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孤单的百合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娇纵小娘子 作者:西瓜尼姑   【文案】   穆筠娴出生在定国公府,大哥是名将,二姐是皇后。   除此之外,她因出生之时,天降祥瑞,从娘胎里带出超乎常人的嗅觉,又美貌如仙,全国的百姓都视她为仙姑转世。   性格孤冷的魏长坤表示世上任何女子都不能让他心动,除非是仙女下凡。   ——直到他遇到了穆筠娴。   魏长坤:脸疼,真他妈疼。   一句话简介:直男追妻日常。   入坑指南:   2.轻松言情+剧情文,谢绝扒榜。洁党止步,考据勿入。   3.娇纵女主x禁欲男主。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爽文   主角:穆筠娴,魏长坤 ┃ 配角: ┃ 其它: ==================   ☆、第 1 章   第一章   夜深时分,飞雪骤至,静谧的庭院之内可闻折竹之声。   待到天亮后,雪已经停了,定国公府的听雪院变得皓白明洁,纤尘不染。竹下和松柏旁,落了一地的碎琼乱玉。抬头望去,尚有残余的积雪压在松枝上,好似霜糖裹了碧桔在顶上结了果。   吱呀一声,正房内室里,已经有穿着桃红中袄的丫鬟端着热腾腾的水,轻手轻脚地进屋去了。   紫色锦被里的少女,带着慵懒睡意的声音从红帐里传来:“灵玉,昨夜是下雪了么?”   梳着双螺髻的丫鬟紫玉把帕子放进热水里,回头语带轻快道:“是呀,奴婢瞧您是要早起的,热水都打好了。”   弦丝雕花架子床上的穆筠娴半蒙面,被子外就露了一双眼尾细而略弯,状似桃花的眼睛,一听丫鬟灵玉说昨夜真的下了雪,登时精神了,吩咐人进来伺候她梳洗。   梳洗罢,穆筠娴就迫不及待地提着竹篓子,让丫鬟拿着渔具,要往园子里去。   丫鬟红玉抱了孔雀毛的大氅忙不迭地跟在后边儿,唤道:“姑娘,慢着些!”   穆筠娴头也不回地答道:“再磨磨唧唧等孟妈妈来了可就不容易出去啦!”   灵玉这时候已经替穆筠娴收拾好了妆奁,也跟了出来,站在屋檐下道:“姑娘,这怕是京城最后一场雪了,带着蓑衣斗笠岂不好些?”   穆筠娴顿住了脚步,转身小跑过来,冲着丫鬟歪头笑了笑,双眼如月牙一般,点头道:“好!去给我找蓑衣斗笠来。”   红玉双肩往下一松,心道:可算是愿意多穿些了,虽是冬末了,那也很容易冻病呢!   穆筠娴进屋去等了一会儿,灵玉带着红玉去库房里找了找,把之前用过的蓑衣和斗笠翻了出来。   穿上蓑衣,带上斗笠,穆筠娴两手捉着斗笠的边缘,问灵玉道:“怎么样?”   灵玉点了点头,说好看。   红玉撇撇嘴道:“咱们姑娘虽然长的好看,也禁不住这么糟蹋呀。依奴婢看,还是把大氅穿了吧——”   说着转身就要去拿,灵玉把人拉住,道:“别搅了姑娘的好兴致。”   穆筠娴弹了弹红玉的脑门,笑了笑,道:“你就在家乖乖等着我的鲜鱼汤吧!”   穆筠娴一副渔翁打扮,两手一边一个鱼篓子,带着三个丫鬟蹦蹦哒哒往花园里去了。   因下过一场雪,国公府各处的味道都被掩盖了一些,穆筠娴能嗅到的只有淡淡的松柏香气。   正屋里,红玉傻愣愣地摸着脑门,道:“唉,姑娘这性子,真是多少年了也没改过来。”   灵玉笑容和煦道:“咱们姑娘的性子,不用改。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等闲人哪有这份闲情逸致?”   红玉茫然了一瞬,随即甜甜笑道:“反正姑娘开心就好了。”   灵玉眼看着时候不早了,忙吩咐余下的丫鬟各司其职,把听雪院清扫一遍,又带着几个丫鬟去库房里,将年里穆筠娴收的东西都归整好了,整理入册。   还未到午膳时分,穆筠娴还没回来,荣贵堂的人却先来了。   荣贵堂住的是穆筠娴的父亲穆先衡与母亲杜和锦,这会子来的是杜氏身边的大丫头如青,年长灵玉两岁,她穿着石青色中袄,抱着个暖炉进来了。   灵玉听说荣贵堂来了人,忙出来迎接。   二人相互问候了两句,如青进瞧了瞧,不见动静,便道:“咱们姑娘去哪里了?”   灵玉道:“姑娘上园子里去了,夫人可是有急事?我这就去把姑娘叫回来。”   如青坐下,喝了杯热茶暖暖身子,搭上灵玉的手,道:“我先跟你说了,你再去喊姑娘回来。”   灵玉心领神会,让添茶的丫鬟先退了出去,和如青两个在屋里说话。   如青把事情说了一遍,才道:“大夫人没把那起子小人放眼里呢,只不过事情闹到了老夫人跟前,还得姑娘去夫人面前说一声,母女两个通个气儿,再去同老夫人解释一遭。这春节才过了多久?省得老夫人心烦!”   灵玉点头应了一声,亲自送走了如青,交代了一声,让几个一等丫鬟看着主屋,便亲自去园子里,去叫大丰收的穆筠娴。   穆筠娴正在水边垂钓,隐约听见几声呼唤,分了神,没一会儿就见灵玉来了,同她附耳把事情说了一遍。   讶异地“啊”了一声,穆筠娴收了杆,把东西扔给丫鬟,对灵玉道:“好端端在自个家里都有麻烦从天上掉下来,这叫什么事?”   灵玉忙安抚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先去荣贵堂见见夫人再说。”   穆筠娴擦擦手,抱着灵玉递过来的暖炉,吩咐身后的丫鬟道:“先都给我带回去放着,等我分配——灵玉,装两条去母亲院里,咱们走!”   说罢,穆筠娴也不耽搁,风风火火赶往荣贵堂。   到了荣贵堂里,早有几个丫鬟在外候着,一个先去禀了屋里的人,一个领着穆筠娴和灵玉往屋里去。   次间里,四个妇人正围坐在黄花梨花卉纹藤心的桌子前打马吊牌,面南而坐的就是杜氏,她四十有四的年纪,远远看去依旧皮肤白嫩,五官也是明艳大方的,就是身材稍稍娇瘦些。   牌桌的角边还放了四个青铜脚炉,炉子里烧的是银屑炭,丁点烟火都没有,里边温着几壶茶水。   桌上的马吊牌统共有四十张牌,每人先取八张牌,剩余八张放在桌子中间。   穆筠娴一进屋,正好轮到杜氏出牌了。   杜氏没来得及抬头看过去,荣贵堂的丫头都机灵地迎了上去,替穆筠娴除去斗笠和蓑衣。   坐在杜氏西边的妇人望着穆筠娴忍俊不禁道:“这哪里来的小渔翁?”   杜氏这才抬起头,看着自家小女儿笑斥道:“大雪天又往哪里跑了?十五六岁的姑娘还没个正形儿!”   穆筠娴挨个喊了人,挨着杜氏坐下,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道:“这不是想孝敬孝敬娘嘛!”   灵玉适时地把两条鱼拿了过来,附和道:“都是咱们姑娘亲自钓的鱼呢!”   牌桌上有人道:“看来午膳是有着落了!”   杜氏一看手上的牌要胡了,欢喜道:“今儿都在我这儿吃!”   打完了这局,杜氏让身边的洪妈妈——也是她当年的陪嫁丫鬟,替她先打一局,拉着穆筠娴就进了内室。   进了屋,穆筠娴嗅到梅花的香气,高腰小几上有一枝红梅插瓶,看样子是今早才折来的,香味也稍明显些。   杜氏坐在铺了软垫的罗汉床上面带不善道:“三房那些没心肝的东西你不用放在眼里!你且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等会儿看我不去打他们的脸!”   穆筠娴想了想,还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阴差阳错呗。   这事还得从五天前说起。   定国公府共有三房,大房嫡出,二房三房都是庶出的。如今继承爵位当家的就是穆筠娴的父亲穆先衡。   大房和二房关系尚可,唯独三房不大安分,所以两房关系并不和睦,但上有老夫人压制着,他们还算老实。   三房嫡出的孩子仅有两个,一子一女,嫡女穆筠妍在国公府里行六,今年已经过了十四岁,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   三夫人钱宝婷也是个性子急的,才出了年,便张罗着给女儿挑夫婿。钱氏相中了一个六品寺丞的嫡子,对方看中了国公府的背景,不在乎穆筠妍的父亲只是个正八品的照磨,也愿意相看着试试。   钱氏五天前和人定好了来家里作客喝茶。婚事没有定下,本不是该声张的事,寺丞夫人便带着儿子从角门进来,结果正好碰上了在家里待闷了要出门去买几本闲书的穆筠娴。   穆筠娴虽然有些骄纵顽皮,礼数还是周到的,与客人在夹道上撞见了,问过钱氏身边的钱妈妈后,向寺丞夫人和小郎君见了礼,而后便快步绕过影壁,从角门外坐上马车出去了。   穆筠娴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里,哪知道寺丞之子一见佳人误终身,方知仙姑之名不是谣传,定国公府这位披着祥瑞降生的小娘子,是真正的西施嫦娥,有国色天香之貌!   刚见过绝色美人,寺丞之子哪里还看得上肤白圆脸塌鼻子,姿色只能算尚可的穆筠妍?魂不守舍地回了家之后,便让父母亲婉拒了这桩婚事。   相看的时候,穆筠妍躲在隔扇后边,一眼就看上了俊秀的小郎君,当她知道男方派人来表达婉拒之意的时候,当场就难过的哭了。   后来穆筠妍又听钱妈妈偷偷跟钱氏多嘴了说了两句,才晓得原来是因为穆筠娴才耽误了这桩亲事,更是愤怒交加,让母亲给她讨个公道。   钱氏也恨穆筠娴把她女儿好好的婚事给搅和了,心有不甘之下,愈发觉得穆筠娴是故意出现在寺丞家小郎君的面前,有意坏人姻缘。   若说钱氏自己生怨气也就罢了,偏偏这事让三老爷的生母汪姨奶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开心~国际惯例发红包。说好一号发文的,因为榜单字数问题,就提前一天了。 依旧更新稳如狗,每晚八点,不见不散,v前周更5-7章,v后双更。么么啾~ 推一推接档新文《农家舒心日常》: 林秋辞带着随身空间穿越了, 她完全想不到,老天不仅给她送命,还送生钱之道…… 遂,在古代小农村和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过上了舒心如意的小日子。 * 沈之阔眯眼道:你这小混蛋眼里只有钱! 林秋辞:还有……你呀! 沈之阔:因为我有钱? 林秋辞:…… 财迷吃货逗比少女x腹黑土豪小哥哥   ☆、第 2 章   第二章   汪姨奶今年虚岁六十,原是贫家女出身,卖到老夫人的娘家卫家做了丫鬟,跟着主子一起陪嫁到穆家,后来做了老国公爷的通房,有了身孕便抬了妾,生了个哥儿成了贵妾,一直活到了现在。   汪姨奶的一生都被正妻和甄姨奶压着,自然意难平。   斤斤计较了几十年,汪姨奶越来越爱挑事,她都这个年纪了,虽不是正经主子,也总能倚老卖老,打压旁人,逞威风给自己长长脸面,快活一天是一天。   不过汪姨奶一直看重三房的男丁,三房三个丫头的事,她倒是很少上心。这回大约是自以为逮住了大房的错处,想借穆筠娴“不仁之举”去老夫人跟前说嘴,讨个嘴上痛快,这才把事情大张旗鼓地闹到了老夫人跟前。   钱氏虽然是庶房媳妇,哪个才是正经婆婆,她心里有数,便是想替女儿抱不平,也不敢真的去老夫人面前吵闹,至多是委婉抱怨一番罢了,更不会借汪姨奶之手,去老夫人跟前挑事。   而老夫人派去同杜氏递话转述的时候,三房的态度可并不隐晦,这时候穆筠娴就已经猜到了,闹事的人不是钱氏,而是汪姨奶。   但是好端端的,汪姨奶如何会事无巨细地知道穆筠妍相看失败,和其中的具体缘故呢?   穆筠娴心里有了数,既然白白送上门来了,那就新账老账一起算!   荣贵堂内室里边,穆筠娴把自己五天前偶然撞见寺丞家小郎君的事告诉了杜氏,并且把自己的猜想也说了出来。   杜氏耿直泼辣,无甚心机,听到这事的时候倒是没想太多,只以为是个小误会,一心只想着给女儿出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弯弯绕绕的东西,定定神,随即拍案道:“这老妖婆,竟然算计到你头上了!”   人家小郎君看不上穆筠妍关她家姑娘啥事?汪秀那个老家伙,竟然一股脑把责任都推到穆筠娴身上。杜氏气的脸都红了。   穆筠娴先安抚道:“娘,你别生气,反正祖母偏疼我,凭她闹去!”   杜氏嚷道:“她们敢欺负到你头上,我怎么不生气!”   杜氏生自金陵,父亲以前是顺天府工部尚书,外祖父是金陵富商,她自小受外祖影响颇深,性格粗狂,成亲后又遇上了脾性相投的婆母,丈夫也十分宽和,性子便一直没改过来,这个年纪了脾气还是那么直接,该怒则怒,丝毫不委屈自己和家人。   往帘子那边指了指,穆筠娴抱着杜氏的手臂小声道:“娘,小声些,您好歹给人留点脸面。”   外边还有客人,虽都是和大房交好的几人,但是三姑六婆一起,就喜欢凑个热闹,穆筠娴委实不喜欢别人知道了这事,围坐在一起拿这些事打趣她。   杜氏一时没会过意思来,气得挺直背板梗着脖子道:“她们敢做,还怕我不给她们留脸面?”   穆筠娴愣了一瞬,拉着杜氏道:“娘……我是说……给我留点脸面……”   杜氏又道:“她们做错了事,自该是她们没脸,又怎么连累了你?若是有人敢说你一个字儿的不好,我拔了她的舌头!”   穆筠娴扶额,不多解释,转而道:“娘,既然老夫人都派了人来传话,咱们先去永寿堂一趟再说吧。”   杜氏点头,放缓了脸色和语气道:“我的乖乖,快把大氅披上,昨个夜里下了大雪,早上还冷得很。”   如青拿了杜氏最近新做一件白狐狸毛大氅过来,披在穆筠娴身上。   杜氏亲手给比自己个子还高一点的小女儿把带子系上,看着玉雪可爱的小女儿,笑道:“咱们仙仙又长高了一点。”   仙仙是穆筠娴的小字,因为杜氏要生产的时候,天上彩云幻化成佛祖的模样,夕阳落下,正好形成了“卧佛含丹”的景象,等到了夜里小儿出生啼哭的时候,天空上朗月高悬,双星伴其左右。后来又有高僧批命,谓定国公之女是仙姑下凡,天上的两颗星星,便是送她下凡的童男童女。   不仅如此,穆筠娴生有巧鼻,能分辨出百种花香,实乃天赋异禀。   自此便有了穆筠娴是仙姑下凡的传闻,而她自小就长的好看,外客见了她,不知名讳,直呼小仙姑,索性家里人就用她本名里的“娴”字取了个谐音的“仙”字做小字。   穿好了狐毛大氅,穆筠娴本就白皙的肌肤,被衬得越发莹白,若是卧在雪地里,真就似一只小狐狸了。   杜氏也披了件羽缎,如青在前面打起帘子,母女两个携手出去了。   杜氏走到拍桌前,对几人道:“你们先玩着,鱼我让小厨房里现做,等我去趟老夫人那里,过会子就回来。”   二夫人罗传芳温和笑道:“大嫂自去吧,我们等你就是了。”   穆筠娴也冲桌上的人点头示意,便一道出去了。   母女两个抱着两个暖炉,身后跟了四五个丫鬟,一起到了永寿堂里。   永寿堂坐落在定国公府的东北角,与荣贵堂隔的不算远,两院平行,中间穿过一个穿堂,从府内的小园林留园里前走过,就到了。   永寿堂里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这味道在别人嗅觉里,只是一股混杂的味道,而在穆筠娴的鼻子里,细嗅之下,便是样样分明的味道。   走了一会子母女俩身上都热了,虽然外边冰天雪地的,两人到了老夫人院里的暖阁里,解下身上的大氅羽缎,不抱暖炉也不觉得冷。   老夫人卫静眉年六十七,正斜靠在黄花梨卍字纹的罗汉床上,身穿银蓝色的二寸宽银滚边长袄,头戴鹤鹿同春的抹额,中间一颗指甲盖大的南珠,手里抱着方形的暖炉,背枕牡丹纹迎枕,脸上虽有皱纹,一双大眼睛笑吟吟地望着穆筠娴,慈和道:“来,坐我这儿来。”   穆筠娴抿嘴一笑,麻溜地走到老夫人身边,抱着老人蹭了蹭道:“祖母,我今儿去钓鱼了呢,过会子等我回屋去了,就让人挑了大的给你送来。”   老夫人连连应道:“好好好,祖母喜欢吃鱼,咱们仙仙最孝顺了。”   杜氏自觉在漆黑炕桌的另一边坐下,喝了口丫鬟端上来的热茶,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问道:“老祖宗,汪姨奶她们人呢?”   老夫人望向大儿媳道:“才将丫鬟说你们来了,我已经着人去请了。”   话音才落地,丫鬟川儿打了细绸帘子进来禀道:“老夫人,汪姨奶来了。”   老夫人应了一声,如青便转头出去请人进来。   穆筠娴对老夫人道:“汪姨奶来的可真够快的。”   老夫人道:“怕是早盯着你们母女的院门口了。”   要不怎么会杜氏和穆筠娴前脚来了,她们后脚就跟来了。   没一会子,人就进来了。   汪姨奶年轻的时候长的秀丽,个子不高但是生的丰腴,如今已经是垂暮老人,身材略显臃肿,裸.露出来的肌肤随处可见皱纹和斑点,但那双眼睛仍旧透着精光。她一进屋便扫了一眼屋里的人,随即向老夫人行了礼,又喊了一声:“大夫人好,四姑娘好。”   老夫人也没说让汪姨奶坐,就让她干站着回话,道:“妍姐儿的事我问过了,与你的说的大相径庭,这会子把话说清楚就罢了,别给我再闹了!”   才出了年没多久,还有些亲戚住在府上没走,偏要闹的人尽皆知,岂不是丢了穆家的脸面?   老夫人亲儿子是国公爷,嫡长孙和孙女都是人中龙凤,为将为后,国公府里,能和和气气地最好。   汪姨奶不同,她是个倚老卖老没脸没皮的,才不管国公府面子上好不好看,但凡她觉着委屈了,不讨个公道回来便要一直闹腾。   到底还是怵老夫人的,汪姨奶撇了撇嘴,道:“老夫人这是要偏袒四姑娘的意思?便是嫡庶有别,也不能半点道理都不讲的罢?妍姐儿一个姑娘家,好好的一桩婚事被人这样搅和了,她以后还怎么说亲?老夫人不心疼三老爷,妾身没有话说,毕竟他不是您跟前长大的,可这和无辜小辈们有什么干系?用得着让四姑娘这般欺负妍姐儿?这难道就是咱们国公府里的规矩么?!”   汪姨奶大字不识几个,说起话来看似有条有理,句句都刺人。   饶是老夫人向来心胸宽广,也差点想让人先把汪姨奶给轰出去,她冷眼看着汪姨奶,冷哼一声道:“若不是看在你是老三生母的份上,老侯爷怜惜你,我也想给你留点体面,你这样混不吝的东西……”早就该处理了!   汪姨奶背上浸了一层冷汗,梗着脖子心虚的道:“妾身不过是想讨个公道!”   汪姨奶不是什么正经长辈,穆筠娴眨眨眼,便插话道:“汪姨奶想讨个什么公道?”   汪秀被问地愣了,仔细想了想,得意道:“既然是姑娘坏了妍姐儿的婚事,自该去给她端茶道歉。”   杜氏先恼火了,大着嗓门道:“你们养出来的什么玩意,也敢让我的女儿给她端茶道歉?!”   汪姨奶不惧小辈,叉腰顶回去道:“大夫人这话说的怪难听!妍姐儿也是正经的好姑娘,‘玩意’是个什么东西,该您嘴里说出来的么?!”   穆筠娴忙拉了杜氏的手,压着母亲的手背,抬了抬眉毛,转而对汪姨奶道:“若是妍姐儿的错儿呢?”   汪姨奶呆滞了一瞬,妍姐儿的错?她可是受害者,能有什么错? 作者有话要说:  穆筠娴:仙女本仙=w=   ☆、第 3 章   第三章   汪姨奶底气十足道:“若是妍姐儿错了,自然也要给你端茶道歉。四姑娘放心,妾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穆筠娴嘴角抿了个笑,冲老夫人道:“祖母,那这事就让我说给汪姨奶听?”   老夫人点头默许了,她家这个小机灵鬼,别说一个汪姨奶,便是三房的人都来与她斗嘴,那也是说不过她的。   得了许可,穆筠娴便问了汪姨奶:“您是如何晓得这事的?”   汪姨奶眉毛跳了跳,顿了顿,才道:“家里人来人往的,既然做了,还怕人看见说嘴么?自然是别人看见了觉得委屈了妍姐儿,说到我跟前来的。”   穆筠娴心里有数,却不再逼问,反正汪姨奶现在不肯说,等会儿自会乖乖说出来。   穆筠娴继续问:“汪姨奶有何证据证明我是刻意搅和妍姐儿婚事的?”   汪姨奶理直气壮道:“若不是你有意为之,好端端的你从西角门出去做什么?东边的门离你的院子岂不是近些?”   想必那人也是用这理由说服了汪姨奶。   穆筠娴道:“汪姨奶不晓得我出去是为着到万卷书斋买书的么?西角门离书斋近些,我每次去那儿都是从西角门出去,这事我的丫鬟和角门的门房婆子小厮都知道,做不得伪。”   这事汪姨奶是知道的,有一回她上花园里去,就在道上撞到要去西角门的穆筠娴,听婆子们说过,四姑娘一般往这个门出去,都是去书斋买书的。   汪姨奶问道:“早晚不去,为何偏挑在这个时候去?难道你不晓得五日前寺丞家的小郎君要来咱们家作客么?”   穆筠娴嘴角弯弯道:“汪姨奶说对了,我还真就不知道。不光我不知道,整个定国公府里,除了三婶身边的人,没人知道!”   汪姨奶扯了扯嘴角道:“不可能,你六妹妹说亲,你如何会不知道这事?”   穆筠娴反问她:“那汪姨奶你知道这事么?”   喉咙一哽,汪姨奶张开的口没发出声音来——她还真不知道,要不是出了事,她管死丫头嫁给谁,她只管孙儿们娶了哪家大人的姑娘,是嫡是庶,好不好生养。   汪姨奶走神的一瞬,穆筠娴忙道:“汪姨奶住的离西南院那边那么近,连你都不知道这事,我又凭什么知道?何况又不是定下亲事了,要知会我们一声,相看而已,何必告诉我一个小辈?”   汪姨奶似乎品出不对劲了,她想了想,又道:“那你怎么会刚好和寺丞家的小郎君撞上?”   穆筠娴无奈道:“我还想知道家里为什么忽然有了外男呢!”   杜氏也帮腔道:“老三媳妇也真是的,这个家谁在管,她心里没点数么?请了客人上家里来,还有陌生男子,竟然都不晓得提前知会我一声,若是唐突了几个没出阁的姑娘,算我的责任还是算老三媳妇的?你们竟也好意思来问我女儿的不是,等这事料理清楚了,该轮到我好生问一问你们了!”   三夫人不想声张还未稳妥的亲事是人之常情,杜氏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过问,但是胆敢算计到她女儿头上,便是头发丝粗细的错处,她也要捏死了狠狠地把钱宝婷踩一脚!   汪姨奶才不管钱氏与杜氏过后有什么矛盾,她只管穆筠娴使坏的这事,于是道:“便是偶然撞见,你走就是了,何必还要同人家见礼问安,你这不是刻意现眼么?”   汪姨奶还真是知道的事无巨细,若说不是当事人告诉她的,穆筠娴还真就不信了!   杜氏高声道:“你若说穆筠妍长那副模样需要现眼就算了,我家仙仙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拱月,还需要对他一个寺丞的儿子示好?你且让那寺丞之子照完镜子到我跟前来说说,他鼻子眼睛眉毛,是哪里有丁点值得仙仙多看他一眼了!”   汪姨奶被杜氏这般呵斥,稍稍转头看了一眼穆筠娴……还真别说,就这丫头貌美如花的脸,别说她不去同寺丞家的母子说话,便是外人与她擦肩而过,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看着穆筠娴娇美的容颜,汪姨奶生生把反驳的话咽了下去,纵使她想出一口恶气,对着仙仙的脸,她也说不出违心的话——这样的姑娘,实在不需要刻意表现什么,她就站在那儿,自有人献殷勤。   汪姨奶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好像怎么说都不对,穆筠娴真是一点错处都没有!   绞了绞帕子,汪姨奶支支吾吾道:“就算四姑娘没错,那也不能说是妍姐儿的错罢?这就算四丫头倒霉了,那也与四姑娘是相干的!你们总该弥补弥补的罢!”   可别以为汪姨奶是想替穆筠妍讨点好处回去,她是实在没了话说,才扯了歪理,好让自己没那么无地自容。   穆筠娴可不是好惹的,那人把汪姨奶当枪使算计了她,还想全身而退?没门!   微微仰了头,穆筠娴看着汪姨奶道:“方才咱们的话还没说完呢,论完了我的对错,还有六妹妹的过错没说呢!”   汪姨奶不禁皱眉道:“妍姐儿哪里来的错处?这事既然是误会,她又遭了灾,合该补偿她才是!”   穆筠娴眯眼笑了笑,双眼似狐狸一般狡黠,她道:“她的错处可大了,明知道这事就是误会,却还撺掇了姨奶闹到老祖宗跟前讨了个没脸,她是出了气了,姨奶你的脸面往哪里搁?这事没两天就要闹出去了,底下的人到时候会怎么说姨奶?”   停了一会儿,穆筠娴盯着汪姨奶脸色渐变的脸,继续道:“是说姨奶混不讲理?还是说姨奶倚老卖老呢?”   左说右说,都不是什么好话。汪秀六十岁的人了,闹归闹,那也是有事才闹事,没事倒也安分,说白了还是个要脸面的人,这样的事传出去了,她岂不是像个疯婆子了?   汪姨奶嘴角下沉,面上显然带有怒气。   穆筠娴道:“这事汪姨奶不知道也就罢了,本就是阴错阳差的事,怎么妍姐儿偏偏就让你知道了呢?我看不是无意让你知道,而是刻意说给你听的罢?她是如何说的?说我明知道她要相看,所以故意去见人家外男么?是不是还说了我刻意对人家小郎君示好?”   杜氏脑子简单,还未想到这么深一层,她也想不到一个没出阁的姑娘,竟然背后敢说这种话!穆筠妍的名声要紧,难道她的宝贝仙仙名声就不要紧了?!   穆筠娴看着汪姨奶的神情,便晓得自己全都猜对了,她又添了把火道:“妍姐儿倒是真会替姨奶着想,这样容易就把你哄到老祖宗跟我母亲面前来闹事。我受点委屈也就算了,她难道不知道事情闹起来了,姨奶会受罚么?三叔也会不高兴的罢?”   这是肯定的。   汪姨奶不仅怕罚,也怕唯一的儿子生气。所以这会子她已经完全不想替穆筠妍说话了,她想做的,就只有把自己先摘出去!   面色一变,汪姨奶死死咬牙道:“六丫头好狠的心,竟把我推到这前头来顶缸!”   穆筠娴咬了咬唇,压下嘴角的笑意,敢算计到她头上,就让她们内讧去。   老夫人大约也猜到了这事是谁的心思,抬抬手便道:“旁的先不说,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来闹,白白让仙仙受了这般委屈,若不是她聪明又性儿好,等再闹大些,你这把年纪了且等着受罚去!到时候老三还要因着这事寒了心。”   汪姨奶一怔,儿子再没出息,那也是她唯一的依靠。   汪姨奶当即道:“妾身这就回去问话,让老三媳妇好生教教她姑娘!”   “站住!”老夫人把人叫住了。   汪姨奶有些羞赧道:“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哼了一声,杜氏接腔道:“汪姨奶转头就把话忘了?端茶道歉的事,做不得数了?”   汪姨奶面色一僵,道:“做得数!”亏得方才没把自己给搭进去,穆筠妍这死丫头,等回西南院了,有她苦头吃去!   川儿在外边听到动静,已经着人去请了三夫人和穆筠妍过来。期间汪姨奶就这么忐忑地坐下了,一面在心里骂穆筠妍,一面想着老三知道了这事别恼了她才好。   等人都到了,一股子脂粉味儿传到穆筠娴的鼻子里。   三夫人钱氏还被蒙在鼓里,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这阵势,有不详的预感,带着女儿怯怯地见过人,赔笑道:“老祖宗这是有什么事吩咐?”   穆筠妍穿得鲜红亮丽,躲在钱氏身后,不安地攥着帕子,头也不敢抬,塌鼻子扁平脸,愈发怯懦小气。   汪姨奶本来坐着的,见了穆筠妍,登时站起身来,指着她骂道:“死丫头!小小年纪就这般深的心思,连你亲姨奶都不放过,亏得我一门心思想替你公道,你倒好,让我来遭罪!若叫你爹知道了这事,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穆筠妍嘴唇瞬间变得惨白,她原先料想的是汪姨奶闹到了老夫人跟前,把过错都推给穆筠娴——也本来就是穆筠娴的错!这样老夫人就会愧疚,指不定肯亲自出面给她说一桩亲事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钱氏还没反应过来,汪姨奶就说了一箩筐的话,虽然不大有条理,她到底还是听明白了,穆筠妍的胆子,忒大了,连穆筠娴都敢算计!   漫说这国公府上下谁不晓得穆筠娴最得宠,便是放眼京城,也没人敢欺负到这小祖宗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可以说是非常得宠了~看到熟悉的面孔,十分开心~么么哒~ 喜欢的小仙女记得帮我收藏文章和作者专栏,感激~   ☆、第 4 章   第四章   钱氏丁点都不客气,转头就给了穆筠妍一个巴掌,她手上还带着镀金的宝石戒指,虽然刻意偏着打的,还是刮到了女儿下巴上的皮肤,一条长红的印子赫然出现。   老夫人忙制止道:“行了!要教养孩子回去教养,别在我面前摆姿态!”   钱氏面上一阵尴尬,大房的人,乃至老夫人,都是这么个性格,说话来从不给人留余地。   钱氏拉着女儿跪下,虽是内室,罗汉床下脚的正前方,只摆了一张薄薄的毯子,膝盖跪在上面,冰冰冷冷的。   老夫人也没叫人起来,穆筠妍没教养好,钱氏有错,当跪!   老夫人道:“方才汪姨奶说了,叫妍姐儿给仙仙端茶道歉——川儿,去备茶。”   穆筠妍闻言色变,她现在可是跪着,站着端茶也就算了,跪着算怎么回事!她不过是背后挑唆了几句,穆筠娴怎么就当得起她这一跪了!   穆筠妍脸上还火辣辣地疼,她顾不得疼,还是脸面要紧,要是让穆筠娴得意了,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拉着钱氏的衣角,穆筠妍低声啜泣着,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娘……”   钱氏没搭理女儿,只朝着老夫人求情,莫要把这事张扬出去,便是让穆筠妍禁足或是扣了月例银子都使得。   老夫人抱着暖炉,不咸不淡道:“你们的事休要来烦我,我只看着她敬茶道了歉,都给我走罢!其余的事,以前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   钱氏松了口气,抹着眼泪站了起来,却把穆筠妍的肩膀死死地压着。   热茶早就煮着了,川儿端了一杯上来,奉到穆筠妍跟前。   穆筠妍不肯接茶,钱氏差点又要动手,汪姨奶也在一旁骂骂咧咧的。   不得已之下,穆筠妍只好哭着接过茶水,颤着肩膀送到穆筠娴手上。   微微弯腰受了茶水,穆筠娴端在手上,她小声道:“这最要不得的就是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更要不得的,就是欺负比自己厉害的人。”   穆筠妍一阵齿冷,她不知道穆筠娴说的究竟是不是那件事……   略抿了一口茶水,穆筠娴就把茶杯放下了。   老夫人挥挥手,不大耐烦道:“都走罢!”   汪姨奶最先走的,钱氏捞着穆筠妍起来,杜氏和穆筠娴也跟着起来了。   穆筠娴行了礼,冲老夫人笑道:“祖母,我回去拿鱼给您!”   老夫人和气地笑笑,道:“快去,再晚了我午膳就吃不上了。”   一行人离开了永寿堂,钱氏在前边等着杜氏。老夫人虽未亲自下罚,那是因为杜氏管家,她把权力给到了杜氏手上,并不是因为真的要放过穆筠妍。   杜氏是穆筠娴的母亲,又一向宠溺她,怎会那么容易放过穆筠妍!   杜氏直接拿眼睛剜了钱氏和穆筠妍一眼,道:“既然妍姐儿有这些子邪心思,就好好地在屋里抄三个月的经书罢了,省得以后再动歪心思害人!”   穆筠妍正当说亲的年纪,三个月也太久了!钱氏心里一堵,道:“三个月……是不是太长了些?我家妍姐儿都十四了!”   杜氏哼了一声,道:“十五六岁说亲的多了去了,偏妍姐儿就这般急着嫁?依我看就她这歪性子,好生在家教养两年才好,真嫁出去了,坏的是国公府的名声!”   大明开国的时候是由南业女帝和北业皇帝结为连理共同执政,定国号为明,女帝掌权的时候,颁布了许多条例,其中关于婚嫁的就有一条,定女子嫁人最合适的年纪应当为十七八岁,所以比起前朝,大明一直兴晚嫁,十五六岁才说亲的姑娘委实不少。   钱氏是个急性子,非常为女儿婚事着急,给她五年的时间,她也未必找得到一门好亲,所以才焦急的很。她脸色难看极了,忍不住呛道:“若不是四姑娘好好地撞见了人家寺丞家的小郎君,这样好的亲事,怎么会毁了!妍姐儿不过一时气愤做了糊涂事,又不是本性坏了,大嫂何必这般挖苦!”   穆筠娴冷冷地看着堂妹,是不是一时气愤她不知道,但眼前这小姑娘的本性,还真就是坏的,从根子上就烂了!   杜氏瞪着钱氏道:“便是五天前不撞见,将来姑娘小郎君成了亲,一家子总要见面的罢?难道非要等到那时候再毁了妍姐儿的婚事才算好事?依我说,早早看清了小郎君的为人反而还好些,能为容颜所移动的人,难道是什么好的不成?你若有些良心,合该谢谢我家仙仙替你女儿赶走了这个负心汉。还好意思跟我闹腾,我看你是昨夜里脑袋里灌了雪水——冻坏了!”   理是这么个理,钱氏偏认准了对方家世好,并不肯把杜氏的话听进去,反而反驳道:“没成婚的小郎君自然心性不稳,待成了亲,人家眼里哪里还有别的姑娘?什么时候撞见不好,偏挑了那个时候……说到底,吃亏受委屈的还是妍姐儿!”   杜氏懒得与钱氏多纠缠,她还赶着回去打马吊喝鱼汤呢,一甩手,道:“没得讨价还价!三个月,少一天一个时辰一炷香一盏茶一弹指的功夫都不行!若再饶舌,那就半年!”   钱氏深知杜氏说一不二的脾性,也不敢再多求了,忍了一口气下去,拉着穆筠妍就走了。   穆筠娴看着远去的母女,轻快地挑了挑眉,蹦到杜氏身边,挽着她手臂道:“还好有娘在。”   杜氏一看小女儿这般可爱的姿态,搂着她哄道:“别怕,莫说咱们国公府,就是京城里,也没人敢委屈了你!走罢,也不知洪妈妈替我赢了没有……”   穆筠娴抿了个笑,便跟着杜氏一起走了。母女俩的院子住的十分近,过荣贵堂门口的时候,她便要把大氅解下来还给杜氏。   杜氏按着她的手道:“一件大氅值当什么?你就穿着,你穿也好看。”   穆筠娴道:“娘,这可是你新做的。”   杜氏摆摆手,脚已经跨出去一步了,道:“快穿着回去罢,给你祖母送了鱼早些回来,别冻着了。”   穆筠娴甜甜一笑,道了谢,杜氏心里更柔更暖,又舍不得走了,拔下头上的玉簪子,戴到女儿头上,道:“这样才好看,雪白翠玉,仙姑下凡。”   杜氏冲穆筠娴的丫鬟吩咐道:“快领小姐回去。”   几个丫鬟福一福身子,随着穆筠娴一起回听雪院了。   回了听雪院,穆筠娴把鱼分了分,让丫鬟分别送去几个院子,永寿堂那边,她则亲自过去了。   重新进了永寿堂,穆筠娴把鱼给了川儿,让她拿去小厨房做鲜鱼汤。   老夫人也问道:“今儿厨房做了什么?”   川儿答道:“专门为着配鱼汤,做了水晶萝卜饺、嫩笋并几样酱菜,还有个肉蒸蛋。”   老夫人又单另吩咐道:“鱼肉做一半的汤,一半的弄成鱼丸,仙仙爱吃。”   川儿应了出去后,穆筠娴靠着卫静眉,撒娇道:“我屋里还有鱼呢,给祖母的就该祖母吃,顾及我做什么?”   老夫人笑呵呵的,摸了摸穆筠娴的头发,道:“你陪我一起吃,我就高兴。”   穆筠娴道:“那我晚上还来陪祖母。”   老夫人面容带笑道:“午膳陪我吃就好了,晚膳你自去吃罢,总是拘着你,你且不烦我才怪。”   “怎么会!”穆筠娴忙解释道。   老夫人见小孙女一本正经要恼的模样,安抚道:“祖母就跟你开个玩笑,晚上我吃的清淡,多是药膳,不要乖乖来陪我,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委屈了。”   如此这般,穆筠娴才应下了。   顿了顿,老夫人握着穆筠娴的手,语气平和道:“妍姐儿这事做的过了。你在我面前诘问汪姨奶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妍姐儿的心思了,你应该知道我与你母亲自会替你出头的,如何还要背个不贤惠的名声,自己去声讨汪姨奶?”   青葱玉指上绞着一绺墨发,穆筠娴低头噘嘴,不大好意思回答。   老夫人又道:“我知道你的性格,骄纵是有些,却是个顶顶心善的。妍姐儿婚事毁了,虽是因为她运气不佳,也算是有你的缘故,她恼了也是人之常情。依你的性子,自会体谅她一两分,怎么会逼得她跪下给你道歉?这样咄咄逼人的名声传出去了,对你可不好。”   穆筠娴道:“祖母不是说怎么开心怎么过,名声什么的,不太要紧的就算了。我这干的也不是杀人放火的坏事呀……”   老夫人拧了拧穆筠娴的脸蛋,正要说话,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脸都发红了,吓得穆筠娴赶紧给她抚背,一个劲儿地认错。   老夫人平复下来后,安慰穆筠娴道:“祖母没事,只是嗓子的老毛病,不是旧疾复发了。”   穆筠娴这才安了心。   老夫人爱怜地看着孙女,道:“祖母是想你过的开心点,但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要说亲了。我虽不喜欢世道上束缚女子的一些条条框框,可人活在世上,不受管束是不行的。咱们自家娶妇你也看到了,国公府还算宽和的,将来你嫁的门第自不会是小家小户,规矩不会少。至少在亲事定下之前,不好的名声还是不要传出去的好,等成了婚,有你父兄给你撑腰,哪个敢把你怎么样?”   这心真是偏的没边儿了,穆筠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将来谁娶了她,算他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坐等倒霉。 男主十章内保证正面出场=w=   ☆、第 5 章   第五章   穆筠娴感念祖母一片疼爱之心,靠在她肩头红了眼眶,哽咽道:“孙女明白了。”   看着自小被宠大的孙女这般服软,老夫人也于心不忍,搂着她轻轻摇晃道:“也别太委屈自己了,有什么事跟祖母说就是,不必要自己出头。”   穆筠娴心头一暖,有人疼爱的感觉就是好。但她还是不大想让祖母这个年纪了还替她烦心。   老夫人见穆筠娴这般乖巧,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我在金陵的时候,曾经跟着我父亲走南闯北,见识过很多新鲜新奇的人和事,虽然过去快五十年了,我也还觉得仿佛是昨天。”   穆筠娴把玩着祖母胸前的盘口,仔细地倾听着祖母回首往事,听着听着她便问道:“祖母,您是嫡女,外□□肯让您出门?”   老夫人哦了一声,淡淡道:“我爹是庶出,我娘去的早,后来我爹娶了他嫡母的外甥女,继母生了两个弟弟,不大照管我。当时我年纪还小,那时候女帝驾崩未过百年,朝中尚有女官,女子跟着家人远行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过是到了现在,国家安定了,吃饱穿暖的那些人开始动心思了,才开始打压弱势的人,为自己争取利益罢了。”   穆筠娴翻看过以前的史书,她知道几百年前,女子甚至是要裹脚的,大明现在能接受姑娘家的出门游玩,女帝功不可没。   老夫人提起旧事,不免伤感,穆筠娴便是再有兴趣,也不忍多问,只挑着几件她听得耳朵都要出茧的事,让祖母再讲几遍。   讲起随父从商的事情,老夫人眉飞色舞,忽然变得神采奕奕,似乎百说不厌。   穆筠娴也总是听的很认真,眉毛也跟着跳动。   老夫人讲罢了,看着配合她的小孙女,开怀道:“每次都是你哄着我讲,听了那么多次,不腻烦?”   穆筠娴笑眯眯的,趴在老夫人大腿上,手背垫着下巴笑眯眯道:“不烦呀,可有劲儿了。”   老夫人面上笑笑,心里了然——哪有小辈不烦的,不过是因着穆筠娴孝顺罢了。   等老夫人讲的口干舌燥了,穆筠娴问她喝不喝茶。   卫静眉说想喝,穆筠娴唤了川儿进来,倒一杯温热的水,顺便给老夫人把汤药也倒进来。   川儿眼睛一亮,忙把温着的汤药端了一碗进来,递到穆筠娴手上,附带放了一杯温水在桌上,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穆筠娴狡黠一笑,端了药亲自喂老夫人。   老夫人无奈地笑笑,都怪她言传身教太多,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小孙女,穆筠娴聪慧的性子真是像极了她和皇后。   老夫人闻着略带苦味的药,眉头虽然微微皱了,嘴角却一直弯着,耐不住宝贝孙女磨她,索性慢慢地喝了。最后用温水漱漱口,也不那么苦涩了。   川儿拿着空碗下去,脸都快笑成花了。这人越老越像小孩子,再果决坚毅的老妇人都这样,卫静眉偏爱甜食,就不大爱喝带着点苦味的汤药,她们丫鬟有时候真是没辙,还是四姑娘脑子好使。   歇了会儿,午膳也都好了,穆筠娴陪着老夫人用过饭,又一块儿在暖烘烘的内室一处待着。   吃过饭,老夫人精神头好像足了一些,她抱着穆筠娴问她鱼丸好不好吃。   穆筠娴道:“祖母这里的菜,都好吃。”   老夫人面上浮笑,道:“都吃了祖母的好东西,哄了我喝药,还不打算告诉祖母?”   穆筠娴装傻道:“……什么呀?”   老夫人就这么盯着乖孙女。   穆筠娴避不过去,便只好说了。她这般针对穆筠妍是有缘故的。   尚且还是年中的时候,也是一个下雪天,穆筠娴在园子里撞见了跌坐在雪地里的堂妹穆筠欣。   穆筠欣是二房庶出的姑娘,穆筠娴不知其生母,只晓得这堂妹自小就跟着另一个姨娘身边的姑娘一起养大,这倒不是什么特别的,要紧的是,她是个愚人,打小就痴痴傻傻的,五岁的时候都不会开口说话。   国公府里生出这个东西来,二老爷是个要面子的人,便不大声张这事,穆筠欣经常是被拘在屋里,在穆家的存在感也不高,基本没什么人重视她、亲近她。   就连穆筠娴和这个堂妹也见的少,虽然见得少,不代表完全没有感情。所以当她看到傻堂妹狼狈地倒在雪地里,还自己爬起来没事人一样傻兮兮的笑着,便动了恻隐之心。   穆筠娴问穆筠欣发生了什么事,行五的堂妹什么也不说,低着头一副一点儿也不委屈的样子,眼神还是怯怯的。   穆筠娴猜想她是受惯了欺负,才不大说话,遂不再多问,命人将堂妹送了回去,还在园子外边撞见了穆筠妍。   这事穆筠娴一直放在心里,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欺负了穆筠欣,这都不是一件小事。借着杜氏的人手查了查,她才查到了穆筠妍的头上,又想起那日两人撞见时,对方神色慌张,才确信是穆筠妍干的坏事。   穆筠妍不仅欺负了穆筠欣,还抢了她的一支镀金富贵双喜簪子。这簪子是老夫人赏赐下来的,一共打了七支,府里的姑娘都有,逢年过节全家聚一块儿的时候,姑娘们都要戴上。   穆筠妍的簪子应该是弄丢了怕老夫人责怪,才设计抢了痴儿穆筠欣的簪子去。   正好叫穆筠娴知道了,她岂能坐视不理?   穆筠娴不疾不徐地把这事讲给了老夫人听,末了,她睁大一双眼睛尽显无辜道:“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五妹妹跟着姨娘长大,二婶虽然贤惠,二叔父到底是不大喜欢五妹妹的,我便是去二婶跟前说嘴了,未必有用。这样的事,就更不该拿到您跟前惹您烦心了。”   老夫人笑容和煦,抱着穆筠娴轻轻拍打道:“我的好乖乖,还是你心善。欣姐儿的事……她是个特殊的,你二婶那边我会亲自嘱咐一声,也不能太做的点眼,省得惹得三房的人眼红,给我添麻烦不说,反倒害了她。”   穆筠娴点点头道:“孙女自然明白,若是五妹妹的事求了您,二房三房的姑娘小子们说亲,都要找您出面了。而且我也明白,五妹妹这些年都是这么长大的,我陡然对她好,若叫人知道了,怕有谄媚阿谀之人利用她到我跟前讨巧,遂只是敲打敲打妍姐儿,她若知趣了,自该把簪子还回去,再不敢欺辱五妹妹了。”   老夫人心里有些怀疑了,一支簪子而已,虽说众姐妹都有,穆筠妍丢了确实不好,也不至于抢别人的非要糊弄过去,家宴的时候她只要坐的远些,哪个注意的到她头上戴了什么?   按下心思不说,老夫人又与穆筠娴说别的话去了。   穆筠娴闲来无聊,便和老夫人谈天说地,说来说去又说到穆筠欣头上,她问祖母以后五妹妹会怎么样。   老夫人抬了抬眉毛道:“个人有个人的造化,生在我们家,至少你父亲和叔父会保她一生无忧就是了。她既然生的与别人不同,将来过的别人不同也是理所应当的。”   穆筠娴应了一声,也有些释然了,大概一生一世被家人养着,也很好的罢,如果让她一辈子都和父母祖母住一块儿,她就乐意的很呢!   老夫人似是看出了穆筠娴的想法,拧着她的脸蛋道:“你这小狐狸别想一直烦扰着我,早晚把你送好人家去。”   穆筠娴粘着老夫人,嗅着她身上草药香和老人特有的软和感,撒娇道:“才不呢!我才十五,还早得很。”   老夫人咧嘴笑道:“不早了。”她今年已经六十七了,着实不早了。   穆筠娴装作听不懂,反正她觉得自己还小呢。   祖孙两个正腻歪着,宫里来人了。   穆筠娴嫡亲的姐姐穆筠嫚是当朝皇后,年二十六,生有大明唯一的皇子朱世阳。   姐妹两人差了十多岁,杜氏以前常要管家,穆筠娴可以说是被长姐穆筠嫚带大的,而且受姐姐影响颇深,不论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世上。   姐妹俩的感情也是十分深厚。   穆筠嫚想念嫡妹,常常会把穆筠娴召去宫里玩耍,以前都是派若音姑姑来请人。这一回来国公府的却是若竹姑姑。   若竹到老夫人跟前见了礼,回了一些话,报了穆筠嫚和朱世阳的平安,便把穆筠娴带走了。   穆筠娴正好还穿着狐毛大氅,也不需回院子去添减衣物,随若竹一起出了角门,便上了马车,入宫去了。   穆筠娴才走没多久,老夫人忍着困乏之意,让人把杜氏给喊来了。   杜氏打马吊有些上瘾,但做正事丝毫不含糊,听说老夫人唤她去,二话不说离了牌桌就去了。   到了永寿堂这边,老夫人别的没提,只让她多盯着西南院,尤其是穆筠妍。   杜氏以为老夫人意指禁足的事,便道:“您放心,她欺负了仙仙,儿媳说了关她三个月,一眨眼的功夫都不会少,我早已经让丫鬟用更漏记着了呢!”   老夫人暂且没多说,只道:“你且好好盯着就是,若是有别的异动,也上心些。”   杜氏总算听出点不一样了,她道:“老夫人说的‘别的异动’是指什么?”   老夫人闭着眼,撑着脑袋,轻声的回了一句:“我也拿不准,你先盯着就是。我要歇下了,你先回去吧。”   杜氏见婆母犯困厉害,嘱咐两声,便乖乖离去了,回了荣贵堂就同身边的心腹妈妈交代了下去,使人暗中盯着西南院那边。      ☆、第 6 章   第六章   马车从外城的咸宜坊朝内城行驶,从坊间的丰城胡同出去,沿着两坊之间的正街往南笔直而行,经过西长安街,往皇城侧门西华门而去。   紫禁城四面各开一座城门,例选太监或是外籍者一律由东华门入,命妇朝贺或是类似于穆筠娴这样身份的人入宫,都得由西华门而入。好在定国公府住在京城西边的咸宜坊,离西华门不算远,穆筠娴每次进宫半个时辰足矣。   马车在平整的街道上四平八稳地前进,若竹虽未说什么,穆筠娴却已经察觉出异样了,她试探着问道:“烦问一声若竹姑姑,娘娘每次召我入宫不都是上午么?今儿怎么挑了这个时辰。”   等到这个时辰才进宫,穆筠嫚舍不得妹妹挨饿,是肯定要留穆筠娴用饭的,她们姐妹俩能一起用饭,那皇上呢?   若竹知道四姑娘是个聪慧的,便只微微低头道:“回姑娘话,这个时辰岂不正好留姑娘用饭?”   穆筠娴点点头,便不再多问了,脑子却没有停止思考。   穆筠嫚身为皇后,住在坤宁宫,是天下之母,受万人敬仰。皇帝又性格和善,待她也好,甚至朝野有人评论她是“娇后”,皇帝也只是一笑置之。   被九五之尊这般宠爱,穆筠嫚可以说是天下最令人艳羡的女人了。   但穆筠娴明白,长姐在宫里的日子却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皇帝三宫六院,除了皇后还有其他妃嫔。皇后之下最尊贵的便是宁妃,而宁妃与穆筠嫚以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便多有不和,现在更加不必说了,其中还有一位颇得圣眷的丽嫔依附于宁妃,明里暗里没少给穆筠嫚添麻烦。   偌大的皇宫,穆筠嫚需要提防的人数不胜数,她活的有多显耀,须得忍下的委屈就有多大。   马车到了西华门门口,穆筠娴随着若竹一起下车,递了牙牌给守门的士兵,便一起入了宫。   坤宁宫在内宫,路途稍长,等到穆筠娴走到了慈宁宫附近,便有坤宁宫的人抬着轿子来接了。   穆筠娴坐在四抬的小轿上,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眼熟的背影,这人便是丽嫔的嫡亲妹子苏绿梅。   苏绿梅正同宫人一道往丽嫔的住处翊坤宫方向去。   说起苏绿梅,若是把她和穆筠娴放在一起,又是一起谈资。京中贵女少有人不知道苏绿梅最厌恶的人,就是穆筠娴。不过是敢厌不敢说罢了。   到了坤宁宫中,若竹扶着穆筠娴在宫殿门口下轿,入殿之后,便见坤宁宫面阔九间,进深三间,重檐黄琉璃瓦庑殿顶,上下檐均双昂五彩斗拱,梁枋绘龙凤和玺彩画,可谓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穆筠娴和若竹一进来,若音便迎了上来,先领着人去了暖阁里。   穆筠嫚此时正在中间里同旁的妃嫔说话,若竹进去回了话,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又进了暖阁。   暖阁里,穆筠娴坐在榻上,背靠原菱花格扇,若竹进来道:“姑娘,娘娘请您进去。”   穆筠娴点头嗯了一声,站起身,便随若音若竹进明间去了。   明间面南的方向摆着一张鸡翅木的罗汉床,黄纱绣杂宝云龙的座褥、靠背、迎手各一,座两旁设铜托牛角灯一对,座下设脚踏。穆筠嫚头戴凤冠,端坐于上,底下两溜十把漆黑楠木椅子,坐着七八个人,其中就有穆筠娴眼熟的丽嫔。   丽嫔苏绿荷长眉大眼,唇红齿白,妆容艳丽,娇艳非常,一身绯红中袄,娇娇俏俏像个少女,一点都不像一个二十三岁的妇人。   穆筠娴进来冲皇后和众嫔妃行了礼,便被穆筠嫚赶紧唤了起来,赐座于旁。   穆筠娴从众妃嫔身边走过,敏锐地嗅到了各种味道,果然宫中的胭脂水粉最是齐全,冬日还未过去,屋子里齐聚了四季的花香,有玉兰香、玫瑰香、菊香和梅香,以及一股非常混杂的味道。   穆筠嫚笑着看了妹妹一眼,对众人道:“好了,本宫亲妹子来了,今儿看你们服不服。”   穆筠娴眉毛上挑地看着穆筠嫚。   穆筠嫚笑着解释道:“丽嫔身边有个宫女很会调香,有一味奇异的香膏中含有三十三种香味,她们说这世上无人能辨出配方,本宫最是知道你,这世上便没有难得住你的香味,今儿且叫她们开开眼界。”   穆筠娴鼻子十分灵敏的事并不是秘密,有一年她在太子府作客的时候,闻到了内室里的松香味,她刚出世的小侄儿朱世阳也在内室里。那时候她已经八岁了,嘴皮子利索的很,便告诉了穆筠嫚,好巧不巧,下午便有丫鬟不小心打翻了屋内的火烛,正好落在原先放松香的地方附近。   后来先帝知道了这事,还赏赐过穆筠娴,因看她年幼,便没有赐封号,只夸她是“奇嗅”小娘子。   朝中有些眼力的家族,都只当是穆家为了夸大穆筠娴仙姑的名头,又加之误打误撞地救了皇孙,才赐了“奇嗅”的名号,并不相信她像传言里的那么神,能分辨得出百种花香。   偏偏穆筠娴就是天赋异禀,别说百种味道,只要她闻过的,便能辨别的出来,更别说区区三十三种味道。   分辨味道于穆筠娴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穆筠嫚也断不至于拿那种小事来使唤妹妹,这其中必然有别的有缘。   穆筠娴并未多问,却已经明白了家姐的意思,顺势便请丽嫔把香膏拿出来让她闻闻。   苏绿荷倒是很有底气,不疾不徐地将巴掌大的美人梳头瓷盒拿出来,由宫人递给穆筠娴。   正在此时,皇帝驾到,众妃嫔出去迎接,穆筠娴也跟在后边跪着。   年轻的帝王朱煦年仅二十七岁,他身穿明黄龙袍,头戴金冠,生得年轻俊秀,一双星眸,眉长而平,眉尾一点弯,眉宇之间一团和气,亲自弯腰扶起了皇后,唤众人平身。   朱煦也看到了穆筠娴,领着众人回去坐下,便当众闲问了小姨子几句话,依旧像以前那般夸赞她娇俏可爱,与皇后有五分相似云云。   说完赞美的话,朱煦便问妃嫔们都在皇后这里做什么,穆筠嫚便把香膏的事儿说了。   朱煦了然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在说凝香膏呢,朕倒是十分喜欢这个味道。”   底下的妃嫔打起了眉眼官司,若不是皇上喜欢这个味道,岂会一连五天都宿在钟翠宫?   朱煦倒也好奇穆筠娴是不是真能闻的出来这味道,便笑道:“仙仙你闻闻看,朕给你裁判正误,若是全中,赏你一些好玩意。”   穆筠娴先笑着道了谢,便轻拧开盖子,微微低头嗅了嗅,才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说了五种花香出来。   这五种花香是其中味道最浓的,其余妃嫔闻的时候,也大多说了出来,因此没什么稀奇的。   苏绿荷起初不以为意,嗤笑一声道:“倒真是灵敏,一会子就闻到了五种味道。”   穆筠娴抬眼看了苏绿荷一眼,一口气便说了十种花香,其中包括分量不多,香味极淡的合欢花香。   苏绿荷面色这才难看了一些,皱着眉道:“还有十五种呢!”   穆筠娴不咸不淡地答道:“只有十四种花香了。”   苏绿荷脸色僵了一瞬,随即笑开了,很是愉悦道:“请穆小娘子说余下的十四种香味儿罢!”   穆筠娴放慢了速度,一味一味地说了出来,皆中。苏绿荷的面色也渐渐不大好看了。   说完最后一种香味的时候,穆筠娴便放下了瓷盒。   众人一脸纳闷,三十三种,还差一种呢。   苏绿荷一脸得意道:“怎样,小娘子是没有辨出来?其实也不打紧,能闻出三十二种,已经是了不得了。”   穆筠嫚白皙的面庞上,一双秀眉微蹙,她轻握着妹妹的手捏了捏,而后冲她淡淡一笑,似是安抚。   座下的惠嫔常来坤宁宫,她生的端庄娴雅,眼角下一颗淡淡的泪痣,带着浅笑道:“小娘子能说出三十二种花香已经是能常人所不能,想必另一味香若是真有,她不至于闻不出来。莫不是丽嫔唬人玩,其实只有三十二种味道,对不对?”   帝后也有这种想法。   一旁便有人附和了,道:“丽嫔说的对,那膏子臣妾才闻的出五种味道来,小娘子能说出三十二种,难道最后一种是什么珍稀香味不成?依我说,要么是无色无味的,要不是就是子虚乌有的。”   丽嫔冷哼一声,道:“闻不出来便闻不出来罢了,何必逞强!”   有人逼问道:“难道丽嫔娘娘敢保证,真有第三十三种味道,且不是无色无味的?”   丽嫔略直了直背脊,底气十足道:“那是自然!若是臣妾说谎了,愿凭皇上责罚!”语气一转,又对穆筠娴冷眼道:“最后一种香味是稀奇了些,小娘子闻不出来也是理所应当的,既然如此,皇上的赏赐便与你无缘了。”   穆筠娴眨了眨眼,道:“谁说我闻不出来了?”   最后一味确实很特别,穆筠娴不是没闻出来,她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好时机,而这个机会,在丽嫔咄咄逼人的时候,就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虫,或者bug,大家提出来我会改~谢谢。   ☆、第 7 章   第七章   穆筠娴手掌心里捧着椭圆的小盒子,道:“这最后一种香味嘛,是‘妃子香’。”   在座的都愣了,妃子香是什么香,她们可都没听说过。   包括皇帝也饶有兴致地笑了,道:“丽嫔只告诉朕其中三十二种香,都被你猜对了,这最后一种朕不晓得,还是头一回听说,到底是什么花香?”   穆筠娴目光移向丽嫔,只见对方握紧了拳头,护甲扎在肉里也不觉疼,面色惨白地看向这边。   皇帝似乎发觉不对了,道:“丽嫔这是怎么了?”   丽嫔身后的宫女悄悄地捏了捏她的肩头,她才缓过神来,支支吾吾道:“忽然有些头晕。”   喉咙耸动,丽嫔丝毫不信,穆筠娴连这个味道都闻的出来!怎么可能,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灵的鼻子。   穆筠娴略带嫌恶的把膏子放到了小桌上,对帝后道:“这‘妃子香’,就是丽嫔娘娘身上的味道。”   穆筠嫚不明白了,她道:“丽嫔身上有什么味道?”   穆筠娴答说:“婴儿初生之时会因为气味辨别哪个是奶娘,是因为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味道,尤其是娘娘们喜好各种脂粉,甚至朝饮花露,夕沐花浴,身上的味道更是不同,这一味‘妃子香’,就是丽嫔娘娘身上的味道。”   穆筠娴还没说的是,丽嫔身上还有草药之味,只不过味道散发的地方有些奇怪,她才没有当众说出来。   穆筠嫚皱眉道:“香膏里怎么会有丽嫔身上的味道?丽嫔,你到底在膏子里加了什么东西?!”   丽嫔面色十分难看,她加了极为私密的东西,若是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来,皇后要当中治她淫.乱后宫的罪,连皇帝都没法阻止。   丽嫔颤抖着肩膀,慌忙跪下,眼泪一串串地落在了地上,好在她不算蠢的,当即道:“回皇上和娘娘的话,臣妾加了……加了臣妾的眼泪。”   吞吞吐吐的,好歹是把话说完整了。   穆筠嫚先是看了穆筠娴一眼,后者几不可见地摇摇头,眼泪是咸的,这膏子里可没有咸味,谁知道加了什么脏东西。   穆筠嫚心存怒火,却碍着人多,又是未出阁的小姑娘面前,一时没发出来,压下怒气道:“起来罢。”   丽嫔吓得花容失色,坐到椅子上,才惊觉双腿已经软了。   皇帝始终面容和善,此时笑眯眯道:“还真是奇特,果然是常人不能想到。”   皇后道:“终究不是什么干净玩意,以后丽嫔再不可胡乱使用了。这些东西,都处理掉吧。”   丽嫔头一回乖乖应是了,现在她比皇后更想快点销毁证据,谁让她死也想不到,这世上会有穆筠娴这样的人!   时候也不早了,皇后便催众人散了。   待人走后,帝后二人携手,穆筠娴跟在后面,移步去了次间里。   次间的炕上也铺着明黄的坐褥,帝后同坐,穆筠娴就坐在下边的椅子上,旁边放着暖炉,手里也还抱着一个。   没了别人,穆筠嫚面色就不一样了,她瞪了皇帝一眼,道:“偏那种脏玩意,就把你哄的七荤八素,几日都不来这坤宁宫!”   朱煦面带笑容,唇角弯弯,哄道:“这不是来了么?”   按说皇后骄纵到这个地步也就够了,穆筠嫚似乎还没发够醋劲儿,甩开皇帝的手,冷着脸道:“臣妾要不把人都拘过来,你岂会踏足这里?”   朱煦依旧笑容温和道:“蛮蛮说的哪里话。好好好,都是朕不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穆筠嫚这才脸色好看了些,道:“仙仙既然辨出来了,赏赐可别忘了!”   朱煦扬一扬下巴,道:“反正朕库房里的东西你都知道,你爱捡几样就捡几样给仙仙,行不行?”   穆筠嫚抬了抬眉毛。   朱煦继续道:“你也挑几样你喜欢的。”   穆筠嫚瞧了他一眼,道:“啾啾的呢?”   啾啾是朱世阳的乳名。   朱煦抿了口茶水,道:“都随你,反正,别搬空了就是,省得叫人知道了笑话。”   穆筠嫚心里解气了几分,才缓和了脸色,道:“那行,皇上走吧。”   朱煦茶都没喝进去,他眼巴巴地赶来了,皇后就这么赶他走了?   穆筠嫚皱皱眉道:“臣妾要和仙仙说会子姐妹之间的体己话,你一个男人在这儿听着像什么样?”   朱煦乖溜溜地下了炕,道:“那……我就先走了,皇后与仙仙好好说话,正好表弟要回来了,晚上朕同长坤一起用过饭了,再来坤宁宫。”   穆筠嫚总算露了个淡笑,略低头顺婉道:“臣妾遵旨。”   朱煦捏着一串檀木佛珠,笑了笑,又朝穆筠娴笑了笑,便走了。   朱煦一走,穆筠嫚就冲穆筠娴招手,让她坐上来。   外人都走了,穆筠娴就开始撒野了,她挽着穆筠嫚调侃道:“姐,皇上姐夫脾气可真好。”   穆筠嫚翻了翻白眼,道:“又不是对我一个人好,上朝的时候,我听说底下的大臣为着北元的事闹着要打起来了,甚至有人指责他太过享乐,不知居安思危,他不也还是乐呵呵的么,也没见他发火。”   朱煦就是这么个脾气,他与穆筠嫚成婚数十载,穆筠嫚从未见过丈夫发脾气,便是红脸都是少有的。   大明真正安定下来的时间并不久,正是要休养生息,让百姓们安居乐业的时候,朱煦的治国理念也是以和为贵,重视生产,除开追击前朝北元余孽,他并不愿意开疆扩土四处征伐。   穆筠娴虽不说是通今晓古,但她也读过经子史集,知道朱煦宽厚仁和的脾性,对大明上下来说,都是福气。   穆筠娴又吹捧了亲姐几句,穆筠嫚面色渐渐转喜,捧着妹妹的脸颊道:“就你这张小嘴儿会哄人,真恨不得让把你锁在我身边。”   穆筠娴从姐姐的手掌里挣扎出来,揉了揉脸蛋道:“那可不行,我还要孝顺祖母和爹娘呢。”   穆筠嫚轻叹道:“好在有你这个知冷知热的,家里我也就放心了。老夫人近来身体如何?快要开春了,她的病总能好些了罢?”   穆筠娴道:“这个冬天还好,祖母就是多咳嗽,腿脚倒不多难受。”   穆筠嫚这才放心了,朝若竹使了个眼色,把带着护甲的手伸了出去,让宫人替她取下护甲。   穆筠嫚吩咐若音去御膳房吩咐晚上要吃的菜,便漫不经心问穆筠娴道:“方才你闻着丽嫔身上还有什么别的味道没有?那香膏真只有三十三种味道?”   穆筠娴照实说了,“香膏是只有三十三种味道,不过丽嫔身上确实还有别的味道。”   穆筠嫚眉头一紧,随即舒展开,低头看着护甲,佯装不大在意道:“还有什么味?”   穆筠娴道:“我闻的不真切,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应当是有鹿茸、麝香、淫羊藿等的味道,淫羊藿这味药,祖母用来外擦大腿的药里就有,我肯定闻不错的。”   穆筠嫚呼吸粗重了一些,沉默了一瞬,才沉静道:“哦,许是她自己吃的什么药罢。”   穆筠娴摇摇头,略红着脸道:“不是呢,好像是从那处散发出来的……”   穆筠嫚皱一皱眉,随即嘱咐穆筠娴道:“她已嫁做人妇,有些带下病也是难免,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这事你别搁在心里,明白没?”   穆筠娴点点头,目光纯澈道:“知道了,我也不会对外说的。”   穆筠嫚收拾下心情,看着天色不早了,便传了饭。   姐妹两个一起用过饭了,天还亮着,穆筠嫚便催着穆筠娴快些回去,省得天黑了路不好走,也不大安全。   穆筠娴临走前笑眯眯道:“那皇上的赏赐可还作数?”   穆筠嫚道:“作数的,明儿就给你送去,不早了,快让若竹送你出宫去罢。”   穆筠娴应下一声便走了,她甫一出坤宁宫,穆筠嫚便在次间里边摔了好些茶具。   穆筠嫚几乎是气得发抖,她脚踩碎瓷片,对若音道:“丽嫔好大的胆子!”   皇帝一连几日宿在丽嫔那里,穆筠嫚就已经发现不妥了。朱煦虽然是个好脾气的性子,但除了对皇后宠爱一些,向来是雨露均沾,从未有在哪个宫里连续过夜三天的时候。   朱煦平日里可以说是无甚特殊爱好,唯独遗憾的就是子嗣不够丰隆,成婚十数载,只得了朱世阳这一个儿子。   这也怪不得朱煦,皇家偏有这样的遗传病症,每任皇帝都子女福薄,孩子最多的皇帝也只得了五个子女而已,养大的却只有三个。   朱煦勤政之外,也就是对子嗣的事有些执着了。   穆筠嫚当时能想到的就是丽嫔用子嗣相关的事勾着皇帝,苦于没有证据,她不能随便闯入钟翠宫,便无从查证,只要今儿召了穆筠娴来,旁敲侧击一下。   果不其然,丽嫔身上恰好就有鹿茸、麝香、淫羊藿这几味壮阳药里常有的草药。   若是寻常男子吃了这药倒不大要紧,朱煦本身不好,吃了这药反而伤精元,图一时爽快,三年五载过了,以后更难有孩子。这等于是透支皇帝的身子。   且不论帝后情深,皇后只得一个皇子而已,她还一心想念着再生个女儿,怎能不气?   若音扶着穆筠嫚在炕上坐下,安抚道:“皇上用了药,想必心里也是清楚的,这事端不能只怪丽嫔一个,便是闹开了叫太后知道了,皇上肯定也要担责。只怕这事让旁的人也知道了,皇上会觉得失了颜面,恼了皇后就不好了。”   穆筠嫚长呼一口气,又听若音姑姑道:“皇帝再好的脾气,男人在这事上面总要特别一些,娘娘气归气,可不能伤了和皇上的感情。”   穆筠嫚脑子也清醒了,道:“亏得姑姑提点,本宫知道了,等皇上晚上来用膳的时候再说罢。”   若音也放心了,出去唤了两个宫女进来,把地上收拾了。   钟翠宫那边,丽嫔也已经到了,在内室里见了嫡妹,她什么都来不及说,就眼泪哗哗的,把苏绿梅吓的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出正脸。 然后18年的计划是《娇纵小娘子》v了双开《农家舒心日常》,完结后休息一段时间,所以下次的接档文应该是《侯爷的打脸日常》,一个直男的进化史。 戏精仙女教他学做人。 文案你们瞅瞅: 钟延光清醒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娶妻了??? 妻子长相美艳不说,且行事并不端庄顺婉。 简直【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 然而事实是… 谢琳:夫君,以前你都会给我写情诗… 钟延光:不可能!本侯怎么可能会写……卧槽??字迹好眼熟!!! 外面下雪的时候。 谢琳:夫君,以前都是你抱我回屋的… 钟延光:我怎么可能会公然抱女人……卧槽???为什么腿不听使唤了!!! 不会很长的小甜文,喜欢的话给个预收,么么哒~戳专栏可见。   ☆、第 8 章   第八章   皇宫甬道上,穆筠娴从坤宁宫出来,走过了前边的乾清宫,就看见了一个身高八尺,身材健硕的男子,他虽穿着玄色银线暗纹常服,远远看去,依旧气度非凡,甚至让她想起了远在浙江的嫡兄穆丰戎。   穆丰戎年仅二十八,却已是能令倭寇闻名色变的名将。   而迎面走来的人,气质上丝毫不输给穆丰戎,甚至气势更加凌人冷傲。   穆筠娴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那男子朝这边阔步走来,她渐渐看清男子的面容。   对方皮肤麦色,眉心一道浅疤,长眉凌厉,丹凤眼,高鼻薄唇,从穆筠娴身边走过的时候,连眼神都没有往她身上瞟一下,这倒是少有,令她忍不住用余光又看了一眼眼前人。   穆筠娴略低了低头,算是避嫌,就在与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这个男人身上,除了淡淡的风尘味,没有一点多余的气息。   这个世上,只要是人就有气味,一般人闻不到这种味道,穆筠娴却是可以。即使因为每个人生活环境、饮食习惯的不同,身上所带气味并不完全相同,或是轻重异同,但也绝对会有浓淡不一的气味。然而她身后的男子身上,除了尘土味,丁点别的杂味都没有。   穆筠娴百思不得其解,在原地停了下来,转身看了一眼该男子的背影,见他朝着乾清宫去。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下午在坤宁宫的时候皇帝说过了,要去见他表弟——也就是驻守漠北的长平侯——据说他本该承袭了长平侯爵位才去漠北的,却不知因了何事领了圣旨,连受爵都来不及,尚未完全全礼便去了漠北。   这也无妨,左右已经故去的长平侯仅有他这一个嫡子,只要他性命无忧,侯位是跑不了的。   说起来魏长坤与穆筠娴也算是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他们两人一人是朱世阳的表叔,一人是小皇子的小姨,三五年前,兴许还在什么场合见过面也说不准。   三年前,穆筠娴才十来岁,那时候的魏长坤已经有十七八岁了,两人便是见了,恐怕也没有交集的机会,虽是远亲,却实在搭不上话。   穆筠娴也没有想到,这次入宫,竟然收获如此之大,不仅又知道了一些宫闱秘辛,还见到了于她而言那么奇特的一个人。   若竹的声音在穆筠娴的耳边响起,她再次催促道:“姑娘,时候不早了。”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染了墨色,虽然仍旧看得清远处的路,但是刮起了晚风,不如白日尚有骄阳的时候暖和。   穆筠娴这才缓缓回过神来,羞涩地笑笑道:“一时见了生人,失礼了。”   若竹会心一笑,领着穆筠娴往外走,微笑着低声道:“长平侯战功赫赫,又生的俊逸,这样显耀的人,难免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家世才能穆筠娴倒没太上心,她在意的是魏长坤身上的气味——到底是真的没有?还是说清水沐浴过后甚是淡了,所以她闻不到?   若竹见穆筠娴似乎在思索着,便又道:“长平侯尚未婚嫁呢。”   穆筠娴抬了抬眉毛,道:“看样子长平侯也有二十一二岁了吧?如何还未娶妻?”   若竹解释道:“侯爷没有受爵的事,您知道么?”   略颔首,穆筠娴道:“三年前曾听父兄提过,有些印象。”   “那时候魏老封君好像是要给侯爷挑一门亲事的……后来侯爷去了漠北,大约亲事便没有成。”   穆筠娴忍俊不禁,这人竟然是为着逃婚才上战场的么?   当然不是,不过到了成亲的年纪,魏长坤本就无心,又着实躲不掉祖母替他选妻这事,也是促使他下定决心去漠北的直接原因。   穆筠娴出了宫,便自己坐上马车回去了。若竹回宫复命的途中,正巧撞见了出宫的苏绿梅。   苏绿梅冲若竹见了礼便走了,脚步轻快,面带喜色,并不像是知道家姐将有大祸的样子。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苏绿梅这般欢喜呢?   若竹回了坤宁宫,把这事告诉了皇后。   穆筠嫚微微皱眉,细细想了想,便讥笑道:“还真是姐妹情深,苏绿荷那会儿都吓傻了,回钟翠宫的时候还不知道站不站的稳,她妹妹苏绿梅难道丁点也不知道?竟然这般快意地走出来了,怕是有什么事,比她亲姐姐还要紧。”   用盖子拨了拨浮起的嫩绿茶叶,穆筠嫚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抿抿唇继续道:“不消说本宫也知道,苏家呀,这是把主意打到了长平侯的身上。亏得丽嫔处处惦记娘家,她没心没肝的小妹也不晓得有没有把她放心上呢,一桩还没成的婚事就将她的心都填满了——往后有她苏绿荷的苦头吃!”   若竹脸上挂着浅笑道:“天底下再没有娘娘和小娘子这般的姊妹情深了,丽嫔姐妹,又如何比的了?”   穆筠嫚得意地挑挑眉,道:“那是自然,仙仙是本宫照顾大的,自小就跟着本宫身后跑,小的时候本宫穿什么她穿什么,本宫用什么她用什么,便是她年纪不到,例银不够,挪用本宫的银子,本宫也都是心甘情愿的。仙仙最是有良心的一个,自然记得本宫的好。”   若竹又道:“娘娘还不是分外疼惜小娘子,今儿的事,娘娘为了不让小娘子看出端倪,忍的好辛苦。”   轻叹一口气,穆筠嫚道:“仙仙那个鬼丫头机灵劲儿大着,本宫虽刻意隐瞒着,连火气都不敢当着她的面发出来,也不知道她看出来没有。”   越想越忧心,穆筠嫚啧了一声道:“她年纪还小,不该早早让她接触这些的,早知道本宫强闯进钟翠宫,总能搜到些东西出来的罢!”   一旁的若音终于开口了,声音软和的很,道:“娘娘是确信了这事才敢说这样的话,若是没有小娘子给娘娘个准信,真硬闯进去,丽嫔闹将起来,往后宫里就难办了。她父亲是正七品的监察御史,麻烦着呢。”   丽嫔的父亲苏成器虽然官位不高,却是个言官,若是让他晓得女儿在宫里不明不白地被皇后欺负了,不在早朝上质问皇帝才怪。   到时候朝堂上一片声讨,能把穆筠嫚脑疾都给闹出来,太后也不会放任皇后这般放肆,所以身为皇后,她也不能随心所欲地乱来。   揉了揉脑袋,穆筠嫚又喝了口茶,道:“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被她给魅惑了,不晓得龙体要不要紧,若是伤了皇上的精元。”眼里闪出一抹厉色,她咬牙道:“看我不撕了这个贱人!”   若竹若音两个又在旁劝着,穆筠嫚才好些了,她枯坐到天黑,看着宫女们把烛火燃了起来,从内室徘徊到西次间,又从西次间走到东次间。   这厢穆筠嫚日子不好过,丽嫔也是时时刻刻活在煎熬之中,她命人送走妹妹之后,左思右想还是拿不准怎么办,便亲自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是宁妃的住所,她这会子正在往脸上敷花瓣,听说丽嫔来了,召了她进来,自己便枕着软枕,斜躺在榻上,道:“天都黑了,你这会子来本宫这里做什么?不需伺候皇上了?”   虽然两人从往过密,到底是共侍一夫,总会有些酸气。   丽嫔扑通一声跪下了,爬到宁妃面前,捉着她的手腕哭道:“求娘娘救臣妾!”   宁妃拿开她的手,拍了拍面颊,语气轻慢道:“一连五日不来翊坤宫,一来便是求本宫,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   丽嫔哭得不能自已,宫人有些面面相觑。   宁妃皱了皱眉,吩咐道:“采晴——”   宫女采晴,便把闲杂人等都带了出去。   丽嫔这才肯好生说话了,她抬起头看着宁妃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苏绿荷把在坤宁宫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其实这事宁妃早就知道了,自妃嫔从皇后那里出来之后,她便知道了。   但宁妃不知道的是,丽嫔竟然敢私自用药!   宁妃脸上敷的花瓣尽数掉下,她巴掌大的小脸上生着柳眉星目,眸子瞪的老大,抬手便是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丽嫔的脸上。   苏绿荷尖叫一声,外边的宫人都听见了。   宁妃却还是不解气,又踹了丽嫔一脚,恶狠狠道:“你这贱人!瞒着本宫干下这样的好事,竟然还敢来求本宫!”   丽嫔抱着宁妃的腿,头发凌乱,眼神慌乱道:“娘娘,兴许、兴许穆家小娘子没闻出臣妾身上的药味,或许……她闻到了也未必知道。”   抱着侥幸的心态,丽嫔道:“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哪里会知道这些,娘娘您说是不是?”   宁妃怒其不争地看了丽嫔一眼,道:“她是不知道,可皇后未必不知道!若是事后皇后问起呢?”   丽嫔辩解道:“怎么会,除非小娘子主动说给皇后听,不然皇后不会知道的。她们姐妹之间也不是无话不谈,小娘子没必要芝麻大的事也要同皇后说。而且皇后便是念着小娘子年纪这般小,也不可能对她说这些肮脏的事。”   宁妃推开了丽嫔,嫌恶道:“你还知道肮脏!”   说罢重重地往后靠去,闭上了眼,心乱如麻,道:“你先别吵,容本宫细细想想。”   丽嫔的娘家苏家依附于宁妃的娘家杨家,苏绿荷好歹也混到了嫔的位份上,若不是无力回天,宁妃不会轻易放弃这颗棋子。   这厢她们两人正在头疼,穆筠娴已经回到家中了,进屋的头一件事,便是翻了一本医书出来看。   穆筠娴鼻子甚是灵通,平日里除了喜欢制胭脂水粉,也爱看一些草药相关的书籍或是医书。   翻开了《千金方》,穆筠娴起初寻而不得,直到眼睛都酸涩了,才放下书本,闭目想了想。   当着皇帝的面猜香膏味道的时候,穆筠嫚明知道其中有不妥之处,却并未追问,除了不想让穆筠娴知道这些腌臜玩意,便是有其他的原因,而这个原因绝不会是因为穆筠嫚想要放过当中羞辱丽嫔的好机会。   穆筠娴猜测,穆筠嫚本就意不在此。   因为穆筠嫚明白,皇帝连续几晚宠幸丽嫔的真正原因并非因为喜欢这味香膏,而是另有缘故,所以才借此事让穆筠娴去注意苏绿荷身上的味道。   并且穆筠嫚提起草药的时候,她是刻意避讳的。   穆筠娴由此断定,穆筠嫚让她入宫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弄清楚丽嫔身上的草药味。   那么到底是什么作用的草药味,使得穆筠嫚如此讳莫如深呢?   穆筠娴的小脸蓦地一红,想起了一些“杂书”上的东西,她修长细嫩的手指不自觉地把医书翻到了某个特殊的章节。   穆筠娴不出所料地找到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露正脸了=w=咋样,还满意不?魏长坤直男糙汉一枚==   ☆、第 9 章   第九章   四下静谧无声,内室忽闻炭火哔啵,穆筠娴这才回过神来,她的脸颊已经红透,一对桃花眼莹亮水润。   不自觉地鼓起脸颊,穆筠娴眨了眨眼,原来皇帝姐夫他子嗣单薄,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合上医书,穆筠娴赶紧去洗漱,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当她躺进被子里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那事,这宫中的女人们,为了夺得宠爱,还真是费尽心机呢。   感慨地啧啧两声,穆筠娴又开始低落了起来,她的亲姐姐,自小便要强的好姐姐,也不知道在金砖碧瓦的皇宫里,是不是真的过的那般如意。   想着想着,穆筠娴眼角便有些湿润了,迷迷糊糊仿佛看见了一个脚步虚浮的男子朝他走来,那男子一袭白衫,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好似神仙下凡。   灵玉瞧着屋里没了动静,悄声进来把帐子放下,她注意到穆筠欣眼角的泪光,心疼地皱了皱眉,便把蜡烛熄了,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才出去合上了隔扇,院外便有丫鬟提着灯来了。   来的人是如青,灵玉忙去迎接。   如青也穿着披风,提着一盏小羊角灯,见屋里的灯熄了,小声问道:“咱们姑娘睡了?”   灵玉点点头道:“睡下了,去了一遭宫里,估计累坏了,回来看了会子书,便洗漱了去歇息。”   如青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温声道:“夫人想让姑娘去一趟回个话,既然睡下了,就罢了。我回了夫人,让姑娘明儿再去。”   灵玉摸了摸如青的手,道:“姐姐等会子,我去给你带个手炉暖着,让个小丫头送你回去。”   如青笑着婉拒道:“不必了,天儿冷着呢,就不折腾人了,又不远,我自己走就是。”   灵玉挽着如青,送她到了门口。   如青又问灵玉:“姑娘今儿回来好不好?”   灵玉答说:“我才给姑娘放帐子的时候好像看见她掉眼泪了,也不晓得是看书看哭了,还是为着宫里的事。”   如青道:“我在夫人身边好像没听说娘娘有什么事,想来宫里是没什么事的。姑娘老爱看些伤神的书,你们好歹也劝着些,至少夜里不要看了,省得睡梦里都忘不了,那如何睡的安稳?精神不好,人就容易萎靡。”   灵玉低头应是,送了如青一小段路,便踩着残雪折回去院内。   听雪院里各处都熄了灯,丫鬟也早早歇下,此时此刻还有一处地方热闹着呢!   下午的时候,魏长坤去乾清宫里面见了朱煦,表兄弟两个也是三年没见了,陡然见面,难免生疏。   朱煦是个温和的性子,对谁都和善,请了魏长坤在床上坐下,便像三年前一般,掐着表弟的手腕就笑起来了:“坤弟,你瘦了也黑了。”   一般的男人和嫩白的朱煦比来,少有不黑的。   起初还有些不自在,听朱煦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魏长坤也习惯了,毕竟表哥打小就是这副模样,对谁都笑眯眯的,话多,但十分和善。   朱煦兴起,什么都说,顺便把下午穆筠娴辨香的事儿也讲了,魏长坤神情一动,仿佛把这事往心里去了,但他心底是不大相信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接着魏长坤又听朱煦说了好些家常话,从太后说到朱世阳,甚至连皇后也提了几句。   魏长坤听到这里才打断了朱煦说话,道:“姑母可还安好?”   朱煦微仰头道:“母后好着呢!”   两人是堂表兄弟,朱煦的母亲是魏长坤父亲的堂姐,而太后父母早逝,小的时候是养在长平侯府太夫人岁羡荣名下的,长平侯府不仅是皇亲国戚,还是外戚里最受重视的一族。   魏长坤一直抱着君君臣臣的态度,对皇帝敬重有加,兄弟二人便一直是一个在说,一个在听。   即使魏长坤给的回应不太多,朱煦也还是有很多话说,说到高兴的时候,还忍不住手舞足蹈。   魏长坤有时候莞尔一笑,心里也暖和了一些,愈发觉得表兄可爱。   朱煦说的高兴了,一下子没注意,天都黑了,若不是宫人进来问他用不用膳,他怕是还要说下去。   朱煦羞涩地笑了笑,冲魏长坤道:“坤弟你看朕都高兴的忘了时候,你没有用饭罢?”   魏长坤低头答道:“臣沐浴过后便来面圣,不曾用饭。”   朱煦传了饭,挥退了太监,又独自与魏长坤说起话来,他问表弟:“你沐浴过后便来见朕,太夫人那里岂不是还没交代过?”   提起这个,魏长坤就头疼,他皱了皱眉道:“是,臣只好回去歇过一晚了,明日再去见太夫人。”   朱煦哈哈笑道:“朕看呐,怕是等不到明日了,今儿晚上太夫人就非要见你不可,朕也不为难你了,吃过饭早早回去罢,天寒地冻的,省得太夫人久等。”   魏长坤面无表情,表哥还是真是体贴,赶着让他回去吃苦头。   两人一起用过饭后,天已经黑透了,朱煦果真不再多留人,临魏长坤走之前,只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抿唇严肃道:“三年前你也是太冲动了,连带着朕都被太夫人写信责备了,如今太夫人年纪大了,朕可不敢跟她老夫人针锋相对。坤弟,多多保重!”   魏长坤仿佛觉得肩上重了许多许多,欲行跪礼,被朱煦拉了起来,便告退了。   踏着明朗的月色出宫,魏长坤阔步前行,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他丝毫都不后悔自己执意要去漠北的决定。   至于太夫人那里,他也是那个态度,既然没有喜欢的女子,何苦娶来?   回到长平侯府里,魏长坤一从大门进去就被人拦住了,管家告诉他,太夫人的人早早就传了话来,让侯爷从宫里出来之后,直接去思危堂。   魏长坤心知躲不掉,便直接去了思危堂。   熟悉的院落,即使在黑夜里,仍能够看到轮廓还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好似庭院里的花草树木都不曾移动过。   走到了思危堂正上房的门口,魏长坤有些怯了,站在门槛外边,没敢踏进去。太夫人跟前伺候的李嬷嬷已经出来了,她抹着泪去迎他,笑着哽咽道:“太夫人在里边等您呢。”   魏长坤愣然一瞬,点了点头,便跨进了次间,李嬷嬷在里边挑帘,他低头跟着进了内室。   年过花甲的岁羡荣两鬓花白,平髻梳得齐齐整整,一根翠玉扁方挽着,正襟危坐在榻上,听到动静眼珠子动都没一动。   魏长坤登时红了眼圈,三年前他走的时候,祖母头发还没白的这么厉害。   李嬷嬷在一旁不停地抹泪,生怕打搅了祖孙二人,自觉地退了出去。   魏长坤乖乖地跪下来,给太夫人行了礼,磕了三个头。   岁羡荣半晌没有出声,魏长坤自然不敢起来。   一个茶杯从上方砸下来,却只砸到了魏长坤的肩头,并未砸到他的脑袋。   岁羡荣以极压抑的声音,梗着脖子,撕扯着筋脉道:“你这不孝子孙!不孝!”她握着拳,浑身都在颤抖着。   魏长坤虽未抬头,却已经感受到了岁羡荣复杂的情感,他的心也被揉捏的发疼。当初若有别的选择,他大抵也舍不得离开侯府,留祖母一个人守着偌大的魏家。   一炷香过去后,岁羡荣才哽咽道:“回来了……回来了……长坤……”   魏长坤起身,走到岁羡荣身边,红着眼睛应了一声。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岁羡荣才平复了下来,让魏长坤挨着她坐着,问他这三年来在漠北过的如何。   漠北风沙大,这会子还是冰天雪地的,有时候城墙一夜之间可以结一拳厚的冰,那样艰苦的地方,能过的怎么样。   魏长坤只道:“尚可。”   岁羡荣搂着孙儿,面带庆幸道:“好在你都好好的,祖母也就放心了。”   伤痕不是没有,只不过未到缺胳膊少腿的地步罢了。   岁羡荣发完了脾气,心里只剩下心疼,她叹了一声道:“祖母不是不许你从武,只是你爹只得你一个儿子,你还有个庶出的小叔,祖母是太害怕了……祖母不能失去你了。”   这三年,岁羡荣都亲自操持侯府内宅,完全不假人手,好在她身子骨康健,才替嫡孙把侯府守得严严实实的。   魏长坤加重力气握着岁羡荣的手,道:“难为祖母了。”   岁羡荣哼了一声,道:“我是你亲祖母,难道还跟你计较这些?”   虽然太夫人语气变好了,魏长坤可不敢放松警惕。   果然——   岁羡荣嘴角弯弯道:“你也快二十三了,三年前叫你逃掉了,现在别想再躲了!我们魏家的子嗣实在单薄……”   不等岁羡荣把话说完,魏长坤头皮都发麻了,他厚着脸皮站起身,拱手弯腰道:“祖母,天色不早了,孙儿连夜赶回,至此没有歇息过,且容孙儿修整过一夜再说。”   岁羡荣面色变冷,道:“我问你,你何故不想娶妻?!在军中呆了三年,难不成你……”   眼瞅着太夫人脸色愈发难看,魏长坤道:“祖母请勿多想,孙儿只是暂时无心娶妇,并非不想娶妇。”   岁羡荣没了耐心,劈脸就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才想娶妻?!”   魏长坤底气不大足道:“婚嫁之事,哪里来的定数。”   岁羡荣瞪他一眼道:“什么叫没有定数?!我看你是没遇到让你上心的女子,等哪日你巴巴地来求我替你上门求亲的时候,可别怪我心狠!不叫你等上三五个月,别想我点头!”   魏长坤嘴角扯了扯,道:“祖母多虑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一天,这世上还没有哪个女子让他觉得与众不同,很是入眼。   岁羡荣讥笑一声,道:“你可别把话说早了——你既然回来了,想必短时日内也不会走了,我且看看你这份自信能撑到什么时候!”   自家书里得知魏长坤要回来之后,岁羡荣可是把京城里好姑娘都过了一遍眼,沉鱼落雁的、小家碧玉的、端庄贤惠等各种各样她都看了一遍,偏不信天下这样大,竟没有一女子能叫他心动!   魏长坤仍道:“孙儿告退了。”   岁羡荣挥挥宽大的滚边衣袖,稍侧了身子道:“快些走罢!”   魏长坤挑起帘子就要出去了,太夫人在他身后又道:“你可盼着没有那日,否则别叫我刁难死你!”   魏长坤抿唇走了,李嬷嬷随后进来,捡起了摔在毯子上的茶杯,搁在了桌上,走到岁羡荣身边笑道:“侯爷年纪尚轻,又在漠北呆了那么久,男女之事上糊涂些也是正常的,若是十分通晓那才怪了。”   岁羡荣面色缓和了一些,这才安心地换上舒适的里衣就了寝。   魏长坤才到前院的敬谨堂,心里还想着太夫人话——让他求着把姑娘娶过门,怎么可能?   除非那女子是仙女下凡尘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我的脸,暂时不疼。   ☆、第 10 章   第十章   皇宫里边,穆筠嫚也正烦着。   夜里皇帝虽然来了坤宁宫,穆筠嫚想着两个姑姑的话,一肚子火发不出来,心里计较着要让朱煦真的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加之这事也不大好开口,欲冷落他一晚,让他先自己体会体会,便称病将人赶去了别的宫里。   朱煦起先还只以为是他没有雨露均沾缘故,后来夜里准备去翊坤宫的时候,看见丽嫔从那里回来了,他撞上神色恹恹的苏绿荷便安抚了几句,说了一些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话。   丽嫔却是一副很回避的样子,并不如以前那样欢喜,面带挣扎,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煦便有些纳闷了,难道是丽嫔下午因为穆筠娴的几句话就觉得委屈了?   香膏而已,值当什么?以后不用就是了。反正只是个幌子而已。   丽嫔欲言又止,想把朱煦拉到自己宫里去说话,偏又不敢截宁妃的胡,便眼睁睁放了皇帝走。   朱煦坐在御辇上,细细地思考了起来——皇后今儿肯定是生气才把他赶出来的,为着一个膏子,她不至于这么生气——穆筠嫚知道了!   朱煦喝了一声:“停下!”   福南转身回去问他:“皇上,怎么了?”   朱煦有些结巴道:“没、没事,朕忽然有些不舒服,回乾清宫。”   福南也没多问,便吩咐人把朱煦又送回去了。   回到寝宫的朱煦越想越是这样,晚上睡不着命人把丽嫔召来了,正好丽嫔也睡不着。   昔日同床共枕的人,此时忽然都有些生疏了。朱煦挥退宫人,直接问了丽嫔:“皇后知道了?”   冰冰冷冷的声音响在耳边,丽嫔仿佛认错了人,她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道:“臣妾……不知道,皇后娘娘应当还不知道。”   朱煦懊恼地揉揉额头,道:“起初……朕就说不该的,朕不该的……朕怎么就没忍住。”   他明白,这回可要伤了皇后的心了。   丽嫔跪在朱煦脚边,央求道:“皇上,皇后娘娘总不会告到太后哪儿去罢?”   朱煦有些不大耐烦道:“不知道,你先回去罢,朕想一个人待着。”   丽嫔哀求道:“皇上,您可要怜惜臣妾,臣妾当初还不是想着能要一个孩子。”   朱煦应道:“朕明白,你先回去罢。”   丽嫔一向知道朱煦心软,又求了他几句,才肯安心离开。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穆筠嫚耳朵里,她一听丽嫔被召去又被赶了回去,心里才有了底。   只能说这一回她发现的早,五日不长,不至于损伤龙体,还真是亏得穆筠娴的鼻子灵巧,不然大明江山指不定就毁了!   这一夜,有人好眠,有人难眠。   *   次日大清早,宫里的赏赐就送出去了,从西华门出去,分别送往两家,定国公府家和长平侯府。前者是赏赐,后者抚慰意思居多。   不管哪样,京城里的人全长着眼睛呢,都看到了皇帝对这两家人的宠爱。   定国公府里,穆筠娴大清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捞起来梳洗穿戴,前去迎宫里的人,领东西谢恩。   东西虽然是皇后亲自挑的,却是打着皇帝的名义送来的,圣旨没有,来派送的人是朱煦身边的得脸大内总管福南公公。   杜氏领着穆筠娴谢过恩后,便塞了一些沉甸甸的心意过去。   福南掂量了下,嘴角都咧开了,笑眯眯地细声道:“咱家还有一处要去,就不多叨扰了。”   杜氏忙问:“公公这是还要赶去哪里?路途远不远,需不需用府里的马车?”   福南摆摆手道:“用不着,长平侯就住在澄清坊,路好走。”   杜氏也已经听丈夫说过,长平侯回来了,心知不关在家的事,便不再多问,亲自把人送出了大门口。   福南从正门出去上了马车后,扯开荷包看了看,照旧惊得抬了抬眉毛,全是银锭子!国公夫人出手就是大方,每次宫里来人,从不手软。   福南高高兴兴地去了长平侯府,杜氏也折回去同穆筠娴一起回了听雪院。   皇上有旨意都是赏给穆筠娴的,旁人便一分染指的机会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入了听雪院的库房。   杜氏吩咐了灵玉带着人去归整东西,她则牵着穆筠娴进了屋。   母女两个进了内室,杜氏便问了:“昨儿你进宫,你姐姐对你说什么没有?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穆筠娴就把事情粗略的讲了,至于里边的内涵,她都没说,杜氏也没有听出来有什么不妥。   杜氏到底还是担心大女儿的,忍不住又问道:“你瞧你姐姐脸色心情如何?是不是强颜欢笑的?”   穆筠娴道:“姐姐心情尚可,并无郁闷之状,昨儿皇上姐夫还当我的面儿哄着姐姐呢。”   杜氏这才抚抚胸口放心了,叹一口气道:“你姐姐是个要强的性子,若有委屈必不会告诉我们的,好在你是个机灵的,既然你都没看出来,想必你姐姐肯定过的还不错。”   说罢,杜氏忍不住自顾地笑了,道:“昨儿输了一百两银子,今儿想想也不多心痛了。只当是花在你姐姐身上好了,一百两银子买她开心,值得。”   穆筠娴撇撇嘴道:“我姐要是知道您这么舍得替她花钱,肯定会开心!”   杜氏起身,大方道:“行了,你下午记得去哄老夫人吃药,娘就先回去了,院子里还有些事我得操心呢。”   穆筠娴送了杜氏出去,便回屋用了早膳。   杜氏走了有一会儿,如青就来了听雪院。西南院那边,果然有了动静。   如青来问灵玉,怎的夫人不在这边。   穆筠娴在屋里正好喝完了粥,漱了口听见了动静,冲外边唤道:“是如青来了?”   巧玉正好在门帘那里,挑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扭头回穆筠娴道:“是的,正在和灵玉说话呢。”   穆筠娴便道:“去请她进来。”   如青也听见了,便走了进来。   穆筠娴问她:“母亲说处理院里的事儿去了,不晓得去了哪处,你找母亲是不是要说西南院子的事?”   如青点头道:“正是呢。”   穆筠娴眼睛一亮,问如青道:“什么事,你先告诉我。”   如青笑笑道:“姑娘要知道做什么?”   穆筠娴从床上下来,冲如青撒娇道:“好姑娘,你快告诉我。”   如青便道:“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有些奇怪罢了,昨儿夜里三老爷去看了六姑娘,但是没打骂她。”   这件事是不太要紧,但是很奇怪。   三老爷穆先文浮夸虚荣,好吃喝嫖赌,膝下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待嫡出的儿子尚可,待几个丫头就不怎么样了。   何况昨日的事有汪姨奶挑拨,三老爷又比较听生母的话,怎么会轻易放过穆筠妍?   这很不对劲。   如青看着穆筠娴的表情,便晓得她已经猜到了,于是道:“夫人特地让奴婢找人盯着西南院子,奴婢这就要去禀了夫人。”   穆筠娴嗯了一声,放如青走了。   坐在床上,穆筠娴细细想了想,簪子的事怕是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穆筠妍抢穆筠欣的簪子,未必是因为小辈弄丢了长辈的东西怕责罚。   当然了,穆筠娴也晓得以杜氏的心眼,绝对不会想到这一头去,那么盯着西南院子的事,肯定是老夫人提点的。   心神一动,穆筠娴就去了老夫人那里。   穆筠娴把这事告诉了老夫人,她请教祖母,三叔怎么会这样容易放过了穆筠妍,总不会是汪姨奶的唾沫星子还不够淹死他吧?   卫静眉听了穆筠娴的比喻登时笑了,便道:“浑说什么。反常必有妖,既然不对劲,再盯着就是。”   穆筠娴又问了:“再盯哪里?怎么盯?”   卫静眉点了点穆筠娴的眉心,嗔道:“你学着管家就是,这些心思学了做什么?你放心,将来你父母给你指的人家,肯定不会让你过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你爹要答应,我还不答应呢!”   穆筠娴摇着老夫人的手臂道:“祖母,我不过是好奇,您就快告诉我罢!再者,将来我肯定是要过舒心的日子,但顺心如意不代表我什么都不需要懂,什么都不用会呀。您先把我教聪明了,将来就是有了变故,我也好应对。”   卫静眉欣慰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她见过不少崩溃颓丧在内宅的女人,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宝贝孙女能享乐的同时,也具备应对风险的能力。   卫静眉继续道:“你三叔那个性子,发起火来你三婶根本劝不住,更何况还是汪姨奶撺掇的。肯放过妍姐儿,必定是他自己的主意,说明他们父女两个有了共同的秘密。共同的目的,能任何两个人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管是父女还是夫妻。”   穆筠娴若有所思地点头,有点儿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朱煦:朕就是这么怂……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穆筠娴一贯是有脑子的,她细细想了想祖母的话,才猜想道:“三叔和妍姐儿怎么会有共同的秘密?那说明这事肯定得瞒着人。”   卫静眉点头道:“说的没错,你再想想看,他们父女两个,会瞒着谁?”   穆筠娴脱口而出:“总不会是汪姨奶,汪姨奶这般疼爱三叔,什么事不由着他?那就是——三婶?”   卫静眉继续点头,笑:“我就说你聪明,一点拨就通了。”   穆筠娴不好意思地笑笑,冲老夫人撒娇道:“明明是祖母聪慧,把我也教的聪明了。”继而道:“三叔和妍姐儿到底要瞒着三婶什么事呀?”   说到这个份上,卫静眉再不肯说了,笑容淡了下来,只道:“三房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况且你年纪还小,有些事不该知道的就别知道。”   穆筠娴摸了摸鼻子,昨儿她还知道了好多不该知道的事呢,若是说出来,保准叫老祖宗吓死!   到底是没有透个口风,穆筠娴笑问:“祖母,吃不吃蜜饯?”   卫静眉道:“有点儿想吃了。”   穆筠娴冲川儿眨眨眼,道:“姑娘快去拿蜜饯过来。”   川儿出去之后,穆筠娴又缠着卫静眉说话,请教了一些管家上的事情。   卫静眉说正经话的时候十分专注认真,川儿进来的时候,她眼神都没挪一下,以至于没有看见丫鬟手里端着的除了蜜饯,还有药碗。   川儿把东西搁在桌上,穆筠娴用帕子裹着,拈了一颗小蜜枣塞到老夫人嘴里。   卫静眉咬下一个,咀嚼咽下之后继续说女子嫁妆里若有铺子,该如何管理,正说到“最要不得是任人唯亲”的时候,嘴里忽然苦涩了,她这才回过神来——穆筠娴哪里塞的是蜜饯,分明喂的是汤药!   穆筠娴冲祖母眯眼一笑——好罢!都进了嘴巴的汤药,难道还吐出来不成?遂一口蜜饯一口汤药,终于让碗见底了。   喂完了药,穆筠娴也算是大功告成,而且还学了不少东西。   卫静眉吃过药有些困倦了,熬不住再说什么,便道:“你且回去吧,在我这儿也待了一上午了,对了,下午叫你父母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些事要嘱咐。”   穆筠娴应过之后便出去了。   刚走到永寿堂门口,便撞见了三堂姐穆筠蕊。   穆筠蕊是二房姨娘林衣所出,一张鹅蛋脸,杏眼红唇,生得秀气温婉,一众庶出孙女里面,最是讨人喜欢。   因着大房与二房关系亲近,穆筠娴与穆筠蕊关系尚可,二人见面也是有说有笑的。   堂姐妹两个相视一笑,穆筠蕊先开口笑问:“老夫人可闲着?”   穆筠娴道:“才喝了药,有些倦意,若不是有什么要紧事,你下午再去罢。”   穆筠蕊眉头轻轻一皱,随即舒展开,道:“那我还是下午再来罢。”   姐妹两个并肩而行,穆筠娴问道:“我瞧你似有话说,怎的?遇着什么难题了?”   穆筠蕊为难道:“不是我,是欣姐儿。”   二房都住在西北院,穆筠欣就是养在林衣姨娘手下,自小和穆筠蕊一起长大,两人现在也住的十分近。   穆筠娴眉头微动,道:“欣姐儿怎么了?”   穆筠蕊道:“也没怎么,就是出了年一直闷闷不乐的,我同母亲说了,她没往心里去。我盯了她好几天,也没见她有什么异样,就是不大开心,我怕是遇着什么事了。你也知道五妹妹那个样子,同在屋檐下,我总得多照管着些。”   最要紧的是穆筠欣也归穆筠蕊生母照顾,她担心妹妹出了事,更害怕林衣姨娘受牵连。   簪子的事肯定会牵扯到三房,穆筠娴便暂且没有告诉穆筠蕊,只道:“你问过她的丫鬟六儿没有?”   穆筠蕊道:“问过了,她也不说话。六儿也不是个灵光的……”语带恨铁不成钢,她又惋惜道:“可怜她没个生母,也无人照拂。”   忽然意识到这话不该跟穆筠娴说,穆筠蕊忙慌张道:“妹妹,我不是说母亲不好,我……”   穆筠蕊下意识之言,有些没过脑子,穆筠娴忙见她这般小心翼翼,安抚她道:“三姐我知道,你先回去罢,且过两天再看看,若还是不好,我再去跟老夫人说。这事同你和林姨娘没什么干系,别太牵挂了。”   穆筠蕊心下放宽了些,二人分别后,她便回去亲手做了些糕点给穆筠欣送去,痴儿妹妹最爱吃甜食,甜甜的桂花糕总能哄得她一阵子欢心。   穆筠娴却是个知内情的,她猜想穆筠欣肯定是因为簪子的缘故不开心,但是穆筠妍都被关几天了,还未派人把簪子送过去么?   难道簪子便这般要紧?穆筠妍的簪子到底去了哪里,他们父女俩,又到底有什么共同的不可说的秘密?   穆筠娴越发好奇,使唤了自己的人去打听西南院的动静,问丫鬟婆子们,这些日穆筠妍的人有没有去西北院。   丫鬟半个时辰就回来了,附带损失了一荷包的瓜子花生,并且告诉穆筠娴,西南院和西北院依旧同往常一样,两扇门对着关,西南院的后门从来不开,西北院的人也经常从后门出,都不从前门走,两院人的交集少之又少。   穆筠娴打赏了两枚银裸子,便又思量了起来,穆筠妍父女俩到底在隐瞒什么啊?   想了半天无果,穆筠娴便开始鼓捣她的花花草草,春天快来了,那是她最忙碌的季节,春暖花开,她有许多东西要制。   沉浸在暖房的十几种花香里,穆筠娴忽然就想起了在宫里见到长平侯的时候,他的身上,半点气味都没有,若再叫她见他一次,她保准想法子凑过去仔细闻闻,他身上到底有没有味道!   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味道,便是不像读书人那般有些熏香味,臭味总有点吧?   穆筠娴这厢才想到这茬,长平侯府就来人了。   长平侯府送了请帖来,是以岁羡荣太夫人的名义下的帖子,嫡长孙凯旋,请诸亲朋好友到家中一聚。   其实不消岁羡荣特地办堂会,自有人上赶着去送礼,只不过她实在替孙儿婚事着急,也想敲打二房人的狼子野心,才费了心思办了这场堂会。   按说魏长坤不大喜欢热闹的性子,本不该答应的,然而他却欣然应允了。   定国公府里,杜氏收到请帖也是奇怪的很。   长平侯府和定国公府虽然是八竿子能打着的亲戚,但委实来往不多,顶多岁羡荣过寿的时候,派人送个人情过去,连穆家人亲自上门都不需要,两家人还没亲近到能称得上“亲朋好友”的地步。   正逢着定国公穆先衡下了衙门从都督府回来,穆筠娴也派了丫鬟去荣贵堂传话,夫妻两个便一起去了永寿堂。   穆先衡一双浓黑长眉,轮廓分明,五官端正柔和,身材高大,带着书生气,若光看这张脸,大抵没有人相信他十多年前还上过战场立了功。   夫妻两人比肩进了次间,同老夫人请了安,便一起坐下了。   卫静眉挥挥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下了,只留了儿子和媳妇两人说话。   杜氏顺手便把长平侯府的帖子递给了老夫人,道:“这帖子来的巧,咱们府里和魏家一向没有来往,您以前和侯府老封君可有旧情?这回该赶几分重的人情?”   卫静眉接了大红的帖子浏览了一遍,道:“没什么旧情,既然帖子下到家里来了,又是太后的婶母,你自己看着办罢。别叫皇后娘娘面上难看。”   这是自然,杜氏最是心疼三个子女,岂会让他们有难做的时候?但凡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问题。   卫静眉也问杜氏:“魏家来了帖子,你有什么想头?”   杜氏攥着帕子道:“肯定不好送什么金子了,儿媳怕老封君觉着俗气,要不从我库房里捡一尊玉观音?皇后娘娘面上总归好看的罢?”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杜氏这个直脑筋,是怎么生得出穆筠娴这样的小狐狸?   无奈叹了一声,卫静眉道:“仙仙的婚事,你难道还没开始着手?直等着我亲自给你提醒儿了?”   杜氏恍然大悟,道:“仙仙还小呢,才过了十五岁没多久,急什么?咱们穆家的姑娘,还愁嫁?便是皇帝的女儿愁嫁,她也不愁嫁呀。”   穆先衡瞪了杜氏一眼,道:“你浑说什么呢?皇帝的女儿,万一是我外孙女呢?外孙女愁嫁,我看你不得急死!”   杜氏自打嘴,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是忘了老爷你是国丈么?”   杜氏继续冲老夫人道:“母亲,我还是觉得仙仙年纪小了些,十七八才嫁的姑娘多了去了,可怜我就三个孩子,娶的娶,嫁的嫁,我这身边一个贴心的都没有了。”   穆先衡宽慰道:“儿女大了,总是要嫁的。”   卫静眉也道:“嫁可以晚点嫁,亲事总是要定下的,最迟今年年底,给我把亲事说定了!”   就连穆先衡也讶异了一会儿,他胡子动了动,道:“母亲,这是不是太早了些?”   杜氏一想到女儿要定亲出嫁,眼眶都红了,登时有些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很快就要下次见面了=w=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穆筠娴出嫁,国公府的大房人当然都舍不得,但女大不中留,到底还是希望她将来前程似锦的才好。   卫静眉道:“今年把亲事定下,再教养两年放她出嫁,岂不正好?”转而对杜氏道:“你这个做娘的也不知道多上上心,都这会儿了还不替仙仙留个神。”   杜氏委屈道:“人家家里的人,我总不大放心的,哪有仙仙在我身边待着的好?天底下只我对仙仙最好了。”说着,她还用帕子抹了抹并没有来得及流出来的眼泪。   穆先衡再不安慰妻子了,而是反问道:“你对仙仙最好,那我难道对她不好?”   杜氏抽了个空抬起头道:“你顶多排第四。”   卫静眉冷哼一声,道:“这么说,我得排第二去了?”   杜氏实诚道:“不,母亲您排第三呢,仙仙跟着皇后娘娘长大,她才排第二。”   卫静眉差点没呕一口血,穆筠娴跟着穆筠嫚长大不假,但是她也曾经照管过乖孙女的呀!反倒是杜氏,因着管家,还要给大儿子娶妇带孙子,操心二女儿的婚事,对穆筠娴有些忽视。   要说让杜氏排第一,卫静眉还真不服气呢!但这一争论起来,又不知道要说到何年何月去,她便抬抬手道:“行了,本来是好事,你哭做什么?闹的我心里烦。”   杜氏赶紧把情绪收拾好了,开始掰着手指头,嘴皮子一碰,快速道:“要定亲也行,那也得捡最好的定,头一个,至少要是一品侯爵的世家,再一个要知冷知热,好脾气好说话,宠她疼她,不愚孝,誓不纳妾,这样我才放心。”一口气说下来,还不带喘气的。   说到最后一项,她还瞥了一眼穆先衡。   穆先衡低了低头,不愿再正面和杜氏提纳妾的事。   杜氏见好就收,对老夫人道:“母亲,您看这个标准怎么样?”   穆先衡忍不住道:“这标准好是好,但是你上哪儿找去——”   卫静眉笑了笑,拿起手里的帖子,道:“近在眼前不就有一个?”   杜氏一愣,仔细想了想,长平侯虚岁二十三,年纪轻轻就封了侯,还立有战功,且尚未娶亲,倒是个好的,外在条件非常不错。   但是……行伍里的男人,总是粗鄙不堪,且不知轻重,疼人就更不用说了。   杜氏立马把魏长坤给否认了,她摆摆手道:“不行不行,他一个舞刀弄枪的男人,知道什么疼人不疼人的?还不如找个文绉绉的读书人。”   卫静眉瞥了一眼穆先衡道:“你嫁的不就是个读书人么?”   穆先衡恨不得捶胸顿足,他亲娘,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事儿好容易平息了下去,又挑起来作甚?   杜氏果然变脸道:“哼,看来读书不读书都差不离。”   不过杜氏到底还是不大满意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哥儿在军营里历练也还好说,二十二三岁,真没点什么,她不大相信,谁晓得他身边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男男女女。   卫静眉也不放心轻易把小孙女嫁出去,便对杜氏道:“我也就顺着你的话提一句,没说非得他,你也再去打听打听,自然捡最好的给仙仙,哪怕是家世低一点都没要紧。”   杜氏添了一句道:“穷一些也行,反正我的嫁妆,至少留三分之一给仙仙,够她奢侈过一生了。”   卫静眉一笑,没有做声,她的嫁妆,也给穆筠娴留着呢。她道:“去了侯府,你再留心别的人家有没有适龄的哥儿。”   杜氏道:“那是自然,长平侯都虚岁二十三了,到底是老了一些,我看跟仙仙相配的小郎君,十七八岁的正好。”   穆先衡插嘴道:“我看二十二也好,年纪大的才晓得照顾人。”   杜氏又无情地剜了穆先衡一眼,后者乖乖闭嘴。   卫静眉挥手道:“你快回去准备着送去侯府的东西,我与国公还说几句话。”   杜氏倒也听话,起来福一福身子便走了。只是心里还想着,啧,长平侯还是不大配得上仙仙的罢?   人一走,穆先衡就啧舌上了,似乎是在懊悔自己怎么娶了这么个妻子。   卫静眉毫不犹豫地戳穿他,道:“别做出那副样子,不管怎么样,不都是你自己喜欢,自己要娶的。”   穆先衡道:“可她有时候也太直来直去了些。”   卫静眉道:“那再给你换个喜欢勾心斗角的?”   穆先衡忙摆手道:“母亲,您可放过我罢,儿子觉着杜氏那样的就很好。”   两个弟媳没一个好对付,还不如杜氏那样有什么说什么,还肯拿真心对你的人。   卫静眉弯了弯嘴角道:“杜氏心不坏,就是嘴快些,我就喜欢她那样的。以前的事虽然借着我的名义给你压下来了,你也给我老实些!她说你两句怎么了?你敢做还不敢叫人说了?她现在没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就不错了。”   穆先衡连续应了三个是,又道:“母亲留儿子下来,不会就为着说这个罢?”   当然不是,卫静眉道:“三房外边,你留意着些。”   长眉动了动,穆先衡道:“老三怎么回事?”   卫静眉把事情一说,穆先衡身为男人,当下了然,忍不住皱眉道:“老三怎么这般不小心,还牵扯到家里来了,若叫弟妹知道了,府里怕是要翻了天。”   卫静眉也头疼的很,道:“我还没仔细问过,你且派人去查看一番再说。这事我懒得插手,留给你去处理罢,还有杜氏那里,我支走她,你明白的。”   杜氏心里存不住事,若叫她知道了,嚷到三夫人跟前就不好了。穆先衡心里有数,点头应下了。   卫静眉不耐烦地赶人了:“行了行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没能让我省心,赶紧回去陪杜氏用膳罢。”   穆先衡赔笑道:“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了。”   卫静眉轻嗯了一声,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她忍不住想到,这世上的男人怎么都是这个样,就连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也都没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将来她死后,她的宝贝仙仙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转眼又过了两日,京城里渐渐入了春,四处冰消雪融,听雪院房里的盆兰得暖暗抽芽,好似藏在泥土下的小虫冒出了青嫩的触须,生机勃勃。   穆筠娴大早就看见兰花有了动静,她断言道:“竟要吐花了,灵玉,给我备好笔墨纸砚,等我回来花开了我得描摹下来,做花样子。”   灵玉记下来,当即吩咐了下去。穆筠娴穿戴好,一身银红中袄,堕马髻上簪了一朵通草牡丹花,竟可比拟真花,叫人真假难辨。   收拾停当,穆筠娴正要出门,杜氏就亲自来了。   杜氏拦下穆筠娴道:“大清早要去哪里?”   穆筠娴张口就道:“去买些东西,春天要开花儿了,娘您的香膏难道不要换新的了?今年我可有新法子了呢!”   杜氏这个年纪依旧爱美,当即笑道:“要要要,我要最香的,就是和别人坐一块儿的时候,只闻得见我身上的香味,还要好闻的。”   穆筠娴挑挑眉道:“这种恐怕没有,不过有一种味道可以让您和别人坐一块儿的时候,只闻得见您身上的味道?”   杜氏道:“什么味道?”   穆筠娴指了指净房。   杜氏捉着穆筠娴拍了两下,拧了拧她的脸蛋道:“你这狭促鬼,就知道作弄你娘!快坐下,娘跟你说一件要紧事。”   穆筠娴乖乖坐下。   杜氏道:“明儿要去一趟长平侯府,今儿你先别急着出去了,先把衣裳首饰都准备好,若是这边没有你称心的,去我库房里挑,有几颗指头大的宝石头面我还没用过呢,若有相配的衣裳,你只管拿去用。”   穆筠娴知道要去侯府作客,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阵仗,她问道:“打扮得那么庄重做什么?”   杜氏没好气道:“帖子下到了咱们家,宁妃和丽嫔的娘家能不去人?她们两家待嫁的姑娘也不少,可不能让她们抢了风头。宁妃和丽嫔两个在宫里就爱跟你姐姐作对,她们欺负我的女儿,我就要打压她们娘家人!”   如果一定要委屈一个人的话,杜氏果断选择委屈外人。反正杨家和苏家一向不老实,先防备着总是没错的。   穆筠娴底气十足道:“娘您放心,就算做个花瓶,你女儿也是世上最好看的花瓶。保管姨婶伯母们看了我再也不想看她们那些民窑里的瓶瓶罐罐。”   杜氏看了一眼女儿的脸,十分放心的走了,就算只是花瓶,那她女儿也是官窑里最好看的那个!更何况穆筠娴并不只是个花瓶而已。   丫鬟巧玉从外边进来,小声告诉穆筠娴道:“三老爷已经走一会儿了。”   穆筠娴心知不好跟上了,便道:“算了,今儿不出门了,走,进屋挑衣服首饰去!”   不等穆筠娴挑好,荣贵堂里已经送来了两套头面,都是镶了宝石的,一套红的,一套绿的。虽然样式不算新颖,但胜在贵重奢华,若戴上去了,肯定华美无边。   如青笑道:“姑娘,夫人说两套都让你留着,等回来了再还过去就是。”   这般贵重的东西,杜氏不敢轻易给穆筠娴,但等女儿出嫁的时候,肯定都是属于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穆筠娴:本仙女官窑第一美。=w= 【注】明中后期民窑才开始超过官窑。 小仙女们,这毕竟是古言文,见面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节奏也不会飞快。就算是打脸,也要顺其自然呀,第一次见面男主都没注意到女主,难道第二次随便就注意到啦?所以我会让他们用特别的方式单独见面,并且很自然地打脸=w=见面还要稍微等一等,大家别急。(-^O^-) 还有我保证,见面的时候整章都是精彩的对手戏,又甜又萌~ 么么哒~ 谢谢你们的营养液,有收到哟~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穿衣打扮这件事上,穆家无人能出其右,穆筠娴可以说是国公府的姑娘,乃至京城姑娘们学习模仿的对象。   当然了,有些□□并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来的,譬如华美的真宝石,那是再多金银也替代不了的耀眼。还有穆筠娴的倾城容貌,常人实在难以媲美。   穆筠娴在两套宝石头面里挑了大红色的那套,选好了衣物又觉着有些不足,便准备出去再买一些小首饰。   出门之前,穆筠娴还是同杜氏打了招呼,杜氏正在打马吊,也对女儿出去买东西的行为习以为常,只问了一句钱够不够,人够不够,便不再往心里去了。   牌桌上一起打牌的有二夫人罗传芳和她的大媳妇,也是她的亲外甥女罗诗韵,还有杜氏嫡长媳严知蓉。   严知蓉很是端庄贤淑,替穆丰戎生育了一对儿女,起初嫁到穆家的时候还不会打马吊,跟着杜氏一起管家几年,学了好些东西,学的最娴熟的就是马吊——因为杜氏最乐意教儿媳打牌。   这四个人经常凑在一起打马吊,许多内宅之事,就是在杜氏房里的牌桌上商定下的。   一局刚过了,严知蓉的丫鬟平露慌慌张张地过来,告诉她穆朝盈病了,早起开始就有些发热。   严知蓉放下纸牌,就要离去。   杜氏起身问道:“要不要紧?”   平露道:“姐儿有些迷糊了,奴婢已经请了大夫来。”   严知蓉冲杜氏道:“母亲,我这就回去一趟,你们先玩着,有什么事我再使丫鬟来传话。”   穆朝盈身子比她哥哥差一些,春夏秋冬总要病一遭,严知蓉也习以为常了,杜氏也知道孙女的毛病,一时间便没有跟着去看。   严知蓉走后,牌桌上就差一个人,洪妈妈是杜氏的人,这会子替了大太太,桌上便是主仆二人的局,不大好。   杜氏也知道避嫌,只对丫鬟如青道:“去把秦姨娘请来。”   穆先衡房中有两个姨娘,秦顺婉属于听话的那个,生了个哥儿,如今也十七岁了,母子俩在杜氏眼皮子底下都很老实,杜氏也愿意给他们脸面,三缺一的时候,情愿叫秦姨娘过来替补。   这厢人齐了,穆筠娴也差不多已经出了丰城胡同,去了京都名气比较大的聚宝斋挑首饰。   穆筠娴是这里的常客了,是掌柜的眼里的财神姑奶奶,她人一到这边,掌柜便把人迎了进去,道:“小娘子是要挑苏州新送过来新样式,还是要到里边看看更贵重的?”   摆摆手,穆筠娴道:“我就看看新样式。”里边库藏的饰品都是她以前挑剩下的,贵是贵,并不好看,她才不乐意做冤大头。   站在多宝阁和木柜子面前扫了不到一刻钟的样子,穆筠娴指了二十多样东西道:“这些,都要了。包的精细些,送到我府上。”   掌柜的笑眯眯的,连声道:“好好好,您再看看,小的马上就让人给您挨个包起来,保准不会伤着这些首饰。”   穆筠娴眼光极好,一眼便扫完了店内又贵又好看,以及不贵但是新颖活泼的首饰,她便道:“我不看了,包好了送去就是,我还去别处逛逛呢。”   小财主基本上把店内摆出来的贵重物品买了小半过去,掌柜的也没再多费口舌,只躬身送道:“您慢走,午时之前就给您送去。”   穆筠娴前脚才去了书斋,后脚苏绿梅和郭初雪两个已经到了聚宝斋。   苏绿梅是丽嫔的亲妹子,郭初雪是宁妃的表妹,两个小娘子因着宫里娘娘的关系,平日里来往颇密,常在一起逛街听戏,便是去别家作客的时候,也爱约在一块儿。   两人进了店内,一红一白,比肩而立。掌柜的一看二人容貌打扮,虽然眼生,但也知道又是肥客,吩咐了店中小子去包东西,亲自来迎接。   苏绿梅没搭理掌柜的,站在柜子面前便挑花了眼,她指着几样做工精致,但是分量不是很重的金簪问郭初雪道:“这个如何?还有这个这个。”指了好几样,都是样式好看,却奢华不足的首饰。   郭初雪刚要说好,掌柜的面带抱歉道:“对不住了小娘子,这些都叫人定下了。”   苏绿梅眼睁睁地看着小二把她中意的东西都拿走了,掌柜的知道这俩姑娘挑剔着,便移步到稍贵重的首饰那边,道:“姑娘瞧瞧这边的。”   这边的也几乎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好看是好看,却老气了一些,而且镶有宝石和翡翠的首饰,苏绿梅轻易买不起这些东西。   郭初雪看着首饰也很是心动,绿豆大的红宝石,若是簪在头上,难道不比真花还好看么?   郭初雪倒是没说什么,苏绿梅道:“老气死了,哪个年轻姑娘要戴这些?”   掌柜的脸上笑意淡了,赶客的话差点说出口,真舍得下血本买的人,岂会说这种酸不拉几的话?   苏绿梅喜欢的东西被人早一步抢走了,心中不快,瞧那掌柜有些狗眼看人低的意思,便斥道:“掌柜的这是什么脸色?这般待人,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掌柜的吹了吹两撇胡子,他做生意这么多年,是哄了不少客人,但是行事刁钻的,他也懒得搭理的好嘛!   就在掌柜的真要赶客的时候,郭初雪连忙说了抱歉,拉着苏绿梅走了。   苏绿梅也是心里堵得很,难得准备花多点私房钱给自己置办贵点儿的东西,偏生遇到那么能买的客人,把她想要的都买去了,她能不郁闷么!   掌柜的甩甩袖子,往里去了,他才进了后院没多久,前边店里的小二便告诉他,东家来了。   掌柜的慌忙去迎接,朝魏长坤作揖,请了他入里边去说话。   魏长坤初回京中,这回是要在京城久留,虽然尚未正式受爵,也未在朝中领个正经官职,家中之事却是不可不接手的,这几日便都忙着跑几处庄子和铺子。   聚宝斋,便是长平侯府的铺子,原是岁羡荣手下的,现在移交到了魏长坤手里。   掌柜的是岁羡荣陪嫁丫鬟的儿子,以前在侯府当差的时候照顾过魏长坤,虽然时间不长,到底是太夫人跟前的人,辈分摆在这儿,魏长坤待他还有几分客气。   粗粗问过几句现状之后,魏长坤对掌柜的回答十分满意,喝了口茶又道:“怎的柜台上边空了一半?”   掌柜的道:“是将才有客人一口气买了去。”   魏长坤问道:“是哪家的夫人,这般阔绰?”   “定国公府的四姑娘,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妹子呀。”   魏长坤差点呛着——没想到穆筠娴小小年纪,还挺能花钱的。他心里想着朱煦说过的凝香膏的事,心里早打好了主意,明儿终究是要见她一面的,若小娘子真的天赋异禀能帮他大忙,这些首饰倒算不得什么了。   思量过后,魏长坤便走了,他没急着回家,而是入宫去了皇宫里皇子进学的大本堂,接朱世阳下学,同他一起去了乾清宫。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养不起养不起。 穆筠娴:??? 魏长坤:开个玩笑,我的钱都给你花! 明天有事请假一天,不更新,周二来看~么么哒。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春日临近,白日虽暖,晨曦和金乌西跌的时候还是稍冷。穆筠娴逛到太阳下山才回家,一进屋便问聚宝斋的东西送来没有。   灵玉说已经送来了,也告诉了聚宝斋的伙计,先记在账上,等月底了杜氏的人自会去结账。   穆筠娴才坐下没一会儿,穆筠蕊便来了。   穆筠娴让丫鬟们去泡茶过来,请了堂姐坐下,问道:“堂姐有何事?”   穆筠蕊道:“五妹妹的事,我想着还是告诉你一声,省得你记挂。昨儿我回去给她做了些糕点,好说歹说算是把她哄开心了。”   穆筠娴点头应着,笑道:“到底是堂姐聪慧,倒是给祖母解了一桩难题。”   穆筠蕊又道:“今儿来寻过你一次,听丫鬟说你出去了,又去寻什么新奇玩意了不曾?”   穆筠娴答说:“明儿要去长平侯府,母亲叫我去穿戴得体些,我便去买了些东西。对了,还买了一些书,好些新出的话本,你要看么?”   穆筠蕊脸上一红,道:“可别再拿那种话本作弄我了。”   穆筠娴铃铃笑道:“那是我失手拿错了,再说了,那话本我看过了,也没什么呀,到底是哪里三姐不喜欢了?”   被堂妹闹的脸红,穆筠蕊走过去捂她的嘴,道:“还没什么!”她以前看的话本,人家小娘子和小郎君都是以礼相待,等到定亲成婚了才好事成双,上次穆筠娴给她看的话本,没有三媒六娉就亲亲搂搂上了,成何体统!   穆筠娴轻松挣开堂姐,道:“好好好,再不闹你了。明儿长平侯府,你去么?”   穆筠蕊在床上坐定了,语气平淡道:“不去,院子里还有事,五妹妹也要我哄着,哪里走的开。”她绞着帕子,眼睛空洞洞地往前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穆筠娴撞了她胳膊一下,道:“你的亲事,二婶跟你提过没有?”   眉头拧起,心头一紧,穆筠蕊低下头道:“母亲哪里会跟我提起什么,至多要定下的时候,跟我提一声罢了。”   穆筠娴想了想,道:“二叔是个很要体面的人,你这般好,他不会叫你低嫁了。”   穆筠蕊嗤笑一声,语带不屑道:“谁想高嫁了!”她自己就生在高门大户,世家大族内宅里什么烂模样,她都一清二楚,还不如话本里的寻常市坊人家过的快活。   多的话穆筠蕊也不肯说了,她起身道:“五丫头的事叫你知道了我就放心了,天儿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且早些歇息,别耽误了明儿的正经事。”   穆筠娴捡了几本话本给她,送了她一程。外边正刮着风,领着穆筠蕊出去的丫鬟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被风刮的四处摇摆。   一直目送着穆筠蕊走了老远,灯光都明灭难见了,穆筠娴才回屋。   红玉赶紧倒了热茶给穆筠娴,道:“外边邪风吹的吓人,姑娘白站那么半天做什么?”   穆筠娴喝了热茶,暖了身子,扭动了一会儿道:“我在找东西。”   红玉不解,歪着双丫髻问:“找什么?”   穆筠娴笑笑,没有说话,灵玉过来赶人,让小丫鬟们都去净房里备着热水,不要再打搅姑娘。   屋里没了小丫鬟,穆筠娴耳朵也清净了,早早沐浴上了床,钻进了被子。许是因着记挂着明儿要去长平侯府的事儿,所以她梦里还梦见了长平侯,梦见他穿着战袍,骑在高大的走马上,手握□□,英勇十分。   夜里穆筠娴的奶妈孟妈妈来过一趟,见院子里灯熄了,心想着小娘子已经睡下,便安心回去了。   *   次日清晨,忽闻啼鸟之声,庭院内的梨花也悄悄开了,如云朵般簪在树枝上。   穆筠娴早被这初春之景勾起了兴致,听到鸟叫便迫不及待要起床了。   丫鬟一面伺候着她梳洗,一面给她找了玉笛来。   除去里衣,换上一身簇新的绯红金线织锦羽缎短袄,下着月白素纱的束腰长裙,端坐在妆镜之前,穆筠娴由着丫鬟给她梳头,她则握起玉笛,往嘴边送去。   吹了一首《踏莎行》和一首《渔歌子》,悠扬曲毕,层层叠叠的牡丹髻也梳好了。   牡丹髻是高髻,未着头饰,微微仰头,已觉镜中人雍容华贵,气质非常。   灵玉从外边进来,笑吟吟道:“老远就听到姑娘的笛声了,春日虽薄,春讯却先入琼管。”   穆筠娴挥退丫鬟,自己动手上妆描画,她一边揽镜画眉,一边问道:“晨起听见鸟叫了,院里梨花开了?”   灵玉笑道:“开了,如云似絮,奴婢已经叫丫鬟去摘了,等你回来了,保准给你满满的一罐子。”   穆筠娴笑眯眯的,给自己化了个淡妆,略扫娥眉,肤白腮红,一双桃花眼风流婉转。头上四支小点翠金钗,正中间的玉篦后一朵拳头大的通草牡丹花,旁边配着杜氏送来的那支镶宝石蝶戏双花金簪。   打扮妥帖,穆筠娴站起来转了一圈,问几个丫鬟道:“这样好看否?”   红玉从灵玉那里新学了一个词,虽不大明白什么意思,却在看见穆筠娴这副打扮之下脱口而出:“好看,国色天香!”   穆筠娴点了点红玉的额头,歪头笑道:“你偏颇我。”   灵玉上下打量了穆筠娴道:“姑娘今日戴这样大的宝石,难得不让人偏私于你!”   主仆正笑闹着,荣贵堂就来人了,如青催问穆筠娴好了没有,杜氏已经收拾妥帖了,叫她过去用了早膳,一起出发。   穆筠娴提着裙子就去了,灵玉使唤着丫鬟带上绸布包袱,跟了过去。   在荣贵堂里吃过早膳,母女两个又去永寿堂跟老夫人请了安,才一起出门。   长平侯府在澄清坊,和咸宜坊正好相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坐车去的路上穆筠娴也没闲着,拿着一面小铜镜照来照去。   杜氏劈头把镜子夺去,道:“不用照了,丁点瑕疵都没有。等会儿到长平侯府的时候,记得要装出乖乖的样子,不能甩脸子给人看,知道不?”   自从老夫人提起乖女要准备说亲的事,杜氏还真有些上心着急了,她也知道娶妇娶贤,偏生她家这个——若跟你看对眼了,对你百般好,若是看不上谁,那真是一个好脸色都没有,谁劝都没用。   更要命的是,穆筠娴能看得上的人少之又少,京中贵女圈里,真正跟她合得来的,也只有惠嫔何敏丹的妹妹何敏青。   何敏青她爹是正四品金吾卫指挥佥事,她母亲是填房。   何家前头夫人只留下一个儿子,现任何夫人又生育了三个孩子,何敏丹是老大,中间一个哥儿,何敏青最小。   虽说何夫人是继室,何家一家子却过的很温馨和睦,惠嫔被养的聪慧沉稳不说,小的这个也耿直活泼,潇洒大度,天真烂漫。   穆筠娴撇撇嘴,道:“娘,我用得着装得很乖么?难道我不乖么?”   杜氏瞧了她一眼,道:“你要是把孝顺你祖母的态度拿到外人面前来,京城里哪个敢不说你贤淑?”   摸了摸鼻子,穆筠娴心想,在那些虚伪的太太姑娘们面前,她实在做不来温和顺从的样子,不贤淑就不贤淑了。   说话之间,便到了澄清坊,没多久就到了长平侯府正门口。   高阔的大门敞开着,宾客来往不绝,门庭若市,长平侯府的管家迎着客人往里去。   下了马车,杜氏领着女儿,带着一众丫鬟入了正门,管事的还未接过帖子,只看两人华丽的打扮,后边跟着的丫鬟都穿的气度不凡,便已经笑脸相迎。   等收了帖子,看到“定国公府”几个字,热情更胜,亲自将人送进了垂花门,交由一等丫鬟带到园子里的花厅去。   花厅附近种了两溜杏花,这个时候正开的热闹,若不是还有些寒意,都让人以为已是暖春时分。   杜氏带着穆筠娴走进花厅的时候,大厅里边登时静了下来,左右两边次间里的姑娘也都挑起帘子跑了出来,望着来人的婀娜身影。   长平侯府这回堂会办的大,请来的宾客众多,后院女眷有些见过穆筠娴,有些没见过。   没见过穆筠娴的小姑娘们初见美人,便是同为女子,都忍不住惊呼艳羡,赞她衣着绮丽,身姿曼妙,真似仙姑下凡!   而见过的穆筠娴的,例如苏绿梅,便冷笑一声,道她庸俗不堪,斗大的牡丹,实在艳俗。   有那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反驳道:“那样鲜艳的牡丹,想必这个时节能簪戴于发上,肯定要花费数金吧!我觉着好看哩!”言语间带着点南方口音,软软糯糯。   苏绿梅看了眼小家碧玉的眼生小娘子,道:“你哪里来的?官话都说不清楚,轮得到你插嘴?”   小娘子本是初来京都,还不大熟悉京中贵女,被这般训斥,面上挂不住,红着脸就跑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路人甲:美。 路人乙:美美。 路人丙:美美美。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穆筠娴的美有目共睹,便是座上的主家,太夫人岁羡荣也觉着眼前的小娘子生的实在美丽,直望着对面的母女大笑。   暖阁门口,苏绿梅见无人应和,便问郭初雪道:“初雪你说,她是不是不好看?”   郭初雪小脸尖下巴,脂鼻花瓣唇,素有才女之名,擅长诗画,会抚琴,如今一身素净的打扮,上身浅青色短袄,下身挑线裙,头上一根玉簪,两支银钗,耳朵上一对小丁香。她抿了抿唇,捏着帕子细声道:“美则美矣,到底靡丽了些。”   郭初雪没说穆筠娴俗气,却说她奢侈。这大约,也是京城里看不起国公府的人的想法。   穆家本是降等袭爵,穆先衡十多年前立了大功,靠军功保住了国公的爵位,眼下虽为文官,却是没什么才气。到了穆筠娴这一代,穆家又出名将穆丰戎,没有一个出色的读书人,一家子的武将,生的两个女儿,一个赛一个娇纵,难免会让人把穆家和粗鄙画上等号。   郭初雪这么一说,旁边终于有人应和了,也盯着穆筠娴袅娜的背影道:“正是,太奢靡了些。”   要她们说穆筠娴丑,她们实在不意思说这个谎,说穆家奢侈粗鄙,却是可行的,而且本就是事实!   苏绿梅剐了穆筠娴一眼,旁的小姑娘都散了,她还舍不得进去继续下棋,偏要看厅内人的动静。   穆筠娴正随杜氏一起去拜见了太夫人。   岁羡荣对年轻貌美的姑娘很有好感,穆筠娴又是定国公的嫡女,亲姐姐是皇后,与魏家到底沾亲带故,遂态度更是亲和了一些。   今儿能来长平侯府的虽然未必都是魏家亲近之人,能陪伴在岁羡荣左右的却都是有头有脸身家显赫的命妇,一个个的既是看在主家的面上,也是看在定国公和皇后的面上,很是抬举穆筠娴。   大厅里很快形成了众星捧月的局面,而那耀眼的月亮,当然是穆筠娴了。   苏绿梅在外边看的眼睛都红了,心道穆筠娴就是托生了一个好娘胎,白赚了好家世,好长相,不然凭什么这般受人宠爱?她性格娇纵,喜好奢靡,到底哪里有可圈可点之处?   苏绿梅摔了帘子进去,郭初雪正和旁的姑娘坐在鸡翅木的靠背椅子上博弈。   苏绿梅挤在旁边坐下,气呼呼地对郭初雪道:“初雪,我倒真情愿是你站在那里!”   厅内热闹的很,似有妇人笑闹着喊出了“小仙姑”的名头。   苏绿梅的耳朵就难受了,她瞥了一眼外边,一脸不快道:“什么仙姑!明明你与你同一日出生,你还早她两年,你出生那日不也天降祥瑞么,怎么偏她这个后来者有这个名声!”   郭初雪放下棋子,素手收进袖口,微微皱眉,冲苏绿梅柔声道:“好了,浑说什么呢!她有高僧批命,我又没有,各人有个人的命,争也争不来。”   谁让她爹只是区区太常寺卿,生来带着祥瑞之兆又有什么用?如何争的过穆筠娴娘胎里带出来的好福气。   苏绿梅哼哼唧唧道:“偏你好性儿不与她争,不然谁是仙姑,有眼睛的人难道看不出来?”   苏绿梅还在磨磨唧唧抱怨,郭初雪已经失了神,她的表姐贵为宁妃,多少妃嫔宫人都要跪拜宁妃,可宁妃头上还有个皇后,就算成了贵妃,皇贵妃,又如何?低人一头始终是低人一头。   而郭初雪低穆筠娴可不止一头了,只是这样好的世家,养出来的是只晓俗物的姑娘,真真是浪费,若是叫她生在国公府里,哪里还有让别人抢风头的机会?   握了握拳头,郭初雪复又抬起头来。前半生的事听天由命,后半生的事,还没个准儿呢。   这厢一干人正明里暗里恨着穆筠娴,原主却已经舒舒服服地坐下来了。   只是国公府的名头太大,穆筠娴就是坐也坐的不太安稳,纵是她旁边还有杜氏,仍有不知趣的妇人,走过来便问她年芳几何,读过什么书,擅长什么绣技。   杜氏闻声也望了那妇人一眼,虽觉着好似有几分眼熟,却是想不起对方是哪家的夫人,丈夫官居几品。   杜氏身旁的大丫头如彤冲她摇摇头,意思是她也不记得——好罢,如彤向来记性好,这丫头都不记得的人,大抵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了。   穆筠娴没注意到如彤和杜氏的眉眼官司,她只晓得那妇人谄媚的笑容实在叫人不舒服,眼看着对方肥胖的手就要伸过来捏自己的脸,脑袋一歪,便躲开了。   那妇人着实尴尬了一阵,脑子里想起外界传言,顿觉眼下一一兑了现。   杜氏挡了那妇人一下,道:“我家姑娘怕生,夫人可别吓着她了。”   那妇人略有些高声道:“我不过是问问她平日里喜读什么书,精于什么绣法,怎么就是吓着她了?”   杜氏不乐意跟这样的人周旋,正欲回一句“与你何干”,穆筠娴先她一步道:“回夫人的话,我平日里喜读四书五经,经子史集,啊对了,《女戒》也读一些,绣技的话,我擅长苏绣湘绣蜀绣,就是粤绣差一点,夫人还想知道什么?”   妇人脸上红白一片,这小娘子分明就是哄她玩么!读的书先不论真假,她一个小姑娘能会三种绣技?难怪外边的人都说穆筠娴娇纵,倒是一点不假!   妇人没好气地走了,穆筠娴面带无辜地看着杜氏,小声问道:“娘,我说错什么了么?”可她也没说假话嘛,上述句句属实呀!   至于为什么会看《女戒》,就是为了看看前朝都是怎么祸害女子,若是将来有人敢跟她提出和《女戒》有关的过分要求,她就一拳往对方脸上捶去,打的他眼冒金星!   杜氏道:“你答的很好,下次再有这种人巴结你,一丝不差地回她!”   穆筠娴连忙点头,也对自己的表现甚是满意。   这时候如彤凑过来了,她对杜氏道:“夫人,方才那夫人好像是寺丞夫人。”   杜氏眉头一皱,死活想不起来,只道:“哪个寺丞?”   哪个寺丞不重要,重要的是,寺丞之子前段时间和国公府还有牵扯来着。   如彤道:“就是同六姑娘说过亲的那个。”那日正逢着她带丫鬟们出去采买一些姑娘家要用的东西,正好远远地见过了寺丞夫人,脸她不记得,走路的姿态和身形倒是差不离。   杜氏顿时火大了,瞪大眼睛对如彤道:“她还敢来找仙仙搭话?!”   自己儿子和人家堂妹的亲事毁了,难道不该避嫌么!还嫌穆筠娴麻烦不够多么!   这妇人!定是存心的!   穆筠娴连忙挽着杜氏,在她耳边道:“娘你别生气,寺丞是个多大的官儿?哪儿配得上咱家?好赖是她巴着咱们,又不是我要招惹的她,横竖说不出我的错儿呀。”   杜氏这才放缓了脸色,正在这时,外边似乎闹起来了,一众在外看花的姑娘都涌进来了,丫鬟们也都鱼贯而入。   有个穿比甲的大丫头款款而来,走到岁羡荣身边说了什么,便见太夫人嘴角咧着,大笑开来,对众人道:“我那不孝孙子来了,让他同诸位见个礼。”   大明虽开放,也略讲究男女大防,遂男客在前院,女客都在后院,但自家男人要入后院正经拜见长辈,倒是没什么干系的,或是在长辈眼皮子底下看着,也不会受人诟病。   厅里静了下来,次间里玩耍的姑娘们也都出来了,回到了自己家人身边,没多久魏长坤便来了。   他穿着一身绸面儿暗纹的束腰长袍,脚踏蝙蝠云纹的金线靴,墨发高高束起,阔步而行,走路颇有威仪,完全不似二十二三的小郎君,叫人看了生畏。   胆小的姑娘真的就偏过头去,生怕他余光瞟到了自己。   穆筠娴属于胆大的,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想着他身上的风尘味——若再叫她闻一次,她保准凑的近近的,闻个仔仔细细才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带味道的。   魏长坤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岁羡荣跟前,冲太夫人行了礼,请了安。到底是侯府养大的哥儿,就算在边关磨炼了三年,依旧贵气逼人,丝毫没有鄙陋模样,加之他身量高大,俊逸冷傲,愈发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岁羡荣带着浅笑呵斥了魏长坤,道:“这般严肃做什么?你瞧瞧把小娘子们都吓坏了!”   魏长坤乖乖溜溜地向众人赔了个不是。   这般有礼有节,再加上冠有长平侯的爵位,和他出挑的长相,在座的夫人们早就心痒痒了——太夫人把人叫到后院来给她们看看,未必没有那个意思呢!   一时之间,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杜氏虽未掺和进去,也忍不住对穆筠娴悄声道:“我瞧长平侯倒是个好的,只是这一两眼看不出脾性来。”   真疼女儿的就是不一样,绝对不会为魏长坤俊美的容颜所迷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见面了,下章更精彩…… 古代文化也不是说全是糟粕,所以原文我写的是“若是将来有人敢跟她提出和《女戒》有关的【过分】要求”,提一句,免撕。 最后,下周v,不出意外周四v吧,最迟周五,v当天3更,大家要来捧场哟~~(^3^)╱~~么么哒。 明明还在练车的我,是怎么挤的出时间码字的呀。(T_T)快夸我!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穆筠娴也打量着魏长坤,哪知道魏长坤赔了礼直起身子,往四周望了一眼,从右边起,一直搜寻到左边,似乎目光在她身上定格了一瞬间。   穆筠娴紧张地绷直了背脊——他在看她!   这感觉就像植物根须追寻水源,葵花向着太阳,错不了!   魏长坤很快的挪开了视线,好似只是看了宾客们一眼而已。穆筠娴心如擂鼓,扑通扑通跳个没停,上次见面,他眼里都没她,这回怎会多看她一眼?   魏长坤朝太夫人告了别,道去前院招呼客人,便迈着大步子,出了花厅。饶是只留了个背影给人,也叫厅内的小姑娘们舍不得移开眼。   厅内欢喜者居多,唯有岁羡荣身边的二夫人潘凤僵着脸,没什么笑意。当初听说魏长坤要回来了,二房的人早就心急死了,如今好了,他们担忧的场景还是出现了,京城里的人,对这个三年未归京的年轻侯爷甚是喜爱!   潘氏心如刀绞,她苦心经营多年的东西,仿佛一夜之间都崩塌了,而她还要强颜欢笑,装出高兴的模样,天晓得她有多巴不得魏长坤死在漠北才好!   坐在下边的穆筠娴到底是怕自己自作多情了,悄悄靠近杜氏,眨着眼问道:“娘,你说侯爷方才在看谁呀?”   杜氏愣了愣,道:“他不是把大家都看了一眼么?”   穆筠娴乖乖地闭上嘴,问她娘果然没有称心如意的好答案。   离开席时间还早,穆筠娴待的烦闷了,正巧何敏青从对面走过来,冲杜氏见了礼,便邀仙仙去外边赏花。   何大人指挥佥事是武将,继室何夫人是北方人。何敏青面肖其母五分,似其父五分,秀眉大眼,略显英气,身量高挑,与穆筠娴很是合得来,两个小娘子站在一处也十分让人赏心悦目。   杜氏当即就应了,还嘱咐道:“仔细外边儿冷,你们带两个丫鬟去,着不住了就进来。”   两个姑娘甫一出去,杜氏立马又和别人聊的火热——这位夫人会打马吊么?我教你!   穆筠娴与何敏青两个一出去,便看见了郭初雪和苏绿梅两个早就出了花厅,和一众姑娘们围在一起,似是把谁拦下了。   这边穆筠娴与何敏青离了长辈,躲到了僻静处,就原形毕露了。   何敏青挽着穆筠娴的胳膊,眉飞色舞道:“仙仙,你方才仔细瞧了长平侯没,好生威武!”   穆筠娴瞥她一眼,道:“叫你多念书你不肯念,竟只用‘威武’二字形容昂藏七尺、芝兰玉树的长平侯,太糟蹋人了!”   何敏青倒也不反驳,只问道:“那你说该如何形容侯爷呀?”   穆筠娴仔细想了想,道:“自然是形貌昳丽,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话音刚落地,不知从哪里钻出个小男童,扑到穆筠娴身上,高声唤道:“小姨!”   穆筠娴险些歪倒,被何敏青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子,低头看着抱着她腿的小郎君朱世阳。   小外甥赫然出现在眼前,穆筠娴登时又惊又喜,弯下腰捏了捏他脸蛋道:“啾啾,今日不读书了?”   何敏青唤过一声“皇子”,福了福身子,便面带灿笑,站在一旁。   朱世阳拉着穆筠娴的手,笑眯眯道:“小姨,今日是表叔归家之喜,父皇母后不得来此,便让我跟着宫人来道贺,晚上自有表叔把我送回宫的。”   穆筠娴这才放了心,欢欢喜喜地牵着朱世阳,在他额上亲了一口,道:“啾啾,小姨好久没见着你了。上次入宫没等到你下学,不然便在娘娘宫里与你一道用晚膳了。”   朱世阳本不知道这茬,穆筠娴一提起来,他便惋惜死了,捉着小姨的胳膊,让她赔他一顿饭!   朱世阳快有七岁了,已经分得了美丑,自见过别家姐妹姑婆之后,更是晓得穆筠娴的好,但凡得空,便爱往外祖家去,缠着小姨一起玩耍。   穆筠娴的侄子已经十岁,性格神似其父,生的老气横秋,不大亲人,因是相比之下,她更爱外甥。   穆筠娴嘴上答应了,好容易把朱世阳哄了过去,却又听他问:“小姨,您方才说什么‘昳丽’、‘松下风’来着?”   穆筠娴与何敏青俱是面色一红,闺蜜之间的私话要是传出去可不好了。   穆筠娴嘱咐了两句,朱世阳便捂着嘴点头,表示不会外传,也不再问了。   朱世阳来了,偏要缠着穆筠娴玩,何敏青再不好多拦她,便只得放她去了,自己回了花厅,心里还在想着魏长坤。若是三年前有缘,他们也许能成有缘人呢,却不知三年前到底是什么事,激得他不顾太夫人百般阻拦,推了一切人家,奔往漠北。   此时此刻,穆筠娴已经被朱世阳拉到了园子西边,轻车熟路的样子,不似第一次来此。   穆筠娴察觉到不妥,便扯住朱世阳问道:“啾啾,你要带小姨去哪里?”   皇帝就得这么一个孩子,朱世阳虽是男孩儿,自小却是被娇养长大,生的粉雕玉琢,他眯眼笑了笑,嘴角两个小梨涡,脆声道:“小姨随我来嘛。”   穆筠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朱世阳带她去见了谁。   长平侯府的园子也不小,统共十几处景致,花厅在正中间,最西边的地方,设了一处水榭,建在水上,四面设有栏杆轻纱,因这个时候还冷,此地并无其他人。   侯府今儿来的客人也多在花厅,并无外人会绕过假山和小桥,走往园子深处。   穆筠娴被朱世阳拉着小跑到无人踪迹的地方,一大一小的两个站在水榭的长廊上,却不见其他人。   穆筠娴喊停了朱世阳,问道:“啾啾,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呀?”   左右看看,穆筠娴并未发现此处有人,更无什么好玩之处。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穆筠娴回了头,却见魏长坤抱着个木匣子,往这边走来。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穆筠娴低头问朱世阳:“侯爷叫你带我来的?”   朱世阳嘻嘻一笑,道:“表叔许诺我,春猎的时候带我骑马射箭。”   穆筠娴拧了拧朱世阳的耳朵,眯眼责备道:“好你个朱世阳!你小姨便这般不值当什么!”   魏长坤走了过来,略带歉意地对穆筠娴道:“方才在花厅外边被几个小娘子拦住了一会儿,耽搁了时辰,白让姑娘等我受惊,唐突姑娘了,是我的不是。”   穆筠娴记起来了,郭初雪和苏绿梅两个方才不就是拦人来着,难道是把魏长坤给拦住了?!当时莺莺燕燕的一群,她倒没有看真切。   朱世阳也委屈巴巴道:“原是表叔死活求着我,啾啾心里,还是小姨最重要呢!”   穆筠娴瞪朱世阳一眼,随后冲魏长坤福一福身子,直言道:“这般大费周折,侯爷可是有事?”   魏长坤到底是尊重着姑娘家的,所以站的有些距离,穆筠娴一时想走,又十分想凑近了闻他身上的味道,两难之下,便决定静观其变。两人毕竟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又有皇子在场,必不至于有什么难堪之处。   魏长坤一手托着匣子,往里抬了抬手臂,做了“请”的手势,道:“听闻姑娘嗅觉灵敏,想求姑娘替我辨个东西,若……辨的出来,不尽感激!辨不出来,也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穆筠娴没有立即答应,魏长坤又道:“请姑娘宽心,水榭外边我叫人守着了,不会有生人闯进来,我既求了姑娘来,必定会保姑娘安然无恙地回去。”   穆筠娴这才抬头正视了他一眼,道:“算你识相,走吧。”   看着前边轻盈柔美的身影,魏长坤抿了抿唇,小姑娘天赋异禀,又生的显贵,便是娇气些……倒也活泼可爱。   走到水榭中间的石桌上,魏长坤把匣子放了下来。   黄花梨的雕花红漆匣子,中间焊了一圈铜皮,被一把没有光泽的铁锁牢牢地锁住,将里边的物品保存得十分严密。   穆筠娴不禁好奇道:“是什么东西这般贵重?”   魏长坤面色忽变凝重,看了一眼朱世阳,语气放缓道:“啾啾,你去外边等表叔和小姨,行否?”   朱世阳看了一眼穆筠娴,似在询问她的意思。是他把小姨带过来的,他当然要保护好小姨。   魏长坤既然要把人支开,肯定是有些话不适合小孩子听。穆筠娴摸了摸朱世阳的脑袋,道:“乖,你就在外边看着小姨,要是小姨叫你,你就过来,好不好?”   朱世阳鼓着嘴点了点头,面色严肃地冲魏长坤道:“表叔,你可不能欺负我小姨,不然啾啾可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我会揍你!”   魏长坤应道:“好,你揍我,我保证不还手。”   朱世阳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外走,嘴里似乎还在数着步子,约莫一百步左右,才在长廊上驻足,转身盯着桌子那边的动静。   魏长坤捏着锁,压着声音对穆筠娴解释道:“不瞒姑娘说,里边的……是家父遗物,若是姑娘忌讳,我便不打开了,某仍旧是感激姑娘的。”   穆筠娴一阵好奇,当年老侯爷在漠北当主帅的时候染急病而死,魏长坤又留着父亲遗物是为了什么?   好奇心的驱使下,让穆筠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魏长坤小心翼翼地把锁打开,双手打开了匣子。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啦见面啦=w=明天继续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魏长坤一面打开匣子,一面压抑着情绪对穆筠娴解释道:“当年……家父并非染急病而死,遂遗物上并无不干净的东西,请姑娘放心。”   穆筠娴点了点头,心里并不害怕,放了十多年的东西,还能留得下什么?   匣子里放了一件衣物,是宝蓝色的布料,干净整齐。   穆筠娴问道:“可是清洗过的?”   若是洗过的衣物,便很难再闻出什么东西了。   魏长坤摇首道:“并未清洗过,自家父身上除下,便一直封存在这匣子里。”   穆筠娴很是好奇,这遗物从何处来的,老长平侯留下宝器或是书信需要这般保存尚且说得过去,怎么贴身衣物也会被留下来。   因事关人家已逝父母,穆筠娴并未多问,从魏长坤手里接过宝蓝色的袍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穆筠娴每每分辨花香别味的时候,须得嗅了味道在脑子里过一遍,才能想起的具体是什么东西,因是十分专注,整个人亭亭玉立在那里,像一株盛开的牡丹花,娇艳美丽。   魏长坤见她这般全神贯注的模样,着实有点意外,他本以为父亲的遗物,小娘子多少会有些嫌弃的,却是丝毫没有。   谁说国公府的小娘子娇纵来着,怎的这般没眼力?   水榭内微风吹起,带了一丝凉意,羽纱轻浮,送来一阵花草清香。   魏长坤凝视着眼前美人,捕捉她的每一个眼神表情,目光从她的眼睛一路扫到唇角。她的秀眉黑长,不粗不细,秀气中有又带着一点英气,却不过分凌厉。眼睛状似桃花,莹亮有神,眼尾细而略弯,琼鼻樱桃口。   不知怎的,魏长坤忽而记起坊间“仙姑下凡”的传闻,这般美丽的小娘子,还真当得起“仙姑”二字。   魏长坤还想起了夜见祖母的场景,他仿佛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他求着把姑娘娶过门,怎么可能?除非那女子是仙女下凡尘还差不多。   蓦地心虚起来,魏长坤红了面颊,暗问自己:他大概没说过这种话吧?应该是没说过吧?!   穆筠娴出声了:“侯爷——”药味她是闻出来了,却还有些奇怪的味道。   魏长坤回过神来,略颔首,道:“姑娘请讲。”   “可还有别的物件?”   魏长坤把匣子里方才被衣服遮住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个破了的药碗,和一支木簪。   木簪做工粗糙,似是普通百姓所戴,穆筠娴双手交还了衣服,接了另两样东西,举起簪子问道:“这也是令尊的?”   魏长坤把衣服放进匣子,摇摇头,只道:“有劳姑娘了。”   穆筠娴先闻了药碗,然后是簪子,她的眉头起初皱起,复又舒展开,喃喃道:“是了是了,没错了。”   魏长坤追问道:“如何?”   穆筠娴拧着眉头,欲言又止。   穆筠娴道:“衣服上有些药味。”   魏长坤他道:“家父当年是带病出征,身边跟随了一名颇得他信任的大夫,当时正喝着大夫煎的药。劳烦姑娘告诉我,衣服上,都有些什么药味?”   虽是近乎密封保存的衣裳,到底放了十多年,魏长坤都只能靠近了嗅,才闻得到淡淡的草药味,穆筠娴这样轻易就闻了出来,着实令人惊异,也十分让他期待。他压根不相信,他的父亲会是那样死去!   穆筠娴莫名其妙地红了脸,鼓着嘴没好意思把话说出来。   魏长坤眉头微皱,追问道:“姑娘请讲。”   穆筠娴道:“你叫我说的,若是有冒犯之处……”   魏长坤保证道:“姑娘不必担忧,我必不会责怪。”   若是寻常味道,穆筠娴也就不会忸怩了,却不知道是不是运道不好,又碰上了和那事相关的药物,还要跟一个陌生男子谈论此事,实在难为情。   轻轻呼了一口气,穆筠娴道:“这衣服上的味道,除了有治外伤的,还有其他味道,我本不敢确定,闻过药碗才敢说十拿九稳。令尊除了外用了一些药,所饮汤药中,还含有冬虫夏草、淫羊藿。更要紧的是,这木簪里,也带有淫羊藿、枸杞子、甘草、仙茅,依我多年制脂粉的经验,木簪必是在某种汤药里浸泡过的。至于这些草药的作用,侯爷自己去查罢,我虽鼻子灵,却不是大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冬虫夏草常见,淫羊藿却是主治肾病的药物。而淫羊藿、枸杞子、甘草、仙茅这些,则是有催.情的作用。   魏长坤并不明白这几种药的作用,暗暗记下了药名,冲穆筠娴道了谢。   穆筠娴见他并未明白其中含义,微微松了口气,点头笑道:“侯爷可要记得今日,你把我骗来这里,欠我一人情。”   魏长坤轻松允了,他道:“姑娘若有困难之日,不论何事,来日我必定……”   不待魏长坤说完,穆筠娴便道:“等什么来日,我现在就要你还我人情。”   魏长坤微愣,道:“如何还?”   穆筠娴狡黠一笑,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他的肩头,稍稍俯下身去,轻轻嗅了一口——他的身上真的只有淡淡的草木之味,许是方才从花厅走到水榭,才沾染上的。   