门经商难免背地里招人耻笑,凌老太爷深深觉得面上无光。所以平素见了凌三房也没甚好脸色。   偏偏凌三房不自知,这一房子孙,不仅精通经商,还极尽窜东窜西之能事,总觉得自己受人外待,同是凌氏子孙,凌鉴继承凌家产业就被认为是理所应当,自己若继承那便是大逆不道,其心当诛。更可恶的是有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大尚自开朝以来都是士农工商,商在最末位,经商便被人视为投机钻营,舍本逐末,商人不得披红戴玉,不得穿绫罗绸缎,不得住三进及以上的院落。   不像凌鉴,小小年纪中了秀才,老太爷便替他捐了个官身。凌三房颇瞧不起二房的,总视二房为眼中钉肉中刺,屡屡想拉其他几房一起挤兑二房,都被其他几房哼哼哈哈敷衍过了,众人不傻,知道将来会在谁手里讨生活。   一时凌三房气闷非常,又无可奈何,他们的人生乐趣已经不是赚多少钱了,而且不遗余力的给二房添堵,给二房找茬,二房不自在,他们三房便自在了。对此,凌鉴表示自己懒得搭理。   这次凌三房的两个孙子敢在彤辉院放火,便瞅准了凌茴是女娃,即使有个三长两短,老太爷也不至于打煞两个曾孙。对了,凌三房最有优越感的不是自己钱多,而是自己房中男丁多,凌老三有三个儿子,五个孙子。而二房只有凌鉴一个儿子并无孙子。   然而,凌三房想不到这次居然偷鸡不成蚀把米,就算闹到老太爷跟前儿也不占理,况且老太爷素日里看凌鉴便是一百个满意,偏心偏到大家都不忍直视,怀疑人生。在众人眼里,只有凌鉴是他亲孙,别个都是大风刮来的。   所以,凌三房的几个兄弟媳妇也只是趁着凌鉴病了,在这里吵吵嚷嚷,有用的实际行动却是不敢的。凌鉴素来孝顺,他可以被亲生父母逼得饮毒酒,不代表他对别人也仁慈退让。见凌鉴从彤辉院出来,几个人也不约而同的息了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不知是谁带头悄悄溜了,也不管公道不公道的了。   却说凌茴发了两天高热,当天晚上便出了疹子,疹子没发之前憋的难受,发了之后更是痛苦不堪,浑身奇痒无比,仿佛被千万只触角拱动。然而并不可以搔痒,把疹子弄破便会留疤,那疤痕便是麻子。   凌茴浑身滚热又痒得不行,还不许抓痒,一个劲儿的哼哼唧唧哭着闹脾气,什么都行,这次朱辞镜说什么都不能由着她,熬到天亮终于把她哄着了。   朱辞镜试着从院子的井里打些凉水上来,稍稍放在日头下晒了晒,又添了些热水,悉数都倒入木桶中。他褪尽衣衫一猛子扎进去,已是深秋季节,真是个透心凉的澡啊。   良久,大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打开了。哗啦一声,朱辞镜冒出个小脑袋,朝门口望了望,表情有些错愕,浩浩荡荡的来人中,他一个也不认得。 作者有话要说:  吃完早饭来发文,大家七夕快乐,嗯,本来应该来章甜的应应景儿,可,这是存稿君。。。尴尬   ☆、第八章   为首的是个上身着桃红色对襟短袄,配着洋红色海螺纹蜀锦马面裙,楚楚纤腰间系着八宝璎珞流苏坠压裙角的奢艳女子,虽为弱质抚柳辈,眉宇尽显豪英飒沓之气。   那女子指挥众人将一应物事抬入屋内,来来往往竟比寻常人家迁居还要繁琐,虽如此,但众人搬动声音极小,看来是规矩人家出来的。朱辞镜趴在桶沿上,待桶里不是,出来也不是,尴尬异常,就这么看着众人,有人发现他后,便冲他轻轻俯一俯身,算作行礼,也不惊动他人。   “我听小五家的说,里面还有一个七岁的男娃娃,怎的不见人影?”那女子纳闷的自言自语道。   这时,才有人提醒她,男娃娃在木桶里泡澡。   那女子环视四周,终于发现了院东侧的木桶及桶里的朱辞镜,忙向前想抱他出来:“我的儿,怎的水这么凉?”   朱辞镜连忙挥开她,告了罪,自己红着脸爬了上来,背对着众人,迅速用干帕子擦干身子,捡起放在木凳上的裤子利索的套上。又用干帕子擦了一遍上身,这才进屋将半睡半醒的凌茴抱在怀里轻轻的哄着,直到他身上的肌肤重新变回正常的样子,甚至更热一些,见凌茴睡得沉了,这才放下她,将衣衫穿全给女子见了礼。   那女子怔了怔,显然是看呆了,这么个深秋时节跑到院子里去泡半天凉水澡,只是给已经发了疹子的璎璎祛祛热?可见这是个傻的,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喜欢!   女子自我介绍道:“我是璎璎的母亲。”,她犹疑的顿了顿,似乎有些艰难的评价加解释了一番,“你这样做,我很感激你,不过以后不用遭这份罪了,我带了昆山温玉床来。”   昆山温玉床?朱辞镜闻言一惊,这东西是个奇物至宝,冷热随人体所需而变,甚是奇异,就连坐殿的那位也只得个昆山温玉做的枕头,还只是个枕皮。传说此玉产于昆仑山瑶池,常年受温泉的润泽,已灵秀非常,为玉之极品。当年周穆王约见西王母时,为西王母所赠,赠得恰恰是这昆山温玉床。   但传说毕竟是传说,野史趣谈而已。莫说他活了两辈子从没见过实物,就连京中诸贵也未必就见过。这季家,当真只是沙洼镇的富户吗?   再见那女子的通身气派,冶艳而不流俗,贵雅而不浮夸,行事落落大方颇有豪飒气度而无世家贵妇的扭捏之态。朱辞镜暗暗吃惊,别的富贵人家包括一些世家都是贵的与众不同,事事明里暗里都要高人一等的说,但这个季夫人,贵得和气,仿若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富贵,反而不当回事儿。   “我昨个听说璎丫头正发疹子,心里急得不行,连夜赶了来。”季夫人伸了伸胳膊道,“我也是出过疹子的人。”   季夫人说着话,季家的人便将温玉床收拾好,将凌茴小心翼翼的抱了上去。期间,小丫头还梦语两句“哥哥”。众人相视一笑,都不说话,轻声退了出去。   季家的随从将季夫人带来的东西安顿好,便起身告辞了,都没有留下来。屋里只剩凌茴、朱辞镜、季夫人三个人。   “小子,不若你跟我家璎璎订个娃娃亲吧,我看好你哦。”季夫人捏捏朱辞镜的小脸儿起身烧火做饭。   订娃娃亲吗?他倒是乐意的很,忽视掉面上的微热,朱辞镜坐在温玉床边手支着脑袋打盹儿。迷迷糊糊间仿若有个小身子在一拱一拱的,朱辞镜缓缓睁开眼,见凌茴踮起脚费劲的挥舞着手里的小毯子,企图给他盖个全身,总是顾这里顾不到那里,很捉急的说。   见朱辞镜醒了,凌茴懊恼的甩了甩头,将小毯子塞给他,命他躺到炕上去睡。见朱辞镜凑了过来,凌茴要命的躲了躲:“这疹子传人传的可厉害了,你离我远一点。”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小脸顿时纠结成十八个褶的包子似的。   “怎么了?”朱辞镜不解的问道。   “这麻疹落疤后,我岂不是和三爷爷一样丑了?”凌茴颇为丧气的垂了头。   朱辞镜噗嗤一声,笑了,见凌茴真的在意便开口安慰道:“我不嫌弃。”   凌茴愕然,她丑不丑与他嫌不嫌弃她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朱辞镜假意咳嗽一声,企图遮掩刚刚那句话,便继续道:“你看麻三爷一张脸好似饼上洒满芝麻粒儿,这都是因为他长得白,他要是黑些就不那么显了。你若也留一脸麻子就去毒太阳下晒晒,黑胖黑胖的,哪里还有麻子什么事。”   这刀补得太及时,凌茴听得胸口一窝,气得差点背过气儿去,索性破罐子破摔的随身一躺,生无可恋。   凌茴这才注意到她所躺的地方,与平时大有不同。丝褥玉床,这是凌家万万不会用的东西,如今是她太爷爷掌家,据说原来凌氏是渤海郡的望族,鼎盛时候军中有一百二十多个将领皆出自渤海凌氏,直至多年前的一次夺嫡引发的叛乱风波,一等虎威将军凌肃誓死忠君保皇,被叛党围攻三个月,绞杀在兰亭。凌氏满门不降,殉国者众,几近被灭门,自此凌氏元气大伤,幸存下来的人迁居隐退,低调行事,但以武传家的家训并未改变。   但凡以武传家的,家族风气都颇豪爽,哎,说白了就是糙,况且凌家老太爷又是个极为抠门的人,人生的唯一乐趣是收集骏马,除了拿去买马的钱花的毫不心疼外,别的,就不好说了。   就这么讲吧,明明坐拥千亩良田,但家里不会顿顿都吃净面饽饽的,得和玉米饼子掺着吃。家里也不会用这种蚕丝做的被褥,棉的就挺好,防潮吸汗又保暖。用凌老爷子的话说,就是,太舒服了,容易让人忘记血性和本分。有了青砖大瓦房还肖想什么绫罗绸缎。   是以,凌茴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躺在玉床丝褥上了。   朱辞镜见小丫头满眼疑惑,便低声告诉她:“季家的人来过了。”   凌茴闻言一呆,前几天以为娘亲只是说说呢,原来重拜父母的事竟是实打实了。但她始终不记得上辈子有过这件事,连疹子都不曾发过。季家的事她还是在祖母口中零星的听过,那是祖母的外家,沙洼镇的首富,至于富到什么程度,祖母也说不出来。祖母的外祖父只有一个独女,祖母的母亲也只有一个独女。最后祖母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凌家已经散了,她们女眷收拾遗物时,发现了整整十个嫁妆箱的地契,有些已经模糊的看不出字迹来,一抖便碎了。当天夜里不小心走了火,所有地契都付之一炬了。   这玉床躺起来颇自在,季家出手倒是阔绰,凌茴想了一会儿便想开了,不知不觉间来了困意,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不多时竟微微打起了鼾。   季夫人进屋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幅情形,两个小人儿,一个在玉床上一个在炕上,都好好的盖着小毯子,睡得香甜。季夫人悄声出去在灶里又添了把棒箍儿,起身去收拾收拾院落,给瓮里填满了水。   “铛铛铛”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季夫人放下扫帚,开门一看,是蔺霜。当即便急了,忙道:“我的小祖宗,你来干嘛?”   “璎璎闹病好几天了,五嫂怕是顾不上,我来看看她。”   “赶紧回去,你又没出过疹,凑这热闹干嘛,万一有个闪失,那几个老家伙不得把我撕成片。”季夫人愠怒,作势要关门。   “姐姐别急,有话好好说,我待会儿泡个药澡,保证没问题。”蔺霜提着一篮子点心,使了个巧劲儿便进来了。   “啧啧啧,季家出手就是不一样,这床也敢送,不怕招眼儿。”蔺霜将点心篮子放在里屋,转身出去与季夫人坐在屋檐下闲聊。   “在库房里放着也是招灰儿,不妨给它派个用场。”季夫人道,“我挺不理解你的,在京城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得跑来这偏荒之地。我那里你也不待,非得跑来北水镇做个香油西施。”   蔺霜默了默回道:“我这心里着实不好过。”   “这么多年,他就没找过你?”季夫人好奇的问道。   “有什么可找的,终究是我的错,我不该误喝了那碗药,最后也没保住孩子。”蔺霜痛苦的摇了摇头。   “我可听说,他这些年并没有娶妻。”   “他从来就没娶过妻,他想娶的人早就阴差阳错的进了宫,并不是留恋我,莫说孩子没了,孩子就算活下来,我们又算什么。他庇护的,终究是这楚氏江山。”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听着就怪狼心狗肺的,你别哭啊,我不会哄人的。”虽然季夫人这么说着,还是手忙脚乱的从衣袖里掏出帕子塞到蔺霜手里,“我前几日听说,几个老家伙正给你物色人选?”   “什么人选?”蔺霜拂干泪水疑惑的问道。   “夫君人选啊。”季夫人略一思索,颇为为难的开口排列道,“京城的人,你是一个都不想嫁,这就不算在内了。如今渤海这边,凌家稍微有出息的小五已经娶妻了,别的不提也罢。季家这边,一直人丁不旺,带把的也都有媳妇了。别家,别家还真配不上你。所以,老家伙们正头疼着呢。”   蔺霜见她说得一脸不正经,便知是在打趣自己,顾不得什么,忙锤了她几拳道:“好啊,也就虚长我两岁,便这样埋汰我。如今呢,我也用不着你们操心,我已经有了主意。”   “哦?什么主意?说来听听。”季夫人闻言,精神为之一振,兴趣盎然。   “姐姐觉得,屋里那个男孩怎样?我想认他做嗣子。”蔺霜低声询问道。   “哦哦哦,你来,是看那小子的吧。亏我还为我家璎璎自作多情了一把。”季夫人打趣道。   “没个正经,说重点。”蔺霜微嗔道。   ☆、第九章   季夫人故意亮了亮嗓子,一本正经的分析道:“重点就是现实很骨感。你看啊,我讨了璎璎去,凌小五跟我家当家的急了多少次眼了。你如今再去讨人,难保不被打啊。”   “又胡说八道,璎璎是他亲生的,又自小灵慧非常,颇得他欢心。你去挖人家心尖子,人家当然和你急眼。镜儿又不是他亲生的,来了凌家没几天,这顿打我是挨不了的。”蔺霜辩道。   “既然你有如此决心,那便去讨啊。”季夫人转言提醒道,“那孩子看着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样子也极出色,但来历务必查清楚。”   “这是自然。”蔺霜点头道。   “得,那几个老家伙白头疼了,那边还致力于给你找男人呢,你这边儿子都有了。这转折,不服不行。等我回去转告他们,都别瞎操心了,去干点正事。”季夫人语不惊人死不休,蔺霜连连失笑摇头。   “还没问过那孩子的意见呢,先不急。”   “我们这帮人都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不过我倒有个提议,这事儿要真成了,咱们可以订个娃娃亲。”季夫人似笑非笑的瞅着蔺霜继续道,“季家的门第,还配得上吧。”   “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还得看两个孩子的缘分。”蔺霜也不好一口气把事儿说死。   这边又聊了会别的,凌茴被尿憋醒,一时有些懵,迷迷糊糊撞到椅子上,磕得鼻子酸疼酸疼,顿时一个忍不住便哭出了声,众人都惊了过来,定睛一看,便大笑不止,随后忙安慰起小人儿来。   原来,凌茴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在炕上呢,也不管什么,起身就往外爬,一下子跌到旁边的椅子上。   “乖,都是娘亲的错,娘亲不该在床尾放椅子。”季夫人安慰道。   这一摔倒把凌茴摔清醒了,看了看正看着她的季夫人,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转头问朱辞镜:“哥哥,我是摔坏眼睛了吗?怎的娘亲变了样。”她娘亲才没这么如仙似神的好看呢。   “傻话,这是季家娘亲。”朱辞镜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解释道。   “既然醒了,那就去吃饭吧。”季夫人抱着凌茴解决完个人问题后说道。   见蔺霜依然不走,季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是万万不敢留你吃饭的,放你进门已是极限了。”蔺霜表示明白,然后指了指点心篮子道:“不为难你,我吃块糕点就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季夫人不好再说什么,将凌茴放到外间的马扎上,便开始收拾桌子。三菜一汤,清炒芸角,肉片菰笋,酸甜萝卜,鲜菇云腿鲫鱼汤,一碟刚刚出锅的净面饽饽。都是极为清口的饭菜,就连多日食欲不振的凌茴都吃的香甜。   朱辞镜倒是吃得颇为艰难,他总觉得背后有两道难以忽略的视线正看着他,待他回过头去,蔺霜便温和的笑了笑,说道:“季夫人的厨艺也是难得的,你多吃点。”言罢,自己咬了口枣泥酥,转头看往别处,不一会儿又转过头来继续盯着朱辞镜看,朱辞镜如芒在背,不自在的吃了两个饽饽喝了一碗鲫鱼汤便放下了筷子。   饭后,季夫人温了一盏樱桃,凌茴出疹子是不能吃凉的,她将颗粒饱满的樱桃装进琉璃盏里,拿热水温着,樱桃有利出透疹子,她便从季家一并带了来。   两个小人儿坐在炕头捻樱桃吃,季夫人和蔺霜在外间拉低声音闲话家常。   “我听说凌小五吞了毒,到底因何事?”季夫人压低声音问道。   “还能因何事,凌三房闹腾着分家,凌老爷子自然不肯,这不就把主意打到二房那边去了,二房因着什么事由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次五哥是死扛着背了黑锅。”蔺霜低叹道,“因着先前的事儿,渤海凌氏备受打压,如今,张氏得了两个麟儿甚有出息,凌老爷子怕是坐不住了。”   “我看倒也未必,凌老爷子能在那种情形下给凌氏撕出一条血路来,其心智非常人所能及,大抵到时候了,凌家也不需要再韬晦什么。”季夫人思索了片刻方道。   “世事难料,再说哪里真有亲爹逼死亲儿的事,那杯毒酒多半是做做样子,诈一诈别有心思的人。”蔺霜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如何打算还得看你。那人靠不住不靠也罢,你心里要分明。”季夫人顿了顿又道,“刚刚吃饭你直盯着人家孩子看,可见是真喜欢,这事要趁热打铁,一不做二不休……”   蔺霜见她越说越离谱,不禁打断道:“好姐姐,你可饶了我吧,我要回去了,你也早些插门歇息吧。”   一宿无话,次日,凌鉴由众人搀扶着,又去彤辉院看了凌茴一会儿,心下才好受些,转身看到季夫人则是气不打一处来,怒目圆睁,来回的机锋打了好几次。良久,凌鉴才冷哼一声,冲冲而去,带着满腔忿忿。   季夫人幽幽叹了口气,若不是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夫君死活不肯纳妾,她何苦来挖别人的心尖子,但既然挖了,就挖得理直气壮些,璎璎那孩子有缘分跟她做母女,她看着甚是喜欢,心里也明白有些亏欠凌小五,但性子耿直要强的她也一直拉不下脸来说抱歉的话,再者那孩子八字太硬,得重拜父母才得平安长大。   这日,三人正在房内吃饭,突然听到一阵布谷鸟叫,听得凌茴直接想扔下汤勺往外跑,被朱辞镜一把制住。这正是要紧的时候,不能见风。   凌茴只拿水灵灵的大眼睛将他望着,朱辞镜挫败,放下筷子起身出了门。只见一个与他一般大小的姑娘,正费劲的趴在墙上往里张望,见朱辞镜出来后有些疑惑。   “你是谁?”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来看看我妹妹,付妈拦着不让,你能帮我把她叫出来吗?”墙头的姑娘满怀期翼的看着朱辞镜,看着这双与凌茴极度相似的杏眼,朱辞镜突然了悟,这是凌茴的胞姐。   朱辞镜抿了抿嘴,有些为难,他前世零星听凌茴提起过几次她姐姐,只是没说后话,他也是在旁人那里听到的,一时不知是悲是羡。他在战国公府的时候,虽有几个弟弟妹妹,皆不是他娘所出,也跟他甚少亲近得起来,甚至他犯了事,冷漠作壁上观者有之,落井下石者居多,所以并不能体会手足情义,然而他羡慕他的璎璎,有个好姐姐。   “你是凌家姐姐吧,璎璎现在发疹子,见不得风,得时刻捂着。”朱辞镜只能实话实说。   趴墙上的姑娘十分失落的眨了眨眼,良久,冲下面说了几句什么,瞬间不见了踪影,没一会儿,一个鼓鼓的蛇皮袋子先冒了上来,接着一颗小黑脑袋随之出现。   “这里有些吃玩的东西,你们拿去吧,等璎璎好了,我再带你们玩。”凌芙挥了挥手便驾着她的人肉梯子跑开了。朱辞镜一句“谢谢凌姐姐”卡在嘴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抱着蛇皮袋子进屋了。   凌茴一见蛇皮袋子便来了精神,她刚刚当真以为门外飞来一只布谷鸟呢,没想到是大姐姐,也是,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布谷鸟?凌茴从袋子里掏出一副鸡骨做的骨茬子,两个比橙子都大的红石榴,一兜十八褶喷香的鲜肉包子,一套《西游记》膜砖,还有一套迷你玉刀铲,都是小孩子时下最喜欢玩的。   凌茴摸了摸骨茬子,笑了,先前还为了这个和姐姐吵嘴来着,本来过年的时候一套十二个是极容易集齐的,被凌茴前前后后玩丢了好些,姐姐便不准她再碰了。后来,何员外做寿,姐姐才又重新集齐,不想,今日却大大方方送了来。   闲时,朱凌二人便在房间里玩骨茬,直至凌茴身上的疹子完全出透,有化水泡的迹象,这时候正是奇痒无比,恨不得好好的挠个痛快,但这水泡不能破,破了便会留下疤痕。   季夫人和朱辞镜轮流给她轻轻抚着疹子来止痒,凌茴的祖母打发人送来了凝玉霜,拿手掌晕开细细涂上一层,便能止痒片刻,片刻后还是奇痒无比,朱辞镜连哄带吓拿麻三爷做了数不清次例,才勉强止住了凌茴要挠破疹子的心,却止不住她的动作,他只能和季夫人轮流盯着,一时心内竟也十分难熬。   见他心情端肃,唬得凌茴不敢乱来,脸上还挂着面条似的泪行,小嘴却甜得腻人:“哥哥,哥哥,我不抓痒了,不抓痒了,我忍得住。”朱辞镜心情繁复的摸了摸凌茴的小脑袋瓜,轻声问道:“哪里痒要告诉哥哥,哥哥给你揉一揉。”   如此又煎熬了几日,凌鉴夫妇几乎天天都过来问一问,因着家里还有凌芙,也不好多待,每每都眼圈通红着走。凌茴身上的水泡开始结痂,仍旧每日涂着凝玉霜,身上的罪过却愈来愈轻,朱辞镜被季夫人每天都押着泡药浴,并未感染上,一日见季夫人也出门泼药渣儿,彼此见了尴尬的对视片刻,了然一笑。   朱辞镜心中却颇为感动,季夫人待璎璎,不是亲母胜似亲母,而且有这么多人对璎璎好,他的璎璎一定会长命百岁,他此生再不离开她。   那日,他率着燕北军突破匈奴骑兵防线,犹如一把利刃直插漠北王庭,便知道璎璎的死因绝不简单,不单单是被俘之后拒不受辱自尽身亡的。匈奴骑兵在雁栖河行至河心统统翻船,遭受巨创,如此一来燕北军得以喘息后重整旗鼓,才一鼓作气的御强敌于塞外。   而致使这一局面形成的关键人物便是璎璎,后来他在漠南大开杀戒引出了早已退隐的匈奴国的老国师,那人给他一串璎璎压裙角的铃铛,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多年之后他和璎璎便有了这场重生。   他一度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境,但只要能让他见到活蹦乱跳的璎璎,他便知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天气太冷吗?把数据君给冻结了……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一动不动……   ☆、第十章   第一场冬雪下到北水镇的时候,凌茴才完完全全的恢复利索了,季夫人给她新做了几件夹袄冬衣,齐刷刷用的胭脂红苏造绒缎,绣了鲤鱼戏荷的图案,凌茴见了非常欢喜,穿在身上活像年画娃娃似的招人疼。   过几日便是麻三爷的寿辰,麻三爷特意派人送了请柬给凌家几位爷,其余老少爷们都去张家帮忙。麻三爷的寿诞是大事,每年都要在镇子上摆流水席,张家人忙不过来,便会请乡亲前去帮忙,通常这种情况下,凌家嫡派是做上席的,不必去,其余的凌家人都会去。   即使是在偏远镇上,寿席也分三六九等,寿星的席面叫头宴,一应吃食都是最好的,菜品也多。其次还有上宴席,中宴席,流水席和大锅烩菜。凌家掌家人是坐头宴的,凌家长房和二房其他人俱是坐上宴席,凌家另三房坐中宴席。流水席给前来帮忙的乡亲准备的,各人的差事不一样,谁闲了,饿了,就去吃两口,不设固定座位,至于大锅烩菜,是给前来讨吃喝的乞丐和流民准备的,猪肉、白菜、干菇、豆腐、木耳等混在一起,由红白案上的大师傅掌勺,炖得烂烂的,满满的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吃到胃里浑身舒坦。   所以,对于苦人家来讲,过年算不得过年,麻三爷过寿才算得上过年。   届时,麻三爷还会请上几个戏班子搭台唱戏杂耍,各路商贩闻得消息,提前好几天就早早过来占位,其热闹鼎沸不输庙会。   这几日雪越积越深,长工把院子里的积雪扫成一堆儿,朱辞镜就着雪堆儿给凌茴堆了个雪人儿,在雪人手上似模似样的插了山楂串儿,乐得凌茴围着雪人转了好几圈,柳氏怕她沾了寒气,并不允她在外面多待。   凌茴被喊进屋去,柳氏又给她加了件正红色雪梅探春貂毛披风,一顶银狐毡帽,更衬得她珠圆玉润,娇憨可人。原来凌茴冬季御寒的衣服只有厚厚的碎花大棉袄,她十分不乐意穿,只穿季夫人给她做的衣服,小小人儿便知要好。凌茴幽幽叹口气,那件碎花大棉袄披在身上,真是辣眼睛,万一哥哥看了不喜欢她了怎么办。   不过,凌茴这就冤枉朱辞镜了,他顶多会笑着摸摸她的小肥脑袋,夸她可爱呢。   凌茴穿戴好,又跑出去与朱辞镜玩了一会儿雪,便由柳氏领着,去张宅给麻三爷贺寿,寿礼是一早准备好了的,由付妈送去。   张宅内院齐聚了满屋子的妇人,大家都是贺寿的。柳氏一行人到的时候,收获了诸多目光,好奇的,羡慕的,疑惑的,探究的。其中一个宽额尖嘴的妇人,目光在凌茴身上转了转,甚是酸溜溜的冷哼一声,柳氏未多理会,先去给张夫人道了寿辞,寒暄一阵,便去一旁找相熟的妇人说话。   没多久,凌春玉拉家带口的赶来了,她倒是活跃的很,东家的媳妇,西家的姑娘,没有她不熟的。凌春玉站了一会儿,见柳氏别过头去和人说话,活像没她这个人一样,心里便有些不甘了。   明明她二人之间还隔着三五个人,凌春玉三挤两蹭的崴了过来,见柳氏神色淡淡,依旧不搭理她,她心里也讪讪的,面上很过不去,遂没话找话,夸凌茴今天打扮的可真精神。   那宽额尖嘴的妇人闻言嗤笑道:“大姐懂什么,璎丫头单单一顶银狐毡帽便价值百金,五嫂子可真舍得,可怜同人不同命啊,我当家的累死累活,我家哥儿姐儿也没这个福气,赚得钱再多有什么用,还不是进了别人腰包,穿戴到别人身上。”   这妇人是凌三房的儿媳妇,其丈夫在兄弟排行中数第八,人们常称小八媳妇。这妇人家里世代行商,其人在行商上颇有些头脑。她与凌小八的亲事,凌老太爷并不赞同,他觉得行商的就是登不上台面,但架不住凌老三同意。   在此之前,凌三房并没什么拿的出手去的,文不成武不就,在凌老太爷眼里存在感极低,凌老三可不管经商的登不登得上台面,只要有钱就是大爷,谁不喜欢钱啊。然而他并没有想到的是,就算他儿子娶了商户女,一家子也跟着经商挣了钱,但在凌老爷子面前仍抬不起头说不上话,甚至被凌老爷子视为耻辱。为此,凌三房愤愤不平很久了,他们迫切的想要分家,自立门户,不然他们赚的钱,绝大部分都得“充公”。因着这个缘故,才有了小八媳妇的指桑骂槐。   “八婶婶这话说的璎璎就听不懂了,这是季家娘亲亲手给我做的,季家娘亲说了,这东西御寒不错,但也值不了几个钱,说我人小祚浅,忌讳用奢华东西呢。”凌茴睁着懵懂又无辜的杏眼盯着小八媳妇,小胖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毡帽,又似不解的问道,“这东西很值钱吗?”   凌茴一句话噎得凌八媳妇说不上话来,柳氏撑着面子不屑搭理她,凌春玉可不是善茬儿,况且凌春玉正愁在柳氏面前找不着好呢,当即怼道:“我说小八家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你们想分家出去单过,你们是能披红戴玉了,还是能住三进的大院子了,恁得想些有的没的。”   凌春玉这刀直接补到人心口窝,凌八的几个女娃都穿着妃色对襟短袄配桃粉色罗裙,颈上人人都带着八宝长命金银锁。但有时候,人越没什么就越想什么,她们极度想穿红戴玉,怎奈母亲是商户女出身,她们是没这个资格的。如今看凌茴寻常似的披红戴玉,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滋味。   好在这小插曲的尴尬,没多久就被人岔开了,众人谈笑了一阵子,又看了会杂耍,便到了开宴的时候,张夫人带着另外几个掌家媳妇和柳氏坐女席首桌。这边刚将菜上齐,便有丫鬟上来禀,说是老爷许久未见璎璎姑娘了,想得慌。众人一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麻三爷怎么会跟凌家的小姑娘搭上边,俱都又是好奇又是惊疑。柳氏嘱咐了凌茴一番,便让她跟在张家丫鬟后面,去了麻三爷那边。   麻三爷坐在男席首桌,这桌坐得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及各家当家人,小辈寿诞凌老太爷惯常不出席,凌家在这桌上只坐着凌鉴。   凌茴向来是个糖心般的姑娘,上来便先拜寿,泼蜜一样说了许多好听的喜庆话,末了,将自己写的寿字献给麻三爷当贺礼,乐得麻三爷直眯眼,转头对坐在一旁的凌鉴说:“凌家小子,你这个丫头了不得。”   凌鉴笑笑表示赞同道:“侄儿自从得了小不点儿,天天像浸在蜜汁里一样。”   众人夹菜的夹菜,喝酒的喝酒,凌茴一时有些不解,不明白叫她来干嘛。麻三爷旋即吩咐小厮加了张椅子,转头对凌茴道:“外头的雪都化了,天寒路滑,你也不必回你娘那边了,就坐在你爹身旁吃吧,一会儿要上一道寿点,听你爹说你甚是喜欢。”凌茴听罢连忙道谢称是,众人都被她这小大人似的模样逗乐。   而麻三爷口中的这道寿点,是其他桌上没有的。其实倒也不难做,用材也极为简单,难的是火候的拿捏。将渤海特产的金丝小枣晒得半干,中间豁开一道口子,将枣核儿取出,塞一块核桃仁进去,拿上好的江米面团封住口,放油锅里炸,炸到外酥里软就可以了,因着其形状,大家都把这道甜点称为笑口常开,讨个口彩。一般做寿和年祀,大户人家都会做这道甜点,确实是凌茴最喜欢吃的,由于这点心极考验厨子对火候的把握程度,即便是大户人家,为了保持良好的口感,也是不会多做的。   凌鉴见她吃得欢快,心内一喜,自己的胃口也跟着好了不少。众人都愣了愣,这不难理解,多少人想削尖脑袋在麻三爷面前露脸而不能,单单这个豆丁大的丫头劳三爷记在心上,放在跟前儿,众人疑惑中带着探究的目光纷纷到访,凌茴浑然不觉的吃得自在。   也有那不识趣儿的,觉得是个丫头而已,眼里不当回事:“我说小五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膝下仅两个姑娘怎么成?姑娘再好,嫁人后也是别人家的了。”说话的是镇上的富户何员外。听得他这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众人都不接茬,谁没看见这桌上不仅坐着凌茴一个孩子,麻三爷身畔不还有一个孩子么,此子跟凌茴一般大小,长得甚是玉雪灵秀,颇得三爷的欢心,这正是麻三爷的嫡长孙张觅。三爷的心思还是有些门道看出来的。   麻三爷听得何员外的话,不禁笑呵呵的回道:“我倒是愿拿千金博此女,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小辈,可都没有她这样聪慧贴心。”听得三爷这样讲,众人心里的猜测又落实了几分,纷纷点头称是。   呵,凌鉴轻嗤一声道:“何叔的多子福,我可是消受不起,此生有阿茴足矣。”在座的谁不知道,何员外小妾众多,生得子嗣倒像是受了诅咒一般,胎胎都是男丁,个个都有口不能言。   凌茴闻言有些怔然,前世的时候,父亲也是偏疼她,即使阿霄降世都没改变这一点。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她不可能记恨他,不对,也不是记恨,父亲在她眼里便是神佛一般无所不能,她不能接受父亲也会犯错,但父亲终归是人,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作者有话要说:  跟男主人设原型哭诉数据冻住了,然后他说:“发给我看看。”,刚想甩链接过去,猛然想到不妥。好害羞,脸都红了,好紧张,万一被他知道我在背后酱酱又酿酿yy他,难保他不会提刀杀进京宰了我……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做我的御用男主人设原型,但这个单纯的美少年一直以为自己是那种踏上宇宙,征服星辰大海的吊炸天男人,实在不敢告诉他他目前仍在地球上谈谈恋爱,升升级,打打人,哈哈哈哈哈哈,连怪都猫不着打,哈哈哈哈 可爱的宝宝们,点点收藏君,它很寂/寞的,需要调戏(????ω????)   ☆、第十一章   “别闹!”凌茴挥了挥白嫩的肉胳膊,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没过一会儿,痒痒的温热继续将她从梦中扰醒,凌茴一把揪住被角,睁开眼,恼怒的想发脾气。   不曾想对上的是一双同样圆圆的眼睛,水汪汪又黑黢黢的,凌茴惊的小嘴微张,谁在她床头放了一只奶白色带黑斑点的小狗?   当下,也顾不得生气了,凌茴伸出肉巴掌摸了摸毛茸茸的小狗脑袋,那狗也乖巧,一个小嫩爪扑到了凌茴脸上,拿粉嘟嘟的圆肚皮去蹭凌茴的脸,凌茴被它逗的缩到被子里嬉笑。   朱辞镜被这一人一狗闹醒,他睁开凤眸看看狗狗,看看璎璎,笑了,这俩可真像。   自打凌茴病愈后,就格外的黏他,口头禅也从我不,变成了我要哥哥抱,我要哥哥哄,我要跟哥哥玩,我要和哥哥睡,我要哥哥……总之,他们年纪还小,不必避讳男女之防,凌茴要怎么就都由着她,朱辞镜以为凌茴只是和他睡一个床,没想到这大胆的丫头直往他被窝里钻,还一个劲儿的拍胸脯保证:哥哥,我不尿床!   天色还早,不必急着起,朱辞镜又仔细的给凌茴围了围被子,看着这一人一狗在床头逗趣,心里却是难以言表的满足。上辈子他给她的太少,又离开的太早,这辈子每一刻都觉得弥足珍贵。   这只小奶狗是季家人夜里送来的,那时候凌茴已经睡了。朱辞镜随手将狗放在屋内,没想到它竟自己爬了上来,倒是个灵巧的。   凌茴逗了一会儿,有些累了,脸上微微透着汗意,整个小脑袋直往朱辞镜怀里钻,小奶狗有样学样,也跟着钻。朱辞镜一把推开小奶狗,将凌茴往怀里紧了紧,小奶狗委屈的直摇尾巴。   “怎的这样粘人?”朱辞镜闷笑道。   “哥哥,好香!”   “傻话,哪有说男子身上香的。”朱辞镜轻轻的拍了下凌茴的小脑袋。   凌茴闻言努力扬起头解释道:“是真的,这香味跟蔺家姑姑身上的香味有几分相似,不过哥哥身上的香气冷冽些,不信你闻。”凌茴抓住朱辞镜的手掌凑到他鼻子前,不过朱辞镜什么也没闻见,凌茴见状沮丧的往朱辞镜怀里窝了窝,使劲儿嗅了把香气,才算觉得自己赢了。   “乖,起床了,季家昨夜来人了。”朱辞镜好笑的拍了拍凌茴,提醒道。   “昨夜?”凌茴心里犯嘀咕,为何她不知晓。   “据说你季家爹爹,出完今年最后一拨船,路过北水镇,就直接在这里歇了。”朱辞镜解释道。   听得朱辞镜这么说,凌茴连忙起身穿戴整齐,梳洗干净去前院看个究竟。奈何人小,手上的劲总使不对,小丸子死活扎不起来,心里急的要命。   朱辞镜实在看不过眼去,走过来接过凌茴手中的桃木梳,有板有眼的给她梳了两个丸子头,凌茴在铜镜前照了照,很是满意,当即夸道:“哥哥手艺真好!”   待二人收拾妥当到前院的时候,饭已经熟了。厅堂的八仙桌旁坐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眉眼与凌鉴很有几分相似,凌茴见状呆了呆,想必这就是她季家爹爹了,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上辈子见过这个人。   那人见凌茴进门,忙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待凌茴走近,他大掌一捞,牢牢的将凌茴捧在手里举高高:“胖丫头真是爹爹的小福星。”   眼前一旋,凌茴猝不及防的被人举了起来,猛然下了一跳,瘪瘪嘴就要哭出来了。   “季行简,你说这话之前都不准备脸红一下吗?”凌鉴提着一把硬弓走进来,身上穿着玄色窄袖短打,看样子是刚刚练武回来,“我女儿的灾倒成了你的福了?!”   季行简毫不在意凌鉴的揶揄,继续道:“季家的头船差点在阴沟里翻了,若不是璎璎起疹子,梅梅担忧的紧,我连夜将她送了来,耽搁了半日行程的话,此刻你应该去云江的鱼腹里将我翻出来,跟你吵嘴了。”   “哦?有这等事?”凌鉴讶然,眸中划过一抹凛冽的深思。   凌茴闻言大惊,她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前世,她是整整晚了一年出的疹子,而重拜双亲的事儿,并不是没有,而是被迫中断了。细细想下来,凌茴背后已是一身凉汗,她仿佛抓住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那是自然,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前些日子从高昌人那里换了些上好的葡萄酒,不醉人的,来来来,一起坐下尝尝。”季行简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向凌鉴招呼道。   “季!行!简!”凌鉴咬牙切齿道,他这是明晃晃的戳自己痛脚,岂能忍!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这刚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回来,怎么着也得给我压压惊不是?!”季行简继续嬉皮笑脸道,“哎,你都不知道我家梅梅说得多有鼻子有眼。说什么凌小五被人逼的吞了砒/霜,显些丧命。我寻思着,相交一场,怎么着也得给你置办一副好寿材,让你走的舒坦些。”   “妇人之言你也信?”凌鉴气势汹汹的握紧弓,他敢打包票,季行简再说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他一定一弓砸下去让季行简见佛祖。   “我略一寻思,不对啊,表姑母就你一个儿子,把你逼死了,她还指望哪个?”季行简憋笑道,“说说吧,我倒是好奇的不得了。”   凌鉴剜了他一眼,不欲搭理,心道:这厮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季家兄弟这酒啊,还是你自己收起来慢慢喝吧。”柳氏见人都到齐了,招呼付妈开饭。   “好弟妹,你倒是跟我说说嘛。”季行简为了找真相,看热闹,连家都没回。   “咳咳,季行简,你占谁便宜呢!”凌鉴凉凉的哼了一句。   “嗯嗯,好吧,嫂子,嫂子行了吧。”季行简不甘心的吐了一口气。   凌鉴与季行简本是表亲,凌鉴的外曾祖父与季行简的曾祖父是亲兄弟,两人不仅容貌相似,功夫相似,就连生辰都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两人出生的时候,凌家和季家的人纷纷出门报喜,两家的人碰在半路上,相互一问,都直呼缘分啊。本来二人要亲上加亲义结金兰的,可实在分不清谁大谁小,二人又互不相让,谁有事相求谁低头称弟。   柳氏知他前来是惦记着自家夫君,哪里真不和他说真相。   那日实则闹了个大大的乌龙,凌鉴不善饮酒,别人也从不敢劝他。那天凌春玉在凌鉴这闹腾了一番,又跑到父母那里去哭诉。凌鉴去凌老太爷院里请完罪,直接去了父母那里,与凌春玉又撞到了一处,两相质问下,凌春玉站不住脚了。   凌母见凌鉴气得狠了,忙安慰道:“儿啊,多大点事啊,值得这样生气?!娘酿了些果酒,给你尝尝,压压火,消消气。”   一杯果酒下肚,凌鉴当时就栽到了地上,不是因为他不善饮酒,而且他娘酿的这果酒,太!难!喝!了!后面的事凌鉴就不清楚了,等他清醒过来,他爷爷发落了很多人……以讹传讹,竟成了他被人逼着吞了砒/霜,简直不可理喻。   季行简听到这里,笑声差点没把房顶掀掉。难怪他刚刚提议跟凌鉴喝杯不醉人的葡萄酒,被那样咬牙切齿了一番。   他表姑母这下厨的手艺,简直是一言难尽……他深有体会,并对凌鉴表示同情万分,可,还是要哈哈哈哈哈哈。   “你来就是为了吐槽我娘手艺的?”凌鉴问道。   “当然不是,近期我们可能去燕北大营走一趟了。”季行简收了嬉笑,低声说道。      ☆、第十二章   听季行简要去燕北大营,凌茴忙将耳朵尖竖起,认真听着。她记得前世她父亲大病一场后,出了次远门,从那时起凌家开始败落,为后面的事埋下了祸根。   朱辞镜闻言眉毛一挑,悄悄对凌茴眨了眨眼,凌茴心领神会的冲他点了点头。朱辞镜前世在燕北领兵戍守多年,再次听到燕北二字,自然而然的被吸引了注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的燕北守将是一字并肩王蔺羡。   “先吃饭,等填饱肚子,你二人再细细商讨吧。”柳氏忙招呼道。   “爹爹,爹爹,你带上小不点儿好不好,上次出门你就没有带我。”凌茴紧紧抱住凌鉴的大腿,连撒娇再控诉道。她打定主意,甭管使什么法子,都要跟着去看看。   “不要胡闹。”凌鉴俯身将她捞进怀里。   “爹爹前两天还说小不点儿是大姑娘了呢。”凌茴奶声奶气的反驳道,“上次说要带我也没带,害得小不点儿被八叔家的狼狗吓一跳,还生了场病呢。”   “爹爹要骑马,你还小,骑不了马。”凌鉴耐心解释道。   “无妨,璎璎要跟着,我们可以乘船走水路。”季行简解围道。   “水路都冰封了,走哪条?”凌鉴瞪了他一眼继续道,“大营又不是什么好去处,带她怎么行?”   季行简嗤笑一声道:“你未免也太小瞧季家了吧,凡是水上的买卖,就没有季家办不到的。”说罢,还招招手,示意凌茴过去。   “璎璎过来,说两句好听的,爹爹开心了,就带你去。”季行简挑衅的看着凌鉴说道。   凌茴从善如流的乖乖跑过去,抱季行简大腿讨好道:“还要带上哥哥好不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爹爹都听你的。”季行简捏了捏她的肉脸蛋开怀说道。   众人吃过早饭,柳氏给他父女二人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包袱,又絮絮叨叨嘱咐了好多话语,才放他们走。   朱辞镜如愿以偿的跟在后面,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解脱。前世燕北军被破,是因为并肩王蔺羡战死,燕北军群龙无首,又向来党争复杂,导致军中互相扯皮,匈奴人破燕北如入无人之境。   可此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凌氏和季氏与燕北军有说不清的关系,是哪一派的暂时还不明了。朱辞镜决定,静观其变。   一行人,乘坐马车来到云台山脚下,凌鉴抱着凌茴,季行简抱着朱辞镜,两人轻提一口气,足下腕间同时发力,手脚并用,攀着一根手腕粗的藤蔓爬上山顶,到达山顶后又跳落到山的另一面,那里的河流并未结冰,季家的船正停在那里候着。   朱辞镜见状如醍醐灌顶般记起一件事,关于季家的事。季氏在本朝出仕者寥寥无几,但在前朝,季氏的名头如雷贯耳。多年前,坊间曾流传过一句话,叫做天下船莫不出季,由此可见,季氏在漕运与造船方面的势力。   只是多年前,季家家主季彦护送前朝废太子进京朝觐新帝后,再无音讯。废太子被软禁在一个叫抚麟馆的皇家别苑里,后触怒新帝被赐牵机一引自尽身亡。新帝以为前朝皇室血脉散尽,未曾想到前朝废太子妃与并肩王妃是手帕交,她在并肩王府的帮助下东躲西藏,她那时已怀有身孕,数月后产下一女托付给并肩王妃后,自缢身亡,殉情随夫而去。   朱辞镜想到这里,心里茅塞顿开。凌氏、季氏、并肩王府应该是一体的,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他低头瞅了瞅凌茴,轻叹一声。   水路走了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破晓的时候,抵达燕北大营附近。   即使是凌季二人也不好闯军营,只得租了马车去并肩王府递了腰牌。王府里看门的小厮见腰牌后,也不敢拿乔耽搁,直接一路小跑去内门禀告。   王府管家亲自出门迎接,十分抱歉的表示王爷不知今日有贵客登门,一早便去巡营了,得过了晌才能回来,天寒地冻的,几位贵客可先去厅堂饮些热茶暖暖身子。   管家略疑惑的打量了凌茴与朱辞镜,不明白凌季两位家主出行,为何会带着孩子,不过他十分识趣,也未多言语。当即命人取来南边运来的柚子,分给两个孩子吃了,他目光在朱辞镜身上转了转,便借口有事离开了。   凌茴是第一次来王府,心里不禁啧啧称奇。这里虽然是一字并肩王的府邸,可宅院中丝毫未见奢华,一应事物都以实用为主,府中景致也多透露着古朴雄浑之风。   众人一等就是半晌过去了,直到……   “格老子的,来之前也不知道知会一声,害得老子两头跑。”一道雄厚的狮子吼从老远传过来,惊得凌茴猛然一缩,声音太突然了,吓她一跳。   待抬头看时,门口像堆了坐小山一般,一位穿麒麟护心铁甲的男子倚剑而立,半面络腮胡子肆意生长,虎目炯炯有神,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蔺大哥这脚程不慢啊,况且我二人也是临时起意,想着出门来逛逛,没想到竟逛到了你这儿来。”季行简打趣道。   “就你话多,你俩这老二争出来没有。”那男子龙行虎步般进了门,“啪”的一声一把将剑拍在桌子上,凌茴又往凌鉴的怀里缩了缩,这大胡子伯伯太唬人了些。   待那男子注意到屋里还有两个豆丁大的孩子时,忙不迭的站起来,颇不自在的摸了摸胡子道:“原来还有娇娃在!”言罢旋风般的出去了,留一群人在这里目瞪口呆。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一位着紫袍的翩翩公子走了进来,眉目凛然,下颌轮廓坚毅,面上无一根胡子,通身气派敛贵又锋锐,如出鞘的宝剑。   众人忙起身行礼,虽然一向交好,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偏废了,况且这位的身份显赫非常。   凌茴感到十分好奇,她觉得蔺王爷是个会变戏法的男人,刚刚那个人和现在这个明明是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如此不同。   她这个实心眼的姑娘,疑惑了,便去探个究竟,这么一想,脚下便迈着小碎步走到王爷面前,细细打量。   “大胆丫头!”王爷故意轻喝一声,一把将她举起来。凌茴心中默默哀叹,为什么大人都爱把她举高高。   “大胡子伯伯,你的大胡子呢?哪里去了。”凌茴大着胆子没话找话道。   “在这里呢。”并肩王爷故意拿未刮净的胡渣扎了扎凌茴的小脸儿。   “胡子扎扎”凌茴笑着躲开,并肩王放下凌茴抬头看到一旁静坐的朱辞镜,眼神儿瞬间凝了凝,他的孩子如果还活着的话,也该那么大了。   朱辞镜似有所感的抬头望向并肩王,不由心头一震,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具体哪里眼熟,一时还说不上来,不过看并肩王如今不过而立之年,正值年富力强,又一向骁勇善战,他不明白,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战死?!   俗话说,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并肩王。并肩王府蔺家是不止这一朝有的,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并肩王的王位在蔺家便世袭罔替了。这一代的并肩王,姓蔺名羡,从少年时便一直驻守燕北,至今未娶。   凌茴见朱辞镜在沉思什么,便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哥哥,我觉得王爷跟你长得好像。”   ☆、第十三章   朱辞镜若有所思的望了并肩王一眼,转头对凌茴说道:“还是我比较好看对不对?!”凌茴赞同的点了点头。   二人的悄悄话,哪里就瞒得过三个大人的耳朵。并肩王招招手,示意朱辞镜过去。   “你是谁家的?”生女肖父,他一眼便知凌茴是凌鉴的亲女,却不知这个男孩的来历。   “大胡子伯伯,这是我的小媳妇儿。”凌茴萌哒哒的抢答道。   朱辞镜轻叹一口气,摸摸她的小脑袋道:“错了,你是我的小媳妇儿。”看着她迷蒙蒙的杏眼,朱辞镜的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神思稍定,方才作辑回道:“回王爷的话,草民乃罪子,不值一提。”   这厢,凌鉴便实话实说了朱辞镜的来历。   “战国公朱崇基是你何人?”并肩王冷然一问。   “吾父。”   “那真是巧啊,故人之子。”并肩王眸光凛冽的扫了他一眼,威压之势暗暗凸显,朱辞镜目光迎然而上,毫无惧色。   众人见情况有些微妙的尴尬,不禁一阵头疼。两个小的不知,两个大的心里却门儿清,并肩王与战国公府,过节不小。   并肩王的未婚妻便是战国公朱崇基的胞妹,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世家显贵,门当户对,一来二去便有了婚约。   可偏偏中间并肩王蔺羡出了点岔子,战国公转身把胞妹送进宫中当了皇妃,并肩王兴许心灰意冷,一直未娶,对战国公府也是颇有微词。但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该迁怒到下一代身上。朱辞镜怎么也不会想到,并肩王府和战国公府还有这么一出。   是以,众人沉默了片刻,季行简主动揽过插科打诨圆场的重责,轻咳一声道:“如今,这孩子跟战国公府没什么关系了,霜霜看中了他,一直想跟阿鉴讨过来做嗣子。”   一听季行简提蔺霜,并肩王微怔片刻,方才回神道:“她……她可还好?”   “好着呢,特别有活力,小香油磨盘转得飞快,等下次来,我给你带一盏她亲自磨的香油来。”季行简大剌剌的说道,完全没在意并肩王越来越黑的脸色。   “舍妹……就托二位照顾了。”半晌,并肩王轻吐一句。   “好说,好说,前些日子,几位老祖宗还给霜霜寻摸夫君人选呢。”季行简继续道。   啪啦一声,并肩王手里的茶盏跌落,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凌鉴凉凉的睨了季行简一眼,解释道:“只提了一嘴,没准信儿,如今霜霜看中了镜儿,想必也是没了嫁人的心思。”   “嗯。”并肩王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不禁又向朱辞镜那边看了两眼,心下暗暗猜度:霜霜看中这孩子什么了?!当下便不由的问道:“在家时可有读书?可有习武?”   朱辞镜没想到并肩王对他的态度竟转变得这般大,遂也不好马虎,只得照实答道:“书只启蒙了《千家文》,不曾习武。”   “无甚关系,开了春儿在凌家学堂仔细用功便是。”并肩王低语道,说不清是安慰还是鼓励。   朱辞镜点头称是,也不做他辩。   凌茴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心内一片翻江倒海,她突然记起一件事来:前世,并肩王战死后,蔺家姑姑便离了北水镇,不知去处。如今听来蔺家姑姑与这位王爷是兄妹,但好像哪里不对。她没少听见两位娘亲和蔺家姑姑一起吐槽那个传说中没心肝的男人。   三个女人一起咬牙切齿的样子,在凌茴心中埋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听她们的形容,她越发觉得,那糟心男人与并肩王有几分相似之处,什么一直未娶啊,镇守北疆之类的。   瞧着凌茴小脸儿皱的纠结,众人只道她人小,没个站脚,有些烦闷了呢,遂命几个家奴领两个孩子出门玩耍。   屋内三人,也开始言归正传,商讨起要事来。   蔺、凌、季三氏为累代世家,当今皇族乃异族血脉,对中原老牌世家多有打压削弱之意,蔺氏尊贵显赫,统军一方,向来擅长明哲保身之道,从不涉足皇权党争,家族地位甚是牢靠。   凌氏忠肝义胆,择主不二,又素来为前朝皇族所倚重,江山更替,受到的打击颇重。虽如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而季氏富足可与国匹,门风又素来洒脱豪爽,重江湖义气,讲行事规矩。若不是上代家主被当今悄无声息暗害身亡,季氏是无论如何也懒得与权贵攀交,以求伺机复仇。   异族一统下的江山,并不牢靠。依权势规矩而生的世家,也并不安宁。世家势大,是历代帝王都不愿看到的,利益就那么些,你多了,别人自然就得少。   帝王忌惮世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权的算权账,有财的算财账,有人的算人账,一笔笔慢慢清算蚕食,多厉害的世家也扛不住这么打压。何况,凌季两氏早已渐呈颓势。季氏遇袭,凌氏分家,皇族势力早已悄悄渗透了进来。   凌鉴与季行简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特意提醒并肩王,该防还得防,防不住也不妨另谋他策。他们如今也无后顾之忧。   却说,三人共谋良策之时,几个小奴奉命陪凌朱二人玩耍,哪知凌茴迫不及待的想将他们支开,她有许多悄悄话要跟朱辞镜讲。   二人故意跟人玩捉迷藏,迂回躲闪间来到王府一角偏僻之处。凌茴轻手轻脚的拉着朱辞镜躲好,几个小奴用黑布蒙着双眼,根本找不到二人。   凌茴见状轻轻的松了一口气道:“哥哥,我觉得蔺家姑姑喜欢王爷。”   朱辞镜猛然怔住,难以置信的说道:“你这猜测比话本子还匪夷所思。”   见朱辞镜不信,凌茴开始一条一条摆事实讲道理:“我常听两位娘亲和蔺家姑姑吐槽一个冷心冷肺的男人,那人的人设与王爷像了八成。我稍后仔细这么一琢磨,觉得这是一场缠绵悱恻的虐恋。你又跟王爷长那么像,会不会你是王爷和蔺家姑姑生的?蔺姑姑对你手心的胎记,反应很大的样子。”   虽然凌茴人小,但胜在心大,人啊,做事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朱辞镜无语凝噎,他深深觉得,璎璎小小年纪,便有街头说书的潜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两个小人儿万万想不到,这假山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三个风姿绝逸的男人。   “哦?本王竟不知自己何时多了个儿子。”并肩王突然开口道,吓得凌茴一哆嗦,不禁小心翼翼的抬头望去,见并肩王面无表情,亦看不出喜怒的站在那里。   凌茴大囧,背地说人被抓包这事儿,最尴尬了。她瞬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无精打采的垂下头,一个劲儿的往朱辞镜怀里埋。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季行简又做了打破尴尬第一人。   朱辞镜抬头,正迎上并肩王深邃的目光,打量中带着寒意。   ☆、第十四章   夺回面子这事儿,要懂得先发制人,想到这里凌茴灵机一动,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控诉:“你们干嘛要偷听我讲给哥哥的悄悄话。”   她小脸儿皱成包子,声泪俱下,好不委屈。   并肩王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这是小孩子撒娇的一种方式,他当场便呆住了,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偷听完,还要凶哥哥,你们不对!”凌茴从朱辞镜的怀里钻出来,抱住并肩王的大腿,使劲儿扑打。   “咳咳,一般这种情况,得抱起她来,慢慢哄。”季行简在一旁闲闲的提醒道。   并肩王从善如流,小心翼翼的将这枚小包子抱进怀里,他没抱过孩子,手生,动作有些僵硬,好在凌茴不嫌弃。   “伯伯没有凶你哥哥。”并肩王犹豫了片刻,解释道。   凌茴是个给台阶就下,见好就收的姑娘,当下也不戳穿他,只忿忿的将鼻泣眼泪抹蹭在并肩王的紫袍上,委屈巴巴的瞅着他道:“那好吧,你是个好看的伯伯,我相信你。”   并肩王看着怀中的小人儿,浑身透露着一种我很好哄的气息,便知自己被骗了,不禁摇头失笑道:“阿鉴,你这娇娃倒有意思的紧。”   “大哥谬赞了,平时家里都偏疼她,被宠的忒不像样子了,才会如此胡闹。”凌鉴道,“我回去定要严加管束她。”   季行简闻言不干了,当即怼道:“你凭什么管我女儿?!”   “她骨子里流着我的血,你说我管不管得着?!”凌鉴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她如今在我名下,姓季名璎璎。”季行简愈战愈勇,不甘示弱的反驳道。   “哎,糟了,又吵起来了,我真是操碎了心。”凌茴止了哭泣,自言自语的吐槽道。   并肩王被她这副忧心模样逗笑,不禁劝他二位道:“你们如今倒不争谁排第二了。”   原来他三位脾气颇为相投,打算义结金兰,并肩王蔺羡比他俩虚长一岁,自然是做大哥,可凌鉴和季行简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分不出谁是老二谁是老三,故两人一见面便争老二的位置。   如今,他两人已经开始争谁更有资格做凌茴的爹爹了。   见他二人争得火、热,一时难分出胜负来,并肩王颇有经验的抱着凌茴走开了。他觉得这么大点儿的小人儿都喜欢稀罕物什,前些日子他从燕北巡营时,截获一行匈奴细作扮的商队,遂给抓了起来,货物也缴了,那些货物是从西域来的,应该有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至于凌季二人,先放在这里吵架吧。   管家打开库房的大门,将近处里几个大樟木箱子打开后,便去门口候着了。并肩王将凌茴放下,示意她喜欢什么便拿什么,凌茴肉乎乎的小脸儿瞬间红了,真是愧疚啊,她刚刚倒打一耙后,这会儿还可以挑玩意儿……   将将有箱子高的小人儿,看着这几大箱子的货物,有些发愁,她翻翻捡捡,拿了方巴掌大的银丝榴花西洋镜,一盏暖黄琉璃荷灯,一把七星拱月龙摆尾的匕首,其他金银珠宝,连看都没看。   并肩王看了一眼凌茴拿的东西,又挑了颗鸭蛋大小的夜明珠放到她手里:“听你爹说,你最近跟着他学描大字,夜里也很用功,用这颗夜明珠再合适不过了。”凌茴仔细瞅了瞅夜明珠,咧嘴笑的有些欢实,这回可省灯油钱了。   “大胡子伯伯,我可不可以把灯笼给姐姐,把匕首给哥哥?”凌茴抬头问道。   “当然可以,你拿了便是你的了,随你怎样。”并肩王见小人儿真真切切的欢喜了,才放下心来,遂又问道:“你蔺姑姑待你好不好?”   凌茴突然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好端端的,问蔺姑姑干嘛。她在心里过了一圈后,终于恍然大悟——她先前的猜测,有一部分是恰巧对了的。   凌茴佯作为难的问道:“姑姑长大了,不玩小孩子的东西,这可怎么办才好?”   并肩王从怀里摸出一支金簪来,边递给凌茴边嘱托道:“悄悄的给,咱俩的小秘密。”凌茴将食指竖起放在鼻子尖上,轻轻的嘘了一声道:“小秘密哦~”   凌茴匆匆的打量了一眼金簪,默叹了一口气,别的男子赠女子的金簪,繁复些的要雕花刻凤,简洁些的就单单一支素簪也使得,可为什么并肩王如此特立独行,非得把打神鞭的模样缩小了铸上去?!这样,能追到姑娘吗?   打神鞭,世人皆知,其归并肩王府所有,这鞭上可打昏君佞臣,下可除暴安良,是个了不得的存在,历代皇帝皆因此敬并肩王府三分。如今王爷做个小号的打神鞭当簪子送人,他是暗示姑娘可以横行霸道呢,还是给姑娘个下马威呢?哪种都不是理想效果,虽然并肩王不见得是此意,可姑娘免不了多想啊。   凌茴无语望苍天,生无可恋,她觉得自己是在赴汤蹈火,还必须得万死不辞。谁叫,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呢。   “听说,你姑姑见过你哥哥了?”并肩王略一思索道。   凌茴知道并肩王在一句句的和自己套话,遂不知道的也不添枝加叶,把知道的都说了出去:“姑姑第一次看到哥哥手心里的胎记时,激动的差点哭了。”   “哦?是怎样的胎记?”并肩王好奇的问道。   凌茴努力想了一会儿才答道:“是块朱砂色的火焰图。”   “火焰图?”并肩王微微顿了一下,继续道,“是怎样的火焰图?”   “璎璎可以画给伯伯看。”凌茴自告奋勇道。凌鉴是诗画双绝,虎父无犬子,她自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小小年纪,便可以简单的画上几笔。   并肩王吩咐管家取来笔墨,凌茴草草几笔勾勒,将胎记形状的轮廓画了个七七八八。   并肩王低头看去,不禁大惊失色,神魂俱震,好半天才平复下心情来,他要去找那孩子确认一下,情况属实的话,便留他不得,格杀勿论。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_=,今天不蹭玄学了,这是个大长篇,虽然数据爆冷,也改变不了它是大长篇的事实,预计60万字。这本写完就开始更《高嫁女》,《高嫁女》预计40万字。 然后还有两个古言脑洞新文,两个现言新文要更。我要做个勤奋的作者君。哎,你们这些小妖精们,要不要紧啊,一天没更新就不要萌哒哒的我了。 数据冷就不看数据了,按原计划更文。 允许萌哒哒的作者君开个车: 今天突然想到男女主圆★房的问题?_?? 然后问美人,做为男主人设原型,你倾向于一夜七次还是一夜四次? 结果这家伙,跟我说,加在一起不行吗? 大……大佬,有病得治,哈哈哈(????ω????)   ☆、第十五章   凌茴刚刚放下画笔,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意,她不自已的颤栗了一下,抬头望去的时候,并肩王的脸色冷成冰霜,寒气四溢。   只见并肩王抓过桌上的宣纸,直直的盯着上面的火焰图,焰头微微朝左偏着,他眸色晦暗不明,只淡淡的叮嘱了凌茴一句:不要乱跑。自己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看并肩王如此神色,凌茴哪里安坐得住,当即便追了出来。只是她这小短腿怎么比得上常年习武之人的步伐,眼见要跟丢了,凌茴静下心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并肩王好像去他们来时的那条路上了。凌茴脚下不敢耽搁,连忙迈着小短腿朝那边跑去。   凌季二人因嘴架谁也说服不了谁,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左攻右守,见招拆招。朱辞镜正饶有兴趣的看两大高手切磋,头顶突然罩上来一片阴影,他仰头一看,并肩王正面色极为难看的盯着他。   还不及朱辞镜有所反应,并肩王抢先一步上前,掰过他的手仔细辨别着什么,良久,并肩王刚想松口气,背后蓦然传来哭声,响亮又坚决。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凌茴五体投地拍在灰青色鹅卵石路上,想必是刚才跟的急了,没仔细脚下,一不留神被石子绊倒了。   凌季二人忙收了招式急跑过来,凌鉴将她抱起,揽在怀里耐心宽慰着,谁料,小家伙极不配合,挣扎着要下来,凌鉴无法,只好将她放下。   凌茴婆娑着泪眼旋风似的朝并肩王撞去,小手极为迅速的抢过并肩王手中的宣纸,小胖脚丫狠狠地踩在了他的玄色锦靴上,好似不解气般的又狠狠地跺了一脚,之后便一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谁劝都劝不住,也不给哄。   凌鉴摸摸鼻子,一脸无奈的叹道:“小不点儿一向乖巧的很,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季行简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小的不跟你讲道理,只好朝大的问道:“大哥,她这是怎么了?”   并肩王也颇为尴尬,只敷衍的回了句:“王族秘辛。”   朱辞镜定定的看了并肩王一眼,转身将凌茴抱在怀里,问了句:“厨房在哪儿?”当即便有一个老奴跳出来,引着他们去了。说来也怪,谁抱都不准的凌茴,一把抓住朱辞镜的前襟,抽抽噎噎的抹眼泪,像只乖巧的猫儿一样窝在他怀里。   王府里没有女眷,只有蔺羡一个主子,厨房倒是有主次之分,专门为王爷做膳的厨房是主厨房,下人们共用的厨房是次厨房,这两个小童是随凌季二人来的,老奴也不敢怠慢,直引着他们去了主厨房,三个大男人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朱辞镜见凌茴啼哭不止,心疼的要命,忍不住低头在凌茴蛋壳儿似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将凌茴放在马扎上,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胖脑袋,便去蒸屉里拿了一个大肉包子,一掰两半,将肉馅儿多的那半分给了凌茴:“可香了,虽然并肩王人凶,但他家包子还是蛮好吃的。”   凌茴闻言,眨眨湿漉漉的杏眼,颇为嫌弃的瞅了包子一眼,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咬了起来,边咬边抽抽搭搭的哭泣,果然一会儿忘了哭,只专心致志的啃起了大肉包子。   朱辞镜见状,朝厨房的人要了两碗羊肉汤,边吃边喝,凌茴有样学样,没一会儿两个小人儿撑得肚歪,朱辞镜给凌茴剥消食的柑橘吃。   凌茴一边张嘴接柑橘吃,一边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一下。朱辞镜怕她撑得厉害,只喂了半个便不再投喂了,他一片片的掰开橘子瓣,在桌上摆起七巧板来,凌茴看得甚是新奇,遂央着朱辞镜教她。   “说说吧,为什么耍脾气?”朱辞镜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王爷气势汹汹的寻你去,我岂能不怕。”凌茴将手里的宣纸展开递给朱辞镜,继续道,“喏,就是因为这个。”   朱辞镜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并肩王会如此失态的看他手中的胎记,不过他看着纸上的火焰图,好像有哪里不对,遂摊开手掌对比着打量了一番后,忽然失笑道:“丫头,你莫不是还分不清左右?”   凌茴一听,懵了。朱辞镜将她抱入自己的怀中,仔细给她分析他手中胎记与宣纸所画的火焰图有何区别。原来,焰头的偏向,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凌茴小脸儿唰的一下,红透了,心里微微纳罕的想:世间竟有这种操作……   好在,凌茴是个知错立马改的好姑娘,当即便羞羞的向朱辞镜道歉:“哥哥,对不起,我险些害了你。”   “这不怪你,毕竟,你傻不是你的错。”朱辞镜刮了刮凌茴的俏鼻子,好心好意的安慰道,“哥哥教你画。”   凌茴靠在朱辞镜怀里,她的胖爪被朱辞镜轻轻握着,指尖被他带着不停地在他手心临摹,凌茴心中微微泛着涟漪,嘴上时不时的勾勒一抹甜人的笑意,练了一会儿,凌茴牢牢的用两只胖爪把朱辞镜的手掌包裹住,颇为讨好的笑道:“我给哥哥暖手手。”   三只大的,在门口徘徊,也并不进来,已过了晌,都还没吃饭,便闹了这么一出又一出。季行简有点郁闷,觉得自己还没得宠就失宠了。蔺羡瞅了瞅屋里的小人儿,又瞅了瞅锦靴上的小脚印儿,心里不禁暗叹一声:这姑娘气性真是大,但脚劲儿比气性还大。   见凌茴的食儿顺的差不多了,朱辞镜起身抱着她去午睡。经过并肩王的时候,一缕异香划过鼻尖,蔺羡愣了愣神儿,突然觉得这股香气甚是熟悉,好似跟霜霜身上的异香同源,他有八年没有闻到这样的香气了。   如今那人要过继别人的儿子为嗣子,了此残生。想到这里,蔺羡的心仿若被人狠狠地揪住了,疼痛难忍。   蔺羡蓦然一惊,突然想到那孩子手中的胎记为执火令,焰头偏左为祸,焰头偏右为祥,但这是蔺氏独有的胎记,百代不出其一。   蔺氏!独有!蔺羡的心猛跳如鼓。   ☆、第十六章   凌茴这几日过的颇不自在,她都不敢放开手脚玩耍。也是怪了,每当她没有防备的时候,并肩王总以各种理由出现。   还真当她是三岁的小孩子呢,他总变着法儿的跟她打探哥哥的各种消息。凌茴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姑娘,善于总结经验教训,每当王爷状似无意的问起什么时,她总能适时装傻,她不能再给哥哥惹祸了。   凌季二人时常随并肩王出入军营,忙得脚不沾地,也顾不得两个小的,王府里又没有这般大的孩子玩耍,凌茴又甚不喜仆从跟随,没几日便觉得有些腻歪了。   有那心思灵活的下人自然看得出其中门道,也是费劲巴力想些新花样讨好这两个小人儿,譬如进山打猎。   燕北多山,一到深冬天降隆雪封了山路,天南海北行走的客商便都歇了脚程,断不会为了那黄白之物硬生生的闯山。可这些,在猎户眼里便算不得什么,在山里行走多年的猎户,自有一套识路避险的好本事,靠着深冬多打些猎物,将皮毛卖给在此地歇脚的行商,赚些银子好过年。   并肩王府的采办来贵儿便也是猎户出身,其祖上都是靠打猎为生,有次燕北遇到百年不遇的饥荒年份,人都没得吃,焉有山中畜、生的活路。猎户没得猎物打,家中父母只得卖儿卖女的过活,正赶上并肩王府采买奴仆,来贵儿便被父母卖进王府为奴。   来贵儿生来一张巧嘴儿,能说会道,为人机灵会来事儿,会看事儿,便是在王府诸多下人中,那也是混得顺风顺水。不然,王府采办的肥差也轮不到他不是!   这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穷怕了的人自然懂得钻营巴结贵人的好处。往常凌季二人只身来并肩王府,吃住都是随王爷在军营里的,王府下人寻常等闲之辈都近不了身。好不容易这次带着娇娃来,心思活络之人还不抓紧机会好好逢迎。   是以,见两个孩子玩得腻烦了,来贵儿适时提了那么一嘴,此时大雪封山,山中猎物如何好捕。朱辞镜微微有些诧异,心下不由暗想:冬天并不是狩猎的好时机,山中禽兽少食,猎来也大多不甚美味,除非是专门为皮毛而去。   凌茴活了两辈子都没打过猎,心下好奇的很,见她两只圆眼滴溜溜的打转,朱辞镜心下一晒,左右闲来无事,便是见识一番又何妨。   朱辞镜问管家要了些护卫,将凌茴送他的匕首别于靴内,又把自己和凌茴包裹的暖暖和和的,这才随来贵儿进山。   一路只听来贵儿鼓吹山林里的倭鹿多么缺心眼儿,大雪天一见了人便直往雪地里扎,只露个白屁股给人看,这时猎人倒省了功夫,连箭都不必发,只上前绑了带回去便可,运气好的话,一天便可捡个三五只倭鹿。   朱辞镜只听听笑笑,并不说话。崇拜、羡慕、心潮澎拜这类的活儿,只留给凌茴来做。朱辞镜时不时照看后面的护卫别跟丢了,另外,仔细脚下的路。   来贵儿见牛皮只吹成功一半,大些的小主子依旧兴趣缺缺,当即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稍稍闭了闭嘴,专心致志带起路来。   山路本就不好走,况且近日又一直在下雪,昨儿个天才大晴了,朱辞镜一路牵着凌茴的手,生怕她滑倒,一行人走了许多,也未曾见到传说中的倭鹿,来贵儿的脸色一变再变,些许尴尬渐渐浮了上来。朱辞镜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说破。   “嚓嗒,嚓哒哒,嚓哒哒……”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来贵儿忙竖起耳朵仔细辨听了一会儿,忽而面上流露出欣喜之色,不多时,便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放轻脚步慢慢跟上。   朱辞镜悄悄对凌茴讲,无论何时何种情形都必须紧紧抓住他,不准松开。   绕行片刻,果见林子里有倭鹿出没,成对成对的小跑着。朱辞镜见状,微微蹙起了眉头,不太对劲儿啊,他见多只倭鹿经过,心中疑惑渐重,这种鹿儿一般都是结对出没没错,但,这么多只一起出没,不合常理。   这时,凌茴揪了揪朱辞镜的衣角道:“哥哥,你看,有一条银龙飞过来了。”   朱辞镜抬头一看,凝神仔细瞧着,忽然面露惊惧之色,心内不由大骇,该死,竟然是雪崩。   朱辞镜抱起凌茴拔腿就跑,来贵儿一把捉住他的肩膀道:“嘘!别惊了倭鹿!”朱辞镜面色一冷,当即讽道:“你自个儿留着慢慢捉吧。”   他老早便看出来贵儿不大对劲儿来了,这种人远离没用,你不戳破他的心思,焉知他是人是鬼?!是以,朱辞镜把管家要了不少可靠人手跟着,但他百算一疏,没有料到会这么巧碰见雪崩。   见来贵儿还阻着他,便知这是个不怕死的,朱辞镜连忙给护卫使眼色,那护卫也机灵,当即心下领会,一道手风掠过,来贵儿只觉上半身酥麻,胳膊再使不出劲儿来,嘴里也说不出话语来,只两条腿能跑路,朱辞镜吩咐护卫卸了来贵儿下巴,带着他一起逃亡。他好奇的很,到底是哪个魑魅魍魉手那么长,敢伸到并肩王府里来。   大家拼命往前奔,有那身强力壮的,直接将两个小人儿扛肩上跑,凌茴懵懵懂懂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没遇见什么好事儿,当下心下紧张异常。   可天灾岂是人力能躲得过的,崩塌的雪堆儿如百川归海之势奔腾而下,距离凌茴等人越来越近,朱辞镜心中懊恼,暗恨自己不该这么轻易带着凌茴进山来,如今又累的她与自己一同奔命。   隆隆雪势压顶而来,有那年纪小不经事儿的,当即停了脚步,忙朝雪崩方向下跪磕头,祈求山神爷爷原谅,梆叽梆叽,倍儿响。不一会儿,额间血行纵横,晕死过去。朱辞镜气绝,这要是他的兵,早被他踹得祖宗都认不出来了。   先是些微雪沫滚落下来,混着冰碴子,有些凿人脸,天色忽而阴沉下来,来贵儿呜呜的口不能言,目中渐露绝望之色。那大块头护卫不管不顾,脚底渐渐加快速度,稳稳的扛着两个小人儿朝前跑。   说时迟,那时快,崩落的雪块儿纷纷把后面的人掩埋,那大块头护卫双脚攃进过膝的雪堆儿里,两三挣扎再也拔不出来,便狠着心把两个小人抛出去,大喊一句:小主子,活下去!   哪曾想,那大块头力气实在大的紧,这一抛便是一丈远,大块头护卫一丈开外,正是悬崖边上。朱辞镜紧紧抱着凌茴滑下了悬崖,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心中只余一个念头:与她死在一处,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1.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一般来讲,跳崖能摔死的,都不是主角,跳崖有奇遇的才是主角,我家的跳崖有奇险才是真的。谁叫他们命硬呢,死咯都能重生,跳崖算神马⊙?⊙! 2.作了个介么大的死,手滑把《高嫁女》也申了榜,手动滑稽,双开双更,我很棒棒哦。 3.跟美人聊天,我就纳闷了,这家伙明明不是吃货,论起做菜来一套一套的,比我这吃货还厉害。狮子座小哥都这么能干么。不仅人长得惊天动地的好看,做菜也好看。。。厉害了。有次跟美人比饭量,他吃半个瓜就撑得要命,我说我吃完半个瓜还能吃顿火锅,,,,要么是我胖么,我果然能吃。。。。   ☆、第十七章   并肩王三人接到凌茴和朱辞镜坠崖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晌。   朱辞镜临走之前,多了个心眼儿,他特意叮嘱王府的老管家,若他们晌午之前没回来,便派人去找。本来嘛,进山打猎乃是玩乐,又不靠这个正经营生,没准哪会儿倦了,打道回府也是有的,此山离并肩王府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没有靠点儿的必要。   两个孩子是跟随凌、季二位家主来的,又颇得王爷的青眼,老管家自然不敢懈怠,每近晌午一分,他内心便焦躁一分,及中午摆膳时,还不见两位小主子的影儿,老管家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分派两拨人,一拨进山寻人,另一拨负责进营禀告王爷。   这边燕北大营主帅军帐内,众将领正商议深冬燕北边境布防问题,蔺羡得知管家命人送过来的消息后,心里亦是大骇。别人不论,他在燕北驻守多年,怎会不熟悉这里的地形。   朱辞镜一行人去的地方叫七步山,那个地方,莫说是严冬,就是其他时候也轻易去不得。那地山野猛兽极多,寻常猎户基本不涉足,即便是行走深山多年,经验丰富的老猎户,也都是结伴而行,这两个孩子可真是傻大胆,这种地方也敢闯。   并肩王不敢马虎,当即遣散下属,派出王府亲卫前去寻找。   三人回到王府时,老管家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回来的人从山中蛛丝马迹来看,两个孩子八成坠崖了,凌鉴当时心内透凉透凉,这若是落了崖,可如何是好?!   蔺羡当即大怒,欲发落管家,被凌鉴连忙拦住:“小不点儿平时性子娇纵胡闹些是有的,但镜儿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极稳妥,若他也同意进山狩猎,并临行前这般嘱托管家,大哥不觉得蹊跷吗?”   蔺羡哪里还能镇定下来考虑这些,他只知道霜霜是极看中这个孩子的,若镜儿在自己地盘里出了事,他难辞其咎,他给不了她什么,就不能再去夺走。   凌鉴虽是这样劝别人,自己反倒坐不住了,定要带人进山亲自寻找,他的阿茴向来逢凶化吉,是个运气极棒的姑娘,他相信她这次也能挺过来。季行简也强要跟着,他这辈子可能就璎璎一个孩子,他没办法致她的安危于不顾。   蔺羡进书房签了麒麟令,调遣王府暗卫精锐,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凌鉴怔忡片刻,心底深深感激他这位结拜大哥,并肩王府的麒麟令不可轻易调用,多任并肩王在位一生都没调用过一次,近百年来,只蔺羡的祖父在凌肃凌大将军被围,凌家生死存亡之际时调用过一次,助凌家老爷子摆脱叛军纠缠,为困兽之斗的凌家撕出了一条血路来。   而如今,蔺王爷为了两个孩子,甘愿签麒麟令,调遣飞鱼营麒部与麟部两大精锐出去寻人,不可谓不上心。   此时的朱辞镜与凌茴,正挂在悬崖半腰的一棵歪脖树上,冷风凄凄,吹动的树枝忽悠忽悠直晃,凌茴手都是抖的,没人知道她还有恐高的毛病,她这样调皮的姑娘,从来不敢爬树掏鸟蛋和上房揭瓦,就是因为怕高。   朱辞镜神色稍缓,见凌茴一副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模样,知她是怕的,遂开口安慰道:“眼睛平视前方,不要四处看,就不那么怕了。”凌茴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努力保持平视。   两个孩子又冻又饿,悬空挂在树上,滋味儿并不好受,只得一遍遍的希望爹爹快些找到他们。   这世间向来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两人头上一番响动,须臾片刻,一个重物从天而降,砸断树枝。朱辞镜和凌茴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路飘忽直下,极速飞落,周边呼啸着的风刃,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肺里火辣辣的疼,凌茴几乎要认为她在摔死之前就得先窒息而亡。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风刃不再冷硬刺骨,他们的坠落戛然而止,朱辞镜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定睛一瞧,心中大吃一惊,四周景色温暖如春,树木繁茂而点翠,野花山花如织似锦,妖艳的紧。   风细细一吹,朱辞镜不禁打了个寒颤,环视四周猛然发现,这次接住他们的不是树枝,而是蛇尾,确切的说,他们被一条一尺粗的黄金蟒卷住了去路。   凌茴窝在朱辞镜怀里,发现止了坠落,她既没摔死,也没憋死,当即便好奇的想抬头瞧瞧。   “别动,闭上眼睛,乖乖趴在我怀里,不要抬头。”朱辞镜轻声喝道,他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若是璎璎见了此场景,绝对会做噩梦。   那艳比云霞的色彩,哪里是什么山花野花,那全都是一团一团涌动的蛇。绕是在修罗场里浸润了一生的朱辞镜,看到此时的情况都不免有些胆寒,极速坠落又戛然而止的落崖活动,冲击的他头晕了片刻,他努力迫使自己不看这些东西。   “呵呵,小鬼,到了我的地盘,焉想活命!”朱辞镜抬头一看,哼!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来贵儿嘛,话说他刚刚不是被雪崩拍在上面了吗?   也不能这么想,毕竟眼见不一定为实,朱辞镜神思一转,若头晌那场雪崩是人为策划的话,来贵儿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如今看来,这来贵儿的任务,便是取他与璎璎的性命了。   到底是谁这么煞费苦心,圈套设了一个又一个,不置他与死地不罢休。   “左右也是死了,你何不让我死个明白。”朱辞镜引诱道。   “哼!废话休说,你留着到地府问阎王,便知道了。”来贵儿的嘴巴极紧,朱辞镜得不到什么消息。   直白的行不通,朱辞镜便换了个委婉的说辞,他要先诈一诈,好做到心中有谱:“呵,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朱辞镜能让她失去一个孩子,便能让她失去第二个,回去记得告诉她。”   “你死了,主子便不必担忧了。”来贵儿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抬起衣袖,咻咻咻,三发连箭朝朱辞镜这边射来。   凌茴并没有真的闭紧眼睛,她窝在朱辞镜怀里听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便想去解镇魂铃铛,她当年靠这个缠住了匈奴骑兵,如今也能斗一斗这些魑魅魍魉。   朱辞镜听来贵儿如是说,便知要害他的人是何方神圣了,他见凌茴正打镇魂铃铛的主意,心内猛然一悚,将凌茴紧紧的拥在怀里,他垂头低声哀求道:“不要吹响它,我自有办法摆脱困局。”   来贵儿向来是个狠角儿,他见三连发打不中朱辞镜,便定了定心思,上了九连发,咻咻咻,铁箭穿空而过,悉数落在了黄金蟒身上,黄金蟒知疼,突然焦躁暴怒起来,它火速展尾狠狠甩掉了朱辞镜二人。   朱辞镜心里暗暗叫糟,这下得落蛇窝里了,岂料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第十八章   一路跌宕,来贵儿的袖箭再也无法射向朱辞镜,但朱辞镜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抱着凌茴一路坠落,好巧不巧的摔在马背上。   马驹本来在撒欢般的跑着,万万没想到被朱辞镜砸到,当即便受了惊,蓦然一僵后,尥蹶子就狂奔起来。   凌茴差点被颠的吐出来,待睁眼时,入目的是翠微欲滴的山谷,清可见底的溪流,马驹止了脚步,亦行亦趋的饮水吃草。这是何地?凌茴感觉自己懵懵哒。   待她回过神来去问朱辞镜时,发现他早已不知什么时候便昏死了过去,凌茴心里猛然一凉,低声叫了叫他,并无任何反应。   凌茴拍了拍马驹,马驹似通人性一般,当即选了个干燥的山洞,跪卧下去,凌茴顺势一滑,便下了马背,之后她小心翼翼的将朱辞镜也移了下来。   触手的地方皆是一片潮湿,凌茴一阵心惊,低头一看,这……竟然是血!   凌茴将朱辞镜的衣裳都解开,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势,遍体的擦伤,刮伤,青紫的淤痕,被蛇咬伤的地方已成紫黑色的肿胀了。   豆大的泪珠从凌茴眼里掉落,她自己毫发无伤,哥哥却伤势极重。凌茴顾不得伤心,得赶紧想法子包扎下伤口才是,进来之前,她暗暗狐疑,这天不像燕北的天,纵使崖下再深,也不会有这番春景,不过现在看来,这也并非坏事。   凌茴颇为难的看了看小马驹,看了看朱辞镜,此地危险的很,她不放心将哥哥一个人丢在山洞里。   “乖,替我看着他,我去去就回。”凌茴鼓励的拍了拍马驹两把,然后出洞口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才放心出去采药。   凌茴前世便在山野间长大,母亲柳氏医术极高明,小时候母亲常常抱着她辨别各类药草。她见过母亲给干活受伤的长工,一些地里随处可见的野菜来疗伤治病。   穷苦人家哪里有钱买得起伤药,生病活下来靠得是运气,柳氏向来心善,常常去田间野地里挖掘一些野菜试药性,觉得合适,便口口相传,告诉邻里乡亲,也算是积份善德。   凌茴记得一种叶子边缘长着软刺,花骨朵呈鱼鳞状,会开淡紫色丝绒花的野菜,止血清毒功能极佳,北水镇的人都把它叫青青菜。如果能找到这种野菜那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这种野菜在渤海遍地都是,但唯独入冬便消失了踪迹,凌茴一边记路一边寻找草药,不一会儿便收获颇丰,她不贪心,估摸着哥哥的伤势,采得差不多便回了。   进山洞后,凌茴将帕子在溪流边绞干净,给朱辞镜擦拭起身体来,在他每个被蛇咬的伤口上拿匕首划了十字,用力将毒血挤出来,挤不出来的便用嘴、吸出来,然后快速嚼几片青青菜,将青青菜糊在伤口上,如此循环往复,竟折腾了半天,等给他包扎结束后,才觉得又累又饿,没精打采。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今晚的月色十足,凌茴采药的时候,在路边摘了个野葫芦,将葫芦用匕首剁成两半,做盛水的物什用。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哥哥夜晚极有可能会发起热来。   凌茴不敢睡实了,白驹在洞口直溜达,偶尔回过身来低头瞧瞧朱辞镜,再喷她一脸口水,凌茴深深觉得,这白驹对她成见很深。   果不其然,朱辞镜半夜里发起热来,身子滚烫滚烫,汗粒子将衣衫浸了个精透。凌茴不敢大意,忙用冷水泡过的帕子搭在他额头上,将他的衣裳解开些,散散热。   朱辞镜左胸膛的麒尾烈焰愈加鲜明起来,火艳夺目,凌茴心内一惊,他……他这是要病发的征兆,这可如何是好?   “哥哥…哥哥…你…醒醒啊。”凌茴绝望的低声啜泣起来,单单是身上的伤倒也好说,小心将养一段时间总会好的。可一旦引发他的弱症,伤口便不再愈合了。   不知过了多久,凌茴只觉入口一道腥咸,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叫她,叫她不要睡,她吃力的睁了睁眼睛,眼帘似有千斤重,终是没有睁开,转瞬间便晕睡了过去,好饿,好累啊。   清晨,并肩王府前,一匹神骏的白驹驮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人在门前踏步徘徊,时候尚早,王府还没有开门。   蔺羡三人带亲卫在七步山上上下下每个角落搜寻了三遍都没什么结果,正欲返回王府调令更多的人搜寻整个燕北三郡。   岂料,在王府门口便见到了这样的情形,朱辞镜和凌茴双双趴在马背上,气息微弱。凌鉴心魂一震,像被人狠狠捏住揉搓一般生疼。   “快传府医”蔺羡将朱辞镜抱下来,见他此刻伤势颇重,心里像被人踹翻五味坛子一样。   府里小的们哪敢耽搁,忙一路小跑着去将府医风一般的拽来。凌鉴之前仔细查看了凌茴一番,没受什么伤,府医给号了号脉,说是中了山间瘴气,吃几副解毒的方子便可。   待众人揭开朱辞镜的衣衫,都不禁倒吸了口气,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好地方,皆是各种名目的伤痕,许是之前伤口被人处理过,血倒是止住了,伤口依旧次咧着,触目惊心。   在王爷冷冽的目光下,府医战战兢兢的替朱辞镜诊脉,他神色由小心到狐疑到谨慎又到狐疑,众人不明就里,府医并不言语,只伸手拿了一方干净帕子,给朱辞镜擦拭了身子,去掉先前的血痕污痕,一记麒尾烈焰图赫赫在胸,浓艳鲜明。   蔺羡呼吸猛然一滞,麒尾烈焰图是蔺家的家族图腾,每个蔺家嫡派子嗣出生便有此胎记。此刻他只觉得怒火滔天,却无处发泄。   “王爷,这……”府医见主子神色晦暗不明,言语间便有些吞吞吐吐,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家世代为并肩王府的府医,自然知道些个中曲折,可王爷尚未娶妻,身旁连侍寝的妾室通房都没有,何来子嗣之说,这……   “但说无妨。”蔺羡面无表情的瞅了府医一眼说道。   “小公子身上的伤势,虽然看着可怖,可倒也不足为惧。”府医低眉打量了一下朱辞镜胸口的麒尾烈焰图继续道,“看情形…小公子恐怕是大发作了。”   失筋症困扰蔺家世世代代的子孙,小发作的时候卧床休息几日便好,若遇上大发作,恐有性命之虞,非推筋过脉不能解。一般蔺氏子嗣出生后不久便要推筋过脉,运气好的话,一生都遇不到大发作。   蔺羡知晓,年纪越小,推筋过脉越容易些,现在镜儿已经七岁了,这厢治起来颇为繁杂危险。况且,符合条件的府医并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涨了两个作收,开心的了不得,今天再加更一篇番外,讲一讲男主父辈之间的爱恨情仇(????ω????)   ☆、番外   春日杏花宴,江山多情时。   并肩王妃应了帖子,携郡主一同去战国公府朱家赏杏花。   端华郡主蔺霜本不打算去的,那朱家二小姐,因着阿羡哥哥的缘故,总对她十二分热情,好的非常刻意,每次她都觉得尴尬的不行。   近来,并肩王府世子蔺羡到了说亲的年纪,王妃将尚都世家女子都思量了个遍,总觉得不大如意,依并肩王府的权势,哪怕是尚公主也是够格的。不过王府为了不惹事端,不尚公主成了一则不成文的规矩,帝王并非没有暗示过,齐大非偶罢了。   蔺家儿郎向来出痴情种子,并没有通房妾室一票女人,自己喜欢的都讨来做媳妇了,一生一心一意一人,又因着家族遗传的失筋症,所以蔺家子嗣不旺。   并肩王妃自己看着没有合适的,私下里也问过蔺羡几次,可有喜欢的女子,不拘家世出身,只要心性纯良都可以的。   蔺羡被母亲闹了个大红脸,虽然尚且少年,但已经懵懵懂懂的知道些男女之事了,然而此刻他却无法回答母亲,颇不自在的在窗前踱步,忽而少女的馨香扑入鼻尖,他心猿意马的放下茶盏,只推说没有,一切凭母亲做主。   并肩王妃见蔺霜进来了,就此打住话茬儿,只说了朱府设春日宴的事宜。不仅仅儿子大了,女儿年纪也不小了,身为母亲,件件都得她操心才可。   战国公夫人已三番两次试探过了,听那话头儿似是对霜霜有意,这番前去也是着实看看,战国公世子是否合适霜霜。   蔺霜并不知此中曲折,只以为王妃是替阿羡哥哥相看朱府小姐呢,因此兴致并不高。   蔺羡见她兴趣缺缺,不由心内一喜,他见过几次战国公世子朱崇基,块头不小,四方大脸,呆呆木木的,没什么看头。若让霜霜下嫁给这么一个人,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其实,战国公世子哪有蔺羡以为的那般不堪,人家长得也甚英武不凡,性格忠厚淳朴,只是不擅长与女子说话罢了,每每偶遇霜霜,还没说话,脸先红了,喏喏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蔺羡看求亲霜霜的那些人,正如王妃看那些适合蔺羡的世家贵女一样,总横竖不满意,左右有缺憾罢了。   世家的宴席,尤其是女人间的小聚,总那么老三样:吃宴、看戏、唠家常,没劲儿极了。蔺霜素来不喜这些,以前王妃倒也不勉强她,近来却是不勉强不行了,去哪儿都得带着她。   这日杏花宴,朱二小姐远远就瞄上蔺霜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兴奋的不行,随后与同行的几位世家小姐低语几句,便一个人朝蔺霜这边来了。   蔺霜见了朱二小姐就头疼,她只觉得这姑娘,嗯……有些话痨,一开始的时候,拉着她熟稔的唠叨些闺阁私房话,不多时,话题总能七拐八拐的拐到蔺羡身上去。蔺霜极烦从别的女子嘴里听到蔺羡的名字及与他有关的任何事,她不想与任何人分享她的阿羡哥哥。   刚才,战国公夫人话里话外都搭着战国公世子,蔺霜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她不愿考虑这些,她有中意的人了,但终其一生,自己也不可能嫁给他。蔺霜望着不远处击鞠的少年们,目光定格在最为俊美的那一个,心里泛起一丝苦意。   她并非并肩王妃的亲女,也并非姓蔺,她的生父是前朝太子李晔,今朝新君谋位后,先是被软禁尚都再是赐牵机一引毒酒,毒发身亡,她母妃生下她后,将她托付给并肩王妃收养,自己却殉了情。这样惊天的秘密,也只有并肩王府捂得住。   纵然她很喜欢很喜欢阿羡哥哥,也并不能说出口,谁叫她此刻姓蔺呢,自己若胡来,身世秘密一旦捅破捅到明面上去,谁都没好果子吃,自己能不能苟活不说,带给并肩王府的,便是无尽的灾难和麻烦,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既然此生无法与他相爱相守,那嫁给谁都是一样的。所以,杏花宴结束后,并肩王妃问她对战国公世子印象如何,她只作害羞状低头微声说道:“全凭母亲做主。”   并肩王妃打趣她:“可见你是喜欢的,我就替你做这个主了,等战国公府遣了官媒来说道,此事才算定下。”   “我不同意!”蔺羡阴沉着脸色,眸中划过一抹薄怒,“娘,你怎么乱点鸳鸯谱,那根木头如何配得上霜妹。”   “胡乱说话,被你父亲听见,仔细你的皮。”并肩王妃啐道。   蔺羡是有几分气性在的,等并肩王妃再问他中意哪家姑娘的时候,他不再躲闪回避,直接点了朱府二姑娘的芳名,你最讨厌的,我就偏要娶,不知谁在与谁置气。   后来,再三考量,战国公世子与蔺霜定了亲,战国公二小姐与蔺羡定了亲,世人都道,战国公府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儿女都靠上并肩王府这棵大树。   这世上诸事,多有不如人意!   如果不是并肩王在滇南与暹罗国对战时,身受重伤,或许这两桩亲事便成定局了吧。   入秋的时候,暹罗太子亲率大军来犯,行兵极为诡谲怪异,并肩王险险抵挡不住,最后以极大的代价惨胜,自己也身受重伤,蔺羡接过王位替父戍边作战,并肩王妃火速赶往滇南将并肩王带进药王谷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一来二去,便是三年。   主家没人在,再如何定了亲事,也结不成。   直到第三年初春,滇南战局已定,蔺羡率蔺家军奋力抵抗,军、民、一、心,压得敌军喘不过气来,最终完胜暹罗,暹罗王甘愿俯首称臣,岁岁朝贡。   圣上龙颜大悦,蔺羡班师回朝,两家的亲事才重新提上日程。若不是战国公世子朱崇基找自己喝了几次酒,蔺羡都要忘了自己还定了门亲。   不过,蔺家儿郎娶亲相当麻烦,因为失筋症的困扰,蔺氏子嗣颇为艰难,常常会有胎死腹中的状况出现,一个不慎便是一尸两命的下场。于是蔺家先祖集天下名医配了一副千金良方,每味药都千金难求,一共九九八十一味药,即便权势滔天如并肩王府,每代也只得一例药,这也是为何蔺家子嗣不旺的缘由。   既然是定过这么一门亲事,自然没有晾着人家女孩不娶的道理,想通这一关节,蔺羡着手命人配药熬药,可偏偏喝药的人出了岔子。   也是阴错阳差,偏赶那几日蔺霜受了风寒,肠胃有些不适,便命府医去开副养胃健脾的方子来。不知谁搞错了什么,最后端上来的是蔺羡要给朱家二小姐的药,蔺霜哪里知道搞错了,当下便喝了。   直到蔺羡怒气冲冲的来质问蔺霜,才知道有这么个乌龙,蔺霜也冤枉的紧,她只是生个病,便要无端惹出这么多责问来。