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鑫莕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妻无盐》 作者:水墨染   文案:   九皇子是大梁一朵清水红莲,虽不良于行,却胜在雅致玉颜,气质清贵,   有一天,他被一个太医署的新晋医女给摘走了。   旁人是扼腕叹息,他却是如获至宝……   外表温润实际冷淡的腹黑轮椅男主 VS 外表淡然实际缺爱的美艳女主   女主假无盐真绝色,男主后期站起哦。   看文指南:   1.架空,文风是正剧风啦。   2.男主对女主就是宠宠宠,撩撩撩,先婚后爱。   3.1v1,HE,涉及简单朝斗剧情,剧情皆为男女主感情升华服务,麻烦包容噢。有耽美副CP哦,很偶尔上线推动剧情,V章我会题目标出的,不爱看的可以避过。   4.认认真真地求个收藏。O(∩_∩)O   与文风无关的小剧场:   苏璃:“九皇子,听说您娶了个医术平庸的小医女?”   九皇子:“不不不,医术高明,医术高明。”   苏璃:“还听说,她是个无盐女?”   九皇子:“净瞎说,你最美!!!”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甜文 复仇虐渣   主角:苏璃、褚彧(yu) ┃ 配角: ┃ 其它: ================= 楔子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表里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绾儿,若我们以后生了女儿,便请璃字,只愿她这一世如琉璃,纯净安康,无病无灾,可好?” 第1章   元德二十二年,七月的京都潮湿闷热,地上像是下了火,行人三三两两打着油纸伞形色匆匆。而此时城中的京兆府旁却有些热闹,三年一度的医事考核下了布告,选拔的四名医仕入学太医署有了人选。   “哎,你让让,小心磕碰我们家少爷!”年轻的小厮皱着眉撇着嘴,左右开拱,硬生生挤出了一条路来,“少爷!您和小姐都在榜上在榜上!”边说边笑嘻嘻地回头看着他家少爷,周围的人或是歆羡或是探究地看了看小厮身后的男子,端得一副好相貌,风神秀逸,叶蕴感受到了周围灼热目光,脸色却是淡淡,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回去罢,别让爷爷等久了。”   “好嘞,少爷。”   几家欢喜几家愁,垂头丧脑的还是在多数。   若只说进了这太医署,倒算不得大荣光的事。不过大梁朝并不只有太医署,还有尚药局和药藏局,尚药局专为帝王专属,药藏局则是为太子建立,而这人选便是从太医署选拔而来。所以每隔三年,太医署便会招收新医仕,经过层层教导考核,若是出类拔萃者,便有机会进入药藏局甚至尚药局,服侍帝王新君,便不是简简单单的富贵二字所能比拟的了。   待人群稍散,戴着幕篱的苏璃才姗姗来到布告前,看到榜上自己的名字时,嘴角轻轻弯起了一丝弧度。苏璃习惯性地摩挲右手手腕处的七彩琉璃珠,珠子有些老旧,甚至有些褪色,一看便知有些年岁,倒是衬的愈加玉指素臂。   太医署地处于皇宫,上至太医令,下至药童,除去每日值班的二人,其余人皆不得宿于宫中。苏璃离开京兆府门口之后,来到了庆余街尾的牙行,恰逢午后,牙行的小厮掮客一个个昏昏欲睡,李三儿快睡着的时候,苏璃便进了门来。   恍然打起了精神,李三儿笑吟吟地迎着苏璃进了门,殷勤地擦了擦对过的椅子,端起早倒好的茶弯着腰讨好,“这位姑娘,是想看看什么买卖?这京都地界儿,有卖的就没我不知道的,嘿嘿。”   “我想买一座宅子,估摸五十两,有些急,五日之内须办妥,你看行不行?”声音好似珠落玉盘,轻轻洒洒地从幕篱下传来。   李三儿想了想,这不远处倒是有一个在京郊急着出手,不过旁边就是座山,飞虫蛇蚁特别多,先前几个居户都被蛇咬了,即使用了硫磺,也不过是安稳个几天又卷土重来,久了便成了危户,再加上位置也有些偏僻,人烟稀少,便有人传出那有蛇妖鬼怪,弄得谁都不敢盘下这宅子。李三儿抬头再看了看眼前遮着幕篱的文弱姑娘,心里不忍,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不瞒您说,这城西虞山下头有个宅子,屋子新布局也好,只是,只是这在山脚下,野物多,还有些传闻,您要是自个儿住我还是觉得不合适。要不然您宽限几日,我帮您看看安门街的小宅子? ”   苏璃从小山谷长大,自然不怕野物, “还是劳烦您带我去看看。”   既然如此,李三儿也不多劝,“得嘞,姑娘您稍等,宅子离这不远,我这就去牵骡子来”   不消片刻,李三儿便在门厅外头拉来了一匹骡车,只是一个骡子拉了带木轮的木板,上面垫了几块软垫子,颇为简易。烈日当空,街上行人不多,三刻钟的时间,骡子才到了虞山脚下。   虞山高耸,山面光秃秃的有些陡峭,投下一片阴影。那座旧宅便是在这片投影之下。   咔擦,李三儿开了锁,便领头先进了门。这是座三进宅,不大不小,也不过一二十年光景,住的人少,所以看得出虽然脏乱了些,却不破旧。前厅暗红楠木桌椅,古色古香,中院廊腰缦回,山石点缀,后院五尺菜地一块鱼池,虽说现在菜地凋零,鱼池干涸,但是若重新动用起来,必然有一派潇洒味道,的确是个好宅子!苏璃点了点头,嗯,她很是满意。   “哎呀,妈呀,是蛇——蛇”   闻声,苏璃转头便看到李三儿一边退,一边一脸惊恐地指着假山旁边的杂草堆,望了过去,笑了一下,原来是玉斑锦蛇,这类蛇并无毒性。那漆黑的小蛇听到响声便不知钻哪边消失不见了。   “姑娘,这,这也看完了,咱们走吧”边说边向门口退去,李三大热天都觉得身子有些冷,看了眼对面的女子,虽说看起来似乎还算镇定,但是,哎,他都吓成这样,更何况这姑娘家,果然这个宅子还是卖不出去啊。   “好,这宅子我要了,我们现下便去更契如何?”   “您说什么,这宅子您还要??”李三惊的很,倒是个胆大的姑娘。   或许是看到李三惊讶的表情,幕篱下轻笑了几声,“自然是要的,我家人可最喜欢这类宅子,去更契吧,佣钱少不了你的。”   “得嘞” 第2章   元德二十二年,九月,不知不觉距离新医仕入太医署竟已过了两个月。   临近傍晚,承天门大街上的天香楼二楼天字号房里,四个人正围桌相谈,好不热闹。   “今天我做东,你们可得多吃点,别以后怨我小气”上官鎏云捻起酒杯,抬起头一饮而尽,白净的脸上映上了些红晕,笑意不退。   “鎏云哥哥,你脸皮真是厚!”叶盈最幼,才刚刚及笄,圆圆的小脸明眸皓齿,煞是可爱地吐了吐舌头,“老是得末名,还好意思庆祝。”   “诶,盈盈你这就不懂了,没有我得末名,你和璃儿中的一个不得是末名?啧啧,真是个白眼狼。”   叶盈眼波一转,“那我和璃姐姐,若你选一个得末名,你选谁”说罢亲昵地环上左边女子的右手。   左边的女子一双桃花美目,点绛朱唇。五官生的极是美艳——如果脸上没有那块黄色胎记的话。那胎记张牙舞爪地横亘在右半边脸上,虽不至于让人生畏,却也难以忽视。只见她戏谑地着开口:“鎏云你和盈盈叶蕴自小便认识,感情颇深,若你现在偏向我,他们自然是不会置你的气,但若是你偏向盈盈,我心眼可是小的很。”   “盈盈,你看,我是非选你璃姐姐不可了。。”上官鎏云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神情却是轻松。   “你别理她,天天问些个小孩子问题。”叶蕴冷清清的语气,瞟了一眼叶盈,真是深怕别人不知她的心思,见到谁便要比上一比。   “我也就随便问问。。。”叶盈声音连着头一下子低了下去,不过一想起苏璃说的“感情颇深”,心下又不由得有些欢喜起来,她喜欢苏璃,但更喜欢鎏云哥哥,不过,她看了看苏璃的右脸,幸好。   苏璃习惯性的摩挲了一下手腕的彩珠,装作没看到叶盈揉捻衣角的忸怩姿态和投来的眼神。   “对了,上官伯父的生辰礼你备好了吗”叶蕴偏过头对着上官鎏云。   “那是自然的,不过他最近可没心思过生辰。”鎏云斟了一杯酒。   “哦?”   上官鎏云的父亲上官显是户部尚书,他是嫡三子,上头两个哥哥,一文一武都给占了,所以他便理所当然地纨绔起来,上官显对他很是头疼。如今能进这太医署,已经是为数不多的正经事了,故而怕是烧高香还来不及,别提阻挠了。   上官鎏云刚想说话,外头突然一阵嘈杂声从窗口传来。   “好像又是争位子了”叶盈张望了几下。   苏璃偏过头从窗口看过去,只见有两方对面站着。正对自己的男子身形微胖,容貌也生的平常,只是那亮绸面的对襟薄外衣上绣着几丝银线在眼光下闪烁,一看便知并非平凡人家。   而另一边,那人斜背对这边,端坐于轮椅之上,身着只一月牙色缎面长袍,白底兰花滚边,膝上似乎盖着厚毯,除了头上的一只碧玉发簪,再无其他缀饰。可偏偏只看这背影,都让人觉得气度非常。   “咦,是他?”   “你认识?”   “哼!璃姐姐,他是工部侍郎的小儿子李然,厉害的很呢!”   “李然?他怎么来了?”原本任由两个女子看热闹的上官鎏云随意地搭了一句。   “盈盈你似乎很不喜欢他嘛。”苏璃笑道。   “不喜欢不喜欢,上次上官伯伯生辰,我和哥哥带了野人参,他看到了还笑我们乡巴佬呢!”   “盈盈。不过小事罢了,不要再提,背药书倒不见你如此上心”   “嗯?”酒杯举到一半的上官鎏云停了一下,一闪而过的愠色在微醉的庇护下没人发现,突然凑近了脸,笑嘻嘻地说道“盈盈,我们下去看看热闹”   “嗯!”叶盈生性活泼好动,原本还被哥哥说的有些羞赧,如今听到上官鎏云的话便开心的起了身,有鎏云在,她才不怕自己哥哥呢。   “楼下人多,何必——”叶蕴皱眉出声,却抓了个空,鎏云竟是未等回答,便和叶盈一起飘了出去。   留着剩下的两人也只能叹了口气跟上,苏璃不舍得那一口清酿,走的时候还捎上了幕篱和酒樽。   “这最后一桌明明是我家公子先问了小二,小二说有空位,当下便要领我们去的!”小厮生的明净,年纪不大,个头有些矮小,却挺着背拍着胸脯,理直气壮。   “酒楼有了空位便是让人坐的,若要讲先来后到,我也是先跨进了这个槛儿”李然冷哼一声不屑,若不是月末,月子钱都花光了,他才不在这一楼闻着这人味。现在还要被个残废挡着路。   “哼,小二,你说,是不是我家公子先和你说的?!”书童冷哼一声,拉了一旁的小二,然而小二左右为难,只敢做哑巴,天香楼就算是一楼,也不是寻常百姓舍得吃的啊,好不容易找份差事,哪还敢回话,只是呆愣愣站那,任由拉扯。   “初九”一声清朗,众人将目光望向了轮椅上的男子,苏璃一行想看个究竟,便也隐在其中。只见出声的那人容貌颇为俊秀,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远远的都能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浅浅药香,明明是坐于轮椅之上,清贵之气却是不减,好似清水红莲,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位公子,一桌四人,我与我家书童不过占两人,所点菜不过二三盘,若你不介意,我们——”   李然先是暗自思忖,京中从来没听说过腿不能行的官家之子,想来便是哪家富商府上的儿子了。正所谓士农工商,如此一来他自然是没什么顾忌了,再仔细一看这个坐轮椅的容貌气度,竟比他不知高出多少,周围人的眼光粘在他身上似的,心下便更加嫉恨起来,出言打断。   “我可不和残废的同吃,你若有银子,便去那二楼,不过——”李然讥笑道,“你书童一个可背不起你。”众人闻言皆皱眉,对方如此礼让,这人反而恶言相向,实在是可恶。   “你说什么?!”小厮牙缝中挤出的蓦然冷冽的声音,同可爱的长相着实有些差距,明明自己比这孩子高出不少,李然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叶盈听着前面还忍得住,听到这边,火气一下子便冒上来了。只是自己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看了看身侧看热闹看的认真的上官鎏云,奇怪,不说这个李然有旧仇,就说平常,鎏云哥哥早就英雄救美了呀,不对,英雄救英雄了呀,怎么今天。。。?   叶蕴也看了左边的上官鎏云一眼,不过他性子冷淡,稍有奇怪,倒也不甚在意。   苏璃手上还带着酒樽,躲在人群后面,抿了一口,看了一眼男子,再看着周围一个个都想仗义之言的表情,唇角扬起,果然还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初九”轮椅上的男子似乎没听到秽言恶语般,神色温柔不改,声音似清泉潺潺,一下子便卸下了初九的火气。周遭也似乎一下子没了嘈杂,只听那男子淡淡地说道:“既然客满了,我们便回去吧。”   “可是公子,这”——这明明是我们的位子,初九两道眉毛成了倒八字,对着自家公子,一改先前的冷冽,而是一脸委屈。圆圆白净的脸,生气起来倒是几分可爱。   “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原本这风华无双的男子坐在轮椅上已经颇为可惜,如今又这般退让,倒比旁边歇斯底里的小厮更让人心疼不已。终于人群爆发出一阵声音。   “我就是见这公子先找的小二啊”   “我也是,明明就是这公子遣的小童要了那空位,倒是被后到的人还占了先,真是不要脸面!”   “嘘!你小声点,你不知道那人谁啊,工部侍郎的小儿子!”   “切,我看这公子气度神态,可比他高贵多了!”   人群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李然此时是走也不得,不走也不得,脸涨成了猪肝色。   那边是议论纷纷,这边小斯却是像变了人似的,也不再争论,便推着自己主人往外走,只是走了一半,又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李然,没有出声。   然后便头也没回的走了。人群还是有些可惜,是准备帮他把位子要回来的,只怕是话伤人心了,这饭呀,总归也吃不下了,思及此,众人也是唏嘘又无奈,纷纷瞪了李然几眼,便要散去。   突然,一阵高呼又把散的人给拉了回来。   “哎哟,我道是谁这么眼熟,工部侍郎的儿子李然啊,怎的这么巧”上官鎏云眯着眼,恰当地接上了一句。明明已经站了好久,却还是一副刚下楼的样子。   周围一阵哗然,有些原本不知道的,如今也知道他是工部侍郎的儿子,难怪这么嚣张啊,教出这种儿子看来这父亲也不怎么样嘛。   李然听到声音,脸上的一片苦色更苦了,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鎏云的话他也不敢不接,“啊,是鎏云兄,好久不见啊!”   “我适才在二楼吃饭呢,然弟这是以为二楼没位置?”   “是,是啊,这到了饭店,人自然是多的”李然尴尬的笑笑,瞥了瞥自己的钱袋。   “鎏云哥哥,刚刚我看到二楼空房多得很,莫不是某人上不起吧,连我这个乡野村夫都比不上呢。”叶盈忍不住插了一句。   “盈盈,可别乱说。”鎏云笑着呵斥,转向李然,“我们也快吃完了,二楼天字号房让人收拾了便让给你吧,和我用不着客气。”说罢拍了拍李显的肩膀,“依依不舍”地拉着三人上楼拿了东西便溜了。   “老板,他们就这么走了,账咋办啊”结账的会计挠着头小声问掌柜的。   “你看不出来那个工部侍郎的儿子要巴结他们?账就记那个小子身上!多算些!今天耽误我们多少工夫”店家看着呆楞在那的李然愤愤的说。   走在路上,末夏的晚风吹得十分舒爽。   叶盈忍不住问道:“鎏云哥哥,今天你好奇怪”   “哦?怎么了”   “若是平常,你哪会等人走了才出声,而且你也就罚了他给我们付了饭钱,早知道我就多吃些,赔死他!”叶盈露出小女孩的天真模样,惹得苏璃轻笑一阵。   “那李然现在最是缺钱,你让他付钱比骂他让他难受多了,还只能生闷气,我看鎏云倒是挺了解他的”   “哈哈,璃儿你最是懂我。我和那李然见过几次,就是个草包。你们可知那轮椅上的男子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一直不说话的叶蕴似乎也有些好奇。   “李然那小子为人欺软怕硬,刚刚肯定自恃三品之子的身份,以为这京中他遍识官宦子弟,没有一个不良于行的,便猜他是商贾之家,不然以他的脾性,哪能那么硬气。”   “你快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啦?”叶盈是个急脾气,催促道。   “九-皇-子。”鎏云也不转弯,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几人的惊讶之色,继续道,“我原本看他容貌上乘,又坐于轮椅之上,便有些猜测,听闻九皇子偏爱素色,虽不良于行却难掩贵气,我站那的时候仔细看了他发髻上的碧玉簪,簪面有莲纹,是去年西胡送给皇上的天山绿玉,皇上听说玉养人,便又赐给了九皇子。所以——”   “所以你知道是他,那你还不早一点站出来,人家可是皇子啊!也不认识认识!”   “哎,我爹跟我说过,不可和任何皇家子弟来往,我哪敢啊。。。。”鎏云无奈地对摇着自己手臂的叶盈道。   “看不出你倒是听话。”苏璃带着笑意瞟了一眼。   “我只想做个纨绔子弟,那得听我爹的话,才有钱做啊”   “鎏云哥哥,你真是没志向!”   “我有啊,我要同阿蕴一起进药藏局!”   “嗯,凭次次末名?”叶蕴冷冷一击。   “哈哈哈哈”   月色皎洁,四个人的笑声回荡在晚风里。 第3章   苏璃到家的时候,天已是很晚了。刚打开门,一团白色的东西便挂到了她脖子上,“七彩,你又调皮了噢。”苏璃笑着捧起脖颈上的白团,拉扯了下来,盘在手上,喝,竟是条纤长的白蛇!通体雪白,唯眸色七彩,吐着信子,与苏璃甚为亲昵。   “七彩,今日回来晚了些。”   小白蛇似乎有灵性般蹭了蹭苏璃手腕上的琉璃珠,回应了一下。   苏璃生活在雾谷的时候,有一日下雨,她脚一滑便跌进了一个矮洞。想着顺便就躲下雨算了,却发现了洞里的一颗蛋。后来雨停了,她出来便把矮洞里面摸到的圆蛋顺了出来。孵化了便是七彩。七彩小时候很小,样子也特别,这两年它一下子便长长了,但是身形却是不大。苏璃自小随母亲学医,对这些野物甚为熟悉,虽知晓它有毒性,但始终查不到这蛇的由来。母亲死后,这便是唯一陪伴她的活物,所以这次出谷,她便也将它带了出来。虽不知道它是何种蛇,但在雾谷有它的地方,便没有其他野物存在,想来是它的毒性太过强烈。所以这次选宅,常人最怕的,苏璃却是最不放心上。也的确,住了进来之后,除了七彩,一条蛇都没看过。   “好了,我先去去洗个澡,你替我守着门外一会儿”苏璃轻放下七彩,随意地拔下发簪,向房内走去。   小白蛇被放下来,便扭动着盘在门口,活像个卫士。懒懒散散,眼睛却精明地审视四周。屋顶上,暗处一闪而过,啊,原来是那树叶啊。   “殿下”   “之前放的蛇都不敢靠近那旧宅,想是惧怕那白蛇。”   “嗯,下去吧”   “是”   等到了第二日,苏璃终于明白鎏云昨日没说完的事了——皇家秋猎。这次皇家秋猎如期举行,若只是如此,倒也寻常。但这次秋猎人数却是原来的三倍不止。原来这一次秋猎,皇上决议凡正三品以上官职皆可参加,且能携女眷嫡子。秋收未至,也难怪上官显都无心过生辰这等‘小事’了。   户部司里,正对门口的上官显坐在上位下首三人:左侍郎刘谦,右侍郎章邯霖,郎中郭献。   “涧州现如今如何了”上官显喝了口茶,点了点头,这茶不错。   “禀大人,涧州清吏司传上来的鉴章,流民已经安置妥当。赈灾粮也尽数到达,只是,重建堤坝房屋,怕是赈灾金还是不够。”说话的是左侍郎刘谦,他生于江南,为人颇细腻,最易感同身受。。   “大人,灾情幸得大人雷厉手段,已在掌握之中,但如今立秋已过,北边地冷,汐州接壤西胡,媵州接壤北拓,都要开始屯军粮过冬,前几日李将军和蔺将军还颇有抱怨,想来不久便要上书了”章邯霖老家便是最北的媵州郢城,言辞恳切。   “大人,陛下尝言,民为水,载舟亦覆舟,若不重建,流民久居别处怕是引起骚乱。”   “大人,兵家之地是一国的门面啊。”   上官显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原本秋初便是户部最为忙碌的时候,如今皇上临时决定增加秋猎规模,又是一项大的支出。   “郭献啊,你怎么看?”   郭献只是一个四品郎中,但为人机敏,深得上官显的看重,故而要事商讨便常带上他。章邯霖已是耳顺之年,今年年尾也将告老回乡,外人皆传言这下一任右侍郎非这郭献不可。   “大人,如今还未秋收,国库不充盈,下官以为,涧州那边可取流民用以造建,佣以粮票,再待秋后兑换,让他们有事可做,既减少了骚乱的危险,又能缓一笔佣支到秋后,我们手上也好有些余力。”郭献不过而立之年,肤色黝黑,眼睛不大却是炯炯有神,然而说完这些,紧接着叹了口气,   “只是军粮的事,下官还没什么眉目。”   “郭郎中说的不错,我觉得也是可行“ 刘谦思忖了一下,看了看上官显的脸色,心里已开始拟定下发涧州清吏司的书文。   “嗯,郭献郎中倒是同我想的一致了。。至于这军粮饷。”上官显放下手中的茶杯,先赞许地看了看郭献,后转向对着章邯霖道“章老,每年的征兵,今年便想法子提早些吧。我会上书给陛下,你同兵部提前商谈一番,征兵之事历来是户部兵部共济之事,也别伤了和气。”   章邯霖想了片刻,原本皱着的眉头倏的散了,茅塞顿开,明白过来:“是大人。”   大梁的军制有一项兵役制,男子凡过十五者,便要参兵一年,除身体残障或九品官以上之子可免。当然还有种情况便是“兵捐”。   有些家中富庶或是独子,不舍得又怕有折损的,若捐得一定钱粮,自然也是可以免的。归而总之,兵役制不等同于真正的军役制,没有军籍,只有暂时的兵籍,除了少数志向在此者,其他届期一满便被迁回原地。故而从选拔开始便算不得严谨,所得支出便也归国库,只是兵部在其中也起一番作用。如今上官显便是准备用兵役捐得的钱粮再划给军饷。这便要求这次兵役捐的多,选进的人又少,各种把握自然是兵部的环节。章邯霖年轻时是兵部尚书赵枢的老师,因此上官显才派他去商谈细节。   郭献一同连连低头称是,兵役制他也不是没想过,不过每年秋尾才实行,只是这次提前这么多,看来也只有上官尚书才敢去同陛下商讨,自己还是不够大胆,若是刚才也一并说了。。。   不过如此一来,秋猎的支出便多少能匀出来了,连他都知道,近日工部可是催的紧的很。   太医署内,读书声郎朗。   “欸,璃儿,阿蕴呢?”   偏过头,坐在医所看书的苏璃就看到一身绛紫的上官鎏云,从门口摇着把香扇走了过来。   “不知道,好像是和盈盈一同被姜太医叫过去了吧。”   “无聊。。”上官鎏云一脸兴味缺缺,无事可做。   “也就你无聊罢了,你看别人”苏璃轻笑了一下,努了努嘴,鎏云才发现周围的人竟比之前还要认真的研读。   实际上,若不是这次秋猎人数陡然增多,像这些未做到太医的新医仕自然是轮不上去的,如今能在皇家子弟,重臣面前露面,在外人看来是莫大的福气。尤其是太医院里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以后进不了尚药局和药藏局,便只能当普通的小医仕,从九品,芝麻俸禄,倒不如被哪家大臣看上,做了府医,又自在还能拿两份银钱。所以珍惜此次机会的人真可谓多。   苏璃合上书,单手撑着脑袋,似乎很随意地问道“鎏云,你可知,言相也会去吗”   “言相?”上官鎏云摇着扇子,看了苏璃一眼,“他自然会去,官拜一品,又是长公主的驸马,怎么都要去啊,咦,你怎么会问起他?”   苏璃笑道:“刚来京城,便常听人聊起大梁第一才子和长公主的故事,据说言相当初才晋新科状元,心悦长公主又恐身份不及,便孤身请了帝命去北拓和谈,以一纸合约十年太平作聘礼,迎娶了当今长公主,这番荡气回肠的故事,本小女子也十分欣羡,当然是挺想亲眼看看的。”   “看不出来,你这点倒与京中闺阁女子想的一致了,”上官鎏云调侃一番,复又轻声说道“不过长公主为了言相也舍弃了自己长公主的身份,下嫁进相府成了言夫人,虽说如今皇陵祭祀她依旧能参与,不过以后若是百年,怕是进不了祖陵了。”   “哦?为何要舍弃?”   “大梁祖制,驸马不得涉朝政,多的也就当当闲散官做做样子罢了,言相是当初名满京都的第一才子,又是状元,若大志不得难道不可惜吗?   “原来如此,真是鹣鲽情深,不过我也看不出来,你倒比这京中妇人还熟悉个中故事”苏璃笑呵呵地回呛一句。   “那是我娘怕我爹娶妾,天天在耳边念叨,这么多年了,我都听出茧来了。”   “哈哈哈哈哈”   “苏璃!”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个月的时间过的飞快,天气也从微凉的初秋转到深秋,秋猎的日子便在明日。   苏璃今日请了一天的休沐,做了些药备用。这次秋猎有三日,又是在山上,苏璃便决定带七彩一起去。佘山比靠近的虞山要平整得多,树木山林郁郁葱葱,小溪河流纵横,是七彩最喜欢玩儿的地方。   “七彩,开不开心?你放开肚子去吃,但若是咬人,我可不放过你。”傍晚,苏璃躺在院子的长椅上,喝着自己酿的米酒,抱着白蛇看着黄昏,若是外人看到,必会觉得有种奇异的美感,黄色余晖,把她脸上的胎记都盖的浅了些。   咚咚咚——   “ 苏璃,是我。”   苏璃将白蛇放了下去,脚步轻浮地走去放门闩,这之前她已经喝了一樽,如今浮上了些醉意。   才开门,便是一身酒气的上官鎏云。   “巧了,你这也有酒喝。”上官鎏云看了看还拿在苏璃手中的酒杯,顺手便拐了过来。醉醺醺地跑向院子的长椅,不客气地躺了上去。七彩蹭了蹭鎏云垂下来的手,刺溜一下钻进了他怀里。   苏璃只得坐在一边的矮凳上,又拿起一个酒杯,暗骂这个吃里扒外的小母蛇。   “你怎么又兀自来了,每次喝醉了便跑我这睡觉,再这样我可要收租了。” 苏璃带他们来过这住处,也都知道她养了一条白蛇,学医之人,对这些野物倒都不是很惧怕,只是其他两个来了一次,便没再来,这上官鎏云倒是把这当成了别苑,没事便跑来逛逛,偏偏七彩还似乎特别喜欢他。   “徘徊觉露冷,清宵月影横。泠泠砭肌发,疑是晓寒生。”上官鎏云斟了一杯,一饮而尽,“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声音陡然变轻,到最后一句,变成了喃喃自语般的魔障。   “呵,上官少爷还有心仪之人?”苏璃就坐在对过,仰头喝酒,米白的酒液从她嘴角溢出少许,月影梳梳,鎏云愣愣地看着苏璃,眼前似乎带着雾气,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近那么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还真的是绝色。   “苏璃,你,你若没有右脸的胎记,那当真是倾国倾城的女子了。” 上官鎏云歪着头有凑近了看了看她的脸,答非所问。   “倾国倾城,呵呵,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是啊,鎏云想了想,纵是姿容绝色,他现在竟然想不出一丝好处,果然是自己醉了。啊,对了!   “若你当真没这胎记,我便,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也算是一项好处吧,鎏云晕晕乎乎。   “哈哈哈,你等着我”苏璃将酒杯一扔,跑回房里,半响又出来,推了推趴在石桌上的鎏云,   “你看我,看。”   上官鎏云艰难地抬头,在看到苏璃的时候有一刹那的清醒,没了?没了!脸上的胎记竟是不见了,只见她半眯着的一双美目带着醉意四处流盼,夭桃浓李,举手投足皆是媚态,这人喝醉了就是这般,这般媚态天成?以往白日只是看她总带着笑意,但若是深究,又似乎对谁都是如此,多了一丝生疏,如今凭着酒气卸下多余的情绪,单单看这面孔,纵是没有男女之情,鎏云也承认他看的很是赏心悦目。   “幸好我是个君子,只是你以后还是万万不要在外人面前喝酒了。”上官鎏云头有些重,躺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喃喃。   “别赖,你的秘密呢”苏璃真是醉了,难得的不依不饶,如小孩儿般作态。   很早以前,上官鎏云想过,若有人问他,他会不会说。但从来没人问,他便将这个秘密埋了一年又一年,如今突然有人问了,他才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迟疑了一会儿,似解脱又似期盼,   “我喜欢的人,是阿蕴。”那声音低到尘埃里,略微有些颤抖,好像是从心里发出一般,原来即使再惊世骇俗,他也希望有人理解他吗?苏璃,或许你可以吗?   他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六岁。   “叶蕴,我喜欢吃桑葚~”   “叶蕴,我喜欢吃糖葫芦”   “叶蕴,我喜欢那个有声音的葫芦!”   。。。   “叶蕴,我喜欢你”   似乎过了很久,在上官鎏云以为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突然一阵热气附到他耳边,轻声的说。   “呐,我爹叫言玄亦,你也不许告诉别人呢。” 第4章   十月十二日,皇历宜出行。皇宫的行队浩浩荡荡,从承天门出发,向京中最北的佘山进发。   佘山地势不高,却延绵不绝,树木茂盛,平日用来避暑也是不错的,皇帝行宫是原本就存在的,只是如今又修葺一番,大臣的住所则定在行宫的两侧,也在这之前的月余临时加紧完工,从远处看去,红砖绿瓦,声势颇大。还有些布帐篷则星星散散地落在周围。   围场里侧,皇上已然率着众皇子大臣进行秋猎,比起朝堂,在这野外气氛自然是要融洽的多,这次又多了许多大臣的女眷,多是些年轻貌美的大臣嫡女,看起来也是一番赏心悦目。   围场外侧的布帐篷里。   “昨晚,你记得多少?” 上官鎏云揉了揉眼尾,半夜他醒了看到苏璃已经将门上了栓,毕竟苏璃一个女子,门若不锁也不放心,于是便翻墙回了家,当然又是被上官显一顿臭骂,今早出门都没什么好脸色。   “你睡之前的,我都记得。”苏璃一边安抚着手袖里的七彩,一边说道。   “睡时候听到的,我也记得。”   二人沉默了半响,蓦的同时发出了笑声。有些人,哪怕相识不久,都好像是老友一般,或许他们便是如此吧。   “你脸上的胎记?”鎏云盯着苏璃的右脸,上面一块黄色胎记依旧刺眼地附在上面,仿佛昨晚是他喝醉看错了一般。   “黄栌和地黄,用醋水才能擦掉”苏璃眨了眨眼睛,“你若喜欢,我也可帮你画画”   上官鎏云嫌弃地飞快地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一直在隐藏自己医术?”   “你看得出来?”苏璃戏谑地对上官鎏云的眼睛。   鎏云白了她一眼,“我记得你进太医署的时候是第一,但是后来。。。阿蕴他也说你每次试考都是错的不在正处。。不过他这人懒得深究,只是同我提了一下。”   “我是要当府医的,只要不进药藏局和尚药局,我总有办法进言府当府医。”苏璃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笑意不改,随意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若只是这件事,我可以——”   “谢谢,但是我自己可以的,”苏璃对着鎏云粲然一笑,她不愿将上官鎏云卷进来,既然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最坏的打算,何必连累其他人。“昨天你说 ‘倾国倾城’的时候,其实我想到了我娘。”苏璃的眼神有些迷离,不知道在看着何处。   上官鎏云没有吭声,只是定定的等着苏璃说下去。   “不是我夸大”苏璃抿嘴笑了一下,像是在回忆,“我娘真的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她既是名门之后,能医善毒,性子也温柔的很”   戛然而止的声音,鎏云等了一会儿,然后呢?   然后呢?天下第一才子言玄亦娶了大梁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普天同庆,哪有什么然后。   鎏云没有说话,苏璃突如其来的,以前从来没流露出的悲伤让他无所适从。就像是两个带着面具的人互相有着对方的把柄,反而能出乎意料的坦诚。   。。。   “盈盈和阿蕴呢?”生硬的转折,好不容易划破了许久的沉默。   “叶蕴被张太医喊走了,盈盈似乎被安排在了贵妃娘娘身边。”回过神来,苏璃理了理情绪,或许是昨晚的醉酒,让她在鎏云面前不再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   叶盈和叶蕴出生于杏林世家的叶家,家里是在京中做药材生意的,开了德济堂,嫡子行医,庶子售药,百年来皆是如此。叶老太爷只得一个嫡子,便是二人的父母,只可惜叶老爷叶夫人当年出了船难,便留下了一双儿女,在叶老太爷膝下长大。太医院的太医令李春风与叶老太爷是至交,这次秋猎便有心引荐。叶蕴从小喜爱研读医书,在同龄人中也是翘楚,叶盈则不同,对医术不是很有兴致,幸而家教耳濡目染的,底子比普通人定然要好多了。   苏璃说完,小心翼翼地将一直藏在袖口里的七彩放到了地上,任由她自己钻进了帐篷的缝隙之间,进了另一片天地。   “你就这样放了七彩?她能自己回来吗”   “嗯,自然,雾谷比这大多了,也是这样。”   “鎏云,我想出去走走”   “嗯好,山林野物多,别跑太远了。”   苏璃站在高处的小山丘上,不远不近的看着猎场中心处的木台,那明黄色的衣服身影自然是梁淮帝,然而苏璃看的人却是那一旁的紫色。   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见是六岁,她已经认字了。