魏长坤一低头,便看见少女层层叠叠的发髻,中心一朵斗大的牡丹花,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萦绕在他鼻尖,挠的他鼻尖和心里都痒痒的。   两人保持了这个姿势有一会儿,把廊上的朱世阳都看急了,在他俩身后高声唤了两声。   穆筠娴这才退开两步,道:“好了。”   魏长坤又愣了,挑眉问她:“就这样?”   穆筠娴点头道:“就这样。”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闻错,这男人的身上干净的纤尘不染,既没有臭男人的味儿,也没有香味儿。   魏长坤不禁失笑了,这小妮子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廊上的朱世阳终究是没有忍住跑了过来,把穆筠娴挡在身后,似老母鸡护犊一般,气哼哼地对魏长坤道:“表叔!这么长时间够了吧!再磨磨唧唧,都要开午膳啦!”   魏长坤顿觉时间已经够久了,他关上了匣子,抱在怀里,道:“我送姑娘出去罢。”   穆筠娴道:“有劳。”   朱世阳牢牢地牵着穆筠娴,隔在两个大人中间。   穆筠娴暂且放下了对魏长坤家事的好奇心,转而问道:“侯爷,方才你说有姑娘在花厅外拦了你,请问你可识得是哪家姑娘?”   这些姑娘们是如何好意思说她穆筠娴如何如何娇纵不讲礼,难道光天化日之下拦着人家年轻男子不让走,就是守礼守节了?   魏长坤极力地回想了一下,皱着黑长的眉毛答道:“不大认识,只记得其中有个小脸小眼睛的姑娘。”   穆筠娴问道:“可是身穿浅青色短袄的那个?”   魏长坤点了点头。   这可不就是说的内双眼皮儿,略显眼小的郭初雪!   穆筠娴忍住笑,又道:“还有谁?”   魏长坤一脸为难道:“记不得大清了,好像还有个肤色略黄的姑娘。”   穆筠娴抿一抿唇,道:“穿红袄那个?”   魏长坤又点了点头。   这可不就是说的肤色泛黄,傅多少粉都无用的苏绿梅么!   穆筠娴终究是忍不住了,笑着打趣道:“侯爷怎么光记得人家样貌的不足之处了?”   魏长坤微扬下巴,道:“谁说的?我便不记得姑娘有何不足之处。”   朱世阳昂头得意道:“那是因为我小姨长的没有不足之处!”   魏长坤在脑子里回想了方才穆筠娴嗅父亲遗物的时候——这姑娘长的确实没什么不足之处。他沉默着,似是默认了朱世阳的观点。   穆筠娴不自觉地红了脸,加快了步伐。   出了水榭,绕过假山,魏长坤便在岔路上道:“姑娘随我丫鬟一道去花厅里准备用膳就是,我带着啾啾从另一边出去,放好了匣子,便去前院陪客,不会给姑娘惹上麻烦。”   穆筠娴点点头,魏长坤看着她头上的娇花,夸了一句道:“牡丹好看,想必很是费心养的。”   穆筠娴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魏长坤道:“这是假花……”   魏长坤瞪着眼,似是不信,穆筠娴继续道:“用通草做的,还洒了香水,是不是以假乱真了?”   魏长坤:……   朱世阳拉着穆筠娴,笑着催道:“表叔懂什么花。小姨快去吧,仔细脚下哦,可别摔着了。”   穆筠娴跟着一个垂手而立的丫鬟一起走到花厅去了。   魏长坤目送穆筠娴走远了,才带着朱世阳从另一条路走到前院去。   路上朱世阳叽叽喳喳个没完,魏长坤有种和朱煦对话的错觉,这父子俩真是一个德行,到哪儿多有说不完的话。   朱世阳蹦蹦跳跳的,从崇拜表叔到期待春猎,末了又说到了方才骗穆筠娴过来的时候,“小姨和何家小娘子正说话,好似在议论表叔你呢。”   魏长坤终于有了点回应,道:“议论我什么?”   朱世阳挠挠头,皱巴着小脸道:“什么‘形貌毅力’,什么‘松下风,高而’,我不大记得住了。”   魏长坤抿了个难以察觉的笑容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穆筠娴会这般形容他——形貌昳丽,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这样高的评价,真是令人愉悦。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小姨最美! 魏长坤:附议。 谢谢营养液,(^3^)╱~~   ☆、【已修】第 18 章   第十八章   穆筠娴回到花厅里便被何敏青捉住了。   何敏青指了指西次间里,低声道:“我方才听见苏绿梅在里边说你呢,估计这会子还没消停!”   穆筠娴冷哼一声,道:“她还有脸背后说人坏话,难道她自己就行为端正了?”   何敏青愤懑道:“可不是么!你走的之后我才听说,原来她们将才在花厅外边拦的人是侯爷呢!郭初雪自诩清高,如今怎么也不矜持了?我贯讨厌她那副做作模样,好像谁都比她粗俗似的。”   在郭初雪看来,高个心粗的何敏青还真就是一个粗人,她虽未明说过,神色里的不屑却是掩饰不住。   姑娘家的再单纯,在感知同性的恶意上,永远敏感。何敏青就能感觉到郭初雪有多么的看不起她,以及穆筠娴。   何敏青愤怒的很,穆筠娴还没来得及搭腔,她还在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苏绿梅老是跟我顶嘴,我却不是最讨厌她,我总觉着郭初雪这样的人更让人厌恶,或者说,更让人恐惧。”   愈发压低了声音,何敏青拳着手在穆筠娴耳边道:“仙仙,你觉不觉得,郭初雪迟早有一天会反咬苏绿梅一口呀?”   穆筠娴冲何敏青笑笑,道:“谁说咱们青青不聪明来着?这不是挺聪明嘛,都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了。”   何敏青轻哼一声,拿胳膊撞穆筠娴一下,道:“那可不是,我聪明着呢!”   穆筠娴忍俊不禁,道:“走吧,进去看看。背着我说我的坏话有什么意思,我要让她当着我的面说!”   一听这话,何敏青就乐了,麻溜地站起来跟了过去。   杜氏正好遇到一个会打马吊的夫人,二人正火热的探讨牌技,都没注意到小娘子们的动向。   春意将将到来,花厅里的帘子都从厚毛毡换成了淡绿软绸的薄帘,灵玉在前边打着帘子,穆筠娴与何敏青挽着手进去了。   离门帘不远有一张棋桌,两张靠背椅,两张四角的凳子,苏绿梅背对着门坐,郭初雪在她右手边,若是稍稍侧目,便能看见门口有人进来。   穆筠娴的步子放的极慢,便听得次间里苏绿梅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与棋桌上的小娘子们道:“她呀,是打小就娇纵,稍有拂意的,管他什么珍馐美服,怒即弃掷剪毁,丁点不疼惜!”【注】   郭初雪小脸微微偏动,余光似是移了移。   穆筠娴都快走到苏绿梅身后了,她还在窃窃道:“前不久她还刻意毁了堂妹的亲事呢!虽不是嫡出一房的妹子,也没有这般祸害人的呀,姑娘家的亲事可以说是搭上一辈子的前途,她却……”   说到此处,郭初雪才推了推苏绿梅的胳膊,冲她示意了一番。   苏绿梅皱眉道:“你推我作什么?”   郭初雪侧了侧下巴,使了个眼色。   苏绿梅一转头,便瞪大了眼睛,有些无措地看着穆筠娴,眼里充满了恐惧和心虚。   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捉住,无论如何都会有些惧意,更何况对方还是穆筠娴。她苏绿梅是什么东西,穆筠娴又是什么身份?两人根本就没法比。   抬起畏怯的目光,苏绿梅看着对方的金钗,那是聚宝斋里她看上的虫钗!一股恨意取代惧意爬上心头,火一样烧着她的心口。   穆筠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怎么不继续说了?你打哪儿打听的这些事,竟比我贴身丫鬟还知道的清楚,难不成你们苏家也私设了锦衣卫,日日监听人家内宅不曾?”   一番话说的绵里藏针,连消带打。苏绿梅坐不住了,登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涨红了脸道:“你胡说什么!锦衣卫是天家的!我小小苏家,如何设得!”   还算有自知之明。   穆筠娴冷眼望着她道:“知道就好,人家内宅的事,你不清楚就不要四处嚼舌根,长舌妇!”   二十多双耳朵都竖着,若把“长舌妇”的名声坐实了,苏绿梅以后还如何自处?   苏绿梅脸色由红到紫,她仰头看着穆筠娴,梗着脖子道:“你既然敢做,何故怕别人说?你不是最是磊落不在乎人家说你么?怎么我说你两句,你就恼了,是被人踩了痛脚罢!”   穆筠娴冷眼看着她,先是一语不发,等到苏绿梅绷不住又刺了她一句,众人把目光都聚到她身上了,才淡淡道:“我是不在乎别人说我,但那是不在乎人家说我实实在在做过的事。但凡我没做过的,难道也任由小人胡说不成?”   被气得急了,苏绿梅已经脑子都开始发昏,往前一步,脱口而出道:“你说谁是小人!你敢说你没坏了你堂姐的婚事?!方才我还听寺丞夫人说故意勾.引他儿子呢!”   不是第一次听人口出恶言,穆筠娴并没有气的失去理智,她淡淡地看着对方道:“这两个腌臜的字也是你这种官家小姐嘴里说出来的?亏得你爹还是言官,平日里便这般教你礼义廉耻么?再说了,你难道是亲眼看到我毁了堂姐婚事么,便在这处胡乱传播谣言?寺丞夫人随口一说便作数了?”   一连串的质问让苏绿梅来不及思考和回答,穆筠娴继续打击道:“你这听风便是雨的毛病不会是跟你爹学的罢?难怪你爹老是在朝堂上参后宫娘娘们呢,原是喜欢搅和在女人的事情里,听了风言风语便当了真,胡乱给人扣帽子!”   这许多话说出来,穆筠娴心里舒服多了,谁让苏御史老参她姐姐,这一回她非叫父女两个都吃足了亏!   饶是惠嫔那般端庄贤淑的人,也被苏御史参过,何敏青口齿不及穆筠娴,从来也没处替姐姐出气,这会子抓住了机会,也跟着挖苦了两句,闹的苏绿梅十分难堪。   苏绿梅一时间辩不过穆筠娴,揪着寺丞夫人方才抱怨的话当成十足十的证据,便嚷道:“不知是谁诡辩!人家寺丞夫人难道说话还会作伪?事情的经过我可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国公府那么大,好端端的道儿你不走,你堂姐要相看的时候,偏你就要从那条路出去了?出去便出去罢,还要与人家见礼,你自己这张脸——”   苏绿梅一时嘴快,便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嫉妒之意,不言而喻。   穆筠娴笑望着苏绿梅,一脸无辜道:“我这张脸怎么了?难道是长的不够好看?”   还不够好看!!!苏绿梅险些没气死。其实她也是一张瓜子小脸,可爱有余,却算不上十分漂亮,所以对穆筠娴的容颜嫉妒非常。   苏绿梅压着脾气,不提容貌的事,她偏不让穆筠娴得意!转而回到正题道:“长的再好看又如何,品行不端的人,终究没有好下场。”   这话就说的严重了,穆筠娴霎时间变了脸,冷着脸道:“今儿若是你污蔑了我,该是什么下场?”   苏绿梅张口便道:“我才不会污蔑你!”   周围的人早就聚了过来,几十双眼睛盯着这处,苏绿梅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错了。   穆筠娴就是借着这势头叫苏绿梅吃吃苦头,语气淡淡,声音却不小,道:“假使你要是冤枉我了,叫这么多姑娘们误以为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这般放荡性子,误会了我国公府门风不正,你该当如何?”   本是一件争吵小事,被穆筠娴揪着不放,反而闹大了起来,只怕再争下去,正厅里的人都要惊动了。   苏绿梅胆怯了,她不仅怕丢人,更怕穆筠娴背后的穆家。   郭初雪上前抓着苏绿梅的胳膊,软声劝道:“绿梅,算了算了,我来给她道个歉就是。”   郭初雪不说便罢,她一说,苏绿梅刚刚偃旗息鼓的斗志又被激了起来。   穆筠娴与何敏青同时扫了郭初雪一眼。   郭初雪作势就要低头,被苏绿梅一把拉住,喊道:“咱们又没错,凭什么给她道歉!”   郭初雪扭头悄悄道:“不是错不错的问题,她到底是皇后的妹妹,咱们让着些。”   皇后身份再尊贵,穆筠娴真正的倚靠也是穆家,郭初雪别的不提,偏提宫里的娘娘,也是用心“良苦”。   这时候苏绿梅才想起姐姐在宫里受过的委屈,更就不肯低头,双眼都有些泛红,死死地盯着穆筠娴道:“你敢做,我就敢说!自古言官便该讽议左右,以匡人君,吾父不畏权势,规劝君主,何错之有?身为其女,我怎可因权势折腰!”   说的好!   不明真相的人,怕真是要因苏绿梅的骨气而抚掌——倘或她说的是事实。   穆筠娴仍旧气定神闲的模样,也不辩驳,只问道:“言官一张嘴,若是冤枉了人该当如何?难道任由无辜之人被人戳脊梁骨,被人唾骂,被人欺辱?或是有人因此而失了声誉,乃至丧了命,言官也打算全身而退?”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清采蘅子《虫鸣漫录》卷二:“妻因暮年得子,爱如掌珠,惟恐稍拂,四五龄娇纵日甚,珍馐美服,怒即弃掷剪毁。” 这章细节改了下,是否重复看都不影响后面剧情。   ☆、【已修】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大明皇帝脾气温和,相较之下,朝臣较显强势,百官之中,又属言官言语最为凌厉,他们不仅骂皇上,也骂大臣,不光大事小事骂,子虚乌有的事有时候也骂。闹的许多大臣心烦的很。   此番在场的某些小娘子家中父兄便被言官们骂过,虽不一定是苏成器骂的,但那也是被言官骂的!言官看别的大臣都是欠骂的模样,别的官员看言官们还不是同样的态度——偏你们骂我们就得受着?没这个道理!   次间里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各人心里都盘算着,巴不得能让自己家得利的那一方争赢才好。   穆筠娴却比谁都清楚,能占上风的人,一定是有道理的人,和家世地位,并不一定有必然联系。   苏绿梅被郭初雪推到了这个境地里,脑子一热,便硬着头皮道:“我若是冤枉了你,你说怎么就怎么样!”   穆筠娴勾起唇角,苏绿梅因种种缘故总是背后诋毁她,她们两个的账,也是时候该算算了。   次间里吵到这个份上,几乎没有人还有心思玩闹,所有的小娘子都瞧着这边。   穆筠娴比苏绿梅高了约莫大半个头,微低头看着对方,道:“苏绿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常背着我说我的坏话,我以前不过是大度不同你计较。这回你也太蹬鼻子上脸了。你既晓得姑娘家的声誉重要,又凭什么空口无凭坏我名声?你既说了随我处置,那这回你要是白白污蔑了我,你便掌掴自己,改一改你这嚼舌根的臭毛病!”   在这么多人面前掌掴自己,可以说是奇耻大辱。   苏绿梅到底是有些犹豫的,郭初雪便劝道:“绿梅,真的算了,别这样,万一是咱们听岔了呢!她定国公府的事,咱们又如何说的清楚?”   苏绿梅咬着唇,道:“初雪!方才咱们两个明明是一起听见寺丞夫人说的,不会有错的!”   寺丞夫人完全就是避重就轻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为着是报复穆筠娴的轻视之仇,奈何苏绿梅竟把这些话都当真了。   鼓起了勇气,苏绿梅还是做了错误的决定,她道:“好!我答应!若是事实如此,你这般在众人面前对我大呼小叫,也该给我当众道歉,改一改你恃强凌弱的臭毛病!”   何敏青不乐意了,她苏绿梅是什么玩意?父亲才官居几品?妄图让国公府的嫡小姐同她当众道歉?也太会抬举自己了!就算是穆筠娴恃强凌弱怎么了?她苏绿梅合该受着!   若谈家世尊卑,穆筠娴自然犯不着给苏绿梅道歉,只是今日之事毕竟是小娘子之间的口舌之争,暂且没有上升到国公府和苏家之间的矛盾,穆筠娴也并无封号品级,所以不论两人身份贵贱,只谈谁对谁错。   至少在这一群尚未出阁的天真姑娘们面前,两个小娘子吵了架,当然是应该让不占理的那一方道歉。   何敏青剜了苏绿梅一眼,语带讥讽地对穆筠娴道:“仙仙怎么这般好性儿?阿猫阿狗你也去搭理她。”   在苏绿梅眼里,何敏青这一举动相当于示弱,她便略带得意道:“现在认错儿尚且来得及,省得承认错误难堪!”   穆筠娴眉尾一挑,一脸傲笑道:“只是道歉有什么意思,不痛不痒的,不如谁错了便当众掌掴自己两耳光,如何?”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都说穆家小娘子娇纵,果然不假,明明三言两语能解决的事,偏要动起手来。   连带地小娘子们看穆筠娴的眼光都有些发怵了,唯有郭初雪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苏绿梅是个不知收敛的,眼看着穆筠娴让她越逼越狠,旁人也开始对她生了怜悯之心,站到她这边,胆子陡然大了起来,便一口应下。   何敏青担忧地看向穆筠娴,附在她耳边问道:“仙仙,就算不是你的错处,可是你三婶和堂妹又没来,你如何证明呀?”   穆筠娴扬起唇角,吩咐道:“灵玉,去把寺丞夫人给我请来!”   何敏青明白过来了,她瞪大了眼睛问穆筠娴道:“你……要与她对峙?”   当然要对峙,今日苏绿梅来长平侯府所为何事?不过是觊觎长平侯夫人的位置罢了,若是让她在侯府太夫人面前露一露刁钻的嘴脸,她苏家的人,甚至是郭家的人,以后还能往侯府大门踏一步么?   苏绿梅和郭初雪一向自诩矜持,今儿见了长平侯竟然连官家小姐的矜持也不要了,可见两人对魏长坤仰慕到了什么地步。   穆筠娴就喜欢看到敌人痛失所爱的滋味。   灵玉一走,苏绿梅就慌了,把寺丞夫人大张旗鼓地请来,岂不是会把侯府的太夫人也惊动了!   便是此时不惊动岁羡荣,等宾客都散了,主家也会知道这事,不过是早晚问题,就算苏绿梅是有礼的那一方,在人家宴客的时候惹事,那她的形象也全毁了!   苏绿梅一时紧张害怕,便牢牢地抓住了郭初雪的手。   眨眼功夫,帘子就被重新挑了起来。来的人不止是寺丞夫人,岁羡荣和两个姑娘的母亲都来了。   杜氏一来,见几个人这么站着,穆筠娴面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忙走过去拉着女儿左看右看,担忧道:“哪个敢给你气受了?”   穆筠娴佯装忍着委屈,道:“母亲放心,女儿不气。只是有人想空口白牙地冤枉人,我怕坏了国公府的声誉,才与她争辩了起来。这下子好了,您和太夫人,还有寺丞夫人都来了,便可真相大白了。”   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把两个人的口头之争变成了两个家族的名誉问题,穆筠娴不再是为了给自己出气,而是为了家族荣誉!   岁羡荣这才开了口,不轻不重地问了声怎么回事。   苏绿梅想抢话,郭初雪便趁机松了手,往旁边站了一步,和旁的姑娘站在一起,然后回到了姨母郭氏的身边。   郭氏瞧了郭初雪一眼,给她使了个眼色,似在询问。郭初雪轻轻地摇了摇头,往帘子外看了一眼。   苏绿梅甫一开口,岁羡荣抬一抬手道:“两位小娘子既是在我府里有了争执,我偏私谁也不好,事情经过如何便不由你们说,还是让我府里的丫鬟们说罢。”   岁羡荣这样说了,苏绿梅再焦急,再想抢着解释,也不好意思插嘴了,默默地退到了母亲身边。   岁羡荣随便指了两个在次间里添茶倒水的丫鬟过来,让她们说一说是怎么回事。   能在今日被调来花厅伺候的丫鬟都不是糊涂的,两个丫头都很口齿伶俐,一个人两三句,便把事情说清楚了。   岁羡荣点了点头道:“既是小娘子之间有了主意,那就请这位夫人解释一番,到底是怎么回事罢!”   寺丞夫人顿时满脸通红,有羞愧有尴尬,还有一些惊慌和恐惧,她方才不过随口抱怨了两句国公府,哪晓得这小娘子硬要拉扯着她问个明白,怎么就闹到这种田地,竟然僵持不下了。   一时口讷无言,寺丞夫人支支吾吾,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杜氏不是个好脾气的,她不耐烦催道:“你如实道来便是,结结巴巴的做什么!只你讲一句实话,他们苏家还敢把你怎么样不成!”   寺丞夫人哆嗦着,既然肯定要得罪一家人,那肯定是得罪苏家呀!   想开之后,寺丞夫人一口气便把事情说完了,穆筠娴不过是从甬道出去,遇到客人见了礼而已,并无半点过分之举。顺带还吹捧了一下穆家家风,夸赞穆筠娴十分懂礼,并不似某些人口中那般无礼娇纵。   苏夫人和苏绿梅的脸都黑了。   苏绿梅怒道:“你胡说!你方才分明不是这样说的——初雪,你说是……”   一转头,哪里还有郭初雪的人!莫说郭初雪了,便是郭氏的人都不见了。   苏绿梅顿觉孤立无援,明明是初春了,寒凉之意从脚掌袭来,一直侵入背脊,让她浑身战栗。   对面的寺丞夫人还在叨叨个没完,明里暗里指责苏绿梅胡乱冤枉人,称呼长辈也没个敬称,张口闭口便是“你你你”,半点不像国公府的小娘子那般有教养。   穆筠娴这时候才开口说了一句话:“改改毛病的话,你总不会这快忘记了吧?”   苏绿梅抬头望着穆筠娴,唇口微张,喉咙一哽,眼眶发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夫人也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下情形——她娇养长大的女儿,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掌掴自己!这事要是真做了,苏绿梅这个年纪,还怎么说亲!   苏夫人当年生第一胎伤了身体,男胎没养活,养了三年身子才生下长女苏绿荷,自此便宠爱得不得了,丽嫔这才娇蛮的很。后来苏夫人一直没有子女缘,八年后才生下次女苏绿梅,苏家虽然不够显赫,嫡女在家的受宠程度却是可以想见的。   无论如何,苏夫人也不忍心自己的女儿受这种委屈。   苏夫人祈求地看向杜氏,杜氏脑袋明显一偏,耳坠子都跟着甩动,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   苏夫人又看向岁羡荣。   毕竟是在长平侯府,发生这事也太过难堪,岁羡荣只能做这个和事佬,她笑望着穆筠娴道:“小娘子,不如叫她给你端茶赔礼道歉,你意下如何?”   岁羡荣算是看出来了,杜氏果真就和传言里一样,十分宠溺儿女,尤其是小女儿穆筠娴,这事求她没有用,得当事人自己首肯才行。   本以为穆筠娴不会轻易答应,岁羡荣甚至有些担心,这小娘子娇纵惯了,根本不买她的面子,没想到小姑娘一口就答应,一声“好呀”,又甜又脆,笑眯眯的样子,哪里有半点不识大体的模样。   穆筠娴都松了口,茶水也随即被奉上。   苏绿梅眼泪漱漱地落下,掐着母亲的手,似是不肯屈服,一副委屈样,抽泣道:“她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这样的,我没错,我没错……”   苏夫人有意替自己女儿挽回面子,朝寺丞夫人看了一眼,却见对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并没有帮忙的打算,立刻歇了心思。   苏夫人就是不怕得罪国公府,也怕得罪长平侯府,正是骑虎难下,只好哄着女儿乖乖认个错。   含泪四处张望,苏绿梅道:“娘,初雪也听见了,把她找来,她能给我证明!”   何敏青道:“你们俩一丘之貉,她自然帮你说话。”   穆筠娴瞧了何敏青一眼,这傻丫头,若是不说这话,等着她俩狗咬狗岂不精彩?无意之间反而给郭初雪解了围。   穆筠娴也不好刻意提起什么,只一副傲然姿态,等着人奉茶。   苏绿梅还是不肯妥协,苏夫人狠狠地掐了她的手背,咬着牙道:“绿梅!这是在长平侯府!”   对啊,这是在长平侯府,苏绿梅可没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来的,她并不是为了专门和穆筠娴作对来的,她是为了长平侯啊!   脑子终于转过弯来,苏绿梅权衡之下,在认错挽回形象和得罪侯府太夫人之间,选择了前者。   颤抖着端起茶杯,苏绿梅忍着眼泪奉上。   穆筠娴挑眉,没有打算接的模样。   杜氏道:“你这副样子,谁敢接你的茶!既然口是心非,何必扭捏作态。”   苏绿梅低着头,声细如蚊说了声“对不起”。   穆筠娴适可而止,冲灵玉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了茶杯。   苏绿梅还是一副道歉的姿态,灵玉替穆筠娴接了茶杯,好似正经官家小姐在给丫鬟赔不是。   穆筠娴一转身,略带浅笑道:“她虽毁我名誉,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叨扰太夫人,晚辈不再计较了。”   岁羡荣松了口气,道:“小娘子真是宽宏大量。”   苏绿梅的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宽宏大量,穆筠娴哪里配得上这几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大幅度修改过了,改变了几个因果关系,还增加了细节,大家重复看一遍感觉应该不一样,若觉得还有不妥的地方,请一定要提出来哟~ 谢谢你们的建议。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岁羡荣三言两语把矛盾化解了,夫人和小娘子们都去了大厅里,穆筠娴也跟着杜氏出去了。   这事虽然暂时揭过了,几个妇人们眉眼带着笑意,你看我,我看你,皆都明白彼此的心意——他苏家是什么东西,也妄想打这长平侯府的主意。便是不提家世,苏家小娘子的容貌又如何同穆家的小仙姑相比?   玉石翡翠还能一较高低,云泥之别,竟也没点自知之明,真是笑煞人也!   苏氏母女脸皮也算厚的,要是常人家发生了这种事,早就悄悄地走了,她们俩偏不,仍旧出了次间,入了花厅的座儿,欲与熟识之人谈笑风生,只不过没什么人打理她们就是了。   杜氏这边却大不一样,圆桌上的人没有哪个是不夸穆筠娴的,连隔壁桌的也来凑热闹。   午膳开席后,还沉浸在委屈里的苏绿梅一抬头,先是看见穆筠娴绝美的容颜,再便是看到消失了好一阵子的郭初雪!   苏绿梅真想冲上去质问郭初雪,为何弃她而逃,若非苏夫人拉着,她还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   老老实实用完了饭,待宴席渐渐开始散了,有宾客辞了太夫人,苏绿梅才敢动身子,往离门不远的小桌上去拉扯郭初雪。   郭初雪身子柔弱,腰肢似柳,被苏绿梅这么一扯,险些摔倒,她面色一红,满脸尴尬,站稳了身子,小声道:“绿梅,咱们出去说。”   正是人多口杂的时候,苏绿梅想着前边的太夫人也看不见这边的动静,本想发一通火,却听郭初雪泪盈余睫道:“叫你受委屈了,若是我姨母……”   说一半留一半,苏绿梅联想到平日里郭初雪在杨家受的委屈,也有些同情她身不由己了。   两个小娘子走出了花厅,找到一处僻静之地,一个气呼呼地,一个眼珠子像断线的珠子落个不停。   郭初雪抽泣着断断续续道:“我是被姨母硬拽出去的……我还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要交代,谁曾想只是不许我进去。起初我没明白过来,渐渐会过意,原是怕惹祸上身,让我弃你于不顾,我怎肯!”   说到这里,苏绿梅才开了口,扯了一朵花儿下来,撕着花瓣,咬着牙问:“那你怎么不跑进来?又不是在杨家,这是长平侯府,难道她还能绑着你!”   郭初雪拉起袖子,伸到苏绿梅的眼前,道:“我想跑……可是姨母身边的妈妈力气太大了。”   苏绿梅一扭头,雪白的皓腕上,刺目的两道红痕,久久消散不去,可见婆子用力之大。   到底是多年的朋友,苏绿梅放软了语气,委屈巴巴道:“你不知道,那寺丞夫人转口就冤枉我!”   郭初雪也一脸愤恨道:“只怕就算有我在场,她也未必肯松口,好狠的心!”一面说,一面给苏绿梅擦眼泪。   苏绿梅哭的好生委屈,还抽泣着抱怨了郭初雪两句。   郭初雪好性儿哄了她几句,渐渐把人哄好了,两人才往旁边走去。   苏绿梅诉完了委屈才问道:“初雪,你说太夫人会不会讨厌我?”   这还用问么,人家好好的宴席被搅和的这般难看,苏家虽出了个丽嫔娘娘,在长平侯府面前又如何够看的?太夫人完全没有必要包容苏家人。   郭初雪安慰道:“事情是穆筠娴挑起来的,太夫人便是要怪罪,也绝不会怪罪到你一个人身上。”   苏绿梅便是这个性子,只要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肯,尤其是敌人还是穆筠娴的情况下,所以听了安慰果然宽心了一些,也不再责怪郭初雪了。   郭初雪太了解苏绿梅了,完全哄骗对方,她不会信,要说就要说这种似乎是合情合理,又不会让苏绿梅产生太多担忧的话。   两人重回了花厅,找到各自家中长辈,预备辞了主家离去。   苏夫人为了强行挽回面子,也怕岁羡荣对苏家印象不好,百般致歉,话里话外却还是在推卸责任。   岁羡荣不大乐意和这样的人周旋,着一个妈妈把人送走了。轮到杜氏和穆筠娴过来辞别的时候,她却留了人说了好一会子话,言语之间流露出来的好感不言而喻。   午时过后,穆筠娴就跟着杜氏一起回去了。   马车上,杜氏一直指责苏绿梅没有什么教养,顺带把苏绿荷也骂了一顿。   如青规劝着道:“夫人,丽嫔到底是娘娘,您骂苏家小娘子便罢了,可别把皇家的人也牵扯进去。”   杜氏冷哼一声道:“咱们不骂他们,他们背后就不骂咱们?”   如青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可是仔细想想,似乎有点不对,遂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穆筠娴接过话道:“娘,咱们悄悄地骂就是了,人前可不能说这些话,婶婶和堂嫂子面前也不能!”   杜氏挥挥帕子道:“知道了,真当老娘是傻子不成?你二婶虽然瞧着内敛贤淑些,也是个精明的,到底不是本家人,这些话我也就跟你们不吐不快罢了。”   这厢正说着,同条道上跟上来了一辆马车,倒不是刻意跟的,确实只是顺路而已,马车里坐着宁妃的母亲郭氏和她外甥女郭初雪。   郭氏问语气淡淡地问郭初雪:“苏家的傻丫头你哄好了没有?”   郭初雪带笑道:“哄好了,她不生气了。”   郭氏不大耐烦地皱皱眉:“怎么苏家一个两个的都生的这样蠢,魏家太夫人连六十大寿都没做,长平侯归家才舍得请了宾客入家中宴饮,竟然就这样闹起来了,便是再讨厌穆家的小娘子,也不能这般,实在没有教养!”   郭初雪没有答话,这一出戏还有她在其中推波助澜呢,虽然她也觉得这样很难看,可是若是寺丞夫人不变脸,大约还是一场很好看的戏。   只可惜苏绿梅太蠢,白让穆筠娴捡了便宜,在侯府太夫人跟前露脸讨巧。   郭氏又笑道:“还是我家初雪机灵,若不是你拉着我走了,只怕还真受不住杜氏的诘问。”   郭初雪回以浅笑。   郭氏一低头,便看见她发红的手腕,忙捉着她的手,关心道:“这是怎么了?苏家的丫头动你了?”   郭初雪一脸慌乱,赶紧收了手,道:“没、没事,姨母不要担心。”   郭氏大怒,瞪眼道:“苏家的丫头也太欺负人了!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她父亲眼下不过一个六品御史,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郭初雪抵着头,眉目顺婉道:“不妨事,绿梅她火气发出来了,两家才不会结仇,表姐在宫中也好行事一些。”   郭氏听罢十分慰藉,抚着外甥女的手背一脸心疼道:“放心罢,你孝期已经过了,姨母不会亏待你。”   郭初雪今年已经十七了,就是为着父亲三年前故去守了孝,所以还未定下人家,郭氏近来也正在为这事忙活。   郭初雪乖巧地压了压下巴,侧脸看去莹白如玉,十分温婉。   郭氏愈发怜惜郭初雪。   *   夜色如泼墨在宣纸上晕开,层层浸染,灰色的天空渐渐变得浓黑,月光来,灯影起,薄烟笼着树梢,风声透纱窗,吹得长平侯府内书房桌上的纸张呼啦。   魏长坤捡起一块食指长的陶瓷镇纸,压着桌山的纸。   书桌前站着一位白衣长须的大夫,魏长坤皱着眉把穆筠娴白日里报给他的药名重复了一遍,复又问道:“你可确定,当真是……治肾病的药?”   大夫毕恭毕敬道:“确实。”   捏了捏眉心,魏长坤呼了一口气出来,眼眶有些泛红,他道:“淫羊藿、枸杞子、甘草、仙茅,这些呢,也是治肾病的?”   大夫有些犹豫,到底还是如实道了:“这些药,有催.情的作用。”   魏长坤手上捏着木簪,干净的手背上筋脉凸起,几乎要将木簪捏断。   过了半晌,魏长坤才道:“退下吧。”   大夫才走了没一会儿,思危堂来人了,岁羡荣请魏长坤过去说话。   正好魏长坤心中也有千万疑问,收好父亲遗物,他便让丫鬟打着灯笼,去了岁羡荣那儿。   今儿宴会着实热闹,岁羡荣撑了大半天累的厉害,下午睡了一个多时辰才起来,晚上用过了晚膳,消了食,听说魏长坤也回院子里歇息了,才腾出空把嫡孙叫过来说话。   岁羡荣一面吃着李嬷嬷喂到嘴边的冬枣,一面得意哼道:“还说没有中意的姑娘,才回京城,竟然就把人家姑娘引到那般偏僻处说私话,他这胆子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多!”   李嬷嬷应和道:“老奴就说侯爷没毛病罢!”   挑挑眉,岁羡荣扬起嘴角道:“谁说没毛病?死倔的脾气,我偏要治治他的狂妄!”   李嬷嬷笑道:“侯爷还算知礼的,只是哄了人家姑娘去说说话,并未有过分之举,想来也是有分寸的,不算轻狂。”   岁羡荣肃了神色道:“他若真敢对人家做了什么,看我不打断他的腿!也是太粗鲁了些,看上哪家姑娘同我说就是,有我出面还有见不着的时候?且叫我亲自问问,是怎么一眨眼功夫就看上国公府的小娘子了。”   外间传来丫鬟开门的声音,魏长坤步伐稳重,挑帘子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章节我写了作者有话,但是app不显示,估计是晋江抽了。 原话:昨天的章节有争议,我最近太忙了,电脑都没时间碰,周二之前我斟酌下改不改,改成什么样。 最近实在太忙了,我今天抽空改,最迟明天八点放出来,不过我觉得今晚应该可以改好。这周四就要v了,我还要准备v章,实在是很忙很累,谢谢理解,也谢谢大家的建议。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魏长坤走到岁羡荣跟前请了安,面色严肃,手里捏着一张纸,拳头攥的很紧。   压着声音唤了一声“祖母”,他道:“夜里使孙儿来,可是有何事?”   岁羡荣优哉游哉地用绣锤捶着腿,带着笑意道:“今儿你见了谁?”   魏长坤一时间还未明白过来,道:“见了许多客,祖母是问哪一家的?”   岁羡荣笑道:“还跟我打岔呢,那穆家的小娘子!”   魏长坤抬起来,道:“正好,孙儿也要同您说这事。”   岁羡荣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弯着唇道:“说罢。”   魏长坤抑制着悲伤道:“父亲……到底是怎么去的!”   咚咚几声,岁羡荣手里的绣锤被她松手脱开,顺着床沿掉到地上,发出几声闷响。   室内气氛凝结,李嬷嬷忽而红了眼眶,过去扶着岁羡荣,轻声道:“太夫人……”   岁羡荣抬手,打断她道:“你出去罢,叫外间的丫鬟们也都出去。”   等人都走了,岁羡荣才又开了口,微扬下巴道:“坐。”   魏长坤坐到了岁羡荣的对面,胳膊搁在四角小桌上,手里还死死地捏着那张纸。   岁羡荣淡淡道:“你父亲去的时候,你快十多岁了,也该记事了,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为何还要再问?”   “祖母!”魏长坤打断岁羡荣的话,道:“祖母,别再骗孙儿了。”   岁羡荣唇口微张,轻轻吐着气,眼圈发红,道:“我就知道你三年前突然说要去漠北,就没那么简单,明里暗里问了你多少遍,都不肯对我直言,如今总算是说了。”   魏长坤沉默着,三年前,一封陌生的书信飞入他的马车,告诉他亲生父亲并非因急病而死,他怎么能淡然的了?加之祖母再三催促他定下亲事,无奈之下,只好连弱冠之年受爵礼都没行全了,便求了皇帝,去了漠北。   魏长坤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温声地问岁羡荣,道:“孙儿只想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岁羡荣道:“你去漠北三年,怕是也晓得了罢?我倒希望他真是因疾病而死,到底是天家给咱们留了体面,否则你我如今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   魏长坤不确定祖母是不是真的不知情,他顾不得为长者讳,直言问道:“父亲……真是死于马上风?!”   这几个耻辱的字,让岁羡荣心头一紧,她点了点头,道:“你与你爹,真的是不像,你更像你娘,克制而守礼。”   魏长坤看了一眼手中皱巴的纸,问道:“祖母,您当真信?”   岁羡荣叹一口气,道:“你爹生性风流,虽有我在上头压着,没敢把人往家里送,但在外面沾花惹草的脾性,我是知道的。后来娶了你娘虽然收敛了许多,夫妻俩的日子好似过的也很好,我也就不大过问了,内里是什么样连我都不知道,那样的死法……不瞒你说,我怀疑过,待皇上命人慎重审过之后,都盖棺定论了,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扭头望向嫡孙,岁羡荣心疼道:“皇家虽然眷顾咱们,但有些事骗的了人,却骗不了自己,祖母的日子已经够难过了,所以才不想你去漠北,便是你知道了又如何?徒增伤感而已。”   魏长坤摇着头,眉头深锁,他把手上快要捏破的纸给岁羡荣看道:“祖母,不是这样的。父亲娶了母亲待她很好,我虽不是日日在父母跟前尽孝,父母之间的情意,孙儿能感受到的,否则母亲也不会在父亲猝死之后不顾还在病中的身子,带着人悄悄赶去漠北了。”   只可惜没来得及到漠北,魏长坤的母亲史苍云也因疾病死在了途中。   岁羡荣白而臃肿的手指抓着膝盖上的衣摆,呼吸因史苍云的事而变得急促,随即恢复如常。   岁羡荣语气平稳道:“长坤,你到底想问祖母什么?”   魏长坤把纸抚平了,放到岁羡荣面前,道:“祖母可知道,父亲当年是带病出征的,卷宗我看过了,军医留存的药方里,并没有这些药,而父亲实际上吃的药里边,是有这些药的。”   魏长坤把手指头放在了麝香、淫羊藿这类药上。   岁羡荣虽然不懂药理,到底是活了这么多年,某些药物,她还是明白有什么作用的。她惊讶地问道:“你父亲怎会吃这个药?”   魏长坤还道:“我特地请了信任的大夫来问,这些药并非有壮.阳之效,反而是治肾病的。”   也就是说,魏北望那个时候,是不适合行.房的。除非他不顾身体强行要行.房,所以才猝死。   岁羡荣动摇了,每个字都被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卷宗,似乎不是那么可信了。   魏长坤又把纸翻了一面,指了“淫羊藿、枸杞子、甘草、仙茅”等药名,他很肯定地告诉岁羡荣道:“祖母,这些都是催.情的药,出自那女人的木簪之上。”   很明显是有人陷害了。   岁羡荣道:“你母亲肯定是知道他的病,一定是知道的,一定的……”   她渐渐回忆起来,十年前儿子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史苍云确实哭的厉害,恨不得奔赴沙场,却终究是抛不下家宅子嗣,但某些还未被证实的传闻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激得史苍云居然瞒着人赶去了漠北。   岁羡荣喃喃道:“苍云为何不同我说呢……”   魏长坤补了一句:“那时候您还病着,母亲怕是不忍告诉您罢。”   史苍云不仅不忍告诉岁羡荣,她谁都没说,并且封锁了内宅,不许这种没被证实的消息传回来,扰乱了上下的心。   魏长坤那时候也是被瞒的死死的,直到母亲出事了,父亲的事情几乎尘埃落定了,他才被祖母从卫所里召回来奔丧。   魏长坤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的侯府乱成了一团,他父母双亡,祖母病的厉害,虽忍着把担子挑了起来,稀里糊涂地熬到岁羡荣病好,他也大病了一场。   病愈之后,魏长坤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皇帝也下了圣旨吊唁,给了魏北望一个“清白”,还提前封了长平侯世子,让他不必遭人欺侮。   后来魏长坤入了卫所更加吃苦耐劳,岁羡荣盯着庶房媳妇,一起管理起内宅,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却没人想到,小小少年心里从未忘记过这件事。   直到二十岁的那年,岁羡荣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给魏长坤把婚事定下,他又收到了一封迷信,才下了决定,去了漠北,查到了父亲死于马上风这一“真相”。   而眼下看来,魏北望也并非因行.房事而猝死,魏长坤在漠北待了三年,算有所获。   魏长坤看着面带内疚的岁羡荣,到底是于心不忍,安慰道:“祖母,父亲的事,我一定会查清楚,请您不要郁结于心,家中还劳您操持,可千万要放宽心。”   岁羡荣自责道:“到底是谁?!是谁?!倘或我当年多信你父亲一些……是不是还有机会……”   “祖母!”魏长坤再一次打断了岁羡荣的话,安抚道:“祖母,父亲既然是遭歹人所害,您到底深居内宅,人走茶凉,谁肯伸出援手?是您没法亲自查证的。父仇子报,您就放心地交给孙儿罢。”   岁羡荣擦了擦模糊的双眼,点头道:“好,祖母信你。”   魏长坤松了口气,道:“那就烦请祖母把以前的事,事无巨细地告知于孙儿。”   以前岁羡荣不想让魏长坤知道父亲的“真实”死法,一直很忌讳提起魏北望的死因,现在不同了,儿子冤死,她也更想让嫡子沉冤得雪。   岁羡荣不急不缓地把当年魏北望出征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魏长坤仔仔细细地听着,都没听出有什么不妥之处,末了还问道:“父亲可有什么仇家?”   岁羡荣摇头道:“你父亲性格开朗,朋友倒是很多,仇人我记得是没有的,了不起有几个对家,可你爹当时是主帅,哪个武将难道敢胆子大到戕害主帅?”   魏长坤默不作声,细细思索着,不得头绪。   夜深了,更深露重,红烛摇曳。   岁羡荣道:“你私下里找穆家小娘子,就是为了你父亲的事?”   魏长坤点头道:“正是,小仙姑果然名不虚传。”   儿子儿媳到底已经故去多年了,岁羡荣从悲伤里渐渐走出来,语气平和了许多,问道:“你是指哪方面?”   魏长坤听着这饶有深意的话,顿了顿才道:“方方面面。”   不仅鼻子奇比神仙,容貌也堪比仙姑。   岁羡荣轻哼了一声。   魏长坤道:“祖母不要多想,孙儿眼下实在没有那个心思。”   岁羡荣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我也不逼你了,但你也总要给我个期限。”   魏长坤道:“三年。”   岁羡荣气得头都晕了,又三年?!多少好姑娘都要叫人定下了呀!   魏长坤作势要请安回去,岁羡荣道:“急什么,我又没说催你,今儿穆家小娘子和苏家的小娘子出了事,你不听听?”   魏长坤果然又坐了回去,洗耳恭听。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好像有了好感???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岁羡荣把今儿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魏长坤。   魏长坤脑子里没大记起苏绿梅的长相,只记得是个皮肤有点黄的姑娘,听罢点评了一句:“国公府的小娘子,也不似传言中的那么娇纵。”   岁羡荣淡淡笑道:“娇纵是有些的,这般金贵的小娘子,娇养长大也正常,我在她那个年纪比她还要跋扈,哪有这般知道进退?已经很好了。”   其实穆筠娴一个客人,在主家挑事也是不大讲理的,只不过她确实有分寸,苏家过错多,她今儿又帮了魏长坤一个大忙,岁羡荣才忍不住偏颇小姑娘,说了些好听的话。   魏长坤点头道:“兴许是吧。”   岁羡荣皱眉道:“什么叫兴许是吧?本来就是!”   魏长坤扭头看了一眼祖母,太夫人这心也偏的太快了罢!他道:“苏家的既然那般不晓礼节,以后也不消来往就是。”   岁羡荣不置可否,虽然今儿宴客放低了门槛,让京中适龄的姑娘们都来了,苏家那样的也太没教养,以后绝不会再给他们脸面就是了。   顿了顿,岁羡荣又道:“你准备如何谢人家小娘子?”   魏长坤猛然想起来,她说他已经谢过了,穆筠娴发顶的味道,似乎又萦绕在他鼻尖,温软清香,十分好闻。   想了一阵子,魏长坤道:“穆家的小娘子在聚宝斋买了许多首饰,账还没结,索性算我送她的。”   岁羡荣刚想道,送姑娘家的首饰不妥,总有些定情的意味在里边,又看着眼前这个不开窍的家伙,抿了抿唇,便道:“好罢,左右铺子都交给你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祖孙俩人商量定下这个法子,魏长坤便起身辞别。   当然了,穆筠娴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不会只是用金钱就能买到的首饰去谢她,他还有一份心意给她。   魏长坤人一走,岁羡荣整个人都松软下来,猛地往迎枕上靠去。李嬷嬷进来伺候着,问她怎么了。   岁羡荣摇摇头,没有开口,只说还没有睡意,想去小佛堂里念经。   李嬷嬷好歹劝着,说夜深了,熬着伤身体,岁羡荣偏不肯,执意要去。   规劝不住,李嬷嬷也只好陪着,叫丫鬟们在外伺候着,备着热茶和暖炉。   初春之夜静谧无声,魏长坤提灯的丫鬟先回去了,他一个人走在侯府的甬道上,踏月而行,心里释然了许多。   他这几年所追求的不过是一个真相,他相信父母的感情,信任父亲的为人,走到今天这一步,总算是证实了父亲至少并不是真的因为那么难堪的方式死去,心里多少舒坦了许多,这几年的辛苦终究没有白费。   心里还默念着那几味药,治肾病、能催.情,魏长坤黑眉皱着,长嘶一声,默道:穆筠娴那小丫头,知道的真不少呵!   定国公府里,穆筠娴非常适时地打了个喷嚏,灵玉过来给她加了件披风,又给她多放了一个烛台过来,劝道:“多晚了还在看,明儿早看不行么?”   穆筠娴摇摇头道:“你知道我的,不找到了睡不着。”   灵玉无可奈何道:“从侯府回来就找起,问你找什么也不说,好歹让我帮着你找呀。”   穆筠娴抬头活动了下肩膀脖子,握着灵玉的手笑道:“好姑娘,你若心疼我,赶紧静一会儿,越是闹我,越是耽误时间。”   灵玉叹道:“知道了,这就去给你重新沏茶来。”   穆筠娴点点头,复又低头继续在医书里找药方子,好在有些药她还是熟悉的,找了这么久,终于知道当年老侯爷吃的是什么药了。   魏北望带着肺疾出征,还患有不适合行房的肾病,而有一根来路不明的簪子上还有催.情的药物。   穆筠娴又猜测着,当年魏长坤忽然离京,大约也是和这事有关的罢。以及……魏长坤大概现在也知道她颇通“药理”了吧!!!   一环解开,又扣一环,穆筠娴好奇起来,魏长坤这个身上没有味道的男人,到底带着多少秘密。   灵玉把茶送过来的时候,穆筠娴已经上了床。她钻进被子里,就露出个脑袋,灵玉搁下茶杯,替主子放下帐子,剪了红烛,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次日清早,穆筠娴又是早起,用过早膳,打扮的光鲜美丽之后去到荣贵堂请安,少有地看见杜氏竟然没约人打马吊,而是让丫鬟给她梳妆,预备出门。   穆筠娴凑过去道:“娘,今儿要去哪儿?”   杜氏道:“去别人家里做客,快帮我看看,有没有白头发。”   穆筠娴瞧了一眼,有一根雪白的头发,藏在黑发之间,有些扎眼,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如青,一点都不心虚道:“没有呢,娘怎么会有白头发。”   杜氏笑道:“没有就好,证明娘还年轻。”   穆筠娴从如青手里接过梳子,道:“我来给娘篦头发罢。”   杜氏笑呵呵道:“你会什么?没个轻重的!”   穆筠娴撒娇道:“娘,我偏要嘛!”   杜氏只得依了她,随她弄去。   穆筠娴一边儿跟杜氏说着闲话,一边给她篦头发,还问母亲为何不打马吊了。   杜氏有些懊恼道:“前儿划了手,摸牌的时候就手疼,可让我休息两天再玩罢——嘶,我的乖乖,你手上可轻点儿。”   穆筠娴冲牡丹缘的铜镜里调皮地吐吐舌头,道:“娘,对不起嘛。”然后乖乖地把梳子交到如青手上,左手的指头上,已经藏好了那根细长的白头发。   杜氏要出门了,穆筠娴也就去了永寿堂,如青留下了看屋子。   杜氏走了,如青便追去穿堂,叫住了穆筠娴。   如青宽慰道:“姑娘莫忧心,人到年纪总是会有白头发的。”   穆筠娴笑了笑道:“母亲这两年舒心了很多,我明白的,如青姑娘受累了,快回去罢。”   如青点点头便走了,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穆筠娴的好,外头人都说她家姑娘娇纵,唯她明白,小娘子不过是懒怠应酬别人,遂不是肯人人都给脸面,若真要论起内里的好,京城里没几个姑娘比得上!   去荣贵堂的路上,穆筠娴小心地把杜氏的白头发放进荷包里装着,踏进老夫人的院子里又是一张笑脸。   卫静眉见着小娘子欢欢喜喜的样子,心中十分愉悦,招呼着她坐下,问她昨日去长平侯觉着如何。   穆筠娴说还不错,与旁人家中宴客没什么区别。   卫静眉拉着穆筠娴的手,道:“祖母是问你,见过了长平侯罢?”   当然见过了,不仅远远地见上了一面,还凑的很近去闻了他身上的味道呢,淡淡的植物味,半点杂味都没有。   卫静眉拧了拧穆筠娴的脸蛋问道:“想什么出神了?”   穆筠娴摸摸鼻子,道:“没什么呢,见过侯爷了,他来花厅里给太夫人请安,我见过了。”   卫静眉笑道:“觉着如何?”   穆筠娴秀眉皱起道:“祖母是何意思?”   卫静眉笑而不语。   穆筠娴撅撅嘴,对卫静眉道:“侯府可不见得有那个意思,我可不要巴巴地赶上去。”   不管对方是什么尊贵人物,穆筠娴绝对不会自己倒贴上去,她习惯了叫人宠着惯着,婚姻大事上,尤其不可放低姿态。   卫静眉也道:“好,就依你,若是侯府也有那个意思,叫你父母亲考察过他的人品,也算得上一桩好婚事,若是侯府没那个意思,咱们也不强求。”   穆筠娴红着脸不吱声,半晌才道:“侯府有那个意思有什么用,祖母也不问问我的意思?”   卫静眉笑容慈和道:“那你的意思呢?”   穆筠娴道:“我啊——没那个意思!”   因为穆筠娴很清楚地知道,魏长坤正心系父亲死因,绝不可能有心思花在儿女私情上,否则也不会一去漠北就是三年。   穆筠娴想的很清楚,迫于长辈威逼才把她娶回家去,这样的婚姻委实没有意思,她想要的是心上人主动来求娶她。   就算那个人是魏长坤也一样。   卫静眉最是晓得乖孙女的傲气,她也不想穆筠娴将来受委屈,便温声道:“好好好,没意思咱们便不提这事了。”   待卫静眉吃过药后,穆筠娴便要走了,她临走前,老夫人还没由来地问了一句:“仙仙啊,在你心里谁待你最好?”   穆筠娴愣了愣,这个问题也太难回答了吧!精明如祖母,又不大好糊弄的,她狡黠笑道:“祖母觉着是谁就是谁!”   说完脚底抹油跑了,都没给卫静眉追问的机会。   卫静眉在她身后笑着嗔骂几句便躺下了,她的乖乖呀,若真有一天嫁到别家,她还舍不得呢!   穆筠娴一跑出去,出了穿堂便在甬道上遇到了穆先衡。   站定行过礼,穆筠娴道:“爹,还没去上衙门呢?”   穆先衡点点头,道:“有两日没见你了,走,陪爹爹走一段路。”   穆筠娴便跟着穆先衡往二门去,路上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忽然穆先衡就问了:“仙仙啊,你觉得家里谁对你最好?”   穆筠娴一抬头,看见父亲故作轻松的姿态,手指头却有些不大听话——明明是紧张的!   灵机一动,穆筠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当然正准备用对付祖母的那招——答了就跑——却在话音还没落地的时候,被穆先衡提住了衣领。   穆筠娴鼓着双颊看着穆先衡撒娇道:“爹……我不是答了么。”   穆先衡笑眯眯地看着调皮的小女儿,道:“你这算什么答?什么叫‘我觉着是谁就是谁’?”低头扫了穆筠娴腰部以下,复道:“腿倒是比以前长了,跑得快,可惜心眼儿没长多少,你想怎么糊弄我,难道我还不清楚?”   穆筠娴委屈巴巴地道:“爹,女儿都长大了,你这般提着我像什么样子?难道人家说您粗鲁,就真粗鲁了?”   穆先衡可以说是文不成武勉强就——当年运气好,做了英敏神武的决定,得了军功,保住了国公之位,却仍旧脱不掉粗鲁之类的评价。   轻咳了两声,穆先衡道:“那你老实回答我,你觉得谁待你最好?”   穆先衡的手一松开,穆筠娴拔腿就跑,高声答道:“您觉着是谁就是谁罢!”   穆先衡看着眼前那抹活泼可爱的身影,两撇胡子动了动,忍不住抿唇而笑,这小妮子,精明着呢,分明是不肯伤人的心。   穆先衡走后没多久,穆筠娴回了屋里,没多久便听下人通报,何家的小娘子来了。   穆筠娴忙着人去请。   何敏青一进来,便挽着穆筠娴的手,兴奋地在她耳边道:“跟你说一件事,保准你想知道。”   穆筠娴一挑眉,道:“什么事?”她挥挥手,让小丫鬟们都退了出去,何敏青的丫鬟也都乖乖出去了。   何敏青这才道:“和长平侯有关的事,原来三年前,郭初雪也和侯爷有过缘分呢!”   穆筠娴挑挑眉,心口骤然收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打算7w字就v,为了修改情节有多花了一些时间,这是最后一章免费章,也贴心的多写了接近一千字,谢谢大家陪我现在,能陪到v章的就更感激你们啦。 首订非常重要,所以希望大家支持我v后三天的订阅,让我在收藏夹的千字收益榜有个好排名,么么哒~ 明天的章节就不在晚上八点更新了,而是凌晨过五分,因为大家可以早点订阅,订阅多对作者特别重要!!! 所以再过五个小时零五分,大家可以看到三章更新了…… 老规矩v章发红包,谢谢你们,谢谢~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三年前,二十岁的魏长坤早到了说亲的年纪,他却一直没有这个心思,岁羡荣一催再催,便只好态度强硬地亲自替孙儿挑选。   其中被岁羡荣选中的就有何敏青和郭初雪。   三年前郭初雪的父亲尚且在世,并且是正三品朝廷大员,虽然她母亲去世多年,但身为阁老夫人的姨母对她颇为照拂,还有一个宁妃表姐,自己又生得端庄贤淑,颇有才气,能被侯府看中,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何敏青为何会被挑中,是因为太后也插手了这事,她对温婉的惠嫔何敏丹印象很好,便把何敏青也挑给了岁羡荣,正好何敏青年过十三,勉强算适龄,也在入选名单之中。   穆筠娴那时候年纪还小,定亲尚早,自然不在其中。   何敏青托着腮把这事说了,还翻了白眼道:“还好侯爷去了漠北,不然指不定就要挑中郭初雪呢,那么好的人,娶了这种女人,我可不甘心!”   穆筠娴打趣道:“他又没娶你,你不甘心个什么?”   何敏青道:“便是不娶我,我也不想侯爷这样的人,被郭初雪给糟践了。”   穆筠娴忍俊不禁,道:“人家郭初雪在京中也是鼎鼎有名的才女,要娶她的人不知几何,怎么到你嘴里就一文不值了?”   何敏青冷哼一声,不屑道:“不过是在那些年轻男子们跟前显摆了几下笔墨,若不是因为杏园宴的时候你病了,哪里轮的到她担才女之名?再说了,她就是再值钱,那也得看跟谁比,在纨绔子面前自然有些斤两,和长平侯比嘛……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杏园宴是进士放榜之后的宴会,那时候上自皇帝,下至士庶,都会在太液池的广寒殿附近游宴。   新科进士风头正盛,朝廷大臣们家中有适龄之女,也肯放她们出来见识一番,没准儿能捕个新夫婿回去,杏园宴之日热闹之极,只可惜三年前穆筠娴病了,才让郭初雪白捡个便宜,造就了才女的名声。   穆筠娴拧了拧何敏青的脸蛋道:“长平侯便有这么好?值得你百般推崇?”   何敏青昂头道:“那是自然!”   穆筠娴反问她:“侯爷年纪轻轻便能征战沙场,屡立军功,实数勋贵之中的翘楚,可这样的人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我大哥名气稍逊于他,那也差不离,怎的没听你夸我大哥?”   何敏青献宝似的,兴致高昂道:“你大哥厉害不假,但也只能算武将里的俊杰。怕是你不知道吧?三年前杏林宴的时候,一众进士故意刁难人,贬低武将,长平侯舌战群儒,让他们一个个的都臊的脸红!武将常有,才子易得,这般文武双全的风流人物,百年不出一个。”   忽而又绽了个笑容,何敏青道:“偏我这样好的气运,竟和他生在一个时候,也能一领其风采,便是百年之后……”   穆筠娴捂着她的嘴道:“浑说什么呢,什么百年之后,一个男人让你疯癫成这样了?倘或你嫁不了他,难不成还去寻死?”   何敏青立刻变得沮丧了,道:“嫁不了他……”喃喃几句又振奋道:“我就没奢望过能嫁给他,假使他娶了一个般配的女子,我也死心了。”   何敏青十分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抛开家世不论,旁的再没有配得上长平侯的了,她也不肖想能真的嫁给他。   穆筠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你觉着侯爷中意哪种姑娘?”   何敏青想了想,不大乐观道:“男人嘛……我想大概都喜欢郭初雪这种。”   穆筠娴眨了眨眼,道:“为什么?”   何敏青一脸无奈道:“咱们是能看到郭初雪种种心机,可那些公子哥儿他们都只能看到她柔美的长相和温婉贤惠的性格,自然容易被哄骗呗。何况侯府那么大,统共才两房人,偏嫡长房子嗣单薄,若是侯爷娶妻娶的不贤,怕是内宅不安。郭初雪这种人,不正好能入了侯爷的眼?”   这番分析有理有据,若非穆筠娴和魏长坤私下见过,并且得知他对郭初雪的评价是“眼睛很小”,大概她也会觉得长平侯可能会喜欢这样顺婉的女子。   笑了笑,穆筠娴忍不住道:“我倒是觉得侯爷未必会喜欢这种人。”   何敏青睁大了眼睛,问道:“那你觉得侯爷会喜欢哪种人?总归不会是你这种吧?”   穆筠娴笑而不语。   何敏青蓦地笑了,语气轻快道:“不可能,你这样娇娇的美人,放在掌心里捧着宠爱还差不多,若将来要操持内宅,做起宗妇来,大约还是……委屈了你。哈哈。”   连何敏青都这么认为,大概也京中也没人会认为,魏长坤会娶一个这般娇纵的女子回去。   揭过这话不提,穆筠娴问道:“你大早上来寻我,所为何故?”   何敏青一拍掌,懊恼道:“哎呀,差点忘了跟你说,我姐姐昨儿夜里往家中来信了,提了几句宁妃和丽嫔的事和我的亲事,还说了让我母亲多注意杨家的动向。”   这句话包含的内涵很多,第一层,惠嫔能跟家中提起宁妃和丽嫔,必定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不小的动静,穆筠娴猜测,一定是和上次露凝香的事情有关,只是不晓得她的姐姐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第二层,把何敏青的亲事和郭家的动向联系起来,大约也不难猜了,看来是杨家把注意打到了长平侯头上,惠嫔肯定不愿意宁妃占这个便宜。   穆筠娴问道:“你母亲可对你说过什么?”   何敏青道:“我娘哪里禁得住我撒娇呀,她跟我说就等着侯府的意思了,若是再请了我和母亲去作客,该争的便要争了,若是没有,至少不能便宜了杨家!”   以群辅正三品兵部左侍郎杨士谦为首的一党西党,与以首辅正二品吏部侍郎宋元贤为首的东党,两党人势均力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抛开后宫娘娘们的明争暗斗不论,何家也绝对不会白看着长平侯这块肥肉掉进杨士谦的嘴里。   穆筠娴追问:“旁的没说?”   何敏青摇摇头道:“没说。”   何夫人没说这事,那么说明皇宫里要么是皇后和惠嫔这一方无得无失,要么就是有些事何夫人还是对何敏青选择了隐瞒。   穆筠娴认为是后者,因为有弱精之症的皇帝吃壮.阳药物不仅对后宫,乃至于对整个大明社稷都是非常重要的事,即使穆筠嫚不打算声张这件事,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纵容了皇帝。   毕竟是嫡亲的姐妹,以穆筠娴对姐姐暴脾气的了解,她挺为穆筠嫚担忧的,再好的夫妻感情可经不住拿这种事去败,何况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女人,因为穆筠嫚不是普通命妇,她身为皇后没有和离的权力,她只能选择住坤宁宫,或者冷宫,而这背后牵扯的是穆家整个家族的荣辱与共。   怀着淡淡的担忧,穆筠娴不再过多地从何敏青这里打听后宫的事,而是转问她:“侯爷要是真看中了郭初雪怎么办?”   此话一出,何敏青捂着胸口,一副很是受伤的表情,痛心疾首道:“那我宁愿天天进香拜佛,求求菩萨让长平侯娶了你!!!”   穆筠娴瞟了何敏青一眼,道:“似乎是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何敏青一脸郁闷道:“因为除了你,这京城也没有谁的身份配得上长平侯了,只不过侯爷未必是个看重出身的人,所以你别说,郭初雪还真有可能,她的孝期也过了。”   哀叹一声,何敏青道:“仙仙,你说三年前侯爷为何撂下亲事去了漠北,若是那时候定下了亲事,不正好错过了郭初雪么?简直是天大的好运呀!”   穆筠娴当然知道为什么,只不过这是魏长坤的秘密,或者说,是她和魏长坤之间唯一的秘密。祖母不是说了么,两个人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这种关系,比什么都牢靠。   不管是出于尊重魏长坤的隐私,或者是因为穆筠娴一点点小私心,她都不会把这事说出来,遂含糊了两句,把何敏青糊弄了过去。   何敏青积压了一整夜的怨气终于在今早上吐了个干干净净,临走前她还愤愤道:“我绝对不会让侯爷娶郭初雪的,哼哼,不就是长的贤惠么,我也让我娘把我教得贤惠些!”   穆筠娴忍不住打击道:“要不你先让你娘把你两个哥哥送给你的长.枪、长鞭和火铳都转送给我?”   何敏青一脸为难道:“不行不行的!”这些都是她珍爱之物,没了这些东西,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和“英姿飒爽”都不沾边了,纠结一番还是道:“我还是回去再考虑考虑。”   侯爷虽好,何敏青也只是说想仰望一下,真要让她为了一个有些触不可及的人放弃爱好了多年的东西,并且改变脾性,还是算了罢!   送走了何敏青之后,穆筠娴居然发愁起来了,这么多人盯着长平侯府……他总会有些麻烦的罢?   好在魏长坤不是等闲人,想把手伸到他身边,可没有那么容易,党派之争再厉害,也没法左右他的想法,整个大明,都没人能左右他的意志。   就在这样的期待之中,去长平侯府做过客的世家大族们一等再等,终究是没等到岁羡荣给一个准信儿出来。   卫静眉等了三天,也没等到侯府的帖子,她算是死心了,便是长平侯府再如何尊贵,这世上也没人能让她的宝贝乖孙女放下身段,仙仙只能是被人求着娶进门宠爱一生,这才是她该过的生活。   后来卫静眉还听说侯府没有再邀请任何一家人,她就纳闷了,长平侯这是……不喜欢女的?   杜氏脑子更简单,她不光这么猜测,并且在卫静眉和穆先衡面前这么说了:“哪有二十三岁还不着急娶亲的男子?要不是有隐疾,要不就是不喜欢姑娘家,哎,可惜了那张好皮相。”   穆先衡瞪了着调的妻子一眼,道:“浑说什么!”   当年魏北望出征的时候,穆先衡顶着侯位跟去做了个副将,主帅猝死的事,他也是知情人之一,所以魏长坤为什么忽然去了漠北呆了三年,他大约是明白的。   身为人父的穆先衡很能理解一个已经知事的孩子,忽然父母双亡的痛苦和迷惘,更不消说定国公还是那样的死法,大约身为其子,实在不能接受吧。   对于当年的事,穆先衡不是没有怀疑的,倒不是说有什么证据,而是出于对魏北望的了解,从而产生的微妙的信任。只是事情过去多年,都盖棺定论了,他一个外人也就不好深究。当魏长坤执意去漠北的时候,他就知道,或许有些陈旧的真相,未必是那么回事。   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穆先衡也就没有和母亲与妻子提起,只替魏长坤道:“男儿志在四方,二十三虽然大了些,但是三十才娶妻的武将难道还少么?别用你妇人的眼光在背后编排别人。”   杜氏没好气地看了丈夫一眼,道:“咱们戎儿今年满打满算也二十八吧?你孙子都十岁了!”   这么比起来,魏长坤似是有些毛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着魏北望的缘故,穆先衡终究是没法说出长平侯的不好,别扭地皱皱眉,也就不说话了。   杜氏却一脸奇怪道:“你替他说个什么话,难不成你看上他了?”她的声音尖了起来,道:“穆先衡!咱们家已经有一个嫁进宫了,仙仙的婚事若是没我点头,你想都别想!”   牺牲子女换来显贵,杜氏身为一个母亲,做不出来这种事。   穆先衡也恼了,当着母亲的面就冲杜氏嚷道:“当年蛮蛮不也是喜欢皇上的么?难道是我狠了心逼她的?”   卫静眉一个头两个大,嘴角沉了沉,道:“行了!你们俩别老翻旧账了。”   杜氏眼圈红了,她这辈子光明磊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若说有什么愧疚的,那就是待三个子女还不够好。   卫静眉也是做娘的,而且长孙和长孙女为穆家付出这么多,她不可能没有看在眼里,便劝慰杜氏道:“仙仙的婚事不光要你过眼,我也要亲自掌眼。”   杜氏转笑道:“母亲的眼光媳妇还是信得过的。”她更在乎的是卫静眉看重穆筠娴的这份心思,在穆家绝对是独一份儿。   卫静眉见儿子儿媳消停了,才继续道:“长平侯迟迟不定亲,你也旁敲侧击地打听下,若是因着什么隐疾之类,便罢了,我也舍不得仙仙受这种委屈,你再去给仙仙挑选其他的世家子弟,或是有其他缘故,你若知道了也来同我说一声。”   杜氏应下了,见婆母再无其他事情吩咐,便告了辞,撇下穆先衡自己走了。现在要开始给宝贝女儿挑选夫君,她连马吊都不怎么打了,丈夫什么的,就更可以暂时先不搭理了。   穆先衡最近很是受妻子冷落,一看杜氏走的这么不拖泥带水,话都不跟他说一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卫静眉捕捉到儿子那一丝丝异样的情绪,扔了个冷眼过去,道:“你们新婚当初,没儿没女的时候她当然围着你转,现在小女儿也长大了,她有她的事要忙,丈夫再不是心中第一人了,怎么?心里难受了?”   亲娘就是亲娘,儿子什么德行卫静眉再清楚不过,穆先衡厚着脸皮道:“哪、哪有,不过是看她这般匆忙行事……”   “得了,在我面前还装个什么装?”   穆先衡不说话了,他只感慨道:“人真是不能犯错,一个错处能跟着我一辈子!”   卫静眉只道:“那要看是什么错儿,你原先娶杜氏的时候就答应了她,绝不纳妾,都有了一双儿女了,你是怎么做的?”   许是处于愧疚,穆先衡还是辩驳了一句:“那时候我就戎儿一个儿子,他打仗的虎狼性子母亲您是没看见,若真有个好歹——”   剩下的话穆先衡也就不说了,他也承认自己与杜氏成婚十几载之后开始腻烦了,可穆丰戎在战场上受伤,也是促使他因子嗣担忧的重要缘故,偏生他和杜氏迟迟不来第三个孩子,这才有了纳妾这出,也就有了庶出的儿子穆丰治——好在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纳妾的事又有卫静眉压着,杜氏置气了好几年,怨气终究是慢慢消弭了。   穆先衡的话卫静眉也确实没法反驳,大房当时就一个嫡长子,穆丰戎初入卫所便十分勇猛,和人搏斗得头破血流也不知道退步,实在吓人。定国公府三房这么个情况,杜氏迟迟没有第三胎,卫静眉还真没法支持站在儿媳这一边,只得纵容了穆先衡纳妾生子。   因着这事,卫静眉对杜氏更是容忍许多,虽儿媳有些不着调的地方,她也都包容了,依旧把她当女儿疼,待嫡出的孙子孙女更是不必说。   后来穆先衡尝到了妾侍的甜头,开始有些收不住心,在秦顺婉一直没怀孕的时候又纳了姚淑柔。   那段日子府里才真的热闹了,不光三房鸡飞狗跳,大房也不得安宁。   贵妾秦顺婉是落魄秀才的女儿,长的小家碧玉不说,性格也如其名,小意温柔好拿捏,并未在杜氏眼皮子底下闹事。   姚淑柔就不一样了,她出身风月场所,原是扬州瘦马,一心奔到京中傍上了定国公,野心可不小,吹得一手好枕头风,流得一把好眼泪,曾一度把穆先衡迷得神魂颠倒。   杜氏可不是个好惹的,秦顺婉像个软棉花,她拿这个小妾使不出劲儿来,偏要来鸡蛋碰石头的姚淑柔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姚淑柔不管背地里使多少阴招,杜氏都直接冲到她屋里去当面质问,丝毫不给人留脸面。   穆先衡一次两次维护姚淑柔,哪能次次都让杜氏吃了亏?卫静眉也不肯依!   那段时间穆先衡夹在三个女人中间——不对,是四个,那时候的穆筠嫚也不好惹。可谓是处处受气,加之他也不是个傻的,知道事情起于姨娘挑唆,遂渐渐不大去姚姨娘处,秦姨娘又怀有身孕,这才让大房安定了下来。   吃够了重心思女人的苦头,穆先衡才知道杜氏这种有话直说的性子是多么的难得,两厢对比起来,姚淑在床.上柔灌的迷魂汤都变得难喝了,他才真正收了心思,哄起了杜氏,一门心思过起正经日子。   杜氏在这事上受了委屈,毕竟没有不好.色的男人,卫静眉为了子嗣考虑,躲避了一段日子,但后来,她也用自己的方式多方面地补偿了杜氏,其中一种便是让姚淑柔永远只是个贱妾。   只有出身好,或者诞下子嗣的小妾才能成为贵妾,姚淑柔两种条件都不具备,没了穆先衡的宠爱,她一生都只能任由杜氏拿捏。   杜氏心软,卫静眉没把这事告诉她,但穆筠嫚是知道的。   每个人都在为这个家族做出牺牲,而他们相互之间又在刻意地保护着对方,这个家里被呵护地最成功的就是穆筠娴,所以她是每个人的心头肉,是每个人都在维护的单纯美好。   这也是穆筠娴为什么最受宠爱的缘故之一,她是穆家人相亲相爱的证明。   次间里的母子俩沉默了一阵子,卫静眉问道:“让你查老三的事,怎么样了?”   穆先衡点点头道:“确实是在外边养了一个,我着人打听了,还是个年轻的,才二十来岁。”   穆先文今年已经四十岁了,房中最小的一个妾侍三十来岁,还算年轻美貌,可这也满足不了他。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三老爷穆先文可以说是把这句话诠释的非常好。   卫静眉不是第一次亲眼看着这种事发生了,语气淡淡道:“家里的几个已经够貌美如花了,还拴不住他的心,外边的那个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算了,你先别插手,省得他纳进来这个,将来还有了别个,好歹你现在知道养在什么地方,哪天钱氏闹起来了,好歹不至于手足无措叫人看了笑话。”   穆先衡也不大想管这事,但身为兄长,提点两句还是有必要的。   母子俩说完这事,也就无话可说了,穆先衡乖乖地回去了,一看杜氏不在屋里,顿觉有些无聊,便约了人出去吃酒。   穆筠娴可不闲呢,自从侯府回来,便在家待了好几天,直到花香都从院子飘进屋子里,满室香气袭人,她一面儿闻着香气,一面儿把今年新的花样子做成图册,才画完了一半,便听丫鬟从角门跑回来禀她说,三老爷要出去了。   穆先文不仅要出去了,还和平常不大一样,身边带的人少,而且都是他前院的人,和后院钱氏身边没丁点关系,一向喜好奢靡的他,乘的车也是蓝粗布帘子的普通马车。   一下子就引起了穆筠娴的注意,她放下手中的事,赶紧吩咐人套马,她要坐车出去。   为了怕被发现,穆筠娴坐的是庶兄常坐的马车,只带了灵玉一个丫鬟,悄悄地跟了上去。   跟了好一段路程,穆先文的马车出了咸宜坊,经过三司衙门,一直走到象房,往宣武门里街上去,出了宣武门,上了宣武门大街。   眼看着马车走的有些远了,灵玉有些担忧道:“姑娘,咱们还跟么?”   穆筠娴点头,道:“跟。”   都走了这么远,出了宣武城门,必定不是寻常小事了,穆筠娴隐约有了猜测。   马车跟了大半日,总算在宣北坊停下了,穆筠娴怕容貌引人注意,便带了帷帽下车,和灵玉一起站在巷子口,看着穆先文往巷子里一间小小的四合院门口站着,仆从敲了门,院子里便有人来看门。   因巷口与小院隔有一射之地,穆筠娴能看见院内出来开门的是个伺候人的小丫鬟,弯着脖子和腰身,态度恭谨。   这般朴素的小院主人,还用得起丫鬟,穆筠娴想着,穆先文来见的,肯定不是他资助的什么清贫学子。   待穆先文进去之后,穆筠娴吩咐灵玉躲进马车,便大胆地往门口走去,想一看究竟。   胡同口外的西斜街上,魏长坤坐在马车里,听身边的心腹小厮道:“爷,原先的屋子早就易主了,如今住的是一家四口。”   魏长坤正准备吩咐车夫走,小厮又道:“爷,小的在旁边儿看见了国公府的马车。”   魏长坤坐在车里眉头一皱,道:“去瞧瞧。”   当年魏北望出征的时候,穆先衡不仅是副将,主帅意外死亡,他暂领了主帅之职,带兵伐北,并且大获全胜。如今魏长坤追查到这处来了,竟然碰到了穆家的人,倒是有些巧合。   而且魏长坤私心里也想着,总归不是穆筠娴那小姑娘到这处来的罢?   没多久,小厮过来禀道:“爷,是国公爷家的小娘子,坐的不像是姑娘家常乘的马车。”   穆筠娴这种身份的人,必定有她专用的马车,而她现在坐的马车太过朴素简洁,并不像她平日出行时候所用的马车。   魏长坤脑海里想起了穆筠娴那双灵动狡黠的双眼,在水榭的时候,她一点点地靠近他的肩头,却并不触碰到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丫头就说他欠她的人情还完了——他甚至都没明白她要的是什么。   魏长坤下了马车,让小厮不要跟过去,他亲自往巷子里走去,却见穆筠娴也已经下了马车,往别人家的院子门口走去,鬼鬼祟祟,似要偷听。   穆筠娴正猫着腰,头戴帷帽,一点点地靠近小院门口,完全没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她。   就在穆筠娴已经到了院门口的时候,忽然被人捂住的嘴巴,并不陌生的声音在她头顶低低地响起:“里面有人要出来了。”   粗粝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轻纱触碰着她柔软的唇瓣,穆筠娴听到他的声音居然没有害怕,愣了一瞬,便点了点头。   说罢,魏长坤放开穆筠娴,拉着她的手腕,便带着她往巷口的另一端跑去。   好在宣北坊都是一些面阔进深都不大的小四合院,一条巷子的距离也不过几射之地而已,两人一眨眼就跑到了巷口转角的地方。   穆筠娴靠着墙微微喘气,魏长坤气定神闲,抱着手臂稍低头,双目波平如镜看着她。   穆筠娴双颊泛红,不知是跑累了还是羞赧的缘故。   吱呀一声,果然传来开门声,穆筠娴抬头望着魏长坤,腹诽道:怎么他能听见院中动静,她却听不见?   过了一会子,院中小厮探脑袋出来看了巷中无人,才关了门去回话。   闩门插.入木头,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魏长坤才道:“穆姑娘怎么跑到这种地方听墙角来了?”   穆筠娴带着帷帽,鼓了鼓嘴巴,反问道:“侯爷来的也巧。”   魏长坤小幅度地偏了偏头,伸手挑开她的面纱,看着她的双眼道:“院中人是谁?”   家丑不可外扬呀。   穆筠娴打开他的手,仰头道:“多谢侯爷出手相助,只是此乃我穆家私事,不便多言。”   似是被小猫儿挠了一下,魏长坤一点也不觉得疼,反倒觉着穆筠娴又软又暖的小手触着他的手背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也不多追问,只道:“看不成了,走罢。”   穆筠娴撇撇嘴问他:“侯爷如何知道有人来了?”   魏长坤抿唇忍笑,看着她道:“因为我长的高。”   这里的院子院墙都不高,魏长坤这种身量的人跳起来确实可以看到院中情况。不过他并没有真的跳起来看,而是听到了院中的脚步声,他的听觉比常人灵敏,穆筠娴听不到的动静,他可以听到。   穆筠娴抬头望着他,似乎是比她高许多的样子,她的头顶才到他下巴,她嘟哝道:“我才十五岁,还可以长的!。”   魏长坤望了她一眼,眼底笑意愈浓,道:“嗯,可以长,等你长高了,再来别人家门口瞧瞧。”   穆筠娴吹了吹气,面前的轻纱轻浮起来,像姑娘家的衣角被微风带了起来。魏长坤这是在取笑她!!!   魏长坤似乎察觉到小娘子的薄怒之气,肃了神色道:“不是久留之地,姑娘请吧。”   穆筠娴应了一声,与魏长坤两人比肩快步出了巷子。   魏长坤看到了穆筠娴的马车就在不远处,便低声道:“不送了。”   穆筠娴临分别前问了一句:“侯爷怎么会来这里?”总不会是跟着她来的吧?   魏长坤只说有事路过。   穆筠娴分得清好歹,福一福身子,道:“今日之事,多谢侯爷,不瞒你说,确实是家事。还请侯爷莫要对旁人提起,我也会同样尊重侯爷的。”   哟呵,这是威胁他呢。   小姑娘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魏长坤眉头微动,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穆筠娴这才走到了马车跟前,上了车,吩咐车夫回去,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几本书和其余小玩意,才回去。   魏长坤也上了马车,吩咐小厮去查院中所住何人便回了家。   小厮在门外等了两个多时辰,终于见到穆先文从里边出来,送他出巷口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从两人亲昵程度不难看出他们俩的关系。   魏长坤得了信之后也没放在心上,养外室的人多了去了,尤其穆先文早有风流名声,养两个三个都不奇怪。   用过午膳,魏长坤又召了心腹过来,吩咐道:“今儿我外出路过了宣北坊,那人住过的院子,你去把它买下来,不要惊动旁人。”   方脸的男子应下之后便退了出去。   当魏长坤得知父亲死因有异之后,便连夜写了封信到漠北,传到当年跟在魏北望身边的行军大夫,楚军医手里,告诉了他这件事。   魏长坤手里的遗物,便是楚军医当时在事发之后,悄悄留存下来的。   三年前魏长坤主动问起楚大夫当年的事,楚大夫才把这些东西交到魏长坤的手里。   楚大夫在漠北收到魏长坤的信件之后双眼都湿润了,他跟了魏北望好多年,时至今日,他仍旧有些恍惚,不大相信自己跟了这么多年的主帅,会风流得分不清主次。   奈何那时候楚大夫也不幸伤了腿脚,在帐中高烧昏迷了好几日,等他好转有力气过问这件事的时候,朝廷已经派人过来把这件事处理的差不多了,而他手里有关魏北望有肾病的证据,似乎也只能徒给主帅抹黑而已。   楚大夫选择了韬光养晦,那一场伐北之战大胜之后,即使当年的人都选择了回朝,他仍旧留在了驻守北方的军营里。   直到魏长坤的到来,让楚大夫看到了曙光。   ……   魏长坤把桌上看过的信件扔到脚下的火盆里烧掉了,好不容易才追寻到的线索,又断了。   揉了揉眉心,魏长坤把楚大夫告诉他的事实又回忆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现在处于恋爱初期,明天继续暧~昧~ 对了,为了能在收藏夹有个好排名,周五凌晨五分更一章,周六八点更新一章,然后就是双更了。也算是给我一个缓冲时间吧,最近很忙,周末还有事,只能挤时间码字。 明天八点发红包,等你们~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十年前,楚大夫跟着魏北望出征,他擅治外伤,且得长平侯信任,便日日替侯爷熬药调理身体,治疗肾病。   行军的一年多里,朝廷的药物供给不是那么及时,而且魏北望不想声张自己的肾病,所以他调理身子的草药,除了有些是让史苍云每一旬派人送过来大部分,还有一些是由楚大夫亲自出去摘采。   明军驻扎之地附近有村庄和山林,楚大夫便是在这附近认识了河村的村医和他的儿子小山。   起初楚大夫并没有表明身份,经过长久接触之后,与村医同其子渐渐熟稔起来,他才说明了自己是军医。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由村医带着楚大夫出去采药,而小山则留在家中晒药、处理药材。   意外来临了,楚大夫和村医一起出去采药的时候,村医摔死,楚大夫也被尖锐树枝伤了小腿,可见白骨,若非小山找过去,楚大夫未必有可能生还。   小山拿着楚大夫的贴身信物去了军营里找人过来帮忙,并且跟随士兵一起回了军营,后来回家处理好父亲丧事后,便暂且在军营里负担起替主帅熬药的工作以讨生活。   楚大夫还是有防人之心,起初小山熬的药都要经他手验一遍才会送到魏北望的营帐里,时日久了,他也就对小山比较信任了。   两个月后,楚大夫的脚伤好了一些,却仍旧不能行走,事发的那天夜里,他睡的很沉很沉,而后便是伤口裂开,高烧不断,一直被信任的小药童伺候了几天几夜,完全不知道魏北望发生了什么事。   等楚大夫清醒过后,他才知道主帅已经死了!而凶手便是他一直信任的小山。   楚大夫起初并不相信这件事,问过魏北望的心腹他才晓得在他昏迷的那天夜里,小山与魏北望在帐中行.房,导致魏北望猝死,而小山也畏罪自杀了。   这时候楚大夫才知道,村医的“儿子”是女扮男装。   作为魏北望的心腹大夫,楚大夫在军中有一定的地位,他亲自检查过魏北望的身子,是猝死不假,而且下.身死后也还保持着一柱擎天的状态。   眼看着战事告急,朝廷为了稳住军心,只得立马另立主帅,由三司的人过来查案件后,便将魏北望的尸体运回了京中,发讣告哀悼。   军中已立新主帅,楚大夫依旧有恍然如梦的感觉,明明还年轻健壮的长平侯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缓过神来之后,抱着微弱的希望,楚大夫悄悄收集了一些和魏北望事发之时有关的证物,留下了药碗和小山身上唯一的物品木簪。最后交到了魏长坤的手里。   在漠北历练了三年,魏长坤也暗中查找了和村医父女俩有关的人证物证。当年的村子在十年间已经没落得只有三五户人家,且无户籍可查,魏长坤已经完全失去了希望,念及祖母年迈,才回了京中。   若非无意间听说穆筠娴有“巧鼻”之事,只怕魏北望的死,真就会随着黄土被掩盖在地下。   幸运的是,当魏长坤的信传到了楚大夫手里,北边也有了好消息,村医父子的来历终于有了眉目。河村一位有些痴呆的老人回忆起来,曾在村医给他治病的时候,听说过住在京城什么北坊里。   魏长坤使暗卫一路追查,查到了村医的旧居,宣北坊西斜街的胡同这儿,恰巧逢他出城办事,路过此处便顺道来瞧了瞧,还碰上了出来“捉.奸”的穆筠娴。   ……   思量一阵过后,魏长坤起身去了宫里,自他回京皇帝便在问他想不想留在京中,想任什么职。   魏长坤想好了,他要留在京中,他虽年轻,以他现如今的爵位和军功,任一品左军都督,应当是没有问题的,正好左军都督之位悬空,就当是老天爷留给他的了。   *   二月底的京都已经逐渐回暖,穆筠娴好动易出汗,天气好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薄一些的袄子。   自昨日去了宣北坊那边,穆筠娴已经知道了,他三叔养了外室,不光如此,穆筠妍也知道这事,而且钱氏不知道。   穆筠娴一想到此处就忍不住偷乐,她实在难以想象,若是三婶知道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一起瞒着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还会不会时不时地对杜氏夹枪带棒地提起秦姨娘。   窃喜的同时,穆筠娴还在想一个问题,长平侯怎么就那么巧合地与她相遇了,他好端端地去宣北坊是为了什么。   还有他取笑她的事,穆筠娴也都清楚的记在心里,若下次叫她见着他了,可别叫她逮住机会了,否则她绝不会轻饶他!   不等穆筠娴等到机会,杜氏便来了,她说明日请了客人去荣贵堂,让穆筠娴也跟着见见客人。   穆筠娴心里咯噔一下,沉默了一阵子还是问出口,道:“娘,是什么客人?”   杜氏挥退丫鬟,道:“你只当平常客人就是了,还有男客,你若是觉得长相看的过去,咱们再谈往来也不迟。”   这就是要相看的意思,穆筠娴有些紧张和……抵触,她秀眉微皱,道:“娘,既只是看长相,何不直接让我看画像,若是日日要应付人,女儿受不了这个累。”   杜氏道:“倒是个法子,既然如此,明日的一个先见过了再说,若是不和,以后的就先看了长相,再请来家中作客,若是和了,那便好了。”   穆筠娴心中没有多少期待,应了一声,连客人是谁都没问。   杜氏生怕女儿不满意,赶着男方家好的说给她听:“是胡太傅的嫡孙,在外风评很好,今年八月就要考科举了,若是能在他中举之前把亲事定下,也算是咱们有眼光。将来他要是荣登进士,甚至状元,前途无可限量,最重要的是长得好,和咱们家也住的不远,你想回娘家都方便。”   穆筠娴一抬头便看见母亲一脸雀跃……这亲事还没定下,她母亲把以后回娘家的事都想好了。   杜氏继续道:“我同你祖母说过了,她也说很好,跟我一样看中了胡家住的离咱们家近,将来你回家也方便,而且……”   穆筠娴忙打断道:“娘,咱们先见过了再说吧。”   杜氏以为是小女儿家害羞,笑着道:“好好好,娘不说了,明日见了你便知道了。”   杜氏走后,穆筠娴竟然有点发愁,她揽镜自照,看着面容姣好的自己,面颊微嘟,不禁问自己:明明还年轻可爱,怎么一下子就十五岁了呢。   京中待嫁女儿多,世家大族之间相看的时候也不瞒人,穆筠娴和胡太傅家的事下午便传到了长平侯府岁羡荣的耳朵里。   李嬷嬷在岁羡荣耳边叨叨道:“……哎,咱们侯爷怎么就不心急呢,眼看着何太师家的孙女被人定下了,老奴这心里真是倍觉可惜,对了,上午的时候还听说胡太傅的大儿媳明日要带着小儿子去定国公府作客呢,估摸着也是为了相看的事。”   岁羡荣抬了抬眉毛,终于问了一句:“胡家要和小仙姑相看?”   李嬷嬷惋惜道:“是啊,穆家小娘子也十五岁了呢,估计国公夫人也开始着急了。”   岁羡荣若有所思。   李嬷嬷问道:“已经来过好几家人冲咱们打听,问侯爷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奴婢还真是难得作答。”   岁羡荣没好气道:“索性就让外边的人以为他不喜欢姑娘算了,我看他娶不着媳妇着不着急!”   李嬷嬷忙劝道:“太夫人您别动怒,好歹再劝一劝。”   岁羡荣心里过不去这道坎,不过她已经答应魏长坤不再催他了,脑子一转,便道:“去把他给我叫来。”   李嬷嬷应声去了,没多久魏长坤便来了。   岁羡荣也不提婚事,先只问道:“领了什么职?什么时候上任?”   魏长坤淡定道:“左军都督,已经去了同吏部尚书说过了,三日后上任。”   岁羡荣哦了一声,道:“还有三日,那正好,我以前的旧友胡太傅夫人过两日估摸着要请人去家中作客,我不便去,你代我去罢。你走了三年,京中许多人都不大熟识了,是该走动走动了。”   魏长坤语气平淡地应了下来。   岁羡荣继续云淡风轻道:“听说胡太傅家看中了定国公的女儿,我估计宴客也只是个幌子,你倒时候只去打个招呼就是,不要喧宾夺主。”   说罢,岁羡荣便眼睛都不眨地看着魏长坤的脸。   魏长坤面色依旧肃然,只是端茶杯的手好似顿了顿,而后便道:“孙儿知道了。”   岁羡荣见他这般模样,嘴角一沉,懒怠再问,赶他道:“你走吧,倒时候莫要误了时辰。”   魏长坤就真走了。   人一走,岁羡荣恨不得把杯子砸了,她气呼呼道:“偏要拿他爹的事做幌子,娶亲又不冲突什么?若不是怕娶了好姑娘回家给他糟蹋了,我真由不得他这般死倔的性子!”   李嬷嬷在一旁劝慰,而已经出院子的魏长坤终于不淡定了,昨儿才见过的小娘子,怎么明日就要去和别的男人相看了呢?那他以后是不是不能找她帮忙了?   一想到穆筠娴柔软的小手,魏长坤心里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像是被太阳底下懒洋洋的猫儿用尾巴扫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我没有动心……没有没有……就是心神有点乱了。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二月二十八,宜嫁娶、开市、祈福,是个好日子。   穆筠娴大清早就被荣贵堂的如青唤了起来,早早梳妆打扮好,等胡家的人上门。   魏长坤也没闲着,还未到上任的时候,他还有三日的空闲功夫,一如既往地早起,只是没了心思练剑热身,换好了衣裳便要出门。   李嬷嬷昨儿夜里回了家一趟,早上正好要过前院,顺道去了敬谨堂,想把魏长坤喊去思危堂用饭,却见小主子已经要出门了。   魏长坤冲李嬷嬷点了点头,问道:“可是太夫人有什么要紧事?”   李嬷嬷否认道:“不是,太夫人好着呢,只是老奴想问侯爷要不要去陪太夫人用早膳,要是要的话,老奴这就去吩咐小厨房多准备一份。”   魏长坤道:“不必了,我吃过了,这会子有事出去一趟。估摸着祖母还未梳洗好,回来我再同她请安。”   李嬷嬷纳闷道:侯爷平日不是要动半个时辰左右才用早膳么,怎么今儿用的早了。这才回京多大功夫,有什么人须得他早饭都不吃就去应付么?   不过李嬷嬷是个知趣的,并未多问魏长坤的私事,应下一声,打了招呼便走了。   到了思危堂,李嬷嬷一面儿伺候着岁羡荣梳头,给她戴上鹤鹿同春纹镶珍珠的抹额,一面儿把早上的事说了。   岁羡荣嘴角抿了个笑,道:“这可算是长心了!”   李嬷嬷不解其意,跟着笑了笑,道:“老奴这会子还没听明白呢。”   岁羡荣轻哼一声,扬声道:“他就是个榆木疙瘩,不过遇到顶好的美人,铁砣子也该要化成水!”   李嬷嬷一喜,道:“您是说国公家的……”   岁羡荣眉飞色舞道:“我估摸着是。”旋即笑容淡了,道:“也说不准,他这性子太倔,于儿女情长上又十分不开窍,指不定不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李嬷嬷乐观道:“那倒不至于,侯爷又不是草包,就是这事上晚开窍一些,自己的心意总归是知道的。”   岁羡荣有些心急起来,道:“不行,你快去派人跟着,看我猜的有没有准儿。”   李嬷嬷给她篦完头发,劝道:“侯爷怕是都走远了,您别着急,等小厮回来一问就知道了。”   岁羡荣哪儿能不急,在屋里干坐着,听庶子媳妇潘氏汇报几件内宅之事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匆匆把人打发了。   李嬷嬷在旁道:“太夫人,穆家的小娘子长的好是好,只是奴婢听说好似有些娇气,要不要先打听打听?”   岁羡荣十分知足道:“娇气就娇气罢,只不是那等目无尊长的就好,就长坤这个性子,他只肯娶个四肢健全的我都依了他!否则还不知道我闭眼的那日,能不能抱上小重孙呢!”   李嬷嬷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子长寿康健不是没道理的,知足常乐呀。   岁羡荣心里焦急,又道:“那日宴客你不是没看见,穆家小娘子模样没得挑,说沉鱼落雁一点不为过,若是脾性上……原先我倒是中意郭家的那个,事后我召了花厅里当值的丫鬟亲自问过,苏家什么德行,郭家能和这样的人家走的近,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罢了。”   李嬷嬷问道:“何家的呢?”   岁羡荣评价道:“耿直义气有余,却不大机灵,那日若非她指责苏家和郭家一丘之貉,没准儿郭家也讨不了好。我倒不是偏帮哪个,就这件事而言,四个小娘子里,行事最不令我讨厌的就是穆筠娴。”   这还不是偏帮谁啊。   李嬷嬷口头上还是附和道:“细想起来,小仙姑是要不讨嫌一些,若非她肯松口,国公夫人这般疼爱她,还真没法收场。”   岁羡荣拿起镜子,看着自己衰老的容颜,感慨道:“是啊,多亏了她,而且小娘子长的着实好看,若将来做了我的孙媳妇,给我生个好看的重孙女才好。想我当年年轻的时候……可惜了膝下没个女儿,真是抱憾终身。”   岁羡荣本也是儿女双全的,只是小女儿没养活,几个月大就夭折了。   李嬷嬷怕岁羡荣想起伤心事伤了神,忙提起旁的事使她分心。   主仆两个就这么欢喜地聊到了穆筠娴的身上,挑剔来去,外在条件上好似都没什么缺点。   李嬷嬷熟知魏长坤的性子,若是将来侯夫人不够淑柔,两人难免磕磕碰碰,又想起京城里关于穆筠娴的传言,她还是忧虑道:“若是再端庄些就好了……”   岁羡荣不大赞同,她套上玉戒指,半垂眼皮道:“端庄的又叫他吃的死死的,我偏要看他娶个娇气的,收拾收拾他这倔脾气才好。”   她收拾不了魏长坤,总有女人能收拾他。   如果是个家世好又漂亮的女人,岁羡荣实在不介意魏长坤把人娶回家来。   这厢岁羡荣脑子里已经想了许多“为难”魏长坤的法子,聚宝斋那头,他已经把二月的账都看了一遍。   魏长坤问掌柜的:“是不是今日就要去收账了?”   掌柜的道:“是了,小的待会儿把铺子里的事吩咐下去,便亲自去收账。”   魏长坤道:“别的先不急着去,先去定国公府把账收了。”   掌柜一脸纳闷道:“可是您不是说把穆家小娘子的账销掉吗?”   魏长坤道:“是,但是别销完了,留一两。”   掌柜又看了一眼,道:“才几十两的小账,小的先去把东边的大账都收了,再去收这些小账就是。”   魏长坤吩咐道:“你先去把她家的账收了,我就在这里等你,收完了回来告诉我。”   掌柜的不解,但主子吩咐了,他就只有去执行的份儿。   魏长坤又叫停了掌柜的,道:“看看有没有国公夫人的账,也销了。”   掌柜的看了一眼,也就只有十几两银子的钗子而已,他默默地拿起笔,划掉了那一列的东西。   掌柜的问道:“也留一两?”   “不留。”   “侯爷还有要销的么?”   “没了,快去吧,越快越好。”   掌柜的似乎明白了什么,坐上马车催着车夫快点去国公府——他们东家在讨好人呢!   喜滋滋地到了国公府,掌柜的见了前院的二等管事吴管事。   吴管事请了人坐下,拿了账单让人唤了后院杜氏身边武妈妈过来。   杜氏身边洪妈妈多处理内宅之事,若有外边的事,多由武妈妈处理,前院对账,吴管事一般都是找武妈妈交代。   武妈妈拿了账单,便去了后院荣贵堂,把账单给杜氏过目。   大房有钱,杜氏一个月开销不知几何,私人消费更不会样样都记清楚,只随口问了一句道:“可有我账下的东西?”   武妈妈看了一眼,她不识字,但是看得见杜氏名字下面没写数额,便道:“没有,咱们姑娘的有一笔。”就是特别少,才一两银子。   杜氏道:“你去问问她,等她过目了没问题就让前院的把账结了。”   武妈妈便又去了听雪院。   穆筠娴已经打扮妥帖了,倒也没有精心打扮,只和平常一样,但她今日涂了鲜艳的口脂,和绯红裙子交相辉映起来,越发明艳动人。   武妈妈进来看了便高兴,夸了穆筠娴一道,便把账单给她看了。   穆筠娴记得自己买了许多东西,看了一眼账单傻眼了——才一两银子?聚宝斋掌柜的疯啦?!   穆筠娴秉承不白占便宜的心态,道:“这账有问题,聚宝斋掌柜的可在?”   武妈妈道:“人还在前院,姑娘要见见?”   掌柜的年纪大,又和国公府常做买卖,不算生疏,当朝男女大防也不是十分讲究,穆筠娴便道:“请了人到我院子里来,容我问问。”   没多大功夫,掌柜的就来了。武妈妈去了别的院子送账单。   穆筠娴坐在明间里道:“掌柜的,你这账记错了,若是按你这么个收法,小心把棺材本赔光了。”   掌柜的笑呵呵的,若真是他的过错,穆筠娴今日可是救了他的身家性命,接近千两的银子,可不要赔光他的棺材本么!说到底,国公府的小娘子还是有良心的。   掌柜的道:“姑娘多虑了,这是咱们东家的意思,劳您签个字儿,小的也好回去交代。”   穆筠娴眉头一动,心里想到了一个人。难道真是他?   穆筠娴觉着,魏长坤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怜香惜玉的人,怎么会变着法儿给她送东西?   掌柜的见穆筠娴不说话,面上也并无疑问之色,心中了然,道:“劳姑娘点个头。小的这就回去回话了。”   穆筠娴明白了,魏长坤还在聚宝斋等着呢!   和以往不同,穆筠娴让人研墨,亲自写了三个字:知道了。然后才交到前院管事手里。   掌柜的收了银子回去,把回执的账单也带了回去,交给了魏长坤。   魏长坤看着娟秀的簪花小楷,嘴角扯了扯,淡淡问:“她说了什么没有?”   掌柜摇头道:“没有。”   魏长坤哦了一声,品味着“知道了”这三个字的意思。   她知道什么了?知道是他了?还是知道他感激她的心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很开窍的某人…… 明天开始双更~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魏长坤在战场上勇猛无敌,但也并非蛮力匹夫,沙场的兵法谋略他也极为擅长,只是这女人的心思实在难以猜透。   魏长坤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坐马车走了。   掌柜的也是一头雾水,眼睁睁看着东家走了,才继续出去收账。   长平侯府住在东边,车夫要往东边去,魏长坤吩咐道:“去咸宜坊。”末了补了一句:“去看看那边的两家铺子。”   一声“得令”,马车开始行驶,魏长坤看完了两家侯府名下的铺子,时候也不早了,他就近在一家酒楼里定了一个雅间,恰好酒楼离定国公府不远,从酒楼二楼上边,可以看到进出巷子的马车。   不出意外,魏长坤看到了胡家的马车。不是他一眼能认出胡家马车,而是胡家马车前边的胡小郎君正骑着马,与马车齐头并进。   魏长坤暗想道:胡太傅一个读书人,怎么教孙子骑马了?   孙子,会骑马有什么了不起。   魏长坤又继续喝茶、等上菜。胡家的人已经从东角门进了定国公府,由洪妈妈亲自引着进了二门,去了荣贵堂里作客。   杜氏在明间里接待的胡夫人和胡家小郎君。   杜氏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她一看小郎君长的比画像上的还俊俏,登时乐了,只觉容貌上,和宝贝女儿还是挺般配的。   热情接待了两人,杜氏邀胡夫人坐下,两人把着茶盏闲聊了一会儿,便把话题转到了儿女头上。   杜氏也不大懂诗词歌赋,假模假样地问了几句,见小郎君不慌不忙,形容妥帖,倒也满意,这才吩咐人去把穆筠娴请来。   穆筠娴还在琢磨着长平侯收到她的回复是个什么心情,便听说客人已经到了一会子了,杜氏请她过去说话。   临出门前又对着镜子照了照,穆筠娴便跟着如青一起去了。既然母亲都派人来请了,想必胡家小郎君肯定模样不差,就是不知道和长平侯比起来怎么样。   好奇心趋势,穆筠娴悄悄问如青:“胡家郎君长相如何?”   如青面色微红道:“小郎君模样倒是与你登对,不仅如此,谈吐也不凡,姑娘见了许是能入眼呢。”   穆筠娴瞧着如青,心里对小郎君胡明朗也有了个初步的猜想。   荣贵堂与听雪院相邻,没多大功夫穆筠娴就走到了,她一进明间倒也不紧张,只和平常一样,同长辈问了好。   胡明朗本来坐着,一见穆筠娴来了,便起身迎她,向她问好。   穆筠娴也回了个礼,然后抬头望了对方一眼。   胡明朗身穿蓝色绸面暗纹的束腰袍袄,腰间一根黑色的玉带,左边配着一块姑娘家掌心大的环形莲花纹玉佩,黑色的丝绦,打了个梅花络子。他个子比穆筠娴高了大半个头,身量较武夫纤细,五官端正,眉眼和气,文质彬彬,瞧着倒是个顺眼的人。   同样的,胡明朗也看了穆筠娴一眼,他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口讷不能言,忽然就想起了《洛神赋》:云望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面辅承权,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赋中神女,也不过如此了。   穆筠娴冲他眨眨眼,胡明朗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低头作揖,连声道:“失礼,失礼。”   胡明朗面颊一红,退到一旁,穆筠娴笑这书呆子讲究,便坐到了杜氏身边。   胡夫人不必看小儿子的表情,她只消看看穆筠娴的脸,就晓得男子该为她神魂颠倒到什么地步了。   怀璧其罪,胡夫人之前打听过寺丞家和国公府的事,眼下不必再问,她都晓得谁对谁错了——这样貌美的姑娘,还用得着去刻意勾.搭别人?不知道多少男人上赶着要给她献殷勤。   坐下之后,穆筠娴挽着杜氏的手,倒是乖巧,座下的胡明朗微微低头,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目光流连在美人鲜艳的衣裙之上,时不时嘴角还抿个笑容,也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胡夫人也怕轻慢了小娘子,便问了她一些话,也不过是寻常长辈爱问的话,平日里喜读什么书,琴棋书画最喜欢什么,女红做的好不好。   穆筠娴一点也不知道遮掩,把近日读的《青莲记》告诉了胡夫人。   胡明朗正在喝水,呛了一口猛地咳嗽,脸都憋红了,他仍旧低着头,不敢去看穆筠娴。   《青莲记》他也听说过,讲的是一个风尘女子忠义坚贞,在国难之时为了士大夫跳城楼的故事。   这种书在普通百姓口里流传的很广,一些规矩杂乱的戏园子里也会唱这个,但是规规矩矩的闺阁姑娘,不该看这个的。   胡夫人见儿子好转了,便接着方才的话题聊了,她问自家儿子,道:“《青莲记》讲的什么?娘孤陋寡闻了,倒是没听说过,你给我和国公夫人说说看。”   穆筠娴抿唇忍笑,胡明朗吓得脖子都热了,两只耳垂都发红。他拱了拱手,道:“这书讲的……讲的是一个闺阁女子因为国难当头,陪丈夫以身殉国,从容就义的故事。”   胡明朗说完就觉得屋子里更热了。不不不,不是国公府不好,是他穿的多了。   胡夫人了然地哦了一声,心想自家儿子都看过的书,应当是好书,便笑道:“倒是巧了,你俩都看过了。我家朗哥儿喜欢抚琴,若是小娘子也会,有机会可以切磋一二。”   穆筠娴道:“可我不会呀。”   胡明朗忙道:“姑娘聪慧,不难学的。”   她聪慧?这呆子倒是挺会说瞎话的。   穆筠娴看了他一眼,胡明朗又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闲聊了半个时辰,杜氏也没留人吃饭,毕竟是第一次上门,胡夫人也很自觉地在午膳之前离去。   临走前,胡夫人让胡明朗同小娘子也道个别。   穆筠娴同他福一福身子,夸道:“胡公子会讲故事。”   胡明朗一身冷汗,天晓得他从来不说谎的,这头一遭真是叫人心慌呐。   胡家人走了,杜氏牵着穆筠娴回去,私下里问她:“胡家小郎君如何?”   穆筠娴本想说他呆了点,可是一想到胡明朗临时为她说了谎,好像也不呆嘛,皱了皱眉,才道:“好是好,我就是不知道他好在那儿。”   这大约就是不够好。   杜氏也不逼问,只说时候尚早,只是见见而已,不急着定下。   穆筠娴回了自己的院子,总觉得胡明朗给她的感觉缺了点什么。许是见惯了别人对她容貌感到惊艳的表情,所以再遇到这种人,也难得提起兴致了。   胡家人马车刚走,魏长坤也走了,他哪儿也没去,直接回了府。   心里想着穆筠娴写的那三个字,她知道了——她知道个屁!   等魏长坤到家的时候,岁羡荣也早知道了他今日去了哪里。   掌柜的毕竟是岁羡荣身边的旧人,一两句话并不难问出来。   得知情况的岁羡荣甚至有些窃喜,她同李嬷嬷道:“看吧,我就说榆木疙瘩也能被撬开。”   李嬷嬷道:“可是国公府的小娘子,已经被胡家给看上了。”   岁羡荣道:“一家好女百家求,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年轻的时候提亲的人还不是踏破了门槛,挑拣了好久才许到了魏家。穆家小娘子那般闭月羞花,别说年轻的小郎君们喜欢,连我都喜欢。胡家看上了,我魏家也看上了,最后谁能求到,走着瞧罢!”   李嬷嬷一脸堪忧:“可是胡夫人都主动上门了,侯爷还不许您插手他的婚事呢。”   岁羡荣一脸轻松道:“国公府的小娘子是个有主意的,她父母都未必做的了她的主,若是她自己拿定了主意,穆家的哪个还舍得强求她不成?”   李嬷嬷就更担忧了:“让小娘子自己拿主意?可咱们侯爷这般不开窍,小娘子怎么也不会把主意拿到他身上罢!”   岁羡荣底气十足道:“自有他求我的一天,且等着罢!对了,跟他说胡家宴客我亲自去,不叫他去了。”   李嬷嬷反应过来了,笑着亲自去传了话。   魏长坤听到消息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子才道:“祖母身子受得住?”   李嬷嬷道:“只是过几条街,受得住。”   魏长坤没说话了,等李嬷嬷走了之后,他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去洗了温水澡,便蒙头睡了。   这哪儿睡得着啊,魏长坤翻来覆去,孤枕难眠。   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天儿就亮了,大清早胡家下了帖子过来,说是请长平侯府的人前去作客,只是地点定在了城外的庄子上,并不在胡家府上。   魏长坤拿着帖子竟然有些欢喜,他压着笑意去找了岁羡荣,问她:“祖母,城外遥远,您还要去么?”   岁羡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不去了,叫人回个话,说我身体不便就是了。”   魏长坤应下之后就拿着帖子走了。   李嬷嬷过来问岁羡荣道:“侯爷不会真使人去回话吧?”   岁羡荣轻哼一声,靠在迎枕上,她笃定魏长坤会去。   实心的东西只要开了口,就很容易击溃。女人如水,就算魏长坤是块榆木疙瘩,也能渗透他浑身上下。   何况魏长坤也二十三岁了,这么大的男人哪有不动情的。   ……   穆筠娴和胡明朗见过的当天夜里,胡夫人也亲自到儿子的院子,问过胡明朗的意思。   儿子长大了,又常年在外念书,母子之间也讲究分寸,胡明朗性格羞涩,愈发难以启齿,两人对着烛坐了许久,   他没直接说很是喜欢,只是评价说:“穆家小姐聪颖可爱。”   胡明朗一想起穆筠娴在长辈们面前提起的《青莲记》,脸颊就从耳根开始红起,他自家堂表姐妹都是规规矩矩的姑娘,个个端庄知书达理,每每见他都是隔着三步之远。   忽然见到穆筠娴这样的姑娘,心里有种异样的情绪,说不上具体的感觉,却并不令他排斥,甚至有些向往。   胡明朗偶尔还会猜想着,这样的姑娘平日里都是怎么生活的,是不是也读正经书,常学女红,也和他以及他的姐妹们一样,被规矩约束得死死的。   胡夫人看着羞涩腼腆的儿子,淡淡地笑了笑,道:“看来朗哥儿对穆家小娘子印象很好?”   胡明朗轻轻嗯了一声。   胡夫人道:“也不急,一家好女百家求,虽然穆家给了咱们机会,未必最后咱们真能做亲。你第一次这样见人家姑娘,欢喜总是难免,但要克制受礼,明儿去庄子上的时候,切勿过分殷勤吓着人家,也莫要太过拘束怠慢别人。”   胡明朗点头应是。   胡夫人又叮嘱了几句叫他不要荒废了学业,便走了。   胡夫人回了屋子之后同丈夫两个同床共枕,夫妻俩在两盏烛火的照耀之中亲密交谈着。   胡夫人道:“今年朗哥儿就要考举人了,若非正好穆家的姑娘家今年就要说亲了,我还真不想让他分了心,等有了功名什么好女子挑不到?”   胡二老爷道:“那便再等等?等朗哥儿考完了试,再说亲?”   胡夫人轻捶了丈夫一下,嗔道:“我就是说说而已,穆家今年好容易松的口,岂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胡二老爷静静地躺在床上,道:“那便是了,天赐缘分,顺应天意好了。”   胡夫人揪着被面儿,皱着眉道:“穆家的姑娘长的倒是很美,只是有些不学无术的样子,问她读书什么的,说的都是些偏东西,倒不如宁妃的妹子郭初雪。我偶然与郭小娘子交谈之时,才晓得她真有几分才气,《女戒》倒是读的很透,若娶为妇人,持家倒是很好。”   胡二老爷调侃道:“你不是最不爱《女戒》么?怎么人家读了,你偏喜欢了?”   胡夫人是不爱自己的女儿去女戒,但是找儿媳妇,那当然贤惠听话的好。   胡二老爷拉了拉被子,道:“你若看中穆家家世,就别挑拣人家脾性品德,若是看上郭家小娘子的性格,就别嫌她家世不好。”   一翻身,胡二老爷把眼睛闭上了。   胡夫人惋惜道:“可怜她爹死的太早了,纵使有姨母庇护,到底不是亲娘家……就算是亲娘家,也不足以和国公府相提并论。”   心中决断,不言而喻,胡夫人也缩进被子睡了。   胡家没有睡的人,还有胡明朗。   胡明朗读书的时候也收到过别人示好送的东西,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向一个姑娘示好,可是明天就要见到她了,真着急呀。   要不……也送她东西?   可这不是私相授受嘛?   那就送一点特别的东西好了。   *   天晴气清,胡家庄子上的仆人们早就准备起来了,茶酒甜点,马匹弓箭,一应俱全。   岁羡荣猜的果然不错,魏长坤这日果然拿着帖子骑马出了门,往城外胡家庄子上去了。   彼时胡家人也已经出发了,胡明朗比之前穿得更加有书生气,鬓角干净整齐,坐在马车上背脊也挺得直直的,一副正经又紧张的模样。   胡夫人见自家儿子这般严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今儿来的人多,多是与你相熟的人,不必紧张,到时候可别失了仪态。”   胡明朗频频点头,有表姐堂妹们助阵,应当出不了错。   胡家人到了庄子上,宾客们也陆陆续续的来了,穆筠娴冬日里略胖了一些,去岁的窄袖衣衫已经不好穿了,挑拣衣裳与描眉化妆耽误了些时间,日头略大些的时候才到了庄子。   穆筠娴先去见了主家,便和何敏青一起去了外边玩耍,留长辈们一起说话。   穆筠娴从明间里出来的时候扫了一下客人,多是胡家本家人,何敏青却告诉她:“今儿郭初雪和苏绿梅也来了。”   穆筠娴诧异地眨了眨眼道:“可我没看见杨夫人啊。”   何敏青道:“你不知道,郭初雪人缘好着呢,她和胡公子的小堂姐关系亲密,所以是受胡家小娘子邀请来此,还带了苏绿梅来,并非胡夫人相邀。”   穆筠娴勾了勾嘴角道:“看来胡公子一家很重视他嘛,连他堂姐都对他这般上心。”   自从长平侯府闹了那么一出,谁不晓得穆筠娴讨厌苏绿梅,胡明朗的堂姐胡明月竟然还有心请了她来,所用之心,不难揣测。   何敏青一脸严肃劝道:“仙仙啊,今天回去你就跟你娘说清楚,胡明朗姐姐妹妹的太烦人,家世再好,相貌再好,也都算了罢,难缠!”   穆筠娴噗嗤笑道:“婆媳关系更难处理,难不成将来你要嫁父母双亡的人?”   何敏青撇嘴道:“我这是替你考虑才说嘴两句。”   穆筠娴推着她的肩膀往人多的地方去,道:“知道了,我的好青青。既然今天来了,就好好玩,回去的事,回去再说。”   何敏青看着那边正在搭烤火架,眼睛都亮了,欢天喜地道:“我娘都好久不许我骑马了,走,今儿请你吃烤肉去!”   胡家庄子里有一片小树林,里面散养着一些动物,兔子、鸡鸭一类,会骑射的小郎君们也可以去打猎。   胡夫人算是有心的,今儿请的外客至少是进退有度的人家,不会像苏绿梅那样不知道轻重,所以穆筠娴与何敏青加入其中的时候,并没受到排挤,玩的不亦乐乎。   而郭初雪和苏绿梅一直都未出现在穆筠娴眼前。   时候尚早,小娘子们正在外边玩耍着,吃了糕点,喝了些甜酒,兴致有些阑珊,不知道是谁嚷了一句:“长平侯来了!”   有人冲屋子那边望过去,果然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往庄子的特设的场地那边走过去,中间站着的是魏长坤,左右两边都是胡家嫡出的哥儿做陪客。   胡夫人也有些惊喜,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婆母和侯府太夫人有些往来,但她没想到长平侯这么给胡家面子,连这种宴会也会赴约,当即让胡家跟来的几个男丁去做陪客。   魏长坤来了之后便跟着胡家的几个哥儿去骑射场,路过穆筠娴这边的时候,他有意地扫了一眼,使得有些性格稍外放些的姑娘忍不住呼道:“侯爷在看我呢!”   几个相熟的姑娘相互笑闹道:“分明是在看我!”   一直没露头的郭初雪和苏绿梅两个跟着胡明月来了,苏绿梅道:“长平侯好像在看咱们这边呢。”   郭初雪嘴角抿了个笑。   穆筠娴却心知肚明,暗暗腹诽道:都追到胡家来了,也不怕人家主家揍他!   胡明月带着自己请来的客人到了穆筠娴这边,还有意和她坐一桌儿,几人坐下之后,气氛都变了,同桌的吓跑了两个,邻桌的也都打起了眉眼官司。   何敏青看着眼前的两人都不大高兴,拉着穆筠娴想去骑马,哪晓得穆筠娴压着她的肩膀道:“咱们继续休息!”   穆筠娴最不怕的就是鸡蛋碰石头。   因为她就是石头,还是最金贵,最坚硬的石头。   一桌子统共就坐了五个人,两两对坐,胡明月坐四个人的中间,她身为主家,叫丫鬟过来斟茶四杯,送到客人手上,冲她们笑道:“来者是客,莫计前嫌。”   胡明月当然不敢明里得罪穆筠娴,但是来了她胡家的地盘,穆筠娴就是再娇纵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欺负了人,总要付出代价。   胡明月很乐意做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看着高高在上的小仙姑憋屈一回。   穆筠娴瞥了胡明月一眼,这副“和事老”的虚伪嘴脸,和郭初雪还真是如出一辙。   郭初雪和苏绿梅都喝了茶,唯独穆筠娴与何敏青两个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胡明月得体一笑,道:“姑娘既然辛辛苦苦赶来我胡家庄子,怎么一杯茶也不肯喝?”   这话说的,好似穆筠娴上赶着要嫁到胡家一样。   可惜了,穆筠娴今儿来的时候就想清楚了,她实在对胡明朗提不起兴趣,还是当面婉拒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日比较忙,如果耽误了更新时间,会在评论请假。 还是会尽量准时更新哒。 评论我都看了,挤时间码字就暂时没有一一回复了。 快十二月了,毕业狗很忙……么么哒~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胡明月这番不客气的话一说出口,穆筠娴就没打算给好脸色人家看。   穆筠娴伸手碰着茶杯,胡明月见此,嘴角一抹满意的笑容,总算是肯做小伏低了罢?   胡明月是胡家第一得意的小娘子,若是胡明朗以后娶了这个媳妇儿回来,胡家“明”字这一辈里,便属穆筠娴最金贵了。   再者胡家二房三个嫡出少爷,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可以说以后会成为让胡家光宗耀祖的重要支柱,胡明月生在三房,家中姐妹众多,出息的兄弟却没有,牢牢地和二房绑在一起,才是明智的选择。   比起不容易讨好的穆筠娴,胡明月更愿意让自己的堂弟娶一个她熟悉的人,比如说一向与她关系亲近的郭初雪。   穆筠娴摸着茶杯,一点要端起来喝的意思都没有,她忽然放下了茶杯,瞧了胡明月一眼,道:“看来我来胡家作客,连一杯茶的主也做不了,想不喝都不行。”   胡明月眼底藏着傲然,穆筠娴话锋一转,道:“可惜我喝惯了峨眉雪芽,这样的女儿茶,我实在入不了口。”   端起茶杯,穆筠娴慢慢悠悠地倾斜杯子,把茶水都倒在了地上。   琥珀色的汩汩流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胡明月的脸颊上,使她面上火辣辣的疼。   胡明月便是再贤淑,这样的情况也忍不下了,她呼吸粗重,瞪了穆筠娴一眼,道:“穆筠娴!你太不——”   胡明朗跑了过来,见穆筠娴在泼茶,又听见堂姐高声呵斥什么,便道:“怎么了?”转而关心穆筠娴道:“是不是茶水不合口味?”   胡明月面色一白,这还没成亲呢,堂弟就这么向着穆筠娴了!   穆筠娴住了手,举着茶杯一脸为难道:“我不喜欢喝,你姐姐偏要我喝,不喝还说我不给她面子。”   胡明朗可不想给心上人坏印象,慌忙接过茶杯,转身对胡明月道:“堂姐,穆姑娘不喜欢喝,我替她喝就是了。”   一边喝,脸还一边红着。胡明朗放下茶杯,对穆筠娴笑道:“厅里有其他热茶,姑娘渴了请去里边喝,或是我叫人煮好了送来。”   胡明月攥死了帕子,音量都高了一些,她道:“朗弟!”他是穆筠娴的什么人,居然还替人家喝茶?!   胡明朗也是第一次这般维护人,瞧着一众姑娘们都盯着他,整个耳廓都红了,脖子也隐隐透红。   苏绿梅更是气的要死,胡明朗这时候跑出来打什么圆场,眼看着穆筠娴就要把自己的名声给败完了!   也不知道怎的,苏绿梅就接着胡明月的话脱口而出了:“胡公子怎么喝了穆筠娴的茶?”   胡明朗连忙作揖,解释道:“穆姑娘没有喝过的杯子,又是家姐相邀,我代替一杯有何不可?”   苏绿梅翻了个白眼,道:“胡姑娘也邀请我喝茶了呢!”   穆筠娴笑出声来,生怕胡明朗不会接话,抬眉冲苏绿梅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也要胡公子替你喝茶?”   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胡明朗不懂,但是言语之间的□□味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苏绿梅欺负过穆筠娴,维护谁,根本不用选。   胡明朗又行礼道:“苏姑娘喝过的茶水,某不便再碰,还请苏姑娘见谅。”   一阵哄笑,苏绿梅脸都绿了,胡家的呆子!这难道是嫌弃她的意思么!   穆筠娴趁机奚落一句:“在侯府的时候拦着侯爷不要人走,在胡家庄子上还逼着人喝你的茶水,不知道你身为姑娘家的廉耻都扔那儿去了?怎么不同你的好友郭姑娘学学?你瞧瞧人家,拦一次长平侯,人家连她名字都没记住就罢手了,在胡家决计不肯再丢第二次人。”   苏绿梅和郭初雪脑子冻住似的,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   胡明月都没法开口了。   胡明朗有些纳闷地看着气呼呼的堂姐,问道:“要不……这一壶我都喝了?”   穆筠娴哈哈大笑,忙替他解围,问道:“胡公子何故来此?”   胡明朗道:“听闻姑娘喜好骑射,那边备好了骏马弓箭,正好我有我表妹作陪,姑娘若有兴致……”   穆筠娴拉着何敏青起身,道:“走吧,骑马去。”   胡明朗在前带路,面上带着浅浅的喜色。   胡明月的堂妹妹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啧啧,姐姐好善的心,反倒成全了她。”   这是笑话胡明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胡明月剜了她一眼,猛地站起身走了,郭初雪也跟了上去。   挖苦了郭苏二人,穆筠娴浑身爽利,与何敏青两个到了那边场地,挑好了马匹便坐了上去。   穆筠娴跟何敏青两个都擅长骑马,只是春节里天气不好,有一月多没有碰马匹了,略有些生疏,驾不稳骏马。   胡明朗有些担心,骑上马之后,叫来表妹,央她照顾穆筠娴。   这位妹妹看着便和善多了,圆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十分可爱。   穆筠娴婉拒,何敏青也道:“难得好天气出来,拘着你表妹可不好,有我照顾仙仙,胡公子不必担忧。”   胡明朗道:“那……不若由我跟着二位?”   穆筠娴道:“好啊。”   胡明朗是主家,便带着穆筠娴等人跑了两圈热身,而后四人停下来歇了会儿,骑着马儿到树荫底下说话。   魏长坤同人比划了好几圈,骑射第一,无人能敌,但靶心哪里有美人惹眼,穆筠娴一来,他就看到了。   他还看到胡家孙子领着穆筠娴跑了两圈。   就这种水平的马术也敢带着姑娘家的跑,也不怕摔了个跟头。胡明朗摔了没事,把穆筠娴摔了可怎么办?   魏长坤撇下旁人,借口骑马去林子里转悠,去了没一会儿,便又溜达出来了,他的随身小厮小顺过来禀道:“入寐姑姑说,穆家姑娘是跟人吵了一架才过这边来的。”   入寐以前是魏长坤身边伺候的姑娘,后来他去了漠北,岁羡荣把她许了人,旧主回来之后,她还是照样伺候着。这次来胡家庄子请了许多姑娘来,魏长坤怕冲撞了人,才把入寐带来了。   眉心一拧,魏长坤问道:“入寐可说仔细了?”   小顺把入寐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魏长坤眉头皱起几次,复又舒展开,尤其在穆筠娴提到郭初雪拦他的时候,表情特别松快。   这丫头记性不错,这事都过去多久了,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听到胡明朗英雄救美的时候,魏长坤有些不乐意了,若是换他在场,还跟她们墨迹个什么劲儿,不就是一杯水么,他能把杯子都给捏碎了。   保管那些小娘子们再不敢逼着穆筠娴喝女儿茶了。   魏长坤骑着马朝穆筠娴过去了。   庄子门口忽然有了大动静,一队卫所的人进来了,不仅穆筠娴,魏长坤也望了过去。   院子里边,胡夫人和杜氏等命妇亲自出来迎接,小皇子朱世阳来了。   朱世阳简单同主家和外祖母杜氏问了好,便随同贴身侍卫骑马过来了。   朱世阳当然是直接扑向穆筠娴了,他坐在马背上,冲小姨伸手要抱抱。   皇子忽然驾临,胡夫人惊讶之余,赶紧派了更多的护院进来守着,也特特嘱咐了几个儿子和侄子,好生看顾皇子,千万不可出任何差池。   穆筠娴笑的璀璨,骑着马与朱世阳并肩,要把他抱到自己的马背上。   朱世阳的贴身侍卫道:“皇子,还是由属下带着您吧。”   穆筠娴骑术由穆丰戎所教,可以说是相当不错,带一个七岁的小孩慢跑还是没问题的。   奈何侍卫所虑过多,十分为难。   魏长坤骑马过来,道:“到我这儿来。”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好意思还和穆筠娴一起同骑。   朱世阳眼睛一亮,高声道:“表叔,太夫人不是说您不打算来的嘛!”   穆筠娴扭头,狐疑地看向魏长坤,什么叫他不打算来,是什么事让他改变了主意么?   魏长坤一把搂过朱世阳的小腰,道:“小孩子怎么那么多话,上不上来?”   朱世阳立马换上一张笑脸,道:“来来来!”   本来要等到春猎才能和小叔共骑,这会子能提前完成愿望,朱世阳当然愿意。   在魏长坤胸前坐稳的朱世阳往后仰头望着他道:“表叔,我可是磨了母后好久她才许我出来,若早知道您也要来,母后早就松口了,我早上就可以同小姨一起坐车来了,您怎么要骗太夫人呢?害得太夫人骗了我。”   魏长坤按着朱世阳的头,一点点按了下去,让他平视前方,淡淡道:“临时改了主意,行不行?”   朱世阳露出一口不大齐整的小白牙,道:“行。”随即笑问穆筠娴道:“小姨,我先跟表叔去玩会儿了,一会儿来找你。”   张着一双手,像肥肥的短翅小雀儿振翅,朱世阳欢呼着,使唤着魏长坤带他奔跑。   胡明朗走过来道:“小皇子真可爱,有侯爷照看着,姑娘也可放心玩耍了。”   何敏青也才热身而已,她道:“仙仙,咱们再跑两圈,刚刚不尽兴呢!”   朱世阳带来的侍卫就站在骑射场的附近,随时盯着皇子的动态,原先端坐的姑娘们也忍不住了,纷纷去换上骑装,挑了马儿玩耍。   魏长坤带着朱世阳跑了两圈,他便停了下来,道:“啾啾,你小姨刚刚让人欺负了,知道吗?”   朱世阳一愣,先是不信,然后是愤怒,握着小拳头道:“是谁!!!我要打他板子!”   魏长坤道:“上次在我府上苏家的姑娘欺负了她,这回苏家的伙同胡家的一个姑娘欺负了她,对了,还有胡太傅的孙子胡明朗,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朱世阳瞬间就把三个人记住了,他道:“我要替小姨出气!从胡明朗开始!!!”因为他就记下了这一个名字。   魏长坤嘴角抿了个几不可见的笑容,道:“表叔帮你。”   朱世阳道谢道:“谢过表叔,你快带我去找他们。”   魏长坤缓缓道:“不急,这口气得让你小姨出了才行,你出不算。”   朱世阳扭头望着他问道:“怎么才能让小姨出气?”   魏长坤看着远方,穆筠娴身边的何敏青去了别处,而胡明朗还在与她比肩而行。   穆筠娴扯着缰绳,支开了何敏青,把胡明朗带到了箭靶子那头去说话。   旁人看得见他们俩的隔着一臂之遥,便也不会误会什么,但是又听不见两人说话。   穆筠娴也没客气,她看着热闹的人群,开口道:“胡公子,今天能来玩,我还是很开心的。”   胡明朗有些紧张,他攥着缰绳,点头腼腆道:“你开心就好。”   穆筠娴顿了顿,道:“那今天就痛痛快快的玩,别的事都罢了,以后胡公子也好安心读书。”   胡明朗只是有些羞涩,却不傻,他怎么会没听懂穆筠娴的意思。   胸口突突地跳,胡明朗有些慌张道:“姑娘意思是……看不上小可?”   穆筠娴弯弯唇角,道:“不是看不上,而是‘没有’看上。”   胡明朗捏紧了缰绳,有些无措道:“是不是因为家姐的缘故?请姑娘放心,以后堂姐总归是要嫁人的。”   穆筠娴道:“你还有几个姐妹?难道今年都要嫁出去?”   胡明朗嗫嚅着,道:“这……可这不是什么要紧的。”   穆筠娴咧嘴笑道:“你说对了,这不是什么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她根本就不喜欢他,若是她喜欢他,管他几个姐姐妹妹,又有什么干系?   胡明朗情绪低落,一脸难过道:“却不知我哪里不招姑娘喜欢了?”   穆筠娴瞧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胡明朗在马背上作揖道:“是我唐突了。”   穆筠娴道:“今日各自回家之后,你便对你母亲说不中意我就是,我也这般同我母亲说,这样两家颜面无伤,以后还好往来。”   这事明白了是穆家拒绝胡家,说出去有些伤颜面。   胡明朗心生暖意,道:“姑娘肯私下里对我直言,不胜感激。”   穆筠娴道:“谢我作甚,你既帮了我,算我还你人情。”   胡明朗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想起她说《青莲记》时候的调皮样子,轻叹一声道:“我知晓了,回去之后,我会告诉我父母亲的。”   穆筠娴夹了夹马腿,道:“走咯!”   胡明朗也很快跟了上去,在她身后道:“姑娘说的对,今儿来都来了,就玩的开心些。”   骑到与穆筠娴比肩之处,胡明朗扯了笑容,道:“不如烤肉去,是我家中另一个庄子上送来的鹿肉,不是这里的鸡肉兔子肉。”   穆筠娴灿笑道:“好啊,我喜欢鹿肉。”   两人还没去烤架那边,便被人拦了下来,魏长坤带着朱世阳,旁边还跟了几个不足二十岁的哥儿。   有人起哄道:“侯爷难得来,明朗,你身为主家不好好招待招待人家?”   胡明朗拱拱手,道:“自然是要的。”   胡明朗的堂兄过来了,道:“正好请侯爷指点一二,咱们兄弟几个也好精进骑射功夫。”   魏长坤倒是无惧,一群二十出头还在读书的毛孩子而已,他道:“想我如何指点?”   胡明朗大堂兄胡明进道:“自然要切磋切磋。”   这可热闹了,众人都只听说魏长坤骑射功夫厉害,却并未见识过。   身有军功的武将他们不敢轻慢,但好奇心总是有的,难得长平侯来了,总是跑不掉这一遭的。   魏长坤扬唇道:“好啊,你们谁先来?”   胡明进说:“咱们平日里玩的时候都有规矩,不如侯爷听听我们的规矩?”   “你说。”   这种场合也就是比个骑射,看谁先到靶子百米之外射中靶心,当然是准头高的获胜。但有长平侯在此,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胡明进道:“我们的规矩只能我们用,侯爷您不一样,您得另立规矩。”   魏长坤道:“什么规矩?”   胡明进道:“您怎么着也得让我们几步吧?”   这要求不算过分,要纯粹比拼,在场没有一个能比得过魏长坤的。   魏长坤倒是对自己没客气,他道:“那我就蒙着眼睛跟你们比。”   一片哗然,这难度就大了,蒙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还怎么射中靶心?   穆筠娴也看向了魏长坤,这人太……狂妄了吧?输了可怎么好收场?   胡明进也不信,他闪了舌头似的又问一遍:“您此话当真?”   胡明朗也怕魏长坤下不来台,便骑马上前,打圆场道:“今日尽兴为主,谁输谁赢有什么要紧,依我看……”   “当真,我蒙上眼睛跟你们比。想上的,都过来。”   孙子,谁说要尽兴为主了?今儿就是来砸场子的,赢了才重要。他得让穆筠娴看看,胡家的哥儿瘦猴似的,哪里值得她看上?   魏长坤也不多废话,夹着马肚子就动身了,其他人也热血沸腾,面面相觑之后,便跟了几个哥儿上去。   走到穆筠娴身边,魏长坤对她道:“皇子劳烦你看顾下。”   穆筠娴伸手,让朱世阳过来。魏长坤长臂一举,就把小家伙安放在穆筠娴的马背上。   朱世阳揪着穆筠娴的袖子,对魏长坤道:“表叔,要赢呀!”   魏长坤看着穆筠娴勾唇,眯了眯眼,道:“当然。啾啾,给我个东西把眼睛蒙着。”   朱世阳倒是不客气,把穆筠娴腰间的汗巾子抽了下来,递到魏长坤跟前道:“表叔,用这个。”   穆筠娴两手揪着朱世阳的耳朵,气鼓鼓道:“啾啾,你手可真快呀!”   魏长坤攥着汗巾子不肯还的样子,道了声多谢。   穆筠娴瞪他一眼,道:“算我还你啦!两不相欠。”   他送她首饰,她送他汗巾子,扯平。   魏长坤浅笑不语,骑马往前,穆筠娴也想看看这场热闹便跟了上去。   到了起点处,姑娘们也都聚了过来,多是穿着骑装坐在马背上,少有自己走过来的。   魏长坤站在最外边的道上,他指了指胡明朗,道:“你怎么不比?”   胡明进撺掇道:“朗弟,快来啊,你姐姐妹妹们都看着呢。”   胡明朗往穆筠娴那边瞥了一眼,他心想魏长坤都蒙着眼睛了……他应该不会输的,便骑马上前,夹在了堂兄和旁人之间。   穆筠娴就站在靠边的位置,魏长坤就在她的旁边,两人才隔着几步之遥。   穆筠娴见他点名要胡明朗过去,心里有了不敢往深处想的猜想,她嘟哝了一声:“计较!”   哪晓得魏长坤耳力竟然这么好,倏地扭头看着她,道:“你不计较?”   穆筠娴的小脸蛋刷得一下红了,他什么意思来着?   朱世阳扭了扭背,一边兴奋地看着魏长坤,一边问穆筠娴:“小姨,是不是有两个姑娘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是谁,我待会儿去欺负她们去。”   朱世阳刚来不久,是不可能知道这事的,毫无疑问,都是魏长坤告诉他的。   穆筠娴算是知道魏长坤的那句“你不计较”是什么意思了,难道他知道她和苏绿梅吵架,并且提到他的事儿了?   胸口藏了兔子似的,噗通跳个不停。   不知道谁高喝一声,众人都准备了起来,魏长坤将汗巾子一捋,系在了自己眼睛上,勒好缰绳,蓄势待发。   一声“开始”,众马奔腾,飞尘无数。   穆筠娴捂着口鼻,也拿帕子将朱世阳的脸给捂住了,等尘土消散了一些,才放下来,而这时候魏长坤等人早就扬尘而去,跑的老远。   朱世阳拍着小手掌给魏长坤加油鼓劲,穆筠娴抬头观察着魏长坤的身形背影。   这一场相当于自断一臂的比赛,魏长坤真能赢么?穆筠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数马齐奔腾,激起灰尘一片,几个高大的身影很快就变成了模糊的黑影。   穆筠娴见过在马背上跑的最快的男人就是穆丰戎,而现在,她的印象发生了变化。   因为魏长坤跑的太快了,与他相比的几个哥儿并非普通纨绔,虽出自书香门第,君子六艺照样要习,但他却把后面的一众人甩得老远。   就在离箭靶一百步开外的时候,蒙上眼的魏长坤拉起了弓,似乎都没有刻意对准过,便放了一箭出去。   距离太远,穆筠娴看不见射中了哪里,但中了靶子是肯定的。   但今儿比的可不止是骑马,准头够高才能赢。   不仅是穆筠娴,这头观赛的人都翘首张望,恨不能长一双千里眼,好看清靶心。   魏长坤到底射没射准呀!   朱世阳更是着急,他左手为掌,右手为拳,相击道:“射中没!射中没?!”   穆筠娴牵着缰绳,护着朱世阳,心里也很没底,蒙着眼睛就把箭射出去了……要是能射中了,她还真服气了。   其他人才把弓.箭射出去的时候,魏长坤已经返程了,后边的胡明进和胡明朗放了箭紧紧相随。   魏长坤此时似乎更加勇猛,驾着宝马,飞奔似的往前奔来,一旁看热闹的人,生怕被他撞到,连忙调转马头躲去一边。   只有穆筠娴纹丝不动。   而魏长坤正好就停在了方才出发之地,勒马之后,一声马儿长啸,他便扯下了汗巾子,塞到怀里去,调了马头,等他们回来。   胡明朗先一步回来,胡明进心急如焚,适得其反,反倒落后了几步。   其余等人陆续归来之后,有几人心悦诚服地向魏长坤抱拳,恭维之话,不绝于耳。   胡明进也夸赞了两句魏长坤的骑马之术,顺道还赞了他的马,最后才道:“既比的是骑射,骑马是一样,射箭是一样,端看侯爷射的准不准了。”   众人也很是期待,长平侯这一箭,射到了哪里。   魏长坤很是淡定,道:“派个人去看看,把箭都取来。”   胡明进一挥手,几个护院便去了,他身边的小厮也跟了过去。   胡明朗冲自己的小厮使了颜色,让他也跟上前去做记录。   就在护院小厮们收了箭,记好了名次之后,朱世阳便忍不住欢呼了:“喔!肯定是表叔赢了!”   魏长坤跑了一身的汗,他冲朱世阳伸手,小家伙便伸出脑袋,要他抱抱。   穆筠娴也不会阻拦朱世阳,便助力一把,掐着小外甥的腰,将他搂了起来。   二人交接之时,穆筠娴闻到了他身上的汗味。人的汗水味里,最能散出一个人的体味,但他的汗水里,只有咸味。   魏长坤抱过朱世阳的时候,瞧了一眼穆筠娴,冲她道:“若是我赢了,汗巾子就送我了。”   穆筠娴眼看着魏长坤把朱世阳抱了过去,扬唇笑道:“若是输了,你就肯还我了?”   魏长坤弯弯嘴角,微仰头道:“我不可能输。”   护院们越跑越近,比试的结果也越来越近。   等护院们把东西送到胡明朗两兄弟跟前的时候,魏长坤依旧信心十足,蒙眼射箭的把戏,驻守漠北的时候,他都玩烂了,三千魏家军里,其中一半的汉子,都能蒙眼射箭。   胡明进冲跑到他跟前的护院招手,然后抬头高声对众人道:“我们几个既比试了,再不好由我宣读结果,那便请个姑娘来读一读。”   胡明进本想唤自己的妹妹胡明月来,而胡明月也很聪明,听到哥哥这话,立马策马过来。   奈何魏长坤插嘴太快:“既然如此,就近让穆家姑娘来罢。”   魏长坤就想听穆筠娴夸他。   胡明朗知道穆筠娴玩心重,也从善如流道:“就请穆姑娘来罢,她也不是我胡家人,断然不会作假。”   胡明进喉头一哽,不好说话了,胡明月都快走过来了,尴尬地站在离他们两三步的地方,进退两难。身后仿佛还有言笑之声传来。   穆筠娴骑马走去,护院头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双手把小册子举到她跟前。   穆筠娴打开册子的时候,胡明朗身边的小厮同他说了一句话,使他双眼一瞪,满是惊讶。   射箭名次只取前三,穆筠娴是倒着念的,准头第三的是胡明进,他虽回来的快,却不如另一个刘公子射的准,第二便是刘姓的哥儿,这第一嘛……   穆筠娴合上册子,眯着笑眼道:“正中靶心的——是长平侯的箭,箭上有‘魏’,准确无误。”   这下子大家都张口结舌了,长平侯真射中了?!   魏长坤朝着穆筠娴淡淡一笑,他摸了摸胸口,捂着汗巾子,似在示威。   穆筠娴微扬下巴,偏了偏脑袋。不就是一条汗巾子么,送他就送他!   魏长坤转身对众人道:“刚热了身,我去活动活动筋骨。”   说着,便骑马带着朱世阳跑了。   魏长坤一走,看戏的人才敢聚过来,何敏青也骑到了穆筠娴身边,掐着她的手臂低声哀叹道:“为什么不是我站在这儿啊!!!刚才我隔得老远,都没看见侯爷怎么射的箭呢!”   穆筠娴告诉她:“你就是站这儿,你也看不见。”   因为她也没看见,穆筠娴甚至想象不出来,一个人蒙着眼睛,是怎么把箭射中靶心的。   何敏青提议道:“时候不早了,要不咱们去打点猎物,午膳的时候烤着吃?”   穆筠娴道:“好呀,走,拿弓箭去。”   穆筠娴走了,魏长坤又回来了,他的心里正得意着,朱世阳也一直夸他神武。   朱世阳到底是真喜欢小姨的,虽然开心,也没忘了报仇之事,便对魏长坤道:“表叔,刚才您没看见,胡明朗脸色可难看了呢!!!”   魏长坤状似不经意道:“多难看?”   朱世阳噘着嘴,一副苦想模样,道:“嗯……难看到小姨都不想看他,小姨好像一直看着您呢。”   魏长坤鲜见的笑了。   朱世阳继续道:“咱们才报了一个人的仇。”他伸出两只短短的手指头,比划在魏长坤眼前,道:“还有俩呢!”   魏长坤道:“这就去找那两个。”   朱世阳有些犹豫了,他为难地搔头道:“可是父皇和老师们教育我说,为人要仁和宽厚,这样子会不会不好?”   魏长坤道:“方才比试之间,我伤害了他人没有?”   朱世阳呆呆摇头,道:“没有。”   魏长坤道:“仇报了吗?”   朱世阳呆呆点头道:“报了。”   “那不就得了,与你父皇说的也没有冲突。”   报仇也并不止伤人性命一种办法。   朱世阳悟了过来,激奋地问道:“这两个姑娘要怎么办?”   魏长坤不怀好意地眯了眯眼,告诉了朱世阳法子。   朱世阳捧腹大笑,道:“她们气小姨,我就气她们,气死她们!”   魏长坤杀过人,但有仁义之心,动手打女人的事他做不出来,但是让女人气得发癫的事,他还是可以做的。   这厢叔侄俩又去了林子里打猎,穆筠娴则与何敏青两个去林子里打了几只兔子和野鸡。   午膳之前,便让庄子上的下人把东西都处理好了,用干净的器具装着,放在烤架旁的桌子上。   大大的烤架旁设了好几张桌子,男客一边,女客一边。   穆筠娴自然与何敏青两个坐一处,一旁丫鬟们垂手而立,帮着割舍分盘。   男客那边陆陆续续也有人打完猎坐过来了,魏长坤还没来,朱世阳却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了。   朱世阳刚来庄子的时候记挂着玩耍之事,匆忙之间只见过了胡夫人,这些小娘子们,他都还没见过。   郭初雪她们这时候,自然是要向朱世阳行跪拜之礼的。   朱世阳没等她们来得及向他行礼,便跑到了穆筠娴跟前,紧挨着她道:“小姨,可找着你了。”   小娘子们见皇子来了,哪个还敢坐?纷纷站起来要行礼。   朱世阳年纪小,在外边游玩的时候一般不受礼,但这时候他却没有客气,笑眯眯的看着姑娘们,两个小梨涡分外可爱。   其余世家女倒是没什么不习惯的,见了皇家人就要跪,这没什么奇怪的。   郭初雪她们几个心里却是很不舒服,给皇子行礼自当应该,可穆筠娴一个没有品级的姑娘坐那儿动都不动,算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受她们的跪礼?遂站着不肯动。   苏绿梅吃过了苦头,说话再不敢目中无人,她压着脾气,好言好语道:“你身无品级,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朱世阳立马挽着穆筠娴的手道:“要不我让父皇赐小姨为郡主?”   苏绿梅脸都吓得煞白,她的姐姐曾经为她在皇帝面前求过乡君的封号,却没有求来,若是穆筠娴真成了郡主,她死也不甘心!   郭初雪显然是不想激得朱世阳把这件事变成了真的,否则她以后见了穆筠娴都得行礼,可不得委屈死人了!   由郭初雪领头,胡明月和苏绿梅两个也老老实实跪下行了礼。   朱世阳童声稚嫩,笑道:“起来罢。”   小娘子们各自坐回去之后,朱世阳便拉着穆筠娴道:“小姨,我和表叔一起打了很多猎物,等会儿我给你烤肉吃哦。”   朱世阳还小声强调道:“是瘦肉。”   穆筠娴知道,这些东西肯定都是魏长坤打的,她笑道:“好呀。”   万事俱备之后,小娘子们便使唤丫鬟去烤肉,或是玩心大的,便自己上手,对面的小郎君们也不吝啬,分了自己的猎物,也跟着烤肉起来。   穆筠娴与何敏青两个每回春猎和秋猎的时候,都是亲手烤自己打的猎物,这样才有强烈的满足感,所以烤肉之术并不差劲,两人都很会拿捏分寸。   今日来胡家庄子的多是与胡家交好的文官之家,小娘子们会烤肉的并不多,烤得好吃的就更不多了。   穆筠娴手里的烤肉刷了适量的油,里边肥瘦相间,油亮鲜香,一阵肉香味儿,馋得人垂涎三尺。   何敏青在旁帮忙撒着自己带来的作料,肉味加上辣味,活动了一上午的小子姑娘们闻着都饿了。   朱世阳立马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跑到穆筠娴这边来,道:“小姨,好香好香!”   穆筠娴笑道:“过会子烤好了第一个给你尝尝。”   对边烤火架的魏长坤也望过来了,他在漠北待的久,那边新鲜食物不易保存,腌制的烤肉很是常见,他手里烤出来的肉也很香,但是远不及穆筠娴的。   当穆筠娴说第一个给朱世阳尝的时候,他竟然有些羡慕了,那么好吃的肉,他也想吃。   魏长坤唤了一声朱世阳,小家伙一看表叔的眼神,就把正事儿给记起来了,朝穆筠娴悄悄道:“小姨,我过去会儿。”   噔噔噔地跑去了魏长坤那边,帮表叔烤肉。   穆筠娴便与何敏青两个继续一起烤肉,其他有小娘子烤糊了猪肉兔子肉,闻到香味便到这边来请教她怎么烤肉。   穆筠娴鼻子甚灵,何敏青带来的调料配方是她研究出来的,加了南疆运来的小茴香,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烤肉烤的好,除了火候程度拿捏的好,最要紧的是配料也好,她便略讲了两句,还分了些调料给人。   小娘子们拿了调料还道了谢,有几个低声道:“穆家姑娘,也没那么不近人情么。”   何敏青性格直爽,不拘小节,听到这话也没装聋子,反而大声替穆筠娴解释道:“说仙仙‘不近人情’的话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去的,我与她相交数年,倒是没觉着她哪里不好,若说有不好的,大抵是学不会某些人的弯弯心思,才不讨人喜欢罢!”   苏绿梅的脸色实在难看,她不敢骂穆筠娴,难不成她还不能和何敏青两个吵了?   郭初雪拉住了苏绿梅,她低声道:“小皇子还在,他那般袒护她,算了罢。”   倒不是郭初雪好心,她是怕自己被连累了。   苏绿梅硬生生憋了脾气,又继续烤肉,好似没听见一般。   不过一刻钟多的功夫,有些人的烤肉已经好了,穆筠娴手里十来串肉,她瞧着差不多熟了,便尝了一口,觉着味道美极了,分了几串出去。   朱世阳三串,何敏青三串,她自己两串,左手一串,右手一串,还有几串放在桌上。   朱世阳领了烤肉,左手一串,右手两串,蹦跶到魏长坤跟前,道:“表叔!小姨给我的烤肉!”言语之间带着炫耀之意,啃了一口烤肉,满嘴的油,小舌头舔一舔嘴唇,十分满足。   魏长坤喉咙耸动,面上一派淡定,手里还捏着全是肥肉的烤肉,对朱世阳道:“好吃么?”   朱世阳点着头,露出一对小梨涡,道:“好吃极了!”   魏长坤道:“有多好吃?”   “比御膳房做的还好吃!”   魏长坤道:“你怕是哄我罢,怎会有御膳房做的好吃。”   朱世阳忙替穆筠娴正名道:“真的!表叔你信我!”   魏长坤两手捏着三十多串精心准备的肥肉,道:“不信。”   朱世阳急了,烤肉也不吃了,把右手的两串的烤肉伸到魏长坤面前,一脸焦急道:“表叔你尝尝,尝尝!”   魏长坤抬头,压了压嘴角,忍住笑意,道:“那我就尝尝……看看你是不是哄我。”   一张口,齐整的牙齿落在两根烤肉串的尾部,魏长坤脑袋往右边一移,烤串上的肉尽数落入他的嘴里,肉味和小茴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果真是无比美味。   魏长坤咽下穆筠娴亲手烤的肉,对朱世阳道:“果真好吃。”   朱世阳呆呆地看着空空的烤串,竟然一口肉都不剩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魏长坤眼神慌乱道:“啾啾你别哭……不是你让我吃的么!”若是让穆筠娴看到可就糟了。   魏长坤连忙哄着朱世阳道:“啾啾别哭,表叔这不是在烤吗?等会儿赔给你。”   朱世阳收了眼泪,腾空出来抽泣道:“可是表叔烤的没有小姨烤的好吃,而且……这也不是给我吃的。”   魏长坤低声道:“啾啾别忘了表叔同你说的话,这肉该你烤了,对不对?”   朱世阳一想到给穆筠娴报仇的事,立马擦了眼泪,把剩下的半串烤肉吃了,含糊不清道:“对,我还要保护小姨呢,啾啾是男子汉,不能哭了。”   魏长坤松了一口气,这小家伙还挺会安慰自己的。   朱世阳捏着五六串烤肉,蹲在烤架旁边,眼睛里还含着委屈的泪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表叔的嘴巴怎么那么大呢!居然一口气都吃完了!!!   大嘴表叔!大嘴表叔!   魏长坤一边儿烤肉,一边回味着方才的美味,他的舌尖抵着牙齿舔了一圈,每一处都有她亲手烤的美味。   站起身望了一眼,魏长坤便看见了穆筠娴坐在桌子旁边,而胡明朗已经去献殷勤了。   胡明朗捏着十多串烤好的肉,旁边跟着的丫鬟手里还端着一些腌制的鹿肉,他放在桌上,对穆筠娴道:“穆姑娘,你尝尝,虽然闻起来没有你的香,但是是用广州那边的法子烤的,外边一层皮肉已经烤脆了,味道也很好。”   穆筠娴倒是没多想,人家都送到跟前来了,胡明朗也不是胡搅蛮缠的讨厌人,她便客气接了,并且回赠了一串自己亲手烤的肉。   胡明朗双眸如星,笑着道谢,便拿着肉串喜滋滋地走了。虽然穆筠娴已经婉拒他了,但是他还是想对她示好。   穆筠娴略尝了下脆皮烤肉,香倒是很香,只是油腻了些,她不大喜欢。   魏长坤看着对边的动静,眼皮垂了一半,他也会烤肉的好么!!!   他对朱世阳道:“肉烤好了,你快去吧。”   朱世阳看着肥的流油的烤肉串,从魏长坤手里又拿了十多串过来,跑到了穆筠娴那边。   不过这肥肉串可不是给穆筠娴吃的,他拿着能有婴儿手腕粗的肥肉串走到胡明月身边,道:“这是我烤的肉,你尝尝好不好吃。”   胡明月先是受宠若惊,然后看着肥肥的烤肉瞪大了眼睛,这么肥的肉,哪里吃的下去!   朱世阳天真道:“胡姑娘是不喜欢本宫烤的肉?”   胡明月忙站起来,磕磕巴巴道:“不……不是……臣女……”   朱世阳把左手的七八串肉递到胡明月面前,笑道:“好吃呢,你尝尝。”   胡明月喉咙口仿佛塞了东西,光是看着肥腻的烤肉,她就想吐!   这是哪一头猪身上长的肉啊!怎么会这么肥!   皇子的心意,胡明月到底是接下了,但始终没有往嘴里送,因为根本就吃不下去呀!!!   朱世阳便催促道:“你尝尝呀,看看好不好吃!”   胡明月咬了一小口,勉强笑道:“好吃,皇子烤的十分好吃。”   朱世阳道:“好吃就多吃一些!你再尝尝,看看都熟透了没。”   胡明月只得咬了一大口下来,不加咀嚼,硬生生地咽了下去,铁青着脸道:“好吃,好吃。”   朱世阳高兴道:“好吃就好,证明本宫手艺不错,待会儿本宫还去烤,你先把这吃完了,我过会子来看。”   胡明月吓得脸都白了!都吃完?!   朱世阳捏着肥肉跑到了苏绿梅和郭初雪跟前,他问都没问,直接塞到两人手里,肥肥的十多串肉,皮下是肥肉,肥肉外是皮,丁点瘦肉丝儿都没有,真是难为这头猪了,长的这般富态。   不出意外的,郭初雪和苏绿梅两个在朱世阳眼皮子底下吃下了整串肥肉,而朱世阳还在一旁欢喜道:“快吃快吃。”这语气,仿佛是在喂猪圈的猪。   朱世阳看着几人吃完了,便道:“你们等着,我还要烤几十串呢!”   说罢,迈着小腿就跑了。胡明月几个已经开始作呕了,一听说还有几十串肥肉等着她们,吓得腿都软了,忙推脱不舒服,往院子那边跑去了。   朱世阳靠着魏长坤身边,抱着他的腿悄声笑道:“表叔,我把她们都喂胖了呢!”   魏长坤弯了弯嘴角,忍俊不禁。当他告诉朱世阳说,姑娘们都怕胖,小家伙就说那就把欺负他小姨的人都变胖胖的!喂她们吃最肥的肉!让她们长成京城里最胖的姑娘!   朱世阳自豪地握着小拳头,笑眯眯道:“表叔,我是不是保护了小姨!”   魏长坤用擦过的手摸了摸朱世阳的额头,道:“是啊。你保护了小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匆忙,错别字明天改。看到的读者可以帮我捉虫哟,谢谢。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朱世阳逼着胡明月几个吃肥肉的事,穆筠娴看了也忍不住笑。   这些肥肉胖不死她们,那也能让她们以后再也不想吃肥肉了。   穆筠娴走到朱世阳身边,小声问他:“谁教你的损人法子?”   朱世阳嘻嘻一笑,小指头指向了魏长坤。   魏长坤假装没有听见,其实耳朵早就竖起来了。   穆筠娴牵着朱世阳去她桌子上吃了些其他东西垫肚子,还用一些蔬菜裹着烤肉喂他,避免他吃的太油腻。   吃饱了之后,穆筠娴问朱世阳累不累,他说还精神呢。   穆筠娴便道:“走,带你去玩,今儿你缠别人缠的紧,都没工夫陪小姨玩了。”   魏长坤大口吃肉,和同桌的人一起喝了点酒,耳朵里灌满了“别人”这两个字,说来他与她还是亲戚,怎么能算外人呢。   朱世阳抱着穆筠娴的手臂,讨好道:“小姨别生气,啾啾心里最喜欢你了。”说着,还想往穆筠娴脸上亲一口。   穆筠娴捏着朱世阳的小脸蛋,看着他嘴角的油光,给他擦了擦,道:“别亲,小姨出了汗呢。走,上马去。”   何敏青吃的不亦乐乎,招呼道:“仙仙你先去,我过会子跟过去。”   穆筠娴应了一声,牵着朱世阳便去了。   一大一小上了马,穆筠娴便带着朱世阳溜达了两圈,跑的久了嫌外边热,便去了小林子里。   魏长坤搁下酒碗,对胡明进道:“我吃饱了,去消消食。”   经过方才的比试,胡明进等人再不敢怠慢魏长坤,又瞧他吃酒吃的猛,更不是不敢跟他拼酒,便客气道:“侯爷自便。”   烤肉的功夫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陆陆续续有人去了骑射场地,也有回院子里歇着的。   