两人大吵一架,蔺羡脚底生风的走了,留蔺霜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也渐渐昏暗下去,蔺霜驱逐了所有下人,房间里黑漆漆的只露进几许月色来,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房间里瞬间被铺天盖地的酒气填满,蔺霜蓦然一愣,直到闻见那股熟悉的冷香,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安安稳稳的放了下来。   蔺霜起身便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那人低喃一句:“霜霜。”只这一句,便教蔺霜心神为之一颤,不待她说什么,双唇便被来人坚定的含住。   轻拢慢捻抹复挑,蔺霜渐渐沉醉开来,可是,不行,他们都是各有婚约的人,怎能做这样的事。   蔺霜猛得推开那人,道:“还请兄长自重。”   蔺羡不怒反笑,轻叹一句:“怎么办?你喝了那药就得给我生孩子。”明明不是这样的,伤人心的话却还是止不住的说出口,他不愿,她成为别人的妻子,他甚至不想去管明天怎么办,他只愿她永远待在自己怀里,得到自己的庇护。   蔺羡低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霜霜,别拒绝我。这一生我只求这一次。”蔺霜只觉得凄绝无比,她与他,从无可能。即便前朝未灭,她还是公主殿下,她与他都无可能,并肩王府从不与皇族结亲,而如今,她是他名义上的妹妹,蔺霜不知自己受了什么诅咒,这样得苍天唾弃。   也罢,就允这一次,她明儿一早便遣人去战国公府退亲,她终其一生都要辜负那个忠厚的老实人了。   蔺霜几不可见的点了头,蔺羡便似得到鼓励一般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行尽那巫山云、雨之事。   次日清晨,身旁以无那人的踪迹,这一切仿若梦中一样,蔺霜微微动了动身子,像被碾压般的酸疼提醒着她,这是个事实。   蔺霜强撑着起身,将痕迹抹掉,便遣人去朱府退亲了,她已非完、璧之身,如何配得上那个人。   她状似无意的问起蔺羡,下人都说小王爷一早便被派去领兵镇守燕北了。蔺霜垂眸,将一切情绪遮掩,大抵那人说得是真的吧,自己喝了那药,便得替他生孩子,可是为什么?可是凭什么?!可是如今又能如何,自己选择的路自己承担罢了。   良久蔺霜才命人摆了早膳,没事人一样吃了。   朱崇基得知蔺霜要退亲,自是不肯,说什么也不答应,直至蔺霜以死相要,这才吓得应了。   本以为,这则风波就这么过去,蔺霜万万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怀孕,她心中五味陈杂,但还是喜悦更多。这种事儿,自然是瞒不过去的,可世人哪里有那个胆子道并肩王府的是非。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蔺霜即将临盆之际,并肩王府走水了,朱崇基听闻后连夜赶到并肩王府将蔺霜接到战国公府。   蔺霜之前受了惊,当夜临盆难产,蔺羡得知消息后,累死七匹千里良驹赶回来的时候,等待他的只有朱崇基的拳头,朱崇基告诉他,蔺霜受惊难产,母子双双毙命。   蔺羡只身返回燕北,拒不回京。   直至他的结拜兄弟凌鉴有次去燕北拜访他,才点明蔺霜并没有死,只是离开尚都寄居在凌家,蔺羡心里清楚,没了的只有他的孩子,他与蔺霜,再无可能,依霜霜的性子,除了凌家,她不再信任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威震燕北的并肩王蔺羡蔺大将军,在感情上就是个胆小鬼,他要承担的和面对的,都比别人多很多,但他走了一步奇险的棋,并且赌对了。但他对男主的母亲造成的伤害也是真的,他的磨难还在后面。。。   ☆、第十九章   凌鉴望着亭台上垒了一人高的酒坛,不觉眉心一跳,将宽慰蔺羡的重任交给了季行简,自己先回房去哄阿茴睡觉。   季行简知他不胜酒力,倒也不推辞,大剌剌的走过去,拎起一坛子酒一阵猛灌,当知心弟弟这事儿得身临其境,醉鬼和醉鬼总能心意相通。   “是阿简啊,老子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自称老子了,老子有儿子了,你……你知道吗?”蔺羡斜倚在亭台栏杆上,抱着酒坛子直晃荡。   季行简哭笑不得,心想:你就算没儿子,自称老子也没人敢驳你啊,但话不能这么说,难得见他这样开怀。   “镜儿,是个好孩子。”季行简心里感念那孩子对璎璎的倾力相护。   “那是自然,老子的。”蔺羡颇为自豪的大着舌头回道,酒越喝越多,有些上头了。   季行简笑着点头称是。   哗啦一声,蔺羡起身,撞翻一摞酒坛子,脚下趔趄着往外爬,季行简一惊,他都醉成这个样子,这是要上哪儿去?!   “男孩子,身子骨这么弱怎么成,老子要教他习武。”蔺羡边晃悠悠的站起身,边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了这么一句。   季行简一口老血要喷不喷,从那么老高的悬崖摔下去,还有命在就烧香拜佛吧,怎么可能不受些伤,见天色已晚他只好劝道:“镜儿还病着,要教他也得等到他安康了再说,听兄弟一句话,咱先回去睡觉。”   蔺羡闻言眨眨眼,呆愣片刻,心里仔细回味了回味,好像……是那么回事儿!他挥开季行简搀扶的手,只身摇摇晃晃往厨房方向走去。   季行简以为他要去搬酒,忙不迭的跟上去,哪知蔺羡以为季行简要拉自己回屋睡觉呢,放开脚步撒丫子就跑开了,但大醉的人与微醉的人,竟孩子般的,你追我赶,季行简累的直喘粗气,还真就追不上了。   季行简脚下生风,一路追到厨房的时候,发现蔺羡戳一堆儿木柴旁,拎把锃亮的斧头,一下一个,砍柴砍的甚是干脆利落。   季行简大囧,当下便有些懵了,他这大哥向来冷静自持,以往兄弟三人喝酒不是没醉过,但醉了都是各自回屋蒙头大睡,丝毫不折腾。眼下这样的蔺羡,他觉得十分新鲜。   那厢蔺羡还暗自纳闷儿,今儿个这木头都是怎么,一斧子下去怎的都不见了踪影,哪去了?!不管了,再拿一个接着砍,他一定要赶在天亮之前给镜儿做一把木剑出来。   就这样,一个站着新鲜的,一个猫腰砍柴纳闷的,将将半宿,凌鉴将凌茴哄着睡着后,又折回亭台,见二人不见了踪迹,以为各自回屋睡了,刚想回房休息,便见管家突然冒出来暗搓搓的指了指厨房方向,凌鉴会意。   厨房这边,砍好的木柴散了一地,夜色黑压压的,不仔细看路还真容易绊倒,蔺羡正坐在柴墩子上发愣,见凌鉴来了,连忙说道:“你说这事儿怪不怪,木头砍一个没一个,它是不是长了脚?”   凌鉴看着当下的情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难不成是撒酒疯?!季行简将前因后果大概讲了一遍,凌鉴失笑的摇了摇头,问管家要了两截上好的桃木,三个男人围着两根木头,又劈又砍又削,终于在天亮之前做出一把短木剑,两把木匕首。   凌茴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只她一人躺在青绸被里,她不死心的划拉了一下旁边,没有,没有哥哥。   候在门外侍女,听到屋里的动静后便鱼贯而入,伺候凌茴梳洗,凌茴见不得爹爹也见不到哥哥,心下有些奇怪。   “哥哥和爹爹们呢?”凌茴出声问道。   “回小姐的话,几位爷在书房议事,小公子在麟趾院养着呢。”   凌茴点点头,穿好衣裳,由着侍女将她的头发扎成两个小丸子,随意用湿毛巾抹了把脸,便急忙命丫鬟们带路前往麟趾院。   朱辞镜已然醒了,他伤得颇重又遇上了失筋症大发作,只得乖乖在床上躺着,下不了地,纵心里十分惦念着凌茴,也是无计可施,这厢见凌茴由丫鬟抱着来了,十分开心。   “怎的一大早便抱着梨啃,仔细凉了胃。”朱辞镜见凌茴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眼前,怀里抱着个大梨啃,便知她已无大碍,一时宽心了不少。   “实在是饿的慌,爹爹们不知在商讨什么,还没开饭,我先啃个梨充充饥。”凌茴晃了晃手中的梨,颇为无奈的说道,“哥哥吃吗?”   朱辞镜:“……”   咳咳,见朱辞镜幽幽的看着她,凌茴轰然记起,哥哥老毛病犯了,吃不了这等硬、物,随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低声啃梨,良久方对候着的丫鬟说道:“将各色鲜果子榨了汁来,我要喂哥哥喝甜汁儿。”   丫鬟们领命出去榨鲜果,凌茴将啃干净的梨核放到空果盘里,仔细净了手,自己脱掉老虎靴,一骨碌,便麻利的钻进朱辞镜被窝里,美其名曰,我给哥哥暖手手。   朱辞镜只觉颈间一凉,两个冰团子糊上来,不禁气笑道:“你这小妮子!”   书房里,三个废寝忘食商量“大事”的男人,在一本正经的争论,七岁的孩子拿多沉的剑合适?!季行简认为招式重要,镜儿年纪小没多大手劲儿,要是铸剑的话不必铸的太重。蔺羡认为稳扎稳打重要,剑太轻了就容易流于形式,练不出好功夫。   凌鉴睁着猩红的困眼儿,哈欠连连:“我说,能不能先把推筋过脉这个难关过了,再讨论这些。”   三人顿时沉默不语,并肩王府的府医人数不够,朱辞镜暂且吃着蔺羡的药先缓解着,这病拖越久越不利。   “柳御医当年给大哥配过药,推过筋,我们能否把他请来?”季行简沉吟片刻方提议道。   “当年除了我岳丈大人,给大哥看过的御医都遭了毒手,而这次我怀疑世家基本都被盯上了。”凌鉴道。   “若是我们摆了迷魂阵,迷惑那位的视线,倒不是不可行。”蔺羡思索了片刻方道,“我自会顾虑柳御医一家的安危,事成之后,便将柳氏迁往药王谷避难,我父王母妃在那里,料那群宵小也不敢擅闯。”   “我替阿柳谢过大哥。”凌鉴正色道。   “水旱两路都不好走了,那位的人定会埋伏在半路截杀,这样吧,阿鉴的人马走旱路在官面,我的人马走水路在暗面,稍后我传书给洛阳梅家,运作机关船将柳御医一家都接来,省的给人留尾巴揪。”季行简道。   “就这么定了,饿死老子了,先吃饭去。”蔺羡手里抓着桃木短剑朝麟趾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也好饿,更完这一章,睡一觉,出门吃个火锅,再更《高嫁女》   ☆、第二十章   刚刚还走的飞快的并肩王,到了麟趾院门前反而犹豫徘徊起来了,蔺羡此刻有种近乡情怯的感悟。   原以为再也不会有的期盼,就近在眼前,蔺羡不知如何去面对,威名赫赫的并肩王竟会怯一个七岁的童子,说出去大概没人会信。   榨鲜果的丫鬟们手上托着满满一盅果汁正从厨房回麟趾院,见王爷在门口踱来踱去,连忙跪下行礼。   见被人撞了个正着,蔺羡索性朝屋里走去。   内屋,凌茴正在朱辞镜的指导下解一个羊脂玉做的九连环,她自己玩了半天才解了一环,朱辞镜只看了两眼,便教着凌茴一步一步的解到第八环,只差最后关键的几步了,忽听门外报唱的侍从喊道:“王爷驾到!”   凌茴手一抖,差点摔了九连环。当下也不解了,忙趴好,等王爷进来正好行礼,朱辞镜见她这样,不由得轻笑一声,想摸摸她油亮亮的小丸子头,忽然记起自己还在病中,动弹不得,当即皱了皱眉头。   蔺羡进屋正见朱辞镜皱眉头,心里一慌,只以为他不喜自己来呢,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瘪了下来。   “璎璎给大胡子伯伯请安,祝伯伯福寿双全,身体康健!”凌茴见蔺羡沉了脸色,嘴上抹了蜜一般的,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撒。   蔺羡将凌茴这个嘴甜的丫头抱在怀里乖了乖,顺手将桃木剑放在朱辞镜旁边,沉了沉气方道:“等你身子恢复了,我便教你习武可好?”   朱辞镜微微愣了一下,他有些吃惊,并肩王自是日理万机,竟有空教人练武,听说蔺家鞭法独步天下,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见识一番。   并肩王自是不会错过朱辞镜眼中的期待,当即便许诺道:“等你大一些了,我亲自教你打鞭,打鞭用打神鞭才算过瘾,不过得等你行了冠礼才能将打神鞭传予你。”   朱辞镜越听越不明白,他只见识一番蔺家鞭法便心满意足了,怎的听王爷的意思,还有意将此鞭法传授给他,不仅如此,还要将并肩王府世代传承的打神鞭传给他?那……那不是历代并肩王的权柄象征吗?!   听闻打神鞭为双鞭,分麒与麟两把,麒鞭在历任并肩王手里,麟鞭或在并肩王妃手中,或在世子手中,打神鞭上打昏君佞臣,下打奸邪暴恶。想到此处,朱辞镜心中一震,他……他活了两辈子都没这么震惊过!   蔺羡见他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禁心内一软,半晌才憋了个话题继续聊道:“可见过你母亲了?”   朱辞镜回过神来方道:“自我出世后,便没有母亲。”   凌茴趴在蔺羡肩上与朱辞镜对口型道:“蔺家姑姑!蔺家姑姑!”   见朱辞镜还不明白,凌茴急得小声说出来,哪知朱辞镜没听到,倒被蔺羡听了个正着。   蔺羡失笑道:“你这丫头倒聪明的紧。”   凌茴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趴在蔺羡肩膀上,生无可恋的想,哥哥这会儿好笨,是不是刚刚解九连环累着了。   朱辞镜开始怀疑起了人生,从他记事起就没有娘亲,父亲朱崇基待他一言难尽,说是好吧,有时候喝醉了,看他的目光透着遮都遮挡不住的厌恶,说不好吧,又将他请立为战国公世子,在外面惹了祸事,被责骂惩罚的永远不是他,他的吃穿用度和启蒙先生,都是府里最上乘的。   哪怕这次因着他的缘故,丽贵妃的胎滑掉了,即使是战国公世子这等罪过也是逃不过一死的,他父亲也是极力为他求情,这才免了死罪,只轻判了流放。他一直以为姑姑是皇后,父亲是战国公才有此结果呢。   朱辞镜活了两辈子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样惊人的身世。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室沉默,凌茴的小肥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蔺羡猛然记起早饭还没吃,连声问一旁的随侍:“血燕炖好了吗?”   随侍恭恭敬敬的答道:“已然好了,已命人去取了,想是过不了多久便到了。”   蔺羡点点头,对朱辞镜道:“我命人炖了血燕,一会儿便有人送来。”   朱辞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蔺羡驾轻就熟的抱着凌茴去前厅用膳了。   偌大的王府里只有蔺羡一个主子,有时公务繁忙起来,连早膳都来不及用,故而王府早膳极简。等凌茴来了,早膳样式才丰富起来。凌茴最喜欢三珍鸡枞粥配着鲜肉灌汤包吃。   一连几日,朱辞镜的病都只是拖缓着,毫无起色。   这日晌午,派出去的人来报,凌家人马在渤海郡边界遭伏,人马伤了三分之一。季家在码头上的商船遇袭,船上的货袋被人刺挑了不少。   蔺羡接到消息冷哼一声,心道:有人在那至尊位子上待的不耐烦了。   凌季两氏人马受创时,一艘行于冰层下的机关船,悄悄靠近了燕北。   此刻柳平山心情颇为忐忑,当年为并肩王府配药的御医大多不得善果,他不知道此事过后柳氏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并肩王府内,朱辞镜病情又反复了几次,已陷入昏迷中,蔺羡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儿,心中发涩的紧,他承并肩王王位,威震燕北,权势滔天,此刻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儿受难,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得期盼柳御医能安全到燕北并肩王府里来。   又过了一日光景,柳平山携其外孙柳青阳来到王府门前,顾不得寒暄,管家命人抬了步撵,一路跑着将柳平山祖孙朝内院抬去。   王府密室万事俱备,只欠柳平山这股东风,见他来了,一行人见了礼,大冬天的,柳平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水都顾不得喝,忙跟着府医一起张罗。   推筋过脉的过程极为复杂,稍有不慎便可危及性命,疏忽不得。先取半碗蔺羡的精血,柳平山与府医用火炙过的银针,过一遍精血,再同时定住朱辞镜的各个大大小小的穴位,凌鉴与季行简两人用内力从朱辞镜的百会穴起,依着常人的筋脉方向给朱辞镜将筋脉捋顺。如此三遍便可,可谓凶险万分。   蔺家折在这上面的子嗣不在少数,蔺羡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生怕出什么闪失。   柳平山见精血已到了碗底,筋脉还没过完,不由捏了把汗道:“王爷,精血不够了。”   蔺羡二话没说,又拿匕首在手掌切开一道口子,继续放血。   给周岁小儿过脉与给七岁幼童过脉终是不一样的,单单需要的精血就要多上一倍。   朱辞镜身上如被千万只蚂蚁噬咬一样,疼痛难当,苦不堪言,他只觉得自己上辈子受过的伤都加一块,也没这个疼,然而他想掀开眼皮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奈何眼皮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他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身子重重的往下沉,想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样,往下沉,永无止境。   “王……王……王爷,小…小公子没了气息。”一旁专门负责朱辞镜的府医腿脚一软,萎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有话要说,今天被扣在办公室加了会班,回来晚了,榜单还没赶完,惶惶不可终日,竟有了上学通宵赶作业的紧迫感,piapia,下章开始在作者有话说里撸小剧场,今天不撸了,好困,空调开到十八度来醒神,然并卵,还是N多次把手机拍到了鼻子上,碎了,小仙女,小可爱们晚安(????ω????)么么哒(????ω????)   ☆、第二十一章   蔺羡忙起身想要去探朱辞镜的脉搏,颤巍巍的手却怎么也不忍心伸出去。   凌鉴见他这样,便替他做出那令人心绝的动作,手在颈脉探了又探,依旧无丝毫动静,他几不可见的朝蔺羡点了点头。   蔺羡眼眶通红着想要去拔掉朱辞镜身上的银针,“咣”的一声,密室的门被人干脆利索的破开了,门外传来一阵刀剑相击的金戈声。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此地?”蔺羡怒吼一声。   “你爹我!”一道气势雄浑的男音理直气壮的回道。   那声音刚落,便见三人施施然走了进来,两位年岁稍长的俊美男人和一位华裳美妇,那美妇俏鼻俊眼,仪容神态与蔺羡有几分相似。这正是已卸甲的并肩王蔺峥,并肩王妃和药王谷谷主。   蔺羡呆了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蔺峥也不顾他,竟自走到朱辞镜跟前查看了一番,蓦然松了一口气道:“这孩子身上还有点热乎气儿,一切拜托谷主了。”   那仙风道骨的药王谷谷主气定神闲的验了验之前所用药物,啧啧称奇道:“并肩王府就是财大气粗,这多么奇珍异宝都寻的来,可惜了,只缺一味麒麟果。”   蔺峥闻言挑了挑眉,抬头睨了蔺羡一眼问道:“这孩子可是你亲生的?”   蔺羡听他父王如此质疑,当即气得跳脚:“那还有假?!”   “这我就奇了,天下如何有你这般狠心的父亲,推筋过脉,药里都不加麒麟果,你是想活生生的疼死他啊。”蔺峥会心一刀,戳的蔺羡心窝子疼。   “书……书上,明明没有提麒麟果,那麒麟果是何物?”蔺羡一时有些懵了。   “麒麟果是止疼的。”并肩王妃插话道,“再吵,我就把你们俩扫地出门,快来给谷主搭下手。”   蔺峥声势顿时弱了,不过还不忘教训儿子道:“老子还没死,这等大事你不得先问问老子,老子当年可是把你从阎王嘴里掏出来的,比你有经验!”   “镜儿的病来得甚急,药王谷远在云南,如何赶得及。”蔺羡辩解道。   “那你签麒麟令的时候就没想到?!笨死了,看你那挫样,怪不得年纪一大把,媳妇没一个。嗯,你看得哪本书?”蔺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问道。   “就是太爷爷留下来的那本手札……纪录的可详细了。”蔺羡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祖辈。   蔺峥顿时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缓了好几缓方道:“谷主,谷主,快……快给我一颗速效救心丸,将儿子养成这副傻白甜,我没脸见祖宗了。”   并肩王妃将药碗一下子重重地墩在桌上,一把抓过蔺峥的耳朵,发狠心使劲拧了拧,愤愤的说道:“救心丸是吧,你孙子还在鬼门关遛弯呢,救不回他你就等着绝后吧,死了都没人给你上香。”   蔺羡看见他爹挨打了,十分好脾气的去给谷主磨药,识时务者为俊杰,没看他娘都已经发飙了吗。   谷主将一众府医拂开,配了麒麟果在原先的药里,以一人之力将朱辞镜身体所有穴位都用淬了药的银针重新封好,手速快的非人眼所能及。   凌鉴与季行简配合谷主一同为朱辞镜推筋过脉,朱辞镜煞白的脸色才逐渐红润起来,见蔺羡在一旁看的仔细,方才道:“小公子缓过来了。”   蔺羡眼圈突然又红了起来,蔺峥最见不得他这独子这副模样,见媳妇不拧他了,他又立马跳到蔺羡跟前道:“你难道不知道你太爷爷卸甲后,去了云喜院当主笔吗?”   云喜院是大尚最大的刊发府衙,里面云集了天南海北的文人墨客,大尚设云喜院的初衷是,给穷人家的读书人一条活路。   恩科每三年开一次,但并不是所有的饱学之士都能考一次就金榜题名,不少苦人家的士子,倾家之力或许举些外债才得一次进京的机会,考不中便是灭顶之灾。   先皇忧心这些读书人,特设云喜院供读书人凭本事吃饭,院里设有多个科目,经史子集,但凡有绝妙绝伦的见解的,都可以刊发成册,所得润笔,除却成本开销,全归著者所有。   云喜院自设立初始便风头无俩,事情一旦蓬勃到了一定程度,必然会生出些意想不到的枝节来,经史子集虽为正经学问,但最卖座居然是传奇话本,就这样,云喜院的话本子,是最为出彩有看头的话本子了,读书人端着架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神仙都挡不住。   就这样,云喜院每年都养着一大批写传奇话本的文人墨客,其中书籍卖的最洛阳纸贵的,便是云喜院的当家主笔了,其风头一度赛过金榜题名的考生。   但堂堂并肩王不当,去当云喜院主笔,怎么想都让人难以理解,大概,大概是因为爱吧。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美谈,蔺羡的太爷爷写书的时候都用得笔名作署。   所以太爷爷当过云喜院主笔这事儿,蔺羡是真不知道,并表示闻所未闻。   蔺峥见他这副惊呆模样,便相信了他是第一次听说,心里不禁为他掬了把同情泪:“你太爷爷留下的手札,其实是当年最畅销的一本话本的初稿,我和你爷爷都是当话本子来看的。”   蔺羡简直难以置信好嘛,堂堂并肩王府,居然有这等奇葩事儿,蔺羡沉了好几沉气息方道:“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蔺峥冷哼一声:“那是你不按套路来,简直胡闹。难道步骤不应该是你先成亲,等你媳妇有了身孕,我再告诉你该准备些什么吗?谁知道你死活不肯成亲,却出其不意的生出个儿子来,还不凑巧的,儿子偏偏赶上大发作。你说,你给我机会说了么?”   好像,也是那么回事。蔺羡见朱辞镜缓过来了,便不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了。   蔺峥跟着瞧了瞧朱辞镜后,半晌方道:“果然是像我多些,长得真俊。”   蔺羡:“……”   见蔺羡不为所动,蔺峥大为头疼的纳闷道:“老子都给你挪地了,你还讨不到媳妇,真是…丢!光!我!的!脸!”   蔺羡惭愧的低头听训道:“父王教训的是,儿子知错。”   谈话间,蔺羡忽觉头脑一空,身子一栽,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武安帝与太傅在御花园散步,见一群宫娥太监在陪着皇后娘娘击鞠。 天子难得少年心性,不禁看得有些入神。 太傅不解:“陛下既喜欢,何不去活动活动筋骨?” 武安帝轻笑一声:“他们才不稀罕要朕呢。” “这是为何?” “他们总为自己输了找借口,说朕一上场便给璎璎放水,不仅如此,连朕的马都给璎璎的马放水。” 太傅闻言一愣,上去一脚踢翻这盆狗粮。 叮叮当,作者君更文时间到,说有小剧场便有小剧场,小剧场卖萌? ??求收藏,求抱抱(????ω????)   ☆、第二十二章   凌茴打老远就闻到一股烟味儿,貌似还有烤红薯的气息。她遁着味道寻了来,发现有人在并肩王书房前的空地上生火。   那人似有所感的回了头,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的相视半晌,心里冒出同一个问题:这谁?   凌茴见那人气势不俗,敢在并肩王书房前烧书烤红薯而没被打出去的,想必身份不低。见他容颜相当俊美,比并肩王年纪长,又不到叫爷爷的地步,一向知礼的凌茴捉急的挠了挠头上那撮呆毛,不知该如何称呼。   那人见凌茴也是一愣,想了想,没听说自己那呆儿子生过如此娇俏的女娃,便知是府上的客人了,见她模样与凌家小子颇有几分相像,心下一琢磨,也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   随即,蔺峥招招手,示意凌茴过去。凌茴一向不怕生,小短腿迈得甚是欢快,眨眼便到蔺峥跟前,瞅了瞅红薯,瞅了瞅蔺峥,然后咽了一口唾沫,小肚子很应景的咕噜咕噜响了两声。   蔺峥一笑,这小丫头真乖,可惜了,蔺家好几代都没女孩儿了,好不容易养了个别人家的,还被自己儿子气跑了,鬼知道他多眼馋别人的小棉袄。   凌茴见他一页页的往炭火盆里丢书,边丢边叹息,她很有几分不解的问道:“大人既是舍不得,又何必烧毁呢?”   蔺峥叹完一口气才幽幽的回道:“我并非舍不得书,我是痛心疾首这点儿书到底能不能将红薯烤熟。”   凌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全神贯注的盯着盆里的烤红薯,真是越来越香了,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蹭上一块。   想到这儿,凌茴乖巧的捡了几根枯枝往火盆里填了填,盆中烧的只剩火炭时,用炭将红薯包起来,等炭火彻底灭了,红薯才算熟了。   凌茴趁着机会向蔺峥打听道:“大人看到我哥哥了吗?”   蔺峥被凌茴这句大人逗笑了,他摸摸凌茴的包子头,心情愉悦的说道:“你这胖丫头,不要叫我大人,听着怪生分的,不妨叫我伯伯……嗯,虽然按辈分你得叫我爷爷……”   简直伙惊呆好嘛!这么年轻这么貌美,居然是爷爷辈的,爷爷,你的白头发呢,凌茴的小心肝被震惊刷了新。   看凌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蔺峥很满意,想当年他可是京城独一份的好看。凌茴眨眨眼,觉得他五官有些像哥哥,心思几回轮转,便知这是谁了,心里更是惊讶坏了,她居然见到传说中的大尚第一美,三生有幸啊!果然,美人就是老得慢,连岁月都偏爱美人!   蔺峥从炭灰里将红薯扒拉出来,分给凌茴一块,两人烫的呲牙咧嘴的剥着皮吃到一半,忽然一声震天吼:“谁动了老子的书房!”   蔺峥一脚踹翻炭盆,火速匿了起来,凌茴被这速度惊住了,她呆呆的左右看了看,思索着往哪个方向跑比较合适,还没迈步,忽得身子一转,眼前被移了景色,蔺峥折回来将她抱走,徒留蔺羡在书房发脾气。   二人转移了阵地,继续吃红薯,忽而凌茴顿住,将半个红薯拿帕子仔细包好,蔺峥好奇的问了一句,凌茴忍着馋意说要留给哥哥吃。蔺峥欣慰非常,心想:这孙子总算比儿子争气些。   快到晌午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以烤红薯为基础,建立了深厚友谊的人,一同朝并肩王府的密室走去。   朱辞镜在谷主与柳平山的共同努力下,总算捡回了一条命,此时还在昏睡着,梦中的他过得并不安稳。   梦里战火燃起整个燕北,并肩王两个月内迎敌大大小小百余次,燕北军孤注无援,并肩王力竭而死,群龙无首,燕北被破,燕北三郡烽烟四起,匈奴骑兵踏南而下,势如破竹,狼烟烧到渤海郡沧州,他们那帮天杀的,在沧州烧杀抢掠三天三夜,后掳走了璎璎直接北上渡过雁栖河,抵达匈奴漠南。   三十万匈奴骑马面河而列,问璎璎要船,璎璎显然没有明白,后来,见璎璎死活不肯出船,那帮匈奴人便起了歹心,欲图不轨,璎璎再慧质兰心,能摆脱得了受辱,却难逃一死。   璎璎以一己之力,置匈奴十万骑兵于死地,最后……最后她被匈奴将领运飞刀肢解而亡,最后一刀便是从眼睛处入。她提着最后一口气犹自说道:“哥哥,我今生怕是要负你了。”   那时,他在干什么,他在哪儿?他在尚都争名逐利,殊不知他心尖上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那匈奴觊觎的是船王季家的船吧,不知哪个步骤出了问题,璎璎空有季家的掌家信物而不知季家及季家实力。   他的璎璎留给大尚最后一丝喘息的机会,雁栖河一役,匈奴损兵折将甚重,不敢贸然前进。及他请缨燕北,鏖战月余,匈奴军退。   他在沧州寻璎璎时,发现他的独子与阿霄挤在猪圈里,和猪抢食,阿霄踉跄着站起来,冷冷的告诉他,阿姊已然不在了,那犹如利剑般的目光让他刻骨铭心,阿霄是真的恨他,将正儿交予他后,便不见了踪影,再次听闻他时,他便是大尚的新科状元,天纵英才,短短十年时间不到,已然位极人臣。   看着正儿懵懂而饥饿的目光,他好恨,匈奴人都该死,他心里清楚,最该死的人是他!身为将军不能卫国,生为男人不能保家,还有比这更窝囊的吗?这是将军的耻辱,更是男人的耻辱。   他的璎璎,十年生死两茫茫,孤魂他乡,不得解脱,不入轮回。朱辞镜的心都被这疼这恨撕碎,他发誓,若有来世,他定好好的守在她身旁,她生他生,她死他死,他再也不要一人麻木的在这世间游荡。   “哥哥……哥哥……”凌茴极担心的替他抹眼泪,是不是很疼,不然哥哥怎么哭得这样厉害,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   朱辞镜蓦然惊醒,一张红扑扑的包子脸豁然占满了他的视线,他眸中的惊惧痛色来不及收敛,凌茴福至心灵,明白他是被前世的梦魇住了,凌茴伸着胖胖的爪子摸了摸朱辞镜眼底,将他的眼泪擦掉,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绽放了个大大的笑脸,将小帕子揭开,露出半个黄灿灿,喷香喷香的红薯。   凌茴讨好的将红薯掰给朱辞镜吃,哥哥一口璎璎一口,气氛很融洽。一旁的蔺峥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多余的,小孙子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哪里知道,他这小孙子是真的没看到他,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小孙子此刻心心念念的是璎丫头。   “很甜。”朱辞镜哑声说道,并伸手将凌茴脸蛋上的灰轻轻擦掉,感受到那暖人的温度,他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于是掀开被子,往里挪了挪,拍拍旁边的位置继续道:“上来陪哥哥睡会儿。”   凌茴从善如流,脱掉老虎靴,刺溜钻进朱辞镜的被窝,小手摸着他的心口,轻轻的拍了拍,以示安慰。   朱辞镜转过身来,将凌茴紧紧的抱在怀里,泪水止不住流下,烫皱了她的心,感觉紧紧的,很酸涩。凌茴乖乖的躺在他怀里,不再乱动,也不再哄他,男人落泪的时候,只能装作不知道,然后再默默地加倍对他好。   蔺峥摸了摸鼻子,确定自己已然被无视了,心里很莫名,看样子,好像他孙子才是被吃的死死的那个,昏迷的时候便不停叫人家姑娘的名字,清醒的时候还非得撒娇搂着姑娘睡觉。好吧,这是蔺家儿郎的优秀传统。   蔺峥正欲离开,便见蔺羡怒气冲冲的找他算账了,谷主骗他,说好的一针麻药能睡一天一夜呢,怎的这么快就醒了,麻烦麻烦。打不过儿子这事儿,怎么能好意思说出口呢,有伤颜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不该断更这么久,本来昨天是有更新的,结果老板请客,叫我们一起去她家嗨,然后,晚上十一点才回来,一直写到现在,嗯,更了,大家晚安,白天极有可能还有两更,周末不干别的了,只码字,微笑勤奋努力脸:) 你们是不造,太叹为观止了,领导们在酒桌上喝酒,我们小兵在一旁玩杀人游戏,于是我获得一个游戏终结者的美称,这帮不要紧的,分析起凶手来头头是道,连心理学微表情分析都用上了,把我这个正经心理学科班出身的听得一愣一愣的,口才这么棒,一定是做市场的和做编辑的老手,哈哈哈哈,最后我凭着感觉任性的猜猜猜,一招制敌,随大流走,都错,哈哈哈哈。   ☆、第二十三章   仔细将养了半个月,朱辞镜身上的新伤旧疾恢复的七七八八了。蔺峥贪着有小孙子玩,迟迟不肯回药王谷,每天都亲自给朱辞镜普及蔺家传统及常识,用他的话讲,就是蔺家绝对不能再出第二个不靠谱的傻白甜了,免得祸及子孙。   朱辞镜也比较懵,不知怎的,来了一趟燕北,忽得就换了天一般,不仅有了亲生爹娘,连祖父祖母都有了,他硬生生的从战国公的嫡长子变成并肩王的独子。此中转折,比话本子还赋有传奇色彩,他比较好奇的是父亲与母亲到底怎么回事?   在蔺峥这个嘛……那什么……就是这么回事……我讲完了等,一系列吞吞吐吐的敷衍中,朱辞镜大致勾勒还原了故事轮廓,删繁就简,增增补补的知道了个大概情况。   并肩王府在大尚极为神秘,王府兴史不可考,自有史记载以来,蔺家便一直称王,按理说,蔺氏家族遗病很容易使其绝后,比较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蔺家几乎代代单传,但还从未断过嗣。   史书关于蔺家的纪录极少,只寥寥数语,说明一下当朝当代蔺氏的战绩,再详细的资料,对不起,没有,史官也无法获取蔺家的隐秘的权限。蔺家的家史只家族子弟代代相承,口耳相传。   朱辞镜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难怪呢,当初并肩王战死后,他并没查到关于蔺家任何实质性的消息,原来如此。   坊间有传闻蔺家是神族遗落人间的后裔,因蔺家以麒尾烈焰为家族图腾,更有甚者说蔺氏儿郎都是上古瑞兽麒麟的转世,朱辞镜借此机会向其祖父求证。   蔺峥以子不语怪力乱神为由,告诫朱辞镜,蔺家一向只信人定胜天,况且你高祖父又是在云喜院当过主笔的,但凡是话本子写的比较溜的,其一本正经信口开河的本事也差不到哪去,不足为信,坊间传言多来于此。   转眼便要到年关,凌鉴将凌家马场里战马都运送到了燕北,美其名曰冬天粮少,要赶到燕北吃皇粮。   有了凌家输送的大批战马,燕北边防又稳牢了许多。一行人在并肩王府待了有一个月,眼看就数着日子过年了,也到了凌季等人辞行的时候了。   蔺羡心里颇为纠结,他非常想让朱辞镜留下来,他想亲自教导镜儿。但霜霜应该更需要他,若是知道他们的孩子还活着,霜霜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蔺峥得知朱辞镜要跟着凌鉴回沧州,心中自是不舍,连着几天对儿子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并肩太妃生怕儿子心里犯堵,连忙带着丈夫和药王谷谷主及柳氏一家回药王谷了。   就这样,本来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并肩王府又清静下来了,凌鉴只好耐心的劝劝并肩王:“霜霜说要过继镜儿做嗣子,这样一来,镜儿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认祖归宗了。若大哥信得过我,我愿辅佐霜霜教导镜儿,等农闲时,再带着镜儿来燕北,大哥觉得如何?”   蔺羡纵然心里不是滋味儿,也只得点头答应,又命麒部暗卫营里的头名去暗中保护孩子,才将将算放心了一些。蔺羡将燕北特产的各色上等皮草给凌鉴和季行简每人装了两车,当晚又宰了一头狍子拿果木熏烤了,众人痛痛快快的醉了一场。   蔺羡一喝醉便是个憋不住的事儿的人,当即要求要搂着儿子睡。   朱辞镜:“……”   凌茴在朱辞镜被窝里睡得很是香甜,被凌鉴抱走的时候,只哼唧了两声便算过了。   蔺羡喝醉便是个话痨,一个劲儿的叮嘱儿子回去后要好好听娘亲的话,有什么不懂得,便多向凌叔叔的讨教,文武功课不要荒废了,下次来,他是要查功课的。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凌家没有的,便可通过暗一直接告诉他,他命人去备。   朱辞镜在并肩王唠唠叨叨中打着瞌睡,他心中淌过一阵暖意,他依旧记得,战国公喝醉了的时候,是如何用厌恶冰冷的眼光看着他,他生了病也从没陪伴过。原来亲生的与不是亲生的,竟有这么大的差别。   蔺羡事无巨细的念叨着,念叨着,把自己也念叨困了,良久才又想起什么来,低声喃喃道:“你会想我吗?”   朱辞镜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蜡烛熄了,他爹看不到他点头,遂又轻声回道:“嗯!”   良久,不见并肩王再说什么了,一声微鼾响起,朱辞镜轻轻一笑,也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后,凌鉴一行人与并肩王辞别后,便启程了。这次无货一身轻,凌鉴与季行简决定走旱路,顶多三天的行程便到沧州了。   不知不觉,众人行了大半日的路程,临近黄昏的时候,珲红的落日余晖染在燕北这片寥廓的土地上,极目远望,一马平川,凄凄枯草随劲风摧折,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黑云乌罩罩的压过来,风声更大了,尘土被席地而卷,风中夹杂着沙石扑面而来,这天儿变得也太快了吧,刚还好好的呢。   凌鉴催促大家紧急赶路,不料这时,前面领路的马突然惊了,不管不顾的向前冲奔。季行简要去追,被凌鉴拦下了,暗中向他打了个手势,季行简顿时心里明白了,四周定有埋伏。   凌鉴绷直后背,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像只警惕的豹子,敌不动我不动,蓄势待发。   凌茴一见车停了,心里蓦然一喜,以为外面发生了什么趣事,当即便想出去一探究竟。不料一把被朱辞镜拉住,刚刚那马的嘶鸣声不像好叫法儿,估计是惊着了。   凌家以养马驯马为绝活儿,绝不会带这么一匹因天气突变就受惊的马出远门。除非,是凌家故意养的这种灵敏的马来暗中提防,某些见不得的手段。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箭雨夹杂着空中飘散的冰粒子,朝凌鉴一行人射过来,幸好并肩王有先见之明,准备的马车都是提前预备好的,专门防人截杀,那当然了,里面坐着他的独子,他不能不上心。   朱辞镜轻轻扣动机关,车厢便成了固若金汤般的存在。车厢夹了三层天山雪蚕金丝盾,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纵然对方想投毒都无计可施,毕竟这是洛阳梅家掌门人的绝世精品。   外面的厮杀声不绝于耳,凌茴终于意识到外面遇到了埋伏,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不知爹爹们是否安好。但也深知,如果此刻自己出去了,才是真真的裹乱呢。   “放心吧,凌叔和季叔功夫那么好,这帮宵小根本难不住他们。”见凌茴紧张的不行,朱辞镜出言安慰道。   说话间,便上来几个黑衣人,使劲拿刀剑砍车厢,咚咚咚,咚咚咚,就是劈不开,自己反而栽死在这上面。   凌茴哆嗦着窝进朱辞镜怀里,心里纳闷,这是谁这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的欲置他们于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  对榜单字数产生恐惧,恭喜我,还有3w字未码。。。。。。   ☆、第二十四章   凌茴蓦然想起,前世这年冬天,父亲出门一趟,回来后身体便一直不大好,直到亡故。是不是那时爹爹就遭遇过埋伏?!   朱辞镜感到怀里的小人儿在瑟瑟发抖,知此次她吓得不轻,便默默的把她往怀里紧了紧,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凌茴觉得自己眼前隔了重重迷雾,怎么理都理不清楚。她犹记得,以前爹爹总外出收金石字画,有时三五天,有时一两个月,时间不等,次数不少。如今看来出门收金石字画是幌子,八成都是去了并肩王府,所以并肩王战死后,凌家相继败落,蔺家姑姑不知去处。   时间十分难熬,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刺客全部伏诛,凌鉴不敢多停,当即带着一行人直奔沧州而去,以防夜长梦多。   三天的行程竟硬生生的压成两天,及第二天黄昏,凌鉴一行人抵北水镇,凌鉴忙进了院子,急声吩咐柳氏快拿金创药膏。   六宝叔将颠得七荤八素的凌茴抱下马车,众人连忙迎出来,一同将车上皮草卸了下来。   凌芙听到响动,抱着一只带斑点的小肥狗跑出来,见了凌茴便佯怒道:“一眨眼便跑得影儿都没了,把狗狗丢在彤辉院也不管,真是个狠心的。”   凌茴扯了扯脸皮,笑得有些懵,感觉还是晕晕的,低头看了凌芙一眼,迷迷糊糊的回道:“姐姐你先别念我,我头晕的紧。”言罢不放心似的,又从六宝叔怀里钻出来,强睁着眼睛打量了两眼斑点狗,貌似……这狗子又肥了不少。   刚一被放到床上,凌茴便睡着了,朱辞镜守了她一会儿,晚膳的时候也没能叫醒她,看来是真的倦极了,这么急的行程,真是难为她了。   次日清晨,凌茴小肥肚子咕噜噜咕噜噜叫个不停,把小丫头从睡梦中吵醒,真的好饿啊。凌茴举着小肥爪子作恶般的将朱辞镜扰醒,可怜巴巴道:“哥哥,我饿极了。”   朱辞镜神游物外片刻,方才醒过神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锦囊袋子丢给她,认命的说道:“先吃块糕点垫垫,我再睡会儿,不要吵。”   凌茴得了糕点哪还顾得上哥哥,填饱了肚子,满足的摸摸肚皮,又盖好被子继续睡的胡天海地。直到柳氏来叫门,凌茴半边身子搭在朱辞镜身上,四仰八叉,睡相极为自由奔放。   已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祭供品,凌氏为北水镇大户人家,供品准备起来也颇为繁复,要宰生猪九头,生羊七头,生牛一头。   因着季行简在燕北遇刺受了点伤,便在凌家多待了几天,直至季家的人来接,才跟着回去。凌茴自是依依不舍,泪水涟涟的。   季行简此时方才得了养女的乐趣,见小丫头真伤心了,恨不得这个年立马过完,等来年春儿,好将礼节过一过,正式将璎璎过继到自己名下,这样,自己便可正大光明的带她走了,璎璎可是季氏之璎。   凌鉴见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心里莫名抖了一抖,冷声道:“不要笑得那么阴险,小心吓到孩子,还有,你快走吧,我待会儿还要去宰猪,没空陪你在这儿吹冷风。”咚咚咚,季行简心灵受到一万点冷击,塞得厉害。   送走季行简,凌鉴指挥着凌家男丁准备供品和年货,这个关键时刻,怎么能少得了打秋风的凌春玉。   不知凌春玉打哪儿听来的消息,知道前两天她兄弟从外面回来,带回好几车的皮草料子来,她寻思着,年根儿底下,正好讨些回去给孩子们做件新衣裳,暖和又体面,真是再好不过了。   刚一到凌家便一溜烟的往凌鉴院子里去,见柳氏在堂屋拿尺子给朱辞镜与凌茴姐妹量尺寸,心下一喜,忙搭讪道:“弟妹这是要做活计?”   柳氏不用想都知道她的来意,只面上不表,平声岔开话题问道:“大姐家里忙不忙?”   凌春玉见柳氏愿意搭她的腔,心里便觉得有门儿,遂连忙回道:“都忙翻了,好在大丫头也大了,能帮着拾掇,我便有空喘口气。”   柳氏点点头道:“环姐儿自然是好的,十里八村的姑娘竟没有比她更懂事的。”   凌春玉听不出柳氏话里的讽意,见柳氏这么夸自家环姐儿,心里高兴的什么似的。也不想想,还不到及笄的孩子,家里大事小情,一力包办。   别人姑娘家的手跟嫩葱似的,环姐儿小小年纪,手上布了不少老茧,粗糙的不成样子,实在累得不成了,不敢在家言语,只逢年过节找柳氏哭诉一番,是个苦命的人儿。   见柳氏手里扯了绫缎做里子,凌春玉贪眼似得盯着个没完没了,柳氏继续道:“我便没有这样的好命。”   凌春玉咧嘴笑了笑:“芙姐儿和璎璎还小,你这好日子在后头呢。”柳氏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凌春玉见柳氏一个劲儿的扯开话题,心里着急的很,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不得要领。   柳氏心里清楚,家里早备好了一应物什打发凌春玉,她也不是真舍不得几块皮料子,只这年根底下,顾着老的顾小的,家里人又多,再多的东西也不够分,此其一。另外,除了凌春玉,还有两个嫡亲的姑奶奶要照拂,这几天她事忙,还没将那两车皮草分理出来,今天只凌春玉来了,以免纷争,是不会分的,此其二。   这厢,凌芙带着朱辞镜和凌茴与小肥狗玩闹了一回,又去院外空场上看着父辈宰猪杀羊。朱辞镜愕然,在尚都的时候,这些事都是下人们去做,他也并未亲眼看过,一时也新奇的很。京中诸贵视屠宰为粗俗之事,在沧州竟有几分热火朝天的气氛来。   凌茴拉着朱辞镜站在一口车轮般的大锅前,指着锅中将沸的热水道:“这水是烫猪毛的,拿这个净水,天寒不生冻疮。”边说边示意朱辞镜试试,朱辞镜挑了挑眉,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大有你不试我不试。   凌茴不疑有他,只伸了个指尖,想轻轻撩一下试试烫不烫。没成想,旁边不知何时钻出一个调皮捣蛋的坏小子,抓着凌茴的手就往锅里按,幸亏朱辞镜反应得快,一把将他推翻在地。   凌芙在一旁看了个正着,心里不由暴怒,见那人倒在地上,上去便一阵拳打脚踢。   那孩子蜷缩在地上不起来,扯着嗓子使劲干嚎:“欺负人啦,欺负人啦,三个打一个,你们算什么英雄好汉。”   凌茴闻言,见她姐姐打得差不多了,也不客气,瘪瘪嘴,赖在朱辞镜怀里,自己捂着小手手,哇得一声哭出来,哭声直冲云霄,将一旁忙活的大人都引了过来。   小孩子间的玩闹,大人一般都睁只眼闭只眼,可孩子哭得这般委屈凄烈就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凌鉴放下手中的物什,忙走过来将凌茴抱在怀里仔细安慰着。   凌茴抽抽噎噎的伸出通红的食指,哭得断断续续的说:“云哥哥捉着璎璎的手,使劲往沸水锅里按,被烫得可疼可疼了,呜呜呜,可疼可疼了。”凌云是凌茴八叔家的小儿子,与凌芙同岁。   那边凌云被凌芙揍得在地上哎呀哎呀的直打滚,凌芙向来机灵,打人只往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狠踢,又疼又解气。   凌芙见八叔面露不快的看着她,也不忍什么,出口问道:“八叔,我倒不知道凌云使劲将璎璎的手往沸水锅里按,是何居心?别人看得下去,我这做姐姐的可看不下。”   被凌芙占了先机抢白一顿,凌八倒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尴尬的笑了笑:“小孩子间的玩闹,做不得真。”   凌芙气急,还欲说什么,被凌鉴出口制止道:“芙儿,退到一边去。”凌芙刚退下,便见凌老爷子脚底生风的朝这边走来。   托爹爹的身高优势,凌茴早一步比众人更先看到凌老爷子,当即便又捂着通红的小胖指头在凌鉴怀里委屈的抽搭起来,天可怜见的。   “这大年下还不抓紧,都杵在那里做什么,年不过了。”凌老爷子厉声问道,及走近才听到凌茴断断续续的哭声,又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凌茴刚刚故意将通红的小胖指头露出一截,极其醒目,凌老爷子道:“这是烫着了?”凌茴圆溜溜的杏眼里盛满泪水,委屈巴巴将刚刚对凌鉴说得话又重复了一遍给凌老爷子听。   见凌云还躺在地上,凌老爷子不由怒道:“不知轻重的东西,还不起来,难不成等着人抬呐,不像话。”   凌云起先是真疼的起不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又被太爷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骂,一时面上下不来,哼哼唧唧的也要哭,被凌八横了一眼吓住了,要哭不敢哭。   凌老爷子从凌鉴手中接过璎璎,对众人道:“云小子在年宴前,好好待在自己院里学学规矩,不准出来胡闹,被我看见了,定是狠罚不饶。你们几个大的,还杵着干嘛,今天干不完活都不准吃饭。”   凌老爷子抱着凌茴哄道:“璎璎跟太爷爷写春联去,太爷爷屋里有新甩的糖人,璎璎喜欢什么样式的,太爷爷都给你甩。”凌茴拧着眉头,勉为其难的点了点下巴,由着太爷爷抱走了。凌老爷子终究年纪大了,走半路便抱不动了,不由深吸一口气吐槽道:“你这丫头可真胖啊,真胖。”   凌茴颇不好意思的垂了垂头道:“爹爹说能吃是福,我这都是福肉。”见凌老爷子抱她实在费劲儿,便弱弱的添了句,“太爷爷,我可以下来自己走,您牵着我的手就成。”   其实,刚刚幸亏朱辞镜出手迅捷,她的手指只进了个指尖,手指通红是被沸水上的热气燎着了,没什么大事,不过刚刚真有被吓到。   凌老爷子牵着凌茴的手走到正院,亲自拿冷水将凌茴被烫到的地方在冷水里浸了浸,又拿出烫伤药来给她抹上,想了想,又在外面给她包了一层纱布,叮嘱她不要碰水,弄完这些,才领着凌茴去甩糖人,把凌茴哄得咯咯直笑。   见书桌上摊着将将裁好的朱砂纸,凌茴猜想刚刚一定是太爷爷忙活的太累了,出门溜溜,便将她溜了回来。   凌家重孙辈的,见了凌老爷子便跟鼠见猫一样,怵得狠,唯独凌茴不怕他,还敢揪他的花白胡子戏耍,小嘴儿又甜乖的很,总能把人哄得找不到北,其实凌茴人小心细,知道爹爹是太爷爷的心尖子,自己又是爹爹的心尖子,同理可知,自己也是太爷爷的心尖子喽。   凌老爷子见凌茴一直在瞧案上的红纸,不禁乐呵呵的说道:“璎璎也整一幅吧?!”   凌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那太爷爷可别嫌我废纸啊,就是……就是字丑也不准笑话我。”   凌鉴颇好金石字画,自己有个小库房,专门收集这些玩意儿,寻常人不知在何处,也无法靠近,只凌茴进出自由,有时还跟在凌鉴后面仔细看他拓金石上的字。   凌茴得凌鉴的喜欢,除了这丫头实在人娇嘴甜会哄外,也着实因为凌茴于金石字画上的天分极高,许多凌鉴难以拓下来的东西,凌茴涂涂抹抹敲敲打打便能拓出来,凌鉴将之视为瑰宝,放在身边,亲自教养。   凌茴打会提笔起,便跟着父亲描大字,那些字都是从上古青铜器物上拓下来的,凌鉴又将其放大,供她临摹。   故凌茴小小年纪,笔锋不俗,不似时下世家贵女那样只习些簪花小楷。凌茴落笔古朴雄拙,又因年纪小腕力不足,在这份古拙上平添了几分女子独有的英气。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横批:璎璎饿了。   凌老爷子越看越心惊,这字甚有气势,不像三岁娃娃写出来的,若是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化,那往后还了得,可惜,可惜是个女娃。转念又思及他孙子往日作为,便觉得如此教养,女娃将来也不会太差,是了,前朝覆灭后,凌家便成了众矢之的,男孙如此聪慧的话,难免惹眼。   及往下看去,看到横批时,凌老爷子呵呵一笑,这个小促狭鬼,眼看到午膳的时候。凌老爷子大手一挥,吩咐人将炖好的排骨端上来,是以别处都忙的人仰马翻,正院爷孙几个守着一盆排骨啃得欢快。   凌老爷子暗中打量了朱辞镜一番,见他虽说岁数小,但龙章凤姿,相貌颇不凡,隐隐与前朝太子很有几分相像。凌家的事儿,哪件能瞒得过老爷子的火眼金睛,这孩子的身份,他心里门儿清。想凌氏一族隐居渤海,韬晦多时,等的便是时机,听说公主有意认他为嗣子,既然皇族有后,仔细筹谋,未必不能翻身。   思及此处,凌老爷子眸中一暗,拾起酒杯一饮而尽,心里颇有几分怅然。英雄迟暮,他少年时,是何等意气风发,人人交口称赞的少年将军,凌家玉树,上有贤君恩惠,家族庇佑,中有兄弟扶持,下有兵将拥戴,春风得意,鲜衣怒马,莫过于此。   一朝夺嫡引发的政乱,异族起兵乘虚而入,使一切都变了颜色,他的阿姊孝献皇后被叛军杀死,他的哥哥凌大将军被乱军围剿,太子殿下被生擒到叛军所设的尚都,先是囚禁,再是被叛党用牵机一引毒死。   犹记得突围那天他哥哥千叮万嘱,一定要救出太子殿下,他还是晚了一步,带着凌氏残部隐入尚都时,太子已然被毒杀,蹉跎将近半生,霜霜那孩子并不热衷复国,多劝无益,人呐,都有自己的缘法。凌老爷子打量了半晌朱辞镜,冷却的血液又沸腾起来了。   朱辞镜不动声色的将排骨上的肉撸下,悉数放到凌茴的蒜醋碟子里,见小家伙吃一脑门子汗,怕她染了风寒,便用帕子替她擦掉。   凌老爷子吃饱喝足便向朱辞镜问道:“等来年开春,凌家学堂复课,你只跟着武师傅学即可,其余的鉴儿自会教你,不必上文学堂。”   朱辞镜放下筷子,恭声称是。   凌茴吃饱后,便有些犯困,朱辞镜带着凌茴告别老爷子,准备回彤辉院午睡。不想半路被三个半大男孩拦住了,朱辞镜拿眼一扫,便知这是三房的人,不用琢磨也知道是为了早晨那事儿。   凌茴见是三房的堂哥,心下不喜,这几个人惯爱捉弄他,带着满满的恶意,都超脱了小孩子玩闹范畴了,每次非得她受伤挂彩,他们才肯善罢甘休。   朱辞镜见那三人来者不善,低声在凌茴耳边说道:“等会儿我放下你,你就赶紧跑。”   凌茴拨楞着小脑袋,表示不行,她哪能放哥哥在这里挨打呢,她吃饱了,有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的周末存稿君(????ω????)   ☆、第二十五章   那三个半大小子也不废话,只嚷嚷五伯家来了新弟弟,要认识认识。男孩子间所谓的认识就是不打不相识的意思,其实认不认识无所谓,核心在打,挟公报私。   说话间便要上手推搡,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娇叱:“你们干什么?”原来凌芙吃完饭定要帮太爷爷收拾一下,便晚一步出门,又惦念着凌茴,心里有些急,偏偏这时碰见大伯,大伯非得拉着她一起玩。   因着大伯是个痴儿,跟个五岁的孩子一样,凌芙少不得哄一番,正哄着哄着,便哄出一番痴言傻语,说有几个孩子在不远处玩推推碰碰的游戏。   凌芙不由眉脚一跳,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璎璎便在那群人里,有人贼心不死又去找璎璎的麻烦。她一向清楚,她这妹妹磨人的很,甚少搭理别人,更别提和别人一起玩耍,原先都是缠着爹爹,后来来了新弟弟后便一直缠着新弟弟,怎么可能会跟别人做游戏。凌芙心下一想觉得不对劲,连忙拽着大伯一起去寻凌茴。   果不其然,三房的几个孩子正欲对朱辞镜动手,凌銮一看这么多人热闹的不成,当即开心的拍手:“我也要玩,我也要玩,算我一个。”   大家一瞧,又是那个傻子,也不将他放在眼里,看他站在朱辞镜面前有些碍事儿,想一把推开他,凌銮以为大家和他做游戏,便也有来有往的还手了。   这些都是半大孩子,哪里是凌銮的对手,凌銮手里又没个轻重,一推便将人掼在地上,那几个孩子平常霸道熟了,只有欺负别人的,哪有被人欺负的,又见大伯是个傻子,没什么好怕的,三个孩子一起上,凌銮身材魁梧,颇有把子好力气,拎小鸡似的,拎起三个孩子便转起圈来。   有那机灵的,逮住机会,便在凌銮臂膀上狠狠咬了一口,虽然冬天都穿棉的,凌銮还是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手下一松将三个孩子狠狠一甩,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三个孩子叠罗汉般摔在正赶回房吃饭的凌家诸子面前。   凌鉴眸光一寒,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凌茴瘪了瘪嘴,看了她爹爹一眼,没说话,因为她深谙恶人先告状之理。   果不其然,那三个孩子相继哎呀哎呀爬起来,忙七嘴八舌的回道:“弟弟妹妹一起玩耍游戏,大伯上来就掼人。”   凌銮一听不干了,只撸起袖子露出深深的牙印,在地上撒泼打滚不起来,非得说自己受了欺负,明明游戏做的好好的,上来就被咬。   众人也一时不知怎么着才好,说实话,凌家正经八百的嫡孙就两个,凌銮和凌鉴,这二人在凌家地位超然,便是名字也从金字里起,其余继嫡和庶子,名字都从木字。   因为占嫡不占长,平时大家看不惯凌鉴是有的,但凌銮是长子嫡孙,再怎么痴傻那也是这些人的哥哥,虽说是个傻子,但与傻子别苗头岂不更傻,没准被老太爷知道了,就是一阵狠剋。   谁闲的没事去招惹个傻子,众人一阵心累,皆好言好语的哄着,但凌銮就是坐在地上不起来,谁的话也不听,这里离老爷子的正院又近,被老爷子听见的话,到时谁都没好果子吃。   凌茴揉了揉耳朵,在大人群里钻过去,一身红衣红袄的站在凌銮面前,小声说道:“大伯伯,大伯伯,你不哭的话,璎璎就和你玩耍。”   凌銮揉揉眼睛,见一喜庆娃娃站在自己面前,还要和自己玩耍,当下愣了,也忘了哭泣,只呆呆的说道:“年画娃娃,年画娃娃。”   凌茴笑着点点头,凌銮乐了,开心的将凌茴放在肩膀上,一溜烟跑了,边跑边说:“年画娃娃,我带你捉大鱼去。”凌芙听罢,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忙对一旁的父亲说道:“爹爹,我和阿镜跟过去看着,出不了什么事儿。”   徒留众人呆在当场,凌鉴清了清嗓子,没说什么话,当即便带着大家朝大厨房走去。凌八狠狠地剜了一眼自家的三个子侄,真是个眉眼高低的,在正院旁惹那傻子干什么,徒增晦气。   凌芙见大伯载着璎璎跑来跑去,一颗心也跟荡秋千似的,悠来悠去。偏偏凌茴也不是个叫人省心的,骑在大伯伯脖子上冲锋陷阵,凌銮颇为听话的指哪儿跑哪儿,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朱辞镜站在一旁默默的思考:这丫头小时性子便这么野,长大还得了。偏偏的,自己也很吃这一套。   凌銮见一帮人从大厨房出来后,便带着凌茴一溜烟的闯进大厨房,家中妇人正杀鸡宰鱼团馒头蒸包子,忙得团团转。   凌銮悄悄的,不扰众人,抱着凌茴站在盛鱼的大水瓮前,静立片刻,见有大鱼游过来,凌銮迅速出手,双指插进鲤鱼腮里,将一尺长的大鱼从瓮里提起,边提边道:“年画娃娃,你的大鱼。”说着便要往凌茴怀里塞,年画娃娃不都是要抱着大鱼的嘛!   鲤鱼出水便急急的摆尾,甩了凌茴一脸水珠子,凌茴就势摸了摸大鱼,便听付妈急喊道:“我的大爷,那可不是玩的玩意儿。”   凌銮见被人发现了,兴趣索然的把鱼往瓮里一丢,急忙抱着凌茴跑开了,水珠溅了赶过来的付妈一身。弄得付妈哭笑不得,得了,谁会跟傻子一般见识呢。   见众人没谁搭理他们,凌銮带着一帮小鬼将蒸屉上已经熟了的肉包子一人顺走一个,皮薄馅大面香,热腾腾的刚出锅,咬一口满嘴油,一行人躲在大厨房后面的墙根儿处呼呼吹气啃大肉包子。   朱辞镜觉得新鲜非常,他前世来到凌家的时候,凌家已然败了,同是过年,也远远不及现在热闹。他在尚都的时候,京中世家过年都例行公事般,除了吃上一顿年夜饭,初一进宫朝贺,接下来几天走亲串友,没什么特殊的,便是烟花也是不准小主子们放的,他们都是站得远远的看着仆人放给他们看,年不年的没什么差别,远不如如今的凌家热闹。   见凌茴打起瞌睡来,凌芙先让朱辞镜抱着她回房睡,自己又哄了大伯去别处玩,凌銮万分不舍的将年画娃娃给别人抱走,哼哼唧唧跟着凌芙去别的地方招猫逗狗。   凌茴偎着朱辞镜躺在昆山温玉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及晚饭时,凌鉴已经忙活的差不多了,见凌茴还睡着,便拎了肥狗子扰凌茴清梦。   肥狗子在床下欢快的摇着尾巴窜来窜去,并不安分,时不时的叫两声,凌茴极不情愿的睁开眼,见爹爹端着一碗香油醋拌脑花,只闹着要吃。   三人在彤辉院分吃了一碗脑花,凌茴净了净面,牵着朱辞镜的手,蹦蹦跳跳朝父母院子里来用晚膳。斑点狗只闻味儿不见吃食,急得直转悠,拖住凌茴的小短腿就不撒开了,凌茴逗它玩似的,费劲儿的拖了斑点狗好远,一人一狗卯上了,直至凌芙丢了块骨头过去,肥狗子才消停。   凌家向来规矩大,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极安静的吃完了,付妈将餐桌收拾干净,柳氏又开始给小将们赶做过年要穿的新衣裳。凌鉴拣了一本杂记,靠在榻上细细的读起来,凌茴将凌鉴当成一座小山,翻过来滚过去,不肯消停。   “这次准备牲品,小十可去了?”柳氏问道。   “去了,上不了手,帮了几次倒忙后,便羞得红着脸跑开了。”凌鉴回道。   “这也不成个事,今天四婶子话里话外的倒苦水,说原先紧着阿檀,他又是个没爹的,生怕被人欺负了去,不敢独自放他出来见人。没成想当年一片好心,竟将他护出这般怕人的性子来,如今便是想纠正,怕也晚了。”柳氏一阵唏嘘不已。   “四叔走的早,阿檀又是四叔的独子,四婶护得紧了也是在所难免,等有机会,我多带带他,男人家这般怕人终不是什么好事儿。”凌鉴翻着书页回道。   柳氏点点头,是这个理呢。忽而想起什么来,柳氏噗嗤笑了一声。   凌鉴将书拿开些,笑道:“有什么趣事儿,开心成这样。”   柳氏抿了抿鬓发回道:“趣事儿倒没有,笑话倒有一桩。”   “哦?愿闻其详!”   原来白天的时候,柳氏去大厨房帮忙,凌八媳妇见柳氏与四婶聊的颇为投机,也巴巴凑过去。听说前些日子,凌鉴从外面带回四车皮草料子,便想着过年的时候能分一块也是好的,故话里话外的朝柳氏打听。   一旁的凌春玉听不下去了,急忙跳出来怼道:“我说小八媳妇,你也不想想,凭你商户女的身份,穿出去也不怕叫官府的人捉住罚钱打板子。”   凌八媳妇讨了个没趣儿,讪讪的笑了笑,不再言语了。不得不说,凌春玉话糙理不糙,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的让人无话可说。   凌鉴听柳氏说完,失笑的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什么来,出口问道:“那几车皮料子有阿简两车,他嫌拉着走太麻烦,便一同放在咱家指名给了阿茴,这种东西不禁放,她小孩子家家的,如何能穿得了这些,你挑几箱子好的给霜霜送去。”   柳氏笑道:“五郎这话说晚了,早送过去好几天了。”柳氏如今只头疼,家里这几个姑奶奶该怎么分?给多是祸,给少不值当的,不给不是那么回事儿,就怕分得不满意了,再出个纠葛,大年根底下,怪膈应人的。   凌鉴知她的难处,只说将家里要用的留出来,其余的他来处理。夫妻俩又在油灯底下闲聊了一会儿。   凌茴突然想起从并肩王府带回一盏琉璃灯给姐姐,轱辘下榻踩着小鞋子将灯拿来,点上,凌芙见了甚是欢喜,当即拿竹竿挑了呼啸着去外面玩。   北水镇地处北境,离京师极远,民风也颇为淳放,一进腊月,宵禁便不是那么严了,晚上镇上有敲鼓做戏的,热闹的很。   凌芙几个小的,由六宝叔带着,挑着琉璃灯,去镇上看敲鼓舞狮的,刚一出门,正好碰见抱柴火的蔺霜。   蔺霜目光一下子被琉璃灯吸引住了,这盏灯过于别致,是西域那边的东西,先前她在并肩王府的时候,也曾有过一盏一模一样的,阿羡哥哥给的。   只不过玩了没几次便被她摔了,因为他给了朱府两位小姐一人一盏一模一样的琉璃灯,跟给她的没什么差别,原本雀跃的心瞬间被冷水淋了个透心凉,与别人一样的东西,不要也罢。   凌茴突然想到蔺霜的身份,又看她面有异色的盯着琉璃灯瞧,心下好像知道了什么,吐吐舌头没有说话,嗯,此事只适合脑补。   蔺霜并未说什么,只说新做了海棠酥,问孩子们要不要吃,凌茴馋猫似的吸了吸鼻子,领着朱辞镜跟蔺家姑姑进了门,凌芙不好甜点,便由六宝叔领着去镇子上看戏。   蔺霜将刚做好的海棠酥盛在盘子里端上来,凌茴与朱辞镜已经排排坐在大木櫈上等着了。   “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凌茴一见娇艳欲滴的海棠酥,喜欢的不得了,正巧刚刚与父亲看杂记的时候记住了这么两句诗,便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   “没想到我家璎璎还是做酸秀才的料儿。”朱辞镜揶揄道,轻轻拍了下凌茴的小脑袋瓜,示意她趁热将糕点吃了,凌茴轻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朱辞镜与凌茴分吃一块海棠酥,两人为了一块甜馅儿掐来掐去,明明盘子里还有其他海棠酥,都被两人视而不见的忽略掉了。   蔺霜看得笑意盈盈,也不劝,任由两小只打来打去,这样才热闹些。这局终究还是朱辞镜赢,朱辞镜一鼓作气夹了甜馅儿径直塞到凌茴嘴里,省的她一不小心哭出来,凌茴充满怨念的杏眼忿忿的瞅了他一眼,她明明是想把甜馅儿夹给哥哥的,反倒被哥哥抢了先。   蔺霜越瞧越觉得镜儿是个好的,她小时候也跟璎璎一样,喜欢海棠酥里的甜馅儿,不巧了,阿羡哥哥也跟镜儿一样,同样喜欢海棠酥里的甜馅儿。不过阿羡哥哥可没镜儿这般贴心,每次下人将新做好的海棠酥端上桌的时候,阿羡哥哥总趁人不注意,将甜馅儿全部挖走吃掉,反而要赖在她身上。   这么一比较蔺霜突然了悟:真是见了鬼了,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还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远在燕北的并肩王突然连打两个喷嚏,心道谁又在背后念他?!   朱辞镜当然不知道,自己一个无心之举,给父母的姻缘路平添多少阻碍。都说儿女是神助攻,但好像不包括并肩王的。   蔺霜柔和看了朱辞镜半晌,想着这么好的孩子马上就是自己的了,心里止不住乐开了花儿。   朱辞镜自出世起便没有生母在身边照料,也不知有母亲是什么滋味,原先在战国公府的时候,更多的是奶娘打点他的起居,继母大多时候不闻不问,或有时也象征性的问两句敷衍了事。如今他生身母亲正坐在他面前,给他添点心,他心里不可谓不震撼。   见凌茴出去如厕,蔺霜低声问道:“季氏有意与你订一桩娃娃亲,你意下如何?”   朱辞镜猛然噎住,不停地咳嗽起来,谁这么着急,他现在才多大?!季……季氏?那是谁?他除了璎璎不会要任何女人的。   蔺霜见朱辞镜羞窘又疑惑,便详细解释起来:“就是璎璎季家的娘亲,打算给你和璎璎订桩娃娃亲。”   朱辞镜松了一口气,心里填满了欣喜,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愿意,非常愿意。   蔺霜又继续道:“我本不愿这么早提及此事,你们现在要好,是青梅竹马的情义,但这情义与将来做夫妻的情义是大大不同的。若是你将来有了别的女孩喜欢,凭璎璎两姓之女的身份,身后站着的是两大世家,再退亲绝非易事,不若等你们大些再考虑此事。”   朱辞镜渐渐定了心思,表明心意道:“我此生便是为璎璎而来。”   蔺霜微诧,不解这话是何意,也不解何故七岁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依旧看得出来,镜儿是真的喜欢璎璎那孩子。遂想着,既然孩子欢喜,等来年春,便将这事儿定下。   凌茴如厕回来便听到朱辞镜那句,我此生便是为璎璎而来,心中一阵萧然,她何等何能得他倾心相待,生死相随。   见屋中止了话头,凌茴方掀帘而入,乖乖巧巧的坐在朱辞镜身边,继续吃糕点。   忽而听蔺霜问起朱辞镜,开春进凌家学堂的事儿,朱辞镜只如实回只跟着武师傅学些武艺,其余的自有凌叔叔教。   蔺霜点点头道:“以后应改口叫凌伯伯了。”   朱辞镜:“……”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此诗出自宋朝诗人王淇的《春暮游小园》 ②有小仙女问,女主是不是重生? 答案:是哒,敲黑板划重点,女主前辈子死的太惨,男主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后来在已隐世的匈奴老国师那里得到重生的秘法,男主女主双重生,而且是双双带着记忆重生。 女主是有前世记忆的,她现在的行为跟小孩子无异,这里有两点原因:1受年龄所限,女主现阶段无高深行为。2上辈子死太惨了,女主有点逃避型人格,不愿将自己重生的事表现的太过明显。3此文不同其他文,别的文女主或是被渣男害死的,或是被继母庶姐坑死,一重生便想着打脸复仇。此文女主是被敌军杀的,这仇先留着,搞大事用。 ③等文中这个年过去,我想在标签里加个爽文,将近10万字的背景铺设,我是个要搞大事的人,呸,不对,是文中主角要搞大事,女主的格局不仅仅局限在宫斗宅斗,女主是两姓之女,双世家的继承人,倍儿厉害。当然男主比女主还要厉害一点点。   ☆、第二十六章   一大早,凌茴见姐姐通红着眼睛,情绪低落,显然是哭过了,心里纳闷儿,这是怎么了?按说,凌家的孩子不敢给她气受啊,别人家的孩子又不敢给凌家孩子气受,难不成是被爹爹罚啦?   凌芙见妹妹担忧的打量自己多时,心里愈发难过,昨晚她提着琉璃灯看戏,一个不慎被人抢了灯去,等六宝叔帮她夺回来时琉璃灯碎了两面,她伤心极了,妹妹好不容易带给她的,却被她弄坏了,凌芙怕说出来妹妹心里也难过,只自己憋在心里,并不说出口。   凌茴见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先吃饭再说,没成想,这碗筷还没放下,院子里来人报:沧州徐家来人了。   凌茴心里过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沧州徐家是哪家,就是母亲亡故,凌家败了之后,紧跟脚儿来退亲的徐家,冠冕堂皇的说什么遵老礼,丧妇长女不娶,害得姐姐给王员外做妾,最后被冻死在井里,想起这茬儿,凌茴就恨得浑身发抖。   “啪”的一声,凌茴将筷子狠狠拍在桌上,这饭实在叫人吃不下去了。   “放肆,你的规矩呢。”凌鉴见凌茴突然摔筷子不吃饭,以为她又要耍小孩子脾气磨人呢,不由出口训斥,父母还在桌上,便这般无礼,这还得了。   凌茴想到前世之事,心里一酸眼圈发涩得紧,也着实动了怒气冲凌鉴吼道:“我这没有规矩!”说着便哭着跑出去了,朱辞镜见状放下碗筷跟着追了出去。   只见凌茴在门口狠狠跺了那徐家小儿一脚,一溜烟儿不见了。那徐家小儿还没怎么着,便天降横祸,心里气恼的很,脚面实在疼的厉害,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一场。   凌鉴跟着出门便见到这一幕,心里又凭添了几分怒火,这小妮子被自己宠的实在不像样,如今想怎样便怎样,真是任性妄意。凌鉴虽然这样想,不过心里还是放不下,当即跟徐家的人告了罪,便也跟着追出去了。   朱辞镜心里清楚,为何凌茴会突然发火,所以心下又疼了几分。   凌茴跑到彤辉院,自己蒙起被子便大哭起来,谁也不理。朱辞镜怕她闷着,便想掀了,被小丫头狠狠瞪了一眼。朱辞镜无法,只好连人再被子一同抱在怀里,细心安慰着。   凌茴哭了一会儿,情绪好些了,便自己露出头来,抽抽噎噎的委屈道:“若不是那徐氏退婚,阿姊何至于委身给王员外做妾,又何至于寒冬腊月给我和弟弟送完包子,失足落在井中活活冻死。说什么丧妇长女不娶,不过是看凌家败落无利可图,哥哥,你说,我凭什么要给徐家的人好脸色看!”   朱辞镜小心翼翼的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同仇敌忾道:“璎璎做的很好,像这种良心狗肺的,见一次打一次,没有错。”   凌茴将小脸儿完全露出来,紧紧贴在朱辞镜怀里,鼻音浓重的撒娇道:“还是哥哥最好了,璎璎最喜欢哥哥。”   屋外的凌鉴完全呆住了,刚刚小女儿的一番话,他如何也消化不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听明白,什么徐家退婚,芙儿落入井中冻死?这,芙儿今年才八岁,离说亲的年纪还早着呢。但听璎璎说的,煞有介事,还哭那么伤心,而且很显然,镜儿那孩子显然是听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凌鉴虽然脑中一团浆糊,但也隐隐清楚自己这次是冤枉了璎璎,也罢,找个机会好好跟小家伙道个歉。   听着前院的人来报,柳氏忙命付妈将饭菜撤下去,准备一番,前去见客。   徐家夫人带着大小两个孩子乘青绸轿子一大早匆匆赶来,跟着伺候的丫鬟手里小心翼翼的提着一盏修补好的琉璃灯。那灯碎裂的地方,被人细心沿着裂纹勾成连枝牡丹,墨绿俏粉,杳然春、色,心思巧夺,竟比先前多了几番意趣。   见柳氏迎出来,徐夫人忙向前道扰,直言家中小儿不懂事,摔坏了贵府姑娘的琉璃灯,实在过意不去,大郎花了一晚上时间修补妥当了,天一亮就赶着送来,望贵府见谅。   凌茴收拾好了情绪,打算再会一会徐家的人,走至前厅听到徐家夫人如是说,于是心里又被点了一把火,气呼呼的跑出来道:“只怕我阿姊的这盏灯,你徐氏补不起。”她复瞥了一眼徐家三郎一眼道,“此乃贵人所赐,摔了便是大不敬,若细追究起来,便是叫沧州知府大人的捕快来打板子,也是应当的。”   徐氏顿觉尴尬非常,面子上下不来。柳氏不好为了一盏灯与人作难,忙训斥道:“璎璎,不得无礼。”   凌茴也不继续胡搅蛮缠,只愤愤的看了凌家三郎一眼道:“此事作罢,灯你们拿回去,凌家也不稀罕这玩意儿,从此你们徐氏与我凌家井水不犯河水,不然,我可控制不住脾气。”   徐家大郎不由出面劝道:“灯我已修好,既然送来便没有拿回去的礼,舍弟无状在先,还请凌小姐原谅则个。”   凌茴一听这话,不觉来气,不由怒怼道:“就你们徐家礼多?!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徐家三郎忍了半天早已忍无可忍,突然急赤白脸的对凌茴说道:“那你叫衙门的人来打我板子啊!”   嘿,还来劲儿了是吧,凌茴自打出生起便是父母的掌中宝,从小就没人敢跟她叫板子别苗头,此刻她颇有种棋逢对手死不认输的念头。   两个小人儿差不多高,其实徐三郎要比凌茴虚长两岁,这小儿比凌茴还磨人,体质弱胃口又挑剔,比同龄孩子矮了一截,依身高来看,凌茴并不怵他。   当即两个孩子面对面,颇有不打一架不威风的架势,凌茴虽然年纪小,但她打得架多啊,很有临场经验,打架告黑状体会出的心得,都可以撰一本书了。不然为何小孩子都不怎么和凌茴玩,被她一言不合打怕了,告状又说不过她,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只好远着她。   打架这码事,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出其不意才能一招制敌,好歹是将门出身,自小看父辈在练武场比划,凌茴颇得了几个招式,趁徐三郎不备,一脚踢在他的膝窝上,将他按倒在地,咣咣咣揍得他毫无反手之力。   凌茴出一顿气心里畅快多了,见徐三郎被揍得一脸懵,不由笑骂了一句:“怂包!”可不是怂包嘛,上辈子若不是迫于他生母的威吓,他也不至于会退了与姐姐的亲事,身为男人,一点儿主见都没有。   那徐夫人不冷不热的看了半晌,倒也没说什么,左右三郎不是她的亲儿,贵妾之子罢了,打就打了,不过,在别人家里被别人打,便等同于不给徐家脸面。   徐家大郎见他娘亲面色不虞,不禁出口圆场道:“既然凌二小姐将舍弟揍了一顿,也算出气了,不知凌二小姐这怒火可消了?”   凌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觉得徐家没一个好东西,但做人不能太过,为人留一线,日后见了可再切磋切磋,听徐家大郎这么说,她勉为其难的回道:“还成,灯可以留下了。”   徐夫人又坐了一会儿,倒是与柳氏聊得颇为投机,兴头之上,便令一群孩子去外面玩,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   朱辞镜抱着凌茴走在一旁,凌家大郎见此,心内一笑,原来,令威震漠南燕北的定北侯执念一生的女人,是这副模样啊,这定北侯的品味着实令人深思,这往后两小口吵起来,哪里镇得住。   见凌芙走得稍稍靠后,徐家大郎也慢走两步等上她,将道歉的话又说了一遍,那真诚的模样,倒弄的凌芙不好意思了。   凌茴回头看到这一蓦,不由怒道:“贼心不死!”朱辞镜跟着往后瞅了瞅,他只觉得这徐家大郎有点面熟,很像一个故人,具体哪一个也说不上来,总之,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年纪相仿,话题才更多些,徐家大郎算是这一群人中的自来熟了,不由熟络的跟朱辞镜自我介绍道:“幸会,在下徐茂。”朱辞镜点点头,刚想回敬,突然想起过不了几天自己就改姓了,遂只说:“叫我阿镜就好。”   徐茂挑了挑眉,表示自己知道了。   凌茴气不过,小声的跟朱辞镜说道:“哥哥,你理那无赖做什么!”居然不站她这边,和她一起冷落那两个姓徐的!   朱辞镜悄悄回道:“他家里有钱,你不想敲一敲?!碰掉半块瓷你就发财了!”凌茴呆呆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又在说笑了,偏偏神情还一本正经的,心下一阵无语!   徐茂大名如雷贯耳,他一报名字,朱辞镜恍然想起他是谁来着,二十年后,这将是大尚第一皇商。前世在自己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之时,徐茂无偿献他千担米,万两黄金,朱辞镜一时感慨颇深。只听说他一生未娶,不知为何。   朱辞镜不由得回头瞧了徐茂一眼,见他围在凌芙面前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眼中放着异样的光彩,见凌芙不怎么理他,神色黯然的不成,那失落竟有几分沧桑,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朱辞镜突然心中豁然开朗,几下一琢磨,心中大震,难不成这徐茂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他只道前世徐三郎退了与凌芙的亲事,未听说徐家大郎如何如何,若此事做真的话,颇有些惺惺之感,难怪大尚那么多军、队,他偏偏资燕北军这一支。   可凌茴不知道这些,她横看竖看都觉得徐家的人碍眼,若这一世他们再敢胡来,自己绝不手软。 作者有话要说:  罗里吧嗦八万字,男三号终于出场了,可怜我活色生香的男二,排队排到暴怒,别急,还有两三章男二才出来,背景才算铺设完毕,事情才能搞起来。   ☆、第二十七章   除夕,年夜!   一过腊八就开始为过年忙活的凌氏族人,终于得空歇息,酉时刚到,年宴就开始陆陆续续摆上了。   凌氏家风豪迈,不遵江南世家小碟子小碗那一套,盛菜器皿一律用一尺高的三足两耳饕餮云纹圆口鼎,排七列七而设,中间可供三人并肩而过的空场。   凌鉴作为凌氏继承人,负责在祖屋前击编钟召集族人就宴。   凌茴早早拉着朱辞镜,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开心的不得了,等族人来的差不多的时候,年夜饺子第一个被端出来。   “这里有个裹了小金粿子的年夜饺,谁吃到,来年运气最好。”凌茴眨着黑亮的杏眼,跃跃欲试的说道。   朱辞镜低头摸摸她的包子头,笑眯眯的说道:“那等会儿,你得多吃,这样得金粿子的机会大些。”   “那是当然,走,我们夹饺子去。”凌茴端着小瓷碟,跟在凌芙后面排队夹饺子。   三房的一群孩子,霸在鼎旁不放人,非得确定每人的盘中没带金粿子的饺子才放过,但凡谁夹了饺子,都得把馅儿翻开,几个旁支的孩子敢怒不敢言,摄于三房平时嚣张霸道的作风,也只得忍气吞声的照做了。   这一套凌芙可不吃,她可不惧三房那几个,有时候武力最有说服力,且不说她父亲在凌氏居尊位,单单是她,与三房几个打过几次,从无败绩。   凌芙先把朱辞镜的碟子夹满,看似不经意又其实是仔细给凌茴挑了馅儿最大的夹上,最后自己随意夹了几个,便领着弟弟妹妹们走到一旁不碍人的八仙桌上去吃。   三房的孩子作势要拦,被凌芙冷冷的瞪了一眼,只好讪讪的走开,他一见凌芙就浑身都疼。   凌茴也只有吃年夜饺子的时候最安静,仔细颠着饺子的分量,遇到格外沉的,心内一喜,不动声色的放在一旁,不远处,三房几个孩子还没翻出裹了金粿子的饺子,沮丧的很,一顿熊的把鼎案上的饺子都翻了馅儿,依旧没翻出。   凌四家的带着独子凌檀到的最晚,案上已经没多少完整的好饺子了,可年夜饺不吃又不吉利,只匆匆夹了几个随便吃吃。   别的桌上人多,凌檀不肯坐,凌四家的无法,只得带他去寻偏僻之处坐着,找了半晌方才找到凌茴她们这桌来,凌檀拣了个离人最远的座位坐了,一声不响的扒拉着盘中的饺子,看不出任何嫌弃或不满的神色,只微露窘迫的吃着,吃什么不在意。   凌茴见状,忙滑下座位,端着自己的小碟子,迈着小短腿来到凌檀面前,凌檀显然被吓了一跳,当即便要躲,被凌茴一把抓住了袖子拽住。   “小叔叔,小叔叔,你且留步。”凌茴见他坐定,方道,“我人小肚子小,吃不了这么多,你能帮我分担些吗?”   凌檀低低垂下的头轻轻点了点,凌茴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自己碟中的饺子,一股脑儿都倒在凌檀碟子里,然后叮叮当跑回自己座位上爬上坐好。   这时凌鉴端了一篦子新出锅的饺子,分别给朱辞镜和凌芙每人夹了一个,给凌茴夹满,其余的都推到凌檀面前道:“趁热吃吧,刚出锅的。”   凌檀猛然抬头,清俊的眉头一展,红着面庞,低声说道:“谢五哥。”   凌茴还在为那日徐家的事儿,生着凌鉴的气呢,见她父亲来了,小脸撇向天,就是不看他,凌鉴好气又好笑的塞了一大把嘀嘀筋给她,凌茴这才勉为其难的瞅他一眼,哼,看在嘀嘀筋的面上,待会儿再生你的气。   凌茴开始低头吃饺子,呀,咯着小狗牙了,再吃,又咯到了,吃多少咯多少,吐出来,一个个饱满的金粿子银粿子玉粿子,哼,勉为其难不生你的气了。   凌芙和朱辞镜一人吃出一个金粿子,凌檀与凌茴状况差不多,凌檀生父是凌老爷子第四子,打小就身子骨弱,成亲没几年便一病呜呼,撒手人寰了,独留娇妻弱子在人世艰难度日。   凌四房家里没个顶事的男人,日子实在难熬,有什么好处也多落不到他们母子头上,没什么进项,凌檀渐渐大了,也到考取功名的时候了,凌四家的没得为他忧愁。   别觉得大户人家日子便清闲,一碗水还有不平的时候呢,公中进项出项卡得极紧,没天大的事儿,不得动公中银两,至于月钱,那更是三辈子之前的事了,故凌氏各房有各房的营生,独四房那里,只靠凌四家的做些绣活补贴家用,日子拮据的很,经常捉襟见肘。   凌檀就着饺子,眼包里含满泪,这大家族里,处处都是踩高捧低的,平时不屑轻蔑的眼神看多了,得了一处温暖便无所适从起来。如果他刚刚没记错的话,小侄女儿给她的饺子里便有一个金粿子,他抬头望去,小侄女儿轻轻冲他嘘了一下,示意他藏好所有金银粿子。   “金粿子在我这里,我吃到金粿子啦!”凌檀刚刚藏好,便听凌茴惊喜的大呼一声。   众人纷纷瞧过来,凌茴举着金粿子得意的冲三房那几个孩子一笑。   三房孩子闻言气不过,想过来抢,被凌芙瞪了一眼,止了步子,唉声叹气的认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赶完榜了,数据不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轮空~~ 下班之前喝了一杯冰镇水果茶,下班之后吃了一碗中辣的鸡肉炒米粉,我现在是==少小离家老大回,菊花变成向日葵,哔,哔哔哔,闸又要开了,回见,仙女们… ps:即使明天轮空,也照更不误(????ω????)晚安,各位~   ☆、第二十八章   因柳平山一家年前迁去了药王谷,路途遥远,大年初二,柳氏并没有归宁,正巧季行简携妻归洛阳时,特意绕道路过凌家,将小家伙捎上。   凌茴小嘴儿嘟得老高,父亲说要给哥哥温习功课,不叫哥哥跟着,真是,就算她是小孩子,也不该这么蒙她,大过年的,连读书最用功的小叔叔都歇了呢。不过她转念一想,大概是并肩王要秘密来访,时间错不开,也不狠闹,只得作罢,跟着季家爹爹娘亲踏上去洛阳的机关船。   洛阳梅家是凌茴季家娘亲梅映月的娘家,梅家以机关巧术闻名于世,世代领先朝工部尚书或侍郎之职,前朝覆灭,异族掌政后,梅家先辈挂印而去,隐居洛阳,子孙俱不出仕,只在坊间与季氏签了契约,为季氏督造机关船。   季行简怕凌茴闷了,早早准备了一大檀木箱子的小玩意儿,自己也孩子似的,坐在榻边陪着玩。凌茴嫌弃他笨手笨脚,并不十分乐意。又因惦记着他有伤在身,怕他劳累了,只得假装自己很困没有精神,不想玩玩具,要睡觉。季行简摸摸鼻子,感觉很挫败,怎的小璎璎不欢了?   凌茴见不得他一脸失落的表情,跟遭人抛弃了的一样,只得好好解释道:“爹爹有伤在身,应多休息才好,璎璎自己玩就可以了。”   季行简幽幽的问了句:“你莫不是嫌弃爹爹笨吧。”   瞧,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凌茴哪里真敢点头,只得保证了又保证,绝对不是嫌弃他笨,才哄好了他。   如此玩玩闹闹又过了一天,大年初四,一大清早,机关船抵达洛阳。   季夫人先给凌茴梳扮一番,见她肌肤莹白如玉,便在她精致秀气的额间点了嫣红的朱砂痣,衬得小人儿愈发娇憨可爱。凌茴上身着大红色齐腰短襦袄,下身着同色苏绣凤穿牡丹石榴裙,季夫人给她梳了童子头,留着齐齐的刘海,更显得她珠圆玉润。   季夫人越看越喜欢,心道这丫头长得可真好,一定会得母亲的喜欢。   梅家早早派人在码头上候着了,凌茴由季夫人抱着,坐了四抬轿子,季行简骑马在前面走着,凌茴吩咐季家的下人给季行简送个貂皮套袖过去,这大冷天的骑马多冻手。   季家下人面露难色,先前不是没送过,被季行简驳了,他说什么来着,嗯,娘们唧唧的,谁戴这个。季夫人见下人犹豫不前,笑着啐了句:“小姐让你们去,还傻楞着做什么。”   当家主母都这样说了,下人忙不迭的去准备,只见季夫人又喊道:“忙什么,到爷跟前儿只说小主子让送的,听清楚没有。”下人应喏,便匆匆退下。   轿子行了半个时辰,凌茴一身小肥肉颠得浑身不舒服,心里只盼着快些到梅家。   季夫人见她难受的紧,只令人吩咐外面的轿夫将轿子抬得稳些,然后她将小丫头抱在怀里安慰道:“再忍耐会儿,这便到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那人开口打趣道:“大姐夫,今天倒是转了性子,也不嫌弃貂皮套袖娘们唧唧的了。”   只听季行简颇为得意道:“我家小棉袄给的,你们就一边嫉妒去吧。”   轿子稍后便停了,季夫人抱着凌茴出轿,梅府前头门庭若市,正巧赶上梅家三姑娘携夫归宁,刚刚那个打趣季行简的,便是梅三姑娘的夫婿。   姐妹二人许久未见,顿时亲热非常,梅三姑娘见了凌茴不禁感叹道:“呀,大姐,你这怀里抱得,莫不是落凡的小仙童,真是漂亮。”   凌茴最喜别人夸奖她,当即便甜甜一笑,说道:“谢谢姨母夸奖,祝姨母四季瑞福常在,岁岁如意相随。”   梅三姑娘听得一阵心花怒放,连忙掏出红包放在凌茴手中道:“这孩子,嘴真甜。”   凌茴得了大红包,开心得什么似的,又连串说了些泼了蜜的话,哄得梅三姑娘直笑个不停。   季夫人看了看前来候着迎接的梅家人,皱了皱眉头道:“七郎呢?”   梅三姑娘噗嗤一声笑了:“那小子才懒怠见我们呢,我们姐妹六个总不会一起到吧,叫那个闲不住的猴儿站门口接六次,他怕是早就不耐烦了,远远躲起来偷懒了也未可知。”   梅家机关巧术,向来传男不传女,这代梅家家主一连得了六个女儿,等第七个才见到男孩模样,又是老来得子,自然宠的厉害,梅七郎与前面六个姐姐年岁相差有点大,姐姐们都娇宠着这个幼弟,对这些虚礼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得不计较。   季夫人也不是挑礼,只是一年未见,实在想得厉害,没想到这个小没良心的,倒是心宽的很,一点儿都不带想她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到正厅,一众先到的姐妹都在,梅夫人坐在厅正中央与众女儿续情,见大女儿与三女儿一同进门,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众人忙劝道,欢喜日子,不宜落泪,今儿大家都开开心心,谁也不准哭。   梅夫人握了好半天女儿的手才平复了激动万分的心情,低头看到凌茴正眨着杏眼瞧她,当即松了女儿的手,把凌茴这颗小胖丸子抱在怀里。   季夫人与梅三姑娘不约而同的想道:完了,这么快就失宠了。谁叫自家娘亲是个骨灰级颜控呢,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当初肯嫁给爹爹,也是看上了爹爹的样貌,她们娘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好看不能当饭吃,但看见不好看的,哪里还能吃得下饭去。托自家娘亲颜控的福,她们众姐妹个个样貌不俗。   梅夫人一早便听说了自家大女儿认养了一个女娃娃,也说等过年的时候带着女娃娃来拜年,梅夫人担心的很,自家大女儿出嫁多年,迟迟未有子嗣,季家那么大的家业万万没有断了香火的理儿。她先前还惦记着若是大女婿纳妾,大女儿想不开可如何是好。不曾想,他们夫妻俩居然认养了个孩子。   梅夫人不解的是,为什么会养个姑娘?没想到夫君听了直笑她傻,季家传人不分男女,只分血统,怕这女孩儿也跟季家嫡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季家自从上任家主被皇室暗害后,便断了实际继承人,只有驭得了季家金玉铃铛的人,才算季家真正掌家人,命定的船王。   梅夫人忆及此处,仔细的打量了凌茴压裙角的金玉铃铛,不由啧啧称奇,见凌茴玉雪可爱,心尖尖都发甜,心里愉快的想道:大丫头真是有福气,一下子捡到个宝,这么漂亮的小闺女,就是每天什么都不干,光看着她也开心。   凌茴觉得自己颇有长辈缘,见这个好看的不像话又辈分大的不像话的人,一见面便喜欢自己,她又自动开启嘴甜模式,将梅夫人哄得心肝宝贝的叫,给了压岁钱,又给了见面礼,开心的不行。   梅家众姐妹见母亲高兴了,便也来哄这小人儿。凌茴这辈子最擅长的便是说吉祥话,都不带重样的将各位姨母一顿猛夸,一点儿不认生,收压岁钱收到手软。   梅夫人怕凌茴待在屋里久了觉得闷,便吩咐小丫头带她去梅园摘梅花,凌茴一听便来了兴趣,由着梅家丫鬟抱她出去。   正值初春,梅花悄然绽放,争相夺艳,大尚世家赏梅,以病梅为珍,一株梅花,以曲、欹、疏为贵,说什么直则无姿,正则无景,密则无态。梅家当代家主颇以此为谬论,说将梅花修剪成那个病歪歪的样子,没得使梅花失了铮铮傲骨之意,故梅家的梅花生得颇为恣意,艳压群芳。   凌茴倚在丫鬟怀里,打量着枝枝傲梅,觉得哪朵都好看,都想摘,心下主意拿不定,忽然嗖得一声,有什么东西直朝她面门扑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作者一说话就掉收,所以还是闭嘴吧!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便是前几章写得太菜,不得大家喜欢。国庆期间的榜单轮空了,巨想破罐子破摔得了,又舍不得璎璎这个可爱丫头,编编说,这期榜单第一次申榜的新文太多了,导致许多文都轮空了。。。我也不怨,谁叫自己写得菜,数据涨不上去呢,想想还是认真写文吧,能混个完结倒V也很开心了,毕竟能过一把V文的瘾。 嗯,一会儿蹭玄学,今天晚上看过这一章的仙女们,明天还有更新提示的话不要看了。么么哒,双节快乐,大家快乐(????ω????)   ☆、第二十九章   凌茴下意识想躲。然而无处可躲,有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毫不差的插在她发间。   凌茴心中一骇,怒目圆瞪,小胖手下意识去摸,才发现是一小枝梅花。   带凌茴来梅园的小丫头四处张望,来时路已经不见了,心里顿时一阵无奈,忙连声道:“七少爷,这大冷天的,可开不得这样的玩笑。”   梅府处处机关阵法,移花接木间便能将人困于方寸之地,小丫鬟见来时路咻然不见,便知是平素最喜捉弄人的七少爷在恶作剧。   梅海香涛间乍然涌动,凌茴只觉得脚下的路迅速移动,不多时,眼前一阵衣袂翻飞,有美如斯少年,以梅为冠,肆意站在凌茴跟前儿,不由吹了一声口哨,方道:“哪里来的小妹妹,真是玉雪可爱。”   凌茴抬眼一看,见他与哥哥一般大的年纪,心中疑惑,刚刚在堂屋的时候,没见有哪位姨母带这么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孩子。   小丫鬟忙行礼解释道:“七少爷,差辈了,这位不是小妹妹,是大小姐的女儿,按道理应该叫您小舅舅。”   什么?美少年一下子愣在当场,眨眨眼,豆大的泪珠被抖落下来,不过须臾便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断断续续的控诉道:“家里的姐姐都比我大,好不容易来了个年纪比我小的,竟然还不是妹妹。”天知道他多想要一个软乎乎的小妹妹。   凌茴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明明占便宜的是他,他怎么还委屈上了,比她大不了几岁,足足高出一个辈分去!   众人听到梅七郎的哭声,急急朝这边赶来,见三人大眼瞪小眼,梅夫人忙问清楚情况,听了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回话,众人顿时笑开了,梅夫人摸摸凌茴的包子头,和众人一起乐呵呵的看着七少爷耍活宝。   见他人来疯,闹个没完没了,梅映月一把将幼弟倒挂抓在手里,一边作势要去敲打敲打他,口中不由笑骂道:“姐姐们归宁你不去迎着,这会子闹笑话了吧,巴掌大的人就当舅舅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敢在母亲跟前闹,这是你小外甥女,老老实实给大姐哄着,不然仔细你的屁股。”梅映月一把将他放在地上,挥手招呼众人回屋。   凌茴简直没眼看了,她可能遇到一只蛇精病。   见众人都离开了,梅七郎仍沉浸在沧桑的辈分变化中无法自拔,良久才问了凌茴一句:“小丫头,我很老吗?”在他印象中,做舅舅的,都长着半尺长的花白胡子且步履蹒跚,实在不符合他梅七郎艳压群芳的美貌设定。   凌茴小心翼翼的想了想,摇摇头道:“小……呃,舅舅很是年轻,貌美举世难寻,举世难寻。”   梅七郎抹了把眼角的泪道:“你若肯叫我声哥哥,我给你编个梅花冠。”   