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瑶伊妖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妻主不为棋(女尊) 作者:同幸 文案 概括:宠夫,宠夫,宠夫…以及…为了安心宠夫而开拓的副业——玩弄权谋(正经脸) 重伤失忆=以为穿越=重头再来? 她再次领略一身尊荣带来的阴谋诡计,只是这一次,她不像从前般冷落他。 世女不好当,但夫郎要尽心宠。 大晏朝的风云从未平息过,任你搅弄风云,我不为棋。 1、本文1V1,纯女尊,主甜宠,半权谋。 2、女主是世女,性情冷傲淡漠,并非善类,不易接近但有自己的原则。 3、男主标准的女尊男,大家公子,贤惠多才易害羞萌萌哒,只对女主弱势。 4、正剧,副线有数对cp。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女强 主角:晏祁、楚言清 ┃ 配角:宿宣、鸣乘、阿久、晏乔、陆妤、晏征毓等 ┃ 其它: ================= 第1章 穿越 乌云遮蔽住了最后一丝阳光,让这座小山村变得有些阴翳,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泥泞的山间小道上,一支训练有素的便衣小队正在雨声的掩护中慢慢向山顶攀登,走进丛林。 “跟上。” 她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娇小的身躯让她可以自由灵活的穿梭在杂乱无章的草丛树林里,她全身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谨慎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带队有序穿过丛林障碍,向着这次的目的地——丛林中一伙贩毒团伙的秘密基地进发。 “啪”枪声响的那一刻她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迅速一个前扑趴在地上:“趴下!” 她竖起耳朵屏住呼吸仔细的听着四周的动静,一阵稀稀散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俨然是被包围了。 “晏队,怎么办,我们被包围了!”她身旁的一个警察低声说道,眼里有着明显的焦虑。 她眯了眯眼睛,眸中冷意让人心底一寒:“朝一点钟方向快速突围。”女人十分冷静。 “啪。” 不知哪儿来的一声枪响,斗争便一触即发,身边的战友不断的中弹死去,她紧咬着牙,只得快速的移动自己的位置躲避子弹,左手稳稳的握着枪不断击毙敌人,弹无虚发,她的眼神清冷而锐利。 再好的功夫,终抵不过早走预谋的围攻,见着战友一个个牺牲,她快速而果绝的朝着身后战友的方向打了几个手势,又是一个翻身躲过一发子弹,再不多话,径直猫着身子扭头朝着弹火最密集的地方冲去。 擒贼先擒王,弹火最密集的地方,必定是罪犯头目的所在地。 她像一只暗夜中的幽灵,不留痕迹,雨水遮蔽了她发出的零星声音,在战友的掩护下渐渐的接近了敌人。 一,二,三,还有三步,她躲在树丛中看着近在眼前的敌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蓦地闪过疯狂嗜血的情绪,后脚一蹬,她像一只潜伏出击的黑豹,暴起而动。 抬手连续三枪将那个保护圈打出了前后两个缺口,身形不停猛的从黑暗中蹿出一个回旋踢踢倒了保护圈中间正满脸得意还未反应过来的的犯罪头目,又是一个反身背朝另外一个突破口,一手反扣着犯罪头目,一手稳稳的的将枪抵在其太阳穴口。 变故发生在刹那间,当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们看着站在他们包围圈里似笑非笑的她,只觉得心口一阵发冷,她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们差点都没命了… “闪开!” 她一边厉声喝斥,一边强硬的拖着犯罪头目退出了包围圈,凭着手中的人质硬生生的开辟了一条生路,她气势冷傲强势,竟无人敢挡,看着最后一个战友逃脱,她蓦地勾起一抹冷笑,抬手一枪就毙了手中的人质,她注定活不了,何不同归于尽?这举动惊呆了所有人,等他么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连续击毙了五六人。 “啪啪啪…” 来自犯罪团伙的子弹将她死死的笼罩在内,再无生路。 子弹没入身体,她死死的睁着眼睛,却也没有再反抗,嘴角却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殷红的血从她的身体里不断喷射出来染红了脚下的泥土,混杂成一种诡异的颜色。 最后的时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这一生,也没有什么舍不得,可回忆的,她只是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 她是被耳畔嘈杂吵醒的,只觉得全身上下,像是被碾压了一样,剧痛难耐,这让她不自觉的蹙紧了眉头,忍不住**了一声。 “醒了醒了,世女醒了,快,快去禀报王爷和王夫!” 耳畔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让人心烦,意识却慢慢清晰起来,徐徐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罗红轻纱帐,眼前的一切都极其陌生,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这儿又是哪儿? 晏祁挣扎着想要起身弄清楚情况,这时旁边过来了一个着素色衣裳的小童来,面貌柔和清秀,若不是她眼力非同常人定会把他认成女人。 他机灵的扶起她,动作熟练,低首垂眉也没有跟晏泠对视倒莫名让她想起安分一词,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她环顾着四周古香古色,精致奢华的一应摆设,心中浮起一个荒谬的念头,她穿越了? “奴才有罪请主子责罚!”身旁又一个侍卫模样的女子突然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一副决然表情。 晏祁正烦着,看着这莫名突如其来的情况,心中烦躁不已:“闭嘴。” 话刚落,她细心的发现见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偷偷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透出一股惊讶来,难道她有什么不对? “你,拿镜子来!”她指着小童道。 他便极快的递上镜子,没有多话心中却奇怪,世女怎么今天变得怪怪的,严侍卫犯了那么大的错依着小姐的脾性不该如此轻饶啊? 她冷冷的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脸,一双细长桃花眼冷意涟涟,远山眉,英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唇因病中而略略泛白,冷傲孤清,风姿特秀,虽同她从前不同却亦是姽婳佳人,一颦一笑都夺人心魄,却又不是纯粹的柔美清纯,眉目间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让人面红心跳移不开视线。 晏祁看着这陌生的脸,心中复杂不以,她还记得子弹打入心口的剧痛却不想再醒来还有命在,还变成了别人。 “祁儿,爹的祁儿,你总算是醒了,吓死爹爹了…” 突然急步闯入的男人让晏祁缓过神来,循着声音侧头看去。 他一袭白底水蓝色回字文长袍,腰间别一块翠色司南佩,眉目清逸,身若傲竹,端的是出尘绝世翩翩公子。 他二话不说,上来就紧紧的搂着她,泪如雨下,晏祁怔怔的任他抱着,有些怔愣。 她生下来便被丢弃,从小无依无靠在福利院中长大,那儿孩童众多,她又因为性子孤僻,不讨人喜欢,虽不曾被欺负,却也未曾有过片刻欢心,后来她成了女警,风里雨里,格斗搏杀,见的都是枪林弹雨,丑恶人性,亦不曾有人关心过她。 她轻叹一声,“爹爹”二字就脱了口,叫出声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她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却莫名亲近。 “诶,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宋芸搂着女儿又哭又是笑,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跟在宋氏后的陈遥却身子一颤,蓦然僵在了原地。 晏祁一边抱紧哭成泪人的男人,汲取着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心中也感慨不以,想不到有一天,她也有人关心。 不经意的一瞥,她又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他大概三十左右,他面容憔悴,身形消瘦,同样是泪流满面,一袭正红色织锦长袍,头戴金丝八宝攒珠簪,华贵无双,其长相极其柔媚,却掩饰不了他的绝色风姿,虽然这幅样貌更偏向她理解中的女性。 陈遥死死的睁着眼看着相拥的他们,眼里蓦然闪过如毒蛇般的恨意,咬着唇,眼眶泛红。 “祁儿…”那声音轻的仿佛一声叹息,刹那便消散于空气中,她却听到了里边的哽咽。 一句话,好像触发了什么,她有些恍惚,只觉得头疼欲裂,接着就是眼前一黑,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听到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 再醒来已不知是什么时候,晏祁静静的看着头顶的陌生纱幔,半晌无言。 身体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让人心中极度烦躁,但那疼痛已经不似那般难以忍受,大概是痊愈了些,她微微侧了侧身弄出了点动静。 “主子您总算是醒了,吓死容烟了” 那个名唤容烟的小厮闻声探出头来,见她醒了一边麻利的扶起她,又唤了另外一个叫云烟的小童取了水服侍她喝下。 温水像一涓清泉滋润了她火辣辣喉咙,她舒服的低叹了一声,凝了凝神第一次认真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大的古代厢房,房间以红色为主打透露出其主人张狂不羁的性格倒,屋正中央是一方檀木圆桌,花纹精细繁复透着浓厚的古朴气息,上放精致白玉茶盏,身下镶玉牙床,锦被绣衾,一物一饰都极度奢华,无不昭示主人的的尊贵身份。 晏祁一边打量着这房屋内外,一边抬手轻轻按摩着太阳穴舒缓一阵阵的头疼,却发现这屋子里除了她竟然都是男人,而且他们大多小厮打扮,气质柔弱,这一切都透着一丝不同寻常,就算是穿了,一个女子房里也不该有这么多男人吧? 云烟见主子这般模样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她的床低眉顺眼的道:“奴才来吧”便欲上手替她按摩,晏祁顿时冷了眉眼:“不用”她向来不喜陌生人的触碰。 云烟心一沉,连滚带爬的下了床“扑通”的一声便跪在地上,惊恐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容烟见主子又无缘故的发了脾气,也是吓得伏下了身子,大气不敢喘。 晏祁见他不住的伏下身子磕头求饶,声音竟带上了哭腔,另一人也是跪在地上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皱着眉有些惊讶,他们这么怕她? “哭什么哭,这是哪儿?我是谁?” 云烟二人闻言,双双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晏祁眉眼冷淡,有些不耐,但目前只有这两人能解决她的疑惑,耐着性子又道:“我不记得了。” …… 已经三天了,晏祁已经确定了自己穿越了的事实,并初步适应了环境,养伤的同时,她在那两个自说是她的小侍的男人的嘴里慢慢的知道了她现在身处的环境和这副身体主人的信息。 大晏王朝,女尊制度,原主晏祁,当朝庆王爷嫡长女,半月前遭人暗杀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前几日女皇找到了名动天下的杨医仙才让她保下命来。 在这个世界,一切都跟从前的世界相反,女主外,男主内,男人的地位十分卑微,且承担了生育的职责。 那日抱住她的男人,正是她的亲生父亲——宋氏,而那日的华衣男子,则是当朝皇夫,她的姑父。 晏祁却若有所思,想着当初的种种怪异,心下存了疑团,但也没多说什么,凭容烟的侍子身份亦不会知道什么,多说无益。 她刚醒不久宋氏便来了,却不见了她的姑父,宋芸听闻晏祁失忆拉着她的手哭了许久,不住的絮叨,絮叨完又不免一阵哭,饶是晏祁这般定力,对于这般爱哭的男人,也是无奈至极。 宋氏自然是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与他不亲近了,只得自我安慰着,晏祁只是因为受伤才不怎么说话,心中却时时闪过她看陈遥的眼神,眼神一片幽深。 在她养伤期间,原主的母亲一次也没来过,据说庆王爷只是在她昏迷的时候来看过一次,说了句“废物”就拂袖而去了,原主和母亲的关系看样子也不容乐观,可她并不关心,照样吃吃睡睡。 容烟只觉得自从主子这次受伤醒来后像换了一个人,虽然还是冷冷的,却少了当初让人惧怕到骨子里的暴戾无情,清风朗月,清冷出尘,不像从前动不动便打人杀人,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不知好过了多少倍,都在背后议论着呢,难道鬼门关走过一回,记忆没了真的会变了性子吗? 一边想着,容烟端着刚熬好的药轻手轻脚进了门,他一眼就看见了半躺着仔细看书的晏祁,也不停留,径直走近将手中乌黑的药汁轻轻放置在床旁的檀木小案上。 “主子,到了喝药的时辰了。”容烟轻声说完便伏首立在一旁,再不多话,本来他是要侍候主子服药的,但这几日下来容烟也是明白了晏祁的新习惯——不喜别人触碰,也便没了动作,老实站在一旁。 “嗯。”想着好在这前身也是个喜静的人,所以身边的侍从也是些安静的,这让她省了不少事儿。 屋内弥漫着一股又涩又苦的古怪的药味,让人作呕,晏祁看着这碗药也是蹙了眉,她前世对药物过敏,对这类东西是发自内心的厌恶,但也拗不过宋氏,每日必准时派人守着她喝药,大部分时间都自己过来,那种被关心的奇怪感觉让她作出了妥协,慢慢的接纳了这一切。 晏祁皱着眉抵着胸口涌上的反胃感,也不再迟疑果断的喝下了那黑漆漆的药汁,苦涩恶心充斥着口腔,让她的脸色更难看,抬手接过容烟递过来的温水仰头饮下,让味道慢慢消散:“下去吧。” 容烟便行礼出去了。 少许片刻,她又接着看未看完的杂记来,她需要快速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还未沉下去却听见外头一阵吵闹声。 “恕奴才无礼,主子吩咐了谁也不见,请眉主子不要为难奴才…” “放肆……” 第2章 亲人 随后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晏祁又听见了容烟气急败坏的喊声。 “不能进,你们…” “容烟!”晏祁被吵的心烦,那脚步声一顿,放轻了渐渐近了,她一眼就看见了领头的一个玄纹云袖的紫衫男子。 他年龄大概十几岁,长眉如柳,五官精致而妖媚,一双凤眼流光婉转透露着异样醉人的风情仿佛看一眼就会被勾了魂魄,媚意天成,七宝珊瑚簪简简单单将雅致青丝绾在脑后,身材极为娇小玲珑大概只有一米六左右,更透露出柔弱风姿。 美人对上她的眼,柔弱一礼:“眉儿见过殿下…” “嗯。”晏祁不动声色的应了。 “眉儿听闻爷受伤,心焦难耐,每日都记挂着您呢,只因老王夫有令,说不得打扰爷养伤才没有来探望,爷可好些了?眉儿做了您平日爱吃的碧梗粥,您尝尝?”说着利落的盛了粥,乖巧的递给她,眉目间婉转的风情却一目了然。 晏祁却没有开口,只是皱眉看着这个面目陌生的男人,他一改方才嚣张的姿态,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媚意天成,却让她感到全身都别扭。 目光又落到递过来的粥上,米质清润细腻,热腾腾的冒着一股清香,确是极好的,她倒是没拒绝,接过来不急不缓的吃着,淡淡的说了句:“谢谢。” 田眉儿听她道谢,愣了一下,扬起一抹娇笑:“这是眉儿应该做的,世女要是喜欢,眉儿天天给您做,您可别嫌眉儿烦~”说着要靠过来:“爷可好些了?” “不用了,没事就出去吧。”她不着痕迹的躲开田眉儿的投怀送抱,他身上浓郁的熏香味让她皱了眉,淡淡的下了逐客令,她怎么会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但她不是原来的晏祁。 瞧着世女眼里的疏离,田眉儿心下警铃大作,心有不甘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晏祁的冷目下噤了声,柔柔的笑了。 “既然爷身子不适,眉儿就先退下了,爷要记得准吃药,注意自己的身子。”说罢行礼退下了。 田眉儿的到来不过是个插曲,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日,这几日晏祁只是静静的待在房里,拒绝了田眉儿三番五次的探望以及一些来自原主的狐朋狗友探视的拜帖,只是宋氏依旧是每日大清早便会来,拉着她关切询问,煲汤喂药,疼爱之意,溢于言表,身上密集的伤口也在每日的换药喝药中渐渐结痂,对于宋氏的关心照顾,晏祁刚开始还极为不习惯,别扭不以,那个清逸如竹的男人,却用喜欢对她叨叨着,她也只是静静的听着,却慢慢的适应了这种感觉。 “祁儿,你说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叫爹爹怎么活啊。” “祁儿,爹爹煲了你最爱喝的鸡汤,快尝尝。” “祁儿,你今天有没有想起什么?” “你小时候啊,可懂事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拿给爹爹…那个时候啊……” 晏祁看着守在床边柔声同她说话,絮絮叨叨的男人,心中淌过一股暖流,冷硬的脸也稍稍柔和了些许,时不时也应上两句。 自从女儿那年性情大变之后,虽对他还是极为孝顺,却已有许久没有这样认真耐下心来听他说话了,宋氏极为欢喜。 宋氏扬起一抹慈爱的笑容,周身的气息依旧温柔平和,晏祁却没有错过方才他眼里突然一闪而过的恨意,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未说什么。 “奴才参见王爷。”容烟的声音远远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渐近。 听着声音宋氏眼中盈满了惊喜,忙不迭地起身朝门口迎去。 “妻主,你回来了。”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宋氏笑意盈盈的看着跨步进来的女人。 女人微微颔首“嗯”了一声,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越过面前的男人看着床上面无表情正细细打量她的晏祁。 宋氏看到跟着自己妻主身后的人,看着她与那个贱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眉头就是一皱,她来干什么?看着堵心。 宋氏的表情落在晏霁眼里,她面色不变,恭顺的朝着宋氏拜下去:“霁儿见过父亲,父亲大人万福。” “嗯。”宋氏敷衍的应了一声,看也不看她一眼,甩袖回到晏祁身边,晏祁将自己爹爹不耐的反应尽收眼底,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女子,神色不变。 “见过姐姐,姐姐的伤可好些了?” 晏霁见她看她,同样恭顺的给她行了礼,一副关切的样子问道。 “怎么样了?”晏征毓见女儿开了口,挑了挑眉,又喝了口宋氏递过来的茶水,也是问道,样子却极为漫不经心,表情漠然,只是例行公事一般,丝毫没有半分关心。 “一般。”瞥了一眼晏霁,并未理会,不改简洁的答了晏征毓一句,她自然察觉到了她没什么真心,她自然也没什么实意,不似和宋氏聊天时的恭顺,声音淡淡的,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她有着一副好相貌,大概是刚回府,一身武将装束未曾脱下,剑眉斜飞,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脸部轮廓立体分明,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却能看出其中蕴含着的力量,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睥睨一切的强势,这便是她所谓的母亲“庆王爷”,除去别的,晏祁挺欣赏她这着一身桀骜。 一两句对话,虽和从前没多大区别,但晏征毓明显的感觉到了她较之从前不同的态度,少了从前的恭敬和故意针对,平淡的仿佛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 她心中莫名的有些烦躁,嘴角弯了几分轻笑了一声有些嘲讽。 “听说你失忆了?” “恩”晏祁淡淡的应了一声,却是没再看她。 “呵,你倒是坦然,被刺杀了而已,就狼狈成这样,废物。”晏征毓嗤笑一声。 晏祁仍是抬眼不咸不淡的看着她,没有回话,她骂从前那个晏祁废物又关他什么事儿? 宋氏看着自己妻主对女儿横眉冷对,冷嘲热讽,又看着一旁笑意盈盈的晏霁,眼神有些黯然,都这么多年了,妻主还是…他凑近自家妻主,摇了摇头,眼神带些几分恳求。 晏征毓侧头看了看夫郎,心中有些烦躁,他每次都是这样,她真不懂他们男人的感情,但毕竟是相伴了十多年的夫妻,晏征毓还是稍稍缓和了脸色。 “可还记得这次是是什么人动的手?”晏征毓眯了眯眼,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动他庆王府的人,胆子倒不小。 晏祁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懒洋洋的回了一句“不记得了。”那浑不在意的表情让晏征毓心头窝火,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刚缓和下来的脸又冷了几分,就要出口训斥,一旁的宋氏见情形不好忙开口。 “妻主,你瞧瞧,你衣服还没换呢,祁儿的伤也没好,需要休息,我们先走吧。” 晏征毓的眼神就是一寒,暗寒怒意的目光扫过宋氏的脸,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晏霁也跟着自己的母亲走了,只是三番五次的回头,晏祁,醒来以后就不太一样了,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详感,让她有些心烦。 妻主的冷淡让宋氏的眼神一黯,勉强的笑了笑,又嘱咐了几句,便也离开了。 晏祁被这一闹也没了休息的心思,起身便下床朝门口走去,却被一旁的云烟拦下了:“主子,您身体不好,不宜下床,还是躺着休息吧。” 晏祁看着拦在她面前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小男人,眸光渐渐冷凝,却缓缓勾唇笑了,抬手狠狠捏住眼前人的下巴:“呵,胆子大了?谁是主子?” 云烟对上她冷清的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发抖:“奴不敢,奴不敢…”晏祁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径直越过男人出了房门,只留下心有余悸的云烟,想着刚才主子的一身气势,冷汗浸湿了背。 “主子。”晏祁一出门便看见了笔直站在门口的黑衣女子,是她醒来那天向她请罪的侍卫。 她应了一声,脚步不停,黑衣女子忙跟在她身后,晏祁向四周环顾着,第一次打量着外边的一切。 重廊复殿,亭台楼阁,无不金碧辉煌,奇花异草,山石清奇,一草一木无不精心摆放,池馆水廊,竹林小榭,无不清雅喜人,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行,不愧是钟鸣鼎食的权贵大家。 一路漫无目的的闲逛着,时不时驻足观望,心中暗暗记下这王府布局构造。 正路过园子里的一处假山时,却无意听到假山后边有人的谈话声,晏祁径直走过,对别人的事,她从来不感兴趣。 “小主子,快拿着吃吧。” 熟悉的声音却让晏祁前进的脚步一顿,而那人口中的小主子却让她停在原地。 小主子?她记得容烟说过,原主有个四岁的儿子,莫不是他?周围寂静不以,对话声也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里。 透过山石的缝隙,一个小小的人儿正侧对着她,怯怯的接过面前的男人递过来的一包糕点,奶声奶气的说了句“谢谢容烟哥哥”。再细看那男子侧脸,可不就是容烟。 他盈盈一笑,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对那小人儿的疼爱。 晏祁怔怔的看着那个衣着素净简陋,身形瘦小的孩子,他五官极其精致,粉雕玉琢的小人儿,那幅面孔,俨然是缩小版的她,让她心底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小人儿小心翼翼的将糕点收好,容烟见他不吃,有些惊讶的问“小主子怎么不吃?” 小人儿忸怩着糯糯应道:“我想带给爹爹一起吃。” 晏祁看着那懂事的小人儿,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半晌未语。 “哟,好一场父慈子孝的戏呀,可正被我赶上了。”一阵轻笑传来,田眉儿掩面神色戏谑,嘴上说着,心里却掩饰不住的得意。 第3章 楚言清 田眉儿这几天可不好过,世女自从醒了以后,待他便不同以往了,反而是百般疏远,让他忍不住心慌,作为妾侍,若是失了宠爱,便连个奴才都不如,只能任人欺辱了,而容烟这小贱人,当初她要见世女,他竟敢拦她他,害他被世女斥责,没想到容烟这小蹄子竟敢背着世女暗下接济这对父子,还让他抓了个正着,真是老天开眼,呵,他倒要看看,以后他还有命拦他? “眉主子!”容烟的脸“唰”的变得惨白一片,他自然知道,他这样做被发现了有什么后果。 “容烟,你真是心地善良,让我好生惭愧啊,我怎么从来没想过孝敬正夫和‘小公子’阿,与你一比,我真是要羞愧死了,来日我真要去向世女去认罪呢,让她给你升个侍郎如何?” 田眉儿笑意盈盈的说着,说道’正夫’和’小公子’的时候,语气中满是不屑和嘲讽,容烟听着田眉儿的冷嘲热讽,又听他提到世女,身子颤了起来,心彻底的凉了。 田眉儿见容烟面如死灰,满是得意,又是踱着步子走到那怯怯缩在容烟身后的小人儿前缓缓蹲下身子,看着这张与晏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心中厌恶不以,就那个可怜兮兮的楚言清,除了身份高一点有张漂亮脸蛋还有什么,世女也厌恶他,他凭什么还做正夫,正夫之位,是他的,之后的王府继承人,也只能是他的孩子。 “小东西,你那个病殃殃的爹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要饭’呢?” 原本害怕的缩在容烟身后的小人儿听了他的话,却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般,气红了眼,伸手就狠狠地把毫无防备的田眉儿推倒在地,小脸通红“坏人,不许骂我爹爹。” 田眉儿一声惊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狼狈万分,身后的奴才们都是一惊,忙不迭的上前扶起田眉儿,田眉儿起身就一巴掌把小人儿打翻在地,神色狰狞:“小杂种,你敢推我?”他自得宠以来,就没丢过这么大的脸!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个小孩打了。 田眉儿越想越气,又要打他,却猛然听见一声厉喝:“放肆!” 声音极冷,让他下意识一抖,到底是妾侍心虚,停住了动作。 晏祁见着田眉儿打人这一幕,眼中神色微冷,刚想出面,却听见一声厉喝,转头却见着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快的朝这儿跑来,还未看清就到了跟前,抱起了躺在地上正颤抖着的小人儿急急唤着。 “宝宝…宝宝…” 楚言清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小人儿,看着他肿成一团的小脸儿,满腔的怒气一刹那便爆发了,扬手就给了田眉儿一个巴掌。 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一惊,田眉儿整个人都懵了,看着楚言清眼里彻骨的寒意,有些恐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从前哪怕他再羞辱欺负他他都只是安静的受着,虽不求饶,却也不会反抗,没想到,他竟然敢对他动手! 半晌,田眉儿狠狠的瞪着楚言清,一副吃人的样子,柔媚的脸因为羞愤而狰狞万分。 “楚言清,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打我?” 楚言清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咬着牙挺直了脊背,一字一顿的道。 “田眉儿,你只是个出身青楼的妓,卑贱的妾侍,论出身,我是丞相嫡子,论身份,我是世女正夫,你平日里百般刁难我也就算了,但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儿子?” 哪怕是孤身一人,那一身冷冽气势,也让人不敢直视,楚言清,哪怕被晏祁折磨了多年,已经没了当初的傲气,委屈算求,骨子里,却终究是大家公子,而孩子,就是他唯一的死穴。 晏祁看着正背对着她,一身冷厉气势的楚言清,一贯冷清的眼里却闪过一抹炙热,楚言清… 楚言清冷冷的说完一番话,抱着怀里的小人儿便转身要走,回身却一下子看到慢慢从假山后走出来的晏祁,脸色也“唰”的一下,变得一片惨白,方才满身冷冽气势在她面前,亦是瞬间消散了,只剩下惶然不安,同方才气势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晏祁眼底极快的略过一抹惊艳,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长得极美。 狭长的的凤眸像一汪潺潺春水般澄澈,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薄薄得唇颜色偏淡,形相清癯,风姿隽秀,只是一袭单薄粗陋的白衣,却丝毫不减清越风姿,莫名让她想起一句诗“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不同于方才让她心神激荡的一身凛冽气势,他满身惊惧的样子让她一下子蹙紧了眉头。 无疑,楚言清对晏祁的惧怕,早已在这几年中无止境的折磨中深入骨髓,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见到晏祁,而每次见到她,他都止不住的害怕,脑海中循环往复着这些年他被她折磨的各种画面,像一个噩梦。 田眉儿见晏祁来了,却是惊喜不以,踉跄着身子靠过去,红着眼,一副泫泫欲泣的模样。 “殿下,您要为眉儿做主啊!” “眉儿路过此地,见到小公子便好意来看看,却不想撞见了容烟违背世女的命令私下里给小公子送东西,又不慎被两人发现,他们怕眉儿向您告状,便动手警告,容烟是世女身边的奴才,眉儿哪敢对他动手啊,只顾自保,拉扯中眉儿却不慎打到了小公子的脸,却惹恼了他们两人,便推倒我在地上,又拳脚相加。” 一番话下来,俨然是恶人先告状,颠倒了是非黑白,田眉儿肿着一张脸,一副受了委屈却不敢言说的样子,却不知此时的样子丑的有些滑稽。 晏祁略略勾唇,神色似笑非笑,蓦地让田眉儿心头一凉,有些心虚,难不成世女看见了什么?却想着反正她也十分厌恶这对父子,哪怕她看见了什么,也不会帮那对父子的,这样想着,田眉儿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容烟看着此情此景,面如死灰,咬牙“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视死如归道:“主子明鉴,一切都是奴侍的错,主子切莫怪罪正夫和小公子。” 当初他家逢巨变,初入王府,无依无靠,若不是正夫百般照顾,又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给重病的母亲治病,只怕他早已不堪重负,随母亲去了,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容烟,这么多年,殿下虽未给你名份,却也不曾亏待过你,你怎么能这般吃里扒外呢…” 田眉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眉梢眼角却是掩不住的得意,哼,小贱人,这回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能幸免于难。 名份?难不成这容烟也是原晏祁的男人?听了田眉儿的话,晏祁的目光又瞥过神色各异的三个男人,她的神色更冷,呵,这原主倒是个风流的主。 身前的田眉儿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大多都是些虚伪陷害的话,晏祁挑眉不语,呵,这田眉儿也是聪明,可她不是瞎的。 “把他给我带下去,杖责三十,罚俸三月。” 再不拖延,指着田眉儿,晏祁的声音平淡的像在讨论今天吃什么一般。 田眉儿的得意之色僵在脸上,怎么可能?世女怎么会不帮他反而偏袒这两个贱人? 这番意料之外的处置众人都惊呆了,半晌都没人动,只有一直跟着晏祁的黑衣女子应了一声,极快的有了动作,走上来便钳制了田眉儿,拖着就走,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力道大的让田眉儿疼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死死的盯着晏祁,满眼不可置信。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世女殿下怎么罚了眉主子? “殿下,殿下,眉儿做错了什么阿,殿下,是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他一直背着你偷偷接济楚言清和那个小野种,你忘了吗?”田眉儿在那黑衣女子的野蛮钳制下不断哭喊着。 在场的众人,无不惊讶的看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她,一片死寂,楚言清听到“野种”二字,一下子气的全身发抖。 “放肆,你说谁是野种?你…你…” 鸣乘看着主子愈发不耐的表情,径直一掌就劈晕了他,世界终于清净下来。 晏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没有做声,目光略过气的满脸通红的楚言清,又瞥到了缩在他怀里小人儿。 小人儿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已经肿的老高,见她看过去,小小的身子抖成一团,俨然是十分害怕,晏祁的目光微微顿了顿,最后定在田眉儿脸上。 “再掌嘴三十”她的声音同样没什么起伏,但身旁的一众奴仆却突然觉得心头一凉,谁都没有说话,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一时间人人自危,只是一刹那都在地上跪了一片。 晏祁不理会旁人,只想着早日结束这场闹剧,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容烟,径直离去了。 晏祁走远了,园子里却炸了锅,楚言清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妻主她…是在为她出气吗,这个念头不过存在一刹那,楚言清便自嘲的笑了,怎么可能呢? “爹爹,你怎么了?”小人儿的问话唤回了他的神智,楚言清看着儿子怯怯的眼神,苍白着脸勉强笑了:“没事。” 秋风萧瑟,凄神销骨,楚言清抱紧了怀里的小人儿,抬头看着不断窃窃私语的下人们,脊背挺的笔直。 “容烟,谢谢你。”楚言清微微欠身,清澈的眼里笑容真诚,直教容烟惶恐的伏下身子。 “奴才不敢,当初若不是承蒙正夫照顾,容烟不可能活到现在。” 周围的窃窃私语愈发大了,众人心思各异,楚言清笑了笑,便带些孩子离去了,许久,没了热闹,众人也四散了,一场闹剧终结束了。 “世女,大公子回来了。”这厢晏祁刚刚进了院子,便见一个三等小侍过来禀报道。 第4章 晏嫱一家 这边说着小厮报信说大公子来了, “大公子?”晏祁反问了一句,小侍才想起主子已经失忆了,机灵的补充道:“大公子是您的亲生兄长,听说主子受伤了,带了堂公子来看望您,哦,姑爷也跟着来了。” 听着这一串亲友关系,晏祁嗯了一声,却并不在意,迈步跨进房门,却见云烟仍跪在地上,见她进来,身子又是一抖。 晏祁眯了眯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云烟,意外发现,他的眉目也是十分清秀,便又想起田眉儿的话来,舒展了下筋骨,淡淡问道。 “你跟着我多久了?” 云烟惶恐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答道:“回主子,奴才十二岁入的府,如今已有五年了。” “容烟跟你一起的?”晏祁又问。 “是”云烟仍是恭敬的答道。 “什么时候成为我的人的?”晏祁一贯简洁直白的问。 这一问不要紧,云烟的脸“唰”的红成了一片:“我…我…”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脸红的像要滴血一般。 晏祁看着羞的头都快伏到地上的男人,皱着眉不耐的紧,不过是问问而已,云烟好似感受到了她的不耐烦,到底是把话说完了。 “十…十五岁……”羞的不敢抬头。 “容烟也是一样?”看着他轻轻点头,心中一叹,心中升起几分烦躁来:“我还有没有别的男人?” 听见她问,云烟的表情变的迟疑起来,半晌开口告诉她,她还有一个小侍,是从小就在她身边的,比正夫还要早进门,叫棠绘,但后来被来王府做客的安国公的嫡女杨昕看上了,于是她便把棠绘送给了杨昕。 大晏男子低下的地位,一目了然。 晏祁听了,也没再说话。 她前世就不喜身边有太多人,父母挚友爱人孩子,她个个都不曾有过,却不想原主给她留下了这么多麻烦事儿,光是她碰过的男人,都多的让她心烦… 云烟看着沉默不语的主子,心底有些黯然,他没有说,棠绘得知自己要被世女送走的时候,发了疯般的苦苦哀求着她不要把他送走,磕的头都破了,嗓子的哭哑了,却还是抵不过晏祁冷冰冰的一句送走,最终被绑离了王府,那原是一个长得极好的男子,最后凄惨的样子却让好多人不忍直视,杨昕是个什么样的人,吃喝嫖赌,不学无术,甚至还有那方面的癖好,她不是不知道,说到底,他们这些奴才,哪怕是从小侍奉她,对她一片真心的棠绘,在她眼里,都只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正说着云烟便回来了,见了晏祁,跪了下去,又伏身道:“容烟有罪,请主子惩罚!” 晏祁正盘算着如何解决这三夫四侍的麻烦,也没了别的心思,只是懒洋洋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容烟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他原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毕竟从前违背了主子命令的人,都是必死无疑,没想到主子居然不罚他。 容烟怔愣了一会,忙不迭的谢恩,同云烟一同出去了。 晏祁端坐在茶桌旁,十指轻扣桌沿,还未想出什么,便听见房门外一声声稚嫩的叫声。 “姑姑,姑姑……” 房门外稚子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心头莫名有些熟悉感,伴随着那稚嫩呼唤的,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 晏祁开门走了出去,眼见着一个三四岁左右,锦衣玉饰的小男孩远远的朝这边跑来,见着晏祁,眼睛一亮,欢呼一声便她扑了上去。 晏祁本可以躲开,然而看着小男孩笑成月牙的眼睛,又或许是这幅身子对他很亲近喜爱,并没有这么做,任小男孩扑到她怀里。 她下意识的搂紧怀中软软的小身子,似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一般,晏祁的唇畔破天荒的染了些许笑意,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孩子,莫名的亲近。 “姑姑,姑姑,景儿好想你~”徐景撒娇似的黏在晏祁的身上,不肯下来。 晏祁看着这个第一个对她表示亲近的孩子,冷硬的脸柔和下来,伸手揉了揉小人儿的头,带着她察觉不到的宠溺道:“有多想啊?” 徐景歪着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半晌伸出胖嘟嘟的手臂用力向两边扩大,边比划边认真的说:“这么,这么多的想你~” 晏祁看着满脸认真比划给她看的小家伙,心里暖暖的,轻笑一声,伸手点了下小人儿的鼻子笑骂道:“鬼精灵。”小人儿见她夸他,嘿嘿的笑了,有手舞足蹈的给她讲没见到她的时候发生的有趣儿的事儿,她面露笑意静静的听他讲,两人相处的十分和谐。 徐游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然而她并不高兴,每次晏祁一出现,景儿都不看自己了,她都想不通,自己家的这个小家伙怎么会喜欢晏祁这样的纨绔子弟,虽然她承认,那个女人确实对景儿不错,徐游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嫉妒的,直气的吹胡子瞪眼,平地就是一声吼。 “晏祁,你把我儿子放下来!” 晏祁闻声回头看的时候,徐游正踩着一双沾满泥的锦靴,顶着因狂奔而被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闯进了她的视野。 眼前的女子穿了一袭云白软绸阔袖滚回字文兰花长袍,眉目清逸,仪表堂堂,拿着一把白玉古扇,身材匀称高大,端的是个清贵无双的富家女子,当然,如果那袍子上没有泥点,扇子没有因主人的粗俗而变得皱巴巴一片,她的表情没有扭曲的话,她真的是很潇洒。 徐游的造型让晏祁怔了怔,面对气急败坏的女人,心里倒是迅速将她的身份对应下来,但她只是平静的挑了挑眉:“我要是不放呢?” 徐景崇拜的看着淡定从容的姑姑,眼里满是崇拜,反之看向徐游的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嫌弃,笨蛋娘亲,明明是跟在他后面跑,跟他走的一条路,鬼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你…你…你……那是我儿子。” “所以呢?”淡淡的反问一句,晏祁抱着徐景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 徐游狠狠的瞪着晏祁怀里的小人儿,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小兔崽子,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到了她连娘都不要了吗!” 徐景侧着头刚想回应句什么便听见了他爹爹的声音:“行了,别闹了,景儿,快从你姑姑身上下来,她伤还没好全呢。” 晏嫱半挽着宋氏远远过来时便看见了这边的闹剧,自己妻主的性子他自然是十分清楚,见着这幅场景,也丝毫没有意外之感,只是对徐游的“新造型”感到十分的无语,果真不能放她跟景儿两人出来,见二人又要闹,他及时出声的阻止了这一切。 晏祁放下怀中坚持听话要下去的小人儿,抬头淡淡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她的兄长——晏嫱。 “祁儿,怎么样,身子可还好?我听见你被人刺杀了可吓死我了,你说你要有什么事儿,你让我,让母亲父亲怎么办呐?”晏嫱说着都红了眼眶,又不住的靠近晏祁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已经好了,不碍事。”晏祁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晏嫱的触碰,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简洁的答道,她对徐景亲近,是因为他是个孩子,而对晏嫱,尽管知道他是真心关心她,一时半会,她还是做不到将他当成亲哥哥。 晏嫱的手一顿,想起爹爹说的,祁儿果然是失忆了,和他也不亲近了,失忆了也好,至少他们一家人能在一起,他勉强的笑了笑:“好了就好,以后可得小心自己” “好啦,别闹了,祁儿你伤还未好全,多休息啊,今天的药喝了没?”宋氏及时出声打破了微微尴尬的气氛,有些责怪看着晏祁,伤未好又不安分。 “还没呢,要待会吃了晚饭以后了。”晏祁看着自家爹爹嗔怪的眼神,破天荒的解释了一句,脸色柔和了些。 “嫱儿,你带你妻主回房换身衣服,就来正厅用膳吧,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吃顿饭了。”一边说着,又听见徐景朝着他撒娇:“外祖父,抱抱~” 宋氏扬起慈爱的笑容:“好,外祖父抱我们的小景儿。”她对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外孙可喜欢的紧。 他低低应了一声,看着一脸无辜的妻主,直觉着头疼的的紧,有些警告的瞪了她一眼,便领着他去换衣裳,刚走几步,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对着晏祁道:“祁儿,你叫上言清和孩子一道儿去吃饭吧,我许久未见他和小侄子了。” 第5章 第一次相处 见他蓦地提起楚言清,晏祁的脑海里闪过一道单薄清越的身影,晏嫱明显对楚言清的喜爱之意让她有些诧异。 宋氏听着也是侧头看着她,面色有些复杂:“祁儿,爹爹知道你不喜他,但言清是个好孩子,你可别犯浑了,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的正夫啊,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更何况他还生了你的骨肉,再怎么样,孩子也有你的血脉啊……” 眼见着宋氏又要苦口婆心的劝她,晏祁回过神来,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既然他们提了,左不过多个人而已,又能怎样呢,这才让宋氏满意了,嘱咐贴身小厮双砚道:“去把正君和小公子请来。” 双砚福了福身子,领命去了。 晏嫱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朝着她笑了笑,那眼神颇有些“吾妹懂事了”的意味,晏祁只当没看见。 晏嫱便要领着徐游走,在四周找了一圈却发现他等的无聊,正蹲在地上用手上的折扇逗蚂蚁… 晏嫱看着自己妻主这样子,头上青筋直跳,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尴尬的笑了笑,扯着徐游就走了,远远的还可以听见他恨铁不成钢训斥她的声音以及徐游的争辩。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一小童来禀报晚膳已经好了,宋氏应了一声,也先走了,走前还不忘叮嘱她待楚言清来,看来这楚言清除了不招晏祁待见,倒是挺招人喜欢的。 晚风清冷逼人,晏祁目送宋氏一众人离开,便进了屋,就着昏黄的烛光,依着容烟为她换了一身绯红绣银纹样襄玄边缎面直身长袍,又系上象征她身份的“祁”字羊脂玉佩,古代的服饰实在是太复杂了,晏祁只得由着他摆弄,过程中免不了肌肤接触,容烟眼中含羞,脸红成了一片,晏祁倒是没什么表情。 好容易穿完,云烟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主子,正夫到了。” 她应了一声,云烟推门进来,楚言清牵着小人儿低眉顺眼的走进来,心中却掩饰不住的忐忑不安,晏祁淡淡扫过父子二人,却发现二人不同于下午的衣着简陋,都换上了新衣裳,云烟到底是办事稳妥,省去了她不少麻烦。 再仔细看二人,眼里闪过一抹惊艳来,果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楚言清本就俊美无俦,穿着一袭镂金丝钮牡丹花纹锦衣,衬着他苍白的脸色红润了少许,不似平常的苍白病弱,透出一股子明艳来,摄人心魄。 楚言清在晏祁的冷目下规规矩矩的向她行了礼:“妻主万安。” 他的身子却是下意识的颤抖着,虽然云烟告诉他晏祁自从这次醒后便失忆了,已经不像从前般暴戾无情,而且下午还惩处了田眉儿,可他见到她,楚言清还是止不住的害怕,他知道自己妻主从前是怎样的人,而那些记忆和恐惧,早已刻入骨髓。 晏祁自然看出了他的害怕,但也并没有要安抚他的意思,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恩”,算是回应了他。 再观那小人儿瑟缩着身子紧紧的靠着楚言清,那一张跟她极为相似的小脸还因下午挨了一巴掌微微肿着。 很明显,他同样怕她。 这番模样让她蹙紧了眉,蓦地想起了今天同她撒娇的徐景,他和景儿一般大,却不似他一般活泼开朗,这幅样子,哪里有一个小孩半分的天真可爱。 一旁看到晏祁皱眉的楚言清却急了,忙不迭的拉过缩在他身后的儿子,不安的催促道“快,宝宝,快给母亲请安。” “给…给母…世女殿下请安…”小肩膀抖成了一团,战战兢兢行礼最后跪了下来给晏祁磕了一个头,脸上的不安和恐惧一览无余。 晏祁听了他的称呼,眉头却皱的更深了,世女殿下? “云烟,去拿些药来。”小人儿微肿的小脸有些刺眼,晏祁吩咐道。 楚言清怔怔的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妻主?消肿药?给宝宝的吗?可她,从前从来不会管他们的啊? 云烟一喜,动作极快的在床头灯的小柜子里翻出一瓶药粉递给她:“主子。” 晏祁接过冰凉的药瓶,伸手递给一旁怔愣的楚言清:“给他上药吧。” 他下意识的接过药瓶,虽有猜测这药是为孩子准备的,可当她真的递给他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妻主她…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楚言清蓦的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谢谢妻主。” 孩子的心是极其敏感的,小人儿只觉得母亲和从前不一样了,感受到母亲的关心,小人儿渐渐平静下来,乖巧的窝在爹爹怀里让他上药,只是眼神却止不住的往自己娘亲身上瞟。 晏祁看着楚言清认真温柔的侧脸,心中略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但莫名的情绪她一向不予理会,这厢刚上完药便有小厮来催,说王爷王夫都到齐了,就等他们了。 晏祁这才与楚言清同去了正厅,一路上楚言清只是低着头走在离她两步左右的身后,她自然知道他在偷偷打量着她,却不在意。 远远的便看见正厅一片灯火通明,桌子前早围坐了一桌人,桌上的菜肴精致而丰盛。 “来了”晏征毓坐在,因久等而脸色微沉,复又看到走在她身后的楚言清,眼里满是诧异,她居然带楚言清来了? 晏征毓的眼中幽深一片。 实话说对自己的这个女婿,当初晏征毓的乐见其成的,身份地位,性情修养,都是极好的,而且娶了他,她王府的势力也就愈大,不是更好吗?只是当初晏祁非要跟她作对,不肯宠幸于他,呵,最后还不是娶了? “妻主,既然人到齐了就开饭吧,今儿嫱儿也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吃顿饭。” 宋氏伸手给自己妻主夹了一筷子菜,又朝躲在楚言清身后的小人儿笑着招手:“来,到祖父这儿来。” 小人儿喏喏的看着和蔼的宋氏,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爹爹,楚言清见了,又看晏祁没有反对,便投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小人儿这才乖巧的向宋氏走去,糯糯的叫:“给祖父请安。” 宋氏头一次认真打量着从未正视过的孙儿,蓦的发现他像极了女儿,粉雕玉琢的人儿,面貌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小小年龄便已生的唇红齿白,面目精致,莫提长大后的绝世风姿了。 他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小人儿。 楚言清行过礼,又服侍晏祁净了手,晏祁便于右侧次于晏征毓的主位坐下了,打量一圈,发现那日见到的那个妾侍生的晏霁没来,而桌边已没了空座。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晏征毓补了一句:“霁儿被我派出去办事了。” 晏祁不置可否,此时楚言清却没有坐下,只是低眉顺眼的站在她身后,而众人对此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晏祁有些惊讶,想了想却也就明白了,这里的男人地位是十分卑微的,甚至比她那个世界古代的女人还要卑贱,嫁出去的男人,一切都要以妻主为重,妻主吃饭的时候,主夫是要侍奉着的,除非是十分得宠的夫郎,才会被允许入席,她的父亲也就罢了,晏嫱又和徐游十分恩爱,自然都坐着,而楚言清自嫁给他便不得她喜爱,虽未正室,却连奴才都不如,府中人尽皆知,又怎么有资格入席呢。 正想着,这边宋氏已经搂过小人儿香香软软的身子让他坐在腿上,扬起一抹慈爱的笑容,指着满桌饭菜柔声道:“来,想吃什么告诉祖父,祖父给你夹。” 小人儿未曾想到自己会被眼前的男人抱紧怀里,一下子更惶恐不安了,但在宋氏柔声轻抚下渐渐平静下来,糯糯道:“谢…谢祖父,祖父先吃…” 看着小人儿懂礼乖巧的样子,宋氏只觉着心中一疼,小孩子软软的一声“祖父”直直戳中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从前,怎么都未曾关心过他呢?可怜的孩子,没有母亲庇护,一定过得很苦吧。 说着已经开席了,晏嫱见着了年少的好友,心中欣喜着,眼眶有些红了,频频回首看他,昔日他还未嫁给妹妹之时,他们就已是亲如兄弟的“手帕交”了,其中情谊,自是不同。 楚言清看着熟悉的笑容,鼻尖一酸,阿嫱… 晏祁看着频频互动的二人,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型,她实在是不喜吃饭时有人看着,眉头深皱:“来人,给他加把椅子。” 一言既出,引得一桌子人的惊诧目光。 第6章 话说开 听见晏祁让人备椅子给楚言清,所有人都愣住了,晏征毓看着脸色平淡的晏祁,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最后还是晏嫱最先反应过来,欣喜的招呼着:“快,没听见吗,还不给正君加把椅子?”说罢,笑意盈盈调侃她:“祁儿,你总算是懂得怜香惜玉了…” 晏祁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满眼戏谑的晏嫱,没有搭话,她不过是不喜在他们的注视下吃饭而已。 听着晏祁的吩咐,一众奴才一时间都惊讶不以,动作却是极快的,不一会儿便在晏祁和晏嫱中间加了把椅子。 楚言清呆怔的看着自家妻主,半天缓不过神来,妻主她…他从不曾和她同席吃过饭…看着虽清冷但同从前判若两人的晏祁,楚言清的心里蓦地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妻主,真的不一样了… 晏嫱看着呆呆站着的友人,忙笑着拉他坐下:“阿清,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坐下啊,许久不见,我可想你的紧…” 听着晏嫱关切的话,楚言清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阿嫱。” 一旁被徐游牢牢禁锢在怀里喂饭徐景终于逮着了空,见到跟他一般大的小人儿,徐景眼里满是兴奋,不断挣扎的小身子探头:“弟弟长得真好看,景儿好喜欢你哦~”一边说着一边伸着肥嘟嘟的小手想掰开自家娘亲的手,却半天都弄不来,累的呲牙咧嘴:“娘,你放开…放开我…爹,爹你救我阿~” 徐景睁着着圆圆的大眼睛瞪着一脸“就不让你下去你怎样”的娘亲,气的小脸儿鼓鼓的,只得可怜兮兮的向自家爹爹求救。 “妻主…”看着又开始闹腾起来的两母子,晏嫱扶额,有些无奈。 听见自家夫郎的声音,徐游才不甘心的将儿子放开,转头却向自家夫郎投去个委屈的表情,好像再说:明明是你叫我给他喂饭的,现在你又说我。 见自家妻主又开始别扭了,晏嫱只得给她夹了一筷子她最爱的菜,徐游这才露出灿烂的笑容,又瞪了一眼已跑到楚言清身前的儿子,才安静下来吃着自己的饭。 晏嫱只得在心中哀叹,唉,他每天除了要照顾一个小的,还要安抚一个大的,他容易吗?眼中浓浓的笑意却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幸福。 楚言清看着徐游和徐景母子间别扭却温馨的互动,眼中闪过一丝的羡慕,却真心的为友人高兴。 这份情绪变动正好被侧头看徐景的晏祁看在眼里,羡慕?她怔了怔,目光又瞥过爹爹怀里正听话吃着饭的小人儿,仍是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早就听说姨父是第一美人儿,原来是真的…”小人儿嘴巴像抹了蜜一般,人小鬼大的来了一句,惹的楚言清有些不好意思。 “景儿也很好看。”楚言清看着活泼的小人儿,夸赞了一句,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徐景听见楚言清夸他,一双眼笑成了月牙。 这厢徐游终于想起来自己儿子的饭还没吃完,便唤他:“小兔崽子,快来把你的饭吃了,别打扰你姑父吃饭。” 小人儿看了看还未动筷子的姑父,乖巧的点了点头,垂头丧气的要回到自己娘亲身边,苦着脸,唉又要失去自由了,楚言清看着小人儿愁眉苦脸的样子道:“不碍事,嫂子,把饭给我吧,我来喂吧” 徐景听了眼睛一亮,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嗯嗯嗯,我要姑父喂,姑父喂。” 徐游本不愿意麻烦他,徐景却坚持,人小鬼大的说被她喂饭就是是一种酷刑,逗笑了一桌子人,最终还是徐游还是将饭碗递给了楚言清。 一番折腾,晏征毓已经用完了饭,率先离了席,至始至终,她除了最开始开了口,其余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吃饭,对她而言,亲情这种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唯有权力,才是她追求的东西。 原打算离去,她又想到晏祁同从前大不相同的所做所为,临走前冷冷说了句:“晏祁,吃完饭来书房一趟。” 时间慢慢流淌,小人儿也吃了饭在宋氏怀里睡着了,众人先后用完了饭,宋氏抱着小人儿说是今晚让他歇在自己房里,便也带着孩子离开了,徐景也乖乖吃完饭依依不舍向姑姑姑父道别,随着父亲回房间了,一时间大厅里只剩下晏祁和还未动筷子的楚言清,看着近在眼前不急不慢的吃饭的晏祁,楚言清蓦的僵直了身子紧张起来。 晏祁也吃完了,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略过紧张的楚言清,起身净手,楚言清见她起身,就是一慌,急急忙忙的起身:“妻主,我…我伺候你洗手…” 心知楚言清是怕极了她,晏祁也没有拒绝,任他端了水,给她递布巾,罢了,又坐回桌前:“把饭吃了” 楚言清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唯唯诺诺的应了。 当他回过神来不经意对上晏祁漠然的视线,身子又是一抖,饭碗差点打翻,被晏祁眼疾手快的接住,然而她却还是被微微溢出来的汤水沾湿了衣袍。 看着晏祁明显皱起来的眉头,楚言清心中一慌,’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妻…妻主,对不起,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不要…不要打我……” 晏祁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男人,算是明白了他对她到底有多害怕,皱着眉道:“起来。” 楚言清明显的感受到了她的不郁,眼里的恐惧更浓,却还是依言起了身,她捏住男人精致的下巴,男人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却丝毫不敢反抗。 “听着,我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所以我以后都不会打你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总是一副害怕的样子,让人看了不舒服,现在,吃你的饭。” 晏祁实在没有耐心应付他的恐惧,更不可能耐着性子去安慰他,一切还是早点说开才好,冷冷的抛下一番话,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久,楚言清软软的瘫倒在地,愣愣的望着晏祁远去的背影,她说她都忘了,她说以后都不会打他,真的吗?楚言清其实知道,妻主跟从前不一样了,虽同样冷漠,却再没有对他动过手,也没有刁难折磨他,反而会帮他解围,给宝宝送药,还叫他坐下来吃饭…可曾经无数次的惨痛折磨,那些回忆,又在不断的提醒他,不要去相信… 楚言清默默的爬起来,扒弄着碗里的饭,妻主叫他吃饭,他就吃,不能违背妻主的话。 已经走出大老远的晏祁自然不知道楚言清的这些想法,此时外边已经漆黑一片,就着清冷月光,走至书房,她没忘了晏征毓的话,她也想去看看,她到底会跟自己说什么。 到了书房门口,远远的便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正立在门旁,见她来了微微颔首:“小主子。” 晏祁淡淡瞥过那老妇,在她身上,她感受到了明显的杀伐之气,她笔直的站姿,厚茧的手,凛冽敏锐的目光,面对她时不卑不亢的态度,都无不昭示着她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眼里闪过一抹探究,庆王府,果真是卧虎藏龙。 她停下脚步,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静静打量她的莫姨发现,小主子真的变了许多,不同于从前的暴戾,眼里毁灭一切的叛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视一切的漠然,连她,都有点看不透了。 “老莫,让她进来吧”晏征毓的声音从房门内侧传来。 “是。” 晏祁也不多话,径直进了门,静静的打量着四周,这儿比她的房间大两倍,大多都是藏书,整齐的摆放在沉香木架上,新旧各半。 “王爷”晏祁淡淡的的打了声招呼,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晏征毓从繁多的公文中抬起头嗯了一声,也不在意她的称呼,喝了口茶醒神,一边打量她,一边漫不经心问道:“怎么突然关心起楚言清了?你从前可从来不管他的死活。” “没有为什么”晏祁眼皮未抬,一贯简洁的回答。 晏征毓也只是随口问问,听她这么答,也没有接着问,又调整了下坐姿,正色起来:“这次你遭遇暗杀,是有人蓄意谋划的”说着抬头看晏祁的反应,令她失望的是,她没有从女儿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挑了挑眉又道:“我已经查过了,来的是鸿影阁的杀手,想必是有人花重金买了你的命,你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晏祁这才抬起头来,鸿影阁?她受伤这几日也翻了不少书,倒是看过这个鸿影阁的介绍。 鸿影阁是个杀手门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做的都是人命的买卖,杀人也救人,阁主估价,客人投钱,合则成,不合则分。 她自然是不知道这原主曾经得罪了什么人,但既然是买凶杀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背后之后不方便出手,另一种则是背后之人不会武功,但第二种可能性极低,那么,就只能是第一种了,然而,像晏祁这样不学无术只会流连于秦楼楚馆的纨绔子弟,身上又有什么,让人暗杀呢? 晏祁心中百转千回,但毕竟线索太少,她连暗杀过程的记忆都没有,又怎么能想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呢,但事情既然开了头,想必那幕后之人,不达目的,怕是不会罢休了,她只要静静地等着便是了。 “不记得了,等着。” 晏征毓看着眼前内敛沉稳的女儿,只觉得极为陌生,恍惚了一阵,又换了个姿势应道:“恩,看样子你身边光有鸣乘不够,得多添点人了。” 她便抬头看她,静候下文。 “鸣绍,鸣彦” 随着她一声低唤,从角落阴影处便走出两个黑衣的女子来。 看着这两个几乎是凭空冒出来的女人,晏祁眼中一片幽深,她自认本事极好,这般近的距离,只要是有人,她必然会发现,然而她在这儿呆了这么久,却丝毫没有发现两人的存在,这两人隐匿的功夫已经超出了她的认识,一定有哪儿出了问题。 两人却不管她在想什么,毫不犹豫的跪在晏祁身前:“影卫鸣绍,鸣彦,见过主子。” “你武功虽不错,但内力还不够深厚,跟真正的高手比还是差远了,鸣绍和鸣彦同你身边的鸣乘一样,都是我王府中顶级的暗卫,身手在整个大晏,也是排的上前十的,你随身带着他们,我倒要看看,是谁在针对我庆王府。”晏征毓见她没有反应,自顾自的介绍道,言语间透着一股傲气。 一番话下来,晏祁却只抓住一个词“内力” 皱了皱眉头,心头恍然大悟,内力…晏祁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暗卫,细心的发现她们站在那儿,却无半点气息,晏祁淡淡的应了一声,眼底蓦然闪过一抹狂热。 “我过几日要去边塞例行巡查,大概要几个月方会回来,你自己注意,别像个废物一样轻易就死了。” 她淡淡的看着晏征毓疏离的眼,点了点头:“我不会比你早死的。”说着也不看她的反应,头也不回的便出了书房。 路经正厅,里边已是一片漆黑,楚言清已经走了,晏祁不甚在意的回房,本欲找本书来了解下所谓的“内力”,却因昏黄的烛光而兴致索然,也不急在一时,便早早睡下,一夜无话。 第7章 出府 晨光熹微,昼日潇潇雨,寒霜凄凄秋风紧,露水轻寒,庭院深深略有薄雾。 遥遥便见一道身影顶着潇潇细雨围着院子跑动,她跑的并不慢,额头上已蓄了一层薄汗,却没有丝毫吃力的表情,倒颇有几分从容气质。 天还未亮她就醒了,便在院子里晨跑,她的恢复能力向来极好,又休息了这些时日,早已好全了,如今对这也了解了些许,该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接过云烟恭敬递过来的帕子,将汗擦干,又简单的沐浴,别了平日张扬的红裳,换了身低调的深青底子回字文长锦袍,虽仍是掩不住其绝世风姿,至少不似红衣显得那般惹眼。 当她提出要出门的时候,云烟也是一怔,他差点忘了,主子从前便是个待不住的,诺诺应了。 她独来独往惯了,本不欲带人,却碍着这前身不是一般人,便让鸣乘跟在身后,其余两人则是暗中跟着,出了王府。 一刻钟后,晏祁一行四人来到大街上。作为大晏的都城,其繁华自是别的城镇不可比的,高声吆喝的摊贩,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似她所见过的灯红酒绿,车流喧嚣,同样的车水马龙,却别有一番惬意风味。 或许是受这气氛感染,晏祁只觉着一扫初到异世麻烦缠身的压抑之感,嘴角也扬了些,沿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一路向前,细细的打量着这陌生的景色,心头一片轻松。 慢慢的,她惊讶的发现,街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女子,偶有两三个男子,全都蒙着白纱,提着菜篮的布衣,虽说对这女尊男卑的制度有所了解,晏祁还是有些惊讶这制度的严苛。 四下瞧着,出众的容貌仍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和指指点点,偶有遇上她冷淡的目光,便胆怯的收回视线。 对于旁人的目光,她向来是忽视的,只是漫不经心的沿街闲逛。 “这位小姐,可是要来玩馄饨?老妇人这馄饨皮薄肉多,在这儿方圆几里那都是响当当的。”见她停在自己的摊前,摊主怔了许久,最终还是热情的招呼道。 话未完晏祁已经坐下了:“给我来两碗馄饨。” 再说这边的的鸣乘,已经是满眼惊讶,见了鬼般的死死的盯着自家主子,主子从前是根本看不上任何小摊上的东西的,更别说坐下了吃了,如今却坐的那般自然,那一身华衣同残破的木凳形成的对比,简直是下不了眼睛… 话说着馄饨便上来了,热腾腾的馄饨撒了一把葱花,香气扑鼻,十分诱人。 “小姐,您慢用。” “嗯,谢谢”她拿出筷子,随口道了句。 小屏看着眼前这个清冷的女人,听着她好听的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低下头却红了脸。 “吃吧。”晏祁却没管他什么表情,指着另外一碗馄饨说了一句,便自顾自的开始吃起来,鲜美的馄饨入了口,缓和了身体的寒冷,让她舒展了眉头。 鸣乘看着另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有些怔愣,眼前的女子依旧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但她却不似从前般不近人情,甚至开始关心他们这些下人,还会跟平民道谢,鸣乘只觉得心头一暖,却还是摇了摇头:“谢主子关心,属下怎能和主子同座用餐。” 大晏国的尊卑观念极重,无论是上下君臣还是嫡庶尊卑,都是不可逾越的,见她拒绝,晏祁也不强求,只是不急不缓的吃着。 “哟,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啊,这小模样可真俊~”蓦然传来的调笑声十分油腻,让晏祁忍不住皱眉,抬眼望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馄饨摊来了一众泼皮混混,正怀好意的盯着那摊主的儿子嘿嘿笑,为首的那个笑的最欢,模样十分猥琐。 她淡淡的瞥过眼,接着埋头不急不缓的吃掉碗里最后的几个馄饨。 “小郎君,你别躲啊,让姐姐好好看看嘛哈哈~” “你…你走开呜…”小屏惊恐的看着眼前这群肆意调笑的泼皮混混,慌乱的躲过她要来拉他的手,急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各位大姐,小儿不过是个普通的乡野村夫,还望各位大姐高抬贵手放过小儿吧。”摊主挡在自己儿子面前,一边作揖陪着笑低声下气的哀求着,一边向儿子使眼色快走,馄饨摊边已经围了一圈人,都畏畏缩缩的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帮她。 “这回这小公子可要倒霉了喽。” “谁不知道这刘赖子仗着自己的表姐在国公府里当差,平日里就横行霸道,最喜强抢男人了…” “唉,好好的一个孩子阿,可惜了…” “老东西给我滚开点,老娘看上了你儿子是你的福气!”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张赖子得意的扬起头,狠狠的一脚踹开挡着她的老妇,不客气的咒骂道,又扯过吓成一团的男人**着凑上去。 “美人儿,让我看看,啧啧这皮肤真…啊…”话未说完就是一声惨叫:“那个不长眼的杂碎,不想活了…啊…” 刘赖子伸出去的手被人钳制住,疼的扭曲了脸,面目狰狞的反过头去,哪个不长眼的,敢对她动手! 小屏楞楞的看着突然出现挡在他身前的人,她深邃清冷的侧脸深深地印在他心中,这是…那个…好看的小姐… 晏祁看着这个不断挣扎的女人,直接将她一脚踹翻在地,眼里冷意涟涟:“滚。”不怒自威,气势逼人。 “老大…老大你没事儿吧?”一众小混混见自己的老大被打了,忙不迭的围上去。 “啊…妈的,小白…脸…你……”刘赖子在几个小喽啰的搀扶下骂骂咧咧的起身,她刘赖子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她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还想英雄救美?非得好好教训她……回过头去,满口的脏话却哽在了喉头,一下子就消了音。 “小白脸,你敢打我们老大,你也不打听打听,在这京城,我们…”一个小喽啰是一脸嚣张的挑衅着,话未说完就被刘赖子一掌扇翻在地:“蠢东西,闭嘴。” 看着一脸冷色的晏祁,刘赖子心头一沉,心中悔不当初,’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世女大人,小人该死,还望大人饶小人一命吧。” 见她认出了她,晏祁蹙眉,虽不觉得惊讶,却也觉得麻烦。 她本来不想管闲事,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前世职业的影响,还是出了手。 “挺热闹阿,咦,荣极,你怎么在这儿?” 这厢正不耐,却突见人群中便出来一个锦衣女子来,见了她,眼中一亮,殷勤的凑过来一副熟稔模样。 杨昕见着晏祁可是十分激动,扯着她上下打量:“荣极,我可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听说你遭人暗杀了?怎么着,好了吧?我几次想去看你,你家下人都拦着我不让进,莫非是这些下作东西故意甩我的脸子不成?” 晏祁侧头看着她一副熟稔高傲的模样,皱了眉:“你是谁?” 相传庆王与当今女皇关系紧张,不知晏征毓是否故意和女皇作对,给刚生下来的晏祁取字荣极,谁不知“荣”乃女皇陛下名讳,荣之至极乃天子,故众人虽知晓她的字,却极少有人这样唤她,慢慢地知晓的人也少了,想当初晏祁初知,也是极其惊讶,这庆王,真是大胆。 此时看这女子毫不避讳的唤她的字,必然是与她的前身极其相熟的权贵之后了,而且,不是想害她,就是没脑子。 “啊?荣极,听人说你摔坏脑子了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啊?怎么连我都忘了?”听她问,杨昕掩饰不住的诧异,语气带些十足的惋惜和同情。 见她还是面无表情,只好报上家门:“我是杨昕。” 杨昕?这名字倒是耳熟,稍稍回忆了下,心下明了,安国公嫡女杨昕,前身的酒肉之交,原主送过一个男人给她。 “嗯”目光又落在抖着身子跪在地上的刘赖子身上,一旁的百姓听了她的身份都是一阵哗然,一时间都退避三舍,谁不知道庆王世女,性情暴戾嗜血,说不定这场意外就是她安排的,想来个英雄救美的戏码呢。 顶着晏祁的冷目,刘赖子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身子抖成了一团,哭着:“小人不知这是世女殿下看上的人,愚蠢冒犯,小人知错了…”说着又是一阵磕头,爬着对着已怔愣在原地的男人哭喊道:“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向世女大人求个情饶了奴才吧!” 一番话说出口,已经是覆水难收,冷眼见着围观百姓转变了神色,对着她指指点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冷冷盯着那痛哭流涕的小混混皱了眉,还未开口,这边的杨昕又咋咋呼呼起来。 “你看上的男人?”杨昕放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一旁瑟缩的小屏,嗤笑了一声:“荣极,你这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就这种货色,你想什么呢?” 毫不留情的讽刺让一旁的小屏一瞬间惨白了脸,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闭嘴。”当时她不过是一时顺手救下这对母子,却不想生出这些事端,一旁杨昕俨然是一副刻薄轻浮的样子,让她皱眉,也懒的解释什么,径直转身走了。 “诶?诶,晏祁,晏祁你站住…”杨昕一边喊一边追上去心下却不以为然,只觉得她是被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罢了。 见无戏可看了,人群也就散了,只是嘴里还津津乐道方才的一场闹剧,晏世女又出现了,走英雄救美的路线开始来拐骗男人了…讥笑讽刺,由此看来,原主丝毫没有什么好声名。 那小屏痴痴的看着远去之人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人注意到,街斜对角的一家茶楼上,一个女人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望着晏祁远去的方向,轻蔑道:“呵,还是一样的无赖下作。” 侍立一旁的长熹听着主子又开始嘲讽晏世女,完全已经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低头不语,主子对晏世女,本就极为看不上,那事过后,更是讨厌她了… 第8章 赌马 这边晏祁别了那场闹剧,拐进了西南方向的一个极大兵器铺子。 这是她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只见着这刀枪剑戟,种类倒是齐全,散发古朴而厚重的气息。 正倚着柜台懒懒嗑瓜子的掌柜侧目一瞧,哟,富家小姐,眼睛就是一亮,忙不迭的迎了上来:“客官快请,快请,客官要买什么兵器,小人的兵器铺子种类齐全,都是上好的神兵呐~” 见这老板开始吹嘘,她丝毫没有理会,越过她从怀里掏出一方宣纸放在柜台上:“你们这儿可以打造兵器吗?给我照这个样子打个匕首来。” 从她来的那天就在想这件事了,这个世界不似现代,有枪支弹药,她更用不了什么刀剑,唯有匕首还上手些,便照着她前世所用,画了个样子,想着把它打出来。 掌柜的听了她的来意更是心花怒放,定制兵器,比起直接买,那不知贵了多少,笑意洋洋的展开图纸,看着看着,笑容就隐了下去,带了点疑惑:“这位小姐,你这是…匕首?”图纸上的图案她有些陌生,她说是匕首,她又不太确定。 听着掌柜的这样问,鸣乘也来了兴趣,伸长了脖子,只见那刀具刀尖两侧均开刃,刀尖下刃略有弧度,体前上方开有剪切孔,刀尖下刃的下方刻有一段含6个等尺寸齿槽的锯齿刃,刀身上还铣有一个凹槽,形刀柄外观呈圆柱形,刻有立体感很强的网纹,整体构造都不似她平生所见,十分奇特。 见她二人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晏祁心里也有了点底,这是她前世用的警制刀具的简化版,是近身格斗的一把利器,具有“一寸短、一寸险”的优势,十分实用,只是不知能否打造出来。 指着简单的介绍了下,又介绍了尺寸长短,那掌柜也有几分眼力劲儿,虽不是太过明白,但也是明白少许,心中却没底,只好朝着后堂喊了一声:“阿铁,快来看看!” 话说完便听见一粗嗓门高声应道:“来了来了”说着围帘一掀,出来个魁梧壮实的女子,憨憨笑道:“咋了,掌柜的。” “小姐,这是我们铺子里打兵器的铁匠阿铁,可否容小人将这图纸给她看看?” 淡淡瞥过那魁梧女子,那魁梧女子也看着她,阿铁忍不住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富家小姐,心中却暗暗嘀咕:就这小身板,能用啥,也就是长得好…一点都不想个女人,在她眼里,女人就该像她一样,壮实粗犷,文文弱弱的,实在是男人的很… 晏祁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简洁答道:“好。” 这边杨昕也追上来了,大喇喇的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抱怨道:“荣极,你走的也太快了。”又将铺子里的兵器看了一圈撇了嘴:“怎么着,来看兵器啊,你要兵器你跟我说啊,就这种小铺子,能有什么好东西,你要什么,姐姐送你,权当你当初割爱成全姐姐与棠绘的谢礼了。”说着就想起那可人的小男人,眼里闪过一抹**,咂嘴嘿嘿笑了。 这边晏祁瞥了她一眼,任凭她自言自语,愣是没吭声。 “这个倒不是打不出来,只是可能有些麻烦…”阿铁看了许久,又让晏祁解释了一番,最终答道。 “用最好的材料,尽快打出来就是。”晏祁的语气淡淡的,心头却松了口气,能打出来就够了。 几人又商量好了价钱,先付了半数一百两的银票为定金,,她对这个世界的银票没什么概念,但看着鸣乘一副心要滴血,杨昕也是一副惊诧的样子,估计也不便宜,但她却不在意,又商量着半个月以后来拿,就出了店门。 了却了一桩心事,她的心情也明朗起来,走在她身后的杨昕的眼里却闪过一抹阴翳,晏祁,你还是一样的不可一世,你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给我摆起了架子。 目光淡淡瞥过身后满脸阴翳的女人,她不是没有感受到那怨毒的目光,只是懒得去想为什么,更不在意,无关的人,只要对她没有实质上的威胁,她向来懒得理会。 “荣极,听说锦绣赌坊的东家又整出个新玩法,叫什么赌马,现在时候也还早,不如一起去见识一番如何?”见她目光扫过来,好像能看穿她的心事,杨昕心头一跳,忙不迭露出谄媚的笑。 赌马?晏祁挑眉,她还真有些兴趣,前世她就酷爱骑马,精通马术,既然有此机会,也是要去看看的。 “嗯。” 见她答应了,杨昕高兴的笑了,又道:“那好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只是这马场建在城外,我们得找匹马代步。”一边解释一边吩咐着随从:“你去找两匹马来,我和世女要出城。” “是。”说着随从就找马去了,她随意的又逛了一圈,大约一刻钟,便见着那随从领着一人,各牵了匹黑马来,晏祁看了看,都是些普通日常使用的马,称不上什么好马。 也不多话,握着缰绳,踩着马镫朝内猛力一蹬,她利落的上了马,这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清冷的眼里蓦地闪过一抹兴奋:“城门在哪边?” 杨昕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点懵,呆呆一指:“向这边径直走就是了。” 话未说完,便见身旁的马已如离弦之箭窜出去老远,几乎是一瞬间便只剩下小小一点。 “诶,驾,驾,荣极,荣极,你等等我…”杨昕反应过来,忙驱马去追,也渐渐远了,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随从,看着已经没影的两人,相顾无言… 杨昕到城门口的时候,她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杨昕大口大口的喘气,脸因快速骑行而变得通红:“荣极,你的…马…马术…还是这么好。” 晏祁不置可否,脸色还是淡淡的,又是一番休息,杨昕才领着她一前一后走上栈道向一路东行。 郊外冷清无人,秋风萧萧,凄神寒骨,杨昕苦着脸看着面无表情的晏祁,心里后悔不已,自己干嘛要提议来赌马啊,真是找罪受。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人渐渐多了起来,远远的便见着一山庄,两人来了精神,策马走近,山庄样貌清晰起来。 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清雅大气,繁华而不落俗气,门前华匾上书“踏云别苑”,龙飞凤舞,气势非凡。 两人下马直行,门前早有小厮热情的迎上来:“几位官人万福,小人是这儿的下人,专门负责迎客,几位官人可是来赌马的?” “对对对,废话少说,给我们准备个好席位,再备些吃食,你们这儿离主城也太远了,累死爷了。”杨昕也不等她说完就叫唤起来,满脸的不耐烦。 那小厮也是个会说话的,笑的更热情了:“是是是,这不是需要场地嘛,劳两位官人大驾,荣幸之至,荣幸之至,请二位随奴才来。” 杨昕这才满意,随手递过几张银票,高傲的道:“算你会说话,给爷俩伺候好了,赏赐上不了你的。” 说着两人跟着她走,穿过几道朱漆长廊,清雅小院,远远的便听一阵欢呼呐喊传来,气氛极其热烈。 “前边就是我们的马场了,这个时候正比着呐,那可都是异域来的好马,那场面,可是热闹。” 这边杨昕已经迫不及待了,脚步又快了几分,见她悠哉样子,忍不住催促:“荣极,你快点…” 晏祁听到这称呼眉头就是一皱,身旁的小厮听到称呼后眼里闪过的一抹惊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但她也没有说什么,深深的瞥了那小厮一眼,也加快了脚步。 锣鼓喧天,气氛热烈,小厮恭敬的领着二人来到看台的前排座位上,晏祁打量着这周围的环境,这草场大概有三个足球场大,草场四周都设有几丈高的看台,明处暗处都设有人把守,每个看台上都一个极大的赌桌,赌桌被分为了几块,分别标有1-5的数字,大概是用来下注的,此时上边尽是银钱一类细软,赌桌最前方还有一个类似于解说员的人,正声情并茂的解说着。 小厮就着赌桌解释了赌马流程:赛马前会有下人领马绕场一周以作为展示,然后就是各位贵人押注,一般是五匹马一同比赛,按编号赌哪匹就吩咐人下注便是。 同样,这儿也可进行马术赛,这就是私人切磋了,多为友人之间的切磋,也是解决矛盾一决雌雄的一种方式,同样是五人一组,由一人发起,现场人找出四人应战,参赛者需付一定银钱,在这马场自主选马进行比赛,这一设置也是为了让众人参与,体验其乐趣。 看着这简单的布置和流程,晏祁若有所思,那小厮说完,恭恭敬敬的行过礼便下去了。 正琢磨着,一些看台却突然一阵欢呼,原来是上场比赛结束了,赢的人发出的。 “下面这场,是激动人心的马术比赛,由我们少东家发起,可有人要上来挑战?” 第9章 比赛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骑着一匹红鬃马悠悠然从起点处晃荡到起跑处,来人一副女子装扮,穿着一袭的烈红的直裾骑装,眼神趾高气昂的扫视着旁边看台上的众人,神色透着一股傲慢之气。 她的容貌说不上了绝色,只能算是清秀硬朗,比容貌更突出的无疑是那一身气质,让人移不开视线,晏祁眯了眯眼,一眼就看出那分明是个男人,但她并没有什么反正。 “哟,可赶上好时候了,宋少东家的马术,那可是出神入化,想我初见时简直是大开眼界啊…” “是啊是啊,她距今为止发起的所有比赛,就没见她输过。” “如今都知道她的声名,也是少有人来挑战了。” 耳畔的夸赞让他弯了嘴角,一身桀骜气势又胜了几分:“宋某今日以异域求得的宝马狮子骢为注,可有人要上来比试?” 狮子骢?遥遥见着六个高大壮实的女人抬着一个硕大铁笼绕场走着,渐渐近了,笼子里马匹的样子渐渐清晰。 好马,饶是晏祁前世这般见多识广的人也不免心生感叹,只见那马通体乌黑,鬃毛竖立顺滑发亮,高大威猛,神骏异常,看那眼神也是野性十足,让人升起征服的*。 “嘶…”一旁的杨昕倒吸了口凉气,呆呆的看着那神骏的狮子骢,满眼渴望,她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如此好马! “喂,那个少东家,这马我要了,一千两!” 杨昕比出一个手指,居高临下的朝着那少东家喊道,声音极大,引得四面八方的人侧目,她却丝毫不觉,神色愈发得意起来。 “噗嗤”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笑出来声,顿时引起了众人哄笑:“嘿,奶娃娃,你家里人没教过你规矩吗,宋少主哪儿缺你这点银钱,东西嘛,得靠本事去争取,就你这小身板,你上的了这马吗?” 又有人高声嘲讽着引得一阵哄笑,杨昕不知是羞得还是气的,满脸通红,想寻出是谁出言嘲笑,但人群众多,完全不知道是谁,只得在原地骂骂咧咧。 晏祁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杨昕,根本懒得理会,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袍子,起身直对那高傲的男人,声音略有提高,淡淡的道:“在下来试试。” 宋岑寂淡淡的打量着这突然出声的女人,清风朗月,龙章凤姿,不可直视,怔楞半晌,拉着缰绳抬了抬下巴:“还望指教。”话这么说,但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没有半分的诚意。 宋岑寂可不认为,她长得好看就有真本事。 说着一小厮便跑上来要引着她去换装。 “别暴露我的身份。”侧头冷冷的对着还未反应过来的杨昕说了一句,晏祁便众目睽睽下淡然随着那小厮走下了看台,留下一众人窃窃私语,都互相打听着这神仙般的人到底是谁?有一就有二,狮子骢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她走了不久,又是两个人犹疑着也加入了。 锣鼓震天,气势磅礴,她迎着瑟瑟秋风,直立于马背上,不似随后加入的另外两人般神色紧张,她的神色还是一贯的淡然,倒是让宋岑寂侧目:“你倒是挺自信,是觉得自己会赢?” “是。”漫不经心的答道,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但言语间透露出的狂傲之气十足。 “呵,我可拭目以待了。” 这边令旗一指,一切都准备就绪。 “比赛途中,可用一切方法来赢,我们只看结果。”挥旗的小厮说了一遍规则,眼神却看向宋岑寂,话落又连挥三次旗:“准备,开始!” 令旗一指,四匹马就已如离弦之箭窜出老远,扬起漫天灰尘。 晏祁低低的伏在马背上,挥鞭疾驰,一双清冷的眼染上了热切的光芒,亮的惊人。 “驾”又是一挥鞭,纵马疾驰,眼前就要到了拐弯处,此时高下已经分出了一些,那后两个加入的女子已经被甩下几个马身,并在不断被拉开距离,唯有宋岑寂抢了内道与之并肩齐驶,互相牵制。 看着近在咫尺的弯道,又侧目看了一眼身旁一道疾驰的男人,晏祁蓦地勾起一抹淡笑,马在疾行时走的是直线,因此是极难转弯的,宋岑寂几乎是算好了距离便略略减缓了些速度好控制马头转弯,抬头却发现那女子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只是瞬间他便落下一个马身的距离,她要干什么? 顷刻间就到了弯道,只见她猛力一拉马缰,马一声长鸣便掉转了方向横在弯道出挡了他的路,晏祁一个跃起,单手撑在马背上,身体与马背平行,这时宋岑寂的马已到了跟前,晏祁悬空着身子双腿轮番发力,正好踢到过来转弯的宋岑寂,时间竟是算好的一般一分不差,瞬间就逼的他不得不拉紧缰绳抵挡她的攻势。 只是这一手马上功夫,就让众人看呆了,静了片刻,赢得了满堂喝彩。只是一个侧踢逼停了宋岑寂再不停留,重新跃回马上,策马狂奔,只这一下,宋岑寂便被她甩了十几米远,场面瞬间火爆起来。 “这女人的马上功夫好生厉害,阿寂这次恐怕是遇到对手了,哈哈哈。”坐在专供自家人观看比赛的独座的宋岑禹看着自家弟弟要输了,啜着杯中茶水神色极为幸灾乐祸,这小家伙,从来自恃马术高明,可没少虐她这个姐姐,哈哈,这回终于碰到对手了吧。 被她这一逼,宋岑寂一下子被后头两人反超了,他脸色一下子就黑成了一片,驱马直追,从腰间又抽出一条长鞭,挥舞的虎虎生威,凭借着出色的马技轻松赶超后来超过他的人,用鞭子将其一把挥下马,毫不理会身后的惨叫,又朝着前方的晏祁毫不留情的挥过去。 晏祁瞥过破空而来的长鞭,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一手紧抓马鞍,单脚扣住马镫又是一个翻身,借力**站在马镫上躲过来势汹汹的鞭子,又是一挥马鞭,驱马冲过了终点线,第一圈结束。 接下来的第二圈,晏祁更是一马当先,将几人远远甩在身后,任宋岑寂使尽一身本事都被她轻易化解。 全场鸦雀无声,呆呆的看着最终冲过终点线的绝色身影,蓦地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太厉害了,太精彩了,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都发自内心的为那个清冷淡然的女子鼓掌,经久不息。 宋岑寂咬紧牙,面色千变万化,最终慢慢的归于平静:“你很强,我输了。” 晏祁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马是人的伙伴,要想与它合作的好,必须把它当做你身体的一部分,去适应它的节奏,而不是一味控制。”看着他眼里的黯然晏祁淡淡的说道。 他本就极为聪明,听着她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一瞬间就恍然大悟,眼里闪过一抹感激:“多谢这位小姐指点。” “哈哈哈,阿寂,这回你遇到高手了吧!”宋岑禹存心就是来看自己弟弟的笑话的,又朝着立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晏祁作揖爽朗的笑道:“这位小姐真是身手不凡呐,这一手马上功夫,真是让宋某大开眼界,在下是这儿的少东家宋岑禹,这儿说话不方便,不如随在下移步内堂一叙?” 晏祁对她倒是不反感,点了点头应下了,至于杨昕怎样,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反正不会丢了就是了。 看台上的杨昕呆呆的看着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随着那两人走了,眼里闪过一抹嫉恨,狠狠咒骂道:“晏祁,你别得意!”神色阴翳万分。 这边晏祁已经跟着宋岑禹姐弟进了内堂。 “小姐请坐。”晏祁就着她在厅内右边的客座上坐下。 “在下是这别院的主人宋岑禹,这是家妹宋岑寂,还未请教小姐尊姓大名。”拉过一旁的弟弟,宋岑禹笑意盈盈的一番介绍。 “在下姓蒋,单名一个深字,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罢了。”她自然不能说晏祁这个名字,只报出前世用过的一个化名。 宋岑禹洒脱一笑,也不去在意其真假:“蒋小姐这身功夫不知是师承何人呐,好生厉害。”她这样问也没错,懂马术的人家一般都是非富即贵请专人从小教导其子弟的。 “自学成才,不足挂齿。”晏祁只是的回应了一句。 宋岑禹自然不大相信,但见她不愿多提,也没有问下去,只是热情招呼着她喝茶吃点心,气氛倒也是和谐。 “主子,马带来了。” 晏祁起身走近铁笼:“打开。”话说出口,一旁的下人却面面相觑,半天没有动作,她皱了皱眉,一旁的宋岑寂却开口了:“这马虽是好马,但性子极其暴烈,我们试了许多次,都无法驯服,也因此曾伤了不少人。” 第10章 驯马 “无妨,打开吧。”打量着笼子里暴躁难耐的狮子骢,晏祁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语气却不容置疑。 一旁的宋岑禹闻言也是狠下了心咬牙道:“把笼子打开。”却领着弟弟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这马的厉害她可是深刻领教过的,但愿那个蒋深真有本事把它降服吧。 几乎是笼子被打开的一刹那,那狮子骢一声嘶叫,就破笼而出,晏祁眼疾手快的拉开那已吓得呆住的小厮,三两步踩着铁笼的铁丝踩着他的肩纵身一跃,跃上了那匹烈马。 “嘶…”烈马一声长鸣,扬起双蹄疯狂的运动着想把背上的女人甩下去,晏祁死死的抓住它长长的鬃毛,一手狠狠扣住那马的脖颈,双腿用尽全力的夹住马肚子,随着马疯狂的节奏调整自己的身子,任凭它嘶叫挣扎,自是岿然不动。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那马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反而愈发剧烈,“嘶…”又是一声长鸣,它见迟迟甩不下背上人,“呼哧”着径直朝着一旁的一棵粗壮的树上撞去,那力道,要是真正撞上,可不是受点小伤那么简单了。 “蒋小姐小心!” “不好!”宋岑寂见这场面脸色也就是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鞭直驱晏祁就要先将她拉下马。 见这马的行为,晏祁的眼里闪过浓浓的狠戾,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可是你这坐骑,我要定了! 余光瞥到破空而来的鞭子,来的好,晏祁飞快的松开紧紧抱住马颈的一只手,另一手将马鬃抓的更紧,又是一个单手撑马背,跃起躲过长鞭后将其一手抓住就一把夺过,极快的在马颈上饶了两个圈,就是狠狠一勒。 “嘶…”那鞭子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竟硬生生的勒进了那马的皮肉,渗出血来,它疼的一个扬蹄,就硬生生的顿在了原地,一个重心不稳就侧翻在地,无法起来了,她也未曾料到这一幕,却极快的在马倒下的那一刻松开了手中的鞭子纵身跃下马背。 这一连串动作几乎就发生在几个呼吸间,形势却大转,简直是看呆了所有人。 宋岑寂姐弟两个怔怔的看着那个将马成功驯服的女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一向骄傲的宋岑寂也不得不臣服于她的本领之下,眼里闪过浓浓的敬佩。这马性子暴烈难驯,马背上又无马鞍马缰扶拽,极难固定身子,更不必说它近乎癫狂的状态,动势极猛,即便是他,当初只坚持了半柱香不到,而这个女人,竟已硬生生呆了一盏茶时间了,方才那般凶险,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却不想她竟然将这马给驯服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一番折腾,晏祁除了方才跳马时有些猝不及防的被地上的石子刮伤了些皮肉,几乎是毫发无损。 拂去衣袍上的灰尘,晏祁走到那倒下的马边上,蹲下身子:“要不要跟我?”语气语调都很平常,像是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那样漫不经心,但在场的人都莫名感受到了那话里的戾气。 晏祁伸手,漫不经心的抚摸着它脖子上血流不止的痕迹,马儿莫名的停止了一切动作,平静了下来,还用头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表示臣服了。 “呼。”不知道谁先松了口气,院子里紧张的气氛终于消散了。 “哈哈哈,宋某在这儿恭喜蒋小姐降得宝马阿!”宋岑禹鼓着掌走上去,真心实意的笑道。 “方才多谢二位的提醒和相助,在下在这谢过了。”得了一匹好马的晏祁自然是心情不错,微微颔首谢了宋氏兄妹。 “你不需要我们的帮忙,不必谢。”开口的是宋岑寂,见晏祁侧过头看她,他的神色更是变得有些迟疑,更甚是羞涩:“那个…你…你能不能…教我马术?”他长这么大,向来是样样出色,最自豪的便是自己的骑术,从未有过败绩,更从未求过人,因此露出了难得的忸怩之态,脸色微红,话一出口,引得宋岑禹投来惊讶的目光。 看着自己的弟弟难得的露出男人的小姿态,宋岑禹嘿嘿的笑了,望着他就露出了一副“我懂”的表情,那八婆的样子,看的宋岑寂就是一哽,也懒得理会她,心里反而坦然下来,定定的看着晏祁。 对于他突然提出的要求,晏祁也是惊讶不以,却也没有拒绝:“可以。” “爽快!”宋岑禹上去就一把勾住晏祁的脖子哈哈一笑:“既然这样,那大家从现在起就是朋友了,你也别叫我什么少主了,就叫我岑禹吧!” 对于宋岑禹突如其来这个的亲密动作,晏祁也没躲,朋友?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但她不排斥,微微颔首算是应了:“给我些纱布和药,它需要包扎。” “哈哈,好好好,阿深,我已经让人备下了晚饭,来来来,我们一起吃饭。”宋岑禹高兴的嘿嘿直笑,对她的称呼也直接变了,唤人拿来了药粉和纱布,晏祁小心熟练地将伤口包好,又同几个下人一起“扶”起了它,晏祁将它牵到一旁的草棚里,停留半晌,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向饭厅走去。 一席晚宴,宾主尽欢,几人喝了点酒,宋岑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高谈阔论,又洋洋洒洒将宋岑寂夸成了一朵花,直叫宋岑寂忍无可忍拿包子堵了嘴才安静下来。 晏祁看着活宝般的宋岑禹,虽说一餐饭下来没说什么话,保持了一贯的少言寡语,但嘴角却一直微扬着,这就是朋友吗?感觉还不错。 吃过了饭天色已经很晚了,宋岑禹已经醉成了一滩烂泥正闹着呢。 “夜色已经深了,再过半个时辰京城就要宵禁了,你回城也不方便,不如就在这儿的厢房将就一夜吧。”宋岑寂见她牵马要走,皱眉道。 “不必了,我回去还有些事。”晏祁淡淡的拒绝了,利润的跃上马背,双腿夹紧马腹:“告辞,驾。”调转马头,一下就跑远了。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从后门进了府,又将马牵进了马棚,轻轻的抚摸它黑亮柔顺的皮毛:“从今天起,你就叫虹光,气势如虹,迅疾如光。” “嘶~”虹光配合的嘶鸣了一声,抖动着鬃毛一副极为欢喜的样子,让晏祁微微柔和了脸色。 回到房里,吩咐云烟备了热水,洗漱沐浴后懒懒的倚在床头:“我不在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事?” “回主子,今儿早晨您刚出去不久,王夫便领着下人们去城外不远的佛寺参佛祈福了,说是要三日之后才回来。姑爷今儿早晨也领着大公子回去了,大公子走之前还带着景公子来向您告别,奴才禀报了大公子说您不在,他们便走了。” “嗯,知道了。” “主子,您要的书我给您带来了。” 晏祁伸手接过云烟递过来的书本,是几本武功心经,剑谱之类,正事她早上走之前吩咐他去找的。 “好,下去吧。” 就着烛光,晏祁慢慢的翻看着这些对一直信奉科学的她来说十分陌生荒诞的东西,一边实验着,晏祁慢慢的进去了一个忘我的奇异状态。 —————————————————— “你说什么?她失忆了?放肆!”一个阴暗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个阴狠的女声,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当初属下按主子的意思买通鸿影楼的杀手重伤了她,却不知为何,她…她醒了以后却失忆了!属下冤枉啊!” “失忆…她怎么能失忆…白费了!”她咬牙恨恨道,双拳死死的握着,一把将桌上的杯盏扫落在地,隔空打出一掌。 夜色如墨,清冷的月光也照不进浓重的黑暗。 再回头,早不见了什么黑衣女人,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句死不瞑目的可怖尸体。 第11章 一声娘亲 隔日她又起了个大早,从兵器库找了一把尖刀在院子里挥舞起来,练完基础的近身搏斗招式后,晏祁想起了昨晚看的一本内功心法,按书上画的姿势盘腿坐下。 平心静气,照着昨日记下的几个穴位,晏祁奇异的看到自己经脉里充斥着一股强大的热流,都朝着丹田疯了一般的汇聚着,灼烧的全身发烫,她猛然睁眼,凌厉万分:“哈!”晏祁猛里朝前挥出,她清晰的看到一道半月型的剑气随着她的动作飞出。 “轰”应势而倒的是一个两人合抱的大树,晏祁眼里闪过一抹热切,这就是所谓的内力吗? 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容烟心中骇然,主子比起从前,好像更厉害了。 晏祁又陷入了无休止的练习,直至能将那力量完全掌控并耗尽,这种力量充盈的感觉十分畅快,让人忍不住大喝出声。 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快进屋时,她停了下来,身后突然响起的争吵对质声太明显了,那是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子的声音,叫她“妻主”,他声音清泠动听却微微有些嘶哑,泛着明显的焦急和哀求,听着有些凄楚,她脚步一顿。 在大晏国,妾室哪怕再受宠都是不允许叫妻子为妻主的,所以这必是她前几日见过的那位不受宠的正夫楚言清了。 “何事?”或许是未曾料到她会转身询问,院门口的一干奴才吓了一跳,都僵住了,容烟也是惊讶不已,主子从前从来不理会楚言清,不,正夫的,上一次虽未搭理正君和小公子,但却破天荒的惩处了眉主,破天荒的吃饭让人给他搬凳子,如今已经开始过问正夫的事儿了。 他比前几日见到的时候更瘦了几分,神色憔悴,大概是急忙跑过来的他,浑身透着一股子狼狈,眼下一片青乌显然是几日未曾睡好,脸色惨白的有些吓人,依旧只着一件粗陋的白色单衣,在这寒风细雨的笼罩下瑟瑟发抖。 “妻主,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求求你…求你了……。” 晏祁看着这个跪在她脚下,狼狈又柔弱的男人,皱起了眉头。 楚言清伏着身子,连日的疲惫让他本就虚弱的身子有着不堪重负,眼前一阵发黑,眼中浮现的是儿子那张苍白虚弱的小脸,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夺眶而出,如果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妻主会帮他的吧,妻主她说以后都不会打他了,还给儿子备药呢… 眼前的男人死死的拽着她的衣角,脸色惨白,姿势虽然卑微,眼里倔强的父爱却让她心头一震,有些怔愣,半晌心里有些复杂。 “妻…妻主…求…”楚言清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晏祁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俯下身抱起那个憔悴的男人,那轻飘飘的重量让她心中惊讶不以,蓦地莫名有些气愤 他冰冷单薄的身子紧贴着她,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边,让从未与人如此接近过的她皱紧了眉,但还是脚步平稳抱着他走进了屋里,留下掩饰不住惊讶的一干众人。 晏祁将怀中的男人放在床上,看着他昏过去却还紧皱的眉头若有所思。 “容烟,去请大夫来。” “云烟,去把…小公子带来。” 晏祁低声吩咐着,说出来的话却让云烟等人惊讶不已,静了半晌,都欢喜的应了。 屋子里的人井然有序的忙碌起来,晏祁想了想还是起身叫住了云烟,自己也跟着同去,看看那个懂事小人儿。 穿过朱漆长廊,水榭楼阁,又是七拐八拐走了一阵,当晏祁停在一处偏僻又简陋的小院时,眼前的萧瑟景象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们就住这儿? 一干人等浩浩荡荡进了院门,她细心的发现,身后几个奴仆的眼里都出现了明显了嫌弃,她冷冷的扫了一圈,带头推门进了屋。 入眼是极为简陋的土墙,四周布置简陋却整洁,房中一片清冷,四面窗子紧闭,尽管外头已是青天白日,房里却还是阴暗不以,只有微弱的光透过泛黄的窗纸照进屋里。 就着这微弱的光线,她走近屋中唯一一张粗陋狭窄的小床,上边依稀躺了一个人影,她凑近一看,眼中冷意更甚,前几日将点心藏起来说要带回来给爹爹吃的乖巧小人儿如今却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裹着一床洗的发白又极薄的被单瑟瑟发抖,气息微弱,双颊透着不自然的红晕,探手一摸,手上灼热的温度让她蹙紧了眉,二话不说脱下外衣裹着那个小人儿便大步流星的朝外走。 出了院门,外头明亮的光线照在她身上,近看这与她极为相似的精致小脸她心里泛起的奇怪的感觉更明显了些,小人儿难受的在她怀里扭动,又迷迷糊糊感觉到落入了一个陌生却温暖的怀抱,惶恐不安的睁眼,见是她,身子一抖,却蓦然红了眼眶,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娘亲”,晏祁心头一震,有些复杂的看着怀里虚弱的小人儿,良久,轻轻的应了他,脚步更快了几分,小人儿开心的笑了,又迷糊的睡了过去。 晏祁的心却因为这一声“娘亲”久久不能平复,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太一样了。 加快了脚步顺着原路急步走回自己的院子,早已找来大夫的容烟忙迎了上来,此时的晏祁还似从前一般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却让人明显的感觉到了她的不虞。 “准备布巾了凉水。”话罢,早已越过众人进了屋。 屋子里的众人井然有序的忙碌起来,那大夫是她受伤时从宫中派来的御医,姓刘,医术倒是极为高明,但怕是听说了她的声名,极为惧她,在她的冷目下颤着身子轮流给床上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把脉。 闻望问切,又是换衣又是冷敷,一番折腾,那大夫唯唯诺诺的说道。 “这位…公子在生产时便落下了病根,气血亏损,又常年…劳累,后天营养不良,所以身子极为虚弱,以后不能…不能…。” 那大夫的声音越来越小,身子颤成了一团,吞吞吐吐的样子让她愈发不耐,目色更冷,追问道。 “不能什么?” 见她面露不耐,大夫心一横应道。 “暂时不能……行……行房事……也不能太……太过暴虐……要好好调养,不然以后很难再有子嗣了……” 话一说完,听的晏祁良久无语,侧头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男人,难怪她每次见他,他都是一副病弱样子,她大概明白了云烟口中所说的,原来的晏泠对他不好是怎样的不好,看这情况,大概从前他常常遭受她的刁难和毒打,甚至是狠行房事…心里有些复杂,莫名的感觉她一向是忽视的,又指了指那小人儿:“他呢?” “这小公子只是偶感风寒,但拖的太久,所以高热不退,待臣开几副方子退了热便好了。”这回倒是应答如流,晏泠挥了挥手让她去写了方子,又吩咐了人却抓药熬制,这一折腾,也到了晌午,身边的人也都有了自己的差事,便散了,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晏祁三人。 晏祁换下早晨运动后未换下的衣袍,看着床上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从前她从未想到自己能有一天有父母,甚至家庭,这些对于她,极尽陌生,她原以为自己不需要亲情,如今却还是接受了,甚至舍不得放下,冷漠的对待这新的一切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她已经占了这副身子,便有责任承担起这一切吧。 这样想着,晏祁懒懒的躺在屋子中央的软塌上,轻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半晌,拿起未看完的“秘籍”又继续读了起来。 楚言清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迷迷糊糊睁眼,见到的却是陌生而又熟悉的红色锦帘,身子一颤,一刹那便清醒了过来,当他仔细打量着四周时心下更是惊恐不已,他知道,这是晏祁的房间,五年前的新婚那夜,他就是在这儿度过的,那夜,他被折磨的凄惨至极,生不如死,而之后的惨痛记忆,也无不跟这间房有关,可以说,这间房代表着噩梦的开始,他的身子下意识的抖了起来,清澈的眼里也盛满了惊恐,整个人下意识的往墙角移动,缩成了一团。 晏祁早从他醒来那一刻便知道了,但她却没有动,她早就知道他会怕她,像上一次见面一般,轻轻一瞥,却发现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情况更严重了几分,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噩梦里,甚至连身旁的孩子都未曾看到。 她看着这男人惊恐的样子,蹙了眉,心里莫名的升起几分烦躁,他就这么怕她?又蓦地想起方才那大夫说的话,尝试着放柔了声音:“醒了?” 晏祁放下手中的杂记,起身伸展了下躺久了有些酸麻的腰身,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一声,楚言清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脸上的惊恐更甚,双手下意识护住了头,抖成一团。 “不要打我……不要……” “别怕…别怕,我不会打你了…” 她仿佛还是当初的警官,尽管不习惯,她还是尽量柔着声音安慰他,这也是她极大的耐心了。 然而这番安慰却没起什么作用,楚言清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惊恐的缩在墙角。 晏祁心中也明白,这样程度的畏惧,不是一两日形成的,自然也不是一两句安慰的话就能解决的,也没有再强求,淡淡的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吧”又折了回去翻动着书本,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主子,药煎好了。”云烟叩门低声道。 第12章 取名题字 话说云烟端了药进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十分的惊讶,看样子正夫的情况不太好,本以为主子和正夫已经和好了,看这情形好像不是这样,云烟有些同情的看了看正夫,但他也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小侍,识趣儿的未曾多嘴。 “…正君大人,您和小公子的药已经熬好了,奴服侍您喝了吧。”云烟见晏泠对他的称呼只是抬了抬眼皮没有别的动作,心头一松,手上的动作愈发利落起来。 提到孩子,楚言清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这才发现了身旁的孩子,忙不迭地的查看了小人儿的情况,见他比之前情况好了许多,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晏祁,或许真的感受到到了晏祁的温和,他慢慢平静下来,半扶起还在昏睡的小人儿,接过乌漆漆的药汁柔声哄着。 “宝宝,起来了喝药了” 早已因为忍受不了药味儿走到门口通风的晏祁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这男人,只有在对着自己的儿子才让人看得顺眼些。 小人儿在他柔声呼唤中醒了过来,看着陌生的环境有些不安,一昧的向楚言清怀里缩。 楚言清看着儿子不安的样子,心疼不以,抱着小人儿柔声哄着,或许是从小明白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小人儿极其乖巧,小脸儿被药苦成了一团,却还是听话的将药喝光,懂事的样子,哪里像个四岁的小孩子。 明明是父慈子孝的一幕,晏祁看的有些恍惚,她从他身上,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因为没有亲人又不讨人喜欢,所以没有撒娇耍滑的权力,很多时候,她想哭,却忍住了,想发脾气,也忍住了,因为她知道,就算哭了也没有用处就算发脾气了,也没有人会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罢了,其实很多时候,别人眼里的懂事,只是因为没人宠而已。 “云烟,拿些蜜饯来。”她背过身子,下意识的让自己忽略心中奇怪的感觉,只是淡淡的开口吩咐了一句。 云烟动作很快,不过几句话功夫便送来了蜜饯,晏祁起身去拿,云烟也就识趣儿的退下了。 “吃点蜜饯吧。”将盘子递到小人儿面前,她的声音有些冷硬,事实上她不喜麻烦,又什么时候哄过孩子? 楚言清当然听到了她叫云烟备下蜜饯的话,心里有些明白却更不相信这会是为儿子准备的,只当是她突然想吃罢了,如今却被递过来,一时有些怔愣,心头突然涌起了一抹酸涩。 小人儿还是瑟缩在楚言清的身后不敢出来,半晌见母亲不似从前般狠厉,忍不住怯生生的抬了头,看着玉碟中暗红诱人的蜜饯,眼里却满是茫然,他生下来便被丢弃在一旁,衣食住行更是被人作践,更是从未见过蜜饯这种东西。 看着小人儿茫然的大眼,晏祁极少能因为别人而起波澜的心蓦地有些刺痛,便伸手拈了一颗递给他,小人儿胆怯的看着她,也不敢接,身子又往楚言清怀里缩了几分,她仍是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倒是没有催促,最终小人儿在楚言清目光的鼓舞下怯怯的看着她,喏喏的说了句“谢谢…世女殿下。”,小心的咬着蜜饯,入嘴,眼睛却亮了起来。 “以后别叫世女了,听着别扭,叫…娘吧。”她伸手讲玉碟递给了欢喜的小人儿,迟疑了一会,开口的说道。 小人儿闻言睁大了眼,楚言清却蓦地红了眼眶,抬头看着他一直惧之如蛇蝎的女人,泪水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掉。 他当然知道,只有被准许叫娘的孩子才是真正被认可的,才能被计入族谱,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他终于等到了这天,妻主终于认他的儿子了。 “宝宝,快,快叫娘亲…”好似怕她反悔一般,楚言清急切的叫道。 小人儿虽不太懂为何爹爹这般着急,可心里也隐隐感觉到了娘亲的不同。 “娘亲…”软绵绵的低唤,让她的心里一片柔软:“诶,到…娘这儿来。”这样的自称对她来说十分陌生而别扭,可这感觉,并不坏。 鼓励的看着有些胆怯的小人儿,冷硬的脸缓和了些,露出从未有过的温和表情,小人儿怯生生的挪动着小身子到了她跟前,晏祁将其一把搂在怀里,奶香粉嫩的一团,蓦地想起了什么:“他还没有名字?” 惊喜一波又一波,楚言清激动的颤着身子:“没…没有,求…妻主取名。” 皱眉沉吟半晌看着男人期待的神色缓缓开口:“其琛,晏其琛,憬彼淮夷,来献其琛,珍宝之意,取字惜之如何?” “其琛…晏其琛,字惜之,珍宝之意…”楚言清低低重复着,泪水噼里啪啦落的更凶,他的儿子有名字了,有名字了… “妻主,谢谢,谢谢你。”声音哽咽着,格外心酸,晏祁看着抓着她衣角哭成泪人却朝她扬起大大微笑的楚言清,沉默了,一向讨厌人触碰的她却不知为何未曾摆脱他攥住她衣角的手。 小人儿也是面露欢喜之意,突然看见爹爹哭了,一下子又慌了,伸着小手将一颗蜜饯递到楚言清嘴边,糯糯道。 “爹爹不哭…吃。”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好,好琛儿乖,爹爹是高兴,高兴,宝宝你以后就有名字了。” 楚言清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却发现已经不知何时自己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晏祁身上,忙向后撤开了身子,脸色瞬间红了又白。 “妻…妻主…,我…我…”楚言清惶恐不以,他怎么这么能不知廉耻的投怀送抱,一下子慌了神。 晏祁看着已被哭湿一片的袍角:“无妨。” 父子俩的肚子却响了起来,此时已过了午时,晏祁吩咐着在床边加了个桌子摆了午饭,只是几道清淡的小菜和粥,又阻止了照例要先侍候她吃饭的楚言清,两人人一同用了饭,开始楚言清还是战战兢兢的有些惶惶不安,她也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吃饭,慢慢的他也放松下来,又喂了躺在床上的小人儿,三人之间说不上多和谐,却也是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吃了饭,刚洗了手便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容烟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主子,宫里来圣旨了,已经到府门口了…” 晏祁听着却皱紧了眉,楚言清却极快的反应过来,圣旨一到,全府的人都要共同接的,看着自己这身陌生素净的衣袍,有些慌乱,晏祁扬声唤了容烟两人进来,自己抬步出了房门。 圣旨?意料之中的来的很快,晏祁轻笑一声,皇宫,自古来算计最多的地方,想不到有天她也成了局中人,晏祁暗暗琢磨着,心里也对这次圣旨的内容有了几分猜测。 房门开了,匆忙收拾好的楚言清脸色有些苍白,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在容烟两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整理好的他清润怡然,姿容隽秀,她轻轻瞥过,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惊艳,却因为他虚弱的样子而皱了皱眉头。 “可以?” 楚言清挺直了脊背,点了点头。 “妻主,我可以的。”接圣旨还没有人敢不到场的。 “走吧。”晏祁也不多话,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 穿过一道长廊,晏祁回头却发现他已经落了很远,额头上已经起了薄汗,脸色却是更白,晏祁莫名的一阵烦躁,眉头紧蹙,大步流星的走到楚言清面前,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穿过他的腿弯,直接将他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便走。 楚言清一声惊呼,整个人便已窝在晏祁怀里,下意识的抓住她胸前的衣襟,又是惊又是羞,脸“唰”的一下红了,从未和她如此接触过的他只觉得鼻尖盈满了一股淡淡的冷莲香味,清冽好闻,却也让人面红耳赤。 “妻…妻主…我…你……”楚言清紧张的语无伦次,几番挣扎着想下来,又不敢乱动。 “闭嘴,麻烦。”晏祁冷斥了一句,心里升起的几分不耐却在看到楚言清害羞小模样那一刻莫名平息了,只是加快了脚步。 这个男人太轻了,抱不抱都一样,何必让他自己走,耽误时间。晏祁心中想着,也不知是不是在为自己异于平常的行为找借口。 晏祁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楚言清心里升起的某些希冀,身子一抖,脸色又惨白了几分,垂眸静静窝在晏祁的怀里,安静的像个木偶,他只要听话就行了,听话就不会挨打,可为什么心里会有些失落呢? 第13章 圣旨 晏祁抱着楚言清走进正厅的时候,宣纸的女官已经到了,而两人这般亲密的入场方式更是惊呆了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的注视着两人。 对于众人各异的目光,她直接选择了无视,将楚言清放下,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全然不复,闹了个大红脸,下意识的攥紧晏祁的衣服,窘迫的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奴才陈钟元见过世女殿下,给主君大人请安,世女殿下和主君大人真是恩爱的羡煞旁人呢!”到底是宫里来的人精,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眯眯恭维道。 夫妻恩爱?看着笑成一朵花似的女官,晏祁皱了皱眉,对这个词不置可否,说不出什么感觉,不知为何,她也没有出言反驳。 一干众人,晏霁,田眉儿早已经到了,田眉儿由人搀扶着,显然是伤还没好,此时正狠狠的盯着楚言清,眼神怨毒,她漫不经心的应了他们的请安问好,几人又见过楚言清,表面恭敬,只是心思各异。 “世女殿下,奴才可否宣旨了?”陈钟元腆着脸问道。 晏征毓今儿一早就收拾着去边疆了,宋氏也还未曾回来,如今这王府里就数晏祁最大,陈钟元自然是问她。 “嗯,宣吧。”淡淡瞥过那一旨明黄,身后浩浩荡荡跪了一片,晏祁却没动,下跪接旨什么的,她做不到。 原以为会有个什么藐视皇恩的罪,或者被要求质问什么的,却不想那陈钟元像看不见一般径直开始宣旨,跪下来的一干人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这就有点意思了,看样子她这不跪拜不是一次啊,一个王爷的女儿,接旨不下跪,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 晏霁伏在地上,看着落拓而立的晏祁,眼中一片幽深,十指在袖子里紧紧握住,指甲抠进了掌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庆王府世女晏祁,风姿雅悦,性资敏慧,雍和纯粹,朕与皇夫甚是喜爱,故赐黄金两万两,异域进贡的锦缎三十匹,夜明珠五颗,珍宝二十贯,千年人参三株,天山雪莲两株,灵芝灵药十种,于明日在正德殿宣见,钦此!” 一番赏赐,一如既往的丰厚,贵重的令人咋舌。 “谢主隆恩。” “既然旨意已经带到了,奴才就先回去复旨了。”陈钟元先是谄媚的把晏祁恭维了一番,见她态度不咸不淡,忙笑着告辞。 云烟见状机灵的递上沉甸甸的钱袋:“大人辛苦了,奴才送大人出去。”云烟弓身相请,她不准痕迹的接过钱袋暗自掂了掂,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如此,奴才就告退了。” 送走陈钟元,大厅里的气氛松懈下来,晏祁盯着手中的一纸明黄,没有说话,眸中一片幽深。 “姐姐果然是深受皇宠,妹妹在这儿恭喜姐姐了。”晏霁笑意盈盈的道,一副真诚的样子。 “同喜。”晏祁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姿态恭顺的晏霁,随口就回了一句,让晏霁一哽,笑容僵了一下,同喜?算是给她的赏赐,她晏霁喜个什么?这分明就是讽刺她!这样想着晏霁的眼底闪过一抹阴翳,其实她确实是误会晏祁了,她真的只是顺口回了一句而已,不知晏祁要知道她这么想会作何感想,不过也不会在意的吧。 “姐姐说的是,妹妹待会还要帮着母王处理些杂事,就不陪姐姐,先行告退了。”晏霁谦和的笑着,说出的话却有些别的意味,晏祁抬了抬眼皮:“嗯,辛苦了。” 本以为她听了这话又会怒不可遏训斥她,说她庶女痴心妄想什么的,却不想她只是轻描淡写的应了,还说什么辛苦!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兀的让晏霁憋了一口气,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快步离去。 “世女~”见晏霁走了,田眉儿才娇嗔着一把挤开一旁的楚言清黏上来,双目含媚又带了点委屈,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十分勾人,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意,若换做从前的晏祁,早就抱过来甜言蜜语的哄着了。 楚言清怔怔的看着动作亲密的两人,只觉得心口发疼,他这是怎么了?这样的场景,他从前见的不是很多吗?为什么今天心里有些难过呢。 楚言清紧紧攥着自己袍角,他的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暖意,她的脸被田眉儿的身子挡住了,他看不到她的表情,肯定是一副心疼的样子吧。 “世女,你都好几日没有来看眉儿了~”抱着晏祁的左臂,田眉儿柔柔弱弱的撒娇。 冷不丁被抱住,晏祁下意识的皱紧了眉,手臂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莫名想起了抱着楚言清时候的感觉,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个想法让她一怔,心中升起几分复杂的感觉,但随之而来娇嗔声让她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回过神来,眼中冷意翩飞。 晏祁眼里明显的冷意吓得田眉儿身子一颤,讪讪的松开抱着晏祁的双手:“世…世女…” “好好说话。” 楚言清抬头看着她一脸冷意,惊讶中却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田眉儿涨红了脸:“我…我…”他难道要说世女,来我房里吗? 看他的表情,又结合他之前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瞧着三番五次向她示好的田眉儿,心中升起一种无奈感,眉头皱成了一团:“待会有事。” 看着下人们怪异的眼神,田眉儿涨红了脸,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勉强笑道“是。” “咳咳咳…”楚言清站久了被寒风吹的一个哆嗦,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见她皱眉看他,有些惶恐不安的低下头,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回去吧。”晏祁把目光移到那身形单薄的男人身上,他的脸又重回了最初的苍白。 外头乌云密布,强风摧残,风雨欲来。 容烟拿了两把油纸伞,她与楚言清一前一后出了正厅,冷风呼啸,吹的人心神一震。 她没有回房,走了去马棚的路,楚言清只是低眉顺眼直直的跟着晏祁,完全不管晏祁是不是回房,晏祁看着呆傻着径直撞上她的背,迷茫的捂着头痛呼一声的楚言清,弯了弯嘴角神色似笑非笑。 对上她戏谑的眼,楚言清被那刹那的绝世风姿惊的呆了一下,下一秒小脸涨的通红,羞的抬不起头来,他从来没有觉得,她…那么…好看。 “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嗯…”声音有些低落。 晏祁的表情不过出现了一瞬,片刻就,也不再多言,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楚言清落寞的表情却猝不及防的落在她眼里,脚步顿了顿。 “你和其琛以后都不要回那个院子了,我叫人给你们整理出一间房来,今晚你们就住在主卧。” “我睡书房。”晏祁清晰的看见,当提出让他住在主卧,也就是她的房间的时候,楚言清身子一僵,接着便抖得厉害,脸上血色尽失,不知想起了什么,惊惧难掩,顿了顿,补了一句,心里却莫名想起了那御医说的话:生产时便落下了病根,气血亏损,常年劳累,后天营养不良,需好好调养。 —————————————————— “呵,丞相府的嫡公子,长了一张小倌的脸,果然就是个倒贴的贱货。” “不知羞耻的荡夫,只会趋炎附势,痴心妄想。” “赔钱货,见着都晦气。” “贱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 那些充满屈辱无助的回忆像潮水般席卷了楚言清的意识,曾经的伤口有些灼热,好像在提醒他曾经受过的酷刑,受过的毒打谩骂,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晏祁狰狞疯狂的脸。 “不要…不要…”楚言清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容烟小心翼翼的想要靠近:“正君大人…” “楚言清,看着我。” 第14章 温馨 “楚言清,看着我。” 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带些蛊惑人心的魔力,让楚言清怔怔的抬起头,看着她。 “你知道的,我不是从前的我。”晏祁盯着他的眼睛,眸子里盛满了认真,她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也没办法安慰他,这是唯一能告诉他的。 容烟惊讶的看着在晏祁的安慰下慢慢平静下来的楚言清,她轻抚着他脊背,轻声说着什么,神情没有从前的半分狠戾,更不似醒来后一贯的淡漠,透着些许的怜惜和温柔,让人移不开视线。 楚言清怔怔的看着那张刀削斧刻的脸,鼻头一酸,眼里含了泪,妻主…你真的不是从前的你,对吧,你…会对我好的是吗? “妻主…”低声轻唤,声音里满是不确定的惶然。 她心头一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知道,这是叫她的,真正叫她的,无关从前。 “嗯,我在。”静了半晌,看着他慢慢黯淡下去的眼,她最后还是应了,楚言清的眼睛很亮,含着泪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抬头看她,那笑容,灿烂的灼伤了她的眼,嘴角轻勾,还是一样的冷淡神情,可低头看他时,眼中分明和从前不一样,她知道,从她应下那一句妻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雨幕朦胧浩大,雨水砸在身上,一片冰冷,晏祁自然的解下自己的披风,替他系在身上,她的手很暖,他们靠的很近,她温热的呼吸挥洒在他的头顶,让楚言清紧张的不敢挪动身子,如玉般的脸上慢慢泛起了红霞,别有一番风情。 这幅害羞的小模样让她有些心跳,让她莫名有种想欺负他的冲动,看着正好在她胸口的小脑袋,晏祁摸了摸他的头,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宠溺意味,有些怔住了,眼前的人儿脸更红了,头都要地到地上去了。 “回去吧。”轻叹一声,她低头说了一句。 “嗯…”软绵绵的回应,像蚊子声一样细微,若不是她仔细听,压根就听不到,看着这个极容易害羞的小男人,明明不符合她从前的审美,可就是让她莫名地觉得可爱。 “走了。” 晏祁淡淡的说了一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痴痴望着她背影的目光。 “正君大人,这雨越来越大了,快回去吧…”眼见着晏祁的身形看不见了,新来伺候他的小厮扶枝小声提醒着楚言清。 楚言清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发现自己左臂未靠近伞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大片,寒意沁骨,拢了拢披风:“嗯,走吧。” 扶枝将伞左移了些将楚言清罩在伞底,原本干燥衣服瞬间被淋湿了一片。 楚言清瞥到他湿透的半边衣服,皱了皱眉担忧道:“我自己撑伞吧,你自己另外撑一把吧,小心别着凉了。” 扶枝抬起头看着楚言清担忧的样子,笑了笑:“奴才没事,谢主子关心,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任他怎么劝,扶枝还是坚持为他撑伞,楚言清看着他憨厚的笑脸,暗暗将他记下,加快了脚步。 回到院子里楚言清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门槛上抱成一团,后边还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低声苦苦劝告着。 楚言清心头一跳,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走上前,定睛一看,果真就是他的琛儿,他小小的的脸上满是泪痕,在冷风里冻的瑟瑟发抖却不肯听那小厮的话进屋。 “宝宝!”楚言清疾步上去将小人儿搂在怀里,果真是一片冰凉,他有些生气的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人儿:“为什么不肯进去?” “爹爹…你受伤了吗?”小人儿感受到了他的生气,有些委屈的红了眼,却说出了一句牛马不相及的话。 楚言清闻言一愣,半晌明白过来,看着怯生生的小人儿,那同晏祁极其相似的侧脸,看的他鼻尖一酸,从前他半步不离他,除非是被晏祁带走的时候,每次回来,他都躲着他,怕自己的一身伤会吓到他,琛儿也很乖,有时候还给他做饭唱歌,从来不会多问什么,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楚言清从来没有想过,他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从来没有说过,他从来没有想过,每一次他离开的时候他都这样苦苦的等着他,他还那么小,可都知道。 “琛儿别怕,爹爹没受伤,爹爹没事,你不能这样知不知道,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爹爹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小人儿软软糯糯的说着,那是他一贯的乖巧。 “宝宝真乖,爹爹不生气,来,我们进去。”说着把她搂在怀里抱进门。 忙前忙后,两人都换了衣裳,在楚言清的安抚解释下,小人儿才慢慢相信自己的娘亲真的变好了,安静下来,这才开始左顾右盼好奇的看着新的房间,清澈的眼里充斥着浓浓羡慕。 晚秋的天早早就暗了下来,雨依旧是淅淅沥沥的下着,狂风呼啸,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总把门窗“哐”的吹开,十分吓人。 这厢晏祁和楚言清分开后,就径直去了马棚,意外地发现它不复带来时的神采奕奕,反而情绪有些低落,窝在棚子里不愿意动弹,它依旧是那个暴躁骄傲的性子,除了她别人都靠近不得。 照顾马的女官见晏祁来了吓得不行,都小心翼翼的奉承着,她也不理,添了几把草料待了一会,静静地轻抚着无精打采的虹光,晏祁心中慢慢的下了一个决定。 穿过滂沱雨幕,进了书房,屋外已是电闪雷鸣,这样的雨天,莫名让她想到前世死的那个雨天,虽不同于此时的倾盆大雨,却同样是乌云密布,好像带着要毁灭一切的气势,黑漆漆的一片,压抑的人喘不过气。 晏祁少有的忧郁起来,静静的站在雕花纸窗前,外边的一切都融入在黑暗里看不分明,眼前仿佛又浮现起被围剿的一幕,突突的枪声,不断倒下的战友,蔓延的血色混着泥土,那种诡异的颜色…呵,人各有命,谁又料得到,她会遇上穿越呢?想到这儿,晏祁精神一震,既然她穿越了,别人呢? 容烟静静的看着她,只觉得主子今天不太对劲,那种哀伤,让人心疼,恍的好像不是这个世上的人,随时就要消失一般。 “主子。”云烟进来了,恭敬地唤她,晏祁收回思绪听着容烟向她禀报今日赏赐的具体数目种类,完毕后,行了礼也就下去了。 呵,一个世女,接旨不跪拜,赏赐丰厚,皇夫眷顾,定期宣见,有意思,晏祁一边琢磨,却听见门外有人狠狠拍门喊着,眉头一皱,容烟也是一副莫名奇妙的样子,忙不迭地上去开门。 “怎么了?吵什么吵?” “世女殿下…世女…正…正君和小公子…他…”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全身湿透了,晏祁认出这是新安排在楚言清身边伺候的小厮,叫什么…扶枝的,心头“咯噔”一声,也不听他再说下去,起身拿了把伞就急步走入雨幕中。 “轰隆。”雷声震耳欲聋,吓得跟在晏祁身后的容烟就是一抖,脸色有些白。 晏祁到院子里的时候,那个来报信的小厮还没到,大概她走的太快他们都还跟上吧,远远的就见着房门紧闭,里边漆黑一片,半点烛光都没有,却有小孩的哭声,她三步并做两步狠狠拍门:“楚言清!楚言清,是我,开门!楚言清!” 雨势过大,时不时有阵阵雷声,外头的人很难听到里边的声音,晏祁眉头一皱,再不忧郁,对着门就是一脚“哐”的将门踢开。 进了屋,哭声更是清晰入耳,低低的呜咽,让人心疼。 晏祁听出这是晏其琛的声音,夹杂着楚言清颤抖着的断断续续的安慰声。 挑开朱红的轻纱,入眼是两张苍白的脸,楚言清将小人儿紧紧搂在怀里,感觉到其他人的靠近,身子就是一颤。 “楚言清?” 或许是声音太过熟悉,楚言清含泪抬起头,看到晏祁那一刹泪如泉涌:“妻主…” 晏祁下意识的接住朝她扑过来的身子,清瘦冰冷,皱了眉,被楚言清死死抱住,她明显的感觉到他温热的泪滴在她的脖颈,引起一阵战栗。 “娘亲…”小人儿也是泪眼婆娑的抱住她的手臂,晏祁有些不习惯,却没有挣脱,心里却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 第15章 入宫 话正说着外边又是一道雷声滚滚,震耳欲聋,仿佛要劈开天地,晏祁明显的感觉的楚言清随着雷声的响起狠狠颤抖着的身子,他将她抱的更紧,她一瞬间全明白了,哭笑不得的轻抚他的脊背:“害怕?” 容烟此时也终于到了,进了屋,眼疾手快的将油灯点上,照亮了整个房间,见到这般景象,拉着呆愣的云烟识趣儿的退下了。 带上门,远远的便看见先前来禀报的那个小厮从院门口冲进来跑到屋檐下,有些疑惑的问:“怎么走的这么慢?现在才到?” 扶枝涨红了了脸,低声喃喃道:“我…我去…方…方便了…”容烟便了然的笑笑也不多问了,拍着他的肩膀道:“人倒是挺伶俐的,以后正夫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来禀报世女听见没有?” “是,奴才省得。”见他应下,容烟才露出些笑容来。 这厢晏祁见他是真的害怕,也不再笑话了,耐着性子柔声安慰着这一大一小:“乖,别怕,别怕,没事儿,我在这儿呢。”天知道她什么时候这样哄过男人? “妻主…”楚言清将脑袋深深的埋在她的胸口,汲取温暖,他从小就怕雷,每次都是爹爹哄着他,说清儿不怕,爹爹在呢,可爹爹过世后,他嫁进王府,就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哄他,多少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他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后来生下琛儿,小家伙每次见他惊恐的样子都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被吓得不行,可他没办法跟他解释,每次只能强装镇定,可当雷声大时,他还是克服不了心里的恐惧。 “嗯,我在。” “爹爹…爹爹…哭…”小人儿扯着晏祁的衣袖带些哭腔的喊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爹爹会这样,爹爹哭了,他就好怕好怕。 “琛儿乖,爹爹没事,不哭不哭。”晏祁心疼的摸了摸小人儿的头,轻声安慰着。 “真的?”小人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晏祁,又看了看缩在娘亲怀里的爹爹,歪着头有些疑惑。 “嗯,有娘在呢。” 在晏祁的安抚下哭累了的小人儿慢慢睡去,外边雨声未停,晏祁也不说话,就这样抱着他。 “妻主,别走…” “不走,别怕,嗯?” 楚言清得到她的保证后安静的窝在她怀里睡去,微弱的烛光不断跳跃着,印出他恬静的睡颜,透着摄人心魄的美。 她深深的看着他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心中一片柔软,她想挣开身子让他躺下好好睡,轻轻一动他就醒了:“妻主…” “到床上睡好不好?” 楚言清迷糊着眼睛半梦半醒:“嗯~”软绵绵的靠在晏祁身上,穿过膝弯将其抱起放在床上,温柔的为他掖好被角,楚言清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慢慢的晏祁有些怔愣,自己在做什么? 看着床上一大一小的两人,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或许,她真的应该接受他们,接受这新的生活,这或许不难,她不知道自己对楚言清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只知道当她看见他害怕的时候,她会心疼,知道他有事的时候她莫名的紧张,看见害羞的他会觉得很可爱…她变得,有些不像她自己了… 这晚晏祁没有走,静静的守着他,心里想了很多事情,夜深了,心头涌上倦怠,撑着床沿沉沉睡去,两人的手依旧紧握着像是某种羁绊,未曾松开。 “哐当。”寂静的夜里突兀的响声总是格外刺耳,晏祁眉头一皱,警觉的睁眼,锐利如鹰,吓得蹑手蹑脚的小人儿身子一抖,险些从床上栽下来,被晏祁眼疾手快的抱住:“怎么了?” “我…我…”小人儿搂着晏祁的脖子,小脸儿涨的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出恭?”晏祁好像有些明白了,却难于用词汇表达,蹙着眉想了半天,晏祁憋出个这么个词来,她前世什么时候用过什么出恭,仅仅是听什么人说过罢了。 看着小人儿一脸茫然的样子皱着眉又来了一句:“方便?”小琛儿这才红着脸点了点头,害羞的小模样,简直就是楚言清的缩小版。 她弯了弯嘴角,用外衣将小人儿裹紧,起身抱起他推门出去,凉风吹的小人儿脖子一缩,滑稽的样子看的晏祁轻笑了一声。 外边已经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云烟早靠着门睡熟了,晏祁也不在意,带着小人儿来到院子里的便房,同样是朱漆玉瓦,装潢大气。 小人儿看着黑漆漆的小间,犹豫不决,害怕的不敢进去。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晏祁笑笑,语气带着些鼓励。 “嗯…娘…娘亲等我…” 晏祁看着一步三回头进了便房,心头一片柔软,有种被人依赖的感觉。 “知道了。” 小人儿急匆匆的上完,跑出来看到她还在原地,清澈的眼极亮:“娘亲。” “嗯”应了一声将小人儿抱起来,回到房间,将他放回床上,小人儿也学着自己爹爹用小手拉着她的手,甜甜的笑了,娘亲真的变好了了呢。 晏祁看着被两人“霸占”的两只手,哭笑不得,一贯冷漠的脸上微微柔和了些,心里暖暖的。 “睡吧。” —————————————————— 天色破绽,晨光熹微,隔着一纸繁华窗,寂静慢慢被打破,一切又开始日复一日的运行着。 “主子,可醒了?”云烟的轻唤声隔着门遥遥传来。 晏祁睁眼,舒展了下脖颈:“进来吧。” 云烟端着热水进来了,楚言清也醒了,迷迷糊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猛的看见了晏祁一怔,记忆慢慢回笼:“阿”的一声就用被子捂住了脸,脸上泛起了红霞,他…他…昨天都干了些什么呀…投…投怀送抱… 晏祁轻笑一声,伸手将他从被子里捞出来,楚言清还是羞的不敢抬头,捏了捏他的脸:“起来吧,今日要进宫。”做完这个动作她才感觉到这个动作的亲密意味,又是一愣,回身洗漱。 再说楚言清,更是捂着脸直接愣在的那里,缓过神来,脸色更红,回头发现一旁的小人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躲在被子后头偷笑呢,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快点,起来了。” 一番洗漱,楚言清换了一袭米稠色云霏宝相花纹长锦正装,三千青丝简单绾起,簪了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带了羊脂白玉镯,清逸出尘,风姿隽秀,看呆了所有人。 “正君真是天香国色,怪不得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呢,要我看啊,就是这世上,除了当今皇夫,都找不着比正君更好看的人了!”扶枝向来是极会说话的。 楚言清直愣愣的看着镜子里容色倾城的绝色佳人,恍如隔世,这是他啊,长年来,他都是粗布陋衣,活的连下人都不如,有多久了,没有这样盛装打扮过了,这才是他啊…妻主她…她会喜欢吗? 楚言清起身落拓而立,目光落在屏风上,眉目含满含期待。 “非要这么穿?”一面说着一面从屏风后走出来,可以看的出来,她的脸色冷硬,眉眼里透露着浓浓的的不耐。 只见她换了身繁琐的正红弹花暗纹锦服,潇洒肆意,腰束革带和同色配绶,足蹬白袜黑履,配上神衹般的容貌,宛若太阳般耀眼,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泛着丝丝冷意,勾魂夺魄。冷傲孤清,气质非凡。 不经意的瞥到身前清丽的的人影,晏祁一怔,眼里划过一抹惊艳,弯了弯嘴角:“很好看。” 楚言清呆呆的看着风姿卓越的晏祁,半天缓不过神来,心跳如擂:“嗯~妻主…这身也…也好看…” 晏祁轻笑一声,冷硬的侧脸有些缓和:“就这个吧。” 再说容烟已经将马车备好,一番装扮,又吃了早饭,花了不少时间,便有人来催了:“世女,到了时辰了,是不是要出发了?” “嗯。”她淡淡的应了一声:“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府,晏祁率先上了马车,又伸手将楚言清和晏其琛拉上来:“出发。” 晏祁本是不愿意坐马车的,一是因为它颠簸难耐,二也是觉得它遮挡视野,不如骑马可观摩市井景象,免得无聊,但出乎意料的,马车并不小,且装潢奢华,桌子小榻茶壶笔墨应有尽有,两边各开了一个窗子,空气流通,并不闷,原主倒也是个会享受的人,这也让她的心情好了些许。 此时已经是巳时,市集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引得小人儿三番两次掀开窗帘向外好奇的张望:“爹爹,他们都在干嘛呀?” 楚言清还是有些顾及晏祁,她从前是极不喜男子抛头露面了,将帘子拉下又怯怯的看了正闭目小憩的她好几眼,把小人儿抱在怀里柔声道:“琛儿乖,坐好别乱动,爹爹跟你说,大家闺秀,是不能抛头露面的。” “哦…”小人儿乖巧的坐好,语气却有些闷闷的,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 父子俩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在她耳朵里,楚言清三番五次看她的目光也是了然于心,有些好笑,抛头露面?不过是掀了个帘子罢了… “无事,琛儿要是喜欢,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娘带你…”话未说完,晏祁神色一凛,一个前扑,就将两人扑倒在小榻上护在身下,说时迟那时快,马车“轰隆”一声,就炸的四分五裂,只剩下他们脚下的一块底板,碎裂的木板,“噼里啪啦”多数砸在晏祁的身上。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第16章 遇刺 “啊……”周围全乱了,百姓慌不择路的四散而逃。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几乎没人反应过来,不知从哪儿窜出十个蒙面的黑衣人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 鸣乘三人一瞬间出现在晏祁身边,将三人围起来。 楚言清和小人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苍白,有些缓不过神来,晏祁拂开身上的残板,舒展了下身子,除了疼痛,都是没上到什么,她沉下脸,的面色变得十分阴翳,看着几步外几乎在单方面屠杀的黑衣小队,眼里满是了戾气:“留下两个,保护好正夫和小公子。” “是。” “妻主…”楚言清缓过神来攥着衣角苍白着脸唤她,眼里虽掩饰不住害怕,更多的是对她的担心。 “放心。”安慰似的握了握他的手,!楚言清慢慢安静下来:“你要小心。” 楚言清除去方才的惊慌恐惧,能这么快的镇定下来让她有些意外,他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柔弱,从某一方面来说,楚言清这个男人,还是很不错的。 “嗯。”她应了一声,抽出随身佩戴的一把匕首,转身跳下了马车板。 躲过破空而来的刀势,晏祁的眼里满是杀意冷的令人胆颤,她移动着身子,脚步如影,灵活的在一群黑衣人中间游走。 “呵。”一声冷嘲的笑,让人浑身一冷,一个黑衣刺客惊恐的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匕首一挥就划破了她的喉咙,猩红温热的血洒加深了锦袍的颜色,显得十分诡艳。 徒厉震惊的看着在夹攻中仍游刃有余的女人,怎么可能?她的武功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高了!上一次她在她们的围攻下,是根本招架不住的,若不是靠她那个暗卫拼死相护,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去,可现在… “退!”徒厉大喝一声,黑衣人一个旋身,全都退到她身边,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几个来不及撤退的死在了晏祁的刀下,徒厉心一狠,看向晏祁的眼神就防备起来,短短片刻,她居然连内功都没用就让她们就损失了四人!更不必说这几人的身手,在整个鸿影楼都是顶级的了,再看她,除了几处浅浅的刀伤,几乎可以算是毫发无损了… 比起这边的徒厉,鸣乘更是惊呆了,她自己的主子有几斤几两她知道,这怎么可能?鸣乘惊骇的看着一身让人胆寒戾气的晏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主子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若不是她一直守在她身边片刻都未离开过,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替换了她。 气氛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哼!”徒厉冷哼一声,飞身而起,剑指晏祁,率先打破寂静。 “来的好!”晏祁双眸冷如寒冰,暴起而动,迎上她的攻势,她来到这儿,还没有试过内功呢,正好拿她试试,近身搏斗,她还从来没有吃过亏。 两人一来一去,身法攻势极快,外人看来都只是两道残影纠缠着,无论是鸣乘几人还是随徒厉来的杀手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 “化形为影”不知是谁说出了这句,现场更静,“化形为影”内功中最高的境界,是一门专攻速度的心法,遍观这天下,能做到这种地步的都寥寥可数。 楚言清惨白着脸紧张的盯着那两道残影,额头上慢慢沁出了汗珠,一手捂着小人儿的眼睛,另一只手攥着的衣角已经皱成了一团。 “啷…”鸣绍沉着脸挡开朝着楚言清刺过去的冷剑,与偷袭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战争一触即发。 在真正的的高手面前,侍卫什么的都排不上号,除去晏祁,旗鼓相当的几人,四对三的对打,鸣彦几人又要顾着楚言清和晏其琛,渐渐落了下风。 两道残影却陡然分开,“咳…咳咳”徒厉撑着剑,半跪在地上,殷红的血随着她的咳嗽喷涌而出喷在地上,眼见着就是受了内伤,样子十分凄惨。 徒厉睁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长身玉立的晏祁,撑着身子:“你是谁?” 晏祁将血流不止左手缩在袖子里,面色不变,眼中依旧是冷意凛然淡淡道:“晏祁。” “正君!”鸣彦一声大吼,晏祁心头一震,回身正好看见惊险的一幕:楚言清将小人儿一把推开,一个黑衣女子一把挑开鸣彦的剑,就朝楚言清砍去。 楚言清颤着身子看着一脸怔愣的儿子,眼里含了泪,却充满了坚定。他要死了吗?楚言清闭上了眼,眼前却浮现了晏祁冷傲清绝的面容,妻主… “铛!”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楚言清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愣愣睁眼,是晏祁冷硬绝色的侧脸,晏祁心头暴怒,将楚言清拉进怀里,挥臂狠狠挡下来势汹汹的刀,一脚将黑衣人踹开,却还是被刀划破了右手腕,手一松匕首掉在了地上,这边还未缓过来便听楚言清一声大喊:“妻主,小心!” 楚言清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硬生生的扳过晏祁的身子挡在她面前,对上了徒厉狰狞的眼,宝剑毫不留情的对着他劈下来… 晏祁看着那锋利的冷剑,心头一凉,想挽留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朝着楚言清落下去,对上楚言清坚决的眼,晏祁心头一震,蔓延出绵绵痛意。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形从她身后疾奔而上,一把骨扇,硬生生的横在楚言清的头上,挡住了这致命的攻势,来人又是一脚踹开徒厉,一把拉住她的右手手腕:“晏祁,你怎么样?” 徒厉狠狠的落在了地上,不经意一个玉牌就滚落在草堆里,又喷出一口血来,看着来人瞳孔一缩:“撤!” 几人来的快也去的快,剩下的黑衣人训练有素的架起重伤的徒厉,消失在天边。 “妻主…”死里逃生的楚言清愣愣的被晏祁一把搂进怀里,喃喃无语。 “楚言清…你是第一个…”晏祁搂着他眼神望着一片狼藉的现场,低低的笑了。 “什么?” 你是第一个奋不顾身,用命救我的人,晏祁没有说下去,静静的抚摸着他的头发,眼神深邃。 楚言清还是愣愣的有些茫然,来人的一声询问唤回了他的神智,这才发现她全身都是血,鼻间血腥味儿浓重的让人反胃,慌了神:“妻主,你…哪儿受伤了…” 晏祁的唇因失血过多有些苍白,松开他,挺直脊背笑了笑:“没事。”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那是个俊逸如风的女子,一袭隆重华贵的芥黄底子金红丝绣楼阁起花锦缎圆领长袍,腰配“泠”字玉珏,同样是一双细长的桃花眼,透着温润内敛的光,让人心生亲近,面冠如玉,俊美无俦,一身气势,华贵无双。 “楚言清见过太女殿下,多谢太女殿下救命之恩!”顺着晏祁的目光楚言清看清了来人,忙不迭的行礼。 在晏祁打量她的时候,晏泠也同样?打量着她,她同样是经过此地入宫,却发现了她遇刺,晏泠曾经发誓再也不管她的任何事,却发现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她虽不仁,但她不能不义,原本就是她们对她有愧不是吗? 这一打量,却发现她真的变了许多,从前眼里毁灭一切的恨意沉淀成了冷意和疏离,父亲说她是失忆了,看样子,是真的了… “嗯,免礼。” 到底是会武之人,晏泠一眼就看出她的伤势,右手倒还好,只是皮外伤,左手却是伤到了筋骨,血再这样流下去,怕是要废了。 “去我的…马车上吧,我让人给你上药。”晏泠皱着眉道。 “嗯,多谢。”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原主的堂姐,当今太女,晏祁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 晏泠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这边说着马车上就下来一个蓝衣男子来,容色晶莹如玉,秀雅绝伦,柔情绰态,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当真是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来人带些蓝纱,低眉顺眼,挪着步子走到晏泠身后,晏祁敏感的发现他莫名有些畏惧她,更确切的说是厌恶,只当她一身血吓着人家了也懒得理会,却发现楚言清自见着那男人就有些不对劲,脸色白的吓人,皱了皱眉握住他冰凉的手:“怎么了?” 第17章 晏泠夫妇 楚言清勉强的笑了笑:“没事。”见他不愿意说晏祁也不勉强,抬手想安慰他,却发现两只手都满是血迹没一只好的,右手都有些抬不起来了,无奈的笑笑。 楚言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得眼睛都红了:“太女殿下…”这厢晏泠拍下了自己夫郎的肩膀,走上前扶着晏祁进了马车,她本不欲让楚言清上来,毕竟这种血腥的场面男人还是少看为好,可被楚言清红着眼拒绝了,到底还是跟了上来。 小人儿苍白着脸乖乖的被鸣乘抱在怀里,看着自己的娘亲浑身是血的上了马车,死死的咬着唇把眼泪逼回去,一副坚强的模样,看的人心疼不以,的确,今日的事儿对小小的他来说冲击力太大了,流血,杀人,这都是他这个年纪不该经历的一切。 “娘亲她…会好的对吗?”鸣乘看着突然出声的小人儿,一愣,眼露怜惜:“嗯,会好的。” 董秀秀也是怔怔的望着晏祁的背影,松了口气,看来妻主说的没错,她真的失忆了,不会再… 这厢楚言清看着晏祁两只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口,红了眼圈,泪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这么多伤口,妻主一定很疼吧… 晏祁苍白着脸,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表示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有偶尔会因疼痛而皱眉,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楚言清扯了扯嘴角笑了:“不过是这些小伤,我还说什么呢,你怎么就哭成了这样…”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楚言清眼泪掉的更凶,小伤?都伤成这样了…要不是他拖累了她… 晏祁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别想多了,不是你的错。” 一旁上药的晏泠看着还在宽慰夫郎的她,那淡定的样子仿佛这伤不是她受的一般,她只觉得她坚强了很多,自己都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因着楚言清在,她也没有多说。 “我也不是御医,看不出什么来,就按着从前受伤的经验给你简单包扎一下,等会进了宫,再宣太医给你看看。” “嗯,多谢。” 晏泠抬头看了她一眼,也就专心给她包扎起来,又简单上了些药,扯了半截衣角分别给她包扎了右手手腕和左手手臂。 为了转移注意力,晏泠开口跟她聊了起来:“这次受伤除了失忆还有什么后遗症吗?” 晏祁看着突然开口的她,倒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没有不给面子,回应了她:“没有。” “你好像不是很在意失忆这件事?”她毫不在意的态度倒是让她有些好奇,她难道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想到这儿,垂眸不语,眼里闪过一抹幽深,还是…不要想起的好… 她的变化晏祁都看在眼里,也懒得在意:“有什么好在意的?从头开始有什么不好?”她看了一眼一旁沉默的楚言清,颇有所指的说。 “你就不怕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晏泠挑眉又问,这次的问题倒是耐人寻味。 “既然是重要的事,我要知道的总会有人来提醒我,至于其他,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晏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弯了弯嘴角,意味不明。 晏泠就是一怔,也没有说话了,手头的包扎也已经到了尾声:“好了。” “你的马车用不了了,你就用我的进宫吧,我骑马先回宫替你回禀母皇缘由就是。” 说完这句晏泠转身就下了马车,只剩下晏祁深深的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一定知道什么? 回过神来,发现楚言清仍是垂着头跪坐在一旁,看不清表情。 晏祁低唤一声:“过来。”楚言清身子一颤,倒是乖乖的挪动着身子到晏祁身边来了,晏祁一看,果真是哭着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别哭了,嗯?” “妻主…”楚言清低唤一声,蓦地伸手抱住她的腰,泪如雨下,他现在才感到心有余悸,如果妻主刚刚真的…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他…他都不敢想… 楚言清突然的主动也让晏祁一怔,感受到怀中人的害怕,晏祁慢慢将手环住他:“别怕,没事了。” “主子,属下有事禀报。”是鸣彦的声音,晏祁眉头一皱,声音有些冷:“说。” 帘外的声音一顿:“属下在草丛里找到个玉牌。” 楚言清挑起帘子,接过鸣彦恭敬递上来的玉牌递给晏祁,晏祁静静的打量手中巴掌大的玉牌,它通体血红,不知是什么材质,上头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那凤凰衔着一块柳条样的物件,右下角刻了一排不认识的奇怪符号,图案精致流畅,一看就是精雕细刻的大家手笔。 一块看起来来历不凡的玉佩,又代表什么呢?晏祁毫无头绪,又应失血过多泛起困意来,干脆也不琢磨了,低声又安慰楚言清几句,到底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说晏泠已经带些董秀秀同骑一马朝着宫门去了,这厢鸣乘也架起了马车出发了,晏其琛也上了马车,楚言清不免拉过来将他上上下下察看一番,见没有受伤才放心。 “娘亲…”小人儿怯生生的指着昏睡的晏祁问道,楚言清做了个“嘘”的手势,抱紧小人儿:“琛儿,今儿可是吓着了?” “没有,爹爹,等琛儿长大了,一定保护好爹爹和娘亲…”小人儿蓦地说出这句话,让楚言清一愣,湿了眼眶:“好,爹爹知道,我的琛儿最乖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马车也到了宫门口,鸣乘亮出世女的身份,宫门前的守卫便恭敬的放行了。 不知睡了多久,晏祁听见楚言清唤她:“妻主,妻主…我们到了…” 昏昏沉沉的睁开眼,意识慢慢回笼,睡了一觉才觉得浑身酸痛无力,方才被砸背被更是疼痛不以,大概是淤青了,看着楚言清担忧的神色,晏祁弯了弯嘴角,不动声色的舒展了下身子,没有说什么。 刚下了马车,就远远见了几人抬了两个轿撵来了,停在面前,领头的女官谄媚的笑道:“听说世女受伤了,皇夫特意叫奴才们备下了轿撵给世女代步,劳烦世女殿下和正君大人移步。” 晏祁挑眉,淡淡的应了,坐上了轿撵,摇摇晃晃,到了正德殿,紫柱金梁,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深红的建筑,金碧辉煌,气势磅礴。 望着那长的望不到边的白玉梯,晏祁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就是前面了,既然送到了,奴才就先退下了。” 晏祁走在前面,有过绵长的白玉梯,进了殿门,一眼就看见晏泠坐在右侧的下位上,主位上,是个四十左右的女人,凤眸星目,五官立体而深邃,和晏征毓有七分相似,一身威势,贵气非凡。 “祁儿…来,给姨父看看,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啊…”是那是看到的那个男子,陈遥看见她,起身疾步上前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眼圈微红,关切之意明显。 “咳咳。”晏征荣咳嗽了两声:“好了遥儿,祁儿这不是没事吗?你瞧瞧你,激动成什么样子了。” “我…我这不是担心嘛,对了,红袖,去,请御医来给世女看看。”陈遥看了一眼晏征毓,又吩咐道。 “楚言清给女皇陛下请安,给皇夫殿下请安,女皇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夫殿下千岁金安。”到底还是楚言清记得礼数,拉着一旁的小人儿请安:“见过女皇陛下,皇夫殿下。” “免礼。”晏征荣开口道,仍是威势十足。 “诶,清儿不必多礼,快过来给姨父看看,本宫可是许久未曾见着你了…”陈遥亲切的拉着楚言清的手,又抱起粉雕玉琢的小人儿逗弄着,眉目间是要是掩饰不住的喜爱之意:“这就是我们的小琛儿了吧,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来,叫姨祖父…”他早在几日前就得到消息说是晏祁给小家伙取名了,叫其琛,字惜之,从前他无数次想劝晏祁这事儿,却无从开口,如今倒是莫名其妙的解决了,当初他也是惊讶不已。 “晏祁见过女皇,皇夫。”她也开了口,简洁的说道,语气依旧是一贯的冷漠疏离。 晏征荣打量着沉稳了许多的侄女儿,心头有些复杂,严肃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嗯。” “前几日的伤可是全好了?”见她不说话,晏征荣开口主动关心她。 “嗯,已经大好了。”晏祁有些惊讶于她的关心,传说中这女皇不是跟她母亲势不两立吗,对她倒是喜爱,看来传言不可尽信,要不就是这女皇心大,姐姐的造反心看不出来?不过也不可能啊,皇室的人,能坐上皇位,又能简单到哪儿去呢? 这厢说了几句话,便有人回禀,说是太医来了,晏征荣宣了她进来,是个鹤发佝偻的老妇,又是一番请安问好。 “免礼罢,郑太医,叫你来是让你看看世女的伤,可有大碍?”晏征荣挥袖一问。 第18章 承诺 红袖领着晏祁进了里间,楚言清紧着后头,又跟了陈遥一众人,倒是把里间挤的满满当当,闻望问切,一番查看下来,那郑太医恭恭敬敬的弯腰回禀,一把老骨头了,还这般敬业也是让人敬佩。 “回禀女皇皇夫,世女殿下的伤口得到了及时地处理,如今血已经止住了,大体上无碍,就是失血过多,加上左手伤到了些筋骨,需要静养,老臣开几副药给世女服了,只是这几个月都不可妄动,以免加重伤势。” 楚言清听了,心头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如此便好。”晏征荣安抚的握了握自己夫郎的手,笑道。 “堂妹这刚刚经历刺杀,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女皇父后,我们还是出去吧,留下妹夫在这儿照顾便是了。”晏泠目光扫过一旁的父亲,对着两人笑意盈盈的道。 “看看,我都忘了,我们都散了吧,别扰了祁儿休息,等到了用膳的时辰,再差人来唤你。”陈遥这才幡然醒悟,晏征荣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夫郎,笑了笑:“走吧。” “恭送女皇皇夫和太女殿下。”楚言清盈盈一礼,自是大方得当,将一行人送了出去。 晏祁这才静下心来,攥着袖子里的血色玉佩,若有所思,见着楚言清出去送驾了,晏祁抬头冷淡的唤了一句:“鸣乘。” “属下在。”依旧是一身黑衣,只是在看得见的几个地方渗着血迹,显得有些狼狈。 “材质,来历,图案的含义,去查。”扬手一挥,将手中的玉佩丢向她。 “是。”人影一晃,地上已经没了人影。 “等等。” “世女还有何吩咐。” “拿药处理伤口。” “主子?”黑衣女子就是一怔,鸣乘看着眉目冷淡的晏祁,感动不以:“谢主子关心,属下身份卑贱,用不着这么金贵的药,随意包扎一下就好了。” “别让我说第二遍。”她的声音有些冷:“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也不值得别人看得起。” 鸣乘心头一震,直挺挺的单膝跪在晏祁面前,坚定颔首:“是,鸣乘谢过主子。”晏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眼见一道身影已经朝着里边来了:“退下吧。” 鸣乘一伏身,闪身就没有影子,随之消失的,还有晏祁所指的药瓶。 “妻主,刚才有什么人在吗?”楚言清走了进来,环顾四周有些疑惑,刚刚她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没有。”她淡淡的否定了,暗卫什么的,这些阴暗的东西,她不想让他知道。 “哦…”楚言清也是单纯老实,呆呆的应了一声就相信了,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可爱的看的晏祁扬了扬嘴角。 在晏祁直挺挺的目光下,楚言清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妻主她…她怎么这样看着自己…楚言清浑身不自在起来,不自觉的偷偷看面无表情的晏祁,小脸涨的通红,心中又有些忐忑。 “妻…妻主…你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做……” “不饿。” “那…妻主你渴了吗?”楚言清又问,他一定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不渴。” “那…那我…” “过来。”看着这个各种害羞的浑身不自在的男人,晏祁的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她怎么从前没发现,他这么容易害羞。 “啊?”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楚言清脸色红的要滴血一般:“嗯…”嘴上虽应了,脚步却挪的像蜗牛一般慢,晏祁也不催,等他走到面前才开口:“坐下吧。” 楚言清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身子抖了起来,却还是顺从的坐下,十指紧紧地攥着衣角,妻主她…她…楚言清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好近,近的让他不敢大口喘气… 此时她正坐在一个三人宽的小榻上,挪了挪身子给他让了个地儿,气氛陡然暧昧起来,她却没想这么多,脸上没什么表情,毕竟是世界观不同,跟个男人坐在一起,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尽管坐的地方,是床… 感觉到他的身子有些僵硬,她蹙了蹙眉:“怎么了?”楚言清偷偷瞄了自己妻主一眼,正好对上她坦然的眼,眉梢上扬,眼里透出些疑惑神色,一下子明白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忙不迭地摇着头:“没…没有…”暗暗松了口气,对于那事,他心里向来是害怕的,却不知为何心里又隐隐有些失落,楚言清,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晏祁又看了他一眼,也没深究,淡淡的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今天见到晏泠的夫郎神色有些不对了吧?”她还记得他见到那个董秀秀时一刹那苍白的脸色,也没错过他攥紧的手,那是他紧张或者是隐忍害怕时的一贯动作,晏祁很好奇,他们到底是有什么恩怨?抑或是… 晏祁扫了一眼听了这问题后神色惶恐不安的楚言清,心中又冒出一个想法,若有所思。 “我…我…没有……”楚言清没料到她还记得这茬,有些措手不及,妻主她…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那他……光是想着她恢复了记忆,他就觉得心如刀绞,妻主…会不会像从前一样,不要他了… “他从前与你有过节?”见楚言清不说话,她皱着眉猜测道。 “不,不,没…没有。”楚言清含着泪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不安的攥着她的衣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泪水却噼里啪啦落了下来,表情有些凄楚,只是唤她。 “妻主…妻主…” 晏祁见他反应这么大,也是一惊,有些吃力的抬起受伤稍微轻些的右手轻轻为他拭去满面的泪,心头也有些无奈,这个男人是水做的吗?却也莫名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情绪。 “我在,告诉我怎么了,嗯?”她微微放柔了声音哄着他。 楚言清看着神色温柔的妻主,下定了决心,咬着唇撇过头去,不说话了,泪水却掉的更凶了。 见他这般反应,她心中的想法又确定了几分,好看的眉头蓦地皱的更紧,带些几分试探问:“我以前…喜欢他?” 这话一出口,楚言清身子就是一颤,猛的站起身来,泪如泉涌,妻主想起来了,妻主以后都不会对他好了…妻主,不会喜欢他了… 情绪的剧烈变化加上猛然间的起身,楚言清就是一阵头晕,眼前一黑,就软软的瘫倒下去。 “楚言清!”晏祁一惊,也不管什么伤口了,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皱着眉心里升起几分恼怒:“你…”你作死啊,看着他无助的表情到底忍住了没骂出口,晏祁低低叹了口气:“楚言清,我该拿你怎么办?” “妻…妻主…你…你别生气…我会很乖的…你别不要我……”楚言清明显的感觉到了她隐忍的怒气,抬头对上她的眼,惶恐无措,语无伦次的说道。 果然是这样,晏祁心口蓦地一疼,她有些怔愣的看着男人眼里对她的依赖和…情意…,眼里闪过几分复杂,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喜欢这个词太过陌生,她真的要把感情,放在他身上吗? 晏祁从来都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少言寡语,个性孤僻,从来不懂什么是是情,更不会轻易付出自己的感情,一旦把一个人放进了心里,必定是拿命来护的,她不确定,楚言清对她是不是真的感情,不确定她是否承受的起,说到底,她不过是害怕被伤害而已。 “傻瓜。”到底是拿他没办法,晏祁低叹一声,有些无奈:“你是我的夫,只要你不离开,我不会离开…”这是她第一次承认他的身份,也是第一次开口,给他承诺。 “我不会,我不会的。”好像怕晏祁不相信,楚言清急切的向她保证。 “好啦,我知道,嗯?”抬手抹去他的泪:“不哭了,我不喜欢。” “好…好。”忙不迭的擦干眼泪,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的动作有多暧昧,他坐在她身上,头枕着她胸前的一片柔软,整个人都窝在她的怀里,晏祁一手搂着他的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头顶,气氛暧昧之极。 楚言清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都不敢动,只觉得与她接触的地方烫的惊人。 晏祁何尝看不出他的无措,兀的升起了几分逗他的心思,弯了弯唇戏谑问道:“暖吗?” 听了她的发问,楚言清更是羞的抬不起头来,像个小鸵鸟一样缩成一团:“暖。”低的像蚊子声一般,晏祁却听见了,“噗嗤”一声低低笑出声来,他怎么这么可爱,还真答啊。 听见她的笑声,小男人也是有些后知后觉,恼羞成,怒,小拳头雨点般的落在她的胸口:“不许笑。” “好。”她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让人看了有些畏惧,只是那眼中,分明还盈满了笑意。 楚言清还想说什么,鼻间却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儿,当即身子就僵直起来了。 第19章 小皇子 话说楚言清嗅到了丝血腥味儿,整个人都绷紧了身子,这才意识到什么。 “妻主,你的手?”声音有些颤。 晏祁低叹一声,这才感觉到手腕伤处有些疼痛,大概是原本额的伤口又裂开了,本不想让他担心,到底还是被发现了,将手稍稍收回,包扎的白布已经满是血迹,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眼见着这男人眼圈又红了,晏祁十分无奈:“重新包扎下就行了。” 又是一顿安慰,好容易稳定了他的情绪,楚言清小心翼翼的给她重新包扎着伤口,晏祁静静的看着包扎的格外认真的他,弯了弯嘴角。 “世女殿下,到了用膳的时辰了,皇夫让奴才来唤您,不知您是否收拾妥当了?” 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温馨的气氛,晏祁淡淡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起了身,由着楚言清唤了小厮拿了套备用的衣裳,帮她换下这身沾满血迹的衣袍,依旧是一袭红衣,张狂肆意。 一切都收拾完毕,两人便跟着那小厮左拐右拐到了“朝阳殿”楚言清低声提醒自己妻主,这是皇夫的寝宫,其实楚言清,也是个细心的人呐。 还未跨进殿门,晏祁便听后头一男声咋咋呼呼的喊开了:“让开,让开。” 楚言清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一道白影“咻”地一声从他脚边窜过:“啊!”楚言清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晏祁身边躲。 晏祁反应极快,转了转身子挡在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楚言清前面,蹙紧了眉头,这下倒也看清了从他脚边窜过的“东西”,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 正想着什么鬼,又是一道杏黄身影从她身边跑过:“诶,等等,栗子,那儿不能进!”一身杏黄装束的一个十五六岁男孩追着那小东西屁股后边,边跑边喊,一副焦急的样子,匆忙地直接忽略了一旁的晏祁和楚言清。 “哎哟,我的小主子啊,你慢点,慢点,当心别摔着。” “阿…” “哐啷!”端茶的小厮被这突然窜出的小东西吓得盘子都扔了,还没反应过来,又被那男人撞倒在地:“哎哟!” “狗奴才,见着皇子来了还不快闪开,要是皇子摔着了,你有几个脑袋?” “主子,给奶爹看看,没事吧?” “呜,奶爹,栗子跑了,栗子跑了!我要栗子!” “鸣乘!”晏祁冷冷看着那上蹿下跳将所有人搅得一团乱的主仆三人,提了点声音喊道。 鸣乘听见晏祁唤她也是一愣,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内心却暗暗无语,想她堂堂的护卫队长,暗卫营里的“抗把子”人物,有天也沦落到这捉猫的境地…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立刻做出了行动。 “主子。”当鸣乘将那张牙舞爪不断挣扎的小东西抓到晏祁面前时,楚言清看着眼神哀怨的鸣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晏祁瞧着被猫抓花了脸的鸣乘,搂了搂笑的浑身颤抖的夫郎,眼里也闪过一抹笑意,轻扬嘴角心情明朗了些:“不错。”听着这话,鸣乘的脸色更黑了。 “栗子!”晏乔看着被那黑衣女人拎在手上可怜巴巴的小猫一声惊呼,瞪着炯炯有神的点漆大眼眼气鼓鼓的看着晏祁:“晏祁,你给我放开它,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欺负弱小,你还要不要脸!” 等那奶爹想阻止的时候,晏乔已经劈头盖脸把晏祁数落了,溪奴看着世女冷淡的目光,心头“咯噔”一声,三两步跑上前拉住了自家主子:“老身给世女殿下请…世君大人请安,皇子还年少,说话做事容易冲动,还望世女殿下大人有大量,看在老身的面子上别同他计较。” 那奶爹大约四五十岁了,却对着她又是作揖又是赔笑脸的姿态放的极低,晏祁注意到,一旁的楚言清见着那奶爹行礼,神色有些惶恐,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此时溪奴内心是暗暗叫苦,谁不知道晏祁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女人,惹急了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这小祖宗真是和她八字相冲,每次见着那世女都是冷嘲热讽…可怜他一把老骨头… 楚言清很快回了她一个哀求的眼神,也就是求她不要计较的意思,晏祁也没说什么,她本来也没打算对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主仆三人怎么样。 晏乔的脸上写满了不服气,看着那不断挣扎的小东西,几次欲上前,都被自己奶爹用眼神阻止了,心里万分憋屈,已经暗自把晏祁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怕张牙舞爪的猫伤到身旁的男人,晏祁皱了皱眉叫鸣乘拿远点。 “给他。”看着对她满满都是敌意的皇子和有些低声下气求情的奶爹,晏祁皱了皱眉也懒得计较。 “哼,算你识相。”结过鸣乘拎给他的小东西,狠狠地瞪了一眼面色淡淡的晏祁,有些心疼的抱着可怜兮兮的小猫,又气呼呼的看着一脸无辜的鸣乘:“粗俗!”就甩袖离去,远远的还听见他自言自语安慰怀里小猫的声音。 一旁的溪奴却惊讶的看着晏祁,有些怔愣,庆世女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在鸣乘怨气满满的目光里,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了,晏泠听着外边的吵闹声也出来了,看着这场景也明白了一大半,无奈的笑了。 “皇姐!”晏乔看见自己的皇姐,大喊一声就扑了过去,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十分欣喜,挑衅的看了一眼晏祁,还是自己的皇姐好,不像那个晏祁,没人品没风度! 晏泠接住向自己扑过来的弟弟,宠溺的笑笑:“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莽莽撞撞的,小心嫁不出去啊!” 听见自家皇姐带些笑意打趣的声音晏乔嘟着嘴,高傲扬了扬下巴:“不可能的!” 晏祁看着那自信满满的男孩,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也不搭理他们:“走吧。”径直越过亲密的那对姐弟,大方的牵起楚言清的手往里走。 “哟,我们的小乔儿挺有信心呐?” “我…我…我长的好看!”晏乔支支吾吾,脸色一片酡红,嘴硬的说道。 “噗嗤”晏泠看着一副“谁娶了我就占了大便宜”表情的弟弟,低低的笑出了声,笑的他恼了,才硬生生的憋住:“好啦,那请我们的乔美人儿用膳吧,别让母皇和父后等久了。”见着晏祁无视他们直接带着楚言清走过去,晏泠的眼里闪过一抹深意,抿了抿唇,却也没说话。 “诶,晏祁,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上下尊卑,怎么能走到我皇姐前边!” 第20章 离心 晏乔见着她明显对他和皇姐的无视,气就不打一处来,娇蛮的呼呵道,这才注意到和她并肩而行的窈窕身影,皱了皱眉,晏祁这个花心大萝卜,又带了哪儿的男人来了?上次那个田眉儿,被他整的还不够吗,真是个纨绔负心汉,白白娶了楚哥哥那天仙般的人,心里暗自诽谤到:“喂,那个男人,你给本皇子转过身来,你谁啊…”刁蛮嚣张尽显无疑。 听了晏乔的前半段话,晏祁压根就无动于衷,楚言清用食指挠了挠她的掌心:“妻主…”掌心痒痒的感觉,好像拂在心上,让人有种说不上莫名的感觉,晏祁看着他有些迟疑的神色也明白了他在担忧什么,扬了扬嘴角刚欲说话,便听到了那皇子后半句极为无礼的质问,一时眼中寒意逼人。 “你可以再说一遍。”语调平平,但是个人都能感受到里边阴翳,气势凛冽,只是对上眼寒星般的凤眼,就让人后背一冷,气氛一时间压抑下来了。 望着自家妻主冷硬的侧脸,楚言清心头一下子想抹了蜜一般,甜丝丝的, 害羞的将身子更靠近她,小脑袋动了动,小幅度的倚在妻主的肩上,嘴角勾起一抹小小的得意,楚言清自以为没人看见他这些小动作,却不想这副娇态早已落入晏祁眼里,感受着手臂上软软的一团,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刹温柔神色,回过头来,盯着那刁蛮的男孩,眼中依旧是威势不减。 一旁的晏泠打量着一旁威势惊人的堂妹,眼中意味不明,却依旧是笑意盈盈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但却没有任何人忽略她。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是您一直念叨的楚世君呐,你怎么…”溪奴看着一身骇人气势的晏祁,眼里闪过一抹惊惧,忙开口缓和场面,这小祖宗心真大,楚世君都在这儿这么久了,他怎么才看见?还质问起来。 晏乔对上那冷如寒冰的眼,一时吓住了,大气也不敢喘。 “你说什么?楚哥哥?”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又听见了自己奶爹的话,晏征睁大眼睛惊呆了:“楚哥哥!” 不过也不怪晏乔,因楚言清从前不受晏祁待见,所以他即便是看见他也是远远的看见,大晏朝的规矩,未出阁的闺秀,是要养在深闺的,只是楚言清太过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贤名远扬,又容色无双,在未嫁给晏祁之前,一直是所有闺秀争相模仿的偶像,求亲的人都踏破了丞相府的门槛,关于他的传闻更是数不胜数,什么三岁成诗,五岁作画…简直把他当成了传奇,所以虽然没见过楚言清,晏乔也在各种信息的轰炸下,彻底沦为了他的脑残粉,也是因为这样,在听见晏祁这样的“人渣”娶了偶像还不珍惜后,就更讨厌她了。 晏乔看着愣愣转过身来眉目如画的男子,完完全全被惊艳到了,接着眼睛都放光了,推开自己的皇姐就往楚言清身边扑:“楚哥哥,你真好看,我终于见到你了!”脑残粉的特性尽显无疑。 形势突转,原本压抑的气氛被有些缺心眼的晏乔彻底化解,瞬间就让晏祁有种明星见面会的画风… 看着拉着自家夫郎的手喋喋不休表达崇拜的小男孩,被强行挤开晏祁皱着眉神色有些冷。 楚言清看着晏乔“如狼似虎”般的眼神,一时间也有些无措:“皇子…你这是?” “楚哥哥,你叫我乔儿就是了,我皇姐都是这么叫我的,楚哥哥,我许久前就听说了你的名字,今天终于见到了,你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个大美人儿…” “我哪儿有这般好,不过是外头的人传言罢了,皇…乔儿信他做什么?”在他气呼呼的眼神下,楚言清不自在的换了称呼,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一个害羞友善的笑来。 “楚哥哥,你好温柔,不像那个晏祁,凶什么凶!”想到晏祁那冰冷骇人的眼神,晏乔心头涌上一种委屈的感觉,一双点漆大眼泪意朦胧,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连母皇和父后都舍不得说他,她凭什么?他又不知道这是楚哥哥,明明就是她花心,总带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 楚言清看着红了眼的小男孩,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了,柔声哄道:“乔儿不哭,妻主她人很好的…她…”楚言清他从来都是个不会说话的人,甚至反应有些迟钝,笨拙的想安慰他,翻来覆去却就是那么两句话,然而除了不哭两个字,其他都是夸自家妻主的… 一旁的晏祁看着言辞笨拙的楚言清,原本有些冷的眼里盈满了笑意,楚言清,还真是个笨蛋,不知道这样会让他更生气吗? “楚哥哥你怎么还替他说话阿,她哪儿好了,纨绔无礼,花心大萝卜!一点眼光都没有,就上次那个田眉儿,一看就是个狐狸精,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她却当宝一样,你别被她迷惑了!”晏乔果然更气愤了,一副要摇醒他的样子。 晏泠看着在自己弟弟一番话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的楚言清,已经不想看晏祁的脸色了,彻底被自己弟弟打败了,他是缺心眼吗?这时候提那个小侍,简直是造孽啊… “呵呵,乔儿,你别缠着你姐夫了,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呢,快进去用膳吧,今日有你最喜欢的香酥鸭呢。”晏泠毫不怀疑,自己再不开口,晏祁非得爆发不可,拉着还有些激愤难平的弟弟尴尬的笑笑,转身就走。 “皇姐,你拉着我干嘛?我…” 确实,这边晏祁的脸色十分难看,见面的的机会?就这样缺心眼的,谁放心给他机会?三两步走到楚言清身旁,侧头看他。 “妻…主,我们也进去吧。”楚言清的脸色十分苍白,见她看他,他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垂下眸子,不言不语,是啊,田眉儿才是妻主心里的宝,宠他,也许只是一时的兴致罢了,他不该奢求这么多的,他,是正夫,要懂得…忍…让,女子三夫四侍,再正常不过了……楚言清自我催眠到,强压着潮水般涌上心头的难过之意,眼眶却生生的红了,怕被晏祁看到,一直低着头拉着晏祁走。 见着他的样子,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又能说什么呢?说那些小侍都不是她的本意?是原主纳的?呵,更何况,她不想要,可那些个人就在那里,她又有什么能辩解的呢?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他闷头向前走着,身后是一片安静,没有解释,没有安慰,什么也没有,她默认了…楚言清扯了扯嘴角,有些凄楚,泪水盈满了眼眶,却又被他生生逼回去,马上要见驾了,他要是哭出来给妻主丢脸了,妻主又该讨厌他了…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身上散发出的哀伤让她一窒,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看不得楚言清这幅模样,心中升起些烦躁来,脸色更差。 进了门,看着那一桌丰盛精致的菜肴,两个人都毫无胃口,晏乔站在一旁满脸愧疚,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想说什么安慰楚哥哥,可又说不出口,只是狠狠的瞪着晏祁,都是这个负心人! “既然都到齐了,就开始用膳吧。”晏征荣打破了满室的尴尬之气,淡淡的说道,众人这才依次就坐。 一直不见的晏惜之此时正被陈遥抱在怀里,见着自家爹爹和娘亲,本高兴的想扑过去给爹爹看看祖父送给他的新礼物,却也敏感的发现爹娘之间的不对,乖乖窝在陈遥怀里不敢动了。 “祁儿的手受伤不便,得麻烦清儿你照顾了…”陈遥面上坦然,其实暗地里一直注意着这小两口,见晏祁手上绷带缠绕,笑眯眯的就开了口。 “是。”突然被点名的楚言清也有些愣,但更多的是懊恼,他怎么能忘了妻主的手伤呢。 晏祁抬了抬眼,也明白了他的有意撮合,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但也没有拒绝。 楚言清端着饭碗,低眉顺眼的夹菜喂她,晏祁也是坦然咽下这些饭菜,本是十分暧昧的行为,但在此时的两人身上,只感受的“冷漠”,他机械的喂,她面无表情的吃。 陈遥也是无奈了,望了望自家妻主,却只得到个“好好吃饭”的眼神,一时也有些郁闷,其实晏征荣何尝看不出来他们之间的不对,但人家夫妻之间的的事儿,他们做再多也没用,还是吃自己的饭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晏征荣率先吃了饭,半哄半劝拉着自家操心的夫郎走了,小人儿担心自家爹爹,本来也要留下,陈遥却考虑到了一切:“小琛儿就跟祖父一起走吧,你娘会安慰爹爹的,你在这儿,他们现在也顾不上你。” 小辈的事儿,还是他们自己处理吧,她在那,只会让他们都不自在。 众人送走了女皇和皇夫,气氛也有些松动,但两人之间的尴尬却丝毫未减。 一餐饭下来,晏祁的脸色越来越差,楚言清从未抬起头,她还是得背了原主留下的黑锅,楚言清又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想着心里愈发烦躁起来,也懒得吃了:“我吃好了。”冷冷丢下一句,也不管其他人什么表情,大步流星就出了殿门,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看着晏祁冷漠的背影,楚言清的手有些抖,委屈的泪噼里啪啦的就落了下来,众人看在眼里却不好安慰,最后还是晏乔上前,满眼愧疚:“对…对不起楚哥哥,你别难过了,祁姐姐她…她也只是…一时之气罢了…” 第21章 撞破 这厢晏祁完全不知道楚言清心里的委屈,径直出了“朝阳殿”,也懒得去看走到哪儿了,漫无目的地沿着那鹅卵石小道散步,沿途风景如画,深秋的银杏叶子已经全部变得金黄,随着清冷的微风落在了地上,铺成了一方金黄,像阳光般耀眼,透露出一种让人心安的温暖来。 晏祁脚尖轻点,一个飞身,跃上了银杏枝,懒懒的倚着粗壮的枝干,茂密的枝叶将她的身子遮挡,隐隐约约,让人看不分明。 “她哪儿好了,纨绔无礼,花心大萝卜……那个田眉儿,一看就是个狐狸精,她还当宝一样…” 安静下来不免又想到那晏乔为他愤愤不平的话,让晏祁心里更烦,田眉儿…她从前确实未曾想过,那个妖媚跋扈的男人虽说有时候很烦人但的确没有招惹到她,那时候她也还没对楚言清产生些什么感情,在她心里,田眉儿的存在不过是多了个闲人罢了,她前世连组建家庭的想法都没有,现在更不会有什么三夫四侍的心了。 可却忘了原主是个劣迹斑斑的人,别人又怎么想,那个傻男人会怎么想?她从前不管,是因为对楚言清无感,可现在,她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男人了,田眉儿的事,既然他在意,她必须就得做点什么了。 晏祁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心中百转千回,不知坐了多久,身处这般幽静的地方,她内心的烦躁也慢慢的消散了,变得平静下来,回过神来的晏祁,这才想起来自己冲动之下做了什么,她这样撇下下他离席,她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可那个小男人指不定委屈成什么样子了,他不与她说话,只是太在乎她罢了,又有什么错呢? 这般想着,她利落的从树上跳下来,却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方僻静的院子里,道路复杂,她来的时候全凭感觉,现在哪里找得到回去的路? 见着这院子干净整洁,装潢也是清贵大气,想着必定是有人住的地方,便想着去问一问,刚想动,却听到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不是叫你以后不要来了吗?”语气十分冷漠。 晏祁的脚步一顿,眉头也皱起来了,这是跟她说话?这是什么人?这个念头一闪就被她掐灭了,她自认修习内功后,平常时日将气息收敛的很好,她又怎么发现她又知道是谁来了呢? “呜呜呜呜…阿妤…我…阿妤…呜……”一个男子未说话就委屈的哭了出来。 原本背过身去的陆妤听到他的哭声之后再也无法维持故作的冷漠,整个人都慌了:“怎么了?不哭不哭…” 屋子里的对话清晰的传来,印证了她的猜想,晏祁见是两人也不愿去掺和,深宫中的事儿,还是少操心的好,只是…这个男人的声音…很熟悉啊… “呜,阿妤…你说我…我是不是很笨…我不该…不该在…楚…楚哥哥面前…提…提起那个…狐狸…狐狸精的,害得晏祁…生气…伤了楚哥哥的心…楚哥哥以后会不会不理我啊?哇……”抽抽噎噎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也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让陆妤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只好柔声安慰着:“好啦,不哭不哭,没事了没事了…” 陆妤看着眼前这个哭的十分狼狈的小男人,心里十分无奈,手足无措的安慰着,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处境,忘了她从前是怎么发誓要狠下心不能再理会他的,向来心思缜密处变不惊她,在面对这个小男人的时候,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他说出楚哥哥的时候晏祁就定住了脚步,终于将这声音和记忆里对上号了,是他——晏乔。 她也不关心他为什么在这,还好像跟一个女人牵扯不清,满脑子想的都是他那句“楚哥哥伤心了”的话,一时冷淡的眼底划过一抹愧疚和心疼,转身就要出院门,那个小男人,她不在的时候指不定得伤心成什么样子,这样一想,动了心绪,气息便有些乱,一下子就被陆妤发现了,一声冷喝:“谁!” 陆妤身形一动,人就已经到了门外挡住了来人去路,即便是这样,晏祁眉眼间的神色仍是淡淡的,满不在意的打量面色冰冷的陌生女子。 怎么是她?当陆妤看见晏祁这张脸的时候,心中的惊讶是止不住的,原以为是个小厮侍卫什么的偶然路过,不然就是那女皇派来盯着她的人,看到了这一幕也不打紧,杀了就是了,却不想怎么是她,晏祁这个这个草包,她怎么会到她这儿来,是有意的吗?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八答晕春锦长衣裹身,头戴白玉莲花冠,长身玉立,生的风流雅致,此时盯着她,晏祁分明看到,她起初惊讶的目光慢慢深邃,藏着忽闪不定的杀意。 “晏祁?”晏乔在房间里等着,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坐立不安,他被发现了?会不会连累阿妤啊?最后还是忍不住探头偷看来的是谁,看到那熟悉的脸,一时失声:“怎么是你?” “我…我…我只是…” “楚言清在哪?”她直接的打断他的话,一切已经一目了然了,她也不关心这个女人是谁,她眼里的杀意她更不放在心上,只不过既然被发现了,正好问个路罢了。 “你…我告诉你,你不准告诉母皇……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晏乔完全是慌了,冲上前指着她,色厉内荏的喊到,如果母皇知道,他一直跟妤姐姐在一起,一定不会放过她的,他以后,一定见不到她了。 陆妤没有动手,她心里清楚,晏祁不是普通的奴才下人,且她虽然人品低劣,但武功却也不平俗,而且作为庆王的继承人,她这样的身份,身边不可能没有设人保护,她没有把握无声无息的杀了她,更何况这是大晏皇宫,她杀了她,自己是绝对活不下去的,除非…可是她是不愿的。 陆妤走上前,也不看晏乔,直直的对上晏祁不耐的眼,弯了弯嘴角有些凉薄,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狠心:“把他带走,让人管好了,别叫他不知廉耻的总到我这儿来,只会连累我。” 说完她直接进了里间,没有去看晏乔的脸色,他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他是被保护在温室里不识人心的皇子,而她,是个邻国的质子,一个质子的心,能做到多真心呢? “陆妤,你混蛋!”晏乔不可置信的看着心爱之人凉薄的背影,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的落下来,竭嘶底里的喊道。 强者有自己的路要走,有时候是为了自己,有时候也是为了保护别人。 第22章 心意 “呜…呜呜呜呜…”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晏乔缓缓的蹲下身抱成一团,双眼直直的盯着那关上的门,表情十分凄楚让人忍不住有些心酸:“陆妤,你怎么说的出这种话…我…呜呜……” 晏祁看着不同于初见活泼开朗,伤心欲绝的小人儿,一贯冷漠的眼里极快的闪过几分不忍,也做不到冷眼旁观,用有些不方便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他:“别哭了,走吧。”声音仍然是平淡一片,听不出一丝情绪。 “祁姐姐……”要不说失恋的男人是最脆弱的呢,晏祁看着突然一把抱住她,在她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小男孩,身子有些僵,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胸前已经湿了一片,眉头紧蹙,却也没有说什么。 不知道哭了多久,晏乔才渐渐平静下来,只是还时不时抽噎几下,红着眼眶,盯着那紧闭的房门坚定的喊:“陆妤,我不会放弃的,你死心吧!你赶不走我的!” 晏乔虽说有些单纯,但却是极其聪明的,冷静下来也有些明白陆妤的用意,一让晏祁知晓也无从告状,另外也有想逼他放弃的意思,但他已经认定她了,他晏乔今生,非她陆妤不嫁!一番坚定的话,也是向她表明自己的坚持。 晏祁看着义无反顾向自己心上人表明态度的小男孩,心头莫名被触动了一下,十几岁时候的爱情啊,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吧,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了,或许她应该像他一样,不去试试,又怎么会有以后呢? 那扇门依旧没什么动静,晏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擦干了眼泪,又对上晏祁冷淡的眼,想着刚才自己狼狈额的样子,瞬间就红了脸:“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依旧是娇蛮的口气,不过却不那么让人讨厌。 “嗯。” “你怎么在这?”见她应了,晏乔才满意的点头,这才想起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甩袖离开楚哥哥多伤心?” 晏祁也不搭理他,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晏乔这才想起是谁造成这一幕的,一时有些愧疚,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晏祁瞥了他一眼:“他在哪,带我去。” “阿?哦,好。”他听了她这话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几日前父后说过她失忆了,又依依不舍看了一眼了无动静的房门,领着她走出了院门,又想起了什么眉眼间泛起些同情来:“诶,失忆是不是很难受啊,就是脑袋一片空白…&#%…” 未等她说话,小男孩又自行脑补了许多,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个没完,若不是晏祁亲眼见着他方才的哭相,她真的要怀疑这是不是同一个人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聒噪的男人… “不过…你失忆以后也好了不少…”在晏祁不耐的冷目下,一番言语终于以这句话作为结尾结束了:“就是冷了点,像个木头一样!”晏乔还是改不了要损一损她的习惯。 晏祁也没理他,眼见前头又一金殿,“昭台殿”,殿前守着的熟悉身影让她确定了这是她在宫里的落脚点,果然晏乔撇了撇嘴道:“喏,那儿了,你走了以后楚哥哥就先回来了,我说,楚哥哥那么好的人,你不准欺负他!” “嗯,多谢。”她道了一声谢,就径直朝那走去,也没有丝毫要叫晏乔进去的意思,晏乔看着那毫不停留的背影,气的跺了跺脚,哼了一声撇过头也走了。 “奴才见过世女殿下!”扶枝见着晏祁,一副见到了救星般的欣喜表情:“殿下总算是回来了,少君他回来以后就叫我们这些下人出来了,自己闷在房里,您快去看看吧!” 晏祁心头一跳,步子迈大了些,三两步跨过院子:“笃笃笃…” “扶枝,你下去吧,我想自个儿静静…”楚言清弱弱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些哭过浓浓的鼻音。 “是我。”敲门的手顿了顿,晏祁出声道,声音依旧是一贯的平淡,她心头微微泛着疼,这个傻男人,肯定又哭过了。 门内一下子没了动静,半晌便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整理声,楚言清听见门外熟悉的声音鼻尖就是一酸,内心却忍不住忐忑惶恐起来,妻主…妻主来了…她会怎么对待自己啊… 楚言清忙不迭擦去满脸的泪,又是一番整理,才小跑着去开了门:“妻…妻主…”却死死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看她。 晏祁跨进房门,低下头看着比她矮一头的楚言清,探手抚上他的脸,触手果真是一片冰凉让她忍不住皱了眉,抬起他的下巴,毫不意外发现了这小男人哭肿的眼和满脸泪痕,她几乎可以想到他是怎么坐在屋里哭了一下午的,一时又气又有些心疼:“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妻主…我……我会做…做一个好夫郎…,我也不在乎什么小侍,真的,你…你别生气…你…唔……”感觉到晏祁隐隐的怒气,他的身子猛然间发起抖来,低声下气哀求的说道,妻主可能下午就是因为他的态度才生气的,其实他可以忍的,话未说完唇就已经被晏祁的唇堵住,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陡然在眼前放大无数倍的脸,脑子“轰”的乱成了一团。 晏祁听着那小男人的话想也不想的就狠狠堵住他有些苍白的小嘴,心头泛起些许恼怒,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好正夫?不在乎她三夫四侍? 晏祁单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带些几分怒意霸道的吻着那柔软的唇瓣,舌尖顶开了他的齿缝,勾缠着他的舌头,楚言清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的攀着她的脖颈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直到吻的楚言清憋红了脸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才松开他,定定的看着被她吻的面若桃花的娇俏人儿,那天生的风情,勾人得紧,晏祁心中一动,清冷的眼里染上了些**:“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声音低低的带些几分嘶哑。 “阿?不知道…”楚言清还未缓过神来,直愣愣的看着晏祁,老实巴交的道,简直不能再可爱。 晏祁看着大脑已经死机的小男人,又好气又好笑:“傻瓜。” 楚言清无意识的抚上自己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神色呆呆的,半晌才缓过神来:“阿…”对上晏祁灼热的视线,一下子血液全都倒回了脸上,从耳根红到脖颈,连她都能感觉到那灼人的热度,小男人一声惊叫,捂着脸羞的抬不起头来:“我…我……” 晏祁牵着他,让他坐在床沿,自己则是顺势蹲下身子,挺直脊背双眼认真的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吓了楚言清一跳,两人之间的距离十分近,近到让他避无可避,攥着衣角紧张的不知所措。 “清儿,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楚言清对上晏祁充斥着宠溺的眼,一下子被她的一声“清儿”震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都要随着这声呼唤跳出来了,清儿,清儿…… “妻主,你能不能离田眉儿远一点…”楚言清看着她温柔的眼,像受了蛊惑一般不由自主的就把内心深处的话说了出来,脑海里却一直回响着晏乔那句:你把他当成宝,鼻尖一酸,泪水就已经夺眶而出,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妻主会对别人这么好,他的心就想被针扎了一般,那样的痛。 楚言清闭上眼,睫翼微颤,他说出来了…妻主一定会嘲笑他多管闲事不守夫德吧,哪儿有女子不是三夫四侍的,妻主以后,肯定会讨厌他了…… “好。”声音低低的,带些宠溺和坚定。 什么?好?楚言清不敢置信的睁开了眼,蓄在眼眶里的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对上眼前女子如画的眉眼,那眼里的认真让他怔在原地,妻主说了什么?是他听错了吧,她说“好”? 晏祁轻柔的为他拭去泪水,定定的看着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见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晏祁顿了顿,握住他冰凉手,十指紧扣,又抬眼看他:“好。” “清儿,其他人都是过去了,我只要你一个人,你信我。” 楚言清不敢置信的睁着眼,看着她眼里的真挚,捂着嘴却“呜呜”的哭了出来了,他没听错,妻主说“好”呢。 他哭的狼狈,让人有些心酸,仿佛多年来的委屈和害怕都在这一刻尽数发泄出来了一般:“妻主…” 拥住楚言清单薄的身子,晏祁闭上眼心里也是充满了满足和轻松,她还是跨出了这一步,或许,他们以后会很好呢。 “以后,不许总是哭,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嗯…清儿知道了。” 或许是哭太久累了,亦或是晏祁的怀抱太暖,楚言清沉沉的睡了过去,晏祁看着他清俊无双的眉眼,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第23章 一家三口 自上次晏楚二人交心之后,两人的感情明显进了一步,楚言清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面对她总是提心吊胆反而对晏祁更依赖了几分,性子也难得开朗了些。 那夜他们是相拥而眠的,什么都没做,却格外静谧美好,他原有的那些害怕与恐惧,全在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柔声安抚下慢慢沉淀成了浓浓的温暖和幸福感,楚言清想,这大概是他,过得最好的时光了吧。 三人只在宫中住了一日,第二日大早用过早膳后便驾车出了皇宫回府,原来的马车已经“四分五裂”,女皇便让宫中的马车接送,另又为其增派了许多侍卫,宫中接送的马车虽然不简陋却也比不得从前舒适,十分颠簸难耐,楚言清避开她受伤的手斜靠在晏祁怀里,此时正难受着呢。 并不是他太娇气,即便是晏祁,也是难受的很,想着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一旁的晏其琛也窝在自己娘亲身边,怯生生的不敢说话,视线凝固在被风吹开的车帘上,灵动的大眼里满是好奇和渴望。 “停车。”晏祁的声音很冷,眼见着楚言清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有些心疼的轻抚他的脊背:“清儿,我们下车罢,我带你和琛儿逛逛如何?”这要是再颠下去,她自己都得烦了,倒不如下车走走,带这父子俩去逛逛,那小人儿的眼神她可一直看在眼里呢。 楚言清闻言也是眼睛一亮,眼里也划过一抹向往,慢慢漾成浓浓的欢喜,出行?同妻主一起… “好…” 大晏对男子的约束是极严的,他未出阁前还出过几次门,即便仅仅是到友人家做客,赏花参宴,能出门,他也是极为欢喜的,但嫁与她后,有夫纲夫诫要遵守,又不得她欢心,这么些年都是守着一方破院仰人鼻息,出门这些个向往,早就被他藏在心底,几乎都要淡忘了。 “娘亲娘亲,你是说琛儿可以出去看看吗?”小包子笑的眼睛都弯了。 “嗯,琛儿乖乖坐好,娘亲先把爹爹带下去再来抱你好不好?”她嘴角带笑应道,她是真心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更何况,小人儿同她,是血缘至亲,那日以后,晏祁慢慢学着,如何做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令她意外的是,她好像做的还挺不错,也很享受从前从未体会过的“家”的味道。 “好~”小人儿糯糯的应着,乖巧的坐着,楚言清嗔了自家妻主一眼,小脸有些臊的慌,当着孩子呢,心里却像抹了蜜一般,甜丝丝的,眼角眉梢,全是欢喜。 她挑开帘子,外头的叫卖声便更为清楚了,浓浓的生活气息让人紧绷的心也轻松下来。 车沿离地对她不算高,但也有近四尺,晏祁撩起袍角,利索的跳下了马车,一挑眉便伸手给楚言清。 她眉目深邃如海,淡漠中却隐藏着一抹温暖的笑意来,好似寒冷中的一丝温暖,总是能让人不顾一切的疯狂,尚余孤傲雪霜姿容,竟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楚言清痴痴的看着,一时竟没了动作,这般优秀的人,是他的妻主啊… 直到晏祁眼中难掩笑意他才回过神来,脸上又飞来两团红晕,撇过眼不好意思看她,倒是对上她伸出来骨节分明的手,那手腕处雪白的绷带让楚言清有些担忧,微微蹙了眉。 “呵,傻瓜。”她的心里暖暖的,却直接单手一把搂住他的腰,在男人的低呼下将他抱下马车:“傻瓜,都是小伤,哪天我要是真的连你都抱不动了,那就真的不必做你的妻主了。” “妻主,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妻主,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晏祁怔住了,对上他认真的眼,心里暖暖的,半晌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轻柔的吻了吻他的嘴角:“嗯,好。” 这边被强势秀了一波恩爱的鸣乘内心已经是万马奔腾…眼神已经幽怨的像个弃妇,实在是下不了眼睛了才背过身去,自我麻痹着,嗯,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观察周围的环境…好的,我在尽忠职守。 “鸣乘,你跟着,别的人都在这等着。”她不喜那些侍卫跟着,没意思。 又将已经迫不及待的小人儿抱下马车放在地上,哦,忘了说了,她不会抱孩子,又只有一个手好使唤,所以抱娃的姿势实在像个人贩子,让一旁的鸣乘偷偷笑了好久,小人儿却转眼就忘了,转动着眼珠四处打量着:“爹爹你看,好多人啊!” 楚言清不放心的牵住儿子的小手叮嘱道:“琛儿要乖,可别乱跑,知道吗?” “知道啦。” 晏祁握住他微凉的手,唇畔染了些清浅笑意。 “快看快看,这是谁啊,老婆子这一辈子可都没见过这般好看般配的人儿呢。”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这模样标致的,真是…” “啊…天呐好俊呐…” 这般姿容的一家三口一路上吸引了许多目光,艳羡的夸赞声时不时传到楚言清耳朵里让他心头漾起几分羞涩和甜蜜,但当他看见路旁时不时几个男人含羞偷看晏祁时,又有些闷闷的,心里暗道:招蜂引蝶。 晏祁看着突然主动抱住她胳膊倚过身子来的小男人,有些奇怪:“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楚言清的头摇的像拨浪鼓,看着她关心的目光,用小脑袋蹭了蹭她手臂开心的笑了:“没有。” 发现自己妻主并没有被那些个人吸引,楚言清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新奇的看着路边各式各样的小摊,都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可大都是他未曾见过的小玩意,让人心生喜意。 “老板娘,这个我要了。”楚言清看着向摊主付钱完钱把手中的梳子递给他的女子,又惊又喜,妻主她怎么知道他想要这个?他几乎是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小巧的木梳子,它形如弯月,细刻了“琴瑟和谐”四个端正小字,整体谈不上有多精巧,只是形状花纹比较独特,但他就是喜欢,这让他莫名想到他出嫁那天喜娘的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谢谢妻主。”楚言清笑的格外甜,把一把小小的梳子护在怀里当成了宝,从前的晏祁是极为看不上这些粗俗的东西的,所以他也一直没敢开口,能和妻主出门,他已经很开心了。 “喜欢什么就买。”小男人欢喜的样子蓦地让她心中一痛,不过是些小物件,也能让他这般开心。 其实起初她还没发现他的喜好,只是觉得他脚步慢了,顺着他的目光才发现了这把梳子,便直接买下送了他。 “爹爹,娘亲,快看快看!”这边小人儿挣开了自己爹爹的手,蹦蹦跳跳着指着不远处人群围住的地方满眼好奇。 晏祁瞥了人群一眼,却发现是一群人在那斗鸡,气氛十分热烈,隐隐约约还有人骂娘的声音传来,尽是些污言秽语让她皱了眉,楚言清也看清了,见她皱眉,生怕她不高兴,急急道:“琛儿,那是一群坏人正做坏事呢,好孩子是不能去的知道吗?” “阿…琛儿知道了。”小人儿耷拉下脑袋有些失落,却还是乖乖听话了。 “琛儿乖,前头有家糕点不错,娘亲给你买来吃好不好?”晏祁伸手摸了摸那沮丧的小人儿笑了笑。 “好啊好啊,谢谢娘亲。”小孩子还是好哄的,听着有好吃的眼睛又亮起来了。 晏祁本还想让鸣乘买了来,又想起了什么,领着父子二人站到一边柔了眉眼:“清儿,你同琛儿在这儿别动,等我一会,我去买些糕点,嗯?” 楚言清对上她有些不放心的目光,心里甜甜的,乖乖的点了点头:“好,妻主你去吧,我和琛儿在这儿等你。” “嗯”她应了一声:“鸣乘,保护好少君。” “是。”鸣乘本也是疑惑,为什么不叫她去非要自己去,但这不是她一个下人能问的,于是只是恭敬的应了。 晏祁走进人群,寻了一个糕点铺子买了些受欢迎的糕点,出了门又走了几步拐进了一个兵器铺子:“老板,拿货。”半月前订制的兵器今日正好到了该取的期限,她也是堪堪想到了,才趁着买糕点来取,不带他来,也是不希望他接触到这些,她晏祁,从来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有时候,她属于黑暗,兵器,有时候也意味着杀戮。 伙计见她来了十分热情,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她对这位出手阔绰的小姐印象是十分深刻的。 “劳小姐久等了。”掌柜的递上一个两尺见长的盒子,晏祁接过来打开粗略的看了看,意外发现打造的同她想象中的简陋些但相差不大,拿起来也是商量好的重量,让她又有种拿着她前世兵器的感觉了,弯了弯嘴角:“多谢。” 付了剩下的钱,她将木盒子揣进怀里,提着糕点原路返回,却不知为何一路上总觉得有些心慌,难不成他出了什么事儿?不禁加快了脚步,走回熟悉的街道,她一眼便看到了他站着的地方,此时围满了人… 第24章 沈小姐 晏祁心头“咯噔”一声,脸色有些难看,三步并作两步推开围观的人,楚言清有些慌张的脸印入眼帘,一个陌生女子正挡在他身前,同另外背对着自己的一个熟悉身形正对峙着,鸣乘立在一旁,拔刀相向,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背对着她的女子正大放厥词:“沈居,你不过是个有名无实权的太傅之子,也敢跟我杨昕抢男人!” 晏祁朝楚言清迈动的步子顿了顿,眼里已经冷如寒冰,呵,杨昕。 “清儿,没事吧,抱歉,我来迟了。”走上前去将男子搂在怀里,楚言清见她来了松了口气,有些害怕的搂紧了她:“妻主…” “娘亲…呜…娘亲…”小人儿也从楚言清身后哭着扑到她身上,小小的肩膀因抽噎而耸动着。 晏祁瞧着脸色苍白的男人,蹲下身子又把哭的稀里哗啦小人儿搂在怀里哄着:“琛儿不怕,不怕,娘在这儿呢。”一边柔声哄着,晏祁慢慢抬起了头,目光落在已经僵在原地的杨昕身上,面色依旧冷静的没什么变化,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越冷静,就越阴翳,这目光把杨昕看的一抖,哆嗦着腿竟有些站不住,妻主?娘亲?她…他…是楚…楚言清…她居然调戏了晏祁的正夫? 完了,杨昕对上她的眼不知怎么,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那目光好似要剜了她一层皮下来一般,让人脊背发凉。 “嘿嘿,荣极,这…这都是误会…误会…我…我这不是不知道嘛…”杨昕冒了一头冷汗,干笑道。 她从前不是最讨厌这个楚言清吗没回她同她提起,她都是掩饰不住的厌恶表情,这回大概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扫了面子才这般表情吧,她都道歉了,她总不会为了个男人跟她过不去吧,这样想着,杨昕又挺直了脊背,瞄了瞄正盯着晏祁脸色同样难看的女人,想起了什么似的,戏谑的笑了:“沈小姐这般紧张,果真不负传言。” “呵,晏世女这个妻主当的真是好,来的也真是时候,果然是经验丰富,”就像上次英雄救美一样,她没说出下文,但任人都听得出她言语中浓浓的嘲讽,对于杨昕的一番话她更是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挑衅的看着晏祁。 传言,什么传言?沈居同楚言清本就是青梅竹马,又是一个一厢情愿的老套路,原本要不是女皇指婚,沈居是打算提亲的,要说她没有一点恨意,是不可能的。 “你…我…妻主……我同沈姐姐只是一同长大的,我敬她如长姐,并无…” “嗯,我信你。”猛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晏祁也是惊讶了一刹,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的目光丝毫没有从杨昕身上移开,弯了弯唇笑的有些诡异,安慰了自家夫郎,理了理袍角不急不缓走到杨昕面前,抬手看了看手腕处的绷带,又抬眼看她。 杨昕被她这漫不经心的样子吓得一颤,退了两步:“嘿嘿,荣极…” “小姐!”看着自家小姐被人掐住了脖子,侍卫大惊,想上前解救却被晏祁冰冷的目光吓住了。 “阿…你…额……”杨昕一双眼死死的睁着,惊恐的看着此时正掐着她脖子面无表情的女人:“晏…你…放开…”脸色因喘不过气来而涨的通红,晏祁本就比她高,此时掐着她的脖子更是易如反掌,甚至有些往上提的趋势,杨昕挣扎着想掰开她的手却发现那手如铁钳一般,对上她弥漫着些许杀意的眸子,心里泛起了浓浓的绝望和怨恨。 “妻主!”楚言清看着眼神冰冷凶戾的晏祁好像又看到了从前的妻主,眼里满是慌乱,有些害怕的喊道。 一声呼呵,让有些恍惚的晏祁醒过神来,又是这样,她垂了垂眸子平复了下心中的杀意,让人看不清神情,抬眼才发现此时的杨昕已经翻着白眼抽搐了,这才慢慢松了手劲:“下次再这样,你的命也别要了。”声音平淡没什么起伏,可没人敢忽视这句话的分量,说完她也没就此放过她,一脚踹上扬昕的胸口,周围传来吸冷气的声音,晏祁没再看她,抬步走到了楚言清的身旁,但也只是静静地站着,有些孤僻。 “小晏,你的资历,身手,都是我们局里数一数二的,可是你这杀心也太重了,你说我每次叫你去抓个嫌疑人来,你总给我整死了,也亏得你个人能力强,每次胡闹人质也没什么事,又立过几次大功,要不然你说你……” “唉,晏队长这次又把嫌疑人毙了…冲动啊…” 前世局长对她的无可奈何的奉劝和队友的指指点点又浮现在眼前,她杀心太重,呵,可能吧,也不怪别人说她怕她。 周围一片寂静,没人敢出声,侍卫们也灰溜溜的抬着昏过去的杨昕走了,晏世女,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 楚言清看着晏祁淡漠的眸子,没来由的慌了,伸手握上她的手,眼里有些不安。 感觉到手心里的温暖,晏祁低下头正对上楚言清担忧的眸子,一下子心柔软了下来,笑了笑:“没事。” 沈居看着楚言清对晏祁的柔情关怀,心里说不出的失落,脸色有些苍白她怎么也没想到,晏祁今日的反应是这样的,为他,不惜得罪国公府,这样冷漠骇人的气势,是从前玩世不恭的她没有的,如何变得这么大? “娘亲好厉害!”小包子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娘亲,他本就还小,从前怯懦只是因为从前不受宠,所以又处处被人欺负,小心翼翼,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天真烂漫是本性,小人儿此时眼里就差冒桃心了,娘亲真的是好威武好霸气啊,小人儿动着小身子就奋力的往晏祁身上爬,最后被看不下去的楚言清抱在怀里:“琛儿别闹你娘亲,娘亲手上还有伤呢,爹爹抱着好不好。” 晏祁看着小人儿眼里毫不掩饰的崇拜,怔了片刻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宠溺的摸了摸小人儿的头:“琛儿以后也会这么厉害的…” 她本就姿容绝世,这一笑更是看呆了所有人,就连一旁的沈居也是愣了一下,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晏祁,确是人间少见的绝色。 又怕楚言清累着,便教一旁的鸣乘抱着小人儿,做完这一切晏祁才把注意力放在这个陌生女子身上,想起方才杨昕的话,心里升起几分不郁,但她却不是胡乱吃醋的人,也知道只是这女子一厢情愿,因此上前了两步,对她淡淡颔首:“多谢你救了我家清儿。”说完转身欲走,又想起了什么:“他是我的男人,保护他是我的责任,至于我这个妻主当的好不好,就不劳你费心。”淡漠的态度,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沈居满腔的话都被她一句“他是我的男人不劳你费心”堵在心头,上不上下不下的,让她脸色十分难看。 “晏祁,你…” “娘亲,这个姨姨是谁啊?”小人儿天真的问道,沈居看着小人儿懵懂的眼神,整个人都一下子就僵住了,小人儿确实不认识她,问出这句话也无可厚非,可在这个时候问出来杀伤力就很大了,她是谁?他都不认识她,也就是说,她有什么立场质问晏祁,管别人家的事儿呢,还有什么比无心的孩童之语更伤人呢? “不记得。”一刀见血,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她本来就没有原主的记忆,这话也没说错。 晏祁不禁多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小包子,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说她幼稚也好,赌气也好,她就是有意的,青梅竹马…其实晏祁有时候也会担心,担心他因为原主留下的阴影,离开她,这种威胁,还是不要留着了。 “妻主…”楚言清有些尴尬的瞪了了一眼怯生生的小人儿,搂住自家妻主的手臂,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而且沈姐姐也曾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尽管他不可能接受她的感情,但也不想让她太尴尬。 “嗯。”晏祁自然看明白了自家夫郎眼里的意思,皱了皱眉,心里升起几分不郁,却也没说什么,她不知道他们的故事,只是想着难不成他还忘不了这个“青梅竹马”? “沈姐姐,多谢你今日的义气相助,楚言清在这儿代我妻主谢过了。”一句话,也将自己的态度表达了,也让晏祁微冷得脸色缓和下来,露出些宠溺的笑意来。 “阿清…你……晏祁她就是个花心的纨绔,她最会的就是甜言蜜语,哄骗男人,前几日我还见她在街上调戏良家男子呢!她对你好不过是一时,你想想,她从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别被她骗了啊!” 沈居眯了眯眼,盯着神色淡漠的晏祁,眼里泛出浓浓的冷意来,要不是她,她早就娶了阿清了,她凭什么? 第25章 福满楼 楚言清的脸被她说的有些苍白,调戏男子吗?死死的咬着唇,沉默了,妻主她,对她只是一时兴起?他没了自信,沈居的一番话可以说是把他心里最深处的伤疤再次揭开了,惶恐不安,痛彻心扉… “第一,他是我的男人,哪怕是我死了,也轮不到你,第二,你所谓的调戏男人,不过是你的一面猜测罢了,我无所谓你怎么想,即便我要解释,也不是跟你解释,第三,从前的我都是过去,而现在的他,是我的未来,而他,与你无关。” 晏祁皱着眉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这种事,从前她从不解释,哪怕误解了也无所谓,可她却不想被他误解,握住他的手,她懒得看那个沈居是什么表情:“走吧。” 楚言清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砸的有些懵,只知道呆呆的跟着晏祁走,直到感觉到怀里的小包子埋在他怀里偷笑才猛然间醒过神来。 “你若是哭了,我可又是罪过了一场。”晏祁淡淡的扫了扫眼眶又有些红的楚言清,目光又瞥向别处,语气没什么起伏。 “噗嗤。”这话逗笑了楚言清,想着晏祁方才一番坚定的告白,害羞的红了脸,垂下头甜蜜的挽上自家妻主的手臂,好像做贼一般左顾右盼了一番,发现没人注意才满足的笑了,轻轻嗅了嗅妻主身上的冷莲香,真好啊… 晏祁看着他的小动作,也没戳破,心情却蓦然明朗起来了。 “主子,已经过了午时了,是否要到”满福楼“去用膳呢?”鸣乘看着日头,选择性无视了自家主子主夫的亲密行为,恭敬说道。 “福满楼?” “是,福满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厨子的手艺也是万里挑一的,主子从前便最喜欢那儿的吃食。” “清儿?” “清儿随妻主就好。”楚言清软软应道,笑中含羞。 “那便去吧。” “……” 说着几人在鸣乘的领路下到了“福满楼”,刚走近便见一跑堂的姐儿机灵的迎上来了:“哟,这不是世女殿下嘛,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雅间可一直替您留着呢,殿下可还是照从前一般?” 小二姐热情的将晏祁一行人迎进楼里,对于楚言清,也是小心陪着笑,却没有轻易开口,为人倒是懂事。 晏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嗯,菜重点。” “好嘞,您请…”小二怔了一下,没想到她这次重新点菜,为了这男人吗?却也一下子反应过来,笑意盈盈的应道。 一行人的出色容貌引起了了一阵骚动,从未接触过这么多人有些怯生生的缩在鸣乘怀里,晏祁径直无视了齐刷刷看过来目光,大方的牵着自家夫郎的手上了楼。 “我们这有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 晏祁领着楚言清坐好,小二便开始背菜单,摇头晃脑的让人看了好笑,一长串菜名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的,鸣乘怀里的小人儿也跟着摇晃着脑袋来:”蒸…蒸羊羔,蒸烧鸡…蒸…什么…“小小的脸背了两句就已经皱成一团,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却让人看了失笑。 晏祁勾了勾嘴角:”琛儿,到这儿来。” 小人儿听见自己娘的声音,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晏祁将小人儿抱着坐在自己腿上,语气带些三分笑意:“琛儿想吃什么?” 小人儿不过片刻已经把菜名忘了个精光,懵懂的看着自家娘亲,晏祁弯了弯嘴角,刚想说什么却见小人儿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脆生生的道:“野菜粥!” 一言既出,晏祁看着怀里笑的灿烂的小人儿,怔住了,野…野菜汤? “琛儿!”楚言清一声厉喝,小二惊讶同情的目光刺的他浑身发抖,把他自以为剩下的自尊撕的粉碎… 小人儿被他一声呵斥吓的一缩,接着委屈的红了眼眶,却不敢再说话了,爹爹为什么要吼他… “上你们这的招牌菜,出去。”回过神来的她看着脸色惨白的楚言清,声音极冷,脸色更是沉的滴得出水来,身上散发出的阴郁之气让那小二一阵战栗,野菜汤?他们就吃这个? “是是是。”小二姐神色惶恐,点头哈腰的出去了。 “鸣乘,你带琛儿也出去,给我保护好了。” “是。”鸣乘也自觉的来抱晏祁怀里的小人儿,但小人儿却不配合,扭着小身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呜…琛儿不要出去,爹爹,琛儿呜…琛儿错了,我以后都不惹爹爹不高兴了呜呜…” 晏祁心头一绞,点了点头,生疏的抱住小人儿:“琛儿不哭,不是琛儿的错,乖,先从娘身上下来,娘有话跟爹爹说。”鸣乘看着这一幕微微颔首识趣的跟着出了雅间,关上了门。 “好。”小人儿听她这么说乖乖的下来,扑倒楚言清膝上,不敢说话了。 晏祁看着身旁咬着唇浑身颤抖的男人,心头一阵刺痛,慢慢蹲下身子对上他委屈的眼,还未开口,就听他低低的开了口:“妻主…对不起,我给你丢脸了。” “……” 她抚上他的眼:“对不起。”声音低的像是一声叹息,对不起,我没想到,在我之前,你过得这么苦,对不起,我来了以后也没对你怎么好。 楚言清对上她温柔的眼,鼻尖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记着她的话没有哭出来,又是摇头,他想告诉他她,没什么的,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差…他不在意,他现在就很幸福…… 可最后他也没有说出什么,只是看着她,露出一个笑容。 “从此以后,没人敢对你不好,我在呢”她认真的补了一句,如果有…杀了。她清冷的眼里闪过一抹幽暗之色,不过一瞬,便隐去了。 “嗯。”楚言清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的笑了。 一切又归为平静,两人的心却又近了一步。 “只见那贺家主三言两句就将那混入城中购买我军粮草的荒兆人忽悠走了,那简直是不得一兵一卒…”说书的声音也适时隔着帘子从楼下传来,让有些低沉的气氛好了些。 “这说的是谁?”晏祁握住他的手,见他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笑,随意问了句,转移他的注意力。 “妻主,你怎么连…哦,我忘了你忘记了…”楚言清听她问,一副惊讶的表情,又想起她失忆,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道,憨态可掬,晏祁勾了勾唇。 “妻主,她说的是边境解城富甲一方的贺家主。” “十五年前年前,荒蛮人入侵我大晏,母…母王驻守那出,率兵迎战,荒蛮人趁着我城中防备空虚,扮作我大晏百姓,入城刺探军情,同时偷偷购买城中米粮,被贺家家主识破,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之忽悠走,兵不血刃,免了一场伤亡。” “贺家家主心怀天下,为人正义耿直,平日里就广交天下英雄豪杰,国难当头,捐了大半家产为战士提供钱粮,自己也投身战场,热血杀敌,凭着这些壮举名扬天下…也可以说,解城得保,揍她一半功劳,只可惜她后来遭了荒蛮人的报复,被她们寻上门灭了满门…” 晏祁从未见过这样的楚言清,侃侃而谈的他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彩,清澈的眼亮的惊人,意气风发,这样的他,让她惊喜的移不开眼。 “妻主…我…我有哪儿不对吗?”说完话的楚言清对上晏祁炙热的目光,一下子不自在起来,耳根也红了。 “不,这样的你很美,我很喜欢。”她摇头轻笑了一声。 “你…妻主,我跟你说认真的…你…你怎么,这么不正经…”楚言清一下子就闹了个大红脸,不自在的撇过头去,微扬的嘴脸却昭示了他的心情。 “爹爹你脸红了,你不舒服吗?”小人儿适时又说了一句大实话,弄的他脸色更红了,逗的晏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晏祁发现,这父子俩真的是老天给她的礼物,她都不记得有多久了,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世女殿下,您的菜已经好了,小人能进来吗?”敲门声适时的响起,小二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晏祁收了笑意,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那小二便领着下人鱼贯而入,摆好盘子道了声:“客官慢用”就垂首出去了。 楚言清又要起身服侍她用膳,被晏祁冷肃的目光制止了:“妻主…我…” “嗯,喂我。”她瞥了瞥满桌饭菜,说的很坦然。 楚言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脸可疑的红了一下,倒也认真做起了喂饭的工作,只是晏祁的眼神太过热切,让他几次羞的差点端不住碗,小人儿却没注意到自家娘亲和爹爹之间的“小粉红”,此时他正坐在自家娘亲身边,扶着碗吃的正香呢。 磨磨蹭蹭,一餐饭下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等一行人出了酒楼,外边下起了滂沱大雨,晏祁抬起衣袖为他遮住鬓边飘来的雨,皱了皱眉吩咐鸣乘把马车赶过来。 几人则进了酒楼旁一个冷清的胭脂铺子避雨。 “来个人。”她看着楚言清左肩的一片湿处,解下肩上的披肩笨拙的为他披上眉头紧皱,他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得了风寒该如何? “谁啊,我们打烊了,不迎客!”里间布帘子一掀,出来个满脸不耐烦的伙计来。 “青天白日的打烊?”晏祁的目光冷淡,把那伙计打量了一番,冷冷来了一句。 “老娘乐意,你管的…”伙计不耐的抬头就想赶人,谁这么烦人,吵她睡觉,对上晏祁幽深的眼,再不敢说下去了,只觉着这人眼熟的很。 第26章 初现端倪 “陈二,你磨蹭什么呢,想死吗?来了人你把她赶…” 刘捷见伙计还没回来,前堂也没了声,提高声音吼了句,掀开帘子就要骂,看清立在堂中的人之后立马没了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子抖的如筛子:“主…主子……” “主…主子?”伙计也懵了,接着身子抖了起来。 看到晏祁那一刻,刘捷简直想一巴掌扇死自己,接着便是满满的不安和恐惧,她怎么突然来了?完了,她方才都说了什么呀… “呵”她冷笑了一声,没有搭理她,而是开始打量这铺子来,铺子不小,隔着一方布帘连着里间,最里边还有一木楼梯一直延伸至楼上,柜台摆在正中央,台子后边是个架子,上边摆满了各种珠钗脂粉,琳琅满目,精细物件。 晏祁想起方才鸣乘去赶马车之前说的话:“主子,那个是女皇陛下赏给您的店铺,您带少君先去旁边的脂粉铺子躲躲雨,莫淋湿了。”呵,她当时看见这铺子的时候除去惊讶还纳闷呢,按理说这个店铺位于主街,旁边又有“福满楼”这样的去处,不该如此冷清才对,见了这掌柜才彻底明白了。 “你倒是会做生意。” “主子饶命…奴才…奴才只是…”掌柜的脑子转的飞快:“刚…刚来了批货…奴才正…正和伙计忙着点货呢,所以先打了烊,主子明鉴呐!” 那伙计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了,傻傻的站着,不停的向陈二狂使眼色,见她没有反应,不争气的蠢货,刘捷暗地里把她骂了百八十遍,干脆一把把拉着她跪下磕头,一副忠心可鉴的样子,心中的算盘却打的的“噼里啪啦”响,反正这世女就是个草包也不懂什么货物账本的,她怕什么?想着腰板儿也直了:“主子,不信您去后堂看看,货都堆那儿呢…” 晏祁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样子把心虚的掌柜吓得又是一抖,却还是硬撑着道。 她心里有数,也不多话,率先掀了帘子走了两步进了里间,见了里头杂乱阴暗的环境时,晏祁的眉头紧蹙,她确实说的没错,里头堆满了装着货物的箱子,只是…晏祁扫过角落里凌乱的被子,睨了一眼掌柜的,没了动作… “主…主子……这里头乱…这奴才平日里…懒了些,污了主子的眼睛,还望主子见谅…”掌柜的心头一跳讪讪的笑了,指着那伙计就辩解道,又一脚踢到那伙计屁股上骂道:“狗奴才,还不快去整理好了?!” 伙计被她踢的一个踉跄,却不敢辩解,慌乱的整理起铺盖来:“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晏祁懒得理会她,径直打开上层的一个货箱,尽是胭脂水粉,她被这浓烈的香味刺的眉头一皱,蓦地想起楚言清,好在他不用这些个东西,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尽管来到这一月有余了,她还是有些受不了这个世界男子的“娘气” “主子…你看这儿…脏乱的很,您身份金贵,还是出去吧,这些个货物,奴才盯着呢,出不了什么岔子!”刘捷低声下气的陪着笑脸,心中一松,想着总算是混过去了,然而看见进来的人之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第一反应就是拦在了挑帘子进来的男人身前:“公子,这是内堂,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公子还是请吧。” 背对着晏祁的刘捷眼里闪着凶意,绝不能让他进来,晏祁不懂这些她有把握,他一个男子,必然会看出来的。 “胆子不小,少君你也敢拦?”晏祁瞥了她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平白让掌柜感觉到了深深地寒意:“少君?”丞相嫡子,楚世君?掌柜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她原以为这不过世晏祁的新欢,拦下来也就没事了,没想到… 楚言清将掌柜的惨白的脸色看在眼里,聪明如他好像一下子知道了什么,三两步的打开跟前的一个货箱,一眼扫尽里头的珠钗玉饰,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问题:“妻主…这些…都是次货!” 经他一提醒,晏祁才知道自己为何一直觉着不对劲,她前世虽有副好皮囊,但从不去打扮什么,活的自在洒脱,像个男人,完全不懂这些,更别说什么胭脂水粉,方才看时只觉得都是些繁琐的平常物件,可直觉又告诉她,这儿有什么不对,这下一下子都明白过来了。 “少君…你…”掌柜的还想硬撑着不承认,抬头却遇上了晏祁冷冽的目光,本就心虚的她再也说不下去了,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主…主子…” “说吧。”她懒懒倚着堆得齐人高的货箱,把玩着手里的胭脂盒子漫不经心的问道,目光淡淡的落在掌柜的身上,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主子…我…我……主子饶命啊!” 再多的辩解都没了意义,掌柜的认的干脆,伏下身子扯住晏祁的袍角苦苦哀求道,此时她心里无比的后悔,她不该贪图一时的利益…杨捷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求饶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杨捷的异常沉默让她多看了她一眼,难不成这里头还有猫腻?她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蓦然想起了一直被她忽略的一点,这样的铺子一开始都是有自己的货源的,她一个小小的掌柜,又是怎么联系到这么大批的货物还长期不被管事的发现的呢,据她的了解,圣上的赏赐虽然是晏祁的所有物,但平日算账收益仍是王府的管事管着的,那个管事,她见过一次,精明的很,可不是什么善茬。 “清儿,你带琛儿出去等着,待会鸣乘来了叫她进来。”晏祁半垂着眸子,眼中一片幽深,原以为这不过是简单的“贪婪”,看样子不是那么简单,看着楚言清欲言又止的担忧表情,笑了笑:“去吧,我一会就好。” “好。”楚言清温顺的应了,聪明如他,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可能还会妨碍她。 小人儿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好奇,却还是乖乖的牵着自家爹爹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内堂。 “说说吧,是谁派你来的。”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见父子俩出去了,晏祁的目光蓦地变的锐利起来,让人无所遁形。 晏祁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杨捷心头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面上更是惊恐万分:“你…你……”表情像见了鬼一般,她知道了什么? 晏祁站直了身子,神色一正,她原来不过是开口试探一下,这掌柜的反应,让她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先是三番两次的暗杀,又是生意上的猫腻,这种被盯着的感觉,让她的心中烦躁不以。 “没人派我来,主子明鉴呐!奴才只是一时被利益蒙了心才做出这等事儿…” 杨捷的脑子转的飞快,编出个理由来,咬紧牙关,狠下心道,尽管她知道一旦将这罪名承认下来,必然没了退路,这个时候,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女儿稚嫩的笑脸,她好像一下子有了勇气,话也说的越来越顺。 “嗯,那好吧,你怎么换的?开始多久了?” 她看着突然坚定认罪的掌柜的,也不去否认她的话,顺着她的话就问。 “我…是…是…奴才的女儿不争气,喜欢赌钱,欠下许多债来,近日欠债的泼皮找上门来,说是再不还钱就要剁了我女儿的手,奴才就这一个女儿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找了一家次货店低价收了她们的的货来卖,赚了差价还债…还望主子饶命啊!” 看着掌柜的感情真挚的辩解,晏祁没有半点表情,要不是掌柜的最开始的表现太过异常,她差点都要信了。 “那铺子在哪?” “城…门口向右走个十几步,有个小巷子,拐进去左手边有一个苏记杂货铺,就是那儿。” 晏祁挑了挑眉,看着对答如流的掌柜的,眼中是一片沉色,越是没了破绽,就更危险,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世女”的生活,没有表面那般平静,她可能,陷入了一个局。 “鸣乘!”谈话到这儿也就进行不下去了,她看着神色愈发坚定的掌柜,脸色有些阴翳,强压下心头的烦躁感,唤了鸣乘进来:“把铺子里所有的人,都带回府,严加看守,要是跑了一个,你提头来见我!” “是。”鸣乘的神色同样十分严肃,可以说,这突如其来的变数,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27章 应对 晏祁强压下满心的烦躁之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大脑飞速的运转着,想着对策。 再挑开帘子跨出去,她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冷静,见她出来,楚言清蓦地站起来:“妻主?”方才她充满怒气的声音他听的一清二楚,也忍不住焦急起来,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担心。 “没事。”晏祁朝着楚言清笑了笑,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果不其然一片冰凉,皱了皱眉,将他的手捂进自己的袖子里:“怎么这么冷?” 她的手很暖,楚言清只觉得被她触碰的地方像是烧起来一般,直发烫,半垂眸子有些不自在,耳根也红了。 晏祁替他拢了拢披风,侧头看了看外头,雨势已小了些,复道:“我还有些事儿要处理,先让人送你们回去可好?” 楚言清看着从出来后就没松开过的妻主,想说什么还是止住了,心中却是一片黯然,他真是没用,什么都帮不到她,甚至不知道她在忧心什么… “好,妻主,你回来用晚饭吗?” 晏祁怔了怔,对上他有些期待的眸子,弯了弯嘴角:“嗯。” “娘亲,琛儿等你回来哦~” “好,知道了。”她捏了捏小包子的脸,一贯冷漠的脸上带了些柔和的色彩。 送走了父子俩,晏祁脸上的笑意一寸寸的消失殆尽,鸣乘将打晕了的伙计从内堂拖出来,钳制着不断挣扎的掌柜来到她面前,晏祁的目光定格在两人身上,半晌没有说话,鸣乘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默。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对她下手,但无疑,她的身份是极为显眼的,如果有人盯梢,那她今天来过的消息已经暴露了,她要是这样没有一点表示的把两人带走,幕后之人定会觉得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从而加深防备,她要查到什么,可就难了。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争分夺秒。 “鸣绍。”房梁上落下一道人影,晏祁对着她耳语一番,人影惊讶的看了冷静过人的晏祁,颔首领命。 “……” “狗奴才!你竟敢贪我的钱?狗东西,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我打死你!” “阿…主子,主子…饶命…饶…命……阿…呃…阿……” “饶了你?呵,去死吧…给我带回去!” “阿…救命……救…唔……” 女子的咒骂交杂着凄厉的叫喊声透过门传到门外,沉闷的击打声好似打在人们的心上,让人心头发麻,铺子门外一下子聚了几个看热闹的人,围着铺子指指点点的,却没有人敢进门…… 最终没了动静,只听那女子还在骂,门外的人也失了兴致,散了。 晏祁看着被鸣乘打的昏死过去的掌柜的,神色淡淡的,喝了口茶润了润骂的有些干燥的唇:“带回去吧。” “女皇还赏了什么私产吗?” 经历了方才那一幕,鸣乘面对她说变就变的画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沉声答道:“离这儿不远有家药堂,城西主街的有一处宅子,王府附近有处酒楼。”答完有些明白晏祁的意思:“主子,这些个地方都有专门的管事,每月都有账目奉上,不大可能吧。” 还未说完就噤了声,主子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自己来质疑:“主子赎罪!” 晏祁并没有在意,有没有问题,查了才知道,可她又不太方便…到底是人手少了… “这个月的账收了吗?” “收了,还在管事那儿。” “把衣服与我换了。” 半盏茶后,一道人影穿着晏祁的衣服低着头领先出了脂粉铺子,抬手用袖子遮住这朦胧细雨,她身后还跟了一个扛着着掌柜和伙计的侍卫,一行人大步流星的朝着王府方向走了。 秋雨潇潇,街道上的人也少了,三两个摊主也在无情的雨水下狼狈的收了摊,骂骂咧咧的心情好不痛快,唯有一卖纸伞的小女孩笑的开心,吆喝声又大了些许,谁也没有注意到,街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道身影看着离去的“晏祁”主仆,悄悄地离开了,极快的融入了雨幕,没了踪迹。 此时的晏祁已经换了一身鸣乘的侍卫服,七拐八拐的找到了一家成衣铺,付了钱换了身普通的百姓装束,一身布衣,仍掩饰不住她特秀风姿,却不再像从前那般,清贵显眼。 换上最简单的装束,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这衣料自然是半点比不起她的“世女装束”,甚至有些膈人,但却让她有种踏实的感觉,仿佛像回到了最初那些平凡的日子,孑然一身,没了世女的名头和那些个繁琐的事端,自在轻松。 恍惚不过一瞬,她无视掌柜的看怪物一般看她的眼神,留下了银子道了句谢,便光明正大的走出了那铺子,驻足辨别了下方向,又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一个带黑纱的斗笠,便径直向一个方向去了。 —————————————————— 她第一个去的是药堂,按鸣乘的说法,这儿离的最近,而且位于主街,总是有些人的,不容易被发现,也好便于观察。 晏祁在去药堂的路上想过很多可能,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她的动作被发现了,一切都风平浪静,有人已经掩盖了一切痕迹,没什么客人,也没什么破绽,但当她看到眼前的情形时,才发现,情况同她所想,大不相同。 一条长约十米的队伍,从药堂门口一直排到了她身后角落里,并不十分严整大体上却出乎意料的有序,人头攒动,老少各异,交谈低语声不停,在这清冷的雨幕下,莫名形成了一种热闹的氛围,同周围冷清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娘,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听见背后有声音,大娘回过头来便看见一个布衣女子,戴着平常的带纱斗笠,愣了愣,接着就热情的说开了:“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回春堂’的坐堂,林大夫,医术十分高超,人好心善,在堂里设了义诊,七日一次,为我们这些百姓看诊,不收银子的,这不,这些人啊,都是来看诊的,我夫郎几日前也染了风寒,我想来看看,能不能领些药回去…你说这世上,哪儿还有这么好的人啊……” “义诊?这不是庆王府的铺子吗?也准她这么干?”晏祁看着那牌匾上醒目的王府标志,问道。 “嗨,姑娘,这你可真猜对了,就那个世女,你知道吧,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就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凌我们这些小百姓,听说了林大夫的善举,还来大闹了一场,差点把林大夫逼走了,最后还是庆王爷出面才解决了事端,还给我们免费抓药,要不然啊,那个晏世女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 “要说我们庆王殿下,她不仅是我们大晏的战神,还心善,可就是那女儿…真是……” 大娘的话茬一开,拉着她就滔滔不绝的说起来了,晏祁也没有不耐烦,安静的听她说完,心里也慢慢有了个底,至于她说的关于“自己”的坏话,她只当没听见。 直到轮到了那大娘,她才一脸意犹未尽的向那女子细细说了夫郎的病情,一边搓着手,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大夫,能给我开一副药嘛……” 晏祁这才趁着大娘同大夫说话的空隙仔细打量起那大夫来,她穿了一身简陋的青色布袍,头发随意的用头冠束在脑后,长相极为普通,完全属于放在人群中认不出来的那种,但她浑身的气质却不似旁人,清和卓越,温润谦恭,让人看了升起几分亲近之心。 这厢大娘已经拿到了药包,还想等晏祁,却实在放心不下自家夫郎独自在家,只得拍了拍晏祁的肩膀:“那姑娘,我先回去了,咱们有缘再见啊!” “好,谢谢大娘。”晏祁也是有礼的回道,她对这个憨厚的大娘,还是十分有好感的。 见大娘走了,她收回视线,便听那女子开口:“姑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晏祁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随意的亮出缠着白布的手腕:“给我开几副伤药吧。” 唐昔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落拓而立的女子,鼻子动了动,拿笔的手微微顿了顿,温和的笑了:“好,请姑娘稍等片刻。” “下一个。”女子仍然笑的和善,也没有在她身上多费些时间,可心下却明了,她是医者,自然对药物十分敏感,这女子的伤口分明已经用了上好的药物,那药可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又怎么会看得起她一个小铺子的药呢?可唐昔什么也没说,说到底,不管她有什么企图,现在她只是要个药包,无伤大雅。 晏祁没有错过那女子看她伤口时眼里闪过的异样情绪,微微一想,也就有些明白了,目光落在那女子的脸上,目光有些幽深,蓦地又划过一抹欣赏,果然是神医啊…好在也隔了层纱,并没有暴露,晏祁也懒得管她怎么想,转身就离开了,她来,不过是看看,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第28章 亲近 晏祁提着药包又照着鸣乘所说,又去了酒楼,至于城西的宅子,她并没有去,一是因为看完酒楼天色已经很晚了,二是因为宅子这种东西,有房屋地契在手,实在没什么看的意义,她又不是要搞房地产,没必要的事,她向来懒得做。 酒楼倒是和预计中的一般,少有人往,一副清冷的样子,那掌柜见来了客人也是满心敷衍,完全不走心,这次她却没有说什么,看了一圈便出来了。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为整座城添了几分幽静的意境,不似白日的喧嚣繁华,夜晚的京城,别有一番意韵。 她静静的回想今天遇到的的所有事,所有细节,将心头纷乱无章的种种慢慢理顺,只觉得隐隐抓住了什么,可又有些不分明。 对方是谁?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简单的为财,为什么药堂还弄义诊?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方又是怎么做到让庆王爷都没有察觉到的?原主从前有没有发现过这些猫腻? 还有,那个玉佩…这批人,是同暗杀那些人一伙的吗?为了针对她?一个纨绔的世女?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个“晏祁”身上,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一个足以能让她…遭受这一切的秘密… 她只觉得想的头有些疼,一无所知的烦躁让她整个人都不得安生,可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晏祁到底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同上世不同的是,她开始懂得克制和冷静,不再自负的任性妄为。 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是戌时了,远远的便见有人提着灯笼巡夜,晏祁从前门进了府,一路上遇见几个巡夜的,见是她,恭敬的行礼,晏祁也随意的点了点头,又走了两步便见一个人影单膝跪在了身前。 “怎么?” “主子,王爷回来了,请您去书房一趟。” 晏祁定定的看着伏在身前的鸣乘,眼里平静无波,却让她心虚起来,头又低了些。 “嗯。”语气平淡的应了一声,晏祁便向书房走去,垂下眸子,将手中的药包甩给她:“扔了吧。” 鸣乘接住凌空飞来的药包,由于扔动,扎着药包的绳子散了些,漏出些药屑来,鸣乘看着熟悉的药物,身子猛然僵住了,抬头看着几步外女子孤傲的背影,脑海中却闪现了她嘱咐她上药时的画面,握紧了拳头。 进了书房,又见了那莫姨,她几日不见的娘像上次书房谈话一般,先用审视的眼光将她打量了一番,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坐”。 她不说话,晏祁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找话题同她聊的想法,更不可能主动同她说什么她今日的经历。 晏征毓打量着神色冷淡的晏祁,只觉得同从前差别太大,她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我今儿个刚回来便见着鸣乘带了两人回来,一问才得知事情原委,听她说你去探访铺子了,可有什么发现?” 晏祁扫了一眼低着头的鸣乘:“消极怠工,中饱私囊。” “这些狗奴才,在我眼皮底下也敢做出这等事来!”晏征毓面沉如水,一身气势,不愧是经历过战场屠杀的人。 “你可是怀疑有人针对我庆王府?” “我要看账本。”晏祁没有搭话,只是看了她一眼。 晏征毓蓦地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晏祁,眼中一片幽深,半晌又归为平淡:“看账本没问题,可你看得懂吗?” “……” 晏祁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的眼,没有说话,她早就看出来,这母女俩好像有什么仇一般,晏征毓是看不起甚至厌恶晏祁的,这样的娘,有什么话好说呢。 “莫姨,你拿给她。”晏征毓看着从头到尾不露声色的女儿,烦躁的一挥手,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内敛了?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慢慢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却无能为力。 “有劳。”疏远有礼,莫姨惊讶的看了一眼出声的世女,她从前从来不会道谢的。 “还有事吗?”她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心中却想着楚言清,这么晚了,他应该睡了吧,她还是失言了,没来得及回来吃饭。 “没有,退下吧。” 晏祁径直起身走了出去,呵,其实她也没必要叫她来,她想知道的会有人告诉她的不是吗?晏祁知道,鸣彦鸣绍本就是她派来盯着她的,只是鸣乘…呵…… 而且从晏征毓的言语看来,这对母子的关系,不是一般的恶劣,不仅派人监视她,发现出了事,她第一关心的,也王府的利益,而不是想到是不是有人针对她,这反而像是…监视,变相的…软禁……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晏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百转千回,她蓦然意识到一些东西,一个决定也慢慢在胸中形成,只是实施起来…她淡淡的看了一眼身旁假山的一片阴影,有些难啊…… 晏祁脚步不停,很快到了自己的院子,此时约是亥时了吧,院子里却还是灯火通明,那昏黄的烛光让她有些怔,走近却发现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门口眺望着,见她来了,高兴的笑了:“妻主,你回来啦…” 晏祁看着自家夫郎灿烂的笑容,蓦地怔住了,脚步也顿在原地,他…一直在这儿等她吗……她心头一暖,脸色也柔和下来,三两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果不其然的一片冰凉,她的眉又蹙了起来,想责备他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对上他亮如寒星的眼,刚升起的一丝怒气平息下来,将他搂进怀里:“这儿冷,进去吧。” 推门进了屋子,她才发现满桌子都是精致的家常小菜,大约是刚热过,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两副碗筷摆在一起,看样子,菜都没动过。 “妻…主,我…我不知道你…爱吃…爱吃什么…所以…随便做了些菜,希望你不要…嫌弃……”或许是晏祁的眼神太过火热,楚言清攥着衣角一下子紧张起来,妻主会不会不喜欢他做的啊,他从前不得宠,根本自顾不暇,压根没机会了解晏祁的喜好,唯一一些习惯还是无意中从下人口中知道的,想到这些,楚言清有些黯然。 “傻瓜…”晏祁低低的道,声音低的像一声叹息,冰冷的心变得一片柔软:“你做的很好,我都喜欢。” 楚言清低下了头喃喃:“嗯~”嘴角轻扬,脸蛋染了层薄薄的粉色,十分诱人。 夫妻携手坐在桌前,楚言清不用说已经端起来晏祁的碗:“妻主要吃哪个?” “那个吧。”晏祁一挑下巴,楚言清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一碗豆腐羹,对上她戏谑的眼,手一抖差点端不住碗,小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吃…豆腐……他怎么觉得有些不对? 晏祁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弯了弯唇,眼里满是笑意,面上却一副无辜的样子,挑眉看着他:“清儿?” 楚言清只得顶着她戏谑的目光舀了一勺喂给她,看着晏祁坦然咽下喂至嘴边的饭菜,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妻主…”带着几分恼怒的娇嗔。 晏祁见他羞得很了,也不逗他了:“嗯,清儿的手艺很好。”这倒不是敷衍他,这豆腐确实是极好的,软嫩滑爽,味道饱满,吃完后口齿留香,楚言清确实有一手极好的厨艺,晏祁虽说并不娇气,什么东西都可以吃,但实际上她对于好的东西是十分挑剔的,而楚言清这一手,实在是让她惊喜。 “是吗?”见她喜欢,楚言清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状,满是惊喜,一颗心好似浸在了蜜糖罐子里,甜蜜不以,殊不知她这副样子落在晏祁眼里,是多么诱人,竟让她看呆了一瞬,尔后不自在的挪开眼,破天荒有些不自在起来:“咳咳,吃饭吧。” 好在楚言清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这让晏祁微微松了口气,而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自己什么变成这般样子了? 吃过饭,唤云烟进来收拾了碗筷,门一关,只剩两人静静的对坐着,昏黄的烛光下气氛蓦地暧昧起来了,晏祁看着他紧张不自在的样子,心中一叹,这应该算是他们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身处这样的环境下了吧,真是让人无奈啊,说到底,楚言清在内心深处还是抵触或者说害怕她的接近的。 晏祁也没有说什么,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袍角,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好好休息。” 楚言清怔怔的看着起身要走的她,下意识攥住她的袍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有不知道说什么:“妻主…我……” “殿下,眉小主的小厮琉璃来了,说是眉主子身子不适,请您过去看看呢……”扶枝的声音清晰的从门外传来。 第29章 往事 “……” 一字一句,砸在楚言清心头,方才的甜蜜瞬间被这些话打破,让他的脸色蓦地变得苍白起来,田眉儿…妻主…妻主这么急着走是要去看他吧……然后… 不好,听到这话晏祁的心就是一沉,下意识的看向楚言清,楚言清见她看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妻主…你…你快去吧……” 她就知道他要误会了,但楚言清的反应却让她蹙紧了眉,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怒气来,什么叫做你快去吧?他把他自己放在哪儿了?又把她当成什么了? “滚,不舒服就找大夫!”晏祁的眼里满是烦躁,脸色也阴沉下来,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虽然不是对他说的,楚言清还是被吓得身子一抖,更是被她此时的样子勾起了从前那些惨痛的记忆,吓得面无血色,她的一声厉喝让屋外一下没了声音,人人自危,更是让楚言清吓得退了一步:“妻…妻主…” 他怕她?这个念头一升起,一下子就让本就有些不清醒的晏祁更为恼火,怒火越烧越烈,晏祁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封闭的空间,死寂的白墙,耳畔充斥着竭嘶底里的嘶吼声,旁人都惊恐的看着她……再看到楚言清如出一辙的惊恐眼神,整个人一下子就失去了理智。 “啊!”楚言清一声尖叫,就被晏祁狠狠的按在墙上:“唔…呜……”晏祁像疯了一般啃咬着他的唇瓣,大手毫不留情的撕扯着他的衣物,楚言清挣扎着,可此时的她根本就像一头没有理智的猛兽,力气大的惊人:“你怕我?”她的伤口已经渗出血来,迅速的沁湿了身上的袍子,晕出一片殷红来。 半点挣扎不得的楚言清眼里满是惊恐:“不…不要……妻…主……”眼前的她完全和从前重合了,记忆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楚言清吓得身子抖得厉害,声音凄厉。 “呜呜呜…娘…你放开爹爹……”原已睡着小人儿被自己爹爹的尖叫声惊醒,从内室出来便看到了这吓人的一幕,一下子就吓的哭了起来,一边哭喊着一边挥着小拳头狠狠的打着晏祁,想让她清醒过来…为什么会这样?娘亲明明很温柔的。 楚言清也吓得没了神智,胡乱挣脱中径直撞了晏祁伤势严重的右手:“呃…”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晏祁慢慢蜷起了身子,手脚都疼的发起抖来,却也是这样,才唤回了她的神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楚言清未反应过来的惊恐的神色落在她眼里,像一记重拳重重的打在她的心上,让她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悲哀和悔恨。 “主子!”鸣乘看着自家主子受伤立刻现了身,探手一摸,神色一下子就变了:“主子!” 晏祁死死的咬紧牙,挥开要来扶她的鸣乘,颤着身子慢慢起了身,即便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也让她出了一声冷汗,但她却一声没吭。 楚言清木然的看着她疼的扭曲表情,突如其来变化让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这幅模样落在晏祁眼里,只觉得心头钝疼:“对…对不起。”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她克制住疼痛说出了这句话,闭上眼蓦地想笑却疼的笑不出来,她怎么能忘了呢…她根本就不算个正常人啊…… 她不敢再看楚言清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踉跄着身子几乎是夺门而出,“哐”的一声关门声,才猛然唤回了楚言清的神智,捂着脸无力的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恐惧,无助,惊慌,悔恨,担心,种种情绪交杂,让他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撕心裂肺。 ﹉﹉﹉﹉﹉﹉﹉﹉﹉﹉﹉﹉﹉﹉﹉﹉﹉ “主子,是脱臼了,我去叫太医…” “不用,你来。”晏祁靠坐在书房的凳子上,尽管疼的满头大汗,她的表情还是极为冷硬坚定,她现在根本不想见人,见鸣乘还迟疑不定,她颤着惨白的唇,声音又冷厉了几分:“快点!” “主子,您忍忍!”鸣乘一咬牙,让鸣彦下来按住晏祁,找准了位置就是用力一按。 “啊…”剧烈的疼痛让她一下子嘶吼出声,而后身子就是一松。 鸣乘利落的给她重新包扎起来,将手吊上脖颈:“主子,好了。” “出去吧。”晏祁闭上了眼,脸上显出几分倦怠来,鸣乘还想说什么,却还是颔首退下了,屋子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晏祁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晏祁蓦地低低的笑出声来,笑声却让人听了心酸,她垂下眼,想起楚言清惊恐绝望的眼神,一颗心像是被浸到了水里,让她有些窒息,她怎么能忘了呢,她原就不是个正常人…… 前世她七岁的时候,被福利院的院长领着去市里一家精神病院看院长的孩子,那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因为被人拐卖虐待,被救回来的时候已经疯了,院长不得已把她放进精神病院参与治疗,每月去看一次,或许是她表现的比别的孩子懂事些,院长每次去的时候,都会带上她一起,帮忙提东西,帮忙哄她的女儿…… 可有一次,院长去跟医生谈她女儿的病情了,只留下她同那个阴翳的少女独处,这时院长的女儿又发病了,掐着她的脖子神色疯狂,一遍遍的问啊:“你为什么不放过我…杀了你…杀了你……” 她想喊,却出不了声,疯狂挣扎,但却没有用。 后来她就昏过去,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还在精神病院,那个少女就守在她面前,像看一个玩具一样看着她,见她醒了,笑的很开心,她就这样被那个少女留下了,绑在床底下,堵上嘴巴,成为她的玩具,每天听着其他病人的疯笑,还有医护人员的咒骂,直到院长找不见她,终于来到精神病院找到遍体鳞伤的她,那时已经过了三天。 短短的三天,可对她来说,是那么漫长,那么痛苦,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总能梦见那个女孩挥舞刀对着她笑,在她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痕迹,掐着她的脖子对她絮絮叨叨… 后来,她好了些,谁都以为她好了,因为她太像一个正常人了,可她自己知道,那些恐怖的记忆,到底改变了什么,她不想杀人,可她怕那些罪犯,像那个女孩说的那么可怕,还是死了好,也因为这样,她不敢跟别人接触,害怕伤害别人,害怕被人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直到后来她去看了心理医生,状态轻了,可那时候,她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晏祁捂着眼睛,硬生生的把眼里的湿润逼回去,指尖被自己掐的发白,她今天,伤了他…他大概,再也不会接近她了吧,她苦笑了一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好…也好…… 晏祁只觉得浑身疲惫,眼睛也暗了下来,慢慢的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大亮了,她动了动身子,右手传来的疼痛让她僵了僵,昨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像电影一般在她的脑海里放着,晏祁闭了闭眼,垂下头,再睁开的时候眼里又是一片清冷。 长时间的不动让她的右半边身子有些发麻,她慢慢的挪动着身子,便听见了鸣乘的声音:“主子?” “嗯,进来。” 鸣乘推门进来便看见她神色如常慢慢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这副样子,同昨晚,判若两人… 晏祁无视她担忧的神色:“什么时辰了?” “主子,已经巳时三刻了,是否叫人备饭?” “不用。”晏祁垂下眼,蓦地想起楚言清做的饭菜来,想着又是一阵沉默,她哪里有吃饭的胃口。 “账本送来了吧?” “是。”鸣乘再想劝却在她漠然的目光下住嘴了,晏祁便看向桌子上堆的像小山似的账本,抬步就坐在书桌前,翻来账本就看了起来,多点也好,正好她需要一些事来冷静。 鸣乘要上来给她研磨,对上晏祁冷淡的眼却没了动作,她已经不相信自己了…鸣乘泯着唇神色有些僵硬,脑海里不住的回放着晏祁同她的点点滴滴,她从她八岁的时候就跟着她了,是眼睁睁看着她的蜕变的,从始至终,她的主子虽对她不算好,却也从未给过她脸色看……可她… “主子,属下请主子治罪!”鸣乘直直的跪在她面前,眼中一片坚定,这一刻,她做出了决定——誓死效忠于她,冒着风险又怎样呢? 第30章 忙碌 晏祁看着鸣乘突如其来的举动,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鸣乘的脸色一白,垂下眼睛没在说话了,她知道,她不信她。 “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晏祁的声音平淡的没有起伏,现在的她,让鸣乘心头发冷,她好像同之前又不一样了,仿佛什么都不能波动她的心绪。 鸣乘却没有动,咬了咬牙心一横,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晏祁原本没什么表情,鸣乘突然说的一句话却让她猛然动容,抬头死死的盯着她,好看的眉头也蹙了起来:“你说什么?” 鸣乘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眼里满是坚定,晏祁的眉头皱的更紧:“为什么?”耳边不断回响着她方才说出的话“主子,你不用查了,铺子…是王爷的主意。”犹如平地一声雷,让她平静的心蓦地泛起了涟漪,晏征毓做的?为什么?她真的没想过是她。 “属下不知。”鸣乘突然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苍白,没有解释的表忠心,听起来像为博取信任的谎言,可她,是真的不知道,暗卫啊,从来都没有资格问为什么,只能执行命令,但她应该不会信吧。 晏祁的惊讶只是一瞬间,她冷冷的打量着垂首跪在地上的鸣乘,强打精神想从她的身上看出点别的什么,可她确实连半分异样都看不出,如果不是她演技太好,那就是真的了。 她只觉得被这一系列事闹的头疼。 “出去吧。” 鸣乘抬头看她,却见她面色如常,她看不出她的心思,主子她大概不信吧,鸣乘垂下眼神色黯然。 “是。”鸣乘推开门走了出去。 晏祁直直的看着鸣乘的背影,直觉告诉她,她没撒谎,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鸣乘刚出去,鸣彦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怎么样?” “还不是那个样子。”鸣乘看了她一眼,神色一整,不咸不淡的回答,鸣彦挑了挑眉,也不说话,心中却是不屑,她不似鸣乘,同晏祁有感情,从心底,她对她的印象还保持在从前那个纨绔的她身上,这不,又为一个男的要死要活呢。 外边的人自然不知道晏祁怎么想,晏祁只是坐着,按着头看着堆得像小山一般的账本,安静了片刻,还是拿起看了起来。 她一天一夜没出书房,期间鸣乘几次送了饭菜了,她只叫她放在一边,仍然专心看起账本来,鸣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掩门出去了。 —————————————————— 待她从账本中抬起头的时候,外边的天色已经再度变得一片漆黑,晕黄的光透过一纸繁华窗在地上投下一片浅浅的光晕来。 静静的合上最后一本账本,她起身舒展了下身子,目光扫过一旁已经冷却了的饭菜,推门走了出去。 “主子!”像初见那样,鸣乘唤她。 “嗯。”她也没多说什么,眸子一扫,居然没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挑了挑眉,模棱两可的问了句:“今晚轮到你值夜?” “是。”鸣乘怔了怔半晌领会了她问的,应了一声。 凉风沁骨,倒是让她陡然一醒,一扫困顿,月色正好,她径直出了院子,鸣乘忙提了盏灯笼跟着。 “鸣乘,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属下八岁就跟着主子了。” “呵。”她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那给我讲讲我从前的事儿吧。” 鸣乘一怔,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理了理思绪还是讲了起来。 “……” 晏祁静静的听着鸣乘的话,他的讲述完全没有什么逻辑可言,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零零散散,她只得在心里把这些慢慢拼接到一起。 晏祁从小就被晏征毓严格训练,文韬武略,要求十分苛刻,几乎没给过片刻笑脸,这让晏祁的童年十分艰辛,但这也让她成为了名扬一时的“天才”,即便是这样,她也十分怨恨自己的母亲,母女俩的关系从小就不太好,而她,是晏征毓在她八岁的时候带回来的,认了她为主,从此护她周全,两年后鸣乘去了暗卫营,三年学成,晏征毓却对她下了命令,拿她家人的性命威胁她,让她随时汇报她的一举一动,至今已经九年了。 她回来之后却发现原本才辨无双的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纨绔而暴戾的伪君子… “你是说,晏祁,不,我从前不是那个样子?”晏祁若有所思的问。 “是。”鸣乘回的坚定:“从前主子是我们整个大晏的骄傲,才贯天下,性情……性情豁达…温和…” 晏祁听着,神色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照她的说法,原主是在她不在的那三年,性情突然变了?从惊才艳艳的如玉君子变成了一个余额不足呢的人渣?呵,这样看来,在她十岁到十三岁,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改变了她… 她能想得到鸣乘自然也能想得到,可当她问她这问题的时候鸣乘也是一无所知,晏祁还想说两句,眼前突然出现熟悉的院子却让她一下子就怔住了,她怎么不知不觉来了这儿… 不知为何,见那屋子还亮着,她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向院子里移动,慢慢的靠近窗子,屋里传来的低吟声却让她蓦然醒了过来,他断断续续的柔声吟唱像羽毛轻抚过心头,让人失神。 那是个温婉低沉的调子,但哼唱的人好像没太用心。 晏祁垂下眸子,不知怎的心里又升起些许烦躁来,眉头也下意识的微微蹙紧,她在干嘛呢?晏祁没再待了,只是转身离去的背影有些浮躁和落寞。 隔着一扇门,楚言清呆呆的坐在床边,神色有些憔悴,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哄着怀里已熟睡的小人儿,低吟着一曲小调,眼神却有些空洞,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 晏祁漫无目的的在花园里晃了一圈就回了书房,沐浴后,刚躺上小榻打算就寝,便见云烟端了碗药来——这是她受伤后每日必喝的。 前世见药便反胃的感觉好像又涌了上来,晏祁撇过头,好不容易平静了的心再次烦躁起来。 见她脸色有些阴沉,云烟有些惶恐:“主子…喝…喝药吧。” “撤了吧,明日叫那太医配些药丸来。”她的神色淡淡的,却是她极力隐忍的结果,晏祁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些年无助的岁月里,没有人能帮她,她也不想伤害别人。 “可是…”云烟还是有些迟疑,见她不为所动,才行了礼推门出去了。 晏祁静静的躺在床上,头一次了无睡意,但脑子却一片混沌,沉重的让人提不起半分思绪,只是呆呆着看着火红的床幔,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第二日她一早就出了府,依旧是一袭低调的布衣,黑纱斗笠遮面,走在大街上,再平常不过。 这次她出门径直去了“宋记茶楼”——一早同宋岑禹相约日后联系的地方,她知道她身边有人跟着,也不在意,进了茶楼就走到大堂中央的正算账的掌柜身前,敲了敲桌子:“掌柜的,你们这儿可有’鸳鸯茶’?” 掌柜的闻言便抬头看她,笑了笑:“这位小姐说笑了,这’鸳鸯茶’产自解城,可难寻的很呐…” “越难得才越金贵。”那掌柜一副说笑神色,她只不咸不淡的又应了一句,看上去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却让掌柜的神色慢慢恭敬起来,又是一笑:“不知客官何时要呢?” “两个时辰之后,可否来取?” “小人便先去为您看看库房里有没有。” 