魏长坤上了马,便带上弓箭去了林子里。   穆筠娴就带着朱世阳在小林子里跑了会儿,让小东西感受着迎风而上的感觉。   朱世阳一边吹着风,一边扬着手臂欢呼,还笑哈哈地对穆筠娴道:“小姨!再快点!”   穆筠娴可不敢再快了,摔着朱世阳,她可得心疼死。   跑了一刻钟穆筠娴就停下了,带着朱世阳在小石子路上慢走,还问他今儿玩的开不开心。   朱世阳道:“开心开心!今天骑了马,烤了肉,吃了小姨给我的烤肉,还喂了猪,好玩!回去我要告诉母后。”   穆筠娴笑道:“喂猪这个就不用说了。”   朱世阳脸上一对小梨涡,仰着脑袋道:“小姨,抱我抱我,我要这样坐。”   他想和穆筠娴对坐。   穆筠娴抱着他换了个方向。   朱世阳勾着她脖子,一脸“我懂”的样子,眯眼道:“小姨,我知道的,喂猪的事我不会说的。这是我们的秘密哟。”   穆筠娴拧了拧他的脸蛋,问他:“怎么你表叔教你什么,你都听?”   朱世阳撅撅嘴道:“啾啾才不是听表叔的,啾啾是想给小姨出气!我不准别人欺负小姨。”   穆筠娴心里暖暖的,面上却很严肃,正正经经地教育朱世阳道:“啾啾,小姨知道你对小姨好,但是也就仅此而已,明白没有?你父皇母后只得你一个皇儿,将来你是要做明君的,不可因私迁怒于人,尤其是对待朝中大臣,愈要谨慎。”   朱世阳很是聪明,道:“明白了,我不会揪胡太傅的胡子的!”   虽然胡家姑娘为难了穆筠娴,但是朱世阳听明白了,他不能因此讨厌胡太傅。   穆筠娴捧着他小脸夸赞道:“啾啾聪明。”   旁的事穆筠娴也就没有强调了,朱世阳心性不坏,替她出气,至多也就是做到这个份上,再过分的事也做不出来了,她也就不必苛责什么。   穆筠娴还问道:“你父皇母后近来可好?”   自那事出后,穆筠嫚便一直没有召她入宫,也不知道皇后在宫中如何。   穆家虽然能得到宫中消息,穆筠嫚定是报喜不报忧,穆筠娴到底是不放心,得亲自听小外甥说说方肯安心。   朱世阳面上无愁容,一派天真道:“父皇很好啊。”   皇帝肯定没事,到底是一国之君,能在后宫吃什么亏?   穆筠娴又问道:“你母后呢?”   朱世阳咧嘴笑道:“母后也好,我只告诉小姨唷,昨儿她还揪了父皇的耳朵,父皇嘴都不敢还。”   穆筠娴心头一松,她的姐姐应当是没有吃亏。同时她又心疼起来,自从穆筠嫚嫁人之后,脾性不知道改了多少,原先的泼辣脾气已经去了五六成,如今遇事也是能忍则忍。   抱了抱朱世阳,穆筠娴道:“啾啾,回去替我抱抱你母后,就说小姨想她了。”   朱世阳道:“好。其实母后也想小姨了,昨儿和母后一起用饭的时候,她还念叨说您爱吃蟹呢,可惜冬日落雪之后,再无蟹了。”   穆筠娴抱着朱世阳,把他的脑袋捂着,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红眼圈,吸了吸鼻子,顿一顿道:“告诉你母后,家中什么都有,小姨不馋蟹吃。”   朱世阳点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穆筠娴松开他,对朱世阳道:“啾啾……你表叔蔫儿坏的,以后有什么事,先来告诉小姨一声,好不好?”   哼哼,长平侯休想教坏他的亲外甥。   朱世阳一脸苦恼道:“可是表叔不坏呀……”   穆筠娴轻哼一声,道:“这还不坏啊?”把人胡明朗欺负的都没有还手之力了,今儿可是在胡家庄子,不是魏家!   从穆筠娴身后传来冷冷的男声:“我很坏?”   一转头,穆筠娴就看见挑眉的魏长坤慢悠悠地骑马过来。   而魏长坤看见的是朱世阳抱着穆筠娴的纤腰……   魏长坤骑马过去,一把捞过朱世阳的腰腹,将他抱到自己的马背上。   穆筠娴也没阻止,只心虚地鼓鼓嘴,这人耳朵怎么这么好使,她都没听见马蹄声,他竟然就听见她和朱世阳的对话了。   魏长坤与穆筠娴并肩,问她:“你不是说你知道了么?”   那怎么今天还来胡家庄子?   穆筠娴挑眉,反问道:“我知道什么了?我怎么就不能来胡家庄子了?侯爷是以什么身份干涉我婚嫁之事。”   魏长坤语塞,这丫头伶牙俐齿,他竟说不过她去。   穆筠娴看着魏长坤怀里露出来的汗巾子,一把扯了过来,攥在手上。   魏长坤捉住她的手腕道:“这是我赢来的。”   穆筠娴娇俏一笑,眉眼弯弯,略有媚态,道:“这汗巾子是外边买来的,既是我答应送你的,当然得有点属于我的东西。”   微微俯身,穆筠娴望着他笑。   魏长坤下意识就把朱世阳的眼睛捂着了,小家伙不安分地扭动着,挣扎着想看穆筠娴是不是要咬表叔。   穆筠娴微嘟嘴唇,在汗巾子上印下了红色的唇印,薄薄的汗巾子上留下了她唇瓣的香味。   她看了他的手一眼,微皱眉头道:“你捏疼我了。”   魏长坤忙松开手,有些痴然地看着她,和她手上的汗巾子。   穆筠娴把汗巾子塞到他怀里,道:“算是礼尚往来啦。”   魏长坤小心地收好汗巾子,放开了蹬着小腿的朱世阳,看着穆筠娴绝尘而去。   朱世阳咦了一声,道:“小姨怎么走啦?”   魏长坤捂着强烈跳动并且温热的胸口,嘴角抿了个笑道:“咱们也走罢。”   朱世阳嘿嘿笑道:“表叔,小姨是不是咬你了?”   魏长坤面带淡笑,道:“是吧。”   她的樱桃小口在他心口上狠狠地烙下了印记。   魏长坤带着朱世阳出去之后,穆筠娴已经与何敏青两个进庄上的院子了。   何敏青奇怪地问她:“方才不是带着皇子出去的么?”   穆筠娴状似无意道:“哦,是呀,遇见了侯爷,啾啾喜欢他,我就把人交给他了。”   何敏青哼笑道:“喜欢侯爷的可不止皇子一个。”   穆筠娴抿了抿唇,魏长坤这呆子,婚姻大事也不知处理的干净利落,多少好姑娘为他心花怒放。   两个姑娘一起进了屋,杜氏也已经吃过了,看着女儿回来,略问了几句,便决定要走了。   胡夫人热情了送了她们母女俩出去,正好魏长坤这时候也回来了。   杜氏问朱世阳:“啾啾,同不同我们一起走?”   魏长坤下马答话道:“跟来了一队人马,还是我把皇子送回去罢。”   长平侯护送皇子回去,杜氏当然放心,应了一声,便挽着穆筠娴要走。   魏长坤冲她捂了捂胸口,似在提示她那个鲜艳的唇印,哪知穆筠娴恍若未见,完全无视了他。   魏长坤皱皱眉头,搞不明白穆筠娴怎么忽然态度冷淡了。   穆家与何家的人渐渐都走了。   魏长坤也不多留,带着犯困的朱世阳回了皇宫。   胡家的人收拾妥帖之后,便也都陆陆续续回去了,留下庄子里管事的人料理余下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九点,谢谢营养液~ 我们仙仙也主动出击了~互撩开始~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胡家的马车滚滚向前,胡夫人的几个侄子骑着马在前边领路。   胡夫人与胡明朗一起乘坐马车里,她迫不及待地问了,道:“你与穆家小娘子如今相处的如何?”   胡明朗想起穆筠娴婉拒的话,心口便有些微疼,他想起她骑马的英姿和俏皮的笑容,以及温柔的善意,犹豫着还是忍不住道:“母亲,我……穆姑娘甚好,只是我配不上她。”   胡夫人浸淫内宅多年,心思简单的儿子一开口,她便晓得是什么意思了,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胡夫人不悦地道:“难道我儿有什么不足之处,她还看不上你?”   胡明朗忙抬头解释道:“非也非也,非我不好,也非她不好,约莫是性格合不来罢了。今日侯爷与堂兄那般英勇,而我是个读书人,穆姑娘的父亲和嫡长兄并非凡人,不喜欢儿子也是正常之事。”   胡夫人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既然相看,自然都有挑拣的权力,只是自己这么好的儿子穆筠娴还瞧不上,她总归是有些不开心的。   叹了口气,胡夫人道:“你堂兄也是……外人要逞威风就算了,他凑什么热闹?这下好了,反显得你无能,天晓得我儿子多好!”   胡明朗沉默不语,他不足之处甚是多。   胡夫人又道:“既然如此,娘再给你挑选就是,贤惠知礼的姑娘也不少。”   胡明朗抿抿唇,坚决道:“娘,儿子不要了,暂且别挑了。”   胡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扯着嘴角笑道:“那好,等你过了八月的考试,蟾宫折桂,来年二月中了状元再说。”   胡明朗避开胡夫人的视线,道:“儿子喜欢穆家姑娘,等我中了状元,还请母亲替儿子再去提亲。”   胡夫人面色一僵,她儿子这是迷上穆家的那个了?!   胡夫人知道这事急不得,血气方刚的小郎君容易犯倔,便好言好语地哄着他道:“不急不急,等你考了状元再说。”   胡明朗抬头望着胡夫人道:“若儿子考上了状元,说不定穆家姑娘就看得上儿子了,那时候母亲再去提亲,许是好些。”   胡夫人脸都黑了,她胡家的嫡子,还没到需要巴巴地追赶穆家的程度!   板着脸,胡夫人道:“再说罢,眼下安心读书才是正理,等你中了状元入了翰林院,前途无可限量,自有好姑娘等着你。”   胡明朗不肯,动了动嘴皮子,什么也没说,只道:“儿子不要旁人。”   胡夫人气不过,轻捶了胡明朗一下,高声道:“你给我收收心思!我肯让你自己选,是疼惜你,若是你这般不听话,莫怪我对你父亲说!”   胡明朗咬了咬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头一次与胡夫人顶嘴,道:“儿子自小到大没有一件事不听父母亲的,衣食住行,甚至小到穿什么样式的衣裳,什么花纹的鞋子。”   夫人眉头松了松,她最是得意自己的小儿子,自小天赋出众,七岁成诗,八岁做赋,公爹胡太傅也最是得意胡明朗。   胡明朗话锋一转,便道:“可是儿子近来才晓得,也不是事事都要听父母的,若是娶妇之事半点不由心,将来会懊悔一辈子。”   胡明朗是穿金戴银长大的,自小用度上没有短缺过,私欲不强,可是他明白,若是娶不到穆筠娴,只会抱憾终身。   胡夫人面色铁青,攥着帕子不说话,车厢内又没有旁人,母子两个一时间也不讲话了,直到回了胡家,也没人开口。   回到院子里胡夫人就气昏了头,休息了大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等到天黑丈夫下了衙门,才肯动一动身子。   胡夫人一见丈夫回来,便想唠叨,胡二老爷忙抬手打断她道:“先用膳,吃饱了才有力气理论。”   丈夫总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胡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半天,到底是用了小半碗饭,漱口净手,等着丈夫慢慢儿地吃完饭。   胡二老爷用完膳,让下人撤了桌子,起身去了内室,胡夫人也挑帘跟了进去,把丫鬟婆子都留在了外边。   气呼呼地坐下,胡夫人便斥骂道:“你养的好儿子!现在好了,看上人家穆家姑娘不肯松口了,我看书都不肯念了!”   胡二老爷喝口茶,慢慢悠悠道:“不是你生的么?”   眼见胡夫人要发作,胡二老爷才笑着安抚道:“什么事,说与我听听,郎哥儿不是最听话的吗?”   胡夫人便把事情说了。   胡二老爷道:“你先别同他置气,等他考完再说。万一考上了状元,再提亲又有什么干系?”   胡夫人哼道:“原是两两相好的事,你有情我有意,现在只我们家巴心巴肝地赶着,不是拿热脸去贴人家么?”   说到底还是拉不下脸面。   胡二老爷道:“急什么,指不定那时候穆家小娘子都定下亲事了,朗哥儿不就死心了。”   胡夫人道:“你没看他今天那副死倔的样子,我怕他到时候还不肯死心!还说什么一直听咱们的话,这回的婚姻大事反倒不想听了。这叫什么道理!”   胡二老爷两撇胡子动动,道:“儿子长大了。”   胡夫人还是气的不行,垂着眼皮懊恼道:“早知道不答应去穆家相看了。”   胡二老爷调侃道:“当初是谁让我去打听来着?”   胡夫人揉揉额头,道:“我若晓得穆家那个这般刁蛮,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上门!”   胡二老爷哼笑一声,没有答话。胡夫人当初为什么相中穆家姑娘,总不会是因为光看中她的样貌吧。   胡夫人自己也心虚,便不再多说了。   *   月朗星稀,魏长坤踏月归家,本想去同祖母请安了再洗漱歇下,奈何想起自己巴巴地去胡家庄子一事,便有些脸红羞赧。   躲是躲不过去的,魏长坤一回前院,就被人拦下了,还是李嬷嬷亲自来请的。   到了思危堂里,魏长坤头一次低着头不敢看人,岁羡荣微扬下巴示意他坐。   魏长坤请过安后,坐下道:“送啾啾回宫的时候皇上留我用膳,便耽搁了。”   “这我知道。”岁羡荣躺在罗汉床上,扯扯衣摆,捏起了绣捶,又吩咐李嬷嬷道:“去换茶来。”   魏长坤道:“夜里用茶不好入眠,祖母晚上少喝两盏才是。”   岁羡荣“哟”了一声,忍不住笑道:“长坤什么时候都晓得体贴人了?”   魏长坤道:“入寐姑姑教的,她常劝我夜里少喝茶。”   岁羡荣眉头一挑,道:“背着我悄悄去胡家庄子,也是入寐教的?”   魏长坤脸如火烧,果然祖母还是知道了。   岁羡荣半阖眼皮,浅笑道:“去便去了,瞒我作甚。”   魏长坤道:“也不是刻意要瞒祖母,其实起初也不打算去的……”越说越没底气。   岁羡荣笑问道:“是追着穆家那姑娘去的罢?”   魏长坤不做声了。   岁羡荣朗声笑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千古不变的道理。   捶了捶腿,岁羡荣捏着红绸绣锤道:“既然你有了主意,其他人家的姑娘,也不必再见。”   魏长坤道:“劳祖母周旋了。”   岁羡荣道:“明儿我就让人去回绝了那几家人。”   什么郭家与何家的,都不必见了。   岁羡荣眼尾扯起皱纹,笑眯眯道:“过几日我便使人去穆家示好。”   “不必。”   岁羡荣笑容淡了。   魏长坤又道:“暂且不必。”   岁羡荣问他:“何故?”   魏长坤知道穆筠娴有些任性的性子,这样贸然前去,她未必肯答应,便答道:“穆家正与胡家相看,而且孙儿正要上任,手上不知道多少事,一时间忙不过来娶妇之事。”   岁羡荣恨不得一锤子捶上魏长坤的榆木脑袋,她倒想听听这榆木敲的响不响!   难道等穆家和胡家事成了再去探口风?   心知孙子脾气倔强,岁羡荣也不敢逼急了,怕又把人逼去了漠北,便道:“随你罢!以后我再不操心了!”   岁羡荣叹了口气,轻声问道:“那事如何了?”   魏长坤摇摇头,道:“暂时没有消息。”   岁羡荣目光暗了,靠着迎枕闭眼道:“等你上任以后……定国公与你就在隔壁衙门,多往来往来,有不懂之事只管请教。”   魏长坤扯了扯嘴角,祖母刚才不是还说以后再不管了么?      ☆、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岁羡荣对魏长坤有操不完的心,即使嘴上说着不管了,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事,但凡闲下来了,脑子里全想的是什么时候能抱上小重孙。   魏长坤也能体谅祖母的心意,虽然长辈嘴碎一些,他也不是不能忍,老老实实地坐在思危堂里听了一刻钟的闲话。   岁羡荣也怕物极必反,便自己松口道:“好了,我不唠叨你了,但是这事你还得给我个交代,外边的人都在打听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这么大年纪还不肯成亲,怎么敷衍外边,你自己拿个主意吧。”   眉头一皱,魏长坤道:“只说孙儿一时间忙不过来就是。”   岁羡荣瞥了魏长坤一眼,这呆子,这么说谁能信?以后不娶个机灵的媳妇儿回来,侯府还不知道成什么样!   岁羡荣摆摆手,不耐烦道:“走走走,你安心干你的事去罢。”   祖母变脸可真快,让他来的是她,轰他的走的还是她。魏长坤利落起身就要走。   岁羡荣就是见不得魏长坤这副多大的事都淡定的模样,对自己的人生大事一丁点也不上心,看着他帘子都打起来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别以为什么事都在你把握之中,这姻缘可是不等人,穆家小娘子这般好,你不急,迟早有你急的那一天!”   背对岁羡荣,魏长坤抿了抿唇,想起穆筠娴白日里最后那副淡漠的神情,他还真有拿不准姑娘家的心思。   岁羡荣见他不走了,便道:“有的时候,该主动就主动。只不过分,惹了人家生厌,风华正茂、家世相当的小娘子小郎君哪有处不好的?”   魏长坤所有若思。   岁羡荣又道:“再一个,花心是大忌。”   魏长坤轻笑道:“祖母您知道我的。”他压根算不上花心,甚至可以说是于男女之事太冷淡了一些。   岁羡荣哼道:“花不花心,可不是你说的算。”   魏长坤放下帘子,又转过身来,问道:“请祖母赐教。”   岁羡荣笑了笑,乐得点拨这呆子,便道:“盯着侯府的人家那么多,咱们什么态都不表,自然有个还想挑拣的意思在里边,你可以挑人,穆家还不是可以挑人,挑来挑去,缘分就错过了。”   魏长坤略明白了一些,便道:“那就索性都回的绝一些,和他们都说明白了,哪个姑娘我都不想要。”   岁羡荣调侃道:“你这难不成还是要守身如玉的意思?”   魏长坤差点没噎着,祖母这是什么比喻。   岁羡荣乐了,也不为难他了,只道:“那姑娘是个聪明的,你去吧,府里我替你担着就是了。”   魏长坤道:“劳祖母费心了。”   今儿岁羡荣可算是开心了,等魏长坤一走,她还哼起了小曲儿,李嬷嬷进来的时候也跟着笑了。   岁羡荣笑问她:“叫你沏的茶呢?”   李嬷嬷道:“侯爷不是说晚上喝茶不好么,叫您少喝两盏的。”   岁羡荣笑笑道:“总算有些开窍了。”   李嬷嬷道:“可不是么,咱们侯爷也不算笨。”   岁羡荣冷哼道:“还不算笨的!他祖父和他爹这个年纪的早就把人都哄回家里放着了。”   李嬷嬷建议道:“您说是不是侯爷那事上缺了人教导,所以不大通晓男女之情?”   思忖片刻,岁羡荣道:“他十七岁的时候我怕耽误他读书操练,伤了他的精气,没敢往他身边放人,三年前要往他身边放人的时候,又跑去漠北了。说来是还没有正经的调.教过……”   李嬷嬷道:“原先给侯爷挑的几个如今也都嫁人或者打发出府了,就留了个老实巴交的入寐,是不是要奴婢重新去寻人?”   岁羡荣道:“暂且不要,他三年前既然没有收下那四个姑娘,估摸着是他不愿意,先找个知事的妈妈来罢,略教一教就是了。”   李嬷嬷心里有了人选,便应下了。   岁羡荣又无奈道:“若不是大夫说他没毛病,连我都觉得他有事儿了。”   李嬷嬷道:“侯爷爱干净,怕是嫌那事脏。而且奴婢听还说过有的人,天生对那事就是没兴趣的。”   岁羡荣急了,道:“那可不行!”   岁羡荣吩咐下去,明儿就把教人的妈妈找来,她得看看魏长坤到底哪里不正常。   魏长坤还不知道祖母正替他这事操心,夜里回去洗了歇下,便把汗巾子拿了出来,脑中本无邪念,可是一看见那红唇印子,穆筠娴盖上来的章,他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她的皮肤是那么的娇软,蜻蜓点水似的碰一下,魏长坤都能感觉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巨大区别。   若是有一天能把她整个的拥进怀里,该是多么的软和舒服。   ……   天气回暖,大雁南归,京都里的小雀儿们也都出来觅食,大清早就在抽芽的树枝上叽叽喳喳清脆地叫着,偶尔徘徊飞舞,胆儿大的便落在窗沿上,轻啄小窗。   魏长坤起了个早,换好官服,坐了马车去了都督府衙门,正好遇见了入衙门的穆先衡,他想起祖母交代的话,主动上前问了好。   穆先衡略惊诧的笑了,也回了礼,客气地说了两句,还道:“反正两个衙门隔的近,侯爷若有需要之处,自管使个人来传话便是。”   魏长坤谢过,便入了衙门。   要上衙门的人都起得早,内宅的妇人姑娘们才将将梳洗罢。   穆筠娴便是如此,她才收拾妥帖,正要去永寿堂,便被从荣贵堂里出来的杜氏拦下了。   杜氏上前牵着穆筠娴道:“正好我要去你祖母那儿,一起去请安罢。”   穆筠娴挽着杜氏的手,便去了。   昨儿夜里回来,杜氏也没找穆筠娴说话,这会子一起去了卫静眉处,好话坏话肯定都在那里说了。   穆筠娴早就打好了腹稿,胡明朗好是很好,可是她不大喜欢,这样听话的呆子,她觉得没劲儿。   到了永寿堂,母女两个请过安后,卫静眉便让她们坐下,穆筠娴自然还是挨着老祖宗坐。   已经开春了,卫静眉仍旧觉着冷,屋里还有铜炉子,热着她上午要喝的汤药。   卫静眉握着穆筠娴的手,笑呵呵道:“昨儿去玩的怎么样,开不开心?”   穆筠娴笑眯眯道:“开心,出了年还是头一次出去玩。”   卫静眉也跟着笑了,眼角皱纹敛起,目光慈和,道:“那仙仙是满意的意思?”   杜氏笑着拔高音量道:“胡家那孩子,脾气温和,也懂礼,很是乖巧。”忽而放低了声音,道:“而且啊——他身板不健壮,将来若是你们吵架了,他也打不赢你,只管揍他!”   穆筠娴绞着帕子紧张道:“可是娘……我不喜欢他。”   杜氏笑容僵在脸上,胡家小子看起来就很好揍的样子,仙仙不喜欢?   卫静眉倒是不意外,胡家小郎君的画像她见过的,文质彬彬,但看起来和穆筠娴两个并不十分般配。   卫静眉清楚,自己孙女,大抵还是喜欢穆丰戎那样的英雄人物。   杜氏也未多逼迫,轻吐了口气,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也不太喜欢胡家小子,瘦弱的跟什么似的,将来生的孩子要是也跟他那样,可惜了咱们穆家的英雄好种。”   穆筠娴一见家里人都没反对什么,着实松了口气。   到底是老道一些,卫静眉便道:“仙仙不喜欢读书人?”   穆筠娴面颊微嘟,缓缓道:“也不是不喜欢读书人,但是我喜欢有骨气一些的,脾性温和的倒也好,但是……”   不消穆筠娴多说了,卫静眉心里了然,她的孙女,果然眼光不一般。   卫静眉坐起身,对杜氏道:“以后就往武将家中挑拣,不过也不要大字不识的,略读些书的才好。”   杜氏明白,哦了一声道:“媳妇知道,当然要给仙仙挑文武双全的,胡明朗会文不会武,到底缺了点。”   卫静眉复又躺下,穆筠娴给她捏腿。   杜氏脑子里过了好几个人,忍不住笑了,穆筠娴知道自己肯定又要迎来新的人,她噘嘴道:“娘,要不咱缓缓……这几日我实在累了,再不想去见人。”   卫静眉打量着孙女,眉眼动了动,似乎有了心思,随即唇角弯了起来。   杜氏从来不会拒绝女儿的请求,便点头应了,许她休息几天。   卫静眉撑着侧脸,对穆筠娴笑道:“累了就好好休息,回去吧,我与你娘交代一些家里的事。”   穆筠娴知道祖母这是要支走她,便老实离开了,回了听雪院。   杜氏可不记得有内宅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卫静眉亲自吩咐,茫然地问道:“老夫人,还有什么事交代?”   卫静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杜氏,扯了扯嘴角道:“你没看出来么?”   杜氏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看出什么?”   卫静眉笑笑道:“你家小丫头,思.春了。”   杜氏皱皱眉,复而把眼睛瞪的更大,道:“不可能吧,谁啊?”   卫静眉并未解释,而是吩咐道:“先缓缓她的事,对了,长平侯府的动静,多打听打听。”   杜氏不禁道:“难道是长平侯?!”   卫静眉道:“男未婚,女未嫁,是哪个都行。难道我家仙仙还配不上他?”   杜氏道:“他敢!若是仙仙真看上了,我便去让皇后求皇上下圣旨赐婚。”   卫静眉忙打断道:“得了,先别急,弄巧成拙就糟了,你先去罢。”   杜氏乐颠颠地走了,她也没闲着,听了卫静眉的话,使人出去打听长平侯府的动静。   ……   穆筠娴这几日也不大出去了,听戏骑马统统不去,但是皇后娘娘召见,她就不得不去了。   换上庄重干净的衣裳,穆筠娴便坐上马车,去了宫里。   到了坤宁宫,穆筠嫚直接宣她进了次间里边。   好一阵子不见,穆筠娴一看姐姐气色不差,心里也就放心了。   穆筠娴坐在穆筠嫚身边,嗔她道:“皇后娘娘舍得见臣女了?”   穆筠娴可是从没在皇后面前这么客气的自称过。   穆筠嫚冲若竹若音道:“瞧瞧,瞧瞧,这才几日不见,已经敢这般寒碜本宫了。”   穆筠娴挽着姐姐的手臂,道:“姐姐不想我,可我想姐姐。”   穆筠嫚挥挥手,叫宫人们都出去了,她扶着穆筠娴的背道:“我也想你了,也想父母亲、祖母还有大哥。”   穆筠娴趴在穆筠嫚的肩头,道:“姐姐近来好不好?”   穆筠嫚道:“你不是都知道了?”   穆筠娴眨眨眼道:“知道什么呀?”   穆筠嫚道:“啾啾不是都告诉你了?”   穆筠娴更加心虚了,啾啾这大嘴巴子,不会把她和魏长坤的事也说了吧,可是她和魏长坤压根没事呀!   本着敌不动则我不动的心态,穆筠娴淡定道:“是……前几天正好和啾啾一块儿玩,就问了他两句。”   穆筠嫚拧了拧穆筠娴的脸蛋,咬着牙宠溺道:“你倒是什么都明白,成大姑娘了呵!告诉我,都从哪儿学来的?”   穆筠娴摇头挣脱皇后的“蹂躏”,给自己揉了揉脸颊,道:“我鼻子灵嘛!有时候遇到不知道的草药,常翻看药方,自然一知半解一些。”   穆筠嫚叹气一声,怜爱地看着穆筠娴道:“吾家有女初长成,都开始晓事了。”   妹妹是她带大的,穆筠嫚蓦地有些惆怅。   穆筠娴忙撒娇道:“长的再大不也是姐姐的妹妹么。”   穆筠嫚搂着穆筠娴,道:“从来都是你最体谅我。”   穆筠娴蹭了蹭穆筠嫚道:“皇上姐夫待你不好么?”   穆筠嫚眼光暗淡了一些,道:“好,如何不好?一月有半月都在我这儿,怎么会不好。”   但始终也有十多天,在别人那儿。   揭过这事不提,穆筠嫚忽而笑道:“听说你见了胡家的小郎君,他为人如何?”   穆筠娴坐直了身子,答话道:“已经让母亲婉拒了,他太老实了,没趣。”   塞了颗蜜枣往嘴里去,穆筠娴道:“还不如我的花儿好玩呢。”   穆筠嫚哈哈大笑道:“到底还是小。”没到动男女之情的地步。   穆筠娴一边儿吃着蜜枣,一边想起了魏长坤,若是要在呆子里挑一个呆子的话,那还是这个呆子比较有趣。   姐妹两个又说了会子话,宫人进来禀说皇帝中午要在坤宁宫用饭,穆筠娴也知趣,便不肯多留了。   穆筠嫚要亲自送她,拉着她的手千万嘱咐道:“夫郎显贵不是第一等,最要紧的是待你好,心里只有你,再容不下旁人。”   穆筠娴握着穆筠嫚发凉的手,点头道:“二姐,我明白了。”   穆筠嫚送她到门口,目送穆筠娴出了坤宁宫才转身回去。她是天下最显贵的女人,而她希望自己的妹妹,得一如意郎君,做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穆筠娴走后没多久,皇帝便来了,穆筠嫚不冷不淡的样子,好似和以前两人恩爱的时候没有区别。   朱煦笑嘻嘻讨好着穆筠嫚,主动说话:“本来早些就来的,坤弟来了宫中,我与他博弈一局,耽误了一会子。他的棋艺退步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就输了。”   魏长坤那时候已经婉拒了朱煦留饭,听说皇帝要去找皇后吃饭,他就知道穆筠娴久留不了,当然得快点输。   穆筠嫚倒是没往心里去,坐下来之后,只随口问了一句:“长平侯不是才上任,还有工夫找你来下棋?”   朱煦道:“估摸着来宫里看太后,顺道找我下棋吧。”   帝后两人摆了膳,不在言语。   穆筠娴已经出了宫,巧的是,她出宫途中遇到了魏长坤。   穆筠娴也有几日没见着他了,一想到长平侯府和郭家人还有牵扯,她就不大乐意搭理他。   魏长坤跟在她马车旁边,道:“时候不早了,穆姑娘饿了没有?”   今儿独自出来的,穆筠娴自己撩开帘子,瞪他一眼,道:“跟着我做什么?”   魏长坤道:“礼尚往来,你想要什么?”   “不必了。”   魏长坤换了法子,他道:“想请姑娘帮个忙,可否借一步说话?”   穆筠娴想到魏长坤父亲的事,想了想便答应了。   魏长坤领她去了离宣北坊不远的自家酒楼,挑了个僻静的雅间,点了一壶茶水。   穆筠娴不大自在道:“侯爷有事快说罢,这般独处,难免叫人说闲话。”   魏长坤道:“别怕,酒楼我家的,没人敢说。”   若非青天白日,外边又有人来人往,穆筠娴也不敢来。   魏长坤问她:“上次你我遇见的院子,那个女人你可认识?”   穆筠娴抬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干系?”   魏长坤道:“我在那附近买了一间院子,碰巧了,她去了我那院子好几次。”   穆筠娴皱皱眉,道:“什么意思?”   魏长坤自顾斟茶,道:“有你叔父庇佑,她的底细难查。”   穆筠娴迟疑一瞬,道:“你告诉我做什么?”   魏长坤道:“你父亲可知道此事?”   穆筠娴想了想,道:“恐怕知道,不过也就比我早知道一点。”   魏长坤点点头,那就是意味着,穆先文养的这个外室,穆先衡是不知情的。   穆筠娴脑子里转了几个圈,魏长坤查他父亲的事,必定牵扯深广,穆先文的外室若是和这事有关联,那么是巧合还是有意?   上一辈的恩怨穆筠娴不清楚,但是她知道自己父亲是什么人,她瞧了魏长坤一眼,道:“我爹不知道我三叔的事,而且……我爹不是爱出头的性格,若非逼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他多是不会插手别人的事。”   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魏长坤道:“我知道。”   他一点都不怀疑定国公,因为当年之事,穆先衡作为最大的受益人,并非必然。一个处心积虑的人,不会让自己的计划有那么大的偶然性。   魏长坤喝了口热茶,想起了当年穆先衡在魏北望死后被立为主帅的缘故——不过是因为定国公对宫中宦官友好,被宦官偶尔提了一句,才被先帝选中成了新主帅,即使兵部送来的名单里并没有穆先衡的名字。   穆筠娴也喝了口茶,道:“多谢提醒。”   说到这儿,也就没什么事了,穆筠娴放下茶杯想走,魏长坤跟着站起身,问她:“你怎么不理我了?”   穆筠娴转头看着他,好笑地看着他,道:“我为什么要理你?”   魏长坤胸口卡着“喜欢”两个字,他心神一震,迟迟说不出口。   魏长坤继续追问道:“怎么样,你才肯理我?”   穆筠娴轻哼道:“心情好的时候。”   “怎么才会让你心情好?”   穆筠娴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就走了,她现在心情就挺好的。   魏长坤一阵苦恼,直接回了府,准备问问入寐,姑娘家的到底怎么样心情才好。   穆筠娴回家就一直等着,等呀等,长平侯府也果然有了动静。太夫人称病,拒不见客,魏长坤的婚事自然就耽搁下来了。   再有一个大消息就是,岁羡荣婉拒了好几家人,什么与郭家的胡家的何家的相关的人,她一概不见。   连这些人都不见,岁羡荣要么真病的厉害了,要么就是相不中这些人家。   后来又有消息说,岁羡荣病的并不厉害,她一顿吃两碗呢!   这下子京城里的人就都明白了,长平侯府里——甭想打魏长坤的主意。   某日早晨,穆筠娴院子里飞来了一只信鸽,腿上绑着的信上写着:心情好了没有?   穆筠娴看着信笑了,呆子,早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女人的心思好难猜。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国公府不是寻常小户人家,穆筠娴这边甫一得了信鸽,前院的护院头头穆总领便请示了杜氏,带着人亲自入了内院。   穆筠娴才烧了小纸条,穆总领便带着人来了,敲了门问了丫鬟,丫鬟答不知道,这才禀到了主子的跟前。   穆筠娴捉着信鸽,出去同穆总领解释道:“是何家姑娘养了只信鸽玩,今儿让鸽子闹我来了,无事。”   穆总领得了穆筠娴亲口解释,才放下心来,仍旧嘱咐道:“姑娘可要谨慎着些,若是有别的东西混进来,劳姑娘使人去前边传个话,省得国公爷责备小的玩忽职守。”   穆筠娴笑道:“穆总领这般仔细,我父亲不会错怪你,且去吧,若有异状,我自会告诉你。”   穆总领走后,穆筠娴回了屋才开始紧张起来了,今儿穆总领是过来打了招呼,下次指不定就直接把鸽子劫走了,遂她写了简短的几个字回给魏长坤:再看见鸽子,就烤了吃。   放飞鸽子之后,穆筠娴便去了永寿堂。   那边魏长坤收到了信,也明白什么意思,自然不敢再冒犯,不过他还是有些琢磨不透,这小妮子到底还生不生气了?怎么也不给个准确的答复?   仔细地品味着穆筠娴写的这句话,魏长坤想象了一下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应当是会挑着眉毛掐着腰的吧?纤细袅娜的身子,像一朵娇艳茂盛的花儿,鲜活而美丽。   小小的纸条躺在魏长坤的手掌心里,他看着这几个簪花小楷,忽而发现她笔画有些硬瘦,几个字连贯流畅,运笔的时候当是灵动快捷,有些瘦金体的意思。   魏长坤不禁勾起唇角淡笑,这丫头还会写瘦金?倒是符合她的性子,张扬外露,个性强烈。   把小纸条收进小荷包里,魏长坤唤了入寐过来,他零零碎碎的吩咐了一些小事,末了才问:“你说怎么才能知道一个……人,开不开心?”   入寐一愣,这是什么问题?   魏长坤眼神闪躲,轻咳两声道:“我是说,怎么看祖母到底开不开心?”   问完又有些懊恼,只要他成亲了,祖母就开心,穆筠娴和祖母又不一样。   挥挥手叫入寐出去,魏长坤道:“无事,去沏茶来。”   入寐什么话都没答上,白进来一趟,又出去了一趟。   沏茶回来,入寐搁下茶杯的时候,道:“侯爷,李嬷嬷说太夫人寻了人来伺候您,叫奴婢告诉您一声。”   魏长坤眉头一皱,不大乐意道:“又叫了什么人来?只你伺候不就够了。我白日多是不在家中,也不耽误你照顾孩子,晚膳过后你便回去,难道这也管顾不过来么?”   入寐忙道:“不是不是,奴婢自当情愿伺候主子,只是太夫人找来的人,和奴婢不一般,各职也不一般。”   魏长坤明白了,又是和三年前一样的人,他茶也懒得喝了,道:“知道了,下去吧。”   入寐走后,魏长坤有些心烦,三年前太夫人给他送了四个丫鬟过来,有两个都长的妩媚风流,夜里的时候还不大安分,总是想近身伺候他。   魏长坤不是不知事的人,只是卫所里待久了,那些男人们的风流债他都一清二楚,得了脏病的他也亲眼见过,何况后来知道父亲是那般死法,他对意有所图的女人,实在没有好感。   久而久之,魏长坤都有些反感不安分的女子。   而近来,魏长坤心里又装着事,某种冲动不是没有,便是有,那也不想和丫鬟。   魏长坤正打算亲自去同祖母解释,拒绝她送来的人,入寐进来道:“侯爷,人到了。”   魏长坤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弹开老远,面上似乎有些怒气,正想先把人轰走,却见李嬷嬷带进门来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妈妈。   诶?这不对劲!   魏长坤扯扯嘴角,难道是他想差了?实际上祖母真的只是想找个人伺候他起居而已?   面色略缓和一些,李嬷嬷进来请了安,同魏长坤介绍龙妈妈,只说她暂且在此处伺候一段时间,等魏长坤生活都归整好了,便还回原处当差。   五十岁的人,魏长坤也就没什么好忌讳的了,点个头便应下了。   当天晚上,魏长坤洗漱完了,就看见自己屋里多了一些东西——一些色彩鲜艳的图册,生动又形象。   魏长坤明白了,龙妈妈是来教他那事的,可是他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根本不用教!他都懂啊!!!   第二天,魏长坤早上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就被岁羡荣请来的大夫捉住了。   魏长坤道:“不是前几天才把的平安脉么?”   龙妈妈道:“回侯爷,这和把平安脉的大夫不一样,这是专门给男人看病的。”   魏长坤脸都涨红了,他没病!   轰走了大夫,魏长坤忍不得了,大清早饭也不吃了,去了思危堂。   三月中旬天气暖了,岁羡荣今儿正好醒的早,才梳洗好,就见魏长坤来请安了。   魏长坤挥退下人,直言道:“祖母……孙儿没病!”   岁羡荣道:“没病最好,但该学的还是要学。”   魏长坤道:“祖母……该懂的我也懂!”   岁羡荣哼道:“你懂什么?你跟我说说。”   魏长坤道:“祖母,让龙妈妈走,我身边有入寐伺候就是了,院子里还有十个小厮,人手实在够了。”   岁羡荣道:“你若真懂了,我就让她走,不然还不知道你等哪天晓事去了。”   魏长坤赶着上衙门,便没多理论。   第二天早上,龙妈妈就去了思危堂回话,她说入寐早上去收拾魏长坤房间的时候,发现了床单和以前不一样了。   岁羡荣道:“此后你便不去了,还回原处当差。”   魏长坤耳根子清净了,只是他再去上衙门,看到穆先衡的时候,总是有些心虚的。   穆先衡浑然不知有人打自己女儿的主意,对魏长坤抱着对待晚辈的心态,偶尔还同他讲一些为官之道。   魏长坤更加心虚了。   定国公一心只想传道,而魏长坤看着定国公的时候,一心只想着他女儿。   两人在衙门口聊了好一会,穆先衡还问他:“春猎要开始了,侯爷总是要去的吧?”   魏长坤道:“一定去。”   穆先衡笑道:“正好,我也好久没动动了,到时候咱俩切磋切磋。”他拍着魏长坤的肩膀如是道。   魏长坤蓦地觉得腿软,穆先衡这把年纪了要跟他切磋,他是让着他,还是让着他?还是让着他?   口头应下之后,魏长坤便进衙门去了。   定国公府,听雪院里,穆筠娴打了个喷嚏。   自从她说要把信鸽烤了吃,魏长坤再不敢让信鸽传信了。穆筠娴出去溜达过两次,也还是觉着有些无趣。   眼看春猎在即,穆筠娴这次提起了兴致准备骑装和马匹。   皇帝大方,春猎彩头都很好,穆筠娴要争彩头,出风头这种事,最适合美人来做。   除此之外,穆筠娴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上次魏长坤提醒过她三叔外室的事,她一直没找着机会同父亲说,思来想去,还是让人去那边多盯着看看。   就在今日,穆筠娴派去的人回来禀她说,院子里的人出去了,还去的很远。   据穆筠娴所知,院子里的妇人是很少出门的,至多在院子附近转悠、买些东西或是上香拜佛。   穆筠娴又问丫鬟,那人去了那里。   丫鬟道:“离咸宜坊不远呢,而且奴婢还看见了三夫人!”   穆筠娴手一松,剪子就掉到了地上,灵玉捡起来,放进笸箩里,问丫鬟还有没有别的消息,丫鬟说没有,灵玉便让人暂且退下了。   穆筠娴自顾倒了杯茶水,皱眉道:“看来是要不好了。”   灵玉也明白了过来,跟着犯愁道:“难道是要闹开了?”   穆筠娴道:“估摸着是,要真闹开了……可真真是难听。”   不加犹豫,穆筠娴撇下院子里的人,道:“我去趟祖母那儿。”   管他的,坦白就坦白,也好比让外人看笑话的好,而且,这女人不简单,最好只是和三房有关而已,穆筠娴实在不想让这女人和魏长坤查到的事情牵扯到一块儿去。   到了永寿堂,穆筠娴过去安都没请,就坐到卫静眉身边,在她耳边道:“祖母,我有话说。”   卫静眉让丫鬟妈妈们都出去了,眉头突突跳着,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什么事?”   穆筠娴撅撅嘴道:“我说了您可不能责怪我,我可是为了穆家好。”   卫静眉哪里舍得责怪她,便道:“你说就是。”   穆筠娴道:“三叔养的那个人……她与三婶见上了。”   卫静眉眼睛一瞪,皱眉确认道:“见上了?”   穆筠娴道:“不过幸好,只是她见到三婶,三婶还没见到她。”   卫静眉太知道了,这就是外室想进家的手段,男人不肯同意,就自己找上门把事情挑明了,通常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正室想不同意都不行。   卫静眉经历的多了,微微吃惊也就淡定了,然后轻揪着穆筠娴的脸蛋道:“你就从来没老实过!这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穆筠娴吐吐舌头道:“就是您提点过后,我好奇……就叫人跟了下三叔,嘻嘻。”   卫静眉嗔她一眼道:“以后再不许这么调皮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你去沾惹它做什么,管你三叔如何,自有你父亲压着他,实在不行,还有我。”   穆筠娴肃了神色,道:“祖母,我还跟你说一件事儿。”   卫静眉瞧她这副模样,心口有些突突了,她道:“你说。”   穆筠娴凑在卫静眉耳边,道:“那个女人,来头可能不一般。”   卫静眉眉头拧的紧,她道:“怎么不一般?你打哪儿知道的?”   穆筠娴摸了摸鼻子,低头道:“反正……您得把这话告诉父亲。”说完站起身就溜走了。   卫静眉琢磨着,眯着眼看着小狐狸从眼前溜走,喃喃道:“还真是长大了,都有小秘密了。”   不难想到,有人已经盯上了她的宝贝孙女,想一想心里还有些舍不得呢。   卫静眉盖着毡毛毯子躺了许久,等到穆先衡下了衙门,便让人去把他请了过来。   穆先衡请过安了,问卫静眉唤他来做什么。   卫静眉睁眼问道:“叫你盯着老三,怎么样了?”   穆先衡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他还跟穆先文私底下提过,叫他老实些,若是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赶紧把人打发了,别等着闹到国公府里来,才真的难看。   卫静眉道:“他怎么说?”   穆先衡答说:“老三嘴上应了我的,说让我给他点时间。”   卫静眉冷下脸道:“来不及了。”   穆先衡惊诧道:“您什么意思?”   卫静眉道:“外边养的那个,已经到老三媳妇跟前现眼了,正好叫仙仙撞见,过来告诉了我。”   穆先衡叹一口气怒道:“老三真是……都答应了好好料理,若是等弟妹晓得了,又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卫静眉道:“趁还没闹起来,你赶紧想法子处理了。”   穆先衡应道:“知道了,等过会子陪杜氏吃了饭,我就去找老三,让她把人先看着。”   卫静眉还是放心儿子做事,便也不太担心,也会是嘱咐道:“老三到底不敢张扬,既然应了你,却又叫那狐媚子先知了消息,估摸着那个也不是简单的,你行事的时候小心些,莫叫她寻了机会把事情闹开了。”   穆先衡点头道:“儿子知道。”他房里还有个能闹腾的小妾,女人多能闹,他再清楚不过。   说完这事,穆先衡这才回过神来,啧了一声,不悦道:“怎么仙仙什么都知道了?这腌臜事儿,谁跟她说的?”   卫静眉安抚道:“不是下人说的。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做的难看,孩子机灵点就知道了,还怪的了别人头上。”   责任一扔到穆先衡头上,他就不敢再多问了,否则卫静眉还有一箩筐陈年旧事等着他呢。   卫静眉继续道:“料理好了之后,外边那个你先看管着,仙仙说,她来历不简单,你去仔细查查。你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虽说左右逢源,却也不是人人都与你交心,提防着穆家从内里就开始溃烂了。”   穆先衡心头一惊,忙道:“母亲过虑了,不会的,国公府至少到戎儿手上,都还好好的。”   卫静眉嗯了一声,面露疲倦,闭着眼靠在罗汉床上,穆先衡轻声唤她,见她不理,便悄悄出去了,嘱咐了伺候的人轻手轻脚的出去。   穆先衡心里思索着这事,脑子里想好了主意,想完了之后便想到了自己女儿的头上,儿女一个个的都长大了,再不是小时候软糯的稚子,要巴巴的骑在他肩头了。   同杜氏两个吃过饭了,穆先衡交代了她道:“我出去料理一些事,三房那里你盯着些,若有异动,你看着办。”   杜氏云里雾里,道:“三房又怎么了?”   穆先衡没解释清楚,只道:“总之你看着点三房,别叫老三媳妇撒泼。”   杜氏了然,哦一声道:“老三又沾花惹草了?这回是哪个楼里姑娘?十七还是十八?”   穆先衡没敢说穆先文已经在外边养了一个,交代下几句就走了。   司空见惯这事,杜氏没太往心里去,带着不少首饰和书画到了听雪院去。   杜氏让人把东西都放在明间里,她去内室把穆筠娴拉了出来,欢喜道:“快看娘给你拿了什么来。”   穆筠娴出来看了一眼,最晃眼的就是金银首饰,还有一些书画。她看了看首饰,最后才去细看书画,抽了一卷出来。   这一打开可就不得了了,这是一副李衎的《四季平安图》,图中秀石微露一角,四竿翠竹枝繁叶茂,挺拔修长,画卷里雾气迷蒙,清韵满卷。   李衎其人尤擅画竹,用意精深,到今世无如之者。其画人争欲得之,求者日踵门不厌。   穆筠娴喜欢这画。   杜氏看见女儿高兴了,才笑着道:“娘就知道你喜欢,这画是你外公以前给我的陪嫁,我不大爱读书,也不懂这些,但是我知道你外公给我的都是好东西。连你爹想要我都没给。”   穆筠娴卷起画,抬头看杜氏,问她:“娘怎么舍得给我了?”   杜氏拉着她进去坐,道:“看你这几日都不大出门,是不是不高兴?”   所以杜氏拿画儿来哄她开心了。   穆筠娴心头一暖,道:“不是,我只是在准备春猎的东西,才懒得出门。”   杜氏见女儿这么说,就更加宽心了,但她仍怕穆筠娴心里有事儿,便道:“胡家的小郎君你就别放心里了,看不中就看不中了,他不是顶好的,以后还有更好的等着咱们仙仙。”   穆筠娴不禁失笑,她看不上别人,她有什么可伤心的,母亲真是太溺爱她了。   杜氏一看女儿开心,她就开心了,拉着穆筠娴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说要走,赶着回去找人看着三房的动静。   穆筠娴心知是什么事,便没留着杜氏。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各处都掌了灯。   此时此刻,穆先衡正和穆先文在西南院的书房里私谈着。   穆先衡的态度十分尖锐,他把庶出的弟弟指责了一遍,才道:“若非我的人瞧见了,等你察觉到了,那妇人就要闹到家里来了!你媳妇什么个脾性,你难道不知道?非得把穆家的脸面丢光了才好!”   歇一口气,穆先衡又道:“父亲若是在世,便容不得你这般胡闹!家里一个两个三个还不够,还要在外边养着!”   白皮儿圆脸的穆先文动了动两撇胡子,道:“大哥怎好意思说我?难道你纳妾纳的少了?”   穆先衡瞪他一眼,道:“别等着苏御史参到皇上跟前去了,你就高兴了,走罢,去把人收拾了。”   穆先文还有些舍不得,跟了上去,道:“园娘乖巧,许是误会,她不会找到钱氏闹腾的,只把她换一处安置就是了。”   穆先衡转头盯着穆先文,眼神冷冽,咬肌陡然变大,如豹子忽然发了脾气一般。   穆先文喉咙吞咽,想起钱氏的泼辣和园娘的温柔小意,梗着脖子道:“她肚子里已经有了穆家的骨肉,要么我把她纳进来,要么就还养在外边!”   穆先衡就问他一句话:“钱氏怎么办?”   穆先文道:“子嗣乃家之大计,她若不同意,那就休了她,这般妒妇,不要也罢!”   穆先衡冷哼一声道:“你可别忘了,你当初怎么才娶到她的,若不是嫁给你,她现在指不定过的什么好日子。”   穆先文身出冷汗,其实当年钱宝婷已经说了一门好亲,只是他和汪姨奶看上了钱家,才设计陷害了那秀才,打折他的腿,让他远走他乡,这才去提亲娶了钱宝婷。   事后穆先衡知道之后也于事无补,汪姨奶母子都算计到了这个地步,卫静眉也只得同意了这门亲事。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就算是穆先文费尽心机娶回来的媳妇,他也没好好对待。   穆先衡与杜氏磕磕绊绊走过来,年纪越大,越晓得发妻的好,他见穆先文这般不知好歹,抛开钱氏脾性不论,就庶弟的品性就是有问题的。   所以穆先衡斥道:“她嫁给你的时候,你就是个监生,一二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个区区照磨!既然你想休妻,我便去同母亲说一声,叫她做主让你们和离罢,当年的事,我也会如数告诉钱氏。”   这话说出口,穆先衡竟然有些心酸,忽觉愧对了杜氏,其实他比穆先文也好不了多少。   穆先文却怕了,没了钱氏,光靠俸禄和国公府的例银,他手上又没有实权,以后花天酒地哪里来的银子?   穆先文拦下穆先衡道:“大哥,我听你的!”   到底是舍不得富贵,穆先文跟着穆先衡一起去了宣北坊,然而却扑了个空。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黑灯瞎火好办事,穆先衡特特等到天黑了才和穆先文两个带着五六个护院,坐着马车悄悄地到了宣北坊。   却没想到到了别院里,园娘已经不见了,伺候她的人,也都不见了。   穆先衡与穆先文两个坐在小院的厅堂里,一灯如豆,外边守着几个护院,兄弟俩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穆先衡脑子混乱了一阵,他抹了把脸冷静下来,斜眼看了穆先文一眼,问道:“是不是你使人来提前透了风声?”   穆先文一脸委屈道:“大哥,从你找我开始,咱俩就没分开过,我哪儿有功夫去派人传话?”   穆先衡也仔细回忆了下,从国公府出来,直到上马车到宣北坊,期间穆先文应该是没有偷到空儿传话使眼色。   穆先衡冷哼道:“你还说她是个贤惠的,现在她的心思,你可明白了?”   小院里的茶都凉了,园娘走的恐怕有段时间了。   一个普通妇人,哪里来的预知能力?园娘背后要么有人,要么她自己在穆先文身边安插了人。否则她不会这么快就逃走。   穆先文道皱巴着脸,不是很情愿承认这一事实。   穆先衡懒得再费口舌,走出去吩咐道:“进来检查下,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要紧东西。”   护院进来翻找了一些东西,发现园娘什么都没带走。   穆先衡道:“也不知道是逃去哪里了。”   穆先文道:“许是知道了风声怕了,才走了,未必会去国公府闹。”   穆先衡没好气地看着庶弟,道:“等哪天闹你个措手不及,我瞧你如何收场!”   穆先文挺害怕的,钱氏能够容忍他在她眼皮子底下纳妾,却不是不能忍他养外室,若真闹到和离的那一步,损失就大了。   但是一想到园娘肚子里的孩子,穆先文又很是心疼,穆家里生养的几个孩子,他都不得意,眼下老来得子,又据说园娘肚子里的那个怀上的时辰很好,许是文曲星下凡,他就更加疼惜。   穆先文眼神闪烁道:“或是……园娘带着人出去走走了,咱们再等等。”   穆先衡可没这耐心,他冷着脸道:“大半夜出去走走?宣北坊难道还是什么名胜古迹?”   穆先文嘟哝道:“名胜古迹园娘也不稀罕去。”   穆先衡道:“我先带几个人追出去找找,你带三个人回去,看看咱家门口有没有动静,附近的酒楼也都搜搜。”   穆先文答应了,领着人坐着马车就走了,穆先衡带着人在附近走了走,略打听了一会儿,也没发现园娘的踪迹,只好留下两个人在巷子附近守着,他先一步回了家。   两人都没发现,明间里,茶桌上虽然茶水凉了,但是茶叶压根就没泡开。   宣北坊另一条胡同里的小院中,园娘正坐在黑漆漆的堂屋里,手捧着一杯茶水,哆哆嗦嗦,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咚咚——外边有人敲门。   园娘对面坐着一个男子,他一挥手,屋里的另一个仆从便去开了门。   外边的人穿着一身束腰的黑衣,低声禀道:“爷,人走了。”   屋内男子这才开了口,道:“继续盯着,估计他们还在外边搜寻。”   月光照进来,屋子里才有了点亮光,魏长坤的脸才清晰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了,送了几根蜡烛进来。   小厮把蜡烛点上,屋子里才亮堂了起来,地上扔了两根已经烧完的火折子。   暖暖的橘光照在魏长坤脸上,他问园娘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几度跑进我家院子?”   这间院子离园娘住的院子并不远,当她见过钱氏之后,就有人告诉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被跟踪了,近日必有麻烦。   园娘不知道是谁跟踪她,但是她知道那人是国公府的人就够了,若是事情提前传到钱氏的耳朵里了,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今天夜里,园娘就让丫鬟去外边盯着了,若看见了国公府的马车,赶紧来禀她。   果然国公府来了人,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旁边还跟着高大的护院,园娘惊慌之下,也没忘记用冷水泡了一小撮茶叶,伪装成人已经走了很久的样子,支开丫鬟跑开,她自己则躲到了这里来。   园娘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她知道这个院子最近卖出去了,买主还没搬进来,院子一直没人,但是她没想到一进去就被人捉住了。原来院子是有主子的,并且就在这儿守株待兔呢。   园娘与魏长坤两个对坐许久都不肯开口。   魏长坤的耐心一点点的被磨光。   方才进来禀的黑衣人又来了,他道:“人走了,出了宣北坊。”   园娘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她下意识地摸着小腹,躲过了国公府追来的人,她和孩子算是逃过一劫了。   门再次被关上,魏长坤看着园娘不疾不徐道:“你第一次跑进我的院子我就知道了,那时候你是国公府三老爷的外室,我若动你,自然会引他追究,可现在你是外逃的外室,唯恐正室追打落水而亡,实在合情合理。”   园娘双肩一颤,纵使她千般机智,竟也想不出应对之策,若是她现在不明不白的死了,穆先文指不定还觉得少了一桩麻烦。   终于肯开口了,园娘道:“奴……奴就是为了躲一躲,并无……”   魏长坤捏着茶杯,薄胎的茶杯可真不禁捏,稍稍用劲就碎了,他扔破碎的瓷片,擦了擦手,道:“既然不想说实话,就算了。”   园娘皱着眉,面色惨白。   魏长坤站起身要走,园娘手里的茶杯掉了,水泼了一地,她抬头道:“这里是我以前的家!”   魏长坤盯着她道:“你家中有何人?”   园娘双眼盈泪,道:“我父母亲早死,我只有一个姐姐。”   魏长坤摸出一张勾勒的很简单的画像,和园娘长的有几分相像,是他凭借楚大夫的口述,画出来的。   园娘看着画像便呼道:“是我姐姐!”   魏长坤收了画像,问她:“你可知道当年你姐姐,是替谁在做事?”   园娘茫然地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姐姐安置好我,一走就是几年,一点儿音讯都没了。”   丽娘走之前还交代园娘,千万再也不要回这里来了。   园娘不知道魏长坤是什么人,但是她知道,至少不是她姐姐的主子。控制她姐姐的人,就是她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算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敌人。   魏长坤问她:“你姐姐走了之后,可有什么人来找过你?”   园娘摇摇头,道:“当年姐姐找了主子之后,就把我藏在乞丐堆里,姐姐回来看我的时候都是瞒着人的,她上边的人,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若非丽娘多了心眼,把妹妹藏了起来,园娘未必能活到现在。   丽娘和园娘姐妹俩本是孤儿,一起上京乞讨,丽娘自愿跟着那人做事以换取银钱,无事的时候,她就住在此处待命,有很长一段时间丽娘都是闲着的,园娘便也过来陪着她住。   后来丽娘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说是要出远门,几年都不能回来,她给了园娘很多银票,贴身给她藏着,亲自送她出城外,跟着一对老实的农户走了,让她远走高飞。   园娘等了很久,等到老夫妇都死掉了,她都没等到姐姐。因无户籍,即使以远亲的身份跟了良籍的人,她也不敢四处走动,这些年来她的心里唯一的执念就是找到姐姐。   料理了两老的身后事,园娘就进了京城,“机缘巧合”知道了一些和姐姐相关的事,并且被穆先文 养做了外室。这一点她没告诉魏长坤   问到这里,园娘基本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魏长坤转而问道:“你接近穆三老爷是为什么?”   园娘低下头,道:“实在是缘分,穆三老爷才收了我。我一个女子孤苦伶仃,没有可生存之地,只能依着老爷苟活。”   后来穆先文给她弄了户籍,让她在宣北坊里安心住下,她则时不时去旧时的家看一看,等丽娘归来,她安慰着自己,或许……姐姐还活着,姐姐回来旧时的住处来找她,到时候姐妹俩还能团聚。   魏长坤看着她颤动的睫毛,没再多问,漏洞百出的答复,还骗不了他。他对园娘的身世也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勾.搭上穆先文的,她的身后到底有谁。   那个人和他父亲的死,有没有关系,还有三年前给他送信的人,又到底是谁。   魏长坤同她道:“你走吧。”   园娘带着最后一丝期待,道:“我姐姐还……”   “死了。”   园娘喉头一哽,最后一丝期望也破灭了,这世上她本就无亲无故了无牵挂……   园娘走后,魏长坤便回了侯府,依旧吩咐人暗中盯着她,查看与她来往的人之中,有没有身份可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帮我捉虫纠正,指出错误,虽然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感谢大家帮助我进步,么么哒~ 还想问下大家,《娇纵小娘子》和《直男想追小仙女》,哪个会吸引人点?数据涨的不算好,所以考虑改进下文名和文案。 今天周末出去了一趟,所以二更九点半哦~么么哒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平静了一整夜。   不过穆先衡和穆先文兄弟俩都没睡好。   穆先衡担心园娘找准了机会就往国公府大门口来闹,穆先文则担心园娘母子的安危,也有些害怕外室果真那般不识大体,闹的他要与钱氏和离。   清早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穆先衡就起来了,梳洗过后,匆匆吃过早膳,便去了前院吩咐穆总领加派人手看着国公府附近,若有可疑之人,尤其是女子,定不能闹出大动静来,安抚为主,捉人为辅。   提心吊胆地去上了衙门,穆先衡又在都督府门口遇见了魏长坤,两人虽然都睡的晚,年轻人到底体质好些,看着依旧精神抖擞。   魏长坤客气地打了招呼,穆先衡也问了好,忍着没打哈切,眼角湿润。   魏长坤随口问了一句:“国公昨夜没有歇息好?”   穆先衡忙道:“为着家事劳神而已,等女儿出嫁了就好了。”   意思是说,是在替穆筠娴操心婚嫁之事。很明显是敷衍人的话。   庶弟养的外室溜走了,他当然不会告诉外人。   以魏长坤的聪明倒不至于分辨不出来,可惜当局者迷,他却信以为真了,只道是穆家又给穆筠娴挑中了那户人家,压了压嘴角,抑着脾气缓和道:“不晓得是哪家小郎君有这般福气?”   穆先衡没想到性子冷淡的长平侯会多问到这个地步,愣然一瞬,道:“哦……当然是……和她兄长一样的青年才俊,我家仙仙自小便仰慕她大哥,也多属意英雄人物。”   魏长坤内心一阵得意,说起年少的英雄人物,难道还有谁比得上他?大小军功不知几何,便是穆丰戎也比不得他,京城还有哪个年轻人,敢在他面前说是才俊?   一眨眼功夫,穆先衡便行了礼,说要入衙门了,魏长坤点点头,也回了自己的府衙。   穆先衡进衙门之后料理了几件武将升任和左迁的事,心里还记挂着穆先文的外室。   魏长坤则完全无心处理公务,他都推了外边的那些女人,怎么穆筠娴还肯与他人相看,难道她的心里,竟一点也没有他的地位?   呼了一口气,魏长坤脑子有些发胀,仔细回想二人相处过的时候,她对他也不似戏文里那般温柔客气,所以说,穆筠娴待他,是没有那种意思的?   可她肯把贴身物件送他,又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因着礼尚往来的缘故?   瞧着幕府里没有人在,魏长坤悄悄地掏出汗巾子嗅了嗅,少女特有的芬芳还未消散,淡淡地萦绕在他鼻尖,像一个绵长的吻落在他脸上。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对他好一点?   魏长坤身子一热,竟然有种奔回家去,求了祖母去国公府提亲的冲动,可皇帝宠爱皇后,若是穆筠娴不点头,这婚事成不了。   像是怀抱珍稀的琉璃,魏长坤并不敢轻举妄动,这般宝贝,得哄得她自己首肯才行,若是逼急了,还真就只能和琉璃玉器一般,宁肯粉身碎骨,也不愿入他侯府。   魏长坤蓦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动了娶她的心思,所以他变得婆婆妈妈的缘故是因为……喜欢她?!   抓紧了汗巾子,魏长坤微张薄唇,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心情么?便是直脑筋也变成个弯脑筋了,生怕那人不高兴,不满意,她的一句话都能让人揣摩个好半天。   更要命的是,穆筠娴还不是普通姑娘,她总是那样的顽皮,说着让人猜不透的话。   真伤脑筋,比打仗还难。   这要是在漠北遇到了一小群鞑靼,对面早就阵亡了,都轮不到他算计来去。   这厢魏长坤这个大男人正猜着穆筠娴的心思,她也没闲着。   昨儿夜里穆家院门下的忒晚,穆筠娴早起就让人去角门上问守夜的小厮了,听说穆先衡与穆先文两个先后回来,护院一个没少,她就知道事情肯定没办成。   这个外室果真像魏长坤说的那样,来头不简单。   一则是出于好奇,二则是出于关心家宅,三则是穆筠娴对魏长坤的事有些兴趣,她便动了心思,想知道外室的来头。   早起之后,穆筠娴穿上窄袖便于行动的衣裳,就去永寿堂请了安,同杜氏打了招呼,坐着庶兄的马车就去了宣北坊。   好巧不巧,穆筠娴在宣北坊看见了穆先文的马车,好在今日乘车朴素,没被认出来,她便躲去一边,瞧着三叔父的动静。   穆先文的马车到了胡同口,他急急忙忙下了马车,冲进院子里,就看见园娘可怜兮兮地坐在屋子里掉眼泪。   原先憋了一肚子的火一下子就消散了,穆先文见着人好好的,便没急着责骂她,反倒是柔声地问她:“昨夜里我来过一趟,你去了哪里?”   园娘抹着眼泪,葱白的手捉着穆先文的衣襟,可怜巴巴地抬头,委屈兮兮地道:“昨夜里动了胎气,我独自去了医馆,没走到医馆,就不知道晕在了哪里,大半夜里清醒过来,才勉强走回了家。”   穆先文心头一紧,担心他的老来子,但是一经长兄提醒,也不敢掉以轻心,也觉这解释有些荒谬,换上冷眼看着园娘,轻声问道:“怎么没叫小翠替你去请大夫?”   小翠是伺候园娘的丫鬟,理应日夜跟在她身边。昨儿穆先文来此处没找到人,也叫人去小翠家中找寻,因小翠家在城外,去的人还未回来。   园娘解释道:“小翠说家中母亲病重,前两日就跟我告了假,我想着肚子都过了三月,应当是稳了,老爷您又几日不来,就许了她先回去。哪晓得她白天一走,妾夜里就动了胎气。”   仔细思虑一周,穆先文奇怪了,园娘一个孕妇能去多远,昨夜他在宣北坊附近转悠了许久都没见人。   便问道:“昨夜你晕倒在何处?”   园娘尖尖的小脸惨白,答道:“西斜街过去第三个胡同那边儿。”   穆先文动了怒气,拔高音量道:“你去那边做什么?医馆又不在那边!”他去医馆寻过了,只是医馆关了门,没有大夫,也没有病人。   园娘吓得一颤,泪盈余睫,眼神里委屈与畏惧并存,拭泪道:“这里医馆的大夫昨夜出诊早早的关了门,妾不自己去西斜街那边,还能去哪边!可怜妾身小腹发痛,忍着疼走了那么远的路,差点没死在外边儿!”   抹了抹眼泪,园娘一咬牙,狠心道:“老爷这样不怜惜妾,怎么不叫妾死在外面才好!”   穆先文丁点破绽都没找到,只是他还是不大相信,冲贴身小厮使了眼色,让他去医馆询问,昨夜是不是下午就出诊了,又问园娘怎么回来的。   园娘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红红的,吸了吸鼻子,解释道:“夜里冻醒了,许是三更天的样子才回来,若非早上隔壁嫂子来借东西,怕是真要死在这里都没人发现!”   三更天,穆先文早就走了。   穆先文坐下审视着她,问道:“既然无人伺候,夜里怎么不去隔壁求人,你自己出去找大夫,若出了意外,你可知道会一尸两命?”   抬起下巴,园娘眼里少有的出现了不温柔的眼神,她含怨地看着穆先文道:“若无孩子,妾身跟着您也就罢了,若哪天您厌弃妾身了,一口薄棺材也就了结了。偏老天爷不饶人,要送给这个孽胎祸根来折磨妾身,左邻右舍问我丈夫是什么人,孩子将来姓什么,妾身都不敢答!”   顿了顿,园娘道:“若非早上隔壁嫂子瞧妾身话都说不出来了,妾身哪里躲的过去人家追问?”   一副疑惑模样,园娘微皱眉头看着穆先文道:“老爷不关心妾身死活,反倒这般诘问妾身,难道府上出了变故,是夫人她要……”惊讶地捂着嘴,她惊恐又委屈,咬着唇,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园娘低下头哽咽道:“妾身明白了,早晚有这一天,老爷还是放妾身去罢。”   小厮回来了,穆先文出去了一趟。   小厮道:“老爷,小的问过大夫了,他确实昨夜出诊二更才归来。老爷……”他看了一眼院子外边,小声道:“隔壁妇人正张望着。”   穆先文对小厮耳语几句,小厮便又出去了,同妇人交谈了几句,似是道了谢,才关门回来。   小厮道:“隔壁妇人说,确实是早上来借东西剪子发现了夫人。”   穆先文眉头一松,信了大半,就算园娘说谎,人为因素最不可控,向来和她没有往来的隔壁妇人,好端端不会来借东西,更不会替她说谎。   一想到园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就死了,穆先文竟然生出一丝心疼,转而换上笑脸进去哄她。   这个女人还是那个依附于他,乖巧又简单的女人,她还有了他们俩的孩子。   门被打开后,园娘看到了穆先文的笑脸,就知道自己成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隔壁妇人自然不会轻易来借东西,但没有穷人不贪财的,当隔壁女人听到两个院子相连的墙下有人在说“院子里挖到金子”了,怎么会不想来分一杯羹。   金子自然没有,有的只是一个昏倒在门口的怀孕女人。   穆先文暂且信了园娘的话,而后便吩咐小厮去请了大夫来。   受冻的孕妇,身子骨肯定受不住,病没病,大夫一把脉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细节有点多,就多花了点时间写。 么么哒~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穆先文在屋子里软言软玉地哄着园娘,他道:“家里的那个泼皮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儿,昨儿叫她闹了起来,我差点保不住你。”   园娘战战兢兢的样子,道:“那老爷还是放我去吧!找个偏僻的乡下苟活一生就是了。住的偏远,人烟稀少,也不怕人家指点什么,更连累不到老爷。”   一听说美人要走,穆先文哪里经得住这份伤心,当初他能看上园娘,就是喜欢表面看着软和小意,骨子里不慕荣华的清高,她越是要走,他越是想留。   家里的正妻蛮横,小妾爱算计巴结,穆先文尝够了这种女人,来的小家碧玉的园娘,性格又与家中不同,最要紧的是,他虽然得到她了,却还是有一种求而不得的感觉。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最不如的就是得不到的女人,越得不到,越想要。   穆先文安抚道:“怕什么,至多换一处住就是了。”   园娘摇摇头,额边几绺碎发,头上梳着妇人髻,侧颜如碧玉,她细声道:“还是罢了,躲躲藏藏终究不是个头,老爷要真是为妾身和我腹中骨肉好,就安置好妾身,一别两欢的好。将来孩子大了,妾身自会让她供着老爷的名讳,生了死了,都是老爷的儿子。”   穆先文一时两难,既不肯园娘走,又不敢接她进府。   正好这时候大夫来了,穆先文心里还有最后一道疑问,倘或园娘说了谎,身子却是骗不了人的。   大夫给园娘把了脉,皱着眉头瞧了穆先文一眼,二人便出去借一步说话。   穆先文有些忐忑,他道:“大夫,我夫人身子如何?”   大夫如实道:“胎像不稳,日后得好生调养才是。切记再不可受凉了,若再着风冻着了,孩子就保不住了,若非尊夫人年纪轻,身子骨尚且算好,只怕是一尸两命都有可能。”   昨夜从魏长坤买下的院子里出去之后,园娘并没有直接回院子,而是在外吹了两刻钟的冷风,吹到身子骨不大受得住了才回去。这才有了受凉伤胎的病症。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穆先文最后嘴角终是露出了个淡笑,谢了大夫,给了银钱小厮,让小厮跟着一起去抓药。   这时候去小翠家的人也回来了,因是穆先文的人,自然头一个来禀了他,小翠家中状况,也确实如园娘所说。   穆先文的心几乎是全部放下来了,他怀着淡淡地愧疚和心疼进了屋子,让园娘好生歇息,日后的事情,有他安排,她只消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就是。   园娘不依了,她含着泪,要落不落,道:“若是夫人不晓得妾身和孩子的事,尚且可以瞒着,如今夫人晓得了,定饶不过我妾身去,既然孩子已经不好了,干脆算了……”   “胡说!”穆先文打断她,继续道:“你肚子里是我穆家的骨肉,哪个敢伤他!”   叹了口气,穆先文看着园娘道:“要说这事也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去招惹那个泼皮,她哪里晓得你的存在?”   园娘不解道:“妾身何时去招惹夫人了?”   穆先文道:“三月十八的时候,你与她见过一面,你忘了?”   这事园娘当然知道,早就已经有人告诉她,她跟踪钱氏的时候,也被穆家的人跟踪了。   跟踪园娘的人,她不知道是谁,但是她知道,肯定不是穆先文,也不会是国公爷,否则这事等不到昨夜才爆发。   既然穆先文不是当事人,园娘就知道该怎么糊弄过去了。   一脸茫然地看着穆先文,园娘道:“我何时见过夫人?”略作回忆状,她道:“十八的时候……我和小翠去给孩子买了些布料,这边铺子料子不大好,我才稍去远了些,也可没碰见什么显贵的夫人啊。”   穆先文的心彻底放下了,昨夜到现在,每一步,每一句话,以及园娘的没个表情,没有可疑之处,除非她说的全是真的,否则他觉不相信就这个小女子能做到滴水不漏。   园娘恍然大悟道:“难道是夫人看见了妾身?可是夫人并不识得妾身,怎会暴露引起风波?”   穆先文道:“不是她,若是她认出你,十八日就没你活的了。”   园娘被这话唬得一跳,捉着穆先文的袖子道:“夫人不肯接纳,老爷还是放妾身一条生路罢了!”   穆先文不乐意了,他皱眉含怒道:“怕她作甚?好歹有我护着你,她难道敢欺负你?别怕。”他搂着园娘如是哄道。   园娘拿帕子擦了擦脸,道:“既不是夫人,难道还有哪个知道了妾身不曾?”   穆先文也奇怪了,穆筠娴碰巧看见了园娘,怎么就一眼认出来了呢?   穆先文解释道:“只是别人碰巧撞见了起疑,我兄长早知有你,他偶然得知,就疑心你要闹起来,才连夜同我来寻你,恰巧你又不在,就闹了这么一出……”   园娘似乎是轻松了一些,她问道:“那就是说,夫人还不知道这事?”   穆先文含糊道:“是吧。”   方才穆先文敷衍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是钱氏闹起来了,他来寻她的,这会子倒肯说实话是随兄长而来的,这么看来,老爷是信她了。   园娘微微呼了口气,穆先文全然信了她就好办了,只要拉住这个男人的心,她才能进国公府。   依偎在穆先文怀里,园娘嗔道:“妾只以为夫人知道了,吓了这半天,原是老爷糊弄我来!”   穆先文道:“也不是骗你,家中有几个人知道了,估摸着离那个辣子知道也不远了,自该早作打算了。”   园娘靠在穆先文肩头问道:“老爷说的是,老爷欲如何安置妾身?”   穆先文没声儿了。他先把人纳回家去照顾,可大小两个,若是钱氏容不下,还真是难办。   园娘添油加醋道:“不若瞒着国公爷,给妾身换一处院子就是,让人找寻不到,妾身直到生孩子十来月不出门,老爷也别来瞧,就没人知道了。夫人到底是夫人,她替您生儿育女,您合该顺着她来。您说是不是?”   当然不是!穆先文怎么可能肯任一个女人摆布,还是钱氏那样没甚脑筋的女人。   穆先文道:“你先歇着,我回去一趟,再来的时候,自是你入府的时候了。”   园娘怀着希冀望着穆先文,凄凄笑道:“好,妾身等您来。”   穆先文坐着马车走了,穆筠娴的马车也动了,她见院子里半天没动静,便晓得外室走不了了。   穆筠娴觉着这外室的手段还真是厉害,昨夜她爹带着三叔这么那么半夜,竟然第二日跟什么事没发生一样。   也不知这些女人熬的什么迷魂汤,把男人灌的神魂颠倒,穆筠娴也想学一招半式的,给魏长坤这呆子灌一些迷魂汤,看看他是不是也会为她日夜难寐。   坐着马车回到家中,穆筠娴一直等到了天黑时分,一听说穆先衡下了衙门,便去了荣贵堂,同杜氏说,想一家三口一起用膳。   杜氏见女儿心情愉悦的样子,自然不肯拒绝,便让人去把穆先衡叫来。   穆先衡一回家,连书房还来不及去,便被两个下人拦住了,一个是穆先文身边的人,一个是杜氏身边的人。   穆先衡当然知道轻重缓急,欲先过问穆先文关于外室的事,也问了一声如青是不是有事。   如青只道说杜氏与穆筠娴两个请他过去用膳。   穆先衡见穆先文不是亲自火急火燎的赶来,便没想到有多大事,让如青先回去传话是,说他一会儿就回去用膳。   穆先文身边的那个,便去请了主子过来。   两个下人走后,穆先衡便去了内院书房,喝着热茶暖身子,等穆先文过来。   穆先文进来的时候,穆先衡瞧他神色有异,叫他关上门,问道:“打听到消息了?”   穆先文撩摆坐下,支支吾吾道:“找到了……”   穆先衡抬眉睁大眼道:“哪里找到的?是死是活?”他私心里想着,能把园娘背后的人查出来才好,到底是谁,想把手都伸到他国公府内宅来。   穆先文道:“她昨夜里就自己回来了,昨日,她不是逃的,是出去找大夫了,碰巧你我那时候去,便错开了。”   穆先衡皱眉道:“你浑说什么,这话说给你听,你信?”   穆先文瞪着圆眼点头,两撇胡子一动,道:“信啊,我当然信!”   穆先衡质问他:“昨夜你没派人守着院子?”   若是守着院子了,园娘几时回来,如何回来,就一清二楚了。   穆先文反驳道:“昨夜你叫我回家来看看,哪里还有人手留下?再说你也没交代我留下人看守。”   穆先衡啧了一声,怪自己思虑不周,他只以为园娘一心想闹开事情,好入了国公府,压根没想到,这女人还敢自己回来。   穆先衡站起身道:“既然回来了,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穆先文不肯了,冷哼一声,道:“我几十岁的人了,纳妾还要人指手画脚?”   穆先衡转头冷冷地盯着穆先文,有时候引狼入室的,恰好就是自己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九点半。 事关男主父亲和男女主感情发展,不能马虎,就费了点笔墨。下章见面~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穆先衡盯了穆先文一阵,盯得他浑身发毛,才问道:“你既不肯我管你的事,那便滚出去住!”   穆先文道:“母亲尚且在世,我自有尽孝的责任,我若搬出去了,因不孝而丢了官,难道大哥赔给我一个?”   三房的人都是混不吝,不要脸,你说他,他就顶嘴,你骂他,他便赔笑,若踩了他痛脚,那可惨了,铁定跟你闹腾不停。   穆先衡懒得与穆先文掰扯这个,只道:“园娘既回来了,随我去瞧瞧。”   穆先文拦着他,道:“大哥,我知道你容不得园娘,但是她怀了我的骨肉,弟弟一定要把她纳入府中。”   穆先衡斥道:“昨日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我只问你,若教钱氏知道了这事,你如何收场?就凭园娘昨夜躲出去,就说明她不是个简单人,若我再想的深一层,她是谁的棋子,正好还住进穆家内宅,那便好了,如了‘他’的意了!”他咬着牙说完最后一句话。   穆先文解释道:“大哥你稍安勿躁,事情不是你胡乱猜测的那般,不信你听我跟你解释。”   穆先文把园娘的那套说辞照搬告诉了穆先衡。   穆先衡先是嗤笑一声,道:“这般谎话,也只有你被她迷了神才会信!半夜跌倒昏迷,她怎么没死在外边,还有力气爬回来?”   穆先文把几处细节一说,穆先衡果然接连发问,他都一一答了,还反问道:“难道大夫也替她作假?丫鬟的母亲正好也随她的意思去生病?还有隔壁的妇人,也正好替她说谎。”   连连冷笑,穆先文道:“这可厉害了,我的一个外室,倒成了无所不能的人了。”   穆先衡皱眉道:“果真?”   穆先文道:“兄长不信亲自使人去查就是了。”   穆先衡当然不信,他道:“我叫人随你的人去查问一番。”   穆先文欢喜道:“若真如这般,大哥可要答应我将她纳入府。”   穆先衡面色平静,道:“不忙,先待我查了再说。”   园娘这样的谎言,穆先衡才不信没有破绽可寻,若真是丝毫没有错处,这般缜密心思,那可真要好生提防。   穆先衡派了人跟着穆先文身边的小厮去查证,他与庶弟两个还留在书房里,他道:“就算她说的是真的,我只问你,钱氏那里,你如何交代?”   穆先文道:“我一个大男人,要纳妾而已,还要交代什么?”   轻哼一声,穆先衡挑眉斜眼道:“你就不怕钱氏挠花你的脸。”   “她敢!”一撸袖子,穆先文仰头道:“哪有制伏不了的泼妇!”   穆先衡语带讥讽道:“我就看着你怎么跟钱氏说。”   穆先文道:“她若晓得我要养外室,自然要闹,若是纳妾,名正言顺,有什么好闹的。”   穆先衡不管这个,他起身道:“且等我的人回来再说,你也会去吧。仔细已经走漏了风声,叫钱氏知道了,有你安生日子过!”   穆先文眼神猥琐,有些畏惧,加快了步子,忙往西南院子去,生怕钱氏真知道了动静,这事就办不成了。   穆先衡也赶着去荣贵堂用膳,步伐也不慢,兄弟两个并肩走了一段路。穆先文忽然想起一茬儿,便问道:“大哥,仙仙是怎么知道园娘去跟了钱氏?”   维护自己的女儿义不容辞,穆先衡道:“你自己敢做,还怕别人看到?许是哪天你跟她两个在外不检点被仙仙看到了也说不定,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敢拿这些事玷污我女儿的眼睛,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这会子穆先衡算是拿出了长兄如父的气势,吓的穆先文一颤,也不敢再多追问,忙告了辞,往西南院子去了。   穆先衡阔步往荣贵堂去,心里也直犯嘀咕,怎么乌糟事儿都叫他女儿撞上了,他单纯可爱的仙仙呐,外面的和家里的男人都是坏男人啊,只有亲爹是好的,可不能遇上穆先文这样的浪荡子被骗了呢!   到了荣贵堂,杜氏和穆筠娴两个正在说话。   穆筠娴给杜氏修剪指甲,给她修得椭圆,一边儿修一边儿道:“我就说爹他没这么快来罢。”   杜氏嘟哝道:“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内宅里自己房里的事不操心,尽赶着操心别人的事,你三叔三婶手里捏了钱,没说对几个小辈表示表示!”   倒不是杜氏要争银钱,而是不喜欢三房总是索取,没有付出,像吸人血的虫子一样。   正巧穆先衡进来了,他没叫人吱声,便听到了这两句话,他轻咳两声,挑起帘子往内室走去,一副笑脸道:“仙仙怎么知道爹要晚来?”忽略掉杜氏的抱怨,不与她拌嘴。   穆筠娴鼓鼓嘴,甜甜地唤了一声“爹”,拿了干净帕子给杜氏擦手。   问她怎么知道?她当然知道。   穆先文明明去了宣北坊,却没把人处理了,外室的事儿到现在还没尘埃落定,如青又说是三房的人去拦的穆先衡,他能清闲的下来?   各自揣着心思,杜氏让人去打了干净水进来,穆筠娴吩咐人传饭,三人坐在罗汉床上。   丫鬟端了铜盆进来,温热的水冒着腾腾热气,三个人先后净了手,擦了手,差不多次间里饭也摆上了,杜氏携着穆筠娴先出去,把穆先衡撂里边,让他自己个儿孤孤单单地走出去。   上了饭桌,还没动筷子的之前,穆先衡就感叹道:“女儿大了就不贴心了。”   杜氏呛他道:“不是不贴心,是不贴你的心,我瞧着女儿长大了越发贴心。”   穆先衡吹了吹胡子,有些哀怨地看着穆筠娴道:“仙仙,为何你只贴你母亲的心,你瞧瞧,爹的心都冷了。”   穆筠娴来不及说话,杜氏哼了一声,瞅穆先衡一眼道:“等你真心冷的那天我亲自贴你的心!”   穆先衡眉头拧着,动了动胡子,道:“你看你在孩子面前说的什么话?”难道真盼着做寡妇不成?   杜氏举起牙筷,夹了一片带皮儿的酱鸡肉到穆先衡碗里,道:“女儿大了,自该避讳着,她做不成你的棉袄,我这个做妻子的对你好些,还不成么?”   穆先衡扫杜氏一眼,这是对他好么?罢了罢了,跟妇人计较,总是没完没了。   杜氏瞧穆先衡肯老实用饭了,高高兴兴吃了起来,男人老了就变磨叽了,吃饭之前也要闲言碎语两句,待她哄上一哄,方肯罢休。   用过晚膳,一家子一起去后边留园里消食。   留园是专门留给老夫人住的院子,冬天院子里冷,便锁上院门不开,等开春了就收拾出来,让卫静眉住进来。   穆先衡道:“花花草草都泛青了,夫人可要准备着让母亲住进来了。”   杜氏道:“知道了,家里的事还需要你说提醒么?等春猎过了,我就让母亲搬进来。”   穆先衡长“嗯”一声,道:“春猎出去活动活动也好,咱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出去动动身子骨了。”   杜氏全然不理穆先衡,而是和穆筠娴两个说着春猎的骑装,以及其他女儿家用的东西。   穆先衡想插嘴,可是一听到各种胭脂水粉,他思来想去都插不上嘴,等他想到能说什么了,母女两个已经说到下一个话题去了。他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岁月不饶人,以前那个牙牙学语,还能骑在他肩头的小丫头长大了。   一阵凉风刮过来,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凉意,穆先衡搂着杜氏的肩膀,不让她继续往前走,道:“回去吧,有些冷了。”   杜氏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穆筠娴,还冲穆先衡抱怨道:“就你怕冷!月亮正好,山好水好,扫兴!”   穆先衡喉咙一哽,他是怕她冷啊!!!   杜氏已经挽着穆筠娴往外边走了。   杜氏想起身边还有个人似的,转身对穆先衡道:“冷就走快点儿,省得风一吹你又不好了。”   这倒像句关心的话,穆先衡快步跟了过去。   杜氏接着道:“你若病了,可别来我院里。”   凉风嗖嗖,穆先衡真觉得冷了,不自觉放慢了步子,任寒风刮脸,像大嘴巴子抽在脸上。   杜氏的刀子嘴呀。   穆筠娴与杜氏两个先出了留园,临分别前,她悄声对母亲道:“娘,您也别太冷落父亲,若姨娘受宠,难过的还不是您。”   穆筠娴很是清楚杜氏的心意,越是责怪的多,越是在乎的多。   杜氏道:“知道了,你别操大人的心,你爹他——就该我收拾他!”只是他欠她的。   穆筠娴也不多说了,裹着披风回了院子。   正在浴房之中,穆筠娴刚刚把衣裳脱下,不知道什么东西射了进来,穿破窗户,到了她的脚边。   扯了件衣裳把身子盖着,穆筠娴捡起包着小石头的纸团子,只见上面写着:明日聚宝斋见。   环视一周,穆筠娴捏着纸团牙齿嘎嘎作响,这混蛋不会亲自来送信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晚了点,呼呼,总算发出来了。 大家喜欢作者在文里说话吗?我怕影响大家阅读体验,一般没事不说话……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浴房里,穆筠娴并不知道魏长坤躲在何处。   他总归不会正盯着她吧?   不可能的。   穆筠娴不信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思索片刻,穆筠娴索性一脚踏进浴桶里,进了水再把衣服拿掉。   泡了一刻钟,穆筠娴再没听见动静了,她想,他应该是走了吧。   她说了,要烤信鸽的,明日去聚宝斋决不食言!   魏长坤还没走。   没办法,她不让信鸽送,只好他亲自来送,偏不凑巧遇到她要去沐浴,便只好把小纸条扔浴房去,借着摇曳烛火,能看见幢幢人影,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   终于看到人影动了,却又听见水声,还不见她有任何暗示。   国公府不比皇宫森严,魏长坤常年待在漠北,守卫时常用法子他都一清二楚,稍一观察,便晓得穆家护院们交替夜巡的时候,寻着空隙他便进来了。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久,魏长坤不得不走,回到家他一时间也睡不着,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回应他。   难道是吓着她了?   可瞧她的胆子,也不是这么不禁吓的。   难道她以为他是什么下流之人?   魏长坤枕着手臂躺着,一下子从床上惊坐起,老天爷!那可是时运不好,正好遇到穆筠娴要去沐浴,而非他要刻意窥探!   一下子焦灼起来,魏长坤扪心自问,他对她可是没有半点邪念的……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个时刻,他确实没有。   魏长坤闭上眼一层层推敲分析,明日她会不会来聚宝斋?   若是不来,他干脆光明正大上门去……找定国公请教为官之道?   睡了一夜,魏长坤早起去了衙门处理了几样大事,把小事分派下去,便准备走了。   左军都督府里,被魏长坤亲自提拔做正三品都督佥事的李大人拦着他道:“侯爷,这些事您都要交代下去?”   李大人手里抱着一摞册子,里边都是武将们荫授、迁除的花名册。   魏长坤看着他道:“交代下去吧,按我说的来做。”   李大人忧心忡忡,往幕府门外看了一眼,悄声道:“莫怪属下多嘴,侯爷行兵打仗神勇无敌,朝中之事却是盘根错节,自您上任以来,这些事都从未亲自经手过,这册子里的人并非个个是有才之人,不若您过目一遍才好。”   魏长坤坚持道:“李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依旧还是交给杜同知办吧。”   □□之人多如牛毛,在吏部与五军都督府里现象尤为严重,因为这几处衙门,管着文官和武将的任职升迁,自魏长坤上任以来,他便知道其中几多诡谲。   只是有些东西已经烂透了,再好的神仙药也救不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连根拔起。   李大人虽然跟着魏长坤身边的时间不长,但是他信任长平侯,遂依旧点头,预备照办。   魏长坤看着已经开始有白头发的佥事大人,微动恻隐之心,便问道:“李大人可知道为何我独独要了你来左军都督府?”   李尧原是浙江台州知府,他本是京城人,外放了几十年,在浙江待了十三年,从前年开始一直活动着回京事宜,本想着就算是降职也要回来,没想到反倒从正四品一下子连跃两级,升到了正三品。   李大人摇摇头道:“属下不知。”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举荐了他,魏长坤也不曾提起过。   魏长坤笑了笑,道:“因为李大人会挑马。”   李尧一愣,似乎没明白过来,又好像想到了谁,好似曾经有个人,跟他说过了同样的话。   魏长坤看着李尧道:“李大人赶紧去办吧,我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能在一个地方待十几年有政绩而无升迁机会,也是因为李尧为人有些轴,有着一颗爱民之心。   虽说回京之后并没想能有多大作为,但不代表李尧这几十年来养成的心性就可以改变了。   目送魏长坤离去后,李尧捏着册子的手指头,因劲儿使的太大,白得没有血色,随即嘴边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就知道自己会挑马,看不错的。   *   魏长坤骑马去了聚宝斋,他估摸着这个时候穆筠娴也该到了。   没想到他还是去早了。   魏长坤到了聚宝斋,去了里边坐着,见无人在此,便问掌柜的:“早上可有女客来过?”   掌柜的道:“有啊,天天都有,时时刻刻都有。”   正说着,外边又来人了,到嘴的茶水都没往下喝,魏长坤竖起耳朵听,不是熟悉的声音,这才继续开始喝茶。   魏长坤问道:“穆家可有人来过?”   掌柜忍不住笑了,两眼眯眯道:“您问穆家姑娘?今儿还不曾来过。”   岁羡荣可是跟掌柜的打过招呼,要格外关注这事,她甚至说了,必要的时候铺子里亏损一些都没什么要紧的。   魏长坤道:“知道了,我略坐一会儿。”   掌柜的刚一出去,穆筠娴就来了。二话不说,他就笑着把人迎进去,说是从苏州运来了新样式的首饰,好看的紧。   穆筠娴跟在掌柜的后面挑帘进去之后,果不其然地看到了魏长坤。   掌柜的放下帘子出去,在外道:“您慢慢挑,好了使唤小的一声就是。”   穆筠娴今儿是赴约,遂没带丫鬟过来。   铺子后边的小间儿采光尚可,后边院子空荡荡的,窗户撑开,还算亮堂。   穆筠娴坐在魏长坤对面,瞪他一眼,道:“可记得我说了什么?”   魏长坤点头道:“记得,不许用信鸽。”   穆筠娴挑眉:“所以你就自己来了?”   魏长坤继续点头,道:“嗯,你总不会要烤了我吧。”   穆筠娴拍桌道:“不让你用信鸽,你就不会正大光明送去么?夜半三更来,下流!”   果然还是误会了。   外边的掌柜听到拍桌子的声音,吓的一颤,天哪,在侯府哪个敢对魏长坤拍桌子?小主子这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妻管严?   捂着嘴偷笑,掌柜的双肩直抖。   里边儿的魏长坤脸一红,解释道:“我夜里才得空,怕耽误了,才亲自送去。再说了,东西送进你的院子,我怕过了几道人的手,泄露出去。”   穆筠娴脸也红了,果然是他亲自送去的。   静了半刻,穆筠娴才问他:“你只派人去递话就是了,你说到这儿来,我还不知道是你?”   魏长坤变得嘴笨了,其实那个时候,他就是想见她,急着等她回复,才亲自去了,没别的缘故。   穆筠娴见他不语,便道:“你若以后再无礼,就别请我帮忙了!”   魏长坤从她软和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宽恕,也抬眼看她道:“不生气了?”   自她进来,魏长坤这才敢仔细瞧她,堕马髻梳的齐整,正中心插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左边一朵黄蕊红瓣的海棠花,还没他掌心大,衬得她的小脸莹白娇美。衣裳也穿的好看,和妆容发髻遥相呼应,很是妥帖,看着就舒坦。   魏长坤擅做八股,诗词艳曲学的少,饶是如此,此时此刻心里头也蹦出几句赞美的话来,正是:削肩长项,纤秾合度,眉弯目秀,顾盼神飞,仪态缠绵,令人情生意动也。   难怪早上来的晚,姑娘家家的,总是要好好捯饬捯饬,来的多晚也该他等。   穆筠娴小脸红扑扑的,像是抹了胭脂,她别脑袋,往窗外望去,轻哼一声。   末了穆筠娴才问道:“昨夜……你可没看见什么罢?”   魏长坤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愣然看着她道:“看见什么?”   穆筠娴轻轻呼了口气,面颊微微嘟了起来。   魏长坤坐在她对面,始知什么是吐气如兰,她浑身上下都香香的。只不过……这姑娘脑子里到底想了什么?难道以为他是什么采花贼么?   难怪这般生气,其实他只是想送信而已,就算夹着点想看她的私心,那也没敢有看她沐浴的心思。   给她倒了杯茶水,魏长坤温声道:“一大早来,渴了吧?”   穆筠娴喝了茶,道:“找我来又是为着什么事?”   魏长坤放下茶杯,道:“你三叔外室的事,你可知道了?”   垂着眼皮,穆筠娴眼神晦暗不明,自昨日回府,她琢磨了一番,估摸着事情没那么简单,十有八.九外室还是要入府,否则前夜她爹和三叔都亲自出动了,那外室还能安然无恙回去,若非有十分把握可以入府,她哪里敢回头?   单是外室一事简单好说,要么打发,要么穆先文纳回家。复杂的是她背后是不是有人襄助她,那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为何又会同长平侯府搅和在一起。   穆筠娴与魏长坤之间隔着这么多疑问,她轻易不敢问出口,也不愿对他说谎,一时间倒不晓得怎么答话了。   魏长坤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同她说话,似有审问意味,虽说此事错综复杂,但始终和这个小姑娘没多大干系。   暖暖的太阳透过窗户照在穆筠娴白嫩的脸蛋上,似白里透红的粉色碧玺,她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看着他问:“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伤两家的和气,那就掌握主动权,问问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轻咳了一声,魏长坤道:“也不全是。”其实这些事找不找她都没什么要紧,他自己始终是能查明白的,更要紧的是想与她见上一面。   穆筠娴道:“那还有什么事?”   魏长坤对上她的眼睛,还这么稚嫩的脸庞,他竟有些说不出那话了,挪开视线,他才道:“就是为了园娘的事。”   穆筠娴暗道果然,心里生出一丝丝的失落,抿了抿唇道:“你想知道什么?”   魏长坤道:“你可知道园娘是什么人?”   穆筠娴反问他:“是我三叔的外室,难道她还有什么别的特殊身份?”   魏长坤没直言园娘是丽娘的妹妹,而是道:“前夜她能躲过你父亲和叔父的追捕,着实不简单,我想这事她一个人也办不成。”   穆筠娴也是今儿早才确信,园娘绝非一个普通女子,她的目的也不单单是做穆先文的妾侍那么简单。   “前夜侯爷也去宣北坊了?”   这事魏长坤没有隐瞒,他道:“是,她自投罗网。”   穆筠娴皱着眉头,“你又把她放了?”   “留着她没用,就放了。她似乎意在国公府。”   穆筠娴握着茶杯,有些出神,忖量片刻道:“不管她目的是什么,既然敢往我国公府来,至少证明我爹跟她没什么关系,否则自会避之不及,不会这般往穆家牵扯。”   魏长坤笑了笑,穆筠娴虽然年岁小,可着实机灵,以小见大替家人开脱,坦坦荡荡并不招人讨厌。   虽说战场上兵法诡谲,魏长坤实则是喜欢干脆果决之人,穆筠娴这样直言直语,很对他胃口。   穆筠娴不明白魏长坤笑什么,二人到底是有七八岁的差距,便羞道:“我知此事不简单,我虽出言稚气,可也言之有理。”   是有些青涩可爱,魏长坤忍不住上扬嘴角,摸了摸鼻子,道:“嗯,你说的对。”   穆筠娴则道:“侯爷既敢私下见我,想必也是不怕我把这些事告知家父的吧?”   轻重缓急穆筠娴还分得清楚,把园娘这样一个人放进国公府,她绝不同意,这件事事关整个穆家,她当然会选择告诉穆先衡,然后阻止园娘进穆家。   魏长坤并未觉得不妥,爱护家族理所应当,他道:“你若原话告诉你父亲也可以,只是他要是晓得我俩私下往来,不知道会不会多想,于你名声有碍。再则,若是你父亲晓得园娘前夜见过我,所有的事情都是在说谎,她必死无疑,这就打草惊蛇了。到底是谁想让她进国公府,将难以查证。”   第二点十分要紧,若是穆先文知道园娘一直在欺骗她,肯定会弄死她,就算配合穆先衡,答应把人留下来,也绝对不会和原来那般宠爱她,迟早露馅儿。   若只让穆先衡知情,不让穆先文知情,前者就很难知道后者背地里的动静,以后园娘想利用穆先文做了什么事,到时候出了事,穆家三族都逃脱不了干系,更遑论穆家自家人。   穆筠娴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托腮道:“那可怎么办?”   魏长坤道:“放她进府,穆家有你父亲——还有你盯着她就够了,也别太看轻你父亲,有他在,园娘一个人还不至于把穆家搅和的天翻地覆。”   这似乎是最合适的选择。   穆筠娴点头道:“看样子她是势在必行要进国公府,我不知她与你……父亲的事有多少关系,但今后也与我国公府有关,若是侯爷有心,你我不如相互帮助。”   魏长坤目光不复往昔凌厉,看着她道:“好。”   穆筠娴道:“以何为证?”   魏长坤取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桌上,推到穆筠娴面前,道:“以此为证。”   穆筠娴身上没有佩戴什么佩饰,只有头上的步摇和耳坠子,取下来也太点眼,一会子就叫人发现了。   魏长坤看着她有些无措的样子,伸手摘下她头上的海棠花,道:“那就以此假花为证,我知道通草花能保存许久。”   穆筠娴忍俊不禁,道:“这是真花。”她亲手种出来的海棠花,今儿早正好开了,就摘了一朵簪于墨发之间侧。   怎么这次就换真花了?魏长坤的长臂举起不动,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穆筠娴道:“下次再给信物你。”   魏长坤道:“若是下次,则由我挑。”   穆筠娴应了,反正他总不会挑她肚兜,玉佩玉镯什么的,下次多带一些就是了,随他挑去!   魏长坤看着手上的海棠花,道:“这花……”   身子往前倾了倾,一张笑脸戳在他眼前,穆筠娴还两手托着下巴,笑眯眯道:“你帮我戴上。”   看着指尖捻着的纤细花茎,魏长坤有些仓皇,这么细致的活儿,他从来没做过。   面前那张绝色的脸离的那么近,也容不得他拒绝,硬着头皮就上了,魏长坤小心翼翼地把花茎插.入她的鬓发,轻轻摁了摁,一小朵海棠花就簪到她发间。   穆筠娴脑袋不动,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摸了摸海棠,还问他:“戴偏了没有?偏了就不好看。”   魏长坤瞧了一眼,道:“没偏。”   只要是戴她头上,偏了也好看。   被他看的不自在,穆筠娴坐直了身子,道:“侯爷没有旁的事了吧?”   魏长坤道:“没了。”   穆筠娴道:“那我走了。”   魏长坤舍不得她走,又问道:“昨日园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筠娴道:“前夜我爹出门我知道,他回的晚我知道,昨儿我也去了宣北坊,见我三叔待了许久才出来,总不会是在空院子里干坐着吧?自然可以猜到她安然无恙。稍一推敲,你又来找了我,就晓得大体是怎么回事了。”   细致情况,穆筠娴还得问过穆先衡才晓得。   魏长坤目露赞赏地笑了笑。   穆筠娴道:“无事我就走了。”   魏长坤起身送她,还问道:“春猎……你会去吧。”   背对着他,穆筠娴眉眼弯弯,欢声道:“当然去,想要彩头呢!”   魏长坤暗暗记下了,想要彩头?那还不容易。   穆筠娴走后,魏长坤才出去,唤来了掌柜的交代,掌柜的十分顺从,全程点头,口里除了“是是是”就是“嗯嗯嗯”。   魏长坤一走,掌故的转头就去了长平侯府找岁羡荣。   岁羡荣正无聊着,一听聚宝斋掌柜的来了,眼睛都亮了,欢喜道:“快去请。”   掌柜的面见了岁羡荣,交代了今日之事,不过两人的谈话内容他是没有听到的。   岁羡荣只要晓得两人见了面,她就高兴了。   掌柜的道:“小的还看见穆家姑娘头上的花歪了,鬓发好似也……乱了一点点,侯爷身上的玉佩不见了。”   好端端的头发怎么就能乱了?玉佩无端也不会丢了呀。   分明是两人耳鬓厮磨,还私定终生了!   岁羡荣一高兴就赏了掌柜的几十两银子,等人走后,她光顾着傻乐了,好像明儿就能抱重孙子了似的。   李嬷嬷奉茶进来道:“太夫人再不用着急了,奴婢看侯爷婚事早晚要成了,照这个步子,入夏亲事就能定下了。”   岁羡荣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怀着担忧道:“这坏小子不会招惹了人家,却不晓得主动求娶吧?”   李嬷嬷道:“那怎么可能,侯爷不是这样不懂事的人。”   岁羡荣依旧很是担心,她道:“这傻小子可别想着跟我赌气,等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才跟我坦白才好。”   李嬷嬷宽慰道:“不可能的,指不定侯爷今儿就跟您说了,求您去穆家提亲呢。”   岁羡荣还是信不过魏长坤,她道:“他不通晓男女之情,可别没到时候欺负了人家,虽说我肯认穆家姑娘,到底伤了人家名声。”   李嬷嬷道:“侯爷这些分寸还是有的,您莫要太过伤神了,只等着侯爷主动来求您就是了。”   岁羡荣想着也是的,这样大的事,魏长坤还是拿捏的了尺度,他想娶人家就是真心想娶,绝不会有玩一玩这么一说。   岁羡荣满怀期待地吩咐下去:“他回来了就让人过来告诉我一声,若是主动来找我,就说我睡了,叫他等一等再见。”   以前总是她替孙子着急,这下得让他发急才好!   正主可没着急,魏长坤下了衙门骑马回家,准备为春猎配一些顺手的东西,她喜欢彩头,他就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仙仙会撩不~~ 说下文里的bug,因为做大纲改了好多遍,所以有些设定我自己记差了,现在你们看的正文和初版大纲完全不一样。 如果有错误,请大家及时提醒我,谢谢~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魏长坤白日里见了穆筠娴,一整天心情都变得很好,连他身边的入寐都觉察出来,敢同他多说一两句话了。   魏长坤平常很少与下人说话,今儿入寐跟他提了两句院子里的花开了一些,他一想起穆筠娴鬓边的海棠花,便回应了入寐一句:“什么花?”   入寐笑道:“海棠。”   魏长坤唇角弯了起来,他道:“放我书房里,以后院子里多养海棠花,好看。”   入寐也不问原因,主子吩咐什么就是什么了。   魏长坤又问了入寐现在是什么时辰,瞧着天色尚早,料想岁羡荣尚未用膳,出书房,便径直去了思危堂。   岁羡荣盼星盼月亮总算把孙儿等来了,她佯装什么都不晓得,让魏长坤进屋之后,一派平静地唤他坐,只问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   魏长坤略应答两句,祖孙两个便一起用了晚膳。   吃饭的时候,岁羡荣忍住不枉魏长坤那儿看去,自顾自地夹菜用饭,心里头却想的是:看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口!   左等右等,眼看着魏长坤碗里的饭都要见底了,岁羡荣都没等到他说话。   虽说有食不言的讲究,但是魏家就他们祖孙两个,便没了这许多规矩,饭桌上偶尔也会说两句。   饭碗空了,魏长坤让丫鬟盛了第二碗饭,岁羡荣盯着他的第二碗饭从满满一碗,到见底——却还是没开口。   魏长坤吃了八分饱,看着祖母里将将动了半碗的饭,疑问道:“饭菜不合胃口?”   岁羡荣索性把筷子搁下,吩咐丫鬟把饭菜撤了,对魏长坤道:“下午吃了糕点垫肚子,这会子吃不下了。”   魏长坤点点头,扶着岁羡荣起来。   岁羡荣道:“陪我去园子猎消消食。”   魏长坤道:“您也没吃多少,就撑了?”   岁羡荣瞪他一眼,“没撑就不能去园子里走走了?”   魏长坤道:“能,您说去就去吧。”   好巧不巧,走了老长一段路,岁羡荣和魏长坤两个走到了水榭上,就是穆筠娴与他第一次私下见面的地方。   岁羡荣坐下之后,就等着魏长坤开口了。   一刻钟过去了,魏长坤什么都没说。   岁羡荣指着水榭外边的海棠花道:“你瞧,那花开的怎么样?”   远远看去,魏长坤就认出来是海棠花了,他笑道:“开的好。”   岁羡荣以为自己提示的够明显了,但魏长坤依旧什么都没说,她憋了一肚子气。   春晚凉风阵阵,魏长坤起身道:“祖母,咱们还是回去吧,省得您身子受凉。”   岁羡荣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道:“哼,我身子受不了凉,心才受凉了!”   说罢,岁羡荣扶着李嬷嬷就走了,没搭理魏长坤。   魏长坤茫然地站在水榭上,他又怎么招惹祖母了?   怎么十五六岁的姑娘心思难猜,五六十岁的女人心思也难猜?   魏长坤琢磨了一路,把岁羡荣每句话都想了想,终于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了,难道是祖母知道了“海棠花”,所以以为他和穆筠娴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倒是想与她之间有点儿什么,就是不知道穆家那姑娘愿不愿意。他大她七八岁,她虽聪颖,到底单纯,魏长坤像是遇到了一朵娇嫩的花儿,喜欢又不敢去采摘。   坐在书房里,对着一叠公文,这纸上呀、墨锭上,还有那桌子上,都是她今天巧笑倩兮的模样,穆筠娴笑吟吟让他簪花的场景,在魏长坤脑海里挥之不去。   想着想着,魏长坤就作了一副画,画完才发现这姑娘不就是穆筠娴么,虽只简单勾了两笔,但她的头发脸型,还有灵动的双眼,再无他人能及。   中了邪似的,魏长坤连睡觉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   正在被人思念的穆筠娴却不如此,她躲在锦被里,就探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头顶的帐子,看看前边儿的门窗,手指头抠着床单上的牡丹花,心里有些懊悔白日让他簪花。   因为穆筠娴明显看到了魏长坤当时在犹豫,她担心他觉着她轻浮。   长平侯这样好的人,郭初雪都为之心动,甚至放弃了矜持。只怕是他见多了这些莺莺燕燕,也与她所想一样,越是追捧她的,反而越是不喜欢。   穆筠娴担心魏长坤不喜欢她。   拉了拉被子,穆筠娴一脑袋钻了进去,以后她和魏长坤来往的机会还多着,她相中的人,绝不会叫别人给抢去!   *   适逢穆先衡休沐,穆筠娴早起折花数枝,急急插.入小口瓶中,香气不泄,一路馥郁清香。   带着插瓶去了荣贵堂,穆筠娴把东西放在次间炕桌上,与父母亲一起用过早膳,便坐了下来。   早上来了几个妈妈禀事,杜氏便去了议事厅同丫鬟婆子说话,屋子里独余父女二人。   自己生养的女儿,穆先衡岂会不了解?他起身道:“来我书房说话。”   穆筠娴跳下罗汉床,想要跟过去,穆先衡又道:“把瑞香带上,这花荣贵堂里无人识得,放内室糟蹋了。”   花卉也分品级,除了君子惯爱的兰花,大气美艳的牡丹,瑞香花也属一品九命中之一。   这瑞香惧烈日、畏寒冷。夏季要遮荫、避雨淋和大风;冬季要放在室内向阳、避风处,很不好养。   穆先衡虽说文不成武不就,闲情雅致倒是有些,遂颇通一二,也十分惜爱高雅之物,更何况是女儿心血,更不忍糟践。   穆筠娴捧着花瓶跟进了书房,把插瓶放在了书桌的一角,穆先衡坐在桌前,一抬头就能看到。   父女二人到书房明间里坐下之后,穆先衡道:“春猎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叫人给你置办去。”   穆筠娴道:“去岁哥哥送的都还好用,足够了。”   提起穆丰戎,穆先衡笑笑道:“你哥出去也够久了。”   穆筠娴眼睛一亮,道:“大哥要回来了?!”   穆先衡长嗯一声,道:“我有这个意思,已经写信过去问了他,还是看他自己的意思。毕竟他两个孩子都大了,你嫂子一个人也十分辛苦。若有他回来帮扶,自然好些。”   可是回了京城,有穆先衡这个中军都督在,为着避嫌,穆丰戎也难得有出路。   穆筠娴道:“可是您怎么办?”   穆先衡道:“顺其自然就是。”   哦了一声,穆筠娴也不多问了,转而换上笑脸道:“大哥回来也好,嫂子虽说嘴上不念叨他,心里恐怕是想念的。”   穆丰戎出去几年,严知蓉曾经跟去过一年多,后来为着孩子,还是回了家,夫妻聚少离多,着实辛苦。   言罢,穆筠娴又道:“爹,三叔的事……”   穆先衡假做生气状,斥她道:“小孩子家家好奇心那么重做什么?你祖母说你偶然撞见……”哼了一声,他又道:“我是不信的,自己的女儿,我比谁都清楚。”   吐吐舌头,穆筠娴撒娇道:“我也并非刻意挖掘,要说起来本就是偶然。”   穆先衡不欲追究,便道:“此事就此作罢,你就不要再管,让爹来处理。”他舍不得女儿搅和进去,外边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穆筠娴急道:“爹,您就打算把她放进来了?还有大前天夜里,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先衡无奈地看着女儿,鬼丫头知道的倒是不少。他把事情仔细同她说了一遍,才道:“园娘言语之间并无破绽,若你三叔要纳,只你三婶肯依他,且随他去吧。”   “谁说没有破绽啦?您难道也真信了?”   穆先衡道:“我自然是不信她的,她既要进府,我想着顺坡下驴,瞧瞧她进来到底要做什么——你说有破绽,哪里有?”他都没看出来呢。   穆筠娴道:“爹您这两日听见打更的声音没?”   拧眉回忆一番,诶?好像是没有。穆先衡道:“好像没听见。”   穆筠娴道:“这就是了,近来不知道什么缘故,都没有打更的声音了,我去宣北坊的时候也问过,那边也没有,园娘那时既是昏倒了,醒来哪里知道是什么时辰,她哪里还辨的出来是几更天?难不成光看月亮?”   穆先衡与穆先文两个那天回家之后是晓得时辰的,那时候才二更天。   穆先衡忍不住笑道:“你这机灵鬼,总比旁人心细。”   那是,穆筠娴自小就聪明。   穆筠娴道:“爹,那日若非有人提醒,她也不会晓得我跟了她,您说她身后的人是谁呀?”   穆先衡摇头道:“我哪儿知道?”要知道也不会提心吊胆了。   穆筠娴往他跟前探了探身子,道:“爹,您仔细想想,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得罪了别人?”   穆先衡往穆筠娴脑门前一弹,佯怒道:“混账!爹哪里做亏心事了!”   穆筠娴捂头笑笑,道:“这不是给您提提醒儿嘛!”   穆先衡仔细想了想,道:“没有啊……多大的事至于让人这般费心思安插这么个人到我穆家内宅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大姨妈折磨着,二更还是有,十点左右吧,大家也要好好保暖。   ☆、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穆先衡自问为人和善,在官场上还不至于得罪谁,两党人他谁都不招惹,明哲保身,哪个也不会把穆家视为眼中钉啊。   思来想去不得结果,穆先衡也不同穆筠娴多说了,这些政事,他不愿女儿知晓太多。   父女两个商量好了,穆先衡便打发了穆筠娴回去,还嘱咐道:“你再莫过问了,只装作不知就是,余下的事,自有爹去处理。”   穆筠娴嘴上应了,行了礼便去了。   穆先衡去了前院的外书房,叫来心腹幕僚商议此事。   穆筠娴没有回听雪院,而是去了永寿堂。   开了春,气候转暖,人也容易犯困,卫静眉这时候才将将起来。   穆筠娴过来的时候,卫静眉才一扫倦意,眉开眼笑,道:“你这几日忙什么呢,祖母都好几天没瞧见我的乖乖了。”   穆筠娴嘟嘴道:“这不才两天没来么。”   心头肉两天没来,一日如三秋,两日就是六载,如何不思念?   祖孙二人坐下说话,卫静眉拉着穆筠娴热乎的小手道:“你们年纪小,身子康健,手脚都暖和,但也不可贪凉,别急着减去衣裳,春捂秋冻明不明白?”   郑重地点头,穆筠娴道:“知道,这薄袄子我还要穿一段日子呢。”   卫静眉道:“这就对了,姑娘家身子要时常暖和些,受了凉容易落下病根,尤其生育的时候越见要紧,唉,要不是我小时候贪凉,生你父亲的时候就不会没那么艰难。”更不会伤了身子,自此再难有孕,让老国公爷接连纳妾,府里多了几个庶子。   穆筠娴忙道:“孙女谨遵教诲,肯定好好爱护身子。”   卫静眉欣慰笑道:“知道你是个乖的。”   正说着话,杜氏就来了,她见了穆筠娴也在此,只招呼一声,便自己坐下了,对卫静眉道:“母亲,留园儿媳已经收拾出来了,挑个好日子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卫静眉望着杜氏道:“算了,我年纪大了不想折腾了,以后留园就给仙仙住吧,既已经收拾好了,让她挑个日子住进去,再叫她爹去给她镇一镇。”   除了国公府的大园子,留园这一处景致是穆家最好看的地方,除了冬天稍稍冷些,一年四季住着都舒坦,而且四季之景皆不同,日日美如画册,是穆筠嫚做了皇后之后,请朱煦出面,请工部的人修建的。   目前留园是归卫静眉居住,但打留园主意的人可不少,一下子落到穆筠娴头上,只怕又要招人眼红。   卫静眉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她的孙女,就是要样样最好,由得谁说去。   杜氏就更不在乎别人的嫉妒了,她的女儿合该用最好,但留园本是替卫静眉修建的,给了穆筠娴她怕于孝道有碍,便道:“这怕是不妥,本是皇后的一番孝心,怎么好落到仙仙头上。”   卫静眉眉目慈和道:“有什么不好的,我也住了好几年了,现在年纪大了,不愿意折腾了,园子空下来岂不是浪费了东西,正好仙仙也喜欢花花草草,里边精养着不少草木,让她住去,再多派四五个人给她打点园子,让她住的开心。”   杜氏仍旧有些犹豫。   卫静眉转头问穆筠娴道:“仙仙,你想不想去住?”   这哪有不想的!以前夏天她就不愿住听雪院,常常搬去留园跟着卫静眉一起消暑,偌大的园子风景也好,她每天心情都愉悦。   反正是祖母的心意,穆筠娴也不忸怩了,道:“既然祖母想让我住进去,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杜氏忍不住戳了戳穆筠娴的脑门儿,道:“你这丫头,半点不晓得客气。”   穆筠娴鼓鼓嘴,睁着大眼睛看着杜氏。   卫静眉轻皱灰眉道:“好了,是我让她去住的,就别说她了。”   眼看着孙女年纪越发大了,卫静眉希望她出嫁之前,在国公府里过最舒适的日子。   此事定下后,杜氏便走了,准备给穆筠娴挑几个娴熟的花匠,好生伺候她的花草。   母亲走了,穆筠娴就更加放肆了,搂着卫静眉的脸亲了好几下,撒娇道:“祖母最疼我了。”   穆筠娴喜欢制许多东西,花花草草是原料,须得亲手养大,才能得到最满意的东西,听雪院人手再足,也比不上留园土壤肥沃,草树成群,还有流水小溪,样样丰足,实乃花草胜地。   卫静眉深感安慰,她和穆筠娴感情最深,她喜欢小孙女小猫儿一样躲着大猫粘着她,这是祖孙俩之间默契的秘密。   卫静眉还叮嘱道:“春猎出去玩的时候,玩的尽兴些,京城里那些姐儿哥儿,若有喜欢的,只管和人家做朋友去,你这么大了,身边才只何敏青一个朋友,你长兄二姐都各自有了家累,倒是让你一个人落单了。”   穆筠娴道:“岂会?我觉得很好呢,有祖母父母,大哥和姐姐也都对我好,我才不独单。”   不孤单会费尽心思搜罗新奇的东西自己玩耍?卫静眉笑而不语。   穆筠娴低头的时候看见卫静眉指甲断了,便让人拿了指甲刀过来,她亲自替祖母修剪。   卫静眉同时问她道:“你三叔的事,你父亲还没来告诉我,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西南院暂时还是安稳的,但卫静眉始终不放心,以她对几个孩子的了解,估摸这事不容易平息。   穆筠娴道:“我问过父亲了,估摸着三叔还是要把人纳进来。”   卫静眉嗔道:“你这鬼丫头,我刻意替你瞒了,还去你爹面前说白了。以后可不许这么胡闹了,三房的人再怎么浑,你也别掺和了,将来你和他们,早晚要分别开的。”   穆筠娴乖巧应了,这厢才应下,丫鬟川儿慌慌张张地进来,禀道:“老夫人不好了,三房打闹起来了。”   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   卫静眉问道:“已经动上手了?”   川儿道:“是,来传话的丫鬟说,三夫人都抄家伙了。国公爷也已经出府了。”   卫静眉道:“把大夫人请过去。”   川儿道:“大夫人才将出了府去,已经着人去追了,这会子请了大太太过去。”   国公府里主要是杜氏管家,严知蓉也跟着分管一些,再次才是二夫人罗传芳。   卫静眉道:“知蓉性子太好,镇不住老三媳妇,二夫人没在西北院?”   西南院和西北院隔的近,三房闹起来了,罗传芳最该先去劝和。   川儿道:“二夫人说不舒服,正卧床呢。”   卧床听“戏”,罗传芳哪里肯出来把好戏打断了。   卫静眉道:“快去把大夫人找回来先。”   穆筠娴安抚道:“祖母,您别着急,我过去瞧瞧。”   卫静眉拉着她道:“你年纪小,别叫他们伤着你了,还是等你母亲回来再说。”   穆筠娴道:“此事不小,三婶心里意难平,三叔又是个惯会气人的,怕等不到母亲回来,两人要是气头上动了大干戈,就难以收场了。”   卫静眉腿脚不好,自然不能亲自去,便吩咐人去叫了刘嬷嬷过来,让她跟着穆筠娴一起去。   刘嬷嬷是卫静眉身边的人,府里上下都要尊重些,但是穆先文和钱氏是个例外,两人混账的很,敬重卫静眉,却并不见得真会把刘嬷嬷放在眼里。   马不停蹄地赶去西南院,穆筠娴瞧见院子里已经闹的不像样了,茶碗花瓶都摔了一地,敢劝的下人们已经挂了彩,不敢劝的站了一堆。   钱氏穿着绛红中袄,圆脸已经气得涨红,头发乱了,簪子也都歪七倒八,一边抽泣一边骂道:“你这负心汉!早就答应我不再纳妾,上一个才进来多久,你就又要纳妾?一家上下吃穿你不管,只管享乐,王八儿才有你这样的舒服日子!”   穆家虽然还没分家,各房开支都从公中出,但是纳妾这样这种事,向来都是自己腰包里掏银子,账房里是不管的。   三房开销大,上下都喜好奢靡,关键是他们还并非十分富有,穆先文要享受,头一个苦的就是钱氏,她自然千般万般的不肯。更何况以后孩子多了,都来分她儿女的钱财,她更是不肯,自己儿女前程都没着落,哪里还有气度给庶出孩子们奔前程?   穆先文是个好面子的,头一次被钱氏当众辱骂,也不肯低头,骂骂咧咧两句,冲上去还想与钱氏动手,被刘嬷嬷拦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我保证不纳妾,不养外室,不惹夫人生气。保证和你三叔还有你……咳咳,我们不一样,不一样…… 大家关心已收到~ 明儿见。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刘嬷嬷拦下穆先文,不许他动手,斥道:“三老爷好大脾气?夫妻之间有什么事关上门说不好?非得让下人们也都看见,真真是失了体面!”   钱氏不依不饶,跟着凑上前来,道:“他还哪里来的体面?吃喝嫖赌,哪样不会?人家一二十岁的年轻人还混不吝着,他都什么年纪了,四十岁也还不知羞!”   穆先文被钱氏说的臊得慌,院子中间站着一大片下人,他的小妾和子女也来了几个,只是不敢上前来劝。   往外扫了一眼,穆筠娴看见了二婶身边的丫鬟,鬼鬼祟祟地混在人群里,等着看笑话。   收回视线,穆筠娴冲正要动手的穆先文道:“三叔!是老夫人使刘嬷嬷来的,有什么话咱们先进去说。”   刘嬷嬷虽然是卫静眉的人,到底是个下人,穆筠娴这句话就把她现在的地位提高了——人家是代表着长辈来的!   这话刘嬷嬷自己说出来就是拿大,也只能由穆筠娴来说。   穆先文带着丝毫怯意看着刘嬷嬷,狠狠一甩袖子,哼了一声,率先进了屋。   刘嬷嬷扶着钱氏,往屋子里使了个眼色。   钱氏也不真是非要和穆先文打闹,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利益,于是见好就收,抹着眼泪,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穆筠娴吩咐了钱氏身边伺候的两个妈妈,快些把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再派几个丫鬟把门口和明间里的东西收拾一番,便也挑帘进去了。   到底是庶出一房,本就不富足,一家子又不会好好过日子,屋里能看得过眼的大件儿没几样,最好的不过是一张摆在帘门内右边的鸡翅木罗汉床,无甚花纹,铺了一张大毛毡,放着两个迎枕。就这一件儿还是一二十年前,钱氏带来的陪嫁,并非后来置办。   屋内其余陈设,几乎就没有让穆筠娴看得上眼的,她草草环视一周,便看向了钱氏。   钱氏坐在罗汉床上,俯在扶手上啜泣,穆先文则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还刻意把椅子挪得远远的,偏着脑袋,不愿看妻子。   穆筠娴这才看见,穆先文脖子上隐见血色,应当是钱氏挠的。   一品公爵之府里闹出这等事,穆筠娴自己都觉着难堪,她扯了扯嘴角,坐到了刘嬷嬷身边。   刘嬷嬷坐在钱氏身边,好生劝慰着。内宅皆是如此,只要妇人肯忍耐,夫妻也就和睦了。   穆筠娴心道不公,却也无可奈何,比起让穆先文松口,确实钱氏这里比较好说话。   刘嬷嬷正讲着道理,帘外有了脚步声,穆筠娴一回头,就看见穆筠妍来了。   被禁足了一个多月,穆筠妍整个人都变得没了生气,圆脸都瘦了一圈,可见杜氏执行力度十分之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穆筠妍当然没给穆筠娴好脸色看,她先是瞪了对方一眼,才走到罗汉床边,把穆筠娴挤开了,隔着刘嬷嬷拉着钱氏的手唤了一声“娘”。   穆筠娴悄悄退下来,心里却暗自发笑,丈夫与钱氏闹起来已经够伤情面,若是她晓得这事儿女儿也知情,并且帮着隐瞒,不晓得是什么心情。   刘嬷嬷到底偏私穆筠娴,她晓得穆筠妍因着什么是被禁足,便道:“六姑娘还是回去罢,有子女在,你父母怎么好说话。”   穆筠妍抹泪道:“我岂忍心看着父母为难。”   啧啧,这么孝顺,父母打的激烈的时候怎么不来劝架?还不是怕被穆先文没轻没重的给打死了,分明就是假公济私,想趁此机会不再禁足而已。   刘嬷嬷看了一眼穆筠娴,见其悄悄点头,便不再多说穆筠妍,继续同钱氏说话。   钱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诉苦,把穆先文从头到尾指责了一遍,这会子因无下人在场,她说话更不加遮掩,连夫妻之间的事也拿出来说道。听的穆筠娴与穆筠妍两个红了脸。   咳嗽两声,李嬷嬷拍了拍钱氏道:“好了,这些暂时不说,且说说这次二位又是怎么了?”   钱氏说穆先文又要纳妾,还叫她拿钱出来办酒,这不是戳她心窝子么?气上加气,终于忍不得了,两人由争吵变成了动手动脚。   穆先文自知理亏,剜钱氏一眼,斥道:“妒妇!”   同为女人,刘嬷嬷忍不住道:“三老爷,您好歹也娶了好几房小妾了,子女也都大了,难得安生几年,怎么又闹上了?难道是哪个天仙不成?”   所谓安生几年,只是几年不纳妾而已,穆先文却并非不出去快活,只要不花钱氏的钱,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穆先文梗着脖子道:“大丈夫纳几个妾怎么了?犯着什么法了?”歇一口气,他指着钱氏道:“我三个儿子,都被她这蠢妇教的没了出息!若不趁着年轻,以后我何来子嗣继承香火?”   钱氏不是个十分蠢的,她坐起来,瞪着红眼睛道:“那贱人还有了孩子?!”听起来还像是个男胎。   穆先文转而道:“不过叫你出几桌酒席钱你就恼了,不找你拿钱就是了,让兆哥儿和德哥儿的姨娘出一些。你既不同意,你关上门不看就是。”   说罢起身,穆先文就打算把这事定了。   钱氏跟着站起来,刘嬷嬷都拉不住她,她两眼血红,脖子上的筋脉撕扯着,肩膀发颤,站在穆先文背后问他:“你非纳不可?”   穆先文停下脚步,一脸不耐烦道:“对!你若再纠缠,我便休了你!”   钱氏张着嘴,身子直直往后仰倒,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吓得穆筠妍手足无措。   穆先文也怕钱氏真出事,一时间茫然站在原地,也不敢走了。   刘嬷嬷给钱氏掐了人中,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话,才看见她眼睛睁开了。   钱氏喘着粗气,靠在刘嬷嬷身上,半阖眼皮,咬牙道:“我嫁给你半辈子了,你就没对我好过一天,到头来你还要休我!好,好,好!”   穆先文并非真要休钱氏,只是跟她吵闹这么久,都没见她敢提起和离的事,遂料定她不敢和离,这时候才敢拿休妻的话唬她。   但是钱氏忽然变得这样了,穆先文还真怕她气头上真要同他和离,走近两步道:“我知你为着孩子们辛苦,你若不是妒妇,老夫老妻过一辈子岂不好?你既替我纳了几个妾,又何妨多这一个。”   伸出指头对着天,穆先文道:“宝婷,我对天发誓,这是最后一回,若再有旁人,你只管叫母亲家法伺候,我绝不顶嘴。”   钱氏坐直了身体,扯着嘴角笑道:“好,我让你纳妾,我让。”   穆筠娴心道不好,钱氏怕不是疯了吧!受了这般委屈,怎么一下子就点头了?   穆先文放下手,脸上止不住地笑,看吧,钱氏到底是妥协了。   刘嬷嬷和穆筠妍两个也明显松了口气。   穆先文走到钱氏身边,语气缓和不少,道:“你早早答应不就没这么多事了,都闹得母亲知道了,等会子去同母亲说一声。”   穆筠娴已经感觉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她两腿自然而然地站得远远的,挪到了门帘旁。   外边听墙角的人也都渐渐散开,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下。   眨眼功夫,谁也还没看清,钱氏迅雷不及掩耳地拔下头上的簪子,猛地往穆先文胯下扎了几下。   因钱氏嫁妆卖的七七八八了,头上戴的头饰镀金的铜簪子,尖尖儿的头,戳进肉里,招招见血。   一连猛戳,三五下总有一两下能扎中他的命根子,其余几下就是扎腿上,那也不轻。   穆先文疼的嗷嗷大叫,把外边的人都吓得一颤,更遑论在场的人。穆筠妍最先绷不住,也跟着惊叫。刘嬷嬷一辈子没见过这种事,愣神片刻,也赶紧捉住钱氏的手叫停。   穆筠娴抚着胸口,心口也突突地跳,结结巴巴道:“我……我去叫大夫!”   跑出去之后,穆筠娴便赶紧使了钱氏身边的钱妈妈快出去请大夫。   出来透了透气,穆筠娴才渐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三婶,把三叔给阉了!   起初觉得怕人,平心静气下来,穆筠娴竟然觉得有点爽快,三婶干的对,男人若是负了她,就该把他阉了!   里边儿又乱成了一锅粥,西北院的罗氏这才姗姗来迟,她以为已经平息下来,过来走个过场就行,没成想被穆筠娴抓住推了进去,看见地上见了血,穆先文躺在罗汉床上要死不活的样子,脑子都晕了,这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刘嬷嬷把穆筠娴和穆筠妍两个赶了出去,赶紧招呼着罗氏过来处理。   罗氏好歹是帮着管家,经验十足,赶紧让刘嬷嬷把钱氏带出走,唤了丫鬟进来伺候,使人去催大夫快来,又再派了人去永寿堂里知会一声,还让两个姑娘家的赶紧回去,别说见了这事。   穆筠娴顺利脱身之后,就和穆筠妍两个一齐出去了。   穆筠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穆筠娴骂道:“都怪你搅和的?害了我,还要害我爹娘!”   穆筠娴才不觉得穆筠妍是伤心才口出狂言,真正的孝顺女,可不是这样,她也没客气,不疾不徐道:“你母亲要是晓得你也知道外室的事,却没有告诉她……”   穆筠妍眼泪都不掉了,惊恐地看着穆筠娴道:“你胡说什么!”   穆筠娴勾起嘴角,道:“胡说不胡说的,你心里没点数么?”   穆筠妍死鸭子嘴硬,道:“我不知道!”   穆筠娴道:“我既然晓得你知道这事,必然也有证据,你若再招惹我,我就告诉你娘去。我现在不说,不过是体谅你母亲现在正伤心难过,我不想再去戳她心窝子罢了,你且老实些,该禁足就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不然我让我娘再给你加一个月!”   穆筠妍气的牙痒,也怕的骨头都发冷,不敢辩驳,生怕穆筠娴真就把事实抖落了,只得看着她远去,然后不情不愿地回了屋,在房里坐卧不宁。   好在杜氏与穆先衡两个都回来了,穆筠娴早早回了屋,也没掺和这事,等到天都黑透了,国公府里掌上灯,她才听见隔壁荣贵堂里有了动静,似是父母终于归家了。   今日一事闹的太大,杜氏和穆先衡两个都不轻松,穆筠娴便没去打搅两人休息,她也沐浴完了,爬进了软和的被子里。   第二天的时候,穆筠娴起来梳洗了想去永寿堂,到了门口被川儿拦住了,同时来的还有穆筠蕊。   丫鬟川儿同两个小姐道:“老祖宗正同夫人太太们说事呢,姑娘们且玩去。”   三房的事闹的太大了,不是一时半刻能处理好的,川儿又叮嘱道:“姑娘们还照常出去玩,只是不要同外人多说什么就是了。”   穆筠蕊点了头,拉着穆筠娴走了。   穆筠娴问穆筠蕊忙不忙,对方摇头,道:“有什么忙的,绣活儿总是学不完,不在乎这一天两天。三叔三婶又这样了,我母亲估摸着也抽不出空儿来管我,反倒闲些。”   穆筠娴道:“走,带你出去玩玩儿,上次给你的书都看完了?”   穆筠蕊跟着穆筠娴走,杏眼下的双颊有些泛红,笑道:“看完了,改明儿我拿给你。”   穆筠娴道:“都是我挑给你的,今儿带你出去让你自己挑,还带你去瞧瞧戏园子怎么把《青莲记》唱出来的。”   穆筠蕊双眼都亮了,道:“已经有人扮上了?”   “是呀,就在这两日唱呢,我还没去瞧过,家里正乱着,咱俩忙里偷闲,出去看戏去。”   穆筠蕊实在喜欢,便答应了,使丫鬟回去同姨娘和罗氏身边的丫鬟交代一声,便同穆筠娴去了听雪院。   堂姐妹两个用过午饭,歇了会儿便坐马车去了春满园。   《青莲记》正受追捧,来春满园看戏的小娘子和妇人着实不少,年轻的男客也有一些。   穆筠娴去年常来,春满园的人识得她身边的灵玉姑娘,知道是国公府的姑娘来了,领她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不大,中间摆了一张圆桌和四张三角凳子,桌前放置一张屏风挡着,屏风后边是就是栏杆,挪开屏风可以看见整个的戏台子。   离好戏开锣还有一段时间,戏园子里的小二端了瓜果糕点到雅间门口,递给守在门口的紫玉和蓝儿。   今儿出门,穆筠娴带了灵玉和性格泼辣些的紫玉,留了其余的丫鬟在听雪院看着,穆筠蕊身边统共就两个丫鬟,她就只带了蓝儿出来。   两个丫鬟接了东西送进来,依旧去门口守着。其余两个丫鬟在主子跟前伺候着,把栏杆前的屏风合上,厅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戏园子虽然不接普通百姓,依旧很是热闹,底下坐了十几桌夫人小姐,各个打扮都很精致,远远看去,乌黑的髻上全是金银头饰。   雅间外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穆筠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郭初雪和苏绿梅,还有胡明月几个人一起,带着丫鬟成群地上了二楼。   春满园二楼只有五间雅间,其他位置,全是放着圆桌或是两人坐的小方桌,桌子与桌子之间有的就这么相邻的,有的放了屏风。   三个姑娘挑了圆桌坐着,两边都放了屏风,位置正好离穆筠娴所在的雅间不远,约莫隔着三四桌的样子。   穆筠蕊与穆筠娴两个对视一眼,后者耸耸肩,道:“随她去,反正也不熟。”   穆筠蕊见穆筠娴没有在意,也就更不在意了,只盯着戏台子等敲锣。故事她都看了好几遍了,许多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只等着看台上的戏子是怎么演出来。   锣声响起,好戏开场,第一折开始,书中角色同一个外旦上了台,旁边伴奏的师傅用三弦子弹了一支大调,曲牌是《点绛唇》。   曲声悠扬,穆筠蕊已然被惊艳,渐渐入了迷。穆筠娴耳朵刁钻,听惯了春满园的戏,到不觉着有什么特别的,她身后的紫玉递了一盘糕点上来,放在桌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园子里的客人送来的,说是姑娘的朋友,生怕打搅,送来糕点一盘打个招呼。”   穆筠蕊正痴痴地看着台上,把心里想的和戏子演的一一对上,并未听到紫玉的话,她的丫鬟也看的呆了,也未注意穆筠娴主仆的动静。   穆筠娴不知是谁,她朋友不多,只何敏青算一个。若是何敏青,她老早就自己过来了,才不会来这么迂回的一套。   稍加思索就知道是谁了,穆筠娴低头看了看糕点,几块春满园招牌糕点旁边还撒了点谷子,这可有趣了。   给人吃的东西又不是给鸟儿吃的,穆筠娴乐了,道:“送东西来的人可还在?”   紫玉道:“在外边等着呢。”   穆筠娴拈起几颗谷子,同穆筠蕊道:“我出去一小会儿。”   穆筠蕊压根没听见,眼神都没挪动一下。   穆筠娴吩咐两个丫鬟待在这儿,她一会儿就回来,便出去了。   紫玉也爱看戏,点点头就靠墙看去了,灵玉应了一声,就在雅间等着。   穆筠娴出去之后,门口站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厮,毕恭毕敬道:“姑娘请。”   跟着小厮从走廊里绕到另外一间雅间里,穆筠娴推门进去,果然看见了魏长坤。   这边雅间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不仅左右都是厚厚的墙,没有安排任何桌椅,雅间里边正对台子的方向是一扇大窗户,要开了窗才能看戏,关上窗,室内就很安静。   小厮退出去守门,穆筠娴捏着几粒谷子,走到魏长坤跟前道:“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魏长坤笑了,道:“你能听戏,我就不能听戏?”   穆筠娴环视一周道:“我怎么不知道春满园还有这么安静的雅间?”   魏长坤道:“因为这小间专为我造的。”   穆筠娴鼓鼓嘴,春满园老板可真势利,她国公府又不是出不起钱。   魏长坤站起身,替她拉开一把椅子,道:“想什么呢?春满园是长平侯府的。”   这才一脸释然,穆筠娴道:“怎么我老去的几个地方,都是你家的……”   魏长坤道:“你常去的几处都是我祖母手下的人照管的铺子,我祖母很是厉害,不止你喜欢,京中很多夫人小姐都喜欢。”   这么看来,魏家是很有钱了。   穆筠娴坐下,道:“伸手。”   魏长坤伸出手,因常年握着武器,掌心有茧,修长的手伸出去还有些羞赧,担心她觉着难看。   穆筠娴倒没想多什么,穆丰戎的手她不是没握过,也是这样的。   把几粒谷子放在魏长坤手心里,穆筠娴道:“还你,亏你想得出来。”   魏长坤道:“我这不是怕你不知道是我,就不肯来见。”   穆筠娴道:“知道是你,难道我就肯了?”   魏长坤望着她,眉眼带笑,道:“你这不是来了么?”   穆筠娴被他看的不自在,道:“你怎么不开窗?不是来看戏么?”   “戏有什么好看的。”魏长坤当然不爱看什么情情爱爱的戏。   穆筠娴脱口而出道:“那什么好看?”说罢脸就红了,她怎么会问这种话呀,这呆子肯定不会说好听的话,她可听不得贬低的话啊!   坐直了身子不敢动,穆筠娴竖着耳朵就等他回答。   魏长坤仍旧笑道:“当然是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推个基友的文,《[红楼]权臣之妻》脑洞大,cp非常魔性,我很喜欢! 和珅x林黛玉,哈哈哈哈哈哈!!! 简介: 凌空穿越成了大清第一贪官和珅,他斗极品,赚金银,一朝跃龙门,    直到他给幼弟请了个老师,名叫贾雨村,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一位林妹妹。    阅读指南:     1.CP:和珅X黛玉,男主视角向,甜宠爽,不甜不要钱。    2.将清朝和红楼世界揉吧到了一块儿    3.会黑袭人 大家直接搜“权臣之妻”就可以搜到了~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穆筠娴听到“当然是你好看”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就耳根子红了,长平侯居然这么会说话!   听过的夸奖无数,穆筠娴从没觉得像此刻这样心跳加快过,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魏长坤看着穆筠娴的两只弯月一样的耳朵,耳廓由凝脂变成红胭脂,好看极了,她尖尖的下巴低了下来,侧面看去,像一块儿正好能握在手心里的和田玉把件。   美人在骨在皮,穆筠娴就是哪里都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生怕自己显得轻浮,魏长坤连忙移开视线,见她半晌不晓得说话,他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儿,笨拙的解释道:“我不是拿你比戏子,我没那个意思。”   穆筠娴这才俏皮笑道:“知道了。”   魏长坤终于敢再看她了,穆筠娴弯弯的眉眼,好像的画里走出来的人,他之前画的都叫什么画,根本不及她真实容貌的十之一二,哦不,百之一二。   轻轻呼出一口气,魏长坤心里松快了一点,穆筠娴这样娇娇的姑娘,肯定自小被人捧着长大,他也不晓得怎么去哄人家,生怕做错了事,惹她不高兴。   穆筠娴揪着帕子,道:“你何故来此?”   总不会是追着她来的吧?好歹在都督府任职,穆筠娴还没觉得魏长坤为美色昏庸到这种地步。   魏长坤道:“听我的人说园娘乔庄来过这边,估摸着这两日还要来,正好得空,我便亲自来过问下。”   就是说嘛,穆筠娴不觉得魏长坤是一个色令智昏的人。   魏长坤继续道:“进了园子,听说你也在,身边还有旁人,怕惊扰你们,我就没过去,才喊了你过来。”   “我和堂姐一起过来的。”   魏长坤哦了一声,道:“你三叔的事我听说了。”   穆筠娴一阵汗颜,魏长坤绝不算长舌之人,连他都听到了,估摸着京城里知道的人也不少了。   穆筠娴头都不敢抬,低声道:“估计苏家也知道了。”   苏家知道了,就等于朝廷上下都知道了,苏御史又有的忙活了,等他打听清楚之后,估摸着穆先衡又得被参一本。   家都治不好,何以治国。   连带的穆筠嫚在宫里也要受人暗地里指点。   穆先文做的这事太丢人了,钱氏也凶悍异常,真是京城里好大一起谈资,穆筠娴想起来就不太高兴。   魏长坤见穆筠娴面色不悦,便安慰道:“外头只是有些传言,苏家还不至于明天就参到皇上跟前。”   穆筠娴更加不高兴了,她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苏家最迟也要等到后天?”   魏长坤:“……”他不是这个意思!   魏长坤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不太会说话,可是在卫所里的时候,他的每一个字,士兵们都听得懂,怎么到她跟前,意思都表达不好了。   穆筠娴摇摇头道:“算了,迟早的事,苏家要说就让他说去罢。”反正更丢脸的是三房!   魏长坤道:“随旁人怎么胡闹,只不伤了你就好,你三叔的事,你装作没听说就是了。”   妇人伤了男人的命根子,魏长坤光是想想就觉得场面肯定很惨烈,穆筠娴年纪还小,可别沾上这种事,就是听也不要听才好。   魏长坤感叹道:“好在是发生在你家三房,没叫你看见。”   穆筠娴却看着他道:“当时我就在场……”   魏长坤嘴角动了动,拳头握了起来,怎么能让她看见这么恶心的场面!穆家长辈都怎么当的!!!   轻咳一声,魏长坤道:“没吓着你吧?”   穆筠娴道:“没有。”   穆筠娴忽而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三婶做错了?”   魏长坤仔细想了想,才敢回答这个问题:“你三婶娘家应当不差,实在过不下去,狠下心和离回娘家就是,两败俱伤于她没有好处,孩子怨怪她不说,指不定自己还要惹上麻烦。”   就钱氏这举动,穆先文要是嫡出子,穆家人要治死她,她真没法还手。魏长坤可以说是回答的非常客观理智。   穆筠娴却不大满意,她追问道:“你就说,你觉得我三婶错不错?”   魏长坤有点明白过来了,穆筠娴这是在问他对待夫妻之情的态度。   习惯了直来直去的说话,魏长坤直言道:“我觉得不算错,毕竟是你三叔负她在先。”   穆家三房具体的事魏长坤不清楚,不过穆先文的名声一贯不好听,庶出子女又多,由昨日之事,可以想见夫妻平日里是如何相处的。   穆筠娴装作随口问道:“男人是不是都讨厌刁妇?”她无意地扯着袖口,眼神也没落在对方身上。   魏长坤思忖片刻才道:“如果是你这样的,怎么样都不令人讨厌。”   穆筠娴咬着唇,没让自己笑出来,瞪他一眼道:“谁说我是刁妇了!”   魏长坤也笑了,心道:做我的刁妇也好。   到底是没敢说出口,只眼底藏笑的望着她。   魏长坤怕吓走她,便转移了话题,道:“你三叔估摸着好些天出不了门,园娘就自在了,指不定哪天会出来同那人见面。你是同我一起在这里等等,还是回那边看戏?”   穆筠娴耳根子上的胭脂红慢慢地爬上了脸颊,起身道:“我出来久了,恐丫鬟和堂姐担心,我要走了。”   心里有些失落,魏长坤仍旧站起身来送她。   狭小的雅间里,高大的身躯给人更加强烈的压迫感,穆筠娴抬头看他,好似整个身子要被他包裹着似的。   仰着脑袋望着他,穆筠娴道:“上次只到你这儿,”她指了指他只有一点点胡茬的下巴,又道:“这次,到你这儿了。”穆筠娴的手指头放在他下嘴唇附近。   魏长坤下意识捉住她放在他唇边的手,道:“还没到呢。”他看她头顶还和上次一样,只到他下巴那儿。   柔软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比上次蜻蜓点水的触碰更让人心动,魏长坤想起那个唇印,不知道她的唇瓣比起葱白小手如何。   穆筠娴抽回手,小脸娇艳欲滴,退了一步,细声道:“我走了。”   魏长坤看着小姑娘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抿了抿嘴角,她就像只胆小的小狐狸一样,偏要来招惹他,却又不敢真的靠近他。   越是这样,魏长坤越不敢心急,小狐狸娇气怕人,若真把她吓跑了,以后难得再见到她。   魏长坤握了握手掌,她的小手怎么就那么软,若是整个的都放在他粗粝的掌心里,会不像捏了一个鱼丸子一样?他的手掌会不会硌着她了?   魏长坤坐下,把她给他的谷粒放进荷包,只要她沾过手的东西,他都不想扔掉。   穆筠娴从这里出去之后心情才平复一些,她虽然触摸过男人的手掌,但是和被长平侯抓住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的手掌没有姑娘家的细腻柔滑,可是异常的让人觉得刺激,让她胸口揣着兔子一样,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穆筠娴不禁想到,这就是外男和家人的区别么?可是她不是没见过生人,比如胡明朗,就完全不让人觉得脸红心跳嘛!   一面儿走神,一面儿想事,穆筠娴一个没注意,就在绕到下楼梯的地方撞到了苏绿梅。   苏绿梅方才正同郭初雪说话,本来还没看到穆筠娴,被撞了之后正要破口大骂,一看她,才没敢骂出口。   不敢骂是一回事,不讥讽穆筠娴又是另一回事,苏绿梅笑着问她:“穆小姐怎么还来春满园看戏?你家里的戏难道不够看?”   背面说她坏话,听不着也就算了,苏绿梅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挖苦她,真当她穆筠娴吃素的?   穆家一直不跟苏家明争暗斗,因为苏家配不上,而且穆筠嫚也没太把苏绿荷放眼里。偏生苏绿梅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嫉妒心重,总揪着穆筠娴不放。   苍蝇招人烦了,一日两日不管它,总有一天要把它弄死。   苏绿梅算是运道不好,正逢穆家三房有事,穆筠娴和穆家其他人对苏家的耐心到了极点,她还不知死活的来招惹,便只有自讨苦吃的份儿。   周围渐渐聚了人过来。   仗着自己个子高,穆筠娴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绿梅,道:“你苏家怎么出了这么没教养的东西?这么喜欢搬弄是非,将来怕是嫁不出去吧!”   踩痛脚嘛,谁不会似的!   因上次在侯府的事,正是婚事难说的时候,苏绿梅怒道:“我嫁不嫁,轮得到你操心!”   穆筠娴轻蔑道:“本来就长的不好看,再不跟人家郭姑娘学学温婉,德行也不行,简直一无是处。”   苏绿梅脸都气红了,穆筠娴竟然说她长的不好看!!!还敢说她德行不好?!她穆筠娴难道就有什么德行了?   苏绿梅颤声道:“你长的好看又怎么样?就你穆家家风,难道你还想嫁给长平侯,做梦去!侯爷兴许连你名字都记不住。”   呵,自己就把心意暴露出来了,原来苏绿梅还真觊觎长平侯呢,简直不要脸。   比起脸皮,穆筠娴显然更厚一些,她抱臂看着苏绿梅道:“我长的这么好看,怎么会有人记不住我的名字?倒是你没有一头能入眼的,长平侯别说记得你的名字了,连你姓什么人家都不知道!”   郭初雪这个时候才开口了,轻皱眉头,看着穆筠娴责备道:“穆姑娘,你便是模样再出挑,家世再好,也不该这般看低人,绿梅也没说的这般不堪。”   说是这么说,要真让郭初雪说出苏绿梅的优点,她也是一样都说不出来。   穆筠娴倒不打算这时候拆穿郭初雪的虚伪,还不到时候,她就喜欢看郭初雪暗地里添油加醋的模样,苏绿梅像个傻子似的还不知道身边的是蛇蝎美人。   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眼神,仿佛印证了穆筠娴所说的话,苏绿梅就是个在普通不过的人,甚至和美人吵架的时候,不明事实的人都忍不住觉着是她犯了错,美人无错。   苏绿梅眼泪漱漱地掉,看着穆筠娴都不晓得怎么还嘴,怒急攻心之下,双手用尽全身力气推了穆筠娴一把。   惊叫了一声,穆筠娴退了两步,直直往后仰倒……   魏长坤所在的雅间里,不久之前,就有一个做寻常打扮的男子进去禀他,说人来了。   跟在魏长坤身边伺候的小厮也道:“主子,穆姑娘和苏家姑娘还有宁妃的表妹吵起来了。”   一对二,情况不乐观,穆家丫头来的时候身边也没带丫鬟,势单力薄的。   不假思索,魏长坤直接打发了下属去追园娘,自己则去了楼道那边。   魏长坤来的时候已经远远听到穆筠娴与苏绿梅两个提到了他,起初还以为跟他有关,还没走近,就看见苏绿梅已经准备动手推人。   拔腿就飞奔过去,魏长坤正好在穆筠娴身后搂着她的腰身,纤细的柳腰不盈一握,娇软的身子躺在他怀里。   穆筠娴片刻功夫才回过神来,背后结实的胸膛让她觉得十分踏实。胸口起起伏伏,魏长坤在她耳边声音低沉道:“你可真轻。”   魏长坤觉着自己一只手都能把她拎起来,姑娘家的怎么会这么娇弱,身体轻飘飘的像一团软和的棉絮。若换了一头猪来,今天他也得跟着一起摔跤。   红着脸站直了身体,穆筠娴慌忙脱离魏长坤的怀抱,道了一声谢。   魏长坤也看着苏绿梅和郭初雪,这两人也看着他,挪不开视线,脸都跟着红了。   两个姑娘都在想着,长平侯他……到底记不记得她们?   苏绿梅张着嘴想说话,似乎是想告诉魏长坤:我去过长平侯府,咱们见过呢!   还是郭初雪矜持一些,没有失了礼节,冲魏长坤福一福身子,问了声侯爷好,温温婉婉一笑,瞧着很是顺眼。   魏长坤也不记得这是哪家姑娘,但是有人打了招呼,他便下意识点头示意。   穆筠娴抬头看见魏长坤冲郭初雪点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转身看着苏绿梅。   苏绿梅正殷切地看着魏长坤,上前自报家门道:“见过侯爷,我是督察院监察御史苏御史的女儿,长姐是宫中丽嫔。”   魏长坤微皱眉头,苏御史?丽嫔?   哦了一声,魏长坤道:“抱歉,我才回京中,认识的大人不多。”   这意思就是,他不认识什么苏家。   苏绿梅面上有些难看,还想问他,丽嫔是皇帝宠妃,他怎么会不知道,听也该听说过了。   目光扫过苏绿梅的脸庞,穆筠娴心里有些不舒服,就这么着急往长平侯身上贴?要脸不要了?   正好这时候灵玉来了,她见穆筠娴出来的久了,便出来瞧瞧,果真看见几个熟人,心知不好,连忙跑了过来,走到主子身边。   穆筠娴吩咐道:“灵玉,给我掌她的嘴!”她指着苏绿梅说。   灵玉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她是跟着穆筠娴长大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巴掌落在苏绿梅脸上,鲜红的指印立马显出来。   苏绿梅被打懵了,穆筠娴敢让一个丫鬟打她?!   郭初雪也上前一步拦着灵玉,对穆筠娴道:“绿梅又无大错,你又何必动手打人,还是叫丫鬟出手,穆姑娘未免太蛮横了些!”   气得红了眼圈,眼眶里渐渐盈了泪水,苏绿梅捂着脸道:“穆筠娴,你凭什么叫丫鬟打我!”   语中委屈,不言而喻。   郭初雪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道:“穆姑娘,便是绿梅有错,我替她向你道歉就是了,动手也太无礼了些!”   两厢对比之下,旁观者都要觉得郭初雪知书达理,穆筠娴刁蛮任性。   显而易见,郭初雪以为,长平侯心里也该是这么想的。   穆筠娴轻哼了一声,道:“打的就是你!”   谁也没放眼里,包括魏长坤,穆筠娴对灵玉道:“咱们回去。”   魏长坤挑眉,这就不计较了?不像穆筠娴的性子,苏绿梅刚刚推她的那一下可不轻。