凌茴很有节操,不为所动,她有哥哥了,不想再有别的哥哥了,她倒是真的缺一个小舅舅。   梅七郎见凌茴一脸的不情愿,心里愈发凄凄然,作势要哭,凌茴提前有准备,拔起小短腿便要跑,突然脚下的路凸起,渐渐剥离。   凌茴心中一滞,吓得魂不附体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站在一只三尺长的木鸢上,木鸢被梅七郎操控着,缓缓升至空中,在层峦叠嶂的梅海中滑翔。   凌茴心中瑟瑟发抖,不知现在求饶还来不来得及,正想着,兀得脚下一颠,凌茴一个不稳,蹾坐在木鸢上,硌得小胖肉疼,她也学着梅七郎的赖皮样儿,放声大哭起来。   梅映月出门一看,心里一急,捉住梅七郎一顿胖揍:“梅以白,刚才我跟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你这木鸢还没载过人,就这么胡来,摔着孩子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梅七郎捅天戳地的性子,也被自家大姐唬住了,他是梅家老幺,天不怕地不怕,惹祸生非样样在行,姐姐们也都由着他去了,他唯独怕大姐,大姐生起气来真的会把他吊起来打,比爹爹还狠,可疼。   梅七郎不敢大意,只得乖乖将凌茴轻轻放下来。   木鸢一落地,凌茴觉得脚下发软,站不起身来。梅映月忙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其实,其实就一开始心惊些,到后来竟也能升起些妙趣来,凌茴趴在娘亲肩头,硬生生的挤落一滴泪,冲着梅七郎做鬼脸。   梅七郎俊脸一变,蓦然一个激灵,他发现自己碰到对手了,撒娇耍滑的对手。   家里除了梅以白和凌茴,并无这般大的孩子,是以,两个孩子不打不相识,勉为其难的凑在一起玩。凌茴被坑了几次就学精了,梅以白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小意不啦的揪着梅以白的衣袖,楚楚可怜的杏眼忽闪忽闪的望着他,望得他心头一软,也不忍得再欺负她。   凌茴心塞极了,若是她有哥哥那般的硬拳头就好了,保准揍得梅以白满地找牙,不行,下次再来梅家一定要将哥哥带上。她可不想再被梅以白拎上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什上,赶鸭撞鹅。   这日破五,梅以白揪了揪凌茴的小包子头道:“正月十五是我的生辰,到时梅家会演上整整一天的戏法,你……你看过戏法再回去罢。”   凌茴退了几步躲出梅以白的魔掌,扶了扶小包子头道:“有稀罕的戏法吗?”   “皮影戏,你喜不喜欢?”   “我稀罕皮影戏里的皮影!”   “你喜欢霸王别姬还是单刀赴会?”   “我喜欢西游记!”   “没问题,到时候送你一套。”   “谢小舅舅。”   “叫哥哥。”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梅以白~活色生香梅七郎(????ω????) 小舅舅梗~确有其事。 我小时候的事,我妈的小姨比我妈还小一岁,所以姨姥姥的孩子基本跟我差不多大,姨姥姥比我妈结婚早,她的小儿子比我大一岁。 有一年去太姥姥家过年,一屋子的小孩儿,六七岁的年纪,只会排年纪,谁大谁是哥哥姐姐,压根不会排辈分。所以我以为姨姥姥家的小儿子是小哥哥呢,万万没想到应该叫小舅舅。 大人们纠过错后,小舅舅比我哭的还厉害,三观震碎,怎么好端端的小妹妹变成小外甥女了。 但小舅舅是个好舅舅,买了芝麻糖山楂糕,一人一块,剩下的半袋子都装到我的小布兜里,他护着,谁也不敢抢。哎,这要是个小哥哥多好,我没有亲哥哥,我对哥哥的执念由此而起,故我文中的女主都有个暖暖的小哥哥。   ☆、第三十章   凌茴终究还是食言了。   初八这天,凌家的信鸽将他们召回了渤海。   看着季行简端肃的脸,凌茴一阵心紧,是出什么事了吗?季夫人忧心的将凌茴揽在怀里,小心抚慰道:“是你太姑祖母病了,不要怕,有娘亲呢。”   凌茴愀然,这里娘亲说的太姑奶奶是按季家的辈分算的,若按凌家的辈分算,那就是她嫡嫡亲的太姥姥,她凌家祖母的娘亲。   重活一世,好像有些事情悄然变了,凌茴不记得前世太姥姥这时病过。   那厢,梅以白郁闷极了,这个娇憨的小骗子他还没新鲜够呢,怎的就跑了。明明说好陪他过生辰的。   凌茴惴惴的藏着心事儿跟众人告别,梅以白气得跑到她面前,刚想要控诉她,见她澄澈的杏眼含着愁,突然不忍心说什么了,只硬邦邦的说了句:“那全套西游记皮影,我会派人送给你。”   告别了梅家诸人,凌茴随季行简夫妇乘机关船一路向北,朝北水镇方向行去。   凌茴自己在心里暗暗揣测,是不是老祖宗病况有异,不然为什么季家爹爹接到消息后愤怒大于悲伤。   一路舟车劳顿,第二天傍晚一行人才抵达北水镇,六宝早早驾车候着,将他们接到李家直接去看老夫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伺候的人都在门外候着,大气不敢喘一声。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红玉见季行简一行人风尘仆仆赶来,忙向前行礼,她不禁红着眼圈寥寥几句说明老夫人的情况,走至老夫人的房门前叫开了门,引季行简一行人进来后便退下了。   老夫人本是季家上任家主的独女,自上任家主因前朝废太子之事被牵连暗害后,季家便低调下来了,平素只做些造船的买卖,再不押货行商,季家船王名头即隐,连其独女都只嫁给镇上殷实人家李乡绅家,而不与世家联姻。   李老夫人只得一个独女,而无其他子嗣,是以凌茴的祖母李氏时时刻刻侍病在跟前儿,这会儿见了季行简,心内颇有些凄凄然。   老夫人此刻已然睡下,季行简不好相扰,忙轻声安慰了李氏一番,便与凌鉴去暖阁说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老祖宗怎的说病便病了。”季行简痛饮一盏茶后连声问道。   “有人盯上了季家,不,不仅仅是季家,凌家也别想安宁。”凌鉴沉吟道。   “难道,东西被人发现了?”季行简立刻不安起来。   “八成是嗅到味儿了,可惜啊,论藏物,季家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凌鉴冷哼一声继续道,“外祖母是被人行刺的,多亏她老人家技高一筹才没叫歹人得逞。”   “既然能查到姑祖母头上,证明那人还有两把刷子,万万掉以轻心不得。”季行简思虑道。   “这是自然,不过经此一事,她老人家的身子也败坏了。这次说什么也要看着我把阿茴给了你才肯安心。”凌鉴道。   “那是她老人家抬爱我!”季行简得意一笑道。   正说着,红玉掀帘进门禀告说:“老夫人醒了,听说季公子来了,特意命奴家来请。”   季行简当下不敢耽误,忙随红玉前去。   屋内,老夫人已经被人扶起倚靠在锦枕上,见季行简来了,忙招呼他坐在床前的矮榻上。   “一晃眼,你都这样大了。”老夫人欣慰的感叹道。   “侄孙不肖,还是辱了季家门第。”季行简恭敬回道。   “都是命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老夫人苍白着脸色继续道,“将璎璎和季家交到你手上我是放心的,你素来是个稳妥孩子。”   “阿简心中有愧。”   “我老了,不中用了,现在吊口气活着,就是想亲眼看着璎璎能正式过继到你的名下,只有这样,季家才有生路可走。”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孙儿明白,姑祖母要好好养着身子,孙儿这就去筹办事宜。”季行简站起身来弓腰行礼道别。   “天色已晚,不急于这一时,我还撑得住,你领着你媳妇儿下去休息吧,将璎璎抱过来便好。”老夫人精神气儿有些虚脱,但仍坚持吩咐道。   季行简应声称是,忙退下将凌茴抱到老夫人房内,凌茴其实已经迷迷糊糊的睡倒在凌鉴怀里,察觉换了怀抱,便不情不愿的挣扎了一番,季行简小心翼翼的将她唤醒,带她去见老祖宗。   直到凌茴在老夫人床前短榻前坐了一会儿,才省过神儿来,忙向前问安。   老夫人将所有人支开后,将凌茴压裙裾的镇魂铃铛换了几颗,方道:“小璎璎,老祖宗要交代你几句要紧的话:打今儿起,这串铃铛你不要给任何人看,不能给任何人碰,在水里碰见任何摆不平的事儿,只将这串铃铛按照我教给你的调子吹一吹,便能逢凶化吉。你可要记得牢牢的。”   凌茴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示意自己听进去,记住了。   如此,凌茴在老祖宗怀里睡了个囫囵觉,第二日清晨便被满屋子药味儿呛醒了。   “老夫人,蔺姑娘来了。”红玉伺候完凌茴洗漱后,一名小丫头在她耳边低语一阵后便风似的跑出去了。   凌茴蓦然一愣,蔺家姑姑来了?那哥哥呢?!多日未见,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作者有话要说:  嗨,小仙女们,我来更文啦???( ˊ?ˋ )??? ★ 大家早些睡,不要熬夜,熬夜对手机不好,它废了还得买新的,费钱。。。   ☆、第三十一章   凌茴迫不及待的想推门去看,被老夫人笑着止住:“璎璎,坐到老祖宗身旁来。”凌茴闻言,只好巴巴坐过去,默不出声作乖巧状。   红玉连忙向前打帘子,稍后蔺霜携蔺镜进门,前来探望。   凌茴眼尖,看见哥哥的时候便拧来拧去坐不住了,一个劲儿的朝他挥着小胖手。   蔺镜进门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家伙已然从洛阳回来了,昨天来时还没见,想必是昨晚到的。看见凌茴使劲儿冲他打招呼,蔺镜心中一甜,悄无声息的启唇用口型叫她过来。   凌茴哧溜从床榻滑下来,迈着小短腿一步紧似一步的朝蔺镜奔去,一把扑入他怀里,一阵冷香萦绕在她鼻间,凌茴深吸一口气,小胖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道:“璎璎好想哥哥呀,哥哥想不想璎璎?”   蔺镜摸了摸她额间的呆毛,转而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压低声音悄悄在她耳边叹道:“想了。”   蔺霜挥挥手,示意蔺镜带凌茴出去玩,她显然是有话跟老夫人讲。   蔺镜从善如流,也不叫丫鬟跟着,竟自带着凌茴绕了几绕,绕到老夫人房间的暖阁旁窗边,拉着凌茴蹲下、身子,显然做足听墙角的准备。   屋里讲话的声音不太清晰,两个小人儿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勉强能听到些。   屋内,老夫人蜡黄着脸,蔺霜又扶着她往叠起的软枕上靠了靠。   “恕老身不能给公主见礼了。”老夫人微微喘着气歉然道。   “老祖宗哪里的话,前朝已灭,何来公主之说,您当我是个晚辈来看,我这心里只怕会更自在些。”蔺霜坐在床前的矮榻上,给老夫人舀些热汤吹温了送过去。   老夫人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道:“老身斗胆问一句,公主今后是何打算?”   蔺霜只低头吹汤,良久不见言语,耳朵尖却悄然红了起来,老夫人心中了悟,这必是见了王爷的。   老夫人放空眼神儿,低叹道:“镜儿那孩子不是个令人操心的,我只担心你。”公主先前依附于并肩王府,就算她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有蔺王爷护着,谁敢说什么。如今公主脱离了并肩王府,就算凌季两家连手,也不能确保她能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况且尚都金銮殿上端坐的那位,时时都在打探和氏璧的下落,已然查到了她头上。   当年她父亲洞悉一切,才将她低调嫁给不显山不露水的李家,那时前朝国本不固,已现颓势,连连三代争权夺位,及至末帝纵使他再如何英明神武也不能挽大厦将倾。   都说她父亲因护送前朝太子入尚都,受到牵连才被人暗害。实则不然,新帝召前朝太子入尚都为的就是传国玉玺和氏璧,然而,和氏璧已被太子托付给了她父亲,父亲九死一生从尚都逃回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复国。然公主已无此念,更何况他们这班前朝旧臣已垂垂老矣。   “老祖宗,我今日前来向你讨一个人。”蔺霜低眉将话头岔开。   “哦?公主但讲无妨。”老夫人微微有些诧异,公主向来没跟她开过口,这一开口便是讨人,不知是谁?   “璎璎,我是为我儿讨的,不知老祖宗意下如何?”蔺霜先前还有些不好意思,话头既然挑起,索性一下子说了出来。   老夫人着实一惊,到嘴的汤水不小心呛到了喉咙,她只觉嗓子眼一痒,咳嗽止都止不住,外面候着的红玉不禁担心朝里屋望了又望,最终还是没推门进去。   等老夫人顺足了气,才顾得思量,璎璎做为最得她欢心的小辈,她自然希望那孩子能一生平安,可既然她是命定的季家继承人,便一辈子逃脱不了血雨腥风,她要许的人自然也不能是平平之辈来扯她后腿。   老夫人冷眼瞧了瞧周身的小辈们,也觉没有适合的,左右璎璎还小,还有她上面的长辈来跟着掌眼,原也不急。可万万没想到,她会遇刺,幸好和氏璧安然无损,不过她的身子也撑不了太多时候。本来想将传国玉玺归还给公主的,可公主又坚决推辞了,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办才好。   想到这里,老夫人长吁一口气道:“你也知道,璎璎那孩子将来是要掌管季家的。”季家不同于一般的世家,既是季家家主的继承人,那所选夫君也必是不同凡响,等闲人怕也是不会被考虑的。所以,为璎璎择的夫君,不仅仅家世地位配得上,样貌才干也得要配得上才可。   窗外的蔺镜听得心口一阵发紧,不禁暗暗想到,自己前世能娶到璎璎,也真是撞了大运的。   凌茴好不容易捉到哥哥,本想要哥哥陪她玩。没想到被哥哥带到外面冷呲呲的听墙角,听着听着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怎的蔺家姑姑还哭上了,凌茴犹疑的瞅了哥哥一眼,有些搞不懂了。   屋内蔺霜渐渐止了啜泣,用锦帕拂干眼泪道:“不怕老祖宗笑话,镜儿名义上是我的嗣子,实为我的亲儿,我见他素日与璎璎要好了些,便免不了替他打算几分,方觉尽了些做母亲的心意。”   半晌老夫人方嗔笑道:“你们这些促狭鬼,单单会跑到我这里耍猴儿,只怕阿鉴和阿简那里都同意了吧。既是她爹爹们同意了,我这里好说。”   蔺霜顿时破涕为笑道:“谢老祖宗成全。”   老夫人思虑了片刻方道:“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未尝不好,可这毕竟是小时候的情义,难能长大后还能如此要好,如今说这事是否有些为时过早。”   蔺霜忙道:“不早不早,蔺家儿郎关于情、事上都是一根筋,多早晚也只认一个人。那和氏璧,就当我儿先下给璎璎的聘礼。”   老夫人着实一惊,心里觉得这群孩子都在胡闹什么,和氏璧岂能是这样随随便便丢来丢去的,看着公主眼中的莹莹星亮,老夫人心思回转,蓦然了悟,公主这是想通了?!   “过几日,璎璎正式重拜阿简夫妇为父母,到那时再将这桩娃娃亲定下来,岂不两全其美哉?!”老夫人提议道。   窗外蔺镜闻言一喜,将凌茴的小胖手揣在怀里取暖,抱着她心满意足走开了。   娃娃亲,这事儿,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人<编编给的星秀榜   ☆、第三十二章   二月二,龙抬头,千情万事顺心头。   凌季两家商议在这一天,将凌茴重拜父母的事情正式过礼。   季家特意摆出九艘大船表演杂技戏法,岸上设粥铺三个月,特意为青黄不接的贫苦人家施善粥为小人儿积福。   凌茴提前沐浴焚香,柳氏替她备好了赠予季家的拜礼,吉时一到,季氏族长特意在宗谱上添上凌茴在季家的族名——季璎。   凌茴偷偷的瞄了一眼,几乎确定一件事,她的生父从不把她叫璎璎,几乎都是用小不点儿,阿茴,这样的乳名来称她,想来,璎璎是季氏之璎罢。   季氏族长夫人引着凌茴给季行简夫妇行了大礼,互换了拜礼。接下来,由凌茴的季家娘亲跟蔺霜互换了庚帖和定亲书,两个小人儿行了定亲礼,这两件大头算是过了。   蔺镜握着凌茴因过年又圆了一圈的小肉胳膊,感慨万千的暗叹:“这下可要好好努力上进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有小媳妇儿的人了。”此刻贵为并肩王世子的小镜子哥哥,犹是不忘被李家老夫人暗暗嫌弃的悲催经历,也得亏了下手早,不然今后不定生出多少波折来呢。   此刻季家大船上,正在摆七七四十九桌的喜宴,宴请邻里乡亲,李老夫人,季行简夫妇,凌鉴夫妇,蔺霜,蔺镜,凌茴,凌芙坐一桌。   席间特意上了一道八珍鲤鱼,蔺镜啧啧称奇,他知道季家家底殷实,没料到家底竟如此殷实,这道菜便是京中世家也不敢轻易摆出,没想到季家如此大方,一出手便是四十九盘。这一条鲤鱼得用千金来陪着,光是煨鱼的熊掌、羊方便是世间难得的美味,蔺镜轻轻舀了一小块,放嘴里抿了抿,味道真真的地道。   不多时,蔺镜给凌茴的小碟子里舀了一勺,凌茴尝了,赞不绝口,还要闹着吃,蔺镜又在她的碟子里添了一勺,香气太浓重,风一吹,坐在一旁的蔺霜感觉微微有些犯呕。   起初也没在意,只拿旁边的山楂羹压了压,直至九转大肠端上来,喉间泛起的酸水便再也忍不住了,蔺霜捂着帕子微微转了头,避开席间,众人一时纳罕,尝了尝九转大肠,没什么问题啊,很是鲜美可口。   蔺镜不由担忧的出声询问道:“娘亲,身体不舒服吗?”   蔺霜连忙呷了几口山楂羹道:“许是冬春季节交替,肠胃有些受寒了。”   梅映月打圆场道:“咱们现成的大夫摆着呢,现瞧了岂不松心?”言罢,便朝柳氏打眼色,柳氏干咳一声,也不好装作看不见。其实,先前她便看出几分来,不过这事儿不好乱说,她只好自己心里忍着。此刻见众人的意思也是要为霜霜请脉,柳氏只好询问蔺霜的意见。   蔺霜点了点头,柳氏将锦帕铺于桌上,细细为她诊了脉。果然不出她所料,是有喜在身了!!见众人探询的眼神递过来,柳氏如坐针毡般的将蔺霜请离席。   行至人迹稀少的地方,柳氏方停下脚步。   “霜霜,你可知你这是喜脉。”柳氏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什么?!”蔺霜也如遭雷击!!   “你只告诉五嫂是谁欺负了你,五嫂派人打断他的狗腿!”柳氏沉了沉气,义不容辞的说道。   远在燕北的并肩王,大腿一不小心抽了筋,疼得躺在美人榻上直吸气,紧接着打了两个喷嚏,这又是哪个在背地里说他坏话呢?!   蔺霜那厢只顾微红着面色,喏喏许久,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柳氏心中骇然,不禁暗叹道:霜霜何时这样扭捏过,她如此情态,难不成是那个人?!想到这里,柳氏突然醍醐灌顶,猛然明白了。   “你打算如何?”柳氏弱了气势,低声问道。霜霜她一个未婚的女儿家,如今有了孕事,这好说不好听,日后显了怀,非得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柳氏想了想,继续说道,“如今,也要问问那个人打算如何,你放心,凡是有你五哥替你做主。”   “我……我想生下来,也……也好给镜儿做个伴。”蔺霜鼓足勇气说道。   “也好,回去我们怎么说,要扯个谎也是行得通的。”柳氏心里暗暗盘算着。   “就如实说吧,席上没有外人。”蔺霜道。   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才回到席上,众人一脸关切的望了过来,柳氏压力山大,宣布消息的重任自然而然的落在她这大夫身上。   柳氏轻咳一声,轻声说道:“是有喜了。”   众人一呆,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呆,凌鉴和季行简反应过来了,稍后蔺镜和凌茴也反应过来了,哈哈,二月二是个好日子,三喜临门啊。   凌茴压低声音问蔺镜:“哥哥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蔺镜轻皱了一下眉头,刹那间想起朱家那几个不讨喜的弟弟妹妹,瞬间摇了摇头道:“我最喜欢璎璎。”   凌茴心里抹了蜜一样甜,情不自禁的表明态度道:“璎璎也最喜欢哥哥了,还有姐姐,爹爹和娘亲,蔺姑姑。”一大串说下来,凌茴微微喘了一口气继续道,“姑姑肚子里的宝宝,璎璎也喜欢。”   被她这么一闹腾,席间气氛瞬时缓和了许多,知情的秘而不宣,不知情的也很知趣的不过多追问,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凌鉴一时有些头疼,他从来不知道他这大哥有这样强的战斗力,他这拍拍屁股回了燕北,自己不知要善多少后,真是愁人心啊。不行,得去燕北多坑些银子回来,他容易嘛?!替他养护一家大小。   不过,长久这样也不是个体统,毕竟这事儿瞒不过别人的眼睛,未婚先孕,毕竟好说不好听,看看大哥何时得闲了,先来北水镇成个亲。给霜霜一个名分,毕竟她一个女人家,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就是不知王爷是如何打算的,若是他还拧不过心头那道弯儿,该如何是好。   凌鉴在千丝乱麻的心情下,多用了两碗饭!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用旧章蹭了今天的玄学,怕昨晚看过旧章的小伙伴以为我更新了,一查没有,心中失望,特意熬夜补了一章新的(????ω????)   ☆、第三十三章   龙抬头过后,这年算是彻彻底底过去了,依着先前定下的,蔺镜开始准备入凌家族学。   因着他身份地位实在特殊,凌鉴不好将他与普通孩子放到一起启蒙,遂和凌茴一起,单独教他们读书。   在此之前,凌鉴单独考了蔺镜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见他对答如流,背诵的甚是流畅,心中越发欢喜。   凌鉴想着,再教的话,便是从《弟子规》《幼学琼林》《朱子家训》《千家诗》《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声律启蒙》《文字蒙求》《增广贤文》这些启蒙书物中挑选,镜儿天资聪颖,但启蒙之事也万万马虎不得,依着并肩王府的权势地位,镜儿将来不必参加科举,但世家之道,审时度势之眼界还需锤炼锤炼。   世家子弟不同寒门士子,寒门士子大多出身耕读之家,家境不殷实的,读个两三年私塾,到时不做睁眼瞎罢了。真真要靠走科举入仕途的,多钻营四书五经之道,这里便和世家所学有了出入。   并非世家子弟不学这些,而是不过分的钻营,世家有世家独特的传学之道,世家多注重处世哲学与治家礼法的传承,大多都是家族中的佼佼者总结的人生经验,比四书五经更为实用。   凌鉴不单单考虑蔺镜为并肩王世子,更因他是前朝皇族后裔,便打算在此基础上传授他些帝王权谋之术,以备将来不时之需。不过,这一切都不可操之过急,慢慢来。   是以,蔺镜并未进凌家文学堂,而到了武学堂便只能跟着凌家的武师傅按部就班的来。凌鉴怕委屈了他,也担心并肩王不好意思说,遂毫不大意的开口向并肩王要了两个厉害的武师傅,顺便造福了一下凌氏族学。   凌茴年纪还小,又是女娃娃,还上不得武学堂。见蔺镜跟着武师傅走了,她也心痒痒的练不下大字去,一颗心全飞了。   凌鉴向来宠女,见她这副模样,也知她无心写字,可就这么由着她的性子来,也并非对她有益处。凌鉴眉毛一挑,悠悠说道:“小不点儿,你若写出四张我满意的大字来,我便带你去武学堂如何?”   不如何!凌茴小脸儿瞬时垮了,她爹爹可是出了名的书画双绝,若能入了他的眼的字,别说四张,就算有一张她便阿弥陀佛了,这明摆着欺负璎璎年纪小,凌茴泄气的嘟着小嘴儿写字。   不久,凌茴重新抬起小脑袋瓜,振振有词的抗争道:“爹爹,我担心八叔家的那几个堂兄会欺负哥哥。”   凌鉴悄无声息将戒尺拿在手里,这丫头,年纪不大惦记的事儿倒不少,他心里暗暗不对味儿,堂堂一个男孩子若是这点儿事都处理不好,将来有何面目做他凌鉴的东床快婿。   凌茴暗暗瞄了瞄自家爹爹幽深的眼神儿,彻底乖啦。能不乖吗,恐怕再多说一句,她爹的尺子便要炒肉了。   如此,小半天儿过去了。其实,凌鉴也惦念蔺镜那边的情况,见凌茴老老实实练了半天字,他心中甚是满意,当下又给她指点了些不足之处,见小不点儿认真听了,回到座位上按照他所说的,重新纠正练习,极其乖巧,他心中也甚为满意。   武学堂这厢,蔺镜刚刚入学,先从活动筋骨,锻炼体魄开始。   其实,蔺镜是盼着入武学堂的,他身子骨不好,希望可以习武练得壮实些,他想和璎璎好上一百年,没有硬朗的身子骨怎么成。   再者说,但凡是个男孩子,大抵都有些英雄梦,他祖上极其显赫,富贵非常,他不能给蔺家抹黑,他是万分崇拜他父王的,他希望有朝一日也可以向他父王那样,领兵扎营,护一方百姓,更要护住他的璎璎。   存了这样的心思,蔺镜在武学堂极其听武师傅的话,学的相当刻苦,新进的武师傅又是并肩王麾下的得力干将,自然知道蔺镜的身份,待蔺镜也不同别个。他们以能教到小主子为莫大的荣耀,这够他们跟同僚们喝醉酒吹牛的时候,吹上一辈子,怎会不尽心尽力!   凌三房的子孙有些看不过眼了,凭什么蔺镜一个新来的,要占据武师傅那么多的关注,随便扔到一个角落跑跑腿脚,扎扎马步不就得了吗,用得着亲自向前指点个不停吗?!   三房的孩子向来霸道,心里不服便要面上找茬儿,典型属于那种我不舒服你也别想好过一类的,蔺镜不欲和他们起冲突,遂换了个地方继续练。没想到那几个孩子不依不饶上了,跟了蔺镜过去,继续找不自在。   两个武师傅虽已察觉到了不妥,但毕竟没有起冲突,特意点明的话,便有些小题大做,如今寄于凌家,那几个孩子又是凌家近枝的,不好苛责,遂只得时时注意别出什么乱子,他们坚信小主子肯定不会是吃亏的那个!他们是怕有些人不自量力,最后反倒被咬一口。   其实这两个武师傅是并肩王府的家将,凡是武将出身的,性子都较为耿直一些,见总有那么几个孩子看小主子不顺眼,心里便有些闷闷不愤,小主子多上进啊,又生得眉目清秀,怎看怎叫人稀罕,居然有人找茬儿不待见,真是岂有此理?!   是以,凌鉴抱着凌茴来到武场的时候,便是见到了这么一副场景,三房几个孩子在一旁出言不逊,蔺镜充耳不闻练自己该练的,其他学子各练各的,偶尔相互切磋切磋,大多时候互不干扰。   其实,蔺镜也并未将凌家三房那几个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再难听的他都听过,想前世的时候,朝堂之上疯狂攻讦他的,大有人在,最后不都落得个埋进土里的下场么,大丈夫志在天下,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   当然了,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还打不过这么多人,等他打得过了,这群人自然会乖乖闭嘴,念及他们是凌氏子孙,蔺镜多少还是会给留些颜面的,遂作充耳不闻状。   不过这事儿,蔺镜忍得下去,凌茴可忍不下去,她见不得别人说她的小镜子哥哥一句不好,如果有,那就想方设法让他们悔不当初。   凌茴低眉一笑,计上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22322437小仙女的地雷(????ω????) ★ 文中关于男主入族学的状况~来自于我的脑洞~架得很空,不过沧州确实是重武轻文了些。   ☆、第三十四章   凌茴趴在爹爹的肩上,朝门外瞄了一眼,卖冰糖葫芦的老大爷已经来了,很好。   “爹爹这几日教我和哥哥读书,身子可乏了?”凌茴边说边从凌鉴臂弯里挣扎出来,乖乖在地上站好,一脸认真的望着他。   凌鉴眼角一抽,扶了扶额道:“还挺得住!”瞧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准是又想什么花花点子呢。   “嗯……嗯,小叔叔在那边练回马枪,我瞧着姿势甚别扭,许是哪里练错了,要不……爹爹你去指点指点。”凌茴没话找话,只怕没直言撵走她爹爹了。   凌鉴闻言抬头看了看,果然小十的动作不甚正确,但也深知眼前这丫头是个能惹祸的,遂千叮万嘱叫她站在原地别动,以免武场上刀、枪无眼伤了她。他驾马去看看小十那边的情况就回。   凌茴答应的相当利索,保证乖。她目送爹爹走远了,悄无声息的挪到蔺镜身边来。   “我说就你这瘦不拉几的体格能扛动木仓吗?我家武场的长木仓可有上百斤重!”凌三房的幺孙凌云出言讽道。   蔺镜活动开筋骨,打算锻炼一下、体魄,先围着武场跑几圈。   凌茴嗤笑一声,冷然出口说道:“他扛不扛得起来,我不知道,你扛不动我是知道。”   半大小子都不禁激,虽然凌云知道自己现在也扛不起来,但他不想在凌茴面前丢人,当即大岔步朝长木仓奔去,打算一试身手,扬他威名。   小的胡来,大的可不敢,那长木仓死沉死沉的,他们几个合起来抬都费劲,更别说一人之力了。万一到时出点什么意外,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凌云被几个哥哥止住,犹是不服气,面子上也抹不开,像个小、气、蛤、蟆一样,呋哧呋哧的直喘气。   凌茴轻笑一声,好心提议道:“云堂兄也才入武学堂不到半年,何苦要打肿脸充胖子,不若来点儿实际的,你和哥哥围着武场跑十圈,赌注200文钱。”   “哼!这有何难?我一定能跑赢那个卖香油的。”凌云信誓旦旦的说道。   “为安全起见,希望诸位哥哥不要扰场,我们在场外的栅栏旁围观。”凌茴以防后患提议道。   “谁耍赖谁是小狗。”凌云保证道。   呵呵,希望记住你所说的!   “小镜子哥哥,璎璎相信你!”凌茴喊道。   蔺镜心里明白,小丫头是看不过眼了,给他找场子呢,他喜欢极了她护短的样子!   凌茴别的不知,这武场周长得有一里地她是知道的,跑十圈就是跑十里地,要想赢,拼的不单单是速度,更重要的是耐力,哥哥的耐力,鲜有人及,不出意外的话,这局他赢定了。   为了防止三房那几个堂兄耍赖皮,凌茴故意激了激凌云,果然奏效了。   玉哨声,平地而起。   凌云如脱缰的野马,噌的一下子窜了出去,他着急赢了那怎看怎么不顺眼的卖香油小子。   前几圈速度不是关键,能保持住这样快的速度才是关键,刚刚凌云只顾着嘲笑蔺镜,筋骨没活动开,又被凌茴激的上了当,没什么犹豫便跑了起来,没过多久便觉得小腿隐隐有些酸疼,并且状况貌似越来越严重。   那厢蔺镜不骄不躁,稳步跑着,凌茴猴似的,连蹦带跳的为他鼓劲儿,那认真模样,恨不得替他跑了才好,他望着她温然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五圈下来,依旧是凌云领先,由先前的遥遥领先到渐渐地缩短差距,凌云禁不住回头一看,急了,也顾不得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双腿,是否能承受加速的负荷,只一个劲儿的咬紧牙齿猛跑,他不在意那二百文钱,他在意他这张脸。凌茴那丫头的嘴巴向来能说会道不饶人,平时他便说不过她,若叫她揪住小辫子,那岂不是毫无立锥之地了!!   蔺镜心里可没那么多的思想包袱,还有最后四圈的时候,他不慌不忙的跟上来,也不猛超也不落后,只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   凌云跑的喉咙有些发腥发甜,他气喘吁吁的很,腿像是拖着一座山一样沉重,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错了,也顾不得哥哥们给他报数鼓舞,只一门心思的想赶紧跑完赶紧跑完,好在那卖油小子还没追上来。   最后两圈,眼见凌云快坚持不住了,蔺镜开始调整呼吸和步伐,暗暗发力,稳步前进,渐渐地追上并超越了凌云,凌云蓦然见蔺镜超过他去了,开始发了疯似的扑腾,差点儿没把自个儿摔倒在地。   一旁“观战”的凌茴啧啧称奇,跑步跑出醉汉态来,也没谁了。看着哥哥领先凌云半圈多,凌茴得意极了。不过她心里也着实改观了一把,她真没想到凌云会坚持下十圈来。   其实,这多亏蔺镜想得周全,若他半路超了凌云,凌云势必追赶,一追一赶之间便消耗了许多不必要消耗的体力,会比较疲累。若将轴压在最后,让凌云觉得自己胜出的机会大,让他一步一步的坚持下来,仔细看清楚他是怎么输的,给他个措手不防,也杜绝了凌家那几个孩子做手脚的可能。   虽然,全场蔺镜大部分时候落后,但把控全场的确是他!   十圈毕,毫无悬念,蔺镜胜出。   凌茴蹦蹦跳跳到凌云面前,伸手道:“云堂兄,愿赌服输吧!”   凌云涨青着脸色,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刚刚不是一直他领先吗?怎地一眨眼功夫那小子就跑到他前面去了,是不是他少跑了一圈,凌云表示怀疑。   凌茴就知道凌云八成要耍赖皮了,幸好她有两手准备,委托两个族学里的孩童当裁判,这才止住了凌云要耍赖皮的心思。   凌云认命的给了凌茴几片银叶子,头也不回的出了武场,他没脸待在这了。   凌茴拿出两片银叶子,其余的都塞到了蔺镜的荷包里,她见门外卖冰糖葫芦的老大爷还在,遂把那两片银叶子给了老大爷,老大爷的冰糖葫芦她全包了。   正值下学堂的时候,凌茴命蔺镜扶着冰糖葫芦堆,她一支一支发给学生,边发边说:“我哥哥请大家吃冰糖葫芦嘞,见者有份,一人一支。”   她每喊一句,蔺镜都配合着她,取下一串冰糖葫芦来递给等着的人。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有了这串冰糖葫芦的交情,别人自然对蔺镜友好了几分。   以至多年后,还有人唏嘘不已的跟儿孙谈起,我小时候可是吃过皇帝递过来的冰糖葫芦,这是多大的恩宠!   人都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凌鉴和凌檀是最后出来的,凌茴猛然见了父亲和小叔叔,有些尴尬巴巴的,这…如何解释为好。   凌茴瞧了瞧稻草堆上插着的冰糖葫芦,连忙取下一支给凌檀递过去道:“小叔叔,快吃,我将最甜的一串留给了你!”凌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有些赧然的手足无措。   “拿着吧,早些回去,别叫四婶担心。”凌鉴长舒一口气,转身叮嘱道。   凌檀点点头,飞快的接了冰糖葫芦跑了,像阵风一样快。   凌茴抬头看着她父亲阴晴不定的脸色,有种不好的预感,恐怕……恐怕又要挨批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小镜子哥哥大杀四方。璎璎妹妹负责笼络人心。夫妻甜蜜搭配,干活不累!   ☆、第三十五章   凌鉴替两个小人儿,将稻草堆儿上的冰糖葫芦取下,而后虎着脸重新叮嘱凌茴,不要随意在武场乱跑。   凌茴接了冰糖葫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郑重其事的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只此一回,别无下次。   蔺镜刚想替她解释,被凌茴一把拉住了,因为她深谙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和爹爹讲道理,他道理比你多,乖乖地有错改之,无则加勉,比什么都强。   凌茴一手攥着一把冰糖葫芦,一手被哥哥牵着,跟在爹爹后面,回家吃晚饭。   蔺霜有了双身子后,柳氏说什么也不让她自己开灶,尤其是前三个月胎象不稳,生怕她有什么闪失。遂强拉着她一起吃饭,两个院子挨的也近,倒也方便。是以,蔺镜虽归于蔺霜名下,却依然跟着凌鉴一家吃饭。   这天晚上,柳氏突然提起一桩事儿,说是沧州徐家来信,打算命长子徐茂来凌家学堂读书,不知凌家是何意见?至于束脩礼好说,保准让凌家满意。   凌茴听言,瞬间觉得到嘴儿的冰糖葫芦没味儿了,真是就搞不懂,论家底丰厚程度,凌家是不如徐家,倒也不差那几两银子的束脩礼。徐家就是再找更好的族学都不成问题,来凌家捣什么乱!   凌鉴心中也是一团疑惑,他与徐家素无来往,怎地徐家的孩子要大老远跑来凌家学堂上学。况且徐家历代经商,无意科举,徐府请个西席传授几年便也是不错,何意来北水镇?   “当家的,你意下如何?若不妥当,我便去回了。”柳氏轻声细语的问道。   “倒也不必回了,没得显得我们小气,左右添个人的事儿,不过北水离沧州城里还有段不小的距离,他待如何解决住宿三餐问题。”凌鉴道。   也难怪凌鉴会这样问,凌氏族学里泰半都是凌氏子弟,有少数是姻亲家的孩子借读,谁家亲戚借读便住谁家,三餐跟着一起吃,到月底或年底再结算费用,多半不存在白吃白住的现象,没钱的人家会拿粮食或果蔬布匹之类的东西等价易之。   可这徐家孩子非亲非故,该如何待之?这种情况住谁家都不合适,学堂没有住的地方,便是想来也困难重重啊。   “那徐夫人信中说,若是我们这边答应了,徐家便在北水镇置一处房产,自有丫鬟婆子来侍读。”柳氏答疑解惑道。   凌鉴:“……”   凌茴:“……”   蔺镜:“……”   蔺镜心里有些了悟,这恐怕是徐家大郎自己要求的,蔺镜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凌芙,心道:看样子这徐家大郎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柳氏继续道:“据说是徐家大郎倾慕凌家学堂历史渊博,读书氛围浓厚,才不辞辛苦来求学。”   凌茴悄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马屁拍的,令人望尘莫及啊。凌家学堂几十年了,才出过父亲一个秀才,连考中举人的都没有,还谈什么读书氛围。在她看来,徐家就是不怀好意,哼!   凌茴也自知自己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不过等人来了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做知难而退。   远在沧州城收拾行李的徐茂,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惹来徐家夫人一阵紧张,这……别是受了风寒。徐茂再三保证自己身体好得很,用不着休息吃药,徐夫人才依依不舍的放行。   徐茂此行做足散财童子的架势,虽然他已经刻意低调了,但出手时的阔绰仍让他人咋舌不已。   徐家给徐茂置办的宅子就在凌家房后,是个三进的精致院落,院中种满梅兰竹菊。先前住在这儿的是位风雅至极的老秀才,老秀才去世后,儿孙为分家产,将此院子卖了换钱,放风放了好久都无人问津,因为价钱确实不菲,庄户人家买不起,大户人家不需要,直至徐家出手。   为此,凌茴还遗憾了许多,那院里的青杏甚是甘美,怕是再也吃不到了。老秀才临去世那年,给她家送来满满一篮子青杏和一株极品牡丹。如今徐茂得了那院子,依凌茴的性子,与那院子相关的,她一点儿都不会沾。   又悄悄过了几日,徐茂才彻彻底底的搬进北水镇,前来送人的马车,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北水镇外的那条官道。凌茴见如此声势的车队,撇撇嘴,有钱,徐家真是名副其实的财神爷啊。   因着凌茴天资聪颖,又是命定的季家继承人,凌鉴对她的教导极为上心,并不将她放入凌氏族学,只单独教她,后来就是单独教她与蔺镜。   凌茴可劲儿惦记着前世的事儿,想着她姐姐在凌氏族学里,原先倒也罢,如今徐茂也入了凌氏族学,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她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觉得徐茂是冲着姐姐去的。   有了这个疑虑,她便想法设法的将徐茂调离她姐姐身边,嗯,越远越好,前世之事,万不能重蹈覆辙,反正在她看来,姐姐只要沾上徐家的人,那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心里这么想,便要付出实际行动,首先,要防微杜渐,千万不要让那姓徐的在姐姐心中留下什么印象,好的坏的都尽量不要有,依着徐茂那架势,肯定是个功课做得好的,她不禁怂恿着哥哥,一起跟爹爹说,他们要去家里的学堂读书。   凌鉴只当她一时兴起,遂拒之。   凌茴见一计不成,心中立马又生一计,等小测的时候,她去先生那里将试卷偷出来改一改,也不过分,让那姓徐的泯然众人矣即可。   没想到哇,徐茂全不按套路出牌,他先讨好的不是凌芙而且凌茴!这咋整,若不是通晓前世,就连蔺镜都险些看不出他这曲线救国的套路来。   蔺镜感叹的摸摸凌茴的小脑袋,如此单纯的小可爱怎能斗过徐茂,那可是只插根尾巴就能跟聊斋里千年狐狸斗法的存在。   凌茴看着眼前一水儿价值连城的文房四宝加上女孩子家家最喜欢的香香小荷包儿,有些头疼,这徐茂倒是会投其所好啊!不单单她有,徐茂给学堂里每个同窗都备了一套,只不过别人的没有她的好。这是要搞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呃⊙?⊙!文章里的武器都不能是qiang了,会和谐。阔怕,我这长木仓是本体不是喻体。。。再说了,将门之家,武器不用木仓,用啥。。。   ☆、第三十六章   惊蛰过后,春近了。   凌家在北水镇的子牙河畔值了百亩梨林,信风一吹,一夜千树梨花开,风光旖、旎非常,如临琼林仙阁一般,每至此时,凌茴都会跟着父亲来梨林作画。   今春梨花正盛的时候,凌鉴早早命人在梨林摆好一应事物,凌茴自然而然跟了来,同样跟着来的还有蔺镜。   凌鉴特意将学堂暂且设置在此处,分别考了考凌茴与蔺镜的功课,又临时传授了些作画的常识,命两个小人儿好好练习。   蔺镜前世便听过凌鉴的才名,凌鉴一方墨宝可在尚都卖出天价去,真真做到了价值连城,只可惜存世太少,物以稀为贵。   尚都一直有句戏言:树小屋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世家大族向来不会在家里挂当世新作,只有一夜暴富的人才拿新画作充样子,当然这个说法是将凌鉴的画除外的。   前世,蔺镜来到凌家的时候,凌鉴已病入膏肓,他也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凌鉴会是那副模样,直到凌茴拿他最后一幅画出去卖时,他才反应过来,不过为时已晚,凌鉴的画在乡野之间掀不起什么风潮来,几经流转到达官贵人手里才卖的出高价。   他曾有幸见过一幅幼子戏春图,其画意洒脱灵秀跃然于纸,正是眼前这千树万树的雪白梨花,然而并不见幼子,只在画卷深处若隐若现一角红衫,而枝头的雀鸟却堪堪惊起,慌慌然面冲着那红衫方向欲转身飞去。   如今想来,那幼子定是璎璎这个小淘气包无疑了。   凌鉴见今年梨花开得甚好,无虫无灾的,心中一阵敞亮,不觉来了兴致教了蔺镜一套梅花剑法。   凌茴见哥哥在梨花丛中舞剑,身起剑落间,竟有说不出的清绝飒沓,一时竟有些看痴了。   待回过神来,墨笔已将风流勾勒,凌茴不禁对着画作发起了呆,她这辈子第一幅画,画得是哥哥。   凌鉴好奇的往案桌上瞅了一眼,眸中一抹惊艳闪过,瞬间惊呆,他原以为璎璎这孩子只比一般的孩子聪明灵秀了些,万万没想到她在作画上有如此惊人的天赋。   凌鉴不禁将画作捧入手中,细细端看良久。   看得凌茴心里有些发毛,她上辈子跟在父亲身边学作画学了很久,深得父亲真传,她的画风基本可以以假乱真了,市面许多署名“凌鉴”的作品,有许多都是她画的,鉴别的标准除了她自己心里明白外,还有就是署名的时候,凌鉴的鉴字总被减了一两个笔画。   所以,刚刚她见哥哥舞剑,几乎下意识挥笔而就了,没想太多。   没想太多的后果就是,凌鉴看得一阵喜一阵忧的,良久,才幽幽叹了一句:“刚刚,我也在舞剑啊。”   凌茴:“……”爹爹这是吃味了?!   三人又在林中赏了一阵子才打道回府。   屋内,柳氏与蔺霜正打理一捧开得极热闹的杏花,柳氏特意开库房翻出一件胭脂色的绕枝莲纹梅瓶,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合计着怎么插、摆合适。   凌茴纳罕,她娘亲向来不好这些风雅之事,今儿这是怎么了。   “徐家大郎给送了一捧杏花来,说要不了几天,杏花该褪了,不如剪几枝赏个景。”柳氏见自家夫君疑惑,遂出口解释道。   景是赏了,那滴溜溜酸甜可口的青杏也没了,凌茴内心有些小纠结郁闷。   看!果然证明了,那徐茂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败家子,好端端的杏花,你在树上看不也是看,偏偏要剪下来送到凌家献殷勤,它长在树上的话,等入了夏还能吃个杏,如今只能附庸风月了,真是刷存在感刷的不要不要的!   “怎么了?”蔺霜见凌茴脸色不对劲儿,关切的出口询问道。   “咳咳,没什么,我……我只是觉得这杏花寓意不大好。”凌茴挠挠头实话实说道。   “哦?你待说说,为何寓意不大好?”凌鉴低头问道。   为伤敌人一千,自伤八百也狠心干了。   凌茴慢悠悠一本正经的吟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呃……出墙来。”声音低的,只保证爹爹一个人能听见,言罢还冲爹爹瞟了个你懂得的眼神儿。   凌鉴一腔怒火从心口憋到脑袋门,他静了静都没镇定住,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哪儿是个女娃该说的话,才四岁,才四岁就如此荒唐!   凌鉴一把将凌茴提到里屋,已从屋门处顺手拎了把扫帚,准备扫帚杆儿炒肉了。   从未挨过打的凌茴也豁出去了,打算语不惊人死不休,到了里屋被爹爹按在炕板上准备进行人生再教育。   “爹爹,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凌茴不放弃临打前的挣扎辩解。   “讲!”凌鉴极怒厉声道。   “我这是为了家里好,若是平时别说他送杏花了,他便是送菊花也不挡着。但徐家是何身份,蔺姑姑是何身份,镇上的风言风语爹爹只做不知吗?那徐茂送杏花,到底安得什么心?”凌茴一番话将凌鉴愣在了当场。   自从蔺霜显了怀后,镇上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什么难听的话没有?!不少人说,蔺霜这个老姑娘耐不住寂寞,这满园的□□关都关不住。   蔺霜是何身份他最清楚不过了,若是有朝一日她龙腾九天,今日杏花之事足可以引来杀身之祸。不过这孩子也真是大胆,居然敢在霜霜面前说这样的话,还是要让她长长记性为好,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祸从口出。   若是真打,凌鉴也下不去手,随意扁了几下算是个教训,凌茴刚刚说话时的理直气壮都被打的烟消云散,凌鉴一停手,她便惊天动地的哭喊起来,真是冤枉啊,小屁股疼极了。   不过不要紧,能拉低徐茂在爹爹心目中的印象,便算成功了一半,她就不信,在她一番胡说八道的“谗言”下,父亲就没觉得徐茂这人不靠谱?!这一世,一定不能让姐姐和姓徐的扯上半文钱的关系!   “今天打你,是打你乱翻不该翻的书,乱说不该说的话,你可服气?”凌鉴强迫自己仔细琢磨了一下,她豆丁大的小人儿,哪里知道什么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类的浑话,准是在哪里看了不该她看的书,真是气煞他了。   凌茴乖乖趴在炕上,表示自己各种不服!明明就是爹爹自己的话本子没藏好,怪她咯?!      ☆、第三十七章   接连碰了两鼻子灰,徐茂决定找凌茴谈谈,这小丫头年纪不大,鬼点子不少,专门与自己对着干。虽说自己来凌家学堂读书,确实别有所图,但危害凌家的事,他一件都不会干,他要与阿芙一起守着凌家,福祸与共,但阿芙的胞妹对自己……很有成见。   这可不行,追妻之路本就漫漫无际,再多块绊脚石,那岂不是事倍功半了么。   次日晌午,放了学堂,凌芙特意晚走了会儿,等着凌茴过来一起去街上买糖耳朵吃。徐茂见状,也慢下收拾笔墨的动作,打算瞅准机会,向前说两句话,混个脸熟。   岂料,徐茂主意刚打定,眼前突然飘过一阵风,凌家小丫头脚下跟踏了风火轮似的,跑得飞快。得,到手的机会又溜了。徐茂眼中划过一片黯然,余光扫过之处,发现了个美少年的存在。   其实,徐茂前世跟蔺镜不熟,只听说他是那人的妹夫,便想也没想的帮扶了一把,若她还在世,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妹妹的夫君走投无路。思至此处,徐茂不由向前打声招呼。   蔺镜满心满眼都在关注凌茴,根本分不出精力给别人,是以,徐茂到了他跟前儿他才反应过来。   徐茂犹豫再三,还是觉得不吐不快:“你说,凌姑娘为什么有些讨厌我?”   “……”沉默一瞬,蔺镜见他有意无意的瞅璎璎,心中突的警钟大震道,“大的?小的?”   “小的!”   蔺镜警惕的看了徐茂一眼,脸色蓦然沉了下来,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她有必要喜欢你吗?”   “……”徐茂被噎的无言以对,他知道定北侯带兵打仗厉害,没想到怼人也如此不含糊。想来是他误会了什么,自己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徐茂越急越囧,越囧越急,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解释。最后只干巴巴的说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蔺镜直接忽略了他的窘态,坦白问道:“依徐家的财力,就算是拜当世鸿儒为师,料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知徐公子为何选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凌氏族学?”   “在下倾慕凌五爷的才名,这才说和了母亲来此读书,只不过没阁下运气好,不能直接拜在五爷门下,实属遗憾至极。”徐茂幽远而深沉的目光飞快的扫了一眼凌芙,语气竟有说不清的可惜。   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蔺镜不啻的扭过头去。其实他们的目的类似,只是自己稍微运气比徐茂好一点点而已。   那厢凌芙在学堂的墨池旁涮干净毛笔,把书本纸张都放进布袋里,才拉着凌茴上街。   凌茴频频回头,见徐茂那块牛皮糖还死皮赖脸的跟着,心中隐隐有些不爽快,甚至有几分愤懑。她前前后后活了两辈子,经历了常人所不能及的世态炎凉,让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墙倒众人推!   凌家还没倾颓的时候,上来攀附者不知凡几,一朝家破,数不胜数的人来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徐家是这群人中的翘楚,凌茴怎能不忌惮着他们,在她看来,姓徐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茂若知,他被凌茴这样的偏见所累,一定会怄死。蔺镜知道凌茴在别扭些什么,他不会给她讲一堆大道理。很多时候,事在人为,只要徐茂是诚心善意的,凌茴自然会对他有所改观,若徐茂是别有用心的,那凌茴也不会对他心慈手软,他蔺镜从不会强迫他的璎璎去接受她不愿接受的事儿。   徐茂急于改观凌茴对他的看法,这一路,只要凌氏姐妹看上的或者多瞅了两眼的,徐茂都毫不犹豫倒出碎银子给老板付账。   凌茴察觉后,心中不禁啧啧称奇,这财神爷就是财神爷啊,果然财大气粗,反正凌茴不会跟他客气,有人愿当冤大头,你拦着的话,他还不爽呢。   只凌芙觉得有些尴尬,无亲无故没交情,上数几辈还是没交情,凭什么让人家埋单?!没得让人家笑话眼皮子浅。   徐茂人痴钱多不以为意,为她花钱,他有一百个心甘情愿。凌茴与姐姐在糕点铺包了半斤的糖耳朵,下半天学堂先生家中有事儿,遂放了他们半天假。   难得出来逛一逛,凌芙素来是个喜欢瞧热闹的,包好糖耳朵转身便拉着凌茴进了一家茶馆。今天来茶馆表演的是沧州一代小有名气的戏班子德秀班,据说这德秀班的台柱子进宫给太后贺过寿,这在边陲小镇上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所以,但凡有德秀班台柱子出演的日子,茶座特别紧张,由是茶资自然不菲。   凌芙素来知道妹妹好听这口,便想着下午不上学堂,领着她来听一听也是好的,但没想到价格这么贵,她……她好像没带够钱。   “呀,芙姐姐,没钱还来听戏?”真是冤家路窄了,哪里都能碰到三房的几个孩子。   凌茴听得一阵火大,嘲讽她不行,嘲讽她姐姐更是门都没有,凌茴当即冷笑一番道:“呦~既然几位哥哥那么有钱,不妨接济妹妹一二。”   凌三房的孩子掏出几张银票气焰嚣张的在凌茴眼前晃了晃道:“银票嘛,哥哥有的是,借不借你得看心情。”言罢,便去柜台付了账,作势朝里走,边走边回头朝凌茴得意一笑。   蔺镜欲伸手解腰间的锦囊,被徐茂一把止住,只听他压低声音对蔺镜说道:“给我个机会吧。”蔺镜犹疑的看了他两眼,徐茂狂汗道:“我看上的不是你的小丫头,这下放心了吧。”蔺镜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心想不是璎璎便好,有财神爷出马,必定不同凡响。   徐茂从容不迫的从袖中抻出一张银票递给茶馆老板道:“五千两,将这里速速清场,本公子听戏图个清静乐呵。”   啪的一声,茶馆掌柜的毛笔惊落在柜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下篇古言是个美食文,我提前在网上买了只锅,以防不测。。。不对,是以防写饿! ★ 今天右眼皮跳了一天,心里惴惴不安的跟美人说,我不会要倒大霉了吧。美人跟我讲,这事要信的话,我早成世界首富了。。。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结果下班后我在超市买了一听功能饮料,中了一块钱的奖,这……我还能说什么! ★ 哈哈,上周星秀涨势感人,全榜最低,羞愧得了不得,本以为怎么都得轮空了,没想到,居然有榜,娃哈哈呀娃哈哈呀作者菌脸上笑开颜,开心的找不到北,不找了,急忙更了一章(????`)   ☆、第三十八章   茶馆掌柜的扫了一眼银票上“盛昌隆”的字样,眼神震了震,连忙双手捧接过来,若有所思的摸了摸银票左上方的骑缝印,不禁抬头瞅了徐茂一眼道:“敢问小爷贵姓?”   “徐”,徐茂轻吐了一个字,从容镇定,面上丝毫看不出心疼的模样。   茶馆掌柜的伸手又将手里的银票递了回去,恭敬的称道:“左右不过一场戏,费不了这么多银两。”   凌芙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徐茂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你看戏便看戏,做什么赶人?”凌芙不解的问道。   徐茂:“……”   蔺镜那边也是忍笑忍的辛苦,他是明白徐茂的,徐茂这是为了给她姐妹二人出口气,想店家将趾高气昂的凌家庶孙赶出来,没想到凌芙压根儿不解其意。   凌茴瞅瞅徐茂,瞅瞅哥哥,心中顿然了悟,不禁圆场道:“今天大伙儿都赶来瞧个稀罕,中途被赶出去岂不扫兴,不妨挑个好点的位置,再端上几碟茶点,边吃边看,岂不快哉?!”   蔺镜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包子头,直言笑道:“好,就照你说的办。”他的璎璎惯会踩别人的痛脚,凌家三房那几个孩子,手里的银票不过是几吊钱的事儿,如何能跟徐茂比,徐茂要上等雅座自然是有的,拿自己的长处戳别人的短处那叫仗势欺人,拿自己的长处碾压别人的长处那叫赢得漂亮。   徐茂依言要了最上等的雅座,来此处瞧热闹的人虽多,但大部分都是镇上的普通人家,能影影绰绰的看到角儿的衣衫影子便心满意足了,哪里包得起雅座,是以最好的位置被徐茂等人拣着了。   如数付了银两,店里跑堂殷勤领着凌茴一行人去阁楼雅座听戏,途径凌家三房那几个孩子时,凌茴特意轻咳一声,引起三房几个孩子的注意后,便大摇大摆随跑堂的上了阁楼雅间。   凌茴心中暗叹,有钱真好,真是神清气爽啊,连着看徐茂都不知不觉的顺眼了几分。   楼下有那好热闹的看客嘲笑茶馆掌柜的,到手的鸭子都能放跑了,这开茶馆与做善事一样吗?有钱不赚是不是傻?   掌柜的压低声音说道:“呸,一个个没见识的,你道那亮银票的小爷是谁?是全沧州有名的财神爷徐家的长子,人家手指间落下的,就够你发财的了,笼络好了这位,发财的机会有的是,岂是区区五千两能比的。”   众人听得一阵咋舌,瞧瞧,瞧瞧,还是掌柜的老奸巨猾啊。   那厢,凌茴等人已落座,茶馆里的伙计一阵风的功夫将茶桌摆满了各色茶点,凌茴惯是喜欢尝鲜的,每样都来点儿,碰见特别好吃的顺手给蔺镜舀一茶匙,给阿姐舀一茶匙,顺便提醒一下那个姓徐的,哪个味道不错,可以尝尝。   戏台上,开场暖场的是一着青衫的方脸盘中年汉子,声情并茂热血澎湃的说了段快板《单刀赴会》。口齿伶俐,一大串段子麻利儿一口气讲下来,方阔的额头上渗着些微汗珠。凌茴听得一愣一愣的,倒不是段子多引人入胜,而是生怕那人一口气提不上来憋晕过去。   此时台下的看客不知听了多少遍《单刀赴会》了,早就腻了,嘘声一片,叫嚣换人的声浪此起彼伏的扫荡过每个角落,不少人开始喝倒彩,甚至大声撵人道:“快下去吧,切,讲了八百年的老段子了,有甚新鲜的,我们要看小凤仙儿!小凤仙!小凤仙!”   凌茴待的地儿还算清静些呢,纵然如此,可还是被吵的不行。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徐茂听戏要清场了。   那被众人千呼万唤的小凤仙便是给太后娘娘贺过寿的角儿。戏迷排山倒海般的热情似乎羞退了这位美娇娥,呸,不对,是美娇郎。   蔺镜也给太后娘娘贺过寿,不过他是作为世家嫡长子去的,也跟着朱家长辈在御花园里听了一阵子戏,那些说得出名的角儿,并没有叫什么小凤仙的。蔺镜微微眯了眯眼睛,这台上的人在搞什么噱头?!   继刚刚那段《单枪赴会》后,又有人上台说了段双簧,虽然极力逗笑抖包袱,也并没有让众人满意,说双簧的老艺人们尴尬又狼狈的逃离了舞台。   见众人胃口被吊得差不多,再等下去指不定不耐烦的掀桌子了,那小凤仙一袭水袖云裳徐徐出场,上场后不急不缓的亮了相,唱一段《贵妃醉酒》,众人没听过这出,咿咿呀呀的听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唱的是什么,看这小凤仙身段娇娆得份上勉强忍了,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这小凤仙是在京中待惯了,给贵人唱戏唱熟了,曲目不是《贵妃醉酒》便是《天女散花》这类绮丽的,但渤海之地向来民风雄悍,爱听的曲目是《穆桂英挂帅》《四郎探母》《大登殿》这些热热闹闹的,易懂易煽情的。   是以,众人先前对小凤仙有多期待,此时便有多失望,纷纷交耳道:“给太后娘娘唱过的,也不怎么样嘛,白瞎了我的银钱了。”   一人一句,风言风语的,岂能传不到小凤仙的耳朵里,更有甚者,目光留恋猥、琐的在小凤仙身上扫来扫去,说什么指不定是京里哪个相、公、堂、子里出来的,年老色衰待不住了,便跑到这里来骗吃骗喝。   小凤仙在京中也很是红火了一阵子,哪里受得住这些闲言碎语,若不是他在京中不小心得罪了贵人,又何苦来此处风餐露宿。至于相、公、堂、子的字眼更是准确无误的戳中了他的心窝子。   小凤仙只佯作无事的唱自己的,将手中的云袖舞的出神入化,恍若真真有九天仙子落花起舞。凌茴喜得将一双小手都快拍肿了。   突然,鼓点儿一变,周遭杀气腾腾,那戏、子的云袖里飞出数十支短箭,齐齐朝凌家三房的几个孩子飞去,凌茴心内一缩,极是骇然。   顷刻间,便有路见不平的义士将小凤仙擒住,押了起来。   岂料小凤仙大啸一声:“你死了,我就好过了。”   众人:“……”   小凤仙被人押着报了官,凌茴再也坐不住了,一溜烟的跑到楼下去查看有没有人受伤。   从众人脚下淌过的血迹直愣愣的置在凌茴眼前,血腥味儿铺天盖地而来,好熟悉的味道,凌茴晃晃身子一下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听戏那段,嗯,我根据实际情况来揣测的,我家这边听戏,多数爱听《大登殿》《穆桂英挂帅》《四郎探母》等等,会唱戏的也都喜欢唱这几首。   ☆、第三十九章   “璎璎!”蔺镜和凌芙慌忙跑了过去,蔺镜抢先一步将凌茴抱到怀里,心里疼痛到要窒息了一般。   凌芙或许只认为妹妹身子骨弱,见不得血气,蔺镜却是实打实的明白其中心结,他的璎璎为何见不得血。   茶楼里因着小凤仙的前来,早已挤得人山人海,这会子一连串发生戏子伤人事件,大家早已慌成一团,虽然有路见不平的义士押着小凤仙去见官,前排的人着急避险奔命,后排的人不明状况,一时间茶楼里像炸了锅一样。   蔺镜抱起凌茴,出去的路堵的死死的,心内焦急万分。   “阿云,阿云……你要坚持住啊!”三房的几个孩子将凌云围作一团,凄厉哭喊道,左不过都是些孩子,如何经历过这些事儿。   那戏子飞、射过来的短箭,正有一支直直的戳进凌云的胸膛,离凌云极近的几个看客也难逃被刺伤的噩运。   凌芙被哭喊声惊回神儿,反应过来朝凌云奔去,三房的孩子都慌慌然不知所措,见凌芙来了,心里又焦又气,不由怒吼道:“你来干什么?!”   凌芙不与他们计较,查看了凌云的伤势后,强作镇定的说道:“光哭有什么用,现在这里乱成一锅粥,先把他挪到清静的地方,再赶紧给他找大夫啊。”她说完话,冲徐茂挤了个笑脸道,“舍弟重伤,可否借徐公子包的雅间一用。”   徐茂自是同意,帮着凌家的人将凌云暂时抬到雅间,以免被人踏伤。蔺镜从暗卫那里借了刀伤药先给凌云敷上凑合着止住血。   “芙……芙姐姐,快……快走,带璎璎走,这……这里不干净。”凌云强撑着精神扯住凌芙的衣角道。   “……”凌芙默了一默道,“徐公子已打发人去通知家里了,你先忍一忍,不要说话。”   一炷香的功夫,凌鉴带着人强行将茶楼的看客疏散开来,将凌家的几个孩子火速接回去。   凌八一见自家孩子伤成这样,刹时眼圈都红了,出门正巧遇见镇上的李大夫行医路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同带到凌家的马车上,那李大夫一看这伤势直摇头叹气,恭敬的作了个揖婉据道:“小老医术不精,令公子的伤,恕小老无能为力。”言罢便一溜烟的滑下马车,走人了。   “……”凌八睚眦欲裂。   凌鉴见状,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别急,你嫂子已在家中候着了。”   “五哥……”   凌鉴寒了脸色道:“敢在北水对凌家的人下手,我必不饶他。”   蔺镜在一旁只默默地守着他的璎璎,心中却火光电闪一般,突然记起一件事来,那便是深得帝宠的莲妃身边有个颇得她欢心的伶官,好像叫小凤仙儿的。   如此想着,蔺镜抬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凌云,心内蓦然一滞,他们俩貌似年纪相仿!难道说那小凤仙是冲着他来的?!   “哥哥……哥哥……”凌茴幽幽转醒,声音微弱的喃喃自语道。   蔺镜猛然回过神儿来,将凌茴紧紧的抱在怀里乖了乖,轻声抚慰道:“璎璎不怕,哥哥在呢!”   凌茴窝在哥哥怀里,马车内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儿扑来,扑的她头痛欲裂。   不多时,马车停至凌家大院,凌八一个箭步跳下马车将儿子抱了进去,柳氏早就准备妥了伤药等着了。但亲眼所见凌云的伤势后,内心还是不受控制的震了震,怎会如此严重?!   柳氏剪开凌云的衣衫,将伤口拿烈酒轻试干净后,又上了一层上好的止血药,见着那可怖的伤口后,心内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有些不忍心下手,她亦无十足的把握将箭头取出。不过,幸运的是,这箭上没有毒又及时的止了血。   柳氏叹了口气,将凌八夫妇叫到外屋,说明了实情,问及夫妇二人还有没有其他医术高明的人可请。   听柳氏如此说,凌八心内痛极,不由想到:五嫂的医术远近闻名,若是她都无十足的把握,那大概是没人可以救他的儿子了。思至此处,凌八喉咙紧了紧,不由对柳氏说道:“五嫂,您尽管去治,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也是云儿的命了。”   柳氏闻言,进屋决定给凌云取箭。   那厢,凌茴已由蔺镜抱着,回了彤辉院。她头疼欲裂,昏昏沉沉的连饭都没吃,便栽在床头睡了过去。   梦里一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哀鸿遍野,她的夫君带着大尚燕北军御敌于山海关,不成想被督军贻误战机,陷入弹尽粮绝的险境。是一徐姓商人毁家纾难,解了哥哥的燃眉之急。   凌茴蓦然转醒,夜色深沉,她掀了自己的被子,摸进哥哥的被窝,一股脑儿的钻进哥哥怀里。蔺镜向来轻眠,被她这样一折腾,也早已清醒过来,顺势将她拢在怀中。   “哥哥……哥哥……”凌茴试着小声的叫了叫。   “嗯?”   “你从前可认识那徐茂?”   “有过一面之缘。”蔺镜如实回道。   “他是不是援过燕北军?”   “你怎么知道?”蔺镜蓦然一惊,徐茂援、军的时候,璎璎早已不在人世,按理她不会知道这些。   “我……我刚刚,有梦到。”凌茴低声回道。   “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要多想,已经过去了。”蔺镜道。   “嗯!”凌茴吸了吸鼻子,脑海仍不停闪现刚刚梦中的画面,虽然哥哥没有细说,但那境地八九不离十了。她的哥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遭受过这样多的苦难,历过千般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只为将她的遗骸带回渤海。   凌茴心中一片涩然,又往上靠了靠,枕在哥哥的胸膛上,听那强壮有力的心跳声,不知不觉的安然入睡,迷迷糊糊间,她觉得或许可以对那姓徐的态度好些。   天刚蒙蒙亮,一阵喧哗声乍起,好像是从蔺姑姑的院子里传出来的,凌茴心内一紧,急忙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仙女们的营养液,愿《皇家娇妻》这棵小树苗能够茁壮成长。咦~不能说更多了,不然的话我忍不住要剧透。 ★ 下面的几个坑都是古言,嗯⊙?⊙!我是古言爱好者,铁杆粉儿,哈哈哈,有一天聊天,主管姐姐问我平时喜欢看什么类型的,我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答道,我喜欢看霸道总裁文!!哈哈哈哈~~主管姐姐愣了一下,说道你不是写古言的吗?对啊,对啊,我爱写古言,爱看霸道总裁文。 ★ 最近在自我反思中,森森觉得我是个不怎么负责任的作者君,讲真,来晋江四年,在写文上仍是个新手。炒鸡羡慕各位大大们精妙又准确的用词,环环相扣的故事情节。为了能更好的自我进步,买了一套《救猫咪》和一本《编剧自我修养》,好好看看前辈们的忠告,争取下篇文写得好看一些。   ☆、第四十章   大清早儿的,蔺霜的院门外聚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乡里乡亲,蔺镜与凌茴在人群中见缝插针的往里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了进去。   原来,凌八媳妇往县衙里使了银两,打探出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来,那个叫小凤仙的的戏子,要杀的人是蔺镜,她可怜的儿子只是代人受过,这口气凌八媳妇儿如何能忍得下。   想着蔺霜在凌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她就来气,事儿赶事儿,心中的这把火再无处宣泄,便鬼使神差的带着人跑到蔺霜的门前来闹。   “缩门里不出来准备当乌龟吗?我当你是什么好的,一家子的丧门星,家里正经男人没一个,勾搭野男人倒是来劲儿,有了祸事凭什么我儿子替你儿子挡?!”凌八媳妇儿扯着嗓门的嘶吼,把晨起的四邻八家都引了过来。   待凌茴挤到前面,好巧不巧的正听见这一句,顿时心中怒火中烧,随手捡起地上的砖头朝凌八媳妇掷去!   “你有事儿说事儿,凭什么无缘无故骂我哥哥。”凌茴通红着眼睛,怒声吼道。凭八婶说什么难听的话,凌茴都可以保持涵养,只作没听见,但就是不准她说一句哥哥的不好,她的哥哥岂容别人评头品足的贬低一番。   那碎砖头好巧不巧的砸在凌八媳妇腰腹间,“哎呦”一声,凌八媳妇瞬时佯作疼痛的不行,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骂,一副泼妇耍赖的样子做了个十足。   蔺霜欲起身出门说道说道,被柳氏一把拉住。   “老八家的就是这个脾气,越理越没完,你别往心里去,我叫六宝将她带回去,你好好在屋里待着,外面人多嘴杂的,不必出去理论。”柳氏劝慰道。   “五嫂……”蔺霜焦急又愧疚的看着柳氏。   “再怎样也要紧着腹中的孩子,夫君他们几个兄弟晨起习武去了,老八家的才捡了这个空档来这闹,等诸位爷们回来,自会消停。”柳氏温风细雨的说道。   外面已然乱作一团,凌八媳妇之所以敢来这儿闹,不仅仅是因为爷们没在家,更重要的是,一大清早给她递消息的是她娘家兄弟,她带着娘家兄弟来闹一双孤儿寡母,稳赢。   这世上哪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事儿?!   见自家姐姐被个孩童掷砖头,凌八媳妇的娘家兄弟顷刻欺身向前,企图捉住凌茴教训一番,蔺镜一个眼疾手快将凌茴护在身后,眼见那蒲扇大的巴掌要落下来,凌茴心内一窒。   忽得,那巴掌中途被人截住,六宝扯住巴掌先是往前一带,又顺势往后一推,来人便被掷倒在地。六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这是凌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撒野!”   凌八媳妇闻言气急,她正经的娘家兄弟,怎么就算成阿猫阿狗了,是了,商户人家自古被人瞧不起,若不是公公当年看上她娘家的财力,说什么也不会让八郎娶她的。可凌家现如今破败成这个样子,有甚好怕的。   “我可不活了,连个奴才都不正眼瞧我,我这等阿猫阿狗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凌八媳妇以帕掩面,鬼哭狼嚎。   六宝一阵无语,没错,他就是她口中的奴才,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是凌家的奴,不看她娘家兄弟的脸色。这八爷家的话里话外的依靠娘家仗势欺人,是不顾凌家的脸了。   “你要死也别死在我家门前,徒增晦气。”凌茴没好气的回道。   “璎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凌八媳妇阴测测的望过来,看得凌茴心内陡然一寒。   “我是说,八婶有事论事,何苦一大早给人添堵?那小凤仙乱箭伤人是谁都无法料到的,八婶心里不痛快也可以理解,但你不分青红皂白来蔺姑姑门前闹,知道的是你心中不愤,要撒撒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凌家不容人呢,以后诸位哥哥也是要讨生活的,凌家名声不好,对你有甚的好处?!”凌茴探出小脑袋有理有据的说道。   这一通话堵的凌八媳妇哑口无言,她居然说不过一个四岁的孩子,岂有此理?!   “呵,我不容人?!我里里外外累死累活的赚银子,就是为了供人吃白饭当奶奶的?!”凌八媳妇出言讽道。   “这话就奇了,这大院里谁不是各凭本事吃饭?”凌茴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   凌八媳妇若有所指的瞅了蔺镜两眼,瞅得凌茴一阵火大,心里隐隐有几分不耐。   “八嫂也不必含沙射影的瞅我儿,我们母子虽说与凌家有几分亲戚关系在,但我们母子没花凌家一分钱,我住这里是签了租契的,一切费用一分不少凌家的。”蔺霜实在气不过,不顾柳氏阻拦出门与凌八媳妇儿理论。   “谁说你住的院子,我是说彤辉院。”凌八媳妇儿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呵呵,八婶你确定要理论彤辉院的事儿?”凌茴似笑非笑的瞧了凌八媳妇一眼。   凌八媳妇儿心中打了个突,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凌家大院这些房子中,你最管不着的就是彤辉院,难道八婶忘了,彤辉院是太爷爷赠给我的诞礼,它全权由我说了算。”凌茴淡淡的说道。   原来彤辉院不叫彤辉院,叫修竹院,为凌鉴一家住着,柳氏怀着璎璎的时候,临盆当天傍晚,空中晚霞交相辉映,煞是绚丽多彩,柳氏瞧着漫天落霞,腹中有感应,当晚便发动了。   凌家老太爷当晚梦见修竹院九凤来仪,绕梁清鸣,仙乐阵阵,及至梦醒,便有人来报柳氏生产了,产下一女。凌老太爷一生怀揣着复国梦,当即便觉得这梦是祥兆,这新得的曾孙女驾凤而来,定是不同凡响,凌老爷子大手一挥,将修竹院改名彤辉院,将彤辉院特特的赐给小曾孙女儿。   凌老太爷此举,为凌茴拉了不少仇恨,凌家是最讲嫡庶的,家族里若是正经嫡孙有此厚待也无可厚非,但孙女毕竟是孙女,再怎么正牌嫡系,这样的宠爱还是稍稍过头了些,但这些众人万万不敢跟老太爷讲,没那个胆子。   凌八媳妇的兄弟一看姐姐失魂落魄的发怔,心中不愉,他撺掇姐姐来这里闹,便是存了心思的,他的外甥眼见身子要废了,这老太爷什么表示都没有,姐姐以后在凌家如何立足过活?他带着姐姐来闹一闹,最好能弄些安身立本的好处。   凌八媳妇见说是说不过蔺霜与凌茴了,悄悄与娘家兄弟递了个眼色,她敢来此处闹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那人会意,悄悄把手一挥,衙门的捕快瞬间围了上来,要前去捉住蔺霜母子见官,理由是谋财害命。凌八媳妇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狱中的小凤仙反咬一口,说是听了蔺霜的指使,只要他杀了凌云,就有他朝思暮想的好处可得。   凌茴觉得荒谬至极,好端端的,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不许任何人碰她哥哥,谁敢向前她便豁出力气咬谁!   奈何寡不敌众,手忙脚乱,一阵推搡中,蔺霜不妨被人推搡了一把,预料中的冷硬的地面刹时变成一个宽阔的怀抱,蔺霜慌乱的抬头去看,只见着一道坚毅英挺轮廓分明的下巴。   待蔺霜站稳后,蔺羡一把松开她,将凌茴这只小胖丸子捞进怀里。   蔺镜:“……”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想道:你抱我的小媳妇干嘛,你抱自己的媳妇啊!!   突然被人抱在怀里,凌茴一时有些懵,待分清状况发现是大胡子伯伯后,心里一酸,豆大的泪珠啪嚓啪嚓的掉,好不委屈!   “大胡子伯伯,那些人要带着姑姑和哥哥见官,我都快护不住了!”言罢便捂着圆眼睛大哭起来。   “乖乖不怕。”蔺羡安抚的拍了拍凌茴的小脑袋。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妻儿一根寒毛。”蔺羡目光幽寒的扫视一圈,众人被磅礴的气势威压,后背发寒。   一片响动后,凌家老太爷拄着拐精神矍铄的赶来,看见蔺羡后便扔了拐杖行跪拜礼,道:“凌庄见过公子。”凌家人见老太爷都给这位贵气逼人的公子行如此大礼,便也跟着跪了下来,心里暗暗猜测这公子的来历。   “凌老不必多礼,我与阿鉴平辈论交,按理也是要叫您一声祖父的。”蔺羡向前单手将凌老太爷扶起。   “惭愧惭愧,不敢当。”凌老太爷一脸歉意的对蔺羡说道。   “霜霜与镜儿给您添麻烦了。”蔺羡微微颔首道。   “应当的,应当的,您若这么说便折煞老臣了。”凌老太爷转头冲来人道,“小八,还不将你媳妇领下去,再胡闹下去见官的便是她!”   凌八赧然的告了罪,众人面前,他险险有些抬不起头来。那些衙役捕快竟是些见风使舵的主,一看蔺羡便是不好招惹的,便也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蔺羡有些木木的看着蔺霜,他是接到凌鉴的密报紧赶慢赶的赶回来的,密报说她怀了身孕,他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茶饭不思,就想紧着见她一面,哪知会碰到这样的事。   蔺霜与蔺羡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你受苦了?”蔺羡憋了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关怀的话。   “我甜着呢!”蔺霜不听他多言,转身进了门。   “……”徒留一众大眼瞪小眼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追一篇敲好看的霸道总裁文入了迷,差点误了更新,?   ☆、第四十一章【捉虫】   蔺镜轻轻拽了拽爹爹的衣衫,示意他爹可以将璎璎还给他了。   蔺羡恍然回过神来,张手将儿子的小手牵起,拾步便往蔺霜的房间里赶。   蔺镜:“……”   凌茴:“……”   两个小人儿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轻叹一口气,他俩真的不想在这里发光发热。   凌茴不知嘀嘀咕咕在蔺羡耳边说了什么,最后还啪叽亲了蔺羡脸颊一下,以示鼓励,看得蔺镜脸色直发沉。   蔺羡笑了笑,将小丫头放下,又摸了摸儿子的头,才小心翼翼的朝屋里走去。   凌老太爷乐呵呵的将围观的众人散了,自个儿拄着拐杖精神抖擞的离开。   蔺镜一把将凌茴拉到墙根儿底下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他都那么一把年纪了,有甚好亲的?”蔺镜醋意巴巴的硬拗了一句。   凌茴怔然,没想到哥哥一本正经的板着脸竟是对她说这个。   “以后,除了我,别的男人都不可以亲。”蔺镜严肃的嘱咐道,“记住了没有?!”   凌茴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为什么?”因为她以前也常亲爹爹啊,爹爹被她逗的很开心呢。   “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小媳妇儿!”蔺镜说完,耳朵尖儿不由分说的迅速蹿红。   “……”说得好有道理,凌茴竟无法反驳,只呐呐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并且记住了。   蔺镜满意的在凌茴肉嘟嘟的小脸上啪叽一声印下记号,小心脏砰砰砰的加速了不少,见不相干的人都被清了场。他捉住凌茴的小胖手,准备带她听墙根儿。   门是轻轻掩上的,并没有上栓,蔺羡轻而易举的便推开而入。   蔺霜此刻正歪在炕头闭目养神,佯装没有听见门口的响动。   蔺羡暗戳戳进了屋子,身形高大的他在隔山门处站定,愈发显得屋内有些局促。蔺霜此刻一呼一吸都是那男人身上凛冽的味道,她险险有些喘不过气来。   蔺羡犹疑了片刻,在蔺霜脚底的空挡处坐下,一双俊目好奇的打量着蔺霜微凸的肚子。   蔺霜如何感应不到那两道犹如实质性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只假作不知。   蔺羡紧张的握了握拳头,又毫无意义的松开,接着直言这次前来的目的,他想与她把婚事定下,等肃清燕北的事情结束后,他立马将她接到王府,成亲。   蔺霜闻言,秀脸升腾出一股子恼意,他将她当什么了?怀了这胎就恩赦一般的赏她个名分,若是没有孩子,就六七年了,不闻不问天涯陌路。   “你自当娶你的王妃,与我有什么相干?”蔺霜冷声道。   蔺羡闻言一愣,他察觉出她生气了,但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只当是早晨被人闹得心烦。蔺羡难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总住在凌家也不是个长法,难免与人生出嫌隙,徒增不痛快。”   “堂堂并肩王放着燕北三郡不管,跑到我一个农妇的房里做什么?”蔺霜继续戳人心窝子道。   “自然是商量和你成亲的事儿!”蔺羡道。   还油盐不进了?!蔺霜气愤的锤了锤身旁的软枕,不愿再搭理他。   一时间二人相持不下,气氛有些微妙,没人讲话。两个小人儿在屋外听得很是心焦。   凌茴有些纳闷姑姑这胎是怎么怀上的……   不多时,屋里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蔺镜心里一尬,忙捂着凌茴的耳朵拽着她速速离开,墙根儿什么的,也没再好意思听下去。他爹真是个行动派啊,不说只做,一言不合就那什么……   一吻毕,蔺霜小脸儿红扑扑的缩在蔺羡怀里,身子软的一塌糊涂,连生冷的气话此刻说起来都软绵的不像话,娇嗔一般。   “你惯会欺负我!”蔺霜绷着脸道,眉娇目羞。   蔺羡从广袖中摸出两张纸,闻言舒展纸张的动作一顿,轻声微叹道:“这可算不得欺负。”你没见我打的匈奴大将满地找牙的情景呢,那才叫欺负呢。想了想,这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见他宝贝似的拿出两张古铜色的纸张,蔺霜微微有些好奇的趴头去看,“婚书”两个大字大剌剌的闯进视线,她又羞得低了头,不好意思再看。   “一张是你我二人的,一张是镜儿和璎璎丫头的。”蔺羡低声解释道。   蔺霜鼓起勇气将婚书拿到手里,见她与阿羡哥哥的婚书日期是乙丑年甲申月己丑日,距今足足过去了九年,她的小镜子也才八岁的光景。蔺霜不由大惊失色,连忙问道:“这婚书是何时下的?”   蔺羡挠了挠头,疑似有些羞赧,只含糊不清的说了句:“很久了。”   “蔺羡!”蔺霜通红了眼睛,大声怒骂道,“耍我很开心是不是?!”   说着,她一把抓过蔺羡的衣领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正经下了婚书的不娶,只偷!”   “……”蔺羡蹙了蹙眉,纵有千句话,奈何不知从何说起。   已经迈出大门槛的凌茴,听到屋中蓦然拔高的声音,脚下动作一顿道:“姑姑和王爷大概吵起来了。”   蔺镜因着先前的事儿,心中尴尬不已,这会儿怎么也不肯回去看看,直安慰凌茴道:“呃……这是他们相处的模式……呵呵。”   凌茴还是担心不已,姑姑脾气硬,大胡子伯伯拳脚硬,若光动嘴上功夫,姑姑还吃不了亏,若是动上拳脚,后果不堪设想。   “父王很疼娘亲的,只会打自己,不会打别人。”蔺镜拍着胸脯保证道。   “……”可怕!   凌茴待说些什么,一抬头看见她父亲阴沉着脸打量她。凌茴猛抽一口气,真正可怕的不是王爷,是自个儿的亲爹啊,这脸色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凌茴向西念了声阿弥陀佛,不知现在抱佛脚会不会被佛熏一脚。   “镜儿,你该去武学堂了。”凌鉴转身吩咐道。   “是!”蔺镜边走边回头,眨眼示意凌茴自求多福,他先去通风报信。   见哥哥真走了,凌茴挎着一张小脸儿,生无可恋。   “你可知错?”凌鉴肃声问道。   “爹爹,女儿知错了。”凌茴娇声道。   “好,随我跪半日祠堂,面壁反思。”凌鉴抬腿带着凌茴往凌家宗祠走去。   祠堂有软垫子,凌茴跟着父亲给祖宗敬了一炷香,而后老老实实的跪在祖宗牌位前自我忏悔。   “且说说,你何错之有?”凌鉴道。   “我不该拿砖头掷八婶。”凌茴不情不愿的撅着小嘴儿说道。   “还有呢?”凌鉴继续道。   “还有?”凌茴总共说了两个词,语气中途还得拐个弯,着重强调一下。既然爹爹说还有,那定是没说完,到底还犯什么需要跪祖宗祠堂的错了?凌茴埋头苦思闷想,一无所获。   凌鉴望了望女儿懵懂的神色,心道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哪里分得清是非善恶,只得从头好好的教她,思至此处,凌鉴蓦然开口问道:“为何打你八婶?”   “她辱骂哥哥,言辞恶毒,我听不下去。”凌茴委屈巴巴的辩解道。   “听不下去便要打人?”凌鉴追问道。   “……”她都承认打人不对了,为何爹爹还不依不饶。   “好,从现在起,爹爹就告诉你,你到底犯了哪些错?”凌鉴徐徐说道,“其一,一言不合就打人为妄动。其二,打人后无自保能力不能全身而退为偏激。其三,打人后被人咬住为失策。其四,打得是长辈,为不肖。”   凌茴一条一条的接住砸过来的错状,全程震惊状态,真是厉害了个爹,不愧是少年成名的秀才公,这一套、套说下去,一会儿难免被他歪歪上大逆不道的罪名,真是,一言难尽……   等她父亲说得口干舌燥,凌茴才一脸深思的抬起头来,补了一句:“爹爹,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不要再念我了,行么。   “关于以上我说的,蔺家小子做得就不错,你要跟着多学习。”凌鉴道。   “女儿知道了。”凌茴蔫巴巴的回道。   “还有,等你满了五岁,爹爹亲自教你功夫,以后谁敢对你挥巴掌,你就反打回去。”凌鉴继续说道,丝毫不觉这有什么不妥。   “那要是八婶冲我挥巴掌呢?”凌茴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照样。”凌鉴悠悠的吐出来两个字,面上毫无愧色,他这会儿不嫌女儿以下犯上,不敬长辈了……   凌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努力消化她爹的意思。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这只小不点儿只有老子能打得,其余谁都不成。”凌鉴道。   “……”所以,谁是狗?!谁是狗?!   凌鉴在软垫子前置了纸笔,罚凌茴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百遍。   凌茴纳闷儿,一般女孩子犯了错,不都是罚抄《女则》《女诫》什么的,怎么她抄的是经书。   凌鉴仿若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我的女儿,不需要遵守那些乌七杂八的规矩。呃……这些心经你祖母催了爹爹好久了,爹爹写不完了,阿茴帮爹爹抄好不好?!”   “好!”凌茴算是明白了,刚刚那通大道理只是不要紧的前奏,真正压轴的是让她抄经书吧…… 作者有话要说:  烤鸡腿真的好好吃哦⊙?⊙!   ☆、第四十二章   及至中午用膳时,经书抄了一半,凌茴搁了笔,下意识揉了揉酸疼的肉巴掌,由父亲牵着她朝花厅走去。   不料中途碰见了鼻青脸肿的并肩王,这下就尴尬了。若不是在自己家中实在躲不过去,凌鉴真想假装没看见。   凌茴这丫头,精得跟只猴一样,冲并肩王行完礼便乖乖的站在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   “我回头吩咐阿柳煮几个鸡子儿送来,你就热敷一敷,消消肿。”凌鉴道。   “不必,这样就很好。治好了,她心里反而更不舒服。”蔺羡浑不在意的回道。   凌鉴:“……”   凌茴:“……”   “大哥这次来北水,打算留多久?”凌鉴道。   “等霜霜坐完月子再做打算。”蔺羡眸中划过一抹温情。   “那还有半年多的功夫呢,大哥离开燕北这么久,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凌鉴大大的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大哥会在北水待这么长时间。   “无妨,我父王暂代我在燕北守着呢。”蔺羡解释道,“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伺候月子。”   铁汉柔情,有没有?!凌茴一想到哥哥可以和他爹爹待上半年的时间,心里一阵愉悦。她隐隐约约的能明白王爷的心结,当初哥哥降生的时候,王爷阴差阳错的错过去了,险些遗憾终生,这一胎,王爷无论如何也会亲自在旁边好好守着。   “那可太好了,霜霜的小磨盘有人转了。”凌鉴难得玩笑一句。   蔺羡扯了扯嘴角,不防牵动了伤口,蓦然一疼,心里一阵无奈,他的霜霜,殴打起亲夫来毫不含糊。   凌鉴牵着璎璎,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到了花厅,柳氏与付妈张罗着宴席。蔺霜抚着肚子坐在一旁,见他们走了进来,小脸儿一别,忽然觉得自己还没吃就饱了。   蔺羡发挥大人大量的精神,不计较先前被她打的事情,轻踱了几步,坚定的坐在蔺霜身侧。蔺霜嫌弃的向一旁挪了个座位,蔺羡紧接着跟上,又挪又跟,原本打算就坐的凌茴傻了眼,这可坐哪儿?!   凌茴瞅了瞅玩猫捉老鼠游戏的姑姑与王爷,又瞅了瞅父亲大人,摸摸饿扁了的小肥肚子,扔下句:“我去看看哥哥回来了没?”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在门口处还碰到了太爷爷、爷爷和季家爹爹。   然而练武场里临近下学,掀起了一阵风浪。   清晨,因为凌八媳妇在蔺霜门前撒泼大闹,被凌老太爷亲自下令禁足半年。往常受三房欺负的族人,此刻颇有种扬眉吐气的畅快。三房一脉,趁钱是趁钱,可有什么用,得不到老太爷的欢心,一切都是渣渣,连外来的蔺霜都比他们硬气。   母亲(婶母)被老祖宗狠狠地责罚,幼弟又重伤在身,加之世上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有那大胆的学童明目张胆的嘲讽三房的子孙。往常飞扬跋扈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些气,当场便发作了起来。   哪知那几个生事儿的孩子,平日里一盘散沙,今日倒懂得抱成一团了,三房的孩子中凌二、凌七、凌八家的子孙加一起才五个,对方抱团的有七个,左右双方谁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不由觉得柿子应该先挑软的捏,便不约而同找上了蔺镜的麻烦。   蔺镜虽然练了些拳脚剑法,到底底子嫩了些,一人何以打得过这么些人?!   两个武师傅见小主子要吃亏,便连忙跑过来劝架,人算不如天算,一旁练木仓的凌檀与徐茂加入了阵营,局势一下子发生了反转。   两个武师傅生生停住了奔跑的步伐,暗戳戳的猫到一边去观战,小孩子嘛,精力四射,打打架没什么,打架打累了,就顾不得调别的皮了,嗯,对,是这样的,没错!   这些人中数十郎凌檀辈分最大,也最能打,一杆银木仓横扫不少调皮鬼。男孩子总是这样,恐怕你说说不服,你打没准就能打服。一帮孩子无比后悔,真是……找谁的麻烦不好,偏偏找蔺镜的。   徐茂薄唇冷翘,不屑的哼了一声,这群人是不是都傻,没见上午凌老太爷亲自给人家年轻轻的爹行跪拜礼,可见蔺镜身份绝对不一般,得罪这么个不一般的主儿,是嫌命长吗?!就这么愣神儿的功夫,一只木棒扫来,狠狠地拍在他的脸上,徐茂只觉鼻内一酸,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流出来了,进而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凌茴进武场的时候,恰恰看到了这一幕,不由惊呆,这徐茂是傻子吗?乖乖等别人揍,躲都不躲。   众人一看惹出祸端来,便犹如黄蜂炸窝一般,纷纷扔了手中的武器,跑了。   蔺镜、凌檀、凌茴:“……”   不过,徐茂也算是因祸得福,凌茴头一次允许他踏进凌家大院。蔺镜与凌檀扶着他去花厅找柳氏包扎一下。   刚刚忙完的柳氏,一抬头,愣了,这血呼哧啦的……发生了什么?!   凌鉴顿时肃了脸,凌茴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简述了一下。   “幼孙顽劣,公子见笑了。”凌老太爷尴尬的打起来圆场。   蔺羡眸光轻扫,在徐茂身上略微顿了顿道:“小孩子,打打闹闹在所难免。”   柳氏顾不得吃饭,忙将命人将徐茂请进屋,仔细给他包扎了一番。   发生这样的事儿,桌上凡是姓凌的,都尴尬不已。三房这群熊孩子,简直无法无天!要知道这世上敢挑战并肩王府的,都进了土堆里,坑人,太坑人了。   “刚刚被打的孩子是谁家的?有些眼生。”蔺羡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哦,那是皇商徐家的孩子。”凌鉴答道。   “这么说,有意思。”蔺羡转了转酒杯,一饮而下,神思莫测。   蔺羡见蔺镜上了桌,不由放下酒杯轻声说道:“我蔺家儿郎打架,可万没有让别人帮忙找场子的传统。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能一个打八个了!”   蔺镜闻言挑挑眉,这意思是嫌他弱咯?!   蔺霜夹红烧排骨的竹箸一顿,心道:那些混世魔王的事迹,他也好意思说?!他敢说里面就没有畏惧并肩王府权势的,不敢放开手脚打他?!所谓一个打八个,水分简直不要太大!   凌茴伸出一双小手来,数了数,数了又数,直至确认无误后,方才弱弱的说了一句:“刚刚找哥哥麻烦的,有十二个哦,比大胡子伯伯的八个多哦。”   “儿子谨记父亲的教诲,专心习武。呃……争取有一天能毫不费力的一个打八个。”蔺镜一本正经的说道。   “吃饭,吃饭,饭桌上哪有训孩子的?!”蔺霜看了一眼父子二人,觉得头有些痛了,她无比希望自己这胎是个女娃娃,跟璎璎一样乖巧可爱就更好了。   徐茂包扎好,顺便在凌家蹭了一顿好饭,也如愿以偿的坐在凌芙对面,他这一顿饭倒没怎么吃,只花足十分心思暗暗关注凌芙喜欢夹那道菜,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一一记下来,心中无上满足!      ☆、第四十三章   过了晌午,二门的人来报麻三爷来了。   凌茴蹙眉,他来干什么?!虽则张氏和凌氏同为北水镇的大户,自张家供出个状元郎后便一路水涨船高,并不怎么看得起已沦为土财主的凌家,这亲自登门拜访的事儿,还真是万里无一。   “可说了什么事儿?”凌鉴沉思一瞬,出言问道。   “三爷素闻二姑娘爱吃糕点,恰逢三夫人亲自下厨做了几样,便给咱们姑娘留了几碟,趁热送了过来。”来报的小奴回道。   咳咳,凌茴瞬间便明白了其中意思,给她送糕点是个幌子,趁机见蔺伯伯才是关键。瞧这风声传的,真快。   “这些读书人,歪歪道道就是多。”并肩王蔺羡冷嗤一声。   “我去前厅会会。”凌鉴挥退看门小奴,对坐着饮茶的众人说道。   蔺羡点点头,放下茶盏也不多坐,竟自扶了蔺霜回房,在场的众人见王爷走了,也各自散去。   因着今天下晌的内容由凌鉴亲自教导,蔺镜与凌茴两个小家伙早早去了前厅外候着。   不成想,刚走到前厅门口,便听到一个令蔺镜眉心一跳的消息。   屋内,麻三爷的书僮将点心篮子放至茶几上,凌鉴见状依照礼数,很是客气了一番。   麻三爷此次前来主要有两件事儿,一是打听凌家新来的那位贵公子的身份。二是探探凌家的口风,能否与之联姻。   思至此处,麻三爷捋了捋白须道:“人啊,年纪大了,活的都是儿孙福。今天拙荆难得下厨做糕点,我那小孙子一个劲儿的嘱咐给璎璎妹妹留着,刚出锅就迫不及待给送了过来。”   凌鉴点点头,朗声说道:“劳烦令孙惦念了。”   麻三爷依旧笑呵呵的说道:“就连家里的姐妹们,也没见他如此上心过,可见是记在心上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本来就没什么事儿,非要凑一起尬聊。   沉默一番,麻三爷决定开门见山:“这世间假意颇多,真情难寻,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我看着甚合适,不知小五你意下如何?”   “三爷这话说得晚些了。”凌鉴不动形容的回道。   “此话怎讲?”麻三爷心内一惊,自己犹豫了一段时日,便是下手晚了?!   “阿茴那孩子,打落地起身子骨便弱,我娘找了看香的给看了看,说是八字太硬,重拜父母才成,年后不久她过继到别人家了。”凌鉴缓缓解释道。   “……”还有这种操作?麻三爷道:“那她现在的父母呢?”   “也不是远人家,是我外祖母的娘家季家的一个表兄弟,阿茴的季家娘亲当天便给她定下了娃娃亲。”凌鉴一副我也很无奈,我能怎么办的表情。   “这么说,倒是我晚了一步。”麻三爷遗憾的叹息道。   幌子打完了,该轮到正事了!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清楚蔺霜那刚过继的儿子是怎么回事?当初他收买罪奴的时候,谨慎过了度,将这么一条大鱼漏过去了。   “听说表姑娘也过继了子嗣,是哪一家的?户籍上可有难度?需要老朽的地方尽管开口。”麻三爷就坡下驴的问了一句。   “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都已办妥当了,多谢三爷给惦记着,费心了。”凌鉴四两拨千斤,太极打得非常溜。   麻三爷心中微诧,要知道大尚户籍方面查得非常严且相当不好办理,是以人们为了方便便只过继宗族里的小辈,没想到啊,凌家将一个罪奴的户籍都办得妥妥的。   这如何叫人不惊心,几十年前,凌家主体并不在北水镇,而是尚都。只不过朝代更迭,凌家被新君打压的极厉害,被逼无奈迁回了祖籍,从此一蹶不振,甚至连着几代没出个有出息的子嗣,进而渐渐被张家所超赶。   没想到这次户籍的事情办的如此迅捷漂亮,麻三爷按耐住心中的惊诧,只旁敲侧击道:“我听说女子过继子嗣要么与丈夫无子嗣,要么是立了贞洁牌坊的寡门,似表姑娘这般的……”麻三爷很聪明的止了话头。   凌鉴顿时沉了脸色,他说怎么好端端的,平时最好摆架拿派儿的麻三爷,怎么得空“屈尊降贵”来送糕点,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凌鉴正欲说话,房门被一下子推开,尊贵无匹的男人缓缓踱步进门,冷声问道:“区区一个山东巡抚的胞弟,也敢管到本王的头上来。”   “……”凌鉴猝不及防。   “……”麻三爷冷汗直流,应声下跪。   “抱歉,打扰了,霜霜的磨盘呢?听说你给收起来了,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吧。”蔺羡一双冷脸哪里有歉意?   “大哥,我在会客,你问问六宝,当初是他搬走的。”凌鉴无奈的叹了一句。   麻三爷再也不敢坐着,当即瘫软着跪了下来:“并……并……并肩王爷,请恕草民莽撞。”   “这可倒好,老子一字并肩王让你并出仨来。”知他惶恐,蔺羡犹是补了一刀。   说到底,张家在北水镇乃至整个沧州城都有通天彻地之能,不好意思,这些在尚都诸世家里不够看的,更不能和铁打的并肩王府比。张家在京城里甚至都挂不上号,谁会在意?!   “草民……草民绝无此意。”麻三冷汗直流,得罪谁不好,得罪这么个主儿。   “如何说你也有功名在身,不必自称草民,只不过天下之大,是个人便不能一手遮天,你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本王甚不喜。”蔺羡冷眼道。      ☆、第四十四章   凌茴知道为什么并肩王不喜欢麻三爷,这事儿说起来就有些陈谷子烂芝麻了。   麻三爷的大儿媳妇生嫡长孙的时候难产没的,这么些年,张家长子也没续弦,后来蔺霜搬到北水镇后,被张家长子一眼看中,麻三爷一直明里暗里跟凌家提道这茬儿,被凌家一致拒绝了。   本来这事儿,你不说我不是谁知道?!可偏偏,张家长子是个猴急的,见凌家不瘟不火的应付着,心里很有几分不耐,趁着蔺霜赶集卖香油,他悄悄跟过去,单独与蔺霜提道起来。   二人一言不合当街拉扯起来,正好被季行简看个正着……至于并肩王是怎么知道,那就问这三兄弟喝醉后都吐过什么大实话!   凌茴能想到的,麻三爷自然也想的到,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人,如今却承受不住并肩王迫人的威压,冷汗嗖嗖直冒,后背一阵发凉,只连连说道:“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麻三爷自知闯了大祸,心里慌张的要死。大尚多少世家都妄想攀附并肩王府而攀附不上,自己倒好,一出场将并肩王得罪个透,若被哥哥知道了,恐又是一番责罚。麻三爷来时带着一种定能与贵公子把酒言欢的势在必得,如今神色恹恹的只想落荒而逃。   他极后悔没听哥哥的话——凌家再如何破败都不得小瞧。与凌家联姻还是哥哥千叮咛万嘱咐的,又办砸了,麻三爷一阵牙疼。他总觉得,凌家的田地没有自家多,凌家的子孙没有自家的出色,甚至凌家的财产没有自家丰厚,一来二去,也没怎么将凌家放在眼里。   哪成想,凌家的底蕴是张家万万不能及的,人家的家主继承人谈笑间与并肩王称兄道弟,人家的表姑娘又是并肩王的王妃,这人比人,气死人。   蔺羡哪里管别人心中如何翻江倒海,又着重叮嘱了一句:“你欲与凌家联姻,那是你与凌家的事儿,但璎璎的主意你不能打,我家小镜子不高兴了,他人小心眼小,爱记仇。”言罢,蔺羡拂拂衣袖,扬长而去,深藏功与名。   只留下麻三爷暗暗心惊,原来璎璎那丫头被许给了并肩王世子,自己如何敢争?无妨,凌鉴不是还有嫡长女么!   见并肩王从前厅出来,凌茴直接将崇拜的小眼神儿递了过去,这一番怼,怼得扬眉吐气啊!   “行啦,小子,别绷着小脸了,父王已经替你教训了他。”蔺羡捏了捏儿子的小脸安抚道。   “大胡子伯伯最棒!”凌茴的好话又开始不要钱了!   “就你这丫头嘴甜,你爹爹还得跟那张三周旋一会儿,今天怕是教不了你们了,本王从燕北带来两件好玩意儿,要不要看?”蔺羡抱起凌茴来笑道。   “要看,要看!伯伯都说是稀罕物了,那指定是个好的。”凌茴回道。   直至凌家马厩,凌茴的圆眼顿亮,是有大马骑吗?她最喜欢骑大马咯。   蔺羡抱着凌茴在马槽边站定,凌茴眼尖,立马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里面新添了两只小马驹,毛色莹白如雪,身姿矫若游龙,神骏非常。   凌茴猛吸一口气,惊讶道:“这不是去年冬天,把我和哥哥从悬崖底驮上来的小马驹吗?”   “难得你还记得。”蔺羡单手将马槽里的草朝中间拢了拢。   “可是,小马驹不是之后就走了吗?”凌茴疑惑的问道。   “是又走了,你们离开燕北之后,它又去王府门前徘徊了几次。”蔺羡顿了顿,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这次我离开燕北,这小家伙断断续续跟了我一路,它自己还拐了个伴儿。”   “这倒是奇了。”蔺镜点点头说道。   “大凡神骏都是有些灵性的,我瞧着这两只小家伙与你二人颇为投缘,便带了回来。”蔺羡道。   “噗!”凌茴凑近小马驹,想摸摸它,没想到被这小家伙喷了一脸口水,猝不及防!一旁的并肩王府也没能幸免。   “还是个有脾气的主儿呢。”蔺羡随意擦了擦,便解了缰绳对蔺镜说道,“今天父王教你骑马。”   小马驹被解了缰绳,撒欢儿似的围着蔺镜直转悠,将小马头低低的伏了下去,一副求抚摸的萌样,完全不似喷蔺羡与凌茴时的傲娇。这,还真是差别对待!   “看来,这是你的马。”蔺羡将缰绳放到蔺镜手中,轻笑道。   蔺镜心中微漾,他认识这匹小马驹,前世它跟了他十年,征伐一生。它曾带自己毫发无损的闯过匈奴大军的骑兵阵,多少次于万军险情中与对手搏得生机,是真正的神勇无双。久违了,追云!   “哥哥,哥哥,你能不能跟它说说,让它也喜欢我!”凌茴轻轻拽着蔺镜的衣角儿,委屈巴巴央求道,一双幽黑雪亮的杏眼眨啊眨,眨得蔺镜心里柔软成一团。   “可以。”蔺镜轻声应道,之后将手掌在小马驹上拍了拍,附在它耳边低语几句。不知道一人一马交谈了什么,其后,蔺镜牵着凌茴的小胖手,在小马驹的头上摸了摸,虽然小马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到底没有躲开。   马厩里的另一只小马驹不甘被忽略,可劲儿踢踏着蹄儿,追云稍稍扭了扭头,立马退了几步,离凌茴远远的。   凌茴:“……”   蔺镜:“……”   “……”蔺羡默了默,指了指那只小马驹解释道,“那是匹小牝马。”   这,这马也是会吃醋的吗?凌茴来了兴趣,立马跳到小牝驹跟前儿,一人一马互相望着,同样湿漉漉的眼睛,不远处一人一马将她们望着,静静地一动不动。   忽然,小牝驹微微低了头,求抚摸。   这反转!凌茴顿时笑了,刚刚那只喜欢哥哥,这只喜欢自己。她冲不远处的小马驹示威似的,扬了扬下巴,那意思明晃晃在说,你个自作多情的。   到底凌茴年纪小,没叫她另牵马,蔺羡父子一人一匹,凌茴由蔺羡带着。小牝驹眼巴巴的看着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走了,情绪低落的嘶鸣一声。   凌茴回头冲小牝马安抚道:“等你长大一些,我也带你去玩。”   咦?被嫌弃了吗?!小牝马委屈巴巴低头吃草,多吃草,快些长大。   凌家有专门的跑马道,三人在跑马道上站定,蔺羡说了一番注意事项,亲近牵着马带蔺镜溜了一圈。   蔺镜前世被封为定北侯,岂有不会骑马的理,但此刻也不好拂了父亲一番好意。记得前世也是这般年纪,战国公命家将教自己骑马,就算骑得好了,也不会得到他的赞扬,反而是自己的二弟,更得父亲喜欢,手把手的教,不会也没关系,稍稍做得好了,便得父亲大赞一番。   那时蔺镜只觉得,自己身为战国公嫡长子,将来是要承袭战国公府的,父亲严厉些是应该的。没想到啊,战国公竟不是自己亲父。当初父王跟母亲说清自己身份时,心疼的母亲直落眼泪,直骂战国公小人心肠。   原来母亲在他未出世的时候,便给他取好名字,单一个镜字,偏偏战国公在镜字前面加了一个辞字,辞镜辞镜,要多不吉利有多不吉利。   而如今重活一世,幸会亲父亲母,蔺镜铁硬的心肠逐渐柔软了下来。见父王不厌其烦的给自己检查缰绳马鞍,蔺镜微微笑了。   “你现在年岁还小,先这样练着,平时拳脚功夫也不可荒废,咱们蔺家军的骑兵是不用马镫头的。等你腰腿的力量够强劲了,这马镫头也是要撤的。”蔺羡在一旁教导道。   蔺镜一一应了,追云前世便是他的马,他只需在跑马道熟悉几圈,很快便得心应手起来。他好巧不巧扭头一看,璎璎被父王带着,骑在枣红色的大马上,很是欢快呢。   好像有哪里不对?!他的小媳妇儿为何要由别人带着?!不行,你们下来,一定要将璎璎拐到自己的小马上来。   蔺霜来到跑马道时,便看到前面一大一小两匹马你追我赶,顿时吓得魂儿都没了,镜儿才多大,也敢和他父王飙马。   蔺羡老远见了蔺霜,手里的缰绳微微收了收,马速慢慢的降了下来,直至蔺霜跟前停下。蔺羡见蔺霜虎着脸,以为他和小镜子出来骑马没带着她,生气了呢。   其实他是有所准备的,他在燕北特意带出一匹果下马来,由六宝牵出去溜了,是以他们刚刚在马厩里没有看到,六宝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涨红着脸,很羞耻的牵着那头别扭的果下马去外面转悠,要不是碍着并肩王的身份,他一定会反抗的,哪有老爷们儿溜这种、马的。   正巧,六宝在半路上老远就瞅见蔺霜来了跑马道,便也匆匆赶了来。将果下马的缰绳硬塞到蔺霜手里便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估计是觉得没脸。   蔺镜见状眉心一跳,他父王是不是虎,哪有让怀孕的女人骑马的,即便是温驯的果下马也不成啊!想了想,蔺镜将追云拴在一旁的木桩上,自己跑过来帮娘亲牵果下马。   蔺羡见蔺霜得了果下马,心里松了一口气,转手在枣红大马的马屁股上扬了一鞭子,回头示意蔺霜跟上。   这一大一小,能比吗?况且果下马又不是追云,蔺镜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娘亲,嗯,冷气笼罩,看来今晚他父王不仅没有晚饭,估计得去跪搓衣板。   蔺羡带着凌茴策马跑了一圈,见霜霜还站在原地没动弹,心里十分不解。她不是有马了吗?怎的还是如此不快。   见父王下马朝这边走来,蔺镜眼疾手快的将凌茴抱走,两个小人儿牵着追云去一旁说话。蔺镜余光正扫到娘亲冲父王挥鞭子,嗯,没看到,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娘亲手中那条马鞭才不是他的呢,不是他递的,是娘亲自己抢的,对的,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并肩王日常:霜霜怎么又生气了?! 凌鉴:“呃……怀孕的女人脾气难以捉摸些是有的。” 季行简:“霜霜向来脾气爆?!” 蔺镜:“没办法不生气吧?” 凌茴:“我还小,什么都不造,但只要是哥哥说的,那就都对。” ★ 蔺霜日常:阿羡哥哥怎么又惹我生气呢!! 柳氏:“怀着身孕的时候,脾气是有些说不清。” 季夫人:“并肩王不知女人心?!” 蔺镜:“难道不该生气吗?” 凌茴:“姑姑,我要吃甜糕,另外,哥哥说的都对。” ★ 23333,连儿子都不帮你说话,赶紧加油生小包子!! ★ 说实话,并肩王蔺羡的人设是有些直男的,呃,是直男不是直男癌。他永远搞不清霜霜为什么生气。。。 ★ 追了个神剧《三餐物语》,全程都在哈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五章   五月光景,院里的青杏可以摘了,徐茂一大清早指挥着下人忙活开来,足足摘了三大竹篮,又命人挑挑捡捡,将青中带黄,酸甜可口的给凌家送去,将青杏给蔺霜送去,其余的用蜜或者盐渍成一罐罐的,以备不时之需,讨好小人儿用。   是以,凌茴在家看见这么一大篮子杏,心情很微妙,她没记错的话,阿姊是喜欢吃这种青中带黄的,她自己喜欢蜜饯儿。看来这徐茂真是无孔不入啊。   柳氏将一篮子杏分成两部分,三分之二用来鲜吃,剩余的三分之一洗净晾干放蜜罐儿里渍着。   “今年的杏怎得这样寡淡了?”柳氏自言自语道。   “还好啊。”蔺霜扶着肚子进门来,晃了晃手中的青杏继续道,“五嫂,你尝尝这个。”   柳氏接过,一颗又一颗,味道真不错。   蔺霜神色微妙,忽然问道:“这么酸的杏子,你……你不是不爱吃酸吗?”   柳氏:“……”是啊,是不爱吃酸,今儿是怎么了。   “该……该不会是有了吧?”蔺霜回过神来提醒道,她知道五嫂生璎璎的时候伤了身子,日后恐怕难再有孕,可如今口味都变了,十有八九是有了的。   柳氏闻言一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想想已经近两个月没来月事了,不过她的月事一直不准,毕竟难再有孕是她爹爹亲自给她诊断的,几番思绪如潮,方道:“霜霜,这事儿先不要叫你五哥知道,等看看再说。”她怕他空欢喜一场。   “何事不准我知道?”凌鉴从外面进门来,问道。   柳氏、蔺霜:“……”   凌茴从一旁钻了出来,将嘴里的杏子咽下,替娘亲和姑姑回道:“就是我可能有小弟弟了,也可能没有,在没确定之前,先不给你知道。”   柳氏、蔺霜:“……”   凌鉴怔然,伸手摸摸凌茴的小脑袋顶,向柳氏道:“这事儿可马虎不得,我去找个郎中来。”   “爹爹,娘亲不就会看么。”凌茴不解的问道。   “傻丫头,哪有自己给自己看的。”凌鉴正色回道。   凌茴心中一喜,她可以肯定这次不是乌龙,她一定会有小弟弟的。见爹爹旋风似的出去了,凌茴瞅了瞅那多半篮子杏,顺眼了许多。   及至郎中来,确认之后,凌鉴仍是抓着郎中不放,问东问西,直至把郎中烦得够呛,若不是碍着凌家家大业大不好得罪,也早抬脚跑了,这后生又不是头一次当爹,怎还如此紧张?最后吩咐他将杏收起来,有双身子的人是不宜多食的。   其实,凌茴倒有几分明白爹爹的,爹爹是凌家嫡孙,大伯父凌銮一向痴傻就不提了,作为嫡孙的爹爹,是凌家已成亲男丁中唯一没有儿子的,祖母已经明里暗里想着给爹爹纳妾了,都被他一概挡了回去。娘亲这一胎,来得太及时。   思至此处,凌茴不觉皱了皱眉头,她突然想起一些事儿来,前世凌家彻底破败的原因。   前世的时候,父亲出了一趟远门后便生了场重病,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娘亲怀了身孕之后,父亲又出门收买金石之器被人骗去一大笔银子,祖父接连在外面赌,又欠了不少债,凌家那时已无那么多银钱周转,三房的叔伯们趁机提出分家。   紧接着父亲被人从王寡妇那里抬了回来,全身□□着,到家时已然受惊中风瘫痪,母亲一气之下早产,生下阿霄后便撒手人寰,其后父亲也郁郁而终,阿姊一辈子都不肯原谅父亲。   凌茴想到这里,心绪一阵低落,悄无声息的跑了出去。其实,就算前世,爹爹也算是个好爹爹,他病重时仍挣扎起来,每天都作上一幅画,交给她出去卖,不然,她的日子恐怕要更加艰难几分。父亲最后的遗言是“时不我待,时不我待矣。”   “你这小丫头,我听说凌婶有身子了,你怎么坐在这里哭?不像你啊。”蔺镜挨着凌茴坐下打趣道。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凌茴低声叹道。   “要说哭,也是我该哭,你那个胞弟生来就是跟我作对的。”蔺镜叹道。   重生之后,两人都极为默契的不提前尘往事,今日见他主动感慨,凌茴感到颇为稀奇。   “那哥哥再多说一些,我想听。”凌茴声音微哑。   “凌叔叔这回后继有人了。”蔺镜依然感慨道。   凌茴眉毛微挑,后继有人?这么说她不算人咯?!   “你别误会,哎,我就直说了吧,这小子将来出息着呢,十五岁中状元,二十岁挂金龟袋。”蔺镜突然觉得脑门疼,她的胞弟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就像她如今一直看徐家的人不顺眼。   “那真是不辱没祖宗门楣。”凌茴道。   “所以呢,你这小丫头此刻就别多愁善感了。”   “我觉得有些事儿发生的很蹊跷。”凌茴将前世凌家彻底败落的事又说了一遍,里面有蔺镜知道的,也有蔺镜不知道的。   一番沉思,蔺镜忽然悟道:“凌叔叔高风傲骨,不是个品味低俗的人,我听说镇上那个王寡妇其实也算不得寡妇,只不过她男人为生活所迫进宫当了阉人,再也没回来过,那王寡妇倒是越来越放荡,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真的吗?”凌茴忽闪着圆圆的杏眼问道。   “你看,凌叔叔,季叔叔和我父王,这三人相交深厚,脾气相投,季叔叔多年无嗣也一直未纳妾,我父王更不必说,没道理凌叔叔是个私德有亏的人。”蔺镜解释道。   这么说,凌茴倒想起一件事来:“我上辈子没见过季家爹爹,季家爹爹在我正式过礼之前出了事。”   “先是季家,再是凌家,最后是蔺家,各个击破啊。”蔺镜突然冷笑道。   “什么各个击破?”   “怕是前朝那场夺嫡风波还没过去!”蔺镜忽然之间想通所有关节。   “这都多久的事儿了?怎么可能?!”凌茴惊诧道。   “你忘了凌家是何身份?我娘亲又是何身份?季家上代家主是如何没的?”蔺镜提醒道。   “我没忘,因为我压根就什么都不知道啊!”凌茴一阵无奈。   “凌家是前朝太子的外家,我娘亲是前朝太子的遗孤,季家上任家主送前朝太子至尚都时被人暗算了。”蔺镜道。   “……”凌茴着实消化了一番,怔怔道,“没想到我家还这样阔过。”   “正是这样才给凌家带来几近灭族的大祸。”蔺镜心内一阵悲怆。   “难怪咱们几次三番的遇刺,新君亡我之心不死啊。”凌茴道。   “我会护着你。”蔺镜将凌茴轻轻的揽在怀中,“不管什么阴谋诡计,我都会护你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嗷嗷,两小只快长大咯,好期待,那样作者君写起来就爽的多了,是真真正正的爽文,璎璎妹妹与小镜子哥哥,一个翻天搅地,一个宠妻无度。 晚上还有一章,作者君先去吃饭,吃完饭回来更!   ☆、第四十六章   听闻柳氏有孕,凌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凌老太爷特意将凌鉴叫了过去,嘱托他好好照看媳妇,随后又赏下来不少好东西,看得凌家各房一阵眼红,啧啧,这嫡脉的待遇就是不一样,三房想分家的愿望又强烈了几分。   消息传到季行简那里,季家的船次日便到了,离开的时候顺走了凌茴和蔺镜。季行简特别振振有词,家里两个双身子的,就够手忙脚乱一番,我家姑娘就不跟你们这儿添乱了,当然,小女婿也捎上。   气得凌鉴直跳脚,合着他不是来恭喜他后继有人的,是来挖他的心头肉的!!并肩王特别心大的安慰道:“行了,我儿子不也被拐跑了么。”   凌茴站在季家大船上,河上的风吹啊吹,吹得她一撮小呆毛迎风招展,季行简站在一旁切西瓜,那西瓜要比平常所见的大很多,季行简手起刀落,西瓜分成两半,沙瓤翠皮并不见黑籽,确切的说是无籽,凌茴啧啧称奇,她头一次见。   蔺镜倒不是第一次见,确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战国公府有两个姑娘在后宫,一后一妃,每到时令,宫中会赐些瓜果到府上,其中便有这无籽沙瓤薄皮西瓜,只不过没这个长得好。   见凌茴稀罕的不得了,季行简便解释道:“这是从西域运过来的,特甜,你娘亲喜欢得不得了,爹爹每年都运些回来。”   “西域的西瓜与中土不同,那岭南的呢?”凌茴好奇的问道。   “岭南有种西瓜叫黑绷筋,黄瓤的,不过没这个好吃,就是瞧着稀罕。”季行简想了想说道。   “这天底下还有这等西瓜?”凌茴简直不敢置信。   “过几日,岭南的商船便回程了,我让他们带回一些来给你稀罕稀罕。”季行简说道。   “爹爹好厉害!璎璎最喜欢爹爹啦!”凌茴的好话又不要钱了。   针对凌茴这种没节操行为,蔺镜表示很无奈,她就没看见她季家爹爹那抹得逞的笑意么,这话要让凌叔听见,还怎么得了,再者说,前两天这小丫头不还口口声声说最喜欢哥哥吗?这风向变的,令人目瞪口呆。   季行简循循善诱,又给两个小人儿讲了许多行船趣事儿,别说是凌茴就连蔺镜都向往不已。   “爹爹,以后璎璎可以去吗?”凌茴问道。   “那当然,等你满了十岁,爹爹带你坐家里的大船,想去哪儿去哪儿,爹爹有的,以后一样不少,都是你的。”季行简递给凌茴一块西瓜煽情道。   “爹爹真好,爹爹吃瓜!”   蔺镜心里碎碎念道:这只小狗腿!转念又想,季家平日里吃穿用度已是不俗,有道是天下船只莫不出季,季家的富贵,难以想象,看来自己得好好努力,不然将来都不好意思去季家下聘礼。   船行至季家时,梅映月早就等着了,见夫君果然将小璎璎带了回来,心中一喜,直夸他干得漂亮!   看到娘亲身后那个人,凌茴头皮一阵发麻!!怎么没人告诉她,梅家那个小魔头也在!!简直了!   见凌茴脸色都变了,蔺镜低声问道:“季夫人身后那人是谁?”   “是魔头啊!惹不起惹不起。”凌茴欲哭无泪。   “你这个狠心的,半年了,都不带想我的,亏我还巴巴惦记着你。”梅以白看到凌茴后,风似的跑过去。   蔺镜眉毛一挑,将凌茴拉到身后,梅以白没扑到,心里失落落的不舒服,见面前站了个比他还俊比他还高的少年,忽然觉得很不痛快!   “你是谁?”梅以白提声问道。   “你又是谁?”蔺镜不动声色的将问题抛了回去。   “小舅舅,哥哥,你们……”干嘛这么剑拔弩张?!凌茴探出半个小脑袋,瞧瞧这个,瞅瞅那个后,很识相的将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乖乖闭了嘴。   听凌茴这样称呼,蔺镜立马就明白了对面这人的身份,原来是梅家的幺子。   听凌茴这样称呼,梅以白还是没明白对面那人的身份,只觉得心灵受到深深地伤害,她不肯叫自己哥哥,是因为她有哥哥了?不对啊?她不是大姐的独女吗?关系有点儿乱。   “小七,蔺家小子,璎璎,你们仨别在风口处站着,进院里来。”季夫人招呼道。   蔺镜闻言将凌茴抱起来,快步走进门,不给梅以白一丝一毫牵她小手手的机会。   留下梅以白自己在风中凌乱了好一会儿,刚才大姐称呼那少年为“蔺家小子”,这普天之下姓蔺的本就不多,跟大姐家还有交情的,莫非是并肩王府里的??这次头皮一阵发麻的换成了梅以白,他爹爹就怵并肩王,他祖父怵老并肩王,那到了他这一辈,祖传的心惊胆战。   都说梅家家主好研究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锅梅家就是想甩都甩不掉,真正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是姓蔺的!   每次姓蔺的去梅家,梅家家主都犯偏头痛,吃药都不管用的那种。那别人就说了,梅家人不都脾气大吗?直接拒了不就得了,但泱泱宇内谁敢和姓蔺的比脾气?!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梅以白想到这里,低垂着头,沮丧的慢慢朝院里挪,哎,出门前没看黄历,呸,不对,他看了,上面说诸事皆宜,百无禁忌,万事大吉。   凌茴也是第一次来季家,何处都新鲜,就是仆人有些多,还喜欢跟着人,凌茴颇有几分不自在,季夫人见状,忙挥退了众人,亲自领着三个小人四处转转。   季家建在依山傍水之处,水榭亭台,琼楼玉宇,一步一景,分花拂柳间,或婉约清丽,或雄浑壮阔,两种不同风格的景色又和谐的融在一起,精妙绝伦。   凌茴着实震惊了一番,她原以为凌家够大,没想到这里比凌家还大,比并肩王府还漂亮,关键是家中引了一顷的活水湖,湖心是一处雨凉亭,亭子顶上的龙嘴里吐着丝丝雨帘,水从湖中取,最后又落入湖中,连个水珠都溅不到亭子里,亭内又凉爽如秋,是个夏日避暑的好去处。   湖面栽了许多莲花,抬眼望去,碧波粉莲,空濛雅致,季夫人带着凌茴划小船,凌茴由哥哥半抱着,伸手去够旁边的莲花,没想到惊起一群鸥鹭,鸥鹭挥动翅膀间撩了几人一脸水珠子。   几经周转,凌茴单独被抱到一只木盆上,那木盆将将可以容下她,凌茴心内一抖,有几分惊慌涌上来,季夫人捂嘴咯咯直笑,见她真的怕了,忙安慰道:“别怕,你说驾,木盆会自己动。”   凌茴将信将疑,试着说了一句“驾”,木盆果真自己动了起来,凌茴新奇的张大眼睛,有趣,有趣!   不过,待了一会儿,她也反应过来,应该是个水性极好的人在木盆下、面托着。这湖里有莲有水草,这得是水性多好的人才敢下去游。   又过了片刻,木盆靠了岸,一条大鱼蹦了出来,落在凌茴怀中,吓得凌茴一惊,不由自主的往后一仰,木盆倾了倾霎时被稳住,凌茴惊魂普定,忙回头去看,只见季家爹爹从水中扎出头,嘴里还喷出一条小鱼来。   “……”凌茴愣了愣方拍手道,“爹爹好水性!”   “想不想学?”季行简问道。   “我也可以学嘛?”凌茴瞬间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也想做一只浪里白条!!   “当然,爹爹的女儿怎能不谙水性?!不然以后行船的时候,船沉了,你岂不倒霉?!也跟着沉了。”季行简正经八百的回道。   “……”好吧,爹爹,你赢了!   几个人又在岸上玩了一会儿,便到了晚膳的时候,季夫人怕凌茴人小身子骨弱,在水边玩了半晌别沾了寒气,遂命厨房做了些红枣桂花粥来,喂小人儿用了。   岂料,管家匆匆走进来冲众人行了行礼便在季行简耳畔低语了几句,惊落季行简手中的竹箸。   季行简顾不得吃了,忙转身对梅映月说道:“梅梅,你照顾好镜儿和以白。”留下这句,便抱起凌茴急匆匆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晚安   ☆、第四十七章   凌茴小肉巴掌不禁攥紧了季行简的衣襟,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季行简寒脸冷目匆匆急行,进了机关船后火速出发。   察觉到小丫头有些紧张,季行简笑道:“璎璎,爹爹带你去打狗!”   “……”凌茴一脸不明所以。   “连你的定亲礼都敢肖想,爹爹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当真季家没人了呢?”季行简冷声说道。   凌茴恍然大悟,原来还有人不死心打和氏璧的主意,想来事态有些严重,不然不会带上她,想到这里,凌茴忙出口问道:“需要璎璎做什么?”   “欣赏爹爹打狗时的英姿?”季行简若有所思的玩笑道。   “我会给您助威的。”凌茴闷声回道。   片刻工夫后,只觉机关船蓦然一颠,凌茴差点被甩出去,幸亏季行简眼疾手快捞住了她。   噼里啪啦一阵机关运作,船底蓦然开了道口子,季行简带着她往里钻,步法好似奇门遁甲一般,凌茴先前颇有兴趣的数着,不一会儿便觉得眼花缭乱,闭眼休息的瞬间,季行简带她落了地。   凌茴被一阵血腥味儿呛的干咳了几声,蓦然睁开眼,发现这里大概是水下的一处墓穴中,眼前有百来号穿夜行衣的人和季家的护卫僵持着,谁也没能占到绝对的便宜。   咕噜噜,咕噜噜,机关船的出口迅速闭合。   “关门打狗,上!”季行简冷笑一声,指挥护卫与刺客相搏。一阵刀光剑影角逐下来,对方人数仿佛少了些,这群不要命的,只攻不守,护卫一时也近不得身,忽然几个离季家护卫最远的刺客,瞬间攀墙走壁想要逃脱,领头的手里还抱着个纹饰精美的檀木盒。   看来是快得手了,只等逃出生天。   瞬息万变间,对方将匕首发狠的刺入墓壁,止住要闭合的墓口。眼见要逃脱了,季行简漫不经心的吹了声口哨,“汪汪”两声犬吠从墓口传来,逃到墓口的刺客被一只体形庞大的斑点狗咬拽回去,砰砰砰,都被摔落在地上,大斑点狗压在几个人上面。   “季行简,算你狠!”   犹疑间,墓口完全闭合。近百号刺客眼见逃不出去了,发了狠的朝季行简这边攻来,季家的护卫渐渐抵挡不住,凌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季家船王已殁多时,季行简不足为惧,兄弟们,活捉季行简。”领头的刺客见没机会逃出墓穴,转身指挥属下强攻。   “爹爹,狗急跳墙了。”凌茴皱着小眉头提醒道。   “不怕,咱们有更凶的斑点狗。”季行简安抚道。   忽然间,更多的刺客从角落里涌出来,季家护卫所剩无几。刺客已攻入季行简所站的地方一丈的距离。   “生擒季行简者,赏金八千,诛杀季行简者,赏金五百。”领头刺客继续诱、惑道。   “我倒不知,自己这么不值钱,宋大统领堂堂二品武员,竟如此抠门,真是令人发指!”季行简调笑道,“也对,若不是缺银子,也偷不到我季家来。”   “一派胡言!若非圣上仁慈,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宋统领道。   “草民一不偷鸡摸狗,二不作奸犯科,凭什么活不到现在?”季行简冷声道,“难不成,如今的风气变了?”   “就凭季家私藏和氏璧,诛你九族都不为过,如今我暗中来取皇家之物,不过是给你个面子,哪知你竟如此不识趣?!”宋统领冷哼道。   “和氏璧?那不是好端端的在宫中吗?难不成那么多的御令圣旨都盖了假戳?”季行简抽出腰间的软剑撂倒一个是一个。   “你……”宋统领被噎的说不上话来,手下的剑势倒越来越狠了。   凌茴猛然一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季家爹爹的功夫,好像……好像并不怎么样!每次遇刺都是他受的伤最重,如此一来,凌茴想哭的心都有了。   “拿着,给爹爹助威!”季行简抽空往凌茴手中塞进一只陶埙。   凌茴猛然回过神儿来,瞬间明白了爹爹的用意,当下便吹起了陶埙。   墓室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众人未曾留意,渐渐地颤动次数频繁起来,刺客不解其意的张望了一下,就这个瞬息,季行简带凌茴飞身登上棺椁。   “太爷爷,孙儿对不起您老人家,孙儿借您屋顶喘口气。”季行简将凌茴放到一旁,自己俯身念念叨叨的磕了三个响头。   “……”凌茴继续吹奏手里的陶埙。   墓室四周瞬间蔓延出碧油油的水草,那些水草仿佛活过来一样,往众人身上攀爬束缚。待众人回过神来,为时已晚。   “快……快……别叫那女童吹埙!”宋统领大声喊道,然而众人有心无力,他们已被水草束住了手脚挣脱不得。   一曲毕,凌茴放下了陶埙,看水草自由生长,新奇不已,大斑点狗唧唧扭扭在棺椁四周直转悠,季行简稍稍松了一口气冲斑点狗道:“不要在这儿转悠,这地你可来不得,自己找地儿老实的趴一会儿。”   “爹爹,这大狗和我的那只好像!”凌茴开始没细瞧,这会儿才发现。   “你那只就是她的崽儿。”季行简回道。   抬头望去,墓室绿油油一片,目之所及,除了棺椁,几乎都被水草所覆盖。   “我说宋大统领,你这会儿可以歇歇了,日夜兼程赶来被困,这份忠心也着实令我等佩服。”季行简坐在棺椁板上,神态悠闲的揶揄道。   “季行简,你……小人也!”宋统领急愤非常。   “你都偷到我家祖坟里来了,这种行径恕在下大人大量不起来,更何况,是你们触发了机关,怪不着别人。”季行简大大的白了对方一眼道。   “爹爹威武,爹爹霸气,再多骂几句,刚才那个丑的很是瞧不上爹爹呢。”凌茴这添油加醋的本领可谓是练得炉火纯青。   “所以你以后要好好学功课,千万不要像爹爹这样纨绔,不然,很容易让人贬低的。”教养孩子要随时随地每时每刻不分场合。   “……”凌茴心里默默吐槽:爹爹,你竟噎得小话痨无话可说,也是很棒棒哦。   “乖,你有没有什么想骂的,可以尽情的骂,即便不能下去打,过过嘴瘾也是可以的。”季行简对凌茴说道。   凌茴点点头,随即看向宋统领道:“你这么老大一个块头,本来就长得丑,心眼儿还坏,你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学那鸡鸣狗盗之辈偷偷摸摸的,这还不算,当着我季氏子孙的面撬我季家祖坟,不仅如此,你还侮辱我爹爹,你简直是罄竹难书,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季行简听一句,默默点一下头,这丫头,孺子可教也。见凌茴一口气骂完过足了瘾,他又怂恿一旁卧着的斑点狗,说来这狗也有灵性,竟也站起身来冲宋统领一阵汪汪汪。   凌茴拍着小手直叫好!!爹爹养的狗就是护主,不行,她那只斑点狗也该抱来给爹爹□□□□。   季行简见该骂的词都骂了一遍,实在口干舌燥无精打采百无聊赖的很,心里不由暗暗的想,若是阿鉴在这里,恐怕还能说道上一个时辰不带重样的。   “咚咚咚!”墓口传来三声敲击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季行简幽幽叹道。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外面有人对答道。   “狗子,开门去。”季行简吩咐道。   水草早已停止了生长,斑点狗仍小心翼翼的走着,及至墓口下方才向上纵身一跃,爪子生龙活虎的按住墓口机关,轰隆隆,墓门被打开。   噗通噗通,从上面跃下数十号人,最后一个面部带着麒麟面具的人走了过来。真诚的冲棺椁磕了三个头,自报家门道:“并肩王麾下神卫营麒部统领见过先船王,新船王,季家主。”   “你可算来了,把这些宵小给我绑了,本公子要回家睡觉了。”季行简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本来还要晚一些,我家王爷和凌五爷都下注了,就赌季家主能抵多长时间,还没分出胜负来就听季家来的人说,您把璎璎姑娘也带上了,属下这才被派了过来。”麒部统领硬邦邦的回道。   “……”季行简两眼一抹黑,被外人瞧不上他能怼回去,被自家兄弟各种鄙视怎么办,他心里也很绝望啊!   “好了,本公子知道了,你可以专心去绑人了!”季行简低声叹道。   并肩王麾下的暗卫营手脚颇为利索,三下五除二便将刺客一网打尽,麒部统领前来添堵道:“小的就不在这碍眼了,这几个抓回去给我们王爷瞧瞧去,毕竟,连您能撂倒几个人都被下了注,小的得赶紧回去看看,我们王爷输了还是赢了?!”   “你……你……你下次出现在我面前记得装哑巴!”季行简气急败坏的说道。   “小的遵命,小的告退!”麒部统领率着众人火速离开,声音尾调很有几分洋洋。   “爹爹?”凌茴打了个哈欠,轻轻拽了拽季行简的衣角。   季行简伸手抱过她,轻轻得拍了拍,叫上斑点狗,抱着檀木盒子,纵身一跃,也跳到机关船上。   李老夫人拖着病体已经在船内等候他们了,见他们上来,忙挣扎着坐起来,命人将床前的蜡烛剪亮些,之后下人被人带到另一艘机关船上,偌大的机关船只李老夫人,季行简和凌茴三个人。   机关船内被启动了机关,保证所说的不被第四个人听到。季行简与凌茴分别给李老夫人行了礼,落座在李老夫人身畔。   “刚刚你们做的,我都看到了。”李老夫人缓缓说道,“我很满意,尤其是璎璎丫头。”   李老夫人有些吃力的拨、弄着檀木盒,“啪”的一声,木盒被打开。里面露出一支凤衔牡丹金步摇,做工极为精细,凤凰被雕刻的栩栩如生,金翅舒展,细腻到连根羽毛都清晰可见。   季行简和凌茴都大吃一惊,他们以为里面装的是和氏璧呢,没想到是一支金步摇。   “这只金步摇是我阿爹阿娘的定情信物,阿爹去世后我便将它与阿爹阿娘合葬在一起,如今却被翻了出去,也算是与你们有缘,璎璎,这支金步摇老祖宗就交给你保管了。”李老夫人脸上溢出一丝怀念的神色,言罢,便将檀木盒合上递给了凌茴。   “这老祖宗赏,璎璎定不负所托。”凌茴立即表态道。   “你们一定纳闷这里装的竟然不是和氏璧吧!”李老夫人说道。   季行简和凌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又默契的摇了摇头,但说不好奇是假的。   “和氏璧,等你们用到它时,它自会出现。”李老夫人神秘一笑,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教你们验证真伪的办法,和氏璧的传说你们都听说过吧。”   见二人来了兴趣,李老夫人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晚上的时候,和氏璧被烛光一照,案几上会有一道凤影。”   凌茴心内啧啧称奇,真是厉害了,怨不得是国之重宝呢。   李老夫人咳嗽了几声,季行简忙倒了一盏温茶递过去,李老夫人接过来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此物被我父亲藏在安全可靠之处,你们不必担心。”   季行简和凌茴忙点头称是。   李老夫人将枕头旁的小箱子挪了挪,递到凌茴手上说:“这里面是我当年的嫁妆和一辈子的积蓄,老祖宗怕是看不到你出嫁了,这些提前给你做嫁妆。”   “老祖宗,你定能长命百岁,活个万世千秋!”凌茴被李老夫人交代后事般的托付弄的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了打转,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落下来。   “傻话,那样老祖宗岂不成了老妖精了。”李老夫人苍白着脸勉力笑了笑,继续道,“这枚船王印信你收好,里面隐藏着只有船王才能调遣的力量,阿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出海,希望你可以做得到。”   “璎璎定不负先祖遗志!”凌茴发誓道。   “如此我便心安了!”李老夫人颇为满足的笑了笑,“阿简,替姑祖母护她长大。”   “侄孙铭记于心,请姑祖母放心。”季行简正色道。   “行了,你们都出来大半夜了,回去吧。”李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季行简抱着凌茴强忍着泪水垂首告退。   次日一大早,季家门口传来一阵哭丧声,李家报丧的人到了,边啜泣边说他们老夫人天还没亮就没了。   季行简赶紧换上素袍,带着家小哭丧着往李家赶,等季行简一行人到的时候,李家一片缟素,灵棚也已搭好。季行简作为做为娘家侄孙儿,先去烧香烧纸吊唁,再去灵棚哭灵趴棚。   凌鉴的母亲做为李老夫人独女,跪在女眷第一位,迎着季夫人等人的哭丧,一番哭礼见过后,又是一番相互抚慰的话。   柳氏和蔺霜都怀着身孕,故而没来哭灵守灵,凌春玉帮着李家的丫鬟收拾李老夫人的遗物,见老夫人生前的最喜欢的一条抹额上镶着块祖母绿,便忍不住偷偷藏起来只往怀里塞。   李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人精一般,看见了只作没看见,不过在心里还是添了几分鄙夷的。   见丫鬟抱着整理好的绸衣打算出去,凌春玉一把拦住:“你们打算作甚处理?!”   “回表小姐的话,老夫人不在了,这些物品自然都给老夫人烧了带走。”丫鬟道。   “这样好的绫罗绸缎都烧掉,真真是糟、践年景啊,不若给了我。”凌春玉厚着脸皮讨要道。      ☆、第四十八章   “糟、践年景?”丫鬟将手中的衣裳掼到箱子内冷笑道,“奴婢竟不知表小姐是这样惜福的人?您挑吧,您挑剩下奴婢再给老夫人烧去。”   众丫鬟忙给她递眼色,左右老夫人都去了,一两件衣裳能过去的事儿,有什么打紧的。   偏偏这丫鬟是个痴的,平素又在老夫人跟前儿得脸,这会子老夫人没了,她心里不定怎样的焦躁,只想着把老夫人的身后事儿办妥当,日后自个儿寻个庵子做姑子去,是以眼中已然没了六尘,也不大包容大表小姐爱搜刮的毛病。   这会儿见众人都拦她,她心中顿时急了,不由悲从中来,平日里老夫人在着的时候,大表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德行由不得她来评头品足,如今老夫人前脚刚走,这大表小姐后脚便来和她们丫鬟挤到一堆儿,存了这种小家子气的念头,心里也不觉得亏得慌,跟往常多薄待她一样,可谓是人走茶凉,她很替老夫人不值。   凌春玉再是个没眼色的,也深知此刻被个丫鬟甩脸子,这刚挂好的笑意还尴尬着来不及收,心道:如今可算是换天了,外祖母前脚刚走,李府的丫鬟便前前后后两张面孔示人。她知道别人一向瞧不起她,可有什么打紧,东西到自己手里才是真!   思及此处,凌春玉也沉了脸色,只沉默不语的去箱子里拣衣裳。那丫鬟见状也不多言语,气得跺了跺脚甩帕子出门了,眼不见心不烦。   还未一盏茶的工夫,外面候着的丫鬟急匆匆进门禀告李老夫人生前的贴身丫鬟道:“红玉姐姐,红玉姐姐,不好了,春桃儿投井了!”   凌春玉闻言一愣,谁是春桃儿?!   红玉心中一急,顾不得别个,只跟着丫鬟们跑出去看。这幸好不是冬天,又被人发现的及时,春桃儿虽然去了半条命,到底还留口气喘着呢,没出人命。   李家的侄媳妇们闻言赶来,不由大怒,李家向来待下人和善,何时出过逼死下人的命案啊,都觉得其中有几分不寻常,不由分说的追问怎么回事?有那好嘴儿的丫鬟把前头凌春玉和春桃儿吵嘴儿的事抖了出来。   众人听得又惊又怒,这都是些什么主不主奴不奴的狗屁倒灶事儿,真是好说不好听。   李家近支的几个侄媳妇也是藏了心思的,此刻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就这么说吧,龙生九子还大不相同呢,更何况枝叶繁茂的李家,李老夫人所在这支的日子尤为好过,可惜啊,李老夫人没儿子。   这么些年,李家旁支明示暗示过不止一次,希望李老夫人过继个宗族里的孩子作为继承人,偏偏李老夫人不理那一套,该怎么就怎么,这李老爷早已故去多年,李老夫人一人持家。如今李老夫人也去了,留下偌大的家产岂不遭人惦记。   凌春玉是个稀里糊涂贪小便宜没够儿的,凌春玉的娘凌二夫人可不是这么好相与的。纵使大女儿没什么眼力,被几个堂兄弟媳妇这么磋磨来磋磨去,凌二夫人也早添了几分火气,不过眼下是把老人的后事办好,其余的秋后算账。   思至此处,凌二夫人才念叨起柳氏的好来,若柳氏此刻在,春玉也不至于吃相这样难看。   旁的不甚相干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只作没看见,大宅底儿里的阴司事说不得,一惹一身骚。   着急忙慌被人请来的郎中细瞧了春桃儿,确认无碍后才留了方子离开。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李家侄媳妇也不好总在后院里躲着不出来,但横竖不是自个儿老子,能偷懒耍滑便偷懒耍滑,毫不客气。   凌二夫人冷眼观着,不由暗骂:都是些扶不起的烂泥,也敢和她争。   如此停灵,入殓,出殡,不过五日光景,等发送好李老夫人,各路亲朋好友散去,凌二夫人叫来账房先生,细细核算账目,李家媳妇们找了个由头赖着不走,非得留下跟着听。   账房先生丁是丁卯是卯的将各类账目呈上来,算来算去,收支平衡,分文不差,意思是说,这些惦记遗产的人,一文钱的捞头都没有!   凌二夫人脸色阴晴不定,旁人不知晓还有情可原,她若不知便是大大的不该了,她娘手中绝不会一文钱都不给她留,一定是被谁贪了去了。   李家媳妇们也是惊诧不已,但想到这嫡嫡出的亲闺女和她们一样,一文钱好处没落着,心里便得意不已。见没了想头,便一个个的寻由头离开。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账房先生又重新拿过账本,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炷香后,账面多出两万两的结余来。   凌二夫人之前特意支走凌春玉,将凌鉴留了下来,见账房先生算完后,又命凌鉴核查了账本,一一对上才将账房先生结了工钱,辞了。   “你外祖母不止留了这区区两万两。”凌二夫人对凌鉴说道。   “外祖母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母亲又何必多心呢。”凌鉴捏了捏眉心劝道。   “我多心?我可听说她最后那段日子只见了季家小子和二丫头。”凌二夫人道。   “那又如何?难不成去季家讨要说法?!”凌鉴隐隐有几分不耐,只一个劲儿的压抑着。   “也对,肥水也没流了外人田!”凌二夫人冷笑道。   “母亲要没别的事儿,儿子先告退了,祖父那里还等着我。”凌鉴请辞道。   “下去吧。”凌二夫人挥了挥手,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了,又惹得儿子不爱听。   其实不怨她说,鉴儿是凌家正经八百的嫡孙,这么些年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像什么样子,几次三番跟他提纳妾的事,都被他驳了,将两个丫头片子宠上天,尤其是那个小的,再怎么聪明伶俐,冰雪可爱也是个姑娘家,撑不起门面来,如此下去,不成个体统。   那边葬礼过后,凌茴随季行简回了季家,其实有好几次在灵棚里,她都能感受到祖母迫人的视线,她知道为什么,老祖宗把那么一大笔财产都留给了她,祖母若没有察觉,就不是她那个能翻天覆地的祖母了。   凌茴咬了咬小嘴巴,决定先在季家避避风头,这会子回凌家,那简直是找虐。更何况,母亲现在怀着孕,祖母也不好找母亲的麻烦。   没想到,第二天,凌二夫人便派人来季家皆凌茴回去,居说是凌二老爷赌输了钱被堵坊扣起来,筹不出赌资便要被剁手指头!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堵坊的老板娘丧夫多年,不成想瞧中了凌二老爷,这死活闹着当平妻,凌家闹成一团糟。   柳氏过去劝,被人慌乱中推了一把,险些流产!凌茴偷偷听到的,当时便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自己在季家待不住了,急吼吼的要回凌家,她要保护她的状元弟弟去!   凌二夫人自知理亏,一个又一个的烂摊子,弄得她焦头烂额,若那女人进了门,夫君的赌债一笔勾销,可……可她的脸往哪儿搁。若不准那女人进门,近十万两赌资,她去哪里凑?!刚刚柳氏进门来劝,她心烦意乱的挥开她,哪知差点儿挥掉自己的金孙,她儿子那张脸黑成锅底。   是以,不得不把璎璎叫回来,那孩子素来是她夫妻二人的开心果。哄好儿子,她还怕别的阿猫阿狗登堂入室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我来更新~昨天没更是因为昨天调戏美人去了,乃萌不造美人有多好玩。。。。。   ☆、第四十九章   凌二老爷欠十万两赌债的事儿,像生了翅膀一样,没多长时间就传遍了北水镇,把凌老太爷气得啊,直呼家门不幸,躺在床上病了好几日。   十万两,凌家不缺,但拿去堵债口子,扔进去连个响声都听不见的事儿,凌老太爷不干!这钱还不上的话,那寡妇可就要进门了。凌二夫人素着一身衣衫,哭哭啼啼的求凌老太爷做主,凌老太爷念及她刚刚丧母,也搁不下什么狠话,只一个劲儿的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偏偏就在这时候,麻三爷找上门去,跟凌二夫人说道与凌家联姻的事儿,只要凌芙跟他的孙儿张觅定了亲,张家考虑帮衬着还这十万两银子的赌债,一大清早儿,张三夫人前脚刚走,凌二夫人便去了凌鉴院子里去商量此事。   正巧赶上凌鉴不在,只柳氏一人喝了保胎药卧在美人榻上静养。柳氏见了婆婆满脸堆笑的走进门来,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她嫁到凌家这么多年,婆婆何曾这样和颜悦色过?!   “好好躺着,别起来,养着要紧。”见柳氏挣扎着要起来,凌二夫人忙迎过去拦下了。   “娘,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嘱咐付妈告诉我一声,我就过去了,怎的娘还亲自跑一趟?”柳氏笑道。   “我亲自过来看看你才安心。”凌二夫人道。   “多谢娘关心。”柳氏心里不禁起了疑惑,今儿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她婆婆不像她婆婆了。   “实在是大喜啊,双喜临门。我这心里止不住的高兴。”凌二夫人试探道,“麻三爷看上咱家大丫头啦,说是想给他的嫡长孙求了去,你说这是不是喜事?!”   柳氏闻言一愣,婆婆素日里不待见自己的两个孩子,即便当初璎璎跟镜儿订了娃娃亲也没见她这样高兴过,那张家是什么人?!出个当巡抚的状元便不知天高地厚,张狂的窜天窜地,不是个什么好兆头,如今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把婆婆开心成这样,想必是这背后有文章?八九不离十与公公的赌债相关。   “张家最大的孙子跟璎璎同岁,比芙儿小五岁,恕妾身愚钝,看不出其中何喜之有?”柳氏冷声道,她还是希望给芙儿找个大上一两岁的夫婿,知冷知热知道疼人,比芙儿小的,一律不考虑。   “那张家是何等门楣,芙儿将来嫁过去吃得了什么亏?知根知底的,你怎么就不乐意?!”看样子柳氏不赞同,凌二夫人也有些急恼,不由抬声说道。   “张氏算什么东西,如何配得上我的芙儿?”凌鉴从门外走进来,扬声说道,“我凌鉴还没死呢,怎得娘你就迫不及待的卖起我的女儿来了?”   “你……你……你这说得什么话,我是为了谁?!你说我这是为了谁?!”凌二夫人捂面痛哭道。   凌茴窝在爹爹怀里,听得目瞪口呆!刚刚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她也算是听明白了,指不定麻三爷在祖母面前许了什么话,才叫祖母来跟娘亲念叨阿姐的亲事。不过听爹爹的意思,并没有与张家结亲的念头。   “母亲有这么多的心思,不妨多关心关心父亲,芙儿的事自有我和阿柳操持着。”凌鉴软了软口气劝道。   “若不是你那个爹如此不争气,我何至于这样低三下四,我算看透你们爷们儿了,一个比一个狼心狗肺!”凌二夫人怒急攻心,口不择言,说罢便冷着脸夺门而出,门被甩的啪啪作响,吓得凌茴又往爹爹怀里缩了缩。   凌鉴将凌茴放在榻边,轻声安慰柳氏道:“有我在,定不会叫母亲胡来,你只管放宽心,芙儿的事,你点了头我才答应,如此可好?”   柳氏忙用帕子将脸上的泪试干,见夫君如此知意,心里又不禁酸涩几分,只哑着嗓子道:“妾身知道了。”   “娘亲娘亲,你不要哭了,你这样生下来的小弟弟肯定也是爱哭鬼,一个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凌茴哄劝道。   凌鉴一扫刚才的阴郁,伸手顺了顺凌茴额前的呆毛道:“就数你歪理多。”   柳氏见了璎璎,心情不禁愉悦了几分,伸手便要抱抱她,又恍然记起自己怀了孕,不宜抱她,只好将她搂在怀里乖了乖。   不多时,蔺镜进屋将凌茴喊走,急匆匆的,凌茴心下好奇,这是怎么了?   凌茴忙跟到门外,见一个清瘦如竹的背影在等着了,她心内暗暗纳闷,徐茂?找她?他们明明井水不犯河水的好嘛!!   见凌茴来了,徐茂颇难为情的转过身来,吞吞吐吐的不知说些什么,凌茴愣愣的看着他,也不知如何作答。   “这是我的零花钱?平时压箱底也是被鼠儿磕了,不如收拾出来给你花。”徐茂一股脑儿的将一大把银票塞进凌茴手中,风也似的跑了!!   凌茴:“……”她内心风起云涌,甚至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不是找错人啦?!这一大沓子银票难道不是应该拿给阿姐献殷勤吗?为什么要给她?   凌茴闪进门内,摸墙根儿底下数银票,一张又一张,数了一遍又一遍,不多不少,恰恰十万两!哎呀,大手笔,大手笔,不亏是豪门阔少啊,零花钱就有十万两,还花不着!!   “哥哥,这徐茂是不是这儿不大好使?”凌茴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对蔺镜说道。   “傻话,徐府的长子怎么可能是个傻的!”蔺镜反问道,在他看来,徐茂不仅不傻,还十分聪明,徐茂大概听说凌张联姻的事儿了,就知凌芙此刻是个禁忌,谁打主意谁先出局。所以,他不可能将银票给凌芙,以免让有心人揣摩出他的心思来。   如此一番计较下来,把银票给凌茴最为妥帖。凌茴在风中凌乱了好一会儿,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只好揣着一沓子银票去找她爹爹。   ☆、第五十章   恰好赶上并肩王来找凌鉴喝茶,见凌茴捧着一沓子银票进来,着实一惊。   “丫头,你这么露富不怕被抢吗?”并肩王打趣道。   “我也不想的,是徐茂非塞到我手里,不要不行的那种。”凌茴一个头两个大,只一股脑的把银票交给爹爹。   “真是稀奇,难不成你是属貔貅的?”并肩王继续道,“我头一次碰到这般有趣的小子,说他愣头愣脑的吧,他还有几分聪明。”   凌鉴不用数也知道银票的数额,不过比起张家的行事风格,徐家小子倒是颇务实,他有几分哭笑不得,难不成在外人眼里凌家当真穷的连十万两银钱都出不起了吗?   不过是观望罢了,祖父的身子越来越差,尚都里的动作频频不停,阿柳又怀了身孕,据他所知,如不出意外的话,这十万两必须得掏了,却被赌坊的老板娘拦了下来,他爹那里暂时无碍,他只需为凌家等待一个好的时机。   凌鉴瞧了瞧桌上的银票,吩咐六宝给徐家小子还回去,怕他多想,又赠了些书籍给他。   见六宝走远了,凌鉴低声吐槽道:“我像是出不起十万两银子的人吗?”   并肩王回味了一下早晨吃的窝窝头配腌黄瓜道:“像,别说是十万两,一百两都有人怀疑。”   “大哥,你看我都穷成这样了,是不是……”凌鉴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并肩王打断了。   “本王岂是那等轻易被假象迷惑的人?!”并肩王先给自己戴了一顶高帽,又接着诉苦道,“本王现在也是要养家糊口的,手头紧的很,你就不要可着本王一人敲了,阿简那里也多敲敲。”   “爹爹,你缺银子吗?”凌茴忙问道。   “不缺,爹爹喜欢把别人的银子装进自己兜里。”凌鉴回道。   “璎璎是个好姑娘,可不要像你爹爹看齐。”并肩王玩笑道。殊不知,璎璎丫头大了之后,比她爹还会变本加厉!   凌鉴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并肩王一眼,轻啜了一口茶道:“你确定?”   并肩王轰然反应过来,璎璎长大了可是要做自家儿媳妇的,她如何如何“敲、诈”,受益的是并肩王府,想到这里,并肩王觉得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   并肩王将凌茴交给蔺镜带出去玩,见孩子女人都不在跟前儿了,方才说道:“这事儿你打算如何处理?”   凌鉴沉思良久方才低声叹道:“我和祖父的意思一致,打算借此机会敲碎凌家,化整为零。”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并肩王问道。   “过去这么多年了,尚都一直死咬着不放,当初霜霜孤零零一人的时候,还好些,如今她有了镜儿,那位如何放心得下。”凌鉴回道。   “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并肩王歉意非常。   “非也,金銮殿上那位忌着你才会这般,若不是大哥,凌家怕也早就灰飞烟灭了!”凌鉴沉声道,“我与祖父的决定也是打了置死地而后生的主意。”   “你就不怕璎璎将来恨你吗?”并肩王轻叹一声,入口的茶也索然无味起来。   “我更怕她活不下去,不定什么时候担心她被绑了被害了。将她交给季家,我才安心些。”凌鉴思及大哥凌銮的事儿,心有余悸。   凌銮当然不是天生痴傻,沧州之地匪患严重,大多殷实之家都配有武师护院,更何况凌家本就将门之后,饶是这样,凌銮五岁的时候还是被绑了去,虽然后来追回来了,但也被吓得大病一场,高烧不退,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及凌鉴出生的时候,家中男孙多了,不打眼,尽管如此,凌老太爷还是成天提心吊胆,将凌鉴养在眼皮底下才放心,所以凌老太爷疼凌鉴不单单因为他是嫡孙,更因为他是老爷子亲自教养大的。   并肩王见他心意已决,并不多劝。   凌二老爷一直被扣在赌坊中,有老板娘照顾着,有吃有喝,竟比在家中还松心,渐渐地,除了凌二夫人还当一回事时常去老太爷面前念叨两回,其他人基本已将这事儿淡忘个差不多了。   凌茴依旧凌季两家来回跑,不过季行简也在季家给她加了新课业,让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心里满当当的。   日子一天天的飞过,转眼到了年底,蔺霜即将临盆,没想到先临盆的是柳氏!   凌茴在季家得了消息后,立马坐上了机关船回凌家。前世今生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凌茴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太相信她父亲了,以至于自动屏蔽了前世那些不好的事儿,没想到……重来一次,父亲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凌茴觉得自己傻透了天,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智障,重活一世,她居然还是没能改变弟弟早产的结局。   凌家大院,凌鉴院子里已经忙成一锅粥,凌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光是接生婆就请了三个,百年的人参汤都递了两盅了,柳氏痛了一整宿,仍没生下来。   凌茴到的时候,柳氏的痛叫声已经十分微弱了,凌茴心内一凉,顾不得追究谁是谁非,躲开凌鉴的怀抱,只让季家的护卫将她抱到娘亲窗前,一个劲儿的给娘亲鼓气,软的硬的都说了一通。   柳氏纵然心里不好受,身体也痛的要死,但终不忍心让璎璎失望,这个小弟弟她盼了许久的,芙儿和璎璎将来没个亲兄弟帮衬着怎么成,想到这里,柳氏知道此刻不是别小性儿的时候,遂拼着一股子劲儿,听稳婆的指挥,半个时辰后,一声啼哭骤然从产房传出。   凌茴心里松了一口气,都说七活八不活,这小家伙虽然运气不好,到底是个有福气的。   见稳婆出来报喜,凌茴忙挣脱下来,往屋子里钻,被付妈一把拦住道:“小孩子家家的,先不能进房去。”北水向来有小孩不能进产房的习俗,凌茴可怜巴巴的望着付妈,付妈很坚定的摇了摇头,又见不得小人儿伤心,只好劝慰道:“夫人和小少爷母子平安,你不必惦记着。”   见进屋无望,凌茴招手领着季家护卫往外走,凌鉴看着不对,忙问道:“你干什么去?”   凌茴心里憋着气,她在季家都听说了,父亲有次在外面醉酒后,被镇上的王寡妇钻了空子,那王寡妇声称怀了父亲的孩子,还耀武扬威的跑到母亲跟前闹,直气得母亲早产,这口气别人咽得下她可咽不下去,她的娘亲和小弟弟差点儿就没了。她听见父亲这么问,冷哼一声:“我季家行事样样都禀给你听吗?”   凌鉴猛然滞住,心头涩痛,阿茴终究还是怪罪了他!   “再如何我也是你爹,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凌鉴道。   “我看你也不稀罕给我们姐弟当爹,我正经八百的爹爹还没教训我呢。”凌茴气狠了,话也狠了。   凌鉴一甩袖子进了门,不再理她!凌茴气得直跺脚,心里憋屈得不行。   正赶巧,那王寡妇听说柳氏难产,又来得意炫耀一番。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凌茴身后跟了六个季家护卫,个个魁梧雄壮,小山一样,凌茴抽出腰间的软鞭,命护卫抱她出去,她要会会这个王寡妇。 作者有话要说:  建国以前,沧州之地多匪患,晚上向来不敢点灯点蜡,屋子里有亮光的话,土匪会扔个砖头进来,这时吹了灯,不出声,麻利的睡觉,不要碍着土匪摸夜。 ★ 我太爷爷是家里老大,怕被土匪绑了去,只当女孩子养,穿花裙扎梳羊角辫,这么养到12岁,后面渐渐有了别的兄弟,才说是男孩子,又当男孩子养。 ★ 文中还会有几个土匪梗——因为有个重要男配还没出世! ★ 另外,女主性子野,成长环境决定了她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闺秀。季家需要她掌舵,凌家未来也需要她掌舵,她脾气不硬不行,另外也是两个爹爹宠的。说女主是季家继承人,倒不如说她是船王继承人,季家历代船王都是耳力极佳,精通音律之人,这种人可遇不可求,季家家主代代有,季家船王可不是代代都有,每出一代船王,都能搅动风云,这也是为什么皇上先对季家下手的原因,就是为了不让船王出世。 ★ 这章女主在季家听到的话不是从季行简那里听来的,季家船王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船王打小就养着,一步一步走向强大。   ☆、第五十一章   “哎呀,我说里面的,不要占着窝不下蛋啊,自己没本事不如给有本事的让贤,倒时还能落个好名声,得人一声称赞呢!”王寡妇挺着微凸的小腹,在门外叫嚣道。   院里忙成一团,没有谁得闲搭理她,正好撞上无处撒气的凌茴。   自打上次凌茴跟季行简说自己在水底墓出场方式不够气派不开心后,季行简这个宠女无度的,当即给她配了六个威风凛凛的护卫,让她做足派头,这次回凌家她也一并带上,此刻不就用上了。   季家护卫听说小主子要去会会这王寡妇,当即挺胸抬头心领神会的夺门而出,分列而立。   王寡妇依旧抚着腰,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季三季四,将她给我按牢了。”凌茴寒着一张小脸命令道。   “属下遵命!”两个护卫当即按住王寡妇,季二脱靴将自己的袜子拽下来团成一团塞到王寡妇嘴里,让她闭嘴。   季一抱着凌茴本欲近些,不曾想被季二的袜子熏了个跟头,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凌茴手里执着青蟒皮制的软鞭,被她缠了三圈掂了掂,忽得凌茴扬手就是一鞭子打在王寡妇后背上,方道:“如今什么货色都敢来凌家门上叫嚣,不知死活。”   那王寡妇心有不甘,眼神阴狠的盯着凌茴猛戳,恨不得将她烧个窟窿出来。   凌茴的软鞭鞭梢从王寡妇脸庞到腹部慢悠悠的扫过,而后又逡巡回来,她用鞭柄轻轻抬起王寡妇的下颌道:“本姑娘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若再让我见你欺负我阿娘,就不是这一鞭子的事儿,另外提醒你一句,凌家门槛高,你矮,进不来。”   凌茴说罢,抬头看了一眼季二,季二麻利利的从王寡妇嘴里抽出自己的袜子,颇嫌弃的瞧了一眼,扔了。   哪知王寡妇干呕了两声,缓过神来,立马蹲地上大哭高声直喊肚子疼。   这块儿滚刀肉,还耍起赖来了!   凌鉴闻言出门一看,妥妥的六个护卫围着一个寡妇,当即心里大怒,伸手去夺凌茴手中的软鞭,凌茴哪里肯给,见父亲这个架势,心内一寒,猛然抬手给了王寡妇一记狠的,若刚才只是教训教训,吓唬吓唬,这记绝对动了真格。   凌鉴一把抓住软鞭,手下用力,便将鞭子生生夺了过来,凌茴这边死攥着不给,好巧不巧的被鞭柄的金钩刮着,凌鉴发了力哪是她区区一个四岁多的孩童可以抵住的,就这么软鞭在凌茴手中刮出一道口子。   痛得凌茴当即小眉头拧成一团,凌鉴直觉不好,遂疾步向前欲查看一番。季一猛然往后退一步,护住她。   “不许打我妹妹。”凌芙下学后便看到这么一幅场景,当即跑过去挡在季一面前,怒冲冲的对凌鉴说道。   凌茴的肉巴掌钻心的疼,血一滴滴珠子似的滑落,刚还倔着脾气强忍住泪水不哭,这会子见了姐姐,竟比山阳县的窦娥还冤,当即便娇娇的哭出声来,一声重似一声,锤子似的都砸在凌鉴心头,砸的他心烦意乱。   凌芙回头看见妹妹滴血的肉巴掌,不由急了:“爹,小璎子才多大,你跟她较什么真。”说完话便领着季一去彤辉院给妹妹上药。   “都是你们骄纵的,让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一会儿上好药去祠堂跪着。”凌鉴冷声道,言罢便向王寡妇走去。   凌茴余光频频瞄向凌鉴,见他没追过来抱自己哄自己,不由觉得更委屈了,直可怜巴巴对凌芙说道:“姐姐我手手疼,姐姐我手手疼,好疼好疼。姐姐我见不到小弟弟,她们嫌我小不让我进。”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凌茴余光再觑凌鉴,见他温声哄着那王寡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不觉心中大怒,谁稀罕他啦!   及至傍晚,凌茴也没去父母的院子,当然更没去跪祠堂,只去了蔺霜院里蹭晚饭,瞧她鼻头哭的红红,大杏眼肿肿的,蔺羡将她抱在怀里好一通抚慰。又许了诸多精巧玩意儿逗她开心。   及至把她哄着,蔺羡才与儿子一起把她送回彤辉院,见蔺镜抱着小丫头睡了,出门正巧碰上凌鉴朝这边走。   “睡了?”凌鉴问道。   “睡了,哭哭啼啼一下晌,可把我家小镜子心疼坏了,两个小人儿不定心头记恨你几百遍了。”蔺羡轻舒一口气,他一打仗的将军,平日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怕过谁,今天算怕了小丫头的哭功,偏偏他那儿子是个火上浇油的主儿,再三叮嘱他的小媳妇儿下次再教训人一定要叫上他,有他在,没意外。   “大哥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她。”凌鉴匆匆点头而过,疾步来到彤辉院。   凌茴正窝在蔺镜怀里睡得香甜,受伤的小肉巴掌已经上好药被纱布缠好,此刻正搭在蔺镜腰间。   凌鉴轻轻掀了暖被窝,蔺镜一激灵,醒了,他黑黢黢的眸子直直盯了凌鉴一会儿,才坐起身来,披上外衣,用火折子点亮烛台。   凌鉴就着烛光将凌茴手中的纱布解开,重新上了药,又拿新纱布给她裹上,末了将纱布系了个蝴蝶结。许是疼了,凌茴梦里皱着眉头哼唧了两声,凌鉴连声哄道:“乖乖,爹爹给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蔺镜在一旁打着哈欠说道:“凌叔叔,璎璎虽然年纪小,但是个知道分寸的,您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跟她讲清楚,她的伤口在心上,不在手上。”   “好了,小鬼头,赶紧睡吧。”凌鉴将凌茴盖好,转身吹了灯。   待大门声响后,凌茴抓着蔺镜衣襟的手蓦然一松。   “醒了?”   “嗯!”凌茴动了动身子,探出头来,两双乌亮的眸子对上。   良久,凌茴轻叹一声:“我何尝不知道那王寡妇的身份,但父亲这样做,无论如何也该给母亲一个交代。”   “或许还没来得及。”蔺镜回道。   “我前些日子确实在季家得到了不一样的消息,这才没有看得紧些,没想到,就这还能闹出事来。”凌茴悔不当初道。   “什么消息?”蔺镜突然好奇起来。   “王寡妇确实怀了凌家子,不过不是我爹的。”凌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总结 ★ 凌鉴:“我什么都不说,我都扛。” 凌茴:“我专治‘我什么都不说,我都扛。’” 蔺镜:“我说了我都扛,谁都不许跟我抢。” 蔺霜:“儿砸,你别扛,娘替你扛。” 蔺羡:“你们都扛了,老子乐得轻松。” 蔺峥:“我儿子似不似撒白甜?!!这样的居然也有儿子?” 季行简:“你们厉害,我和梅梅出船了,回见。”   ☆、第五十二章   天一亮,凌茴自己穿好衣袄短靴,趴门缝看着,等她爹一出门,她也一溜烟的钻出去,故意往她爹跟前儿一晃,福了福身便朝祠堂跑去。   “大清早的,你干什么去?”凌鉴问道。   “哼,父债女偿,我替爹爹跪祖宗去。”凌茴忿忿的回道。   这小妮子……明明是去祖宗面前告状!   “你先跟我去请安,待会儿我跟你去祠堂。”凌鉴一把抚住凌茴,将她抱到怀里乖了乖,凌茴故意拧了拧小白脖子,就是不看她爹爹,作什么抱她,她还生着气呢,不给哄!   “手好些了?可还疼?”凌鉴摸了摸她受伤的小胖爪子问道。   不问还好,一问凌茴不禁吸了吸鼻子,心里很有几分酸涩,想哭。   “对不起,是爹爹不好。”凌鉴低声歉然道。   “家暴!我就没见你这样狠心的爹爹。”凌茴趴在爹爹的肩头上,声音闷闷的控诉道,豆大的泪珠又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是爹爹的错。”凌鉴乖了乖怀里的小肉团,认错态度良好。   凌茴被爹爹一、路、带着给祖母、□□父一一问了早安,才被抱到祠堂里。   父女俩一人三炷香给祖宗敬上,凌茴像模像样的磕了三个响头道:“阿茴谢列祖列宗保佑我的小弟弟平安降生。”言罢,抬起头来,瞄了她爹一眼,意味深长。   这小妮子……告黑状前还给点提示?!   “……”凌鉴回望一眼,不解其意。   凌茴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爹一眼,气得只想跳脚,她爹爹怎么这么没自知之明呢!   “阿茴替爹爹向列祖列宗请罪!”凌茴豁出去了。   “我何罪之有?”凌鉴疑惑的问道。   “你……你……你欺瞒妻女,不是罪吗?”凌茴糯糯的问道,“你不能因为王寡妇怀了我大伯父的孩子,便令她在凌家为所欲为,我娘亲看着性子软,实则要强得狠。你便是纳了王寡妇她反而不会说什么,只是这样藏着掖着的,她心里犹疑的很。”   见爹爹一脸惊诧,凌茴继续道:“可爹爹也不会纳王寡妇为妾,顶多让人误以为她是爹爹的外室,你这样,让娘亲如何自处?任凭别人香的臭的都往她头上扣?我能理解你给大伯父留血脉的心思,但娘亲终归是我娘亲,这次生产万幸有惊无险,若有什么三长两短,爹爹你悔还是不悔?”   “悔!”   “那王寡妇我该不该教训教训?”凌茴故意板着脸继续循循善诱道。   “鞭子都拿不稳,便学人教训人了?!”凌鉴反问道。   一个大男人家去抢孩子把玩的软鞭,亏他还好意思提!   “我拿不拿得稳鞭子是一回事,王寡妇该不该教训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况且我若真想做些什么,直接让季家的护卫去做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凌茴毫不退让道。   “就你理多,我且问你,你如何得知王寡妇腹中是你大伯父的孩子的?”凌鉴问道。   “不关季家爹爹的事,我自有我的门路,这点儿爹爹你不用怀疑。”凌茴颇为不好意思的回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凌鉴继续问道。   “当然该我知道我自会知道,不该我知道的,我也不打听。”凌茴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凌鉴心内蓦然一惊,他竟不知船王势力这样神通广大,难怪外曾祖父故去这么多年,新皇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他也不知道外祖母故去的时候给阿茴留了什么?他此刻才明白,那个喜欢窝在他怀里撒娇的小不点儿离他越来越远。   父女俩面面相觑了一阵,凌鉴心头微微有些失落。   “爹爹,我什么时候能看小弟弟去?”凌茴问道。   “等爹爹面壁思过后,再抱你去看,不过今日之事你不要和别人提起。”凌鉴低声道。   凌茴点点头,她爹爹好面子,她知道,她不到处说便是了。   及至第三日,凌茴才见到心心念念的小弟弟,小家伙正香甜的睡着,时不时的蠕动一下小嘴儿,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凌茴静静的趴在旁边看着,心里竟被莫名的喜意充斥着,心里涨得满满的。仍记得她最后听见他的声音,是那三句“阿霄恭迎姐姐回家。”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他的小脸,很嫩很滑:阿霄,好久不见!不成想,睡着的小人儿一激灵,悠悠转醒,见面前忽闪着一双圆圆的杏眼,四目相对片刻,小人儿哭了,哭声惊天动地。   “……”凌茴有点莫名,果然是个爱哭鬼!   付妈闻声走过来抱起小人儿来踮脚,绕着屋子直转悠,良久,哭声并没有小一点儿。小家伙边哭还边向凌茴这边瞅。   就这么被看了几次,凌茴福如心至,他肯定是看着自己眼生,她决定以毒攻毒,专往小人儿跟前凑,一回生二回熟,这事儿多看两眼就好了。   小家伙终是哭累了,哼哼唧唧的,被付妈放进了摇篮里,柳氏头上盖着毛巾,正躺在里屋坐月子,见璎璎来了,内心欢喜的了不得。   她前前后后生了三个孩子,数璎璎生下来时最弱,奶汁也不够吃,巴掌大的小人儿抱在怀里弱兮兮的细声哭着,生怕哪口气上不来便断了。她与夫君手把手的将其细心养大,个中心酸苦楚不为外人道也。   是以,如此触景生情,柳氏眼眶忍不住湿了湿。平日里夫妻俩偏疼着璎璎些也是有的,想那年大雪纷飞,她刚刚生下璎璎,婆婆便在门外喊:“是男是女?”,听说是个女孩后,连门都没进直接去了隔壁陈家去打叶子牌。如今柳氏看着璎璎,心里莫不柔软上几分。   这边凌茴正拿拨浪鼓哄着新得的小弟弟,那边院里面一阵喧哗,柳妈只进门嘱咐了一句:“姑奶奶发动了,老奴前去看看。”   凌茴手中的拨浪鼓一顿,心里情不自禁的想到:怎得这样急迫?有什么状况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么么哒~晚安。 ★ 里面关于璎璎祖母在璎璎出生时,连见都懒得见,只问了性别后,扭头便走了。确有其事,梗处有迹可循,事例就发生在我身边。   ☆、第五十三章   见付妈出去,凌茴有些心不在焉的拨弄拨浪鼓,摇篮里小家伙很给面子的瞧来瞧去,柳氏恬然的看着一双儿女,内心十分知足。   忽见凌茴手上缠着白纱布,柳氏忙将她招至眼前问道:“手是怎么了?”   凌茴转了转眼睛,撒谎不带打腹稿的扯道:“晚上如厕撞门上了,被閆了一下,爹爹怕生冻疮,给我裹上了。”   柳氏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她,蓦然开口道:“过来,娘亲看一下。”   “可不行呢,娘亲你拆开再给我裹上,还得让我多疼一下。”凌茴眨眨杏眼,煞有介事的回道。哎,如果被娘亲看到伤口不定怎么伤心呢,她如今坐着月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凌茴心里想着。   娘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付妈和凌鉴急忙跑进屋子里来,付妈将暖褥披风都给柳氏铺围上道:“姑奶奶大出血了!”   “什么?”凌茴跑得比兔子还快,在门口被凌鉴拦住道,“小不点儿乖,爹爹先抱你娘亲过去看看,你替爹爹守着弟弟。”   “可是……可是我担心姑姑。”凌茴扑簌着乌黑水灵的大眼睛回道。   “乖,相信你娘的医术。”凌鉴脸色煞白着回道,待付妈收拾好,便拍了拍凌茴的小脑袋顶,转身将柳氏一把抱起,冲向蔺霜的院子。   腊月寒天的,蔺羡生生急出满头大汗,当年霜霜生镜儿的时候他没赶上,竟然不知生孩子有这样惊险。   事急从权,凌鉴将柳氏放入暖阁便急忙退出来了,正瞧见平日里稳如泰山的并肩王,今日依旧八风不动,他不禁有些刮目相看,本来还想安慰两句的。   哪知蔺羡通红着眼圈,定定的看着他道:“霜霜怎么样了?”   凌鉴:“……”他上哪里知道去!   “放心吧,阿柳生小不点时,也碰上了大出血,你看她俩现在不都好好的?!”说到媳妇生孩子,凌鉴还是有些经验可以谈的。   屋内,柳氏挣扎起来,摸了摸蔺霜的腹部,情况有些不对劲儿,柳氏心里迅速思索了一番,飞快地下银针开宫口。   “郡主明明是大出血,你这银针下去,血流的更快了。”稳婆急忙拦道。   柳氏一听这稳婆称霜霜为郡主,便知是并肩王府里的老人,但眼下这种情况并不是谁资格老谁说了算。   “拿参汤给霜霜喂着。”柳氏只吩咐付妈,并不理会旁人。   “五嫂……五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蔺霜本是抱着一死的决心的,但她不甘心!   “说什么傻话,把力气用在下面,两个小家伙迫不及待了。”柳氏安抚道。   “两……两个?”蔺霜吃了一惊,没人告诉她,她怀的是双胎!   “跟着我数数,一二三,用力!”柳氏飞针而下,面上已渐渐起了一层汗意。   片刻功夫,一声啼哭骤起,柳氏蓦然松了一口气。   第一个孩子已经出世,不多时第二个孩子也顺着出来,毫无声息,柳氏急走飞针给蔺霜封了穴,血依旧止不住。   怎么会这样?!当初自己生璎璎的时候,也是难产大出血,父亲就是用这个法子封住的,怎的到霜霜这就不管用了?   柳氏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换别的法子走穴,血稍稍止住了,可还是没有完全止住。   门咯吱一声,被人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位洋红色披风的妇人,娥眉凤目,高风贵韵,气度不凡。   “见过太妃娘娘。”两个稳婆忙跪下行礼。   柳氏行完手中的针,随及明白了来者何人,亦行跪礼。   “胡闹,真是胡闹!”并肩王太妃解了披风,从袖中翻出两颗药丸给蔺霜服下,血终于止住,蔺霜见了来人大吃一惊,晕厥过去。   先头出生的,被稳婆放入热水盆里洗净,拿棉布包好,裹上提前备好的小褥子。后头生的,依旧不哭不闹被人随意弃在一旁,柳氏叹了一口气,将小婴孩儿放入热水盆里,也给洗了洗,两个都是女娃娃,一对双胞胎,多好,可惜……   那厢并肩王太妃见蔺霜无大碍后,看柳氏手中的胎儿太过安静,随即走过来,摸了摸,从玉瓶里取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子,给小人儿喂了下去,不多时,小人儿突然吐出一口污秽之物后,呱呱而啼。   “……”柳氏惊奇的睁大眼睛,刚刚第二个孩子明明就没有气息,这药丸竟能起死回生!   “你是柳平山的女儿?”并肩王太妃问道。   “回娘娘的话,正是妾身。”柳氏福了福身子回道。   “刚刚……多谢了!”并肩王太妃和煦的说道,“听说你还在月子里,快去炕上躺着歇息吧。”   柳氏见并肩王太妃出门后,便回到暖炕上歇了会儿,刚刚一通忙活,很是头昏眼花了一番,她闭眼眯着假寐,等夫君抱自己回去。   却说门外听见一声啼哭,过了阵子又听见一声啼哭,就是不见人出来报喜,一时间等消息的几个大男人,谁都摸不清头脑。   直到并肩王太妃出去后……   “蔺羡,你过来。”太妃很随意的招招手说道。   蔺羡平白无故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娘亲越是很随意很若无其事,揍人就揍得越狠,他……他不太敢过去,但又不得不过去。   “母妃?”蔺羡慢慢挪过去开口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妃!你父王平日对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太妃怒道,但见院子里这么多,也不好说重话或动手打他,只自己被气的脸色铁青,打人的冲动猛然强烈了好几分。   凌鉴一看这情况,再待下去便是多余,遂接了柳氏后,招呼着众人走了,只留并肩王母子在院中。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霜霜害死!”太妃气愤难掩的责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蔺羡偏头痛★ 他母妃动不动就女子动手不动口,能打一顿的尽量不吵吵。 他媳妇儿居然也是这么脾气! 同样是养成系,他悄咪咪的羡慕起儿子来,你看小璎璎多乖巧。做人的差距简直不要太大! 对此,蔺镜回复他父王两个字:呵呵。 ★ 作者君还是不满意自己的速度,想多更一些。哪成想双十一快到了,贫穷使我自制,我不买东西,但工作好忙,今天从2000多本充量书中挑60本质量不错的去参加渠道推出的双十一自荐活动,那密密麻麻的书单看得眼睛都快废了。好困,碎了,仙女们也早些睡吧★   ☆、第五十四章   “正儿……正儿……正儿!”蔺霜乍然从梦魇里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蓦然一动,下、身撕裂般的疼痛传来。   外间的人听见动作后,疾步走进来,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奶娃儿,见蔺霜醒了,忙将怀里的宝宝凑过去给她看。   蔺镜刚刚在门外隐隐约约听到娘亲在喊正儿的名字,他微微拧了拧眉,正儿怎么了?难道娘亲她……   蔺霜一睁眼便看见一大一小两张俊脸映入眼帘,形状相似的两双英眸中满含关切。   “阿羡哥哥,镜儿……”蔺霜鼻内一酸,泪珠儿跟断了线一样。她刚刚做了个极可怕的噩梦,她梦见阿羡哥哥战死沙场,她找到他的尸首时,万箭穿心,把他扎得像刺猬一样,他与数百个燕北军横尸燕北关峡谷里的水涧中。   她孤身一人将他背了出来,好冷好沉,那天大雨,河沟里尽是血红一片,燕北三郡泰半儿郎葬身沙场,她漂迫半世无枝可依,凌家家灭,季家倾覆,前朝太、子、党所剩无几,老臣一一故去,就连她的阿羡哥哥也死了,从此这世上再无半分依靠和流连。   她继续在这世间麻木的踟蹰着,只是后来听说战国公世子主动请缨,势如破竹,御强弩于国门之外,不仅如此,他一鼓作气挥剑直指匈奴王廷,燕北军大胜之日,多少英灵得以慰藉,她的阿羡哥哥应该含笑九泉了吧,她想。   山中不知岁月稠,几轮春秋后,到了五哥祭日这天,她想着过去这么多年,该给五哥去烧炷香,这香敬一次便少一次了。   不曾想,巧遇凌氏后人,她静静地等在一旁,想着等人家走了,自己再好好跟五哥叙叙旧。却未料擦肩而过间,她恍若看到了阿羡哥哥。她不信,疾走两步追上去。   “二位公子请留步。”她鬼使神差的叫住了那两个人。   “在下凌霄,夫人有何指教?”年长的那位垂首作揖问道。   “错以为遇到故人了,上了年纪,眼睛不大好使了。”蔺霜歉然回道。   凌霄皱了皱眉,见她一身素衫,竹篮中亦装着香烛,想必是去祭奠,这片都是凌家的祖坟,莫非她是凌家哪位先人的故友?!   “晚辈朱临正,这一片都是凌家的祖坟,年头多了,怕是不好认,不知夫人祭奠谁,晚辈可以帮忙带路。”那人微微垂首说道,蔺霜一眼看过去,惊在当场,像!实在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我今日前来是祭一位表兄,他讳鉴,不知小友可否带路。”蔺霜的声音几不可闻的带着颤意。   “巧了,正是先父。”凌霄微微纳罕,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表姑?!   “你是五哥的后嗣?”蔺霜惊呼一声,她也没想到,“那这位是……”   “夫人口中的凌家表兄,乃晚辈的外祖父,晚辈是定北侯与凌家二姑娘的独子朱临正。”朱临正自报家门道。   “你是璎璎的孩子?!”蔺霜心中一喜,惊声问道。   “您认识我二姐?”凌霄啧啧称奇,认识他二姐,不认识他,这是谁?   “你母亲还好吧?”蔺霜问道。   “夫人,先妣已辞世多年。”朱临正沉声回道。   “哎呀,我以为朱侯爷那个大情种的壮举已经是世人皆知了呢。”凌霄突然插言道。   “小舅舅……”朱临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父亲是朱辞镜?你祖父可是战国公朱崇基?”蔺霜突然想起来什么来,叠声问道。   “正是。”朱临正道。   “快……快带我去见你父亲。”蔺霜急迫的央求道。   “那儿呢,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右转第二排第十个便是。”凌霄特别好心的指起了路。   “死……也……死了?”蔺霜全身泄了气。   “先父生前便身子不好,征战多年,身上旧疾引旧伤,病了没多长时间便故去了。”朱临正耐心解释道。   “旧疾?可是发作起来浑身无力,动弹不得的旧疾?”蔺霜追问道。   “夫人如何得知?”这次轮到朱临正吃了一大惊,这旧疾极为隐私,知道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自己与这位夫人素不相识,她如何知道?!   蔺霜手中的竹篮蓦然摔落在地,她竟不知……她竟不知……威名赫赫的定北侯居然是她的亲子,她甚至连一面都没见上,他便没了。   “夫人?夫人?哎,你别哭啊。”凌霄与朱临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这好端端的怎么哭上了?!虽然上坟端肃些的心情是有的,但也不至于痛哭流涕啊。   “你……你父亲可是丙寅年丙申月甲申日生人?”蔺霜顾不得哭泣,忙问道。   “夫人又是如何得知?!”朱临正脑子乱成一团麻。   “我是你祖母。”蔺霜喃喃道。   “啊?”朱临正简直不敢置信,他爹没提起过啊!   “你不必吃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蔺霜渐渐平复心情,继续说道,“其实,你不姓朱。”   “啊?”朱临正感觉有点懵。   蔺霜在上坟回去的路上,慢慢与朱临正讲述那些年的爱恨情仇。   “……”朱临正本以为父母之间的感情就够缠绵悱恻了,没想到啊,祖父母之间的爱恨纠葛也这样荡气回肠,他们家的痴情种是祖传的吗?!   从此,朱临正认祖归宗改名蔺正,皇族并不想覆灭的并肩王府重新掌权,趁着蔺正羽翼未满,皇族对蔺家实行绝地绞杀。哪成想三十万燕北军当夜造反,十万云南军遥相呼应,竟是当年前朝夺嫡蛰伏下来的凌家军残部。   蔺霜执和氏璧面北称帝,前朝旧部纷纷来归,而后已位极人臣的凌霄与落草为寇的凌子风纷纷脱离朝廷管制,归身并肩王府,杳杳十年心血,将蔺正扶向帝位,国号为晟。凌家子一文一武,被世人誉为凌氏双壁。   宫灯十里,满天星河,蔺霜坐在冰霜帝座上,回忆一生血雨腥风,长路漫漫,只记得那日杏花吹满头,她的阿羡哥哥打马而归,鲜衣少年,飒沓肆意。   “霜霜,跟我来。”他遥遥冲她伸手。   “皇祖母……不要……”蔺正眼睁睁的看着祖母跳下九十九尺帝台。他不怪她,这么多年来,她太寂寞了。就像父亲在母亲坟前燃骨引路一样,皇祖母一定是和祖父在一起了,一定是的。   “正儿……江山托付给你,我走了。”蔺霜嘶力呼道。   “阿羡哥哥……阿羡哥哥……”蔺霜低喃道。   “我在!”蔺羡将奶娃娃放到蔺霜身旁,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拂去,温声哄道,“天色还早,我抱着你,再睡一会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把自己写哭了,好难过啊!!!我都不知道这章算是糖果色的玻璃渣,还是玻璃渣口感的糖果……对的,前面提到过,这是篇群重生文,重生次序是蔺镜,凌茴,徐茂,凌霄,蔺霜,凌子风,凌鉴,蔺羡,沈春娇。就是他们几个都重生了。。。 ★ 沈春娇是这篇文的女酱油,下篇文《侯门春娇》里的女主,十郎凌檀的媳妇儿。咳咳,下篇文尝试写纯情男主,会动不动就脸红的那种。 ★ 蔺霜重生这点还算好的了,蔺羡重生才是特宠特虐呢,比这篇感情色彩还浓重,被蔺羡实力圈粉。 ★ 虽然把自己写哭了,然而毫不后悔,坐等负分加弃文,呃,不告诉我,默默弃,我的小心脏啊!!!   ☆、第五十五章   次日,天还没亮,蔺霜就被窗外的鸡鸣声吵醒,两个包裹的乖乖巧巧的襁褓并排放在她右侧,宝宝们的右侧是阿羡哥哥。   蔺霜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他的脸,虽然鼻青脸肿着,但好歹是温热的,深邃,英挺,眉目如画如刀如剑,锋利又风华内敛。   “醒了?”蔺羡惺忪着睡眼轻喃道,昨个这两个小人儿此起彼伏闹了半宿,他哄到深夜才入睡,此刻还有些许困意。   “你……你这脸怎么了?谁打你了?”蔺霜忙问道。   “……”蔺羡有些不好意思的撇了撇脸,敢打他的人,世间超不过三个去,母妃,父王,霜霜。   “母妃来过了……”蔺羡纠结道,“这点儿小伤不碍事儿。”   “母妃为何事打你?”蔺霜颇为好奇的问道。   “你可知我为何是母妃的独子?”蔺羡不答反问道。   “蔺家不是世世代代单传嘛”蔺霜不解其意。   “不错,你生了镜儿后,身子本不适合再有孕,是我的错。”蔺羡歉然道,“这对双胞胎里最小的那个承袭了蔺家失筋症。”   “什么?”蔺霜如遭雷击,她在蔺家生活了十几年,自然知道失筋症是何等折磨人。   “不怕,不怕,因着她是女娃娃,筋脉要弱一些,等她三岁后再推筋过脉,有药王谷谷主坐镇,不会有事的。”蔺羡急忙解释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蔺霜看着眼前这个威风八面的男人,此刻如此惊慌无措,心里不禁一涩道:“我很愿意为阿羡哥哥生娃娃。”   正焦急着语无伦次的蔺羡闻言一顿,眸中光芒乍现:“我会一直护着你们的。”   “小镜子呢?”蔺霜低眉问道。   “大概跟着阿鉴出去习武了,还没回来。”蔺羡道。   二人又说了会子话,蔺羡才懒懒的晨起穿衣洗漱,下人已做好早膳,还没吃几口,凌茴抱了两只通红粉金的布老虎进门。   “大胡子伯伯,姑姑,我给小妹妹们送小老虎来了。”凌茴忽闪着水灵的杏眼说道。   “有心了,璎璎真乖。”蔺霜因着先前那个梦,此刻再看凌茴,心中颇有些奇异,总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自己与凌家居然有这样深的缘分。   转眼到了柳氏产子的第十二晌,这天凌家特意知会了亲朋好友,凌老太爷精神矍铄的大笔一挥,赐名凌霄。   凌茴一身正红色襦袄配桃红色灯笼裙,全程喜气洋洋的陪在凌霄身边,跟着母亲迎来送往。   没成想,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王寡妇听说凌霄出世办十二晌,便有这么大的动静,心里又是羡慕嫉妒又是不服气,凭什么她的孩子就得是偷偷摸摸,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的私生子。   遂这日,王寡妇丝毫不顾着自己有孕在身,本着蹭也得蹭到凌家一层皮的念想,来到凌家大院,趾高气昂的横步进去。   今天是凌家嫡重孙的十二晌,一应气派自然不同别个,乡亲都想沾个好彩头,有事儿没事儿,亲疏远近的都来恭贺一番,是以王寡妇进门并未引起特别的注意。   及至进了花厅,她才大五大六的吆喝起来,先是品评品评凌家下人目中无人的姿态,有接着贬损了席间菜肴怎样的不和胃口,最后升华了一下,控诉凌五郎的薄情寡意。   气得凌茴又想撸起袖子甩鞭子凑人!   “哎呦呦,这位大姐,瞧您这话说的,说什么我们凌家下人目中无人,那首先你也得有副人样子才是。”凌春玉很是瞧不上这搔首弄姿的狐狸精,见她这么个大好的日子,都不厌其烦的来找晦气,当下便不客气了。   “你……你骂谁呢?!”王寡妇随即被吸引了过去。   “呵,能骂谁啊,端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的那个呗,自个儿男人不是男人了,就这还能怀上身孕,你可当真是天赋异禀啊。”凌春玉嗤笑道。   她管王寡妇肚子里怀得谁的种呢,她正经八百能继承凌家的亲侄子可只有阿霄,别的她不知道,这个她拎得清,谁在这天找不痛快便是找她的不痛快。   “你……你……你懂什么?我肚子里可是凌五爷的种!”王寡妇言罢,应景的挺了挺微凸的小腹道。   “你说是便是?你这么能扯,怎么不说你怀了个哪吒?!”凌春玉继续怼道,是不是她弟弟的种真不重要,凌家是什么地方?是最论嫡庶的地方,更何况是连庶都庶不起来的外室子。   “你……你……哎呦,我肚子疼……我肚子疼。”王寡妇说不上话来,便一下子坐在凳子上,扶腰直喊。   “来人啊,将这寡妇给我抬出去,别给家里添晦气。”凌春玉扭头向六宝几个吩咐道。   “是,大姑奶奶。”六宝等应声答道。      ☆、第五十六章   五年后,九月,多雨多事秋!   春旱秋涝,几近一年,渤海郡颗粒无收,边关战事吃紧,朝廷赈灾的银子一文没下来,各类名目的苛捐杂税倒是添了不少,黎民苦不堪言,实在过活不下去的,便落了草,离了乡,打家劫舍,混口饭吃,大尚北境由此动荡不安。   因着小郡主到了推筋过脉的年纪,蔺霜携二女启程前往药王谷,一路乘机关船由季行简护送。   凌茴不满十岁,不能跟着出船,暂居凌家,五年来,凌家功课一点儿没落下,凌鉴亲授她文武艺,看她比看眼珠子还紧。并肩王带蔺镜回了燕北,要亲自教他打蔺家鞭,且逐步熟悉军中事务。   