晏祁听这话,便知约见信息已经传到,微微颔首:“有劳。”也不多话,径直出了门,鸣乘一头雾水的跟在后面,完全不知自己主子在干嘛,却也懂规矩的没问。 “爹爹他,今日可是要回来了?”晏祁蓦然想起了这事。 “回主子,是。” “不远是吗?”她眯了眯眼,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走吧。” —————————————————— 等到出了城,鸣乘还才反应过来,看她的眼神却怪异起来,主子…什么时候这…这么孝顺了… 晏祁懒得理会她,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眼前浮现起宋氏温柔的笑来,心中暖暖的,或许,她知道,他是真心对她的吧。 然而几人并不知道路,鸣乘便在路边茶棚问了问,便循着那小二姐指着的方向上了山,一路风平浪静,可晏祁的心里却愈发不安,脚步也快了些,到了山顶便远远的见着一座古朴的寺庙来。 此时正是晌午,寺里香火正旺,挎着篮子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老老少少的十分热闹,寺里的小尼姑彬彬有礼的将人迎进去,又来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尼姑来迎她们:“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来上香的?” 晏祁回了她一个礼,笑了笑,说明了来意,心中不详的预感却愈发浓了起来,那小尼姑先是有些惊讶,又皱眉思索了一阵,接着脸上露出一抹疑惑来:“施主是不是记错了,晏王夫未曾来过本寺啊?” 一语惊人。 第31章 番外之楚言清〔上〕 八岁之前的楚言清,一直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大家公子,贵为丞相的嫡长子,家世显赫,受尽万千宠爱。 他的性子随他爹爹,温和善良,少有红脸的时候,楚言清小时候就总是想,大约是他爹爹小时候走的是“男子无才便是德”的道,长大之后吃过亏,所以才对他严加培养,将他完全培养成了一个琴棋书画,男红厨艺无一不通的男子,虽然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可当时的他,知道有多辛苦。 付出就有回报,他有一次同爹爹进宫面圣,凭着一身才艺,得了圣上的一句盛赞,并让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沈太傅亲自指点了一番,成为了第一个被沈太傅指点的男儿,也因此认识了沈太傅的孙女,沈居。 楚言清一直是丞相府的骄傲,那个时候,名气唯一能同他媲美的,只有比他大三岁的庆王世女——晏祁。 或许是因为门当户对,才子佳人,人们总喜欢把两人相提并论,传言入闺阁,楚言清就这样知道了庆王世女,传说才辨无双,风姿特秀的晏祁,起初他有些无措,毕竟一个未出阁的男子同一个女人传流言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后来,他听着关于她的那些传言,也慢慢的对这个女子产生了些许好奇的心思。 原本一切都会这样进行下去,等他长大,找个好人家把他嫁出去,从此生活美满,子孙满堂,可后来他的爹爹却因为一场大病倒下了,病势汹汹,他的娘亲想尽办法,拖了很久,可爹爹还是去世了,那一年,他刚过了八岁的生辰,已经懂事了,可就是那一年,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了爹爹,母亲再也不愿意见他了,除了一身虚无的名声,他什么都没有了,楚丞相第二年就扶了一个小妾为正室,新正夫秦氏一直看他不顺眼,嫌他名声太响,挡了他儿子的光芒,抢了他儿子长子的地位,对他更是百般刁难,万般欺辱。 那些日子,楚言清蜷缩着身子,住在从前的院子里,却吃着最难吃的饭,每日都被人欺负,尝尽冷眼,与世隔绝。不知为何,他有时候会想起晏祁,那个总被人们与他放在一起讨论的优秀女子,她应该比他幸福很多吧。 没有父亲庇佑的他就是这么悲哀,从前那走在哪里都是一群人前呼后拥,哪怕磕着碰着一点,都有人紧张的不得了,可现在,哪怕他哭的再狠,也没有人会理他,楚言清开始还会想着去挣扎,可后来就慢慢麻木了。 这个时候,只有沈姐姐还对他好,青梅竹马的感情,总是不同的。 他十一岁的时候,有一次无意中偷听到自己娘亲同沈姐姐的爹爹的谈话,说是要为他们定亲,他并不懂什么是感情,但他心里却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每一个男儿都有一颗渴望爱情的心,他也不例外,沈姐姐待他确实好,可他一直只当她是一个大姐姐,可他愿意,比起已经面目全非的“家”,他愿意嫁出去。 但这门亲事没成,在他十四岁及笄的那日,来了一道赐婚圣旨——今庆王世子晏祁正值弱冠,适婚娶之时,相府嫡长子楚言清,品貌出众,温良敦厚,与庆王世女晏祁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楚氏许配庆王世女为正君,择吉日良辰完婚。 楚言清抬头看着那一旨明黄,径直怔在了当场,晏…祁… 身旁的人一下子好像都成了虚设,他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也没看见宾客们惋惜怜悯的眼神,楚言清从来没想过有天会嫁给晏祁,这个名字,他从小听了无数遍…他没见过她,可从前听到的所有关于她的事一下子都从脑海里涌了上来,能文能武,完美无缺。 楚言清发现,他居然有些期待,有些…欢喜,她会不会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他呢? 待嫁的日子,他的院子又再度热闹了起来,多年不见的娘亲,来见了他,在她身上,他再也找不到从前宠他时的模样,陌生的可怕。 楚故只是沉默的看着满是期待的他,许久都没有说话,那同他爹爹极为相似的样貌,让她垂下眼不敢再看。 “出嫁从妻,好好侍奉你妻主。”她只说了这句公事化的话就走了,楚言清却发现,这么多年,自己早已没了感觉。 他几乎是一心陷入了嫁人的喜悦中,亲手绣的嫁衣,改了又改,一针一线,绣满了他的忐忑与期许,他像所有待嫁的男儿一般,期待着以后的生活,偷偷幻想着自己未来妻主的样子,然后不好意思的羞的小脸通红。 大婚前三天,沈居闯进了他的院子,却被秦氏的人拦了下来,隔着一扇门,他听见了她伤心欲绝的怒吼声,可他被秦氏的人拦在房里,他也不能出去。 沈居被请了出去,楚言清的心里很难受,可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对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沈姐姐,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亲人,谢谢你,曾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对我那么好。 楚言清几乎是放弃了一切嫁给晏祁的。 他出嫁的那天,万人空巷,锣鼓唢呐声响彻天地,他盖着大红盖头,在小厮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拜别过母亲,楚言清便听见媒公欢喜的声音:“来了来了,花轿来了!哟,这还是八人抬的轿子,可真是用心,新郎今后定是有福啊~” 隔着大红的绸缎,他也是羞红了脸,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却甜蜜不以,妻主她…也很重视这场婚礼呢… 楚言清被扶上了轿子,可却发现外边静的有些诡异,只有几个人的低语声,他心头一跳只觉得有些慌,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好在这情况很快就被媒公的声音打断了,轿子被抬了起来,热闹的唢呐声又响了起来。 楚言清最终被抬到了庆王府的大门口,凑热闹的人在王府门前围成了一圈,叽叽喳喳的,都争着要看这“京城第一美人”的样子,其中还有不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这京城第一纨绔,配了第一美人,谁不想来八卦一下? “新娘射箭!” 楚言清坐在轿子里,紧张的不停攥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一颗心都要随着司仪的声音跳出嗓子眼了。 可等了半晌都没有人出来,现场一片寂静,慢慢的又有些闲言碎语传了出来。 楚言清不可置信的睁着眼睛,那些细碎的低语声像一把又一把的刀,划在他的心头。 “世女近日得了风寒,不宜见风,劳烦正君先进门。”不知多久,出来个小厮,躬身对着轿门恭敬的解释道,声音里满是悔意。 楚言清就这样被人扶着下了轿子,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眼光,成了大晏有史以来第一个独自进门新郎。 楚言清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袖子,傲气的挺直自己的脊背,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一个人进门,这没什么的,她…只是感了风寒罢了… 跨过火盆,跨过马鞍,进了门,隔绝了众人的目光,他暗暗松了口气,可却发现里边的人更多,他在小厮的搀扶下走进正厅,隔着红布,只隐约看到堂中坐满了人,正位上的人更是威势非凡。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极喜晏祁,她的大喜皇上皇夫,尽数到场。 所有人都到齐了,可晏祁没来。 楚言清一个人无助的站在堂上,这些个目光让他更是有如芒刺在背,惶恐无措,一下又一下的抽打着他的心,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是觉得这样过分了,他听见主位上的人沉声开了口:“去,你告诉她,她今天不想娶也要娶,难道她还想抗旨吗?” 不想娶…这三个字像一方巨石,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砸在了他的心口,楚言清一下子有些稳不住身子,怎么…怎么会这样,她不想娶他…他一直以为…… 楚言清好像被当场抽了一个耳光,满腔希望一下子全部被粉碎了。 接下来的一切还是进行下去了,他像个失了魂的行尸走肉,被人拉着拜了堂,只有一句话像魔咒一般在脑海里徘徊,她不想娶他… 期间好像发生了什么,可他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什么也不知道,拜了堂,他就直接被送进了洞房。 楚言清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喜床上了,他愣愣的看着身上红的刺眼的喜服,心头一片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了:“都出去。”冰冷又不失磁性的女声 让楚言清身子一颤,毕竟是新婚之夜,他又紧张害怕起来,是她吗… 第32章 番外之楚言清〔下〕 此时的楚言清听着那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已经全然忘记别的一切,紧张的攥着衣角,大气都不敢喘。 “呵,丞相府的嫡公子。”视线被遮挡以后,他的其他感官变得更为敏感,楚言清清楚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笑,笑声里是满满的嘲讽。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晏祁就一把扯下了他的盖头,冷笑了一声嫌弃的丢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有些不适应的闭上了眼,待他缓过来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却见到了他这一生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烈红的喜服,生生衬的她清绝的五官生出几分让人窒息的明艳,细长的桃花眼中隐藏着几分嘲讽和不屑,轻弯的嘴脸带些意味不明的笑意,仿佛蛊惑引诱着他的心去靠近,他的身子狠狠地一抖,莫名觉得她很危险,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扑火的飞蛾,明知烈火焚身,哪怕丢掉性命也要靠近。 那个女人又是一笑,楚言清只觉得心尖一颤,好像马上要跳出了胸口,就就这样呆在了原地,直接失了心神,任凭她的手慢慢的抚上他的脸,冰凉的指尖引得他一阵战栗。 冰冷的指尖也唤回了楚言清的神智,被她这般亲密的动作吓得猛然站起身,然而他坐的太久,半边身子已经麻了,一下子就重心不稳就要扑到面前女人的怀里,楚言清一下子羞红了脸,她…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投怀送抱啊… 可他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浑身疼的让他的脑子一懵,冰冷的地板贴上他温热的身子,冷的彻骨。 “长了一张小倌的脸,果然是个倒贴的贱货,见了女人就往上扑,等不及要被上吗?丞相府的嫡公子,名满天下的才子啊,没想到却是一个淫夫。” 他呆呆的回过头,看着她慢慢退了一步,又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的拂了拂被他不小心碰到的衣角,说出来的话残忍至极。 他没有! 楚言清的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晏祁的羞辱就像一耳光狠狠的扇到了他脸上,楚言清的整颗心好像蓦然掉进了冬日冰封河面上的冰洞里,冷到狠狠地的刺痛起来。 这桩亲事,原来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的期待着,而她…晏祁厌恶的表情狠狠地刺进她的心,楚言清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子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当所有期待全被粉碎的一丝都不剩,悲哀的只有他自己,楚言清想问她,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要娶她,可他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晏祁看着一袭喜服,哆嗦着身子的男人,他脸上的无助让她有了一种亲手毁坏美好东西的快感,这感觉让此时的她变得兴奋起来。 “啊…”楚言清一声惨叫,看着毫不留情扯着他头发把他狠狠甩上床侵上身的绝色女人,她眼里见了猎物一般兴奋情绪让他的心里蔓延出浓浓的恐惧:“不…” 头皮的疼痛让他猛然落下泪来,他下意识的挣扎着,却让身上的女人变极为不耐,“啪”的一下一个耳光扇到他脸上:“贱人!我要你,是你的福气!”这凶狠的力道打的他一阵耳鸣,脸上火辣辣的疼,很快肿了起来,看着有些可怕。 “嘶…”他一针一线绣了多日的喜服就在她的手里变成了一堆破烂的布条,露出他白皙嫩滑的肌肤来。 她的身体热的可怕,楚言清拼命的在她身下挣扎着,她的眼睛充斥着炽热的*,这种陌生的情绪让的他泛起了浓浓恐惧,他本能的抗拒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此时的晏祁,疯狂的像一头猛兽,力气大的让他动弹不了分毫,一切都无济于事,晏祁看着身下白玉般的躯体,眼底漫出些晦暗的光,径直覆上身去粗暴的在他身上撕咬着,手准确握住了他身下那处,丝毫不加以控制的力度让他疼的尖叫起来。 “不要…”她强硬的掰着他的头,逼着他看着两人身下交合的那处,身上的女人笑的十分恶劣,羞耻和恐惧像一柄巨锤,狠狠地敲打他的心口,在他惊恐的眼神下猝不及防的坐下了身子。 没有前戏的容纳贯穿就是这么突然,身体里撕裂般的痛楚让他蜷起了身子,惨叫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凄惨。 女人发出一声舒服的低叹声,接着毫不顾忌身下男人的痛苦哭喊,疯狂摆动着身子,欣赏着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像找到一个好玩的玩具,身下更快的律动起来,带给他更强烈的痛苦,反反复复… 烈红的纱幔后隐隐露出两具疯狂交缠的*,又不时传出男人痛苦的**喊叫声,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的在漆黑的夜里让人心里发毛。 一夜疯狂,满室**的气息。 —————————————————— 待楚言清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疼,他颤着身子想坐起来,但哪怕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牵动了全身,他疼得“嘶”了一声,又重重的跌了回去,被子从身体上滑落下来,露出满身青紫,他的双腿更是合都合不上。 楚言清就这样怔怔的坐在床上,身旁早已没有了人,他像被用过以后丢弃在一旁的破布,只觉得心头好像破了一个大窟窿,正往外淌着血,可是大约是疼的麻木了,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了。 来伺候他的下人粗暴着拉扯着他的头发,为他沐浴,用刷子像刷一个死物一般为他做“清理”,他一挣扎,就有无数人粗鲁的按着他的头,把他狠狠的按进水里,直到窒息感让他软了身子。 楚言清呆呆的看着这摆放奢华的屋子,想哭却哭不出来,身上的伤口在小厮们的粗暴对待下再次痛了起来,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呢… …… 白驹过隙,他就这样过了嫁给她的五年,从十四到十九,最懵懂的岁月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痛苦折磨之中,鞭打,咒骂,凌虐,羞辱,他成了她发泄的玩具,尝试她想出的各种新玩法… 她有很多小侍,多的他都数不过来,甚至隔几天又多了一位。 很多时候,楚言清觉得晏祁根本没有人的理智和思维,她暴戾的就像一头只会交欢的野兽,可施暴的对象,好像却只是他一个人,他都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他,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他。 楚言清原本是活不过这五年的,在这非人般的折磨中,他曾尝试过自杀,却被那个女人发现了,之后又是一顿折磨,她说,你别想死了解脱,这一辈子,你都要受着我对你的折磨,楚言清不明白,她既然这么恨他,又为什么不让他死呢? 沈居无数次的来找他,说要带他走,可他没有,圣旨赐婚,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连家人,楚言清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想过跑,又好像从心底,他不愿意跑,或许是从他听到晏祁这个名字开始,他就注定同她牵扯一生。 那年洞房花烛,他初见她,他就知道,自己再也离不开那个人了。 尽管被这样对待,楚言清发现,他竟然从来没有恨过她,他只是个渴望被爱的人罢了,他只会在无数个漆黑的夜里,反反复复的挣扎,遍体鳞伤,掉尽眼泪之后又苟延残喘的活下来。 她也是对他好过的,那些好来的很突然,莫名其妙的,却让他相信了,那个时候,她的眼神是温柔的,看着他,不说话,就这样抱着他安安静静的坐一下午,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一个梦。 可每一次好过以后,却是更狠的折磨,转瞬即逝的好,让他惶恐害怕,或许她把他当成别人了吧,可他却眷恋着那短暂的好,不愿意放手。 所以当他被告知有了孩子的时候,他满心欢喜的叫人去告诉她,以为会挽回什么,可她听了这消息,却不认:“谁知道这荡夫是不是偷情得来的野种,真是下贱!” 她轻蔑的神色像一把尖刀,狠狠的剜着他的心,有些不敢置信,更多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这就是她的孩子啊,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他? 她被王夫狠狠的斥责了,并勒令在他生产完之前不准靠近他,王夫人很好,很多次维护他,甚至多次在他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时候叫大夫救了他的命。 楚言清开始怕她了,他不敢睡也不敢出门,惶惶终日,生怕她会杀了他的孩子,但确实,她无数次要杀了他的孩子,可没有得手,最终他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了。 未出月的身子,又被折磨了多次,疼的他死去活来,哭着求她放过他…但身上的女人却笑的越来越开心要他要的越来越激烈,那眼里的兴奋让人脊背发凉。 到了后来,可能是她厌倦他了,便再也没有对她好的时候,也懒得再折磨他,只是把他和孩子丢弃在后院,不闻不问,那时他对她的惧怕,已经沦为了一种本能。 楚言清独自撑着破败的身子,将孩子养大了,她没给孩子取名字,他看着与她极为相似的小脸,有时候就是一日,他还是喜欢她,可他已经怕她怕的不敢去靠近了,直到后来,她经历了一场暗杀,他知道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可他发现,她好像变了,变得像从前一样,清冷却对会对他温柔。 她的很多习惯都变了,但他却觉得能从她的身上看到从前的影子,他觉得,这才是真的她,他心心念念的她,他欣喜若狂,会因她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思,楚言清很怕她会回到从前的样子,可他还是忍不住靠近,这是他一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了。 妻主,或许你不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你,哪怕你这样对我,我还是爱你。 第33章 生意 没来过? 像是一颗巨石狠狠的砸进平静无波的心湖,牵动了她的心。 小尼姑说完这话,只觉得在这个施主的注视下,心头一冷,晏祁一贯冷漠的眼闪过一抹惶恐,又慢慢变成了满腔戾气,遮在黑纱下的脸色有些阴霾:“鸣绍,你在这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回府!”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阴冷和暴躁。 小尼姑怔怔的看着一瞬间就没了人的小道,惊讶的张着嘴,半晌没有缓过神来,但她也很快克制了自己的好奇心,只是摇了摇头又进了寺庙。 晏祁一想起爹爹的失踪,只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又急躁起来,她几乎是用了她最快的速度,依着她前世应付各种地形的技巧和这身子的内功,完全把鸣乘和鸣彦甩的没了影。 出城用了半个时辰,回来也不过用了一刻钟。 晏祁刚到了王府门口却一眼看到了她心中正想找的人,她原以为他可能是遭遇了什么危险或者被人劫持了,却不想他回来了…父亲,晏祁看着那马车上下来熟悉面孔,直直止住了脚步,眼中有些复杂,难不成他去寺庙只是为掩盖他行踪的借口?没有人会怀疑他… 宋氏也看到了晏祁,一下子神色变得惊喜起来:“祁儿?” 晏祁抬步走了过去,也没有多说什么,任他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心,让她的的心有些震动,晏祁喃喃道:“爹爹。” “诶。”宋氏看着几日不见的女儿,她真的不像从前那般暴戾了,宋氏想着,眼角有些湿,他有些不自在的撇过头去:“祁儿,来,你看,这是爹爹给在寺里求的平安符,快,戴上?” “好。”她看着他眼里浓浓的关切,缓和了神色笑了,顺从的低下头让他把那四角的明黄系在脖子上,贴身放好,这平安符的材质不见得多好,样式也有些丑,戴在脖子上有些难看,可她只是笑笑,并不在意,这是她头一次收到这种东西,晏祁看着笑的温柔的自家爹爹,弯了弯嘴角也笑了,无论他怎样,他都是他爹爹啊。 “祁儿这是刚回来?”聊了两句晏祁便见鸣乘跟在后边来了,见了宋氏,眼角眉梢尽是暂时不住的惊讶,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不,打算出去,爹爹刚回来想必有些累了,不如我扶您进去休息?” “你呀,已经是成了家的人了,别每天就知道往外跑,多留在府里陪陪清儿那孩子,爹爹看你们最近关系挺不错的…什么时候再给爹爹生个孙女儿才是好的……”看着懂事的女儿,宋氏又不免唠叨起来,见她没有丝毫表情,叹了口气,也就不说了。 晏祁扶着他进了主屋歇下,便再度出门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去了茶楼。 晏祁停在了茶楼门口,却发现只有鸣乘一个人跟着,不见了鸣彦:“鸣乘,你马上回去,爹爹要是有什么事马上来告诉我!” 今日她知道的异常,何尝不是被跟着的鸣彦和鸣绍看见了,鸣绍还在寺庙没回来,而鸣彦这时候不见了,呵。她的眼里闪过一抹戾气,动她倒无所谓,她要是不识相的这样去表忠心,就不要怪她了。 “小姐,你要的的茶已经备好送到二楼天字包间了,您看还需要些什么?”掌柜的见她来了,笑着迎上来做了个揖:“阿唯,带这位小姐上去!” “有劳。”她颔首应了,随着小二便上了楼,目光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这茶楼的一应摆设布置,心中慢慢有了底。 “小姐,人来了。”小二冲门内说了一句便听里头有了动静:“快快请进。” 晏祁随手丢了颗银锭子给那小二,这才推门进去,果不其然便见到多日不见的宋岑禹,见她来了,宋岑禹三两步走过来便亲密的勾住她的脖子笑道:“阿深,你总算是想起我了。” 晏祁蹙眉,对于她这样熟稔的勾脖子的动作还是有些不习惯,虽说她确实说要跟她做朋友,她也不讨厌她,可算起来,这才是她们第二次见面吧?晏祁有些不理解,莫不是这样“自来熟”的性子才适合做生意? 宋岑禹也是明白她的清冷性子,见她不搭她的话也不在意:“说吧,这次找我有什么事?噢不对,阿唯,上菜上酒!来来来,我们边吃边聊。” 宋岑禹直接拉着她坐下,便开始斟酒:“阿深,来来来,喝一杯…” 晏祁有些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好意,取下纱笠同跟她对饮了三杯,却也不多喝歉意道:“我晚些回去还有事,怕是不能多喝。” 宋岑禹有些失望,但也点点头,看晏祁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有事同她讲,便挥退了一行人,心中却又高兴起来,晏祁有事能第一个想到她也说明她是把她当朋友的,说起来宋岑禹也许久没有这么欣赏一个人了,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优秀,最重要的她打败了她的弟弟…即便到了现在,宋岑禹想起自家弟弟输掉比赛时候的表情还是一阵偷乐,可不能怪她幸灾乐祸,谁让他总是仗着骑术好来虐她呢? “你是生意人,消息路子定然比我广些,我也不兜圈子了,你可知道京城里有什么楼子铺面要出手的吗?”晏祁沉吟半晌,终是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宋岑禹闻言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阿深是打算做生意?”暗暗将她又打量了一番,宋岑禹的的眼神有些幽深,看她的一举一动,穿着气质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大晏一向轻商,说是商人卑贱,她万万想不到,锦衣玉食的她居然会想经商?她会缺钱花吗? 晏祁自然没有错过她眼底深处的诧异,也不解释,半晌宋岑禹大约觉着自己有些一惊一乍,不好意思的笑了,想了想神色慢慢严肃起来:“阿深,你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前些日子我的手下便无意发现好像有人在大肆收购京城里的楼铺,正查着呢。” 晏祁端着被子的手顿了一下:“他们都收了些什么地方?”这个消息来的有些突然,她不禁多看了一眼神色坦然的宋岑禹,心情有些复杂,她倒是都愿意同她说。 对她的目光,宋岑禹报以一个淡淡的笑容:“城西的红楼你可知道?阿深有没有兴致同我去瞧瞧?”宋岑禹挑了挑眉,看着晏祁,笑的有些暧昧。 晏祁看着她“猥琐”的笑容,再结合这名字,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眉头却皱了起来,那种地方,她向来都退避三舍,且不说她喜静,而那儿都是莺莺燕燕的闹腾,就说那些浓妆艳抹的男人…晏祁想着都忍不住皱眉,平白却想起楚言清来,他的皮肤极好,脸上也向来是清清爽爽的,不会扑…晏祁的思绪蓦然顿住,灌下一口酒来,眼中又是一片清冷。 到底是生意场上混久了的人,即便晏祁依旧没什么表情,宋岑禹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排斥,刚想开口说什么便听晏祁说话了。 “好,何时?”晏祁却不管她怎么想,想着去红楼,她倒是蓦然想起一茬来,便爽快的应了。 “阿?”宋岑禹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见她突然答应了,还“急不可耐”的问了时间,一下子有些怔愣:“不如就明晚戌时?” “嗯。”晏祁想了想点头应了。 宋岑禹刚说完就后悔了,她这是要跟她相约去逛窑子?她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想着要把自己弟弟嫁给她呢?这不是带坏未来妹夫吗?宋岑禹心头懊恼,又想起一茬来,刚想开口问她娶亲了没,便见晏祁的脸色一冷,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小姐…府里有些事……”一打感受到鸣乘的出现,晏祁的心头就暗暗有些不妙,不待她说完便冷了眉眼猜到了几分,眼里漫出几分戾气来,起身抱拳:“岑禹,抱歉,我府里出了些事,就先失陪了,下次我请你喝酒赔罪!” 宋岑禹见她神色冷峻一下子也正经起来了,道了句无碍,便换小二将两人送了出去,只静静的看着她的身形消失在街角拐弯处,摇了摇扇子又想起还未问她有无嫁娶呢,懊恼的一拍脑袋,才悻悻走了。 众人皆道宋岑禹生平的一大奇好——做媒,都说一个女人能走在这爱好,也是一朵奇葩。 第34章 叫板 晏祁一进门便见着双砚在自己爹爹的房门口踱着步子来回徘徊,一副纠结又焦急的样子,见着她眼睛就是一亮,像终于找到救星一般急步跑过来。 “殿下…”他还未说完便听见门内“哐当”一声又凳子被踹倒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身惨叫,晏祁的脸色一沉,径直踹了门就冲了进去,别人听不出,她又怎么听不出,这分明就是自己爹爹的声音。 晏祁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神色痛苦的宋氏,他的半边脸上印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此时已经肿的不像话。 “爹爹!” 宋氏见她来了,强忍着腹部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来,他没有哭,只是怔怔的看着手还没放下的晏征毓,她的眼里还带着隐隐的怒气,而对他的摔倒没有半分别的反应,又瞥过女儿阴翳的侧脸,抬眼对上晏征毓的目光:“妻主,我不会让你…” “放肆!”晏征毓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动了真怒,他眼里的坚定让她烦躁,这是他头一次跟她作对,从前能控制的人却一下要反抗,这让她有种被忤逆的感觉。 晏祁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旁若无人的扶着宋氏坐下,又让双砚拿了个软垫来让他靠着,一切做好之后才将视线放在晏征毓身上:“你凭什么打他?” 她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只是冷冷淡淡的问了一句,晏征毓闻言却气笑了:他是我的人,需要理由吗?” 在大晏,男子出嫁从妻,说是妻主的所有物都毫不为过,晏征毓说的理所当然。 “鸣彦。”晏祁看着拉住她袖子摇头的宋氏喊了一声。 房梁上跳下一道身影来:“是。” “噗…”人影还未站稳便直直喷出一口血来倒飞了出去。 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再看倒在血泊里已经没了意识的鸣彦,一些胆小的小厮已经抖起了身子,再看晏祁,只是事前用袖子挡住了宋氏的视线,又轻描淡写的理了理乱了的绷带,仿佛方才动手的人不是她一般,接着吩咐了一句:“鸣绍,鸣乘,拖出去吧。” 屋里一片死寂。 “祁儿…你…”宋氏的视线被挡住了也没有看到鸣彦的惨状。 “好,好啊,好啊…”晏征毓一连说了三个好,明显是动了怒,连她都没想到,她居然会当着她的面就这么动手,打的还是鸣彦,她这是在告诉她她的态度呢,叫那两人看了鸣彦的惨相,给那两人一个警告啊…若不是鸣彦通风报信,自己也不会知道这事,她这是借着她方才的话惩治“背主”的人呢,也是告诉她别想着监视她,派给她的人就都是她的人了,她想怎么处置她都没有过分的权力,呵,好一个父女情深,好一个杀鸡儆猴。 晏征毓满腔怒气,偏偏她方才的话却又堵的她说不出什么来,又遇上鸣绍惊骇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鸣彦大概也差不多废了。 “晏祁,你的胆子和武功都长进了啊。” 宋氏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眼里的冷意,一面拉着晏祁,有些惶恐的唤道:“妻主…祁儿她……” “你,有伤药吗?”晏祁对上他为难的眼,本想说什么,到底是忍了下来,心中却暗暗不快,晏征毓都这样对他了,他就一直这样忍着?晏祁想表达的也已经表达完了,便懒得看晏征毓的脸色,只对着宋氏的脸一阵皱眉,这要是留下了疤可如何? 突然被她点了名字,双砚吓得手就是一抖,下意识的就照着她说的去找了伤药,注意到自家主子的脸,一时也忘了害怕,仔细为他涂抹起来。 “禁足三个月。”晏征毓冷冷挥开宋氏的手,对着他呵斥道,眼里满是警告。 宋氏闻言,心里一慌,三个月…不…不行的…也顾不得晏祁在场,冲着晏征毓的背影就失声喊道:“妻主!” 他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就连晏祁看着都察觉到了不对:“爹爹?” 宋氏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只是看着晏祁有些担忧的眼,心头一酸,心头的想法更坚定了几分,面上却支起一个笑容,柔了声音安慰她:“没事…祁儿,你莫要和你娘亲吵知道吗,这次…是爹爹的错,你娘她…”他本想说她也是关心你的,可想着她对她的态度,却是说不出口了:“你娘她没什么错…” “爹爹,这几日你到底去做什么了…”她沉默了一会,到底是问了出来。 宋氏闻言身子一僵,只是笑:“没什么,去处理一些私事罢了。” “我有些累了,祁儿,你的伤也还未好全,早些回去休息吧,对了,今日的药记得喝,可别耍小孩的性子,喝了药才好的快知道吗?” “好,您好好休息。”晏祁注视他半晌,垂下眼应了,待他上完药后便弯了弯身子,推门出去了。 晏祁直接去了书房,路上正撞见了王府的侍卫头领训斥一名年轻的侍卫,被争吵声打断思绪的晏祁干脆站在原地看着那好似争论起来的两人。 “你说什么?你要回家?” “是,大姐,我爹爹得了重病我…” “别想了!”那统领打断她的话,眼中带了些嘲讽的神色:“你真当这儿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别说你老爹病了,就是要死了你也得给我把自己的事做完!” “……”晏祁听了这话,眼底闪过一抹晦暗,这统领,倒是挺“敬业”的。 “主子,要不然…”见她皱眉,鸣乘就要去驱散那两人,却被晏祁挡下,便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这边却见那小侍卫一下子撑起身子就给了那统领一记重拳:“你敢再说一遍?!你爹爹才要死了!”小五气的身子发抖。 “小杂种,你敢打我?”反应过来的统领一脚就把她踢反应在地,神色狰狞的不像话,她倒是没看出来这小崽子平日一副怯懦样子,竟然敢跟她动手? 她不过十五六岁,身子又瘦小,哪里打得过反应过来的统领,一时被人高马大的头领踢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 晏祁静静的看着那个被打的女孩,她虽然狼狈,但眼中全是不屈服的神色,腰板也挺得直直的,倔强的咬着唇,愣是不肯出声求饶。 晏祁弯了弯嘴角:“去,告诉那个统领,让她回去。” 鸣乘闻言愣了愣,有些惊讶,却还是依她所言,正要上前就听晏祁叫她等等,一时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这是改变主意了? 晏祁走了两步,折了一支艳色的剑兰花递给她:“这个给她,与她挺配的。” 鸣乘明显一愣,看着面色冷淡的晏祁半天才应了下来,主子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古怪,救人就救人吧,还送什么花…这是男子喜欢的东西吧?难不成是让那个小家伙带回去祝福她爹的?鸣乘一时是脑洞大开,主子还真是越来越… 晏祁淡淡的看着一步三回头的鸣乘终于走到那两人面前,严肃着脸,一番交谈,又指了指自己,那统领见了她吓了一跳,急忙远远行了个礼,逃跑一样的走了。 “呐,这是主子叫我给你的,你快些回去看你爹爹吧。”鸣乘扶起满身是伤的小女孩,不自在的将手中的花递给有些懵的女孩手里,冷着脸又道:“希望你爹爹的身子早些好起来…” 小女孩看了看手中的花,便回头看了看晏祁:“那我可以在家里多待两日吗?我…后日晚上一定回来…” 晏祁对上她的眼,蓦地笑了笑:“嗯。” 鸣乘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小女孩跟晏祁讨价还价,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见晏祁没怪罪才松了口气,打量着小女孩的眼神也变了不少,她还真是胆子大… “行了小妹妹,你快回去吧。”好像生怕晏祁想起这小姑娘的大胆行为惩罚她一样,鸣乘急忙催促她。 小五千恩万谢的接过鸣乘一并递给她的碎银子,又对着晏祁鞠了个躬,才拖着受伤的身子一瘸一拐的走了。 晏祁便也转身走了,原不过是一个插曲,她并未多说什么。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晏祁随意用了些饭,喝过云烟按时端来的药,在她不耐的目光下,说是药丸还要几日功夫才能制好,弄得晏祁又是一阵烦躁,她怎么忘了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哪儿有这么快?只得忍忍了。 躺在床上的晏祁今日又照旧失了眠,只觉得心头平静不下来,好似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这种感觉让她更加烦躁,只得压抑着性子将这几日的经历过了一遍脑子,又想了想明日的安排。 她直到快天明时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第35章 账目 次日她还是醒的很早,连日的缺少睡眠让她眼底带了几分青黑之色,看着有些憔悴。 今日她趁着晏征毓去上朝,让鸣乘约了那些铺子的掌柜来府里,几日前带回来的掌柜她一开始本打算严审的,可现在不用了。 “主子,那些管事已经到正厅等着了…看情形,好像有点…不满…”鸣乘看着那已经被打的看不出人形的“管事”,那翻出带血的皮肉,遍体的刀伤鞭伤… 晏祁依旧轻描淡写的表情让她看的心头发寒,主子她,变狠了… 这是王府内的一处阴暗地牢。 “嗯。”晏祁随手丢掉手上的鞭子,只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这是她不曾有过的兴奋,却也陌生的让她心寒,或许,她的病又严重了,可不应该不是吗? 晏祁慢慢背过身去,稍微平息了一下内心的躁动:“先把他送到大厅去,让他们冷静冷静,别让她死了。” 鸣乘看着那浑身没有一处好地方的掌柜,都有些不知从哪儿下手,最终只搓了搓手,心一横提起她拖着走了。 晏祁的身上沾了不少血迹,直让她觉得有些恶心,可她的衣服都在房间里,晏祁将手上的血迹用帕子擦干,垂了头又有些沉默。 最后她还是让没回房,只是叫容烟去取了衣物,简单的沐浴熏香后,才不急不缓的去了正厅。 一早被突然叫来的管事原以为是王爷召见,个个都有些惶然,到了地方却得知是晏祁要见,便松了口气,接着就有些不耐烦起来,这大清早的,谁知道这世女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管事的都聚到一起,等了半天去却不见人来,几个平日得势的更有些猖狂起来,三三两两的拉着端茶送水的小厮,明目张胆的抱怨起来。 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了慢慢走近的鸣乘,原还有些不在意,待慢慢看清那血肉模糊的人体,整个大堂一下子变得死寂一片,几个胆小的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腿抖得像筛子一样。 “刘…刘……”悦来楼的邓管事最先认出了这掌柜,一下子更是吓的魂不附体,指着鸣乘,说不出话来,这刘掌柜同她一起赌过几次钱,也算是半个赌友可… “主子叫我带了刘掌柜来,让各位久等了,世女殿下还需片刻就到了。”鸣乘看着吓破胆的众管事,好像刚反应过来一样,又是一脸悔意:“那个…我是个粗人,这下手不知轻重的,你看,这刘掌柜还受着伤呢…是不是要让她坐下啊…” 嘴上这么说,却没有一点动作。 “不不不,说笑说笑,我们这也是刚到…” “对对对,世女殿下哪像我们这些闲人,每日哪有这么多得空的时间,我等能见一面,那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 “是啊是啊…” 晏祁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副“拍马屁”场景。 那刘掌柜被随意的扔在地上,大约是失血过多,已经气息奄奄了。 “奴才见过世女殿下!”见她来了,厅内一下子就跪了一片,一行管事都规矩的伏在地上,完全没有开始时的嚣张气焰。 晏祁大步进了大厅,在主位上坐下,又喝了口茶才淡淡的开口:“拖下去吧。” 刘掌柜被两个侍卫毫不留情拖出了大厅,只留下一条被拖行的血痕和一个大大的人形血印,看着有些诡异,这毫不避讳的血腥场面,让所有管事都噤若寒蝉。 “都坐吧。”闲聊一般的语气,可却让人感觉十分威严。 “今天叫大家来,是想说说账目的问题。”看着云烟两人搬进来的一沓账目,晏祁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几人听了不约而同的偷偷对视了一眼,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却没有人接话。 晏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随意从中挑了一本出来翻开,挑了挑眉:“邓管事…” “是…是…”邓跃盯着晏祁的目光惶恐的从中向前走了一步。 晏祁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你们悦来楼的生意挺好啊,光是这柴米油盐一个月就花了一百两银子?嗯…盈利,三百两?” 她平淡的叙述着账本上的记录,却让邓掌柜出了一声冷汗,“我…我们…”她本想硬着头皮承认,可在她冷淡的目光下,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光看她慌乱的神色,就知道她有多心虚。 晏祁瞥了她一眼,也不在问下去了,而是又拿了本账本随手翻开,这回她直接笑了起来,本是清朗夺目的笑容,却没有一人觉得赏心悦目。 “那个周管事,你来,你们长寿堂的账本我可是一点没看懂,你来给我解释一下吧。” 周未闻言身子就是一抖,她自己交的账本她怎么会不清楚,长寿堂…本月亏损一百两… “我们…我们每…每七日有…有一场义…义诊,那这个百姓见着都来贪便宜领药,这,人实在是太多了…”周未嗫嚅着,说出来的话却让晏祁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是吗?你们药堂每日都要去进一批药,都用来做一天的善举…还有这么多的人来贪便宜…” “你进药一月就花了近万两,然后还都送出去了,怎么着,百姓是都得了瘟疫还是他们的病需领千年灵芝万年雪莲呐!” 她的声音越发凌厉,堵的周未说不出话来,堂上的女子一身迫人气势,没有大声责骂,只是冷冷的几句话就让她觉得额际冷汗淋淋。 晏祁的目光冷冷的扫过厅里神色各异的管事们:“都看到刚才的刘掌柜了吧?她做过什么想必你们也都清楚,现在是下场你们也看到了,规矩你们都懂我也不多说,我从前怎样并不代表我现在怎样,你们要是想做下去就给我老实做好,不然…” “别怪我容不下你们,你们只需记得,这铺子酒楼,到底是谁的。” 一番话下来,惊的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起来,晏祁只是冷冷的看着有些骚动的管事。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耳畔的答复,“是。”所有管事惶恐的应了:“奴才省的。” “你们谁要是做的好,自然有赏,所经营的楼铺,赏一层润。”给一个巴掌又赏一个甜枣的道理自然是懂的,见有些人眼里还有些别的心思,她淡淡的做出了承诺。 “是,殿下放心,奴才们一定竭尽全力!” “对对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了晏祁的许诺,这些管事心中惊喜,一层润啊,她们可不是什么蠢人,为王爷做事可没有这么好的好处,反而还要担惊受怕,谁想要变成刘掌柜那样阿… 这回一个个都被晏祁完全收服了,忙不迭的表忠心。 晏祁这才满意的弯了弯嘴角:“今后就要劳烦大家了…” “……” 管事们又奉承了几句,才接过晏祁的赏,离开了王府。 云烟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家主子,他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看账的。 晏祁自然看到了他惊讶的目光,也懒得解释,直接出了正厅。 前世她做警察的时候也破了几个大的经济案子,接触到一些账目的问题,她一直没有用过,但并不代表她不会。 下午她去看了宋氏,他的脸已经好了些,只是还是有些红,听着他絮叨了一会,又在他的逼视下老实喝了药,陪他用过晚饭才从他房里出来,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来到宋氏茶楼正是约好的戌时三刻,宋岑禹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了,见她来了忙对她招手。 晏祁走过去,她身后依旧跟着鸣乘,至于暗处,呵,可不是鸣绍。 “阿深,可用过晚膳没有?”宋岑禹还想挣扎一下,笑嘻嘻的道:“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吃过了。”她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看得出她有些不想去了,可这不是她提出来的吗?晏祁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没吃?”说完她自己都有些不自在。 “吃了,走吧。”宋岑禹也放弃了,反正这红楼是肯定要去的,她倒想看看,是谁要在京城分一杯羹,还做的如此隐秘,要不是她的手下正巧进楼子不小心撞见了,她还不知道有这号人呢。 第36章 一探红楼 两人来到京城最有名的红柳巷子,宋岑禹已经是坦然了,熟稔的走进那红楼,一左一右的搂过两个送上门的妖媚男子调笑着,回头却见晏祁还站在原地,便扬声喊她:“阿深!你看什么呢?快过来啊!” 鸣乘看着那几个扭着腰肢娇笑着在门口揽客的男子,又看着微微皱起眉的晏祁,面色有些犹豫,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开口,主子不会又要回到从前的样子吧,要她说啊,就这些人,哪一个比得上少君… 此时的宋岑禹已经同那两个男子打的火热了,晏祁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法老道的宋岑禹,心下却有些惊讶,倒是没看出来,她也是个风流人物。 “嗯。”她应了一声,随着她走进楼子,清绝的侧脸暴露在众人眼中,这一下就吸引了许多的男子:“世女殿下~” 几乎是露出脸的那一刻,没有客人的男子就娇滴滴的朝她身上扑,余下动作慢的更是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世女殿下,我是青竹…你还记得……”一青衣男子第一个抓住她的袖口,开口说了没几句就被挤开了。 “殿下~殿下,人家是秀兰…” “……” 不得不说,拜她从前的风流韵事所赐,晏祁在青楼界简直是赫赫有名,更何况她无论是长相还是家世,都是无可挑剔的,从前的出手大方,让她成为了青楼最受欢迎的人,谁不想做她房中的娇客,说不定还能赎身做了王府的侍郎呢。 她方才迟疑着没进来就是因为这事,来了这种地方,定会被人认出来,她不喜跟别人接触,虽说这可以根据环境妥协,但她还是烦透了这种感觉,偏偏手伤又让她不便去推开那些个男人,晏祁的脸色有些难看。 皱了下眉,她干脆揽住已经扑到她怀里的一个蓝衣男子,他身上的脂粉味道还没有那么浓:“就你。” 有时候,即便环境再让人讨厌也要冷静的完成一切,要达到目的,逢场作戏,这是基本功。 “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可别围着世女殿下了,都矜持些~” 鸨爹一看晏祁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想法,挥着帕子娇嗔的上来驱散了将晏祁团团围住的男子,晏祁瞟了那鸨公一眼,却意外的发现他眼里闪过一抹隐隐的兴奋,一下子心头有些警惕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 随手给了张银票,又不着痕迹的拉开与怀中男子的距离:“找间雅间。” 鸨公接过银票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朝着沉璧就使了个眼色,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是是是,沉璧,还不带世女殿下上楼,可伺候好了~” 宋岑禹看着晏祁的交谈,眼中闪过一抹幽深,世女?那个传说中纨绔多情的晏祁?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可宋岑禹心头更多的是不郁,她把她当朋友,可她难不成是一开始就是有意接近自己的? “原来是世女殿下,是宋某有眼不识泰山了…”宋岑禹搂着怀里的男人走近,笑意盈盈的道,但任谁都听的出里边的几分嘲讽和疏远。 晏祁对上她带着些怒意的眼,知道她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岑禹,上楼说话。”说完率先搂着那唤沉璧的男子上了楼,不知是不是原主的身体对男人太熟悉,晏祁只觉得虽然她还是排斥怀里的男人,可这搂着男人的姿势简直不要再熟练,这个想法让她有些烦躁:“你们俩今日就在这守着,别来扫兴。” 鸣乘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声应了。 推门进了房门,入目便是旖旎的纱帘和布置暧昧的红床,墙上甚至还挂着一些**工具,大概是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使用,直看的晏祁皱眉。 沉璧点完灯,又倒了杯酒娇滴滴的靠过来要缠她:“殿下~”嗲嗲的声音让人掉一地鸡皮疙瘩,晏祁淡淡的瞥过他的脸,沉璧只觉着她明明没有露出别的情绪可他就是看出了那目光的确切含义——离远点,一下子身子就僵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一会功夫宋岑禹也跟着进来了,关上门:“世女殿下可有什么吩咐,没有的话我可要去和岚儿去谈情了,*一刻值千金呀你说是不是?”她懒懒的站在那,温香软玉抱了满怀,又有些轻佻的嗅了嗅男人的脖颈:“岚儿身上真是香~” “讨厌~”岚儿娇羞的倚在她怀里,欲拒还迎的推了她一下,手却不安分的在她胸口暧昧的划着圈。 晏祁斜眼看她:“我要是有意瞒你,就不会同你来这儿。” 宋岑禹对上她清冷的眼怔了一下,笑开了,她原只是一时之气而已,被她这么一说一下子醍醐灌顶,心头的不郁尽数消散了,只觉得自己平日的精明不知去哪了,实在是蠢笨… 误会不过是一刹那的事,两人很快又坐到一起,宋岑禹就着那岚儿的手饮下一杯酒,目光就扫过离晏祁半尺远的沉璧,又想起方才她被众人围住的场面,忍不住发笑:“怎么着,这美人儿不是你选的嘛,又后悔了?” 晏祁面不改色,也没有搭她的话,悠哉悠哉的饮下杯中的酒水,沉璧机灵的重新为她斟满,斜眼瞥了他一眼,视线又重新回到她身上:“前几日托给你的事情可有眉目?” 她来这儿,只是为了避开鸣绍的监视真正方便谈事儿罢了。 宋岑禹听她这么问也是愣了一下,接着有些无语,她来这就是为了问这个?她都有些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但她还是答道:“我有个远房的姨母打算举家迁到覃城去了,留下两间门面,大小位置都不错,算你运气好赶上了,我已经叫人去打扫了,不日就可以用了,你什么时候去看看?” 晏祁看着她轻描淡写一副被你赶上大运的表情,弯了弯唇:“谢了。” 便又问了价格,出乎意料的便宜,晏祁也不是傻的,自然知道是她出的“友情价”一时正了脸色:“岑禹,我知道你当我是朋友,可我不缺这些。” 她自然知道寻间好铺子的难度,但既然她没有多说,她自然也不会去点破,只是暗暗记下了她帮忙的情分,但一码归一码,她不用也不愿意占这个便宜。 最终宋岑禹还是妥协了,两人又约了时间去看铺子,搞定一切宋岑禹便搂着那男人出门房门,她本是想同晏祁饮酒的,却不知她想起了什么拒绝了,宋岑禹走出去还在心里诽谤她是不是怕她打扰同那个男人…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晏祁面无表情的送走嘀嘀咕咕的宋岑禹,转过身再对着那男人,却见他熄了床边的香,转身就利落的跪在她面前,同之前大不一样的柔媚气质,现在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满身肃杀和对她的敬意。 “属下长叙,见过主子。” 晏祁定定的看着她,眸色渐深,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她有些惊讶,只是喝着茶水,听着那男子的叙述。 事实上她之所以会选择他,也是因为他在扑进她怀里的那一刻,塞了张字条在她手中,还有就是,鸨公无意透露出来的恭敬神色,让她有了些猜想,为了一探究竟,她才支开了宋岑禹。 一夜深沉,许多东西都在慢慢的改变着。 —————————————————— 晏祁第二日从红楼里出来,仍然是一贯的淡漠样子,也没有等宋岑禹就径直走了,鸣乘和鸣绍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又跟在后边了。 晏祁瞥了她们一眼,自顾自的走着,也不在意,唇泯成了一条线,看不出喜怒,只是觉得看着有些威严。 从红楼出来回了府,正要去书房沐浴,却不想在在道上遇到了楚言清,她怔了怔,脚步顿在了原地,没有靠近,眼里慢慢出现了些冰一样的淡漠。 楚言清看着她无动于衷的表情,死死咬着唇,身子有些哆嗦,楚言清不知道这几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就好像被流放的人犯,麻木的光脚走在乱石路上,身上挨着一下又一下的重鞭,皮开肉绽,却抵不过心底的绝望,他那天还害她受伤了,她一定讨厌他了,可他不是故意的啊,他不讨厌她的,只是…只是有些害怕那样的她……妻主是不是厌烦他了? 这个念头让他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心像撕裂了一个口子,血淋淋的。 他瘦了很多…原本就清瘦的身子现在更是憔悴的好似风一吹就要倒了一般,这个发现让晏祁心头有些刺痛,是她吓到他的吧… 她突然有种很想把他一把抱进怀里的冲动,可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看着楚言清的脸色更白了些,这让晏祁忍不住皱起眉。 “妻主…” 第37章 中馈权 带着些委屈的低声轻语像一张蛛网,无声无息的笼住了她的一颗心,由不得她如何。 晏祁低叹,隐在袖子里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还是慢慢走近他,很自然的将他冰凉的手带进袖子里握住:“大早上的,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她不似平日般清冷疏远,反而带着几分些倦怠无力的感觉,连说话的声音也降了几个度,轻柔的像一阵风,低不可闻。 她温柔的动作让楚言清鼻头一酸,泪珠盈满了眼眶,他小心翼翼的将头靠在她的肩头:“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了,鼻间陌生脂粉香气,让他下意识紧紧搂住了眼前人多的腰,有些不敢置信的再嗅了嗅,身子一下就僵住了,泪水落了满脸。 她有了别的男人…他没有被背叛的感觉,只是觉得一颗心却好像被猛的被丢进了冰窟,被尖锐的冰柱刺的鲜血淋漓,但伤口又一下子被冻住,连血都看不见,只有彻骨的冷,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猝不及防的被他主动抱住,晏祁的身子僵了一刹,她看不见他惨白的脸色,只以为他是冷了,声音带了些疑惑:“冷么?” 楚言清死死的咬着牙,身子却控制不住抖的越来越厉害,那香味好似魔咒一般一直萦绕在他的鼻间,直让人窒息的想逃,楚言清低下头,松开了手下意识就退了两步:“不,没有。” 晏祁看了他一眼,将手藏进袖子里,垂下眼没有说什么。 “回去吧,外边冷,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她听见自己冷静的说了一句,便撇看眼不再去看他了,只是抬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直到回到书房,躺在吩咐容烟准备好的热水里,她都一直是怔怔的,只觉得思维变得迟缓了许多,连水什么时候变冷了都不知道。 “主子,主子…”眼见着晏祁进去大半个时辰还没有出来,云烟有些不确定的隔着珠帘唤了许多声,可没有半句回音,只得厚着脸皮有些慌乱的挑起帘子进去,却见她倚着桶沿将身子掩在水下看着他,眼神迟缓茫然。 “主子!主子!” 晏祁只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里,整个人的反应都迟缓起来,对身边的一切都没有感知,直到被云烟近距离叫醒,才发现水已经冰凉,冷的她打了个颤,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远的云烟,心头警铃大作,什么时候,她这么没有警觉性了? “知道了,出去。”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垂眼搅弄了下冰冷的水,心头却头一次起了疑,这不是她,方才那个状态现在回想起来让她攥紧了拳头,晏祁第一次感到可能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她慢慢将有些昏涨的头浸入冰冷的水中,直到全然清醒,才慢慢从浴桶中起身,披了外衣,目光无意略过背换下的衣物时,脚步顿了顿,沉默了一刻,脑子里思绪猛然被打断,突然就想起了方才楚言清的异常反应,晏祁好像明白了什么,再不多想,挑了帘子快步出去了。 守在门口的云烟见她出来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没说,叫了几个小厮将里头清理好,静静的退下了。 晏祁换了身素色青莲镶边绣竹叶纹锦袍,挪了步子出了门却在下一秒顿住了,她这么急着去解释又做什么呢?其实,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也好不是吗,免得她哪天又无意伤了他… 晏祁折了回来躺在软榻上,静静的看着木色的房梁,心头却有些乱,眼前总是闪现着楚言清哀伤绝望的脸,这种控制不了的感觉让她有些烦躁。 她强压下这些思绪,想着方才自己的异样状态眼底变得幽深起来,一定有什么问题… 还未想出什么却见容烟推门进来了:“主子,该服药了…” 晏祁蓦地抬起头看她,目光定在他带进来的药上,应她的要求,这回是药丸了。 难不成,是药的问题?几乎是条件反射,脑海中就闪过这个念头,又马上被她自己否认了,据说这药是宋氏熬的,他怎么会害她?要问晏祁信任之人,当数宋氏。 容烟利索的的将药丸和温热茶水的递给她,晏祁定定的看着手中指甲大的乌黑药丸,又看了一眼垂首的容烟,便将药丸丢进嘴里,又饮了一口茶。 见她服了药,容烟福了福身子便出去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晏祁慢慢从舌底取出融了一些的药丸,垂下眼,让人有些看不清表情,半晌,找了一方锦帕仔细包好。 做完这一切,晏祁却还是静不下心来,干脆推门出去走走,王府依旧是初见那副清雅奢华的样子,可她的心境却同开始之时大不相同了,从前没融入,便也没牵挂,如今好像已经深陷其中,再无法像从前那般置身事外去关心这景色环境。 晏祁去了田眉儿的院子。 田眉儿的院子离晏祁的院子不过是几步路程,装潢摆设无不是精致贵重,侍奉的小厮也配了六个之多,手掌中馈,他的配置仅次于王夫宋氏,足见其从前得宠程度。 晏祁的突然到来显然让田眉儿半点没想到的,彼时他拿茶盏砸一个小厮,只因为他没端稳递给他的茶水。 晏祁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那个小厮被打的头破血流,却死死忍住不敢去擦,还不停的哭着磕头求饶:“主子饶命!”这副场景看的晏祁直皱眉,这样的男人,也不知道怎么被原主看上的。 还是田眉儿的一个近侍柳色第一个发现了她,吓得脸色发白跪倒在地:“世女殿下!” 田眉儿才反应过来,看着她冷漠的眼,吓得一个趔趄:“殿下!” “眉儿给殿下请安…”他缓过神来硬撑着身子又是一礼,暗地里却朝着侍从们狂使眼色,晏祁瞥了那被打的小厮一眼,淡淡的看着一众侍从有意才挡着那头破血流的小厮退出去。 “殿下,你可算是来看眉儿了~”田眉儿见她没有责备他,又想起了她从前说的话,一下子胆子又大了起来,上去抱住晏祁的胳膊,有些痴迷的看着晏祁清绝的侧脸,这样完美的女人,他要定了… 晏祁皱了皱眉,冷着眼将手从他怀里抽出,田眉儿的眼里闪过一抹狠厉,片刻就隐去了:“殿下可要在这儿用膳?” 妻主,你可要回来用饭?晏祁蓦地想起楚言清说这句话时担忧又期待的眼神,怔了一刹,神色已经是淡淡的:“不用。” 她不想跟他打太极,直接说出了来这儿的目的。 “田眉儿。”听她叫自己的名字,田眉儿仰头看她,不知怎的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便听她说:“打今日起,你做什么便去做,只要不出人命,遵守我下面说的两点,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替你担着。” “轰隆。”田眉儿只觉得脑中一下子炸了,田眉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出人命…隐在袖子里的手死死的攥着帕子,这话,同他刚进府时一模一样,连说话的神态都一样,他原以为她忘了,他就又有机会了,他垂下眼,心头涌上滔天的恨意,耳畔是她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 她没有注意他的表情,总体来说,田眉儿这个男人,是原主留下来的,所作所为,还没有任何触碰到她底线的地方,她也不会无端把他怎样,可他终究是存在的,有些话总要说明白,免得他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一,不许动楚言清,晏其琛以及我爹爹。”他们三人,就是她的底线。 “二,交出中馈权。”中馈按理来说都是正夫来管,也是鸣乘告诉她,由于宋氏身子不好,楚言清从前又不受宠,所以王府一直是田眉儿掌的中馈,也是因为有了中馈,他才能在王府彻底站住脚跟,甚至肆意欺负正君。 可如今这是晏祁不可能接受的,无论她的将来如何,只有让楚言清有了中馈权,便不会再被人欺负。 她语气平淡的说出了这两条,像在跟他商量,可田眉儿知道,她是在命令他,好,好啊,这回除了不能动楚言清和那个小杂种还要交出中馈,晏祁,晏祁,好… “是。”他答应的比她想象更干净利落,这让晏祁多看了他一眼,男人埋着头,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他什么心情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记住我的话,别触犯我的底线,其他都随你。”她的声音很冷,让人升不起半分反抗的念头。 “……” 从田眉儿手上拿了主夫印,晏祁便出了他的院子,此时外面飘起了细雨,鸣乘便说去取伞再来接她,她拒绝了,看着这缥缈雾雨,不知怎地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辨不请,便也不去想了,大步流星的走进雨里,朝着书房走去。 又要走到遇到几个时辰前遇到楚言清的位置,晏祁心中的焦躁感愈发浓重起来,下意识就加快了脚步,却远远看见一个人影的轮廓露了出来,晏祁定睛一看,隐在袖子里的手抖了抖,一贯冷静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失了声:“清儿!” 第38章 病来如山倒 眼前的男人闭着眼毫无生气的倒在地上,身子几乎失去了热度,一身白衣被雨打湿了大半,贴在身上。 “清儿!清儿…”晏祁扶起他,让男人靠在她的肩上,焦急的唤他,可却无济于事,晏祁蹙起眉,当机立断扯掉挂在脖子上的白布。 “主子!”鸣乘看她的动作,大惊失色,她的手还有伤啊。 “主子,属下来吧!”鸣乘顶着她的冷目上前,扶起不省人事的楚言清,小心翼翼的让晏祁背在背上:“主子你…” 背上楚言清的那一刹,晏祁猛的皱了下眉,鸣乘分明听见她的手臂发出一声极小“咵”的一声,一下子整个人寒毛都竖起来了,想阻止她却被晏祁眼中冷冽的神色震慑住了:“你为他遮住雨!鸣绍,马上找太医来书房!”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书房不远,她咬牙背着他走的也是极快,不一会便到了目的地,鸣乘忙从她的身上接过楚言清放在软榻上,便见晏祁捂着肩头,神色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额际已经是冷汗淋淋。 “主子,你没事吧!” 晏祁拜了拜手没有搭理她,走了两步坐在床沿上看着楚言清:“叫云烟过来,给他换身干衣服!” “是。”鸣乘终是明白,只要是少君未醒,她是不会顾着自己的,她想帮她,只有让楚言清康复,晏祁眼中的坚定让她心中震动,主子她,真的变了很多… 云烟到的时候,刘太医已经在楚言清把脉了,而晏祁就坐在一旁盯着她,那眼神吓得那太医几次抖了手。 见云烟来了,晏祁就让太医停下片刻,待云烟为其换上身干燥衣物晏祁才再度领着众人进来。 “怎么样?”见刘太医放下手,她忙问道。 “同上回一般,只是这回大约是几日未进食,身子更为虚弱了,我说殿下,病人郁结于心,长久下去,怕有损寿数啊… 到底是医者仁心,刘太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时也忘了怕,上回来看他的时候这世女看着也挺上心的,怎生还是这个样子,甚至… 刘太医又看了看楚言清惨白的脸色,垂下头,执笔的手顿了顿,又写下一张药方来叫人一并煎了:”上次老妇开的药可还一直吃着?” 晏祁怔了一下,茫然的垂下了头,看她这样子,刘太医心里便明白了大半,又叹了口气:“按时用药是基本的…”说着一下子又看到晏祁的伤,吓得一跳,两步就走到她面前探手一摸就倒吸了口凉气:“……” “大夫,你快给我主子看看吧。”鸣乘在一旁已经急得不行了。 “造孽啊…”老妇看着晏祁片刻离不开床上人儿的视线,心中叹了一声,又有些气愤,这个世女真是不知轻重…真是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殿下,少君大体上无碍,可否劳您在这坐着让老身给您看看手?” 鸣乘一听,忙去拉她,让她坐在椅子上,刘太医便上手摸了两下,又从随身的布包中拿出一块板子来:“按住了!” 晏祁瞥了一眼两人,任她们把她按在椅子上,没有吭声,视线还是落在床上面无血色的男人身上,心头涌上万千情绪,楚言清,楚言清,她该拿他怎么办? “阿…”刘太医趁着她注意力正分散着,猝不及防就一下把错位的骨头掰正,剧烈的疼痛让晏祁的身子痉挛了一下,又撇过头看了她一眼将提起的气慢慢呼了出来。 “这肩骨已经伤了两次了,需得注意,下次若是再乱来,这手必废了,就是大罗神仙都没有法子挽回。” “有劳太医。”她微微颔首道了句谢,闭眼靠在椅子上,整个人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云烟,送太医出去。”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晏祁站起身重新坐在床沿上,沉默的看了他许久,半晌,伸出手为他掖了一下被角:“你…”说了一个字便顿住了,她安静垂下眼,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晏祁倚着床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晏祁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所有的一切全部模糊成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摸不到,只是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好像在呼唤她,指引她慢慢的朝着一个地方去… 挥开遮挡在眼前的迷雾,眼前出现了一座清雅的院落,好似有些熟悉,但又满是陌生感,她好像是透过树叶看这院子的,像一个潜伏的窥探着,迷茫又疑惑的看着这一切,她看到两道让她觉得熟悉的身影,一道侧对着她站着,一个在地上打滚。 这里好像正处在夜里,昏黄的烛光照不进浓重的黑暗,她慢慢走进像我想讲那两人的面貌看清楚,可却发现他们的脸上好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气,无论她怎么看,都看不清,只是隐约觉得那站着的人好像朝着那打滚的身影说了几句什么,而正满地打滚的人影好像很痛苦,长大了嘴好像在叫,可她却又听不到声音… 眼前的场景莫名的让她觉得熟悉和心悸,可细想起来又什么都说不上来,那个站着的影子又是一脚踢在打滚的身影上,整个场景诡异的仿佛在演一场恐怖的默片。 “你来的太不巧了…不巧…”一声鬼魅般的轻语一声声的在耳边响起,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接着眼前的这一幕却突然黑了,她迟缓的看着这一片漆黑,意识慢慢沉了下去,接着就醒了过来。 她转了转眼珠定定的看着熟悉的床顶,轻轻呼出口气来,慢慢撑起靠久了已经酸麻了的身子,手却无疑碰到了身旁的人,滚烫的热度让她怔了怔,接着转头就看到了他潮红一片的脸:“来人!” 可能是着了凉,楚言清深夜时发起热来。 整个王府都手忙脚乱起来,又是请太医又是冷敷,来来回回的小厮把晏征毓都惊醒了,披了外衣出来一问才知道是楚言清病了,转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书房,眸光有些晦暗,静静地站了半晌才回了房。 “王爷…怎么了……”看着她冷硬的脸,还有些没清醒的丁娅揉了揉眼睛问道。 “没什么。”晏征毓随口应了一句,又回到床上搂着爱妾睡过去了。 刘太医大半夜的胡乱穿了衣服就又被云烟叫了来可,看着一脸冷意的晏祁心头暗暗叫苦,也不多说,老老实实的就开始为楚言清把脉:“着凉之后的风寒,只不过这热度确是有些高了…”把着脉,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干脆利落的从包里拿出银针包就为他扎针,这原始的医疗手法,直看的晏祁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夜众人才散了,云烟本想让晏祁去休息自己来照顾他却被晏祁拒绝了:“你回去吧,这儿有我就行了。” 云烟对上她清冷的眼,怔了怔,便也行了礼下去了。 晏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倒是没那么烫了,又端了水润湿了他干燥的唇,低头看了他半晌,低声叹了口气,掀起被角在他身旁躺下,楚言清好像感觉到了旁边有人,晏祁怔怔的看着他无意识拉住她衣袖的手,眼神有些复杂,迟疑半晌慢慢侧过身子回握住他的手闭眼睡去。 楚言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晏祁的怀里,他的头枕在她的胸口,双手紧紧环着她的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姿势暧昧不以。 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她睡着的样子很美,不似般平日清冷疏远,让人不敢靠近,此时的晏祁,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像是着魔一般,楚言清怔怔的抚上她的脸,划过她如画的眉眼,又想是想起了什么猛然缩回手,方醒的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这让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碰到晏祁时她微不可见的一颤。 晏祁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实际上因为楚言清对她这般亲密的动作,她压根就一晚上没睡,她从来不习惯同别人接触,更不要说这样毫无距离的缠抱了。只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才干脆闭上眼,却不想他会有这样一系列动作,晏祁完全能感受到那目光里所包含的深情,一下子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醒了?”静了半晌,她柔声开了口,楚言清身子一僵,一下子靠在她怀里不肯抬头,晏祁动了动了酸麻的身子,却感觉胸前有些湿意,他哭了?她低下头:“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焦急。 第39章 甜蜜 再听到她温柔的声音,楚言清只觉得满腔委屈好像一下子就爆发了,酸涩盈满了心头,泪水掉的更凶,紧紧的抱住她的腰就是不肯抬头。 晏祁怔了怔,也没再问下去,只是伸手搂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妻主,对不起,你不要生清儿的气了好不好?”泪水在她的柔声安抚下慢慢止住,楚言清慢慢抬起头,下意识的抓紧她的袖子急急的道,眉眼间满是惶恐和哀求,好像怕被她遗弃。 没来由的一句,晏祁却听懂了,他无助的神色落在她眼里,像是一把刀划开了她的心口,一阵发疼,晏祁伸手揉了揉他的软发,低低喃道:“傻瓜。”他就是这么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么?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她认真的望进他的眼:“清儿,你不懂的。”她猛然笑了,低不可闻的一句话,有些苦涩,他不会明白,她躲着他,是有多怕伤了他,可她没办法解释,说自己压根不是一个正常人吗,呵,挺像一个笑话的。 奇怪的是,楚言清有时候也能感觉到她的心思,他只觉得她好像离他又远了好多,让他抓不住,这种感觉让楚言清更加恐慌起来:“妻主,我会听话的,你别不要我。” 他眼里的恐慌像一根针,猛然刺痛了晏祁的心:“你怕不怕我?”问完这句话,看着楚言清怔住的神色,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怎么会不怕呢,她从前也以为自己可以好好对他,可还不是伤了他。 “我怕你不要我。”楚言清几乎是哽咽着说出了这句话,一字一顿的砸进她的心里,让晏祁蓦地低头看着他,男人的眼里盈满了泪光,其中的深情让她有些恍惚,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半晌,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抱住了他,她的下巴抵住他的头,楚言清听见她低低的笑了:“傻!” “这话说出来,可不能后悔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想离开我都不会放开你了,可想好了?” 楚言清怔怔的对上她认真的眼,没有丝毫犹豫的紧紧搂住了她,用动作告诉他,他的答案。 -------------------------------------- “妻主,你的手…”从晏祁的怀抱中出来,楚言清就敏锐的发现她的手又重新被包扎过,一下子脸色有些白,当日她痛苦的神色好像又出现在眼前,这几乎成了他这几日的噩梦,也是他抹不掉的心结,他明明就知道她有伤,居然还去推她…想到这儿,楚言清的眼睛又开始红了。 “没事,都是些小伤,别哭嗯?”她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一时又好气又心疼,晏祁发现,她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见他想着这茬,晏祁沉默了一下,也不搭他的话,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玉章放到他的掌心,另启话题:“我昨日去了红楼…” 楚言清闻言身子一抖,也没去看手心里的到底是什么,忙打断她的话:“妻主,我…”他害怕听到这个话题,她怕他会说出要再纳一位侍郎,这个念头光是出现了一刹都让他觉得有些窒息,本就虚弱的身子竟然有些立不住的软了下来。 “楚言清!”她一字一顿的喊出他的名字,扶正他想逃避的身子,强逼着他抬头看她:“我去哪儿只是谈公事,没有你想的那些。”她从来不是喜欢解释的人,但为了她,她会这么做。 楚言清睁大眼,死死的盯着她,心中最后一点郁结也随着满脸的泪彻底消散,他看着她有些受伤的眼,一下子有些明白了她当初为何那样生气:“对不起妻主,我不该这样不相信你…” 晏祁唇堵住了他未说完的话,直到他白玉般的脸颊飞上两朵红云才松开,楚言清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凤眸含水,一副毫无防备的迷茫样子直直落在晏祁心头,直让她眼里蓦地升起几分*之色,一下子失了神。 楚言清回过神来,一下子窘的满脸通红,思绪全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凤眼含羞合,却又忍不住偷偷瞟她,正撞见她隐忍的*。 楚言清睫翼微颤,他不是未经人事的雏儿,自然知道她眼里这抹神色的意味,从前关于那些的惨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但却被他一一有意忽略,抖着手解开自己领口的扣子,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他颤着身子闭上眼有些害怕,但一切又做的没有一丝犹豫。 “妻主…” 楚言清异样的主动简直把晏祁惊的目瞪口呆,心里若有若无的旖旎心思一下子散的干干净净,定定的看着他无意露出的害怕神色,心头一绞,伸手按住他正解衣裳的手,像呵护一件珍宝一般重新为他穿上衣服,搂在怀里。 对上他害羞又不解的眼,晏祁的神色无比的认真:“你还是个病人。”晏祁简直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万遍,他的身子不好,自己都在想什么,况且他是害怕的,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是为了她,她一下子心疼上了这个笨男人,怎么从来不会为自己想想,她又怎么能这么自私。 “妻主,我…我可以的。”他显然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不满他的身子,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别动。”她干脆用了命令的语气,看着怀里男人一下子黯然的眼睛,晏祁还是败下阵来:“笨蛋,你把我当禽兽了吗?我是心疼你的身子,别多想知不知道。”她不自在的撇过头,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头一次不好意思起来,还不是他这榆木脑袋不开窍,非…非得让她把话说明白… 楚言清也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直把头往她怀里钻,妻主她心疼他…哎哟好害羞… 晏祁看着面色羞红,像八爪鱼一般死死抱住她傻笑的男人,抽了抽嘴角,第一次有种头疼的感觉,但上扬的嘴脸无疑暴露了她此时灿烂的心情。 “行了,身子还没好呢,该喝药了。”她无奈的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果真是扶枝煎了药来。 “妻主…我不喜欢喝药……”软软糯糯的撒娇声让晏祁一点办法都没有,解放了天性的楚言清愈发娇气黏人起来… 晏祁看着那乌漆漆的药汁也是皱起眉一阵反胃,看着楚言清苦兮兮的小脸就转头问扶枝:“就没有什么药丸一类的吗?” 扶枝看着脸色冷硬的晏祁愣了愣,翕了翕唇,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这是那太医开的,他也没办法啊… “行了,出去吧。”她淡淡的打发了扶枝,回头看楚言清:“听见了吗?没有药丸。” “我…我喝…”只因为她的一个细小表情,楚言清又回到了从前小心翼翼的样子,忙去接她手上的药碗,将自己的小性子藏好,有些不安的道:“妻主…你别生气…” 看着男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晏祁皱了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无辜,她习惯性的表情就这么吓人吗…不得不说,他这一副害怕的样子实在比不得撒娇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爽。 晏祁也不说话,直接躲过他来接药的手,含了一口药就吻住他的唇,一点一点的将苦涩的药汁渡到已经呆若木鸡的楚言清的口中让他咽下,又轻佻的将他嘴边溢出的药汁舔净,弯了弯唇:“我也不喜欢喝药,但这样好像好很多了…” 楚言清呆呆的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她问了一句:“再来吧?”一下子反应过来就夺了她手中的药碗,闭眼就一口气灌了下去,嫩嫩的脸蛋泛着羞涩的红润,又被苦成了一团:“不…不…不用……咳咳咳…咳…”喝的太急让他猛的呛住了,咳出了泪花。 晏祁忙递了盏茶让他喝下舒缓一下,本想逗他一下,却不想他自个儿把自个儿呛住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慢慢抚摸他的脊背。 楚言清想起方才的吻,红了耳根,垂着头不好意思再说话,晏祁见他不自在也没有再逗他:“饿了吗,吃点东西可好?” 楚言清乖巧的点点头,他正好饿了,晏祁便扬声让鸣乘去叫晚膳来,楚言清听着她特意嘱咐要粥,心头盈满了幸福感,笑的眼睛成了一道月牙。 用了晚膳,楚言清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他本来身子就未全好,晏祁看着他睡梦中仍然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也是无奈一笑,轻手轻脚在他边上躺好,身旁的人就下意识的将她抱住了,这让晏祁不习惯的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 夜深露寒,守夜的侍卫也靠着柱子睡过去了,三更的王府一片寂静。 漆黑的夜里一道身影从书房闪了出来,先四周环顾了一下,接着悄无声息的朝着西边的一座院子去了。 第40章 侍卫小五 黑影悄无声息来到了王府西角的一出偏僻院落,此时院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五蜷缩着身子静静地蹲在关着的木门后,她从入夜便来这儿了,一直等到现在,深秋的夜风吹的她缩了缩脖子,但她却一声不吭的受着。 “不错,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和优秀。” 黑影负手从院子角落里的阴影中走到那女孩面前,低下头看她,眼里盈满了欣赏。 “小五见过世女殿下!”她单膝跪地有模有样的行了一个侍卫礼,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十分突兀,再顺着她的视线一看,这一身黑衣的可不就是晏祁。 晏祁定定的看着她,一贯清冷的眼里难得出现了几分兴奋,事实上她来到这院子也有半盏茶时间了,但她只是静静地在角落里观察这个小五,结果让她很满意,等了这么久她仍然不骄不躁,还选择蹲在门后,既隐藏了自己又方便发生变故好逃跑,倒是个细心聪慧的人儿。 “你爹的病怎么样了?”她让她起来,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多亏殿下相助我爹才能大好,小五在这儿拜谢殿下了…”提起这事儿小五沉稳的脸上又露出几分感激来,毫不含糊的跪下就要给晏祁磕头,却被晏祁用手阻止了,对上她不解的目光,晏祁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拉她起来又问道:“你为何要到王府里做侍卫?” 虽是不解,小五仍是恭敬的答了她的问题:“我娘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爹爹把我拉扯大,又…又因为长久做针线活养家熬瞎了眼睛…我…我才想着出来混口饭吃…不让爹爹太辛苦…” 晏祁无言的拍了拍她的肩,漫不经心的来了一句:“可愿意跟我习武?” 她问的突然,直把小五问的呆住了,再抬头眼里多了几分防备:“你为什么要教我?” 晏祁轻笑一声,心头又多替她加了一条优点:谨慎朴实。 若是缺心眼听了她这番话必然是喜不自禁,先不要说能学到一身武艺,最重要的是从此有了王府做靠山,若是趋炎附势之人,恐怕早就一百二十个答应了。 “兴致来了,觉得你是个好苗子可以栽培一番。”她答得简单,却真真是她的心里话,她从第一眼看到这孩子就动了这心思,于是叫鸣乘替她解了围,还折了一株剑兰花与她,并不是什么随意之举,剑兰,见兰,见于兰园,王府西角的兰园,原是招待友人之所,现在已经荒废,自有相见之意。 她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拿到花就问她能不能多待两天,她后日晚上一定会回来,既是同她讨价还价,延长自己回家的期限,又是敲定了见面的时间,此一点,就足以让晏祁刮目相看。 她原还有一点旁的心思,就是在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可她后来去了红楼知道了一些事之后,她的存在也就可有可无了,此时晏祁也就只是欣赏她罢了。 小五定定的看着举止坦然的她,眼中的防备消散了些,却也没有完全松懈:“我需要为你做些什么?”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她一定有所图。 “暗中替我看着王府动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告诉我就行了,嗯,还有必要的时候保护我身边的人。”她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袍子答她的话。 “就这么简单?”小五还是有些疑惑,但直觉告诉她她不是在骗人,一下子内心有些动摇。 “嗯。”她被问的有些不耐烦,难得有点心思想教别人还被当坏人盘问半天,这要是搁在从前她哪里还会理会:“行了,你不乐意就算了。”她的耐性已经被磨光了,干脆的扯下头上的柳条,转身就走。 “弟子小五拜见师父!”毕竟才十五岁的孩子,能沉稳到什么地步,见她烦的要走了小五一下子就慌了,信了她的话,再不迟疑跪下就磕了三个响头:“师父请收下小五!” 晏祁的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一脸坚毅的小女孩,嘴角抽了抽,师父?这称呼也是原始的可以,呵呵。 这个念头不过一刹,晏祁又走回她的面前定定的看着她:“学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后悔?”小五的眼里满是坚定,摇了摇头:“只要能学得一身本事,再苦也值得。” 晏祁点了点头:“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具体的训练计划等我制定出来再给你。” “是,师父!”她又对着她磕了个头,眼角眉梢弥漫出喜意来。 这回晏祁受了她的礼,却还是皱起了眉头:“武艺我会教你,但你别叫我师父。” 她原以为她会老实应了却不想小女孩十分严肃的拒绝了:“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上下尊卑不可逾越,师父既然要教小五武功,自然就是小五的师父。” “……”她一哽,对上她认真的眼,竟然无言以对,人不大,思想倒是很守旧啊…瞥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坚定,也她懒得再说了,一个名称罢了,有什么好费神的呢,她乐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冷风吹的她也没有睡意,于是干脆在小五身边坐下,只觉得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时候,鸣绍和鸣乘被她用香迷昏了,想着也不会醒的这么快:“你平日在哪一块巡视?” 对于她的搭话,小五显然很兴奋:“我管后厨那一块…”晏祁蓦地笑了,后厨,倒是个好地方… 小五的话匣子一打开,一下子就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晏祁看了她一眼,也没打断她,任她将她来到王府见到的有趣事物跟她讲了一遍,无非就是见着了什么稀罕玩意,听见侍卫们吹了什么牛… 说完所有的小五看着晏祁冷硬的侧脸,只觉得眼眶有些湿,自从娘亲去世以后,已经有很多年没人这样听她说话了,她的委屈也不敢跟爹爹说… “师父…”小丫头喃喃出声,晏祁侧目看她,见她湿了眼眶,皱起了眉头:“怎么了?”她自然是不知道这小丫头的想法,只觉得有些不耐,她真的不喜欢爱哭的人…只有…楚言清是…破例……想到他,晏祁的脸色又柔和下来。 “师父,你真好。”她一下搂住她的手臂,难得出现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一面,直夸的晏祁莫名其妙,但看着她有些依赖的脸,又有些不忍将手从她的怀里抽出来,只是不习惯的皱起眉。 “小五,你姓什么?” “啊?师父,我姓谢…” “你有字吗?”晏祁突然想起古代都兴取字,包括她自己也有一个没准能害死自己的字,一时随口问道。 “没有。”一般百姓人家不似大户那般讲究,有些人家是不取字的,绰号倒是有一堆,称呼职位姓氏什么的。 “不如就叫,拙贞?大巧若拙,贞风亮节。”听她回答没有,晏祁不知想起了什么,替她想了一个,小五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眼睛越发亮了起来:“拙贞谢师父赐字!” “嗯。”晏祁淡淡的应了一声,起身拂了袍子上的灰:“回去吧,记得,今晚的事不许声张。” “是。”小五恭敬的应了声,微微躬身:“恭送师父。”晏祁应了一声,闪身原地已经没有身影,小五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攥着拳头眼里闪过一抹狂热,半晌也掩门回去了,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晏祁回到书房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楚言清依旧昏昏沉沉的睡着,大概是因为她的离开,他蜷缩着身子,眉头也微微蹙起睡的有些不安稳,晏祁熄了点上的迷香,将烧完的香灰埋到院子一个角落里,便拖了外衣掀开被子重新趟在他身旁。 晏祁又做了同样的梦,那两个人离她又近了些,可仍是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她猛然惊醒,只是怔怔的看着楚言清恬静的睡颜,心里莫名的焦躁,直到天明,她都没有睡过去,干脆早早起了身。 亲自去厨房吩咐了给楚言清做些清淡的粥水,晏祁回到房间看着他熟睡的脸,又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角,吩咐扶枝好好伺候着,找了个由头让鸣绍去给宋氏买点心支开她,自从她打伤鸣彦以后她倒是老实了许多,也不老无时无刻的跟着她了,又或许是有鸣彦的存在,她也就放心去了。 晏祁换了身便服,早早出了府,依旧在街边那家馄饨摊要了碗馄饨,刚坐下便听见有人唤她:“阿深,没想到你也会吃这些东西! 是约好一起去看铺子的宋岑禹,宋岑寂也跟在后边来了,大方的跟她打了招呼,三人凑成了一桌,宋氏姐弟也一人叫了碗馄饨,只是宋岑禹还是忍不住的打趣她。 ”小…小姐…您的馄饨。“小屏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眼前,紧张的连话都说不顺了…自那日以后他每日都想着她…… ”噗嗤。“宋岑禹看着那男子七分含羞七分欲言又止的眼神,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下子就暧昧着眼打趣起来:”阿深…“晏祁瞥了她一眼懒得搭话。 宋岑寂看着她清绝的侧脸,一时有些感慨,她确实是个很出色… 第41章 巧遇 宋岑寂想着也是一怔,有些失笑,自己都在想什么呀,她是否出色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摊主看着自己的儿子对她痴迷的眼神心中也是不住的叹气,侧过头发觉到了晏祁的不耐表情,忙回了一个谄媚的笑,上去就把自己儿子拉走了:”小屏,快来帮娘招呼客人!” 见那男人被拉走了,晏祁的脸色才稍稍柔和了些,静静地吃着馄饨却听一旁的宋岑寂开口了:“多谢你上回的指点,我的马术精进了许多…”他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宋岑寂一向少有服气的人,能让他道谢的人更是几乎没有的。 晏祁看着他有些不自在的眼神,怔了怔才想起他们初识时他高傲挑衅的情形来,摇头失笑:“没什么好谢的。” “我手伤了,这些日子怕是不能亲自教你了。”她一下想起当初答应要教他马术,有些歉意的补了一句。宋岑寂一早就看到了她被白纱层层包扎的手,便也了然的点点头,心头虽说还有些失落却也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的手没事吧?” 这话一问出来,宋岑禹率先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弟弟,他居然关心晏祁?她弟弟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眼高于顶,看来晏祁真是让他心服了,宋岑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晏祁同样有些惊讶,却也没多想,摇了摇头:“无碍。”心头却是一暖,将这对姐弟的好意尽数记在心里,看出他的失落,晏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虽然我不能亲自为你示范,但也可以给你做一下动作指导。” 宋岑寂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欣喜:“好。” 说到马这个话题,宋岑寂的话也多了,直说得眉飞色舞,整个人都明朗起来,晏祁也只是静静地的听着不时搭下他的话,越聊宋岑寂就越觉得晏祁知识广博,在各个方面都独有见地,往往能一刀见血的指出他自身存在的问题,一时间愈发欣喜起来,大有遇见知心之感,晏祁也没有不耐,事实上对宋岑寂这样的男子她还是颇为欣赏的,自主独立,不会让人感觉到相处起来别扭。 宋岑禹的表情更是复杂起来,却也没多说什么。 几人吃完馄饨便由着宋岑禹带头带些晏祁去看铺子,三人并肩走在街上,宋岑寂走在两人中间,正侧头和晏祁聊着,一贯高傲的脸上带着欢喜的笑意,此时他的才真真有了几分小时候的活泼感觉,直让宋岑禹有些发愣,她不懂什么马术,所以她一点都不明白自己弟弟此时的心情,只觉得晏祁很有一套。 几人迈着悠闲的步子,拐过几条街道,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进了一个铺子里。 铺子有两层,均为砖木结构,以梁柱为骨架,均为不大的单开间,铺子后面连着一个一进二厢的小院子,是典型的“前店后坊”的结构。 “这左右各有一个屯货的侧间…”掌柜的领着她参观,一边仔细介绍着,又挑了帘子带几人到后进的小院子里走了一圈,院子类似一个小型的一进四合院,四周围了高高的马头墙,由于人都已经搬走,显得有些空荡冷清。 转了一圈下来,晏祁也是暗暗点头,当即也就拍板按同宋岑禹商量好的价格买下了,京城主街的繁华路段,确是不便宜,但她并不在意,这些钱都是鸣乘给她的,据说是原主的积蓄,至于怎么积攒下来的,她也没问。 解决了一桩心事,几人的心情都大好,宋岑禹摇着扇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天色还早便开口邀请晏祁:“阿深,我们马场又进了匹新马,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 晏祁自然没什么意见,刚想应声却无意瞟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泯了泯唇抬头改了口:“改日吧,我答应了家父中午给他带他喜欢的点心回去。” 百事孝为先,见她这么说宋岑禹虽然有些失望没有成功为自家弟弟创造两人相处的机会但还是理解的点头应了:“阿深真是个孝顺之人。” 晏祁笑了笑,匆匆向两人告别,瞥了一眼那人方才进过的铺子,却发现是一家卖香烛纸钱的铺子,脚步顿了顿,就转身循着方才那身影走过的路去找。 如果她没看错,刚刚那个提着篮子带面纱的男人,居然是,楚言清?他怎么在这儿?晏祁的表情有些冷,不是因为看到他,而是因为他的身子,他不知道自己还是个病人吗?而且居然出门连个小厮都不带? 街角一个转眼,晏祁就看到那道身影上了一架布帘马车,这种马车在京城很多,大多都是租用代步用的,这回她看的仔细,心中更是确定了他的身份,一下子眸中有些晦暗不定来。 那车娘朝着帘子里问了一句,便架着马车走了,晏祁脸色一沉,便直接跟上了。 马车行的不快,因此她也跟的轻松,晏祁发现,这车居然是向城外走的,晏祁又想起他方才进过的铺子来,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神色有些怔忪,待她反应过来马车已经走了很远了,她便也不想了,只是提起身子跟上去。 马车出了城门便向东行,走了大约一刻钟便停在一座偏僻的小山口,晏祁这才有空打量了一下四周,僻静荒凉,了无人烟,不禁蹙起眉,心头有几分火,他倒是胆子大,敢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 楚言清挑起布帘,提着篮子小心的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坦然的站定显然是习惯了这地方的荒凉:“多少钱?” 车娘看着眼前身段窈窕的男子,又到了这般偏僻的地方,一下子心生了几分淫念,千年难得的艳遇啊,这小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那滋味定然是…只可惜天真了些,既然到了这般偏僻的地方,就是真发生了什么,也算不到她头上来吧。 这么一想,她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挪动着身子往他身上靠:“小公子,你看这儿这么偏僻,你一个男子总归是不安全,不然我留下来陪你吧…” 看着那车娘**的笑容,楚言清“唰”的煞白了脸,见她靠近,慌乱的退了两步,色令内茬的喊道:“离我远点!”他惊惧的左顾右盼,可荒郊野外的哪里有半个人,楚言清的心一下就沉了下来。 车娘怎么可能听他的,只是痴痴的看着他面纱下朦胧绝美的面容咽了咽口水,怪笑一声就朝他扑上去,楚言清惊叫一声顺手将手上的篮子砸在她的脸上,只听那车娘痛呼了一声,硬生生让他抵挡了一下,楚言清慌不择路转身就跑,却直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抖了一下身子,吓了一跳,接着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却见她熟悉的面容就在眼前。 “妻主……呜…” 楚言清一下就瘫软了身子,有些后怕的搂紧她的腰,泪意汹涌,只觉得一下子找到了依靠,他听见那车娘一声惨叫,接着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怎么,你想对我的夫郎做什么?” 晏祁瞥了一眼惊恐神色未散的楚言清,揽着他的手紧了紧,眼中像是结了一层冰霜,气息瞬间阴翳起来。 狠狠一脚就踹上那车娘的心窝,直让她一声惨叫飞出几米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嘴角漫出血来。 晏祁没再去看那车娘的下场,寒着脸一把把楚言清拉开,猩红着眼带些几分疯狂的深色,恨恨的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没有看见你,没有跟来,你今天会是个什么下场?”晏祁握着拳头,几乎是低吼出声,他的胆子怎么能这么大?晏祁几乎不敢往下想…只觉得心头像烧了一团火,灼的她忍不住满腔暴戾。 一字一顿,让楚言清的脸色变得更白,而她此时的样子让他心悸,害怕的紧紧抱住她,扬起头:“妻主,妻主,对不起…” 男子的泪落在她的手背上,让她心头一绞,心头的暴怒被这没来由的心疼冲散了几分,她闭上眼强压下心头涌起的烦躁,睁眼恨恨地看他,猝不及防就狠狠咬上他的肩膀,齿尖刺入皮肉,疼的楚言清一颤,却依旧抱住她不肯松手。 唇齿间的腥甜让她颤了颤松了口,眼前人的眉眼清晰的印入她的眼帘,完好无损,晏祁松了口气,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脊背:“为什么要来这儿?”声音平淡的没有起伏,可就是让楚言清颤了一下身子,他垂下头,攥紧自己的袖子,沉默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听见他有些哽咽的声音:“来看爹爹…” 第42章 祭拜 听了他的话晏祁怔了怔,扫过装着纸钱白烛的篮子,沉默的搂住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妻…妻主,你能不能…陪我一起…”他有些忐忑的抬头看她,眼里深处满是期待,他一直希望有这么一天,她能跟自一起来,爹爹还没有见过妻主呢… 她看着他怯生生拉着她袖角的样子,半天没说话,这个男人都在想什么,她自然会陪着他去了,他眼中的不确定让她有些不郁,楚言清见她皱眉,一下就慌了:“妻主,你不去也可以的,你别生气…我…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比起他的心思,他更在意晏祁的想法。 晏祁有些气愤的捏了捏他的脸蛋,不知道是不是没控制好力度,直把他细 嫩的脸捏的红了一块,楚言清皱了皱眉却没躲,依旧惶恐的看着她。 晏祁看着那红了一块的皮肤,有些后悔,男人不安的神色落在她眼里让她有些挫败,她就这么可怕?他把她看的比他自己还重,这个念头一闪,晏祁只觉得有些心疼起眼前这个小男人来。 “傻瓜,我当然愿意去了,你想什么呢…”她伸手抚上被她捏红的脸蛋,看着他一下子亮起来的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就不能以自我为中心任性一点吗?” 听了前半句楚言清就傻傻的笑了,只觉得自己满心的幸福,眼角眉梢都是明媚的笑意,直带的冷着脸的晏祁也弯了弯嘴角,有些不自在的撇过脸笑骂道:“笨蛋!”耳根却微微红了。 “清儿,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让我做什么就告诉我,有什么不开心别憋在心里,你想说的都可以跟我说,相信我,好不好?我一直都会陪着你,也只会有你一个男人。”这大概是她对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也是她两辈子最真心的话,一贯清冷淡漠的眼里没有什么柔情蜜意,但里边的认真与坚定让人心颤。 从前的经历早就让楚言清没有了丝毫的安全感,她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都会被敏感的他察觉到并且再三揣度,晏祁不想要这样,于是不善言辞如她,也愿意为他,认真的说出了这番话——面对我,你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满足,无论好的坏的,我都陪你。 这番话没有任何的准备,就这样自然的说了出来,仿佛就是这样理所当然。 。 如果一遍不管用,她说两遍,两遍不够,她说一辈子。 楚言清怔怔的对上她认真的眼,连自己什么时候落下泪来都不知道,直到晏祁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上,像羽毛轻抚过心头,温柔的让他心颤,他张了张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良久,楚言清止了满眼的泪,坚定的抬起头看她:“好,妻主…”他回握住她的手,慢慢十指紧扣,脸上慢慢露出羞涩又坚定的笑容来。 “妻主,谢谢你…” 笑中含羞,明艳的直直印在她的眼底心头,好似一炳冰锥,硬生生在她冷硬的心口敲出一个口子,让它重新有了挣扎的期望与气力。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奇怪感觉,在楚言清的目光下这样的感觉愈发强烈,让她有些别扭,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头,转移话题:“走吧。” 晏祁自然捡起散了一地的香烛纸钱用篮子装好,无视楚言清因为担心她的手而想接过篮子的手:“你在前边带路,嗯?” 哄小孩子一般的口气让楚言清蓦地红了脸,嫩嫩的脸蛋泛着羞涩的红润:“嗯…”转身逃跑一般的朝前走,一下子把提篮子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晏祁眼里的笑意愈浓,却也没多说什么,落后他半步跟上。 山间的小道野草丛生,崎岖不平,多日的阴雨天气又让山路变得湿滑,极为难行。 这样的情形,和她上辈子她死去之前走过的路挺像,晏祁的脚步慢了一刻,只觉着她好像又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时她还是个刑警,每天忙着侦案破案,几乎不给自己片刻闲暇时间,直像一台执行任务的机器,现在回想起来,竟让她觉着有些不真实,让她有些不可置信,有一天她会有这样平静恬淡的生活。 几步外的楚言清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晏祁笑了笑,摒弃那些莫须有的回忆,同他并肩,楚言清小心翼翼的走着,几次因为踩到凹凸不平的石子而差点跌倒,都被晏祁眼疾手快的搂在怀里,笨手笨脚的样子让她勾了勾嘴角:“笨蛋,好好看路。” 楚言清对上她戏谑的眼,羞的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晏祁低叹了一声,牵起他的手,低下头领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踩着我踩过的地方,小心些。” 楚言清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身前沉稳的背影,目光又落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甜蜜的笑了。 山不高,景色却十分优美,满山的红枫银杏,交相辉映,遍地松香,幽淡袭人,只可惜行于此的两人眼里只有对方,压根无心观赏。 大约走了两刻钟,晏祁就在远远看见一棵粗壮挺拔的槐树,楚言清的脚步快了些,再行了两步便见着一个坟包,晏祁拉住有些急切的楚言清,抬了抬下巴示意:“有人。” 此时那坟头前正坐了一个人,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 楚言清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怔了怔,垂下头喃喃道:“娘…” 虽然他的声音很低,但晏祁还是敏感的听到了他的话,娘?楚故楚丞相?她的…岳母?她的脑海里一瞬间将她的身份确定了,看着楚言清一瞬间黯然下来的神色,又有些不解:“怎么了?”他这副表情可不像是见到家人该有的表情啊,他爹爹的祭日,楚故在这儿,不是很正常吗? 楚言清复杂的看着坐在自己爹爹石碑前的背影,那是他陌生又熟悉的至亲,他摇了摇头:“没事。” 晏祁提着篮子拉着楚言清的手走到石碑前,只听楚言清低低的唤了一声:“娘。”她也慢慢看清了她的面貌。 楚故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身子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她回过头便看见了自从嫁入王府就再也未曾见过的儿子,神情平淡的应了一声,目光也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却意外的看到自家儿子身后的晏祁,眼中的漠然一下子被惊讶取代,却很快又平静下来,抬手朝她作了一个揖:“世女。” 沉稳威严,气质不凡,这是晏祁对她的第一印象。 “丞相。”晏祁点了下头,声音还是一贯的平淡,称呼了她的官职,算是问好了。 楚故冷淡的表情像是一根锋利的银针,直直刺进楚言清的心头,他垂下头,没再说话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娘亲不喜欢他。 晏祁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不顾楚故惊讶的眼光,自然的揽住身旁人的腰,柔声问道:“可是累了?” 楚言清的失落不过一刹,确切的说,这些年他也习惯了,扬起一抹笑容:“没有,妻主累了吗?要不要坐坐?”说完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无意对上楚故的眼,一下子拘谨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敢违背晏祁的意思,温顺的依在她怀里,心头却是甜蜜。 晏祁摇了摇头:“不累。”心知他这次来的目的:“去同你爹爹说话吧,我陪你。” 楚言清点了点头,这才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摆好,碑前已经有楚故正烧着的纸钱。 楚言清缓缓跪在碑前,怔怔的看着冰冷的石碑:“爹爹…清儿来看你了…”说着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楚故沉默的看着他,只听他哽咽着在说着,爹爹,清儿很想你…遥音入耳,她只是垂下眼,没有说话。 半晌,楚故缓缓的站起身子,不再看跪在那的人:“劳烦你陪同小儿一同来。”晏祁瞥了她一眼,视线又回到楚言清身上:“应该的。” 这话让楚故怔了一下,再看了晏祁一眼,负手也不说话了,只是痴痴的看着石碑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她转过身:“你们在这儿吧,我先回了”晏祁只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楚故便转身离去了,自始至终没有多提过楚言清一句。 晏祁没有去打扰楚言而是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天高云淡,僻静难寻,不远处依稀可见一汪清泉从山壁中汩汩而出,传来叮咚水声。 晏祁蓦地弯了弯嘴角,眼里难掩愉悦愉悦,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可不就是个好去处? “爹爹,这次啊,我带着妻主来见你了…”楚言清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这回才想起晏祁的存在,迫不及待的拉着晏祁到碑前:“爹爹你看,这是我的妻主,比起娘也不差吧…” 晏祁这才认真看起石碑,碑文“先夫楚苏氏之墓”十分醒目,随意一扫,晏祁的目光便是一凝,脸色沉了沉,这里怎么会有这个?她的脸色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第43章 再现 “妻主,妻主?”楚言清有些不安的看着脸色微沉的晏祁,有些无措,他做错什么了吗? “嗯,怎么了?”回过神来的晏祁收回落在石碑上的目光,稍稍缓和了神色,看着他有些不安的神色心头有些懊恼:“抱歉,有些走神。” 楚言清半信半疑,刚想说什么却听晏祁对着他爹爹的墓碑开了口:“谢谢您生下这么好的儿子让我遇见,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他。” 从前她从来不相信鬼神,也从不会做这种事,可连重生这种事情都经历过以后,她倒也想开了,其实无所谓鬼神,只是因为这人是他的爹爹罢了,他在意,她自然愿意去做这些事,更何况她是真心感激他,如果没有他,也不会有楚言清了。 晏祁静静的说完,又朝着那石碑恭敬的鞠了一个躬,殊不知这一举动落到楚言清眼里,简直是多么的令人震惊。 大晏的尊卑上下向来都是极为严苛,女子若向男子折腰,这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晏祁握紧楚言清的手,回过头却发现他杏眼中已蒙了一层薄雾,她朝他笑了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爱哭鬼。”他怎么就这么爱哭呢… “妻主…谢谢你……”楚言清哽咽道,晏祁却实实在在叹了口气,她都已经不记得他今天跟她说过多少次’谢谢’了,答应陪他上山也要谢,扶一下也要谢,这回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又开始谢了… 楚言清见她叹气,一时有些无措:“妻主,你怎…怎么了…” “谢谢这两个字,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就没有什么表达谢谢的实际行动吗?”她半真半假的说道,后半句更是打趣起他来。 “我…我……”被她戏谑的眼神注视着,楚言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揪着自己皱巴巴的衣角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晏祁见他一副窘迫神色,眼底染了些清浅笑意,却也知道他脸皮薄就没有再打趣他:“还要再……” “啵。”楚言清趁着晏祁不注意飞快的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做完这一切小脸更是已经烫的像火烧一般,低头死死的盯着自己脚上的绣花鞋羞的不敢抬头,这算不算谢…谢礼。 楚言清主动的一吻让她一愣,有些傻气的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地方,缓过神来再低头看那已经羞的脑袋都快垂到地上的人儿,轻笑了一声:“亲的太快了,没感觉到。” 晏祁感觉,好像发现了一个新的自己… “……”楚言清羞的几乎都要晕过去,顶着她炙热的目光,一句话也说不出。 晏祁慢慢贴近他,戏谑的看着男人的脸愈发发烫,一把揽住有些承受不住下意识后退的他,弯了弯唇:“不如我教你一下?” “不不…”楚言清羞的一把推开她,慌张的打量着四周,终于在看到未烧完纸钱那一刻慌不择路的跑了:“妻…妻主…我…我去烧纸钱……” 看着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团的人儿,晏祁轻笑了一声,却引的他烧纸钱的手一颤,头垂的更低,晏祁也就移开目光,落在墓碑上那个熟悉的图案上,眼里一片幽深。 图案刻在石碑的左下角,拇指大的标识,痕迹极浅,若不是她目光敏锐,压根就发现不了。 凤凰衔柳附字文,同那个杀手落下的玉佩的样式一模一样。 晏祁的目光重新落在垂头烧纸的楚言清身上,神色有些复杂,半晌归于平静,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爹爹和你娘感情很好啊…” 话题转变的有些快,但楚言清只当她一时兴起,低声答她,脸上羞意未散:“娘亲她从前还不是丞相的时候被皇上派去解城巡视水灾,我爹爹是当地有名的闺秀,娘亲对爹爹一见倾心,花了好大心思最终赢得爹爹的心,就带入京城请皇上赐婚…两人情比金坚,从前……” 说着说着他哽咽起来,从前的幸福日子好像就在眼前,可如今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晏祁一开始只是沉默的听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他情绪不对,只将满腔心绪暂抛,无言地将蹲在地上的人儿拉起来搂在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儿渐渐平静下来,楚言清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晏祁却只是淡淡的笑了:“是想回去还是再待会?” “妻主,我们回家吧。”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望进他眼里的期待和柔情,晏祁怔了一刻,笑了笑:“好。” 回家,多好的两个字,她从前到死,都没听过这两个字。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微雨过后的天格外蓝。 晏祁自然的牵着有些害羞楚言清,走过热闹的市井,入夜之后的京城格外繁华,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带些浓厚的生活气息,让人心安,晏祁买了些糕点小吃提在手里,楚言清则是像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孩子一般打量着这街市,回过头看着晏祁,笑的满足。 两人又在福满楼用了饭,值得一说的是楚言清的饭量,大概是饿了,楚言清的吃相简直同从前有着天壤之别,不再像从前那般秀气斯文,反而耿直的可爱,完美的诠释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这个词,直到晏祁看着他吃的满脸饭粒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涨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这样的楚言清,真实的可爱。 “没事,吃吧,不够再叫。”晏祁弯了弯嘴角,忍住笑意面不改色的为他再夹了一块鸭肉,最后一句话明显就是打趣他。 楚言清羞的脸都要埋到碗里去了,又忍不住偷偷抬头瞄她,悄悄嘟囔道:“什么不够嘛。” 晏祁只当没听见,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吃过饭,晏祁便叫小二过来结了账,走了一天的楚言清早就抵不过满心困意,吃了一半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直看得晏祁又是无奈一笑,给了小二些银子让她找了辆马车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哄着上了马车,楚言清紧紧抱着晏祁,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睡梦中无意识的蹭着她的胸口,个中难受,也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回到府里,晏祁便让鸣乘去叫了扶枝来,自己则搂着软了身子的楚言清,脸色有些黑,楚言清现在简直是“挂”在了她身上,她可从来没发现他这般的黏人。 费了好大力气晏祁才将他安置在床上,原本早睡了的小人儿被这动静吵醒,见着她,下意识的抖了一下,怯生生的看着她:“娘亲…” 奶糯糯的小人儿,声音软绵绵的,唤的她心头一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应了一声,有些不习惯的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降了几个调:“琛儿…”开口对上他的眼,晏祁有些尴尬的沉默了一下,从前几乎从未跟孩子打交道的她完全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顿了顿,只道:“快睡吧…” “嗯。”小人儿一如既往的听话,见她开口了,乖乖躺在自己爹爹身边闭上眼。 晏祁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将楚言清露在被子外的手盖好,沉默了片刻便吹灭灯蜡烛了。 回到书房,便见云烟推门进来了,在她冷淡的目光下恭敬递给她一张请帖:“主子,这是王爷今日让人送来的帖子,说是今日安国公府的下人送来的,半月后是老国公的六十大寿,请王爷去参宴,王爷的意思是,他这几日正在练兵,不得空,王夫又身子不适,便让您和少君代为出席。” 接过精细的帖子握在手里,晏祁皱起眉有些不耐,宴会应酬那些热闹场合她向来发自内心的厌恶,一时脸色有些冷,云烟垂下头身子有些抖,生怕她一个不顺心便迁怒自己。 “下去吧。”晏祁闭上眼强忍住内心翻腾的烦躁让他下去,随手将红帖扔在桌上,自己则盘腿坐在软塌上靠着打坐静心。 心头翻滚而上的焦躁今日却不像平时一般因为她的克制而慢慢平息,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晏祁死死的闭着眼只觉得心头像被火灼烧着,疼的窒息,内息在体内横冲直撞,好像身体马上要爆炸一般,让人心惊胆颤。 怎么会这样? “哇…”她突然伏下身子喷出一口血来:“呃…”心头突然涌上好似剥皮抽筋一般的剧烈疼痛让她闷哼一声,一下子变了脸色,猩红的血顺着嘴角喷涌而出,顺着她的下颚迅速的流淌到脖颈,滴在锦被上,诡异而妖艳。 晏祁越想去抵抗那疼痛,疼痛反而愈发拒绝,她无力的伏在软塌上,冷汗打湿了她的鬓角:“鸣乘!”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主子!”她诡异而突然的状况让鸣乘唰的变了脸色。 晏祁疼的痉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几乎是下一刻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幸亏楚言清没见着自己这个样子。 第44章 中毒 晏祁只觉得自己身在一座熔炉中,浑身没有一处不烫,被烤的皮肉都融化成了诡异的液体,意识却出奇的清醒,她听得到耳边乱成一团的呼喊,却抽不出一丝心力去理解他们再说什么,这种清醒让身体的痛处愈发清晰,生不如死。 “你以为你自己有的选吗?” “你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就算发现了什么又怎么样?” “荣极…荣极!晏荣极!” “啊…”床上的头猛然抱着头嘶吼出声,疼的神色狰狞,样子十分骇人,只见她疼的不住,竟昂着头一下一下的撞上床柱,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妻主!”楚言清第一个反应过来,扑上去狠狠的抱住她往后拉,泪水噼里啪啦的落了满脸:“不要,不要…”他半夜就被满脸焦急的扶枝摇醒,一句“殿下出事了”就足以让他乱了心神,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就看见一群人将她抬到床上,地砖上猩红的血迹是那般触目惊心,而她的脸色也惨白的吓人,楚言清从未见过她这样狼狈的样子。 “啊…”他一介男子,哪里抵得过失了神智的晏祁的力量,径直被狠狠甩到地上,没了阻碍的晏祁“砰”的一声就狠狠的撞上了柱子,直直的倒了下来没了动静:“不要!”楚言清目眦尽裂,哭喊着扑上去:“妻主!妻主!妻主,你醒醒啊…”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没人来得及阻止,楚言清怔怔的看着从她额角蜿蜒而下的猩红液体,颤着手说不出话来,脸色比躺着的晏祁还要惨白几分,他要怎么办?谁来告诉他,他能做什么? “拉开他!”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晏征毓对着慌成一团的人就是一声厉喝,众人见她来了才似找到了主心骨,晏征毓三两步上前,只看了一眼就沉下了脸,拳头攥的发白:“晏祁!晏祁!” 看着晏祁的惨状,她的眼里充斥着一片血红,却硬生生克制住了,探手把住她的手腕,垂下头手却抖了一下:“快去请唐大夫!” “母王,妻主她?”楚言清此时已经缓过来了,他没有再上前,只是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面沉如水的晏征毓,声音冷静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只是仔细的人能发现他的身子一直在抖。 晏征毓看了他一眼,满心焦急的她根本无心答他的话,唐昔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来! …… 此时的晏祁自然不可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锤子狠狠地凿着,锥心刺骨的疼痛,脑海里似乎有几道陌生的声音再争吵,场景也不断地在变化着,让她觉得熟悉,可什么也记不住,晏祁的性格从小就极其偏执,越想不起的她就越费力的去想,这让疼痛想潮水般愈发剧烈,可也让她想起了只言片语… 可光是这只言片语,就让晏祁失了神智。 …… “练功不慎,一时伤了经脉。”匆匆赶来的唐昔把过脉,看了一眼晏征毓淡淡说道,她见惯了这些个病症,自然不似别人这般焦急,从袖子摸出一个药瓶来,对着楚言清就道:“扶起她,水。” 唐昔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药丸,面对楚言清紧张的眼神,握药的手顿了顿:“调理的药。”接着捏着晏祁的下巴将药丸塞进去,又用水将其灌了下去。 “记得准时服药就行了。”唐昔拂了拂袍角语气平淡的叙述着,楚言清含着泪紧紧握着晏祁的手,看着她紧蹙的眉慢慢舒展开来,整个人也慢慢的平静下来,欣喜的泪终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妻主…”他哽咽着说出这两个字,带着泪欢喜的笑着。 “多些大夫救了我妻主!”缓过神来的他擦干眼泪,扶着扶枝的手站起身曲膝给唐昔行了一个礼,眼里真挚的感激让她的脚步一顿:“举手之劳。”说完没停留,拿了出诊的包就出了房门。 “你在这儿照顾她,有什么异常马上让人来唤我。”晏征毓深深的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晏祁,淡淡的对着楚言清吩咐道,听他应了才领着人走了,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下步子:“今日的事,别告诉王夫。” 楚言清看着她同晏祁同样冷硬的侧脸,愣了一下,想着宋氏如果知道了今夜妻主的状况,定会担心,便垂首应下了:“是。”抬头看她背影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母王她,人也不像平日看到的那般冷漠啊。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来,楚言清直接回到床边,结果容烟手中为晏祁擦汗的活儿,对上扶枝关切的眼神笑了笑:“这儿有我就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容烟两人行了礼下去了,只有扶枝还有些犹豫,楚言清知道他是担心他的身子,好脾气的笑了笑:“你去陪琛儿吧,告诉他这儿没什么事,方才我那反应,怕是吓着他了,你替我好好哄哄…”扶枝这才听了他的话,关上门出去了。 楚言清小心的将晏祁嘴角额间的血迹擦拭干净,望着昏黄烛光下她更显苍白的脸,慢慢探手握住她的手:“妻主,你要快点醒啊…” “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吓死我了,连琛儿都吓着哭了,你说,你有多吓人…我甚至还想过,如果你…说错啦,不会有这天的…” “说好要陪我过一辈子的,你可不能食言呀。” “妻主,你一定不知道,我从第一眼遇见你就喜欢你了…”男子低声细语的声音在屋里慢慢蔓延开来,他的眉眼带些一种难言的柔情,楚言清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自顾自的说着说着他一直想说的话,声音或欢喜或哀伤,从前的一切都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他眼中有些恍惚,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晏祁掩在锦被下的另一只手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瞬间的一下抖动。 晏祁是醒着的,从他打发扶枝的时候就是醒着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渐渐小了,楚言清就着未熄的烛光,倚着床沿昏昏睡去。 又静了许久,直到身旁人的气息渐渐平稳,晏祁才慢慢睁开眼,缓缓偏过头,目光落在他清越的侧脸上,指头顺着那人的额头慢慢到嘴角,垂下头无声的一直笑,身子也跟着抖。 “对不起…楚言清……”她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黑暗里十分突兀,睡梦中的男人好像也被这一声惊了一下,嘤咛了一声,让晏祁的手僵了一下,以为他要醒,但男人只是动了动身子,才皱着眉再次睡过去了。 她垂下头,脑海中零星的记忆碎片已拼起一个角,两生两世的牵绊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砸在她的心上。 她从未想过,她就是晏祁,所谓的穿越,只不过是她重伤忘了自己的身份,反而阴差阳错不知因为什么,让她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她所谓的女警生涯,原是那么久之前的事,远到她想起身份之后已经那样模糊不清。 可她为什么会如此?晏祁从未想过,给楚言清造成那样大伤害的,竟然是自己,而他,被这样对待之后,却还待她如初。 晏祁慢慢掏出怀里那几枚这几日偷偷藏起的药丸,鼻尖轻嗅,眸色更深,双手慢慢紧握成拳,将那药丸一一捏碎,神色平静的可怕。 神虚散,无色无味,服用了可缓解剧毒,延长人的寿命,使中毒之人与常人无异,是不可多得的至宝,但不为人知的是,这种药物有些极强的副作用,长时间服用会使人的情绪变得暴躁,更甚失去神智,完全成为一个嗜杀暴戾的怪物,受持有解药的人控制。 而她,就是他们手中的那颗棋子,不服药就会像方才那样,痛不欲生,直到被毒素攻心致死。 晏祁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会日渐暴躁,甚至有时完全失去理智,原就是因为吃了这东西才引起的,她受了两次暗杀,喝药本就是家常便饭,再正当不过的事儿了,如果不是她一贯谨慎,发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还不知道要吃多久,但是,不吃也不行啊… 晏祁看着手中残留的碎药沫,有一瞬间,眼里满是迷茫,谁下的药?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晏征毓,那个野心滔天的女人,她的母亲,可她目的又是什么?控制了她,又能得到什么呢? 无解。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确切的说,除了她的身份和这药物,不管她再努力想,都想不起一点东西。 “妻主……”梦中的男人呓语了一声,不知他梦到了什么,神色极为不安稳。 晏祁静静地看着他,心头有些复杂,似是欣喜,似是心酸,似是懊恼,她随意的动了动身子,方才剥皮抽筋般的痛处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换得她嘴角一抹嘲讽的笑。 晏祁闭上眼,她突然想起从前的自己,鸣乘的话一下子就有了解释,名满京城到暴虐无情,呵,看来自己中毒时日不短,她漫不经心的翻了个身,心头却飞快的发现一丝纰漏。 如果说她长期用药,心智已经被蚕食的差不多了的话,那么哪怕她受伤醒来以后完全记不起从前的事,也不可能神智清醒,直到前些日子才慢慢重新起作用吧… 除非… 晏祁慢慢坐起身子,轻笑了一声,却惊醒了一旁本就睡的极为不安稳的楚言清:“妻主!”他一惊,条件反射的跳了起来,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却见她已醒来:“妻主,你醒了~”他睁大眼,欢喜的笑了。 第45章 初解局势 被一下打断了思绪,晏祁也不恼,伸手将满眼惊喜的男人搂在怀里,揉了揉他的软发,低低应了一声。 楚言清乖乖的窝在她的怀里,想说什么却舍不得打破这难得的静谧,只是搂紧了她的腰,她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头顶,惹得楚言清的小脸有些燥,又有一缕黑发因为她的动作落到他的脸上,有些痒,他伸出手想将它拂开,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正纠结着却听见耳畔传来一声低叹,他愣了一下,有些迷茫的看着她。 “楚言清,对不起。” “阿?”他有些迷茫的看着她,却见着她的眼底深处印着自己的影子,盛满了认真,有一刹那,楚言清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抬头问她:“妻主,你说什么?” 她伸手替他绾了耳边的发:“我与你道歉,对不起,从前那样对你。” 楚言清这回听清楚了,却吓得身子一抖:“妻…妻主,你…你想起来了?”在楚言清心里,她一定是恨他的,不然从前也不会那般对他,而对他的这些好都是偷来的,一旦她想起来了,就又不会再这样温柔的对他了。 晏祁看着神色惶恐的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他的想法,却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轻柔的抚着他的脊背,直到他慢慢安静下来:“不,只是想起了些事情,你是个好男人…”话未说完,便见他红了眼,拽紧她的衣袖:“妻主…你是不是…厌烦我了……” 晏祁愣了一下,只觉得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但眼前人的状态让她不再多想:“没有。”她回答的很果断,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以后也不会。” “清儿,我是真心在为从前的行为向你道歉,是我不好,伤了你,我也怕以后会伤了你,要不……”她刚想说要不你离我远些吧,脑海里却猛然闪过他那句“我怕你不要我”,一下子便将话止住了,她好像明白曾经的自己为何要冷落她了,可她从前可能没想过,他未必会明白她的心意,反而会让他觉得自己讨厌他。 “清儿,很多时候很多事,都不能只看表面…”她说着,又止住了话头,只是俯下身看他:“你信我。”她的生活不会平静的,可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些纷扰,甚至是风险,只能希望,他能信她。 女子有力的心跳透着薄薄的衣襟传到他的手上,楚言清怔怔的看着她,心头一悸,强忍在内心深处的感情好像一瞬间找到了突破口,汹涌而出,楚言清蓦地勾住她的脖颈,不经思考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妻主,我真的很喜欢你。”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楚言清更是羞的满脸通红,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闭上眼就问出了这句话,话一出口就被自己吓住了,他…怎么会说出这话…妻主她会不会觉得他…不知羞耻……想到这儿脸色有些白。 反应过来的晏祁怔怔的看着怀里的男人,伴随着意外而来的却是惊喜,冷硬的脸慢慢柔和下来,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在他有些不安的目光里笑了笑:“我很高兴。” 她的肯定,显然给了他很大勇气,他抬起头看她,笑容如同清风朗月,心思细腻如他,也隐约察觉到她隐约透露出的忧郁,他在她不解的眼神下伸手轻轻的抚平她无意蹙起的眉头,勾住她的脖子:“妻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我知道。”晏祁笑了笑,心头缓缓流过一股暖流,视线落在他微红的耳垂上,随着自己的心就伸手捏住她的耳垂,这突然的动作引得楚言清敏感的一颤,而晏祁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探手把玩着,直引得那人红着脸嗔视她:“妻主!”色令内茬的一声却因她无意加重的动作变得软绵绵的,像是撒娇,又像是,勾引… 晏祁的呼吸重了些,但还是用理智撇去心头那点旖旎心思,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身子从前伤的太狠了…想着,她有些沉默,手也从他的耳朵上移开:“睡吧。”楚言清正害羞着,没注意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听她开口,低低的应了一声,甜甜腻腻的倚在她胸口,想伸手搂住她的腰又有些不好意思,直到晏祁看出他的想法替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他才红着脸闭上眼,他想着,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晏祁替他将被子盖好,同样闭上眼,心头却是思绪万千,她需要捋一捋她所知道的东西,想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想来想去,有一件事还是避免不了,她不免睁眼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男人,轻叹口气,希望他信她吧。 第二日一早,晏征毓早早就来看了她,彼时楚言清正红着脸替她穿衣,听闻晏征毓来了,有些慌乱,他还穿着贴身的小衣,并未洗漱,如何见得人? 晏祁皱了皱眉,柔声低语几句,让他进了里间避着,她自己的夫郎,可不愿意被人看见。 晏征毓也就是来看看她,见她同平日里没什么样,心中一安,却免不了几句冷言冷语,她只当没听见,三言两语把她敷衍走了。 晏征毓走了以后楚言清也已经穿戴好从里间出来了,晏祁又替她系了一件薄披风才牵着男人出门去正厅用饭。 两人吃过之后又去看了宋氏,宋氏见他俩一并来了,眉眼间都是欢喜,拉着楚言清就聊了起来,都是些家长里短,她也耐心听着,直到宋氏一脸神秘的让人将她请了出来,说是有男儿家的悄悄话要跟楚言清说,晏祁听了也是失笑,却也乐得两人关系好,给了楚言清一个鼓励的眼神就应了自家爹爹的要求出来了。 从院子里出来,晏祁就去后厨晃荡了一圈,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直到傍晚楚言清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寻了半天也没见着晏祁的影子,正有些失落,却听耳旁传来她的声音:“用过饭了吗?” 他顺着声音便找到正懒懒坐在树干上的她,那树干很粗,但也因为承受了一人重量而弯了下来,好似随时会断一般,楚言清一下僵在了原地,想唤她小心却又怕惊着她。 晏祁见了他紧张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他心中所想,虽不甚在意,但她也不愿让他担心,便利落的从树上下来了,见着他松了口气的样子,有些好笑。 “爹爹与你说了什么?”她原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另启话题,却不想这话一出口就惹的他红了脸,晏祁有些疑惑,放缓了声音:“怎么了?” “没…没什么……”顶着她疑惑的目光,楚言清只觉得脸有些烧,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他要怎…怎么说,爹爹是想要他再生个…孩子嘛…楚言清忍不住偷偷瞄她,却正撞上晏祁看过来的目光,一下子更加害羞起来,直攥着袖子里宋氏传授的“怀孕秘方”不敢抬头。 “妻主,你用饭了吗?” 晏祁挑眉,尽管心头有疑惑,但见他另外启话题,也没追问,瞥见一旁送来饭菜的下人,便抬了抬下巴:“我吃过了,你快去吃饭吧,我待会还有些事儿,不陪你了。” 楚言清闻言垂下头,有些失落,不知想起了什么,拉住了转身要走的晏祁。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脸色涨的越来越红的男人,心头蓦地升起浓浓的不耐来,大约是那药又起作用了,她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她的状态果然是越来越差了。 亏得楚言清一直低着头,没看出她的异样,只是紧张的将她的衣角攥得更紧,脑海中来回闪过宋氏苦口婆心的样子,心一横:“妻…妻主,你…晚上过来吗…”话说的结结巴巴,说完,他的脸色已经红的要滴血了。 这话一出口,空气都好像凝滞了一般。 小人儿从屋里探出头来,滴溜着眼睛,怯生生的看着拉着自家娘亲,一脸羞涩的爹爹,满脸好奇,爹爹在干嘛呀? 这…算是邀请吗?晏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目光落在他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上,她的眸色深了些,但她现在不可能。 晏祁瞥了一眼房门口探出的小脑袋,强忍住心头愈发浓的暴躁和他给她带来的*,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今晚不行,乖,去和琛儿吃饭吧。” “好。”楚言清闻言,脸色瞬间有些苍白,却还是乖乖的抽回扯住她衣角的手,但此时的晏祁因为心头的烦躁,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随口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走了。 楚言清看着她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又松开,耳畔却突然响起她从前的一句话:“就你这样像木头一样的反应,要不是有这张’第一美人’的脸,我连碰都不愿意碰你!” 那是她从前酒后睡完他说出的话。 男人的眸子慢慢黯下来,死死的攥着胸口的衣服,身子有些颤,晏祁不会知道,她因为不想伤了他的拒绝,会让他想起她从前被药物控制时,狠心的伤人话语,他觉得是她是嫌弃他的身子。 她没法控制,且已经忘记的从前,恰恰伤他最深。 此时的晏祁已经撑着身子到了书房,尽管再三强忍,却还是砸了砚台,动静之大,直吓得守在门口的云烟直发抖,这种煎熬内心的暴躁感反反复复的折磨着她的心,侵蚀她的神智,同她做斗争,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消散。 第46章 花名再扬 当晏祁慢慢走出被控制的感觉时,已经入夜了,她揉了揉额角,眉眼疏冷,用打水的由头把值夜的鸣绍打发走,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粉末加在了香炉里,正是上回用过的,长叙给她的迷香。 接着慢悠悠的从袖口拿出一个药瓶,放在鼻间轻嗅,收好。 做好这一切鸣绍正好回来了。 沐浴熏香,她枕着手慢悠悠躺好,这回才想起下午楚言清的神态有些不对,但又想不起具体不对在哪,她揉了揉眉头,又有些不太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晏祁淡淡地听着房梁上的呼吸声愈发平稳,晏祁这才不急不缓的换了身墨色的便衣,出门去了。 收徒这事儿她一刻也不曾忘过,只是因为这几日异变太多,没时间细想,正好趁着宋氏拉着楚言清说话的空档,她回来为她想了想今后的方向,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谢拙贞的身形力量都比不得同龄人,自然不可能朝力量方面修习,晏祁想了许久才结合她从前的记忆又结合了这世的武功,为她写了份计划,照着自己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时时带些她的,所以只能将这些给她写下来。 到了约定的兰园,便见她已早早等在了那儿,小丫头一见了她先是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礼,唤了声师父,虽掩饰不住眉眼间的兴奋,但模样倒也很是沉稳,不是个冲动的。 “嗯。”晏祁淡淡的应了一声,拿出自己写好的“计划”递给她,却见小丫头抓耳挠腮,在她有些不耐得目光下嗫嚅着告诉她,她不识字。 晏祁怔了一刻,看着神色有些低落的小丫头,一时有些沉默,她倒是忘了,如今学堂这种东西,根本没有普及,大多是由富贵人家开设,请先生教授自家弟子的,偶有私设学堂,也是给那些家境稍微富裕些的小姐上的,而她家境窘迫,哪里来的钱去上学堂。 “不会认字不行。”她蹙起眉平淡的说道,想着不会认字实在是个大问题,不知有多少人都因为不会认字吃了大亏,甚至连被卖了都不知道,一时心头百转千回。谢拙贞闻言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后悔收了她,死死咬着唇,神色慢慢暗淡了下去。 “是弟子无用…” “明日你去辞了侍卫的职分,找个学堂安心读书。”她垂眸想了片刻,做出这个决定,掏出一张银票与她。 “师父……”小丫头呆呆的看着神色冷淡的晏祁,一瞬间红了眼眶,上学堂…她从来没想过,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居然会有实现的一天,谢拙贞怔怔的看着眼前神色冷淡的女子,心头酸涩,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慢慢化成了一片坚定之色。 “有不足就想办法去弥补,自我否认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她瞥了她一眼,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说完再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 “卯时起,晨跑五公里……” 女子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院子里,平静的说出为她安排的项目,第一个月的东西,全是打基础,但却是最为繁重辛苦的,训练力度之强,让谢拙贞愣了一下,但小丫头很快平静下来恭恭敬敬的应了,倒让晏祁高看了她一眼。 “我不可能时时看着你,一切靠你自己,我一个月来检查一次。” “是。” 晏祁见她态度认真,点了点头,又教了她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谢拙贞的记忆力一般,学了几遍才勉强记住,但她并不在意,各方面都完美的人几乎没有,而练武虽说是离不开记忆,但更多的是靠勤奋和悟性。 晏祁又纠正了她的几个动作,才结束了今晚的功课,一番折腾,已经是将近黎明,晏祁无意看到小丫头眼下的一片青黑,顿了顿,才接着嘱咐了她几句拳法的要领。 看着天色也差不多了,晏祁才别了她:“回去好好休息,自己按摩一下。”她的脸色仍然是一贯的冷硬,但不难听出话语中淡淡的关怀。 “谢谢师父。”谢拙贞愣了愣,心头盈满了感动,慢慢朝着她躬下身子,一句道谢,包含千言万语,晏祁看着神色坚韧的小丫头,脚步顿了顿,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她不过是说了句好好休息,她谢什么?在她心里,收了她,这些就都是她的义务。 小丫头却不管她在想什么,只是攥紧了拳头:“师父,我一定会好好学武识字的。” 晏祁瞥了她一眼,淡淡应了一声,才让她走了,自己则是回到书房。 接下来的几日楚言清都没见着她,问过云烟才知道她每日早早的就出去了,晚上也是彻夜不归,已有几日了,云烟欲言又止又带点同情的眼神落在他眼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楚言清的身子晃了晃,,彻夜…不归…他几乎片刻就想到了什么,心头泛起细密的疼痛来,让他的脸色白了又白,她不愿意碰他,可却…… 京城这几日又传遍了,庆王世女消停了一段日子又开始逛窑子了,有人说这几日总是能在红楼见着她,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左拥右抱,好不痛快,有人说她看上了红楼一名叫沉璧的小倌,几乎日日都来,还有人说,看见她为那男人一掷千金,也有人想到了她的正夫,楚家公子,又是一番惋惜。 众说纷纭,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传入闺阁深巷中,她再次扬名了一把。 此时的晏祁却安稳的坐在红楼里,神色是一贯的漠然,只见她的面前跪了一个戴着黑斗篷的神秘人影,而身旁站着一个打扮花哨的男人,正是这几日传言中的男主角,沉璧,或者说是影卫长叙。 “属下宿宣见过主子。”掩在斗篷下的人正色出声,清丽柔糯,是个男子。 晏祁淡淡的应了一声,泯了口茶水,才漫不经心的打量起眼前这人来,模样中上,一身温和气质却是不同,身上透着若隐若无的药香味,果然是学医的。 “开始吧。”她神色不变,没有半句多余的话,只看了一眼一旁的长叙,那名叫宿宣的男子恭恭敬敬的应了,这才拿出掩在斗篷下的诊包,从里头拿出垫手的锦布,跪坐在她面前给她把脉,男人的手隔着锦布碰到她的时候,晏祁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她依旧不习惯与人接触,却也没说什么。 “主子,你怎地又服了这药?”宿宣皱着眉,惊讶出声,对上她冷淡的目光却是一惊,连忙伏下身子:“属下知罪!” 晏祁的眸色深了深,她自然没错过那个“又”字,心中的想法全都得到了证实,她从前也一直吃着这神虚散,导致了她的性情剧变,但最终这个男人解了自己的毒,而她却一直装作没解毒的样子,大约是在迷惑什么人。 晏祁的目光落在伏在地上的男人身上,眼中晦暗不明:“要花多少时间能解?” “回主子,这解药易配,可药材却极其难寻,在这期间,宿宣可施针压制主毒性。”宿宣闻言,答的倒是极为果断,一回生二回熟,毕竟他从前已经解过一次了。 “嗯。”晏祁应了一声,垂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她不说话,自然也没人敢吭声。 半晌她抬起头,对着宿宣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挥手让长叙送她离开,宿宣以医术见长,不会武功,两人恭敬应了,一瞬间便没了人影。 晏祁负手站在窗前,神色极为平静,目光随着河中央慢慢漂远的花灯慢慢深邃起来,她想起了同宋岑寂来的那次,她第一次见到了长叙,知道了许多从前的事情。 五年前,她暗中培养了瀚海阁,一步步壮大,后将其细分为生意堂,情报堂和池鱼堂三部分,分别经商,刺探情报和培养出色影卫,而长叙就是京城这一块掌情报的堂主,红楼就是他们在京城的堂口,他负责同她接头,传递她的命令。 但谁也没想到她后来的失忆,他们原想去找她,然而庆王府的高手如云,她身边又有暗卫跟着,他们根本无法接近她,只能静待时机,直到她来了红楼,沉璧才伺机接近她,找到了机会告诉了她,他们的的存在。 一切又回到正轨,而宿宣,则是她暗中培养的一名神医,隶属她手下的瀚海阁,前些日子他被派去边城执行任务,今日才归,她今日来,也是为了见他。 晏祁没想过,宋岑禹口中暗中收并铺子的人居然是自己,误打误撞,找回了从前的强大助力。 这几日她慢慢想起了些东西,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把宿宣召回,也是希望能在他的医治下,能找回所有记忆,自从想起自己的身份,晏祁总是隐隐不安,觉得自己忘记的东西很重要,或许,会要了她的命,这种预感,让她想找回记忆的心更急切。 这几日她也有向长叙问起,是否知道给她下毒之人到底是谁,可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想了半天才说了句,主子从前,很恨太女晏泠。 他说,她从前做了许多事,想置晏泠于死地。 晏泠…她想起那个无时无刻都保持着良好风度的女子,眸色渐深。 第47章 解释 从楼上下来,晏祁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大堂的鸣乘,鸨公笑眯眯的接过她递来的银票,挥着帕子掩嘴娇笑:“世女殿下可要常来呀,别让我们沉璧等久哟~” 她挑眉,轻佻的挑起鸨公的下巴,笑的完完全全像个贪图酒色的纨绔女:“自然,沉璧的好,我可忘不了。” 鸣乘看着笑的风流的她,只觉得她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可她又没有立场说什么,鸣乘也见过那个沉璧,姿色虽说上乘,却远远比不上楚少君,她真的想不明白,楚少君那么好,可为什么主子喜欢来这儿,当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吗?想着昨日半夜得知的消息,鸣乘心中暗暗惋惜。 出了红楼,晏祁顿住了脚步,皱眉看着鸣乘,她注意她许久了:“怎么了?”鸣乘从出了红楼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怎么可能看不见。 “主子,夜半府里传来消息说…说少君…病了。” 支支吾吾说出一番话,好不容易听完了,晏祁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为什么不早说?”脚下有如生风一般,大步朝着府里走。 “您说了,不许来打扰。” 她再没理会她,脑海里闪现他苍白着脸的虚弱样子,只觉得心头漫过细密的疼痛来,她这几日一直在外头,一是解决一些琐事,重新布置一番,有意找回从前的“花名”,让沉璧寻了人去张扬,这其中,也有躲着她的意思,在没见到宿宣之前,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复发,控制不住自己,怕伤了他,他也一定听说了她的所作所为了吧,晏祁光想想,都知道那个将心给了她的傻男人会有多难过。 她疾行的脚步顿了顿,她没违背答应他的任何事,可他不会这么想,她还是伤害了他,难不成自己要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吗?这个念头一闪,就被她否认了,心里有些乱,她不想让他担心。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她就已经进了府,三两步走到自己院子,推门便见床边已围了一圈人,见她来了,都下意识的为她让出一条道儿来。 楚言清此时虚弱的靠在床头,让那大夫诊脉,见了她,怔住了,眼里泛出一层薄雾。 都说生病的人内心十分脆弱,此时的他只觉得心头莫名盈满了委屈,想扑进她的怀里,但鼻间充斥着的劣质脂粉味却让他僵在原地,楚言清死命的说服自己,要相信她,可心头却像破了一个洞一般,止不住的发疼。 “妻主,你回来啦~”他扯着嘴角勉强的扬起笑脸仰头看她,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她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男人,不过几日不见,他憔悴了不止一点,瘦的下巴都尖了,晏祁慢慢坐在床沿上,这边宋氏闻着她那身劣质的脂粉味儿,先忍不住了,但理智让她先将一屋子下人打发了出去,指着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逆子!你…”他身子发抖,想着昨夜自家女婿昨夜昏昏沉沉唤她名字的可怜场景,更是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昨夜是不是又去那些个烟花之地了!” “……” “嗯。”她没有掩饰什么。 “你……”宋氏指着她,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看着自家女婿强撑着的笑容,一时跟着鼻间发酸,想说什么,却又没什么好说的,半晌才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看着晏祁的目光已经满是失望:“……”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那目光已经代表一切了。 “爹爹…”她亦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沉默。 “别叫我,你若是真是我女儿,好好待你的夫郎,收收心吧!”他挥了挥手,眼角眉梢算是疲惫之色,怜惜的看着楚言清,这么好的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宋氏再不愿意待下去,也不说话,冷冷的睨了一眼晏祁,推门就走了。 晏祁将视线从他离去的背影上移开,垂下眼,半晌没说话,屋子里安静的让人害怕。 没有解释,没有抱歉,什么也没有,楚言清勉强扬起的笑容慢慢僵在脸上,十指慢慢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尖直发白。 她低叹一声,伸手将他紧攥的十指慢慢舒展开来,心头万千复杂,楚言清看着她略带责怪的眼神,心头更是委屈,她凭什么,去过那些地方又回来撩拨他,她是不是也这样对过她的那些相好… 楚言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越发小气了,从前她也是这样啊,自己不是做的很好吗…他在心里不断的劝告自己,要大度些,可她的誓言却一直在他耳边响起,她说过的,只要他一人的,都是她的错,他做不到,做不到把她让出去啊。 一想到她被别人碰了,楚言清只觉着浑身都不舒服,身体也跟着做出了动作——他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从她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妻主,你走吧,我累了,想睡了。”他的声音极尽疏离,只是仔细听却能听见里边的颤抖。 晏祁抬眼看着男人微微颤抖着的决绝背影,顿了顿,便收回了自己的手,慢慢站起身来,他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却强忍着没有回头。 晏祁一叹,利落的脱去外袍,让守在门口的鸣乘去看着他的药,就着渐远的脚步声,慢慢从身后轻轻搂住他纤细的腰,探手一摸,果不其然,全是泪。 楚言清感受着后背紧贴着的柔软,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难过,眼泪掉的更凶。 晏祁泯着唇,半晌没说话,又或者说,她在想该怎么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背影,他开始疏远自己,晏祁终于意识到,她自以为是的为他好,于他其实不是,她承认,她怎么能这样自私的要求他不问一切的忍受,她不解释,他就会误会,或许她很坦然,可他怎么可能做到像从前一样平常。 看着他疏冷的背影,她一贯如水平静的心泛起了一圈圈的波澜,她沉默着,最终还是决定把话说开。 “我以后还是会去红楼。”哪怕不需要解毒了,她需要这风流的名声做庇护,也是让那些暗处的人明白,楚言清不是她重要的人,没必要对他下手。 她挪动着身子同他面对面,几乎是偏执的逼他抬头看她,第一句,就让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妻主去便是了,原是我越了矩,犯了七出中的妒忌,只是琛儿还小,求妻主不要休了我。” 他的话接的很快,神色也慢慢归为一片平静,好像在看她,其实又好像不是,一番话下来,疏远端正,晏祁皱眉,心头却有些急了:“你…”休了他,亏他想的出来,几乎是立刻就被激出了心火,神色也冷了几分,只是硬生生用理智压制了:“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觉得我这个世女当的容易吗?”她平静的说了一句,话题转换的太快,让楚言清怔了片刻,但晏祁也没有要听他回答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被下了毒。”她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个事实,神色极为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 “妻主,你…”他彻底慌了,急得红了眼眶,声音一下子带上了哭腔,她的指腹轻柔的抚上他的脸,擦去晶莹的泪珠:“别怕,马上就能解了。”她安抚似的吻上了他的额头,笑了笑,其实,如果不是知道这毒能解,她也不会告诉他的。 楚言清睁大着眼,茫然无措的看着神色冷淡的她,晏祁叹了一声,接着说了下去:“我去青楼,只是约了解毒的人,通过那地方掩人耳目,至于这几日你听见的流言,是我故意让人放出去的。” “妻主,你是要…藏锋吗?”楚言清好像有些明白了却又有些不确定。 “嗯。”见他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晏祁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软发,楚言清的聪明,确实是不容置疑的。 楚言清怔怔的看着平静如水的她,头一次知道她所承受了这么多东西,毫无疑问,楚言清自爹爹去世后,过的也很不容易,他以为最苦也不过如此了,被人欺辱,仰人鼻息,他从前未嫁给她的还想过,庆王世女那样出色,一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原来,她也过的这样艰难,聪明如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事情。 “妻主,你有我呢。”他环住她的腰,神情慢慢变得坚定,好像又变成了初见时那个坚韧不屈的男人,可眼里的泪却止不住的落了满脸,哽咽难言:“可…可是妻主…你不能丢下我的。”微颤的指尖让她明显的知道了他的害怕,他对她的依赖,心头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冷硬的心一片柔软:“知道了。” “好好养着身子,别多想了,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你帮我呢。”她淡淡的笑了,这话让楚言清精神一震,脸色愈发坚定起来:“我也可以帮你吗,妻主,我要怎么做?” 他的眼睛亮的惊人,看的晏祁有些失神,她柔了眉眼:“到时候会告诉你的,先睡吧。”他身上的被子已经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了腰间,换得晏祁一个冷眼,让他把被子盖好睡下,却没听到男人的小声嘀咕:“哼,又是这样。”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又往她怀里凑了凑,乖乖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他快要睡着的前一刻,迷迷糊糊间又想起了什么:“妻主…你…别忘…忘了老国…国公…寿……寿宴…”喃喃一句,头一歪便睡过去了,直让晏祁哭笑不得,这事儿他不说,自己都要忘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都这个样子了,还记这些有的没的。 她低头看着怀里像小猫一般乖巧的人,一贯冷硬的脸慢慢柔和下来,男人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一直挂着笑她,搂住他的手又紧了紧。 第48章 寿宴 崇熙三十九年农历十一月初六,适逢老安国公杨礼的七十大寿。 晌午时分,安国公府门前已是车马盈门,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安国公杨瞻远带着女儿杨昕在门口招呼着络绎不绝的宾客,眼见着贺礼约堆越高,笑的不见眉眼。 “哟,楚丞相也来了,欢迎欢迎啊…”见着楚故从马车上下来,杨瞻远惊喜不意,享受着身旁惊讶的目光,带着女儿就迎了上去。 “杨兄客气了,杨老德高望重,楚弈敬仰已久,一点薄礼,了表心意。”暗色锦袍加身,楚故笑的温厚,让下人将车上的礼品搬下来,她身后的楚言弈也不失时候的朝着杨瞻远行礼:“杨伯母。” 眼神却控制不住的朝四周瞟,这让她的礼数一下子显得低廉起来。 “这就是弈儿了吧,当真是一表人才啊!”杨瞻远仍是笑着,心里却暗自不屑,楚言弈也就是个纨绔子弟,那名声比庆王世女都不堪,也不知道楚故一世英名,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 两人一阵客套,杨瞻远一面热情的将两人朝门里引,却听见门口又是一阵哗然,楚故的脚步也停了,两人看过去,看见来人,杨瞻远愣了一下,便再掩饰不住心头的狂喜,连楚故也不招呼了,三两步就迎了上去,同时,门口大大小小的宾客们也反应过来,国公门口一下子跪了一片:“参见太女殿下。” 在定睛一看,携夫一道,长身玉立,可不就是太女晏泠。 “臣杨瞻远见过太女殿下,不知殿下驾到,臣有失远迎,还望太女殿下恕罪!” “众位大人免礼,今日是杨老国公的寿宴,本宫带着正君来沾沾喜气,大家都不必拘束!” “杨国公也免礼罢,是晏泠不请自来,还望您莫要见怪才是。” 杨瞻远躬身:“太女和正君能大驾光临,是臣等一家的福气!”一边说着,心头更是得意起来,太女的不请自来,可谓是给足了她国公府面子,足见她国公府的地位,门口的楚故见太女过来了,也是躬身再礼:“太女殿下。” “楚伯母多礼了。”晏泠笑意盈盈将其扶起,一个动作,一句称谓,便让几方宾客脸色各异,这可是方才杨瞻远没有的待遇,楚故不愧是楚故,朝廷重臣,位高权重,连太女也敬畏三分。 就着众人的目光,楚故只是浅笑,礼数依旧没有半分差错,大门口一片寂静,只剩下两人客套的声音,连杨瞻远都插不上话。 “嗒嗒嗒…”清晰的马蹄声在此时格外清晰,门口的两人也停止了交谈,笑着侧目:“庆王府”皇姨也来了啊…“说这话的是晏泠,仍是温润的笑着,语气温和,而她身旁的杨瞻远,眼睛又是一亮。 晏祁利落的从那车上跳下来,接着朝着马车伸出了手将楚言清扶下来,低声问了一句,待怀里的人摇了摇头才将视线转到眼前。 她一下车周围众人不约而同的一愣,原想着上前巴结庆王的人纷纷停下脚步,场面一下子停滞了。 杨瞻远也是在心里嘀咕,面上却半点没显,但也没了要上前迎接的意思了,而是朝着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女儿使了个眼色,并不是她自恃身份,而是辈分摆在那里,而她身旁还有太女。 杨昕此时再不想去也没法,只能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迎上去:“荣极你…”话没说完,便见晏祁径直路过了她,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她身上,显然是无视了个彻底。 场面又静了几分,半晌有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是谁啊,这么嚣张?” “庆王府什么时候有这一号人…” 大概是晏祁的变化太大,一时许多人都没认出她来,有些还不明情况的还向周围人打听她的身份,听到晏祁这个名字之后,没有不惊讶的,这个冷傲的女子,会是那个纨绔子弟晏祁?仔细一看,可不是嘛…这下震惊四座,许多见过她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昕僵在了原地,袖子里的手死死的攥成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变得扭曲起来,眼见着马上要发作,就收到了自家母亲警告的眼神。 晏祁的神色是一贯的冷淡,只是在杨瞻远面前停下了脚步,目光在晏泠的身上停了一刻,脑海里闪过长叙的话,心情自是不同,晏泠还是一如既往温和的笑着:“祁儿你来了。” 晏泠的主动招呼和亲密称呼让晏祁的目光顿了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太女殿下,楚丞相。” 简单打过招呼后才对着杨瞻远颔首:“家母近日忙于练兵,实在是无闲暇时候,故让晏祁代为参宴,还望国公见谅。”晏祁一贯没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极为得体的。 “不妨事,不碍事,自然是正事要紧,贤侄到了也是一样的。”杨瞻远笑的宽和,这厢门口的人都一一见过礼,楚言清杨瞻远又客套了几句,被小厮一提醒,才赶紧请了晏泠一干人进了府门,以君臣上下为序,先后为晏泠夫妇,晏祁夫妇,楚故母女。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内院,途中又有不少先到的宾客赶着来给晏泠行礼,找楚故客套,却没有人搭理晏祁,她也正好乐的清闲,身旁的楚言清悄然打量着府内清雅的景致,多日未曾出门的他,眼中染了些欢喜,衬的原本清绝的面容愈发明艳,让人移不开眼,或许是受了他的感染,晏祁冷硬的脸色也微微柔和了些,只是这表情没有维持多久就被身后楚言弈热切的目光破坏的一干二净。 晏祁侧目,正看见楚言弈正肆无忌惮的盯着楚言清,眉头不可抑制的蹙了下,片刻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只是落在楚言弈身上的目光愈深,楚言弈对上她的目光,眼中升起几分心虚来:“嫂…嫂子…” 不大不小的一声,引得晏泠停下脚步侧目,正和人闲谈的楚故倒是没听见,同一位同僚闲聊着。 晏祁淡淡的睨了楚言弈一眼,便转过头走自己的,换的楚言清一个询问的眼神,摇摇头,也就罢了。 不过是个小插曲,便也无人放在心上,几人进了内堂,上座,楚言清和董秀秀也被府里内眷拉着坐进了男席,晏祁原以为依着楚言清的害羞性子,离了她会有些怯,便时刻注意着他,却见他一言一行,既不失世君的威严,表现也极为极为平易近人,很快便成了男眷的中心,倒是受欢迎。 晏祁失笑,关心则乱,她倒是忘了,他是丞相的嫡公子,这样的宴会,自然也是参与过不少的,在这方面,自己还不如他呢。 想着宾客也都到齐了,正主扬礼也在儿孙们的簇拥下来了,只见她穿了身喜庆的绣鹤红袍,两鬓已经斑白了,见了这座无虚席的场面,愣了愣,浑浊的眼泛出了些温润的光,众人便依次上前恭贺,杨老却没说话,只是慈祥的笑。 晏祁随晏泠之后向老人躬身行礼:“恩师。”平淡的语调,其中的敬意却十分浓厚。 这称呼让众人愣了愣,反应过来也无人说什么。 老国公杨礼,是先皇的侍读,三朝重臣,德高望重,学识也是极为渊博,早年曾位列一等太傅,一生有三个徒弟,太女晏泠,世女晏祁,还有沈居的母亲,现在的沈太傅,而晏祁,则是她的关门弟子,也是她从前最为出色的弟子。 “小祁?”杨老眼里一片迷糊,上下打量她一遍,愣了半天才如梦初醒般叫出了她的名字,引的扶着她的杨瞻远也怔了怔,眼里闪过一抹复杂,她母亲从前有多爱护晏祁,在她堕落以后就多憎恶她,老了以后更是忘性大,已经是多年不提这人了,晏祁也多年不曾认过这位师傅,杨瞻远都快忘了这茬了,可她们师徒情分到底是还在啊。 晏泠看着恭敬行礼的女子,笑容不变,而一声“小祁”让晏祁的身子颤了颤,脑海中好像平白出现了什么,她半晌她没说话,直到排在她后头的楚故蹙眉低唤她,晏祁才再次躬身:“是。” “好了,母亲,咱们坐下再聊吧。”杨瞻远本质上是个孝子,见自家母亲还有接话的意思,便先扶着老人坐下,杨礼坐下后却没再看晏祁,晏祁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众人便接着给老人祝寿,一时气氛又重新热切起来。 “记起来了?”晏泠挑眉,拍了拍她的肩膀,晏祁瞥了她一眼,淡淡的的应了:“只言片语。” 晏泠不置可否,只是看着被围在中央神色有些痴愣的老人,眼中闪现出追忆的神色来:“都是为恩师来的。” “嗯。”晏祁应声,国公府三代,唯有杨礼一人是真人才。 祝寿完了便是开宴,歌舞升平,相互敬酒,气氛倒也是十分热烈,晏泠大抵是无聊,拉着晏祁饮酒,晏祁见她神色自若,也应了,两人一来二去,俱是神色清明,到后来却是激起了晏泠的斗志,却对上了楚言清投向她的担心的目光,弯了弯唇,笑的意味不明。 “你可别喝了,你夫郎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对上楚言清担忧的眼,晏祁怔了怔,脸色柔和下来,回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边众人也喝的兴起了,场面就吵闹起来,晏祁蹙了下眉,有些不耐,也就趁着楚言弈一脸谄媚向太女敬酒的片刻,退了席,出去透气。 出了门,冷风一吹,神色也清醒了些,她出了院子,一时也不想回去,便也随着性子在园子里散步,不想迎面走出个急匆匆的小厮来,他大抵是没想到园子里此时还有人,一个没注意便撞到她身上。 “啊…”衿儿被撞的一个踉跄,下意识就去扯晏祁的衣裳,晏祁皱眉,却还是伸手扶住那小厮,待他站稳就松开了手,待看清了那小厮的脸,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还未细想,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 “妻主…”这厢楚言清见晏祁许久没回来,便寻了借口出来找,远远的见了她的身影,欣喜唤出声,方走近一两步却猛然间看见她身前那小厮突然拔下头上的珠钗朝着晏祁的脖颈刺去。 “妻主,小心!”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第49章 棠绘 撕心裂肺的一声提醒,一切只发生在片刻,让人预料不及。 小厮咬牙,目中恨意明显,但从他眉目间的神色可看出,他的这个行为只是临时起意,而更多的却是一时之冲动。 晏祁是何等人,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经历过的生死搏斗又何止是这种程度,他不过是占了些近距离的便宜罢了。 事实上晏祁从未对任何生人放下戒心,他拔下珠钗那一刻她便就有了反应。 尖利的钗头在距离她脖颈半分时便再也无法前进,她眼神一凝,露出几分戾气来,左手如电,钳制住那小厮的手腕。 “啊…”衿儿疼的扭曲了神色,此时他被反扭在地,好像要扭碎筋骨的力道让他下意识去顺着她的力想减轻痛苦,身子疼的直颤。 “妻主,你没事吧?”楚言清几乎是下一刻就扑进她的怀里,慌了阵脚,不住看她的脖颈,晏祁顺势松了扭着那小厮的手,睨了疼的抽搐的小厮,手绕到自家夫郎背后揽住,眸中冷意慢慢柔和下来:“没事。” 楚言清完全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定她真的没事才轻呼出口气,这一平静下来就是一阵后怕,不免就想起地上的小厮。 “你想干什么?”楚言清厉声冷喝,眸中冷意涟涟,气势摄人,全然没了平日的温顺模样,此时的他,像一只被触了逆鳞一般,这幅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 这幅样子落在晏祁眼里,让她怔了怔,眉目间便盈出些柔和神色来。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楚言清虽说性情温和,却也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从未失去自己的傲气,只是在从前的日子被他深深埋在心底,可谁要触碰了他的逆鳞,他便不会怯懦,当初护着晏其琛,同田眉儿对上的时候是这样,如今换做晏祁,也是这样。 满身气势,无不是为她。 晏祁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伸手揉了揉他的软发,微微前进半步,不着痕迹的将他护住,此时那名叫衿儿的小厮已经抬起头来了,目光却是愤懑怨恨:“像她这样自私卑鄙的人,她凭什么活着!” “衿儿?” 两人的声音在同一刻响起,一个怨毒,一个惊讶。 晏祁挑眉,对上他怨憎的眼,心中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 “妻主她才不是这样的人!你…” 楚言清出言反驳,想为她辩解什么却慢慢怔住了,她从前中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知道,他从未怪过她,可棠绘呢?楚言清的脑海里闪过一道苦苦哀求的狼狈身影,心头万千复杂:“棠…棠绘哥哥…他…还好吗…” “虚情假意,我们公子不需要你来关心,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衿耳朵的眼眶慢慢红了,眼里再次闪过一抹狠戾,暴起而动,再次捡起落在一旁的钗子刺她:“我要你给公子陪葬!” 早在他眸中有异色之时晏祁就有了防备,出手挡住狠狠扑上来的衿儿,侧身将楚言清护住,挥出去的拳头却迟疑了一下,化拳为掌,将他推开,但这一下的手下留情换来了手背上一道血痕。 “他怎么了?”她看也没看自己的伤口,而是蹙眉问那小厮,棠绘这个名字,一直被提起,可她现在,却半点没有了一点记忆,晏祁心中莫名升起几分酸涩之意,让她一下有些在意起来。 “是你害的公子,是你…公子他…他快没命了…”衿儿哭着,本就是一时之勇,缓过来的他一下子就崩溃了:“他们…都不给…不给公子请大夫……” 他哭的凄惨,说的断断续续的,可晏祁听明白了,楚言清更是变了脸色:“杨昕怎么这样…”半晌他又顿住了。 确实,在棠绘这件事上,无论是晏祁还是楚言清,都是最没资格说什么的,是晏祁将他送给了杨昕,造成了他的悲惨,而楚言清是晏祁的正夫从根本上来说,两人原就是情敌。 “妻主…”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晏祁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应了一声:“我一会找个大夫来,你在侧门等着,带他去给棠回来看诊。”说完向隐匿在暗处的鸣乘示意。 这是晏祁唯一能为他做的,她自然是不可能进内宅见棠绘的,先不说这是在国公府,而棠绘如今已是杨昕的男人,况且,晏祁已经有了楚言清。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绝情也罢,她已经没了立场,也没有心意去关注别的男人,更何况,她现在什么也记不起,一切都是徒劳。 将陪伴自己长大的第一个男人送给了别人,晏祁自己都送给自己一个“渣”字,可心底却是存了疑惑。 衿儿惊讶的看着她,半晌冷哼了一声,一副“你就是个伪君子”的表情,却没拒绝,不至于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晏祁身旁的楚言清,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爬起来便急匆匆的走了。 “妻主,你别在意,衿儿只是护主…”楚言清见她不说话,柔声说着,晏祁回过神来,便是摇头:“我没生气。”见他有些不解,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我在想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妻主,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他坚定的神色落在她眼里,引的晏祁一阵怔愣,随即淡淡的笑了,她自己知道这些以后都开始怀疑自己,他却信她。 “为什么信我?我将棠绘都送给了别人,还是那样一个人物…呵。”她握住他的冰凉的手,忍不住蹙眉,将他的手放进自己的袖子捂热,漫不经心的问他。 “妻主,你是大晏的骄傲,是我的依靠,从前你的“不好”只是因为中了毒,这不是你的错,记忆可以没有,人可以被控制,可从前性情人品不会变,妻主在我眼里,是最好的。”他回答的毫不迟疑,黑曜石般清亮的凤眼盈满了坚定和骄傲,以她为骄傲。 晏祁给他捂手的手一顿:“嗯。”这个世上,也只有他会把她当骄傲了吧。 这厢楚言清说完这一席话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双颊飞上两朵红云,又忍不住用目光偷瞄晏祁,他…他好像在坦…坦露心意诶,妻主听见了没有…她会怎么想呢…可她都没什么表情诶…… 晏祁抬头看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纠结难安的样子,小脸儿皱成一团,别样可爱,她觉着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怎么了?” “你都没有反应…阿……”正纠结的楚言清下意识就把自己所想说出来,像是抱怨,其实更多的是撒娇意味,反应过来之后,他更是羞的抬不起头来,却又有些期待着她的回答。 反应?要什么反应?晏祁有些茫然,她一贯没什么表情,也习惯了将心事感觉掩藏,可看着有些失落的他,还是来了一句:“说的好。” 一句话说完,整个世界都沉默了。 半晌,楚言清率先笑出声来,明艳的笑容,含羞娇俏的样子,无不让人心神一动,毫无疑问,楚言清是极美的,而此时的他,更是动人心魄,让人有种想把他珍藏起来,独自占有,不让别人看见的冲动。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她一人,正院门口的沈居也是如此,她无意出来醒酒,却撞见了这一幕,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但到底是抑制不住满心的苦涩和…妒忌… 晏祁的脸色也柔和下来,唇畔染了些清浅笑意,伸手将落到他发上的枯叶拈下来,便感觉到有人,斜眼看过去之后动作更是没停,反而更慢下来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这一个动作拉的更近,他的鼻间盈满了她身上的味道,让他再一次红了脸。 他这边的场景很美丽,可那边人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了。 沈居指尖攥的发白,脸色更是难看,她如何看不见晏祁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表情,可又有什么办法?半晌,她才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外面冷,回去吧。”两人便又回到宴席,凭着晏祁的身份,自是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席,见她和楚言清一道儿,纷纷投来暧昧的目光,晏祁径直无视了个干净,重新坐下,却免不了被晏泠打趣,她深深的看着晏泠温和的笑容,撇过头只当没听见,此时宴会也已经到了尾声,酒足饭饱,众人又说了些吉祥话,这才散了宴。 此时也不过是傍晚,王府的马车行在街道上,一路都是畅通无阻,楚言清则是昏昏欲睡的靠在晏祁怀里,像一只安静的小猫,让人心软。 晏祁伸手将他散在耳前的头发拂在耳后,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此时她的神色有多柔和,半晌,晏祁敲了上车壁,刚想说什么却听见车外面一阵哭喊声,凄厉悲怆,她不由蹙眉,怀里的楚言清也因此彻底醒了过来:“妻主…外面怎么了?” 第50章 卖身葬母 明显的争吵声隔着锦帘也十分清晰,晏祁见他已经醒了便也没说什么,鸣乘的声音适时的从车帘外传来:“主子,前头堵了群人,好像是有个男子在卖身葬母…”鸣乘站在车沿上打探着,半晌才不确定的说道。 楚言清闻言又想去看看,却碍于“男子不得抛头露面”的男诫才待到了现在,晏祁自然将他那点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便顺势挑开了帘子,将街前的情状露出来。 只见一穿孝衣的男子卑微的伏在地上,身前放着白纸黑字的“卖身葬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柔弱的气质让人心生怜惜之意,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场面倒是热闹。 晏祁平静的看着那单薄纤细的身影,此时的楚言清却已是蹙紧了眉头,同情之意满满,晏祁瞥了他一眼,破天荒的主动开了口,引得楚言清侧目。 “去买下他。” 鸣乘愣了一下,再三看了看晏祁,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她并没有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任何情绪,便俯身应了,心里却犯了嘀咕,就主子现在这种性格,什么时候会主动管这种闲事? 难不成是看上了这个男人?这是鸣乘此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楚言清也是诧异万分,却没多想,只想着是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而晏祁接下来的话无疑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我记得你身边只有一个小厮吧,让他也跟着你,多一个人,我也好放心。” “谢谢妻主~”他欢喜的应声,眼角眉梢盈满了浓浓的幸福之色。 晏祁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便也被鸣乘听见了,这才恍然大悟,屁颠屁颠的跑去买人了。 不出多时,鸣乘便领着那男子过来了,也怪庆王府的马车太过显眼,二人这这一举动便引得无数人指指点点,少有的目光透过帘子落到了楚言清身上,还未看清便被晏祁放了帘子,得到了一束冰冷的目光,一时也是懵圈。 “你同他驾车,回府再说。”晏祁一声令下,鸣乘也只好应了,却忍不住偷偷看一旁的男子,神色有些不自在,在大晏,男女九岁不同席,而照主子的意思,他们必然要一同坐于车沿了,鸣乘看着安静垂首的柔弱男子,耳根有些发红:“走吧。” 那男子的神色也颇有些不自在,但总体上没多大反应,安安静静的坐上了车,鸣乘不自在的撇开脸,驱马而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府,让下人将东西收拾好,晏祁两人便回了房间,晏其琛已经在新来的奶爹哄声中在里间睡熟了,楚言清细心的为他掖了掖被角,脸上漾起温柔慈爱的笑容,正被侧目看过来的晏祁看了个一清二楚,清俊的面容带着如水的温柔,让她心口一窒,移不开眼。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热切,引得出楚言清回过头来,两人目光相接,他“唰”的一下红了脸,像一枝含羞欲绽的花骨朵,散发着青涩而又娇艳的气息。 屋子里的气氛渐渐暧昧起来,楚言清在她热切的目光下更是愈发的手足无措。 “主子,您带回来的人已经梳洗好了,您看是不是要让他进来?”容烟的声音从门在远远传来,不甚清晰却也轻易将这一室的暧昧气息打搅的一干二净,晏祁不由蹙了蹙眉,神色却慢慢平静下来,又恢复了一贯的面不改色:“让他进来。” 说着自然的上前牵过楚言清的手,声音柔了几分:“去看看你的人吧。” 楚言清原有些莫名失落的心情在她牵起他的手那一刻又重新变得欢欣起来,乖乖的点头:“好。” 两人从内室走出来,便见容烟掩门出去了,只剩一人,垂首安静立在厅中。 “宿宣,过来见过少君。”晏祁同楚言清坐下,这才缓缓开口唤了他的名字,面上看不出喜怒。 “属下宿宣,见过楚少君。”盈盈福礼,气质温和出众,可不就是晏祁手下的神医宿宣。 “妻主?”楚言清疑惑的看着朝她恭敬行礼的男人,忍不住侧目去看晏祁,一颗心却一下子忐忑起来,妻主…认识他?这下又想起她今晚遇见宿宣时的异常反应,楚言清的心思一下子就朝着坏地方想去,但片刻就被他自己否定了,他相信她。 晏祁没看出他心中的百转千回,但也看出了他的疑惑:“宿宣是我手下一名医者,医术倒也出众,我想让他待在你身边。” “医者…”楚言清下意识跟着喃喃念道,半晌却突然抬起头急切的问:“那他可以帮你吗?” 这话问的有些隐晦,晏祁却听明白了。 她愣了愣,接着眼底愈发柔和,他听到宿宣的身份,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能不能帮她,帮她解毒。 “嗯。” 此时的楚言清则想起了晏祁所说的可以为她解毒的大夫,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切都不言而喻。 “谢谢你!”楚言清慢慢躬下身子,朝着眼前的宿宣鞠了一个躬,再抬首,眼底满是真挚的谢意,宿宣何时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有些呆愣,他也医治过许多达官贵人,可身居高位的人大多气势凛人,没有一个像他今日所见的他这般诚恳,低姿态。 “我…少君折煞属下了……”饶是宿宣这般见惯风雨的人也慌了手脚,忙将楚言清扶起,不住朝着他回礼。 “傻瓜。”他的行为也让晏祁怔了怔,接着也反应过来了,脸色愈发柔和,看着手足无措的宿宣,也道了句“有劳。”手上却捏了捏楚言清的脸,其中的宠溺意味,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宿宣呆呆的看着相处温馨的两人,眼底闪过浓浓的羡慕,他也是极有眼色之人,见此场景,便行了礼退了,正巧遇见给出楚言清送补身子的药,扶枝看见陌生人,有些惊讶,却又摸不准那人的身份,便只是点了点头,才敲门进去了,而宿宣却慢慢停下了步子,若有所思。 第51章 补药 当宿宣告诉晏祁,楚言清的汤药可能有问题的时候,晏祁的脸色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昨夜我遇见了给少君送药的小厮,便察觉到药里有一味叫’什乌’的药材,什乌虽说是补药,但药性却十分烈,按理说少君的药本是温补,这物根本不能出现在这里…” “服用了会怎么样?”她的神色很平静,但眼里深处的阴翳之色却愈发浓重。 “两种药力冲撞,则会抵消,既起不到调理身子的作用,反而会虚耗元气,拖垮身子。” “嗯。”晏祁应了一声,扶着椅子的手攥的发白,良久才缓缓睁眼,情绪渐平,看向宿宣:“你知道怎么做吧?” “是。”调和药力,他还是会的。 应了一声,宿宣熟练的从袖子里拿出针包,半跪在晏祁身前,开始了今日的诊脉施针。 “属下之后会用针将您的几个大穴封住,从而为您逼出神虚散的药力,再加以控制毒素。”宿宣取出一枚药丸让她服下,简单的将他要做的告诉晏祁:“过程可能会有有些痛苦,还请主子忍住。” “嗯。”晏祁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宿宣说完,别也不再多话,聚精会神的在晏祁身上下针,随着他的动作,晏祁的身体也慢慢有了动静,堵塞,疼痛,胀意,有如潮水般从身体各处席卷上脑海,心头,仿佛要将身子炸开一般。 晏祁的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子也跟着痉挛一阵,但她的神色依旧十分平静,一声未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连宿宣看着都觉着疼,心里便更佩服晏祁来。 “噗…”不出一盏茶时间,她猛的吐出一口黑血,宿宣同时飞快的将针取下,收好,又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才收了手。 “这毒需每三日施针一次,主子放心,阁中已经派了人去搜罗配置解药的药材了,不出一月,定能再次解毒。” 晏祁慢慢坐直身子,只觉得心头一清,全身慢慢放松下来,听了他的话,应了一声,便道:“有劳。” 说着没给宿宣说话的机会,抬眼看了看房门方向:“清儿的身子就有劳你你了,你盯紧那个扶枝,还有,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要见我。” “是。”宿宣躬身,也察觉到了有人来了,闭口不言,不一会,便见云烟带着管家进来了:“主子。” 那管家那是个五旬的妇人,身形肥胖,在王府已经干了三十年,被晏征毓赐了晏姓,唤晏六,在这府里也是老人了。 “奴才晏六给世女请安。”肥胖的身子,行起礼来也十分笨拙,看着不伦不类的感觉。 晏祁淡淡的应了,便让她起了身,也不多话:“这是少君昨日买回来的小厮,你给安排了,就让他伺候少君吧。” “奴才遵命。”先恭敬的应下:“不愧是少君挑的人,一看就是个伶俐能干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晏六这人,一直是深谙此道,此时更是不例外,笑的是一脸褶子,殷勤万分。 晏祁瞥了她一眼,径直无视了她谄媚的笑脸,泯了口茶,面不改色道:“也是你给了施展的机会不是?” 言下之意,若不是你不尽心,没将一切安排妥当,他又哪里用得着自己挑人伺候? 平平淡淡一句话,吓得晏六跪下了身子:“奴才不敢,最近到了年关,府里事物多了些,是奴才的疏忽了,奴才该死,还望殿下饶命啊!” 她自己做的事自己可是一清二楚,从前楚言清失宠的时候,她可是使了不少绊子,楚言清得宠,他心里也不以意,只当晏祁是心血来潮,因此也只是巴结了一阵,被楚言清拒绝之后也没尽心尽力,久而久之都忘了这茬,此时晏祁的话才让她猛然醒过神来,只能是请罪了。 “是不是年纪大了,能力不行,想休息了?” “不不不,奴才知错了,奴才亲自去给少君赔罪,一定把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还请殿下看在奴才为王府做了这么久的份上,再给奴才一次机会…”晏六被这句话吓的没了魂,这回是真的慌了神,忙不迭的朝着晏祁磕头认罪。 晏祁原是动了要罢她职的念头,但一时也没有能替她的,便只敲打了她一番,让她去安排宿宣了。 问了云烟,才知道此时楚言清还在宋氏那儿没回来,便也放下心来,她特意寻了个楚言清不在的时候让宿宣来书房行针,就是不想让他担心。 晏祁躺在软塌上小憩了一会,便起身换了身骑装出门了。 几日未见的虹光神俊依旧,但比起刚来时,精神更差了些,提不起力气般懒懒窝在草棚里,见了她才提起身来,不住的用头蹭她的脸。 “给你找了个好去处,可不能待这儿了。”晏祁任它蹭着,一边伸手顺着它的鬃毛,一边对着它说着,又让看马的女官解了束马的绳索,牵着它出了马棚。 出了门的虹光不住的围着晏祁转,撒欢嘶鸣,模样十分欢快,晏祁也不多话,心情大好的上了马,许久未曾感受到的熟悉感觉让她精神一震,眼里露出些许兴奋之色,径直拍马疾行。 耳畔风声阵阵,景物也不断的转换,虹光的速度更是越来越快,带起阵阵尘土,畅快淋漓。 不出一盏查的功夫,两人便到了目的地,天高云淡,山泉叮咚,可不是楚言清过来祭拜自己爹爹的地方。 晏祁许久以前就有了要放养虹光的念头,正所谓“禁食于厩,才必毁之”像虹光这样的存在,唯有广阔天地才能不毁其名,而无意陪楚言清来到这里之后,她才真正找到了可以实现她心思的地方。 这里离京城不远,却因为山路难爬,极其僻静难寻,少有人至,而且山泉草地一应俱全,可不是个好去处吗。 “哔—”晏祁下了马,吹起马哨,虹光疾驰,遍处奔跑,显然是一副兴奋模样,晏祁弯了弯嘴角,心中也是高兴,看来,她真是做对了一件事。 “你就待在这儿,我会来看你。” 虹光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黑曜石一般的眼里流露出不舍的意味,咬住她的袍角,不让她离开。 它的拉拽让她怔了片刻,接着便伸手抚顺它的鬃毛,又亲密的拍了拍它的头:“行了,我走了,保护好自己。” 她的脸色十分平静,心头也没有什么不舍的情绪,对于虹光,她知道怎么对它才好,她不是不担心它可能会被人发现,带走,可它需要一片自己的天地。 花了半个时辰,晏祁才回到城中,此时也不过刚过晌午,晏祁想了想还是踏进了福满楼,还是同从前一般,跟小二上了楼,还未进雅间,便见旁边雅间的门开了,冲出个男人来。 走廊本就窄,又站了个小二,她根本就没法躲。 晏祁蹙眉,侧了下身子,同时伸手按上那男人的肩膀,将他稳住,免了他跌倒,也免得他碰到自己。 本是好心,却男人却不领情,挥手就打晏祁按在他肩上的手,这个动作刚起的时候晏祁就已经淡淡收回了手,直让他自己打上了自己的肩骨,疼的皱眉。 宋岑寂满腔的烦躁都在这一刹尽数爆发了,怒气冲冲的抬头就要找眼前“占他便宜”的人算账,一抬头却愣住了:“蒋小姐?” “嗯。”看清宋岑寂的那一刻,晏祁也有些惊讶,今日他一身男装,面上还画了淡妆,她一时也没认出来,见他出声才点点头,应了他。 “我的小祖宗啊,你就是不喜欢人家也得见一见,不能甩手走啊…”这边还在惊讶着,那边雅间里又追出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来,见了晏祁,愣了愣,原本一腔奉劝的话也生生咽了下去:“寂儿,你们认识?” “嗯,这是蒋深,蒋小姐。”缓过神来的宋岑寂对上晏祁清冷的目光,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心头莫名升起几分尴尬羞意,听见自己爹爹问,下意识就答了一句。 见了自己儿子的怔愣样子,王氏的眼睛就是一亮,心头升起无限的热情来:“蒋小姐是吗,我是寂儿的爹爹,蒋小姐可是一表人才啊,可是来用饭的?若是不介意,一道儿如何?” …… 第52章 相亲 王氏这话一出口,再看她满脸抑制不住的热情之色,宋岑寂再不明白自己爹爹在想什么也白长这么大了。 宋岑寂的脸上泛上浓重的尴尬之色,恨不得掩面而逃,都已经不想去看晏祁此时的脸色… 宋岑寂明白了,晏祁自然也知晓王氏的意图,刚想拒绝,看着王氏热情的脸又不知如何开口,且不说他没有将这事挑明,只是邀她吃个饭而已,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晏祁从来不知怎样拒绝别人的好意,不过怔了一刻就被王氏三言两语忽悠进去了。 “爹,你……”这边他还没来得及阻止,王氏就已经将晏祁请进了雅间,一时气的脸都红了,他爹跟宋岑禹一样,就是喜欢牵线搭桥,特别是喜欢为他操心婚姻大事,说什么男人只要嫁的好才是真的好,他就从来不这么觉得,偏偏他们就是喜欢替他张罗,这不,还把蒋小姐都请进去了… 里间的王氏已经开始唤他了,饶是宋岑寂再不想面对,还是硬着头皮进了门,对上晏祁冷淡又带着尴尬的目光,只得尴尬的回了一个抱歉的眼神,也是无语的坐在了王氏身旁,殊不知这一幕在王氏眼里,又成了眉目传情… 这一想,看着晏祁的眼神又亮了几分。 “不知蒋小姐是怎么跟我家寂儿认识的啊?”王氏笑眯眯的问。 “赛马。”晏祁言简意赅,答了王氏的话,心情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赛马?”要不是还有晏祁在场,王氏都要拍案欢呼了,样貌出色,又同自己儿子有一样的爱好,性情看起来也沉稳不失礼数,这可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诶,前些日子我听禹儿说有一人胜过了我家寂儿,莫不是蒋小姐?” 晏祁还未答,便听一旁的宋岑寂点头:“是,蒋小姐的马术确实在我之上。”谈到马术,宋岑寂的话总是格外多些。 晏祁看了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这厢王氏又要问,却见晏祁笑了笑,朝他颔首:“家夫喜好甜点,可蒋深来的少,不知伯父是否能给我推荐些楼里的特色点心,蒋某在这儿谢过了!” 心知王氏是抱着撮合她与宋岑寂的心思,可晏祁自然不可能同宋岑寂在一起的,若是再不说明情况,任由王氏说下去,那就太对不起宋岑禹,对不起原是蒙在鼓里一片好心的王氏了。 放下,晏祁直接将自己已有夫郎的事实说了出来,想着楚言清,脸色也柔和了些许,嘴角鲜有的带了些笑意。 王氏呆了片刻,看着晏祁一副请教的模样,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也知晓晏祁的意思,再不提其他,只聊家常,热情的给她推荐了几样点心,心下却免不了一阵遗憾,这样出色的女子,要是能做自己儿媳该多好。 这厢宋岑寂忽的听闻她已有夫郎,也有些惊讶,心下却松了口气,他确实很欣赏晏祁,也不否认对她有好感,但也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即便是方才受了王氏的影响,有一刹那想过要嫁给她,也因为她有家室而消了,高傲如宋岑寂,绝对不会做这种拆散别人家庭的事。 一切都挑明之后,王氏也是真心喜欢晏祁,对她的关心不减反增,此时菜也上了,几人正打算动筷便听见门开了,进来一个锦衣女子:“在下程梁,给几位见礼了,敢问几位可是姓宋?” 程梁的突然出现,让气氛停滞了一刻,这屋里姓宋的只有宋岑寂一个,可他的脸色却是一片茫然,只有王氏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程梁…原才是他今日约好与儿子见面的人,却见到了蒋深,要不是她来了,他都把这事忘了… “确是,原是程小姐,快请坐。”反应过来的王氏露出了笑脸,招呼她坐下,就不动声色的打量起这人来。 程梁原见他们不答,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有些尴尬,听王氏答应,才松了口气,行了礼坐下了。 这回晏祁是没戏了,王氏就把精力全部投到了眼前的程梁身上,身形相貌,还行,礼数,嗯周全,就是这性格…有些内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见了晏祁的缘故,王氏再看程梁,一下觉得有些寡淡,但结合他之前了解过的信息,程梁这人总体还是不错的。 程家是京中有名的添喜郎电子书,三代单传,她是家中唯一子嗣,母亲在朝为官,她自小受了母亲的熏陶,文采出众,在京中风评也很是不错,在晏祁之前,他还是很看好她的。 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倒是有底,便朝着她介绍道:“老身是宋家的主夫王氏,这是小儿岑寂,这是…”介绍到晏祁,王氏一哽,却听晏祁面不改色的开了口:“在下是宋家的远房亲戚,蒋深,程小姐有礼!” “对对对,这是寂儿的远房表姐。” 程梁一一见礼,目光却还是还是有意无意的落在宋岑寂身上,脸色有些红,王氏和善的问着,晏祁在一旁静静的喝茶,吃饭,一时气氛倒也和谐。 酒足饭饱,王氏也已经将程梁的家底儿摸得一清二楚了,连宋岑寂看了都觉着好笑,他都没见过这样老实的人,简直到了有问必答的地步,耐性也是极好的,被他爹这样问东问西,还是笑意盈盈的。 见着时辰差不多了,晏祁率先起身离了席,人家家的相亲宴,她本就不该参与,此时留在那儿,也没多大助力,便打包了几个点心,告辞回了府,临走前王氏还招呼她有空上门做客,晏祁简单应下了。 回到院子里,正见着楚言清在给小人儿喂饭,见她来了,弃了碗碟,高兴的迎上来:“妻主,你回来啦~” 晏祁的脸色也慢慢柔和下来,露出一丝笑容:“嗯。”说着将他带回桌前,小人儿见了她,软软糯糯的喊:“娘亲。” 晏祁的目光便落到他身上,应了一声,却不知要说什么,顿了半晌,将袖子里的点心拿出给他,小人儿看着点心眼睛就是一亮,’蹭’一下的从椅子上跳下来就接过了晏祁手上的点心:“谢谢娘亲~” 晏祁应了一声,却发现他没穿鞋子,眉头就是一皱,伸手将小人儿从地上抱起:“鞋子呢?” 见她皱眉,小人儿自然不敢乱动,乖乖指了指自己鞋子的方向,晏祁便抱着他走了过去,弯腰拾起一双还没有巴掌大的小鞋子,又看了看怯怯的晏其琛,诡异的沉默了一刹,才将晏祁琛放在一旁的软塌上,蹲下来给他穿鞋。 楚言清此时已经呆了,原想接过鞋子的手也顿在了半空中,不可思议的看着这分外怪异又莫名和谐的一幕,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所以待晏祁帮小家伙穿完鞋再回头,看到的就是楚言清亮的惊人的眼睛。 “怎么了?”她将小人儿又抱回他吃饭的椅子上,问了一句。 “没什么。”楚言清摇了摇头,笑了,在晏祁旁边坐下:“妻主你用膳了吗?” “嗯。”晏祁言简意赅的应了一声,却见他面前的饭还没动过,此时已经有些冷了,不由蹙眉,唤来扶枝给他重新盛了一碗,细微的关心之举,让楚言清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晏祁倒是没注意到,不着痕迹的向楚言清身后的宿宣投去几次目光,得到回复后才将注意力放在楚言清身上,那边的晏其琛已经开始拆油纸包了,却被晏祁用眼神制止了:“先吃饭。” “好的,娘亲~”小人儿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晏祁有些尴尬的撇过了头,小孩子和成年人不一样,她也不会同小孩打交道。 “妻主~”看着儿子有些失落的小眼神,楚言清不满的嗔道,晏祁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反应有多不妥,茫然的沉默了一下,半天才憋出一句:“嗯,乖。” 小人儿这才绽开了笑脸,吃饭的速度也快了些。 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埋首用饭,晏祁只觉着心里泛起浓浓的暖意,其实这样的生活也很好,楚言清身后的宿宣不着痕迹的朝着晏祁打了几个手势便推门出去了,晏祁垂首,眸色渐深。 她自然是看懂了她手势的意味——在书房发现毒物。 第53章 阿久 晏祁面不改色接过宿宣递过来的纸包,便听宿宣道出前因后果,今天他陪着楚言清去书房给她送点心,楚言清见塌上衣物杂乱,便顺手帮她将东西整理了一番,宿宣本没什么别的想法,却无意间发现他便扶枝的神色有些不对——那是种心虚,紧张的表情,他想着晏祁的吩咐便多留了个心眼——故意将楚言清的披风落在了书房。 待楚言清离开后他借口给楚言清取披风让容烟开了门,在床板的缝隙中找到了这个。 “这是一种特殊的药材,无色无味,大户人家常用它来除潮防虫,但此物又一不为人知的特性,遇香成毒,而且这种香必然是异域进贡的三匀香…” 她书房点的,正好就是这种三匀香。 “嗯。”晏祁应了一声,话说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三匀香是临国进献的一种珍香,数量也比较稀少,皇上只赏了太女皇夫和几个亲王。 “主子,要不要…”宿宣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晏祁却在他惊讶的目光下摇了摇头,看这情形,把这物放进书房的必定是扶枝无疑,他一个小厮,如果不是背后有人指使,更甚是帮助,是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些的,他的命不值钱,他背后的人才值钱,晏征毓,还是…晏泠。 晏祁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拳头大的纸包,拆开便见一个毫不起眼的黝黑药球,掂了掂,分量也不重,丢在地上都毫不起眼,实在没什么可看之处。 “有什么办法解决?”晏祁将手中的药球抛给宿宣,毫无波澜的问道。 “这个不难,容属下在三匀香内加一味药物便可化解。” 晏祁应了一声,便让他将这物放回原处,宿宣也是个聪明的,不过片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省了晏祁解释的功夫,晏祁却又想起一件事来。 “你让人照着这上边的地址去找一个叫谢五的小丫头,让她三日后老时间在王府左近门前的茶堂等候。”说着拿笔写了两个字递与他:“你把这个给她,她自会信你。” 纸条上是她为她取的’拙贞’二字,新取的字,只有她们两人知道,她看了之后,自会相信宿宣。 宿宣恭敬接过纸条:“是。”事毕,却半天未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还有事要说。 在晏祁淡漠的目光下,宿宣咬了咬牙,心一横,终是把话说了出来:“主子,阿久求见。” 晏祁睨了他一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阿九是池鱼阁中的影卫,也是您亲手培养起来影卫之一,前些日子主子派他去执行任务,近日他才回来,说是要见主子,让属下帮忙禀报。” “什么事?”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凉意,依旧没什么起伏。 “属下…不知。”这话明显有些心虚,宿宣的神色也有些闪躲,他自然是知道的,阿久…一直以来都对他眼前的主子…有非分之想,说是爱慕都轻了,简直到了一种疯狂偏执的地步,容不得别人接近丝毫,不然怎么会被晏祁派离京城去执行任务,也就是乏于他的纠缠罢了。 “不见。”从一个人的神态动作中可以看出很多东西,晏祁虽不知具体,但宿宣的异样无疑就是告诉她,这是个麻烦。 “可是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禀报,而且他还带回了给主子解毒的药物。”宿宣见她拒绝的果断,忙不跌的道,直到对上晏祁冰冷的眼神才缓过神来,被晏祁释放出的气息吓的发抖:“属下知罪!” “不要因为我近来对你们宽和了些,就以为自己可以干涉我的决定!” “属下知错,还望主子恕罪!”宿宣平日里怎样,都不敢在晏祁这儿有丝毫造次,心里头却直怪自己多嘴,身子伏的更低了。 晏祁的眼底闪过一抹晦暗,感觉到有人靠近,再没说什么,顺势砸了茶盏:“出去。”厉喝一声,吓得门口的容烟心惊胆战,刚想进去收拾残局却见晏征毓大步进了院子。 “奴才参见王爷。”盈盈福礼,问好的声音也十分清亮,显然是提醒着里间外边来人的身份。 晏征毓自然听到了晏祁的怒喝,脚步一顿,看了一眼行礼的容烟,便见一个小厮委委屈屈的从屋里出来了。 “怎么了?”晏征毓皱眉拦下那小厮询问。 “奴…奴才是…少…少君身边的小厮,奉了少君的意给…给世女送点心…却…不小心…洒…洒了……”小厮抽噎着解释道,一副受了惊的害怕样子。 晏征毓不耐的听他说完,挥手就让他下去了,心里也没把这当回事,却没看到背过她的小厮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泪水,哪里还有半分伤心害怕模样。 值得一说的是,宿宣在被晏祁收留学医之前,原是卖艺出身,跟着戏班子,到处坑蒙拐骗,因此什么都会些,论起演技,更是炉火纯青,这也是晏祁放心让他进府,不怕他被人发现的原因。 当然,此时的晏征毓,自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径直推门进了屋。 进了门便见晏祁脸色不好的坐在书桌前,书桌上还放着一个食盒,容烟此时已经机灵的将地上的茶盏收拾干净,掩门出去了。 “身子怎么样了?”晏征毓挑眉,顺势就在椅子上坐下,刚想喝茶,却想起茶杯已经被晏祁砸了个粉碎,蹙眉停了手,便听晏祁答了一句挺好。 “今日皇上下旨,三日后在鲤河行宫举行一次’水围’,同往年一般,你也在随行名单之列,这次水围不同以往你参加过的狩猎,将会有其他诸国的使臣和各地的藩王一同参与观看,你可不能再像从前一般不顾颜面的胡闹,把我教你的本事都使出来,不要给我庆王府丢脸!” 晏征毓平淡的陈述了这个事实,同时也是告诉她,没有任何的反驳机会,询问她的身体状况,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水围’是大晏的一个传统,同狩猎一般,最初的设立都是为了法祖继武,演练兵士,后来也慢慢成了皇室彰显国力,宣扬国威的一种方式。 随行官员乘舟从四面八方向中心围合,把水鸟水禽赶上天空,供圣上和王公贵族等人射猎,同陆上秋弥不同,水围不仅是举办场所的变更,其规模声势也更为浩大,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晏征毓走后晏祁通过询问楚言清得到的信息,据他所言,水围这一活动,在晏征荣在位期间也不过才举行了五次,最近一次也是在三年前了,而晏祁那年也因为身患风寒,并没有参与。 说实话,晏祁对这种人多的活动没有任何兴趣,但楚言清却极为兴奋,身为晏祁的正君,他也是在随行家眷的名单中的,身处闺阁,他几乎没见过这样浩大的活动,所以对于这次水围,楚言清表现出了强烈的期待之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庆王府陷入了繁琐又枯燥的整理过程,期间晏祁去见了谢拙贞一次,验收了她最近练武习字的进度,结果让她挺满意的,谢拙贞的身形已经在一日又一日的锻炼下明显健壮了些,教她的几套拳法也已经打的初具威势了,简单的字也识得了大半,可见她确实是下了苦功夫。 晏祁便给了她新阶段的训练计划,教了她近身格斗的几个技巧,便让她回去自己体悟了,她从来不认为招式有多重要,招式是死的,作用有限,要是因为招式的硬套禁锢了她自己的思维,则是得不偿失了。 值得一说的是,在这段时间,晏祁的毒在宿宣的尽心竭力下再一次解了,楚言清的身子也在他的调和下慢慢好了些,总之,一切总算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第54章 水围 崇熙三十九年农历腊月初九,崇熙帝率师南下,于鲤河举行三年一度的水围大典。 皇帝出行,而且是水围大典,队伍浩浩荡荡,声势浩大引得沿途百姓纷纷围观,从京都出发,当日就到了行宫,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晏祁和楚言清正好被安排在晏泠隔壁。 各国的使臣也在第二日纷纷到达,值得一提的是,岑国还派来了二皇女陆元,一行人觐见完晏征荣后,由晏征毓带些晏祁负责安排接待,无非是逛逛行宫,介绍景致,枯燥却费时间,那路线元不知怎么的,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当着晏征毓等人的面故意为难侍候自己的大晏宫人,还总口不择言的说些轻蔑的话,弥指气使的样子,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皇家教养。 “喂,你,说你呢,你那小厮模样还不错,本皇女要了!”陆元的样子十分娇蛮。 晏祁看着这就要指到自己跟前的手,挑了挑眉,脸色没有变化半分,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容烟,丝毫没有搭理陆元的意思,反而对着容烟问了句:“你愿意?” “奴才…不愿意”容烟颤着身子,纵然是慌了心神,也坚定的说出了这句话,让陆元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还没有人敢这样拒绝自己,一时就要上前抓容烟,却被晏祁轻易钳制住了手。 “没听见吗?他说不愿意。”晏祁的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却让陆元瞬间动弹不得。 陆元眼里闪过一抹骇然,用尽了全身气力都没让自己的手移动半分,身旁的使臣还没反应过来,陆元更是不可能说出此刻的窘迫,只得向晏祁投去阴狠的目光。 “祁儿,不得无礼。”晏征毓见着时候差不多了,才悠哉悠哉开口阻止了晏祁,她也早被陆元这种无理搅三分的人烦透了,只不过看在她岑国皇女的身份才容忍到现在,此时却径直露出一身威势来,一时原有些傲慢的使臣纷纷安分下来。 “听闻你要来,皇上特意带上了陆太女一并来了水围,正好让你们姐妹见上一面,叙叙话…”晏征毓笑意盈盈的道,但岑国的使者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看向晏征毓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 “久闻大晏的圣上为人宽厚,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几个他国的使臣见气氛停滞,忙出声缓和,一时让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是啊是啊,不仅是圣上圣明,庆王殿下也是文成武德,小臣可是久仰大名…”在场数位,何尝不是人精,看着瞬间安分下来的岑国使臣,心里跟明镜一般,太女都送来大晏做了质子了,还有什么可叫板的。 岑国原是除了大晏实力最强的,如今都吃了瘪,其他谁人还敢放肆,尽数收了不该有的心思,一时又是宾主尽欢,好像方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晏祁也放开了一脸怨毒的陆元,从头到尾,神色不见半分变化。 水围的准备工作十分繁琐冗长,去岁鲤河发了疫病,死了不少水禽,因而如今能参猎的禽物数目不够,闻说晏征荣发了好大脾气,但大典的举行还是不得不推迟了几日。 趁着这几日空闲,晏祁陪着楚言清在行宫附近逛了逛,他原只有十九岁,正值最好的年华,多日的娇宠,让他好像又回到了八岁以前的样子,成了不谙世事,一心美好的骄傲少年,有着最好的生活,有着最天真烂漫的笑容。 “妻主,你快看…”他拉着她四处跑动着,仿佛一只被放出笼的鸟儿,看凫雁,赏落日,观擂台赛事,晏祁乐的陪他,喜欢他玩累了扑进自己怀里撒娇的样子,那时候,她的眼不再是万年不变的淡漠,唇畔也会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笑意。 一切都是那样静谧美好,让人心生羡慕,殊不知这一切都落在暗处一人的眼里,继而散发出满满的怨毒和妒忌。 腊月十三,响镝鸣炮,水围大典在延迟了数天之后终于开始举行。 鲤河中央已经搭起了长宽二十丈的三层高台,游廊环和缦回,亲临此处,尽感山川高远辽阔。 此时晏征荣协同各国使臣上了高台,便有哨兵来报,此围以合,请皇上亲临。 “哈哈,既然一切都已备置好,诸位便随朕前去吧。” “臣等遵旨。”皇上开口,满座无不应诺,更甚有人已经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 “阿祁,怎么样,待会与我一试高下如何?”上了游廊,晏泠也不知抱了什么心思,凑到晏祁跟前,笑着提议到。 晏祁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真挚,淡淡移开了目光:“忘了。” 忘…忘了?晏泠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晏祁这样回了她,一时掩饰不住满脸惊愕,她身份显赫,自然有不少人时刻关注着,晏祁的声音虽说不大,却还是被人听见了,一时皆是闷声笑了。 一旁的陆元正好听到了这话,一时眼里闪过一抹算计。 这厢官员们已经将水禽赶过来了,密密麻麻的浮在河面,十分壮观,晏征荣显然受了感染,说了几句客套话,率先取了弓箭,搭弓引箭,“唰”的一下,在满空飞禽中射下了一只醒目白鹳,引得无数惊叹。 第一箭已经射出,此后就到了王公大臣、皇子皇孙、侍卫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一时河面上是漫天箭雨,飞禽飞落如雪。 “晏祁,早就听闻你箭术超群,我陆元向你挑战!”陆元故意放出的声音在人群中中显得格外响亮,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晏祁和陆元瞬间就成为了人群的焦点,连正和使臣闲聊的晏征荣都投来的兴味的目光。 晏祁瞥了一眼满脸不怀好意的陆元,便收回了目光,这般饶是天崩地裂也面不改色从容模样看的陆元暗暗咬牙。 “祁儿,既然皇女提出这想法,你就应了罢。”这厢晏泠还没来得及阻止,晏征荣就笑眯眯的开口了,她哪里知道晏祁把射箭这事儿都忘了,只记得晏祁从前的箭术是深得沙场征战的晏征毓的真传,因此她完全没有任何担心。 “……”众目睽睽之下,晏祁完全没了退路,但她也不在意,应了一声,便上前从小厮端上来的托盘上拿起弓箭,眼观鼻,鼻观心,看了看一旁侍卫射箭的姿势,仔细摸了摸弓的构造。 这边晏泠已经偷偷把晏祁忘了射箭这事告诉晏征荣了,她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但看着晏祁一副淡然的模样,莫名的平静下来。 晏祁的沉稳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外面发生什么,他都不需要有丝毫担心似的。 “既然是比试,总归要有些彩头吧…”陆元是铁了心要晏祁难堪了,她越沉稳,陆元就越看不惯。 “我就要他!”陆元一指,还是容烟,她本来也没有多想要他,可现在她非得要到这个男人不可! 容烟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注意过,一时满心忐忑,晏祁蹙眉:“你赢了再说吧。” 她忘了,并不发表不能再学会。 晏祁学着那侍卫的样子,左手握弓平举,右手将箭梢抵在弦上,箭身搭在左手的虎口处,慢慢蹲下身子,将重心后移,用力向后拉弓,旁若无人的调试起来。 “你…”陆元满脸阴翳的盯着她,半晌才让随从拿出了自己的弓箭,晏祁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对她用自己的弓箭这种行为,见不到任何反应,不客气的说,她是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漂亮,在座有许多早就看陆元不爽的人,见了晏祁这番表现,不由在心里暗叹出气,许多从前晏祁不满的人也不由对晏祁改观起来,且不说实力,光是这份气度,就不是常人能比的。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饶有兴趣的集中在这两人身上,这场笔试,说小了是陆元的无理取闹,意气之争,说大了也是两国实力的象征,关系到两国颜面。 第55章 谢常华 大抵是被围观众人鄙弃的眼神看的缓过神来,陆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挥手就将重弓甩到那托托盘的小厮身上,大骂:“对付她还用得着用我自己的弓吗?狗东西,你瞧不起本皇女是不是?” 那小厮哪里料得到这场景,一下子就吓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陆元却是不管不顾,将满腔怒气全撒在他身上,迎头就是一顿骂。 这厢晏祁丝毫没有理会那边的闹剧,手握重弓,晏祁的心便慢慢放了下来,起手开始,仿佛是身体的可能,许多个拉弓射箭的片段慢慢在脑海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影像,带些身体慢慢做出了反应。 晏祁将箭头上移,拉满弓,手收一松,就将箭射了出去,众人的目光也随着晏祁这一箭飞上云霄,只见箭头擦着一只凫雁的脖子呼啸而过,只带下几片羽毛。 力道还行,就是箭头偏了些,晏祁的神色依旧不变,心里也有了底,但这没有准头的一箭却让周围唰的一片安静,接着便传来三三两两的议论声。 显然,这一箭在他们眼里,实在是有失水平,晏征毓的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怎么回事,这晏世女可不是伤了脑子了,从前可不是这样啊…” “哼,草包就是草包…” “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徒有虚名,她晏祁也不怎么样啊。” 非议声愈大,晏祁却连眼皮都未抬,这边的陆元见了她这般“箭术”毫不留情笑出声来:“嚯,我还以为某些人有多厉害呢,看来本皇女还是太高看你了…” 主位上的晏征荣脸色也实在谈不上好看,却也没说什么,这边岑国的使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好像生怕大晏要反悔一般,哪里肯放过羞辱晏祁的机会,抓住时机就开了口:“双方准备好了吗,以我锣声为号,以三支箭为准,谁射的多谁胜如何?” “甚好,本皇女同意,怎么样,晏世女,可否继续下去。”陆元满眼挑衅,好像已经看到自己要赢了一般。 “嗯。”晏祁应了一声,眼角淡淡瞥了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折辱的高傲模样让人咬牙生恨。 “哼,假模假样,看你能得意到何时。”陆元也不多话,拉弓驱箭,直射落只黑鹳,眉眼间便透露出浓浓的得意之色来。 这边还没来得及吹捧,便见晏祁蹲身,“唰”的一声,干净利落的射出了一箭。 “嘎…”众人眼睛一花,便见一只白鹭被箭梢贯穿,应声而落,箭势一缓,却没停,再次射入一只苍鹭体内。 满室寂静,众人大气不敢喘的盯着那在空中挣扎不落的苍鹭,苍鹭摇晃着身子,尖细的叫声在寂静中的环境中莫名有种牵动人心的力量,再费力的挣扎,终抵不过穿腹的致命伤,当即头朝下“咚”的一声落进了河里。 不可置信,凭着人力,箭要贯穿一只动物的身体都是极为困难的,更不要说穿过白鹭的身体再射死一只苍鹭,一箭双雕,光是这份力量,都不是寻常人可以达到的。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聚集在高台上神色依旧平静的女子身上,表情各异,却已没有人敢出声说什么,此时的她,好像又成了从前那个人人赞叹的天才,凭着实力赢得了人们的尊重。 “唰!唰!”又连射两箭,六只水禽,如此便手到擒来,最后一箭甚至穿过两只水鸟直直射下了第三只灰鹳的羽毛,这让原想将一切归咎于巧合的岑国使臣没了言语,到了此时,胜负已经分出,哪怕算上晏祁试射的那支箭,晏祁也射下了四只,除非陆元也能一箭双雕,但她能吗?答案是否定的。 “你输了。”晏祁的声音依旧平静,似乎这场胜利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陆元的脸色蓦地涨的通红,眼里流露出难以名状的情绪,此时的她,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纠缠不休,只是定定的看着晏祁,半晌有些颓然,喃喃着重复她的话:“我输了。” 晏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随手放下弓,便不再理会其他人。 “好!好!好!”见赢得如此争脸,晏征荣笑眯眯的,看着不骄不躁的晏祁,眼底闪过些许骄傲之色。 “我大晏女儿,当生如晏祁!赏!”晏征荣手一挥,笑容满面。 “谢皇上。”晏祁抱拳,淡淡应了一句,面上看不出什么兴奋之意,她原本对这些身外之物没什么感觉,更甚是说她已经习惯了晏征荣的封宠。 晏泠同样笑意盈盈的看着晏祁,眼中流露出难以名状的情绪,却极快的隐于眼底,唯剩一片清明。 晏征毓冷肃的脸也因为晏祁的争脸露出了些许笑意,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不错。”晏祁瞥了她一眼,应了一声,无动于衷,这反应让晏征毓蹙眉,到底是没说什么。 原就是个小插曲,一切结束后,大典仍继续举行着,晏祁挥了挥手,便下楼寻楚言清,却被一人挡住去路。 “晏祁!”陆元咬牙喊道,见她转头,面色坦然:“我输了,你要什么?” 愿赌服输,她陆元不是耍赖的人。 “不需要。”晏祁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脸茫然的陆元,半晌无言。 晏祁寻到楚言清的时候,楚言清正巧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眉目间难掩自豪之色,方才的比试,他也看见了,他从未怀疑过她的出色。 不知为何,晏祁赢了之时都没有多大感觉的心,见到他欢喜的样子也跟着欢喜起来,楚言清在一众男眷艳羡的目光下朝着晏祁走过去,晏祁淡笑,毫不避讳的朝他伸出手:“冷不冷?” 众目睽睽之下,楚言清有些害羞,却还是将手伸给她,摇了摇头:“妻主,你真厉害。” 晏祁的唇畔染了清浅笑意,但笑不语,心中却有如久逢甘霖的荒田,生出千般欢喜来。 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这样,他人千言万语,抵不得他一个笑脸。 话说着,楼上便下来一人来,赤金盔甲覆身,身高八尺,粗眉大眼,鼻如悬胆,身形挺拔如松,眉目间难掩英气,一下楼便引得人人侧目,楚言清则是第一个看见来人:“谢表姐。” 谢常华俨然也是看到了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晏祁,笑着应了一声:“表弟?你也来了啊。” “表嫂。”谢常华颔首,晏祁年长于她,照品级也比她高,一声嫂子,既拉近了与晏祁的距离,也省去了唤弟妹这种仿佛占便宜的尴尬,谢常华清朗一笑,进退得礼,一下子让人心生好感。 “这是我远房表姐,谢常华,现在宫中任御前侍卫。”楚言清见她不变,心知她只是心生疑惑,便及时出声解释,丞相府的人虽不算多,却也不少,能让楚言清出言介绍的,也是一号人物。 “嗯,幸会。”晏祁点点头,应了她一声表嫂,几人也仅限于打了个招呼,便各忙各事儿了。 行在回住处的道儿上,楚言清已经掩不住满腔乏意,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直让晏祁失笑,也不顾他羞的通红的脸,就将楚言清背在背上,沿途各异的目光,晏祁一律无视,楚言清最后也抵不过满脑的睡意,抵着晏祁的肩就昏昏睡去。 晏祁将他的披风裹紧了些,脚步更快了些,走了两步却蓦地感觉到一道怨毒的目光,循着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一抹嫩黄的衣角从齐人高的草丛里一闪而过。 晏祁蹙眉,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感,楚言清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呓语了一声,晏祁也不管其他了,怕他着凉,便带些楚言清回去了。 草丛中慢慢走出个嫩黄杉的人来,直直的看着晏祁的背影,眸色愈深。 第56章 菩隐寺 因着各国来了使臣,原本三日的水围硬是延长到了七日,晏祁自然当仁不让,需跟在后头,陆元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改之前对晏祁的态度,前前后后跟着晏祁念念叨叨,惊呆了一众人,晏祁一开始还有些烦,久了也就任凭她念叨,只当没听见。 鲤河旁搭了个擂台,此时已经围了一圈人,正有人在上头比试,众人又起了兴致,围上去看,晏祁却兴趣索然,跟晏征毓说了一声,便早早回了房。 本想着给楚言清一个惊喜,便没让人通报,进门时正见着他拈着个巴掌大的红锦香囊一针一线的绣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慢慢漾出如水的温柔来。 正看着,那厢楚言清手上的绣活已经到了尾声,葱白指头一转,在针身上灵活打了个结,檀白玉齿将棉线咬断,便没了动作,只呆呆的坐着。 腊月的天儿已经寒了,屋里也有些清冷,他单薄的身子坐在雕花木窗前,印着屋外萧索枯树败草,莫名有些孤独冷清之意。 晏祁的脚步慢慢顿住,看着神色茫然的楚言清,心中蓦地一痛,在大晏,男子处处受拘束,可做的事儿本来就少,出了阁以后更是只需相妻教子,一日一日都在一方地方度过,受宠的还好,有妻主的陪伴,不受宠的就凄惨了,甚至还有男子嫁出去后一辈子都未出过门,孤独一生。 晏祁这几日忙的昏头昏脑的,从来都是早出晚归,压根没时间陪他,而楚言清从来没多说什么,直到此刻晏祁才蓦地意识到,尽管她不是有意,但她一直冷落了他。 不知是不是晏祁的视线太过明显,引得楚言清转过头,见了她,一时愣了愣,黑曜石般漂亮的眸子一下子漾出浓浓的欢喜之意来:“妻主!” 说着又看到了手上的香囊,便像献宝一般捧到晏祁眼前,或许是觉得这模样太过急切,他的脸蓦地泛起了些许羞意,有些不好意思:“妻主,我…我绣了个香囊给你,你看。” 娇俏的人儿,眼巴巴的看着她,晏祁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香囊,仔细打量,红锦黑线,绣着鸳鸯戏水的样子,活灵活现,摸上去也极为平整,显然是有着极好的绣活功底。 再抬眼看他的时候,晏祁眼底已是浓浓的暖意:“好看。”她夸了一句,小人儿就已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意,又漾出几分得意之色,一抬下巴:“当然了。”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晏祁看着一幅“你也不看是谁绣的”表情的楚言清,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今儿天气不错,为了谢谢我的夫郎给我绣了个香囊,我带他出去如何?” “真的?”楚言清闻言,眼里升起浓浓的惊喜之意,本就清俊的容貌硬生生又明艳了几分,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晏祁含笑点头,心头却是叹息,她果然是冷落了他,便暗暗下定决心要多带他出门。 “妻主,你等我!扶枝,宿宣,邓阿爹!”楚言清扬声便喊,掩饰不住满心的兴奋之色,三下两下就开始整理自己,扶枝几人本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匆匆的冲进来,却见楚言清好好的,一时有些懵,听了事情原委,才忙不迭帮着楚言清梳妆换衣。 “少君,再上些胭脂吧?”邓阿爹是晏六新给楚言清安排伺候的老人,精明能干,儿子也是王府看门的,照晏祁的意思,楚言清身边有个经历多的老人,很多事儿都能帮着提点一下。 “不用。”晏祁即使阻止了这位老爹的行为,楚言清即便不装扮也是极美的,妆粉胭脂这些,她实在是受不了。 “世女…这……”这位老爹显然是个重口味,还想争辩几句却被晏祁毫无情绪的目光堵了回去,一时便也放弃了,只觉得晏祁是个奇葩,哪有女子不爱红妆。 不多时楚言清已经换了身衣裳出来了,素色滚边团花纹样交颈袍子,掩饰不住的光彩照人,站在晏祁身边,也掩不住一身清和气质,端的是金童玉女,模样十分登对。 “清儿可有什么像去的地方?” “没有诶。”楚言清仔细想了想,只是摇头,鲤河本就是个陌生地方,他从未来过,更不知哪儿有意思。 “东边不远有个集市,前边不远山上也有座寺庙,不过路途远些,清儿看看?”这些都是她陪同那些使臣游玩时听着晏征毓介绍说的,听着便暗暗记在心里,皇家猎场,占地广阔,因而这附近几十里都比较荒凉,值得看看的也只有这两处了。 “寺庙?可是那菩隐寺?”楚言清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眼睛一亮,急急拉着她求证。 “嗯,你知道?”晏祁见他知道,有些惊讶,楚言清眼里意味不明,扯着晏祁的袖子撒娇道:“妻主,我们就去菩隐寺好不好?” “嗯。”见他没选热闹的地方反而选了寺庙,晏祁有些意外,但答应却的爽快,既然决定了,她便让鸣乘找了辆马车来,刚想让楚言清上车,却听他软软道:“妻主,我…我能不能骑马?”他的声音有些小,却带着隐隐的期待。 “你会骑马?”看着身形柔弱的楚言清,晏祁平静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讶,这厢楚言清已经应了:“嗯,我小时候,爹爹教过。” 听他这般说,晏祁脑海里又闪过在他爹爹墓碑上看到的奇怪图案,目光一顿,据她所知,一般男子是不会马术的,且不说骑马动作太大,就是要暴露在众人眼前这一点都是与男诫相悖的,因此她也从来没想过,楚言清会骑马,如今知晓,免不了满心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惊喜,她的男人,从来不是一般人家的柔弱男子。 “妻主,不行的话…”楚言清见她不说话,一下子又想起男诫来,刚开口却被晏祁打断了:“可以。” 楚言清一喜,搂紧了晏祁的手嘻嘻一笑:“就知道妻主最好了!”嘴甜的模样,让晏祁半点办法也没有。 他许久未骑,到底是生疏了,晏祁怕他摔着,便牵着马先领着他转了一圈,直到楚言清熟练之后才翻身上马,放慢了速度,跟在他后两步,生怕他摔了,楚言清显然也看出了她如此做的意图,心头像抹了蜜一般,甜丝丝一片。 即便是放慢了速度,晏祁两人仍然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山脚,面对着山石遍布的小道,晏祁同楚言清下了马,沿着小道走了半盏茶的空当,转到绵延的石梯。 出乎意料的是,这儿已经有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坐在石梯各处,晏祁仔细一看,发现大多为一男一女,还有不少男子,老少都有,这一看心头隐隐有了个念头,楚言清的额上已见了汗,晏祁便停下身子,也在一旁寻了块干净地方,又用袖子拂了拂灰尘,让楚言过来坐下。 “累不累?”晏祁接过宿宣递过来的水囊给他,柔声问了一句。 “不累。”见她关心自己,楚言清笑着摇头,精神极好,但微颤的身子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状态,依着他的身子,虽说在宿宣的调养下好了不少,但也极少有过这样爬山涉水的时候,自然是疲惫的,只是他心情好,所以不觉得。 晏祁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也没戳破,伸手将他揽在怀里,让他靠着,嘴上却说着:“让我靠下。”楚言清看着众人不约而同投来的各种眼神,小脸羞的通红,聪慧如她,自然知晓晏祁的意思,心中难掩甜蜜,却更是羞怯,想推开她又舍不得,最终干脆厚着脸皮靠在晏祁怀里。 休憩了片刻,楚言清又来了精神,忙催着晏祁走,其实也不是他着急,只是他实在承受不住了同在此地休息的众人露骨的目光,因而像逃一般,“噔,噔,噔”三步并做两步朝上跑。 晏祁看着脸皮薄的夫郎,眼里难掩笑意,忙跟上两步护着,两人一离开,身后便传来阵阵议论,有说两人有伤风化的,更多的却是羡慕的,晏祁都听了个真切,却也只是听听,没什么想法。 好容易到了山顶,便见一座古朴的寺院来,院子隐在绿树丛中,遥遥可见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虽不说宏伟大气,却也幽静威严,院落上是袅袅青烟,昭示着香火的鼎盛。 晏祁携着楚言清跨过寺门,便见人群分了两波,分别朝着两个方向聚集,还未说话,便见一小尼姑迎面而来。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是来求子还是来看姻缘树的?” 求子?姻缘树?晏祁挑眉,看着被这一问有些窘迫的楚言清,脑海中响起晏征毓的介绍声,神色变得似笑非笑起来,她算是明白了自家夫郎的意思了。 菩隐寺位于朗城鲤河周边,却在京都也家喻户晓,只是因为这儿长了棵百年的合欢树,因着它象征爱情,因而被称为“姻缘树”寺庙中人在上面挂上了红绸,说是由女方亲摘下来,写下女方和男方的名字,就能保佑两人百年好合,冲着这一好兆头,许多年轻男女不远万里都慕名而来,也算是一桩美事。 除此之外,菩隐寺的求子娘娘也很灵验,据说许多多年无子的夫妻来了一趟纷纷有了子嗣,菩隐寺之名,因此更响了。 晏祁看着满含羞意又带着期许的脸色,淡淡的笑了,灵验与否都无关,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意,他想跟自己过一辈子的心意。 第57章 雨中 晏祁摸不清楚言清的意思,却蓦地想起那日男人拉着她问“妻主,你晚上过来吗?”的时候,那时她难掩毒发,仓皇拒绝,如今细想,可知他心意,一时泛起懊悔,不该忽略他的感受,由着这机会,便拉住身旁这个不好意思说话的男人,在小尼姑疑惑的目光下笑了笑:“两处一并去。” 小男人惊的抬头看她,眼里放出异样的光彩来,她对上他的眼,心知自己做对了件事,心中低叹他傻,面上却有意逗他,难掩戏谑:“清儿看可好?” 他听她问,反应过来,心知是故意的,“啊”的一声,羞愤的转过头去,垂眸含羞,只顾得着摆弄自个儿的衣角,面上漫开诱人的红晕,一直到了耳根,口中却还是呐呐应了:“好。”声如蚊呐,低不可闻,心如繁花艳照,难掩欢喜,孩子吗?妻主愿意再给他个孩子了,她喜欢他的孩子了… 晏祁的眸子慢慢柔和下来,“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便见那小尼姑双手合十:“如此,请两位施主同贫尼来。”说着便迈开了步子,晏祁便牵着楚言清跟上。 走进寺门,跨过门槛,在前面有一尊两人高的人的华衣男子石像,环抱襁褓,神色温柔,身旁围了六个状态各异的婴儿,雕琢的栩栩如生。 石像摆在供台上,摆了各种贡品,香火厚重,台下放了六个等样旧蒲团,各有男子虔诚参拜。 晏祁护着楚言清在后头站着等候,因着两人出色的样貌,时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烧香拜佛,一般只有男子会来,极少有妻主陪同的,殿内女子更是只有两三人,出众者更是只有晏祁一人而已,因着楚言清收到不少羡慕的目光。 晏祁浑然不觉只护着楚言清在拥挤的殿内,终轮到他,便见楚言清慢慢跪在薄团上,闭上眼,他的面色很平静,清绝的面容上慢慢晕开虔诚和温柔的模样,让晏祁片刻失神,小尼姑燃了三束香递给他,躬下身子,楚言清少有如此一心的时候,恨不得用一切来换这位送子公子的庇护,他想要同妻主一起,可以过一辈子,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就好啦。 晏祁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眼底一贯的漠然慢慢被温柔替代,直到楚言清叩首完,对上她的目光,两人都是一怔,半晌晏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笑开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片刻,两人在那小尼姑的带领下找到了那棵名声在外的合欢树,深棕色的枝干,因着岁月久远,长成了四人合抱之粗,茂密葱笼,隐天蔽日,系满了红绸,依稀可见上头黑字。绒花烈烈,在轻风中团簇纷落,慢慢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眼前之景,别有一番缥缈唯美之感,让人叹为观止。 “诶,你…你小心些……”微风带来阵阵惊呼细语,遥遥看去,只见合欢树上爬了几个壮硕女子,几人呈相对之势,好似在相互攀比攀登的高度一般,不时有几个脱力的手抖,几欲跌落,便引得一片惊呼,与之相对,树下男子成群,也无不紧张的望着自己的良人,脸上露出紧张又期待的神色来。 晏祁淡然打量着这树高度,左不过十几米,于她来说,轻而易举,这厢楚言清已经看呆了,被晏祁好笑一唤才醒过神来:“清儿想要哪个?” “妻主摘的,都好。”楚言清报之甜甜一笑,目光又落单那遍布青苔的枝干上,眼里闪过一抹担忧,遥指了个容易摘的:“想要那个。” “傻瓜,不是说越高的越好吗?”晏祁轻笑,哪里看不出他的担心,只觉得心头一暖,却没有半分退缩念头,伸手替他拢了拢起风:“那边人多,你在这儿等我。” “好。”楚言清乖乖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忧心一句:“妻主,不用太高的。” 晏祁看着他一副“你千万别摘太高的给我”的可爱模样,只觉着有些好笑,别人家的都是想着越高越好,他倒是不一般,当真是忧心则乱,自己也不是这样弱的一个人好吧,想是这样想,心头却知道领了他的心意。 晏祁没答他,转身就投入了竞争的大军中,她走到树前先抬首观望了片刻,顺着曲折的树干确定了攀爬的路线。 片刻脚尖猛力一蹬,右掌同时发力,一击树干,就提气而起,纵身跃上了一根粗壮的枝干上,与此同时,小腿不断发力,向上的趋势不停,在枝干中灵活的转动身子,不时拂落几朵合欢,模样却极为气定神闲,难掩卓越风姿。 树下众人只见蹁跹身影,眨眼间便超越所有人到了树顶,探手,解结,抽带,动作干净利落,刹那就已经完成,在转眼,晏祁已落到楚言清跟前,看着他一副还未反应过来的呆愣模样,轻轻笑出声来,伸手一点他鼻尖:“清儿,为妻回来了。” “妻主…”他下意识的跟着喃喃低语,接过她递来的红绸,垂眸仔细看着,眼里放出异样的光彩来,愈发明亮:“谢谢妻主!”他欢喜的像个孩子,炽热的目光,竟看的晏祁生出几分不自在来,偏过头应了一声。 话说着却下起雨来,噼里啪啦的片刻就大了起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晏祁忙伸过袖子遮在楚言清头上,牵着他快步走到屋檐下躲着,挂红绸的事儿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鸣绍,你回去知会王爷,今日大雨,怕是下不得山了,我带着少君且在这儿住一夜。”等了半晌,见雨势丝毫没有小下去的趋势,晏祁当即做了决断,便听雨中鸣绍应了声,转眼就没了影。 尽管是躲着,楚言清的衣袍还是被飘进来的雨浸湿了一片,由着这冷风一吹,身子就抖了起来,晏祁皱眉,不二话就将他抱在怀里,用身子为他挡了雨势,楚言清还想推开她,却被晏祁用目光制止了,只好乖乖伏在她怀里不说话。 好在不久就又尼姑送了伞来,将躲在屋檐下的众人接到后殿,给众人都安排了独立的厢房,寺庙中的一切都是从简,好在也没人说什么。 晏祁看着冷的不住发抖的楚言清,忙让小尼姑打了热水来,一面要脱了他湿透的衣服将他裹在被子里。 “妻…妻主,我…我…我自己…自己来……”楚言清知道她的意图,羞得结结巴巴,不住的去推晏祁的手。 “别动,着凉了怎么办。”晏祁一声低喝,瞬间就止住了楚言清的动作,僵在了她怀里,此时的她哪里有什么旖旎心思,只想着为他去了湿了的衣物,手上的动作更是没停,极快的就将他扒了个精光,往被子里一送,紧紧裹成了个团,这才松了眉头。 这厢停了动作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此时的楚言清已经羞的缩成了一团,像个小虾米,脸色更是红的要滴出血来,背着身子不敢看她。 晏祁一时也有些尴尬,脑海中止不住的闪过方才看到的美好景象,只觉得喉咙发干,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却被楚言清这般样子逗笑了:“清儿?” 一声低唤,被子里的人“呜”的一声,更是不住的往被子里缩,直看不到了脑袋。 “主子,热水来了。”宿宣的声音隔着门遥遥传来,打断了晏祁还想逗他的心思,应了一声,让宿宣进来,手上却将楚言清抱起,走到放好的澡桶前,将他放在椅子上,楚言清四肢都被包在被子里,摇摇晃晃的就是坐不稳,几欲跌倒,都被晏祁忍笑扶好:“宿宣,你伺候少君沐浴吧。” 她身上湿的比楚言清更多,此时已经是一片冰冷,自然不可能在去碰捂暖了的楚言清,便只得唤了宿宣来,也幸亏这次来带了宿宣,不然晏祁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现在这个场面,她倒是不介意替他洗个澡,问题是也得楚言清有这样厚的脸皮禁得住才行,更何况,她可不确定自己要是真动手帮忙了,能不能把持得住。 想到这儿,晏祁看着自己一身湿透了的衣物,又是头疼,他们本欲当日来当日走的,谁知会遇到大雨,还湿了衣物,他们可都没带换洗的衣物… 晏祁想着今晚可能会遇到的场景,也是扶额苦笑,这边想着想着便往外回避,然而楚言清也发现了她此时的状况,急急开口:“妻主,你不洗吗?” 这话一出口,三人都愣了,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第58章 暖夜 楚言清这话一出口,自己首先呆了,他知道她湿的比自己还要多,见她出去,不由得脱口而出,可反应过来之后羞的说不出话来,这…这里就…就这…一…一个浴桶…难不成… 他羞愤的咬着自己的唇,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想让晏祁回避,又担心她吹了风没有及时沐浴要着凉,可让她…同…同自己…楚言清哪里肯…这样羞…羞人的事儿… 晏祁的眸子闪了闪,踏出门外的脚硬生生的收了回来:“宿宣,下去吧。”她的脸色极为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让一旁同样红了脸的宿宣掩门出去,这才将目光转到缩到水里的楚言清身上。 “妻主…”被她毫无波澜的平静目光吓到,楚言清伏在桶沿,怯生生的开口,眼里泛出点点忐忑。 “清儿,我冷。”晏祁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说着身子还配合着一抖,目光定定的盯着氤氲朦胧中楚言清,仿佛在向他征求暖和的方法一般。 “啊…”听她这样说,楚言清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脸上泛起浓浓的担忧来,忙往桶沿靠,给她让出一片地儿来:“妻主,你…你快来泡泡吧!” “真的?” “嗯嗯!”他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看着她不住颤抖的身子,急的都要哭了。 晏祁挑眉,嘴角蓦地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不急不缓的脱去湿透的外袍,眼睛却定定看着直愣愣的楚言清,似笑非笑。 “呀!”楚言清惊呼一声,忙不迭捂眼,他脸儿红得像熟透了的山柿子,忙低下头转过身子,不敢再看一眼,身后 悉悉索索的脱衣声不停,此时听到耳中,有如挑逗之音,楚言清羞的僵直了身子,雪白的脖颈也泛上了诱人的瑰红。 脚步渐渐近了,楚言清更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一颗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一般,晏祁看着缩在桶沿的楚言清,轻笑一声,他的小脸被热气熏的红红的,整个人都有掩在氤氲的水雾中,只露出圆润的肩头,清润的水珠顺着他性感的锁骨缓缓滑落,隐在脖颈下不可言说之地,流露出别样风情。 一双凤眸因羞涩死死的闭着,睫翼轻颤,昭示着主人此时的紧张与忐忑。 晏祁心中一动,抬步跨进了狭小的浴桶,浴桶不小,挤进两人却也是十分勉强的,晏祁先用热水温了下身子,这才抬眼看他。 “清儿。”晏祁低低唤了一声,难掩戏谑之意,不知怎的,此时的楚言清让晏祁蓦地起了逗他的心思,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慢慢伸手触上他肩头,双臂收紧,拉他同自己贴近,将他抱坐在怀里。 肌肤相贴的感觉,让楚言清感受更为敏感,意识到两人皆浑身赤/裸,她分明的曲线贴在后背,有如烙铁一般,仿佛炙全身血液都涌在那一处,心上也涌起羞耻感,小脸顿时愈加的涨红了,火烧般的脸颊让他不敢抬头,偏偏晏祁的手还不老实,顺着他腰间曲线一路向下,暧昧的画着圈。 “妻…妻主!”楚言清急急推搡着她的手,却怎样也推不开,只觉着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好像燃起火一般,异样的感觉让他有些害怕,原本阻止的喝声也在晏祁的攻势下成了软绵绵的娇嗔之音。 本来只是有心逗他的晏祁倒是被他这副羞涩诱人的样子弄得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柔柔一声娇唤,让人心尖一颤,呼吸重了些。 晏祁抬起他的脸,轻柔点点吻住他的眼睛,舌尖隔着眼皮勾勒着眼珠轮廓,感受到他的轻颤,动作愈发轻柔起来沿着他挺翘的鼻梁,擒住粉嫩的薄唇,轻舔深吮的吻,引得楚言清无意识的仰起头,身子发软。 晏祁越吻越深,越觉不够,小人儿生涩茫然的反应让她心中微疼,慢慢移动着身子将他覆在身下,手伸到他脑后护住,大手慢慢移到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的挑逗着他胸前的两点,看它挺立,绽放,按摩般地轻轻抚摸着楚言清轻颤的胸膛,耳中是他压抑地轻吟。 “妻…主!”他的声音掩不住的慌乱,带着无措的害怕,下意识的颤抖躲闪着她的触碰。 楚言清从前经历的,莫不是粗暴的凌虐,她从未碰过这些地方,从未有这样温柔的时候,因此他对这事得认知太过简单,只知情/事于他,是痛苦的代名词,蓦地被这样对待,这种由小腹升起,好像要将全身灼烧干净的陌生感觉,让他慌了神,更害怕,只觉着身子不似自己的一般,要融化,要疯掉,惶然无措,害怕的抱紧晏祁。 “乖,不怕…不疼……”她的眼里闪过浓浓的怜惜,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怀里轻颤的人儿,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 楚言清在她不厌其烦的柔声安慰下慢慢平静下来,她轻柔的吻又落在他眼角眉梢,难掩双颊红晕,楚言清颤着手,忍着满腔羞怯,穿过温热的水雾,主动环上她的腰,慢慢睁大眼对上晏祁的眼,含羞带怯的模样让晏祁一窒,呼吸又粗重几分。 楚言清努力忽视着她大片凝脂般雪白肌肤,刚想开口,却抵不过鼻间异样,小脸一皱,一个响亮的喷嚏就打了出来,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冷了,跟着颤。 晏祁有些恍惚的神智在这响亮喷嚏下清醒了过来,眉头就是一皱,动了动身子,只觉着水也有些冷了,暗骂自己胡来,将他按在热水里,看着他茫然的眼神,手指又是一颤,硬生生压下去的欲/望又卷土重来,忙撇过头去不看他:“宿宣,你去看看能不能熬些姜汤来。” 听门外一人应了,晏祁才转身看他,楚言清此时也回过神来了,只觉着羞愤欲死,心里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又隐隐有些失落,忙骂自己不知羞,小脸愈发红了起来。 晏祁却不管他在想什么,她只知晓这样的水温,若是再耽搁,怕真是要着凉不可,皱着眉伸手,将小人儿抱过来,为他从头到脚清洗起来,楚言清羞的几欲挣扎,却被晏祁严肃的目光下停了动作,只捂着脸自我催眠着,脸上却火辣辣的灼烧。 好在晏祁顾及着水温,极快的帮他请理完了,跨出浴桶,重新将他用被子裹紧,放在塌上才松了口气,这厢楚言清却已经羞的僵住了,她…她都…都没穿…没穿衣服!想着刚才自己无意看到的景象,楚言清只想挖条缝钻进去。 晏祁没多停留,回到浴桶简单清洗了一番,又在凉水中待了片刻才彻底熄了小腹的火热之意,不禁苦笑,也是自己作死,想逗他却折腾了自己。 换上在雨水中幸存的亵衣裤这才回到床边,发现楚言清已经裹的不见脸,晏祁平静眼又泛起几分戏谑,掀开被子刚想笑他,却发现红了脸的小人儿已经彻底睡了过去,她清洗的时间不长,泡凉水的时候却有些久,折腾了一番,也不怪他累了,晏祁失笑,手中的动作却慢慢轻柔下来,清冷的眸子慢慢融成了如水般的温柔。 她低头轻吻他的唇角,笑笑。 “清儿,晚安。” 外边风雨摧残,屋内却掩不住一室温情,不时几个惊雷电闪,身旁的楚言清无意识的一抖,身子朝着身旁的暖源移动着,抱住。 “软软的…”楚言清嘟囔着小嘴,喃喃一句,嘤咛一声,小脑袋相继靠了上来,还留恋的蹭了蹭,才咂吧着小嘴睡了过去。 这边的晏祁看着枕在胸前的小脑袋,只觉着好容易压下去的灼热之感又有升腾的趋势,一时脸色有些难看,然而看着睡的香甜的小男人,又舍不得把他的脑袋从身上移开,一时苦笑。 几乎是一夜无眠。 第59章 下山 晨光熹微,细雨朦胧。 晏祁醒了个大早,只见楚言清像个树袋熊一般粘在自己身上,不由玩心大起,戳了戳他软绵绵的脸,便见他伸爪子一拍,萌态可掬,只觉好笑,也不闹他了,小心将楚言清的手脚从身上挪下来,披上外衣出了门。 宿宣见她出来,端着热水躬身行礼:“主子,昨夜属下熬了姜汤来,见少君已安寝便未曾送进去,您看属下是否现在再去熬两碗来?”提起昨夜,男子的脸色微微泛红,唯有垂首掩饰。 晏祁却没多注意这些,经着他这一提醒方想起来,不由蹙眉,想了想方道:“昨夜有劳你了,我同你一起去吧。” “啊?”宿宣掩饰不住满眼惊讶,女子远疱厨,主子怎地要去后厨?对上晏祁毫无情绪的目光,宿宣方低头,咽下一肚子话,只是看着晏祁的眼神又变了变。 天光破晓,鸟鸣阵阵,禅房别有一番幽静之感,霜露微凉,吹得人精神一颤,泛起些许凉意来,今日的天气却是比昨日更寒些。 晏祁虽说是去了后厨,但也仅限于看着宿宣动手,先不说她不会做饭,唯有前世的零星记忆有几个熬粥的片段,时间久远,估计熬出来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了,宿宣在这儿,也不会让她有动手的机会,晏祁试了试,在宿宣的坚持下,还是弃了厨具,回了厢房。 “清儿,醒醒。”放低了声音,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在面对楚言清的时候,自己的声音柔和了不知多少倍。 “唔…”楚言清半梦半醒,迷茫的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晏祁,也不知怎地就嘟囔着伸手:“妻主,抱抱~”殊不知这幅模样落在晏祁眼里,有多诱人。 晏祁可从没发现,他这样爱撒娇,偏偏自己对着这幅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忍着心中异样的感觉,晏祁无奈,伸手抱起比她矮一头的“巨型人偶”,楚言清下意识就往她身上爬,抱住,舒服的“呜”了一声,蹭了蹭她的脖颈,又睡了过去,身上的锦被也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滑落了一半,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被冷风一吹,身子一颤,却将晏祁抱的更紧,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晏祁僵着身子,伸手就把被子给他紧紧裹好,只觉着被脖颈旁不断呼出的温热气息挠的心痒痒的,两人几乎严丝合缝的距离让她深吸口气,恢复一贯的平静表情,才继续唤他:“楚言清。” 声音里带着丝丝危险,恰巧此时宿宣熬好了姜汤端了进来,正瞧着这羞人的一幕。 宿宣身子一僵,一秒转身冲出门外。 他就知道,主子的门不是这么好进的,他真是没眼见,总是忘了敲门!宿宣不由得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同为男子,也不由红了脸,只觉着落差太大,少君平日那样端庄易羞的人,在主子面前原是这样的吗? 正遇上跟在他身后帮他端热水的鸣乘。 “怎么了?”鸣乘看着脸色通红的男人,疑惑,送热水的脚步却没停:“主子醒了吗?” 宿宣哪里好说话,顾不得男女之别,忙扯住她:“那…那个……”一别平日沉稳模样,让鸣乘怔了怔,看着被他扯住的地方,挑眉不语,只觉着他这幅模样有些可爱。 还未开口,便听晏祁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鸣乘,进来吧。” “是。”鸣乘又抬眼看他仍然抓着她胳膊的手,这回眼里有了几分不自在:“咳咳。” “……”宿宣后知后觉,忙不迭的松开手,耳根一片通红,却极快的平复下来,深吸口气,恢复了平日沉稳模样,率先跨过了门槛。 “主子,姜汤好了。”宿宣走进里间,放下托盘,顶着晏祁冷淡的目光,垂眸安静站着,中规中矩,未曾造次。 “嗯。”晏祁率先端了一碗,忍着冲鼻的味道仰头喝了,原本有些烫口的姜汤,由着宿宣这一来一回,正好温度。 “清儿,把姜汤喝了吧。”晏祁挑开床帷,对着被子里缩成一团的小男人道,语气如常。 宿宣看着一口又一口喂楚言清的晏祁,自然没有错过楚言清满面的绯红,但也不再多想,待两人喝完姜汤才伏身上前:“主子,属下来伺候少君穿衣吧。” 晏祁应了声,没多话,出了内室,用鸣乘端来的热水清洗了一番,这才坐在外头等着,便听鸣乘说话。 说是晏征毓派了一队侍卫来接他们下山,此时已经到了寺庙门口侯着了。 晏祁懒懒应了,便也没了话,约摸着过了半盏茶时候,楚言清便装扮好了,由着宿宣扶出来,依旧是昨日那身衣裳,一夜晾晒,此时已尽数干了。 楚言清看着晏祁,脸上泛起未散干净的羞意,脚步却不停,到了她面前,低低唤她:“妻主。” 晏祁揉了揉他的头,应了一声,没有再逗他,领着楚言清在庙里同一些女尼一起吃过早饭,方想招呼着走人,却被男人轻轻拉住,小脸有些急切,糯糯提醒她:“妻主!红绸还…还没挂…” 晏祁怔了怔,看着楚言清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红绸,嘴角带了笑意,微微点头:“嗯,去。”楚言清这才露了笑脸,松了口气的模样,蓦地意识到这儿已经站满了王府的侍卫,众目睽睽之下,脸皮薄如他,不由得有些羞,直拉着晏祁快走。 取了笔墨纸砚,晏祁自动站了研墨的位置,把写名字的机会让给了他,只见着楚言清偏头执笔,素手轻扬,点了墨迹,如临大敌般深吸口气,紧紧泯起的嘴唇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和正视,不多时又抬眼飞快的瞄了眼晏祁,这才下定决心一般朝下落笔,却不想蓦地被握住了手腕,随即被人从身后半抱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晏祁看着一件小小的事儿在楚言清身上完成的如此艰难,看着他皱起来的眉头,如临大敌的眼神,晏祁一面好笑,一面感动于他的重视,丢了手上的墨块便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眼底也带上了认真情绪:“收心。” 这话是对着被她抱住,面红耳赤的楚言清说的。 压腕,抬笔,收锋,晏祁带着楚言清的手,两人合力,一起一落,便将两人的名字落于红绸上——晏祁楚言清。 完成了这到工序,楚言清长长吁了口气,小心拿起未干的红绸,眉眼弯弯,献宝似的捧到晏祁眼前:“妻主,你看!” 楚言清的清秀平和,晏祁的张狂不羁,有如互补一般融合在字里行间,苍劲有力的笔触,让人眼前一亮。 “嗯。”晏祁旁若无人般的搂住扑进她怀里的楚言清,一贯冷淡的脸上也露了些柔和笑意,应了他的心愿,飞身将红绸缠上树顶,绕了几圈固定好,才落地站好,楚言清痴痴的看着在风中摇曳的红绸,眼神愈发亮了起来:“妻主,你真好。” 没来由的一句夸赞,让晏祁怔了怔,不置可否,她好吗?他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笑他太容易满足。 “以后会更好。”她在心里说出这句,目光没离欢喜的楚言清,专注的目光被他无意捕捉到,还未红脸,又看到一旁其他男子看她的目光,顿时心里警铃大作,一边睁眼将那这个目光瞪回去,一边拉着晏祁,挡住:“妻主,我们回去吧。”这儿太多人看你了。这话他没说,只是在心里暗自嘟囔,她这么好做什么,哼,勾三搭四! 晏祁还不知楚言清已经给自己定了罪,只是纳闷他怎么一下子就气鼓鼓的,就被他拖走了。 宿宣自然看明白了少君的心思,看着满眼茫然的晏祁,一时偷笑,眼里却难掩羡慕之意。 下了山,几人回到行宫,便见行宫前到处可见侍卫在坪中搭烤架,立汤锅,俱是一幅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楚言清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忘了同晏祁赌气,一双大眼滴溜溜的打量着眼前的新鲜玩意,好奇不以。 “这是行军之人用的烤架,用来分食捕来的动物。”晏祁淡淡出声,指着那些铁架子给他解释道,刚说完,便听一道清朗的声音接过话来:“不错,陛下谕旨,说今日在这儿设宴,当场烤了众人所猎之物同各国使臣分食,便让禁军在这儿准备。” 第60章 行宫入贼 “表嫂,表弟。”胄甲披身,谦和行礼,便是御前一品带刀侍卫,楚言清远房表姐——谢常华。 晏祁颔首:“谢侍内。”以官职相称,不近不疏,是晏祁一贯作风。 “表嫂客气了,你年长于我,唤我常华便是。”谢常华温和一笑,态度谦和,让人心生亲近之意,晏祁淡笑,微微颔首,没有应话。 她不喜同人结交,纵然对谢常华欣赏,却也不愿意同她多亲近,毕竟他常年混迹于大内,身份敏感,她无心沾染。 “表姐,娘亲身体近来可好?”楚言清垂首,纠结了半晌,还是问了出来,毕竟是母子,纵使楚故不关心他,他还是做不到无视自己的母亲。 “姑母一切都好,表弟放心。”谢常华的表情也有些复杂,她从小就在丞相府住着,自然是知道楚故同楚言清的事儿,心中也是感叹,但她终究是个外人,说不得什么,只得尽力安她表弟的心。 “有劳表姐照顾。”楚言清呐呐应了声,接着便是沉默,其实他还在想什么呢,即便是没了他,娘亲也会很好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把自己捧在手心,说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的娘亲了。 半晌,楚言清抬眼,默然开了口:“你让她别喝那么多酒了,注…注意身体。” 谢常华认真点头应了他,便见一女侍卫急匆匆跑过来唤她,说是皇上找她,谢常华到了句抱歉立马跟着走了,留下楚言清站在原地,还有些愣神。 “清儿,回去吧。”晏祁无言的将他搂在怀里,却听怀里的男人低声喃喃:“妻主,我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晏祁安慰他的动作一顿,目光慢慢从一旁帐篷后沉默的人影身上移回来。 “不,清儿是最好的,只是你娘迁怒了你,她怕看见你。”晏祁语气平平的道出了事情的真相,余光瞟到帐篷后身形一颤的人,神色不变,全然不管听到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她从前怎会察觉到这些,体会到这些,可现在好像知道了,因为他。 晏祁蓦地想起那日陪着楚言清祭拜他爹爹时看到的沉默身影,一时有些理解,虽不说认同,却也对这楚丞相没了什么排斥情绪。 “……”楚言清蓦地 没了话,心中的难过好像因为妻主的话悄悄消散了些,要说楚故对她的夫君如何,作为他们的儿子,楚言清再清楚不过了。 楚言清当即擦了泛起的泪,朝着晏祁露出个笑脸:“妻主,我失态了。” 晏祁应了一声,没再跟他提这个话题,两人双双回了行宫的厢房,这厢楚故慢慢从帐篷后头走了出来,神色平静的看着携手离去的两人,掩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直到两人没了影,楚故才淡然转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暂且不说。 “殿下,少君。”扶枝第一个看到回来的两人,忙不迭的上来行礼,晏祁扫了他一眼,淡淡应了一声,看着楚言清笑意盈盈的同他叙话,晏祁蓦地意识到这个小厮已经在楚言清心底的分量,看着谦卑又不失伶俐的扶枝,晏祁垂下眼,眸色愈深。 “去换身衣裳罢。”晏祁不愿楚言清同他多作接触,便让宿宣给楚言清换下单薄的衣物,自己则进了里间,目光落在放在枕头上的杂记上,脚步不着痕迹的一顿,目光再次随意的将房间扫了一遍,随即像没事人一般拿起杂记,漫不经心的翻开,斜靠在床柱上读了起来,不经意散下来的床幔恰如其分的掩盖了她眼里深重的冷意。 在看到这本杂记以后,晏祁知道,在她不在的时候,有人已经翻过这个房间。 她不喜有人碰她的东西,因此早就吩咐过,她不在,除了楚言清,谁也不能进来,哪怕是整理。 一直以来,她都有这样一个习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将很多东西重新摆一遍,一遍过后,用过什么东西,移动过什么,都了然于心,不许别人染指,说是习惯,其实只是强迫症罢了,只是这个强迫症,许多次救了她的性命,便被她一直保留了下来。 因着自己的身份和这几月发现的异常,晏祁更是无时无刻不谨慎着,最初来到行宫时候,她就在许多不起眼的地方重新摆了一遍,更是在这本杂记上有意无意的折了几个边角,放了几缕头发,可如今,什么都没有。 “呵。”晏祁看着手中的杂记,轻声笑了一声,眼中一片幽深,便听一阵脚步声,楚言清出现在眼前,睁着眼问她:“妻主看什么呢?” “闲书罢了。”晏祁笑了笑,随手将书扔在一旁,被好奇的楚言清捡起来看,翻了一翻,无非是些杂闻历史,只一歪头:“也不好笑啊…” 晏祁摸了摸他的头,只觉着他这幅样子可爱,又无法同他解释自己在笑什么,面不改色道:“为妻是想到娶到这么好的夫郎,一时看着杂记也觉着欢喜。” “……”楚言清只觉着遇到了假妻主,她什么时候这么不正经了!难得的甜言蜜语,被晏祁面不改色的说出来,听着格外羞人,楚言清嗔了她一眼,一双凤眸,波光婉转,格外喜人。 这厢夫妻两个正逗趣,便听容烟来报,说是晏征荣让人来传召二人,一齐去参加晚宴。 晏祁一听,掩不住满心不耐,但纵使不喜那般觥筹交错的场面,也不得不去,调戏了下为她换衣的小夫郎,心情才好了些,领着楚言清出了门。 虽说是开放型的“烤肉自助活动”有晏征荣在的地方,总不会轻巧从简到哪去,免不了歌舞升平,虚伪恭维,晏祁原以为,自己“纨绔”的身份摆在那里,上边还有一个晏征毓,不会有人来纠缠,却不想事情完全不是她所想一般。 “晏祁,你还没提你的要求呢,你莫不是看不起本皇女?”这是输了箭,莫名跟着晏祁的陆元。 “阿祁,上次同你喝酒还没喝出个胜负,咱们接着来。”这是输了酒不甘再战的晏泠。 “表嫂,常华敬你。”这是莫名敬重她的谢常华。 “怎么能少了我,晏祁,我家阿嫱可是日日念叨你,同我喝了这杯吧!”这是趁乱灌酒,咬牙切齿,吃醋晏祁的徐世子。 “晏祁,你要是对他不好,我一定把他抢回去。”这是红着眼向她放狠话的沈居… “楚哥哥,你怎么样,晏祁她有没有欺负你!”连晏乔都过来凑热闹,指着晏祁,一副找茬的模样,让楚言清无言以对,忙不迭的摇头,心中却忧心着被众人灌酒的晏祁,三番两次投去关注的目光。 晏祁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受欢迎,各种说辞迎面而来,让人避无可避,面上却半点不显,面不改色的喝着对方递过来的酒,倒是没有不给面子。 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却让来敬酒的众人起了好胜心,又给她倒酒,这回却被晏祁淡淡推开,她喝她们的酒只是领情,却没有陪她们大醉一场的打算,不咸不淡几句话,便让众人不甘的离去了。 晏祁静静的吃着面前由小侍送上来的烤肉,不时将试过好吃的肉夹到楚言清的碟子里,不作其他言语。 酒过三巡,也过了亥时,唯有簇簇篝火燃的正旺,晏征荣姐妹还在跟那些个使臣把酒言欢,面上一片和谐,晏祁却待不住,同楚言清知会了一声就暂且离席了。 独自离席的样子正巧被路过的晏乔得见,无视一旁欲言又止的楚言清,对着晏祁又是一番数落。 “那个…乔儿…” “嗯,怎么了楚哥哥,那个晏祁,真是个混蛋!&%£…” “妻主…她…她只是去…方…方便…”喝了这么多酒,可不憋的慌嘛。 “……”晏乔的脸涨的通红,尴尬的手足无措起来,看在一旁的晏泠眼里,不由失笑,她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拎不清,特别是遇见晏祁的时候,真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数落她的机会。 不就是少时一同玩耍时,晏祁弄丢了他心爱的小猫吗… 这厢事物,晏祁并不清楚,解决完事之后便从行宫里出来,却不想路过草丛时听到两人谈话声,她原不感兴趣,却在听清二人谈话内容时脚步一顿。 “我不能离开太久,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你打算何时兑现你的承诺?” “别急,再帮我做件事,把晏乔…带出来见我。”语气平平,却别有深意一般,而另一人则是蹙眉防备。 “这关他何事?不可能。”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戒备,晏祁一听,眸中便难掩深意,抬眼望去,只见两人对立,一人黑斗篷掩了身型,一人蹙眉戒备,熟悉面容。 确是,陆妤。 第61章 被掳 不过片刻,陆妤便毫不留情的转身而去,眼见着就是谈崩了。 那神秘人站了一会,静静地看着陆妤的背影,发出一声怪笑,在寂静的分外突兀刺耳,随即也不留恋,脚尖轻点,就不见了踪影,离去的方向,恰恰是众人所在的晚宴方向。 晚宴? 晏祁心头一凛,就要跟上,耳边却一冷,身体迅速做出了反应,就地一滚,躲过来突如其来的凌厉刀势,匕首斜挡在身前,只得放弃了跟踪黑衣人的念头,转头看着蓦地出现在她方才站立之地,黑巾覆面的刺客,眼里慢慢凝起凛冽的寒光:“是你。” 偷袭不成,徒厉却没有半分惊慌,反而不紧不慢的将刀收回腰间,晏祁看到这样的反应,心头蓦地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眼里汇聚起阴翳之色,只听她一声冷嗤。 “贵夫郎在我手里。”调笑一般的语气,又从怀里掏出素锦荷包丢给她,俨然是有恃无恐。 晏祁接过迎面而来的荷包,瞳孔一缩,她自然是认得楚言清每日挂在腰间的荷包,他曾告诉她,这是他父亲生前给他绣的,上边还绣了他的小字——明息。 晏祁翻过荷包,果不其然,在右下找到了隐藏在花纹里的小字。 “你想要什么?”事到如今,晏祁也慢慢镇定下来,只是覆在袖子里的手一直僵硬的攥着,隐而不发。 “我知道我丢的玉佩在你身上,把它给我,再自废内息。”徒厉掩不住满眼毒辣和得意,她可从未忘记过上次被晏祁大败的耻辱,如今,终于让她有了报仇的机会。 “原来是你。”晏祁轻笑,为了玉佩而来,翻遍了她的房间,却不想被那玉她一直带在身上。 晏祁心下明了,知道她有所图之后,再不复方才一刹乱了阵脚模样。 她不急不缓的从袖子里拿出那血色玉珏,暗自注意到那刺客眼里蓦地升起的强烈怒气,也不担心他来抢:“我要先见他。” 徒厉看着那反客为主,掌握主动权的女人,心头暗恨,想到楚言清在手,脸色才微微缓和,也不担心她不把东西给他,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久待也不是个事,还是速战速决,拿回了东西才是正道。 这样一想,徒厉便不再拖延,深深的看了一眼晏祁,便飞身而起,沿着一条偏僻的小路,一直到了行宫深处的一间柴房门口,感觉到身后愈发近了了气息,冷哼一声,踹开柴房门,利落的将地上昏迷的男人挟持在手,明晃晃的刀架在他纤细的脖颈上,硬生生逼退了晏祁的脚步。 看到他完好无损,晏祁暗暗松了口气,心头却飞快的琢磨着救她的办法。 “世女殿下,还等什么,自绝内息吧,不然你这娇滴滴的俏夫郎,可就要没命了…”徒厉阴阳怪气的笑着,毫不怜惜的提起楚言清的后领,布条勒住脖颈,逼的昏迷中的楚言清痛苦的出声,一声声敲在晏祁的心上,睚眦尽裂。 “住手!”晏祁几乎是从齿缝里咬出这两个字,到了此时,她才明白楚言清在她心里占的分量有多重,她喜欢看他对自己撒娇,喜欢他软绵绵唤她妻主的模样,喜欢逗他惹她,做尽了自己从前从来不会做的事,而他也对她一片真心,因为有了他,晏祁头一次有了家的感觉,想活着,想强大,不愿意被人摆布。 晏祁定定的看着楚言清,只觉着脑海中像是有什么蓦地炸裂开来,一股脑全都涌在脑海中,一团乱麻,涨的头疼,耳旁嗡嗡直响。 徒厉退了一步,似乎在防备着她此时的状态。 “鸣乘,你去。”她睁眼,又是一片清明,淡淡出声,让鸣乘上前接楚言清,以防徒厉耍滑。 “我答应。” 徒厉眼里的得意又浓了几分,手中却依言松了下来,漫不经心一扫,整个人却有如被雷劈重一般定在原地,这让一直关注她的晏祁一凛,身势立刻就动了,却蓦地被一人生生抱住,缩进自己怀里,便听一道阴翳的男声从怀里传来:“哼,死到临头,你还想让我祁姐姐自绝内息,不如先关心自己吧。” “你……”徒厉回过神来,惊骇的看着我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才发现自己再动不得半分,冰冷的感觉从四肢百骸向心口聚集,忙驭气抵挡,却半分用处也没有,很快就倒在了地上,被疼痛侵袭,七窍冒出血流来,生命气息慢慢微弱下来。 少年丝毫不觉得眼前的一幕恐怖,眼里反而染了几分兴奋之色,仰头,朝她嘟嘴撒娇:“祁姐姐~阿久想你,你都不来看我了~” 语气娇柔,面容娇俏,少年的眼底带着嗔怪和再见心上人的欣喜,一双手也未曾闲着,暧昧的在晏祁胸口画着圈,俨然是一幅深情思念的模样,晏祁却知道他的秉性,眼前的场景落入眼中,即便是鸣乘,也不会将他当成一个无害的少年。 毫不留情的推开主动扑上来的少年,晏祁的脸上带着被陌生人触碰过的厌恶之色,眼底的不耐被她硬生生的忍住,泛起摄人的寒意,吓得那少年心底发毛,眼见着她半点不看他,径直走向那个倒在一旁的其他男人,阿久死死的攥着拳头,眼里的阴翳之色愈发浓重,神色扭曲,正好被一旁的鸣乘撞上,也抑制不住心底发冷。 晏祁跨过满脸青黑之色的徒厉,将楚言清抱起,轻飘飘的重量让晏祁眼里闪过一抹心疼,真正将他重新抱在怀里,气息温热,晏祁的一颗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别让她死了。”她漠然的看向阿久,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她没有错过这人突然的异常状态,她发现了什么? “嘻嘻,祁姐姐亲我一下我就帮你。”少年仿佛没有看到晏祁怀里的人一般,见她看过来,一改怨毒神色,扬起灿烂的小脸再次贴近晏祁,却被她皱眉躲开。 “那随便你。”晏祁看也没看他,迈开步子就走。 “阿久,我可以忍你,但凡事都有个限度,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敢杀你?你已经活到十四了。” 晏祁冰冷的声音远远的传进少年的耳朵里,不带一丝感情。 少年慢慢垂下头,小脸隐在一片树影中,让人看不分明,鸣乘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但还是跟着晏祁离开了。 两个正巧路过巡宫的侍卫蓦地觉着身子发冷,缩了缩脖颈,手头的工作更加敷衍起来。 “我说阿秋,随便看看就行了,又没人管!” “冷死了,还是早点回去睡才是硬道理!” 抱怨了两句,脖子就是一冷,两人死死睁着眼,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笑意盈盈的男子,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满手猩红,木然倒在地上,没了气息,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什么,就已经没了性命。 “消极怠工,阿久,你做的好!”少年笑嘻嘻的念叨了一句,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转眼就隐在了暗处,只留下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阿久又回到不省人事的徒厉身前,蹲下身子,扯开她掩面的黑巾,“啧”了一声。 “其实我也不想杀你,本来还指着你杀了那个贱人的,谁知道你这么没用…”说着说着,眼里泛起恶毒之色。 “祁姐姐让我救你,我要听她的话,但我可不想这样放过你,怎么办呢…”少年皱眉,一副苦恼模样,想了半天,眼睛就是一亮,从袖子里掏出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给她喂下去,看着女人一点点涨红,慢慢狰狞的脸,脸上的兴奋之色愈发浓了起来。 …… 楚言清的失踪,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晏祁也不想把这事暴露于人前,让有心人做了文章,便抱着楚言清走了一条偏僻小道,径直回了房间,却不想在路上还是碰到了同样回房的晏乔。 见着心情明显很好的晏乔,晏祁的目光遥遥落在一旁树上隐着的人影上,漫不经心的一眼扫过,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起了今夜不小心听到的内容。 “带晏乔来见我。”大晏唯一的皇子,晏征荣的掌上明珠,身边时刻有人保护着,要接近极难,那黑衣人明显是知道了陆妤和晏乔的关系,因而算准了,只有陆妤能在晏乔的帮助下见到他,并且能让他心甘情愿跟她走,可是,一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皇子,又有什么好见的呢。 晏祁的目光看的他发毛,刚想反唇相讥,却看到了她怀里的楚言清。 第62章 往事难言 晏祁心下思量着,这边晏乔看着她抱着楚言清,忙不迭就围了上来,咋咋呼呼:“楚哥哥,他怎么了?”眼中焦急关怀,让晏祁怔了怔,随即摇头:“没什么,睡着了。”他自然不会告诉晏乔事情原委。 恰巧,好像印证了她的话一般,楚言清在晏乔的大嗓门下幽幽转醒,见着这一幕,还有些迷糊:“妻…主,乔儿?”下意识环上她的脖子,眼中依赖情绪分明。 “嗯。”晏祁冷硬的脸色慢慢柔和下来,应了他一声,手中收紧,朝着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的晏乔点了点头,就转身进了房间,留下晏乔一人,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怪异。 风流变深情,纨绔变天才,晏乔只觉得,自己是不是遇见了一个假晏祁… 这厢楚言清已经醒了,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因着迷药的药效未过,被晏祁放在床上,又昏昏沉沉的要睡,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硬撑着想问晏祁,转眼又困的忘了。 大眼缓缓睁开,眼神朦胧而无神,那迷茫的样子让晏祁心生怜爱,抱过他,却听门“哐当”一声就被推开了,少年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故意的张扬意味。 “祁姐姐~我回来啦~”陌生男子的声音让楚言清醒了几分,便见晏祁的脸色沉了下来:“出去。” 冰冷的语气,连楚言清也吓得一抖,晏祁发觉后忙不迭的放柔了声音,眼神却没有放缓,她知道阿久感觉的到,如果他识趣的话,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楚言清蓦地看着那个满眼委屈,不敢进来的少年,心软了几分,却又摸不准晏祁的心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求救般看着自家妻主。 晏祁对阿久所剩不多的耐心已经被他一点点磨光了,她不是不知报恩的人,但可能是她这几年的隐忍,让他愈发放肆了。 撞上晏祁深不可测的目光,阿久还是怕了,再不敢起别的心思,推门出去。 “妻主…他…是你的朋友吗?”楚言清埋在她的怀里,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心下却是想着少年对她的称呼,祁姐姐…楚言清心头微酸,可看妻主的样子,并没有喜欢他的感觉,心中万般纠结,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不算。他的父亲曾救过我的命。”晏祁淡淡的道,眼里泛起恍惚的追忆之色,随着记忆的慢慢恢复,她自然也想起了阿久的事情,直到现在,晏祁回想起这事,还是有种被算计的恼怒感觉。 阿久的父亲原是大家公子,后来因为妻主贪污被抄了家,连累他入了奴籍,阿久随他吃尽苦头,和晏祁的相遇起源于晏祁解毒这一事,她查到,他手上有一味药草,正是她解毒所需,便派人前往商定,他以药草是祖传为由,提出条件,以药草换她对他儿子的庇护,让他脱离奴籍,平安长大。 当时的阿久,刚过了七岁生辰,已经记事了。 举手之劳,晏祁自然答应,也就是因为这药草,她才解了困扰多年的毒素。 晏祁感念他救命之恩,便一直将阿久带在身边,让他进了池鱼堂,学的一身本领,却不知是否是阿久幼时经历给他留下了阴影,长大了之后的阿久,性情愈发怪异,喜怒无常且以杀人取乐,并且对大他七岁的晏祁,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和执念,凡事跟晏祁接触过的男子,都被他杀了个精光,这也成了晏祁后来避着楚言清的原因之一。 一开始晏祁还由着他,却不想他愈发放肆,晏祁也慢慢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还不至于让他离开,直到宿宣一次游历异域,才发现当年的救命药草在异域虽不说随处可见,但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更不可能是一个中原人祖传之宝,一切的一切,而是那个男人有心设计,顺水推舟,让自己的儿子过的更好罢了。 