若非他抱着,这丫头要跌下楼梯了。   魏长坤见过蠢人,没见过苏绿梅这么蠢的人。   穆筠娴若是此时此刻心情好了,这事儿一个耳光也就了结了。   苏绿梅却不肯,受着看戏的人指点,又当着长平侯的面,因面子上落不下来,就想拉扯穆筠娴,幸好被灵玉挡了下来。   又推一把灵玉,苏绿梅恶狠狠道:“打了我,你就想走?”   穆筠娴转身看着苏绿梅,漫不经心道:“现在还能说话你就多说一点,等我看完戏回了家,你就等着吧。”   苏绿梅就是再蠢,也听懂了穆筠娴话里的威胁,她背脊发冷,下意识地牵着了郭初雪的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仇人走了。   说不怕是假的,国公府的人和皇后有多宠爱穆筠娴,有目共睹。   但是苏绿梅没想到穆筠娴真就因为一两句话的事儿,会跟她较劲儿到这个份上,她以为和家中姐妹一样,口舌之争不妨事的。   魏长坤见穆筠娴无事,也就放心了。春满园的掌柜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便也过来了,看见了东家在这儿,行了礼,问了安。   魏长坤吩咐道:“穆家姑娘的雅间里,送点儿东西过去给她压压惊。”   郭初雪心头一凛,长平侯认得穆筠娴,但他应该记不得她的名字吧?毕竟才见过两面的人,他待她客气也是看在国公府和皇后的份上而已,肯定是这样。   脸色灰白的苏绿梅捉着郭初雪,心里怕的要命,却不敢当着魏长坤的面说什么,生怕失态,让他厌恶。   郭初雪又冲魏长坤福一福身子,嘴角挂着浅笑道:“两个小姑娘不懂事拌嘴,让侯爷见笑了。”   郭初雪今年十七,比两个姑娘都大,带上这口气,俨然一副家中长姐模样。   魏长坤还盯着穆筠娴走的那边,并未看郭初雪,淡淡回应道:“不懂事么?”他瞧着挺“懂事”,小小年纪心思狠毒,下手倒是不轻。   国公府饶的了苏绿梅,魏长坤都饶不了苏家。   魏长坤只瞧了郭初雪一眼,看都没看苏绿梅,便转身走了。   郭初雪与他对上视线之后,便低下了头,等人走了才去看苏绿梅。   牵着苏绿梅回原位置,郭初雪安抚了她几句。   死死地拽着郭初雪,苏绿梅懊悔万分道:“我们就不该来的,不该来的呀,明明是去看首饰……怎么就来这儿了?”   当然是因为郭初雪看到了长平侯府的马车来了,才决定跟着来这儿。   郭初雪不动声色的看着苏绿梅,轻声抚慰,道:“你也是无心之失。”   苏绿梅抓紧了郭初雪的手,担忧道:“她应该不会告诉定国公吧?不会的吧……”   苏夫人是宠溺两个女儿,苏成器可不宠爱。正妻就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他早有诸多不满。女儿都教养的不好,苏大人早就想好好教养,奈何慈母败儿,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苏绿梅一直沉浸在恐慌之中,郭初雪却在想着魏长坤,他待她与苏绿梅和穆筠娴都不同,他没有无视她,所以……长平侯至少是记得她的?   嘴角噙着笑容,郭初雪看着戏台上心猿意马,若问京中男儿哪个最显贵,除了长平侯,难道还有人可同他比拟?   三年前杏园宴的时候,郭初雪就见过他了,见过他站在人群中舌战群儒,身姿孤拔冷傲的模样。   虽过了三年,魏长坤不似当年稚嫩儒雅,但更加稳重的他,更令人心动。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谦谦君子,淑女也动心。   这厢二人各有所思,穆筠娴也窝了一肚子的气,魏长坤为什么要看她们?她们有什么好看的?   这世上最好看的人,难道不是她穆筠娴吗?!   穆筠蕊过问了穆筠娴两句,便继续看戏了,直到好戏收场,她才从戏中情景脱出身来,摸了摸眼泪道:“可怜青莲姑娘一身傲骨……”   姐妹两个挽着手下楼出去,魏长坤吩咐完了事情,正好也从雅间出来,撞上了穆筠娴。   魏长坤对穆筠娴笑了笑,她却把脑袋一偏,拉着穆筠蕊就走了,气鼓鼓的样子,好像……不太高兴?   拧了拧眉头,魏长坤不大明白了,她难道又生气了?可他方才赶来的还算及时,不正好搂住了她么?   难道是觉得他不该碰她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整章的感情戏~本来早就写完了, 但是觉得写的不好,2000字的情节全部删除了,重新写了这章,现在还比较满意。 大家提的bug还有捉虫,我看到了都改啦。么么哒,谢谢你们~   ☆、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穆筠娴跟穆筠蕊两个坐着马车回去了。   穆筠蕊还想着戏,对穆筠娴说戏中人物,说着说着,又不禁潸然泪下。   穆筠娴忙劝,告诉她戏是戏,假的做不得真。   穆筠蕊默默不语。   灵玉往外看了一眼,同穆筠娴道:“姑娘,有人跟着咱们。”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穆筠娴挑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魏长坤骑着马,慢慢地跟在旁边,见她露出黑黑的小脑袋,冲她咧嘴一笑。   穆筠娴放下帘子,没给他好脸色看。她这么个刁蛮人,有什么好看的。   魏长坤确信了,她就是生气了,可是穆筠娴好好的为什么生气?他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再跟就太明显了,魏长坤也不好死皮赖脸真跟到国公府去了,便在外头声音不大道:“我走了,今日之事如有须得春满园作证的地方,叫你父亲打发人啦知会一声就是。”   听着马儿扬蹄嘶鸣声,穆筠娴才晓得他是真走了,心里竟有些失落。   这呆子,以前不是说郭初雪眼睛小来着吗!这么快给忘了?   堂姐妹两个一路无话,回了府,各自回房。   穆筠蕊回去之后便被罗氏给捉住了,问她做什么去了。   穆筠蕊如实答了,说穆筠娴拉着她出去看戏。   罗氏还是那副得体贤惠的模样,也未苛责什么,只道:“姑娘家家的注意些分寸,娴姐儿喊你你就去,没喊你的时候,在家多做做绣活儿,年纪到了,多学学这些对你有好处。”   穆筠蕊低头应了,便领着丫鬟一起回屋去。   穆筠娴回了房,才稍稍清洗下,永寿堂就差了人来传话,让她赶紧过去。   到永寿堂门口的时候,穆筠娴和穆筠妍两个撞上了。   穆筠妍看着穆筠娴还是怵的很,揪着衣裳挪开视线,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院子。   明间里边,卫静眉坐在上座,头发梳的齐整,头戴镶紫珍珠的鹤鹿同春抹额,穿着春绸褙子,里头一件姜黄马面裙,袖口有灰色绒毛。   一般卫静眉都不见客,穿着多宽松随意,出了年,还是头一次穿的这么正式。   卫静眉座下两溜漆黑的楠木靠背椅子,左边坐了穆先衡与杜氏,右边坐着二老爷穆先达,隔着一个位置,坐着钱氏。   钱氏憔悴不堪,头发也梳的随意,一个简单的妇人髻挽着,头上一根银簪,耳垂上光溜溜的,再无其他首饰。身上穿的紫色衣服七八成新,只有衣摆上绣着一点不起眼的碎花。   一夕之间,钱氏好像老了十几岁。   穆筠娴跟穆筠妍两个一前一后的进来,乖乖地同长辈们依次行了礼,便被指着坐到了自己母亲旁边的圆凳上。   屋里气氛紧张,穆筠娴也不敢放肆,老实地挨着杜氏坐,牵着她的手,静静地等着。   没一会儿,罗氏来了,她进来禀了老夫人道:“汪姨奶醒了,只是还没力气起床。”   昨儿闹完了汪姨奶才知道这事,一听说之后人都气糊涂了,等大夫来诊治完了,说穆先文可能再不能人道,她一下子就昏倒了。杜氏着人伺候着,汪姨奶半夜醒了一回,没一会儿又晕了,直到早上才醒来,勉强吃些粥,不停地流泪咒骂。   卫静眉知道事情始末,她私心里觉着穆先文太不是个东西,汪秀也太能闹了,她便让杜氏放了话。   说穆先文养废,夫妻俩过上这样的日子,汪秀“功不可没”,若她还不依不饶,便让她提前下去见老国公爷。   这事闹的太大,卫静眉当然要担责,但孩子是汪秀手里养大的,她作为家中主母,问责姨奶奶,便是下重手惩罚,汪姨奶也没理由反驳。   光是这些汪秀还不死心,但是她没想到卫静眉还知道,当年她与儿子两个合伙骗婚的事。   就这一条,按穆家家规来清算,汪姨奶死不足惜。   罗氏说完了事便坐在了丈夫身边,卫静眉把底下的子孙挨个地扫了一遍,一言不发,只冷冷的眼神,就足够让他们胆寒。   便是成日里在卫静眉身边撒娇的穆筠娴也不敢掉以轻心,松开了杜氏的手,挺直了背端坐着,一脸严肃,倒是乖巧。   卫静眉见了穆筠娴被唬的愣愣的,移开视线,压了压唇角,才缓缓开口道:“古语云‘看人只看后半截’,人活一世,晚节更重。你们几个都三四十岁了,人到中年,该知道什么是体面。脸面旁人给三分,自己要争七分。自己都不成个人样了,还指望旁人把你放眼里?”   钱氏听了这话,埋下了头。   这话也不止说给三房的人听,另外两房的人,心虚心亏的,也都把话听进去了。   穆筠娴拨弄着手指头,老祖宗训人把她们两个小辈叫来做什么,怪渗人的。   卫静眉也没说重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轻不重地把茶杯搁下,轻砰一声,底下几个坐着的,都跟着颤肩。   卫静眉道:“事都发生了,于事无补,老三媳妇,你自己想怎么样?这事你虽冲动了些,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若要罚,不单只能罚你一个人。”   钱氏呜咽着爬在旁边的小桌上,她一生操劳,都得到了什么?除了皱纹和偷生的白发,还有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她还得到了什么?   穆筠妍在旁边拍着钱氏的手臂,没敢吭声。   钱氏把眼泪一擦,道:“媳妇认罚,但他要是想休妻,我不肯!”   和离再嫁并不少见,只是这个年纪要是被休了,脸上难看不说,娘家里,父母老了,兄弟们各自成家,哪里容得下她?   钱氏膝下还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娶妻三年,添了一个孙子,却未真正立起来,小女儿又还没嫁。丈夫屋里好几房妾侍,庶出子女四个,庶子就有两个。将来真到了分家争家产的时候,她压根放心不下自己的子女。   卫静眉也知道钱氏一辈子压在男人身上,肯定心有不甘,便道:“他害了你,你也伤了他,你既不肯和离,在房里老实待半年,好生伺候他,以后安生过日子。”   卫静眉话说的委婉,钱氏快四十岁的年纪还要被禁足半年,也足够丢人了。   钱氏心知老祖宗有心饶她,起身走到卫静眉跟前,丫鬟来不及铺上软垫,她便噗通一下子贵了下去,给婆母磕了三个头。   接着卫静眉又说了几句训斥众人的话,并且立规矩道:“此事皆有小妾而生,以后我穆家男儿,若非妻三十不得子,统统不许纳妾!”   两个男人把眉毛抬了下,两个女人唇角弯弯。   穆先衡率先道:“母亲英明,儿子记得了,以后这一条就写进家规里,往后我穆家子孙后代,皆以为准则。”   卫静眉点了点头,道:“你和老二走吧,还有老三媳妇,你也回去歇歇。”   兄弟俩彼此交换了眼神,便一起行了礼走了。   卫静眉看着两个小的道:“事发的时候你们俩也在场,这才特特叫了你们来。”   俩姑娘低着头,心怀忐忑。   卫静眉道:“你们也大了,有些事也该知道一二。男人丢了命根子,便是已经有了几个孩子,也会记恨你千万辈子,将来你俩可不能学了你三婶,否则管你什么家世,婆家要磋磨你,你回娘家都没处哭去!”   穆筠娴鼓鼓嘴,她私心里还是觉着三婶干的棒!   卫静眉点了穆筠妍的名儿,道:“妍姐儿可记住了?”   穆筠妍连忙点头。   卫静眉的目光又落在穆筠娴的身上,后者低了头,没有点头。   卫静眉没好气地看着这孙女,也没有刻意说她,心里却是明白的,她宠大的姑娘,率真纯善,若真到了要害了男人命根子的地步,估摸着也是被伤透了心。   别说穆筠娴不能忍,卫静眉第一个不能忍。臭男人的命根子,割了就割了吧,天皇老子的也一样。   卫静眉继续对穆筠妍道:“回去好生陪陪你母亲,正好你也不该出屋子,就在西南院里好生学学女红吧。”   穆筠妍点点头,行过礼便走了。   从梳妆到训话,也差不多有大半个时辰了,卫静眉坐的腰也累了,揉了揉太阳穴,带着疲惫道:“老二媳妇,以后你若不想管家,便一样都不要沾,好好过你的如意日子去。”   罗氏面上一阵白,一阵红,慌张道:“母亲,我……”   卫静眉道:“这是家里,不是对外人,若只晓得趋利避害,满心算计,迟早会寒了上下的心。有的人心粗不跟你计较,却不是哪个都没长眼。”   这话就很打脸了,把罗氏的行为里里外外都翻出来说了一遍。   罗氏攥着帕子,低头认错。   卫静眉向来是一针见血,然后点到即止,随后便道:“你也回去吧,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罗氏老老实实行了礼,也退下了。   接下来,就只剩杜氏和穆筠娴母女俩了。   卫静眉起身,让川儿扶着她起来,呻.吟两声,道:“我这腿都麻了。”   走到里屋去,穆筠娴和杜氏两个赶紧跟了过去。   内室空闲较小,炕桌上熏着凝神静气的檀香,卫静眉坐下之后,便拉着穆筠娴坐下,让杜氏也坐在一旁。   婆媳祖孙三人,说起话就便宜了。   卫静眉恨铁不成钢的对杜氏道:“早叫你提防提防,老二媳妇什么人你心里也不是不清楚,容得她得寸进尺,尽得好处,又不替你劳神。若那时候她肯去劝和,以她的性子,断不至于让钱氏下这么重的手。”   杜氏扯着帕子,虚心受教。   卫静眉还继续指点道:“防微杜渐总比事后弥补要好得多,以后但凡抓着点不好的苗头,该掐断就掐断!”   杜氏点点头,有些愧疚道:“儿媳要学的地方还多着。”   卫静眉道:“你孙子孙女也大了,叫你媳妇腾出手来多帮帮你,孩子交给妈妈们带,该读书就读书,该学琴棋书画就学,知蓉以后要像你这样,穆家内宅还安宁的下来?”   杜氏羞红了脸,连连认错。   卫静眉说也说够了,便道:“罢了,走吧,昨儿到现在,又不知道积了多少事,快去吧。”   卫静眉走了之后,便去了永和堂找大儿媳严知蓉,得让媳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行!   再就只剩下穆筠娴了,她巴巴地挽着卫静眉的手,委屈地唤了一声:“祖母……”   话还没说,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卫静眉还得哄着她,摸着她的头道:“乖乖,你也吓着了吧?没事,将来祖母肯定给你找更好的人家,不会遇上你三叔这样的混账东西。”   穆筠娴鼻音一下子就变得浓重了,她道:“我是难过我都这么大了,还不让祖母放心。”   卫静眉道:“又不是你的错。唉,人生在世,哪有不操劳的,我既到了国公府,就注定了难得有安生日子过。”   穆筠娴忍不住道:“若分家了就好了。”   卫静眉道:“分家……不是那么容易,家产都连着筋脉骨头,分开来伤感情不说,还伤钱,再则你三叔不好,二叔却是你父亲和兄长的好助力,分了三房不分二房,会落人口舌的。”   穆筠娴也就是任性说一嘴,并不真敢这么撺掇卫静眉这么做。   卫静眉怜爱地看着穆筠娴,宠溺道:“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三婶这么做,你怕是还要叫好罢?”   穆筠娴嘻嘻一笑。   卫静眉看着怀里的小猫这般可爱粘人,也跟着笑了,道:“其实……我也没觉得钱氏做错了。”   如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偏袒钱氏。   卫静眉道:“你别怕,不管你多少岁了,五十六十,只要你肯回穆家,穆家永远留你。”   穆筠娴道:“可那个时候穆家就不是祖母做主了。”   卫静眉道:“那我就把这一条让你爹写家规里去。”   这当然是玩笑话,但也可以看出卫静眉对穆筠娴有多宠爱了。   卫静眉又问她:“早上去哪里玩了?你可真会忙里偷闲,打量着上下都忙,管不着你是罢?”   很轻松的一句话,却惹得穆筠娴红了眼睛,上午就不该出去,白见了魏长坤那呆子,迟早要给气死!   卫静眉一下子就发现穆筠娴神情不对了,关心道:“怎么了?”   穆筠娴道:“祖母,我被人欺负了……”   卫静眉怒气一下子上来了,还有哪个敢欺负穆筠娴?   穆筠娴安抚着卫静眉,把事情说了一遍,客观冷静地提了魏长坤英雄救美的事,并未提自己对他的态度。   卫静眉还顾不得谢人,第一反应就是治人。二话不说,她冲川儿挥挥手道:“去把国公爷和大夫人叫来,我有话要吩咐。”   穆先衡与杜氏两个被训话过后,屁股都没坐定,就又被卫静眉叫了过去。夫妻俩心里都直犯嘀咕,还有什么事没交代?   比起杜氏,穆先衡更心虚,他怕卫静眉要单单地把他提出来,提点纳妾的事。他耳根子都快起茧了,既然现在规矩都立了,他肯定也不会再纳妾了,何必再说一遭,真受罪啊。   心神不定地去了永寿堂,穆先衡与杜氏两个坐下,问卫静眉有什么吩咐。   卫静眉道:“仙仙被人欺负了——都怎么做父母的,女儿在外受了欺负,都不晓得关心一声。”   杜氏脾气直,若非当着卫静眉的面儿,她当场要发火,拔高声音道:“是哪个不长眼的?”   穆先衡看着窝在卫静眉怀里的小女儿,娇娇小小的一团,十五岁了眉宇间还有稚气,这样好看的姑娘,哪个舍得欺负她?真是黑心肝的。   卫静眉不说杜氏,只责怪穆先衡道:“上次在长平侯府……”   话未说完,杜氏便打断了,猛地站起来,瞪着眼道:“什么?是长平侯?!好一个模样俊朗的浪荡子,表里不一、一肚子坏水!这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卫静眉捏了捏眉心,道:“不是他,你胡乱想什么呢。坐下,等我把话说完。”   杜氏轻啊了一声,干笑两下,道:“不、不是长平侯啊。我就说么,堂堂魏家男儿,怎么会欺负姑娘家家的。”   穆先衡瞥了一眼杜氏,拆台道:“你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因与魏长坤有过一些交往,穆先衡还是很看好他的,便道:“他与我儿是一样的英雄人物,想也知道干不出欺负人的事。你别打岔了,叫母亲把话说完——到底是哪个欺负了仙仙?”他看向卫静眉。   卫静眉道:“上次苏家的那个在侯府放肆,看在魏家的面子上,便没同苏家计较,这回好了,仗着有个姐姐在宫里做妃嫔,都敢蹬鼻子上脸推搡仙仙了!”   接下来,杜氏和穆先衡就都知道了春满园里的事。   穆先衡很生气,因为卫静眉陈述的时候夸大了事实,说的好像穆筠娴差丁点就要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杜氏更生气,要是现在苏绿梅敢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让丫鬟压着苏家丫头跪下认错。   穆先衡也冷着脸道:“苏家的也太没教养了,自己巴巴地赶着上魏家,还把仙仙牵扯进去。苏成器也是个老顽固,天天盯着我穆家,打量着我不知道他背后是谁!”   两党相争,暗地里相互戕害的行为实在不少,不过平常苏成器至多也只是盯着东党人衣冠不整等小毛病,并未有真凭实据的大事,所以几乎没人把他放眼里。   杜氏冲穆先衡道:“明儿就去参他!你若不去,我就去宫里见皇后,在皇帝面前告状,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苏家!”   穆先衡怕杜氏冲动,反倒坏了事,忙压着她肩膀,轻声道:“这事我去就行了,你在家中听信就是。”   接着又对穆筠娴道:“以后受了委屈,第一个就跟爹娘说,这天底下没有疼女儿的父母。”   卫静眉觑了穆先衡一眼,道:“同我说不是一样的么?”   穆先衡语塞,这可是他亲闺女,当然要亲他一点,坐回原位,又道:“一样,一模一样!”   穆筠娴忙道:“我晓得爹娘疼我呢!”   穆先衡欣慰点头,道:“这事还得谢谢长平侯……我这就着人去他府上,倒时候能请得他作证最好,郭家那个,肯定偏颇苏家的,于你无益。”   说到魏长坤身上,杜氏便好奇了:“怎么长平侯正好出现在那里?他虽出手相助,但在天子眼前,未必肯替咱们说话罢?”   穆先衡看了一眼貌美的女儿,男人的心思他怎会不懂?英雄救美,英雄难过美人关,指不定魏家小子已经打上主意了呢!   仔细想了想,穆先衡忽然想起魏长坤总是有意无意同他套近乎,也不问朝堂之事,只是闲聊,难道说——醉翁之意不在酒?!   好小子!敢盯上他的宝贝女儿!   杜氏推了一下穆先衡道:“管他肯不肯作证,反正这事仙仙说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苏家的两个都别想好过!”   穆先衡哄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丈夫走后,杜氏与穆筠娴两个也走了。   杜氏觉着穆筠娴肯定委屈极了,一路上哄着她,又要把小库房的钥匙给她,叫她自己挑几样喜欢的东西开开心,还跟着她去了听雪院,陪她说了会话。   天还没黑下来的时候,穆先衡派去长平侯府打听今日之事的人回来了,下面的人回话说,长平侯态度很好,亲自见了穆家人,并且主动表示愿意作证,证明苏绿梅差点把穆筠娴推下楼梯。   苏绿梅推穆筠娴是铁板钉钉的事,有杀心却未必,但有了长平侯的证词,便可下结论了。   穆先衡大喜,长平侯这般示好,接着去长平侯问话的管事还道:“侯爷说,他想亲自上门,看看咱们姑娘的伤势要不要紧。”   愣了愣,穆先衡不记得穆筠娴有什么伤势,随即笑开了,道:“还不赶紧去把人请来,叫前院的人也快快备着。啊不……”一改口,他又道:“把客请后院来。本是亲戚,请去前院着实见外了。”   穆先衡心情大好,着人去同听雪院的杜氏传话,叫她也赶紧备着,省得失礼。   穆筠娴大吃一惊,魏长坤要到穆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先讨好岳父岳母,不怕追不到媳妇~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穆家的管事到长平侯府去道谢的时候,魏长坤本打算立马去见对方,岂料岁羡荣也听人禀说国公府来人了,便先一步喊了孙儿过去,亲自过问所为何事。   魏长坤没有隐瞒,把春满园的事说了,但并未表明自己的心意。他总是摸不准穆筠娴的心思,他怕自己心急了反而惹得她更加生气。   岁羡荣听着魏长坤说完这事,又见他脸上有些郁闷,便猜到了几分。   魏长坤郁郁道:“估摸着国公府的人是来道谢的,我这就去见见穆家管事。”   岁羡荣道:“不忙,你坐下。”   魏长坤道:“祖母还有何事要问?”   岁羡荣倪他一眼,道:“你就没事情要问我?”   摸了摸鼻子,魏长坤道:“没什么事要问您的。”   轻哼一声,岁羡荣道:“英雄救美,多好的事,你怎么反而不高兴?”   他不高兴都被看出来了……魏长坤抬抬眉,完全察觉不到自己情绪表现的这般明显。   岁羡荣道:“穆家小娘子没好好谢你?”   “谢倒是谢了,只是不晓得最后为什么又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暗笑一阵,岁羡荣心里乐得开花,这俩人居然在闹脾气,那就说明魏长坤终究是动心了!以他这性子,岂会为着寻常女人记挂这些事?   抿了抿唇忍笑,岁羡荣也不戳破,只道:“既然不高兴,自然是你有做的失礼的地方。”   魏长坤就更不明白了,他抱她也是情急之下,并非刻意占便宜,她怎么就不高兴了?   岁羡荣一想,这个呆孙子肯定不明白,便指点道:“苏家姑娘如何?”   想了想,魏长坤道:“蛮横狠毒。”   “郭家的那个呢?”   魏长坤道:“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稍比苏家的那个懂礼些。”   岁羡荣挑眉问:“何来懂礼一说?”   魏长坤便把郭初雪的表现说了下。   原本靠在迎枕上的岁羡荣一下子坐起来,捡起绣锤往,抡着就往魏长坤脑袋上招呼去,切齿道:“苏郭两个一丘之貉,你倒是把郭家的记得清楚!难为了她还能入你的眼。”   躲是不敢的躲的,疼也不多疼,魏长坤就眼睛花了一下,他眨眨眼道:“祖母……她哪里入的了我的眼。”   岁羡荣又是一锤子过去,道:“不入你的眼,你还去搭理人家?三心二意,哪个嫁你,哪个是瞎了眼!”   话虽说的重了,但岁羡荣也只是求孙媳妇心切,偏生这么大个呆子了,感情的事又很是不开窍,急得她只能这般。   魏长坤服软了,他低着头恭恭敬敬道:“请祖母指教。”   岁羡荣嘴角浮笑,盯着魏长坤看了一会儿,才严肃道:“你不是惯会甩冷脸给人看?怎么不甩给郭家的那个看了?你既说她知礼,说明她做的事,就是入了你的眼,正中下怀。”   魏长坤确实为人孤拔冷傲,但大多是对男人和那些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女人,平常见客,他也不总是一副冷脸子,郭初雪进退有度,他才稍作回应而已,并非说对她有意。   至多只能说,觉着郭初雪没苏绿梅那么讨厌罢了,但他也不喜欢郭初雪。   岁羡荣问他:“宁妃的妹子,为人如何?”   细细想了想,魏长坤摇头答道:“不太喜欢,心机颇深,拿着苏绿梅做对比,抬高自己。好友与人吵架非但不劝和,还煽风点火,不算诤友,我以为……甚至不堪为友。”   还不算没脑子,岁羡荣道:“既然知道是个不堪为友的人,还不离她远些?倘或有个你眼里‘不堪为友’的男人当着你的面,与穆家小娘子往来,你觉着如何?”   当然是把那男人狠狠地打一顿!   恍然大悟,魏长坤吸了口冷气,原是为着这个生气,早知道他看都不会多看郭初雪一眼。   魏长坤起身道:“多谢祖母,我这就去回穆家人的话。”   岁羡荣道:“慢着。”   魏长坤看着岁羡荣,眼神里满是询问。   岁羡荣道:“你要怎么回话?”   魏长坤道:“估摸着是来道谢的,我去领了谢意。明日上朝,自会替穆家说话。”他冲岁羡荣笑了笑,目含狡黠道:“孙儿晚上不回来用膳了。”   岁羡荣不禁笑道:“白捡一个好机会。”   摆摆手,岁羡荣靠在迎枕上,慵懒道:“去吧,记得带点儿东西给穆家姑娘压压惊。”   魏长坤点了头,行了礼便出去了。   岁羡荣看着人高马大的背影,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总算开窍了,哪天能报上重孙子,死也瞑目。   魏长坤出了思危堂,听见窗户里传来一阵笑声,自己也跟着笑了。他断不会再做一些叫她误会的事了。   什么郭什么苏什么胡的,魏长坤连她们的脸都记不住,更不谈把这些人放心里。   面见了穆家管事,魏长坤便十分大度表示,大殿上作证不成问题。他还客气地关心了穆筠娴是否扭到脚、受到惊吓,两家本是亲戚,没有把人安全送回府上,十分不安,若国公爷得空,他还想亲自去拜访。   管事人精似的,哪里听不明白这么明显的示好之意?自然先应下了,先一步回去回了话。   管事的回去传了话,魏长坤没多久也就到了国公府。   穆先衡虽然辈分比魏长坤高,但两人地位相当,他便亲自去迎接。   魏长坤出于礼貌,便说要去拜访老夫人。   穆先衡领着魏长坤去了,正好卫静眉还未用饭,便见了他。   把魏长坤里里外外暗地打量一遍,卫静眉都忍不住夸赞,魏家不知道积的什么德,生出这般丰神俊朗的人物,年纪也轻,乍一看去,和她的宝贝孙女果真再般配不过。   卫静眉略问了魏长坤一些话,还问了岁羡荣好,便放他去了。   魏长坤答话的时候敬重有加,也丝毫没有少年得志的傲气,但骨子里的贵气是掩盖不住的。   穆先衡领着魏长坤走了。   卫静眉笑着问身边的刘嬷嬷道:“你看长平侯怎么样?”   光是卫静眉脸上的笑意,就足矣说明魏长坤好不好了,刘嬷嬷的话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她跟着笑道:“自然是很好,就是可怜他父母亲去的早,这般人物,长辈福薄了些。”   卫静眉却道:“苦是苦了他,福却不薄,魏家一个太夫人,不知顶了多少个昏庸长辈。”   刘嬷嬷不解,卫静眉笑笑没再细说,叫人摆了饭来。   穆先衡把宴设在荣贵堂明间里,除了叫杜氏作陪,也喊了穆筠娴过来谢长平侯。   魏长坤还没来的时候,穆先衡就下了吩咐,让穆筠娴好生打扮,莫要失了体面,轻慢客人。   穆筠娴自然也想美美的见他,便回去稍作打扮,随后才去了荣贵堂。   荣贵堂里,穆先衡已经领着魏长坤进去,见过杜氏后,便坐在了客座上。   穆筠娴款款而来,穆先衡忙唤她道:“还不快过来谢过侯爷。”   脸上还带着点脾气,穆筠娴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瞧了魏长坤一眼。   还是魏长坤先站的起来,同她问了一声“姑娘好”。   穆先衡和杜氏都有些受宠若惊,夫妻俩身有品级自不必说,魏长坤虽贵为侯爵,到底也是客人,坐在下边儿也说的过去,但他万万不至于同穆筠娴主动问好。   穆筠娴微微一笑,魏长坤看着她姣好的容颜也回以一笑。主动问好算什么,看她这么一笑,作个揖都行。   穆先衡提点道:“还不谢过人家。”   这才福一福身子,穆筠娴道:“谢过侯爷。”   杜氏喊了女儿坐,穆筠娴与魏长坤两个相对而坐。   主客两方寒暄两句过后,魏长坤便问了穆筠娴要不要紧,穆先衡自然答说不大要紧,然后就客套地留了饭。   魏长坤顺势答应了,杜氏便叫人摆了饭来。   抬着食屉的婆子先进来,后面的丫鬟鱼贯而入,上了饭菜,摆了碗筷,便一一退了下去。   穆先衡先一步动身,冲魏长坤做了请的姿势,几人便一起移步去圆桌上,按着方才的座次挨个坐下。   魏长坤便又坐在了穆筠娴的对面。   荣贵堂里一般只两三个人吃饭,饭桌不大,至多坐得下五六个。因个高腿长,魏长坤一坐下,两腿稍稍往前伸了一点,便抵住了穆筠娴的脚尖。   惹得穆筠娴小脸一红,快速收了收自己的脚,父母亲面前,她还不敢放肆。   魏长坤并非有意,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等着主家先动了筷子,他才跟着拿起了筷子。   用膳的时候,魏长坤与穆先衡两个喝了点酒,穆筠娴与杜氏喝的是荔枝酒,酒性不大,不易醉。   席间几人略说了一些闲话,轻松欢愉地用完了膳。   下人撤去膳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穆先衡还有许多话想同魏长坤说,但有些事过犹不及,他便忍了忍,在客人提出要离去的时候,客客气气地送他一程,并且叫上了穆筠娴。   看在今日魏长坤出手相救的份上,穆筠娴不至于这点情面不给,乖乖地跟着穆先衡,送了魏长坤一段路。   还没走到二门上,穆先文身边的人便来找了穆先衡,很是焦急的样子,直催着他赶紧去西南院。   穆先衡眼看着离二门就几十步路了,魏长坤道:“国公爷有事先忙,也就几步路,我自己走去便是。”   穆先衡吩咐穆筠娴道:“你把侯爷送去二门上。”   穆筠娴点点头,看着穆先衡跟着三房的人走了,才稍稍转身去瞧魏长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带家里老人去了一趟医院,二更九点半发。 爷爷没事~开心~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夜凉如水,丝丝寒意袭上酒后的红脸颊。   “走吧。”穆筠娴打前走,给他带路,小脸在月色下微微泛胭脂红。   魏长坤步子大,一下子就跨到了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看了一眼她的头顶,道:“走那么快做什么?”   也就几十步路,走快了说话的机会就少了。   穆筠娴轻哼一声,没有搭理他。   魏长坤看着小姑娘粉嫩的嘴唇噘着,眼底藏着笑意,道:“还在气我?”   穆筠娴扯着帕子,酸道:“岂敢?谢你还来不及!”这都追上她家门口了,胆子也是够大。   “心口不一。”魏长坤道。毕竟她的表情和说话的内容,实在对不上。   穆筠娴又加快了步子,魏长坤心急地跟上去,道:“穆姑娘——”   穆筠娴道:“你要干嘛?”   眉头紧锁,魏长坤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吸了口冷气,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道:“她们都没有你好。”   穆筠娴咬着唇,不叫自己在他面前笑出来,抬了抬眉,才仰头看着他道:“谁啊?哪个她们?我不知道呢。”她随手捋直帕子,绕在指尖,一双葱白如玉的手翘起兰花指,像一对将将绽放的花朵。   魏长坤直直地盯着她的手看,答话道:“所有人。”顿一顿,道:“所有人都没你好看。”   穆筠娴用帕子在他胸前扫了一下,道:“我就只是好看而已?”   低头看着粉色的帕子,像一只兔子似的被穆筠娴甩进他的胸腔,闹的他十分紧张,魏长坤道:“岂止是好看,还聪慧。”   穆筠娴哼唧一声,转身继续带路,道:“天不早了,明日正要上朝,你早早回去罢。”   上朝的时候要起的格外早,离皇宫再近也得趁天不亮十分就起床,才将开春,起床不易呀。   魏长坤似是听出了她语中带着的关心之意,抿着笑跟了上去,应道:“好。”   夜里回去之后,外书房里有人在等魏长坤,他去见了下属汇报今日园娘的事。   那人说园娘今日就在春满园附近的店铺里逛了一圈,除了借路去春满园如厕,并未与任何陌生人见过。   一个身子骨不强劲的孕妇,无端不会出门,园娘肯定是已经见到了相见的人,只是接头方式太过隐秘,叫探子错过了。   魏长坤问道:“她如厕时,可见过什么人?”   下属道:“并未,属下怕跟丢了,便没继续盯着才春满园的净房。”   魏长坤道:“知道了,再派一人去跟着,以后便是如厕,也要盯紧了。”   人走后,魏长坤便沐浴躺床上了,寻寻觅觅这么多年,越来越靠近真相,心里反而越来越平静。   少年时缺失的父母之爱,渐渐长大的他也不再那么依恋,只是身为人子,他还是想最后尽一份孝心。至少还父亲一个光明正大的死因。   死在女人的床上,多么耻辱的结果,即使正史不书,也定会有野史传下去。   心头沉重,魏长坤又想起了穆筠娴这小姑娘,嘴角便忍不住扬起。以前他不重容貌,并不觉得一个女子长的好看有多特别,但见过了她,始知美人之美,在骨在皮,在眉目在眼神,在手在腰。   总之穆筠娴啊,哪里都好看,好看的让他某些时候不忍亵渎,有些时候又有些想入非非。   睡去过后,魏长坤第二天天不亮醒来便穿好朝服,踏着武将官靴,先去了一趟都督府衙门,交代了一些事,这才上了早朝。   等上朝时候,因朝中此段时间并无大事,朱煦坐在宝座上,闲听朝臣说一些不痛不痒的事,直到听到苏成器参穆先衡才正了神色,凝神去听。   苏成器还不知道昨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晓得女儿被国公府嫡小姐当众掌掴,此般委屈,以及穆家的目无王法,遂大殿之上大义凛然地以小见大,把定国公由教养有过说到目无王法、恃强凌弱,甚至连“有二心”的话都说出来了。   穆先衡早有准备,他又十分沉得住气,等苏成器控诉完了,才把昨日之事重说一遍,暂时瞒去了魏长坤英雄救美的一段,把危险夸大了七八成,恨不得一把年纪还在金銮殿上老泪纵横,仿佛差点就失去了心爱之女。   朱煦听得心弦都绷紧了,这事怕是皇后还不知道,若等她知道了,后宫就得翻了天——穆家哪个都能受委屈,只有他小姨子受不得,穆筠娴可是皇后的心头肉啊。   苏成器当场便大呵道:“胡说!下官的女儿哪里会有这么狠毒的心思!定国公怎敢胡乱治人杀人之罪!”   穆先衡剜苏成器一眼,道:“是不是胡说,自有皇上断定,你这么快就急得跳脚了?”   虽是内宅之争拿到朝堂上来说,朱煦也不敢掉以轻心,坐正了身子,问道:“这到底你们哪个说的是实话?”   苏成器信誓旦旦道:“微臣如有说谎之处,愿……”   穆先衡打断了苏成器,他指着天道:“苏御史还是先别胡乱发誓,苍天有眼,一道晴天雷劈下来,可得连累了多少无辜人。”   一旁有人嗤笑,苏成器道:“哪个不忠,哪个死有余辜!”   言官的嘴巴,皇帝都说不过,朱煦抬抬手道:“诸位爱卿,既是在外头发生的,自然有人证,此事可查,无须争论。苏御史,你可有人证物证?”   苏成器愣了,苏绿梅挨了巴掌,物证?物证就是她脸上的巴掌印。他道:“昨日郭家表姑娘同微臣之女共同出行,她可作证。微臣女儿脸上还有红肿的巴掌印没有消去,可使内官去看验证。”   群辅兼兵部尚书杨士谦纹丝不动。   斜了穆先衡一眼,苏成器道:“却不知道定国公之女眼下如何?既然险些摔下楼梯,岂不是受惊不浅?”   据苏成器所知,穆筠娴根本一点事儿都没有,若是她真有事,国公府的人早就找上门来了,还等得到今天来金銮殿上磨嘴皮。   穆先衡道:“你休得阴阳怪气,虽我女儿并无重伤,你女儿其心可诛,却是有人亲眼看见的!”   苏成器也怒了,他道:“‘有人亲眼看见’?何人?难道是戏园中的下人?还是哪个恰好去看戏的,定国公您的亲信?”   这话指向就太明显了,苏成器明显想污蔑穆先衡作伪证。   穆先衡冷笑道:“如有可信人证,苏大人该当如何?”   穆筠娴出了名的娇纵,苏成器对自己的女儿还是了解的,他不信苏绿梅会有杀人之心。   苏成器当着皇帝和重臣的面道:“养不教父之过,微臣愿除官贬为平民。”   穆先衡道:“当真?”   苏成器一脸硬气,颇有言官风骨,道:“当真!”   穆先衡眯眼道:“多亏昨日长平侯出手相救,正好看见事情经过,否则微臣还真说不过苏御史!”   苏成器心里瞬间沉了一块石头,长平侯和国公府牵扯到一起去了?   朱煦忙问道:“魏卿亲眼见到了?”   魏长坤走出来一步回话,道:“是,春满园乃微臣府下的铺子,因事出突然,微臣不得不出面,正好略施举手之劳,救下定国公千金。”   满朝之人,无人相信魏长坤会做伪证,只要他说出来了,便是真的。   苏成器攥紧了拳头,紧张地往杨士谦那里看了一眼,对方皱一皱眉,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朱煦追问道:“魏卿所见,定国公可有说错?”   魏长坤道:“定国公所言无误,苏家千金却有杀人之心,且并非臣一人所见,园内数人可作证。当时苏家千金确实想把定国公千金推下楼。”   这便是铁证如山,苏成器脑子轰隆作响,好似晴天霹雳。   朱煦也一心偏袒定国公府,冷着脸道:“那便依苏御史自己说的办,养不教,父之过,说的好。”   苏成器张口欲辩,他身后还有官员站出来禀道:“微臣有事要奏。”   杨士谦往后瞧了一眼,是左军都督府的人,心中一凛,面色冷如寒冰。   魏长坤捏了捏拳头,只是贬官,太轻了。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出列的是左军都督府的一个七品都事,朱煦只记得有这么一张脸,并不晓得此人,便在宝座上问道:“何事?”   贾都事道:“臣要禀苏御史替其外甥作假军户户籍。”   朝堂上一片哗然,作假军户户籍?!苏成器果真不要官职性命了?   大明人户主要分民户、军户和匠户,民籍与匠籍借由户部与工部管理,军籍则由五军都督府管理。军籍是军事机密,别说普通人不能详闻,便是兵部尚书也难以预闻,遂杨士谦一直想把手伸到五军都督府来。   由此可见军籍之重要。   造假军籍,按律当入贱籍,按情节轻重,入狱或流放。   脾气温和的朱煦也拧着眉头,他道:“可有证供?”   自然人证物证齐全,既要拿人要害,达到一击致命的效果,才是魏长坤的风格。   此事是早有准备,在三月间魏长坤得了穆筠娴的襄助时,便打量着敲打敲打苏成器,加上五军都督府也急需整顿,他才一直暗中查找证据,预备将此事作为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一直到苏绿梅对穆筠娴下了杀手,魏长坤心中“敲打”的分量便加重了,只是警醒这些人,尚不足以示威,唯有夺其性命,方有杀鸡儆猴的作用。   贾都事从怀中摸出人证证词,道:“有证在此。”   朱煦往龙椅背后挪了挪位置,吩咐太监福南道:“呈上来。”   福南下去上来的功夫,杨士谦已经做好了选择,就是可惜了苏家在后宫里的那位,一个小小御史倒是不足惜。   朱煦看过证供后,黑着脸高声道:“苏成器,身为督察院监察御史……此事着刑部查办,大理寺卿旁听,五日后,朕就要详细结果!”   官员犯事,本该由督察院查办,但这次是不可能交给督察院的,便交到了刑部,其余官员,一句反驳的话都没人敢说。   刑部侍郎赵谦当堂领命。   朝堂再无人启奏,朱煦便让内官唱退朝,又着人去请魏长坤到乾清宫去。   出大殿的时候,魏长坤看见苏成器昏死在地上,连一声“冤枉”都没敢叫。   魏长坤出去之后被杨士谦给拦住了。   杨士谦原是武将,后逐渐升任兵部尚书,入主内阁,做了群辅。   魏长坤看着身形伟壮的杨士谦,道:“杨尚书可是有事?”   杨士谦自不入战场后懈怠了许多,长了一身横肉,结实健壮,一张黑圆的脸上挂着笑道:“当年我与老侯爷共过战袍,自世侄回京后,你我还未见过面……”   不等杨士谦套完近乎,福南过来请人,道:“侯爷,皇上召您去乾清宫,小皇子闹着要见您呢。”   朱世阳要见长平侯自然是托词,魏长坤应了一声,冲杨士谦点点头,便跟着福南去了。   杨士谦转身走了,他身后的首辅正二品吏部尚书宋元贤跟上来了,八尺的身高,因平日里修身养性,瞧着也文气些,身量纤瘦,二人站在一起,如圆桶旁立了根竹竿儿。   宋元贤道:“杨尚书挑人眼光就是好,长平侯这样的人若是去考科举,是要中状元的人。”   文采不论,魏长坤的长相出挑,若入了殿试,保准的状元人选。   杨士谦觑了宋元贤一眼,道:“兵部有事,先行一步。”   宋元贤盯了杨士谦一会儿,才慢慢着走,等左军都督副的正三品都督佥事李大人。   宋元贤在朝中口碑甚好,李大人见对方停下来等他,作了揖,也愿意答话。   宋元贤道:“今日之事倒是动人心魄,如内阁久了,朝堂上再是少有听见人说多话了。”   自内阁成立,许多大事皆是在文华殿定下,上朝有时候已经成为形式,更是没有人敢在大殿上当着皇帝的面扔出一个惊天雷。   李大人道:“下官也是十分意外。”   宋元贤哦了一声,语调上扬,道:“李大人也意外?”   李大人笑笑,没再答话。   宋元贤道:“本官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皇帝性格仁厚,但官员得寸进尺的太厉害,便迟早有这么一天。下的第一刀,当然是由皇帝信任又有能力的人来操刀。   所以事情发生在魏长坤所在的左军都督府,宋元贤是一点都不奇怪。   加快了步子走出去,宋元贤坐着轿子出了宫,没回吏部衙门,直接去了刑部的衙门见赵峥。   *   皇宫里,魏长坤到了乾清宫,居然真见到了朱世阳。   皇帝先回宫后,立马着人把朱世阳用马车送了过来,穆筠娴的事皇后马上就知道了,没有儿子在,他害怕。   朱世阳一听说事关小姨,什么都能放下了,到了乾清宫,便飞奔下来,直奔朱煦跟前,顺便等表叔过来。   魏长坤要行跪礼,被朱煦死活给托住了,砸吧一声不耐烦道:“在朕宫中,又无外人,坤弟就别拘礼了,快坐快坐。”   依言坐下,魏长坤道:“今日之事……”   朱煦忙抬手道:“先不说苏成器的事,说说朕小姨子的事。”   魏长坤道:“穆姑娘……皇上想听什么?”   朱世阳巴巴地跑到魏长坤身边,抱着他手臂道:“小姨没事吧?!是怎么回事?本宫怎么没听说小姨受欺负了?”   魏长坤把朱世阳抱坐在身边,道:“你小姨无碍。”   朱世阳这才对朱煦道:“父皇,要严惩坏人!严惩!”   朱煦道:“已经严惩了,朕还是头一回亲自让刑部去查案。”   魏长坤喝了杯清冽的茶,问道:“皇上感觉如何?”   朱煦挑眉,笑道:“太舒服了。以前他们争来争去都没个证据确凿的事,个个逼着朕下决断,偏袒了谁也不好,还是坤弟这般行事朕喜欢,干净利落,谁也没话说。”   当着朱世阳的面,朱煦不欲说太多,便只浅讲几句,魏长坤会意便是,再不深谈。   朱煦吸了几口凉气,端着茶杯心虚道:“亏得坤弟及时出手,苏家的事皇后曾同朕唠叨过,苏御史的嘴巴你是晓得的,朕哪里耐得住他磨耳朵,一直没把苏家的放心上,这回闹出这事,皇后她——”   正说着,福南便进来禀道:“皇上,皇后娘娘要来了。”   朱煦手一软,茶杯差点掉地上,他道:“已经到哪里了?”   福南为难道:“估摸着这时候已经要到门口了。”   乾清宫不是御书房,穆筠嫚早就习惯了来去自如,福南通传完了,她基本也就进来了。   乍一见有外人在此,穆筠嫚敛了脾气,压下已经发到胸腔的怒火,道:“臣妾参见皇上。”   朱煦下了龙炕,亲自扶着穆筠嫚起来,却被皇后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背,疼的他直龇牙。   魏长坤见过皇后,便坐在椅子上,朱世阳坐在穆筠嫚的身边,冲着他傻笑。   朱煦道:“皇后啊,朕也是正要去寻你的。恰好你就来了。”   穆筠嫚瞪了朱煦一眼,道:“臣妾再不来,只怕娘家的人都要被人给生吞活剥完了!”   朱煦眼皮子直跳,他就说今早醒来没好事,果然不假。   穆筠嫚问道:“宫人告诉臣妾的不详细,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皇上‘亲自’告诉臣妾一声。”   朱煦忙推到魏长坤身上,道:“正巧了,事发的时候坤弟也在,叫他讲给你听。”   朝着魏长坤挤眉弄眼,朱煦道:“坤弟,你讲呀,快讲,好叫皇后安心。”他心中暗道:坤弟,可得讲客气些,别像国丈那样讲的惊心动魄,否则皇后夜里不撕了他才怪!   穆筠嫚一心担心穆筠娴,也不累及外人,淡笑着问魏长坤:“劳侯爷告诉本宫,仙仙她怎么受的欺负?”   穆筠嫚肯定是知道穆筠娴没有受到大伤害的,否则事情早就传她耳朵里了,但不管事情是怎么样,只要有人敢对她妹妹动手了,必定就是对方的错,这个没得商量。   魏长坤看着苦瓜脸的朱煦,似懂非懂,他这是实话实说,还是稍稍夸大其词的好?   犹豫之下,魏长坤选择了说实话。   穆筠嫚听到穆筠娴险些跌下楼梯,牙齿都咬紧了,狠狠地瞪了朱煦一眼。   朱世阳也跟着握拳道:“可恶可恨!天底下怎有这么歹毒的人!父皇,治她罪!”   朱煦忙道:“已经着刑部去办了,不出五日自有公道还与你小姨。”   朱世阳跑下炕,搂着朱煦道:“父皇英明。”   肚子里的气消了泰半,穆筠嫚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朱煦也跟着松了口气,叫魏长坤过来,果然不错。   穆筠嫚却还是气朱煦耳根子软,经不得别人磨,便冲魏长坤道:“小皇子老念叨侯爷,今日正好他得闲,劳侯爷带他玩去吧。”   朱煦跟着想下去,穆筠嫚拉着他的手,道:“皇上,您就别去了。臣妾还有后宫里的事要同您说呢。”   朱煦盯着魏长坤,似是想留他,哪晓得对方在表亲和穆筠娴亲姐姐之间选择了后者,他起身行礼道:“臣告退。”   朱煦又看了看宝贝儿子。   朱世阳贪玩,犹豫都没有,直接选择了去牵魏长坤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前~   ☆、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乾清宫里,朱煦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走远,福南也乖乖退了出去,他欲言又止,转头瞧了穆筠嫚一眼。   穆筠嫚眼皮儿半阖看着他道:“早说苏家没一个好东西,皇上怎么就不肯动他们?”   朱煦一脸为难道:“坤弟没有回来,朕怎么敢轻举妄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从左军都督府下手,至多查到原都督同知头上,到时候又顶替新人上来,白白打草惊蛇,白费力气。”   穆筠嫚轻哼一声道:“侯爷回来也有好一段时间了,早在侯府洗尘宴的时候,仙仙就受了委屈,那时候皇上怎么不动心思,拖拖拉拉到现在,臣妾亲妹子差点死在苏绿梅手上!”   越说越心疼,穆筠嫚眼眶都不自觉红了。   朱煦疼得心口收紧,忙坐到她身边,搂着她道:“蛮蛮,朕虽耳根软,却不是糊涂人,苏家人不好,朕心里早就有数,只是有些事急不得,须得思虑周全才能下手。朕早与坤弟商议许久,并非没有把穆家人放心上。”   穆筠嫚落了几滴眼泪,极力地控制着哭腔,道:“若是仙仙有什么好歹,臣妾宁愿短寿!”   朱煦捂着她的嘴,道:“胡说什么呢,朕是万岁,蛮蛮也是万岁,你要陪着朕万岁不死。”   穆筠嫚抿唇打开朱煦的手,骄哼道:“别总说好话哄我,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丽嫔!”   朱煦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丽嫔,自上次那事之后,他便不敢再亲近苏绿荷,几乎是将人打进冷宫搬的待遇。   紧紧地环着穆筠嫚,朱煦道:“我哪里舍不得她?是蛮蛮小气,总说酸话气我。”鼻腔里的热气喷到她保养的娇嫩的颈脖上,他呼吸也变沉。   穆筠嫚推拒他道:“你不过是想做样子给我看,什么冷落,以后还不是要复宠她。”   朱煦的手变得不老实,他笑眯眯道:“那蛮蛮想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夫妻二人温存时刻,便把君臣之道也忘了,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十王府刚成亲的时候一般。   穆筠嫚捉着他的手,捏着朱煦下巴道:“既然苏家都要入狱了,丽嫔还留着干什么?到时候日日哭给你听,烦死你信不信?”   捏着怀里的人儿,朱煦道:“信,怎么不信。”   穆筠嫚勾着他脖子道:“抱我。”   朱煦抱着她去了内室龙床上,将人压在下边儿,自己也钻进被子,除去了衣裳。他伸手去动她的衣裳,却被穆筠嫚一把抓住。   她道:“你躺着,我来。”   朱煦眼睛一亮,乖乖躺下,穆筠嫚用手掌盖住他的眼睛,道:“不许偷看。”   连连点头,朱煦嘴角弯弯,道:“我不看。”   穆筠嫚解下朱煦的衣带,蒙在他眼上,一件件儿把他衣裳脱去,贴身的亵裤也不放过。   朱煦燥热了,他扭动两下,问:“好了没?”   穆筠嫚把衣裳全部堆在朱煦脸上,道:“等会儿,我衣服繁复着呢。”   朱煦叹了一口气,心急道:“我就说删繁就简,那些老东西偏不要。”连累他生皇子皇女都要耽误。   穆筠嫚下了床,悄悄地走了。   朱煦等了半天,没听见动静,他喊道:“蛮蛮?”   没回应。   朱煦伸手挥舞,想抓她雪白的身子,扑了个空,坐起身扯开脸上的衣服——一个人都没有!   又喊了几声,朱煦左右张望不见人,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可他正火烧全身,心急如焚。   咬着牙喊了福南进来,朱煦盖着一半的身子,露出洁白的胸膛,道:“皇后呢?”   福南低头红脸道:“走了。”   “走多久了?”   福南道:“皇后娘娘坐撵车来的。”   那就是走很远了。   朱煦捏了捏眉心,挥挥手道:“走吧走吧。”   福南出去后,朱煦自己穿了衣服,看票拟批奏折的时候心里总想着那句穆筠嫚说的“我来”,不是说好了她来么!!!   一整天都没什么心思,朱煦放下手里的事儿,去了后边的坤宁宫,果然吃了闭门羹,宫女说穆筠嫚正小睡,请皇上晚上再来。   生生熬到天黑,朱煦才见上了沐浴过后的穆筠嫚,她着轻纱在帐子里,房里点着香,远远看去身形影影绰绰,朦胧艳丽。   朱煦这夜没饶过她,穆筠嫚也让他吃了点苦头,讨饶几次才依从了他。   两人缠绵一处,穆筠嫚长发披散,朱煦感慨道:“蛮蛮,以后有什么直接同我说就是了,可别再折磨我了。”   穆筠嫚捏着他的脸,道:“就是要让你挠心挠肝的,才体谅的到我心里的焦急。”   朱煦把她搂的紧紧的,道:“朕体会到了,以后再不退阻你的事,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穆筠嫚道:“那好,丽嫔媚上的事,我明天就去找她算账。”   朱煦道:“蛮蛮要怎么算账?”   思量片刻,穆筠嫚眼波流转,点着他的唇瓣,道:“丽嫔媚诱皇上,皇上大怒,打入冷宫。”   朱煦皱眉道:“何不直接赐死?”   穆筠嫚道:“留她一条命罢。”反正在冷宫里也是要死的,她就要亲眼看看丽嫔气焰一点点灭下去的样子,也顺便打压打压宁妃的威风。   朱煦并无异议。   *   苏家的事很快就传开了,郭初雪正好“病了”,卧榻不起。   穆筠娴本以为这事由父亲出面,至少让苏成器贬官没跑的,没想到苏家一下子到了要下狱的地步。   穆先衡同卫静眉说的时候,也很是惊讶,没想到魏长坤出手那么狠。   卫静眉很是满意,反而搂着穆筠娴笑道:“谁叫苏家不识好歹,自以为送了一个女儿入宫,得宠了几天就了不得了,竟敢欺负到我孙女头上,长平侯做的好,也不枉与咱们家亲戚一场。”   穆先衡瞧了穆筠娴一眼,什么亲戚一场,从来都没往来过,也算得上亲戚?也就是看在这个小东西的面上,魏长坤才下了死手。   魏长坤肯定也不是全为了穆筠娴,穆先衡心里门清,穆筠娴不过是个引子,但也不是谁都能做引子的。   穆先衡欲同幕僚商议一些事情,卫静眉隐约知道一二,便拦下他问道:“长平侯颇得圣宠,此事皇帝肯定也预先知道的罢?”   穆筠娴竖着耳朵听,原来并非魏长坤一人手笔?   穆先衡点头道:“皇上应当晓得,说不定正是皇上委以重任。”   卫静眉道:“找机会也与皇后通个信儿。”   穆先衡点点头,便退下了。   穆筠娴问卫静眉:“朝中是要发生大事了?”   卫静眉道:“朝代更替是常道,更何况新帝新臣子,皇上登基十年左右,有的老臣已经在朝几十年了,自会惹上人忌惮。”   穆筠娴道:“皇帝姐夫脾气太好,魄力有失,欲稳朝政,利万民,须得从自身着手。”   卫静眉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得你姐姐从旁协助才是。”顿了顿,她又微露忧容道:“只是分寸不易拿捏,怕只怕落得个外戚干政的下场。”   如今离女帝当政的时候已经越来越远,女人地位一年不如一年,卫静眉很是担心以后朝廷会变成什么样,与她血脉相连的姑娘们,在她百年之后,过的好还是不好。   穆筠娴道:“明君之下还得有能臣,如有能臣辅佐,平衡外戚,姐姐方可少些烦恼。”   卫静眉笑道:“这些都要看运道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后日春猎,你可准备好了?”   穆筠娴道:“那是自然,到时候我的猎物带一半回来给祖母吃,我亲手烤!”   “就别兴师动众了,我也吃不得许多,尝尝味儿就是了,多分给其他院子里的人,常施小惠……”   穆筠娴接话道:“常施小惠,有时候利比大惠,是最容易暖人心的法子。”   卫静眉教的东西,穆筠娴都记得很牢固,因为在她不长的人生当中,都一一印证了。   从永寿堂回去之后,穆筠娴便期待着春猎的到来,她想见他,想与他驰骋山林,齐肩并进。   魏长坤也期待这场春猎的到来,他想让穆筠娴知道,他是这世上最配的上她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属性:开屏的雄孔雀。   ☆、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三月底,春意浓郁,春猎在朝廷内外各方人的准备之中顺利举行。   围场就定在皇宫以北的万岁山。   春日万物复苏,百灵皆幼,天家悲悯万物,春猎重祭祀礼仪,不重杀戮。朱煦带的大臣随驾和妃嫔内官数量并不多,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千人,比起秋猎规模,要小得多。   祭祀过后,五军都督府的人早早合完围,把猎物都驱赶到小包围圈里,等到朱煦开射行围的第一箭,接着就连连引弓而射。兽群仓皇奔突,皇帝传谕御前王公大臣、皇子、侍卫们开始狩猎。   朱煦不喜动,在宫里待得烦闷了也爱游玩,但并不爱打猎,射出了第一箭,朗声道:“承平日久,遂忘武备,军旅数兴,师武臣力,皆勤于训练之故,诸位今日莫要懈怠了。”   说罢,朱煦便入了帐中,召了一些亲信入帐,同他们吃起酒来。   朝中几位阁老与重臣,还有皇亲国戚皆在帐中,朱煦自己不爱玩儿,但是喜欢看别人玩儿,便把彩头定下了,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穆筠嫚听了也咋舌,朱煦手里就两颗夜明珠,她要了一颗过去,这另一颗,他竟然要赏赐于人。   帐中女眷无不心动,穆筠娴也有些心痒痒,她拥有的珍奇宝物无数,但夜明珠却只在穆筠嫚宫中见过一次,珠子颜色美丽,半透明状,还暗处这能发光,且光不灭,她虽喜欢,都没敢开口找姐姐讨。   皇帝可真是大方,竟要赏赐于人。   朱煦瞧着大家有了兴致,便道:“春猎意思意思便够了,杀心莫要太重,所以这规矩朕得令定。”   宝物总是容易让人心动,胡家和杨家的小子都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皇上要定什么规矩?”   朱煦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道:“规矩就在这里边儿,信封封了口,谁也不得提前窥见,等到太阳快落山了,便开启信封,谁若得的猎物,和信中最为相近,夜明珠便是谁的。”   皇帝玩心可真重,任谁也猜不到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朱煦把信封交给福南,道:“拿出去挂在鼓旁,等太阳快下山了再取下来。不论身份贵贱和职位高低,但凡打着了,就是他的。”   福南捧着信封,带着小太监出去,吩咐人把信封高悬起来,并且把朱煦的话,原话传了下去,外边的人也躁动了起来,夜明珠谁不想要?   朱煦兴致高涨地看着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们,也跟着笑道:“且快去吧,朕在帐中等你们。”   一二十岁的年轻人登时走了一半,穆筠娴赖在穆先衡身边,朝穆筠嫚那里瞧了一眼。皇帝姐夫这是什么意思?真要把夜明珠随便送?   穆筠嫚轻轻摇头,她也不知道朱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内阁的几个大臣改不了操劳的毛病,出来春猎还要议论朝中之事,春光大好,朱煦起来伸了懒腰,道:“出来玩儿就进行完嘛,朕去歇会儿了。”   踏步就往小帐里去,福南快步跟了进去。   大臣腹诽:不是说好好玩的么?怎么刚说会儿话就歇上了?   穆筠嫚也跟着进去了,在人后问朱煦道:“这事皇上怎么没同臣妾商量?”   同穆筠嫚商量,夜明珠就送不出去了,朱煦笑眯眯哄道:“皇后别多想,朕有一半的心给了黎明百姓朝中大臣,还有一半的都给你一个人,这还不好么?”   穆筠嫚娇哼道:“那臣妾问你,信里写的什么?”   朱煦躺在床上,笑道:“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他尾音拖的极长,意味深长。   琢磨了一阵子,穆筠嫚还是没想明白,这句诗到底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福南和外边伺候的几个内官都记下了这句诗,却也想不明白朱煦的意思。不过没关系,他们不明白不要紧,只要知道这句诗,自然有人挣破脑袋想来打听。   穆筠嫚摇晃着朱煦的手臂,道:“皇上,你明晓得臣妾不爱读什么诗啊词啊,这不是欺负臣妾么,你就告诉臣妾是什么意思罢。”   朱煦不肯,仰倒在床上,哼着小曲儿,捏着穆筠嫚的手,揉了两下道:“皇后知道的够多了,也给人留些余地罢。”   外边站了一排木桩似的内官,但穆筠嫚笑道,朱煦身边伺候的个个都是人精,她也不好做的太过分,便甩开了朱煦的手,没再问了,只道:“臣妾出去瞧瞧。”   穆筠嫚出去之后,便让若音把话带给穆筠娴。   朱煦似乎眯着了,几个小太监往福南那儿看了一眼,见他点点头,便悄声地出去了。   若音有了动作,后面几个小太监一出去,散往各个方向,很快便被人拦下了说话。   虽说是朱煦有意透露的,却也不好光明正大的泄露天子之言,挑了个僻静处,几个内官纷纷收了好处,才把那句诗给透了出去。   彼时穆筠娴已经得到诗句了,何敏青也从惠嫔身边的宫女那儿得知了朱煦的大致意思。   帐子密集,唯恐隔墙有耳,何敏青找着穆筠娴,两个人一块儿骑马到了围场骑射场附近,一处没人的地方说话。   何敏青问穆筠娴道:“仙仙,你可猜出来了?”   穆筠娴摇摇头,天子的意思,岂是那么好猜。难怪说伴君如伴虎,皇帝姐夫看着这么好性儿,心里想什么却是难以揣测。   何敏青一贯的有自知之明,她道:“若是你也猜不出来,我就更不用说了,哎。希望郭初雪也别猜出来才好。”   抬眼望去,离帐子不远的地方,郭初雪已经被人围了起来,似众星拱月。   今日来的武将多,文臣少,所以子弟中擅骑射者多,文采斐然者还是略少一些。郭初雪这样有才女之名的就格外受追捧了。   何敏青握着缰绳道:“仙仙,你要快点猜出来呀!可别被她抢了先。”   穆筠娴望天一眼,道:“时候还早,她没那么早猜出来。”   郭初雪有多聪明穆筠娴不知道,但是她对自己的才智还是很清楚的,虽不敢说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之人,但教她的启蒙先生是两朝帝师,且已故的老师曾赞叹她是天妒之人,集天地间所有灵气于一身,容貌倾城,才学也不输进士。   这话未必全真,但先师总不至于说谎,郭初雪确实还没聪慧到可以跟穆筠娴比肩的份上。   何敏青夹着马肚子要走,对着穆筠娴甜甜一笑,道:“我就不猜了,我要去狩猎了,若你先有了结果,记得要告诉我一声,我可见不得她这副薄情嚣张样。”   穆筠娴道:“知道了,瞧你手痒痒的,赶紧去你的吧。”   何敏青拉着缰绳就走了,她喜欢骑射打猎,这样好的机会,可不想白白耽误。   穆筠娴坐在马背上,还在想着那句诗,似乎有些眉目,正入神,身后有人唤她:“小姨小姨!”   一扭头,穆筠娴就看到魏长坤带着朱世阳骑马过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   穆筠娴调转马头,冲两人道:“侯爷,啾啾。”   魏长坤点点头,道:“也在猜谜底?”   穆筠娴道:“这可不是一道谜题。”   魏长坤笑了,道:“对,不是谜题。”   是君心。   穆筠娴道:“侯爷有眉目了?”   魏长坤嘴角噙笑,道:“有一些。”   朱世阳兴奋地在马背上雀跃道:“要小姨得!夜明珠给小姨!”   狡黠地笑笑,魏长坤低头问他:“又不是你说给你小姨就能给的,你父皇可是设了难题的,说不定就被别人得去了。”   朱世阳一听这话,果然不安了,叫着要下马,想去帐子里找朱煦。   魏长坤吩咐跟来的侍卫道:“把皇子带回去罢。”   小皇子脱离了魏长坤的保护,侍卫都变得紧张了,接过朱世阳,把人赶紧往回送。   穆筠娴笑话他道:“好一招激将法,难道侯爷在战场上也这么对敌人?”   魏长坤无奈道:“小孩子难哄,只得迂回些。”   轻哼一声,穆筠娴道:“这些招数,也就知道用在孩子身上了。”   魏长坤闻到了淡淡的酸味儿,但是他很开心,他骑到她身边,道:“对你,我想直白些。”   “多直白?”穆筠娴仰头看他。   魏长坤道:“今日之前,你会知道。”   他看得出来穆筠娴想要夜明珠,但是没有拿到手的东西,他不会提前许诺出去。最迟太阳落山的时候,他就会告诉她,他有多直白。   穆筠娴隐约明白了一些,却不敢再问下去,一则脸皮薄,一则心跳的厉害,有些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魏长坤问她:“去不去林子里转转?”   穆筠娴道:“我东西还没拿,你等等我。”   魏长坤道:“好,我就在此处等你。”   穆筠娴的东西还在帐子里,她回帐子的时候,灵玉什么都给她准备好了。   拿着东西走出帐子的范围,穆筠娴从胡明月等人身边擦肩而过,她本没想搭理这些人,却被胡明朗给拦住了。   胡明朗给穆筠娴见了礼,灿笑道:“穆姑娘,许久不见。”   穆筠娴纳闷道:“好像……也没多久吧?”   胡明朗羞红了脸,腼腆的笑笑,他觉得每一天都过的很慢,只有这一刻过的很快。   魏长坤看见了这边的动静,面色冷了两分,胡家和穆家既然亲事没成,胡家小子怎么这般没有自知之明?   不行,他得教教这些只会读书的呆子。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腹黑属性揭露中~ 二更十点。   ☆、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胡明朗同穆筠娴说话的时候,没敢看对方的眼睛,只低着头轻轻地出声儿。   穆筠娴见胡明朗这副乖乖儿的模样,调侃道:“胡公子,我是什么豺狼虎豹不成?你连看我都不敢。”   连忙抬起头来,胡明朗着急解释道:“怎么会……”一看着她说话,脸就更红了,耳根子也跟着红透。   穆筠娴觉他好笑,像个小孩子似的不禁逗弄,便道:“我还没猜出来,我提着这些箭累,这就先去骑马,不同你多说了。”   一听美人说累,胡明朗就想献殷勤,伸着手想把穆筠娴的箭筒拿过来。   穆筠娴直说不用,男子的力气终究是要大些,还是被胡明朗给抢去了,他抱着箭筒,痴痴笑道:“是有些重,我早该替你拿着,叫你拿着同我说话,实在不该。”   胡明月拉着郭初雪过来了,看着胡明朗抱着穆筠娴的东西,便调侃道:“朗弟,你倒是吃得苦,这么重的箭筒,也肯抱着不放。”还饶有深意地看了穆筠娴一眼。   胡明月又对着穆筠娴道:“穆姑娘好,上次庄子上一别,有些时日没见了。”   穆筠娴瞧着二位,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是从郭初雪身上散发的,她来小月了。   好友家道中落郭初雪不去施以援手,甚至来了月事也要跟来打猎,难道长平侯对她来说,就这么有吸引力?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郭初雪就和胡明月这种人玩的来,一个薄情寡义,一个愚昧无知。   上次在庄子的时候,穆筠娴告诉胡明朗的是,不管有没有胡明月,她都不想嫁给他。   这是实话,也是穆筠娴不想闹得胡家内宅不和,可胡明月总把嫉妒这么明显的写脸上,她再退让就显得自己好欺负。   穆筠娴无视胡明月,冲着胡明朗笑道:“胡公子,你堂姐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不过她的意思也没错,我的东西不该给不相干的人拿。”   伸手就把自己的箭筒夺了回来,穆筠娴扫了胡明月一眼,挑拨离间她也会的。   果然穆筠娴说完这话,胡明朗脸色就不好看了,他略责备地看了胡明月一眼,道:“堂姐,你……”   堂弟如此之快就倒戈,胡明月又嫉妒又生气,他们俩又做不成夫妻,胡明朗怎么就这么向着穆筠娴了。   穆筠娴得意地抬抬眉毛,想去栅栏外边骑马走开。   郭初雪又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莞尔道:“穆姑娘一向大度,今儿这话伤了人家姐弟之间的感情,倒是有些不妥。”   声音轻轻的,讲话也很有道理,让人如沐春风。   穆筠娴冷冷地扫了郭初雪一眼,道:“你的好友苏绿梅正大难蒙头,你有闲心思教育我,怎么不去帮她一把,人家入狱可有你一半的功劳。”   若非郭初雪的捧杀,苏绿梅也养不成这样的性格,更不会次次都与穆筠娴对着干。有些时候,苏绿梅就是被郭初雪明里暗里激得下不来台,才硬着头皮得罪人。   郭初雪一脸愧疚与自责,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胡明月不疾不徐道:“罪魁祸首都不内疚,初雪有什么好内疚的。何况是苏家犯了大错,这是圣意和天意,又不是蒙了冤,初雪一介孤女应该如何相助?再说了,你又如何晓得初雪的仁义之心?”   郭初雪把自己的体己银子拿出来给苏绿梅活动的事,胡明月等人都是知道的,还骂她是傻子,为苏绿梅这等人白白耗费了银子划不来。   穆筠娴盯着郭初雪身上披着的皮,眼里充满了厌恶。郭初雪太会迎合人,蠢笨的和略有些聪明的姑娘,都能沦为她的旗子,走了一个苏绿梅,还有一个更难缠的胡明月。   念过书的人和苏绿梅那种一看没好好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胡明月说起大话一套一套的,把郭初雪撇了个干干净净。   只怕京中其他贵女也要同情郭初雪“交友不慎”,稍稍出些银两尽尽心力,反而能博得个“仁义”的好名声。   郭初雪果真有手段,苏绿梅便是死,也要被她拿来好好利用,给自己身上堆出花团锦簇的声誉来。   胡明朗眼看着形势不好,一脸焦急道:“穆姑娘,还会我帮你拿过去吧。”   穆筠娴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道:“不必,我自己……”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魏长坤给夺了箭筒去。   重重的箭筒在魏长坤手里,轻如羽毛,一只手握着箭筒,举放自如。和方才胡明朗怀抱箭筒的样子,完全是两种气质。   穆筠娴当然是更喜欢魏长坤这样的,好似干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   穆筠娴扭头看着魏长坤,吟吟笑道:“侯爷怎么来了?”   魏长坤道:“瞧你半天没动,过来帮你拿东西。”扫了胡明朗一眼,很是不屑。   郭初雪与胡明月两个忽然就安静了许多,再不聒噪了,还一起同魏长坤见了礼。   穆筠娴瞧着郭初雪的温婉模样,方才胡明月和郭初雪说的话,魏长坤肯定听见了。说不定郭初雪就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   魏长坤还算委婉地问:“穆姑娘,方才见你们在说事,可说完了?”   郭初雪略略低头,他果然是听到了,应当会对她印象不错的罢。   身边的男人手里替她承受着重量,穆筠娴莫名就有了底气,道:“没说完呢。”   魏长坤好脾气道:“你说罢,我等你。”   穆筠娴道:“我的话可是说完了,我是觉得郭姑娘的话没说完,方才说到仁义之心了是罢?你们继续说呀,我听着呢。”   郭初雪不是像在魏长坤面前披一张美皮么,穆筠娴偏不让她得逞。就要给她撕掉。   在长平侯面前,胡明月很想矜持,遂不欲与穆筠娴争吵,可是她今儿却变得斤斤计较,不肯放人。   硬着头皮就上了,胡明月总要把话说完,她道:“初雪为着苏绿梅那等人倾囊相助,难道还不够仁义?”   郭初雪拉着胡明月,低声道:“别说了,朋友一场,不过是绵薄之力。”   穆筠娴瞧着郭初雪道:“你不是就想让别人知道么?现在人来了,你怎么不让人说了呀。”   这台子拆的厉害,郭初雪像被人扒了皮,一脸难堪,皱眉道:“穆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   穆筠娴的话把郭初雪和胡明月两个说成了心机深沉之人,不仅郭初雪觉得脸上火辣,胡明月也很是挂不住,她道:“穆姑娘怎么把人想的这般坏?真是居心叵测。”   余光看了魏长坤一眼,胡明月很是难为情,穆筠娴这么一说,她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了,长平侯可不要误会。   魏长坤这才道:“诤友,就该直言规劝,而非怂恿,否则就是狐朋狗友。”   狐朋狗友——穆筠娴险些没笑出声来,魏长坤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不饶人,说的话恨不得把人的脸皮给划烂,顺便把地缝都锤塌陷,让人躲都没处躲。   穆筠娴笑笑道:“侯爷很有见地。”   郭初雪和胡明月两个死死地盯着穆筠娴,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穆筠娴瞧了魏长坤一眼,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冲他抬抬眉询问。   魏长坤握着箭筒,对胡明朗道:“胡公子既然对打猎也有兴趣,不如一起去?”   诶?穆筠娴不明白了,魏长坤这是几个意思?邀请胡明朗去打猎?难道他不觉得旁人碍眼么?   胡明朗都还没答应,胡明月便道:“好啊,朗弟,你不正想一起去么?”   不知道为何,胡明朗面对长平侯总有些压迫感,可是穆筠娴面前,他不想被她看轻,便作揖道:“好。”   魏长坤低头看着胡明朗,道:“哪儿来那么多规矩,随意些就是。”   这话说的很平易近人,胡明月忘掉方才的不愉快,冲着魏长坤笑道:“侯爷说的是——朗弟,你也太拘束了些。”   郭初雪望着魏长坤,身边又站着胡明月,她欲言又止,强忍想同他说话的欲望,面上还是一副惭愧又委屈的模样,好似被他误会的很深。   魏长坤看着十分不知趣的两个女人,他是想叫胡明朗一起去林子里,但是没想叫眼前多余的人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附加属性:毒舌。   ☆、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围场内声音嘈杂,大部分人都在玩乐,即便如此,也总有几个人格外的引人注意。   当魏长坤和穆筠娴站在一处的时候,原本正在讨论信中写了什么的小娘子们,顿时都往这边瞧了过来,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魏长坤到底在跟郭初雪和胡明月两个,说些什么。   好端端的长平侯怎么会主动同姑娘家的说话了,这真是奇了,魏家太夫人明明没有给孙儿说亲的意思。   难道说长平侯自己有了心仪的人?   年轻的姑娘们都忍不住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大部分都说是郭初雪,女才郎貌,真真是好般配。   也有人道:“郎才女貌也好般配,指不定侯爷看中的是穆家姑娘呢。”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回头瞧了她一眼。   小娘子被人看的脸红,便放低了声音道:“穆姑娘那般好看,我若是男人,就喜欢她这样的。”   当即有人反驳道:“空有皮囊的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郭姑娘这样有才气,为人和善,还仁义的姑娘才招人喜欢。”   这边人各执看法,那边魏长坤已经做好了挑衅胡明朗的准备。   魏长坤眼里完全没有郭初雪和胡明月,即使这两个姑娘想要跟着一起去打猎的欲望表达的那么明显,他也依旧没有往心里去。   低头瞧了穆筠娴一眼,魏长坤又看了看胡明朗,道:“胡公子,请。”   说罢,魏长坤与穆筠娴两个一起走了。   胡明朗没急着跟过去,而是对胡明月非常不悦道:“堂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穆姑娘。”   胡明月脸都黑了,他温润的堂弟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过话,便是对下人他都不会说重话,居然头一次把这种态度用在她身上!   胡明月忍着脾气,道:“朗弟,难道方才你没看见?穆筠娴她说话多难听,穆姑娘要紧,郭姑娘难道不要紧?你读的圣贤书,便是教你这般袒护狐狸精么!”   胡明朗攥着拳头,他非常不喜欢胡明月这样子诋毁穆筠娴。   姐弟俩吵架,郭初雪当然不能干看着,她抱歉地看着胡明朗,拦着胡明月,道:“都是我不好,穆筠娴要说什么,由得她说去就是了,你们姐弟两个又何苦为此争吵,若是伤了和气,才真真是我的罪过了。”   胡明月冷笑道:“胡明朗,你看见没有?穆筠娴挑拨离间完了就走,反倒是初雪在中间替咱们姐弟俩说和。哪个好心,哪个怀心,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郭初雪低着头,似乎愧疚难当。   胡明朗也冷哼一声,道:“穆姑娘果然没看错,侯爷也没有说错,真正的诤友,是不会让我对堂姐越来越厌恶的。”   心都沉到谷底了,胡明月耳朵里就灌满了“厌恶”两个字,堂弟居然说越来越讨厌她了?就因为穆筠娴的几句话,他就嫌恶她?   胡明月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而且伤她的人,还是自己亲堂弟。   郭初雪也恨穆筠娴把话说的太绝,轻松就撕破了她的伪装,当机立断换了温婉的面孔,对着胡明朗拔高音量道:“敢问胡公子觉得我该怎么说才是对的?我劝和便是虚伪,不劝和就是心机深沉,请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胡明朗抿着唇,答不出话。   郭初雪自嘲笑道:“我就知道,我怎么说在胡公子眼里都是错的。如此看来,是胡公子自己偏了心,反倒把脾气发在堂姐的身上。初雪读的圣贤书不如胡公子多,但我也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胡明朗被说的羞愧万分,他确实是因为穆筠娴对他不喜,而迁怒了胡明月。   说到底,其实还是他自己不好,堂姐只是雪上加霜而已。   冷着脸就转身走了,胡明朗甩下胡明月和郭初雪,自己去挑马,吩咐人拿了箭筒弓箭过来,骑着马去找到了穆筠娴和魏长坤。   胡明月气的掉眼泪,她一向脾气温和的堂弟居然会对她发脾气!   郭初雪安慰着胡明月,并道:“他不过一时被穆筠娴迷了眼,你们才是一家人,等他闹够了同他说两句好话便是。”   眼里闪着怨毒的目光,胡明月看着远处骑马奔跑的人影,她道:“我胡家的门,绝不会让穆筠娴跨进来。”   郭初雪喃喃道:“只怕她的脚已经跨一半进了长平侯府。”   胡明月不甘道:“侯爷就是被她骗了,一张巧嘴惯会魅惑人,丁点大家小姐的做派都没有,什么话都敢说!”   郭初雪略带艳羡道:“谁叫她长了这样美艳的一张脸。”   “光脸好看有什么用?草包一个,男人就算喜欢她,也不会愿意娶她。”   郭初雪嘴角浮着浅笑,只要男人不会娶穆筠娴就好了,只是喜欢她,想当个玩物,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胡明月语气泛酸道:“你说侯爷怎么会对穆筠娴这般袒护?什么时候魏家和穆家人熟稔起来了?”   郭初雪猜测道:“我见过几次侯爷带着小皇子玩耍,穆筠娴跟了过去。”   胡明月更加嫉妒了,她道:“原是借着小皇子的光,我就说长平侯自己怎么会亲近人,他不是这样的人。”   郭初雪也道:“侯爷性格孤冷,自然不会自己亲近旁人。”她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杏园宴的时候。   那个时候魏长坤肤色白一些,昂藏七尺,面如冠玉,站在一堆书生当中鹤立鸡群,却丝毫不粗鲁,不疾不徐地和新科进士们斗文,他一人舌战几十人,气势半点不输人。   也就是那个时候,郭初雪默许了芳心,为了让他看到她,才斗胆露了文采,博得了“才女”的名声。   郭初雪犹记得杏林宴后,旁人把她和魏长坤放在一处谈论的时候,仿佛他们本就是金童玉女的一对。   本来魏家太夫人看中的姑娘就有她,若非父亲骤然离世,郭初雪觉着自己本该已经是他的妻了。   正想着往事出神,胡明月在郭初雪身边道:“你说侯爷会不会真喜欢穆筠娴?”   郭初雪道:“三年前我与侯爷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他已经惊才艳艳,若非去了漠北三年,名声怕是要传遍举国上下。”   胡明月这才放心道:“我想侯爷也不是那等肤浅之人,穆筠娴除了长的好看一无是处,她配不上侯爷。”   郭初雪浅浅一笑,默认了胡明月的话。穆筠娴太过娇蛮,做不好宗妇,魏长坤不会娶这样的姑娘为妻。长平侯府太夫人年岁已高,府上还有庶房虎视眈眈,郭初雪断定岁羡荣不会让穆筠娴这样的女子进家门。   若要说般配,当然是她郭初雪最配得上长平侯,她才是最懂他的人。   郭初雪冲胡明月道:“令弟估摸着也要消气了,你去瞧瞧他,趁早哄好了他,省得他真气你了。”   胡明月道:“也是,我这就去挑马。”胡明朗可是同魏长坤在一块儿,这个时候去正好。   郭初雪道:“我去方便一会儿,你先去吧,过会子我去寻你。”   胡明月点头,还道:“对了,你若猜出了谜底,可要告诉我,我找人去打猎了物,总比被旁人抢去了好。”   胡明月也没等郭初雪,便自己带着丫鬟去了。   等胡明月走远了,郭初雪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看着远处的胡明月骑马走了,郭初雪才挑了马,走了另一条路,往魏长坤那边靠过去。   魏长坤正和穆筠娴与胡明朗两人在林子边儿转悠,闲聊几句,看起来很和睦。   魏长坤握着弓箭,道:“啾啾喜欢野兔,我等会儿先去给他打兔子。”   穆筠娴暗笑,她可不记得朱世阳喜欢野兔子,这呆子不会是想打给她的吧。   胡明朗倒也不傻,他道:“穆姑娘喜不喜欢兔子,我去给你打几只养着玩。”   魏长坤截话道:“打就打死,还养着做什么。”   胡明朗没理会魏长坤的话,骑着马往林子里去,准备给穆筠娴打几只兔子玩。   穆筠娴冲着魏长坤笑道:“我喜欢兔子,喜欢活的。”   魏长坤扯扯嘴角,还这叫那孙子猜对了,她喜欢活兔子。   “走了。”魏长坤夹着马肚子就走,穆筠娴也跟了上去。   入了林子,三人都变得安静了。谁也不说话,注意着林中的动静。   穆筠娴自己会打猎,所以并不是纯粹跟着玩,她看见草地里有动静,便抽出羽箭放在在弓上,瞄准了便射出去。   第一箭没射中,叫猎物跑了。   一道羽箭从她身后射过来,正好把穆筠娴方才盯上的动物给射中了,魏长坤在她身后道:“急躁了些。”   穆筠娴摸摸鼻子,道:“许久没有碰过箭,有些生疏了。”兔子她还是很会打的。   魏长坤骑马过去,看着地上的灰兔子,唤了人过来捡,他看了一眼,对穆筠娴道:“没死。”他收着力气打,一箭射不死兔子。   穆筠娴冲他笑笑,魏长坤顿时士气高涨,感觉还再射一百只兔子。   不远处,胡明朗也过来了,手里拎着一只兔子,道:“穆姑娘,这白兔子只伤了大腿,还能养。”   林子里灰兔子多,白兔子倒是不多见,胡明朗猜,穆筠娴肯定会喜欢。   还不等穆筠娴说要不要,魏长坤拉弓,一箭把胡明朗手里的兔子射死了,并道:“不能养了。”   胡明朗真是好脾气,这样都没发火,但眉宇之间还是有些怒气。小人行径!长平侯怎么是这种人?!   穆筠娴忙道:“兔子尽够养了,咱们去打点别的罢,过会子烤肉吃。”   胡明朗这才眉头才舒展开,问穆筠娴想吃什么肉。   穆筠娴道:“野鸡、野猪都行,羊肉不好,膻味重,我不爱吃。你们爱吃什么,也多打一些,我食量不大,这只兔子吃一吃,再打两只鸡就好了。”   胡明朗瞪了魏长坤一眼,道:“那我去打两只鸡。”   胡明朗急着献殷勤,也没功夫同魏长坤纠缠,便先一步带着人去了。   魏长坤对穆筠娴道:“他打的鸡,肯定不好吃。”   挑了挑眉,穆筠娴问道:“为什么?”   魏长坤不屑道:“就他的箭法,只能打弱鸡。”   穆筠娴忍笑,道:“你既不想他来,还叫他来做什么?”   当然是想叫这孙子看看,献殷勤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够不够格。   心里半点不虚,魏长坤大大方方道:“喊他来切磋切磋。”   穆筠娴道:“如何切磋?他打弱鸡,那侯爷打什么?”   魏长坤道:“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打。”   吃了蜜似的,穆筠娴嗔道:“我才不要你打的,我自己打。”   魏长坤也不恼她,只顺着她道:“那我教你。”   穆筠娴狡黠笑道:“好呀,咱们继续打去。”   魏长坤便骑到她身边,耐心的教她,告诉她道:“打猎也讲究技巧,飞打嘴,站打腿,上打脊梁下打腿。你看那里有只羊。”   百发百中,个头中等的羊登时倒地,魏长坤和穆筠娴骑马过去,箭在小羊腿上。   穆筠娴道:“侯爷箭法了得呀。”   魏长坤心情大好,他喜欢听她夸他。   骑马往前走去,魏长坤继续道:“打猎熟了就不难,搜寻的时候,要慢慢从左至右,从右至左,斜着走“之”字形搜,遇到有堤坎的地形,东西一般在下面比较凹下的地方。”   穆筠娴凝神听着,时不时提问,道:“若在看不清楚的地方呢?”   魏长坤答道:“弯多的地方,视线不好,你就选个相对直些的路上等着打,如果是直线的地方,猎物跑起来快,你就选个它拐弯的地方打,拐弯的地方它的速度要慢,你藏好了,箭法稳住,就能打准。”   穆筠娴道:“如何才算箭法稳?”   这个就说话话长,魏长坤让穆筠娴抬头看树上,射树枝上的鸟儿。   穆筠娴依言照做,拉弓射鸟,魏长坤到她身边,抬了抬她的胳膊,扳了扳她的肩膀,道:“射!”   飞鸟惊动,正展翅就被穆筠娴射下来了,掉在了地上。   穆筠娴道:“果然厉害。”   魏长坤笑而不语,那是自然。   带着穆筠娴往深处走,魏长坤道:“咱们先打着,等会子人多了,容易误伤。”   穆筠娴道:“那些人估摸着还在猜信中的内容,再过一个时辰都未必来的了,这么大的林子,够畅快的打一场了。”   魏长坤道:“一个时辰他们都未必猜的出来。”   穆筠娴道:“这么说来,侯爷是猜到了?”   魏长坤看她一眼,道:“你想知道?”   穆筠娴道:“想。”   魏长坤道:“先把你猜的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穆筠娴道:“好呀,你把耳朵伸过来。”   魏长坤俯身,靠近穆筠娴的侧脸,听着她轻轻的呼吸声,悄声地告诉了他答案。   她的答案,和他的是一样的。   穆筠娴笑眯眯地问他:“猜对了没有?”   魏长坤道:“不全对,若是这般容易,叫人蒙对了还分不出胜负了。”   穆筠娴眉头微微皱,道:“还差什么?”   魏长坤笑道:“太阳落山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穆筠娴好奇的很,但夜明珠是无价之宝,她不好意思开口问他直接要答案,便骑马去打她想要的猎物去了。   打猎的时候,各自追着猎物走远,穆筠娴便和魏长坤两个暂时分开了。   但魏长坤怕穆筠娴被冷箭误伤,不敢走远,总慢慢地跟在她身边,听她的声音和动静。   打了半个时辰,得了二十多只猎物,林子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估摸着外边有的人已经想方设法得了答案进来,魏长坤便不再打了,准备追上穆筠娴,一起出去。   身后响起不快不慢的马蹄声,魏长坤以为会是穆筠娴,便回了头,却看见了郭初雪。   显而易见,郭初雪是专门找他来的。   魏长坤扭头要走,郭初雪在后边喊道:“侯爷,小女子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魏长坤没想听郭初雪说话,只顾往前走,郭初雪夹着马肚子追了上去,道:“我知道穆姑娘很好,我没有要诋毁她的意思。”   魏长坤没有说话,郭初雪以为他听进去了,便继续道:“但我也不是穆姑娘说的那样,请侯爷不要误会与我。”   魏长坤道:“我不认得你,何谈误会。”   郭初雪死死地咬着唇,魏长坤说不认得她?!她不死心,追问道:“侯爷,三年前杏林宴,我们见过的。你可记得?”   那时候魏长坤明明和别人一样注意到了她,她还同他对上了视线,他怎么会不认得她?   皱皱眉头,魏长坤道:“不记得。”他确实不记得。   三年前魏长坤同那么多人讲过话,他哪里记得什么姑娘家家的。   郭初雪如鲠在喉,她惦记了几年的事,他怎么会不记得了。肯定是因为穆筠娴的缘故,所以才想骗她罢。   泪盈于睫,郭初雪倍感委屈。   魏长坤嫌恶地看着郭初雪,他什么都没做,她就哭了,这是什么意思?   勒着缰绳就走了,魏长坤不喜欢内宅女人的某些手段,例如郭初雪这样的。   郭初雪自己擦掉眼泪,慢慢跟了出去。他真不记得也好,假不记得也好。反正她比穆筠娴适合更他。   前边儿有少女的笑声,魏长坤听出来是穆筠娴的声音,便骑马跑了过去,还看见了胡明朗和胡明月两个。   穆筠娴和胡明月两个把胡明朗夹在中间,看样子姐弟两个关系已经缓和了。   魏长坤冲穆筠娴道:“走吧,啾啾的兔子打好了,去拿给他玩。”   穆筠娴冲胡明朗点头示意道:“我玩累了,你自便。”   仿佛谁的眼里都没有胡明月。   胡明月感觉自己的脸很疼。   胡明朗跟上了穆筠娴的步子,道:“我也打累了,同穆姑娘一起回去。”说走就走,都没同胡明月打个招呼。   胡明月扯着缰绳,心里寒了好几分,方才还口口声声答应说不生她气的堂弟,转眼就被穆筠娴给勾跑了。   胡明朗的心里,压根就没她这个姐姐了!   不巧的是,胡明月正好看见郭初雪红着眼睛,从魏长坤方才来的地方走过来。   胡明月不是不知道郭初雪是个有心思的人,只是她以为自己更胜一筹而已。   但这样的巧合,容不得她不多想。   胡明月与郭初雪两个骑到一起,她阴阳怪气道:“你身子不舒服怎么还骑马?你瞧你脸都白了,方才侯爷难道没有英雄救美么?怎么眼睛还红了?难不成侯爷还欺负了你?”   郭初雪便晓得是胡明月误会了,她慌忙解释道:“你别胡思乱想,我是听说了夜明珠的答案,骑马想来找你。你也知道我来了月事,现在肚子正痛,都没力气说话了,怎么就扯到长平侯身上去了?我压根就没见过他。”   胡明月连忙换上笑脸走过去,娇嗔道:“我不是开个玩笑么,要不要紧?我送你回去。”   郭初雪点点头,与胡明月两个一齐出林子。她当然不会透露自己的心思,她也相信魏长坤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胡明月一边儿陪郭初雪慢步骑行,一边问她:“你听到什么答案了?难不难打到?”   郭初雪道:“没听到切确的,但是内官说不少大人们也在猜,估摸着最迟下午总能猜到答案的。”   胡明月有些失望,道:“不如……你去问问你姨父?”   杨士谦是阁老,又是天子近臣,也许更容易得到答案。   郭初雪道:“我这就去问问。”   皇帝的谜题可没那么好猜,胡明月与郭初雪都是在等,等答案从内官口里一点点地漏出来。   殊不知早有人猜了出来。      ☆、第 50 章   第五十章   春猎来的人不算特别多,文武双全的也没几个,年轻人里的翘楚,魏长坤算一个,不少人都把宝押在他身上。   还有一个出挑的就是胡明朗,胡太傅最得意的孙子,文采不在话下,就算功夫比魏长坤差得多,寻常猎物还是能打到。   这两人谁能夺得彩头,押宝的人对半分。   除开这两人,有些姑娘家的名字也被人提起,例如郭初雪这等有才女之名的姑娘。   但众人并不把男人和姑娘们的名字放一块儿比较,都是说姑娘家的哪个兄弟能得。   郭初雪虽然父母双亡,但是还有个不满二十岁的兄长,遂旁人说郭从理没准也能夺得彩头。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都到了晌午时分,穆筠娴与何敏青两个都回了帐子用膳,吃了一些主食和自己打的猎物,便一起出去消食。   何敏青挽着穆筠娴的手,同她说自己打猎的时候如何如何英勇,还有她险些跌下马的事儿。   穆筠娴听得心惊肉跳,劝道:“你也太生猛了一些,不过是好玩的事,何必拿命去拼。”   何敏青拳着手在穆筠娴耳边道:“我听她们说谜底是野猪呢!万一真是呢?”   差点没笑出声儿来,穆筠娴问道:“你听谁说的?”   何敏青道:“皇上身边的小内官呀,我可是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消息。”   还真是费尽心机,放假消息不说,还要收人钱。   这种事谁做的出来,穆筠娴都别不想费脑子猜。   穆筠娴道:“有人故意骗你的。”   何敏青道:“啊?故意骗我?”   “那我问你,为什么是野猪,你知其所以然么?”   何敏青挠腮,道:“我哪儿知道,我就买了个答案,没买过程……”   “……”   何敏青捧着穆筠娴的脸蛋道:“你肯定晓得了,快告诉我,我保准不跟你抢。我就想去看看她得了没有。”   穆筠娴道:“过来,我告诉你。”   何敏青知道答案之后有些诧异,道:“是这个?”   穆筠娴道:“反正差不离,但不全是这个。”   何敏青道:“诶?你的猎物里有么?可惜你兄长不在,不然叫他给你打,省得拿你和一堆男人去比较。”   穆筠娴道:“要我大哥来做什么,他自己有媳妇儿呢,轮不到我。”   何敏青道:“可别被人抢了先!走,我陪你再去林子里打一只,啊不,打俩!”   穆筠娴道:“不用了,早有人已经打都打到了。”   何敏青好奇地瞪大眼睛道:“谁呀?”   穆筠娴笑而不语,道:“鹿死谁手还不好说,等太阳落山的时候,你不就晓得了么。”   这厢她们两个谈论完了,郭初雪也从杨家的帐子里出来了,直奔胡家的帐子。   郭初雪给胡明月的答案是不知道,但她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肯定不是盛传的野猪。   胡明月着急的很,道:“连你姨父和你都猜不出来,还有谁能猜出来?”   郭初雪摇摇头,跟着着急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你堂弟知道,你去问问他。”   胡明月道:“也对,看他打了那么多东西,没准儿已经猜中了呢。”   胡明月去找了胡明朗。   胡明朗正在同胡夫人说话,他把胡明月的事告诉了母亲,并道:“儿子真心喜欢穆姑娘,我也承认偏袒她了一些,但不管将来我娶的姑娘是不是姓穆,堂姐都不该这般对待人家,半点礼数都没有。”   胡夫人见儿子说的还算公道,气儿子死心眼是一方面,觉着胡明月太越矩也是一方面。   轻微地指责了儿子两句,胡夫人便气道:“明月真是太不懂事了,她这样子对人家,以后外面人知道你有个厉害堂姐,总要多考量考量的。”   胡明朗道:“母亲,堂姐总归是要出嫁,也并非我亲姐姐,只是她现在与郭姑娘从往过密,儿子不知道怎么说,总觉着这个姑娘不太好,堂姐若是同她走近了,难免会吃亏。”   姜还是老的辣,胡夫人道:“这事我知道就行了,你就别往心里去了,以后她们姑娘家家的吵闹,你别去搭理,好好的哥儿,掺和到内宅的事去做什么?”   胡明朗道:“儿子也是怕外人影响了家中和睦,母亲正当家,以后吃亏的可还不是母亲,儿子心疼。”   胡明朗一向孝顺,这话倒都是真话,听得胡夫人心里暖暖的,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戳着他脑门道:“你爹也说你是书呆子,我瞧着不呆,嘴儿也知道甜起来了。”   白白的脸颊泛红,胡明朗诚恳道:“母亲,儿子不是哄您玩,儿子说的真心话。”   胡夫人欣慰道:“知道了,娘也没说你不实诚。明月那里我会盯着,郭家的姑娘再厉害也就十七岁,翻不出浪花来,你不必记挂在心上,这次回去了,好好读书,等中了进士状元,自有你的大好前程,京城的姑娘随你挑。”   胡明朗没有做声,只低着头想穆筠娴,他谁也不想要,只想要她。   这世上再没这样调皮可爱的姑娘了。   胡明朗认死理儿,胡夫人自己生养的儿子,她还能不清楚,叹息一声,无奈道:“她看不上你,是她没眼光,男子汉大丈夫,只你有了锦绣前程,颜如玉也有,黄金屋也有。”   胡明朗怕母亲再说多了会贬低穆筠娴,便转而问道:“母亲,为何儿子觉着郭姑娘的话明明说的有道理,却还是觉着她不那么……讨人喜欢,难道真是儿子心胸狭窄了么?”   胡夫人目露寒光,道:“你一个读书人哪里晓得内宅的事,这样的姑娘早慧,自小手段厉害,晓得怎么拿捏人心。她破釜沉舟之下对你的说的话是没错,但她最大的错处就是在一开始就错了,若真为了明月好,她便不该捧杀明月。”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胡明朗还是没听明白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只道:“干脆不叫堂姐同她往来就是。”   胡夫人摇头道:“这倒不必。明月又不是苏绿梅,任她郭初雪算计,你堂姐吃亏的时候,自然晓得还手。行了,姑娘们的事,你别再多问了。娘方才看了几个很不错的姑娘,我同你说说……”她巴不得马上来个新人把穆筠娴从胡明朗的脑子里给挤出去。   一脸的不情愿,胡明朗搜肠刮肚想找借口逃离开,正好丫鬟在外边道:“夫人,三姑娘来了。”   胡夫人道:“让她进来。”   胡明月进来行了礼之后,便笑着说起了闲话,和往常一样,一张小嘴很是会哄人开心。   胡夫人这回却没那么好哄了,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就听着胡明月说。   胡明月说了一会儿就不说了,问胡明朗道:“朗弟可猜到皇上的谜底了?”   胡明朗如实地点了点头。   胡明月眼睛都亮了!她堂弟居然知道了!   压着激动,胡明月问道:“朗弟,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我听人说了好几个答案,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胡明朗摇摇头,不肯说。   胡明月道:“是野猪?”   好些人猜这个答案,胡明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胡明朗摇摇头,道:“堂姐你别问了,夜明珠就一颗,我不会告诉你的。总之不难打,恐怕能得到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当着胡夫人的面,胡明月当然不敢把胡明朗怎么样,甚至质问他也不敢,便只好放软的脾气道:“便是知道是什么我也打不着,我就是好奇的紧,朗弟……”   一直没说话的胡夫人开口了,她冲胡明月道:“朗哥儿都说了,不止一个人能猜到。郭家的姑娘不是很聪明么,估摸着她也猜到了,你怎么不去问问她?”   胡明月解释道:“初雪她不知道,若知道了,早就告诉我了。”   冷笑一声,胡夫人轻飘飘地问道:“你确定?”   胡明月嘴里的话没敢直接说出来,她知道郭初雪是个有心眼的人,所以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藏着掖着。   胡夫人道:“我儿若真得了夜明珠,心里想着我,自不肯再予你,你们还是姐弟俩,郭初雪一个外人,凭什么把实话告诉你?”   这话含了两个意思,一则敲打胡明月,再则胡明朗在旁听着,真得了夜明珠,也不敢大方地送到穆筠娴手上。   一个字都不反驳,胡明月道:“婶婶说的对,只是等婶婶得了宝贝,总要叫侄女瞧一眼才好。”   胡夫人也不把话说死,只道:“朗哥儿都说不止一个人能猜到,花落谁家还不好说。我要歇会儿了,你们自去玩罢。”   胡明朗与胡明月两个一起出去了。   有了胡夫人刚才的话,胡明月也不敢再追问胡明朗,但她也有心眼,她知道胡明朗已经把猎物都打来了,只消去看看胡明朗打了什么东西,她照着让兄长打一份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姜还是老的辣~ 最近在准备新文《农家舒心日常》,求个收藏,顺便求个作收~么么哒 二更十点。   ☆、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   话说胡明月让兄长照着胡明朗的猎物一模一样地打了一份,便去找了郭初雪。   胡明月告诉郭初雪,胡明朗已经猜到了答案,并且猎物她也已经打来了。   郭初雪一副好奇模样,问道:“是什么东西?”   胡明月没明说,只道:“都在那边,领你去看看。”   郭初雪把猎物都过眼一遍,目光在某处多停顿了一眨眼的功夫,胡明月注意到了,面上仍旧是笑着的。   郭初雪看完只道:“可别到时候你们一家子中了两个,夜明珠要分成两半儿了。”   胡明月笑笑道:“指不定要分三个人呢,初雪难道你一点眉目都没有?”   郭初雪道:“我身子不舒服,连箭都没碰过,能有什么眉目?”   听了这话,胡明月才稍稍放心一下,她狭促地笑着,捏着郭初雪的脸蛋道:“初雪不会也喜欢侯爷吧?”   郭初雪皱着眉,严肃道:“别乱说这样的话,我身上的孝才过去不久,说亲的事还早着呢,何况自有姨母替我拿主意,我岂会自己乱动心思?”   胡明月见她说的真诚,才道:“好好好,你别恼我,我就是说着玩的。”   两人正说着话,何敏青从她们身边走过,用余光看了一眼胡家人的猎物,居然有穆筠娴说东西,逛了几处,她发现好几家人都打到了谜底里的东西,就是不晓得哪些人是真猜到,哪些人是蒙对的。   何敏青逛了一圈就回去找穆筠娴了,并且把自己打探到的结果告诉了她。   何敏青愤愤道:“你说胡明月怎么也会猜到,就她这个脑子……”   穆筠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不是还有胡明朗么。”   何敏青道:“胡明朗肯定不会给她的!”   穆筠娴笑而不语,就算胡明朗想给,也得他给的了。   帐子外边,灵玉道:“姑娘,皇子往这边来了。”   穆筠娴起身道:“知道了。”才往外边走了没两步,小家伙就扑到她身上,甜甜地唤她。   穆筠娴道:“见过外祖母没有?”   朱世阳道:“外祖父和外祖母都见过了。”   搂着朱世阳,穆筠娴道:“啾啾真乖,来找小姨做什么呀?”   朱世阳抱歉地看了一眼何敏青。   何敏青佯装生气道:“小皇子长大了,都有小秘密了。”   朱世阳忙哄她道:“敏青姑娘不要生气,受人之托才不便告诉你的。”   何敏青就是逗逗朱世阳,她笑着道:“臣女明白啦。”冲穆筠娴也笑笑,她就出去饿了。   穆筠娴摸着朱世阳的小脑袋,道:“又是他叫你来的?”   朱世阳神神秘秘道:“不是,是啾啾在父皇那儿听了一些话,想告诉小姨。”   “哦?什么话?”   朱世阳道:“我听帐子里的大臣们说,已经有人猜到了,表叔和胡家的公子都猜到了!”   大臣们也不是不在乎这彩头嘛,只是不好自己出面,才叫儿孙们去争夺,讨论来去,又着人去打听,才提前把胜利者猜了出来。   穆筠娴对魏长坤莫名的有信心,她道:“夜明珠只有一个,也只有一个人能得。”   朱世阳嘻嘻笑道:“小姨,父皇不会让两个人都猜到答案的,肯定只有一个人能得。”   穆筠娴道:“啾啾,那你想表叔得,还是小姨得呀?”   朱世阳的小脸立马皱巴了起来,他道:“啾啾不知道,还是小姨得吧!万一是表叔得了,让他送给小姨就是。”   穆筠娴道:“夜明珠这样珍贵的东西,哪里是说送就送的。”   那不管,小姨想要,夜明珠就一定要给小姨。   朱世阳狡黠一笑,找了个借口走了,跑到了魏长坤跟前,缠着他问答案。   魏长坤没有告诉朱世阳答案,只问他:“谁让你来问的?”   朱世阳道:“没人让我来问,但是表叔,小姨很喜欢,啾啾想送给她。”   弹了下朱世阳的额头,魏长坤道:“不止你一个人想送。”   朱世阳登时反应过来,道:“表叔,你也想……唔唔……”   魏长坤捂着朱世阳的嘴,道:“等太阳下山再说,不要叫她提前知道了。”   朱世阳点点头,和魏长坤一起守着一个甜蜜的秘密。   金乌西跌,巨大的圆盘落在山顶上,渐渐往西边落下。   朱煦睡的精神抖擞地起来,让福南去外边问问,各自猎物都归整好没有。   福南从帐子里出去一会儿就进来了,答道:“都好了,就等着皇上开封呢。”   那封信还在鼓旁边吊着,没人动过。   朱煦伸个懒腰,道:“知道了,走,外边儿去坐着,看看天黑之前朕能不能吃得了晚膳。”   福南朝小太监使了眼色,外边便都准备了起来。朱煦从帐子里出去,上了阶梯,坐在宝座上,旁边陪伴了皇后和几个大臣。   打了猎的人,都围了过来,也在底下坐着,有的则是站着。   朱煦吩咐道:“去让人把猎物都呈上来,自愿来,一个个儿的,先到先得。”   不讲顺序,先到先得,底下的人很快都蠢蠢欲动了。   夜明珠不是珍珠,虎视眈眈的人很多,但是敢第一个动手去抢的人却不多,到底还是要忌讳着王公大臣们。   等了一会儿,朱煦道:“没人么?那朕……就收回彩头了。”   这才有了第一个人,野猪、野鸡、小鹿都打了一堆。   朱煦见了摇摇头,道:“不对。”   这事碰运气是碰不来的,夜明珠可不是那么好得。   接二连三上了一些人,都不对。   朱煦有些兴致缺缺地问:“怎么都打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心里没底儿还来蒙朕?”   说的有些人很是心虚,心里没答案根本不敢上来丢人。   胡明月越看越心急,反倒是郭初雪越看越冷静,看了这么多,看来真是没一个猜对的。   胡明月忍不住悄声问胡明朗道:“朗弟,到底是什么呀……”   胡明朗不搭理她,瞧着没人上去了,准备上前把猎物让皇帝过目。   偏偏有人与胡明朗同时上前,巧就巧了,这人不是别人,就是郭初雪的哥哥郭从理。   郭从理牵了一只小鹿过来,胡明朗也从众多猎物里挑了小鹿过来。   朱煦来了兴味,稍稍坐直了身子,笑道:“巧了,你们俩打的一模一样。”   郭从理同胡明朗作揖,两人相互见礼,没人客气说“你先来”。   穆筠嫚在一旁也看的紧张,却见穆筠娴坐在杜氏身边气定神闲的样子,顿时就松了口气。   朱煦挑眉道:“你们两个打的就是这个?”   郭从理先道:“回皇上,正是。”   胡明朗也回了是。   朱煦没急着说对错,只问二人道:“都是哪家的孩子?让朕瞧瞧。”   这事胡明朗倒是谦让,让郭从理先说。   郭从理自报家门,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不招人讨厌。他的模样与郭初雪有几分像,但是生为男子就阴柔了一些。   朱煦瞧着郭从理,也想起了前任太常寺卿,带着点儿对老臣的怜惜,对眼前的年轻人道:“猜的很好。”转而问道:“你呢。”   胡明朗也答了话,他文质彬彬,比起郭从理略显书生气。   朱煦也点头道:“两个很是不错,只不过还是差了一些,但都有赏。”   两人同时抬起惊诧的目光,不是鹿是什么?   朱煦看着两人,笑眯眯道:“能猜到这个份上很是不错了,下去吧,朕看看还有没有人猜到。不过因着你俩已经放了鹿上来,后头再猜鹿的人,朕可要问缘由的。”   二人很是费解,依旧乖乖地退回原位,满腹疑问地坐下了。   朱煦顾着两人的体面,赏的东西也不少,在座的不少人也记住了郭从理这个人。   胡明月也盯着郭从理看,她的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想着婶婶的话,郭初雪心思可不简单——她不是没猜么?郭从理在皇上面前这般露脸是为着什么?难道答案不是从郭初雪嘴里漏出去的么?   郭初雪分明是知道了答案,却不肯告诉她!   胡明月黑着脸,狠狠地剜了郭初雪一眼。   郭初雪瞧见了,回了胡明月一个祈求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是委屈。   胡明月扭头不去看郭初雪,她倒想听听,这个女人还有什么话可以拿来糊弄她。   朱煦撑着脑袋问下边的人:“还有没有人?”   胡家公子都猜错了,还有哪个敢上?   遂,没有人动。   朱煦道:“朕数三下,若是没人,这夜明珠朕就收回了。”   “一。”   没人。   “二”   没人。   朱煦张口想要喊“三”,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魏长坤拎着一头四条腿都被绑着的小鹿上前,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行了礼。   旁观者又不明白了,怎么又是鹿?      ☆、第 52 章   第五十二章   因为魏长坤又提了一只鹿上来,底下的人不淡定了,纷纷说起私话。   朱煦兴致很佳,他道:“又是鹿?”   单单是鹿,可得不到夜明珠。   魏长坤道:“不止是鹿,请皇上容臣御前放肆。”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朱煦眉眼绽笑,道:“准。”   魏长坤割去了一只鹿角,也就是能入药的鹿茸,小鹿便只剩下一只角,成了独角鹿。   朱煦大笑,魏长坤道:“回皇上,是独角鹿。”   朱煦开怀大笑,因有人猜中自己的心思而觉着开心,这种兄弟之间心有灵犀的感觉,让他十分欢喜。   朱煦吩咐福南道:“去把信取来。”   福南吩咐太监去取了信来,双手奉到朱煦跟前。   朱煦道:“你拆开。”   福南拆开,见信上果然写着“独角鹿”。   朱煦道:“去,拿给众爱卿看,朕可没有偏私坤弟。”   福南把信传了下去,果然是独角鹿三个字,丝毫不作伪。   有的人经此点拨,立即就懂了缘故,有的人还闷头闷脑的不懂。   穆筠嫚有些惋惜,夜明珠归了长平侯,太夫人肯定不会要的,倒是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个嫁到魏家的媳妇头上。   朱煦很是开心,在福南回到他身边后,便道:“既然坤弟猜对了,夜明珠该是你的了。”   让福南取了夜明珠过来,朱煦欲亲手交给魏长坤。   魏长坤道:“皇上,其实还有人也猜出来了,夜明珠不该臣独得。”   好奇地“哦”了一声,朱煦道:“还有哪个?”   魏长坤道:“皇后娘娘的妹子,穆四姑娘。”   朱煦立马把视线挪了过去,看着穆筠娴道:“仙仙,你既然猜对了,为何不答?”   穆筠娴站起来回话,福一福身子道:“回皇上,您说了先到先得,是侯爷先猜到的,臣女自然不好意思再抢。”   小姨子这般客气礼让,朱煦笑道:“无碍,只你说得出来缘故,也有赏赐。”   穆筠娴便道:“皇上念的那句诗‘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最点眼便是‘玉门关’三个字,玉门关地处西域。去年年底宴会上,您曾夸过西域的一件乐器声如呦呦鹿鸣,很是好听。那笛子臣女后来特意去瞧过,只一个孔。所以该是独角鹿。”   许多人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穆筠娴见众人明白过来,便继续道:“您还说‘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可见您渴求贤才心切。臣女心想,《鹿鸣》里还有‘人之好我,示我周行’之句,也正好是与皇上愿纳谏之行相一致。且鹿恬静、和善、少斗,犹如人之‘仁义礼智信’。而鹿角的春生秋落恰好与四季变化相吻合,轮回往复,循环不止,我大明朝也当如此,千秋万代,生生不息。春猎取独角鹿为谜底,皇上实在是圣明。”   “好!”朱煦激动地站起来抚掌,群臣甚是知趣,同呼万岁。   没有哪个皇帝不喜欢吹捧,尤其是朱煦被某些官员唠叨的耳朵生茧,穆筠娴这一说,如同替他“正名”,甚得他心。   朱煦坐在宝座上,很是为难,虽然是魏长坤先答出来的,但穆筠娴也已经知道了谜底,并且说的头头是道,意头也很好,私心里,他倒是想把夜明珠给穆筠娴。   魏长坤很是知趣,他道:“皇上,穆姑娘如此才气,臣自愧不如,夜明珠臣受之有愧。”   这些话他的嘴里是万万说不出来的,只有穆筠娴这张巧嘴能说。   魏长坤肯让,那便再好不过,朱煦道:“好,坤弟这般大方,朕一言九鼎,该给你的彩头还是要给,只另赏他物罢。”   穆筠娴却不肯受,她道:“皇上,既然有言在先,先到先得,侯爷先猜出来的,臣女怎好横刀夺爱。”   魏长坤笑望她道:“宝珠赠佳人,值得。若是穆姑娘委实觉着不该得,只当是魏某赠之。”   穆筠娴笑吟吟地看着他,魏长坤用这样的方式把夜明珠当众送给她,还给了她一个正名的机会,难为这呆子还有这般玲珑心思。   郭初雪的才女之名,再难独当。这京城里,才貌双全的人,还有她穆筠娴一个。   再推诿便是虚伪,穆筠娴恭敬不如从命。   朱煦咧着嘴把宝贝送了出去,像是自己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福南捧着漆黑的楠木嵌螺钿花蝶纹的锦盒到穆筠娴跟前,双手把夜明珠奉上,笑着道了声恭喜。   穆筠娴双手收受宝贝,交给了灵玉,便坐下了。   朱煦心情大好,看着天色不早了,便让人都散了,早早回帐中休息,明日回朝。   穆筠娴得了夜明珠,心知招人眼红,便回了帐子,不再出来。   穆先衡嘴都没合拢过,在外听了不少夸奖与奉承的话,直到天黑时分,才不知道从哪个帐里钻出来,回到杜氏身边。   穆先衡坐在床上,盯着穆筠娴叹道:“我穆先衡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真真是老天垂怜。当初高僧批你仙姑下凡之命,果真不假。”   连杜氏也道:“仙仙,那些漂亮话,你从谁的嘴里学来的?娘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这种话……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说的。   穆筠娴道:“自然是……跟爹学的!爹在皇上跟前说话的手艺,女儿才学了十之七八呢。”   穆先衡老脸一红,啧了一声,道:“爹每次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穆筠娴笑眯眯的答道:“女儿也都是真心话呀。”   改不了做长辈和上峰的老毛病,穆先衡先是对穆筠娴的行为一阵夸奖,然后便开始高谈阔论,顺便“指点”一二。   穆筠娴怕了,穆先衡说的有些东西,都只是纸上谈兵,她不大爱听。冲杜氏挤眉弄眼,便赶紧找借口跑了。   穆筠娴才出去,便撞上了若音。   若音说皇后唤她过去。   穆筠娴去了帝后的帐子里,正巧魏长坤也在。   穆筠嫚先拉着穆筠娴去小帐里说了会儿话,一面儿夸她机灵,一面儿弹她脑门儿,说她连亲姐姐也瞒着。   穆筠嫚知道自己妹妹聪明,但她没想到穆筠娴已经精进到这个地步,太阳落山的时候在朝臣面前说的话铿锵有力,听了便让人振奋爽快。   穆筠娴睁着大眼睛撒娇道:“姐姐,这不是没找着好机会么。京中已经有了一个才女郭初雪,哪个眼里还会有我。若非今日的场合,又有长平侯襄助,我是不愿出风头叫人拿我同郭初雪比较。”   穆筠娴今日声名大噪,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三年前郭初雪在杏林宴上的好运气,到今日就该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外出了一整天,天快黑了才回家,赶着写了2000+,让大家先看到谜底,下章4000左右,估计十点半左右发去了。 古言比较不好写, 所以我写的有点慢,要早早睡美容觉的就明儿再看,么么哒~   ☆、第 53 章   第五十三章   帐内被橘色的烛光笼罩着,显得姐妹俩的脸庞格外柔和。   抬了下巴示意若音若竹出去守着,穆筠嫚拉着穆筠娴的手,眼神暧昧道:“长平侯几时对你这般大度了?”   眼珠子移开半圈儿,穆筠娴道:“就不许人家生来就大度?怎么是对我……”   穆筠嫚捏着穆筠娴的脸蛋,嗔道:“我的仙仙真是长大了,都不跟姐姐说实话了啊?”   穆筠娴羞红了脸,嘟哝道:“哪有……”   松开穆筠娴,穆筠嫚肃了颜色正经道:“长平侯一直未娶,身边也没个人伺候,你先别急着同他亲近,容姐姐从太后皇上哪儿打听打听。夜明珠本该你得的,可别为着一颗珠子,叫人把魂儿都偷走了。”   努努嘴,穆筠娴腹诽道:不知道谁偷走了谁的心呢!   穆筠嫚道:“走罢,外间还有人,不好同你多说话,陪我出去坐会儿。”   姐妹两个出去的时候,朱煦同魏长坤说的正高兴。   见过礼,朱煦冲穆筠娴笑道:“正说你呢,仙仙这两年越发机灵了。”   穆筠娴道:“哪里是臣女机灵,臣女不过实话实话罢了。”   闲聊了一会儿,外边有大臣来见,穆筠娴乖乖起身告退,魏长坤也没多留。   两人比肩出去,魏长坤在前边提她挑起帐子,见她低头走了出去,才放下帐子跟上。   朱煦看着二人的背影,道:“倒是般配,只是不晓得坤弟到底心思如何,委屈了仙仙朕倒是有些舍不得。”   这样的妙人儿,要是嫁给了魏长坤这样不解风情的人,着实可惜。   穆筠嫚道:“我瞧侯爷不像有的人不知体贴,若能成好事,还算得上如意郎君。”   朱煦忙哄道:“朕怎么就不算了?朕也是皇后的如意郎君嘛。”   事关穆筠娴,穆筠嫚半点不含糊,她道:“侯爷都二十三了,如何还不肯娶妻?莫非是身体有疾?”   若是不能生育,穆筠嫚肯定不同意妹妹嫁过去,一个没有能力的男人,会让穆筠娴枕边清冷不说,没个孩子照应,将来也会孤苦终老。   朱煦叹气道:“还不是为了他爹的事,三年前为着这事,一气之下连太夫人的话都不听,找朕要了圣旨就跑了,害朕被母后好一阵骂。”   三年前那是穆筠嫚是知道的,但她没往心里去,她也不认为这件事和娶妻有什么冲突。   穆筠嫚皱着眉头,朱煦瞧着她道:“表弟父母亲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大了记事了。他生来性格内敛,情绪不喜外露,估摸着那事对他打击很大,所以对寻常女人,提不起兴趣,你不知他的脾气,但凡不喜欢的,谁也逼迫不了他。”   接着朱煦又讲了一件事,他道:“小的时候坤弟与我一块儿学骑马,有一匹良驹难以驾驭,朕试了三次,被摔了三次,再不敢碰这马,他偏不,试了一个时辰,身上摔的到处是伤,还破了相,下巴下边儿一点儿现在还有疤痕。得了那马他才算罢休,后来马儿病死了,他哭闹都不曾,如常一样读书训练,但是两天两夜没有吃过一口饭,把太夫人吓的不轻。”   穆筠嫚道:“这还真是个倔脾气的……”她有些担忧,穆筠娴娇蛮的脾气和这样的人,如何处的来?要是一个不肯让一个,岂不是正好撞上了?   朱煦又笑道:“别看他死倔,跟他祖母一模一样,护短的很。他很爱干净,喜欢接了无根水烧开了洗澡,但马儿跟他同吃同睡都行。若他娶了心尖尖儿上的人,不知道要宠成什么样。”   穆筠嫚眉头松了一点,要是这样,那倒也行。   朱煦自己开了口,他搂着穆筠嫚笑问:“皇后觉着坤弟和仙仙两个配不配?太夫人正为这事愁,太后也跟着愁,要是能定下了,我便封仙仙为娉婷县主,如何?”   娉婷县主的封号穆筠嫚很满意,但是要拿穆筠娴的婚事去换,这她不答应,更不能让太后老人家插手,不然到时候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穆筠嫚道:“他们的事,叫他们自己筹划去,咱们就别跟着瞎掺和了,别不如了两个人的意,伤了几家人的心。”   魏家、穆家都是朱煦的亲人,确实不好办,他便只好道:“那便再等等,坤弟再不成亲,估摸着太后又要来压朕,指不定还要朕赐婚去,到时候让太夫人自去挑吧。”   帝后二人说完了话,朱煦才宣了大臣进来,穆筠嫚便回去歇着了。   帐子外边魏长坤同穆筠娴一起出去后,舍不得从她身边离开,愣是跟了她一段路,什么话也不说。   穆筠娴扭头问他:“侯爷还要跟我多久?”   胡明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对穆筠娴道:“穆姑娘,某有话想同你说,可否借一步。”   穆筠娴看了眼天色,星星都露头了,她道:“此时不便,等明日再说罢,我要回去了。”   胡明朗便只好道:“那我明日来再来找你。”说罢,朝魏长坤作一揖便走了。   这孙子,怎么还不死心?穆家和胡家的事不是没有说成么?魏长坤有了紧张感,心如擂鼓,他鼓起勇气道:“穆姑娘,我也有话对你说。”   灯下,穆筠娴脸色绯红,低着头道:“那你说罢。”   “此处不便。”   穆筠娴头也不抬,道:“明日我早起去打兔子。”   说完就跑了,穆筠娴回了帐子,脸红心跳,很期待魏长坤要对她说什么。   回了帐子,穆筠娴又被穆先衡和杜氏叫去了。   到了父母的帐子里,穆筠娴乖乖地坐着。   穆先衡问道:“仙仙呐,方才爹看见你与长平侯在皇上帐子外说完,你俩说什么呢?”   穆筠娴眼睛都不眨,便道:“为着夜明珠的事,侯爷与我说了几句闲话,左右不过是夸赞爹爹您教导有方,夸赞我长的像母亲云云。”   杜氏莞尔道:“没想到长平侯看起来呆呆的,倒是很会说话。”   穆先衡可没那么好哄,他抬眉道:“仙仙……我看长平侯同你倒是熟识。”   穆筠娴慌忙解释道:“哪里就熟识了,不过有过几面之缘和救命之恩。”   穆先衡还想说什么,杜氏起身道:“孩子还小,你别逼紧了。仙仙我们走,娘送你回去。”   杜氏牵着穆筠娴就要走,穆筠娴同穆先衡行了礼,便跟着母亲一起回自己的帐子。   穆先衡笑呵呵地摸着胡子,若是真能做长平侯的老丈人,倒是美的很,且于定国公府,也是个助力。   穆先衡虽不参与党争,但是他不喜杨士谦为人,更不希望魏长坤将来和西党人为伍,若是魏穆两家结亲,便可省去此等祸患。   无论如何,穆先衡不喜欢与魏长坤两个站在对立面。   杜氏送了穆筠娴回帐子,她语重心长道:“长平侯待你是好,但婚姻是大事,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就算是长平侯府,若非三媒六娉叫我满意了,娘可不肯你嫁。”   穆筠娴羞道:“哪里就到嫁娶的地步了,女儿还没答应呢!”   杜氏哄道:“你别紧张,娘不逼你,你爹也不敢逼你。你爹心里什么算盘打量我不知道,若是你自己喜欢,正好能成好事,娘也就不说什么了,若是你不喜欢,或是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爹休想动你一根指头。”   穆筠娴绞着帕子,不好意思说话。魏长坤的感情太热烈真实,这么多人面前对她好,现在哪个不晓得他心里有她?   杜氏又道:“你也别想着亏欠他就要报答他,你欠的自有国公府还,用不着你委屈自己。可别被他外表哄骗了。”   穆筠娴点头应是,杜氏一方面希望女儿找到如意郎君,一方面又舍不得她快些嫁出去,说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先是劝着她仔细想想,后又忍不住如实道:“其实长平侯也不错,若是人品好,肯真心待你,也该叫你祖母知道。”   穆筠娴撅撅嘴,道:“娘,方才您还说不能被他哄了呢。”   杜氏苦恼道:“哎,你先睡吧,娘回去了。”   一下子拿不定主意,杜氏还得回去问过老夫人心里还有底儿。   穆筠娴简单洗漱过后,便躺在床上,一根蜡烛快烧完了,紫玉有些期待道:“姑娘,能不能叫奴婢们瞧瞧夜明珠?”   穆筠娴道:“灵玉去拿来吧。紫玉把灯吹灭了。”   几个丫鬟都很好奇,等帐子内漆黑一片,穆筠娴便把盒子打开了,夜明珠在黑夜里就是一颗发光的翡翠,翠绿透亮,光彩熠熠。   帐子里传出丫鬟的叫声,外边有的人已经盯上了这边,胡明月愤愤地甩了帘子回帐子里,心想道:穆筠娴的帐子烛火灭了,肯定是在看夜明珠,不知道夜里宝珠会美成什么样子呢!   躺在床上,胡明月越发意难平,为什么长平侯会把这般宝贝赠送给穆筠娴,为什么穆筠娴居然会知道答案!   思来想去,胡明月不愿承认是穆筠娴腹有诗书,她想,一定是定国公告诉自己女儿,否则夜明珠不会到穆筠娴手上!   至于长平侯……竟也被穆筠娴的外貌给迷惑了,她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哪里就值得魏长坤喜欢了!   还让胡明月生气的,是婶婶说对了郭初雪的心思。郭从理牵着鹿到皇帝面前的时候,她就明白了,郭初雪这贱人,心机深沉,连她也算计上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胡明月越想越生气,甚至有些难过长平侯居然会对穆筠娴示好,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魏长坤这样的人,也只是肤浅的看容貌而已。   明明穆筠娴根本不值得喜欢,端庄贤淑,她哪一点都做不到!   同样妒恨穆筠娴的,还有郭初雪,她已经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了。   今日魏长坤在众人面前把穆筠娴的名字念出来的时候,郭初雪心如刀割,他果然还是喜欢她了。   魏长坤从漠北回来还没多长时间,他怎么会喜欢上穆筠娴呢!   难过的同时,郭初雪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男人对美人的兴趣,来的快也去的快,而且魏长坤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因为美色放弃原则。   收拾好心情,郭初雪便去想着如何应付胡明月,她势单力薄,还需要外力相助,胡明月比苏绿梅难哄一些,但她若发起力来,也比苏绿梅有用的多。   这世上没有利用不了的人,只有没有用对法子的操控者。   郭初雪深谙此道,睡了一整夜,次日起来梳洗,用胭脂盖住了略肿的眼皮,便主动去寻了胡明月。   胡明月昨日受了几重委屈,眼皮子肿的厉害,郭初雪见了十分心疼内疚,拉着她的手道:“昨日晓得你肯定恼我了,都不肯见我,今早总算肯见我了。”   胡明月脸上淡淡的,当着丫鬟的面,也不给郭初雪好脸色看,瞪了对方一眼,道:“你以为谁都是苏绿梅这样的傻子?容得你哄?”   郭初雪焦急道:“明月,你误会我了。”   胡明月倒也不急着反驳,温声问道:“我误会你了?你不是说不知道谜底是什么,也没有准备去夺那夜明珠么?你哥哥打的是什么?难道是我让他去打的?”   郭初雪道:“我并不知道哥哥晓得答案,昨夜我去问过,他说是姨父叫他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又怕泄露了消息,竟连我也没有告诉。我对天发誓,若说了假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寻常人轻易不会发毒誓,胡明月见郭初雪说的诚恳,面上怒气消减,道:“我再信你这一回。”   郭初雪松了口气,道:“你肯信我就好,昨夜想着你这样误会我,连觉也睡不着。”抬起眼眸,眼皮儿还有点泛肿,情真意切。   胡明月放软了声音道:“谁叫你不及时同我解释!”   郭初雪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拦,哄着胡明月说好话。   郭初雪留了会儿就走了,胡明月的笑脸马上就没了,还真把她当傻子对待?   姐弟两个父母双亡相依为命,郭初雪会不知道郭从理的事儿?   胡明月吃不得亏,她在郭初雪身上受的委屈,定要追讨回来!   此时此刻,穆筠娴已经穿着骑装,趁着太阳将将出来,骑着马入了林子里。   有些昨日没有尽兴的人,也去了几个,魏长坤看着穆筠娴去了,便也跟着进了林子。   胡明朗从昨夜起就惦记着跟穆筠娴说话,大清早起来盯着她的帐子,见人走了,也准备跟上,好巧不巧看见了魏长坤也去了,心里着急起来,骑着马就跑了,连安也没有同胡夫人请。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今天实在写累了,评论明天看,晚安~早点休息   ☆、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穆筠娴进树林之后,她知道魏长坤一定会追上来,心里紧张的很,一害怕就骑的很快,有点儿不敢见他的意思。   魏长坤在后面追的好苦,又怕她摔着了,离得近了,才喊她道:“穆姑娘,慢着些。”她在这样的林子里跑的飞快,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穆筠娴勒马,在一条落满了树叶的小溪边停下,背对着魏长坤,不敢转过身。   魏长坤停在她身边,大气不喘,倒是她有些娇声细喘。   魏长坤问她:“跑那么快做什么?”   穆筠娴翻身下马,道:“怕人瞧见了。”   魏长坤跟着下马,笑道:“瞧见便瞧见。”他是不怕的,昨儿他的心意表达的够明显了。   穆筠娴还想离他远些,魏长坤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胸前,搂着她的纤腰,盯着她眼睛,声音低沉地问道:“你还想躲我到几时?”   一时没站稳,穆筠娴两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神慌乱,脸颊飞红。   穆筠娴羞得头也抬不起来,魏长坤抵着她的额头,不叫她躲他。   穆筠娴欲推开他,魏长坤索性把人抱的更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他道:“穆姑娘,我愿与你共为连理枝,你可愿意?”   连理枝可是夫妻树,穆筠娴脸颊上的红瞬间爬上了耳廓和脖子,这呆子怎么说话这样直白,谁要跟他结为夫妻了?   穆筠娴一向胆大,头一次遇到这事却胆小的很,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她道:“穆姑娘是、是谁?我可不认得她。”   魏长坤笑着道:“是穆筠娴,仙仙,穆仙仙,不知道小仙姑肯不肯嫁与凡夫俗子?”   他怎么会是凡夫夫子呢!   在穆筠娴的心里,魏长坤也是神仙一般丰神俊朗的英雄人物。   穆筠娴抿着嘴角,道:“我才十五岁呢。”   魏长坤妥协道:“那我等你十六岁,行不行?”   穆筠娴哼哼唧唧道:“我十五的时候,你待我好,等我十六了是不是会变了?”   穆筠娴也喜欢魏长坤,可是她太害怕了,父母和姐姐的婚事,都让她对如意郎君期待又惶恐。   魏长坤捧着她的脸蛋,诚恳道:“我既认准了你,你五十五,我也像现在这样待你,若违誓,你就像你婶婶对你叔叔那样对我。”   穆筠娴噗嗤笑出来,脸蛋被他挤得像包子一样,她娇嗔道:“还不松开我,脸都捏疼了。”   重获自由后,穆筠娴娇嗔道:“我才不会五十五呢!我永远都像十五六岁这么好看!”   魏长坤一把抱住她,笑着问道:“你是同意了?”   穆筠娴也笑,眼波流转,略显媚态,道:“眼下是同意的。”意思是说,还没彻底同意呢。   魏长坤笑得合不拢嘴,道:“我不会叫你有机会反悔的。”   穆筠娴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道:“我喘不过气了。”他把她抱的太紧。   魏长坤连忙把人松开,他没抱过姑娘家,不知道轻重,但穆筠娴的身子太娇软了,像搂着一个大大的汤圆。   魏长坤看着小鹿一样可爱的穆筠娴,打趣道:“如今胆子怎么变得这样小了?”她去人家院墙外偷窥,与小娘子们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胆小的。   穆筠娴扬起头道:“谁说我胆子小了!”   踮起脚尖,穆筠娴就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还轻轻地咬了他一口,像小松鼠啃着松果一般,撩拨得他心神荡漾。   魏长坤也不客气了,将她拥入怀中,眉眼含笑道:“不是这样亲人的。”   温热的唇瓣压在她软和的樱桃小口上,果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软和甜美,好似撒了霜糖的软糕,激起人的某种欲望。   含着她又软又弹的唇瓣,魏长坤忍不住问道:“仙仙,你怎么这么甜?”   穆筠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给惊吓得脸红心跳,把脑袋埋在他胸前,闷声道:“口脂里加了糖,专门给采花的蜜蜂吃的!甜死他!”   魏长坤哈哈大笑,道:“我就想被你甜死。”   穆筠娴悄悄地舔了舔嘴唇,诶?一点都不甜呀。是魏长坤自己吃了糖吧?   穆筠娴抬头望着他,道:“明明不甜。”   魏长坤道:“可能是我尝错了,你叫我再尝尝?”   低着头就往穆筠娴嘴边靠去,魏长坤又蜻蜓点水地占了便宜,若不是身后的叫声,他大抵这回能撬开她的贝齿。   胡明朗骑着马跑过来,老远见这两人抱在一起,就高声道:“穆姑娘,穆姑娘!”   穆筠娴赶紧从魏长坤的怀里出来,舔了舔唇,像抹去被他吻过的痕迹。   低头看着小娘子丁香小舌露在外面,还一点点地舔过她的红唇,魏长坤朝着马蹄声方向看过去,这孙子真他娘的不会挑时间,他真想捏死胡明朗。   魏长坤忽然想道:不会是跟着仙仙过来的吧?   这孙子野心不小,看来昨日是脸不够疼。   胡明朗来了,穆筠娴自然不会再与魏长坤两个独处,只好上了马,溜达会儿就回去。   胡明朗到了这边,心痛地看着穆筠娴,眼神恶狠狠,质问魏长坤道:“侯爷,你欺负穆姑娘!”   穆筠娴道:“胡公子,你胡说什么呢!”   魏长坤勾起嘴角,冷笑道:“关你什么事?”   胡明朗以为魏长坤这是默认了,他怎么能“欺负”穆筠娴!   胡明朗怒了,气得胸口直起伏,他直勾勾地看着魏长坤道:“侯爷非君子!”   魏长坤骑马靠近他,道:“你跟踪我,就是君子所为了?”   胡明朗羞怒交加,一时不知言语。   穆筠娴不喜欢胡明朗莫名其妙地插手她的事,便解释道:“侯爷并未欺负我。胡公子难道忘记我同你说过的话了么?”   一个大男人,眼圈都红了,胡明朗不甘心道:“穆姑娘是不是觉得侯爷比我好千百倍?”   论家世,胡明朗与魏长坤并非相差十万八千里,论长相,二人气质都佳,只不过一人从文,一人从武罢了。   真比较起来,高低可以分,但也不是说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穆筠娴还没来得及回答,魏长坤便道:“你为难一个姑娘家的算什么男人?有话就问老子。”   魏长坤说了粗话,胡明朗就更加嫌弃了,这不是莽夫行径么!   胡明朗气呼呼道:“此言非君子!”   魏长坤见不得这呆子的傻气模样,让穆筠娴很是为难,便对她道:“仙仙,你先回去,我同他说清楚。”   胡明朗为人尚可,他虽一再逼问,使穆筠娴为难,但她也不愿说重话打击他,再则科举在即,若是影响了他考试,那才真是得罪了胡家,也毁了他的前程。   穆筠娴冲魏长坤点点头,便骑马先走了。她相信这个男人,会处理的比她更好。   穆筠娴走后,魏长坤揪着胡明朗的衣领,将他拽下马,道:“知道什么是真君子吗?真君子不会为难一个姑娘,胡家与穆家既然没有缘分结亲,你私下同她往来,是什么意思?你想坏她名声不可?”   胡明朗想挣脱开魏长坤的束缚,但在魏长坤的面前,他真就是相当于手无缚鸡之力,根本脱不开身。   憋红了脸,胡明朗咳嗽道:“侯爷道貌岸然!难道你就不会坏了穆姑娘的名声?”   魏长坤道:“那我就娶她。”   胡明朗喊道:“我也可以娶她!”   “可她不肯嫁你。”魏长坤道。   “难道她又肯嫁你了?!”胡明朗心有不甘地追问。   魏长坤脸上带着得意,道:“你说对了,她肯嫁我。”   听了这话,胡明朗一动不动,像一只被人擒获的猎物,任由狩猎者拎着。   魏长坤松开胡明朗,他便跌坐在地上,用袖子拭泪。   魏长坤道:“你是胡家人的心头肉,自小被人捧在心尖尖上,仙仙也是穆家的掌上明珠,你自己都还要人宠着,你凭什么宠她?你母亲与姐姐嫂子们,会叫她受尽委屈。就论这些,你也不配娶她。”   顿了顿,魏长坤嘴角浮笑道:“仙仙呐,是仙女下凡,得一直被人捧着才合适。”这话像是说给自己的听的。   回味着穆筠娴甜美的唇瓣,魏长坤骑马走了,改天,他一定要撬开她的皓齿,看看里边是不是藏了更美味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暴力属性暴露。 二更十点。   ☆、第 55 章   第五十五章   等魏长坤从树林里出去之后,胡明朗也失魂落魄的骑着马走了,魂不守舍地任由马儿乱走,他遇到了郭初雪。   郭初雪见胡明朗摔了一跤似的,关心道:“胡公子怎么了?可要紧?”   胡明朗理也不理她,径直往前走。   郭初雪方才明明看见穆筠娴和魏长坤先后从林子出来,所以她十分迫切地想知道,他们三人到底在林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仍旧顶着一张温柔的面孔,郭初雪柔声问道:“胡公子是不是伤着了?”   胡明朗抬头厌恶地看着郭初雪,道:“不用你假惺惺!”   虽然清楚的知道,穆筠娴不喜欢自己才是最要紧的一点,但郭初雪在胡明月的身边没有少给他添麻烦,胡明朗谦谦君子的好脾气也不要了,一怒之下说了重话。   郭初雪倍感委屈,她什么话都还没问出口,胡明朗就这样说她。   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是否读了圣贤书,也都逃不过美皮囊的诱惑。   郭初雪登时红了眼睛,哽咽道:“是,我就是假惺惺,怪我眼睛没有瞎,不该看见你这副模样!”   说罢,郭初雪骑着马就走了,留下一个气冲冲的背影给胡明朗。   渐渐低下头,胡明朗冷静了下来,也觉着自己说重了话。   出了林子,胡明朗回到帐子里,就看见胡夫人坐在他的帐子里,直直地看着他,质问道:“朗哥儿去哪里了?”   胡明朗皮肤白,脖子和下巴上都是勒出来的银子,胡夫人瞧着很是心疼。   胡夫人顿时站起来,挥退丫鬟,走到胡明朗跟前,诘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出去见了谁?!”   胡明朗摇摇头,他总不能说自己被长平侯给欺负了罢?这般狼狈的样子,他压根说不出口。   胡夫人自己揣测道:“是不是见了穆筠娴那个狐媚子!”   “母亲!”胡明朗猛然抬头,看着胡夫人道:“儿子不准您这么说她。”   胡夫人气得心口疼,她压低着声音,冷冷道:“我瞧你是被她迷了心窍!等你回去了,我定要同你父亲和祖父说!再不许你见她了!”   胡明朗自嘲道:“人家也未必肯见我。”   声音放的极低,胡夫人道:“她是什么个好玩意,值得你这般挂念?娘说了,等你考上了状元,以后入仕进了翰林院,十几二十年的功夫,阁老都由得你做!”   十几二十年,穆筠娴孩子都能说亲了。   胡明朗忍着眼泪道:“若是母亲与堂姐和善些,穆姑娘倒不至于如此嫌恶我。”   胡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养大的白眼狼,居然还怨上她了!   胡夫人瞪着胡明朗道:“我就知道你是去见她了。好在当初我没同意了这桩婚事,要不然你还不知道被她撺掇的怎么恨我!”   胡明朗纠正道:“娘,是穆姑娘不同意,是她为着两家颜面,叫我同您说不喜欢她。”哽咽一声,他道:“儿子喜欢她。”   胡夫人见儿子这般伤心,倒是不忍心再说重话,把脾气一忍再忍,哄道:“你年纪还小,见过的姑娘不多,她这样也不是最好的。天底下比她端庄贤淑的姑娘多了去了,等科举考试你中了进士,娘就亲自给你挑选更好的,保证温柔小意,是你喜欢的,好不好?”   胡明朗紧紧地闭着眼,心里一阵火气涌上来,他只喜欢穆筠娴这样的,什么温婉的好姑娘,他不稀罕。   儿子不为所动,胡夫人火气上头,捶了他一下,道:“胡明朗!你自小就听话,怎么现在反倒不听娘的话了!”   就是自小一直听话,母亲说什么丫鬟好,他就挑什么丫鬟,通房的丫鬟都是温顺淑柔的,明明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偏偏从来没有如意过。   胡夫人板着脸道:“你赶紧给我收拾好,别等外人瞧见了,传到你爹和祖父的耳朵你,有你好看!”   临走前,胡夫人还道:“穆家姑娘实在粗鲁,竟同你动起手来,这事我跟她没完!”   胡明朗道:“我倒希望是她。”   穆筠娴打他耳光,他都乐意。   胡夫人心头一凛,道:“不是穆筠娴,那你见的是谁?”   胡明朗不耐烦道:“母亲走罢,儿子要换衣裳了。”   胡夫人只得走了,心里却直犯嘀咕,直到无意中看见了魏长坤,才恍然大悟——是长平侯揍了她儿子?   死死地攥着帕子,胡夫人又气又庆幸,穆筠娴这小狐狸精,还好是落到了别家,要是嫁进了胡家,胡明朗将来指不定变成什么样!   就让穆筠娴去祸害长平侯最好!   胡夫人一边忧心胡明朗的事,还一边想着胡明月的事,胡家到底是她当家,内宅真要出了什么事,头一个要担责的就是她。   由昨日之事可见,郭初雪真就不是个简单的小姑娘,他们兄妹两个,都不是轻易好欺辱的,胡明月指不定会在郭初雪手上吃亏呢。   胡夫人去了胡明月的帐子里,赶了丫鬟们出去,同侄女道:“昨日的事,是叫我说对了罢?”   胡明月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不愿意被人这样指出来。   再说了,郭初雪有成算,她胡明月也不是个傻的。   胡夫人道:“这样的人,还是少往来为妙。本来你祖父同杨阁老也并无太多往来,你自己掂量着些,朋友又不是非她这么一个,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胡明月低声道:“知道了。”   胡夫人见胡明月还有些不情愿,拉着她的手,又语重心长道:“我最是知道你,嘴甜心软,若是恼了谁,就是一时刀子嘴,郭家的那个与你不同,她寄人篱下,平白遭人多少白眼,已经长成了人精,你斗不过她的。”   这话却是起了反效果,好似胡明月比郭初雪蠢了许多,她仍旧是表面应了,心里却越发意难平。   等胡夫人走了,胡明月差点把杯子砸了,郭初雪是个什么东西?有人生没人养的草芥,也配在她面前玩手段?   胡明月暗暗记恨下郭初雪,心里盘算着怎么把仇报回来。   郭初雪不是喜欢这副婉顺的模样欺骗众人么?她偏不让她如愿。   *   春猎皇上尽兴后,便都收拾了准备回去。   穆筠娴跟杜氏坐在一个马车里,手上玩着带来的九连环,嘴里还哼着曲儿。   杜氏见女儿这般高兴,便道:“我就说该叫你出来放松放松,娘见你心情好了,我也开心。”   穆筠娴笑道:“春猎好玩,得了夜明珠,值得开心!”   杜氏盯着穆筠娴的嘴唇看了一会儿,道:“你这嘴怎么有点儿肿了?”   穆筠娴慌忙抿唇,眼睛眨了眨,道:“许是天气干燥,我舔的吧。”   纳闷地摸了摸脸,杜氏道:“不干燥啊。”天气干燥,她脸上容易起皮,今儿却好好的,捏起来还滑弹的很。   端起小桌上的茶杯,穆筠娴喝了口茶,道:“反正没什么事儿。”   既然没事,杜氏也就不担心了。   回了定国公府,穆筠娴便亲自带着夜明珠,和她打来的猎物,去了卫静眉的院子。   卫静眉正在听底下的丫鬟说乡野趣事,一听说穆筠娴已经回来了,什么都不听了,只想见她的宝贝孙女。   穆筠娴亲亲热热地喊着卫静眉“祖母”,告诉卫静眉自己特地打了很多兔子给她。   等卫静眉高兴了一阵,才神神秘秘道:“祖母,您可知道皇上这次赏的彩头是什么?”   卫静眉挑眉问:“是什么?”   “夜明珠!”   经验地抬抬眉,卫静眉道:“果真?”   穆筠娴献宝似的把珠子拿到卫静眉面前,“可是孙女得来的呢!”   春猎人才济济,哪里轮得到穆筠娴得?那些身强体壮的大男人,比她会打猎的多了去了。   卫静眉怪道:“怎么会落到你头上?皇后替你说话了?”   “才没有呢!”   这宝贝可不是穆筠嫚送的,是魏长坤送的。   卫静眉捕捉到了穆筠娴脸上小女儿的姿态,便慈和笑道道:“那你给祖母讲讲,怎么得来的?”   穆筠娴神采飞扬地把事情分享给了卫静眉,她自认为说的足够客观冷静,并未表达出对魏长坤的特殊感情,但小姑娘的心思,如何躲得过身经百战的长辈?   卫静眉还是猜到了穆筠娴的心思。   祖孙俩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直到穆筠娴走了,卫静眉才让人把穆先衡请了过来。   杜氏心粗,卫静眉却晓得自己儿子的性格,他肚子里心眼才多。   穆先衡坐定后,卫静眉劈头便问:“仙仙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穆先衡一愣,随即想到了魏长坤,他便道:“大概是两个孩子两情相悦罢。”   卫静眉见过魏长坤的,初看很是满意,若真要挑做孙女婿,她可得好好考量考量。她道:“这孩子在漠北待了三年,什么性格咱们都不知道,你去外边打听仔细了回来告诉我。魏家太夫人那里,这事终究是该男方家的主动些,不能让仙仙受了委屈,若是达不到我的条件,皇上出面我也不肯同意。”   穆先衡连连道“是”,卫静眉一向偏心穆筠娴,在她的事上,半点马虎不得。   卫静眉还道:“让仙仙她娘也多留意些。仙仙喜欢他,是他的福气,但仙仙自己不点头,不准你媳妇对魏家人松口。”   穆先衡也只敢应是,但他总觉着母亲太偏心了些,其实这两孩子再般配不过了,谈不上哪个更有福气。   从永寿堂出来之后,穆先衡便做好了跟魏长坤深入接触的准备,但还没到荣贵堂,他又被人拦住了。   穆先文养了几天伤,将将好转一点,又不消停了,他说一定要把园娘纳进来,否则就休了钱氏。   穆先衡一个脑袋两个大,穆先文才为着这事差点断了子孙跟,怎么还敢跟钱氏提这事?还真的不想要那二两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筠娴:亲亲差点被麻麻发现,好紧张~   ☆、第 56 章   第五十六章   穆先衡压着脾气,黑着脸去见了穆先文。   穆先文的事闹的很大,他的上峰和同僚早就知道了,也准了他一整个月的假——因为一个小照磨,也不是那么重要,本来他也就是白领一份俸禄,不大干实事。   穆先文的病假,还是穆先衡亲自厚着脸皮去请的。   走到西南院的路上,穆先衡心里就一直想着这些糟心事,越想越生气,临到了穆先文面前的时候,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穆先文正躺在床上,仗着自己伤的严重,索性破罐子破摔,脸皮要多厚,有多厚。   穆先衡让伺候的小丫鬟都出去,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色铁青道:“老三,你又想做什么?”   穆先文哼哼唧唧的,墨迹半天才道:“大哥,我伤成这样,难道就这么算了?!”   原是养了几天伤,怒气才消了点儿,穆先文前几天可没少砸茶碗。   穆先衡并拢两指,指着穆先文道:“你怎么伤的,你自己心里有数,此事你也需担一半的责任!再说钱氏罚也罚了,与你也算两清,此事休要再提。”   穆先文从床上惊坐起,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看着穆先衡道:“大哥!她伤了我的命根子,就罚她禁足半年!难消我心头恨!”   穆先衡不耐烦道:“是母亲亲自下的命令,你若不服气,便休了她去,随你爱娶谁!”   往钱氏的屋子看了一眼,穆先文冷哼道:“休了她!便宜了她……”   穆先衡皱眉看着穆先文道:“我警告你,你若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你看我再轻易饶过你!”   这回要不是穆先文伤到了那处,穆先衡不想雪上加霜跟他计较,也为着给钱氏减轻罪责,穆先文休想就这样把事情糊弄过去。   穆先衡干脆把话说绝了,他道:“你若再敢胡闹,你们一家子都给我滚出去,你这官儿也别想当了,做你的庶民去!”   穆先文悻悻道:“晓得了。”   嘴上应了,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但作为丈夫,穆先文有的是法子折磨钱氏,说到底,钱氏还是依着他而活。   穆先衡懒得推敲穆先文内里的龌龊心思,但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庶弟如若真有下一回,卫静眉必不会手软,若是气“病”了她,一个“孝”字,便可让穆先文赤条条地从国公府滚出去。   穆先衡哼气一声,斜眼看着穆先文道:“园娘……你还要纳回来?”   经过钱氏的事,穆先文损失了这么多,他自然更加不甘心,便是为着争口气,也要把园娘纳回府中。   穆先文道:“要!四月挑个好日子,马上就要把她抬回来!我伤成这样,枕边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大哥不知道我在这小院里过的什么苦日子。”   穆先衡懒得与穆先文两个闲扯这些,正经道:“钱氏那边,你派人去问过没有?她肯不肯?”   穆先文靠在床框上,扯着嗓子喊道:“我管她肯不看!我要纳谁,她管的着!”   钱氏就住在东梢间,和穆先文住的西梢间隔着一个明间,这么大声音,那边伺候的丫鬟也该听到这话了。   穆先衡冷冷地扫了穆先文一眼,道:“还是着人去问过她的意思,若真要纳进来,便走正经路,别给我再想歪心思!”   穆先文先是一喜,又觉着不对,他怪道:“大哥,你同意了?”   穆先衡面不改色道:“终究是有了你的孩子,我穆家的骨血,不能流落到外。”他指着穆先文道:“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胡闹。”   穆先文摸摸鼻子,撇嘴道:“知道了。”   穆先衡拂袖而走。   穆先衡走后,便去寻了杜氏,跟她说了让穆先文纳妾的事,也让她使人去盯着些西南院,尤其是新妾侍,身边得放几个她信得过的人。   杜氏似乎没有找到重点,她一听穆先文竟还要纳妾,便道:“他个混账东西!都伤了根还要想着女人!这不是祸害人么!”   穆先衡只得解释道:“簪子能刺成什么样?又不是给他割了,大夫说还能用。”   杜氏气呼呼道:“三弟妹怎么不使刀呢?簪子管什么用!”   穆先衡又不喜欢杜氏这副泼妇样,便教训道:“你瞧瞧你的样子,若叫孩子们学去了,以后外人见了不说咱们穆家没教养?”   收了话,杜氏便不提钱氏的事,转而道:“行,我过会子亲自去瞧瞧,保准叫老三把美娇娘纳进来。”   穆先衡又强调说:“不仅要纳妾,还得使机灵的丫鬟去,明白没?老三外头的那个,可不是个简单人。”   能在外边运筹帷幄,把男人的内宅搅和的天翻地覆,杜氏也知道园娘不简单。   杜氏道:“晓得了,把我院里的三等丫鬟派一个去。”   穆先衡摇头道:“不好,派个二等的去,对外只说是怕老三院里闹腾,才使了机灵丫鬟去伺候。”   杜氏终于觉出不对劲了,道:“一个小妾,还要我的二等丫鬟,未免太点眼了些!”   穆先衡道:“你不知道,二等丫鬟都未必看得住她,就依我说的办,至于洒扫的小丫鬟,也要你亲自挑,可以不聪明,须得是心性定的,否则容易受她蛊惑。”   杜氏忍不住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穆先衡还是同杜氏说了实话,他道:“园娘不止是冲着老三来的,也可能是我,是咱们定国公府。”   眼睛一睁,杜氏皱眉道:“她……是细作?”   穆先衡点点头。   杜氏紧张道:“老爷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穆先衡苦恼道:“我若知道,还会放她进来叫她得逞?”   