九月下旬,阴雨连绵月余,衙门下征田赋,一天不许耽搁,一点儿情面都不讲,已经闹出好几起人命案子,天高皇帝远,人命不值钱。   燕北十三郡中,应数并肩王直辖的三郡日子还好过些,像最南的渤海郡,揭竿起义了好几次,都被朝廷的军队镇压了下来。   渤海郡靠渤海之滨,有相当一部分盐碱地不适合耕种,又因此郡河流交纵,水道众多,郡民多靠打渔为生。   渤海郡特产一类寸长通体透明的银鱼,是为贡品,此鱼相当娇贵,水源有一点点污垢,都不会活命,今年秋天雨水大,银鱼大片大片死亡,贡品迟迟交不上去,龙颜大怒,听说宫里头有位贵人尤为好这口。   上行下效,官府为讨好贵人催命似的催着渔民下网,河水水位不断上涨,快要没了堤,出去的渔船被翻滚的浪头拍翻在河里,随水流顷刻淹没。   渔民惊惧不已,皇命难为,明知死路却不得不赴。朝廷下了人来追讨贡品,是魏国公世子魏昶。   那魏昶经济学问无一,贪财好、色无双,来到渤海郡别的不问,秦、楼、楚、馆访了个遍。倒也知道正事不可耽搁,每每无聊之际便去河堤上督察渔船,想的是寻、花、问、柳。   可偏巧碰上那稍有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便诱上官船云雨一番,也有那性子烈的,抵死不从,这厢刚受了辱,起身便撞死在床柱子上。   这姓赵的渔民刚从河面上死里逃生,一收船便瞧见自家娘子衣、衫、luo、露着横尸在岸边,身上乳白色的痕渍与满身的紫青,一看也知道是怎么了。   他敛了妻子的尸,悲得哭都哭不出来,夜里醉了酒,用土方子制了火蒺藜,挨个抛到河堤上引燃,当夜渤海郡淮河岸崩堤!   奔腾怒号的河水,瞬间漫过河堤,在渤海大地肆意横流,一瞬间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凌茴在梦里被凌鉴发了疯似的闯进来抱出去,幸好船王所在之处都有机关船随时候命。   凌茴睁开眼,水已经没过小腿,她不禁惊呼一声:“爹爹,这是怎么了?”   “阿茴,听爹爹讲,你带好弟弟,爹爹去去就来。”凌鉴将颈间的玉锁摘下来挂在凌茴的脖子   上安慰道。   “爹爹,不许去!”凌茴心脏蓦然一缩,慌得六神无主。   凌茴话音未落,凌鉴便踏水而行,消失在无边压抑的夜色中。   水位越涨越高,凌茴起身要下机关船,被季家护卫生生拦住:“请小主子三思!”   三思?三思!三思什么?再三思她爹爹就回不来了。   “璎璎,听你爹的话。”六宝望着无尽的夜色劝道。   “六宝叔?”   水位持续上涨,机关船运作开来。凌茴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前方。   水位涨到腰腹间的时候,凌鉴带回了王寡妇及其子凌子风,其女王青。   凌茴心中大喜,忙命人放云梯,不料狂风大作,一个数尺高的急浪扑过来,登云梯被水卷跑,凌鉴拼了死力将三人甩上船头,自己却没能上来。   “夫君!”   “娘!”   柳氏在凌鉴消失的地方跳了下去,果断而决绝。   水流湍急,两人瞬间没了踪影,凌茴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浑身透凉。   “快……快……下网捞人!”凌茴叠声命令船上的水手道。   “主子,我们顺着水流捞,兄弟们,发动机关船!”季一连忙吩咐道。   时间滴答滴答流逝,凌茴这边一无所获!   凌茴解了压裙角的玉铃铛,排成玉埙呜呜咽咽的吹起,一面给机关船指挥方向,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有了结果。   “主子!捞上来了。”季一沉痛的哽咽道。   “几具?”   “两具!”   “设灵吧。”   天亮后,渤海郡满目苍夷。   几天后,凌鉴夫妇溺水身亡的噩耗递到沧州城,正赶上凌芙怀孕三个月,渤海郡向来有规矩,有身孕的人不得回门奔丧。   按道理,凌茴已过继给季家,就没了替凌鉴夫妇守灵的必要,但凌茴依旧全身缟素,只将孝箍对折剪短,以示对季家的尊重。   众人看着曾经肆意张扬的少女如今了无生气的跪灵,心中莫不怅然。   “爹——娘——芙儿,来看你们了。”门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凌茴心内一惊,姐姐怎么来了?!   来不及细想,凌茴当即回以哭礼,众人三劝不止,徐茂在门外也是劝不住凌芙,一内一外,一门之隔,两姐妹却不得见面,以哭声对闻,听者莫不落泪。   “大姑娘既已怀着身孕,便不宜进门奔丧守灵,哭也哭过了,在此地也是伤心落泪,听姑爷的话,回去吧。”门外的礼者劝道。   “三婶婶,你叫我如何心安?父母新丧,弟妹年幼,我放心不下啊。”凌芙跪伏在凌家门槛前。   “芙儿,你先去车中坐着,我去替你守灵。”徐茂郑重说道。   “哎哎哎,这不行啊,哪有姑爷守灵的?不合规矩,不合规矩。”礼者阻道。   “我又没怀孕,身子受得住,再说,岳父将芙儿许给我,她的心愿便是我的心愿,她的孝道便是我的孝道,姑爷乃半子,守灵有何不可?”徐茂回道,竟驳得礼者无话可说。   “芙儿,听话,去车中坐着。”徐茂将凌芙抱到徐家的马车里,自己扯了孝箍往灵棚走。   徐茂一去,凌霄与凌子风应哭礼,不过两个四五岁的孩童撑门面,徐茂见灵棚里就三个人守灵,不禁皱了皱眉头,凌家人丁兴旺,就算岳父辈分不高,也不应是这种情况。   仿佛印证徐茂的猜测一样,凌家重孙辈的几个大的晃晃悠悠一身酒气进灵棚,小的打打闹闹嬉嬉笑笑的围着棺材乱跑乱跳,这是刚吃饭回来,如此松散,成何体统。   凌茴本来伏着身,趴在灵前,不成想被几个玩闹的孩子重重的踩了手掌,凌茴吃痛,蓦然抬起头道:“不愿跪灵的都给我滚出去!”   “璎璎,说什么呢?最没资格跪在这里的,是你吧,你都不姓凌了,凭什么给五伯父守灵。”凌三房挑衅道。   “照理说这是心诚则灵的事儿,凌公子满身酒气进灵,可有对亡者的半分尊重。”徐茂回道。   “这是我凌家的事儿,岂由你一个外姓人置喙!”凌三房的几个公子回道。   “好啊,他们是外姓人,我是本姓人,我弟弟好静,你们谁再敢多吵吵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凌春玉将竹篮放到凌茴身边伸直脖子怼道。   “大姑姑……”在场的都知道凌春玉的脾性,只好不甘不愿噤了声。   “孩子,听说你两天滴水未进了,姑姑特意蒸了干马苋菜馅的白面包子,里面放了排叉,可香了,你尝尝。”凌春玉说着揭开盖在篮子的棉布,拿出一个包子递给凌茴。   “姑姑,我吃不下……”凌茴摇了摇拒绝道。   “吃不下也得吃啊,阿霄子风还小,都需要你来照看,你若倒下了,叫他们也没了主心骨,天可怜见的,都怪阿鉴那个狠心的。”凌春玉深深叹了一口气劝道,边劝边自己落泪。   凌茴无法,只好将包子强塞到自己嘴里咽下,家里遭了这么大难,将近一年没有收成了,姑姑竟蒸了白面包子,怕是姑姑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平时里她也有几分厌弃姑姑爱打秋风的性子,可谁还不是给日子一步步逼的。   凌春玉又拿了包子给凌霄与凌子风吃了,心里这才好受些。   不曾想外面喔喔丫丫一群人往灵堂里浩浩荡荡冲过来,礼者没报,不是来吊唁的,凌茴心中一凛。   果然,为首的凌八带着一群乌七八糟的人闯了灵堂。   “五哥一闭眼一蹬腿走了,欠着我们家的五万两银票可怎么好?”凌八不冷不热的嘲弄道。   “八叔把话说清楚,什么五万两银票?”凌茴冷冷淡淡的回视过去。   “今春阿云被土匪绑了去,差点被撕票,公中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是你八婶回娘家借来的。”凌八说道。   “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凌云可是你儿子。”凌茴思忖道,要钱也是冲着三房你自己要去,凭什么要到我们二房头上来。   “凌云是我儿子不假,二叔可是你爷爷,他去年被赌坊老板娘蹬了的时候,可背了一大笔债,那时候公中怎么有银子替他遮羞?”凌八顿了顿继续道,“如今老爷子也不在了,是时候分家了,你们这一房平时沾光最多,现在摊五万两的债也算合情合理吧。”   “哼,八叔不妨有话直说?”凌茴道。   “现在你把这五万两补上,八叔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不然,五哥这殡出不出得了,两说。”凌八邪笑一声,说道。   凌八说完,带来的那群乌七八糟的人便摩手擦掌蠢蠢欲动起来,不知是谁先动得手,将供桌上的果盘打翻。   “住手!”凌茴惊怒,忙起来护住供桌,桌上供着引魂香,引魂香不能断,不然爹娘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上了。   那群人哪顾得这些,上来便砸,凌茴倾身护住引魂香,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倒听那群人哎呦哎呦直呼痛。   凌茴似是察觉到什么,猛一回头,便见渊渟岳峙的少年,手执打神鞭,满面风霜,凛冽初现,风华无双的站在庭院内,他身后跟着二十几位威风凛凛的将军。   ☆、第五十七章   “来人,给本将将这些杂碎清理出去!”蔺镜身后打头的将领吩咐道。   “你是谁?凭什么在凌家大院耍横?!”凌八回头蔑了他一眼嘲讽道。   “就凭老子姓凌!”他一声令下,凌八带来的人被卫兵拖了下去。   蔺镜帮凌茴整理好供桌,又吩咐下人添了几样果品,毕恭毕敬的给凌鉴夫妇上了香,便悄无声息的在凌茴身边跪好。   刚刚随蔺镜进门的将领们脱去战袍,露出里面的素孝,挨个极规矩整齐的跪在里棚。   凌茴一时间摸不清头脑,见蔺镜在她旁边跪着,素日里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鼻腔溢过一阵酸涩,眼泪不听使唤的哗哗往外掉。   蔺镜哪里受得了她这个样子,当即便揽在怀里细声安慰着:“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不关哥哥的事,都怪我。”凌茴哑声说道。   “我已听说了,你放心,我必不会放过魏昶!”蔺镜冷声承诺道。   “哥哥别动他,我要亲手宰了他!”凌茴揪着衣角继续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本来爹爹是可以活命的,都怪我去的太晚,被魏昶的人先一步找到他们,淮河口子一开,渤海生灵涂炭,好几日了,朝廷连个音讯儿都没有。”   “我已向父王请了旨,魏昶惹下这么大的祸端,还想毫发无损的从渤海郡离开,门都没有。”蔺镜又将凌茴往怀里紧了紧,继续宽慰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凌茴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见蔺镜仍跪在这边,不由解释道:“这边是女眷的地儿,哥哥……哥哥,应该去那边。”凌茴说罢,指了指对面。   “无妨,那边凌家兄弟占满了,我陪你在这边,等会儿外面礼者报信,再去那边也不迟。”蔺镜回道。   凌茴不记得在凌家见过那些自称姓凌的将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蔺镜见她这副猫抓似的模样遂解释道:“这些人是你叔伯堂兄们,是老太爷哥哥的后嗣,一直在我父王手下做事,甚少回北水镇,所以你不太熟是有的,他们跟凌叔叔关系都很好。”   停灵五天后,凌鉴夫妇下葬的日子。   凌茴是未出嫁的姑娘,照理不能看着父母棺椁下葬,不吉祥。是以,拉着凌茴的马车在去祖坟的路上中途折返回去,只凌霄做为凌鉴的嫡长子,一路扛着招魂幡抱着牌位来到祖坟,他跪在祖坟旁哭着等父母下葬。   不曾想,支撑落棺的杠木突然断裂,凌霄离的最近,飞崩出去的木头直冲凌霄面门而来,绕是旁边观礼的凌家子冲上前去泄了力,木头还是怼到凌霄头上,凌霄只觉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凌家子顿时分做两拨,一拨埋棺,一拨将凌霄送回大院并且去请郎中。   屋内凌茴刚脱了麻孝换上素白衣衫,打算去佛堂抄些经文供奉,却半路上遇见众人将满头鲜血的阿霄抱回来,顿时三魂吓掉两魂半。   “这是怎弄的?”凌茴双腿虚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七嘴八舌的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前脚凌霄刚被送回房,后脚郎中就到了。   凌霄伤口虽然看着可怖,到底没伤到要穴,性命无碍。凌茴拉着郎中确认了好几遍,才稍稍放下心来,见幼弟伤成这样,她心里又开始一揪一揪的泛疼。   及至傍晚时分,凌霄幽幽转醒,眼前重影幢幢,看不真切,他闭了闭眼,省了会儿神,再睁眼,还是看得模糊,头痛欲裂。   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在丞相府的床上小憩吗?缘何会头痛如斯?虽然眼睛看不真切,可也知道,这间房的摆设不是丞相府惯有的风格。   “吱呀”一声,门开了,有人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见他醒着,忙惊喜不已道:“阿霄,你醒了?别乱动,姐姐给你喂药喝,一会儿再躺下睡,郎中说你需要卧床几日。”   这声音?二姐?!凌霄心内猛然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努力睁大眼睛,挣扎着欲坐起来瞧个清楚。   “哎,躺下躺下,我先点着灯,黑灯瞎火的,你再摔了可如何是好!”来人忙将碗放在桌上,在抽屉里拿出一根火折子吹了吹,将灯点亮,屋内顿时蒙上一层暖黄,温软照人。   随着灯光亮起,凌霄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人,果然是他二姐,凌霄心内狐疑不已,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   “二姐?”凌霄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厢凌茴重新端起药碗,一勺一勺的往他嘴里送药。   药苦得可以,入喉的苦涩把凌霄的思绪拉了回来,证明这不是一场梦。   “嗯!”凌茴点头应了,见凌霄眼中泛泪花,以为他疼得厉害,心里揪得不行。   见药喝完了,凌茴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凌霄面前晃了晃,她出声问道:“这是几?”   “一”   凌茴又加了一根手指头,继续问道:“这是几?”   “二”   凌茴还想继续伸手指头,被凌霄一把拦下:“姐,我只是伤着了,又不是瞎了傻了!”   凌茴闻言,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好,很好,不瞎不傻不失忆。   “姐,我这是怎么伤着了?”凌霄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下午支撑落棺的杠木突然断裂,崩着你了。”凌茴眼神一暗,解释道。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凌茴言简意赅的向门口说道。   “主子,人找到了,被炸得不轻,不知还活不活得了。”季一进门回道。   “挑最好的大夫照看着,务必救活,赶在魏昶找到他之前,送到季家去。”凌茴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季一垂首领命道。   凌茴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不成想季一吞吞吐吐的结巴了半天后,才憋出一句:“世子爷满处儿找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明天回★ 有小仙女问,女主的亲生父母是不是真的死了? 作者菌这个剧透小能手,一定要忍住,打死不说! ★ 另,作者君在凌鉴身上花了好多笔墨哦⊙?⊙!好多笔墨⊙?⊙!重要配角离世不都有遗言要交代么,凌鉴说了么???我记得他跟并肩王说过要敲碎凌家,化整为零是真的(????ω????) ★ 大家觉得行文跳度有点大,我的过我的过,没过度好!完结修文时改正这个大问题。 ★ 咕噜咕噜掉收,喵喵喵—— ★ 好困,大家早点睡(????ω????)   ☆、第五十八章   “你先躺着省会药,阿姐去去就来。”凌茴放下手中的碗匙,给凌霄掖了掖被角道。   “阿姐,别走。”凌霄处在深深震撼中不能自拔,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回到年幼的时候,还见到了二姐。   “都是小男子汉了,还这样黏?也不怕被人笑话。”凌茴笑道。   “……”谁爱笑话谁笑话,他再也不想看着二姐离开,他怕她不回来。   “乖,一刻钟工夫我就回来了,你先睡会儿。”凌茴只当他耍小孩子脾气,心里不甚在意,又顾着他有伤在身,也不敢离开的工夫大了。   凌霄无法,只能眼巴巴的看她离开,内心风起云涌,头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有些反胃想吐,由于刚刚吃过药,只好忍着。   却说凌茴出门,来到彤辉院,厅内站了四五个人。蔺镜坐在正中央,寒着一张脸不说话。   厅内放着两截断木,其中一头还染着血迹,凌茴打量一番,心蓦然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凌茴问道。   厅内两个侍卫押着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见凌茴问话,侍卫瞅了一眼蔺镜,没有作答。   “但讲无妨!”蔺镜冷声道。   “是,回姑娘的话,凌将军将意外断裂的杠木捡回来,却碰见这个人试图要偷梁换柱,被我家世子爷逮个正着。”侍卫恭恭敬敬的回道,只听他三言两语说清状况。   凌茴偏头拧了拧眉,心中猛然一寒,阿霄受伤这件事果然不是意外。   “叫他开口。”蔺镜吩咐道。   “是。”两个侍卫出手极快,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逼的那人又哭又笑,最后没有办法,只喃喃道是八爷的主意,与他无关。   凌茴听罢,气得直拍桌子,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凌霄再怎么说,也是八叔的侄儿,他可真下的去手啊,将榆木杠木换成杨木杠木,意外意外,杀人于无形!!   “璎璎,你打算怎么办?”蔺镜挥挥手,吩咐两个侍卫将人看好。   别人兴许不知道,但凌茴心里门清,八叔早就想分家了,但凌家有条分家的规矩,叫做嫡八庶二,意思是嫡脉子嗣占凌家总财产的八成,庶出子嗣只占两成,难怪他们这么急于除掉阿霄,嫡脉断嗣,他们好瓜分家产!!   凌茴冷笑一声,将季二叫进门来,她从衣袖里抽出几张银票来说道:“季二,拿着这些银票去徐家钱庄兑现铜板,我只要铜板。”   季二得了命令,出门办差,心里着实拿不清小主子是怎么想的,只好老老实实赶去徐家钱庄。   “你换那么多铜板干什么?”蔺镜问道。   “有钱任性,我要拿铜板砸死那群见钱眼开的,为了这么点的蝇头小利,也敢把主意打到阿霄身上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凌茴咬牙切齿的说道。   次日清晨,季二紧赶慢赶驾着辆马车回到凌家大院,车里装了五箩筐的铜板,不是拿银票兑的,是徐大公子听了季二的来意后,友情赞助的,还特别贴心的给季二套了辆马车,将这些铜板一文不差的拉回了凌家。   所以一大清早,凌茴着素衫,带着八大护卫,五筐铜板,去撞凌八家的大门。   凌茴等人撞开门后,见人就抓起一把又一把的铜板招呼过去,直打得人头破血流。   凌八顶着一把伞才敢出门,见是凌茴捣的乱,不由分说,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阵数落。   凌茴哪里会听这个,她这个八叔,不整死她们姐弟不罢休,那就来吧,比比谁更豁的出去!   “璎璎,你这是干什么?”凌八一脸怒气指责道。   “我做什么,八叔看不见么,口口声声说我爹欠你钱,如今我爹没了,你总不能指望他还你冥币吧。”凌茴冷声道。   凌八闻言一噎,明明是收钱的好事儿,心里却气得七倒八歪,却也说不上什么来。区区几个钱,他还不看在眼里,他在意的是凌家的家产,及凌老太爷当年留下来的马场。说白了就两个字,分家!   凌茴见凌八脸上一阵阴阴晴晴的,焉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敢谋害她的胞弟,尽管是她八叔又怎样,不扒他一层皮下来也忒对不起阿霄受的伤流的血。   “你爹欠下的,这些可不够还的。”凌八阴寒的目光逡巡了一圈门外的五筐铜钱,冷笑道。   “哦?八叔以为如何?”凌茴故作不解的问道。   “如今老太爷也去了,你父亲也没了,阿霄还小,二伯不是个当家的人,大哥就更别提了,凌家偌大的家业不能就这么散了。”凌八说道。   “我年纪小,不懂这些。”凌茴故意推脱道。   “你不懂不要紧,过晌八叔将宗族里的叔伯都叫上,共同商讨一下解决的办法,解决清楚了再告诉你。”凌八微微眯了眯眼,笑道。   “那可不行,既然是宗族大事,我们二房岂有不参与的道理。”凌茴冷笑道。   “也好,省的外人说道我们欺负你们姐弟。”凌八赞同的点点头,不过两个黄口小儿,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见目的达到,凌茴冷哼一声,转身带着护卫离开,她就不信这个时候,八叔还能忍住不分家!   彤辉院里,蔺镜与凌霄正坐在八仙桌旁喝粥,确切是蔺镜在喝粥,凌霄在一旁虎视眈眈瞪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果然一进彤辉院就看见这个碍眼的,怎么哪里都有他?!   二人见凌茴进门,目光不约而同的投了过去。   “阿姐?”凌霄微抬着头注视着凌茴,见她周身寒气四溢,不由愣了愣,心里有些疑惑,看她这脸色绷的,谁惹了她?   “伤口还疼吗?”凌茴顺势坐在凌霄旁边,关切的问道。   “还好。”凌霄摇摇头,端起面前的碗开始小口小口喝粥。   “季一,将子风抱来。”凌茴转头吩咐道。   “砰!”两只碗齐齐落在桌子上,都睁着疑惑的眸子瞧她,不解其意,她平素也没多喜欢子风,更没叫他一起吃过早饭,甚至平日里王寡妇张狂的时候,她没少赏鞭子,今儿是怎么了?!   “人多力量大,填饱肚子好吆喝。”凌茴淡淡的解释了一句,就着素包子填了两口酱黄瓜。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么么扎! ★ 不知大家有没有看冰心老大的微博,真的老大不愧是老大,她一语道破我悟了四年才渐渐悟明白的道理。 ★ 下篇打算开个玄幻修仙爽文,特别特别爽的那种,摸摸路子,我立志要做个爽文写手!   ☆、第五十九章   还没过晌,凌八就迫不及待的召集凌氏宗亲到凌家大院,理由是共商凌家大事。   当然也像模像样的给了二房话,凌二老爷照例出门赌钱,不理俗事,凌二夫人因着儿子枉死,伤心的不能自己,没搭理这茬儿。   倒是凌茴放到了心坎儿上,不过也没立即去,只盯着郎中给凌霄上好药,姐弟几个在房中解九连环玩。   及至季二在窗角吹了声口哨,凌茴、凌霄、凌子风三人重新披麻戴孝,整装待发。   凌茴垂首走在前面,两个弟弟在后面跟着,到了正院正厅,凌茴逢人哭跪,行拜礼,感谢凌氏诸位叔伯婶娘哥嫂在其父母白事上出力。   凌霄与凌子风有样学样,跟在阿姐后面跪谢宗亲。   凌氏族人平日里受凌鉴恩惠者众多,此时见这姐弟三人丧父丧母,家里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怜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端坐着受礼。   凌茴跪完宗亲,乖乖站在厅内一隅,垂首听凌八夸夸其谈,并不言语。   及至凌八说到家里马场与千亩良田分配与代管问题上,凌茴微微挑了挑眉,重点来了,当她不知道这两日她这八叔抽空便挨家挨户送好处的意图是什么?!   马场与千亩良田收租放租等事宜一直由嫡脉管着,凌鉴这一亡故,凌氏一时选不出合适的人来代管,尽管有人可以代管,依着凌氏谁也不服谁的劲头,也管不长远。所以,大家一致拍板,分了。   凌茴仍默不作声,这个结果并不难预料。关键是凌氏家产怎么分?   众人不禁问凌茴的意见,凌茴只摇头推说自己年纪小,不懂这些。其中不乏撺掇凌茴交出房契地契的,凌茴杏眼蒙上一层雾水,扑簌簌的直往下掉豆豆。   凌八威逼利诱,一张脸因为兴奋扭曲的不得了,只差一步,自己就要掌管凌家了。   “老八,你这狗急跳墙上赶着欺负我孙女没爹,不好吧。”不知何时,凌家二老爷立于中庭,似笑非笑道。   “二伯,你这哪里的话?!我们大家都是好说好商量的,何来欺负一说!”凌八辩解道。   “我听说,你要劳什子房契地契,她一个姑娘家哪里知道这些,不如问问我有没有输光。”凌二老爷道。   大家都知道凌家嫡脉不好惹,最不好惹的是凌二老爷,因为别人好歹还说理,他简直就是个混不吝的,连老太爷都放弃他,直接培养孙儿,由此可见一斑。   “……”凌八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怎么都顺不舒坦。   “不过,我怎么瞧着,凌家人没到齐呢?六宝,去问问蔺家小子,他带来的那几个去哪儿了?”凌二老爷皱眉吩咐道。   “是,二老爷。”六宝转身去请人。   凌八闻言,心内莫名一抖,有股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腾发酵。   不多时,蔺镜带着人赶来,将凌家正厅挤得满满当当。   凌二老爷抱着檀木箱子,点足人数,轻咳一声,开始训话。   “家是你们要分的,如今老爷子也没了,鉴儿也没了,这些零零散散的东西,你们打心眼里惦记着,我这儿呢,也过不舒坦,赌钱都赌不赢,晦气,不如遂了你们的愿,早分早散。”凌二老爷不紧不慢的说道,言语里带了几分怒气。   众人都噤了声,屏息等待下文。   凌二老爷将檀木箱子放在茶几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道:“老太爷兄弟二人,没分过家。这要分起来,不单单我们这一支分,我大伯那支也得算进来。”   凌八闻言急红了眼,他怎么不知道这些?!大意了,大意了!   到这个节骨眼上,众人不同意也得同意,只好纷纷点头称是。   凌二老爷见大伙儿没什么异议,遂打开檀木箱子,所有房契地契中,署名为凌庄的放一边,署名为凌肃的放一边。等分清这些,凌二老爷简单粗暴的将凌肃的房契地契,都交予蔺镜带来的几位凌家子。   现在主要分署名为凌庄的家产。   凌二老爷轻点了一下数目,皱眉道:“接下来,我们开始按房分,我兄弟五人,二嫡三庶,按祖宗规矩,我与大哥拿走其中八成,虽然大哥已不在人世,好在还有銮儿活着,其余二成不关我的事,你们看着分吧。”   凌八早就恼火的什么似的,直言道:“二伯,此言差矣。”   “哦?你说说我哪里错了?”凌二老爷从容不迫道。   “年前,五哥用公中银两替你还赌债,怎到了我们家阿云被土匪绑了去,就没钱赎人了,是我媳妇回娘家借了五万两银票赎得人,这个也得算算吧。”凌八道,自以为拿捏住了二房的小辫子。   “你想怎么算?”凌二老爷伸手弹了弹手中的契书,抬眉问道。   “自然是这五万两银子大伙儿平摊还给我了。”凌八道。   众人闻言怒了,这还没分到家产呢,还要不明不白的往里倒搭钱,不干!   凌二老爷环视一周,将契书重新放回箱子里锁起来道:“老八,你若是要我往家产里扣除那五万两,我还能高看你一码。”   “你……你这是何意?”凌八脸上蓦然一热,有些挂不住了。   “好,既然你讲到这里了,那我们就好好论一论,首先,你得清楚,马场与佃租的进项才算是公中银两,其余的,你懂我懂大家懂,谁还没个私库呢,我的赌债是鉴儿卖画所得的银钱还上的,压根没动公中银两。”凌二老爷冷声说道。   “你说没动就没动?”凌八死咬着不放。   “凌家雇账房先生不是吃干饭的,我再说一句,今年春,阿云那孩子被绑,我们二房可是掏了五万两白银的,这点我没跟你算,你倒跑去砸灵堂跟璎璎算上了?”凌二老爷见凌八纠缠不放,索性端坐在太师椅上,淡然饮茶。   “账房先生还不是听你们的,一面之词如何服众。”凌八仍不肯死心。   “好,今天正好输了牌,我心里也不大痛快,既然你执意要翻旧账,我就奉陪到底。”凌二老爷挥挥手,示意六宝将人带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恶人自有恶人磨,下章开始啪啪打脸,女主负责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 凌茴跪谢宗亲那段,我不知道别处的葬礼是怎样的,我家这边有这个礼,就是出完殡后,碰到葬礼上帮过忙的宗亲要磕一个头跪谢。一般是儿媳妇做这个事儿,没儿媳妇的,有未婚子女也可以代行这个礼。 ★上一章,改了个BUG,凌八是三房的人,应该把二老爷叫二伯而不是二叔。   ☆、第六十章   凌家的账房先生被六宝请进门,见这满屋子的凌氏族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垂首瞟了凌八一眼,又冲凌二老爷作了揖,才在一处特意为他腾出来的太师椅上坐稳。   凌茴垂眸,只当没看见他与八叔之间的眉眼官司。这家要是能痛痛快快分得清的,她就跟账房先生的姓儿!不过,人不在云端逍遥快活一阵,便不知摔在泥土里的惨痛,对此,她喜闻乐见。   那账房先生没少收凌八的好处,且心里也明白,偌大的家业被凌二老爷得了去,只怕不出一年便都改了姓,因此倒不如偏了凌八点儿,自己以后也好有个落脚,都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所以当众人问起面前的赌债,五爷到底有没有在公中取银子,账房很昧着良心做了番假账,答案是五爷确实在公中取了一大笔银子,替二老爷还赌债。所以到凌云被绑这个人命关天的节骨眼上,公中银两空虚,拿不出救命钱!   二老爷一听这话,简直气翻天!   众人见这事儿已然板上钉钉,都目光灼灼的盯着檀木盒子,是了,二房还有什么颜面去分祖上留下来的产业!   凌二老爷忍住恼意,剜了兴奋的满脸通红的凌八一眼,他做纨绔的经验比凌八吃的盐都多,岂能不知凌八的软肋在哪儿?若说来个精明的他或许斗不过,整治凌八,他绰绰有余。   “二伯父,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凌八故作镇定的问道。   “如今能拿钱买的都买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凌二老爷沉声说道。   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这么耳熟!   “那二伯父可要补齐这十万两银子,再来谈分家的事儿!”凌八几乎按耐不住洋洋得意的心情。   “呦呦呦,你先前可不是这话儿。”凌二老爷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凌八家事上花费的银两就需要大家伙均摊,二房事上花费的银子就二房自己堵上窟窿。   “既然是分家,那分的就是现在的家,有什么分什么,至于过去的,难道你们还想凿开祖坟问个究竟?”凌二老爷向来混不吝,什么大逆不道的词都敢往外蹦!   众人连道不敢!哼!不敢就行!   屋内正纠、缠的激烈,忽见凌二老爷抬抬手,六宝又捆进一个人来!   众人仔细定睛一瞧!哎吆歪!这不劫匪吗?二老爷可真有他的,连劫匪都敢绑,厉害,实在是厉害,不服不行!   那劫匪被五花大绑着,脸早不知被谁打的,鼻青脸肿的,分辨不出本来模样,之所以认出他是绑过凌云的劫匪之一,盖因他秃亮亮的头顶上横亘着一道蜈蚣似的长疤!放眼整个渤海郡,也没谁长得如此旗帜鲜明。   凌氏族人看今天这种反转来反转去的戏码,已经不敢胡乱站队了,左右肉他们摸不着吃,分口汤喝还是可以的,是以都眼观鼻鼻观心的瞅着这一切,不好再说些什么。   那劫匪落在凌二老爷手里,被治的生不如死,死又死不成,只好乖乖把凌八雇他绑凌云的事儿交代了。   满堂哗然,有毛病不是!哪有这么敢下手的亲爹!   “老八,你可真做得出来!”纨绔大半辈子的凌二老爷表示痛心疾首的很,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呢,为了骗点子家产枉顾人伦,简直令人齿寒。   “呵,那我心里倒觉得平衡了一下。”凌茴凉凉说道,“连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能下手,侄儿算什么?不过,谁跟阿霄过不去,我就让他在凌家待不下去。”   凌茴挥挥手,两个侍卫将断裂的杨木杠木与先前那鬼鬼祟祟的人都给扔到众人面前。   敢谋害嫡嗣,简直胆大包天!若说凌八对自己亲儿子凌云下手,旁人顶多嘲讽一句这人品性不怎么样,若是敢谋害嫡嗣,那可是逐出宗族的大罪!   凌茴并不打算饶他!   凌二老爷的独子溺亡,只剩这么个独孙,还差点叫人暗害了,凌二老爷再不济也不会姑息这样的人。   满堂宗亲瑟瑟发抖,连嫡嗣都敢谋害的人,与他相交简直是与虎谋皮啊,关键是自己还是待宰的那位,如此一想,宗亲们将期盼的目光投向凌二老爷。   既已决定分家,那先处理凌八吧,总得杀只鸡给猴儿看看吧。   非常戏剧性的,经凌氏家族一致同意,凌八一家被逐出凌氏宗祠,并且族谱除名。   凌茴满意的抿唇一笑,敢捋虎须,就做好承受雷霆之怒的准备吧,当谁是面团?!   逐了凌八这搅事精,分家一事儿进行的顺顺利利,笑话,谁还敢有半句异议。   事情进行的差不多了,凌茴再次领着弟弟们拜谢族人,并言明今天是父母的圆坟日,各种事宜还是要拜托诸位叔叔伯伯。   众人脸红的不轻,得到自己中意的,都扛起工具往祖坟上赶。所谓圆坟,就是下葬当日只是用薄土盖棺,等过两日才会将土给封严。这是个力气活儿,众人也乐得帮忙卖给二房一个好!   却说凌茴抓了一把坟前土,湿的可以,没个干头儿,心中不由一怔,当下也没说什么,只领着两个幼弟在坟前磕了头,又哭了回孝,送了些纸钱,才被众人连哄再劝的架回去。   连过了些时日,京中知道渤海郡出了这么大岔子,淮河撕口,民怨沸腾,皇帝陛下关心的只有贡品什么时候补齐?   气得蔺镜当时就摔了碗,瞧瞧朝廷做得这些“好事儿”,哪次不是他父王跟在后面擦屁股,怎么着,他姓蔺的就欠了皇室不成。民不聊生成这个样子,还想着怎么鱼肉百姓?   蔺镜一把火直往上窜,连声吩咐出动并肩王府的船只,追着宣旨钦差的船就去了,当然,也没打算放过魏昶。   好在河道已在并肩王府的指挥下,该疏通的疏通,该堵塞的堵塞,将将把淮河口子堵好,此时正组织百姓加固堤坝。河道上的船只并不是很多,殷实人家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不敢出船。损失惨重的穷苦人家,根本出不起船。   领了圣命的官船在河面上畅通无阻,逍遥的很。蔺镜带人一堵一个准儿,并肩王府的船与季家的机关船在河道上一把,拦了官船的去路。   ☆、第六十一章   一直以来,看并肩王府不顺眼的帝王不计其数,然而多少代王朝更迭,国姓不知换了凡几,帝王霸业都如过眼云烟,随风而去,而并肩王府依然□□如初,权势非常。   后来的帝王终于学乖了,好好做自己的皇帝,不要闲着没事打并肩王府的主意,毕竟铁打的并肩王府流水的皇帝,没事不要跟惹不起的人杠,吃力不讨好。   并肩王在皇帝面前都有不行跪拜礼的体面,更何况区区宣旨钦差,虽说奉得是御旨,但其本人在并肩王府面前,仍是臣下。   是以,蔺镜理直气壮的截了官船的道。   “来福,去,将钦差大人请过来说话。”蔺镜沉声吩咐道。来福是王府总管的干儿子,为人机灵讨喜的很,蔺镜随并肩王回了燕北之后,并肩王特选他贴身服侍蔺镜的。   对面的官船正行的春风得意,见船蓦然停了,一阵恼火出舱来看,顿时吓得缩如鹌鹑,并……并……并肩王府的船怎会在淮河出现?   这厢来福领着十个王府侍卫前来“请”人:“钦差大人何在?我家世子爷有请。”   钦差听罢,心内一凛,惊疑不已,没听说并肩王成亲啊,哪里冒出来的世子爷?可截了官船道的,确确实实是并肩王府的船。自己一个三品钦差哪里跟并肩王府横得起,遂哆哆嗦嗦跟来福去了,一路心惊胆战的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并肩王?!   踏上并肩王府的船后,钦差大人情不自禁的给跪了,礼多人不怪嘛。   “臣见过世子。”   蔺镜垂首一看,这人自己还真见过,此人号称大尚最为耿直的兰台令何阳生,当年他差点被判腰斩,中间可没少了这位何大人的“功劳”。   “原来是何大人啊。”蔺镜轻轻地摩挲着手里的打神鞭。   “正是下官,不知世子有何吩咐?”何钦差哪里敢抬头往上瞧啊,软脚虾一般跪伏在地上。   蔺镜抬眼望了望远处在萧瑟的秋风下,仍衣不蔽体的受灾百姓,眸底一片黯淡。   “何大人皇命在身,定然不会辜负渤海郡百姓的期待。”蔺镜沉声说道。   还未及何大人开口,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魏国公世子魏昶被并肩王府的人,热热闹闹的“请”到了船上。   魏昶为魏国公独子,其姑母又是皇贵妃,他在尚都横行霸道惯了,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然而无知者无所畏惧,更何况并肩王多年未归京,他哪里见识过并肩王府的厉害之处。   魏昶和蔺镜也早就相识,若说当年谁的风头盖过魏昶,非蔺镜莫属。   蔺镜幼年养于战国公府,战国公朱崇基两个嫡嫡亲的妹妹,一个是中宫皇后,一个是得了陛下圣心的宠妃莲妃,都算得上是蔺镜名义上的姑母。皇后加宠妃的分量哪是一个皇贵妃能比的。   是以魏昶总在蔺镜面前矮一头,如今蔺镜摇身一变,成了并肩王世子,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我说怎么呢,原来有人拣高枝飞去了。”魏昶开篇便是连嘲带讽的说道,“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你姑姑才到这晦气的地方儿遭罪。”   蔺镜眉毛一挑,来福心领神会的走过去,左右开弓,啪啪给了魏昶两巴掌,出言不逊,污蔑世子者,该打。   “我们并肩王府从不出给人做妾的血脉。”来福呸了一声警告道。   “我生而姓蔺,何须拣高枝。”蔺镜冷言道,“我多年不在京中,有些孤陋寡闻,难不成魏国公府已经落魄到了这种地步,需要巴结宠妃才能过活下去?!”   是了,吵着闹着,爱煞这渤海郡银鱼贡品的不就是宠妃莲妃么,当年的朱府二小姐,并肩王蔺羡的极端爱慕者。惹事惹到渤海来,如今当宠妃都不用带脑子么。   “你……你……你一个流放的罪奴,也敢在我面前张狂?莲妃娘娘爱吃渤海郡的贡品是渤海之幸,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搞得跟那些贱民一样。”魏昶长这么大,哪里被人裹过巴掌,顿时怒得口不择言。   蔺镜闻言眸中怒气大盛,魏昶口口声声一个贱民,殊不知这天下便是他口中“贱民”的天下!蔺家的并肩王的王位是谁封的?高高在上的君主封的?那蔺家与别的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世家有何不同?蔺家的尊荣是天下黎民所封,所以历代君王才除不掉,不得不容。   “口口声声贱民贱民的,不知你在此地大鱼大肉,纵情声色时,有没有觉得自己比你口中的贱民还贱?”蔺镜施施然起身,娓娓而言,“你是功勋之后,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我把你这身狗皮扒了,谁还知道你是哪家的狗?”   来福立马又会意了,领着两三个侍卫将魏昶身上的锦衣扒光,只给他留了一条亵、裤。   蔺镜下手极有分寸,三十道打神鞭加身,魏昶虽伤的气息奄奄,可还是提着一口气咽不掉。蔺镜颇嫌弃的看了看魏昶,接了来福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打神鞭:“把他给我吊到桅杆上去,游河。”   魏昶这条命他要不得,他答应了璎璎,让她亲手宰了魏昶。   何大人见状早已吓得缩成一团,他手中的圣旨哪是帝王的恩宠啊,这活脱脱就是催命符!他心里也明白了这并肩王世子是何许人也,这真是新仇旧恨齐相会啊。   蔺镜睨了何钦差一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来福吩咐道:“把他也挂上去,让百姓们瞧瞧。”   “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何钦差浑身泄了力,只觉得头皮都发麻。   “我若放过你,谁放过渤海郡的百姓?”蔺镜反问一句,也不等他回答,抬脚向对面的官船走去。   蔺镜四处看了看,处处雕画的精美非常,铺陈颇为豪奢,他不禁嗤笑一声:“倒是个会享受的。”   这船名为官船,可户部那些抠门精,国库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哪里就舍得给配这么好的官船,不过是魏国公怕委屈了独子,私下里给配的,样样都是用的上上乘的料子。   “来福,去外面打听打听,把这船给卖了,赈灾着实缺银子啊。”蔺镜吩咐道。   来福抖了抖眉毛,觉得他家世子爷真是一出手就是绝招,主仆二人正合计着,忽见侍卫疾步进来禀告。   “回禀世子,季姑娘吐血了。”   ☆、第六十二章   蔺镜疾步行至季家的船上时,随行的小奴正替凌茴擦拭手心上沾到的血渍。   “璎璎,璎璎!”   凌茴摆了摆手解释道:“没什么打紧,气血逆行,肝不藏血罢了。”   蔺镜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扭头欲出去,被凌茴一把拽住。   “我以为哥哥会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呢。”   “不必问,你喜欢做的事尽管做,若谁惹了你不痛快,我决不饶他。”沉默良久,蔺镜轻声道。   “魏昶现在动不得,我听说他来头极大,自然以并肩王府可以压下,但蔺伯伯在北境苦战,渤海郡又遭了这么大的难,不必再让他为此事担忧,我也不能给季家惹大麻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终有一日我自会将他斩于刀下。”凌茴苍白着一张小脸,隐忍道。   “璎璎,你需记得,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让你忍气吞声。”   “我自然明白哥哥的心,只是魏昶这人我留着有大用。”凌茴想到那个偶然得知的惊天秘密,心里又是一紧,只是不再说什么,就着蔺镜递过来的汤药一并喝了。   “都依你。”蔺镜目光柔软了几分,只坐在一旁守着她安睡。   却说淮河口岸的百姓,见平日里横行霸道的魏昶,被并肩王世子挂在王船的桅杆上,一时民心大快。   本来还有些臭鱼烂虾去丢一丢,因着那是并肩王的船,众人不好放肆,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并肩王派人修筑堤坝,赈济受水灾祸祸的百姓已是难得,又怎能让这些污秽之物玷污了王船。   此刻,民心所向,皆都放下手中活计,有船的驾着船,没船的集结在岸边,异口同声齐骂魏昶与何钦差,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卖红薯,王船专挑人多的地方游,渤海百姓齐齐出了一口恶气。   季家机关船内,凌茴躺下睡着没多久便被扰醒了,见魏昶被百姓围观,千夫所指,心里一凛,想着渤海郡的贡品要是再给不出,朝廷只怕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她是船王,虽未长成,护佑渔民平安本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   “哥哥,河道清理了这些时日,可有水源干净之处?”凌茴想了想问道。   “有几处湖子,水质尚可。”蔺镜见她醒了,忙将她扶起。   “来人,将家里储备的银鱼分一部分投入水质干净的地方,叫外面渔船收拾好了力气,跟着我们走。”凌茴叠声吩咐道。   “是,主子。”下人应诺,按照凌茴吩咐做事儿。   有那眼尖的,一看季家机关船启程了,都纷纷肃立让出水路。盖因季家在渤海郡渔民心中有着别人无可替代的敬仰,多年前的老船王为众人避过多少水祸,人应该知恩图报。   是以,凡季家船经过之处,大家甘愿礼让。当季家机关船内的船王令哨声响起来时,上了年纪的老渔民几乎不敢相信,瞬间热泪盈眶,都情不自禁的行跪礼,恭迎船王。   “快,快,大家快跟上,有船王在,我们再也不用怕这些狗钦差。”老渔民们纷纷站起身来撑桨,跟着船王有肉吃!   季家一路撒,渔民一路捞,整整三天,终于把贡品补齐,魏昶与何钦差也被挂在桅杆上□□了三日。   第四日清晨,蔺镜调来一搜官船,将魏昶与何钦差踹到官船上去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渤海郡认真算起来可在燕北十三郡之中,若下年再敢来收这些东西,烦请陛下与我父王去说,否则违令者斩。”   “二位可要将这些贡品仔细查看清楚,免得陛下不喜降罪于我们。”凌茴说道,她先前在水里撒银鱼是真正的安一安百姓们的心,百姓不是豪富,自然视生计为头等大事,贡品的事一日不决,百姓便会担心受怕一日。   可若是让这两个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将贡品带走的话,未免显得渤海软弱可欺,日后苛捐杂税的明目只会更多,百姓都是但凡能过去便忍忍过的性子,能吞得下的苦都不说,长此以往未必就是好事儿。   以防万一,所有的银鱼都被挨遍查看,很好,没有问题,各类公章档案备齐,一路沿途,没有问题,各路公章档案为证。直至银鱼进了宫,问题来了,银鱼银鱼,这种透明微银白色的小鱼通通变成血红色。   魏昶想栽赃渤海,渤海一众官员不认,纷纷拿出证据将渤海摘了个干干净净,沿途一路官员也不认,人家手里也有证据。最后太傅出来说了句看似毫无偏颇的公道话。   太傅不忍直视的瞧了瞧血红色的鱼,皱眉说道:“臣听闻渤海郡阴雨连绵数月,想必是天公不作美,与人无尤。”   一句与人无尤提醒了兰台御史,这些御史们以文死谏为无上光荣,平时没事还找茬儿,见风就是雨,捕风就是影儿,生怕自己在殿柱子上撞不死,成全不了一世英名,是以平日龙须都敢捋,更何况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的魏昶。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把魏昶素日里的勾当都抖了出来,再加上渤海贡品一事儿上督办不力,纵有皇贵妃在后宫跪着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魏昶终生不能袭爵。   魏国公闻言如遭雷劈,他别的事儿可以替儿子使手段摆平,唯独贡品不力上翻不了案,圣旨一下,他也顾不得别个,只一个劲儿的往府里抬小妾,美不美无所谓,长个好生养的体格就行,气得风韵犹存但徐娘半老的魏国公夫人晕厥过去两次。   当这一连串消息传回渤海时,凌茴并未得知,她早已进了季家玲珑塔。玲珑塔是专为船王而设,里面有各种需要船王去修习的东西,武功,水性,航行,音律等一共有七层。   不过那是原先,凌茴苦了点,到她这一代,玲珑塔增至九层,第八层是五感尽失,第九层是逃出生天,这是上代老船王临终前,亲自设置的。   季家初代船王是个奇人,他极通音律,因音悟律,掌握许多不为人知的技巧,根据他独门所创的曲子,能跟水下诸类产生共鸣,甚至可以号令。然不是每个季家人都有这种在音律上的天赋。   两三代能出一个就很不错了,自前朝覆灭后,季家上任船王遭了大难,痛定思痛,方才觉得五感与音律是利器也是最大的弊端,遂殚精竭虑想出了弥补办法。   凌茴要闯得玲珑塔,是最难的。一旦失败,倾族颓溃。一旦闯过,便是天下无双。   ☆、第六十三章   大尚凤仪二十三年,六月中旬。   季行简将战马运至燕北大营,坐在王帐里跟蔺羡喝茶。   “听说璎璎进玲珑塔已有几年了,你这做爹的,怎么这么悠闲自在?”蔺羡平声问道。   “给人做爹,比我还悠闲自在的,也不是没有。”季行简眸光一顿,继续道,“先时我太爷爷花了十年才出塔,就已经很天赋异禀,璎璎年纪小,不必急。”   三人正说着,忽然外面亲兵来报:“回禀王爷,外面有个自称姓季的老叟前来求见。”   季行简心中一凛,眉心忽的一跳,姓季的老叟?莫非是家里的长老?!   等人被领进来后,两眼圈通红的瘦高老者先冲并肩王行了礼,而后奔至季行简面前哭诉道:“当家的,可了不得,出大事了。”   “八长老,你不是应该在塔里吗?怎得出来了?”季行简忙问道。   “是璎丫头,她……她闯过了九层玲珑塔,身上受了不轻的伤,不知怎的惹恼了镇塔的双煞,这……这可如何是好?”八长老简直有口不能言,好不容易季家出了这么一个天资绝秀的后生,可不能折双煞手里。   “什么?!”季行简立马变了脸色,这还了得,季家传承这么多代,没谁敢招惹镇塔双煞,包括季家船王,璎璎这丫头是不要命了么!!   季行简脚底生风的跑了,后面追着气喘吁吁的八长老:“当家的,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还怎么了?”   “塔里的众长老抵挡不住,璎丫头驾了艘小船,引着双煞从暗河里跑了。”已近耄耋之年的八长老终于把话说清了。   “方向?”季行简沉声问道。   “朝燕北来了。”八长老答,本想着,这代船王是个姑娘,会乖巧可爱的很,可爱是有了,但从不乖巧,他活了七十多岁,就没见过这么淘的,心累。   蔺镜紧跟着停下脚步,吩咐属下,燕北境内有水的地方全面戒备!   季行简带着他,向暗河出口处奔去,一寸寸的搜行。   璎璎这丫头,要么不闯祸,要么闯的惊天动地!   在燕北山中一个水洞里,水太浅,船随之搁了岸。凌茴利索的跳下船,虽然全身上下没块好地方,但心情却无比亢奋。   两条蛟游了过来,凌茴甩出手中的软剑,准备屠蛟。这两条蛟一黑一白,养在季家玲珑塔不知多少年,如今身量有合抱之粗,近三丈长,皮坚似甲,刀枪难入,关键是这两只性情还相当暴躁,就跟疯了似的。   稍不留神就是要见祖宗的节奏,凌茴心中不惧,但也大意不得,其实她也很冤枉,这两个家伙只多看了她一眼,便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她能怎么办,只能撑船跑了,难不成还坐以待毙等它们将那几个老胳膊老腿吞了?!   这两只,果然是看她不顺眼,见她跑了,便也玩命似的追,幸亏她闯过九层玲珑塔,不然,还真不见得跑得过这两货,讲出去就是畜生不如,好说不好听,丢人呼啦的!   洞里黑漆漆的,凌茴小心翼翼屏息轻步绕到岩石后面躲避,四只灯笼大的阴森眸子到处逡巡,水被搅得噼里啪啦作响。   良久,凌茴站的两腿发酸,纵然她眼力极好,也分不清外面是什么情况。   忽而,水里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仿佛两条蛟自己先缠斗起来,凌茴悄无声息的扒了扒头,此时,洞壁有些微阳光透进来,果然,那两条蛟缠在一起,斗的不可开交。   凌茴傻了眼,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坐在一旁的岩石上磨剑,边磨边观战,等一会坐收渔翁之利,给活着的那个捅一剑了结即可。   如此战了一个时辰,凌茴的剑早已磨好,两只蛟还没斗完,她心里顿时不好了,这是要战个三天三夜的节奏吗?   蔺镜千辛万苦寻到洞中时,便是看到了这么一幅场景,他的璎璎在大摇大摆观看两只蛟……   “……”蔺镜此刻心情难以言喻。   凌茴正看的热闹,忽然一双大手遮住了她的双眼,这次真的是眼前一黑,她差点吓得栽个跟头,但鼻间被一股熟悉的冷香包围,心情忽然放松。   “你在看什么?”蔺镜在她耳边低语道。   “两只蛟在打架,我看最后谁赢了便补给谁一剑。”凌茴如实回答。   说话间,两只蛟一同奋力嘶吼了一声,忽然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股怪怪的味道,熏得腹中空空的凌茴几欲作呕。   凌茴转念一想,再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是个傻的了。凌茴面色一尬,微微泛起一片绯霞,这……这要是她自己在场,她就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当然也不会跟别人去说,如今哥哥在后面,她霎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那两条完事儿后的蛟,听见响动,立马扭着大脑袋吐着长信儿直冲凌茴的面门而来。   看来,羞羞的不止她一个。   凌茴哪里肯让,提剑飞身冲上去,欲当头给它们刺上一刺,在场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别看两只蛟身形庞大,打斗起来身躯颇为灵活,几番砍斗下来,刚磨好的剑又卷刃了,凌茴踏在蛟头上,岂知蛟头上不知黏着什么,巨滑无比,她并不能站稳,只转手将剑刺入黑蛟眼中。   黑蛟吃痛,震怒之下蓦然直起身来将凌茴甩掉,她一个不妨滚到剑身与黑蛟眼睛的夹缝中,动弹不得。黑蛟本就狂躁,如此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剧痛之下,黑蛟胡乱撞到两侧的洞壁上,愈痛愈撞,愈撞愈痛,山壁岩石碎屑滚落下来,扑了凌茴一身,她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蔺镜手持打神鞭,手起鞭落,打神鞭直直插、进黑蛟七寸之处,黑蛟身子蓦然一滞一挺又一挺,翘了。   待凌茴清醒过来,她已被蔺镜抱到一处干净地方。   “咳咳,还有一个呢。”凌茴喘匀气后说道。   “无妨,它吓老实了。”蔺镜给她上药的动作一顿,淡淡回道。   凌茴踉跄起来,走到黑蛟前,踢了两下子,见黑蛟真真死透了,方才拔出自己的剑,朝黑蛟的护心鳞片上砍去,一剑下去,剑断了。   “……”凌茴有些无奈,若她的兵器刃些,她也不至于被追的满处跑。   蔺镜默默递上了自己的打神鞭……   凌茴接过之后,手法极为利落的挑刺一番,翻出三块海碗大小的鳞片道:“这家伙刀枪不入,皮厚的很,这三块逆鳞正好可以做护心甲,哥哥和伯伯一人一块,我留一块。”   “都听你的。”小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凌茴又挑了一番,发现黑蛟胆汁还没流尽,忙用玉瓶子接了,这可是好东西呢。   她鬼使神差的用手指尖沾了些,自己舔了一口,抬头见蔺镜目光濯濯的看着她,凌茴觉得好东西要跟哥哥一起分享,遂把指尖递了过去。   蔺镜眸光一暗,从善如流的也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道:“甜的。”   是不是哪里傻?胆汁一向苦的要命,怎可能是甜的?凌茴难以置信的又舔了舔指尖剩余的胆汁,嫩粉的丁香小舌,葱白的玉指,一瞬间,蔺镜觉得全身被点了火。   像是着了魔,蔺镜突然想尝一尝她嘴里的胆汁是不是也是甜的,他一直是个行动派,想做便做。   凌茴只觉唇间一软,被什么东西压住,身子朝前一倾,便扎进一个结实又温暖的怀抱中……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昨天下班堵车,到公寓九点了,又洗了一下狗头,没来得及更新,抱歉抱歉,今天中午补上。   ☆、第六十四章   凌茴只觉胸口一阵刺痛毫无防备的袭来……她想也没想的推开了蔺镜。   蔺镜委屈的眨了眨眼,她不喜欢吗?   “咳咳,哥哥,你……你挤到我的小桃子了。”凌茴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俏脸一阵粉红。   小桃子?她何时有小桃子了?蔺镜垂眸细细的瞧她,见她略微扭捏的低了头,恍然福如心至,那小桃子到底是何物?   一阵轻笑从凌茴耳边传来,她非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简直无地自容死了,少女不能说的二三囧事都当着哥哥的面发生了。   比如上次哥哥去季家看她,她突然来了癸水,还是初潮,幸亏她好穿大红色的衣裳,倒也……倒也遮掩过去了。   而这次更尴尬,她的小桃子隐隐有要长大的迹象,会偶尔刺疼一下下。居然……居然在他亲她的时候,被他抱得紧了,就又猝不及防的疼了一下。   她才不是不喜欢被他吻呢,她也很意犹未尽好么,他看着她的目光那么亮,亮的耀眼,又出奇的温柔。   “我的小姑娘要长大了。”蔺镜颇为感慨的轻叹道。   这……这真是的!哥哥好讨厌!就不能假装没看见,就不能假装没听明白么,谁让他这么懂了,脸好烫,凌茴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好热!不管了,一定是洞里太封闭,闷的!   凌茴为了缓解尴尬,四处看了看,刚一抬脚,啪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蔺镜一把将她捞进自己怀里,美其名曰,保护她的小桃子。   凌茴恼怒,这只黑蛟也太可恶了!它活着的时候跟她过不去,死了,还欺负她,岂有此理。凌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踢上去。   忽然她面色一僵,痛的眼泪不受控制的直往下流,好痛啊,凌茴拎着打神鞭发狠力刺过去。   叮的一声,竟然传来金戈声,凌茴顾不得生气,忙将黑蛟身躯剖开,她连着撑船跑了一天一夜,刚刚又跟黑蛟缠斗良久,身上也没剩下几分力气。   蔺镜哪里舍得让她花力气,忙将打神鞭接过来,忙活着给黑蛟剖腹,一阵阵刺鼻的腥膻味传来,他见小丫头还在一旁抽抽搭搭的看着,忙说道:“还得待一会儿,你去通风的地方坐一下,好了叫你。”   凌茴点点头,瘸着脚走到一旁的岩石上等着。   约一刻钟的功夫,蔺镜手下才有了些眉目,好像是件武器?黑蛟肚子里居然藏着武器?他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但一想,这黑蛟来自季家,便觉得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丫头,过来。”蔺镜出声叫道。   凌茴闻言一步三跳的来到蔺镜身边,看他剖开的部分,蛟腹中居然藏着一把弓,蔺镜用打神鞭将其挑出,放暗河里冲了冲,又下手洗了洗。   那弓有五尺长,百来斤重,弓身两侧有各色宝石来装饰成日月与北斗七星的样子,弓的阴面绘刻着河图洛书,弓身正中央磕着两个古拙的蝌蚪文。   不是俗物,蔺镜心头暗叹道。   “咦?轩辕?”凌茴摸了摸蝌蚪文,不由惊叹出声,这弓居然号轩辕?!传说中的上古神器?!她一直以为传说就是传说呢,没想到真的存在!   “你认识弓上的文字?”蔺镜问道。   “别人不识有可能,我若不识,恐怕得气的我爹拍棺材板。”凌茴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爹在世的时候,就好些金石古玩,没少在这上面花银子,我刚能握笔时,他就手把手教我这些东西了。”   “凌叔叔之才,如日月辉映,他必是十分稀罕你才教你的,这下他可以安心了。”蔺镜见她目露怀念之色,手忙脚乱的安慰她一通。   凌茴握了握手里的轩辕紫弓,忽而正色道:“我觉得……我觉得这把弓和打神鞭是一样的材质。”这是一种神乎其神的直觉,这二者之间必然存在着联系。   “此话怎讲?”   “我在季家收藏的典籍中看过一个传奇似的故事。上古时候大羿射日之后,神弓为天帝所忌,天帝命人将神弓熔炼,做成三件圣物赐予人皇轩辕氏,一曰轩辕剑,一曰轩辕弓,一曰落霞弓。”凌茴喃喃说道,“哥哥,再接着剖剖,我觉得落霞在里面。”   蔺镜从善如流的继续剖蛟腹,抬眸轻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轩辕帝殡天后,九州争权夺势愈演愈烈,东南西北天下四部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己该握着轩辕剑称制宇内。不过被祝融氏投了一把火给烧了,后面的就没有记载了。”凌茴回道。   如果打神鞭真是轩辕剑所化,那蔺家的家世真是要惊人了!   “哎,让你猜对了!”凌茴话音刚落,蔺镜又从黑蛟的肚子里挑出一张小一套的弓,娇俏玲珑,看着像是女子所用,蔺镜皱了皱眉头,不明其意。   凌茴看着这把绘着九州山川河流的紫弓,突然噗嗤一笑:“哥哥一把我一把。”   “这是季家的东西,怎可轻易给人?”蔺镜笑道。   “我现在就要哥哥的打神鞭,哥哥你给吗?”   “给!”   “那不就结了,季家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嗯……也是哥哥的,哥哥的也是我的。”凌茴饶舌似的说了这么一大圈,而后正经八百的解释道,“轩辕弓不是季家的,不然为什么双煞在玲珑塔底那么多年,季家没人能降服的了?!很有可能季家在替人保管。”   “替人保管?”   “是的。”凌茴举着打神鞭狠狠击了一下轩辕弓,鞭与弓碰撞处连个痕迹都没有,凌茴双手被震得发麻。   “不信你看,打神鞭和轩辕弓果然是同脉,我没猜错的话,季家是替蔺家保管的。而且,玲珑塔里的长老功夫智谋都是一等一的好,他们和我一样,降服不了黑蛟是因为我们没有可以降服黑蛟的利器。”凌茴说道。   别当她不知道,这双煞追她追的劲儿劲儿的,见了哥哥就像老鼠见了猫!   ☆、第六十五章   凌茴看了看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白蛟,招手冲它说道:“你,过来,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条条了,把这艘船抬到家里去,不许兴风作浪欺负老人家哦。”   白蛟一哼哼,吹了老大一个水花,喷了凌茴一脸一身。   “你还敢冲我甩脸子?!”凌茴难以置信的提了提打神鞭,吓得白蛟顿时盘成一坨儿,将肥脑袋悄悄的藏了起来。   蔺镜已将两张弓收拾好,见凌茴兴趣盎然的威胁着白蛟,不由失笑道:“跟它较什么真?不饿?”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凌茴的肚子非常应景的咕噜了一声,凌茴囧的无话可说。   白蛟虽然不情愿,倒也十分听话的用头顶着小船游向了季家。   及至外面,凌茴才发现四处守满士兵,蔺羡与季行简站在最前列,见他们出来了,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有没有受伤?”季行简冲向前去,来来回回将凌茴打量了一番。   “没有,没有,宰了一条,吓唬住一条,我现在主要有点饿。”凌茴颇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这丫头闯祸也闯的别出心裁。”季行简佯怒道,“你怎惹得那两条东西的?”   不回答行吗?话说这个问题凌茴考虑了一天一夜也没明白,终于在洞中的时候,在那股怪味中,她醍醐灌顶!在玲珑塔里,她也是看了黑白双蛟“打架”来着。   “大概生肖犯冲吧,彼……彼此没看对眼。”凌茴战战兢兢的回道。   季行简一看就知道她在胡扯,也没点破。   凌茴一看出动了这么些人,兴师动众的,心里着实过意不去,遂走到蔺羡面前,福了福身,歉然说道:“给伯伯添麻烦了。”   蔺羡眉头一挑,摆了摆手道:“习惯了。”   习……习惯了?她到底是有多能闯祸?凌茴惊呆在当场,好想哭一哭。   “父王开玩笑的,璎璎不必理会。”蔺镜最受不了她这副泫然若泣的模样,杏眼里盛满委屈,像条湿漉漉的小狗。   凌茴点点头,打算听哥哥的话,果然不再理会,抬头见追云在树旁站着甩尾巴,多日不见,它越发神骏无匹了。   蔺镜见她看到追云两眼放光,原本想叫她坐马车的心都歇了,二人同乘一骑悠悠哒哒的朝并肩王府去。   “我听季叔叔说,你还得待几年才能出来,怎这么急?”蔺镜问道。   “没有我爹说的那么慢,八层与九层是一体的,好过。”凌茴打了个哈哈,没好意思说实话。   她这么着急忙慌的出来,盖因为今年是凤仪二十三年,前世这一年并肩王战死,燕北被破,燕北十三郡皆为匈奴铁骑所蹂、躏。也盖因还有几天就是哥哥的生辰了,她有好几年都没陪他好好过个生辰了。   今年她想亲手为他擀碗寿面。   “哥哥,你喜欢小虫子吗?”凌茴突然问道。   “跟你一样可爱吗?”   “虽然也很可爱,但比我差一点点。”凌茴屈了屈食指与拇指靠近些许比划道,确实是一点点的样子。   “哦?说来看看。”一阵阵女儿香若有似无的袭来,蔺镜顿觉心猿意马,他低头可见她雪白的颈子和如云泼墨般的长发,他很想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又怕她嫌弃他欺负她的小桃子,等她的小桃子再大些就可以成亲了呢。   凌茴从袖中掏出一只竹筒来,打开木塞,里面盛着两只类似萤火虫一样的小飞虫,翅膀为金黄色,虫身通体为墨色,泛着一种水华的亮光,这是她独闯九层玲珑塔,逃出生天后,众长老给她的贺礼。此刻,她觉得,送给哥哥一只正合适。   “哥哥在燕北,我在渤海,一南一北,路途遥远,不太方便,我在家里拿了一对小虫子,一雄一雌,彼此心意相通,哥哥若想我了,就用墨水或朱砂在桌子上写字,让这种虫子按落笔先后爬过,我这边的虫子就会感应到,也会爬出一模一样的来。”凌茴觉得这种小虫子颇有趣。   “若我们俩同时想对方了,同时写了字,这两只小虫儿只怕要为难了。”蔺镜道。   “不会的,这小虫子可聪明了,雄的会让一让雌的。”凌茴解释道。   “思念这种事儿,我不会让你的。”蔺镜低首在凌茴耳边说道,悦如清风,不绝于耳。   羞人!哥哥到底背着她看什么甜言蜜语的书了,好听的话儿张嘴便来,她真是……她真是爱听的不得了。   “哥哥,今年是凤仪二十三年。”凌茴理了理心绪提醒道。   “我知道,我会做好万全准备的。前世之事,必不会发生,你放心。”蔺羡承诺道。   “我信哥哥,我……我还有一个大祸要闯。”她的杀父之仇该向魏昶讨了。   “我陪你闯。”天南海北,我都陪你。   “不行,祸独自闯成功才有成就呢,你跟着蔺伯伯严守燕北就好,一旦燕北被破,后果不堪设想,我就是进京杀个魏昶,好说。”她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五年!   更何况,她还有小舅舅为她做的机关,能飞天!   除了杀魏昶,她进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事儿说出来便会惊天动地,然而他们被瞒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很多人忘却了真相,然而她不能忘,她本凌氏女。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虫子的功能类似生物体微信,哈哈哈哈,异地恋要常联系,古时候没有手机,所以我就开了个这样的脑洞。   ☆、第六十六章   今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十月初一场悄无声息的大雪席卷了北境,漠北漠南燕北等地皆被一片皑皑所覆盖,凌茴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这几日心中总觉得惴惴不安。   原本计划陪哥哥过完生辰便进京,不知怎得一直拖到了现在,她想不明白的是燕北兵强马壮,蔺伯伯又武功盖世,智谋无双,天下难逢敌手,与匈奴对军十几年鲜有败绩,怎会说战死便战死了呢?   是以,凌茴这几天总跟在并肩王身后做小尾巴,看着蔺镜越来越黑的脸色,并肩王不明所以,璎璎这丫头是不是黏错人了?!   对此,凌茴不想解释,总之,小心没大错!   及至十月中旬,昏沉沉的天儿才见晴,漠北的雪一直未停,北风呼啸,牛羊冻死许多,匈奴本就以放牧为生,不产粮食,牛羊马成群成群的冻死,弱小的部落拿不出贡品给强大的部落,总免不了被屠的命运。   而大部落之间相互征讨杀伐,一直和燕北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今年,这场连绵数日的大雪,竟让匈奴各部之间诡异的团结起来,攻向燕北并肩王蔺羡部。   与以往小打小闹速战速决的作风不同,匈奴这次聚集二十万骑兵直压北境,大尚北境大战一触即发,蔺羡马虎不得,连夜修书传往尚都,至尊沉迷于美酒与佳人中,醉眼迷离的摆摆手道:“这等小事朕相信并肩王会处理妥当。”   蔺羡得知后,气得只想撸起袖子先把那块扶不上墙的烂泥踹下皇位。   燕北守军拢共也才二十万,如此对垒,占不到什么便宜。   “伯伯想要什么?”凌茴见并肩王连续几日都愁眉不展,便开口询问道。   “大战在即,军中粮草不足,恐军心不稳。”蔺羡颇为头疼的说道。   “这活儿交给我了,我去筹集军饷,伯伯只管安心打仗。”凌茴拍着胸脯保证道,“不过,我看匈奴这次血本下得极大,想必志在燕北十三郡,匈奴与我军实力悬殊不大,这场大战一旦开打,很容易形成拉锯战。”   “你这丫头倒是看出点儿门道来啊。”蔺羡有点刮目相看了。   “我还知道呢,匈奴各部联军毕竟仓促,只要我们派出使者或拉拢或离间其中几部的关系,匈奴便会军心不稳,到时伯伯率大军一举攻破,或许会更有成效。”凌茴继续说道,“不过匈奴铁了心要出兵,离间比拉拢好使些。”   “你啊,小小年纪,一肚子的阴谋诡计,真不知随了谁?”   其实,凌茴和蔺羡想一块去了,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原先以为季行简还算合适,不过一旦陷入险境,怕他逃不出来,若是……   几日后,蔺羡派出去的使者才出发,匈奴骑兵与燕北军狭路相逢,顿觉天地黯淡,草木失色,沙场萧肃,凌茴换了盔甲,戴好面具,眼不错的跟在蔺羡身边,谁撵都撵不走,只好由着她。   凌茴觉得其中有诈,看匈奴的架势,自信爆棚啊。吃过并肩王那么多败仗,在场诸位哪个不是并肩王的手下败将,他们打哪儿来的自信?不觉得可疑吗?   两边小将轮番骂阵较量,各有输赢,凌茴冷眼瞧着,不为所动。两军阵营排列就绪,大战即在须臾之间。   忽得一支冷箭穿云破月而来,先锋将冲上前去将箭打落,一股烟气从箭身钻出来,众兵将慌忙堵住口鼻。   只听远处敌军统帅哈哈大笑道:“我大匈奴送给并肩王的贺礼,王爷还满意吗?”   凌茴豁然心惊,这冷箭显然是冲着并肩王去的,她急忙扭头去看。   蔺羡只觉四肢百骸好像泄了力气一般,手里的打神鞭被他死死攥住,眼前头昏眼花一阵混乱,好像……好像散筋症大发作的样子。   刚刚那阵烟气,大概是针对他身上的散筋症来的。蔺羡费力抬头,向儿子望去,自己反应这么大,他有没有事?   蔺镜一下子发现他父王的异常之处,立刻驱马向前询问:“父王?”   “本王,本王无碍。”蔺羡继续勉力对身侧几个近将说道,“即刻起,众将皆听从世子号令,违令者,斩!”   “属下遵命!”众将毫不犹豫的答道。   话音刚落,匈奴铁浮图上站起一摞摞弓箭手,朝燕北军主阵射箭。   凌茴忙道:“请世子率众将进攻,我来护卫王爷。”   蔺镜深深看她一眼,所有嘱托都说不出口,但他相信她都懂:“众将听我号令,随我进攻。”   凌茴取出落霞弓,将四射、过来的飞箭齐齐挡住外面,边战边护着并肩王朝安全的地方退去。   “本王……本王不退,本王……怎可当个逃兵?!”蔺羡不甘心,面对劲敌他从没有不战而退过,这有损他为将为王的尊严。   “伯伯,你可看开点儿,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哥哥怎么跟姑姑和两个妹妹交代?”凌茴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便不禁软声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你……”蔺羡只觉手中的缰绳也握不稳了,好似空无一物!怎么会这样?!   那群弓箭手像是疯了一般,射出去的箭雨齐齐向并肩王的方向扑来,凌茴暗骂一声,她终于明白上辈子并肩王是怎么战死的!这帮匈奴小儿,胆敢伤并肩王一分,她必将他们上上下下都扒层皮下来。   终是寡不敌众,一道利箭擦肩而过,凌茴顿觉肩膀一阵火辣辣的疼,可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的仰头对并肩王说道:“伯伯,我们得立马走了,前头有哥哥撑着出不了大乱子,我看那帮人是想要你的命啊,好汉不吃眼前亏,来日再战。”   并肩王还是不肯死心,硬撑着要举鞭杀敌,凌茴见状急忙将落霞弓狠狠地抽在并肩王的马背上,两匹马狂奔,凌茴且战且退,且退且战,沙场只剩一片猩红,蔺家麒麟王旗始终屹立不倒,凌茴满意的笑了。   最后四支利箭齐齐身寸过来的时候,其中一支直朝并肩王心脉而去,凌茴慌忙射箭将其打歪,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另外三支射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肯定好奇那只带毒的冷箭为什么对蔺羡有用,对蔺镜没用,嗯嗯,我下章再说原因,总之,你们大概猜不到,猜也猜不到~~   ☆、第六十七章   三支利箭破空而出,以极其凌厉的气势朝凌茴射过来。   凌茴身后是并肩王,她可以躲,却不能躲,身后那个人不仅仅是拿自己当女儿疼的伯伯,更不仅仅是她未婚夫君的生父,他是中原的长城,是万千百姓的仰仗,她不能不顾他的生死。   耳鬓一阵疾风刮过,啪啪啪,三支利箭应声而落,军中有神射手解了她的致命之围,凌茴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一下子滞住。   她心中猛然一痛,只见百步之遥的山坡上有匹枣红色的骏马,马上坐着一位身姿绝秀的男人,他戴着黑纱幕离,手挽长弓,虽孤身一人,其势如虹似虎,令人不敢小觑。   凌茴耳边的厮杀声近了远了,远了近了,纷纷乱乱几乎不能入耳,只喃喃自语道:“爹爹……”   忽而,耳边又有两箭相怼而落的爆破声,凌茴猛然回过神来,再不看那人一眼,只回头对并肩王说道:“伯伯说得对,无论如何也不能做逃兵,凌家更没有做逃兵的子孙,我护你砍杀过去。”   凌茴抽、出红缨长木仓,将那支毒箭挑起放进水囊中保存,然一鼓作气一路厮杀,手起木仓落,将一个个敌军甲士的聝收好,她还要向伯伯请功呢,那人一直想当大将军来着,可惜到死没当上,她要当将军给他瞧瞧。   战鼓雷鸣一般,不知厮杀了多久,忽然燕北军先锋传来一阵高亢的鸣战声,匈奴却匆匆收了兵。   凌茴心里顿觉松了一口气,不由向燕北军士兵打听战况如何?   那小兵显然不是第一次上战场,杀起敌来两眼直发亮,他经验十足的对凌茴讲道:“先锋部队有人伤了敌方统帅,敌军这才着急忙慌的鸣金收兵。”   一场战罢,部分士兵留下来负责清扫战场,凌茴终于可以放心的扶王爷回去。   敌军刚撤完,蔺羡只觉两眼一抹黑,喉咙一甜,便人、事不知了。   “伯伯!”   “阿羡哥哥!”   两道惊呼不约而同的响起,凌茴抬眼一看,姑姑何时来了?!   并肩王亲卫忙将他抬入府中,两个女子顾不得寒暄,一同跟了过去,府中有位白衣白发颇为风流飒沓的美人儿在等着了。   美人儿端的是修眉凤目,身姿如茂竹一般挺拔,通身气派飘然若仙。   这人,一时看起来有些面善,只是忘了在哪儿见过了。   两人一打照面,对面的美人开口了:“小美人儿,你就是柳家孙子的小表妹。”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好像哪儿不对?!   “真是伤心呢,才见过转眼就忘了,可见是个薄幸的。”这话说的幽怨,好像自己啥时负过他一样儿,凌茴一阵莫名其妙的说。   “我就是那个为你的小情郎推筋过脉推到手疼手抽筋的神医啊。”那美人儿朱唇一启提示道。   凌茴樱口圆张,唉呀妈呀,她遇到妖怪了!!救命!!她想起他是谁来了,就是她第一次来并肩王府时,他和蔺爷爷夫妇一同给哥哥看病的那个!!   十多年过去了,他都不变老嘛!!当时蔺家…爷…爷爷容光太盛,她没怎么注意到这个药王谷谷主,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是个如此没个正经的人,白瞎了一张不食烟火的脸!   “你别吓到孩子,一会儿她吓得打你,我可不管啊!!”蔺霜突然插言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神医叔……伯……爷爷,你看看王爷吧。”凌茴压下心里的惊叹,说道。   “叫我神医就好了,后面的称谓去掉,爷爷……爷爷的,我是有多老。”美人儿颇为嫌弃的怒了,凌茴只作没听见。   谷主一言不发的给并肩王切了脉,凌茴又把当时战场上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那支毒箭可还有?”谷主问道,他声音颇为雅致,如春风拂竹,令人闻之生怡。   “有有有,我特意收起来,就知道解毒的时候兴许会用到。”凌茴急忙回道。   言罢,便将那支毒箭取来,谷主垂首查看一番,心中有了计较道:“这毒,是专为蔺家配的啊!”   “此话怎讲?”蔺霜与凌茴异口同声的问道。   “里面有几味药是能迅速引起散筋症的,阿羡闻了会中招不奇怪。”谷主耐心解释道。   “也不对啊,哥哥也闻了,一点事儿都没有。”凌茴不解的低声说了一句。   “咳咳,这个好说,小镜子不是阿羡的亲儿子呗。”谷主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这张嘴有多惹祸!   “呸呸呸,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凌茴见蔺霜似笑非笑的掂了掂并肩王的打神鞭,有种要和谷主一决高下的意愿,凌茴赶紧打圆场道,免得生灵涂炭!   “当然了,我是开玩笑的,乱吃东西的人是小镜子,他提前碰过解药。”谷主是个美人儿,美人儿最怕挨打,美人儿向来识时务,不吃眼前亏。   “伯伯和哥哥,都是吃一样的啊。”凌茴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毒倒也不难解,不过只缺一味药,这药我药王谷里没有,皇宫大内也没有存货,世间能不能寻到就看运气了。   “什么药?”凌茴道。   “白素贞啊!”谷主回道。   “啊?”蔺霜惊叹道。   “就是千年蛇胆!”谷主解释道。   “这么说就是,救伯伯一条命的话,先去寻一条千年长虫宰了?!”凌茴有点懵,这去哪儿找啊,“蛟胆汁行吗?”   “那就更好了呗,蛇千年化蛟,然而并不是所有千年老蛇都可以化蛟,拿它做解药再合适不过了。”谷主心中一喜,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蛟胆汁呢!   凌茴将玉瓶从袖中掏了出来,毫不犹豫的掏了出来递给谷主。   “呦呦呦,看成色还是新宰的呢,丫头你说实话,小镜子是不是提前吃过了?”谷主一脸八卦的问道。   “是啊,我觉得这是好东西,我们俩一人尝了点儿。”凌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好像……好像跟她有多馋嘴似的。   “怎么尝的?脸怎么红了。”谷主继续调笑道,“幸亏是尝了,不然蔺家可要遭受灭顶之灾了,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挺旺夫的。”   这个谷主讨厌死了,凌茴不打算跟他说话了!凌茴也想起那日的尝法有些羞人,遂低着头跑出去了。   没成想,一把撞上一堵人墙,鼻子……鼻子好痛哦。   凌茴一抬头,便望进一双深如幽潭的黑亮眸子中,不禁有些看呆了。   “好看吗?”蔺镜轻轻扶住她的腰、身,将她牢牢稳在自己的怀里。   凌茴呆呆傻傻的点了点头,好看!当然好看!她的哥哥是天下第一等绝色的人儿!他蔚然而深秀的眉眼仿若桃花源林的深处,能带给人安宁合乐。   “咳咳,注意影响,注意孤寡老人的心情。”谷主不合时宜的提醒道。   “疼不疼?”蔺镜没有理他,径直问凌茴道。   “啊?什么?”凌茴不明所以。   “你肩头的箭伤还没上药呢,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粗枝大叶。”蔺镜从谷主的药箱里挑出一瓶上好的伤药,拉着凌茴走了。   “哎哎哎,你都不问问你老子怎么样了?”谷主添油加醋的来了一句。   “有你在,当然是没事了。”蔺镜从容回道,他又不瞎,三人还顾着在客厅里谈笑风生,证明他父王一点儿性命之忧都没有啊,不然他娘亲和璎璎早哭了。   蔺镜一溜烟把凌茴拽入房中,一路上小家伙眉飞色舞的讲着她奋勇杀敌的英雄事迹,杏眸熠熠生辉,神采飞扬,灼得他心发烫。   “怕不怕?”蔺镜轻声问道,这是他的小丫头第一次上战场呢,不……不了,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燕栖河。   凌茴瞬间息了声儿,娇羞着精致的眉眼低下了头,弱弱的说道:“一开始……一开始是有些心慌,后来就不怕,我多杀几个人,就多一分机会当上将军,你都不知道我爹爹有多想当将军,我在战场上好像看到我爹爹了。”   蔺镜低头给她上好药,她的身子至今还微微抖着,只一味的强撑下来,见到自己才敢掉眼泪,他将她拥入怀中,心痛欲裂!   “季叔叔不是回了渤海了吗?怎会在战场上?”蔺镜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说的是凌家爹爹。”凌茴抽抽搭搭的回道,“我知道哥哥留给我的,是最安全的地方,哥哥去的地方比我待的地方凶险百倍,我路上听说哥哥将箭身寸在敌军元帅的脑袋上了。”   “确实是我干的,谁叫他们的弓箭手伤了你!”蔺镜闷闷的说道。   “哼!果然是我哥哥最英武霸气,勇冠三军,跟着哥哥能早日当上将军呢!”凌茴的小嘴又抹了蜜!   “还想有下次?!只有这一次!”蔺镜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要当大将军!”   “当将军夫人不好吗?”   “不好,拗口。”   蔺镜何尝不知道她的坚持,然战场上刀剑无眼,大杀四方是男人该干的事儿,蔺家没有让女人上战场的规矩!但他知道,她势必要成为大将军的!因为凌叔叔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从军保家卫国。   他没告诉她的是,他在并肩王府看到过好几次类似凌叔叔的背影,他不敢说,他怕她失望。   蔺镜紧紧拥着这只在他怀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乖猫儿,良久轻轻在她头顶落下一吻,珍而重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插写一章蔺羡的番外,今天就把自己激动哭了。今天看到有读者说跨度大,嗯嗯,正文完结的时候会补他们的番外。   ☆、番外   峡谷中的大雨遮云闭月,累累叠叠的燕北儿郎尸首堆积如山,雨水冲着血水入河,满江猩红。   蔺羡幽幽转醒,不知今夕何夕,瓢泼的大雨落不到他身,刺骨的寒意他也感觉不到,他失去意识时,燕北还在下着大雪,他的亲卫护着他被堵在这山谷里,悉数乱箭穿心而亡。   并肩王府累世的心血毁在他手中了?!是了,毁在他手中。   他两眼木木的望了望远处,一片迷雾,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心中还有最后一个遗憾,他想……他想再见那人一面。却不知去何处寻。   他两手撑地,欲先站起来再说,不成想,地上的利箭穿过他的手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极为诧异的又试了试,还是感觉不到,莫非……莫非,他已经死了?莫非,他已不再是人?!   “阿羡哥哥,阿羡哥哥……阿羡,你忍着点儿,不疼的,一点儿都不疼。”   他的心蓦然一疼,有谁在叫他?竟让他的心神如此晃动,又令他如此渴求。   “阿羡哥哥,我带你离开这里,这太冷了,冻着你可如何是好。”女子将他身上的箭拔完,背着他的尸首出了峡谷。   不知怎的,他情不自禁的跟上了脚步,确切的说是飘了过去。他从后面看着女子羸弱的肩膀死命的拖着他的尸首,纵然行走的极为艰难,也丝毫不会放弃。   “霜霜……”他哑然低呼。   女子丝毫未闻,仍继续在雨中前行。   “霜霜,你放下我吧,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他低声痛哭道,他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他能见她一面已是心满意足,若是她不肯忘了他,那她余生怎么过?该何其痛苦,他希望她有新的生活,爱上别的男人,快快乐乐的度过一生。   女子丝毫未闻,仍继续在雨中前行,她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他就这么跟着她,行过多少日日夜夜,她将他的尸首埋于山清水秀之地,眼见着她劈竹建屋,每个鸟语花香的清晨她都会到他的坟前,叽叽喳喳的说上一顿话。   只是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回语,她不知倦的诉说她的爱恋与愁思,她却再也不会听到他的衷肠,这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惩罚,罚他骄狂自大,自以为是,若不是那夜他强要了她,或许,结果不是这样的。   她有时也下山买东西,他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有几次遇到流氓地痞找她麻烦,他却……他却再也保护不了她!这是身为男人的奇耻大辱,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配不上她的喜欢。   他从没有这样后悔过,后悔自己放过她,后悔自己没找过她。后悔自己没娶她,如果……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该多好啊,她也不至于活的这样孤苦,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种绝境。   偶尔会听山下的人说,朝廷派人带领燕北军平了匈奴,还有人说燕北军主帅杀光漠南匈奴,挥剑直指漠北,匈奴国破,朝廷在匈奴设安北都护府,燕北军主帅被封定北侯,率兵驻扎燕北。   他听这些传言时,心中微恙,若是他与霜霜的孩子还活着的话,也定会这样出息的,可这一切都被他亲手毁了,怨不得旁人。   直到有一天,他随霜霜去渤海祭奠阿鉴,途中巧遇两个年轻人。   那一刻的震撼,他一点儿都不比霜霜少,盖因其中一位与他长得太过相像。   他的霜霜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悄悄停下来打探缘由。   当一切真相大白,他竟分不清自己心中是何等滋味儿,原来那位骁勇善战的燕北军主帅竟真的是他的亲子,他居然一眼都没见过,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没有教他读过书,没有教他骑过马,亦没有教他打过鞭。   而如今,他只能在孙儿面前想象儿子的模样,父子一生未曾相认,如有来生,他一定亲手宰了朱崇基!!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的儿子毫无所觉的娶了阿鉴的女儿,又为她情殇一生,英年早逝。   皇帝听说并肩王府有后,竟然动了杀机,试图将他的孙儿绞杀致死。   并肩王府一夜反叛,镜儿经营一生的燕北军生死相随,十万凌家军残部在云南遥遥呼应,与燕北军一路南北夹击,将狗皇帝碾压在京师。   凌氏双子齐齐归入并肩王府麾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终将这王朝改了姓!   然而,他的眼中看到的不单单是这些。   虎父无犬子,他的孙儿自是能干的,每次城破,每次征伐,每次绝处逢生,这背后巨大的艰辛与苦楚,都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背负,作为他的祖父,他没有疼惜过他一分,他却要为蔺氏荣辱而战。   要他说,该放弃的就放弃吧,蔺家先祖不会在意这些,别活的这么辛苦,可是,活着的人都听不到了啊。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霜霜踏上帝座,成为天下至尊,然而他知道她并不快乐。   长夜灯明,十里帝阙,九十九尺观星台,霜霜一路与他说话,说的都是心里话。她的心事他都知道,却再也宽慰不了。   不知她看到了什么,眼中升起莹莹亮光,一路急奔过去,只听她低呼一声阿羡哥哥,便纵身跃下了观星台,这些年来,他从未见过她脸上的表情如此喜乐。   她看到了他吧,他想。   “霜霜,霜霜!”一声声高呼着,他从梦境中醒来,脸上还挂着泪。   “醒了,醒了,也该醒了,小丫头,你的药好使啊!”一道轻快的男声钻入他耳朵,他抬眼望去满屋子的人。   刚刚的一切像是浮华一梦,霜霜在为他用湿毛巾净面,他的儿子与阿鉴的小丫头站在床畔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他瞧,见他醒了,担忧的神色便收了起来,转而狂喜。   一时五感又回到他身上,屋子里的暖炉烧的极旺,一切都是暖洋洋的,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谷主,我父王这毒算是清了吗?”蔺镜有些担忧的问道。   “清了清了,千年蛟胆汁一出手,百毒不侵,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这种阴损的□□,不过恐怕他怄死了,费劲巴力配出来克蔺氏一族的毒,转眼失了效,啧啧,想想都心塞啊。”谷主叹息的摇了摇头,敢情他还挺遗憾?!   蔺羡心中一愣,中毒?他是中毒了吗?他记得他梦里战死之前是突发了散筋症,原来是毒物引发的?!   “伯伯,伯伯,你可醒了,我杀了好多匈奴甲士,你可得给我加官进爵啊!”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道。   蔺羡轻轻吐了口气,战前的种种慢慢回至心中,他没记错的话,一开战他就中了毒,这小丫头生龙活虎的拉着他往后跑,当逃兵,这罪该怎么治来着?!   “哥哥,你看伯伯的脸色,他不会要治我的罪吧?”小丫头弱弱的朝后缩了缩,低声问道。   “不会,你这样英武善战,不会治你罪的。”蔺镜急忙安抚自己的小媳妇儿。   “咳咳,镜儿,前方的战事如何了?”蔺羡问道。   “如先前所料,胶着住了,不过对方主帅被孩儿所伤,暂时应该不会大规模出击。”蔺镜回道。   蔺羡点点头,他中毒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就了结的,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别怨被土活埋,既然他活下来了,他的女人和子嗣便由他护着。   “霜霜留下,你们都下去休息吧。”蔺羡转头吩咐道。   “是,孩儿告退。”蔺镜领着小丫头退下了,谷主留了汤药下来也退下了。   蔺霜正给他盖丝被,一不小心被这个混不吝的压在身下:“阿羡,你干嘛……”   话音未落,只见蔺羡笑得邪肆,他轻轻吐出三个字,顿时羞红了蔺霜的双脸。   他说,填满你!   一夜鸳、鸯、被、里、红、浪翻滚,蔺霜心中起起伏伏,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比每次都要得凶狠,用力,这哪像刚刚中毒恢复的?!   及至鸡鸣后,他才消停下来,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他脸上的泪水湿了她的脖颈,她又何尝不知他心中的不安,仿若还带着悔恨的意味。   良久,久到她就要睡过去了,方才听他哑声说道:“霜霜,我们成亲好不好?今天就成亲!”   “好!”蔺霜倦极,一下子睡了过去,她知晓等她醒来,便要和阿羡哥哥成亲了,甚觉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蔺羡这种妖孽,要想弄死,一气弄死完事儿,不然就等着他疯狂的报复吧。 ★ 对于蔺镜这种妖孽,要想弄死,想都别想,他会想法设法活过来,弄你,一遍不成两遍,两遍不解气三遍。 ★ 都说了,本文是群重生文,怎么个群重生法呢,还记得凌茴那串镇魂铃铛吗?还记得前世是谁把铃铛给蔺镜的吗?是大巫啊。 ★ 大巫不是草原上的大巫,是渤海大巫,渤海大巫出门看了场雪,便被人捉起来镇压在漠北,一直没出来,是蔺镜把他从漠北的草洞里掏出来的,他为了谢蔺镜,凌茴那串镇魂铃铛有几个他就重生了几个人,当然包括他自己,后来他也有戏份,快出来了,好期待。   ☆、第六十八章   清晨,并肩王府暖厅内,凌茴舀着茄鲞就着羊油酥卷吃了一口,觉得滋味儿甚好,又忍不住多来了两口,顿时杏眼满足的眯成一道缝儿。蔺镜在一旁给她吹温桂花红豆粥。   “哥哥,你军务繁忙,快点吃自己的,不用管我。”凌茴边吃边小小声儿抵抗道。   他是没看到周围伺候的这群人的目光,简直要拿她当个废人来看了,不就是肩膀上被箭划伤一下下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偏偏哥哥如临大敌的样子,这群人也伺候的小心翼翼,怪不自在的。   蔺镜知她不喜人伺候,遂转头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挥退众人,二人又说了一会子悄悄话,蔺镜其实并不饿,只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她吃。   吱呀一声,暖厅的门开了,瞬间灌进一股冷风,凌茴冻得瑟缩了一下,抬头一看,差点儿吓一跳:“伯伯,你……你怎么起来了?”   病人一般不是都躺在床上么,他怎么生龙活虎的比个二八小伙子都健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说好的病中娇弱呢?!   “镜儿,璎璎,你俩吃饱就去准备一番,本王今天要成亲。”