这一发现,让晏祁勃然大怒,所谓的救命之恩,成了蓄谋已久的骗局,这种感觉,有如迎面被打了一记耳光,振聋发聩。 在一怒之下,她原要惩治阿久,最后在池鱼堂众人的求情之下,她才慢慢平息下来,但也将阿久派离了京城,久不过问。 这些事晏祁没有同楚言清细说,只是告诉他阿久的身世,而他爹爹无意救了自己一命而已,那些算计阴谋,她不想让他知道,污了耳朵。 楚言清不疑有他,也没有多问,便是对阿久心生几分同情,事实上,也就是因为晏祁没有多说,才导致了后来许多事的发生,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他性子怪异,你离他远些。”晏祁还是不放心,多说了一句,怀中的人却已经支撑不住,睡倒在她怀里,只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晏祁小心翼翼的将楚言清放在床上掩好被角,走出房门,就见阿久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不由的想起了那个算计自己的男人,心头更是不耐。 “祁姐姐,阿久这次给你带了药草来,你的毒解了吧。”阿久习惯了她这幅模样,脸上的笑容却没减半分,眨巴着眼睛等她夸奖,他是跟着晏祁长大的,自然知道晏祁的性子,可晏祁已经不是从前会对他百依百顺的晏祁了,在阿久自己知道祖传药草真相的时候他就怕了,他只想留住她,哪怕被她扣上挟恩的帽子,他也要她欠他。 只要她欠他,他就有理由留下了。 晏祁的脸色更冷,半晌却慢慢平静下来:“嗯。” 对上她漠然的眼,阿久心头一颤,只觉着什么东西仿佛都没有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这种感觉,让他止不住的发慌,瞥到身后的徒厉,这才绽开笑颜,拉过她:“祁姐姐,你看,我给她的毒解了,阿久听话的。” 晏祁瞥了那人一眼,看不出喜怒,蓦地开口了:“阿久。”她鲜少有这样认真叫他名字的时候,直让他心中发慌,掩不住不详的预感。 “你如今也十四及笄了,你爹爹的’恩情’我已经还完了,你从前做下的那些事我也给你担了,我同你的情分就到此为止,你可以继续在池鱼堂待着,也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都与我无关…” 晏祁的声音格外平淡,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找不到一丝开玩笑的意味,阿久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不终于害怕起来。 “祁姐姐!祁姐姐,你说笑的吧,你不会丢下阿久的是不是!” 他的肆无忌惮,只不过是因为晏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这条路行不通了,饶是阿久,也慌了神。 晏祁无动于衷,听他说完,又接着说了下去:“我不会再像从前一般纵容你,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若是伤了我的人,不要怪我无情。” “走吧。”晏祁面无表情的拂开他扯着自己衣角的手,毕竟是从前一直护在身边的人,见着他这幅模样,要说心里没有一丝波动是不可能的,但这都无法动摇她把他送走的决心。 不是她绝情,容不下他,实在是阿久的性子太过暴戾无常,一个人的秉性在那里,形成了就很难改变了,她不确定,再留着他,会不会伤害到其他人,特别是楚言清,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 阿久看着淡漠离去的晏祁,指头攥的发白,眼里慢慢泛起阵阵风暴,晦暗不明。 * * 这厢晏祁才不管他如何想,掀了被角,便见楚言清有感应一般蹭了上来,抱住,晏祁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径直闭眼,便是一夜无话。 第二日醒了,便见着都在收拾着细软,原是七日的水围结束了,晏祁看着这打包小包的,也是无言,皇家出行,总是繁琐,带着许多有用没用的物件。 花了大半日的时辰,御驾又从行宫出发,浩浩荡荡的回了京城,无不是夹到相迎的巨大阵势。 晏祁明显的感觉到,四周已经没了阿久的身影,这一发现,也让她心头一松,便全心全意开始提审徒厉,只因自己身份敏感,便趁着众人收拾行囊之际召了鲤河附近的属下,将人带走,先藏进了红楼。 来见她的是一名叫池一的影卫,晏祁明显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敌意,她心知缘由,也没有理会的意思。 “你跟着宿宣,把她带进京都红楼,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你。” “是。” 池一躬身,晏祁不多看她,从袖子里将那枚血色玉佩丢给依然很宿宣,凝声吩咐了他,便让他同池一一同出发。 “我会同人说允了你回家探亲几日,你办完事就回到少君身边,免得惹人生疑。”宿宣一愣,便也明白过来,恭敬应了声“诺”便随着池一消失在原地。 行宫里的京都没半日的路程,晏祁当日便到了王府,先去给宋氏请了安,由着楚言清陪同他,自己回了书房,便见鸣乘神色复杂,心中冷笑,料她不多时便有话可说,也不开口,在书案前练了会字,果不其然就听她沉声坦言。 “主子,鸣乘欺瞒了您。” 第63章 玉佩来历 晏祁没有接话,事实上她早有察觉,只是不想说出来罢了,她不缺属下,身边也不需要有摇摆不定的人。 “玉佩来历…属下…早就查到了…”鸣乘艰涩的开口,不经意对上晏祁明了的目光,眼底涌起种种情绪,只觉着心头苦涩,是啊,依着王府的势力,查了图案又有何难,鸣乘这才意识到,晏祁从一开始将玉佩给她就是存了试探心思,如果她将查的事实告诉她,她自然会真心对待自己,如果她有心隐瞒,她便也听之任之,同样会任命于她,可其中自然不会有机密之事。 “忠孝不两全。”她看也没看她,只是低叹,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感慨。 殊不知这话落在鸣乘心上,却引起了惊涛骇浪,死死的睁眼看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般:“你…你知道?”随即颓了身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自己的难处,她一清二楚,可自己偏偏迷了心,不愿意选择相信她,鸣乘再一次重新认识了自己主子的能耐。 晏祁仍是自顾自的研磨下笔,仿佛将全身心都投入进去了一般,笔下犹如不急不缓,自有一种“天崩不变色”的沉稳之气。 对于鸣乘,晏祁有感慨,有惋惜,也知她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保全父母性命,她可以理解,但还是失望的,唯一欣慰的是,她终于选择相信她了。 “你还会信任我吗?”她慢慢起了身,一瞬不动的盯着眼前的晏祁,心头万千复杂,鸣乘心里明白,若不是她故意让自己看到了她把玉佩给宿宣的场景,再给了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压根没有机会说出这些,总要被查出来的,她宁愿听她说出来。 “利益关系,最为长久。”晏祁停了手中动作,让墨迹风干凝实,抬眼看她,带了几分嘲讽之意,不咸不淡的开了口。 鸣乘怎不知她只是心里过不去,故意拿言语讽她,实际上却已答应了自己,会救她的父母,也答应让她跟着她。 若是不信,何以要再给她机会。 鸣乘看着神色依旧冷淡的晏祁,眼眶一热,垂首掩饰:“多谢。” 晏祁放了笔墨,懒懒往椅背上一靠,凝神看她,眼里多了柔和,少了几分防备,让她坐下:“说吧。” “是。”鸣乘应声:“那日我拿了玉佩,就…就告诉了王爷…”她咬牙,脸色发红,见她没有别的反应,才继续说了下去。 晏征毓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又叫她拿了玉佩给她看,鸣乘说,晏征毓看到玉佩的样子十分兴奋,有如得了异宝一般,还起了把玉佩拿走的心思,被她三番提醒,如此会引起晏祁疑心才罢了,再三嘱咐她继续盯着晏祁,看好玉佩,万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中。 鸣乘见她如此,留了个心眼,暗地里翻了许多古籍,又寻了暗卫营的几个朋友,喝了酒,不动声色的套了他们许多话,寻了路子,才得知这玉佩图案含义。 “凤凰衔柳,是荒北一带一个已经灭亡的小国的代表图腾,是皇室的象征。” 晏祁搭在椅子上的手微微一颤,抬眼对上鸣乘严肃的面容,眼中愈发深邃:“瞻柳族?” “是。”似乎是对晏祁知道这个国家十分吃惊,鸣乘的语气顿了顿:“瞻柳国位于荒北大漠中,族人骁勇善战,是有名的战斗种族,从前在时,也曾与我大晏有过来往,但天灾*,在三十年前,瞻柳国新皇被敌国派来的戏子刺杀而亡,两国交战,在一场战争中被灭了国,如今鲜有人知。” 晏祁静静的消化着鸣乘带给她的巨大信息,脑海中记忆拼拼凑凑,消化了个大概,理出条线来,只是感慨,想不到一块玉珏,背后竟隐这这样大的背景,那么,持有玉佩的人,见着他对玉佩的重视程度,定然是瞻柳族人无疑,或许,这玉佩,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主子,那个刺客…”鸣乘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半晌,心神俱震:“少君…”还未来的及猜测便被晏祁狠厉的目光堵了回去。 那日楚言清被掳,她也在场,徒厉异常,她自然尽收眼底。 晏祁可以肯定,她定然是在楚言清身上看到了什么,抑或者他认识楚言清…楚言清……他父亲。 这个念头一闪,晏祁心神一动,脑海中蓦地想起那日在楚言清父亲墓碑上看到的图案,眼里晦暗不明,瞻柳皇室,楚苏氏,他的父亲,是瞻柳国皇室子弟。 疑虑尽扫,晏祁眼底迷雾散去,一片清明,只待确认。 “走吧,去红楼。”她起身拂了拂袍角,淡淡一笑,有如清风朗月,十足自信底气。 刚出了书房,便迎面见着扶枝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眉头就是一皱:“慌慌张张干什么,怎么了?” “殿下,殿下刘夫侍…有…喜了…” 晏祁还在想刘夫侍是谁,就听扶枝接着说道:“那…刘…刘夫侍来到主夫那儿撒野…和少…少君…吵起来了…” “……”鸣乘只觉着周身一冷,便见着晏祁沉了脸,心道这刘夫侍真是蠢人,也不管什么提审刺客了,忙不迭的跟上晏祁。 晏祁这才想起这刘夫侍是谁,晏征毓的宠侍,晏霁,就是他的女儿,一直以来都跟宋氏添堵作对。 “鸣乘…”走到一半,晏蓦地想起了什么,凝声吩咐鸣乘,罢了脚步却不停,往宋氏的院子走,还未进门,便听一尖利的男声从里头传来。 “你一个晚辈,却这样跟我说话,这就是你们丞相府的教养吗!”刘氏的气息有些不稳,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和怒气。 “夫是夫,侍是侍,我楚言清再没有家教,也不会赶着给他人做妾,况且,我丞相府的家教如何,岂容你一个小侍来评判!” “刘氏,你顶撞主夫,无视上下尊卑,你该当何罪!”楚言清眼角瞥他一眼,丝毫不惧,咄咄逼人气势,让满屋子都静了下来,俱是心颤,只觉着,这才是相府嫡长子的气度。 清朗的声音带着令人胆颤的威严,让急步赶来的晏祁蓦地停了脚步,慢了几分,隔着窗子便见着那熟悉的身影坐在宋氏身旁,眉眼中厉色难掩,是晏祁从未见过的模样。 “你…你……”刘氏被楚言清的气势吓到,被堵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满腔的不可置信,这是那个懦弱无能的楚言清?! 也怪两人辈分不同,本就隔了一道坎,刘氏只是在楚言清嫁进来之时见过他几次,无不是被人欺凌的时候,对他,也就留下一个软弱失意的印象,因此他见到楚言清,也没当回事,却不想刚隐隐说了几句,看着宋氏脸色难看,正得意着,就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 说到底,刘氏到底是被一朝有喜的好事儿冲昏了头,才大着胆子想给宋氏添点堵,反正他正怀着身孕,宋氏再气,为着几句话,还能把他怎么着?就算怎样,他也早早派人去请王爷了,刘氏可不信,王爷会因着这点小事,就舍得让自己受罚。 “哎哟…我的肚子……啊…疼…”刘氏眼珠子一转,突然捂着肚子尖声叫起来,俨然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嘴里哼哼唧唧的,一下子惊了一屋子人,见着他摇晃着身子,马上要倒在地上的模样,宋氏身边的双砚赶紧上前,就要去扶他,要是让他在主夫这里出了什么岔子,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刘见他过来扶,眼中精光一闪,顺着他伸开的手,眼角瞥到一抹衣角遥遥过来,咬牙就要倒。 “快扶住他!”宋氏猛的站起身子,声音里难掩焦急。 千钧一发,还未倒下去的身子被人拽住,刘氏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王爷果然来了,转身就要往来人身上扑,却觉得身子一轻,就已经被来人扯着领子提了起来,头顶上传来清冷女声:“刘夫侍,你是有身子的人,可别乱动。” 楚言清惊喜的望着来人,一瞬间将这些事尽数抛之脑后:“妻主!” “嗯。”晏祁的脸色柔和了一刹,手中毫不怜惜将刘氏甩坐在椅子上,伸手按住,眼睛却看向刚掀了帘子进来的晏征毓,唇畔兀的染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蚀骨的寒意。 “王爷!”刘氏挣脱不得,又生怕伤了腹中孩子,不敢在晏祁手中动作太大,看见晏征毓,忙侧目向她求救。 “祁儿,你这是干什么?” 第64章 刘氏 晏征毓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被强制按坐在椅子上的刘氏,口中虽然问着晏祁,却并没有斥责她的意思,漫不经心的模样,让刘氏沉下了脸,只觉得心头发凉。 晏征毓毫不在意的表情让众人惊愕不以,唯有宋氏垂眸敛笑,丝毫没有一点意外。 晏征毓的凉薄,他早有体会,此时只是笑笑,突然觉着有些疲惫,礼数却半点没落下,微微福身:“妻主。” “嗯。”晏征毓的语气顿了顿,寻在宋氏旁边的主位坐下,宋氏便伸手为她添了盏茶,多年的习惯,两人都做的十分自然,却不知落在旁人眼里,是何意味,例如,从进来就没被晏征毓关注一眼的刘氏。 “王爷。”楚言清同礼,与晏祁并无不同,换得晏征毓顿了顿目光,却未曾多说什么。 “王爷!”刘氏尖声,掩不住满脸委屈模样,被晏祁淡淡一瞥,加重了手中力道,没了声。 “主子,大夫请来了。”适时响起鸣乘的声音,晏祁“嗯”了一声,让她进来:“听闻刘夫侍身子不适,便让鸣乘唤了大夫来,看来来的正好。” 晏祁的语气很平淡,语气却不容置疑,脸上带了嘲讽,让刘氏慌了神,想开口拒绝却见晏征毓望了过来,仿佛能看穿他的心事一般,语气不咸不淡:“难得祁儿心细,是该如此。”一锤定音。 晏征毓的话无疑让刘氏脸色一白,事实上,她哪里不知自己这个宠侍的性子,在他派人来告诉她他已有身孕的时候,晏征毓就料到要不太平,一问,果然是打着关心的名义来看宋氏了,一场闹剧,她尽收眼底,对于这种算计,她从来不深究,有子嗣的男人,确实有资本任性。 晏征毓的世界,只有利益得失,其他全凭心情。 刘氏半点没估计错晏征毓的心思,可今日却不同了,在晏征毓看见晏祁的那一刻,就已经沉下了脸,改了想法,换做平时,就算看见刘氏这样做,依着她的心情,她照样会罚宋氏,可晏祁在。 在她心里,谁也比不过晏祁,她没有亲情,多个孩子不过是多了个寄托而已,可世女不一样。 晏征毓敛笑,眼中一片深意,刘氏今日太过放肆了,是时候该冷冷他了,她容不得任何人破坏和女儿的关系。 “下官参见王爷王夫!”依旧是刘御医,晏征毓摆手,便让她去给刘氏诊脉,这回她倒是坦然了许多,按着流程,一步不乱,不似给楚言清看诊时的紧张,甚至还带着些敷衍,只是在晏征毓面前,不得不存了小心。 也不怪刘御医不用心,大夫在大晏的地位也是极高的,更不要说御医这种万里挑一的人才,大多都是清高的,对于小侍这样的身份,平日里都是看不起的,更不要说来看诊了。 嫁个平凡人做正夫有什么不好,非赶着给人做妾。 “脉象平和,并无大碍。”诊断完的刘御医脸色更是难看,这是消遣她呢? “刘氏,禁闭三个月。”完全不出意料,晏征毓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眼角瞥了一眼惊愕的刘氏,丝毫没有任何怜惜情绪,一派果决,容不得质疑。 事情解决的太过顺利,甚至用不着晏祁开口,反常的让晏祁多看了她一眼,晏征毓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关心起宋氏来:“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宋氏抬头看她一眼:“嗯,好些了,有劳妻主关心。”晏征毓看着脸色疏冷的夫郎,心知他受了委屈,放缓了声音:“我从鲤河带了些玩意来,待会叫人给你送来。” 这话说完,宋氏明显一震,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慢慢柔和下来,因着晏祁在场,难得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谢谢妻主。” 宋氏一向喜欢收集各地的新鲜小物件,晏征毓从前,也是什么都往宋氏闺房里搬,去哪都记得带些东西回来给他,虽不说是什么贵重物件,也花不了的多大功夫,但宋氏想着,还是觉着欢喜。 晏征毓瞧着他这幅模样,心中一动,也是想起了两人从前的日子,说话也带了几分真情实意。 “爹爹,我听清儿说您近来胃口不大好,便让人买了陈记的山楂糕带来,您尝尝爱不爱吃。”晏祁见着刘氏被带走,才淡淡的收回目光,叫来云烟,递上他手中的油纸包。 “祁儿有心了!”宋氏笑的不见眉眼,想着又慢慢红了眼,看着晏祁,难掩欣慰感动。 “爹爹,正好刘御医在,请她给您请个平安脉吧。”晏祁看着适时开口,缓了宋氏情绪的楚言清,朝他投去目光,眼底难掩柔色,到底是夫妻,唯有楚言清知道晏祁怕什么,若是宋氏真的感动哭了,她怕是真的不知该如何了。 宋氏点头,承了他一片孝心,看着楚言清更是欣慰起来,女儿身边,总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于是便让收了东西的刘御医重新准备,垫了帕子,就诊:“王夫体虚,但大体无碍,只是适逢冬至,有些不适应罢了。” 说着写下几副药方:“待服了几帖药继续调养着,便会大好了。”宋氏自然是颔首应下,让双砚递了赏钱。 因着晏征毓在,晏祁也不便多待,便同楚言清一并行礼告退,顺势将大夫送出门。 “妻主,你怎么带了太医来啊?”一出了院子,楚言清便迫不及待地发问,黑曜石一般漂亮的眼里满是对晏祁的崇拜,这个太医简直来的不要太及时好不好。 “未雨绸缪罢了。”晏祁笑笑,揉了揉他的头顶,带个太医,虽说是防着那刘氏耍花样,也是想给宋氏看看,正好也被楚言清说了出来,这样子一想,晏祁的脸色更柔:“清儿今日,也真真让为妻欣喜。” 楚言清愣了愣,意识到晏祁说的是什么,也有些不好意思,垂首,耳根微红,嗔她:“妻主就会取笑我。” “嗯,我只笑你一个。”晏祁挑眉,看他一眼,突然玩心大起,伸出手指戳他气呼呼的小脸,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眼里蓄满了笑意,口中答他。 楚言清瞪圆了眼看她,呆呆的任她动作,半天没有缓过神来,迷糊模样,让晏祁看了笑意更甚,不待她再调侃,便见送大夫离开的鸣乘回来了,见到她便想起了原打算提神徒厉的事儿,敛了笑意。 “清儿,为妻还有些事要办,你先回去陪琛儿可好?多日未见了,他定是想你了。” 见他提起公事,楚言清乖乖点头:“嗯嗯,妻主你去吧,不用管我~”晏祁笑笑,替他拢了颊边的碎发,这才朝着鸣乘点头,迈步离开。 此时刚刚入夜,街上慢慢热闹起来,因着越来越接近年关,因此许多户人家门前都挂起了大红油纸灯笼,印着街道,格外喜人。 晏祁径直怀抱着长叙上楼,这次却不同,先是给鸣乘使了个眼色。 鸣乘会意,拉着鸣绍就开始闲话家常,好似寻找到了自己的长处一般,竟然滔滔不绝,慢慢的就拉着鸣绍去一旁的酒馆喝酒了。 外边天色这样冷,干等着实在是费劲,反正主子也要待一夜,不如去喝点酒暖暖。 晏祁透着纸窗看着“姐俩好”的两人,这才慢慢放下帘子,隔断了同外边的联系。 目光慢慢落到一旁倒在地上,满身血迹的女人身上,晏祁的端起茶泯了一口水,才不急不缓道:“泼醒吧。” “是。”长叙应声,让小厮提了一桶凉水,蓦地泼到那人身上,一边解释道:“这家伙嘴巴硬,属下审了她半日,酷刑都用遍了,可她就是不开口,属下惭愧!” 晏祁神色不变,看着被泼醒的狼狈女人,没有一丝意外,徒厉此时的模样十分可怖,身上的黑衣已经烂成了一堆破布,松松垮垮的盖在身上,跟着血迹沾在翻卷发白的皮肉上,青紫发黑,没一处好地儿,乍得一看,压根不会觉得是个人,正好印证了长叙的话——受尽酷刑。 “咳咳咳…”微弱的咳嗽声,轻微的颤动也带动了全身的伤口,血流如注,徒厉幽幽转醒,对上晏祁的眼,狰狞了面容,冷笑了一声,便瞥过头懒得看她。 长叙看着她一副高傲样子,就要发作,被晏祁挥手制止,全然不在意她这幅模样:“你们都下去。”她淡声吩咐道。 待到众人散尽,徒厉复侧头看她,勾了勾嘴角,嗤笑一声嘲讽道:“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便是。”尽管血迹满脸,但还是懒得出她不屑的模样。 晏祁慢悠悠的放下茶盏,又换了个姿势,眼角瞥她一眼,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挑眉看她,口中却漫不经心的说出一句话,看着徒厉蓦地变色的模样,整暇以待,淡笑不语。 她说:“想不到瞻柳族还有人活着。” 第65章 身份 果然是瞻柳人… 晏祁见她骇然的反应,心中一叹,心情说不清的复杂,这厢徒厉已经平静下来,只是眼底再不复一开始的嘲讽清高,染上了强烈的防备之意, “那又怎样?”徒厉扯起嘴角,因着这一动又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身下更是晕出了浓艳的血花,整个人仿佛地狱爬出的厉鬼,模样十分诡异。 看着晏祁漫不经心的模样,徒厉面上仍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她知道,自己心中已是乱了,胸口弥漫出丝丝恐惧,她自认将身份隐藏的极好,哪怕加入了鸿影楼做杀手也未曾暴露过,可这个女子,便是轻飘飘的几句话,三言两语就将一切道出,她怎会知晓? 难道是她夫郎告诉她的?想着那人的身份,徒厉才找到合理的解释,心头的害怕之意才慢慢平复下来,但眼里仍然是防备。 晏祁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口中未停:“你来大晏,是来找遗存下来的皇室后裔,想要…复国?” 这话一出口,徒厉再也绷不住了,脸上的淡然像一张面具一般,瞬间龟裂,露出滔天杀意:“你…”伤口漫出血流,扭曲了整张面庞:“你是谁!”她心神俱震,如果说方才晏祁那句话只是让他心生防备,这话一出,就是坚定的杀心了。 晏祁原以为她到了极限,完全没想到她还可以立起身子杀她,一时不察,但反应却极快,微微侧身就躲过了她狠狠刺来的银针,毕竟是一身重伤,失血太多的人,这个动作一做完,徒厉的身子就狠狠的砸到了地上,闷哼了一声,半天都没做动弹。 果然如此,晏祁原是试探的话在她的反应下瞬间得到了证实,“啧”了一声,将她扶起,坐好。 徒厉慢慢从疼痛虚弱的感觉中挣脱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仍然是晏祁平静无波的面容,那样沉稳不动的气度,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皱眉一般。 她心头生了挫败,眼睛慢慢灰暗下来,垂眸不语,晏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神色仍然没什么变化。 门外是调笑放肆的靡靡之音,热闹的仿佛要将人带入梦中,迷醉,沉沦,屋内的晏祁却是悠闲的靠在软塌上,换了许多姿势,甚至还从枕头底下找出本小书来,随手翻了两翻,神色虽没什么变化,却也将书丢在一旁没看了,从翻开的书页依稀可看到两个小人紧贴的身影。 她没有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她有的是耐心,晏祁知道,有时候,寂静,就是最好折磨人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女人低低的咳了一声,艰涩着嗓子,慢慢将头抬起,看她:“我要见你夫郎。” 晏祁瞥她一眼,好像在思考她的建议,半晌淡声应了:“可以。” 晏祁不知道楚言清知道这事会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这事被暴出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效果,说到底,这事知不知道都无伤大雅,可她不想瞒他,楚言清有这个资格知晓他爹爹甚至他自己的身份,她没有资格替他做决定,她只要护着他就好了。 兴许是没料到她如此爽快,徒厉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说完这话,徒厉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般,对上晏祁似笑非笑的目光,暗骂自己自取其辱,果不其然就听晏祁平淡的声音:“你能吗?” “……”就她现在的状态,别说杀人了,就是动一下都艰难。 “长叙。”晏祁不再看她,对着门口唤来了男子:“带她包扎一下,换洗身干净衣裳。” “主子?”听了她的命令,长叙十分不能理解,却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也知主子的决定不是自己能干涉的,应了一声,才上手扯着她的手,将徒厉拖起,一直拖出了门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打量着不能动弹的徒厉,心里琢磨着,这是白打了一下午?怎的突然就混成了vip的待遇了?换洗,包扎? 这边晏祁见着徒厉被带走,想了想怎样将事情告诉自家夫郎,又让人来清理了一下血迹,才由窗子跳下,打算去接楚言清。 晏祁原是不想让楚言清来这种地方的,可并无其他办法,鸣绍在这儿,她必然要回来,王府森严,那刺客目标太大,突然带进去也是惹眼,唯有趁着夜色将他带来,才是一个办法。 当晏祁避开所有侍卫到院子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吹熄了蜡烛,扶枝伏在外间的小榻上值夜,被晏祁点了睡穴,昏睡了过去,她瞥了他一眼,便挑了帘子,进了里间,遥遥便见着自家夫郎的恬静睡颜,一贯冷硬的脸色也慢慢柔和下来,上前又看见了黏在他怀里熟睡的儿子,愣了愣,这下就有些苦恼了,她可不想惊醒小人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夫妻之间的感应,晏祁正想着,那边楚言清就无意识的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便见着床前站了个黑影,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吓白了脸,就要开口叫人,便被来人捂住了嘴巴。 “唔…唔……”楚言清惊恐的挣扎着,不断推搡着眼前的人影,晏祁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一旁的小人儿在楚言清的剧烈动作下,眼见着要醒,忙眼疾手快的点了他的睡穴,这才松了口气。 楚言清的身子抖的更甚,一双大眼里布满了惊恐和无措,再看晏祁朝着小人儿动手,目眦尽裂,看的晏祁一惊,忙伸手抱住他,柔声轻语:“清儿,别怕,是我。”说完将手放开。 “妻…妻主?”听到她的声音,楚言清一怔,双手试探着环上她的腰,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这才放松了身子,软在她怀里,泪水却噼里啪啦的直掉。 “嗯,是我。”心知吓到了他,晏祁眼底弥漫出浓浓的悔意,不断的跟他说对不起,忙拍打他的背柔声安慰着,垂首轻轻替他抹去满脸的泪水,如羽毛般的轻吻落在他嘴角,温柔缠绵。 “嗯。”平复下来的楚言清被晏祁抱在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却没忘了问晏祁为何这么晚回来,刚想说话,却不小心碰到了儿子的小手,忙抬眼问晏祁:“妻主,琛儿他…” “没事,我只是点了他的睡穴,睡过去罢了。” “哦~”楚言清明显松了口气,这副模样却让晏祁一贯平静的心蓦地起了波澜,心头一酸,目光落在一旁的小人儿身上,只觉着平日怎样看都欢喜的小家伙此时越看越不爽,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已经冷哼出声。 “我还能害我自己儿子吗!” “妻主,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怀里的人儿瞬间坐直了身子,慌乱的看她,忙不迭的摇头,乱了阵脚,惊的晏祁忙抱紧了他,心中的一点小郁闷尽数散去:“我同你说笑呢,傻瓜。”又觉着自己有些好笑,说这些做什么,晏祁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吃醋了的。 楚言清这才软了,倚在她怀里,乖巧模样,让她心中柔软一片,揉了揉他的软发,这才想起正事。 “清儿可知道…瞻柳国?”晏祁在心中措辞许多遍,才斟酌着开口,先铺垫铺垫。 “荒北灭迹的瞻柳族吗?”楚言清歪头,似乎对她突然问出问题有些惊讶,却还是认真的答了她:“小时候我爹爹跟我讲过,瞻柳族的族人生来骁勇善战,是沙漠中的好女儿,是个爽直豪气的族群,妻主,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爹爹告诉你的?”听他这样说,晏祁眸光一闪,心中再叹,果然是瞻柳族人。 楚言清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爹爹向来喜欢塞外风景,嫁给娘亲前一直在各地游历,给我讲了许多荒北的事儿,故而我也知晓些许。” “清儿,你爹爹可能是瞻柳皇室之后。”她抚上他的脸,蓦地出声,一语惊了怀里的人儿:“妻主,你说什么?” 晏祁看着神色惊愕的楚言清,心知他一直不知,便将自己近来发现悉数告诉了他,有意漏了他被掳的那段,说是抓到了当日刺杀的刺客,从玉佩查起,知道了这些。 说完楚言清已经是目瞪口呆,掩不住满眼惊愕,只是喃喃自语:“瞻柳族,瞻柳族…” “清儿?”晏祁蹙眉,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却见楚言清的神色蓦地明朗起来,眉眼中似乎泛起止不住的惊喜:“妻主!我爹爹是瞻柳族人!那我也是!” 一副兴奋的样子,完全出乎晏祁的意料,收紧手臂将兴奋的楚言清抱稳,不知所以:“瞻柳族人…怎么了?” 第66章 别扭   “没什么?”楚言清偷偷瞄了一眼晏祁, 白玉般的脸上可疑的红了红:“妻主,你是要带我去见她吗?”   晏祁自然看出他在转移话题,笑了笑, 也没追问, 微微点头应了他一声:“多穿两件衣裳,夜里凉。”   楚言清便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想着换衣裳却因晏祁在场迟迟不好意思动手,似是受不得晏祁坦然的目光, 小脸上涨起一层红晕, 蔓延到颈后间。   “妻…妻主…你……”   他嗫嚅着唇, 慢慢垂下头,紧张的只管弄衣物,刚想说什么却被晏祁抢先, 她眼里染了些不易觉察的笑意,有意曲解了他的意思逗他:“清儿可是看不清楚?要不为妻来帮你?”说着就朝他走去,眉头微蹙,十足担忧模样。   “不…不是……”楚言清没得法, 一咬唇:“你…你背…背过去…”好容易结结巴巴说完,便听晏祁一声轻笑,直笑的他脸更烫, 有些恼了唤她:“妻主!”   “嗯?”见他眉间有了恼色,这才勉强收了笑,转过身去:“都老夫老妻了…”原就是低不可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 只见着楚言清背影一颤,手中的衣物差点掉在地上,换得晏祁一声闷笑,顷刻间就憋住了。   换了身素色如意云纹小袄,墨绫夹裤,楚言清才转过身来,也不看她,不说话,晏祁只当他羞的狠了,未曾发觉什么,又不放心的给他披了件大氅,将人裹的只剩一双眼睛,才满意的点点头。   “怕高吗?”她一边想着出去的路线,一边问他。   “……”   “清儿?”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晏祁这才注意到眼前人的异常,不由出声管他,却见小男人闻言,毫无反应,只是小脑袋垂的更低,也不说话,也不看她。   晏祁一愣,眼里有些茫然,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到他可能是生气了,却又不知为何?一时也沉默下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她从前是怎么应对的?晏祁想了想,发现毫无印象,不由苦恼的皱起了眉,却未曾注意到楚言清恰好抬眼看她,一时白了脸色,一秒垂下头去,再看不清神色。   寂静有如一只大手,攥着人心发慌,两人好像被定在了原地,相互看着,却沉默无言。   “清儿?”   “妻主,走吗?”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晏祁是疑惑担忧,楚言清则是神色艰涩,说完两个俱是一愣,随即晏祁点头,却没有动作,走近了两步,垂首看他:“怎么了?”   怎么了?她这样逗他却还问自己怎么了,楚言清的脸有些红,但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担忧,他心中的小别扭又有如拨云见日,尽数散去,只气自己小心眼,也不知怎么就发了脾气,不好意思起来。   晏祁看着神色不断变化的楚言清,眼里的疑惑更浓,却见他抬眼朝着自己摇头,露出一抹笑:“没…没有。”说着就拉着她的袖子走,晏祁拉住莽撞的小男人,径直伸手将他打横抱起,看着被这动作惊的愣住的小夫郎,挑眉轻笑。   “抱住了。”   还未缓过神来的楚言清压抑住到了口边的惊呼,双手依言搂住她的脖颈,小脸儿却因为两人紧贴的距离泛上了火烧般的红晕,怕被晏祁看见,忙将自己的小脑袋掩在她胸口,不敢抬头,鸵鸟一般的模样让人看了失笑。   晏祁只想着,要不是双手不得空,要不真想戳戳他的脸,这个想法一出,自己也怔了片刻,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了一般,回想起来又有些复杂,好在莫名的情绪她一向是忽视的,由不得多想,晏祁便抱着楚言清出了门,踩着窗桕悄声跃上房檐。   耳畔风声阵阵,新奇的感受让楚言清忘了害羞,从晏祁怀里探出头来,尽管被寒风吹的一缩脖子,但还是忍不住要看,眼底波光婉转,泛着水润的欢喜之意。   夜里的王府比白日少了热闹,没了烛光,暗淡而清冷,仿佛初建成的宫殿,了无声息,却别有一番出尘韵味。   “不怕?”晏祁抱稳不断探头的夫郎,眼底涌上几分惊诧,倒是惹的楚言清气鼓了小脸,瞪她:“妻主,你怎么能小看人呢!”说着还怕晏祁不信似的,放开一只搂着她脖颈的手,孩子气的平伸开,还要朝她挑衅:“你看你看!”   看着他欢欣模样,晏祁挑眉,抱着他的手假意一松,便吓得楚言清忙不迭的抱紧她,紧紧闭上眼,却听见她戏谑的声音:“你不是不怕吗?”   “你…你耍赖!”意识到晏祁的意图以后,楚言清气不过,张嘴就朝着她的肩骨咬下去,却因为衣服太厚,下不来台,羞的小脸通红,被晏祁一笑,就更恼了,伸出手就扒开她的衣领“嗷唔”一声就不管不顾咬了上去。   成功的感觉到晏祁的身子一颤,楚言清才收了牙,一抬下巴,掩饰不住的骄傲模样,朝她挑衅,却发现晏祁的脸色怪异,眼中凝起许些晦暗情绪,脚步也停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妻…唔…唔你…唔唔……”话未说完,便被毫无预兆的被堵住了唇,楚言清下意识的在他怀里挣扎着,片刻就被晏祁吻的软了身子,跟着她的节奏被动的回应,深吻,吮吸,直到他憋红了脸,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晏祁才慢慢放开他的唇,仔细看可以看到她微红的眼,死死的盯着怀里面色酡红,双眼迷蒙的人儿,呼吸更重了几分,慢慢的被寒风吹醒了神,才发觉身处大街上的一个暗巷,时不时有人经过,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过他们。   该死,晏祁发现他总是能轻易的挑拨起自己的欲/望,不经意的动作,往往最为诱人,她撇过头,不敢再想刚才被他咬上锁骨的感觉,强压住由小腹升起的灼热感,退了几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这才好些。   楚言清无意识的摸着自己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殊不知这个动作落在晏祁眼里是多大的刺激,又退了几步,背过身,不敢再看他。   “走吧。”   楚言清缓过神来,看着清冷的背影,害羞的眸子慢慢暗淡了下去,抬步跟上,由一低矮的小门进去,等反应过来,便听得一陌生女子的声音:“属下徒厉,见…见过小…小主子。”   声音有些虚弱,却蓦地让失神的楚言清一惊,下意识就放眼找晏祁的身影,见她在,才松了口气,这才想起眼前的人,低头一看,可不是当时那个刺客,此时却单膝跪在已经身前,表情激动。   因着晏祁事先做过铺垫,楚言清也没慌,只是微微侧过身子,避开了她的礼,在她疑惑的目光下摇头:“你先告诉我事情的原委。”   徒厉闻言就去看晏祁,却听楚言清语气坚定:“她是我妻主。”   此时的晏祁早已从方才的状态恢复过来,只是她一向话少,便一直没说话,听了楚言清的话,眼里便涌起几分暖意,拉着他一同在桌前坐下,便让长叙添了些炭火烧暖了整个房间才罢。   楚言清知道有人,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推开晏祁,目光仍是看着徒厉,仿佛在告诉她自己的坚定,晏祁的目光也似笑非笑的落在她身上,有些骇人。   “……”徒厉的脸色白了白,确是意识到晏祁不可能出去的事实,才不甘心的开了口,晏祁漫不经心的听着,始终没什么表情。   事情就像她猜测的一般,只是情节更为细致了些。   瞻柳族人员众多,早先称霸荒北,以族名建国,国姓为段,因着环境恶劣,资源缺乏,便免不了同他族争抢粮食水源,因而各国关系十分恶劣,而瞻柳则是在经历了一场沙尘暴之后遭到了其他国家的偷袭,四散而亡。   他说,瞻柳皇室子嗣稀少,唯有一女一子,太女段河战死,只有皇子段苏在侍卫的掩护下成功逃脱,但却遇到了敌国的追杀,与众人失散。   “属下徒厉,是徒家长女,我们徒家世代守护瞻柳一族,至今只余我一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徒厉仿佛是想起了当年的血腥屠戮,眼中恨意滔天:“既然皇子已死,那就请小主子带领我们,为我瞻柳族人,报仇雪恨!”   “你凭什么认定他的身份?玉佩又是做什么的?”楚言清的神色有些复杂,听着这些,心神无不震颤,也已信了大半,突然砸下来的重担让人有些猝不及防,晏祁捏了捏他的手心,让他安下心来,对徒厉复国的言论不置可否,反而将疑问尽数问出。 第67章 抉择   提起玉珏, 晏祁明显发现徒厉的神情明显变得防备起来,再不说话,只是盯着她, 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一般。   见她如此, 晏祁心里便有了底,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久了徒厉才慢慢缓了防备,眼底的坚定却半分未散:“除非小主子答应复国, 否则徒厉就是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说罢毫不遮掩的看着楚言清, 眼里染上了些许胁迫的意味, 晏祁一皱,还未说什么便见楚言清上前一步,毫不畏惧的对上徒厉的眼, 在她狠厉的目光下果决的摇了摇头:“我不会同你们复国,也不会做你们的主子。”   他的决定没有一丝犹豫,却在徒厉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可能!你身上流着我瞻柳皇族的血,就是我徒厉的主子!”眼底陡然出现的偏执与疯狂, 有如黑云压城,浓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仿佛升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就会引来狂风暴雨,在电闪雷鸣中化为齑粉。   “那又如何?”楚言清凛然,一贯平和的脸上破天荒染了几分厉色,看着颇有些摄人威严:“战争再起, 会引起多少血腥流亡,又会平添多少仇怨?”他好似想起了什么,情绪慢慢变得激动起来,十指攥的发白。   这般模样的楚言清是晏祁从未见过的,直堵的徒厉神色一变,晏祁径直唤了长叙进来,将她带走,掩门将楚言清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轻颤的身子,静默无言,轻抚他的脊背,男人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妻主,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没有她们,我…我爹爹也活不下来的,我…我不知道…我没经历…没经历过…我只是…不想再有人死了。”话说的断断续续的,透露着他的不安和自责,哽咽着让人心疼,晏祁摇头,垂下头让他看清自己的神色:“不,我觉得清儿做的很好。”   晏祁不知道,如果自己猛然间得知这样一个消息,被人担上这样一个重担,会如何抉择,但她觉得,她一定不会比他决定的更快,做的更好了。   如果她不去复国,也绝对不会是为了百姓,只是因为她怕麻烦,但没准他会答应,收下这方势力,也只是想先为自己增添实力罢了。   说她自私也好,冷血也好,她对上一辈甚至前几辈的人一点印象都没有,更别说感情了,受人恩惠,她会感激他们,帮助他们,努力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但绝不会为了这些,改变自己。   晏祁想着,蓦地笑了笑,她原就是这样卑劣的人啊,只有他才不嫌弃她吧。   “真的?”   “嗯。”她答:“朝代更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执着于过去,没有任何意义。”   晏祁知道,楚言清只是需要一个人肯定自己的决定而已,而她,愿意做这个人。   “好了,别想了,为妻送你回去可好?”晏祁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叹息着有些无奈,早知不让他知晓这些,平添烦恼罢了,也只是想想,便听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哐”的一声门便被踹开,进来一个醉醺醺的身影。   晏祁脸色一沉,眼疾手快的扯了纱幔挡住楚言清,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起身去看。   “妈的,不…不就是个…花…魁嘛…还不是个千人枕…万人睡的烂货嗝…竟敢…给奶奶我脸子!嗝…把…把你们老板给我叫来!”   来人大喊大叫,满嘴的污言秽语,肥胖的身子说着就在椅子上坐下来,迎面就扑来一阵令人作呕的酒气,便见老鸨慌不择路的追了过来,对上晏祁寒意凛冽的眼,吓得一个趔趄:“哎哟陈老板,您怎么走这儿来了,云华在隔壁等着您呢~”   来人似乎对老鸨十分不耐烦,转头就骂:“狗东西,老娘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云华那**算什么东西,你敢拿他来搪塞我!告诉你们,老爷我马上就是京都首富了,到时候看我拆了你们这红楼!”说着又打了个嗝儿,往地上“呸”了一口,眯着眼睛看过来:“哟!这儿还有个美人儿呢…”   晏祁面无表情,眼中却慢慢凝起些晦暗情绪,不多话,径直打昏了朝她伸手的胖女人,冷眼踹开:“带走。”   不过是小插曲,便也无人放在心上,那老鸨唯唯诺诺的下去了,因着未被罚心头倒暗暗松了口气。   “清儿,回去吧。”晏祁挑开朱红的纱幔,熟练的将人抱起:“可是吓到了?”   楚言清搂住她的脖子,摇了摇头,眉头却是紧皱着的,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妻主,方才那个…是宋,不是宋掌柜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蓦地让晏祁的脚步一顿,猛的转头看他:“嗯,为妻知道了。”   京都首富,是宋家,宋岑禹,不是刚才的,陈老板。   这厢说着,便见长叙进了门,见了晏祁如此,便是静静的站在一旁没说话了,晏祁没看他,让楚言清抱紧自己,从窗台跳下,便是一路无话。   到了自家院子,一切还是原样,晏祁动手替他褪了鞋袜,拿被子盖好:“睡吧,我回去了,嗯?”说着要走,却被楚言清蓦地扯住了袖子,晏祁疑惑的看着他,却见小男人撅着嘴,小脸慢慢泛起一团酡红,不看她,却低低嘟囔着,晏祁凑近了才听清楚,闷笑了一声,眼见着他的脸愈发红了,才出声应他:“知道了。”   晏祁回去的路上嘴角也是弯着的,见着长叙,又想起她走之前楚言清嘟囔的话,便掩不住满眼笑意。   他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威胁之意,他说:“妻主,你去那些地方是有正事的,可不能被那些男子给迷了,我记住你身上的味道了,要让我闻出有别的味道,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脸色虽红,一双大眼却瞪的威风凛凛,说不出的别扭可爱。   *   *   这幅模样直让长叙浑身别扭,又不敢显露,半晌才见晏祁恢复过来,心中松了口气,便听她凝声吩咐。   “明日你去一趟宋氏茶楼,照我说的法子约她明日戌时在这儿相见。”说着将自己的玉佩递给他,当做身份的证明,长叙这才应了,退下。   晏祁便唤来那老鸨,问起方才那人的底细,得知那人叫陈园,是京都中有名的富户,做米粮生意起家,现在在做绸缎生意,也算是富甲一方的人物。   “你安排个伶俐的,多注意着她,有什么发现,立即告知于我。”晏祁说完,才让他下去了,自己则是躺在塌上,心绪万千,这才慢慢意识到。   恐怕有人要对宋家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章说说男主角的问题。   提起相配不相配这种问题,我想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如果是从前听到这些言论,我可能会有些不高兴,说“不喜欢就点叉”什么的,但现在感觉没什么。   我清楚,大家所说的不相配并不是指身份地位,而是指性格能力。   嗯,作为一个从小受着纯正女尊教育的楚言清,形成的观念自然是相妻教子,唯一的追求只是夫妻恩爱,家庭的和睦罢了,最大的底线也只是晏祁和晏其琛罢了。   有小天使不喜欢他柔弱的性格,可他只对自己妻主柔弱,在其他方面,谁能说他不是所有人中最好的。   晏祁是个怎样的人?过去未来都是一片冰冷,从小阴谋算计也形成了她冷漠的性格,无人无心,所有意义上的强,都是在黑暗中慢慢促成,如果有选择,谁不愿意做一个温室的花朵,一辈子任性,什么也不用明白,什么也不用担心,被人爱被人宠,可她不能,没有这样的环境。   晏祁的活着,仅仅是为了活着而已,直至他的出现,她才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感觉,有了爱一个人的感受,却因为种种不敢靠近。   只有楚言清有这样的勇气靠近。哪怕被她折磨,被她伤害,哪怕从前受了再多苦。   谁又能说他没勇气,谁救赎了谁,谁又比谁付出的多,爱的多,我不知道大家怎么想,或许大家都看见了晏祁对楚言清的守护,从而觉得楚言清平白享受了一切,那我只能说是我没有将他所受的苦描写的更细致,也可以这么说,晏祁所不擅长的人际交往,楚言清都擅长,晏祁有时因为缺乏交际,注意不到的细节,他能察觉,而晏祁所擅长的武功,权谋,他不需要会,作为晏祁的夫郎,他只需要有一样东西,就是给她心安,给她一个家。   而在这期间,谁能说他不在成长?   总是说强者为尊,就比如说白手起家的总裁在成名之后总有人都会觉得他的原配太不相配,可如果没有两人的风雨共进,又何来后来的功成名就?   哪有这么多的什么相配不相配。 第68章 琐事 第二日晌午回到王府,晏祁就收到了长叙递来的消息——宋氏茶楼关门了,这事一下就引起了晏祁的注意,一面派人去查,便听晏六回话,说是各家管事来交账,这才反应又到了月初,便让晏六将他们都唤到正厅。 “姐姐。”清朗的声音遥遥传来,循声望去,便见着多日不见的晏霁,见着她,一副欣喜模样。 “嗯。”晏祁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随着记忆的慢慢恢复,晏祁也慢慢对这个庶妹有了些许印象,无不是源于本身的厌烦,加之刘氏的事情,嫡庶之争,她们关系从来都算不得融洽,如此见着她毫不掩饰的欣喜,只觉着虚假,由此晏祁也只是眼角瞥她一眼,脚步不停,全然懒得理会她。 看着晏祁目中无人的模样,晏霁的笑容有一瞬间的龟裂,却被她很好的掩饰过去,三两步同她并肩,脸上又换了歉意卑微的表情:“姐姐…刘侍君前几日昏了头,不经意冲撞了父亲和姐姐,妹妹在这儿替他道歉了,还望姐姐宽宏大量,别往心里去。” 晏祁闻言,慢了脚步,看着她忐忑诚恳的模样,眼底似笑非笑,又像是不屑,仿佛能看穿她的心一般,半晌漫不经心瞥她一眼,淡淡的应她一声:“妹妹也别放在心上。”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倒反过来宽慰她,意思再明显不过——有个这样没脑子的爹,不要放在心上。 晏祁懒得去看她有如吞了苍蝇一般的脸色,转身就走,身份的讽刺再加上这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折辱的模样把晏霁气的七窍生烟,再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和气。 “嫡出又怎样,世女又怎样,迟早都是…”气急败坏的怒吼出声,又硬生生的戛然而止,晏霁蓦地笑了一声,扭曲的神色慢慢又恢复了柔和,脸上泛起一种让人心寒的诡异阴毒。 嫡出,庶出? 她慢慢低了声音,仿佛出动潜伏的毒蛇,定定的看着她,随时要扑上来撕了仇人的血肉。 “姐姐,妹妹盼着你,出人头地。” 对于她话语中的威胁,晏祁毫无反应,淡淡的看她一眼,脚步仍是不停,只是脑海中想着她未尽之语,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些莫名的恼怒,许久才慢慢平息。 直觉告诉她,她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起来。 容不得她再想,转眼就已到了正厅,晏祁遥遥便见着一众管事正规矩侯着,蓦地让她想起第一次见他们时跋扈嚣张的情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踏步进去。 众管事俱上来见了礼,晏祁挥手,让她们自行禀报,闭眼不语。 “悦来楼上月张榜新招了四名厨子…”晏祁听着,暗暗点头,三人依序禀名了上月收入,都收益不匪,唯有药堂还是老样子。 听着那药堂掌柜的哭诉,晏祁不置可否,不咸不淡的应了,心头却是了然,靠看病抓药做生意的药堂,却有着七日一送的惯例,这买卖还能做的成才有鬼了,除了急病无法,谁还会有便宜不占非选择买呢。 不过救人也是件好事,其他倒是无所谓,虽然这好的声名并不是算在她头上,她也懒得理会。 反说脂粉铺的新掌柜孙恭,就是个会做生意的,利用着贴近福满楼的优势,上月盈利远超其他两方,被晏祁奖了曾许诺的一层利。 “孙管事管教有方,这铺子在你手中,我也放心,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还望今后继续努力。”她点头赞许:“其他几位管事亦是如此。”说着赏了些银两与她们。 孙恭丝毫没有得意之色,规矩的躬身长揖,沉声:“幸得殿下提点。” 不骄不躁,好做派,晏祁心中赞了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欣赏,暗暗记下这号人物,说着就打发了其他两位有些不心甘的管事,独留了那孙恭,立在厅中。 晏祁让她坐下,自己坐直了身子。 “你那儿离的福满楼近,近日可曾听到什么风声?”她漫不经心的相问,只做的一副好奇模样,目光在她身上打量,果见那管事楞了楞,一副恍然模样:“殿下是说福满楼厨子被挖走的事儿?” 晏祁的目光闪了闪,面上却无半点情绪变化,点点头,心下却是百转千回,想着宋家果然被人惦记了。 孙恭见她点头,于是继续说了下去:“确有此事,此事已在坊间传开了,那几名厨子都被福满楼的死对头天香楼挖走了,少了厨子,透了秘方,又被天香楼想方设法的针对,福满楼现在也是一团乱,少了好些生意,若不是靠着一些熟客支撑,怕是早就要关门了。” 一番话下来,犹如一块巨石砸在晏祁心上,让人心惊,她曾想过宋家境况,却不想已到了这样的地步,眉头不着痕迹的一皱,嘴上却说着:“福满楼生意惨淡,也会对铺子造成些客流的影响吧?” “回殿下,这个不必担心,毕竟两者无必要的关联,这些日子我也笼络了不少客人,福满楼的事儿,完全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 “那就好,辛苦你了。”晏祁面上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又夸赞了她几句,才让鸣乘将她送走,大门一掩,脸上一别方才的轻松,泛起沉色,只觉着棘手。 如今王府还无人知晓她与宋家有联系,所以她也得装出些毫不在意的样子来,心下却是凝重,莫名有种直觉告诉她,宋家被针对,可能也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想着鸣乘就回来了,晏祁定定的看着她,悄无声息的吩咐了几句,这才让她离开了。 外头起了细雨,晏祁便静坐了片刻,眼角毫不在意的瞥过斜右角的一根房梁,淡淡的移开眼,心知她无时无刻不在被监视着,心中也有些烦躁,给自己斟了杯茶,清吹浅酌,热气氤氲了她的眸子,无人注意到她眼底忽闪的冷光,将心头不必要的情绪慢慢平复下去,抬眼又是一片清明。 待雨稍停,她抬步走出正厅,回到院子,遥遥便透过窗子,见着楚言清正握着小人儿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如此角度,恰好见他纤长的脖颈和温柔侧颜,晏祁呆了呆,站定脚步,只静静的看着,不想去打搅他们,只觉着冷硬的心被刮去了外层坚冰,里头的慢慢融化下来,软的不成样子。 这厢晏其琛坐了一上午,早有些坐不住了,一双酷似晏祁的大眼滴溜溜的直转,不经意就看见了院子里的晏祁,眼睛一亮,脆生生的喊:“娘亲~” 这一声让晏祁怔了怔,难得露出了些许温柔的笑容:“嗯。”迈步进了屋子。 楚言清见她来了,三两步迎了上来,替她脱下微湿的狐皮大氅:“怎么不撑伞?”晏祁心知他是忧心自己,笑了笑:“下次一定记得。” 楚言清这才不再计较,便听晏其琛嗒嗒嗒跑了过来扯着她的下摆,晏祁低头看着脚边粉嫩的小人儿,蓦地想起楚言清扯他衣袖的模样,一声闷笑,只觉着这父子俩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 想着脸色慢慢柔和下来,忘了别扭和不适应,蹲下身子,与他对视,便见他小手握住她的一根指头,皱着小脸要把她往书案那边拖:“娘亲娘亲,你看,爹爹在教琛儿写你的名字呢!”说着可能是觉得拖不动,皱了一张小脸,苦恼模样,半晌眼睛一亮,小手一伸:“娘亲抱我去好了~” 晏祁轻笑,顺势抱起他,再转头看楚言清,已经是含羞带怯,不敢与她对视了。 这厢小家伙见她不动,不住的伸手挠她,晏祁这才放过了楚言清,抬步朝着书案走去,低头一看,纸上写满了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名字? 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她的心头蓦地被触动了一下,清秀平和,正是他的字体,或许是因为握着小人儿的手写出来的缘故,字迹有些飘浮,力道也明显不足,可在笔触中还是能感觉到写字之人浓浓的用心。 “嗯,琛儿写的真好,一看就是用了心的。”晏祁笑了笑,夸的小家伙笑弯了眼,晏祁这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侧头问楚言清:“琛儿这个年纪,也该请个修仪教习着了吧?” 大户人家的孩子,女孩五岁进私塾修习,男孩则是会请教习师傅,学的礼仪绣工等方面的技能,俗称修仪,修仪多为男子,大多都是从宫中出来的,受过专门的训练,经验丰富。 晏其琛在几个月前也已经过了五岁的生辰,算算日子,确是到了请师傅的时候了。 “嗯。”提起儿子的事儿,楚言清这才忘了羞,点了点头:“妻主,我正想与你说呢,这些日子我寻到了从前教习我的修仪爹爹,想让他来教导琛儿,妻主看可好?” “能教导出清儿这般出色的男子,自然是最好的。”晏祁笑笑,自是点头,换得楚言清有些不好意思,嗔她:“妻主…孩子在呢!” 这边晏其琛正苦恼着就要被受教习师傅的摧残,蓦地被自家爹爹点了名,“啊”可一声,有些迷茫,不知所以的模样一下逗笑了晏祁:“不怕,他没在听。” “……”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到了午膳的时候,一同吃了饭,晏祁便静静的看着楚言清便哄着小家伙睡觉,心绪却四处纷飞,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着手被人牵住,抬眼便对上楚言清担忧的目光。 “妻主,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第69章 宋家危机 晏祁心头一暖,却只是笑笑,不欲多说,让他担心,楚言清却率先看出了她的意图,只觉着不被她信任,似是恼怒她总是如此,心中蓦地泛起浓浓的委屈,眼圈一红,甩开她的手,背过身去:“我知道…我压根帮不上你,再没有像我这样无用的夫郎了。” 声音越来越小,哽咽着有些结巴,自责显而易见,听着让人心中不是滋味。 屋子里很静,仿佛被人掐着脖子,喘不上气,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晏祁慢慢怔住了,只觉着那不住颤着的背影仿佛未烧制好的瓷器,轻轻碰个一刹,都要化作齑粉,那么近,但中间仿佛凭空横了一道阻隔,她想说什么,却发现好像无话可说。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她生平第一次说话如此艰涩,说出口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唯有默然,晏祁第一次意识到,她一直以来都擅做主张,以为自己为他好,其实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会看不出这些,也正因为这样,才加重了他的自责和卑微。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帮到他,如果什么也帮不上,就会觉得自己是累赘,谁也不想做累赘。 晏祁好像稍微懂了他的心思,眸子反射出许些歉意,仿佛一声叹息,晏祁不是不会认错的人,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意,自然不会再自以为是的做他不喜欢的事,楚言清,从来都是独立的。 她从身后轻搂住他腰,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感觉到他轻颤的呼吸落在自己颈间,身子赌气般的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清儿,是为妻太过自大,忽略了你的想法。”一声轻叹,仿佛在说自己傻,便听怀中人轻“呜”了一声,身子颤的更为厉害,她心口一疼,慢慢转了身子到他面前,便见楚言清垂着头,死死咬着唇,隐忍着哭声,徒忍得一身颤抖。 “清儿不哭,是为妻错了,我娶了你,这辈子都要靠你的。”微颤的指尖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晏祁心中悔恨不以,从前她从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有这样的感受,如今为他,真是尝到了,只想这辈子都莫惹他哭,舍不得他难过,只要他笑就好了。 “清儿不是想知道为妻在想什么吗,为妻告诉你。”她像哄着一个孩子一般哄他,掩不住的慌乱无措,劝得他收住了泪,还是不说话,晏祁才继续说着。 “还记得前些日子遇到的那个陈老板吗?”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拍着他的脊背为他顺气,见他在听,心中才松了口气,声音也带着她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温柔沉缓:“宋家姐弟,曾帮了我许多,是我的…朋友。” “所以清儿,那日若不是你提醒了我,我都不会察觉到宋家遭了人的算计。” 说到这儿,晏祁的眼底闪过一抹狠厉,便听怀中传来低低的声音:“真的吗?”低头对上的,是一双晶亮的大眼,仿佛含着无限的欢欣和期待,勾的人移不开目光,晏祁的脸色也慢慢柔和下来,忍不住俯首吻了吻他的额头:“嗯,所以我的清儿怎么会没用呢。” 她继续将自己这几日所想尽数告诉她,当楚言清听到她说她觉得宋家遭遇可能同她脱不了干系时,他下意识睁大了眼,几乎是下意识就相信了她没来由的直觉,眼里也闪过几分忧虑,却极快的平复下来,倒是让晏祁有些讶异,随即失笑,心中最后一点担心也尽数散去。 她的夫郎,原就不是只懂家务,眼见短浅的普通男子。 说到这儿一切算是坦白开了,楚言清回想起自己方才模样,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放想说什么便听鸣乘的声音从门外遥遥传来,晏祁闻声精神一整,她自然是知道鸣乘是去做什么了,也心知若不是有所要事,定不会如此没眼见的见她。 “妻主,你快去吧。”见她回头看自己,楚言清哪里不明白她的担心,心中甜蜜之余不忘出声提醒她走,晏祁心中起了几分歉意,只觉着自己没有陪他,但眼下之事确实是耽搁不得,因此也只好叮嘱了他几句,就转身出门,还未走出几步便听楚言清唤他。 楚言清轻柔的声音带着些严肃,他说:“妻主,你要尽快找到宋家主,如果此次事端是对手之争,那么定是蓄谋已久,宋家家业恐有危急,若是官家出手,宋家上下,怕是性命难保!” * * 晏祁随着鸣乘见到宋岑禹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蜷缩在一处由枯枝堆积的草堆上,全身上下莫不是血迹斑斑,一道伤口直直从右肩划拉到了左腰处,此时皮肉翻卷而出,依稀可见白骨皑皑,混合着泥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平日神采飞扬的脸,此时是一片惨白,遥遥见人来了,强撑着未闭上的眼再度泛上骇人凶光,好似一头年迈垂死的狼,遇见仇敌,仍靠着生命最后的力量支撑着不倒下。 “岑禹,是我。”晏祁咬牙,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出了颤抖的意味,在她大声重复过后,宋岑禹才艰辛的看清了他的模样,嘴边艰难的扯出一抹笑:“阿深。” “救阿寂。” 说完这句,宋岑禹心中一松,倒在了地上,露出了她身后已经昏迷的宋岑寂。 晏祁紧紧的抿着唇,隐在袖中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她眼底有如风暴汇聚,慢慢又归为平静。 尽管挑明了身份,在她眼里,她只是挚友蒋深,而非世女晏祁。 她慢慢上前,依了她的话,先将她挪上鸣乘的背,再背起宋岑寂,两人极快的从角落里离去,徒留满地血迹,无人清理。 晏祁将他们带到了红楼,唤了宿宣来,仔细诊断过才放下心来,问过鸣乘才知她是在去踏云别苑的路上遇见了正被追杀的姐弟二人,想着晏祁的吩咐,不动声色的救下了她们,但那些杀手显然是死士,在她手中尽数自杀了。 宋岑寂醒来的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傍晚了,见他醒了,守着的宿宣才松了口气,又是喂水喂药,待他稳定下来才让晏祁进来。 “我姐姐呢?”他见着晏祁,神色明显一松,第一句话就是问宋岑禹,这也是晏祁第一次听他叫姐姐。 “她在另外一个房间,他比你伤的重,还未醒,不过已经脱离危险了。”晏祁答了他,宋岑寂身上伤口极多,但大都不深,只有一处伤了动脉,因而失血过多,而宋岑禹的刀伤确是伤了筋骨,仔细着检查下来,全身还有几处骨折。 听了晏祁的话,宋岑寂这才放下心来,眼眶竟有些湿,挣扎着起来给晏祁行礼却被晏祁坚定的按了回去,摇头:“不用。”又蹙眉问他“你可知要杀你们的是什么人。” 提起这茬,宋岑寂的气息明显不稳起来,出乎意料的是,听晏祁这么问,他的眼里满是茫然,在晏祁惊讶的目光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听了这话,晏祁忍不住蹙眉:“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生意上的敌对?” 宋岑寂点头:“这倒是有可能。”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漾起浓浓的恨意:“定是那个陈兆!”说着神情愈发激动,晏祁见势,忙打断了他,心中却是一动,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告诉我,宋家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岑寂的眼圈一红,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哽咽:“宋家,要完了…” 一言既出,引得晏祁心头一颤,宿宣忙给他服下一枚静心的药丸,安抚了好一阵才让他的情绪平静下来,继续说了下去。 “宋家的绸缎仓库里被人放了老鼠进去,咬坏了许些布匹,那些都是要进献入宫的缎子…” 晏祁闻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宋家之所以能顶着第一富商的名号在京都混的风生水起,莫不是因为他们对皇家恭敬的缘故,一般强权的形成,都是先从金钱上积累的,晏征荣不可能不知道这点,所以才会有重农轻商之说,若是宋家一年的上贡有问题,且不说定会引起皇帝的疑心,光是这一项也是抄家的大罪。 而宋家又连遭生意上的打击,银钱周转短缺,根本无法从各地再买进锦缎上贡,而陈兆是做绸缎生意的,到时候只要她抓住机会,做成京城首富,取代宋家,有了皇家支持,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宋岑寂又断断续续说了许多,眼里的光却慢慢熄了下去,他再强悍,说到底也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公子,遇见这样的事,也没了法子。 “你们差多少?”晏祁心知缘由,心头沉重,眸色也愈深,她自然不会像宋岑寂一般,觉着只是对手的简单陷害,断银钱,遭刺杀,欲灭门,三桩事,看起来相关,其实不尽然。 这些同他说了,也没用处,晏祁便只安慰了他,一面安慰他,一面问清楚了具体数额,示意宿宣。 “没事,还有我呢。”她出言安慰,眼中一片冷色,却蓦地让宋岑寂精神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晏祁未给他缓神的机会,让他好好休息,转身就出了房间,唤了长叙来,还未说话,见他跪地告罪:“主子,属下无能,让那人逃了!” 晏祁额头青筋直跳,只觉着什么事儿都挤在一块发生,让人措手不及。 第70章 才华 一连几日,晏祁都在为宋家筹集所缺的绸缎,奈何上贡之物本就精稀,一时也筹不出这样多的数目,只得让生意堂的下属尽力而为从各地抽调。 “主子,长叙回禀,生意堂尽数出动,已经将您所说的数目完成了大半,只是这瑶光缎,茧锦实在是稀缺,还有靖州独产的注云绫,此时要运来实在是赶不上…” 晏祁听着由宿宣转达的消息,揉眉不语,瑶光缎,茧锦本就精稀,在宋家仓库中也是属于重点保护对象,因而只各损失了一匹,可就是这一匹,到了这上贡的日子也是极为难求,注云缎更是别提了。 想着这事,晏祁又不免想起前几日那场宋家异变。 宋岑禹姐弟这几日一直藏在花楼疗养,因着宋岑禹至今未醒,宋岑寂为了防止内奸作怪,一直未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踪迹,更不知此时的宋家,少了当家人,已经是一团乱,许多同行趁机打压,落井下石,可以说是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 晏祁对宋家生意不了解,自己的身份更是不方便暴露,问过宋岑寂,但他平日也不关心自家生意,只知皮毛,因此也只能用自己的势力暂时帮衬,力撑宋家,等着宋岑禹醒来,此时已是心力交瘁。 这厢正焦头烂额,鸣乘的声音遥遥从门在传来:“主子,少君来了。”伏在桌案上的晏祁,有一瞬间的怔忪,便见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云白软绸直身锦袍,外罩绯红底子如意团花短袄儿,因怕冷外头还裹了件白底绿萼梅的披风,只露出冻的红扑扑的小脸儿,翘首看她,晏祁仔细注意到他手上还提着什么东西,掩在披风底下,鼓了一块,楚言清站在门口,看着她,又是一副想靠近又怕打扰她的模样。 “都这么晚了,怎么来了?”晏祁眼里闪过一抹惊喜,更多的却是担忧和不赞同,大冷的天儿,外头又是深夜,若是着凉了怎么好。 想着身体却比思想更快做出反正,从座位上起来迎上前,伸手探他的手,却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什,低头一看,发现是个食盒,楚言清见她疑惑,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听云烟说你晚膳没吃什么,所以做了些吃…吃的来给你。” “妻主,我可以进去吗?” 一般书房重地,即使是主夫也是不能随意进入的,所以才有这样一问。 晏祁不待他再说话,就自然的接过他手上的食盒,牵着他往里走,楚言清眼睛亮起来,笑嘻嘻的将她拉到桌前,献宝似的打开手中的食盒,食盒一开,便盈出了诱人的香味,掺和着地龙的暖气,生出几分刚出锅的炉火味道,便是单笼金乳酥,配着一碗清淡的慧仁米粥。 晏祁闻着,本就没吃些什么的腹中顿觉饥饿起来,先将他安置好坐下,这才将目光再度放回食盒中,眼中暖意融融:“还是清儿心疼我。” 一贯清冷的脸上泛起了些柔和笑意,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配着清香的米粥,将奶黄的包子吃下,腹中也暖了,的只觉着连日琐事缠身的烦心感散去不少。 楚言清闻言高兴,却是摇头,皱着眉欲言又止:“妻主,方…方才宿宣的话我听见了…”楚言清心知她这几日都在为宋家绸缎的事情奔波,十分心疼自家妻主。 “嗯。”晏祁回握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上,从身后将他搂在怀里,楚言清看着她没有什么反感情绪,才迟疑着说道:“妻主,其…其实不必要去各地收集锦缎的…”晏祁闻言精神一震,只觉着一团乱的脑中好像有什么隐隐而出,见他停顿,笑着鼓励他:“清儿,继续说。” 楚言清这才松了口气,眼底亮了起来,在她怀里坐直了身子:“妻主不是说那个陈老板是做绸缎生意的嘛,既然是她算计的宋家,她定备足了能取代宋家进献的锦缎…” 晏祁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划过一抹兴奋的微光,看着眼前低声轻语,模样清俊的夫郎,心中惊喜感叹,一别多日烦忧,整颗心豁然开朗,晏祁眼底漾起了笑意,定定的看着他,只觉着怎样都看不够一般,低叹出声。 “与清儿一比,为妻实为愚钝了。” 楚言清摇头,被她夸的红了脸,不觉是自己的功劳:“妻主只是身在局中,琐事缠身,大半精力都放在支撑宋家身上了,因而被分了心神。” 晏祁笑笑,未再多说什么,她自己知道自己到底如何,她不擅长于交际,所以在生意方面也没有什么头脑,心知若不是他说出,她可能要看到陈兆上贡的时候才回想到,不擅长就是不擅长,心知人无完人,晏祁从来都不惧承认自己的短处。 但总而言之,解决了正事,就是好的,便让宿宣将消息传达下去。 楚言清也明显松了口气,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那个,妻主…你…明日得空吗?” “嗯?怎么了?”晏祁有些讶异于他的突然开口,她深知他的性子,若是无事是不会这样问的。 “我…我明日回门。”他抬头看她,手也小心扯着她的袖口,轻轻摇晃着,撒娇背后又带着几分威胁意味,让人看了心头一动,大有几分不答应就哭给她看的意味。 “回门啊…”她故意拉长语调,一副为难模样,这会子解决了一桩心事,晏祁又有了逗他的心思,楚言清仍是倔强的看着她,眼底却稍稍暗了下来,还未说什么就被晏祁捏住了脸:“我不陪你去谁陪你去。” 楚言清楞了一下,眼里漾起惊喜的光,这才意识到她是有意逗他,高兴之余又有些气愤,“啪”的拍开她的手,毫不掩饰的力道在晏祁的手背上留下来几道轻微的红印,晏祁脸色变都未变,气定神闲的看着他,果然,上一秒还底气十足的小男人下一秒就心疼她了。 “妻…妻主,你…疼不疼啊…呼呼…都怪我…”他捧着她的一只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大眼里反射出对她的心疼,小嘴微张,如临大敌的朝着那红印呼着气,还一边偷瞄她。 “疼。”晏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本身就有一颗恶作剧的心,只觉着一遇见楚言清就忍不住要逗他,瞧着他瞬间无措起来的模样,唇角翘起:“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楚言清睁大眼睛,只觉着这人脸皮实在厚,怎生什么话都说的出口,脸上烫了起来,不住瞪她。 晏祁直发笑,还未说什么便觉着有人来了,敛了神色,果听鸣乘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主子,长叙来报,宋掌柜醒了。” 第71章 算计 先将楚言清送回院子,又遭了小家伙的一通撒娇耍滑,奶糯糯的一团,缠在晏祁脚边,拉着不让她走,最后还是楚言清劝好,哭笑不得。 晏其琛早已在这些日子里不怕晏祁了,反倒变得无比缠人起来,有时候连楚言清也没有办法,只看着被小家伙缠的脱不开身的妻主,心中暗暗气闷。 然而晏祁在这方面委实迟钝,便也未曾察觉自家夫郎的小别扭,暂且不提。 一路无事,只是晏祁身后鸣乘面有忧色,途见无人,才与晏祁低语禀报,说是晏征毓这几日见晏祁外出频繁,终是起了疑心,大抵是没从鸣绍那得到有用消息,唤了她去问。 “主子,我们是不是该收敛些?”说完她看着神色莫测的晏祁,有些猜不出她的意思,小心翼翼的问道。 晏祁睨她一眼,稍弯了嘴角,似讽似嘲,垂下头也不知在盘算什么:“急不得。” 若是晏征毓方找过鸣乘她便“老实”下来,岂不是摆明了鸣乘是她的人,所以此时最动不得。 但所此时还如此出入频繁,又难保晏征毓不派人手跟踪探视,暴露红楼甚至她所有秘密,这必然是她不允许发生的,晏祁眼中幽深,心中有数。 鸣乘俯首,提醒过她,便是未曾再多言,两人极快的移动自己的位置,却未见一个黑影慢慢从街角晦暗之处慢慢走出来,看着晏祁的背影,冷嗤一声,随即朝着皇宫方向离去。 到了红楼,已然是深夜亥时了,巷子街市中的热闹不复,来到这烟柳之地,也少了日暮时拉客调笑的热闹,换做娇娥低吟,芙蓉帐暖,省去不少避人的麻烦。 转至房间,便见宋岑寂守在宋岑禹床边,指着她的额头数落,说着说着突然哭了,换得宋岑禹一顿手忙脚乱的安慰。 晏祁背过身,静静的站着,待到屋内的声音平息下来,才敲门迈步进去,宋岑寂的眼圈红红的,见着她,有些不好意思,晏祁笑笑,装做没看见。 “阿深…”宋岑禹的声音带着初醒的喑哑,挣扎着身子坐起来,朝她扯出一抹笑,眼中千言万语,嗫嚅着唇,想说什么,却被晏祁了然打断,于她床边坐下:“精神不错。” 对上她的眼,宋岑禹怔了片刻,慢慢笑:“一些小伤,死不了。”说着拍了拍晏祁的肩头:“阿寂已经同我讲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了,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说就是了。” 晏祁挑眉,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就等你这句话。”惹的宋岑禹戏谑一笑:“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啊,吃大亏了。” 几句玩笑,两人的关系无形中又进了一步,宋岑寂知她们还有话说,便主动的起身离开,为她们腾出空间来。 “上贡的事已经解决了,其他的都乱了。”晏祁言简意赅的将这几日探听到的事同她讲一遍,便见宋岑禹眉头一蹙,有些阴翳,却没多大担心模样,心中有数。 “赶紧把伤养好,长住在这儿不是办法。”晏祁瞥她一眼,慢慢起身,宋岑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眼中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惊还是无语,应了她一声。 受伤不去医馆,反而长住青楼,也亏她做的出来。 “阿禹,你该知晓,刺杀你的不是一伙人,她们,目的各有不同。” “嗯。”宋岑禹点头,眼神一凝,说不清的寒意凛冽,她自然知晓,如果刺杀她的人是为了寻仇,要灭了宋家,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凭着上贡一事,宋家自然会被抄,左不过要死,何必多生事端呢? 猛然间,宋岑禹想到什么,手一抖,便看向晏祁:“她们不想杀我!”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换的晏祁眉心紧蹙:“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宋岑禹点头,沉声解释:“对方十余人,皆是个中高手,我当时忙于应对,现在仔细想想,除了出手伤我之人,其他杀手,好像…全都是佯攻…攻势凌厉,实则无用。” 所以说…两人几乎是同时想到了一点,,宋岑禹则猛的倒吸了口凉气,盯着面色微沉的晏祁,艰涩开口:“她们是为了…为了看谁救我…” 话落,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冷风通过窗桕灌进屋子的声音,带着昏黄烛火摇曳,在墙壁上倒出两人的影子,相视无言。 “或者是说,要谁来救你。”晏祁的声音很平静,但仔细听却能听到里头的阴森嘲弄之意,直视宋岑禹,似是要确定什么:“当时路边,有没有其他人?” “好像…有个茶摊。”宋岑禹的脸色也严肃起来,费神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答道:“阿深…” “原是我连累了你。”晏祁垂首,神色莫测,带了几分自嘲,却被宋岑禹正色打断:“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我也是被利用的那个不是?” “你可是心中有数了?”宋岑禹见她除却一开始的沉重,慢慢淡然下来,迟疑问她。 “嗯。”晏祁应她一声,慢慢在床沿坐下,惓怠的揉了揉眉心:“还待确定。”说着唤鸣乘进来,耳语几句,换的她疑惑神色,莫名奇妙看她一眼,不敢懈怠,俯首一揖,领命而出。 “你宋家如今已经朝不保夕,几个旁系…”晏祁靠在床柱上,毫无预兆的开口,说的是截然不同的话题,惹的宋岑禹一怔,疑惑看她,半晌反应过来,应了一声,知她不欲再提,也不多说,仔细听她说宋家详情,一时无人提起他事。 蜡烛烧到底,逐渐暗淡,只余呼吸声渐沉。 晏祁离开红楼时外头正值破晓,冬日的暖阳比起任何时候都冷了几分,洒在身上,由着北风呼呼直吹,片刻渐余温也不剩,接近年关,街道两边挂满了醒目的红灯笼,早市还未起,此时路上人迹罕至,颇有几分萧索之意。 “主子。”不知何时,鸣乘已回来了,立在她身后,见她望过去,一点头,便见晏祁一双凤眼上挑几分,眸中寒意宛若结出一层冰霜,映出她眼中挥不去的沉重与担忧。 “我去了当时遇见宋掌柜的城郊,果然见到那处有个茶棚,却没见着人。 “鸣乘记着主子的吩咐,未曾惊动,藏在一旁,不多时便见一中年女子出现在茶棚,我靠近几步,闻到了五名香的味道。” “大内焚香,皇室独用。”平淡说出事实,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鸣乘抬头,想说什么,终是没敢说出口,晏祁却明白她的意思,嗤笑一声,声音沉缓:“晏征荣。” 她与宋岑禹交情匪浅,谁看了对自己最不利?无疑是当今圣上——晏征荣。 官商勾结,其心可疑,重则可诛。 饶是晏祁,也不得不说背后之人打着一副好算盘,若不是被宋岑禹无意留意到了这些细节,她恐怕至今还未察觉到这些,可就算是她察觉到了,也没有办法,如果她冲动去解释,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显得心虚,可若她不去解释,这事就是一个随时要炸的地雷,哽在晏征荣心中,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引爆。 皇帝最恨什么,自然是不臣不轨之心。 负手徐行,一派沉稳,让一旁的鸣乘咽下了动摇的话,心中的些许慌乱也慢慢沉淀下来。 对方打的一手好算盘,但她可不是任人拿捏的。 “属下在。”听见晏祁低沉的声音,鸣乘忙躬身,上前几步,同她脚步平齐,附耳恭敬听着她几句吩咐,眼中露了惊叹之意,不可思议的看她,眉眼间见了喜意,忙躬身应下。 日头渐升,顶着寒风倒灌,许些小摊贩出现在街市,摆上热气腾腾的各种吃食,吆喝着叫卖,香味混杂在一起,倒是为凛冽冬日添了几分生气。 “哒哒哒——”清晰的马蹄声从巷子口传来,晏祁漫不经心一瞥,目光顿了顿,又毫不在意的偏过去,只是身后的鸣乘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 那边的车夫显然是看见了她,低声朝着马车里说了几句,手中驱马的力度渐小,驱着马车在晏祁身前停了下来,三两步从车沿上跳下来,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个礼:“奴才见过世女殿下!” “免了。”晏祁的目光越过她,落在挑帘的人身上,面上仍然没有什么特别情绪:“王爷。” 第72章 “贤侄。”此王爷非彼王爷,那人一身玄色朝服,衣饰严明肃然,正是大晏唯一一个异姓王——安王戚朗。 戚朗见她,温和的笑笑,语速沉缓:“怎的出来的这样早?”闲聊一般,戚朗的话和蔼不失关切,透着一股子沉稳亲近之意。 她的脸不似晏征毓般硬朗英气,而是大晏女子中极少的秀气,细眼长眉,鼻梁高挺,脸色却透着病态的苍白虚弱,掀开车帘的手指枯瘦,隐隐可见手背上突出的青筋,整个人有如深秋寒风中摇曳欲倒的残荷,唯有一双眸子温和如初,丝毫不像一个病痛缠身多年之人。 “方从红楼出来。”晏祁颔首,凝声答了她,便见戚朗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她的答案,半晌反应过来,了然的笑了笑:“年…年轻人啊…咳咳…咳…咳咳咳…” 说着笑容还未消散,就猛的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身形俱颤,脸上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红,戚朗忙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捂着,却止不住咳嗽,头上青筋暴起,模样十分骇人。 “王爷!”车侍神色一惊,神色慌乱起来,忙不迭的给她顺气,连晏祁也是蹙眉,她对这王爷印象不深,只知她缠绵病榻多年,此时一见,实是有些意外,她竟病的如此严重。 戚朗的病是从爹胎中带出来的,先天不足,御医曾断言活不到弱冠之年,因着戚家庞大的财力和皇家的庇护,四海求医,才活到了今日,却也是朝不保夕了。 “咳咳…咳…不…不妨事…”顺了最后一口气,戚朗捂着嘴的手抖了抖,身子也无力的靠在马车上,唇色泛白,闭眼缓了一阵,才吃力的睁眼,对上晏祁,唇畔染了些许苦涩:“老毛病了。没吓着你罢?” 晏祁自是摇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这边那车侍则是忍不住低声提醒了一句:“王爷,该进宫了。” “嗯。”戚朗应了一声,方对晏祁不好意思笑笑,两方辞礼,那车夫才驱车离开,消失在官道上。 晏祁平静的看着缓缓消失在道上的马车,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待鸣乘出声,才动了脚步,心下却是百转千回。 鸣乘亦是沉默,眉眼间却无多大忧色,经过昨夜,两人都知今日戚朗进宫意味着什么。 戚家从祖母那辈就是皇帝身边武将重臣,手握重兵,随晏氏四处征战,战功赫赫,护晏姓皇室,由**皇帝封异姓王,荫封子弟,一直传位至今,无人动摇。 如今的安王正是戚朗,因着戚朗身子孱弱,皇帝免了她早朝,因此她极少进宫,没人说得清她入宫的理由,却可见其中猫腻。 “回府吧。”晏祁阖了阖眼,同戚朗一耽搁,却是忘了时辰,想着今日楚言清是要回门的,脚步又快了几分不忘吩咐:“我交代你的事儿定要办好。” 鸣乘躬身,应了声“是。”这边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尽管晏祁两人衣着低调,仍有不少人认出,大多是曾被她“欺压”过的,此时都义愤填膺的朝着她指指点点,目光淡淡扫过去,如同见了鬼一般,再不敢做声,却还是有不少看热闹的,围着不散,小声议论着。 鸣乘两三步上前就要呵斥,却被晏祁淡声阻止,朝着看她的人一一颔首,倒是让那些百姓愣了神,反应过来,她已经走远,只留下个笔挺的背影。 “主子,你…不生气?那些人也太过无礼!” 晏祁顿住脚步,侧头便见鸣乘双眉蹙起,眼底平白透着一股恼怒,似是为她打抱不平,又躁起来。 大约是被晏祁冷淡的目光注视着,鸣乘才慢慢回过神来,噤了声,偷偷瞄她一眼,便见晏祁面无表情的转回头去,未曾看到她眼底情绪,便听她声音平淡,脚下迈开步子:“有什么好恼怒的。” 回到王府,大老远便见门口一辆外出马车,三五人拥在马车上下拾掇箱子礼品,场景十分热闹。 “少君,时辰到了,我们走吧…”宿宣有些不忍的看着四处张望的楚言清,到底没去看他慢慢失落下来的脸色,让侍卫搬完最后一箱“回门礼”,这边扶枝也过来劝楚言清“主子…” 她没来,楚言清盯着不远处的街道,还是没有那道身影,眼底慢慢黯淡下来,竟有些委屈,眸子印着扶枝欲言又止的脸,只觉着原本回门的兴奋被迎头泼了盆凉水,霎时冷了下来。 眼中有些热,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似是委屈,似是不甘,还想等等,却是委屈无奈:“走吧。” 原是宿宣扶着他,突觉一股巨大的拉力由扶着楚言清的手臂传来,突如其来的状况,谁也未曾预料,宿宣一下子立不住身子,一个踉跄,随着楚言清超前扑过去。 惊呼尖叫声此起彼伏。 楚言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猝不及防的踩了个空,眼睁睁的朝着车沿磕去,带着宿宣的重量,这一下要是磕下去,脑袋指不定怎样,几乎是“唰”白了脸,迟钝的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死死的闭上了眼。 晏祁走回来的时候正见他被人扶着,踩上凳子,遥遥见了他,晏祁原有些冷峻的脸色慢慢柔和下来,脚步又快了几分,快走近之时脸色就是一变。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楚言清下意识环住她的腰,徐徐睁眼,怔怔的看着熟悉的面容,惊吓过的脸色还未恢复,她眼中担忧后怕明显。 慢慢化作恼怒,见着他还未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只剩下心疼,抱着男人的手紧了紧,上下打量一遍,见没有伤到他处才放下心来,还要问:“有没有伤到?” 楚言清手上抱着的暖炉早已摔在脚边,露出烧红的火炭,晏祁的目光陡然厉了几分,若是方才跌了,撞了头又跌在炭上… “妻主…”轻飘飘的一声低唤,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又带着明显的依赖。 听她问下意识摇头,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又白了几分,抱紧晏祁不放手,小脸埋在她胸前,像是找到了最安全的地方,身子慢慢软了下来。 恍惚间,晏祁仿佛听见怀中的人儿低声说着什么,俯下身听了,才听见他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声音有些委屈,仔细听着却是撒娇,心软了几分,面上神色却依旧未变,严肃的看他:“不许这样不小心了知道吗!” “我会担心。”说完补了一句,低的仿佛一声叹息,说给他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眼中后怕,惊吓明显。 楚言清怔怔的对上晏祁的眼,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脸,心头蓦地涌起一抹难言情绪,他听见自己声音哽咽:“嗯,妻主,我不会了。” 第73章 回门 农历腊月十四,楚言清携妻回门,楚故相闻,匆忙出门迎接,以尽君臣之礼。 楚府同庆王府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并不算远,但楚言清出嫁五年,却还是第二次回门,第一次,那是新婚第三日的时候了,那时候他独自一人,受尽了非议嘲笑,不受宠的事实也是从那时就人尽皆知了。 楚言清怔怔的看着丞相府门口两座守门的石狮子,独属自己的儿时记忆翻卷而上,他小时候皮的很,老喜欢爬到这石狮子上玩,吓坏了一群侍从奴才,旁人怎样哄都无用,非得要楚故来抱,他才肯下来。 楚言清看着近在眼前的母亲,她同妻主正客套着,他努力的想从楚故的脸上看出些昔日的熟悉痕迹,却半分也找不到,母亲只是看了他一眼,公式化的喊了一声,眼神就半分没落到他身上了,眼中神色慢慢黯淡下来,却突觉手中一暖,迟迟对上的,是晏祁关切的眼。 一旁笑着的秦氏眼底闪过一抹讶异,半晌心中嗤笑,道是虚伪做作,就是不大顺眼,面上却是一片关怀,三两步上前:“言清,好些时候不见,看看,可是出落的愈发好看了。” 说着眼眶微红,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似是有着千般思念,就要拉他的手,楚言清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面上笑容十分得体,平静道:“有劳挂心。” 秦氏的手落了个空,一时尴尬的僵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扫了面子,直在心底将楚言清骂了个百八十遍,但见楚故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看,晏祁更是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反倒关切的看着楚言清。 “清儿可是累了?”关心的话低低说出,引得楚家众人侧目,心思不一,秦氏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面上还要笑:“瞧瞧,怎么在门口说话,快进来!” 晏祁开口,楚故的视线才再次落在楚言清身上,脸上看不出喜怒,平平淡淡一句:“你的房间这些年一直有清扫,若是累了,就先回房歇着吧。” 楚言清一怔,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一眼楚故,还未说话就听一旁的秦氏急急插话。 “对对对,让言娇领你去吧,说起来你们兄弟也有许些日子没见了,一道儿说说话也是好的。”秦氏见楚故开了口,面上热情了几分,眉开眼笑,俨然一副慈父模样,忙不迭的推搡着自己的儿子。 晏祁眯了眯眼,唇角轻弯,模样似笑非笑:“确是,来者是客,可不是需要人领着嘛。”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秦氏沁了一身冷汗,满脸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的笑了,这明明就是说他把楚言清当做了外人,虽然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绝不能承认的,还是心虚:“世…世女说笑…”又对上楚故平静的眼,心头一颤:“我不过是想着让他们兄弟两个多亲近亲近,说错了话,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自从楚言清嫁出去之后,秦氏这些年作威作福惯了,除了楚故,哪里还有人敢给他甩脸子,因而大大少了从前的谨慎,眼下被晏祁这样一句,脸色委实难看,心下却也警醒了几分。 晏祁嗤笑一声,眼角瞥他一眼,没有应话,至于他身边的楚言娇更是连相貌都没有留意,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折辱的模样让秦氏脸色骤变,却不得不咽下这口气,笑脸将一行人迎进去。 楚言娇死死的掐着自己一个内侍的的手臂,一双眼睛仿佛要吞人一般,狠狠的盯着同自家娘亲并肩的女子,气的身子颤抖。 他是丞相嫡子,从出生起就没有人这样敢对过他,晏祁的漠视无疑等同于在他脸上甩了一个大大的耳光,楚言娇的脸色慢慢扭曲起来:“不过是个世女,不过是个世女,败落的旁支,低贱…身份低贱的都不够看!”他垂着头,眼底风起云涌,慢慢平复下去。 “公子莫气,那个晏祁算什么东西,您是要做太女正夫的,等您做了太女正夫,也就是未来的皇夫,到时候她一个小小的旁系,咱们可不是想怎样拿捏都可以…”明珠鄙弃的看了一眼被自家主子掐着手的侍从,丝毫没有要为他求情的样子,反而是愤愤不平,仿佛已经看到了随着主子站上那尊贵之位的时候,满眼高傲。 被楚言清掐着的内侍疼的额上沁了冷汗,直落泪,却忍着皮肉中尖锐的疼痛,咬着唇,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有道理,还是明珠最称我的心意了。”听了自家侍从的一番话,楚言娇的脸上总算露出些得意的笑,嫌恶的收回自己的手:“蠢东西,还不给我滚?” 说完看着吓得屁滚尿流的侍从,心情明显好了几分,一扬下巴,跨进门槛。 再说这边的晏祁,同楚故一道儿进了正厅,翻来覆去也不过说了几句客套话,她的性子原就冷淡,对政事什么也没有半分兴趣,说不得几句,就随着楚言清回他的闺房。 晏祁的发现,楚言清自从见了楚家人之后,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心知他大约是想起了些从前的事儿,这些情绪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不大理解,但却知道他难受,一时也是无言,只是静静的陪着他。 眼见着越走越偏,晏祁的眉头也越皱越深,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奴才见过大公子,不,见过世君,见过世女殿下…” 周围时不时有下人路过,有些认识的,上来给楚言清行礼,也不敢多待,匆匆离开,竟是没一个敢抬头看晏祁的,可见她的名声真是差到了极点。 楚言清和善的受了他们的礼,被这些人一打岔,倒也没了什么伤怀感,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晏祁,她的眼染了些戏谑,慢慢又转成委屈:“可算注意到我了…” “噗嗤。”楚言清被她逗的一笑,笑过后想起来又有些愧疚,垂下眼:“妻主…对…对不起…” “傻瓜。”原就是有意要逗他高兴,怎生又惹得他愧疚,晏祁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戳他的脑门:“我知道,好了,清儿乖,莫要多想了,嗯?” 哄小孩子般的语气,惹的楚言清“唰”的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低应声,小脸都要垂到胸口了。 晏祁一贯冷硬的脸色慢慢柔和下来,伸手揉了揉他的软发,眼底的专注和温柔看的一旁的宿宣都有些脸红,更多的却是不适应,一时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晏祁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便猛的听见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咒骂痛苦声,远远的动静就十分大,依稀可以听出是一人在训斥另一人,内容依稀可以听见,晏祁听着,眉头就是一皱,回头想带着楚言清离开,却不想被他拉住了袖子,停住脚步。 第74章 青涟 猛的被拉住袖子,晏祁有些惊讶,向他投出一个征询的眼神,却没有再要走的意思:“怎么了?”她相信他肯定听到了那边的呵斥和哭声,也知她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有这样一个举动,也是出乎了她意料。 楚言清身子轻颤,那边的声音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尖叫声反而愈发惨烈起来,听着就让人心底发毛,但这声音对楚言清来说,却是熟悉而惊心,搅得心绪不宁。 拉住晏祁原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听到她问楚言清才迟缓的抬头,眼底有些茫然,更多却是黯然,踌躇了片刻,不知从何处说起,只是喃喃唤她:“妻主…” “嗯,我在。”晏祁应他,眸间掩不住的担忧,看出他的踌躇犹豫,也不催促他,却从耳畔不断传来的只言片语猜出了个大概,倒是没有别的感觉,只是心疼他。 “他…那人…从前…是…我的侍…从,他伴我一起长大…本…是要…作为我的陪嫁,同我一起…进王府的,但…但是……”楚言清的声音有些艰涩,断断续续,才将这段自己不欲回想的往事说出来,最后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晏祁慢慢抱住他,感受着他不住颤抖的身子,心口微疼,安抚的轻吻落在他的眼睛上,眼底凝了几分冷色:“清儿莫要伤心了,这不是你的错。” 她如何不知道楚言清未说完的是什么,那边的骂声清晰入耳,便是将楚言清未说完的话说的一清二楚,那个奴才从前背主,爬上丞相床的光荣事迹,言辞比起自家夫郎所说难听百倍,经过却是对的上的。 “下贱东西,你怕是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还敢偷懒!”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敢爬主子的床,真是不要脸!” “要我说啊,当初他还不如跟着大公子嫁去王府,大公子待他那样好,说不准他还能帮衬着做个宠侍呢,那也是锦衣玉食,吃穿不愁的…”说话的男人一面嗑着瓜子一面讽刺道,目光轻蔑的落在蹲在脚边洗衣的小侍身上,透着一股子刻薄之意,说着还不忘拿手中的棍子招呼他,打的小侍疼的惨叫。 “你还别说,是这个理儿,只是那世女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宠侍灭夫的,听说也是个吃喝嫖赌的纨绔…这个小贱人当初可不就是听说了这些,才死不要脸的去勾引主子的?” 边上还有一个矮个子,看上去稍年长,便听他唏嘘感叹:“也是,想想大公子这些年怕是也过得不如人意,造孽啊…”仔细却能看到他眼底的幸灾乐祸。 “不是吧,我方才还在前厅见过世女呢…”旁边绿衣裳的忍不住反驳,说到一半故意不说了,待到所有人都好奇的追问才神神秘秘的说道,眼底掩不住的得意:“那模样…只应天上才有的,同我们大公子站在一处,也是半分不落下风,那一举一动,无不是宠着我们大公子的…” 越走越近,声音便也愈发清晰了,才发现是几个中年男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看他们的装扮,是楚府的家仆无疑。 “咳咳…”宿宣看着还不怕死说个不停的几个男人,终是不忍的出声提醒。 那嗑瓜子的正听的津津有味,猛的被人打断,眉头一竖,就要开骂:“哪个不长眼的……”未说完的话在看到楚言清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吓得屁滚尿流:“大…大公子…” 楚言清紧紧泯着唇,脸色有些难看,远远看去十分骇人,竟让人说不出话来。 那嗑瓜子的一喊,顷刻间被吓得跪了一片,噤若寒蝉,见过晏祁的绿衣裳更是害怕的直发抖。 “奴,奴才见过世女殿下!”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大…大公子,大公子…”一身麻布衣裳的青涟跟着低喃两遍,原像一潭死水一般的眼底突然一亮,猛的抬起头盯着眼前的人影,突然疯了一般朝楚言清身上扑:“公子!公子!”声音尖利,带着偏执的狂喜,有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惊的楚言清连连退步,几乎是下一刻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微微蹙眉,晏祁毫不留情的将扑上来的男人推开,原本淡漠的目光霎时凌厉起来。 鸣乘见状,忙不迭的将他按在地上,原顾及着他是男子,未曾下死手,却不想他此时已经疯魔,小看了他的力气,猝不及防被他挠伤了手臂,终是恼了,手上再不顾及,霎时扭的他一身惨叫,安分下来,眼底清醒了几分,还要叫:“公子,我是青涟!我是青涟啊!你快让她放了我!” 对上晏祁森冷的目光,鸣乘一个哆嗦,手上的力度又重了几分,原是想让他闭嘴,却不想那青涟就是一声惨叫,反而因疼痛哭喊的更为厉害了。 …… “公子,救我,青涟知道错了,公子…” 因着这一折腾,楚言清的唇色明显有些白,晏祁的脸色更为阴翳,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楚言清扯了扯袖子,摇摇头,神色有些哀求:“妻主……” 晏祁何曾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心底却蓦地升起一股无名火来,气他太心软,太过慈悲,这人都做出这种事了,已经完全背弃了他,他居然还想着救他? 这样想着,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视线看向别处,原抱着他的手也慢慢松了,垂手而立,口气一时有些冷:“随你。” 楚言清身子一僵,脸色更白了几分,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急得一旁宿宣猛给楚言清使眼色,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青涟却是一下子看出了楚言清的意思,一阵狂喜,生怕他反悔,立马的磕头谢恩:“谢谢主子,谢谢主子!”这下连称呼都改了。 晏祁面无表情的看着感激涕零的小厮,再不说话,转身便走。 鸣乘愣了一下,又去看楚言清,只见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心中有些不忍,却也无甚办法。 再看跪着的一大圈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主子…这些人……” 见鸣乘再次提起他们,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额际冷汗淋淋:“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杖毙。”晏祁毫无起伏的声音清晰的从远处传来,寥寥数字,就决定了几人的命运。 “妻主!”楚言清急忙唤她,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睁着,她毫不留情的背影有如千斤的石鼎,砸在她的心上,只剩下脚底升起的,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楚言清好像今天才发现晏祁的残忍,这是四条人命啊,不能接受。 远远的人影听见他的声音,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再次走远了。 青涟下意识的朝着楚言清挪动几分,眼底闪过劫后余生的狂喜,斜斜看过去,地上的几人早已吓得瘫软,哭喊起来,眼底泛起兴奋的光。 鸣乘默然,便是上去拖起一个,不顾他挣扎求饶,脸上也没有半点怜悯的意思。 常年杀戮的人,只有命令,没有怜悯,更何况,在她眼里,这些人背后议论主子,惘顾尊卑,虽罚的有些重,甚至带着些迁怒的成分,到底也是罪有应得罢了。 方要拖下去,面前却挡了一人,是楚言清,他的唇色泛白,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眼中却是坚定:“放下。” “……” “少君莫要为难奴才…” 第75章 忠心的属下是不可能惘顾主子的命令的。 楚言清到最后还是没能救成那几个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哭喊着被鸣乘带下去,楚言清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思想顷刻间被剥离下来,连身子都站不住,几人凄厉的哭喊声仿佛还在耳边,炸的耳膜轰隆作响,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那样无力,他想救她们,如何也抵不得晏祁一句话,就像九岁那年,他想救爹爹,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一般。 他左右不了任何人。 “少君…”多日的相处,宿宣已经对这位主子有了不少感情,见他如此,有些不忍,只非得尽力扶着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说的。 晏祁的残忍暴戾,他从进瀚海阁那日就已一清二楚,若是从前,可能有过之而不及。 宿宣蓦地怨起自家主子来,为何要当着少君的面做这些事,他和他们是不同的。 楚言清一把推开宿宣的手,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你们怎么能这样!这是人命啊!”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助,甚至有几分竭嘶底里,慢慢变成哽咽,呢喃:“怎么这样…怎么能这样呢…” 没有人回应他。 扶枝的脸色也有些担忧,几番想靠近,却踌躇不前,唯有一旁的青涟,低眉顺眼,静默不语,无人看见的地方露出个不屑的笑容。 愚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边楚言清终是力竭,脸色惨白的跪倒在地,吓得宿宣两人惊呼,青涟忙敛去眼底神色,惊呼一声,跟着上前,眼底有了泪:“公子…”说全是虚情假意也不尽然,他可不能现在倒下,不然自己可就真的没人依傍了。 楚言清阖了下眼,挥开他们,不让扶,踉跄着吃力站起来,才寻对方向,摇摇晃晃的朝前走,他想静静,他想妻主了…他想回家… 纷杂的念头过了一遍,泪又怔怔落下来,哪里都有人,妻主不是妻主,家里也没了爹爹,没了会对他笑的娘。 他能干什么?茫然的四处看了看,不经意落在亦步亦趋跟着他的青涟身上,目光才慢慢聚了焦,只觉着浑身疲惫:“我们主仆一场,我会找娘给你安排个新差事,或给你些银两出府过活。” 一席话,说的毫无商量的余地,宿宣和扶枝两两相望,眼底都透着一股子惊讶来,所以…他原就没想留下他?只是…… 宿宣心中“咯噔”一声,直觉着这下闹大了… 青涟也完全没料到这一出,直惊的愣了,半晌“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红了眼眶:“公子,青涟哪儿也不去,青涟知道错了,只求公子让青涟跟着,求您了!”说着“哐哐哐”就是几个响头。 他从小就被卖进了丞相府,做了楚言清的一等小厮,楚言清待人宽厚,更不用说对他的贴身小厮,吃穿用度,都是别人比不得的,也当成个公子养着,久而久之,他的眼界也高了,又没有一技之长,换差事还不是做奴才,出府过活,还不如杀了他! “青涟…”楚言清的声音很轻,慢慢闭上眼:“你当初做了什么事儿,还用我说吗?” “……”青涟一哽,想起从前千般来,他是利用了楚言清给楚故炖的鸡汤爬上她的床的…就在楚言清出嫁的前三天…可…可这怎么能怪他呢…大难临头各自飞啊…谁愿意同他进王府。 他已经跟着他受了这么多年冷落,贫苦的日子,也算是报恩了吧! 虽是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说:“青涟知错了…公子,青涟错了!你不要赶我走!” 见楚言清神色没有丝毫动摇,青涟终是一狠心,爬着靠近楚言清,身子狠狠的伏下去,一咬牙:“我知道…周奶爹的下落。” 周奶爹,是楚言清亲爹的陪嫁,楚言清的奶父,在楚言清的父亲去世后,一直守在楚言清身边,最后却因谋害丞相被逐出府。 “你说什么?”楚言清的脸色蓦地变化,青涟偷偷抬头瞄他一眼,悬在喉咙口的心完全放了下来,也不慌了,毫不避讳的对上他的眼,笑嘻嘻道:“你想知道?我要你一半嫁妆!” “你别痴心妄想了!”宿宣气的身子发抖,狠狠的瞪他,仿佛要将他剥皮抽筋。 宿宣只觉着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楚言清的嫁妆,他虽然没有见过,却听人说起过,那时候他听闻主子娶亲,讶异之余便暗里关注着楚言清,他的嫁妆,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一时风光,无人能及。 而身为楚言清的贴身小厮,青涟甚至参与了嫁妆的整理,更是对其数额一清二楚,并且已惦记了许久。 楚言清也愣了一下,原本心底还残留的些许同情彻底变成了恼怒,厌恶。 倒不是说他舍不得他的嫁妆,只是觉得自己识人不清,才认识到他的心到底有多贪,那些大多都是父亲留给他的,他怎么能… 那些对他来说,不是钱财,而是其中的意义,哪怕饿死,楚言清也不会动一分一毫,这也是为什么他从前在王府,家中过的窘迫的缘故。 青涟毫不避讳的同楚言清对视,丝毫没受宿宣的影响,他自然知道这些东西对他的意义,但他可不在乎,他在赌,周奶爹在楚言清心中的分量。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所有的,但那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凭他自己是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转移的,未免节外生枝,才开口说了一半,也是自己慈悲,给他留一部分了。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楚言清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脑中一片空白,连连的打击让他的身子摇摇欲坠,被一只有力的手支住后背,靠在怀里,只听见身后一声冷笑,语气森冷:“那你是要死还是要活呢?” 晏祁离开后独自安静了许久,想了很多,她原是恼他太过心软,仔细想来却有些看不懂自己,她喜欢的,不就是这样单纯善良的他吗?想清楚便有些悔了,还是不放心,刚走进这儿就听见那奴才开口要一半嫁妆,他惨白的脸落在眼里,心口绞疼,恼怒心疼,这才出声。 见她去而复返,青涟吓得退了几步,眼前的女人,全身上下尽是阴翳的气息,竟让人忽视了她清绝的面貌,只觉着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遍布四肢百骸,被那深潭般平静目光一扫,再升不起除惊惧之外的任何念头,更不要说,他方才见到了她不眨眼杖毙了五条人命。 不知是否晏祁的怀抱太过熟悉安全,楚言清的心慢慢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儿却是猛的推开了环着他的晏祁,身子轻颤,不看她,却因用力过猛,眼前一阵发黑。 晏祁怔怔的看着空荡的怀抱,心口好似破了了口子,冷风灌进去,带着眼底也失了光亮,半抬起的手臂慢慢收回,无话可说。 “你……”强撑着从嗓子眼说出这句话,楚言清再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哐”的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场面一下子全乱了。 第76章 府内发生的事儿,楚故自然也听说了,几乎是在闻说楚言清昏厥的那一刻就赶了过来,陪着大夫看诊完,确定没事才出了屋子,临走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守在床前闷声不言的晏祁,声音有些冷硬:“出来,我有话问你。” 床边的人影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楚故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被他压下去:“他就算是醒了,此时也是不愿意见你的。” 在来的路上,楚故就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弄清楚了大概,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了解,因而才有这样一番话。 楚故推开房门,迈出门槛,正遇到匆匆赶来的秦氏父子,见了他,深深一个万福:“妻主。”眼睛不停的往屋里瞟,眉目间忧色难掩,俨然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又碍着楚故在着,不敢走开,还是要问:“妻主,清儿他还好吧?” 楚故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看了他一眼:“无碍。”见闻言松了一口气模样的秦氏,复开口:“府医已经看过了,说是要多休息,你就不要进去了,回去吧。” 急匆匆的赶来,却连个人影都没瞧到,秦氏心中自然不甘心,更多的是妒忌,心底将楚言清骂了个千百遍,却也知道分寸,不得不点头:“是。” 一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楚故的视线淡淡的从秦氏远去的背影上偏开,落在院中开的正盛的白梅上,不意外听着身后动静,身后多了一人。 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谁也没有开口,不知多久,才听楚故说了话:“这白梅,是他父亲从前最喜欢的花。”似低叹,似追忆,似感慨。 晏祁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看也没看那花,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等着她后面要说的话。 楚故看了她一眼:“你变了许多。” “不过这也不是我要关心的,他和你不一样。” “晏祁,你的身份就注定你的生活不会太平静,是非太多,我希望你能保护好他。” 提到楚言清,晏祁的神色才有了些变化,眼前又浮现出楚言清惨白的脸,眸子黯了黯:“嗯。” 他们确实是不一样的,他还是干净的,而她的手却已经沾满血腥了。 “你知道周意的下落吗?”楚故显然对她知道这事有些惊讶,却未曾多说什么,偏过头,眸色沉了沉,沉默了片刻,才点头“知道。” 周意,就是那位周奶爹的名字。 前因后果一串起来,楚故大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晏祁定定对上楚故的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多时才听楚故叹了口气,看不清脸上神色:“我让人带你去。” “多谢。”晏祁颔首,达到目的,不再多做停留,朝着鸣乘吩咐了几句,拒 绝了楚故提出的下棋邀约,让鸣乘同楚故的人一同去了,自己又回到屋内守着。 他想不想见他是一回事,但她必须亲眼守着他醒来才放心。 只剩下楚故眼神复杂的站着,许久没有挪动位置。 * * 楚言清醒了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晏祁的脸,她安静的坐在床边,还是那身装束,那双清冷的眸子宛如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波澜,又像是茫然,落在他身上,却让人没有任何被注视着的感觉。 好容易四目相对,他清晰的看见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慢慢又恢复成一贯的平静,隐隐透出些担忧,他眼底方醒的迷糊慢慢散了,蓦地想起她不眨眼处死那几人的场面,睫毛颤了颤,掩在被子底下的手攥着身下的被单,缩成一团。 “……”晏祁垂眼,什么也没说,起了身,楚言清心尖一颤,身体比思想更快做出反应,伸手想拉住她,却在下一刻猛的收回,眼见着她推门出去,指头攥的发白,身子想被人抽走了力气,瘫倒在床上,两行清泪,蓦地听身后沧桑哽咽的声音:“小公子…” 心底想了千百回的声音蓦地在耳旁,楚言清惊的身子一颤,急切的循声望去,熟悉的身影印在眼中,一日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奶爹…”哽咽的再说不出话。 周奶爹也是掩不住满眼激动,颤着身子,将楚言清上上下下打量一颤,老泪纵横:“主子保佑,奴才此生还有机会见着小公子…哪怕此时闭眼去了,也没遗憾了!” “奶爹!”楚言清听他此言,哭的愈发厉害,怪他胡说,主仆两个,抱成一团,哭的不成样子,直让一旁的扶枝也有些鼻酸。 过了许久,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哭出来以后,楚言清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欢喜的对着周氏,这一看不要紧,鼻尖又是一酸,奶爹老了许多,鬓边的发已经白了大半,一身麻布衣裳,腰背佝偻下去,看他的眼神再不像从前般清亮有神,却是愈发慈爱,鼻尖又是一酸,泪眼婆娑,咬着唇压下去,露出一抹笑,没安全感的确认到:“奶爹…你不会走了…对不对?” 周奶爹到底是见识过不少的人,很快就平静下来,眼底只剩下喜色,只是忧心楚言清的身子:“奶爹不走…不走了…丞相让人接了老身回来,说是可以让老身跟着公子回去呢!” “真的?”楚言清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扯着他的袖子,再三问,周奶爹知他是高兴,答了一遍又一遍,两人又抱作一团。 过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问了:“小公子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他自被诬陷逐出府,再没法得见他,心中却是没有一刻不记挂的,闻他当年被赐婚出嫁,没日没夜的打听,知晏祁为人混蛋,对他极其刻薄,更是心如刀绞,成日的睡不着,险些一次病了过去,终是忍不住,许多次去了王府,守着想见他,都被看门的赶了出来,算是坐实了他不受宠的事实,因而对庆王一家人没有半分好印象。 可自打他见了晏祁,才发现事情完全不是想他想的那般,从他来了的那一刻,晏祁就一时也不曾离开楚言清的床前,时刻关注着,连楚言清昏迷中皱个眉都要盘问大夫半天,周意自问,除了从前楚故,他从未见过如此爱夫之人,甚至更甚,一时颠覆,难不成传言有假?可方才之景,又不像恩爱模样,让他泛了迷糊,此时,忍不住要问。 这一问,却让楚言清脸上的喜意一僵,蓦地沉默下来。 第77章 周奶爹的心跟着一沉, 却也知他不想说的话急不得, 放柔了声儿:“吵架了?” 见楚言清身子一颤,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叹了口气,活到他这个年纪, 也是个人精了,不急着劝, 眉头一竖,插着腰就骂:“方才我来了,见了她片刻不离的守着你, 还以为是个好的, 却不想也是个混球, 没人性的!”气顶贯心,中气十足的一声吼, 吓得扶枝一个趔趄, 完全没想到他看着平常, 却是个厉害的。 “我就说坊间那些个传言不可能平白生出来…”周奶爹骂的气急败坏, 唾沫横飞,在安静的屋子里有如平底一声雷, 炸的人心惴惴。 宿宣听着他越骂越过分,眉头就皱的愈深, 哪里容得他如此骂下去?三两步上前,却听楚言清猛烈的咳起来,仿佛要断了气一般。 “咳咳咳…咳咳……咳…奶爹…奶爹, 咳,不是…不是…”楚言清费劲的伸着手拽住他的衣角,头摇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眼底全是否认:“奶爹!” 见他咳得如此厉害,周奶爹心中一急,也顾不得骂了,忙用手抚着他的脊背,将被子裹紧了,又让人将把炭火添了,搬到床边来,扶起来喝了水,才平息下去,耳畔是他不赞同的虚浮声音:“不是这样的,她很好,奶爹你别信那些传言!” “少君快躺好,可激动不得。”宿宣不满的看了一眼周奶爹,便听一旁的扶枝道:“那些人怎么还没把药煎好,我去看看…” “不用,我去吧,你在这儿照顾着。”宿宣起身,不容扶枝说什么,急匆匆就出了门。 开了门,却见着鸣乘在门口守着,有些意外:“你怎么…” 好容易等出来人,听他说话,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尴尬的笑笑,悄无声息的指了指屋子里,眼里露出询问之色。 宿宣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斜斜看了他一眼,抬步就走,完全不理他,这人方才还同少君对峙,强硬的谁也劝不得,给人带下去了,人这会子知道问了。 “……”鸣乘愣了好半晌,摸了摸鼻子,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追上去,心中却是委屈的没话说,她也不想这样啊…但是主子的命令……想到这儿,眼睛又是一亮,远远的就叫他,说着什么,声音渐远。 这厢楚言清生怕周奶爹不信,撑着身子将晏祁对他的好尽数说出,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眼泪又止不住的掉,是啊,她这么好…可是…… 周氏叹了一声,拿出块干净的帕子给楚言清擦眼泪,心中也是震惊晏祁待他的心意,面上却露了几分笑:“傻孩子,现在知道了?” 楚言清对上他了然的眼,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周氏却不给他细想的机会:“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既然你心里想着她,我听着你说,也知她对你心意,咱们男子,可不就求的是有情女子吗?有什么过不去的?” 周氏喟然,还有一句未说出来,男子年华易逝,是经不得这样折腾的,他看多了男女情爱,可不信什么长长久久,只是看着楚言清深陷其中,不忍说出来罢了。 说了许久,周氏才发觉,自己压根不知他们为什么吵架,这才开口问,正问在楚言清心头上。 楚言清身子一颤,显然又想起了让他过不去的那幕,这会子尽数说出来,有些无助:“奶爹…妻主她……”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周氏良久无语,眼见着楚言清眼底的泪意,摸了摸他的额头:“公子,世女这样做…没什么错…” “可是…他们只是…只是说了两句啊…” 虽然是狠了些,周氏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对上楚言清睁大的眼,心中有些不忍,还是要说:“背后议论主子就是以下犯上,本该如此。” “小公子,你要知道,流言就是这样起来的,你对他们仁慈,可他们不会为你想,这个道理,在哪都是一样的。” 楚言清睁大眼睛,显然有些不能接受,周氏也无法,叹了口气,陪着他坐着,让他去接受这些东西,他也无法帮他。 楚言清是不一样的,他虽也有过一段弱肉强食的日子,认识过人心险恶,但在九岁以前,父亲就已教会了他善良宽容,教会了他谦逊诚恳,他还有一颗宽和的心,还是愿意相信人性本善,愿意去原谅接纳别人,他虽不会有人人平等的想法,但一条性命在他心里,分量却不亚于自己的性命,说到底,他只是希望人人都好而已。 可这太难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也正因为这点,他一时接受晏祁的残忍,对人命的轻视, 说到底,晏祁和楚言清的矛盾,主要根源在于性格,而这性格的形成,兵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接受改变的。 而对于晏祁来说,她一向是少言寡语,不擅于同他人交流的,甚至于说,她的那些经历天生就让他形成了近乎偏执,绝对狠厉的性子,她甚至不知道别人会怎样做,对她来说,这样处理事物的方式,再正常不过,也从来没想过会不会有人不接受,在遇到楚言清之前,她所谓的活着,仅仅是为了活着,从某一方面来说,晏祁是属于黑暗的,她这个位置,不需要慈悲,唯一柔软的部分,给了楚言清。 人的性情大多都是先天形成的,容不得谁选择,又能说是谁的错? “少君,到了喝药的时辰了…” 宿宣自然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亲自端了药来,眉目间有些喜色,却发现屋子里有些静,用眼神问了问扶枝,后者则是冲着他摇了摇头,这才再唤了一句:“少君?” “小公子,先把药喝了吧…”周奶爹哄着,楚言清才木然的喝了他手中的药,再度躺下,背过身去了。 “……”宿宣张了张嘴,方想说些什么,见他如此,有些奇怪,又因着那扶枝在此,又不好贸然上前号脉,才有些急,便听那奶爹说话:“你们先出去吧,我在这儿陪着就好了。” “是。”宿宣应了一声,到底是没说什么,只带来晏祁一句话:“殿下说,少君如今身子弱,不宜出入,便同丞相大人说了,同少君再次住几日,待少君好些,再回去。”说完,恭恭敬敬的退下,再无话。 第78章 周奶爹看着又站在门前发呆的楚言清, 叹了口气, 心头暗叹造孽,还是放下手中的汤药, 低低唤他:“小公子?” 眼神慢慢聚焦,楚言清有些怔愣的看着自家奶爹, 顺着他的目光才看到桌上漆黑的汤药,垂下头笑了笑:“又要吃药了啊…” 周奶爹自然能看出他心情低落, 也知为何,正见宿宣进来,忙不迭的问:“宿宣, 你可知世女殿下现在何处?”余光一瞥, 果见楚言清抿着唇, 手却无意识的攥紧了裙摆。 自她那日离开,他已经几日未曾见过了。 周奶爹见他如此, 心头一叹, 哪有不明白的, 只是他也明白, 楚言清心底的槛儿也还未过去,陷入了理智和感情纠结的死循环中, 一面儿想她离不了她,一面儿又恨她残忍, 不肯原谅。 宿宣看了看楚言清,又看了看朝着他使眼色的周奶爹,一下子就心领神会了, 恭恭敬敬的答:“主子在前院练武呢…你说这样冷的天儿,她只穿了件单衣,这…主子这几天的脸色本就不太好…怕是这样下去要染了风寒……可怎生…” “铛!嘶…!”话未说完,就是清脆的一声响,侧目望去,周奶爹急红了眼睛,三两步走到楚言清面前,神色慌张:“快,快去请大夫!”说着一面儿朝着楚言清的手呼气,急的红了眼睛:“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还烫哪儿了?疼不疼?”一时有些后悔,他原是想刺激他一下,让小两口早日和好,哪里料得到这出。 楚言清手上的药碗一个没端稳就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片,滚烫的药汁漫过手背,以眼见着的速度起了几个小水泡,同周围的皮肤一比,模样有些吓人。 他倒吸冷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疼的话也说不出,只剩下无意识从口中溢出的呻吟,这下可吓坏了周奶爹,回头要催促宿宣,却见他大步上来,将他推开,眼睛一瞪:“你要干什么!” 话还未说完,就见他仔细看着楚言清的手,皱了下眉头,却是松了口气:“普通的烫伤,还好不严重…”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玉瓶子,看了看,就开始熟稔的往上摸药膏。 清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缓了许些疼痛,楚言清显然也是有些呆愣,方想起宿宣的大夫身份,不由得给了奶爹一个安抚的眼神,一面儿解释:“奶爹莫惊,宿宣懂医术。” 这一想起来却是不由得想起了宿宣方才说晏祁脸色不太好的话,又想起他进府的原因,莫非妻主体内的毒又…心下犹如被重锤击中,不由得起了些不好的想法,往最差的方向想去。 猛的抽回手,扯住宿宣的衣角:“妻主呢,咳咳…妻主呢?” 压抑的情感一下子就战胜了理智,直问的宿宣懵了:“啊”了一声,楚言清得不到答案,愈发着急了,猛然间想起他方才的话,慌慌张张就往门外冲。 关心则乱,更别说是从大夫口中得知的东西,他要亲眼见着她才放心。 “小公子!”周奶爹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得跺脚,匆忙找了件狐皮大裘就追了上去,这身子还未好全,连裘衣都不裹着就出门,真是不省心! 未走出几步,两人都停在了房门口。 “丞相?”周意有些惊讶的看着突然到来的楚故,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染了些嘲讽神色,目光扫到被她拉住的楚言清身上:“哎哟我的小祖宗诶,你说说你…你倒是把衣服披上啊…”一面说着,赶忙把大裘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楚故看着神色慌张的楚言清,眉头一皱,呵斥道:“还不回去?” 楚言清咬着唇,才注意到楚故身后还有许些人,也是吓了一跳,原有些不清醒的脑子也被这冷风吹醒了,下意识拢了拢衣领,未来得及看清,就被周奶爹半哄半推的进了屋子。 “……”倔强的不肯说话。 楚故率先在桌子旁坐下,淡淡扫了一眼给她斟茶的扶枝,目光落到楚言清身后,冷冷一扫,直吓得那群人一个哆嗦,再不耽搁,“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哭着喊着:“老奴们来给大公子赔罪!还望大公子大人有大量,饶了奴才们这张贱嘴…” “你…你们……”楚言清这才看清楚这些人的脸,惊的退了一步,只见那一张张面孔熟悉,可不就是那日被晏祁“杖毙”的那几个? 一旁的宿宣见事情终于真相大白,终于松了口气。 周奶爹没见过几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理会,身子严严实实往楚言清面前一挡,对着宿宣使了个眼色:“先给小公子把手包扎好了。” 说着不顾楚言清挣扎,强硬的将他的手拉到眼前,眼见着是药膏管用,红肿消了几分,虽依旧可怖,倒也比之前好些了。 宿宣也是熟门熟路的从随身携带的药包里取出几截白纱,旁若无人的给他仔细包好,一旁的楚故将一切尽收眼底,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你身边什么时候还有了会医术的?” 宿宣正给楚言清包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侧对着楚故:“奴才是少君买进府里的,少时曾同母亲学了些医术,因而略懂些皮毛。” 恭恭敬敬解释完,方想退下,却被楚言清拉住了袖子:“他们…” “你妻主没你想象的那般不顾你的感受。”楚故喝了口茶,语气平淡,看着一脸惊讶的儿子,出声解释道:“我将他们逐出了王府,走之前,带给你看看。” 楚故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不希望他误会晏祁。 事实上,她只是在那时恰好遇到了处置几人的鸣乘,得知前因后果,想着楚言清倔强的性子,心知若是几人死了,他和晏祁的感情怕要僵了,便出手救下了几人,一面派人告知了晏祁。 想到这儿,楚故不由想起鸣乘面对她依旧态度强硬的模样,眸中深了深,她丝毫不怀疑,若是晏祁没有派人来改了命令,那几人还非死不可。 看着几个跪在地上的熟悉面孔,楚言清一下子呆在原地,直到楚故离开都没有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一直误会了她… 周奶爹也完全没想到这几个人还活着,反应过来却是替自家小公子高兴:“小公子…”说着就见楚言清红了眼圈,一下子慌了神,手足无措的:“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奶爹…呜…”楚言清的泪噼里啪啦的就掉了下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妻主会不会讨厌我了?咳咳咳…” 楚言清越想愈发觉着自己错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自己却这样误解她,她气自己救青涟,也是怕自己再受骗啊… 她一定是讨厌他了,所以现在都不来看他了,都是他的错…楚言清越想,心中就愈发害怕起来,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吓得周奶爹脸一白,忙扶着他坐下,又好气又心疼:“怎么可能呢,世女她疼你还来不及呢,再说了,你们都不想这样的对不对?” 一面安慰着一面给扶枝使眼色,扶枝人也机灵,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找晏祁了。 周奶爹好容易将人安慰好了,便见扶枝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完全没见着晏祁,模样都要哭了,欲言又止:“下人们说…说…世女殿下…出门了……” 出门了… “……”楚言清一下子呆在原地,泪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看的周奶爹暗暗着急,一阵劝,都无法。 此时晏祁正如扶枝所言,练武过后就出了丞相府,原只是想散散心,却不想在街上却遇到个她完全意想不到的人,眉头一蹙,就想避开,却不想被那人看见了,三两步就追了上来,蛮横的一声喝:“晏祁!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宝贝儿们注意到换封面了嘛(*/ω\*) 嗯,请叫我真·换封狂魔·阿幸,真的是沉迷换封面无法自拔(内牛满面) 表示这应该是最终封面惹,相信我,我不会 换了(对手指) 给大家造成的不便,还望大家谅解,爱你们>3< 第79章 巧遇 话说宋岑禹伤好了以后就一门心思投入了自家生意之中, 手段果决的解决了那些心思不正的旁支, 重整了自家生意,短短时日, 反而更甚从前。 再说她一日谈完生意,心情正好, 回到自家府门前时,远远就看到两人在门口拉扯, 眉头一挑,莫名起了些兴致,大大喇喇的走上前去, 看的愈发清楚。 “公子…我们回去吧…这…这要是被发现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胆小的小厮!我已经说过了, 今天不见着那个宋岑禹, 我是不会回去的!” “公子…不妥啊……”那小厮急得都快哭了,一面的拉着他, 却不敢使劲, 嘴上不停的劝, 却没有动摇少年半点心思。 只见他一面狠瞪自己的小厮, 让他放手,脖子不住的往前伸, 四处张望又被那小厮一拉,摇摇晃晃的往后退几步, 直气鼓了脸:“你…放…” 宋岑禹看着那明显“男扮女装”的娇蛮少年,他一身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趣,停在他们面前, 好整以暇的听着,待听到自己名字时却是意外,挑眉仔细打量起这主仆二人来。 只见那少年穿着藏青底子绣金祥纹的直身锦袍,上身罩了件云白短袄儿,整个人裹在一件正红大裘内,头发用一白玉梁冠束起,露出一双灵动的眸子,此时正冒着熊熊烈火,恨铁不成钢的怒瞪着他的小厮,小脸儿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一片通红,整个人给人一种跋扈张扬的感觉,却明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这边盛儿还是死活不肯放手,只见那少年愈发生气了,想推他还是罢了,只是怒眼瞪他:“啰嗦死了!”半天见改不了那小厮要拉着他的决心,眼珠子一转,总算是知道自己再凶也没用了,换了个态度,朝他撒娇:“好盛儿,你莫拉着我,我保证,我就是见见那个宋岑禹,不会惹事的…” 正说着话,兀的觉得自家小厮动作小了,像是后边来了人,尴尬的僵在原地,狂扯扯他的衣袖提醒:“公子…”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就撞上了宋岑禹看好戏的目光,顿时就炸毛了,白眼一瞟,没好气儿凶她:“看什么看!” 宋岑禹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惊艳,很快就平静下去,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似是想不到一个男子在这时被撞上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反应过来,有些好笑:“这是我家门前。” 她自己站在自家门前,还没道理了? 似是要验证她的话一般,府门恰好开了,出来个六旬的妇人,看到她,愣了一下:“小姐,怎么不进去?”说罢目光在那主仆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有些疑惑,却是识眼色的没有贸然搭话。 宋岑禹笑笑,上去扶了那老妇一把,隐隐露了些尊敬:“方才回来。”说罢关切问她:“宁姨这是要去哪儿啊?” “后厨订了些蔬菜瓜果,这不是有人来禀,说是出了些问题,我不放心,正要去看看!” 说着也不跟宋岑禹聊了,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走了,有了这个小插曲,那少年的脸色也慢慢平静下来,只是盯着宋岑禹“你是…宋岑禹?” “在下正是。”见身份暴露,宋岑禹也不再掩饰,温和的笑笑,心下不由想起他多次提起自己的名字,倒是有些好奇他来找自己的目的:“不知小姐…” 盛儿整个人就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杏眼圆瞪,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就是宋岑禹?那…那他们方才的话她不就都听见了?这样想着,盛儿尴尬的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还未说话,便听自己缺心眼的主子打断了宋家少主的话,骄横难掩。 “宋岑禹,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少年下巴一抬,杏眼圆瞪,端的就是颐指气使的高傲模样,平地一声吼,却又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好像恨不得将宋岑禹吞下肚:“你想都别想!” “哼!”说完看着他冷哼一声,拉着盛儿扭头就走了。 “……”宋岑禹半晌才从懵逼的状态中醒来,风中凌乱,四处寻下,哪里还有方才那少年的影子,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说不清心中什么感觉,怪异的很,又懵又好笑,也不知怎的,挪动步子,循着他离开的方向去寻。 且说这边晏祁正走在街道上,却莫名被人挡住去路,娇蛮的声音入耳,眉头蹙的更深,斜瞟一眼挡在眼前的人,停住脚步,冷硬的脸上慢慢阴鸷下来:“让开。” 低沉阴冷,仿佛要凝出水来,生生吓住了面前的少年,然而片刻就反应过来,被她的态度一激,瞬间就炸了:“我凭什么让开!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少年伸手指着晏祁的鼻子,气的七窍生烟。 盛儿微微抬头,一下子就认出了晏祁,吓的心尖儿一颤,比方才更加惶恐,死命儿拉着他:“殿下,殿下!” 殿下,皇子殿下,可不就是那皇子晏乔。 再说盛儿,此时心中已经是悔不当初,他就知道,自己主子一出来,必然要惹事的。 说到底晏乔今日也是正撞在枪口上,若是平常,凭着晏祁的淡漠性子,压根就不会搭理他,自然也不会激出他的倔脾气。 她平生最讨厌别人胡搅蛮缠,更绝不会多给无关的人半分不必要的耐心,偏偏遇见晏乔,身为大晏唯一的皇子,什么时候有人敢这样给他甩脸色?因此也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娇纵性格,遇事都得顺毛捋,这倔脾气一上来,他自己都害怕。 晏祁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晏乔,眼神又冷又沉,她的容貌无疑是极为出色的,可当她冷下眉眼的时候,整个五官陡然变得锋利起来,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煞气。 晏乔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勉强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或许是觉着丢脸:“你什么意思?”语气不似方才的娇蛮,眼底隐隐带了些委屈。 晏祁眼角瞥他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慢慢缓和下来,面无表情,眼角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宋岑禹,再看那人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晏乔身上,目光顿了顿,还未说话,便见晏乔的脸色猛的一变,也不顾和晏祁斗气,拉着盛儿就跑。 盛儿被他拉的一个趔趄,匆忙的往后一瞟,方明白了他慌张的原因,小脸也跟着一白,脚下更快。 “乔儿。”低沉的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远远传来,硬生生逼停了晏乔疾跑的步子,僵硬的转过头,看着慢慢走进的人影,笑的比哭还难看:“皇…皇姨!” 玄色绣狮朝服,沉稳威严,不是方下朝的晏征毓还是谁。 要说晏乔天不怕地不怕,当着晏征荣都敢撒娇打滚,没大没小,却最怕他这位不苟言笑的皇姨。 “你怎么在这儿?”晏征毓声音微沉,脸色也不大好看,看了一蔫了的晏乔,目光落在晏祁身上:“你带出来的?” “对对付!”晏祁还未说话就见晏乔点头如捣蒜,暗暗朝她露出个谄媚的笑容:“我和祁姐姐一道儿出来的!” “……”晏祁瞟了一眼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晏乔,没有说话,不着痕迹的再往宋岑禹那边看,却没发现人了。 “胡闹!”晏征毓又不傻,把晏乔的神色一点不落的看在眼里,自然就猜到是怎么回事,更是毫不留情的呵斥出声,吓得晏乔下意识就往晏祁身后缩,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跋扈气焰。 晏征毓的脸色慢慢平缓下来,到底也没对晏乔做什么,不耐烦的一挥手:“现在就给我回去!” “祁儿,把你弟弟送回去。”晏征毓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低沉冷漠,态度强硬不容反驳,公事化的吩咐道,说着又让随从把自己的马车给了两人,皇子出宫抛头露面,到底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儿。 晏祁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的应了下来,晏乔还有些不情愿,却也不敢反驳,讪讪的笑着把晏征毓送走,才松了口气。 晏祁瞥他一眼,语气平淡:“走吧。”说着也不管他做何反应,让鸣乘驾车。 背影冷淡,气的晏乔直跺脚,让盛儿好一番才安慰下来,不甘心的上了马车,对上晏祁那张冷淡面瘫脸,顿时心情更差了,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车外传来了鸣乘询问的声音,晏乔撇过头去,装作没听见,便听晏祁懒懒应了一声,闭目小憩,完全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 哼,不识好歹!他原还想着,如果她主动给自己道个歉,他就不跟她计较了,晏乔暗暗想着,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晏祁此时自然不可能知道晏乔心中这些想法,只是想着今日看见的宋岑禹,她看晏乔的眼神,他们,怎么会认识? 马车缓缓的朝着宫门口行驶,轻易过了宫门口的检查,便有侍卫去报,晏祁进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唔,从今天起恢复防盗章节(*/ω\*) 大家久等啦o(≧v≦)o 第80章 南书房 “混账东西, 谁给你的胆子!” 坐在檀木椅子上的晏征荣霍然起身, “啪”的一声就把手中天青茶盏朝着地上一砸,碎在晏乔左前三步左右的位置, 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震的人心中发慌。 “你一个皇子, 居然一个侍卫都不带,就偷跑出宫!像什么样子, 你这些年的礼数涵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晏乔从小都是被人捧着哄着的,哪里见过自己母皇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一时有些吓住了, 更多的是委屈, 红了眼圈,却倔强的昂着头:“我又没事!” 见他没有丝毫改过的意思, 晏征荣气的脑袋上青筋都冒出来了, 厉声道:“没事?你还想出什么事!要是真出事了你想怎么办!” 天子震怒, 吓得满殿的奴才都跪了一地, 缩着手脚,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生怕牵连到自己,晏祁则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 听着这一场闹剧,目光平平淡淡的落在一旁的梁柱上,面上丝毫看不出在想什么。 “谁让你要把我嫁给宋岑禹!”晏乔被逼急了, 不管不顾,红着眼就朝着晏征荣吼道,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 殿中一片死寂,宫人们的身子伏的更低,装着自己不存在,晏祁的耳朵动了动,垂下的眼遮去了所有情绪。 耳边晏征荣还在训斥着哭的满脸泪的晏乔,声音愈厉,晏祁却没再听下去,再反应过来,就听晏征毓恨铁不成钢道。 “从今日起,你给我老实呆在你自己的寝殿里!罚抄《男诫》和《宫规》百遍!” 朱漆红门一掩,隔着晏乔的哭声也渐渐远去,晏祁微微抬起眼皮,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怒气方平的晏征荣,垂眼沉声:“晏祁已经将皇子完璧归赵,就此告退了。” 说着行了个礼,毫不留恋的转身,却听身后晏征荣沉声唤她:“祁儿。” 晏祁离去的脚步一顿,脸上没有多余神色,看她:“皇上。” 听见她的称呼,晏征荣的眉头一蹙,在案前坐下,让她坐下,语气似有不满:“叫皇姨!” 晏祁抬首,对上晏征荣强硬不满的眼,目光顿了顿,微微颔首,倒是没有纠结于称呼,不咸不淡的唤了一声:“皇姨。” 晏征荣深潭般的眸子不着痕迹的从她身上划过,只见晏祁脊背笔直,神色不卑不亢,连她都无法从她身上看出半分其他情绪,轻划茶盏,蒸汽氤氲了她眼中神色。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 晏祁推门从南书房出来的时候刚过了午时,正遇上了来给晏征荣送吃食的皇夫陈遥,像是闻风而来,守在殿前的谢常华正要进门禀报。 “祁儿来啦。”陈遥的脸上泛着亲切的笑容,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喜爱:“这次可辛苦你送乔儿回来。” 晏祁摇头,应了他的话,面上看不出喜怒,礼数还是周全,不卑不亢:“举手之劳罢了。” 陈遥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冷淡减少半分,说着非要留她用了午膳,推脱不得,晏祁便也应下了,眼见着谢常华就出来回禀,陈遥便也没多说,让她先回自己寝殿歇息,说着理了理自己的发髻,迈步进去了。 谢常华礼貌的朝晏祁感受浅笑,见过之后,没有多说,继续守在门前,一派沉稳之色,晏祁眼底闪过一抹欣赏,没多作停留。 饭桌上,陈遥不住的给晏祁添菜,又说了会子话,谢过了她送晏乔回来,气氛十分和谐,过了好些时候,晏祁方才脱身。 乘着晏征毓的马车出了宫,一路上晏祁都在闭眼小憩,丝毫没有说什么的意思,鸣乘也只好忍住自己满腔的好奇,只是目光还是是不是往车内瞟,胸中像是有猫爪在撩拨一般,难受的紧。 主子吩咐的事儿她可是完成了,如今主子又借着这样好的机会入宫,还同皇上在南书房独处了几柱香时间,或许别人会认为不过是姨侄之间的闲聊,但知道内情的自己可不会这么认为,几柱香,足以成就很多事情了。 最起码,晏祁认识帮助宋岑禹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不然任她再受帝王喜爱,凭着官商勾结,就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把你脸上的兴奋收起来。”毫无情绪的声音落在耳中,惹的鸣乘的心一凝,陡然清醒了几分,将脸上不自觉显露的情绪收敛的干干净净,心中懊恼,想是这些日子太顺遂了,自己都将鸣绍忘记了,目光平移,专注的驾车,却是朝着车帘里问了一句:“主子,咱们是回丞相府?” “嗯。”许久,马车里的人才淡淡应了一句,透过车帘的缝隙,鸣乘注意到自家主子的脸色有些疲惫,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主子…那些人您又没……” “走吧。”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脸上虽没有怒色,却是瞥了她一眼,看的鸣乘身子一僵,闭上眼不说话了。 “卖包子咧,皮薄馅儿厚的大包子咧!” “叫他们都给我藏好了,最近不要有任何动作。”经过一个叫卖包子的小摊时,晏祁清冷的声音再度入耳,借着小贩热情的吆喝声,巧妙的遮掩了开口过的痕迹。 鸣乘拉着僵绳的手一顿,立刻明白了晏祁的意思,心中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漾出滔天的炽热,却记着晏祁的话,极快的掩饰了过去。 他们,是指瀚海楼,晏祁沉寂了这么多日子,终于要动了。 繁华市井,人声沸鼎,饭后的时光总是显得那样惬意,清寒凛冽的冬日也迎来了近日第一抹暖阳,许多铺子前都晾起了些许家常物件,互相谈笑几句,多了许些家长里短的平淡韵味。 “阿深。”熟悉的低沉声音隔着马车帘子依旧清晰,尾音下沉,仿佛一声低叹,若是仔细听又能感觉到她语气中的认真和紧张。 宋岑禹落拓而立,深青色的回字纹大袄裹着,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臃肿,面前尽是呼出自己的白气,她就这样静静地等到晏祁掀开车帘,她同她对视,蓦地笑了笑:“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自然。”晏祁看着她,对她提的要求有些意外,又仿佛是情理之中。 垂下眼,只是让鸣乘先驾车回去,瞟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鸣绍,露出个纨绔子弟惯用的戏谑表情:“去哪儿?” 宋岑禹自然也看到了她的“新侍卫”,笑嘻嘻的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下巴一抬,指了个方向:“不醉不归,敢不敢?” “奉陪。”晏祁轻笑,一贯紧绷着的脸微微柔和了些,隐约带了几分笑意。 至一方酒馆,寻了个包间坐下,宋岑禹熟稔的让跑堂的上了几坛好酒,偷偷指了背对着她们守在门前的鸣绍,见晏祁点头,“啧”了一声,满饮了杯酒:“今日你可别想逃了,我非得给你灌醉不可!” 从前几次喝酒,晏祁可都是喝了一半就匆忙离开,她宋岑禹可一直记着呢。 两人喝酒笑脸,气氛倒是和睦,说着说着宋岑禹却安静了一刹,突然的沉默倒让晏祁多看了她一眼,入眼却有些意外宋岑禹此时的表情——像是欲言又止,有些尴尬,只是傻笑。 “……” 她掩在袖子里的手指顿了顿,中起了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便听见宋岑禹说话了。 “昨日我见着一个少年…同你一道儿……可是你什么朋友?”宋岑禹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淡淡的撇过头,一别方才的嬉皮笑脸模样,漫不经心的。 这话问的大方,晏祁却眼尖的看见她耳后微红,敏锐的觉着她的神态隐隐有些紧张,想着眼神有些复杂,沉声还是答了她:“晏乔。”心下一叹,她果真是见过晏乔了。 这答案显然出乎了宋岑禹的意料,对上她明了的眼,怔了怔,蓦地笑开了:“这样啊。”倒是没对“皇子出宫”这事儿多做评论,亲密的勾住晏祁的脖子,洒脱一笑,仿佛真是无意一问,从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喝酒喝酒!” 两人心中跟明镜儿一般,不用多言,都想到了一点,却不约而同的没有说出来,联系自己的经历,宋岑禹更是明白,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觉着平日喜好的好酒都是苦的,漾开,闷的心中发慌,面上还是笑容。 晏征荣大概是因为那事儿,防备晏祁同她勾结,动了把晏乔下嫁拉拢的心思了。 而恰巧,她这位友人,好像真的有点动心了。 “他不会嫁给你的。”晏祁蓦地冒出这样一句话,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尽,没有去看宋岑禹的表情,她知道,她会明白的。 其实晏祁还有些话没说,如果她这次没有进宫,晏乔还真有可能嫁给宋岑禹,那也是在圣旨的逼迫下,她相信那不会是宋岑禹想要的,也不是晏乔想要的。 第81章 醉酒 “尽兴啊!今天真是…尽兴!嗝…咱们…咱们改日再…再约!嗝…” 撑着最后一丝神智, 将醉的疯疯癫癫的宋岑禹送回了宋家, 饶是晏祁这般也给她拉扯的汗流浃背,离开宋府之后, 也不知是不是那酒的后劲上来了,脑中愈发昏沉起来。 宋岑禹是个商人, 早在生意桌上练出了千杯不醉的酒量,也不知今日发了什么疯, 一昧的喝酒,连着给晏祁也灌的不轻,只是她更为克制, 即便是醉酒, 感官迟钝许多, 也不大会在面上显现出来罢了。 “谁!”丞相府前长刀一横,反射出凌厉的冷光, 挡住晏祁去路, 两个守门的侍卫厉声, 提着灯笼上前, 照在晏祁身前。 “大胆!”鸣绍一声断喝,挡在晏祁身前:“世女殿下你们也敢拦?” “鸣绍。”晏祁蹙眉, 声音却因醉酒懒洋洋的,被吵的有些烦躁, 三两步上前,让灯笼照清楚了脸,一下子冰刃尽收, 两个侍卫有些惊讶,更多是忐忑恭敬:“世女殿下!” 想着今日自个儿拦了世女,两人额际冷汗淋淋,迎面一股子酒味有些醺人,昭示了她一日的去向,不甚清醒,蓦地想起这几日晏祁杖毙五人的传言,更是悔不当初,自己怎就这样不长眼,撞上了她。 “嗯。”晏祁懒懒的应了一声,揉了揉额角,脑中还是烧的厉害,干脆放了手,压根没心情去看地上跪着的两人:“起来吧。”说罢就歪歪斜斜的从两人之间穿过,四处看了看,定住了身子,眼底有些迷茫。 那侍卫见晏祁没有为难自己,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便凑上前去,殷勤道:“这夜色深了,看不清路,还是让属下送殿下回房吧。” 晏祁瞥了一眼身旁的鸣绍,又上下将那个一脸讨好的侍卫上下打量了一遍,“嗯”了一声,眼睛就昏昏然的闭上了。 当鸣绍在晏祁这几日住的前院看见楚言清的时候,实在是有些惊讶,怔了片刻,眼前就已多了一道身影,眼圈还是红的,更是焦急的看着不省人事的晏祁:“妻主!妻主!” “见过大…不,少君大人。”将晏祁送回来的侍卫却没鸣绍这样的反应,立即行了礼,又对上楚言清焦急的眼,忙不迭的解释了一句:“少君莫惊,殿下只是喝醉了。” 心安下来,理智便也跟着回来,忙唤宿宣过来,撑着身子,一同将晏祁扶到床上,不忘吩咐扶枝去打热水,又让宿宣去煎醒酒汤备用,这边周奶爹则是给了鸣绍和那侍卫一人一个丰厚的荷包,笑眯眯的谢过两人:“有劳两位了。” 那侍卫暗暗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喜的不见眉眼,殷勤的说了些谦卑讨喜的话,便离去了,鸣绍却是愣了愣,眸子沉了沉,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无力靠在楚言清身上的晏祁,一言不发的隐了身形。 “少君。”扶枝已打来了热水,喊了楚言清一声,说着自觉的拧干了帕子,跨步上前,看的一旁的周奶爹眉头一拧,不客气的挡在他身前,狠狠一瞪眼,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帕子。 转过身去,便见楚言清怔怔的坐在床畔,痴痴的看着床上昏睡着的女人,眼底心间,只剩她一人的专注模样,让他心中一叹,小主子果然是陷进去了,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还是柔声唤他:“小主子。” 楚言清一震,下意识接过他递来的暖帕,朝着奶爹笑笑,没多注意他的眼神,一门心思都在晏祁身上,轻柔的替晏祁擦拭了额头,脸颊。 见此情此景,周意眼底隐隐起了些笑意,无声的给宿宣几个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的掩门离去。 掩上门,周意便不客气的叫住了要离开的扶枝,眼底起了几分警告和严厉,斜瞟他一眼,语气轻飘飘:“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样子,不该做不该想的事,半点都别沾染。” 扶枝的身子一僵,心知自己方才自己要给晏祁擦拭的行为惹了这位奶爹,头埋的更低了,心中暗暗警醒,却又对这位奶爹又起了几分恨意,咬着唇,看不清脸上神色:“扶枝知错了。” 周意瞥他一眼,冷笑了一声,他原以为他是个安分的,却没想到也是这样不识趣的,心中实在不喜,警告的瞪他一眼,扭头走了。 轻柔的触碰,却是惊醒了晏祁,警觉的睁眼,蓦地抓住楚言清的手腕,再不能前进半分,眼底刹那的凌厉带着无尽的冷意,恍若实质一般,剜进了皮肉。 纤细的手腕被这毫无怜惜的力度一握,仿佛要被拧断一般,疼的楚言清倒吸口凉气,眼中刹那便有了泪意,呜咽声从口中溢出:“呜…” 凌厉只存了一刻,就在看清楚面前人的时候散的干干净净,眼底再度蒙了一层迷蒙薄雾,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看到的:“清儿?”说着飞快的松了手,蓦地朝着他笑了。 昏黄的烛光下,照在她清绝的面容上,几分笑意,淡了平日的疏远锋利,一双漂亮的凤眸带了几分迷茫,慵懒,模样,勾的楚言清忘了疼痛,“唰”的一下血液往脸上冲,心头压抑着的思念也因这抹笑容在心头炸开,莫名委屈,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楚言清在,晏祁此时才放任自己醉过去,眼底全然没了平日的冷色,化作点点星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坐起身子,一把把楚言清抱在怀里,闭眼轻嗅着他身上的香味,蹭了蹭他的脖颈,眼底依恋明显:“清儿…我想你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由着她说出来,无比的自然,又有些撒娇的意味,更多的是认真,楚言清鼻尖一酸,心乱了,有如羽毛撩拨着心尖,痒痒麻麻的,晕成一片柔软,甜蜜。 “妻主…” 晏祁大多都是内敛冷肃的,本也没有什么常人的情绪,更不要说将情绪表露出来,没想到醉了之后却同清醒时大相径庭。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余下两人的呼吸声,平添了几分暧昧,楚言清乖巧的依在晏祁怀中,透着薄薄一片衣襟儿,她的心跳有力的传来。 ——嘭、嘭、嘭。 “妻主,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 他的声音有些忐忑,又带着点后怕,闷头在晏祁怀里,却又不敢抬头看她的表情。 “……”许久未听到晏祁的回应,楚言清的心也随着这一片寂静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搂在晏祁腰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带了几分撒娇耍赖的意味,生怕她会推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楚言清才慢慢回过神来,一点点的扬起脑袋,小心翼翼的去看她的表情:“妻主?” 目光在接触到她的脸那一刻顿住,无言,只见晏祁早已闭上眼睡了过去,脸颊两边还带着醉酒的酡红,大约是抱着熟悉的人,唇畔还带了几分清浅的笑意。 楚言清一时也有些愣住了,半晌才一点点回过神来,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只是看着紧紧拦在自己腰上的手,有些脸红,更是无措,好半晌,才试着开口:“妻主,松一下好不好?清儿给你洗漱一下?” 同样哄小孩般的语气,蓦地让楚言清想起晏祁从前哄他的时候,此时风水轮流转,实在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奈何晏祁可不是这么好哄的,任楚言清使尽了浑身解数,她都有如躺尸一般,没有半分反应。 到了最后,楚言清已是累的气喘吁吁也没将自己从晏祁怀里“解脱”出来,想叫奶爹或者扶枝几人过来帮忙,却发现他们大概都抱着“不打扰”他们的心态,早就不见人影了。 …… 晏祁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怀中抱了个软软的人,脸色霎时就阴沉下来,适逢宿醉的头疼袭来,平添了几分烦躁,冷眼扫过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目光却慢慢顿住了,柔和下来:“清儿?” 然而很快的发觉不对劲,手中的触感,很热,哪怕隔着两人的衣襟都能感觉出来。 晏祁的脸色微变,将他从自己怀中捞出来,果见他双眼紧紧闭着,平日细瓷一般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抿着,有些干。 动作不大,却还是吵醒了楚言清,迷迷糊糊的睁眼,看着晏祁,细细的喊了一声:“妻主。”又有些昏昏沉沉的,只是倚着她,不舒服的哼哼。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看了这章,大家有什么感想吗(滑稽脸) 这个月对于我来说是个多病的时段(挥泪)月初肠胃炎,月中胃胀气,现在支气管炎又复发了,感觉要咳出血(憔悴) 我明明还是个正值大好青春的少女啊o>_^ω^<)阿幸在这里再次跟大家说声对不起,唔如果在阅读上还有什么问题,麻烦大家告诉我一下,阿幸会及时解决哒,么么,爱你们>3< 比心~ 第88章 计谋 崇熙三十九年农历腊月二十九, 庆王晏征毓遇刺重伤, 满朝哗然,帝晏征荣勃然大怒, 下旨严查,赏赐流水般入了王府, 一时成了焦点。 三十这日,宋氏给府中下人都额外包了红包, 因着晏征毓重伤未醒,府中的布置流程明显简单了许多,三十晚上, 由着宋氏在在正厅开了个小桌子, 同晏祁, 楚言清一道用了年夜饭,便迎来了宫中的赐菜。 燕粳米乾膳, 羊肉卧蛋粉汤, 同往年并无不同, 今年更多了一盒苏糕, 陈钟元敛了满脸的喜意,仔细问过晏征毓的伤情, 说了好些吉祥话才去了下一家。 宋氏忙上忙下,神色显然有些疲惫, 送走陈钟元,热闹过后,脸上更显疲惫, 楚言清奉了盏茶给宋氏,有些担心:“爹爹…” 宋氏的神色有些憔悴,安慰拍了拍楚言清的手,笑了笑:“没事。”正说着,被宋氏遣去送陈钟元的晏祁也回来了,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模样伶俐的小厮,喜道:“王夫,王爷已经醒了!” 宋氏神色一动,猛的站起身来,神色激动,几人再不停留,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果真见晏征毓已经由着醒了,正由双砚扶起身子,靠在床柱上,脸色依旧有些白,精神看起来却是不错。 “妻主!”宋氏喜的唤了一声,靠上前去,一面吩咐双砚:“去把太医叫来!” 晏征荣从宫中派来的几名太医回禀过之后,还一直待在府中为晏征毓照料伤势。 “妻主,你总算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晏征毓还带着初醒的迷茫,草草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眼神才慢慢清明,目光落在宋氏身上,声音有些虚浮:“我躺了多久?” “三天了。”宋氏的声音有些哽咽,被他硬生生的压下去,端了盏茶伺候晏征毓喝下,才慢慢的讲起了这几日发生的事,说今日正是大年夜。 因着晏征毓重伤卧床,不宜面圣,晏征荣特下旨,免了庆王一家守岁觐见之礼。 “嗯。”听他说完,都是些小事,晏征毓也没什么表情,稳声应了一句:“辛苦你了。” 宋氏眼圈一红,摇了摇头:“都是妾身应做的。” 晏征毓也没多纠结这事,目光落在一旁沉默的晏祁身上,两人的目光撞上,顿了顿,蓦地想起了什么:“老莫怎么样?” “比你差些,还没醒。”晏祁的目光从晏征毓醒来的那一刻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眼中一片幽深,话说完便见晏征毓神色一厉,慢慢凝成一片冷冽。 话正说着,几名太医便进来了,浩浩荡荡行了礼,上手把脉,面色松动:“王爷体内的毒素已清,只要好好将养,便无大碍了。” “嗯。”晏征毓沉声,自然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都下去吧。”说着让宋氏去做些吃食来,几日未进食的胃空的厉害。 宋氏便带着楚言清出去张罗起来,屋子里只剩下晏征毓和晏祁两人,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还是晏征毓率先打破寂静,眼底似有风暴略过,显然是对这次遇刺耿耿于怀。 “没有。”晏祁看了她一眼,垂眼沉声:“那些刺客已尽数毙命,弩箭手撤退的极快,也不知所踪。” “这是一场有预谋刺杀。”尽管如此,晏祁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天塌下来都不值一提。 晏征毓额角青筋直跳,显然是觉着窝囊:“查!再去查!” 晏祁定定的看着她,应了一声,她听见自己问:“你为什么会替我挡那箭?”她的眼神幽深,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晏征毓,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晏祁从来没想过,生死一线之间,会是晏征毓替她挡了一切,这让她的心彻底乱了,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除了情她想不到任何她为自己挡箭的理由,可晏征毓对她有情吗?晏祁的眼神有些迷茫,她同她做了二十余年的母女,从来没有感觉到,她们,更像仇人。 晏征毓瞥她一眼,对她的问题没有丝毫意外,蓦地冷嗤了一声:“你是我女儿。” “……”晏祁掩在袖子里的手一抖,猛的抬头看她,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觉得嘲讽,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缠成了一堆乱麻,绕在她冷硬的心口,这时,两辈子的经历就起到了作用,强压着着这一切,慢慢变得无动于衷。 晏征毓说了些话,显然力不从心了,也不再看晏祁,闭眼不语。 “你养伤,一切我会处理好。”晏祁凝声,说完就开门出去了,仔细看还能看得出背影有些僵硬。 晏祁在院子里站了半晌,直到身上落满了雪花才慢慢挪动了步子,朝着西面一个角落信步而去。 到了西面一个厢房,晏祁径直推门进去,听着红漆木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咯吱”声,屋里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望过来,眼底的谨慎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尽数消失,不约而同:“主子。” “嗯。”晏祁应道,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阻止了鸣乘爬起来给她行礼的动作,淡淡问道:“宿宣,鸣乘怎么样?” 话说晏祁将鸣乘带回来之后就安排在了这间与她就近的厢房,因着府医们都围着晏征毓转,她也懒得兴师动众的请医馆的大夫来看,便让宿宣暂且看着,倒也无人察觉。 “回主子,并无大碍。”听晏祁问,宿宣恭敬答道,鸣乘身上大多是皮肉刀伤,已经包扎好了,宿宣的动作十分干净利落,收了与她把脉的手:“只是内伤有些严重,需要调养。” “嗯。”晏祁自然明白,受了晏征毓一掌,内伤自是免不了的:“她的伤交给你了。” “是。”宿宣垂首,鸣乘的目光却有几分不自在,本来由着一个男大夫给自己看诊包扎,已经够尴尬的了,男女授受不亲,心中却也知还是晏祁为她着想,到底是没好意思说什么,人家都没有说什么呢,她一介女子,还别扭什么呢。 宿宣收了东西,也不停留,他现在是楚言清的小厮,自然是不能离开楚言清太久的。 “我会派人保护好你的家人,你不必担心,养好伤,我安排你同他们离开。”晏祁看着鸣乘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脑海中又闪过她视死如归的眼神,眼神有些复杂。 “多谢主子,但我不会走。”鸣乘扯着嘴角笑了,声音有些微弱,眼睛却定定的盯着晏祁,带着显而易见的坚定。 尽管她知道,留下来可能会死。 鸣乘不给晏祁开口的机会,问道:“主子,我们是不是中计了?。” 她说:“如果不是守城的何彦,她及时领兵来,我们真要死在那里。” “这戏,也做的太真了!” 别人不清楚,可她知道,晏征毓遇刺,她和自己身上的伤,那些刺客,这一切都是晏祁和晏征荣联手布置的,原不过是在做戏,晏征荣做的事,她自己又怎么查的出来呢。 晏祁瞥了一眼咬牙切齿的鸣乘,手指在桌沿上轻轻的敲着,发出细微的“咚咚”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十分清晰,眼神也随着鸣乘的话慢慢冷冽下来,让人捉摸不透。 “我需要她受伤,你去解城,分她的兵权。” “我给你人,你把她引出来。” “她是朕的亲妹妹,朕不会动她。” 晏征荣的话仿佛就在耳边,那时晏祁借送晏乔进宫,书房密谈,她就是用这事稳住了晏征荣的心。 晏征荣容不下晏征毓手握兵权,更容不得晏祁“勾结”宋家,二选其一,自然是兵权更有威胁。 “好。”晏祁还记得当时自己答应的果断,晏征毓有兵权傍身,可宋家没有,她并不在意晏征毓,可她无法忽视宋岑禹。 她动用了鸣乘,以她发现自己“密会”宋岑禹的理由把晏征荣引到城外,为了洗脱嫌疑以身犯险,接下来的一切也发生的顺其自然,可她没想到会有强弩埋伏,也没想到晏征毓会为她挡箭。 她没想到,晏征荣下了死手! “主子…”鸣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上她的眼,又有些迟疑:“您真的不在意王爷的死活吗?”如果不是亲身参与了,她都不会相信,是晏祁参与甚至是一手设计了晏征毓,这对母女,关系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到这儿总算是全员智商上线了,总算松了口气。 晏祁:所以有谁猜到了是我安排了刺客刺杀了我亲娘,还有谁! 您的好友[晏影帝]已经上线! 嗯,今天双更,十二点以前还有一章么么哒,谢谢一路陪我走过来的小天使们,前段时间太颓废,以后阿幸会更加努力的,爱你们(比心~) 第89章 新年 “你以为那何彦怎么来的。”晏祁瞥了她一眼, 神色很淡, 眼底映出跳跃着的烛火,恍惚着有些迷茫。 心中百转千回, 蓦地仿佛有道亮光闪过,鸣乘一下子便领会了晏祁话中的意思, 一时看着晏祁的眼神有些惊叹崇拜,主子真是…鸣乘一时都找不到形容晏祁的词语, 只觉着当真是人中龙凤,智谋胸襟,都不同于常人。 晏祁自然不知道鸣乘在想些什么, 半垂着眼, 昏黄的烛光照在她脸上, 却怎么也照不出她眼底的情绪,晏祁敲着桌沿的节奏愈发慢下来, 慢慢归于窒息的安静。 “你觉得晏征毓待我如何?”晏祁蓦地发问,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莫名几分落寞。 “主子…”鸣乘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晏祁在她心中,一直是冷静自持, 果决自我的,此时无意透露出的茫然让鸣乘有些怔愣, 她想说晏征毓其实是看重她的,却发现她自己都开不了这个口。 鸣乘八岁便在晏祁身边了,亲眼见证了晏征毓待晏祁的方式, 明里极度严苛,暗中背后也断去一切退路,他还记得,晏祁第一次因感染风寒而疏于练功的时,晏征毓请了家法,用三指粗的鞭子将她抽的血肉模糊,在听闻晏祁在学堂的骑射课上中,成绩弱于晏泠,硬生生打断了她一只手…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鸣乘一直都觉得,晏祁对于晏征毓来说,只是个挣面子,攀比的工具,是世女,而不是女儿,她近乎偏执的看重晏祁,用近乎神人的标准要求晏祁,从来都是简单粗暴的要求,惩处,从未给过片刻笑脸。 “王爷她…可能是太重视您了…她心里还是有您的……” 似是觉得还有些牵强,鸣乘又补了一句:“要不王爷也不会不顾性命为您挡箭了。” “除非这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 鸣乘飞快的说完就不说话了,事实上她是恨晏征毓的,厌恶她用控制她家人的方式来胁迫她,因此也根本不想为晏征毓说半句好话,更是恶意的揣测出声,话一出口,又觉得有点冲动,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晏祁。 “……”晏祁抬了抬眼皮,眼中幽深一片,却还是沉默不语,半晌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摆了摆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既然决定留下,就尽快把伤养好,她不会轻易放过你。” 背叛过的人,斩草除根,这点晏征毓同晏祁一模一样,或许说,晏祁在这一点上随了晏征毓。 是鸣乘将晏征毓带到城外的,所以在晏征毓心底,鸣乘都是该死的,不然她也不会对鸣乘出手,说是弃她无用,压根就是对她动了杀心。 想到这儿,晏祁脑海中白光一闪,隐隐抓住了些什么,片刻却又是一片空白,不容多想,这边鸣乘已经应了声。 “是。”鸣乘显然也明白这点,苦笑了一下,心头却是一片坦然,至少她不用同晏征毓虚与委蛇了。 从西院出来,晏祁便回到自己院子里,不久便听说了晏霁去看晏征毓的消息,慢悠悠的换了身新衣裳,这才赶去主院。 一进院子,正遇上从里头出来的晏霁,她面上一片铁青,寒气逼人,再见到晏祁,神色更是扭曲了一瞬,被她硬生生的忍了下去,挤出个笑脸:“姐姐…” 晏祁眼角瞥她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说罢径直路过她,门前的双砚迎了上来,规规矩矩的行礼:“殿下!” 晏霁听着不同于对她的恭敬的语气,脸色愈发难看,再受不得这种憋屈,拂袖离去。 屋里宋氏正服侍着刚服过药的晏征毓睡下,楚言清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见着晏祁进来,黑曜石般漂亮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泛着明显的依赖,让晏祁的目光软了下来。 “祁儿?”宋氏将床帘仔细放下,回头看到晏祁有些惊讶,轻手轻脚的走出来,由着晏祁扶着在桌旁坐下。 折腾了一晚上,宋氏面上透着浓浓的倦怠,揉着额角,一面笑道:“今夜怕是守不了岁了。” “爹爹辛苦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楚言清柔声道。 宋氏面上带了笑,应了一声有些无奈,晏祁这才同楚言清从主院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夫妻两个一同守了岁,方到子时,扶枝便领着一屋子的下人来给晏祁和楚言清拜年,浩浩荡荡跪了一屋子,嘴巴像抹了蜜一般甜:“奴才们给世女贺年,愿世女少君,四季如意,琴瑟和谐,白头偕老!” “赏。”晏祁的脸色也柔和了些,脸色难得的和缓,换得一室喜气洋洋,倒多了几分过节应有的喜庆,扶枝带头磕头谢了恩,欢欢喜喜的掩门出去了。 初一早上,论理说皇亲国戚都要进宫朝贺,庆王府今年是个意外,晏祁两人仍是起了个大早,穿上节日盛装,到了主院,给晏征毓和宋氏贺新年。 出了门,才发觉王府已经焕然一新,对牌高挂,门神也换了新的,朱红八角宫灯高挂,隆重而喜庆。 “女儿晏祁携夫楚言清给母亲父亲拜年,恭贺父母身体康健,心想事成。”晏祁沉声,朝着强撑着精神的晏征毓和宋氏磕了一个头。 “嗯。”晏征毓沉声应了。 “好!好!好!”宋氏喜的连连点头,让人扶起两人,一人给了一个大红包,拉着楚言清的手笑眯眯的道:“爹爹别的心愿没有,就是想抱孙女,你们成亲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抓点紧啊!” 话一脱口,宋氏就眼尖的发现楚言清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眼神更带了几分打趣,倒是没有再说下去,给自家女儿使了个眼色。 晏祁自然是恭恭敬敬应了:“是。”态度恭谨,让宋氏十分满意,让两人在桌子旁坐下,一同陪着受礼。 众人一个接着一个,晏霁,刘氏,包括许久不见的田眉儿,柔柔弱弱的朝着晏征毓几人行礼:“妾田眉儿给王爷王夫请安,给世女少君请安,恭祝王爷王夫万事顺意,世女少君岁岁平安。” 宋氏眉头微蹙,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楚言清,心头暗叹,险些忘了这么一人,他一向不喜这个田眉儿,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让双砚将人扶起来,给了个红包,随口说了几句,就让人下去了。 这厢热闹了一上午,方才散去。 晏祁两人同宋氏一同用了午膳,便听门房急匆匆来报——圣旨到。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二更送上么么哒>3< 好久没有二更了,累瘫(泪流满面) 好啦,大家晚安哦*^_^* 第90章 临行 “清儿。”晏祁看着一直在房中穿梭忙碌, 为自己整理行囊的楚言清, 终是忍不住拉住了他,唤了一声。 从圣旨下来, 除去最开始的如遭雷击,楚言清就一直是这样一个状态, 沉默着一刻不停的忙碌,晏祁敏锐的发现, 他隐隐有些躲着自己。 “妻主,我…我忘了,还有双鞋未给你拿呢!”楚言清垂着头飞快的说了一句, 说罢就急匆匆的转身。 “清儿!”晏祁一把拉住他, 将扯到自己怀里, 视线接触到红着的眼,心头一叹, 楚言清愈发慌乱的将头垂的更低, 却被晏祁强硬的抬起来。 泛红的眼圈含着滂沱泪意, 却被主人死死憋在眼眶之内, 水润的唇被咬的泛白,楚言清的身子微不可察的有些颤抖, 目光避无可避就撞进晏祁眼底,泪水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夺眶而出。 “呜…”晏祁心中一震, 又疼又气,怕他伤到自己,忙不迭的用手抵开他死死咬着的唇, 发出一声短短的呜咽,晏祁轻叹了一声,心疼道:“傻瓜。” 晏祁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样的原因,无非就是不想让她挂心…才强忍住满心的害怕不舍,不想让自己看见,可这怎么可能呢,她又怎么不忧心,不挂心? 她的温柔有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楚言清最后一点理智都尽数离去,只剩下满心的感情,化作汹涌无声的泪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要离开去边城了!这是楚言清唯一能理解的,从亲耳听到开始,心头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了,沉重的情绪有如决堤的潮水紧紧将他裹的不留一丝缝隙,漾出无限的不舍,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 楚言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舍的同时又有些惶恐,边城那样的地方,会不会突起战事,会不会要上战场? 这些念头几乎是下意识就出现在脑海里,让他想哭,却不想让她担心,不想让她为难,他知道,圣旨一出,是不可能收回的,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替她打理好所有的一切,让她在路上,在解城中过的更舒服顺遂些,也不敢看她,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哭出来,任性拉着不让她走。 楚言清他努力静下心来为她筛选各个场合要穿的衣物,添置些细软物件,好像忙碌着,就让自己忘记满心的不舍和难受。 晏祁叹息着抱着他,任他无声地在她怀中哭泣,胸口的衣裳被紧紧的攥住,不断颤抖的身子诉说着他满心的不舍和依赖。 “傻瓜,现在边城稳固,不会有战事的,我只是暂替母王守着主事罢了,日常练下兵,最多不过两月就回来了。” 晏祁轻抚着他的脊背,柔声哄着他,一贯清冷嗯眼底满是怜惜:“不哭了,嗯?” 楚言清在她不厌其烦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晏祁见状,怜惜的吻了吻楚言清的额角,正想说些什么,却发觉楚言清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又紧,突然开口,惊的晏祁愣在原地。 他说:“妻主,你要我好吗?” 晏祁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低下头去看他,却正对上楚言清羞怯、不安又坚定的眼,他不知用了多少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屋子里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晏祁怔怔的看着楚言清,实在没有想到矜持如他会主动说出这句话,他眼底的不安一下子触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一抽一抽的疼,蓦地意识到,是她疏忽了他的感受。 晏祁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在这方面虽不泛滥却也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只是她自制力极强,记着那刘御医的话,再加上知道因为从前的事让他对这事一直抗拒害怕,所以一直隐忍着罢了,她不想再伤了他,吓着他。 “……“楚言清的身子抖的愈发厉害,眼中也笼上了一层水雾,晏祁不知,她一时的怔愣,落入他眼里,成了抗拒,成了嫌弃,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来的要惊心。 果然,妻主根本不愿意要他,那他这样主动邀宠,她会怎么看他? 楚言清“唰”白了脸,直想逃,晏祁敏锐的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几乎是刹那便知道了他内心的想法,一把将有些想逃的男人揽在怀里,径直用唇封缄了他所有胡思乱想。 轻柔,怜惜,愈发激烈,急切,仿佛要将人吞噬,无须任何语言。 楚言清鼻间轻哼一声,有些无力的环着晏祁的脖颈,被动的承受着她的热情,带着情/欲的吻不似怜惜时温柔,心跳愈发快了,整个人软了下来,只知依附着眼前的人。 “唔…”直把楚言清吻的喘不过气来,方松开他,水润的眸子因失神笼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晕乎乎隔着衣襟摩擦,昏沉茫然无措。 再不拖延,一手穿过怀中人的膝盖,晏祁径直将人打横抱起,放倒在床帷间,细嫩粉色,衬着喜庆的锦被有些刺眼,眼底起了火,上上下下看一遍,烧到了心里。 她修长有力的身躯径直覆上他的,将人从头到脚罩住,出人意料的贴合,耳边刹那无意识的喑哑软声,一双手不老实的往下探,控制不住的身子颤抖,动作也愈发灵巧,船到桥头自然直,从未有过如此干净利落的时候,润物细无声,衣裳尽数下来了。 清醒了刹那,怎生也挡不住,身上人却不然他好过,微微起了身,火热的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不乐意放过任何地方,感觉到身下一处灼热的可怕,她的眼中似笑非笑,故意的撞了撞,未料引出一声细碎的声儿。 “啊…妻主…妻…主……”声音有一刹那尖利,似是受不住,又不知道哪来的,一声声无措的低喊着:“难受…我难受……” 曾有过经历,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再没有更惶恐又期待的莫名情绪了,愈发觉着羞/耻害怕,一切都不是他经历过的模样,从前的千锤百炼的“经验”,没有半分对的上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要尖叫,要窒息,快疯掉。 “嗯。”晏祁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来的低哑,眸中莫名的情绪翻卷奔腾,将人抱的愈发紧,星星点点的吻落到各处,引得一阵阵细碎的呻/吟声。 鼻尖轻蹭他光洁的额头,引的一阵战栗,声音低哑:“清儿?”眼中一片火红,烧的额际滴下汗珠来,临门一脚,到底强忍着,还想顾着他的感受。 感觉到他轻微的抗拒和闪躲,晏祁柔声:“别怕。” 楚言清失神的喘着气,硬生生因她的话清醒了几分,水蒙蒙的大眼带着不经意的妩媚,看的她脊背一麻,恶狠狠的说了句什么,没听清。 再没有比此时更加强烈的想法了,身体第一个做出来回答,仰头,强忍着羞涩窘迫,抛了矜持,第一次主动吻住她的唇。 几乎是下一刻就猝不及防的被纳了进去,坚定果决,温暖窒息,未发出的低泣被强势的吞进了唇齿间,片刻不容缓和,迎来愈发狂风暴雨的节奏。 上一次这般亲密已经恍不可闻,便愈发任性肆意,所有神智尽数抛却在脑外,连一贯理智自持的晏祁也免不了失神,快慰之余,只记得吻着身下的乖男人,眼底心里,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身体间的动作算不上多温柔,呼吸交接却如珍如宝。 火星,白光,纷沓至来,哭着喊着,湿透了枕被,来不及求饶,又是一轮新的战事。 …… 楚言清醒了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彼时他正躺在晏祁怀里,昨夜疯狂的记忆慢慢回笼,抬头便撞上晏祁专注的眼,带着几分慵懒,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凑近他的耳朵,轻笑柔声:“清儿,醒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的笑意,在耳边轻拂,说不出的燥的慌,迅速的红了脸,勾的往头躲,不经意动了身子,“嘶——”的一声,才发觉浑身酸软,竟无一出不痛的,没了力气,一下子又跌回她怀里。 晏祁似被这个动作取悦,大手一伸又将人揽进怀里,双手找到腰窝,不轻不重的替他按起来,一面难得的反省,自己昨夜是否把折腾的太过了。 肌肤相贴,楚言清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两个人皆未着寸缕,她微带薄茧的手掌一下下按着他酸软的腰际,舒服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让晏祁的手蓦地一顿,垂头看下来,目光里似平白多了什么,窘的楚言清抬不起头,忙伸手想抵住她的手:“不…不要……” 沙哑的声音让楚言清一下子就顿住了,更是一下子看到了自己身上残留的痕迹,一时有些怔愣,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害羞窘迫,开心的一颗心都要飞起来,嘴角控制不住的朝上翘,直到这时,楚言清才猛的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晏祁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同样的痕迹落在眼里,同他感觉不同,晏祁只觉着小腹又隐隐有些躁动,眼底愈发晦暗不明。 长长吸了口气,才勉强平复住,只觉得要命,声音不似方才般温柔,反而带了几分冷硬强势:“别动,我给你按按。” 楚言清像是被她镇住了一刹,果真没有动作了,只是小脸越来越红,只觉着两人接触到的地方像是烧起来了一般,一路炙热到心底,窘的一刻也待不住。 晏祁醒神,看出他的害羞,转移彼此注意力:“行囊容烟已经替我理好了,你莫担心,行程就定在今儿下午,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 晏祁本不愿意这时候提离别,到底是没办法的事。 “妻主…”楚言清怔怔的,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一下子哽咽了:“妻主,你早些回来…”这句明显是舍不得了。 “好。”晏祁干脆利落的答道,眼见着他眼圈又有些发红的迹象,有些无奈,俯身吻了吻他:“好啦,都是做爹的人了,还这样爱哭。” “饿了吗?我让容烟备了午膳。”好容易哄好了自己夫郎,楚言清的肚子适时响了起来,打破了离别伤感的气氛。 “不要!”由着晏祁放肆了一晚上,腹中自是空空如也,楚言清却抱着晏祁不撒手,耍赖不起来,临别依依,一刻也不想和晏祁分开。 “……”晏祁揉了揉额角,显然是有些无奈,更是心疼他,没了法子,只好哄道:“饭是必须要吃的,我喂你好不好?” “好。”楚言清的声音还有几分沙哑,暂且把离别的愁绪抛却,楚言清乖乖的点头,好好享受晏祁少有的温柔。 好容易一餐饭下来,鸣乘也来了,说是一切已经备好了,该走了。 楚言清一下子就揪紧了晏祁的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一直在研究意识流(表情微妙) 每次开车提心吊胆的忐忑…〒_〒 太过,害怕,本来还想过—— 一拉床帘,天亮了! 她把他丢在了和谐上,脱下了和谐,露出了和谐,瞬间进入了和谐,最终和谐了(正经脸) 请求书单: #隐晦开车一百零八式# #作者的自我修养# #如何写出意识流床戏# 摊手,只希望大家喜欢啦~ 嗯,明天就要换地图惹!前往解城了!细心的美人儿们可能已经发现了,解城在文中出现了很多次哦,名副其实的秘密之城哦(⊙v⊙)嗯 喜欢的话给阿幸撒个花,收藏下专栏,文文,毕竟大周末的,也想让文下热闹热闹~么么哒>3< 第91章 远行 “知道了。”晏祁沉声应了一句, 转头再看楚言清, 他垂着头,沉默的将手松开了, 强颜欢笑:“妻主,你去吧, 家里我会照料好的。” “嗯。”晏祁止住他下床想送她的动作,言简意赅:“外面冷。”说着吻了吻他的额头, 将被子与他盖好,不再看楚言清的表情:“走了。”信步出了房门,踏上前往解城的路途。 府门口宋氏来送, 又是好一顿叮嘱不舍, 晏祁粗略看了看, 为她在路上准备的东西就有三大车,不由有些无奈, 虽说是路途遥远, 但左不过也就是小半月的路程, 哪里用的着如此铺张, 然而慈父爱女之心,是怎么都推脱不得的, 也只好算了。 圣旨下的匆忙,因此准备的也匆忙, 来不及等鸣乘内伤痊愈,自然是想带也带不走的,晏征毓便又为她增派了两名暗卫, 装扮成赶车的车娘,一路随行。 说起晏祁这次出城,带的人也不多,除了十余个随行的侍卫,不算那俩车娘,竟是一个也没有,宋氏明显不放心,想让她带上容烟云烟照顾起居,径直被晏祁拒绝了,说着让宋氏注意身子,便指挥着出发了。 “主子,看这天,免不了有场大雪,不宜赶路,前边有一片小村子…”说话的人叫鸣毅,是晏征毓新增派给晏祁的两位暗卫之一,鸣毅的性子不似鸣乘鸣绍般单一沉稳,唯命是从,反倒颇有几分察言观色,能说会道的本事,让人忽视不了,也生不起反感来。 要说鸣毅通过这几日对晏祁的观察,赫然发现这主子不是个好接近的,她除却必要几乎是不会多说半个字,一道儿生活了七八日,都快到解城了鸣毅毅也没发现她都任何东西流露出半分别的兴趣,身为养尊处优的世女,在面对怎样简陋粗糙的环境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让鸣毅一路上都啧啧称奇,更是觉得棘手,没从她身上找到一丝突破口,更别谈想要实现她一贯知己知彼的战术了。 “嗯。”晏祁依旧言简意赅,让鸣毅眉头一皱,很快恢复过来,也受不住外边剜骨的凛冽寒风了,驾着马车靠近那片村子。 此时刚过了晌午,正是人员活动之时,几乎是晏祁一行人方靠近村子,就被几个眼尖的发现了,主要是阵势太大了。 一架四匹马拉着的马车,齐头并进四个骑马带刀的侍卫,后头还跟了两辆两匹马拉的马车,同样被侍卫围住,侍卫们虽换了常服,那一身挺拔冷肃的气质还是十分醒目,一行人车马齐备,引得村子里一阵骚动,好些都已经在偷偷看着了。 好半天推搡出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女子,穿着满是补丁的麻布衣裳,隔着进村要道的栅栏,中气十足的喊到:“喂!干什么的!” 隔着厚重的毛帘晏祁也听到了这有些防备甚至并不礼貌的声音,拿着书的手微微一顿,便听鸣毅已经上前去交涉了,言语态度十分和气:“这位大姐,我们是途径此地的商队,眼见着这天气将变,想在此处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那女人闻言,又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遍,明显松了口气,面上也挂上了热情的笑容:“既然是这样,快请快请!我家就有几间空屋子,你们若是不嫌弃,跟我来便是。” 鸣毅大喜,这才笑着,给人做了一个揖:“多谢大姐!”说罢朝着身做了一个手势,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进了村子。 那女人朝着村子里其他人摆手,笑着喊到:“没事没事,大家都回去吧,是商队借宿!” 话说完,周围的人果然放下心来,一哄而散了,只剩下零星几个人,怕是少见这样大的阵势,凑近了几步想来看看,被周围侍卫一亮刀,眼一瞪吓回去了。 鸣毅自然看出这女子在这村子里威信极高,声音一下子热络起来:“今日有劳大姐相助,不然我们这一行人,怕是连个安身的地儿都没有…”又是好一番感激,问道:“大姐贵姓?” “我叫王洪,你叫我王姐就行了!”鸣毅一番话显然是受用,那王洪也笑着同她说了几句,眼底又露了几分好奇,指了指晏祁的马车,鸣毅瞬间意会,小声道:“那是我家主子,她不喜人打扰。”说罢也不多说了。 “有钱人阵势就是大。”王洪小声嘀咕了一句,被鸣毅笑着看了一眼,不敢再说了。 进了村,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那王洪的家,几个草屋平房紧紧挨着,比起一路上见到的各类矮小土屋,地方已经算大了,但车马一进,也显得有些 十分拥挤。 “主子。”鸣毅恭敬的喊着已经从马车上下来的晏祁,对着这粗陋的环境,神色有些尴尬。 “嗯。”晏祁自然也看到了眼前这些粗陋低矮的土房子,不同于鸣毅眼中隐隐的嫌弃,她倒是一贯的漠然,什么地方住不得,村子里住土房,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目光落在一旁呆住的王洪身上,顿了顿,神色很淡:“有劳带路。” “啊?”没料到眼前的“贵人”会同自己说话,王洪愣了一下,摸了摸脑袋,很快就反应过来,将人引进去:“贵人请!请!” 晏祁也没去纠正她的称呼,径直走进那在寒风凛冽中摇摇欲坠破土屋,入眼还未说什么就已经看见了率先进门的鸣毅欲言又止的嫌弃眼神。 屋子不大,摆设也极为简陋,一方粗陋的土塌靠着墙放置在最里头,上头被子凌乱,屋子不知道是漏水还是怎么的,床角落一块墙皮存着一大片湿润,甚至长了些青苔,两个矮木凳子,一个缺了一脚的木桌子,用砖头垫着,除此以外,再没有任何可以称作是家具的东西了,屋子里冷风倒灌,温度竟同外边一般。 一路上她们是住着驿站过来的,原觉得够简陋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更粗陋的地方… “主子…要不您住……”马车吧,鸣毅小心偷瞄着晏祁的神色,话说到一半就被晏祁毫无情绪的目光堵回去,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当然不敢让她就这样住着,招呼着那些侍卫:“将东西都搬进来!” 被褥地毯一应俱全,全是宋氏和楚言清备下的,用马车拉着,甚至还有碗筷茶盏,果盘点心,都是一路不断添置的,大张旗鼓的将东西搬进来,干净利落安顿好,又烧了在上一个城镇收购的上好银丝炭,屋子里慢慢暖和起来,一下子焕然一新,鸣毅还要说:“主子,委屈您了…” 在鸣毅眼里,外头的一切遑论再怎么添置也是半分比不上王府的。 “……”晏祁瞥了一眼身旁惊的合不拢嘴的王洪,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愤恨,目光顿了顿,没有理会。 她倒是习以为常,一路上都是这样过来的,倒不是没有阻止过,并不是因为想体验什么人间疾苦,而是明白出门低调的道理,她并不喜欢无关的麻烦,到底是说了没用,鸣毅在她的起居方面,寸步不让的坚持,甚至还搬出宋氏来,一副十分为她着想的模样。 方安顿好,外头便飘起漫天大雪来,进来个方脸浓眉的侍卫:“主子,这雪有些大,怕是要在这停留一两日了,等雪停了,化了些,方好走。” 这是晏征毓派给晏祁的另外一个暗卫,叫鸣跃,不同于名字般活跃,是个沉稳寡言的。 “嗯。”晏祁瞥她一眼,神色是一贯的冷淡,眼见着几个出去,鸣毅的声音还远远传来,是同那王洪笑谈着:“这几日恐怕要叨扰王姐了,一点心意……” …… “主子,晚饭已经备好了。”鸣毅恭敬的声儿隔着一道门传来,得了晏祁的允许,才指挥着身后的侍卫将饭菜端进来,只是一碗清蒸鸡,见晏祁看过来,解释道:“这是王姐家的鸡。” 大雪封山,离村子最近的城镇也是十几里之外了,因此食物难寻,原本鸣毅还惶恐该如何跟晏祁解释,让她吃干粮了,想着一路上无微不至,竟坏在这上面,正暗自恼怒着,便听手下说那王洪送了两只鸡来,一时大喜过望,算是松了口气。 一旁的王洪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搓手有些窘迫:“贵人,小人是个粗人,家里穷,也没啥好招待的,嘿嘿,只剩下一只鸡和这坛藏了多年的酒,您将就将就!” 晏祁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目光落在那王洪身上,直把人看的有些惶恐尴尬,在那香气四溢的鸡汤上转一圈,平静的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终是点了点头,在已经垫好厚重毛毡的小木桌子让坐下,任鸣毅恭敬的用饭勺呈了一碗汤与她:“主子。” “嗯。”晏祁拿起碗中的玉勺,杳了一勺鸡汤。 王洪再怎么控制自己,目光都不自主的往座上那人手上瞟,舀好了,要喝了…怎么还不喝,终于要喝了…嘴角慢慢翘起来。 “叮!”玉石碰撞的清脆声在屋子里清晰可闻。 “你耍我!”王洪此时再不明白那人是故意的就枉为人了,脸色“唰”的白了,露了几分狰狞之色,猛地从袖子里抽出把短匕首,往晏祁身上扑:“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并不是每个看起来好,对你好的人都是好人。 第92章 激斗 擒贼先擒王, 当王洪被刀架着脖子再无法挣扎的时候,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外头窸窸窣窣声音入耳, 女子厉声:“放下!” 一切重归死一般的寂静,王洪眼底惊涛骇浪, 再没了方才的凶狠,看晏祁的目光变得不可置信和惊惧, 眼睛充血般死死瞪着:“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自认为自己并无半分破绽,她怎么可能知道她要对他们动手? 说着好像又不关心这个问题了,不待人说话, 挺直了脊背, 一副大无畏模样:“既然被你们发现了!俺也没啥好说的!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鸣跃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 惊出一身汗的同时面色十分难看,来不及去想晏祁是如何知道这些人要对他们下手, 率先质问出声。 晏祁瞥她一眼, 心底有数, 果然听那王洪嗤笑一声, 十分不屑:“派?你也太抬举俺了,俺只是一介莽夫, 看不惯你们罢了!像你们这样荒淫无度的’贵人’不该死吗?俺只是为民除害而已。” 鸣跃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些会是平头百姓, 下意识去看晏祁,似是在征询她的意见,百姓是不是可以饶过一次? “主子, 汤里是重量迷魂药。”此时鸣毅也将鸡汤里的东西闻出来了,恭恭敬敬的放在晏祁面前,沉着脸,一时也摸不准晏祁的心思,小心翼翼的问:“主子,您看要如何处置这些刁民?” “全部处死。”晏祁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谈论今天吃什么一般平常,轻描淡写的却决定了屋里屋外十余人的性命,让所有人都不可置信,脚底升起一股凉意,有甚者更是寒心,侍卫随行,大多都是平头百姓出身,此时听了晏祁的话,不免升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看她的眼神瞬间变了又变。 “主子…这……”饶是鸣毅也有些惊心,觉得太看不清这位主子了。 晏祁自然看出了众人已经变了的眼神,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神色极淡:“你以为他们真是百姓?” 鸣毅还未仔细品味晏祁这话的意思,外头就出事了。 仿佛要验证晏祁的话一般,就只听屋外“嘭”的一声,空中一声巨响,外头“轰”的一声就乱了,侍卫们显然没料到那些“瓮中之鳖”会突起反抗,一个没反应过来,真被几个“村民”冲出了包围圈,萎缩怯懦之色全然不复,霎时面露凶狠之色,有如野狼扑食,大刀毫不留情的朝着面前的侍卫砍下去。 “杀!救出三当家!”震耳欲聋一声吼,外头乒乒乓乓声音愈发激烈。 “哐当!”残破的木门在三五个“村民”的脚下寿终正寝,王洪见势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鸣跃抵在她脖颈上的刀,一个滚身,就将自己脱离了包围圈,脸上还未来得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便觉后背一凉,“噗嗤”冷刃入皮肉的声音无限的在耳边放大,伴之而来的,还有剥皮抽筋一般的剧烈疼痛。 只剩下一声凄厉的惨叫。 半分未缓和过去,冷刃又在皮肉里狠狠一绞,似乎贴着脊梁骨剜了一圈,一下子蜷缩着身子抽搐着倒在地上,倒下的前一刻只瞥到半张清绝的侧脸,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让她都有些不相信自己身上是那人的手笔。 “主子!”鸣毅显然才反应了过来,羞愧的低下了头,脸色更是变了又变,她居然连一个莽妇都没有防范过来!险些让她跑了! “速战速决。”晏祁看着身前几个红了眼睛的“村民”,蹙眉,对鸣毅的反应显然有些不耐,手中的动作半分没有迟缓下来,在铺子里定制的匕首熟练的握在手中,刀刃血红,再度割破一人的喉咙,喷射出道道温热血迹。 到底是王府顶级的暗卫,不是常人能比,村民们也不过十数余人,反应过来之后战局几乎是一面倒。 斩杀了最后一个村民,鸣毅看着一地的血腥,心中瞬间明白过来,抿着唇让最后一个未曾瞑目的侍卫合上眼,鸣毅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她们没事,可是随行的侍卫却没有这样幸运,不过半柱香,院子里便已经躺满了尸体,断臂头颅,滚落的遍地都是,半数以上的侍卫都已经变成了冰凉的尸体,个别身体都被砍的分不出本来面目了。 伤口深入骨,粗暴残忍,鸣毅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这怎么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村民能够做到的?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 有人要至她们于死地! 到底是暗卫,见惯了杀戮,很快连愤怒都没有了,沉声的朝晏祁汇报:“主子,贼人已经尽数斩杀,随行侍卫折损五人,还存五人,其中一人重伤。” “主子,方才有一贼人放了信号烟,此地不宜久留!”鸣跃沉声提醒,只是说到一半,看着几人身上积蓄的薄薄雪花,又顿住了,目光所及都是黑茫茫一片,夹杂的细密扑面而来的雪花,脚下也踏进了厚厚一层雪壳里,踩出浅浅的雪坑,方才凌乱打斗的痕迹顷刻间被雪掩盖了大半。 暮色沉沉,天边一层厚重的阴云,寒气逼人,根本分不清方向,此时若是匆忙离开,还说不准会怎样呢! “先进屋。”晏祁还是一贯的平静,率先扶起受伤最重的那个侍卫,进了屋。 声音在有些骚动惊慌的侍卫中绕了一圈,莫名带着平复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按照她的吩咐,也不那样惶然了,鸣毅忙不迭的想去接晏祁背上那个已经昏厥过去的侍卫,被她淡声拒绝了,脚步更快了几分,将人背进了屋,放在松软的锦被上。 “队长!队长!”方一放下,身后的侍卫们瞬间都围了上来,连晏祁都忘了,焦急的喊着,一个稍微年轻的侍卫第一个扑了上来,不敢碰她,铮铮女儿,却是红了眼眶。 “嘶…”晏祁看着将床围的密不透风的侍卫,蹙了蹙眉,沉声:“让开,先给她包扎!” 说着从利索的从单上扯下一块长布条来,床边众人果然下意识遵循了她的吩咐,自觉的让出一条路,让她靠近。 缠绕,固定,打结,猩红的血从深青的被单中沁出来,再加上一层扎紧,晏祁的动作迅速而干练,一时让人忘了她的身份,只是怔怔的看着。 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加入了包扎的行列,晏祁注意到,这个队长身上的伤口不少,遍布全身,最为眼中的是背上由肩划到腰间的刀伤,皮肉翻滚,再看这砍下来的角度,晏祁一眼就看出了,这伤是替人挡的。 再看床边那个红着眼眶的圆脸侍卫,心中明了,这女子倒是为人大义,看这样子在她们中威信也很高。 “行了。”晏祁言简意赅:“你们也把伤都包扎一下。”手中不停,又撕下一角被单,顺手将身旁一侍卫受伤的手臂包扎好。 一个个走过看过,手中动作不停,仿佛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很快就将屋子里所有人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 “多谢殿下!”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话,狭窄的屋子里就呼啦跪了一大片,让晏祁怔了怔,对上她们感动坚定的眼,不知她们在谢什么,心中却莫名有了几分触动,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甚至有些生硬:“生死有命。”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侍卫们的目光都不由的集中在眼前这个相貌清绝的女子身上,原先也见过听说过,一路上的接触不多,众人只觉得她是倨傲难以靠近,此时,看到的依然是她的冷淡,倒也意识到之前怕是误会她了,从前感觉,所听所闻,尽数颠覆,谁从前想过,世女殿下,会亲手为她们包扎伤口呢? “主子,你看!”鸣跃从屋外无功而返,却是将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王洪身上,一番翻找,还真让她发现了什么,掀开她衣襟,腰带上的图案暴露于人前。 “是霸天山的马匪!”那圆脸的年轻侍卫眼尖,第一个认了出来,见众人看过来,咬牙切齿解释:“我家是解城的,家里人就是被这些马匪所杀,我就是死也不会认错!” 鸣跃点头,沉声道:“对,这是那群马匪独特的标记,象征着主人的身份地位,这三道杠,是说,这王洪是霸天山的三当家!” 晏祁眼底一片晦暗,霸天山的马匪,她还真听说过,据说那是一群生性残暴的匪徒,极其善于伪装,专以杀人越货,抢劫犯案生存,活动于解城与邻国的交接处——霸天山一带,死在她们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从前也有过官府试图缉拿,却总是被她们狡猾逃脱,从未得手过。 “只是,这霸天山的马匪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说这话的是个脸上有刀疤,身形矮小的侍卫。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她,顾不得想这问题,鸣毅语气凝重:“主子,这些贼人的援军怕是很快要来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现在的情形十分微妙,外头风雪凛冽,走不得,若是留下,又有如坐以待毙,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马匪有多少,屋内八人,一半都受了伤。 “我等掩护殿下离开!”她们心里清楚,如果没有她们,凭着晏祁的本事,再多的马匪都奈何他不得,全身而退,并不是件难事。 这话方落,脚下的土地仿佛震动起来,远远就传来马蹄声阵阵,听着这声音,鸣毅瞬间就变了脸色,这阵势,没有百来人是绝不可能的。 声音整齐而坚定:“我等掩护殿下离开!” 有时候,女人们的情谊就建立在一瞬间,侍卫的职责便是用命护卫主子,这是所有侍卫从小就根植在心底的,只是是否心甘情愿,是否觉得值得,是否赴死亦荣。 第93章 抵达 一张张脸庞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但其上的真切坚定却是震撼人心, 她们没有人说话,却不约而同的相互搀扶着对方挺直了脊背, 仿佛风一吹就会随时倒下的铮铮铁骨,在晏祁面前形成了一道人墙, 手上的刀还有滴落着猩红的血,顺着锋利的刀刃滴落在地上, 未来得及擦拭。 晏祁半垂着眼,唇抿成了一条线,面上还是一贯的冷淡沉稳, 眼中却恍惚多了些什么, 看不分明, 只听得到微沉清冷的声音:“不必。” 鸣毅想拉着她走,不敢造次动手, 急得冷汗快出来了, 一咬牙, 作势要用蛮力将人带走, 一声造次还未说出来,就被晏祁紧紧钳住了手腕, 蹙眉,略略偏了头, 似乎听见了什么,凝声制止:“别动。” 来不及反应这话是什么意思,震动的愈发近了, 马声嘶鸣,人声嘈杂,隔着残破的窗桕黄纸,映出大片醒目的光,窸窸窣窣,弓箭拉弦声,格外清晰。 脸色巨变,攥着刀柄的手愈发紧了,眼底似有决绝,刀疤脸的侍卫脸色一肃,语气更重,急切道:“殿下快走!” 晏祁不多话,也没有理会她,又偏过头,滤过呼啸风声雪声,听清了什么,神色慢慢松懈下来:“不是马贼。” 鸣毅闻言一怔,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敢相信,也想静下心来听,便听外头高声喊道:“我们是镇国军的,里头可还有活人?” 镇国军!几乎是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快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昏了头,镇国军,可不就是庆王晏征毓手下镇守解城的军队!她们此去,可不就是将晏祁送去解城,暂代三军统领吗?当即就有人激动的高声喊道:“有!自己人!自己人!” 还想通报身份,被鸣毅厉声打断,狂喜之下没忘了警惕:“如何证明身份?” 外边骚动了一阵,显然是没料到这地方还有自己人,还未反应过来,反被要求证实身份了,一时有些懵,倒不知如何是好了,面面相觑,心中有些猜忌,想怕不是那群马匪?到底不愿意伤及无辜,一院子她们追击许久的马匪尸体,还是让天平慢慢倾向信任这方,驱马出来个银白胄甲的统领,声如洪钟的回应:“在下镇国军羽箭营校尉孙子骞,追击这伙马匪贼人至此…” 言明事实,却发觉除了空口白话,也无别的可说,只挑眉等待回应,心头却盘算着这一地尸体数目,强闯的想法慢慢熄了,只安静的等着。 “主子?”鸣跃看向晏祁,一时也拿不准注意,毕竟这些人出现的太过蹊跷,说不准就是循着这信号弹来支援的贼人,这群马匪有多擅长于伪装,她们已经见识过了,她倒是知道些镇国军统领的名字,尽数是地位较高的军前参谋和前锋主将,哪里识得羽箭营什么校尉… 被这一拦阻,三五个侍卫们心中的激动也慢慢冷却下来,变得迟疑起来,晏祁摇头,将身上象征身份的玉珏解下来给她,沉声:“若是马匪援军,用不着多费口舌。” 一语惊醒梦中人,鸣毅眼底露了些惭愧,到底是乱了心,这样浅显的道理也未曾看出来,一旁的鸣跃利索的接过玉珏,径直开门走了出去,齐刷刷的冷箭对准,半分不慌,一眼便识清了眼前百余人身上的镇国军服,确定了身份,提高声音:“我家主子,请孙校尉进屋一叙。” 手一扬,将玉珏亮出来,让人看清物件,便朝着那银甲统领一甩,便不再多言了。 好气劲!孙子骞不甚在意接住迎空而来的物什,东西一经手,脸色就是一遍,竟被这未缓冲干净的力道震的手腕发麻,抖了一下,险些将东西落在地上,自然怕丢脸,生生忍住,不让人发觉异常,心中却是惊骇异常,不敢小视。 请她? 眼底有些奇怪,也有些不以为然,定睛往掌中看去,方挺规整的“祁”字猝不及防的引入眼帘,手微微一抖,立马翻来再看一遍,再不复方才沉稳之色,立即下马,跪地,声如洪钟。 “卑职少骞,见过世女殿下,不识殿下尊驾,还望恕罪!” …… 解城的风景人情同京城的繁华喧嚣不同,漫天黄沙吹拂下,人生的也更为粗犷黝黑,虎背熊腰,带着边塞独有的壮阔豪迈,端的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镇国军的军帐就扎在距城三里外南山的山脚下,远远便能看见数万帐篷耸立,岗哨肃穆而立,近营一千米设有拦卡,一路上皆有重兵巡视把守,一身赭色兵服,精神饱满。 晏祁骑在马上,同那位“子骞”校尉齐头并进,一路行来,没人多说半句话,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曾,足见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果真不辱“镇国”之名。 “殿下,前行不远,便是我军主帐了。”少骞指着远处赤金大顶,介绍着,一面让随行的一士兵先行去通报晏祁的到来。 “嗯。”晏祁一贯的冷淡,让少骞以为她还在为昨夜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的行为计较,蹙了蹙眉有些不满,不敢表露出来,却也不再说话了。 晏祁自然不会知道她一贯的冷淡让这位校尉心中不满,骑着马到了大营前,远远便见里头匆匆忙忙出来几个胄甲披身的武将,见着她,规规矩矩的抱拳授礼,稳声道:“参见世女殿下!” “各位将军免礼。” 撇头对上鸣跃不满还想说什么的眼,目光顿了顿,毫无情绪的堵回去,淡淡扫过面前六个,都是半垂着眼,脊背笔直,礼数虽有,却见不到什么真心实意。 心底也是一清二楚,军中不似朝廷,实力才是他们崇尚的东西,虽说她是来暂代晏征毓的位置,但却不会有人把她当回事,镇国将军晏征毓的下属,不是她庆王世女的属下,在军中,只服军衔,而不是头衔。 “殿下一路辛苦,卑职已经让士兵们理出一顶军帐来,殿下是否先去歇息?” “有劳。”晏祁淡声应道:“不过还得劳烦将军将校尉以上军衔请到主帐,晏祁初来乍到,照理说还是要先行宣旨,认识诸位。”一番话下来,不亲不疏,半分没落下乘,晏祁毫不退缩的对上众人目光,明白的告诉所有人,她晏祁是奉旨到来,封衔尽在她们之上,可不是她们能随意摆布的。 照理说住的是主帅军帐,而这些人却说已经为她另起军帐,可不是下马威。 “是卑职疏忽了。”有些人就是如此,若是一开始就百般退让,反而会让他们愈发轻蔑放肆,把你当软柿子随意拿捏,只有敲打一番,才会老实下来,态度明显恭敬了些许,躬身相请:“殿下,请!” 鸣毅这才咽下满肚子想为晏祁抱不平解围的话,蓦地颠覆了之前所有印象,她原觉得她少言寡语,性子冷淡不争,在这些方面怕是要落了下乘,如今一番辞色圆滑,根本就不需要她出声就已经将这些言语待遇轻慢之处,尽数化解。 这样想着已经进了军帐,主帐的布置十分简洁,一张巨大的四方矮桌位于主帐中央,围着矮桌后放置着灰鼠色软垫,桌上摆了张线条交错的黑白地图,密密麻麻写满了大小不一的字符,矮桌左侧放了暖炉,帐顶的通风口掩了大半,只余下三指宽的缝隙透风。 不多时外头守门的令兵禀报,说是诸位将领都来齐了。 自然是让人进来,掀帘子进来七人,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晏祁身上,打量一番,才抱拳行礼:“卑职见过世女殿下!”还有两人转而就不顾晏祁在场,笑眯眯的跟引晏祁进来的副将打招呼。 “老郑!” “郑将军!” 晏祁自然注意到了他们若有若无瞟向自己的目光,知她们怕是故意如此,想看她会是什么反应,眼角瞥一眼,反而觉得有些幼稚,神色没有半点变化,言简意赅:“鸣毅,宣旨吧。” “……”王邦就是那俩有意为之的人之一,她是镇国军四员参将之一,为人十分刚直,从圣旨传来就不忿晏祁半路取代将军之位,在她眼里,晏祁不过是半大的毛孩子,有什么本事统领三军,因此也最先发难,却眼见着对方没对她的行为有半点反应,反而被无视了个彻底,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却也没办法,还是得将那听过一遍的旨意再听一遍——庆王世女如何优秀,镇国将军不幸遇刺,镇国军各将领辛苦等等,派庆王世女暂代镇国将军一职,同各位共商大事云云,最后恭恭敬敬跟着郑副将磕头谢恩领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旨毕,众位将领纷纷站起身来,气氛一下子又有些安静,众位将领显然是想给这位新将军一个下马威,没一个主动说话的,以王邦为首的一群不满者更是眼神都不带掩饰的瞪着晏祁,她们立了多少战功,经历了多少次生死才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哪一个不比她年长辈分高,她一个年轻小毛孩凭什么一来就位居她们之上,反倒让她们听她号令。 第94章 接风宴 晏祁花了半天时间才彻底在原晏征毓的主帐下彻底安顿下来, 随行带着的两车用品物件尽数折在那村子里, 好在主帐中物件一应俱全,鸣毅深知到了军营自然不比王府, 一路上可以尽量让自己舒服,到了军营却不一样了, 几万双眼睛看着呢,也没再提要为她添置物件的话, 手脚利落的将东西拾掇好,便听晏祁的吩咐去安顿那剩下五个侍卫了。 作为晏祁的亲卫,她们的待遇还是与普通士兵不同的, 被安排在与晏祁临近的帐篷里, 找了军医来看过, 无大碍了。 收拾完便有亲兵来通知,说是在主营设了接风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副将派她来请晏祁, 来的小兵显然是对晏祁十分好奇, 偷偷打量了晏祁好几眼, 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 “走吧。”晏祁换了身洗朱色常服,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柔和了一刹, 瞥一眼那神色微妙的亲兵,声音很淡, 这种眼神她从来到这儿已经见了许多了,一开始还有些不解这眼神的含义,直到鸣毅主动解释了方才了然。 无非是觉得她太年轻了, 长得太“俊秀”了。 事实上,俊秀一次还是鸣毅的委婉表达,那些个士兵眼中所想她何尝看不懂,明晃晃小白脸三个字,军旅之人,莫不是历经沙场,疤痕满身的粗糙女子,常年的黄沙拂面,面色肤色都是黝黑一片,体格大多是“虎背熊腰”的。 对于这点,晏祁倒是不置可否,也没对鸣毅的解释表示半分多余的情绪,这让原本觉得她会恼怒的鸣毅有些惊讶。 晏征毓的帅帐在镇国军身后解城城门方向,距离议事主营不远,不过小半柱香时刻便到了。 掀了帘子,晏祁一眼便看到中央那方巨大的四方矮桌,矮桌上已摆满了各色瓜果糕点,矮桌四面尽数坐了人,大多是初次见过的那些将领,倒是多了两位生面孔,主位空着,眼见着这场接风席出乎意料的给面子。 领着晏祁到来的那名亲兵自然是没资格进来的,只余鸣跃跟在身后。 方进来,热火朝天的宴席出现了一刹的寂静,接着尽数起身行礼。 “将军。” “殿下。”同样洪亮的声音,两种截然不同的称呼一出,气氛瞬间就是一滞,郑飞下意识就往晏祁脸上看,一面低声呵斥:“什么殿下!今儿的圣旨没听吗?糊涂了不成?” 一面笑着给晏祁赔罪:“殿下莫怪,她脑子笨,一时没转过弯来。” 晏祁只是抬了抬眼皮,脚步半分没停,走近主位,懒洋洋的坐下,目光淡淡落在那扭着头满脸不服的王邦身上,一一扫过满座将领,神色极淡:“无碍。” 藏的越深的,才越不好对付,就像这些突然客气起来的人,谁都知道,咬人的狗不叫不是? 眼见着自己坐上主位,瞬间席上就多了许多张不满的脸,垂了垂眼,这些人怕是以为她初来乍到肯定会谦让,不犯晏征毓的威严吧,可他们就想错了,她晏祁还没有不敢坐的地方。 “摆宴。”没想到这位世女这样心里深沉,油盐不进,本着想把她激怒让她遭到众将领的厌恶排斥心思的郑副将只好暂弃了心中打算。 “将军远道而来,甚为辛苦,军营不比王府,万事万物皆是简陋,卑职深恐怠慢了将军,便让人去解城买了个小厮与照顾将军日常起居,还望将军不要嫌弃。”说话的是一个满脸笑意的胖女人,活脱脱一笑面佛的形象,一身文官的装束,在众位将领中格外显眼。 “这是解城的郡守大人。”郑副将见晏祁挑眉,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笑眯眯的介绍道:“将军,容卑职给你介绍我镇国军诸位将领。” 话接的这样快,半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晏祁心中一清二楚,她娇生惯养的传闻明天大概就会在军中传开了,到底是常年混迹边疆之人,心计比起常年混迹官场之人浅太多了,尽管有借口遮掩,却也太鲁莽了些。 “有劳。”晏祁眼底也带了些许笑意,让她看起来像是对那位郡守的决定十分满意,无视众位将领眼底若有若无的轻蔑的愤懑,坦然的听着那郑副将的介绍。 “这位是邓州邓副将。”郑源指着晏祁右首一派沉稳的邓州道,晏祁却敏锐的发现她话中隐约的畏惧,心中明了,循声看去便见一双鬓斑白,年近斑白的老将,颌骨高凸,嘴唇削薄,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刻薄凌厉。 “早闻邓将军威名。”晏祁沉声,对上邓州也正打量着她的眼,微微颔首表示敬重,却也不在她身上多做停留,邓州威名,她确是如雷贯耳,响彻朝野边城的威虎大将,十五岁参军从一个看马小卒做起,数十年立下战功无数,如今已经年过半百,晏征荣体恤她年事已高,提过让她回家养老,却被她一口驳回,声称是铁血女子,非战死边疆,不会退半步,真情血性,武艺军龄,皆非常人能比。 郑源没料到晏祁会出声向邓老,介绍声顿了顿,正想着依邓老的眼高于顶必定会让这世女难以下台,眼角一瞥,却发现她居然朝着晏祁点了点头,一时连话也忘了说了,还是身边王邦的鲁莽之言唤回了她的神智。 “我王邦不服你,要跟你比试!”轮到介绍自己,王邦实在不愿低头,抡了抡自己的拳头,大喝出声。 “可以。”晏祁神色极淡,却是干净利落的答应了,倒让那王邦愣住了,慢慢安分下来,反正有机会了,也不闹了。 军帐中不乏抱着挫她锐气,看好戏心思的将领,因而没有半个人出声阻止王邦的鲁莽之言,眼见晏祁爽快应下,这才心满意足,西侧席中又起来个人,先是呵斥了那王邦鲁莽,给晏祁赔了罪,再道:“不说这些,请将军用膳吧。” 话虽这么说,却是将比武之事当着众将领的面定下了,晏祁心中明了,这便是郑源方才介绍过的镇国军军师文师义了,面容白净,身材纤弱,倒似个羸弱书生,但谁又能小视一军军师呢。 眼见着这位文军师在军中威望也是不错,一言既出,倒无人说什么,晏祁只当她以智服众,未想其他。 郑源也不介绍了,笑眯眯的端起碗茶,起身:“军中规定不得饮酒,卑职便以茶代酒,代众位镇国军将士敬殿下到来。” “多谢。”晏祁言简意赅,饮了杯茶,方动了筷子。 一场宴会开始有些安静,到后来就慢慢热络起来,军中本就没那样多的拘束规矩,一开始还顾及着晏祁这位新将军,慢慢地就习惯性的率性而为了,一场“酒”宴,高谈阔论,倒诡异的和谐。 …… “明日辰时擂台上见如何?”王邦还惦记着比武的事儿,散会时又忍不住跑过来,拦住晏祁,约是被那郑副将醺的狠了,也不叫她世女殿下了,却也死活不愿意开口叫将军,因此就成了此番无称谓的话。 晏祁自然应下,回到自己帅帐,挑帘便见鸣毅正同一个纤细背影蹙眉对峙,鼻子动了动,便听里面冷声了。 “你跪在这干什么!” “我说了这里不需要你,出去!” “鸣毅。”晏祁明了,这便是那郡守安排买给她的小厮,迈步走近,渐渐看清了那跪在地上男人的脸,眉头一蹙,这边鸣毅也是过来澄清自己:“主子,不是我,这是一令兵带过来的…说是…” “知道了。”晏祁淡声阻止了鸣毅的解释,便见她眼底毫不掩饰的鄙夷轻蔑,嘀咕了一声:“还是个卑贱的异族人…” 剩下的话被晏祁淡淡一瞥,自觉的咽了下去,忐忑垂首。 晏祁再没多说什么,只见那跪在地上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抬了头,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兽皮衣裳愈发凌乱,露出了大片光洁胸膛,媚眼一横,就往晏祁身上倚,被一柄刀鞘不客气挡住。 “将军…”软媚的声儿,配着骤然湿漉漉的委屈大眼,流露出不可言说的风情,仿佛不经意的眼神其实早已练过千百回,婉儿享受着那两个侍卫失神的模样,娇艳欲滴的唇一勾,眉头一挑,斜眼看去,别样妩媚,心头却是轻蔑鄙夷。 不经意瞥到正主脸上,怔住了,平白听见一声嗤笑,只觉不可置信,难堪万分:“你…”偏不信邪,软了骨头的去纠缠,却被那人毫不留情的避开,眉目间冷色摄人,不怒自威的一身气魄,竟不敢再有半分动作。 在看被她指腹碰过的鸣毅,脸上红潮突起,只余片刻神智,厉声剧喝:“你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啧,极品尤物可不是这么好消受的… 晏祁:长得帅怪我咯(ーー゛) #轮挡桃花的三十六招#在线等,挺急哒 楚言清:把我带在身边,我看谁敢对你对手动脚( ̄ε(# ̄)☆╰╮o( ̄皿 ̄///) 第95章 婉儿 烈性的虎狼之药几乎是瞬间将人清晰的神智剥夺的干干净净, 哪怕是暗卫一般千锤百炼之心都无法抵御, 不过短短一刹,全身灼热逼人, 呼吸瞬间粗重起来,连鼻间无意识轻哼自己都无法察觉。 眼中红意灼烧, 带着野兽般的凶戾。 一声闷响,鸣跃的剑鞘不留余地的顶在鸣毅胸口, 生生止住了她朝晏祁身上扑的趋势,毫不留情的力道让人一声惨叫,身子霎时掀飞出去, 重重砸在地上。 晏祁的目光在蜷缩成一团的鸣毅身上顿了顿, 耳边是她失神疯狂的低吼和呻吟。 眼角瞥一眼那地上那个丰韵的男人, 门外已有亲卫听到帐内动静,却因暧昧的呻吟低吼声不敢进来, 小心翼翼问:“殿下…” “无事, 都下去吧, 这里不需要守着了。”晏祁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句, 看不出在想什么。 鸣跃的刀鞘此时已经横在那异族男子的脖颈上,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这样一个男人蛊惑了一瞬心智, 脸色十分难看,半个字也不多说:“解药。” 婉儿没想到自己半分都没有碰到晏祁就已经被控制住了, 眼前的女人看她的眼神没有半分情绪,意识到她仅有的本领也再无使用的机会,终于害怕了, 悲怆哭泣:“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慌乱的从袖子就找出解药递上去,原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宽大袍子被这一折腾更为暴露,连空气中都带了几分暧昧淫/乱的气息。 鸣毅一瞬间就接触到那大片雪白的皮肤,眼睛生生红了几分,低吼一声再度冲上来,疯了一般要靠近,却被鸣跃大力拉住,一个手刀,干脆劈晕了。 不要命的磕头,依旧是软媚的声儿,早已深入骨髓的媚态尽管因害怕有所收敛,反而带上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说,谁让你这样做的?”鸣跃冷声,眼角瞥见鸣毅的狼狈模样,只觉着心惊肉跳,想着若是这个贱奴方才碰的是晏祁,她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贱奴这样做,全是…全是为了留条性命罢了…”他只是个卑贱的妓奴,哪有选择的余地?只有攀上了靠山,才可以稍微好过些,这些手段,不过是最基础的而已。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手腕脚踝的镣铐的印子,见晏祁未说话,伏下身子,泪珠噼里啪啦的直掉,却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呵。”晏祁淡嗤了一声,眼见着那卑微伏着的男人就是一抖,看也没看他,让鸣跃把解药给鸣毅服下去,片刻就退了红潮,方挪开了视线。 “你走吧。” “主子?”鸣跃沉着脸看着如蒙大赦又满脸惊讶的男人,有些不赞同她这种轻易放过的行为,像这种人说的话,有几句能信的? 眼见着晏祁蹙眉,似是对她的质疑感到不耐,挥了挥手,压根不理她。 只好听命,阴沉着脸踹他一脚:“还不滚?” 强逼着自己不再想方才已经丢脸的事,将心稳下来,却见那贱奴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欣喜一下子消散的干干净净,极快的转变成一种死寂灰败之色。 不顾被踹一脚的疼痛,爬起来就朝晏祁脚边扑,身子重重的扑倒在地上,大声哭喊,宛若疯癫。 “不!不!我不走!我不能走将军!殿下!殿下救我!” 慌不择路,殿下将军一通乱喊,他不能回去,只要出了这帐门,就不能活了! 情形扭转的太快,让一旁的鸣跃始料未及,眉心耸起,未曾想到别的,愈发觉得这人不识好歹,还未来得及呵斥就听一旁的晏祁说话了。 一贯冷淡的语气:“说说你的价值。” 鸣跃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脸色能变得这么快,那男人像是见鬼了一般直直的盯着晏祁,眼底一瞬间的惊恐犹疑怎么样也掩饰不住,半晌被他强硬的克制下去,僵硬着脸,心中已经成一团乱麻, 各种念头激烈角逐着,最终咬牙哭出声儿来。 “奴是郡守大人派来伺候将军的,若是殿下不要婉儿,婉儿回去唯有一死了,奴自知卑贱之躯,不敢奢望殿下怜惜,但求将军大发慈悲,收下婉儿,让婉儿陪侍左右,哪怕做个粗使小厮…” 一番话说的楚楚可怜,在情在理,不被接受的妓奴,确实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与我何干?”晏祁神色很淡,毫不留情的话语直直刺的人心冰凉:“这些卑劣的借口,不用说了。” “身上没有秘密的人,凭着这姿色,不至于死。” 一双淡漠的凤眸一扫,仿佛能看透人心,让那名叫婉儿的男子脸色剧变,最后一丝防线被击溃,脱口而出:“你知道什么!” 没过脑子的话一脱口,再没有半分后悔的余地,死死盯着那神色冷淡的人,一句话把他打到谷底:“跟着杀你的人,就知道了。” 她放他,本就不是什么心软慈悲,本是试探,果真露出了破绽,身上带着这种媚药的人,又怎么是普通的妓奴呢? 说是媚药,实际上是一种极其歹毒偏门的蛊,用做控制人心,只需肌肤接触便可种下,而中了此蛊,表面上看与中了普通媚药的人没两样,却只有和育蛊之人,也就是身上有蛊母的人交欢方能平息,却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定期发作,除非服下解药,否则从此永远离不开掌控蛊母的人。 她池鱼堂,恰恰也有这样一个会养这种蛊虫的异族男子,这样的手段,她自然见过。 身有此蛊的人,身上必会产生一种迷惑人的异香,而这个男人也有,她从一进来就已经发觉。 杀你的人四个字犹如一把利箭,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消灭的干干净净,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你…你……” 鸣跃神色一凛,此时再不明白就不配称为暗卫了,这人怕是,根本不是个普通妓奴,明晃晃的利剑出鞘毫不避讳的抵在那人细嫩的脖颈上:“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郡守…太…太女……” …… “你只要让她迷上你!” 婉儿抽噎着,又是怕又不敢不说,将他接到的命令和目的慢慢说出来,震惊了所有人。 “殿下!奴…奴只是奉命行事,贱奴迫不得已啊!” “你是说那郡守是收到了太女殿下的信,是太女殿下让她这么做的?”吃了解的鸣毅方清醒过来就听到了这样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连被算计的狼狈丢脸都忘了一刹,惊讶出声:“怎么可能!” 一下子想起自己是受了这个贱人的算计,脸色阴沉下来,恨不得剥了他的皮肉:“殿下!他不过是个卑贱的娼奴,怎会知道这些!这个娼奴满嘴谎话,不可轻信哪!” “奴所说句句属实!”晏祁面上没有半分变化,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是否相信,这样的态度让婉儿彻底慌了,“咚咚咚”磕头,哭喊道:“求殿下救命!” 他也知道自己的说辞都是空口无凭,心知晏祁如果不信他,他就真的半分活路都没有了! “你们都下去吧。”晏祁半分没有对那个婉儿的话做出半分评价,反而让鸣跃带着鸣毅出去。 “是。”鸣跃对着晏祁的态度愈发恭敬,识破马匪诡计,再识破这一出美人计是别有目的,鸣跃已经彻底对这位主子刮目相看,她不似鸣毅,彻彻底底中了那贱奴的招,自然没那么大的怨气,仔细想想也是相信那男人的话的,到了这样的地步,他没有什么说谎的必要,想着就扶着还想说什么的鸣毅就掀帘子出去了。 “殿下,那信就在郡守书房桌右边底下第三个抽屉旁边的一个暗格里,若是殿下不信,可派人去看!”咬咬牙,亮出最后一个底牌。 “嗯。”晏祁瞥他一眼,心中确是若有所思,虽说识破了这个男人的目的,但对这答案还是有些意外,蓦地想起长叙的话——主子以前,很恨太女晏泠,却又好像在意料之中,晏泠吗? 婉儿也是个极会看眼色的,看这样子便知晏祁已然相信了自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瘫软在地上,才发觉已经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今晚你就待在这儿。”晏祁眼角瞥他一眼,扯下一块毡毯给他,像是对待一个死物,再没多看一眼,和衣躺下了。 婉儿接住毡毯,噤若寒蝉,手中柔软的触感让她发怔,更是忐忑害怕,不敢造次。 第96章 擂台 震天的欢呼呐喊声儿此起彼伏, 今日的军营少有的热火朝天, 令人热血沸腾的呼喊驱散了凛冬的寒冷。 “王副将威武!” “把她揍下去!” 军营中间便有个十几丈见方的木头高台,是士兵们日常切磋比试的场地, 四角都插了黄底黑字的镇国军旗,西侧是个铁架子, 放满了刀枪剑戟各类兵器。 此时擂台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密密麻麻一片脑袋, 只有靠身上的兵服颜色才能区分兵营,褚色是步兵,银灰色是骑兵, 还有诸位将领, 都在台前, 神色各异,只听得到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 新将军和王邦副将的擂台比试, 没有克制通知, 也已经在各营传开了, 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自然是不甘错过,争先恐后的来。 “王将军的本事大伙都清楚, 那肯定要赢的,对不对!”一宽肩窄腰的士兵满脸自信, 四方附和声儿不断,倒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这…咱们将军的女儿,也不会差吧…”声音在这哄闹的周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但到底被周围的人听见了,面面相觑,一想好像也有点道理,再怎么样,带上了晏征毓的名头了,再不敢妄自揣测了。 这话被护送晏祁一道儿来的侍卫听到了,满肚子打抱不平的话才生生咽下去,哼了一声,不止是武功,智商也甩你们几条街! 不多想,这边“咚咚咚”一阵鼓声,周围议论声慢慢小了下来,定睛往擂台上的两人身上看。 那王邦颇有几分江湖老大的气质,稳稳朝着晏祁抱拳,半句不废话,摆开架势:“请。” “嗯。”晏祁点头应下,眼底不复一贯的清冷,正视起来,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不复平日的懒散冷淡,一下子就锋利起来,不怒自威的满身气势让距离她稍近的士兵不自觉的朝后退了一步,撞上身后朝前挤的人群,方醒过来,心中却起了几分敬畏,脸上再不复一开始的轻蔑之色。 擂台前的诸位将领也是脸色一凝,面面相觑,还以为方才看见了自家将军,心中骇然,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怎么会有如此威势? 不容她们多想,这厢比试已经开始了,点了点头,表示尊重,将手中的兵器横在身前。 王邦的兵器是狼牙棒,用她的话说就是——兵器用木头造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让晏祁也用自己的兵器,最终选了根趁手的长棍,王邦却觉得自己收到了轻视,只好多解释一句:“我的兵器不适合单打独斗。” 匕首端的是速战速决,取人性命的轻便锋利,而这场比试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一招制敌,不是做不到,而是她想让真正让人信服,显然,刚开始眨眼就结束这样的方式,确实会让人有“她是侥幸做到”的想法。 简洁最实用,却最不适合收服人心,就好像满嘴“之乎者也”才显得有文化一样,晏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冗长复杂的招式更具有说服力的。 没办法,只能让人用布将王邦棒上的尖利厚厚包住,免得伤人。 鼓声渐响,那王邦先发制人,断喝一声,因不知晏祁底细,便先用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招式试探,手中的狼牙棒迎头朝着晏祁头上抡下来。 “嘭。”扬棍一挡,震的虎口发麻,脚下退了一步,生生将棒顶开。 果然力气巨大,晏祁心中定论,脚下不慌不忙,脚下动了步子。 没看清楚晏祁什么时候动的,眼睛一花便见人贴着王邦的身子。出现在她身后,手中长棍横扫,虎虎生风,竟比那棒更快几分,击在那王邦的腰窝上。 王邦被打踉跄了一下,瞬间站稳,心中骇然同时,完全没料到晏祁的速度,也没料到晏祁能接下自己一棒,还顶开了,因此后招也无法打出,在比试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却也激起了她心中的战意。 顺势退了几步,再不轻敌,仰头避过呼啸而来的长棍,手中的狼牙棒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挑出个刁钻的角度击上晏祁胸口。 横棍直挡,借力凌空而起,晏祁有意卖了个破绽,果然狼牙棒趁势抡来。 来的好!身体却在空中生生转了方向,拧成个常人做不到的姿势,棍势一落,干脆不避那棒,右脚飞踢,击中那王邦手腕,卸了大半力道,被击中了左肩骨。 脸色半分没变,同时手中长棍已经从王邦左肋下穿将过去,人稳稳落在地上,脚下一绊,用右手反扭住王邦, 肩胛顶住他胸脯,一掀,天旋地转,就王邦的身子就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人群中一阵哗然,都被晏祁这一手震慑住了,没料到王将军会被摔的如此狼狈,甚至连半分反抗能力都没有,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叫好声,再不敢有半分小视这女子。 追身而上,长棍呼啸着快击快打,到底是沙场的老将,迅疾的滚动身子躲过去,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乒乒乓乓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 王邦发现,无论他棒法如何精准刁钻,都半分近不了晏祁的身,她手中的长棍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将他的招数一一化解,棍势十分迅疾,甚至不时击中他肚子,膝弯这些脆弱的地方。 额头上慢慢见了汗,她属于力量型的猛将,却在她手底下吃了这样大的亏,除了晏祁自己送上门的一棒几乎是半分没碰到她,反而被虚耗了全身力气,眼前的人气息却脸不红气不喘,没有半分要力竭的趋势。 劈、点、抡、戳、扫、崩,交错连贯,行云流水,快的让台下的士兵们甚至看不清,只觉着一阵眼花缭乱,她们的王将军却节节败退,眼见着都被逼到了擂台边缘。 屏气凝神,擂台周围一片寂静,数百千双眼睛只管瞪着王邦一味退着的脚步,只觉着那棍子要是换做别的利剑兵器,要是落在自己身上…遍体生寒,愈发落针可闻。 “退!”王邦断喝一声,也知再这样下去就要败了,狼牙棒在身前一拦,转而冲势,右脚蹬上擂台边缘的木柱,借力飞身而起,棒子一撑,一个翻身越过晏祁,往场中落。 “嘭!嘭!嘭!”怎么可能让她如愿,三声巨响,晏祁手中的长棍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眼前。 快打快落,击中王邦身上各个部位,瞬间失去了平衡,膝盖率先着地的前一秒被大力拉住,转而重重的仰砸倒地。 眼前一阵金星,力竭同时恍惚一棍子轻轻松松抵在胸口,眼前的人影模糊,声音却是熟悉的冷淡,平静的陈述着事实:“你输了。” …… 稳稳站在擂台上的晏祁受到了在场所有士兵的敬重,目光淡淡扫一圈,被注视到的无不用炙热的目光回应,人群中已有人大声呼喊着晏祁的名字,呼喊声震碎她的耳膜。 那王邦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面上眼底,再不复半分倨傲轻蔑,反倒窘迫的红了脸,似是还未从被打败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神色有些迷惘。 “我晏祁奉旨,在镇国将军晏征毓受伤期间,奉旨暂代镇国将军一位,在此期间,你们就是我的兵,若有不服者,随时欢迎找我比试,但若有不服军令,擅违军纪者,军法处置!” 清亮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穿透每一个人的心,不怒而威的一身气势更是深深的烙刻在了所有士兵心底,带来震撼敬重的深切感受,任谁都看得出,她赢的毫不费力,让人止不住的想,止不住惊叹,她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心中的炙热取代了所有,往日念旧者为“暂代”消了不平,近日不服者为实力衷心折服,完完全全,化作最简单的八个字,震天动地的吼声。 “见过殿下!见过将军!” 殿下,她们镇国军的殿下!将军,也是她们镇国军的将军! 震撼人心的呼喊声唤醒了王邦的神智,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一呼百应,长身玉立的清绝女子,眼底隐隐感激,她从来就不是输不起的人,当即单膝跪地:“卑职王邦,参见将军!” 心中再清楚不过,若不是这位世女在她膝盖落地前拉了她一把,自己今日腿骨必然要折在这里。 心服口服。 第97章 信件 暖意融融的主帅军帐中, 一身黑衣的暗卫悄无声息的跪在地上, 跳跃的烛火摇曳出平淡无奇,尚且端正的五官, 显得有几分恍惚。 “主子。”鸣跃双手平举过头顶,呈上手中几封毫不起眼的信件。 利索的拆开信封, 取出薄薄一张纸,平展, 熟悉的字迹一一撞入眼帘,言简意赅几句话——晏祁不日抵达军中,万不能让她掌权, 加以控制, 若得机会, 就地斩杀。 晏祁的目光顿在末尾落款处——蛟龙盘踞的印鉴。 常人或许不会明白这印鉴的意义,但晏祁心中一清二楚, 五爪金龙, 三爪蛟龙, 这是太女晏泠的私印。 果真是晏泠。 “主子?”鸣毅自然看不清信件上写的是什么, 只是依据那个叫婉儿的说辞,心中隐隐有几分的猜测。 “主子, 属下还在那郡守书房发现了这个。”又递上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解释道:“属下夜探郡守府书房之时那郡守正在, 属下亲眼见她将此物放进一个隐蔽的暗格里,待其走后,取信之余将这册子也取出来看了, 属下觉着…主子或许会有所兴趣,便擅自一并取了来。”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一片寂静的军帐里显得格外清晰,薄薄一本册子被翻完,帐中还是一片沉默。 晏祁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看不出在想什么,宛如暴风雨之前窒息的平静,翻卷着每一寸的乌云,慢慢遮蔽了所有光明,只余阴翳。 心中似乎平白多了泼天的恨意,心口脑海无一不焚,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却在崩溃解脱的前一秒被生生遏制住,被理智捆绑住,心口一阵细密的疼,憋屈想杀人。 “东西都送回去。”晏祁的声音冷静的可怕,狭长黝黑的眸子亮的惊人,深处却存了淬了毒的冰碴子。 …… “将军,您…的茶。”婉儿习惯性的去看上座人的脸色,却兀地在那人脸上看到从未见过的柔和情绪,唇抿成一条线,微微上翘,隐约看清硬朗的下颌弧线,平日让人不敢直视的冷肃不复存在,好看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嗯。”那人抬了抬眼皮,婉儿便觉得心口一窒,不知何时那双漆黑如墨的狭长眸子已经看向他,婉儿几乎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眼里自己的影子。 惊慌地咽了口口水,并不觉得半分欣喜,反而心悸如麻,一个激灵,觉得全身上下都是压迫感,再不敢多做停留,飞快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行了个万福,逃一般的掀帘退下了。 一旁的鸣毅,掩饰不住满眼的鄙夷,还是对这个男人算计她的事耿耿于怀,更别说他本质上是个轻易背主之人。却是低眉垂首,掩去眸中异样情绪,安安静静等着晏祁的吩咐。 一日日过去,凛冽寒冬也熬到了将近尾声,最冷的时候已然转眼而去,又迎来“倒春寒”,衣裳一件少不了的裹着,却早已习惯成了自然。 算着日子,晏祁一行人已经在解城待了将近一月了,在这一月之中,鸣毅一天天见识到了眼前这位主子的能耐——如何收服人心,如何布防领兵,包括武功造诣,关系交际,都挑不出半分错处,甚至堪称高绝,在军中的地位,更是一日日水涨船高,虽不知晏征毓在军中地位如何,但相比而来,鸣毅觉着,晏祁就算比不上,也差不了太多。 早知道,晏征毓可是在军中待了十几年,镇国军几乎就是在她手中一步步扩张强劲的,自然是谁都及不上,而晏祁能在短短一月之内成就到如此地步,除却让士兵们接受的血脉原因之外,更多却是靠自身实力才能,哪能如此简单。 晏祁看着手中薄薄几张信纸,熟悉的清秀小字,心热了一刻,想着他在府中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正做什么,有无生病,是否安好,那双常含羞带怯的眼好像就在眼前,软软糯糯的轻声唤她。 “妻主。”就像信里一样。 逐字逐句的读过去,满篇都是关切叮嘱之语,她离府之后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家中一切都好,爹爹身子也好了很多,琛儿已经在跟着教习修仪学东西了… 几乎是瞬间脑海中就浮现了他埋头写信的认真模样,唇角的弧度愈发大了。 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就不知道说些和自己有关系的话吗,通篇下来尽是对她的叮嘱关切,半句耍赖撒娇都没有,哪里不知他的意思,分明是怕她挂心啊。 好不容易找到句关于他自己的,定睛一看,规规矩矩四个字——安好,勿念… 眼角瞥到信纸左下角一小处干了的泪迹,怕是擦了眼泪却不小心碰到上面的,一时没有注意,干了之后微微有些发皱。 一下子没了看信的心情,心头细密的一阵心疼,觉着看什么都不顺遂。 手中又抖出小半张薄纸,一改之前平和清秀的字迹,一眼便看出是鸣乘的字。 心中一凛,读了几行,磨磨唧唧一大堆废话,正不耐,看到后来一下子就清楚明白了—— 信上写的清楚明白,属下同宿宣已情投意合…望主子准许二人姻缘,从此让她照顾宿宣… 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写信人的紧张忐忑,还带着情窦初开的欣喜之色。 晏祁眉毛一挑,消息有些意外,仔细想去,又觉得还是有迹可循,也没那么意料之外。 提笔在案上的宣纸写下一行字,虎口掌心隐约可见一层硬茧——是多日处理军务,同士兵切磋比试磨出来的,更显的宽厚,还是一如既往地骨节分明。 叠好,递给鸣毅:“回了吧。”眼中还带着点点温馨,让她原有些锋利的容貌显得有些柔和,眉目见少了好些阴沉淡漠,更多是硬朗矜贵。 “是。”鸣毅十分不习惯晏祁方才的模样,同这位主子相处了月余,第一次发现她还有除了理智沉稳,还有别的情绪。 心中感叹,面上却一如既往的恭谨,应了一声,这边鸣跃就挑了帘子进来了,规矩的行了个侍卫礼,见帐子里没有闲人,沉声回禀:“主子,安排的人已经到京城了。” 晏祁的神色这才稍微有所变化,说不上是淡漠还是肃然:“嗯。” “主子看那个细作是否要…”鸣跃凝神看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没有任何称谓的对话,众人都心照不宣,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那个婉儿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不用,继续盯着。”晏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头也不抬的说道,这种人,翻不出什么风浪。 鸣跃点头认同,便有令兵进来回禀,说是众将领请将军前去主帐议事,又是一阵忙碌。 第98章 秘密 “小公子, 别绣了, 伤眼睛…”周奶爹一面整理着床铺,嗔怪楚言清一句, 见人像是没听见一般,叹了口气, 将他手中绣的荷包拿过来,楚言清顿时吓了一跳, 看见是自家奶爹,才松了口气:“奶爹,你吓死我了!” 周奶爹白他一眼, 没好气:“奶爹都跟你絮叨半天啦!” 看他整个人还是愣着的, 哪里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不提,这边楚言清已经反应过来了, 憨憨的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摇着自家奶爹的手臂, 撒娇问道:“奶爹说什么?” “奶爹让你早些歇着, 别熬坏了眼睛!”哪里禁得住他这般撒娇,周意原板着的脸瞬间被逗笑了, 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骂道:“多大的人了!” “再大也是奶爹的孩子!”楚言清可不管, 愈发黏人起来,逗的周意直笑。 “鬼家伙!” 正说着,宿宣便推门进来了, 后头跟了端着水盆的扶枝:“主子,奴才服侍您洗漱吧!” 见着扶枝两人进来了,楚言清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耳朵尖不可控制的红了红,没人看见,点点头:“好。” 一面问宿宣:“琛儿睡了吧?” “是。”宿宣笑着答道:“小主子可乖了,跟着教习爹爹学了一天,如今睡的正香呢!” 宿宣的性子近日活泼了许多,楚言清又是个待人亲和的,因着宿宣不同,便待他更好,两人的关系如今也是愈发的亲密,说话便也不像从前那般拘谨了。 楚言清闻言也笑了,想着儿子,心头暖烘烘的,有有些心疼,他自己就是这位修仪爹爹聊出来的,知他的厉害,是个严厉追求完美的,礼数诸事,虽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确实繁琐了些,想着自己儿子也要经历那些,又担心心疼起来。 自己一手带到大的孩子,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笑着劝道:“谁人不要经历这些呢,奶爹看,小公子对这些还是很有兴趣的,学的也快,一股聪明劲,可比你小时候乖巧多了!” 一番话,果真转移了楚言清的注意力,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羞红,嗔道:“奶爹就知取笑我!” 周意笑笑,知他脸皮薄,也不再说了,只是那眼底的还是掩不住的盈盈笑意,看的楚言清愈发害羞了。 哪里不知道自己奶爹在想什么,他小时候方学这些的时候,成日的哭闹,到处躲着那位修仪爹爹,闹腾的满府上下鸡飞狗跳,到处寻他。 众人玩笑了一番,便也散了,让楚言清歇息,房中只留下扶枝在外间守着。 宿宣今日不当值,便早早往自己院子里走,半道上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见人走过来了,咧嘴一笑。 “……”宿宣被她看的一阵不自在,撇过头去,耳根却以眼见的速度烧了起来,正好让她看见,径直喊了出来。 “诶,你耳朵红了!”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鸣乘巴巴地凑了上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就近到快要贴上了。 “……”宿宣不想理他,慌乱两人一推,小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也漫上了一本薄薄的绯色,抬步就走,只觉着这人简直是… “诶!”鸣乘猛的被推开,愣了一下,极快就反应过来,转头一看,宿宣已经走远了,远远的还可以看见那愈发红的耳尖。 鸣乘迟钝,又不是傻,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厚着脸皮蹭上去:“阿宣!阿宣!” 眼见着前面的人没有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眼珠子一转,捂上胸口,脸色一变,直哼哼,不忘眯着眼偷瞄,眼着前头闷头走的人脚步一顿,心头一喜,哼的愈发卖力了:“哎呀…疼…” 一面还咳起来:“哎呀,我这内伤…哎哟……” 耳边脚步声已经走回来了,鸣乘心中一阵窃喜,任他拉起自己的手,两指朝上按。 哪里要他把脉,鸣乘变被动为主动,拉着他往怀里一拽,将人抱住,委屈巴巴:“你都不知道,我可想你了…” 耳边若有若无的呼吸让宿宣身子一僵,整个人都炸了,好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中了她的计。 无视心头若有若无的甜蜜,更多的是恼怒窘迫,眼角瞥到一队红灯笼靠近,急了,再顾不得脚狠狠踩上她的脚背,不忘捂住她的嘴,把痛叫按了回去,趁机挣脱了那人的怀抱:“你…你……” 眼见着哪队侍卫走近了,扭头就走,身后鸣乘却被发现了。 “什么人!”厉喝一声,灯笼照过来,看清了鸣乘的脸。 “是我。”鸣乘脸上看不出半分异样,沉声应了一句,那人看着他也是一愣,没想到:“队长?您怎么在这儿啊…” “今晚到我轮值,出来透个气儿。”鸣乘笑道。 “哦。”那侍卫也信了,不忘叮嘱一句:“队长,这天冷,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嗯,我现在就打算回去了。”鸣乘不动声色:“你快去巡逻吧,别误了事。” 成功将人打发走,鸣乘瞬间变了脸色,巴巴追上着从树后出来,扭头就走的宿宣。 将他的心思猜的一清二楚,乐意哄他,一前一后很快就走远了,远远还听见两人的对话。 “阿宣,阿宣,等等我!” “哼,大夫面前你也敢说谎!”接着是宿宣凶巴巴的声音。 “阿宣,我错了,你理我一下嘛…” …… 将宿宣护送回去,鸣乘在回主院的路上,心情正好,照着时间算,主子应该也收到信了,不知道会不会准许… 才不管,反正她此生已经认定宿宣了! 想明白了,一下子神清气爽,才觉得外头冷,缩了缩脖子,大步朝内院走去,主子让她守好少君,可不能出错了。 还未进院子,鸣乘就敏锐的发现主院屋顶上伏了个黑影,一时大惊。 “什么人!”一声厉喝,让那黑影一惊,知道被发现了,方想逃,便对上了一双黑凛凛的眸子,双手朝他一抓。 没料到这侍卫这么快,来人大惊失色,堪堪避过,眼底闪过一抹怨毒之色,抬手就挥出一把银针,再不停留,跳下房顶,眼见着就走远了。 “嗒,嗒,嗒,嗒,嗒!”鸣乘旋身,躲过破空而来的毒针,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夹住一根,顶端漆黑让她的脸色快速阴沉下去,随手“嗒”的一声将那针钉在梁柱上,提身追了上去。 漆黑一片夜色,夹杂着簌簌风鸣,注定就是个不安稳的夜,鸣乘追的急,却没有发现,这边这样大的动静,却没有半个侍卫闻风而来,连屋子里都没有半点动静。 鸣乘径直追着不远处的黑影,完全没注意到沿途景色的变化,只是慢慢的却发现,不管他怎样,她们之间的距离都没有半分缩近,往往是眼看着那人越来越近,却突然被她转了个弯,再跟上,又不见了! 这人的轻功…堪称诡谲… 怎么可能!鸣乘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衣刺客落在这个院子里,进来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待回过神,看清自己所在之地,更是头皮发麻,整个人冻在原地,下意识却将自己的气息收敛的干干净净。 蹑手蹑脚,巴不得赶快离开,却被耳边一句话,震在了原地,再挪不了步子。 眼前是一方朱漆方窗,屋内烛火摇曳,拉出两个对坐的黑影,陌生沙哑的声音从一人口中传出,像是从石头缝里磨出来的一般,让人听的浑身难受。 “到底是母女情深,纵使你养了这么多年,晏祁还是向着晏征荣的。” 第99章 险境 鸣乘心中霎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险些暴露, 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敢去想, 自己主子…不是王爷的女儿? 这样的皇室秘辛,不可谓不惊人, 心中残存的理智叫她赶快离开,不要再听下去, 可身子却怎么也挪动不了,耳边的对话更是没停。 一声冷哼,鸣乘听出这是晏征毓的声音, 似是不想回应这句话, 更像是被戳中了心中的不快, 声音阴沉:“你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些?” …… 这边鸣乘身处险境,大气都不敢喘, 满心如何全身而退, 完完全全没有料到其他异常。 “你……”楚言清死死瞪着那从黑暗中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女子, 那熟悉的面容在她的靠近下慢慢显露出来, 却骇的他下意识后退,却发现全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气, 大惊失色。 那人却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笑眯眯的朝他摆手:“小主子好啊…” 眉目间可没有半分初见时的欣喜尊重, 只余下慢慢的阴戾,在这一笑之中仿佛活了起来,半分没散, 却愈发渗人:“小主子莫不是把属下忘了?” 徒厉,她怎么在这里! 念头一闪而过,第一眼又发觉了这人的状态不对,兴许是称呼,兴许是态度,按徒厉的身份,绝不可能是这幅模样。 哪里经历过这些,本能的害怕起来,却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正视眼前阴翳女子,这一看,却觉得她好像哪里不对——她眼底覆盖着一片血红,像是藏了怪物,见他看过来,像是狞笑,阴涔涔的张大了嘴。 十指死死抓住身旁殷红的锦帘,攥的手背青筋直起,平日看着喜庆的颜色却蓦地变得刺目起来,想喊人,却出口的声音更是成了软绵绵的低语,半分威胁也没有。 徒厉可不给他多观察的机会。 屋中的烛火摇曳着,昏黄的亮光拉出两道晦暗的影子,稍长的影子伸手抓住了床边那人,拉扯着,“嘶啦——”一声将帘子都扯掉在地上。 全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更别提什么剧烈的挣扎,轻易就被钳制住,耳边凑近了一人,甚至连呼吸都洒在他耳边。 楚言清脸色煞白,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害怕,而是被人陌生异性近身的恶心和恼怒,蹙眉厉声:“放开!” 这声在药性下半分不重,却平白让徒厉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冷厉,让她莫名想到另外一个人,那个叫晏祁的女人,也曾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给她难堪! 眼底的红色生生又浓了几分,平白一阵恼怒怎么也控制不住,叛徒!叛徒!这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叛族贼子! 她们瞻柳全族覆灭,就是为了保他爹这唯一的皇室血脉,如果没有她们,怎么会有他的出生! 可他居然回绝了她复国的要求,他有什么资格拒绝! 这样想着,愈发恨起来,拔出腰间精光锃亮的刀,魔怔一般往他细嫩的脖颈一抵:“叛徒!贱人!” 楚言清只觉得颈间一阵剧痛,似是有什么腥热的液体淌了下来,生死一线之间,爆发了全部的潜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咬牙握住了刀刃,身子一挣,竟真被他挣脱了去。 生死攸关,全是本能,拔下头上的簪子就朝身后狠狠刺了下去,眼前一阵发黑,身子大半都没了直觉,隐约好像刺中了什么东西,“哐当”兵器落地的声音,好像还有嘈杂一片的人声…再没了半分意识。 * * * * * 深夜的王府万籁俱寂,只余簌簌风声,呼啸着刮过长廊,听着愈发像哭声呜咽。 不知是谁第一个在外院角落里发现了一队巡逻侍卫的尸体,那些尸体死状极其凄惨,面目狰狞可怖,若不是身上的侍卫服,都没人敢确认这几人的身份。整个王府瞬间炸了。 “啪!”清脆而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的打在身前女人脸上,瞬间肿起老高。 “狗东西!谁让你对他动手的!”少年漂亮的五官极尽扭曲,一脚把人踹的跪在身前,还不解气,又是一个狠辣的巴掌甩上去,这回更是用上了气劲,直接把人打翻在地。 似乎是解气了,少年唇一弯,一改方才的毒辣,笑起来。 “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鸿影楼的第一杀手吗!你就是我的一条狗!”刻薄的话却让他用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说出来,说不出的诡异。 徒厉眼底已经是一片血红,看不到半分焦距,确实认可少年的话,机械而卑微的回应:“是。” 角落里还站了一个披着暗色斗篷的黑影,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喜怒无常的少年,未发一言。 直到阿久心满意足了,转过头来,才想起她,撇了撇嘴,没有半分要搭理的意思,目光转而径直紧盯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楚言清身上,上上下下一寸寸刮过去,最后定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不可否认,即便是苍白如纸,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美,鼻若悬胆,眉似远山,双目紧闭,却愈发能看出他睫毛纤长,约摸是失血过多,唇色偏淡,更多了几分让人心疼的柔弱。 “阿久,这里不安全,长叙和宿宣必定会怀疑到你头上。”那黑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目光长久黏在阿久身上,眸中是显而易见的爱恋。 “用的着你提醒?”阿久嗤笑,嫌恶的看她一眼:“要不是你这么没用!我至于躲到这儿来吗?”不过安排她一个人去拖住一个长叙,回来就告诉他,她可能被试探出来了,真是废物! 阿久在心里骂了她千百遍,要不是看她池一对自己还有点用处又死心塌地的份上,他早就杀了她了! 心中这样想,面上却是不能撕破脸的,眼见着她的脸色难看了,便看她一眼伤口,稍微缓和了语气,敷衍道:“既然受伤了,就去包扎一下!” 屡试不爽的给巴掌给甜枣,阿久已经用的娴熟了,一句敷衍的关心就将人哄的服服帖帖,将人打发走,心中却愈发不屑。 “嗯…”细碎的声音从楚言清喉间发出,楚言清迟迟从昏迷中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小厢房里,身旁是粗壮的朱漆梁柱,后背是冷硬的地面,还带着初春的寒意,一阵阵冰凉,冷的哆嗦,回过神来更多是脖颈喉间的剧痛。 终是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抬眼正对上一双水盈盈眸子,眉目精致的红衣少年,眉毛一挑,眼底似洒了细碎星光,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嗯?醒了?” 楚言清慢慢支起身子,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阿久,聪慧如他,心中一下子就有了几分猜测,压制住心口慌乱,一开口喉咙处愈发疼痛,到底没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那少年,眼底清清白白写了四个字。 “你想怎么样?” 原以为他会跟他哭喊求饶,又或者害怕到不敢说话,却没想到他还能如此镇定,面上慢慢阴霾下去,说不清的恼怒。 好,没关系,他还没开始呢,这样想着,阿久又笑了起来:“你一定想知道我想干什么吧?”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慢悠悠的语调,还有闲暇看楚言清的脸色,继续笑着:“我只是…嗯…无聊了想跟你讲一个故事…” 当然,不止这些。 不顾楚言清眼底泛起的惊讶之色,阿久轻轻笑着,剩下半句话在心中盘桓,没有说出来。 “或许你知道一个叫棠绘的小贱人?”阿久的脸上的笑容慢慢大了,眼底甚至带了几分得意和邪恶:“你觉得他的…嗯人生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池一:可能有人不记得我了…嗯,我在62章出现过o(≧v≦)o 第100章 大乱 初春微寒, 本是草长莺飞的大好季节, 一件事关于太女晏泠的大事却捅到了晏征荣那里,甚至晏征荣想捂都没捂住, 顷刻间哗变朝野,气的她险些昏过去。 “逆子!”晏征荣一声怒吼, 气的额头青筋直跳,“啪”的一声就摔碎了茶盏, 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御书房内,寂静的可怕。 “朕当真是看错了你!”晏泠跪倒在晏征荣面前, 躲也没躲迎面而来的滚烫茶水, 脸色更是阴沉一片, 万千情绪在眼底翻滚:“母皇…我…” “闭嘴!”半点不给晏泠开口的机会,晏征荣俨然被气到了极致, 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怒喝道:“朕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身为太女, 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 丧心病狂之事!逆子!” 晏征荣一想到书桌上摆满的都是弹劾晏泠的折子,就气的太阳穴直突突, 目光一寸寸从晏泠的身上刮下来,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儿臣冤枉!”晏泠终于找到说话的空当, 重重的磕下头去,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不自知的怨恨,只是靠修炼多年的理智勉强压抑着沉稳, 实际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冤枉?”晏征荣被气笑了,三两步走到书案前,翻开堆积在上层的折子,甩到晏泠脸上:“你看看!你看看…现在满朝文武都在说你太女殿下做的好事!” “贪赃枉法!收授贿赂!泄密考题!卖官?!”哪怕是已经看过,再看一次,晏征荣都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滚,眼前简直是一片发黑,只觉得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是天要倾覆她大晏宗庙!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大权在握!你以为朕不敢废了你吗!你以为没了你就无人…” “陛下!”突如其来的男声厉声打断了晏征荣的话,也陡然唤回了晏征荣的神智,硬生生咽下剩下半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话,憋屈不过,“哐当”一声砸了砚台。 只见书房门大开,一华衣男子急步走了进来,陈遥眼见着御书房内的一片狼藉,眼睛都急红了,顾不得行礼,上去就将晏征荣扶住:“妻主…” 四下无人,夫妻两个私底下的称呼就叫出来了,也最有效的缓和了晏征荣暴怒的情绪。 将晏征荣扶着坐下,轻抚着她的脊背,将气顺下去,才道:“妻主,我们泠儿是个什么样的性情人品,你该是一清二楚啊!她万万不会做出这些事的!” 眼睛不经意瞥到跪倒在地上的女儿,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对,暗叫遭,心知缘故,更是又急又痛,语气也带了几分急切:“你如何能不信我们泠儿!” 晏征荣显然也知自己差点出口酿成大货,更是已经伤了女儿的心,然性子使然,拉不下脸来,更多是气不过:“是朕不想信她吗!是朕针对她吗!朝臣的折子都摆到朕桌子上来了!” 她信,大臣们信吗!天下人信吗! “是!母皇英明,头脑通彻,心中自然是早有决策,儿臣为人低劣,万不及一,太女之位也无法胜任,自是听凭皇上发落,还请皇帝陛下另择…” “你闭嘴!”陈遥知女儿心中委屈,却不想她竟然会方面顶撞自己妻主,完全没有平日半分理智沉稳,简直要气的背过气儿去,小腹恍惚一阵阵坠痛,气急之下,却反应缓慢。 “混账东西!”晏征荣闻言更是炸了,’哐’的一声拍案而起,指着晏泠的鼻子说不出话来,身旁陈遥来扶,袖子一拂,气极躲开了。 “你……” “父后!”晏泠第一个大吼出声,此时的晏征荣更快反应过来,接住陈遥往下倒的身子,抱紧,目眦尽裂:“遥儿!” 陈遥已经疼的蜷作一团,感觉到双腿间暖流阵阵,一张脸唰的白了,攥着晏征荣的领子,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当暗红色的血从陈遥腿间沁出来的时候,没有人再敢乱动了。 “太医!太医!” * * * * * 这边皇宫里乱作一团,楚言清这边却恍然不知,反是身处危机,听着阿久的话,身心俱震。 “你……”楚言清完全没料到他提起棠绘当初被送走一事,不知始末,更不知要说什么,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阿久对楚言清现在的反应十分满意,唇角微翘,眼角瞥到已包扎好伤口回来的池一,眉毛一挑:“呐,还得谢谢池一。” 池一被点到名字,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在楚言清脸上顿了顿,“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你一定觉得祁姐姐很狠心吧?”不给楚言清半点反应的时间,阿久的脸上带着知情者的优越感,高高在上:“实际上她把棠绘送走,只是为了保护他而已。” 说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那个时候晏祁方意识到自己中了毒,已经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更不知道身边还有什么人正盯着她,便有意识的想将身边的人送走,这其中,就包括从小待在她身边的棠绘。 晏祁心中一清二楚,棠绘是王府中为数不多对她真心之人,她虽对他无意,确始终有一份相伴之谊,而到了这个时候,谁跟她走的越近,谁就最有可能身处危险之中。 说到这,阿久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飞快的看了一眼楚言清。 “那时正逢杨昕做客王府,看上了那个小贱人,祁姐姐便顺势把棠绘送离了王府,给了杨昕,同时派人暗中保护,不让他遭杨昕……” “是你!”楚言清瞪大了眼,顶着喉间的剧痛,艰难的开口道,阿久脸上扭曲的笑容让他不寒而栗。 “对啊。”见楚言清明白过来,阿久的嘴角越咧越大:“我做了手脚,瞒过了祁姐姐,将去保护他的人,换成了——池一。” 原来,晏祁将棠绘送走的同时,暗中写了封信,一并交给你了保护棠绘的人,让她告知棠绘事情原委,在保证了他安全的同时,安心待在国公府,可阿久把人替换了之后,自然不会让池一保护棠绘,那封信,更是被当场销尸灭迹了。 “祁姐姐发现了也来不及了。”阿久笑的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你!”从小大家闺秀的教育让他找不到骂人的话,杏眼圆瞪,怎么也不敢相信,怎能会有人如此毒辣的去害人,轻描淡写的,就毁了一个人的一生,甚至还引以为豪。 脑海中浮现一张清秀爱笑的脸,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心里的愤怒。 “祁姐姐才舍不得责罚我!”阿久被’妻主’这两个字彻底激怒了,’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脚踹向楚言清的心窝,听着他因剧痛而发出的闷哼,无比解气。 眼珠子一转:“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阿久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到楚言清缓过神来,才慢悠悠道:“你现在,已经是个私通外人,私奔而逃的荡夫了…” 对上楚言清睁大的眼,阿久心中充满了畅快感,比当初毁了棠绘之时还要兴奋,还怕楚言清听不明白,阿久笑着,居高临下,又解释了一遍。 “带走你之前,我特意把所有人都引过来了…” “到了明早,你楚言清,同人私通,被发现之后与人私奔的丑闻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才发觉已经到了100章啦(笑眼) 嗯,让大家久等啦>3< 这章发一波小红包么么哒~嗯…留言选人送么么哒\^O^/ 第101章 折磨 “你……”楚言清克制不住双手发抖, 眼角急出了泪:“你无耻!”声音沙哑的不像他的, 喉间包扎的白布瞬间晕出大片暗红的血迹。 第一个想到了自己妻主,鼻尖更是泛酸, 不敢往下想,如果他被毁了, 会怎么样? “别怕。”阿久居高临下的笑道,眼中恶毒显而易见。强硬的抬起楚言清的下巴:“害怕也没有用呢。” 少年眼底的恶毒显而易见:“你知道, 你下个要去的地方是哪儿吗?” 楚言清眼底的愤怒和惊恐彻底取悦了他,一字一句的开口道:“倌、楼。” 两个字重重的敲进心底,楚言清惊恐更甚, 掩在袖子里的双手被自己抠出血来。 爬起来, 想逃跑, 却被阿久扯着头发拉回来,惨叫凄厉, 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阿久却极为享受这种声音, 从袖子里拿出把锃亮的匕首, 贴着楚言清的脊背刮下去。 “你想怎么样?”身后冰冷的触感是那样的真实, 让人寒毛直竖,一寸寸想往后躲, 却被轻易制住,闺阁公子, 又怎么敌的过从小习武用毒之人。 “呵。”阿久眼底愈发兴奋起来,对人体的熟悉让他看也没看,手起刀落。 “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刀尖循着人身上最薄弱也是最疼痛的几处地方,狠狠捅进去,霎时喷涌而出大片的血花,翻出皮肉,惨不忍睹。 手一松,惨叫着的身体就被无情的丢在地上,蜷成一团,阿久抬脚踩中楚言清的手,看着那人在自己身前挣扎,心中充满了成就的快感。 半晌,嫌恶的移开脚,楚言清却抬起了头,嗫嚅着唇,好像挤出了一点笑意,瞬间就将阿久心中的得意击溃,感觉到被取笑,恼怒起来:“你笑什么!” 猩红的血液沁透了他全身的衣裳,在地上印出了一个血色的人形,楚言清漂亮的凤眸也进了血污,模样十分可怖。 可尽管如此,他好像又没有一丝狼狈的感觉,反倒是坚韧,骄傲,黑曜石般黝黑的眸子出奇请教,哪怕疼的快昏过去,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说了几句话。 “有…什么用呢,就…就算你杀光了…所有人,她也不会…不会…喜欢你!她,是我妻主!” 只有他才能叫,妻主。 楚言清从未觉得如此满足过。 “你闭嘴!” 被戳中伤口,阿久怒不可遏:“你个贱人懂什么!” 一个耳光甩到楚言清脸上,宛若疯魔:“我和祁姐姐,是从小到大的情谊,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口血呕出来,楚言清在彻骨的剧痛中昏死过去,可嘴角的笑意却没有半分减退,明晃晃的,让阿久发疯。 抬脚再踹,却被池一阻止:“阿久,再踹就死了!” 神智才回来几分,一把推开拉住他的池一,压抑住满腔怒气,咬牙切齿:“我不会让你这样轻易死的!” 他要他痛,要他身败名裂,然后活着看着,他把他楚言清的一切,都毁掉。 阿久定神,眼中幽深一片,看着徒厉,蓦地想到了什么,唇边漾起了令人胆寒的冷笑。 朝着徒厉,命令道:“去,把他的儿子抓过来。” 池一的手抖了抖,看着面色阴翳的阿久,张口想说什么,到底还是闭嘴了,看着徒厉毫不迟疑的消失在门外。 “你给他包扎下,休息一晚,我们明早立即出城!”阿久嫌弃的的看着满身血污的楚言清,颐指气使,想到如今城门已经宵禁,不能立刻脱身,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池一也是没二话,给楚言清的伤口随意包扎了一下,应阿久的要求,将人带了出去,悄无声息的藏到了小院的柴房内。 毫不怜惜的将人丢在地上,确定没死之后便转身出去了,冷声唤来买来的两个会武的仆人:“里面的人,给我守好了!” “是,是…”说话的是个身材壮实的黑脸女人,唯唯诺诺的应着,显然是对池一十分惧怕。 另外一个方脸的身材相较瘦弱些,但却极为活络,满脸含笑,半带讨好的道:“这位主人放心吧,小的一定不辱使命!” “嗯。”池一的脸色看不出太大变化,冷冷的应了一声,又四处察看了一番,这院子特意买的偏僻,安全倒不担心,想着就走了。 眼见着池一走了,阿莽才算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又想到身后那人方才带来的人,那血腥味… 眼中有些惶恐,扯了扯那方脸女人的衣角:“大…大姐…你看……” 方脸女人瞥了她一眼,脸色也有些白,没好气:“做好自己的事儿就够了!她们做了什么都不关我们的事儿,别瞎这些心!” 她们不过是这院子的主人买来的仆人,平日里无人时打扫下院而已。 虽是这么说,她也是暗中后悔,不该贪图轻松来做了这户人家的下人…她们自从来了这儿,只见过主人一次,平日这院子都是空的,也不知道买了干啥,平日她们还暗自猜测的主人身份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好像干的不是什么光彩买卖…… 也不敢猜测下去了,见阿莽还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好歹安慰了一句:“大不了我们明日不干了就是。” “好,好,好!”阿莽自是点头,两人也不闲聊了,安分的守在柴房门前,方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影,定定的看着她们。 吓得魂飞魄散,还没看清,便见那人手一扬,眼前就是一阵晕眩:“你……” 根本来不及反应,“哐当”一声就倒在了地上,神智消失的前一秒,只隐约看见那人闪身进了柴房。 …… 解城。 此时的解城已经化了雪,一派明媚天气,度了一个凛冬,城池中各种小生意也已经重新出摊了,大街上又是一派热闹景象, 然军中却与此不同,上下一片紧张气氛,仿佛风雨欲来,虽还是井然有序,却好像被笼上了一层沉重之气,兀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近各营的将士们都不约而同的发觉到自家将军的脸色十分不好,手底下的训练也愈发严厉苛刻,让许多士兵都怨声载道,纷纷猜测自家将军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事急从权,本将已经上书京城,并联络了临近的连城刺使,让他们想办法调动附近可用一切资源,暂时提供这段时间大军的粮草被服…” 清朗的人声隐隐从主营帘帐中传来:“消息已经全面封锁,绝不能透露出去,若是有人敢在此时扰乱军心,一律处死!” 不怒自威的大将气魄,冷眼一扫,众人自然知道此事轻重,凝重应声。 因前几日山中暴雨,运送粮草被服的先锋队逾时未到,晏祁不放心,便派邓州前去接应,却还是来迟一步,只在泥泞碎石中找到了那支运输小队的尸体。 她们在护送途中便遇到了山体滑坡,全军覆没,粮草毁了大半,被服更是脏乱。 几万大军的日常所需,便遭天灾人祸,不复存在,邓州军中老将,当即严令随行将士不得走漏风声,回禀了晏祁,紧急处理,于是才有了方才那幕。 解决了一系列军务,晏祁回到主帐,那名叫婉儿的男人已经早早等着了,见她回来,露出个讨好的笑:“将军,奴已经让人将热水备好了…” 晏祁看她一眼,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黑黝黝的眸子深不可测。 月余的军旅生活让晏祁的身上更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势和魄力,五官仿佛更为深邃锋利,带着说一不二凛冽气势,直看的婉儿脸色一僵,退出去了。 晏祁直接让鸣跃进来了,坐到书案前,揉着额角问道:“京城有消息吗?” 算起来,她派去的人已经在京城滞留了三四日了,该有动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来自神秘人的留言 “美人们,我前文出现过(滑稽脸)” 第102章 来信 见晏祁问起这事儿, 鸣跃心中满是敬佩:“回主子, 事情已经成了。”抬头飞快的瞄了一眼晏祁,还是看不出她什么表情:“众事并发, 现在太女已被皇上禁足府中了…” 话是这么说,还是暗暗心惊晏祁的手段, 恭恭敬敬继续道:“现在她们母子已经生了嫌隙,朝臣…” 话未说完, 便被晏祁皱眉打断,冷声盯着她,看的人心中发毛:“众事?” “是。”鸣跃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卖官和受贿, 还泄密了春试的考题, 给皇上气的不轻,皇夫都险些失了孩子。” 揉着额角的手指随着鸣跃的回答顿住, 放下来缩在手心里, 轻微的有些抖, 深不可测的眸子盯着身前的鸣跃, 像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主子?”鸣跃承受着若有若无的压力,有些拿捏不住晏祁的心思, 却听她开口了,语气毫无起伏:“知道了, 下去吧。” …… 晏祁盯着鸣跃转身出去的背影,缩在手心里的手指紧紧捏起来,黑黝黝的眸子深不可测, 心中十分清楚,她只让人将晏泠受贿的证据,也就是让鸣毅从郡守府找到的那本小册子,附带上晏泠和那郡守的来往信件,送到了京城… 大约是心底原就有恨,尽管还有些记忆依旧是一片模糊,这恨意也半分没有减退,由着那封私信牵扯出来,愈发浓重。 万不能让晏祁掌权,若得机会,就地斩杀。 晏泠既然敢算计她,就要有承受后事的心理准备,更何况,本就是她自己造的孽。 她远在边城,又有世女这层身份,若是将这些东西以她之名送到晏征荣手上,没准还会落得个构陷太女之名,晏祁自然不会去这种蠢事。 可也是没料到会一并牵出这么些事,看样子这位太女,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真是讽刺。 意料之中的幽禁,毕竟晏征荣只有一位皇女,总不会杀了了事,她不急,慢慢来。 懒得再想这些,晏祁眼角瞥到被她压在砚台底下的信纸,冷硬的心慢慢柔软下来,算算日子,她在军中也呆了一月半有余了。 