杜氏恍然大悟道:“原是将计就计,好好好,我知道了。放眼皮子底下也好,省得将来真被人算计了,连累了我和儿女们。”   穆先衡心头拔凉拔凉,他气得吹胡子道:“若真被人害了,第一个受累的人是我!!!”   杜氏没要紧地瞧了穆先衡一眼,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便是为着孩子和老夫人,我也会上心的。”   穆先衡一张脸拉的老长,杜氏这叫知道了?!三句不离孩子,连老夫人都有份儿,偏他没份!   穆先衡还想说什么,杜氏却懒得理他,立马去找了如青过来,同她商量从小雪和小霜里挑谁合适。   看着妻子的背影,穆先衡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意难平之下,穆先衡选择了去姨娘秦顺婉房中。   秦姨娘人如其名,生的温婉和气,她正在厢房窗下给治哥儿做鞋垫,见穆先衡来了,忙搁下手中的活计迎他。   穆先衡随手拿过秦姨娘做的鞋垫比了比,诶?好像比他的脚小了不少。   穆先衡道:“给治哥儿做的?”   秦姨娘点头,细声道:“冬天里的鞋垫子厚了,开春了要换薄的,治哥儿脚宽,针线房上做的不大合适,妾身闲着没事,就自己给治哥儿做几双。”   “哦。”穆先衡自顾坐下,丫鬟奉茶上来,他喝了好几口,秦姨娘话里话外,始终没提过给他也做一双。   穆先衡当然不缺鞋垫子,缺的女人抚慰的心意。   闲坐了一会儿,穆先衡就走了,他就纳闷了,难道女人到了年纪,心里就只有孩子了?连钱氏也是,为着孩子死磕着不肯和离,那丈夫到底算什么?   他走了,秦姨娘才松了口气。这宅子里,说到底还是杜氏说了算,男人的爱意都靠不住,暖她几年冷她几年,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嫌恶她了。   还不如杜氏这个正室对秦姨娘来的周到。   秦姨娘不是个蠢人,孩子大了,她更需要的依靠的是孩子,至于穆先衡……讨好他不如讨好杜氏。   那就只讨好杜氏就是了。   穆先衡在两个女人这里都吃了西北风,便只好去了姚姨娘处。   一到姚姨娘的屋子里,穆先衡的耳朵就没消停了。   姚姨娘十分会咬文嚼字,话里话外几层意思,听得穆先衡脑袋大,说来说去,大抵还是觉得日子过的不够好,茶都没喝,穆先衡口头应了几句就走了。   穆先衡顿觉自己在家里成了个闲人。   他闲,杜氏可不闲。   杜氏刚定下丫鬟,正好穆筠娴就来了。   杜氏有事一般不瞒着穆筠娴,当她面继续跟丫鬟说话。   穆筠娴知晓这事,便晓得了父母的意思,她道:“娘,小雪和小霜虽然细致,脾气都太柔和了些,挑个有脾气的过去,也好教新姨娘个乖。”   杜氏点头许了她的意思,准备亲自去同钱氏说。   自三房的事发生之后,穆筠娴都没探望过钱氏,便道要一起去。   杜氏想着穆筠娴年纪也不小了,内宅的事也该学一些,便没叫她避讳着,领着她一道去了西南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天冷了,手冻的像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鸡爪== 大家注意保暖,么么哒~   ☆、第 57 章   第十五七章   母女两个挽着手走到了西南院,到了院子里,便听见了汪姨奶的哭骂声。   之前穆先衡来的时候,汪姨奶还避着些,虽然很想手撕了钱氏,到底是碍着卫静眉和一家之主的面子,没敢真把钱氏怎么样。   一旦在人后,汪姨奶就没那么客气了,每次听见宝贝儿子换药的时候疼的直叫唤,就在钱氏门口咒骂,各种难听的话都能从她嘴里出来。   杜氏一看见汪姨奶的泼妇样,便觉得恶心,何况这还当着穆筠娴的面。   走上前去,杜氏冲汪姨奶道:“这样子吵吵像什么样子!院子里还住着没出阁的姑娘!”   汪姨奶仍旧停不嘴,道:“下作的娼.妇生的小贱人,娘俩个……”   “给我闭嘴!”杜氏黑着脸,打断了汪姨奶的话,她又道:“汪姨奶再闹,就到庄子上去享清福!”   庄子可不是什么享福的地方,汪姨奶果然怵了,悻悻地闭上嘴,抹着眼泪直嘀咕。   汪姨奶从钱氏的门前走开了,去了穆先文的屋子里,杜氏脸上怒火未散,看着穆筠娴道:“那些腌臜的话,别往耳朵里去。”   穆筠娴正捂着耳朵,俏皮地眨着眼道:“娘,我什么都没听见!”   杜氏被逗笑了,牵着穆筠娴进去,钱氏正躺在床上,也不曾洗漱,头发都是散着的。   经此一事,钱氏看着恹恹的,不是很有精神。   杜氏见钱氏这副模样,反倒不晓得怎么开口,不过事关整个定国公府,她也不会马虎。   想好了措辞,杜氏还未开口,钱氏便坐起来,丫鬟给拿了迎枕垫在她的腰间。   钱氏道:“大嫂,是为着三老爷纳妾的事儿来的罢?”   杜氏道:“也不全是,也是想来瞧瞧你。”   往身后看了一眼,杜氏让丫鬟把带来的补品放下,道:“都是些补气血的东西,叫丫鬟拿厨房去熬着吃一些,我听说你这些日也不曾好好吃过饭,总不能熬坏了身子,反正也都……忍到这个地步了。”   穆筠娴差点没呛着,她的亲娘呀,怎么说话都不拐个弯儿,钱氏还不知经不经得住这么刺激。   钱氏比穆筠娴意料中的平静,她只嗤笑一声,道:“也是,忍都忍了,何苦作践自己。大嫂的心意我心领了。”   望着杜氏,钱氏十分严肃道:“他要纳,就叫他纳吧,闹这么大一场,我也想瞧瞧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这般厉害!”   说着说着,钱氏眼里忽然有了光亮,带着一抹厉色。   穆筠娴有些心惊,钱氏比她想象的要坚强的多,竟然还有力气对付小妾。   这样越挫越勇的女人倒也好,不至于死了心,人也跟着失了活气,到最后郁郁而终,一身的嫁妆落在男人头上,反倒便宜了男人。   钱氏嘴角竟还有了笑容,她对杜氏道:“大嫂,我不能出去,这事就劳烦你了,银子还是我出,酒也在我院里吃。我花银子纳进来的妾,总是要跪我的!”   杜氏有话不知道怎么说,心头哽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钱氏忽又望向穆筠娴,笑道:“仙仙也要说亲了罢?”   杜氏应道:“可不是,只不过家中事忙,今年还未过半,倒是不急。”   钱氏一脸忧愁道:“可怜我的妍姐儿,被我连累了。”她禁足,穆筠妍的婚事就没人操持了。   穆筠娴心想,钱氏大抵还是为了孩子,她若是晓得了穆筠妍做的事,估摸着才真的死心了。   穆筠娴忽然比穆筠妍更害怕钱氏晓得这件事。   杜氏安抚了一下钱氏,便起身道:“弟妹好好歇息,等事情风头过了,妍姐儿的婚事再说不迟,老夫人也不至于真要关你半年。”   钱氏点点头,起身把杜氏和穆筠娴送到门口。为着儿女的将来着想,她让丫鬟把杜氏带来的东西拿去熬了给她吃。   杜氏跟穆筠娴一起出了西南院,忍不住惋惜道:“还不如和离了,也好过。”   穆筠娴小声道:“三婶要知道了穆筠妍早晓得了三叔养外室的事,指不定就真肯和离了。”   杜氏险些惊掉了眼珠子,她道:“你说什么?妍姐儿知道?”   穆筠娴也不瞒杜氏,道:“她早就知道了,还给三叔出过银钱。”   杜氏扯着帕子,骂道:“好没人性的白眼儿狼!就让她再在家里好好待半年,嫁出去也是个祸害!”   穆筠娴见母亲这般气愤,忍不住道:“娘,您可别叫三婶知道了。”   人有时候是需要谎言来支撑信仰的。   杜氏气归气,还是清醒,她道:“晓得,我自不会到她跟前说嘴,只盼着……她的孙子孝顺些。”   反正儿女是没的指望了。   杜氏又忍不住感慨道:“好在我的几个乖乖都不是那样混账人,不然娘死的心都有了。”   穆筠娴撒娇道:“娘待我和哥哥姐姐好,我们自然也敬爱娘亲呀!”   杜氏同穆筠娴一起各回各院。   园娘要进定国公府,穆筠娴也想与魏长坤两个碰个面,抱着碰巧的心态,她去聚宝斋。   巧就巧了,魏长坤正好也在等她。   穆筠娴入了内里,惊喜地看着他道:“侯爷,你怎么会来这里?”   魏长坤笑道:“上次同你见面的时候就想说了,以后你若有事找我,传书不便,就到此处留信就是,或是去这几家铺子找掌柜的,我都写下来了。”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推到穆筠娴跟前。   用的是“藤萝”笺,紫藤萝在泛黄的纸上,煞是好看。   上面写了好几家铺子,有些穆筠娴很是眼熟,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魏长坤皱眉问道:“不喜欢么?”他听说,姑娘家的闺房里,用的都是好看的花笺,他特地寻了来。   穆筠娴收下花笺,笑道:“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他的心思为她变得这般细致。   魏长坤痴痴地看着她,视线不移,眼睛不眨。   红晕悄悄地就爬上了穆筠娴的脸颊,她转了转眼珠子,道:“这么看我做什么?”   魏长坤道:“好看。”   双手托着下巴,穆筠娴一点点地靠近他的脸,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看我的。”   魏长坤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在侯府的水榭里,她身上的香味,和她头上的假花,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虽说眼神不如现在热烈,但也不算冷淡。   穆筠娴就知道魏长坤想不起来了,她道:“第一次我们在皇宫甬道上见面,你去乾清宫,我刚从坤宁宫出来,你我擦肩而过,你瞧都没瞧我一眼。”   这意思是……算旧账来了?   魏长坤挠头,道:“以前我不晓事,不晓得女儿家的好,才没看你,这不是证明了喜欢你,并非因为你容貌的缘故吗?我非肤浅之人,你也不是俗气的姑娘。”   穆筠娴抿唇而笑,他倒是很会说话哄人开心。   挑挑眉,穆筠娴道:“谁说我不俗气了?我就爱胭脂水粉,大红大紫,我也不会勤俭持家,喜欢奢靡荣华。”   魏长坤道:“这些本该是属于你的,况且你的风雅和善良,我知道。”   他喜欢她,不是盲目的喜欢她。魏长坤的眼里,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她的好。   穆筠娴仍旧笑着,逗他道:“虽说春猎上我得了圣心,但别人都说我是溜须拍马之辈,何谈风雅?雅致之人,不该是郭初雪那样的姑娘么?”   魏长坤勾起唇角,把手伸到她面前,穆筠娴下意识地绷紧了脸皮,心跳加速。   他把手停留在她脖子戴的坠子上,红线穿着一个荔枝大的玉雕上。   这块玉雕本是废弃的翡翠石料,以为表面有太多的瑕疵,全是白色的米芯子,根本做不成物件儿。   但这块料子在穆筠娴的脖子上,被雕刻成了铺着石头的弯曲小路,再加一个披着蓑衣的归家之人,而石料上密密麻麻的“棉絮”,也就变成了冬夜的雪,让人情不自禁就念出“风雪夜归人”的诗句。   魏长坤道:“这料子在你手里活了。”   四肢骤热,血液沸腾,穆筠娴直愣愣地看着魏长坤,这呆子竟这般懂她!这块料子本是废料,是她无意中见了,着人雕刻而成,现在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难怪何敏青说他是百年不出一个的文武双全人物。   何止百年,两个百年能叫她遇上他,真真是天赐的福气。   低头摸着胸口的玉坠子,穆筠娴道:“你怎晓得是我的主意?”   魏长坤道:“这玉雕若是放到京城里叫卖,早就传开了,我都没听说过有这物件,应当是你的自己的主意。即便不是,你能相中它,眼光也很好。”   穆筠娴忍不住笑了又笑,她怎么没早些遇见他。   魏长坤收回手,道:“真正的雅致,藏在内里,不是靠人吹捧出来的。郭姓人,还是太流于表面了些。”   魏长坤如此评价道。   穆筠娴忍俊不禁,郭初雪要是听到了,只怕得气得七窍流血。   穆筠娴更开心的是,魏长坤喜欢她,喜欢的就是她,原原本本的她。      ☆、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   魏长坤喜欢穆筠娴夸奖他,同样的,穆筠娴也喜欢听他说,他的眼里只有她,没有旁人。   再加上魏长坤原本是个直性子,本不会什么哄人的手段,遂每每看起来都分外真诚,叫人听了不仅心花怒放,也不会觉得是随口而出的玩笑话。   穆筠娴脸上的笑容就没淡下来过。   看美人露笑,又尤其享受,魏长坤也忍不住跟着笑。   穆筠娴嗔道:“莫不是呆子!”   魏长坤摸了摸鼻子,低头道:“怎么女人说话都是一样的。”   穆筠娴道:“难道哪个还说你呆了?”   魏长坤似乎有些脸红,道:“我祖母。”   穆筠娴对魏长坤祖母的印象还不错,她道:“太夫人火眼金睛,说的没错。”   魏长坤附和道:“嗯,没错。”   这两个女人,说什么都对。   穆筠娴说回正题道:“我叔叔要纳妾了,你可晓得?”   魏长坤道:“知道,这几日园娘也不大老实,出来了好几次,除了去春满园那次,其他时候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穆筠娴问道:“春满园那次,有什么奇怪的?”   魏长坤道:“也没什么异样,只是她如厕的时候叫人跟丢了一会儿,也说不准是不是正好那时候见了什么人。”   穆筠娴暗暗记下这事,继续道:“我娘说,大概就在四月间把人抬回来了,估摸着以我三叔的急性子,就这两日的事了。”   果真是性急,都伤了根,还想着抬美妾回家,魏长坤本觉着自己某些心思足够重了,看来穆先文的色心还是更大些。   魏长坤道:“园娘去了你家中,必有动作,你可防着她些,说不准她要做什么的。”   点点头,穆筠娴道:“我晓得。我祖母让我马上搬进园子里去住,别说她了,就是别院的丫鬟们,也再难得听见我院里的动静了。”   “为什么?”   “因为留园离后院的院子都远呀,从园子里进去,要走好一小段路才能到我住的屋子,在园外听墙角都难。”   魏长坤蓦地笑了,喝了口茶水掩盖下弯起的嘴角,道:“哦,这般荫蔽啊。”   穆筠娴似乎听出了一丝丝的异样,一想到他胆子大到敢亲自去定国公府送信,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厮可不敢再独身去她园子里罢!   到底是没敢问出口,穆筠娴也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魏长坤又提醒道:“园娘身后的人,我还没查到,但她心思诡谲,你身边别离了身强体壮的丫鬟,若是人手不足,从我身边调用两个也可以,只是怕你父亲疑心。”   穆筠娴道:“那倒不必了,我身边的丫鬟都是自小跟着我一起长大的,新入府的丫鬟,父母亲和祖母也不放心留在我身边,确实惹人怀疑。”   到底是在定国公府里,穆筠娴十之八.九受不到伤害,但魏长坤就是下意识的担心,大概这就是喜欢一个姑娘的感觉,总是心心念念地想着她,生怕她受到任何委屈。   穆筠娴见他无话,便问道:“苏家的事,你可知道审理的如何了?”   魏长坤道:“眼下就审出了军籍造假的事,不过他在堂上死不承认,硬说是都督府里的人骗他说可以入军籍,他本人并未参与军籍造假。”   穆筠娴道:“在大殿上的时候,怎么没听说他否认了?”   嗤笑一声,魏长坤道:“他那时候已经吓晕了,哪里还有机会说话?”   不光如此,苏成器还尿了。他大概是第一个在大殿上有如此不雅之举的人。   苏家门楣不仅倒了,苏家人的名气都臭了。   现在同为苏姓的人,甚至都为自己的姓氏感到耻辱。   穆筠娴道:“他许是真不知道,不过是后边的人弃卒保车而已,军籍造假的罪名,他怕是要坐定了。”   魏长坤道:“是了,不过听说宋阁老旁听的时候,还听说了别的话,因证据不全,我还未得到详细的消息。”   穆筠娴往天上看了一眼,道:“这京城的官员们,哪个经得起查呀。”   魏长坤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成王败寇,赢的名垂千史,输的……臭名昭著。”   穆筠娴补充道:“若本身行的端做得正,活着的时候吃些苦头,死了之后的名声,大抵还是好听一些的。”   魏长坤笑而不语,穆筠娴并非随波逐流之辈。   穆筠娴还问道:“苏家女眷罪可至死?”   魏长坤道:“皇上说五日便要出结果,后因宋阁老说了几句话,延迟了几日,最迟后日要定下来的,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满门抄斩尚未不至于,入教坊司倒是极有可能。”   或者成为贱籍的下人和娼.妓。   穆筠娴心想,郭初雪同苏绿梅两个关系那么亲近,不晓得二人后面还有没有缘分。   魏长坤道:“怎么?你想留下她?”   微微摇头,穆筠娴道:“不想。”她只想看看,郭初雪能装到什么份上。   二人谈完正事,魏长坤有心邀她去家中作客,犹豫之下,便道:“我祖母嫌家中冷清,皇上准啾啾去陪我祖母两日,一老一小的还是不大热闹,我想……请你与令尊来我府里作客,不晓得你肯不肯?”   穆筠娴笑道:“好呀,我在家中等你。”   聚宝斋到底还是外边儿,说话多有不便,不如家中舒适自在。   魏长坤见穆筠娴允了,也不多缠着她,便放她走了。   穆筠娴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就近在掌柜的推荐下挑了几件首饰,又去书斋里选了几本书,便回了家中。   次日,定国公府就收到了长平侯府的请帖,是岁羡荣的名帖,打着亲戚的名义,带上了朱世阳的名字,请了杜氏前去作客。   虽不提穆筠娴的名字,杜氏也明白了长平侯府的意思。   卫静眉倒是没什么意见,长平侯这后生,瞧着很是顺眼,若是为人也好,挑不出错儿来,真算得上是顶顶好的如意郎君。   杜氏若能去长平侯府内宅好好瞧个究竟,也好知道岁羡荣是什么样的为人,魏家的内宅风气好不好。   杜氏本还有些举棋不定,卫静眉同意了,又经穆先衡一撺掇,便决定带上穆筠娴一起去。   杜氏做好决定,便亲自去同知了穆筠娴。   穆筠娴早知此事,便神色如常地应了。   杜氏见她不大欢喜,便试探道:“仙仙可是不想去?”   穆筠娴笑眯眯道:“啾啾也去,我这个做小姨的,当然要去。”   经过胡明朗的事,杜氏生怕女儿再为说亲的事闷闷不乐,她便道:“咱们就是去作客,仙仙别多想,你的亲事府里没人敢逼你,便是你爹,娘日夜都要撕了他!”   父母亲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吵闹,穆筠娴忙道:“父亲不敢的。”   杜氏叹气一声,跟女儿说起了贴心话,她道:“你父亲虽然负了我,待你们三个却还是好的,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才跟他没完!”   穆筠娴靠在杜氏的肩膀上,道:“娘受委屈了。”   杜氏拍着穆筠娴的手背道:“以前觉着委屈,现在不觉得了。”   穆筠娴道:“为什么呀?”   杜氏眼里含着一抹落寞,她道:“等你长大就懂了,不过娘希望你永远不会懂。”   有爱的时候,才有怨,当夫妻之间的男女之情消失殆尽,便谈不上委屈了。   杜氏眼下心里只有三个孩子和孙子,至于穆先衡,他只不敢休了她,又有什么干系?   穆筠娴忍不住问道:“娘,那爹去姨娘那里,您还难受吗?”   杜氏虽然是宗妇,但是前两个孩子都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唯独穆筠娴不是。   因为穆筠娴还小的时候,正是杜氏和穆先衡两个吵架的时候,夫妻二人关系十分不睦。   两个大孩子已经不需要人照管了,唯独穆筠娴这个小的失了父母的疼爱,被卫静眉和穆筠嫚两个轮流照顾了几年,虽未受到什么委屈,但没有父母悉心照顾的孩子,终究是与一般孩子不同,她的早慧也足以说明这一点。   后来夫妻两个关系缓和了,穆筠嫚也出嫁了,两人才对穆筠娴生了愧疚之心,这几年一直加倍地疼她。   不论是哪个,在夫妻二人的心里,都比不过穆筠娴的分量,因为作为父母,他们两人都觉得最为亏欠的就是穆筠娴。   杜氏是个直爽又心软的人,悔悟过来后,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地把穆筠娴照顾她,看着她顺利地出嫁。   至于穆先衡又疼爱哪个女人,杜氏也想明白了,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她定国公夫人的身份,也就影响不了她儿女的地位,既然如此,她还操心那些做什么,管爷们儿爱去哪儿去哪儿。   遂杜氏告诉穆筠娴道:“我跟你爹都老夫老妻了,还难受什么。娘就是担心你,可别和我一样,前半生顺风顺水的,后半生劳心劳力,白白伤心。”   穆筠娴搂着杜氏道:“不会的,我相信娘和祖母的眼光,看不错人的。”   杜氏点点头,道:“所以这挑夫婿,凭他承诺了什么,都不管用,最要紧的是看他本身的品性和心性,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为了你能改一时,也改不了一世。”   顿一顿,杜氏盯着窗外敛眸道:“你父亲中意长平侯,我可得瞧瞧这孩子到底如何。”   穆筠娴心里咯噔一下,母亲这是要考验魏长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   ☆、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苏家的事已经出了结果,他不仅是伪造军籍的主谋,还曾收受过贿赂,答应在朝堂上帮江西的官员美言。   督察院判苏成器免除官职,处以死刑,其余涉案者皆贬为庶民,流放云南,苏家女眷,有流放者,亦有打入教坊司者。   经过朱煦朱批,苏家的事,就尘埃落定了。   苏家这一门,算是在京城里彻底消失了。   郭初雪为避风头,去了保福寺里休养,杨家还是一切如常,似乎明面上从来没和苏家有过联系,只不过是两个小娘子之间有些牵扯而已。   宫中丽嫔也因惑主和虐下不贤的罪名入了冷宫。   穆筠娴在家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倒是很平静,苏家能容得两个女儿养成那样,说明家风也不正,要出祸患是迟早的事。   与杨士谦为党,无异于与虎谋皮,受了这份荣华富贵,就要担得起这份风险。   丫鬟给穆筠娴带上另一只耳上的珍珠,道:“都好了。”   穆筠娴对着镜子瞧了瞧,觉着满意了,便起身道:“走吧,去荣贵堂瞧瞧母亲好了没有。”   今日是杜氏和穆筠娴去长平侯府做客的日子,所以她才盛装打扮,以求与太夫人私下见面的时候,博得个好印象。   出了听雪院,穆筠娴正好就在门口碰到了杜氏。   母女两个挽手出去,杜氏道:“留园都打点好了,怕闹着你,花花草草的也紧着你的园子先修剪完了,只住进去就是,如要添人手,同母亲说一声,我亲自给你挑人。”   穆筠娴道:“我院里十几个丫鬟,尽够了,人多了反而闹腾,我住园子,就图个清静,不要的好。”   杜氏道:“都依你,不要便不要罢。府里好几年没进新丫头了,也不知道其他处当差的都跟了谁,轻易往你身边放也不好,暂且就这样,若真不够了,从我身边拨人也好。”   母女两个绕过影壁出门,上了马车,坐了好久才到长平侯府。   下马车的时候,穆筠娴心里还是忐忑的,今儿太夫人要看她,母亲也要看魏长坤。   他们两个是相互心悦了,还不知道长辈们合不合得来。   带着复杂的心思,穆筠娴同杜氏两个在长平侯正门下了马车。   定国公府的马车一下来,门口便有人来迎,开了大门,领着两人进去。内里还有小厮往里边狂奔,去二门上报信。   看眼前人的打扮和谈吐,应当是管家,杜氏眼角露出淡笑。   进了大门,杜氏和穆筠娴两个跟着下人往二门上去。   杜氏同管事的说了几句话,管事自提了身份,他原是长平侯府太夫人身边的小厮,现在已经是大总管,总领府中大小事。   管事的身份不低,寻常客人都轮不到他见,可见长平侯府还是很重视穆家人。   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二门上,管事的送了两人到此,他便留步了,门里站着一个穿着比甲,精神抖擞的婆子,梳着一个髻,髻上簪着金簪,很是体面。   这人杜氏觉着有些眼熟,应当是之前来长平侯府的时候,在太夫人跟前见过。   杜氏想着,这该是太夫人跟前哪个得脸的妈妈。   母女两个才跨进去,李嬷嬷身边便有丫鬟道:“李嬷嬷,侯爷也来了。”   杜氏一惊,原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她听说过,太夫人身边是有一个太后赏赐的人,很是得岁羡荣的心意。   于杜氏来说,岁羡荣是长两辈的人,只不过两家人不是正经亲戚,辈分倒也论的不那么严。   辈分到底是摆在这儿,李嬷嬷又是太后跟前出来的人,杜氏便是一品诰命,也得尊重着些。   杜氏冲李嬷嬷也问了安,便与穆筠娴两个继续往里走。   还没走到穿堂,魏长坤便来了,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束腰袍子,头发高高束起,两手垂在大腿旁,生的丰神如玉,阔步而来,恍若仙人。   杜氏暗道:这小郎君在漠北待了三年,竟然还养的这般俊逸精致,真真是老天爷都宠爱的人,竟挑不出一丝错。   杜氏爱美,对长的好看的人,不自觉就多了几分好感。   魏长坤走到杜氏跟前,竟还行礼请安。   杜氏万不敢受,道:“侯爷客气了。”   魏长坤道:“本是亲戚,见了长辈,小侄自当问个安。”   心里直犯嘀咕,杜氏可没想把他当侄儿看。   魏长坤也与穆筠娴两个见了礼,二人眼神汇合之时,彼此心知肚明。   魏长坤也唤了一声李嬷嬷,便领着几人往思危堂去。   上次母女俩来,只在花园里的花厅里走动过,还是头一次来这内院别的地方。   到了思危堂门口,魏长坤上个阶梯还要回头瞧着几人,生怕后边的客人跌倒了似的。   到了明间里,岁羡荣早早等着了,她头戴抹额,神采奕奕地坐在罗汉床上,扶着小炕桌,老远就看着几人灿笑。   魏长坤先进来请了安,杜氏和穆筠娴两个进来,也同太夫人问了安。   岁羡荣上次只匆匆瞧过穆筠娴,还不曾细看过,这回晓得了魏长坤对这小姑娘动了心意,忍不住看了又看,拉着她好一顿夸奖。   客气一番,岁羡荣便招呼客人坐下,朝杜氏问了几句卫静眉的好。   杜氏原是抱着考察的心态来的,她本以为太夫人是个厉害之人,两下里交往几回,倒是觉着岁羡荣很是和气。   杜氏也不敢大意,岁羡荣这一把年纪,还一个人把持了侯府多年,绝对不是个简单人。   两家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杜氏才问道:“小皇子可说好了什么时辰来?皇子长的愈发可爱,几日不见,就想念的很。”   正说着,外头便来人了,进来禀道:“太夫人,侯爷,皇子来了。”   丫鬟又走到岁羡荣身边低声道:“太夫人,二夫人正好撞见皇子,便亲自把人送来了。”   岁羡荣眉头一皱,捏着帕子带着笑容吩咐道:“去请。”   二房是庶房,二夫人潘氏并不大管家,管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大要紧的事。   今日请客人来思危堂,岁羡荣并未请潘氏过来,偏生这样“巧”,她正好就遇上朱世阳来了,还把人给亲自送进来。   岁羡荣心里倒是不慌。   潘氏同朱世阳两个进来后,大的请了安,同客人问了好,小的也不规矩地请安,按尊卑齿序,挨个的把女眷喊了一遍,抱了一遍,最后缩在穆筠娴的怀里,笑眯眯的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穆筠娴捏了捏朱世阳的脸蛋,也跟着笑了笑。   潘氏同岁羡荣请了安,便自顾坐了下来,岁羡荣瞥了她一眼,也不好当着杜氏的面就把人赶走。   潘氏话倒不少,见了客人很是自来熟,客客气气地同杜氏问了好,还顺口夸了穆筠娴几句,俨然主母的样子。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大约还以为这侯府里,太夫人年纪大了,是庶房的人在当家。   内宅的事,岁羡荣当然不会留给魏长坤给解决,她道:“长坤,园子里的海棠和郁金香开了一些,咱们一起去瞧瞧罢。”   岁羡荣起身走了之后,把帕子落在了罗汉床上。   潘氏也自己跟了出去。   刚出院门,岁羡荣忽然道:“老二媳妇,我帕子落了,你去替我寻寻。”   跟出来的就李嬷嬷一个,再就是穆家的丫鬟,当然是潘氏去最合适。   潘氏面色一僵,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岁羡荣同李嬷嬷使了眼色,李嬷嬷便也跟着进了院子。   李嬷嬷进了院子之后,派了四个一等丫鬟跟出去,并且让院子里的人把门锁上。   待潘氏从明间出来,李嬷嬷冷着脸道:“二夫人这是想去哪里?”   潘氏拿着帕子,扯着嘴角笑道:“李嬷嬷这是问的什么话,我自然是去给太夫人送帕子去的。”   李嬷嬷把潘氏往里推了一把,道:“二夫人就在此处好好喝白茶吧,等个一刻两刻的再出去。”   潘氏不肯,扶着门槛还想往外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走了过来,逼得潘氏只得往里去。   进了屋子,李嬷嬷把门锁上,冲着潘氏冷哼道:“二夫人可规矩着些,今日可轮不到你乱来!”   潘氏面色发白地笑道:“我不过是听说穆家小娘子生的好看,想来瞧瞧。”   李嬷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等客人走了,太夫人自有话与你说。”   潘氏心头一惊,看来魏家和穆家的亲事是十拿九稳了,这可不行。      ☆、第 60 章   第六十章   岁羡荣和魏长坤领着客人到了花园子里。   园子离思危堂不远,走一刻钟便到了。   从拱形的园门进去,岁羡荣带着客人去了花园的亭子里闲坐。   一路走来,杜氏的眼神和心神都没歇着,从思危堂到花园,她一直打量着长平侯府下人们的一举一动。   魏家的下人举止有度,恭敬内敛,遇见客人来了便行礼低头,不该看的不看,很是规矩。   一直到了园子里,杜氏还碰见了几个修剪花草的花匠,大部分都是中年妇人或五十往上的老头子。如此一来,就算有小娘子到了园子里来逛,也不怕冲撞了。   正是暖春之日,花朵开的茂盛,几人一路走走停停,谈花论草,很是惬意。   朱世阳正是好动的年纪,瞧了五颜六色的花,就爱问这问那。穆筠娴很是爱花,每一种花名她都答的上来,甚至有些还能讲出一两个典故。   岁羡荣和杜氏的知识是没有穆筠娴这样渊博,唯有魏长坤时常能和穆筠娴两个搭上话,两人你来我往,甚是默契,一对璧人瞧着便让人觉得浑身舒畅。   岁羡荣一路上都笑呵呵的,穆筠娴虽然一直在说话,但是她声音动听,说话的时候并无显摆之意,只是自然而然地接过魏长坤的话。   总而言之,这姑娘的一举一动都让人看了欢喜。   岁羡荣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小娘子了,偶尔望着穆筠娴走神片刻,她喃喃道:“年轻可真是好,怎么样都好看,我可真是喜欢你们家的小娘子。”   对杜氏来说,夸她什么都不如夸她女儿好,笑了笑,她道:“旁的不敢说,我家仙仙抛开长相不提,孝顺善良也是独一份儿,我家老夫人日日离不得药罐子,可人上了年纪,愈发像顽童,总不肯吃药,都是我家仙仙哄着老夫人吃药歇息。”   能把婆母称为“顽童”,应当是婆媳之间关系亲近,甚至是亲昵,才会如此,岁羡荣心想,穆筠娴不仅有个好母亲,还有个好祖母。   紧接着杜氏还同岁羡荣讲了几个穆筠娴哄卫静眉吃药的笑话。   岁羡荣也知道杜氏说的肯定是真话,因为有些小细节,编肯定是编不出来的。   且与杜氏谈笑了这半天,以岁羡荣的阅历来看,杜氏倒不似那种能胡编乱造出如此生动有趣的故事之人。   岁羡荣原不了解穆筠娴,听了杜氏的话,即使知道可能有一二分母亲眼里夸大的成分,也不免对小娘子多生出几分好感。她对穆筠娴的喜欢,从表皮到内里,渐渐有了深度。   更难得的是,杜氏在说起自己女儿的时候,只有身为母亲的自豪,却没有气势凌人的意思。   岁羡荣很确定,杜氏这样的女人养大的女儿,至少不会是心机深沉之辈。   朱世阳拽着穆筠娴往亭子里去,两个长辈便也跟过去,上了亭子小坐。   从思危堂跟来的丫鬟带了好几张软垫,正好垫在石凳和长椅上供几个人坐。   坐下来之后,几人略饮了一些茶水,杜氏便问道:“咦,才将要跟来的二夫人,如何还没来?”   岁羡荣笑道:“李嬷嬷也没跟来,估摸着是内院的事耽搁了。家中无主母,有些琐碎小事,我都是交给二媳妇和我身边得力的人去做,只盼着哪日我这不成器的孙子给我娶个好孙媳妇回来,我和二媳妇也就好多懒偷闲了哟!”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若是魏长坤将来娶了媳妇,岁羡荣是肯把内宅大权交出去的,并且二房的人不得染指。   一嫁进夫家就能做主母,上头还没有婆母,只有一个年纪大的太夫人,唯独一个庶房叔婶也不掌权,若不在乎男方双亲亡故之事,魏家实在是个好选择。   杜氏是女人,自然对内宅上的事考虑更多。穆筠娴到底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就算不嫁世子状元这样的人物,也决计不可能真找个夫婿做倒插门,至少得是个三品诰命往上走。   魏家内宅人口简单,做起主母来也比一二品诰命夫人轻松的多,这一点很得杜氏的意。   岁羡荣今日精神头很好,同杜氏说了不少话,从正经话说到闲话,竟发现两人同爱马吊。   说起马吊,杜氏的话头可就收不住了,她说自创了一套打法,赢面十之七八,很是好用。   岁羡荣听得入迷,还惋惜道:“可怜我身边冷清,没几个后辈,偏生我是个爱热闹的人,若是有人肯与我凑一桌马吊,这日子也就好过了哟!”   杜氏笑道:“太夫人往后肯定儿孙满堂,不愁没人与您同桌的。”   岁羡荣拉着杜氏的手,冲魏长坤嗔道:“我倒是想的很,偏这个不饶人的家伙,一直没娶亲的心思,熬了我多少年,现在也知道自己大了,再不好一个人过日子,这才算懂事了。”   杜氏笑眯眯的,岁羡荣的表态太明显了,魏家这就是想和穆家结亲呢!   杜氏虽然心花怒放,到底女儿为重,也没开心的忘乎所以,她委婉道:“侯爷年少英勇,大志在仕途,晚些娶妻也是该的,迟是迟了一些……身边要是不缺人伺候,倒也还好。”   岁羡荣忙解释道:“哎!还说不缺人呢,我家养的这个呆子,长这么大的连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不曾有过!”   魏长坤不禁红了脸,怎么长辈们都喜欢说这个话题?   穆筠娴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原来……魏长坤还没有过通房丫鬟呢。   杜氏不禁道:“侯爷身边……没有知冷知热的丫鬟?”   岁羡荣摇头道:“没有,硬塞给他也不要,偏挑了个已经嫁人的娘子伺候着端茶倒水的事,再贴身的事,便是由小厮去伺候,不满你说,他有个怪毛病,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连带的身边跟的人也十分讲究,还说非正妻,不肯亲近。”   最后的一句话,当然是岁羡荣自己总结的,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魏长坤轻咳一声,瞧了岁羡荣一眼,似乎是在请祖母高抬贵手。   岁羡荣略带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他摆她多少道?眼下这才知道心急了罢?不是不想娶亲么?这是想回头来求她了?   杜氏听着这些顿觉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长平侯竟然是这样干净的人物。   虽然被穆先衡伤的很深,但杜氏相信世上有女人,也会有好男人,她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遇得上好男人。   正说着说,李嬷嬷来了,她微微点头示意,冲岁羡荣道:“一点儿琐事给耽搁了,二夫人已经着手处理去了。”   岁羡荣安心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主仆二人,默契十分,没对过任何话,一来一往接的话没有丁点破绽,至少在杜氏的眼里,并没有看出来庶房的人,在长平侯府里能威胁到未来主母的地位。   李嬷嬷也跟着坐下了,岁羡荣提起魏长坤的事就来劲儿,捡了好几件他十二岁之前的趣事说。   魏长坤本尊听地脸红心跳,那些孩提时候的顽皮事,还真是幼稚,一点儿也不适合在穆筠娴面前提起。   朱世阳本在玩闹,听着魏长坤的事也觉着好笑,便坐在他怀里认真地听岁羡荣讲故事,还时不时抓着他衣襟问:“表舅,你小时候也和我一样调皮呀!”   连续咳嗽了几声,魏长坤见岁羡荣没有反应,便抱着朱世阳起身,道:“祖母,我领啾啾下去玩会儿。”   魏长坤朝穆筠娴道:“穆姑娘要不要一起去?”   穆筠娴心里明白,魏长坤这是想支开她呢!   正犹豫着,杜氏摸着穆筠娴的手背道:“去吧,侯爷到底是个男人,你去照看好啾啾,别叫他摔着了。”   穆筠娴应了一声,与魏长坤两个同长辈们行了礼,领着两个丫鬟就下了亭子。   两个丫鬟一个是穆家的,一个魏家的,两人都很识趣,远远地跟在后边,并不打搅主子们讲话。   春日回暖,蝴蝶纷飞,朱世阳到了草地花丛里,忍不住去扑蝴蝶,便只剩下两人夹在丫鬟和朱世阳之间独处。   穆筠娴揉捏着帕子,道:“怎么你身边都没有伺候的丫鬟?”   魏长坤当然明白穆筠娴问的意思,他答道:“小的时候有,但也只伺候我起居,十多岁过后,就没有了,后来也不习惯有,就一直没留人在身边伺候。”顿一顿,他问道:“难道你想我有?”   穆筠娴仰头道:“当然不想!”她复又低头道:“我祖母新立了家规,穆家郎君,除非妻过三十不育,便不得纳妾!”   魏长坤眉眼带笑道:“我不纳妾,以前不,现在也不。”   穆筠娴嘴角漾笑,他这是对她做了承诺吧? 作者有话要说:  岁羡荣:不娶妻?那就不娶吧。 魏长坤:祖母……想娶…… 二更十点。   ☆、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青草地上,两个人比肩走着,穆筠娴忽地看见朱世阳跑远了,便吩咐灵玉道:“快追过去,仔细他摔着。”   魏长坤看了自己府里的丫鬟一眼,丫鬟便也追了过去,和灵玉一起照顾朱世阳。   好在朱世阳跑的也不是很远,虽然两人是单独相处,好歹还是有丫鬟盯着,也不算出格。   二人难得独处,魏长坤也很珍惜机会,他不大好意思地开口道:“你别听我祖母说的那些玩笑话,当不得真。”   岁羡荣说了好些话,穆筠娴问道:“你指的哪句呀?”   魏长坤一张脸绷着,表情平淡道:“就是……她说我不想娶妻,我不是不想娶,是没遇到想娶之人。”   穆筠娴“哦”了一声,道:“那你现在可想娶了?”   魏长坤停下来,侧身看着她,认真道:“想,我想娶你。”   穆筠娴背过身去,嘴角咧着,露出一排皓白的牙齿,她道:“知道了。”   魏长坤追在她身后问,道:“知道了是知道什么了?”   知道了,是想嫁还是不想嫁?   穆筠娴转过身,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口,灿笑道:“就是知道了你的心意呀。”   魏长坤见她不肯正面回答,便道:“也是,你我相识不久,说的不如做的,你且再看我几个月的时间,若是不够,一年两年三年也可以。”   当然不会要几年之久,一个人品性好不好,至多半年相处,便可窥见一二。   二人闲逛了一会儿,穆筠娴有些心猿意马,总是忍不住想着同他一起做各种好玩的事,想着想着就有些失神,走到种满柳树的岸边,不慎跌了一下。   魏长坤与她有几拳的距离,略在她后边一些,急忙跨出一大步,及时把人捞住,两手不小心横在她柔软的胸前。   穆筠娴站稳之后赶紧把他推开,躲开几步,小脸酡红,似酒后之颜。   仿佛察觉到不对,魏长坤纳闷道:“仙仙,你怎么那么软?”姑娘家的都这么软?还是说,只有她这么软?   穆筠娴整个脸都红了,跺一下脚,轻轻捶了他一下,道:“你……”   盯着穆筠娴鼓起的胸脯,虽然被上襦和外罩的褙子遮的严实,但也隐约能看得见轮廓,魏长坤渐渐明白过来,他是不是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魏长坤忍不道:“怎么和我身边的妈妈婆子们都不一样……”他院里的妇人们,好像没有这般挺立饱满,穆筠娴的身形,比画上的女人还好看。   穆筠娴羞的不知道怎么说话了,皱眉嗔道:“呆子!这怎么能一样!”   因着好奇,魏长坤的眼神还没挪开。   穆筠娴被他看的更加无措,干脆转身跑开了。   魏长坤这才发现,原来女人不光脸长的不一样,那里也不一样。   穆筠娴去追着朱世阳玩了会儿,魏长坤却是思索了许久,衣衫之下,那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没过多久,李嬷嬷便来叫他们一起回暖阁去准备用膳。   穆筠娴牵着朱世阳,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白净的脸蛋,光洁滑腻,似素瓷器一般。   李嬷嬷自问在宫里见过不少容貌姣好的娘娘,却从未见过穆筠娴这样的美人,加之魏长坤和岁羡荣喜欢,穆筠娴又不越矩,只和朱世阳两个玩耍,让魏长坤在后边不近不远地跟着,她越看这姑娘越欢喜,脸上的笑容也就更大了。   “侯爷和姑娘随我去吧。”   岁羡荣和杜氏已经移步去了花厅,只等这两人一道去了。   到了花厅暖阁里,穆筠娴坐在罗汉床前的黑漆楠木椅子上,朱世阳被杜氏抱在身边坐着,魏长坤与穆筠娴两个相对而坐。   暖阁里放了好几盆虞美人,罗汉床内侧靠墙的一边开了窗户,窗沿上摆着两盆海棠花。   屋子里被花朵和人气衬托的很温馨。   岁羡荣心情也比以往都好的多,魏家好久没有喜事了,她倒是期待的很。   传了膳,岁羡荣继续同杜氏说话,是不是捎带上魏长坤和穆筠娴两个,气氛倒是和谐。   杜氏虽然对魏长坤很是满意,也不敢掉以轻心,趁着说话的机会,问了他好几句话。   到底是在漠北待了三年还立了军功的人,魏长坤沉稳大气,说话进退有度,既不咄咄逼人,也不会刻意回避,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男子汉直来直去的性子,倒是很合杜氏的胃口,她越看魏长坤越喜欢,还忍不住道:“侯爷同我家大的那个气度上有几分相似,我倒是越看越喜欢。”   岁羡荣笑道:“我家这小子原不是个招人喜欢的,从不懂花言巧语,说的出做得到的性格,不肯做什么都撬不开他的嘴,难为穆夫人肯抬爱了。”   杜氏笑道:“正是这样才好呢,我家那个大的也是这般性格,后来娶了贤惠的媳妇,也不曾改过,这些年了,身边干干净净的,还有了一双乖巧的儿女。”   岁羡荣顺势道:“男子大体上总是一样的,他两个性格又像,将来我家长坤,肯定也和你家大郎一样好。”   听了这话,杜氏心里才算有数了,她没想到长平侯这样高的门第,竟然半点不挑剔为难人,一点儿也没有造作拿捏人的气势,从一进门到现在,几乎没有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婆子们抬着食屉从厨房过来,把东西放在桌前,丫鬟们鱼贯而出,摆好了盘碗牙筷,岁羡荣便请了他们坐下,一起用膳。   用过午膳,一桌人一起净手漱口。   岁羡荣看着穆筠娴的举动行云流畅,心想这姑娘在家中也是很有教养的,不仅如此,这丫头待朱世阳也好。   小孩子最辨得真假,朱世阳喜欢的姑娘,肯定差不了。   杜氏也多了心眼子,看太夫人和魏长坤的举止,很是规矩文雅。   两家人相互越看越欢喜。   略坐了一会子,杜氏便辞说要回去了,岁羡荣再三留人留不住,便亲自把人送到了二门前。   到了前院,由魏长坤把母女两人送出影壁,直到大门口,看着两人上了马车,他才转去。   回了内宅,魏长坤直奔思危堂。   岁羡荣连觉都歇,就等着魏长坤过来找她。   太夫人可不像以前那么心急了,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好不惬意!   魏长坤似是感觉到了祖母的心思,他坐下往四周瞧了一眼,问道:“祖母,啾啾呢?”   岁羡荣道:“玩累了,歇去了。你也累了罢?去歇着吧。”   魏长坤:“我不累。”   岁羡荣道:“我累了,那我先去歇着了。”说着就要起身,魏长坤扶着她起来。   岁羡荣推开魏长坤,又坐下道:“怎么?就是专门过来扶我进屋的?”   魏长坤挠头,当然不是了。他道:“祖母,您觉着穆姑娘怎么样?”   长平侯府只有岁羡荣这么一个长辈,魏长坤的婚事还得她做主操持才行。   岁羡荣哼笑一声,拂了拂袖子,漫不经心道:“我没什么想头,反正你自己也说了,三年不想成亲的事,我还能觉着什么?再等三年就是了。”   简直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魏长坤给过去的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岁羡荣忍笑,继续看魏长坤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终究是忍不住了,魏长坤道:“祖母……以前孙儿不懂事,说的浑话,您别往心里去。”   等了多久了,岁羡荣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她为了魏长坤的婚事操了多少心,这臭小子一直拖拖拉拉,还说要再等三年!   今儿轻易饶过他,这就不是她岁羡荣的性格,她可是很记仇的,亲孙子的仇,也记!   岁羡荣冷哼道:“我可是记得有的人说过,什么样的姑娘也看不上的,我给你的画像,都不知道被你扔了多少。”   魏长坤道:“那不是因为画像里没有穆家小娘子么。”   岁羡荣道:“三年前她才多大,自然不会有她。”   魏长坤连忙接话道:“是啊,三年没有她,孙儿没遇着有缘人,自然不肯同意。”   岁羡荣还是不松口,撑着脑袋闭着眼道:“我总记得你谁也看不上的样子,怎么现在偏就看上人家小娘子了?”   魏长坤道:“以前哪里晓得真有人生的和仙姑下凡似的。”   以前见识多浅薄呀,以为洛神只是书中人物,没想到这世间真有姑娘美如神仙,并且性格也生的好。   魏长坤说过,非仙女下凡,不能使他动心,真遇着小仙女了,他就毫无意外地动心了。   还是败下阵来,魏长坤到岁羡荣跟前讨饶,问道:“祖母,您到底觉着穆家姑娘好不好嘛?”   岁羡荣养了魏长坤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孩子服软,气儿也出够了,睁开眼笑着道:“好,祖母很喜欢她。”   像是把心爱之物分享给了亲人,魏长坤大笑道:“孙儿早就知道您会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仙仙的胸和我的不一样?   ☆、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魏长坤亲口听了岁羡荣说喜欢穆筠娴,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他在世上也就这么一位血亲,他希望祖母晚年过的开心自在,未来的长平侯夫人也讨她老人家的喜欢。   岁羡荣喜欢穆筠娴,简直再好不过。   岁羡荣看着魏长坤眉目间的欢喜劲儿,也忍不住跟着笑道:“瞧你乐的。”   魏长坤翘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   岁羡荣忽而仰头望天,眨着湿润的眼睛道:“我呀,也算对得起你祖父和父母亲了。”   抹了抹眼角,岁羡荣转而笑道:“穆家小娘子很好,想必你肯主动跟我提这事,还求着我巴巴地把人请家里来做客,估摸着跟她两个也是两情相悦,有了十分把握。”   不是十拿九稳的事,魏长坤不会同岁羡荣开口。   魏长坤点点头,祖母还是那么了解他。   岁羡荣肃了颜色,道:“我喜欢归喜欢她,娶亲不是儿戏,该正经说的,咱们正经说。”   魏长坤复颔首,道:“孙子全凭祖母吩咐。”   岁羡荣道:“我对你是放心的,你自己求娶回来的姑娘,我也不怕你亏待了她。但定国公府已经出了一个皇后,咱们家再娶穆家嫡女,只怕太惹眼。朝中的事我虽关注不多,但也略知一二,定国公可是参与党争之人?”   魏长坤摇头道:“并未,皇上想让我着手整合五军都督府,孙儿同锦衣卫指挥使黄鼎龙大人私下有过交流,五军都督府里,定国公手下的中军都督府还算干净。何况定国公已是国丈,皇后又那般受宠,皇上每年的赏赐不计其数,小皇子出世那年先皇赏赐的十万匹丝绸据说穆家还余下上万匹。若非定国公有二心,不至于搅和进朝堂的浑水里。”   岁羡荣道:“我怎么听说定国公同宋阁老关系要亲近一些。”   魏长坤道:“定国公为人和气,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却不知与杨士谦是不是有过什么过节,看起来两人关系着实冷淡。而宋阁老也是圆滑之人,这才显得他与定国公关系亲近。依我看,也就是有些时候会有些来往,倒不至于摆在明面上鼎力支持宋阁老。”   岁羡荣点头道:“那就好,穆家本就是外戚,若是一家独大,皇上又只这么一个小皇子,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帝王之心难测,就怕将来把穆家视为眼中钉。”   魏长坤点头附和,就他对朱煦的了解,皇上虽然脾气好,却并非没有成算之人。   岁羡荣继续道:“春猎之事我听说了,皇上有舍有得,讨好了不止一家人,若真是愚昧之人,做不到这样周到。”   夜明珠落在长平侯头上,又是这样光明正大,任谁也没有不服气,而魏长坤又转送给了穆筠娴,穆筠娴吹捧一把朱煦,此事正得帝后之心,旁人更是没得置喙。   不管怎么看,春猎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魏长坤道:“帝后夫妻和睦,便是穆家有些出阁,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国公府上下还算规矩,便更不足以忧心。”   岁羡荣微皱眉头道:“别忘了还有太后这一关,太后是我亲戚带大的,她的性格也是个难得饶人的,外戚弄权她断不会放纵。我们两家联姻,她心里总要多想一层。等得空了,我亲自去宫里见太后一面。”   魏长坤略带愧疚道:“难为祖母了。”   岁羡荣摇首笑道:“说的什么见外话,只要你能好好娶妻生子,给我生几个小重孙抱着玩,祖母什么都肯替你做。”   这话让魏长坤更加内疚了,他执意去了漠北三年,二十岁之前不是读书,就是在卫所度过,陪在祖母身边的时日真的是不多。   岁羡荣知道勾动了魏长坤的伤心事,便连忙转移了话题。   魏长坤不幸风木含悲多年,虽然从来不对身边人言语,但他内敛的情绪,身为祖母的岁羡荣是能感受的到的。   岁羡荣换上笑脸问魏长坤道:“穆家姑娘生的好看,你也好看,你俩金童玉女,若是生个小娃娃,还不知道是什么英雄模样。”   魏长坤傻傻道:“万一是个姑娘呢。”他喜欢小丫头,希望第一个孩子是女儿最好。   岁羡荣笑呵呵:“那就是天仙模样。”她又道:“凭你在这儿胡乱猜想,人家答应要嫁给你了?”   魏长坤苦恼地看着岁羡荣道:“还没呢,正是劳烦祖母赐教。”   岁羡荣道:“你们相识日子不长,穆家姑娘聪明,一时间未必肯允了你,只你拿真心对她,叫她看得见你的心意,自然而然就成了。”   岁羡荣对自己孙子还是很有信心的,难得的痴情种,小姑娘不喜欢他才是怪了。   可魏长坤不太懂,怎么才能叫她看见他的心。要是可以,他真想把心都给她瞧瞧,也不必他抓破头皮想法子表明心迹,还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岁羡荣又道:“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只你有一份真心,她自会看得见,不必你做什么特别的事。”   魏长坤好好地想了想这句话,觉着岁羡荣说的十分有道理,譬如他本能地就想把她要的夜明珠给她,他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近她,远离别的女人。   大概他的真心,她也是能瞧见的。   喝了几口已经放温的茶水,岁羡荣道:“我听说定国公府和胡家相看过。”   魏长坤道:“是,不过仙仙没看上姓胡的小子。”   岁羡荣打趣道:“人还没娶进门,字就先叫上了,你倒是厚脸皮。”继而道:“我就说她是个聪明的,胡家小子我见过,生的文质彬彬,就是太和气了些,年纪轻不经事,他娘又是个厉害的,爹是个妻管严,将来娶了媳妇,府上妯娌姐妹一堆,做诰命夫人的名声好听,日子却不好过。”   魏长坤想起了胡明月,便道:“旁的我不知道,他的堂姐确实不好相处,与宁妃表妹关系亲密,两人差点叫仙仙吃了亏,胡明朗这傻子也不会调和。”   岁羡荣轻哼道:“没用的东西,没娶之前都哄不好人家,管他娶了哪家姑娘,除非是皇后所出的公主,将来自有他媳妇的苦头吃。你是个哥儿,你不知道内宅的辛苦。仙仙看不上他是对的。”   魏长坤幽幽道:“祖母,您也叫上她的小字了。”   岁羡荣微扬下巴道:“我就看上她做我孙媳妇了,还不许人提前叫上了?”   魏长坤赔笑道:“许,怎么不许。”   岁羡荣带着点焉知非福的语气道:“咱们家虽然人丁单薄,对国公夫人来说,许还是个长处。”   魏长坤道:“不管府里多少人口,我也不会委屈了她。”   岁羡荣面带笑容道:“知道了,既然她都还没松口,就再等些时日,我再琢磨着去定国公府提亲,省得让人家觉得有逼婚的意思。”   魏长坤道:“还是祖母思虑周全,那就再等些日子,正好孙儿手里也有些事,估摸着得忙到夏日才得闲。”   岁羡荣问道:“是你衙门里的事?”   魏长坤道:“是,我来左军都督府之前有人伪造军籍,这是头一桩事,后边儿事还多着,还有父亲的事,也有些眉目了,孙儿自有打算。”   长叹一口气,岁羡荣道:“都随着你去罢,祖母只看着你平安就好。”   魏长坤起身要请安告辞,忽又想起小婶潘氏,便道:“今日婶婶来此,祖母可知道为何缘故?”   提起这个,岁羡荣拧着眉头道:“我免了她日日来请安,有时候十来天都见不着她的人,府里的事多数也不叫她插手,见她素日里也还老实,不知道她这回打的什么主意。”   魏长坤道:“管她什么心思,若想在仙仙和穆夫人跟前拿乔,就别怪孙儿不近人情。”   岁羡荣道:“你先去罢,容我问问她,若有要紧的,我再同你说。”   魏长坤这才离开了思危堂。   孙子一走,岁羡荣就让李嬷嬷去把潘氏喊来了。   潘氏来的时候很是忐忑,面上有些僵硬。   岁羡荣都没让潘氏坐下,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问道:“可别跟我说,你今日就是碰巧看见小皇子,突发奇想亲自送他来我这儿。”   潘氏攥着帕子,笑道:“太夫人,妾身就是听说穆家小娘子长的美貌如花,上次没看分明,这回才想来仔细瞧瞧。”   岁羡荣自然不信潘氏这套说辞,她重重地搁下茶杯,吓得潘氏一颤,道:“我不管你打着什么心思,但是你要是敢毁了坤长的亲事,你和老二两个就收拾东西滚蛋吧,你们本也不是孝顺的人,我身边也不要你们伺候。”   潘氏跪下道:“太夫人,这话可伤了妾身的心,这些年妾身就算没有日夜在跟前伺候,但孝心还是有的,您要是说妾身和老爷两个不孝,这可没天理了!”   岁羡荣道:“回去罢,我要歇着了,你自好自为之。”   潘氏战战兢兢地走了,李嬷嬷走到岁羡荣身边道:“二夫人规规矩矩了这些年,怎么今儿倒失了分寸。”   岁羡荣若有所思道:“谁知道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九点~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自魏长坤父母去世之后,庶房的人虽然暗地里有心思,但是表面上还是孝顺恭谨,没犯过什么大错儿。今儿硬着头皮来思危堂搅和,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事刺激着了。   李嬷嬷也纳闷道:“穆姑娘嫁过来,与她何干?难道说……”瞪大了眼睛,李嬷嬷继续道:“难道二夫人心里还打着不该有的心思?”   岁羡荣丝毫不意外,道:“难道你以为他夫妻俩这些年消停过?长牧才十九岁,潘氏就给他纳了几个美妾,生怕生不出她的嫡孙子来。”眸子里带着一抹厉色,她道:“就算有了十个八个的嫡孙又怎么样,庶出的就是庶出的,我的长坤好好儿的,马上也要成家给让我抱重孙子了,轮不到他们肖想侯位!”   李嬷嬷也更把潘氏放在心上,眼下什么最要紧的就是魏长坤顺顺利利地把穆家小娘子娶回家,潘氏休想掺和进来。   潘氏走后,回到房中仍旧心有余悸。   直到天黑之后,丈夫魏北光下衙门回来了,她才慌慌张张地在内室里告诉他道:“老爷,太夫人果然是看中穆家的小娘子了!”   魏北光年三十八,唇上一字胡,吓得脸色发白,道:“怎会如此?长坤不是说三年不想娶妻的事么?”   潘氏焦急道:“谁知道这么大的人怎么突然就开窍了,今儿我去思危堂里本想瞧瞧,被太夫人命李嬷嬷给困住,也不知道两家人都谈到什么地步了,侯爷年纪也已经不小,要真成了,估摸就是今年的事。”   魏北光心头一凛,面色铁青,冷静下来之后,诘问潘氏道:“你今日去打草惊蛇做什么?原不该疑心到我们头上,你这样去招眼,太夫人反而要多想了!”   潘氏丧气地坐在床上,道:“我不是心急么!”   魏北光也跟着拂袖坐到床边,道:“遇事就知道急!当年也是你心急加妇人之仁,险些叫太夫人知道了你做的好事!”   推搡着丈夫,潘氏恨恨道:“什么叫我做下的好事?难道不是老爷你的主意?要不是你的指使,妾身哪里敢瞒下那事!”   魏北光又叹气道:“做便做了,偏又生了仁慈之心,叫人去报信把人追回来。于事无补不说,还落了把柄在人手里。”   潘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定国公这些年都没动静,也许他从不晓得这事,至于信,他也早就销毁了也说不定。”   魏北光冷眼看着潘氏道:“蠢妇!定国公是什么人?他无端岂会去招惹咱们,搅和魏家家事?要是穆家与魏家结了亲,这事他说不定就会抖落出来。”   潘氏心急火燎的,帕子都被她扯的变了形状,她在屋里踱来踱去道:“这可怎么办才好?要是太夫人和侯爷知道了,还不撕了我们俩!”   魏北光道:“你先坐下!”   潘氏一跺脚,一边坐下,一边不停地叹气。   只听魏北光道:“也许真像你说的那样,定国公得了信,但并未拆开,毕竟是我魏家家书,他岂好私看?”   潘氏道:“他若没看,信到哪里去了?若是落入旁人之手,那更了不得了!”   魏北光看着远处失神,眼睛微微眯着,这个问题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当年魏长坤的母亲史苍云追去漠北的时候,潘氏是知道这件事的,她不仅不劝,还由着大嫂偷偷跑去。   后来潘氏想起来又后怕,生怕是史苍云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便趁着岁羡荣还未发现的时候,就赶紧着人去送信,把人追回来,信里软硬兼施,又是哄又是威胁,用尽了手段想把人追回来。   因着怕人走漏消息,潘氏只让送信的人去送信,却并未交代具体内容,所以才留下的亲笔信这样的把柄。   信刚送到史苍云的手里,从侯府去的人还未回来回话,就传回来了她病死途中的消息。   把消息传回京中的是穆先衡手下的人,且史苍云身边财物一眼都未丢失,唯有那封已经送到的信不见了。   这些年魏北光夫妻俩一直怀疑是穆先衡截了信,信中写了一件十分要命的事,若是没有这件事,史苍云断不会死在去漠北的路上。   魏北光猜到信落入了穆先衡的手里,一直等着穆先衡拿这事要挟他。   但是没有,穆先衡这些年从未同魏北光有过多余的交集。   胆战心惊地过了十来年,魏北光和潘氏两个人将将心定下一些,定国公府和长平侯要结亲的消息像一道雷劈入两人平静的生活,把两人的心神搅的一团糟乱。   魏北光一脸的不耐烦,道:“你别给我丧着一张脸,难看死了!”   潘氏言语里充满了责备,道:“若非你觊觎侯位,我也犯不着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担惊受怕了十多年,这真要叫人知道了,我以后可怎么活!”   魏北光道:“你又没有杀心,当初大嫂要去,也不是你我劝得住的,怪不得你,更怪不得我。”   信是潘氏写的,用的也是她的口气,这封信要是落到了岁羡荣手里,可没有这么容易糊弄过去。   潘氏抹着眼泪道:“是,不是我撺掇她去的,可我知情不报,太夫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魏北光道:“行了行了,别老哭哭啼啼,晦气!”   正是心烦的时候,更是见不得潘氏这张苦瓜脸。   潘氏龇牙道:“我若有事,你也别想快活!信虽然是我写的,但也是老爷的意思,我若讨不得好,咱夫妻两个死了也要做对鬼夫妻!”   魏北光眼神冰冷一言不发地看着潘氏,顿了好一会儿才冷静道:“既然定国公诚心想装不知道,咱们也跟着装糊涂就是了。”   潘氏又惴惴不安道:“可若是信不在定国公手里呢?”   “那就说明信丢都丢了,毕竟这么大的事,那人若是想图谋些什么,早拿到长坤和太夫人跟前讨好,等不到现在。”   听丈夫这么一解释,潘氏心里轻松了一点,竟还淡淡笑了出来,道:“丢了更好,这都十年了,凭它什么金银铜铁都要烂了,一封信还能不烂了?”   魏北光又黑着脸斥责道:“别总是自乱阵脚!少去太夫人跟前现眼,老实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去!”   自史苍云死后,潘氏就信奉上了佛祖,魏北光这么一提,她就又心下心安下来,跪在了屋子里供的菩萨面前跪拜叩首,默默念经。   魏北光见了就烦,便去了小妾住的厢房里用膳过夜。   *   金乌西跌,残阳铺池,一池春水,一半瑟瑟一半红。   魏长坤一本正经地坐在小书房里,叫了入寐过来,又让入寐喊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他才发现,女人跟女人,还真是不一样。   不管怎么比较怎么看,穆筠娴永远是最好的一个。   夜幕落下,如层纸浸染浓墨,天上星子几颗。   魏长坤沐浴过后身上有些燥热,躺在床上,下半身盖着锦被,上半身只着一件敞开的洁白里衣,露出结实的胸膛。   从枕下抽出几本画册,魏长坤翻开几页,自上次龙妈妈塞了这些东西在他房里,还未仔细看过。   以前听军中莽夫说过一些,因实在觉得粗鄙,遂没什么兴趣,草草翻过一回,觉着毫无趣味,便没有放在心里,自近来开窍,才晓得男女之间不同,知道女人与女人的不同。   因心里有了些想法,魏长坤才动了细看的心思。   画册上倒是画的仔细,但都是合情合理的夫妻间事,同军中汉子们提过的“其他”花样的册子不同。   魏长坤翻着册子,面上岿然不动,心里却已经想起了她的脸,初觉有些亵渎,但怎么也抑制不住思念之情。   烛火尽灭,魏长坤浑身松快后洁身睡去,梦里又会了她一次。   定国公府听雪院里,穆筠娴自从长平侯府回来,就在院子里四处走动,似是在看各处花草,实则在看丫鬟们的胸脯大小。   除开还没有开脸的小丫头,灵玉几个长穆筠娴几岁的丫鬟竟然都比她丰满。   穆筠娴自觉懊恼,她明明都十五岁了,怎么还长不过别人!!!   沐浴的时候,穆筠娴又端看了几回,越发觉得自己太过瘦弱了些……魏长坤总不会嫌弃她的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着了之后,穆筠娴竟梦见魏长坤嫌她小,大清早一下子就气醒了,心里把魏长坤骂了一遍。   他怎么敢嫌她!!!   魏长坤清早醒来打了几个喷嚏,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冻着的缘故,但他总觉得吧……有人在想他,就像他想某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穆筠娴:在梦里也不能嫌我小!!!哼哼,就是这么娇纵!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昨日魏穆两家相见过后,魏长坤自觉十分满意,早起心情愉悦,高高兴兴地去了衙门,碰到穆先衡之后,以晚辈的身份行了礼。   穆先衡已经知道长平侯对他女儿的心思,心态上自然有些不一样了,连带着看魏长坤的眼神都挑剔了些。   亏得魏长坤进退有度,又生的俊朗,实在是难得挑出错处来,穆先衡私心里也好暂且认同了这个准女婿。   穆先衡自己虽然纳了妾,但这是作为男人的想法,身为父亲,他当然想让穆筠娴过的更好,便不自觉在魏长坤跟前摆起了些许架子。   魏长坤倒是老实,十分尊重穆先衡,一副坦然受教的模样。   二人也不好在衙门口多待,穆先衡便约了魏长坤下了衙门去他家中小酌,两人暂且先进了衙门里点卯。   察觉到穆家人的好意,魏长坤越发有了把握,有了岳父母的喜欢,心里底气足的多!   这厢魏长坤正高兴着,定国公府里,穆筠娴可没这么松快。   自早上被气醒,穆筠娴就一直记得那个梦,记得梦里魏长坤嫌弃她不够丰满的样子。   本来就是梦境,所以细节没有那么清楚,穆筠娴越想越多,还给梦里的魏长坤补了表情和言语,这样一来,就“生动”得多了。   在心里默默地把魏长坤给记恨上了,穆筠娴就等着再见他的时候找他算账。   本想亲自去聚宝斋留话,穆筠娴到荣贵堂同杜氏打招呼的时候,正好穆先衡的小厮从衙门里回来了,传话说下午长平侯要来,让杜氏提前打点着些。   杜氏应了,穆筠娴一听他要来,就懒得再出去。   正好穆筠娴就在跟前,杜氏便同她商议道:“留园都归整出来好几天了,若今日得空,我便使人去替你搬东西吧。”   穆筠娴手里没事,闲下来就像捶魏长坤这呆子,便道:“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罢。”   这边商量好了,杜氏立即就吩咐了下去,叫了十来个护院进内院,帮穆筠娴去搬东西。   穆筠娴回了听雪院,领着四个大丫鬟一起去指挥,一整个上午,才把大件儿都搬完。   中午就近在荣贵堂用过膳,穆筠娴同杜氏两个依偎在一起睡了会儿,下午护院们也歇息好了,便继续搬余下的东西。   一直到太阳落山之前的半个时辰,护院们才从内院出去。   穆筠娴屋子里许多东西都是她亲手制的,不放心叫丫鬟们归置,便一直在留园里盯着。   好在灵玉和巧玉都是细致的人,一天下来,倒没多少损坏,基本上也按原来的样子把房子收拾出来了。   穆筠娴劳动了一天,今儿比平日里都饿的早些,本想先传了饭,心想着魏长坤也要来,便只用了一些糕点垫肚子。   才坐下歇息没多久,穆筠娴就听说穆先衡下衙门了,魏长坤也直接跟了过来。   穆筠娴便赶去了荣贵堂,同父母亲行了礼,也同魏长坤两个见了礼。   穆先衡笑道:“正说着你呢。”   穆筠娴眉头微挑,说她什么?   穆先衡道:“正说要去留园里小酌几杯,可巧你今儿就搬进去了。”   穆筠娴道:“今儿我乔迁,爹娘合该恭喜我。”素手一伸,道:“贺礼呢?”   穆先衡哈哈大笑,冲魏长坤道:“你瞧她娇蛮不娇蛮,哪有自己要贺礼的道理。”   杜氏当然是帮着自己女儿说话的,她道:“是你做爹的心粗,这乔迁之礼,我这个做娘的可是备好了。”   穆先衡不乐意了,道:“谁说我没准备了?早知道仙仙这几日要搬,东西已经放在我书房里了。”   魏长坤面上有些不自在,合着就他一个人空手来的?这多不好意思,又欠她一份礼物。   杜氏斜了穆先衡一眼,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准备了?从你书房里随便捡一样出来就说是准备好的,倒真是难为你一番‘真心’。”   穆筠娴笑着打圆场道:“重在心意嘛,今日女儿做东,请父母亲去我屋里作客,好不好?”   穆先衡先起了身,道:“本该让我给你镇一镇屋子,以后也住着安心。走吧,让我瞧瞧去。”   冲魏长坤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穆先衡在前领路,杜氏与穆筠娴两个跟在后边去了。   留园虽然比国公府内宅的花园要小一些,但小巧却精致,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还从围墙外的后山上引水进来,造了个小池塘,建了有一进院子那么大的水榭。   晚膳就定在水榭上,杜氏选了菜,叫丫鬟去传了饭,几人早早地就上了水榭坐着。   穆先衡好显摆,指着留园几处景致同魏长坤做了解说。   因是穆筠娴的园子,魏长坤听的很是仔细,站在水榭上把留园瞧了个遍,眼神锁定在她住的正上房里。   魏长坤末了略最评价道:“内容齐全,玲珑别致,主屋旁的几颗老松显得很稳重,小姑娘住的地方,再多添些鲜活的花草要好一些,譬如主屋外边可以以竹为屏,牵引五色蔷薇,马上夏季来了,也好蔷薇架下乘凉,房中也可以摆一些瑞香。”   穆筠娴眼睛一亮,道:“倒是好主意,等过几天住惯了,我再使丫鬟弄。”   杜氏对魏长坤道:“仙仙择床,刚搬进来估计睡不安稳。”   魏长坤点点头,原来如此。   天还没黑下来的时候,杜氏院里的丫鬟便陆陆续续进了留园,摆上晚膳。   今日恰逢穆筠娴乔迁,穆先衡也有意同魏长坤俩小酌,水榭上的圆桌上,便摆上了佳肴美酒。   穆筠娴心情好坏交杂,酒桌上总是要尽兴的,便多喝了几杯,夜色渐浓,烛火照应之下,她浮红的脸颊娇艳欲滴,令人欲一亲芳泽。   魏长坤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思绪,不许自己盯着她不放,便只好专心与穆先衡两个豪饮。   这在穆筠娴眼里,就变成了魏长坤待她冷淡了。   一气之下,穆筠娴便一眼都没看他!   魏长坤算是发觉不对了,今天穆筠娴瞧都不瞧他,难道又生气了?   琢磨了半天,魏长坤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因为空手而来的缘故?可他提前不晓得她搬院子,若知道,自然要备一份厚礼。   穆先衡酒量不太好,魏长坤脸都还没红,他就已经醉了。   杜氏酒量是个好的,眼看着穆先衡醉了,穆筠娴也有了醉态,便同魏长坤抱歉地笑笑,喊了穆筠娴身边的大丫鬟灵玉过来,让她去把人送到二门上。   魏长坤微微颔首,便同灵玉一起出了留园。   杜氏又让丫鬟叫了几个粗壮的婆子过来,把穆先衡扶回去,并对穆筠娴道:“你也回去早些歇着,这些叫丫鬟收拾就是。”   穆筠娴点点头,等杜氏同穆先衡一起走了,才悄悄溜了出去,追上魏长坤。   灵玉很是自觉,见穆筠娴老远追了过来,便退到一旁,背对墙壁,被黑夜淹没在暗影里。   魏长坤见穆筠娴亲自来送他,心里自是欢喜,只道:“夜里起风了,早些歇息。今日差的礼,明日补上,好不好?”   高兴归高兴,魏长坤还是舍不得她受冻,只想着劝她早些回去。   穆筠娴眼神朦朦胧胧,面颊泛红微嘟,醉态实在可爱。   忽然,穆筠娴双眼变得湿润,长卷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儿,抬着头委屈巴巴地瞧着他。   魏长坤一下子就心慌了,焦急道:“可是不舒服?”   穆筠娴摇摇头。   魏长坤看着她有些醉意,便皱眉道:“不该看着你贪杯,该叫你少喝一些,是不是胃里难受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哭?   穆筠娴绞着帕子,低声道:“你嫌弃我。”   魏长坤一愣,怪道:“什么嫌弃?”   穆筠娴噘着嘴,一脸难过道:“你嫌我太瘦!”   想起昨日不小心碰到的柔软处,魏长坤缓缓道:“也不瘦,我不嫌的。”至少胸前还是有肉的。   穆筠娴反问他:“那就是觉着我胖?”   魏长坤连忙道:“也不胖,将将好。”   沉默了片刻,穆筠娴低下头道:“你就是嫌!”   魏长坤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嫌你了?”   穆筠娴挤出两个字道:“梦里……”   魏长坤差点儿没把心里的委屈喊出来,梦里的事哪里做的准?!   往前走了一步,魏长坤温声哄着她道:“你是最好的,谁也比不得你,我不嫌你,白天黑夜都不嫌,梦里不嫌你,来世也不嫌你。”   他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穆筠娴感到莫名的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魏长坤:看来不仅要让仙仙清醒的时候高兴,她睡着了也要让她高兴。 二更十点。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穆筠娴从来没想到,魏长坤这么会说甜言蜜语。   虽然见过很多青睐和热烈的目光,但穆筠娴从未真的同谁有过男女之情,每回看话本里的故事,她一面向往着,又一面觉着十分不可能。   可偏偏就遇到了魏长坤,他把她的幻想都变成了现实。   穆筠娴不是那种喜欢听人吹捧的人,但莫名的就是想听魏长坤的情话,仿佛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听着就是容易令人欢心,怎么听也听不够。   嗅着他身上温热带着点酒气的味道,穆筠娴道:“这可是你说的,梦里,也不准嫌我!”   魏长坤道:“是。”   穆筠娴道:“好,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魏长坤不肯走,嘱咐道:“夜里喝点热水,别喝茶,会好入睡一些。”   穆筠娴嘴角弯弯,他急着她择床的事了。   笨是笨一点,但也不粗心。   魏长坤还道:“你也喝了不少酒,夜里别看书做别的,早些睡。”   穆筠娴“哦”了一声,道:“知道了,竹屏我也会设的,蔷薇花也不会忘了。”   魏长坤笑道:“好,等我来娶你的时候,正好花满蹊。”   穆筠娴小脸越发红了,她微皱眉头,嗔道:“谁要嫁你了!”   趁着夜色,魏长坤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不嫁?嗯?”   鼓着脸颊,穆筠娴打开他的手,道:“松开,讨人厌。”   魏长坤怕弄疼她才松开,道:“早些回去,这儿离二门不远,仔细外头人听见,于你名声不好……虽然,你早晚是我的人。”   穆筠娴被他说的话惹的脸红心跳,这人真是不害臊,这还没定亲呢!   扭头要走,魏长坤又俯身在她耳边道:“安心睡,我不嫌你,其实……一点儿也不瘦。”   穆筠娴羞得恨不得从地缝里钻进去,他竟然明白她的意思了!他竟然晓得她说的是什么事!   迈着步子就跑了,路过灵玉身边,穆筠娴低声唤了一声,主仆俩就回了留园。   魏长坤自己走到二门,他从府里带来的小厮就在外边儿等着他,前院的管事也亲自等候着。   从定国公府出去之后,魏长坤便回家心情愈发好了。沐浴过后,除去一身酒气,便去了思危堂。   本是去请个安就回来的,魏长坤见朱世阳不在了,便问道:“祖母,啾啾呢?”   岁羡荣道:“小家伙哪里在我身边待得住?我叫李嬷嬷把他送回宫去了。”   魏长坤道:“来住过两日便可以了。”   朱世阳要来长平侯府,起初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还是十分看重岁羡荣,她自己不便尽孝,便使小皇孙来魏家尽孝,给足了魏家颜面。   一个七岁的孩子,能知道怎么孝顺人?但这面子做足了就是了。   岁羡荣道:“也不枉我照顾太后一场,自你父亲去世,若非太后照拂,咱们祖孙俩的日子,也没这么好过。”   魏长坤也知道岁羡荣明里暗里替他挡去多少烦恼,点着头,眼里含着浓浓的谢意。   岁羡荣又道:“今儿去了魏家吃酒?”   魏长坤道:“定国公邀我小酌,正好仙仙乔迁,就她住的小园子后边吃了几杯酒。”   岁羡荣道:“定国公倒是喜欢你,他可同你谈论过朝堂之事?”   魏长坤道:“眼下还没有,不过定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五军都督府的事儿,定国公指不定也略知一二,用不着从我嘴打听。”   岁羡荣提点道:“便是真做了亲家,你也得拿捏着度,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   魏长坤道:“孙儿知道。”   岁羡荣瞧着魏长坤眉宇间的轻快,便跟着笑道:“这两日你心情好了不少,不似之前常有愁容。”   魏长坤刮了下眉毛,自己倒没觉着有这般明显。   岁羡荣继而笑道:“有些事你自己是没觉察的,尤其是感情的事,能令人永葆青春。”   魏长坤倒没觉着有这么神奇。   岁羡荣笑吟吟看着还不大知男女之情的孙儿,也没打算多唠叨什么,等他自己体味了,总会知道的。   魏长坤走后,岁羡荣也跟着早些歇了,丫鬟给她剪蜡芯的时候也忍不住道:“太夫人,您近日心情也好了不少。”   岁羡荣轻轻应了一声,翻身睡了。看着后辈过的好,她也就开心了。魏长坤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   月落日升。   魏长坤次日上衙门的时候,穆先衡同他委婉地道了歉,说自己酒量不佳,怠慢了他,竟只叫个丫鬟送客人出去。   魏长坤道:“事急从权,国公爷醉的厉害,不早些回去恐着凉,耽误了衙门里的事反倒不好,晚辈倒是没什么要紧的。”   穆先衡笑呵呵的进了自己的衙门。   *   杜氏清早就起来着手准备园娘的事,三房实在闹的厉害,钱氏又那般凄惨,她便动了恻隐之心,同卫静眉打过招呼后,私下里从自己手里出了五十两银子,预备拿到西南院去置办酒席。   哪晓得钱氏自己差人送了五十两银子过来,说是麻烦杜氏打点之用。   杜氏有心帮扶,本想退回,穆筠娴却劝她收下,道:“锦上添花的事,母亲就不消做了,依我看,三房还有的闹,等以后雪中送炭,反倒更好。”   杜氏一想也是,便让如青收了五十两银子,往后找机会再给钱氏。   既担了给穆先文纳妾的事,杜氏便要亲自出面,使人把园娘接回府里。   园娘本是外室,身份不光彩,三房的事也几乎闹的人尽皆知,于情于理,都该在夜里把她从角门悄悄地抬回国公府西南院。   打发了前院的人去宣北坊那边打点接人,等到天快黑了,府里小厮才起轿,把人往咸宜坊抬。   掌灯时分,人都还没抬进来,等到穆先衡下了衙门,夫妻俩都沐浴完了,才听角门的小厮让人传了话进来,园娘人到了。   穆先衡让丫鬟退了下去,与杜氏两个都穿着雪白的里衣,准备往床上躺,他撩开被子,问道:“人都安排下去没?”   杜氏道:“已经安排着去伺候了。这姨娘原还想把外边院子里的丫鬟带进来,这样的闲杂人,我没肯放进来,只派去了我安排的几个丫鬟。”   穆先衡点头道:“是该如此,睡罢。西南院那儿盯紧些,可别一两月被她的乖巧给迷惑就掉以轻心了。”   杜氏是个忘性大,不记仇的人,但也很执着,该仔细办好的事,她丁点不含糊。应了一声,她也躺下了。   灯一灭,穆先衡就不老实了,伸着手往杜氏的被子里移过去。   杜氏厌烦地掐了他一下,道:“昨儿你发酒疯我没跟你计较,今儿你还来!”   穆先衡装糊涂道:“我发什么酒疯了?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结婚几十年了,提起昨夜,杜氏还是红了一张老脸,翻个身正对着穆先衡,抓着他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一口,啐道:“少给我装糊涂!”   要不是穆先衡借着酒劲儿发疯,杜氏哪里肯随他,到现在还一身的印子,差点没叫丫鬟看见了笑话。   穆先衡得了便宜不敢再卖乖,乖乖地睡了。   *   园娘入府之后,西南院当天夜里在穆先文的撮合下,闹了大半晚上。   到底是偷偷纳进来的妾,穆先文也没敢声张,只在西北院里跟另外几个妾一起,叫上几个儿女闹了一会儿就睡了。   钱氏与他们仅有一间房之隔,听着那边的热闹,她内心充满了恨意。那个负心的男人,花着她的钱,搂着美娇娘,而她却快到不惑之年,还要被禁足。   张牙舞爪了半辈子的钱氏学乖了,她什么也不闹,就静静地听着那边儿从吵闹到安静,看着月亮升起消失,眼睁睁地看着太阳渐渐出来。   第二天早上,穆先文过了一个“完美”的新婚夜,小妾园娘便才来同钱氏敬茶。   等了这么久,钱氏终于见到了园娘,不得不说,还是令她有些惊讶的。   园娘长相并不是很出挑,甚至没有院里的薛姨娘妩媚,也没有雷姨娘明艳。   但园娘生的小家碧玉,顾盼之间尽显柔弱,眼神里却又带着百折不挠的刚强,让人有保护欲,又有征服欲。   钱氏冷眼看着跟前跪着的园娘,死死地攥着帕子,强忍住甩她耳光的冲动,声音冷淡道:“原来我花了五十两银子,就抬了这么两个东西回来。”   意思是说园娘连五十两都不值,言语里的轻蔑不言而喻。   偏园娘耐得住臊,小脸都白了,咬着唇一个字不说,一滴眼泪也不掉。   果真是个厉害人物,钱氏这才服气了,她经历了多少折磨,才有今天的样子,而眼前的姑娘在她容貌还年轻的时候,就这般能忍。   钱氏这才受了茶水,却没有喝,搁在一旁,望着园娘的头顶道:“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想不通要做人外室,真是生得贱,现在给人做了妾,以后生了孩子也是庶子庶女,这样你就高兴了?”   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园娘一言不发。   钱氏缓缓道:“起来吧,别落了贱种,还得怨我,我可再没银子给你们这两个东西耗费了。”   园娘慢慢地站起来,脸色难看极了。她早想到会遭受这些,真遭受了,心里却是那么的难过。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钱氏让园娘站了起来,她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久。   年老色衰是避免不了,钱氏自觉再无容颜资本同年轻的姑娘们争宠,她这后半辈子,也不会再把希望寄托在穆先文的身上,只盼着儿孙里有一个将来有了出息,好叫她扬眉吐气。   园娘不知道钱氏在看什么,但正室没有说话,她头都不敢抬。   钱氏忽而开口道:“你肚子里的小贱种三月足了吧?以后日日晨昏定省不可少,宁可晚些过来,也不准你没了规矩。不管你在外头是什么狐媚的下贱样,到了国公府里,该有的规矩必须得有。等到要生产的时候,我自会免了你受苦,伤不着你的胎儿。”   园娘咬着唇,道了声“是”。   钱氏往后靠了靠,轻声道:“滚吧。”   园娘低一低头,就准备走了。   钱氏忽又叫住她:“没规矩的东西,礼不是这样行的,你才进府,容你快活两天,我再使人去教导你,省得把外边不干净的东西带到府里来了,教坏了院里的丫鬟。”   园娘煞白着一张脸,等钱氏说完了才离去。   钱氏住的房间在西南院西厢房的梢间里,隔壁住的是薛姨娘,雷姨娘住在对面的东厢房。   园娘回去之后,什么也没提,赶了丫鬟出去,自己捂在被子里哭了一大场。   钱氏稍稍出了点气儿,便叫了钱妈妈过来问,分到园娘身边的是哪几个丫鬟。   钱妈妈道:“有一个原来在大夫人院里当差的二等丫鬟小雪,还有一个叫萍儿的,好像也是大夫人手底下的人。”   钱氏道:“估摸着是怕咱们院儿里再生事,否则不会使了小雪过来,也好,有大嫂的人看着,就算我出不去,她也不敢翻天。”   钱妈妈看着钱氏消瘦的模样着实心疼,忍不住红着眼圈劝道:“夫人宽宽心,要不了一两个月,老夫人就会放你出去的。”   抹了抹眼睛,钱妈妈推心置腹道:“我的小姐呀,奴婢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瞧你这样,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再出去了且听老奴一声劝,再别和老爷置气了,好生把儿女养大才是正理,男人哪个不花心的,闹也闹不出什么好结果,反倒赔了夫人又折兵。”   穆先文养外室是件极为不光彩的事,钱氏本来在这件事上占理,可就因为伤了穆先文的子孙根,才落了把柄,一下子就被丈夫给踩到了下风处。   现在不仅要帮穆先文纳妾,钱氏还是这件事里错儿处最大的人。   钱氏道:“我知道了,我再不跟他闹了,管他还要纳几个,只不要我出银子,我一个也不管!但是这些个贱人!只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就甭想有好日子过!”   这事钱妈妈倒是没有劝,当正室的要是不拿出点脾气来,像园娘这样胆大妄为的小妾,迟早要蹬鼻子上脸,适当的警醒,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钱氏累了,去了床上小憩,钱妈妈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关上门出去之后,正好就看见园娘进了隔壁的梢间。   钱妈妈冲钱氏的丫鬟林儿招招手,叫她去外边听墙角。   林儿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好在穆先文身边离不得伺候的丫鬟,他身边的人都在屋里站着,内室门口才没人。   大白天的,屋子外的窗户也支开了,听壁脚实在容易。   园娘是被穆先文身边的丫鬟给叫到内室去的,她坐在了丈夫的床边,低头含羞,只是双眼肿的像核桃,不难看出她回去哭了一场。   穆先文瞧着美妾这般委屈模样,从床上爬起来,坐直了身体,拉着园娘皱眉道:“她欺辱你了?打你没有?”   园娘摇摇头,冲穆先文笑道:“老爷,您安心养伤,夫人不过照例训了几句话,不大要紧。”   穆先文黑着脸道:“那死婆娘!见不得我纳妾,狭隘妒妇,容不下你,若她欺负了你,只管告诉我,看我不好好教训她!”   末了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怎么能宠妾灭妻,穆先文怕叫人听见了说到穆先衡跟前去,便自己给自己解释道:“你这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她若敢动你,就是害我穆家的子嗣!”   园娘温声道:“老爷,妾身真的没事,夫人没把妾身怎么样。”   穆先文这才缓和了面色,看着园娘眼神暧昧道:“你身边送的哪几个丫头来?叫来给我瞧瞧?”   穆先文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灵儿不乐意了。   灵儿是薛姨娘身边的丫鬟,昨夜新婚之夜,园娘身子不适,自然没法伺候穆先文,他便要了薛姨娘身边的丫鬟过来伺候,实则园娘只是同睡,却并未被折腾。   灵儿昨夜和穆先文两个才过了夜,用了玉势快活了一夜,今儿早穆先文就又打起了别的丫鬟的主意,她当然不开心了。   灵儿酸溜溜道:“园姨娘身边的可是大夫人院里的人,老爷还是消停些罢!”   为什么杜氏派自己的人来西南院,用心不难猜,指不准还是老夫人亲自下的命令。   穆先文动了动胡子,冲灵儿啐道:“多嘴多舌的死丫头!昨夜没累死了你!”   这还当着姨娘和别的丫鬟的面儿,灵儿被说的脸红,低着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园娘却是往心里去了,这西南院,可不止是三房的人,还混进来了大房的人,她在这国公府里,行动就更加不自由了。   穆先文兴致缺缺,让园娘回去了,又和丫鬟闹了起来。   灵儿是姨娘身边的丫鬟,穆先文又是这个德行,自然早就把身子许了他,经了昨夜,也并不难过,白日里依旧可以同穆先文两个打闹。   园娘从内室出来,林儿便也不敢再偷听了,她有样学样,把穆先文和园娘还有丫鬟们的对话都学了一遍给钱妈妈听。   西南院本就乱的很,丫鬟们也懂事的早,因是林儿对灵儿等丫鬟十分不耻。   钱妈妈听的也是一张老脸臊红,斥林儿少管闲事。   林儿嘟哝道:“不干净的东西,白糟践名字,可别连累了我!”她俩名字很是相似,不知情的人要是说错了,这黑锅还真背她头上去了。   林儿厌透了姨娘以及姨娘身边的人。   钱妈妈让林儿管好嘴回去了,她把话传给了钱氏。   钱氏倒是没想到园娘居然不告她的黑状,但这也改变不了她对外室的厌恶。   钱氏道:“这就是她的厉害处,自己不争,叫男人去出面。她未必就逼着老爷纳她入府了,指不定就是老爷自己主动为她闹的要是要活的。”   钱妈妈低头不语,不想提钱氏的伤心事。   ……   西北院的动静,杜氏早上就知道了,是萍儿回去传的话。   情况比杜氏想象中的好,她嘱咐萍儿道:“你跟小雪两个,若是遇到麻烦,只管想尽法子脱身,要是三老爷敢强要你们两个,只别把他打伤着了,让他有了说辞,想怎么着都行。”   萍儿也是个聪明的,立马领会到了杜氏的意思,只要不留下把柄,想什么法子自保都成。   得了话,萍儿便回了西南院,把杜氏话里的重点交代给了小雪。   西南院暂时安宁下来,穆筠娴住在留园里,也略听到了一些风声。   穆筠娴正看着屋子外边的人给她移植竹子,做成魏长坤说的竹屏,听丫鬟传了一些西南院的话,便想着什么时候去找机会见一见这个园娘,瞧瞧是何方神圣,竟把穆先文迷的神魂颠倒。   穆筠娴这厢正忙着,她大嫂和堂姐等人便结伴来了,连痴儿穆筠欣也跟在穆筠蕊的身后,怯怯地牵着庶姐的衣裳一起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份礼物。   穆筠娴让丫鬟去迎了人进来,几人相互见了礼,便一一坐下。   穆筠蕊调侃道:“仙仙好大架子,没声没息住进了留园,也不喊姐妹几个来吃吃酒。”   穆筠娴笑道:“昨儿才搬好,今儿竹屏都没设好,就没急着叫你们过来。可巧你们来了,一处用午膳罢。”   几人把礼物送上,穆筠娴道了谢,在次间里设宴款待她们。   用过饭后,严知蓉同穆筠娴两个悄悄地说了会儿话,她问穆筠娴穆丰戎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穆筠娴道:“大嫂,大哥没给你写信?”   严知蓉有些失落的摇摇头道:“最近没写,我又不好意思去老爷夫人那里问,哥儿和姐儿都闹着想父亲。”其实她也想他。   穆筠娴明白严知蓉的心思,便笑道:“嫂嫂放心,下午等爹下了衙门,我就替你问去。”   严知蓉感激一笑,道:“好,谢谢妹妹。”   穆筠娴又打趣道:“大哥真是呆子,也不知道单单地给你写家书。”   严知蓉红着脸没说话,穆丰戎才不是呆子,他有些时候,可霸道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 评论下的垃圾广告不用理会。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穆筠娴和大嫂还有堂姐妹几个用过膳之后,严知蓉回去了,还剩穆筠蕊和穆筠欣两个。   穆筠欣是个痴儿,穆筠娴和穆筠蕊两个说话也不避着她。   穆筠蕊同穆筠娴抱怨道:“妍姐儿拿了欣姐儿的簪子还没还回来,不过三叔三婶现在这样,旁人也不好去给他们添麻烦。”   穆筠娴道:“丢了就丢了罢,估摸着妍姐儿一辈子都不会还回来了。”   穆筠蕊好奇道:“为什么?”   穆筠娴道:“因为她的已经找不回来了,怕老夫人责罚呗。”   这当然不是真实原因,穆筠妍父母亲闹成这样,她不仅瞒着母亲外室的事,甚至还把自己的簪子给父亲拿出去当成银子花,为了在父母跟前两头讨好,她就抢了穆筠欣的簪子做掩护。   这个当口钱氏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这么“孝顺”,她不气疯了才怪。   为着不节外生枝,穆筠娴也没同穆筠蕊两个多说此事。   等到客人都走了,穆筠娴便写了一封信送到何家去,她搬了新屋子,也想请何敏青过来瞧瞧。   何敏青一贯喜欢穆筠娴自己制的膏子和各种调料,留园里养的花草,她肯定也喜欢。   穆筠娴的信才送到何敏青手里,对方就直接回了一封信过来,约她在朝歌酒楼相见,何敏青有天大的事要同她说。   眼下时候已经不早了,这间酒楼离两人家里都近,在此汇合,可以节约时间。   穆筠娴道是没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但是这酒楼的名字甚是眼熟呀。   找到魏长坤写给她的花笺,穆筠娴确定了,这酒楼就是魏家开的。   穆筠娴忍不住腹诽道:长平侯府可真有钱呀,哪儿哪儿都是他们的铺子。   穆筠娴稍作打扮,便准备出门去了。   本是抱着和何敏青见面的想法,穆筠娴是没想到会在路上碰到魏长坤。   到了离酒楼不远的铺子附近,穆筠娴的马车就慢了下来,停在酒楼门口,她下了马车之后,便被店小二牵去了后边儿。   穆筠娴一入酒楼,就被掌柜的认出来了。   掌柜把穆筠娴领去了搂上的雅间里。   穆筠娴留了话,等何家的姑娘来了,带人去找她便是。   掌柜的才把人送上去,就看着东家来了。   魏长坤不仅来了,还带着东西来的。   不消魏长坤多问,掌柜的便把穆筠娴所在的房间字号告诉了他。   魏长坤还问了穆筠娴来的目的,并且悄悄吩咐道:“何家的姑娘来了,叫她去另一间房等等。”   掌柜的一脸笑道:“小的明白明白!”   这几家店子的掌柜的,都是经过了特殊“训话”的人,太夫人期盼什么,他们就期盼什么呀!   送了魏长坤上楼去,掌柜的就站在柜台跟前,亲自等着何敏青来,然后忽悠她。   魏长坤上去之后,便敲了敲门,穆筠娴还以为是何敏青来了,手里一边儿翻着随手带出来的书,一边儿回头道:“敏青……”   诶???这是谁!   穆筠娴突然就脸红了,道:“怎、怎么是你。”   灵玉站在一旁行了礼,低着头往后退了一点。   穆筠娴赶紧把书藏在身后,眨着眼睛道:“侯爷怎么来了?敏青呢?我是在等她。”   魏长坤笑眯眯地问她道:“藏什么呢?给我瞧瞧?”   穆筠娴藏的紧紧的,道:“没什么,真没什么。”   这种情情爱爱的书,怎么能给他看见,万一叫他给学坏了怎么办!   唤了灵玉一声,穆筠娴忙道:“灵玉啊,你先去外边儿等会儿我,我一会儿就出来。”说着就把书扔给了过去,想让丫鬟帮她把书赶紧的带走。   魏长坤早注意到穆筠娴的小动作了,只等她一抬手把书扔出去,书一腾空,他一伸手便把书捏在了手里。   灵玉也伸着手,但手里空空如也,她为难地看了穆筠娴一眼,道:“姑娘……这……”   穆筠娴伸手想抢,魏长坤只消举过头顶,她就够不着了。   魏长坤吩咐道:“出去,一会儿何家姑娘来了,来说一声。”   灵玉也怕何敏青来了撞见,就乖乖溜溜地出去看门儿了。   何敏青当然不会来这个房间,甚至不会来这边的走廊。   雅间里,穆筠娴还踮着脚尖,想把书抢回来,她伸着手够呀够不着的,一手拽着魏长坤的袖子,一手抓着他的手臂。   魏长坤偏不给她,笑吟吟地问道:“什么书这么宝贝?待我瞧瞧,从我家书局给你留几本珍藏好不好?”   穆筠娴小脸气鼓鼓的,道:“不要!不许看,快给我!”   魏长坤哪里肯依她?看着她猫儿一样往他身上贴,笑道:“你告诉我写的什么,我就给你。”   这根本不能说嘛!   灵机一动,穆筠娴又有了主意,编故事她能不会?   手都举累了,穆筠娴退开一步,道:“好好好,我告诉你。”   魏长坤把书藏在身后,站着听她讲故事。   穆筠娴道:“这书讲的吧……是一个寒门学子进京赶考,终于金科及第还娶了公主的故事。”   魏长坤把书拿出来,举的高高的,看了一眼书名,皱眉道:“我怎么瞧着不像是……”   穆筠娴又伸手去抢,魏长坤把书放在身后,她就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撞在他胸口上。   贴着他结实的胸口,听着魏长坤的心跳,穆筠娴忽然不敢动了。   魏长坤沉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仙仙,你投怀送抱,我招架不住的。”   穆筠娴正准备松开他,哪晓得魏长坤抱着她的腰,收紧了手臂,把她往怀里搂,道:“我说了,招架不住的。”   穆筠娴被他紧紧地抱着,柔软的身子贴着他的胸口,她仿佛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魏长坤低头瞧着她问道:“仙仙,你哄了我。”   穆筠娴抬头望着他,一双明润的眼睛眨呀眨,一脸真诚道:“我哪里哄你了?”   魏长坤坏笑道:“知道骗我会怎么样么?”   穆筠娴摇头,她不知道睁眼说瞎话多少次了,还没受过惩罚呢。   低头一点点地靠近她,魏长坤道:“骗我可以,但要让我吃点甜头。”   “唔……”   所以甜头就是咬她?   穆筠娴被咬了,被他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随后便整个被他含在了嘴里。   这一次的亲吻,不似上次蜻蜓点水那样的温柔,他霸道而强势,轻而易举就撬开了她的牙齿,从石榴密齿里直入其中,挑逗她软软的小丁香。   第一次这么热烈的被人亲吻,这是和亲母亲的脸颊完全不同的感觉,穆筠娴呼吸也粗重起来,时而忍不住轻吟一声,反而激得他越来越勇。   直到她开始用力地推他,魏长坤才松口,但并未松开她,两手都放在了她身后,环着她的身子,把娇软的她包裹在怀里。   穆筠娴低头,掐着他腰上结实的肉,结果一点肉都拧不动,只能揪起来一点皮,她闷闷道:“你怎么这般熟练,你不是说没有过枕边人么?你骗我。”   魏长坤听着她酸酸的话,反而很开心,托着她的后颈,拇指在她滑嫩的肌肤上摩擦着,语带笑音道:“我哪里有什么枕边人?我只有你。”   穆筠娴轻哼两声,不信。   魏长坤又抱了抱她,解释道:“男人学这个,只要一次就会了。”   或者说,是本能想让他不断地侵略她,等到成婚之后,他还想要更多。   穆筠娴道:“真的么?我怎么没学会?”   魏长坤低头望她,道:“因为你胆子小,没敢学,不信现在你放开胆子学一学,我保管把你教会。”   哪儿有人这么光明正大占便宜还要得个老师的名声!真真是脸皮厚!   穆筠娴白了他一眼,道:“才不信你鬼话!”   魏长坤笑而不语,能亲到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再哄着她亲他,那太不容易了。   穆筠娴从他怀里离开,道:“敏青要来了,你快走吧。”   魏长坤坐下道:“不急。”   穆筠娴见他不急,便问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魏长坤道:“今儿下衙门早,你母亲昨日不是说你择床么,我叫人去药铺里抓了些药,你回去叫厨房里的人熬一熬,有些作用的,这药用的温和,也不伤身。”   穆筠娴这才注意到,魏长坤手里一直拿着药呢。   接过药,穆筠娴笑了笑,道:“这个又是谁教你的?”   魏长坤道:“以前我在京城的时候,偶尔也会帮祖母带药,亲人有什么不适,自然就会了。这何须人教?”   这是人的本性。   穆筠娴更开心了,他是把她当亲人看待了?   穆筠娴轻声道了谢谢。   魏长坤笑道:“本想给你送去,正巧你出来了,当面给你。”   送到定国公府,还不见得能见得上她,这会儿倒是好运,还赚了一个香吻。   魏长坤问她:“你出来又是做什么?难不成想我了?”   穆筠娴哼道:“谁想你了,是敏青约我来的。”   魏长坤长“哦”一声,道:“那就是缘分使然,老天有眼呐。”   他俩呀,本来就是天赐的缘分。      ☆、(捉虫)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穆筠娴怕何敏青来了撞见她与魏长坤两个单独相处,便羞红着脸,推着他往外走,道:“天儿不早了,你快回去罢。”   魏长坤岿然不动,他的身体,她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推得动?   又抱了她一下,魏长坤依依不舍道:“再让我抱会儿。”   穆筠娴乖乖的就没动了,但真就只让他抱了一会儿,便道:“一会儿了。”   魏长坤无奈笑笑,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簪子,自然而然地簪她发间,道:“乔迁之礼,补上了。”   伸手去摸了摸,穆筠娴大概摸到玉簪头是一朵花的形状,簪柄滑润,触肤生凉。   魏长坤送的东西,贵重自不必说,就是不晓得这呆子的眼光如何。   穆筠娴又客气地道了声谢。   魏长坤笑道:“跟我这般客气做什么?我回去了,你路上仔细些。”   穆筠娴点点头,便目送他出去,却看见他走到门口时候,冲她扬了扬手里的书。   穆筠娴再不好意思追出去,魏长坤走后没多久,何敏青就来了。   何敏青进来之后便抱怨道:“这什么掌柜的,竟叫我去错了房间,害我白白坐了一会儿耽搁时间。”   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穆筠娴这才知道魏长坤为什么会说“不着急”,原是他特地吩咐了掌故的,把人引去另一间屋子。   这人还真是霸道“心黑”!   佯装不知情,穆筠娴坐下后,亲自给何敏青倒了杯茶水,只当是默默赔罪她。   放在在那边焦急地坐了片刻,何敏青记不得喝茶,这会儿还真有些渴了。因是穆筠娴把茶水递给她,她便一口饮尽。   穆筠娴瞧着何敏青,见她神色并不慌张,只是有些急躁,便猜不准她口中天大的事,是什么事。   何敏青擦了擦嘴角,穆筠娴调侃道:“你父母亲没急着叫你相看人家?竟还有工夫出来找我说‘天大的事’?”   一说起这个,何敏青就黑了脸,捉着穆筠娴的手道:“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你知道我娘现在看中谁了么?”   穆筠娴低头看着何敏青的双手,她不知道何夫人看中了谁,但她知道何敏青的力气本就比一般人大,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力比男子,捏的她好痛。   “敏青啊,你先松手……”   何敏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松手道:“忘了你生的娇弱,经不得我捏。”又嘟囔道:“同是女儿家,你怎生的如此柔软。”   在何敏青的眼里,穆筠娴哪里都软软的,不像她,好似一身硬骨头。   穆筠娴道:“你母亲看上了谁?总不会是……长平侯吧?”   何敏青叹气道:“若是长平侯还好了,偏不是他,是胡明朗!我的个老天爷呀,像他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对何敏青而言,这还真是“天大的事”。   穆筠娴暗暗为胡明朗捏了把冷汗,她道:“你母亲怎会忽然看中了胡家人?你母亲可知道我与胡明朗的事?”   何敏青哀怨道:“她知道,就是知道才惨了。其实早前儿她是看上了长平侯,偏长平侯看不上咱们呀。”   穆筠娴默默腹诽:魏长坤敢看不上她,她就揍他!   何敏青继续苦恼道:“你不知道我家里的两个哥哥,我大哥崇拜你大哥,自不必提了。我二哥竟然十分欣赏胡明朗这样的人!他还说胡明朗今年中举不在话下,明年中状元也极有可能!这才让我娘动了心思,又恰好胡家同你家的事儿没成,胡夫人又开始着手替儿子相看,不知道怎么和我娘搭上了关系,被人撮合之下,谈起了相看的事。”   穆筠娴纳闷了,胡夫人之前不是消停过一段时间么?怎么又开始给胡明朗相看姑娘了?   因为有了胡夫人比怕自己儿子娶不到妻子更要命的事——胡明朗非卿不娶。   胡夫人开始只以为是年轻人才认识姑娘家的,所以迷了心窍,缓两日便好了。   可事实不是这样,胡明朗日日在家读书备考,闲暇之余便只想着画穆筠娴,写她的名字,为她做诗词歌赋。   胡夫人差点儿没气晕过去,把这事说到丈夫跟前,叫胡二老爷去教训了胡明朗一顿,也是丁点作用没起。   只要日日书读够了,就开始作画,什么都不画,就只画穆筠娴,但凡有一丝一毫画的不满意的,整张纸都作废。废掉的纸他还不肯扔,因为纸上有她的眉目。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边儿,用专门的蔑箱放着。   胡夫人看着蔑箱里的画纸就气得慌,养儿子这么大,胡明朗什么时候给她画过画像啊?   大有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趋势。   不论如何,胡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儿子娶这么个姑娘回家,要真娶了穆筠娴,将来胡明朗眼里可还有亲爹亲娘?   胡家子嗣丰隆,但胡夫人最有潜力的儿子就是胡明朗,胡家除了老太爷,还未出过探花,胡明朗是有希望考状元的人,也就是晚辈里最有可能支撑起胡家门楣的人,所以他的媳妇只能是识大体的姑娘,这样的妻子,才能做一个好的宗妇!   像穆筠娴这等妖媚惑人的主儿,根本就配不上胡明朗!   眼看着八月科举在即,胡夫人不敢对胡明朗太强势,只能采取迂回之术,想让穆筠娴暂时从儿子的脑子里淡出去,所以才想着利用其他好拿捏的姑娘吸引儿子的注意力,至少不让他把那么多心思放在穆筠娴的身上。   焦头烂额的胡夫人甚至不惜为了穆筠娴放低了自己的标准,即使女方家世与胡家不是门当户对,稍稍低那么一点都行。   经过身边人的提醒,胡夫人这一回把目光放到了何敏青身上。   倒不是说胡夫人一定要把何敏青娶回去,但是病急乱投医,抱着胡明朗可以看上别家姑娘的指望,遇着合适的就一定想去见一见。   其中内情何敏青当然不晓得,何夫人也知道的不多,只是一听到胡家家门,犹记得胡太傅当年风光之时,身边又有小儿子褒赞胡明朗才动了这个心思。   何夫人将同何敏青说这事的时候,她是极力反对的。   胡明朗其人何敏青不是没见过,和她喜欢的男子完全不是一个样,便是再熬个一两年,她也不肯嫁这样的人呀!   焦急之下,何敏青便与何夫人两个小闹了一场。   何夫人也不高兴了,训斥何敏青道:“这个你看不上,那个你看不上,将来如何嫁的出去!”   何敏青也恼了,张口就道:“嫁不出去就去做姑子,有什么了不得的!”   这话可就把何夫人气晕了,本觉着高攀了胡家,一气之下,也肯叫何敏青去见一见胡家人。   何敏青把她同母亲争吵的大概事情告诉了穆筠娴。   穆筠娴大概是听明白了,这母女俩就是一时火气上来才一起说了气话,果然做人做事得心平气和呀。   穆筠娴问道:“你母亲已经答应了?”   何敏青道:“是的。”   穆筠娴犹豫了一会儿,道:“依我看,未必见的成,你且泄泄火气,冷静片刻。婚姻大事儿戏不得,你就照我说的,这回和和气气从了你母亲,胡家要是有做的不得体的地方,顺坡下驴赶紧把自己摘出来。”   何敏青道:“为什么见不成?”   胡明朗何其固执,未必肯胡夫人的话,这一回十之八.九是见不成了。   弹了弹何敏青的脑门,穆筠娴问道:“难道你想见的成?”   连连摇头,何敏青道:“我才不想见他!”   穆筠娴道:“那就是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些。”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何敏青感觉自己跟穆筠娴呆一块儿冷静多了,找她倾诉还真是没错。   没由来地信任穆筠娴,听了她的主意,何敏青也安心了许多,心里也不慌了。   两个姑娘一起聊了会子闲话,何敏青忽而一脸道:“仙仙,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   何敏青凑近了穆筠娴,道:“我听说魏家太夫人好像有意替侯爷说亲了,前两日你不是正好和小皇子一块儿去了长平侯府么,你可知道太夫人中意的是哪家姑娘?”   心里咯噔一下,穆筠娴干咳了一声,这话她到底要不要如实说呢……   何敏青兴奋异常道:“不是胡太傅的孙女?我听说胡明朗有个姐姐倒是生的娴雅又知书达理,侯爷和太夫人肯定喜欢这样的。”过了会儿又有些沮丧道:“可千万别是郭初雪呀,我宁可侯爷出家做和尚,都不肯他娶姓郭的。”   嘟哝两句,何敏青又道:“是你都行!”   穆筠娴幽幽道:“是我。”   何敏青似乎没听清,望着穆筠娴愣了一会儿,道:“你说什么?”   眨着眼,穆筠娴红着脸道:“我说,是我。”   何敏青的表情由纳闷到惊奇,最后变成了不信,笑哈哈道:“不可能的,侯爷不该是喜欢温顺的姑娘吗?太夫人也不许他娶你这样的呀。”   穆筠娴笑道:“真是我。”   何敏青见穆筠娴不似开玩笑,才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道:“真是你?!”   穆筠娴点点头。   何敏青笑道:“原来侯爷喜欢你这样的!”   没有穆筠娴想象中的那种伤心表情出现,何敏青只是高兴道:“还好不是郭初雪,不然我要替侯爷可惜死了!”转而拉着穆筠娴恳切道:“我就知道侯爷会喜欢你!”   穆筠娴白她一眼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何敏青讪讪笑道:“是吗?”   一时来了兴趣,何敏青问穆筠娴道:“魏家太夫人为人怎么样?她可刁难了你没有?”   穆筠娴摇首道:“没有,倒是与我母亲相谈甚欢,对我也还很慈和。”   何敏青满脸羡慕道:“仙仙你可真好命!我娘说了,将来我嫁出去自有婆母磋磨我,你可就好了,上头没有婆母不说,太夫人还待你这般好。”   穆筠娴安慰道:“你性子太跳脱了,你娘唬你呢,要是有人敢欺侮你,你娘不活活撕了她。”   何夫人是继室,当年嫁给鳏夫何大人是她自己的主意,当时何大人膝下已经有了一个长子。   不仅如此,何夫人还养出了一个能嫁到宫里去的女儿,并且坐上了嫔位。   作为何夫人的女儿,何敏青就算去了婆家也不会受欺负的。   穆筠娴安抚了何敏青一会儿,眼看着太阳也要落山了,两人便准备归家。   临行前,何敏青又想起了苏绿梅的事,便道:“苏绿梅入了教坊司你知道么?”   穆筠娴摇摇头,道:“现在知道了。”   苏绿梅的父亲是京官,所以苏家一应女眷,都会入教坊司,像她这样没有什么姿色的,应当会去做杂役,或是卖去做丫鬟,更惨的也可能被卖到民间妓.院去,当然也不排除有某些人看得上她之前官家小姐的身份,肯花银子玩.弄她。   何敏青道:“你说……郭初雪会不会救她呀?”   穆筠娴讥笑道:“她不是之前为了替苏绿梅打点,已经花光了银子么?”   何敏青道:“你信她的!她爹虽然三年前去世了,郭家家底哪里这么快就被掏空了?”   穆筠娴道:“你就别操心了,她的脸皮自有人替她撕开。天儿不早了,早早回去罢。”   两个人挽手回去,相互道别,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回到定国公府里,穆筠娴道是把苏绿梅的事放在了心上。   教坊司隶属礼部,礼部尚书马广洋和杨士谦是一丘之貉,郭初雪要是肯求一求她姨父杨阁老,苏绿梅往后日子倒不至于那么难过。   穆筠娴也很好奇,郭初雪这贤惠有才德的名声,还撑得了几时。   回去用了晚膳,穆筠娴叫丫鬟把魏长坤给她的药拿小厨房去煎了,等药熬好的时候,去了一趟荣贵堂给杜氏和穆先衡请安。   穆先衡眼睛毒辣,一眼便看见穆筠娴戴了新簪子,又见玉簪水头极好,便问道:“这是几时买的,不曾看你戴过?”   杜氏也注意到穆筠娴头上的簪子价值不菲。   穆筠娴脸上飘红,道:“下午出去买的,戴上去好看就没取下来。”   杜氏笑着随口道:“是好看,水头也好,哪个铺子里买的?”   “聚宝斋。”穆筠娴想,魏长坤送给她的簪子,应当是从聚宝斋拿的罢。   天色原来越晚,杜氏便催着穆筠娴早些回去歇息。   女儿走后,穆先衡便同杜氏道:“咱们也歇了吧。”   杜氏不肯,道:“上上个月的账我都没看完,你先去歇着吧。”   杜氏披着披风,坐在罗汉床上,翻开了炕桌上堆着的账本。   看了几行,杜氏纳闷道:“这聚宝斋的账不对呀,怎么只有一两银子……”   穆先衡兴致缺缺,枕着手臂闭眼道:“夜里院门都关了,你也没地儿去核对,睡吧,明儿再看,晚上伤眼睛。”   眨了眨眼,杜氏眼睛还真有些干涩,便准备吹灯睡下。   夜深之后,定国公府静悄悄的,只有西南院还有些声音。   穆先文和丫鬟闹了两晚有些疲惫了,今夜便只叫了园娘过来陪他歇息。   园娘自嫁进来,一直难以入眠。今夜难得身边没有丫鬟伺候,依偎在穆先文的怀里,说尽了软话。   穆先文这个年纪又有了孩子,自然动了情,细言细语地哄着她道:“你别怕,有我在,钱氏不敢把你怎么样,孩子会顺顺利利的生下来的,将来我要培养他做举人进士,你以后就是进士老爷的娘!”   把姨娘叫娘,这真是没将钱氏放在眼里,穆先文心里对钱氏厌恶到了极点。   园娘靠在穆先文的肩头,道:“夫人待妾身还好,不过规矩上严格些,不曾对妾身动手打骂。妾身最怕的还是国公爷,老爷您又孝顺长辈,敬爱兄长,会不会……会不会因着国公爷的话,把妾身休了?”   穆先文在这事上也吃了穆先衡的苦头,明面上当然不敢不满,心里却颇有意见。在美妾面前,他倒是没做隐瞒,只冷哼道:“凭他是穆家当家的又怎么样?我不过是敬重他几分,有些事才随了他,我才不怕他!”   园娘心思微动,故意捧高踩低道:“老爷不怕国公爷?可妾身瞧您对国公爷言听计从的。若非如此,妾身早就进府了,还会和您的儿子两个在外面流落三个月之久?”   穆先文在女人面前割不下面子,便道:“你才三个月,胎儿不稳,这府里规矩恁多,我怎舍得叫你来吃苦?这不是足了三个月,就把你纳进来了吗?其余的事你放心,我大哥不会赶你的走的,若是他敢……”   压低了声音,穆先文眯眼笑道:“我手里还有他的一样把柄!”   园娘哦了一声,问道:“老爷,是什么把柄呀?”声音娇娇俏俏的,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穆先文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反正关键时刻能拿捏住我大哥就是了。”   园娘故作生气状,道:“老爷不说,妾身心里还是没底!难不成……国公爷也养了外室?”   穆先文笑道:“他怎敢!大夫人才是真真儿的母老虎,我可警告着你,惹谁都别惹大夫人和她的宝贝女儿。大房可是有个女儿做了皇后,皇上宠皇后宠的没边儿,我大哥也不敢得罪我大嫂。”   园娘轻哼道:“知道了,妾身什么性儿您还不知道?哪里会主动去招惹人?”顿一顿,她又追问道:“把柄是什么把柄?国公爷的女儿既是皇后,难道皇上不会偏袒他?那这把柄对老爷来说,又有什么用?”   穆先文冷笑道:“这把柄比天大,就算是皇上知道了,我大哥躲不过去!”   园娘攥紧了床单,平坦的绸面床单被抓的发皱,她努力平复了心情,放平缓了声音道:“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把柄叫老爷捉住?不可能的,老爷是拿这话唬了我安心的罢?否则早怎么没同国公爷拿这事让他松口叫我进府来?”   当然是还没到要和穆先衡决裂的地步,穆先文自然不肯把救命的把柄拿出来。   穆先文不肯对园娘说真心想法,怕这女人伤了心不肯一心一意地对他,只道:“你怀了我的孩子,凭他再霸道,也不可能阻扰穆家子嗣进府,还用不上同他谈条件,等将来你我的孩子长大要谋出路的时候,再把我手里的东西用在刀刃上岂不好?”   园娘笑了,道:“还是老爷考虑周到,以后我和哥儿就只能指着您了。”   穆先文喜欢园娘做小伏低的样子,乐得哈哈大笑。   园娘怕自己太心急惹穆先文怀疑,便不敢再追问,闭着眼假装睡去,半夜翻个身,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   *   魏家和穆家往来了几天,两家人都相互觉着很不错,岁羡荣觉着时候到了,便想请媒人去定国公府说亲。   说亲之前,岁羡荣也亲自同太后知会了一声。   太后倒是没想到魏长坤这孩子会看上皇后的妹妹,惊讶之余,多是欢喜,说这两人很是般配,还赏赐了一些东西去魏家。   有了太后的首肯,岁羡荣也就敢大胆行事,她先使了人去魏家问话,等魏家人点头了,她才好让媒人去提亲。   魏家人来的毫不意外,杜氏客客气气地待了客,说要问过穆筠娴的意思,姑娘家的害羞,过两日再给魏家回信。   长平侯府的人也客气,得了话了便回去了。   杜氏一个人去找了穆筠娴说私话,问她肯不肯。   穆筠娴一想到要嫁给他,又高兴又害羞,道:“父母之命,女儿怎么不同意。”   杜氏想起了自己以前出嫁的时候,也是这般娇滴滴的模样,忍不住感慨笑道:“侯爷是个好儿郎,难得你俩有缘分。既然你自己也肯了,等你爹下了衙门回来,夜里我们就去同你祖母商议一下。”   穆筠娴低头道:“这么快呀!”   杜氏拉着穆筠娴道:“你才十五,母亲是不肯放你嫁的,但是侯爷年纪大了,既要成亲,娘也不好意思叫他多耽搁两年,等把亲事定下了,成亲的日子在挑就是。你也别怕,总要在家中再留个半年一年的。”   穆筠娴抱着杜氏,很是不舍,娇娇地唤了一声“娘”。   杜氏刮着她鼻子道:“这不还没出嫁呢?要是舍不得娘,干脆回绝了他,一辈子留在穆家好不好?”   穆筠娴嗔道:“娘,我想嫁他!”   杜氏瞧着她道:“不害臊!”   穆筠娴红了脸,怎么会不害羞呢,她都快羞死了!   长平侯府里,魏长坤也知道岁羡荣都派人去穆家说提亲的事了,高兴的他在屋子里都坐不住了。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岁羡荣派去的人回来传话之后,她就把这事告诉了魏长坤。   魏长坤本是个稳重的人,听说去穆家提亲的事,却也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地往思危堂去,两手无处安放。   岁羡荣见孙子终于有些急态,忍不住笑了,招招手道:“坐下说。”   魏长坤有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坐下轻咳两声,渐渐压下喜悦,嘴角却仍旧弯弯的,道:“祖母,听说您使人去定国公府提亲了?”   岁羡荣道:“哪儿那么快?只是先差人去问个话,正等杜夫人的回音,估摸着她也要问问穆小娘子的意思。”   心里十分忐忑,魏长坤不确定穆筠娴会不会答应,因为太快了,她指不定还没考察好他呢。但他很想娶她,恨不得明天就娶。   魏长坤恨不得今夜就去她跟前亲口问问,她答应嫁给他没有。   这事他就该亲口问的,亲耳听见她说了才作数的呀!   岁羡荣见魏长坤这般紧张,便道:“放宽心,既然穆家小娘子肯与你来往,必是喜欢你的。你看她对胡家那个的态度,不喜欢便不喜欢,丁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即使胡家的对她朝思暮想,她也没掺和进去,干干净净地脱身,堂堂正正的做人。”   “朝思暮想?”魏长坤眉头皱着,胡家的孙子这般不识趣?   岁羡荣道:“是啊,我听人说,胡小郎君为着穆家姑娘和他母亲顶嘴,被胡二老爷打的不轻。”   “顶嘴便要这般惩罚?”魏长坤觉着其中有蹊跷。   岁羡荣道:“当然有内情,我听李嬷嬷说的是胡夫人叫小郎君去同别家姑娘相看他不肯,不仅不肯,连书也不肯念了,这才挨他爹的一顿毒打。”   在胡家人的眼里,胡明朗现在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和原来乖顺的小郎君完全不是一个人。   魏长坤心里有些生气,他的女人,竟被别的男人肖想。胡二老爷真是打的好,打的胡明朗幡然醒悟才好。   喜欢天仙儿似的姑娘,怎么不照照镜子自己配不配。   魏长坤动了心思,便问道:“同胡家相看的是哪家姑娘?”   岁羡荣道:“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是何家小娘子,惠嫔的妹妹,同穆姑娘好像很是亲近。”   当然认识,何敏青已经被魏长坤坑过一次,他也不好意思再为难人家第二次,姑娘家的名声很要紧。   岁羡荣轻叹道:“这事闹的不小,外头总会有些风言风语的,别去搭理,我瞧着穆家姑娘就很好。咱们看定了就定了,可不能跟着胡闹。”她这是怕魏长坤临时改变主意。   魏长坤打包票道:“祖母放心,孙儿看准的人,改不了。”   岁羡荣道:“依我看,外边人笑话完胡家,便是要踩低穆家小娘子了,你既看中了她,也多护着她些。”   世人总是如此,明明是胡明朗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最后归咎却总是在姑娘家身上。   魏长坤道:“孙儿明白。仙仙本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全是胡明朗的错,反倒连累别人。”   真是混账东西。   这种人,就该给他来点教训,但得把何敏青摘出去,毕竟是穆筠娴的朋友,魏长坤总有些爱屋及乌的想法。   *   坏事传千里,胡家的事没两日就传开了。   穆家也听到了消息,正好这日穆先衡得了空,早些下了衙门,便同杜氏一起去了卫静眉的院子里,准备一家子一起商议下穆筠娴的婚事。   几个长辈总有些不便当真孩子面说的话,这回便没把穆筠娴叫过来,只有穆家当家的几个人。   夫妻俩在卫静眉跟前坐下了,穆先衡先开口道:“母亲,长平侯派人来说提亲的事了。”   卫静眉道:“仙仙自己是肯的?”   杜氏道:“肯,她亲口说了,儿媳才敢拿到您跟前说。”   点点头,卫静眉欢喜道:“仙仙过了十五了,可以把亲事定下了,我想着最好是今年定下了,明年出嫁,我还能再看她一年。”   能亲眼看见穆筠娴出嫁是卫静眉最大的夙愿,若能看到小重外孙出生,那大概是老天爷厚爱。   卫静眉道:“既然仙仙自己都肯了,那就答应了吧,但要缓两日,含蓄些。”   杜氏应下了。   卫静眉还问道:“胡家的事你们可都听说了?”   穆先衡脸色很是不好看,他黑着脸道:“听说了,胡家的那个太胡来了,科举在即,不专心学业,为了儿女私情分了心思,胡夫人也是,做母亲的不知道劝一劝,闹到全城人都知道了。”   这话说的还算客气,只是以长辈的口吻对晚辈责备两句。   杜氏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她才不拐弯抹角,怒哼一声直言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凭他怎么寻死觅活,牵扯上我们仙仙做什么?仙仙又没招他惹他,不过见了一面而已。京城这么多的姑娘,见一面就要嫁给他,全天下这么多女子,他胡家娶的过来么?”   毕竟事关穆筠娴,杜氏肯定是着人仔细打听了一番,除开看胡家笑话的,也有说穆筠娴狐媚的下流话。   卫静眉道:“胡家的那个是胡夫人的心头宝,小郎君年纪轻不经事,眼看都四月了,科举就在八月。做人积德,别伤了穆家的名声,这几月凭别人怎么说,暂且别去同胡家人撕破脸皮,好歹忍过了八月,自有人能主持公道。”   杜氏也急躁道:“可别影响了咱们仙仙的婚事!”   卫静眉道:“若魏家是这般没有眼色的人,仙仙也不必嫁了,且放心吧。”   穆先衡点点头,觉得老夫人说的很有道理。   杜氏也只好静观其变,看在胡太傅的份上,给胡家人留些脸面,给胡明朗留条活路,等他好好考过了会试再说。   穆先衡摇摇头道:“娶妻不贤,殃及子孙。胡夫人若早规劝,断不至于出现这些祸事。”   卫静眉道:“胡夫人待胡小郎君十分严格,据说身边连长相端正的丫鬟都没有一个,十几岁了也还不知事,乍然见了好看的小娘子,动了心就收不回来。也怪她自己心思不纯,若非看上了咱们定国公府的权势,怕这回错过了没了机会,倒不至于这样。”   穆先衡也道:“最不该的是事态糟糕之下还要逼着胡小郎君再去相看,管他再怎么分心,总不至于癫狂,现在可好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考试,若发挥的不好,以胡夫人的性子,迟早要怨到咱们家头上。”   杜氏忍不住道:“看在胡太傅的脸面上,关上耳朵让胡夫人四五分就是了,若是她还敢得寸进尺,我可忍不下这口气。”   卫静眉没有说话,只当是默认了。她在乎穆家名声,和胡太傅身为两朝帝师的脸面,更在乎宝贝孙女穆筠娴。   胡夫人不是像杜氏这样的直肠子,出手使坏不会在明面上,背后中伤人还要露出一副无辜样,哪家姑娘的名声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定下了穆筠娴的婚事,卫静眉便让两人回去了。   杜氏越想越气,她没当着卫静眉的面把外边人碎嘴的话说给老夫人听,但她实在心里不舒服,一肚子的火,只好冲着穆先衡发。   夫妻两个进了屋子,关上门,杜氏气冲冲道:“你说你为什么要同胡家有交情?现在好了,出了事还要顾及情面,若依我的性子,给胡家什么脸皮!你也不听听外边人怎么评论仙仙的,气的我浑身难受!”   穆先衡恼道:“那是我结交的人情吗?老夫人还是不看在胡太傅,看在先皇的份上才叫你顾着些胡家子孙,这是给先皇和皇上脸面,不是给我!”   杜氏也是随口发泄两句,她也知道不是穆先衡的错处。   杜氏自己生气,但她心里最记挂的还是穆筠娴,撂下穆先衡,她便去了留园。   留园里,太阳正好,主屋上竹屏也设好了,种的五色蔷薇还没开花,只有绿色的叶子在竹篱上。   穆筠娴正悠闲地在屋子里做绣活儿,这些日有些生疏了,但一想到以后要给魏长坤做贴身的衣物鞋袜,便立即捡了起来,想给他做一方帕子试试手。   杜氏进去的时候,看见穆筠娴的淡然模样,心里松快了一点儿,她女儿就是这么个好性子,年轻小,但性子稳。   杜氏进屋坐下之后,同穆筠娴闲聊两句,才慢慢讲话题引到胡家的事情上。   穆筠娴虽然身在内宅,心耳神意却时时刻刻关注着内宅和京城里的大事,胡明朗的事她不仅已经知道,也知道其中少不了某些人的推波助澜。   郭初雪确实为这件事下了不少功夫,但效果似乎并不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杜氏宽慰了穆筠娴两句,她叫女儿不要把胡明朗的事放在心上。   即使外边人说的不好听,若说到穆筠娴跟前来了,该怎么回人家就怎么回,不要怕得罪胡家,最要紧的是不能委屈自己。   反正不管有什么事,都有定国公府给穆家担着。   穆筠娴倒是没放在心上,外边造谣她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魏长坤以前不会信别人,现在也不会信。   何况她和胡明朗的事,魏长坤一直是知情的,他不仅不会讨厌她,甚至会为她生气。   穆筠娴自己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对他开始有了深入的了解,并且信任,信任他的人品和眼光。   杜氏还道:“侯爷那里你别担心,魏家的人不会被这丁点事儿为难住了。”   要是换了其他人家,说不定会避而远之,但长平侯府不会。杜氏也相信长平侯府太夫人的眼光。   穆筠娴笑笑道:“娘,我知道,我信侯爷,若他连这点事儿也担待不起,才不是我喜欢的人。”   杜氏感叹道:“还真是老夫人养大的姑娘,性格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说的话也一个样。”   停顿一会儿,杜氏道:“也不害臊,这还没嫁过去就成天把‘喜欢’挂在嘴边。”   穆筠娴笑嘻嘻道:“我也害羞呀,只是在娘面前,懒怠遮掩。”   杜氏摸了摸穆筠娴的小脸,道:“好了,既你无事,娘就走了,上上个月的账出了点问题,我得使人去问问。”   穆筠娴福至心灵,忽然道:“可是聚宝斋的账?”   杜氏道:“正是。”又纳闷道:“别的院里都没出错,偏咱们院里的错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摸了摸嘴唇,穆筠娴眨着眼道:“那个……娘啊,聚宝斋吧……是魏家的铺子。”   杜氏酝酿了一会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她瞪着穆筠娴道:“你和魏家的小子,两个月前就认识了?”   穆筠娴拉着杜氏的手,撒娇道:“娘……咱们不是去过长平侯府作客过一次么,侯爷请我帮了个小忙,估摸着这就是送我的谢礼。”   杜氏嗔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这丫头,跟娘都开始有秘密了。”   穆筠娴发誓道:“娘,我跟侯爷之前真没什么事儿的!”   杜氏握着她的手,道:“娘信你,你是懂得分寸的好姑娘,娘去了,你这几日就在家里待着,别往外边儿去招人眼了。”   穆筠娴点了点头,送了杜氏出去。   没多久,何敏青就来了,在留园之外的时候,还端着点官家小姐的身份,进了院子,看见满园子花花草草,花朵满蹊,欢喜地笑声连连。   穆筠娴从屋子里出来迎她,道:“人还没来,声儿就先传我耳朵里了。”   两个人挽着手去屋子里说话,穆筠娴拉着何敏青坐到次间里的罗汉床上,支开了背后的窗户,外头绿树成荫,一大片草地,草地里还散养着几只兔子。   丫鬟上了茶进来,穆筠娴便把人都赶出去了,何敏青的丫鬟也去了外边儿和留园里的丫鬟们一起玩。   何敏青激动地拉着穆筠娴的手,感谢道:“仙仙,多亏了你我才没见成胡明朗,要是我娘让我嫁给这样的人,真不如叫我做姑子去的好!”   穆筠娴喝了口茶,没有发表意见。   何敏青托腮叹道:“就是连累了你,害得你被推到风口浪尖儿,胡明朗也真是的,不肯见就不肯见,要死要活的是什么意思?把咱俩都害了。你可不知道外边人怎么说咱俩呢!”   穆筠娴只晓得外头有人说她生的妖媚云云,倒是不知道有人连带着何敏青一起说上了,按理说,何敏青是受害者,不会有不利的言论针对她。   还不等穆筠娴问,何敏青就自己忍不住道:“她们笑话我说胡明朗死都不肯见我,我这夜叉是嫁不出去了,你这样的狐狸精娶回家也不得安宁。”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道:“说咱俩一丘之貉!我看也是,要不咱俩怎么比旁人亲近些。”   穆筠娴瞧着她道:“敏青啊,一丘之貉可不是褒义词,人家说咱俩坏话呢。”   何敏青哈哈笑道:“把我跟你比在一起,我乐意!”   穆筠娴忍俊不禁,道:“你看你心大的,你娘没给你俩耳光?”   何敏青道:“被你说中了,我跟我娘说这是好事,她差点气得要打我。”   穆筠娴拧何敏青脸道:“你也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娘要不是真疼你,早把你打皮开肉绽了。”   何敏青哼哼道:“管她呢,只要不嫁胡明朗,什么都好说,乐得我这两天食欲大增!”   穆筠娴道:“你来了就是为了给我报喜?”   何敏青道:“可不是么!还有一事儿我跟你说,胡明朗的事闹开口,你和长平侯要定亲的事也传开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去的,只怕有心的人,也知道咯!”   穆家和魏家的来往也不是背着人的,何况岁羡荣还同太后打了招呼,宫里的东西光明正大地往长平侯府送,这事还不早就传开了?   所以外人知道这事,穆筠娴一点都不奇怪,指不定就是这事才刺激了某些人,导致了胡家与何家的事闹成了这样。   不过没有证据,穆筠娴也不会胡乱说话,她只是问何敏青道:“起初你母亲同胡家人说要相看的时候,胡夫人难道不知道胡明朗不愿去么?她若知道,怎么敢答应你母亲?”   何敏青道:“我母亲跟我说的是胡夫人明明是高高兴兴地答应好了,她还跟我说叫我好好打扮,看着像是十拿九稳的那样,哪晓得真到了那天,胡家竟然不肯来,叫我和我母亲等了一整个白天。”   再然后,就出了胡明朗挨打的事儿,何夫人也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穆筠娴问道:“事后胡家人竟没派人来道歉?”   何敏青道:“来了,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娘没肯见,胡家的人说,本来已经来了,路上出了事儿才折回去了。”   若胡夫人说的话是真的,那就是胡明朗耍了胡夫人,也耍了何家。   难怪要挨毒打,胡二老爷不把胡明朗打死,就算他够心疼这儿子。   据穆筠娴的了解,胡明朗为人还是十分温顺的,孝顺自不必说,到底是什么事让他竟然对父母产生了报复心理。   或者说,这件事真是胡明朗一个人的主意?   穆筠娴道:“这事儿肯定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内情,不过这都是胡家的家事了,咱们就别去掺和。”   何敏青来了兴趣,她脑子弯弯绕绕的东西不如穆筠娴多,直接就把猜的东西说出口了,道:“你说会不会是胡明月捣鬼的呀?比如说把胡夫人的马车给弄坏了,让他们半路来不了了。”   穆筠娴弹着何敏青脑门儿道:“这还没想明白呀?要是胡夫人说的是真的,半路出事才折回去的,必然是胡明朗自己亲自戏弄了胡夫人,就算是胡明月捣鬼,问题也不会处在车辙上。”   何敏青恍然大悟道:“难怪呢……我娘说胡明朗才是最坏的,一肚子坏水的读书人!”   穆筠娴道:“胡明朗一向乖巧,这样耍弄人的手段,还不知道谁交给他的,胡夫人要知道了,肯定得恨死那人。”   何敏青眼睛亮了,道:“肯定是胡明月呀!胡夫人不知道,咱们想办法让她知道呀!”   胡明月敢做,肯定是有了万全之策,胡夫人没那么容易知道。   穆筠娴泼何敏青的凉水道:“胡家内宅咱们又插手不进去,还是算了,胡夫人也不是好拿捏的,凭她们闹去,账迟早会算完。咱们等着看戏就是。”   何敏青噘嘴道:“光看着可不行,我娘说了,胡家人个个都心眼坏,不光戏耍我们,还让人坏我名声,我娘可咽不下这口气。”   穆筠娴道:“胡夫人现在忙的焦头烂额,自己儿子的事儿都没查清楚,未必有时间去坏你我的名声。”   何敏青皱眉道:“你是说,还有别人?”   穆筠娴点点头道:“自然是有人趁乱使坏,只不过有哪些人,可不好说了。”   何敏青断言道:“不管有哪些人,肯定少不了郭初雪。”   忖量片刻,穆筠娴点了点头。   何敏青略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天色渐晚,穆筠娴用过晚膳在屋子里坐着,忽然听见园子有些动静,一只灰色的鸽子飞了进来,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有飞鸟入了园子。   穆筠娴从鸽子腿上取下了信,匆匆看过后,便让丫鬟给她去净房准备东西,提着灯,便一个人去了园子里消食。   到了园子的外墙附近,穆筠娴果然在一颗大槐树底下看见了一个黑人影。   穆筠娴走过去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魏长坤道:“我想你了。”   穆筠娴把灯放下,牵着他去了有假山遮挡的地方,月光照亮两人的脸庞,是金童玉女的侧颜。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能猜剧情呀……不敢回复哈哈哈哈哈 么么哒明天见~   ☆、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由不得穆筠娴挣扎,魏长坤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抱了好一会儿才道:“仙仙,你怎么还没给我答复?”   穆筠娴佯装不知道魏长坤说的什么事,踮起脚尖,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鼓着脸颊道:“你说什么的是哪件事呀?”   魏家派别人来问,哪里有亲耳听见他说话来的动人,穆筠娴心如擂鼓。   在她耳畔轻笑一声,魏长坤道:“我说……仙仙姑娘肯不肯与我结发为夫妻?”   穆筠娴抿唇笑道:“再说一遍。”   “嫁给我,好不好?”   “再说一遍。”   “仙仙嫁给我。”   “再说……”   狭促地舔了一下她的耳廓,魏长坤在她耳边不断呢喃道:“嫁给我,嫁给我……”   穆筠娴算是服软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真是闹不赢他。   魏长坤逼问道:“仙仙,快答应我。”   “好好,我答应啦!”   魏长坤将她搂的更紧,道:“那你家人什么时候到我家来回话?”   穆筠娴与他耳鬓厮磨,细声道:“最迟后天。”   似乎有些迫不及待,魏长坤道:“还要等到后天?”   穆筠娴有些失落道:“还不是因为胡家的事,我娘为着这事还不叫我出门了。”沉默片刻,她问道:“你可介怀?”   这事和穆筠娴紧密相关,魏长坤当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道:“原是你被他连累了,我介意什么?”   两人松开手,穆筠娴牵着他的手,娇声道:“我就知道你会信我。”   魏长坤的大掌把她柔软的小手整个的握在怀里,像捏着一块软软的糕点,洁白滑腻,触感很好。   他粗粝的掌心磨着她的手背,穆筠娴还是第一次感觉到男人外在于女人的大不同。   她也用拇指磨着他手心里的茧,道:“都生茧了。”   低低地嗯了一声,魏长坤道:“你可嫌我没有读书人那般儒雅?”   穆筠娴握紧了他的手,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身材高大,性格果断,外表看起来孤冷傲气,内里又热的像火一样,最重要的是生的也好看。   再说了,穆筠娴心里明白,魏长坤并不鲁莽粗糙,他的胸襟,不是普通读书人能比的。   穆筠娴声音柔和道:“我哥哥的手,也是像你这样的,但是我没有握过,我嫂子应该是握过的。”   魏长坤与她十指相扣,道:“以后,你只用握我的手。”   穆筠娴点着头,指头在他掌心里画圈圈儿,道:“你从后山来的?”   魏长坤道:“嗯,你搬到留园来,我反倒更容易进来了。”   留园离后边的门很近,从后山过来,以魏长坤的身手,仔细些就能躲过巡夜的护卫。   穆筠娴道:“我才搬来,这两日你好来,等过两日我爹肯定会派人严守这边。”   因着冬天留园没人,留园后边的门只有门房看着,护卫并不频繁来这边,以往都是等卫静眉住进来之后,护院才开始更改巡夜的方式,着重看着留园。   现在留园该穆筠娴住,估摸着没两日穆先衡确实要同穆总领一起商定新的巡夜的规矩。   魏长坤道:“无碍,只听到你亲口应承了我,我这颗心就放到肚子里去了。”   穆筠娴笑问他:“就为这个半夜跑来,要是被我爹知道了,你别想娶我!”   魏长坤有些有恃无恐道:“太后已经知道了,等亲事定下来之后,我就求皇上赐婚,你只能嫁给我。”   谁敢跟他抢穆筠娴,他可不依。   穆筠娴捶了他一下,嗔道:“无赖!”   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人。   魏长坤握着她的拳头,道:“我就是无赖。”也只有对她,才会是无赖。   穆筠娴道:“现在晓得了我的心意,快回去吧。再过不久,护院也该巡到这边来了。”   魏长坤道:“知道的,不会叫人捉住。”   顿了顿,魏长坤问道:“胡明朗的事,你可是全知道?”   摇摇头,穆筠娴道:“只听敏青说了个大概。”   魏长坤道:“那我告诉你,胡明朗戏耍他母亲,是因为有人烧毁了他的画,画上画的是你,我猜他以为是胡夫人干的,才存心报复。”   这个内情,穆筠娴确实不知道,她琢磨了片刻,道:“若是胡夫人,该不至于会背地里找人烧毁,早就正大光明的收拾他了。”   不难想到,肯定还有第三人。但胡夫人迟迟没有惩罚哪个,肯定是还没查清缘故,找到证据。胡明月的手脚,倒是做的干净。   穆筠娴道:“胡明月早不做晚不做,偏挑了这个时候刺激胡明朗,你说她是为了什么?”   魏长坤拧眉道:“她们的心思,我哪里猜的到。”   穆筠娴有个猜测,胡明月因为她而讨厌何敏青,所以才想法子做了这事,但这件事下手太狠,甚至差点让胡家母子反目。胡明月要不是为了什么事要拼上性命,断不至于这么做。   穆筠娴自言自语道:“难道不是胡明月?”   一下子陷入了困境之中,穆筠娴眉头锁着,小嘴也噘得高高的。   魏长坤抬起她下巴道:“你很想知道?”   穆筠娴点点头,道:“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我替你去查。”   穆筠娴有些惊讶道:“可是会不会耽误你衙门里的事。”   魏长坤笑道:“无甚关系,我若真忙的脱不开身,不会应下你的事。”   穆筠娴笑眯眯道:“那好。等你得到消息了,再托人传信给我,或是我去聚宝斋等你。”   魏长坤摸了摸她的侧脸,穆筠娴娇嫩的皮肤和软和的头发,无一不让他心动。   倘或等到把她娶回去的那一天,魏长坤觉得自己会高兴得癫狂。   穆筠娴被他瞧的不好意思,脸颊浮红,低头轻声道:“你还不走吗?”   魏长坤又抱了抱她,道:“舍不得你。”   “两情若是久长时……”   “我就要朝朝暮暮,每一个日日夜夜。”魏长坤截断了她的话,如是道。   穆筠娴在他腰上掐了两下,心想这人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含蓄,什么心里话都不遮掩就说出来了。   但她很喜欢听。   两人又痴缠了一会子,魏长坤将她吻了又吻,道:“仙仙,等我。”   穆筠娴仰头看着他泛光的眸子,点头道:“好。”   抬头看了看月亮,魏长坤终究是不舍地把人放开了,道:“我看你走了我再走,夜里黑,仔细脚下。”   穆筠娴又拉了拉他的手,道:“那我走了。”   魏长坤捏了捏她的手指头,道:“走罢,我目送你。”   穆筠娴这才转身走了,走到灯笼旁边,提起灯,往主屋去。   魏长坤看着灯火一点点地变小,直至被树木遮挡得完全看不见了,他才借着假山之上跃到墙上,躲开巡夜的护院,离开了国公府。   快到主屋的事时候,穆筠娴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灵玉看见她就赶紧追了上来,焦急道:“姑娘,怎么才回来?”   穆筠娴舔了舔嘴唇道:“想着事情就忘了时辰。”   灵玉道:“快回去罢,水都要凉了。”   穆筠娴回去之后便去了净房里沐浴,她浸泡在温热的水里,灵玉在外边伺候着。   沐浴过后,浑身舒爽,穆筠娴穿着贴身舒适的里衣缩在锦被里,灵玉进来问她灭不灭灯。   穆筠娴趴在床头道:“再等会儿,我想事情呢。”   灵玉还不累,就拿了笸箩过来坐在穆筠娴床尾的罗汉床上,正好靠近烛火,在窗下做起了绣活儿,她头也不抬,问道:“姑娘想什么事?婚事?”   下颌微动,穆筠娴道:“不是,想胡家的事。”   灵玉一面儿做绣活儿,一面道:“依奴婢看,这事还是告诉夫人的好,胡公子忽然就变成这样,要是没发生什么事儿,谁信。”   灵玉一向聪明敏感,穆筠娴一点儿也不奇怪她能猜到这些。   玉臂搁在枕上,穆筠娴怔怔出神,这事到底是不是胡明月干的?若真是她,她到底为了什么才下这么重的手?只要做了坏事,哪有不留下证据的,到底这件事的背后有什么值得她不惜一切的撺掇胡家二房母子交恶?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穆筠娴又换了一个思路。   假设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这件事的结果是胡家二房不睦,甚至可能会搭上胡明朗的前程,并且胡家与何家彻底翻脸,何敏青也被人嘲笑说没人肯要,穆筠娴自己也得了“狐媚子”、“祸水”这样的名声。   总的来说,涉事的三家人里,没有一家从中得益。   穆筠娴不禁怀疑着,是有胡家之外的人搅进了胡家,做成了一箭三雕的事。   这样老辣的手段,穆筠娴不禁脊背发凉,若这背后之人真是郭初雪,那她的心思也太可怖了。   但穆筠娴又想不通,要是郭初雪做成的这事,她是怎么办到的,胡明月可没有这么傻,什么事都听郭初雪的。   敛眸望着烧得正旺的烛火,无意识的揉着耳垂,穆筠娴似乎想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 二更十点。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由于什么都不知道,穆筠娴索性胡乱猜测。   若是这件事真是胡明月做的,能让她不顾一切地去害胡明朗和胡夫人,最大的原因可能是什么?难道真就是因为她嫉妒穆筠娴嫁到长平侯去么?   穆筠娴不觉得胡明月会失去理智到这种地步。胡明月到底也是世家之女,就算是爱慕一个人,也不会,或者说不敢拿自己在胡家的地位和自己的前程来赌。   毕竟就算嫁不了长平侯,胡明月还有别的选择,即使没有做侯府夫人那么风光,以她的家世背景,嫁到三四品官员府上没有太大难度。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胡明月做的,一旦被胡夫人查到一丁点证据和口风,胡太傅让她削发出家都有可能。在没办法确定魏长坤不娶别人就一定会娶她的情况下,胡明月肯定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下子就该彻底排除了胡明月的嫌疑。   再假设胡家之事是外边儿的人插手进去,那么纵观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得益最大的人肯定是杨士谦一党人,既搅和了胡家与何家的关系,也让胡家因此事得罪了穆家。   若论哪一个人最后能得到最大的好处,穆筠娴觉得还真就只有郭初雪。   首先郭初雪是杨士谦的外甥女,杨家得益的事,自然也于她有益。   不过郭初雪未必会为杨家人出手做这种事,杨家人也很厚待她,自不会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掺和到别人内宅,否则闹到众人面前,于杨家而言,便会有苛待亲戚孤女的坏名声,若是朝野震怒,杨士谦的地位和声誉都会受到影响,实在不划算。   且郭初雪本身就不喜欢穆筠娴,更不会喜欢何敏青,这件事她们两人受过,郭初雪估摸着是最开心的人。   这就说明,这件事至少不是杨家人授意郭初雪做的,很可能是她自己拿的主意。   郭初雪是个主意大的人,穆筠娴只管放开了胆子猜,就当这件事就是她做的。   更关键的是,郭初雪喜欢魏长坤,这就是她的动机。   若是长平侯府因为这件事而看轻了穆筠娴,两家的婚事一定会受到阻碍。魏长坤不一定会娶郭初雪,但是以常人的眼光来看,侯府太夫人怎么也要再琢磨琢磨下是不是能让孙子娶穆家小娘子了。   这样好像就很说的通了。   但还缺少两个条件,一个是郭初雪是如何把手伸到胡明朗跟前的,二个是她对魏长坤的爱真的有那么深,深到不惜孤注一掷。   穆筠娴从不敢小看女人的嫉妒之心。   设若郭初雪真有那么喜欢一个男人,以她的性子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想的有些脑子发晕,穆筠娴渐渐闭上了眼。对面罗汉床上的灵玉低声唤了她的名字,见无人回应,便悄悄地剪了蜡烛,悄声出去。   第二天早上穆筠娴醒来之后,把昨夜睡前想的事又思量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但似乎又不是那么可能。   穆筠娴有点不愿意承认,一个十七岁的姑娘,竟有这么深的心思。   洗漱完了,穆筠娴整个人还呆呆的,出门的时候险些绊住了脚,亏得灵玉扶得及时。   穆筠娴去了卫静眉的院子里请安。   卫静眉见到穆筠娴就很高兴,笑呵呵地问她这两日睡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   穆筠娴都答说很好。   即便穆筠娴说一切都好,卫静眉也看出了她有心事。   吐吐舌头,穆筠娴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卫静眉道:“告诉祖母,祖母能替你办的,都给你办了。”   穆筠娴没有说实话,因为没有证据就这样判断别人,有些孩子气,就好像赌气在背后说人坏话是的。   穆筠娴挑了另一个话题道:“苏家的人都处罚完了,我听说苏绿梅入了教坊司。”   卫静眉道:“想去看她?”   穆筠娴点点头道:“有点儿想,想知道以前跋扈的她,现在是什么模样,也好给自己提提醒儿。”   敲了穆筠娴脑袋一下,卫静眉斥道:“胡说什么!你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的。”   穆筠娴笑笑道:“孙女不是这个意思,我肯定要好好的呀,我们全家都好好的。”   卫静眉搂着她轻摇着身子,道:“想看就去看看,但是教坊司不是什么好地方,多带上些丫鬟和护院跟着去。我知道你出去惯不爱排场,但去那里一定要带足人手。”   穆筠娴道:“知道啦。”   卫静眉还道:“人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远远地瞧她就是,别离的近了,仔细她伤着你。”   点点头,穆筠娴道:“那我今儿就去罢。”   卫静眉又叮嘱道:“多带人去,教坊司里不干净,要不是你这个年纪了,祖母不会允许你去的,早去早回。”   乖巧地应了,穆筠娴带着丫鬟和两个护院就悄悄地去了礼部的教坊司。   杜氏虽然不许穆筠娴出门,但卫静眉许了,这事就准了。   礼部在正阳门正门对着的那条街上,从定国公府所在的咸宜坊到大时雍坊东面,穿过西江米巷一直往东走到东江米巷,就到了礼部。   穆筠娴坐在马车里,让护院跑腿去递了定国公府的信物,礼部有了回应,她才下车带着丫鬟进了礼部。   教司坊离礼部的幕衙有点距离,礼部的一个从九品的司务领着穆筠娴往教司坊去。   司务毕恭毕敬,甚至有些谄媚,对着穆筠娴点头哈腰,一路上不断地说着好听的话,还时时刻刻提醒她注意脚边。   紫玉见不惯司务这般殷勤,略往前走了一步,挡开了他的眼光。   到了教司坊门口,穆筠娴便道:“使里边的人出来让我问两句话就是,大人不必再带了。”   司务见穆筠娴丫鬟态度强横,赶紧收了笑容,客气道:“是是,史司大人脱不开身,穆姑娘可别见怪,我这就去里边叫人。”   穆筠娴点点头,等了片刻,里边便出来了一个年轻的衙役,冲着她行了礼,待她往去里。   