蔺羡留下一句话,转身坐下来吃饭,风轻云淡到好像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摸不着头脑啊,王爷要成亲,她和哥哥准备什么?!   显然,蔺镜也没回过神来,他只知道他的父王善用急兵,没想到他成亲也这样急,急性子就急性子,还是个祸祸他人的急性子。   “需要孩儿做什么?”蔺镜觉得自己得问清楚了,反正也已经抓瞎了,不差这一句。   “你一会去库里看看有多少红帐子,把府里能挂的地方都挂上,弄喜庆些,再从军中的仪仗队里找几个会吹吹打打的,热热闹闹才好……还要……”蔺羡一口气说了七八条要求,要不是凌茴努力按着,蔺镜早发火了!   “那宾客,筵席呢?找人算过没有,今天是不是吉日?”成亲乃大事儿,怎可如此草率,蔺镜强忍着不动怒,只办事儿。   “本王成亲,关宾客什么事儿?”蔺羡虎目里透着些许迷茫,不知道自己成亲关他人何事?有他和霜霜在不就结了吗?!   “好好好,我们一定办的妥妥的,包伯伯满意。”凌茴急忙在嘴里塞了个水晶蟹黄包,一把将蔺镜拉了出去,她怕再晚会儿哥哥得跟伯伯切磋起来。   凌茴将这些活计吩咐给老管家,老管家激动的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晕厥过去。真是苍天有眼啊,他家王爷终于要成亲了,说出去谁能知道给万年光棍主子当管家的种种心酸!   老管家不仅又当爹又当娘,还操着当媳妇儿的心啊,未老人先衰,真是老天开眼,他的苦日子到头了。老管家带着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艰辛幸福的神情,吩咐府中上下都忙活起来。   一时并肩王府内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刚才是不是没吃饱?我带你上街吃点东西。”蔺镜不由分说的拉着凌茴出去躲清静。   “我们这样走掉好吗?”凌茴颇心虚的看了蔺镜一眼,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无妨,老管家很能干,我们这会儿在府里也是碍手碍脚帮不上什么忙。”蔺镜安抚道。那老管家替他爹管了十多年的家,这点差事怕是早就备着呢。   燕州城的百姓见并肩王府门前挂喜帐,不禁打听并肩王府有何喜事?说出来与民同乐一番。   待王府的人将王爷今日成亲的消息公布出去,大家纷纷前来道喜,素日里并肩王在燕北颇得民心,若别的大户人家办喜事儿,百姓都去道喜凑个热闹讨个喜钱。   听说并肩王成亲,大家纷纷来道喜,也不拿喜钱只一个劲儿的往家奔,将家里的鸡蛋,红布,点心等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装进竹篮里给并肩王府送去,算是全了自己一点点心意。   王府门口的侍卫大哥,手里还拿着要赏人的喜钱一脸懵,这阵仗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啊,只听过讨赏的,没听过不要赏还倒贴东西的。   蔺羡听说后,亲自出门拜谢乡亲,今日筵席改成流水宴,燕州百姓都能喝上喜酒。百姓又想着王府厨子终归有数,这么多人的饭也忙不过来,遂都自告奋勇自搭厨灶,生火炒菜好不热闹。酒楼的厨子听后,也不做生意了,都来并肩王府帮忙。   是以,蔺镜带着凌茴去街上也没吃到什么东西,勉强买下最后一根冰糖葫芦解馋。   说实话,她心中颇为震撼,也终于明白为何蔺家为世袭罔替的并肩王,这无上荣耀不是为君者所封,是这天下黎民所封。纵使君主看不惯又如何,百姓喜欢啊。   她惟愿天下所有百姓都像燕州的百姓,都像燕北的百姓这般淳朴善良。她也会和哥哥一起守护百姓。   两人在街上逛了会儿,人都收摊去并肩王府凑热闹了,实在没啥可逛的,正打算回府,却不想差点儿被一辆拉车撞到,那人歪歪扭扭的拉着一辆木板车,摇摇晃晃摇摇晃晃一把跌了下去,车也不受控制的朝前一冲。   蔺镜眼疾手快,纵身一跃,将凌茴挡在后面,他一把抓住车把手,勉力将车稳住。   刚刚跌倒的那个人,衣衫褴褛,已是寒冬季节,身上还穿着单衣,腰间系着麻绳和白布,是个戴孝在身的。   凌茴皱了皱眉头,车上的味道有些冲,只一张破旧的草席严严实实的盖着些什么。   “咳咳……咳咳……”躺地上的那人幽幽转醒,见了二人,眸色微微一拢向蔺镜问道,“这位公子,麻烦打听一下,并肩王府怎么走?”   “不远了,一路向东,再穿过两趟街就是。”蔺镜轻声回道,这人他认得,叫顾瀛洲,前世给他做过八年的军师,他能迅速平了匈奴,顾瀛洲功不可没。   “这位小兄弟,去并肩王府有要紧事吗?”凌茴问道。   “不瞒姑娘,我去找王爷……去找王爷评评理,家兄实在死的冤枉。”顾瀛洲悲得不能自已,清泠的双眸被深沉的痛色染就。   那人说完,欲站起身来继续拉着车走,怎奈浑身一点力气没有,歪歪扭扭又欲倒下,蔺镜一把扶住他坐稳后,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他披上,铮铮铁骨的男儿,生生红了眼圈。   凌茴见旁边是个包子铺,蒸笼上还冒着热气,想必是摊主跑太快忘了收摊儿,她过去掀了掀蒸屉,里面都是满满当当的大肉包子,凌茴伸手拿了几个,又将银钱压在笼下。   “今天王爷成亲,大家都去凑热闹了,街上没什么人,这几个肉包子你先凑合吃。”凌茴将肉包子塞进那人怀中,“你有何冤屈?为何不去衙门击鼓鸣冤?”   顾瀛洲在路上苦行数月,没吃过一口热乎饭,这会儿接了大肉包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狼吞虎咽的将包子往嘴里塞,一时竟被咽得直伸脖。   几个大肉包子下肚,顾瀛洲才微微有了些力气,冲凌茴道了谢,苦笑一声:“衙门管不起这事儿,不然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燕北来。”   “天下还有衙门管不起的事儿?”凌茴难以置信,莫非他得罪了皇上?!她暗暗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猜的有道理。   “我家兄长是今科状元,幼时为了救我,被火烧伤了脸,琼林宴上皇妃娘娘说他有碍观瞻,若为状元出仕做官,恐有损朝廷颜面,当时有几个番属国的使臣在,皇上竟因此除了家兄的功名,家兄悲愤难忍争辩了几句,竟被当场裹掌,家兄一生傲骨,哪里受过这等侮辱,当庭撞柱而亡。”   “岂有此理,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竟然还有如此不平之事。”凌茴气得直想甩鞭子,昏君啊昏君,竟将国之栋梁活活逼死。   “幸好家兄同窗好友,将他的尸体从大殿上背出来,又资助了我些许银两,告诉我若心中不平,便来寻并肩王讨个公道。”顾瀛洲抹了把眼泪,心中愤懑壅塞难疏。   “你打算让并肩王帮你讨个什么样的公道?”蔺镜轻声问道。   “我自幼与兄长相依为命,家境贫寒,兄长十年苦读想搏个功名,想让我吃饱穿暖,不为生计忧愁,如今一切成了泡影,我只求朝廷承认兄长的功名,我哥哥他……他死不瞑目啊!”那少年竟嚎啕大哭起来,那些权贵一言就将别人十年努力碾压成粉末,凭什么?凭什么?   “哎,你别哭,你别哭啊!”凌茴头一次碰到会大哭的少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稍稍迟一天好吗?王爷今天大婚,王府的门我们今天也挤不进去啊。”凌茴说得是实话,人多到真挤不进去。   顾瀛洲大哭一场,情绪稍稍平定下来,讶然问道:“我刚刚进城来,大家挽着竹篮纷纷往东去,原来是恭贺王爷大婚去了?” 他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是了,我如今戴着孝,如何能冲撞了去。”   “冲撞什么?”突然一道凌厉的男声插了进来,惊得众人一哆嗦。那人紫冠华服,气势凛然如刀似剑,举手投足间又带着一股千军万马般的迫人威势。   “伯……伯伯,你怎么出来了?”凌茴一挺身跳了起来,偷懒被抓包了,好尴尬!   “本王一清早的叮嘱,敢情白费了,你们居然跑这里躲清闲。”蔺羡决定要先发制人。   “你不也出来了吗?”蔺镜幽幽回了一句,当新郎官的都跑出来了,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在场干嘛!   “那能一样?!”蔺羡当然不会说他是被撵出来的,说什么成亲前不能在一处待着,她们要给准王妃梳洗打扮,就齐心协力的把他给撵出来了。   那少年愣住了,这便是他要找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文愉快,我要出门吃麻辣烫啦~   ☆、第六十九章   蔺羡淡淡的看了少年一眼,皱了皱眉,而后只摆手吩咐蔺镜道:“暂将他安置在别院。”   顾瀛洲琉璃般的眸子瞬间包满了泪珠,张了张嘴又颤抖抖的合上,纵使胸中有千言万语,这刻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只好手忙脚乱的从胸口的襟领处掏出一块裹着东西的牛皮,少年颤颤嗦嗦的将牛皮打开,里面是一张压皱了,浸了水渍的信。   “草民拜见王爷,我这有凌大人的亲笔书信,请王爷为草民做主。”顾瀛洲知道自己在达官贵人眼里不够看的,虽说并肩王一向公正严明,但想来王爷日理万机,也不一定有空理会他,幸好离开尚都前,兄长生前好友凌大人帮忙写了一封荐贴。   顾瀛洲举着信,不停地直磕头,蔺羡抽了好几次都抽了个空,顿时眉头皱的更深了。   凌茴在一旁暗搓搓的提醒道:“先别磕了,把信给王爷看看。”   顾瀛洲身体一僵,立马反应了过来,忙将信递了上去。   蔺羡接了信,一目十行,期间抬头看了凌茴两眼,指了指她道:“璎璎跟我来,镜儿你给这孩子安排妥当。”   “我?”凌茴有些难以置信,伯伯她喊错人了吧。难道不是先解决这小兄弟的事儿吗?!   “儿子遵命!”   蔺羡头也不回的带着凌茴走了,顾瀛洲眨眨眼又要哭,被蔺镜一个眼神儿镇住了,好凶!   那厢,凌茴一路艰难小跑才勉强跟上王爷的大步叉子。   两人从后门进了王府,来到密室内。   蔺羡神情一肃禀声问道:“丫头我问你,你是姓凌还是姓季?”   凌茴一愣,呆了。她显然没想到王爷会问她这个问题,只好回道:“我身在军营,便姓凌,处在江湖湖泊便姓季。”   “你这丫头倒是分明啊,我听镜儿说你想当将军?”蔺羡问道。   “是……是有这个远大志向。”凌茴想当将军不是一天两天了,凌家子孙谁不是这样想的?!   “那好,本王现在封你,凌茴听令!”蔺羡肃然道,“凌茴护驾杀敌有功,本王封你为麟卫将军,分管麟卫军,听麒麟令行事。”   蔺羡言罢,将麒麟玉牌放入凌茴手中道:“本王提醒你一句,麟卫军现在就你一个人。”   凌茴灿烂的笑脸瞬间凝固,她觉得自己被大胡子伯伯耍了。   “本王稍后为你遣将二十六名,你自去招兵买马,额数两万,也可多招,多出来的部分,费用自理。”蔺羡补刀道。   “属下遵命,不过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吾王解惑。”虽说是光杆将军,凌茴接了这差事儿心里照样美滋滋。   “讲!”   “属下虽然有功,按道理顶天能封百夫长,为何王爷将我提为将军?”凌茴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傻丫头,今天你及笄啊。”蔺羡道,“我这个做伯伯的,要送你一份称心如意的大礼。”   “我及笄?!”凌茴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十月廿八啊,她自己竟然忘了,哥哥……哥哥也没记住……   “行了,行了,看看你这委屈的小模样儿,你以为清晨镜儿为何冲我发火,还不是嫌弃我抢了这天。”蔺羡继续安抚道,“你爹爹和娘亲昨天就到了,就等今天呢。”   凌茴惊得张大嘴巴,她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忙晕了!!   “这封信是你小叔叔写来的,信中说刚刚那孩子是个奇才,放在尚都可惜了,遂举荐到我门下。”蔺羡扬了扬手中的信解释道。   “那个小兄弟重情重义,是个可用之人。”凌茴点点头。   “既如此我便点他为你麾下第一将如何?”蔺羡问道。   “但凭吾王做主。”   “蔺家累世以来,不可能只有一支队伍,你组的这支,以后将会是镜儿的亲军。”蔺羡叮嘱道,“不过此事先不要告诉镜儿,我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凌茴蓦然抬头,她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抓住一般。   “好了,出去看看吧,今天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蔺羡不再多说什么,他一鼓作气娶了霜霜,就做好了将那块烂泥踹下皇位的准备了,璎璎是个聪明孩子,分她些兵权足以让她自保。   两人刚刚出门,便迎来了季行简夫妇,他夫妻二人本打算将凌茴叫回季家行及笄礼的,后来听说并肩王伤着了,璎璎死活不肯回去,夫妻二人只好来并肩王府,没成想这么巧遇见并肩王要成亲!   王府中来帮忙的老人抬头看见蔺羡,心里一急,又把他撵跑了,真是操碎一颗老人心!季行简也不好意思坐着,遂陪蔺羡出门走走。   凌茴拉着季夫人一同去了新房,全福夫人已将蔺霜打扮妥当,正耐心陪她说话。   全福夫人也是毛遂自荐来的,听说并肩王要成亲,那得多少人抢这活儿干,但一看竞争者是她,其余的人都退了,实在是争不过啊,再全福也比不过她啊。   百余岁的人瑞,夫君是武举人,年轻那会儿在老并肩王麾下当总兵,夫妻白头到老,今年携手正满一百年,上面有公婆还活着,下有儿孙满堂,福禄寿一样不缺,世间罕见!   全福夫人见凌茴进门直夸赞,这孩子眉目清秀,容雅端丽是个好福气的贵人相啊。   凌茴娇笑着陪众人说了一会话,耍了一会宝便出门寻小镜子哥哥了,她的及笄礼还没讨呢,才不要放过他。   蔺镜早将顾瀛洲安排妥当,此刻正站在房门的大红灯笼下,问洒扫的小厮可否看见璎璎了?   人如玉,世无双。凌茴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哥哥长得肖似其祖,甚至比其祖容貌更盛,只不过他浑身清冷的气质容易让人将这份过分的好看给忽略几分。   此刻见他眉眼焦急,凌茴砰砰直跳的心脏便奇异的安稳了下来。   “哥哥,我在这儿。”凌茴绽开一朵浅浅笑意,温声说道。   蔺镜猛一回头,见她笑得一脸纯良,便忍不住走向前去,拂乱了她额前的碎发,真是个小磨人精。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蔺镜凝着笑意问道。   凌茴故意调皮,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说道:“今天是王爷和姑姑成亲的大喜日子啊。”   “今日是你的生辰,还有……今日本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蔺镜轻叹一声。   凌茴蓦然愣住,恍然记起,上辈子她和哥哥便是在她及笄这日成的亲。想着想着,顿时羞红了脸,仿佛那日的光景尽在眼前。   不知不觉的,两人来到了蔺镜的院子。   他一把将凌茴拉进屋内,双唇灼热的探了过来,吻得缠绵悱恻。   “璎璎,我想你,每天都想,太想……太想了。”蔺镜低喃一声,便又投入进这无边无际的细吻中。   在日日夜夜的等待与绝望中,他多想像今日这样将她揽在怀中细细吻着,他太害怕自己这是在做梦,梦醒之后便什么都不剩了。   凌茴生涩的回应他,安抚着他,也什么都由着他。   片刻之后,凌茴憋晕以前,蔺镜终于依依不舍的停下来,静静的抱着她,慢慢等身体反应消停下去,才起身从镂刻凤穿牡丹檀木盒里拿出一支凤簪给她插在发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下篇写幻言,开了好几篇开不了头,也不敢贸然0预收去闯修罗场,下篇还是写古言,凌茴的十叔叔,那个会害羞?的蓝纸,和作天作地妖艳货的沈春娇的故事,这篇被我写糊了,算了,不想那么多,接着写吧。   ☆、第七十章   凌茴欢喜的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心里美滋滋。   突然她手下动作一顿,这手感……似曾相识啊,这分明就是打神鞭的缩小版,哥哥很巧妙的添了凤衔东珠的式样。   好像,很久以前,王爷也送过类似的一支给姑姑。   凌茴心里想着,便将小手暗搓搓的缩了回来。   见她小脸明显的垮了一下,蔺镜眼底升起一丝疑惑:“怎么了?不喜欢吗?”他问了好多人,都说姑娘喜欢胭脂水粉和精美华丽的首饰的,这才花了好久给她特意打造了一支。   当然,他不会坦白,这好多人指的是军营里的糙汉!   凌茴神色纠结了一下,方缓缓说道:“我记得小时候,王爷也送了姑姑一支类似的簪子。”女孩子,都喜欢独一无二的礼物。而且她绝不会告诉他,当时她还在心里狠狠嘲笑了一番并肩王的审美。   “哦,这个呀。”蔺镜轻笑了一声,将心放到肚子里,才继续说道:“你要是见过我祖母,会发现,她也有支类似的。”   “嗯?”   “这是蔺家独有的样式,蔺家儿郎都会给自己的媳妇亲手刻上一支,不过父王手笨,只弄了最简单的。祖父给祖母的那支是春闹海棠,我给你刻的是凤衔东珠。”蔺镜解释道。   这一番话说的,像将凌茴心上抹了蜜一般,甜甜的,忍不住的欢喜。   原来哥哥是将自己做了个记号啊,蔺家的记号。   正午的阳光正好跳跃进来,落在那人昳丽的眉眼上,将他冷清的气质添了几分暖色。凌茴忍不住舔了舔嘴角,色向胆边生,卯足劲头,一鼓作气,亲向了他的唇畔。   蔺镜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脚,刹间眸深如潭,清幽而柔情,见她干了坏事儿还作势要逃,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招惹了他就得招惹到底。   他按着她的小脑袋,风卷云涌的与那条作乱的小舌缠斗,共舞,收服,再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去讨好。   凌茴哪里受得住这番,只觉浑身发软,脸烫的要烧起来了,两只小手紧紧的拽住他胸前的衣衫,而后渐渐松了手,情不自禁的环上他的精壮的腰身。   蔺镜猛然收住攻势,身子像点着火一样,真想狠狠地要了她,狠狠地要,不留一丝情面!可又如此舍不得,她还小,等再过两年,养肥一些!   还有些意犹未尽啊,凌茴杏眸一片水雾,俏脸红扑扑的灿若云霞,一派天真中点染了些许清媚之色,最是勾人。   蔺镜觉得,这小丫头就是上天派来专克自己的,偏偏他又毫无办法,心甘情愿的沦陷。   “回禀世子,洛阳梅七公子来访,现已在前厅候着了。”来福在门外压低声音来报。   “知道了,我稍后便到。”蔺镜深吸一口气,她这个便宜舅舅还真是执着啊,巴巴从洛阳追到渤海,又从渤海追到燕北燕州城内的并肩王府。   “是小舅舅来了,肯定是我要的机关做好啦。”凌茴兴奋的双眼直放光,起身拉着蔺镜就往外跑。   蔺镜气闷,这小家伙能不能别听到别的男人来,就两眼直放光行不行,气死他了!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早早与她定了亲事,又占了辈分的光。同为男人,他哪里不懂梅七郎看她时,眼里的意味。   蔺镜不急不缓的拉着凌茴给他挑衣裳,他要穿最好看的衣衫去气死梅七郎这个倒霉鬼。不就是个会做机关巧术的嘛。   凌茴心思一转,突然福如灵至,明白哥哥为何如此在意起仪表来了,这两个幼稚家伙,每次见面都是一场争奇斗艳,看谁容光四射,芝兰玉树!   要她说,男要俏一身皂,哥哥穿墨色最好看,可今天姑姑成亲,这个颜色不合适,她只给他选了喜庆些的大红底子银线暗绣麒麟踏火箭袍,脚踩鹿皮登云朝靴。   她也本身就穿大红衣衫,此刻与哥哥身上这身正相宜,凌茴得逞的笑了。   蔺镜本想挣扎一下,不过瞟了一眼那只正笑的得意的小狐狸,莫名的就从了,他也觉得这样很相配,正合他意。   前厅里,梅以白茶都饮了好几盏,这才看见大老远的,蔺镜遛着凌茴,翩翩而来,做足世家贵公子矜贵自持的派头。   为什么说是遛,每当凌茴走得快些,蔺镜都不动声色的把她藏到身后,就跟凌茴遛斑点狗一样的遛法,梅以白见状,心内冷哼一声,姓蔺的都是小心眼子!   “小舅舅,小舅舅,我的机关做好了吗?”凌茴一蹦三跳的来到梅以白面前,杏眸熠熠生辉。   “小没良心的,想我了没?”梅以白想伸手摸摸凌茴的小狗头,被蔺镜一个冷眼睨住,遂只好作罢。   “想~”   “咳咳……”蔺镜故意低声咳了咳,以示警告。   “想你的机关,想的睡不着觉。”凌茴悄咪咪的转了话头,她可不想被哥哥私下修理。   “果然没良心。”梅以白只有凉凉酸一句的份儿。   “呵呵,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反正都是想了。”凌茴倒是很看得开。   梅以白眸中一黯,抬头一指道:“你看外面是什么?”   一只神气活现的白鹤立于庭间,趾高气昂,颇似其主。   凌茴巴巴凑向前去拍了拍,它还露出一声声鹤鸣,每根羽毛都清晰可见,水润光滑,如今机关都这么逼真?!   “上去试试?”梅以白引诱道。   “你靠谱吗?摔了怎么办?”蔺镜立马来了意见。   “我就是一路坐这个来的,至今活的好好的。”梅以白以身证道。   凌茴向来是个胆大的,遂领了二人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试着骑这只鹤鸟。梅以白已说了机关操作方法,她背得烂熟于心,当即启了机关。   白鹤展翅,缓缓升至半空中,凌茴顿觉新鲜极了,也不贪,极其稳当的操作了会儿,自行东西上下,待熟练之后,便渐渐放开了,特别畅快的游玩一番。   凌茴极目远望,忽见城北有一小队训练有素,着燕北平民衣衫的人,出城去了。那行为举止像极了细作。   她心内一凛,忙要追过去看看,怎知那群人一溜烟钻树林子里去了,再也寻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蔺家儿郎审美都很直男,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有权有势长得又好看又疼媳妇儿的直男也招人喜欢啊!!! ★ 蔺羡的活体人设大概就是高伟光的样子(????ω????) ★ 大家看文愉快,作者菌本菌还能挣扎着去追一集《九州海上牧云记》再睡,最近换老公了,由原先的高伟光换成周一围了,敲喜欢硕风和叶!   ☆、第七十一章   凌茴连忙拉弓,冲着一行人鬼鬼祟祟离开的方向射了几箭,也顾不得新鲜机关鹤,急忙停了下去。   “好端端的,怎么放起箭来了?”蔺镜一把将她接住,稳稳当当的抱她下来。   “八成有细作潜进来了。”凌茴低声在蔺镜耳边说道。   “无妨,这会他们不遣人进来才是稀罕事儿。”蔺镜胸有成竹的说道。   凌茴点点头,也不细究,左右有哥哥呢。   晌午之前,蔺羡与蔺霜拜了堂,随后凌茴行了及笄礼。   燕北十三郡一众大小官员接到消息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懵了头,王爷行事太雷厉风行,他们吃不消啊。   等各级官员备好贺礼赶去并肩王府时,王府门前一条街都被百姓承包了,马车压根儿无法通行,众官员真是有苦不能言,又不好公然在王府脚下呵斥百姓。   只得抬着礼箱步行过去,还不一定能见到王爷的面,人家并肩王并没有邀请他们来观礼,也没有给他们准备筵席,要么出门与民同乐,要么回家自行解决伙食,就这样,来道喜的官员还络绎不绝。   并肩王成亲的消息传回尚都后,气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莲妃娘娘当场摔了御赐的琉璃盏。听说并肩王妃姓甚名谁后,莲妃立马晕厥了过去,气的。   简直岂有此理啊,兄妹成亲,蔺羡他要乱、伦不成?!莲妃当然不甘心,哪怕她已成为宠妃多年,还是心底意难平。蔺羡如何风姿绝盛,并肩王府又是何等权势滔天!关键是蔺家儿郎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独宠。   而她服侍的陛下,姿容远不及蔺羡,也早已被酒色掏空身子,身边还一大群莺莺燕燕,美其名曰,为了给皇族延嗣,为帝者必须要雨露均沾。呵呵,人比人得死!   莲妃狠命控制着自己的滔天妒意,难怪自己做姑娘时,无论如何也与蔺霜交不了好,呵呵,原来他兄妹二人之间还有此等龌龊,好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想了又想,始终咽不下这口气,遂晚上侍寝的时候,在龙床上吹了吹枕边风。并肩王爷许久没有进京了吧,皇上怎么也得怜惜一下功臣不是?!   她自信只要将并肩王召进京,她有的是办法离散了他们夫妻。她得不到的宁可毁了,也断不会让别人得了便宜去。   皇帝一听也是,并肩王确实久未归京,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睡觉也睡不安稳,遂命秉笔太监拟旨召并肩王进京面圣。   圣旨传到并肩王府时,蔺羡正领兵和匈奴打的热火朝天,听说京中来了圣旨,他马都没下,用打神鞭挑过圣旨粗粗看了两眼,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拍马走了。   宣旨太监风中凌乱的一塌糊涂,他头一次听人如此评价圣旨:吃饱撑的!言简意赅到他没有办法回京交差啊。   眼见年关快到了,凌茴见边关战事稳了下来,便一门心思筹谋闯祸的大事儿,她到底犯什么事才能被关进天家大牢呢?!   所以,凤仪二十四年一开春,凌茴便从燕北动身回了凌家一趟,她要拿凌氏祖传大刀来杀魏昶,杀戮功勋之后,这罪过可以被打进天牢了吧!   王寡妇得知她回来,特特登了一趟凌家门,没错,要钱,卖人!   自凌鉴故去,凌家分家后,凌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把阿霄交到祖父手里教养,生怕教出第二个赌鬼来。偏偏阿霄是个拗脾气,说什么身为凌家子,怎么可以总住在季家,不像话。   凌茴当时也是分身乏术,头痛之下,把他交给小叔叔教养,恰逢小叔叔已考中探花,做官一路做到大理寺少卿,左右思量下,把阿霄交给小叔叔比交给祖父更令人放心。   而凌子风毕竟有生母在世,凌茴就没有横刀夺爱,她想着子风到底有亲母管着,别人也说不上什么来,她只要得闲便回来看看。   像今天这样,王寡妇托人抱了一卷破旧草席子,直接将人扔在彤辉院门口的,还是头一次。   凌茴满头雾水,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儿?   “我说二姑娘,子风好歹是你爹的种,你这三五个月不闻不问的,像什么话?”王寡妇不知轻重的数落道,“沾上你们姓凌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福没享上一天,竟走背运了。”   凌茴自小就是被人宠大的,谁敢跟她说个不字啊,一个不入流的寡妇也配指责她?!   “啪!啪!啪!”三声鞭响,王寡妇被抽的,一个趔趄没站稳,倒在地上哎呀哎呀直叫唤。   凌茴弹了弹袖子上的尘土,将软鞭收起冷声说道:“既然你这么倒霉了,那也不介意更倒霉一下吧。”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我好歹说也是你的长辈,你的庶母,你居然敢犯上打我?”王寡妇捂着伤口挣扎起来要跟凌茴撕撸开。   “赵何,掌她嘴!”凌茴吩咐一旁剑拔弩张的侍卫道。   那侍卫虎步生风的走过去,左右开弓赏了王寡妇十个大嘴巴子。   凌茴缓缓来到她面前,嗤笑一声嘲讽道:“我生母是前朝太医之女,我养母是洛阳世家之女,你一个外室,不过区区一个得不到主家承认的贱婢而已,哪来的脸攀扯我?我平日看在子风的面子上给你个好脸色,你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个什么东西。”   王寡妇被凌茴抢白的脸色难堪至极,仍不死心道:“我为凌家延绵子嗣就是大功一件,如今你们凌家不闻不问,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正说着,赵何打开草席子,不禁脸色大变骇声呼道:“主子,是鼠疫。”   凌茴急忙凑上前去,见凌子风此刻已然昏厥,露出的皮肤都化脓出血了,时不时散发一阵阵难以言明的味道,确实是鼠疫无疑。   “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我每月给你的银子你都喂了狗了?!”凌茴大怒,子风是她大伯的独子,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她没办法向家里交代。   凌茴气的想骂娘!也自责平时对子风关心的太少,她以为孩子在母亲身边,总能得到最好的照顾,没成想子风却被王寡妇养成这样!   “他自己偷吃死鼠赖谁啊?如今我把他送回凌家,你给我五十两银子,从此我们母子就再无瓜葛。”王寡妇嘶声道,尖厉的声音向一把刀子,直往人心最软的地方捅。   若说平时,凌茴看在子风的面子上,不跟王寡妇这着三不着两的人计较。况且子风一日日的长大,也好面子,亲母被人抽来抽去着实不体面,所以凌茴能忍便忍了。   此刻,凌茴恨不得拿鞭子抽死她:“你差点没把我弟弟的命催死,还好意思把我要钱,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竟也忘了我的脾气,我只消明话告诉你,你再如此别怪我剐了你。”谁闲的没事吃死老鼠?!!   侍卫见状,再闹下去就出人命了,便不由分说的将王寡妇扔出彤辉院。而后看了看草席上的凌子风,俱将询问的眼神投向凌茴。   “天气寒冷,将他抬进屋吧,别冻着了。”凌茴泄了力气,微皱着眉头吩咐道。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小仙女说,我木有交代清楚凌子风的出生,说实话凌子风出生不重要,没有必要详写。而且他那种尴尬身份,凌茴不可能心无芥蒂的像疼阿霄一样疼子风,重点是怎样消除子风与凌茴姐弟之间的隔膜,使他们在情感上有一层升华(都是好孩子,不是乱、伦的意思啊),人设处理更复杂立体一些。 凌茴的大伯父凌銮。。。   ☆、第七十二章   屋子里烛光闪烁跳跃,很是晃眼,凌茴用剪刀拨亮蜡烛,起身为凌子风诊了脉,思索片刻,写下两张药方子,吩咐赵何出门抓药。   她竟自解开凌子风的衣衫,里面的脓包都已经溃烂了,屋子里的腐腥味瞬间浓烈起来。凌茴低头细看,子风腰背间的脓烂处与里衣粘连在了一起,凌茴只得小心翼翼放轻手脚将衣裳剪碎,用热毛巾擦试清理。   “呃……疼……”少年青白着脸色在梦中低喃呓语,并未曾醒过来。   “忍着些,我给你上好药就不疼了。”凌茴安抚道。   及至三更天,赵何才把药凑齐,送了过来。   “你带着季一他们下去吧,不必在院里守着。”凌茴边将药倒进砂锅里泡好,边轻声吩咐道。   赵何闻言一愣,坚定的摇了摇头,主子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主子是要将自己与那孩子封在院子里。   他不会同意的!   当年她从□□堆里把他扒拉出来时,他的命便是她的了,更何况,她答应带自己进京向魏昶复仇的,他决不允许她将自己置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凌茴见赵何一脸坚决的拒绝,无奈的气笑了,温声解释道:“鼠疫又不是什么绝症,只不过药难凑了些,为子风配一副已是难得,你们若都染上了,岂不是要愁死我。”   赵何黑黢黢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凌茴,一字一句道:“那你呢?”   “我有预防的药啊,再说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哪里会照顾人。”凌茴回道。   赵何想了想,还是不能同意,大老爷们怎么了,大老爷们就不许心细了?   “你再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可要抽你了。”凌茴狡黠的威胁道,三赶五撵的将一众侍卫关到院子外。   这么一折腾,凌茴也走了困意,索性生文火熬起药来。   黎明十分,凌子风不再发热,人也清醒了些。满室的药香令他微微恍了神。   他缓缓睁眼仔细打量了一番,不是他母亲那儿,满室昏黄的烛光竟给房间添了几分暖色,床前的案几旁趴着一个绯衣云发,美得肆意飞扬的姑娘。   凌子风呼吸猛然滞了一下,瞬间眸子里盛满星光,熠熠生辉,他垂眸满意的笑了一下,是阿姐啊。   他动了动身,发现身上轻快了许多,还缠了不少绷带,少年的面色不禁红了红,心里暗暗的想,肯定是阿姐给缠的,他母亲才不会干这样的事儿。   他知道自己生的不是时候,他自小没了父亲,母亲厌恶他,母亲的姘/夫厌恶他,同母异父的姐姐也厌恶他,就连芙姐姐也冷淡他,唯有阿姐会对他笑,赠他缨头木仓,教他习武,顾全他的面子对他母亲一再忍让。   凌茴听到响动蓦然惊醒,见子风一双明秀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她不禁一笑:“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先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   凌子风摇了摇头,身上虽然谈不上好受,倒也没特别难受的不能忍,见阿姐这么问,不禁回道:“我都好,阿姐,你去里屋休息吧,不必看着我。”   “先把药喝了。”凌茴将好不容易熬好的汤药,喂给凌子风一勺一勺的喝了,见他虽然身子虚弱,但精神头儿不错,便知他已无大碍,心里谢了外祖父及他的药方千万遍。   一宿无话,凌茴在里屋睡到天大亮,才起身熬了红豆粥。   凌子风细细抿着红豆粥,不由神游物外。   上辈子也是阿姐的一碗红豆粥,暖了他整整一生。饥荒年份人大多都没得吃,粮食比金豆子还贵,他饿的两眼直放光,他母亲早已将他撵了出来,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挖过草根,啃过树皮,偷过鸡摸过狗,甚至吃过观音土,不得已跟着村子里的土匪到处翻东找西,一家家的摸过去。   殷实的人家,米缸也已见了底,他鬼使神差的去了凌家,那个传说是他父亲的人,他记都不记得就过世了。   阿霄生了场大病,阿姐用最后的红豆熬了一锅粥给他补身子,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   他在门缝里看着,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刀,正当他要提刀闯进去的时候,阿姐发现了他,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眼微微一愣,瞬间充满笑意,冲他招招手道:“是子风吗?进来吧,我们一起喝粥。”   他手中的刀顿时落了地,哐啷一声,砸得他心慌乱不已,他满含不安的朝她望去,却见她状似无意的将刀拾起来递给他道:“是一把好刀,好好待它。”   那日临走前,阿姐还给他包了几个高粱面窝头,硬塞了他些铜板,摸了摸他的头,却什么话都没说,她那么冰雪聪明,不会看不出他来干什么的。   后来他偷偷摸摸回过凌家几次,却见阿姐背着阿霄吃树皮碾出来的浆粉,他从不知道树皮还可以这样吃,但他心里清楚那味道肯定糟糕透了。   想想先前她塞给自己的干粮,他眼眶一热,头也不回的走了,便再也没来过凌家。谁知再听到她的消息时,便是她的死讯,他疯了似的穿过燕栖河,却再也没有寻到他的阿姐。   他那一生啊,得到的太少,失去的太多,即便再微弱的暖意也足以慰藉一生。他发过誓的,如有来世,他定护她一生无忧。   若说两辈子加一起,他最羡慕甚至有些嫉妒的,还是阿霄,他的大哥。阿霄可以肆意享受阿姐的关爱,对着阿姐撒娇、耍赖、闹脾气都理所应当,他却不可以。   他活在这个世间,除了阿姐,没人对他好过。他落草为寇,众人都怕他、厌他、弃他,他戎马一生,被阿姐的孩子封为定国公,拜一等大将军,众人都敬他、谗他、离他,唯独没有人疼惜他。   没有人知道,他与阿霄一样,最喜欢喝红豆粥,阿姐的红豆粥。   其实,有一样他是欺了她的,那便是这身病的来历,其实他是故意得的,为的是能留在阿姐身边。从前阿姐总顾忌着他的生母,不肯带他走。如今他生母真真弃了他,他总能光明正大的跟在他身边了吧。   凌子风晶黑幽亮的眸色闪了闪,又默默吸了一口红豆粥,嗯,真甜,甜到了心坎里。 作者有话要说:  哎,少年郎,俗世啊。 ★ 凌子风的人设灵感起源,建国前沧州多土匪,出过一个义匪,别的土匪都窝里横,祸害乡里,只有他,劫富济贫,后来抗、战的时候,参了八、路、军,手起刀落,杀鬼子很利索,是我们那块远近闻名的大英雄,我觉得他虽然落草为寇,却真正是个男人。。。   ☆、第七十三章   如此精心养了几日,凌子风的病总算开始渐渐好转,凌茴心头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渤海地处大尚北境,本就苦寒,虽然转眼已过了数九严冬,倒春寒的威力也不可小觑,凌子风被送来的时候,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夹袄。凌茴见他穿的如此单薄,眼底又添了层寒意,敢情那王寡妇是破罐子破摔了。   这日,凌茴拿着皮尺给凌子风量尺寸,趁着这几日的空闲,给他赶一件棉衣。   “铛铛铛,铛铛铛……院里有人吗?”一声娇弱的女声从外面传来。   本来俊秀的眉目中还溢着喜笑的凌子风,瞬间冷了脸,转身他就在唇上扑了点粉,躺床上盖好被子一动不动装憔悴,挺尸。   凌茴见他这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分明是不想见又不得不见的态度嘛,遂也没劝说什么,只好起身去开门。   门外,花信正当头的少女水润的双眸中点嵌着盈盈泪光,好一个纤纤弱质,细柳扶风的女子。   她见凌茴开了门,便婀娜着身姿福了福身道:“多谢凌姑娘照看舍弟了。”   “呵”,凌茴顿时气笑了,冷声回道,“他姓凌,我照顾他天经地义,姑娘口中的感谢又是从何说起。”   真是,有事说事儿,没事儿立闪啊,凌茴心里默默念了句小鱼儿,她还忙着呢。   “我想进屋跟子风说两句话。”那姑娘数回欲言又止,犹豫了几次终于纠结不住,开口恳求道,仿若不放她进去便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   凌茴啧啧称奇,这姑娘真是王寡妇生出来的吗?高出王寡妇好几个段位去啊,难不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凌茴朝一旁闪了闪身道:“请进吧。”她很好奇这姑娘有什么幺蛾子让子风一听她的声音便兴趣索然的躲了起来。   这位姑娘是凌子风同母异父的姐姐,姓王,名唤王青青,王青青的父亲是王寡妇丈夫的堂弟。众人皆以为王寡妇的丈夫是生计所迫,才不得不进宫当太监的。   其实,不然。   王寡妇的丈夫眼睁睁的看着妻子与堂弟交缠,伤怒之下,进宫去了子孙根,再也没回来过,这大概也是另一种方式的看破红尘吧。   王家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过的人家,王寡妇生得多情,又好虚荣,在男人处得来的银钱都贡献给了她那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她没失丈夫前就是个风流胚子,失了丈夫后更加的肆无忌惮,变本加厉的浪、荡起来。   其身不正,王寡妇如何能□□儿女?   不过是王青青这几年在城里的大户人家做帮佣,言行举止都要仿一仿大户人家的小姐,要温婉大方,要知书达理,要弱柳扶风,要柔情似水,更要把身上这层土皮儿蹭掉,方才能寻个好人家。   好人家没寻到,倒是被主家赶了出来,嫌弃她小小年纪便如此狐媚子,勾引主家的小公子。   对此,王青青每回想起来就恨得牙根痒痒,若不是她家里太穷,她至于这么千方百计么,她若是生在凌家,恐怕那些大户人家都抢着聘她做正室呢,凌芙不就嫁了沧州城首富徐家嫡长子做正室么。   就这样,王青青把目光锁定在她这个异父弟弟凌子风身上,只要弟弟是凌家子,凌氏便不会亏待了他。如今凌五爷没了,她母亲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也碎了。   无妨,在凌子风身上下下功夫,那还不是想要什么来什么!   想到这里,王青青的脚步变得轻快许多。   她轻轻撩起棉门帘,心中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柔弱的低唤:“子风……”   凌子风闻言身体蓦然一僵,并不言语回应些什么。   “子风,你还在怪姐姐吗?”王青青嘴上如此焦急的问着,好似怪了她便是天理难容一般的罪过。   凌茴默默在一旁拿出料子裁衣,也并不理会她。   “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姐姐得需要一份厚重的嫁妆才能嫁个好人家,情非得已才委屈了你。”王青青张口解释道。   凌子风转过身去,只虚弱着声音说了一句:“我得的可是鼠疫,若一不留神传给你了,那还怪不好意思的。”   王青青脸色蓦然一僵,忍了又忍咬了下唇说道:“我父亲又输了一笔钱,你能不能……”   不等她话落音,凌子风蓦然开口打断道:“你也说了那是你父亲。”   “子风,凌家这等家境还缺这几两银子么?!”王青青蓦然提高声音回道。   “是不缺,可为什么要给你?”凌子风声音似腊月寒冰一般。   “我是你姐姐!”王青青终于撕破了脸皮,出声吼道。   “在给我裁新衣的才是我姐姐,你还配不上,先前的银子你贪就贪了,我不计较,那日你们一张破草席把我弃了出去,我凌子风便与你们再无瓜葛,你走吧。”凌子风疲倦的闭了闭眼,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你拣到高枝飞了,便不管我们的死活?!”王青青颤抖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简直难以置信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弟弟,如今变得这样不听话!   她与母亲谋划把子风送回凌家,比养在她们手里要有利可图的多,子风在她们家的时候,凌家给多少银子她们要多少。不过一旦把子风送回去,她们直接把子风要多少银子没有?!可如今,这一切都变了!   他一定是被人教唆了!   王青青连妒带恨,愤怒的双眸里盛满怒火,直直朝凌茴喷射过来:“都是你教唆的对不对?他和我们不亲了。”   凌茴猛然抬头,她进屋后一句话都没说,这都能碍着人?!不过,她向来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人,她信奉的是能动手就千万别吵吵,浪费唾沫星子。   所以,凌茴抽出别在腰间的软鞭,一下又一下的在手中轻轻的弹了弹,瞬间往地上猛的一抽:“我还轮不到你来评头品足。”   马上滚!不然就是连爬带滚了。   王青青见惯了弱花似的女子,哪见过凌茴这样一言不合就甩鞭子抽人的。怨不得她娘会劝着她来要银子,敢情是怕对上这道女阎罗啊。   她跺了跺脚,没要到银子,她好不甘心!可又不敢继续磨下去,胆寒的瞅了瞅凌茴的鞭子,一甩袖子脚不沾地的跑了,也不弱柳扶风了,大步叉子比谁都快都壮实。   凌茴瞧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的叹了口气,至始至终,王青青都没问过一句子风的病情,这让她如何放心得下。   “从今往后,你跟着我吧。”凌茴道。   凌子风刷一下子撩了被子,开心地在地上直蹦道:“阿姐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璎璎的小剧场★ 璎璎不止一次锁眉长思:大伯父的口味儿真不一般的重,王寡妇那样的都下得去嘴,啧啧。也难说,大伯父是个痴儿,万一是王寡妇故意引诱的呢! 王寡妇:我表示我看上的是凌五爷。 凌銮:我口味重?我痴儿?呵—— 凌銮至今明晃晃正面出现了两次,一次是被凌三房的人找茬儿欺负,他放声大哭。第二次,我不说,在座的小仙女们是猜不到的,猜也猜不到的,到时候一定会惊讶的!!   ☆、第七十四章   转眼到了春末,凌子风的身子也养妥帖了,凌茴打算进京收拾魏昶。   “主子,魏昶在渤海出现了。”这日,赵何来禀。   “哦,为何?”凌茴想象不出这纨绔子在渤海吃了那么大一个哑巴亏后,还敢来渤海撒野。   “再过几日便是渤海大潮,想必是来观潮的。”赵何攥紧手中的长刀忍声回道。   “不必急躁,你派些人手把先前扣着的魏家船运出来晒晒太阳。”凌茴冷静了一下,魏昶出现难免会勾动许多人的躁动热血,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赵何领命,他的血海深仇就在眼前。   六年前,魏昶来以渤海督办贡品为名,行游乐之实,他过门没十天的妻子便遭了荼害,悲愤之下含恨自尽,那个打出娘胎就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漂亮女子,这世间再也寻不到了。   他此生再没有比那刻更恨的时候,他恨不得将魏昶抽筋拔骨,碎尸万段,同归于尽。   却在他用火、药炸魏昶船的时候,被魏昶反诬一把,将淮河开口的事儿都一脑门的扣在他头上,给不修堤坝工事的郡守开脱,为的是讨好郡守家貌美如花的小姐。   魏昶若不死,天理难容。   更何况,他亲眼目睹魏昶箭射凌五爷,凌家是不会放过他的,苍天终有报啊。   彤辉院内,凌子风见凌茴嚯嚯磨刀,不禁问道:“阿姐磨刀做什么?”   “救人。”凌茴言简意赅的回道。   “我同你一起去。”   “阿风,你看这把刀如何?”凌茴转移了话头,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刀重有百十来斤,气势磅礴,寒意凛然,是把世间难寻的好刀。”他前世为将一生,也没见过比这更好的刀了,想必握过这把刀的人,也定是个英雄人物。   凌茴挑眉,见他一脸痴迷,不禁微微一笑道:“这把刀迟早要传给你的。”   “传给我?”凌子风有些迷惑,他只是凌家的外室子,怎么配有如此出色的宝刀,要传也是传给阿霄啊。   “你生的晚了些,很多事情不知道,咱家里向来是以武传家,世代为将官,这把刀也是先祖留下来的,理应传给家里武艺最出众的子嗣。”凌茴解释道。   “可是,大哥他……”凌子风还是难以置信。   “你与阿霄各有所长,在武艺上,他不及你。”阿霄的天资在韬略筹谋上。   凌子风心里暖呼呼的,他来到阿姐身边,不是贪图凌家的东西,只要……只要阿姐能够看到他,阿姐能够活的快活,就比什么都强。他不敢奢求能和大哥一样,然而此刻,在阿姐眼里,他和大哥是一样的。   赵何按照凌茴的吩咐,收拾好魏家的船,凌茴带着凌子风与赵何,一路东行,朝渤海湾驶去,朝魏昶的命奔去。   那厢魏昶一见河面上行来的船只,顿觉有几分眼熟,耿直的随仆在他耳边提了几句话,瞬间魏昶变了脸色。   再极目远望到那艘船上站着的赵何时,魏昶仿若见了鬼一般,潮也不看了,下令吩咐仆从立刻开船回尚都。他可不敢在渤海惹事端了。   凌茴微微一晒,她就爱看魏昶那副狼狈出逃的落魄样儿,在别处她管不着,在渤海就没有他魏昶张狂的时候。   她下令,咬紧魏昶的船,一先一后,你快我快,你慢我慢,一路紧追,两艘船顺着运河进了尚都。   本来进入尚都的船只是要例行检查的,偏偏管这块的是魏国公府的人,便也放了水,两艘船都先后靠了岸。   魏昶一看到了尚都,心中终于放下块大石头,忙登上魏国公府的马车,欲回去。   凌茴眉眼一抬,扛着凌家刀飞跃至马前道:“想走?把命留下。”言罢,长刀横扫,魏国公府的马车盖被凌茴掀起半个来,魏昶手持利剑跳了下来。   “我与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苦苦追了我一路,也太嚣张了些吧。”   “往日、你我之间有仇,血海深仇,我姓凌。”凌茴直言道。   魏昶这回再想不起点什么,可就真是草包了。他几年前奉了密旨要前去刺杀凌鉴,便打了个督办贡品的幌子,趁机将淮河开了口子,天灾人祸下,刺杀便变得简单起来。   本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可偏偏被个渔夫看到,等他回头要处理那渔夫时,人不见了。   想到这里,魏昶冷笑道:“凌姑娘想怎样?”   凌茴一字一句顿道:“要你死!”   言罢,也不废话,飞刀直上,刀刀凌厉,她的武功是凌鉴亲传的,很是得了几分其父的精髓。纵然魏昶一个武功不弱的男人,也只能将将抵挡。   两人战了起来,一时众人也靠不上前去,魏昶且战且退,往魏国公府的方向靠去,凌茴丝毫不肯让,一路跟过去。   她只为将魏昶斩杀在魏国公府门前,让他也体会体会爹爹当时的心情。   半个时辰后,魏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染上一层鲜血,凌茴挽了个极漂亮的刀花收住刀。赵何与凌子风赶到时,只听凌茴吩咐一句:“赵何,人我杀了,割头送到你妻子坟前就是你的事了。”   赵何一脸遗憾,握紧长刀将魏昶的头割下,拽着凌子风便飞檐走壁逃了,速度远非常人可比,魏国公府打开大门时,便见到了这样一具无头、尸,凌茴毫无畏惧的立刀站在一侧。   魏国公听到报信后,急匆匆赶过来,为时已晚,魏昶已经死了,他的独子已经让人杀了。   “何人如此猖狂,敢在我国公府前如此逞凶斗狠,还不来人速速将她拿下。”魏国公土青着脸色硬声吩咐道。   “魏长京,我让你记住什么叫血债血偿,你魏国府的大门下,压着多少我凌家儿郎的尸骨,莫非你自己忘了。”凌茴冷声说道,转身便杀进魏国公府。   魏国公冷笑一声,世间还有如此蠢货,单枪匹马就想干掉他五百府兵?!随后便命人关了大门,一个丫头而已,还能厉害到上天不可?   凌茴哪里会真的见人就杀,她来魏国公府有更重要的事儿,她在找寻通往皇宫地下密牢的机关入口,里面押着一位极重要的人。   几年前,她在上一任船王书案上发现了一件惊天秘闻。当年凌家迅速衰落的秘密,而这个局必须由她来解,有并肩王府与季凌两家在朝堂的势力,她杀魏昶最后只会不了了之,她不怕。   当务之急是救人,凌茴既然能从九层玲珑塔里闯出来,便不是个简单的,那证明天下之大,无机关可以困住她。   她定了定心思,施展功夫躲藏了片刻,将魏国公府的那些爪牙甩开,而后沿着季家密信上说的,一寸寸摸过去,咕咚一声,掉进了一片漆黑中,伸手不见五指。   殊不知外面找她的,杀她的,救她的,担心她的,都似热锅上的蚂蚁,急成一片,有心人记起时,早就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我出门吃碗麻辣烫,回来就再写一章,不过要很晚了,码字码的慢,简直龟速。   ☆、第七十五章   凌茴半刻不敢耽搁,密道一片漆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点火照亮,索性闭了眼,凭直觉往前走。这点儿黑暗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玲珑塔里比这还难熬千百倍。   这是个道路极为繁杂的地下迷宫,其实天下迷宫对她来说形同虚设,总免不了五行八卦与奇门遁甲的套路,她幼年时的玩意儿,早就腻了。   虽则如此,凌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脚下愈发轻稳。   滴答,滴答……   仿若有水穿石的声音,凌茴驻足一瞬,仔细分辨了一下,似近非远,她又急行了一段路,声音还是这样似近非远。   季家船王,很大程度上会依靠耳力来辨别事物,虚与实皆逃不过去。   凌茴微微一晒,停住了脚步,有人用水滴的幻音来监听这段密道,如此,证明她走对了。凌茴调了气息,继续往前走,水滴的声音顿时消散,没人能在声音辨别上赢得过她。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眼前突然没了路,凌茴微微一愣,这怎么可能?!   眼前是一堵石墙,凌茴想了想,刚想隔开它,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哦?乱臣贼子的新花样?!”声音洪亮有力,还带着一股沧桑,紧接着便是一阵铁链拖动地面的悉嗦声。   凌茴一喜,来对了。   她掏出怀中的夜明珠,满室生辉,凌茴睁开眼睛,只见对面紧立着一位很威武的男人,虽则须发花白,眼睛上蒙着一层黑纱,但也抵不住那雷霆万钧的气势。   只一眼,凌茴便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她太爷爷的亲哥哥凌肃。   “你不是贼子派来的人,你是谁?”男人声线冷冽,恍若浸着万古寒霜一般。   凌茴哑然,她辈分小,解释起来得带着一连串的祖宗,麻烦。她向来是开门见山的性子,遂将凌家刀递到他面前,这人指定不认识她,但他一定认识此刀,那是他的刀,此刀名为寒月。   一双指节修长的手缓缓抚上此刀,猛然瑟缩了一下,似乎难以置信又带着万分眷恋,再次摩挲了起来,“寒月?是寒月……”   这不可能,那人明明告诉他,他的刀被送回了凌家,而凌家早没了。   “广疆袤土里,有我曾祖父的名字。”凌茴解释道。   “你是阿庄的后人?”那人迟疑万分道。   “嗯,我来带您出去。”凌茴觉得此处实在不是个叙旧的好去处,速速离开为好。   突然一阵刀风扫来,凌茴仰身一躲堪堪避过,不过还是被削去一绺头发,这老头!这老头怎么不识好人心啊,幸亏她手脚利索。   那人捉猫一样跟她动起手来,凌茴手中没有武器,只好来来回回躲避着,这……莫不是被关的时日久了,脑子坏掉了?!她太爷爷明明脾气很好的,怎么会有如此暴躁的哥哥呢!   “你这步法是凌家嫡脉绝学,是凌家人无误。”男人利索的收起刀来,将黑纱往上撩了撩,露出一双夺目的眼来。   渤海凌氏有两样最为人称道,将才与美貌。凌家儿郎个个功夫了得,容貌极俊,这男人虽然已到古稀之年,那双璀璨的双眸仍带有几分年轻时候的光彩。   “阿韶?”哐当一声,寒月刀落地,男子一句低喃声在凌茴耳边想起。   阿韶,是谁?凌茴心里有些纳闷。   “我叫凌茴,草字回。”她低声解释道。   “凌家不是没有了吗?”凌肃收回目光转身坐到地上轻声说道。   “谁说的,凌家一直在啊,我的老祖宗,咱出去聊天行吗?一会儿被人搜到这里,想出去可就难了。”凌茴急啊。   “这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你来的时候,外面的人就已经知道了。”凌肃道。   “不可能,这世间没有能困住我的机关。”凌茴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道。   凌肃挑挑眉,不着急打击她,只开口询问道:“后来凌家怎样了?”   凌茴指了指自己道:“您看我这年纪,像是知道很多的样子吗?”当年的事儿发生时,她父亲尚在襁褓中。   “调皮!你不知道会闯到这里来?快说给我听。”凌肃好整以暇的端坐着,并不着急。   你是祖宗,你最大!凌茴真是怕了他。   “我只是来魏国公府报一下杀父之仇,无意间才闯了进来的。”意思是说,不是特意来找你的。   “杀父之仇?”凌肃冷然反问。   “六年前,魏国公世子魏昶去渤海督办贡品,偏赶上连月阴雨,淮河撕开一道口子,淹了北水镇,魏昶趁乱射杀了我的父亲。”凌茴长话短说道。   “你父亲可是金字辈中行二,族中行五的?”凌肃问道。   “!?”她父亲出生的时候,老祖宗不是就被关起来了么,怎么可能知道她父亲是谁。   “他是我的孙儿,我自是知道的。”凌肃看她这副表情,便知自己猜对了。   “我太爷爷不是您弟弟吗?怎的……怎的……”怎的突然变了祖宗,凌茴一时有些懵。   “凌家人都不知道我还活着,你是如何得知的?”凌肃不答反问。   “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瞒住季家的眼睛,我是从季家知道的。”凌茴实话实说道。   “季彦还活着?”他早该知道,是季彦将消息传出去的。   “没,早去了,我是整理他的书房时发现的。”   “是啊,季彦要还活着的话,应该早就来了,也等不了这么多年,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季家船王的书房向来是秘境,只有船王本人能进。   “我乃凌家女,只不过生辰八字不大对,说是命格太重,八水横行,需要过继到有船的人家,然后就过继给了季家。”凌茴解释道。   “你是季家现任船王?”凌肃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小丫头一回。   “正是,您这回可以相信我了吧。”   “怎么来了你一个?”   “老祖宗,我们是来逃命的,八抬大轿不合适吧。”凌茴眨眨眼,若是老祖宗还不走,她就思量思量打晕他拖走的可能性。   “即使是船王,此处也不容易逃脱。”否则,他能被困几十年?!   “我有机关巧术,只要我们能到地面就行,别人都奈何不了我。”她是有梅家机关鹤的人,能飞天。   “咔擦”一声,房顶的门开了,冒出一只花里胡哨的脑袋来。   凌茴收了夜明珠,抬头一瞧,金灿灿的,只觉晃眼。   “此处专困凌家人,来了就别想出去。”一道凌厉的女声传来,颇有威势。   “放狠话谁不会,你关了我太爷爷这么久,不就是舍不得杀么。”凌茴说得丝毫不客气。   凌肃默然,这丫头的嘴,到底随了谁?!   “太爷爷,保持节操,我看好你。”凌茴转头冲凌肃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说时迟,那时快,凌茴手中飞迸出一道机关绳索,将房顶的铁门牢牢拉住,没等众人回过神儿来,便一个起跳抓起凌肃,借着绳子弹力飞身跃了上去。   她抬手将绳索收回,卡到那个金灿灿的脑袋下的脖颈上,当朝皇太后是么?够分量!   几套动作,一气呵成,好俊的功夫。   “太爷爷,如今我们上也上来了,断没有被人塞回去的道理,您是天底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英雄,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英雄被囚的道理。”凌茴紧了紧手下的力气,冷然问道,“您说对吗,太后娘娘?”   “放……放肆,你……你居然敢挟持本宫,好大的胆子。”太后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厉声问道。   “我不仅胆子大,面子也不小,我若在这宫中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你儿子这江山便坐到头了。”凌茴威胁起这老妖婆来,毫无压力。   “好大的口气!本宫偏不信这个邪,来人,护驾!”太后仍不死心的吩咐道。   凌茴转头看向凌肃,只见他四处提防想要冲过来的侍卫,只稍稍瞅了一眼皇太后,便嫌弃的别开了头。凌茴点点头,嫌弃就好,她怕他被关得久了,脑子也糊涂了。   “如今闹开了,我倒好奇天下人怎么看待你们皇族,一边给人修奢华的坟墓供人敬仰,一边将人囚于牢笼不见天光。”凌茴开口讽道。   忽然一阵发了疯似的蛇群从四处嘶嘶吐着信子钻了出来,没人顾及太后的安危,那蛇散着一股特殊的难闻气味儿,见人就咬,凌茴毫不客气的拿手中挟持的太后挡了几次。   “弓箭手,射!这里不能留活口。”一道明皇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是皇上来了。   “皇儿,你……”太后没说完,肩头便中了一箭,凌茴弃了太后,抽出身后的落霞弓,拈叶为箭,众箭齐发,纷纷朝屋顶墙上的弓箭手射去。   凌茴欲招机关鹤时,一声清啸唳鸣从高空传来,一时遮天蔽日,众人只觉眼前一暗,忽有大风吸张。凌茴心中诧异,这不是她的的机关鹤,也不是梅家的机关。   待一切恢复正常后,凌茴祖孙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璎璎被大鸟叼走啦,小镜子哥哥快来啊!!   ☆、第七十六章   尚都炸了锅!   堂堂魏国公世子被人在家门口诛杀割颅!简直骇人听闻至极,令人胆寒。   凌檀下了朝后,回至家中照例查阅阿霄的功课,是以并未闻得此事,忽有门人来报:“北水凌家来人了,是……是位小公子。”   他微微一愣,小公子?莫非是五哥那个外室子?凌檀下意识的看了阿霄一眼,只挥挥手道:“传吧。”   凌子风被仆人领进来的时候,阳光正好,临窗的位置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姿俊秀的人在看书,那个似兄似父般的男人看似不坏,应该会帮阿姐吧,他暗暗的猜想。   “子风见过小叔叔。”凌子风规规矩矩的行了跪礼。   凌檀对凌子风印象不深,但对王寡妇印象深刻啊,若不是王寡妇那么一闹腾,五嫂不至于早产受苦,五嫂生前为掌家宗妇,对他们母子多有照顾。   是以,凌檀对王寡妇厌恶至极,对王寡妇生的这个外室子也无甚好感,这外室子听说一直养在王寡妇家里,难不成是被王寡妇教唆着打秋风来了?想到这里,凌檀只冷淡的摆摆手叫他不必多礼。   “还请小叔叔救救我二姐姐。”凌子风并未起身,只磕头道,“二姐姐今天早晨挥刀将魏国公世子斩于魏国府门前,一人踏进府中,至今未有音讯。”   “什么?!”凌檀与凌霄惊得站起身来,连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凌子风长话短说,把前因后果讲清楚。   凌檀不愧是探花出身的大理寺少卿,镇静下心思后问道:“她说去救人,还扛走了寒月?”他素来心思缜密,阿茴要去杀魏昶直接说去寻仇好了,为什么偏偏说去救人?   “小叔叔,那寒月刀可有什么故事不成?”凌霄皱眉问道,不然无论去杀人还是去救人,阿姐的武器多得很,弄死魏昶的方法也多得很,可她为什么要铤而走险,至个人安危于不顾,这不像她的做派。   经凌霄这么一提醒,凌檀突然醍醐灌顶,只觉后背直冒寒气,吩咐下去府中戒严,而后也顾不得回答凌霄的问题,只匆忙换了大理寺少卿的官府,带人去了魏国公府上寻人。   凌霄与凌子风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没有跟上去,小叔叔这是借着公事将阿姐从魏国公府里救出来,他们不能去添乱。   两人虽说是兄弟,可相交甚少,即便是前世也是如此,凌霄想不通他这个便宜弟弟为何会拼命帮正儿夺取江山,如此看来,是为阿姐吧。刚刚听他说阿姐的事,想必阿姐也是喜欢子风这个弟弟的。   凌霄不露痕迹的打量了一番凌子风,只伸手指到一旁的黄花梨椅子道:“随便坐吧。”说罢,便又抄起手中的书,仔细研读起来。   “你就不担心吗?”凌子风见凌霄这样一副风轻云淡,不由怒上心来,亏阿姐时时将他放在心头,如今阿姐深陷虎狼之地,他却一点儿忧色都没有,真的好气。   凌霄闻言也不恼,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魏国公府困不住她。”他相信他的阿姐,区区魏国公府不算什么。   “恐怕没那么简单。”凌子风淡淡说了一句,不然小叔叔也不会急成这样。   魏国公府前,凌檀带着大理寺的人来敲门。   官家来敲门,就算是门第显赫的魏国公府也不能将其拒之门外,这会儿魏国公不在家,在宫中请罪。   是以,凌檀寒暄几句,问了问事发情况,见魏国公府的态度着实蹊跷,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刻不留的进宫面圣。   御书房内,一应内侍官皆被挥退,魏国公跪伏在黄金砖上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这魏国公的爵位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当家剿灭凌家有功于新皇得来的,如今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皇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他说当年就不该留凌肃,斩草除根。他父皇密令处死凌肃,可谁知,被魏国公摆了这么一道,将凌肃秘密囚在当朝皇太后的密室,还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如今被凌家的人发现并且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救走,这件事只怕不能善了。   “魏爱卿也不必惶恐,你一向主意大,这次自己看着办吧。”良久,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百年世家凌氏一向做事滴水不漏,不然他也不会花这么多年去一步一步的蚕食凌家,谁成想,功亏一篑!   “回禀陛下,大理寺少卿凌檀求见。”总管太监缩着步子进门来报。   魏国公一听凌这个字,就浑身哆嗦一下,完了,这下全完了。   “宣!”皇帝揉了揉眉心沉声道。   “宣大理寺少卿凌檀觐见——”   “臣凌檀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凌檀见礼后,开门见山道,“今天早晨有人去大理寺报案,说魏国公府发生了一桩命案,臣职责所在,又因魏国公乃功勋之家,没有圣上御令,臣也不好彻查。”   魏国公听闻此话,又惊又气,猛的直起腰身道:“彻查?你凌家人目无法纪,敢在公府门前明目张胆的杀人,凌少卿,你要如何彻查。”   这蠢货!皇帝深吸一口气,都来不及阻止便被他一股脑的都倒了出去,看不出来凌檀是故意打探消息吗?   凌檀眨了眨无辜的双眼,一头雾水的说了句:“魏国公何出此言?我凌家人杀人?我家里除了一位老母亲,便只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小侄子,今天好端端在家里包饺子呢,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魏国公不管不顾道:“这么说凌少卿不肯认自己是渤海凌氏的血脉咯。”   “下官不懂,下官按例询问魏国公府纵奴强抢民女,女干、杀致死,魏国公府涉嫌包罪窝藏一案,怎么就碍着凌氏血脉的事儿了。”凌檀继续装糊涂。   “好你一个倒打一耙的凌檀,本官看涉嫌包庇的是你吧。你凌氏女挥刀斩杀了我儿子,又逃得无影无踪,不是投靠了你,谁还有这样大的本事?”魏国公咬牙切齿道。   凌檀一听阿茴没折在魏国公府,顿觉松了一口气,不过演戏还得演到底。   “吾皇明鉴,魏国公大人一口一个凌氏杀人的罪名往臣头上扣,微臣惶恐。”凌檀顿了顿继续说道,“请国公大人拿出证据再指责下官,到时便是抄家下狱,下官无二话可说,可这红口白牙张嘴就来的诬陷,下官不认。”   御座之上,袖手旁观的皇上,看了半天戏,只挥挥手,声音里带了一丝疲倦:“凌爱卿按例巡查便可,两位爱卿退下吧。”   “臣,遵旨!”   两人出了御书房,魏国公恨不得掐死凌檀,凌家人怎么这么可恨奸诈。   他就见不得凌檀那股云淡风轻的做派,便悄悄靠近凌檀阴测测的笑道:“凌少卿不认是么?我有一万种办法叫那丫头生不如死。”   哪知不出半日工夫,弹劾凌檀的与弹劾魏国公的奏章雪花般的飘进御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我先洗个头,再出门吃点东西,回来就写,两万字的榜单伤不起啊~   ☆、第七十七章   任尚都如何云涛翻涌,凌茴此刻也无缘亲见。   因为她被一只巨雕劫持了,连带着她的老祖宗,一起被雕叼走,凌茴被风迷的睁不开眼睛,巨雕叼着她的衣裳领子,她只觉窒息的紧,连挣扎都没有着落。   这绝不是梅家的机关,梅家向来不造如此没人性的机关,这仿佛是只真鸟,一只有预谋的真鸟,最好别让她找到它的主人,否则她肯定控制不住自己把人打成猪头的冲动,真是见了鬼。   不知行了多久,凌茴觉得再不停下自己就要难受的背过气去了。巨雕终于良心发现,颇慈悲的把她与老祖宗丢在一处山中阁楼。   “真是准时,多谢了。”凌茴只闻一道轻快的男音在感激那只雕。   凌茴抚着胸口喘匀气,休息了片刻,还觉得腿有些发软,这算不算飞来横祸?!   “果然是一朵娇美的小花,难怪蔺家小子对你如痴如迷,死心塌地。”那道男声从头顶传来,凌茴吓得蓦然一激灵。   待抬头看去,眼前一位雪衣银发的男人,唇畔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虽然他就在你面前,可你根本看不出他的年纪,凌茴一愣,想了想,还是不曾见过也不认识此人。   “呆呆的,真可爱。头一次来我这里做客吧,我是凤显。”那人如高岭之雪般纯净的眼神略过凌茴,自我介绍道。   “……”凌茴有些默然的点点头,然后去查看了一下她好不容易救出来的太爷爷,见他老人家没事,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咦?凌季两氏之女,没听说是个小哑巴啊。”凤显迟疑的自言自语道。   你才哑巴,你才哑巴,你们全家都哑巴!凌茴终于捋顺心中那口气,想要把巨雕主人打成猪头的冲动又上来了,拦都拦不住。   “好差的记性,十一年前我们见过,我给你的小情郎送过铃铛。”凤显不死心的提示道。   凌茴恍然记起,十一年前是她与哥哥重生的日子,那串镇魂铃铛是一个匈奴巫师给哥哥送回去的,难道就是眼前这位,她不可置信的打量了眼前这人一番。   “阿茴,不得无礼,还不拜见我们渤海大巫。”凌肃琢磨了一圈也才反应过来,凤显是何许人也。   凌茴默默将举起的鞭子收回别在腰间道:“太爷爷,你认识这人?”   “听别人说起过。”凌肃道,毕竟渤海大巫只活在传说中,谁也没见过真人。   “哦?世人都说我什么?”凤显极好脾气的问道。   “算卦算的挺准的。”凌肃是武将,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不错。”凤显低笑道,“是我。”   凌茴暗暗将凤显拉到离凌肃远一些的地方问道:“你……你……你不是匈奴人吗?”不然也不会被哥哥从漠北的草窝里扒拉出来啊。   “别提了,倒霉透了,出门看场雪被人扣起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凤显一脸生无可恋的纠结道,他知道凌茴问的是前世之事,故如此回应。   “凤公子出门都不看老黄历吗?也对,毕竟凤公子能掐会算。”凌茴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促狭丫头,倒会编排我。”只见凤显难得端肃了神情,“你这丫头被惯的无法无天了,你可知你这一折腾,我若不出手,等待你的是什么吗?”   凌茴收了笑脸,正色道:“愿闻其详。”   “你招的机关鹤将会祸及梅家,令梅家满门抄斩,你会被尚皇喂养的艳蛇缠住,受尽□□,被迫嫁入匈奴和亲,依你现在的实力也不至于走到如此境地,不过你这双世间最美的眼睛,会在你逼春、毒的时候彻底失明,依你小情郎血雨腥风的性子,谁都不会善终。”凤显的声音无喜无悲,仿若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儿。   “而你,最终也不可能救出你的老祖宗。”凤显最后一句声音在凌茴耳边炸开,惊得她愣在了当场。   是这样吗?重来一次是这样的结局吗?!   “被吓住了吗?怕什么,我不是帮你了么。”凤显在她肩头拍了拍,安慰道。   凌茴往后退了一步,丝毫不敢小觑眼前这人:“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帮她,非亲非故的。   “我看上你了。”凤显顿时起了逗弄心思。   凌茴蓦然瞪大双眼,难以想象,这人不正经起来,会如此无赖。   “果然有意思,难怪蔺家小子会钟情于你,我不跟他抢,你天资不错,做我徒弟就好。”凤显竭力控制住自己摸她头的冲动,真是太可爱了。   “大巫还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凌茴简直有些无语。   “不逗你了,我是怕了你那小情郎血雨腥风的性子,你若出一点儿闪失,他必拿天下人开刀,谁都别想好过。”凤显难得心怀万民一次。   “不过,孩子,你愿不愿意给我当徒弟?”凤显仍不死心的追问道。   “以防你出门看雪被绑了,我还得骑马奔得儿奔得儿赶去救你?”凌茴挑眉问道。   “呵呵。”两辈子就这么一件倒霉事儿,还被人拿出来提到,尴尬又没面子,好气。凤显垂了垂头,像只斗败的公鸡。   “如今,你把我们掳了来,留一堆烂摊子怎么办?”凌茴此刻真的是在虚心求教,她怕哥哥找不到她着急。   “等,尚朝气数已尽,尚皇若蹦哒的欢了,便是自取灭亡。”凤显非常看得开。   “你……你可以推算国运?”凌茴顿时眸中一亮。   “不用算,只要不眼瞎都能看得出来,在并肩王娶了他的妹妹时,一切都昭然若揭。”凤显叹了口气,眼前这姑娘真是天下无双的季家船王吗,怎么如此傻白甜。   凌茴暗搓搓的将凤显拽的远了些,悄悄问道:“是不是许多人都回来了?”   “嗯。”   “大巫,我的小镜子哥哥会长命百岁吗?”凌茴暗戳戳的问道。   “只要你不作。”凤显的回答很公平了。   “大巫,你算不算姻缘线?”凌茴很狗腿的讨好一笑道。   “……”真当他是个算命的了?凤显轻笑道,“你若当我徒弟我便告诉你,不然,我图什么?”   谁说这是算命的,这明明是经商的,奸商!   凌茴又将凤显拽远了些,神秘兮兮的问:“你真能将人起死回生,轮回转世吗?”   “扯。”   “嗯?”   “你做了我徒弟,我就告诉你。”凤显为了引、诱到一只可爱的小徒弟,拼了命的卖关子。   凌茴默默的缩了缩头,又来了又来了,他是黑上自己了么?   “大巫,大巫,你为何让我做你徒弟?”她眨巴眨巴灵动的杏眸,笑意吟吟问道。   “因为我看上你了。”季家璎珞,世所罕见,况且又将是那个人的孙媳妇,谁会不喜欢,瞎了眼么。   凭借蔺家小子的性子,自己虽是帮小丫头躲劫,但难保不被迁怒,自己若成了小丫头的师父,量那小子也不敢给自己苦果子吃,主意不错,就这么定了!   “……”凌茴气呼呼道,“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欺负小姑娘,有意思?”   “有意思!”   凌茴决定先不跟他争论这个问题,只着真眼前的官司:“若哥哥找不到我,会急坏了的。”总得想个办法给他送个信儿吧。   “丫头,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年是你的大劫之年,行之差错便有性命之忧。”凤显也收了玩笑的心思继续道,“你今年一年都得由我看着,谁都不能联系,方可躲过此灾。”   凌茴瞬间垮了脸。   “不想你的小情郎长命百岁?”   “哎?”   “不想和你的小情郎百年好合?”   “想!”   “那你老老实实在这山里窝着,你没事,他便没事,他没事,你那一大家子叔婶弟兄他便都能护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神棍师父上线。 看了这章,也知道凤显与蔺家关系匪浅。 就这么说吧,蔺峥蔺大美人当年就是骑着凤显的雕追到自己的媳妇儿的。   ☆、第七十八章   凌茴斩杀魏昶,尚都掀起一场士子与显贵之间的激烈争斗。   两派各执一词,以魏国公府为首的显贵攻讦凌檀纵亲行凶,目无法纪,其心祸国。   凌家虽然在尚朝为官者寥寥,但凌檀是当朝太傅的得意门生,太傅状元及第,拜文渊阁大学士,桃李遍天下,凌檀又极得他的喜欢,凌檀本身在清流士子中就名声极好。   面对魏国公府的污蔑,自然不乏为凌檀说话的人,况且这部分人都进士出身,旁征博引,学识渊博,嘴皮子极溜,吵架就没输过谁。   你们这些显贵说得在理,但拿出证据来啊,你说凌家杀人便杀人啦?你儿子是死了,但你怎么证明是凌家人杀的,凶手说她姓凌便姓凌啊,你得证明给大家看对不对?!   以至于双方扯皮扯了好几天的早朝,皇帝揉揉眼角,耳朵都快不好了。惹谁,也不要惹这群读书人行吗,谁说他们呆了,举一反三比谁都会。   紧接着以凌檀为首的这些人便捉住了世家把柄,魏昶当年在渤海故意撕了淮河一道口子,欺男霸女,恶行滔天,若不是并肩王爷压着,早就民意沸腾了。不过红口白牙张嘴就来的都是耍流氓,渤海官员麻溜溜的将证据呈上,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看你有什么说的?   魏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士子不是平时爱惜羽毛爱惜的紧,没啥把柄可抓么,那就从他们引以为傲的出身抓起,几件科场舞弊案抖出去,总有人会中靶吧。   不成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一抖抖出去年恩科状元枉死一事儿上来了,原来是有权贵预定了状元名次,结果考场出了岔子,将真实的名次公布出去,权贵怒了,于是顾状元枉死给人腾位。   此事儿一出,朝野震惊,太傅古稀高龄去文庙哭庙,凌檀不忍恩师如此愧疚,跪在帝座前痛哭一切皆是由他起,如今弄到这种地步难以收场,凌檀无罪但有愧师恩帝宠,遂散发摘冠挂印辞官。   皇帝不准,凌檀自觉尚都污秽之地玷污祖宗,这日下朝后,素袍加身,跪哭凌陵,凌陵里埋着的凌家传奇人物凌肃,凌檀边拜边诉边哭,祭拜完了之后,拎起锄头开始刨坟起棺,他要扶陵回沧州再不出仕。   怎料棺材是空棺,骇人听闻。   前朝凌家势大,行事又滴水不漏,谨慎的紧,所以今朝新帝即便对凌家动了杀机,也不能明目张胆的直接杀,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凌家子哪个是吃素的。   所以当年先帝命魏国公悄悄的截杀,扮异族军队围困凌家军,将凌肃围了三天三夜,才活捉凌肃的,本来凌肃是要殉国的,被魏国公死死拦下,又给救活了。   是以,凌肃在世人眼里是死了,还得了个忠君卫国的好名声,被尚朝皇帝厚葬了,当时负责这事儿的人就是魏国公。   凌檀发现棺椁是空的后,顿时不干了,要找魏国公说道清楚,说好的,厚葬他的祖宗,如今他的祖宗呢?!!他不把魏国公要人把谁要?!!   凌肃的棺椁是空的,这个消息传回渤海后,凌家本家大怒,渤海世家惶恐,燕北凌家将悲戚,北军南望。   朝中又传来岭南洪涝,颗粒无收,陕北饥荒,易子而食,流民自发集结,揭竿而起。   至此,天下大乱!   凤显收到消息后,啧啧直叹,坐他对面磕瓜子的小狐狸可真有祸国的本事啊,只做了一件事便引得整个王朝岌岌可危。   凌茴听到这个评语很是嗤之以鼻,尚朝本就是自己作的,坐不稳江山赖谁?怪她咯?把脏水泼到一个女子身上好意思?!   下一条消息,却让凤显为之一愣,他没有读出来,只默默看了,又烧掉。上面写着蔺霜更名李霜称帝,而且是以与并肩王决裂的姿势称帝,这就奇了,好像有哪儿不对吧。   这两口子不是才成亲吗?不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吗?凤显颇疑惑的掐指一算,糟了!   凤显心事重重的瞅了凌茴一眼,默了,再等等吧,也未必是坏事儿。   “师父,你有心事儿?”凌茴眨眨眼问道。   “有,你到这不满一年的工夫,胖了一圈,我怕你的小情郎认不出你来……”凤显煞有介事的说道,觉得自己将这丫头喂得太好了,真是罪过啊。   “你……”凌茴扔下瓜子气呼呼跑了,她去拔雕毛,每次师父惹她生气,她就会去拔雕毛,巨雕一痛舍不得冲她发脾气,便去找她师父寻仇,子债父偿嘛。   凤显摇摇头,觉得自己当务之急便是找个巨雕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   这一人一雕都太调皮了。   不过没关系,等满了一年,这丫头的命格就顺遂了。哎,如果她得知了最后的真相,会不会怪自己。凤显只觉自己的心事又加重了些。   春去秋来秋又去,渤海的雪封了岚山,凌肃带着凌茴打了一只鹿,晚上三人生起篝火烤鹿肉吃。   红彤彤的火焰时不时的蹿起烘烤着腌制好的鹿肉,凌茴端了两坛梨花酒,有酒有肉人生才够完美。   “凌将军今后有何打算?”凤显拨弄着火焰与凌肃闲聊道。   “自然是上阵杀敌,安疆守土。”凌肃望着柴上跳跃的火焰坚定的说道。   “太爷爷,你……”凌茴接下去的话戛然而止,卡在喉间没有说出来。她有很多很多的钱可以供养太爷爷安享晚年。   可太爷爷是雄鹰一样的存在,雄鹰注定是天空的,而太爷爷的天空便是疆场,无论被囚、禁多少年,矢志不渝。   “那太爷爷能不能带上我?”凌茴柔软了声音祈求道。   “想当年,在咱们凌家也是不乏女将的。”凌肃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冷肃的神情微微一软,“我妹妹阿韶虽为女子,随我上阵杀敌,并不比儿郎若,只可惜……”   凌茴颇好奇凌肃口中的阿韶,遂继续问道:“可惜什么?”   “只可惜后来嫁入皇家,所托非人。”凌肃一时默然,当年他妹妹贵为中宫皇后,不也死于非命了,帝王之宠,何其薄幸。   “……”凌茴霎时反应过来,这个阿韶应该是她的太姑祖母,前朝末帝的皇后,也就是蔺家姑姑的祖母。   见凌茴似是听懂了,凌肃端持一笑,郑重道:“太爷爷不会把你许配给皇室的,放心。”他不会叫阿韶的悲剧发生在阿茴身上。   “貌似晚了。”凤显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嗯?”   “这丫头自幼许给了并肩王世子,现任并肩王妃是前朝末帝的孙女,已经面北称帝了,并且并肩王世子是她的独子,所以这丫头注定要嫁入皇家。”凤显解释道。   “什么?”凌肃惊得站起来了,一时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只镇定了心思说道,“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你的意见不重要,小丫头已经过继给了季家,婚书直接下到了季家,当年蔺家下的是麒麟婚书,无法更改。”凤显默默补刀道。   要他说,蔺家小子除了脾气差点,别的都特别的不错,而且宝贝他的小徒弟宝贝的什么似的,恨不得掏肝掏肺,蔺家儿郎向来宠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好啊,这还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  论演戏,凌檀说第二,没人敢认领第一。这也是为什么凌家子中只有他出仕尚朝,还在视凌家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尚朝皇帝眼皮子底下,混得风生水起,他聪明腹黑呗,招招踩人死穴还不让人呼痛。   ☆、第七十九章   “姑姑称帝了?!”凌茴闻言着实吃了一惊,“可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凤显自知失言,再缄口已是不及,只得打了幌子蒙混过去。   自那日之后,信鸽频频飞上岚山,他受人所托看顾这丫头,差一刻都不能放出去,不然前功尽弃。   凌茴见凤显不肯说实话,也不追问,只一门心思的给凌肃调养身体,呵,托太后娘娘洪福,这些年她倒是没亏待了他。   这年夏至,凤显特意擀了面条,打了酱卤,饭后,顺便表达了一下对凌茴祖孙白吃白喝一年的不满,闹着凌茴让季家多孝敬几条肥鱼,又将一瓶药丸塞到凌茴手里,毫不犹豫的将她赶下山。   理由是他实在供养不起了。   凌茴语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道:“是不是哥哥出什么事了?”   凤显抬头看天,小徒弟太聪明了一点儿都不好,容易泄露天机。   “还请师父明示。”凌茴瞬间变了脸色,虔诚问道。   “去年冬,并肩王命世子出战,却在世子归城时关了四方城门,世子先后被匈奴骑兵追杀六次,最后一次匈奴骑兵不知在哪儿得了火、药,欲用火、药炸毁燕州城,世子拼力将人引开,再也没有回去过,没多久燕州城外的燕山传来一阵阵爆破声,世子不知所踪,并肩王妃怒而称帝,与并肩王决裂。”凤显缓声说道。   凌茴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明明是夏至却如坠冰窟一般。   “你怎么不早说?”她哑声问道。   “我受人所托,不能早说。”凤显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说道,“你去吧,去找他吧。”   “师父,您推演之法最是灵验,您一定知道哥哥在哪儿的,对不对?”凌茴豆大的泪珠不要钱的往下洒,苦苦哀求道。   “世间诸多星辰,唯有帝星不可测,不过我可以将雕借给你耍。”凤显补偿道,哎,其实他说了谎,他觉得蔺羡给自己出了大难题,牵一发而动全身。   凌茴顾不得别的,只骑了白雕在渤海空中漫无边际的遨游,她不知道哥哥在哪儿,白雕也不知道。   凌茴心思烦乱的无以复加,最后只得命白雕将自己送回季家。季家有逐月,追风与逐月是最有灵性的一对马,哥哥出战必和追风在一起,所以,只要放出逐月找到追风,就可以找到哥哥了!   岂知,她失踪的这一年,季家都要急疯了,季行简天天在家着急上火,命属下四处寻找凌茴的踪迹。   今日见她从天而降,顿时懵了,他的女儿向来不走寻常路。   “你这丫头去哪儿了?可要活活急死我了。”季行简不由气骂道。   “这个说来话长,我回头再跟爹爹解释。”凌茴放走白雕,急匆匆的朝马厩跑去。   “你这儿又要去哪儿?”季行简问道。   “哥哥不见了,我去找哥哥。”凌茴长话短说。   “你这消息滞后了,小镜子早没影好几个月了,兴许早就被狼叼跑了,爹爹再重新给你择一门好亲事。”季行简讷讷道,“乖,不哭。”   凌茴全身脱了力,寒意四起,在见到马厩里的追风时,简直不敢相信。   “爹爹,怎么追风在家里?”凌茴止了脚步轻声问道。   季行简没有说话,只命人将一件带了血的披风呈上来,披风本是玄、色的,上面风干了不少血渍,凌茴浑身发冷,这是她亲手绣给哥哥的。   怎地在季家?!   她不信,她不信,哥哥没了。   追风马见了她低低的哀鸣,凌茴抚着围栏慢慢走过去道:“追风……追风,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谁稀罕他的追风宝马,谁稀罕他沾了血的披风,她只稀罕他啊。   凌茴转身回了玲珑塔,一年未来,船王密报堆了一桌子,她挑挑拣拣只看并肩王府的部分,自然得知去年冬天,燕州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并肩王速速命人封城,他将世子挡在外面不是想他死,恰恰相反是为他留一条活路。   可她的小镜子哥哥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凌茴跌坐在椅子上,心里空了一片,涩得发疼。   “禀主子,云城刺史每天都送一封密函来。”赵何进门禀告道。   “云城刺史?”   “您的小叔叔,凌大人。”赵何解释道。   凌茴蓦然反应过来,小叔叔被外放到云城做刺史了,“何事?”   赵何轻叹一口气道:“都是绝密信函,属下不知。”   凌茴一一打开这些密函,上面只有短短两个字“速来”。   云城在燕州西面,与燕州接壤,小叔叔的信函从去年冬到如今,一天一封,整整二百封,她突然福如灵至,扭头起身往外跑,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此时大白雕正在湖中捉鱼吃,自己一只雕玩的不亦乐乎,听到凌茴的召唤方才不情不愿,撅着尾巴走过来。   “雕大哥,送我去云城,拜托了。”凌茴低声恳求道。   大白雕的喙轻轻啄了啄凌茴的手掌心,似是在讨赏,又似是在安慰,片刻后,一人一雕一飞冲天。   季行简瞅了瞅眨眼没的倒霉女儿,心里虐极了。   飞的总比跑的快,是以从渤海到云城两天的路程,被大白雕一天赶完。   此时的云城正是傍晚落霞缤纷的时候,大白雕停在云城刺史凌檀的别院。   榴花正火,红彤彤的丹云下安放着一张能前后摇的香木椅,椅上青衫疏阔,正闭目养神着一个人,一个极美的人,昳光容色,将漫天云霞都比了下去。   凌茴堪堪停住,竟不敢往前走一步。   那人似有所感,蓦然睁开双眸,凌茴只觉天光乍开,星河入海。   “哥哥……”凌茴轻声唤了唤。   那人拧了拧眉,薄唇轻启:“姑娘是凌刺史新请过来的大夫吗?”   凌茴猛然滞住。   “不知怎的,今日心跳的尤其快,莫非是伤了心脉?”淳淳如清风抚泉的低音划过凌茴的耳朵,迫得她再不敢轻易往前走一步。   “你可知我是谁?”凌茴仍不死心的追问道。   “还不速来给我把脉。”那人似笑非笑的嗔道。   凌茴后退一步,差点儿被脚下的石子绊倒,她怎么也不肯相信哥哥就这么忘了她,彻彻底底的忘了她。   那焚骨引路的情深,那青梅竹马十余年的厚意,难道只有她一人记得吗?   泪珠瞬间从凌茴眼中抖落,眼前的一切乍悲乍喜的差点将她逼疯。   “阿茴,你来了?”凌檀走进门看到这副场景,不由心中一愣,这孩子消失了一年,总见到人影了。   “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并肩王世子,你帮我把他送到燕州城并肩王府,王爷找他快找疯了,别人我又信不过,还得你亲自走一趟。”凌檀吩咐道。   “小叔叔……”小叔叔不应该不知道啊,自己与哥哥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还用介绍什么?   凌茴咽下心中的疑惑,只对那人道:“我乃季璎,一路同行,不周到之处还望世子见谅。”   “季姑娘客气,如此便有劳了。刚刚将季姑娘认成大夫实在抱歉。”那人微微点头,一口一个季姑娘,扎得凌茴内心鲜血淋漓。   你忘了么,我是你的璎璎啊。 作者有话要说:  蔺镜本镜无误,他没失忆。 ★ 本文伏笔: 1.凤显是受人之托看顾凌茴一年的,受谁所托? 2.凌茴离开岚山时,凤显给了她一瓶药,干什么的药? 3.蔺镜没失忆,凌檀认为凌茴不认识蔺镜没问题,那谁有问题? ★ 我是个画风清奇的作者菌,这篇文不是虐文,不是虐文,但我想,因为这篇文的行文叙事风格,得有几个小天使牢牢记住我这只奇葩,肯定出乎大家意料。   ☆、第八十章   虽然不合时宜,凌茴还是悄悄的旁敲侧击了一下小叔叔,哥哥真的没有伤到失忆的地步吗?!   惹得凌檀一阵哭笑不得,这二人怎么回事?一个怀疑自己伤到心脉,一个怀疑对方伤到脑子……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虽然难以置信,凌茴还是相信小叔叔不说谎的,那到底是怎么了?   凌茴回到房间里,百思不得其解。   ——这瓶药赠你,你知道什么时候吃下。   师父的话冷不丁的在凌茴脑子里冒出来,压都压不下去。蓦然间,凌茴产生了一个极可怕的念头,小叔叔和哥哥没问题的话,那么有问题就是她咯。   这不可能,季家船王何其神通,怎么会……   渐渐地挣扎着,纠结着,凌茴的心慢慢冷却了下来。她向来对别人狠,对自己比对别人还狠,不然如何震慑四方漕运。   那粒药丸含在嘴里的时候,她依旧仍未后悔。   脑海中闪现一片乱相,凌家的,季家的,渤海的,尚都的,小时候的,长大后的,一幕幕的飞过,唯独没有那个叫蔺镜的少年的。   凌茴摩挲着玉瓶,瓶身用小篆刻着“梦回丹”三个字。从初尝第一缕苦涩到咽下最后一丝苦涩,她早已泪流满面。   多么可笑,简直可笑至极,她爱的人只存在于一颗药丸中。   玲珑塔第九层——逃出生天,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要闯的是情关,凤显是玲珑塔第九层的长老,他给了自己黄粱三生梦,替她用药致幻,编织了一个情深如斯的少年。   那个为她焚骨燃香引路,轮回转世重生,爱她护她十余年的哥哥只存在于梦境里。   而现实里,他从未见过她,刚刚那是平生第一次相见,多残忍啊。   她所谓经历的与他相关的事儿,都是不存在的,虚构的。   难怪她从尚都惹了那么大一个祸端,他都从未找过她呢,即便她被凤显软禁在岚山上,凭他的本事怎会找不到,从未找过才会找不到……   凌茴手里紧紧攥了攥梦回丹玉瓶,为什么要叫她做这个梦,为什么要让她醒来,她的委屈无处可诉,她的哥哥再无处可寻,生死尚可期,可她呢?   凌茴心内冷的发抖,明明是炎炎夏日,她竟无故生出许多冷汗来。   她于他来讲,只是初初见面的陌生人啊。   “当当当”,门外传来一阵清越和缓的敲门声。   凌茴心内猛然一缩,连忙拿袖子擦干泪水,清了清喉咙方道:“进!”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未见其人先闻到一股清冽的冷香,凌茴抬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人悠悠而来,极其闲适洒脱,带着一股莫名的云淡风轻。   “打扰姑娘歇息,是在下冒昧了,我听凌刺史说姑娘生母是御医之女,想必姑娘也懂些医理。”蔺镜缓缓说道,“不知姑娘能不能给在下看看,我今天心跳的有些不正常,莫名快了许多,像是要蹦出来一样。”   “……”凌茴翻了个白眼儿,心中的气越发不顺了,对此只敷衍道,“我才疏学浅,不足以解决世子的问题,世子不妨另请高明。”   那人不言语,竟自坐在旁边的檀木椅上吃茶,两两静默了半刻钟的功夫,他突然开口道:“姑娘怎地哭了?”   “有人喜欢哭,有人喜欢笑,这很正常。”凌茴真的心累至极,不想回答。   “不知怎的,就是见不得你哭。”那人喃喃自语了一句,便闪身离开了。   好啊,见不得就不要见,谁稀罕?!   不多时,凌茴红肿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时,有人不厌其烦的把她摇醒,她还没顾得睁眼,嘴里被塞进一颗蜜饯儿,是软蜜金丝小枣。   凌茴蓦然睁眼,便见床头坐了一个样貌极美的木桩,她陡然惊醒,连着往床里退了好几下,太骇人了,他不是走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蔺镜有些无语,这个姑娘怕他,甚至有些不乐意见到他,身为并肩王世子,从小要雨得雨要风得风的他,头一次感到了挫败。   “世子,你……你快去休息吧,明天就要赶路了。”凌茴找不到更好的托词赶他走,只好这样说。反正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他。   凌茴心里默默念小鱼儿,最好凤显跑得更快,别被她逮住,否则她跟他没完!!编她跟谁不好?偏偏编她跟这个人!简直有火没处发,憋死人了。   “我将蜜饯儿放这里了,你记得吃。”