有一日从书柜里不小心翻出了一副画像,上面的人就是他,然后她便又悄悄放了回去。第二次见是十三岁,洛绾病重,她出了谷到了言府门口,看到他挽着有身孕的夫人,呵护备至,轻轻扶上马车,她终是没再上前。第三次,是十四岁那一年,洛绾咯血生生咯了七天,最后死在她怀里的时候,她重新从柜子深处拿出了那幅画像,烧成了灰烬。   她在雾谷独自生活了三年,只有七彩在她身边,有一日整理遗物的时候不小心翻到了那张放了十几年依旧深红烫金的请帖。   那一天举国同庆,大梁状元言玄亦和长公主褚流阮大婚,天下大赦。   那一天洛绾突然临产,疼了一天一夜,一身血污。   这是第四次,苏璃却仿佛已经认识他很久了。   此时,围场中心的木制猎台上,梁淮帝正笑容满面的和一旁的言相聊的开心。   “玄亦啊,你还是疏于骑射,早些年,你哪是只能打这些” 皇帝指了指言相脚边的猎物,零零散散,不过几只个头小的野物。   “陛下是龙行虎步,臣却是力不从心啊” 言玄亦一身紫衣,容颜清峻倜傥,虽已至不惑,眼尾的皱纹却不显得老态,反而别有一番儒雅的味道,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哈哈哈哈,你可别告诉皇妹朕欺负你” 梁淮帝大笑,“桐儿也要5岁了吧,上次见他的时候,爬还不会呢。”   “是啊,大了些反而缠着阿阮,吵闹的很,这次便没带过来。”言玄亦躬身笑着回道。梁淮帝和长公主褚流阮是同母所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颇深。。   “你可知朕为何决定让三品之上携亲眷?”   “ 太子和九皇子皆已年过双十,仍是无正妃,想来陛下心里已是有了人选。”言玄亦自然明白皇上还想借机看看结党之势,敲打敲打,不过这点,倒还是装着糊涂才好,幸好已经提醒过褚恒莫要和大臣交往过甚,引来猜忌。   “呵,蔺家小女儿喜欢彧儿多年,原本前阵子朕就要下旨了,你可知如何?”不待言玄亦回答,梁淮帝凤眼一挑,又道“恒儿跑到朕的寝宫来,跟朕求娶蔺新瑶,此事你可知道?”   言玄亦脸色如常,还带上了三分笑意,“太子年轻气盛,记得几月前和阿阮也提过喜欢上了蔺家小姐,我们还未放心上,竟然还请旨了。”   梁淮帝看了眼言玄亦面不改色,谈笑自如,心中猜疑微微弱了一分。   “都是朕的儿子,朕还能有所偏颇不成?趁这秋猎,也让他们多见见,世家小姐可不止蔺家一个,言相你觉得如何。” 这话显然是说给太子褚恒听了,梁淮帝负手而立,他和言玄亦同岁,保养得当,依旧可见年轻时的风采,一双狭长凤目,不怒自威。   “陛下说的是。”言玄亦伴君多年,知晓皇帝的脾气,多说多错,便只能应下来。伴君如虎,前一刻还可以笑容妍妍,后一刻便可能是刀山火海了。   “——张公公” 太监小连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别冲撞了万岁!”大太监张福全原本就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为的就是不打扰皇上和言相,如今一个小太监如此慌忙,难道让他这个司礼监的掌印多个教导不周的罪名吗?   小连子忙附到张福全耳边。   “什么?!”   也顾不得其他,张福全赶忙上前,彼时皇上刚准备回行宫休息。   张福全上前施礼,‘噗咚’跪地说道,   “陛下!九皇子被蛇咬伤了!” 第5章   或许是这两日想了太多过去的事,苏璃脸上有些倦容。   刚才远远的能看着木台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状况,皇上和言玄亦都匆匆离去,但她着实有些头疼,也无心想这些无关的事。   天色渐晚,想来七彩也该回帐篷里了,苏璃加快了步子,想早些回去休息。   “苏璃,七彩呢?”   苏璃刚到帐篷门口的时候,便被一声高呼喝住了正要撩开门帘的手。   “帐篷里吧,太阳已经落了山,它该是已经回来了,怎么了。”苏璃看了看天色,虽然身体不适,仍然是浅笑的模样。   上官鎏云板过苏璃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九皇子被一条白蛇咬了,蛇也被捉着了!阿蕴刚跑来跟我说,大太医们都在九皇子的居所,皇上也去了,阿蕴还没看到白蛇的模样,他也还不能———”不能确定是不是。   鎏云话还未说完,苏璃的笑容僵到一半,已经冲进了帐篷里。   空空荡荡的帐篷里一点七彩的痕迹都没有。   桌子底下没有,柜子里没有,被褥底下没有,还没回来吗?   可是,可是七彩从来不在天黑之后回来。   上官鎏云也陪着四处翻找,边角都找过了,然而一无踪影。   “带我去,鎏云,带我去”苏璃面色本来就不好,如今更是惨白,有些颤抖地抓起一旁上官鎏云的手,脸上是从没有过的惊慌。她的心口跳个不停,一种熟悉的恐惧向她袭来。   上官鎏云第一次看到苏璃这么失态,一时也有些慌了神。   “你别急,还不一定,我带你去,马上带你去。”   一路上,苏璃就那样拉着鎏云的手,周围偶尔投来的异样目光,她都看不到,脑子里都是些历历在目的回忆。   她想起了七彩从蛋壳里面刚刚冒出一个小头的样子,那么瘦弱,捧在她的手里也是小小的一块,发不出什么叫声,就那么无助的在她手里蹭动,仿佛自己是它唯一的依靠。而在洛绾死后,七彩才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带它来的,永远都是这样,当年她救不了洛绾,如今也救不了七彩。   不,不一样,一定还来得及,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蛇毒未清,他们不会杀了那白蛇,我们先去看九皇子”鎏云回握着苏璃的手,那手小小的包在掌心,惹人心疼,看了一眼苏璃,斟酌着又说道“不一定是七彩的。”   “鎏云,如果真是七彩”   “别怕,我会帮你。”   苏璃对上鎏云的眼睛,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吧,很多年后当鎏云笑着问起,苏璃你在雾谷那么多年,哪里来的朋友?   七彩是亲人,而你是第一个朋友。   “上官公子” 上官鎏云平日里虽高调,待人却从不自恃身份,故而风评甚好,守在居所门口的两个侍卫也认得他是户部尚书的小儿子,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又看两人都是太医署的衣服,便也没加阻拦,反正皇上刚走,里面也是一群太医。   九皇子褚彧正是苏璃他们一个多月前见过的那个不良于行的清贵男子,如今正阖着双眼躺在床上,额头沁出了些汗滴,浓密扇羽似的睫毛在苍白的面孔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轻抿着的薄唇似乎有些难受,却依旧隐忍着没发出一丝声响。   苏璃进了门,便毫不犹豫地奔到褚彧的床榻之前,想都不想地抚上了九皇子的手腕。   ———幸好。苏璃舒了口气。不是七彩,苏璃的心终于落了地,脸上有了血色。神色也慢慢恢复过来。   虽也是被蛇咬了,但这蛇毒性轻微,最多致人晕眩之症,若不是九皇子身体弱,也不至于昏迷。   唔?这脉象。。。。。。罢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心里突然放松,苏璃脚下一滑,差点就要摔倒,幸好被旁人扶住了,一抬头,这才发现一屋子的太医都定定的看着她。   她诊脉极快又赶着心急,如此这般实际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旁人只顾惊诧,也来不及阻拦。   “苏璃?你怎么来了?”众人之中的姜太医开声,苏璃他自然是认得的,进医署的卷子也是他批的,当初还以为是可造之才,便有心想栽培,带着她跟诊了几次之后才发现,根基薄弱,怕是试考的时候烧了高香才拿的第一,不过饶是如此,苏璃性子好,总是笑意妍妍,待人接物也甚是谦让,所以对她印象还是不错,只是今天这样唐突,倒不像她的平日的为人了。   “姜太医,她是同我一起来的”上官鎏云开口解围,他看了苏璃的神色从紧张到轻松,虽只有一刹那,但他一留意到便放下了心来,看来那白蛇定然不是七彩。   “你叫苏璃?你诊脉的手法和我一个故人挺相似,你可认识一个姓洛的医者?” 太医令李春风站在最前,他年纪虽大,但仍是中气十足,脸色乐呵呵的,很是慈祥。   一旁站在李春风后面的叶蕴,看着上官鎏云和苏璃从进门到现在,神色晦明。的确是他知道了消息立马告诉上官鎏云的,只是什么时候他们关系这般密切了,刚才,他可是看着二人执手进来的。   “禀太医令,晚辈不认识姓洛的前辈”苏璃敛了敛神色,终于变回人前那个普通的医女,恭恭敬敬地施礼。   “哦哈哈我不过随便问问,无事,那便罢了。我适才看你那般焦切,可是认得这九皇子? ”李春风捋了捋胡子,笑着道。   鎏云想接话,但一时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心下就有些急,不自觉地拨动手上的扳指,这一切落入叶蕴眼里,叶蕴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这二人似乎比之往常熟捻许多。可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   “晚辈曾于宫外见过九皇子风采,很是仰慕,刚刚听闻九皇子被毒蛇咬了,恰巧我在家乡时也养过几条蛇作药用,一时焦急,便不知深浅地过来想看看,是晚辈唐突了。诸位前辈医术不知胜我百倍,我还来这班门弄斧,还望各位长辈见谅。”   简单说来,便是我心悦九皇子,担心他,便一时情急过来了,没在意到在场诸位,请诸位见谅。   上官鎏云在一边目瞪口呆,他怎么想也没想到可以用这个理由,但好像还算合理?   不愧是半夜能和他一同喝酒的女子,鎏云心下感叹,看了眼神色恢复如常的苏璃,她眼里是不是从来没有男女之防的?   “哈哈哈” 原本沉默的周遭众人纷纷起了笑意,学医者皆是看惯生死的,这里又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医,更是比常人要来的洒脱,苏璃这番说辞,若真是小女儿心态,倒也显得合情合理,再一看九皇子的确是容貌出众,气度非常,那就很是合理了!   “苏璃,你既已诊了脉,便知九皇子只是昏迷,老夫已经遣了太医为九皇子煎药,你若无事,便在此等他醒来吧。我们这些老头子就先走了” 李春风俨然一副成全你的姿态, 众人哄笑了几声,纷纷抬腿走出了门。   上官鎏云原本是不愿意,毕竟是他带了苏璃过来,自己一个人先走,万一等会儿又出了什么事。。苏璃知道他的心思,向他使了个眼色,鎏云终于慢拖拖地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老太医们一起出了门,苏璃看着转身便揽上叶蕴肩膀的上官鎏云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   等人都走光了,苏璃才看到一直站在床柱子后面的初九——个子矮矮的,娃娃脸,捧着一个玻璃罐子,里面一条很小的白蛇可怜的蜷缩着,眸子黑色。   “你一直在这?”   “嗯啊,他们才开完药让人去煮,你就进来扑到我家公子的床上了。”   “不是扑,是诊脉”   “我这里看起来就是扑啊。”   “。。。。”   “幸好你来的晚,刚刚皇上还在这呢。。”   “。。。”   “那这蛇你准备如何?”   “敢咬我家公子,那自然是杀了。”童颜还带着天真的语气说出这话来,让人只觉背后一冷。   苏璃自从养了七彩,便对蛇有了几分亲切,这条小蛇蜷曲在罐子里,模样甚是可怜。   “咬了九皇子,自然要等九皇子醒来再议了,对不对”   若九皇子醒来,或许放了它也不一定,苏璃细想了想又自嘲,真是异想天开,谁会救一条咬了自己的野物?不过要真让她开口,那自然是万万不能的,牵扯到皇子的性命,哪是她一个小医女可以左右的,只要不是七彩,其他的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苏姑娘果然是颇爱慕我家公子,初九想,她必然是想借这个话题等公子醒来,多和公子聊上几句,“苏姑娘,我要去药房取药,就麻烦你多为照顾。”初九边说边把玻璃樽放在了桌子上,向屋外走去。   “嗯好” 一旁的苏璃哪知道初九这么多心思,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九皇子,微敞的领口锁骨若隐若现,扬起嘴角,好吧,其实也不是那么无聊,反正也是看美人,还是个安静的病美人。   过了估摸一个时辰,床上之人突然发出了呓语,“水——”   昏迷之人易有脱水之症。   苏璃赶忙倒了杯茶,用手背试了试水温,嗯,正好。一只手扶起,另一只手轻轻地喂向九皇子嘴边,有些溢出的,苏璃一时找不到帕娟,也只得用袖口先掩去。   褚彧朦胧中汲取着水源,只觉得头靠在软软的靠背上很是舒服,待有了力气,睁开眼见到的便是凑近了的苏璃。   “谢谢”声音很轻,虚弱的让人心疼。   “九皇子言重了,我叫苏璃,是太医署的医女,李太医说九皇子无碍的,好好修养便能好。”   褚彧对着苏璃笑了下,“等初九回来了,你便回去休息吧。”因为疲倦而垂下的目光不期然看到了苏璃手上的琉璃珠。   “苏姑娘,我好像见过你,那日在天香楼的,是你拿着酒樽吧”。   苏璃惊讶道,“那日我戴了幕篱,九皇子还认得出?”   褚彧吃力地撑起上身,抬起手指了一下苏璃手腕上的琉璃彩珠,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看的苏璃不知怎的,心跳漏了一下。   “——这个珠子。你知我是坐于轮椅上的,比常人站着要矮,上次被光晃了下,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说到轮椅的时候,苏璃不自觉地看了眼褚彧,神态平和,他身上浅浅的药香像上次一样,一点点沁满了苏璃的周围。   “我娘留给我的,旧了些”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留意她的琉璃珠,鎏云他们在一起这些日子,都没问起过,现下突然被九皇子问起,苏璃一时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失言了。   “琉璃滑净无尘,你戴着,甚是好看。”褚彧斜靠在床头的楠木倚栏上幽幽说道,眸子好似湖泊深邃,在烛火的映衬下煞是好看。   苏璃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是个脸上有缺陷的医女,九皇子得她照顾,施恩客套一句罢了,当不得真,但偏偏看他又这般神态认真,让她一时语塞,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笑着打着哈哈过去。   该说些什么才好?对了。   “九皇子是怎会遇到那条蛇的?”   “我不能骑射,便只是在那附近等皇兄他们回来。许是不小心误伤到那小蛇,才引来了这一口”褚彧低头看着伤口无奈的笑了下,丝毫不见记恨。再抬头时,突然看到苏璃手臂上有点点红包,皱眉道“手臂怎么被虫子咬了?”   苏璃闻言看向自己的手臂,大概是出门忘了带驱虫药粉,后来站山丘上的时候被虫子咬了,这一路走来,她根本也无暇顾及这些,不过这个和这一天的虚惊相比,实在是小意思。   “谢九皇子关心,无碍的,明日便消了。”   “公子,您醒啦?” 此时初九正好从外面走进来,苏璃看他手上端着一个食盒,里面放的大抵便是汤药了。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后背已经出了一身汗,明明着九皇子看起来温润,为何她总觉得有些不妥。   “嗯,初九,你去将那白蛇放了吧”   “是。”   初九一回来,苏璃便开始慢慢往门外退,站在门口的位置只等个机会告退,还没想好说辞,初九便走了过来。   “苏姑娘,天已经晚了,公子让我送你回去早些休息。”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住的也不远。”苏璃笑了笑,这九皇子倒是懂人心,都不用想说辞了。   “那,这个是公子让我给你的。”   苏璃手心被放上了一包驱虫药粉。   “收了?”   “回公子,收了。”   “白蛇呢”   “喂了只鸡,放到了他们帐篷前。”初九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稚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漠。   回到帐篷里的时候已是很晚,叶蕴,上官鎏云还有叶盈都已经坐在里面等她,今天的事想必也是聊了一番了。   “璃姐姐,你可回来了,你看”叶盈指了指舒服地瘫在地上,肚子鼓鼓的突出来一只鸡的形状。“它在外面一定是吃了野味,没记得回来!害的你白白担心!”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了,苏璃,九皇子如何?” 上官鎏云递了张椅子,苏璃俯身捏了捏七彩,才又舍得起身。   “无事,休息休息便能好。” 苏璃将手里的药包往袖口里侧放了放,拿人手短,想了下又说道“的确是温润清雅。”   “璃姐姐,你这么夸他,是不是喜欢上人家啦?” 叶盈笑嘻嘻地说。   “他的书童,倒是挺特别的。”褚彧贵为皇子,贴身的小厮却唤他公子,苏璃只觉得有趣。   “我看你是爱屋及乌吧,今天在一众太医面前诉衷肠,莫不是你真的上次见了便放在心上了?” 七彩没事,上官鎏云也很是轻松,忍不住开起玩笑来。   “什么诉衷肠?我怎么不知道,快告诉我呀。”   “。。。” 苏璃白了鎏云一眼,用口型说了一句——长舌妇。鎏云看了马上回了一个鬼脸,奈我何?   叶盈看了便更加不依不饶起来,一时间屋里好不热闹。   待嬉闹了一阵过后,上官鎏云少有的正色道,“说真的,苏璃,今日也算是认识了九皇子,以后不要和他走的过近。”   “为什么呀,鎏云哥哥你怎么了?”难道是吃味了不成?   “李然今日没来,我便着人去打听,听说他生了腿疾,这一年半载怕是要卧床不起了。”   “那是他的报应!”叶盈看了苏璃一眼,想起今天听哪家丫鬟说户部尚书的小儿子一路拉了个脸上有胎记的医女,心情说不出的烦躁,啐了一口,“让他嘲笑别人残废呢。”   “不过是凑巧,和我们也无关,管这些作什么” 一直未开口的的叶蕴突然冷冷开口,他说不来的不舒服,说话更冷了些。   苏璃却是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褚彧看着她的深邃的眸子,想起出来时的那一身汗,   “嗯,他贵为皇子,同我一个医女,反正以后也不会有瓜葛了”   叶蕴看了苏璃一眼,垂眸不语。叶盈心里也沉闷,苏璃和鎏云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人沉默了一阵,便各怀心事地告辞回去了。   九皇子居所里,梁淮帝坐在床前。   梁淮帝平日里忙于政事,褚彧又体弱,住在别苑,很少进宫,故父子俩少有这样的机会,能安安静静地聊些平常事。   话题行进一半,梁淮帝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提起大婚之事,初时褚彧只是推脱,等到又聊了片刻,褚彧揉了揉已经少有知觉的膝盖,抬首对上梁淮帝的眼睛,那一双和她一样的眼睛让梁淮帝有一瞬间的怔忪。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望父皇应允。”   “哦?” 梁淮帝看着褚彧揉捏着已经废了的双腿,终究是心中有愧。想来他也是要求娶那蔺新瑶。他自然原本就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等褚彧身子好了再赐婚,既然彧儿今天先提了,他顺手推舟,也是一桩美事。当年的事,若真能过的去,他心里也是好过些,说到底,不管他身份如何,终究也是自己的儿子。   “儿臣想娶我心仪之人”   这语气,同那恒儿一模一样,“是谁家小姐让朕的彧儿这般?只要彧儿喜欢,谁家的女儿朕都准了!” 单论样貌论家世,除了蔺新瑶还能是谁?梁淮帝甚是笃定。   “太医署新晋医女,苏璃” 第6章   皇帝的行宫里,装饰华丽,金玉交辉。   梁淮帝坐在花梨紫檀制成的木座椅上,冷冷地看着下面跪着的医女,神色不耐。   形容单薄,身世孤零。样貌原是极好的,但那黄色的胎记硬生生割破了美感。   他的儿子,怎么会是喜欢这般普通的女子?   苏璃已经在下面跪了许久,皇上没有说话,她自然只能一直跪着,埋在地上的脑袋里一片乱麻。   司礼监总管过来宣她觐见皇上的时候她便奇怪。   是因为她闯入了九皇子的居所?但九皇子无碍,这事情也已过了两日,原本今天便是要回宫的日子,怎的就突然宣她进来了。   到底是为何?苏璃百思不得其解。   “你可知朕为何宣你过来?”梁淮帝终于悠悠开口。   “禀告陛下,微臣不知”大梁太医署的医仕也算是从九品,因此苏璃堪堪沾了一个微臣的边。   “听闻你月前在宫外见过九皇子?”   这般突然提起,让苏璃心里直打鼓,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微臣曾见过一次,当时并不知九皇子的身份。”   “哦,那你前两日又怎么知晓了?还在众太医面前说你仰慕彧儿。”   什——么?!   苏璃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原本以为不过是说过便算的胡话,解一时之围,自己身份低微,料想那些太医也懒得传出去,只当笑话听了,可是这。。如何让皇上知晓了?   然而纵然心里翻江倒海,当下却容不得她细想,“微臣出发前曾无意间见到了当时九皇子身边的随从,加之九皇子承陛下龙威,气度确实不似常人,稍一推想便知晓了他的身份”苏璃顿了一下,言辞恳切,“微臣听闻九皇子受毒蛇咬伤,一时心急便忘了身份,但微臣绝不敢再肖想其他,请陛下降罪!”苏璃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久久不敢起身,最后一句已然带了些哭腔。   “父皇,儿臣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便是喜欢,她对儿臣亦有倾慕之意。”   “儿臣知父皇忧我因为腿疾之事,便随意将就,可儿臣不是。”   “父皇,儿臣求父皇成全!”   回想起那日情景,梁淮帝重重的叹了口气,面露疲态,他执拗起来还真是像极了他的母妃。梁淮帝复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张福全,张福全回以恭敬地颔首,心领神会。   “你起来吧。”那声音似乎不似先前那般冷冽。   苏璃跪的双腿已麻,起的时候便颤颤巍巍,摇摆不稳,怕皇帝怪罪,强忍着好不容易才站定了,只是听到梁淮帝后面的话时,差点再摔下去。   只听得梁淮帝一字一句,张福全则在一旁执笔记录。   “太医署医女苏璃,柔嘉淑顺,克令内柔,性资敏慧,特封清凰郡主,即颁礼命。”   “朕之九皇子褚彧人品贵重,行孝有嘉,已过冠年。今有清凰郡主,品德端庄,秀外慧中,故朕下旨钦定为九皇子之正妃,择吉日大婚。钦此——”   此时的上官显行所里,上官鎏云已经缠着上官显半个时辰有余。   “爹,你就告诉我嘛,皇上为什么召见苏璃?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看看你大哥青云,现在在北方蔺将军那边磨炼,斐云呢也在吏部做到副郎中之职,你呢?”上官显对着自己的小儿子,无奈地摊手,苦口婆心,“你要真和叶家那小子一般医术,我也不管你,可是你连自个儿咳嗽都要府上的大夫抓药,天天不弄正经学问,以后你做何为?”   同僚皆说羡慕他上官家连生三子,何其有幸,只有他知道,他多希望上官鎏云是个女儿身,早点嫁出去算了,在家真是愁死个人,说起来就是一肚子气。上官显喝了口茶,感觉气顺了些,唯一可取的便还算有孝心,这茶他已经喝了月余,也是鎏云托人从江南带回来的。   “爹——,我错了——,但是,苏璃到底为什么被召见啊?”这些话上官鎏云可以倒背如流,便只当听不到。   “你和那医女什么关系,你就这么记挂?”   “朋友啊”鎏云想了想,觉得还不可信,学起苏璃的语气,“她医术高明,我对她也是颇为仰慕的。”   才说完,便冷不丁吃了一记爆栗。   “爹,你打我作什么”鎏云捂着头,皱眉道。   “口不择言的,不许对皇子妃无理”   “啊?!”   好事成双,若说这还有一处有喜事的地方,那便是太子的行殿了。   褚恒心情很好,果然他之前的决定是对的,言相早时还叮嘱他不让他去见父皇说太子妃人选一事,没成想竟得了父皇的口头应允,他总算是心愿得成了。   “殿下,言相来了。”   “快请进来,快请。”   “姑父,你来啦?”   对比一脸喜色的太子,言相的脸色实在是算不得好看。   “太子殿下,人多嘴杂,还是叫我言相为好。”   “是本宫失言了”褚恒连忙收敛了情绪。他原本只是梁淮帝还在皇子时期的一个侍妾所生,那个侍妾难产,故他一出生便被过继给了当时的皇妃,如今的皇后。皇后无子,自然待他如亲生。   长公主褚流阮未出嫁时和皇后私交甚笃,所以言相自然是太子一派的。虽说言相儒雅清穆,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温和,但褚恒自小便很是怕他。   “太子殿下,您不该和陛下求娶蔺家小女儿。”   “言相,你还不知道吧,父皇同意了!”褚恒长得也算是剑眉星目,有几分梁淮帝年轻时候的样子,他这次好不容易做成了一件事,很是高兴,脸上都多了几分神采。   言玄亦看了眼褚恒,不说其他,就这般喜怒形于色便差了四王爷甚多,忍不住微皱下眉头。   “皇上这几日比之往年,打猎的可多?”   “太子以为这次招了这么多臣子家眷,就是为了来这佘山猎野物?”   “蔺家势大,掌媵州十三城,太子你看得到陛下看不到?”   语气不急不缓,连问了三句,褚恒愣住,一时错愕。   “姑父,我。。只是想。。”   眼前的七尺男儿面露赧然,举手无措。明明也是自己一点点教导长大,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言玄亦叹了口气,一声姑父,心下又一软,左右无人,便默许这一声称呼。   “恒儿,你是太子,太子妃可赐不可求。你如今求虽求到了,陛下对你也必生了猜忌,往后受到掣肘你便只能受着。原本那蔺家小女儿喜欢的就是九皇子,你如今这样一来,外人看了只道是你倚太子之势抢了九皇子的。陛下两道赐婚一齐下,便是给你第一个下马威。”   言玄亦温声往细了说,深怕太子还是不知道其中利害。   “姑父,可是那医女是九皇弟自己求娶的,不是我——”   “求娶?蔺家那家传的火爆性子,宫中大臣哪个不知蔺新瑶喜欢九皇子?你娶了爱慕九皇子的蔺新瑶,九皇子娶了区区太医署的医女,若你是旁人,你觉得如何?”   太子褚恒被说的定在当地,他对蔺新瑶是有些喜欢,从小玩在一起,也素知她喜欢九弟,只是女子婚假终究是父母之命,他也没把女儿家的心思放心上。   反正他喜欢蔺新瑶,也喜欢她背后的蔺家,怕说晚了当真成了九弟妹,便忍不住开了口,哪里想到这些。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九皇弟会喜欢一个,一个医女啊!   “罢了,蔺家也算是一股助力,但往后你再不可高调,也不要和其他朝臣来往过密。四王爷近日来甚得皇上器重,对他你万万不可轻视。”   “是,姑父,我以后定不会再擅自做主了”褚恒神色庄重,好似下了决心般。   “对了姑父,九皇弟可有封地?”   梁淮帝有六子五女,大公主永央公主,太子褚恒,三公主永泰公主,四王爷褚樾,五王爷褚洵,六公主永乐公主,七公主永安公主,八王爷褚熠,九皇子褚彧,十公主永馨公主,十一皇子褚曜最幼。   大梁制,皇子大婚之后便会封王,至于何时去封地,去何封地,那便全凭皇帝的意思了。这其中只有八王爷最不受宠,早早定下了封地,被封了西滇王,年尾才回来一次。   梁淮帝早年皇子时期,侍妾颇多,子嗣兴旺。待登基之后反而只多了三个子女,九皇子便是这其中第一个。   “陛下与我提过,想将江南东道的汴州划给他”若说八王爷是最不得宠,划的又远又偏,这九皇子便是相反了,汴州离京不远,虽只有六城,然皆是大梁富庶之地,青山绿水,气候适宜,很是养人。怕是梁淮帝早早就为了九皇子作好了打算,为避开朝堂诡谲,先为他寻了退路。   “父皇还是如此偏心”褚恒听罢有些失落。   言玄亦拍了拍褚恒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安慰道,“九皇子从一开始便没有做储君的资格,那年又因四王爷废了双腿,陛下心里愧疚也是常情。你如今要小心留意四王爷,对九皇子,若能拉拢便要去拉拢,方才是上策。”   “嗯,明白了姑父。”只是太子心情却再也回不到初时那般喜悦。   “我先回去了,皇上习惯秋猎最后一日午后便会启程回宫,如今快到正午,你也早作些准备。”   “是,姑父。”   元德二十二年十月十五,梁淮帝连下三道圣旨。一道封太医署苏璃为清凰郡主,二道赐婚清凰郡主与九皇子褚彧。三道赐婚蔺家蔺新瑶与太子褚恒。大婚之期皆交与钦天监合算。   一时间,各处议论纷纷。 第7章   虞山脚下的苏宅好似无人般静谧,唯有还亮着的点点灯火显出了些人气。   苏璃傍晚才回到宅子,七彩这几日总是无精打采地,苏璃心里有事,便也不去逗弄,任它去了。   今早在行宫面见皇上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   “朕之九皇子褚彧人品贵重,行孝有嘉,已过冠年。今有清凰郡主,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故朕下旨钦定为九皇子之正妃,择吉日大婚。钦此——”   “微臣谢陛下恩典” 没有一丝迟疑。   张福全原本已备着提点一二,隆恩如此,平常人只怕是要呆楞住,连谢恩都不会了,他便来个顺水推舟,让未来皇子妃承个小恩。谁知这医女,竟然没一分犹豫,礼数周到地叩头谢恩,仿佛早有准备,这让人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然而,张公公看不到的是低下头谢恩的苏璃脸上那万分的惊诧。   是的。苏璃只感觉到惊讶。   她是谁?外人只道是个乡野女子,烧了高香才进这太医署。论医术,不及叶家女儿,论样貌,单那胎记便已经落于人后,论家世,她能有什么家世。   纵然是她真的能医善毒,也脱了那胎记,不还是孤女一个,身世卑微的可怜。   她没有什么痴心绝对的佳公子,嫁给谁,又有什么要紧。   九皇子不好吗?温润如玉,形容不凡。这般风度,就算是健全之人,能超过他的也没几个。这样的男子配她,若她还觉得不甘,那才是可笑。   所以她只是惊讶,十万分的惊讶。   但不能问,只能谢恩,帝王面前,哪容得她的细碎情绪。   细细想来,仿佛早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她和九皇子连在一起。   刚冒出这个念头,苏璃自嘲地摇了摇头,她在想些什么。   只是不知这清凰郡主和九皇子妃的身份,可比言相高出几分?   苏璃苦笑,若不能当府医,以她一个皇子妃的身份,以后又该如何接近言玄亦。   这夜空,黯淡星疏,而那一向挂着笑意的眼睛,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竟是这般落寞。   翌日,苏璃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昨夜思绪烦乱,到了后半夜才合眼,反正如今她也不用再进医署,索性由着睡了过去。若不是有七彩在手臂上磨蹭,怕是要到睡到下午了。   苏璃对着镜子,将头发用木簪随意地挽起,露出细长好看的脖颈。   镜子中的女子,粉黛未施,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目,两瓣似扬非扬艳色唇,说不出的美艳动人。可是下一秒,右脸便被带着黄栌的木刷流利地晕起一块黄色的胎记,明晃晃地隔成了两块。   待苏璃慢悠悠地晃到前院的时候,门外的声响突然变得明显起来。   谁?她这里人烟稀少,若是鎏云他们,大方敲门便罢了,哪要这样悉悉索索。   苏璃不由自主地摈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往门处走去,突然拔了门栓。   ——“哎哟”,来人差点撞到苏璃身上。   “是你”苏璃松了口气,这不是九皇子身边那个好玩的小厮嘛。   “夫人好”初九理了理衣冠,向苏璃行了个全礼。   夫人。。。。苏璃反应过来,也是,他都喊九皇子作公子的。   初九说罢,也没等她反应,便对着后面喊道“你们快些进来,对你们三往那边,你,往那边去,轻点儿,可摔不得。”   苏璃看着初九身后的几人鱼贯而入,各个手上捧着装饰精美的箱子。   “你在外边等很久了么?这些是?”苏璃嘴唇轻扬,心里思绪万千面上却还是如沐春风,替初九倒了杯清茶。   “公子让我们等您醒了,才能敲门进来,我都等了一上午了。才听到有动静。” 话虽如此,初九脸上却没有不耐,恭敬地接过茶一口喝了。