虽然是穆筠娴自己说要进去看,衙役也没真敢把她带进去,只叫她去了一间干净的屋子,还奉了茶,便问她要看谁。   穆筠娴道:“前苏御史家的苏绿梅。”   小衙役耳朵动了动,愣了一会儿,便点头答应,立即出去喊人去了。   这里边儿来的人,衙役们心中大约都有数,有人打点的,日子就过的好些,没人打点的,日子就过的差多了,更有倒霉的,还有人花钱磋磨她们。粗活重活儿不算,还要遭人□□。   苏绿梅可是得罪了定国公家的小娘子、当今皇后的亲妹子,才祸连全家,入了这教司坊。衙役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号人物。   当知道穆筠娴还会亲自来看苏绿梅的时候,衙役也是很吃惊的,他惊讶于女人的记仇能力,报仇都报到这儿来了,苏绿梅够倒霉,穆筠娴也够狭隘。   穆筠娴才不管小衙役想了什么,她只想见一见苏绿梅。   等了没多久,穆筠娴就见到了苏绿梅,她穿着一身绿衣,也只能穿绿衣,和这里的每一个女人一样,被教司坊宫妓的蓝色衣裳烙上了永恒的耻辱之印。   苏绿梅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眼下用形容枯槁来形容她,丝毫不为过。   进了干净没有异味的屋子,苏绿梅看见眼前的人都难以置信了,她以为自己会等来挚友的帮助,没想到等来的是仇人才嘲笑。   丫鬟和护卫在苏绿梅进来的那一刻就挡在了穆筠娴的跟前。   小衙役把人领了进来,很粗鲁地把苏绿梅往前推了推,严厉地训了她。   苏绿梅被推倒在地,模样似跪着。   穆筠娴抬抬手,灵玉便打赏了银子给衙役,将人赶了出去,她则在门外守着,留了地方给主子说话。   穆筠娴缓缓启唇道:“没想到是我来看你吧?”   苏绿梅抬头,目光怨毒地看着她,道:“贱人。”   紫玉差点没忍住给苏绿梅一个巴掌,以前就敢背地里说她主子坏话,现在都这副模样了,还敢说。   穆筠娴混不在意,笑笑道:“你还骂我,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除了我,再没人能把你带出去么?”   听到这句话,苏绿梅眼神登时变了,目光复杂地看着穆筠娴,往她脚边爬去。   紫玉当然没让苏绿梅靠近穆筠娴的身边。   穆筠娴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绿梅道:“若是只肯救一个人出去,是救你,还是救你母亲呢?”   手指挠着地面,红着眼圈,没一会儿眼泪就漱漱地往下落,苏绿梅低声抽泣道:“我用一个秘密跟你交换,行不行?”   “你且说说。”穆筠娴不紧不慢道。   苏绿梅道:“关于郭初雪和长平侯的秘密,你若想知道,就救我,和我娘。”   穆筠娴盯着苏绿梅,没有即刻给出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祝福和营养液~么么哒~ 也祝大家平安夜平平安安,顺便拜个早年,2333333333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穆筠娴和苏绿梅两个对视着,后者败下阵来。   苏绿梅先一步开口道:“郭初雪喜欢长平侯。”还补充了一句:“很喜欢。”   这件事早在穆筠娴意料之中,她纹丝不动地看着苏绿梅,并没有满意的模样。   苏绿梅又道:“从三年前开始,郭初雪就喜欢上了长平侯,她喜欢了他,足足三年之久!”   心头一震,穆筠娴胸腔里弥漫着浓烈的醋意,怎么会有人喜欢魏长坤那么久!   苏绿梅看见穆筠娴的手指握紧了,便道:“如果你想知道更详细的,就答应我,救我和我母亲!”   期盼又恐惧地看着穆筠娴,苏绿梅内心充满了恐慌。   穆筠娴道:“你说吧,但是这件事,只够我救一个人。”   苏绿梅只轻微地皱了皱眉头,便三年前,郭初雪在杏林宴上认识魏长坤,并且爱慕他的事情告诉了穆筠娴。   穆筠娴越听越气愤,这呆子,竟连这事也不告诉她!   穆筠娴道:“你如何知道?三年前,你们并不熟识。”   苏绿梅自嘲道:“她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看待过,我娘早就提点过我了,只是我没往心里去,外人和我娘之间,该信谁我还是知道的,多留了心眼,自然就知道了。郭初雪的闺房里,藏了很多关于长平侯的东西,她的枕边还有他的小像。”   这件事与穆筠娴的猜测十分吻合,郭初雪动手的动机也就有了,是嫉妒之意,让她忍不住出手坏穆筠娴的名声。   胡家的事暂且不提,现在穆筠娴肚子里全是醋,魏长坤这呆子都被人这般惦记了,他自己恐怕还不知道!   穆筠娴按下妒意,问道:“她准你在她闺房里乱翻东西?”   苏绿梅道:“当然不准,我瞒着她偷偷翻的。从长平侯府那次事情过后,我娘训了我,我就防着她了,后来与她相处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哪里不好,便趁她和丫鬟都没注意的时候,在她房里翻看了私密的几处地方。”   女子的闺房里,床上和箱笼里再隐秘不过,苏绿梅很快就看到了郭初雪的秘密。   那个时候苏绿梅也是震惊的,她没想到郭初雪曾在酒后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喜欢了三年的人竟然是长平侯。   郭初雪不显山不露水,悄无声息地爱了长平侯三年,何等深厚的心机。   亏得苏绿梅还以为郭初雪会替她出主意靠近长平侯。   穆筠娴道:“那你后来还不提防着她?”   苏绿梅低着头摇首道:“她拿捏我实在容易,我又这般愚蠢,一时间如何改的过来,也是现在才幡然醒悟,以前被她利用得多么彻底!”   其实苏绿梅最心碎的一瞬间,是见到穆筠娴的那一刻,她给了郭初雪最后的机会,心里替这个“挚友”不断地做了很多解释,但在期盼被打碎的时候,才真的明白了——郭初雪眼里,没有苏绿梅这个朋友,从来都没有过。   穆筠娴冷不丁道:“早些悟过来,你全家也不会这么倒霉。”   就算左军都督府要拿人开刀,也不至于把这一刀落在苏家头上。   苏绿梅不置可否,她恨郭初雪,也恨穆筠娴。   穆筠娴道:“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但只够一个人。”她竖起一根指头。   表情平静地看着穆筠娴,苏绿梅道:“我还有一个秘密。”   穆筠娴抬抬眉,道:“说。”   咬着唇,苏绿梅白着脸道:“等你答应并且做到了,我再告诉你。”   穆筠娴笑道:“倒是学聪明了。”   跌了这么大的跟头,苏绿梅再怎么样也该有点儿长进了。   捏了捏手臂,苏绿梅的身上的伤痕又开始痛起来了,只要能离开这里,她愿意用尽一切办法。   忐忐忑忑地等了半天,苏绿梅终于等到了穆筠娴的回答,她道:“我答应你,不过希望下一个秘密,值得我赎两个人出去。”   苏绿梅道:“让我先出去。”   穆筠娴道:“自然,不过你已是贱籍,想要恢复民籍是不可能的,我至多赎你去我家庄子上做丫鬟,以后的事,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能出教坊司,去个寻常官家里做丫鬟,苏绿梅就已经很满足了。   穆筠娴起身道:“过两日我便使人来赎买你,你的下一个秘密若是没有足够的价值,你母亲可不见得能同你在一处。”   怕苏绿梅耍心眼,拿个子虚乌有的秘密来糊弄人,穆筠娴留了这么一句话。   苏绿梅双肩一颤,低着头没说话。   出去后,穆筠娴特地吩咐了衙役道:“这人给我好好留着,明白没?”   衙役头如捣蒜,送走了穆筠娴,才把苏绿梅带回去。   回到定国公府,穆筠娴心里基本能确定胡家的事就是郭初雪干的了,不过还要去同魏长坤两个对一对证据,才能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证明苏绿梅说的是真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不晓得郭初雪是如何让胡明朗房里的画像被毁掉的。   穆筠娴越发的厌恶起郭初雪,她就像一只潜伏的毒蝎子,让人防不胜防。   有了大致的一个猜想,穆筠娴便想和魏长坤两个见面说一说这事,让他朝着这个方向去查证,不必再浪费精力在别处。   用过午膳,穆筠娴去杜氏房中。   正好杜氏还没歇下,穆筠娴便同杜氏说了想赎买苏绿梅的事儿。   杜氏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道:“就属你心善,她没死就算老天爷厚待她,你竟还要花银子把她赎出来,我的仙仙怎么这般心软!”   穆筠娴道:“娘,我才不是心软,她害过我,让她做我们家的下人不好么?”   杜氏又道:“行,随你玩儿去,我这就让武妈妈去替你把人赎买出来,送到庄子上去。”   穆筠娴道:“最迟后日要帮我赎出来,不然我怕被人抢走了,便宜了她。”   杜氏也恨苏绿梅恨的紧,便道:“知道了,这就叫人去。”   杜氏让人叫了武妈妈过来,吩咐了她这事,因着武妈妈手里还有几桩事,听杜氏说穆筠娴只要后日之前把人买出来就是,便同主子商量着明日下午再去。   杜氏答应了,便让人去了留园里传话给穆筠娴。   穆筠娴知道之后基本就放下心来。   世事难料,郭初雪今日忽然发现藏在枕头底下压着的书本里里的小像坏了,魏长坤的下颌断了,像是被人错手撕坏的。   气得浑身发抖,三年前春闱过后的杏林宴,为怕遗忘,郭初雪回家悄悄用年里没用完的红纸把记忆中的人剪了出来,又怕小像坏了,亲手打上蜡封存,藏与书中枕下,视若珍宝。   把小像重新放入书里,郭初雪唤了丫鬟进来,阴沉着脸问:“谁进来动过我的东西了?”   主子一向待人温和,丫鬟小如从未见过郭初雪这般阴狠的模样,吓得战战兢兢的,道:“回姑娘的话,奴婢没有进来过,除了年里给您收拾了一回屋子,再未进来过了,但那次也是在您眼皮子底下收拾的。”   郭初雪咬着牙问颤声问道:“可有别的丫鬟进来过?”   小如摇摇头,道:“不曾,但凡您出门,屋子门和窗户都是锁上的,院子里也有人盯着,奴婢们从来不进您的屋子。你瞧这门窗,一处坏的都没有,应当是没人闯入过。”   郭初雪长长地呼出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把过年之后的事回忆了个遍。   因着郭初雪父母双亡,她的房里放了一些父母遗物,为怕丫鬟们粗手笨脚打坏了这些东西,不许丫鬟进屋的命令,是郭氏亲自下的。   郭家的丫鬟这三年来一直很规矩,郭初雪以前在郭家的丫鬟也都发卖了,会私进她房间的丫鬟应当是没有了。   小如想起什么似的,犹豫着出声道:“有一次苏姑娘来院里,您去过净房,奴婢们虽在门外伺候,却没敢往屋子里看……”   郭初雪心口猛地收紧,难道是苏绿梅!   若是苏绿梅,这件事肯定就彻底暴露了,因为她绝对能认得出小像上的就是魏长坤。   这样风华绝代的人,没人会认错。   郭初雪脑子里闪过许多件事儿,当即吩咐道:“备马,我要出去一趟,让马房的人用哥哥的马车。”   小如出去吩咐之后,郭初雪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真是百密一疏,早知道就不该心软放过苏绿梅,让她死在教坊司才好,希望一切都不晚。   等待丫鬟回来传话的时候,郭初雪狠心地用匕首在右手无名指上划了一刀,自己用纱布包了起来,等见到苏绿梅,她就有了说辞。   小如传了话回来,说外边已经备好了马,郭初雪没有去同郭氏打招声,而是去了一趟郭从理的院子,求他帮着隐瞒她出门的事。   郭从理想起顾初雪前不久求过他的一件事,脑子里有些疑虑,没有一口应承下来,而是问道:“小妹,胡家的事,同你没有干系吧?”   郭初雪面色一僵,随即笑开道:“怎么会,哥哥放心罢。”她一定会做的不漏痕迹。   安心地点点头,郭从理道:“那你去罢,我便说你是替我买东西去了。”一低头,又问道:“你手怎么了?”   笑了笑,郭初雪道:“无碍,就是割了一下,哥哥安心读书,今年科举……可要抓紧机会了。”   郭从理“嗯”了一声,眼神坚毅道:“我会的。”   三年前,郭从理因为父亲亡故,没有顺利参加科举,叫别人夺了风头。韬光养晦了三年,又在春猎上略显了显风采,今年的科举,便是他名震京师的时候。   郭从理看着打扮素净的妹妹,心疼道:“姑娘家家的别穿的这么素,若是银子不够,就跟我说,哥哥平日里用不了什么银子,文房四宝府里有人置办,例银你都可以拿去用。”又叮嘱妹妹道:“路上小心,早些回来。”   应了一声,郭初雪福一福身子便出去了。   坐马车到了到了礼部,郭初雪带上帷帽进去,交了银子打点了一番,谎报家门,还问了衙役有没有人来见过苏绿梅。   衙役说国公府的小娘子来过,郭初雪心头沉了块大石头,面儿上却未显现出什么,跟着衙役进去,在里边的一间房子里见到了苏绿梅,这才摘下帷帽。   苏绿梅见到郭初雪的时候很是诧异。   郭初雪看见苏绿梅眼里没有露出意料之中的惊喜,心中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郭初雪含着热泪问道:“绿梅……我……”欲语泪先流,抽泣一会儿就已经泣不成声。   苏绿梅低着头,眼圈慢慢红了,敛好情绪,她抬头哀怨地看着郭初雪,切齿质问道:“你怎么才来?”   握着苏绿梅的手,郭初雪故意用纱布包扎的地方去触碰对方,道:“自你家中出事,我便被姨母和姨父拘在家中抄写经书,连亲事也暂且被搁置下了。”   苏绿梅看着郭初雪手上的伤,问道:“这是怎么了?”   纱布还隐隐透着血色,郭初雪道:“不碍事,就是磨破了皮。为着赶来见你,我日日夜夜地抄,总算来得及见到你。”   拉着苏绿梅坐下,郭初雪道:“你在里边,可还好?”   苏绿梅穿着教坊司里的衣裳,再不复往昔的青春活力,好不好,根本无需问出口。   避开了这个问题,苏绿梅直接问郭初雪道:“初雪,你是要来带我出去的对不对?”   郭初雪道:“当然!”   苏绿梅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郭初雪她……怎么会变了?   但已经死了的心,哪里那么容易复燃,苏绿梅擦了擦眼泪,道:“初雪,我母亲也在里边,其余姊妹丫鬟我也没法管了,只求你把我母亲和我带出去,好不好?”   郭初雪连连应道:“好好好,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把你和你母亲救出去。”   苏绿梅颔首道:“你可带够了银子?今天是不是就能把我们带出去?”激动地握住郭初雪的手,她双眼泛泪光地看着对方,道:“初雪,这里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郭初雪安抚道:“我会的,绿梅,我会的。”   苏绿梅摊开双手给郭初雪看,哀切道:“你看我的手,才几天就这样了。”热泪滚滚,心中酸楚十分。   郭初雪心疼地捏着苏绿梅的手,道:“等我带你出去了,给你用最好的药,再等你手好了,就给你抹最好的膏子,肯定会变回原来那样的。”   苏绿梅忽然反手握住郭初雪的手,诡异笑道:“初雪你看看你的手,真嫩,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连手都这么好看。”   郭初雪不自在地抽回手,道:“别看了,以后你的手会好起来的。”   苏绿梅缓缓点头,道:“走吧,现在就带我和我母亲出去。”   郭初雪拉住苏绿梅,道:“绿梅你听我说……”   顿一顿,郭初雪凝望着苏绿梅,一脸为难道:“上次你入狱的时候,我已经在狱卒手里花了不少银子,我娘留给我的嫁妆里,现银已经花的快没了,方才我问了衙役,赎你和你母亲,我的银钱暂时还不够,待我回去当一些首饰,再来赎你,好不好?”   苏绿梅往郭初雪头上一瞟,就一根素银簪子,还真是简朴,要么她说的是真话,要么就是有备而来。   被郭初雪算计了这么久,苏绿梅这一回当然没这么容易就被哄骗过去,她伸手就拔下郭初雪头上的簪子,道:“那这个簪子先给我,我在里边儿分文没有,一点银子打发别人,我也好少受点苦。”   郭初雪看了簪子一眼,脑袋微往侧面低下,把耳垂上的一对银丁香也取了下来,递给苏绿梅道:“这你也留着。”   苏绿梅接了一对丁香,看着手里的两样首饰,心里有些分不清郭初雪是真情还是假意。   怎么会有人装的这么好,是不是假脸皮贴久了,人也就真的变了?   郭初雪的声音打断了苏绿梅的思绪,她道:“绿梅,除了我之外,可还有人来见过你?”   幽幽抬头,双眼如古井波平,苏绿梅面无表情地看着郭初雪,道:“朋友里除了你,还有谁会来看我?”   郭初雪的嘴角凝固了,随即脸上浮起复杂的笑容笑,眉眼弯弯道:“有我足矣。”   苏绿梅竟然敢骗她!   苏绿梅道:“是的,人生一知己,死而无憾。”   郭初雪盯着苏绿梅,对方忽而转了话头道:“其实……穆筠娴来看过我。”   胸口骤然猛跳,郭初雪佯装生气道:“她来看你做什么?她可是欺负了你?!”   苏绿梅委屈地压了压下巴,泪珠儿直落,哽咽道:“她羞辱了我,还叫衙役欺负我。”带着点儿哭腔,道:“初雪,求你了,快带我出去。”   郭初雪佯装焦急道:“她怎么欺负你了?”   捂着嘴抽噎,苏绿梅道:“别问了,初雪……你别问了。”   “好好好,我不问了。”郭初雪一脸心疼地抱着苏绿梅道:“她可还问了你什么?”   苏绿梅道:“她能问我什么?不过是记恨我差点害死她。”忽而收了眼泪,慌慌张张道:“初雪,你可要赶快把我赎出去,不然我要是落到她手上,我怕是……命都没会没了!”   郭初雪一口答应,道:“今晚回去我就清点好首饰,再叫我哥哥借我一些,明日就去当铺里当了,后日,后日我一定再来好不好?”   苏绿梅鼻子脸颊一起泛红,吸了口气道:“我等你。”   郭初雪站起身道:“绿梅,我先回去了,你等我消息,相信我,我肯定会再来的。”   苏绿梅点头,道:“好,我等你。”   郭初雪有些感慨道:“绿梅,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绿梅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道:“哪里不一样了?”   郭初雪道:“说不上来。不同你多说了,出来久了唯恐我姨母发现,我就先回去了。”   苏绿梅点头,目送郭初雪走了。   郭初雪走后,带上帷帽见了衙役,私下里塞了些银子,道:“教坊司的日子还是太好过了一些,我听说有娇嫩姑娘,受不住这里的折磨,年纪轻轻就没了。”   衙役明白了意思,收下了银子,笑着把人送走了。   银子是要拿的,事儿未必办成,让苏绿梅吃点苦头容易,弄死她可不行,毕竟是定国公府里的小娘子定下的人。指不准这事儿还能说到穆家小娘子跟前,还能再赚一笔。   管她这是哪家来的姑娘,总大不过穆筠娴去。   衙役很快地做了取舍。   回了教坊司里,衙役把苏绿梅带到没人小杂房里教训了一番,算是完成了郭初雪的吩咐,这银子就拿的心安理得。   苏绿梅一家子是因为得罪穆筠娴才进来的,衙役以为,穆筠娴也不会为着苏绿梅身上的伤痕责怪于他。   两头讨好,衙役得了不少好处,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苏绿梅痛得在地上打滚,在衙役出杂房之前,趴在地上抓住他的衣摆问:“可是方才那人……叫你打我的?”   衙役嫌恶地踢开了苏绿梅,道:“知道就好,滚开!脏了爷的衣裳!”   砰地一声响,苏绿梅被锁在里边,她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坐起来,靠在墙上,从怀里摸出簪子和银丁香。   这个贱人,苏绿梅发誓,她就是死,也不会放过郭初雪!   礼部教坊司之外的朝歌酒楼里,穆筠娴和魏长坤两个碰了面。   魏长坤看着气鼓鼓的穆筠娴,心里直打鼓,他……又干了什么事让她不高兴了?   喝了口茶,魏长坤问道:“仙仙,怎么了?”   鼓着面颊抿了抿唇,穆筠娴看着他眼睛问道:“说,这京城里到底有多少姑娘喜欢你?”   眉头一皱,魏长坤道:“我哪里知道?应该没几个人罢?”他认识的姑娘实在少,能让他觉得喜欢他的,好像就那么几个。   穆筠娴重重地把茶杯搁下,拔高音量道:“没几个?那就是有几个了?有哪几个?!”   魏长坤感觉大事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改了几个bug,比如教坊司里的人,穿的是蓝衣裳,不是绿衣裳。 还有胡明朗的画像是被烧毁的,不是撕毁的,提一下大家知道就行了,不用重复看哈~ 么么哒~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魏长坤看着气鼓鼓的穆筠娴,姣好的面颊微微嘟起,脸蛋略红,像一尾红色的小鱼儿。   率先笑了笑,魏长坤忍不住伸手刮了她的鼻子,道:“怎么发脾气也这么好看。”   穆筠娴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脑袋,睫毛往下扇,眼睛盯着他的手指,嘟哝道:“谁发脾气了?”   魏长坤给穆筠娴添了些茶水,认真道:“喜欢我的姑娘,我也不知道有哪些,但我眼里只有你,再多的人,跟我无甚关系。不相干的人,不值当生气,明白没?”   穆筠娴喝了口水,她当然知道不是魏长坤的错儿,只是郭初雪喜欢了他那么久,她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倘或是她最先认识魏长坤多好呀,穆筠娴想着,原来自己也这么的霸道。   穆筠娴看着魏长坤道:“你可知道,有人喜欢了你三年之久。”   魏长坤倒是没有意外,点头道:“知道,姓郭的那个姑娘。”   穆筠娴诧异道:“你晓得?”   魏长坤把春猎的事告诉了穆筠娴,并道:“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穆筠娴问道:“什么叫见多了?”   “我还在学里读书的时候,同窗们的姐姐妹妹就和郭初雪那样,见怪不怪了。”   穆筠娴心里酸酸的,轻哼道:“原来侯爷这般受欢迎呀?”   魏长坤看着她假装冷静道:“春猎的时候,盯着你看的男人还少?若非怕得罪穆家,也都像蜂蝶一样涌上来了。”   穆筠娴道:“我怎么没瞧见?”   魏长坤也哼了一声道:“胡明朗还是个内敛的读书人,若是换了旁人来,只怕更加厚颜无耻,你还想怎样瞧见?”   啧啧,这话太酸了。   但是她喜欢。   魏长坤摸了摸穆筠娴的小脸,抬起她下巴,哄道:“不必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放心上,明白没?”   穆筠娴垂眸道:“可郭初雪不是不相干的人,胡家的事,十之八.九出自她之手。”   说这话的时候,穆筠娴有些没底气,因为这事很难让人相信,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做的。又是在魏长坤跟前说,就好像她在刻意抹黑喜欢他的姑娘一样。   魏长坤倒是没觉得穆筠娴会有这个心思,收回手,他道:“其实我也想过会是她。”   惊讶地抬起头,穆筠娴道:“为什么?”   他又道:“但我手里没有证据,便不好下结论。”   穆筠娴问道:“为何你会觉得是她?”   魏长坤道:“我想西党人不至于在内宅上动心思,像个娘们的手段,对杨士谦来说,益处也没有那么大,这件事很可能是某一个妇人的手笔。只不过我还没想透郭初雪为什么会那么干,手里也没有证据,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   穆筠娴扬眉道:“那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魏长坤笑道:“洗耳恭听。”   穆筠娴把自己的猜想完完整整地告诉魏长坤,并且把见过苏绿梅的事也告诉了他。   听罢,魏长坤眉头深锁,道:“她竟有这般心机,实在可怖。”   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家,便能做成一箭三雕的事,让魏长坤这种男人都觉得有些惊讶。   魏长坤道:“我也使人去打听过了,胡明朗的画是自燃的,他偏认定了是胡夫人所为,但丫鬟说了,当时书房里什么人都没有,莫名其妙就燃了。”   “胡夫人还是知道这事了?”   魏长坤颔首道:“胡太傅都惊动了,胡明朗一个弱书生,还能不说实话?”   穆筠娴道:“胡夫人可查出点什么来了没?”   魏长坤道:“一筹莫展,否则她若知道了缘故,我也就知道了。”   穆筠娴好奇道:“你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与锦衣卫指挥使有些来往,胡家的事皇上也有些好奇,顺便听了两耳朵。”   锦衣卫果然名不虚传,纵使内宅之事,皇上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魏长坤继续道:“若是出自郭初雪之手,也不会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以胡太傅的性格,不出两日就该有结果了,且耐心等等就是。”   穆筠娴道:“胡明月现在恐怕也是难以脱身,即使同她没干系,胡夫人也饶不了她,可别无辜替人背黑锅了。”   魏长坤轻笑道:“管她倒不倒霉,反正不管旁人做什么,我是娶定你了。”   穆筠娴道:“我娘估摸着就要派人去你家了。”   “我等着。”说着,魏长坤的手就搭上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揉捏。   “苏绿梅说还有个秘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魏长坤道:“多半是害人的事,等胡家的事查清楚了,两罪并罚,她在杨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穆筠娴调侃道:“你可真不会怜香惜玉。”   “值得我怜惜的,只有你。”   心里泛着一股甜味,穆筠娴也回握着她的手,道:“我要回去了。”   魏长坤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道:“好。”   穆筠娴起身,他却还不肯放手,她轻皱眉道:“干什么呀。”   魏长坤一把将她拉过来,穆筠娴跌落在他怀里,因害怕摔着了,不自觉就搂紧了他的脖子。   穆筠娴仰头望着他道:“放我走……”语调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魏长坤亲吻着她的额头,道:“总是舍不得你。”   抵着他的胸口,穆筠娴道:“以后多的是机会,现在你要不放开我,我可要还手了。”   一听她要使坏,魏长坤赶紧把人抱的更紧,道:“来啊。”   穆筠娴挑眉问道:“不放?”   “不放。”   狡黠一笑,穆筠娴两手就近摸到他肋骨上挠他的痒。   起初魏长坤还硬撑着不动,笑也不笑,最后还是撑不住了,眉头微微动了动,挤出几个字道:“快放手。”   穆筠娴没想到他真这么怕痒,当然不肯放手。   魏长坤脸颊有些发红,压着声音道:“快放,不然我可忍不得了。”   穆筠娴还没明白过来,还笑道:“难道还要欺负回来?”   魏长坤无奈地看着她摇头笑,把人抱的更紧,贴着他的身子。   穆筠娴似乎感觉到了哪里有点不对劲,男人的身体怎么越来越硬了,好像石头做的。   醒悟过来之后,穆筠娴连忙从魏长坤身上起来跑开两步,面上红彤彤的,低头细声道:“我、我回去了。”   魏长坤看着落荒而逃的穆筠娴,勾起了唇角。   这姑娘瞧着胆子大的很,实际上胆子比兔子还小,也不知道新婚之夜会羞成什么样。   魏长坤理了理衣裳,略坐了一会儿便从后门回去了。   次日,定国公府就派了人去长平侯府回话,说愿意魏家人来穆家提亲。   正逢休沐,魏长坤早上起得早,用过早膳没多久,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高兴得撒了大把银子出去。   下人们得了赏,也都跟着高兴,长平侯府里喜事还没开始办,就已经有了喜庆的意味,下边儿的人都晓得侯爷快要娶亲啦!   长平侯府主子虽然不多,但是下人加起来也有百来人,一百多张嘴,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   早有听到风声的人也都觉着在意料之中,有的人觉着这两个年轻人很是般配,也有酸不溜秋的人觉着有一方吃了大亏。男人多觉得美人嫁武将糟蹋了,女人多觉得长平侯瞎了。   魏长坤沉浸在喜悦之中,上午就催着岁羡荣赶紧找官媒去穆家提亲。   岁羡荣道:“人家才来回话,你急什么?大雁都没准备好,总要精心备一备才好。”   魏长坤道:“我亲自去打一只回来,正好今儿得闲。”   岁羡荣挥手道:“去去去,正好我同李嬷嬷也商议一些事。”   魏长坤行过礼,便叫下人备马,准备出去了。   还没走到前院,魏长坤便碰见了婶婶潘氏。   潘氏强自镇定道:“侯爷,这是要上哪儿去?”   魏长坤略颔首,道:“外出有事。”   潘氏“哦”了一声,也不问有什么事,只攥着帕子道:“听说咱们家同魏家要定亲了?”抬抬眉她道:“我虽不管家,家里的事却也总是该知道一些,不然外人问了,婶婶不好答复,也是丢了侯爷的颜面。”   魏长坤点头道:“是了,最迟明日就去提亲。”   潘氏嘴唇颤动,挤出一个笑容道:“那真是、真是太好了,穆家的小娘子生的十分标志,侯爷好福气。”   魏长坤道:“婶婶无事,我就先走了。”   潘氏点头,目送魏长坤走了,双腿酸软,被丫鬟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厢魏家人得了穆家的回音,也派人去了定国公府传话,说明日便去提亲。穆家得了消息,也好提早准备。   杜氏听了下人传话之后,便叫了穆筠娴过来,也告诉了她一声,还道:“武妈妈也出去了,你干脆就在我这儿等一会儿,省得你跑来跑去。”   穆筠娴欢欢喜喜地坐在杜氏身边,道:“还是娘体贴我。”   杜氏搂着女儿,道:“你祖母那里我也派人去传话了,过会子你也自己去说一趟。长辈总是难舍小辈,好好哄哄你祖母。”   靠在杜氏怀里,穆筠娴撒娇道:“女儿还是舍不得你们。”   杜氏抹了抹眼泪,眨眨眼道:“娘这心里一下子就空了许多。”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武妈妈便急匆匆地回来了,她同杜氏和穆筠娴道:“苏家姑娘有些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周考试很多,下周应该就清闲了,下周之后尽量保证每天八点把6k更新完。 二更十点。么么哒~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一听说苏绿梅不好了,穆筠娴忙问道:“如何不好了?”   武妈妈叹气道:“被毒打了一顿,快没命了,老奴回来问问姑娘,要不要请大夫?”   “请!一定要救回来!”接着穆筠娴还吩咐道:“不管好的坏的消息,都要再回来禀我一声,人就暂时先养在庄子上。”   顿觉还不够,穆筠娴又道:“庄子上让人看紧些,莫叫闲杂人混了进来。”   武妈妈见穆筠娴这般紧张,郑重地应了,便赶紧带了人出去请了大夫领到庄子上去。   杜氏就不明白了,她道:“怎么还给她请大夫?”   挥挥手,让丫鬟退出去,穆筠娴道:“娘,您不晓得,苏绿梅知道秘密呢。”   杜氏皱眉问:“她能知道什么?”   穆筠娴压低声音把郭初雪的事说了,还道:“估摸着就是她使人去把苏绿梅弄成这样的,我还得去教坊司问问是怎么回事。”   眉头拧着,杜氏道:“好深的心机!”   穆筠娴按着杜氏道:“娘,您先别动怒,女儿自有主意,先等苏绿梅醒来再说。对了,她母亲怕是也要遭到毒手,正好您让洪妈妈同我一块儿去把她母亲也领出来送到庄子上罢。”   杜氏道:“好,我院里还有几桩事要料理,你随洪妈妈先去,早些回来。”   说完,穆筠娴就带着洪妈妈去了教坊司。   这回去教坊司,穆筠娴直接让洪妈妈找了司务领她进去,还让司务把毒打苏绿梅的人给找出来。   小衙役见着穆筠娴怒气冲冲的样子有点懵了,这不是已经把人给送到她手上了么?   穆筠娴同司务道:“我要的是活人,他怎么给我一个死人?”   虽然是文官,司务毫不客气,一脚就踹在衙役身上,斥骂两句,面色极为难看。   洪妈妈皱眉道:“住口!在我们姑娘家面前说的什么刺耳话!”   穆筠娴也没好气地问衙役道:“谁准你动我的人?!”   衙役一头雾水,这……苏绿梅不是穆家姑娘的敌人吗?怎么穆筠娴还这般维护她?   穆筠娴沉着脸道:“是不是郭家姑娘给你银子,叫你弄死苏绿梅?”   收受贿赂,草菅人命,这两顶大帽子扣下来,衙役顿时嗓子发干,猛地磕头道:“小的岂敢!”   穆筠娴黑着脸道:“你说实话,我还饶你一命,否则就别怪我公事公办。”   衙役在地上颤抖着,战战兢兢道:“是……是有个姑娘想买苏绿梅的命,可小的记得您的吩咐,没敢对苏绿梅下手。”   穆筠娴提高音量道:“难道她身上的伤是狗咬的?”   衙役道:“小的……小的……”   稍稍收了脾气,穆筠娴又问道:“来人长什么模样?说给我听听。”   衙役道:“那姑娘蒙面,小的没有见到。”   “她报的什么家门?你们总不会把闲杂人放进来罢?”   衙役报了一个朝中七品官员家的名号。   穆筠娴道:“劳烦司务大人,去把名帖拿来我看看。”   司务忙出去查找册子,在办公的幕衙里把郭初雪当初递过来的名帖找来了。   穆筠娴看了看名帖,她不确定真假,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名帖不是杨家的。   穆筠娴问衙役道:“那人身上可有什么佩饰?或是声音有什么特点?若再见一次,你可认得?”   衙役道:“无甚佩饰,穿着甚是简朴,声音……温温柔柔的,和寻常姑娘家没什么两样,要是再见一次,小的……小的听声音应该听的出来,但是容貌却未必分辨的出来。”   穆筠娴当然不可能把郭初雪找来让衙役听听声音,她问司务道:“这名帖我可以拿走么?”   司务道:“可以可以,名帖就是个引荐作用,只是这名帖姑娘再不可做他用。”   穆筠娴打开名帖,道:“你看,都被划过一道了,这名帖就废了。”   穆筠娴起身,瞪了衙役一眼,道:“不会听话的东西,朝廷里怎么会有这种狗东西。”   被发落到教坊司的女眷,许多本身是没犯错,都是为家族所连累,抛开苏绿梅不谈,衙役对其他的女人估摸着也没客气过。   这样狗东西,也该让他吃吃苦头。穆筠娴留下这句话,司务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这一行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事情和郭初雪有关,但是穆筠娴有办法逼人现身。   司务亲自领了苏绿梅的娘出来,毕恭毕敬地把穆筠娴等人送走后,便把衙役狠狠地踢了一顿,还道:“差点把两头都得罪了,这整个礼部都要被你害了!”   衙役鼻青脸肿,趴在地上揪着司务的衣摆道:“求……求大人指点。”   司务嫌恶地扯开自己的衣摆,道:“咱们尚书大人同杨阁老近亲,你若把郭姑娘给牵扯进来了,穆家和杨家,哪个留你一条狗命?捂好你的嘴,再有人来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个儿想一想。”   从教坊司走后,司务便去了幕衙里找上峰禀了这事,这事儿很快就传进了礼部尚书的耳朵,没多久,杨士谦也知道了。   众人就都不解了,穆筠娴为苏绿梅所害才落得如此境地,她为何又亲自去救人?难道是想手刃仇人?   但穆筠娴为苏绿梅出气一事,却不像是要好好报复的样子。   杨士谦当然不想猜女儿家的心思,但他听说郭初雪也被牵扯进来了。   回府之后,杨士谦没有直接找郭初雪,而是让夫人郭氏去问的她,问她是不是去了礼部的教坊司。   郭初雪同郭氏一起坐在屋里,她处变不惊道:“是哪一日的事?”   郭氏道:“就是前日。”   郭初雪道:“那日啊……”做回忆状,她道:“除了哥哥央我出去替他带些急用的东西回来,不曾出门过。”   听到这个答案,郭氏也就放心了,她道:“我就知道跟你没什么关系。”   郭初雪装作不知情,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郭氏道:“没什么事,你不必知道。”她说提起郭初雪好友的事,引她伤心,便转移话题道:“你就在家好好待着,我正替你寻摸好人家,等选定了,你也好随时相看,哎,你和你哥哥的事儿定下了,我才对得起你父母亲。”   郭初雪丝毫不急,她道:“哥哥都还未娶妻,初雪不敢越矩,婚事尚且不急,等哥哥先我一步再说罢。父母亲去了才三年,初雪还没这个心思。”   郭氏急急道:“这可怎么行?你都十七了,再翻过年也就十八了,女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该嫁了,可你的亲事都还没定下,姨母怎么能不心急?”   郭初雪道:“可是……”抹了抹眼泪,她道:“姨母是不是嫌初雪了?初雪真的舍不得您,也放不下我父母亲。”   郭氏搂着郭初雪道:“我就生得一个女儿,还入了宫去,常年不得见,姨母早把你当亲生女儿看了,哪里会嫌你?做长辈的哪个不想子女嫁的好娶的好?你兄长是科举在即,不好耽误他读书,你既过了孝期,听姨母的话,若遇着合适的,就去见一见。”   郭初雪仍悲戚道:“初雪真是舍不得姨母。”捂面而泣,引得郭氏心软万分,便也不再逼迫与她。   郭氏走后心里只发愁,自己的三个孩子个个都顺顺当当的,怎么两个外甥的婚事就如此艰难。   郭氏回去同杨士谦回了话,告诉他,郭初雪并未去过礼部教坊司。   杨士谦姑且信了,但心里总有些疑虑。他这个外甥女一向心思重,但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这个做姨父的不常同她接触,一时间也猜不明白。   想了想,杨士谦还是道:“你也提点些初雪,快要嫁人的时候了,姑娘家老老实实的才是最好。”   郭氏道:“初雪什么样我还不清楚?为着她父母亲的事还在伤心着,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杨士谦也不再多说了,总归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能干成什么事?   夫妻俩才说完这事,郭初雪就动了心思,想打听打听苏绿梅的现状。她花了银子让衙役把她弄死,也不知道衙役做到了没有。   心急之下,郭初雪便使人去礼部打听了一会儿,很容易就打听到苏绿梅被穆家人领走了。   郭初雪猜想,穆筠娴绝非为了报复才把苏绿梅带走,否则上次就把人带走了。   所以穆筠娴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郭初雪自认为做的滴水不漏,穆筠娴到底知道了什么?   不管穆筠娴知道了什么,郭初雪知道,她自己的秘密一定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   郭初雪不确定苏绿梅到底是不是碰过她的床头看见了小像,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必须知道苏绿梅死了没有。   她决定必须让人去礼部打听详细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郭初雪本想让丫鬟小如去礼部,因为那日是小如跟着她去的,到时候找人问起来也便宜。   但郭氏已经来问过郭初雪一次和苏绿梅有关的事了,所以她很谨慎,生怕泄露了自己的贿赂衙役的事儿,便去了前院找郭从理,借个小厮使使。   郭从理问郭初雪要小厮做什么。   郭初雪道:“我听说绿梅不大好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担心她,想着人去打听打听,但小如是个丫头,我不好叫她去衙门里,只好从哥哥这儿借一个小厮来。”   郭从理微微皱眉道:“苏绿梅……那种人你还记挂她做什么?”抖了抖手中的书,他坐直了身体,盯着书本淡淡道:“我们兄妹俩虽然父母双亡,但父亲生前也是正三品官员,苏绿梅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现在还入了教坊司,不必去理会她。”   抬头瞧了郭初雪一眼,郭从理道:“初雪,她以前待你也不客气,我知道你知心好友少,但是你不用这么看中她,她不配。”   低下头,郭初雪道:“哥,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就这一次,你就帮帮我吧。”   无奈叹了一声,郭从理道:“仅此一次,以后你再帮她,我就跟姨母说。没得为了这样的姑娘连累了自己。”   总算是露出一点笑容,郭初雪让小厮去了教坊司里打听,这回是打着杨家的名号正大光明去的,只说是郭家姑娘想问问苏绿梅的近况。   郭初雪与苏绿梅的交情很多人都知道,包括后来她私下里为苏家女眷花银子打点,也被人传出了仁义的名声。   郭从理的小厮去了之后,教坊司的人把苏绿梅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也透露了穆筠娴的身份。   小厮回去之后,就把话带给了郭初雪。   郭从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只道:“落到穆家姑娘的手里,也是她的命,你就不消再多管了。”   暖春日子,冷汗连连,郭初雪小脸煞白,道:“可、可穆筠娴恐怕不会轻饶了绿梅。”   若是苏绿梅没死,那该怎么办。   眉毛一挑,郭从理道:“你没听说苏绿梅出去的时候已经半死了么?穆筠娴指不定压根用不着饶人。这样的人死了干净,别怪哥哥说话狠心,你就是太容得下她了,苏绿梅这种姑娘,就要落到穆筠娴手里才对。”   穆筠娴随性,爱怎么来怎么来,得罪她的苏绿梅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不像郭初雪,她总是和和气气待人,甚至有时候都忍气吞声了,郭从理作为兄长,不好插手姑娘家的事,但他也看不惯苏绿梅。   点点头,郭初雪道:“知道了……以后的事,就看她的造化了。”   回了屋子之后,郭初雪一直惴惴不安,果然是穆筠娴把人带走了!   好端端的,穆筠娴为什么会把人带走?为何之前不带走?   郭初雪唯一能猜到的就是,穆筠娴是在胡家的事情发生之后,才动了带走苏绿梅的心意。   而苏绿梅肯定是没法子主动联系上穆家的。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穆筠娴主动找上门,这也就说明,她猜到了胡家的是郭初雪做的。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郭初雪心跳都慢了一会儿,穆筠娴怎么可能无凭无据就猜到她身上了?!   不可能的,郭初雪不信穆筠娴有这么聪明。   郭初雪更宁愿相信是穆筠娴这时候才想起来报复苏绿梅,所以才着人把她带走了。一定是这样的,因为穆筠娴手里没有任何证据,所以绝对不可能猜到她的身上。   渐渐定下心来之后,郭初雪开始想对策。   这件事只要没证据,就算穆筠娴猜到她身上,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若是穆筠娴还把这件事告诉了魏长坤,郭初雪心想,长平侯不是愚昧之人,不会轻易就信了这话。   更何况穆筠娴现在名声不好,长平侯就更不该信她了,也不会再因她的容貌看得上她。   侯府太夫人若是有远见的人,就该知道一个合格的宗妇,绝对不应该由穆筠娴这样的祸水来担当,她不是嫁给长平侯最合适的人选。   只有她郭初雪才是的。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郭初雪又开始担心起来,苏绿梅要是活过来了怎么办,要是把她喜欢魏长坤的事告诉了穆筠娴怎么办。   小像到底是不是苏绿梅弄坏的?   不同的猜想,事情就有不同的走向,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让郭初雪心里十分不安,她实在猜不准,到底哪一种才是真实的情况。   就在郭初雪还没猜到穆筠娴的心思的时候,另一个晴天霹雳传入了她的耳朵里——京城里现在都在热议,长平侯府的人要去定国公府提亲了!   于郭初雪而言,这是比凌迟更严重的刑罚。穆筠娴这样的祸水,长平侯府是怎么会看得上她的!   郭初雪可以肯定的是,太夫人是绝对不会喜欢穆筠娴的,因为她曾经在侯府那般咄咄逼人,眼下名声又如此不好,身为宗妇的岁羡荣,怎么可能会喜欢穆筠娴!   令郭初雪更伤心的是,喜欢穆筠娴的,竟然是魏长坤本人。他竟然能够不顾穆筠娴的臭名声,执意要去提亲,应当是十分中意穆筠娴的容貌了。   心如刀绞,郭初雪趴在床上呜咽着,她的才气并不输给穆筠娴,容貌也算上乘,家世逊于穆筠娴,但她喜欢了魏长坤更久,待他也更加真心啊!   万分心痛之下,郭初雪准备破釜沉舟,但还没等她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消息递进了杨家。   这个人的到来,给了郭初雪很大的希望。   梳妆打扮之后,戴上帷帽出去了一躺,郭初雪去约定好的地点见了那人。   *   穆筠娴为了引蛇出洞,故意放出了苏绿梅被人领走的消息,很快的,杨家的人有了动静。   虽然这次是郭初雪打着救济好友的名声去的教坊司,但穆筠娴已经确定了,要买苏绿梅性命的人,就是郭初雪无疑。   郭初雪估摸着是发现了苏绿梅知道了某些事情,所以才急着要她性命。   即使在外人看来郭初雪的举动没有什么异常,但在穆筠娴的心中,胡家的事眼下缺的就只有胡明朗书画燃烧起来的证据了,只要证据对上了,郭初雪迟早成为众矢之的。   不知道那个时候,郭初雪会在杨家过上什么样的日子,杨阁老又是否会冒着得罪好几家人的风险去维护一个心机深沉的外甥女。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穆筠娴略有些得意,现在苏绿梅在她手里,郭初雪若是无计可施,一定会想法子去庄子上找苏绿梅。   那个时候,郭初雪要么是施苦肉计想要把苏绿梅接回去,要么是更狠心一点,想办法害死苏绿梅。   如果是第一种,穆筠娴当然不肯放人,不仅不放,还要炸一炸郭初雪,让她在证据确凿之前还要寝食难安一段日子;如果是第二种,那就更好了,杨阁老的外甥女买凶杀昔日闺中密友,京城今年的谈资都有了。   为怕郭初雪得逞,穆筠娴连忙找了武妈妈,让她把苏绿梅看的紧一点,千万别让生人近身,任何人都不行,还顺便问了问她的身体状况。   武妈妈记下吩咐,答道:“大夫说了,苏姑娘伤的太重,外伤内伤都有,若七日内能醒来,还有得救,若是醒不过来,就没得救了。”   穆筠娴心情也跟着郁闷了,郭初雪也是真够狠心的,就算是假朋友,也相处了好几年,如何就下得了这么重的手。而且苏绿梅嘴里还有另一个秘密呢。   等武妈妈走之后,穆筠娴就一直等着魏长坤的消息。苏绿梅的证词只能说明郭初雪的动机,却不是最关键之处,最要紧的还是证据。   也不知道胡家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若是证据齐全了,苏绿梅的证词说不说都没什么要紧的。   焦急地等了一上午,穆筠娴中午用过午膳,外院就有东西传进来了,很好辨认,是魏长坤的字迹。   自两家人说亲之后,杜氏对门房那边管的也宽松些了,对魏长坤偶尔的示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他的东西不难送进来。   得了信,穆筠娴赶紧就叫下人套马出去了。   两人在茶楼见了面,魏长坤告诉穆筠娴道:“胡太傅查出来了,画像燃烧的事,真和郭初雪有关。”   心中暗暗鼓掌,穆筠娴就知道和郭初雪脱不了干系,看她这回还怎么假仁假义!   拧着眉头,魏长坤又道:“可是……虽然和她有关,却是胡明月先主动的,确切说来,和郭初雪只有间接的关系。”   穆筠娴笑容淡了下来,问道:“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胡明朗的画像是如何被烧毁的事情查清楚了,他的书房里不知道哪里来的火石粉,被太阳照久了,风一吹,就自燃了。   胡明朗的书本和画卷,来处皆可查证,唯独一本书不是由他身边人买的,也不是府里管事置办的,而是胡明月送的。   不巧的是,这本书里火石粉的味道最重,不仅如此,书本还是用什么花香熏过了似的,若非仔细闻,都闻不到其中火石粉的味道。   很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   胡夫人问到胡明月头上的时候,她还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书有什么问题。得知此书是画像燃烧的罪魁祸首,似乎还有些不信,听了解释,才恍然大悟,竟然又被算计了!   胡明月坦白了,这书是郭初雪的。   但这本书是胡明月主动找郭初雪要的,而非郭初雪给的。   胡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诘问道:“你平日里又不爱读书,好好的找她要书做什么?或是你想借人家的由头,害你弟弟!”   胡明月便口磨便,胡夫人言语越发严厉,道:“你可知道要是书房被点燃了,朗哥儿会被烧死!”   胡明月眼眶里蓄满泪水,努力地整理了一下她要书的过程,才道:“是郭初雪说、说这书是孤本,一本难求,还说读书人都会喜欢。而且我也听朗弟以前提过这本书,才舍脸找她要了过来,哪知道会被她害了!”   胡夫人脸色越发难看,阴沉沉道:“我早说过,叫你离她远些,你有几斤几两,还跟两个斗!”   死咬嘴唇,胡明月道:“是我吃了她的亏,可这事真不是我的做!”   胡夫人对自家人还是比较了解的,胡明月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害人性命的人。   但这么一来,郭初雪就能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了,胡夫人咽不下这口气。她道:“这书,你就说是她主动送给你的。”   胡明月愣了一下,却没有反驳,而是很愿意地道:“好!”   后来,胡夫人并未第一时间直接找上杨家质问郭初雪,她没那么容易就放过挑拨他们关系的人。   ……   胡家的事,魏长坤关注着,此事一定下来,他就知道了,并且原样地转述给了穆筠娴。   穆筠娴听罢道:“胡家人可以咬死,郭初雪肯定也可以咬死,指不定这本书送出去的时候,她还有人证,两方各执一词,还真不好说哪个是真的。”   魏长坤道:“这事让她们争去吧,反正你我都知道,肯定是郭初雪所为,胡明月完全没必要做这件事,得不偿失。”   穆筠娴哼道:“她这么想嫁给你,为了你都不择手段了,还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是不是要自荐枕席了?”   魏长坤失笑道:“她能算计胡明月,但她近不了我的身,上哪儿自荐枕席去?郭初雪要是还像这样把手伸手别人内宅去,自有胡夫人这样的人治她,若她胆敢把手伸到你面前,我就替你剁了它。”   男人心狠起来,果然是半点不知道怜香惜玉的。   但是穆筠娴很享受被他维护的感觉。   魏长坤又道:“胡夫人不是好惹的,我虽还未听到什么消息,但这个仇,她迟早要报。”   重重地点一点头,穆筠娴道:“老虎都知道护犊,胡夫人肯定也厉害的很。”   魏长坤笑道:“你是说,胡夫人是母老虎?”   穆筠娴道:“哪个做娘的不凶悍?我母亲维护我的时候,可凶着呢!”   魏长坤道:“哦?那你以后做娘了,是不是也很凶?”   偏过头去,穆筠娴道:“谁要做娘了!”   魏长坤笑看着她,道:“仙仙不想给我生孩子么?”   穆筠娴的脸娇艳欲滴,生孩子……她还没想好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绞了绞帕子,穆筠娴问道:“你觉得丫头好,还是小子好?”   魏长坤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其实我更喜欢丫头,但是要是你生的小子,我大概也喜欢。”   都说儿子容易长的像母亲,穆筠娴要是生了一个像她的儿子,魏长坤光是看着那张脸,也狠不下心不喜欢啊。   穆筠娴嘟哝道:“我喜欢小子,姑娘家的容易吃苦头。”   魏长坤轻“嗯”了一声,道:“那就小子。”握上她的手,笑眯眯问道:“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生?”   穆筠娴想抽回手,奈何他捏的紧,怎么也抽不回来,一抬头就看见他的双眼,定定地锁在她身上,热烈而执着。   脸颊上的红蔓延到耳根上,穆筠娴壮着胆子道:“嫁给你,不就可以生了么?”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嫁?”   穆筠娴道:“你不是才提的亲,难道我要今日嫁你?”   魏长坤道:“那我后日就问名,大后日纳吉好不好?”   哎呀一声,穆筠娴瞪大眼睛道:“那不是再过五六天就要嫁给你了?”   魏长坤拉近她的手,声音低沉道:“我恨不得明日就娶你。”说完,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他的身子是硬的,拳头是硬的,但他的唇瓣是软软的,磨的穆筠娴手痒痒,心也痒痒。   趁他失神的片刻,穆筠娴抽回手,道:“我要回去了,明日在家里等你。”   再给他多亲几下,以后成亲了指不定就腻烦了。   魏长坤看着羞涩的像只小兔子似的穆筠娴,道:“好,你等我。”   穆筠娴走后,魏长坤便回去催着岁羡荣使人去穆家问名。   岁羡荣笑魏长坤太急了些,但耐不住孙子软磨硬泡,到底是应允了。   穆家人也没想到,魏家的动作这么快,但也欣然接受,并且设宴款待了长平侯府来的媒人。   问完名,两家就要卜二人八字的凶吉,杜氏和岁羡荣都分别挑了黄道吉日亲自去寺庙里求签合八字。   两个年轻人也都在家中耐心地等待着,八字若合,这亲事就十拿九稳了。   在此期间,胡家办了一场喜事,胡太傅的寿辰,宴请亲朋好友,奇怪的是,胡家人竟然把何家与穆家的人都请来了。   杜氏起初不肯去,穆筠娴告诉了她内情之后,她便肯了——看胡家人为杨家人设一场鸿门宴,何乐而不为?   穆筠娴去了,何敏青也肯去,因为胡夫人放低了姿态亲自去了何家道歉,并且送上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胡太傅也亲自去同何大人说和,请何大人一定要去他的寿宴。   胡家人做到这个份上,何家再不去,真是太打脸了,何家夫妻俩一合计,还是准备带着何敏青去了。   胡太傅寿宴的当日,胡家门口门庭若市,鞭炮声响彻整条长街,来福公公也亲自送来了来自皇帝的贺寿礼。   胡家喜色正浓,男客在前院,女客都在后院,穆筠娴与何敏青坐一处,胡明月还是若无其事地同郭初雪坐在一起,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郭初雪看着一派平静的内宅宴会,一丁点都没察觉到,她的所为所为,已经被不少人知晓。   宴会还未开始的时候,姑娘们有的坐在园子的大厅,也有四处走动的人,胡明月看着一时间还没聚齐的宾客,又耐着性子等了又等,一定要等到有一个万众瞩目的机会,让郭初雪的脸皮都被扒得干干净净。   穆筠娴同何敏青两个躲清净,便暂时出了大厅,带着丫鬟在园子里闲逛。   内院妇人和小娘子们本来就嘴碎,走出去没几步,穆筠娴就听到人指指点点,在说穆家跟何家的人,怎么还会来胡家。   有人道:“胡太傅可是帝师,皇上都亲自派人来了,帖子下到穆家跟何家,他们还能不来?”   同时有人应和道:“胡家跟何家的事本也是事出突然,两家人要讲和,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当然要请了何家人来,他们两家人来,有什么奇怪的?”   道理上倒也说得通,包括郭初雪也是这么猜测的,心里虽有疑虑,倒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反正穆筠娴现在也奈何不了她。   郭初雪如往常一样,同身边人谈笑风生,依旧是温婉有才德的模样。   略坐了一会儿,郭初雪便带着丫鬟出去了,与此同时,胡二老爷带着一群年轻人去了园子后山的半山腰上。   文人墨客聚在一起,总少不了吟诗作对。   大厅里听到动静的姑娘们也都出来瞧了瞧,一群公子哥儿们站在半山上的亭子里,把底下的美景一览无余,远远地就看见一群袅袅娜娜的小姑娘,体态优美,活泼可爱,一时间愈发热闹起来。   郭初雪盯着远处的山上,有那么一个人,她永远第一眼就能看到他,他的身形体量,处处都与人不一样。   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郭初雪往那边走去。   穆筠娴就站在园子里的小山丘上,她望着远山,定定地看着他,而魏长坤也岿然不动的看着山下的她。   这样无聊的去处,魏长坤当然不会来,但是为了远远地看她一眼,他甘愿忍受这些不相干的喧嚣。   两人相互远远地望着,几乎只能看到一个立着的人影,但彼此都知道,他一定在看她,她也一定在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来点感情线调剂下。 至于配角的事,我之前埋了伏笔,虽然大家可能没看出来,但是该写的我还是要写,反正仙仙不会憋屈就是了。 晚安,么么哒~   ☆、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穆筠娴和魏长坤两人,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   没多大功夫,魏长坤便动了,他同身主人家打了招呼,让丫鬟领他去方便。   山上没有净房,小厮便带着魏长坤往山下去,就近的也就只有园子里有净房。   魏长坤一从山上下来,就有人注意到了,穆筠娴当然看到他下来了,便支开了何敏青跟丫鬟,在往园子里边走。   郭初雪动作比穆筠娴还快,魏长坤一动身,她就朝着那边走过去,在园子西边那个入口附近躲着等他。   魏长坤从山上下来,从园子里西门入了之后,忽然一摸腰间,对身后的丫鬟道:“我的玉佩好像不见了,你方才可瞧见落在哪里了?”   丫鬟跟着魏长坤本就紧张,一听长平侯说话,红着脸细声道:“奴、奴婢没看见。”她看了一眼对面男子的腰间,还真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魏长坤道:“劳姑娘替我去寻一下,我去方便了,便自己往西门来。”   丫鬟眉头微皱,犹豫道:“好,但是请侯爷莫要胡乱走动,园中女客多,怕冲撞了谁,给侯爷徒添麻烦。若不识得路了,园子里也有丫鬟,侯爷自去问一问就是。”   魏长坤道:“知道了。”   丫鬟福一福身子,便往原路返回,仔仔细细地盯着地上,寻找魏长坤的玉佩。   魏长坤往不远处的净房去了,他确实要方便,进去了一小会儿,才出来。   出净房门的时候,魏长坤在地上看到了被捏成团的信,纸张中间裹着石头。   进来之前,分明是没有信的,捏着信,魏长坤走出去好几步,往四周看了一眼,一个人影都没有。   估摸着来人是老远就扔了信过来,扔完就跑了。   魏长坤打开了信,看见字迹便觉惊诧,这和三年前扔到他马车里的那封信,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三年前,若是没有那封信,魏长坤不会去漠北。就是三年前那个人,告诉了他父亲死亡的真实原因。   捏着皱巴的信,魏长坤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信十分简洁,只写了三个字:定国公。   拿信的那只手有些发颤,魏长坤微张唇齿,脑子里乱如麻。   不可能的,不可能会是穆先衡做的。   同穆先衡来往过一段日子,魏长坤不说十分了解,但也看得出来,定国公不是那么有野心的人,他甚至有些束手束脚,十年前的他,更不可能激进地希图主帅之位。   低头看了看信,信的反面还写了一个时间地址,明日大时雍坊临福茶楼。   环顾四周,魏长坤死死地捏着信,想不到写信的人到底是谁。   这胡家今日来的人里,到底会是谁,对当年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又为什么时隔三年才出现。   忽而有些胸闷,父母亲死亡的事情像潮水涌入他的脑子里,魏长坤幼时的孤独和难过又一次地席卷全身。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来了人,魏长坤的眼睛被人捂住了。   娇柔的手掌贴在他的眼皮上,魏长坤眼前一黑,心里却觉得有些安定,弯了弯嘴角,他轻声道:“仙仙,长高了。”都能遮得住他的眼睛了。   不着痕迹地把信收起来,压下心事,魏长坤拿下了穆筠娴的手。   穆筠娴跳到他面前,笑嘻嘻道:“你怎么进园子来了?”   魏长坤笑的有些勉强,道:“想看你一眼,就跟着他们一起上山了。”   咬唇低低地“哦”了一声,穆筠娴道:“那现在看到了,是不是要回去了?”   半晌才点了点头,魏长坤道:“嗯,那我回去了,你也快走吧,省得一会儿叫丫鬟看见了说闲话。”   穆筠娴缓缓地颔首,看着他问道:“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魏长坤顿了顿,道:“改日我再约你说,三言两语说不清。”   正说着,似乎就有了脚步声,魏长坤连忙道:“你快回去吧。”   穆筠娴点点头就走了。   回了大厅里,穆筠娴看见了郭初雪,她同旁人正说着什么,笑的很是得意。   穆筠娴也混不在意,这一场鸿门宴,胡家人不会放过郭初雪!   约莫过了一刻钟,午膳也快开了,大厅里的人都说笑着,屋子内外都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景象。   穆筠娴与杜氏坐在一处,静待开席。   胡家是胡夫人操持内宅,她吩咐了开席,传了饭上来,宴席就开始了。客套的话说过,女客们举杯同庆,便真正开了席。   席间酒过三巡,胡夫人也吃了半饱,喝了几杯温酒进肚,想着胡明朗的事,火气越发大了,端着酒杯走到郭氏所在的隔壁桌,借着醉意同郭初雪道:“杨家姑娘今年十七了吧?”   杨家的姑娘……这几个字戳痛了郭初雪的心,她姓郭!   胡夫人的脸上笑着,语气却有几分寒意,旁人或许听不出来,郭初雪却是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胡明月正好就在隔壁桌子,也笑着应了一声道:“初雪已经足了十七,虚岁十八了。”   有多舌的妇人道:“郭姑娘这个年纪,亲事也该定下了,倒不知道是哪个有福气的?”   郭氏维护郭初雪道:“我家外甥女脸皮儿薄,诸位倒是别打趣她了,劳诸位关心,若我家姑娘亲事定下了,自会请各位来家中作客的。”   胡夫人挑着郭初雪的下巴道:“我看郭姑娘的脸皮儿,倒是不薄呢。”   抬眸望了胡夫人一眼,郭氏笑容淡下来道:“胡夫人这说的什么话。”   胡夫人笑呵呵道:“你瞧,这脸皮白净的,均匀有肉,不就是不薄么?”   郭初雪扭了头,往郭氏身边靠了靠。   郭氏压着火气冷冷道:“胡夫人喝醉了。”   胡夫人道:“脑子倒是有点晕了,但记性还好,忽然想起郭姑娘的一份儿好心来。”扭了头,她对众人道:“郭家姑娘好善解人意,曾送了我儿子一本孤本书,可惜了,那本书烧毁了。”   私相授受啊,有人嘀咕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估计很晚,大家不要等了, 明早来看吧,今天急事出去了。 早点休息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郭氏脸色果然不好了,她盯着胡夫人皱眉道:“胡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初雪怎么会私下赠你家小郎君书籍!”   倪了郭氏一眼,胡夫人道:“我是不是胡说,你且问问你外甥女就是。”   看着郭初雪,郭氏问道:“初雪,是怎么回事?”   郭氏对外甥女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她断不至于留把柄在别人手上。   郭初雪也知道胡夫人来者不善,放在桌底下的手攥着拳头,面露微笑道:“胡夫人怕是误会了,您说的那本书,是明月从我这里主动要去的,原是赠给明月的,却不知道怎么到了胡公子的手上。”   胡夫人冷笑道:“是么?”她看了胡明月一眼,后者很快皱起眉头接话道:“明明是你叫我送给我堂弟的!孤本是你的心头好,我岂会夺人所好?再者,我虽也爱读一些书,却只能算得上是略识几个字,哪有比得上‘大才女’,孤本于我有何用?”   郭初雪脸色煞白,这两人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郭氏也意识事态严峻,今日的事,若不说清楚,只怕郭初雪的名声就毁了!   郭氏道:“胡夫人——”顿了顿,她深出一口气道:“若你的意思是孩子们私下有见不得人的往来,那可就冤枉人了。小郎君和小娘子们有送玉佩送帕子的,哪个送书去示好?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些。”   胡明月笑着道:“所以我才一直觉着初雪十分聪明,还知道投其所好。”   猛地抬头,郭初雪看着胡明月道:“明月,书明明是你主动找我要的,我的丫鬟可以作证。”   胡明月哼笑道:“请你的丫鬟作证?那也让明月的丫鬟来作证!”停了一会儿,她道:“送书倒不是要紧的,就是不太明白,郭姑娘在书里藏火石粉是什么意思?我家朗哥儿差点没被活活烧死!”   郭初雪怒道:“你血口喷人!”在今时今日,女子杀人的罪名,比私相授受还可怕。   胡明月也不笑了,冷着一张脸对众人道:“诸位应该也听说过堂弟的事,若非他房中陡然失火,因存了一些孤本心中难舍,才半途跑回家去,耽误了见客,也不会闹出这样大的一桩笑话!”   胡家的事已经够丢人的了,倒不如说开了,面子上反倒好过一些。胡夫人当然不会和人当众吵架,这件事必须由胡明月来做,这是她该赎的罪。   郭氏面色一僵,并未想到胡家的事竟然是这么回事,但这事……不可能会和郭初雪有关的吧?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无端怎么会生了害人的心思!绝对不会的。   胡明月审视着郭初雪道:“初雪不会是想说,是我要害我的堂弟吧?”   郭初雪仰着头,底气十足道:“我又为何要害胡公子,我与他无冤无仇的,何况我也没有这么狠的心思。”   胡明月顺着郭初雪的话道:“是啊,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害我堂弟呢?”   旁边的人都悄悄议论起来了,胡家这是疯了么?郭初雪出了名的温婉贤良,平日里不争不抢的,怎么会生了害人的心思。   郭氏站起身道:“胡夫人,今日胡太傅寿诞,我敬重他是两朝帝师,备了厚礼前来,若是胡家以此道待客,恕我难从!”   胡夫人不疾不徐道:“杨夫人莫要生气,既然小娘子们意见相左,就让她们当众说清楚的好,省得背后置气,你说呢?”   郭氏道:“初雪说了,书是胡姑娘主动要的,既然过了另一人之手,凭什么说是我家初雪干的?再说了,就算书真的烧了书房,难道能确保一定把人烧死?这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这番道理是没错的,所以胡明月今日主要目的并不是要问郭初雪的杀人之罪,她只想撕开她脸上那张好看的脸皮!   胡明月面带淡笑道:“这也正是我的不解之处,初雪给我一本这样的书是为什么?”   郭初雪反驳道:“书既然是给你的,我又怎么会料到你会转赠给谁,又如何正好害了胡公子?你所言漏洞颇多,若要污蔑人,索性对簿公堂,还我一个公道!”   胡明月仍旧体面笑道:“你这是承认了书是你给我的?我也好奇,你既猜不到我会把书送人,还在书中放了火石粉,是不是说明,这本书,原是替我准备的,我堂弟眼下受惊,不过是替我受了罪?这么说来,初雪心里想害的人是我?”   郭初雪拧眉道:“明月,你我好友一场,我为何会害你?那本书分明是你要去的,我难道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么?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话,误会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辜地看向郭氏,郭初雪泪盈余睫,道:“姨母,我真的没有。”   郭初雪平日里人缘还算好,胡明月拿着没有确切证据的事来咄咄逼人,还真有几分不可信。   因着不是胡夫人亲自开的口,旁边有年长的夫人劝着胡明月道:“这事若说不清便算了,朋友之间有言语不和也正常,我看杨家姑娘害人之心断不至于有的。”   胡明月冷笑道:“朋友……我可不敢当她的朋友,苏绿梅就是死在她手上,我如何还敢做她的朋友,只怕也不知道是哪天死的。”   胡夫人惊讶道:“明月,你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可别冤枉了人。”   胡明月道:“婶婶你不知道,苏绿梅推穆家姑娘下楼,就是郭初雪撺掇的。苏家下狱,她郭初雪倒好好的。这样的朋友,我哪里敢要!”   郭夫人嘴唇发白,道:“胡姑娘可要谨言慎行,苏家的事是刑部断的,是皇上的旨意,又跟我家初雪有什么干系!你们胡家人,休要欺人太甚!”   胡夫人也呵斥道:“明月,你说话可要讲证据,前一件事是误会便罢了,怎么又扯了这件事出来?”   朝着穆筠下那边仰着下巴,胡明月道:“穆姑娘就在此处,大家若是不信,只管问问她便是。”   很快,姑娘们的目光聚在了穆筠娴身上。   扫视了周围一眼,穆筠娴站起身道:“不错,当初苏绿梅推我的时候,郭初雪确实在一旁撺掇,虽然话没说明,但意思明显,因着不是她动的手,我便无证追究。没有证据的事,我便不好乱说,所以才一直未提起。”   郭初雪红着眼圈,一副孤弱的模样,道:“当初……明明是我劝着绿梅的!”   胡明月幽幽道:“你若果真这么好心,为何后来又想害她性命?”   厅里一片哗然,郭初雪不是千方百计想救苏绿梅么?怎么会害她性命!   郭氏脑子晕乎乎的,她黑着脸问道:“胡姑娘,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家初雪的秉性,我难道还不了解?苏家自己犯了错,初雪为苏绿梅费劲费力也就罢了,如今到了你口中,怎么变成了要害她性命!”   胡明月冷哼道:“她会救苏绿梅?杨夫人恐怕又不知了,苏家一门入狱之后,初雪说当了一些首饰替苏绿梅打点,然而实际上呢?她当了东西之后,很快又赎回去了,还特意在我和几个姑娘的跟前漏了当票出来,真真是思虑周到!”   双肩都在颤抖,郭初雪竟然没有话辩驳,这件事胡明月怎会知道?难道是她凭空猜的不成?   思迅混乱之下,郭初雪道:“赎回来的东西,是我的娘留给我的东西。我一时冲动当了东西,事后后悔不迭,才又向人借了银子,赎回了东西。待绿梅,我没有一分假情假意!”   露了一个灿笑出来,胡明月从怀里摸出当票,道:“可不巧了,这当铺是我胡家的,作废的当票上,写的有些首饰,是近两年才流行的样式,难道说,也是你母亲给你的?”   把当票示众,胡明月让旁边的人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几款首饰的名称,以及郭初雪名字的落款。   郭初雪从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而且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她慌不择言道:“是我母亲留我的金饰熔了打的首饰,难道这不算是我母亲留我的么?”   胡明月大笑,道:“你可知道你这首饰京城里只有三家铺子有得卖?这样式除了这几家银匠,其余工匠根本不会打!”   郭初雪微微张口,如鲠在喉,竟不知道怎么辩驳了。   胡明月本就不是好欺负之人,眼下又占了上风,气势更盛,直逼人面,让郭初雪喘不过气来。   胡明月问道:“莫非你定要叫我把三个工匠都叫来,才肯认下?”看这意思,好像这几个工匠都是胡家的。   郭初雪再不回去自寻死路,所以她沉默了,是的,这些首饰都是现买的,根本不是用她母亲的遗物熔的做成的。   沉默几乎相当于默认,胡明月等了好一会儿才道:“无话可说了罢?”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扬唇道:“我哄你的,这样式能打的铺子是不多,但没有一家是我胡家的。你若再嘴硬一些,我反倒拿你没辙。”   被耍的团团转,郭初雪陡然抬头,目光如冷箭射到胡明月的身上。苏绿梅好拿捏,胡明宇却不是,当初打算与虎谋皮的时候,郭初雪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厅内沉寂了片刻。   去当东西就已经够丢人了,好像杨家亏待了她似的,还做出这等虚伪的事,郭初雪一下子就遭到了人唾弃。   有人喜欢郭初雪,就会有人讨厌她,譬如何敏青这样直性子的人,惯不喜欢郭初雪那副大仁大义的造作模样。她声音不大不小道:“还专门当了东西弄了一张真当票出来,真真是十二分的聪明!”   胡明月把当票举到郭氏跟前,道:“杨夫人可晓得初雪当东西的事?杨家难道就这样亏待初雪?这才百来两银子,便让她当她母亲遗留之物,您这姨母倒是做的体贴!”   证据就在眼前,郭氏一把夺了当票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实际上一件儿郭初雪母亲的遗物都没有!   一百两银子,不过是郭初雪几个月的月钱而已,哪里就用的着当卖东西了!   郭初雪给杨家的这一巴掌实在太响,郭氏自己都觉得脸疼,她养了好几年的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当年她母亲去了之后,黏在她身边稚气又温婉的小丫头上哪儿去了?   郭氏眼里含着泪问,咬牙质问郭初雪:“初雪,这可是你当的?”   白纸黑字,还有郭初雪的手印,根本做不得假!   咬着唇,郭初雪眼睛里豆大的泪水直往下落,心里生出一丝丝的愧疚,更多的却是恐惧,以后她在杨家愈发没有地位了,长平侯若是知道了这事,只怕再也不会看得上她了!   郭初雪面红耳赤,脑子里理不出一个思绪来,想不到一个能挽回今日之事的办法。   胡明月乘胜追击道:“你待苏绿梅都这样,我不得不怀疑你对我的用心,那孤本书籍,若不是你的手笔——谁信?”她在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极重,几乎是从口里挤出来的。   不论这件事有没有证据,只苏绿梅的事,就已经足够让郭初雪失信于人,至于其他的事不是她做的也变得是她做的,更何况本就是她做的。   郭初雪一扭头,就看见了满眼失望的郭氏,她拉着姨母的手,抽泣着解释道:“姨母,我承认我有些私心,绿梅平日里待我不十分尊重,我是不想帮她,但我怕别人指责我,才弄了这么一出,可我没有要害人的心思,我没有害过她,更不会害别人!是我考虑不周,伤了姨母的颜面,但我真的是无心的呀!”   郭氏以往都会被郭初雪的话打动,但今天,她犹豫了。   郭初雪死死地拉着郭氏,目带祈求。   胡明月在郭初雪背后冷冷道:“你没有想害过人么?你明明想害过苏绿梅,她难道不是差点死在了你手上?”   这话一出,郭初雪的形象几乎低入了尘埃——这个女子,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实在累了,呼呼,可以去洗澡睡觉了,大家晚安~   ☆、第 80 章   第八十章   当胡明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的时候,郭初雪浑身都在出冷汗,明明天气晴朗,大厅内人多暖和,她却觉得手脚冰冷。   扭过头盯着胡明月,郭初雪几乎是剜了她一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肯苏绿梅我认了,我却从未有过害她的心思。”   害苏绿梅的事,郭初雪做的干净,她不信胡明月会有证据。   胡明月冷哼一声,道:“苏绿梅已经被你害的半死不活,可巧的是,她被大夫救活过来了,你若想与她当堂对质,倒也不是不可以。”   耳边充盈着议论声、指责声,郭初雪牙齿都在打颤,她轻声道:“我没有……我没有……”   胡明月道:“若你有呢?”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诘问,已经让精神紧绷的郭初雪心惊肉跳。   难道穆筠娴把人送到胡明月手上了?!郭初雪不敢确定。   但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所有人都会认为她郭初雪是蛇蝎心肠。是否对质,结果都一样,若真与苏绿梅再见面,不过是徒增难堪而已。   郭初雪似乎还想抵赖,胡明月又道:“你可知道苏绿梅告诉了我什么事么?”   胡明月当然不知道苏绿梅知道什么事,但是她知道郭初雪忍了这么久才想着去害死苏绿梅,肯定是事出有因。   胡明月现在就想用这未知的“因”诈一诈郭初雪,因为苏绿梅不在她手上,郭初雪真要坚持对证,她反而拿不出人来。指不定郭初雪不经诈,没准儿就认了。   郭初雪心里藏着天大的心事,她对魏长坤的喜爱是不可公之于众的秘密,她宁肯粉身碎骨,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对魏长坤的爱意。   郭初雪再明白不过了,倘或时人知道了她对长平侯的喜欢,该如何去嘲讽她,若这些话传到了魏长坤的耳朵里,他又该如何去看她。   这是比死还恐怖的惩罚,郭初雪脊背弯了下来,背对着被胡明月的话堵的哑口无言的郭氏,低头闷声道:“不用叫她出来了,她只是贱籍,我买她性命又如何?”   一锤定音了,郭初雪就是想害死苏绿梅。   何敏青隐隐兴奋道:“仙仙,她承认了!她真坏,苏绿梅再讨厌,也犯不着要杀人家!我就知道她是个心狠手辣的,这下子好了吧,叫大家都看清了她的脸皮!”   穆筠娴也有一丝快意,郭初雪装的太好了,好到让人没法相信她是个坏人。看到这种人被揭穿,还是挺顺心的。   还让穆筠娴惊讶的是胡明月,她没想到胡家的这个嘴皮子这么厉害,步步紧逼,一环扣一环,胆子也够大,明明手里没有人证,却装的好像人证物证齐全似的。   说起来也算是郭初雪倒霉,像从胡明月身上讨好,却被反咬一口。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郭初雪这回算是彻底地翻了船。   郭初雪忽觉孤立无援,她转身正对着郭氏,低着头一言不发。   郭氏失望之极地看着郭初雪,道:“初雪,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郭初雪落泪摇头道:“姨母,对不起……对不起……我恨她。”   郭氏极力克制住悲哀,问道:“你也恨我么?!”她想不明白,郭初雪为什么会连杨家也一起算计了。   如鲠在喉,郭初雪一言不发,是的,她知道姨母对她好,但是她还是恨杨家人,她变成孤儿寄人篱下,和杨家关系莫大,日日要看人脸色,叫她如何不恨杨家人!   胡夫人这才开了口,道:“既然说清了,杨家姑娘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还是给我家明月道个歉,书的事,我胡家就不计较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可真大度。   郭初雪仰头,眼睛猩红地看着胡夫人,道:“书不是我给的!”   胡夫人语气冰冷道:“那也差不离了。”   胡明月也道:“是不是,你心里比我清楚。我虽不知你为何也要害我,但我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你。”   如果承认了,就有可能会被人猜到郭初雪做这件事的动机,关于对魏长坤的心事,即便有一丁点可能,她也不愿意冒险。   郭初雪一口咬死道:“书是你自己的要去的,不是我送的。”   但并没有人相信郭初雪,就连郭氏也颤声道:“初雪,给胡姑娘道歉!”   郭初雪不肯认。   郭氏又道:“你若还想回杨家,就给胡家姑娘道歉!”   不可置信地看着郭氏,郭初雪似在用眼神询问——连姨母也要抛弃她了么?   郭初雪看着郭氏眼里丝毫不退让的神色,终究是服了软,对胡明月说了一声对不起。   胡明月走到郭初雪身边,先是大声道:“我自问对你还算和气,你总不至于恨到也要杀我,书的事,只当是个意外。”   书的事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胡明月并不敢真把杀人的罪名安在郭初雪头上,只要对方肯认了,她也就见好就收。   郭氏面色通红的站着,饱含歉意冲胡夫人低一低头,也十分羞愧地看了看在座的人。   叫外人看了这天大的笑话,杨家的脸面以后还往哪里放,郭家逝去的人,郭氏也无颜面对。   郭氏拂袖而走,杨家的丫鬟也跟了上去,小如站在郭初雪身边,与主子一样的难堪。   胡明月以极低的声音在郭初雪耳边道:“苏绿梅不在我手上。”   猛然抬头,郭初雪死死的盯着胡明月——苏绿梅不在她手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胡明月眼底藏着的得意,郭初雪看的清清楚楚。   郭初雪低着头,带着丫鬟落荒而逃。   杨家人都走了之后,胡夫人便严厉地斥胡明月道:“明月你也真是不懂事,挑了今日胡闹,看老太爷晚上不训你!”   胡明月乖乖地认错。   厅里气氛这才回归正常。   穆筠娴看着当了枪头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胡明月,心道这也怪她自己交友不慎,为此而付出了代价。   经过今日这么一闹,胡明月泼辣蛮横的名声也跑不了,说亲一事上也会难上加难。   宴会散了之后,胡夫人特特又邀请了穆家与何家的人去暖阁里说话。   胡夫人同何家人聊表歉意,也对穆家被无辜牵连说了抱歉。   今日罪魁祸首已经找了出来,何夫人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何况之前胡家送了厚礼去何家,再斤斤计较,反倒是他们何家小气了。   至于穆家,杜氏虽然不喜胡夫人,但两家颜面上总要无伤,略作回应之后,便彼辞别了主人家,同何家一起坐马车回去了。   上了马车,杜氏才对穆筠娴道:“胡家今日这一手真是做的漂亮。郭初雪也是厉害,她姨母那样疼爱她,竟把她姨母的脸打的那么响,那么痛!白眼狼。”   心思狠毒,白眼狼,郭初雪以后离不开这几个字。   穆筠娴道:“她既做下了这些不耻的事,迟早会有这一天。”   杜氏道:“估摸着杨家再容不下她,可惜了她的哥哥,以后仕途也会受到影响,毕竟一母同出,估摸着性子也差不离。”   杜氏又有些庆幸道:“好在三年前郭初雪没说成亲,否则去了哪家都是祸害。我还听说,三年前郭初雪入了长平侯府太夫人的眼,还好两人没有缘分,否则真是糟蹋了侯爷这样好的年轻人。”   不知不觉中,杜氏对魏长坤的评价越来越高,从容貌到内在。   听了母亲的话,穆筠娴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三年前,魏长坤也就是那个时候离开的京城,莫非也和郭初雪有关?   穆筠娴有点不敢相信,两者应该是没关系的吧,否则郭初雪也太处心积虑了一些,而且她这么小的年纪,又是如何知道十年前的事?杨家人再疼爱她,她始终是个外人,断不会同她提起老侯爷的事。   回到定国公府,杜氏是神清气爽的,回屋里歇了一会儿,穆筠娴简单洗漱了一下,正要去榻上躺一会儿,便听丫鬟说,穆筠蕊来了。   穆筠蕊这个时候来,估计正好是听着穆筠娴回府了才过来的。穆筠蕊一向是个细致的人,穆筠娴猜到堂姐定是因着要紧事才来的,便让丫鬟去把人请进来。   穆筠蕊进来之后,便对穆筠娴道:“仙仙,欣姐儿的簪子被送回来了。”   穆筠娴眉毛一挑,诧异道:“送回来了?谁送回去的?什么时候送的?”   穆筠蕊道:“早上我才发现的,欣姐儿的丫鬟六儿说不知道谁送过来的,大清早一开门就看见放在门口了。”   这不用猜,肯定是穆筠妍送回来的。   穆筠娴思索片刻道:“对哦,都四月了,穆筠妍禁足日子已经过了,她能出门了。”   穆筠蕊道:“我记着你提过一句,说簪子妍姐儿永远不会还回来的,如今却好端端地放在欣姐儿门口,我就奇了怪了,便来告诉你一声,看你心里有什么打算。”   穆筠娴笑道:“谁知道她的,既然还回来了,那便叫欣姐儿收好,再别被人夺了去。”   穆筠蕊点点头,道:“知道了。”转而笑问:“今日去胡家好不好玩?”   眼睛发亮,穆筠娴道:“好玩,我跟你说一件事。”她便把郭初雪的事同穆筠蕊说了。   穆筠蕊听完了眼睛瞪的大大的,实在不信竟然会在内宅里发生这样的大事,她摇头啧啧道:“郭姑娘我曾远远见过几眼,倒是个端庄人物,真是瞧不出来竟有这样歹毒的心思,还是绞了头发做姑子的好,别去祸害人家。”   穆筠娴哼一声道:“做姑子?太便宜她了,这可不是杨阁老的作风。”   郭初雪在杨家养了这么久,她的行事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杨家的家风,杨阁老这回颜面扫地,还能能轻易饶得过妻子的外甥女?还有她的大哥,马上就要参加科举考试了,焉知下场之时不会被人指点?便是中了举人,也盖不过郭家人心狠的名声。   说了一会子话,穆筠娴便打了哈切,穆筠蕊很是知趣,她抚着堂妹的肩膀道:“你去歇会儿,我改日再来找你。”   穆筠娴道:“好,堂姐且慢去,欣姐儿那边的动静你替我多看着些,若还有异状,劳姐姐来告诉我一声。”   穆筠蕊道:“还跟我客气个什么,快歇着吧。”   穆筠蕊走后,穆筠娴可睡不着,穆筠妍的簪子是从哪里弄回来的?   按照穆筠娴以前的猜测,穆筠妍是把簪子给了穆先文去当银子花,可这簪子突然又回来了,很可能就说明簪子其实从来就没被花出去过,那么簪子一直在哪儿呢?   若是在穆筠妍的手上,她不至于等到现在才还回来,早在被穆筠娴发现端倪的时候,就该吓得要主动送还给穆筠欣。如果是在穆先文的手上,他就更没必要再还给穆筠欣,指不定他连簪子是谁的都不知道,更不谈还。   最大的可能还是穆筠妍自己把簪子还回去的,但是簪子是重新回到她手上的,而不是一直留在她手上。   穆筠娴觉得,是园娘把簪子还给了穆筠妍。若是簪子本是穆先文要拿去讨好园娘的,园娘要知道簪子的来历并不难,指不定就是因为知道簪子是正室之女的,才特特留了簪子下来做把柄。   园娘的心机深的很,但这才像她的作风。   园娘既已知道穆筠妍对不起钱氏的事,这件事不失为一个要挟嫡女的把柄,她既肯把簪子归还给穆筠妍,两人之间应当是有了不可对人言的交易。   蓦地皱了皱眉,穆筠娴使唤了人把园娘身边的丫鬟过来问话,果然萍儿说园娘十分老实,从不出府,至多只和院里的姨娘丫鬟还有姑娘们一起说说话。   穆筠娴问道:“园姨娘可同六姑娘说过话?”   萍儿使劲儿回忆,道:“没说过话,但是碰过面,奴婢记得有一次姨娘和六姑娘在净房里一起待过,但这个没什么要紧的吧?”   “待了多久?”   姨娘如厕,丫鬟肯定不会盯着,只要不出院门,不见外人,园娘一个后宅妇人能干成什么事?所以丫鬟不会知道净房里发生了什么。   萍儿道:“有一刻钟多了。”   一刻钟足矣说很多话,只消把簪子拿给穆筠妍看,以她有勇无谋的性子,又担心钱氏知道她隐瞒外室的事,还不吓得乖乖听话?   “园姨娘可曾出过府?”   萍儿摇摇头,道:“不曾,连西南院的门儿也不出,园子都不曾去过。”   园娘可真是厉害,自己足不出户,就在西南小院里,便可以把手伸到四面八方,穆筠娴可是一点都不敢小瞧了这个姨娘。   穆筠娴又问道:“六姑娘可曾出过府?”   萍儿摇头道:“这个奴婢没注意,奴婢只日日盯着姨娘,再分不出精力去看着六姑娘。”   即使只有一丁点的可能性,穆筠娴也要怀疑,她赏了萍儿几枚银裸子便让人赶紧回去当差。   穆筠娴又让人唤了门房的婆子来细问,问穆筠妍是不是出过门。   婆子答道:“六姑娘禁足了三个月,解禁的头一天就去见了老夫人和大夫人,第二日就出了门,后来又出去了一次,不过具体做什么奴婢不知晓,只记得姑娘从西角门出过两次。”   穆筠娴还是赏了银钱把人打发了,便开始琢磨着,穆筠妍这两回单单地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么?   吩咐了灵玉找了前院的小厮去马房里细问,问马夫穆筠妍这两次出门的去处。   半个时辰不到,灵玉就回来了,她告诉穆筠娴道:“六姑娘头一次出去就是闲逛,去了好些铺子,在安富坊和小时雍坊附近,第二次就是去安富坊的书斋。”   第二次出门目的明确,很是可疑,可能就是这一次去同什么人碰头,或是帮着传递什么东西。   除非穆筠妍自己肯说,否则干了什么,旁人难以知晓。   穆筠娴不打算用钱氏的事要挟穆筠妍,她得看看,园娘下一步还会让穆筠妍做什么。   打定主意,穆筠娴便让丫鬟摸去了西南院,给丫鬟萍儿送话,叫她仔细点盯着穆筠妍,若是她再要出门,便赶紧来留园报信儿。   吩咐下去之后,穆筠娴便歇了一会子,才眯了一刻钟左右就醒了,醒来口中干渴,喝了两杯水才渐渐精神起来。   次日,杜氏上午就告诉穆筠娴,送出去合的八字有结果了,两人八字很合,若成了亲,肯定子嗣丰隆,幸福安康。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结果更令人欣喜了,穆筠娴恨不得马上告诉魏长坤,她俩很般配呢——这是老天爷说的!   连午膳都没用,穆筠娴便去了聚宝斋,巧的是,魏长坤正好在里边,他正想让人去送信,约她出来说话。   穆筠娴面上喜色难掩,同他道:“不早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中午便一起用膳好不好?”   魏长坤点点头,面上并无一丝笑意,道:“好,我挑位置。”   挑了一个离大时雍坊临福茶楼不远的酒楼,两人到酒楼里的时候,也都还不饿,依穆筠娴的意思,便没急着点菜,丫鬟小厮们在外边用膳。   雅间儿里,穆筠娴托腮坐在魏长坤对面,花窗外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打在她柔滑的脸庞上,显得小脸越发白里透红,下边儿就是一段微弯的细长的颈脖,如浮水的低头白鹅,端庄又清丽。   魏长坤也看得痴了,从前不注意姑娘家的容颜,倒没觉得哪个好看,如今仔细打量起来了,才知道穆筠娴的美是旁人都比不了的。   嘟着面颊,穆筠娴带着点害羞,歪了歪脑袋,道:“我娘今晨告诉我,你我的八字合好了。”   虽然有些东西横亘在心里,魏长坤依旧对他与穆筠娴的婚事满含期待,他道:“我祖母还未告诉我合的好不好,你母亲怎么说的?”   穆筠娴眨眨眼笑道:“当然是十分……十分般配!”   魏长坤轻笑道:“好,那便好。”老天爷也觉得他们两个很配。   说完了开心事,穆筠娴又提起正事道:“你不是让我盯着园娘么?我察觉出动静来了。”   两人都到了要定亲的地步了,家里的一些事,穆筠娴就不瞒着魏长坤,同他把穆筠妍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并把簪子物归原主的事也说了。   说完前情提要,穆筠娴便道:“园娘肯定是和我六妹勾搭上了,这回是我疏忽了,下一回我肯定叫人盯死了她,我就不信,园娘还能在我穆家闹出什么事来。”   魏长坤眉头紧锁,怀里的那封信似乎在发烫,灼烧着他的心口。   忽而,穆筠娴又问道:“侯爷,我还问你一件事。”   魏长坤嗯了一声,道:“何事?”   穆筠娴道:“昨儿胡家的事,你听说了没?”   “听说了,她罪有应得。”   穆筠娴道:“她对你是三年前有了心思,恰好三年前你又去了漠北,你说……这是不是个巧合?”   魏长坤道:“你是怀疑,给我扔信的人,是郭初雪?”   穆筠娴嘟哝道:“我就是猜测,也没有证据,但这事实在巧合,我难免不多想。”   魏长坤微微出了口气,道:“昨日在胡家,那个人又给我送信了。”   “什么?!”穆筠娴惊讶地问出声。   到底是没打算瞒她,魏长坤道:“就在园子里的时候放在净房的门口,等我出来,人已经不见了。”   掏出信,魏长坤递到穆筠娴跟前,道:“你看看你可识得这字是不是她写的。”   穆筠娴打开信,字体看着十分陌生,但“定国公”这三个字,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作收690+了啦~劳大家帮我凑个整数,么么啾~   ☆、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   穆筠娴看着信沉默了很久,一边心乱如麻地猜测送信的人到底是不是郭初雪,一边担心魏长坤会不会因此多想。   死死地捏着信,穆筠娴缓缓抬头看着魏长坤,语气平稳道:“侯爷,当年的事我虽然不清楚,我爹也不是什么大忠臣,但也绝不是奸臣和十恶不赦的坏人。十年前老侯爷只得你一个嫡子,你尚且年幼,家中妇孺多,我爹干不出来这种事。”   穆筠娴很了解穆先衡,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绝对算得上一个好儿子和好父亲。对待老夫人和三个孩子,他不比其他男人差。尤其是有穆家另外两房的人做对比,穆先衡在做父亲这件事上,要尽职尽责的多,至少这么多年以来,穆筠娴和父亲相处的时间,比其他姐妹们多的多。   穆筠娴不是不懂事,在父母亲的感情上,她是怨恨穆先衡的,作为两人的孩子,她私心里希望父亲母亲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且父亲确实负了母亲。   但这不能抹杀穆先衡其他的一面,譬如他在朝堂上明哲保身,除了是身为穆家之主的考量,同样也是为了身处后宫中的穆筠嫚做打算。若是外戚势大,眼下皇帝又只得一子,为避免江上旁落,立朱世阳为太子,杀掉生母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穆先衡也不会去冒险,这些年来,他为了家族和子女,收了许多野心,在许多事情上十分的克制自己。   这样的穆先衡,就算是放到十年前,也不会有谋害主帅这种野心。   魏长坤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我知道,我信得过你父亲,所以我才选择告诉你这件事。”   其实更多的是选择相信穆筠娴,他相信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父母亲也都是良心未泯之人。   有的底线的人,和野心勃勃的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不知怎的,穆筠娴眼睛就红了。   认识这么久,魏长坤还是第一次见穆筠娴要哭的样子,急得立马站起来,坐到她身边急急道:“怎么了?我信你,也信你父亲,我不会听旁人的挑拨。”   魏长坤不问还好,一问穆筠娴就更委屈了,低着头垂眸,泪珠儿一颗颗地往下落。   魏长坤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紧张道:“仙仙,怎、怎么了?”   穆筠娴绞着帕子,回想起在胡家园子里见面的时候,魏长坤失神而犹豫的样子,道:“你还是怀疑过,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没打算告诉我?”言语里的委屈愈发浓烈。   心头一沉,魏长坤正色道:“拿到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打算告诉你了,没有犹豫过。仙仙,我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人。”   比起相信别人,魏长坤还是更相信自己。   穆筠娴心里轻松了一点,问道:“可若是、若是真的呢?”她敢问他,却不敢看他。   魏长坤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道:“不会是真的,我会竭尽所能证明,此事与你们家无关。”   穆筠娴被他看的眼神有些慌乱,又问道:“可要是没有证据证明呢?”   魏长坤看着忽然变得温和胆小的穆筠娴,心蓦地软了,像摸着一只蜷着身子的小奶猫,温顺又让人怜爱,他淡笑道:“没有证据就是最好的证据,都找不出来证据,凭什么说和你们家有关?就凭这三个字?”他瞥了一眼穆筠娴手里的信。   穆筠娴复又低头,心里说不清的复杂,终是破涕为笑,想要把眼泪擦干净。就在她还没有动手的时候,魏长坤的手伸过来了,粗粝的手掌摩擦着她娇嫩的皮肤,触感分外清晰,奇异又刺激。   魏长坤刮掉她的眼泪,又用干净的手掌给她擦了擦脸,然后从穆筠娴手里抽出帕子,在她脸上又擦了擦,道:“别哭了。”看着难受。   点点头,穆筠娴细声道:“好。”   魏长坤见她情绪恢复了,便道:“后边还有字,你瞧瞧。”   穆筠娴看了,皱眉问道:“今日就要见你?可要去见?”   重重地点一点头,魏长坤道:“见。”他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穆筠娴道:“我觉得会是郭初雪。”   魏长坤接话道:“这就说明她是有意陷害你家,我就更不会信她鬼话。”   穆筠娴听了很开心,但脑子里已经冷静了下来,问道:“她三年前就知道你父亲的事,说不定她真的知道实情。”   摇摇头,魏长坤否定道:“她若知道,在我回京之后就该告诉我了,不会等到现在。”   “也对,许是你上我家提了亲,她才着急着乱咬人。”咬咬唇,她道:“她肯定想不到你这般信任我,如磐石不可移。”   魏长坤扬唇道:“那你是否也和蒲苇一样韧如丝?”   这样直白的调戏,穆筠娴瞪了他一眼,道:“想得美!”这还没到时候呢!   魏长坤笑而不语,小女儿家的羞涩姿态,他看了都忍不住心猿意马,新婚之夜,她不晓得该会是什么模样。   穆筠娴被他看的愈发害羞,扭过头正经道:“若真是她,不晓得她是如何知道十年前的事。”   “若真是郭初雪,我倒怀疑和杨家有关,否则她不可能会知道。”   穆筠娴提出疑问道:“可杨家人不可能会让她知道这种事吧?指不定连郭氏都不知道。”   魏长坤道:“酒楼里我一早已经派人去了,同你一起用过膳了我再过去,看看到底是是谁。”   穆筠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她道:“不管这人是谁,他既今日要见你,又指名道姓地写了我们穆家,看来肯定手里还有别的东西,不晓得是什么证据足矣迷惑人的。”   魏长坤也没有想法,他道:“且看是不是作伪,若是假的,不管她是谁,我都饶不了她!”   穆筠娴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了,魏长坤问她:“饿不饿?”   穆筠娴又颔首道:“有些饿了。”   魏长坤便起身出去门口吩咐了小厮去让小二传菜。   菜都上好了,魏长坤先动的筷子,但第一筷子夹的白嫩鱼肉是送到了穆筠娴的碗里,并道:“多吃鱼,长身子。”   穆筠娴忍不住说话道:“怎么和我娘似的……”   魏长坤轻笑,他倒是乐得把她当小丫头一样照顾。   两人吃完了饭,穆筠娴擦了擦嘴,用茶水漱了口,略坐了一会儿才对魏长坤道:“侯爷快去吧,我回家等你消息,看看背后那人是什么居心。”   魏长坤道:“你同我一道去吧。”   穆筠娴定定地他看着魏长坤,他是真的信她,义无反顾地信她。   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穆筠娴道:“好,我与你同行。”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酒楼,各自上了马车,便去了地址上的大时雍坊临福茶楼。魏长坤特地交代过这里的人,与穆筠娴挑了个雅间待着,便使人问了掌柜的可有人说是来等人的。   掌柜说没有。   传话的人出去之后,穆筠娴冲魏长坤道:“一上午了还没来,十之八.九是来不了了,郭初雪犯了这么大的错事,估摸着也是不可能出门的,若再等一个时辰不来,我觉着就是她了。”   魏长坤道:“那就再等一个时辰,正好我也可以同你多待一个时辰。”   努努嘴,穆筠娴眉眼里带着笑意。   等了片刻,魏长坤便先开口说了话,他道:“你上次送给我的书,我看了。”   想起那本杂书,穆筠娴一下子又脸红了,扬起着脖子辩驳道:“什么我送的,是你抢的!”   魏长坤笑笑道:“好,我抢的。那书我看了。”   穆筠娴脸颊上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子,她头也不敢抬起来,嘴唇动了动,藏在里边的牙齿似乎在咬里边的嘴唇,她细声道:“你看它做什么?”他怎么会看那种情情爱爱的书,肯定不合他的胃口呀!   静了半晌,穆筠娴才问他:“……好看?”   魏长坤啧了一声道:“虽是时人臆想的,倒也有几分趣味,就是书中男子太斯文了些。”   穆筠娴回忆了一下,书中男子不斯文啊,都主动吻了女子,还与她亲热。想了想,她才不大确定地问道:“斯——文?”   连续点了几下头,魏长坤道:“对,斯文。”那书中,平日里两人虽然还算恩爱,却也是相敬如宾,唯独新婚之夜男子还算有些气性,主动了一会儿,其余时候,夫妻二人都是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痛快。   这还不够斯文?   穆筠娴试探地问道:“若是你……会不会斯文?”   微勾唇角,魏长坤忽而冒出一点坏笑,敛眸道:“我啊——”   站起身,又俯下身,魏长坤目光灼热地看着她,逼近的气息令穆筠娴有些紧张,只瞪着一双水润的眸子,期待而青涩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   ☆、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魏长坤离穆筠娴这么近,她以为他又想亲她,结果他只是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不会斯文。”   穆筠娴便伸手抵住他,她是知道他不会斯文的,他第二次吻她的时候,就已经娴熟又霸道了,丝毫不像个斯文人。   魏长坤握住她放在他胸口的手,道:“我会这样。”   比上一次还要霸道的吻,来的猝不及防。   这一次,魏长坤驾轻就熟地撬开她柔软的唇瓣和牙齿长驱直入,与她的丁香小舌交缠在一起,随后步步紧逼,肆意虐夺。   这还不够,魏长坤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手感软软的,比穆筠娴的手还要娇嫩。他睁开眼,看见了她微微皱起眉头,似乎还听见隐约一声轻吟。   这令他很满意,魏长坤看着眼神迷蒙的穆筠娴,紧紧地搂着她低声道:“仙仙,快点嫁给我。”   他太迫不及待了。   穆筠娴没有做声,张口就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方才他捏她耳垂,让她觉得内心有些躁动,这一口,是惩罚他的。   他的身上还是很干净,几乎没有异味,只有衣服上略有些令人感到温暖的味道,对于穆筠娴这种对味道十分挑剔的人来说,魏长坤让她觉得很舒服。   魏长坤躲都不躲,任她轻咬,就像被猫儿挠了一下,根本没多疼,至少和他在打仗的时候受的伤比起来,轻多了。   魏长坤忍不住道:“再咬一口?”   心上人樱桃小口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让他莫名的兴奋。   穆筠娴推开他,嗔道:“厚脸皮!”什么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暧昧十分。   魏长坤笑着默认了,他不是个秀气的书生,追喜欢的姑娘的时候,脸皮就该厚。   两人拉着手说了一个时辰的话,穆筠娴都说渴了,喝了不少水,等了这么久,那人还没出现,甚至一点儿口信都没送出来。   应该是来不了了。   魏长坤便想送穆筠娴先回去,她道:“我自己回去就是了,不消你送。”   他脖子上的压印实在清楚,方才进门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要是叫人瞧见了,那可羞死人了。   所以穆筠娴不叫他送。   魏长坤也依了她,道:“那你先回去,我再等会儿就走。”   两人辞完别,穆筠娴便回府了,回留园之后,她便使人叫了小霜过来问话。   正好小霜得空,便跟着留园的丫鬟一起过来了,她告诉穆筠娴,园娘暂时还老实的很,没有异动。   穆筠娴思索了片刻,便把丫鬟打发了,眉头紧锁着,一直在想园娘背后的人是谁。空想当然是想不到的,穆筠娴便去了卫静眉的院子。   现在祖孙俩的院子隔的很近,穆筠娴去也方便。   到了永寿堂里,穆筠娴便被丫鬟拦下了,川儿牵着她往廊下走,道:“姑娘,老夫人和侯爷还有大夫人在里边议事呢。”   穆筠娴会意,便道:“好,我回去等等,晚些再来请安。”   穆先衡和杜氏在次间里同卫静眉说穆筠娴的婚事。   魏长坤是良配,这件事毋庸置疑,两人八字又合得来,婚事说到这个份上,基本十拿九稳。   接下来的就是等聘礼,然后挑个吉利的日子商定婚期。   卫静眉不舍地叹了一声道:“这一眨眼亲事就定下了,可真快。”   杜氏也感叹道:“是啊,媳妇总觉得我的宝贝仙仙还没长大就要嫁人了。”   忽视过穆筠娴的童年时光,还没宠够女儿,她就要出嫁了,杜氏越发觉得愧对女儿。   穆先衡到底是一家之主,还是更沉得住一些,他端坐在罗汉床上,道:“侯爷会待仙仙好的,对她来说,是件好事,母亲和夫人,也该宽心一些,婚期上不可拖延。”   杜氏肚里有气难消,忍不住发火道:“老爷真狠心,宠着爱着养大女儿要出嫁了,竟一点也没有舍不得!”   穆先衡看向卫静眉,结果母亲的眼神和杜氏如出一辙。   他委屈啊!!!他也舍不得家里这个机灵鬼,可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呀,眼下有一桩好婚事,难道不该高兴么?   卫静眉收了情绪,沉声道:“好了,都说正紧的吧,现在已经四月了,仙仙的婚事真要办下来,至少地两三个月才能周全,你们两个想定下什么时候?”   杜氏道:“仙仙才十五,依我看,十八嫁才好。”   穆先衡脸都黑了,离穆筠娴十八还有两年多,那时候魏长坤都二十五了,还真成老男人了!   穆先衡不直接说话,而是问卫静眉道:“母亲以为呢?”   卫静眉还是替魏长坤的年纪做了考虑,她道:“十六吧,不大不小,也就一年的时间,侯爷应当等得。”   穆先衡点头道:“我也觉得十六很合适。”   杜氏也知道,今年才过了一小半,明年出嫁已经够晚了,再多不舍,也只好忍着。   卫静眉道:“等侯府的消息,看魏家什么时候送聘礼来,告诉他们咱们的打算,让侯府在明年的时候再去挑黄道吉日,把婚期定下。”   穆筠娴的婚事,基本就这么定下了。   以后真的要成为一家人了,穆先衡心里还压着一桩事,以前和魏家没有交情,为了置身之外,他可以不管不顾,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所以那件事他得重新翻出来了。   穆先衡从永寿堂出去之后,便去了书房,十年前被他截下的一封信,也该还给已经长大成人的魏长坤了。   那封信穆先衡和十年前他去漠北的时候,定国公府寄过去的家书存放在一起,在书房最里边儿的一个箱笼最底层的匣子里。   找出匣子,穆先衡把所有的家书都拿了出来,一封封地翻找。   人总是念旧的,看着十年前杜氏写给他的家书,穆先衡忍不住拆开来又看一遍。   十年前,穆先衡已经纳了两个,是与杜氏关系最差的时候。   杜氏不大读过什么书,也只是略识几个字,能写字,每写家书,言语都十分简洁直白,除了报家中安好,末了便附带一句轻淡淡的问候,有时候也会是讥讽之语。   穆先衡再看旧信,似乎能从中体会到杜氏当年的心情,对比起来,他好像更喜欢那时候的杜氏。   至少那个时候的杜氏尚会为他争风吃醋,但是现在不会了,现在的她把“相敬如宾”诠释的非常好。   看着十年前的家书,穆先衡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心里也生出些许的悔意来,若是那个时候,他就回心转意肯哄她了,或者再早一点,他不纳妾,仙仙也不至于在几个院子里到处换地方住,也就不会早慧。他们夫妻俩也现在也还是恩恩爱爱的。   但犯错就是犯错,弥补也弥补不了。   长长地叹了一声,穆先衡一封封地把信都翻看完了,却没有看见穆家的信!   又仔仔细细地翻查了一遍,穆先衡很确定,穆家的信消失了!   如被兜头泼下凉水,穆先衡竟然丝毫想不起来,藏了好些年的信,如何会不翼而飞了!   快十年了,书房里不知道进来过多少人,信怎么会不见了!   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穆先衡的心情低沉十分。这封信若是他送到魏长坤手上,那是人情,若是被有心人送到魏长坤手上,并说是从他这里拿来的,那便是把柄!   两个晚辈都订了亲,穆先衡很怕被人搅和了,若是影响了穆筠娴的婚事,只怕卫静眉和杜氏都要恨死他!   穆先衡感到前所未有的焦急。   假设信已经丢了很久了,为什么那人没有送到魏长坤跟前?若是已经送到了,魏长坤又为什么还要娶穆筠娴?   若是信才丢不久,并且还未送到魏长坤的面前,那人难道是要等到魏穆两家结亲之后,才把信拿出来么?   不管是哪种情况,穆先衡都接受不了!   穆先衡甚至有直接把事情告诉魏长坤的冲动,可没有信作为证据,又事关魏家和史苍云,魏长坤会如何看待穆家?   穆先衡手脚发凉,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懊悔,接着便是盛怒,属于他的定国公府,竟然还有他掌控不了的事!   偷信的人,简直就是在毫不含蓄地挑衅他!   穆先衡也不是傻子,他渐渐冷静了下来,推测最可能拿到信的人到底是谁。能进他书房的人不多,而且多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进来的。信又藏的紧,还和家书放在一起,外人绝不可能从厚厚的家书里专门找到穆家的信,并且偷走,不会是偶然为之,而是长期有预谋的。   穆先衡怀疑是家里有贼,他自己的儿女当然不至于进来偷东西,杜氏也犯不着,甚至没这心机去偷了东西要挟他。   只有可能是二房或者三房的人。   那么到底是谁偷了信,还若无其事的隐藏了这么久?   这么沉得住气的贼,穆先衡不得不怀疑对方居心叵测,并且一直恨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穆先衡已经确定了是家中出了内贼,因没有证据证明到底是穆先达还是穆先文,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卫静眉。   到了永寿堂,穆先衡挥退下人,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并且告了罪,道:“是儿子疏忽了,时日太久,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实在没想到咱们会和魏家结亲。”   穆先衡为人圆滑保守,若非于定国公府大有裨益,他绝不会轻易拿出这封信,卫静眉也认同儿子的为人处世之道,倒是没加责怪,而是道:“既已经知道是家贼,趁事情没有泄露出去之前,便在自家解决好了,省得漏到旁人耳朵里,不仅会让长平侯多想,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顿了顿,卫静眉还道:“你是一家之主,连一个家都管不好,你这叫我怎么放心你!”   “是儿子的错。”   叹了口气,卫静眉道:“那时候你若同你媳妇关系亲近些,疏漏的地方自然会少些,你足够信任她,她也会帮你多盯着书房的动静。有些事当时看着没什么要紧,后来的日子里,有些微乎其微的变化,叫你措手不及,现在知道担心了,早干什么去了!”   穆先衡又连连认错,苦着脸道:“母亲,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信找回来,并且叫侯爷知道这事才好。”   若是晚了,人情做不了不说,反而容易被人挑拨两家关系。   卫静眉到底是镇定些,她道:“你先别声张,既然信丢了不知道多久,那人也未必晓得你知道了这事,先假装还未察觉,试探试探他们两个。”   思忖片刻,卫静眉道:“我倒是也拿不定主意,仙仙婚事为大,管他们两个哪个做的,一定要查出来!”   穆先衡苦恼道:“儿子也是拿不准,老三咋咋呼呼的性子,他若得了这封信,早拿来要挟了,这么能沉得住气,倒不像他的性格。老二虽然沉得住气,又十分老实,不像藏着心思的人。”   卫静眉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两个都试探一番。”   穆先衡抬头问:“如何试?”   卫静眉道:“他既偷了东西,总要有所用,想想他们得了这把柄,会在什么情况下拿出来要挟你?老二是个本分的性子,一时间倒不容易看出什么,老三若是看起来平平静静的,那反而是有鬼了,因为他心里有底气,就不怕你治得了他。”   得了指点,穆先衡便道:“儿子明白了,儿子这就去了。”   穆先衡等到两个庶弟都归家了之后,就把人叫到了书房里。   此时此刻,穆筠娴听到庄子上来的人说,苏绿梅醒了,并且提出要见她。   因魏长坤手里的那封信,穆筠娴一直隐隐担忧,即使他再信任她,这事若是不弄明白了,也终究是会像一根刺卡在他的喉咙。杀父之仇,他索求了多年的真相,哪里是这几个月时间就能化解的了的。   得了消息,穆筠娴便坐了马车,亲自去了庄子,并让人同杜氏打了招呼。   到了庄子上,天已经黑了,穆筠娴去了两进的院子里亲自见苏绿梅。   苏绿梅虽然好转了一些,但还是病弱的厉害,脸色白惨惨,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显得十分费力。   穆筠娴进屋之后,伺候苏绿梅的婆子在一旁道:“苏姑娘,咱们姑娘来了。”   苏绿梅动了半天的眼皮子,终于睁开了,抬起手让婆子扶。   穆筠娴吩咐灵玉道:“去搭把手。”   灵玉和婆子一起把苏绿梅扶了起来,靠在墙上。   苏绿梅病殃殃地靠在墙上,就像被抽了骨头的人,软弱无力。   婆子端了把椅子过来,穆筠娴坐在椅子上,让婆子出去,留灵玉在外看门,等门关上了才问道:“说吧,我听着。”   苏绿梅低头皱着眉,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别的。   一张口,苏绿梅第一句话是:“谢谢你。”声音轻轻的,但听起来比以前说的话都真诚得多。   在挚友的迫害之下,和穆筠娴的救助之下——即使是一场交易,苏绿梅也觉得眼前人比郭初雪要善良的多。   穆筠娴眉头动了动,没有接这谢意,而是道:“快说罢。”   苏绿梅叹了口气,酝酿了半天,才道:“对不起……”   穆筠娴直直地盯着苏绿梅道:“你敢骗我?”   苏绿梅眼泪立马就来了,她哭的声音很低,道:“我没骗你,但我不知道这个秘密对你有没有用,若是没用……求你别把我娘赶走,求你了……”   “你先说。”穆筠娴冷淡道。   苏绿梅点点头,擦了擦眼泪道:“在春满园的那次,在你走之后,我看见郭初雪如厕的时候鬼鬼祟祟的,似乎在等什么人,她一向谨慎,那次若不是出了我推你的事,她应该也不会露出马脚,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我知道肯定是不能对人言的秘密。”   末了,苏绿梅添了一句道:“她做的,肯定不是好事。”   这么长的一段话说完,苏绿梅已经很累了,靠在墙上,肩膀颤了一下,许是觉得墙太凉了。   穆筠娴有些出神,仔细回忆着那天的事,她记得魏长坤说过,园娘那日也去了春满园如厕!   不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三番四次都这样!   穆筠娴瞪大了眼睛,园娘和郭初雪有牵扯?!那么上次她看见园娘跟踪钱氏的事,是不是就是郭初雪告诉园娘的?正好郭初雪又认识她,所以在街上看到了她,并且告诉了园娘,园娘才能在穆家人去找她的时候,跑的那般及时,甚至连证词都天衣无缝。   苏绿梅谨小慎微地看着穆筠娴,道:“穆……”   穆筠娴被这一生轻唤打断了思绪,她稍稍扭头看着苏绿梅道:“你和你娘就在这里安心待着吧。”   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苏绿梅咧着嘴角流泪道:“真的吗?”   穆筠娴起身,道:“真的,好好养伤。”说罢,她就出去了。   天色已晚,此时回去,肯定城门也关了,穆筠娴同杜氏留了话,又带了几个丫鬟,索性就不回去了,叫庄子上的管事婆子收拾了干净的房间给她住。   略洗漱过后,穆筠娴就在主屋里躺下了,叫几个丫鬟在厢房里睡着。   春天的庄子到了夜里也不冷,外边种着的庄稼和果树,随着阵阵微风,送来自然的清香。   穆筠娴打开窗户,支着脑袋趴在床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颗颗都很明亮,镶嵌在泼墨的夜幕里,安宁美好。   看着看着,穆筠娴就有些困了,缩进被子里睡着了。   次日醒来之后,穆筠娴洗漱完,赶紧坐上马车回了家中,她不知道郭初雪和园娘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既然两人有往来,园娘这次利用穆筠妍传递东西,肯定就是要传给郭初雪。   郭初雪手里拿到的能污蔑穆家的证据,极大可能就是从园娘手里拿来的。   园娘若是早就有了证据,根本不必要等到入了穆家才想尽办法把东西递给郭初雪,因为在穆家出行不便,反而容易惹人怀疑,风险更大。   所以穆筠娴断定,园娘手里的东西,一定是来自于穆先文的手里,只有从穆先文的手里,她才能轻而易举地夺走“证据”。   回去的路上,穆筠娴一直很担心,因为她不知道园娘从穆家得到了什么能够令魏长坤怀疑穆家的证据,若真有这东西,当年的事说不定还真的和穆家有牵扯。   穆筠娴很害怕,即使父亲不是凶手,但凡有不义之举,都是会遭人唾弃的!   回到家中,穆筠娴便直接去了荣贵堂,而这个时候,穆先衡已经去了衙门。   杜氏看着女儿刚回来马上又要走,拦下她道:“清早又要去哪里?”   穆筠娴道:“女儿有急事找爹。”   杜氏道:“你爹上衙门去了,你且先坐下,我使人去衙门里给他递个信儿。”   穆筠娴怕自己的人去太点眼,便同意了杜氏的说话,留在了荣贵堂,等杜氏找人去衙门里知会穆先衡。   婆子去了前院差人去到衙门里去,荣贵堂里,杜氏拉着穆筠娴两个说话,轻微抱怨道:“你们父女两个这几日是怎么了?都神神秘秘的,心里装着什么事?”   穆筠娴还不晓得从穆家流出去的证据到底是什么,所以暂时不敢把事情告诉母亲,要叫杜氏知道了三房会坏了她的亲事,杜氏只怕饶不了园娘。   穆筠娴撒娇道:“娘,晚些女儿再告诉你。”   杜氏瞧了穆筠娴一眼道:“一个个都没正形儿,你爹昨儿还跟你二叔三叔委婉提了分家的事,说是老夫人的主意,还说家里的东西多是老夫人的嫁妆置办起来的产业,二房跟三房分不得多少,把你二叔和三叔气的。”   杜氏叹道:“你三婶子出不了门,没来闹腾,你二婶子平日里那么和气的人,昨儿晚找我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明里暗里骂你爹跟我狠心。”   穆筠娴觉出不对劲来了,她道:“真是祖母的意思?”   杜氏道:“我哪儿知道,你祖母从昨儿起就闭门不见人,你二婶去等了好久,都没见着人。”放低了声音,她道:“再说了,就算不是你祖母的意思,那也只能是你祖母的意思!”   父母亲有一方健在,儿子就不能提分家,这事真要提,就只能是卫静眉提,而且就算是她提了,不慈的名声也跑不了了。   分家总的来说,于大房而言,是弊大于利。   但是真要分了,大房得到的实实在在的好处,比二房和三房都要多得多。   穆筠娴纳闷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提分家,之前闹了那么多事都没提分家,父亲怎么在她定亲的时候提这个事?   脑子里全是园娘和郭初雪的事,穆筠娴不免把两件事放在一起看,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难道说园娘手里的东西,实际上是从穆先衡手里漏出去的?   心口砰砰的跳,穆筠娴深深皱起眉头,当年的事,当真和她父亲有关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出去了,发的晚了些,抱歉。 写的眼睛有点疼,二更会晚点,大家看完晚会早点休息,么么啾~ 元旦快乐,下章留评论的明天发红包,过时不候哟~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   穆筠娴开始心慌了,她很害怕知道当面的真相,倘或真的与穆家有关……   就算不是同魏长坤定亲,穆筠娴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家人做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情。   杜氏看着失神的穆筠娴,握着她冰凉的手道:“仙仙,发什么呆,想到什么了?”   穆筠娴让丫鬟们都出去,同杜氏道:“娘,十年前的老侯爷去世的事,您知道的多么?”   杜氏道:“知道,那时候闹的满城风雨,谁不知道?现在你同侯爷定亲了,为长者讳,也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便别问了,以后去了魏家,也不要提。”   穆筠娴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急急道:“那父亲知道了多么?”   杜氏道:“你父亲知道的也不多吧……”想了想,她又道:“当年你父亲接替了主帅之位打胜仗回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醒过神来,天晓得他个草包怎么这样好的运气,也就是略知一点兵法,竟然就正好用上,还赢了。真真是穆家祖宗保佑。”   穆筠娴道:“娘,您给我多讲讲父亲那时候的事。”   哼了一声,杜氏道:“那时候我跟他吵了几年,对美妾他也不甚中意了,去了漠北跟躲债似的,开心的不得了,只是回来之后仿佛如梦初醒,夜里常常会吓醒,枯坐到天明,有几晚给我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父亲为何会做噩梦?”知道的越多,穆筠娴的心就越慌。   杜氏僵着脸,低声道:“你说为什么?他本来以为就是去混个军功,哪晓得被硬推着还做了主帅,一着不慎,十几万人的性命就跟着没了,你爹就要成千古罪人!若非老侯爷去了,这样的倒霉事,还落不到你爹头上。”   在杜氏眼里,这就是“倒霉事”,即使后来穆先衡保住了国公之位,她还是觉得,这件事是坏事。   听杜氏这么一说,穆筠娴就放心,穆先衡当年的立场确实没有戕害老侯爷的必要。   等着等着,穆筠娴忍不住默念佛经,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人传话回来,说穆先衡过会子就从衙门回来。   一刻钟后,穆先衡回来了,他没有回荣贵堂,而是让人把穆筠娴叫到了他书房去。   穆筠娴暂时撇下杜氏就去了穆先衡的书房。   见着穆先衡的时候,穆筠娴额上都是冷汗,轻唤了一声“爹”,便缓缓地走了进去。   穆先衡坐在书桌前,道:“坐,有什么急事催着爹回来?”   慢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穆先衡心里还在猜测着,老二和老三哪个心里有鬼。昨儿二房反应激烈,穆先文也在他提出要分家的当场就炸了毛,一时间还真看不出两人哪个是在做假姿态。   穆筠娴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选择完全信任穆先衡,劈脸就问道:“爹,您是不是有把柄落到三叔手上了?”   穆先衡吓得呛了一口水,烫得吐了吐舌头,抬头望着穆筠娴道:“你说什么?”   穆筠娴道:“爹,告诉我,是不是的?”   穆先衡愣了一会,把事情理了理,穆筠娴直接说了他有把柄在三房,也就是说,那封信被老三偷去了?   穆先衡怪道:“你如何知道?”   穆筠娴往前冲了一步,皱着眉提高了音量道:“爹,真的?!”   穆先衡道:“你确定是你三叔?”   穆筠娴泪盈余睫,委屈道:“爹,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穆先衡一脸茫然,他做了什么事?他东西被偷了,怎么还变成他的不是了?   穆先衡抬抬手,安抚穆筠娴道:“仙仙,你在说什么呢?你先告诉爹,你怎么知道你三叔偷了爹的东西?”   穆筠娴没来得及答话,穆先衡又问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摇摇头,穆筠娴哭的更厉害了,怎么办,她都没办法面对魏长坤了,他肯定恨极了她,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穆先衡从未见过女儿这般哭泣,急忙站起身俯身问道:“仙仙,你怎么了?你跟爹说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还重要吗?穆筠娴心痛的是,她爹竟然会掺和进老侯爷意外身亡的事!   穆先衡手忙脚乱的,女儿和夫人是两种不同的人,丫头长这么大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哄她才好了。   穆筠娴抽泣道:“爹,我恨你!呜呜,恨你!”   穆先衡更着急了,他连忙解释道:“你放心,爹会跟侯爷亲自解释清楚,不叫人捷足先登,他不会误会的,更不会耽误你们的亲事。诶你这丫头,还没嫁过去就偏袒上他了,以后眼里还有没有爹了?”   穆筠娴似乎听出了一点不对劲,她停止了哭声,花着脸看着穆先衡道:“解释?怎么解释?”   穆先衡道:“就跟他说,那封信是我的压下的,但因着他年岁小,才一直没给他,眼下你们都要定亲了,我自该给他。”   “什么信?”穆筠娴又问道。   穆先衡也问她:“你不知道?”   “不知道。”   穆先衡没好气道:“不知道你哭什么?!你难道还以为爹做了对不起魏家的事?”   穆筠娴无辜地睁着眼睛问道:“难道不是么?”   一拂袖,穆先衡道:“爹就是这样的人?”   穆筠娴撇撇嘴,难道世上男子都跟魏长坤那样风光霁月,品德高尚?   穆先衡让她擦了擦眼泪,道:“你先坐下。”   乖乖溜溜地坐下,穆筠娴乖巧地等着穆先衡给她答案。   穆先衡道:“那信,是当年魏家二房的人写给侯爷他母亲的。”   “写的什么?”   穆先衡犹豫着道:“姑娘家家的,你先别问了,你快告诉爹,你怎么知道被你三叔偷去的?”   穆筠娴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穆先衡听罢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带着赞许和“完全没想到我女儿这么能耐”的神情,顿了好一会儿,才道:“真真是玲珑心思,一根簪子这样细微的事你都注意上了,可惜生做女儿家了,要是男儿身,你兄长从武,你从文,还有你姐姐做皇后,咱们穆家最辉煌的时候就在你们这一代了。”   穆筠娴嘟哝道:“已经够风光了,再风光……该招人眼红了!”   穆先衡就是说说,他正色道:“既知道是你三叔拿去了,暂且按兵不动,我去找侯爷,把这事提前告诉他,等有人想把信拿他手上去的时候,正好抓个正着。”   穆筠娴频频点头,催促道:“爹你快去,省得被人抢先一步。”   穆先衡点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回衙门去寻侯爷。”   可不巧,穆先衡到了衙门里的时候,魏长坤已经走了,且幕衙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穆先衡便只好让人去长平侯府里寻人,又寻不着,便使人留了口信给魏家,让魏长坤回了家,快快到定国公府一趟。   魏长坤正在大时雍坊的临福茶楼里,昨儿等了一天的人没等到,但是早晨的时候有人留了信在茶楼里,说今日天黑之前会来。   魏长坤早在临福茶楼留了话,得了消息之后,便在天黑之前来了这里。   太阳下山的时候,日光变得柔和,茶楼底下,一个戴帷帽的女子询了掌柜的,便去了魏长坤所在的小间。   门口守着的小厮敲了敲门,魏长坤知道人来了,便道:“让她进来。”言语间丝毫没有意外。   着绯红褙子和浅红挑线裙的女子款款而来,看身形很像郭初雪,却好像比她消瘦一些,打扮上和郭初雪素净的风格相去甚远。   魏长坤一时间有些迷糊了,这人到底是谁?他定定地望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明天发红包。   ☆、第 85 章   第八十五章   魏长坤见了神秘的女子,似乎并没有引起他太大的兴趣。   两人隔着帷帽上的面纱对视了一阵子,还是那女子先往前走了几步,却不敢离魏长坤太近,离了几步之遥,缓缓脱下帷帽,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男人。   魏长坤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果然不出所料,就是郭初雪。但她形容羸弱,想来在杨家的这几天过的不大好,可她还能自由出门,想必郭氏十分护着她。   魏长坤冷淡道:“坐吧。”   郭初雪稍稍侧头,坐在魏长坤对面,与他四目相对,微皱眉头,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这么看着魏长坤不说话,郭初雪也觉得时间过的好快,她至多只能出来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她恨不得能多看他两眼。   魏长坤道:“有话就说,若是你不肯说,我也自有法子查到。”   郭初雪缓缓点头,嗓音有些喑哑,道:“在胡家我留给侯爷的信,侯爷看了罢?”   “看了。”魏长坤无动于衷的样子,让郭初雪有点着急,她不知道穆筠娴同他说了什么,让他看起来对穆家丝毫没有怀疑的样子。   郭初雪道:“是真的。”   魏长坤没有答话,是不是真的,他心里自有决断,轮不到别人给这件事下结论。   郭初雪解释道:“因在胡家不便说话,所以我才约了侯爷出来,好把这件事详细讲给你听。”   “你讲。”魏长坤态度冷淡异常,似乎连笑都不会的的样子。   郭初雪心里的魏长坤就是这样子的,冷清孤傲,她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沉默了一阵,郭初雪道:“侯爷若是不信,我手里还有一封信,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话说出口了,却没有要把信直接拿出来的意思,好像在等着魏长坤先开口。   魏长坤若开了口,便是主动要承她的人情,他不喜欢这种女人对他玩手段,没有人能掌控他,只有他俯视别人的时候!   一丁点也不急着要看证据,魏长坤反而是问她:“三年前,为什么要扔纸条给我?”   郭初雪道:“因为三年前,我才认识了侯爷,想起了这件事,所以便告诉了侯爷。”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郭初雪只是害怕三年前这样大放异彩的长平侯会被别人抢走了,宁愿他得知父亲死亡真相伤心欲绝而远去漠北,也不愿意把这样好的男人,拱手让给别的女人。   魏长坤一直对郭初雪的话不大信任,他又问道:“这事,你如何得知?”   一低头,郭初雪道:“这事许多人家都知道,只是侯爷当时年少,太夫人才瞒着你这事,我幼年常去姨母家,偶然间听得我父亲与姨父谈论过此事,虽是多年以前,却也已经记事,便记了下来。”   这番说辞倒也说的过去,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中,杨士谦也同为副将,知道真实原因也是正常之事。   怪只怪太夫人瞒魏长坤瞒的紧,时日久了,此事便无人再提,英雄冢也无人问津,魏长坤才一直不知道父亲死亡的真实缘故。   魏长坤仍旧没有怒或者悲的情绪,只是挑眉问道:“你可还有别话要说?”   郭初雪猛然抬头,拧着眉头看着魏长坤,道:“侯爷,穆筠娴与你有杀父之仇!”   “这轮不到你置喙!”魏长坤周身气场忽而变冷,面色也更加冷峻,吓得郭初雪气势上也弱了一些。   无言半晌,郭初雪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魏长坤,这件事从头到尾,他似乎都没有对穆家有过怨恨之情,只有在提起穆筠娴和这事有关联的时候,他才动了情绪。   郭初雪分不清,魏长坤到底是不是还在乎着父亲的死亡真相。难道穆筠娴的那张脸,就值得他这样神魂颠倒么?   眼圈红了两分,郭初雪忖量了一会儿,道:“侯爷不信是么?那侯爷可知道,当年魏夫人不幸病逝的时候,还怀着一个孩子!是侯爷没来得及出生的妹妹!穆筠娴的父亲,不仅害死了侯爷的父母,还害死了你未出世的妹妹!”   魏长坤果然震惊了,他眸子微瞪,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还有个妹妹。这件事,魏家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   微微张开唇,如鲠在喉,魏长坤握着拳头,心里怀念起十年前父母亲的音容笑貌,还有那没出世的胎儿,倘或也健健康康长大了,眉眼之间是不是会像他母亲多一点,温婉里又带着坚毅。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魏长坤的眸子终于动了动,冷冷地看着郭初雪问道:“要说,就拿出证据来,兴许我是有一个妹妹,但是未必和穆家有关。”   信人则不疑,是魏长坤一贯的用人态度,放在穆家身上也一样,除非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否则的他不会轻易地信任陌生的人。   郭初雪一动不动,与魏长坤对视着,仿佛在较量着什么。她道:“侯爷,你便这么喜欢穆筠娴?”   魏长坤道:“与你无关。”   自嘲地哼笑一声,郭初雪低头复又抬眸看着魏长坤道:“侯爷还是没有信我?”   魏长坤不置可否。   郭初雪就这么望着他,神情恳切。   魏长坤问道:“你我在杏林宴上就见过,那个时候,你却没有告诉我,关于我父母亲的事,是后来隔了有一段时间,你才告诉我。”   郭初雪惊讶反问:“侯爷记得?”   “不记得,这话是你对我说过的。”   郭初雪眸子暗淡了下去,他果然还是不记得。   魏长坤继续问道:“胡家你给我的那封信,如果你想,你也是在我和仙仙定亲之后才给我的。”   郭初雪不明白魏长坤的意思,难道他是在责备她?   没错,魏长坤就是在责怪郭初雪,他道:“你太处心积虑,所以你的话,并不太值得相信。”   郭初雪的脸颊比初来的时候还要惨白,她说了这么半天,他竟然还在怀疑她的用心!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带着点生气的颤抖,郭初雪把怀里的那封信拿了出来,已经泛黄的纸张,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她把信捏住大半,将手伸到魏长坤的面前,压着脾气道:“侯爷自己看罢!”   魏长坤只用两根手指接过了信,并未碰到郭初雪,甚至还带着点刻意避开的意思。   郭初雪气的脑子都有些晕了,死死地绞着帕子,真恨不得把穆筠娴立马从魏长坤的脑子里挤出去!   看了信,魏长坤的脸越来越冷,时隔十年,这字他也还是认得,信中的内容,险些让他忍不住悲恸之情。   原来十年前,他失去的不止是父母,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假设他的亲人们都还在,他们一家四口,也会像穆家那样和睦亲热吧。   魏长坤紧紧地捏着信,看了许久。   郭初雪总算从魏长坤的身上感觉到了恨意,他越恨穆家就越好,穆筠娴实在配不上他。   松了口气似的,郭初雪语气放轻缓了一点,道:“侯爷这下总该是信了罢。这信就是从穆家得来的,若非定国公与侯爷的叔婶勾结,留下了这个把柄,不管老侯爷是否因为穆家人而故去,侯爷的母亲和妹妹,应该尚在人世。”   说着还放低了声音,目露伤感道:“若是还有母亲和妹妹陪着,侯爷至少还有亲人陪伴。”   魏长坤听着只觉得刺耳,这样直白的关心,他向来不喜。他道:“无须你操心——你这信是从园娘手里拿来的?”   想要从穆家拿到东西,魏长坤断定,除非是园娘给了郭初雪,否则凭她一个女子的能力,还没办法把手伸到定国公府去。   郭初雪点头道:“是,但初雪绝不敢骗侯爷,这信就是定国公手里得来的。”   魏长坤收了信,道:“信,是真的。”   郭初雪眼睛发亮,嘴角也忍不住浮起来,她就喜欢看魏长坤厌恶穆筠娴的样子。这世上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叫穆筠娴得去了!   魏长坤忽而又道:“你可以从穆家得来,穆家也可以从别处得来。”   郭初雪的浅笑僵在脸上,魏长坤这是什么意思?他还是不信她?!   捏着帕子,郭初雪言语间带着点急切道:“从别处得来?这信在定国公手里待了十年,若是从别处得来,他早该物归原主!就算侯爷当时年幼,难道太夫人也主不得事么?敢问侯爷,定国公为何要留一封亲笔信十年之久?!”   问的掷地有声,有条有理,若是一般人,只怕是要被郭初雪给唬住了。   但魏长坤不是旁人,他抬头淡然地看着郭初雪,道:“倘或都像你这样断案,不知道要冤死多少人,若是放在战场上,依靠模棱两可的消息做决断,我大明江山,迟早会走向穷途末路。”   魏长坤语气和平常一样,冷淡的很,但郭初雪不难从他的字字句句里听出轻蔑之意,就像男人在看待一个目光狭隘的女人一样。   魏长坤起身道:“你这也算是物归原主,既然信是你想法子从穆家偷来的,也算不上我欠你的人情,你知道的,你不给我,穆家人也迟早会给我。”前提是这封信真的与穆家无关。   很显然,郭初雪今天白跑一趟,甚是还让魏长坤对她的印象越发差了。   还不等魏长坤出门,走廊外传来脚步声,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穆筠娴问门口的小厮道:“侯爷可在里边?”   魏长坤弯了弯嘴角,真聪明的姑娘,这么快就找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   ☆、第 86 章   第八十六章   门口的小厮早知道自己的主子把穆家姑娘宠成什么样儿了,低头道:“在的。”   魏长坤亲自开了门,冲她笑道:“仙仙,进来。”   穆筠娴就知道魏长坤肯定来了茶楼里,她一进去,就看见了椅子上的郭初雪,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了。   丝毫不加遮掩,魏长坤牵着穆筠娴进去,道:“你猜对了,是她。”   虽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但是魏长坤的坦然,让穆筠娴莫名的心安——他绝不会和郭初雪有什么的。   两人十指相扣,就像已经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这一幕刺的郭初雪眼睛疼,他明明待她那么那么的冷淡,却对穆筠娴这般热络宠溺。   好像心头肉被人剜去了一块儿,郭初雪瞬间便泪眼模糊。   穆筠娴看着郭初雪的模样,心里很是不舒服,便狠狠地掐了魏长坤一把。   魏长坤反握着她的手,冲她笑了笑,意味暧昧,还眯了眯眼睛,就像是在询问她:吃味儿了?   穆筠娴傲然地偏开脑袋,轻哼一声。   两人这般亲昵动作传到郭初雪的眼里,令她更加心痛。   思来想去,郭初雪都心有不甘,她站起身看着魏长坤道:“侯爷,东西不是我偷来的,是他人主动赠之,侯爷不肯承我的情,也没必要冤枉我。”   穆筠娴问魏长坤道:“可是一封信?”   魏长坤点头道:“正是。”   穆筠娴看向郭初雪道:“巧了,我也是来说这事的。”她扭头冲魏长坤解释道:“信是从我爹手上流出去的,事实是,我三叔从我爹那儿偷了信,后来又被园娘偷走了,园娘使人送到了她的手上,她可聪明了……”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郭初雪面色发白,咬唇道:“穆筠娴,你什么意思?你便是常常在侯爷面前如此说我?”   穆筠娴转身看着郭初雪道:“对呀,我只要见到侯爷了,我就是这么说的,说你心机深沉,世故圆滑,一肚子坏心眼,坑害朋友,甚至连亲人都不放过,你就是个白眼狼,眼里什么都没有。”   “闭嘴!你知道什么!”郭初雪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这句话,浑身战栗地看着穆筠娴。   郭初雪的眼神太过骇人,就像蓄势待发的母老虎,魏长坤不自觉地就身后把穆筠娴拉到自己身后,像护犊子一样护着她,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郭初雪眼泪漱漱地落,放平了语气,开口冲魏长坤哽咽着解释道:“我、我不是这样的!”   穆筠娴哼笑一声道:“既然你觉得我是当着我未婚夫婿的面说了你的坏话,索性给你个机会,你解释下。”   郭初雪喉咙一哽,从何解释?苏绿梅是她害的,姨母也是她连累的。但这些都事出有因,她三言两语说不明白,也不便明说。   穆筠娴躲在魏长坤身后狐假虎威,半点儿不怕郭初雪动手,她道:“叫你说,你又不说。你以为你这仁义有才华的脸皮还能伪装多久?莫说京城里的人现在全晓得了,侯爷也是早就知道了!”   在心爱的人面前,被穆筠娴数落的一无是处,郭初雪连死的心都有了,她攥着拳头,怒气冲冲地看着对方,道:“穆筠娴,你够了!”   穆筠娴胆子更大了,她与魏长坤比肩而站,道:“管你多坏,不招惹我,我也懒得揭开你的脸皮,偏你撺掇苏绿梅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也要多谢你,刚好遇到侯爷英雄救美,反倒成了我俩的缘分。今儿我就一股脑跟你把话说全了,以后别想再使坏心思了,你的心思用在别人身上尚可,侯爷可不吃你那套。”   冲魏长坤挑挑眉,穆筠娴问道:“是不是呀?”   她笑容明媚,叫人看痴了,魏长坤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点点头,道:“是,我只信你。”   方才一句,字字诛心,郭初雪也会悔恨自己给穆筠娴创造了机会,若那次魏长坤救下的是她,是不是缘分会不一样。   郭初雪擦了擦眼泪,抬头嘴硬道:“穆筠娴,你就编吧,你爹做的坏事,他岂会告诉你?你真以为你穆家和当年的事,躲得开关系?”她带着一抹奸诈的笑,似乎话里有话,很容易叫人多想。   穆筠娴见不得郭初雪这副“我知道内情,我就是不告诉你,你迟早要后悔”的样子,便冷着脸道:“你就这么处心积虑想让我和侯爷分开?”   魏长坤揽着穆筠娴的肩,道:“仙仙,不用同她多费口舌了。”又对郭初雪道:“你的居心我知道,请勿要自作多情,此生我非仙仙不娶,其余女子,便是甘为妾侍,我也是不要的。”   郭初雪的心口又被插了一刀,甘为妾侍……他也不要。她竟然连妾侍都不如!   郭初雪整个人都麻麻木木的,双腿如灌铅,跑不动也走不动,她忍不住表情狰狞地问出口:“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在郭初雪的眼里,穆筠娴除了容貌,可以说是没有一处拿得出手。   魏长坤反问道:“你有什么值得人称赞么?容颜和才德,有一样比得上仙仙?”   魏长坤从不评论旁的女子,但郭初雪都当着穆筠娴的面问了这话,他就不得不说两句了。   莫说郭初雪这种德行的人,这世上都没人再比得上穆筠娴。   郭初雪热泪连连,心口疼的无法呼吸。   穆筠娴丝毫不觉得郭初雪可怜,因为她造的孽,可不是这一点眼泪就能弥补的。   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连人命都不放在心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看重的?这样的人,就不该生在世上。   穆筠娴继续口出恶言,娇声道:“侯爷喜欢我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么?当然是喜欢我的脸呀,你瞧瞧你,平日里打扮素净,根本就不招人喜欢。啧,今儿还穿了你少有穿过的红裙子,是想学我么?”   魏长坤这才注意到,郭初雪乍然看起来,和穆筠娴的身段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原是在故意模仿她。   画虎不成反类犬,魏长坤嫌恶地避开眼,看都不想看。   穆筠娴瞪着郭初雪道:“愣这儿做什么?难道还要我使人送你回家?”   郭初雪看了魏长坤一眼,对方无动于衷,好似也在嫌她多余。   扶了扶桌子,郭初雪拿起帷帽,拔腿跑出了小间,咬着牙出了茶楼,今日借丫鬟的身份才得以出去,若是被发现了,回家之后还有一顿皮肉苦等着她。   郭初雪出去了这么久,郭氏当然发现了,在对外甥女越来越失望的情况下,她的脾气也越来越硬了。   郭初雪走了,气氛凝固了起来,穆筠娴低着头,像摆阵的斗鸡,一点儿脾气都没了。   魏长坤往侧面低头,看着穆筠娴的眼睛道:“怎么了?”   穆筠娴带着点儿哭腔道:“我害怕。”   魏长坤抬起她的下巴,道:“怕什么?”   眼睑上泛着水光,穆筠娴低声问他:“我是不是像个市井泼妇?”   魏长坤笑而不语,穆筠娴以为他默认了,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来了,他赶紧道:“不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直爽泼辣,有时候又胆小害羞,活泼可爱的紧,魏长坤这一二十年都活的甚是无趣,穆筠娴这样的姑娘,深得他心。   穆筠娴捶了他胸口一下,道:“说话还带大喘气的……”   魏长坤捏着她拳头哄道:“好了,别哭了。”   穆筠娴仍旧眉宇带愁,道:“我以为……你会不信我的。”   魏长坤搂着她的颈脖,轻声道:“我不是说了么,我会信你。即使你今天不来,我也知道,这事不会是你爹做的。郭初雪千方百计想拆散你我,我不会叫她得逞。”   穆筠娴道:“你早就猜到了?”   点点头,魏长坤道:“她说是从穆家得来的信,我就知道园娘上次见的是她了。”捏了捏穆筠娴的脸颊,他略带责备道:“你也太信不过我了。”   穆筠娴拉着他的手臂,不敢说话。   魏长坤也不敢说重话了,温声道:“好了,我也没怪你。”   穆筠娴这才抬头笑了笑。   魏长坤问道:“你爹知道了?”   穆筠娴抿唇点头道:“知道了,正急着呢。”   “园娘打算如何处理?”   穆筠娴摇首道:“尚不清楚,不过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郭初雪知道的太多了,手段也太多了。”   根本不像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做出来的事。   魏长坤倒是不意外,他道:“自然不会全是她的主意,她是怎么找上园娘的,我们还没弄清楚。”   这又来了丝毫没有头绪的问题,穆筠娴没去想它,问道:“那信里,写了什么?我父亲不肯告诉我。”   魏长坤眼里有一点点黯然,道:“给你看看吧。”   穆筠娴看了信,爱屋及乌,心里也跟着痛了起来……原来他还该有个妹妹的,要是他母亲还活着,妹妹也好好地长大了,他脸上的笑容应该会更多罢。   “是你二婶写的信?”   “是,不知道怎么落到了你父亲手里。”   穆筠娴把信还给他,道:“我回去问问。”   魏长坤道:“好,我送你回去。我也该回去算算账了。”   穆筠娴牵着他的手,无言地安慰着。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过啦,祝大家18年都幸福安康,最重要的是钱多多哈哈哈哈。 晚安,早点休息。   ☆、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魏长坤送穆筠娴回家的路上,她一改往日活泼之态,并未同他说太多的话分他的心。   临下车前,魏长坤将她搂在怀里抱了一下,只耳鬓厮磨一会儿,便放她走了。   回到家中,穆筠娴便去找了穆先衡,同他说了这事。   穆先衡听罢总算心安下来,却还有些不大相信,他问道:“侯爷信我?”   穆筠娴瞧了穆先衡一眼,道:“是侯爷信我。”