蔺镜不放心的叮嘱道,委屈的看了她好几眼,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多谢。”凌茴回道。   “不必客气,左右也是借花献佛。”蔺镜道。   “……”献你大爷的佛!凌茴恶狠狠的盯了一眼蜜饯儿,有气!   转眼一日过去了,凌檀已吩咐人将行礼置办好。   本来云城和燕州虽然接壤,可此去少说也有五百里路程,快马一天。考虑到蔺镜大伤初愈,少颠簸为宜。   凌茴打算带着他坐大白雕赶过去,哪成想,蔺镜一靠近大白雕,这傻雕一跳三尺远,扭扭捏捏的躲开了。   凌茴:“……”   蔺镜:“……”   他极好脾气的请教道:“它认生?”   凌茴暗暗清了清喉咙,极响亮的回道:“它害羞。”   明明是只公雕好么,这么扭捏作态真的好么,她还没羞涩呢,它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姑娘说笑了。”蔺镜干巴巴的自我解围道。   “这只雕是坐不成了,我们走水路吧。”凌茴提议道,水路她擅长啊,况且水路比旱路平稳一些,只要他不晕船。   “就按姑娘说的办吧。”蔺镜都听她的,自己是被护送的,毫无怨言。   “怕是不行。”凌檀忽然插言道。   “为什么?”凌茴惊然问道。   “今年燕北大旱,河流枯竭了,水路行不通。”凌檀面无表情的说道。   “那今年的军饷岂不难筹?!”燕北已经连续几年收成不佳,若是今年大旱,燕北军必定会座山吃空的。   “若是我们骑慢马,世子是否可以受得住?”凌茴扭头问蔺镜道。   “我哪有那么娇气,快马也可。”蔺镜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颇有信心。   “那便骑马吧。”凌茴只想把这个烫手山芋赶紧扔给并肩王,从此她与蔺镜天涯海角,天各一方,永不相欠。 作者有话要说:  蔺镜对凌茴不是青梅竹马,是一见钟情。   ☆、第八十一章   大尚末年,天灾人怨,流、民、暴、起,群雄逐鹿,皇朝基业岌岌可危。   并肩王妃因世子失踪一事,与并肩王失和,于云南率三万凌家军,据玉城关临江天险称帝。   天下诸侯闻之,莫不纷纷出动,搜寻世子下落,欲先屠之而后快。云城刺史凌檀将消息瞒了个透,谁也无从得知。   不过,出了凌家别院,蔺世子想要回燕州恐怕得穿过重重杀机,是以,凌檀大意不得,只得交给季家船王亲自护送。   这会儿闻得世子要骑马,凌檀下意识的压了压眉脚,世子先前重伤,身子是见好了,可内力还没完全恢复,动不得武,阿茴一人护送,难免辛苦。   凌茴何尝在意这些,她只想赶紧把他塞回燕州,眼不见心不烦,遂抬手命人去牵两匹骏马来。   蔺镜低垂着眉眼细细瞧着凌茴,几番欲言又止。   凌茴瞧着别扭,便稍稍抬头问道:“世子有事?”   只见那人极郑重的点点头道:“我虽然不娇气,可到底重伤才愈,恐怕掌握不好速度与姑娘走失了,所以我想……”蔺镜顿了顿,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自觉的将目光移开,耳朵尖儿悄悄的红透了。   “你想怎样?”   “与你同乘一骑。”蔺镜一鼓作气说完,又生怕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惹她生气。   “……”凌茴闻言几欲暴走,又看在小叔叔的面子上将将忍耐下来。   凌檀眉毛一挑,而后不着声色的落下,笑了:“世子言之有理。”   “哼!”凌茴冷哼一声,谁怕谁啊,上啊,不就骑马嘛,将门出身的她还惧这个。   凌茴一个利索的抬身,连登马墩都不用直接翻到马背上,示威似的看了蔺镜一眼,居高临下。   蔺镜也不犹豫,紧跟着上了马,将她往自己怀中揽了揽,很妥帖,香香软软的一团熨得心里都平整了许多,从她手里接过缰绳,打马上路,轻松快活的什么似的。   凌茴提着心,浑身不自在,尤其是那股若有似无的清冽冷香,入鼻浸心。   燕州有并肩王亲自镇守,各路魑魅魍魉不敢有异动,可云城不行,云城刺史是新走马上任的,对城中势力尚掌握不完全,各方得知消息后,卯足了劲儿等着将蔺镜斩杀。   是以,一路上,凌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本就天生耳力过人,这也是凌檀敢将蔺世子交给她的原因。   蔺镜倒惬意的很,他越发觉得像是陪小媳妇儿回娘家一般,遂鬼使神差的开口问道:“季姑娘可许了人家?”她给自己做小媳妇儿多好。   凌茴暗自白了他一眼,只说道:“自然是许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蔺镜声音带了几分轻快欢愉。   “……”给他个大大的白眼自己去体会吧!他倒是会往自己身上安排好事儿。   “蔺世子想多了。”凌茴冷声说道。   “我见你第一面便知你是我的,我带你回燕州,你定会喜欢的。”蔺镜认真的盘算起来。   “我许的不是你,难不成并肩王府有夺人之妻的爱好?”凌茴沉声讽道。   他不再说话,周身威压迫得人发麻,良久只听他低叹了一句:“你这小骗子,不许开这样的玩笑。”   凌茴一阵鼻酸,真不欲搭理他。   突然她耳尖一动,远处似有上百个高手压轻脚步出动的声音,终于还是来了。她左右打量了一下官道两旁的密林,冷冷一笑,从蔺镜手中抽出缰绳,控慢了马速。   “待会儿可能要委屈一下世子了。”凌茴话音刚落,便抽出一根黑蛟筋拧成的鹰爪弹绳,迅速出手将蔺镜绑结实弹到桦树顶上去,被茂密的枝叶挡着,不仔细分辨谁也看不出来。   藏好了蔺镜,凌茴飞速打马朝前奔,手中挽弓落霞,次次三箭齐发,接二连三的哀嚎中,证明凌茴箭不虚发,能射死的,她绝不浪费体力缠斗。   直到后来,距离这帮刺客近了,无法用弓箭解决,凌茴猛然掏出别在腰间的软鞭,鞭鞭灵活而冷厉的扫过去,数十高手围攻她一个人竟没占了上风去。   她只觉得近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战他个酣畅淋漓,她左手执鞭右手执枪,速战速决只攻不守,如此虎虎生风的战意竟逼得那群死士无法近身。   大多习武之人一旦动真格的杀起人来,只擅长用一种兵器,像这样同时用两种兵器的,闻所未闻,一时这些死士竟不知如何应对。   凌茴唇边噙着冰冷的笑意,切豆腐一样刺人,等这群刺客被她一一屠尽,凌茴才满意的勾了勾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宵小。”   “你有没有受伤?”身后蓦然响起一声热切的关怀,凌茴讶然回头,发现那人立于她不远之处,望着她,目光深沉,星眸似海可吞江河。   “你……你怎么……”凌茴哑然,她记得把他弹到桦树尖儿上去了,那么老高,他又没有内力怎么跳下来赶过来的。   凌茴驱马上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一番:“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既然把你绑好了,你跳下来干嘛,不知道危险吗?你现在没内力伤着怎么办?”   面对凌茴的叠声追问,他目光渐渐柔软起来,抬起修长的手指抹去她脸上不经意溅到的血渍,低声笑了:“这样关心我,还说不是我预定的小媳妇儿。”   凌茴瞬间哑声,他的手指带有一层薄茧,激的她一阵瑟缩,被他抚过的地方,热滚滚的烫起来了。   她不自在的躲闪了一下,竟自辩白道:“世子真想多了,我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麒麟婚书写的明明白白的,你还想抵赖?!”蔺镜向前一步迫近她,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脸上,竟让她动弹不得。   不……不可能,他又没见过自己,怎的会下麒麟婚书。凌茴坚定的摇了摇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在娘胎里就许给了我。”蔺镜一语落下,砸懵了她。   见她一脸不可置信,蔺镜继续道:“我四岁那年随父王去渤海看望母妃,你还在凌婶婶肚子里,就可爱的不得了,我央父王讨了你,忘了?”   凌茴彻底惊呆了,砸吧了一下嘴,发现不知说什么,她应该记得吗?不对,她怎么可能会记得。   凌茴努力定了定心思,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我们未曾见过的。”   意思是说,你这决定有点草率啊,大哥。   “我是看着你出生的,皱巴巴的像只粉猴子。”蔺镜继续抛砖。   凌茴被砸的七荤八素,不对,等等:“你几岁跟在王爷身边?”   “打落地起就在我父王身边啊。”蔺镜不解的回道。   他先前不是跟了战国公几年吗?凌茴有些费解,又想揍凤显了怎么办?!   “我师父说你命途多舛,你十五岁之前我们是不能见面的,等过了十五岁大劫,你自会来找我。”蔺镜解释道。   “你师父是凤显?”凌茴突然福至心灵,去他大爷的命途多舛,她现在豪情万丈,打定主意要胖揍凤显一顿。   “嗯。”听到蔺镜的首肯,凌茴越发的牙根痒痒!   “也是你托他软禁我一年的?”   “是躲劫!”蔺镜很认真的纠正道。   凌茴气得把软鞭别在腰间,原地跺了一下,不解气,只好憋闷的翻上马背,真是好想打人,当她是青菜呢,可以随便涮!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一见钟情,也是久别重逢,怕她寂寥,才央师父给她一段梦里的陪伴,就当他从未离开。不管重来多少次,有没有青梅竹马的羁绊,他都会一眼爱上她,永不改变。【蔺镜此刻不知凤显给凌茴的三生梦里具体是什么内容,但他们都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基友苦劝我收收脑洞。。。】   ☆、第八十二章   凌茴不欲跟他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只飞快的打马朝燕州赶去。   蔺镜默了默,略过她如云似墨的秀发,悄悄打量起她通红的耳朵来,心内莫名微漾,感觉甜甜的,她可真乖真可爱,像只猫儿一般。   突然,他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凌茴微微扭了一下头道:“怎么?”   “马跑的有点快,我喘不上气来。”蔺镜眨眨眼,神色无比认真的作妖道。   凌茴闻言只以为他重伤未好全,经不起快马颠簸,便缓缓放慢了速度,奔得儿奔得儿朝燕州赶,大不了一天的路程改为两天,以他的安全为重。   见马果然跑的慢了些,蔺镜满意的勾了勾唇,很好,今晚运气不错的话,能睡到荒郊野外。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便开始琢磨着先聊会儿天,不过女儿家擅长的胭脂水粉话题他不太懂,聊些行军打仗的事儿未免太煞风景,搜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话来,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凌茴先受不住这慢悠悠的沉默,只作漫不经心的态度问道:“世子怎么到的云城?”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   蔺镜一听她先说了话,心头蓦然一松,回道:“本来没想去云城,是想去渤海找你来着,谁知半路碰到截杀,被凌刺史所救,这才在云城养伤。”   “你……你不是说,我十五岁前不能见面嘛?”凌茴弱了弱声音问道。   “哪里就想那么多了,当时伤的极重,便想着去见你最后一面也好。”蔺镜道。   好端端抒什么情!凌茴打死不承认自己的心蓦然微缩了一下,紧跟着一阵细密的疼。   “事实证明,你命还是很大的。”她安慰道。   “命大不大不知道,反正很值钱就对了。”蔺镜说完便紧握了她的手一下,又有一批刺客跟上来了。   凌茴二话不说掏出黑蛟筋捻成的鹰爪弹绳,蔺镜自觉拿过绳子来,一个眼错利索的将凌茴绑好,弹到树尖儿上藏起来。   不多会儿,黑压压的一片刺客涌上来,蔺镜勒紧缰绳止了马。团团刺客层层递进,将他围在中心,初夏的阳光透过冷刃照射下来,直晃人眼睛。   蔺镜淡淡看了看这群刺客,从容的抽出打神鞭,朝前照量了照量,前面的刺客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蔺镜勾了勾唇角,笑意中含着不明言喻的嘲讽,就这点儿胆子还想杀他?笑话!   “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能拿到钱吗?一起上吧。”蔺镜吹了吹打神鞭上刚刚落下的灰尘,毫不在意的说道。   凌茴差点儿吓破胆,她被绑得高,看得远,这群刺客里面有弓箭手,他……他一个人能应付的过来吗?   她刚想喊一声,提醒他小心,却发现自己嘴里不知何时塞了个苹果,嘴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好气,这叫什么?现世报啊!   再抬头看时,只见他打神鞭一挥,所有的刺客纷纷毙命,她离得远,都被一股浑厚的内力震得五脏六腑气血翻涌。   呸!说好的内力没恢复好呢?等等,内力没恢复好就这般,那恢复好了呢?!这是她从不认识的蔺镜,他的武功深不可测。   见这些刺客一一挺尸,蔺镜满意的收回打神鞭,抬头看向凌茴,顿时有些头疼,刚刚把她挂的有点高,不容易取下来了。   蔺镜栓了马,运轻功上树将她松绑,嘴里说着抱歉,一点儿诚意都没有,凌茴差点气绝。   “我看世子身强力壮,也不用我护送了。”   “不不不,刚刚那是强提一口气杀的,这会儿早已力竭。”蔺镜配合着白了白唇色,假装身子还有些虚。天知道他怕高,一上树就脸色泛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凌茴将信将疑的看了他半晌,姑且认为他说的是实话。   “世子武功盖世,我服气。”凌茴赌气的扔下一句话。   “我的功夫很三脚猫的,不值一提。”蔺镜谦逊道。   “……”凌茴彻底看透这个撒谎不眨眼的家伙,并不将这话戳破,只一门心思的想跳下树继续赶路。   没成想,下面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他们的马被过路人顺走了。   还有更倒霉的吗?   忽然空中传来一阵雷鸣,雨点儿啪嗒啪嗒的落下,凌茴欲哭无泪,这都什么鬼运气,说好的出门大吉呢?黄历欺负人!   蔺镜不由分说的拽着她躲雨,这雨来得急,又下的紧,两人没多会便被淋湿了,还好二人齐心合力找到一个山洞,可暂时避避雨。   洞口有些山民过路休息时堆的干草和未燃尽的木柴,蔺镜用火折子点着柴火,示意凌茴过来烤烤衣裳。   凌茴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疑惑的瞅了蔺镜两眼,还是没看出来。   蔺镜心里抖了抖,只面上不显,见她看过来,便冲她微微的笑了笑,眉眼秾艳,竟比眼前山色还要多情三分。   他默默给骑马快跑的暗卫记了一功,回去就给他发银子做奖赏。   凌茴就着火堆将衣裳烤干,只默默坐在一旁啃干粮,见蔺镜看她,她默默地瞅了瞅干粮,瞅了瞅世子,最后挣扎了一下,掰了半块给他吃。   两人心情无端紧张的啃完干粮。   “我看这雨暂时停不了了,不如你先睡会儿。”世子大人颇会照顾人。   凌茴看了看天,觉得他说得对,便起身在洞中敛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合着衣衫缩了缩身子,打算休息一会儿好赶路。   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将她抱在了怀里:“傻丫头,地上多冷。”   “哥哥,别闹。”凌茴无意识的挥了挥手,却被更大的一只手暖住,还没待怎样,便梦到了深处,那无端蔓延开的冷香紧紧包裹着她,温暖又心安。   凌茴毫无所觉的蹭了蹭那人结实的胸膛,没有听到那如擂战鼓般的心跳,原来……原来小媳妇窝在自己怀里睡觉是这样的感觉,软糯的想让人捏一把。   果然,蔺家儿郎里属他眼光最好!   能从当初皱巴巴的粉猴子似的样貌中推测出这定是个美人,还好,还好,他下手早。 作者有话要说:  套路满满的一章,凌茴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世子哥哥的套路。讲真,世子这撩妹技能显然不是遗传了他父王,这完全是从父母多年不怎么成功的感情经历中,顿悟所得,自学成材。 ★ 作者没话说,凌茴有话说。 凌茴:“哼,当初连我以后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便匆匆忙忙的下婚书,万一我丑呢?” 蔺镜完全不觉得这是个问题:“若真是那样的话,我就负责肤白貌美大长腿,担当家里颜值一枝花,还出门领军打仗赚钱养家,说起来,你亏吗?” 凌茴扪心自问,好像……不错欸!   ☆、第八十三章   凌茴醒来时,天已经晴了,篝火燃尽只剩一堆灰烬尚在冒着丝丝余热。她欲坐起来,却发现动弹不得。   原来是被那人揽在了怀中,她身上还裹着他的披风,凌茴蓦然一惊,明明之前她睡在了干草上。   她动静太大,惊醒了那个略微打盹儿的人,凌茴杏眸巴巴的望着那人的举动,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醒了?”他的声音还有几分睡意惺忪,缓缓划过她的耳朵,却如惊雷般的炸在她的心上。   “我……我怎么睡在世子怀里?”凌茴惊诧的疑问。   “你梦里有些冷。”蔺镜逡巡了一下冷凄凄的山洞,毫无负罪感的继续扯谎道,“大概觉得我这里暖和,便凑了过来。”   “!”她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凌茴迅速从他怀中撤出,看了看外面雨已经停了,可马也跑丢了,若今晚歇在这个山洞,非得着凉不可。她倒无碍,目光回望了一下洞中侧坐着的那个人,有些忧虑。   他重伤刚愈,怕是受不住这潮寒之气。   可若拉着他在泥泞的山路上奔走,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什么呢?苦大仇深的。”蔺镜见她这纠结的小模样,又觉得手痒痒了,想捏。   “我在想,如何回燕州?”凌茴无奈的摊了摊手,她甚是觉得自己最近运气有些背。   “此处离燕州不远了,说不定我父王的人马就在山外。”蔺镜的暗卫骑着他的马,难道不是给并肩王通风报信去了?!他就知道不远处十有八九有他父王的人马。   正说着,忽闻洞外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在搜山。   凌茴眨眨眼,任务怕是要提前完成了,她本该有些雀跃的,可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并肩王麾下神卫营麒部统领参见世子。”门外响起一阵洪钟似的男声,吓凌茴一跳。   “不必多礼。”蔺镜矜贵的从地上站起来回道。   “我的爷,王爷找了你半年,可算找到了。”麒部统领颇感欣慰。   “哦?当初不是他把我赶出去的?!”蔺镜抖了抖衣袖上的褶子,闲闲的回道,不要当他不记仇。   麒部统领闻言毫不犹豫的退后一步,将地方给并肩王腾出来,以免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你在怪本王?”并肩王英武的身形一僵,冷肃的声音竟沾惹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蔺镜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差点儿就到地下跟祖宗告状去了。”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凌茴见氛围有些尴尬,便不好一直装鹌鹑缩在一旁,只好出言道,“王爷,既然您已经找到世子,季璎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你想走?”蔺镜一下子抓住这句话的重点。   “江湖再见,后会有……”   不得凌茴说完,蔺镜便出言控诉道:“小骗子,你当初承诺凌刺史把我送到燕州并肩王府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把你送到并肩王府是要亲自向王爷交差,如今王爷已寻到你,我也向王爷交了差,目的达到,我的任务同样也算完成了。”凌茴垂眸回道,她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会胡搅蛮缠的本事。   “不到燕州并肩王府便不算。”蔺镜一针见血的戳破她的小心思。他不明白为何小丫头总想远着自己。   论耍赖,他无双。   凌茴气得双眼通红,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璎璎,你答应本王的事可做完了?”并肩王蓦然插言问道。   “嗯?”自己答应他什么了?听并肩王这么问,凌茴一时有些懵。   “本王的粮草呢?兵马呢?”并肩王向前一步提醒道。   那……那些不都是梦里的事么,王爷如何会得知?   “凤显到底给你喂了什么东西?”并肩王蹙了蹙眉头问道。   凌茴尴尬的笑了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的脑子有些乱。竟分不清哪些是发生过的事实,哪些来自凤显给她编织的梦境。   “你随我回燕州。”蔺镜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到并肩王府的马车上,怕她逃走,还一直握着她的小手,凌茴挣也挣不开,气也气不得,一时竟被他得了逞。   “我要办王爷交代给我的差事,你放手啊。”凌茴气闷道。   “你是我预定的小媳妇儿,先听我的话。”蔺镜道。   “你拖着我去燕州干什么?”凌茴一时不明白,他怎么在拉她去燕州这件事儿上这么……这么执迷不悟。   “燕州有我们的麒麟婚书。”蔺镜轻声回道。   “世子怕是搞错了什么事,我不愿嫁给你并非在意有没有麒麟婚书,而是我心里已有了人。”凌茴硬着心肠继续道,“那婚书是我毫无所觉的时候下的,我不认。”   说罢,凌茴一撩车帘跳了下去,牵了匹马跑了,头都没回过。   蔺镜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难怪她对自己总是能远便远着,原来她心里早已有了人,是谁?   听说她跟梅七郎走得挺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梅七郎到底是她名义上的舅舅,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她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你的眼光有些刁钻,凌季两姓之女,有貌有权有钱,她若心中不喜便是不喜,强求不来。”并肩王给了儿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不欲说什么。   “父王有所不知,她见我第一面便激动的哭了,怎会不喜欢我。”蔺镜犹自强辩道。   “她自己说的不愿嫁给你。”并肩王热衷于给儿子补刀,不过见他真的不快活了,心里也有几分涩然,遂开口安慰道:“你不妨问问凤显,给她喂了什么?”   “父王?”蔺镜惊疑的看了他父王一眼,顿觉后背寒气四溢。   “你是我的独子,我岂有不疼你的道理。你啊,聪明反被聪明误,在璎璎这件事上也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并肩王低声道,“凤显给她喂了一颗丹药,那颗药本是特意给我配的,我也吃过。”   “所以呢?”   “所以我没猜错的话,她中意的是梦中的你,与她青梅竹马相伴十余年。”   这样的结果你如何去争,又如何能赢?说起来,并肩王突然有些同情自己的儿子了。   蔺镜忽然笑了一下:“这有何难,我也向师父讨一颗吃了,不就与她同步了。”   “……”蔺羡一时有些无语,他父王总嫌弃他傻白甜,其实真正傻白甜的,是他儿子。若感情的事这么好解决,他和霜霜也不至于蹉跎这么多年了。   ☆、第八十四章   凌茴纵马落荒而逃,一路停都没停来到沧州城徐家。   凌芙听说妹妹来了,喜得什么似的,直领着众丫鬟婆子迎了出去。   “许久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些。”凌芙仔细打量了凌茴一番,见她虽风尘仆仆,但面色不错,遂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路紧紧握着凌茴的手,边向房中走去,边叠声吩咐管家预备家里厨子最拿手的荤菜酒席。   “姐,姓徐的呢?”凌茴此来,一是看看姐姐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被亏待,二……二是要和姓徐的做桩大买卖。   “你这丫头,真是的……”凌芙一直纳闷儿,为何一向乖巧懂事的妹妹,偏偏看她夫君不对眼,从不叫姐夫,实在没办法了,以一句姓徐的代替,真真的令人头疼。   “听说你去年春杀进帝京无故失踪了,家里找你都快找疯了,跟姐说说到底去了哪儿,过的可还好?有没有人欺负你,给你不痛快?”凌芙故意虎着脸一叠声的追问道,搞得凌茴不知道先答哪个好。   “都好,都好,这不是重点。”凌茴摆摆手道。   “你可知你这一闹腾,给小叔叔惹了多大的麻烦。 ”凌芙日子过的事事顺遂,只这个妹妹,让她头疼起来不要命。   “姐,我跟你讲,小叔叔本来就不稀罕当京官,一直请求外放,皇上不肯。如今我这么一闹,正合小叔叔心意。”凌茴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对凌芙说道。   “我算拿你没办法。”凌芙失笑的摇摇头。   “这半天怎么没见大哥儿?”凌茴好奇的问道,这小子平时最是粘人了,若知道她这个小姨母来,得连蹦带跳的扑向她,今日却没见着,倒还有些不习惯。   “被你姐夫扔进私塾里了,平时淘的什么似的,他也舍不得往狠里管教,只选了个最严苛的学堂送进去规矩规矩。”凌芙答道。   “大哥儿才多点的小人儿,姓徐的心太狠了吧。”凌茴眨眨眼问道。   “确实该狠狠心管教一番,不然将来如何顶的起家业来。”凌芙轻声说道,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   “怎么?家里有人作妖?”凌茴见状,立马冷了眉眼。   “徐家偌大的家业如今都靠夫君一人管着,虽说是长子嫡孙继承家业天经地义,但也难免惹人眼红。”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凌芙很会宽慰自己,只要夫君的心在自己身上,又万分顾着这个小家,别的委屈便都不算委屈。   “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人不用理,徐家大夫人是个明白人,若还觉得委屈,谁敢惹你你告诉我,保准一鞭子下去把他抽老实了。”凌茴摩挲着腰间的软鞭正色道。   “哪里值得动鞭子,左右有夫君和婆婆呢,一丝的委屈也未曾受过啊,倒是你,天天要打要杀的,你未来夫婿吓都被你吓跑了。”凌芙温柔的摸摸妹妹的小脑袋,打趣道。   难得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这次蔫蔫的垂下头,竟没有出声反驳,凌芙轻声笑了笑,看破不说破,这一准儿是有情况了……   凌茴听到姐姐的低笑,又想起那个人的种种,一时竟有些莫名的难为情。   “怎么……”   “哼,你们肯定是欺负我生得晚,合起伙来捉弄我!”没等凌芙把话说完,凌茴出言打断道,言语间很有几分女儿家的恼羞成怒。   “哦?看样子你是见着蔺家人了。”凌芙福至心灵,其中关卡瞬间明白过来。   “姐姐果然知道!”   “这么一说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当时家里大人都以为是戏言,没想到蔺家的小世子像模像样的下了麒麟婚书。”凌芙情不自禁的回忆起当年来,她仿佛想到什么又开口说,“这事儿都怪你啊。”   这真是在娘肚子里都中枪……   凌茴神色惊诧的望向姐姐,开口问道:“关我什么事?”   “你在母亲肚子里时便安静的了不得,母亲甚至都感觉不到你胎动,生怕你有个闪失,遂大家闲着没事都去围着母亲的肚子逗你,你可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不动如山,偏偏并肩王世子靠近逗你时,你才欢儿的什么似的。”凌芙失笑道。   凌茴彻底惊呆了,还有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嗯,她也不可能记得。   “你出生那日可真真的凶险万分,母亲历经千辛万苦才将你从鬼门关捎回来,等你被捧到大家面前时,奄奄一息的哭着,别提多招人疼了。一个劲儿的闹人,可偏偏世子冲到前面哄你时,你才安安静静的睡了,还笑了呢。”凌芙继续毫无压力的抖妹妹的万年黑料。   “我……我竟是这样的人?”凌茴表示自己接受无能,并难以置信!   “不止呢……”凌芙还有些意犹未尽,想再爆料些,被凌茴恼羞成怒的止住。   “我那时还小呢,这算不了什么。”   “嗯嗯,算不了什么,就是一出生就把自己定出去了。”凌芙打趣道,“你这样子,是从北边回来?”   “燕北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燕北军的粮草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我此次特意找姓徐的……呃,是姐夫商量一下对策。”凌茴点明来意。   “哈哈哈,有生之年能亲耳听你叫声姐夫,真是不容易啊。”不知何时门口立着一位高大俊逸的青年。   “……”突然出现什么的,最讨厌了,凌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你别打趣她。”凌芙出言,还不如不说呢,凌茴更觉得不自在了。   “姓徐的,我有个赚钱的机会你要不要?”凌茴决定开门见山。   “我还有的选吗?”徐茂摸了摸鼻子道。   “确实没有”,凌茴点点头继续道,“本来燕北大旱,我想借借徐家的人脉去江南调些粮食,可一路听闻,江南水涝成灾,收成也不景气,各地都已经在吃存粮了。”   “你欲如何?”徐茂直截了当的问道。   “出海!”凌茴正色道,“只有从海外调粮食才能不至于榨干国内民脂民膏。”   “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叫你姐姐跟着担心。”思索良久,徐茂轻声回道。   “我需要一批上等的瓷器、茶叶和二十万海外用的银元。”凌茴转头目光炯炯的看像徐茂。   “你这丫头是来打劫的吧。”徐茂轻笑一声,说道。   “我自是也不白占你便宜,到时候带三分利一起还你。”凌茴十分体贴的给徐茂画了个大饼。   “三分利不必,到时你在女皇面前替徐家美言几句我就千恩万谢了。”徐茂清雅一笑,商人嘛,总渴求利益最大,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群雄割据,盘踞云南的女皇是并肩王的王妃,只要燕北之困解了,并肩王绝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女皇必胜无疑,而徐家也可得一份从龙之功。   他正愁找不到和新朝搭上线的法子呢,妻妹便快马加鞭的赶了来,其实,这些东西白给都行,左右正合他意。   凌茴看了看眼前这个狐狸,暗骂一句奸商。   ☆、第八十五章   一个多月的功夫,凌茴在徐家瓷窑与茶庄提够了货物,又去女皇陛下那里办了通关邦交的文书,吩咐赵何招够出海的人马。   梅家给季家造了足够多可出海的船只,凌茴一一查验过,万事俱备,只差她一声令下。   七月初一,凌茴快马加鞭赶回季家,她的房内放着一套玄铁精造盔甲,以双片黑蛟逆鳞合成护心甲,腰封千年麒麟竭。   凌茴摸了摸玄甲,寒光凛冽,铁甲铮铮,她突然想看看那人穿上是怎样一番英武。   如此想着,当即用檀木盒子敛了,牵了追云,连夜赶路前往燕北。   一路顾不得休息,七月初三的太阳还没升起,天还未拂晓,凌茴敲开了并肩王府的大门。   并肩王爷与世子昨夜巡营归来已是深夜,是以这会儿还在睡着。   今天是他的生辰。   凌茴悄悄的溜进并肩王府的厨房,和面擀面下面打卤,做了一碗寿面。并吩咐管家,等世子醒了便将这碗面端给他吃,想必他也不记得今天的日子。   “我记得。”蓦然一道凛冽的声音从凌茴背后响起,吓得她差点儿把面碗摔了,简直猝不及防!   凌茴面色霎时红了,瞬间有些难为情,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住一般,尴尬的无以言表。   这种境地下,不好不说些什么。   她扯了扯嘴角试图笑一下,但好像没成功,“世子早啊!”   “不早。”他为了等她来,一夜未合眼,他怕睡过去,她就不来了。   听他这么说,凌茴也不知该如何搭话,只小心翼翼把面碗往前一伸,道:“祝世子福寿绵长。”   蔺镜顺其自然的接过面碗,瞅着上面绿油油的葱花与酱红的肉卤,下、面层层叠叠的伏着粗细均匀的面条,他垂了垂眼顺手在旁边抽了双筷子,大剌剌的站在旁边端着碗,极优雅利索的一阵风卷云涌,将面条吃尽,一根都没剩。   “还有么?”蔺镜端着空碗巴巴看着凌茴。   凌茴红着脸又给他挑了一碗又一碗,一共吃了三大海碗才意犹未尽的歇了下来。   他……原来这样能吃!   蔺镜吃完寿面,一股脑拉着凌茴去麟趾院。她……她才不愿去呢,哼!可她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和力气,哪里拧得过他,好气!   “别乱动,不然我扛起你来走!”蔺镜见她挣脱个没完,只好出言吓唬住。   “那你有话好好说,别扯着我就走啊。”凌茴跺脚道。   “好好说?为得给你机会逃跑?”蔺镜想着一个月前,这丫头狠心的不辞而别就一阵气恼。   可这气恼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间烟消云散,心里无端生出许多欢喜来,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里又仿若有许多话要说,又说不出口。   听他那么一讲,凌茴难得良心发现,愧疚了一下。   “我不跑,对天发誓!”凌茴连忙冲天伸出两个手指头,自我证明道。   蔺镜眸内流光一转,顺着她的手指头抬头看了看天,群星璀璨,凝望片刻后自然而然的将那目光落在她身上,低笑一声道:“姑且信你!”   凌茴沐着他的目光,只觉有漫天星河入海,又恍若四月的骄阳般温暖如春,眼前这男人长得太过美貌,被他仔细瞧过的人,一不留神便会受了他的蛊惑。   说话间,麟趾院到了。   院内烛光通明,不像歇过的样子,凌茴蹙了蹙眉,又是处理军务到深夜嘛,刚才管家明明说他睡下了,哼,有人骗她!   凌茴双手紧了紧怀里的檀木盒子,心里有些酸楚,眼眶直发热,忍了又忍才勉强压下这股涩意。   蔺镜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凌茴抱着的檀木盒子上,轻问道:“给我的?”   凌茴闻言摸了摸盒子,拂去上面的灰尘,默默的将盒子递给他道:“季家在瀛洲发现一处矿,用那的矿石冶炼出的精铁,刀枪不入,寒暑不侵,又质地轻便,最适合做铠甲。”   蔺镜闻言静静地凝睇了她片刻,才打开箱子,铠甲在烛光的映照下,银光四溢,如被谁截取了一段明亮的月光安放于此,寒光水华,熠熠生辉。   他缓缓将铠甲提起,果然比他常穿的那套轻便许多,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凌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看的他浑身发烫,他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唇畔的喜意压都压不下去,小媳妇儿就是贴心乖巧。   “在这等着。”蔺镜叮嘱了她一声,便拥着铠甲飞快的跑到屏风后面,一阵悉索过后,蔺镜将铠甲换上,缓缓踱步绕过屏风,来到她面前。   凌茴听到脚步声,猛一回头,乍然愣住了。她一直觉得男子穿戎装,特别英姿飒爽,有阳刚之气,却未曾料到,长得好看的男人穿戎装,更是让人震撼。   她呆愣愣的伸出肉巴掌,喃喃自语道:“可以摸摸吗?”   蔺镜闻言,眸色蓦然一深,敞开怀抱,任凭她摸,为人特别大方。   凌茴这摸摸那拽拽,嗯,很合身,不用再改了,她果然没记错尺寸。   蔺镜见她摸得不亦乐乎,声音低沉略带沙哑道:“夸我!”   “嗯?”凌茴显然一呆,没反应过来。   “夸我!”蔺镜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   “哦。”凌茴突然明白过来,小时候娘亲给她做了新衣裳,试穿的时候,总会夸她玉雪可爱,如珠似玉,每当她听了,都会相当开心,想必他也是这么想的。   “世子英武盖世,雄姿勃发,玉树临风,武镇燕北,令敌军闻风丧胆,惶惶不可终日……”   凌茴一张小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总之她口中的世子大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横刀立马定乾坤,貌压四月海棠春,总之是位镇宅辟邪,兴国安邦不可多得的人物。   蔺镜见她虽然越说越离谱,心里还是不可抑制的暗爽了一下:“喜欢吗?”   “啊?”凌茴乖巧的闭了嘴。   “我在你眼里这样好,你喜欢这样的我吗?”蔺镜步步追问道。   凌茴低垂了头,不再看他,嘴里继续胡谄道:“世子这般人物,大家都喜欢啊。”   “我问的是你。”蔺镜言简意赅,一针见血的捅戳破她的敷衍。   凌茴可怜巴巴的嗫嚅了一下,继续道:“我的眼光跟大家看齐。”   “狡猾!”蔺镜不再逼问她。   屋外的海棠树上,知了欢快的叫个不停,月色朦胧,夜色朦胧,打更的梆子敲过四下,已经四更天了。   凌茴眷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没再言语,便欲起身离开。   “连夜打马过来,这会儿又去哪儿?”蔺镜问道。   “我今夜,是来与你道别的。”凌茴望着窗外逐渐熹微的晨光,公鸡啼鸣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天快亮了。   ☆、第八十六章   夜一样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蔺镜率先败下阵来,低垂了风华潋滟的眸子,将一切情绪遮掩,沉声道:“我知道。”   她这一个多月的忙碌与辛劳,他又何尝不知晓。   凌茴闻言瞬间哑然,知道还不让开,她很忙的。   蔺镜静静地睨着她,随之瞥了对面的床榻一眼,不容拒绝的说道:“去睡一会儿。”   “那……那是你的床!”凌茴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蔺镜向前一步靠近她,她甚至能感受到玄铁铠甲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气,还没等她回过神儿来,只听那人低低笑了一声,他眉尾欢快的一挑道:“介意?”   “……”她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好意思当他的面,钻他的被窝,呸!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凌茴的脸庞不好意思的红了。   蔺镜见她面色灿如朝霞,娇艳欲滴,便起了逗弄的心思道:“现在才害羞,晚了。”   听他那么说,凌茴顿时惊得后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先前又不是没睡过,且以后还会长长久久的睡,这会子倒是忌讳起来了?”他居然调侃她,凌茴圆圆的杏眼儿闪了闪,觉得自己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算了,也不说了,再纠缠下去,难保他会抖出什么样的黑料出来囧人。黑历史掌握在他手里,她只好噘嘴扮乖巧的份儿。   况且她也知道,这会儿肯定是出不去了,他不介意将她拖到床、上的,这种匪、事他一准儿能干得上来。   凌茴瞅了瞅宽敞的大床,又瞅了瞅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无奈的妥协了,打不过又毫无办法,只有认命一条路可走,她怂,认栽。   见她乖猫儿似的脱了绣花鞋上了软榻,蔺镜随即熄了几盏房中的蜡烛,又亲手在鎏金兽炉里添了几块味道极其清淡的安神香,出门吩咐来福,今日他倦了,在房中歇息一天,任何人不得来扰。   最后他给她解了床幔,只拿着纱拍坐在软榻旁的矮几上。   凌茴转头吃了一惊:“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间屋子离府里的水榭近些,会招些不大点儿的飞虫来,我替你赶虫子,你快睡吧。”蔺镜极其自然的回道。   “……”还……还能这样吗?   凌茴很有自知之明,他认准要干的事儿,别劝,因为最后劝来劝去七拐八拐的,他还是干了。   她只噗通噗通飞快的跳着一颗心,合衣盖上薄薄的锦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别去想他!可谁知道,这床是他的床,这被是他的被,满满的呼吸里都是他的味道,凛冽而阳刚,只这么静静地闻了,便脸红心跳的不像话。   她赌气般的将脑袋缩在被子里,把自己闷死过去算了。   而蔺镜真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她折腾来折腾去,也不管她,只兀自笑了,心里默默的想,她可真可爱。   其实,他更想吻她,又怕吓着她,只得暗自忍耐,按兵不动。   渐渐的,金乌东升,沉寂的夜色褪去,天变得明朗起来,凌茴在斗争与自我斗争中安安稳稳的睡去,甚至还微微的打着娇鼾。   蔺镜沉着眸子看她,细细的一分一毫的打量,越看心里的欢喜便越多,层层叠叠的累积,激得他心潮澎湃又无端的安宁下来,像海里涌动的波涛最后还是会归于平静。   不知不觉的,他也有了困意。   ……   凌茴醒来时,见那人侧倚在床头,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明明已经走到门口又不甘心的折返回来,凌茴壮着胆子走近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的打量了他一会儿,最后做贼心虚的吻上了他的唇,又轻轻的辗了辗才罢休。   片刻后,凌茴才惊魂甫定的离开他的唇,见他仍在沉睡,便有些低落的轻声道:“哥哥,再见。”言罢,便慌不择路的迅速跑开了。   殊不知,在她自认为小心翼翼的关门的那一瞬,刚才还在沉睡着的那个人缓缓睁开星眸,暖灿灿的阳光射进来,带着初秋未消尽的暑气,落在那人轮廓分明的五官上,明明暗暗。   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唇,有些意犹未尽,可是刚刚他不敢睁眼,他心里也清楚,这个吻不是给他的,是给她梦中那个人的。   他自己甚至较起真来,她快马加鞭连夜赶过来给他做寿面,是给那个人的。他穿的这身妥帖的铠甲,也是给那个人的。甚至连她的吻,她的道别,都是给那个人的。   或许父王说得对,她爱的是她梦里的青梅竹马,她叫他哥哥,她叫自己世子,亲疏远近立现,他疯狂的嫉妒,他甚至都不知如何赢他,明明是他先遇到了她,情爱,竟这般不讲道理。   世子大人倚在床边幽幽怨怨的自我否定与怀疑中,并未发现并肩王已施施然进来半晌了。   “后悔了?”蔺羡看热闹不嫌事大。   “从未悔过。”蔺镜猛然反应过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他从不后悔,自从师父告知了她的命局,他就做了这个决定,他不会令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的,他是她的男人,有责任为她规避危险。   “呵呵。”蔺羡不发表任何意见,只负责袖手旁观。   蔺镜故意抖了抖身上这身亮瞎人眼的精致铠甲,颇有炫耀的意味,哼,父王儿子都这么大了,也没见母妃给他做一件铠甲,果然父王不招人疼,还是自己的小媳妇儿体贴!   蔺羡冷冷的哼了一声,再碍眼可恶也是自己的崽儿,姑且不跟他计较,想通这点儿他才开口说道:“本王听来福说你倦了,要休息?”   蔺镜不自在的红了红脸,没有否认。   “看来是确有此事啊,那本王给你三个月的空闲,慢慢休息,不着急。”蔺羡悠悠然说道。   “!”蔺镜闻言一惊,转眼又反应过来,瞬间欣喜若狂!他可以跟着小丫头出海了!   ☆、第八十七章   凌茴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这四个人,头痛极了,真怀疑这四个人是不是商量好的,来拦下她的船,做足狗皮膏药的架势,非得要带上他们出海!   小舅舅跟来,她不意外,毕竟季家出海的船只都是洛阳梅氏打造的,出海这么大的事儿,他一定会来凑热闹,顺便改造改造船只。   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阿风和阿霄也会跟来,才多大点儿的孩子,够添乱的吗?!还有……还有那个明明已经告过别的人,也来了。   要命!海上何其凶险,她自幼长在季家,接受的教导都是为出海做准备的,而这几个人在海上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让她如何放心的下。   “船是我造的,万一途中出现什么岔子,还得我修,所以我留下。”梅以白振振有词的为自己声辩道。   “我武艺比你好。”凌子风秉承实事求是的原则,“听闻海上有匪盗,我可以保护你。”   “我比你聪明。”凌霄风轻云淡的描述一个事实,“碰到棘手的事儿,我给你想点子。”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样的,她是多余的……   听这三个人说完,四双眼睛齐齐盯上蔺镜,他们各有各的优点,缺一不可,那么他呢?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其实,凌茴私以为,世子留在燕北比较好,毕竟沙场才是那个男人的用武之地。   “我家粮食不够吃了,我爹把我撵了出来。”蔺镜睁着一双风华潋滟的美目,装可怜的同时不忘黑他父王一把。   咳咳,凌茴轻咳一阵,仿佛被呛到了一样。这个理由,是船上大多兵士用的理由,凄情的令人同情。   赵何皱眉瞅了瞅眼前这四个人,有些郁闷,若是都留下,船舱不够用啊,多浪费地儿。偏偏他是个直性子,这么想着,便若有所思的瞅向凌茴。   凌茴只好道:“小舅舅,你与赵何住一处。阿霄与阿风住一处。”   “那我呢?”蔺镜问道。   “赵何,你把我的船改一改,隔出一个舱位来,安排一下世子。”凌茴认命的吩咐道。   “!!!”蔺镜沉浸在深深地喜悦中,无法自拔!小媳妇儿真上道,可以和小媳妇儿住一起啦,好开心!   其实,凌茴压根儿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蔺镜身份贵重,又没掌船的经验,她不放心给他加一条船,只能和她共同分享一条船,她看着他,还放心点儿。   更何况隔开就相当于两个舱室了,谁也碍不着谁,如此想着,凌茴觉得心里更踏实了。   “在海上,你得听我的。”凌茴冲蔺镜声明道,他可是位做主做惯了的人,不过,既然上了她的船,便由不得他了。   “自然,我什么都听你的。”蔺镜保证的可好了,保准不乱来,凡事以她为重。   凌茴听在心里,感觉有点怪怪的,又不知道哪里怪,索性也不理,又跳到别的船上去检查了一番,都没什么问题了,她一声令下,船队浩浩荡荡的出发。   大尚末年,大晟元年秋,季家掌舵人季璎领海船二百余艘,两万余人,于渤海湾集结,浩浩荡荡出海。   秋末,船队于南海遭遇海盗,四个时辰追击、拦截,海盗用渔网裹住海船头,辖制船锚,迫停海船,主率众兵士死战,捉盗尽屠,拉锯战数不胜数,但有落网海盗,命必绝,久之,众海盗绕行。   尚朝残部暂且不表,晟朝众臣闻之脸色惊变,兰台御史大参特参季氏女杀戮跋扈,非圣德所为。   女皇陛下闻之哂笑,也不责问,只调任此御史为金门刺史,督查海防、渔事。   不出月余,此御史上奏朝廷的奏章如雪花般的飞进帝京,通通都是严查海盗,该杀还得杀的言辞,字里行间都在问朝廷请兵围剿,这帮海盗惨无人道不说,其中大部分是尚朝余孽,该杀!   女皇陛下特意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弹劾季氏女的声音才渐渐息了。女皇陛下扫视一番群臣,才缓缓说道:“这还算不错的,毕竟季璎替金门刺史解决了大部分。”   众臣内心一禀,心思活络的从此不再找季璎的茬儿,帝宠如此,哪个还上赶着碰一鼻子灰不成。   远在燕北的并肩王闻之此事,轻嗤一声,他深深觉得,这班大臣不行,该换一换了。不过,女皇倒是挺英明,值得好好辅佐。   此时在朝中风口浪尖上滚了好几滚的凌茴,浑然不知这些,她只握着一本《万国志》寻求落脚点。   她此次出来最多三个月,再多恐怕燕北军要饿肚子了,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点,这个落脚点必须是不缺粮食的丰饶国度,这样,她此次率船出海的目的才能达到。   想到此处,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要求若完全能达到,谈何容易。   几个临近的番属国,要么国力太弱,自足尚且捉襟见肘。要么就是和燕北一样,天灾人祸,自顾不暇。   远渡重洋,要么土地贫瘠,要么荒无人烟,凌茴细细盘查着,一点点的锁定目标。   “当当当……”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罢。”凌茴揉了揉眼角抬头回道。   蔺镜托着一盏椰奶红豆糕走了进来:“一天都没出舱,我只能进舱来看看你。”   “……”凌茴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而凝视窗外的碧海云天。   “《万国志》”蔺镜好奇的打量一眼道,“原来在忧心这个?”   “我们总在海上漂着也不是一回事儿,我带出来的这些人大多没有出过海,会在船上憋坏的,可这附近也没有时候停泊的地方。”凌茴道。   岂知,没等蔺镜开口,凌茴便发现外面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云雾缭绕,明明刚刚天还是晴的,远处依稀可见一望无际的碧海,并没有这雾。   凌茴按动船舱的一处机关上,意思是命众人紧紧跟在船王的船后面,前方情况有异,大家警备起来。      ☆、第八十八章   平静的海面突然涌现缭绕的云雾,起初只是薄薄的一层,恍若清透的素纱一般。不出片刻工夫,这团云雾细密团集,竟像密不透风的鼓面一般。   忽然,众人的耳朵里被意外的塞进一团嘈杂的声音,如处人声鼎沸的集市,窃窃须臾,又如同置身战马嘶鸣的沙场。   凌茴心里画过魂来,原来是碰到了海市蜃楼。她性子一向谨慎,即便如此也不敢有丝毫松懈,虽然季家玲珑塔里关于海上的记载极多,但这是她第一次出海,马虎不得。   她取下压裙角的铃铛,排成玉埙,海上迷雾缭绕,她需要引声辨位,以免舵手看不清方向触礁。   船上众人严阵以待,紧紧盯着头船动静。   凌茴取过一截朱纱蒙在眼睛上,她手持玉埙悠悠吹起,这玉埙是凤显专门给季家打造的,听说还有辟邪的用处。凌茴先前对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很是嗤之以鼻,不过,既然季家信,她也不好说什么。   船上有人好奇的打量着那团诡谲的云雾,耳边传来的人声越来越清晰,仔细辨听又听不出什么来,好像不是东土的任意一种方言。   “看啊,有高楼城廓!”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海市蜃楼吗?值得这样一惊一乍的!”有那见多识广的轻嗤了一句。   “城郭外面有大片大片的麦田!”又有人随声附和道,“海市蜃楼不算稀罕,稀罕的是令人心想事成的海市蜃楼啊!”   “呵呵,老子都闻到了麦香味儿,这要团成香喷喷的馒头,老子一人能吃一蒸屉。”他心中最念叨的是有生之年能吃上一顿管够的净面馒头。   凌茴的曲子吹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众人只听她娇喝一声:“捂住口鼻。”有那反应迟钝的,被成熟的麦香味儿诱惑住了,眼神直愣愣的看着海市蜃楼中的幻景直往海里跳。   “当咚咚咚……”凌茴急中生智猛的敲起锣鼓来,试图惊醒众人心中的梦。   很显然,眼前的景象不像普通的海市蜃楼,传闻海上有蜃系蛟龙所化,吞吐出来的气息可以形成海市蜃楼。   这本没什么,关键诡异在既是蜃楼幻象,那就代表看得见听得见,摸不着闻不着,既然有人闻到了麦香,那这就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海市蜃楼了。   等凌茴提醒时,反应慢得已经中招了。   凌霄用绵帕捂住口鼻跳到凌茴的船上,急忙闷声道:“阿姐,已经有人中毒了。”   “……”海上的蜃雾愈集愈多,隐隐有吞灭之势,凌茴急令众船掉尾后退,摸不清这团古怪的蜃雾来历,冒进不是明智的办法。   “这团云雾貌似在追我们。”蔺镜回头仔细打量了一阵,才下结论道。   “我们的船上有它感兴趣的东西?”凌霄怔了怔回道。   “东西它感不感兴趣不好说,我只知道它贪定我们的船队了。”凌茴冷笑一声,什么会追人的云雾,什么海市蜃楼,不过是有人在背后耍把戏,她凌茴从小只会耍人,从无可能被人耍。   诱惑,上钩,杀绝,占有,如此阴祟,一般在水上讨生活,能耍出这种手段的,实力都不会太强。强者都是正面杠,一手反杀,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显得如此矮小不成气候。   赵何率众船只后退到安全范围内,一一检查过船上的情况后,才来到凌茴面前复命:“主子,船上有三分之一的兄弟中招,上吐下泻,头昏眼花,严重的还会打妄语。”   还有更严重的情况,这毒在船上会不会化成一场瘟疫,现在这些症状虽然不是致命的,可万一任由它发展下去,恐怕会出现什么难以控制的局面。   正在二人商量相关事宜的时候,突然出现哎呦一声,仿佛有人掉海里了。   “阿姐,有……有一个庞然大物把梅公子卷走了。”阿霄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他从未见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儿。   “赵何暂代我,先原地待命,见机行事。”凌茴冷声命令道,“条条,跟我走。”   一条白蛟从凌茴的船底扒了扒头,瞬间一个水柱喷上来,淋的凌茴一个激灵,气得她差点儿将这条蠢蛟重新打一遍。   现在还不是时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嗯,她先给这条笨蛟攒着,等忍无可忍了,会给它一顿胖揍。   见白蛟默默游了出来,全程很乖,甚至还仰了仰头,似是要求表扬求抚摸。凌茴只当没看见,利索的骑了上去,同时骑上去的还有蔺镜。   “……”凌茴眼角一跳道,“你跟来干嘛?”   “我骑过很多战马,还没骑过蛟呢,新鲜。”那人态度很理直气壮,正气凛然,浑身坦荡。   “胡闹!”   条条一路顺着庞然大物留下的痕迹追踪过去,这一蛟两人直直冲蜃雾浓重之处穿去。   蜃雾之中,迷迷蒙蒙一片白,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凌茴只觉腿部被什么东西细细的夹住一般。条条进了这个区域,情绪明显暴躁了许多,拖着壮硕的身子扭来扭去,似是要挣扎着摆脱什么东西一样。   蔺镜低低俯身,伸出食指与中指猛的朝水面一探,哗啦一声,他抬起身来,双指间夹着一样东西,是颗蠕动的正欢的蛤蜊。   “是蛤蜊……”他双眸满含疑惑,似是有几分不理解。   “前方十里有暗岛,游到了少不得你的好处。”凌茴给条条画了一张极美味的大饼,鼓励道。   条条闻言果然欢腾了一些,也不左蹭右蹭的试图刮掉黏在身上蛤蜊,只全力以赴的载着二人向暗岛进发。   不知不觉间,仿佛愈靠近那个暗岛,蜃雾便越浓重。   “给你,捂好口鼻。”凌茴从袖中掏出一方嫩粉色的锦帕,反手丢给蔺镜道。   “那你呢?”蔺镜知她惦记自己,心中顿时一暖,可她的帕子给了自己,她用什么?   “不碍事,反正我也用不着。”她大不了封六识五感。不过,她心中疑惑的是,明明她也闻到了古怪的味道,怎么她没有中毒?   ☆、第八十九章   极目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条条艰难的游在其中,与蛤蜊坚硬的壳子来来回回剐蹭,条条是个皮糙肉厚的,险险能抵挡的住。   蔺镜瞬间出手将凌茴提立到条条背上,条条游得很稳,凌茴摇晃了几下竟也站住了。   雾已经很浓了,凌茴只能看清楚眼下,但她指给条条的方向不会有错。有人既然想把她引到这个岛上,就不会让她走多余的弯路来浪费工夫。   突然,条条仰身急转,一个大如伞盖的东西,飞快的从他们刚刚站的位置掠过。   凌茴猛然一惊,蔺镜比她的反应还要快上一些,他几乎抱起她和条条一起飞身急转,最后又踏踏实实的落在条条背上,凌茴两只肉爪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裳,鼻间只闻到了他身上乍然郁馥的冷香。   “抱紧我,有东西在暗处伏击。”蔺镜已然抽出打神鞭,全力防备。   四周除了条条游动的声音,一片寂静,细细听去,咕嘟嘟咕嘟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中翻滚。   凌茴伸手抛下一把东珠,水声飞溅,她勾唇轻笑道:“东五步,西南六步,北七步。”   蔺镜瞬间出鞭,砰砰砰三声,有什么东西接二连三的掉进水里。   “世子好身手。”凌茴惊叹到了,她估算的伏击位置,在她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已经变了,绕是这样他还能瞬间各个击破,可不是好身手么。   “彼此彼此。”蔺镜瞧着她盈盈如水的杏眼,便想摸摸她的小脑袋,嗯,他也这么做了。   “我们大概到了。”凌茴羞羞的垂下头低声说道。   “嗯?”蔺镜惊疑一声。   “怎么了?”   “我有些好奇,有人引我们到这里来,又想利用蜃雾把我们悄无声息的杀掉,难道他们看上的是条条不成?”蔺镜望着水面上那三个巨大的蛤蜊壳子问道。   条条闻言悄无声息的往水里一缩,真冤啊,埋在水里都躺、木仓。   “世子别忘了,还有我小舅舅呢。”凌茴气笑了。   “就梅以白那个三脚猫……”蔺镜摇了摇头,很识时务的闭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凌茴已经意会了他的意思,好想把他踹到海里去怎么办?!   条条扭头冲凌茴喷了个大水花儿,不再向前游了,眼前的蜃雾已经彻彻底底笼罩了凌茴的视线,看来确实是到地方了。   “璎璎,你拉着我的手,这雾太大了。”蔺镜说话间已经将自己指节修长的手递了过去,并且主动抓稳了她。   “……”她能怎么办,现在拒绝已经晚了,况且他说得对,雾太大,容易走散,被人各个击破。   雾?   凌茴心内一阵冰凉,她的老祖宗早就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有时候眼睛才是最会骗人的,先前海市蜃楼里的麦田就是例子。   这会儿的雾,兴许并非是雾。凌茴在蔺镜的手心上挠了挠,她要封闭五感,需要他全心全意的协助。   此刻凌茴终于明白玲珑塔里为什么有封闭五感的考验了,或许那并不是为了对付尚朝皇族,而是为了对付海上的蜃雾?!   耳朵会幻听,眼睛会幻视,鼻子会闻到虚无的气息,但心不会骗你,即使她吃了凤显的黄粱一梦和梦回丹,她还是喜欢哥哥,与生俱来的喜欢,不因为药物与幻境而改变。   所以,她放心的将自己托付给了他。   蔺镜抓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的小媳妇儿现在很依赖他呢,这种感觉很满足,心里颇轻松愉快。   说是他护着她,实际这一路上,都是她带着他走,是两个人互相信任与托付。这是蔺镜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貌似还不赖。   他们脚下这个小岛是个暗岛,意思是说涨潮时它会被水淹没,落潮时才会凸显出来,视线所见之处,皆被蛤蜊的黏液覆盖,滑得不行。   蔺镜功夫好,也才将将走稳,倒是凌茴如履平地一般,脚下走的飞快,丝毫不受影响。   凌茴只用朱纱蒙了眼睛,耳朵不再刻意去听去追随某种声音,她放空了整个身心陷入佛家所说的入定状态。   若眼前的蜃雾也是种幻境,那么她不仅要身在其中,还要摆脱这种束缚,否则迎接他们的将是更大的困境,她赌不起。   这座暗岛并不大,二人走了两刻钟,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极刺耳的鬼叫,只是这声音有些熟悉啊。   梅以白?蔺镜抖了抖耳朵,以为自己幻听了。   “有种把我劫来,倒是过来看我啊……啊……我被夹住了,快来人啊!”   这次的声音倒完整了一些,是梅以白无误,凌茴蓦然滞住了脚步,一把扯下覆在眼睛上的朱纱,极为默契的与蔺镜对视了一下,各自眼中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好吧,是他无误了。   声音是在二人面前的岩石里传出来的,这……救人的角度有些刁钻啊。   凌茴眼巴巴瞅着蔺镜,希望他有碎大石的功底。将眼前这块巨石一把打碎又不伤到里面的人,呃……她相信棒棒的世子大人能做得到。   “别看我,找路。”蔺镜其实很想知道,他的小媳妇儿是不是傻?!就不能想想有没有什么机关啊,后门啊之类的存在,偏偏简单粗暴的想胸口碎大石。   二人寻了寻附近,没有可以进到里面的路,凌茴又眼巴巴的瞅着他。   “梅以白,梅以白?”蔺镜就地喊了两声没人答应,他不死心的踹了踹眼前的岩石。   “嗷……”又是一声怪叫。   凌茴、蔺镜:“……”   眼前的岩石逐渐变了,变得一张一合,缓缓移动,整座岛也跟着晃动起来,岛上蠕动着许多蛤蜊,身形庞大的蛤蜊。   这哪是什么岛!这分明就是蛤蜊窝!   天色渐渐晦暗下去,金乌西坠,浓密的蜃雾依旧不肯消散,拍打到岛上的波涛,一浪更比一浪高,汐生,岛退。   凌茴与蔺镜站的地方也开始慢慢晃动,整座岛露出水面的地方越来越少。   忽然一阵翻腾旋转,二人跌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眼前一黑!   ☆、第九十章   昏日之下,黄沙滚滚,战马长嘶,悲鸣入霄卷云,匈奴三十万铁骑列兵雁栖河北岸,待阵强渡。   “带上这个女人,一起渡河。”匈奴左贤王将一位红衣墨发的女子强行抛到甲板上。   那女子抹了抹唇间的血渍,冷笑一声,撇过头去注视着波涛翻滚的河面,没有言语。她心中不由默默的盘算:有这么多人将要给她殉葬,值了。   待匈奴大军的船行至河心,她拾起压裙角的玉铃铛,排成玉埙,吹奏《国殇》。其主不仁,其道不明,异族乱政,国之大殇。   水下的生灵纷纷跳出水面,河上西风狂荡,波涛骤起,河面浪头越起越高,军船不稳,齐齐被浪拍翻。   “杀了那个女人!”急红眼的匈奴将领怒吼道,“那首曲子太邪性,快点杀了她!”   他话音未落,军船接二连三的在河心翻了,船上大多都是草原上的骑兵,不通水性,连游上岸活命的机会都没有,经此一役,匈奴不战自败,元气大伤。   乱箭飞、射,飞刀问斩,那红衣墨发女子被人瞬间肢、解,沉河而亡。   “不要!”蔺镜惊叫一声,拾足狂奔,被凌茴一把按下,死拉着他不放,他们面前是一道蜿蜒的鸿沟,鸿沟的裂缝里翻滚的岩浆,照的山洞犹如白昼一般,脚下升腾着重重热浪,灼得人立马就要燃起来一样。   “你冷静点儿!”凌茴大声说道,“不过幻象罢了,做不得真。”   “璎璎……”良久,蔺镜低声喃呢道。   “我在。”凌茴微微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他具体看到了什么,只知他中了幻象。   “璎璎……”   “我……”   凌茴话音还卷在舌间没有发出来,便一把被那人摄住双唇,他吻得狂热急迫且不安心。   “……”猝不及防,他……他怎么突然耍起了流、氓,一言不合便亲过来……   末了,他还一把将她箍到怀里,用力的抱紧,恨不得要她与他融为一体。   凌茴怔了怔,没挣开,由他去了,只低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她只听到耳边一声沉沉的吸气,半晌没人作答。   顿时山洞里,很静,凌茴甚至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良久,只听他回道:“我知道你最近总喜欢躲着我,不喜我亲近,亦不愿嫁予我为妻。”   凌茴哑然,他说得没错,呃……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大对,什么叫喜欢躲着他?!   “你这心里一定觉得我浪荡又浮夸,总纠缠一个没见过几面的漂亮姑娘,还自诩情深。”蔺镜一针见血的自我剖析道。   凌茴再度默然,他这不挺有自知之明的吗?明知故犯?!   “这样沉默,难不成被我说中了?”蔺镜自嘲的笑了笑。   一阵岑寂,凌茴斟酌着安慰了他一句:“世子不要这样妄自菲薄,你……你还是挺不错的。”   “当年,我连字都认不全,便央着父王下麒麟婚书,你道是为何?”他声音有些低沉沙哑,情绪低落的一塌糊涂。   “我可爱!”凌茴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这厚脸皮丫头夸起自己来倒是毫不客气。”蔺镜敲了敲她的俏脑门,继续道,“自然是因为你喜欢我,做什么都乐意往我怀里钻,那样依赖我,只消片刻见不到我便哭天喊地,魔音灌耳。”   凌茴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心里微囧,她还有这样的黑历史,不过,她心里大概有些明白了,那时候世子也是小萝卜头啊,他又是尊贵无匹的并肩王独子,两位郡主比他晚出生好几年。   所以,他在那个年纪是被千疼万宠着长大的,人人恨不得拿他当祖宗供着,遇见凌茴那一挂的,一定觉得新鲜极了,被人需要被人依赖的感觉,让小世子心里豪情万丈。父王是燕北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他要做她的大英雄。   于是在英雄情怀下,他豪情万丈的下了麒麟婚书,怕在婚书上写错别字,还特意拿了父王与母妃的对着抄,竟被他搞定了。   就在他万般欣喜之下,他师父干脆利索的泼了他盆冷水,淋得他透心凉。师父曾断定:她将为他死于兵祸。   师父细细的为她批了命,若他们青梅竹马着长大,她必会为了他死于兵祸。唯一解救办法是在她及笄之前不要见她,一面都不要,偷偷的也不行。   凌茴听他断断续续的诉说,震惊的荡气回肠,一股浊气在心中徘徊,不吐不快:“世子,恕我直言,你不觉得凤显那条老光棍在诳你?”   “师父那般高风亮节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儿。”蔺镜当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呵呵。”凌茴对于他这种盲目崇拜凤显的劲头,表示非同一般的嗤之以鼻,道,“所以,你在幻象里看见了什么?”   “燕北军大败,我父王战死,你被匈奴人抓了去,沉河而亡。”蔺镜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哦,倒是个似曾相识的故事。”凌茴闻言先是一惊,又回神细想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抓不住。   “似曾相识?”蔺镜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你这师父可忠心?”凌茴问道。   “璎璎此言何意?”蔺镜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方问道,“你是说,刚刚我在幻象里看到的,都是你在黄粱一梦里经历过的。”   “你果然知道黄粱一梦!”凌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想与你青梅竹马长大……”蔺镜自知失言,遂声音低不可闻。   “那我就得任由你们戏弄?!”这种无知无觉被人任意摆布的滋味儿,凌茴这辈子绝对不想再尝第二回。   她果然是不在意他的,蔺镜苦笑一声。   山洞四处密不透风,凌茴越来越有种窒息的感觉,也不愿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纠结下去,只将自己想法说了出来:“刚刚世子见了幻象,我却没见着,我觉得此次出海最该带的人,没带。”   她就是在怀疑凤显,毫不掩饰的怀疑这个鬼地方跟凤显有脱不了的干系。   蔺镜没有搭话,只将怀里的玉瓶掏出来,倒了一粒药丸丢到嘴里。   “你在吃什么?”凌茴紧张的问了问。   “黄粱一梦。”   “……”凌茴无言以对,思索片刻才道,“我不是故意诬陷凤显,你……你吃的是他给王爷配制的那一例吗?我和王爷都是吃的那一例。”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不过瘾,明天双更一下下,小仙女们晚安。   ☆、第九十一章   蔺镜没有言语,靠在山壁旁闭目养神。   凌茴瞅了瞅他,回过头去,而后又转头小心翼翼的瞅瞅他,这才起身一点点的移着碎步子靠了过去,她是怕他吃错药,才不是关心他呢。   见他似是睡着了,凌茴挨着他坐下,她们刚刚掉下来的时候,都受了些伤,是时候包扎一下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些伤药给自己蹭破皮的地方抹了些。   整理完毕后,又转眼瞧了瞧他,凌茴难得发一次善心,就当积福了,也摸摸索索的给他抹了些。   妥当之后,凌茴见他没有动静,便起身观察起了四周,这里非常空旷,除了五丈之外的那道鸿沟,也没其他可以引人注意的事物了。   凌茴心里有些沮丧,没落对地方啊,这里没有小舅舅……也不知他现在落在哪个山洞里。她放轻脚步四处走了走,没什么进展。   这是个只有在涨潮时才能被附着在岛上的蛤蜊卷进来的一个怪地方。洞内被翻腾的岩浆照的亮如白昼。不见星辰,她也无法估算现在是什么时辰,待潮落时她们该怎样逃出生天。   凌茴沿着洞壁敲了敲,啪嗒一声,墙上的盐渍被震落了些,吓她一跳。再仔细看时,盐渍脱落的地方出现了几排用墨刻画的方块或圆圈之类的,很有规则,可以看得出是人为画上去的。   她赶紧把四周的盐渍都敲落,将整个壁画面貌显露出来,凌茴心内大吃一惊,这……这是西速国文字,其部族毗邻中原西部。   “逃王至此处失踪,我部追击不得,被困于此,弹尽粮绝。”凌茴仔细辨认着洞壁上的文字,心中波涛汹涌。   盖因尚朝皇族发迹于西速,后来尚朝建立后,西速一直为尚朝的番属国,且在尚朝诸多番属国里待遇最为优厚。   仅仅凭西速国的国力是万万不会抵达此处的,此处离中原远矣,距西速国就更远了。西速的王无论怎样通天都不会逃至此处。   凌茴紧紧盯着落款上最后一行字样,心里猛的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一样!!那是尚朝显威元年,也就是尚朝刚刚确立的那一年。   如果是西速国内的事,完全可以用西速自己的纪年法,毕竟那时西速还没成为尚朝番属国。所以凌茴几乎断定,来至此处的西速人是在为尚朝皇帝追捕逃王。   逃……逃王?   难不成是姑姑的父族?也不对啊,姑姑的祖父被闯入帝都的叛军所弑,姑姑的父王当时虽被人救走,可不久就被内奸胁诱到尚都,被赐牵机一引毒发身亡了啊。   凌茴一阵毛骨悚然,后背直冒寒气,在这闷热的山洞里竟觉得冷。她迈步飞快的走到蔺镜身边,才觉得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哥哥,我怕……”凌茴蹲下环紧双臂,低声喃喃自语道。   “怕就躲到我怀里来。”一阵天旋地转,凌茴被那人稳妥的拥入怀中。   “……”他不是睡着了吗?!难不成刚刚不搭话是生气了,不是睡着了?   凌茴挣了挣,越挣越紧,索性自暴自弃,他不是生气了吗?继续气啊,管她作甚。不过她也深知此刻不是赌气的时候,凤显告诉她,只要她不作,哥哥就能长命百岁。   她细细嗅着他身上的冷香,心绪逐渐平稳下来,半晌才道:“此处季家先祖应该来过。”   “嗯?”   “我刚刚发现了一处遗言,西速人留的。”凌茴一五一十的把刚刚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先做个大胆的设想,无论逃王是不是姑姑父族的亲眷,能抢先一步逃到这里不被人追踪到,绝对少不了季家的助力,这天下就没有比季家的船更快的。能在这个鬼地方安家落户,兴许里面真有凤显一脉的帮助。   蔺镜愕然:“既然有人能从此处逃脱,我们也可以。”   凌茴刚要点头,忽闻一声惨叫:“烤死了,烤死了!”   “小舅舅?小舅舅!”凌茴立马一蹦三尺高,遁声寻去。不料仔细转了几圈,未曾听到任何回音。   “……”蔺镜思索了片刻方道,“梅以白所在的地方大概听不到我们的呼声。”   这就奇怪了,什么声音可以做到有来无往,难不成小舅舅那边不是一个人,有人故意引诱她们来此处?   “不好!”只听蔺镜低呼一声,鸿沟里的岩浆不断升腾着,翻滚着热浪,洞中越来越闷热。   凌茴只觉自己的胸腔被千斤重石挤压一样,闷的喘不开气,窒息中夹杂着剧烈疼痛,轰的一声,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被人砸开一样,眼前直冒金星。   她来不及细细琢磨,忽然鸿沟壁上爬出一个黑黢黢的人来:“烤死老子了!”   “小舅舅!”   鸿沟里的岩浆咕噜噜翻滚冒泡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梅以白气都顾不得喘提声喊道:“别过来,快跑。”   瞬间山洞开始剧烈晃动,不知何时,潮落了,山洞上空出现巨大的缺口,澄澄的月华照下来,竟令人一阵恍惚,凌茴猛的打了个哆嗦。   蔺镜疾步将梅以白提起,丢到凌茴身边,吼道:“走啊!”   海风灌入山洞,凌茴窒息了一瞬,而后呼吸通畅了许多,她出手飞出鹰爪黑蛟筋弹绳,欲带他二人上去。   鸿沟里的岩浆渐渐漫了出来,巨大的热浪灼的人痛苦不堪,凌茴将黑蛟筋弹绳绑在腰间,正欲伸手。   蔺镜突然深深的回望了她一眼,将梅以白塞给她,掌下发力,凌茴与梅以白借着蔺镜的力被绳子弹到半空中飞出山洞。   “蔺!镜!”凌茴惊恐至极,只见那人身后业火荼荼,满目妖冶,正欲窜出洞口,他用尽全力将裂开的山洞缓缓合拢,将那势如破竹的岩浆阻在洞内。   虽然他亦撑不了多久,可凭她的功夫,完全可以找到条条带着梅以白逃出生天。   此处离海岸极近,条条正候在一旁低低鸣着,凌茴一把将梅以白甩到条条背上,转身便朝刚刚的洞口疾去。   那洞口还剩最后一丝缝隙,凌茴使劲掰开,其实她不必费那么大力气,蔺镜在里面已经强撑不住了。   “你回来做什么?”蔺镜见她时,双目因力竭而通红着,他费力的靠在洞口处,低声道,“快走啊。”   “我是并肩王亲封的麟卫将军,职责便是守护你,你若死了,我也活不成。”凌茴大口喘着气,恨恨的说道。   “燕北军已陷困境,二十万人在等着你呢。”蔺镜缓缓说道。   灼灼岩浆如万马奔腾,又如怒龙飞天,直直的欲喷涌而出,凌茴被这股子热气烫的几欲晕厥,她来到他面前,弯腰蹲下,将他牢牢的抱在怀里道:“燕北军有你,我才护。”   蔺镜低笑一声,喉中涌出一股腥甜,被他险险咽下:“原来,你是找我殉情的。”   “你能不能用最后一丝力气抱我?”凌茴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失声哽咽道。   “好。”其实他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只凭着最后的意志强撑着去拥抱她。   哀风怒号,热浪狂卷,星天疏阔,她用黑蛟筋弹绳将二人牢牢的绑住,再也不分开。   瞬间洞口被无边业火岩浆吞噬! 作者有话要说:  ★甜文是不流行殉情的★我出去吃碗麻辣烫,第二更在深夜了。。。   ☆、第九十二章   一直沉坠沉坠,几乎被热浪消融,凌茴艰难的调慢了气息,才觉得好受些,夜里的海风很凉,身后的热浪很烫,她抱着他,终于抵挡不住两股气流的挤压,昏死过去。   一声雕唳盘亘而来,刺破长夜,凌茴两人被白雕俯冲下来,齐齐叼走。那岩浆迸裂的场景奄奄而去,空旷的山洞继续空旷着。   白雕在茅屋前停落,将二人放下后,长鸣一声,便消失在夜色中。   “将人抬进来吧。”忽然一道柔和中略带沧桑的女音响起。   “是。”一阵黑影攒动,凌茴与蔺镜被人抬进茅屋内。   月色澄明,夜很快就过去了。   凌茴从梦中悠悠转醒,天色已然大亮,耳旁有海浪拍打的声音,她……这是在哪里?   “起来喝些粥吧。”耳边乍然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   “哥哥。”凌茴嘟哝一句什么,蔺镜没听清,只将手心碰了碰她的额头,见她没继续发热,心才渐渐放了下来,她这一睡可睡了两天两夜。   凌茴揉揉眼睛,见她床头端坐的人真是蔺镜,才来得及睁大圆滚滚的杏眼。   “这是哪儿?”她呆呆的问道。   “此岛名为出云岛。”回答她的是一道柔和的女声。   凌茴扭过头去,方才注意到房内还坐着一个人,只见那人顶多五十出头的年纪,峨髻锦衣,端庄秀雅,眉目间和蔺霜很有几分相似。   凌茴挣扎着下地屈屈行礼:“夫人万福!季璎在此处歇脚多有叨扰,还望夫人海涵。”   “快躺下吧,哪里需要这样多礼了。”那人轻轻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折腾什么,你尽管躺着就是。”蔺镜忙将她扶到榻上,给她细细掖好被角,才从案子上端起一碗鱼片粥,不紧不慢的喂给她吃。   凌茴觉得自己像个没手没脚的残疾人,脑袋也不大灵光,只知勺子来了便张嘴即可。   她定定的看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像湿漉漉的鹿眼儿,瞧得人怦然心动,蔺镜心下强自按耐着想把她抱入怀中的冲动,见粥碗见了底,便揉了揉她脑袋上的呆毛道:“还喝吗?”   凌茴摇了摇头,她才刚刚醒,还不怎么饿。不过满室萦绕着浓郁的麦香,凌茴心内有几分好奇,她就着打开的窗户往外一瞧,果然是大片大片的麦田。   咦?如今看来,当日众人看到的海市蜃楼中的场景,莫非是这里不成?!凌茴心内万分惊奇,她坐也坐不住了,看着滚滚麦浪两眼直放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哥哥,你看,有麦田!”凌茴翻身坐起,开心的惊呼一声。   “乖乖坐下来看。”这个小祖宗,恨不得从人家窗口跳出去,蔺镜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哎呀,还看什么,我们赶紧出去打听打听,这麦田是谁家的,如何才会货于我们!”凌茴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她一伸手撩了被子,忽然滞住,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身下因刚刚那一动,带出一阵涓涓热流来,算算日子……呃……凌茴尴尬的恨不得缩进被窝里,再也不出来。   刚还兴高采烈的小丫头,这一刻怎么蔫了?蔺镜疑惑的看着她,好似在问:你怎么了?   “你……你能不能出去?”凌茴用商量的口吻对他说。   “就是你能不能出去!女孩子换衣裳你也要看吗?”凌茴有些羞怒。   “你在这里并无衣衫可以替换。”蔺镜适时点明这一点,一针见血的戳破她的谎言。   凌茴被惊的倒地不起,他……他是木头嘛?   倒是坐在一旁许久未搭话的夫人,溶溶说道:“我这还有几套年轻时候的衣裙,你若不嫌弃可以替换一下。”   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凌茴心中乍然照进一束光,这位夫人是位大好人,救她于危难之中,她决定喜欢她了。   蔺镜就这样被两个女人赶出房门,心里还有几分莫名其妙。   见他出去了,凌茴红着脸羞答答的问人借了其他必备品,再一瞅床单,果然有块殷红的玫瑰,她认命般的道了歉,并承诺自己待会儿一定洗干净。   夫人但笑不语,由着她把床单塞到木盆里。   蔺镜见她换了衣裙出来,也不眼馋那成片的麦田了,只端着木盆往海边走,心里一阵犹疑的跟了过去。   凌茴扭头见他跟着,心里更不自在了:“你跟着我作甚?”   蔺镜倒也不含糊,直言道:“你才刚刚退了热,又去海边吹什么凉风,把木盆给我我去洗。”   “……”凌茴一阵羞恼,哪里肯给。   “给我。”   “不给。”   两个人争夺间,木盆落了地,那块殷红的印记显露出来,凌茴大窘。   “你受了伤?哪里伤着了?”蔺镜连声问道。   凌茴恼羞成怒不想说话,只将衣裳床单通通装进盆里,不理他,愤愤的端着盆往前走。   蔺镜愣了愣,心想她那模样不像受伤的,不是受伤,难道是癸水?他紧紧拾步跟上,不由分说的将盆抢过来道:“你这几日不适合碰凉水,给我吧。”   “你……”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嘛,多尴尬。   蔺镜也是头一次干这活儿,看着岩石上摊着的那几块布,饶是他再聪明这会儿也是一筹莫展,可他又舍不得让小丫头洗。   凌茴见状,抬头望望天,低头望望海,又……又不由自主的望了望小镜子哥哥,她莫名觉得他此刻跟她的斑点狗挺像,都那么呆呆的。   凌茴红着脸指挥着同样红着脸的蔺镜洗衣裳洗床单,索性就这样了,凌茴也豁出去了。   怕再尴尬下去,凌茴没说找话说:“这出云岛是什么地方?我们怎样过来的?”   蔺镜撸着袖子埋头苦干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什么?我就说凤显肯定掺和了一脚吧。”凌茴激动的差点儿上天。   “幸亏我师父掺和了一脚,不然咱俩都得玩完。”蔺镜见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样不由想捏捏她的脸。   “哦?没成想他倒成了福星。”在凌茴心里一度偷偷摸摸的将凤显归入扫把星那一类,总之他出现保准伴随着血雨腥风,虽然他救过她,但同时利用了她不知多少次。   ☆、第九十三章   碧海瀚空,凌茴坐在发烫的礁石上晒太阳,她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悄咪咪打量他洗床单,那结实的臂膀一挥一落,劲腰一起一伏,如不远处挺秀的山丘麦浪一般,她莫名觉得这真是块当贤夫的好料。   两人正默契的各司其职,一声唳鸣从海上划过来,凌茴蓦然直起身子张望片刻后,一声哨起,一只雪色的海鸮落在她的肩膀上。   凌茴将海鸮爪上的小木卷拿下去,将里面朱砂似的东西往海里一撒,突然大惊失色!   “怎么了?”蔺镜将最后一件衣裳拧干问道。   海鸮带回来的消息,气得凌茴想骂娘,碍着多年培养起来的涵养只得忍着。听蔺镜问她,才苍白着脸色回道:“姑姑的母族成国公府欲图谋逼位。”   “哪来的胆子!”蔺镜将衣裳甩进木盆里,一股邪火直往上窜!   “这还不好说,当年太子妃生下姑姑后,将姑姑托付于并肩王府,直接越过了太子妃出身的成国公府,况且这么多年,姑姑宁愿与凌家亲近,也从未亲近过成国公府,哥哥可曾想过原因?”凌茴轻轻摸了摸海鸮的雪白的羽毛,一展臂将海鸮放飞。   “成国公府作为前朝太子的妻族,却在尚朝混的风生水起,我们大概都低估了成国公府的脸皮。”蔺镜嗤笑一声,满眼的不屑。   “成国公拿这点儿做文章,质疑姑姑的正统,还搬出了和氏璧,意图扶持一个傀儡上去。”凌茴道。   “啪叽”一声,木盆落在水面上,击打起一片水花。   凌茴二人纷纷回头,见夫人一向持雅的脸上失了血色,心内都大吃一惊。   “你们口中的成国公府可是少陵林家?”夫人问道。   “是啊。”除了那个少陵林家,还有谁能做得出这种事儿来。   “夫人也识得么?”凌茴回问道。   夫人苦笑一声,不问反答:“你二人何故到此地来?”   “机缘巧合。”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殉情没殉成。   “此岛为出云岛,岛外机关林立,寻常人等根本进不来。”夫人淡淡说道。   “还真是机缘巧合,我小舅舅被巨形蛤蜊叼下船,拖到这附近来,我与哥哥为了搭救他,才误闯了此处,不是故意打扰的。”凌茴努力解释道。   “此处离中原甚远,你们到海上来干什么?”夫人继续试探道。   “自然是为了金山银山。”凌茴滴水不漏道。   突然间,凌茴面前闪现出了一个孔武有力的魁梧汉子,那人面色紫黑,满脸杀气。   凌茴心里咯噔一下,这……这是要被杀人灭口吗?   蔺镜缓缓拾步向前,从容不迫的将凌茴护到身后道:“夫人此举何意?”   “你们兴许不知道,来此地的人就没有活着出去过。”夫人面无表情的回道。   那粗、壮汉子得了夫人的脸色,立马抖出一把大刀来,坚不可摧的朝蔺镜面门劈去。   蔺镜转身抱起凌茴,一个矮身闪躲便避了过去:“来者是客,夫人有话好好说。”   “你的昆仑奴打不过我哥哥,我哥哥最厉害!”凌茴灭他人志气的时候,不忘长自己威风。   说话间,蔺镜已经跟昆仑奴过了好几招,苦于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以避其锋芒为主,凌茴看热闹不嫌事大,解了腰间的软鞭抛给他。   “平日里你硬鞭使多了,不妨耍耍我这软鞭,揍人也可疼了。”凌茴道,反正左右都是鞭,也没差哈。   蔺镜闻言接过她的软鞭,情形顿时逆转,三十招之内,昆仑奴被制住动弹不得。   “不叫你们动手,偏不信那个邪。你们动口有可能说的过我哥哥,动手的话绝无胜算。”凌茴蹦蹦跳跳来到蔺镜身边。   “纠正一点瑕疵,他们动口也赢不了我。”蔺镜认真补充道。   “……”论起不要脸来,世子大人也难逢敌手。   “你与大周皇族什么关系?”夫人问道,这孩子身上的冷香是大周皇族嫡脉生来就有的,会随着人活动加剧,其香欲浓。   她幽居此处几十年,满世间追杀她的人不计其数,利用各种手段接近这座岛屿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能蒙混到此处的也不是没有,多少人伪装到此处就是为了杀她。   她不相信外面来的任何人,任何人到这里都得死,不然,死的就是她了。   不过,此刻,她隐隐觉得面前这个少年不像是装出来的,皇族这种冷香,是会变化的,或浓或淡,时清时浅。而不是像先前别人伪装的那样,一成不变。   蔺镜勾勾唇,轻轻吐道:“我怎么知道。”   大哥,大哥,你别儿戏啊。凌茴吓的毛都快炸了,她先前喝了她家一碗粥,不会有毒吧。   蔺镜瞅了瞅凌茴那怂样儿道:“看把你吓的,脸儿都白了。”   凌茴一时辨不出眼前这个女人的来历,不好开口多言,真是眼一闭一睁,摊上大事儿了。她颇狗腿的回问:“有说了活命的答案吗?借我们先抄一下。”   见他不答,那人耐心终于告罄,她拍了拍手,数百个昆仑奴慢慢围了上来,将里面那四个人纷纷包围成月牙状。   “群殴啊。”凌茴瞬间冷了脸色,那么多人打他们两个,要脸不要,“今天还真是选了个好地方,能在水上弄死我季璎的,还没出世呢。”说着,她解了压裙裾的铃铛,排成玉埙。   刚刚被蔺镜踹翻在地的那个昆仑奴吐了口血沫子,挣扎着坐起来,他忍耐着胸口的闷痛对夫人道:“这是大巫的白雕叼回来的,是会带我们走出这块地方的人,万万杀不得啊。”   夫人没听到昆仑奴劝说了什么,此时她一双美眸紧紧盯着凌茴手中的玉埙,半晌才略微回过些神儿来,颤巍巍的问道:“这……这……玉埙……”   还没将话说完整,她便突然晕了过去。      ☆、第九十四章   凌茴无味的看了看地上晕着的人,说道:“我们算是才出狼口又入虎穴吗?”   蔺镜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安抚道:“去那边礁石上坐着,吹首你喜欢的曲子,曲子吹完我来带你回去。”   意思是让她观战!   “你喜欢听什么?”凌茴脱口问出。   “《凤求凰》”   凌茴默了默,这是首思、春的曲子啊,适合打架助威用嘛?!不管了,既然他喜欢就吹奏一曲又如何。   那厢蔺镜提鞭跃起,闪身攻入昆仑奴阵中,鹰跃鹤起,龙腾虎步,他将一把软鞭耍的虎虎生风,鞭鞭如刀似剑,昆仑奴应声倒地。   凌茴激动的差点要拍手称快,只手中拿着玉埙,没有办法,一首缠绵悱恻的曲子让她吹得颇为激昂,也没谁了。总之,哥哥最棒!   他果然没说谎,最后一个音落下时,他沐着明亮的日光走向她。   “乏了吗?我背你回去。”蔺镜春温一笑,凌茴开心的又想跳一跳。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第一个被打趴下的那个昆仑奴紧紧抱着蔺镜求饶。   “我这会儿又没打你,饶什么命?!”蔺镜见自己大腿被人死死扯住动弹不得,不由皱眉道。   “求您带我们离开这儿。”昆仑奴道。   “呵。”蔺镜轻嗤一声,没有说话。   那人见状,瞧了瞧地上晕着的那个女人,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打鼓道:“你们悄悄跟我来。”   凌茴一阵无语,这上百来号人横七竖八的躺着看着哼唧着,怎么悄悄的!   “你们是大巫的白雕送过来的,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儿。”那人神秘的说道。   “……”他们何时要找人了,他们要找粮食啊。   “我们对这儿的人不感兴趣,你只需告诉我,这岛上的粮食归谁所有?”凌茴指着远处那成片成片的麦田道。   “归那个人,二位跟我来吧。”昆仑奴径自走到前面引路。   凌茴笑道:“我看这里风光秀丽,你怎么还急着离开?”   “不瞒二位,只有恶魔才喜欢这个地方。”昆仑奴叹息道,“这里半年风平浪静,半年海啸山崩,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哦?”   “你们没发现这个岛上没有高大的树木吗?”昆仑奴又继续说道,“房屋也都是拿石头和茅草搭起来的陋室。”   凌茴一下子记起几天前救小舅舅的那个夜里,她看到的那股喷薄而出的岩浆,像条火龙一样狂躁而磅礴,原来是这样吗?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间没有窗户的石屋前,昆仑奴犹豫了片刻才道:“到了,就是这里。”   他回头四处张望了一番,见没人跟着才忐忑的开了门锁道:“进来吧。”   石屋内黑黢黢的,昆仑奴点了火折子引着蜡烛道:“她在下面。”说罢,便转开机关领着凌茴二人向地下室走去。   凌茴觉得四周阴冷阴冷的,不由打了个哆嗦,今天穿的有些薄,这衣裳料子也不如她惯穿的绮霞纱那样保暖,正想着呢,一个臂膀将她拖入怀中,瞬间暖和了。   虽然她此刻有些不自在,但好歹不冷了,也不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乖乖朝那温厚的胸膛靠了靠,这个动作成功取悦了正在偷笑的某个人。   “这么快就到了放风的时候了?”蓦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嗤笑声,凌茴身子蓦然一僵。   盖因……盖因眼前这人,跟刚刚外面晕过去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凌茴一向有些脸盲,这会儿仿若活见鬼一般。   那人一见来人也愣了,她幽居此处很多年了,头一次见到除她妹妹和昆仑奴之外的人。   “来者何人?”她蓦然厉声问道,“昆仑奴如今也不守规矩了吗?”   “哎,我说黑大哥,你是想我们救你呢,还是想再害我们一次?”凌茴冷声问道。   “各位稍安勿躁。”昆仑奴头痛的说道,“我来介绍一下,娘娘,这二人是大巫的白雕送过来。”   见那人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又放心的给凌茴二人介绍道,“二位贵客,这是我大周王朝的太子妃。”   “?”凌茴完全搞懵了,这……还能这样吗?   “你们是凤显的人?”太子妃美目一横,眼波流转间扫了二人一眼,问道。   “不是!”凌茴干脆利索的撇清关系,免得一会儿又被一群昆仑奴围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蔺镜道。   “你是我皇族中人。”太子妃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哥哥,你貌似挺抢手的。”凌茴低声在他耳边笑侃道。   “小妮子。”蔺镜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最后在她额角弹了个脑嘣儿道,“那证明我很吃香。”   “怕也不是,刚刚问这句话的人,还巴不得置我们于死地呢。”凌茴很记仇的回道,若不是哥哥功夫好,她们这会儿早被人剁成肉酱封缸了。   “你们不用管林媢,她疯了。”太子妃淡淡的说道。   “我疯了?我看疯的人是你。”刚刚昏过去的那人醒后一路追到了这里,她双眼恨不得把太子妃戳了洞出来,“不就日日夜夜盼着中原来人接你吗?别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了。”   顿时一股浓重的烟味朝地下室沉!凌茴心内猛然一惊,那个毒妇可真是无孔不入啊。   外面堆满了柴火,一把火引着,正烧的起劲儿呢,杀人,放火,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你永远都回不了中原,哈哈哈哈,好歹阿晔葬在此处,你也不算孤单!”林媢的声音时断时续的从地面上传来。   “那是我妹妹,当年的太子良娣。”太子妃解释道。   这……从来没听说过啊。   