尔后清了清嗓子,庄重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读道:“金丝八宝攒珠髻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一支,白玉压鬓簪一对,赤金盘螭巊珞圈一支,紫玉芙蓉耳铛一对,玛瑙福寿护甲两件。。。。。。。”   等到初九读完,苏璃已经吃完了早午茶。   “都是给我的?”苏璃看着本就不大的院子堆了整整五个箱子。   “公子不知夫人喜欢何种装饰,便将府里上等的都送了过来。”   苏璃哑然,她原以为九皇子知道要与她成婚,指不定要郁结成什么样子,没想到还能想到送她饰物。她真是有些看不明白这个九皇子。   “公子还说了,若夫人有什么事,便将信放在门口的筒子里,每日都会有人来取。”   古制大婚前新郎新娘不得见面,不然便坏了好彩头,有时候婚期远,双方便多用书信慰藉相思。苏璃心里暗想这九皇子真是细心,寻常人看了,还不不知道要以为她和九皇子识得多久了,这般举止快连她都觉得自己是同他青梅竹马了。   “夫人,我先走啦,公子还在家等我吃饭呢。” 初九蹦跶蹦跶地挥了挥手便回去了。留苏璃站在原地和这五箱珠宝面面相觑,该放哪好呢?   奉天殿里,梁淮王批了一天的奏章,终于能闭目养神一会儿,   “陛——”司膳房的小太监捧了一盒糕点,刚要送上来,张福全挥了挥手,小太监立马噤声退了下去。张福全看了眼梁淮王,他是从陛下皇子时期便跟着的,如今也算是熬出了头。只是梁淮帝阴晴不定,他也少不得谨言慎行。   “福全,你看九皇子如何?” 梁淮帝闭眼假寐,缓缓出声。   “陛下,九皇子素来温和如玉,待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张福全斟酌语气,低头回应。   “你跟了朕几十年,好歹是个掌印,怎的还是下人下人的。是谁给了你脸子看?”   “得陛下眷顾,哪有人给老奴脸子,只是老奴侍奉陛下惯了,当一辈子下人都嫌少嘞。”   “就你会说。” 梁淮帝脸色轻松了些,缓缓睁开双眼,“朕之前问了彧儿,他要哪块封地,他竟然往西边说,要和褚熠呆在一块儿,那地方潮热的很,他身子哪里受得了?”   “陛下,如今九皇子大婚在即,皇子妃又是太医,许是能帮上些” 张福全不敢搭话,只得迂回了一下。   “嗯,这也是朕唯一对这婚事有些满意的地方。” 梁淮帝话锋一转,“但是封地,朕还是要给他汴州,离朕近些好,福全,给我拟旨。”   “陛下,那封号可是汴王还是?”那日提及九皇子封地之事,张福全也在场,封地的事皇上已然定了,但那封号九皇子当时也求了,只是不知皇帝允不允。   “封号罢了,他有这个心思,便随他吧。”   “是。”   苏璃在家已经休息了十几日,终于前日从门筒子里收到了九皇子送过来的婚期。   那张红彤彤的红纸还摊在桌子上,定在下个月初十。   如今一切注定尘埃落定,苏璃这些时日总算也平复了些心情。   “璃姐姐— 璃姐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突然的一阵清铃般的嗓音传来。   白日里苏璃没有落锁,叶盈一推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上官鎏云和叶蕴。   “我可是出来了。苏璃,你是不知道,我这这半个月被我爹软禁在家里,一处都不让走,幸好阿蕴今天来寻我,我才能出来看你。”   叶蕴在一旁没有说话,不置可否。只是又不知道到何处搬来两张椅子,给叶盈和鎏云,自己还是站在一边。   “咦,这些是什么?”叶盈自从听闻苏璃被赐婚,心情便一直很好。进了门便四处观望,这不,看到了地上那五个箱子。   那正是那一日九皇子送来的饰物,苏璃不知道该放哪,便一直放在院子里。   “九皇子送来的”苏璃笑道。   “哇,璃姐姐,九皇子对你真好。”叶盈捧着几串珍珠,歆羡地说道。   “你倒是过的不错,蔺新瑶都闹得天翻地覆了。”上官鎏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随意把玩起一个簪子。   “蔺新瑶?是谁?”   “哦对,你还不知道,蔺新瑶打小喜欢九皇子啊,拒了多少说媒,都只说一句要嫁她彧哥哥。要不是蔺老将军拦着,蔺新瑶怕是要成为大梁女子求嫁第一人了。”   “若有一日,女子婚嫁真能全凭自己做主,那不是也很好吗?”苏璃心中对能活的这般肆意的女子,只觉得敬佩。   “璃姐姐,人家喜欢的是你的未来夫婿诶?”叶盈听了,抬起头应了一声。   “若能抢的去的夫婿,我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抢不了,抢不了,她都要嫁给太子了,不提她。对了,我们明日去看戏吧,你若是嫁了人,高墙院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来。”上官鎏云适时地插了一句,他瞥了一眼苏璃,怕她又想起她娘,苏璃感受到目光,回了一个笑容,她没事。   这样子,落到某人眼里,又是明晃晃的一阵暧昧。   “昨天寄给你的药书看完了吗?就知道看戏” 叶蕴在一旁冷声嘀咕。   上官鎏云没理他,反正他和他爹一样,时不时会骂他几句,他都习惯了!   “我要去,我也要去!”   “叶盈!”   “哥~~~”   苏璃看着吵闹的几人,脸上也露出连日来真正的放松,和他们呆在一块,时间似乎总是过得特别快啊。   叶蕴看了看天色,对着鎏云说道,   “回去吧,上官伯父说你晚饭前必须回去的。不然以后你可出不来了。”末了补上一句,“ 我来接你都没用。”   “。。。。哦。”   “盈盈,你和鎏云先出去,我有话同苏璃说。”   叶盈依依不舍得拉着同样依依不舍的鎏云出了门。   “叶蕴?”苏璃一脸狐疑。   “苏璃,事已至此,其他的事你便不要想了。”   “啊?”苏璃第一次见到叶蕴脸色微红,面露尴尬的样子,他到底想说什么。   叶蕴支吾了很久,可为免某人误入歧途,还是开了口,   “我知道你对鎏云有情义,但如今,还是趁快断了,不然以后对他也不好。反正我,我会好好看顾他的。”   扑哧一声,苏璃等了半天,便等到这一句,忍不住笑出声来,“好,我知道了,我会克制自己的。”   “那我便告辞了。”叶蕴再不敢看苏璃的脸,闷闷转头就往外走。   苏璃笑着看着叶蕴的背影,上官鎏云啊,你可能这么多年白喝那么多酒了。   “阿蕴,你和苏璃说什么啊?”   “没什么”   “真小气”   “你戏不想看了?”   “阿蕴,你最大方,真的,最大方!” 第8章   是夜,言府书房。   “老爷,晚膳到了。”   “放那吧”言玄亦手里捧着书,随意一指,“对了,九皇子喜帖送来了吗?”   “老爷,还未曾收到。”   “嗯,你下去吧。”   “是。”   待老管家关了书房的门,言玄亦合上手中书本,神色不明。。   十二月初十这一日,九皇子大婚。京中比过年节还要热闹几分,年节年年都有,皇子可就那么几个!   苏璃坐在梳妆台前,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身着大红色绣着牡丹的碧霞罗喜服,更添了几分颜色。   喜婆长得喜庆,边帮苏璃梳头,边笑嘻嘻地口中念叨:“一梳梳到头。两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皇子妃,老身可真是没见过皇子妃您这么标致的新娘子了。”喜婆乐呵呵的说道,先前听谁说的,还说新娘子生的丑陋,呸,就知道诓她老婆子。   “是玲儿妆化的好。”苏璃勾唇一笑,眉眼弯弯,俏丽如三春之桃。   九皇子似乎做了许多准备,玲儿便是其中一个。她是九皇子送来的化妆丫鬟,苏璃今早起了便没画那胎记,反正以后天天相见,总有一天会发现,倒不如自己招了省心。   话一说完,苏璃便从妆奁里拿了一根珠钗,塞进了喜婆手里,喜婆自然是见过世面,知晓这钗子不是寻常便宜货,脸笑的都开了花,连声告谢,又说了许多漂亮话。   “——吉时已到”门外响起了喊声。   “皇子妃,老婆子帮您戴上红盖头。”   带上盖头的苏璃,被喜婆搀扶着往屋外走去,穿过卧室,院子,直到了正门口。   “皇子妃,别紧张,老婆子扶着您呢”感受到手里之人微微的僵硬,她赶忙出声安慰。到底是出嫁,有多少女子不紧张呢,她可是见得多了。   “没事” 声音淡淡,只有手心里因为握得太紧而沁出的汗水,泄露了这个新娘子的情绪。   其实,怎么会不紧张呢?   喜婆带着苏璃到门外,甫一抬头,便被眼前的情景震地说不出话来,苏璃戴着盖头,因此她看不到:   那入眼处,向着去时的长街,一担担,一扛扛,朱漆鎏金,流光溢彩,真真算得上是漫漫十里红妆。   道路两旁锣鼓震天,家家户户争相看那红色长队。   “不是说皇子妃是个孤苦医女吗?这嫁妆,怕是数一数二的江南富户了吧!”   “我就说皇子怎么会和一个平常女子结婚,他们还说是无盐女呢,看来这定也是假的!”   “我也不信,这嫁妆,我就是十辈子也攒不到啊。”   轿外议论纷纷,苏璃在里面却是听不真切。   “玲儿,他们说些什么”   玲儿笑道:“禀皇子妃,他们在说您与九皇子相配呢。”   长街上是人声鼎沸,九皇子府里也是热闹非常,大红喜字随处可见,喜气洋洋,然而正厅却只有四五桌。   “鎏云哥哥,你看这里人好少啊,而且。。”而且似乎坐着的都是些皇子府的管家下人,虽说都挺高兴,也甚是喧嚣热闹。但皇子大婚,难道不是该这个臣那个臣的,争着送礼道贺嘛。   “有何不好,热闹非常,又不用应酬。”   上官鎏云嘴角一扬,喝了杯酒,这个九皇子当真莫测,苏璃算得上是无亲无眷,故他们这桌只得他们三人,鎏云想不到的是这九皇子大婚竟是一个大臣都未请。皇子未请,哪个臣子敢贸然过来,最多是差人安静地送上贺礼,表表心迹。   “少爷小姐好”初九仿佛听到了议论一般,脆生生走近,“我家公子不喜生人,便让府里的人凑一凑热闹,万请见谅”。   “若都是大臣,我也嫌烦得很,我不过是来喝喜酒的,别人来不来的,我都不在意。”上官鎏云笑道,叶蕴不善言辞,叶盈又是女子,便只能他作代表。   不过这也是实话,朝臣最是客套来去,虚与委蛇,还真不如关上门来自家人乐呵。   “那就谢过少爷了。”   “——来啦,新娘子来啦。”屋外丫鬟一声喜悦的欢呼。   屋内众人闻声纷纷雀跃鱼贯而出。   “我们也去接璃姐姐!”   “嗯,走。”   府门外,九皇子褚彧端坐于轮椅之上,一身红衣喜袍,更衬的白肌胜雪,雅致玉颜。   只见他酝着笑意,手执挑棒,在初九的搀扶下,竟一点点从轮椅上站起,一步一顿,又一步,虽慢,但轻柔坚定,直到站到了喜轿前,额头已经沾满了汗珠,有些吃力却笑容不减地挑起喜帘。   一双纤长细白的手探进喜轿里,苏璃将手轻轻放上,便被紧紧握住。   “我来接你了。”他轻声说。   如来时那般,九皇子坚持走回到了门口,便再也支持不住,重新坐上了轮椅。   “我这般,对不起”她听见。   初九推着褚彧,苏璃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到褚彧因为刚刚的用力而在微微颤抖的双腿,突然地泛起一阵莫名苦涩,忍不住回握了一下褚彧的手。这大婚的日子,这个才见过几面的人竟让她体会到了不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主位空着,放了杯茶算是随了祖制。   “夫妻对拜,送入——”   洞房两字还未报出,只听得门外高呼:   ——“圣旨到”   席间众人立时停了聊笑,纷纷跪拜接旨,苏璃也要跪拜的时候,褚彧拉住她的手,“新妇带着盖头,可不跪拜,站着陪我就好。”   张福全一身暗红官服,面带笑容地走来。   “皇命受天,胄后而存,朕九子褚彧,性温而有礼,长而贤明,行合礼经,今赐封地汴州六城,白玉玺印一枚。封号——璃王。钦此!”   “璃王妃,你可喜欢?”   冠你之名,许我以荣光,你便是我一世荣光。   那日起,街边巷闻,邻里谈资又多了一条,京中闺秀们纷纷抛下那言相长公主十几年的陈蜜,转而歆羡起璃王妃来,若要得这般夫婿,不知道要修几辈子福分呢。 第9章   待接完圣旨,送走了张公公,府里又重新热闹起来。最后一个仪式也终于进行了下去。   “送入——洞房”司仪喊道。   府里的众人簇拥这如今的璃王爷往后院走去。   叶盈看到一直牵着苏璃手的九皇子,啊不,是璃王爷,心里是浓浓的羡慕,偷偷抬眼看了身旁的鎏云,他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登时就有些泄气。   “璃姐姐真好,王爷对她那么好,连封号都是她的名字。”   上官鎏云看着远处的热闹,笑了一声,果然,他还是当他的纨绔比较好,“他若真能对苏璃好,那总是好的。”   “热闹也瞧了,回去吧。明早还要去医署。”叶蕴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   “诶,阿蕴,你什么时候娶亲?我到时候可是要闹洞房的”上官鎏云揽上隔壁的肩膀,又恢复了调笑,只是眼角的悲伤一纵即逝。   “别闹”叶蕴瞥了一眼。   “我哥一直在相亲呢!”   “唔?真的?”   “胡说。”   “哪家的小姐?”   “说了是胡说了。”   “谁问你了,我问的是盈盈。”   “。。。”   。   。   红罗帐暖,烛火摇曳。   苏璃坐在床沿,红盖头还未掀开,她性子虽算淡然,如今只剩下两个人,难免也有些局促。   盖头底下的阴影逐渐靠近,纤长的指尖轻轻拉起盖头的边缘,温柔的一提,苏璃眼前瞬间宽敞起来。   门边的大红喜字,绣鳳鸾的大红被褥堆在坐几旁边挂着龙凤呈祥的帐簾,还有眼前穿着大红喜袍的璃王。   唯二见过的两次,穿的都是白衣,原来他穿红衣也是这般好看。   “王妃在想什么?”苏璃抬头,对上了一双琥珀般的眸子,带着笑意。   “王爷穿红衣甚是好看”苏璃不经意地脱口而出,然而既然说了,她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横竖这个人都是她的夫婿了。   “倒和我想的一样了。”褚彧脸色笑意渐浓,右手牵起苏璃,左手推着轮椅往前,将苏璃带到了喜桌前,“这一天,你饿了吧,多吃些”   “谢王爷”   苏璃是真的饿了,拿起筷子便夹了几块糕点,待吃了半响才想起来,还没喝交杯酒。这是喜婆今天在她耳边千叮万嘱的嘱咐之一。晚上吃食前要先喝交杯酒!   “你饿着肚子,喝酒伤身,不过是形式,权当我们喝过了”好像能看穿她心思一般,璃王温软的声音从旁传来。“你那条小白蛇我也把它放在翠园里,只是近日没什么精神。”   苏璃在婚期前几日,通过那筒子写了一封信,便是坦诚这小白蛇,只说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希望也能跟着入府,竟很快便得了回信,说是为它也安了住处,在出嫁前一日便差人带了过来。   “嗯,它最近一直这样,许是要冬眠蜕皮了。”   直到苏璃将桌上吃的只剩些残余,她终于想起来为何今日摘了盖头,她便总觉得怪怪的,又说不出是在哪里。   王爷竟然没问过她。   “王爷,我脸上的胎记。。”苏璃想了想措辞,红唇轻启,“前两日不知怎的,突然脱了。那日一早我都被自己吓到了。”若是鎏云在,他定会佩服苏璃撒起谎来,当真是面色如常,巧笑盼兮。   “嗯,”褚彧拿起手边的布帕,自然地将苏璃嘴角的细碎擦拭干净,“王妃的胎记本就不明显。”   苏璃一时心跳不已,不知道是因为璃王这么轻易就相信还是因为那嘴角细腻的触感,真是奇了怪了,今天这一天,她的情绪加起来比在雾谷那三年还要多。   “王妃,你是想睡里侧还是外侧。”褚彧掸了掸外袍上的琐屑,状似无意的询问。   苏璃自小学医,虽也是未经人事,但比寻常女子懂的多些,在出嫁前便已经想过洞房之夜会如何,既然都行了礼节,若再逃避也是矫情。只是道理大都能明,真做起来还是。。。   “里侧吧”淡然的语调,不过细听之下还是有些怯意。   “我去书房一会儿,你先睡吧。”   “对了,王爷,你今天接我的时候,那般站起,对腿可有影响?”   褚彧已经推轮椅着到了门口,听见声音才回过头来,声音不大似是呢喃,苏璃却听进去了。   “往年还能走上一段的,这两年便只能坚持那么几步了 ,幸好遇到你也不算太晚。”   说罢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屋子里安安静静地又只剩下苏璃一个,躺在床的里侧,脑子都是今天大婚的情节,像走马灯一般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褚彧刚一出了房门,初九便从暗处出来,接过轮椅,推着往书房去。   “宅子收回来了?”褚彧翻过一页书册,眼神淡漠疏离,全然不见白日在外头的温柔。   “公子,王妃只有这一座宅子,如今也进了王府的册子。”   “地契上就还留着她的名字罢”   “是,公子。”   褚彧回到新房的时候,苏璃已经睡着了。   她睡相极好,神色安静,盖着被褥平躺着也不动弹。   朦胧中,苏璃闻道一阵药香,比之前浓烈了些,难道是因为站起来用药的缘故?   “府里没长辈,明日王妃可睡晚些。”   耳边带着呼吸声的温软语调,和比被子要暖上几分的温热体温,苏璃不自觉地往外侧靠了靠,褚彧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看了下挤在自己身侧的苏璃,终究没有推开,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苏璃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   苏璃一睁开眼,便看到褚彧一身白衣坐于床前,左手执书,一页一页,看的有滋有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苏璃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衣冠整齐,果然自己之前是想多了,心下不由得轻松起来。   “你醒了?”   “王爷早”   “不早了,都已经巳时了,看来王妃睡得不错”   “嗯,似乎比以前暖和”   褚彧听完,似乎想到什么,笑了一下便又低头看书,只是那笑太短,苏璃觉得自己刚醒,可能是眼花了吧。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王妃,您醒啦”听声音还是昨日为她化妆的玲儿,   “进来吧” 苏璃应了一声。   “奴婢参见王爷王妃”   玲儿笑盈盈的,将铜盆放在架子上,便准备过来替苏璃穿衣。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王妃若是自己来,我可要被王爷怪罪了”   苏璃推脱不得,便只能由着她来。   “好了,王妃您穿着真好看!您看看这身衣服您喜不喜欢?”玲儿热情的拉着苏璃站到了镜子前。藕色琵琶襟上裳,银纹绣粉蝶花裙,外罩软毛织锦披风,衬着苏璃的明艳的模样更加锦上添花。   苏璃还没来得及回答,褚彧却是幽幽出声,“我很喜欢。”   玲儿在一旁掩嘴偷笑,“奴婢去拿茶点” 。   不一会儿,茶点送了上来,竟是一碗热腾腾的花生豆腐脑。   “那日初九去你那送妆奁,回来便说见你吃这个。我昨晚吩咐了厨房新磨的,你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苏璃舀了一口,心里酿起些别样的情绪,又不知道是什么。   “好吃。”   “王爷,我想再帮你把下脉。”昨天听闻褚彧说近两年连站的时间都短了的时候,她就想看看脉象,只是当时实在太晚,便预着今天。   苏璃听了一会儿脉象,不过是一两个月,比秋猎那时严重了许多。那日她第一次把脉,阴阳陵泉虽有阻滞,然足三里还算通畅,如今竟是都已滞殆,再拖下去,这腿就真的彻底废了。   “王爷当初是被冻伤的么?”   “王妃竟能把出原因来?我十三岁时候贪玩,同皇兄们在池边嬉闹,不小心跌入水泉,那时天气比现在还要冷上一些,泉里冻久了,太医说坐着养着便能好,没想便坐了七年。”   苏璃心里冷笑,被冰泉冻过,岂能久坐,不动可谓不通,一个皇子,她可不信太医都是些庸才,原本不过是小事,拖了七年,硬生生给拖折了。   “我倒是习惯了,只是苦了身边的人,照顾我要花两份力气。”   褚彧有些受伤的神色,看在苏璃眼里,一抹不忍在心头扎了根。   “王爷。。” ——其实以她的针法。。。只是,只是需要三年。苏璃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若真要替他医治,那便要让言玄亦多快活三年。她这两日反复琢磨,若当真没那机会将洛绾身上的毒用在言玄亦身上,哪怕是让七彩咬他一口,那也算是退而求其次了。只要言玄亦一死,她便带着七彩回到雾谷,谁也寻不到她。可是。。。。   “王爷好好调养,一定会好转的” 苏璃脸上带笑,心里却不欢喜,觉得有些空荡荡。   纵然她已经极力掩饰神色,然而那一闪而过的迟疑还是晃进了褚彧的眼里。   “王妃说的,我自然是信的。” 第10章   时间如白煦过隙,不知不觉在王府已有月余,连日来除了初九偶然送上来的账册,便没其他事可做。七彩也确实进入了冬眠期。   初初几日,上官鎏云也会来看她,只是有一日见他形容憔悴,多问了又不说。之后便没再来过。   故如今在她身边最多的便是璃王褚彧,这些日子,他待她是极好的,事无巨细。每日里他总比她先醒,备好了早茶,也总比她晚睡,从不越矩。久了苏璃也习惯了,更觉得褚彧跟七彩还有几分相似,想到着个,她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璃儿笑什么?” 褚彧合上书,看向一旁还在吃粥的苏璃,状似宠溺。   苏璃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的喧嚣声却是一句盖过一句。   “蔺家小姐,您不能进去,王爷王妃都在里面呢。”   “蔺小姐!”   “蔺小姐!”   门被‘哐’的撞开。   “彧哥哥”蔺新瑶带着哭腔,一下子扑进了褚彧的怀里,后面则紧跟着没来得及拉上的初九。   “ 我被爷爷关起来一个多月,想见你都见不到。”   苏璃看这个女子模样不俗,鹅蛋脸,丹凤眼,如今双眼通红,很是惹人怜爱,她若是男子,怕是要忍不住上前安慰。   “蔺家小姐,你别这样” 初九看着眉头一皱的自家公子,赶忙把扑在褚彧身前的蔺新瑶拉开,边嘟囔着“我家夫人还在呢!”。   蔺新瑶不情不愿地被初九拉开,嫉恨地看了眼苏璃,虽说模样比传闻中的美,但也不过如此嘛。   只见眼前的女子竟对自己只是浅浅笑了下,蔺新瑶火气更甚。   “哼,若不是楚恒从中作梗,这种下贱的女人怎么可能——”   “蔺新瑶!” 一直皱着眉头捋平膝盖厚毯上褶皱的褚彧一道冷眼看向蔺新瑶,“本王的王妃是你可以放肆的吗?还是你觉得本王不良于行,便可以随意欺辱?”。   苏璃怔怔地看着褚彧,这还是他第一次自称本王,原来他也有火气,这般是为了她?   “我没有。。。”蔺新瑶自觉地委屈,被软禁了快两个月,出来的时候褚彧已经成了婚,原以为过来能得些安慰,没想到他彧哥哥竟然觉得欺侮他,明明她骂的是那个女人!   “不是太子殿下。”褚彧声音比之刚才稍稍软了些。“是我求父皇赐的婚。”   闻言,在场两个女子皆是一惊,纷纷抬头望向褚彧。   “不可能!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不过才见她几面,怎么会” 声音渐渐变小,是不敢问,还是不想听。   “我不过见她两次,那便不能喜欢了么?我见了第二次便知我喜欢,我想若是见第三次,我定会更喜欢。”   “我每多见一次,便多喜欢一分,所以我向父皇求娶,向父皇求封号”   “那是因我想再见她千千万万次,我这般说,你可懂我心意?”   一字一句,对蔺新瑶是字字诛心,对苏璃却是声声柔情,到了最后一句,褚彧竟是直接转过来,对着苏璃。   “彧哥哥,我们青梅竹马,除了你,我没想过嫁别人,即使,即使是作妾侍。”话未尽,泪先流。她是谁,她是辅国大将军之孙,镇国大将军之女,她爷爷当初陪新皇亲征,收了南陈,扩了半倍疆土,她父亲如今镇守边城,保一方太平,她就算是嫁给太子,都不觉得自己高攀,可是如今,她恨自己,竟然愿意为了一个男人作妾侍,这话说出来,她都觉得作践自己,可是能怎么办,这是她想嫁了十几年的彧哥哥啊。   蔺新瑶情真意切,褚彧却神色淡淡。   “只是可惜,你知我素来只着浅衣,那般大红喜袍,我此生一次足矣”   蔺新瑶楞了半响,脸色惨白,一步步地往后退去。还有什么可说,便是连妾,这个人都瞧不上她。   苏璃看着蔺新瑶跌跌撞撞,双眼无神地跑出门,叹了口气。   “其实你也不用这般气她。”   “句句属实,又如何算气。”   苏璃哑然,愣在当场。她也想开着玩笑便调侃过去,然而她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对着眼前的这个人竟是半分话都说不出来。   “初九,扶我去书房看看账册。”   初九推着轮椅,神色少有的慌忙,只是苏璃当下自己也是一团乱麻,哪还能看到。   “公子,您怎么样了?” 过了拐角,初九满脸急切。   褚彧神色痛苦,额头青筋突起覆满汗珠,膝盖传来的痛感让他几欲昏迷,手心攥的已经失了血色,却还是咬牙没有发出声响,眼神也始终清明。   “公子,若是王妃能救,为何不直接求她呢。”初九眼见公子的腿一日痛过一日,却每次都是忍着不在王妃面前发。   “心中有愧远比求她有用。”   “可是公子,等不及了,黎叔说若您再不医治,腿就再也。。。”   “去书房” 褚彧无力地说道,歇了会又提了口气,“再去告诉苏璃,就说我晕在了书房”   “是!” 第11章   “你戴着,甚是好看。”   “ 我来接你了”   “璃儿”   “我不过见她两次,那便不能喜欢了么?我见了第二次便知我喜欢,我想若是见第三次,我定会更喜欢。”   “只是可惜,你知我素来只着浅衣,那般大红喜袍,我此生一次足矣”   “句句属实,又如何算气。”   褚彧曾经说过的话,在苏璃的脑子里来回,轰然作响。甚至连初九什么时候推他出去的,她都没在意。   恍然回到了儿时还在雾谷的时候,那时候洛绾还在。   “娘亲,什么是喜欢”才6岁的苏璃在看到那副画之后,跑到草屋问洛绾。   “喜欢啊,喜欢便是那个人说过的让你的心动的话,你都能记得”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却是朦胧,好像在回忆些什么。   “那什么是心动啊?”   “璃儿那么小,就想知道这些了?”女子掩嘴轻笑,“等你长大了,遇到了,便知是什么感觉。”   娘,原来心动就是这个样子啊。这些日子的莫名情愫突然得到了释放,一切奇怪的情绪都变的情有可原起来。   这世上若说她最不屑一顾的感情,那便是爱情,不是不想,而是不信。如她娘亲那般完美的女子都只有郁郁而终,她这种外热内冷的冷淡性子,有什么好期盼的。可是原来,原来动心是那么容易的吗。   苏璃脑子里面一幕幕更加清晰了起来,心上仿佛爬上了小蚂蚁,痒痒的酸疼。以往只觉他坐在轮椅上,是可惜了那天人之姿,如今想起来,却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抽疼。   啊!对了,他的腿!苏璃幡然惊醒,若是以前,她不知自己的心意也就罢了,如今想明白了,她怎么可能让褚彧坐一世轮椅。   门外适时传来一阵惊呼。   “夫人,夫人”初九一脸慌忙,还没到门内便呼喊起来。   “褚彧在哪?” 苏璃焦急地拉过初九的衣服蟠子。   “书,书房” 初九还没说完,苏璃已经拿了布包出了门。初九也来不及惊讶细想,只管跟在身后跑了上去。   “夫人,公子这十几日每日发作,每每都忍到书房,就怕给您看见,他——”   “我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是她为他把的脉,是他睡在她身侧,那每日渐浓的药味,她如何察觉不到,只是她一直在逃避,直到刚才,她听到褚彧心意时候那突然冒出来的欣喜和情意,她才明白原来她早就逃不掉了啊。   奉天殿,梁淮帝一人在批阅奏章,以往身边常在的张福全,如今却没了踪影。   “陛下——”张福全从殿门外匆匆进来叩首。   “起来吧,查的怎么样?”   张福全走进了些,回到了老位置,这才开口,“查了,那日璃王爷确实在那酒楼,王妃也在那,还有上官家少爷。”   “那苏璃的身份呢。”   “禀陛下,王妃似乎是孤女,可能养在乡野,也没上过私塾,所以记录不多。那万两嫁妆皆是从王府出去,想来是给王妃撑撑面子罢了。府里传来,夜夜同寝,感情甚好。”   “前两日,太医帮彧儿看过了,如何?”   张福全皱了皱眉头,抬眼偷偷看了皇上一眼,又低了下去,躬身道:“年节前,必废。”   “福全,可觉得朕残忍?”梁淮帝沉默了很久,久到张福全以为陛下不会再说话了,梁淮帝却突然放下奏折,转向一旁的张福全。   张福全刹那间一脸惊恐,刷的跪地,“老奴——有罪——”   “呵呵,起来吧,一惊一乍作何,朕只不过是问问罢了。”   不久,奉天殿又只剩刷刷的批注声,方才那些似乎话好像从没出现过般静谧。   书房里,苏璃满头大汗的将十余根金针小心翼翼地插在褚彧膝盖上。   “夫人,怎么样了”   初九在一旁如热锅上的蚂蚁,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遍遍的问,奈何苏璃对他的询问根本不予理会。   “初九,我给你写个方子,十味药,你要自己去取。一分一两都不能少。”苏璃抹了抹头上的汗,边说边写,一会儿便将方子塞进了初九的手里,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不妥,“来,我指给你看,这,这,还有这,三味是□□,我配的剂量才是正好,所以你这三味千万不能弄错。等抓完了,你要亲自去煎药,一切都不能假手于人,你知道吗?”苏璃不傻,帝王之家多的是勾心斗角,不说他这落水的源头有没有谁动了手脚,连个冻伤都能拖这几年,她可不信太医院里人人都是庸才。   这是初九认识苏璃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神色这般严肃,也是第一次说了那么多的话。只是为何他下意识的却只想相信呢?   “是,夫人。”   离开了书房的初九转弯进了王府的后院,那里多住的是王府下人,房屋不算简陋但也绝不豪华,唯一有一竹屋装饰的颇有心思,住在里面的人想必也是文雅之士。   “黎叔,你快看看这药方,能不能给公子用!”   被唤作黎叔的男子看起来有些年纪,白须苒苒,初九喊他的时候,他正神态安详地泡茶,只见他拿起单子,一看,皱眉又摇了摇头。   “九娃子,老夫看不懂这药理,”老者眯了眯眼捋了捋胡子,又想了一会儿,“不过这三味药材皆有毒性,似乎有些相生克之道,我向来只学医术,不懂毒术,可惜我师兄也不在这,若他在,他必会知晓了”   “黎叔。。。。”   “这药方是何人开?”   初九想了想,若苏璃真要害公子,那何必告诉他这三味□□,岂不是多此一举?   “黎叔,事情紧急,回来我与你说,我先去抓药。”初九咬了咬牙,真的拖不得了。   等初九好不容易从城里配好药,再煎煮完,已是晚上,他进门的时候苏璃依旧坐在床边,捧着一本医书。   “夫人,药好了。”   “嗯,放那凉一会儿。”   “夫人,你去休息会吧,我会照顾公子”   “不用,他醒了我还要施针。”   “夫人,公子腿能好吗?”   苏璃放下书,转过来对初九笑了一下,“能。”   “真的?” 初九脸上带着稚气一脸急迫,苏璃见过他今日紧张的似乎想杀人的模样,再看到这张脸仿佛两个人一般,可是那又如何呢,她笑笑又转过去看着睡着的褚彧,她不也一直带着面具吗。   “对了初九,太医多久会来一次?”   “每月来开药的时候,会看一次,昨日便来过了,又开了许多药。”   “若下次再来,你记得跟我说。”   “是。”初九觉得今天的苏璃,和之前不同了许多,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反正能治好公子,他什么都愿意!   褚彧醒来的时候,苏璃正趴在他手臂上睡觉,他看着自己皱掉的衣袖,他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又舒缓,明明应该觉得厌恶,但是不知道为何,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感受到声响,苏璃抬头,“你醒了,先把药喝了。”   “好”还是有些虚弱,听的苏璃心里不是滋味。   “我等会帮你施针,会有些疼,你要忍住。” 苏璃揉了揉眼睛,从布包里拿出十几根金针。   “好”   “你都不问问我要如何的吗?”苏璃轻笑。   “我知道璃儿不会害我。”   “嗯”   苏璃摸了摸手上的琉璃珠,对不起,娘,可不可以等一等,等我帮他治好。。   不过几日,褚彧便觉得膝盖下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这药我下的狠了,起效快,以后便不能用了。你之后还是要慢慢来” 苏璃一边喂褚彧喝药,一边说道。   “初九跟我说,我的腿能治?”褚彧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欣喜,只是太过短暂,似烟花般看不真切。   “嗯,能。”苏璃看着褚彧,“只是需要三年,你怕是觉得久了些。”   “不久,何况你在我身边。” 褚彧牵起苏璃的双手握在手心,温柔定定地看着她。   “我,我有点渴,要去喝水。。”苏璃慌忙地抽出手,去桌前倒了杯水,这都过冬了,怎么还是有些热,看来要让玲儿少烧点炭了。