十天前王府也有来信,说是晏征毓的伤自己痊愈,已经赶赴军营了,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待晏征毓替换了她,便可回府了。 将近两月的分别,思念有如野草般疯长,缠的整颗心都是乱的,两方激战,有一瞬间思战胜了理智,想不顾一切回去,却被外物和责任拉扯着,只能将理智找回,主动去克制。 晏祁觉得,自己就像孤苦漂泊了几十年的孤魂野鬼,一朝找到栖身之地,就变了,懒了,不想动了,还乐意这样没出息。 正想着,外帐却突然闹了起来。 “什么事?”晏祁沉声问道,低沉的声音穿过帐帘,让外面有了一瞬间的寂静,接着挑帘进来了一个令兵。 “将军…外面来了个女人,说是要见您…”那士兵十分忐忑,唯唯诺诺的将话带到,有些不确定的往晏祁身上瞟,怕她怪罪她打搅,又补了一句:“来人说是从王府…” 话刚落,明显感觉到身周一冷,晏祁猛的抬头,径直打断了她的话,冷喝道:“带进来!” 王府来的人,晏祁心中蓦地升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焦灼着满心都惴惴不安,几乎是下意识就想着——是不是楚言清出事了。 这感觉持续到两个士兵将人架着进来,看到那人面容,再没有半分侥幸,一颗心迅速沉了下去。 几乎是下一秒就冲到那人身前,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还没来得及问,那人一见到她,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扯住了晏祁的袖子,急切道:“主子!少君出事了!” 心中不详的预感一瞬间得到了验证,半点声音发不出来,带着唇微微发抖。 双手稳稳接住朝她倒下来的身体,整个人都僵住了,脑海中仿佛有什么瞬间炸开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没有比此时更不理智的时候了。 “少君被人劫走了!小公子…小公子也…也险些被人带走…”此时的宿宣十分狼狈,头发凌乱不堪,眼底更是一片青黑,眼见着极度的疲态,瘦了一圈,却是死死咬着牙坚持下来。 他昼夜兼程的赶过来,生生将半月的路程缩短了一半,仿佛随时会倒下去。 将人送进来的两个士兵已经惊呆了,眼见着晏祁的脸色迅速阴沉下去,一个还算机灵的奉劝道:“将军,先让他坐下把话说清楚吧。” 晏祁冰冷的眸子一扫,让两人一个激灵,脊背发凉,隐约看见自家将军眼底泛起了血色,吓得不敢说话。 出乎意料的,晏祁点了点头,径直把宿宣拉到塌上坐下,接过一个士兵递过来的水,给宿宣喝下去,让他缓了口气:“说说事情经过。” 此时的晏祁,简直冷静的不像个正常人,可若是有心观察,却可以发现,她接过杯子的手一直在抖。 宿宣也不迟疑:“王爷离府几日后的一天晚上,府中便来了一黑衣贼人,掳走了少君,当晚更是只身回返,意欲将小公子带走,却被鸣乘发现,拼死杀了那人,鸣乘也受了重伤。” “主子,鸣乘说,那是徒厉。”宿宣将事情原委仔细道来,说道后面声音都飘忽起来,晏祁凑近才听到。 “长…长叙…说…当…当日引……引开他的……是…是……”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了,未等到说出名字,宿宣便倒在了晏祁怀里,彻底昏厥了过去。 帐内一片死寂。 听到消息的鸣毅匆匆赶来,见到这种景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晏祁眼中的血色吓到:“主子,怎么了?” 晏祁没有开口,将宿宣扶着躺下,静静地坐在塌沿,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莫名带来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直到晏祁掀了帘子冲了出去,鸣毅才反应过来,可当她追上去,晏祁早已没了人影,只留下她冰冷声音。 “把他照顾好,王爷到达之前一切军务,让邓州副将代领。” …… 此时的晏祁,有如离弦之箭,疾驰在官道上,将身后绵延数里的镇国军营远远甩在身后,马蹄声阵阵,溅起无数的泥点子,也不及她心中十分之一的阴翳焦灼。 几乎半点不敢想楚言清的处境,也再无暇顾及自己这样擅离军营会有什么后果,有又怎么样? 一颗心早就被搅乱了。 天色早已阴暗下来,下起了瓢泼大雨,遮盖了远处的视线,嘈杂了耳边的声音。 “哒哒哒!”却是疾驰的快马迎面而来,看到她,远远的大喊:“师父!” “师父!师父!” 挡在晏祁面前,却见晏祁半眼都没看她,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声音,急忙喊了一句:“师父的夫郎,拙贞已经救下来了!” 晏祁猛的一拉马缰,陡然转过头来,看清了眼前的面貌,却是谢拙贞。 “师父,你看!” 少女将手中的东西混杂着雨水塞到晏祁手中,却是一个荷包。 再熟悉不过的,绣着他小字的荷包——明息。 峰回路转。 作者有话要说:  谢拙贞:大家还记得我吗~\(≧▽≦)/~没错,就是我,英雄救美了我师夫(迷之称呼)这个出场方式帅不帅!哈哈哈,下一章还有更帅的哟!我的目标,帅过我师父!(*/ω\*) 晏祁: …… 大家520快乐么么哒>3< 爱你们?(^?^*) 嗯,作者还有话说,这本小说确实更新了很久,阿幸也知道,自己现在的速度也慢下来了,在这里跟大家说声对不起,我以后会努力变得勤奋的,嗯,绝对不会放弃这文,真的很谢谢一直陪着我的小天使们(鞠躬) 第103章 徒弟 晏祁眼中的红色慢慢淡了下去, 整个人仿佛在水深火热中走了一遭, 支撑全身信念一松,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后知后觉, 手掌心都被马缰勒出一条青紫的痕迹,透过瓢泼雨幕, 看着谢拙贞咧嘴笑着,眼底隐约是对她的担心。 心中慢慢冷静下来, 手紧紧攥着荷包,声音还有些晦涩:“他还好吗?” “放心吧!师夫好着呢!还跟拙贞一道儿来了!” 晏祁手指微微一顿,瞥了面前的少女一眼, 猛的抬头, 有些愕然:“他来了?” 谢拙贞有些忐忑的看了晏祁一眼:“弟子武功平俗, 怕待在京城护不住师夫,所以擅自主张, 带人来了…”眼见着晏祁的脸色愈发冷, 声音也越来越底气不足。 “在哪?带我去。”晏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少女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安, 全身上下湿淋淋的,形容狼狈, 也没有多话,清冷的声音又带着几分急切。 “是。”谢拙贞松了口气, 眼神清亮,一拉马缰:“师父,跟我来。”说着调转了马头, 双腿一夹,朝着来时的路大喝:“驾!” 周围的景色迅疾的马蹄下不断的变换,在一片夜色中却并不明显,也无人关注。 “吁——”马声嘶鸣,停在一座破庙门口,谢拙贞敏捷的从马上跳下,遥遥一指庙门:“师父,就在那!” 晏祁看着那破烂的庙门,眉头一蹙,大步流星的走进去,目光在满是灰尘的门槛上一顿。 四目一望,入目是一座木头雕刻的菩萨,贡在沾满灰尘的石台上,两根崭新的蜡烛孤零零的为这座小庙提供着光亮,跨入庙门,便是一股陈年腐烂的霉味儿。 不过几十丈的地方,一眼看过去,哪里有半个人。 晏祁神色一凝,迅速转头,却觉得一道气劲从后方传来,点住了她的穴道。 谢拙贞慢慢从身后走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师父——得罪了。”说着一挥袖子,粉末飞扬下,晏祁倒在了地上。 谢拙贞静静地看着不省人事的晏祁,慢慢蹲下了身子,面无表情看着,眸中一片深沉,半点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黑衣女子,谢拙贞瞥了一眼晏祁,沉声道:“带走。” 破庙中的蜡烛“噗嗤”应声灭了,再回过神来,就是一片空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 “他娘的!那个小贱人呢!” 楚言清蜷缩在巷子深处一片柴草中,身上穿着已经脏的看不出来的蓝布衣裳,头发凌乱,纠结在一起,除却一张沾满柴草的脸蛋,隐约看得出姿色清绝,但此时已经毫无大家公子的光鲜亮丽,反而像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耳边炸开的骂声让他下意识颤抖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喘,背上的伤口隐隐有裂开的趋势,一阵撕裂的疼痛,几乎要被心中的恐惧淹没。 “大姐,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一对人马在楚言清附近搜寻着,得到的答案却令人失望,眼见着领头的女人脸色越来越差。 “废物!”领头的女人怒不可遏骂道:“妈的!一个男人都守不住!” “再去找!”骂骂咧咧一阵,那女人显然十分烦躁,抬手就给了身前唯唯诺诺的下属一个耳光,吼道:“再去找!” 谷雄心中充满了恼怒,更是带着烦躁和恐惧,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个一直老实安分的男人怎么会逃跑,难不成他看出什么了? 越想越烦躁,问题是她们居然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都没守住!今天好不容易有人来报说找到了,她马上就带人来抓,没想到眼睁睁看着,人又不见了! 完全不敢想主人回来发现人不见了,她们会有什么下场。 一面想着,愈发没好气,带着一队人离开了巷子,远远的还能听见她气急败坏的声音。 楚言清听着那些凶神恶煞的人离开,整个人都瘫倒在柴草堆里,几乎哭出声来,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妻主…妻主……”嘴里下意识的念叨着,眼皮耷拉着,一阵发黑,唯有身后的痛楚让他醒过神来,强撑着,才觉得嘴里一片腥咸,竟不知不觉咬破了唇。 楚言清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原以为自己落在阿久手上,死定了,可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却在一户农家家里。 进来了一个相貌平凡的少女,神志不清还以为被送到了倌楼,却被告知,他已经获救,那人说她是自己妻主的徒弟,还拿出了一张写有“拙贞”的字条给他,楚言清自然是认识自己妻主字迹的,瞬间相信了她的话。 “是拙贞来晚了,让师夫遭了哪些歹人的毒计!”那少女如是解释,明明白白将晏祁如何收她为徒的过程告知了楚言清,并找来了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伤口。 楚言清曾提出让她把自己送回去,却被她拒绝:“王府现在中不知是什么情形,此时回去实为不妥。” “您想想,王府如此布置森严,那些歹人是如何轻松进去又将您带走的?定是有内奸相通!师父曾经吩咐,让拙贞保护好您,拙贞一定要做到。” 楚言清自然想到了这点,只好按捺住,接着谢拙贞便提出取他身上一件信物,她亲自前往边城,知会晏祁的主意,还找了三五个人来“保护”他。 楚言清想起了被谢拙贞收留的那些日子,当时他满心都是对她的感激,更是万分信任,直到他听到了她临走之前对那几个女人的叮嘱。 “好好盯着他,万不能让人跑了,我还要靠他牵制晏祁,听见没有!” …… 楚言清吃力的睁开眼,被头顶上的太阳光刺的生疼,慢慢的爬起身来。 半边身子已经麻了,动一下都有如被蚂蚁噬咬般,又牵扯着背部的伤口一阵剧烈疼痛,尽管如此,楚言清要离开的心依旧十分坚定。 如果那人是别有用心,那么,她取走了她的东西,一定会借此对他妻主下手,这个念头一明了,惶恐,不安代替了一切,楚言清不敢想,如果妻主出事了,他会怎么样。 这个时候,该找谁?找谁都不对… 隐约可以听到走在路上的人在笑谈:“诶,你听说了吗?那位世女殿下的夫郎跟人私奔了!” “真的?”听到这消息的人一个比一个激动,表情愈发夸张,接着便是鄙弃,嘴里冒出些极其难听的话来。 是啊,他楚言清已经彻底毁了。 指甲要攥进肉里,眼眶里更是委屈的泪,才知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多难听的话,这样恶意中伤他人的人,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要放肆抹黑别人的丑恶面孔。 青天白日,他这样出去太过显眼,楚言清摇摇晃晃的扶着墙站起来,踉跄着身子,一步步往巷子更深处藏。 视线慢慢模糊了,楚言清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随着背后汩汩而下的血液也在一点点流失就在此时,楚言清恍惚却看到了巷子深处有一个隐蔽的茅草屋。 仿佛即将渴死的人找到了水源。 楚言清拖着最后一丝神智走了过去,张了张口,却没了力气喊门,眼前一暗,就倒在了门前。 总会发现我的吧。昏迷的前一秒,他这样想着。 心中再没有比此刻更坚定的信念,他不能倒下,他要去边城,哪怕来不及,他也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拙贞:对不起,让大家失望了,我不是个好人… 宝贝们,我会努力找回从前日更的自己哒(给力)爱你们>3< 第104章 细作 晏祁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军帐模样的地方。 耳畔好像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从未听过的陌生男人的声音,哽咽着有些低哑, 说着什么,一字一顿拖的有些长。 恍惚中, 她没听清,却觉得有些别扭奇怪, 语气不对。 印象中,好像,没有几个人, 叫她的时候, 这样—— 温柔。用心。 感觉慢慢回到了身上, 浑身却还是软弱无力,记忆也渐渐回笼, 下一秒睁开了眼。 漆黑的眸子, 只有瞬间的恍惚, 慢慢一片清明, 入眼便是一个相貌极为出众的男人。 他看起来三十左右,标准的鹅蛋脸, 一双杏子眼,恍惚染了点点泪意, 眉毛修的极为齐整,画了远山眉,鼻梁高挺, 唇施朱丹,整个人透着一种温柔的气息,又是芝兰玉树般的清朗。 晏祁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号人,但就是在他的眉目间感觉到了莫名的熟悉。 男人见她醒了,眼底怔怔的,好像蒙了雾,“啪嗒”一滴泪落到她脸上,那人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抬手想为她擦去。 晏祁眼神冷冷一瞥,伸手挡住,没有错过那男人瞬间僵硬的脸色,依旧是毫无情绪的看着。 眼神说不上来的深沉,眼角瞥一眼,都看得人浑身发麻,与记忆中一个人的某一个人重合在一起。 男人眼底恍惚了一刹,一瞬间染了浓烈的恨意,突然伸手掐住晏祁的脖子,眼睛都发红。 猝不及防之下被扼住最薄弱的咽喉,晏祁蹙眉,眼底寒意一凝,迅速坐起身子,将颈一送,毫不留情的挣开,眼神陡然锋利起来。 似乎是被她的眼神吓到,男人眼底的红色渐渐褪去,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懵懂的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晏祁清晰的看见他眼里自己的倒影。 极快的回神,红玉认清面前的人,飞快的缩回了手,晏祁却敏锐的察觉到他满心的惶恐和紧张,蹙紧眉头,有些不解。 男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毫不避讳的复杂目光,让人心中蓦地升起一股烦躁来。 红玉的手有些抖,目光顿在晏祁的脖颈处,那里被他方才掐出了几个红印,看在眼里有些刺眼。 指尖发颤,朝着晏祁脖颈处靠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晏祁都问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兰花的味道。 “是你要见我。”晏祁的声音很稳,语气肯定,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情绪。 一旁站着的谢拙贞隐隐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一下子却又想不到什么。 “我…”声音无比的艰涩,男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重要在晏祁逐渐不耐的目光下露出抹勉强的笑来:“是。” 晏祁挑眉,意料之中,眼角瞥她一眼,仔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迅速在心底判断眼前的形势。 未等到那男人再度开口,晏祁看过去,无意中瞥到他额角几根白发,视而不见。 眼底一寸寸冷下来,隐隐还有些不耐:“你是什么人。” 搞不懂这个男人,只会盯着她看。 谢拙贞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似乎是要证明什么,三两步冲到晏祁坐的塌前,伸手就是一拳。 晏祁看也没看,准确无误的挡住了她的拳头,手上顺着巧劲,送劲,瞬间钳住男人手腕,一个反扭,瞬间将人反扭在手,右手稳稳扼住了那人咽喉之处,对上少女不可置信的眼神,晏祁眼底依旧是一贯的平淡。 谢拙贞失声:“你…你不是…”晏祁稳稳站立的模样彻底打破了她心底的侥幸,却还是不敢相信。 她明明就中了她的失魂散,怎么会这么快就恢复力气! “你想说,我不是中了你的失魂散是吗?”相比她的惊讶,晏祁的反应淡淡的,说出了她心中的话。 晏祁瞥她一眼,注意到谢拙贞男人脸色有些青紫,毫不在意的松了松力道。 “是中了,不过剂量不多。”两人隔的很近,因此谢拙贞清楚的看到了她每一个动作表情。 她的神色很淡,即便到了这种地步,手中扼着她的喉咙,莫名给人一种慵懒优雅的感觉。 当然感觉到喉间的力道轻了,控制不住的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不管不顾问出口后,迅速被自己否认了这个可能,死死的盯着晏祁,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出乎意料的,晏祁摇头,眼角瞥她一眼,仿佛能看进人心深处,口中漫不经心的答她:“不,不过我一直在观察你。” 懒得听她问,干脆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我收你为徒,并不代表我会信任你。” 她确实是看上了她的机灵聪慧,但这并不代表她会轻易的相信她,准确的说,她晏祁,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你在身份伪装这方面确实做的很好,瞎了的老父,贫穷的背景,这都是真的,所以我也查不到什么,但我派了人盯着你。” “然后,我就发现了你和晏征毓暗中汇报我的情况。” 晏祁表面的东西人人都知道,但她暗里的势力,只有她一人知晓,因而谢拙贞也没想到料到她的能耐,久而久之,不察之下,自然会露出破绽。 少女惊恐的看着面色冷淡的晏祁,心中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原来她的一举一动,从头到尾都在这人的监视之下,她所谓的计谋,在她眼里,又算的了什么? “所以…一切都是你故意的?”抖着唇,谢拙贞艰涩开口问道。 “不,解城距京路途遥远,所以我并不知清儿的现状。”晏祁的声音很沉:“直到我在回程中遇到了你。” 袖子里的熟悉荷包仿佛隐隐发烫,灼的她心焦,眸子里慢慢聚了阴翳。 “在确定他在你手上的同时,我立马想到,你是知道鸣乘和宿宣的,但救出了他,却没有半分要将人送回去的,甚至连消息都没有他们透露…反而来边城找了我…” “……”谢拙贞喉咙发干,整个人迅速萎靡下来,掩不住的挫败。 原来,原来她都知道…只是将计就计,故意跟她走,故意对她毫无防备,故意让她把她带到这儿来… 此时再看晏祁,眼底染上了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惊惧,从来没见过心计如此深沉之人。 少女慢慢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半晌,少女笑出声来,狠狠盯着晏祁,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狞笑,更多是不甘,不甘心她这样百般筹谋,居然被对方这样轻易的看破:“你就不怕我杀了他吗?” 晏祁看过来,眼底汇聚成一片深色,让少女冷不丁的颤了一下,半天都没有再说话,她看过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比晏祁的眼神更吓人,看似漫不经心,却真切感受到其中的杀机。 手劲一瞬间收紧,眼见着少女面露痛苦之色,身旁的男人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失声叫道:“祁儿!” 晏祁的手一顿,猛的转过头去,清亮的眼仿佛能看进人心深处,深沉的让人不敢直视:“你叫我什么?” “我……”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掩在袖子底下的手攥的发白,方想开口,却发现晏祁的脸色蓦地变了。 目光陡然转向狭小的帐帘处。 与此同时,军帐外一道浑厚的女声炸响,大队火光冲了进来,迅速将人围住。 为首的,一个身穿兽皮胄甲的壮实女人,见着帐中这情形,一副了然模样,强喝道:“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急着回来,居然是夜会情妇!来人,将这个贱人拿下!送到四太子帐中!” “孙、猛!”男人从牙根里挤出两个字,眼底骤然升起滔天的恨意,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拆骨下腹! 眼前的女人一身兽皮缝制的胄甲,露出毛发旺盛的小臂,方脸小眼,塌鼻厚唇,笑起来形容猥琐,让人看着泛恶心。 异族人!晏祁眼底这才露出些许惊讶来,深深的看了一眼手中的谢拙贞,却敏锐的发现了她眼底的惊慌。 紧接着,晏祁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抓住谢拙贞的手蓦地落了下来,隐隐有些站不稳,先前中药之后的无力感再度袭来,更是带着遍布筋骨的剧痛,倒在地上,连感觉都迟钝了千百倍。 那粗犷的异族女人大笑着走上来似乎很享受男人脸上的惊慌恨意,径直给了男人一个耳光,神色阴狠:“给脸不要脸贱货!” 转而看向晏祁的眼神更是带着几分阴狠:“小白脸!你就好好尝尝我这断命散的滋味吧。” 话未说完,便发出了一声惨叫——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更新迟啦(吐舌) 第105章 潜出 “你!”寒光锃亮的匕首抵在脖颈处, 锋利的寒气迅速沁入皮肤, 带起浑身僵硬,脑袋一片空白下, 根本不知道身后是什么人。 却听到了身后一片哗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身后一声断喝:“哈达尔你干什么?” 这名字一叫出来,满帐都寂静了一刹那, 接着是更大的哗然,谁不知道哈达尔是她们孙将军的心腹属下…可如今? 晏祁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却是看向那个男人的, 那个所谓的“断肠散”是对着她洒的, 因而与她有些微距离的男人并没有受到波及。 可男人脸上的情绪却是比她还激烈。 目眦尽裂, 眼底的混杂的焦急,担心明显的让晏祁一怔, 脸色却微有触动。 容不得多想, 晏祁明显的感觉到到体内的毒素愈发汹涌, 迅速点住身上几个大穴。 与此同时, 红玉眼底透出滔天的恨意,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指着那孙副将:“解药!”来字一脱口,抵在那副将脖颈上的匕首顿时逼近了几分。 那名被叫做“哈达尔”的异族女人全身掩在烛火未完全照明的阴暗角落, 目光专注而深沉的看着晏祁身边的男人,透露出十足忠诚恭敬之意。 温顺的羊羔猛然变成了扑食的饿狼,凶恶的咬穿敌人的喉咙。 帐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跟着那孙副将来的小队显然没有料到这般局势,意识到哈达尔居然是眼前这个娼妓的人,一时傻在了原地,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也半分不敢乱动,心下只剩下不可置信。 冲上心头的屈辱让孙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破口大骂:“哈达尔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叛徒…”却半分不敢乱动。 人都是惜命的,更不要说如此莫名其妙又屈辱的丢掉性命。 这边晏祁“哇”吐出一口黑血,目光锋利的落在那个副将身上,掩在袖子底下的手指轻微有些发抖,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扑在她身上,大声喊着,已经听不清了。 晏祁闭了闭眼,再度睁眼又是一片清明,看向那个孙副将,仿佛看一个死人。 沉声喊了一句,在死寂的军帐中格外清晰。 身旁轻微落地声响,不知从哪儿出现了九个黑影,齐整的跪在眼前,接着众人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其中一个黑影已经再度回到了晏祁,手上已经抓满了几个颜色各异的小瓶子。 一旁的谢拙贞见到这一幕,才真正发觉了晏祁的缜密心思,居然连后手都已齐备。 那黑影却不管别人怎么想,飞快的将手中的瓷瓶递上去,被那男人伸手挡住:“我来。” 晏祁睁眼瞥了他一眼,意外从男人眼底看出几分恳求和紧张,目光顿了顿,朝着眼前的属下点头,闭目不再看了。 男人眼底一片沉色,从最开始的无措彻底恢复了冷静,干净利索的从几个瓷瓶里挑出个朱色小瓶子,抽出瓶塞,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味道对了,接着就做出了众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毫不迟疑的喝了一小口,引得帐子里一片哗然,落在男人身上的目光一变再变,一旁的谢拙贞更是急的喊道:“心叔!” 晏祁已经由那女子扶着,神智有些涣散了,耳旁轰轰炸响,勉力缓过神来,解药瓶子已经递到了眼前,光是闻着,便觉得闷痛的胸口隐隐一轻。 毫不犹豫的喝下去,晏祁坐直了身子,闭目调养。 那黑衣女子俨然是这一行人的领头,迅速分析了眼前的局势,当机立断:“撤!” 一个字还未完全脱口,耳边“咻”的一声,从身后方向射过一支冷箭,迅速躲过,噗嗤一声没入眼前一个异族士兵的胸口,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一团血。 帐外远远的脚步震天,叫喊着从四面八方而来。 男人听着脸色剧变:“遭了!被发现了!” 心如闪电,心思百转千回,危急之下脑子转的格外快,半晌,男人猛的抬头,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平日明艳的眉眼一片凛然,大喝:“我的心腹何在!” 帐外静了一刹,接着一阵脚步纷杂,仿佛踩在帐中人心上,喊声响亮,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无畏:“在!” “你!”孙猛的脸色由着刚才那一箭彻底恢复过来,然而眼底的得意还未消散又彻底被眼前的一幕击碎,听着这吼声,就知人数不算太少,在救兵来到之前,她还是难保性命,眼底泛起强烈的恨意。 一时愈发痛恨眼前这个贱人,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恨,怎么以前没注意到,这个娼/夫居然培养了这么多人为他所用! “护住营帐!连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男人眼底发红,慢慢平息为一片令人窒息的寒凛,阴测测的目光直射一旁的孙猛! 红玉心里一清二楚,这么做就是牺牲了帐外数百心腹的性命,但也只有这样赌一把了,顾不得多说,朝着那黑衣女子冷声:“走!” 动作比声音还快,扶起晏祁,放到那黑衣女子的背上,扯开军帐角落里地上的蒲团,露出底下一人宽的小门来。 “……”池鹰,也就是那个背着晏祁的黑衣女子深深看了一眼眼前面色绝然的男子,朝着身后还在缠斗的其他几人冷声命令道:“撤!” 再不停留,转身就走,却不想身后那男人突然疯了一般,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匕首,对准晏祁的后心狠狠刺下去。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池鹰大惊,想要转身替换晏祁已经来不及了,危急一下只好避过要害,甚至听得到匕首划进晏祁皮肉的声音。 回神正想出手,眼见着那男人身后伸出一只毛发旺盛的,扯住男人的头发,狠狠一扯,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男人被狠狠的拽着,往后倒在地上。 “铛”的一声,锃亮的匕首落在地上,露出闪着寒光的刀锋。 池鹰看着男人的眼神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万万没想到,最后一击等在这儿! 池鹰这才发现,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乱了起来,那孙猛竟然趁他们撤退,哈达尔不备之时挣脱了钳制,耳边瞬间就是乒乒乓乓兵器相交的声音,以黑衣女子为首,孙猛的小队胜在人多,也是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兵了,一时两方激烈厮杀,到处都是刀光剑影。 震天的脚步声已经由远到了帐门前,俨然有一道厚重的人声贴着帐帘穿来:“发生了什么!” “想跑?”终于把人抓在手上,孙猛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狰狞,扯着头皮将人掀翻在地上,在男人惊恐的目光下,去扯黑衣女子背上的晏祁。 当机立断,池鹰再不停留,不甘心的瞪一眼地上爬不起来的男人一眼,喊了一声,飞快的钻进那狭窄的暗道中。 帐外也是一片乱,刀刃刺入皮肉引起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猩红的血喷洒在帐子上,宛如人间地狱。 “心叔!”谢拙贞眼底都要泛出血来,眼睁睁的看着男人不顾一切的扑向身形彪悍的孙猛,紧接着被反应过来的孙猛踹的遍体鳞伤。 猩红粘稠的血随着女人的拳打脚踢从男人身上沁出来,斑驳了他静心挑选的白衣,即便如此,男人却还是死死抱住那孙猛的小腿,竟硬生生拖住她无法前进半步。 猛然听见少女的声音,抬起头,染了血的杏子眼一片模糊,手中又用了几分力,指甲外翻着掐进那孙猛的皮肉,吃力做了一个口型。 “走——”带出喉间喑哑的呜咽,男人渐渐在孙猛的殴打下失了神,化作一片死寂,嘴角却蓦地勾起一抹笑来,缓缓转头,看着着晏祁离去的洞口,却被那孙猛一脚踢中头部,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男人的身子在地上抽搐着,却死死咬着自己的舌头,听着帐外的声音,帘帐门一掀,满脸怒气的中年女子迈步进来,见着帐内遍地尸体的可怖场景,第一眼看去,居然没有一个活着的,脸上的肥肉气的变了形:“谁告诉本太子,发生了什么!” 地上一声轻咳吸引过注意力,转过头去,只看见地上血淋淋的一团,吓了一跳,直到那“东西”发出微弱的声音才勉强认出这人。 居然是今日还在她身下承欢的红玉美人! 而那个孙猛,还对他百般动手! 皮鲁兵,也就是那四太子,看向孙猛的眼神瞬间就阴沉下来了! “孙…孙…副将…私…通…私通异族……造…反…”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ω\*) 前两天事情有点多,今天更新也有点迟了(吐舌) 嗯,这章写着有点激动 四太子:你竟敢动老子的男人! 红玉:(奄奄一息)太子!她想造反! 孙猛: 我…… 第106章 内讧 孙副将意欲谋反。 大概是当权者的通病, 谋反二字, 无论什么场合,用多微弱的声音说出来, 都会被听到。 孙猛脸色剧变,眼底要烧出火来, 没想到这个贱人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倒打一耙! “小贱人!你……” 孙猛上去抬脚还想踹他, 眼前却突然伸出一只脚挡住了她的攻势,转头怒不可遏,却是四太子冰冷的眼, 眼底的犹疑有如一把尖刀, 刺入孙猛的心。 孙猛脸色煞白, 虽知太子平日只沉溺酒色,却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信了这个娼奴的话, 从前对这红玉的龌龊心思消散的一干二净, 这哪里是美人, 明明是咬人的毒蛇! 牙根里挤出几个字:“太子, 是这小贱人倒打一耙!我发现了他夜会情妇!与异族人私通!在场的姐妹皆可…” 四周一看,才发现自己带来的捉奸小队竟然没了一个活口!孙猛当即有如一击闷锤击中胸口, 叫冤的话堵在喉咙口。 几乎是立即想到了脚下这个娼奴方才的作为,目眦尽裂, 他明明暗地里培养了那么些人,危急关头,不是让她们抵挡这四太子的支援军队, 拖延时间让那个异族人逃跑,让她们守在门口,不放过任何一个要出去的人… 这是要灭口啊!只要帐子里活下来的都是他的人,那四太子又是个糊涂只宠美人的,这事实岂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事实证明,四太子皮鲁兵确实是个刚愎自用的,他本是最受宠的太子,只是因为在王位争斗中落了下乘,才想着来到军中另谋出路,然而却遇到了这位处处挑她毛病的副将,指责她宠爱美人,暗讽她没有领兵之能,早就看不顺眼了,没想到这个孙猛居然真的不识好歹,居然要谋反! 毫无疑问,心中的天平迅速倾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这边,而孙猛脸上的凶狠表情落在皮鲁兵眼里,更是成了被戳穿后,恼羞成怒的证据。 “来人!”皮鲁兵大喝一声,连事情的经过都懒得听了,什么异族人,什么乱七八糟的私通,解决了心腹大患的造反之人才是重点! 立刻一队亲兵跑着进来,见着这场景,有些无措:“将军,有何吩咐?” 指着满眼不可置信的孙猛,强势道:“把这个叛乱的逆贼拿下!军法处置! “这……”依令进来的士兵们傻眼了,比起这空降的,只知玩弄美人的四太子,她们心中更多更亲信从前的主帅——孙猛。一时大惊,忘了动作。 还有一个士兵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将军,这…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放肆!”眼见着这些士兵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违抗”军令,反而去看那个逆贼,皮鲁兵怫然大怒,猛的抽出随身的配剑,砍下那违令兵士的头颅。 喷射而出的猩血溅了满脸,怒气之下,更是狰狞:“这军中,到底谁是主帅!” 此时的孙猛也反应过来了,维护自己的士兵被这个贪图酒色的废物砍了脑袋,积压多时的不满瞬间爆发出来:“我孙猛在军中多年,大小战功无数!你说我谋逆叛乱!有什么证据,难不成居然因为一个娼奴之言,杀了我吗!” 皮鲁兵心头一震,却是被她的怒喝唤回了几分神智,才恍惚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只听了红玉的一面之词,有些动摇。 伏在地上的红玉已经熬过了最痛的时候,身子已经慢慢冷了下去,显得有些麻木,却还是死撑着,将两人的对峙听的一清二楚,自然看得出四太子眼底的动摇,心头凛然,没想到自己的计策,居然被这个孙猛化解了回来, 红玉心里一清二楚,从他为了掩护晏祁那一刻起,他都注定活不下去,这些都没关系,他苟延残喘这么久,愿望达成了就好了,他怎么样都可以,但是他的祁儿不行。 可这个孙猛,偏偏敢对晏祁下手!就该死! 愤怒,不甘心,却无计可施。 最后一丝神智都要消失,耳边依旧是她们对峙的话。 “你这么做,就不怕军中将士寒心,不怕王上降罪吗!”这孙猛显然是一时将心中的不满发泄了出来,本来就是骁勇的战斗种族,没什么智谋之说,一下被气的狠了,口不择言起来。 红玉缓缓睁眼,没人注意的角度,压抑着轻轻笑了起来。 孙猛,还是死定了。 其实这话本来也没什么毛病,可放到这个场合里,瞬间就让皮鲁兵炸了,杀了你兵士居然都会寒心!一个副将,居然有如此威望?还说没有什么异心!还说王上降罪?分明就是在威胁她! 强怒一下,手中额的腰刀毫不留情的朝孙猛砍下去。 孙猛也是身经百战之人,下意识抽出自身的刀刃,挡住了迎头砍下来的一击。 “铛!”的一声,兵器相接的声音十分清脆,孙猛的脸色煞白。 皮鲁兵没料到她居然敢对她动刀,气的声音都变了,手中的力气更大,径直趁她愣神之际,一刀砍下了孙猛的头颅! 猩红的血再度喷了满身,带着温热浓重的味道,唤醒了皮鲁兵内心的残暴情绪,杀了心腹大患的快感,激荡在胸中,大喝出声:“副将孙猛谋逆,屡次违抗军令,已被我正法!” 站在尸体横呈的狭小帐中,皮鲁兵此时的模样显得十分诡异,一句话高声喊出来,竟然是一片死寂。 皮鲁兵十分满意士兵们大气也不敢喘的情状,将手中满是鲜血的红刃插入刀鞘,掀了帐帘出去。 半个眼角也没去看地上狼狈的男人。 …… 晏祁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一家药堂里了。 身旁一个个黑衣影子守着,叫她醒了,齐声唤道:“主子。” 胸口还隐隐有些闷,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晏祁自然认得出这是她瀚海阁分布在解城的一个秘密据点,也不感意外。 脑海中记忆重回,方觉得背后似乎是受了伤,这样一动,一阵疼痛,眼底隐隐有冷色,瞥了一眼床前的池鹰,淡声问:“我背后的伤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呢?” “属下无能,让那个男人偷袭了主子!请主子责罚!”晏祁冰冷的目光看过来,池鹰的身子隐隐有些僵硬,额角冷汗淋淋,头也埋的更低。 “你是说,我的伤,是他偷袭导致的?”晏祁的声音很冷,眉头也微微蹙起,意外之极。 那个男人想让她死? 她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和感觉,那个男人显然知道她的身份,更是将谢拙贞派到她身边,不惜冒险将她带过去,就是为了杀了她? 却也相信,池鹰不敢骗她。 心下盘算着记忆里的场景,许多猜想都已经确立,却没想到带来了更多谜团。 正想着,房内又进来一人,穿着着药堂学徒的普通布衣,恭敬带来了新消息:“主子,庆王一行已经到达镇国军营了。” 晏祁挑眉,眼底是一贯的清冷,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方破初晓?晏征毓来的这么快,还连夜赶路? 床前其他黑影见她醒了,都闪身离开了,只剩下池鹰还跪在地上,直接让她下去领罚了。 那学徒模样的女人还带了干净的衣裳来,晏祁冷眼换上,不用吩咐,衣服上已经熏了熏香,完美的掩盖了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不同。 从已经脏了的衣裳上取下象征着身份的玉佩戴上,手上攥着的仍然是出楚言清的荷包,晏祁径直回到了待了月余的镇国军帐。 “将军,又出去跑步了?” 军中的士兵几乎都不知道她昨夜曾擅自离开,一路上遇到许多巡逻的士兵,大都亲热的同晏祁打着招呼。 说起来,晏祁这月余的功夫可不是白费的,比起身边的副将校尉,她平时更喜欢同这些士兵们待在一起,一视同仁的态度自然赢得了许多士兵的友谊,又有才能本事,威信自然也就树立起来了。 “嗯。”晏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表情到底也柔和了些:“辛苦了。” “嘿嘿嘿,职责所在,说不上辛苦!” 同那士兵闲聊了几句,这才往主帅的军帐走,方走到营帐门口,便听到了晏征毓的声音。 “说,你怎么在这里?”俨然是质问的语气。 第107章 归来 “奴才…奴才是来传信的…”柔弱的声音带着些被大声质问的委屈, 听不出丝毫故意的痕迹。 “什么消息?”晏征毓蹙眉, 有些不满,什么样的消息, 还需要来解城来找人,晏征毓心中烦躁不以, 想必跟女儿擅离职守有关系。 想到这个,晏征毓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才来,就听见副将说晏祁半夜突然走了,这可给她气的, 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直觉着晏祁不争气, 浑起来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一军的主帅擅离职守,这就是逃兵, 要是传了出去, 被有心之人利用, 就是个杀头的大罪。 正想着, 敏锐的察觉到帐门口来了个人,脸上起了几分不悦, 见到进来的人时,脸色才好看了几分, 还是半点不客气的训斥道:“干什么去了!” “混账东西,有你这么做将军的吗!” 晏祁瞥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知晏征毓的脾气品性,没有顶撞于她,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这样态度让晏征毓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听到了没有!” “嗯。”看到宿宣,晏祁再度想起了楚言清的处境,只觉着贴身放着荷包都有些发烫。 此时实在没有心情应付她,想着晏征毓到底是因为自己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到底是应了一句。 言简意赅的将楚言清被掳的消息说出来,上座的晏征毓显然有些惊讶,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不知想起了什么慢慢缓和下来。 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安分站着的小厮,这厢晏祁径直跟她告别了,恨铁不成钢的一挥手,让她领着那小厮去了,不忘叮嘱。 “事关我王府颜面,给我处理好了!” …… 晏祁日夜兼程,深夜到达王府的时候,整个庆王府上下都炸了,几乎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位世女眼底彻骨的冰冷,清冷却深不可测,浅浅瞥过一眼,仿佛迎头下来了一盆冷水,浑身战栗。 宋氏当然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见了晏祁,却也被女儿眼底的血红吓了一大跳,更是心疼起来。 父女多日不见,本该是温情一片,如今却没有半分气氛,宋氏拉住女儿的手,眼圈生生红了,叫了一声:“祁儿。” 父亲是最疼女儿的,怎么看都觉得晏祁憔悴了一大圈,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柔声强笑道:“傻孩子,清儿那孩子不会有事的。” 脑海中想起了那晚自己亲眼所见,自己女婿被一个陌生女人抱在怀里,宋氏一开始也是出离愤怒,后来慢慢冷静下来,还是更相信楚言清的人品,这孩子嫁给女儿这么些年,无论是他对女儿的心,还是对他的孝顺,绝对不是这种水性杨花的人。 况且那日的情形,仔细想来,还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与此同时,孙儿遭刺,京中流言四起,这让宋氏更为肯定,这一切都是有所预谋,当即出手,先肃清了府中留言,对外一律称楚言清感染了风寒,正闭门养病。 可这些流言蜚语还是传的满天飞了,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也管不了什么,这几日的庆王府更是不堪其扰,连五岁琛儿都隐隐受了影响,被牵扯到传言中心,越说越离谱,说他不是晏祁的血脉,正头疼着,还好女儿回来了。 提到楚言清,晏祁才算是有些反应,眼底是一片骇人的血红,连掩在袖子底下的手指都微微有些抖,脑海中只回荡着方进城时属下回禀的话。 她的清儿,在她们的保护下丢了。 他会不会有事?天下这样大,她又要到哪去找? 屋内还有几个小厮,却没人敢大声说话,被晏祁的眼神吓住,低头想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小。 哪怕宋氏曾经出面澄清,但到底多日不见他们世君的露面,心中也慢慢受了外头流言蜚语的影响,开始怀疑起来。 眼下正主终于回来了,怕是有热闹看了。 “嗯。”晏祁的声音有些低哑,回握住宋氏的手,面上看不出丝毫表情,眼底的血色慢慢隐去了些,慢慢变得凝成极度的冷静:“放心吧爹。” 两辈子的阅历心智,已经到了极致,怕是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怎么会如此冷静,冷静的不像个人。 不用仔细去看,都可以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有意无意的各异目光,冷眼一扫,吓得所有人低下头去,目光仿佛带着冰碴子,连语气也是极度的寒凛。 “外面怎么说我先不论,但是,若是让我知道有人在王府里乱嚼舌根,甚至到外面去散播流言,当众绞死。” 狠戾的语气让众人一个激灵,扑通一声尽数跪在地上,身子竟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抖:“是。” 宋氏眼神复杂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后者转过头,微微放柔了语气,问道:“琛儿呢?” “在房里呢。”宋氏见她提起孙儿,叹了口气:“这段日子,我都带着他睡,唉…” “到底是做娘的人了,要不要去看看?琛儿见到你肯定高兴。”宋氏问道,却见晏祁摇头:“明日吧。” 宋氏欲言又止,到底是没说什么。 晏祁三两句话还是让宋氏回去睡了,自己则是带着宿宣朝王府一角走去,一路上,她已经从宿宣口中得知了楚言清可能是被阿久掳走的推测,还有一些细节要找鸣乘确认。 宿宣的脚步明显比晏祁急切许多,他走的时候鸣乘虽没了性命之忧,但也是重伤之际,不知道现在伤好全了没有。 远远看见了鸣乘的院子,宋氏特意为她空出来了一间厢房,为了不让鸣乘去跟普通的侍卫挤,给她养伤。 宿宣率先推门进去,入目是一片漆黑,大夫敏锐的嗅觉却让他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跟在他身后的晏祁几乎立刻就发现了宿宣的不正常,那瞬间惨白的脸色好像昭示了什么。 其实不用宿宣说什么,晏祁在跨进屋子里的一刹那,瞬间明白了什么。 宿宣像疯了一样,冲上去点燃了屋中的蜡烛。 昏黄的烛光跳跃着,慢慢照亮着周围的黑暗,晏祁几乎是瞬间就看到了倒在了血泊中的,鸣乘。 她死死的瞪着双眼,七窍流血,渗入眼睛里,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倒在床边的木头圆桌下,右手成爪状,死死抠着桌沿,就这样吊着,身下的血迹已经结成了乌黑的血痂,一眼看去,模样十分可怖。 晏祁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心中似乎有什么情绪瞬间炸裂,激荡着四肢百骸都是僵的,眼底一瞬间好像有了一种叫做湿润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麻木的拖着身子上去,带着连她都想不到的极度冷静,伸出手轻轻触碰了她的手,僵硬,冰凉,带着整个人都冷的发颤。 鸣乘,死了。 身后似乎有什么人冲上来了,跌坐在地上,疯狂的摇动鸣乘的身子,发出“呜呜”的声音,眼前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回来,是宿宣。 晏祁仰头,闭了闭眼,慢慢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又是满眼清明。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慢慢的转头,她的目光一寸寸刮过屋中每一处,最终顿在桌角处,走过去,拿了什么东西攥在手心里。 晏祁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那座房门的,站在空旷的院子里,耳边终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哭声。 剩下的,没听了。 将手中的东西在月色下慢慢展开,是一方残破的布条。 晏祁眼底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长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晏祁身后:“主子,阁中来报,说是找到阿久了。” “抓起来,看好了。”晏祁一字一顿的说道,身影几乎要与夜色融合在一起:“从今天起,全阁上下,只有一个任务,找到少君,楚言清。” 一切都显得那样平静,可这平静之下的暗潮汹涌,却愈演愈烈。 “看好宿宣。”晏祁静静的站了一句,没往房中看半眼,吩咐了一句,就往主院走。 她要去找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很难受。 第108章 线索 “是你杀了鸣乘。”晏祁的语气不是询问, 而是肯定, 定定的看着脸色剧变的小厮,眼底出现了冰一样的寒凛。 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内疚, 愤怒,袭上胸口, 压的喘不过气来。 她早该杀了他,早该把鸣乘送走。 “殿下…殿下在…在说…什…什么, 扶枝听不太……”扶枝看着四周冰冷而封闭的墙壁,墙上挂着的各种“工具”泛着冷光,形成强烈的视觉刺激, 他的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却还是强笑着装傻。 晏祁坐在一把简陋的小椅子上, 面前是一方阴暗潮湿的空地,而他则是狼狈的坐在地上,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一处狭小阴暗的地牢。 迎面是极度阴冷的气息, 身旁有过噼里啪啦的在烧, 隐约可见里面被烧的通红的铁块。 心中的惊恐在晏祁拿出那条布条的时候达到了极致, 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来,面如死灰。 他自然认识, 这就是从他的衣裳上刮下来的。 扶枝心中彻底慌了,眸子里陡然出现了一种决然的情绪, 被晏祁一眼看穿,伸手点住了他的穴道。 “说吧,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自然是沉默不语, 心中百转千回,到了崩溃的边缘,却想起了什么,生生忍下去。 晏祁自然是将他的变化一点不漏的看在眼里,并不想跟他耗下去,目光冷淡的移到身旁的烛台上。 身后的阁卫却动了。 男人在几个黑衣女子的钳制下,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一人端了一盆烧红的炭火走过来。 好像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强烈的惊恐瞬间填满了整颗心,要炸裂开来,“呜呜”的摇头,眼底隐约有泪夺眶而出。 他怕死,怕痛。 可他连动一下都不能。 当他被掰开嘴巴,烧的火红的炭靠近到嘴边的时候,扶枝终于崩溃了,短促嘶哑的叫声从喉咙出炸开。 “放开他。” 晏祁径直无视了扶枝被炭火灼烧到鲜血淋漓的唇,语气依旧没有情绪起伏,目光淡淡的落在那扶枝身上:“说吧。” 自然看得出他眼底崩溃意思,可心中没有半分怜悯,他杀鸣乘的时候怎么没有心软呢。 那些阁卫更是司空见惯,他还是她们见过最好审的人了,松手将人丢在地上,上脚,毫不留情踩住了他的后心。 “是…是…太…太女……”扶枝嗫嚅着唇,哭着说了出来,说完脱了力,瘫倒在地上,哭喊道:“殿下饶命啊!殿下!” …… 晏祁蹙眉,定定地看着浑身狼狈的扶枝,心中一下子乱成了一团。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长叙进来了,看着她,欲言又止:“主子…宿宣来了。” 其实不用他说,晏祁已经看到了他身后的宿宣,他换了一身白衣,站在地牢门口。 身旁的烛火已经烧了大半,照清楚他单薄的背影,他的脸色还带着几分苍白,就这样站着,眼底什么情绪也没有,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宿宣走进来,指着地上的扶枝,眼睛看向晏祁,说:“我要他。” 长叙听着宿宣毫无情绪的声音,一阵心惊肉跳,生怕晏祁会怪罪他的态度,直到晏祁同样平淡的声音传来。 “好。” 有些伤痛,有些恨,只有通过这种途径抒发,所以晏祁从头到尾,也没有安慰宿宣一句。 而她,负责报鸣乘的仇。 离开那方狭小的地牢,身后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晏祁连脚步也没停。 外头已经大亮了,出了门,便是热闹的主街大巷,车水马龙,但那些热闹,都跟她没关系。 晏祁就这样在街上站着,直到身上沾染的些微血腥气散的一干二净,脑海中是一片乱麻,涨得整个人都有些木然,还要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耐着所有的性子,将事情理顺,下一步该如何。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她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一夜未睡,晏祁回到王府,远远地便看见王府门前守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脚步顿了顿,那边小家伙已经看见她了,脆生生的喊:“娘亲!” 晏祁抱起朝着他飞扑过来的小身影,小家伙眼见着长大了些,胖乎乎的小手搂住她的脖颈,一双酷似自己的大眼睛水盈盈的,朝她撒娇:“娘亲~你想琛儿了吗?” 晏祁眼底出现了少有的恍惚,直到后背的伤口隐隐又痛了起来,才对上小家伙有些不满的眼,有一瞬间的怔忪,脸色慢慢柔和下来:“嗯,想了。” 小家伙咯咯的笑了起来,眨了眨眼,人小鬼大的来了一句:“那娘亲想爹爹了吗?” 孩子的感觉是最敏锐的,明显感觉到晏祁的情绪有些不对,抱住晏祁的手紧了紧,眼底甚至染上了几分害怕:“娘亲?” 小家伙比任何人都懂事的早些,为什么他现在只要提起爹爹,大家的脸色都那么奇怪… 儿子眼底的害怕让晏祁回过神来,伸手捏了捏他胖嘟嘟的小脸:“嗯,想。” 怎么可能不想。 小家伙却是低头不说话了,突然闹起情绪来,挣扎着从晏祁身上下来,噔噔噔跑进门去。 跟在他身后的晏祁怔了怔,忙追上去,小人儿却埋头忘前冲,怎么也不理她,晏祁只好在他身后跟着。 直到进了熟悉的院子,晏祁才反应过来,小人儿已经扑到了房门前,一面拍打,一面叫爹爹。 屋内低哑的男声回应着他,是宋氏安排在房内假扮楚言清的人。 晏祁慢慢走上前去,将小人儿抱在怀里,低声安慰着。 “琛儿乖,别扰了爹爹养病…爹爹病好了就可以陪你玩了……” “呜呜…”小人儿伏在晏祁,哭的眼睛都肿了:“娘,爹爹是不是病的很重啊…”转而对着房内哭道:“爹爹,以后琛儿都不淘气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一定要好起来……” 稚嫩的喊声犹如一记闷锤打在晏祁心上,一抽一抽的疼。 小家伙最终还是在晏祁的安慰下平复下来,由着她抱着睡着了。 将小人儿放在榻上,盖好被子,晏祁才抽出身来,这边却有人来报,说是外头有个女人求见晏祁。 晏祁眼底满是冷色,更多是不耐烦,但当那个侍卫将手中的东西给了她之后,晏祁立刻便去了前厅。 “岑禹?” 熟悉的声音让宋岑禹转过头来,见着晏祁,眼底出现了瞬间的惊喜,更多是一种急切,三两步冲上来:“阿深,我有事与你说。” 怔忪的精神让晏祁的听力出现了一到两秒的延迟,身旁的人已经不耐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巾包住的东西来,在她的目光下三两下打开,放到她手里:“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夫郎的首饰!” 晏祁眼底一凝,定睛一看,只见手中安静的躺着一支样式简单的点翠簪子。 本是毫不起眼的物件,可上面镶了一颗圆润莹白的东珠。 耳边宋岑禹飞快的的解释道:“大约十日前,我收到我家当铺伙计的通报,说是铺子里收了一颗东珠簪子,我当时十分吃惊,赶去一看果真如此。” 东珠,产自临海的云国,是珍惜异常的皇室贡品,只有皇室才能佩戴。 而这种簪子饰物,都是男儿家的东西。 宋岑禹第一个就想到了这几日流言中心的楚言清。 剩下的根本不用她多说了,晏祁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目光如炬:“带我去。” 她自然认得出来,这就是楚言清的首饰,是他们成亲第二日,进宫谢恩的时候,皇夫陈遥赏给他的,当时,她正在旁边。 而宋岑禹显然也是猜到了这一点。 …… “当时…我记得来当东西的是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小的看他穿的寒酸破旧,所以…也没太上心…”大约前段日子已经被宋岑禹问过,那伙计答的很顺畅:“那时候是下午,小的正犯困,就打发了小的的学徒去锻炼锻炼,收了东西。” 一般当铺里都会有几个跟着掌柜掌眼的徒弟,拿一些普通人送来当的物件练手。 “可没想到收了颗东珠回来…”那掌柜的哭丧着脸,要是早知道,谁敢收皇室的东西啊… “阿深…”宋岑禹有些迟疑的喊了友人一声,近来京城的流言蜚语她也早有耳闻,常年混迹生意场,自然比别人多一分机警防备,结合楚言清之前的声明,根本就不信那些荒唐的话,如今见到友人这般反应,心中更是确定,她的夫郎大概是遭了算计了。 “嗯。”晏祁自然看得出宋岑禹眼底的担忧,没多说什么,转头问那掌柜:“把那人的样貌画来给我。” 这倒是不难,那掌柜的看了一眼宋岑禹,见她点头,当即让伙计拿来了笔纸,跟她的徒弟两个人画了起来,很快便将模样画了出来。 宋岑禹当即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说道:“我帮你。” 晏祁没拒绝,两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之中。 有了线索,晏祁当即开始行动,当日便传来了消息,说是找到了那画像上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美人儿们端午节快乐呀~ 吃粽子了吗(笑眯眯) 第109章 下场 收留楚言清那一户人家位于京城西边的巷子里, 晏祁赶到的时候, 那对农家老夫妇正被手下威胁着,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吓得不轻。 “大人!老妇人一家都是正经的良民哪!”深更半夜,眼睁睁的看着家里突然闯入一群来路不明的人, 上来就将他们围住,任谁都无法当做没看见, 心中一清二楚,一定跟前段日子救的那人有关,先瞪了老伴儿一眼。 让你多管闲事!这是要把她们一家搭进去啊! 这妇人原先是山中的猎户, 后来跟着城里做工的女儿搬到了这巷子里, 还算胆子大, 没有像她夫郎一般失态,目光落到一个看似领头的女人身上, 抖着声儿道。 自然是没人理她。 池鹰径直从袖子里掏出那男人的画像, 上上下下, 再仔细比对了一遍, 方收了回去。 “都退下。”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微有些低沉, 眼见着那群来路不明的人整齐应声,迅速退出房门, 瞬间吸引了老妇一家的目光。 晏祁的目光径直落在那对怔愣的老妇上,那当铺掌柜的画技不错,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这男人, 正是画上的人。 “大娘,老丈,你们不用怕,我来这儿只是跟你打听件事。”本是安抚的话,然而尽管她尽力放缓了声音,配着她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并没有没什么信服力。 那妇人从恍惚中醒过来,眼底防备,堪堪看了她几眼,才点点头:“您说。” 晏祁径直从袖子里拿出那根簪子,那男人眼尖,一眼便认出这是几日前他去当铺当了的钗子:“这不是小楚的…”对上晏祁的目光,陡然闭嘴。 老妇恨恨的瞪了自家老伴一眼,这厢晏祁声音微沉:“小楚?”不自觉的一身威势,瞬间让那老妇出了身冷汗,有如地狱里走了一遭,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他是内人无意救…” 那男人却是一把将她未说完的话捂了回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语气不善的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这半句话已经说明了一切,晏祁攥着簪子的手紧了紧,找到了。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胸口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松了口气,更多是想亲眼见到他的迫切,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没出息起来。 脑海中已经将事情经过猜的八九不离十,猜到楚言清离府之后大概是被这对夫妇收留,可是,救? 她的心愈发沉了下去,连带着脸色也愈发阴沉。 “他在哪?”急切显而易见,对上那男人防备的眼,冷静下来,解释道:“我是他妻主。” “劳烦老丈告知,我夫郎的下落。” “他妻主不是在解城吗?”条件反射性的脱口而出。 晏祁是什么人,光听这句话就已经明白了:“他去了解城?” “是。”这回答她的是那老妇人,她已经看出来,这都是大户人家宅子里那些事儿,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 紧接着就把他们怎么救下,收留楚言清说了出来。 事情与晏祁的猜想相差无二,只是没料到他会受伤,还伤的那般严重。 “他一直说,要去解城找他的妻主…”那男人说到这儿看了一眼晏祁:“让我拿着他的簪子去当铺典当了,我不放心,就让小女一路护送…算算日子,已经出发八九天了。” “你一个做妻主的,怎么如此……”想着那孩子的惨状,顺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说到一半被自家妻主狠狠一瞪,才想起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闭嘴了。 正说着,外头一阵喧闹,一陌生女子憨厚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在漆黑的夜里十分清晰。 破旧单薄的木门,半点阻隔不住女人的嚷嚷,清晰的传入晏祁耳中,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心跳骤停。 “爹!娘!小楚公子丢了!” 变故再生,所有的希望在这一瞬有如一根柴火,被生生折断,全部丢进火里,噼里啪啦的烧的炸响,生出扑面而来的灼烫。 那对农家夫妇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蓦地转过去看晏祁的脸色,吓得脸色发白。 …… 晏祁没想到,她有一天会以这样的姿态再见阿久。 将手中的半截玉佩丢在少年面前的桌子上,晏祁的目光仿佛淬了毒的寒冰:“他在哪?” 对上晏祁的目光,阿久的身子禁不住发抖,但当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半截玉佩后,他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平复下来,笑嘻嘻道:“祁姐姐~” 这是他在劫走楚言清时,留给那对老妇女儿的。 “这不是我的玉佩吗?怎么在祁姐姐这…”少年捧着那半截玉佩,脸上是无辜的惊讶之色,然晏祁太清楚他的秉性,极度的表里不一。 “直接说吧,你想怎样。”越阴郁偏生越冷静。 “祁姐姐…”阿久上来就要抱晏祁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晏祁眼底的冷意彻底绷断了阿久脑中某根弦,滔天的恨意涌了上来,充斥着眼睛发红:“楚言清!楚言清,你就知道楚言清!” “他不过是个不要脸的…”晏祁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有如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剑:“哪怕不是他,也不会是你!” 阿久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胡说!明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最爱的就是我,是我阿久!” “我那么爱你,可你身边,总是站了那些贱人!”阿久眼底甚至泛出血色,想要撕碎一切的光,咬牙切齿:“我受不了!” 少年仿佛疯了一样,再没有任何姿态可言:“你以前,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晏祁眼底没有动容,声音寒凛:“这不是你伤害他的理由。” 伤害两个字,好像一卷绳,拉扯着少年恢复理智,盯着晏祁,突然笑了,是得意的,是畅快的:“他们靠近你,就得死,棠绘,田眉儿,还有最该死的楚言清…” 语气着重了楚言清三个字,比任何时候都要痛快:“你想知道他现在怎么了吗?你想要救他吗祁姐姐。”目光挑衅。 “只要你娶了我!从此之后只要我,我就放过他…”只有他才有资格跟祁姐姐在一起,到时候他会生下王府的嫡女,他的女儿,才能是未来的世女!他会成为全天下人妒忌的对象! 阿久眼里,是势在必得,仿佛已经看到了以后幸福的生活。 晏祁不怒反笑,对他连一丝一毫的怜悯都没有,招手让人进来,语气不带半点情绪:“三百六十刀。” 话落,便进来了一个灰袍女子,她显然认识阿久,听了晏祁的话,也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却是不敢怠慢,拿着工具就往里走。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阿久不敢置信,惊恐万分,他如何不知道这三百六十刀是什么意思,活剐。 “你滚开,你滚开!”精神彻底崩溃了,手中能接触到的东西不要命的往那人脸上扔,曾经玩的最欢快的酷刑落到了自己身上,这种崩溃折磨到他发疯。 失声往晏祁身上扑,这次他抓到了晏祁的手臂,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祁姐姐!祁姐姐!” “你就这么恨我!那你就杀了我啊!杀了我啊!”尖利的嘶吼仿佛在激怒她,仿佛是绝望后的爆发! 晏祁连半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冷冷笑了一声,将他的手掰了下来:“池一什么时候带着他来见我,你什么时候死。” 说完,毫不留情的起身走出去,连个背影都没给他留。 屋外有很多瀚海阁的阁卫,将晏祁同阿久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没人露出怜悯的表情,也没人对晏祁的处置发出半点异议,司空见惯,更何况是自作自受。 落针可闻的空间,耳畔是男人凄厉的惨叫,听见晏祁面无表情的命令,散布阿久的消息,静待叛徒,池一。 晏祁心里一清二楚,全阁上下,只要阿久在,池一定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看了这章会是怎么一个感觉(忐忑) 但是还是这样写了 并不是你爱的人就要爱你,无论什么,都不是伤害他人的理由。 啧,好像有点沉重了(扶额) 还是祝大家六一快乐么么哒~ 嗯,不管年龄大小,我想把你们当做儿童看待(笑眼) 这章发一波小红包啦啦啦>3<爱你们(比心) 第110章 相见 只有池一对阿久的心, 最真。 走出房门, 迎面而来的冷风吹的晏祁一个激灵,脚步慢慢顿住, 脑海中蓦地闪过许多人的脸,鸣乘, 宿宣,甚至向来娇纵无礼的晏乔, 谦和有礼的宋岑禹。 还有,仿佛还在昨天的,她的清儿在她杖毙那群乱嚼舌根的下人时, 看她的畏惧眼神。 像看一个陌生人, 像是看, 魔鬼。 突然就累了。 “让池刀延缓行刑。”一如既往的冷肃,不是没看到周围其他人诧异的眼神, 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向来言出必行, 也会有朝令夕改的这一天。 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做, 好像几日来心中找不到人的焦灼,从迸发的最高点跌了下来, 除了冷,除了彻骨的冷静, 再没有半点人情,这些有什么重要呢。 …… “在这儿?”夜深人静,两道黑影伏在房梁上, 目光上下打量身下这座客栈。 两人俱是光明磊落,只换了身与夜色融合的玄色衣裳,却是无人察觉。 晏祁拧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另一人遥遥一指,两人无二话,飞身而起,朝着最角落的一间房而去。 刚刚从池鱼堂得到的消息,说池一已经带着楚言清进了京城,就躲在城北的往来客栈里。 如今已经是夜半了,外头几乎见不到半个人,前头值夜的小二倚着柜台睡着了,初春冬夜寒凛,身子冷的缩成了一团,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桌上的油灯都已烧了大半,光线慢慢暗了下去。 晏祁半分观察环境的心也没有,照着池鹰所指的房间去,却意外的发现屋子里还是烛火通明。 晏祁并没有故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在落地的瞬间便见房门开了,池一仿佛预先知道她要来,平静看着晏祁。 楚言清不在里面。 几乎是片刻,晏祁就明白了这点,连往房内看的动作也没有,轻视眼前的池一。 池一半句多的话也没有:“我要阿久。” 漆黑一片的夜里,她头一次毫不畏惧的对上晏祁的眼,身旁池鹰的剑毫不留情的抵在她的脖颈上,连反抗都不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重重磕下头去,咚的一声闷响,清晰可闻。 “棠绘是我害的,主夫是我伤的。” “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求主子饶过阿久。” “他在哪?”晏祁眼底一片沉沉霭色,毫无表情的盯着她,面对池一的忤逆主张,也没有了非要十倍奉还的狠厉,连搭她的话都不曾。 显然,池一也看出了这点,脸上的诧异掩都掩饰不住,更多是目的达到的狂喜,又或是解脱。 她知道晏祁是默许她的话了。 晏祁听了她说出楚言清的下落后就离开了,敏锐的感官让她没有错过身后人自刎的动静,并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半分别的情绪。 他们这类人,欠命还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总要有偿还恶行,总不能让其他人白遭痛苦,白丢性命。 有情,也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至少死对池一来说,产生了另一种价值,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城隍庙 楚言清安静的蜷缩在铺了明黄桌布的贡台底下,周遭一片浓重的黑暗,夹杂着香火的气息,隐隐有种潮湿的霉味。 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青布衣裳,下巴已经瘦的显了尖,半阖着眼,眉毛颤抖,略显苍白的脸色昭示了楚言清此时的恐惧不安,眼底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紧闭的庙门。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没有声音的骤然亮光,透过有些泛黄的窗纸一瞬间印白了楚言清的脸,顷刻之间的闪电过后,又是一片黑暗。 外头狂风大作,拍打着窗子大门乒乓哐啷的大响,撞开了门,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望不穿的雨幕黑暗,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折磨着人心惶惶。 “轰隆!”第一声雷横响的时候,晏祁找到了缩在桌子底下的楚言清。 多日的焦灼骤然熄灭,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反应,探手抱他出来,衣裳干燥却是浑身冰凉。 楚言清突然被人触碰到,吓的下意识往后缩,却又猛然醒神。 四目相对。 晏祁的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人从角落里抱出来,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摩挲着他的头顶,感觉到楚言清身子轻颤,脸上怔愣的神色慢慢隐去,猛的伸手抱住她的腰。 “妻主…” 脖颈处好像有些温热,怀里的人紧紧抓着她的衣裳,身子止不住的颤,祁听见他哽咽的声音,抬头看她,眼底不断划出泪,哭的身子直颤,嘴角却弯了一丝笑:“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喉咙好像蓦地堵了一团棉花,从最深处发出一点声音,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嗯。” 失而复得的感觉是那样庆幸。 楚言清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开了,把这些日的思念,这些天的害怕尽数宣泄出来,哭声嘶哑,一发不可收拾。 晏祁抱着他,眼睛也有些红,轻轻吻住他的眼:“对不起,我来晚了。”手指轻轻抹去他不断落下的泪珠,轻扶楚言清的脊背安抚他。 耳畔雷声再度炸响,连地都是颤的,晏祁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男人抱着她的力道又紧了几分,脑海中蓦地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怕雷的那个晚上。 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那时候她好像还觉得哭笑不得,这次却是心疼不以,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楚言清,还是跟从前一样。 还好她来了。 大约是怀抱太安心,楚言清慢慢平静下来,庙里池鹰已经重新点上了烛火,散出明亮的暖光,照亮了整座城隍庙。 楚言清抬起头看着晏祁,正遇上她软下来的眼,有一瞬间的失神,喃喃:“黑了,瘦了…” 晏祁怔了怔,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戳中了,软的不成样子,更是心酸难言,看着他瘦的发尖的下巴,本就没有什么肉,如今抱着,更是明显感觉到消瘦了一圈。 思念驱使,轻轻吻住了楚言清的唇,柔风细雨,在楚言清勾着她的脖颈生涩回应的一刹变成了狂风骤雨,满心满腔的爱意,哪有原先那些害羞纠结。 直到楚言清有些喘不过气来,晏祁才不舍的松开,他的唇眼见着有些红肿,双眼蒙了一层雾,散发着别样的诱惑,晏祁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唇边轻轻的笑,摸着他柔顺的黑发,没了言语。 怀里的人冲她笑,软软糯糯的声音喊她。 “妻主,我们回家吧。” 哪有什么暧昧,四目相对,暖融融的一片,楚言清抬头,惊喜的睁大了眼:“妻主,你笑啦…” 晏祁看着他惊讶又充斥着惊艳的表情,愣了一下,嘴角微漾的笑意瞬间顿住,却见怀里的楚言清突然伸手抵下她的脸上,手动上扬出了一个弧度,自己反倒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昔日的焦灼和苦难,都是过眼云烟。 晏祁也没意识到自己笑了,脸上外力的扭曲让她有些不习惯,然而看着楚言清的笑容,蓦地笑开了,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小心不让他失去平衡,让池鹰撑起伞,稳稳当当出了庙门。 因为雨势太大,到底怕他着凉,晏祁就近带着楚言清在城隍庙里旁找了一个客栈住下了。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环境也有些简陋,但一应物品倒是齐全,深更半夜还要忙活,让带她们上楼的小二脸色有些难看,直到递了银票过去,她的脸色明显转好,一看那数目,态度更不是一般的热情。 晏祁让她们烧了热水来,待人都退出去,目光才落在怀里已经睡过去的男人身上,眼里柔的可以滴出水来。 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却不想这一动便把人惊醒了,短暂的迷惘过后瞬间清明过来,带着些许惊恐,让晏祁一怔,紧接着心口泛起细密一阵疼痛。 从来没想过会在他身上看到这般警觉的模样。 楚言清看清是她,这才软了身子,主动伸手将她抱住,依赖的喊妻主。 晏祁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将人重新抱起,目光示意放抬进来的浴桶:“先用热水洗个澡吧,别着凉了。” 楚言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后,小脸“唰”的红了,晏祁原不觉得,目光从他身上刮过,起了几分别样心思,到底还是舍不得,这时候想这种事,将那些心思尽数收回去,哪里这般禽兽不如的。 面上顺着他的话,有意想逗他,低头却发现楚言清好像蓦地想起了什么,明显感觉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下意识攥住她胸口的衣服,眼神变得极其抗拒,甚至有些害怕:“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人总是在面对迎面而来的各种问题中不断成长,改变的,同样,我也希望大家能看到女主的改变,希望大家有一天提起晏祁,提起楚言清的时候,觉得他们是不断变化,不断更好的普通人。 晏队是变软,清儿是变强。 但他们之间,还是矢志不渝的从一而终。 一个逐渐有人情味的晏祁,和一个足够站在晏祁身后的楚言清,希望这也是你们想要看到的。 第111章 疤痕 大概是被楚言清的反常表现惊到, 晏祁想逗他的心思瞬间熄了, 也不急着让他洗浴了。 顺势在床上坐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伸手拉起被子盖住,面对面, 低头看他,放缓了声音:“怎么了?” 楚言清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咬着唇,躲避着不看她的眼睛,晏祁却敏锐的发觉到他的手一直没离开过他的领口, 紧紧攥着, 呈现出一个防备的姿势, 整个人眼见着就是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 晏祁不是那种细致的人,让她突然面对楚言清突如其来的情绪, 实在是有些不明所以, 更多是手足无措的无奈和焦躁, 但见他实在不愿意说, 也舍不得逼他,一时也沉默下来, 空气都隐约有些凝滞了。 好半晌晏祁开口,眼里看不出丝毫异样, 言简意赅:“我去让小二熬碗姜汤来,然后在门外等你,你自己洗个热水澡, 嗯?” 方起身,袖子就被人拉住,回头,楚言清眼底的慌乱清晰入目,怔了一刻,这回倒是看明白了他的不安,有些认命的坐回去。 毫无疑问,晏祁是有些生气的,理智如她,在对上楚言清的时候,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猜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而他又不说,有一种不被信任的感觉,他们是夫妻呀,该有的亲密都有了,但有的时候,总是有些无力。 晏祁在各方面都出类拔萃,偏偏在感情上一窍不通,出色到有些自负,因为不懂,所以习惯用对待其他事物那一套来对待感情,想要替楚言清解决一切问题,这是她自负的地方,但问题是,男孩家的心思却是有各种奇怪,别扭的地方,有时候出于种种心理,不会告诉她问题出在哪里。 所以就会有生气,所以就会让人不安,往往又成了桎梏。 好在他足够在意她,好在楚言清每次都能敏感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分别了数月,两人都经历了许多东西,无论是心智还是胆识,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急了,将人拉住,楚言清莫名的觉得现在坐在身边却不说话的妻主有些可爱,但也只是眼巴巴看着,有些手足无措。 攥着衣领的手紧了紧,突然想起自家奶爹从前说过的话。 你想些什么,别憋在心里,要让你妻主知晓,主动些… 曾经那些小纠结,比起晏祁的难过,都微不足道。 攥了攥拳头,暗暗给自己鼓劲,楚言清挪了挪身子,在她诧异万分的目光下,主动抱住了她的腰,肌肤相贴,距离近到呼吸可闻。 头顶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烧的楚言清耳根都红了,小脸埋在她怀里,缩成了小虾米,脑海中好像有什么瞬间炸开了,一片空白,居然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满脑子都是…我…我我抱住妻主了… 晏祁不可谓不惊讶,从来没想过,害羞如楚言清,会有这种“投怀送抱”的主动,甚至盖过了方才的心中的生气,低头看他一眼,简直是…要命。 “我……” 然而晏祁的身体比理智更快做出反应,低头狠狠吻住,不容置疑的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眼前是他怔愣的眼,带着几分无措和迷茫,定格在晏祁眼底心尖,动作力度都大了几分。 几月的思念难耐在这一瞬间迸发而出,灼的楚言清喘不过气来,只知下意识环住眼前人的脖颈,带着狂风骤雨中最后一点依靠,带着他上下沉浮。 直到衣裳尽数下来后,晏祁终于明白了自家夫郎方才神态异常的原因了。 手指抚上他光滑的后背,颤抖着看到一块三指大小的狰狞疤痕,摸上去凹凸不平,在周围还浮着几条细微的蜈蚣刀疤,昭示着主人曾经所受的痛苦。 晏祁喉咙发紧,死死盯着,眼底泛红,而此时的楚言清也在她的触碰下醒过神来,下意识的躲晏祁的触碰,又因羞窘,将身子缩成一团。 脸上还带着红潮,不敢看晏祁,害怕看到她嫌恶的目光,他知道这疤有多丑。 “不丑。”她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 他妻主在说什么,楚言清猛的抬头看她,连羞窘都忘的一干二净,整个人就这样呈现在晏祁眼前,他看见她眼底的心疼,愤怒,阴翳,看见这几种情绪最终都汇成一种温柔,在里面看到他的影子,像一汪醇厚的清泉美酒,让人沉醉其中。 她说:“我的清儿怎么样都是最好的。” 楚言清怔怔的,感觉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这疤,可能消不掉了…” 无论是何种身份,男人家最怕的就是在身上留疤,天知道他当初看到自己身上有这样一块伤口的时候,有多么惶恐。 晏祁看向他,眼底清清白白,反倒沉声:“对不起。” 楚言清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眼底的歉疚让他心底一揪一揪疼,没来由的道歉,他看懂了她眼里的自责。 好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微微的哽咽:“那你…你以后都…不…不能嫌…弃我…” 晏祁同样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原是一句有些威胁,半带撒娇意味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又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颊边两道泪痕,泪珠都蓄在眼眶里,好像她不回答,就要哭给她看。 愣住了,两人都心照不宣。 晏祁最后直接用行动向他证明了自己的态度。 好半晌楚言清才意识到,他们是在怎样一个暧昧的姿势和情况下说了那么多话,巴不得挖个地缝钻下去,却被晏祁折腾的,再也没有想这些的空隙。 最终楚言清的清洗还是由晏祁完成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没了这种意识。 心心相印。 …… 楚言清醒来的时候,身旁并没有人,怔愣了一刹,还以为自己在被人挟持的时候,直到感觉到浑身的酸疼,才反应过来。 坐起的动作生生卡在一半就跌了回去,忍不住呻吟出声,被子滑落了大半,露出满身暧昧痕迹,明晃晃的昭示了昨夜的疯狂缠绵,带上慢慢回笼的记忆,简直不要太羞/耻。 血液一股脑的倒回了脸上,充斥着一片娇红,扯起被子将自己埋住,隐约闻到自家妻主的味道。 想到这,楚言清才慢慢反应过来,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房内打量一圈,哪里有晏祁的影子。 “妻…”有些不安的开口,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明显的嘶哑。 没来得及多想什么,房门便被人“咯吱”一声推开,晏祁端着饭菜进来,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喊声,应他,眼底隐约带着温柔笑意:“醒了?” 将手中的饭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晏祁径直走到楚言清面前,看着怔愣在床的夫郎,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目光在他身上转一圈:“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昨夜到底是胡闹了些,到底是怕他沾了雨着凉,有些担心的问道。 “你…你无赖!”楚言清涨红了脸,明显想歪了。 晏祁:“…………”她表示很无辜。 这样中气十足的喊声,看样子没什么不舒服,晏祁的心慢慢放了下来,看他的眼神透着几分狭促。 自然没有忽略掉楚言清有些嘶哑的声音,眼睛眯起来,在他的惊叫声中将人一把扯到怀里,吻了下去。 怎样治想歪了的夫郎? 毫无疑问,无赖给他看! 一如既往的香甜,吓了楚言清一跳,整个人都在她怀里瘫软下来,而这个吻的兴致也悄无声息的发生了改变。 直到眼角不经意瞥到楚言清无意暴露在眼前的皮肤,上面暧昧的痕迹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刺激,晏祁才生生克制下来,放开他。 宁愿自己难受,也舍不得折腾他了。 楚言清还有些懵,迷蒙着眼看着晏祁,迅速移开了目光,从前半点没发现,简直是…太勾人了。 到底是凭借着理智克制了下来,对楚言清的语气却没有那么好了,还是尽量克制着,用平时的语气:“起来吃点东西。” 背过身去,将饭菜端过来,一菜一汤,配着清爽的小米粥,极其简单的菜式,一口一口的喂着楚言清,慢慢的才让他的羞窘少了些,还是不敢看她。 确实是真的饿了,楚言清极快的解决了饭菜,晏祁也没再打趣他将碗筷放好,轻声道:“我待会让小二去给你买一身新衣裳,晚一些我们回家。” 楚言清乖巧的点头,看着晏祁走出去,隔着房门招呼着小二去买一身男装,心中充满了甜蜜和幸福感,攥着被子偷笑起来。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  楚言清表示:投怀送抱好像不适合他… 晏祁回应:解释什么的都不重要,这招我最喜欢(正经脸) 第112章 心态 晏祁抱着楚言清回到王府的时候又是灯火通明的夜初了, 熟门熟路的翻墙而入, 明显唤醒了两人某些记忆,只是那里面有些不好的人, 心照不宣的没有去想,更多是感受此时此刻的难得甜蜜。 像是重新经历了儿时捉迷藏的游戏。只是对象从父母家仆, 变成了整个王府的侍卫。 眼角不时瞥过眼皮底下的楚言清,晏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回府被楚言清当成一种游戏的, 一阵好笑,目光却宠溺的落在他身上,乐的哄他高兴, 有意在几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多停留了一会儿, 直到身边多了人, 才轻飘飘的离开。 好容易到了主院,晏祁抱着楚言清动作利索的掀窗翻进去, 明显吓了里头的人一跳, 在人叫出声的前一刻点住几人的穴道, 指着其中一人向楚言清解释:“这是这些日子爹爹安排在屋里装扮你的下人。” 另外两人是云烟和容烟。 眼见着是自己主子回来了, 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瞥到晏祁旁边的楚言清的时候更是惊讶万分, 容烟眼底更是泛出惊喜来。 晏祁丝毫不漏地将几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再看那被安排着假扮楚言清的, 也确实是个相貌清秀的,然而因为他这几日假扮了楚言清,并没有什么好感。 但也不是过河拆桥之人, 知这一切都是形式所迫。 眼见着容烟两人认出了她,径直给人解了穴,两人忙不迭的行礼:“见过主子,见过少君!” 晏祁神色很淡,让两人起身,目光却落在那陌生面孔身上,他身上楚言清的衣裳让她的拧了拧眉:“这些日子你做的不错,我相信你也是个聪明人,今夜离开以后,别让我听到半句不该说的话从你口中传出来。” 尾调微沉,脸上是一贯的冷淡,却是说不出的威势。 同样解了他的穴道。 “是。”那小厮点头如捣蒜,眼角不小心瞥见了一旁的楚言清,短暂的怔愣,反倒脸红了。 他母亲只是王夫手下的一个管事,这次假冒世君,实在是奉命而为,比起初入王府的新奇,更多是时刻提防他人的惶恐不安,巴不得早些结束。 也曾想过真正的世君是怎样一个人,如今真正见到了,阿袖才发觉到,自己从前关于这位世君的想象,都不及楚言清万一,对比之下,更觉羞窘。 他不过是个见识粗陋的管事之子,居然扮了这样一位…神仙般的人物…阿袖此时已经在想这几日,他应该没有做出什么丢分的事儿吧。 正想着,耳畔传来那位世君的声音,清润温柔,一双灵动的凤眼,仿佛会说话一般,呈满了善意和感激,带着柔和的笑意,真真切切的对着他行了半礼,说道:“谢谢你。” “不不不…”阿袖连连摆手,脸涨的通红,手足无措。 楚言清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性格内敛老实的小男孩,再次谢过了,才让容烟小心送了出去。 房内扫视一圈,不见熟悉之人的面孔,有些奇怪的看向晏祁:“妻主,我奶爹他们呢?” 他们,自然指的是扶枝和宿宣。 晏祁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阴沉,被楚言清敏锐的察觉到,握住她的手,心中蓦地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妻主?” 晏祁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着的手,紧紧回握住他:“周奶爹这些日子都在爹爹那儿陪琛儿。” “至于,宿宣…”晏祁停顿了一下,眼底不明情绪翻滚着,沉默了许久:“鸣乘死了。” 接下来一句更是打的人措手不及,一如既往毫无情绪的声音,平平淡淡的陈述:“扶枝杀的。” 楚言清惊的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来再看晏祁,她面上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可楚言清却有一瞬撞见她眼底的血红,眼睛蓦地发酸,翻卷着各种复杂情绪冲上心头,始料未及。 想不到扶枝的背叛,想像不到宿宣是如何心如死灰,想像不到,接触不多却印象极深的鸣乘,她总是跟在他妻主身后,还曾与他有过冲撞,在他和妻主起矛盾的时刻…也曾无意撞见她和宿宣在一起的时候,记得两人脸上的幸福笑容。 楚言清进府见到的第一个有关于他妻主的人,除了宋氏王夫,就是鸣乘。 他们说,她是王府的护卫队长,跟世女是从小相伴到大的情分。 楚言清没有哭,反倒是无声抱住了晏祁,双手不知什么挪到了她背后,轻轻的拍打着。 晏祁低头看着自己的夫郎,心中淌过一阵暖流,熨帖的眼圈都有些红,轻抚着楚言清的头顶,朝他摇头。 眼底的脆弱收敛的很快,她本不是感情丰富之人,习惯的隐藏,经历过太多,也就习惯了。 将近日发生的事儿尽数告诉他,晏祁便带着楚言清去见了宋氏。 一路上自然是面对了各异的眼光,不少人都亲眼见到楚言清从主院走了出来,彻底将宋氏对外说辞坐实了,府中大多是没什么心眼的普通人,极快认可了世君风寒养病这一套说辞,反倒对楚言清产生了同情,想想这流言蜚语传的多难听啊,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啊。 宋氏自然是万分欣喜,拍着楚言清的手,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楚言清没想到宋氏会是这样的的态度,全心全意的信任,甚至还问他在外头受苦没有,鼻间止不住发酸,哭了出来:“爹爹…对不起…是我给您和妻主丢脸了……” 父母就是这样,对自己的孩子,什么都不计较,一句没事就好,往往能瞬间打破已经筑好的心墙。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宋氏笑着安慰他,伸手给他擦泪,眼里的疼爱显而易见,柔声转移他的注意力:“去看看琛儿吧,他可想你了。” …… 晏祁看着床榻上昏昏睡去的夫郎,他方才又哭过了,眼尾还带着湿润的痕迹,卷翘的睫毛轻轻颤着,怀中半搂着熟睡的小家伙,护崽的姿势,漾出浓浓的温馨,让晏祁眼底出现了一种堪称柔软的情绪。 轻轻凑上去,在他额角落下一个轻吻,给父子二人掖好被角,转而从柜子里背了被子出来,在小塌上将就了一夜。 第二日早上楚言清醒来的时候,晏祁进宫复旨去了,来去都是日夜兼程,如今算着,时间点卡的正好,只让人告诉他,等她回来吃饭。 青天白日,消息传的更快,楚言清牵着儿子从宋氏那儿出来,一路上听到不少窃窃私语,身旁是自家奶的奶爹的骂声:“一群下作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里乱嚼主子的舌根!” 眼睛一瞪,粗眉一皱,气顶贯心,声如洪钟,直骂的那些人猝不及防,反观楚言清,则是在一旁笑意盈盈的看着,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他这幅样子,倒是让那些说闲言碎语的下人们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落荒而逃。 一旁的晏其琛却在自家爹爹的气的小脸发红:“爹爹,你都不生气吗?”他的爹爹这么好,他们却总是说闲话,别以为他人小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楚言清捏了捏小包子的脸,亲了一口,目光落到远处新长出来的嫩芽上:“琛儿,你记住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你是管不到的,但用不着跟这些人置气,也别被这些人影响。” 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高兴,然而自家爹爹都这样说了,也没再说什么,心下却暗自下了决心,爹爹不管,他告诉娘去!哼。 周意在一旁看着,却是又心疼又欣慰,经历了这一遭,他的小公子终于成长了,若是以前,不知道得慌成什么样子。 还是要说:“男儿家的名声也很重要,不能轻易放过。” 楚言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奶爹,我省得。” 到最后,晏祁一进门就收到了来自自家儿子的告状。 一旁的管家听的汗流浃背,因站在晏祁身后,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声音毫无起伏:“午饭后把府中所有下人召集在前院,我有话说。” 晏祁对着她,毫无情绪的眸子一扫,晏六的冷汗都下来了,忙不迭的应声,眼见着晏祁这才抱着小家伙了门,只留下一个冷峻的背影。 片刻都不敢耽误,晏六赶紧去安排了,心中确实一清二楚,今天有人要倒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请迅速感受我晏队max的妻主力(⊙v⊙)嗯 第113章 册封 一家人在极其和谐的氛围下用了午膳, 晏祁径直去了正厅, 将地点选在这儿,也就是有心不想让楚言清看到这些。 晏六办事极有效率, 晏祁到的时候,正厅里已经站满了下人, 见她来了,让出条道来。 晏祁让人搬来几条长凳放在院子里, 自己则一掀袍摆,坐在下人们搬上来的太师椅上,身后站着一排王府的亲卫等候调遣,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凝重的气息。 嘈杂归于安静, 都意识到要发生什么, 忐忑不安。 晏祁泯了口茶,冷峻的眸子在底下转了一圈, 军营待了多日, 不自觉带上了一身点兵的威势, 淡淡扫过, 吓跪了好几个小厮。 晏祁脸上半点情绪也没有,径直让身后的亲卫把那些失态的下人架了出来, 是一个绿衣裳的小厮和两个五大三粗的老嬷嬷。 被单独拖出来,几人已经是吓得屁滚尿流:“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晏祁置若罔闻, 使个眼色,眼见着一对队亲卫押了三个人进来,二话不说, 堵了嘴按到长凳上。 “这不是后厨的蔡爹爹和门房嘛…”人群中隐隐有人认出了二人。 “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不用我多说你们都清清楚楚,我回来的时候怎么说的,就会怎么做。”晏祁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却透出阴沉和力度,不少人听着,瞬间就想起了晏祁当初说过的话,吓得腿都软了。 “这几个奴才在背后传播流言,妄议少君,杖打三十,当众绞死。” 言简意赅,半句废话也没有。 众人无不脸色惨白,院子里那几人被捂着嘴,呜呜直叫,眼底的绝望让人脊背发凉,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牵连到谁,唯有那些老实本分,或者心智强悍从未嚼过舌根的,脸色还算正常。 “至于管家…”晏六被提到名字,一个激灵跪倒在地,恨不得立即昏死过去,躲避责罚,院子里已经开始行刑了,打在那些人皮肉上的闷响有如重锤,一下下的击在她的心上,面如土色。 剩下那一点点侥幸都灰飞烟灭。 “从前我便说过,你若有再次失职,定不宽恕。”晏祁眼底半分怜悯都没有:“撤去管家之职,重责十丈,逐出王府!” 晏六瘫倒在地,任由王府的侍卫将她拖到院子里,长凳已被占满,几人行刑完毕才是她。 近距离看着,皮开肉绽的惨像,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更是让她崩溃。 到了这个地步,任谁都看出来了,世女这是在为世君出气呢。 正说着,却突然有人来报,说是世君来了。 晏祁径直从位置上起来,大步流星走到院门口,不着痕迹挡在楚言清面前,放缓了声音:“怎么来了?” “嗯。”楚言清笑着:“妻主,我想来看看。”主动握住自家妻主的手,自然看得出眼底眼底的冷意,楚言眼底呈满了柔情:“我知道妻主在为我出气。” 晏祁眉毛一挑,隐隐有些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听他道:“那些乱嚼舌根的,惩治后赶出去就好了…妻主莫生气啦!” 眼巴巴的看着她,反倒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她,倒闹的晏祁有些哭笑不得,睨他一眼,心中那些阴沉慢慢融成了一片柔软,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知道了。”应了一声,眼见着小夫郎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妻主对清儿最好了!” 晏祁挑眉,说的像哪次她没顺他的意一般,捏了捏他的鼻子:“回去吧。” 院子里有些不知死活的,扯着嗓子哭喊:“少君饶命!少君!” “殿下!那个刁奴昏过去了!”进来一个执刑的亲卫,指着那蔡老爹回禀道。 院子里的人看也不敢看,胆小的甚至已经吓晕过去,直接让人抬了出去。 捂住自家夫郎的眼,晏祁拂了拂袍角,指着那几个被单独架出来的奴才,眼皮都没抬一下:“发卖出去。” 没人吭声,被那几个血肉模糊的人震慑住,连求饶也不敢,众人心中也一清二楚,在晏祁还未做出任何行动的时候,这几个人就已经心虚到如此地步,不言而喻。 “今日少君替你们求情,就饶了你们一命,杖刑完,没死的全部发卖出去。” 大庭广众之下,晏祁对楚言清的宠溺显而易见,下人们点头如捣蒜,心中一清二楚,这哪里是立规矩,完全就是为了世君来的,从前哪里见过她对府中事务有半分关心。 晏祁不知道,她这般作为已经彻底在下人们心中铭刻了一条新的规定:惹谁都不能说世君。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与此同时,宫里来了两道圣旨。 一道给世君楚言清,昭天下,封郡主,定五百户食邑,单字封号,明。 上至朝野王府,下到平民百姓,无不轰动。 楚言清接旨的时候也明显有些懵,然心智早就不同以往,很快反应过来,规规矩矩谢恩,半点错处都没有。 “郡主请起。”陈钟元笑眯眯道,宫里出来的人精,眼力之毒,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少君的变化,心中有数,便对上一道来自晏祁的锋利目光,暗暗惊心,更多是哭笑不得,他不过是瞥了这位世君一眼而已… 半分不敢多耽搁,又拿出第二道圣旨,眼见着正主眉头一皱,宋氏几人也没料到还有一份圣旨,又恭恭敬敬的跪下。 这份圣旨相比前面一份简洁的多,但内容却是晏祁意料之外的,庆王世女,封正四品上府折冲都尉。 直到陈钟元宣旨完离去,楚言清还有些懵,夫妻俩一人一道明黄圣旨,相对无言。 与晏祁不同的是,楚言清的喜远远大于惊,并不是因为多郡主的荣耀,而是因为,有了这道圣旨,他就可以彻底摆脱那些街巷流言。 没有什么比皇室昭告天下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谁也不想背着这样难听的名头走一辈子,他要的,是堂堂正正和他的妻主站在一起。 楚言清痴痴地看着自家妻主,眼中有泪,他一清二楚,自古无重功,从未有过臣子子女封郡主的先例,更别说他此时的名声是如此…这道无故的旨意,是他妻主为他求来的。 她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晏祁看着眼圈发红的夫郎,眼底隐约带着柔软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又要哭了?” 晏祁打趣的话落在楚言清耳朵里,缓缓荡去心头酸涩,含着泪,嘴角漾出个明亮的笑,三分欢快,七分撒娇:“没那么想哭,就是想要你哄我…” 她不需要他的谢谢。 身旁传来一声闷笑,猛的转头,对上宋氏笑意卓然的眼,这才发觉厅内可谓是聚集了全府上下,这下一下子涨红了脸,忘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此时的楚言清简直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其实楚言清也是第一次学着如何明白表达自己的心意,声音也不大,也就就离的最近的宋氏听见了具体内容,但这份尴尬窘迫,却来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偏偏晏祁丝毫不觉,应声。 “好。”低头看他,答应的爽快利落,不同于平日的疏冷,连眉目间都是笑意,自然是将自家夫郎的窘迫看在眼里,唇角轻轻上扬,顾及着没有多说什么。 宋氏也笑着将厅中闲人遣散,一旁的小团子早已经按捺不住了,噔噔噔硬挤进自己爹娘中间,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爹爹:“爹爹…你的脸好红呀,羞羞…羞羞…” 晏祁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儿子,简直就是个拆台王,蹲下来把人一把抱起,如今同孩子相处已经没么手足无措,小家伙也半点不怕晏祁了,反倒黏她,小胖胳膊抱住自家娘亲的脖子,甜甜的喊娘亲。 楚言清一旁看着,却蓦地有一种被遗忘的辛酸,拆他的台,还要黏他妻主! 此时的楚言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居然跟儿子吃起醋来,狠狠瞪着黏在晏祁怀里的琛儿,转眼就被小家伙发现了。 一缩脖子,转头就给晏祁告状,委委屈屈:“娘亲,爹爹好凶…” 楚言清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带大的儿子,还学会告状了! 晏祁轻笑一声,伸手戳了戳楚言清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气呼呼的脸,比起回府时长了些肉了,软软的,没来得及说什么,耳畔突然炸响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姐姐可真是皇宠深眷…” 作者有话要说:  晏队求表扬:我表现的怎么样\(//?//)\ 唔,接下来可能有段时间不会有这么日常的夫妻家庭互动啦么么( ?? ? ?? ) 嗯,走剧情流 第114章 醋意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每次都要来一遭虚情假意的道喜, 实在是连理都懒得理, 眼角瞥到一旁艳色的裙角,目光倒是顿了顿。 楚言清顺着自家妻主的目光看过去, 正撞上田眉儿眼中瞬间收敛干净的怨怼嫉妒,换上含情脉脉的眼神, 姿态柔弱。 再看自家妻主,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不知在想些什么。 瞬间就不高兴了,倒不像从前一般觉得她有别的心思,可就是生气, 还看他做什么! 楚言清目光不善, 田眉儿自然第一个感受到的, 眼底深处闪过一抹不忿,却心知如今形势早不是他当初的时候, 心中的猛兽咆哮嘶吼着, 不甘又恨, 想到晏祁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 又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他唯有忍。 再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向晏祁,芊芊一礼, 唇边漾起几分亲热笑意:“恭喜哥哥~” 有多膈应,楚言清的脸色几乎是下一刻就变了, 连晏祁眼底都是一凝,目光冷了下来,宛如淬了毒的冰碴子, 直射田眉儿。 耳畔楚言清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的冷斥道:“本君可没有你这样的弟弟。”眼角似有讥诮,染了冰霜的模样,不止田眉儿惊到,连晏祁也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 还从未见过他这般不客气的模样,倒像…一只小刺猬。 怒眼圆瞪,眼底的醋意烧成了两团火,清晰的印在他眼底深处,见她看过来,几欲喷出火来。 等等?!醋意? 晏祁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好半晌才想到,可能是因为她看了田眉儿? 当然有些哭笑不得,更多的是被人在意的柔软,对他改变的欣喜,至于田眉儿,呵。 眼底瞬间的冰冷,看不出其他情绪。 这厢田眉儿的脸色可谓是精彩到了极点,万万没想到一向性子软的楚言清会如此不客气的反唇相讥,甚至连世君的仪态也不顾,当着世女的面就敢露出妒意。 来不及将其想做一个把柄,就被晏祁眼底的柔意击溃,而楚言清眼底大家公子独有的倨傲有如一记耳光扇在田眉儿脸上,提醒两人之间身份的天差地别,还要跪下身子:“是眉儿逾越了。” “送出王府。”晏祁眼皮也没抬,一贯的言简意赅,却让楚言清愣住了。 居然是是一旁的晏霁最先反应过来:“姐姐,虽说是个身份卑贱的侍奴,可到底没犯错,你这样处置,怕是有些不近人情吧?” 她可巴不得晏祁后院大乱,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话说出口才发现有多不合时宜,果然,转头就对上了宋氏不善的眼神,冷声:“晏霁,闭门思过一月。” 不过一个低贱的庶子,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宋氏近日的心情十分差,不仅仅是为楚言清被掳一遭操尽了心,更是眼睁睁看着刘氏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心中某一块被狠狠刺痛,那是他心底最不容触碰的禁地。 而晏霁的存在,则是时时刻刻的提醒他某些事情。 而晏霁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本想讥讽晏祁几句,却没想到反受了罚,宋氏,你够狠! “是。”任心底再不甘,咆哮怒吼,主夫的威严也不是她能触碰的,只是眼中的怨毒愈深。 晏祁自然也看出了宋氏的不对劲,为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双砚上来扶起了宋氏,脸色十分难看。 “爹爹?”楚言清有些担忧的声音。 宋氏只是摆了摆手:“祁儿,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未多说什么,只觉背影仿佛苍老了十岁。 这边田眉儿已经瘫倒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然而谁有心思理他,晏祁的目光更是降至冰点,透着不耐烦和阴翳:“再多说一句,你就不是被赶出府这样简单了。” 一旁的侍卫再不敢耽搁,堵了嘴,架起田眉儿就拖了出去。 “妻主?”楚言清眼中掩不住担忧,夫妻俩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晏祁看向一旁面色阴翳的晏霁,冷笑一声,丝毫不留情面:“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话说完,连半个眼角都没施舍给她,将手中的琛儿放下来,让他的奶爹带回去,小家伙漆黑的眼珠里写满了惊慌,他自然没有自家爹娘察言观色的能力,见到那个讨厌的人被赶出去,甚至还有些高兴。 可眼前的场景却好像有些不对劲,没人说话,扯了扯自家爹爹的衣角,怯怯地喊:“爹爹…” 楚言清蹲下身子,摸了摸孩子的头,柔声哄道:“琛儿乖,爹爹和娘去找祖父,你跟着奶爹先回去。” 小家伙乖巧的点头,奶声奶气应了一声,被自家奶爹抱着下去了。 晏祁和楚言清来到宋氏的院子,远远便见双砚进去通报,回来却将两人拦下,行过礼:“主子方睡下了。” 晏祁言简意赅:“爹爹可是身子不适?” 双砚笑道:“回殿下,王夫体弱您是知道的,只是这几日事多且杂,怕是累着了。” “王夫还让奴才提醒世女,别忘了明晚的宫宴。” 与圣旨一同下来的还有陈钟元口述谕旨,明日在宫中为世女晏祁办了洗尘晚宴。 晏祁面上毫无波澜的应下,去回忆这道口谕说出来后宋氏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印象,叮嘱双砚仔细照料宋氏,有事去通报于她,到底带着楚言清回了院子。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努力去想,却只能隔着一层迷雾,快要抓住什么,却有如细沙,从指缝中尽数漏去的无力。 晏祁一直觉得有一段最重要的东西,她没能想起来,越去尝试回忆,心口都是痛的。 “妻主…”楚言清有些担忧握住自家妻主的手,换来后者一个淡笑:“无碍。” 正说着,却有下人来报,说是田眉儿苦求,说是要见世女。 “他…他说有要事禀明世女!”来报信的侍卫显然有些惶恐,当着楚言清的面儿,这种惶恐和心虚更是被放大了无限倍。 “不见。”晏祁冰冷的目光直接射入那侍卫眼底深处,吓得一个激灵。 楚言清抿着唇,握住自家妻主的手,看不出在想什么,冷眼瞥一眼那侍卫,说他小气也好,吃醋也好,才不肯放自己妻主去见那个田眉儿。 晏祁反而被自己夫郎的表情逗乐了,目光软了下来,眼角一瞥,吓得那侍卫退下了。 眉毛一挑,眼底隐约露了笑意:“吃醋了?” “……”楚言清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再明显不过,背过去不想搭理她。 晏祁苦笑:“我没碰他。”对上自家夫郎蓦然瞪大的眼,心情大好:“他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话说的漫不经心,眼底带着一贯的清冷,将楚言清抱在怀里,解释道:“我需要一个沉迷酒色的名头。” 从前不敢肯定,如今记忆慢慢清晰,晏祁再清楚不过,自己做过什么,记忆中田眉儿最开始其实是个老实识趣的,她替他赎身,从进门那一刻就给了他最大的权力去嚣张跋扈,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挡刀的罢了。 越受她的宠,就越危险,这也是晏祁给他这样大空间放肆的原因。 晏祁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残忍,世上没有不对等的好处,他选择与倌楼的天差地别的王府优越生活,自然就得承受些别的,都是互相利用罢了。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半途失忆,没想到田眉儿在享受过王府被人高高捧起的感觉后,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真把自己当成了主子,甚至起了害人取代之心。 楚言清完全没想到事情原是这样的,很多不明朗的事瞬间清晰起来,才明白晏祁的苦心,眼眶有些湿。 晏祁的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摩挲着发丝,痒痒的,主动环住自家妻主的腰,闷声道:“妻主,对不起。” 都怪他,是他太没用了,才让她为他废了这样多的心思,他还误会她。 晏祁低头,在他沉闷的目光下亲了他一口,转成一层薄薄的粉色,轻轻笑一声,沉声:“我乐意护着你。”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襟,楚言清清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连手都忘了往哪儿放,半晌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坚定:“妻主,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晏祁没来由的听懂了,闷笑出声,从未有过的开怀,所以他是告诉她,她换他不亏呗。 楚言清见她笑了,不乐意了,小脸涨的通红,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话,也是真心实意,她居然笑他! 手绕到她腰间狠狠掐了一把,成功止住了晏祁眼底的笑意,低头看下来,浓浓一片迷雾,莫名的光在闪,没来的及说话,被人黑压压的影子扑/倒在床褥上… 到了后来,楚言清哭着喊着的时候,才真正从自家妻主身上悟出一个道理:晏祁身上,真不是能随便动手动脚的。 好在最后还是换来了她的肯定,咬着耳朵,呢喃低语,恍惚极疲惫的身子,在情迷意乱的顶峰,居然将那话听的清楚:“我从未觉得亏过。” 那一刻,眼底仿佛有泪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也没料到,在剧情中又来了一章糖… 嗯,恭喜我晏队已经点亮情话大王的成就(哈哈哈忍不住笑) 第115章 宫宴 “世女殿下。”晏祁踏进设宴的太极宫的时候, 里边已经早早到了数位大臣, 文武参半,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 寂静了一刻,开口互礼。 “晏祁见过诸位大人。”晏祁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见她不卑不亢地抱拳还礼。 殿中不乏对这位看不起这位世女的,是实话, 凭她的身份,既无新功,更无旧名, 除了世女的身份算得上是皇室之后, 却也没有资格让诸位大臣尽数为她洗尘接风的道理。 更别说能有亲封正四品上府折冲督尉了, 这独一份,近乎天上掉馅饼一般的荣宠, 让不少人暗中妒忌, 更是不服。 当即就有人阴阳怪气道:“还未恭贺殿下右迁, 镇国边境可还好?” 话中带刺, 莫不是问她是否是因为镇国边境不稳而立了新功,就差没明晃晃的质问她凭什么位立四品了。 说这话的是一直跟晏征毓不对头的英武大将军董航, 以耿直刚烈为名,是除去晏征毓名列第二的武官大将, 亦是战功赫赫,只是心胸颇有些狭隘。 若要说起她,最值得一提的, 不是别的,而是她是太女正夫董秀秀的母亲,也就是太女晏泠的老丈人,种种原因,是最看不起晏祁的。 晏祁看她一眼,自然也认出了她,见怪不怪,并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些别的情绪,不咸不淡:“有劳挂心,一切都好。” “殿下来去跋涉,为我大晏守边城多日,功在社稷江山,可谓是少年英才呀…”话正说着,耳畔又插入另一人声,毫不吝啬的夸赞,笑意盈盈,是一个褚袍方脸的文官,眼角笑纹清晰。 抬了抬眼皮,晏祁唇边隐约染了笑意,毫不避讳的对上那文官的眼,果然还是文官说话有水平,自然听明白了她夸赞背后的深深地讽刺——不过守了几日边城,就封了四品大将。 是试探,更是挑拨。 这话一出,晏祁眼角不出意外的瞥到许多在场武将的眼底的怨怼之色。 心中一清二楚,她今日若是不接这话,明日大约便会传出她晏祁不知天高地厚的流言,顺带得罪在场所有武将,但若是顺着她的话谦虚否认,则是坐实她无功受禄罪名,实际上毫无本领,自己堕了自己的名头。 可晏祁会怕吗? 只见她微微一笑,淡淡道:“晏祁不似大人常在御前,有幸见过边疆战场,此次蒙受皇恩,也是不胜惶恐,更不敢揣摩圣意。” 半点没有要谦虚的意思,承下她的夸赞,更有言外之意,你说我无功受禄,可这是圣意亲封,我也是未曾预料,并无半分倨傲,你如此莫不是指责圣上的决定? 又说你一个连边疆都未见过的文臣,有什么资格过问武将升迁? “你……”那位金大人完全没料到晏祁如此辞色锋利,不仅没掉进她挖的坑里,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反被将了一军。 当然不肯接这罪名,脸色很快缓和过来,干巴巴笑道:“殿下抬举…”却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旁边本想看热闹的,一看形势不对,立刻有人出来和稀泥:“两位怎生聊起来了,还是请殿下入座!” 态度恭敬亲和了不止一星半点,算是见识过这位世女的本领了,完全颠覆了从前印象。 “呵。”这厢武将们却大多没有领会到两人这些话中的弯弯道道,但晏祁的托辞还是让他们脸色好看许多,唯有封航抓着不放,嗤笑了一声,还想出言讽刺,殿外却传来尖利的通报:“太女殿下到——” 又是一瞬间的死寂,谁也没想到多日不见的太女会在这时候出现,反应过来,却是比起晏祁进来时反应更快更恭敬,齐刷刷跪地行礼:“臣等参见太女殿下!” 不止是晏祁一眼看到了迈步进来的晏泠,晏泠的目光也是没有阻碍的落在长身玉立的晏祁身上。 四目相对,晏泠眼底是一片浓雾,而晏祁眼底亦是毫无波澜,都未从对方眼底看到从前的半分温情。 物是人非。 心中仿佛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让晏祁率先移开了目光,垂眼掩去了眸中深色,在晏泠的目光下抱拳沉声,面上心头,都压的毫无波澜:“太女殿下。” “众位免礼。”晏泠挥袖,迈步走到晏祁面前,脸上又带着如常亲和的笑意,只有晏祁感受到了这笑意背后的寒凛:“好久不见了,堂妹。” “劳太女殿下挂念。” 晏泠在她右手靠上的位置坐下,两人旁若无人的闲聊,一如往常,气氛和谐,两人这些日子都处在风口浪尖,却是不同际遇,如此坐在一块,无论是身份还是别的,都是全场中心。 不少人惊讶的发现,这位朝野坊间相传为草包世女和太女坐在一起,气质威势,竟然没有半分落了下乘,唯有容貌上的几分相似,更多是不同,清冷锋利与圆通如意,截然不同,却恍若一体,半点分不出上下。 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怪异万分,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大臣,上来给两人见礼,互相攀谈,男席那边也渐渐坐满了,气氛倒是热络。 “前些日子我在府里也听到了些碎语流言,妹婿,不,现在封了郡主了,明郡主可还好吧?”晏泠的视线顺着晏祁的目光男席的楚言清身上,没有错过她眼底的柔软,貌似不经意问道。 晏祁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向晏泠,目光寒凛,慢慢化开成一片平静,淡淡道:“既然殿下都说是些流言蜚语,自然是信不得的。” “也是。”晏泠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见晏祁答了,点了点头,饮尽了杯中美酒,方听晏祁清冷的声音在耳畔说道:“殿下前几日的风头也是不逞多让,倒是让人有些看不清了…” “堂妹如何这样说?都是小人作祟陷害,成不了大气候。”晏泠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晏祁,脸色有些阴沉,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诬陷,想想都气,慢慢平和下去,一贯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笑意:“这种歹毒之人,必有天收!” 晏祁深深地看她一眼,未从晏泠脸上看到丝毫破绽,只觉得讽刺,淡淡开口:“可不是。”心头起了无名火,压制住,转头注意着男席的楚言清,不想再跟晏泠虚与委蛇下去。 谁又不知,是被对方设计,谁又没在想,报一计之仇,只是她也学会了隐藏。 楚言清被两个锦衣公子夹在中间,说着话,并没有受到晏祁担忧的冷遇,心中松了口气。 楚言清不经意转头恰恰撞上了晏祁看过来的目光,愣了愣,心头淌过一阵暖意,一颗心仿佛被浸在了蜜罐了,甜丝丝一片,笑容比任何时候都亮。 同他说话的两位公子显然也注意到了楚言清的变化,顺着目光往女席这面瞟一眼,稍活泼的礼部尚书之子嚷开了:“这就是你妻主呀!世女晏祁吗?” 楚言清有些含羞的点了点头,两人眼底的羡慕被他看在眼里,淡淡一笑,更多是自豪,隔着距离甚远的坐席,印在晏祁心头,软成一片,连唇畔也染了些许笑意,不见了满身锋利,清风朗月。 旁的都成了摆设。 “陛下驾到——皇夫殿下驾到——” 拖长了的通报声充满了威仪,殿中谈话嘈杂声一肃,哗啦啦跪了一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夫千岁千千岁!” “众位爱卿平身!”晏征荣满面春光,一挥袖子,同陈遥并肩进来,明黄配正红的盛装,挽在一起的胳膊,昭示了两人的恩爱。 陈遥的肚子已有三个多月大了,掩在宽大的盛服底下,如果不是晏征荣小心翼翼的模样,半点看不出有孕。 “今日,朕借世女名头,在此设宴,一是为给祁儿接风洗尘,而则是为了宣布一件喜事!” 这倒是无人预料到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晏征荣,想到这晚宴并不是专为那世女准备,心中却是平衡了许多。 晏征荣顿了顿,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才牵起陈遥的手,笑意盈盈的宣布:“太医已经为皇夫把过脉,我大晏,又多了两名皇女!” “恭喜皇上,恭喜皇夫!大晏千秋!”震天的恭贺声里,晏祁转头去看晏泠的脸色,掩在一片阴影里,同样能感受到在场大臣不约而同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主位上晏征荣两人的欣喜模样,就这样直直的撞入晏祁眼中。 不知道哪来的酸涩和恨意,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整颗心都溺在其中,喘不过气儿来。 恍恍惚惚,好像看见晏泠抬起头看着她,在一片嘈杂声中,说了句什么,根本听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高能预警(捧脸) 嗯,有小天使问这文有多长,阿幸在这里说一下吧,文章的长度阿幸在一开始就设定好了,大概还有十万字,30章左右,一百五十章以内完结吧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觉得追的烦了,其实这个长度在晋江只能算得上是个中长篇,主要因为我的更新速度太慢就显得真的很长…这是我的锅我背! 在这里真心跟大家说声抱歉,或许我做不到像其他作者一样做到日更,成为一个勤奋好作者,但我会坚持把它写完写好,这是我第一本小说,有不足之处还请大家多多包涵,我会努力。 第116章 身世 “开宴——” 晏征荣同在场大臣连饮三杯酒, 陈遥在一旁笑着劝道:“饮酒伤身, 陛下莫要喝多了…” 晏征荣闻言,放下酒杯, 笑道:“依你。”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又是好一通恭维。 “皇上和皇夫真是恩爱…” “是啊, 是啊…” 到底是男人心细,陈遥欣喜之余, 并没有忘记晏泠,温柔的目光看过来,晏泠没注意却被晏祁撞见了, 淡淡一眼, 便移开了目光。 男席那边的楚言清正笑着同一个面身披诰命六旬老人坐在一起, 老人一身深青袍子,随着笑, 露出额上脸上深深的皱纹, 两鬓已然斑白, 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 精神矍铄,面目慈祥。 是宋氏的爹爹, 也就是自己的外祖父,晏祁敏锐的注意到, 老人身旁的宋氏脸色不太好,老人无言的拍打着宋氏的手,没多说什么。 这样陈遥望见晏泠, 愣了愣,自己的女儿,哪怕晏泠此时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当爹仍然从其中看到了失落,甚至疏远,这种似曾相识的情绪,曾在另一个人身上更强烈的爆发出来过…带着恨…… 陈遥有一瞬间浑身冰凉,下意识攥紧了晏征荣的袍子,晏征荣第一个察觉到,无不担忧:“没事吧?”顺着陈遥的目光一看,方明白了缘由。 晏泠闷声喝着酒,而一旁的晏祁,则是不知所踪了。 问过一旁的贴身女官,才知晏祁出了殿门,大约是醒酒去了。 哪里不知自家夫郎的心思,到底是自己的嫡长女,冷了这样一段时间,自己也慢慢冷静下来,晏征荣对晏泠的品性一清二楚,早就让皇家暗卫去调查几日前那些事了,只是一下子没从陈遥这双胎的喜讯中缓过来,一时忽略她罢了。 晏征荣开口:“泠儿……” …… 而此时正在殿外的晏祁自然不知道殿内发生的种种。 三月春风料峭,带着刺骨的清寒,吹散心头的浮躁和不知何处而来的负面情绪,不同于殿内的觥筹交错,喧嚣热闹,浑身发冷。 寻了个僻静的地儿站了一会,脑子清醒了,正打算回去,转头却撞上一个脚步匆忙的女官,一个踉跄,眯眼看去,漆黑一片夜色之中,看不清那女官的脸,唯有惊吓过度的求饶声,跪倒在地一个劲的磕头:“奴才鲁莽冲撞了贵人!贵人饶命!” 到底没怎么样,晏祁蹙眉不耐,冷眼之下,那女官把头垂的更低了,瑟瑟发抖。 懒的计较,不耐的挥手,让她去了。 走了两步,眼底一凝,敏锐的察觉到方才那人的不对劲,猛的回头,早已不见人影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席卷全身的无力感。 狼狈来的突然,让晏祁有些烦躁。 “扑通”一声软倒在地,强撑着身子起来,晃了晃还有些恍惚的头,眼底的阴冷恍若实质般,能凝出水来,没想到出来醒个酒,都要被人算计! 这里是临近太极宫一个相对偏僻的死角,少有宫人经过,更是没有灯笼照明,唯有靠不远处太极宫的烛火印出些光来,朦胧昏暗,压根看不清人。 晏祁慢慢靠着墙角坐下来,一片漆黑中黑沉沉的眸子亮的惊人,折腾了千百回,她的身体也有了抗药性,因此哪怕中了药,也有时间缓和,神智还算清醒,并没有陷入昏厥。 极度冷静之下,自然想到这事还有下文,集中感官去感知,果然,片刻便有匆忙的脚步声往这儿来。 脚步快且闷响,并不是常人能踏出来的重度,晏祁有些惊讶,想通之后,脸色愈发阴沉,闭目装作昏迷。 噗地一声轻响,怀里多了没动静的人,耳畔多了两人,悄声:“走!” “呵。”突然贴着耳际的冷笑,让那两个宫人头皮一麻,猛的回头看去,地上哪里还有晏祁的影子! 冷汗直下,脖颈出就多了一只手:“你……”一道黑影扑面而来,来不及反应,“哐、哐”两声倒在地上,露出身后晏祁黑沉沉的眼。 轻喘一口气,晏祁的额头上也见了汗,扶着墙勉强站住,却不想根本来不及缓和,地上的人恰好醒了,两人相对,皆是一愣。 竟然是晏泠的正夫董秀秀。 真是好算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脑海中与之相关的记忆迅速冒出来,晏祁的目光仿佛淬了毒的冰碴子,让人脊背发凉。 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几乎是瞬间,就预料到了董秀秀的下一步动作。 逼近,伸手死死捂住他已经到了唇边的尖叫,而这一幕落在董秀秀眼底,就彻底唤醒了从前那段噩梦般的记忆,与现实再次重叠,成了晏祁对他不轨的象征。 “唔……唔…不!”剧烈的挣扎,眼底透露出浓浓的恐惧和绝望,晏祁眼底的阴翳几乎控制不住的漫出来:“闭嘴。” 然而,在这样的关头,被恐惧填满的董秀秀哪里会去听晏祁在说什么,疯狂的挣扎哭喊着。 “太女殿下,那边好像有声音…”宫人的犹疑不失引诱声音在耳畔炸响。 晏祁听见了,董秀秀更是听见了,挣扎更为剧烈,本就耗尽了力气的晏祁根本按不住他,被推的“咚”的一声撞在墙上:“救……” 半个字方喊出来,被晏祁一掌劈晕,然而,在这僻静之处,半个字也足够了。 说不出的烦躁。 千钧一发,晏祁看到了董秀秀手机攥着的一样东西。 …… 晏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前尘往事,上辈子死的时候,这辈子的痛楚,都毫无遮拦,有如撕裂了结好的血痂,里头血肉模糊的残忍,全部猝不及防的展现在眼前。 梦里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再醒来的时候,晏祁第一眼看到的,是陈遥焦急又担忧的目光,颊边透明的泪痕,怔了怔,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一团,清醒过来,讽刺又麻木。 晏祁闭了闭眼,终于想起来了,心口有如钝刀割肉,扯起唇边隐约的笑,是嘲讽。 她的目光从陈遥脸上移过去,看到跪在地上的晏泠,看到另一张塌上的董秀秀,看到坐在一旁椅子上脸色难看的晏征荣。 “祁儿,你感觉怎么样?” 陈遥上来扶她,却被晏祁的目光看的愣住,那种介乎于冰冷和漠然之间的平静,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是不是…是不是…… 晏祁瞥他一眼,转而在面前这几个人身上扫一圈,垂眼,声音低哑,毫无起伏:“事情查明白了吧。” 额角的伤口剧痛,带着胸口发闷,翻滚着,几欲作呕,被晏祁压下去,眼角眉梢,半点变化都没有,像一个没有感觉的木偶,连看人的目光都是木然的。 比起心中千疮百孔,这些痛又算的了什么。 “事情经过到底是怎么样的?”说话的是跪在地上的晏泠,她眼底还带着烧红的阴翳,连眼也不眨的盯着晏祁。 “我被宫人下药,你夫郎被人设计迷晕,再将你带来,想不明白吗,太女殿下。”晏祁讽刺的扯动嘴角,语气之不对劲连晏征荣都听出来了,抬头看她,撞见了晏祁眼底深处刹那的仇恨,瞬间明白过来,手控制不住的抖,更多,是逃脱不了宿命的无力。 她还是想起来了,她们一家,又走到了这一步。 晏征荣看到了,陈遥又怎么会看不到,脸色煞白,一下子就崩溃了了,一把抓住晏祁的手臂,失控的喊,像是要抓住某些东西,连声音都是抖的:“祁儿,祁儿!” 一模一样的无措崩溃,那样急促又凄凉的喊声,和记忆里再一次重叠。 让她想到很久以前一个梦,想到很多东西。 如今她终于明白那些意味着什么,地上痛的打滚的自己,无时无刻被晏征毓严格要求,密切监视的自己,漆黑的柴房里,被打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还挣扎着苟延残喘,从血泊里爬起来的自己,那些噩梦般的记忆,那记忆里晏征毓冷冰又霸道的眼睛。 “你必须做到最好,比晏泠好,比晏征荣好,要不然就去死。” 她记起书房外无意的一次偷听,是莫成对晏征毓的奉劝,别把她折磨的太狠了,那时晏征毓毫不在意,稍带讽刺:“又不是我的种,晏征荣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放心吧,我有数。” 那一刻,仿佛被打入了地狱,记得那时候,她刚过十岁。 那时候才明白过来,她这辈子也只会有噬骨啮心的恨了。 当然被发现了,当然没好下场了。 是有神虚散,不过是晏征毓被她发现之后,用来控制她的毒罢了。 她对着地上痛到筋挛,方过了十岁生辰的自己,脸上的笑阴冷又轻蔑:“学会偷听了?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只能为我所用。” 从她将她抱回来,起名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祁,郁郁,兴盛,哪里是这个意思,是棋,棋子,掌控,傀儡。 她晏祁,只是晏征荣的弃子,是晏征毓的一枚棋子。 第117章 决裂 曾经有多痛, 就有多恨。 从前只知自己是世女的时候, 只以为晏征毓争强好胜,认自己世女的命, 可当她知道一切,又如何去为自己的痛找应该的借口? 凭什么晏泠就是太女, 万丈荣耀一身,凭什么是她卑躬屈膝做质子, 百般折磨加身? 她也是皇女。 这个念头,如野草般在心头疯长,一圈圈勒在她的心头, 时时刻刻都喘不过气来, 生了嫉妒, 生了偏执,生了要将晏泠的一切都毁去的疯狂。 从前觉得晏征荣陈遥待她真好, 有多羡慕晏泠和晏乔, 知道一切之后就觉得多讽刺, 将你送了人的人, 有多好啊。 殿外一阵大的动静,似是有什么在外面吵起来, 此时却没人有心理会。 晏祁一根一根的掰开陈遥握住拉着手臂的手指,攥的再紧, 都被晏祁掰开,女儿眼底的漠然在他心上浇了滚烫的沸水,烧的鲜血淋漓, 苦苦哀求:“祁儿!祁儿,爹爹错了!是爹爹错了!我求求你了!我认你回来!让你做皇女,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我要你废了晏泠,要你堕了肚子里的孩子!要你杀了她,你肯吗!你敢吗!”烧红了眼,终于压抑不住翻涌而上的仇恨,将整个人灼烧的痛苦不堪,化作最尖锐的言语,一定要他们比她更痛! 此时的晏祁像一头没有思想野兽,咆哮着,看着愣住的陈遥晏泠,看着沉默的晏征荣,眼角都是扭曲的笑:“丢掉的东西是这么好捡回来的吗?” 万箭穿心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痛。 “我没有!”陈遥尖利的喊道,头摇的像拨浪鼓:“祁儿!是晏征毓,是她强夺去的!” “你们怎么不去死。”晏祁听见自己这样说,哪怕是第二次,痛苦也没有少了半分。 满室的寂静。 门被哐当一声撞开了,宋氏出现在门口,疯了一般冲了进来,一把推开了晏祁身前的陈遥,一把抱住晏祁。 侧头,眼睛血红,竭斯底里尖声叫道:“陈遥,你滚开!祁儿她是我女儿,你别想夺走她!” 哪里有半分平日的温和形象,纤细瘦弱的身子发着抖,像波涛汹涌的河面上一叶轻舟,随时会被迎面而来的巨浪掀翻。 最害怕的终于来临,心中最后一根弦瞬间崩断,他明明什么都有了,马上又有两个女儿了,为什么要来抢他的祁儿。 晏祁怔怔的任宋氏抱住,紧贴着那颤抖的背影,视线模糊成了一片,他看着她,眼里泪意汹涌,又哭又急,挤出笑:“祁儿!祁儿!我是爹爹!我是爹爹!” “爹爹…”下意识喊出来,近乎崩溃。 想起这个世上待她最好的人,想起从前她初知身世仇恨一切对他的疏远,因为那些恨,看不到他对她的好,看不到他的害怕和痛,如今都一一在他眼里看见。 想起每次她回过头,都看见他在那里,为她喜,为他忧,笑起来满目的温柔:“饿不饿? 会提醒她:“别忘了喝药。” 饿不饿,冷不冷,疼不疼,也曾在晏征毓打她的时候扑上来,挡在她前面,然后独自面对晏征毓阴沉的目光。 他把她当宝。 “爹爹…”晏祁坐直了身子,轻轻喊道。 其实,她想要的,早就有了。 轻轻笑着,颊边居然有泪滚落下来,伸手一摸,毫不在意的挥落,耳畔又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妻主…” 楚言清第一次看见自己妻主哭。 晏祁怔了怔,转头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楚言清,他眼圈都红了,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抱住她:“妻主别哭…” “啪嗒”不知是的泪先掉下来了,晏祁的头紧贴着楚言清的脖颈,慢慢抬起头,眼底的血红是那么明显 ,朝着他笑了笑:“没事。” 晏祁掀了被子站起来,朝着宋氏叫了声爹爹,替他抹去夺眶而出的泪,被鬓边的白发刺痛了眼,转头看向晏征荣两人,真真正正一片的平静。 好像一瞬间想通了什么,又或者是累了,乏了。 陈遥被刺激到,脸上的表情近乎癫狂:“祁儿,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爹爹!宋芸!你不要脸!” 晏祁的眼神陡然一沉:“你算什么东西?” “放肆!”晏征荣额上青筋暴起,女儿眼里的仇恨混杂夫郎眼底的伤痛让她攥紧拳头,张口欲骂,尽数咽了下去。 她有什么资格骂她? 陈遥眼底有泪滚落,跪倒在地,才意识到,他十月怀胎的女儿真的是别人的了。 全是晏征毓的错,全怪宋芸这个贱人!陈遥眼底的怨毒怎么也掩不住,悲痛之下,小腹一阵坠痛,不及心中半分绝望恨意。 “爹爹!”晏泠第一个发现从陈遥身下漫出的猩红,围在陈遥身旁,转头看向晏祁的眼神复杂又愤怒:“晏祁,你…混账!” “太医!太医!”晏征荣大吼,急得双目充血,眼睁睁看着陈遥痛的蜷缩成一团,却不敢贸然移动。 周围乱成一团。 晏祁机械地低头看向面无血色的陈遥,他脸上是扭曲的痛苦神色,顿了顿,眼角泛红,只觉浑身血气上涌,但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极度的冷漠:“你该死。” 字字锥心。 “啪!”晏征荣一个耳光毫不留情的扇在晏祁脸上,头偏过去,嘴角有血,麻木到连躲都没躲。 “妻主!”楚言清扑到她身前,在她眼里再看不到半点神采,心口细密一阵剧痛,看晏征荣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你…” 手中一紧,被晏祁握住,往后一拉,抬头打断:“看来我谋害了皇嗣…皇上要我偿命吗?” 咬重了皇嗣两个字,眼角的讥诮掩都掩饰不住。 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痛苦。 “滚!”晏征荣的脸色变了又变,化作一声怒吼,吓得进门的御医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晏祁最终回了王府,破晓时的府门口,再熟悉不过的庆王府的牌匾,看了一眼就笑了,晏祁对着门房,声音嘶哑:“请府医。” 宋氏在回来的路上昏倒了。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顶上冒出了头,刺的眼睛生疼,屋檐的轮廓糊成了一片,发黑。 最先感觉到晏祁变化的是一直注意着她的楚言清,身旁重量全部压下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妻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儿说不出什么感觉,终于把心中想要的那个晏祁一笔一划的勾勒出来。 身如浮萍,孤苦不定,为人棋子,不得自由。 这可能是我笔下经历最苦的女主角了 心情有点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第118章 圣意 浑浑噩噩, 像是被重铐锁住, 再由着铁链栓在原地,发狂发疯都挣脱不开。 像是胸口堆了巨石, 四目望去都是烧人的烈火,浓烟呛的连哭喊都做不到。 不知道怎么醒的, 满身的冷汗,额头上覆了冰冷的帕子, 偏过头,床边的烛火已经烧到了尽头,昏黄微弱。 入眼是楚言清的睡颜, 他的半跪在地上, 半个脸枕在硬邦邦的床沿上, 双手紧紧揪着被子,唇色有些发白。 晏祁就这样怔怔看着, 眼前慢慢模糊, 一动也没动。 后知后觉, 头像被碾压了一般的炸疼, 片刻不缓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 晏祁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脆弱和痛苦, 锥心痛过之后,尽数沉淀下去, 更多觉得讽刺。 晏征荣,陈遥,晏泠, 晏乔。 觉得不值,觉得讽刺,更多是漠然。 晏祁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晏祁掀开被角下了床,目光慢慢落到楚言清身上,垂眼,穿过他膝弯,轻轻抱起他,柔软满怀,还带着些许凉意。 “嗯…”楚言清几乎是一碰就醒了,一个激灵,转头就去看床榻,险些从晏祁怀里翻下去,被她稳稳抱住。 下意识的动作,落在晏祁眼里,鼻尖有一瞬间发酸,直到他看向她,眼底泪光闪烁,担忧清晰印入她眼底。 楚言清看见她,主动环住晏祁的脖颈,将身子贴近她的,轻轻唤了一声:“妻主。” 没忘她落在他颈间的泪,尽管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楚言清仍然忘不了那时她眼中几乎要将人窒息的仇恨,烙印在他心头,更是灼痛,恨不得替她而受。 她还有他。 晏祁抬眼看他。 心口剧烈颤抖,仿佛被什么东西包裹在其中,轻喃细语,一种濡沐的情绪,附上内里的伤口,酸涩而温柔。 “嗯。”缓缓应声,指腹轻轻摩挲他的额头,用被子将他包裹住,晏祁摇头:“我没事。” 