不乐意地轻哼一声,她嘟哝道:“爹也真是,既然手里有信,为何不早早拿出来?偏等到这个时候,差点被人偷去了陷害您。”   穆先衡讪讪道:“爹这不是为了稳妥起见么?以前侯爷年幼,我拿这信给他有什么用?反而坏了他的心情,何况穆家同魏家没有交情,我这样贸然送过去,免难引他猜疑。”   穆筠娴冷笑道:“是么?”   穆先衡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痛心疾首的看着女儿,道:“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出嫁,心都偏的没边儿了。不嫁了不嫁了!”   穆筠娴起身道:“我去找娘说理去,爹做错事还要责备我。”   一提到杜氏,穆先衡头皮的都发麻,忙拦下穆筠娴道:“好好好,爹的错,别去烦扰你娘。”   穆筠娴本就是假意逗一逗穆先衡,并没有真要去杜氏面前告恼的意思,便又坐下道:“爹,那三叔和园娘,您打算怎么办?”   园娘和郭初雪的牵扯是弄清楚了,但是这两人未必真的有什么干系,因为园娘并不是替郭初雪在做事,她是在替自己做事。   而郭初雪,也不知是背后又藏了多少秘密,穆筠娴也知道从她嘴里再难得撬开什么,但只要后头那人有动静,便绝不会毫无痕迹。   不管那人为何要背地里帮郭初雪的忙,又和当年的事有什么关系,魏长坤和穆筠娴两个,迟早会查出来。   穆先衡有自己的考量,他也知道这件事还有后续,忖量一阵,便道:“园娘先让她在府里待着罢。”   “那偷信的事,爹您不计较了?”   穆先衡冷哼道:“在我穆家动心思,岂能容她舒心的过日子?”面色一变,柔和地对穆筠娴道:“你且先回去,这事你便别记挂在心上了,你和侯爷的婚事,我与你娘自会筹备。”   在穆先衡的眼里,穆筠娴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又是个姑娘家的,他不愿意女儿多接触这些事。   穆筠娴鼓鼓嘴,没往心里去,她起身告辞,道:“知道了,女儿回去了。”穆先衡不说,她也迟早会知道。   等穆筠娴走后,穆先衡便叫来了两个庶弟,穆先文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总该会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等他发现东西不见了,脑子也该清醒清醒了。   在内书房见了两个庶弟,穆先衡一本正经地又提了上次说的分家的事,并且还有鼻子有眼地说了怎么分。   穆先文达一向是个木讷些的,虽心有不悦,略加抱怨,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穆先文却是气的脸都轻了。   若真分了家,穆先达倒还好,自己有官职有俸禄,罗氏又是个会掌家的,这些年来把手里的产业打理的很好,二房一家子单过也能过的不错。   穆先文就不行了,钱氏目光短浅,眼下又还在禁足,夫妻两个的感情早就伤了,而且三房私库里根本没有多少银子,若是离了定国公府,等到分走的现银都花完了,铺子和田地又不能兑出去,苦日子现在就能看得见。   穆先文精于算计,小聪明多,到关键时刻倒是不傻,他知道这件事弊大于利,心里憋了一股子邪火,气咻咻地瞪着对面的椅子,压着心里的那件事,同穆先衡两个吵嚷了两句。   穆先衡见穆先文已经上钩了,便故意冷着脸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自己做的那些丑事,若不是老夫人宽容,早该让你们分出去过了!”   已经过去的丑事又被提起来,穆先文顿时觉得自己那里又开始疼了,脸上也火辣辣的,十分难堪。   穆先衡索性顺水推舟,道:“老二,你先回去,我同老三再说几句话。”   穆先达恹恹地走了,他一会去,罗氏就拉着他问东问西,问他有没有在穆先衡面前争取什么。   穆先达叹了口气道:“大哥意已决,你就着手准备着就是。”   罗氏颓然地坐在罗汉床上,精神萎靡道:“自老三出了事,大嫂就一直冷落我,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早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么严重,罗氏就不会袖手旁观了,就是装模作样也要做出一副样子来。   穆先达宽慰道:“行了,我好歹还有俸禄,加上你手里的嫁妆,还有咱们从国公府里分出来的东西,不至于过不下去。”   日子肯定是过的下去的,但是绝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体面啊!脱离了国公府的庇佑,穆姓还值几个钱?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好似被赶出去似的。   罗氏仍旧不死心,道:“我不信大嫂这么狠心,我再去求一求她。”   穆先达没有阻止,而是道:“你且去说说好话,大嫂的话,大哥还是肯听的,只要大哥听了,老夫人那里也就好改口了。”   罗氏道:“上次大嫂死活没有松口,这回我瞧着没几分把握,不如……去仙仙那里试试看?大哥大嫂和老夫人都疼仙仙,她若是肯帮着说情,估摸着还有几分可能让老夫人和大哥大嫂消气。”   穆先达道:“那你去罢。”   罗氏又道:“仙仙和蕊姐儿关系好,我这就带着蕊姐儿一起去。”   穆先达点点头,道:“是这个理,顺带问问蕊姐儿仙仙喜欢什么,你别舍不得银子。”   罗氏不耐烦道:“知道了。”吃过一次亏,她哪里还敢耍手段。   二话没说,罗氏进内室去重新梳妆,叫人把穆筠蕊喊到身边来。   穆筠蕊一向乖巧,很少被嫡母唤到身边来,一时间有些忐忑,她还以为自己的亲事要定下了,低着头站在罗氏跟前,脸色不大好看。   罗氏从镜子中看着穆筠蕊少有的真心关怀道:“蕊姐儿怎么了?脸色有些难看,是病了?”   摇摇头,穆筠蕊道:“没有。”勉勉强强的扯了一个笑容出来。   罗氏妆容上好了,站起身来提了分家的事,还叮嘱了一些事,让穆筠蕊等会子多说好话,对着穆筠娴软硬兼施。   穆筠蕊皱着眉,有些不大情愿,在穆筠娴面前说好话可以,但是刻意卖惨就未必能得到好处,她知道,穆筠娴不喜欢这样的人。   但穆筠蕊也不敢反驳嫡母的话,只好乖乖点头。   其实穆筠蕊也不想分家,分了家,以后二房整个的就是罗氏说了算,她便没有丁点自由,真嫁了什么歪瓜裂枣,都没人顾及她。这会子好歹在另外两房人的眼皮子底下,罗氏不敢做的太过,还有个善良的穆筠娴,婚事上也有些依仗。   罗氏又问道:“仙仙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穆筠蕊答道:“仙仙要什么不都唾手可得,她喜欢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不过仙仙就要订婚了,母亲送一套能拿得出手的头面,兴许合她意。”   女人嘛,哪有不爱金银首饰的。   罗氏忍痛道:“知道了,你先出去等会儿我。”   支开了穆筠蕊,罗氏便让身边的妈妈帮忙把她藏的很紧的箱笼取了出来,从里边挑了用锦盒装着的一套宝石头面。   这副头面镶的宝石没有杜氏陪嫁里的头面多,但是也值不少钱了,寻常带出去,不会失了体面,便是入宫也带得。   罗氏看着头面心里钻心的痛,若是当时不那么算计,如今就不会舍这么大的财。连她身边的妈妈也劝道:“夫人,这……是不是太贵重了些。”   罗氏咬牙道:“仙仙是个什么性儿这府里难道还有人不清楚?就像蕊姐儿说的,她要什么得不到?若不下重本,她怕是都不会把这件事放心里去。”   为了依附于国公府,罗氏也是狠了心了,一旁的妈妈也不好劝什么,只好道:“老奴这就去把蕊姐儿叫进来。”   “不必了,我这就出去。”   带上了头面,罗氏和妈妈一起,领着穆筠蕊到了留园里。   穆筠娴才从穆先衡的书房里回来没多久,喝了杯温热的茶,就听说二夫人带着穆筠蕊来了。   倒是来的奇怪,这母女俩从未独自上听雪院去过,穆筠娴道:“去请。”   穆筠娴当然想不到,罗氏是为着分家的事来的。   穆先衡的内书房里,穆先文正同他争辩的不可开交,后者脸红耳赤,像打了一场仗,前者神态镇静,时不时两句冷笑,刺得对方七窍生烟。   穆先衡不仅打击穆先文,还说了句狠话:“你的子孙跟要是断在了穆家,列祖列宗知道了穆家有你这样的子孙,还不得活活气死!”   穆先文对穆家先祖还是有敬畏之情,子孙根又是他的痛脚,在经历过前面那些争执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并拢两指指着穆先衡道:“大哥你又好得到哪里去?!难道你的做的事就对得起列祖列宗,就别我光彩么?!”   穆先衡定定地看着穆先文,背着手问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祖宗的事?你倒是说说看。”   带着一丝得意,穆先文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哥,当年老长平侯死的事,你敢说和你没有任何干系?!”   穆先衡故意露出一丝慌张,道:“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在胡说什么?”   穆先文唇上的两撇胡子动了动,道:“大哥,我手里可是有一封信,倘或我把这信交给长平侯,仙仙和侯爷的亲事,只怕就要作罢。这京城里哪一家人咱们定国公府都得罪的起,唯独魏家咱们得罪不得,若大哥不想与魏家为敌,分家的事,休要再提。”   笑了笑,穆先文一脸猥琐相,道:“要分家也行,把老二家分出去就是了,咱们两房合该和和睦睦的,大哥你说是不是?”   穆先文志在必得的样子,让穆先衡看了大为光火,倘或不是穆筠娴提早对魏长坤解释清楚了,只怕真要被老三坑害一把。   穆先衡黑着脸道:“你既要这般说,便拿出证据来。清者自清,我不信你能有什么东西,会坏了穆魏两家的感情。”   穆先文见穆先衡不到黄河不死心,他也不着急,拂袖而去,气势汹汹地留下“你等着。   等人走了,穆先衡脸色愈发难看,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不仅如此,穆先文竟然对他已经狠心到了这个地步,他丝毫不怀疑,若真有一日有人要对付穆家,穆先文将会是最好的突破口。   分家一事虽然只是试探,但穆先衡现在真动了分家的心事,因事关老夫人的名声,他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而且私心里又有些看重穆先达,舍不得二房这个助力,便去了卫静眉处,想征求下老夫人的意思。   卫静眉也对三房的人深恶痛绝的很,便道:“仙仙婚事在即,家可以分,却不是这个时候……若真分了,不过也不好落人话柄。”     穆先衡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一应吃穿用度分开,却不分开住,这里是祖宅,也不可能分割给你们三兄弟。他们若情愿住,还叫他们住,只是要多加一道墙,把三房隔开,以后便不会再发生他在你书房里动手脚的事。”   穆先衡忍不住抚掌道:“母亲高明!咱们还和二房住一处,明面上是不分家的,我叫和锦对二房多加照拂,二弟便也不会有怨言。”   二房的体面只要不失,在三房跟前加一道墙,于他们有什么关系?   穆先衡道:“那便等仙仙婚期定下了,再建墙。”   按照穆家人计划,穆筠娴的婚事至少还要半年才能成,若要赶早分家,在婚期和迎亲之间是最合适的,时日不长不短。   卫静眉道:“也不晓得魏家的聘礼什么时候送来。”聘礼直接代表了魏家的心意和穆家的脸面。   穆先衡道:“这两日我还要同侯爷见面,我会把大致婚期告知他,聘礼估摸着也要等下半年或是明年再送来了。”   卫静眉道:“都到了要下聘的时候,该说的话你都同魏家说了罢?”   穆先衡道:“侯爷是个明白人,儿子早已经委婉说过了,他都答应了。”   “委婉说的?”卫静眉面露不悦。   穆先衡忽然有些心虚了,道:“是、是的。”   卫静眉脾气一下子没压制住,道:“哪个叫你委婉了?!这是委婉的时候么?”   穆先衡忙告罪,道:“是儿子的错。”   卫静眉见不得男人之间的臭毛病,便高声道:“明日把人请到家中来,婚事都定下了,我都还没仔仔细细见过这个后生,也是时候该见见了!”   穆先衡一下子就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见岳父母的样子,他倒是不怕岳父,但是很怕岳母,后宅女人不问你朝堂之事,不问你作文做赋,问的都是些家长里短,能叫男人哑口无言。   这厢,穆先衡忍不住为魏长坤捏一把汗,离了永寿堂,他便赶紧使人书信一封去了魏家。   魏长坤收了信,读了穆先衡一番极尽委婉的提示,登时心里打鼓,穆家老夫人要亲自出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九点。 今天用了新的码字软件,差点被锁着出不来了,所以晚了几分钟发文。   ☆、第 88 章   第八十八章   魏长坤拿了信,便立即去同岁羡荣请教。   岁羡荣见了信哈哈大笑,一副“终于有人治你的”幸灾乐祸模样,对魏长坤道:“往日你总不把我放眼里,这会子知道敬老了?”   魏长坤扶额道:“祖母,孙儿哪有不敬爱您?这世上,您是孙儿最爱重的人。”   岁羡荣不可思议地看着魏长坤,这小子嘴巴向来紧的跟什么似的,从来不会说甜言蜜语,这会子竟然会说好话哄她开心了,不可不称奇。   感慨地叹了一声,岁羡荣道:“孙子长大了……”收住话,又道:“魏家老夫人还是看的中你的,祖母知道你对仙仙是一片真心,你只管按你的心意去做就是了,真情假意,哄不了人的。”   魏长坤明白了,穆家看中的是他爱惜仙仙,便道:“孙儿知道了。”   说完喜事,魏长坤又提了一件悲事,虽是坏事,但他知道岁羡荣肯定是知情的,他也就没有拐着弯说,而是直接问道:“祖母,我母亲十年前,是不是腹中还怀有胎儿?”   岁羡荣目露惊讶道:“你从何处得知?”   递上那封信,魏长坤道:“这字,祖母肯定认得。”   岁羡荣看了眼圈发红,她如何不认得潘氏的字!   叹了口气,岁羡荣道:“我本不想你伤心,才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毕竟斯人已去,于事无补。”   忽而攥紧了陈年旧信,岁羡荣道:“但潘氏的罪过,也绝对不能轻饶了!”   潘氏再怎么样,也是个长辈,魏长坤不好直接置喙,而是问道:“祖母准备如何处置?”   岁羡荣道:“当年虽然是你母亲一意孤行,但潘氏既然知情,不报不说,定还在其中挑拨,苍云和孩子的死,她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你大婚在即,不便见血,等你婚事过了再说,你可有异议?”   “孙儿赞同,一切听祖母安排。”魏长坤又道:“祖母觉着什么时候下聘才好?”   就像岁羡荣说的,旧事已经无济于事,更重要的是当下。   岁羡荣道:“仙仙年纪尚小,估摸着穆家还不肯放人,你得先下手为强,我这几日就让人赶紧把聘礼准备好了,明日你去的时候,若穆家要婚期的事,你便说长辈不在,不好私定,明白没?”   等到聘礼备齐了,直接送到穆家去,然后趁热打铁,把婚期定下,争取在夏季就把娇妻娶回家,倒时候夫妻俩一起在园中消暑,简直再美不过。   魏长坤眉眼含笑道:“好。”   魏长坤回去后,开心归开心,还是琢磨了半天,怎么能讨一个老太太欢心呢?除了拿出十二分真心,是不是还该表示表示?   岁羡荣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吩咐嬷嬷备下了合适的厚礼,送到了魏长坤的院子去。   嬷嬷仔仔细细地同魏长坤说了几样东西的好处,其中包括了对卫静眉旧疾有好处的药材,还有一些老一辈人喜欢的,送了准不会出错的东西。   魏长坤心里熨帖极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厢魏家有魏家的打算,那厢穆家也有的穆家的打算,卫静眉可没想着这么早就放人,她自认为宽容,只准备留乖孙女一年半载就放人,只怕是万万想不到,魏家恨不得明日就来抢人。   卫静眉活了好十年,这大半生她也算看尽了世间美丑,一个男人真爱护妻子应当做到哪些,她都心里有数,在魏长坤来之前,她便已经打好了腹稿,并且列了几条没有半点可以退步的条件。   穆筠娴本尊正在留园见罗氏和穆筠蕊,丝毫不知道卫静眉要如何为难她的情郎。   穆筠娴闲闲地坐在靠背椅子上,手肘撑着四方小桌,看了一眼桌上的宝石头面,同左手边坐着的罗氏道:“婶婶这是何意?”好端端的献殷勤,她有点不敢受呀。   罗氏笑道:“你要成亲了,这是婶婶的一点心意,不过这不是添箱礼,只是婶婶对你单另的一份心意。”   穆筠娴看着华美的宝石头面,笑眯眯道:“婶婶有话直说罢。”   罗氏笑了笑,这丫头就是聪明,一点就透,随即皱着愁眉道:“仙仙,婶婶找你是想说你父亲提的分家的事……”爱怜地看了穆筠蕊一眼,她道:“你们姐妹俩自小感情就深,如果真分开了,等到你出嫁了,到时候若是蕊姐儿远嫁,姐妹之间可就再难得见到了。”   微微皱眉,穆筠娴不喜欢罗氏用穆筠蕊来拿捏她,但她也知道,分家的事本不是真的,罗氏这套头面,算是白送了。   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就算没这事也得编的有鼻子有眼呀,罗氏手里可是很少能抠出这么贵重的东西。   穆筠娴转而面带笑容,道:“分家的事呀……我听我爹说了。”   罗氏眼前一亮,满含期盼地看着穆筠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见   ☆、第 89 章   第八十九章   说起分家的事,穆筠娴一脸的淡然,没太放心上的样子。她当然无所谓分不分家,但是罗氏不一样,二房分出去了,日子就难过了。   罗氏带着点讨好的目光,对穆筠娴道:“仙仙,这分家的事,你父亲是如何说的?”   穆筠娴太知道罗氏想听什么,呷了口茶,漫不经心道:“还有回旋的余地。”   罗氏立马咧嘴笑了,道:“怎么说?”   瞥了一眼桌上的宝石头面,穆筠娴道:“我知道婶婶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罗氏有些紧张,她攥着帕子,等穆筠娴慢慢儿把话说完。   穆筠娴道:“其实吧……我也不想和堂姐分开,我喜欢和蕊姐姐一起玩。”   罗氏忙笑眯眯道:“可不是么,你们姐俩一样的好性儿,皇后娘娘又嫁的早,你身边就蕊姐儿一个可以同你作伴的。”   穆筠娴看了穆筠蕊一眼,狡黠一笑,冲堂姐眨眨眼,转而看向罗氏道:“婶婶说的是,有蕊姐儿陪我,我也不想分家。”   罗氏这下子心里的石头落地了,穆筠娴都开了这个口,她觉着这事至少能成一半。   穆筠娴挑眉叮嘱道:“婶婶,我打小就有些霸道,我喜欢堂姐,所以我不想跟她分开,便是以后都各自嫁人了,我也想时常能见到蕊姐儿,也好有个说话的姊妹。”   听到这话,罗氏就更开心了,穆筠娴要嫁的是谁?那可是长平侯府,太后的娘家。   若是穆筠娴以后肯同穆筠蕊告恼,或许还会提一些和宫里朝廷里有关的事,穆家二房能得到的好处,就更多了,以后穆家若式微了,也还有长平侯能照拂,罗氏的几个孩子,也就不愁没有出路和依仗了。   毕竟穆丰戎常年征战,他媳妇严知蓉又是个性格寡淡内敛的,不大好来往,不如穆筠娴这样的好讨好,罗氏还是非常看重穆筠娴未来的夫家魏家。   罗氏连忙道:“蕊姐儿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从小就是个知冷知热的,比我那几个混小子还要懂事孝顺,别说你,就是二婶也舍不得她远嫁。”   做了这样的保证,如不出变故,穆筠蕊的婚事差不了。   穆筠蕊本为今日之事感到害羞,虽为堂姐妹,但她着实没有为穆筠娴付出过什么,这会子还要被嫡母赶鸭子上架过来拿乔讨好,穆筠娴不恼她不说,还做了个人情送她。   感激地看了穆筠娴一眼,穆筠蕊眼圈都红了。   穆筠娴从善如流道:“那便是最好了。”   罗氏笑望着穆筠娴,道:“仙仙,这可说定了,咱们不分家的。”   穆筠娴却道:“分不分家,这是祖母和父亲说了算,我说了不作数的。”   罗氏登时脸黑了,她忍不住提高音量道:“仙仙,咱们刚刚还说好的!”   穆筠娴安抚道:“二婶稍安勿躁。”   罗氏压着脾气,皱眉道:“你方才还说你也不想分家的!”   穆筠娴道:“我是不想呀。我只是说我不想分家,但是这事也由不得我。”   罗氏咬牙道:“那你……”   穆筠娴忙笑道:“二婶别着急,等我把话说完。”   罗氏忍着脾气道:“你说!”   穆筠娴浅笑道:“分不分,我拿不了主意,但是不管分不分,我暂时都不想和堂姐分开。毕竟分家是大事,不能我一言断之,所以我得留个活话儿,二婶明白没?”   穆筠娴说了,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这就是回旋的余地。她虽然知道穆先衡说过只是拿分家的事试探一下,没准儿就弄假成真了呢?所以她不能一口咬定肯定不分家。   琢磨了一会儿,罗氏也明白过来了,能留这样的余地,她其实是满意的。   消了脾气,罗氏又换上笑脸,和往常一样温和浅笑道:“你这孩子,说话还大喘气。婶婶也知道你的为难之处,那便就这么说定了,我回西北院去等你的好消息。”   穆筠娴点头,起身送客,一面往外走,还一面道:“婶婶可记住了,我最舍不得蕊姐儿了,以后要让她常来找我玩才是。”   罗氏善解人意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天天让她到你这儿来烦你。”   穆筠蕊冲穆筠娴感激地看了一眼,便同罗氏一起走了。   等客人走了,红玉过来问道:“姑娘,你怎么作弄二夫人呢?”   穆筠娴既然肯答应的事,必然是早就想好的,途中忽然转了话锋,定是有心逗弄罗氏。   穆筠娴冲着外边瞧了一眼,抬眉道:“哪有人成天捡便宜的?”   三房的事罗氏身为内宅夫人之一,也有渎职的罪名,穆筠娴不逗一逗她,她便不晓得长记性。   这厢答复完了罗氏,穆筠娴怕和穆先衡那边对不上话,便让人去荣贵堂看看,眼下穆先衡方不方便说话。   红玉去的时候,如青告诉她,穆先文从永寿堂回来之后,就去了内书房。   内书房里,穆先衡正优哉游哉地等人。   被等的穆先文可就没这么松快了,他在书房里找了一圈找不见信,又回到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内室,还是找不到东西。   气得穆先文把身边的丫鬟全部叫了过来,挨个的排查,哪个没有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私自进房。   一通质问下来,好像每个人都没有单独进来过,又好像每个人都有可疑之处。   穆先文顿时脑袋都大了。   厢房里的雷姨娘听见动静就来了,她娇小个子,倒三角脸,齐刘海遮着宽额头,她一向同汪姨奶亲近,在穆先文跟前还说得上几句话。   看着乱糟糟的屋子,雷姨娘过来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穆先文不耐烦道:“丢了东西。”   雷姨娘心头一动,不动声色问道:“好端端的屋子,怎么丢了东西?何时丢的?”   一封放了好几年的信,穆先文也不时时刻刻去看,真找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丢了——什么时候丢的?鬼才知道!   狠狠地摔了一个茶杯,穆先文龇牙道:“要是让我查出来是谁偷的,看我不拔了她的皮!”   雷姨娘过去给穆先文顺气,道:“老爷消消气,哪有凭空消失的东西?既然丢了,肯定是被人拿的,只要是有人动的手脚,就有迹可循。”眼神不自觉地飘到了园娘的身上。   园娘捂着腹部,神态自若,一丁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穆先文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人,他冷静下来,道:“应该就是今年的事。”去年他好像还摸到过被他藏在枕头里的信,不知道今年何时没的,他竟一点儿也没察觉。   雷姨娘道:“既是这小半年的事,便好查了,就从这几个丫鬟查起。老爷身边的丫鬟,叫她们相互揭发,还有其他地方来的丫鬟,更要好好审问。”   身边的丫鬟什么心性穆先文还是知道的,这些丫头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就是不知道不是这正上房的丫鬟,会不会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穆先文起身道:“都给我在这儿待着!没有我的话,哪一个也不准走!”   怒气冲冲地出了东梢间,穆先文去了西梢间找钱氏问话,西南院里一直是钱氏在管,哪个丫鬟手脚不干净,哪个可疑的丫鬟进了他的屋子,钱氏理应知道。   东梢间里,雷姨娘看着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丫鬟,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指桑骂槐道:“老娘入府十八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敢偷老爷东西的下贱玩意,还真真是胆子大,以前都没出过这事,今年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偏出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儿的事。”   明摆了是说园娘偷窃。   自打园娘进府,穆先文在别的房里歇的日子就少了,即便园娘有着身孕,他就算叫了丫鬟过来过夜,也非让园娘再旁伺候着。   太出头的鸟,总容易被视为眼中钉。   园娘倒也不惧怕,面色虽有些发白,仍旧镇静地走到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雷姨娘是姨娘,她也是姨娘,自然不该和丫鬟们站一起。   雷姨娘冷哼一声,目露凶光道:“呸!看你还得意几时!”   园娘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西梢间里,穆先文还是伤势好转之后,头一次见钱氏。   现在的钱氏可不像刚出事那会儿那么消瘦,眼下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她的桌上还摆着三盘精致小菜,配一大碗的汤。好似禁足的日子,一点儿也不难熬似的。   穆先文看着钱氏吃的佳肴就有气,撩摆坐下,推了推菜盘子,问道:“自开年之后,你被禁足之前,西南院里,可有手脚不干净的丫鬟进来过?”   钱氏讥笑道:“西南院里的丫鬟,还有哪一个你不认得?”   皱了皱眉,穆先文沉了沉嘴角,两撇胡子动了动,不大耐烦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钱氏冷淡道:“没有,能进正上房的丫鬟,除了我的丫鬟跟着我进来过,全是你的丫鬟,或者你叫进去的丫鬟。”   穆先文复又问道:“一个可疑的都没有?”   钱氏冷笑,道:“有,当然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   ☆、第 90 章   第九十章   听到钱氏说有可疑之人,穆先文坐不住了,半抬起屁股,问道:“是谁?”   钱氏道:“西南院我管了多少年?便是有多手多脚的丫鬟偷了东西,不出三天我便查问出来了,我才几天不出门,那就丢了东西,还用问么?”   穆先文不大相信,毕竟钱氏不喜欢园娘,诋毁她也是极有可能的。   钱氏低眉,道:“我知道老爷不会信我,我也不知道老爷丢的什么东西,老爷只好生想想,可曾对哪个提起过没有?园姨娘是不是知道?”   钱氏当然不知道内情,但是她和穆先文做了多年夫妻,他的秉性,她再了解不过。   穆先文生性奸猾,但是极容易受女人蛊惑,尤其是床笫之间,很多话都藏不住。   穆先文宠爱了园娘这么长的日子,他没在床上对小妾说道什么,钱氏丁点也不信。   只要把这句话提出来了,由不得穆先文不相信。   琢磨了好半天,穆先文慢慢坐了下来,他好像是对园娘提过,可是他只是隐约提过,却并没有说过具体是什么事,也没说过东西藏在哪里。   难道真是园娘?   穆先文拿不定主意。他回头想了想,穆先衡那般笃定的模样,好似根本不怕把柄落在别人手里,这只能说明,他要么觉得把柄被藏的严实,觉无人知晓,要么信就重新到了他的手里。   可西南院并无外人进来过,园娘当初差点因为穆先衡死掉,更不可能从自己枕边人那儿偷了信给穆先衡。   这一下子,穆先文就糊涂了,到底是不是园娘拿的?信又到哪儿去了?   抬脚就走,一个招呼也没打,穆先文从钱氏这儿出去了。   钱氏倒也不恼,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话穆先文听进去了,只要他听进去了,疑心病一点点地堆积起来,迟早会爆发。   钱氏不在乎别人抢她的男人,但是敢挑衅她的女人,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得意!   坐了一会子,钱氏房里又来人了,穆筠妍进来了。   钱氏喊她坐。   穆筠妍有些心神不宁道:“娘,爹丢了什么东西?”她受过园娘的要挟,自然很怕这件事跟自己有关系。   原先瞒着钱氏的时候,穆筠妍自然与穆先文是一伙儿的。现在父亲直接正大光明把妾侍纳进来了,父女之间相互藏私的恩情也就不在了,若是把父亲也得罪了,等哪日事情爆发出来,她可没好果子吃。   钱氏冷笑道:“凭他丢了什么要紧物事,与咱们无关就是了,只消看着你爹怎么亲自收拾那个贱人就好!”她虽出不了门,却不是做不了主,隔着一道墙,仍旧有办法收拾贱人。   穆筠妍绞着帕子,垂眸道:“娘,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丢的东西肯定是非常要紧之物。”   钱氏淡淡道:“他不生气,那贱人怎么受得了罪?”目露凶光,她道:“她肚子里的贱种不要生出来才好。”   穆筠妍似乎在走神想着什么,钱氏叹气道:“若多生一个孩子出来,你爹的钱财便要多分一份出去,等你侄儿长大了,还不知道能落到几分在手里,本来府里就闹着要分家,等我出去了……日子还不等多难过。”   穆筠妍私心里想着,好像怎么也分不到她头上,都是给了三个兄弟,贱种生不生,她也不在乎。   钱氏看着女儿不懂事的样子,便又道:“你爹疼她跟眼珠子似的,真要生了个小子,你又是要出嫁的时候,你的嫁妆都要被她的孩子分了去!”   偏疼小的那个,仿佛是做爹娘的通病,钱氏怕就是怕穆先文把钱财田地给了大部分给小的孩子,更怕他还不等孩子长大,就悄悄的给妾侍在外面把产业置办上了。   穆筠妍终于有了急切的眼神,她道:“娘,爹真这么偏心?可大哥都这么大了,不会由得爹胡闹罢?”   钱氏无奈道:“你爹的性子你难道不清楚?除了老夫人和国公爷压制的住,还有哪个管的了他?钱财的事,他若瞒着人,或是偏心一些,娘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等出去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   摸着女儿的手,钱氏安慰道:“好了,也不必你操心了,娘出不去,且让他们闹去,左右孩子还有几个月才出生,那时候我也自由了,何况……未必就能个小子,就算是个小子,还未必生的出来!”   穆筠妍应了一声,福一福身子便出去了,出去之后,她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在东梢间的门口站着偷听。   梢间门口站了好几个人,薛姨娘的丫鬟,还有钱氏身边的丫鬟和妈妈。   穆筠妍竖起耳朵,就听得里边儿穆先文正斥道:“园娘,你今儿要不跟我说实话,我饶不了了你!”   雷姨娘添油加醋的,一时间园娘成了众矢之的,丫鬟们也纷纷朝她投去怀疑又怨恨的目光——凭什么你的犯的过错,叫我们也一起承担,不就是个姨娘么,还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   园娘面上气得双唇发抖,指着大门儿道:“妾身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够老实罢?!老爷要是不信,喊来一问就是,我大着肚子,老爷……”吸一口气,忍下眼泪继续道:“老爷这般羞辱妾身做什么?还不如叫妾身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了干净!”   雷姨娘眼角浮笑,心里恶毒道:光说不做,有本事就去碰墙啊,一头撞死了才干净。   穆先文看着园娘羸弱的样子,也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熄了火气,摆摆手吩咐道:“通通给我出去,园娘留下——”指着雷姨娘又道:“去把那屋的两个丫鬟给我喊来。”   意指园娘的两个丫鬟。   园娘身边伺候的有个二等丫鬟,不消人说,穆先文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这两个丫鬟不会为园娘说谎。   雷姨娘领着头出去之后,便把俩丫鬟喊过去了,她自己没走,躲在窗外,耳朵贴着墙壁听动静。   砰地一声,穆先文让两个丫鬟把窗户关了。   穆先文支开姨娘和下人,就是想给园娘留一份体面,索性留全了颜面,也好说正经话。   穆先文坐在罗汉床上,园娘也坐在旁边,抽抽搭搭的,一副委屈模样。   穆先文亲自问了两个丫鬟,也是一丁点可疑的话都没套出来,一口咬死了园娘没有在他不在的情况下,私自到这边来过。   有这两个丫鬟作证,园娘的话也就值得信任了。   挥退了两个丫鬟,穆先文审视园娘,白日里她没有进来,那夜晚呢?晚上伺候他的时候,是不是趁他睡着了到处摸找了什么?   园娘是个傲性子,一抬头看见穆先文冷漠的目光,微扬下巴道:“老爷是不是怀疑妾身夜里趁着黑灯瞎火偷了东西?”   抽泣着,园娘道:“妾身有孕多辛苦,老爷不是不知道,成天的一觉睡到天亮,还少不得到夫人那儿晨昏定省,夜里都睡不够,哪里还有精力半夜爬起来找东西?”   这是一个说辞,园娘还道:“要真在内室找东西,难道老爷和丫鬟都是糊涂的么?屋里柜子椅子桌子,摸黑一碰到就有声音,难道老爷和夜里伺候的丫鬟听不见?”   穆先文有些信了,可是这信,到底去了哪里?   穆先文就不明白了,信真就不翼而飞了?   看着穆先文好转的脸色,园娘擦了擦眼泪,道:“老爷也不说丢了什么,在哪处丢的,妾身如何好帮着老爷找东西?”   面上有些颓然,穆先文道:“就是丢了一封信,我藏在枕头里。”   园娘忽而皱眉,看着穆先文问道:“枕头里?!”   穆先文抬头,道:“你知道?”   园娘道:“前不久丫雷姨娘进来伺候之后,不是叫丫鬟给您收拾过屋子么?枕头原是换过的,怕您睡的不舒服,便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来,原来的那个,估摸着已经叫丫鬟洗了。”   “洗了?!”信哪里搁得住洗?若是有幸没泡水,为何雷姨娘不叫人送过来?   园娘忙道:“老爷快去使人问问,老爷的东西,估摸着他们还没敢动。”   穆先文冲外喊了一声,让人把雷姨娘叫来。   雷姨娘还有些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穆先文直接问她是不是让人动了他床上的东西。   雷姨娘点点头道:“几日前妾身不是伺候过老爷一次么?我瞧着被单什么都脏得很,便让丫鬟顺手给老爷换了,当时老爷的丫鬟也在场,可不是妾身一个人待在屋里,这些人都看着呢,妾身可没拿老爷任何东西。”   定国公府里的被子哪有明显的脏?当然是有人有意为之,雷姨娘素来多事爱献殷勤,轻轻松松就上钩了。   穆先文听罢怒不可遏,什么都没说,一个打耳光就上了雷姨娘的脸,并且高声喊道:“给我把雷姨娘的丫鬟叫进来!”   丫鬟还没跨进来,已经吓得眼泪哗哗,到了穆先文跟前,干脆腿一软,跪了下来,结果似乎有些不言而喻了。   穆先文质问道:“你洗了我的枕头,可发现了什么?”   丫鬟战栗着,不知道该怎么答话。穆先文猛得踹了她一脚,又问道:“你若不说,老子扒光你的衣服抽死你!”   丫鬟吓得哭道:“回、回老爷的话,奴婢发现了一张纸……一张纸。”   基本上对上了,穆先文又是一脚上去,丫鬟又道:“一封信,一封信……”   园娘扫了雷姨娘一眼,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女人,现在就像一只败落的野鸡。   穆先文气归气,心里稍稍有了点儿底,那封信,好歹没有落入穆先衡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把新文第一章改完了,可把我给厉害坏了,叉会儿腰~ 不出意外下周一顺利开文,大家可以先去收藏~ 么么啾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穆先文冲一屋子人发了半天的火,这把年纪身体有些撑不住了,疲惫地坐在罗汉床上,喝了一整杯茶,猛地把茶盖盖上,问丫鬟道:“发现的信,信呢?”   丫鬟战战兢兢道:“奴婢清洗枕头的时候,连着枕芯儿一起拿出去的,抽枕芯儿的时候,便不小心落在了水盆里,打湿了……”   后来看着墨晕开了,怕耽误了事,一直没敢说,连她的主子雷姨娘也没敢告诉,哪知道事情闹的这么大,而且一下子就查到她头上了,这下子不说也不行。   穆先文气得一言不发,等丫鬟说完了,狠狠地把茶碗砸在地上,捡了一个碎瓷片,捏着丫鬟的下巴,往她嘴巴上割了两刀,道:“你这贱人,你可晓得你耽误多大的事?!“   丫鬟痛的惊叫,哀嚎声不绝于耳,雷姨娘也吓得直哆嗦。   穆先文到底没忘记正经事,扔了瓷片,吩咐道:“给我把她绑起来。”冷冷地扫了雷姨娘一眼,道:“你也给我老实点儿,等我回来再收拾你们!”   撂下话,穆先文便带上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走了,留下屋内一片狼藉。   园娘声音淡淡的,道:“萍儿,把屋子收拾了。”   雷姨娘扶着隔扇,腿发软的站不住,她看向园娘,恶狠狠地盯着她道:“是你?是你!”   园娘摸着肚子,道:“雷姐姐说什么呢?不过老爷说了,等会儿他要回来的,姐姐有什么跟老爷说就是了。”   瞧了身边的小霜一眼,园娘施施然走了。   雷姨娘太知道穆先文暴虐的脾性了,眼里泪珠一颗接一颗,让另外的两个丫头,把犯事的丫鬟绑了起来,关在厢房那边的小间里看押着。   穆筠妍看完热闹,默默地走开了,这件事园娘收好了尾巴,再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以后她和园娘两清了。   穆筠妍心里是安定了,雷姨娘却还没有,事儿是她的丫鬟犯下的,怎么说她也逃不了责任,可园娘手腕厉害,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了。   焦急的雷姨娘赶紧去找了汪姨奶,平日里她惯会讨好汪姨奶,汪姨奶有时候还会在穆先文跟前赞扬她两句。穆先文还算听汪姨奶的话,求一求她,兴许有用。   可汪姨奶一听说是丫鬟坏了穆先文的事,反倒把雷姨娘给斥了一顿,并让她赶紧滚蛋。   狼狈的雷姨娘只好厚着脸皮去求钱氏,别看钱氏被禁足了,可西南院仍旧是她管着,能让园娘气得半死却没法还手的人,也只有钱氏了,当然钱氏也被园娘气的要死,一样还不了手。   雷姨娘跌跌撞撞进了钱氏的屋子,跪在她脚边又哭又喊的。   钱氏对比自己的年轻的妾侍当然没什么好感,但敌人的敌人,可以为我所用,她眼下最恨的人就是园娘和穆先文,若是能得一个助力,何乐而不为?   钱氏的屁股挪了挪,躲开雷姨娘的眼泪鼻涕,语气淡然道:“这一回的事定就定了,是你丫鬟做下的,辩无可辩,你且受着。”   雷姨娘认定了是园娘算计,心有不甘,道:“妾身就这么把委屈咽下去了?”   钱氏道:“你下次还回来就是了。”   “下次?下次如何还?”   “过来,我告诉你。”   钱氏同雷姨娘说了几句话,也不是什么很费脑子的计策,但穆先文信这个,这个手段就管用。   雷姨娘忐忑地从钱氏这儿走了之后,便开始叫人去着手准备了,她若要吃了苦头,园娘也必须吃回来!   院里的女人正争风吃醋,穆先文本人已经到了内书房里,穆先衡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就等着蠢庶弟上钩。   穆先文来了之后,怒气冲冠,张扬又冲动的样子,让人看了就不舒服。   穆先衡打发了下人出去,与穆先文两个在书房里说话,他道:“找到证据了?”   穆先文得意笑道:“大哥心中怕是有数了吧?兄弟一场,弟弟也还是肯为大哥着想,只不提分家之事,那封信,弟弟愿销毁。”   穆先衡佯装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既你认定我心中有鬼,随你去吧,爱怎么说怎么说。”   穆先文见大哥油盐不进,方才积了一肚子的火,一下子就憋不住了,猛然站起身,道:“大哥,是你逼弟弟的!”   穆先衡冷冷一笑,满不在乎道:“我逼你?我拿什么逼你?你用子虚乌有的事来污蔑我,我倒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得寸进尺!”   被庶弟寒了心的穆先衡,说话也严厉了起来。   穆先文见兄长不给他留余地和情面,索性把话摊开了说,道:“大哥,当年长平侯死的事,难道你没有和魏家二房勾结?”   抬了抬眉,穆先衡道:“话可不能乱说,我与魏家任何一房都没有交情,何谈勾结与陷害?”   穆先文冷冷一笑,道:“当年魏家二夫人撺掇有孕的老侯爷夫人独自上漠北,导致一尸两命,大哥难道敢说,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脸上丝毫没有惊讶之色,穆先衡反问道:“你难道以为与我有关系?”   穆先文道:“难道不是?否则魏家二房的信怎么会在你手上?而大哥又迟迟不交给魏家手上,难道不是心虚?”   穆先衡轻蔑地看着穆先文道:“从我这儿偷了一封信去就想要挟我?你先甭管信为甚么在我这儿,我告诉你,现在信已经还给了长平侯,你若觉得有问题,只管去找长坤说明白就是,看他如何回你!”   穆先文愣了,他瞪大了眼睛问道:“在侯爷手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在魏长坤手里!   穆先衡道:“我截下来的信,我难道不知道在谁手里?包括信里的内容,侯爷也早就知道了。随你如何闹去。”顿一顿,他又道:“家,是一定要分的。你这样的不孝子,成天在老夫人跟前晃悠,只会容惹得长辈不快,赶紧给我走!”   穆先文脑子糊涂了,信明明是落水里了,怎么可能会重新落入魏长坤的手里?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要么是穆先衡在虚张声势的骗人,要么是丫鬟说了谎。   看着穆先衡丁点没有惧怕的样子,穆先文有点儿开始怀疑是自己那边出了问题,毕竟这么大的事,定国公府要是骗长平侯,两家就算结亲了也要成仇人。   穆先文还是倾向于相信穆先衡说的话是真的。   糊里糊涂的穆先文又跑了回去,他一走,穆筠娴便来了。   穆筠娴进书房之后,便问穆先衡道:“爹,三叔是来说分家的事么?”   穆先衡笑道:“你倒是知道的快,怎么了?”   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穆筠娴问道:“不是说只是拿这个事试探试探两个叔叔么?”   穆先衡叹道:“你三叔做的太过了,只好假戏真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是咱们内宅不得安宁,迟早会被人一点点地啃噬干净。”   穆筠娴道:“可是……女儿舍不得二房的堂姐,还有欣姐儿,要是离了国公府,只怕更不受待见。”   作为父亲,穆先衡还是情愿看到女儿是善良的。   穆筠娴又道:“还有……二婶送了套宝石头面,估摸着价值不菲呢!”   穆先衡失笑道:“你这丫头,要什么首饰你娘不给你?”   嘻嘻一笑,穆筠娴问道:“就没得宽容了?”   “有。”穆先衡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穆筠娴。   穆筠娴听完,觉着除了名义上分开了,其实大房和二房还是紧密联系在一处的,二婶子肯定可以接受这个结果,便也满意了。   父女俩正要一起回荣贵堂,杜氏身边的丫头如青来了。   料到是内宅之事,父女俩出了书房,在隔壁小间里见了如青。   如青把西南院的事说给了穆先衡与穆筠娴听。   西南院的事儿,是穆先衡着重让杜氏关照了,闹了这么大一出,应该让穆先衡知道。   穆先衡听罢皱着眉头,穆先文罚人是在意料之中的,可园娘又顺利脱身了,叫他有些意外,这女人心思太过缜密,还不知道什么不留神就被她给害了。   穆筠娴完,却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想了个招儿出来,能让园娘吃更多的苦头。   当着穆先衡的面儿,穆筠娴不好说心里话,便同如青一道走了,从内书房出去,她没回留园,而是从卫静眉身边借了妈妈过来,跟着一起去了西南院,趁妈妈训话的事时候,让人悄悄去给钱氏递了几句话。   钱氏听了穆筠娴的提示,只觉这个侄女好生聪明,她若是有一半这样的才智,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嫁了这样的一个愚蠢的男人。   钱氏得了主意之后,并未第一时间告诉雷姨娘,而是坐等雷姨娘受了一回苦头,再让雷姨娘去咬园娘一口。   穆筠娴使完了坏,便随妈妈去了永寿堂。   卫静眉笑眯眯地看着穆筠娴,道:“明儿祖母亲自见一见魏家小子,替你把把关。”   穆筠娴最是晓得卫静眉的挑剔,不禁有些紧张起来,祖母会不会看魏长坤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今天家里来了很多客人T-T   ☆、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穆筠娴从永寿堂回留园之后,心里十分忐忑,修书一封给了魏长坤同他说了卫静眉的一些喜好,以及她的忌讳之处。   魏长坤并没有立即收到这封信,他的小厮收下信之后便去了思危堂门口候着,预备等主子出来了,再把信交出去,因为小厮知道,魏家所有的主子都聚在了思危堂里,这个时候闯进去,实在不大合适。   次间里,岁羡荣与魏长坤两个坐在罗汉床上,二老爷不安地坐着,他身旁的潘氏冷汗连连。   岁羡荣面色铁青,把十年前的信拿了出来拍在桌上,一言不发。   潘氏觑了一眼,看见隐约有些眼熟的信,还抱着一丝丝侥幸的心理,会不会……是别的事?   岁羡荣红着眼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你们夫妻两个,你好狠的心!你明知道你大嫂当时已经有孕了!”   果然是这事,要不是坐在椅子上,潘氏已经两腿发软了。   潘氏抽着气,二老爷忙起来跪下道:“母亲,儿子原不知道这事,也是昨日才听潘氏说了,今日还在犹豫着如何告诉母亲,才能不令母亲伤心!”   天下男人皆薄情,遇着事儿了,推脱的好快,生怕连累了自己的前途。   岁羡荣愈发心寒,看着潘氏道:“为什么……这么狠的心,苍云有哪点对不住你么?!”   魏长坤低着头,两个硬如铁的拳头攥的紧紧的,他失了父亲不可避免,母亲和妹妹,却应该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   潘氏扑通一声,一从椅子上站起来,便跪倒在地,眼泪漱漱地流,道:“母亲……是我一时鬼迷心窍……”   潘氏怕死,她也不想死,可是们一家子都被处置了,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岁羡荣冷冷地看着潘氏,道:“苍云虽不是你们亲手害死,也等同于被你俩害死!律法处置不了你,我魏家的家法,却不能姑息!”   二老爷又哭喊道:“母亲,这事情儿子真的不知情,儿子不知道啊!”   潘氏心冷如冰,吸了口气,颇有舍身就义的意思,磕了个头道:“母亲,事情是媳妇一个人做的,跟老爷没有干系,老爷还常劝着媳妇要和大嫂和睦些,是媳妇心胸太狭隘了。”   证据就在这里,潘氏没得辩驳,只有认下这一条。   信本是潘氏手书的,既她一个人认下了,老二又咬死了不知情,岁羡荣也不好牵连,闭着眼,她道:“你既认了,就别怪我狠心了。”   潘氏瘫坐在地上,大概明白了岁羡荣的意思。   岁羡荣叹了口气道:“长坤婚事在即,李嬷嬷,先把人看管起来罢,等婚事办完了,再做处理。”   李嬷嬷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带着丫鬟一起,扶着潘氏起来,把她送到了偏僻的院子里看押着。   岁羡荣吩咐庶子道:“对外只说是她病了,这段日子,都不许她见任何人,知道没有?”   魏老二忙道:“是是是,儿子明白。”   岁羡荣挥挥手,叫庶子赶紧回去。   人走后,岁羡荣有些愧疚地看着魏长坤道:“长坤,祖母对不住你。”   魏长坤握着岁羡荣的手,道:“不怪祖母,若是孙儿提这事,她到底是长辈,我却未必能要她性命,就算要了她性命,也是后患无穷。”   潘氏还有一子一女,要是她死在魏长坤手里,冤冤相报,又是没有穷尽的事。   岁羡荣落了泪,像是苍老了一些,她有些疲惫地往后靠了靠,后来进来的丫鬟乖巧地塞了个迎枕在她腰上。   岁羡荣捏着眉心道:“你去罢,让祖母歇会儿。”   这么大的年纪了,独得一个孙儿,岁羡荣心疼大儿媳,也心疼那个没出世的孙女,一时间知道媳妇和孩子都是被人害死的,有些接受不了。   人老了,就越发重视亲人起来,活着的亡故的,都是岁羡荣的心头肉。   魏长坤却和岁羡荣不一样,他也有些伤心难过,但他是有气性的男人,替母妹报了仇,心里还有些快意,甚至有点儿松了口气的感觉,他没有愧为人子,没有愧为兄长。   想必父母亲和妹妹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往穆家送东西不容易,但魏家的门总是为穆筠娴敞开,魏长坤从思危堂出去后,魏长坤便收到了穆筠娴送来的信。   看完穆筠娴的亲笔书信,魏长坤忍不住嘴角弯了弯,小姑娘替他忧心的模样跃然纸上,就差没说:侯爷,你一定要娶到我呀!   魏长坤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心里多的是新婚即将到来的喜悦,顺手回了一封信过去,让人送去了穆家。   穆筠娴欢欢喜喜地拆开了信,魏长坤回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并叫她不必担心。   魏长坤这般有自信,穆筠娴自然是不担心的,只要他有真心,卫静眉不会看不出来。   这厢抱着信看了几遍,西南院那边儿又热闹起来了。   穆先文先是回来把丫鬟狠狠地抽打了一遍,让她说实话,丫鬟都快昏过去了,仍旧不改口,只说是信泡毁了,扔了,并未交到他人手里。   丫鬟不肯说话,穆先文便迁怒到了雷姨娘身上,把她也叫来房中,下了狠手抽她几鞭子。   雷姨娘知道这顿毒打逃不了,只能生生受着,一边哭疼一边骂园娘。   园娘也不是个善茬,被骂了之后四两拨千斤的挑拨了几句,穆先文下手愈发狠了。   雷姨娘入府这么多年了,头一回吃这么大的苦头,登时晕过去了。   穆先文都没让人去叫大夫,还是钱氏听到动静大了,叫了丫鬟过来问话,一听说雷姨娘被打的没气儿了,赶紧让身边得脸的妈妈把雷姨娘送到她这边来。   生了孩子的雷姨娘是贵妾,轻易不能打杀,而且这事她至多只有个管束不力的罪名,还没到要被活活打死的地步,穆先文知道院里还有大房的丫鬟在这儿盯着,因是不敢做的太过,钱氏送了个台阶,他也就顺坡下来了。   到了钱氏屋子里,钱氏让人找了略懂医药的婆子过来给雷姨娘上了点药,等人清醒过后,便打发了人出去,同雷姨娘说私话。   钱氏告诉雷姨娘,她将将才事无巨细地知道是怎么回事,经妈妈提醒,又想到了个法子。   雷姨娘被打恨红了眼,顾不得身上的疼,就捉着钱氏的手道:“夫人,什么法子?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钱氏道:“那信丫鬟不是说扔了么?你便去找出来就是,记着,要找假的出来。”   雷姨娘不明白了,找假的是什么意思?   钱氏解释道:“假的,就证明丫鬟弄坏的信,是假的,信跟你的丫鬟没有干系,明不明白?”   跟雷姨娘的丫鬟没有干系,问题又回到了原点,穆先文最开始怀疑的人是谁?不就是园娘!   雷姨娘掀开被子,叫两个人架着她趁夜回了屋子。   钱氏冷哼道:“一点皮肉伤就要死要活的,什么疼晕,多半是装的。”内宅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会演,会装。   雷姨娘得了点拨,立马找了一封旧信出来,撒了水上去,藏在丫鬟的房里。   第二天早上,穆先文还不死心,仍然在院里闹腾,钱氏派人去传话道:“要么把人打死了事,要么就把事情查清楚了干净。”   穆先文正头大,亲自去了钱氏房里,指责道:“你包庇这贱人是为着什么?难道你与她同谋?”   钱氏不理会穆先文的无理取闹,而是道:“丫鬟不说真话,你去查一查就是,话对不上,肯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这话点醒了穆先文,光顾着发脾气,忘了查东西了。   穆先文立马带着人去了丫鬟房里搜找,还真正到了“那封信”。   那封信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点儿晕开的墨水,穆先文看了几个字,发现不对劲,和原来那封信,根本不是一封!   穆先文又质问了丫鬟和雷姨娘,前者已经说话都含糊不清了,只晓得说“不是不是”,而雷姨娘本身是咬死了不知情的,被穆先文问到头上,自然而然往园娘头上咬,说本就是园娘偷的信,却换了一封不一样的来陷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文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发出去,我还是看评论才发现的,后来发现评论也不能回复了,为了证明我没有说谎,我录视频发微博了,有疑惑的可以自己去看。   ☆、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雷姨娘这次翻供很是顺利,把穆先文也说动了,他仔细想了想,丫鬟都被打的半死不活了,却还不改口说实话,证明十之八.九说的就是实话了。   那封信,指不定真是早就被人偷走了,后来偷儿怕人起疑,或是为了嫁祸栽赃,便放了一封假信进去。   这么一想,穆先文就又开始怀疑园娘了,丫鬟都要死了,还替主子撒谎又有什么意义?便是雷姨娘许诺她千好万好的东西,没命享受不都白搭?   院里几个丫鬟的脾性穆先文还是知道的,老实的有几个,要说忠心到这个份上,却不见得。   穆先文从雷姨娘这儿走了之后,便又回了屋子,见了园娘。   园娘倒是一直气定神闲的样子,半点儿心虚模样没有。   穆先文念着未出世的小文曲星的份上,和和气气地坐下来,对园娘道:“园娘,你且告诉我,信是不是你拿的,要真是你,你这回说了实话也就罢了,我饶过你。”   园娘皱着眉,面上有点儿委屈模样,道:“老爷还是不信我?干脆把我的屋子也搜干净算了!”   来的时候园娘就没带多少家当来,她住进来又没多久,屋子里有什么好搜的?一封信而已,要烧毁再容易不过了。   穆先文举棋不定了,这信到底是谁偷的?这信,又为什么会到长平侯手里?   思来想去,穆先文一面儿不想伤了两人和气,一面儿实在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问道:“这信,我可是知道在谁手上,我不过不好意思去问,若院里再没一个人说实话,我若查问出来了,园娘……这事就不是那么好交代了。”最后一句话说的阴沉沉的,怪吓人。   园娘攥着帕子,微扬下巴道:“老爷只管问去,跟妾身没有关系,凭老爷怎么查吧!”   嘴上这么说,心里害怕的不行,园娘用这封信从郭初雪嘴里换来了她姐姐真实的死因,又直接证实了穆家与老侯爷之死有联系,已经如此接近真相,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承认信是自己偷的。   穆先文站起身徘徊了两圈,道:“好,一个个都不肯说,我自有主意!”   撂下话,穆先文便走了,出了西南院,准备往外院去。   长平侯府里。   昨夜安稳地睡了一觉过后,魏长坤今日精心梳洗过后,便坐马车,带着厚礼去了定国公府。   魏长坤身材高大,从马车下来的时候,穆家迎着的人俱都眼前一亮,前院的大总管亲自过来迎他,将他带到二门上,二门上的婆子又领着他去了永寿堂。   永寿堂正厅里,穆家大房都一家子都在,只是穆筠娴没有露面儿,而是躲在了隔扇后面。   魏长坤进去之后,见过了长辈,与屋子里的人也相互见了礼,便与穆先衡两个相对坐下了。   卫静眉笑容慈和地坐在罗汉床上,头戴镶了米珠的鹤鹿同春抹额,精神抖擞,瞧着不像是常年吃药的老人。   一屋子人坐定后,卫静眉笑着道:“还是第三次见到侯爷罢?人老了,喜欢热闹,没有耽误小侯爷的事吧?”   魏长坤忙客气道:“没有没有。”   卫静眉点点头道:“今日请侯爷来,想说一说两家做亲的事。太夫人年纪大了,不好劳动她老人家,便先与侯爷私下谈一谈,若是能拿定了,两家长辈再见面商定下,可行否?”   “可行,晚辈愿依老夫人之意。”   先是话了家常,卫静眉问了魏长坤一些琐碎的家事,无非是太夫人身体如何,平日里吃什么药荣养身体,魏家旁支亲戚还有哪些。   这些魏长坤也都还答的上来,便一一答了。   看着魏长坤淡然的模样,卫静眉倒是有些欣赏,年轻人端端正正,不畏手畏脚的,看着很精神,叫人欢喜。   接着,卫静眉便提起了自家事,旁人她没说,只点了穆丰戎的名字,道:“我家嫡长孙倒是与侯爷颇有缘分,都是年少成名,又孝顺。”   魏长坤道:“晚辈与穆兄有过往来,穆兄风姿,十分敬仰。”   穆丰戎怎么说也比魏长坤长了好几岁,又是国公府世子爷,叫一声穆兄,称一声敬仰,也都说得过去。   卫静眉有些惊讶道:“这我都没听丰戎提起过?”她看向穆先衡夫妻俩。   穆先衡也道:“儿子也没听老大说过。”   魏长坤道:“穆兄一向是沉稳之人,不大爱说这些。”   穆丰戎性子也冷清的很,毕竟是常年征战的人,杀戮惯了,不熟悉的人接触他,常会觉得有些不近人情。   因此穆丰戎的朋友并不多,能让他入眼的人也不多,魏长坤与他有私交,很让穆家人高看一眼。   卫静眉果然面色又柔和了一两分,笑着道:“你俩本就相识,那就更好不过了。我家丰戎不仅孝顺长辈,奉行兄友弟恭之道,也一向洁身自好,成婚近十载,身边干干净净的。夫妻两个旁的都不要紧,唯独感情和子嗣,最容易和人心,也容易叫人离心。”   这才是卫静眉真正想说的话,魏长坤也点头赞同道:“老夫人说的对,晚辈定当铭记于心。”   魏长坤干脆把话挑明了,道:“若与仙仙成婚之后,晚辈保证,身边绝不留其余女子,也同穆家子孙一样,非年过四十妻无子,绝不纳妾。”   卫静眉眉眼弯弯,道:“近朱者赤,难怪我家丰戎与侯爷能为朋友。”   不过保证也没什么用处,也就长辈们图个安心,穆先衡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初还发了誓,不一样违背的誓言。   卫静眉道:“还望小侯爷说到做到。”   魏长坤应了一声,心里有了更仔细的打算,他一定会让穆家人放心地把穆筠娴嫁给他的。   说完纳妾的事,卫静眉再无别的好担心了,人生在世无非衣食住行,有穆家撑腰,穆筠娴只要与丈夫感情和睦,便可达到一生顺遂了。   定下了这事,卫静眉便有些疲倦了,她委婉地叫穆先衡把人待下去好生招待,自己则进了内室,与穆筠娴两个说话。   卫静眉笑着道:“听小侯爷亲口说了待你一心一意,我才算放心了。”   穆筠娴小声嘟哝道:“我都说了侯爷会答应的。”   卫静眉捏了捏她的脸蛋,道:“还没嫁过去,就开始维护人家了?”   穆筠娴牵着卫静眉的手撒娇道:“哪有,仙仙心里还是最敬爱祖母。”   卫静眉笑笑道:“回去罢,等你父母亲与小侯爷把聘礼婚期都谈定了,使人把礼单册子都拿来给我过目。”   这些事杜氏自然会做周到,卫静眉说这话不过是刻意给了穆筠娴一个去容贵堂待着的机会。   穆筠娴去了荣贵堂之后,并没有进正厅,而是躲在隔壁次间里偷听,有隔扇隔着,正厅的人不望过来,便不会看见她。   穆先衡还是那个性子,狡猾的很,说什么都不肯直说,只是委婉提一提,但是魏长坤有一片真心掏给穆筠娴,不管准岳丈说什么,他都按最好的来。   穆先衡没有过问魏长坤准备的聘礼,但是他说了:“虽然皇后娘娘当年是嫁入的太子府,但我们不会亏待仙仙。”   意思是,穆家给穆筠娴准备的嫁妆,不会比皇后娘娘少。   魏长坤倒是没觉得意外,也都点头道明白了。   唯有在说到婚期的时候,魏长坤没有一口定下,而是含糊道:“此事还得晚辈回去之后与太夫人商议才行。”   杜氏忍不住道:“我和老夫人的意思,仙仙到底年纪还小,不过穆家也顾念着侯爷的年纪,我们家的意思是,婚期在半年之后最好。”   魏长坤之前什么都肯退让,这回却不肯了,只道:“婚期当是黄道吉日。”   杜氏也道:“当然地挑个好日子!”却没有听出魏长坤话里话外的不由之意。   中午的时候,穆先衡留了魏长坤一起用膳,穆筠娴也出了次间,重新从正门进大厅里。   用过膳后,穆先衡准备亲自把魏长坤送走,穆筠娴跟着一起出去,她是要回留园的。   结果出了荣贵堂没多久,还不等穆筠娴过穿堂,穆先文从前边儿来了,看样子是朝着魏长坤来的。   穆先衡冷冷地看了穆先文一眼,后者不为所动,冲魏长坤问了个好,笑容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  十点。   ☆、第 94 章   第九十四章   穆先文拦下了客人,穆先衡站在魏长坤跟前,面色不善地对他道:“老三,你这是何意?”   穆先文哼笑道:“大哥,我不过是想同侯爷对个证,莫非大哥心虚?”   若是外人跟前,穆先衡许是要顾及下颜面问题,但是魏长坤跟前,他倒是没那么多的顾虑,毕竟马上就是自家人了,这事本就和魏家有关,准女婿知道也无妨。   穆先衡道:“我心虚什么!你不要自找难看就是了!”   穆先文看着魏长坤拱手道:“敢问侯爷可知道那封旧信的事?”   魏长坤点头,道:“已经知道了,信也在我手上。”   微微吃惊,穆先文却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急切追问道:“侯爷,那信可事关令堂和令妹……”   魏长坤不喜欢别人拿他母妹做文章,又想着穆家三房与大房关系不睦,便冷着脸道:“我都知道,不必穆大人特意提醒。若无事,我该走了。”   穆筠娴走上前来,瞧着穆先文道:“三叔,您也太不怜爱小辈了!”当着她未婚夫的面,就把穆家的私事拿出来说,若不是魏家肯给穆家脸,放到哪一家去都会对女方家里有坏印象。   穆先文被一个小辈当众指责了,面上有些难堪,道:“这、这三叔还不是替你以后着想,唯恐有后患。”   魏长坤见不得穆筠娴受欺负,出言道:“我与仙仙的婚事,绝无后患。我与国公爷的事,穆大人也不必多心了,我什么都清楚。”   穆先文不好意思再追问这件事问,只好问道:“敢问侯爷那信从何而来?”   魏长坤当然不会说实话,毕竟郭初雪是个内宅女子,两人都还未娶未嫁,难免会传出闲话,他便勾唇道:“自然是别人主动送上来的,总不会是自己长腿跑我手上来的。”   不给穆先文追问的机会,魏长坤说完便同穆先衡抱拳,两人一起出了内院。   穆先文留在原地愣愣的,还没琢磨明白,魏长坤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别人主动送上门的,哪个?真的是园娘?可是园娘送到长平侯手上做什么?她又是如何送上的?   穆筠娴凉凉地来了一句,带着点儿讥笑道:“看来想攀高枝儿的人数都数不尽。”说罢,施施然走了。   穆先文仔细想了想,是园娘想攀高枝儿?   快步回了西南院,穆先文二话没说,狠狠地给了园娘一个耳光,道:“你这贱人,都有了老子的种,还想着外面的野男人?!”   穆先文爱行房.事,可毕竟年纪在这儿了,前几十年没有好好养着,现在早就精力不济了,虽然用着各种法子提起兴致,或是壮一壮阳气,终究是不行了。   旁人不点出来,穆先文也就不觉得自己雄风不振,眼下出这种事,最宠爱的小妾看上了别的野男人,他哪里还忍得了?   这比偷他东西还要严重!   园娘知道穆先文疑心到她身上了,但是不知道为何疑心到男女之事上了,便捂着脸静静地落泪,细声抽泣道:“老爷这一天天地不是怀疑妾身这就是那的,索性给妾身一封放妾书罢!”   穆先文拎着园娘的领子,瞪大了红眼睛龇牙道:“你还想走?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也是我穆家的鬼!长平侯府……你想都别想!”   园娘咬着唇,皱着眉,一脸坚毅状,道:“若不是念着肚里的孩儿,妾身就是现在悬梁自尽了又如何!”   穆先文捏着她的下巴,狠狠道:“你想死?你不把事情跟我说清楚了,死也别想!我让你活,你就活,我让你死,你就死!”   园娘一把打开穆先文的手,道:“老爷要让妾身说什么说?!若非要冤枉妾身偷了什么东西送出去,敢问妾身哪有这个功夫出去?身边两个丫头还不知道是那边的人,日日跟探子似的盯着我,吃饭睡觉哪一会儿的功夫无人跟着?难道妾身还长了翅膀飞出去送东西不成?”   这又是一个问题,穆先文也在想,若真是园娘偷的,东西她是怎么可能送到魏长坤手里的?   堂堂长平侯,也肯见一个无名小妾?实在说不通。   穆先文暴躁地挠了挠头,东西到底是谁偷的?!   园娘擦了眼泪从地上站起来,道:“老爷……妾身也想明白了,既然老爷已经不待见妾身了,孩子生下来只怕也要受您冷落,索性……叫孩子跟我一起去了罢,省得碍老爷的眼!”   穆先文有些心虚,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就把怀孕的小妾折腾的要死要说的,不得不放软了语气哄道:“园娘你过来。”   园娘不肯,眼泪还在漱漱的落。   穆先文只好自己起身去抱她,拉着她坐下,道:“我这不过问你两句,你怎么就恼了?”   园娘哀怨地看着穆先文道:“老爷就这样问妾身?”   穆先文服软道:“是我错了行不行?你和儿子都是我的心头肉,哪里舍得叫你们母子俩受委屈?”   园娘低着头,似乎是在做小伏低。   女人知道见好就收,实在得男人心意,穆先文笑笑道:“这事……暂时不怨你,你且好好养胎,我自有法子去查。”   安抚了园娘,穆先文便叫来了院中几个妈妈和一等丫鬟过问,近来一个月,都有谁出过院门,出过院门的,又有谁出过府。   妈妈和丫鬟们赶紧去几个门房哪里问,可不巧了,出过院子的丫鬟不少,出过府的,就一个三个丫鬟,有一个是例定放假回去看家人的,而且是钱氏身边的人,还有一个是家里长辈没了因白事回去,而且还未回来,再有一个就是穆筠妍身边的丫头,跟着她一道出去过一趟。   前两个丫鬟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都是有定例和急事,倒是穆筠妍,好端端的出去做什么?   穆先文召了穆筠妍过来。   穆筠妍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心态可没有园娘那么好,但是她也害怕,知道有些事不能说,虽然战战兢兢的,口风却紧,被问穆先文问出门做什么时候,面上一派淡然,答道:“头一次去买些姑娘家的物事,第二次去了书斋,丫鬟可以作证。”   穆先文奇怪道:“你去书斋做什么?”他虽然不大管几个孩子,儿女的脾性大概还是知道的,穆筠妍哪里像个喜欢读书的样子?   穆筠妍有些胆怯道:“女儿……实在被关的太久了,买了几本闲书解闷,求爹爹勿要责怪!”   穆先文才不管穆筠妍读什么闲书,这个女儿长的不出挑,才气也不行,没有一样拿得出手,将来说亲了反倒要配上一笔嫁妆钱,就像汪姨奶说的一样,这种货色的丫头都是白费银子的废物。   挥退了穆筠妍,穆先文脑子开始发昏,吃过饭睡了一觉。   钱氏在那边听到了动静,赶紧让人把穆筠妍叫来了,她严肃问道:“你和那园姨娘的事,没有沾惹吧?”   穆先文折回火气发的大,而且和分家有关,等到以后不如意的时候,想起来便要责骂一顿,谁和这事儿沾上,算谁倒霉!   穆筠妍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怎么敢!何况园姨娘是娘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女儿不敢跟她走近!”   钱氏这就放心了,安抚道:“那就是无事了,只要你爹没有证据,休想那你泻火,行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把女红好好学一学,倒时候也有个拿得出手的东西,娘也好替你奔走。”   穆筠妍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去了。   穆筠娴那边,正想着怎么报仇呢,她是个记仇的人,穆先文给她难看,她就要给对方难看,管他是不是长辈!   三房的事到现在都还没个头绪,穆筠娴决定给穆先文理一个头绪出来。   传了园娘身边的丫鬟过来,穆筠娴交代了一句话过去,萍儿走后,回了西南院便把话悄悄地传给穆先文了,她说,曾经看到园姨娘和穆筠妍一起在净房里待了许久。   这就容不得穆先文不多想了,一个是日日与他同眠共枕,一个是出了两次府,两人若是结合起来,那还真有可能。   穆筠娴当天夜里没听到回信就去早早睡了,三房的具体状况,她眼下也并不晓得。   眼看着五月来了,天气渐热,日头也比以往长一些,魏长坤仍旧睡的晚,他列好了礼单,便去了岁羡荣院里,听说祖母将将消完食,还未歇下,便拿着几册礼单进去了。   把礼单都放在桌上,魏长坤道:“请祖母过目一下。”   岁羡荣随手翻看了一下,抬了抬眉毛打趣道:“你倒是舍得。”   魏长坤道:“仙仙长姐是皇后,穆家和皇家都那般重视她,咱们家自不可轻慢了。”   “我看是你重视她罢?”岁羡荣笑了笑。   魏长坤点了点头,道:“也是孙儿的意思。”   岁羡荣道:“没事儿,反正东西都是留给你的,你乐意给就给吧,而且仙仙这孩子也值得这些好东西。”   除了御赐的宝贝,魏长坤几乎把岁羡荣从嫁妆里给他的一些好宝贝,还有当年史苍云留下的嫁妆里价值不菲的头面里的一半,都写进了礼单里,光是水头上乘的翡翠打磨成的簪子就有十多支,其余大件楠木大理石屏风一类也都是用了百年的好料子。   除此之外,魏长坤还道:“祖母,过几天等聘礼归整出来了,我就想送去,婚期的话,我想订在下个月。”   岁羡荣笑笑,道:“穆家同意?”   魏长坤也笑了,道:“我自有法子叫他们同意。”   岁羡荣挑眉问道:“你肚子里又是什么坏水?”   魏长坤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又发不出去了,啊啊啊吐槽一下jj 大家家里下雪没?我们这儿后天下。   ☆、第 95 章   第九十五章   魏长坤三天内就把聘礼送到穆家去了,虽是提前打过招呼的,但等到穆家接收聘礼的时候,仍旧轰动了整个京城。   十里红妆,从京城东边儿抬到西边儿,长长的队伍把道路堵的水泄不通,一旁观望的人越来越多,街道上几乎都走不动道儿了。   魏长坤与魏北光叔侄两个骑着马领队,把聘礼顺利地送到了定国公府。   穆先衡向皇帝请了假,这日早上起得像上早朝一样早,梳洗好了,换上一身崭新的齐整缂丝直裰,便与杜氏一起,在家中等候。   魏家人到了门口之后,穆先衡连忙去亲自迎着人进前院的正厅,让大总管带着五六个管事一起出去,把嫁妆抬进院子,归整起来。   嫁妆流水一样进了穆家的大门,把魏家的前院都占得满满的,好奇的小厮们也都悄悄来看,顺便一睹长平侯风采。   穆魏两家人一起坐在大厅里,魏长坤把几本厚厚的聘礼册子双手奉上到了穆先衡的跟前。   不论聘礼送的什么,光这阵仗,就已经很让穆先衡欢喜了,这样丰厚的嫁妆,除了当年穆筠嫚出嫁的时候,多少年了,京中都再出现过这样的盛景。   略翻了翻册子,穆先衡笑得更加合不拢嘴,魏长坤的真心实意,实在容易看到。   笑着接待了魏家人,穆先衡留了魏家叔侄两个用午膳,一起把酒言欢,吃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散了宴席。   下午的时候,穆先衡把魏长坤送走之后,自己也有些晕乎乎的,被人扶着回了荣贵堂,一并把礼单带到了杜氏面前。   杜氏让人抄了一份范本留下来,吩咐了丫鬟去伺候穆先衡,便把两分礼单分别送往永寿堂和留园。   卫静眉的院子,杜氏是亲自去的,她亲手把几本册子奉上,也乐呵呵道:“老夫人,小侯爷真是舍得,这般花心思娶回去的宗妇,想必也不会亏待了。”   翻看着礼单,卫静眉大概估计了一下,这份聘礼价值几万两,几乎是穆家一两年的收入,不知魏家家底如何,穆家经历过嫁太子妃和嫡长子娶妇,若要想像魏长坤这样的手笔再娶妇,相当于伤筋动骨。   卫静眉不禁点着头道:“好,好,好。小侯爷有心了。”   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却也可以看得出魏家对穆筠娴有几分真心,魏长坤的心意,卫静眉很是满意。   卫静眉也跟着笑道:“既然魏家这般大方,也不可叫他们小瞧了我穆家,仙仙的嫁妆,明日我再拟一份单子给你,你加进去罢。”   杜氏自己有主意,她道:“可是……”   卫静眉打断杜氏的话,道:“不必多言,我的嫁妆若不现在分清楚,等我哪日去了,便是穆家的财产,倒时候又是一场风波,不如趁我活着的时候,都给了几个好孩子罢。”   杜氏不再言语,与其等到以后大房和另外两房抢,不如卫静眉自己拿出来,既是她自己的嫁妆,便是全给嫡子嫡孙,旁人也无权置喙。   卫静眉也不多留杜氏,她道:“你快去操持吧,盯着人把聘礼都归置好,还有仙仙的嫁妆,也要赶紧装进箱笼里,省得等到婚期定了的时候,手忙脚乱。”   杜氏应了,道:“婚期尚未定下,等老爷清醒了,我再催一催他,叫他赶紧同魏家人把婚期定好。”   卫静眉点了点头,笑着闭上眼,似是小憩了过去。   杜氏走后,便一直在内院忙活,好在有罗氏和严知蓉出力,方能抽得出片刻功夫喝口水,吃些糕点垫一垫肚子。   穆筠娴本人则在留园里翻看册子,不说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的,但每一件儿单单拿出来看,都很能上得了台面,魏家这次真是给足了穆家面子。   没多大功夫,聘礼便开始往留园抬了,毕竟是给穆筠娴的聘礼,自然是放在她的院子里。   好在留园里除了主屋,还有一些空置的屋子,用来搁置聘礼正好,这一整日,留园来来往往都热闹的很,一直到了深更半夜才消停下来,连院里伺候的丫鬟们,也都累得倒床就睡。   穆筠娴只让灵玉伺候了她洗漱,便把丫鬟们都打发了,躺上床安稳地睡下了。   这一夜,穆筠娴做了很让人脸红的梦,她梦见她今夜就嫁给了魏长坤,与他同眠共振。   第二日,穆筠娴是羞醒的,因为她正梦见两人在行夫妻之礼。   梳洗上妆,穆筠娴才渐渐把梦里的东西忘记了,这还没成亲,怎么能做那种梦!   穆筠娴才一起来,留园又来人了,内宅里所有的姐姐妹妹们,包括大嫂严知蓉,全部都过来给她道贺。   婚事大事,一生一次,穆筠娴也不管往日里的罅隙,迎着众人去小花厅里,自己使了银子让丫鬟们吩咐厨房备着酒菜端上来。   姐姐妹妹们坐了一大桌,由素日里与穆筠娴关系最好的穆筠蕊起头敬酒,众人一起喝了好几杯。   穆筠蕊今儿是真高兴了,说了许多祝福的话,连痴儿穆筠欣也学了几句好听的话恭贺穆筠娴。   轮到穆筠妍头上的时候,她似乎有些不大乐意,淡淡地一声恭喜,便一口把酒灌下去了,还没等到中午用膳,她便借口不舒服,先回了西南院。送她出园子的丫鬟说,穆筠妍在路上说了几句妒忌的话,很是难听,还讥讽同院姐妹嫂嫂都是奴颜婢膝的东西。   着实令人扫兴又恼火,穆筠娴借着去净房的功夫,让丫鬟去西南院问问,该说的话说了没有,丫鬟回话说,已经同穆先文说过了。   穆筠娴这才重回席面,穆筠妍不知好歹,想发脾气也不知道挑挑时候,原是穆先文还没想到小妾和嫡女有勾搭,等他明白过来了,可有的穆筠妍好受。   穆筠妍虽然是庶房嫡女,终究还是嫡出的,等穆筠娴一走,她不知道要如要耀武扬威,趁这段时日,杀杀她的锐气才好。   同姐妹嫂嫂们吃过酒席后,穆筠娴也微醺了,回屋子歇了会儿,还不等她睡醒,西南院就闹了起来。   穆先文琢磨了几日,终于想通了,若是单独一个人肯定不可能偷了他的信送出去,若是两个人合力,便可以。   虽然穆筠妍与园娘两个水火不相容,但未必没有可能。   穆先文到底是更怜惜小妾,便没有叫来园娘,而只是把穆筠妍叫来了,他不问是不是她干的,而是直接问道:“给老子说实话,你把东西送给谁了?!”   穆筠妍胆子比园娘小,不大惊吓,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她这这般反应,穆先文就更加怀疑了,他冷着脸威胁道:“你若一刻钟之内不给我把实话说清楚了——知道穆筠娴要成亲的事罢?我叫你一辈子也嫁不了人!尼姑庵里就缺你这样的不老实的姑子!”   穆先文讨厌钱氏,连带地对钱氏的几个孩子都不大喜欢,最不喜欢的,就是无用的女儿,之前父女之间还有一些共同瞒着钱氏的情分,若是穆筠妍背叛了他,那便一点儿情分也没有了。   穆筠妍吓得发抖,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穆先文又给她施压道:“你以为你娘保得住你?你信不信我今日就让你削发为尼,或是把你下嫁给贩夫走卒?你且看看,那贱妇如何保你!”   穆筠妍被“贩夫走卒”几个字吓到了,抬头望着穆先文,颤着唇道:“我……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   ☆、第 96 章   第九十六章   穆筠妍把真相说了,她说自己确实帮园娘送过东西,却没说自己是帮忙送旧信,而是帮园娘送一本诗经到书斋去,把书放在书斋某一个架子上,自然而然就有人来拿。   穆先文问道:“你可看过了诗经里夹着什么东西没?”   穆筠妍摇摇头道:“没有看见。”   穆先文面色阴森,忖量了一会儿,方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穆筠妍忙点头,道:“是实话,女儿不敢骗您!”   穆先文一个耳光甩过去,暴怒道:“你还不敢骗我?!”   穆筠妍哭得声音都在发抖,道:“爹,我这次真的说的是真话!”   穆先文毫不留情地踹了穆筠妍一脚,道:“我待会儿再收拾你,给我把她看管起来,不许她再出门!”   穆筠妍哭着道:“爹,您答应我了……您……”   穆先文笑得有些阴险,道:“我不打发你去尼姑庵,也不把你嫁给贩夫走卒,给我老实待着!”   听完穆先文的话,穆筠妍忽然更加恐惧了,她爹到底打算做什么?   穆先文让人把园娘弄来了屋子里,面目平静地看着她道:“园娘,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偏你一次也不珍惜。”   穆先文发脾气的时候,园娘反而不怎么恐惧,听到他平平静静的说话,不禁惧从心起,僵着脸问道:“老爷什么意思?妾身不明白。”   穆先衡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还给我装,妍姐儿都告诉我了。”他死死地盯着园娘的脸,眼里满是探究。   园娘面色微白,像是病弱的人,她缓缓道:“老爷又要说什么?直说罢,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冤枉妾身了。”   穆先文一言不发,忽而猛地砸了一个杯子,眼睛怒红,咬着牙冲园娘道:“我待你一片真心,百般护你宠你,你却狼心狗肺背叛了我,我的好日子到头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丫鬟们早就被打发了出去,如今屋子里只有穆先文和园娘两个人。   穆先文直视园娘道:“你再没有解释了罢?”   园娘咬着唇,没有答话,只道:“老爷偏要信妍姐儿,妾身也没有办法,我与她水火不容,她肯帮我往外递信?说出去谁信?”   事到如今,穆先文丝毫不怀疑园娘有这个能力,他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缘故?妍姐儿都告诉我了,你却还在骗我!”   园娘仰着下巴,就是不肯认。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就不信穆先文会这么下狠心的对她。   还不等穆先文下了决心处置园娘,雷姨娘在外敲门道:“老爷,大夫来把平安脉了。”   穆先文皱一皱眉,正要把人打发了,想了什么事似的,顿时又唤道:“进来。”   大夫进来,看着满室狼藉,与年轻的姨娘,低着头不说话,隔着帕子给园娘把了脉,并道母体仍弱,需要好生补养。   穆先文倒是不关系这个,他问道:“大夫可能把出是男是女?”   大夫道:“夫人脉象不够强劲,看夫人体态……应当是位千金。”   园娘登时脸色煞白,雷姨娘听了这话,忍住欢喜,领了大夫出去。   穆先文等人走后,掐着园娘的脖子道:“你又骗我?!文曲星?”   园娘摇着头,捂着腹部,眼泪一颗颗的落下去,艰难道:“老爷……真的是……男孩儿,这个我没有骗你……”   穆先文已经完全不信园娘了,他掐得园娘只剩下一口气,便松了手,唤了身边信任的妈妈过来偷偷吩咐了几句话。   打死丫鬟,弄死姨娘,老道的妈妈们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只是带胎儿的姨娘,有些难弄罢了。   穆先文嘱咐完了,便让人把园娘看押起来。   天黑时分,园娘自知命不久矣,便拿全部家当求着妈妈,说要见穆先文最后一面。   穆先文念及旧情,以及心中疑问,便允了,去了厢房那边见了园娘。   经了这么多糟心事,穆先文整个人都阴郁的很,不说话的时候十分可怖,他坐在椅子上,冲园娘道:“我问你,你是为了谁做这些事?”   园娘摇头道:“没有谁,为的我自己。”   穆先文不信,他指着园娘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若肯说实话,我让你死的体面些。”   园娘道:“除非老爷肯留下孩子……否则妾身不会说的!”   穆先文假意答应,道:“好,我让你留下孩子,告诉我,是谁派你混到我身边来的?”   园娘道:“是一个姑娘。”关于她自己和姐姐的身世,多说无益,不过徒增穆先文的恨意,所以她不愿对眼前的男人说真话。   穆先文抬眼,审视着园娘,显然不信她的话,他起身就要走。   园娘从床上爬起来,靠在床框上,道:“老爷,你过来,妾身最后还有几句话告诉你。”   穆先文已经做好了决定,不会让园娘活过今夜,他回了头,走到园娘身边。   园娘笑得凄美,勾了勾手,道:“老爷,你低头下来,妾身死前还想最后说一句话给你听。”   穆先文果然低头,靠在园娘的面颊前,道:“你究竟还要说什么?”   园娘的唇挨着穆先文的耳廓,道:“老爷……其实孩子……不是你的。”   穆先文瞪大了眼睛,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园娘一口咬着他的耳朵,用足了力气,将他左耳几乎咬掉。   痛彻心扉的叫声从厢房传出去,看守的妈妈和丫鬟赶紧冲了进去,看见地上血淋淋的一块儿,吓的几乎瘫软过去。   穆先文捂着流血的耳朵,指着园娘恶狠狠道:“给我掐死她!掐死她!”   园娘是贱妾,命不值钱,只是得令的妈妈看着丫鬟还在跟前,园娘一副疯癫模样,不大敢动手,冲穆先文道:“三老爷,老奴先去请大夫来给您看耳朵,这……姨娘先放一放,老爷耳朵要紧!”   穆先文推开旁边的人,双眼恨不能瞪出框外,扯着被子往园娘脸上捂,直到被子下面的人再也不挣扎了,他才放开,而他自己也疼晕了过去。   园娘的两个丫鬟早就跑去了荣贵堂里报信,穆先衡与杜氏两个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赶过去收拾烂摊子。   穆先文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在看见穆先文耳朵没了的时候,都咽了下去,若是他这个时候死了,倒是连累了穆筠娴的婚事,便只好让杜氏去院子里封口,他着人请了大夫来医治。   直到第三天,穆家这件事才渐渐平息下来,园娘的尸首也已经处理的干干净净。   穆筠娴听到全部的消息,也是在这一天。她忍不住唏嘘,穆先文真是好狠的心,连自己有孕的宠妾也狠的下手去捂死。   等到卫静眉知道的时候,虽然风波都平息了,却还是惹得她大怒,逼着穆先衡赶紧定下分家的事,把穆先文一家子早点赶出去。便是再难听的名声,她也肯担了,只求这样的不孝庶子,赶紧滚出去!   穆先衡顶着老夫人的名义,正式提了分家,并且预备把族里的人都请来,当着族人的面,把家分清楚。   还不等穆先衡把穆家族人请来,皇上的圣旨来了,还是福南公公亲自传的旨。   穆家得信的人,全部来到前院接旨。   在众人意料之中,是皇帝赐婚的旨意,但意料之外的是,圣旨上还写道:非四十不得子,则长平侯不许纳妾,命二人于下月完婚。   皇帝竟然把不许纳妾这一条写进了圣旨里!若非不是魏长坤的主意,皇帝怎么可能会下这样的旨意。   而且五月已是中旬,便是下个月月底,那也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愣了一瞬,穆先衡接了旨,打点过后,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领着气呼呼的杜氏和穆筠娴往永寿堂去了。   卫静眉也知道旨意来了,只是他腿脚不好,不便接旨,便并未出前院来,只等着儿孙过来报喜。   穆先衡夫妇两个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杜氏推搡了丈夫一把道:“你去说!”   穆先衡暗暗叫苦,老夫人还想留仙仙半年,眼看着最后就一个多月了,她还不得生气了?   到底是头一个跨进去了,穆先衡捧着圣旨,对卫静眉道:“母亲,圣旨来了。”   卫静眉一扫面上不悦之情,笑道:“是赐婚的圣旨罢?”   魏长坤和穆筠娴的婚事,理应由皇帝赐婚,才得意彰显皇帝两家的恩宠。   卫静眉觉察到夫妻二人面上有为难之色,便道:“出了何事?”   穆筠娴整个人都低着头,没敢说话,她想留在穆家多陪陪家人,也想快点嫁给魏长坤,这可真难选呀!   穆先衡咳了咳,道:“母亲,您自己看罢。”   卫静眉双手接了圣旨,拿远了细看,嘴皮子一直在动,一句句地默念下去,看到四十无子不得纳妾时候,脸上还是笑着的,一到后边的成婚时间,笑容就僵硬了。   杜氏也跟着抱怨道:“我就说魏家那小子没有那么简单,坏心眼都在这儿呢!没打个商量就让皇上下了旨意,竟然下月就要娶仙仙过门!真是太坏了!”   穆先衡连忙把自己摘出去,道:“对!小侯爷太坏了!一肚子坏水!这事可和我没有关系,我之前丁点儿都不知道,这小子太多心眼了!”   目光慢慢聚在了穆筠娴脸上,她感觉到室内诡异的宁静,抬起头,连忙点点头,道:“对!坏!他坏!”   卫静眉冷哼一声,道:“我叫他使坏!难道我穆家就不能使坏了?”   穆先衡忍不住问道:“母亲,您什么意思?”   卫静眉把圣旨双手递还给穆先衡,道:“圣旨上不是说下个月么?那就定下六月的最后一天罢!早一天我也不叫他如愿!”   穆先衡点点头,道:“儿子知道了,等魏家人上门了,儿子便同侯爷定下婚期。”   卫静眉还道:“若以后敢对仙仙耍这样的心眼,我叫他吃够苦头!”   穆筠娴摸了摸鼻子,算他倒霉,谁让他心急来着。   魏长坤眼下还没吃到苦头,朱煦可是吃够苦头了。   皇宫里,朱煦和朱世阳两个都乖乖地坐在榻上,耷拉着耳朵,听穆筠嫚训话。   穆筠嫚说了一长串话,渴了才停下来,喝了杯茶,继续斜了一眼朱煦道:“皇上能耐了,赐婚的事都不先同臣妾商量一声是吧?还有你朱世阳!你早知道竟也不来告诉母后一声,你们两个想造反不成?!”   朱世阳噘着嘴,悄悄地抬起头觑了穆筠嫚一眼,道:“母后,跟儿臣没有干系,儿臣像告诉母后来着……可是……”委屈巴巴地往朱煦身上看了一眼。   朱煦慌忙压着脑袋,低声道:“啾啾,父皇教你什么来着?做人要厚道!”      ☆、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朱煦教育朱世阳要厚道,于是啾啾学厚道了,他瘪着嘴,最终没有把责任推到皇帝身上。   可小孩子的眼神是不会出卖人的,穆筠嫚已经从朱世阳“诚恳而单纯”的眼神里,看出了事情的真实情况。   穆筠嫚一下子火气上头,揪着朱煦的耳朵,瞪眼质问道:“皇上你还教唆啾啾帮你瞒人是不是?!”   朱煦疼得直“嘶”,讨饶道:“蛮蛮,蛮蛮,这个事真的跟我没干系,我什么都没跟啾啾说,是他自己开口说的。”   朱世阳连忙补了一句:“那也是父皇逼的!”   最疼的脸就是被儿子打脸。   穆筠嫚赶走了朱世阳,她冷冷地扫了朱煦一眼,捏着他的下巴,道:“你这性子,这么些年都改不了,以后你儿子也跟你一样那才叫人笑话了!”   朱煦可是千万个不情愿朱世阳跟他一样惧内!   发了一通火,穆筠嫚也出够了气,这才坐下来心平气和道:“我说皇上,赐婚这么大事,你为何不同臣妾说一声?”   朱煦苦着脸道:“蛮蛮,真不怪朕,是坤弟他先去求的太后,有了太后的口谕,朕难道不听?就算朕不听,倒时候太后亲自下懿旨,这不反倒连累蛮蛮你得罪人么?”   朱煦怕皇后没错,太后可不怕,婆媳俩关系虽然好,但太后在皇后面前,那也是占有绝对的优势。   穆筠嫚叹了口气,垂着眼皮道:“仙仙这么快就要出嫁了,还不知道老夫人心里如何难过,母亲心里又是如何不舍。”   朱煦道:“又不是远嫁,坤弟还不是可以时不时带着仙仙丫头回定国公府,而且做了侯爷夫人,她再入宫也就更便宜一些,你们姐妹两个也好时常见面。”   穆筠嫚轻哼道:“若非你旨意下的和臣妾心意,才没有这么容易就算了!”   朱煦道:“这可不是朕的心意,是坤弟自己偏要朕加上的。朕还劝了他几句,说日子还长,年纪轻轻就把以后的事儿定了,若是违抗了旨意,那可是欺君。”   穆筠嫚亦为魏长坤的心意动容,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缓缓转动目光,抬抬眉盯着朱煦道:“你劝长平侯?你为何要劝他?”   朱煦慌忙捂着嘴,他说劝人的话了么?   穆筠嫚冷笑道:“你只以为人人都是皇帝有三宫六院?”   朱煦见皇后恼了,挨着她坐近了,软言哄道:“朕有再多妃嫔,也终究只有蛮蛮一个皇后不是?”   穆筠嫚笑了笑,并未答话。   帝后二人闲坐了一会儿,穆筠嫚才道:“仙仙大婚,皇上说臣妾给什么嫁妆才好?”   朱煦道:“按乡君的身份来好不好?”   穆筠嫚皱眉,“乡君?”   “那……县主?”   “就县主罢!”穆筠嫚很满意了。   次日早晨,皇后赐给穆筠娴的嫁妆,就从皇宫里抬出去了,虽不比长平侯府的手笔,但明眼人也看得出来,皇帝这是把穆筠娴当县主看了,只怕不知道哪日,县主的头衔没准儿就赐下去了。   五月底,朱世阳在大本堂里考了第一,皇帝要赏赐嘉勉,他什么都没要,就替穆筠娴要了乡君的封号,众臣皆谓皇子仁厚孝顺,连带的帝后也受了几句夸奖。   朱煦一高兴,便封了穆筠娴为县主,当初应承的话,换了一个委婉的法子兑现了。   穆筠娴受封之后,不仅有了封地,还可食俸禄。   以县主的身份嫁到长平侯府,穆筠娴便又尊贵了一层,不论娘家夫家如何,县主的品级会永远跟着她。   穆家喜上加喜,在穆筠娴婚宴之前,又摆了一次宴席,延请亲朋好友。   穆筠娴身为县主,打扮地庄重地见了客人,杜氏领着她认认真真地见了好些人,还私下里告诉了她世家大族之间的亲疏关系。   这些事,穆筠娴以后嫁做他人妇,都必须要学的,眼看着出嫁的日子不久了,杜氏不得不抓紧了机会教她。   见过了一众亲友,穆筠娴两腿都酸软了,才得以在暖阁里坐下,何敏青从外边挑了珠帘进来,装模作样地给她行了礼,还道:“见过县主。”   穆筠娴嗔她一眼道:“还不快起来!”   何敏青真心替穆筠娴高兴道:“可真好呀,你就要出嫁了。”   穆筠娴道:“你的亲事如何了?”   何敏青看了外边一眼,吵杂的很,便道:“也快定下了,回头再跟你说。”   穆筠娴看着何敏青一点期待的样子都没有,便道:“何许人也?”   何敏青颓丧道:“就是我能一个打俩的书生……他硬说看中了我,我娘也很喜欢他,估摸着是要定下了。”   “你不喜欢?”穆筠娴问道。   何敏青忽而脸红,有些结巴道:“谁、谁喜欢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偷偷塞一大把花生给我,我像是能吃那么多的人么!”   穆筠娴笑眯眯道:“原来如此啊。”   何敏青起身道:“我不陪你了,今儿要不是你家办宴席,我娘都不会让我出来。”   “去吧去吧。”穆筠娴笑着把人轰走了,其实她觉得何敏青自己以为自己喜欢的,未必是她真喜欢的。   今日酒宴过后,杜氏把送的人情拿出了一小半拨到穆筠娴嫁妆里,她没做的太点眼,金寿星和玉器这样的物件,她都搁库房里了,给穆筠娴的都是现银。   时至今日,杜氏已经把穆筠娴的嫁妆都归整好了,留园空出来的屋子装了满满的几个房间,到时候抬出去又是一件儿轰动全城的事。   但杜氏还觉着不够,恨不得把所有家当都贴穆筠娴身上去。   夜里,穆先衡从前院回来了,他也是一身酒气,酡红的脸看着杜氏,笑道:“夫人,在看账本?”   杜氏头也不抬道:“我看看仙仙的嫁妆。”   穆先衡坐下道:“不是都对了几遍了?错不了的。”   杜氏道:“知道,我就是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穆先衡道:“你给仙仙备的东西,她十辈子都用不完,还有什么遗漏的?”   杜氏皱了皱眉,男人都懂什么!   穆先衡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道:“夫人,今儿有人问起了老三。”   手指一顿,杜氏道:“问就问,等仙仙婚事过了,再照实说出去,他丢的脸,凭什么咱们给兜着?”   自上次那事过后,园娘被处理了,分家的事也暂时搁置了下来。   穆先文又重新跟上峰请了假,在家养伤,因着伤了容貌,实在难看,又怕出去被人笑话,便一直没出门。有心的人自然会打听穆家的内宅之事,好在杜氏管束严厉,要紧的事还没从穆家穿传出去。   但外人的好奇心总是挡不住的,今儿酒席上,不止穆先衡被问了,杜氏也被人问过了,两人都敷衍过去了。   穆先衡喝了口茶醒醒酒,道:“嗯,等仙仙出嫁了,就把家彻底分了罢。”   杜氏求之不得,三房的人干的都是什么事,被一个小妾咬掉了耳朵,说不出还被人笑话死!   想了想,杜氏道:“还按原来定的分?”   穆先衡道:“不,给三房多些银子,是看在几个侄儿侄女的份上,也是看在弟妹的份上,还显得咱们大度和善不是?”   大度宽和的名声杜氏没想要,她就不是这样的人,但给钱氏一条活路,她是肯的,毕竟同为母亲,她知道做娘的被孩子戳了心窝子该有多痛。   事发之后,三房要个人操持着,卫静眉就解了钱氏的禁足令,她也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妾有野种钱氏不在乎,丈夫被小妾咬掉了耳朵她也不想在乎,可当她知道当初是穆筠妍帮穆先文瞒着她外室的事,后来居然还跟小妾合谋同外人一起坑害穆家,她就接受不了了。   钱氏一儿一女,儿子不学无术,被汪姨奶宠坏了,是个混账,女儿虽然刁蛮些,却是她的心头肉,小的时候跟在她身边长大,娘长娘短这么些年过来,母女两个总要亲厚一些,却没想到到头来被女儿背叛了。   钱氏当时就晕倒过去了,醒过来之后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过去了。   心如死灰的钱氏还是把三房的事料理了下来,分家的事无异于对她来说是雪上加霜,杜氏能做的,就是尽一尽妯娌之情,倘或钱氏心狠自私些,有杜氏刻意厚待她的那些银子,日子上还是好过的。   穆先衡对三房也就这些感情,他沉默了一会儿,当是把这件事揭过了,又道:“婚期总该同魏家商议定下了罢?”   婚期在穆家肯定是早早定下的,只是卫静眉故意晾着魏家,一时间还未传消息过去。   杜氏道:“明儿就把人请来家中说罢!”   次日,魏长坤便来了穆家,穆家晾了他好几天,他心中是有数的,但他没想到老夫人真要死磕,竟把日子定在了六月的最后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   ☆、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魏长坤和他叔叔魏北光还有一个魏家旁支请来的姑姑,一起坐在穆家前院大厅里,穆先衡与杜氏两个招待他们俩。   这次来定婚期,魏家也带了薄礼,魏长坤这般客气大方,穆先衡是很喜欢的,他的脸上总是一抹笑色。   商议着婚期的事,穆先衡便笑着把卫静眉的意思说了:“既然是皇上赐婚,婚期都定在这个月了,那便这个月罢!”   魏北光是长辈,到底是他开的口,也笑着道:“魏家挑了几个良辰吉日,国公爷您看看?”   穆先衡拿出一个红单子,道:“我们穆家也看了一个好日子,魏大人和小侯爷也看看。”   婚期本该是由男方家里来定,但是魏长坤先下手为强,没给穆家留余地,穆家也不肯这么快放人,婚期的事,只能商量着来。   魏北光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便递给了魏长坤,上面压根就没挑,写的就是六月的最后一天,不过巧合的是,六月最后连着三天都是好日子,每一天都宜嫁娶。   魏长坤也没话好说,反正六月的最后一天,那也比七月早一天!早一天娶仙仙回家,他就早一天有夫人了。   穆先衡笑问道:“几位觉着日子如何?”   魏北光瞧了魏长坤一眼,见他没说话,便道:“好,好日子。”   婚期就这样定下了,六月的最后一天,魏家来穆家迎亲。   商议完婚期,两家人便有说了一些婚礼上的细节,多是由魏家旁支的夫人与杜氏两个商议的。   那夫人不过是出个面,事情还是由魏长坤决定,所以几乎是杜氏说什么,对方就应什么,婚礼的事很快就谈妥了。   虽然婚期是今日才正式定下的,实际上两家早就开始准备了,眼下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魏长坤与两个长辈一起回府之后,便去同岁羡荣说了今日之事。   岁羡荣倒没觉着穆家拿乔,她自己身边只有一个孙儿,她是能体谅卫静眉的心情,魏长坤自己要先斩后奏,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就是有一头岁羡荣还有些不大心定,她问魏长坤道:“你可想清楚了?这一娶,你一生一世便只能和仙仙过了。”   点着头,魏长坤坚定道:“想清楚了。”   叹了口气,岁羡荣道:“随你吧,只要你早些让我抱上重孙,有没有妾侍又有什么干系?”又喃喃道:“魏家倒是出了个痴情种……”   魏长坤起身道:“祖母,不早了,您睡罢,孙儿回去了。”   岁羡荣闭着眼,轻声道:“潘氏,送到庄子上去拔。”   魏长坤道:“知道了。”   送到庄子上,等小夫妻俩新婚过去了,便想法子处理了。   从思危堂出去之后,魏长坤吹着夜里的暖风,往关着潘氏的小屋子去了一趟。   门外看守的婆子本想行礼,被魏长坤抬手打断了,他推门而入,进去看了潘氏。   潘氏日日除了吃喝就是等死,她的子女也以为她是病了不能吹风不能见人,便也不来看她。   听到了一点动静,潘氏从榻上坐起来往门口看,她身上的衣服穿了不知道多少日,皱皱巴巴的,走近了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不干净的气味。   潘氏直勾勾地望着魏长坤,疯疯癫癫地笑了,指着他道:“鬼……鬼……你不是死了十年吗?”   皱了皱眉,魏长坤不知道潘氏是不是装疯卖傻,但,就算是疯子,也要偿命。   魏长坤走近她,低声问:“我母亲信任你,把孩子的事告诉你,她跟你说的时候,肯定是很开心的罢?”   要成亲了,高堂却不在,魏长坤虽然会因为新婚而喜悦,也会因为父母的死因遗憾一辈子。他有时候,真的很想狠狠地报复这些龌龊的人。   潘氏望着魏长坤,耸肩笑着道:“死了……三个月了你知道么?送回来的时候,是个死了的女胎,救不了了。”   魏长坤听不下去了,他夺门而出,压着声音吩咐外面看守的婆子道:“明日一早就送到庄子上去,让人老实点儿。”   婆子们点头,恭送主子走了。   *   五月雨晴梅子肥,杏花吹尽燕飞飞。也到了可以用青团扇的时候,姑娘们已经新裁了薄衫。   穆筠娴一心一意在家中备嫁,杜氏也不准她出门,便是借口买书也不行,算一算也有十多天没见着魏长坤了。   正在家中绣抹额的穆筠娴,忽听丫鬟进来道:“姑娘,梅子来了。”   穆筠娴倒不是多喜欢吃零嘴,但听了这话,把东西放在笸箩里就站起来了,笑道:“快拿来。”   丫鬟把包好的梅子放在碗里,呈到穆筠娴面前。   连吃了几颗酸酸甜甜的梅子,穆筠娴揉了揉脸颊,牙齿都酸掉了,她还笑道:“好吃。”   紫玉忍不住打趣道:“这嫁人真是件奇妙的事儿,明明酸的,都让人觉得是甜的。”   俩准新人虽然不能见面,为解相思之苦,魏长坤倒是常常往穆家送各种东西,几乎留园的姑娘们都被魏家打点过了,从来没人说过新姑爷的不好。   穆筠娴吃完几颗梅子,道:“开始是酸的,后面是甜味儿,为了后边的甜味,前边的酸味也能忍一仁。”   紫玉摇摇头,道:“我要知道后面才能吃到甜的,我才不吃酸的呢!”   灵玉走进来,往笸箩里瞧了瞧,拿出两个抹额,一个绣好的,一个没绣好的,还有几个香囊跟荷包,她道:“差不多了。”   穆筠娴道:“估摸着出嫁之前,能带过去。”   初去魏家,当然还是要讨好讨好长辈和夫婿,其余亲戚,拿银子打点打点就是了。但魏家太夫人可看不中什么贵重礼物,不如一点小心意来的贴心。   而且穆筠娴的绣活很是不错,精于几种绣法,瑞鹊衔花的抹额也的确很送的出手。   灵玉道:“姑娘仔细老夫人吃味儿。”   穆筠娴道:“我早想着了,所以绣了两个呀,你看那个鹤望兰的就是给老夫人的。”   灵玉笑道:“还是姑娘心思巧,不一样的花纹,一个苏绣一个顾绣,也没法比较,倒不至于说待哪个偏心些。”   紫玉过来道:“起初奴婢还以为姑娘送两个抹额给魏家太夫人是为了显摆显摆绣技呢。”   灵玉嗔她一眼,道:“咱们姑娘还用显摆?”   丫鬟们正说着话,杜氏便来了,她们便垂手站好,杜氏一挥手,都乖乖地出去了。   其实丫鬟们心里也明白,主子要出嫁了,要么是换主子,要么是换地方伺候。   杜氏来此,也为着说这事,她开门见山的问穆筠娴道:“仙仙,你想带哪几个丫鬟走?”   穆筠娴道:“大的四个我都想带走,也还得问问她们的意思。”   杜氏思索一瞬,点头道:“好。”转头朝门叫了她们进来。   几个丫鬟齐齐地站在一块儿,杜氏还是个直爽的性子,不拐弯道:“你们新姑爷是不会纳妾的,跟了仙仙过去你们仍是一等丫鬟,拿一等丫鬟的俸禄,要是有做通房丫鬟的心思,且免了。”   几个丫鬟一起跪下,道:“奴婢不敢。”   杜氏也不想威逼她们,便道:“起来吧,还是依你们自己的意思,是要留在穆家,还是跟去穆家。”   三个丫鬟都面面相觑,唯独灵玉道:“奴婢愿意跟去。”   另外三个也说愿意跟去,紫玉胆子要大些,她磕头道:“只求姑娘给奴婢指个好人家,奴婢以后一家子都给姑娘做牛做马。”   紫玉是家生子,指的肯定也是家生子,能嫁个可靠的人,于她而言就是最好的出路,要是跟去长平侯能换来这个好处,对她来说十分值得。   穆筠娴道:“你们肯跟去衷心服侍我的,我保证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听主子这么一说,四个丫鬟都肯跟去,杜氏的心就放肚子里去了,她本打算把如青给了穆筠娴,但如青年纪也不小了,她双亲都在穆家,她还是更愿意留在这儿伺候人。   定下陪嫁丫鬟的事,杜氏赏赐了她们分别几十两银子,便走了。   穆筠娴快出嫁之前,穆筠蕊带着穆筠欣来了。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穆筠娴把罗氏之前给她一副头面送给了穆筠蕊,并道:“收好,不许推脱,我出嫁的时候,你要带上。”   穆筠娴出嫁的时候,穆筠蕊要跟着一起送她,到时候穆家前院全是客人,打扮的好看一些,才会被人注意到,而且有资格送穆筠娴出嫁,便是因着这一层关系,也会叫人高看两眼。   穆筠蕊想说推掉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点头收下了。   穆筠娴有些感慨道:“堂姐妹里就咱俩最好,小的时候丫鬟婆子都捧着我,祖母身子不好没空照管我,大姐出嫁,只有你温温柔柔的跟我说真心话。”   穆筠蕊自己都忘了说过什么了,但是姐妹情是真的,她抹了抹眼泪,道:“知道了,变得啰嗦了。”   穆筠娴笑道:“等你要嫁人,肯定比我还啰嗦。”   穆筠蕊哼笑道:“还早呢。”   穆筠娴俏皮一笑,道:“不早了,指不定我出嫁后一个月,你就定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迟下个月应该就完结啦~ 谢谢读者建议,我在文里添加了两笔,还有读者提到的话,我也写进去啦,嘿嘿。 晚安,天冷了早点睡。   ☆、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姐妹两个说了会子话,穆筠欣也大着胆子走到穆筠娴身边,递给她一个香囊。   是红色的香囊,上面绣着两只游水的动物,却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穆筠娴看了看,猜道:“这是……鸳鸯?”   穆筠欣点点头,露出双下巴,脸颊上还带着点儿婴儿肥,道:“送、送你。”   穆筠娴郑重地收下了,放进自己的袖口里,道了声谢,穆筠欣憨憨地笑着,眼睛干净纯澈。   穆筠蕊看着时候不早了,便对穆筠欣道:“欣姐儿乖,你先出去等会儿我,我马上就出来。”   穆筠欣走后,穆筠蕊冲穆筠娴道:“仙仙,你索性好人做到底罢,欣姐儿她……”   穆筠娴笑道:“你不必担心,我跟祖母提过了,欣姐儿肯定是不能嫁人的,穆家会养她到老,即便二房分出去了,我也会让老夫人留她在府里,除了老夫人,还有我母亲和大嫂,都会看顾她的。”   穆筠欣是个特殊的人,所以穆家人也会特殊照顾。   穆筠蕊点点头,安了心,道:“其实我知道你肯定放心上了。”但不来确认一遍,她总是不放心的。   说完了这事,穆筠欣便走了,这厢她才走,留园外边有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欢天喜地地禀道:“姑娘,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穆筠娴心中大喜,上次她替严知蓉到穆先衡跟前问大哥归期,却无定数,等到如今,总算是回来了。   快步走出去,穆筠娴问丫鬟道:“大哥现在在哪里?前厅还是永寿堂?”   丫鬟道:“往永寿堂去了,和老爷夫人一起见老夫人呢!”   穆筠娴领着灵玉便去了永寿堂。   永寿堂正厅里,卫静眉穿着紫色的马面裙精神抖擞地坐在罗汉床上就,穆先衡与杜氏两个都坐在罗汉床下边的一对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屋子中间跪着的那个人。   穆丰戎风尘仆仆的,显然是衣裳都没换,便急着来见长辈了。   虽是跪在软垫上面,穆丰戎身材依旧看着高大,他冲卫静眉磕了头,宽阔的肩胛往下压,背脊弯曲起来。   穆筠娴看着兄长的背弯了,鼻头一下子就酸了,一脚跨进大厅里,冲长辈行了礼,望着已经站起来的穆丰戎轻唤了一声:“哥,回来了。”   穆丰戎低头看着待嫁的小妹,背脊笔直,冷峻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丝笑意,他眉眼稍稍弯了弯,道:“嗯,回来了。”   穆丰戎打量了一下亲妹子,带着些笑音道:“仙仙长高了,长大了。”   穆筠娴也抬头看着穆丰戎,道:“大哥变黑了。”   日日风吹雨打的,怎么能不黑?不过穆丰戎五官端正,生的俊朗不说,还很是耐看,而且男人黑一点儿也无妨的,加上他身量高大,气度不凡,整个人看着豪迈英勇,十分耀眼。   杜氏思念儿子,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柔和道:“你们兄妹两个还不坐着说话,站着不累?”   穆先衡笑呵呵道:“对,坐下说。”   穆丰戎笑望着家人,正要坐下,严知蓉来了,她来不及打扮就来了,梳着妇人髻,穿着碧色的褙子和白色的绉纱裙子,袅袅娜娜地走进来,红着眼圈,目不斜视地冲长辈们行了礼,才敢去看久不归家的丈夫。   穆丰戎盯着妻子,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轻声道:“知蓉,怎么瘦了。”   严知蓉眉头一皱,心酸的更厉害了,忍着哭腔道:“大少爷也瘦了,你……吃苦了。”   卫静眉也明白小别胜新婚的道理,笑道:“好了,坐下说话,说一会子你们都各自回去罢,夜里再来我院子里用膳,咱们一家子好好吃个饭,说说话。”   严知蓉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角。   大房的人都来了,接着二房和三房也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都是来喜迎穆丰戎的,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卫静眉便把人都赶走了。   穆丰戎与严知蓉两个比肩回了永和堂,七岁的姐儿穆朝盈小跑了过来,扑到母亲怀里,有些陌生地看着父亲。   严知蓉少有地说了重话,道:“盈姐儿,怎么不叫爹?”   穆朝盈稚声地叫了声“爹”,便往严知蓉身后躲。   穆丰戎有些难受,严知蓉正要斥责穆朝盈,他道:“算了,我总是来去匆匆,孩子怕是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了,不过以后不会了。”   严知蓉惊讶地抬起头,穆丰戎对上她的视线,道:“以后我和夫人一起照顾孩子们。”   这意思是,不回浙江了!   又红了眼圈,严知蓉招招手,让婆子把穆朝盈带走,和穆丰戎一起进屋了。   严知蓉进了内室去给穆丰戎找衣裳,温温柔柔道:“大少爷先去洗漱罢,晚上要去老夫人院里吃饭,中午若是母亲使人来,咱们还得去荣贵堂用膳……”   穆丰戎看着一直低头的妻子,并不接过衣裳。   严知蓉这才缓缓抬头看他,睁着一双明丽的眼睛,忽而红了脸,有些怯怯地躲开了,偏了偏头道:“大少爷怎么不拿衣裳。”   穆丰戎把手搭在衣服上,问道:“怎么这般称呼我?”   严知蓉低着头,不敢答话,自然是生疏了,才不敢叫“夫君”这样亲热的字眼。   穆丰戎靠近她,严知蓉忍不住往后退,退着退着就退到了床框上,道:“夫、夫君,快去洗漱先。”   穆丰戎低头皱眉问她:“你嫌我脏?”   严知蓉被他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道:“没有,妾身没有这个意思。”   带着儿点不悦,穆丰戎在她耳边冰冷道:“方才在永寿堂,你进门之后没有看我。”   严知蓉辩驳说:“老夫人和婆母公爹都在,妾身怎么敢四处……”张望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穆丰戎炙热而霸道的吻给打断了。   半年才开荤一次的男人是非常可怖的,尤其是穆丰戎这样身强体壮的男人,严知蓉的衣裳很快就皱了,但他到底是克制住了,没有更进一步,而是捡起了地上的衣服,阔步走了出去,在净房里洗了个温水澡。   严知蓉被穆丰戎吓到了,以前夫妻两个亲热时,他偶尔会有粗暴的时候,却没有这次这么强的侵略性,他好像……有点儿生气了。   生育了两个儿女的严知蓉在半年没有经历过房事之后,变得有些生涩,她忐忑地坐在放中间,除了伸手理一理衣领子,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屏息凝神地等着他来。   穆丰戎进来了,沐浴过后的他显得清清爽爽,只是他为何不把衣裳系起来?就这样在她面前敞开。   严知蓉红了脸道:“难道夫君就这样一路走来的?”   院里丫鬟婆子十几人,岂不是都看到了?!   穆丰戎看着她齐齐整整的领子,心里很是烦躁,什么都没解释,把她推倒在床上。   床角上悬挂的香囊已经掉了一个,另一个也摇摇欲坠,终是经不住摇晃,落在了地上,圆圆的铁球状香囊发出一声轻响,掩盖住了妇人的一声呻.吟。   尚且是青天白日的,严知蓉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穆丰戎看着她拘束为难的样子,愈发欢喜,腰上劲儿更大了,在她耳边用低沉的声音道:“蓉儿,十年了,你还这般容易害羞,我怎么受得住……”   严知蓉咬着唇,想要拧他,手上却使不出力气,轻喘了几声,又抱紧了他,这才微微长开了红唇,双目莹莹地看着他。   穆丰戎闭上眼,表情松动,搂着她缩在被子里。   严知蓉躲了进去,盖着脑袋,不敢看他。十年又如何,再过二十年,她也还是这样,她一直就是这么胆小的人。   夫妻两个就这么躺着,严知蓉先开了口,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穆丰戎道:“仙仙要成亲了,想赶在她成亲的时候回来,给她拦新郎官儿。”   亲妹夫,总要亲自把关才放心。   严知蓉又小心翼翼地问他:“为什么再也不去了?”   穆丰戎猛然睁开眼,道:“因为父亲的官位,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要是发不了,还是会在评论区请假),因为隔壁新文有些问题要再次修改。 新文也要晚点发,本来是打算八点发来着……今天发不了,就明天。 然后你们说穆家都是渣渣,大哥不渣,哈哈……一点儿都不渣,这对cp我是很喜欢的。   ☆、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严知蓉是很知道分寸的人,她平日里除了照看两个孩子,管理内宅,对于外边的事,很少过问,包括朝堂上的事,她也不大关心。   穆丰戎也很少在严知蓉跟前说战场和朝堂的事,若要论起来,说的这般清楚直接,还是头一次。   严知蓉静静地在穆丰戎肩头躺了一会儿,并未细问,她知道,有这个男人在外边儿顶着,一点事儿都不会有。   穆丰戎搂着严知蓉,摸着她的脸颊,闭着眼轻声道:“蓉儿,以后不准胡乱改口。”   “好。”严知蓉软软的应了一声。   穆丰戎又用命令的口气道:“蓉儿,以后不准不看我。”   “……好”这句答应的有些犹豫,因为严知蓉是个性格内敛的人,并不敢像穆筠娴那样活泼胆大,这一点对她来说有点困难。   穆丰戎忽又放轻了声音,打问道:“想我不曾?”   顿了顿,严知蓉才答说:“想,想的。”她日日都盼着他回来一趟,没想到这回一回来,就再也不走了,她不知道多开心。   夫妻俩歇了会儿,没听到荣贵堂使人来请他们过去用饭,便一家四口用了饭。   穆丰戎回家了,于穆家来说是大喜事,各房各院的人,用过午膳后就来了永和堂送贺礼。   严知蓉穿得严严实实地去应付家人,生怕被人看到身上的印记,因此行动更加拘束。   晚上的时候,穆家自家人在内宅设宴,穆先衡还请了几个朋友到前院喝酒,魏长坤也在其中,穆丰戎也跟去了。   后院的酒席散的早,卫静眉先走了之后,其余的人也渐渐散了。   严知蓉和穆筠娴两个住的不远,便一起出了院子,两个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挽着手走的时候,穆筠娴悄悄地问严知蓉,道:“大嫂,我问问你,大哥为什么一直待你这么好?夫妻之间,可有什么相处之道?”   在穆筠娴眼里,这一对夫妻十分恩爱,向他们取经准没错。   月色下,严知蓉脸红红,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想起了什么人,她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夫妻之间相互敬重。你和侯爷都是很好的人,只不伤了和气,侯爷待你也会很好的。”   严知蓉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好,她一直认为是自己嫁对了人,因为丈夫穆丰戎很好,她才过的很好。   眼看着已经要走过留园了,穆筠娴揉了揉太阳穴,对身后的丫鬟们道:“我再陪大嫂走走罢,一时间不想回园子。”   严知蓉对穆筠娴的丫鬟们道:“过会子我让丫鬟送你们姑娘回来就是。”   两人一起往前走了一段路,走着走着,就碰见了穆丰戎和魏长坤两个一起往这边来。   两个女人都紧张了,严知蓉先一步上前去,见过了魏长坤,又问穆丰戎:“夫君怎么回的这么早?”   穆筠娴也福一福身子,看向穆丰戎道:“大哥,你们怎么到后院来了?”   穆丰戎看了看严知蓉,才回答了穆筠娴的话,道:“同父亲有些事说——蓉儿你喝了多少酒?”眼神还是定在了妻子的身上。   严知蓉摸了摸脸,难道她脸红的很明显?   另一边,魏长坤的眼神也没从穆筠娴的身上挪开,他的未婚妻也红了脸,越发显得面颊明艳,像雨后的果子,很是诱人。   穆筠娴不想严知蓉那样,她仗着有人在场,魏长坤不敢把她怎么样,胆大地抬了抬头,回应了他的目光。   穆丰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道:“侯爷,咱们走吧。”   魏长坤“嗯”了一声,冲穆筠娴微微点头示意,便和穆丰戎一起走了。   走到这里,穆筠娴忽然有些累了,她对严知蓉道:“大嫂,你回去罢,我也回去歇着算了。”   回了留园,穆筠娴沐浴过后便坐在窗下,抱着迎枕看向外面发笑,再有几天,她就能嫁给他了,她也是个有丈夫的女人了。   ……   穆先衡的内书房里,三个男人密谈了接近一个时辰,夜深了魏长坤才出来,是穆丰戎送的他。   临走前魏长坤望了一眼留园,穆丰戎有点儿警惕道:“侯爷请吧,时候不早了。”天没有把他妹妹娶回去,那就不是妹夫,不是妹夫,就不能对他妹妹有多余的杂念。   魏长坤笑了笑,心想他若有妹妹,也会是这样。忍住了强烈的思念,打道回府。   穆丰戎就不一样了,他回了院子,就有热被窝和软软糯糯的妻子,小别胜新婚,折腾到半夜,才放过严知蓉。   *   六月的最后一天清晨,等不及太阳出来,穆家和魏家的人就忙活起来了。   穆筠娴一大早就起来沐浴梳洗,绞面上妆。   面颊上传来疼痛感,穆筠娴才恍然紧张起来,她要出嫁了,她要嫁给魏长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了几分钟还字数少…… 因为我状态真的很差,今晚意识到自己还缺了很多东西,虽然读者未必看得出来,但是自己不能骗自己,所以挺沮丧的,还需要更努力才行。 今天就先写这么多吧,明天调整好状态,再日更6k。新文的话,明天要是还是修改不好,就只能推迟到下周发了,具体情况在作话里跟大家说明。 狠狠谢谢大家的鼓励,虽然只是简短的几个字,也让我很欣慰。 谢谢你们,我先好好调整状态了。   ☆、第 101 章   第一百零一章   新娘的妆并不很好看,脸上一层厚厚的香膏,根本看不出来穆筠娴本来的样子。   上完了妆,穆筠娴就往镜子里瞥了一眼便再也不想看了,她从未这般难看过,好在头上沉沉地戴上了许多金首饰,远远看去倒是个标志的人物。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穆筠娴一口吃的都没用,这会子厨房终于松了东西过来,也不敢做的太油腻,就是一碗肉糜粥。   小心翼翼地吃了一些东西垫肚子,留园便进来了许多妇人,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来的人嘴里都是吉利话,听着倒是顺耳,只是有些话带了夫妻和子嗣的事,年轻的姑娘听了难免会脸红。   穆筠娴脸不脸红是看不出来了,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和穆筠蕊倒是脸红的很明显。   约莫一个半时辰过去,整个京城都喧闹了起来,魏家迎亲的队伍上门了,魏长坤穿着大红喜服,骑着马,英姿飒爽地来了,他左右两边跟着的是平南侯世子、锦衣卫同知的嫡长子,还有朱世阳现任老师的唯一嫡孙方盛,也是很有才气的人物。   穆丰戎带了庶弟和二房的一个堂弟站在门口,他自认为算有气势的,可魏长坤一带人来,他竟有些要服输了,论文,他两个弟弟不敌方盛,论武他两个弟弟比不过世子爷和同知的嫡长子。   穆丰戎倒是不惧怕这几个伴郎,但是他文武双全也为难不了魏长坤呀!   轻咳了一声,穆丰戎还是要走流程,由他打头,拿他在浙江抵倭的时候遇到的一个阵法考了考魏长坤,魏长坤笑笑,都来不及答话就左边两个武将世家出来的伴郎给抢答了。   穆丰戎捶了一下庶弟穆丰治,示意他出题。   穆丰治也才十七岁,读书还算勤勉有天分,生在穆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可文武双全的侯爵、世子站在跟前,还一站就是俩,怎么也会紧张,出了几道有些费脑筋的题目,果不其然,对面全答对了,而且又快又准。   方盛还笑着调侃魏长坤:“侯爷,我这准备了一肚子的劲儿,这也太快了罢!”   魏长坤难得大笑道:“这是穆兄没有为难我们,你可收着点儿张狂,别连累的我进不了门。”   众人哈哈大笑,穆丰戎也抿了抿嘴角,这个妹夫,以前没这么会给人找台阶下的,变得识趣了。   迎亲的人,就这么顺利进去了,待在了前院贴满喜字的大厅里。   大厅里边,卫静眉和穆先衡夫妻两个都坐着了,都穿的端庄郑重,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严肃庄重。   魏长坤跪在红色的软垫上,向卫静眉敬了茶。   卫静眉递过去了一个很厚的红包,而她的眼神却没有看穆筠娴的那种慈和,是睿智而冷静的。她知道这个小子不一般,可不像表面上看着的那么和善,不,表面上也不和善。   穆先衡还是很撑得住,最心疼的小女儿出嫁了,也没忘了打官腔,体体面面地说了好多勉励的话,直到最后一句,才没崩住,言语间有些不舍的意味。   杜氏就不是个能收得住情绪的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眼泪都不知道擦了几回,要不是穆先衡打断她几次,身边的两个妈妈不停地提醒她,估摸着要说到天黑去,恨不得拖延到七月再嫁女儿。   待杜氏说完了话,魏长坤敬茶行礼,新娘子这才从后边出来,被全福夫人牵着走进了大厅中间。   穆家这就要把女儿交出去了,小夫妻两个正在叩首拜别长辈,穆家的几个长辈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尤其是卫静眉。穆先衡本还能忍一忍,被母亲和妻子一招,几十岁的人了,竟也眼泪鼻涕一起流。   又是一些训言不表,最后穆筠娴真要走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两只手被人拉住了,一边苍老粗糙,一边也有些苍老了,都是女人的手。   穆筠娴紧张和害怕的情绪瞬间被不舍和伤感给淹没了,她低着头,滚烫的眼泪往下掉,她低着头,不敢让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轻微地点了点头,穆筠娴最终被人牵引着出去了。   在身边人的指引下,穆筠娴上了魏家来结亲的轿子,坐定了才敢稍稍整理一下自己,殊不知,妆容已经被她哭花了。   耳边伴随着喜庆的鞭炮声和鼓声,穆筠娴跟着轿子走了,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甚至忽略了街道上观望的百姓们议论的声音。   花轿后边跟着长长的抬嫁妆的队伍,迎亲队伍从京城的西边走到东边,在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平南侯府。   轿子落地后,穆筠娴一手牵着红绸子,一手扶着灵玉,走进了长平侯府的大门,鞭炮声又再次响起,她脚下的青砖地面也变成了发软的红毯,一直走到了后院正院宝正堂,在正厅里边站定了。   礼官在厅内高唱拜堂之礼,夫妻两个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再夫妻对拜,终于礼成了。   穆筠娴有点儿晕头转向地跟着人进了宝正堂的洞房,洞房里头也早已有人等着了。   朱世阳差点儿就要扑上来了,幸好被人拦住,但他的清脆的笑声,早就传到穆筠娴的耳朵里了。   抿唇一笑,穆筠娴听到魏长坤道:“啾啾不得无理!”   朱世阳果然站住后退了一步。   穆筠娴这才大胆地往前走,坐在了喜床上。   魏长坤笑着从嬷嬷的手里接过缠着红绸的秤,期待地挑开了穆筠娴的红盖头。   穆筠娴眼前终于亮了起来,笑着抬了头,看着心上人穿着大红的喜服丰神俊朗地站在她眼前,这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屋子里其他的妇人看着穆筠娴却是笑了,好标志的一个人物,就是眼睛那处哭花了,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魏长坤看着有些窘迫的穆筠娴,在她身边坐下,微微张口,压低声音安抚道:“别怕,很快就好了。”   穆筠娴不安地绞着帕子,点了点头,头上的饰品晃动的分外明显。   两人坐在一处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嬷嬷抓了一大把喜果从两人头上撒下去。   照例,喜婆端了一块儿点心上来,夹到穆筠娴嘴边让她咬一口,里面是夹生的。   喜婆问新妇道:“生不生?”   穆筠娴细声道:“生!”   屋子里又热热闹闹的笑起来了,不过因着魏家人口单薄,其实闹洞房的人也不多,妇人们又闹着说了些打趣新郎和新妇的话,便等着两人共饮合卺酒。   红漆的圆盘里托着一对玉杯,杯脚用红绳系着,两人一起端起来,喝下了一杯交杯酒。   直至这里,礼才真正成了。   魏长坤这时候可还不能洞房,他依依不舍地看了穆筠娴几眼,被前院来的人一催再催,便只好出去待客了。   洞房里,就只剩穆筠娴和那些闹洞房的妇人和孩子们了。   魏府里的女眷除了潘氏就是一些姨娘,她们当然都不能来,今日进来的都是魏家旁支的人,穆筠娴只需客气些就是,并不用过分热情。   稍稍认了几个人,岁羡荣身边的李嬷嬷便把人都委婉地赶了出去,给了穆筠娴一个清净。   朱世阳当然是例外,他还留在洞房里,   穆筠娴没有急着洗脸,冲朱世阳招招手道:“啾啾,你怎么到魏家来的?”   按亲疏,朱世阳到底是和穆家亲些。   朱世阳嘿嘿笑道:“父皇说,在穆家看着小姨出嫁就要回去了,在长平侯府,我可以多陪陪小姨!”   皇帝还真是会给自己的表兄弟长脸。   朱世阳悄悄地附在穆筠娴耳边道:“我父皇母后也要来呢!”   穆筠娴一惊,道:“都要来?”   朱世阳道:“是呀,都要来,皇祖母也许了的。我过会子就和父皇母后一起走。”   皇家也是很给魏家和穆家颜面了。   这个时候,帝后正好就来了。到底出行不便,在僻静的暖阁里,喝了杯酒,略坐一下,便要回宫了。   朱世阳在洞房里待了一会儿,便也要去前院,跟着回宫了。   临走前,朱世阳还信誓旦旦地冲穆筠娴道:“小姨,要是表叔对你不好,我就揍他!”   穆筠娴笑道:“可你揍不过他呀。”   朱世阳苦恼了一会儿,道:“那就等我长大了揍他!我可是小姨的娘家人!”   穆筠娴忍俊不禁,道:“好,小姨要是受欺负了,第一个告诉啾啾。”   朱世阳重重地点点头,自豪地重复道:“啾啾可是小姨的娘家人!”   等朱世阳走后,穆筠娴才才开始梳洗,整整洗了半个时辰,用了大半桶水,才彻底地把脸上身上全部洗干净,涂了膏子,换上了崭新的褙子和挑线裙,也都是红色的。   折腾到这会子,外面天都黑了,穆筠娴吩咐灵玉去外边看看嫁妆归置的如何了,又让紫玉去打听前院的消息,瞧瞧宴席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前院的人传话来说,侯爷还在喝酒,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穆筠娴有点儿失落。   魏长坤听了消息,心里有些发急了,比起喝酒,当然洞房花烛夜才是要紧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十点吧,写这种章节我都特别慢,让大家久等了。   ☆、第 102 章   第一百零二章   盼星盼月亮的,魏长坤终于回来了,外边的人一禀报,穆筠娴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急而重。   魏长坤一进来就愣着了,梳洗干净的穆筠娴,穿着适合她的红裙子,娇娇俏俏地坐在床上望着他,一下子就戳中他的心窝子了,有种夫妻俩有了小家的感觉。   十年了,魏长坤第一次有了“我有一个家”的温馨感。   抿着嘴角走进去,屋子里人都低头行了礼,魏长坤挥挥手没说话,走到穆筠娴身边,问她:“饿不饿?吃东西没?”   魏长坤身上有一股酒气,穆筠娴闻到了,反而是问他:“你饿不饿?喝了那么多酒,没吃点儿东西垫肚子?”   李嬷嬷在旁笑了笑,夫人还是很会疼人的,她出声提醒道:“侯爷,夫人,厨房里的传饭来了。”   魏长坤道:“去传来。”   小夫妻两个挽着手,走到罗汉床上,在小桌跟前对坐着。   厨房里就上了三盘小菜和两碗粥。   这个时候吃饭是难得吃下了,粥倒是很好入口。   魏长坤吃东西不算粗鲁,但他吃的还是很快,三盘子菜和粥,他一个人就吃了不少,穆筠娴略吃了一些垫肚子,粥也吃了大半,就放下了碗筷。   魏长坤擦了擦嘴,问她:“饱了?”   穆筠娴点点头,道:“饱了。”   魏长坤又问一遍:“真饱了?”   穆筠娴拧眉嗔他,“问两遍作甚?”好像她矫揉造作似的。   魏长坤轻笑,看样子穆筠娴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魏长坤站起来,拉着她的手,道:“走,带你去院里看看,消消食。”   “你不去洗漱?”喝了那么多酒,身上沾着气味,总是难受的。   魏长坤道:“才吃罢,消一消食才好,这么快就去洗难受的很,你也是,不动一动,等下子也要难受的。”   “我怎么会难受?”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房门。   魏长坤问道:“你母亲没同你说一说那事?”他指的很隐晦。   穆筠娴忽然红了脸,道:“说了……”   魏长坤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要是不克化了就猛烈的动,胃里会难受。”   原是这个意思,穆筠娴拧了他一下,道:“怎么第一天就没个正形!”   魏长坤皱皱眉,嘴角还是上扬的,道:“这算什么?不过言语上说几句。”   捂着耳朵,穆筠娴道:“不听了!”院里不知道多少双耳朵,被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魏长坤挽着她,到厢房看了看,跟她说都用来归置她的嫁妆,或是留作客房也行,还有后面的倒座房,做库房或是给丫鬟住,也都行。   穆筠娴就带来了四个丫鬟,她嫌管事的妈妈唠叨,又想着魏家人口简单,没人会欺负她,就没带妈妈来。   四个丫头住后面的倒座房,尽够了。   宝正堂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方方正正,够大够齐全完备,唯独几处墙角放着的草缸很有意思,养着一些水草和几尾鱼。   夫妻俩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回屋去了,穆筠娴坐下歇着,魏长坤去沐浴。   魏长坤依旧不喜欢人伺候,只叫丫鬟备好了热水,给他搁好了衣裳,便自己进去洗漱了。   魏长坤在洗漱的时候,穆筠娴很忐忑,因为她知道,很快就要行夫妻之礼了。   在等魏长坤回来的时候,穆筠娴把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只留了几盏蜡烛陪她,偶然一声噼啪声,都能把她吓的心跳不止。   没过多久,魏长坤就推门而入,穿着干净的里衣,外边只披着袍子,并未穿上。   关好门,魏长坤听着屋子里静悄悄的,嘴角就上扬了起来。   坐在床边,魏长坤看着鼓起的被子,顿觉好笑,没急着脱鞋,出声问道:“仙仙,你不闷么?”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一声:“不闷。”   一把掀开被子,魏长坤上了床,压在她身上,捏着她下巴道:“仙仙,方才你说要生的。”   穆筠娴一下子脸红了,扭了头,道:“吹灯。”   魏长坤不肯,道:“吹灯有什么意思,你生的好看,我想看。”   穆筠娴真的怕了,羞红了脸不说,眼眶也有些湿润,拉着被子楚楚地看着他,带着点儿祈求的意思。   魏长坤怎能不服软,轻叹了一声,去吹了几个蜡烛,留了最后一个,屋子里还有点儿橘黄的光。   穆筠娴像乌龟一样,又缩进被子里,但这回露出了一双眼睛,她问道:“怎么不全吹了。”   魏长坤道:“这个就快烧完了,不必吹。”   魏长坤靠的越近,穆筠娴就心跳越快,等他上来的时候,她就把眼睛闭上了。   魏长坤侧躺下,撑着脑袋看着她,声音里带着点儿诱惑的意味,道:“仙仙,你还没改口喊我。”   穆筠娴也朝他侧着身子,一点点儿地往他怀里挤,细声道:“我要改口了,你能轻点儿吗?”   魏长坤失笑,她知道还真不少,他道:“你喊的越甜,我就越轻。”   穆筠娴知道,男人凶猛起来都是没分寸的,这会子她知道讨好人了,搂着他脖子在他耳边呢喃:“夫君……夫君……”   魏长坤耳边被她吹了热气,麻麻酥酥的,又听她撒娇道:“这样够不够了?”一边说,还一边往他身边凑,软软的身子已经贴了上来。   这哪里是求饶来的?分明是蓄意勾.引。   烛火将灭,魏长坤嗯了一声,手往她腰上去了,低声道:“够……”   穆筠娴也嗅着他身上的香味,软声问道:“怎么今日用了香?”   “有酒气,怕你闻着不舒服。”魏长坤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已是夏日,除去衣衫也不觉冷,两人贴着身子交缠,炽热的气息从帐子里散开。   漆黑的夜里,魏长坤看不清她的身子,便用更加亲密的法子将她熟悉了一便,有些粗粝的手掌,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他最喜欢的,还是她最软的一处,怎么亲都亲不够。   最软的地方,也是最她最敏感的地方,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全身,乃至轻.吟出声。   这样的声音,在男人的耳朵里就像战场上激起斗志的战鼓,让他越发勇猛,甚至有些不能抑制住体内沸腾的热血。   他顺着湿滑的甬道挺身而入,平躺的人儿忽然抱紧了他,带着点儿哭腔道:“你说……会轻点的……”   魏长坤安抚着她道:“忍一会儿就好了,就一会儿。”他听嬷嬷说过的,磨蹭反而更容易疼。   受了疼,穆筠娴就把他抱的更紧了,甚至不自觉地夹着腿。   虽是忍着点儿欲望,压着力道,魏长坤那样英武之物进入少女娇嫩的身子,还是会很疼。   好在前面亲热的足够,疼了一阵子,穆筠娴就不难受了,甚至有些奇妙的感觉。   小半个时辰过去,帐子里传出了少女的娇喘声,接着便是男人的一声低吼。   可恨春宵短,新婚夫妻又不知节制,一夜折腾几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了床。   昨夜才经人事,穆筠娴醒来两腿之间还是有些酸疼,她鼻子异常灵敏,床上落了脏污的东西,肯定是昨夜留下的!   穆筠娴大清早又红了脸,魏长坤也醒了,看着她盖着被子,白嫩的两条胳膊露出来,慵懒地伸伸腰,露出胸前两点红。   穆筠娴躲开不敢看,魏长坤一下子又扑了上去,压着她道:“夫人,我还没睡够。”说着,手又不老实了。   穆筠娴有些着急道:“这都快午时了罢?!别叫太夫人久等了。”   魏长坤眼皮子都没睁开,道:“不怕,太夫人不会责怪的。”   做人媳妇,穆筠娴还是有些担心太夫人对她印象不好,挣扎着要起来,魏长坤捉着她的手往下面去,吓得她手都软了。   昨儿夜里没敢细看细摸,今早才感觉到,那东西这般粗壮,还有些烫手。   穆筠娴想要抽出手,魏长坤捏着她手腕不放,道:“夫人,饿了。”   穆筠娴:……   心里记挂着给太夫人请安的事,半推半就地又亲热了一遭,因怕青天白日被人听见,都是捂着嘴的。   魏长坤瞧着穆筠娴竟也有怕的时候,还越发来劲儿,比昨夜还多花了一些时间。   两个人闹到中午用过了午膳,才起来去了思危堂。   岁羡荣还真没责怪的意思,她笑吟吟地坐在罗汉床上,给穆筠娴封了一个大大的改口红包,这头一天就跟她说了,以后晨昏定省都不必,早早生下孩子才是要紧事。   魏长坤微微扬起下巴,笑了笑,眼里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穆筠娴乖巧应了,等着和魏长坤两个从这里出去之后,才哼道:“看你得意的。”   魏长坤也不顾下人在场,揽着她的腰就道:“是太夫人说的,子嗣要紧。”   穆筠娴恨不能捂他的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子嗣的事,如何好意思叫丫鬟婆子们听见!   拧了拧魏长坤的耳朵,穆筠娴道:“就不能悄悄地说?”   魏长坤俯下身,在她耳边悄声道:“夫人,回去歇午觉罢!”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不知道会不会被锁,如果有幸没被锁,大家在评论区不要提的太明显了,免得被锁,么么啾~   ☆、第 103 章   第一百零三章   穆筠娴从未想过,魏长坤是这么不正经的人。   所谓歇午觉,就是吃完了午膳,消消食,便又回了内室,闹的春光满室。   于夫妻之事上,魏长坤很有“天赋”,照着画册上的样子实战练习了下,起初穆筠娴不肯,觉得太羞人,却经不住男人力气大,被他压在床上趴着不能动,又被他一撩拨,半推半就也就从了。   穆筠娴累了两天,每天醒来之后,她都会后悔,自己怎么嫁了这样一个莽夫?身强体壮力气大,若非他还知道怜香惜玉一些,在她身子上不敢施力太猛,还不知道要被她折腾成什么样。   新婚夫妻两个恩爱的很,闹了两天不大出房门,次日回门的时候才真真的早起了一回。   回门这日,魏长坤与穆筠娴两个穿着簇新常服,一起坐上马车回了定国公府。   下马车时候,魏长坤没让丫鬟小厮经手,他亲自把人扶下来,跟穆筠娴两个一起并肩从穆家大门进了府,在后院永寿堂里见了穆家人。   卫静眉此时心境又与之前不同,心酸不舍中有夹着一些欢喜,看着最宝贝的孙女托付给良人,她真的放心了。   两个孩子跪在卫静眉跟前的时候,她脸上有笑,眼里也含着一丝晶莹。   给老祖宗叩了头,魏长坤扶着穆筠娴起来,对她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   卫静眉本是很满意,却在看着穆筠娴走路的时候,脸黑了下来!她孙女才十五岁的姑娘,走路姿势都不对了,魏长坤那厮这两日难道丁点儿不知道轻重?!   这脸色一难看,说话也不大好好听了,卫静眉没说两句便进去了,还让人把杜氏喊了进去,说了私话。   杜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和卫静眉两个同仇敌忾,老夫人还严肃嘱咐儿媳:“这事我不便出面,你等会儿回了院子,和你女婿好好说道说道,记得要说重话!没轻没重的东西,也不怕伤着了女儿家!”   杜氏沉着嘴角,道:“媳妇知道了,我肯定好好训他!叫他提早骗了仙仙嫁过去,也不知道心疼。哎,没个娘在身边,小郎君到底是心粗些。”   卫静眉心道也是,可怜魏长坤年幼便没了父母,也就消了一半的气,这才放缓了语气道:“你就指点指点他就是了,莫说得急了伤了夫妻感情。”   杜氏应道:“儿媳知道,那午膳就不留在永寿堂叨扰母亲,我把他们两个叫到荣贵堂去。 ”   卫静眉摆摆手,道:“去去去罢。”   杜氏出去之后,大厅里道完贺,见了新姑爷的妇人们也都要走了,就是穆先达还有些舍不得魏长坤这颗大树。   穆先衡只好把人都引出去,将魏长坤带去了自己的书房。   杜氏本要拉着穆筠娴回去,却被几个姐妹拦下了,她听了几句道喜和姑娘们艳羡的话,便把穆筠蕊给单独喊了来,与她两个往甬道上走。   穆筠娴见穆筠蕊头上光溜溜的,便问:“怎么不戴宝石簪子?不会你母亲要了回去罢?”   穆筠蕊忙解释道:“那倒没有,只是太贵重了,我不好天天戴着。”   穆筠娴一笑,又问:“那日府中热闹之极,可见着什么入眼的小郎君没有?”   穆筠蕊脸一红,扭过头道:“没有,不过听母亲说,近日倒是有主动上门提亲的人了。”   “我穆家姑娘生的标致,又端庄知礼,蕊姐儿现在是不愁嫁咯!”   姐妹两个闹了一会儿,穆筠娴眼看着快到荣贵堂了,便道:“不叫你送我了,快回去罢。”   穆筠蕊也知道大房一家子要好好说话,她不便打扰,便乖乖回去了。   穆筠娴回了荣贵堂,见如青指了指里边,她悄悄地走到门口,却听见内室里杜氏正在发火。   往里走了几步,穆筠娴就听见杜氏在说魏长坤呢,说他粗鲁莽夫,不知道怜惜人,仙仙年纪又小,经不起他这样莽撞折腾。   杜氏现在是岳母大人,她再怎么说,魏长坤也只有受着,唯唯诺诺应是,时不时作揖赔礼,规矩倒是做的很足。   次间里,穆筠娴挑了帘子站在门口,杜氏一看到她脸色就变柔和了。   穆筠娴噘着嘴走进去,道:“娘,你训侯爷做什么?”其实他已经很知道胯.下留情,只是初经人事,十分勇猛,所以她才腿酸了。   杜氏没好气道:“你还护着他?!以后……”一叹气,又道:“懒得说你了,等你生了孩子你就有苦头吃了!”   魏长坤一听穆筠娴生孩子要吃苦,又是愧疚道:“母亲,是我毛躁了。”   魏长坤这般好说话,穆筠娴又这般护短,杜氏倒也没话说了,对两人无奈道:“去去去,准备用膳了。”   一大家子用完了膳,杜氏坐在罗汉床上道:“蛮蛮嫁去了宫里,咱们一家子也好久没有这般一起吃过饭了。”   穆先衡道:“去岁不是去宫里吃过夜宴吗?”   杜氏道:“那时候丰戎不是没去么?”   穆丰戎喝着茶,余光往严知蓉身上看。   一家子说了会儿话,穆先衡就放小夫妻两个走了。   穆筠娴与魏长坤两个比肩出去,正要遇到了穆丰戎七岁的嫡女穆朝盈。   穆朝盈跟着丫鬟一起过来的,冲长辈行了礼,递了一个香囊给穆筠娴。   穆筠娴捏了捏里边装的硬东西,打开一看,是花生和红枣,她问穆朝盈道:“盈姐儿,谁教你的?”   后边的严知蓉笑道:“我可没教。”她看向穆丰戎,这个脸上一丝不苟,道:“我也没教。”   穆朝盈梳着双丫髻,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甜声道:“是皇子表哥教我的,他说要送这个给姑姑。”   严知蓉解释道:“那日帝后也都来了穆府,小皇子也跟着进来,找了盈姐儿玩耍,估摸着那个时候皇子告诉盈姐儿的。”   穆朝盈笑着道:“表哥说,送了这个,盈儿也会有弟弟妹妹了。”穆家大房就属她最小,大哥已经十岁,要读书,身边都没个玩伴,天天就念着还有个弟弟妹妹。   穆筠笑娴道:“那盈姐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小丫头正做为难状,魏长坤站出来,不大要脸地抢了孩子的话,一本正经道:“说,你要妹妹。”   魏长坤就想要个丫头,和穆筠娴一样漂亮可爱多好,他一定把他宠成一个公主。   穆朝盈怔怔地看着姑爷,哇地一声吓哭了,赶忙躲到严知蓉身后。   穆丰戎看着魏长坤道:“对女儿,可不能这么大声说话,小丫头不经吓的。你还是适合要个小子。”   魏长坤执着道:“谁说我们魏家就只能要小子了?我偏要个丫头。”   穆丰戎笑而不语。   丫头,准给魏长坤吓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痛经,二更尽量写,大家先不要等了,明日来看为妥。   ☆、第 104 章   第一百零四章   在要孩子这件事上,魏长坤很倔强,他回了长平侯,还跟穆筠娴道:“仙仙,咱们得生个女儿。”   穆筠娴觉着儿子女儿都好,她反问他:“生了儿子怎么办?掐死他?”   魏长坤闭嘴了,要是掐死儿子,岁羡荣头一个饶不过他,孙子哪有重孙子大!   夫妻二人在屋子里略坐了一会儿,岁羡荣便传穆筠娴过去,魏长坤想跟过去,李嬷嬷道:“太夫人没叫您呢。”   魏长坤瞧了穆筠娴一眼,她笑道:“无事。”   岁羡荣向来讲道理,必不会为难穆筠娴。   到了思危堂,岁羡荣乐呵呵地拉着穆筠娴到她身边坐,等上好了茶点瓜果,才把丫鬟婆子们都挥退了,与孙媳妇两个说私话。   岁羡荣拉着穆筠娴的手,笑道:“祖母对你们两个没什么要求,只要你们两个平安喜乐,我就开心了,若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那便是魏家祖上积德。”她拍着穆筠娴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仙仙,长坤为你誓不纳妾,我也随了他去,但是魏家子嗣单薄你也看到了,可不能辜负了祖母的苦心。”   穆筠娴脸红道:“孙媳妇……会努力的。”   岁羡荣笑哈哈道:“好,好。若有什么不足的,只管找李嬷嬷就是。你才刚来,你们两个也还没有好好相处过,我想着是内宅的事我和李嬷嬷再替你们管一段日子,等你有了孩子,我再移交到你手上,两不耽误。”   穆筠娴有些不好意思道:“难为祖母了,会不会让祖母受累了?”   岁羡荣道:“你若怕我受累,便早早生了孩子,我就清闲了。”   人口单薄有单薄的好处,也有不好之处,内宅里妇人少,平日里要拿主意的时候都不好找人,穆筠娴有了身孕,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高龄的太夫人了。   暗自琢磨着,穆筠娴打算等大夫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问问,什么法子更容易怀疑。   不过夫妻之间多来几次,肯定更容易受孕些,穆筠娴竟有些庆幸还好魏长坤是个体格好的,一夜几次都不成问题,尤其这些日子势头足,十分闹人。   穆筠娴才从这边走,魏长坤就来了,两人明白太夫人是刻意支开两人说话,相互点头示意,便各自走了。   魏长坤进去见了岁羡荣,问是有什么事。   岁羡荣叹气道:“我一看着别人家的丫头小子在我跟前跑,我就想起你母亲来,潘氏……这个月里便处置了吧,叫你二叔手脚干净些,便说是病死的。”   魏长坤点了点头,道:“孙儿明日就去办。”   岁羡荣心里惦记重孙子,便道:“孩子的事,你可上心些,祖母有生之年能看到重孙,心里也就踏实了。”   魏长坤应道:“孙儿知道……”他也着急的很,想要个丫头宠一宠,穆朝盈长的雪白可爱,就是容貌不及穆筠娴,若是他和穆筠娴生的丫头,那肯定又是绝世美人。   从思危堂出去之后,魏长坤便开始履行长辈的吩咐,赶走了次间里的丫鬟,把穆筠娴从罗汉床上拦腰抱起,进了内室。   穆筠娴在他怀里挣扎着,道:“这青天白日的,别乱来。”   魏长坤臂力很大,把怀里的人儿禁锢的死死的,道:“祖母说的,子嗣是头等大事。”   穆筠娴怕摔着,搂着他脖子道:“哼,我看在你眼里,子嗣不是要紧的,这过程才是要紧的。”   魏长坤不置可否,道:“难道你就不喜欢?”   这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穆筠娴道:“我、我就是想要孩子!”   魏长坤把她放到床上,道:“好,我给你孩子。”   说罢,便上了床,先把自己剥了个精光,又亲手去动穆筠娴的衣裳,哄着她照着书里的样子改个样式,她不肯,他便压低声音道:“仙仙,这样更容易有孩子的。”   穆筠娴躺在床上,腰上枕着枕头,腿的很开,面色酡红,眼皮半开半合,难为情道:“是不是呀……”   魏长坤把她洁白修长的两腿搂起来,在内侧留下了红痕,一步步往更私密的地方挪过去,道:“是,还能一次有两个。一次有两个,多省事。”   “嗯……”   似乎是默认了魏长坤的话,穆筠娴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肆意地侵略。   ……   新婚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魏长坤要去上衙门了,穆筠娴也没有贪睡的习惯,陪着他一起起来,伺候他穿衣,虽然不大顺利,好歹是把官服穿上了。   穆筠娴在内宅里,归整了自己两百抬的嫁妆,到底是不敢躲懒,在岁羡荣的院子里见了府里上上下下的管事妈妈和丫鬟们,也大致熟悉了一些府内的庶务。   长平侯府内宅的东西和定国公府差不多,因为人口少,甚至还要简单些,府里事少,下人们就轻省,闹事儿也就更少,整体看起来都十分乖巧。   