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初九小跑着从门外进来,公子身体好些了,他当然是很高兴,走起路来都好像要带一阵风。   “公子夫人,言府派人来发请帖?”   听到言府,苏璃手一抖,差点把茶水洒出来。褚彧却是仿若未见,“贺什么?”   “言府大少爷5岁生日宴”   “礼送了便好。”   “王爷,可不可以带我去一下,我还没见过丞相府的模样”苏璃脸色依旧自然,只是那手里紧紧握着的茶杯泄露了情绪。   褚彧深邃的眼神晃过茶杯,一会儿便重归清明,唇边漾起红莲,“璃儿想去,我们便去去吧。” 第12章   “桃红姐,还有这个也理进去” 侧厅里,初九扛着软被,一边对着一个身材高挑女子喊道,看起来很是熟悉。   “知道知道,我伺候王爷多少年了,你一边儿去,碍着我了!”开口的是王府的管家桃红,声音颇为清脆。桃红是个北方人,十几岁的年纪被人卖了过来,后来机缘巧合进了王府,人勤快做事也快,王府杂役本就少,很快便升成了管家。   “你说王爷成了亲果然是不一样,以前哪会接帖子,连个客上门都不见哟” 桃红浓眉大眼,很是英气,说起话来脆生生,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你喜欢夫人吗?”初九小圆脸一抬,想起苏璃帮公子施针的样子,冷不丁冒出一句。   “王妃平常只看书不出门,又不使唤咱们,咋了,你还不喜欢?”桃红麻利地理了一套水瓷器的碗,又开始收拾茶杯。   初九笑了笑没回,个子小小力气挺大,一个来回,又往轿子里放了张矮桌。   明天就是言府大宴的日子,璃王是第一次去别人府里。虽说都在京都,距离着实不远,但初九实在太晓得他家公子的脾性,别人的东西他是不喜碰的。   那次若不是为了遇见夫人去天香楼,王爷才不会想在外吃饭哩。所以这要带上的物件便已经需要另外驾辆马车了。   第二日苏璃眼前的便是饱含初九和桃花“心意”的满满当当的第二辆马车。   “王爷?”苏璃不解,言府离这虽不算很近,但若是马车快些也不消片刻,这些包包裹裹的是些什么。   “没有,不过是些必需品,你先上马车吧,初九等会儿扶我上去。” 这将近一个月的药用,褚彧膝腿神经已经慢慢在去淤,只是从外还是看不出来什么,依旧不得力。   苏璃看了眼褚彧,原本想说我扶你上去的话又咽了回去,轻轻踩上了矮凳,掀开帘子。马车里位置不小,矮桌茶具皆具,矮桌上也早已泡好了香茶,蒸气袅袅,四个角落分别放了一个八角炭炉,所以马车里热气腾腾的,比外面要暖和的多,她便随意挑了一个角落坐下。   褚彧不愿牵扯朝堂她是明白的,所以才更感激他为了她愿意同意这次赴宴。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一道温声入耳。   苏璃抬头便陷进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褚彧已经攀进了马车。   “没什么。初九呢?”   苏璃捻起手边的软被,轻轻盖上褚彧的腿。   “他和玲儿坐后面那辆,你冷不冷”褚彧执起苏璃的双手捏了捏,“让你今日多穿些,你硬是不愿,选了这薄棉袄。冻了可怎么办。”   “我不怕冷,你看,比你暖和多了”苏璃笑着反手握了握褚彧的手,他身体弱又是久坐不动,夏日里手都不见得会暖,更别说这初冬了。这段日子他养病,她施针,每分每秒吃住在一起,看书在一起,比之以前更是熟悉,有些看似亲昵的举动也变得寻常了许多。   感受到手上的触感,褚彧晃过一瞬间的犹豫,终究还是假装不经意地抽出了手,自然地把软被往苏璃边上拉了拉,苏璃却是不甚在意,拿起手边初九帮她备着的医书,又开始看了起来。   马车平平稳稳,不一会儿便穿过了承天门大街,又拐过了安德门,言府近在咫尺,苏璃手里的书页也停滞了很久没有翻动。   褚彧看了一眼苏璃,自从苏璃那日说要去言府,他便派人又查了一遍她的身世,依旧和上次一般无二———孤女,但这样看,怕是没那么简单。   “王爷王妃,言府到了。”   苏璃撩开帘子,看了了门牌,她来过几次,这次是离的最近的一次。   言府门口,言玄亦早就站在当处,一身深红色厚底兰花对襟棉袍缀着一块方玉,衬地脸上都满溢着喜色。   “璃王爷,璃王妃,有你们来,下官这里是蓬荜生辉啊” 言玄亦面带笑容地行了礼,走过来正对着璃王夫妇乐呵呵地说道。   苏璃一下车便已看到了言玄亦,往手心掐了几个红印子,脸上才显出来笑脸。   “言相言重了,我不过是个闲人罢了。”褚彧被初九搀着从马车上下来,刚坐上轮椅,用手掸了掸褶皱,这才抬头温声回道,夹杂几分疏离。   “王妃仙姿佚貌,和王爷真是天作之合啊!这段时日坊间可是都传遍了,阿阮都常常跟我提起。”   “言相见笑了” 苏璃微笑着回应。   “我一把年纪,怎得和你们比,外边凉,快进来快进来” 言相的笑意堆满了眼褶。   话毕,便有几个小厮领着璃王一行人进了言府大门。言相则留在门口继续接待来客。   原以为言府会有多奢华,毕竟是言相,又是长公主。没想到今日一见,地方不算大,装饰也古朴的很。正厅和厅外才摆了五张桌子,这排场,倒是能和她结婚当日比上一比。苏璃四处张望一下,没有鎏云,心里失落了不少。叶蕴和盈盈也不知道最近过的如何,这段日子为了治褚彧的腿,她无暇顾及其他,等这次回去了,让初九出去问问近况也好。   璃王的位子自然是和到来的众皇子一起的,落座的时候,太子,三王爷,五王爷,十一小皇子都已经在席上。   “九弟好福气啊,弟妹比传说中的可是还要美上几分啊。”五王爷褚洵率先开了口,他一早就看到了苏璃,心里痒痒的很,早知道太医女有这么个绝色,他就先下手纳个妾,也不会便宜了这个残废弟弟。   苏璃感受到了对面的灼灼目光,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遭人如此□□裸地直视,再看那开口之人虽模样也不差,但神情阴骘,眼珠子滴溜滴溜得转,一脸猥琐相,心里顿时更加不悦,只是在外又怕拂了褚彧的面子,只能笑着低头装作羞涩,心里却是翻了几个白眼,若不是七彩还在冬眠,真该带过来吓吓他!   “王爷,女眷似乎要去里厢?” 正式宴客,女眷一般聚在里厢,不见外人,但是褚彧一开始便执意拉着苏璃在自己身边,苏璃也没多想,如今看着这人猥琐的目光,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陪陪我” 带着磁性的低沉声音酥酥的撞进了苏璃的右耳。   “我与璃儿新婚不久,就让璃儿在这陪我了,皇兄皇弟可觉得不妥?”   “怎会,皇弟你不介意,我们哪有介意的。” 大梁民风开放,男女同桌也是自然之事,只是正式场合一般还是分席而坐,不过这个是九王爷嘛,做事从来出人意表,陛下又宠的紧,太子谨记言相说的要拉拢,便第一个开口应承。   “谢太子殿下。”   太子都开口了,旁人哪有置喙的余地,纷纷表示不介意。   “皇弟可不要客气” 褚恒笑了笑,觉得自己又做对了一件事情,“对了你成婚的时候,我左等又等也没等到请帖,我和新瑶下个月大婚,你可要带上王妃来的啊。”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四王爷终于开了口:“看来九弟真是一个未请啊,四哥白白难过了几日,还以为你忘了儿时的情谊呢。”   苏璃心里冷笑,瞥了一眼四王爷,之前听初九讲过,就是他把褚彧推进了池子,那可是寒冬腊月啊,小小年纪便能这么狠毒, 这便是所谓的儿时情谊么?   “你们也知我不喜欢热闹,只是现在想想是我思虑不周了,望皇兄们见谅。”褚彧面露歉意。   “皇弟不爱热闹,可是委屈了璃儿啊。” 褚洵盯了好一会儿,见美人都不给个眼神,心里更是痒痒,话到嘴边便脱口而出,说出来才发现自己喊了人家王妃的闺名。   那话带着几分调子,再加上喊了小名,更显的有些调戏的味道,旁人对苏璃的名讳不熟,还一时没反应过来,褚彧却是瞬间就明白了,当下眼中便划过一丝狠厉,这褚洵莫不是过的太安逸了,他的东西也是别人可以肖想的么?   “哎哟我刚才喝了几杯,应该是王妃弟妹,是弟妹。”褚洵讪讪地笑笑,自觉失言,赶忙改口。   苏璃没感觉到身侧人的反应,心里翻腾的厉害,这人真是王爷?说话如此轻浮,让人生厌,刚想出声音讽刺几句,边上的褚彧比她先开了口。   “听闻五哥府上前几日还进了几个胡女,胡人擅酒,还以为五哥已经练出来了,没想到酒量还是这般浅,不如我同父皇说说,从舞司再调几个出来送给五哥?”   褚彧语气是少有的冷淡,接过初九刚刚替换好的茶具,手指在碗口浅浅画了一圈。   “好了,口误罢了,九弟,四哥帮他赔不是了。你身体弱,别置气了,对身体也不好。”   “是啊,九弟你别生气。我自罚三杯!” 说罢,一旁的侍女连忙斟满酒杯,褚洵连喝了三杯。他唯一的乐趣便是女人,为这事他可不想再被父皇教导,只是趁喝酒的档口,还是偷偷看了眼苏璃。哎,真是可惜了,他九弟也不知道能不能做那档子事,真是可惜!欸,怎么头有点晕晕的,今天的酒量也太低了啊。噗咚—— 褚洵一头磕在了桌子上。   “看来五哥是真喝醉了” 褚彧笑道,只是这笑意不达眼角,旁人也不敢应话。   四王爷与五王爷交好,向随从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褚洵架起来送到了客房休息,闹了这一出,众人只觉得兴致缺缺,也没那么热闹了,纷纷自顾自地夹菜。   “长公主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偏堂那边,言夫人褚流阮缓缓走出如分花拂柳,仪态翩跹,手里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娃。   苏璃望过去,名媛美姝,风韵犹存,身份尊贵的美人摆在家里,难怪言玄亦连个妾室都没有。转头望向言玄亦,那看着那边的痴迷眼神,苏璃只觉得一阵心寒。   她没有胎记的样子有五分似洛绾,她将他送给洛绾的琉璃珠戴在手腕最显眼的位置,她为了能让他看到甚至不敢穿厚厚的冬衣,唯恐遮住了珠子,她做这些也不过是想让言玄亦能认出她来。   在那之前她想了很多遍言玄亦认出她的神态,有惊讶,有厌恶,也有怕被人发现的窘迫,甚至是不屑。   她唯独没有想过的,是原来这个人早就忘了她娘。 第13章   初冬的晚风吹过,苏璃觉得脸上有丝丝凉意。   她站在桌侧,静静地看着远处中央,褚流阮和抱着孩子的言玄亦被众人围在中央。赞叹声此起彼伏,这方夸过模样好,那方便是夸人聪慧,哪怕是男童不经意说的一句话,旁人都能夸出一朵花儿来,热闹非常。   苏璃自嘲地笑笑,突然想起自己的五岁来,她只有娘一个人。可是她过得很好,很好地过了十三年,除了最后一年洛绾病危,她日夜不眠却还是救不了,到现在她依旧能记得那种绝望。   “娘。。我一定会为你报仇。”彼时不过十四岁的苏璃还不懂得掩饰情绪,一双秋水泪眼肿红,哽咽地望向怀里止不住吐血的女子。   “不要去找他。”洛绾咬牙带血地挤出了几个字,手紧紧攥着苏璃的手腕,眼神还是那么温柔。   苏璃任由喉咙口的苦涩蔓延到心口,“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恨他!”   洛绾艰难地抬起双手,拭掉苏璃脸上的泪痕,“娘不是不恨,只是怕你会难过。”   那时候的她只懂了前面那句‘不是不恨’,于是拼了命她都想让言玄亦替洛绾陪葬。   而今,当她今天站在言玄亦面前,站在褚流阮和那个所谓同父异母的弟弟面前,看着属于他们的热闹,她突然就明白了那后半句话,原来她也曾有期盼。   风吹鬓发,遮住她潮热的眼眶,窄袖拂过脸颊,再转过头,苏璃脸上已经又挂了上了浅笑,终究她不再是十四岁的她了。   “王爷,我吃了些有些不适,想先回马车上休息一下。”   “去吧,让玲儿陪着你,我再应付一阵便和言相告辞”   褚彧看了眼满桌的菜,他爱吃素,言相准备的菜色倒也合他口味,只是一想起方才苏璃微微颤抖的背影,还有那带着水色的袖口,莫名就没了吃饭的兴致。   “初九,推我去同言相说一声告辞”   “是,公子。”   褚彧的轮椅缓缓从位置里抽离出来,“哐当”一个人影飘过,突然一盆“白玉翡翠”瞬间倾倒在了他身上。   “你干什么!?怎么端的盘子??”初九一看到,便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挡,还是没搂住汤汁,全洒在了褚彧的衣服下摆上。   只听“扑通”一声,还没看清长相,小厮已经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对,对不起,王爷,我知错了,脚,脚一滑,求王爷恕罪,求王爷恕罪”小厮面色惊恐,连话都说结巴了。   褚彧这一桌人本就不多,十二皇子是个小孩心性,吃了几口就去哪疯玩去了,五王爷又醉倒在客卧。太子和四王爷自然是去和长公主那边寒暄,所以到了褚彧走的档口,周围竟是没什么人,如今有了这番动静,反倒吸引了个别目光,不过也是一闪而过,没人会放在心上。   言玄亦也在其中,似乎是看到这边的动静,将手里的孩童托给了言夫人。   “起来吧,本王不怪你。”褚彧接过初九递过来的帕子,一边说道。   “王爷宽厚,但下官自来赏罚分明。老耿,扣他三个月的月钱,再回去重新学学怎么端碟子!”言玄亦走了过来,厉声道。   老耿是言府的老管家,小厮一边磕头谢恩一边便被老管家找人架了下去。   “他也不是故意,言相何必生气,只是要借丞相的地方换件衣服了,”褚彧带着笑意的声音低沉好听,他转头对着初九,“初九,替我去马车把备衣拿过来。”   不消片刻,初九便小跑着带着一个包裹回来了。   “言相品味清雅,言府廊腰回转,想来当初是费了些心思。” 褚彧笑道,他被初九推着,跟着言玄亦走到了客房,这途中竹林小片映衬着假山流水,精致非常。   “王爷谬赞,朝中谁不知王爷的雁落别苑才是真真人间仙境。只是王爷低调罢了,王爷,请这里。”   言玄亦领着褚彧主仆二人进了最深处的一间客房,不一会儿,初九帮褚彧换完外服便出了门,站在门口。   “你找我过来,是何事” 褚彧幽幽开口,那道白玉翡翠他这桌早上过了,言相倒是体贴,倒他身上的这盘还特意撇了油。   “王爷,下官想求王爷一件事。”   “你我之间何须用求?”   “那王爷可否休了王妃。”言玄亦抬眼望向褚彧,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却一点都不窘迫。   “王妃甚得我心意,是我自愿向父皇求娶的,如今说休便休,怕是要惹得父皇猜疑。”   言玄亦沉默良久,摇曳的烛光在他脸上打下几片光影,照映着眼角的皱纹,显得格外沧桑。“王爷,苏璃是我的女儿。”言相微眯着双眼,似乎在回忆什么,负手走到窗边,借着屋中灯火看着那一片竹林,“这十几年来,我答应你母妃好好照顾你,从未食言。你当日与我商量要用这种方法收回那座宅子,若早知道是她,我断然不会同意。你要是再当她作棋子,我便是脱了这一层官衣,负了这十几年心血又如何。”   “言相,我以为她不过是你的弃女。” 纵然心里曾有过猜测,但是当真听到了,褚彧还是一惊,只是他没想到言玄亦会为了苏璃将话说的这么绝。   “王爷,我也以为你不过是要那座宅子。”言相心里被这句话刺痛,强忍住不显,看向褚彧,不答反问。   两两对峙,终究还是褚彧先开了口,“三年,她说三年定能治好我的腿,这三年我答应你护她周全。三年之后我自会放她离开。”   “只要王爷能记得今日的约定,下官自会尽力辅佐王爷。”   送走了褚彧,言玄亦关上房门,从暗格拿出一副画像,画像上的女子眉眼婉约动人,栩栩如生。   苏璃在马车里看了会儿医书,虽然也没看进去多少,但心情终于是平复下来,这才留意到外面呼呼的风声,玲儿似乎还站在外面陪着她。   “玲儿,你进来陪我一会儿。”苏璃撩起车窗,对玲儿说道。   “王妃,我没事,等会儿进后面那辆马车。王爷的马车我可不敢坐呢。”玲儿吐了吐舌头,幸好她今天穿的多,也不觉得很冷。   玲儿的声音清脆,语调也习惯上扬,苏璃被她的模样逗笑了,“王爷对你们和善,平常怎么不见你怕他,现在就我在你反而是虚客气了?”   “王妃您是不知道,王爷平日里是宽厚,但我们可不能碰他的东西,不然他要生气的!平日里也就初九和桃红姐姐能帮王爷整理私房。。”   “是么?”   “是啊,不过王妃不算,王妃怎么碰,不管碰王爷的什么,王爷都不会介意的!”王爷对王妃的宠爱,他们这些下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咳咳咳——初九推着褚彧跨出大门口,瞪了眼玲儿,玲儿本来正说的起劲,看到来人立马噤了声。   车帘被挑起,苏璃低着头佯装看书,褚彧甫一进来便带进了清冷的药香,打散了苏璃零星的睡意。   “看你晚饭也没吃什么,就挑了几块糕点。” 褚彧笑着摸了摸苏璃的头,将一个小布包摊开放在矮桌上。   苏璃心里一阵暖意,也不想拂了褚彧的好意,虽然没有胃口,还是捻起一块咬了几口,只是头依旧低低的。   “到王府还有一阵,你先睡一会儿。”   “马车颠簸的厉害,回去再睡吧。”苏璃的眼睛还有些红肿,所以从他一上车,她就尽量避开褚彧的眼神,说话的时候也是借着一本书,低垂着眼。   褚彧看着眼前从进马车就没怎么正对着他的苏璃,又想起适才和言玄亦的对话,心里生出一股子烦躁,拿了本札记,余光却都在右侧。   马车开始加快速度往前行进,苏璃拿着书,重心一个不稳,险些磕到桌子。突然一双手挽过来,将她拉进了怀里。   “现在不颠簸了,睡一会儿。”   头顶传来的声音酥酥沉沉,夹杂着淡淡的药香,仿佛点了一支安魂香,苏璃只觉得眼皮渐沉,今天她也是真的累了。。   夜色如墨,马车在长街上飞驰,褚彧看着怀里终于睡着的人,自己不知怎么地把她拉进了怀里,如今推是推不开了,算了,就借她睡一会儿。   咯噔一下,马车似乎搁到了一块石头,苏璃皱着眉头,往褚彧怀里拱了一下。   “再慢一些,避开那些石子。”   “是,王爷,马上就到王府了。”王爷的声音轻轻的,车夫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好在快到了,他真的是困得不行。   “慢着。。。。再多绕一圈。” 第14章   翌日,许是昨天太累了,苏璃一下子睡到了辰时末,醒来便在玲儿的絮絮叨叨声中换了件浅粉色大麾。   “王妃,早食备下了,在前厅放着呢。王妃可要记得去吃。” 说完这句,玲儿便退下去了,今日她请了假回乡。临近年关,府里的丫鬟下人便轮番请假省亲,这样到了开岁的时候,府里不至于没人服侍,这也是璃王府体贴下人,其他大府邸哪有这些优待。   璃王府四处都置着碳炉,哪怕是室外。皇上心疼璃王,赐的炭火便比其他人多了几倍,因此苏璃一路上没有刺骨冷风催着,慢悠悠地往前厅走。   苏璃温吞走到了前厅的拐角处,便看到褚彧就坐在桌边,下意识地在门边停下了脚步。厅里,他背脊挺直,身着雪白的直襟长袍,镶绣银色银丝滚边。窄领白色大氅,领口的犀角扣松松搭上,随意至极。一只手把弄杯沿,一只手执书相看,姿态闲雅。永远都是一尘不变的素衣,跟他的清贵气质还真是相得益彰。   “怎么来了还站门口?”褚彧朝门边看去。   “就要进来了。”苏璃笑着回道,边说边抬腿。   “夫人偷看了好一阵呢!我都看见了。。”初九在一旁小小的出声,一边继续抹桌子。   初九瞄了眼褚彧,第一次发现公子脸上升腾起有人气儿的笑意,结合他这段时日的观察。完了,这次公子怕是真喜欢上夫人了!初九又看了看苏璃,样貌嘛,勉强配得上,才华嘛,苏璃能治好公子的腿,家世嘛,那日他在门外看守也听到了,算是个丞相之女,还是一派的。好吧,这样看也还算。。。可以?   苏璃似乎听到了前面初九那句“偷看”,也没反驳,冲初九咧嘴笑笑,就坐在了桌前,桌上依然是她最爱吃的花生豆腐脑,和一些糕点。拿起调羹舀了一口,还是烫的。   “对了,”苏璃吃了几口,开声问道:“初九,你最近可听说上官大人家里有什么事?”   “上官大人?”初九放下抹布,“上官大人家没什么大事儿啊。。”说完用余光撇了眼褚彧,见褚彧似乎没什么动静,这才又嘟囔一句,“不过就是上官鎏云成婚的事嘛。。。”   “什么?!鎏云要成婚?和谁?”苏璃一脸惊愕,她万万没想到,毕竟。。。   褚彧闻声抬起头,刚刚还有的笑意不再。苏璃在他面前很少失态,一次是言府,还有便是这一次。言府是因为言玄亦是她父亲,那上官鎏云呢?又是她的谁?习惯性转弄杯沿的右手戛然而止。   “我听说上官家公子是和京中药商之女定的亲。”褚彧幽幽开口,眼睛却依旧盯着书。   “药商,难道是盈盈?不应该啊。”   苏璃没在意到边上的男子听到这句话时的后背一僵,她心里除了疑惑便是担忧。当初她只身一人进了太医署,第一个人认识的便是鎏云。原本以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但偏偏还是个性情中人,他们曾经对酒谈天,也曾互相倾诉底细,鎏云之于她,是真正的朋友,是比叶蕴兄妹更重要的存在。如今她明知他倾心叶蕴,却要娶叶盈,无论为了谁,这都必然是一场噩梦,关乎到她所珍视的人,她没办法那么淡定的在一瞬间就遮掩那多出来的情绪,就如同当初褚彧晕倒一般。   “怎么就不应该啊!夫人,你都已经嫁给我家公子了,怎么还想着别的男人。。”初九听了忿忿不平,尤其是看到褚彧的神色,他才好不容易接受了夫人的人选,怎么又冒出来个公子的情敌!   “初九,休要胡言乱语。上官公子才貌兼备又风流倜傥,王妃与他交好也是自然。” 褚彧不动神色,夸起人来语气淡淡的,反正是看不出来高兴。   连初九都闻到了那满句的酸味,偏生苏璃就是听不出来。她还想开口跟褚彧说下午要去上官府,门外传来一声报——   “禀王爷王妃,姜太医求见。”   既然定下了要去上官府,苏璃也没初初那么焦急,来的是姜太医,想来是关于褚彧的腿了。褚彧的腿才刚刚开始有起色,现在绝不能让人人知道,万一这时候被打断,便连她都无能为了。现下在她心里,这是最要紧的事。姜太医曾带过她跟诊,她对他算是有点了解。   “让他进来吧。”苏璃缓缓开口,褚彧向门童点了点头,门童便告了退。   “初九,你过来帮我敲肩。”苏璃吩咐道,初九虽疑惑,依旧还是上前。   姜郴进了门看到的便是璃王的贴身随侍,竟帮苏璃敲肩,一旁的璃王则恍若无闻,果然如传闻宠的紧。似乎是想求证什么,姜郴微微抬了抬头,胎记也没有了!难道她一早就是假扮,实际以医女身份以色勾引璃王?   “下官参见王爷王妃” 姜郴低头行礼。   “姜太医无需多礼”褚彧和颜悦色道。   “要说姜太医于我还有知遇之恩呢。”苏璃勾唇。   “下官不敢,怎敢同王妃相提并论。”话是这样说,姜郴心下却是嫌弃,不过是个飞上枝头的麻雀,拿什么乔。   “姜太医客气了,还请姜太医给王爷诊脉看看。”苏璃笑得明艳,姜郴却从中看出了些许得意,为何?   褚彧如往常般伸出手,姜郴右手一按,咦?似乎原本滞涩的血脉有松动的起兴。再一看苏璃的神采,心下有所忖度。   “我看王爷的脉象似有好转,不知王妃是否有治法?”   苏璃面露欣喜,“当真好转了?这不过是我老家的偏方,原本只是让王爷试一试,谁知我前几日把脉便觉得有起色,只是我医术浅薄,也不敢确认,如今姜太医说是,那便是真的了!”   “不知王妃可方便告知,让我稍作参详?”姜郴心存疑惑,苏璃半吊子水平的医术,凭几个偏方能治,他不信。   “自然是方便的。川术一钱,黄冧五钱,麻荠一两,紫苏三钱,癿秸三两。。。。不知姜太医觉得如何?”   姜郴听完便明白了过来。这方子里有两味毒,五分补,三分催,两分固。这类流传乡间的药不过就是饮鸩止渴,图个一时好看罢了,没什么花头。思及此,他不禁更加看不起苏璃,没什么本事,还想充大头,不过既然她是王妃,他一个小小副医令有什么好多嘴的,凡事轮不到他兜。   “王妃偏方确实机巧,下官医术不精,不敢评判,不过脉象确有起色,既然王妃有法子医治,我便也就不献丑了。”姜郴转向褚彧,“王爷王妃,下官就先告退了。”   “姜太医,我送送你。”说罢也不等姜郴推辞,苏璃起身,陪姜太医一起出了门。   临到了大门口,“王妃可有事交代?”姜郴可不傻,都送到这份上了。   “姜太医果然是聪明人,我只是希望若是陛下问起,还请姜太医提一提王爷好转的事,若是需要,以后将这偏方记在太医署,也算功德一件。”   “王妃说的是,我定当尽力。”   姜郴过了大门,转头看着苏璃的背影,冷哼一声,以为他不知道?   苏璃没有好的身世,唯一可取的便是医女的身份,能更好照顾璃王。她不过就是想借他的口向陛下邀功罢了。就以苏璃的这寄药用,腿只会废的更快,甚至危害到身体!姜郴不屑地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将这事放诸脑后,至于张公公那自然还是一个说法,腿,必废。   前厅里,苏璃舀起放下了有一会儿的豆腐脑,怎么还是烫的?   “我见你没吃完,怕你还要,就让张婶又热了一下。”褚彧拨开苏璃出门回来被风打乱的碎发,声音温凉。   “夫人。你和那个姜太医说什么呀?”初九等苏璃吃完一口才问道。   “姜郴是副医令,居于李太医令下面,他一直觉得屈才,便最是看不惯我这种不费力气便比他位高的人。他每次来医诊,必有人问他结果,无论是谁,暂时都不能知道王爷转好的事,所以我便给他张假方子,让他觉得这转好的迹象不过是假象。”   “难怪,这药之前都是我抓的,我就记得不止这几味药。分量都不太对。那夫人让我捶肩膀也是为了气他?”   “算是吧,顺便,使唤你一下。”   “。。。。”   “初九,你帮我备匹马,我下午想去下上官府” 诊脉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她也有月余没见鎏云了,这次她定要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想起之前见到鎏云的憔悴,她便觉得这婚事有隐情。   “这。。。”初九望向褚彧,他要是应下了万一公子怪他怎么办?   “一起去。”一直听着二人说话没有出声的褚彧,放下书,直勾勾对上苏璃的眼睛,又说了一次,“一起去。”   “不然不许去。” 第15章   年关将近,远在外的游子也纷纷赶回家过个团圆节。几条主街两侧的店铺大都贴起了春联,挂起了红灯笼,交相应景。   褚彧和苏璃在马车上各坐一侧。早上褚彧的一番话似乎还在耳边:   “一起去,不然不许去。”   “你刚成了璃王妃,又去见一个定了亲的男子,我只是怕别人在背后说你的不是。”   “你放心。我只是在府外马车上等你。”   苏璃看着靠在倚栏上闭目养神的褚彧,笑了笑才别过头去,就在那个当口,褚彧也睁开了眼睛。   苏璃撩起车窗帘子的一角,看着满眼的大红色,心里都亮堂了许多。这段时间她一直没上街,如意戏馆旁边,那之前还空着的几家店铺如今也是宾客盈门了,曾经在太医署和鎏云他们一起听戏,吃夜摊的日子似乎就在昨日,只是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 临到过节这里总是这么热闹,你在王府闷了就让玲儿陪你走走。”   “ 那你呢?” 褚彧突然的出声,把苏璃的眼神从窗口收回马车,放下手下意识地说出口问到。   “我在家看书就很好。”   苏璃听了这回答心里又揪了一下,虽然褚彧平日里温润,但毕竟这七年坐在轮椅上,少不得被人议论,一路走来得忍下多少非议才磨成今天这种性子。   天香楼那次便是这样,他若不提身份,谁都敢嘲笑他,所以他才不愿上街的吗?   怕自己神情再刺伤到他,苏璃赶忙换了个话题,“王爷,年节我们是在王府过吗?”   “年节。。以往我一个人都是去别苑过的。不过现在有你,去哪里都是一样。”   “别苑?”   “之前忘了和你说,离秋猎的的佘山不远。当初发现了那里有温泉水,父皇便赐给了我养伤。” 当然还赐了其他东西,但他现下不知道为何却不是很想苏璃知道。   苏璃暗忖:温泉,雾谷的矮山洞里也有,对他的冻伤或许会有些效果,若是金针配辅以温泉,兴许能缩短些时间呢。   “温泉对你腿伤有些作用,我们去了或许可以试试?”   原以为褚彧同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毕竟他对她还从来没拒绝过,更何况这还是为了褚彧的腿伤,谁知他沉默了半响,还是一句话没说,苏璃敛了敛眉头,心里生出了一些疑惑。   “王爷王妃,上官府到了。” 车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苏璃的思绪。   “你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褚彧温柔地说道,仿佛从未提到过别苑。   由于上官显去了户部司,上官夫人又回了娘家置办些年关的事,府上便显得有些空荡。小厮领着苏璃向鎏云的院子走过去,上官府不像璃王府,府里小道上没有炭炉烤着,苏璃有些不习惯的打了个寒战。   “王妃,奴才去和三少爷通传一声。”   “不用了,通传了他肯定要躲着我。直接带我过去吧。”   碍于是王妃的身份,小厮也不敢拒绝,只得继续走着带路。   “你们三公子的婚事定下来吗?”苏璃抱了抱露在外面的红彤彤的手,开口问道。   “禀王妃,鎏云少爷亲是定了,只是婚期还没定下。”   “嗯”   “王妃,这里面进了门就是”小厮一派恭敬,这上官府的人真是本份,她一个王妃和他们定了亲的少爷私会,他们还似乎不甚在意。思绪回转,苏璃蓦然回忆起临进府门前,褚彧撩开车帘,对她说了句:“代我向上官公子问好。” 那时,门口的小厮们都在。她当时还觉得纳闷,褚彧同鎏云又没什么交情,现在想来,他明明就是在帮她衬了底。他的心思总是这么重,她又怎么能次次都懂。   罢了,不要再想褚彧了,今天是为了鎏云而来,苏璃敛了敛神色,伸出手敲了敲苑门。   “谁啊?说了不要烦我。”   苏璃一听就是鎏云的声音,“是我。”   不多时,支丫一声,门被打开,鎏云一脸惊讶的看着来人,“你怎么来了?”   “怎么?还不欢迎呐?”苏璃也不等上官鎏云邀请,笑了笑自顾自地进了院子,扑鼻而来的一阵酒香,“怎的一个侍从都没有?”   鎏云关上门,“赶出去了,看着心烦。”   “你要娶盈盈?”苏璃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因为是和鎏云,她也不想绕弯子。   “你还是知道了,”上官鎏云单脚支起,坐在院子里夏日用的凉藤椅上,衣着单薄形容憔悴,脸上一片寂色,和以前穿着紫衣肆意风流的那个上官鎏云判若两人。   “上官家三少爷要成亲,有几个能不知道?”   “我知道你会怪我,”上官鎏云惨然一笑,“也不是怕你怪我,我才不和你说。我是连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   “盈盈一直喜欢你,可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成了亲,就当真能对她好吗?”   “九王爷对你好么?” 上官鎏云仰头一饮而尽,他能对叶盈很好,只是给不了她最想要的,那样算不算好,他也不知道。   “好,他对我很好。”   “如果有一日,你发现他骗了你呢?你会不会恨他?”   “他不会骗我,我相信他。”苏璃淡淡地说道,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马车上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叶障目,鎏云之于叶盈,褚彧之于她,么?   “我只是说如果。” 上官鎏云不愿放弃,依旧追问。   “那我就和我娘一样,再也不见那个人。”苏璃看着鎏云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但盈盈不会,她一定会留在你身边一辈子等你爱上她,所以你一定会看着自己负她一辈子。”   “呵,你以为我说的叶盈吗,不,我不怕她恨我的,”上官鎏云头仰靠在藤椅枕头上,眼尾似有晶莹,讷讷言语,“我只是怕阿蕴恨我,可是,恨我总好过不记得我,璃儿,他这个月末便要成亲了,那以后谁会边陪我听戏边催我念书呢?”   “你是说——叶蕴成亲?”苏璃错愕,她怎么都想不到,鎏云是因为叶蕴成婚所以才。。   “你也不知道吧,呵呵,他连我都没说。还是盈盈说漏嘴,我才知道的。我是赌气,他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么多年,我就连朋友都算不上嚒。他能成亲,我难道不能吗。反正娶谁都是一样,不如娶了他妹妹,那他这一辈子就都要对着我。”上官鎏云说到最后仿佛魔怔了一般。   苏璃看着上官鎏云,突然想起那日他们一起听的戏文里唱的那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想好劝解的话哽在喉咙口,然而她不能再说了。那是关于他们的年少时候的酒旗风暖,她有什么资格劝他放下?   “鎏云,告诉叶蕴吧。”   这是苏璃离开院子,关上门前的最后一句话。   褚彧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苏璃下车之后,这每一秒都似乎过得特别慢,慢地让他来得及审视自己的心。那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他不过是不愿意苏璃一个人来见其他的男人,这算是一种喜欢还是占有欲。到底一直以来,他对苏璃的好是为了让皇帝消除疑虑,还是他自己心之所向,这一连串的心绪不宁,连苏璃何时进了马车他都没在意。   “还在想年节的事?”苏璃进了马车一下子感觉到了暖意,舒展了下身体,看到褚彧眼神恍惚,自然地想到了之前戛然而止的话题,或许是鎏云的问题触动了她,她比以往都期待今天的褚彧能说些什么。   “没有,暖炉熏的我有点困了,上官公子如何了?是不是要备一份贺礼?”   “哦,他自己都还未想清楚,再过几日吧。”   “嗯。”   一架马车,两股心思,终究一路无话。 第16章   已是寅时,京都早已被黑夜笼罩,偶尔亮起的零星亮光也不过是打更的人在走街。   此时的叶家祠堂却是灯火通明,叶蕴直直地跪在叶家祖先排位面前,眼神坚毅。   “你到底娶不娶崔家小姐!”叶家老太爷叶仙芝拄着一根拐杖站在祭台边上,他被气得上了脸,呵出的气,连胡子都得颤两颤。   “爷爷,我不会娶她。”   “崔家老太爷同我是世交!哪里不好,崔家小姐是哪里配不上你??”   “不是,是我配不上她。爷爷,你让我去羡城结个账,我去了,你趁我不在,你就偷偷订了亲,这也就罢了,若早说也来得及补救,但是你偏偏等这个月末就要成亲了才告诉我,连盈盈都比我早一步知道!你从头到尾可曾问过我的心意?”叶蕴向来话不多,如今一下子说这些,面上虽依旧冰冷,心里却早已经翻江倒海。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要问你作何?这亲我已经定了,你不结也得结。”叶仙芝掌管一整个叶家,做事雷厉风行,老年丧子,又独自把孙子孙女养大,说起话来是说一不二,哪怕是叶蕴跪在祠堂两日,他心里虽然心疼,然而却不能让步,既然是长房嫡子,就该有嫡子的样子。他早年也有一个妾侍,生了个儿子,但是家业传给嫡子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而且叶蕴聪慧,若把家业交给他,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的百年传承!   “爷爷你明知道我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叶蕴丝毫不动,依旧是笔直地跪地。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叶仙芝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歇了一阵,复又厉声说道,“崔涵衣你小时候也见过,大方淑良,你要是退婚,就是害了她一辈子!”   “我娶了她才是害她一辈子。”   “我床边第三格柜子底下的手札有人动过。”叶蕴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样子似乎是痛苦,也夹杂着无可奈何的悲凉,“我藏了那么久,每年都写的一封寄不出的信笺,你都看过了吧。”   叶蕴话一落,叶老太爷的背明显的晃动了一下,黑着的一张脸张了张口,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记得第一次见鎏云,他才4岁,他都不记得了,我六岁,我就记得,他长得跟个女娃娃一样。”叶蕴轻笑了一下,似乎在说自己心里的珍藏,连笑起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大声一点,宝藏就要了溜走了一般。   “他小时候就和现在一样,也爱穿些亮红亮紫的衣服,晃的人难受,让别人不注意他都不行。我不过比他大两岁,他就哥哥,哥哥的喊我,吵得我心烦,现在长大了反而不喊我了。”   “我对盈盈好一点,他也要生气,有一次我就多给了盈盈几个枣子,他还爬到树上躲着我。那时候是快过秋,树上叶子都没几片,他一身红衣服哪躲得住。”叶蕴说到这又笑了笑。   “有时候,我也怕,怕他成亲,也怕自己成了亲,一开始我到底为什么这样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别说了。”叶老太爷摇了摇头,拐杖敲了敲地,发出咚咚的响声,“别说了。”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椅子起了身,“你知道的他也和盈盈订了亲,你就不能,不能死心吗?”背过去的老态龙钟的脸上说不出的沧桑,叶蕴看不到,所以他不知道叶仙芝说出这话的时候,那脸上的凄凉神色。   “爷爷,他能和盈盈成亲,我很高兴。”叶蕴嘴角微微扬起,“他是户部尚书的儿子,要不是爹当初救了上官家老太爷,我和他都不会相识。盈盈和他在一起,很好。”真的很好,他原本还担心鎏云以后成了亲,他再也见不到了。如今鎏云既然喜欢盈盈,他反而轻松了,就让他一个人把这种龌龊的心思继续藏着,反正都藏了这么久,也不差那一辈子。能经常看到,那就真的已经很好了。   “既然他娶了盈盈,你就不能娶了崔小姐?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爹娘吗!”叶老太爷忍不住转头盯着叶蕴,拐杖无力地垂在地上,“就当是爷爷求求你,别怪爷爷用这不入流的手段,爷爷也害怕。。叶家怎么能无后啊!!!”叶老太爷的表情在这一霎土崩瓦解,两行浊泪,微驼的背看的叶蕴心里疼痛不已,然而他不能害了崔涵衣一辈子。他真的不能。   “爷爷,对不起。。。”   屋里的烛火明亮,一老一少对峙着,谁都没有再说话,天边慢慢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罢了,你自己去退亲吧,别损了崔家的面子。”叶老太爷脸上的眼泪被风干,那多年风霜打造的坚毅又回了过来,最后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我就当你爹当初,带着你一起上了船。以后我的嫡孙只有盈盈一个。”   哒哒的脚步声远去,空空荡荡的祠堂,最后还是叶蕴一个人跪在那里。   这日深夜和叶宅一般亮着的还有一处,那便是璃王府。   褚彧坐在床前,看着床上已经安睡的苏璃,怕吵醒她便一拖再拖,还是没上床。   自从那日上官府回来,她虽然依旧如往常般施针喂药,但和他话却少了很多,虽然看不出原因,但他就是知道苏璃在生气。   可明明是他该生气啊,自己的夫人去劝的别的男子退亲,他不能生气么。那她到底是在生什么气?难道还是为了上官鎏云。   褚彧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坐在轮椅上的双腿,试了试力气,有轻微的晃动,却还是抬不起来。心里不由得沉了下去。   呵,本来,正常的女子怎么会喜欢一个连走路都不能走的人。   门被吱呀一声轻轻合上,原本已经睡着的苏璃缓缓睁开了眼,看着一侧平整的床单兀自发呆,不经意飘出了一句叹息声。   连过了几日,明天就是正年节的日子,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璃王府上里里外外也是忙碌。玲儿早就探亲回来了,如今帮着桃红大管家一起备年礼,用来别人上门的回礼。不过璃王府向来没什么人来,所以她们准备的也很轻松。   “夫人,我前日里去取药,听说叶家和崔家的亲事取消了。”初九捧着一个灯笼边扎边说道。   苏璃在一旁正喝茶看书,听到这句话便笑了笑,偏偏这明艳的笑又被刚准备进门的褚彧看了正着。   “初九说什么呢,璃儿笑的这么开心。”   “公子好。”初九弯腰施了礼,放下手里的灯笼,接过褚彧的轮椅,推到了苏璃边上,“公子,我是说叶家公子的亲事取消了。”   “哦,就是那日婚礼一齐来的那位?”   “是啊。”   “你最近感觉腿如何?”苏璃看向褚彧。   “用了药,膝盖有些酸麻。”   “这是正常的,以后便不用我来施针了,按时用药就好。”   “璃儿,你上次说的,温泉真的能让我的腿早些痊愈?”   “嗯,按照医理来说是的,不过也要试一试。”那日回来,苏璃闷想了几日,就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褚彧的别苑如何跟她有什么关系,虽然褚彧曾向她表明心迹,但谁都有心事,连她都有,凭什么就要别人坦白一切呢。她还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这样小女儿心思的一天,倒是被鎏云给‘提点’出来了。   只是后来几日不知不觉有了隔阂,她面子上温和多笑,内里其实根本就是冷淡的心性,因此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便一直僵持着。   “那等过了明日年节,我们就去佘山的雁落别苑住一阵吧,好不好?”   “好啊。”   初九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多说了这么几句话,原本关于叶蕴的第二个消息都到嘴边了,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反正这消息也不方便让夫人听到,就当自己不知道好了。 第17章   德济堂在大梁京都锦城是第一大的药商,已经有了百年的历史,德济堂的叶家平日里行事低调,乐善好施,颇受民众称道,但是最近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   “哎,你听说了吗?叶家和崔家婚事吹啦。”   “哪能不听说啊,你说那件事是真的么?”   “谁知道啊,叶家也是倒霉,当初叶老爷叶夫人船难,如今叶家公子又遇着了强盗,还伤到了那处。。。哎。。。。”   “也不知道谁缺德,传了出来,弄得那崔家也知道了,还退了亲,当真是雪上加霜。”   “你这话说的,真不行了也不能祸害人家崔姑娘啊。。”   “诶,你小声点!!”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情,人们说起叶家公子叶蕴皆是同情和惋惜,据说叶家公子去了羡城收账,后来在去往药园的路上,大概是位置比较偏僻,竟然遇到了强盗,受了伤回了也就罢了,偏偏还是那处男人最根本之地。   虽不知道真假,但是叶家闭门谢客已有几日,原本不信的人都纷纷开始有些怀疑。前几日崔家也退了婚。而最让人咋舌的是还真有羡城的强盗头子站出来,得意地说是自己的寨子弄伤了叶家公子,于是这传言便成了言之凿凿的事实。   “你说这是不是你传出去的?!”叶仙芝气的声音都抖了,他第一次觉得恨不得这个孙子真的跟儿子一起去了,“你,你为了。。你有没有想过叶家的脸面!”就为了一个男人!叶老太爷头都要疼死了。   “爷爷,我不过是说我遇到强盗受了点腿伤,也不知道怎么会传成这样。”叶蕴也觉得头大,他遇到强盗不假,也的确挨了几下子,但是没受什么大伤,只是被抢了些银子。原本想借着由头说腿落下了点病根,再求崔家退了亲就罢了,谁知越传越离谱。初初听到,他还有些疑惑,不过他最不喜解释,所以便没说什么,叶蕴苦笑,如今歪打正着,怕是以后再没媒人上门了,他是清净了,但他爷爷。。。。。   叶蕴抬头看了看气的脸色涨红的叶老太爷,心里愧疚,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说,一老一少就又沉默了下来。   过来很久,“叶蕴,我对你太失望了!我叶家没你这样的子孙!”   ‘嘭’一阵响亮的关门声,叶老太爷生气地走出了叶蕴的房门。   叶蕴叹了口气,坐回桌前继续抄心经。他已经抄了五六日,只为求一个心静,只是始终心乱。   抄了有一会儿,天色近黄昏。门外传来敲门声,“少爷,鎏云公子来了。”   鎏云。。。叶蕴面上一喜。   “请他进来。”叶蕴慌忙把桌上的笔墨收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着。   上官鎏云推门而进带进来一阵寒风,夹杂着莫名的血腥气,一身明黄,下摆缀着不规则的梅花几朵。肃杀的脸色在看到叶蕴的时候瞬间变得温柔起来,只是喘息声有些大,仿佛刚飞奔了几千里,鬓角微湿,额头还依稀可见汗珠。   “阿蕴。”待气息平稳了些,上官鎏云开口道,他见到叶蕴,只觉得恍如隔世,明明只是不过半月没见,“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房间里面也是空空荡荡的,连暖炉都只有一个,断断续续的吐着丝丝热气。   “你怎么来了,都快成亲了,医书是不是也荒废了?”叶蕴从木椅上站起,走向门口迎向鎏云,忍住心里的欣喜,声音冷冷清清。   “你不在,我看什么医书,再说我这医术,看了也没什么用。你回了京都也没来找过我,现在好了,翅膀硬了,定亲退婚倒是一个都不跟我说了是吧。”上官鎏云故作轻松的语气,满肚子的话此时一点都问不出来,只是仔细的看着对面的人身上可有什么伤口。   “没大没小,我也算是你哥哥,成亲还要通过你麽。你今天来的可不巧,盈盈也不在,不然就算不能见面,也让你听听她的声音。”   “我不是来见她的,我是来见你的。”   “来看我穿的这么讲究作何,你这红梅花还是刚刚缀上去的么?”叶蕴才不信,瞥了一眼揶揄道,这小子老是穿的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纨绔子弟似的。   上官鎏云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脚步往后收了收,撩开外袍遮住了下摆,“你,你那里是真的伤着了?”他的确是不想叶蕴成亲,但若是用这个做代价,他宁愿让叶蕴娶十个八个小妾,也好过他受伤。   “嗯”叶蕴看着一脸焦急的上官鎏云,面上依旧冰冷心里却是一暖,但是又有些好奇若真如此他会如何,便起了心思逗弄。   纵然鎏云心里作了准备,一下子听到,他还是觉得仿佛是五雷轰顶,垂下的眼神闪过浓浓的一抹心疼!   “阿蕴,我们找璃儿去,她一定能治好你。”   “鎏云,反正我不准备成婚了,治不治也无所谓的。”   “可是我有所谓。”   上官鎏云脸上的神色阴暗,叶蕴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开这个玩笑,可是话都出了口,总不能承认自己是逗着他玩。便连忙拉了拉鎏云的衣袖说道:“鎏云,我伤的不重,我自己便能治好,能治好。”   “真的?你没骗我?”   “嗯!”   上官鎏云第一次见到冰块叶蕴的脸上有了几分讨好的神色,虽然不清楚这是为何,但是听到这里心里宽慰了一点。不过他还是要去找一下苏璃,虽然苏璃是个女子,这些是有些难以启齿,但上官鎏云就是相信苏璃不会拒绝。   “对了,鎏云,你和盈盈的婚期。。。”   上官鎏云心下咯噔一下,如今叶蕴被崔家退了婚,那他也没了和叶盈成亲的理由,但如今箭在弦上,要是他再退婚,那叶家就成了全城的笑话,那样,他该多难过。   可是,如今叶蕴受了伤,他心里是更加不想成亲。   “我娶盈盈,你会高兴么?”   叶蕴对上上官鎏云难以名状的眼神,差一点,他就要说不要娶,但是他怎么可以,一个是他的亲妹妹,一个是他,他们若在一起,他就能守着鎏云一辈子,也再也不怕别人会起闲话,这是他再好不过的结局。   “你就知道问胡话,我当然高兴。”叶蕴的冰块脸看不出情绪。   “好,那我回去就定日子。。”你想要的,我能给的,我都会给,鎏云脸上那张扬到极致的笑容,叶蕴瞬时看花了眼。   上官鎏云走了之后,叶蕴呆立在房里,他刚刚看着鎏云的眼神,就差那么一点,差一点他就要开口。幸好,他忍住了,叶蕴对着空气笑了笑,要是鎏云知道了他的这份感情,以后还能怎么相处,毕竟他就将要成为他妹夫了啊,真好。   连着几日在屋里抄经书,抄完经书再抄药书,听前院说盈盈和鎏云的婚期定了下来,叶蕴心里只觉得空空的,蓦地发现宣纸也用完了。第二天清早,趁着街上人少,去墨文轩买了些宣纸,又去茶楼坐了一会儿。茶楼人多嘈杂,叶蕴眉头皱了皱,刚准备起身,突然听到隔壁两人的声音。   “太惨了啊,不过照我说那也是活该。”   “羡城的那几个寨子都扎根在那多久了,往日也不见官府去剿啊,怎么那天就突然去了?”   “谁知道啊,听说上头来人啦,只盯着那一个白虎寨,整个寨子都烧没了!”   “那寨子里的人呢?”   路人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那还用说,都被杀了啊,满满一个寨子啊,一个活口都没留。”   叶蕴愣在门口,突然想起鎏云进来的时候那一阵血腥气,明黄衣摆上的点点红色,原来不是梅花,是别人的残血么。他那天是从羡城赶过来的?叶蕴心里的苦涩缓缓升上了喉咙口,手一松,宣纸从手里滑落,散落了一地。   “爹,羡城的府尹是不是你以前的学生?”   “是啊,咋了?”   “爹,我想去羡城剿匪。”   “鎏云你是不是疯了?不做医官了,现在要去做将军?”   “爹,就当我求你,你答应我这一次,以后你要我从仕我便从仕,要我参军我便参军。”   阿蕴,除了我,别人怎么能欺负你。 第18章   今日已是初七,还有八日便是正月十五。璃王自皇子时期便从不过元宵,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这个忌讳,因此趁着王爷去别苑的当口,大家纷纷赶着撤下王府里的喜庆布置,虽不知道王爷几时回来,但总要准备好,以前府里因这事被贬出去的可是大有人在。。   上官鎏云到璃王的府的时候,府里的下人就正在拆门梁上的红灯笼,桃红则在一旁指挥,“小心点儿,别磕碰到门匾!”。   上官鎏云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等他们卸下了最后一个红灯笼,才轻喊了一声道:“在下上官鎏云,求见王妃。望各位通传一声”   虽然面对的不过是王府的下人,但他的语气没有半分倨傲。   桃红回过头,便看到一个身上披着貂鼠裘衣的俊秀男子,里面是一件红色大氅,在裘衣下若隐若现,是他了,果然王妃说的没错!   “鎏云公子好,奴婢是璃王府的管家桃红。喏,这是王妃说若是您来找她,要我交给您的!”桃红笑得大大咧咧,简单地施了个礼,她是璃王府的管家,虽说上官鎏云是户部尚书的小儿子不假,然而却没有功名在身,所以她行个小礼已是足够了。   鎏云接过信笺展开,桃红在一旁又继续道:“您来的真是不巧啊,王爷王妃原本初一就要去别苑了,不知道咋的,往年都没啥客人,偏就今年多,一直拖到昨天才出发,您要是再早来一天,就能见上嘞。”   信上简单地写了雁落别苑的址处,这次去别苑是为了褚彧的腿伤,再加上现在正是隆冬,天气寒冷,估摸要在别苑住到开春,苏璃便担心鎏云有急事寻她寻不到,因此留了一封信让桃红转交,只说是个叫上官鎏云的,衣着鲜艳非常。   “有劳桃红姑娘了。”鎏云嘴角轻扬,把信笺往怀里一塞,翻身上马。   “分内事,分内事。”桃红乐呵呵地挥了挥手,回头走进了王府。   雁落别苑地处于佘山的东南角下,阳光充足,背山傍水。还在王府的时候,桃红也跟她提过这别苑的景致不同一般,如今苏璃下了马车站在苑门外,亲眼见了才知道哪怕比起皇宫的建筑,这里都是不遑多让的,尤其是在佘山山水美景的映衬下,更显得精致。   别苑外是粉墙环绕,别苑内则分为前中□□,前庭抄手游廊,甬路相衔,中庭为住处,虽然不大,但也有三个分隔开来的小院落,垂花门楼,以三角之势围着中心的一处温泉。□□接洽着矮秀的佘山,院墙外种了香樟和橘树,用以驱虫,一口山井水温冰凉,和中庭的温泉恰巧相反,用来避暑最是适宜。初九说的果然不错,这别苑春夏秋冬四季都甚是宜人居住。   头上是冬日的暖阳,温热的阳光照在身上正好,苏璃逛了一圈,最后坐在前院的菱木纹软椅上眯着眼睛,舒服的舒了口气。   “王妃,您可别睡着了,日头虽好,睡着了怕是要着凉呢。”玲儿蹲在一侧煮茶。   “没睡呢,我就是晒一会儿太阳。初九还没回来么?”苏璃笑道。   玲儿放下茶具,掩嘴一笑,这几日王爷染了点风寒,所以刚下了马车,初九就推着王爷去温泉那边暖一暖身子,王妃这么问,分明就是关心王爷嘛。“禀王妃,还没回来呢,您是不是想王爷了呀。”   苏璃莞尔,正想打趣一下玲儿,突然地被一声娇声打断。   “你们是谁,怎么来这里” 声音甜腻,但听起来口音很奇怪,似乎不是大梁的人。   苏璃睁开眼睛,从躺椅上站了起来,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那女子比她略高些,容貌不同于大梁人,五官深邃鼻梁高耸,再看之下便有些异域风情。俯首弄姿,大冬天只穿着一件粉色睡袍,□□出来的锁骨之下,贴身的亵衣被撑的圆润饱满,对着苏璃这边两个女子都是媚眼如丝,风情万种,更不用说若是对面的人是男子的话,她该是何种情态。   那女子见对面盯了自己一会儿又不说话,想必是自己生的太美,她们看呆了。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那眼尾上挑,真有些像古书里的狐狸精的模样,“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和个男人似的。”说罢掐着腰肢一扭一步地走了过来,站到苏璃的面前,抬高了下巴,睥睨着她们二人。   “大胆,见过王妃还不行礼!让王爷知道了,非治你的罪!”玲儿冷声道。   “是王爷来了么,奴家这段日子可想他想得紧呢,在哪儿呢?”塔曼媚着眼看了一眼苏璃,一边故意把领口又往下拉了拉,眼神往四周找去,她早了就看了一圈了,自然也晓得王爷不在附近,不过就是想气气眼前这个王妃。   “你还不给王妃行礼?!” 玲儿一个挺身挡在苏璃面前,厌恶的看着塔曼,一个衣衫不整地胡人女子,就这俗艳的姿色也好意思和王妃相比!   苏璃拉了拉玲儿,嘴边噙起淡笑,面向塔曼,“王爷在温泉,你在这处是寻不着他了。”   塔曼不屑地瞥了眼苏璃,这个璃王妃,容貌在大梁人中算是极好的了,不过在征服男人这方面,她西胡第一舞姬可不会认输。更何况她还是皇帝御赐给褚彧的,王爷还能把她退回去不成?   “不寻了,反正他今晚定会来我这里,在床上等着,可比走路舒服。”说完挑衅的看了苏璃一眼,转身的时候屁股左右一扭,摇曳生姿。   玲儿狠狠朝着塔曼的背影剐了一眼,“呸,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舞姬!”   “玲儿,你也知道她?”苏璃望向玲儿,残存的笑意不达眼底。   “我,我就是听王府里别人说的,说别苑有个王爷的,王爷的侍妾。。。。是个西胡来的舞姬。。” 玲儿收回眼神,垂头暗恼自己刚刚怎么说出来了,如今苏璃问了,她也只能支支吾吾地答道。   “哦,我想回去休息一会儿。”   苏璃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褚彧,不过是金屋藏娇罢了,这就是你初初不愿我来别苑的理由么。   温泉水升腾着热气,褚彧身上披着一件单衣坐在泉水边上。前几年一入了冬,他便来这别苑休养,今年来晚了,身体就有些受不住。氤氲的水汽将他的单衣打湿,浸润贴合在身上,透出的一片肌理分明,墨发松散的垂在肩膀,只有尾部扎着一根黑色绸带,长长的垂在身侧,双目微阖,薄唇紧闭,汗珠从脸颊划过唇角,淌过脖颈,辗转滴至锁骨,往下流入看不见的深处。   “公子”站在屏风外面的初九在人后,又恢复了正正经经的模样,只是对着褚彧依旧恭敬,“我刚刚看到塔曼了。”   “嗯。”   “公子。。。”初九有些犹豫,“我要不要告诉夫人,塔曼是皇上连着别苑一起赐给您的。”   他平日里对外活泼,有几分掩饰的成分,但和苏璃相处的这段日子,他也是真的逐渐将她当作是公子的夫人来对待。   “不用了,她不会在意。我何必多此一举。” 走之前不是还留了一封信么。   “是。。。那公子,您今晚是——”   “今晚住塔曼那,父皇的人还在外头等着,我怎么能让他失望。”褚彧倏的睁开双眼,眼眶里淡淡的红血丝透着水汽。   “是。”   苏璃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妆奁里褚彧成亲前送她的那些首饰,大部分还在虞山的宅子里,这里面是她挑了些素净的带在身上。进王府也快有小半年了,往日的褚彧对她的种种关怀似乎还在昨日。   这个舞姬看起来是西胡人,或许是皇上赐给他的,那他也是拒绝不得。   要么,不知是谁送给他的,他便心软留着,也未见过几次面。   他这几个月都是住在王府,都不曾来过别苑,是真的没将她放在心上吧。   门外突然响起玲儿的低声:“王妃,王爷今晚,不过来了。吩咐我服侍您早些休息。”   “嗯,我知道了。”   苏璃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枕在手臂上,心口却像被剐了一下,钝钝的疼。   “那般大红喜袍,我此生一次足矣。”   多么可笑,她怎么忘了,言玄亦当初不过是个穷书生,对着洛绾都不能有始有终,褚彧是个王爷,又怎么会真的一世无双。   可是,倘若你给的从来都不是独一无二,那我要着这四分五裂的真心又有什么用。   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直到玲儿敲门的时候,苏璃才发现自己还伏在桌上。   “王妃,鎏云公子来了,正在门外等着呢。”   苏璃应了一声,玲儿一进门,便看到王妃面容憔悴,然而脸上却丝毫不见愁云惨淡,依旧对着她和善,心里不禁更加心疼起自个儿家王妃来。   “王妃,要不要先吃点早食,昨晚您都没吃什么。”   苏璃朝着玲儿浅笑道:“不用了,只是要劳烦玲儿帮我画个淡妆,昨晚被梦扰了,也没睡好。”   “是,王妃。”   不消一刻,苏璃便整装出了门,玲儿走在前面低头带路,时不时回头说几句话。   “王妃,今天真是巧呢,八王爷来看王爷,鎏云公子来看您。”   “八王爷也来了?什么时候?”   “奴婢也不知道,小虎子说今天大清早有人敲门,开了门才知道是八王爷,后来就进了王爷书房,现下还没出来呢。”   苏璃跟着玲儿走到了前厅,上官鎏云正坐在椅子上埋头数着桌子上的糕点。   “苏璃,你终于来了,我都数了几十遍了!”上官鎏云听到脚步声抬头,见苏璃姗姗来了,脸上染起笑容。   “我不过是昨日才到,你来的倒是挺快的。”苏璃昨晚睡在桌上,有些着凉,说话就带了些鼻音,索性不明显,鎏云也没在意。   “那日你过来,我都没问你言相的事,听说你后来去了言府,见到了么?”鎏云带着歉意说道,他们家也收到了请帖,但上官显忙于政事,他自己那几日又因为叶蕴无心出门,所以就没去成,如今自己有事要求苏璃了,才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的真是不够格。   “嗯,见了,他没认出我。”苏璃释然地笑了笑,“你来不会就是问我这个的?”   上官鎏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那个,阿蕴受了伤,我担心他以后落了病根,你可不可以帮他看看。”   “叶蕴?”苏璃一脸惊讶。   “他何时受的伤?什么伤?” 她不曾上街,府里也没人会谈论,所以对叶蕴的事,她是全然不知。   。   。   。   上官鎏云缓缓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苏璃,关于自己去羡城的事情却是只字未提。   “我会写一封信给叶蕴,问问他伤着的情况,必要时我就赶回京都,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叶家的医术传承百年,自然是不会比我差的。”   “嗯,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上官鎏云抬眼笑了笑,“开春3月的科考,我答应了我爹会去参加。状元不敢说,你就等着我明年高中前三甲吧!”   “你进了三甲,我也没什么好处啊。我等你作什么?” 苏璃笑道。   “怎么没用,你以后可就多了一个靠山,要是王爷欺负你了,你还能来我这儿呢。”   苏璃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潮热,人真是奇怪的很,她忍了一整晚,对着玲儿的时候也没事,然而在听到鎏云这句话的时候,暗藏的情绪竟然一下子就这么土崩瓦解。   “璃儿,你怎么了?” 鎏云这才发现苏璃眼底的乌青,皱了皱眉,“是不是王爷欺负你了?”他伸出手,想拍拍苏璃的肩膀。   “上官公子那么急的赶过来,原来是怕本王欺负自己的王妃吗。” 褚彧声音温朗,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外,脸上笑容淡淡,看不出喜怒。 第19章   一个时辰前。   书房里褚彧和八王爷褚熠对过而坐,房里四个角都布置上了铜鼎炭炉,热气不减,镂花纹红木桌上,坐在左边的是褚彧,依旧是一件素色衫袍,右边则是八王爷褚熠,一身黑色劲装。   “你怎么不早一些来,趁着年节前见见父皇”褚彧的声音疏朗好听,但却没有调子,听起来冰冰冷冷的,和在外头判若两人。他和八王爷自小一起长大,感情颇深,因此在褚熠面前,他也不用再伪装的一派温润。   “父皇你还不知道么,我不在他眼前他才高兴。”褚熠哼了一声,又说道,“若不是太子给我发了他成亲的帖子,我才懒得过来。” 褚熠原本就生的高大壮硕,浓眉大眼。当初被封到了西滇,那里地势低洼,潮湿炎热,连带着将他的皮肤也晒得黝黑,如今和褚彧坐在一起,显得褚彧愈加单薄。   “他最不喜的应该是我才对。”褚彧说这话的时候右手无意识地划着杯口,神色如常。   褚熠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你的错,十几年了,都过去了。” 说罢拍了拍褚彧的背,“对了,今年元宵父皇宣你进宫了么?”   “父皇的口谕是已经到了,前两日来王府的人都多了几个,呵,我府里还没那么热闹过。”褚彧冷笑,朝堂上最不缺的便是这些跟风摇摆,八面玲珑的朝臣,他一个别人眼中的闲散的王爷,参加一场晚宴,都值得这些人踏破了门槛。   “这些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前些年你闭门养伤的时候,谁来看你了?现在父皇想起你了,一个跑的比一个快。”褚熠翻了个白眼,他最看不得这种人,“你的封地早就已经下了,父皇的还不让你去汴州?”   “汴州富庶,他怎么舍得这么早给我,总是要拖上一阵的。”褚彧喝了口茶,眉头微微皱起,没人在一边伺候,茶水都有些凉了,入口苦涩。   “章邯霖已经告老还乡了,郭献也坐上了右侍郎的位置,如今户部,兵部,礼部都有我们的人,只是这吏部。。。”   “三月的科考,言相回信说会有他的安排。你那边如何?”   “我这边的事你不用担心,已经有这个数了,不过,” 褚熠比了个手势,脸上随即又犯了难,“一是这饷银不够,西滇那地方你是知道的,别的都好就是穷;二是,这兵再养下去,我怕父皇会发现,旁边就是汐州,李郢风盯的可紧。” 说到最后一句,褚熠压低了声音。   褚彧沉思了一会儿,指腹轻敲了几下青花瓷杯,褚熠了解他思考的小动作,也不摧,自顾自喝了几口茶。等褚熠喝到第二杯茶的时候,褚彧开了口,“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你做了,怕是会连累你被父皇责骂。”   褚熠爽朗一笑,“九弟,你尽可说说看,反正父皇向来不喜欢我,我也不住京都,山高皇帝远的,骂几句也无妨。”   “你回去之后上一本奏折,就写。。。”   。   。   。   褚熠是卯时从后门来的,兄弟相谈,几番指点,辰时都快过了,他这一年才进京都一次,又收了太子府的喜帖,在明面上,太子那总要先去看看,于是便起身告辞。褚彧随意地披了一件雪白毛领的大氅,由初九推着到门口送走了八王爷。   回来的路上恰巧遇到了从前厅退下去的玲儿。   “玲儿,王妃呢?” 褚彧提了提差点被轮辄扎到的摆衬,似乎是不经意地询问。   “禀王爷,王妃在前厅见客呢。”   “哦,是谁?”   “是上官家的鎏云公子。”   “知道了,下去吧。”   前厅里,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有一个初九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上官公子那么急的赶过来,原来是怕本王欺负自己的王妃吗。”   “王爷见笑了,我不过是和王妃开个玩笑问问而已”上官鎏云伸到半空的手还没碰上苏璃的肩膀,硬生生转了个弯,向褚彧作了揖。   “璃儿常和我说有几个知交好友,看来上官公子便是其一了。既然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本王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一口一个本王,哪怕褚彧的语气温和,上官鎏云也听出了话语中的不虞,余光撇了撇苏璃,只见她眼神看着别处,也没落在褚彧身上,鎏云心里顿时起了疑窦,这是怎么了?   沉默了半响,上官鎏云见苏璃迟迟没接过话头,只能自己想好了说辞,刚准备要开口,离门不远处传来一阵铃铛作响。   “王爷~~~~您就知道接待别人,我昨晚被王爷您弄的那么累,也不说多陪陪我。” 七分露三分遮,玲琅环佩媚眼四顾,塔曼就这么从褚彧背后施施然走了出来。   褚彧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怎么来了。   “塔曼你怎么来了啊?“站在褚彧身后的初九也纳闷,他推了公子一路,后面没感觉到人啊,怎么现在突然冒了出来。   “我醒来见不到王爷,就出来找找,你一个下人,对我什么是语气!”说罢白了初九一眼,右胯向初九的方向一顶,一下子把初九撞开,自己站到了褚彧身后,手臂撑上轮椅手柄,弯腰向露出胸前的玲珑曲线,就差贴在褚彧的背上了。   “你!”初九没个准备,差点摔倒。   “初九——” 褚彧对他摇了摇头,初九不甘愿地噤了声。   “哎呀,没想到王妃也在这呐!”塔曼装作才看到一般地看过去,入眼处竟然还有个俊俏小哥,少不得又是一番搔首弄姿。   “塔曼,对王妃说话不得无礼。”