楚言清抬眼看她,是对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却蓦地刺痛了他的心,酸涩难受,他的妻主这样好,凭什么要承受这些? 张了张嘴,楚言清搂在晏祁腰间的手紧了紧,抬头扬起一个笑脸,眼底还有泪花:“妻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中最后一丝阴翳都融化在这明亮的笑里。 为什么不放过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些人伤心。 狂风恶浪后的日子毫无波澜,这场风暴甚至半点没有透露出去,只是很多东西都已经悄无声息的改变了原来的模样。 皇宫传来消息,陈遥的孩子保住了,守在王府周围的人也悄无声息的撤了,晏祁将一切看在眼里,不过讽刺一笑。 有血缘就是亲人吗?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清想不透的。 只是,有些事情,是该处理了。 然而一道未曾预料的事却猝不及防席卷了整个京城。 圣旨宣告天下。 皇二子晏乔赐婚下嫁商人之子,宋家少主,宋岑禹。 自古就有士工农商的说法,商人地位之地,可见一般,而作为大晏唯一一位皇子,金枝玉叶却指了一个商妇为妻,不可谓不出人意料。 然而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皇子晏乔公然抗旨,拒嫁,逃婚。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晏祁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楚言清坐在一起,问小家伙的功课,无非是礼仪绣工之类。 小团子背诵一首前朝的诗,还不到她腰高的小团子,摇头晃脑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一双酷似晏祁的大眼睛滴溜溜直转,偷偷瞄向自家娘亲,被晏祁察觉到,看过去,小家伙却吓得一撇头,只留下个小小的背影,口中背诵倒是不停。 小家伙比起最开始的时候胖了许多,肉嘟嘟一团,晏祁看着,心中一阵柔软,嘴角弯了弯,被小团子敏锐看到,趁那修仪老爹不注意,蹬蹬噔就跑到晏祁面前。 小胖胳膊抱住她的腿,颇有些讨好撒娇的意味,奶声奶气地喊:“娘亲~”身后修仪老爹追上来了:“小公子!”声音颇为严厉,追了上来,似是恨铁不成钢,更是高高在上的傲慢:“注意自己的仪态!” “谁让你乱跑!一点大家公子的涵养也没有!” 晏祁看着那修仪老爹颐指气使的模样,蹙眉,楚言清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这其实是他自己的修仪爹爹,记忆中他娘请来教习他的时候,端的是和蔼可亲,完全不是这样目中无人的模样:“唐爹爹!” 晏祁瞥他一眼,唐老爹一个激灵,生生将到了喉咙口的斥责咽了下去,从来没见过哪个人的眼神是这样的,看起来不咸不淡,实际深沉,直穿心底。 晏祁伸手将儿子抱起来,小家伙眼底见不到半点委屈惊吓,却让晏祁眼神一凝,看着架势,这修仪老爹这般骂他也不是一两回了。 晏其琛被他抱起来,眼睛笑的弯弯的,膝盖却无意跪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上,疼的一呲牙咧嘴。 晏其琛瞪着圆乎乎的大眼睛,低头一看,在晏祁怀里扭动着小身子,费劲的伸手想将膝盖底下的东西拿出来,奈何圆滚滚一团完全施展不开。 嗨呀,他就不信了! 晏祁自然发觉了小家伙的动静,低头一看,才发觉异样,伸手将他膝盖底下的东西取出来,是她的玉珏,顺手递给晏其琛,让他在她怀里坐好。 小家伙头也不抬,倒是嘴甜:“谢谢娘亲~”话未说完,飞快将刚到手的玉珏往膝盖底下一塞,再一伸手将它拿出来,“呼”的松了口气。 他就说他可以自己拿出它吧! 小胖手将玉珏捧在怀里,很快又被上边的图案字纹吸引了注意,低头研究起来。 一切都落在晏祁眼中,眼底染了些许笑意,抬头又看了一眼那修仪老爹,低头问:“琛儿,你觉得你的修仪爹爹怎么样?” 小家伙听见娘亲喊他,早已抬起了头,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虎视眈眈的修仪爹爹,缩了缩脖子,低头有些委屈。 “是琛儿给爹爹娘亲丢脸了…”声音越说越小,眼里写满了惊慌。 晏祁一下听出了问题,放缓了声音:“那他平时都对你说些什么话?” 这个问题倒是答的很快,只是声音很小,带着委屈歉疚,甚至自卑:“修仪爹爹说,琛儿…琛儿太笨了,他当初教爹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那唐老爹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再度底气十足:“殿下,老奴这样说也是一片苦心…严师才……”眼睛往楚言清那边瞥,颇有些得意,最出众的大家公子,郡主都是他教出来的,你还质疑我的本事吗? 果然是这样。 晏祁眼底陡然一冷。 没有对比,孩子口中何来对不起。 楚言清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唐氏脸上的倨傲宛如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是他选的人,他却一直没有发现儿子所受的委屈。 “你……”楚言清哪里想得到从前待他亲和的唐爹爹如今会是这般倨傲嘴脸。 “明日你可以不用来了。”晏祁的声音到了极致:“来人,赶出去!” 孩子本来就是一张白纸,还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照他这个教法,小家伙只有两条路会走,日渐自卑下去,又或者是,疏远终日被拿来比较的人,也就是,楚言清。 “从明天开始,我不希望看到他出现在任何人府里出任修仪。” 晏祁突然发难,不怒自威的气势开口,断绝一切后路,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这套说辞定不是第一次说出口了,上来两个侍卫就将那修仪老爹拖了下去。 远远的传来那唐老爹的叫喊声:“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是谁你们忘恩负义!世君!世君!” 晏祁眼神愈冷,将怀里的小家伙放下,握住自家夫郎的手,他脸上的怔愣愧疚印在他眼底,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 “妻主…”楚言清无措的喊她,喃喃:“唐爹爹从前不是这样的…” “嗯。”受过了各家追捧,有的人确实会守不住本心,自得起来,如今的唐氏和从前的田眉儿都是如此。 小家伙眼底写满了惊慌,跑到楚言清脚下,伸手要抱:“爹爹不哭…”奶声奶气隐约带了点哭腔。 是他把爹爹惹哭了… 晏祁自然是心疼的不行,将人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将晏其琛抱起来,小家伙伸手就搂住自家爹爹的脖颈,扑过去:“爹爹不哭,是琛儿错了。” 楚言清一摸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哭了,却觉得心中难受不以,后悔,后怕,愧疚,都化作了泪,儿子的安慰反倒让他更加难受,泪水噼里啪啦的落,脸色惨白。 几乎是不敢想若是让唐爹爹继续教下去,他们父子的关系会怎么样。 “清儿!”晏祁看着没有任何预兆往后倒的楚言清,大惊,伸手将人一把揽在怀里。 整颗心仿佛被丢下了陡峭的死崖,慌不择路的想去攀岩壁间横伸出来的藤蔓树枝,半点够不到的慌张,反而被下落产生的风刮的生疼。 小家伙也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爹…娘亲!爹爹怎么了!” 晏祁哪里还有心情听晏其琛再说什么,早已方寸大乱,额上青筋直突:“来人!请府医!” 将人打横抱起,往内室走,下人们手忙脚乱去请大夫的声音,混杂着孩子的哭声,场面瞬间乱成了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亲一口 这几天忙惨了 要一直忙到周一左右,所以阿幸一更会尽量写肥章么么 爱上了玩小包子哈哈哈 第119章 喜脉 “妻主……”楚言清幽幽转醒, 却发现自己正被晏祁抱在怀里, 力到之紧让他有些难受,动了动身子, 下意识往她怀里缩了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迷茫呢喃道。 “清儿?”晏祁眼底的血红褪去了许些,眉头半分没松动, 尽力压制住声音里的轻抖,轻声道:“你方才晕过去了,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楚言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昏过去了?半点印象也没有, 晏祁眼底的焦灼印在他眼底, 隐约可见一些惶恐,伸手抚上她紧蹙的眉头, 摇头轻声:“妻主, 你别忧心, 我没事。” 还未来得及再说一句, 便听见了晏其琛带着哭腔的声音:“爹爹…”脚上扑了个小小的身影,抬起头, 眼底的害怕和惊慌还清晰可见。 楚言清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头, 有些心疼,柔声笑道:“琛儿乖,爹爹没事…” 晏祁搂着他的手紧了紧, 失而复得的后怕,楚言清显然也感觉到了晏祁心中的惶恐,再不似平日冷静的她,心头一阵细密的疼痛。 “大夫来了!”屋在传来云烟的声音,人也出现在屋内,身后领了脚步匆忙的老面孔——刘御医。 晏祁扯下床边的纱帐,将怀中的楚言清放在床上平躺下,一手握住楚言清的手,另一手抱起小小的晏其琛,坐到床边。 “臣参见世女殿下,世君大人。”刘御医佝偻着身子,口中恭敬说道,身子还未跪下去便让晏祁出言打断:“诊脉。” 一屋子凝重的气氛,也感染了刘御医,话不多说,三两步上前,在放了纱帐的床前半跪下,拿出诊包里的布绢,仔细诊起脉来。 晏祁眼睁睁看着她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刘御医抬起头,松了口气,脸上带了笑容,拱手致喜。 “恭喜世女,世君这是喜脉,已经有孕一月了…” “……”夫妻两个都愣了,楚言清率先反应过来,手不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平坦的让人半点不敢想,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跟着喃喃念了一遍:“喜脉…” 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猛的抬头,眼底热切,隔着薄薄一层纱帘都可以感受到热切:“你说是喜脉!” 刘御医对他这反应见怪不怪,笑着点了点头,语气肯定:“是!”眼角不自觉的往那位世女身上瞟,想看她的反应。 楚言清眼底的喜悦和期盼怎么也掩饰不住,一月…就是在他们相见后的客…客栈…里那次…… 更是欢喜,孩子,他和妻主的孩子。 转头往晏祁脸上看,恨不得将此时的心情昭告所有人!不同于刘御医隔着一层障碍,晏祁的表情完完全全的落在他眼里,却没有看到他想象中和自己一样的喜形于色。 楚言清的心一沉,满腔狂喜好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迅速沉下去,怀孕的人内心本就极其敏感,这份敏感都容不得他仔细去看第二眼,几乎是下意识就往不好的方向想了,顺带勾起某些不好的记忆。 她都不高兴…是不是不喜欢孩子?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胡思乱想起来,越想越真,偏偏晏祁还没发现。 “这是几帖安胎的方子,每日喝两幅。”这厢刘御医看不清晏祁的表情,也就放弃了,挥笔写下方子,又说了孕夫的一些注意事项:“万不可情绪波动过大,好好将养。” 此时晏祁也从这消息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了,一贯喜怒不显于色,此时脸色竟然还有些严肃:“嗯。” “有劳大夫。”晏祁起身亲自将那大夫送了出去,刘御医奇怪的打量着她,完全看不透这位世女,不像别人家般狂喜,也不是不知所措的怔愣,耳畔晏祁事无巨细的问,一遍又一遍,又不像是不在意的样子。 想不通也不想了,耳边晏祁还在问那几个问题:“生孩子会不会很危险?那平日给他吃什么好?有什么不能吃,不能碰的?我要注意什么?” 刘御医:“……” 到底是又回答了一遍,真不知道这世女在她方才说这些的时候方才在干什么。 晏祁将那大夫送出门,才折返回来,仔细看还能看出她脚步的僵硬。 其实也不能怪她,楚言清第一胎的时候,她中毒最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半点没印象,这次简直就像是两辈子第一次做娘,屋里一个孕夫,还是前三个月最脆弱的时候… 晏祁只觉着平日的理智淡然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又在房门口站了好半晌才缓过来,不觉嘴角也带了笑,看着竟然有几分傻气。 屋内孩童稚嫩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朵里,是小琛儿奶声奶气问楚言清:“爹爹,喜脉是什么意思呀?” 晏祁跨进门槛,听见自己的声音,替他回道:“喜脉就是爹爹肚子里有了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琛儿要做哥哥了。” 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楚言清,晏祁的脚步缓了下来,一旁侍候的小厮们看着晏祁想靠近又迟疑的样子,都抿起嘴偷笑起来,还是容烟最会识人眼色,也没有趁此时道喜讨赏,领着一干人掩门出去,给宋氏报喜去了。 “真的?”小家伙瞪大了眼睛,无不新奇的盯着自家爹爹的肚子,脑海中回荡着从前祖父笑着问他的话:“想不想要一个妹妹?” “嗯。”晏祁肯定的应他一声,转过身来问。 “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走近,掀了床前的纱帐,四目相对,晏祁敏锐的察觉到他不对劲的脸色,目光在他还平坦的小腹上顿了顿,无不担心的问了一句,连声音都不知道放低了多少倍,生怕惊着他。 楚言清半天也没看出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心中莫名的委屈惶恐,更是一股火气,憋屈着眼泪倒是先下来了。 这可把晏祁惊的不轻,在床边坐下,想去碰他,想到什么赶紧把手放下了,颇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感觉:“怎么了?” 转头就要把方才走了的刘御医叫回来,眼底的焦急无措,被楚言清看到,眨巴几下眼睛,也看出可能是自家妻主不擅表达,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却也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胡思乱想,扯住袖子,一面抽噎着,一面委屈巴巴:“你都不高兴…” 晏祁愣了愣,方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自家夫郎明明不好意思却强撑着瞪圆的眼,哭笑不得,终是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错认的比什么时候都快,闷笑一声,一掀袍摆在床沿坐下,小心翼翼避过他的肚子,伸手把泪擦了,有些不习惯将喜怒放在脸上,到底还是笑了笑,叹息一声:“傻瓜,我怎么可能不高兴…” 楚言清闻言,方被泪水浸过的眸子亮晶晶的,方才那些委屈一股脑都没影了,一掀被子,就要往晏祁身上黏。 尽管动作幅度不大,还是给晏祁惊的不轻,赶紧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动也不敢动。 “妻主,我好高兴呀~”楚言清把头埋进晏祁怀里,缩成一团笑起来,好半晌发觉了晏祁的不对劲,抬起头问道:“妻主,怎么了?” 晏祁的表情十分僵硬,更是复杂,看了一眼面露疑惑的楚言清,闷声:“那刘御医说,前三个月是最脆弱的时候,叫我不能碰你。” “哈哈哈哈哈哈!”楚言清愣了一下,倒在自家妻主怀里,笑的身子直颤,睫毛上沾上的泪珠掉了下来,好半晌,笑够了,才直起身子来:“不是不能碰,就是…”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声音越来越小:“不能……” 旁边晏其琛不是时候的伸出头来,瞬间让楚言清闭了嘴,整个人烧了起来,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当着孩子的面说了这些,简直…… 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家妻主一眼,晏祁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深沉。 这厢正说着,那边门外却传来了云烟略带请示的声音:“主子,奴在院子门口拾到个腰牌……” “妻主?”楚言清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妻主的表情微微一顿,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知道了。”晏祁淡淡应了一声,心中有数,转头便听到了宋氏欢喜的声音。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笑意,只是楚言清更为羞涩些。 作者有话要说:  晏祁:这消息来的猝不及防,现在想起自己当时的反应,好像个智障(生无可恋pjg) 唔,纠结了好久要不要来这第二胎,还是决定怀上吧啦啦啦,阿幸今天过生日,发文沾下我晏队的喜气,么么不忘表白我的小天使们,爱你们>3< 第120章 调查 解城边境, 镇国军营。 “你怎么来了?”低沉有力的声音, 带着显而易见的诧异,听着有几分压迫感。 “我自然是来给你报信。”相反说这话的声音却是十足的低哑, 仿佛从石头缝里磨出来的一般,让人浑身难受, 最诡异的是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幸灾乐祸。 如果鸣乘还活着, 定会立即听出这人的身份,便是她深夜追踪黑衣人时,与晏征毓书房密谈, 甚至吐露晏祁身世之人。 “晏祁已经记起了一切, 你所想要的可能再度毁于一旦了。” “你说什么?”说这话的人转过身来, 俨然是——晏征毓。 此时晏征毓的脸色十分难看,极度阴沉的目光落在眼前一身黑袍遮的严严实实的女人身上, 目光一变再变, 忍不住怒斥出声:“不是让你盯着点吗!” 那神秘人被晏征毓这样一吼, 显然也没了之前的好语气, 冷嘲热讽:“她要恢复记忆我能管得着吗?” “你……”晏征毓强忍住满腔的怒气,也知道是自己迁怒于人, 深深吸了口气,耳畔那人看了她一眼, 语气也平缓下来:“我来知会你,不是让你自乱阵脚,她记起来, 又不全然是坏事。” 幽幽看了晏征毓一眼:“你想再打亲情牌是不可能了,但并不代表贵夫郎不行,贵夫郎同你女儿之间多年的父女之情,这点你比谁都清楚,好好利用,不怕她翻了天。” 听着那人说着,晏征毓的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眼中冷光直闪,印着帐内昏暗烛光,看着有几分狠厉,至少她身上还有神虚散,这样想着,才算真正冷静下来,蹙眉沉声:“那就这样静观其变不管了?”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相信不用我说你也能做的很好。”那人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有新消息我会告诉你。” “嗯。”晏征毓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抬头看着那人瞬间消失在军帐中的身影,眼中搅动着一片阴沉,好半晌才凝声喊了一声:“老莫,你回去。” 不管是何种关系,晏征毓都不会全然信任,事关重大,怎么可能靠着她的情报让自己落于人后。 “你回去调动王府暗卫,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查明,不该留的,动手解决。” 夜色漆黑,风声簌簌,带来热闹的人声,还有人在外头擂台上比试,也有人低声谈笑,灯影烛火间,方才离去的黑衣人从一顶军帐后走出来,看着莫成消失在夜色里的声音,只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半点情绪起伏也没有,静静地站了片刻,跟着消失在原地。 …… 这边宋氏方得知了楚言清有喜的笑意,火急火燎赶到了晏祁的院子。 “后院的事儿都交给我处理,你就在院子里好好养着,每日要保持好心情,一日三餐都要按时吃,孕夫容易饿,让府中的厨子多备些糕点,还有,尤其是你祁儿,给我照顾好你夫郎知道吗?虽说是第二胎了,也不能小视……” 宋氏掩盖不住满眼喜意,事无巨细的叮嘱着,晏祁则是站在一旁,一一应下,不时撞上楚言清的目光,漾出甜蜜的笑意。 楚言清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王府上下,为了避免闲人惊扰,晏祁下令,无世君吩咐不见任何人,整个主院都洋溢着喜气。 这厢宋氏拉着楚言清的手,又说了好些话才离开了,晏祁将宋氏送出门, 一并让周氏将小家伙带回去, 回到房内的时候,楚言清已经睡了过去,卷翘的睫毛像把小扇子,右手覆在小腹上,唇边还带着未消散干净的笑意。 晏祁伸手给他掖好被角,悄声掩门出去,云烟就守在门口,眼角瞥一眼,恭敬地将手上的腰牌呈到晏祁眼前:“主子。” 晏祁的目光顿在掌心的“勇”字铜牌上,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慢慢将其攥在手心里,神色极淡,带着谈起楚言清时独有的柔和:“若是少君醒了问起,便说我出府了。” “是。”云烟躬身应道。 “听说了吗?被赐婚宋家少主的皇子殿下逃婚了——” “什么?不能吧?” “怎么没有…听说啊,还是跟人私奔了…”毕竟耳力不同旁人,尽管说这话的人放低了声音,晏祁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脚步一顿,侧头看向那两个茶馆说话的寻常布衣,那厢对话还在继续,皮肤黝黑那个看着一脸神秘兮兮的好友,半点不相信:“得了吧,前些日子你还说人家世女正夫跟人私奔呢…” 那人见她不信,又提起楚家公子那茬,脸上的表情悻悻的,有些尴尬,低声嘀咕了几句:“又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说…”满腔的八卦之心被迎面泼了冷水,撇了撇嘴,觉得没趣,总觉得有人在看她,转过头去,却并未发觉什么异常,继续闲聊起来。 晏祁此时已经离开了原地,去了趟皇榜张贴之地,熙熙攘攘还围了些人,不难看清上头字,却是昭告天下的赐婚圣旨无疑。 晏祁安静的将每个字看一遍,昏暗夜色中,倒也无人认出她的脸,从头到尾,半点情绪都没有,看完最后一个字,晏祁半点没有停留。 方入了夜,某些地方愈发热闹起来,灯火通明之中,低哝软语,温柔乡里,浪声调笑,纸醉金迷之地。 “去查查这个。”晏祁坐在椅子上,将手中的腰牌丢给身前的长叙,半句废话都没有。 “禁军侍卫的腰牌?”长叙显然认识这个,瞬间明白了晏祁的意思,眼中却有些为难:“主子,皇宫大内,查起来怕是有些困难。”耳畔晏祁应了一声,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眼底染了几分烦躁:“尽力而为,看近来宫中禁军或者侍卫有谁丢了自己的对牌,切不可打草惊蛇。” “是。”长叙心惊于晏祁方才刹那间的阴翳气势,半点不敢擦额际的冷汗,恭恭敬敬应下。 “你安排人进府,再从池鱼堂挑人暗中护卫少君,小公子和我爹。”她绝不会让他们出任何事。 想到楚言清,晏祁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柔和,垂眼靠上身后的座椅,脑海中种种场景闪过,记忆最深处的细枝末节都被她强制抠出来,一遍又一遍的想。 晏祁本就不是懵懂糊涂的,走一步看三步,自然不会认为事情在她知道自己身世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相反,她比谁都清楚,这是个开始。 从前晏征毓的行为一一有了解释,为什么要对她严厉,为什么要替她挡刀,为什么要下毒控制她,无疑是希望用她皇女的身份,有一天能登上皇位,让她做傀儡。 那么,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脑海中闪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好像猛的抓住了什么,掩在袖子底下的手慢慢攥紧,睁眼,什么都通透了。 凝声吩咐了长叙一件事,自然没有忽略掉他眼底的诧异,径直视而不见。 “主子…阿久……”长叙最终还是开口唤住了将要离去的晏祁,后者的脚步顿了顿,揉了揉额角,声音平静无波:“废了内息放了吧。” 晏祁从红楼离去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了,转过街角的巷子,一眼看到远处几个衣裳褴褛,浑身恶臭的乞丐围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甚清晰的对话声零散的传入耳中。 “这长相,这身段…”喃喃念道,满是黑泥的脸上掩饰不住垂涎和淫秽,上去摸了几把,被另一个长脸的乞丐拍开:“我觉得咱们就把他身上的东西变卖了,人,就献给老大……” 那乞丐显然在这一伙人中颇具威信,此言一出,盖过了七嘴八舌的声音,没人再敢说什么。 “大姐…这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我们是不是……”别招惹是非,说这话的是被挤在最旁边的一个乞丐,声音都带着讨好和小心翼翼。 “怂货!”说完就被另一个尖嘴猴腮的乞丐骂了:“你怕什么?谁看到是我们做的?” 说着率先上手去扯那少年的腰带,一面说道:“我看着这衣服最为值钱…先脱下来……”眼底的淫秽却怎么也挡不住。 方碰到腰带,却不想那少年幽然转醒,见到眼前这幅场景,惊恐万状,一脚踢开那些脏手,往墙角缩:“滚开!”声音都变了调。 晏祁脚步微微一顿,隐约看见那少年已经被反应过来的乞丐扯住了头发,拉扯回去,惨叫凄厉,却在最后一秒,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晏祁。 “救命!”尖利的声音带着惊恐和哭腔,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近崩溃,晏祁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 崩溃又无助的大哭: “姐!姐姐!” 晏祁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固了。 第121章 牵扯 晏乔被一群乞丐粗暴的拖到墙角, 浓烈的恶臭和汗味混杂在一起, 令人作呕。 唯有挣扎哭喊不让她们近身,不过也是螳臂挡车, 不自量力,身上有手一把扯下他的衣裳, 撕拉一声突兀又清脆,只剩下薄薄的肚兜, 衬着雪白细嫩的皮肤,刺目。 眼前贪婪又淫秽的脏脸仿佛被放慢了节奏,一点点烙在心上, 充斥着绝望, 连口中在喊什么都不清楚, 忘了所在之地,忘了有没有人, 只觉得恶心, 只觉得脏。 没有什么比身体作出更快的反应, 晏祁冷眼看着倒在血泊里双目死瞪的乞丐, 她的胸口还连接着她手中的匕首,噗呲一声抽出来, 哐嘭的一声倒在地上,露出她冰冷又微带血红的眼, 像杀戮中的恶狼。 晏祁眼角冷冷瞥了一眼紧靠墙角,双目紧闭的少年,夜色笼罩着他, 像是被扯入了绝望的深渊,身旁有其他乞丐的尖叫,被晏祁用刀狠狠一砸,闷声倒在了地上。 晏祁一言不发,将地上的少年扯起来,他下意识剧烈挣扎着,却被晏祁巨大的力道钳制着,手腕剧痛,毫无反抗余地。 或许是身旁动静太大,或许是晏祁身上不同于那些人的感觉,晏乔睁开眼,对上晏祁愠怒的眼。 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来,发出呜呜的哭声,晏祁的唇紧抿成了一条缝,脱下外衣,重重的罩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任他哭着就把她抱住,嚎啕大哭,晏祁的脸色十足的阴沉,连看都没低头看他一眼。 待他哭完了,晏祁毫无留恋的抽身,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慌乱之下抓住她衣袖的手。 眼前的少年早已没了从前见面的明艳跋扈,从前眼底火一般的无所畏惧,一种极尽纯粹的任性,被宠坏了的肆无忌惮,尽数化作了惊恐惶然,下意识依靠她,晏乔可从来没有这么乖的时候。 晏祁恨死了自己方才的出手,心中的烦躁是掩饰不了的,像是在打她的脸,告诉她她心里还有在意,告诉她她还没放下,告诉她别人一声姐姐,她就没理智了。 她明明恨不得他们去死。 晏乔的眼泪簌簌的落,脑海中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只觉得无措,觉得浑身都脏,几近崩溃。 “不要丢下我!”哭着声音都有些哑,紧紧抓着晏祁的手,无助又卑微,只知道喊:“姐姐…” 不是仅仅因为恐惧无助,更是因为因为父后说,她是他的亲姐姐,血浓于水,一样的骨肉,驱使他喊出这两个字。 “不要叫我姐姐!”仿佛被踩到痛处,晏祁暴跳如雷,扭头吼道,狠狠挣开晏乔的手。 为什么到哪里都要有人提醒她和他们的关系? 脑海中一些记忆控制不住的浮了上来,小时候她会进宫,他也是这样巴巴的跟在她后面,奶声奶气的叫姐姐,是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那个时候比起晏泠,他更喜欢她,那时候晏泠还嘀咕吃醋,说,还以为是你的亲弟弟。 晏祁闭了闭眼,努力平复下来,低头看他,又是一股无名的火。 偏僻无人的巷子,衣不蔽体的美貌少年,附带上他从来不谙世事的蠢。 他哭着哀求,语气里的无助还害怕几乎要将她淹没:“是乔儿错了,你别丢下我…” 容忍了他再度扯住他的衣袖,扭头就走。 …… 晏祁最后,还是把晏乔带走了,没有带进王府,更没有送去皇宫,给了他张银票,将他安排着住进了一家客栈。 晏祁一语不发的站在二楼走廊烛火照不到的角落里,背对着一扇房门,耳畔传来其他客人摔门骂骂咧咧:“大晚上的,吵什么!” 他们的深夜入住,上下折腾确是不妥。 小二陪着笑安抚着,好半晌才没了声音,路过晏祁的时候,目光好奇的在她和房门之间打转,脸色复杂,被晏祁眼角一瞥,一个激灵,陪笑着走开了。 隔着房门,能听到一些水声,带着轻微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哐当一声开了,晏乔冲出来,神色慌乱不安的四处看,直到晏祁动了动僵麻的身子,从暗处走出来。 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晏乔的头发还滴着水,素面朝天,看见晏祁,眼眶一红,三两步跑过来,哽咽,未开口便被晏祁出声打断,语气平平:“我会在这守你一个晚上。” 晏乔愣住了。 晏祁又成了那个处变不惊,沉稳理智的晏祁,不问不言,半点不受别的影响。 她半点不好奇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半点不想知道他的打算。 像是在说,仁至义尽了。 就是这样,晏乔心头的委屈一瞬间爆发出来,泪意汹涌,晏祁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撇过头去,无动于衷:“去睡吧。” 洗个澡的半个时辰,够她想明白了,晏祁告诉自己,晏乔生的晚,自己的事半分也算不到他头上,他是无辜的。 还不是借口。 “我该怎么办?姐姐…”晏乔哭着,可不管她听不听,只管一股脑将自己的无助说出来,这是他此时唯一的依靠了:“她不要我了……” 谁都明白这个她是谁,晏祁轻描淡写:“那就嫁给宋岑禹。”晏祁最会抓别人的软肋,心知再多的话在不懂的人面前,都不会想多说一句。 一笔归一笔,她的遭遇不关他的事,她可以管他,但半点都不想问有关于他们皇家的任何事。 果然,晏乔陡然没了声,晏祁的语气半点起伏也没有:“你要是不睡,我就走。” 话刚落,晏乔已经哐当一声甩上了门,盖住了他颤抖的背影,晏祁深深的看了一眼,一动不动。 她就这样沉默的站在房门口,一站就站到天色破晓,透过楼下的窗桕,外头灰蒙蒙一片。 晏祁完全没料到陆妤会找到这儿来。 彼时陆妤双目泛着血丝,见着她,显然是一惊,更多是疯狂的在意,带着小心,艰难开口:“他…呢?他怎么样…” 晏祁目光沉沉打量着陆妤,后者死死的盯着她,眼下是不眠不休几日才会有的青黑疲惫,她显然是一路追踪而来,自然对晏乔所历有所耳闻,眼底的害怕痛苦,一目了然。 晏祁没答,反倒问了一句:“如果他不好,你又怎样?” 陆妤的身子狠狠一颤,脸上瞬间失了血色,眼底出现一种癫狂的神色,转身就要往晏祁身后的房门内冲,被晏祁冷冷拦住,动不了半分,暴跳如雷:“滚开!” 心口像被剜出了一个洞,她的乔儿…眼里似乎要渗出血来。 “是不是觉得自己明白晚了?”晏祁直视她,一点点将她眼底的情绪看清,目光顿了顿:“陆妤,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和他之间纠结,但二选一,你要是不要他,就尽早滚。” “我要他!他只能是我的夫!”这话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吼着说出来的,情绪失控到极致,晏祁看她一眼,收了手,扭头就走。 身后陆妤来不及想晏祁为何突然离开,哐当一声将门推开,耳边最后传来晏祁毫无起伏的声音:“他没事,我下了迷香,让他多睡会。” …… 晏祁方出了客栈就撞上了一身便服的晏泠朝着这边来,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怔了怔,目光沉沉。 “乔儿呢?”脱口而出,带着些质问的口气,掩盖不住焦急:“祁儿,你别做傻事,是我们对不起你,跟他没有关系!” 在这儿遇到了晏祁,晏泠第一反应就是她掳了弟弟报复他们。 晏祁弯了弯唇,脚步停在原地,眼角眉梢,掩不住的讥讽,轻描淡写:“太女殿下多虑了,我要下手,也是对你。” “你……”晏泠愣住了,由着晏祁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再转头去看她,却 已经不见人影了。 旭日初升,笼罩在晏泠身上,包裹着一层温暖的光,却怎么也盖不住心头的冷意,脱口而出的话无法收回,从前做过的事也没了挽救的余地。 他们之间,到底是成了仇人了。 脑海中不由想起了想起了暗卫的回禀,一点点蛛丝马迹,受贿册子的来处,还有那些罪名。 晏泠安静的看着晏祁离去的方向,一颗心往下沉,祁儿,你当真这样恨我? 第122章 迷局 “放肆!”皇宫大内, 上书房。 晏征荣拍着桌子, 看着跪在面前的晏乔和陆妤,额上青筋直突:“混账东西!你们都要把我气死!是不是!” 晏乔毫无畏惧面对母亲的暴跳如雷, 没有顶撞反驳,破天荒没有死缠烂打, 只是等晏征荣骂完以后,重重磕下头去:“孩儿不孝, 请母皇开恩,收回成命!” “乔儿,你…”一旁的晏泠最是惊讶于他的变化, 心惊于他眼底的坚定, 目光落到一旁陆妤身上, 后者牵着她弟弟的手,毫不畏惧的直视晏征荣, 语气诚恳坚定:“陆妤愿以正夫之礼迎娶皇子殿下, 与大晏修秦晋之好, 望伯母恩准!” 晏征荣不怒反笑:“我要是不准呢?” 晏乔先急了:“母皇!”被陆妤拉住, 还想说什么,让陆妤迅速安抚下去, 老老实实站跪在一旁,没说话了。晏征荣愣了, 她自己儿子,自己清楚,犟起来非要闹个天翻地覆, 没人降的住,可… 语气难掩讥讽:“陆妤,你不过是个质子,有什么资格娶我皇儿!” 陆妤躬身,语气不见丝毫变化:“伯母也是重情重义之人,自然明白情之所钟,比起任何来的金贵。” “我陆妤有的不多,可我能给他的,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晏征荣掩在袖子底下的手攥了攥,转头看了一眼儿子的表情,背过身去:“泠儿,你带你弟弟下去,我有话陆太女单独说。” “我不走!”晏乔不懂,心中却蓦地几分不好的预感,看向晏征荣,不管不顾:“母皇,我这辈子只嫁给她,你别逼我像祁姐姐一样恨…” “啪!”晏征荣一个耳光就甩到了晏乔脸上,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被戳了痛脚:“你放肆!” 晏征荣一口血哽在喉间,晏祁成了最提不得禁忌。 毫无理智之下,力道哪有什么控制,晏乔浑身一颤,倒在地上,能感觉到牙齿磕破了口腔,半边脸迅速浮肿起来,腥甜的液体在口中蔓延,这还是陆妤在迅速反应过来之后挡了半只手的缘故。 “乔儿!”陆妤目眦尽裂,转头看向晏征荣的难掩凶戾,怀中伸出一截手臂拉住她的衣袖,摇了摇。 “母皇。”晏乔强撑着从陆妤怀里坐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轻声喊,眼中有泪滚下来:“是…是乔儿错了…” “求您了…您成…成全乔儿吧……” 放在心尖上的孩子,为娘的哪有不心疼的,晏征荣张了张口,有一瞬间的妥协,但又慢慢硬起心肠,目光陡然看向一旁的晏泠。 “你干什么?”陆妤完全没料到晏泠会突然对晏乔出手,眼见着点住了他的睡穴,晏泠没有继续的动作,反而看向陆妤:“我有话说。” 晏征荣从桌案上拿出一则奏折,丢在陆妤身前,语气疲惫:“你自己看吧。” 她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僵直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下,看着陆妤翻开那奏折,脸上的表情一变,这才闭上眼,轻轻笑了一声。 “正如你所说,朕也是重情之人,知道情之所钟的金贵,作为一个母亲,朕又何尝不想自己的儿子能幸福?”双目陡然一睁:“朕不怕收回圣旨,贻笑天下,可是陆妤,你给不起。” 陆妤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攥着那薄薄的奏章,连手都是抖的,慢慢低下头,看怀里昏睡过去的晏乔,许久,抬眼复道:“我要一点时间。” 晏征荣眼底一凝,就连晏泠都忍不住看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那奏折她是知道的,是大晏边境,晏征毓的急报——荒蛮勾结岑国疑似结盟,大军犯边。 这消息来的突然,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但谁都知道这意味什么,昔日质子,已成弃子。 家国大恨面前,晏征荣还没杀了她已经不错了。 “只要陛下给我时间。”陆妤还是那句话,脊背笔直。 “只要你能从岑国活着回来。”晏征荣听见自己这么说。 宫内暗潮汹涌,然而身处王府的晏祁却不知即将到来的战事。 “主子,这是宫宴那晚在太极宫附近当值侍卫的名单…”长叙将手中拟了名字的卷轴呈给晏祁,一面继续道:“至于排查腰牌,属下无能,未曾找到丢失之人。” 晏祁瞥他一眼,展开手中卷轴,一个个扫过去,皇家宫宴,侍卫排布,自然是十分严密,光侍卫名字密密麻麻就有百来个,一个个扫过去,也有听说或者熟悉之人,细细想来,却还是毫无头绪。 晏祁十指轻扣桌面,思索不语。 “普通侍卫进出宫门,办事换值都需要证明身份的腰牌,除非…”慢慢的想到了什么,晏祁的手在卷轴上几个名字上点过,点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手指顿了顿,还是加上了她,抬眼看向长叙:“重点排查这几个。” “是。”长叙一一看过晏祁点过了那几个名字,很快明白过来主子的意思,暗暗钦佩,领命,神色有些迟疑:“主子,属下还发现了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说。”晏祁言简意赅。 “我们安插在解城的探子来报,说是近来有人在查当初送上京城那份受贿册子的来处…疑似是太女府的人。” 晏祁眉头一蹙,敲打桌沿的手指顿住,抬眼看他,目光像淬了毒的冰碴子:“晏泠的人?” “是。”长叙蓦地对上晏祁冰冷又带着怀疑的眼,吓得伏下身子,大声道:“属下对主子的衷心日月可鉴,不敢欺瞒于您!” 何曾不知这话说出来是什么意思,若是那事真是晏泠所做,半点用不着派人去查,长叙一清二楚,主子一向憎恶晏泠,这话说出来,就是在为晏泠开脱,必定会让晏祁起疑心,觉得他图谋不轨,可是,事实如此,不得不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 晏祁紧紧攥着桌角,发青发白,她的容貌极好,却是偏向锋利,而当她冷下眉眼的时候,就会让人完全忽视她清绝的眉目,反而带着一种迫人的煞气。 “再去查!”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从牙间挤出来,如果不是晏泠,如果不是晏泠。 如果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不是晏泠没害她,她也就不会反击… 几乎是瞬间,想到另一件事,为什么宫宴上想设计她那人偏偏把对象选成了董秀秀? 因为他是晏泠的夫郎。 答案几乎是瞬间出现在脑海里。 如果她真的被人设计对董秀秀怎样了,晏泠会恨她。 而她也恨晏泠。 由不得她不往下想,她为什么会这样恨晏泠?因为扶枝是晏泠派来害她控制楚言清的内应,因为晏泠想除去她,因为,她们之间不公平的命运。 那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设计的呢? 晏祁终于知道自己一直忽视了什么东西,是扶枝曾在她的书房放了剧毒什乌,为的就是让人以神虚草给她做解药,控制她,恢复了记忆,自然知道这人是晏征毓。 可扶枝说,派他来的是,晏泠。 解城太守府的书信,作为内应的扶枝,两件事的矛头通通指向晏泠,可这两件事,却都不是她做的。 一点点想下去,愈发心惊胆寒。 一个惊悚的念头从脑海深处冒出来,毛骨悚然。 或许,她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更大的局呢?晏祁眼底的阴翳几乎要漫出来,努力让自己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去看这些事,蓦地意识到,是有人故意设计,想让她们反目成仇。 从前从未想过在这件事情上还有可能有第三方的插手,如果真的有,又是谁? 重点就在那个在宫宴上设计她的人。 “让池墨来见我!”晏祁闭了闭眼,语气寒凛,起身推门出去,脚步还未迈出去,却察觉了意外。 迅速一个侧身,贴着眼飞过一柄短箭箭头,“梆”的一声,钉在身旁正红的梁柱上。 “主子,您没事吧?”身后长叙追出来,想要去追,却晚了一步,被晏祁伸手拦住,眯了眯眼睛,看向被牢牢钉进柱子里的箭头,目光落在上面的纸条上。 取下来,展开,墨迹初干,言简意赅几个小字,署名:陆妤。 作者有话要说:  格局慢慢打开了 阿幸算了一下,这文不出意外的会在月底完结,也就是下周之内,美人儿们如果还有什么想看的番外的话可以在文下留个言了,阿幸看看能不能写出来么么(比心) 新坑千金任性已经开出来了,是个重生娱乐圈的小甜饼~有兴趣的美人儿们可以点开专栏收藏一下,没兴趣的表管他~ 安静放个小剧场(吐舌) 【小剧场】 唐池原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没有小公主的日子,却不想一朝被她走后门进了剧组,还对他大献殷勤,各种搞事情,被撩了以后的唐导一脸懵逼:“我可能遇到了个假老婆。” 直到摄像忍无可忍找他吐槽:“这盛行送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呐,有这脸不去当演员非要来做实习生,我问她会什么,她居然告诉我她会开机???” 唐池:哦,还是原来的配方,没毛病。 第123章 毒蛇 护城河西的湖心亭。 “世女殿下果真准时。”沉声低语, 陆妤转过身来, 看向身旁的晏祁,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头发被迎面而来的风吹的有些散,却是更添了几分洒脱不羁。 “要离开?”晏祁眼角瞥她一眼, 眉头不可见的一皱,她穿了一身玄色夜行衣, 两日不见,能敏锐察觉到陆妤的变化,连笑容都蒙了一层迷雾, 内敛却沉重。 “是。”她半点没有避讳, 看了晏祁一眼, 径直说了自己的目的:“你救了乔儿,所以我在走之前, 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晏祁抬了抬眼皮, 心中似有所感, 便见陆妤在石凳上坐下, 目光飘忽落在眼前护城河上,跨过河面, 远处是万重宫阙:“在你们大晏的皇宫里潜伏了一条毒蛇。” “鲤河行宫与你见面那人。”一句话,足够构成一些判断,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陆妤来找她的理由,晏祁听见自己极度冷静的声音,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你知道?”这回轮到陆妤惊讶了,好半晌才深深地看了一眼晏祁,轻声笑了笑:“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路过。”晏祁言简意赅,后者失笑,慢慢想起了什么,唇边的笑意隐去了:“她每次同我见面都是蒙面以待,无法看出身份,只是同她的接触中隐约看出了她的目的。” 说到这儿,陆妤顿了顿,转头盯着晏祁:“她似乎对你…又或者说太女甚至整个皇室一脉极为憎恶。” 点到为止,不用多说别的,各自明了,设计她的必是她无疑了。 “嗯。”晏祁点头。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跟她接触吗?”鲜少能遇到这样处变不惊的人,面对晏祁,陆妤眼底无不好奇,连她的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与我何干。”晏祁总算多说了几个字,两人合作,无非是各取所需,她想干什么她半点不感兴趣,况且,就算她问了,她就会告诉她吗? 没料到她会这样答她,陆妤愣了愣,蓦地笑了,难得通透,真心实意:“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丝毫不多纠结这些,陆妤面色一整:“实不相瞒,我这次告诉你这些,除了是因为你救了乔儿,更是希望你能替我保护他。” “算什么?”晏祁嗤笑一声。 “算是交易。”陆妤语气平平,丝毫不担心晏祁会不答应:“我知道你不似表面那般简单,但我也不关心,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只要你帮我护住乔儿,陆妤愿将我在这京城多年经营的心血,尽数赠予你,包括皇宫中的人脉。” 话说到这个地步,大家都心照不宣,晏祁瞥了陆妤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是晏泠?”她在宫中时间更长,离晏乔更近。 “送给谁也不能送给皇储吧。”陆妤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让步,毫不避讳笑道,意思一清二楚,她是别国太女,傻子才会乐意壮大敌国皇室的力量呢。 还有一点没说,但晏祁却是心照不宣,因为他们庆王府同皇室不和,何尝不是相互制约。 身处权利的中心,皇宫大内久待之人,谁还没有几分心思呢。 “好。”晏祁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应允。 “多谢。” …… 晏祁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子时,一回来就有人回禀,说是宋氏今儿一大早就带了人浩浩荡荡去城外的寺庙还愿了。 “王夫怕是去给小世女祈福呢…”说这话的小厮生了张圆脸,笑眯眯说着讨喜的话。 “嗯。”晏祁应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步流星朝着院子里走去,她这次出府,也没料到这么些事,又守了晏乔一夜,早出晚归,夫妻俩几日都未曾说过话了。 走进自己的院子,没料到这个时候,依旧烛火未熄,晏祁的脚步顿了顿,推门进去,一双警觉的眸子看来:“谁?” 晏祁顺着声音瞥了一眼,后者穿了身素净的小厮服,显然认出了她,垂眼万福:“见过世女殿下。” 是新安排给楚言清的贴身小厮。 “世君今日如何?”晏祁脱下外袍,挂在架子上,一面问一面往里间走,然而身旁白素还未开口,便听见里间传来了楚言清凶巴巴的声音:“不好!” 晏祁一怔,没料到他还没睡,眼角瞥到一旁那小厮想笑又强憋住的表情,见她看过来,轻声解释道:“世君正闹脾气呢…” 其实不用她多说,走进内间的晏祁入眼就看见楚言清背对着他坐在床上的样子。 俨然就是在跟她赌气。 晏祁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算起来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撒娇卖痴也是有的,但还从未见到他如此生气的模样,脑海中响起了宋氏百般耳提面命的话:“孕夫的心思十分敏感,一定要好好哄着。” 心知是自己这几日不着家的缘故,半点脾气也没有,让那名叫白素的小厮退下,将门带上,叹了口气,走上去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楚言清头顶,小心翼翼哄着:“清儿生我的气了吗?” 怀中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没吭声,事实上楚言清在晏祁抱住他的那一刻就已经心软了,却不想这么快放过她,他也是有脾气的! 身子却不自主的往晏祁怀里缩,真暖呀… 嘴上却半点没软化:“世君今日不好,昨日也不好!” 晏祁已然也发现了这个小细节,眼底染上了清浅笑意,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身子,让他躺的更舒服些,再听见他赌气的话,险些笑出声来,忍住了。 “我也不好…”晏祁叹了口气,眼角几乎是同时瞥到怀里夫郎竖起来的耳朵,语气有些幽怨:“你妻主已经两日没歇了,回来还看不到自己的夫郎…” 原是耍可怜,说他都不正眼看自己。 然而楚言清听着她这些话,却完全抓错了重点,转过来瞪她,手下毫不留情的拧住晏祁腰间的软肉:“你说!你还有别的夫郎?”哪里还顾得着生气,委屈的都要哭了。 “我……”晏祁完全跟不上楚言清跳脱的思维,眼见着眼前的夫郎眼圈都红了,哭笑不得:“什么呀,我是说你!除了你这个美人儿,我还能有谁…” 楚言清眨巴着眼睛,卷翘的睫毛上沾了点点泪珠儿,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晏祁见状,在他唇上亲一口,无奈又好笑:“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楚言清傻傻的摸着被晏祁亲过的地方,终于反应过来,嘤的一声,燥的把脸埋进了自家妻主的怀里,喜滋滋地,想想又觉得不对了:“还不是你不陪我…” 又绕回去了… 楚言清瞬间想起来了,他还在跟她生气呢,怎么又先心软了!本欲端着好让晏祁多哄哄他的楚言清一朝破功,恼羞成怒:“都怪你!” “是是是…”晏祁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从善如流:“那夫郎要怎样才会原谅为妻?”笑意盎然。 被这样一说,反倒把楚言清问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眼珠子一转,抬了抬下巴:“等我想起来再说!” “好。”晏祁笑着捏了捏他脸,一番嬉闹,可是怕他身子熬不住:“好了,早些睡吧,有孕的人了,还这样闹腾…” 晏祁不说还好,一说楚言清还真觉得困了,却强撑着看着她,嘀咕:“那你不喜欢嘛…” “喜欢。”听到满意的答案,楚言清才满意的在晏祁怀里找个舒服的地方一靠,喜滋滋地睡了。 “……”晏祁看着说睡就睡的夫郎,也是哭笑不得,轻手轻脚将人往里挪了挪,扯开被子盖上,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他缠的死死的,眼底染了笑意,只好抱着他,伸手把烛火挥灭了,和衣躺在身边。 黑夜中,楚言清的脑袋还不老实的在她身上蹭,晏祁唯有苦笑,真是受不住。 长夜漫漫,躁动难安,个中滋味也只有晏祁能体会,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第124章 狼烟起 “你来干什么?”晏祁看着由管家领到面前的人, 目光冷了下来。 来人却没有看他, 目光在她身旁的楚言清身上看上一眼,言简意赅:“乔儿近来不太好。” “晏祁, 我知道你恨我们,我不强求你能原谅, 但我想求你,去劝劝他, 你如果想拿回你的东西,太女的身份,我也愿意给你。”晏泠似是看开了一切, 无憎也无怨, 只是平静的陈述事实:“我知道她来找过你。” 楚言清安静的在一旁站着, 听出了大概,自然看得出来晏泠是想让他劝劝自家妻主, 没想到晏泠会说出这些话, 无不动容, 但他从头至尾也没有如她所愿说一句话。 他不是没有同情怜悯心, 但已经分得清是非,如果这种善心要让晏祁为难痛苦, 他绝对不会做。 晏祁自然不知道楚言清的这些想法,头顶日光下彻, 照在眼前的晏泠身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明坦荡, 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恳求。 说不出那一刻心中是什么感觉,搅成了一团箍在心头,想笑却僵硬。 就他们重情重义。 晏祁掩在袖子底下的手不住发抖,突然被人握住,温暖柔软。 她侧过头,看见楚言清朝她露出个大大的的笑容。 晏祁深吸了口气,面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看也没看她,转身,挺好玩自己毫无波澜的声音:“送客。” 牵着楚言清头也不回的往回走。 “我要出征了。”晏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晏祁的脚步不知怎么顿了顿,晌午的日光刺目的热烈,横梗在两人之间,几步的距离,远到连面容都模糊了。 身后之人没在多说话,半点不指望晏祁会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说这一句,看了她一眼,迈步打算离开。 却不想身后一道破空声朝着她来,下意识接在手中,惊讶的抬头看对方,晏祁依旧没回头,声音好像从无比遥远的地方传来,无比平静:“我不会踏入那皇宫,你也别再来了。” 再不停留,晏泠缓缓展开手中的东西,是张有陆妤字迹的字条。 …… 崇熙三十九年三月初八,岑国于荒蛮结盟,共犯大晏边境。 辎重战车,悲壮号角,初春的风再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夹杂着交战双方的血,震天的厮杀呐喊,鼓动着烈烈作响的一军之旗。 一场战事结束,不过换来片刻喘息的时间,胜了,保住了城池,却是惨烈。 “将军!这是京城送来的塘报!” 此时的晏征毓,方经历一场搏杀,满身狼狈。 这已经是这三日来第四次交锋,这次岑国和荒蛮两方联军来势汹汹,更是毫无预兆,相比之下,接连经历几场厮杀的战事的将士们体力慢慢透支,一直后退,勉强利用山谷地形,埋伏围缴,小胜一场。 到底是败退到城池之内了。 晏征毓冷静的结过士兵送到手上的塘报,展开,逐字逐句读下来:“请诸位将领到主帐!” 事关重大,军令通达,迅速在军帐中集结,每个人脸上都多多少少带了血迹,夹杂着汗味,在军帐中充斥,沉重又浓烈,此时却无人在意这些,目光集结在座上晏征毓的身上,严阵以待。 “本将已接到京都塘报,圣上已经点兵十万,由太女晏泠率领,已经在途中了,相信不出几日便可到达,支援我军。”晏征毓的声音很稳,隐约带着些放松,此话一出,帐中凝重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太好了!”说这话的是从前挑战过晏祁的王邦,喜形于色中带着几分得意,咬牙切齿:“老子忍了那群龟儿子够久了!到时候一定要打的他们求爹喊娘!” “越但可以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出错了!”晏征毓沉声不忘叮嘱王邦,往椅子上靠了靠:“郑将军以身殉国…”声音沉重下来,脑海中想起了跟了自己多年老部下惨烈死状,半晌才平复下来,冷声:“由她负责镇国右翼军,暂让王参将领军!” “是!”王邦中气十足的听命,这边晏征毓继续吩咐:“粮草被服,更是要多加小心,万万不可懈怠!” “是!” 正说着,又是一令兵急报:“城外五里,荒蛮大军卷土重来!” 晏征毓骂了一声,脸色阴沉的几近滴出水来,岑国和荒蛮明显是商量好的,轮番出兵,怕是要耗死他们。 登上城墙便见城外原本空旷无垠的平川被黑压压的大军取代,高举的白字黑底的军旗,目之所及,尽是身形彪悍的异族士兵,精神饱满的状态,仿佛嘲笑大晏的士兵。 晏征毓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正要指挥城墙上的士兵放箭,便见对上军中拍马出来一骑,硬弓绑着书信,朝着晏征毓所在的墙头射过来。 晏征毓蹙眉,军令稍缓,自然是明白对方的意思,怕是要说什么,更是摸不着头脑,仔细去看那骑马射箭的小将,身旁的副将率先喊了出来:“将军!怎么是个汉人!” 荒蛮大军中怎么会有一个汉人? “噗嗤”一声,对方可不给她惊讶的时间,黑黢黢的箭矢射入晏征毓身旁的墙头的凹槽之上,那小将的目光近乎是直直的看向晏征毓,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看不清面容,晏征毓却莫名感觉到她目光里的冷意,甚至,有些熟悉… 这种感觉让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伸手拔下箭矢,身旁的将领尽数围上来看。 晏征毓拆开竹筒,倒出里头薄薄一张纸,凝目看去,脸色一下子变得更为难看起来。 身旁王邦早已经急不可耐,又不敢动手抢,只在一旁催促道:“将军,上面写了什么?” 不用她问,现在晏征毓身后的邓州已经念了出来。 “荒蛮国太子皮鲁兵…久闻大晏战神之名,想请晏征毓将军…入营…一叙,谈一谈条件,也可减免伤亡。” 死寂。 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晏征毓身上。 两军交战,大多是弱势一方不敌求和,怎生到了这里,开场就派人来说要谈判…… 聪明的也有人反应过来了,这明明就是冲着她们将军晏征毓来的啊…一时看她的目光也有些怪异了。 她们将军还认得那异族太子? 而此时的晏征毓自然也察觉到了身旁人怪异的目光,脊背发凉的同时,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致,万万没料到这封信,莫名而来,却瞬间把她逼到了死路。 军中人多口杂,更是绝对有晏征荣的人,这个邓州就是其中一个,她知道了,晏征荣就知道了,这些疑虑,足以成为杀她的借口。 可晏征毓毕竟不是普通人,判断眼前形势,迅速冷静下来:“对方指名点姓让我前去,相必是早已蓄谋已久…” 话未说完便被王邦嚷着打断了:“将军!您不能去!谁知道她们那群龟孙子安的什么心,你是一军主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三军将士,岂不是要成了一盘散沙了!” “是啊!是啊!”她反应快,其他人自然反应不慢,愤然骂道:“我看就是她们不安好心,想要陷害将军您!” “对!咱们再撑个三五天!到时候援军来了,还能让这些蛮人拿捏!灭了他们!” “可是这形势,咱们也支撑不住了…”身旁不知道哪来的微弱声音,瞬间就将这些叫嚣的声音压了下去,面空前的静,谁都明白,对方一直这样轮流耗着,不给她们任何喘气儿的时间,再强的人都要被拖垮… 晏征毓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本想以退为进,身旁那些人自然会懂王邦说出来的道理,却没想到局势成了这样,孤身前往敌方军营,先不说还回不回得来,至少就会成为有心人要诬陷她通敌卖国的证据! 还没想出不谈判的主意,这厢又又令兵前来通禀,说是荒蛮大军有些异动。 谁都明白其中的意思,怕是等的不耐烦,催促她们快些决定。 “大家别说了,我去!”晏征毓咬着牙道,第一步都迈出去了,只好沉下心来吩咐:“如今的形势,我们没得选,咱们也再添不起伤亡了,她们既然要请我,只要大军在后,相必她们也不敢动我!” “呵,我倒要看看,她动不动的起我!”是晏征毓独有的狂妄霸气。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125章 目的 “轰——”城门打开, 马匹飞驰而出, 颇具声势。 晏征毓身披重甲,一人一马, 身后跟了两个亲卫,又有三百精兵相随, 不过眨眼间就干净利落的到了护城河边上。 扬起的沙尘带着一种烧焦的味道,眼前的护城河内已经堆满了尸体, 横七竖八的浸在血红的河水里,隐约露出贯穿身体的箭头,又或者是断肢长枪浮在水面上, 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惨烈非常。 都是见惯了战事杀戮之人, 半点没作停留,从城墙上放下云梯栈道于河上, 城墙上的将领严阵以待, 目光沉沉盯着远处荒蛮大军, 大有他们一动便割断绳子的架势, 倒是无人这样做,马蹄飞驰而过, 什么也没留下。 远处阵前的皮鲁兵面露诧异,拍着身旁小将的肩膀, 眯起眼睛道:“没想到她还真敢来!” “早就说过,晏征毓为人向来狂妄自大,怕是没有不敢做的。”她身旁小将脸上难掩嘲讽, 用汉话回应道,目光同样落在不断往眼前靠近的晏征毓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哈哈哈!这次我定要用她赚笔大的!”皮鲁兵眼底难掩兴奋:“这一次本太子一定会好好赏你!” “多谢太子!”那小将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欢喜,看的皮鲁兵十分高兴,那人不忘尽自己的本分提醒:“只是不能杀了她…” 叹了口气:“可惜…”晏祁在的话,定会认出这位四太子身边的小将,俨然是—— 消失多日的,谢拙贞。 “是可惜了…”被谢拙贞这么一说,皮鲁兵心中也有几分遗憾,转着眼珠子,不知道再打什么主意。 晏征毓何尝不是算准了她这点才敢单枪匹马前来谈判的。 谢拙贞一看就知道皮鲁兵在想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耳畔马蹄声渐响,晏征毓一行人已经到了近前,谢拙贞受皮鲁兵示意,拍马上前,露出自己的脸,对上晏征毓诧异的眼,熟稔笑起来:“王爷别来无恙啊…” “是你……”晏征毓蹙眉,好半晌才平复了心底的诧异,眼底阴翳难掩:“你是荒蛮的人?”谢拙贞见状,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却是故作惊讶:“王爷话可不能这样说,谁赏饭吃谁就是娘,哪有什么汉蛮之分呢…” 身后皮鲁兵见两人聊了没完,已经不耐烦了,她不是很懂汉话,唯一会的一点汉话还是在他那位红玉美人儿身上学的,因此听的云里雾里,半点耐心都没有。 谢拙贞见好就收,将晏征毓往皮鲁兵身边:“太子,这就是那位王爷了…” 晏征毓蹙眉,看着一口流利荒蛮话的谢拙贞,心中像是烧了一把火,更像一种讽刺,这样一个人在她府中,她居然没发现。 这厢皮鲁兵笑容满面,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谢拙贞完全担任了翻译的工作,然而她不说话还好,越说话晏征毓越气,却又不得不忍住,听她翻译。 “太子说,晏将军果真是胆识过人,初次相见多有无礼,还请见谅,今日之事,劳驾了将军,还请随我们入营一叙…”谢拙贞皮笑肉不笑的夸赞晏征毓,实际上那皮鲁兵的原话虽是这么个意思,却没这么好听。 常年守边,晏征毓也是听得懂些许蛮荒话的,自然知道那四太子的话没有这么客气,倒也不计较,来都来了,自然不能怂了,一拉马绳:“带路吧。” “铛铛铛…”钲铃敲得清脆作响,得到皮鲁兵号令的令兵硬生生将这退兵的金钲铃敲出了几分轻快的感觉,像是庆贺胜利一般,从行伍中间退出条道来,将那三百精兵隔在外头,只余晏征毓三人,连兵器都未上来收缴。 晏征毓已经感觉到几分不对劲了,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马上高度,遥遥可见远处土坡上,原来镇国大军扎营的地方此时已经扎满了荒蛮的营帐。 哨卡寨栅甚至灶台什么都捡了现成的,完全不用操半点心,耳边皮鲁兵哈哈一笑:“相必将军熟悉这里,我就不跟你一一介绍了!”语气中难掩得意。 “呵。”晏征毓嗤笑一声,已然恢复了淡定,任她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一路而来,不断有守营的士兵上来行礼,目光在晏征毓身上略过,满是仇恨,就是这人,杀了他们多少人! 一行步兵在前开道,将晏征毓请到西北角的一顶小帐子里,还未发表不满,身边四太子已经打着哈哈:“今日天色已晚,将军奔波劳累,不如先吃饱喝足睡一觉,明日再议谈判之事吧。” 晏征毓现在是完全看不出对方的目的了,谈判是他们提出来的,但看着架势,却半点不像着急的样子,那皮鲁兵显然也是个跋扈惯了的主,才不管她怎么想,掀了帐子就将她往里头引,一面吩咐亲兵收拾,一面让人上酒。 “来,敬晏将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皮鲁兵这般这般热情的样子晏征毓心中再多不满,也不好表露,沉着脸跟她喝了杯酒。 心中百转千回,方才一路过来,已经领教了这荒蛮大军的军纪,实在是懒散,如今这般,更是认定了这四太子就是个草包,行军打仗,竟然还在军中饮酒… 心中却是烦躁她居然连这种草包都看不透,怕是她身后有给她出主意的人。 只好先发制人:“咱们还是来说说谈判的事项吧。” 身旁谢拙贞却是笑意盈盈的开口了,皮笑肉不笑:“晏将军何必着急呢,还是先在这儿休息一夜,明日再说吧。” 说着不知跟那个四太子说了什么,哄的她哈哈大笑,朝着她一摆手,就掀了帐子出去了。 晏征毓何时受到过这种冷遇,一拍桌子站起来,跟着掀开帐帘,入眼便是自己带来那两个亲卫冷肃的眼,看见她出来了,也是一愣:“王爷?” 晏征毓冷静了一刹,方眼看去,周围尽是身形彪悍的异族士兵,看似只是在营帐周围活动,但晏征毓只一眼,就看出她们的意图,不时有不怀好意的目光看来,分明就是监视软禁她们。 晏征毓脸色阴沉下来,径直让两个亲兵进了帐子,那两人显然也意识到了外头的形势,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将军,要不我们趁夜先撤吧…” “不可。”另一人显然是是直脾气:“这样跑了,岂不是要沦为笑柄,那我大晏的名声可就毁于一旦了。” 晏征毓深深吐了口气,耳边还能听见外头的士兵用荒蛮话正说着什么,四面八方都传来震天的笑声,这种被包围的感觉从未如此浓烈。 到底不是普通人,晏征毓不用一会就平静下来,冷声道:“我们现在摸不清对方的意图,哪怕她们在拖时间,对我们而言也不是坏事,先在这歇一晚,明日再说。” “是。” …… 然而到了第二天,晏征毓再让人去跟皮鲁兵提议谈判,却连人都没有见到,只见到了一脸无辜的谢拙贞:“太子一早便去巡营了,劳烦将军稍后…” 然而皮鲁兵此时正一脸享受的躺在帐子里,吃着怀中美人儿递过来的葡萄,听着谢拙贞在外头装傻充愣,好不快活。 外头动静小了,俨然是被打发走了,皮鲁兵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那位汉人将军的反应,对着掀了帘子进来的谢拙贞哈哈一笑:“还是你主意多!” “属下也是看不惯她那一脸的高傲,正好挫挫她的锐气!”谢拙贞并没有因皮鲁兵的夸赞而得意,而是不失谄媚的道。 “哈哈,有道理有道理!本太子现在一想到她吃瘪的模样就觉得畅快哈哈哈!”谢拙贞的谦卑落在她眼里,让她十分满意,道:“那依你看,我们用她能换到多少东西?” 没了外人,自然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这般做的目的,用这位皇帝至亲的将军换些银两粮草甚至美人贡品。 事实上,皮鲁兵之所以愿意跟岑国联盟出兵,不过是想从中分一杯羹罢了,大晏实力鼎盛,她们两军联盟,趁其不备才从中占了些许便宜,心中一清二楚,只要大晏援军到来,怕是占不了什么上风,真要她真的杀了晏征毓,同大晏开战,她是万万不愿意的,毕竟实力摆在那里。 所以他们只是想以这样的方式,羞辱一下这位一直跟她们作对的战神,顺带捞点利益罢了。 越想皮鲁兵对眼前这位汉人小将越满意,要不是她提出来这样绝妙的点子,她还真的白白错失了这样一个大好机会! 第126章 暗潮汹涌 今年的三月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月, 安稳了数十年的边境开战, 太女率兵亲征,大街上不时就要出现一行飞驰的兵马, 闹的人心惶惶。 京城的繁华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也有所收敛,却还是别的地方不能比的热闹, 世人都是这样,没有危急到眼前的危急, 都算不上危急。 庆王府内,晏祁读着手下送来的情报,目光沉沉, 捧着卷轴的手, 逐字逐句读过去, 放下,许久才平复下来。 怎么也没想到, 会查到这样一段近乎是皇室秘辛的往事。 耳边长叙语气肯定的说着:“主子, 我们跟着她的身份一点点查上去, 一直查到了楚故的老家, 我们发现,楚故哥哥的儿子, 早在八岁的时候就因一场大病夭折了…那个谢常华,绝对是个冒牌货!而且很有可能是贺家的遗孤!” “而贺家……”剩下的话连说都不敢说, 长叙明显是知道晏祁手中卷轴上的内容,身子伏了下去。 解城贺家,名门望族, 因贺家第三代家主贺正明而闻名,却在二十二面前遭仇杀灭门。 而卷轴上清清楚楚的写着,那桩灭门惨案,压根不是什么荒蛮寻仇,而是一场又预谋的暗杀,是出自一人之手——晏征毓。 为什么? 半分来不及多想,千钧一发,晏祁想到了什么,霍然起身往外走,却不想房门猛然被撞开,是已经在府里住了几日的晏乔,不管不顾扯住晏祁的袖子,语气近乎胡搅蛮缠:“妤姐姐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长叙从地上站起来,默然站在一旁,见怪不怪,这样的情形这几日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只是晏祁这次,却已经没了半点同他纠缠的心情,近乎粗暴的甩开晏乔的手,看着少年被她吓的呆住,心中愈发阴翳。 晏乔是三日前跑到她府上的,照他自己的话说是他趁人不备,偷了出宫令牌偷跑出宫的,晏祁心中却是一清二楚,宫中那样多的眼线,布防严密,若是没有晏征荣的默许,凭他怎么可能跑出来。 从前懒得多想,如今想起来,整颗心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写满墨迹的纸在她掌心,紧紧攥成了一团,透露着主人已经乱了的心绪。 晏征荣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所以才默许着把晏乔送到她这儿来。 再没了理智,不顾晏乔无措的叫喊,匆忙跨出房门,冷静如她,仔细看却能发觉到她脚步的凌乱。 晏祁的脚步停在王府门口。 残霞如血,晕红的光从头顶斜着射下来,笼在晏祁脸上,没添上半点柔和旖旎,反而看清她瞬间煞白的脸色,透过她的肩头,眼前是个素色常服加身的女子,那人的神色无比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只在看到晏祁的那一刻稍微露出了些微惊讶,无关紧要。 那人走近,停在她面前,极慢的躬下身子,一字一顿的带来皇上的密旨:“请世女晏祁进宫。” 封娘带着晏祁来到王府边上一条巷子里,一语不发在角落里摆弄了一阵,响起轻微的轮轴轱辘声,悄无声息推开一扇暗门,迎面是比外头更为潮湿的空气,眼前是一条幽暗又极尽阴寒的暗道。 “这是通往宫中的暗道。”女官言简意赅,率先走了进去,让晏祁跟上。 晏祁的双目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血红,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封娘娘说的话听在耳朵里,嗡地一声炸开了,迈动步子走进去,整颗心却像被丢下了悬崖,被四面八方的风剜到麻木。 她入宫已经要用到暗道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的预感得到了证实,不容她压抑,清晰的意识到,晏征荣两人…确是……出事了。 封娘却是对晏祁从一开始到现在的冷静反应大为惊异,她不好奇她突如其来宣她进宫,深深看她一眼,却是没说话。 “哐…”沉重暗门开启的声,封娘率先出了暗道,在原地跪了下来,晏祁目光僵硬看着眼前不远处明黄的帐帘,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步也挪动不了。 当今圣上晏征荣的寝殿,此时殿中很静,除去封娘和她,几乎看不到半个人。 直到那床上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印出摇摇欲坠的人影,似乎喷出了满口的血,用手捂了回去,听见一声轻唤:“祁儿…” …… 京都大内,消息封锁,世上最有权势之人,濒死垂危,而远在一方的边城亦是暗潮汹涌,故人重逢。 晏征毓就这样被皮鲁兵以各种借口晾了一日,从一开始的不耐变成了极度的狂躁,当皮鲁兵让令兵来请晏征毓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的晚上了。 “对不住对不住,本太子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未安置妥当,冷落了将军,实在是过意不去…”一进帐子,皮鲁兵就万分歉意的陪着笑,脸上的肥肉都挤成了一团,笑出层层褶子。 “呵。”晏征毓却不吃她这套了,再好的脾气也炸了,当即冷笑一声:“我看是你没有想和谈吧?”双目阴沉如水,晏征毓可与她不同,实打实统领千军万马的满身威势,冷峻的眸子一扫,吓的皮鲁兵一个激灵。 她晏征毓不是傻子,这样再看不出皮鲁兵的那些心思,当真是白活了,她想拖住她,怕是早已派人前去威胁守城的镇国大军,而她知道这些却留下来,只是因为心知晏泠的援军已经在路上,同样拖延时间罢了。 呵,左右皮鲁兵也不敢对她做什么,看谁拖得起。 谢拙贞斜她一眼。将她的话换了,回给皮鲁兵,又好生叮嘱几句。 没有看到预料中暴怒的脸,晏征毓抬眼就对上了谢拙贞满是笑意的眼,心头一跳,紧接着迅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再去看皮鲁兵强挤出来的笑,眼底的煞气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根本不会将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回给那个太子。 晏征毓眼睁睁的看着皮鲁兵自饮三杯酒,一拍手,扬声喊了一句:“来呀,上美人儿…” 晏征毓:“…………” 话刚落,半分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道纤细的身影掀了帘子进来了,一身深红色云龙纹纱裙,衬着肤色愈发白皙,仿佛能凝出水来,男子面上遮了同色轻纱,只露出一双波光婉转杏子眼,姣好的面容掩在轻纱下,绰绰约约,看不分明,却更多了几分魅惑。 身形娇小玲珑,玉足上系了十足异域风情的铃铛,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清脆的声音。 晏征毓哪里有这心情去看美人,然而对方却半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猝不及防径直闯入了她的视野,目光微微一顿,没想到这男子还是个汉人,再抬眼看去,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撞入眼底,天生勾人的风情,轻轻一瞬,便让人心中一荡,回不过神来。 任凭晏征毓再冷静自持,也在这一眼中怔了一下,不过她倒不是被这男子的美貌所震慑,而是因为那一瞬间的熟悉感。 太熟悉了,太熟悉了——心脏骤停,紧接着像被溺进一片汪洋之中,连多余的思想都不敢有,就这样怔愣在原地。 怎么可能? “哈哈哈,看得出来晏将军很喜欢红玉呀……”晏征毓的怔愣落在皮鲁兵眼里,几分得意。 皮鲁兵顺势抱住那红衣美人儿,在他发间轻嗅了一把,这才玩味的看了晏征毓一眼,给美人使了个眼色,恋恋不舍的松开手:“说起来红玉是我最喜欢的美人儿了,你们汉人美人儿的滋味,确实妙不可言,可惜啊…这么多年,我也只得了一个……” 晏征毓完全听不懂皮鲁兵的话,却也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千钧一发,敏锐的注意道一旁谢拙贞难看的脸色,似是不想翻译那皮鲁兵的话。 来不及多想,那美人儿已经到了面前,看她一眼,紧接着就环着晏征毓的脖颈坐在了她身上,轻纱底下红唇一勾,似是漫不经意,脸上的轻纱落了下来… “哐当!”晏征毓猝不及防的起身,瞬间打翻了一旁桌子上的就被,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满身的沉稳仿佛一瞬间跟着那酒杯碎裂了。 那美人似早走准备,勾住她脖颈的手早已暗暗用劲,指甲抠近晏征毓的后颈,所以并未因晏征毓的失态被甩下来,反而哎呀了一声,恰好用头挡住了晏征毓震惊的表情。 缓缓贴近,近到晏征毓清晰的透过他的眼看到自己此时见鬼了一般的表情,还有他眼底深处,带着仇恨的狞笑。 “你没死!”声音都变了调,面色迅速阴沉下来,是她从未有过的失态狼狈。 怎么可能! 身旁发生了什么压根注意不到了,只听见眼前人咯咯咯的笑声,笑够了才贴上她的耳畔,极其暧昧的动作,却因他幽冷的语气变得不同,一字一句,还带着轻笑:“让王爷失望了…我怎么可能比你死的早…”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走错了章节的贺正明:尴尬,还是要说一句,想知道我曾经的辉煌历史请移步25章… 第127章 血光 晏征毓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扯开眼前这男人环在她脖颈上的手, 晏征毓在他身上下打量一番,骤然明白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脸色慢慢变得极其阴狠,身旁军帐里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毫不留情的推开他,觉得浑身都恶心:“娼妓。” 目光一瞬不动的盯着他:“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晏征毓嫌恶的目光落在身上,脸色一瞬间惨白, 如鲠在喉, 狰狞出浓烈的仇恨, 蓦地笑了起来,万千风韵:“你试试呀~” 晏征毓忍无可忍, 上手就要掐死他, 却发现自己好像中了什么药一般, 全身上下, 竟然提不起半分力气,这样一个大动作做完, 瞬间跌坐在椅子上,连动也不能动, 大骇:“你……” 男人盯着晏征毓的眼诡异的发毛,慢条斯理的对着她扬了扬十指,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再对上晏征毓满含怒气的眼,轻轻笑了:“还想杀我呀,我可没这么蠢…” 一个撩拨的动作,带着天生的风情,是任何人看到都要血脉泵张,然而落在在晏征毓眼里,就只有浑身的冰凉。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个男人有多恨她,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东西,脸色阴沉:“是你让那个太子诓我来的。” “真聪明…”不紧不慢的语气,眼底笑意难掩,此时红玉心中无比的畅快,他苟延残喘这么些年,满腔的恨呀,终于要得偿所愿了,此时更是毫不避讳的回答了晏征毓的问题:“你是不是觉得皮鲁兵不敢动你?” 晏征毓难看的脸色让他更为得意,笑声大了起来:“她是不敢,可是——我敢啊。”最后三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尾音拖的极长:“你就别想着回去了…” “贺心…”晏征毓目眦尽裂,几乎是从牙根挤出了这个多年未曾喊过的名字,双目充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贱人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刃,慢悠悠的朝她走过来。 胸口中像是烧了一团火,悔不当初,她当初就不该疏忽大意,居然让他活下来,有种谋划多年却一朝不慎,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切都毁于一旦。 冰冷又锋利的刀刃贴在脖颈上,几乎可以感受到它下一刻的轨迹,她就这样死了? 不,不可能,她不甘心。 晏征毓心中百转千回,眼前的男人却不给她半点缓和的机会,拿着手中的刀子,直直盯着眼前晏征毓的眼,眸子里带着兴奋,更是疯癫。 一手掐住她的嘴巴,巨大的极其仿佛要把晏征毓的下巴掰下来,另一只手毫不留情的往前一捅—— 浓艳的血花,在晏征毓的腹部喷射出来,温热的液体,带着浓厚的血腥味,喷洒在男人身上,报复后的快感,无视跟着破碎的心,带出声声癫狂的笑。 剧痛,狼狈,恨意,晏征毓终于找到了出口,强撑着在男人耳边说了一句话,已经是掩饰不住的狠辣。 男人恍若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她只说了一句话。 “我死了你女儿也要死。” …… “停——”晏泠轻声,身旁的副将迅速将命令传下去,不过数十人的小队,迅速停下来。 此时的晏泠,不同于朝堂京都见人三分笑的温润,身披银灰盔甲,面色冷肃,让军中斥候上前查探一番。 此时所处,却是山道,几步远便是陡峭土坡,这是大军根据晏征毓近来战报和地形,临时改的行军路线,绕了远路,上山设伏。 原来的镇国大营,就是依着山壁而设,四面环山,正处于低处平原之上,两面峭壁,并无其他入口,更无遮蔽,因而若是大军进入,目标十分明显,而唯一能窥探大军的地方就是头顶上这条山道,却也因为狭窄难行,根本无法进入太多人。 探测一番,很快回到晏泠马前:“禀将军,下方就是敌军大营。” 晏泠驾马也上前了几步,眯起眼看过去,下方高坡上密密麻麻的大军营帐,岗哨高立,竖着火把,在一片漆黑中亮如白昼。 夜半的大营十分安静,除去些许巡夜的小队弄出的声响,微不可闻。 “行动!”晏泠此时的眼神冷静的骇人,目光一瞬不动的盯着下方的荒蛮营帐,犹如一头看到猎物的野狼,印出眼底幽冷的光。 身后领着的小队行事迅疾,黑夜中一个个身影从她身后窜出来,围在山道一旁,将手中抱着的坛子,顺着眼前的峭壁咕嘟咕嘟倾斜下去。 透明的液体,悄无声息浸湿身下的土地,透露出愈发浓烈的酒香,冷风一吹,迅速弥漫开来,更快的是士兵的动作,四面八方,不约而同细小摩擦声。 沙沙——嚓—— 不知哪边第一个出现了火光,紧接着便是数十火星,轰的一声,在火把上烧成簇簇灼人的火苗,大亮。 “扔!”一声大吼,在寂静的夜色中十分响亮。 士兵们毫不迟疑的丢出手上另外一个酒坛子,几乎是瞬间就落到了山下荒蛮大营中,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火光紧跟着甩下来,轰——的一声,窜出半人高的熊熊烈火,几乎是同时,由山顶窜下一条火舌,像是要把人吞噬下去。 不绝于耳的惊呼声,惨叫声,荒蛮大营一下子亮了起来,谁也未曾料到眼前这一幕。 大风一刮,更是助长了火势,浓烟滚滚,正底下的营帐几乎是瞬间遭了殃,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此时晏泠已退到百米之外,即便如此,还是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热浪,耳边隐约传来敌人惨烈的叫声,大军暴动! “敌袭——” 皮鲁兵第一时间被士兵惊醒的时候还有些不耐烦,好容易出了营帐,就被大营西边冲天的火光吓呆在原地,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耳边不知是谁在喊敌袭,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指挥大军,反倒腿一软,吓倒在地。 大晏的军队?怎么可能,不是说所有人都被困在城里了!难不成是岑国?半点没有往援军方面想,她接到的战报,大晏的军队,还有两天才能到这里。 终于平复过来,伸手先拽住一个要去灭火的士兵,心中稍微安定了些,沉着脸问:“怎么了!” 未等到她回答,副将力热已经过来了,大老远的喊:“太子!火势是从山壁上下来的……我们的岗哨怕是已经被拔除了,只有一人活着回来,说是岑国大军上了山!” “出兵!把那些人通通给我抓过来!”皮鲁兵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又是令兵来报火势情况,赶忙让人灭火,一时手忙脚乱,那边的浓烟已经熏到这边来了,呛的更是火气直冒。 “殿下!此时去追,怕是已经来不及……”热力话未说完,便被皮鲁兵怒眼瞪住,破口大骂:“难不成老子就白吃这个亏!难道就让她们在我们头顶上为所欲为吗!” 岑国,岑国!好一个盟友联军! “报——”正说着西边大营一阵骚动,又是急报:“她们放箭了!” “还不快去!”皮鲁兵气的七窍生烟,暴吼出声。 抓住一个小兵就朝他命令:“传我命令,点兵!” 热力的脸色也十分不好,却比皮鲁兵想的多些,朝着身旁的亲兵吩咐:“把那个汉人将军看好了!” 兵马飞动,扬起阵阵沙尘,数千战马,地动山摇,冲出营地。 出了营地,找到上前的道路,热力就察觉出不对了!脸色剧变,近乎嘶吼出声:“快!撤!” 才想到,这样狭窄的山道,想大军进入,压根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那哨兵的情报必是假的! 热力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中计了! 几乎是下一刻,山头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大晏士兵,手握弓箭,箭头泛着冷光,身上的岑国军服是那样刺眼。 与此同时,身后马蹄声震天,来不及反应,便见数以万计的骑兵到了眼前,隐隐形成包围之势,热力几乎眼前一黑,反应还不算慢,大吼:“冲出去!” 可身前的弓箭手也不是吃素的,半句话没有多说,箭头飞射而出,天罗地网,任她插翅难逃。 是大晏的兵马!是大晏的!热力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整个心都被搅乱了,说什么岑国,分明是想引起她的重视,尽可能多带人马出来! 与此同时,大营那面冲天的火光,响起震天的喊声:“杀——” 完了。 血色从身体里蜿蜒而出,像小河,迅速消失的,却是生气,刀光剑影,身旁亦是血花飞溅,染红了身下的土地,搅出一种诡异的颜色,什么都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晏泠:终于能一展才能,今天我有两米八。 然而作者表示:你以后都不会有两米八的时候了——来自被战事情节榨干的作者(憔悴) 晏泠: …… 哈哈哈,时隔一天,我幸汉三又回来了!有没有美人儿想我嗯? 第128章 局势剧变 “报——我军已将那支骑兵尽数斩杀!” “副将林驯大军已攻陷荒蛮大营, 俘获敌营主帅!” 晏泠跨坐于马背之上, 几乎是大军攻进敌营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出现在这这里, 她的任务,就是解决一切从敌军大营逃出来的残兵败将, 甚至是前往岑国军营求援的令兵。 方经历了一场恶战,厮杀搏命, 却是多年未曾体会过的热血沸腾,近乎是单方面的屠杀,了结的, 是大晏和荒蛮数十年的深仇大恨。 不断有令兵来报喜讯, 每多一条, 喜悦跟着多一分,酣畅淋漓。 “报——”又是一道战报。 晏泠眼角还带着未散去的喜意, 却见那士兵一脸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好脾气的问了一句:“怎么?” “我们在…在荒蛮大营里…找…找到了王爷……” “什么?”晏泠同自己的另一位副将高茂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底看到震惊, 还是晏泠率先反应过来,急道:“前头带路!” 留下人守着, 晏泠顾不得其他,跟着那令兵拍马进了荒蛮大营。 晏征毓?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们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空气中还弥漫烧焦的味道, 夹杂着浓烈的血腥之气,熏的人险些吐出来,晏泠面对这一地的残肢断箭, 脸色也十分难看,这才真正意识到战争的残酷,如果说她方才还在为己方的胜利得意的话,此时已经一点不剩了,地上还能看见自己这方士兵的尸体,而她经历的,不及万一。 “将他们仔细记下来,好生埋葬。” 晏泠跟着那令兵走进东边一顶尚且完好的帐子时,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晏征毓,她的衣裳几乎软被血染红了,整个人就像躺在血泊中一般,十分骇人。 “怎么回事?”无论是怎样的心情,该问的还是得问。 “将军!”林驯见到她,先行了个礼,接着指着角落里站着的一个士兵:“属下也不是很清楚,是她找到的王爷。”她的脸色十分焦急:“殿下,王爷伤的十分严重…怎么办?” 贯穿肚子的致命刀伤,连军医都不敢轻易触碰。 晏泠也是无可奈何,却是最为冷静的那个:“立即派人去跟镇国军联系,大军行军药品简陋,只有请军先保住皇姨性命,一并带着进城寻药,清点伤亡情况,留三千将士守营,其他人,同本将连夜进城!” 解今夜虽是大获全胜,但岑国攻势还未停,解城危机未解,她们半刻都不能松懈。 吩咐好一切,换得片刻喘息,很快就有人来回报伤亡数目,战死八千,伤四千,大多是冲在前面的步兵。 此次晏泠未避敌人耳目,减轻束缚,却是将带来的十万大军分成了两波,轻装上阵跟着来的,半数不到,只有四万余人,此时伤亡四分之一,虽说灭了荒蛮五万人,却也不是个小数目。 连伤感的时间都没有,迅速点兵集结,大批兵马,朝着解城而去。 当然是好一通排查问询,却也是顺利进了城,此时正值天光破晓,是人精神最松懈的时候,镇国军方经历一夜激战,老将邓州战死,郑源也只剩下了一口气,整个镇国军已经到了分离崩析的边缘,却又从未败过,晏征毓手下的兵,保家卫国,浴血奋战,全是不怕死恶狼。 主帅的被俘似乎丝毫没挫折她们,反而在愤怒怨恨下,甚至比前几日更为勇猛。 援军到来的消息如风一般迅速袭卷了整个镇国军营,士气大震的同时,晏征毓的归来也让这支铁血的军队有了主心骨,许多老将甚至当场热泪盈眶,方觉得累,方发现了自己只剩一口气。 晏泠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当众斩下皮鲁兵的人头,悬挂到了城门之上。 片刻不曾休整,众将商议之下,迅速组成了一只百人的暗杀小队,以林驯王邦为首,潜入敌营,进行暗杀,这次晏泠并没有一道前去,而是在城中等待消息。 毫无疑问,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暗杀,甚至带回了方才战役中前锋大将的人头。 岑国哪里想得到,方经历一场恶战的大晏还有能力反扑,重伤力殆,有的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在极度疲惫中被割破了喉咙。 恐慌,愤怒,仇恨,却在看到城门上高悬的人头时通通化作了震惊不安。 “查!快去查!”她们本就是借着联军之势,加上一些情报才敢出的兵,可怎么会?怎么会? 大晏怎么这样强?二十年和平磨灭的畏惧再一次从内心深处升起,在得到荒蛮全军覆没的消息中达到了极致。 败了,败了!她们策划了这样久的战事就这样轻易被粉碎,不可置信背后,更是深深的颓败。 大晏援军进城第二日,岑国派兵主动求和。 一场仅历时一月余,却死伤无数的战事,宣告结束。 与此同时,京都亦是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皇帝晏征荣颁罪己状,揭开世女晏祁的皇女身份,昭告天下,大礼迎回,尊为皇二女,封昭王。 而当岑国使者派人来谈判的时候,晏泠却连参加都不曾,此时她正疾驰在回宫的栈道上。 方收到暗卫谍报:世女晏祁,起兵造反,圣上晏征荣和皇夫陈遥均被她所杀。 一张不过数余字的信纸,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才送到她面前,上面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 “咻咻咻!”晏泠一个翻身,从马背上滚下来,躲过近乎是贴着脸颊射过去的冷箭,身后两人却躲闪不及,两声惨叫,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瞬间没了声音。 等晏泠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包围了,数以百计,比她这次带回去的护卫还多了两倍。 眼底的阴翳几乎要漫出来,强压的恨意瞬间爆发,晏泠的双目已经血红一片,不眠不休奔波了一夜,近乎是逼迫着自己不去想,却还是抑制不住脑海中出现的画面,她的母亲,她的爹爹,她的弟弟。 半点没有享受到胜仗的喜悦,女儿保家卫国,可是她的家,她的至亲—— “是谁派你们来的?”近乎是从胸腔中挤出来的声音,冷的窒息。 来人半句话都没说,瞬间对上晏泠这方人。 血光剑影,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也挡不住这群黑衣人的屠戮,空气中很快就弥漫起浓烈的血腥之气。 横七竖八的尸体很快堆积起来,大部分都是晏泠的亲卫,身体被人顶起来,碰撞在四野山崖边长着酸枣树干上。 “殿下,快走!”近乎嘶吼的声音,一个亲卫直挺挺的挡在晏泠身前,噗嗤,刀刃入体的声音是那样清晰,仿佛被重锤敲在心口上。 晏泠目眦尽裂,环顾四周,荒郊野岭,身后是一处断崖,强风疾摧,当真选了个好地方。 “铛!”晏泠反手替身旁一个亲卫挡住砍下来的大刀,一手将人拉起来,转身就对上了数人的攻击,眼底早已没了理智可言,疯狂的杀戮才能发泄内心的仇恨。 “殿下!”是最后一个亲卫的喊声,晏泠下意识偏头看过去,喉咙却被一柄寒光凛冽的剑抵住了,对上她方才救过的那个亲兵的眼。 被骗了! 身边的攻势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那人缓缓贴近身子,身首异处,晏泠心底咆哮着,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最后只听见自己阴狠极致的声音:“是晏祁派你们来的?” “是。” 阴风阵阵,从身后山崖呼啸上来,像是她不甘的吼声,黑衣甚至遮蔽了白日的光,死亡的刀,就这样触碰了她。 崇熙三十九年四月二十,太女晏泠死讯入京,与此同时,传开皇上皇夫晏征荣染疾而死的消息,一时天下震惊,国丧—— 然而紧接着就出现了晏征荣的传位诏书。 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传位皇二女,昭王晏祁。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迟了~ 这章信息有些多,并不是进展神速,前文全部有铺垫线索,接下来也会说清楚,望大家接受。 第129章 登基大典 漆黑夜色, 殿外是滂沱大雨, 豆大的雨滴落在琉璃瓦声,雨声滴答, 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两旁的窗子被风吹的哐哐作响, 宫人忙上前将它关严实,目光不经意略过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的身影, 惶恐的垂下头,不敢说话。 正是这几日风头无二的新太女,晏祁。 她的目光很沉, 像是蒙了一层纱, 怎么也望不进眼底深处, 她平视着眼前的帝后梓宫,双手自然的放在身侧, 像是在想什么, 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连续三日, 都是如此,宫人们就没见她说过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 晏祁才从地上缓缓起身,没让迎上来的宫人扶, 站着缓和了一刻,一语不发的推开殿门跨出去,外头早有宫人等候, 见她出来,跪下行礼:“太女殿下。” “殿下是回宫吗?”说话的是封娘给晏祁安排的,名叫吉鹤的掌事女官。 “嗯。”依旧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吉鹤经过这几日同她的接触,自然知道这位主子不是个多话的,大多时候冷淡沉默,唯有见到那位正君方有片刻不一样的时候,习以为常:“摆驾——” 由于继位大典定在几日后,未继位的晏祁还是住着从前的昭台殿,踏进殿内,远远地便看见楚言清立于檐下,面容隔了老远,看不太清,却是熟悉的身影。 “妻主,你回来了…”楚言清柔声细语,在嘈嘈切切的雨点声中轻柔地有些听不清,却是最温柔的笑容,迅速暖了晏祁的心。 “嗯。”晏祁同样轻轻应了一声,手自然地滑到他已经有些微凸的小腹上,有一瞬间的恍惚,低头问他:“今天可有好好用饭?” 这两日两人经历了格外多的事情,再加上楚言清这胎十分不安稳,大多时候都是吃什么吐什么,只能吃些米粥来果腹,长此以往,人就瘦了一大圈,而他为了不让晏祁忧心,还瞒着她好长一段时间,要不是她偶然一次撞破,到现在还不知道。 现在每日再忙也要仔细问过他的吃食,甚至陪着他吃饭,糕点菜肴换着法的做,厨子换了一批又一批,难得看见他对什么多动了两筷子,定要让厨子常备着。 “有。”楚言清自然是懂她的忧心,伸手抚平她微微有些皱起的眉头,对上晏祁略略怔忪的眼,回以一个明艳的笑容,反问她:“妻主今夜用膳了吗?” “吃过了。” 晏祁小心扶着他在床沿坐下,一面回着,一面脱下外衣,不忘斜一眼想上来帮忙的楚言清,后者乖乖的坐回去,又是甜蜜又是不满,等晏祁洗漱好过来,已经忘记方才些许不满。 “殿下,这是内务府送来,三日后的大典礼服,您看看?”屋外传来吉鹤问询的声音。 “放着吧。”晏祁的动作顿了顿,楚言清原想说什么也停住了,习惯了这些日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时的打扰,坐在一旁,乖巧的不像话。 晏祁回过头来,恰好撞上楚言清低头发呆的模样,心口蓦地一酸,外头那身礼服已经由小厮送进来,又关门出去了。 晏祁走到楚言清面前坐下,猝不及防地,吓了发呆的他一跳,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楚言清愣了愣,他们已经有小半月没有这样亲密的动作,小心伸手抱住她的腰,还是熟悉的温暖,眼前有一瞬间的模糊,让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晏祁的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轻吁了口气,难得平静,只有这个时候,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什么太女,什么登基,梦里晏征荣和陈遥的脸,还有晏征毓近乎偏执的耳提面命,她真的成了嗣皇帝。 楚言清似是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没有说话,好半晌才听见头顶上声音微沉:“清儿,辛苦你了…” 当然知道她不擅言辞,更是心疼的不行,楚言清故意瞪大了眼,凶巴巴看向她:“胡说八道!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都要被养成猪了!” 原有些沉重的气氛被他搅的一干二净,晏祁忍不住低头看他,唇边染了些许笑意,反问:“哪有这样瘦的猪?柴猪?” “啊?”这回换楚言清不明白了,却知道她是在笑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忘了初衷:“妻主,你知道一个道理吗?” “嗯?”晏祁笑过之后,听见他要跟她讲道理,倒是来了兴趣,问道:“什么?” “我可以自己说自己,但你不能跟着嘲笑我!” 楚言清话还没落下,晏祁的身子就可见的抖起来,抬头一看,强憋回去的笑意,在她眼角眉梢漾起来。 好嘛! 晏祁努力去无视腰间突起的拧痛,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对,你说的都对!” 嬉闹了一会,明显感觉到楚言清困了,蜷在她怀里,懒洋洋的像只猫儿, 拧在她腰间的手力道也慢慢松了下来,迅速忘却一切不快,朝她撒娇:“妻主~我困了…” “嗯。”晏祁柔声应了一声,小心抱起他起了身,放进被子里,目光灼灼,食指摩挲过眼前人的脸,蹭地他有些痒,动了动身子,眼皮却没睁开。 晏祁看着眼前恬静的睡颜,心中柔软一片。 屋外“轰隆”一声惊雷,怀里的人下意识的发抖,不安的往晏祁怀里钻,轻声哄着,慢慢平复下去,倒是没醒。 快了,清儿,这些事结束,我一定好好陪你。 忙碌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三日后的登基大典。 皇宫正门垂下帘子,丧事暂停。 昭台殿内,晏祁的目光略过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明黄绣凤朝服,头戴朝冠,是她向来不喜的繁琐,如今却由着宫人摆弄,半点情绪起伏也没有。 “妻主。”楚言清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来了,透过铜镜看见她,喃喃唤了一句,却未曾上前。 她穿上了这身凤袍,好像有什么在宣告,他们之间多了什么,他的妻主,成了他从没有想过的,天下最尊贵的人,好像,一步步在走远。 楚言清不知哪儿来的不安,惶恐,这种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的情绪盘踞在心口,让他想说些什么,想让她带他也去,却知道不可能,甚至怕影响她的心情,说都不愿意说出来。 可晏祁看出来了。 摒退了身旁的宫人,距离钦天监定下的吉时,不过小半刻钟,晏祁上前,牵起他的手,楚言清笑着看着她,伸手将她袖口最后一点褶皱缓缓抚平,像是相处了多年的老夫妻,不用言语。 “再去睡一会吧,回来我陪你用午膳。”晏祁在他唇上亲了亲,眼底柔软又平和,昭示着他们的亲密。 “好。”楚言清笑着点头,让她同自己一道儿进了内室,外头天色还早,爬上床,在晏祁的目光下闭上眼睛。 晏祁静静地陪他坐着,直到外头吉鹤催促,才起身推门出去,院子里仪仗齐备,禁军护送。 “起驾——” 晏祁的轿辇由昭台殿起,出了殿门,赴太清殿降舆。 与此同时,宫门口来了一驾马车,出示了腰牌,下来两人,悄无声息的进了宫。 行至大殿升座,身旁是宫廷乐队,因丧事设而不作,朝臣官员先进殿行礼。 “臣等,拜见太女殿下——” 晏祁稳稳站在大殿之上,目光穿过眼前跪了一地的朝臣,顺着阶梯而上,落在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宝座上,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许久,转过身来,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免礼。” 朝着一旁的司仪微微点头,身旁的朝臣,除却礼部尚书,一应出了殿门在广场准备。 “啪——啪——啪——”清脆又响亮的鞭声在耳边响起,庄重,肃静。 “继位——”高亢悠长的喊声,大礼行进到最关键的一步。 晏祁的脚步顿了顿,朝前迈开,由内侍女官,吉鹤扶着,一步一步,迈上面前的梯子。 一步,两步,不急不缓,真正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却在此时,突生异变,耳边一阵破空声,瞬间侧头躲过,身旁大乱。 晏祁惊骇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眼前人半点都没给她喘息的机会,手臂一挥,方才躲闪的动作已是勉强,如今很笨躲闪不及,情急之下,伸手挡了一下,瞬间滑出一条醒目血痕。 “殿下——”尖声惊叫,纷杂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瞬间形成包围圈。 作者有话要说:  嗯,明天或者后天放结局章(因为不确定三千字可不可以完结) 大家如果有想看的番外在文下留个言,谢谢 第130章 大结局(上) 身后礼部尚书夏意之第一个反应过来, 顺着声音看过去, 惊恐中露出强烈的惊讶,失声喊道:“谢侍内?” 常年出入宫中的人, 怎么会不认识这位先皇身边的红人,御前侍卫——谢常华。 浑身上下的力气像是被这支袖箭吸走了一般, 晏祁明显感觉到喉间的锋利,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她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你……”许久都未有这种任人拿捏的感觉, 此时的谢常华,脸上再无半分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漆黑的眼诡异的令人发毛, 同样是笑容, 此时呈现的却是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显然是在享受成功的快感,又是极度扭曲的表情。 贴着晏祁的耳朵, 幽幽直笑:“好久不见呀, 表嫂…” “放肆!这是什么地方, 岂容你如此胡说八道, 还不快…”后头的话还未说完,噗嗤一声轻响, 腹部已经多了一柄冷箭。 夏意之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叫喊,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看着谢常华捅进自己身体里的刀,看见她用力地拔出了匕首,她的血喷涌而出, 猩红温热,渐在她脸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另一手,依旧稳稳挟制在晏祁喉间,对上夏意之死不瞑目的脸,语气几分不耐:“真聒噪…” 殿内一刹那的死寂,先后赶到的禁军将大殿团团包裹住,禁军统领显然是同谢常华十分熟悉,脸上的惊愕怎么也掩饰不住:“常华…你……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快放了太女殿下!” “都来了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目光沉沉,阴测测的笑:“太女殿下?她也配?她晏祁根本不是皇室血脉,有什么资格承继大统!” 一语激起千层浪,突然出现的人,突然说出的话,其实没有多少人信,像是疯言疯语,只是心中存了疑惑惊骇。 谁也想不明白,身为御前侍卫的她,为什么要放弃大好的前途,做出这种事,谋害储君,这可是株灭九族的大罪! 好些人下意识的去看身边的楚故,只见她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府中出了这类人,任谁都禁不住… “你说什么?”唯有晏祁心中一震,冰冷的声音像是从深谷中荡出来,蹙起眉,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她不曾惊慌,如今心却微微有些乱了。 这边谢常华也感受到了众人看向楚故的目光,眼底沉了沉,倒是开口笑道:“还得多谢楚丞相的侄子,让我有机会活下来…” “你到底是谁!”这话近乎是喊出来的:“你可知道,今日你若是敢动殿下一根汗毛,你半步也走不出这大殿!” 晏祁看了突然出声的楚故一眼,身后的谢常华毫不在意:“那又如何?”近乎癫狂的笑了:“我杀了晏征荣陈遥,杀了晏泠,还怕多一个她吗!” 满室哗然,谁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些话,一时如被雷劈中。 “你们晏家的人,都该死!”脑海里是再熟悉不过的满室血腥,亲人的笑脸似乎还在眼前,就被晏征毓毫不留情的斩断了头颅,那些噩梦般的记忆,全拜她们晏家所赐。 “贺家遗孤。”薄唇轻吐,晏祁目光森冷,四个字,嗡的一声在众人耳边炸响,一片哗然。 换得谢常华的惊讶:“你知道?”目光沉沉地盯着晏祁的后脑勺,咬牙切齿的痛恨:“那你知不知道,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如果不是她,她贺氏一脉,又怎么可能遭到晏征毓的毒手。 “大家应该知道!”谢常华突然大声喊道,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方张口,就要将晏祁的身世彻底抖落的那一刻,突然脸色剧变,持箭的手剧烈一抖,瞬间在晏祁的脖颈上划出一条血痕,整个人有如突发病症,以可见的速度浑身红肿起来,被晏祁冷眼推开,目光在一旁楚故身上顿了顿,对上谢常华狼狈的眼。 “你……”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冒出的冷汗迅速打湿了谢常华的鬓角,让她看起来十分狼狈。 眼前的一切疼痛到模糊,谢常华蓦地意识到什么,眼底盈出血来,蜷缩着身子,七窍冒出黑血来。 神智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谢常华不可置信的看着楚故近在眼前的脸,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 她败了!怎么可能? 棋差一招,她只要杀了晏祁,只要杀了晏祁!最该死的还没死! 突然想起今早出府前楚故同她喝的那杯酒,楚故!楚故! “将这逆贼拿下!”然而楚故才不去管谢常华在想什么,棋子利用完了,就失去价值了。转而面向晏祁,躬身相请:“殿下受惊了…” 形势急转,让众人都觉得反应不及,方才还在耀武扬威的人如今却有如一条狗一样蜷缩在地上,不少人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楚故,实在转不过弯来,心中升了疑惑,好奇谢常华没说完的那些话,可成王败寇,不管她贺家如何有隐情,她都是个谋害皇室的乱臣贼子。 再看晏祁的表情,哪里有丝毫的意外,分明就是预先知道的。 说不准就是不可说的皇室秘辛,在场哪一个不是人精,迅速调整状态,一面唤太医上殿给晏祁包扎,又让侍卫将谢常华押解下去,抬下礼部尚书的尸体。 晏祁瞥了一眼神色恭敬的岳母,想起前几日楚故秘密进宫向她禀报谢常华真实身份的场景,淡淡移开目光,落在还未被带走的谢常华身上,挥手叫停。 众人不解其意,目光均落在她身上。 “殿下…如今吉时已过…要不咱们…择日再……”身旁钦天监长史同时小心翼翼的问。 “问她吧。”还没想明白晏祁这话是什么意思,众人便见殿外进来了一人,一袭芥黄底子金红丝绣楼阁起花锦缎长袍,同样一双细长桃花眼,温和笑意。 “太女殿下!”不知哪儿传来一声惊呼,认出来人,朝臣们惊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人走到眼前,活生生的,可不就是相传遇刺而死的太女晏泠。 目光在晏祁和晏泠之间来来回回,实在不明白两人在干什么。 晏泠却不管其他,走到晏祁面前:“伤势如何?” “无碍。”晏祁摇头,瞥了一眼见鬼一般的众位朝臣,在为首的楚故身上顿了顿,正要说什么,便见一宫人狼狈的冲进大殿内,大喊:“殿下!有人强闯昭台殿刺杀正君,正君动了胎气!” 尽管那人满脸是血,晏祁仍认出了他,是楚言清从王府带进来的贴身小厮,白素。 容不得多说一句,晏祁就已经出了殿门,朝着昭台殿而去。 晏祁赶到昭台殿的时候,里头已经跪满了太医,隔着一扇屏风,里头是楚言清崩溃无助的哭喊呢喃:“妻主——妻主——孩子…” “在,我在!”晏祁冲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面无血色楚言清,他双目紧闭,像是没了神智,只知道喊她。 心口好像插了把利刃,一下一下的划,剧烈的痛楚传遍每一条神经,连呼吸通道都被人掐住一般,窒息,他身下一片血红,印出晏祁眼底也是一片血色。 “怎么回事?”冷到极致的声音,问道。 慌乱,无措,恐惧,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冻住了,像是有人抓着她往十八层地狱拉,紧紧抓着他,一遍遍的唤:“清儿…清儿!” 一碗漆黑的药汤端上来,身旁一些医子见到她,手上的活就是一顿,被晏祁看一眼,吓得手一抖:“殿下…这是太医煎的安…安胎药…” 晏祁用力握住楚言清的手,被身旁的周奶爹一把拉开:“殿下,先让他喝药!”对上晏祁的眼,也是一顿,那眼底是一片血红,什么也没有。语气稍微缓和下来:“清儿的情况还有挽回的余地,您在这儿,会影响医子们的…” 她同楚言清一起经历了方才的事情,一时把气都归结在晏祁头上,此时却尽数消了。 不知是不是这话起了作用,晏祁眼底慢慢恢复了理智,却不走开,坐直了身子,凝声:“该做什么做什么。” 半晌,屏风外再度响起太医们指挥的声音,屋子里再度有序的忙碌起来,不知道是否是方才的安胎药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感受到了晏祁的存在,楚言清的状态慢慢好转,晏祁的心也慢慢定下来。 “回殿下,正君大人这胎已经保住了,只是今后一定要好生养着,万万不可再受惊了…”忙碌了好些时候,为首的太医才擦着额头上的汗,恭恭敬敬答道。 外头好像来了什么人,是晏泠,见到这幅场景,并没有进来打扰,找太医问过了言清的状态,得到肯定的答案,这才松了口气。 没有离开,反而等在外面,过程中看见身旁站了个黑衣女子,扭着一个素衣男子跪在地上,微微一愣:“这是?” “刺客。”池鹰言简意赅,却是让晏泠有些惊讶,深深看他一眼,自然能看出那男子半点武功都没有,居然是刺客,自然明白另有隐情,没有多问。 正想着,这厢晏祁终于已经从里间出来了,晏泠拍了拍她的肩膀:“睡了?” “嗯。”晏祁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地上的男子身上,眼底的阴沉怎么也掩饰不住,脑海中响起方才楚言清清醒后说的话,近乎是从牙根咬出这人的名字。 “宿,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放结局下 第131章 大结局(下) 晏祁问起他为什么对楚言清下手的时候, 他只是平平淡淡的答:“如果她不是为了保护他, 又怎么会死?” 谁都知道我这个她是谁。 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沉稳有度,满心救死扶伤的宿宣了, 鸣乘的死,给他带来了无法愈合的伤痛, 唯有靠偏执的复仇的心活下来,他杀了扶枝, 追上去杀了已经武功全废的阿久,一点点摸索,开始偏执扭曲的仇恨, 恨不得把这种痛加注在所有曾经跟鸣乘接触过的人身上。 晏祁最后还是放他走了, 没错过宿宣眼底的惊讶, 她怎么会放过他?晏祁双手垂在身侧,一字一顿:“是少君让我放你走的。” 宿宣如遭雷劈, 瘫倒在地, 怔怔地, 有热泪滚下来, 嘶哑的哭了出来。 晏祁偏过头去,让池鹰把他带走了。 满身的疲惫, 外头屋檐下倾洒下刺眼的日光,刺的眼睛生疼, 像是盈了泪,慢慢平复下去,侧头看向一旁的晏泠, 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慢慢放下,从未有过的轻松。 晏祁同晏泠一起去见了被关押在地牢里的谢常华,彼时她正蜷缩在脏乱的地牢角落里,毫无半分初见时的清越风姿,一身衣袍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夹杂的泛着恶臭的黑色血迹,像个疯子。 谢常华见着晏泠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掩不住满眼的震惊,疯了一般的往晏泠两人身上扑,被手脚上拴着的铁链扯回去,撞上身侧的石壁,一阵眩晕疼痛。 “是你杀了母皇…父后。”尽管事先有准备,尽管在晏祁的解释下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晏泠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父母被人所杀的事实,明明是晏征毓造的孽,为什么是她的母皇和父后偿还。 好半天才说出话来,血海深仇,熬红了眼睛,恨不得立即掐死了事,谁的恨比对方少半分。 谢常华闻言,像是瞬间找回了理智,终于找到一些可以弥补失败的安慰,脸上带着弧度极深的冷笑,同样漆黑的眸子,偏执到扭曲,发出一声极其短促的声音,像是嘲讽,像是得意。 晏泠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径直将人扇的倒飞出去,砸在地上的镣铐上,一声闷哼,身旁的晏祁没有阻止,却在这一刻有些蹙眉。 第一个发现问题,目光沉沉,看向谢常华,不知在想些什么。 晏泠的眼圈微微发红,却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上一辈的东西,总要还,但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放过她。 半句话也不想多说,晏泠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透过幽森森的地牢密道,外头的狱卒恭敬地将她送走。 可晏祁没动,只是一语不发的盯着还未从晏泠那一巴掌缓过来的谢常华,好半晌,动了步子,在她眼前停下,看着那张脸,脑海中想起那日封娘带她进宫,晏征荣同她相处的最后那小半月时日。 那是她记忆中,同她距离最近的时候,近到能看清她眼底的疲惫,死寂和责任,那种生命到了尽头,被痛楚折磨地不成人形却还强撑着,挣扎着,为她,为大晏四方百姓,铺好路。 晏祁想起自己问她的一个问题:“晏征毓手握兵权,为什么不造反称皇,反倒要取近求远,通过她来实现这个目的?” 她没去问晏征荣,为什么就真的将自己给了她,明明知道她不会过得好,却还是让她去经受这些痛? 没必要问,因为不会有隐情,何必。 晏征荣胸口缠了厚厚的白布,随着她的剧烈咳嗽,又渗出血来,甚至连呼吸都是微弱急促的,额上是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她一夜窜白的鬓角,老态而又狼狈。 “因为先皇的一道密诏:我继皇位,她掌兵权,但皇二女晏征毓,永不得承继皇位,否则以谋逆论处,人人得而诛之。” 算是极其偏颇的一道旨意了,但先皇眼光毒辣,却是没看错,晏征荣处世圆滑,为人慈悲重情,但缺少魄力和君王冷血,却比眼底只有权利,好征伐的晏征毓来的更为适合,因此晏征毓得到了大晏十分之六的兵权,掌管了镇国大军,可同样,剩下十分之四,握在世代效忠皇室的董家手中,也就是晏泠的正夫,董秀秀的娘家。 而且,宋氏因为生下长子晏嫱伤了身子,无法生育。 晏征荣嗫嚅着唇,临死之人,一生做过的所有事都无比清晰,有悲痛,但身为君主,容不得她后悔,两人都知道,就算是再来一次,她晏祁,还是这样的命运,说不得谁的错,哪怕她无辜。 “妾侍子女,到底是卑贱,她心高气傲,怎么会甘心在方面落人口舌,更何况那个晏霁,呵…”晏征荣如此说道,眼底冷意幽森,看向床边的女儿扯动嘴角,:“我怎么会容的下她比你还出色。” 晏祁没说话,也没问晏征荣曾经做过什么,或让人引导,或让人打压,皇室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人的控制,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轻易决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本就是弱肉强食,谁又比谁干净。 晏祁把自己查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从谢常华贺家遗孤的身份,贺家同晏征毓的渊源,包括解城的假信,宫宴的阴谋,她说的极其平静,晏征荣却是十分心惊,甚至怒火攻心,最后全都化作颓废。 其实晏征荣要是没有力排众议,上下折腾为她恢复身份,她没准还能活。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皇女又有什么重要,可是她说:“或许来的有些迟,但母皇想把本是你的东西都还你,算是偿了我最后一个心愿,你爹爹也一定这样想。” 她说,有了这些,你要做什么都会方便很多。 晏征荣给她留下了三道圣旨,一道是晏泠的继位圣旨,一道是她的继位圣旨,还有一道空白圣旨,以及跟了她多年的封娘。 后来就是满屋子的恸哭声,只有她没有表情,可心底却空了一大块,到最后,她也没能喊出那个字来。 脚边的谢常华不知什么时候平静下来了,只是安静的趴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晏祁的眼神移到她身上,一点点清明,她听见自己极其冷漠的声音:“无论你知道什么秘密,都带到坟墓里去吧。” 她哑了,气极的晏泠没有发现,可她注意到了。 晏祁离开以后,接了楚言清,就回了王府。 陪着自己夫郎,比任何时候都要惬意悠闲,晏泠不愧是晏泠,做了多年的太女对朝局的事得心应手,很快就将有些乱的局势彻底稳下来,坐稳了储君之位,只待他日大典继位。 晏泠是晏祁的人在谢常华派去的杀手手底下救下来的,在最初拿到那块宫中侍卫腰牌的那一刻,她就隐隐察觉到了这一切背后的异样,持牌这人,做的所有事都有一个共同点,不利她和晏泠的关系。 因此晏祁便多了个心眼,当场吩咐了长叙,在晏泠身边加派人手盯着,也是保护,这也是长叙当时为何惊讶的原因。 直到事态明了,恰好从谢常华派去灭口的杀手底下救下了她,让封娘前去,言明一切,设计让谢常华现身。 而谢常华经营了多年的势力自然不甘心这场风暴就这样平息,可没了主子的她们,就算势力再大,也是一盘散沙,一场意料之中的劫狱,尽数败在晏祁手下。 风卷残云,迅速清理干净,甚至神不知鬼不觉。 新皇登基那日,晏祁称病没去,只让管事将礼物送去,明明白白表示了她昭王府的态度。 岑国来贺,新君陆妤送上谋划战事罪魁祸首,陆元的人头,以君后之礼,万金之聘,晏泠亲下圣旨,迎娶大晏皇三子,晏乔,两国结秦晋之好。 或许是天命偿还,晏征毓重伤,到最后也没救过来,对外宣称,为国捐躯,以亲王之礼同样葬入皇陵,宋氏自然也知道了一些事情,被晏祁接入新王府,却再不问世事,一心礼佛。 而从后以后,唯有昭王,再无庆王。 晏泠有意将原晏征毓手中的兵权交予晏祁,被她拒绝了,做了个闲散王爷,却又无人敢小视。 楚家已不似从前般受新皇倚重,却也是动不得的朝臣,后来晏祁又陪楚言清回了一次门,见了楚故。 避过众人耳目,两人落拓而立,晏祁神色很淡,两人平视着对方,还是楚故先开的口:“你很聪明。” 晏祁半点不见惊讶,也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沉稳有度的楚故,她少了平日的圆滑,更多了几分颓废苍老,平和。 谁才是这场局埋的最深的人,谢常华为什么会哑,晏祁看的清清楚楚,楚故其实也曾是想借着她的身份一步登天的人之一,或者说,是她在贺家的血泊中救出了谢常华,一路培养,看着她一步步壮大,最后再出卖这一切,成为救了皇帝性命的众臣。 然而这件事最大的变数,就是晏征荣误打误撞将楚言清赐婚给了她,这让楚故无法再惘顾儿子妻主的性命,甚至配合着,想扶晏祁登位,晏祁不想戳破,也不想追究她在里面参与了多少,因着她是楚言清的娘,是她夫郎唯一的至亲。 一场乱局,终结于一场谈话。 新帝登基半月后,丞相楚故递上辞官归田的奏折,新帝批准。 一切都归于平静。 楚言清怀胎六个月的时候,太医确诊,是女儿。 楚言清的状态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狂喜。 相反晏祁的表情就平淡许多,甚至并没有什么反应,这让楚言清感到十分不满和挫败。 “你都不在意,妻主,你为什么不高兴!”凶巴巴的样子,黑曜石般的眼睛瞪的威风凛凛。 晏祁看着挺着大肚子还上下蹦跳的夫郎,十分无奈,小心护着,好歹回了他:“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楚言清才不管,一段时间被宠着,俨然有种找回九岁以前小霸王的感觉,嘴巴一撇,颇为赌气又耍赖:“哼!你就是不在意!你都不爱我了!你说…你…唔……” 晏祁看着炸毛的夫郎,话都没说一句,径直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小嘴。 这问题,一天问八百次了。 楚言清发现,自己又被自己妻主被美色攻陷了,这次她还没对他说,我爱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撒花撒花~ 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一个小的番外合集,一章左右,明天放么么(*/ω\*) 唔,这是阿幸的第一篇文,构思了很久,也写了很久,从冬天到夏天,谢谢一直以来支持的宝贝儿,也谢谢任何一个看过文的宝贝(鞠躬) 第132章 番外小短篇 (1) 我叫晏其臻, 我有一个十分爱撒娇的哥哥, 一个温柔的爹爹,还有一个娘… 在这些人中, 我最喜欢的人是我爹爹楚言清,最讨厌的是我娘, 面瘫王晏祁。 嗯,面瘫王是我给她起的名字, 别人都叫她昭王殿下。 世人都说我娘很厉害,但我并不觉得,说实话, 我觉得她并没有多喜欢我, 当然, 我也不喜欢她。 她总是不准我靠近爹爹,不准我对爹爹撒娇, 每当那个时候, 她总是皱起眉头, 把我拎出去, 告诉我我不小了,别每天就知道粘着爹爹… 我就呵呵, 我只有六岁,还是个孩子吧? 我还没说她一天到晚黏着爹爹呢!一大把年纪了, 还为老不尊! 哦,这是我从文师傅那儿新学到的成语,我可能用错了, 但总之就是表达我对她不满的意思! 唯一有一点好,她从来不过问我的功课。 然而我还是非常讨厌她! 说起这件事,我又要说几句了,我非常不喜欢我的文师傅,她总是给面瘫王告状,说我又在课上睡觉了,明明是她自己讲的东西太无趣了! 相反,武师傅人就特别好,总带着我骑马射箭,是不是还会给我做弹弓玩儿,就是一点不好,她对面瘫王十分崇拜,总跟我说她有多好,马上功夫多厉害,我就是一个白眼,我已经出生六年了,活生生四十斤的人了,都没见过她这些厉害的一面,所以据我总结,这都是骗人的! 我一直觉得她不是我娘,我娘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什么时候看见她,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爱答不理的样子,真是让人倒胃口,真不知道爹爹怎么会喜欢她,一定是她用那张脸骗了爹爹! 所以我决定,我一定要长得比她好看,让爹爹更喜欢我! 后来有一天,我对她改变了看法,记得那天我从学堂一身伤回来,爹爹带着哥哥去寺庙还愿了,只剩下我和她。 她终于多看了我一眼,却又皱起了眉,语气却是一向的漠然,像是质问:“怎么回事?” 我并不想说,于是撇过头不看她,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她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女儿志在四方,绝不轻易落泪。 我就是死了她也不会在意,只会嫌我丢人!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爆发了,我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却忍不住哭出了声,大声吼道:“关你什么事!” “你明明就不喜欢我!干嘛还在这里假惺惺!”恍惚中,只知宣泄自己的委屈,只记得自己说了这句话,周老爹上来拉我,惶恐中带着斥责,我不管不顾的推开他,反正已经说出来了,倒不如说个痛快! 我头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像是怔愣的情绪,可我才不管,一秒钟都待不下去,哭着跑回自己的院子,扑在床上嚎啕大哭,我想爹爹,想哥哥,为什么要把我和她丢在一起! 或许学堂里那些人说的是对的,我可能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从来没觉得身上的伤口这么疼,烦躁加上疼痛,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让我哭的眼前一阵发黑,甚至连屋子外,人的喊声都没听见。 直到哐当一声大门破了,吓得我一个激灵,心都像是要停止了,我看见她一脸阴沉的看过来,下一刻蜷缩了身子,被她的眼神吓住,她是不是生气了,她是不是要打我?! 她一步步的靠过来,我也吓得没了神,眼底的泪掉的更凶,直到我感觉到有人抱起了我,惊愕盖过了委屈无助,抬头都撞上了她的眼,好像…好像看到了担忧? 这是记忆中她第一次抱我,从来不知道,她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怀抱,也是暖的。 “娘…”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这样叫了她。 “嗯。”她应的很快,竟然没有半点迟疑,温暖的掌心轻轻挨在我的伤口上,皱着眉头:“很疼吗?” 我惊讶于她比起平时异常柔和的语气,半天没反应过来,她没等到我回答,径直让周爹爹去请府医,抱着我,好半晌才迟疑着开口:“别哭了,你…你要是喜欢,娘以后教你骑射。” 她在说什么? 我没想到,我一个激动,把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跟我一个学堂的,她们都说,她什么都不教我,一定是不喜欢我,没准我根本不是她的女儿,我气的同她们打了一架,赢了。 可又控制不住的想,没准她们说的是对的呢? 所有人都说她很厉害,我也曾躲在一旁偷偷看过她练武的样子,从前总是想,长大以后要做一个跟娘一样的人,可是她从来没有要教我任何东西的意思,也不会像对哥哥一样对我好,有求必应。 她怎么会喜欢我呢? 耳边她还在继续说着,声音却不像一开始一般僵硬,叹了口气:“你是我女儿,我又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不教你东西,只是我看你对那些都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说:“被人逼着学不喜欢的东西,很痛苦。”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眼底尽是我看不懂的情绪,看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抱歉,我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 “臻儿,你只要记住,我对琛儿和你,都是一样的,只是我比较知道他想要什么,而且,他和你爹爹都是男孩子,是我们应该保护他们,明白吗?” 我愣愣的看着她,从没想过会听到这些话。 今天知道的好像有点多了,有种三观被颠覆的感觉,晕晕乎乎让她抱着,直到府医老刘,哦不,刘老大夫给我开了些跌打损伤的药膏,甚至熬了一碗乌漆墨黑的药汁来,我才反应过来。 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为什么不是药丸,好难闻啊,我不喝我不喝!” 方才的委屈无助全去喂狗,在汤药面前,都是浮云! 恍惚中,我感觉到娘亲的脸色也有些膈应,脑海中一些记忆就止不住的出现,想起一次撞破了她拒绝喝药的情景,好吧!我也承认自己是她的女儿了! 嗯,我叫晏其臻,爹爹说,我的名字取自百福并臻,是一切美好事物到来的意思,也是娘亲想了好些日子才定下来的,我的志向是走遍天下,去到关外草原,可以肆意洒脱的活着,最后,我想做一个像娘亲一样的人。 (2) 贺心十五岁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人是大晏的皇女,也是常年守边的将军,经常受她娘亲所邀,来到家中做客,然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不是在贺府之内。 那是他从未对人说起过的小秘密,他是贺家最小的儿子,从未缺过什么更没受过半点苦,这样的环境,却是最容易让人觉得平乏,想要寻求一种新的乐趣。 贺心就是这其中之一,他极喜欢听评书,喜欢说书人口中新奇精彩的故事,他三天两头就要偷着往外跑,哪怕回来要被贺正明关禁闭也在所不惜,溜门撬锁,爬墙钻洞,谁还没有一技之长呢。 而他和她的初见,就是在这说评书的茶楼里。 彼时他方同贺正明做了一场斗争,甩了所有岗哨,再度自由,然而明媚的心情却在小二支支吾吾告诉他,他一直坐的包厢被人占了的时候,彻底终结。 “小…小人看…看您这几日都没来…所以……” 话还未说完,贺心就已经风风火火冲上了楼,“哐”的一声踹开门,他一向都是生起气起来,理智全无的性子。 屋子里有四个女人。 当屋里所有人都看过来的时候,贺心整个人都僵住了,尴尬浇灭了愤怒,从来没被这么些女人直挺挺的注视过的贺心,涨红了脸,窘迫的同时,却又是个死要面子的倔强性格。 还在想是要死撑着将她们赶出去,还是认怂走人,贺心果断的选择了前者。 解城大家公子之中的扛把子人物,他的人生就没有怂这个字。 然而没等他开口,便传来了一道温润的声音:“如何这样毛躁?可是军中出了什么事儿吗?” 贺心永远记得,那天她穿了身月白色绣云雁广袖常服,立体深邃的脸部轮廓,细长漆黑的眸子,像缀了夏日的星光,唇边带笑,三分戏谑五分和善,让他有片刻的怔愣,感觉到她眼底的示意,僵直的身子慢慢平复下来,点点头。 他出门换了女装,这理由倒也说的过去,是她为他解了围。 后来他们竟还见了好些次,听过几场同样的评书,也慢慢熟悉了,她说她叫孙子骞,是城外镇国军的将士。 贺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她熟起来的,只知道自己同她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就找到了他一直想要的感觉,所以忍不住想靠近。 她五官锋利,笑起来的时候却很温柔,她话不多,却总能跟他说到一块儿去。 性子刚烈如火,带着边城子女特有的一份洒脱和勇气,当他发现自己可能已经爱上她的时候,他就做出了行动。 害羞却毫不避讳地问她:“你有娶夫吗?” 贺心永远记得自己问出这句话时,有多紧张,在她笑着说没有时有多欢喜。 她轻轻笑着,几分宠溺又无奈:“这样的话,不该是我先说吗?” 一场感情就这样偷偷开始了,轰轰烈烈,毫无保留。 可贺正明不知是否看出了什么,死活不同意贺心同她在一起,于是贺心径直跟他的家人闹翻了。 他还记得那天她眼里的感动:“心儿,我定不负你。” 只用这一句话,他义无反顾跟她在一起了。 接下来的事儿发生的无比自然,那是贺心最幸福的日子,他们之间,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并不是时常能陪他,甚至有时候十天半月也见不着面,可她对他的好,让他半点没怀疑别的。 贺心觉得,娘亲终有一天会消气,会懂他的爱情,可他没想到,这场感情,根本是引狼入室,他以为的爱情,不过是她早有预谋的事情。 在贺心临盆之际,她告诉他,她要同将军一道回趟京城,他有些委屈,却还是理解,临行前还跟她撒娇:“你要早些回来,听说生孩子很痛…” 她确实在他生产那日准时回来了,可接下来的一切,却是他万万始料不及的。 十月怀胎,孩子出来的那一刻,他心底幸福的延续,却在噩梦中终结。 她一夕变了模样,再不是他记忆里的她,或者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他永远忘不了她掐住他的脖子,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时他的震惊和痛楚,仇恨,无法呼吸,最后一丝空气也在胸口挤压着耗尽。 她说她是晏征毓,她说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戏,她只是想借他的肚子,生下她的孩子罢了。 她面无表情的抱着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的女儿,走了出去,留下他,慢慢绝去气息。 怎么会有这样会演戏的人?怎么可能? 可他没死成。 醒来后却发现贺府已经在一夜间被灭了门,门口石梯上的血迹,像是一把刀,狠狠捅进心口,发了疯。 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痛楚,剥皮抽筋,都不及万一。 他贺心,家破人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从大家公子,成了最卑贱的流奴,躲躲藏藏的活着。 然而再度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荒蛮人大军里最卑贱的军妓,在无数个被人**的日子里,从最初的惊惧寻死,一步步成了最后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样子,唯一不变的,是他对她日渐加深的恨。 晏征毓…每一遍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心上蒙了一层苔藓,湿润黏腻,活生生从心上剜下一层皮,尝到口中的血腥。 在无数个任人发泄的夜里,他听着最难听的话,反反复复的挣扎,掉进眼泪,看着身下的血,记住了身上每一个人的脸,学会了奉承迎合,苟延残喘。 他要活下来,他还要见女儿,还要让晏征毓尝尝他受过的苦,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挣扎有什么用呢?他就是个娼妓。 他活下来,只为有天亲手杀了他。 二十二年后,他终于再见了她,这回他是掌控她性命的一方。 二十二年后,他终于听见那人再叫了他的名字,只是沧海桑田,连他都忘了这两个字,她也不是他爱的那个人。 二十二年后,他终于可以无动于衷,将刀子捅进她的身体。 他贺心爱的,从来都是一个假象。 (3) 沧海桑田,云卷云舒,淇水河畔,黄野草庐。 淇水是大晏和岑国交界处的一条河,不隶属任何一方,河到两边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小村落,尽管贫瘠偏僻,却还是养育了一方子民。 近来村子里说的最多的,就是在村东口的草庐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神秘的大夫,每日都在里头义诊。 穷的活不起的人了,染了什么病没钱看,只能等死,哪里有这么多的顾及,一窝蜂的全去了,新奇的看着面前厚重的帘子,从帘子里穿出两根红线,让外头的人搭在手腕上,须臾,就写出了方子带上药包递出来,回去煎服,真正好了。 村子里都觉得这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活菩萨,可惜的是他从来没有露过面,除了听声音知道是个男子以外,这个神秘的大夫,没有露出半点别的信息。 小村庄的百姓,大多都没有什么坏心眼,对于这位救命的神医,发自内心感激和尊重,大家给他起了一个亲切又通俗别号,叫他为圣手神医。 越神秘,自然引得许些猜测,有人说,他一定是个鹤发的老人,经验丰富,有人说他是个中年男人,沉稳有度,甚至有人猜测,他是看破红尘的寺庙出家人,所以才懂得医术。 只有村东六岁的小虎子知道,“神医”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样子,他是一个生的极其好看的哥哥。 可她答应了那个哥哥,不把这件事说出来。 小虎子是个被人丢弃在村里的孤儿,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了的,然而大多时候,每家每户自己都吃不饱,更别说能给他些吃的,更别说有时候生起气来,还要打她出气。 小虎子是在淇水岸边遇到那个哥哥的,彼时她正在滩涂上捡被浪花卷上岸,活的大多被那些村民捡走了,她也不在意,找到一条死了的,也能高兴半天,一条鱼,够她吃几顿的了。 然而那日她却因为追一条又被浪卷着要掉进河里的鱼,不小心踩了空,被浪卷进了河里,是那个漂亮哥哥救了她。 在遇见那个漂亮哥哥以前,小虎子从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人,他给她东西吃,还教她识药材。 小虎子一面捣着药钵里的药草,外头是村民人吵吵闹闹的说话声,揉了揉发麻的手腕,终于有些抱怨,再再看向那还在提笔写方子的漂亮哥哥,忍不住抱怨道:“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呀…” 这是她第一天跟着漂亮哥哥上工,才知道,原来这么累。 “你每天都这样,不觉得累吗?” 他笑了笑,摇头:“累了吗?去休息一下吧。” 小虎子看见他拿笔的手都累的有些抖了,却还是不停。 哥哥真是个大好人呀,小虎子这么想,累成这样还愿意给村民们看病。 小孩子哪里待的住,忍不住问他,他的来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他笑着告诉她,他叫宿宣,她再三问了以后,才说,他以前糊涂的时候,犯过错,想救更多的人,弥补罢了。 纸包不住火,宿宣到底被人发现了真面目,小虎子发现,村里好些姐姐每日都来到草庐前等着,她还撞破过村西头的朱家姐姐跟哥哥表明心迹。 “抱歉,我有妻主了。”宿宣只是疏远的笑笑,柔声拒绝了她。 宿宣哥哥居然有妻主?小虎子表示很惊讶,她都没见过他身边有女人,怎么会有妻主? 终有一日忍不住问了出来:“哥哥,你既然有妻主,为什么她没跟你在一起呀?” 彼时宿宣在在写药方,小虎子敏锐的看到他的手抖了抖,有些不明所以:“哥哥,你累了吗?” 好半晌他才摇头:“没有。”继续动笔,对她说:“她在别的地方…” “哦哦。”原来是在别的地方,八卦的心上来了,眨巴着眼睛,忍不住问:“那她对你好不好呀?” 脸上带上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小虎子觉得,他一定是是想到了他的妻主,果然,他点了点头,轻轻笑了笑:“好,她对我很好。” 小虎子也跟着笑了。 宿宣哥哥的妻主,一定也是个很好的人吧?真好。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加番外,正式完结啦么么,之后还会有捉虫,然后才会改成完结状态,实际上内容已经结束啦,如果大家后来还看见文小时更新,不用点进来啦\(//?//)\ 嗯,谢谢每一个陪我走过的宝贝儿,谢谢每一个曾点进来看过文的小天使,谢谢各位给阿幸投的雷和营养液~ 新坑千金任性已经开出来啦,是一枚重生娱乐圈的小甜饼,八月左右开文,有兴趣的宝贝儿可以点进专栏收藏一下,没兴趣的表管它~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么大家有缘再见么么>3< 祝大家爱情,事业双丰收,能像晏队一样,幸福美满(鞠躬) 本书由 瑶伊妖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