凌茴奋力指指欲积欲厚的烟雾道:“我们想办法出去再说。”   “你们跟我来。”太子妃转动机关,带着二人来到另一个地方道,“这里安全。”   见凌茴眼中有诧异,她遂解释道:“她常常做这样的事情,习惯就好。”   “……”这姐妹俩恩不恩,仇不仇的,靠相爱相杀度日,往死里害再给条活路。   “恕我直言,您和您妹妹是不是有过节?”凌茴问道。   ☆、第九十五章   太子妃略一凝眉道:“过节算不上,她看我不顺眼而已。”   凌茴知她不愿详说,倒也不细问,只心里暗暗思索该怎么打探一下麦田的事儿。   暗室飘过一阵沉默,太子妃突然仔细打量了蔺镜一番道:“蔺峥是你什么人?”   “家祖。”   “你们此次来这里是奉了并肩王府的命令?”太子妃继续问道。   不知怎么,凌茴见她有些黯然神伤,心里也有些不快活,遂回道:“是女皇陛下的命令。”其实也没差,夫妻二人谁的命令不是命令?!   “她派人来接我了?”太子妃乍然欣喜道。   到这种时候,凌茴哪里敢说实情,她也不能确定姑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生母还活着,或许这一切结局都掌握在凤显那里,他曾任过季家的首席长老,想必当年也是随季家先祖出过海的,应该会清楚当年之事。   “不瞒您说,近年来中原连年灾荒,女皇陛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凌茴似真似假的说道,“今天传过消息来说,成国公已经图谋逼位了。”   “成国公?可是林威?”太子妃刹间变了脸色。   凌茴默认的点了点头,觉得这其中状况有些复杂,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太子妃与太子良娣不是同心的,太子妃与成国公也不是一心的,难不成太子良娣与成国公是一心的?!   “他怎么还有脸出来作妖,好孩子,你只告诉霜霜,叫她不必手软顾念什么亲情,君王无情才是正理,必要的时候大义灭亲也是可以的。”太子妃咬牙切齿的说道。   “林媛,你好狠毒的心。”太子良娣撬开了暗室门锁,怒气冲冲的闯进来道。   “无故喧哗,林良娣,你的姿仪呢?”太子妃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威慑道。   “我是何种姿仪也比你这假惺惺的样子好!”太子良娣继续怒道,“你竟然对阿威动杀心!”   “窥我儿江山者,死不足惜。”太子妃轻轻说道,“你可别忘了,你是太子良娣,他是成国公,他要覆的是李氏江山,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李氏江山?哈哈,林媛,你怕是还活在三十多年前吧。”太子良娣恨声道,“有什么好得意的,阿晔不就给了你一个孩子吗?”   “这便足够了。”太子妃面无表情的补刀道。至于夫君,她还不稀罕呢,只要她的孩子活的好好的就足够了,称帝或者不称帝都没什么打紧,不过,她就是看不过成国公府张扬。   当年她的母亲与林媢的母亲是双生姐妹,明明是她的母亲先嫁给了她父亲,可她父亲钟爱的却是林媢的母亲,她的姨母。她那个父亲啊,宠妾灭妻的事儿,从来没少做,且传的满京华都是笑话。   林威是林媢的亲弟弟,自然跟林媢一条心,其实,要她说,这姐弟俩爱谁谁,只要不过分,她倒也懒得管,不过,谁要是敢把心思动到霜霜身上去,那他便去死吧。   她亦知道,林媢为什么看她不顺眼?原本她的夫君掀了太子良娣的牌子,当夜却宿在她这正宫娘娘这儿,也就那一夜,她有了霜霜。   其实,有什么好羡慕嫉妒恨的,那一夜是她夫君与她大婚以来的第一次同、房,他心里真正喜欢的是太子良娣她的妹妹林媢。   那时大周江山已经很风雨飘摇了,前朝传来战败的消息,叛军不日将会攻破都城,他与她圆房,不过是为了发泄烦躁苦闷,再者就是故意设计她怀胎。   当时,他说什么来着?他的炙、热悉数抵进她的身体里,他附在她耳边说:“阿媛,你总比阿媢坚强聪慧些,我若宠你怀了龙胎,叛军入城之日,阿媢才有更多的机会活下来。”   她唯一一次承宠,他对她用了“我”而不是“孤”,他温柔又亲昵的命她给他钟爱的女人当挡箭牌,他求她去死!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在父母那里吸取的教训还不够多吗?但凡林媢喜欢的,或者喜欢林媢的,她林媛绝对不会多看一眼,夫君也一样,因为心不动则不痛。   她做不来母亲凄凄哀哀、委曲求全的姿态,这么多年,她也早就看透了。   “又是这副浑不在意,林媛,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看到你这副鬼样子了。”太子良娣说道。   “你可以选择把眼闭上!”看不惯可以不看。   “还有你们!你们这些中原来的人,都没安好心。”太子良娣见太子妃不搭理她,转头把怒火对向凌茴和蔺镜。   凌、蔺二人,表示自己已经尽量隐形了,还能中枪,可以说是很冤枉了。   “他们安的什么心,不需要你来操心。”太子妃从容驳道。   太子妃娘娘威武霸气,凌茴悄悄的喜欢上了她,她就喜欢这种恩怨分明,毫不拖泥带水的女子,关键是她还会吵架,恨不得噎死人的那种,她决定要跟太子妃娘娘好好学学。   “我不操心?你当他们是真来接你的?你忘了中原是怎么评价你这个前朝太子妃的?殉情而死……哈哈哈哈,真要笑死人了。”太子良娣明显有些疯癫,凌茴又主动往蔺镜怀里缩了缩。   两个从未相爱过的人,殉什么情?!   “太子妃娘娘,您知道太子殿下怎么薨的吗?”太子良娣痴痴的笑道,“叛军逼问太子妃的下落,太子殿下宁可吞下牵机一引,也未吐出半个字!”   “你……你胡说!”   “你说,东宫佳丽众多,为何偏偏只有你怀了龙种。”太子良娣猛然窜到太子妃面前,“那是因为他只临幸过你一个人!”   太子妃猛然睁大眼睛,怎么可能,太子到了年纪便有教习女官,侍妾美人都是按例来的,说什么只和她一人做过那等事。   “你说凭什么,太子殿下先娶的我,而我只是良娣,你却是正妃。”太子良娣继续道,“这结局多好,他心里念念不忘的人,从来对他都是不屑一顾,他甚至到死都不舍得你念着他,想着他,林媛,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在太子良娣狂荡的癫笑中,众人陷入沉默中。   “没有太子殿下的周旋,你觉得你的孩子凭什么生下来就可以进并肩王府,被并肩王府庇护起来,凭你和王妃的手帕交吗?你怎么这么天真呢,并肩王府是什么地方!”太子良娣道。   “你为什么说这些?”太子妃故作冷静的问道,她平时最会嚣张跋扈找麻烦了,却不会跟她说这些。   “呵呵,阿晔那么喜欢你,我们下去陪陪他好不好,这么多年,他肯定想你了。”太子良娣一把解下披风,腰间围了一圈的火、药。   ☆、第九十六章   又是火、药!   众人还在呆滞中,太子良娣点着火折子,火折子离信子只有一指远的时候,突然一道水光划过,将太子良娣淋了一身水。   “抱歉,手滑了。”蔺镜转了转手中的茶杯说道,见凌茴还在一旁发抖,心中钝然一痛,立即放下茶杯将她搂在怀里紧了紧道:“有我在,不怕。”   当年她的生父凌檀亡故,跟火、药有脱不了的关系,所以蔺镜心里又揪了痛几分。   凌茴伏在他怀里,心中的惧意顿然削减了几分,沉默良久才道:“我最喜欢哥哥了。”   “我知道。”蔺镜摸摸她的小脑袋心疼的说道,转而又寒光凛冽的看向太子良娣道,“林媢,就冲你刚刚亮火、药一事,我蔺镜再不会放过你,当然,也不会放过成国公府,想找死,没那么容易。”胆敢伤害璎璎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哥哥……”凌茴抓住他的大手,她明白他为何会这样做,不由得为他担心,他将来是要做天下共主的,她不愿别人攻讦他不孝,对母族下手。可她也明白,所以不能拂了他这份心意,只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哥哥最好!”   “实话告诉你们,阿威手持传国玉玺,我看李氏江山还能坐多久?!”做亡国太子的妾哪有做开国之君的胞姐来的尊贵。   太子妃怔忡片刻,当年是林媢先来这个岛上的,后来她生产后,被季家家主送到此处。不成想,成国公府的人围攻了此处,差点劫持季家家主,若不是季家家主有过硬的看家本事,幸而挣脱,恐怕也早就命丧此处了。   那传国玉玺是被太子殿下托付给了季家,难不成被成国公府劫持了?!   “你们最好不要妄为。”凌茴警告道,“传国玉玺的事儿,你知我知,不过我不介意散播的天下人皆知。”毕竟真正的传国玉玺在季氏手里。   “别当我不知道你们为何来此处,听说并肩王的人马被人围困燕北已有八、九日了,再无粮草供给便是死路一条,我说的对吧,蔺世子?”太子良娣凉声说道,“不不不,兴许你还是晟朝的太子殿下。”   太子妃闻言猛然抬头仔细打量起蔺镜来,喃喃道:“你是霜霜的孩子?”   “不错。”蔺镜点点头承认了。   “难怪了,难怪了,不过,你长得像你祖父多一些。”太子妃说道。   “也有肖似母皇的地方,不过您还未见她长大后的模样,一时有些难以辨认也是有的。”蔺镜回道。   “都是好样子,都是好样子。”太子妃激动的含泪点头赞道。   “娘娘,那我呢?”凌茴也想被这样的女子夸上一夸。   “你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蔺镜用甜言蜜语戳穿她的小心思。   凌茴羞答答的低下了头,脸烫的不像话,不都说大男人家不会说好听的话讨姑娘欢心的么,怎么她遇到的这个男人不一样。   “你可是出身渤海凌氏?”太子妃问道,这孩子眉眼间和母后很有几分相似,可见她腰间挂着季家船王的信物又有几分不确定。   “是也不是,我生在凌家长在季家,如今算是季家人。”凌茴满含期盼的看向太子妃娘娘,杏眸眨啊眨的,仿若在求表扬,快夸她美!   “也是好样子。”太子妃如了她的心愿。   哪成想,蔺镜比她还高兴,并且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看中的小媳妇儿,自然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太子妃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倒是份极好的姻缘。   “娘娘,外头那片麦田是谁家的?”凌茴问道。   “怎么?”   “想买。”   “我欠了并肩王府一个天大的人情,那麦田,便送给你们吧。”太子妃说道。她刚刚听了林媢的话,略一思索,哪里还不明白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哈哈哈哈,你们休想得意。”太子良娣道,“你们且看一看麦田还有吗?”她早就命人烧了。   一行人迅速跑出暗室,只见一群黑压压的昆仑奴守在门口,麦田还在随风摇摆,凌茴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你……你们,也背叛我?!”太子良娣难以置信的叫嚣道。   “我们追随您,是您答应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看样子您从未守过信。”为首的昆仑奴说道。   “想活着走出这里,就把她给我绑起来。”蔺镜指着太子良娣对昆仑奴说道。这么会搅和事儿的女人,任由她撒野,早晚是个祸端。   “哥哥,哥哥,现在叫我们船过来装东西吧。”凌茴兴高采烈的说道。   “也好。”蔺镜道。   “且慢。”太子妃出言阻止道,“这岛四周都是机关,怕船会被引入歧途。”   “没事儿,我用埙声引他们过来,给他们指路。”凌茴道。   “这么厉害?”蔺镜有些奇异的问道。   凌茴悄咪咪的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傻?咱俩是凤显的白雕带过来的,我吹埙引来白雕,令白雕给他们指路啊,他养的鸟八成能破他布的机关。”   “白雕会听你使唤?”这种鸟可傲气的很,在云州的那只连坐都不让他坐呢。   “算了,看来你是真傻,真的。”凌茴无比惋惜道,“凤显做过季家首席长老,又莫名其妙当了我一年师父,他的训雕方式我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我会破机关啊。”蔺镜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捂住嘴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   凌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忽然福至心灵,岩浆喷薄的那一晚,果然是个机关!哼,他这个大骗子,口口声声说殉情呢!   当下,她也不跟他置气,只吹埙干自己该干的事儿,这笔账她先记下了,等有空再翻出来算。   不出半日,季家的船纷纷跟着白雕停靠在出云岛,水手与昆仑奴收割麦田,搬运岛上的存粮到船上,忙的不亦乐乎。   凌茴拉着蔺镜走到一旁说道:“这天下是该平定的时候了,我们兵分三路,阿霄和小舅舅一路护送粮草从西速国穿进匈奴国,再回燕北。你带着娘娘和麟卫军从东南海域插、入,荡平南方余孽。我带着阿风领商船继续出海,这货物要砸我手里,得气懵徐茂,赔的渣都不剩。”   蔺镜闻言,似笑非笑的睨着她,满目宠溺道:“璎璎与我心有灵犀了。”   “我这边动作尽量快些,还能赶着回都城看姑姑打狗。”凌茴兴奋的小脸都红了,“想想还有些小激动。”   “不急,万事以你的安危为重。”蔺镜认真的叮嘱道,“等你回来,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得有点晚了,公司聚餐,去次了半宿火锅,还玩了好久的红包游戏,最后抽奖,抽到了养生壶,哈哈哈,我难道要开始过佛系人生了吗??不不不,更新还是要日更哒~不能佛系哦⊙?⊙!   ☆、第九十七章   大晟元年冬至,塞北飘了一场大雪,凌霄与梅以白借徐、季两氏之名,借路西速国,佯装回中原,被匈奴骑兵截获。   是月,并肩王蔺羡与匈奴会战中不敌,败走。匈奴数十万大军压境燕栖河,两军决战迫在眉睫!   凌、梅二人逗留匈奴数日,为匈奴改造船只,使其大军顺利渡过燕栖河,此时河上早已冰封千里。   梅以白用季家运粮的机关船改造成让匈奴王满意的军船,十一月底,匈奴王率兵亲渡燕栖河,将将抵岸燕北的时候,机关船开启,匈奴兵纷纷暴露在河面上,为燕北军巡河营伏击,伤亡惨重,不战而败。   匈奴王为凌霄亲手生擒,押送京师。粮草大军顺利抵达燕北与并肩王部会和,燕州之围破,匈奴群龙无首,精锐尽挫,国乱起。   蔺羡重整燕北军,大军休整一个月,于燕州为起、点,六军齐发。   西以顾瀛洲部为先锋先捣西速,北由蔺羡亲率大军横扫漠南漠北,南由凌肃率军扫除尚朝余孽,与蔺镜率的麟卫军一南一北形成夹势,所向披靡,东以凌檀为主,连纵北方各豪门世家,不战而屈人之兵。   其余两股为徐、季两家的势力,为几路大军的粮草奔走输送。   大晟元年腊月底,尚朝皇帝被蔺镜一箭射死在尚都城楼之上,随后晟朝大军破城而入,尚朝亡。   各路英豪或战或顺,已不成气候,不久便如云烟一般尽散。   大晟朝立,版图前所未有的辽阔。近几年的连年征战,民生凋敝,国库困顿,女皇降旨,国内三年不征徭役,减免三成赋税,与民休息。   凌茴读到海鸮送过来的消息时,她已率百余艘商船抵达多罗国,现正与多罗国国君商讨互通贸易的事宜。   她从中原带过来的这些茶叶丝绸瓷器,极受多罗国王室喜欢,上行下效,多罗国顿时掀起一场关于遥远东方的热潮。   此处民风淳朴,与匈奴国有相似之处,所居之处皆是水草丰美的草原,不过,这里的冬天并不如燕北冷,反而与江南的冬天类似,水草固定,贵族都是圈地圈牧场建城堡而居。   这里银矿密集,银元在这里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反而觉得凌茴带来的东西比较讨人稀罕。总之,各取所需,凌茴在徐茂那里讨教过几招经商之术,实施起来颇为奏效。   原本装着各类货物的百余艘船,都塞满了白花花的银元,揩足油水!   凌茴与多罗国国君商讨好建立通商关系后,便率领船队归朝,没想到恰逢一出好戏。   这日,西月国国君遣使来贺新朝,言语颇为嚣张跋扈,这西月国与西速国世代姻亲,颇为交好。西速国被顾瀛洲破后没多久,西月国遣使来朝,怎么看都不像怀着好意。   这西月国国内颇为丰饶,在前些年也与中原有许多往来,有任国君颇好中原之风,国内诗书礼乐一律效仿中原,以学到中原精髓为傲,后来的国君没这么痴迷,这股风潮才淡化了些。   在诸多西月人眼里,中原泱泱大国,气象万千,而不是一副沧桑脆弱的样子,西月使节失望之余又难免有些得意忘形。一直崇尚的中原也不过如此嘛,甚至都不比西月富庶,想想国君的吩咐,西月使节更是添了不少把握。   他的任务不是交好,是使晟朝皇帝在万国朝会上颜面扫地。   他勒莫是西月国学识最出众的,他要在中原人最擅长的事情上挫败他们,叫他们知道知道西月国的国威。   西月国使节带着这种到处找茬儿的心思等到了万国朝会,而凌茴紧赶慢赶恰恰赶在万国朝会这天归朝,在船上的时候就命人给她上大妆,一路梳洗打扮,整整用了两个时辰。   她已提前递了消息给朝中,女皇陛下特赐八阙凤鸾仪驾来接,凌茴觉得这阵仗着实有些大了,风□□派是风□□派,可……还是好招摇啊。   万国朝会这天,京城内一片祥和热闹,百姓纷纷表示此生得以目睹此景,也算不枉世上走一遭了。是以,百姓都穿上新衣出来瞧个热闹。   人们纷纷纳罕,从皇城到渡口,禁卫军一路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来,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如此显贵,得这么大的帝宠,毕竟皇亲国戚诸国使节的车驾都在排队等着呢。   这条路肯定是给专人预备的。   众人翘首以盼,辰时初刻八阙凤鸾仪驾才缓缓进入众人眼线。   这,谁?这么大的阵仗!要知道八阙凤鸾仪驾是太子妃才有的体面,难不成新近册封的太子殿下有了意中人?   凌茴此刻哪里还顾虑到别人的心思,她自己也非常紧张,不过又有些好奇,忍不住趁着风吹起幕帘的时候看了一眼外面。   围观的众人齐齐倒吸一口气,敢情这八阙凤鸾仪驾里坐的是大晟最绝艳的颜色,哪怕是惊鸿一瞥,浮光掠影间也足以美的摄人心魄。   凌茴坐着招摇的八阙凤鸾仪驾从众人一路羡慕嫉妒恨中,来到皇城,从皇城换了步撵先去御书房见君,述职。   御书房内,凌茴还没来得及跪便被女皇陛下一把扶住道:“璎璎都这般大了,朕离开渤海那年你还是个不大点儿的小人儿。”   “陛下说笑了,璎璎现在也还是不大点儿的小人儿。”凌茴眨眨眼睛道。   “你这促狭丫头啊!”女皇打趣了她一句后,仿若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吩咐内侍在御书房先摆桌早膳,而后对凌茴说道:“知道你素爱热闹便早早将你接了来,先吃些东西垫垫。”说着便将一碟她最爱的水晶虾饺推到她面前。   盛情难却,凌茴也没客气乖乖吃了早膳。她心里甚是惶恐,陛下给布菜呢,满地的内侍目光闪了闪,为又能抱到一颗金大腿而兴奋!   及至巳时,众臣工众使节入朝,凌茴随侍女皇左右,呃……没想到,确实瞧了场大热闹。   ☆、第九十八章   燕窝粥的最后一勺还没来得及送入口中,宫门当值内侍唱喏:“太子殿下觐见。”   凌茴愣了愣赶紧将粥放入口中迅速咽下,刚欲起身便被一阵风按住:“小樱子,我在宣政门等了你很久,没成想你在母皇宫里吃香的喝辣的,挺享受啊!”   “咦?我从迎朝门进的宫。”凌茴诧异的说道。   迎朝门?那不是皇帝大婚迎亲时才开的宫门吗?这……蔺镜望向女皇,有些震惊了。   “原是从宣政门进的,今日万国朝会,各个宫门口排满了人,朕便命人开了迎朝门,还方便些。”女皇面不改色的点头承认道。   蔺镜暗暗压下心里的震惊,见今天的小媳妇儿容光甚盛,顿时有些不开心了,觉得凡是长眼的人都占了他的便宜,遂摆手对来福说道:“将我新近打造的铠甲呈上来。”   来福应诺垂首离开,不大会儿,捧上一身女子所用的轻云银甲。   “我素见你喜好轻便些的胡服,峨冠广袖三尺长的裙摆看着很是累人,一会儿你穿这个。”蔺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凌茴也觉得自己身上的朝服穿着累人,不自在的很,这会儿见能穿银甲,顿时乐了,哥哥真是个大救星。她火速起身由宫人引着重新梳妆,散红妆披银甲……   片刻后,凌茴银甲铁剑不施粉黛从偏殿走进来,似模似样的行、军、礼道:“末将凌茴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个促狭丫头,蔺镜倒吸一口气,后悔让她换了戎装,比刚刚容光还盛,粉黛倒是遮掩了她三分颜色,这次少了粉饰,多了寻常女子没有的英飒之气,如高岭春雪犹如傲寒的白梅,可真是……   蔺镜刚想开口让她换回原先那一身,只见女皇频频点头道:“甚好,甚好,璎璎一会儿跟在镜儿身旁做个持剑将军再合适不过了。”   听母皇如此说,蔺镜很识相的闭了嘴,他一会儿随母皇上殿,他的座位在龙座旁边,按制他是不准带侍卫上殿的,既然母皇开了这个口,他也觉得甚好,毕竟谁也没那个胆量抬头往上瞧。   “待会儿跟我走。”蔺镜将她扶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目光便舍不得离开了。   凌茴粉面微霞,羞羞的点了点头,但心内一流转,自己现在是麟卫将军,不能轻易害羞的,遂郑重其事的板正了脸色,握拳回礼道:“遵旨。”   蔺镜见她这样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心里有心逗弄,见旁边的内侍已分列伺候着,到了上朝的时辰,只好歇了心思,宠溺的给她正了正盔甲道:“很好。”   晟朝诸臣工,按文武品级顺序位列两侧,三声鞭响,女皇率先走在前面坐上了御座,蔺镜随之在太子之位上坐好,凌茴乖乖的站在一旁当他的麟卫将军,而后诸位大臣山呼万岁,又呼千岁。   今日极为重要,乃晟朝大一统的时日,也是国号,年号正式确立的时候,再接着就是外邦朝贺。   众位大臣都见着太子殿下身后的那位女将军,心中诧异不已,偷偷摸摸瞧了半天,也不识其身份,挠心抓肺的,努力控制住一颗想要八卦的心。   朝会进行的很顺利,接着便是开始接见外邦使节,中原向来是大国,历来不乏附庸者,新朝确立。各番属国、外邦友国都派使节来,要么是观望,要么是附庸,要么是挑衅,种种不一而足。   大家都维持着表面的友好,面具般的说些客套话,暗里机锋不知打了多少回了,凌茴本着站的高看得远的心态,将众人脸色一览无余,心里着实同情起姑姑和哥哥来,皇帝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及至西月国使臣来访,出了岔子,也不能算是岔子,毕竟谁都不能预料一颗纯属找茬儿的心啊。   原本,使臣有番属与外邦之分,既然有这个分别,那礼部接待的使臣的礼节也是有所不同。例如,觐见新皇的时候,番属使臣可在内八门候着,外邦使臣须在外八门候着,一内一外便差着半个时辰。   这大冷天的,多待半个时辰,便惹恼了西月使臣,使臣的主事面色不虞的冲礼部官员甩脸子道:“我素来听闻中原乃礼仪之邦,前朝的时候,我的邻国西速国在中原颇受礼遇,怎么到了我这儿,却如此冷待?”   恰好,这话被经过此路的凌檀听见,凌檀见那礼部小官战战兢兢的样子,觉得甚是可气,很是有失国、体,便走过来替他回道:“你若做得了主,令西月国主对吾皇俯首称臣,从此西月为我大晟番属国,我这就可以安排你面君。”   “你……你……你觊觎我西月?!”西月国使臣怒吼道,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受惊受辱表情被他表现的惟妙惟俏。   “本官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注意言辞,谨言慎行,并好心告诉你吾王还在西北境未归,你若今日敢惹事儿,仔细掂量掂量后果。”言罢,凌檀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袖口,转身便欲离开。   西月使臣又惊又怒道:“你胆敢威胁我!”   凌檀回都没回头,闻言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   西月使臣没想到他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心口猛灌一口寒气,目光阴鸷的盯着凌檀离开的方向冷笑一声。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西月国使臣觐见,这使臣把在凌檀那儿受得气发泄在大殿上,当场理直气壮的诘问女皇:“原来陛下开这万国朝会,是对友邦有觊觎之心啊。”   朝堂上,静的能掉根针儿,凌茴按耐不住一颗想要开怼的心,蔺镜似有所感的回头瞧了她一眼,微微抬了抬眉,示意她可以开口说话。   凌茴感激的冲他眨眨眼,垂眸看了看台阶下的西月使臣道:“哦?勒莫大人率西月使团来访我大晟,难不成也存了觊觎之心?”   “呵呵,那倒未必,中原如此凋敝,我西月还不屑呢,不过,今日我候在外面的时候太久了,只多问了贵国官员一句话,便被人教训道,若我西月对你朝俯首称臣,则可不必等待,立可见君。故我有刚才那一问。”西月使臣冷笑道。   “我朝官员没说错啊,勒莫大人在自己家中会客可有等客的说法?同理,番属使臣算我大晟的臣,臣见君乃内政,自然等候的时辰短。友邦使臣不是我大晟的臣,两国邦交礼节往来颇有讲究,出不得差错,慎之又重,恰恰说明我朝以礼相待之心,不知勒莫大人可是第一次出使他国,这样没有耐心。”凌茴逐条分析道。   见他沉默住了,凌茴又道:“拦住我朝官员问这句话的,还真就只有勒莫大人你了,我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一场看不见的硝烟陡然消失在无形之中,朝中各大臣各使臣都神色各异的打量西月使臣,心里暗暗道:这莫不是个傻子吧,去别人地盘上找茬儿!   “既然这位姑娘说到了礼,那我倒好好与贵国讨教一番礼仪了。”西月使臣道。   “愿闻其详。”凌茴轻笑道,他想找台阶下,她还不乐意给了呢。   勒莫勾了勾唇,对着西月使者说:“将我主送给晟皇的厚礼抬上来吧。”   两个年富力强的青年,将一件古拙的青铜器抬了上来,凌茴低头一看,脸色大变,怒不可揭!   “你们中原向来是礼仪之邦,可认识这是何种礼器?”勒莫得意洋洋的问道。   ☆、第九十九章   那青铜礼器三足三鸮首双耳阔口深斗,大概一尺高,正中的那只鸮喙极其尖锐,冲天而张,这是殷商的祭器,用来盛放祭品的鲜血,名做巍称,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三足鸮巍。   西月送这东西来,是试探还是挑衅?凌茴微微眯了眯眼,不欲说话,她敢肯定,真正认识这东西的人不出两个,她与她父亲,如今她父亲早已故去,那么接下来就看西月使臣如何说了。   “嗯?这物什看着甚是面熟。”凌檀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此时大殿很静,掉根针都能听见,更何况人说话的声音了。   “你认识?”西月使臣轻蔑的抬了抬头冷笑道。   “不认识。”凌檀实话实说道,“只是瞧它与家中的犬盘很有几分类似,遂多看了几眼。”   “你?你竟如此污蔑我国重器!”西月使臣若不是顾着在殿上,此刻恐怕早就气得跳脚了。   众人听凌檀的大实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谁不知道凌檀素来家贫,这就很折辱西月使臣了,众人是在看西月的笑话,也是在看凌檀的笑话。   “我年少在家时,家兄颇好金石之物,每每得知欣喜若狂,可惜啊,我那小侄女是个暴殄天物的,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东西。拿些金石之器别作他途是常有的事,算不得稀罕。”凌檀闲闲的回答,“我见此物眼熟罢了。”   “你莫要血口喷人,胡言乱语,寻常金石怎能和这重宝相提并论。”西月使臣怒道。   “勒莫大人不够诚恳啊。”凌茴轻轻踩着步子踱下殿来,边走边说道,“此物缺封残足,虽已浇蜡之法灌补,仍有缺憾,可惜了。”   “你是如何得知?”西月使臣眸中闪过一阵惊讶之色,半晌才喃喃问道。   “不巧,我就是凌大人口中暴殄天物的小侄女,此物出自渤海凌氏,有什么好稀奇的。”凌茴勾唇一笑,银甲铁剑,颠魅众生。   “你凭什么说这是凌家的东西?”西月使臣道。   “这物什底端有三道不浅的剑痕,是也不是?”凌茴歪头问道。   “你又如何得知?”   凌茴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缓缓说道:“因为那是我砍的。”   “……”默,大殿万籁俱寂,有人万念俱灰。   凌檀一个劲儿的冲她打眼色,压低声音道:“低调,低调。”   凌茴眼角一抽,闷声道:“这也是我卖的,若知买家是勒莫大人,我兴许……”   “如何?”   “提价八成!”凌茴毫不客气的敲、诈、勒、索、道,“毕竟千金易得,重宝难寻。”   “所以,你知道它的出处?”西月使臣眼底闪过一丝狂热。   “……”这人不是献宝,不是挑衅,是找答案来了?!凌茴瞬间无语,西月能不能派个靠谱的使臣来。   “你不知道?”凌茴不答反问。   西月使臣听罢,眸底暗色一闪而过,只强撑颜面道:“呵呵,笑话,我自是知道。”   “哦?”凌茴语气微微上扬,表示愿闻其详。   “这是个盛酒器。”西月使臣还顺带好心的交代用法,言谈之间颇为赞赏铸造此物的人。   无知者无畏啊,这三足鸮巍的封盘铭文还在凌家库底堆着呢……   凌茴见他是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这才面色稍稍好看一些,不是蓄谋已久就行,至于他说了什么,凌茴表示但笑不语。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西月使臣颇受伤的看了她一眼。   “你开心就好。”凌茴无奈的笑了笑。   “你这娃娃有意思,我要和你比试比试。”西月使臣话锋一转,将声音压得很低道,“我若赢了,你便告诉我它的来历。”   “那我若赢了呢?”凌茴挑眉问道。   西月使臣突然娇羞的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别过头去,红着脸道:“你若赢了,我就……我就……我就给你做上门夫君。”   “噗!”凌檀试图绷了好几次脸都没绷住,还是忍不住笑了,“我不同意。”   “中原女子,不都是比武招亲的吗?”西月使臣费解道,“你同不同意有用吗?”   “在中原比武招亲中,赢了的男子才能抱得美人归,输了还能娶亲?没听说过啊。”凌檀上下打量了西月使臣一番,又义正言辞道,“她若招夫婿,按中原规矩,须征得我同意,我瞧不上你,她瞧上了没用。”   谁瞧上了?!太子殿下还在呢!不要害她啊,哪有这么坑侄女的小叔叔,凌茴撇了撇嘴,心情顿时不美丽了。   “放肆,孤的太子妃也是尔等能议来议去的?”蔺镜在殿下早就压不住怒火了。   “你有了夫君?”西月使臣难以置信的问道。   这……如何点头又如何摇头啊,没成亲的夫君算是夫君吗?凌茴的目光晃晃悠悠的朝蔺镜寻去,那厢正火冒三丈的盯着西月使臣,转而又幽幽的瞅上她,凌茴瞬间一激灵,猛然点头,未婚夫也是夫啊。   “勒莫大人不必以身相许,我听说西月有种夜里有奇香,能醒神安脑的奇花叫夜阑,可否赠我两株?”凌茴不卑不亢的问道。   “可以。”西月使臣答应的很爽快,眼神里雀跃着跃跃欲试。   “成交!”凌茴也答应的爽快,“明天是集贤宴,不妨将比试设在宴上,以此为陛下的盛宴助兴如何?!”   “很好。”西月使臣勾唇一笑,他必会赢。   凌茴巧妙的化解了这场风波,整个人感觉虚虚的,见安抚住了西月使臣,便抬脚朝蔺镜走去。   “坐下!”蔺镜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凌茴坐。   凌茴哪里敢,她前脚若坐了,后脚就有雪花般的弹劾她的奏章飘进御书房,能生生把她口诛笔伐成一个祸国妖女!   她……她还是站着安全些。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情节纯属胡编,如有不服,还请忍着。从头编到尾,累煞我了。 ★ 元旦快乐,么么哒(????ω????)   ☆、第一百章   此后,凌茴并不想理会哥哥,只老老实实的站了大半个时辰,西月使臣没在殿上讨着便宜,还算有些震慑,其余心思各诡的人都收敛了想法,没再遇见正面找茬的。   下了殿,蔺镜不由分说的拽着凌茴急匆匆的往东宫奔!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拉拉扯扯,有失体统,有失体统!”凌茴装模作样的挣扎道。   前面那人蓦然停住脚步,微微转过身来,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唤我什么?”   “哥哥,哥哥,小镜子哥哥。”凌茴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姑娘。   蔺镜给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儿,嗯,让她自己体会……   “太子哥哥……”一道软糯娇羞又柔弱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凌茴好奇的扭头瞄了一眼,呃……长得还算不错嘛,不是萱萱和莞莞两位公主,有些眼熟,记不清是哪家的小姐。   她有些不开心的拽了拽蔺镜的衣袖,似笑非笑的问道:“你到底有多少妹妹?”   蔺镜摸了摸她的头顺毛道:“得看哪一种,若说亲妹妹的,就萱萱和莞莞两个。若是那一种,就你一个……”   蔺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凌茴打断道:“那她呢?”   只见不远处婷婷袅袅挪步走来一位二八少女,荷粉色短袄,洋红色苏绣落地牡丹灯笼裙,腊月天里竟生生穿出一份衣带飘飘的神仙气来,凌茴甚是佩服,这姑娘真不怕冷啊。   “回将军的话,这是成国公府的林大姑娘。”来福儿颤悠悠的出来解释道。   “哦,表妹啊。”凌茴千回百转的搭个一句。   “认真算起来,我的表妹,不就是你嘛。”蔺镜扬眉轻声道,“并且只有你。”   眼见那女子走近,又莺啼燕转的长呼一声:“太子哥哥,湘湘见过太子哥哥。”修眉微敛,明眸轻抬,倒别有一番风情流转。   “规矩。”蔺镜轻吐两个字。   来福儿又颠颠跑出来呵斥道:“林大姑娘,便是宫里头正经嫡出的两位公主,也没喊太子哥哥的规矩,不知成国公府是怎么教导你的?”   林湘湘霎时愣住,这是被当众呵斥了?瞬间眼泪凝聚,欲滴不滴,楚楚可怜的望向蔺镜,几欲启唇,欲说还休。   蔺镜哪里有那个心思看这个,只牵着凌茴迈进东宫的门,凌茴至今还迷迷糊糊的,傻傻的问道:“公主不叫你太子哥哥,叫什么?”   “大哥哥。”蔺镜颇无奈的看向她,这个小小的姑娘是不是有些傻乎乎的,他刚刚还担心她生气呢,原来闷头不语是在纠结这个问题。   凌茴恍然,太子是尊位,哥哥是亲称,哪有一起混淆着叫的。   “离午膳还有一段工夫,刚刚在朝堂站了大半晌,饿不饿?”蔺镜低头问道。   凌茴刚欲回答不饿,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一通,尴尬的她小脸儿都红透了。   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羞的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地缝儿还没找到,便被那人摸了头,他垂首靠近她耳边道:“你先在这儿玩一会儿秋千,我去给你下碗馄饨。”   “啊?”凌茴着惊了一惊,东宫里很缺人手吗?为什么下馄饨这事儿还得太子殿下亲自来。   蔺镜一番讨好的心思全都喂了斑点狗一般,他喜欢的姑娘,果然与众不同,按道理来说,她不是应该先开心吗?这么吃惊做什么,搞得他也怪不好意思的。   凌茴哪里玩得下秋千去,只步不离的跟着蔺镜进了东宫的小厨房,里面来来回回有不少宫人在忙活着做点心,太子殿下正经的膳食有专门的膳食司掌管,只平常用的茶点由东宫的小厨房备着。   这里虽是小厨房,东西倒还齐备,蔺镜也不叫人来帮忙,净了手,兀自斩了块夹心肉混着姜末剁碎,又剁了荸荠葱蒜末儿,一起混着虾仁,鸡汤冻,肉馅等物调开了,香喷喷!   凌茴在这儿香喷喷中呆住了,他下手如飞,扯飢,擀片,捏馄饨,一气呵成!等她回过神儿来时,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宝馄饨端到她面前。   “母皇宫里规矩多,吃不自在,我们先在这儿垫垫肚子。”蔺镜解释道。   凌茴接过碗,云里雾里跟着他坐在一旁的圆木凳上吃馄饨,哥哥可真厉害,什么都会做,这碗馄饨比她做的都好吃,她现在越瞅越觉得他是块当贤夫的好料子,赚钱养家,貌美如花,还能洗衣做饭,有哥哥万事足。   她端着碗,笑眯眯的样子像只餍足的小狐狸。蔺镜默默的低下头啃馄饨,不好再看她了,不然一会儿被吃的就不再是混沌。   “我已命礼部准备着了。”良久蔺镜出言道。   “准备什么?”凌茴不明所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然是咱们的亲事。”蔺镜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凌茴默默的低下头,只觉得有些突然,但馄饨很好吃,她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母皇和季夫人商量着给你绣新嫁衣,等嫁衣绣成我们就成亲。”他的目光暖的像冬阳,只温柔的看着她,一句句的解释给她听。   “所以,你愿意吗?”最后,他抵上所有勇气问她。   凌茴缓缓的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掉,暖意传遍四肢百骸,她放下碗,内心风起云涌:“一般……一般这种事儿,女孩子是要矜持点的。”   蔺镜默默的看着她,等着她答出那句他想听的话,良久,轻叹一口气鼓励道:“没关系,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凌茴搓了搓手,有些紧张,蔺镜只以为她冷,便将她的小手捉到自己手里握着,捂着,暖着,这下她更紧张了,只磕磕巴巴的回道:“我……我……是……是愿意的。”声音比蚊子还低,毕竟这么没羞没臊的话,她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乖,吃饱了吗?”蔺镜一瞬间心花怒放。   “还能再来一碗吗?”凌茴想着,不要脸这事儿一回生,二回熟,反正刚刚也把脸丢尽了,这会儿也不在乎脸皮的事儿了。   蔺镜默默地将自己手中的青瓷碗奉上,有馄饨一起吃。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第一百零一章   转眼到了集贤宴,凌茴换了平素里惯穿的大红单丝罗绣制的百鸟朝凤花笼裙,梳着飞天髻,发尾用蔺镜赠她的凤衔东珠的金步摇绾住,姝色绝艳,灿若朝霞,眼波流转,千娇生情。   她一出场,集贤宴的众官家女儿都被比了下去。凌茴从偏殿走至座位,成功收获几个妒忌的白眼,仍未所觉的坐在太子殿下身旁,听曲儿吃酒吃肉。   斜对面的西月使臣已经使劲在冲她使眼色了,迫切想要与她斗一斗,她本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思。   不过,季家传来消息,并肩王在北境中了奇毒,急需夜阑做药引子,这夜阑是西月国瑰宝,轻易手段得不到,恰好西月使臣勒莫有两株,她这才下了决心去跟勒莫比一比。   其实不消勒莫给她使眼色,有的是人给她记着这笔账,早已明里暗里跟女皇陛下示意了多少次。   凌茴勾唇一笑,艳若桃花,她慵懒的转了转酒杯又放下,主动跟女皇请战,全了西月国使臣勒莫的心意。   场子被腾空,凌茴大度的令西月先挑先定题目,她跟上就是,只要比试范围在中原,她就稳操胜券。   勒莫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只与凌茴商量了要比音律、书画与骑射。   凌茴挑挑眉,他是认真的么,是认真要输吗?中原音律至极在季家,书画之最在凌家,骑射翘楚当属并肩王府。绕是如此,凌茴也丝毫大意不得,既然敢追到中原来比试,哪个手里没两下子绝活,所以,这次比试,她拭目以待。   第一场,音律。   年有四时,律有八音,音随心动,由感而应,胜负取决于共鸣。   谁在最短的时间内以音将桌上的八个酒碗击碎,便是谁赢,比试的乐器自选。   勒莫选了一套编钟,凌茴挑了挑眉,有些惊讶。莫说西月,便是中原已经无人再奏编钟了,勒莫倒有几分趣味。   宫人将编钟摆在殿下,勒莫敲敲打打试了试音,满意后才开始奏曲,是首杀气腾腾的战曲,曲子激昂,抑扬顿挫,听者莫不激奋。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八个碗全部壮烈牺牲。   凌茴点点头,挥手命宫人抬上自己的锦瑟来,御水行船的时候需要玉埙,但平日里她最喜欢鼓瑟,因为瑟声其音最为清正。   她鼓瑟从不记谱子,反正每次弹的都不一样,即兴发挥而已。凌茴坐在锦瑟前,抬头瞅了瞅酒碗,便不再看了。   一曲起,如春日昭昭,莺歌燕低语,一派祥和,百花齐放,忽而夏雷阵阵疾风骤起,雨敲初荷,在这七上八下的敲打中,八只酒碗应声而破,继而瑟声渐缓,愀然空灵,疏阔,辽远,空旷,接着一阵阵雪落掩埋了夜色,天空敞亮,恍若一阵凤鸣,刺破了天光。   “殿前的红梅都开了,天佑大晟,天佑大晟啊!”宫门当值的小太监兴冲冲的疾走进来禀告道,原本红梅才生了花骨朵,要迟上几日才能盛绽。   “赏。”女皇朱唇轻启道。   众人纷纷侧耳交谈,显然才从刚刚的曲子里回过味儿来,有人听到了沙场肃杀,有人听到了百鸟朝凤,有人听到了雨打初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很明显,这曲子让人明心见性,这局凌茴胜。   “敢问姑娘这是何种乐器?”勒莫蓦然插声问道。   “锦瑟。”凌茴道。   “瑟不都二十五弦吗?”勒莫不解的问道。   “瑟有五十弦,黄帝命素女鼓之,黄帝哀其声,下令去了二十五弦。”凌茴耐心回道。   “姑娘说的这个典故我知道,我也曾试着还原五十弦,一直没成功过,姑娘是如何做到的?”勒莫好奇的追问道。   “这把锦瑟乃家父在世时所做的,天下只有这一把。”凌茴心内落了几分怅惘。   勒莫对第一场的比试结果没有异议,甚至笑得有些傻兮兮,他看中那把瑟了。   第二场,书画。   中原的书画,精在写意传情,这种比试,没有统一的标杆,难定胜负,为了公平起见,二人模仿一幅画作,这画作并未署名,寥寥几笔,只画了清晨出船打渔的渔夫,由于朝阳初升,江面景致绚丽多姿,极难描摹。   入目之处,笔法之眼熟,凌茴瞬间僵住,浑身发寒,尽管她从未见过此画,也知是谁画的,整幅画的布局,笔法,用色,都告诉她是那个人,那个亡于水中,早已躺在凌家祖坟的人,她的生父凌鉴。   凌茴沉了沉气息,冷声回禀道:“这局,我放弃。”   此言一出,大殿上炸开了锅,这……为何要弃?难不成不会画不成?   凌茴自是听到这些非议,她端肃启禀女帝道:“这幅画的是我父亲画的,我的书画诗词皆有父亲亲传,如此一来,对勒莫大人来说,不公平。”   “这幅画没有署名,你说是你父亲所画,有何证据?”勒莫有些不知所措,他是想赢,可他不需要别人来让。   凌茴雾着眼睛,一一指出,并告诉众人这幅画的最后一笔有道明显的顿笔锋提,这是他的作画习惯,一气呵成,风流飒沓,从不更改。   “陛下,我说的是也不是?”凌茴抬头问道。   女皇揉揉额角,有些头疼的对随侍总管说了一句什么话,那太监提着步子去了,不一会儿,宫门唱喏道:“宣太子少傅凌鉴觐见。”   什么?!凌茴失手落了笔,心内又惊又喜,转而大怒!果然!她就知道!!他们这群大骗子,全都拿她当猴耍!!凤显是这样的,没想到她亲生父亲也是这样的!!既然官封太子少傅,想必哥哥也是知情的!!   “璎璎,信我,此事我绝不知情!”蔺镜也着实吃了一惊,他是真没想到凌叔叔还活着,也是真没想到他这个做太子的,什么时候多了个少傅?!最有嘴说不清的是,璎璎貌似误会了他!!   殿中人,神色各异,凌茴哪里还顾得上别人想什么,她此刻要被气死了!!   ☆、第一百零二章   凌茴浑身血液都僵住,眼睛一动不动直直的盯着宫门口,殿上众臣耳目交接的议论声都入不得耳,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从未去确认,怕空欢喜一场。   “太子少傅觐见!”宫门太监相继唱喏,提声尖呼犹如波浪一般此起彼伏。   片刻后,一道绝俊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顺着门外万丈暖阳,熠熠生辉犹如天神临世。   此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渤海凌氏男丁相貌都出奇的俊朗,这其中以凌家五郎为最,众人一直无缘得见,如今都伸长了脖子去瞧。   凌茴讷讷不动,微抬着头,便能直愣愣的看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而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亦不知他是否还如当初那般。   “臣凌鉴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凌鉴行三跪九叩君臣大礼。   “凌爱卿请起,来人,赐座。”女皇和缓而不失威严的吩咐左右内侍。   “谢陛下。”   凌鉴站定,偏头看着哭成花猫的凌茴,温声道:“阿茴,爹爹回来了。”   说走便走,说回便回,祖坟都压不住他,她能说什么,她只是气,非常生气,他们一个个拿自己当傻子耍不成!!   凌茴顾不得别的,只拿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道:“凌少傅去哪儿回哪儿,跟我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阿茴……爹爹对不住你。”凌鉴愧疚的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给凌茴擦眼泪。   凌茴气得一把将锦帕挥开,她哭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忽然勒莫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向前作揖客气道:“你是凌鉴?原来你就是凌鉴?”   凌鉴正落寞的看着被挥落的帕子,想法设法的哄她开心点儿,不妨插、进一道声音来,顿时一怔,回过神来道:“勒莫大人,久仰久仰。”   勒莫一见凌鉴,哪里还想比试的事儿,一把心思全放在凌鉴身上,他在西月国的时候便听说天下最有学问的是,凌家五郎,凌鉴。   比起比试来,他更想拜凌鉴为师。   凌茴一见勒莫那狗腿样,心中一阵恶寒,不由说道:“第二场我弃权,该比骑射了,勒莫大人。”   哪知勒莫当场耍赖道:“不比了,不比了,我赠你两颗夜阑种子,你劝服你爹,收我为徒如何?”   凌茴闻言,气得要跳脚,被蔺镜一把拉了回去。   散场后,人们的热闹没大瞧痛快,皆亦步亦趋的跟在凌氏父女身后。   凌茴武将出身,脚底生风似的,逃一般离开集贤殿,手里还握着勒莫硬塞过来的夜阑花籽,她的目的达到了,比不比又有什么关系呢。   出了宫门,凌茴一步未停的,打马朝并肩王府赶去,既然父亲回来了,那王爷肯定也被护送回来,她将这两枚花籽送过去,不知顶不顶用。   并肩王府门前,凌茴用的是麟卫将军的腰牌,一路倒是畅通无阻,王府正堂前,一阵剧烈的咳嗽传来,凌茴一阵心惊肉跳。   “伯伯,我是璎璎。”凌茴隔窗喊道。   那人喉咙又是一痒,恨不得把肺都给咳出来,片刻之后,气息稍稍平复后方道:“丫头,进来罢。”   凌茴这才捏了一把汗,走进去,抬头一看,平日里高大威猛的并肩王,此刻蜷缩在象牙床、上,青灰色面容,因为久病眼窝凹陷很深,很瘦,几乎皮包骨头一般,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她见药王谷谷主和凤显都在,遂问道:“给二位前辈见礼了,请问伯伯这病如何了?我从西月使臣那里讨来了夜阑花籽。”   “难为你了,王爷这毒着实古怪,蔺家的麒麟果不够,还需麻烦你出一次海。”药王谷谷主道。   “分内之事,既如此,京中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我稍作休整便立即出海!”凌茴从并肩王府出来,即刻回季家点船,能出海的船,全部被点了出来备用。   凌茴正在玲珑塔里与诸位长老议事,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塔内颠了几颠。   “不好,是地龙来了,主子快跑。”八长老蓦然反应过来,大吼一声!   凌茴紧着众位长老先出去,自己再跑的时候,塔内又是一阵颤动摇晃,猛的一个翻转,凌茴被拍晕了过去。   四周一片漆黑,隆隆的声音穿地而过,来来又去去,凌茴被卡在一个三角支起的废墟中,她的后背被木梁猛猛的强拍了一下子,疼得她差点儿背过气去,看来这次地动来势汹汹。   凌茴咽了咽喉间的血沫,想着众位长老应该安全了,这会儿大概组织家里的人挖玲珑塔呢,她不是很着急,只是后背很痛,忍耐的有些辛苦。   她眯了眯眼,很想睡一睡,但浑身发冷,激得她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还没动静,耳边又一阵地动呼啸而过,蓦然什么东西刺溜遛划过她的手腕,尖锐又疼痛,凌茴心间猛然一颤,她仿佛听见手腕的伤口上,血喷出去的声音。   她四肢被压着,动弹不得,血一滴滴的从她身体里流失,她变得越来越冷。   “救命……救命啊!”凌茴隔断时间便喊上一喊,再隔断时间,又喊上一喊!   很久很久之后,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回应她:“璎璎别怕,哥哥在这儿。”   凌茴心里昏沉沉的,只记得哥哥说他在,有他在,就什么都不怕。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觉得自己被人扒拉上来,那人满手都是鲜血,木刺瓦砾划的口子一道一道的。她被那满是鲜血的大手捞进怀里,甚觉心安。   “哥哥……”凌茴喃喃道。   “乖,我在,不怕。”蔺镜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人儿,心痛的无以复加。   忽而,耳边一阵凛冽,凌茴试着眨巴眨巴眼睛,入目皆是刀光剑影,他二人被百来号绝顶高手刺客缠上。   蔺镜抱着凌茴,穿梭于刀光剑影中,不多时,蔺镜身上布满了血口子,凌茴看得心惊肉跳。   “哥哥,放下我吧。”凌茴哀求道。   “别说话!”蔺镜轻喝一声,两个刺客应声倒下,不远处却涌来了更多的刺客。   蔺镜一路竭力厮杀,他从宫中带出来的侍卫越来越少,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这波刺客不是一般人。   “哥哥,放我下来,我是你的麟卫将军,我要与你一起战,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这是她的责任,亦是她的骄傲。   “璎璎,首先,你是我的女人。”蔺镜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坚定的说道。   凌茴并未再受新的伤,她勉力挣扎着,以剑撑身,陪他一起战!不知多少次厮杀,刺客终于被杀光时,凌茴凄丽一笑。   “哥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不喜欢狗,喜欢猫,这只咪、咪给你养,等它长大了,你抱着它来季家提亲,算作聘礼,我就嫁给你,好不好?”她不知何时掌心里捧出一团沾血的小奶猫。   她将奶猫小心翼翼的放在他手心,千叮万嘱,这是她点名要的聘礼。   蔺镜接过奶猫,一个旋转,凌茴身子蓦然一僵,轰然倒地,她背后中了五箭,将她插成刺猬一样,那五箭皆是为他所挡。   “璎璎!璎璎!璎璎……”豆大的泪珠从蔺镜眼里喷涌而出,“求求你,不要……不要……”   蔺镜心魂俱伤,一大串一大串不属于他的记忆在脑子里激荡,那是四岁的她与八岁的他,五岁的她与九岁的他……一直到十六岁的她与二十岁的他,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长大,还有那把殉情的火,漠南的胭脂雪……   怀中那人伤的破布娃娃一样,身子渐渐发凉……   其实,早在季家时,便有人趁地动的时机反了。   混混沌沌的,仿佛有人来了,要抢他的璎璎,他与那人打了一架,亲眼看着他抱走璎璎,他抢不回来,因为那是她的父亲。   “舅舅,别带走璎璎,求你了。”他不再叫他凌叔叔,他用女皇的情分去求那人。   “众将听令,速送太子殿下回朝!”凌鉴冷声道。   他的马不如追云快,只迟来了半天,便迟了一切。中途他只收到阿茴的信息,她求他带她走,带她出海,她不想死在那人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HE,坚称不是虐文!   ☆、第一百零三章   季家出海的船上,灯烛摇曳,泛着昏黄暖意,凌鉴眼不错的盯着正在拔箭头的妻子,紧张的抿了抿唇道:“阿柳,如何了?”   柳氏下手极利索的捂住迸血的伤口,上好的止血药不要钱似的淋了一层又一层,清凌凌的杏眼通红着,声音极哑:“凶险。”   凌茴只觉力气从伤口处一点点的流失,再也抓不住什么,灰败着一张小脸,幽幽转醒,似是缓了一会儿,攒了些力气才惨笑着道:“爹爹,我未曾怪过你。”   知她说的是他瞒她诈死的事,凌鉴见她一副要交代后事的形容,顿觉头皮发麻,心中酸楚的不能自已,只发狠心威胁道:“这口气你若敢咽,我转身便带兵反出去,将你所守护的一一捣毁。”   “你……你……”凌茴气急,不由抬高声调要说什么,柳氏一顺手将吊命的丹药给她吞了下去,手下一提,最后一支箭头拔出,凌茴瞬间昏死过去。   “阿茴,阿茴……我的乖乖。”凌鉴屏住呼吸,心内一顿,四肢百骸蔓延着无尽的恐慌。   柳氏迅速将手中的纱布缠绕包扎好,揉了揉发紧的眼角道:“挺过来了,夫君不必忧心。”   如此,凌鉴率着季家上千艘船,浩浩荡荡自东海之滨出发,一路南下西行,于海上漂泊数月。   凌茴的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之久,不得下地,由先前一天之中极少清醒,到也能强打着精神吃上一碗热粥,再到慢慢跟一直守在床前的父亲斗几回嘴,再到渐渐能坐起身来翻两页书,精神头日日见长。   凌鉴是寸步不敢离的,生怕再出个什么意外。   这日清晨,天正晴朗,朝霞蜿蜒千里,将海面染上绚丽缤纷的颜色,凌鉴特意开了舱窗给凌茴赏景。   一艘海船慢慢出现在凌茴视野里,呀,好像是季家爹爹的船,凌茴眨眨眼,欲再仔细看个清楚,不料凌鉴一把关了窗道:“海上风寒,仔细着凉。”   “……”凌茴默默收回视线,说好的,让她透透气呢。   她转而抬头,见爹爹不动声色的睨着她,冷峻的脸上明晃晃的摆出五个大字:你该睡觉了!凌茴缩了缩头,慢慢滑进被窝里,极乖巧的闭上眼睛,装睡。   凌鉴默默坐在一旁看书,直至她呼吸平稳匀称了,才悄悄踱步出舱,走至甲板上。   季行简被凌家的护卫绑着,连窜带跳的要嚷嚷,凌鉴冷冷睥了他一眼道:“小不点儿刚刚才睡下,你竟还要吵闹?”   “阿鉴,你绑我做甚?”季行简不服气的挣扎道。   “你竟有脸问,我好端端的一个女儿,竟叫你养的险些丧了命!”凌鉴怒道,“季家有人要反,你这家主竟一点儿都察觉不出。”   “……”季行简闻言低下头去,“是我的错。”   “她也才是十六岁的孩子,便是聪慧了些,于世故上也是多有不及的,我们做爹的自是要替她把控一番,我们大撒手什么都不管,终归吃亏的还是她。”凌鉴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抬手命人给季行简松绑。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大意了。”季行简坐在凌鉴一侧,很有几分悔意,他以为璎璎是能应付得了那几个要反的长老呢。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栽了跟头,说到底他这个父亲也难辞其咎。   “我退了阿茴和蔺氏的亲事。”凌鉴轻嘘一口气说道。   “嗯,我知道。”   “我的阿茴,不是替他蔺氏挡枪挡箭的。”想想阿茴背后中的那五箭,凌鉴就一阵火大。   “这事儿吧,你先前死遁,璎璎伤心的什么似的,只一门心思想替你报仇,想完成你心中所愿,杀了魏昶后,她就想做将军,当初王爷封她,她开心的又哭又跳的,只觉这样方才不负是你的女儿。”季行简掂量着说道。   “她人小,自然不知麟卫将军为何物?”季行简顿了顿继续道,“自然也不知凌大哥,为了做好麒卫将军,付出多少代价。”   “我凌氏自问没什么对不住并肩王府的,王爷若执意如此,这兄弟我没办法继续和他做,大哥的事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但阿茴不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来戳我的心窝子。”凌鉴气红了眼。   “你不知道,你那一纸退婚书送到东宫,蔺家小子差点急得翻了天。”季行简干笑了两声,说道。   “他既无法护阿茴周全,有甚可急的。”凌鉴迁怒道。   人人都想傍并肩王府这棵大树,凌鉴自问躲之不及,若不是……若不是凌家连续几代出了替并肩王府卖命的麟卫将军与麒卫将军,凌家也不至于被人盯上差点倾族覆灭。   “罢了,罢了,这次我听你的,不然也不会在退亲书上签字。”   季行简到底和凌鉴关系更亲近些,况且他是璎璎的父亲,自然希望她有个好归宿,但蔺家小子显然还太过稚嫩了些,不给些颜色瞧瞧,怎么得了。   却说凌鉴一纸退婚书送至东宫,惊乍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蔺镜,他撑足力气去看,大晟第一才子亲自操刀的退婚书,寥寥数语就把他打入地狱,璎璎的两个父亲一致同意退亲。   “来人!来人!”蔺镜叠声喊道。   “殿下有何吩咐?”来福儿静静跪在蔺镜床前细声问道。   “去备船,孤要去寻璎璎。”蔺镜忍着浑身刀割似的剧痛,挣扎起身道。   “殿下……这……”来福儿心内一惊,能出海远航的船只有季家造的出,凌少傅已经全部带走了,唯一剩了一条破烂不堪的废船也被季家主收拾收拾开走了,这普天之下,根本没有可以远航的船。   来福强自镇静了一番,咧唇笑道:“殿下先把伤养好,再怎么都成。”   “给孤备船!”蔺镜冷声道。   正在来福儿左右为难时,宫门太监唱喏道:“陛下驾到!”   女皇身穿明黄盛服,步履匆匆赶来,一把将室内的内侍宫人都打发出去,坐在蔺镜床边,细细看了退亲书,冷笑一声:“你完全被你爹坑了。”   “母皇……”   “五哥养了何其多的战马送给你爹,就是为了不让你爹将魔爪伸向凌家,他倒好,偏偏封璎璎那丫头做麟卫将军,你可知麟卫将军为何物?”女皇被并肩王此举气的牙根痒痒。   “……”   “并肩王府向来子嗣不丰,历代皆是一脉单传,为了防止王府断嗣,每代男丁出世都会给配一名麟卫将军,等承了并肩王的王位,麟卫将军擢升麒卫将军,说白了,麟卫将军就是替并肩王世子去挡枪挡箭的人。”女皇解释道。   蔺镜恍然大悟,心里也凉透了。   “娘本不是贪恋权势之人,却奈何不得不称帝,你成了太子,自然不需要麟卫将军,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女皇望向儿子的目光有些悲凉。   “父王为何要选璎璎?”蔺镜追问道。   “凌家子向来骁勇善战,又忠诚纯良,一直以来并肩王府都从凌家选家将,哪知到你们这一代,能用的人才极少,阿风和阿霄又都年幼,你父王自然盯上了璎璎。”   试想啊,凌鉴是何等疼宠这个女儿,事事为她谋划最好的,凌茴简直是他的心肝宝贝命根子,这次她遇这么大险,凌鉴能善罢甘休才怪!   “娘,我要出海去寻她,是死是活我都认了,但这退亲书我万不能认。”蔺镜道。   “能出海的船只都被凌季两家带走了,这两位家主都发了大怒,并肩王府在他们面前都没什么面子可讲,听母皇一句话,乖乖养伤,我命梅家着手打造能远航的船只,好不好?”   她在凌家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对凌家很有几分感情在,只觉这次五哥是真的怒了,她自认还是了解他的,此时镜儿巴巴凑上去,只有撞枪口的份儿,不若待些时日,再好好谈一谈,将璎璎麟卫将军的封号换一换,左右不过是为了孩子。   “谢母皇。”蔺镜安静的躺下来,不消片刻又挣扎着坐起来,“那日围攻我们的刺客已然查清了来路。”   女皇端静的看着他,等待下文。   “朝中有些人嫌位子太稳,该动一动了。”蔺镜冷声道。   “你只动你的手,不必顾忌朕,毓秀宫那边朕会戒严,不必手下留情,既然他们敢下手,咱们也不必客气。”女皇悠悠道,“这事儿你跟凌檀商量着来,想必他很想补刀。”   毓秀宫里供着两位皇太后,一模一样的。   ☆、第一百零四章   船舱一阵剧烈的摇晃,将凌茴从梦中晃醒,柳氏与梅氏正眼巴巴盯着她瞧,细声讨论着什么,见她醒了,便息了声。   “娘,船怎么这么晃?”凌茴揉揉眼挣扎着欲坐起来。   “遇到些匪盗,不是大事。”柳氏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替她擦去渗出的冷汗珠子。   杳无边际的大海极少能遇到海盗,快靠岸了才会有海盗骚扰,“可是蜜婆岛到了?”凌茴问,这蜜婆岛距中原极远,岛上盛产麒麟果,可压制并肩王一脉胎里带出来的弱症。   “到是到了,岛上的部落正相互攻伐,你爹爹们在外面带兵查看呢。”梅氏解释道。   “还登不得岛?”凌茴有些担心,也不知这次带的人手够不够。   “莫急莫急,有你爹爹们在呢,出不了大岔子。”柳氏一直是个温和似水的性子,且对自己的夫君有种莫名的拜服。   虽是这么说着,忽而船只又晃悠了几下,凌茴伤未痊愈,身子还很虚,便觉得脑袋晃的有些晕。   外面岛上的部落不许季家的船登岛,正捉了毒性极大的水蛇放出去,去慢慢啃食腐化季家的船,这招真是无赖至极。   凌鉴阔步走进船舱,见凌茴歪坐在床头吃梅氏递到嘴里的柑橘瓣,便对她道:“把你的铃铛借我。”   凌茴豁然抬头看着爹爹,几番没回转过来,呆呆傻傻的。   “我用它去驱驱蛇。”凌鉴解释道。   凌茴干巴巴的抿了抿唇道:“我随你去看看。”转身披上大红百碟戏牡丹苏绣披风,一步软似一步往外挪。   “好好躺着,我去便可。”凌鉴见不得她这虚脱脱的样子,皱眉沉声道。   “……”凌茴不搭话,只慢腾腾的往外挪动,骑在甲板上的机关鹤,开动机巧,慢悠悠的升至空中开始巡船,见水底乌丫丫的都是这种毒蛇。   凌茴缓缓吹动玉埙,毒蛇听到玉埙的声音,渐渐止了攻伐,接二连三的离开季家的船,开始掉过头来往岸上游,得了失心疯一样,疯狂逃窜。   岸上的人害人不成,见那害人的东西爬过来,便如这蛇一般,做四散状,纷纷逃到岛上,齐齐下跪,嘴里嘟囔着凌茴听不懂的蜜婆语,吵得她头闷闷的疼,甚至还有几分焦躁。   凌鉴和季行简趁着这个空档,指挥着船只靠岸。   岛上的人纷纷跪地磕头,嘴里喃喃着难懂的部落语。凌鉴倾耳听了会儿,越听脸越黑,季行简在一旁憋着笑,频频向凌茴招手道:“小樱子,你的福气来了。”   凌茴:“……”   凌季两家的人都挪到岛上安顿好,一旁领头跪着的大祭司模样的人缓缓起身,顾盼了一会儿,才来到凌茴跟前儿重新跪下,又是一顿叽里咕噜的念叨,念得凌茴脑袋闷闷疼。   忽然,凌鉴穿过众人,昂首阔步走到祭司前,回了两句蜜婆话,这才消停了。   “爹,他说了什么?”凌茴好奇的问道。   “他邀你做岛主。”凌鉴回道,见凌茴一脸莫名其妙,他难得解释了一番,继续说道:“大概你的出场方式有些特别,惊到了他们。”   “好啊,做岛主有什么不好的,好吃好喝。”凌茴顿时眉开眼笑。   “要你嫁给他,你也愿意?”凌鉴伸手指了指戳在一旁的黑胖祭司,那祭司白花着一把络腮胡子,看样子已年过半百,一笑满脸层层叠叠的褶子。   凌茴瞄了一眼,立马摇头拒绝。   黑胖黑胖的祭司,一看凌茴摇头,立马不干了,叽里呱啦急赤巴脑的都唠叨起来了。   季行简中间调停了两句,伴着凌鉴的威胁,一行人总算顺利登了岛。   凌茴忽悠悠在蜜婆岛上养了一年有余的伤,身子才大好了,活蹦乱跳,招猫逗狗,走到哪儿热闹到哪儿,偏偏她爱骑着机关鹤漫空晃荡,查看育苗的麒麟果树。   这日,麒麟果子快成熟了,临近几个岛的岛主打算办场宴会庆祝一下。   凌茴早早的命侍女给自己缠束腰,紧紧的那种,不敢喘大气,一喘大气保准儿能背过气去,嗯,要的就是这种弱柳扶风的美感。   说起来,凌茴自己也颇哭笑不得,当初她身受重伤,瘦脱了形,登岛那会儿颇有几分飘飘欲仙,摇摇欲坠的柔弱,岛上众人看了,皆以为美,纷纷效仿,闹到后来她身体好了之后,也不得不束下腰,保持一下岛上美貌女子的风向标。   凌茴在侍女的帮助下,套上一件蜀绣丝菊雪绫裙裳,款式都是蜜婆岛上新近流行起来的,丰胸细腰大摆,一层层的雪绫素纱,衬的凌茴肤色越发莹白如玉。   她往常贯穿红裳,因为她穿红裳最不好看,作为船王是个姑娘也就罢了,样貌再出众的话,很难立起威信来,故而只穿最不好看的衣服,从不涂脂抹粉,甚至还强行去海边顶着暴日吹海风,能糙一分是一分。   可自从受了伤后,她的两个爹爹主动把活计挑了过去,她只负责吃饱喝足撒娇打滚即可,她才发现,作为一个姑娘,还是希望自己美美美的。是以,每次岛上有宴会,她都要花枝招展,争取艳压群芳。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穿好雪裙,凌茴由蜜婆岛上的侍女卡莎扶着,婷婷袅袅的朝宴会走去,顺便沐浴着一路走来那些艳羡的目光。   她顺手提了杯葡萄酒,冲着宫殿里的众人盈盈一笑,杏眸含情,樱唇嫣然,今天的束腰有点紧,呼吸略有些费劲的说,她不禁左手抚了抚胸口,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岂知这一番动作又被多少贵妇看在眼里悄悄学了去。   卡莎扶着她,她在宫殿中款款走着,不停照顾相熟的人,呃……满宫殿就没有她不熟的。   突然侍卫快步跌进来,满脸惊慌,若在中原,凌茴一定会斥责侍卫遇事慌慌张张,不懂规矩。在蜜婆岛上,凌茴只得装一装柔弱,先要晕上一晕,再幽幽微睁着眼睛问话,待侍卫回完话,她还要晕上一晕,才算得淑女做派。   凌茴心内默默念叨晕两次,这个节骨眼要晕两次!   还没念完,只见宫门口出现一道巍巍如玉山将崩的俊朗身形,他穿着她送的玄甲,手持蔺家鞭,龙腾虎步,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逆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凌茴呀了一声,不用刻意装扮,她……她这次是真的呼吸困难,喘不上气来了!!凌茴眼前一黑,真晕了过去,一定!一定是束腰太紧的过!   ☆、第一百零五章   啪嚓一声,凌茴手中的酒杯跌落,破碎声安静了整个殿堂。   蔺镜蓦然停住了脚步,滞在当前,半晌没有动弹。   他不敢置信的转头寻找顾瀛洲道:“孤……孤好像看见璎璎了。”一副入了梦的样子,极怕梦境会碎,小心翼翼又珍而视之。   顾瀛洲见他满脸焦灼,不由出言提醒道:“殿下,快去啊,季姑娘就在跟前了。”千万别怂啊,这两年来赶驴推磨般的催着梅家造海船,怎的千辛万苦到了季姑娘面前反而怯了。   那厢,凌茴的侍女卡莎极有经验的从衣袖里掏出一小盏花油来,在手心滴了两滴,用大拇指晕开,缓缓的揉着她的太阳穴,一阵阵淡雅的香气弥漫开来,不觉令人神清气爽。   凌茴还没来得及睁眼,脸上突然被温温热热晕湿了,有人抱着她落泪。   一股大力将她揽入怀中,一阵激荡,险些闷的她又背过气去,凌茴急忙睁开双眼,双手齐齐使劲,推拒开那个硬邦邦的宽阔胸膛。   “你……你挤到我的……我的小桃子了。”凌茴羞低了眉眼,小小声辩解道,“我喘不过气来。”   原来自己又欺负了她的小桃子,蔺镜破涕为笑,将打神鞭别在背后,双手一捞将她抱了起来,他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一个劲儿的垂眼看她红扑扑的小脸儿,忍不住在她颊间亲上一口。   她的分量很轻,纤纤细腰不盈一握,瘦的夸张,蔺镜不禁哑声问:“怎的如此瘦?身子可还好?”   “还好,还好,女孩子瘦些好看。”凌茴不觉得这是大事儿,哪个姑娘希望自己壮成小牛犊。   “我的璎璎什么时候都好看,你大可不必瘦成这样。”蔺镜偶尔也曾听人说起,女子为了身段窈窕,常常节食,不知道她会不会这般自讨苦吃。   凌茴默默的羞红了脸,不再搭话。卡莎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很一番东张西望后用蜜婆语说道:“岛主的两位父亲都不在,幸好幸好!”   狠狠束腰参加宴会这事儿,凌茴只敢偷偷摸摸的做,可不敢让父亲知道了,她爹爹们的损人不带重样的技能简直能说死个人。   蔺镜在凌茴的指挥下回到了内室宫殿,一众侍女都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将蔺镜赶出去,好为凌茴更衣,擦香喷喷的花油,再给她揉揉捏捏顺顺血脉。   凌茴深觉得,宴会倒是其次,宴会后的这番享受才叫舒服,遂在侍女的忙碌下,有些昏昏欲睡,但想着哥哥就在外面,一颗心扑腾扑腾跳的飞快,脸滚烫滚烫的,嗯!一定是刚刚回来时外面太阳晒,卡莎忘了给她遮阳的缘故。   半个时辰后,凌茴换了件月白色的阔衫悄悄的走出去寻蔺镜,只见宫殿后身花园的小亭子内,蔺镜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卡莎为他端来的葡萄酒。   她正欲悄不声的过去捉弄他一下,忽的怀中蹿上来一只胖嘟嘟的花猫,那猫甚是乖觉,只伸出粉色肉爪子试探的按了按她的胳膊,觉得安全了,才喵的一声表示满意。   凌茴初初被这猫唬了一跳,待看清后,有些惊奇,这猫看着甚是眼熟啊。凌茴迫不及待的抱着猫向蔺镜献宝道:“哥哥,这有只猫,是我的了。”   蔺镜故作淡定的将杯离了口,果酒微醺,虽不比中原的酒烈,倒有种特殊的醇厚,他双眼微微有些醉,听她这么说只气定神闲的看着她说道:“猫是你的,你是我的了。”   “咦?”   “你说过的,等这只猫长大,我抱着它来提亲,你就会嫁给我。”这可是她亲口说的,蔺镜默默的想。   凌茴低头摸了摸手中的胖猫,怪道有些眼熟呢,原来是在她掌中蜷缩过的那只小奶猫,如今都这般大了!   她甚是仔细的打量了胖猫一遍,由猫及人想到了自己,若是嫁给哥哥,自己会不会也被养成这般……呃……这般富态……原来他的品味是这个呀,凌茴晃了晃自己细细的胳膊儿,有些悲伤,早知道他来,她好提前吃的肉滚滚些啊。   还没来得及过分悲春伤秋,怀中蓦然一空,胖猫被他捉走,自己被他捉入怀中,她冷不丁对上那双湛然的眸子,心微微一顿,忽而又急速加快,活像揣了只调皮的兔子。   凌茴眨眨眼,道:“哥哥,我带你去看果子吧。”麒麟果快熟了,满园都是扑鼻的馨香,甜丝丝的,沁人心脾。   一阵淡淡的葡萄酒的气息袭来,蔺镜轻笑一声:“我先尝个果子解解馋。”说罢,他的唇便压上了她的檀口,贪恋般的吮吸着她的气息,百炼钢化成绕指柔,日思夜念,梦寐以求。   凌茴乍然一惊,大脑卡了一下,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便又觉得有些喘不开气了,她挣扎了一下,全身力气都没了,这是什么酒这么醉人?   胖花猫围着石桌打转转,喵了一声又一声,被冷落了,没人理,以前在东宫的时候,它可是了不得的万人迷,受尽万千宠爱的!如今失了宠,到底意难平,急需要抚慰,好好的抚慰。   咳咳……哼!   蔺镜被人打断,意犹未尽的松开了凌茴,只将她抱在怀中,亭檐下,凌鉴双臂半抱,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二人,气不打一处来。   “太子殿下,凌季两家给的退亲书没有说明白吗?”凌鉴冷声说道。   “舅舅,这事儿得问问璎璎才算吧。”蔺镜将凌茴放到一旁的座位上,把地上喵喵打转的胖花猫塞进她怀中。   凌茴一脑门的官司,一句也听不明白,正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头雾水。   “阿茴,我和你季家爹爹将你的亲事退了,你意下如何?”凌鉴问道。   “好啊。”胖花猫在她怀中咕噜咕噜的睡着了,那两个剑拔弩张的人瞬间息了声。   ☆、第一百零六章   凌茴抚着怀中的胖花猫,反正,左右不由她,当初悄不声的给她订了娃娃亲,如今又一声不响的退了亲,一订一退,皆不由她知晓,所以,现在问她做什么?   “我的猫困了,我要抱它去睡觉。”说完,凌茴起身走了,看也没看旁边的两个人,既然都这么能,你们自己聊吧。   那抹浓纤合度的身影渐渐远了,蔺镜收回目光,道:“舅舅,坐吧。”   “王爷身体可还好?”凌鉴自斟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不敢见风,已卸甲两年,全在府中养着。”蔺镜实话实说。   “这批麒麟果风干好,我们便可回朝了,届时王爷的病全无大碍。”凌鉴道。   “此事全仗舅舅费心,阿镜感激不尽。”   亭中凉风习习,渐已黄昏,凌茴躲在殿前的圆柱后听墙根儿……   凌鉴本不擅饮酒,如今却是一杯连一杯的喝起,眼前这个孩子是个好孩子,家世极为显赫,人才出众,龙章凤表,难得的是性子好。可就是太出色了,他反而不想将阿茴嫁予他。   为女择婿,看得不仅仅是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凌氏女嫁入帝王家的不在少数,可没一个是结局可人心意的,泼天富贵易求,有情郎难觅。   沉默良久,凌鉴摩挲了下手中的夜光杯,趁醉将心中的考量合盘托出道:“你知道阿茴那丫头是个死心眼,次次都为别人虑的周正,却独独忘了自己。私心讲,你是好孩子,可不适合阿茴。”   蔺镜乍然抬头,洗耳恭听。   “为人父者,总盼着儿女能圆满。家世,人才,倒是其次,知心可意才是正经。远了不说,就说说你的外曾祖父,求娶凌家女的时候,是何等意气风发,海盟山誓。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凌家如今子嗣单薄了,再也经不住第二次这样的事儿,恕臣下不能领天家大恩。”凌鉴将杯置于桌上,冷然道。   齐大非偶,儿女一生顺遂才是最重要的。   “舅舅可否听我一言?”蔺镜起身,撩起袍帘半跪于地,“您不信帝王之情,也要信并肩王府信我蔺氏啊,自小我便听着父祖的传奇长大,在蔺家世世代代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没道理在我这里就改了。当初父王封璎璎做麟卫将军便是这个意思。”   凌鉴借了酒意,怒气飞涨,刚刚他故意不提麟卫将军的茬儿,想留些颜面,没想到这小子便硬生生的自己提了。   圆柱后头,一人一猫将耳朵高高竖起,听得起劲儿,海上的凉风将凌茴月白色的裙裾吹出半角,两人只作没看见。   “舅舅大概不知,麟卫将军既能护麟亦能斩麟吧,我与璎璎是天定的姻缘,是以生死相托付的,父王当年封璎璎为麟卫将军,便是希望我们能相互扶持一生一世。”蔺镜沉然道,“还望舅舅成全。”   凌鉴将杯酒一饮而尽道:“此事还是同阿简说罢。”葡萄酒后劲儿大,容易上头,有些头晕,他掐了掐额头,起身有些微晃着走了。   “谢舅舅!”蔺镜起身,喜不自胜。   凌茴摸了摸怀中的胖花猫,当下心定了,甫一转身与背后的季行简差点儿撞一起,吓凌茴好大一跳!   “爹爹,你……”   季行简忙嘘了声,伸手指了指里面低声道:“进去说吧。”两人一猫悄不声的走了进去。   “你说,我该怎么为难蔺小子?”季行简皱眉琢磨了一下,又道,“我膝下只你这么一个,原本是打算替你招婿的,你若嫁了出去,剩我和你阿娘多可怜,不然,我招蔺家小子入赘怎样?”   “爹爹,你是认真的吗?”凌茴暗道小镜子哥哥是并肩王与女帝的独子,这两人还不够抢的,若是再添个爹爹,那还得了。但自己不能不为爹爹考虑,若自己当真嫁给小镜子哥哥,那阿爹阿娘怎么办?   “真,比真金还真!”季行简深觉此计可行,万事俱备,只差蔺家小子自投罗网。   又过了片刻,敲门声响起,凌茴一个激灵,抱猫便躲到屏风之后,继续听耳朵。   见凌茴藏严实了,季行简拾步去开门:“臣见过太子殿下。”   “季叔叔,不必多礼。”蔺镜进门便瞥见屏风底的那一抹月白色裙裾,心下一哂,这小丫头难道不知道她走起路来叮叮作响么,闻着音儿他也跟了过来。   “阿镜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蔺镜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   “何事?”季行简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想求娶季家璎珞,还望季叔叔成全。”蔺镜道。   “你也知道了,季家璎珞乃我无价之宝,从不示(侍)人。”季行简一语双关。   “我只有珍而视之的,哪里还舍得去劳碌她,蔺镜此生必加以荣宠,护她无忧。我已拟定已和氏璧为礼,江山为聘,一生一代一双人为诺,求娶璎璎。”   季行简猛的往后跳了一步,怒目而视:“我看着你长大的,先代皇族将和氏璧托于季家的时候,是以江北水道漕运权一并付与季家的,怎的到你这,我是人财两空?不干不干。”看管和氏璧是件辛苦差事儿,没瞧得见的好处,他是不会同意的。   “将来我与璎璎有了孩子,会过继一个给季家的。”蔺镜再次抛出橄榄枝,一下子拿捏住对方的七寸。   季行简左右思考了一下,觉得这还差不多,季家财势滔天,手中的营生终究会引来祸患,若将权利让度到皇家,不免为一桩幸事。   几天工夫,谈的差不多了,终于商议定了归期,蔺镜给朝中去信,令礼部着手准备太子殿下的婚典事宜。   女皇接了信,喜不自胜,又给礼部加了一条命令,先准备新皇的登基大典,礼部尚书连忙再急,差点没一根绳子拧了脖子了事。   是以大晟朝开国的第三个年头上,初春,凌季两位家主,季家船王携太子殿下率千余艘海船归来,沿途邦交不计其数,船上一应货品目不暇接,最为惹人注目便是麒麟树的幼苗。   一行人刚登了岸,女皇的册封圣旨便到了,封凌鉴为太子太傅,柳氏为秦国夫人,季行简为漕运御史,梅氏为楚国夫人,封季璎为端晟公主,一行人脚不离地的进宫谢恩。   海棠春深,十里红妆,凌茴终究觅得如意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终于完结了,痛苦就此消除,这篇文写的甚是无语凝噎,节奏乱七八糟,男主人设模糊,反派势力模糊,冲突很尬,能坚持追文到此处的你们,真的,我由衷佩服。 ★ 下面会有并肩王追妻记、徐家二三事、帝后日常趣闻等番外,所有番外完结了才算真正的完结。 ★ 入手了几本关于写作的书,看得差不多了,再开文的话,应该会好上一些,一月份这篇文所有的事都结束了,二月份是我的贤者时光(其实就是为了错开双期榜单),然后惊蛰开文。 ★ 今年预计开一本古言一本幻言,大家有缘再见吧,已经木有脸面推新文了,就这样吧,不祸祸小可爱们了,佛系佛系(????ω????) ★ 这篇文我是真的列过大纲的,可下了鞭腿就脱纲了,一路脱到完结也是醉了。原本的大纲中,只有凌茴和蔺镜是重生的,蔺镜认父是在战场上,父子俩不打不相识。凌茴去京中杀魏昶后,被一个皇子囚禁起来,用为了药的艳蛇逼迫差点至死,蔺镜才怒而起兵造反。后来脱纲了,这些梗都没用上。,。 ★ 关于蔺家的来历,传说蔺家先祖是上古麒麟一族在人间的血脉,不知道可不可以加个玄幻的番外,我想大概是不能的。我前几年写过一篇玄幻文叫做《九霄引,神仙调》,男主蔺镜的前世是麒王之子,九霄天帝花熙之徒苍华神君。女主凌茴是九霄天帝花熙之女花信。这两人在前世九重天上真的是实打实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历劫到《皇家娇妻》,哎,原先《皇家娇妻》的名字叫《天赐我花美郎》,估计点击不会太好看,叫的《夫荣妻宠》,点击果然不好看了,改的《皇家娇妻》,坑里还有一篇《那只妖孽》的坑,本想写小镜子哥哥和璎璎妹妹在天上的事儿,可惜怕了玄幻的流量,不想开了,所以会换成《皇家娇妻》的玄幻版番外的。   ☆、番外:并肩王追妻记   龙涎香袅袅的从鎏金铜兽香炉中钻出,蔺霜搁了朱笔,揉了揉发涨的额角,案牍劳形啊。   立在一旁的德成,是新晋升上来的太监总管,他的上一任被打发掉了,因为狐假虎威做出许多不成体统的事来。   新来的德成倒是老实得多,极有眼色又恰到好处,见女皇累了,便整理好已批的奏折给门下省分发下去。   殿外,礼部尚书柳江求见。   蔺霜颇头疼,这帮子大臣真是吃饱没事儿干,专门盯着她的后宫看,好端端的硬是将自己拗成拉郎配,说什么她后宫空置,子嗣凋零,是都眼瘸么,她那么好的一个儿子立在东宫,这群人看不见吗?   直至有一天,太子颇不自在的对她讲,新朝初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权衡之下觉得可能给帝王榻上塞人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他虽是太子,女皇这方面的事儿,嗯,他不太好过问。   蔺霜点点头,回头应了朝中众臣的心声,着礼部多加筛选,她的侍君要潘驴邓小闲,五件齐全,此事便可行得通。   一时间,长安城内风起云涌,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各世家纷纷摩手擦掌,跃跃欲试。   试想啊,并肩王病重,女皇后宫无人服侍,谁要是能在这个时候入得了女皇的眼,那可就……   一等世家不屑媚上,但又恐后来者居上被人超越了去,遂也随大流跟着凑热闹。   蔺羡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并肩王府吃药,这是最后一剂汤药了,吃完体内的毒便可清利索,前些日子他压着消息不发,便是要试试朝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果然,这些人就等着他咽气出妖蛾子呢。   凌鉴和季行简正在并肩王府闲聊,听了这个消息,忍不住憋笑,并肩王的笑话可不多见。   “大哥,我们前些日子出海得了宝贝,给你瞧瞧稀罕。”季行简说着便吩咐手下人将箱子抬进来。   凌鉴悄悄地挪到门口。   箱子一开,是三匹薄如蝉翼的软纱,覆于肤上,像是隔着一尺香雾,若隐若现,好不诱惑,看得蔺羡脸上一阵红似一阵。   “做兄弟的只能帮到这儿了,大哥把握好机会。”凌鉴说完,闪电般的拽着季行简跑了。   哐当一声,喝空的药碗砸在门框上,摔了个稀巴烂,咳咳,里面那位恼羞成怒了,赶紧逃命吧。   腊月初,琼林馆的红梅竞相绽放,一片片波浪起伏的香海竟将此处衬得若仙境一般。   飞檐画柱下,领路的太监一路急匆匆的朝殿内赶去,后面跟着一队遴选好的美貌男子,一阵香风,竟然人比花娇。   此十二个男子,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样貌,家世,人品,财钱都是一顶一的好,现在,就等着女皇亲自检验一下,潘驴邓小闲中的驴是否符合规格。   大雪堆积的午后,天气清冷非常,一水男子穿的甚是清凉,个个冻得面色发紫,就在此时,并肩王蔺羡着紫裘鹤氅,手中抱着脂白色的暖玉小炉,脚踏登云靴,步履从容的走了过来。   “诸位公子火气真旺。”蔺羡开口嘲完也不进殿,只绕到一旁的鹅卵小路上,转身去了东宫。   这群人都是年轻一辈的小公子,并肩王多年不在京中,他们如何识得,只当是落选的侍君,不愤他们这些当选的,特意跑来酸一酸。也都不想想,皇宫大内,无诏可自由行走的,能是谁?!   得女皇宣见,一应侍君鱼跃而入,等着最后的裁判。   蔺霜抬头一看,气乐了。   她是选侍君,又不是选伶人组戏班子,这群粉衣红裳涂脂抹粉的是什么鬼?没得叫人倒胃口!   偏偏此时,御前总管悄咪咪的对她说,这些都是一等一的佳公子,就等着陛下验明正身了,好一个验明正身,蔺霜冷哼一声,示意他们脱了外衣。   “且慢!”刚刚怀里还抱着白玉炉的人,这会儿倒捉了只小奶猫抱进了怀中,真乃怪人。   “陛下,俗话说得好,还是男人最懂男人,本王愿替陛下过过眼,省的有些不堪入目的污了陛下的眼睛。”蔺羡大言不惭的说道。   要霜霜去看别的男人的□□,想都不要想!他抱着小奶猫走向女皇压低声音说道:“东宫的胖花猫生了一窝小奶猫,个顶个的娇,我给你讨了一只,你现在这里摸一摸,逗逗它,我稍后便来。”   蔺霜面色一热,垂了头,自己有很多很多年没见他了。大概是从渤海回来,就一直没再见,后来听说他中了奇毒,并肩王府被他封了起来,谁也闯不进去,他既然不要她了,做什么干扰她选侍君。   想到这里,蔺霜恼怒的抬头瞪着他,在朝堂竖起的威信全盘崩塌,良久,只呐呐道:“朕这皇城只等并肩王府的钟了。”   良久不露面,不是翘了,是怎么了?她决定从此刻起,便讨厌他了!   “我于你来讲,是个祸害,祸害遗千年才是正理,哪有让你年纪轻轻就守寡的,也省得这群嫩猫来肖想你!”蔺羡说完,将怀中的奶猫塞给女皇,这才转身道,“随本王来,是骡子是马还是驴,都亮出来给本王先遛一遛。”   众侍君哑然,此刻再不知眼前这人是谁,便是大大的蠢了,他们也都是世家出身,可与并肩王蔺氏相比……别比了,没得自取其辱。   纵然家世比不过,不代表□□比不过,是以诸位公子雄赳赳,气昂昂的随蔺羡到偏殿。一盏茶的功夫,小奶猫窝在蔺霜怀中打盹儿,打盹儿,猛然惊醒。   一行人才重新踏着脚步回到正殿,一个个钟灵毓秀,芝兰玉树,玉树临风的,如果忽视掉众位公子脸上羞愤的表情的话!   刚刚还斗志昂扬的雄鸡,此刻都铩羽而归,蔺羡施施然跟在后面,志得意满。   哼!蔺霜冷哼一声,有什么可得意的!   殿前已有人要自请离去,蔺羡哪里肯放:“诸位来都来了,怎么半途而废!”   众公子眼神一亮。   “宫中梨园甚是冷清,诸位公子有劳了。”蔺羡说完,吩咐随侍的太监领走这群碍眼的,在他蔺羡头上动土的,都该好好去清醒一番。   “都退下吧。”蔺羡挥退众人,拾步而上,逼近女皇。这是千军万马间闯荡出来的将王,又是累世显贵家族孕育出来的世家公子,他通身的气派,无人能及,他昳丽的容貌,难逢敌手。   这世间若说哪个男子配与他相提并论,也只有蔺家子了,蔺家子除了他父亲就是他儿子,皆是至亲,并非敌手,所以,潘驴邓小闲,他所向披靡。   见内侍宫女齐齐退下,蔺羡缓缓解开披风,嗯,今天他穿的也甚是清凉。   刚刚在偏殿,他置了几把夜壶,是真是假都亮亮,他一解袍子,众公子便羞愤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担心威慑不够,又难得冲着夜壶炫了回技。便把他们羞的面如土色,落荒而逃。   他今天特意穿了件新袍子,就是那若隐若现的一丈纱。   蔺霜见他一言不合便脱衣服,心中气恼!这么大人了,孩子都有了仨,还这样没羞没臊没皮没脸的。   抬眼便见一个小帐篷雄赳赳的支的老高,这不要脸的!来人啊,给朕拖出去!   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早被太子殿下支跑了,哪里还有人?!   “潘驴邓小闲?听说你很喜欢这五件俱全的?”低沉和缓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透着一道入骨的酥意。   蔺霜羞红了脸,抱着小奶猫挪了挪地儿,试图躲开这个要命的男人。   “不过,他们都不成,不如我将你填得满。”蔺羡口中说着,手下也不闲着。小奶猫被他一手拎了下去,他的手覆上她的。   三天三夜,朝中炸了锅!   女皇三天未临朝,这……这前所未有啊,世家送进去的公子都没被退回来,没想到啊没想到,陛下竟是这般女子。   朝中大臣议论纷纷,奔走相告,普天大庆啊,虽是如此,大家还是假惺惺的上折子给女皇,保重龙体啊!   呃……太子殿下握拳掩唇忍笑道:“将这些规劝陛下保重龙体的折子呈至御前,就说这些军、国大事本宫裁决不下,特请圣意。”   来福生无可恋的整理了折子,哆哆嗦嗦送去太极殿,龙床之上,并肩王正细心的给女皇喂乌鸡汤,女皇陛下浑身酸痛,眼圈红红肿肿。   女皇指尖颤巍巍的接过折子,一目十行,扔了。再翻开一本,一目十行,又扔了。一尺高的奏章都在劝她保重身体,可恶。   被朝臣取笑没什么,竟然连儿子都捉弄她!蔺霜莫名火大,攒足最后一丝力气,一脚将并肩王踹下龙床!本来她是没什么力气的,但如果他此刻不滚下龙床,他是没什么机会再上龙床的。   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蔺羡很用心的滚了下去,怕伪装的不用心,懵懵的在地上顿了顿,又当机立断的滚了两圈。   由此一事,禅位给太子的念头在二人心中又强烈了万分,东宫太闲了,居然还有工夫来调侃陛下,不孝,大大的不孝,得加活儿!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世家公子被并肩王扔到宫廷梨园里学戏的消息不胫而走,诸世家敢怒不敢言,这天下包括历代皇家,谁能挫得了并肩王府的锋芒?!   并肩王爷卸甲归来,闲着无事,就喜欢逗猫儿似的逗弄的各世家没了脾气,也对,路是自己选的,即使上了歧途也不是并肩王的锅。   况且,去梨园学戏的,并不止世家公子们,还有并肩王。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的人生出来是专门将别人衬成渣的,这类人统称为别人家的。   即使在梨园学戏,也是并肩王博得头筹,倒也没什么□□,只两点别人做不到。   一是舍得颜面,世家公子拘着出身,放不开手脚。蔺羡就不,他要脸的话,就生不出小镜子那样棒棒哒儿子了,是以每天在梨园鬼哭狼嚎吊嗓子还是有些用的。   这第二嘛,自然全靠同行衬托,一起的世家公子练的不如他好,所以几人一比,就显着他格外的优秀。   这段时间逼的梨园师傅辞官不成,跳河不成,抹脖子不成,服药不成,撞墙不成,挂树不成,只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佛祖烧香,我佛慈悲啊,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能教并肩王学艺,天道不仁!   新皇登基后,在新皇忙里偷闲之下听说了此事,特意将这梨园伶官招至御前道:“朕的父王戎马半生,数次为这天下舍生忘死,着实不易,爱卿便多担待些,朕将你的俸禄提一提,可切莫再寻死觅活的,不成体统。”   是以,大晟立国初,伶官的俸禄奇高,但也没有兴起什么风浪来,盖因,这是个要命的苦差事儿。   到后来,新皇大婚,万邦来朝,蔺羡拉着霜霜听他唱了半日戏,以至有些误了时辰,太上女皇匆匆赶去筵席,正遇着鞑靼使臣在席间,求娶太上女皇。   那使臣是鞑靼王的胞弟,长相颇为粗猛,肤色黝黑透着油光,冲向诸臣举杯的新皇道:“你们这孤儿寡母的有甚意思,不如,将女皇许给小王,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蔺镜捏着酒杯,似笑非笑道:“孤儿?寡母?”   门口一阵骚动,宫门太监并未唱喏,想必是被拦了下来,众人齐齐向门口看去。   一袭麒尾紫袍映入众人眼帘,那人通身气派太盛,威压极甚,惹得众人纷纷想要顶礼膜拜,众使臣不识他身份,皆不知如何应对,那人摆手一笑道:“今天是吾儿的好日子,大家随意些,不必拘束。”   鞑靼使臣见他气定神闲的坐在女皇身旁,听说最近女皇对一个戏子青眼有加,宠幸非常,莫非就是这个?   “大晟皇帝何等尊贵,你如何会鸠占鹊巢,自称为父?”使臣问道。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蔺羡勾唇一笑道:“这天下可真是后浪推前浪啊,帖烈台跟前的草,大概也得有三尺高了吧。”   帖烈台是鞑靼部第一勇士,死于并肩王蔺羡的打神鞭之下,据说遇见蔺羡之前,天下鲜逢敌手。   “青瓜蛋子难免鲁莽些儿,下次出使别国这活儿,换个老道些的来,本王卸甲不过两三年,竟然谁人都识不得了?!”蔺羡淡淡说道。   这殿中的使臣大多都是文臣,就算听过并肩王的威名,也没见过并肩王其人,若是武将在,肯定不必如此,怕是早在并肩王进殿时便脚下一软,给跪了。   在座诸国的武将,谁没被蔺羡剋过,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众人纷纷放下杯箸,哆哆嗦嗦的起身行礼,深深觉得自己此刻浑身都疼。   “听说,你想娶我的王妃?”蔺羡转身盯着鞑靼使者发问。   “不敢不敢,小的口出狂言,自罚一杯。”鞑靼使臣猛的灌了一杯烈酒压压惊。   “一杯哪里够罚,来人啊,赐酒。”蔺家父子异口同声的吩咐道。   萱萱莞莞两位公主早就不愤这个粗鲁的使臣了,默默的换了壶烈酒,又在酒里加了点料,去喝吧,哼哼。   此后数年,鞑靼部为大晟皇帝所不喜,其王族被蚕化成放羊娃儿,此是后事,暂且不表。   及至这日夜里,蔺羡深深反思,一定是滋润霜霜滋润的还不够,竟让人误以为她是寡妇,岂有此理。   是以霜霜在他身下九死九生,喉咙干的直冒烟儿,在这宫中住着早晚得丢人丢到月亮上去,霜霜暗悄悄的收拾了小包裹,离宫出走,回了并肩王府。   并肩王府又掀起了一阵鸡飞狗跳,年富力强的并肩王着实精力过剩的可以,霜霜隔三差五进宫找凌家小丫头闲聊。   从世家宅院的长短唠到小镜子小时候的趣事儿,再到表扬胖花猫能生,绕了好大一圈,旁敲侧击的问皇嗣之事儿,婆媳两个俏脸红彤彤,暗想要好好努力。   是以,大晟帝国的皇后诞下一对龙凤胎后,最先欣喜的是太上女皇,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不容易啊,孙儿多乖,她最喜欢孙儿了。   看着并肩王一天到晚的抱着大胖孙子逗弄,霜霜终于看到了救星。 作者有话要说:  卡番外了,开了好几次头,感觉不对,删了写,写了删,这是成品,关于并肩王的番外还有一篇,就是讲讲黄粱一梦这颗药的事儿,和蔺羡霜霜,二人此世真实的经历是怎样的,所有的来龙去脉都得说清楚(????ω????) ★ 本来早些时候会发,结果检查错字的过程中发现□□号被盗了,尽管我第一时间发现,在企鹅号闪登闪退的情况下,发了朋友圈提醒大家谨防上当,还是有个以前的同事上当受骗了,所以这里作者君提醒大家,快过年了,小心各种骗子小偷!! 本书由 名雪音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