岁羡荣问穆筠娴要不要拨几个丫鬟去她院子里伺候,她道:“我听说原先有伺候过侯爷的人,若是还在,如今年纪也大了,掌管院子倒是很好。”   岁羡荣道:“如今只留了一个入寐,也嫁做人妇了,是个得用的人,只不过长坤搬到后院是个新院子,便没让她跟着进去,你看着若得用,便调过去就是。”   穆筠娴问了入寐的大概情况,得知是个本分人,还是魏长坤指名留下的,便也很是放心,愿意把她留在宝正堂。   两人说了一些府内庶务,穆筠娴瞧着太夫人困了,便先回了宝正堂。   没过几天,庄子上就传来消息,说二夫人没了。   穆筠娴一听还惊着了,连忙派人去禀了岁羡荣,太夫人倒是平静的很,没说什么。   穆筠娴心知有内情,等魏长坤回来了,便问他,是不是因着那事。   魏长坤解开腰带,道:“是,二叔派人去的。”   穆筠娴按着他解衣服的手,红脸道:“你做什么?马上要进晚膳了。”她现在看着他有流氓动作都怕。   魏长坤拿着腰带笑道:“就这样怕我?”   穆筠娴与他亲热了一阵子,倒也放开了,仰头道:“谁怕了,我就是想着要吃饭了。”   魏长坤坐下,把她搂在腿上,看着怀里的她,笑道:“真不怕?”   穆筠娴心里忐忑,面上倒是平静,道:“不怕!”   魏长坤揉了揉她软软的地方,带笑道:“好,晚上你也别怕。”   穆筠娴不甘示弱,在他脖子上亲咬了回去,道:“初来贵府,有些认生,如今已经熟悉了,自是不怕的。”   魏长坤忍笑道:“你倒是很会给自己台阶下。”   穆筠娴委屈地趴在他肩头,道:“没办法,谁让我夫君不给我台阶下。”   魏长坤顺势在她额上吻了一下,道:“好好好,是我不是。”   穆筠娴轻笑两声。   魏长坤忽然道:“对了,有一件事同你说一下,杨家想让郭初雪削发为尼。”   这语气,像是出了什么意外,穆筠娴抬眉问:“她就做尼姑了?”   摇摇头,魏长坤道:“没有,她现在跟着冯夫人在冯家吃斋念佛,带着头发呢。”   说到底,还是没有遁入空门,只是在内宅吃斋念佛,太便宜她了。   穆筠娴问道:“冯夫人何故保她?杨家又为何肯给她这个面子?”   按理来说,杨士谦在这件事上,绝不会手软的,一个妻家的外甥女算什么?   魏长坤道:“冯夫人,是个寡妇,十年前开始守的寡。”   冯夫人的丈夫,也是十年前死在了漠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完了。 晚安,我去床上好好保暖了。   ☆、第 105 章   第一百零五章   冯夫人的丈夫虽然也是十年前死掉的,但是冯指挥佥事的死,和魏北望的死不一样,他是在战场上救上峰杨士谦因伤不治而死。   冯大人死后,冯夫人还被封为二品诰命,比从四品指挥佥事还要高几级,而且封赏还是由杨家送去的,据说这赏赐也是杨家在先皇面前要来的。   这下子穆筠娴就明白杨士谦为什么会卖冯夫人的面子了,杨冯两家关系这么好,冯大人当年为杨家卖了性命,冯夫人这么多年来讨这一个条件,杨士谦没有理由不答应。   穆筠娴也还有不明白之处,她问魏长坤:“冯夫人与郭初雪又有什么干系?她保郭初雪又是为着什么?”   魏长坤摇首道:“我也不知,具体的情况,还未听说。”   穆筠娴喃喃道:“若不是郭家原先和冯家有情分,那肯定是为了别的事,你说会不会和园娘的事有关?”   魏长坤道:“何出此言?”   “我也就是猜测一二,你且去查查看,兴许这冯夫人和园娘的事,真有干系。”   都这个风口浪尖了,还有人出来保郭初雪,若非是骨肉至亲,便是利益驱使。   还不等魏长坤有所行动,外边丫鬟来禀道:“夫人,国公府的人来了,还领着国公府庄子上的人来了。”   穆筠娴一下子就想到了苏绿梅,便让丫鬟把人带到宝正堂来。   一刻钟后,苏绿梅才进了宝正堂,穆筠娴在见客的次间里见了她。   苏绿梅现在是穆家的丫鬟,打扮的很有个丫鬟的样子,她容貌本不突出,这样看起来,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是个官家小姐。   穆筠娴问她:“这么远跑来,为着说什么事?”   苏绿梅道:“我听说……郭初雪被人给救下了。”郭初雪是她最大的仇人,她当然想方设法要知道她的消息。   “消息倒是灵通,是又如何。”穆筠娴呷了口茶,苏绿梅的报复之心她知道,但她不会让苏绿梅利用她。   苏绿梅道:“有些事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你若是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穆筠娴挑眉道:“又有什么条件?”   “放了我和我娘。”   两条贱命,穆筠娴倒也没真的想要,但也不是那么轻易就做人情给苏绿梅,她道:“你先说,老规矩,一个秘密换一个人,这回换着来,先换你娘,再换你。”   “好。”苏绿梅一口答应了,道:“三年前郭家办丧事的时候,冯夫人去了,冯夫人因悲伤过度一度晕倒,是郭初雪送的她去了客房,那时候我担心初雪撑不住,跟了她一段路,看见她在客房外站了很久才出来,仿佛在偷听冯夫人和身边人说话。”   在郭家,冯夫人说话怎么会让人郭初雪听见?必然是故意为之,只是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话。   穆筠娴脑子里转了几圈,便道:“你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就想用这换你的命?”她起身走到苏绿梅身边,道:“记着,我不仅是县主,还是一品诰命夫人,以后见我说话,要下跪的。”   苏绿梅还没跪习惯人,进来之后竟忘了规矩,低着头有些难看。   穆筠下进了隔壁,低声对魏长坤道:“我有一计,只是把苏绿梅放庄子上太远了,也不安全,将她养在府里可行?”   魏长坤点头道:“随你。”   魏长坤答应了,穆筠娴便吩咐人把苏绿梅放在浣洗院里干粗活,还有她母亲,也一并调来了魏家,且派人严密看着她们母女,不许她们有异动,出门更是不允许。   穆筠娴与魏长坤两个商议了一个时辰,猜测到若冯夫人真的利用郭初雪和园娘的人,那她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受了杨家人的指使想对付穆家?   可穆家与杨家并非公开对立,杨士谦没必要得罪穆家,而且冯夫人真要是替杨家着想,不该替杨士谦保下郭初雪这样有辱门楣的外甥女。   所以冯夫人要么不是这背后的人,要么另有企图。   冯夫人出于什么原因,这么恨穆家?穆筠娴想不通,而她又对十年前的事,知道多少,园娘的来历,难道就是她告诉郭初雪的么?   穆筠娴决定去见一见冯夫人,魏长坤立即着人去打听,打听到冯夫人每月中要去香山寺上香。   正好七七已过,没过几天便是七月十五,穆筠娴打扮的素净地去了香山寺进香。   香山寺不是皇家寺庙,只是普通小寺,平日里来的人不多,若有贵客,寺庙内更是清净。   穆筠娴带着面纱,领着丫鬟小厮到香山寺大门的时候,大门还是关着的,她让丫鬟敲了门,问道:“可是贵客在?”   知客师傅行了礼,道:“夫人,有客人,但是并无贵客。”   这便是肯接客的意思,穆筠娴便领着仆人们进去了。   寺庙真的不大,从木门进去,穿过院子,正中间便是大殿,里头一尊坐佛,下边儿摆着桌子香火,还有蒲垫,佛祖的跟前,跪着一个妇人。   穆筠娴让丫鬟在外等着,她跨了进去捐了香油钱,也跪下上香。她身边的妇人不为所动,闭着眼仍旧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经。   穆筠娴看着身侧人的打扮和年纪,便确定了是冯夫人,她没有打搅冯夫人,而是陪着跪了两刻钟,等冯夫人睁开眼要起身了,她才道:“冯夫人,幸会。”   妇人甫一站起来,还有些头晕,她就带了一个妈妈出来,妈妈扶了她一下,穆筠娴也跟着站起来,点头问了好。   冯夫人似乎不意外见到眼前人,她淡淡一笑,弯了脖颈道:“侯夫人。”   这样的美人,便是带着面纱也好认,冯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是穆筠娴。   穆筠娴与冯夫人一起跨了出去,她缓缓问道:“冯夫人为何保下她?”   冯夫人往院子里的石凳那边走,边走边道:“她是个可怜孩子,被邪恶给魇着了,如今跟着我吃斋念佛,驱除邪物,已经好了许多。”   穆筠娴轻笑,道:“冯夫人敷衍我。”   冯夫人坐在石凳上,抬头望着穆筠娴,笑道:“我岂敢,侯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缕了一下大纲,估计写不到下个月了,这几天字数会少一点,至少还是日更3k的,还是争取这个月完结吧,不拖拉到下个月了~ 今天有二更,二更十点。   ☆、第 106 章   第一百零六章   冯夫人对穆筠娴的防备心很重,穆筠娴也跟着做在石凳上,道:“我知道夫人与杨家有交情,可是为何保下郭家姑娘,为了她与杨阁老闹得不愉快,于冯家有什么好处?”   冯夫人冷哼道:“冯家?冯家还有家?”   穆筠娴道:“您不是还有个孩子么……”   冯夫人攥着帕子淡淡道:“几年前生病去了,冯家就我一个了。”说起来,她也是望门寡妇,因有诰命在身,还不能改嫁,冯家这一支,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穆筠娴怀着歉意地低下头,复又问道:“可是杨夫人对她多有不舍?”   冯夫人淡淡地看向穆筠娴,道:“你既晓得我与杨家关系亲密,还来问我这些,你觉得我告诉你么?”   穆筠娴笑道:“会。”如果真对杨家有感情,便不至于在三年前挑在郭大人丧礼上对郭初雪使手段,这可不是仁义之举。   冯夫人定定地看着穆筠娴,也没问为什么,只是防备地看了她一眼,道:“这是杨家和冯家的事,已经与穆家无关,告辞了。”   穆筠娴跟着起来,追问道:“和穆家无关,那就是和魏家有关了?”   冯夫人忽然停下,转身看着穆筠娴道:“侯夫人,既和穆家没有干系,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穆筠娴心中了然,等冯夫人走了,她便也回去了。   冯夫人走后,在马车上捻着佛珠,默默地念着什么,她身边的妈妈劝道:“夫人,您今日何苦来?”   冯家上下就那么多人,有人在冯家打听消息,冯夫人是知道的,她却还是照常来了。   冯夫人睁开眼道:“长平侯夫人显然是个容易多心的,就让她多心好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若不替老爷报了仇,将来如何好去见他。”   老奴也就不再言语,主仆二人到了家,冯夫人去了佛堂,却见郭从理也在。   郭从理过来见了冯夫人,与她在院子里的小厅里谈话。   郭从理看了看小佛堂里,问冯夫人道:“初雪她这段日好些没有?”   郭初雪虽然没被送入尼姑庵,在杨家也吃了不少苦头,杨士谦要让人绞她头发的时候,她就有些疯癫了,到了冯家倒是好了一些。   冯夫人点头道:“这些天也都像今日这样,很是安稳。”   “多谢夫人。”   冯夫人抬手道:“不必,各取所需,还请郭公子回去安心读书。”   郭从理点点头便走了。   长平侯府里。   魏长坤下了衙门回来,穆筠娴便把她去见冯夫人的事说了,她告诉他道:“她说已经和穆家没有关系了,我总觉有点儿特别的意思。你说她要真是利用郭初雪对付穆家,为何园娘死后她就放弃对付穆家了?难道已经得手了?可穆家好像也没损失什么。”   穆家除了分家了,穆筠娴也顺利嫁到了长平侯府,虽说有些波折,却还算顺遂。   魏长坤道:“这是有些奇怪。”   穆筠娴道:“为何郭初雪和园娘一出事,穆家就没事了,难道是说,其实一直以来,这事就是郭初雪自己的主意,与别人无关,冯夫人就算是利用她了,也是和这些事没有干系的。”   魏长坤想了想,也道:“冯夫人暗示的也很明显,你说的极有可能。或许冯夫人利用园娘,本和穆家没有干系,但是被郭初雪给打乱了她的计划。”   “那冯夫人为何要保她?”   “目的还没有达成。”   “可郭初雪已经这样了,还能替冯夫人做什么事?”   魏长坤道:“她还有个哥哥。有些赌场会在科举之前设庄,压郭从理的人倒是不少。”   状元之事极难说,要是压中了,赔率不低。   穆筠娴兴致勃勃道:“你觉得谁会中?咱们也买一个!”   魏长坤弹她脑门道:“说正经事,怎么说到赌上去了,你想要银子,去库房取就是了。”   穆筠娴捂着脑门道:“我就是说说。侯爷,你说郭从理能中么?”   魏长坤道:“三年前我看过他的文章,这几年肯定又精进了。能中举人,进士还不好说,不过有杨阁老打点,估摸着……希望还是大的很。而且胡明朗如今不是很好,郭从理倒是有可能发挥的很好,最后就看皇上怎么选了。”   提起胡明朗,穆筠娴心情有些复杂,若不是郭初雪使坏,他也不至于和家里人闹翻,又无心读书,耽误科举,若是郭从理中了举人进士,胡家人只怕会更恨他。   魏长坤忽而又道:“听过郭初雪疯过一阵子,眼下好些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筠娴微微皱眉,郭初雪心思太重,疯癫了……好像很合情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避惩罚才装疯的。   穆筠娴看着天色不早了,不再谈论那些事,问魏长坤道:“饿不饿?”   “传饭吧。”   夫妻俩一起吃过饭消了食,穆筠娴身上出了薄汗,便说要先去洗。   魏长坤抱住正从柜子里拿出衣裳的穆筠娴道:“一起洗。”   穆筠娴心跳的厉害,道:“一起呀……会不会不好……”说这话脸都红了。   魏长坤在她耳边道:“有什么不好?”   穆筠娴有些忸怩,道:“就是……丫鬟看见了不好。”   “那就不让丫鬟看见,夫人伺候我洗澡,有什么不妥?”   穆筠娴有些心动,笑着把魏长坤的衣服,也从柜子里拿出来了。   两人挽着手,一起往净房里走,池子里热水早就备好了,丫鬟们在外守着,夫妻两个一起除去衣物下了水。   水上撒了花瓣,穆筠娴只露出脖子往上,整个人都泡在了水里。魏长坤朝她游过去,将她摁在水池子的边上,道:“我给你洗。”   穆筠娴一掌推在他胸口上,道:“不要……我、我先给你洗。”   魏长坤捉着她的手,笑道:“好啊。”把干净的手巾递给了穆筠娴,他敞开双臂朝她靠过去。   穆筠娴葱白的手在他胸膛上擦着,看着他越来越逼近的身体,嘟哝道:“还洗不洗了。”   “洗,但是别光洗我胸口。”魏长坤调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穆筠娴笑道:“来,我还给你洗背。”   魏长坤捉着她的手,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穆筠娴哼笑道:“我才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魏长坤一把抱住她,结实的臂膀将她禁锢在怀里,亲吻她的面颊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   两人一洗就是半个时辰,若非是夏日,水都要洗凉了。   沐浴过后,魏长坤是搂着穆筠娴回内室。   两人才躺下,穆筠娴因为热,解开了里衣上边儿的两个扣子,魏长坤便又闹她起来了,二人亲热到半夜才又睡去。   次日天刚亮,魏长坤就起来了,他没叫醒穆筠娴,自己悄悄穿了衣裳就去上衙门了,等穆筠娴醒来之后,还纳闷魏长坤为何起那么早。   在家中待得无趣,穆筠娴便回娘家了一趟,她去了杜氏的院子里,正好严知蓉也在,两人说起了话,杜氏被一个妈妈给叫走了,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   穆筠娴问严知蓉大哥被调去了哪里,严知蓉告诉她,是在左军都督府。   穆筠娴惊讶道:“我没听侯爷提起过呀。”   严知蓉答说:“才来的调令,还没上任,今儿出去替老爷办事去了。”   穆筠娴应了一声,又去见了老夫人,留在永寿堂吃了饭,下午还见过了穆筠欣和穆筠蕊才回去。   等到天黑的时候,魏长坤才回来。   穆筠娴跟他一起吃过了饭,问他穆丰戎的事,魏长坤也照实说了。   穆筠娴跟他两个挽手坐在内室的罗汉床上,她道:“好端端的把大哥调去你那儿做什么?”   穆丰戎怎么说也是个武将,做个指挥使还好说,在都督府里做文官是为何?而且穆先衡也在中军都督府,父子两个,总要避嫌的。   魏长坤道:“兵部的权力都渗透到五军都督府了,皇上想好好整顿整顿。”   杨士谦是兵部尚书,皇帝要清理兵部,就是想清理他了。   可若是没有大事,杨士谦可没那么容易被扳倒。      ☆、第 107 章   第一百零七章   眨眼之间,穆筠娴嫁入侯府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月里,穆筠娴忙着打理内宅,熟悉庶务,魏长坤则从左军都督府里早出晚归。   同样的,穆先衡与穆丰戎两个也十分繁忙。   朝廷还一如既往的波平浪静,但底下的暗涌,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   八月上旬,丹桂开始飘香,穆筠娴在内院吩咐人移栽了几棵桂花树在院子里,叫丫鬟们收了桂花储存起来,亲手酿制了桂花酒。   这日魏长坤回到家中,天还亮着。   穆筠娴见他回来的早,没急着传饭,端了桂花酒出来,与他一起在院□□饮。   尝了一口香甜的桂花酒,穆筠娴问他:“你也尝尝,味道怎么样,我以前在家中常和大嫂一起酿酒,父亲和大哥也都很喜欢。”   魏长坤道:“很清甜,很好入口。”   笑了笑,穆筠娴道:“今日倒是回的早。”   魏长坤眉头并未舒展,隐约带着愁绪,道:“两府正在会试,礼部比我们忙。”   穆筠娴忍了这么久,才开口问道:“都忙什么呢?上次我回家的时候,嫂子和母亲也都说大哥跟父亲也很忙。”   魏长坤淡淡道:“就是忙着督查下边的人整理军籍。”   “好好的为何要整理军籍?”   “走,书房去说话。”   夫妻两人携手去了书房,魏长坤替穆筠娴拉了一把椅子出来,道:“自上次苏家出事之后,皇上便让我严查左军都督府的军籍问题,你可还记得春猎那次,那回调动的军队是兵部敲定的。”   春猎的事穆筠娴当然记得,她一辈子都记得,她道:“有什么问题么?我记得是平安无事的。”   “平安当然是平安,那次之后我就发现有几个指挥使关系颇为密切,后来查过军籍和履历,至少有五个人都与杨士谦有过旧交。这还只是我查的左军都督府里的军籍情况,岳父大人在中军都督府后来也仔细清查过,也有好些要紧之地的卫所指挥使和几个州府的卫所,都有杨士谦的人。”   穆筠娴不禁心惊,天子最忌文臣武将交往过密,杨士谦一个文臣,如今已贵为阁老,竟和卫所指挥使等武将关系亲密,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抬起头望着魏长坤,穆筠娴道:“那现在如何了?”   魏长坤道:“大哥已经从左军都督府调去了右军都督府,左右中三府里的军籍已经大多清理干净,调往边陲地区镇守,那些地方都地头蛇多,他们翻不起浪花。”   “这样一来,杨士谦他不得气死?”   魏长坤道:“所以兵部想分五军都督府的权,近日正在找我们的过错,想让御史弹劾我与岳丈大人。”   “皇上才不会听他的!”   “那是自然,但也得我们自身干净才行。”   穆筠娴笑道:“那你身上干净否?可有接受过贿赂,收受过人家的好处,譬如金银美妾?”   魏长坤无奈摇首道:“夫人与我日夜相对,我是否收过别人的好处,你与那些夫人们交往的时候,难道没有窥探一二?至于金银美妾,前者我魏家不缺,后者嘛……家有妒妇,实不敢受。”   穆筠娴瞪他道:“谁是妒妇?!”   魏长坤看着似乎愠怒,刮了一下她的下巴,道:“难道还有第二个长平侯夫人?”   “难不成你想要美妾?”   搁下茶杯,魏长坤肃了神色,道:“好了,别胡说了,什么美妾不美妾的,有你就够了。”   魏长坤又问:“苏绿梅你要留她到几时?”   穆筠娴轻叹道:“上次见过冯夫人,我放了消息出去,苏绿梅从郭初雪身上知道了不少秘密,譬如冯夫人利用郭初雪的事,冯夫人却一直没有动静。我也不知道苏绿梅说的话可不可用,如今既无路可走,暂且把她安置下,容后再说。”   魏长坤道:“无事,不过喂一口饭的事。冯夫人那里既无动静,你也无需纠缠,先安心在家中修身养性,以后有的你忙的地方。”   穆筠娴环着他的腰,仰头道:“奸臣贼心难测,小心提防若有任何异动,也不许你瞒着我。”   犹豫了一瞬,魏长坤才道:“知道了,若有要紧事,我都会告诉你的。”   穆筠娴松开他,叹了口气,道:“杨士谦结党营私到这个地步,难道皇上一直不知道?”   魏长坤道:“空口无凭,他们行事谨慎不留证据,如何好平白无故拿人?何况宋元贤也非清白之身,不过大义比上杨士谦好得多了。”   穆筠娴道:“算了,左右我帮不上忙,便不多过问了。”   魏长坤走到她跟前横抱起她,道:“夫人说的对,有一件事才是咱们该过问的。”   抱着人就往罗汉床上去,因着天热,两人衣衫单薄,三两下便赤诚相见,彼此交缠。   闹腾了半个时辰,魏长坤才替穆筠娴穿起衣裳,道:“仙仙,这两日你饭量略减,身上也瘦了些。”   低头瞧了瞧,穆筠娴道:“哪有瘦?”明明越见丰满才对。   捏了捏穆筠娴的腰,魏长坤道:“这儿。”   穿好了鞋子,穆筠娴道:“天热,食不下咽,日日出汗,清减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你不也瘦了些么?”   “我瘦不大要紧,你不能瘦。”   “为何我不能瘦?”   魏长坤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瘦了,不好生养。你年岁小,还是身子骨养胖些好,我问过大夫了,身体强劲些,生产时则安全一些。”   穆筠娴低头道:“你急着想要孩子了?”   嫁来两月,还未有信,穆筠娴也有些着急。   魏长坤见她有些郁郁之状,忙安慰道:“你别多虑,顺其自然的好,我不过提几句而已。大局未定,孩子晚一些来也好。”   穆筠娴点点头,挽着他的手,道:“听你的,今夜多吃一些。”   夫妻两个往外去,在次间里用了晚膳,然后如常一般,消食洗漱。   *   八月初九,会试既过,各地考生都从贡院出来,穆家的穆丰治也终于回到了穆家洗漱休息。   穆筠娴作为妹妹,也带着礼物回了一趟穆家,见了见穆丰治。   穆丰治眼下正在荣贵堂里,与杜氏和秦姨娘等人一起在厅中说话。   穆筠娴见过杜氏,送上礼物,坐在杜氏身边,也体贴地问了几句穆丰治会试考的如何。   穆丰治还是那般腼腆害羞的模样,跟自家人说话,白净的脸上也还总见红晕,他谦虚道:“尚可,结果还需等中秋过后放榜才有把握。”   大房人又说了一些闲话不表,穆筠娴便回了魏家。   没几天,中秋佳节就到了。   魏长坤自然是要回来陪祖母和妻子共度佳节。   穆筠娴让下人备了桂花酒,还让厨房做了一些合他们口味的小菜,就在园子里设宴,与二房一家子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粗粗吃过一餐,夜里月亮升起的时候,魏长坤携穆筠娴,又去了思危堂,和岁羡荣一起共进晚膳。   中秋佳节,圆月高悬,一家三口,这才是真的团圆饭。   桂花酒是穆筠娴亲手酿制,甜而不腻,清冽醉人。   孙子和孙媳妇都在,岁羡荣心中高兴,便多喝了几杯,魏长坤和穆筠娴劝也劝不住。   酒过三巡,岁羡荣已经有些醉了,被魏长坤夫妻两个搀扶进房。   躺在床上的时候,岁羡荣迷迷糊糊地拉着魏长坤的手道:“北望……娘要去见你了……苍云……苍云……”   穆筠娴轻声道:“太夫人醉了。”   岁羡荣又忽然弯着嘴角道:“仙仙,给祖母生个重孙好不好……”她紧紧地拉着魏长坤的手不放。   魏长坤想把手抽出来,岁羡荣复又问他:“生、生个重孙好不好?”   再抽,还是抽不出来。若是使劲儿大了,魏长坤又怕伤着了岁羡荣。   穆筠娴拿胳膊撞了魏长坤一下,道:“你倒是答应呀!”   嘴角一抽,魏长坤只好开口道:“好……祖母,给你生个大胖重孙子!”   听了这话,岁羡荣勾唇笑了,露出一口并不太好的牙齿,松开了魏长坤的手,翻身睡了过去。   魏长坤与穆筠娴两个出来之后,便吩咐李嬷嬷好生照顾,夫妻二人回了宝正堂。   酒后微醺,穆筠娴的脸颊也是粉红粉红的,魏长坤当然一如往常,还是那张干净的脸。   二人沐浴过后,穆筠娴脸上的红不但没有褪去,反而更深,朦朦胧胧的一层,像抹了胭脂。   敞着衣衫的魏长坤斜斜地靠在床边,冲款款而来的穆筠娴招手道:“快来。”   穆筠娴瞧他心急的模样,反倒不肯走了,挑帘站在门口,就是不动,抱着胳膊道:“我偏不。”   魏长坤勾唇,道:“不来?”   “不来。”   眯了眯眼,魏长坤威胁道:“可别叫我抓住你。”   穆筠娴放下珠帘,往里走了两步,看样子是已经就范,要乖乖去床边,哪晓得裙子底下的两腿一挪,跑去了圆桌那边,狡黠地看着魏长坤道:“看你抓不抓的住我。”   魏长坤起身,趿拉着鞋子走过去,他身躯高大,两臂一展就霸占了半个桌子。   穆筠娴往后一退,警惕地看着他,魏长坤拔腿往左,她就赶紧往右,哪晓得对方声东击西,又从右边跑过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死死地禁锢住,低声道:“落我手里了。”   穆筠娴环着他的腰,道:“难道你还要吃了我?”   魏长坤坏笑,道:“可不正是要拆骨入腹。”   搂着美人就往床上去,单薄的衣衫轻松被扯开,妇人的身上落满红痕,一夜春光短。   中秋佳节过后,便是放榜的日子了。   穆丰治中了举人第一百零八名,中偏下。   而这次会试第一和倒数第一,也都恰好是穆筠娴认得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一更   ☆、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今年会试第一是郭从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穆筠娴夫妻两个都没觉着奇怪。   春猎的时候,郭从理在天子面前说话都是大大方方不卑不亢,丝毫不像寄人篱下的小郎君,他气定神闲的样子,甚至给人一种他好似知道答案,却不答出来似的。   而胡明朗中了最后一名也让人惊讶,以他如今的心态,便是能中,也是因着底子好的缘故。   穆筠娴听魏长坤说完会试情况,又想起她成亲之后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道:“明年会试……胡明朗估摸着要名落孙山了。”   魏长坤摇摇头,道:“未必,别小瞧了男人,他只是一时糊涂,这些年学的扎实,不是说抛掉就能抛掉,全看他醒不醒悟了。”   穆筠娴笑道:“你倒是大方,还替他说话。”   魏长坤握着她的手笑道:“你如今已是我的妻子,他便是再觊觎,也只能远观而已,不过我远观的机会也不会给他。既然如此,我便不把他放在眼里。”   穆筠娴轻哼道:“你就吃定了我?”   魏长坤捏了捏她的脸蛋,道:“是我爱定了你,绝不会把你从手中放出去。”   魏长坤忽而又道:“已是八月下旬,估摸着礼部又要准备秋猎的事情了。”   穆筠娴听出了异样,道:“今年秋猎……”   拍了拍穆筠娴的手背,魏长坤道:“今年秋猎跟去的人,估计皇上会亲自定下。”   夫妻俩正在说话,丫鬟进来道:“侯爷,夫人,金大夫来了。”   是来把平安脉的大夫,魏长坤道:“请进来。”   金大夫是宫里的御医,每隔一月左右就来长平侯府给太夫人把脉,顺便也给穆筠娴和魏长坤夫妻两个把平安脉。   魏长坤身子骨一向好,大夫给他把完脉,倒是没说什么,轮到穆筠娴的时候,他停顿了许多,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恭喜侯爷,夫人有喜了。”   穆筠娴胳膊一动,差点把茶杯打翻,她惊喜问道:“确实有喜了?”   金大夫笑点头道:“有了。”   穆筠娴仔细回忆了一下,自七月的时候大夫给把脉了一次,再没叫大夫瞧过,月事好像也有四十来天没来了,但她月事总有些不准,她也未放在心上,丫鬟也没想到怀孕的事上。   魏长坤又怕让穆筠娴多心,便一直未提,只等着孩子有缘再来。   没想到孩子现在就来了。   赏了金大夫,细致地问了问,魏长坤让丫鬟退出去之后,笑对穆筠娴道:“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穆筠娴抬眉问他:“什么叫很是时候?”   魏长坤眉头一动,解释道:“太夫人一直想抱重孙子,现在就有了,她肯定高兴极了,你说是不是时候?”   穆筠娴道:“我出嫁前听我娘说了,要等三个月后,孩子稳了再说,眼下先不说,过一个月再告诉他们。”   魏长坤本想答应,想起当年生母的事,道:“无碍,还是让祖母先知道罢,你我福厚,孩子不会有事的,而且……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和祖母都喜欢。”   穆筠娴顾及岁羡荣的心情,便笑着应道:“好,这就让丫鬟去告诉太夫人。”   这厢令丫鬟去传了话,魏长坤又同穆筠娴商议道:“既然你有孕了,秋猎就别去了,恐我照顾不周,伤着胎儿。”   穆筠娴还是想陪他去,又顾忌一路奔波,只好撅唇道:“那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带猎物回来。”   魏长坤盯着穆筠娴的肚子,喜不自禁道:“好,我会给咱们女儿带猎物和彩头回来。”   穆筠娴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道:“要是个儿子呢?就不给他带了?”   魏长坤露出一口白牙,傻傻笑道:“儿子我也喜欢。”   ……   确定有孕后,穆筠娴就一直在家中休养,足不出户,岁羡荣每天都会派人送固胎的药材和食物来。   穆筠娴怀孕的事传到穆家后,杜氏更是带着严知蓉和穆筠蕊两个亲自来了。   杜氏去见过太夫人后,便回了宝正堂,拉着穆筠娴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   严知蓉是过来人,她还补充了一些杜氏没有说到的地方。   穆筠蕊则只是简单关怀几句,还亲口告诉穆筠娴:“我也要成亲了。”   穆筠娴大喜,“何时?”   穆筠蕊面上带着点笑容,道:“我母亲说是年前。”   那时候穆筠娴肚子还大着,不知道方不方便去,穆筠蕊先她一步道:“孩子要紧,咱们两个什么时候见都成。”   穆筠娴见穆筠蕊脸上并无不满,便暂时没有当着杜氏的面多问,她想罗氏肯定还是没有亏待穆筠蕊。   穆家三个女眷留在宝正堂里待了一上午,中午同穆筠娴一起用过午膳后,便回去了,杜氏还把武妈妈留给了她。   武妈妈是杜氏的得力助手,内宅的事有一小半都经她的手,但穆筠娴有孕,杜氏坚持要把人留下,穆筠娴也不得不受。   身边多了一个能人,穆筠娴也确实轻松了许多,武妈妈竟现在就开始着手给她挑选奶妈了。   穆筠娴心想着和孩子更亲一些,她说要自己喂奶。   武妈妈背地里悄悄对她道:“我的傻小姐,不能自己喂多了,万一以后胸脯子瘪了不好看,当初夫人生你和皇后娘娘的时候,就分别请了五个奶妈子。”   穆筠娴看了看自己日渐丰满,却和别人起来还是有不足的胸脯,犹豫道:“会……瘪?”   武妈妈苦头婆心道:“那可不!姑娘现在年轻,生的好颜色,却总要防着年老色衰的时候。奶娘是一定要找的,姑娘别怕孩子跟你不亲,孩子小,不记事,抱抱就亲了。”   穆筠娴有点儿犹豫,知道自己有孕的那一刻她还没什么反应,可渐渐明白过来后,对腹中胎儿就有种异样的感觉,骨头相连这种感情分外明显。   敷衍了武妈妈两句,穆筠娴便不提这事了。   等到魏长坤下了衙门回来,带了许多甜点,穆筠娴吃了一些开胃,她问他:“不是说秋猎要忙,怎么还回的这样早?”   魏长坤笑道:“岳父和大哥听说你有孩子了,让我早早回来,有些事他们办去了。”   穆筠娴道:“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也是父亲让你买的?”   魏长坤得意道:“不是,是向同僚打听来了自己去买的。”   倒是细心,穆筠娴眉眼弯弯,十分开心。   夫妻两个吃了饭,消食的时间比以前长了一刻钟,回了屋子稍坐一会儿,便沐了浴,回屋子歇息。   穆筠娴有孕,胎儿还不稳,魏长坤自然晓得克制,只是抱着她躺着,并不做什么。   烛火摇曳,穆筠娴放在腹部的手缓缓上移,觉着自己那里好像又瘦了一些,她问他:“今儿武妈妈说已经开始找奶娘了,我想自己喂。”   魏长坤点头道:“别累着你就是了,挑干干净净的奶妈进来也没什么,我自幼也是奶娘喂大的。”   穆筠娴睁着眼睛微微仰头望他,在魏长坤下巴上啃了两下,轻声问:“可武妈妈说喂了孩子胸会小,不好看,将来年纪又大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眉头一皱,魏长坤道:“武妈妈怎么跟你胡说这些?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勾着他的脖子,穆筠娴道:“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而且我要是老了丑了美貌不再,你还喜欢我什么?”   魏长坤失笑,果然怀孕的女人容易变傻,他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道:“仙仙,我比你大七岁,你老了的时候,我也老了,喜欢不动别人了。而且我喜欢你,也不只是为了容貌而已,若对你的喜欢这般肤浅,也不会想把你娶回家。”   穆筠娴闷闷道:“那胸瘦了呢……我知道,你喜欢大的。”   魏长坤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柔软,道:“这样正好,一巴握尽。”   穆筠娴哼哼道:“大夫不是说不能行房么?”   魏长坤声音低沉道:“仙仙,我们换个法子……”   红帐落下,里边儿传来几声轻轻的抱怨,她道:“魏长坤!手都酸了,你怎么还没好。”   魏长坤含住她聒噪的唇,粗粝的掌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游移……   末了累的穆筠娴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魏长坤讨好地给她揉捏手臂,柔声道:“这样累,以后不用手?”   穆筠娴忽而睁大眼,道:“那用什么?”   捏着她洁白细腻的玉足,魏长坤拨弄她的脚指头,道:“这个。”   穆筠娴傻傻地道:“听起来很省劲……”   魏长坤弹她脑门道:“以前你可没这般催我的。”   穆筠娴辩解道:“明明有的……”魏长坤在这方面异常勇猛,所耗时间足以令她腰酸腿软。   魏长坤撩了撩她额前的碎发,狭促道:“等你生了,有你求饶的时候。”   穆筠娴学乖了,搂着他的腰撒娇道:“你舍得让我难受?”   魏长坤瞧她这娇俏模样,服软道:“舍不得……”   根本不是他吃定了她,分明是她把他吃的死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五军都督府分领在京除亲军指挥使司外的各 卫所和在外各 都司卫所。凡武职世官﹑ 流官﹑ 土官之袭替﹑优养﹑优给等项﹐所属皆上报于府﹐府再转送 兵部请选。选定后﹐经府下达都司卫所。 首领官之选授和给由﹐皆由吏部。其它如 武官诰敕﹑水陆步骑之操练﹐军伍之清勾替补﹐俸粮﹑屯费与屯种之器械﹑舟车﹐军情声息﹐边腹地图文册﹑薪炭荆苇诸事﹐移与相关机构会同处理﹐各府只有统兵权﹐调兵之权在兵部﹐每逢战事发生﹐由皇帝命将为帅﹐调领五军都督府所辖卫所之兵佩印出征。 军还即归印于朝﹐兵回卫所。   ☆、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九月中旬,秋猎将至。   魏长坤越发见忙,穆筠娴虽在家中待产,也察觉得到朝廷里将有大事发生。   这日魏长坤又是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穆筠娴迎了他进来,略有些抱怨道:“听小厮说,你午时在衙门饭都吃不上。”   魏长坤笑着挽着穆筠娴进屋,道:“怎么会,吃了么?”他看见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道:“不是叫你别等我么?你饿了就先吃。”   穆筠娴道:“想等你一起回来用饭。”   夫妻两个一起坐下,魏长坤拿起牙筷尝了尝,饭菜还是温热的,这才亲手给穆筠娴盛饭添汤,道:“以后不必等我,趁热吃。我吃的时候,你在一旁陪着我就是。”   穆筠娴道:“就想跟你一起吃,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胃口才好些。”   夫妻两个在饭桌上你来我往的夹菜,小半个时辰方吃罢。   饭后,魏长坤没急着去书房处理公务,而是照例陪穆筠娴出去散散步。   虽是九月,夜里也还有蚊子,魏长坤把腰间的香囊解下来,佩戴在穆筠娴的胸前,道:“蚊子都咬你去了,这个也给你。”   穆筠娴笑道:“我已经有一个了……”   魏长坤不语,他被咬没什么,穆筠娴被咬了总是痒得难受。   走了一会儿,穆筠娴问他:“秋猎去哪里可定下了?”   魏长坤道:“木兰围场,皇上命我带兵过去合围。”   穆筠娴道:“去那么远,你可仔细些,我还未与你一起去过草原,若能一起骑马驰骋,不知多快意。”   摸了摸穆筠娴的肚子,魏长坤温声道:“你这样子,如何骑马?等孩儿出生了,我带你们娘俩一起去骑马。”   这种光景,穆筠娴倒是很期待,她正要说些什么,有宝正堂的丫鬟过来道:“侯爷,前院有客送信过来,说是急事。”   魏长坤问道:“是哪家人?”   丫鬟摇首道:“不知,门房说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只说来送信的,并未自报家门。”   没自报家门,门房就过来传话,看来是花了许多银子打发人。   魏长坤正犹豫回不回话,穆筠娴道:“天黑了都找到家里来了,许是真有急事,侯爷,让人把信拿进来罢。”   点点头,魏长坤便吩咐丫鬟,把信带到书房去,随后挽着穆筠娴,去了内书房。   两人坐在内书房里,穆筠娴随手翻了翻他桌前的书籍和奏折,有部分是关于秋猎调兵事宜,折子里详细写着调配哪些卫所的士兵跟去合围,有些人还是她眼熟的,与穆家也有往来。   魏长坤随口解释了两句,道:“是我与大哥一起定下的,后日便要呈上去了。”   穆筠娴道:“没有杨党的人罢?”   魏长坤皱着眉,道:“未必。”   穆筠娴想起魏长坤之前一直在查的杨士谦和武将往来的事,道:“他折损多少武将,爪牙竟还未除净?”   魏长坤道:“京官大大小小加起来便有近万人,关系盘根错节,难以理清,举国官员之间更是繁杂,这些有可能与他有往来的人已经贬去边陲,却未曾找到一封有效的往来书信,他至多吃几回暗亏,便又生龙活虎。”   官场复杂,是穆筠娴难以想象的,二人正说话之间,丫鬟把信送来了,魏长坤开了门拿信,便让丫鬟守在外边儿。   当着穆筠娴的面拆了信,魏长坤快速浏览了一遍,表情平淡若水,似乎只是一封寻常的信。   穆筠娴问道:“写的什么?”   魏长坤哦了一声,道:“无聊至极,辱骂之言,还无落款,烧掉算了。”一抬手,便把信放在蜡烛上要烧毁。   穆筠娴闻着松香墨,纯朴扑鼻,道:“是文人用的上等好墨,竟舍得用这样好的纸和墨来写骂人的话?”   伸手就要去拿信,穆筠娴的手腕被魏长坤扣住了,他道:“你正有孕,还是不要看了,免得气坏了身子,动了胎气。”   穆筠娴面目平静,道:“你有事瞒着我。”   魏长坤松了手,抖一抖信,把火灭了,道:“仙仙,你有身孕,有些事我不想让你知道。”   穆筠娴有点儿委屈,怀孕的女人总是容易多思多虑,她低着头道:“是不是我怀孕你觉得无趣,想要纳妾了?”   听着穆筠娴言语里的委屈之音,魏长坤急了,走到她身边道:“浑说什么,我发誓不纳妾,写进圣旨的话,绝不敢违背,否则便是杀头之罪。除了你,没哪个女人能要我性命。”   穆筠娴抬起头,眼圈都红了,她道:“不纳妾,那你也可以寻花问柳。”   魏长坤捏着信,道:“我日日陪你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陪别的女人?”   穆筠娴不说话了,室内寂静。   魏长坤轻叹一声,把信递给了穆筠娴,道:“罢了,你看吧,但是要答应我,莫要忧思过度。”   穆筠娴转身,道:“算了,我不看了,万一看了不该看的……”   魏长坤把信放到她面前,道:“你都说了是文人惯用的墨,难不成还能是哪个淸倌儿写给我的?”   这么一说,穆筠娴真要看了,好在方才从左边烧起,右边写字的部分,并未烧到一个字。   看了信,穆筠娴眉头紧锁,眼神慌张道:“可是真的?”   杨士谦已有筹谋,欲在秋猎上动手,取魏长坤性命。   魏长坤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杨士谦都不可能动得了我。”   穆筠娴道:“你伤他臂膀,他必要报复于你,不管真假,秋猎千万提防。不行,我得跟着你去!”   魏长坤心神乱了,他安抚了穆筠娴这么久,不叫她察觉到一点儿异动,就是为了让她在家里安心养胎,若她要跟去,于他而言,便有了唯一的软肋。   魏长坤盯着穆筠娴,语气发硬,道:“不行,你在家中等我。”   魏长坤很少否定她说的话,穆筠娴咬咬唇,不提此事,而是问道:“谁送来的?”   摇摇头,魏长坤道:“不知,所以也不知真假。”   穆筠娴摸着纸,忽觉有些眼熟,仔细闻了闻味道,糊味儿掩盖住了信纸上淡淡的味道。   撕去烧糊的部分,穆筠娴留下干净的部分细嗅,道:“好似在哪里闻过。”   魏长坤把信封拿过来,递给穆筠娴,道:“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许是在外边儿书斋买的。”   穆筠娴闭上眼回忆,好一会儿才答话道:“不是的,是杨家人专用的,上次郭初雪给你送信,纸上也有淡淡的百合花味儿,只有我闻得到。”   难道这封信是郭初雪送来的?   魏长坤有些不解,道:“这是读书人写的馆阁体,很难辨认是谁的字,不过郭初雪是个闺阁女子,不见得会写这么齐整老道的馆阁体,除非练习多年。再者她如今未必有能力把信送过来,也未必会送这封信到侯府。”   现在的郭初雪,恨穆筠娴入骨才对,对魏长坤恐怕也没了余情。   穆筠娴道:“明日你去杨家的书斋里看看,买一些回来我闻闻。”   魏长坤应好,次日问了门房送信的人是谁,果然没有任何特征。下了衙门,他便去了杨家商号的书斋里买了信和纸回来,虽然与被烧的那封不同,但确实有淡淡的百合花香,他闻不到,穆筠娴却闻出来了。      ☆、第 110 章   第一百一十章   闻过信纸后,穆筠娴十分确定地告诉魏长坤:“和上次郭初雪用的纸是一样的,应该是杨家书斋特有的。”   魏长坤道:“估摸着也没人会想到你能区别纸张的不同,应当是杨家某人,或是从杨家书斋买了信纸的人送来的。”   穆筠娴道:“我觉得不会是郭初雪,她要写这样的馆阁体恐怕不容易,而且她眼下就算留下性命,冯夫人也不敢轻易放她出门,杨家的人肯定也盯着她,如何好找人传信?”   魏长坤想了又想,道:“郭初雪对杨家这般狠心,并非人之常情。”   穆筠娴也道:“我郭初雪好像并不感激杨家,甚至有些恨杨家人。若说寄人篱下吃了些苦头,可郭氏待她一片真心,什么事让她连这样的至亲都不放过?”   魏长坤道:“若真是如此,不论缘故,那便只有郭从理可能把这信送来。”   穆筠娴道:“难道说,他们兄妹两个……都恨杨家?”   魏长坤想起了郭大人的死,可他是病死的,并非暴毙,而且杨士谦也不至于害自己的妻妹夫,那么郭家兄妹两个如此举动,到底是为着什么?   见多了战场上的波云诡谲,魏长坤道:“也可能是迷惑我的手段。”   穆筠娴心口直跳,道:“不管真的假的,肯定有些事是你瞒着我的,你若不说,秋猎我定要跟去,我可不想在家担惊受怕地等着,我想陪着你。”   魏长坤道:“不好,到时你不便出门,我又要顾及帝后和皇子安危,我怕疏于照顾你,若是有丁点好歹,我……”   父母相继去世,魏长坤这些年并非对亲情寡淡,反而愈发浓厚,他珍惜每一个于他而言的亲人,穆筠娴不仅是他的亲人,也是他挚爱之人。   穆筠娴道:“长坤,我怕……”她环着他的腰,眼神怯怯的,泫然欲泣。   魏长坤蓦地心软了,将她搂紧怀里,道:“好。陪着我,但是你要答应我,去了之后不许出帐子,不许见陌生人,做任何事都要我陪在你身边。”   “好。”   “会很无趣,这样你也要去?”   “要。”穆筠娴坚定道:“无趣也要去,何况有你在,我不觉无趣。”   魏长坤轻轻嗯了一声,穆筠娴要跟去秋猎,他只好严加看守,不给人留半点可乘之机。   此时长平侯府又有来客,不是别人,正是穆丰戎。   魏长坤直接让人把穆丰戎领进了内院,进了他的内书房。   穆筠娴为着见大哥一眼,也跟来了书房里边儿。   穆丰戎看着小腹微鼓的穆筠娴,道:“小妹,近日可还好?”   穆筠娴道:“很好,府里人照顾周全,日子倒也好过,就是有些无趣。”   穆丰戎笑道:“你小时候过的太随意,载歌载舞,上山下水,眼下为人妻母,才觉着无趣,人生本该如此。”   魏长坤连忙站出来替妻子说话,他道:“嫁进侯府也不是不可随意,只是她怀有身孕,我怕她伤着身子才拘着她些,等孩子出生了,随她玩闹去,府里人少冷清,仙仙肯热闹些,于魏家而言,倒是好事。”   穆丰戎虽是含着责怪的语气,面上却是带笑的,他道:“就你这么惯着她,这丫头自小都被家里人宠坏了,亏得是嫁给了你,否则哪个容得下她?”   穆筠娴站在魏长坤身后,骄傲地抬起头,魏长坤笑笑,道:“大哥坐下说话。”   伺候的丫鬟也自觉地上了茶来,穆家兄妹两个口味一致,喜欢峨眉雪芽,魏长坤倒也不挑剔,丫鬟就都上了峨眉雪芽过来。   待到下人都退出去之后,穆丰戎便看了穆筠娴两眼,似是要支开她。   穆筠娴眼珠子转了一圈,暂且乖乖出去了。   穆丰戎这才说起了正事,他道:“我听到消息,说杨士谦见了去福建的巡抚。”   自穆丰戎从浙江回来,便同朱煦禀了一些浙江见闻,虽无确实证据,但无风不起浪,朱煦便秘密派了人去福建巡查。   派去的巡抚本未声张,却不知道从哪儿走漏了风声,暴露了巡抚身份,而且杨士谦还私下见过此人一面。   魏长坤锁眉道:“难道巡抚张大人,也与杨士谦有干系?”   穆丰戎道:“难说,我在浙江那边的亲信,眼下也未有杨士谦与武将结党营私的证据。”   魏长坤忖量片刻,道:“此人心思缜密,做事干净利落,不留把柄,这回张巡抚,可能也会空手而归。”   穆丰戎有些不甘心道:“如以一来,杨党人若要求把那些人再调回来,咱们就白忙一场,功亏一篑了。”   魏长坤沉下心道:“且不急,我昨日又收到一封秘信,还劳大哥替我操劳一二。”   “何事?”   魏长坤道:“秋猎仙仙偏要跟去,秘信上说杨士谦要对我下手,我不知是刺杀还是突然发难,劳大哥替我看顾仙仙,若真有事,先稳住她,我不会有事,就怕她动了气,伤及身体。”   穆丰戎皱眉道:“仙仙这是胡闹!有了身孕还去什么秋猎,让她在家好好待着。”   魏长坤摇首道:“让她在家,我也有些不放心。”他看向穆丰戎,眼神复杂。   穆丰戎立即会意,道:“你怀疑杨士谦会趁秋猎之时……”   魏长坤道:“这回秋猎,调去的基本上是你我信任之人与皇上的亲卫,留下来的人鱼龙混杂,不知杨士谦到底纳入麾下的有多少,若是对方出其不意,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仙仙还是留在我身边令我放心一些。”   穆丰戎道:“那太夫人呢?”   “我欲让祖母去宫中与太后作伴。”   穆丰戎点点头道:“好。我这便回去告知父亲一声,余下事情明日再共同商议。”   魏长坤起身要亲自送走穆丰戎,穆丰戎又特别叮嘱道:“仙仙心思活泛,这些事你别告诉她,省得她忧思过虑,于身子不好。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千万要把她照顾好。”   魏长坤太了解穆筠娴的性子,又不想与穆丰戎起口舌之争,便姑且答应道:“大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仙仙。”   穆丰戎拍了拍魏长坤的肩膀,便去去了。   送走了穆丰戎,魏长坤回来之后进了内室,见穆筠娴正在给孩子做鞋子,走过去夺过东西,细细端看道:“倒是绣的一手好顾绣,这戴兜鍪的将士很是逼真。”顿一顿,又笑道:“只是天色晚矣,未免太伤眼睛,夫人白日绣一绣足矣,夜里不要做这样细致的活儿。”   穆筠娴放下针线,让丫鬟把东西都收进笸箩里拿走,她牵着魏长坤的手走到罗汉床上去坐着,问道:“与大哥说完了?”   魏长坤喝了一口穆筠娴喝剩下的茶,还温热的很,他搁下茶杯看着她葱白的手指,道:“嗯,今日之事都说完了,明日再说明日之事。”   穆筠娴笑眯眯地看着魏长坤,一副很好奇的模样。   魏长坤就知道穆筠娴会问,这丫头在穆家的时候就不多老实,日日盯着三房的事儿,把园娘和郭初雪的事摸的透底,这会子晓得了这样大的事,如何会不过问?   魏长坤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把魏家与穆家现在的状况都说了一遍,他还道:“不要多想,如今天下太平,没那么容易出乱子。”   穆筠娴道:“我知道。”   待夫妻二人用过晚膳,消食洗漱,便一起就寝。   魏长坤对夫妻之事孜孜不倦,上次用她纤纤玉臂,这回是光洁的玉足,却还觉不够尽兴,到底是顾及穆筠娴有孕的身子,搂着她沉沉睡去。   ……   秋猎前一天,穆筠娴早已打点好出行要带的东西,魏长坤那边儿也万事俱备。   魏长坤把太夫人亲自送进了宫里,穆家的一些人则去了京郊之外的庄子上。   临行的时候,穆家的马车先来了魏家,杜氏和严知蓉两个一起接到了穆筠娴,三人同坐一辆马车,才跟着穆丰戎的人一起出发。   此秋猎一行人数众多,旌旗蔽日,人欢马嘶,气势浩大。   因穆筠娴怀有身孕,穆家和魏家的马车走的不快,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天黑时分。   穆筠娴住的帐子与穆家帐子比邻,离帝后的帐子也不远。   穆筠娴歇了会儿,穆筠嫚就来了。   皇后驾临,丫鬟噤声,穆筠娴上前迎接,正要行礼,被穆筠嫚拦住。   “就是免得你行动,本宫才亲自过来,还多什么礼?”扶着穆筠娴坐下,穆筠嫚把帐子里的人全部都赶了出去。   穆筠嫚看着穆筠娴的肚子,笑道:“太好了,本宫的宝贝仙仙也有小仙仙了。”   穆筠娴撒娇道:“要是小子呢?”   穆筠嫚道:“什么都行,第一胎是个哥儿好,以后再生个丫头,给啾啾做皇子妃。”   穆筠娴骄哼道:“才不要,啾啾我还不知道?就喜欢好看的姑娘。”   穆筠嫚道:“啾啾最喜欢的就是你,可见他还是专情的。”   穆筠娴不禁笑道:“他最喜欢的,是侯爷,才不是我。”   好几回啾啾都为了魏长坤出卖穆筠娴。   穆筠嫚拉着穆筠娴的手,面带笑容,感慨道:“一转眼仙仙都有孩子了,姐姐都老了。”   穆筠娴仔细端详着穆筠嫚的面颊,皇后的肌肤还是光洁滑腻的,眼角也不见皱纹,只是将至而立之年,看起来已经不再稚嫩,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嘴角抿了个笑,穆筠娴道:“哪有,姐姐还年轻,面上一点瑕疵都没有。”   女人总是喜欢听夸赞的话,穆筠嫚捏了捏穆筠娴的脸蛋,道:“你总是嘴甜。”笑容逐渐淡下来后,才道:“我知你不喜拘束,没往你身边拨人,你这是头胎,武妈妈的话要多听……”   絮絮叨叨的,穆筠嫚又叮嘱了许多,还道:“我前些时往你府上送的东西都别白搁着了,该吃的时候就吃。记住没?”   穆筠娴连连点头,道:“记住了,侯爷一天几顿的喂我,能吃下的,我自会吃的。”   穆筠嫚这才满意道:“合该这样,我瞧着倒是圆润了一些,他待你倒也用心。”   穆筠娴不满地揉了揉脸,她这变圆的脸蛋,都是给家里人逼的!   略坐了一会儿,穆筠嫚便领着宫女们回去了,魏长坤也从外边回来,他对穆筠娴道:“我看见郭从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大家在评论里提到的错误,我都改过来了,谢谢~ 因为快结尾了,我还没轮很多榜,所以只能日更3k了,估计加上番外,也是这个月就可以完结的,能多写我肯定是会多写的,番外里要是萌梗灵感多,我就多写一些满足大家~ 新文本来说今晚就发,但是只发一章怕吊胃口,就干脆周三一起发三章,让大家看过瘾好了。剧透一下感情线,我感觉比这本带感,下本男主聪慧腹黑……撩人于无形,会让大家看到我的进步哒~ 发红包吧,明天八点在这个章节发红包感谢大家,过时不候哟~ 么么啾~   ☆、第 111 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郭初雪把郭家的名声害成那样,就算再亲的亲戚,杨士谦也不会多加怜惜,正常来说,他应该连带地也厌恶起郭从理,不会带他来秋猎。   穆筠娴不禁道:“才学还真有几分作用,考个举人里的第一,果然叫人高看一眼。”   若非是郭从理一鸣惊人,杨士谦未必会这般看重他。   魏长坤坐在穆筠娴身边,道:“郭初雪毕竟是闺阁之女,便是做错了事,也不牵扯到朝堂。郭从理要是好好培养,可堪大勇,杨士谦估摸着还是中意他的。”   心腹容易培养,人才却难得,妻子娘家无依无靠的外甥,好好培养着,以后也是一把利器,基于这种打算,杨士谦还是没有放弃郭从理。   魏长坤喝了几口茶,道:“明日清晨就要去合围,夜里你早早歇息,省得明日吵醒你,你睡不安稳。”   穆筠娴道:“我如今还没有开始嗜睡,不打紧。你夜里还要出去么?”   魏长坤道:“嗯,还出去看一圈,等会子见了皇上便回来。”   穆筠娴笑着拉着他的手道:“那你去罢,我在帐子里等你。”   魏长坤走后,杜氏和严知蓉也来了,她们安顿好穆家跟来的人,见过了帝后,便赶紧赶来看穆筠娴。   穆筠娴让丫鬟抬了椅子过来,给两人坐,道:“天都黑了,母亲和大嫂怎么还来?”   严知蓉笑笑,道:“母亲放心不下你,非要来瞧瞧。正好父亲跟你大哥在说事,我与母亲便过来了。”   原是为了给穆先衡与穆丰戎两个腾位置,穆筠娴便与二人说起闲话,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外边有人来请,杜氏和严知蓉才一道回去。   两人刚走,魏长坤便回来了,除去铠甲,在帐中简单洗漱,换上常服,便下了榻。   夜里,帐子外除了巡逻的脚步声和风声,十分静谧。   穆筠娴还睡不着,搂着魏长坤道:“长坤,你睡了么?”   睁开眼,魏长坤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如何还不睡?”   “睡不着,心里有些不安稳。”   魏长坤将她搂的更紧,安抚道:“无事,有我在。”   穆筠娴把头埋进他的胸口,道:“我知道。”   魏长坤扶着她披散下来的墨发,道:“乖,睡吧。”   穆筠娴点点头,吻了吻他的唇,这才闭上眼睡了。   次日清晨,魏长坤早早起来,轻手轻脚地穿好铠甲,便出了帐子。   等穆筠娴醒来过后,早已合围完了,皇上对着仓皇奔突的兽群,开射行围的第一箭,接连又射几箭,这才传令让王公大臣去射。   朱煦是不大喜欢射猎,所以他只敷衍地射了几箭,便回去了,留下口谕,罢围之后,清点猎物,论多少来犒赏他们。   皇帝虽然走了,但王公大臣兴致还是高涨的,几百人在围场内纵情驰骋,捕杀猎物,想把最凶猛壮硕的野兽在罢围之后献给皇帝。   魏长坤一如既往地神勇,顺手打了几只猎物,因心里记挂着穆筠娴,留下几句话,便提前离开了围场,回到了安营扎寨之地。   穆筠娴果然很乖,留在帐子里没有出去,魏长坤亲眼见了她,才真的放下心来。   一直到天黑罢围之后,皇帝宴请群臣,逐一犒赏,着宫人烤了不少野味,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一切都那么平静。   魏长坤也与朝中几人有过眼神交锋,却并无实质冲突。   宴会渐渐散了,魏长坤才回到帐子中。   穆筠娴见魏长坤回来,擦了擦嘴角,漱了口才道:“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魏长坤道:“怕你无聊,便提前回来了。皇上也乏了,我回来也没关系。”   穆筠娴道:“你累不累?”   魏长坤看着长桌上穆筠娴吃剩下的野味儿,道:“倒还和你胃口。”   嘻嘻一笑,穆筠娴道:“也不知怎的,我倒不如母亲和大嫂口中说的那般难受,除了口味有些变了,呕吐嗜睡倒还不曾有过。”   魏长坤也跟着笑了,道:“如此甚好,也令我安心,若有不舒服之处,定要跟我说,随行的有大夫,不会给我添麻烦的。”   “知道了知道了,怎么像我爹一样了。”   魏长坤把穆筠娴抱起来,放到床上,道:“那你想让我像谁?”   穆筠娴两手抵在他的胸膛,道:“还不去洗漱?”   魏长坤小心地松开她,就在帐中洗漱了,他身子骨健壮,也不畏寒冷,就着温热的水,脱的精光,把身子洗净了,穿着里衣,上了床。   穆筠娴躺在床上,两手放在腹上,侧头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夫君越见雄伟。”   魏长坤方才是背对她擦洗身子的,结实的脊背,圆滚的臀,这不算什么雄伟,这会子正面对着她,下面鼓囊囊的一团,才真是的英勇无敌。   穆筠娴趴在他胸口上,手指在他脖子上游移,问道:“夫君归帐如此之早,不怕贼人夜袭?”   魏长坤眸子亮亮的,道:“不会的,我早已提防,若有风吹草动,自有有人禀报,何况外间还有你父兄,有些人……还不足为虑。”   杨士谦确实还不足为虑,同样的,他也没把柄落在魏长坤的手上,于他而言,宋元贤和魏长坤等人,也不足为虑。   秋风瑟瑟,账内却愈发暖融融的,二人钻进被里,登时坦然相见,依魏长坤所求,在她最柔最软之处,叫他泄了精元。   帐子里还点着蜡烛,已为人.妻穆筠娴的也愈发有妇人之态,娇媚中带着惑人的气韵,叫人难以把持。   魏长坤温和地安抚她,直到听到一声轻.吟,才收了手,将她紧紧抱住。   穆筠娴累的很快便睡着了,魏长坤看着她的睡颜,在她面颊上轻吻记下,才忍着又被勾起来的火气,勉强睡去。   第二日,依旧万事太平。   魏长坤四处转了几圈,便回到了扎帐子的这边,他来见了穆丰戎,人高马大的两个男人在一处,顿时显得气势逼人。   魏长坤往围场那边看了一眼,道:“还未有信?”   穆丰戎道:“是也。”   魏长坤勒紧了缰绳道:“这老匹夫……”   穆丰戎也有些不解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特地派了郭从理来迷惑他们,背地里却是想做的别的勾当?   穆丰戎和魏长坤两个把围场和京城内的布局都想了又想,觉着丝毫不差,才稍稍安下心来,不管杨士谦想做什么,都不可能得逞的。   穆丰戎骑马走后,魏长坤又去见了自己带来的常随,却也是没收到京城之外传来的消息。   这一日,仍旧是在平静中度过,眼看着天黑了,皇帝帐外热闹不减,并无半分异状。   魏长坤坐在朱煦下首,他透过火光,往杨士谦身边的郭从理那儿扫了一眼,只是淡淡的一眼,并未做停留。   略饮一些酒后,魏长坤回了帐子,穆筠娴见他情绪如常,挥退了丫鬟,便问道:“还是如常?”   点一点头,魏长坤道:“最迟明日下午,皇上就该起驾回宫了。”   穆筠娴道:“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看看便是!”   魏长坤才坐下没有多久,帐外便有急报,是他的常随。   心知是有要事,魏长坤忙把人召进来。   常随呈上急报,禀道:“秘信从大同府来!”   魏长坤忙接过急报,挥退常随,正待要拆开急报,外边有来了人,是朱煦身边的宫人。   魏长坤收起厚厚的信,让宫女进来。   宫女进来传话道:“侯爷,皇上召您前去共饮。”   魏长坤道:“知道了,我这就去。”他转身对穆筠娴道:“我走的早了,被皇上发现了。”   穆筠娴看着退出去的宫女,道:“有些面生,不知是哪里当差的宫女。”   这句话提醒了魏长坤,他方才并未仔细看那宫女,只道:“应不是御前的那几个,那几个我都见过。”   穆筠娴道:“夫君是先看信,还是先去宴饮?”   魏长坤摸着信,厚厚的一叠,他道:“恐怕一时间看不完,我先见皇上,一会儿就回来。”   穆筠娴有些放心不下,心口总是突突的跳,她道:“我与你一道儿去。”   魏长坤立即就拒绝了,他道:“外边人多手杂的,推搡了你可怎么办?你就留在帐子里,我陪皇上喝点儿酒就回来。”   穆筠娴异常坚决,她道:“不行,今夜我要跟你一起。”   魏长坤正要再次否认,穆筠娴忙拉着他手臂,道:“夫君,你不在帐子里,我害怕。”   魏长坤犹豫片刻,道:“好,你得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穆筠娴笑道:“好。”   两人携手去了,魏长坤领着穆筠娴入座,穆先衡与穆丰戎两个很快便与他们夫妻二人说笑了起来。   这厢才坐下,便有宫人上前斟酒,醇香清冽的酒倒入酒杯,周围几人邀魏长坤举杯共饮。   魏长坤端起酒杯,正要入口,被穆筠娴一手夺了过来,她面色一僵,瞬间笑开了,道:“侯爷,好香的酒,我有许久没有尝过了。”   魏长坤皱眉道:“你不可饮酒。”说着就要拿回酒杯,被穆筠娴躲开了。   穆筠娴拿着酒杯,私底下捏了捏魏长坤的手掌,嗔道:“今日难得热闹,我就喝一小口。”   魏长坤余光落在方才斟酒的宫女身上,眼底的笑容消失殆尽。      ☆、第 112 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穆筠娴举着酒杯,魏长坤与她对视,宫女一步步地后退,他一个翻身,便把人押住了。   宫女一脸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跪在地上惊叫了一声。   朱煦坐在上边,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使福南过来问,发生了何事。   福南走过来看着跪着的宫女,问魏长坤道:“侯爷,这……”   穆筠娴还拿着酒杯,她看着宫女无措和迷茫的表情,冲魏长坤摇了摇头。   魏长坤对福南低声道:“有人图谋不轨,劳公公让皇上先行离去。”眼下事情还未确定,他不敢声张,怕混乱之中反而给贼人可乘之机。   福南双腿一软,连声应着,立即就去了。   朱煦面色一沉,也搁下酒杯,吩咐福南让众人散了,随后便让魏长坤等人入了帐子,那斟酒的宫女也被押着进去了。   穆筠娴进帐子的时候,手里还端着方才宫女斟的两杯酒,魏长坤接过她手里的酒,把一对杯子放在了皇帝账内的桌上。   朱煦与穆筠嫚两个高坐在榻上,他问道:“坤弟,发生了何事?”   魏长坤瞧了那宫女一眼,道:“她下毒。”   宫女这才明白过来,她端的酒有问题,可侯爷跟县主并未喝下去,两人怎么怀疑酒有问题?她磕了头,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没有。”   穆筠娴此时道:“回皇上,这酒有问题,我曾闻过一模一样的□□,到底是不是有毒,皇上可请太医一验。”   穆筠嫚一下子着急了,她关心道:“仙仙,你闻过可有不适?”   穆筠娴摇摇头,安抚地浅笑道:“并无不适,皇后勿要担心。”   魏长坤攥紧了拳头,穆筠娴说这□□是她曾经闻过的,他问道:“仙仙……可是……”   穆筠娴点了点头,和魏长坤父亲遗物上的味道,大体一样。   魏长坤长出一口气,同朱煦建议道:“皇上,仙仙的鼻子错不了,且不忙请太医,先审问了这宫女再说。”   朱煦点头,亲自问道:“是谁指使你下的毒?”   宫女一个劲儿的摇头磕头,只咬死了说她不知道。   朱煦问了福南这宫女的来历。   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家世清白的宫女,即使是司酒局的宫女,福南对她也十分熟悉,把宫女的家世全部说了一遍,囊括了祖上三代和父母亲三族之内。   这宫女倒是清白的很,并无不妥之处。   福南忐忑出声道:“皇上,要不要叫来宋阁老过来?”   宋元贤是吏部尚书,擅长审案。   宽袖一挥,朱煦道:“不必传他来。御前毒害一品侯爵,福南,你这就跟宋大人一起去酒房查问,不论结果如何,明日回朝,交由三司审理!”   魏长坤道:“皇上,请容臣一起去。”   朱煦点头允许,穆筠娴也道:“侯爷,我与你一起去,也许还能叫我闻见什么。”   魏长坤有些犹豫,下毒之人必定不会是赤手空拳之辈,到底是在围场,又是夜里,他实在担心。   穆筠嫚也不许,她高声道:“仙仙,你就留在此处,有宋大人和侯爷足矣。”   魏长坤握着穆筠娴的手臂,冲她颔首,道:“等我。”   魏长坤出去之后,穆筠嫚赐座于穆筠娴,帐子里除了福南和那宫女,再无其他人。   穆筠嫚吩咐福南道:“把人带下去看着,留在这儿碍眼。”   福南福一福身子,唤了人进来把快吓昏倒的宫女关押下去。   朱煦的心里也很沉重,此次秋猎,竟还有细作混进来!若是这毒下到他的酒杯里,岂不是让歹人得逞了?这事想想就让他背后寒凉。   穆筠嫚也是心有余悸,两杯酒都有毒,若非穆筠娴鼻子灵通,闻到了异味,岂不是三条性命都要毁了?!   等待的时候总是难熬的,朱煦面上鲜少的没有笑颜,冷冷冰冰,半晌他才开口道:“仙仙,你在何处闻过这□□的味道?”   穆筠嫚也怪道:“你怎么会碰这□□?”   穆筠娴缓缓开口道:“这□□……和老侯爷当年遗物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朱煦震惊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穆筠娴道:“你说什么?”   穆筠娴道:“这□□,和当年毒死长坤父亲的□□,是一样的。”   朱煦回忆起当年的事,三司都定案了,并非中毒而死,而是死于马上风。   穆筠嫚也略知一些,她狐疑地看向朱煦,道:“皇上,臣妾记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朱煦又问道:“仙仙,三司审定的案子,你不可胡言乱语。”   穆筠娴道:“当年三司如何审定,臣妾不知,但据侯爷所说,公爹他患有肾病,绝不会吃那种药。当时因公爹信任的军医病倒了,这病才未告知于人,而且后来案件已经盖棺定论,就这一种说辞,难以让人信服,侯爷得知真相之后,手里并无证据,才未公之于众。没想到今日□□重现,几乎可以肯定,公爹当年之死,必有蹊跷。”   朱煦听罢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朕就知道……朕就知道……”魏北望那样的汉子,还算爱惜自己的名声,怎么会死于牡丹花下,不可能的。   等了大半个时辰,那边总算有了消息,宋元贤与魏长坤两个一起到了帐子外边,求见皇帝。   朱煦宣了他们进来,福南也在帐内入口处守着,等候吩咐。   朱煦急忙问道:“可捉住了凶手?”   宋元贤摇摇头,还道:“备酒的帐子里少了一个宫女,臣已经命人去连夜搜寻了。”   魏长坤皱眉问道:“皇上,您让去臣帐中的那个宫女怎的不见?臣在帐外看了一周,都未看见她。”   穆筠娴也奇怪道:“好似是未见到。”   朱煦道:“朕什么时候让宫女去你帐中了?”   魏长坤凝神片刻,道:“皇上……是人假扮。”   朱煦一身冷汗,道:“福南!”   福南惊得两肩都在颤,到底何时何地,让细作混了进来!   宋元贤镇定道:“皇上,那宫女至多只敢传话,应当并不敢到您跟前露面,眼下怕已经混入人群里了。”   朱煦正要吩咐福南找来穆丰戎,领兵挨个帐子里搜寻,魏长坤又道:“出行人数都有定额,宫中人福南公公应当都认得,面熟的宫人不敢假传圣谕,估摸是混在了随行的王公大臣家眷之中。”   宋元贤也道:“皇上,侯爷言之有理。”   朱煦道:“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宋元贤道:“理应仔细盘查,核对人数身份。”   朱煦长出一口气,道:“宋卿,此事非同小可,福南,把穆丰戎找来。”又看向宋元贤,道:“吏部尚书听旨,传朕口谕,你与穆丰戎领兵搜查所有人的营帐,核对各家人数与身份。”   这是个得罪人的事,但事关重大,不得不行。   等穆丰戎来了之后,略听事情始末,便与宋元贤两个领了令牌,一道出去搜查了。   魏长坤为着避嫌,便只在帐中等待,他正襟危坐,两拳握着放在膝上,表情凝重。忽而一只软和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让他冰冷的躯体感到一丝温暖。   后又召来御医,查验酒杯中的酒,两个御医都擅长外伤,一时间不敢断定,只好先把证物搁置下来。朱煦也让二人退了出去。   朱煦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魏长坤的父亲冤死了十年……若有沉冤昭雪的一天,大概魏北望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帐子外传来时而齐整,时而混乱的脚步声,听得人心烦意乱,睡意全无。   过了没多久,穆先衡与杜氏两个到了帐外求见,朱煦宣了岳父岳母进来。   夫妻两个一进帐子,先往穆筠娴身上看了一眼,才行礼。   被赐座之后,杜氏拉着穆筠娴的手,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吓的不轻,在看到女儿安稳之后,才稍稍放心。   穆筠嫚不忍长辈跟着操劳,便道:“父亲母亲,你们先回去罢,仙仙在本宫这里,不会有事。”   朱煦也点了点头。   穆先衡便只好带着杜氏先回去了。   魏长坤闭上双目,不管今夜查不查得出来什么,明日一旦回朝,秘密信中的人证物证统统送往京城,杨士谦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了,而杀害魏北望的凶手,也不会逃脱!   足足有一个时辰整,穆丰戎进来禀道:“回皇上皇后,在附近搜到宫女的尸.体,衣不蔽体,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心口上一簪毙命,簪子是普通的铜簪,并无特别之处。”   死了的宫女,就是酒室里少了的宫女。   朱煦命令道:“继续去查。”   穆丰戎走后,穆筠嫚看着熬红眼的朱煦,劝道:“皇上,要不您去里边儿歇一会儿。”   魏长坤起身弯腰行礼道:“皇后说的是,皇上龙体要紧。”   朱煦没有作答,只道:“坤弟你也先回去歇着,如有消息,朕会使人去通知你。”   魏长坤点点头,与穆筠娴一起行了礼,回了帐子里。   穆筠嫚不放心,又让人去传话,叫穆筠娴一定要好好歇息,多多顾忌腹中胎儿。   穆筠娴虽然嘴上应了,心里却放心不下魏长坤,两人相拥而眠,四目相对,一言不发。      ☆、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穆丰戎带兵清查的时候,许多大臣起初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即使听到是皇帝诏令清查,也都多有不快,直到听到了行刺的风声,才乖乖溜溜地让人挨个查问家中随行之人。   因着随行而来的还有女眷,皇帝和皇后身边的宫女也被借来帮助查问。   一直到寅时中,才终于有了结果。   魏长坤根本不等人叫醒他,一听到帐子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便自己起床了。他本是想小心翼翼地起来,不惊动穆筠娴,却不知道为何,身边人轻易就被惊醒。   穆筠娴睡眼朦胧地看着他,道:“可是有消息了?”   魏长坤吻一吻她的额头,道:“你再睡会儿,我出去看看。”   穆筠娴不肯,拉着他道:“我与你一块儿去。”   魏长坤知道说服不了她,便道:“好,我先出去等你。”   穆筠娴点一点头,略收拾一番,把衣服穿齐整,披着一件披风,就撩开帐子出去了。   外边儿魏长坤正回了公公的话,听见帐子里的动静,转身扶着穆筠娴,与她一起往皇帝的帐子里走去。   穆筠娴心疼地看着魏长坤熬红的双眼,细声道:“你压根没睡着。”   魏长坤淡淡地“嗯”了一声,道:“睡不着。”   穆筠娴低着头,她在床上分明听见他呼吸均匀,如同熟睡一般,她才安稳睡去,没想到魏长坤刻意装出来骗她的。   穆筠娴握着他的手,道:“没关系,咱们回去了,再好好歇息。”   魏长坤反握着她的手,有些心疼道:“你也没睡好。”   穆筠娴摇摇头,道:“无碍。”她身体底子本就好,撑这一日两日并不难受。   二人到了帐子里,帝后也早已穿戴得体,坐在上边儿,夫妻两个行了礼,便也坐下了。   穆丰戎和跟来的阁老们都进来了。   杨士谦倒是一脸平静,并无害怕紧张之状,而宋元贤脸色有些不好。   穆丰戎进来禀道:“皇上,查出异状了。”   朱煦少了以往的和煦之态,满目肃然,道:“快说。”   穆丰戎不疾不徐地连夜盘查的结果公之于众,引得众人吃惊。   核对人数之上并无错误,各王公大臣随行的家人也都身份清楚,唯独宋元贤府里的人出了事。   宋家跟来的内宅之人,今日下午全部都拉过肚子,所以去向不好查证。女眷们都说自己除了方便,并未四处行动,因着事出突然,个个都没有人证,也就是说各个都有嫌疑。   这事本是由宋元贤主审,眼下他家出了问题,这事再不能交由他审。   朱煦当即便下了命令,宋家女眷,回京之后,一应不许出府,着锦衣卫看守宋家,不许放任何一人出门。   眼看着天快亮了,事情审查到这一步,只得先行回京,稍后再审。   朱煦同魏长坤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启程了。   回京之后,宋元贤为着避嫌,不可再以吏部尚书的身份主审,此事应由三司会审,吏部主审官暂由他人代替,主审人为督察院御史。   回到宫中的朱煦也是脑仁疼,还未歇下,便先让人去太后宫中详细禀报此事。   一时间,宋家有人御前下毒的事就传开了。   案件已由三司去审,魏长坤可以过问甚至旁听,却不可插手,他回了魏家,便与穆筠娴两个好好歇了一觉。   次日清晨,便有了初步的结果。   宋家人当然不可能是平白无故拉肚子的,是有人做了手脚,在茶水里下了泻药。是谁做手脚还不好说,极有可能就是宋家自家人,因为据她们自己的口供,茶水自从茶帐里供应来,便无人插手过。   督察院的人请示了皇帝,派了人去宫中询问当日跟去的宫人,茶室的宫人供词完整无破绽,被督察院采用,下药的人,就被锁定在宋家。   眼下断定的结果就是,宋家有人自己下药,至于魏长坤和穆筠娴酒杯里的毒,是不是这里面的人下的,还未可知。   三司推敲讨论过后,觉着极有可能是宋家某人利用拉肚子的空档,与死去的宫女有了来往,至于宫女为何肯与宋家人搭上话,要么是旧识,要么是有把柄在人手上,遂被人陷害去下毒,还丢了性命,或是主动下毒,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在督察院的衙门里审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直到今日上午还未有人露出破绽,好似每一个人的证词都天衣无缝。   事关重大,暂时不可用刑,无人招供,而且还有宋家夫人和千金,三司的人还得客气相待,有的小娘子忍不住在堂上哭哭啼啼,着实令人头疼。   宋元贤倒是很撑得住,他贤名在外,只要罪名没最终定下来,他自岿然不动,凭他人如何落井下石。   杨士谦倒是有些得意,他是兵部尚书,这事轮不到他审,但他也密切关注着会审的动态。   天黑之后,杨士谦回到府中,召来下属于书房谈话,他问下属在漠北可否查到了具体消息。   那黑衣人道:“回主子,漠北的人说证据都销毁干净了。”   杨士谦白日的开心一下子消失殆尽,他黑着脸道:“干净了?难道长平侯收到的东西都是为了打个障眼法吗?!”   黑衣人未做声。   杨士谦心里十分忐忑,他不知道魏长坤手里到底是真有东西,还是为了糊弄他引他出手,才刻意让他知道的。   “好生盯着从漠北回京的人,就算他真有证据,此时此刻也未必到了他手上,若在途中截到,格杀勿论!”   “是!”   不耐烦地挥挥手,杨士谦把人赶了出去,暗自揣摩着魏长坤的想法。   倘或魏长坤眼下已经怀疑当年的是乃宋元贤为之,至少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东西叫到皇帝面前。   因为杨士谦倒了,宋元贤只会高兴。魏长坤不会让杀父仇人有开怀的时候罢?   同样的,魏长坤也还在困惑之中。   自宋家出事之后,已有不少说客上长平侯府,穆筠娴是个果断的,她也十分拉的下脸,谁也没见,把人都拒之门外。   夫妻两个在屋子里挽手说话。   穆筠娴当然不提外边的烦心事,只问魏长坤晚膳想吃什么。   魏长坤愣神道:“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总是不挑剔的。”   穆筠娴点点头,往他身上靠了靠,撒娇道:“夫君心里要是烦闷,不如说给我听,说出来总归要好些。”   穆筠娴长的美,小女儿的姿态很让人受用,老少皆宜,魏长坤果然嘴角浮笑,搂着她道:“倒不是烦闷,只是有些……”   抬起眸子,穆筠娴望着他道:“有些什么?”   “有些犹豫。”   “夫君也在怀疑是有人陷害宋家?”   魏长坤搁在书桌上的拳头陡然握紧,道:“虽令我气愤,也不可糊涂上头被人利用,当年之事,如真是宋元贤所为,在大局上于他并无半点好处,他没有这个动机。”   穆筠娴点头道:“宋阁老风评一向很好,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且看看三司如何审,只要做下了事,必然会留有证据。”   魏长坤有些忧心道:“不知督察院的人……”   穆筠娴握着他冰冷的拳头道:“不论如何,至少他们不敢徇私枉法,当年之事因战况紧急,证据有缺,才让公爹蒙冤,如今不一样了,咱俩都活着。有冤申冤,有仇报仇。”   魏长坤嘴角一抿,道:“好,伸冤,报仇。”   穆筠娴靠在他怀里,道:“夫君,孩子的名字,咱们还没想好。”   魏长坤父母都不在了,孩子的名字,可以由他们夫妻两个自己取定。   提起孩子,魏长坤果然心情松快了一些,他仔细想了想,长“嗯”一声道:“仙仙可有主意?”   穆筠娴道:“哥儿的名字你来取,姐儿的我取。”   魏长坤道:“也好,容我多想两日,再告诉你。”   穆筠娴笑笑道:“两日两月都行,他还没急着出来见咱们。”   魏长坤吻着她额头,轻声道:“辛苦夫人了。”   穆筠娴与他耳鬓厮磨,道:“与你成婚生子,吾之幸事,夫君又这般体贴,何谈辛苦?”   魏长坤看着她身子一日重似一日,反觉愧疚,还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她,落在她脸颊上的吻,都不忍太重,如羽毛轻抚,搔人心口。   穆筠娴嫁为人妇,胆子倒是越发大了,捧着魏长坤的下巴,咬了他的唇,以口中粉嫩的丁香诱他口中舌头出洞,相互交缠吮吸,浓情蜜意。   用过晚膳,魏长坤搂着穆筠娴的腰,陪她消消食,听她说了许多以前在娘家的趣事,顿觉心中开朗,夜里一起就寝的时候,又折腾的筋疲力尽,如此一来,才睡了一个好觉。   穆筠娴趁他睡着之际,于他面颊轻吻,这才闭上眼,进了自己的被子里睡去。   第二天清晨,督察院衙门里又送来了消息,彻夜审理之后,案件又有进展。      ☆、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司忙活了一整夜,以死去的宫女为头绪,查问了一月之内与她有往来的所有人物,自上到下,约有三十多人,其中不乏妃嫔跟前的红人,包括皇后和宁妃。   就目前查问的宫人而言,倒还未有可疑之人。   就在事情案情进入到僵局的时候,又有一个新消息传到魏长坤的耳朵里,死去的宫女,有个对食公公,以前是苏绿梅跟前的人,眼下已经被调派到尚膳间里做事,只是个普通内官。   这消息看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穆筠嫚却知道其中瓜葛,她召了穆筠娴进宫说话。   穆筠娴也猜到肯定有不妥之处,见了穆筠嫚之后,便问道:“姐姐,可是那对食的太监有异?”   穆筠嫚道:“倒不是一定手脚不干净。”   “什么意思?”   穆筠嫚解释道:“你不知道,宫里妃嫔打入冷宫,跟前伺候的人十之八.九会被一起因罪处理,这太监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容易,居然还混在尚膳间里做事,必是有人刻意保下的他。”   “是谁?”   穆筠嫚皱眉摇首,道:“不好说,厌恶苏绿梅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往她身边放人实属正常,苏绿梅出了事,太监身后的主子要保他也是应该的,否则抖落了什么不该说的,反而因小失大。”   穆筠娴思索一阵,道:“死去的宫女和太监,都有些年纪了罢?”   穆筠嫚道:“我听说死的那个才二十二岁,太监年纪是不小了,有三十出头了。”   这年纪倒是差的有点大。   穆筠娴道:“太监入宫这么久,伺候过不少主子了罢?”   穆筠嫚点头道:“正是如此,才不好查证,不知道他是谁的人。若是个要职,我心里倒是有数,偏是个无名小卒,反倒不知道是哪方的人。”   “尚膳间的人能留他,肯定是受人之命,尚膳间的掌印太监姐姐可熟识?”   穆筠嫚摇头道:“是太后的人,听说跟宁妃也有些干系,不过尚膳间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有两个少监。”   “总不会都是宁妃的人罢?”   穆筠嫚冷哼道:“本宫岂会叫她在宫里布满眼线?已经着我宫里的人去查了,看看是谁把那太监收下的。”   正说着,宫人就来禀了,若竹一面奉上册子,一面道:“皇后娘娘,这是尚膳间的掌印太监拿来的册子,说人是正常分过去的,并未有人收受贿赂。”   穆筠嫚眉头紧锁,接过册子仔细看了,这太监倒是身家清白,犯过小错,却无大罪,在苏绿梅入冷宫之后,便被分去了青鸾轩,不久之后正好遇上尚膳间缺人,按辈分和年纪便分去了尚膳间。   穆筠嫚冷着脸,把册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拔高音量道:“从青鸾轩那鬼地方分到尚膳间?当本宫是傻子不成?!给本宫把那狗东西叫来!”   若竹一走,穆筠娴便问道:“姐姐,青鸾轩是什么地方?”   穆筠嫚只有对着穆筠娴脸色才好了一点,她道:“只比冷宫好一点的地方。下边的奴婢们都打量本宫不知道,被调去那种地方的人,若无干系或是花了银子,休想出来!一辈子也就交代在那里了。”   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穆筠娴,穆筠嫚微微出了口气,舒展了眉毛,朝妹妹道:“这宫里本宫还做的了主,虽然三司的手不好插进来,姐姐肯定会给你审理清楚的。”   穆筠娴蓦地放了心,握着穆筠嫚的手,点头道:“仙仙相信姐姐。”   穆筠嫚看着穆筠娴日渐鼓起的小腹,嘴角浮笑,递了一块儿糕点过去,道:“本宫怀孕的时候,最喜欢吃酸枣糕,不知道你口味如何,尝尝看。”   从侯府入宫,虽是一路坐马车,也是有些劳累了,穆筠娴一连吃了两块糕点,顿觉开胃,笑道:“味道很好,都让人吃饿了。”   穆筠嫚柔和笑道:“过会子我让尚膳间的人做几份给你带回去,再让御厨把方子写下来,带回去给侯府的厨子学一学。”   说罢,穆筠嫚就吩咐人过来去尚膳间里下命令。   没多久,尚膳间的掌印太监王能就来了。   王能跪下行礼,鸭公嗓子喊的十分恭敬,脸上也温顺的很。   穆筠嫚却没给好脸色,狠狠地摆了王公公一道,叫他跪了好一会儿,才松口道:“起来罢,这腿要跪酸了罢?”   一刻钟的功夫一动不动,不止腿酸,还腿软了。   王公公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圆润的脸庞憋的通红,面上却是和善带微笑的,一丁点儿不尊重的样子都没敢有。   宫里的太监果然是人精一样,喜怒不形于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穆筠嫚把册子重新扔到王公公跟前,道:“给本宫仔细解释解释。”   王公公弯腰捡起册子,双手托着,道:“皇后娘娘,奴才说的都是真的,那太监确实是随便分过来的,并非奴才收下的。要不……奴才把他给送回去?”   穆筠嫚不屑地冷哼一声,道:“不说实话是罢?”   王公公登时吓得跪下,背上出了冷汗,道:“娘娘饶命,奴才说的,句句属实。”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好似真的怕的屁滚尿流了。   穆筠嫚闲闲道:“尚膳间的菜,是越来越难吃了。”   王公公赶紧使了劲儿磕头,似乎真是被冤枉的,穆筠娴差点儿都要信了,她锁着眉,抿唇看着脚边不停磕头的奴才,抬眼看了穆筠嫚,轻轻摇了摇头。   穆筠嫚这才道:“起来罢,吓着长平侯夫人和小世子,还有你受的!”   王公公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面上保持着惊恐的模样,穆筠娴已经觉着,这人许是没有说谎。   平白无故的,穆筠嫚也没理由真把正四品的掌印太监给贬了,她看着面前没根儿的老狐狸,心里有气发不出,这些人的嘴巴都严实的跟蚌壳一样,若用极刑,一无缘由,二怕查问不出什么,反倒落下残暴不贤的名声。   思来想去,穆筠嫚决定另想法子,她忽而换上缓和的颜色,语气平静地道:“王公公,这后宫里头,皇后只有一个,皇子也只有一个,明白么?”   王公公点头,从善如流道:“奴才知道。”   穆筠嫚又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起子肮脏事儿,迟早会查回来。本宫保证,你若这回肯实诚交代了,本宫不仅留你的命,这四品掌印太监的位置,也给你保住了。”   王公公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之色,他道:“皇后娘娘莫要打趣奴才了,奴才对天发誓,尚膳间里绝对无贪污受贿之事。”   穆筠嫚抓着一串珠子的手掌传来“咯咯”的响声,她敛眸道:“王公公想清楚了?”   王公公腰弯的更深了,道:“奴才句句属实,否则也对不起太后娘娘的倚重。”   连太后都搬出来了,穆筠嫚多少也要看着太后的情面上,给王公公一些脸面。   空气都凝固了一会儿,穆筠嫚狠狠地捏着珠子,道:“好,本宫信你。出去吧。”   等人走后,穆筠娴道:“王公公是太后的人?不若我叫侯爷去求太后……”   穆筠嫚抬手道:“没用的,太后不是容易听信谗言的人,凡事都要讲证据。否则就算太后肯把人给魏家人手上,打死他要是挤不出一个字来,反倒伤了太后和魏家的情分,得不偿失。”   穆筠娴攥着帕子,道:“这些阉人,不知道哪里来的骨气!”   穆筠嫚道:“他们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一个人了,自然替她卖命。”   穆筠娴道:“他勾.结后妃,太后难道不知道?”   穆筠嫚道:“你不知道他们,凡事都一丝不错,不留证据,若非他有一回给宁妃做了人情,本宫还不知道他们两个勾.结上了。”   穆筠娴怪道:“难道就凭一回人情,姐姐就断定他是宁妃的人?”   穆筠嫚连连摇头,道:“看罢,便是你也会猜测王公公是为了行事周全才做人情给宁妃,这话说到别人和太后的跟前,便更没有说服力了。”   顿一顿,穆筠嫚又解释道:“在宫里,没有白送的人情,即使是掌印太监,为了各方周全,是要四处讨好或是得罪,但那一回,本宫断定他是出自真心的帮着宁妃,而非为了讨好。”   宫中秘辛穆筠娴也不好多问,但她相信穆筠嫚的判断。她垂眸低声道:“瞧他方才诚恳的样子,我险些就信了。”   穆筠嫚讥笑道:“他们就是那样,面上涂的那样白,似面具一样,谁知道底下是什么样的皮囊!那粉儿也难闻,茉莉味儿熏死人。”   穆筠娴陡然抬头道:“姐姐,不是茉莉味儿。”   穆筠嫚抬了抬眉,道:“什么?”   穆筠娴吸了吸鼻子,道:“不止是茉莉味儿,还有菊花的味道,好几种菊花……不止一种……金盏菊……还有……”   穆筠嫚眼睛瞪的很大,道:“你没闻错?”   穆筠娴道:“我何时闻错过!”   穆筠嫚把手上的珠串狠狠一掷,高声吩咐道:“来人,把王能给本宫押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门回的很晚,大家久等了。   ☆、第 115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王公公刚从坤宁宫出去没几步就被人押了回来,而且押他的人还是品级比他低的太监,但这些人都是皇后跟前的人,他即便心里多有不快,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再次回到皇后跟前,王公公比方才更加恭谨,老老实实地跪着,大气不出。   穆筠嫚捻着珠子,问道:“没想到王公公动作这般快,本宫才命人去尚膳间询问,你就见了她宫里的人。”   王公公双肩几不可见的一颤,道:“皇后娘娘的话奴才不明白,奴才一直在尚膳间里,并未见谁,娘娘一召,奴才就来了,如若娘娘不信,可使尚膳间众宫女太监问询。”   穆筠嫚倒也不急,她道:“非要本宫说明吗?若非要本宫去查,可就没有现在这般好说话了。”   方才还冷静镇定的王公公一下子就心慌了,眼神里有了疑惑的神色,他把自己与那人见面的事儿又回忆了一遍,确认无疑之后,心想定是皇后诈他,遂又磕头回话道:“奴才不敢欺瞒娘娘,奴才确实没有与旁人见过。”   穆筠嫚前脚派人去查,后脚王公公就见了涉事妃嫔宫中的宫女,自然会惹人遐想,这个当口,他什么也不能承认。   穆筠嫚冷笑一声,道:“好的很,狗奴才们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若音,把诏狱司的贺公公请来。”   若音立即就去了。   宫中诏狱的贺公公是出了名的铁面公公,做人做事一向是禀着公正的态度,便是皇帝耳根子犯软的时候,他也不给面子,严格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执行结果。就连太后也对他高看几分。   贺公公要来,饶是人精王公公也有些惧怕了,他磕头道:“皇后娘娘,奴才真的并未说谎!”   穆筠嫚不做理会,等诏狱的人来了,自然就清白了。   而此时,王公公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中,到现在还未回尚膳间的消息,也传到了翊坤宫,宁妃让宫女采晴去探听消息,坤宁宫的人却严守其中,半点儿消息也不透出去。   宁妃在翊坤宫里,便只听到了诏狱的人去了坤宁宫的消息,她对采晴道:“坤宁宫本宫插手不进去,去了诏狱还好些,贺公公最是铁面无私,若无证据,不会叫他脱层皮,何况他还是正四品的掌印太监,诏狱的人怎么也要给他留些脸面。”   采晴点点头,道:“娘娘,那奴婢要不要使人去太后宫中……”   宁妃淡然道:“不必,省得打草惊蛇。使动诏狱的人,你以为底下的人不说,太后就不知道了?”   采晴握着帕子,皱眉道:“诏狱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若他……透露了什么。”   宁妃半垂眼皮道:“与你何干?与本宫何干?”   采晴心头一凛,寒意自背脊升起,她道:“若牵扯到奴婢……”   “都推脱给他。”   采晴过了一会子才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宁妃打量着采晴,道:“他孤家寡人,死了就是一条命的事儿而已,若咬出你来,受累的就不知道是多少人了。”   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的采晴,焉不知这是什么意思?点一点头,她顺从道:“奴婢明白。”   宁妃审视着采晴,道:“不过是做对食,他又不是真正的男人,难不成你还对他动心了?”   采晴缓缓摇头,小脸发白道:“没有,奴婢是娘娘的人,奴婢不敢。”   宁妃轻出一口气,道:“好了,下去盯着点儿,有消息再来禀明本宫。”   采晴正要下去,宁妃又喊住她,道:“他方才给你报信的时候,没有叫人看见罢?”   采晴道:“没有,还是以前的法子,不会叫人看见的。”   宁妃嗯了一声,道:“你也没在他那里留下什么罢?”   采晴笃定道:“没有,奴婢每次都处理的很干净。”   宁妃这才闭上双眼,仪态闲闲地靠在迎枕上边儿,道:“去吧。”   采晴退下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银钱和首饰全部准备着。和王能相处了这么久,就是石头也有了感情,即便宁妃容许不了别人的背叛,但这点情谊,她还是还给王公公的。   这厢采晴备下了钱财,准备替王公公四处活动,那厢贺公公也已经见到了穆筠嫚。   贺公公带了四五个诏狱里的太监过来,他独自进来见了皇后,瞧了王公公一眼,并未多问什么。   穆筠嫚态度温和地叫贺公公起来,把吩咐一说,就令他去查,王能今日上午是否见了翊坤宫的人。   贺公公见长平侯夫人也在,心知许是和近日朝中的大事有关,不敢疏忽怠慢,便准备带着王公公去诏狱问话,仔细查证。   穆筠娴见王能还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道:“皇后娘娘,臣妾也想一道跟去。”   穆筠嫚眉头一皱,看样子就是不许,被穆筠娴捏着手撒了娇,又想着她鼻子这般灵巧,便只好道:“那本宫跟你一起去尚膳间。”   这下子,贺公公只好直接把人都带去尚膳间,着人僻了一间干净的屋子给穆筠嫚和穆筠娴两个休息,他领着人在其中问话。   打听了半个时辰,贺公公把王能上午的去向都摸清楚了,据宫人所说,他除了在尚膳间里监督宫人做事,便一直在屋内查看食材采买的账本。   虽然王公公是一个人住一间屋子,但是与他同住的太监有好几个,而且门口还有人看守着,足矣有人证明,他未曾出过院子,也并未有非尚膳间的宫人进院子,翊坤宫的人更是没有来过。   贺公公把结果报给穆筠嫚的时候,穆筠娴与她都不相信,王公公又磕头道:“娘娘,奴才真的没有骗您!”   穆筠娴冲穆筠嫚微微摇头,她绝对没有闻错。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穆筠娴道:“贺公公,可否领我去王公公住的屋子看看。”   穆筠嫚让若音也跟去,还叮嘱贺公公千万仔细照顾穆筠娴,不能让她有半点闪失。   贺公公把人带去之后,穆筠娴在屋子里逛了一圈。   掌印太监的屋子比普通太监的屋子要大,陈设也多,只是没有越矩,大体上还是朴素的。   走了一圈,穆筠娴问道:“屋子可查找过?”   贺公公答道:“回县主的话,只粗粗看过,因皇后娘娘并未吩咐,奴才不曾动过他的东西。”   穆筠娴走到衣柜面前,道:“打开。”   贺公公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里边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个匣子。   穆筠娴让人把衣服拿出来,其中有一套普通太监的衣服,似乎不属于王公公,她闻了一下,好几种味道混合在衣服里,而且是姑娘身上的胭脂味儿,并非公公身上的香粉味儿。   穆筠娴道:“去使人问问,这衣服王公公可曾穿过?”   贺公公不知为何,但还是依言去使人问了,不过问的不是王公公,而是和他同院住的小公公。   问话的太监回来禀道:“回县主的话,院里的公公说这衣裳王公公不当值的时候偶尔穿过。”   穆筠娴点点头,对贺公公道:“好好查查,到底是谁穿了这衣裳到这里来过。”   贺公公好奇道:“县主意思是,这衣裳不是王公公的?”   “我没说不是他的,但绝对不是他穿过的。”   好好的太监衣裳,沾染了女人的味道,怎么会没有蹊跷!   贺公公会意,亲自把穆筠娴送回去了,便又到这边来仔细查问,把每一个有相同或者类似衣服的太监都问了一遍。这些太监当然是没穿王公公的衣服,但有人见过穿这种衣裳的太监往院子里来过,就在上午。   贺公公立即问了小太监是哪里来的人。   看门的太监答话道:“就是尚膳间的小太监王德。”   贺公公立即着人去把人带过来,结果当然是带不过来,因为根本没就这个人!   贺公公又把看门太监叫过来,质问道:“你从哪里编出来的一个王德?!”   小太监吓得立马跪下道:“奴才没有说谎,奴才没有,公公饶命。”   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贺公公道:“少给洒家鬼哭狼嚎,问一句,你答一句。”   “是是是。”小太监连连应道。   贺公公问道:“方才尚膳间的人说,查无此人,你为何说他是尚膳间的人?为何又放他进这院子?”   小太监道:“德公公来过几次这里,不过一般只在夜里来,奴才夜里起夜撞见过两回,以前白天也见过一次,听王公公身边的人说,德公公在尚膳间里当差,是公公的人,小的不敢拦,就把人放进来了。”   尚膳间几百个太监宫女,小太监不认识也很正常。   贺公公倒是没怀疑小太监说谎,但王公公肯定是说谎了,他招招手,让人按着小太监描述的样子,把“王德”的模样给画出来。   小太监记得的不多,贺公公的手下,便只画了个大概出来,有这个大概就够了,宫里就这么大,一定找得到。   拿着画,贺公公把东西送到了穆筠嫚跟前。      ☆、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凭空冒出来的太监王德的画像被交到穆筠嫚手里的时候,她还有些疑惑,总觉得画上之人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来是哪里的太监。   穆筠嫚把画像甩在王能脸上,道:“王公公不打算告诉本宫,此人是哪里的人么?”   王公公低头不语,心里却如雷打鼓,都查到这个份上了,只盼着她藏好才是。   见王公公不说话,贺公公请示穆筠嫚道:“皇后娘娘,可要奴才去搜?”   穆筠嫚道:“去。先去宁妃宫里,若搜到了,立即到本宫宫里来报。”   “慢着。”穆筠娴命人把画像拿过来给她看了看,她道:“好清秀的太监……”   穆筠嫚隐约猜到太监之间的肮脏事儿,刻意引开话题道:“事不宜迟,让贺公公把画像拿去找人罢。”   穆筠嫚把画像递了出去,她盯着王公公的肩膀,吩咐贺公公道:“公公不要只搜太监,把宫女也好好瞧瞧人,如有面貌相似的,也就差不离了。”   贺公公这回倒是没怀疑穆筠娴的话,因为没有她,就找不着凭空出来的“王德”。   穆筠嫚却被穆筠娴的提醒勾起了回忆,她重重地把茶杯磕在桌子上,勾唇道:“贺公公,仔细看看宁妃身边的宫女,我记得有一个与这画上的人,长的一模一样!”   王公公顿时挨了一截,似乎是腿软得跪不住了。   穆筠嫚很满意地站起来,拉着穆筠娴,吩咐众人道:“把人给本宫带回坤宁宫。”   若音把房门打开,吩咐外边的人手过来帮忙,押着走不动路的王公公回了坤宁宫。   因是穆筠嫚本人亲自过问,具体的消息传播的很慢,贺公公去的时候,宁妃都还未料到是什么事,只不过她有远见,让采晴暂时在内室去待着,不许她出来见人。   事情查到这个份上,基本要水落石出了,贺公公虽然无私,也并非落井下石之人,也略懂审视夺度,见了宁妃,依旧恭恭敬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宁妃到底是杨家养出来的千金,又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贵自天成的气度此事也未失掉,仍旧淡淡地问贺公公,带着这么些人来她宫里是为什么。   贺公公道:“奉皇后之命,前来查人。”   宁妃低头看着护甲,道:“皇后可下了懿旨?你空口就想来搜本宫的寝宫,可把本宫放在眼里?!”   贺公公不疾不徐答道:“娘娘息怒,奴才奉命行事,只核对一番便是。”   宁妃眉头一抬,问道:“什么人?”   贺公公道:“此人。”   看了画像,宁妃面上一派平静,她纹丝不动地坐着,道:“本宫宫里可没这样的太监。”   画像上的轮廓,再熟悉不过,宁妃把玩着护甲,想尽法子拖延时间,她道:“滚吧,除非见到皇上的圣旨,否则想搜宫——本宫并未犯大错,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这话分明是打皇后的脸。贺公公约莫猜到一些,却也不敢强行搜宫,犹豫一瞬,便带着手下回了坤宁宫。   穆筠嫚听到结果后气的脸都红了,宁妃倒是胆子大了,连她这个皇后也不放在眼里了!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穆筠嫚想早早解决此事,好让人送穆筠娴回家,她二话不说,着人笔墨伺候,拟了懿旨,直接命人搜宫!她就不信,宁妃还能翻天了!   贺公公这回再去的时候,便不再是带着小太监们去的,还带了宫中的御林军。   宁妃也未被这气势吓住,她亲自拦在正殿门口,呵斥道:“好大的阵势!本宫这是犯了什么过错?”   宁妃虽是妃位,却是杨士谦的嫡女,不论如何,宫人也不敢明着得罪。   贺公公一脸为难道:“娘娘,这是皇后懿旨,请您过目。”   宁妃跟前的宫女收了懿旨,她却未看,只道:“要搜可以,公公带着三两人便足以看完本宫宫里所有的人,其他多余的人,都给本宫滚出去!”   这么多的带刀侍卫围着翊坤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杨芫华要失宠了!   贺公公朝身后挥挥手,让人都退得远远的,带着几个太监逐一排查。   宁妃宫内伺候的人都查遍了,都和画像上的人不一样,唯有正殿里站着的几个太监宫女还没查。   贺公公赔笑看着宁妃,道:“娘娘,得罪了。”   宁妃拂袖进了次间,贺公公也跟了过去,把她跟前伺候的人都看了个遍,最后把采晴看了又看,确定和画像上的人再像不过,这才道:“娘娘,就是这位了。”   宁妃皱眉,道:“不是小太监么?公公难道宫女和太假也分不清了?”   贺公公道:“娘娘有所不知,皇后让奴才来查的时候,就说了画上的人是个宫女,并非太监。”   宁妃眼皮子动了动,道:“明明画着太监,为何让你查宫女?”   采晴藏在袖子下的手,也不安地绞着。   贺公公笑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也只是听吩咐办事而已。”   宁妃语气还是那般淡淡的,却听得出来缓和了一些,她道:“皇后娘娘这到底卖着什么关子?莫非本宫这小宫女,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贺公公摇头,道:“奴才不知。只晓得尚膳间平白多了人出来,偏又查无此人,皇后娘娘着奴才仔细查问。”   宁妃瞧着撬不开贺公公的嘴巴,起身道:“好,本宫便跟去一道看看,这小宫女到底得罪谁了!”   贺公公也不敢拦,领着人就一起去了。   到了坤宁宫里,穆筠嫚听说宁妃也一起来了,眉毛挑了挑,就让人把人都领进来了。   宁妃入内才见到,穆筠嫚竟然也来了,心跳都快了一些,面上却是平静的很,行了礼便坐下,望着座上的皇后,道:“皇后娘娘千方百计找臣妾宫里的宫女做什么?”   穆筠嫚哼笑道:“就别装了,你与本宫心知肚明。王公公已经招了一些,本宫瞧这小宫女还是老实为妙,否则诏狱的日子不好过。”   采晴面色发白,皇后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惊胆战。   宁妃倒是淡然,她问道:“不知娘娘是何意思,只是臣妾这宫女用的顺手,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要审的,尽快问完才好。”   穆筠嫚也不笑了,冷眼看着宁妃道:“鸭子死了嘴还硬,这宫女和王公公做对食,还替你干内外勾结的龌龊勾当,你以为本宫不知道?!”   宁妃在宫里也经历不少事了,并没被穆筠嫚吓到,采晴面色却不大好看。   穆筠嫚道:“王公公口供都说了,你这宫女本宫今儿就要留下了。贺公公,把人带去诏狱,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宁妃喝道:“慢着!”她可不信王公公这么快就招了,她道:“娘娘凭什么把人送入诏狱?难道想屈打成招?!”   穆筠嫚道:“你以为画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人证物证都在,本宫抓她怎么了?难道你还想抗旨?”   宁妃咬唇,采晴的画像都被准确画出来了,看来是确有其事了,皇后肯定是又看见采晴和王公公私通的人证物证。好在她与采晴已经提前商议好了,入了诏狱,不死也要残废,只要熬死了王能,采晴就脱身了。   含怒告辞,宁妃出坤宁宫之后淡淡地看了一眼采晴,虽未说话,眼神里却有很多层意思。   穆筠嫚看着人都走了,对穆筠娴道:“你也回去吧,宫里有消息了,本宫自会第一个传到你府上。”   穆筠娴起身又要行礼,被穆筠嫚扶着了,道:“人都走了,还讲什么虚礼,让若竹送你出去罢。”   穆筠娴点头,跟着若竹出去了,把今日的事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准备回去告诉魏长坤。   很巧的是,皇帝要来了。穆筠娴只好转回去,跟着一起接驾。   迎圣驾的时候,穆筠娴才发现,魏长坤也来了!   一家子一起重新进了次间里说话,朱煦对穆筠嫚道:“听说宫里发生了什么事,都惊动了侍卫?”   穆筠嫚扯了扯嘴角道:“过会子臣妾让人原原本本地说给皇上听。”   朱煦也不想当着人前说,此事牵连到宁妃和杨家,得妥善处理才好。   朱煦又对穆筠嫚道:“坤弟听说仙仙在坤宁宫,便要来接他,便与朕一道来的。”   穆筠嫚很是满意魏长坤的体贴,笑道:“仙仙在本宫这里待了也够久了,行了,赶紧回去罢,再坐下去,该累坏了。”   魏长坤也早有离意,与穆筠娴两个行了礼,便出了坤宁宫。   出宫路上,穆筠娴便把今日之事大致讲了,魏长坤先未评论,一直到出宫之后,上了魏家的马车,才道:“仙仙,你鼻子灵巧之事虽不少人知道,却没几个人知道已经到如此神奇的地步,以后切莫张扬,省得招人忌讳。”   穆筠娴也怕招惹祸事,便道:“以后我再不在人前显露了,好在衣服上胭脂味儿细细闻还是能闻到,也不算点眼。”   魏长坤点点头道:“无端牵扯到杨家身上,不会这样就罢休的。咱们回去细说。”      ☆、第 117 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宁妃身边的宫人勾结尚膳间掌印太监,凭空让宫里多出一个“太监”,在几位天下之主的贵人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翊坤宫也别想讨到好。   魏长坤与穆筠娴刚到家,宫里的消息也传出来了,杨士谦知道之后有些焦头烂额,一事未止,又来一事,好不容易把罪名投到宋家头上,偏出了这样的岔子。   杨士谦收到女儿的手信之后,急得在家中徘徊。到底是官场老人,很快便冷静下来,开始着手准备,一面儿吩咐漠北的人赶紧加快搜寻魏长坤的人,一面儿让人时时刻刻注意宫中动向,还让人去大理寺和督察院打点。   长平侯府书房里,魏长坤听穆筠娴把白日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魏长坤脑子转的快,一下子就理清了头绪,皱眉道:“王公公恐怕和那宫女做了对食,极有可能,他是替宁妃把那死去的宫女的对食给保下了,如此说来,在围场死去的宫女,也许是宁妃的人。”   穆筠娴道:“左右是个线索,只是宫里的事咱们不清楚,且等姐姐好好查证,应该也快有消息了。”   魏长坤轻嗯一声,替穆筠娴理了理领口,道:“辛苦夫人了。”   穆筠娴摇首。   魏长坤搂着她,道:“天儿冷了,夫人平日里仔细穿着饮食。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这是你我第一次一起过年。”   穆筠娴道:“第一次,要好好儿过。”   魏长坤闭上眼睛,下巴磕在他肩头,道:“好,好好过。”   夫妻两个从书房出去,穆筠娴让下人伺候着梳洗了,便进内室去等魏长坤。   魏长坤洗漱的很快,两刻钟不到的功夫就进了屋子,身上穿着中衣,也未系起来,就这么敞开着,露出结实健壮的胸口。   穆筠娴不满道:“就这样进来?丫鬟都看见了!”   魏长坤笑,道:“没让丫鬟看见。”   他脱鞋上床,斜斜地躺在她身边,撑着脑袋看着穆筠娴,抬手抚摸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道:“好似又长大了一些。”   穆筠娴笑说:“这才几天,就长大了?”   魏长坤的手不老实,从她肚子上,滑到大腿内侧,半阖眼皮看着她道:“不是长大了?那就是胖了。”   穆筠娴嘟哝:“才没有胖。”   魏长坤的视线落在她日渐丰盈的胸口上,揉捏一把,道:“明明就有。”   “没有……”身体上的愉悦感,让她说话的声音变得软绵绵的,像猫儿的尾巴扫过肌肤,让人心口发痒。   轻轻柔柔的一阵,快乐也来的轻柔缓慢,像在温水里泡了一个澡,舒服又温暖。   魏长坤不满足于她的四肢,盯着她的樱桃小口,想入非非。   ……   两天后,京中天气明显变冷,穆筠娴此时已经换上薄袄,出门遇到风大的时候,还要披着披风。   穆筠娴实在不喜欢本就臃肿的身子再多加累赘,有时候还打趣丫鬟们:“干脆还给我抱一个暖炉来?”   紫玉当真了,她道:“我晨起匀面就说有些冻人的,该抱上手炉了。”   灵玉点她鼻尖,道:“夫人逗你的。”   紫玉握上穆筠娴的手,又暖又软,噘嘴道:“原来夫人不冷。”   这厢主仆正在说话,外边儿来了宫里的人,是穆筠嫚身边的大宫女若竹,她亲自过来传的话。   穆筠娴把人都挥退了,只跟若竹两个留在屋子里。   若竹坐在一旁,说了些体贴的话,便把宫中的事同穆筠娴说了。   其实宫里的事查清之后,朱煦也着人去告诉了魏长坤,不过内官传的话,和穆筠娴亲姐姐的亲信传的话肯定有不同之处。   若竹告诉穆筠娴,已经查出来王公公和采晴是对食,不过诏狱里,采晴起初一口咬死了是王公公压迫他的,一股脑把罪名全部都推到了王公公嘴里,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王公公吃了苦头,明明都半死不活,无法替自己辩解了,采晴却改口了。   采晴说,有些事不是王公公的主意,是宁妃授意他做的,把原先苏绿梅身边的太监调去尚膳间就是宁妃的意思。   这不是什么大事,要紧的是这太监和御前下毒的事儿扯在了一起,宁妃现在是洗刷不掉嫌疑了。皇帝和太后都十分震怒,一点儿情面没给宁妃,直接派人把翊坤宫看管起来,不许人进出。   穆筠娴好奇道:“采晴怎么一下子就改口了?”   若竹低声道:“头一天王公公出事的时候,皇后娘娘就知道有人在替他买通人,后来他受刑的时候,采晴哭的很厉害,可见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犹豫了一下,若竹又道:“娘娘连夜使人去查了采晴的家人还有哪些……她果然是受了杨家人的辖制,而且采晴的哥哥昨夜断了一根指头。”   穆筠娴道:“所以娘娘骗了采晴?”   若竹紧闭嘴巴,道:“奴婢没说这个。”   穆筠娴心中了然,兵不厌诈,采晴估摸着就是信了,或者她不信,也许良心也过意不去了,就把事情说了。   若竹又道:“采晴跟皇后求饶。”   一挑眉,穆筠娴问:“要娘娘救她和她家人?”   若竹摇头的,道:“她不想活了,想和王公公做一对鬼夫妻。”   倒是感人,穆筠娴道:“想必王公公平日里待她还是很好的。”   若竹点头,王公公待采晴好肯定不假,估摸着宁妃待她不好,否则她一个妃嫔跟前的心腹宫女,哪儿那么容易被一个阉人感动?   穆筠娴道:“采晴这就是要都招了罢?”   若竹答说:“已经招了许多,估摸着这时候都招完了。皇后让奴婢来府上传话,就是想让夫人安心等待,莫要太过焦虑,凡事有娘娘在。”   穆筠娴点头,恨不得去宫里面见穆筠嫚,抱抱她。二姐以前虽然是泼辣人,却并无手段,不知道这些年从太子府到皇宫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送走了若竹,穆筠娴有些闷闷的,这件事里,她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那些不好的事,全有家人替她做了。   闷闷地喝了安胎药,穆筠娴便睡了会儿。   督察院衙门里,宫里的口供人证都确凿了,会审的事也加快了脚步,死去的宫女确实通过尚膳间太监的手往外传递过消息。   宫中食材都是在外采买,太监借职务之便,每月出去的时候,替对食宫女传递消息,传递的方式很多,采晴和王公公两人招供了四种以上。   虽然查到这个地步,太监每回传信的人,却还是没查出来是谁,因为对方相当谨慎,从未露面,只是约定了地点,拿了东西或者送了东西就走。   这不打紧,只要核对时间,查出来只是迟早的问题。   果然只花了半天的功夫,三司就查了两个符合嫌疑的人出来,两个丫鬟都在同样的三次时间里出过门。   很显然,这是其中一人使的障眼法,但不足为据,和太监传信的丫鬟,还是被揪出来了,她便是宋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鬟。   这丫鬟是五年前入的府,虽然不是家生子,据宋家当时查证,她家世清白。因为性格内敛沉稳,颇得宋夫人喜爱,便一直留在身边,后来几个大丫鬟送出府配了人,她便被提拔了做二等丫鬟,本来就快要升做一等丫鬟的,秋猎之后就出了此事。   宋夫人至今还觉得难以置信,身边跟了五年的丫头,会是这般背主之人。   宋元贤把三司查到的证据仔细看了一遍,面色铁青,这丫鬟的家世看似清白,仔细查证下去,便晓得她是冒名顶替了别人的女儿,进宋家做了丫鬟。   而当年卖丫鬟入府的人,就是宋夫人的弟弟。   宋元贤实在清楚妻弟是个什么德行的人,这个亏,他是吃定了,但也不可能甘心就这么吃了,他打点了一番,命人素素去查丫鬟的来历,便待在家中,焦虑地等待各方消息。   很不幸的是,最先传给宋元贤的消息是,丫鬟全部都招了,她说是家主下令,命她给长平侯下毒,而原因很简单,长平侯作为左军都督,挡了家主的道儿。   丫鬟还举了一人,那人正好是在都督府里被魏长坤给清理掉的人,此人明面上与宋元贤来往密切,看起来是宋元贤的人,但魏长坤清楚,这人实际上是杨士谦的人。   依据丫鬟口供,主谋是宋家家主,与她联系的宫女,也是宋元贤的人,三司本可以上报皇帝,把人先捉拿去督察院衙门,偏魏长坤给人求了情,要求各方证据都核对清楚了,再拿人不迟。   宋元贤当然是松了口气,记了魏长坤一份情,杨士谦却是气的不轻,立刻递信去了宫中,让人女儿赶紧有所行动,趁机洗脱罪名。   但这回惹怒了太后,皇帝下了死命令,杨士谦的消息当然没送出去。可宁妃不是个简单人物,她待在翊坤宫几日都没动静,便晓得一定是有了有利于杨家的证据,便披头散发跪在寝宫门口,磕头哭喊,声音震天动地,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一时间,帝后皆被惊动。   为怕冤死妃位妃嫔,帝后二人共同驾临翊坤宫。      ☆、第 118 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宁妃和皇后泼辣的性子不同,她一贯清高淡然,即便在皇帝跟前争宠的时候,也不会表现明显,无形之中便把人的魂儿勾走了。   翊坤宫的大殿门口,宁妃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跪着,其中有个太监见迟迟不来人,想硬闯,险些死在刀下,地上见了红,很是刺目。   等到帝后来的时候,便看到这般景象,朱煦一向是个心软的,又念及一些情分,心中多有不忍。   穆筠嫚最厌恶的就是假清高的宁妃,她赶在朱煦前面开口,道:“宁妃这是做什么?太后跟皇上下的命令你也要违抗?你以为这是打本宫的脸吗?这是打太后和皇上的脸!”   朱煦一下子就清醒了,这事儿经了太后的手,事关魏家,容不得他心软,但到底是在宫中,体面总要讲的,就像穆筠嫚说的,宁妃这是在打人的脸。   朱煦冷着脸,道:“跪着像什么样子?来人,扶宁妃进去说话。”   穆筠嫚轻哼,朱煦还算拎得清,只让宁妃进屋,其余宫人,爱跪就跪着!   帝后等人进了翊坤宫正殿中间,两人坐在榻上,宁妃朝帝后行了礼,却无人叫她起来,容她如此跪着。   朱煦说话前抬眼看了看穆筠嫚,见皇后面色不佳,也就不准备说话了。   穆筠嫚看着宁妃,冷冷道:“宁妃这是做什么?带着这些人披头散发地跪着,皇室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宁妃不惧,面上看得见泪痕,神情却坚毅,她道:“臣妾冤枉!”   “你冤枉什么?说说看,本宫要看看是如何冤了你!”   宁妃抬头,看着皇帝道:“皇上,采晴与人做对食图谋不轨,是臣妾管束不力,但他们那些勾当臣妾俱都不知,真与臣妾无关啊!”   穆筠嫚很不客气地讥诮道:“哦?与你无关?那他们内外勾结贪污的银子都上哪儿去了?你这宫里这么些额外的开销,从哪儿来的钱?”   宁妃镇定道:“都是皇上平日里赏赐之物,还有臣妾从娘家……”   穆筠嫚直接戳破宁妃的脸皮,道:“你既知道宫中每一笔支出都有详细的记录,还这般扯谎做什么?你虽不算奢靡浪费,但用的东西也都是顶好的,这些花费也并非你的俸禄可承担的起,难道真要本宫一点点地核对?”   宫中行事,上下都要打点,娘家补贴在宫中做妃子的女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至于银钱从哪儿来,各家自有法子,大家都这般做,也并未真的逐一深究,可杨家犯了事,但凡有一点儿把柄,穆筠嫚都不会放过。   宁妃冷冷地看着穆筠嫚,道:“皇后娘娘,臣妾自问恪守规矩,宫中一应用度来历干净,不信可着人核查,账本就在臣妾卧榻旁的柜子里。”   穆筠嫚冷笑,道:“你说的,本宫都知道。”谁没有一本假账?   宁妃不语,只看着朱煦,想求他开口。   朱煦皱着眉,对宁妃的好感一点点地下降,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样清高的女人虚荣做作的一面。   穆筠嫚继续道:“本宫和皇上这两日不拿问你,不是因为没有证据,若是没工夫过来理你,三司都查到杨家头上了,你以为结果还远么?采晴和王公公该招的,都招了。”   宁妃感到忐忑,她两手抓住地上的绒毯,一向干净的指甲进了细细的绒毛,细微不可见。   把自己过往做的事都回忆了一遍,宁妃确定没留下把柄,才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皇后真要冤枉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穆筠嫚不恼,反道:“你以为本宫没有证据?”   宁妃立刻接话道:“请皇后拿出证据!”   穆筠嫚勾唇冷哼道:“你故作清高,为人冷漠,你以为采晴和王公公没留下你的把柄?你亲手所书之信,还盖有你的印信,已是铁证如山!本想过两日等三司的事清楚了,诏狱里的人抖落出来的东西都核对上了,再来收拾你,你倒是迫不及待了。”   宁妃额上出着冷汗,她快速地回忆这些年自己亲笔写过的、经了采晴之手的书信,她摇首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明明每一封手信,宁妃都让采晴带回来之后亲手烧毁了,只有一封是浸水散了墨的没留下——就是这封了。   穆筠嫚也给出了答案,她道:“虽是沾了水,但你的字迹本宫总是认得的。”   皇帝问道:“什么信?”   穆筠嫚道:“半个时辰前诏狱才告诉臣妾的信,宁妃勾结朝臣卖官卖爵!皇上方才正在见太后,还没来得及知会皇上。”   朱煦点头,面色铁青,他待大臣和后宫妃嫔都很和善,为博一个贤君之名,但这些人都把他当傻子一样,反倒害他成了昏君!   带着怒气起身,朱煦道:“后宫事务,交由皇后处理,朕去看折子了。”   宁妃等了这么久,就为了求皇帝心软,但在如山铁证跟前,她除了面色发白,竟不知言语。   皇帝走后,宁妃一向淡然的脸上如出现裂痕一般,丑陋的可怕,她狠狠地盯着穆筠嫚,道:“都是不忠的贱奴才!”   皇后起身,道:“你不仁不义他们才会不忠,那封信只是采晴说有,还未交到本宫手中,不过……既然是真的,迟早会找到。”   宁妃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抓穆筠嫚,她目眦欲裂道:“你敢欺君……你敢害我……”   穆筠嫚身边的太监宫女忙把宁妃扯开。   穆筠嫚退开几步,吩咐道:“关好她,搜宫,把信给本宫找出来。”有了证据,就不算欺君了。   宁妃颤抖道:“这就是招皇上喜欢的耿直爽利?皇后好深的心机!”   穆筠嫚往门口走了一半又回头,盯着宁妃道:“难道你又真清高纯洁了?”   穆筠嫚回坤宁宫后,不久证据就交到了她手里,她把东西送去诏狱,宫里的事,基本可以结案了,宁妃数罪并罚,死期不远,就等前朝杨家所做之恶也证据确凿,杨家便可倾巢。   令人称快的是,想瞌睡就来了枕头,郭从理找上了魏长坤。   魏长坤在一间酒楼里见了郭从理,他问道:“上次那封信,是你使人送来的?”   郭从理没答话。   魏长坤又道:“这回来见我,应当是听到宫中的风声了罢?”   郭从理直直的看着魏长坤,道:“敢问侯爷手里,到底多少证据。”   魏长坤搁下茶杯,反问他:“你手里有多少?”   郭从理淡然道:“有侯爷想要的。”   魏长坤握着茶杯的手陡然收紧,似乎要把杯子捏碎,他问道:“想要什么?”   郭从理言语之间含着冷气,他道:“他们死,我与初雪活。”   “空口说这些,叫我如何信你?”   郭从理从怀里摸出一沓纸,都是泛黄的陈年旧信,他把东西推到魏长坤跟前,道:“当年害死令尊的那个女人的身世。”   魏长坤手指僵硬着,迟疑了一下才去接了东西,他翻阅了一下,大体和园娘所言一致,只不过这纸上记载的这一女暗卫并无家人,也就是说,杨士谦漏掉了园娘,所以才让园娘长大成人之后,回到旧宅寻仇。   魏长坤道:“这人还有个妹妹,你可知道?”   郭从理点头,道:“知道,这人还是我找到的。”   魏长坤挑眉,郭从理为求他信服,便把找到的园娘的事全部告诉了对方。   事情还要从郭从理从冯夫人口中得知杨士谦害死冯大人和他父亲说起,起初郭从理并不信待他们兄妹俩亲厚的杨士谦会是这等人。   但蛛丝马迹证明,杨士谦不仅是对外不择手段之人,对内也是。   郭从理经过验证,确信了杨士谦就是因为他父亲得知了当年魏家之事,并且对杨士谦有了提防之心,导致了父亲的死亡。   郭从理知道大致真相之后,便潜伏杨家,耐心搜寻证据,又一次机会他看到了眼前的信件,便去旧宅查证,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园娘这一人的存在。   知道这事之后,冯夫人的话,都一一印证了,郭从理想从冯夫人那里知道更多,同时也把园娘的事情告诉了冯夫人。   但郭从理并不知道,冯夫人竟然看出了郭初雪对魏长坤的心意,并且对杨家的施舍多有不满,就把这事还告诉了她,并且想以此利用她对付杨家。   比起心志坚定的郭从理,当然是有嫉妒心的郭初雪更好利用一些,她也果然上当了。   按照冯夫人的意思,本想哄骗郭初雪可此事接近魏长坤,利用她在杨家书房拿到杨士谦的书信证物,没想到郭初雪竟然拿园娘来对付穆家,从而使园娘阴错阳差的进了穆家。   之后的事情,魏长坤便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快完结啦   ☆、第 119 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桌上摆着郭从理的“诚意”,魏长坤看着信件出神,把郭从理的话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郭从理见魏长坤久久不言,便道:“侯爷知知甚多,若我但凡有半点说谎的地方,即可查证出来,所以骗你,不过是自掘坟墓。”   这倒不假,根据魏长坤与穆筠娴两个推断出来的情况,郭从理应当是没有说谎。   但魏长坤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他问郭从理:“冯夫人的意思,你如何让她开口承认的?”   郭从理淡笑,道:“她利用我妹妹,我也可以利用她。虽然姨母和姨父已经对我和初雪起了提防之心,到底轻敌,并未看重我们。冯夫人若不说,我便以此要挟她便是。她等了十年,若为我功亏一篑,不划算,何况我们兄妹俩与她也是同病相怜之人。”   魏长坤轻皱眉头,道:“便不怕被人利用?”   郭从理摇首,道:“我并非无能之辈,孰真孰假,自然辨的清楚。”   魏长坤评级道:“若你妹妹有你一半心智,不当如此。”   郭从理面色微白,心里升起一股恨意,却也痛恨郭初雪自己鬼迷心窍,被人利用。   魏长坤拿着东西起身,道:“东西我收下了。”   郭从理道:“还望侯爷言而有信。”   魏长坤点头,道:“自然,说起来你们也是受害者,保你们活命,不难。”   郭从理松了口气,等魏长坤走后他才走。   魏长坤回府之后,便把东西给了穆筠娴看,事情来龙去脉也告诉了她。   穆筠娴不禁道:“郭从理年岁不大,心机倒是深沉,忍了这么久等到宁妃出了事才肯现身——你真要保下他?”   魏长坤道:“只留他性命而已,何况他也确实并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不过这样的人留下终是祸患,用别的法子治他就是了。”   穆筠娴好奇道:“什么法子?”   魏长坤勾唇,道:“壮志未酬。”   穆筠娴道:“倒是狠心,但他这样的家世,即便你肯保他,吏部也不可能录用他了。”   举起信,穆筠娴又道:“这些东西足够了?”   魏长坤摇头道:“不足,不过拿下杨士谦是够了,其他的自会在他家中翻找出来。”   穆筠娴赞同。   事不宜迟,魏长坤连夜去了督察院,把东西交给了三司的主审官员,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好的消息,漠北那边送来了杨士谦与武将往来的信件,其中包括了卖官卖爵等贿赂证据。   第二天早上,杨家就被围的水泄不通,有郭从理在内,与魏长坤里应外合,用物证把杨家所有人捉拿归案。   郭从理对杨士谦的书房还算熟悉,帮着翻找一番,找到几瓶药,魏长坤把药带回了督察院衙门,着人回长平侯府将穆筠娴请来。   穆筠娴闻过几瓶药,果然有一瓶和御前下的毒一模一样,和十年前魏北望吃下的□□,也是一样。   物证齐全,接着又有冯夫人与郭从理做人证,杨士谦谋害朝廷官员之罪是跑不掉了,其余罪孽,三司连夜详查,查到杨士谦手里藏着许多暗卫的名单信息,逐一核查过后,发现了宋夫人丫鬟也在其中。   那丫鬟,就是杨士谦安插到宋家多年的棋子。   一时间,京城官员人心惶惶,连忙查询自家仆人信息,便是家生子也不放过,还有去三司里讨要杨家暗卫名单信息的人,被三司的人给挡回去了。   查了五天五夜之后,一切尘埃落定,魏长坤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郭从理去了大理寺看押重犯的狱里见了杨士谦。   杨士谦犯的案数都数不清,有人证或是物证的他都认了,但不肯多费口舌说原因,魏长坤很想知道当年为何他要害死自己的父亲,带着报复的心态,才带了郭从理一起去狱中。   如今沦为阶下囚的杨士谦日子并不好过,他已几日没有好生歇息,头发衣衫乱糟糟的,身上已有异味。   魏长坤见到杨士谦的时候,心态十分平静,为父亲找到真凶,许多事在他心里已经归于尘土,如今要求的,就只剩一个原因。   魏长坤和郭从理两个站在铁牢外面,盯着杨士谦。   杨士谦本无动静,看见郭从理才开始发疯,辱骂之言不绝于耳,唾沫吐了不少,险些连累魏长坤。   郭从理淡淡地掸一掸衣裳,光鲜亮丽地站在杨士谦跟前,一脸嫌恶道:“难怪我爹说你只是粗鲁匹夫。”   杨士谦面色如灰,满面颓然,他目眦欲裂,喘着大气,没有说话。   魏长坤看着杨士谦这些年已经开始发福的身体,也觉恶心,大明武官,怎么会出了这种狗杂种。   “为什么要害我父亲。”魏长坤问。   杨士谦狂笑,却不答。   魏长坤等了两刻钟,杨士谦依旧不肯回答。   魏长坤道:“你是兵部尚书,处极刑是什么滋味,你很清楚。”   杨士谦渐渐镇静下来,他望着窗外怔怔道:“你父亲才不如我,不该当主帅的,若非是皇亲国戚,他凭什么当主帅!他不配!”   魏长坤怒道:“就因为此?”   杨士谦咬牙看着魏长坤道:“我与他入军时间相仿,他谋略不如我,武力不如我,却能做主帅,他明明是个废物!废物!”   魏长坤讥讽道:“你的谋略,不过是阴谋诡计,而我父亲打胜的仗,用的都是正宗的兵家之道,为的家国百姓。你用计,为的是汲汲营营富贵荣华,你才是废物——所以,即便我父亲去世了,你也没能当上主帅,这是天意。”   杨士谦愣神,这真就是天意,本来主帅的位置本该是他的,却因为先帝跟前宦官随口一句话,就给了穆先衡,这白捡的功劳,也归了穆家。   以军功封侯的荣耀,本该是他杨士谦的!   魏长坤转身朝出口走,郭从理还在里边儿,他看着杨士谦道:“姨父心中可有挂念之人,或是什么心爱之物?外甥都会替你看顾周全。”   杨士谦想起房中小妾,登时气的脸都绿了,伸着手想抓到郭从理的衣袖,却抓而不得。   郭从理走了,留给杨士谦的,只有巨大的侮辱感。   郭从理当然不会动杨士谦的小妾,但他就要让杨士谦心里充满了仇恨,一如他当年知道父亲死因一般。   *   杨士谦一入狱,树倒猢狲散,原先有些咬紧牙关的人,也松了口,主动往京城送人证物证。   杨士谦犯罪铁证越积越多,惹得朝野震怒,朱煦竟也连着发了几天的脾气,嘴上都燎了泡。穆筠嫚这时候倒温柔小意了,在皇帝身边与他同仇敌忾,或是温心劝慰,夫妻情分历久弥深。   至于宁妃,娘家倒了,她的宫中更是无人问津,墙外又有侍卫严格把守,翊坤宫一如冷宫一般,平日曲意迎合的人,也都避而远之。   翊坤宫如此犹然不能解皇帝太后心头之怒,不等杨士谦定罪,懿旨与圣旨已经先后颁到宁妃跟前,除其位份,将其打入冷宫,赐宁妃杨氏白绫一条、鸩酒一杯。   宁妃入冷宫后,穆筠嫚亲自去看了她一眼。   两人自十王府便相识,虽然穆筠嫚认识皇帝的时间要长一些,宁妃在朱煦身边待的日子也不短了。   穆筠嫚虽然与众多妃嫔为敌,却并未亲手打杀哪一个,宁妃应该算是第一个。   宁妃见了穆筠嫚已经失了往日的淡然清高,若非宫人押着,她怕是要对皇后不利。   穆筠嫚推开几步,眉目平淡地看着宁妃,道:“你不该怨本宫,一切皆为你自作孽。来看你最后一眼,也是本宫念及你服侍皇上多年的情分。”   提到朱煦,宁妃忽而泪流不止,她仰天长哭,道:“情分?帝王情分?最是长情人,却是最薄情的人!”   穆筠嫚挥手,让众人退出去,只留了若竹在内。她问宁妃:“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妃靠墙坐着,搂着膝盖哭道:“他只不过是对你有情罢了,对我们——你可知道当初我也有过一个孩子,若能出生长大,也该和皇子一般大了。”   穆筠嫚锁眉,道:“不可能,你小产这么大的事,本宫不可能不知道。”   宁妃仰头望她,切齿道:“你当然不知道,当初你怀小皇子的时候皇上将你视若掌上珍宝,我三番四次求他去看我,他只堪堪来过两次……”   穆筠嫚眯眼,道:“皇上是宅心仁厚之人,便是为本宫,也不会伤你子嗣,何况上有先皇太后,他更不会枉顾子嗣。”   宁妃低头,是啊,朱煦是重视孩子的,就是知道,她才会用手段邀宠,导致小产。   那时候穆筠嫚安心养胎,朱煦怕她因此郁郁,刻意使人瞒着她,遂不知此事。   后宁妃养好身体,朱煦似乎也没把宁妃的孩子放在心上,往后虽宠爱不减,却绝口不提孩子的事。   宁妃干净的指甲抓着地面,凄惨笑道:“他就是有意只把孩子留给你一人,如若不然,我的孩子为何没能出世!”   穆筠嫚默然片刻,道:“饮鸩酒吧,白绫难受。”   说罢,穆筠嫚就回宫了,后来她听说,宁妃是白绫吊死的,鸩酒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主剧情里该说清楚的都说清楚了,后面交代一些就会把正文完结~   ☆、第 120 章   第一百二十章   杨家树倒猢狲散,三司所罗列杨士谦的罪状多达上百条,人神共愤。朱煦亲批,判杨家满门抄斩,但罪不及其余族人。   也就是说,郭家兄妹被保下来了。   郭从理如今正是受人同情的时候,他也很机灵地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因此得了不少人的援助。这其中自然也有他自己推波助澜的作用。   魏长坤得知后觉着好笑,他也看出来郭从理是在给自己留后路了,生怕他过河拆桥。   魏长坤看破不说破,但郭从理还是要收拾的,虽一时间没想到好主意,也不急于一时。   回到家中后,魏长坤跟穆筠娴两个商议说,如何向皇帝进言,处置郭从理。   穆筠娴的意思是,让郭从理永不得录用,再把他打发会郭家老家山西那边便是,至于郭初雪……给苏绿梅自由身便是了。   魏长坤觉着可行,便入宫同皇帝说了此事。   穆筠嫚是帮着穆筠娴的,心知郭家两个孩子都是祸害,留不得,她一口开口,朱煦焉有不答应的道理,便从杨家案中“找”到了郭从理违法的证据,他也曾包庇过表兄弟欺辱良家小娘子,虽罪不及诛,却也不得再被录用,且罚他永世不得进京。   诏书下来之后,京城里对郭从理兄妹俩多有同情的人也冷静了不少,态度已经变成“毕竟是在杨家长大的孩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心性肯定也都坏了,郭初雪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是早早打发了好”。   郭从理便料到会有此,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收拾好行囊,跟郭初雪两个连夜出京。   郭从理还担心会有人对他们兄妹下黑手,便没带着郭初雪走官道,而是走的小路去老家山西。   兄妹二人却不知道已经被人跟踪了,夜里郭初雪睡下之后,有人从窗户翻进来,生生将她捂死,郭从理觉浅,听到动静便过去瞧了瞧,便看见已经行凶完毕的苏绿梅。   极怒之下,郭从理也把苏绿梅打的头破血流。   酒楼里仿佛早就等着他似的,被惊动的店小二和客人纷纷出来观看,很快有人报了官,郭从理又入狱了。   虽然郭从理已经出了京城,他的事却还是传回了京城,详细过程知道的人不多,大部分只听说郭从理打死了人,有人愤愤道:“就知道是这样的畜生!不然怎么会反咬杨家一口,才放他归乡,就犯了杀人案!”   事情传进穆筠娴耳朵里的,当然是完整的过程,她忍不住皱眉问魏长坤道:“苏绿梅……死了?”   魏长坤道:“她本就有旧伤,流血过多,就没命了。你把苏绿梅和她母亲放走之后,就有人来打听了她们母女俩的行踪。”   穆筠娴微怔道:“是郭初雪?”   魏长坤点头道:“是,她死性难改,报复不了你,也不想放过苏绿梅。花重金找人把苏绿梅的母亲欺辱了。”   “哪样欺辱?”   魏长坤不语。   穆筠娴忍不住道:“本来是想放她们两人一条生路,这风口浪尖,了不起破口大骂几句就是,没想到都动了这样狠的心思,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魏长坤拉着她的手,道:“都干净了,以后夫人安心养胎才是。”   穆筠娴点头,都干净了,那些心怀鬼胎的人都有了该有的下场。   *   十一月底的时候,迎来了京城的第一场雪,也正好是穆筠蕊出嫁的日子。穆筠娴回了娘家给堂姐送嫁。   穆筠蕊出嫁的时候,心情很好,可以看得出她对新夫婿十分满意。罗氏也算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同样的,穆筠娴也给了她甜头,在罗氏的外甥求到魏家门前的时候,魏长坤行了个方便,给他谋了个差事。   待穆筠蕊风光出嫁后,回门的后一天,还来了长平侯府里,穆筠娴这才第一次和堂姐夫碰上面。   魏长坤在接待穆筠蕊丈夫的时候,穆筠娴就在旁细细地观察,堂姐夫家世虽然不算高,但好歹是嫡出,而且为人本分和善,实乃良人,使人放心。   魏长坤也对穆筠蕊的丈夫有些好感,留他们夫妻俩吃了顿饭,才把人送走。   人走后,魏长坤同穆筠娴道:“是个本分人,以后稍稍提拔一些,你堂姐日子便好过了。”   穆筠娴调侃道:“你如今是都督府的总都督,此事就劳侯爷上心了。”   杨士谦被革职之后,兵部尚书人选尚未定下,五军都督府整合之后变成了都督府,仅有一位总都督和两位都督同知。   按朱煦的意思,本想把穆先衡也留在都督府里,为着避嫌,只好将丈人放去了其他地方,要不然穆先衡还要叫女婿一声“上峰”。   念及此,魏长坤也忍不住轻笑道:“还好没让爹也跟我留在一起……”   夫妻两个调笑一番,便回屋准备歇会儿,不待两人坐上床,丫鬟来禀道:“侯爷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有天大的喜事。”   穆筠娴忙使人把宫人传进来,请入座,问道:“若竹姑姑,是什么喜事?”   若竹欢笑禀道:“娘娘有喜了,已足了两个月。”   穆筠娴大喜,道:“真好!”   穆筠娴与若竹说一会子话后,便放了她走。   不多时,定国公府也收到了消息,接着宫中皇帝来了诏令,命穆家人进宫觐见,杜氏携女入宫,见到了穆筠嫚。   穆筠娴以前年幼,出入宫门方便,杜氏却是不容易脱身,甫一见穆筠嫚便眼泪直流,穆筠娴好歹劝着,母女三人才能说得上话了。   杜氏还和以前一样,唠叨了两个女儿许多,一直说到吃过了午膳,才与穆筠娴两个一起出宫回家。   一路上杜氏就在穆筠娴耳边碎碎念,道:“你生个儿子,再叫你姐姐生个女儿,以后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   穆筠娴道:“娘,我看盈姐儿就很好……”   杜氏道:“盈姐儿大了,哪有姑娘家比丈夫大七八岁的,何况我看啾啾喜欢盈姐儿的很。”   穆筠娴嗤笑,两个孩子才多大,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至多也就是姐弟的感情。   就这么说了一路,杜氏送穆筠娴回了家,她才回了家。   *   除夕将至,喜事接踵而至,穆家本该过个好新年,偏三房又闹腾起来了,钱氏说什么也不肯等过这个年,非要立即和离。   钱氏的娘家因为穆先文的缘故,伤了一个子侄的腿,便恨上了穆先文,再不肯出银子资助他,两家算是闹翻了,女儿要和离,他们为了出口恶气,也欣然应允。   这下子轮到穆先文不肯了,钱家人直接联系上穆先衡和穆家族人,雷厉风行地让两人和离,并且算清了财产分割的问题。   穆先衡和杜氏禀着早了结早好的心态,宁肯自己私出银子多吃些亏,也要帮着钱氏和离成功。   最终在十二月上旬,钱氏与穆先衡和离回家,穆先衡也就着这件事,留下穆家族人,把家给分了。   现在的穆先文如同丧家之犬,西南院一堵墙把他和穆家其余两房的人分的很开,若非要过年相互走动,只怕再也见不上穆家人了。   但穆先文浑然不觉苦日子即将来临,依旧拿着从穆家分来的银子挥霍,还在听说钱氏已经改嫁之后,立马花了重金买下青楼头牌一夜,潇潇洒洒地过了一整晚。   挥霍无度到这种地步,穆先文还丢了官职,又惹上了官司,被穆家人弃之如敝履,后舔着脸去求钱氏,却被钱氏的丈夫狠狠地打了一顿,险些病死在街头。接着汪姨奶吃燕窝噎死,三房彻底六神无主,鸡飞蛋打的一团。   穆家几个晚辈还算聪明,知道乖乖溜溜地求到杜氏和罗氏的跟前,日日言语讨好,以求过个安生日子。   这些话传到穆筠娴耳朵里的时候,她也就一笑置之,所有的这些,都是三房人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   眨眼穆筠娴嫁到魏家都快一年了,人说怀胎十月,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快落地了,因此魏长坤暂放下手里的事,日日早早归家,生怕错过了妻子生产的时候。   好在孩子是个疼娘的,等到穆筠娴用过午膳之后才闹腾着要出来。魏长坤得了消息登时飞奔回家,在提前备好的产房外守了足足三个时辰,才等到新生儿的降临。   穆筠娴在经历过前后四个时辰的生产时间后,得知生了个男孩儿,便歇去了。   魏长坤守着她,孩子也来不及看,不停地低声道:“夫人辛苦了,辛苦了……”   太夫人知晓是男孩儿,泪流满面,看过了穆筠娴后给魏家祖宗跪了一夜,谢他们保佑孙媳妇母子平安。   次日魏家的好消息传到宫中,皇后一时高兴的动了胎气,也要生了。   八个月的孩子,生的倒是顺利,朱世阳又得了一个妹妹,朱煦得了一个公主。   人生多少悲喜事,都不如亲眷在旁,儿孙满堂来的幸福快乐。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还写一点番外就标完结啦。 后面虽然会更新《农家舒心日常》,但还是会双开《侯爷的打脸日常》,有兴趣的可以去我专栏“日更”分类里收藏。 文案再放一次: 钟延光清醒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娶妻了??? 妻子长相美艳不说,且行事并不端庄顺婉。 简直【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 然而事实是… 苏绿檀:夫君,以前你都会给我写情诗… 钟延光:不可能!本侯怎么可能会写……卧槽??字迹好眼熟!!! 外面下雪的时候。 苏绿檀:夫君,以前都是你抱我回屋的… 钟延光:我怎么可能会公然抱女人……卧槽???为什么腿不听使唤了!!! 过年后开吧,正好编辑也上班了,我也空闲了~ 谢谢大家的陪伴,发红包,明天八点这个章节发,么么啾~   ☆、第 121 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穆筠娴生了个儿子,休养好身子头一回见着亲儿子玉哥儿的时候,还觉着很是陌生,小孩儿皱巴巴的一团,看着就令她心疼,又是十指连心的母子关系,更是宠溺的不得了。   玉哥儿三个月大之前,穆筠娴都是亲自抱着喂奶的,很少吃奶娘的奶。   女人都是这样,一当娘就把什么都给忘了,旁的事也就不上心了。穆筠娴倒是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好似是女人的本能,想要竭尽全力爱护孩子。   有人不乐意了,玉哥儿刚生下来离不开娘就算了,都三个月大了,怎么还离不开娘!   这日穆筠娴正在屋里给孩子喂奶,魏长坤冷冷淡淡地从外边进来,面上不显什么,声音却有些冷,他道:“玉哥儿吃饱了?”   穆筠娴皱眉道:“声音小些,把孩子吓着了。”   魏长坤揉额,看着穆筠娴怀里小小的一团,长的跟包子似的,眉目颇似他,一点儿娘亲的样子都没有,对女儿的期待感就更多,对眼前这小家伙就有些失望。   穆筠娴正喂奶,玉哥儿小嘴不停地吮吸,抱着母亲的身子往上靠,喂奶的人也高兴地看看着孩子。   本该是很和谐的画面,魏长坤却有些不耐烦,他坐到穆筠娴身边,道:“要吃久的奶才能吃饭?”   穆筠娴道:“总要我亲自喂半年吧。”   半年?!   玉哥儿总算吃饱了,穆筠娴把孩子往魏长坤怀里轻轻地放,道:“玉哥儿都三个月了,你都没好好抱抱他。”   魏长坤接过来,动手很是生疏,玉哥儿就躺在他结实的臂弯里,像枕着石头一样。   穆筠娴道:“可不可爱?太夫人都说很可爱,长大了也招人疼。”   不等魏长坤答话,玉哥儿开始哭了起来,穆筠娴正要把孩子抱回去,他唤了奶娘进来,道:“去哄哄哥儿,吵的我脑袋疼。”   穆筠娴心里正着急,玉哥儿一到奶娘的怀里就不哭了,她才放心了一些。   等人一走,穆筠娴就捶了魏长坤一下,道:“天下哪有你这样凶的爹,孩子也不会抱。”   魏长坤轻哼一声,道:“这就凶了?”以后还有更凶的。   穆筠娴瞪他一眼,道:“你想什么呢!你要敢欺负我儿子,我……”   魏长坤起身,一步步地逼近穆筠娴,道:“那也是我儿子,我不该管教他?”   魏长坤嘴里的“管教”,让穆筠娴莫名觉得有些害怕,想都不用想,他一定是一个严父!   魏长坤又道:“慈母多败儿。”   穆筠娴两手撑在后边儿,被魏长坤逼得腰身往下压,方才喂完孩子,衣衫和肚兜还未系好。   魏长坤伸出一根指头在她胸前挑了一下,肚兜一下子就掉了半块儿,露出大片的白嫩胸脯。   生育过后的女人,身子更加丰盈,尤其是双乳,饱满圆润,粉嫩可人。   穆筠娴捂着胸口,低声道:“不行,还有些渗奶,你等……”   魏长坤才不等,低头俯身亲吻过去,吸了一小口,味道淡淡的,含着她身上的香味,迷人的很,他舔一舔舌头,道:“难怪那小子吃的这般入迷。”   穆筠娴伸手捂住他的嘴,嗔道:“胡说什么呢……”   魏长坤捉着她的,用舌头舔了一下,她哪儿哪儿都变软了,真招人疼。   穆筠娴推着他肩膀,微皱眉头道:“不好……这儿不好。”   魏长坤横抱起她,往床上走去,他也觉着榻上不好,还是床上舒服,怎么躺都行。   怀孕到产后三月,夫妻两个实在太久没有行过房事。穆筠娴忽然觉着有些陌生和害羞,她躲进被子里,想要遮掩,魏长坤跟她不同,他是饿了几个月,存了一肚子的货,绝不是随便打发下,就能饶过她的。   穆筠娴那处被他吸的有些汁水溢出来,魏长坤盯着她的胸前,也如嗷嗷待哺的孩子,迫不及待要进食了。   穆筠娴捏着他肩膀忍不住笑道:“怎么还和孩子抢吃的……嗯……轻些……”   像宣告领地似的,魏长坤在她胸口留下了浅浅的红痕。   三月不知肉滋味,一朝食肉糜,欲不可控,来来回回数次,魏长坤才算排解舒服,肯搂着她睡去,而穆筠娴造就累的不行了,在他怀里熟睡如同十月的婴孩。   ……   后来的日子里,穆筠娴发现魏长坤对玉哥儿总是淡淡的,每次她在抱玉哥儿的时候,他都借故来找她说一些琐碎小事,把孩子扔给奶娘抱。而且也不许她总是喂玉哥儿,说是会把胸喂小了,不如喂他,他吃的少……   穆筠娴起初只当这些是玩笑话,等玉哥儿长到一岁多要学走路了,穆筠娴让魏长坤帮着一起,扶着玉哥儿走路。   魏长坤应倒是应了,当着穆筠娴的面儿,他还伸手抱一抱玉哥儿,一等她走了,他就揪着玉哥儿的领子,对着穿的厚厚的玉哥儿道:“你怎么连个路也不会走?你爹我一岁学会走路的,知道吗?”   玉哥儿嘻嘻傻笑,也分不出魏长坤说的话是好是坏,挥动小胳膊,要抱抱。   魏长坤当然不抱他,提着玉哥儿腰间绑着的带子,朝前道:“走,左脚,右脚。”   玉哥儿不知道左右,蹬着两条腿就往前迈,走不稳的时候就要摔倒,被魏长坤提起来放平在地上,让他继续走。   穆筠娴悄悄地走过来,看见魏长坤跟遛狗似的,嘴里还在道:“左边,错了,左脚,左边知道吗?你这么笨,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穆筠娴忍不住道:“几个月大的孩子,你跟他说什么左右?你怎么跟遛狗似的,给我给我。”   玉哥儿被提着,似乎是看到娘亲来了,抬头傻兮兮地笑,嘴边还有剔透的口涎。   魏长坤替自己辩解,道:“你看,玉哥儿喜欢我这样的,你别总是抱他,让力气大的婆子提着他就是了。”   穆筠娴:“……”   听起来很有道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穆筠娴抱着玉哥儿,给他擦了口水,在他脸上吧嗒亲了一下,搂着人就要往屋里去,魏长坤从她手里把孩子抱过来,道:“你这样他学不好走路,让我来。”   魏长坤说的他来,就是指把孩子提着进屋,脚步还快,三两下就给提溜进去了,穆筠娴看的是心里发慌。   他这跟提小鸡仔进屋有什么区别啊?!   要不是孩子穿的够厚,真经不起魏长坤这么折腾。   穆筠娴跟进去,斥道:“你轻点儿,别伤着孩子了。”   魏长坤道:“怎么会伤着,我儿子像我,身子结实,伤不着。”   穆筠娴凉凉道:“你方才还怀疑他不是你儿子,这会子又说像你了?”   魏长坤:“……”给她听见了。   穆筠娴坐下盯着他问:“长坤,你跟谁生闷气呢?孩子又没招你惹你。”   魏长坤道:“谁说他没招我?”   “玉哥儿话都不会说,他怎么招惹你了?”   魏长坤拧了一下玉哥儿的耳朵,道:“抢了我的女人,还不够?”   穆筠娴失笑,道:“就为这个?”   魏长坤又捏了捏玉哥儿的脸蛋,咬牙恨恨道:“讨债的,怎么不是个女儿。”   玉哥儿歪着头笑,手舞足蹈,很喜欢魏长坤的触碰。   穆筠娴道:“你看,他喜欢你。”   魏长坤道:“儿子天生就该喜欢老子。”   穆筠娴抱过玉哥儿,道:“不能这么对他,好好的。你对孩子亲不亲热,他心里都是有数的。”   魏长坤默不作声,穆筠娴又道:“以后,你回来了我就不照顾他,你上衙门了我再管他,这样行了吧。”   魏长坤道:“还有一件事儿。”   “嗯?”   “他够大了,不要奶娘喂奶了。”顿一顿又道:“省得一看见你往胸口爬,长大了肯定是个色小子。”   在玉哥儿眼里,那只是饭碗!!!   穆筠娴只好道:“好,以后就让人喂了,慢慢儿用勺子喂他喝奶。”   玉哥儿还不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抱不到软软的白净“饭碗”了,朝着穆筠娴傻笑着,伸手又要往她胸口摸去,被魏长坤给一下子搂了过来,贴着他结实的背。   玉哥儿是没这么快放弃他的饭碗的,母亲的吃不成,吃父亲的也行啊,转个身,往魏长坤胸口心口上啃咬着。   魏长坤哼道:“看我说什么来着……”他打小可没这么喜欢吃人奶.子!   举起孩子,魏长坤让奶娘把玉哥儿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番外八点没更就是没有啦,估计还写一两章吧,毕竟梗重复写也没意思了。 红包都发啦~ 本书由 孤单的百合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