褚彧是看着苏璃说的,从进来到现在,苏璃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现在虽是说给塔曼听,但更像是要引起苏璃的注意一般。   然而苏璃还没说话,塔曼不高兴了。   “王爷,当初刚进别苑,连您都免了我的礼节呢。”塔曼不情愿地都嘟起小嘴,“大梁不是讲个先来后到吗,我可比王妃早,王爷您不要有了新人不要我这旧人啊。”   褚彧从看到上官鎏云和苏璃站在一起,心情就不好,如今一听塔曼的话,眼睑下的眸色遽然一冷,平常真是对她太客气了,什么话都敢说。皇帝的人,就以为他当真动不了么!在不动声色之间,褚彧心中已有了计量。   “王爷,我先送鎏云出去,您和塔曼姑娘好好聊着。”饶是再淡的性子,苏璃也有些听不下去了,幽幽地开口。   上官鎏云看着这架势,赶忙干咳了几声,配合地请了辞,“我只是来发个喜帖,喜帖发完了,就不打扰了。”   说罢,上官鎏云向苏璃眨了个眼,一前一后退出了前厅。   褚彧目送苏璃出了门之后,缓缓说道:“塔曼,这次元宵,你也同本王一起入宫吧。”   两人一路走到了门外,上官鎏云的赤马还在悠哉的吃草,他便斜靠在马背上,一只手支着头,对着跟上来的苏璃问道:“你不高兴就是因为那个西胡女人?”   “我说是,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   “我前两日可比你矫情,你怎么比得上我?”鎏云一本正经地语调轻扬,似乎是在和她争什么第一。   苏璃忍不住笑了一声,鎏云总是有办法让她轻松下来。   “璃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考科举么?”   “不是你爹逼你的?”   “他都逼了二十年了,我要是不愿意,他再逼二十年都没有用” 鎏云晃了晃水囊里的水,“我只是突然明白了,要是我什么都没有,就护不了身边的人,我爹他会老,我大哥鲁莽,二哥又太正直,阿蕴不通世故,还有,你。” 第20章   “公子,当真要带塔曼去宫里么?”初九回头看了一眼得了消息,欣喜的回房间挑选衣物的塔曼,继续推着褚彧往书房走去。。。   “父皇的家宴,只得带正妻。”褚彧淡淡地回答。   “是啊,公子,所以我才不明白为何您要塔曼陪您一起去?她连御园的大门怕是都进不去呀”皇上的后花园名为御园,初九陪褚彧去见过皇帝几次,因此也听闻过那里是陛下平日里设家宴的地方。   “那便让她在外面等着。”   初九心想,难道公子是为了晾着塔曼,给她立立威?转念一想又觉得公子不是这样无聊的人,一时有些猜不透,不知不觉已经推着褚彧到了书房门口,别苑的门槛和璃王府一样,都做的比寻常人家低,这也是为了让褚彧的轮椅方便进出,初九轻轻一提,主仆二人便一起进了书房。   初九熟练地帮褚彧脱掉了厚厚的毛领外氅,泡上了一壶茶。   “公子,外面冷,您先喝一口热茶暖暖身。”   “嗯。”褚彧接过茶杯,“初九,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公子请吩咐。”   “拿些银两给塔曼,再让车夫送她去城南的锦绣阁,城北的闻香榭,两地都逛了,若是太晚,就别赶回来了。”   “是,公子。”初九明白,这是公子想引开塔曼,清净一晚,不过,“可是公子,她晚上哪次不是借故粘着你,会愿意上马车么。”   “她会去的。”褚彧喝了一口茶,“等她出了门,你将她屋里的熏香拿几支出来。”   初九应了一声,既然公子说的,那就是对的。也不多问,转头出了书房。   一柱香之后,初九一路小跑着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布袋子,里面赫然几支褐色熏香,还没点着就已经绕着一股子香味,腻的很,初九连忙把布袋子口又紧了紧,怕熏到自家公子。   “公子,您说的没错,我给了她银两,跟她说您让她去锦绣阁和闻香榭,她就高兴地一刻不停就去了门口,深怕赶不上马车似的。”   “她的衣饰多为舞衣,入宫怎么能穿。”   哦,原来如此,初九恍然大悟,随即提了提手里的袋子,“王爷,我熏香也拿到了,先放那边书柜上?”   “嗯,元宵那天记得带上。”   “那公子,今晚塔曼不在,您是住夫人那?”初九小心翼翼地问。   “书房。”   “噢。。。。”初九无声的叹了口气,“公子,快到中午了,我推你去膳厅用午食吧”   褚彧眼皮抬都没抬,“再看几章《幽明录》。”   这边厢,苏璃刚送走了上官鎏云,一个人去了去前厅,已是空无一人,习惯地摸了摸手腕的琉璃珠,准备走的时候脚下咯噔一下,低头捡起来一看,这不是褚彧腰间一直挂着的那块翠玉么,怎么掉在这里了。   “小虎子,你看到王爷去哪了么?”苏璃拿着玉佩,喊住在前庭扫了一上午地的别苑门童小虎子。   “王妃好,王爷好像是去书房那个方向了。”小虎子不过十二三岁,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煞是可爱。   苏璃摸了摸小虎子的头笑了笑,转身往书房走去。   咚---咚---   来了。褚彧微微抬了抬头,又低了下去,翻了一页。   “夫人好!”初九见来的是苏璃,也恭敬地行了个礼,自从有了塔曼这个对比,他现在看夫人是格外亲切。   苏璃探了探头,见褚彧似乎还在看书,也不想打扰他,又怕自己看到他露出什么情绪,将玉佩递给初九便退出了书房,“王爷落在前厅的,我拾到了。”   初九接过玉佩,走到褚彧身边,“公子,您的玉佩,我来给您重新戴上。”怎么就掉了呢,明明系的很紧的,初九嘴里嘟囔着,仔细地又系了一遍。   “去膳厅吧。”褚彧放下书。   苏璃回到房里,玲儿已经按她的吩咐,将午食放到了房间的桌上。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小口。虽说如今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替褚彧治腿伤,再趁这段时日,将心慢慢的收回来。原以为自己的性子冷,放下不过是件寻常的事,但没想到一时间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四个字。   褚彧来前厅的时候,还有刚刚送玉佩的时候,她隐隐感觉褚彧似乎也对她有些别扭,可是她细细想来自己也没对塔曼有什么脸色,他又有什么好计较的?罢了,不去想他了。   昨晚睡得不好,苏璃吃完就补了一会儿觉。醒来的时候玲儿已经收走了桌上的吃食。   “王妃,您起来了么?”玲儿听到里厢的响声,轻声问了句。   “嗯,玲儿进来吧。”   “王妃,锦绣阁的金阁主也在,能进来么?”   锦绣阁?不是京都第一大的制衣阁么,它的阁主来做什么。“没事,进来吧。”   “老身金锦绣参见王妃。”   苏璃没想到锦绣阁的阁主竟然已经是个发鬓斑白的老妇人,惊讶之余,让玲儿给搬了座椅。   金锦绣谢了恩坐上了靠椅,顺道看了眼苏璃,虽说做这一行见得女子多了,但是苏璃的容貌还是让她眼前一亮,双瞳剪水,霞姿月韵,增一分便俗气,少一分又寡淡,美艳的十分正好,再看她的身材,虽说如今冬日,穿的不少,但凭她多年的量体裁衣,苏璃胸前的一团红玉,中间掐着杨柳细腰,真是随意一件衣服都能穿的妥帖!   “老身受王爷的嘱咐,替王妃量个身形,做几件称身的衣服,劳烦王妃起了身给老身看看。”说罢,金锦绣自己也准备站起,既然让王妃站了,她怎么有什么资格安然坐在下面。   “阁主请坐,算不得劳烦。”苏璃笑着阻止了金锦绣的举动,虽然不知道褚彧为何为她做新衣,不过她自然没这个必要拒绝,便起身缓缓转个圈。   金锦绣虽为平民,但平日里也颇受人尊敬,如今苏璃对她没摆王妃的架子,她心里对这个王妃不自觉多出几分好感。   “行嘞,老身这就告辞了,元宵节前一日必能赶出来。”   “这就完啦,金阁主您都不给王妃量一量尺寸嘛?”玲儿在一旁问道。   金锦绣虽年老但脸上却没有暮色,大笑了几声,“小丫头,老身这几十年衣服可不是白做的,看一圈就知道喽。”   苏璃闻言对这个老者更生了几分佩服,笑道:“那就有劳金阁主了,玲儿,送一下金阁主。”   “是,王妃。”   待玲儿关上了门,苏璃自己寻思,这做衣服是为何呢,过年前已经做了一批新衣,难道是要入宫?苏璃心想,前几日还在王府的时候,张公公似乎是来过,还在书房和褚彧讲了几句,不过自己当时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不会错了。毕竟也快元宵了,一年之中的第一个月圆之夜,皇上招皇子入宫设家宴也是理所当然的。   苏璃猜的确实不错,晚上褚彧便派人过来提了元宵入宫的注意事宜,不过还是带到了一句,说是塔曼姑娘也会随车一起去。 第21章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锦城的各大主街上人声鼎沸,护城河里水灯盏盏多流连,九霄云里烟火阵阵不夜天。   在拥挤的人潮里,璃王府的马车艰难地向宫门处行进。   苏璃放下车帘的一角,拾起一本医书,却有些看不进去。说来也可笑,作为璃王府正妃,她竟然是被落下的那一个。金阁主前日里如约将制好的成衣送了过来,听说褚彧也一同做了一套,虽说他的衣物跳脱不开素色,但苏璃还是有几分的好奇的,原以为出府总能见到,谁知今早到了门口,发现自己一人坐马车。这才知道褚彧和塔曼早一个时辰便离开了别苑。   “张大,还有多久能到宫门口?”皇上定了酉时末开席,如今还有大半个时辰,按路途说是绰绰有余,但看了看这路上的人比肩接踵,不可胜数,苏璃着实有些担心。   “禀告王妃,估摸还有半个时辰。”张大也有些无奈,大冬天硬生生挤出了一身的汗,从别苑赶过来堪堪需要大半日,白日里在郊外路途一路畅通无阻,谁知这夜晚到了这主街之后,车马还不如旁人步行灵活,只是累归累,张大继续‘驾’一声,马还是要赶的,总不能真让王妃自己出来走到宫门口啊!   而此时的宫门口,褚彧和塔曼已经到了。   “参见璃王殿下!”守在门口左右两侧的御林军,见了来人齐齐跪下。。   “起来吧。”   “谢璃王!”   御林军打开了宫门,垂首等褚彧一行人进去。   塔曼出宫前曾是舞司坊的第一舞姬,当初西胡称她舞技出众,能言善魅,将她进献给了梁淮帝。不过梁淮帝并没有宠幸她,而是把她安置进了舞司坊便不管不问。直到前几年赐给褚彧别苑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么一个人,正巧金屋配美人,一同赐给了彼时没有娶妻又没有侍妾的九皇子。   “王爷,奴家几年没回来了,这里的装饰都没变过呢。”塔曼一身银丝绣粉色百蝶度花裙,外罩着软毛织锦,腰肢细软,她很少包的这么严实,行走之间有几分不习惯。   初九推着褚彧走在前面,没有出声,塔曼见王爷没有回应,也不在意,一想到能再进宫,在那些小姐妹们面前炫耀炫耀,心里就不禁得意,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每当旁边有宫女经过,向璃王行礼的时候,她便故意扭了扭手腕,露出了手腕上的红玉镯子,神情傲慢。   塔曼手腕都转酸了,他们终于九转八弯到了皇帝的寝寝宫飞霜殿,飞霜殿的背面便是御园,而御园边上不远处就是舞司坊。   “璃王爷,老奴有礼了。”张福全笑呵呵地带着太监小连子,在御园门口向褚彧行了礼,“太子和众位皇子公主已经到了,老奴带着您过去?”   “掌印不必多礼,是我来晚了,初九推着我进去就好。”褚彧温声道,脸上露出一丝懊恼。   “不晚不晚,陛下辛劳,还在奉天殿批阅奏折呢。”张福全笑起来挤着眉眼,一团和气,示好的向褚彧低声说道。。   “谢张公公提点。”褚彧面带笑意,换了个称谓以示亲近,语罢,初九推着他便要进门。   “咦,这位是,塔曼姑娘?”张福全伴君三十多年,早就是个人精,第一眼便认出了褚彧身侧的女子是以前舞司坊的舞姬,但却没第一眼点破,如今看着她似乎也要跟着进去,那就不能不提了。陛下的家宴,可不是这种身份的女人可以随意进出的!   “张公公您还记得我呀。”塔曼一脸惊喜,她可是认识这个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塔曼姑娘几年没进宫了,年纪跟没长似的,老奴怎的认不出来。舞司坊少了你的舞啊,陛下看的都少了,塔曼姑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舞司坊再教导教导她们去。”   “可是,我—— ”   “小连子,带塔曼姑娘去舞司坊,别迷了路了,皇宫可不是什么门都能进的。”张福全转身对小连子吩咐的时候,脸上刚刚还堆着的笑意登时全消了,一个舞姬还想去陛下的家宴,呵,连他都只能站着看,她凭什么?   初九这边则脚步都没停,便推着褚彧进了门,塔曼来都来不及和璃王说上话,就被小连子半请半拉地往舞司坊走了过去。   御园中心的宴台,底部是镂空的石台支起,中间挖建了地龙,比门口温暖许多,此时的席上只剩下三,四个空位。   “九弟,你可是来了!”太子褚恒笑盈盈的迎上褚彧。   “让太子和各位久等了。”褚彧被初九推进了坐席恰好的空位,想来也是张福全安排妥当的,随后初九便退了出去。   席上太子,四王爷褚樾,五王爷褚洵,十公主永馨,十一皇子褚曜以及众位王妃,算了算,除了已经出嫁的公主不来,便还只剩下皇上皇后和璃王妃还没上席位。   “九弟,我前日的大婚你怎么还是没来?让我好等。”   “太子殿下,前两日我不巧染了风寒,满脸病容实在是不敢败了那日的喜气,还请太子海涵了。”   “罢了罢了,我还过是开个玩笑嘛,八弟把你的贺礼带到了,新瑶和我都喜欢的很!”   “那就好。”   “说到新瑶,怎么今日没见她来?”四王爷褚樾随意地接过话头,他们几个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算是熟识。   “新瑶这几日忙成亲的事累着了,我就跟父皇请了恩准,让她在家休息。”   “成个亲,要她忙个什么劲儿,怕不是不想见到谁吧。”   太子尴尬地笑笑,大家自小一起长大,有些事不过是不摊上台面罢了,谁不知道呢。   “要我说啊,太子新婚燕尔,对太子妃可真是贴心。”四王妃连忙笑着加了一句,惹得众人笑了起来,这才缓和了气氛。   就这样,四王爷夫妇,一个红脸一个黑脸的调侃了一通褚恒,也只有褚恒这颗绣花枕头才觉察不出来。言玄亦从褚恒小时候便替褚恒扫清障碍,事无巨细,也难怪褚恒到现在空有一副聪明架子,实际毫无心机,褚彧了然地笑笑,这不正是他希望的么。   “呀九弟,你今日竟是不穿素色了?”五王爷平日里除了研究女人,便是吃喝玩乐,锦绣阁的手法他还是认得出来的,这件一看就是出自锦绣阁的金阁主之手!   “元宵佳节,我怎么好扫了大家的兴致。”   “九弟真是想的周到,怎么不见弟妹呢?”刚刚那句不过是起个话头,这句才是他真真想问的。   五王爷褚洵兀自寻了一圈,还是没见到苏璃,心痒难耐,自从上次言府一见,他就上了心。五王妃在一旁面色有些不好,也是,任谁家的夫君上来就关心别人的妻子,谁能高兴。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口张德全请安的声音传来,   “参见璃王妃。”   “张公公有礼了。”   众人的目光被声音吸引了过去。   只见苏璃一身紫色妆缎锦衣饰着金银线穿成的牡丹花纹,拖曳着衣尾缓缓从园口走向这边御园中心的宴台。   初初只能远远的看去,那婀娜身段好似秋水盈盈,娇花照水。   待再走进了些,发现原来容貌才真是瑰姿艳逸,人间绝色,让人移不开眼睛。   直到苏璃也入了席,永馨公主左看又看,娇呼一声道,“九哥哥,原来你穿浅蓝色,是为了与王妃姐姐相衬啊!” 第22章   众人望过去,果然,连那衣服上的刺花纹路都似乎是两两对称的!哄笑声四起,这都快比得上人家新婚的心思了。   苏璃恍然想起金阁主给她衣物时候的莫名了然的笑容,现在才明白了其中的意味。看了看身侧的褚彧,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心里酝了一路的生气,稍稍平复了些。   苏璃自己看不到脸上娇羞佯怒的表情是多么可人,对面的褚洵却是看呆了,上一次在言府醉的突然,也不知道给这个璃王妃留下了什么印象没,这次有机会可得好好聊聊!   “弟妹,同上次见了相比,似乎是清瘦了许多”这万能的话头啊,褚洵自命风流地捋了捋发鬓。   “不知五王爷说的是何时的事,臣妾都忘了几时见过五王爷了。”   褚洵一脸尴尬,他只是想起个话头,以为苏璃客套一下便可以再问些其他的,谁知苏璃还认真的答上了,不好不说,只能讪讪的回答;“就是那日言府宴客的时候。”   “噢,记起来了,就是五王爷您醉倒被带去西苑休息的那次麽。”苏璃笑的一脸无辜,褚彧在一边听苏璃说的轻笑了一声。   “弟妹说笑了,只是有点醉意,去休息一会儿。。”褚洵吃了两记挤兑,终于定了心,不再多话,一旁的五王妃则始终冷眼旁观,偶尔抬头对上苏璃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   很快,话题便被玲珑剔透的四王妃岔开了,几个人纷纷聊起些京中趣闻来。   “冷不冷?”一番说话中,褚彧凑到苏璃身侧,又带过来一阵药香。   “下面埋着地龙,不冷”苏璃扫了一圈,除了几个空位,都坐满了,却不见塔曼,“塔曼不是跟王爷一起来的么?”   “她不过是搭个路去舞司坊。”褚彧见苏璃似乎心情不快,唇角的笑意渐深。   “噢。”   ——“皇上驾到~~~~”   太监的一句通传声,桌前的皇子皇妃们立刻停下了攀谈,除了褚彧,其他人都站起来齐声行礼。   “拜见父皇!”   梁淮帝大步如风,走到众人跟前,身后则跟着皇后娘娘林慕青。   他朝着大家笑了笑,大手一挥示意大家坐下,“父皇叫你们过来无非是聚聚罢了,无需多礼,快起来吧。”   苏璃只见梁淮帝一次,就是上次在佘山被赐婚,后来便再没见过,如今看他一身明黄威仪,丝毫不似到了不惑之年,皇后也是温雅端庄,眼尾有些岁月的痕迹,但保养得当,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柔美。   梁淮帝入了席,众人才敢接着坐下,他笑着扫了一圈四周。   “上元佳节,和朕的儿女一聚,朕心甚慰啊。”梁淮帝心情似乎不错。   “父皇,儿臣想敬您两杯酒。”四王爷褚樾第一个站起,执起酒杯垂首对着皇上。   “哦?为何是两杯?”   “一杯是儿臣祝大梁国运昌盛,父皇龙体安康,第二杯,是儿臣替母妃敬的,每次去探望她,她便是十句里九句都是父皇,还有一句才轮到儿臣的份,今日佳节,儿臣便也想替母妃尽尽心意。”四王爷的母妃是李妍熹,熹贵妃,李家同蔺家一样,祖上就是将军,当初平定南朝,四王爷的外公李烷战死沙场,被追封了辅国将军,如今还在朝堂的,便只剩下他的舅舅,镇守汐州的李郢风李将军。   梁淮帝哈哈大笑,“好好,樾儿,你自来和你母妃一样,能说会道,想想朕也许久未见你母妃,福全,明晚就去未央殿吧。”   “是。”一旁的张福全连忙到跟前应声。   有了一就有二,桌上的皇子皇女一个个争相敬起酒来,充斥着溢美之词,一时也是颇为热闹。不过再是真切,都比不上第一个开口那般出彩,褚恒有些懊恼,自己起晚了一步,就被四王爷抢得了先机,他现在也懂了,能和他一争储君之位的,也就是他这个四弟了。   等到连十一公主都以茶代酒,说了几句漂亮话,这一桌便只剩璃王夫妇没有动静。   “父皇,这是儿臣第一次上这元宵之宴,谢父皇恩典。”没有更多华丽辞藻,褚彧只是恭恭敬敬地谢恩,梁淮帝方才听腻了一堆祝词,如今听到褚彧的,反而觉得亲昵。   “彧儿,旁人都以为是朕不让你来,你自己说说朕哪年不让张福全去你府上?早知道你一成亲便来,朕就早些让你大婚了算了。”梁淮帝似是嗔怪,但是又夹杂着一丝的疼爱,别人不知晓其中关系,皇后却是心知肚明,年年元宵佳节,今年的陛下是最开心的,没想到十几年了,他还是忘不了那个人。   “父皇,往年冬日,儿臣缠绵病榻,尽不了孝心,还请父皇恕罪。”褚彧顿了顿继续道,“幸好今年有王妃替儿臣调养,如今算是勉强走的出门了。”   褚彧前几年不愿来这晚宴,若说只是身体原因,那也太过牵强。其实说这原因,席上众人大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会在这个当口说出来,毕竟不能扫了陛下的兴致,唯有苏璃,她是当真不知。   “哦?苏璃,那你真是帮了朕的大忙了。”   “臣妾不敢”苏璃敛首规规矩矩的回答道。   “噫。。。朕似乎是记得你上次脸上是带着胎记的,如今倒是没有了?”   苏璃心思翻转,洞房那日和褚彧说过的借口太过敷衍,也就褚彧听了便信了,虽说皇上应该不会同她计较这种小事,但总不能就这么说出口。   电光火石之间,褚彧在桌下轻轻捉了了一下她的手,苏璃下意识地看向褚彧,只见他神色自然,朝着皇上说道:“禀父皇,也不知怎么的,洞房那日起来,璃儿脸上的胎记便消了去。”   洞房第二日,那不就是。。。原来那不是胎记,是自小刻上去的守宫砂啊。这世间奇特,还第一次听说有不是朱色的守宫砂了。   “哈哈哈哈”梁淮帝一听,发出爽朗大笑,这等容貌的小事,他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随意聊过也就算了,如今成了闺房趣事,就算是自己儿子的也不好打听的嘛。   大家皆是捂嘴笑笑,倒是褚洵,闻言自顾自地喝了好几杯,有些嫉妒地看了眼褚彧,还以为他不能成事呢,没想到那天就得了手!   觥筹交错,皇上和几位皇子谈笑之间都有了些醉意,平日里褚彧从不饮酒,今天为了陪皇上,也喝了几杯,竟也有些微醉,时不时地倒在苏璃的肩膀上。   “皇上,臣妾伺候您回寝宫吧。”皇后娘娘林慕青端庄婉贤,低声地在皇上耳边说道。   “不用了,你回去吧。福全会扶朕回飞霜殿。”梁淮帝虽然有了醉意,神思还是清醒的,清冷拒绝。   皇后有些失落,不过这十几年来皆是如此,她讨不到的,别人一样也讨不到,林慕青看了眼四王爷,找了儿子来说话,不还是没讨到今天么。   “你干什么!”五王爷低声骂了一句,似乎是有个奴婢倒酒的时候袖口不小心扫掉了酒杯,酒水洒到了五王爷的前襟。   “王爷,奴婢错了”宫女泫然欲泣。   “今天是元宵,洵儿,罢了吧。”梁淮帝起身要走的时候,轻轻提了一句,若是往日,交给内务府打一顿就罢了,但今天,是他最不想沾染血□□的日子。   “恭送父皇!”   “是,父皇。”褚洵对着梁淮的背影应了一声,白了一眼宫女,便由小太监领着先去更衣,走的歪歪扭扭的,看来是醉的着实不轻。 第23章   褚洵跟着小太监走了一阵,还不见到头。   “怎么还没到啊,不换了。。”褚洵喝了许多酒,现在头晕的早已分不清南北,只觉外边天冷,他头疼的只想去红罗软帐里躺一躺。   “王爷,到了。”小太监垂首恭敬的停在舞司坊门口,夜色浓墨看不清神色,“王爷,舞司坊有几间客房,里面衣服有备着的呢,奴婢扶您去换一身。”   “那就快一点。”褚洵眼睛酸涩,不耐烦的说道,当初怎么想的要换衣服,怎么现在一点印象都没了!真是浪费时间!   小太监扶着褚洵进了一间空房,房里暖香阵阵,褚洵不自觉地走向床边,“你快帮本王换上,本王要。回。回府。。”声音渐渐减弱,向后仰去倒在了床榻之上,呼吸平稳,似乎是睡过去了。   小太监嘴角微扬,把褚洵的衣服褪了只剩亵裤,其余的扔在一边,将门虚掩着,一会儿便消失在坊门口。   隔着几间客房的隔壁客堂里面正是谈笑风声的时候。   “你们可不知道,璃王对我宠的紧,把璃王妃扔下和我坐一骑呢。”塔曼虽说没进的了御园,但如今看着其他的舞姬们的歆羡目光,心思又活络起来,说得眉飞色舞。   “小曼,你手上的红玉镯子也是璃王爷给的啊?”其中一个舞姬有些发酸的问道。   “这个啊,”塔曼晃了晃手腕,娇媚一笑,“当然是王爷送的,家里还有几件呢。”   “听说璃王不良于行,那他,能和你”舞姬凑到塔曼边上,“那个么?”   “当然了,就算他不能,我也可以的呀,你们还不懂嘛~~”塔曼声音放肆,一点儿也不羞涩,眨了眨上挑的狐狸眼,腰肢一转,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身边的舞姬。   “哈哈”   大家心领神会,塔曼身边继而调笑之声四起。   时值深夜,等塔曼的小姐妹们一个个的回房去休息了,客堂里又只剩下塔曼一个人,迟迟不见璃王派人来接,她便好奇的出去看看,这一看还真被她看到了!   初九正从舞司坊的一间屋子里出来,莫不是是来接她的?塔曼想出声喊住他,奈何初九走得实在太快了,一下子过了拐角。   塔曼跟着走了上去,突然留意到旁边虚掩着的门缝。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了房门,溜进了房间,见床上有一赤身男子,不敢点灯,因此形容看不真切,不过这身形,似乎是璃王殿下!   定然是了,想来是璃王喝醉了,初九便扶他过来休息一阵!   咦,这香。。。塔曼讥讽一笑,当初她刚来送了些西胡的媚香给其他舞姬,她们还嘴上矜持地说着不要,如今自己不也用的勤快么,连客房里都上这个香,真以为皇上能来宠幸她们了?   “璃儿,璃儿”床上之人似乎发了梦呓,拉回了塔曼的思绪。   塔曼听了心骂了一声,“都喝醉了,还想着苏璃!”   想当初,她原以为以她的手段,迷个皇子王爷的也不是什么难事,谁知那褚彧,每次进她房间就寝,便说要看她跳胡舞,一跳便是一整晚!   一想到累得她个半死还连个手都不给她碰,她就气的不打一处来,难道她是什么猛兽么?   塔曼看着床上半裸着的精赤身体,脸上忽而露出魅惑一笑,计上心头。   缓缓地将一身衣物褪尽,塔曼的身躯在窗缝里漏出的一丝月光下一览无余,雪腻香酥的胸脯,浑圆挺翘的后臀,以极尽妩媚之姿,攀爬上了床榻,紧接着贴合着骑跨在男子的腿根之处。   嗯啊挑逗之语不断从塔曼嘴里溢出,配合着她腰肢的有规律的颤动,隔着衣物诱着身下之男子的火热欲望。   褚洵此时闭着眼躺在床上,闻着室内暖香,只觉得仿佛来到了梦中,身体被拨弄得血脉喷张,一肚子邪火亟待发泄。   “你是,是谁?”真的是在梦里么。   “我是璃儿啊,你的好璃儿。”   “璃儿,是璃儿”褚洵闻言只觉得小腹一热,再也不能忍受,一个翻身便将塔曼压在身下。   翠被翻红,桃浪蝶卷,缠绵之声不绝,泄了这一室春光。   御园里。   褚彧向后倚靠着坐在轮椅之上,右手随意地捻着一只白玉酒杯把玩,眼眸被酒气熏得红红的,看着苏璃的时候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   “王爷,我们也回去了?”苏璃见各座四散,凑到褚彧耳边低声询问。   “嗯,好”嗓音低沉,似乎摩挲在苏璃的耳畔,那浓郁的葡萄酒气混杂着褚彧身上的淡淡药香,直到苏璃起身,都好似还萦绕在她鼻尖。   “初九呢?不是和你一道来的么?”苏璃对着风口,使劲吸了了一口气。   “快到了,你坐下来。”褚彧伸出手一勾扯,将苏璃拉近了身侧,苏璃失了重心不小心坐在了褚彧的身上。虽然面上维持着淡定,但那好不容易在风口冲淡的绯红,却卷土重来,悄悄爬上了耳后。   “你是不是喝醉了。”苏璃想要起身,然而褚彧的手箍的太紧,她根本不能动弹。只得看了看四周,幸好,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一两个小太监目不斜视地守着。   “一点点。”褚彧把头埋进苏璃的墨发里,清浅的兰花香让他的酒意更甚,“今晚我想睡你那,好不好。”   微醺的酒气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醉意,害的苏璃面上终于染起芙蕖,明明从大婚之日起便同睡一塌,以前也不觉得什么,今日他说起来,怎么偏就这般不同。该说什么,说好还是不好。。。。   “夫人!!”初九在御园门口跳了跳,“夫人,我来了!”初九挥了挥手,一溜烟小跑,走近便看愣了眼:夫人一脸绯红,被公子箍着坐在公子腿上,他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公子。。”初九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都办完了?”   “是,公子。”   “那回去吧。”褚彧终于松开了双手,苏璃如临大赦,赶忙站起到初九身后。褚彧第一次看到苏璃有这种情态,一丝细微的笑声,隐匿在黑夜的风声之中。   “夫人,我来推着公子。”   “嗯好。”   一路出了宫门,初九先扶褚彧坐上了马车,苏璃踩着小凳后上,撩起门帘准备进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塔曼,“初九,塔曼在哪?先回去了么?”   “夫人,您不用管她,她好着呢。”初九摇了摇头,待苏璃进了车门,自己便坐在车夫旁边。   “初九,太晚了,今日便先回王府休息吧。”苏璃看着在她怀里睡过去的褚彧,轻声说道。   “是,夫人。”   深夜大道无人,马车一路疾驰,终于赶在前半夜到了王府。   初九端着一大盆温热水放到了苏璃的房里,“夫人,那我下去了。”   “嗯,去睡吧。”苏璃对着初九笑笑。   看了眼平躺在床上的褚彧,苏璃从柜子里拿了一条布帕。试了试水温,再用水打湿布帕,拧干了走到床边。   在褚彧脸上轻轻拭了一遍,褚彧没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苏璃还以为是自己下手过重,下一刻就见他似乎在拉扯自己的领口,哦,原来是嫌领口紧着难受,苏璃将布帕放回水里,顺道净了净手,回头准备去帮褚彧松松领口,好睡的安稳些。   谁知苏璃的双手还没来得及离开褚彧的胸口,便一下子被握住了,往前一带,她便被圈进了褚彧的怀里。   “没醉还装醉。”苏璃无奈地挣扎着起身,其实她一直都明白的,不论有没有塔曼还是其他人,等她和言玄亦之间有了了结,她终究会离开,那么无论是谁,早一点抽离都好。   可是,他怎么能这般步步紧逼。   “璃儿,让我抱一会儿”褚彧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徐徐传来,语调波澜不惊,“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   “褚彧。。。”苏璃心下猛地一惊,立时停下了挣开双臂的动作,第一时间抬头看向褚彧。   “十四年了,我真的不难过了,”褚彧轻笑了一声,“我只是有点想她。” 第24章   苏璃忘了自己昨晚是何时睡着的,只是醒来的时候,自己竟是还躺在褚彧的怀里。   她的头顶抵着褚彧的下巴,两人之间密丝合缝,如今酒味已经散了,他身上便只剩那清爽的药香。   她还记得昨晚褚彧说的那句话。   后来他便没了动静,似乎是真的睡过去了,但他不说她便不问,就像在言府那样,他也从没有问过她。   “你醒了。”慵懒沙哑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嗯,王爷我先起来。”   “还早。”   “都巳时了。。”   苏璃调整了下情绪,起身挣脱褚彧的环着的手臂。谁知褚彧本就抱的不紧,苏璃一个用力,差点摔下床去。   幸好,褚彧一个伸手,拉住了苏璃。   “王爷。。。”   褚彧的手却没有放开,只是定定的看着苏璃,眼神像一潭深邃的湖泉,要把人都吸进去一般。   “璃儿,如果我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你会如何?”   “王爷,您身份娇贵,无论如何都是天之骄子。”苏璃笑着答道,眼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呵呵,是了。”褚彧眼神有些黯淡,松开了手。   “王爷,我先去梳洗了。”   苏璃走到了门外,垂头合上门的时候脸上才失了笑意,衣袖滑下,露出她当初从洛绾身上取下的琉璃珠,晨曦的光折射在琉璃珠之上,刺的她眼睛疼。   “夫人,公子呢?”苏璃往前厅走的路上碰上了小跑着的初九。   “王爷还在休息,怎么了急慌慌的。”   “皇上召见呢。夫人您也准备一下,我去喊公子。”   “我?”   “嗯,夫人您也要去。”   飞霜殿里,梁淮帝一身朝服坐在案几前,似乎进了寝殿连衣服还未来得及换。脸上是不可抑制的怒色,张福全敛着神色,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地上跪着五王爷褚洵,以及洒落一地,被扔的四散的书籍。   “你说!你是府上的女人还不够是不是!宫里一个晚宴的时候都忍不了了!”梁淮帝看着褚洵,实在是忍无可忍,啪嗒——又砸了一本下去。   褚洵躲都不敢躲,那书砸到他脸上,硬生生弹了出去,苦着脸说道:“父皇,真的不是儿臣,儿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谁还能逼你做这等事?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府上胡女有几个?你平日喜欢些外域女子,朕赐了你几个,你说!”   “五,五个。”褚洵支支吾吾地回答。   梁淮帝强忍着收住还想扔书的手,“还不够是不是!你和那个叫,叫——”   张福全适时地上去,轻声道:“陛下,名叫塔曼。”   “你和那个塔曼,到底如何认识的!”   “父皇,儿臣真的不认识那个胡女,儿臣昨晚醉了,就被一个小太监领着去换衣服,迷迷糊糊地就。。。”褚洵垂着头越说越低,他还以为昨晚不过是做了个春梦,想到梦里有苏璃,他还美滋滋地,谁知睁眼一看,一个不认识的女的趴在他身上!   “是哪个小太监?福全,你去把昨日的太监全领过来,让五!王!爷!认一认!”   “儿,儿臣昨日喝醉了,不记得那样貌。”褚洵小声地说道,漆黑抹乌的谁能看清谁的脸啊,他连那个胡女的脸都不知道。。。   “你。。。”梁淮帝真是很铁不成钢!   报——“禀告陛下,璃王璃王妃到了。”   “宣他们进来。”   梁淮帝黑了一早上的脸,在看到褚彧进门的时候才稍稍舒缓了一点。   “儿臣 臣妾参见父皇” 褚彧和苏璃齐声行礼。   “彧儿,你来了。” 梁淮帝调整了下着语气,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褚彧,想了想还是让张福全开口,“福全,你把事情说说看。”   “是,陛下。”张福全面上应了,心里却仿佛跌到谷底,陛下真是自己不想说,就给了他一个难题啊,斟酌了一下,开口说道:“今早宫女去舞司坊扫洒的时候,看到,呃,”张福全眼皮挑了一下,看了眼褚洵,“五王爷同塔曼姑娘在一室。”   “在一室作何?”褚彧坐在轮椅上,似是认真的发问,形容不假,也是,常人谁会想到自己的侍妾和自己的兄长。。。   苏璃默不出声地看了四周,张公公的话一出,她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联想到昨晚初九的行迹以及他说的那句话,褚彧也不可能不明白,除非?苏璃看了一眼褚彧,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张福全都要郁闷死了,他总不能说一个王爷和另一个王爷的侍妾苟且吧,那就是得罪了两个王爷啊,然而他又不能不答,于是硬是磕磕碰碰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似乎,是昨晚一起醉倒在床榻上。”   “昨晚?” 褚彧看起来似乎在回忆,突然一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梁淮帝将褚彧的神情尽收眼底,朝张福全挥了挥手,张福全顿时松了口气,向后退了退。   “彧儿,如今事已至此,你也知道你五哥他这个脾性。你要朕如何罚他朕就如何罚他!”   其实不过是个舞女,往日里褚洵睡上十个八个,他都懒得去理,偏偏这个是他赐给褚彧的,虽说没什么明媒正娶,说是侍妾那都是看在天子旨意的份上,但到底是进了褚彧的家门的,若是日后传出去。。。褚彧又本就有腿疾。。不知道流言要如何难听。。   褚洵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见皇上都没有反应,反而把他交给了褚彧,心里害怕,便立马转头攀向了九弟的轮椅。   “九弟,你相信我,我真的都不是有意,我真的是喝醉了!”   褚彧却是仿若未闻,好似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拂了拂衣袖,对皇上作了一揖“儿臣自大婚之后,的确对塔曼疏于照顾,她生了外心,儿臣也有错。但若让我再领她回别苑,那儿臣不愿。至于其他,单凭父皇做主,儿臣绝无怨言。”   褚彧说完之后,飞霜殿里一时沉寂,苏璃站的脚腕都有些酸涩了,然而她也不敢动,她这次来不过是充当一个摆设,摆设就要有摆设的模样,稍微一动,都能让皇上以为她有些别的心思,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褚彧为何要如此。   梁淮帝沉思了一阵,瞥了一眼褚洵,“彧儿,褚洵是中郎将,朕降他为左郎,你看如何。”   实际上,大梁的王爷是爵位而不是官阶,可以说是尊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可以说实际权利比不得一个九品芝麻官。所以除了褚彧,其他几个王爷一般还有官职在身,也因此,以往朝中大臣在众皇子之中,只对褚彧不甚放在心上,走动的也极少。   “父皇!”原本算是安静跪在下面的褚洵,听了这句心下一沉,忍不住出声,明明不过是家事,竟然还要降官职!四哥知道了,还不扒了他的皮!   梁淮帝横了褚洵一眼,褚洵只能咬唇,不敢再多言。   “谨遵父皇旨意。”褚彧转向身后还跪着的褚洵,一脸淡漠,“也请五王爷以后,别再肖想其他。”   那冰冷的眸子,看的褚洵心底瞬时生出了怯意,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九弟的眼神也可以这么瘆人!   待褚彧和苏璃都出了门口,五王爷也摊在地上被架出去之后,梁淮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神色晦明。   “福全,今早舞司坊扫洒那个宫女呢?”   “禀告陛下,老奴已经将她发到宗人府,想是已经解决了。”张福全眼里闪过一抹狠色,见了这场面还敢引来侍卫,把皇上的家事闹大那不是找死么。   “朕以后不想听到任何的流言。”   “老奴晓得的,只是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来听听。”   “五王爷的姿态不似作假,会不会是璃王知晓了塔曼是陛下派去。。。”作为日后眼线的?   梁淮帝眼眸暗了暗,没有说话,褚洵的姿态,他自然看的出真假,只是中郎将统领御林军,只在总督统之下,他早有撤了褚洵的打算,这次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可是是谁呢,如此了解他的心意,是褚彧么,还是太子那边,言相? 第25章   马车里,苏璃坐在褚彧身侧,但两个人之间却隔着一尺多的距离。   “是你设计的?”。   “你在说什么?”褚彧闻言一笑,缓缓抬头,眼神里一片清明。   “为什么?”苏璃对塔曼谈不上熟悉,也不会为她不平,她只是有些疑惑,褚彧待人温和,如此突然的把塔曼推出去,她实在有些不懂。   “璃儿,你可藏过秘密?”褚彧说完,复又低下头看起书来。   今早的时候,有一刹,他也曾想将一切说与一个人听的,只是,现在不想了。   褚彧在推开她,苏璃能感觉到,她也明白是她自己先推开了他。   靠在马车的窗弦边,窗帘子一跳一跳,偶尔露出的街边风景,苏璃突然有些想念在太医署的日子。   风声呼呼地透过窗帘的缝隙,盖过了苏璃的呢喃自语。   五王爷褚洵被降职的消息像一阵风,很快传遍了京都各大臣家中,当然也刮进了太子府。   “姑父!五弟也是,怎么和九弟的侍妾都能行苟且之事!如今被降了一职,也不知御林军的中将职位会落于何人手里?”褚恒虽说这样问,但是内里却是打了自己的小算盘,有了亏缺,当然是要填补上自己的人才算好啊。   “不管是何人,你都不要上书推荐。”言玄亦悠哉地喝了口茶,褚彧这么做,也算是借着陛下的心思,一石二鸟了,他还算满意。   “为什么?姑父,四弟势头那么强劲,他肯定也盼着五弟下来,好安插自己的人手,我不能落于人后啊!”褚恒对状况分析一番,很是激动。   言玄亦真的有些头疼,这虽说他的确本意是要培养太子胸无城府,但这也是太傻了。   “五王爷与四王爷交好,他是四王爷的人,四王爷怎么会盼着五王爷下来?你从前在朝堂上看不出?”言玄亦无奈地解释。   褚恒尴尬地笑了笑,他真没看出来,“姑父,那,那若是下一个还是四弟的人呢。”   “你以为陛下是因为那个舞女和五王爷私通才降他的职?”言玄亦放下茶杯,眼色精明,“前两日,陛下早朝时便提过御林军的编制过于懒散,老统领年纪大了,若五王爷还在中郎将的位置,以后便会取统领之位代之,到时候才更不好撤。”   “哦,姑父,你意思是父皇不愿五弟做御林军统领。”   “自然,御林军也算是皇上的贴身侍卫,要选的,定然是陛下最信任的,五王爷是四王爷的人,陛下怎么会放心。所以下一个必然不是四王爷的人,也不会是你的人。”言玄亦详尽的对着褚恒解释道。   “那当初父皇为何要擢升五弟啊?”   “五王爷的老丈人,年轻时候是陛下的伴读,后来陛下登基后,他便成了翰林院学士,陛下也是给他一个面子,当初才给了五王爷中郎将之职。去年他丈人称病退了下去,陛下就已经起了心思了。”   褚恒终于觉得恍然大悟。   “再过两个月的科考,我物色了几个可用之人,听说上官尚书家小儿子也要参加,你可认识?”   “姑父,他叫上官鎏云,我听说就是一个纨绔,根本比不上他二哥!”   “恒儿,不认识便是不认识,听说过来的话也能当真么。”   “哦。我知道了,姑夫。” 褚恒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姑夫。”   “嗯?”   “我不认识。”   “。。。。”   因为是在太子府内,言玄亦和褚恒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因此所有的话都落入偷偷站在门外的蔺新瑶耳里,只是一晃眼,门外又是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元德二十三年,二月初,雁落别苑。   冬末的雨下起来便淅淅沥沥个不停,乍看起来绵绵软软,滴在身上却是冰冰凉凉的。   “王妃,您老是爱敞着门看书,也不怕雨飘进来受冻了”玲儿依旧如以往一样唠叨,一边从柜子里拿了一条毯子铺在苏璃身上。   “那不是有玲儿照顾我么。”苏璃笑着说道, “玲儿,我明日想去趟街上,听说庆余街那边的宽窄巷子来了些新的古医书。”   “王妃,淘医书这类事,您就让下人去做嘛,把所有的医书的都买回来!那地方又挤又乱的,亲自去作甚子。”   “玲儿,我们一起去逛逛麽。”   “好吧好吧,那奴婢和初九说一声,多找些护卫。”   “嗯。”   庆余街比不得其他主街的热闹繁华,地价也就便宜了许多,很多偏门营生都在这条街上落户,苏璃当初那座宅子就是在这边街尾的牙行买的。   宽窄巷子坐落其中,是一条倒卖古玩古书的长巷,苏璃以前常与鎏云他们一道来凑凑热闹。   苏璃带着玲儿走过一个摊头,眼一尖看到了一本,便蹲下来仔细翻了翻。玲儿虽在王府里对这里诸多嫌弃,当真来了,便也觉得新奇,看着王妃翻看,她也起了兴致,看起了一篇野史记趣。   “捉贼,捉,捉贼。”一声有些结巴的清嫩叫喊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苏璃也闻声看过去,就在她隔壁不远的位置,一个蓝衣书生模样的男子背对着她,动作有些滑稽,右手抓着一本书不舍得松手,左手则指着相反方向,上半身看上去是想去追,脚下却被定住似的走不动。   眼看着那小偷就要溜出巷子尾,那书生终于按捺不住,书还没放下,便跑着要追出去。   “哎,你等等,什么人呢,钱还没付呢,你就想拿着书走?” 隔壁摊位老板不满意地皱眉,一把拽过书生手里的书,啧啧了几声:看着像个书生,做事可真不地道。   “我,我怕放下了被,被人买走,能不能帮我留一下,我,我,拿回钱袋就,就回来。”书生面容清秀,五官秀挺,只是有些结巴,脸也涨的通红。   “谁帮你留着!有钱就买,没钱滚蛋。”老板见这个书生看了许久,生意还是没做成,立时不耐烦起来,挥手赶他走。   “真的,我,我真的有钱。”书生焦急地看了一眼那边,那小贼已经溜出了巷子外,眼看自己是追贼无望了,破罐破摔之下,好歹平复了下心情,才有开口道:“老板,我客栈里还有钱,你等我去取,帮我留一会儿好不好”,这次倒竟然是不结巴了。   “不行,不行,别烦我做生意。” 书摊老板似乎一点也不通融。   苏璃听了一会儿便别过头,不再看那热闹。这类偷盗事在宽窄巷子都是稀松平常的,她以前也遇到过,以她的性子是从来不会去多管闲事的。   “老板,帮我把这三本包起来。” 苏璃笑着对自己这边的摊头老板说道。   “还有这本,这本。” 玲儿乐滋滋地也挑了两本,朝苏璃咧了咧嘴。   “好嘞,马上包好!”老板脸上笑开了花,今天一下子开张了五本啊。   可是她不管,闲事却能自己找上门来。   书生站在这地摊前面,见场面有些胶着,没办法只得左右四顾,一下子看到了准备付钱的苏璃和玲儿。他低头看了看手里这本《越绝书》,这可是他辰时就过来,好不容易才淘到的,钱包丢了事小,书丢了事大啊!   “姑娘,小生陆经纶,请问姑娘可否借小生300文钱,小生是这次科举的考生,就住在这条街对过的云来客栈,等我买了书,姑娘便可以派人随我去拿。”   苏璃原本已经起身要走,听到声音才回过头,一脸疑惑,“你是喊我?”   陆经纶一抬头看见苏璃的容貌,顿觉看呆,这,这,这姑娘生的,真,真是好看。   苏璃似乎好久没听见有人喊她作姑娘了,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陆经纶看着苏璃对他笑了笑,脸上一刹便红了,连忙低头,“是,姑,姑娘,不知道能,能否借,借300文钱。”陆经纶最后语速飞快的结了尾,不然都不知道要结巴到何时,那可多失礼啊!陆经纶懊恼,他生来便是如此,平日里都正常,只要一紧张,便忍不住结巴起来。   “玲儿,帮他的书一齐买了吧。”苏璃见眼前的书生的脸再往下埋,怕是真的要摔到地上了,既然都找上了她,那她便帮一次好了。   “是,夫人。”   夫人?陆经纶低着头,耳朵动了动,想了想自己方才还喊人家姑娘的,哎呀真是更失礼了,于是连带着脖子也很红了。   “不用还了,下次小心些。”   “谢,谢谢”   等苏璃和玲儿都走远了,陆经纶脸上的红晕褪去,方才敢抬头,看着两个远远的背影,白嫩俊秀的小脸露出一股子莫名的失落。 第26章   云来客栈离宽窄巷子不远,算是开在庆余街人流最繁茂之处。   外墙陈旧,内饰质朴,看起来便知在这京都实在连二流都算不上。幸而这里地价便宜,每隔三年的科考,便吸引了许多寒门考生,有些若是当年没考上的,便长租一间在京都修学,于是这一年一年,云来客栈也成了一家小有名气的老字号。听闻曾经有个考生便是住这客栈,后来还取了贡士,那间屋子直到现在都比隔壁间要贵上一些。   陆经纶怀里抱着书,迈着小步子往云来客栈走去,天上又飘起些小雨,陆经纶把怀里的书紧了紧。然后便又想起刚刚在书摊,那对面的女子抬头对他的一笑,脸上霎时泛起了些小红晕。陆经纶赶紧正了正神色,摇了摇头默念:不行,不行,非,非礼勿视。   不消半刻,陆经纶便到了云来客栈的门口。   “哎哟,谁啊,这么不长眼。。”   “啊抱歉,抱歉”陆经纶连声说道,他似乎不小心撞上了人。   “咦,陆兄!我正要找你呢,你去哪了啊!”   这声音,陆经纶抬头看了看,原来是他啊,虽然平日里没有什么交集,他依旧工工整整地施了个礼:“李兄好!我适才去宽窄巷淘书了。”   李子元瞄了瞄陆经纶手里,又是史书,这书呆子真是没意思。   “陆兄,我在诗斗会结识了几个同窗,据说知道些这次科考的门路,你要不要也来听听。”李子元把陆经纶拉到门的一旁,让出了道,压低声音说道。   陆经纶不解地看了李子元,科考哪来什么门道可讲。   “李兄,我还是不去了。”陆经纶摇了摇头,举了举手上的《越绝书》,说罢绕过李子元便自顾的上了楼。   李子元白了陆经纶的背影一眼,呸了一声:真是不识抬举,转身走进了门边的一个里间。   夜色已晚,苏璃下了马车,便看见初九正等在别苑门口搓手。   “夫人,公子在房里等您呢。”初九哈了口气,冬末的晚上还是有些冷。   “恩,我跟你一道走。”苏璃转向玲儿,“玲儿,你帮我把书放回去,我直接去王爷那。”   “是,王妃。”   刚入别苑的门口,便是迎上来的一阵暖意。   “还是家里暖和呀”初九边走路边自顾说道。   “是啊。”苏璃笑着应了一句,她也觉得自己快被这别苑养刁了,去了别处一会儿便想着要回来。   褚彧的清院就在别苑的中庭,是三个院落之一,也是与中心的温泉眼最相近的一个院子。   “夫人,我还要些事,先下去了。”初九在快到褚彧房外的时候向苏璃施了个礼,退了下去。   苏璃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到了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未敲门却忽然听得里面一声,“进来吧。”   她轻轻推开门,“你怎知我在门口?”   褚彧笑了笑,抬手指了指门口,“璃儿,你挡着枝杈的影子了。”。   “你看枝杈的影子干甚么?”   褚彧只是低头抚平盖在膝上的绒毯,没有回答。   苏璃突然明白过来,他竟是看着门口等着她么。这段时日,苏璃每日都要替他诊上一次脉,今日是去了城里,确实回来晚了些。   “把手伸出来。”苏璃敛了敛心思,将手覆上褚彧的手腕处。   “现在如何了?”   “阴阳陵泉不阻滞了,原本我已经不用替你施针,不过你腿现在恢复的快,怕若只是寻常药用又要跟不上。我以后每晚会来用金针刺激你的足三里和血海泉,便能好的更快些。”虽说褚彧不懂这些,但苏璃说惯了,一时也刹不住嘴。最近褚彧去温泉的次数变多了起来,清院离得最近,是以前几日便搬了过来,不过苏璃还是借故留在原处。   “那还是需要三年么?”   苏璃笑着摇了摇头,“一年就够了!”只是,一年之后,她便要离开了么。   “一年。。”褚彧眼里眸光一闪,恍惚忆起和言玄亦的三年之约,“璃儿,暂时不要与人说。”。   “好。”   待苏璃走了,褚彧撩开轮椅内侧的暗袋,里面放着今日送过来言玄亦的信,初九先前便放进去了,他还没得及打开。   烛火摇曳,信笺上面只有两个字:明日。   翌日,朱漆宫墙,金銮殿上,台阶上首是九五之尊,贵气天成,台阶下是文武百官垂首立于两旁。   “你们看看,朕的儿子上的奏折!”   梁淮帝面无表情地扔了一本奏折在桌上,张福全心领神会地双手捧起那本明黄色的奏折,下了台阶给朝臣们一路传阅。   台下一时议论纷纷,各个脸上形容不定。   “陛下,西滇王的意思,是要向汐州借兵?”兵部尚书赵枢皱眉先开口,八王爷这番做法他实在是看不明白,两地相去甚远,怎么借?   “陛下,臣以为不可,西胡虽然连年进供,但难保暗里有没有异心。汐州紧邻西胡,边境的兵数向来是只能多不能少!”翰林院学士张之中侧身行礼,他是去年新晋的,急于在梁淮帝面前表现。   “樾儿,恒儿,你觉得如何?”   “儿臣附议张大学士。”四王爷态度从容。   “儿臣,儿臣觉得事出紧急,八弟上奏折定是无奈之举。”褚恒牢记言相同他说的,无论如何,要与四王爷意见相左!   梁淮帝有意试探,眯眼继续看了看下首的众位爱卿,淡淡开口:“言相?”   言玄亦出列作了揖,“陛下,臣同太子的想法一致,臣以为八王爷的要求虽无理,但却不可忽视。”   “怎么说?”来了个新的答案,梁淮帝突然来了兴致。   “西滇地处西南,山野丛林,蛮子盟落居多,侵犯之事时有发生,八王爷浸润西滇多年,如今才上了这奏折,怕是当真情况不妙。若是不予理会,千里之堤毁于蝼蚁,怕是以后会损我大梁国威。”   张之中立马接过言玄亦的话,“可是汐州在西北,西滇在西南,两地相去甚远,八王爷这提议本就不合理!”   “的确不合理,但西滇三面皆是山野,举目无边,土地广袤,唯一相衔之处便是汐州,虽汐州地远,但比汐州更近的又有何处?”   西滇位置偏野,朝臣大都知晓。说起来,八王爷的生母不过是个侍女,当初梁淮帝是酒醉错认,才有了褚熠。再加之梁淮帝的几个儿子皆是儒雅文气之辈,唯褚熠生的高壮,梁淮帝便是百般看不顺眼,早早打发去了西滇。   “玄亦,那你说如何?朕是当真的要允了这借兵?”   “陛下,派兵之事,臣也以为不妥,只是暂未想到还有何其他方法。”   张之中听了冷哼一声,说了半天,和他意见不是一样么,就知道抢风头。   “陛下,微臣有一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新晋户部右侍郎郭献躬身开口道。   “你说说看,朕不怪你。”   “微臣立于户部,脑子里便只想着些钱的事。西滇蛮子多,民风便也彪悍,微臣常听闻就连西滇女子都是射猎皆精。”郭献顿了顿,看了看梁淮帝的神色,复又开口,“户部如今亦算是富余,若能拨一些去西滇,令八王爷招一些民兵,便能抵过这一阵。”   朝臣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这不就是让八王爷拥兵吗?这郭献可真是敢说啊!   郭献仿若未闻,继续说道,“陛下,蛮子盟落虽多,但常年躲于深山,施几次压便不敢再挑衅。西滇地广贫瘠,只拨这一次,微臣认为无虞。”   言下之意,这八王爷就算是后面真想拥兵,也是没这个银两。   众臣终于是明白了郭献的意思,实际上,真正拥兵自重所需的钱粮确实不是户部偶尔一次拨款便能做到的,就如年前初秋,颍城和汐州两地要的粮饷,一旦断了,军心四散,便是压都压不住,更何况还是民兵。   不过,个中决定,自然还是以梁淮帝的意思为上,于是大臣纷纷察言观色,揣度圣意。   梁淮帝听了郭献的话只是盯了他一会儿,见他神色自然不露怯意,点了点头,终于舒缓了脸色。   “嗯,你是叫郭献吧。郭侍郎,你们上官大人平日对朕吝啬的很啊,难得户部出了个愿意给朕花钱的侍郎。”   “陛下,您这么说,老臣真是难过的很。”一直未开口的上官显向陛下行了个大礼。   “哈哈哈”梁淮帝被上官显的举动逗笑了。   随后众臣纷纷附和,嘈嘈杂杂。   “郭侍郎好办法!臣附议。”   “郭侍郎不愧是年少有为,能为陛下解忧啊!”   朝堂之上着实热闹了一阵才停歇下来,梁淮帝因昨夜睡得不好,今早又想着八王爷的事,心思一重,如今突然放松了,便觉得有些累。   “陛下,关于中郎将之职。。”吏部尚书崔敬见陛下快是想退朝的样子,连忙出声询问。   梁淮帝挥了挥手,“暂时搁置吧,朕要再想想。”   “是。”   “好了,无事便退朝吧。”   “陛下,臣还有奏。”言玄亦朗声道。   “什么事?”梁淮帝耐着性子问道,毕竟言玄亦平日奏折上的并不多。   言玄亦抬首,一脸正色,“陛下,关于京都东陵处,三十二具陈尸之案。” 第27章   “关于京都东陵处,三十二具陈尸案。”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静默。谁人不知,东陵乃陛下先祖陵墓,当初迁都时陛下心孝,一并迁来的。如今东陵处竟然出了陈尸,还有三十二具之多!为何如此大案,他们竟然闻所未闻!   “言相,”大理寺卿周晏站出来说道,“此案发生于东陵边界官道而非东陵正处,陛下乃是万民的陛下,你便是拿此等无聊事来打搅圣上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梁京都,天子脚下,是不是正处有何区别?”   “言相,大理寺已抓获真凶,你如今一再提起,是想同陛下参一本下官治案不严么?”   “周寺卿,按礼制,非流案,结案必须上交刑部复核,你可曾上交”   “大理寺事务繁多,结案有十几日阻滞,也属正常。陛下,且不说言相所言是假,就只说言相竟对大理寺内务知之甚详,臣就想问言相居心何为?”周晏低头对上一鞠,转而看着言玄亦,一脸愤懑。   “无碍,言玄亦,你继续说。”梁淮帝却是起了心思,举手示意,周晏黑着脸只得忍下不发。   “元德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东陵边界官道,现三十二具死尸,上报京兆府。”   “一月五日,京兆府遍查无果,遂上报至大理寺。”   “一月六日,大理寺卿周晏不曾勘察便结案,抓捕嫌犯一人,未上报刑部便于当日处决,而后案卷皆销毁。”   “微臣大理寺主簿感百姓之冤,愿附以血书,控大理寺卿周晏徇私枉法,压案不表,求陛下彻查!”   言玄亦神色凛然,从袖筒里拿出一封血书,“陛下,臣刚刚所言,皆是出自大理寺主簿血书之上。臣受托于人,不敢辜负,还请陛下恕罪。”说完将血书双手奉上,由张福全接过呈给陛下。   听到这里,周晏的脸上的表情终于是挂不住,大理寺主簿不过是个从八品的小官,他竟然敢。。。周晏偷偷看了一眼四王爷,却见四王爷未曾投来一个眼神,脚下一软,登时便要立不住。   梁淮帝翻开血书,神色在字里行间闪烁不定,朝臣大气不敢呵,偷偷看了几眼,只能辨出梁淮帝脸上是愈来愈深的怒意。   ‘啪’梁淮帝突然黑着脸拍了下案桌,朝下人闻声皆是一惊。   “周晏,朕给你个机会,你还有何话可说!”   周晏脸色煞白,冷汗频频,噗咚一下直直跪地,   “陛下,臣,臣有罪,臣一时贪图评核绩考,便草草将此案了结,求陛下降罪。”周晏颤颤发抖,如今他只能一人揽下,只求四王爷。。。。   言玄亦一听周晏的话,悬着的心一松,成了,陛下自来多疑,周晏竟用评核绩考这种虚事遮掩,梁淮帝听了定会怒火更甚。   果然,梁淮帝冷哼一声,“柳正月!”   “臣在。”刑部柳侍郎移步垂首。   “朕命你刑部彻查此案,以半月为限!朕要这案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微臣遵旨!”   “至于周晏”,呵呵,评核绩考,梁淮帝眼眸一冷,“革职查办,收押刑部,容后再审。”   “退朝——”张福全一声结束了早朝,朝下众人神思百像,今夜睡不着的怕是又要多了许多人。   “玲儿,你看什么这么认真?”苏璃刚进门就见玲儿伏在案桌上看书看的认真。   “王妃,还是看那日书摊上买的野史记趣呢,奴婢现在才知道原来如今的京都竟是迁过来的呢。”玲儿见苏璃进来,赶忙站起倒茶。   “嗯,大概是十七八年了吧。”苏璃虽生于雾谷,但并未与世隔绝,算起来似乎迁都正是她出生的那一年左右。   “王妃真厉害,这都记得。”玲儿倒了茶,又转身去续了点金丝炭,“对了,王妃,王爷现在如何了?”   苏璃看了一眼玲儿背影,笑道:“还不是老样子。”   “奴婢看王爷如今气色好了许多呢,或是腿疾也好多了?”   “不过是调些药膳,替他养养身子罢了,玲儿你在王爷面前可不要戳他痛处。”   “是奴婢多嘴了,王爷真是幸福,有王妃这般为他着想。”玲儿盖上炉顶,转过身依旧笑容妍妍,苏璃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同了,暗暗上了心。   门外适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夫人,我是初九!”   “进来。”   “夫人,公子说柳侍郎家的梅花开的正好,想请您一道去看看。”   “梅花?”苏璃哑然一笑,“好。”她平日里赏的最多的便是药草,至于梅花,别苑温暖,梅花只有后院开了零星几株。   初九一路高兴地往回走到清苑,褚彧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公子,夫人答应了。”   “嗯,”声音虽冷,但眼尾的轻轻一颤,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思,“前两日让你去打听的,打听到了什么?”   “皇上只给了刑部15日时间,如今已经过了6日,可是刑部似乎没什么进展,公子,您下午过去,是想提点一下柳侍郎么。”   褚彧转弄着杯沿,眼神落在指尖,“布置那么久,若是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岂不是白忙一场。”   “是,公子,我这就去给尚书府发拜帖。”   柳府内。   今日是休沐日,柳正月却实在不轻松。到今天已经是第七日,可是关于那陈尸案还是一筹莫展。   “大人,第三个仵作也验过了,与前两个一般无二。三十二具陈尸,二十具是被殴打致死,死了三个月,十二具是死于一个多月,却是被毒死。只是这毒,实在是没人见过,也查不出来。”   “那就再找仵作!”柳正月心里烦恼,死了一个月,不正是案件刚出的时候么,若那时尸身尚未破坏,可查之处就多多了!也幸好是冬日,腐烂的比较慢,他还有所可查。   “大人,我们都找三个了,这还未到春,仵作本就不多,现下都还在老家呢。”仵作验的是死人,多的是忌讳,平日里没什么例假,只有这段过年日子能回去久一阵。   “问过京兆府府尹了没,可有人来报失踪?画像,饰物可有人来认?”   “大人,除了前几日几个收债的,没别人了。他们都只知道化名,不知真名啊!”   柳正月一阵头疼,那新死的都是什么泼皮,连个亲眷都不来,来的都是些收账的。那十二具新尸腐烂的慢一些,勉强画了画像,谁知也没什么有用的人来认领。   “老爷,老爷~~”   “什么事?”   “璃王府送来拜帖,说是下午要来看梅花。”   璃王?柳正月思考了一下,印象颇模糊,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不过他柳府的梅花在京都盛名在外,如今冬日将过,有人赶着慕名而来也不算奇怪。   “好,你就回说我下午在柳府门口恭候。”   大梁京都锦城的百姓大都知道京都有三宝,武二郎家的脆饼,柳侍郎府的冬梅,还有隐于闹市的南风清倌,所谓一食二景三风雅。   这其中,唯有柳侍郎家是寻常人进不去,又是寻常日子看不到的,因此便多了几分神秘。   柳正月等在门口,远远看见一辆外饰清雅的马车驶来,相必便是璃王了,他赶紧正了正衣冠。   “下官拜见璃王殿下,璃王妃。”   “柳侍郎请起,是我们叨扰了。”褚彧被初九扶着先下了车,坐上了轮椅。   褚彧平日里并不自称本王,虽只是称呼小事,柳正月在这烦躁日子里听起来还是很舒心。   “王爷王妃快请进。”   柳正月当头领着二人一路进了梅园。虽说这柳府的梅园在锦城算的是数一数二的大,但这柳府地域却不广,今日苏璃来了才知,这柳侍郎竟是将大半个柳府都作了梅园。   一眼望过去,满园梅花流枝缀玉,宫粉淡云,玉蝶黄香,或红或白,难怪世人常谓“烟姿玉骨,淡淡东风色,勾引春光一半出。”   褚彧和柳正月在梅园入口处,苏璃和玲儿则在不远的梅林里赏花。   “柳侍郎平日政事繁忙,没想到这梅园还能照顾的这般好。”   “王爷谬赞,”柳正月看着那一片梅林,眼神似是回忆,声音不自觉放缓:“婉儿以前最是喜欢梅花。她走的那几日是冬日,我无心打理,没想到开的更好了。那时我便想,是不是她还守在这里,忧心这些花没了照料,就连投胎都不去了。我想,那她一个人该多孤独啊。后来我便拆了这隔墙,扩了梅园,小心照料,说来也奇怪,我和别人花一样的心思,偏还是我这里长得最好,王爷你说,她到底是走了还是没走。”柳正月转过头,眼里似乎有闪烁,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说这些,大概是触景伤情了吧。   “王爷,我看你和王妃一起来,我也是有些羡慕的。”   “羡慕?”   “若是眼前人尚在,那珍惜也还未晚。”柳正月沉吟,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会在梅花树下向他招手的女子。   “珍惜眼前人。”褚彧听完讷讷自语,苏璃走的远了些,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只是那笑声似乎还是萦绕在他耳畔。褚彧眸中渐渐蓄满了情绪。   是啊,连这天下他都敢夺,而她就在他身边,他凭何要放手。初时,他要的不过是腿愈之期,后来,他允了言相的三年之约,现在,他想要的,是一世陪伴。褚彧暗藏在软毯下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过了良久,两人各有心思,似乎都想了许多。   柳正月回过神来,恢复了神色,“王爷,下官近日被陛下提名调查一宗案件,如今期限已过一半还无进展,请允许下官先告退。”   “柳侍郎指的是那桩陈尸案么?我也有所耳闻,前两日去市集,倒是听到了一些闲言闲语。”   “哦,求王爷提点一二。”   。   。   。   待柳正月在门口送走了璃王府的马车,他立马招来侍从,   “那毒可能产自西胡,名为曼殊。快去查京中何处有此毒的来处!” 第28章   刑部司里,柳正月负手在案台下面来回踱步,这两日派出去的侍从,大概今日会有消息,掐指一算,还只剩下五日了。。   “大人,大人。”   柳正月赶忙迎上去,“怎么样?”   “大人,有消息了。”   “说!”   “曼殊因无药可解,在西胡明面上也是禁药,且由于其配料甚贵,所以市面下流通的也不多。”   “嗯,然后呢?”这些柳正月已经听璃王提过了,也正是因为稀少,他才觉得值得一查。   “我们在城里遍查无获,后来想起狱房有个惯常私自走货的胡人人犯,据他招认,他也不曾带过曼殊进大梁,不过曾有一名花旖楼的女子问过他有无此药。”   “那你还不将这个女子带过来!”柳正月急了,时日无多,这个女子既然知道这□□,她便有可能是晓得来处或是去处之一的人证。   “大人,小的问过了!那女子前几日便被人赎了身,小人也找不到那赎身的恩客啊!!可是小的倒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侍从回忆道。   “什么奇怪的事?”   “大人,青楼这种皮肉买卖,向来是不会赊账的,可是我去暗查之时,发现花旖楼有许多人第一次便能赊账,大人你说是不是奇怪?”   柳正月暗忖,如今那名女子已是不知去向,唯有这花旖楼透着古怪,反正也没其他线索,倒也是可以一查。   “大人,大人~~” 门口另一个侍从赶着跑过来,“尸体有消息了!”   “快说。”柳正月见他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倒了杯水给他。   “那二十具里面有一具被认出来了!”侍从接过柳正月递过来的一个茶杯,囫囵一口,继续道,“我们最近新请了的仵作,发现了其中一个男子身上的袍衣内侧有丝线绣着的数字,后来便贴了榜,没想到刚刚真有个裁缝上门,说那是他绣的!”   柳正月眉头蹙了蹙,“这听起来有些古怪啊,如今陛下重视此案,可万万不能出现假证。”   “大人请放心,我们去查过了,这个裁缝几年前患了色乱之症,不敢让人发现,便同他夫人给颜色编了号,每个来买的都一一记录,做的时候也绣在内侧以此来裁剪缝制。”   “原来如此,那死者是何人?”   “是个酒楼的老板叫赵德川,我们查过了,他之前酒楼经营不善,亏损不止,有一日不知怎么多了许多钱银用来周转,但是不久还是亏光了,后来便盘掉了酒楼,邻里说看过他常去青楼,最近却是不见了。”   “青楼,可是花旖楼?”   “大人,似乎是这个名字!”   “酒楼老板,赊账,花旖楼。”柳正月突然觉得那二十具尸体似乎渐渐有了眉目,而另外那十二具,似乎只是给了他一个提示。思罢,他摇了摇头,如今情况紧急已经不是再想这些的时候了。   “派人暗查花旖楼!”   “是!”   “对了,”柳正月喊住侍从,“那个裁缝的事,别传出去了。”   “嗯!小的明白。”   是夜,未央殿里台基上点起的檀香袅袅,烟雾缭绕,一片片水晶垂帘随着热气轻轻晃动。   李贵妃卸了妆容,正躺在在美人摇上闭目养神。   “禀贵妃娘娘,四王爷求见。”新来的小宫女听闻这李贵妃喜怒无常,心里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说道。   “让他进来吧。”声音娇媚胜过妙龄女子,只几个字都仿佛是百转千回的好听。   “儿臣拜见母妃。”   李贵妃缓缓睁开美目,也不看向四王爷,“柳正月查的怎么样了。”   “母妃,我们的人痕迹清得很干净,并未在尸体上留下什么,可是那柳正月竟然查到了花旖楼,幸好母妃想的周到,我们与花旖楼向来只以现银往来,并不走账目。”   “你现在还不明白么?”李贵妃抬手,皱眉看了看十指蔻丹,以往还算喜欢,今日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母妃。。。您是说嫁祸?”他已查过,原本就只有那二十具尸体是他的人做的,且明明是扔在乡郊的乱葬岗,怎么会凭空多了十几具,还出现在东陵处!   “嫁祸?不过是嫌火星小,添一把柴引子罢了,你猜这火烧着了,谁还记得柴放了多少?”李贵妃从躺椅上起来,褚樾适时地扶了上去。   “母妃,你是说有人制造证据想引刑部将我们那件事连根翻出来?是太子?”   “不然你认为还有谁可以与你一争储位。”李贵妃睥了褚樾一眼,“人都处理干净了么。”   “母妃,儿臣已经交代下去了,只是,只是周晏。。。。。”   “哼,难道羽儿求你了?”   “母妃,在外看来,周晏毕竟是儿臣的丈人。”   李贵妃脸上突然渗人一笑,“樾儿,若你想要那皇位,哪怕有一日要你杀我,你都不能不忍心,你懂么。”   “母妃,儿臣明白了。”母妃除了在父皇面前,一向如此狠辣,但褚樾还是不习惯,只觉得背上一阵冷汗。   “慢着。。。你带着王妃先去求一次你父皇,然后再杀也不迟。”   “是,母妃。”   褚樾走后,李妍熹叫来了宫女,帘子后面的娇媚的声音带着语调缓缓传来,   “去打莺儿三十大板,连个蔻丹都画不好,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   莺儿是伺候李贵妃已有五年的大宫女,小宫女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是,娘娘。”   别苑里,初九忙着搬东西,玲儿则忙着在清苑腾空档。   “哎,玲儿你别碰,这是公子的东西,你要是碰了,我得被公子责骂了!”   玲儿瘪着小嘴,小声地说“不碰不碰,公子一定是有洁疾!”   “你嘀咕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把王妃的物件搬过来,王妃知道吗。”   “有什么好说的,夫人当初刚进了王府不就和公子住一间的么。”初九挑了挑眉,反正是公子让他先斩后奏的,他不怕!   从璃王府回来的马车上,苏璃已经听到褚彧不下十次的咳嗽声。   “王爷,前两日从柳府回来你就染了风寒,何必陪我走一趟。”临近开春,七彩冬眠的时日从来不定,苏璃担心,便决定今日回去看看,没想到七彩倒是还睡着,褚彧却病的更严重了。   “无碍的,我正好也有段日子没见七彩了,咳——。”   “回去我再给你抓一副方子。”   “好,咳——咳”   苏璃赶忙拍了拍褚彧的背,凑近了看到褚彧眼下的乌青。   褚彧似乎感受到了苏璃的眼神,放低声音,软糯地说道:“这几日晚上总是腿疼,只有你施针的那一会儿好一阵,昨晚又咳嗽的厉害,想喝水都喊不出声,就渴了一夜。”   “大概是你最近还在恢复,腿或许是敏感了些,金针是能放缓——”   苏璃话还未说完,褚彧又咳嗽了几声,神色惨淡,苏璃看了实在是不忍。   “这样,我这几日去你那陪你,若你疼了难忍还是想喝水,就喊醒告诉我。”   “好。”褚彧虚弱的应了一声。   等到苏璃低头斟茶的时候,褚彧唇边勾起一丝弧度。 第29章   烧着炭火的暖炉立在墙角袅袅生烟,褚彧坐在床的里侧,软被盖到腰部以下,浅杏色的亵衣外只披了一件外袍。衣领似乎是没有拢好,胸口的雪白若隐若现。苏璃则坐在床沿看医书,这是她想像的照顾,可惜某人却不是这么想啊。   “璃儿,夜深了还不睡么。” 床上之人合上书,温柔地提醒。   “你先睡,我再看会儿书,若是你疼醒了,我坐这里也好施针。”苏璃抬头,目光正好落在褚彧的胸口,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点着灯我怎么睡得着?”褚彧揉了揉眼尾,面露疲态。   “。。。。。。”   苏璃也不知道今日是哪来的紧张,难道许久不在一间房,她还变的不习惯了?只见她摒气凝神,脱了外衣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只是才刚刚躺下,身侧带着药香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璃儿,我似乎还是睡不惯内侧,我们换一换。”   “哦,好。”自从那日柳府回来,苏璃总觉得褚彧有些奇怪,也不知道他们那日到底聊了什么,怎的他回来之后整个人似乎都有些不一样。   还未来得及细想,脸上突然被一阵气息喷的有些痒。   苏璃一睁眼,便是四目相对,明明灭了灯,她还是觉得一眼就对上了褚彧的眼睛,他的双手撑在她耳侧,整个人覆在她身上,上下只隔了不过一拳的距离。   “这两日,我的腿似乎比以前能着力了一点了。”褚彧看着她温声开口。   他这么说是何意,他是要,是要。。苏璃手不自觉地握紧,脸上哪还有白日里的淡定。。。   “璃儿”   “嗯,嗯?”苏璃心跳如鼓。   苏璃等了半天,突然听到褚彧轻笑,“我手都酸了。”便看到他右手抬起,留出一个空档。   “哦。。哦。。”苏璃舒了一口气,幸好没点灯,她微红着脸往里侧挪过去,里侧被褚彧捂的暖暖的,充斥着淡淡的药香,直到苏璃睡着,都还没有散去。   褚彧撑起头,看着左侧终于睡着的女子,手指绕起几缕头发,“璃儿,我现在又想睡里侧了。”   “唔。。。”苏璃也不知听见了没,只是迷迷糊糊呓语。   褚彧笑了一声,靠上去将苏璃轻轻扯进怀里,一张床两个人只占了一半,   “睡吧。”   连着几日天气放晴,开春回暖,然而当晨曦乍现的时候,外面还是会有些肃冷。   温泉室内雾气氤氲,初九打着哈欠守在屏风后,这自从夫人搬来清院,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懒觉,公子将本来每晚泡温泉的时辰改到了清早。   “公子,今日便是最后一日了,我们给了那柳侍郎那么多线索,柳侍郎能不能查到啊。”初九想到正事,脸上才好不容易摆脱了困意。   “他能。”没有靠山,能坐到刑部尚书的位置,怎么会这么一点手段都没有。褚彧阖着眼单衣坐在温泉池子里,头发的一半浸没在水中四散开来,不似平日端玉之态,多了几分随意。   “公子,言相还说前日四王爷带着王妃去宫里给周晏求情呢。”   “嗯。”   “公子,我们做了这么多,到最后也只除掉了一个三品的大理寺卿,本来还以为这次能重伤四王爷。”褚彧惜字如金,初九也不恼,反正他最近是看明白了,除了对夫人,公子对谁都是一般无二的冷淡。   “谁说我要伤的是褚樾呢。”褚彧声音淡淡,和池子里生起的热气不甚相配,“初九,现在几时了。”   “公子,辰时了。”   “差不多了,去备下早食。”褚彧记得,她每日都是这时候醒。   “。。。。。是”   飞霜殿里,刑部尚书柳正月得了传召,终于进到了殿里。   “微臣柳正月参见陛下。”   “起来吧,今日便是最后的期限,你查的可有眉目了?”梁淮帝喝了口茶,幽幽开口。   “禀告陛下,臣,已查明。”   “ 嗯,那你说说看。”前日褚樾带着王妃过来求情,情态不似作假。因此梁淮帝觉得最多不过是周晏收了谁家的钱压压人命案子罢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能放也就放了。   柳正月正了正神色,娓娓道来。   “陛下,在这三十二具尸体之中,虽大都不能辨认身份,幸而还有几具可查,臣便是如此才寻到了突破口:这些人生前皆与名满京都的青楼花旖楼有关。臣暗查发现这花旖楼有诸多奇怪之处。”   “其一,普通客人第一次进店便可赊账,这不合情理,其二,每月明明是客满盈门,然所查到的账目却只有零星几笔。其三,花旖楼地处闹市地租不菲,若是依照账面来看,这番进账,怕早就是远远亏本,然而它却开了十年有余。”   梁淮帝皱了皱眉头,似乎也发现了此中的蹊跷,“所开者何人?”   “陛下,臣本以为花旖楼老板必定是家底颇丰,不然如何撑得起这经营,可当臣拿了府尹的案册一查,发现花旖楼的老板竟只是个乡野村夫,叫回来一问,才知他每月收五两银子,便是做这表面掌柜的报酬。”   “臣继而顺藤摸瓜,让那村夫认了许多画像,周晏是疑犯,因此首当其冲的便是周晏府上的人。果然据他指认,给他例钱的正是周晏府里的管家,因此臣便推测,这花旖楼,就是周晏所开!”   “而在这陈尸中的一具,生前曾经营的酒楼亏损已久,却在一夜之间得了周转,最后虽然消失,但也盘了酒楼,臣一查,这酒楼到最后竟然也在那村夫名下。”   “以此,臣联想一二,大胆生出了一个猜想:花旖楼实际便是周晏开的钱引楼,而那些青楼的女子,便是行钱!”   “你说什么??钱引楼!” 梁淮帝大惊。   “是,陛下,臣已抓捕部分花旖楼常客和青楼女子,如今在刑部大牢接受审问,相信不久便会有结果。”   大梁十几年前曾以举国之力,征战南朝。   想当初血溅烽火,边城无春,青壮之力皆在军中,粮产不足,百姓流离失所,日子过的苦不堪言。。   之后又因为刚刚收了南朝疆土,各地百废待兴,为了平民怨养民生,梁淮帝便决议在各州开设泉府,派专人评核,以低息借贷给百姓以事生产。这在当时可以说是一桩为人称道的廉政。   直到大梁各地粮产日益恢复,泉府才被取消,可是民间却以此为模板,出了许多私人的钱印楼,利钱是泉府的十倍之多。   为防止市面混乱,刑部经过核议,得梁淮帝首肯,当年便杀一儆百,颁发了法令,严令禁止私人开设钱印楼,一经查处便无论供收,一律死刑。这一晃已经也过了十几年,梁淮帝都快忘了这件事。   “陛下,如此想来,那三十多具。。。当是欠了息还不起之故,索性就被杀了灭口,周晏担心东窗事发,当时便草草压下。” 只是至于为何抛尸在东陵,柳正月也不明白,周晏不可能这么傻,可如今他都进了牢狱,一切反而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   梁淮帝神情阴鸷,看的柳正月一阵心悸。   “朕是当真不知,朕已经糊涂到了如此的地步。” 正三品的大理寺卿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   “陛下!” 柳正月闻言,心里一惊,赶忙跪下求罪。   梁淮帝忍着怒意继续问道,“周晏的背后可有其他人。”周晏是褚樾的丈人,可是上次樾儿替他求情时,似乎又确实什么都不知晓。   “陛下,从账面上来说,是没有。”柳正月斟酌着回答。   梁淮帝眼中精明一闪而过,“福全,去替朕再换一壶茶来。”   “是,陛下。”   看着张福全的背影,梁淮帝才开口道:“若不是从账面上来说呢。”   “陛下,如臣之前所说,查不到账目的去向,不过,”柳正月有些犹豫地说道。“暗查时,花旖楼的一个姑娘喝醉了,说,她曾伺候过一个年轻的太监。” 第30章   红丝楠木桌上的茶水凉了一次又一次,柳正月离开飞霜殿已经是两柱香之前的事了。   张福全低着头守在梁淮帝边上,看着皇上沉思自然不敢打扰,只等茶凉了便再换上一壶。   “福全,你说这皇宫何处内侍太监最多。”梁淮帝突然抬头,似是不经意地发问,眉目之间是强忍的怒意。   张福全是司礼监的掌印,若是问他这宫里共有多少个太监,他能答的上来,可是问他何处最多,这各宫各殿的奴婢人数皆是有据可依,哪有什么大的差别,虽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他还是恭顺作答:“陛下,宫里规则严明,各宫各殿奴婢人数都是按礼部的章程来,多一便减一,少两则补两,没有哪处特别多。不过若是讲比份,那大一点的,就要属陛下的后宫了,娘娘们的寝殿,就连侍卫也是从司礼监的尚武司选出来的。”   梁淮帝听了神情不变,似乎心里早有答案。   “呵呵。福全,你可去过青楼。”   “陛,陛下,老奴去那处作甚啊。。” 张福全有些尴尬地笑笑,陛下当初想赏他对食的宫女,他都不要,怎么还会出宫去那种地方找不痛快。   “是啊,”梁淮帝冷笑一声,“若不是实在无人,怎么会派个太监去。”   张福全立在梁淮帝身侧,看他神色忽明忽暗,心道:这又是谁惹了陛下?大理寺卿的事都没见陛下这个表情。   “去未央宫!”   “奴才遵旨。”   元德二十三年,二月二十五,皇上连发两道诏书,一谓前大理寺少卿周晏罔顾国纪,私设钱引,然感念其朝臣数十载,赐毒酒以结其身,不过毒酒未至,周晏已于牢中自尽,唯留下自白书一封,承认其因贪财私自开设钱引楼,以死向皇上谢罪。二谓贵妃李妍熹在宫殿衣衫不整,德行有愧,罚禁足半年。   朝间传闻,在颁旨前一日,皇上曾去过未央宫,至于李贵妃是不是在那日惹得皇上不高兴,那就不得而知了。   朝堂在年头上这短短一月,从五王爷褚洵被降职开始,到如今贵妃娘娘被禁足,原本太子和四王爷分庭抗礼的势头已经有些微倾斜,风向也逐渐开始变化,太子之党似乎是风头日盛。   璃王别苑的书房里,有两个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对坐饮茶,形容悠闲。   “李贵妃一早帮四王爷身后撇的一干二净,却不知道你这次是要把火星子引到了她的身上,着实不错。” 天气渐暖,书房的暖炉因为照顾褚彧,置放的甚多,言玄亦额头已经微微热出了点汗,“只不过到底被他们消了痕迹,陛下也只是猜测,只能不轻不重地罚着。”   “后宫禁足半年,也够了。” 褚彧习惯性地轻点杯口,周晏私设钱引楼的事他一早便知,那个所谓的花旖楼的太监,也是他第一步放下的棋子,想想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以往每年皇宫都会采秀女入宫,后宫之人层出不穷,半年禁足,便是在皇上面前失了露脸的机会,褚彧要的只是这半年掣肘,只要李贵妃的心思放在圣心身上,褚樾那边便少了许多阻力。   原本他是不急的,但如今腿愈之期不过1年,太医迟早会发现,那在梁淮帝发现之时,他一定要保证十几年前的事不会重蹈覆辙。   “幸好皇上多疑,他既起了疑心,以后四王爷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好过。” 言玄亦沉声开口,有些怀疑一旦起了头,你便怎么做都是错,李贵妃是褚樾的生母,皇上可以原谅自己的儿子,却不会原谅一个外姓之人。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我已经安排了人选,左右跳脱不开我们的人。”   “嗯,”褚彧微微点了点头,“言相可知我何时去封地?”   “最近陛下是无心提起此事,北拓的小皇子也即将过来,等过了这件事,我再看看陛下的想法。”   “北拓,是为了和谈一事?”   “嗯,小皇子不过十来岁,呵呵,由此便知知北拓的诚意,那一纸合书不过是做做样子。太子是大梁储君,想来皇上这次也会命太子前去燕山关送颁通城文书。”   燕山关就在锦城城门外十里,锦城是大梁京都,若没有通城文书,北拓的皇子是必然进不了城门的,让太子亲去,也算是大梁对北拓来皇子的回礼。   “嗯。”   正事谈完,两人皆不是话多之人,如今对坐着,言玄亦就觉得有些尴尬,而褚彧私下里除了对着苏璃不同,其他时候冷淡惯了,如今反而是比较的悠然。   “似乎过来没看到王妃?” 言玄亦试探地开口。   “她今日不在别苑,若言相现在离开,兴许赶得上她从天香楼出来。”   “。。。。”   天香楼里,客满盈门。   依旧是二楼天子号房里,上官鎏云,叶蕴和苏璃三人坐在原来的位子上。   “鎏云,你莫不是包下了二楼的天字号房?”苏璃看了看四周熟悉的缀饰,调侃道。   “璃儿聪慧,天香楼共有五层,这越往上便越贵,我如今也就能包个二楼,待我考上状元,就把三楼天字号包了!”   “听他胡扯,刚刚还是我早来,才占的座位。”叶蕴瞟了鎏云一眼,冷冷地说“过几日就成亲了,怎么说话还是这样无遮无拦。”   苏璃笑了笑,“盈盈呢,她还没来?”   “大婚前夫妇不得见面,她倒是想来,我把她关家里呢。”叶蕴开口解释。   “哦,我差点都忘了。”苏璃对着叶蕴笑道。   苏璃自己差点都忘了,她当初和褚彧也是不能见面,按照鎏云给的喜帖算了算,也不过还有五日了。   上官鎏云似乎不是很想提起成亲的事,随意转了个话题,“你是一个人来的?王爷愿意放你出来见我?”   “他何时阻拦过我,这段日子明明是你要仕考,关在家里读书不出门。”   “璃儿,才多久未见,你竟然向着他!果然是应了你们送的同心结!” 鎏云作不可置信状,一旁的叶蕴忍不住白眼连连,如今他也看明白了,鎏云对苏璃不过是朋友之谊,当初自己还真是多此一举,思及此,叶蕴看了苏璃一眼,幸而苏璃正和鎏云说话,并未在意。   “同心结?”   “是啊,你不知道么,璃王派人送了贺礼过来,是个红玉同心结,说是和你一起挑的,祝我和叶盈同你们一般同心!”鎏云强忍着笑意,这个璃王,他就觉得苏璃是不会想出这种拐了几个弯的礼物来。   “。。。。”   一阵玩笑过后,一樽清酒喝了不剩多少,饭菜却还是没上来。   “怎么这么慢。” 鎏云皱眉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你饿了?”叶蕴关切道。   “是啊,早上赶着出来就没吃什么。”   “我去楼下催一催,你少喝一点。”叶蕴皱眉看着鎏云的酒杯,说完,便快步起身走出房门。   鎏云目送叶蕴离开了房间,才恋恋不舍地回头。   “璃儿,再过几日我成亲,你就别来了。”   “为何?”   “娶的非我本意,有什么值得你来庆贺的。”上官鎏云翻转地倒了倒酒樽,叹了口气,“连酒都没了。”   “其实。。。。”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不会让叶家因为我蒙羞。”   “叶盈想要在我身边,我便称了她的意,我想在阿蕴身边,她也称了我的意。我们不正是绝配么?”   “所以你不要不忍,这是我和她你情我愿的事情,对谁都公平。”   上官鎏云说这些话的时候,随意的仿佛在评说几道菜,脸上始终挂着惯有的世家子弟的笑。   苏璃开了开口,终于还是没说话。   哐——门从外被打开,叶蕴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走了进来。   “菜快上来了,再忍一忍。”说罢叶蕴将一盘桂花糕放在桌上,偷偷往鎏云那出挪了一点点,一边自然地说道:“你们在聊什么”   “不告诉你。”鎏云早在叶蕴进来时已经换了一副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表情,伸手往前捻起一片桂花糕送进口里,囫囵吞了下去,“你整日呆在医署看书跟诊,书呆子一个,我那些小道消息跟你讲了你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也有。”   “说来听听。”鎏云头都不抬,他本就只是转个话头,所以便随意地搭话,谁知,叶蕴还真说出来了。   “我前两日听太医署的郑太医说,浣衣司里有个新去的胡女有身孕了。”   “胡女?”苏璃脱口而出,她记得褚彧同她说过,因为塔曼毕竟是西胡送来的,所以后来便免了罪,罚了去浣衣司,这。。难道就是她?   “璃儿,不会是你府上那个吧。”鎏云心思素来缜密,虽说塔曼那事鎏云并不知晓,但他单单看苏璃的表情,便能猜到几分。   “这其中是有些故事,我也不便详说。。”苏璃转向叶蕴,“那,那个孩子呢?”   “后来我便不知道了,好像那个胡女被养在别处了。”   苏璃心道,这孩子若说可能是五王爷的,可是也有可能是褚彧的,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便冷了下来。。   “璃儿,璃儿?”鎏云伸出手在苏璃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苏璃回过神。   “没事。”鎏云看了看苏璃神色没有不妥,虽知晓她有心事,但也不想多问。   三个人中有两个惯于遮掩情绪的,总算也能各怀心事,却谈笑甚欢。不多时,饭菜上齐了,又是一副热闹景象。 第31章   亥时末,别苑依旧是灯火通明,中庭的膳房,书房,卧房都亮着烛火,看起来便是主人未归的样子。   “初九,前院是不是有声响。”褚彧手上的书卷已经换了两册了,苏璃还没回来。   “ 公子,夫人还没回来呢。”初九站在门外不远处,专心致志地留意前门的一一举一动,数一数,公子已经问过他八遍了。   吱呀——终于在某人望眼欲穿之下,苏璃扣起院门,小心推开,原以为是一片黑暗,谁知竟是灯火通明。   “公子!公子!夫人回来了。”初九远远看上一眼,便跑回去赶忙朝里侧说去。   “知道了,你去让厨房做些热食,再搬些热水来。”   “是。”初九应声退下,走的另一侧,苏璃满怀心事,便凑巧没碰上。   门虚掩着,苏璃垂着头,轻轻一推,便推开了,一入眼处,就是桌边执着书册的褚彧。   “璃儿,你回来了。”褚彧头都没抬,才硬生生把“怎么这么晚”给咽了下去。   “嗯,王爷还没睡么,早上替你施过针了,晚上便不用了。。”苏璃脱了外袍放在门边的木架子上,卸下一股子凉气,初春的深夜不比白日,要冷上好几分。   “我只是想等你回来,”褚彧放下书,推着轮椅走进了些,将原本在自己怀里的暖炉塞到苏璃手里,轻声地说道:“今日吃的可开心。”   “嗯。。”   苏璃手里被突然一暖,心里也泛起了暖意,自觉地点了点头。。只是。。。今日叶蕴说起的关于塔曼的事依旧亘在心口,到底提还是不提。   “王爷。。。。”   “嗯,怎么了?”褚彧眼睑轻抬。   “没事。。”苏璃笑了笑,转过头呼了口气,罢了不说了,一年不到便要走的人,管这么多做甚么。   褚彧眉头微微拢起。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公子,夫人,热食和热水好了,现在端进来么?”   “进来吧。”苏璃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率先开口说道。   洗漱完的苏璃躺在床榻里侧,心里烦乱睡不着,眼睛从床榻顶架的金漆彩釉一路看到床栏的镶嵌雕花,指尖无意识地在枕边划写,待突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写的都是褚彧的名字,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手藏进了被窝。   褚彧看着时而便动一下的背影终于歇了下来,才缓缓往前将她揉进怀里,她这又是怎么了。。。   元历三月十二日,大吉,宜嫁娶,今日的雁落别苑从清早起来便异常的热闹,为何呢?因为今日上官家的小少爷大婚。   “这。。鎏云少爷是什么意思?”玲儿瞠目结舌地看着从门口送进来的一坛坛桃花酒,这足足有十坛了吧。   “请问您是苏璃苏姑娘吗?”送酒来的车夫递上一张纸单,“上官少爷命我们送来给苏姑娘。”   “我是。”在一旁的苏璃笑着接过纸单,展开,赫然几个大字:终究是我大喜之日,希望你与我同醉。   苏璃看到这几个字便想起前几日鎏云在天香楼说的,“娶的非我本意,有什么值得你来庆贺。”   这鎏云啊,无情起来便是无情,多情起来又好似能直击人的心底。不去也罢,终究是她私心有愧,对不起叶盈了。只是一想起那日,其他的事情也似潮水般袭来,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王妃,这么多酒,您喝得下嘛?”玲儿这边却不知苏璃的诸多心事,只是对上官家小公子的纨绔印象加深了许多。   “酒不怕陈,放在地窖里吧。”苏璃敛去神色,笑着回头又补了一句,“放九坛在地窖,还有一坛送到□□院中。”   “是,王妃。”   “王妃,要不要同王爷通传一声。”   “不用了,今日是鎏云大喜,他既想我与他同醉,我便应他一次。我自己去□□喝一会儿,你也无需陪我。”   只是到底是上官府送来的时候动静太大,这十坛酒还是传到了褚彧耳朵里。   后院紧衔着佘山,初春的黄昏,山野处万木抽芽,翠绿青嫩,苏璃坐在石椅上,一只手攥着着玉杯,另一只手斜撑着头看着山尽头处淡黄色的云彩。   边角处染着青苔的水井旁边,是褐色花梨大理石案桌,桌上摆着一个空了一半的酒坛子。   苏璃忘了自己喝了几杯。   她记得第一杯,是进鎏云大婚,   她记得第二杯,是愿鎏云能高中,   她记得第三杯,是。。。。。还能祝鎏云什么呢。   苏璃笑了笑自己,再想不出,便又要绕到褚彧身上了,得抓紧再想想,对了,祝鎏云仕途平坦!这样想着,一杯又下了肚,只是明明说了那么多鎏云,眼前晃着的怎么还是他!!   褚彧来到后院的时候,苏璃已经喝了好几杯,脸上映着淡淡的粉红,似醉非醉的,那一颦一笑都好似降入凡尘的仙子。   “怎么还是你!”苏璃眯着眼望向褚彧的方向,“我真是糊涂了。。不行,我要再祝鎏云他,他早生贵子。”   说罢,苏璃捧着酒坛子又倒了一杯。   “听说是上官府送来的酒。”褚彧听到上官鎏云的名字从苏璃嘴里说出来便觉得不悦,尤其她还醉了。   “嗯,你都能与我说话了,我看,我,我是醉了。”苏璃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其实她酒量并不好,如今已是快到了极限。   她自己自然是不知道的,自己每逢醉了,便全然不似白日的光景。   此时的苏璃,一双桃花眼秋水盈盈,顾盼之间全是媚态,似乎往日被那份淡然压下来的魅惑,如今借着酒的兴头肆意挥霍,耳根脸颊上的红晕一路往下,连锁骨处都有些粉色。   “你要不要喝?”纤手摇摇晃晃地将酒杯送到他面前,滴撒出来的水滴划过如霜皓腕,引人遐思。   褚彧看着她,一时有些口干舌燥,却没接过。   “我就知道是我醉了。。。你是我想出来的影子。”苏璃娇嗔似地埋怨了一声,抬手又是一杯,小舌轻轻滑过唇角氤氲着的汁液,迷离地看着褚彧,“你若是假的,我这一杯便进你。”   “进我什么?”   “进你”,苏璃眼眶不知是不是被酒气熏的红彤彤,只是那眼角突然泛起的晶莹却是实实在在的,“进你,腿别好的那样快。”   苏璃说这句话时的情态一丝不落地落进褚彧的眼里,他莫名生出了心疼之感,刚想借着她的醉意问问清楚,谁知苏璃刚一说完,便酥软无骨的倒了下去,幸好褚彧挡在她身前,他双手反向一揽,苏璃便被斜倚着拉进了他怀里,头靠在他肩膀处,坐在他的下身之上。   褚彧将原本罩着他身上的厚毯摊开,围着苏璃绕了一圈。   怀里的人似乎被褚彧的动作吵醒,发出了几声呓语。   “什么?”褚彧低头凑到苏璃唇边。   “我说,塔曼她有身孕了,是不是你的。。。”声如蚊蝇,但褚彧这次是听到了。   “璃儿。。。。我没碰过她。”褚彧俊秀的脸上哭笑不得。   怀里的人听了,突然地笑了一下。   这番又哭又笑的,褚彧忍不住轻轻点了下苏璃的脑袋,叹了口气,只觉得拿她没办法,可是这样看着,又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世人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褚彧此刻觉得,今晚的月亮,实在是他见过最圆的。 第32章   那边是暗香轻嗅,这里是锣鼓喧天。   上官府门庭若市,门前排着长队等着送礼的人,一个个是绞尽脑汁,翻尽族谱才好不容易找到的攀亲带故,伸长脖子只等着轮到自己进门。   至于府内落座的宾客,盘算起来哪个不是国之栋梁,这其中自然也有李然的爹——工部侍郎李方坤。   “上官尚书,祝贺祝贺啊!”李方坤笑的眼褶都要叠上好几层,双手抱拳,贺礼递给站在上官显身后的小厮。   “客气客气!小儿子不成器啊,拖到现在才成亲,哈哈哈哈”话是这么说,上官显一脸的喜色,昭示着他的大好心情。   “然儿原本也是定了今年的亲。。。”李方坤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情绪跌了大半,但一联系到如今的场合,便立马换了一副笑脸,“你看,大喜之日,我说什么浑话。下官就祝鎏云爱侄早生贵子啊!”   上官显也听说了他儿子李然的事,伸手拍了拍李方坤的肩膀,“朝堂外,说什么下官!来来来,位子都给你备好了,站着说话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拉过李方坤往中院走去。   上官夫人虞氏今日也是喜上眉梢,站在前厅招呼女宾。   还有什么不满的呢?最不懂事的小儿子如今也娶了亲,月尾还要去考科举,人也勤勉起来,以前是十指不沾圣贤书,如今则转了个性子,成天见儿的呆书房读书,饭点都不嚷嚷了。真的是一定亲,人也长大了!   叶盈家里虽不算是官宦之家,但也算是清贵世家,又是她看着长大的,真真是登对!满意的紧呐!   只是,虞氏抬眼四处寻了一遍,这大礼都快要行了,鎏云一个新郎官跑去哪了?   “噗咚——”   上官鎏云穿着大红色鸳鸯喜袍,站在他院子里的小池子边上,数着数,六百一十七颗。   再想扔下一颗时,手势突然停了下来,嘴角牵起一丝弧度,这数字真好啊。   “你怎么还在这,马上要行礼了!”说话的人皱着眉头,语气似乎是急促。   上官鎏云都不用往后看,这声音一听便是阿蕴的,他语气冷淡,但其实声音颇有磁性,鎏云最喜欢阿蕴明明拿他没办法,还要装凶的模样,就好比现在。   “刚刚扔石子扔到了你生辰的日子了。”鎏云转过头冲着叶蕴谄媚地笑了笑。   “在说什么胡话。”叶蕴对他时不时冒出的一句胡言乱语,已经习惯了,也懒得深究,“你再玩石子,误了吉时怎么办?”   “好,走了走了。。。”鎏云叹了口气,作无奈状,转身经过叶蕴的时候,顺其自然地拉过叶蕴的手。   “你!”肌肤之间突然的碰触,叶蕴愣在当场。   “不走么?误了吉时怎么办?”鎏云嘴角噙着笑意,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自顾地继续拉着叶蕴向前。   叶蕴好似木偶一般,被鎏云拖带着穿过小院,中院,人群,两个人的手在长长的喜袍遮掩下紧紧地十指交握在一起,在四方嘈杂声里,藏着他这处的一隅安静。   何时到的礼堂,叶蕴不知道,定住似地看着堂下二人礼成,他想的却是,鎏云是何时放开他的手的?他这么做是无意还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喜婆高声一呼:“送入洞房——”   叶蕴看着鎏云二人牵着红绳进喜房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惨淡一笑,如今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过了今日,鎏云便真的是他的妹夫了。   当那两抹深红消失在尽头处,叶蕴的眼神暗了暗,他突然很想去一个地方,残存着他气息的地方。   叶盈手里绞着红色手帕,坐在红色喜被铺好的床榻上,脸上溢满了娇羞与欣喜。   她从小到大在佛前求过最多的一个愿望,便是嫁与鎏云为妻,若是不行,那为妾也是甘愿的,只要是能留在他身边,她都觉得是顶好。   刚知道上官府来提亲时,她便高兴地连着几日都睡不着,之后的每日,除了去寺里还愿,便是写信给鎏云,只是鎏云从未回过她。也是,听说他要专心科举,他从未对仕途上心,如今成了婚如此刻苦,难道也是为了她么?一想到这,叶盈心里便跟吃了蜜一样甜。   “鎏云哥哥。”等了一会儿,鎏云还是没来挑喜帕,叶盈小心翼翼地出声。   没有回应。   “鎏云哥哥?”叶盈又喊了一声。   依旧是没有回应。   终于是忍不住,叶盈小心的提起了喜帕的一角,空空荡荡的喜房,如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哪来什么新郎官。一阵冷风吹来,窗户半开着,可是,他人呢?   大半个时辰前,上官鎏云趁着叶盈发呆的时候,便爬了窗,溜回了自己的小院,轻车熟路地从房内床底搬出了一个酒坛。   “璃儿,你今日可会陪我同醉么?”   上官鎏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搬着酒坛子往院子里的藤廊走去。   “谁!?”   鎏云抬头看到叶蕴的时候,暗淡无光的眼睛里突然便亮起了星火,唇角忍不住也扬起笑意,真巧啊。   “你怎么在这里?”   瞧瞧,他又皱眉了,他总是喜欢对着自己皱眉。   “你说话啊,盈盈呢?你留她一个在房间,跑这来干嘛?”   可是他生起气来,眉眼都是好看的,就是脾气没小时候好了,真可惜。   “你怎么了,伤着哪里了?怎么不说话,你不要吓我!”   鎏云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叶蕴从刚看到他时的生气,突然变得有些无措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鎏云终于开口。   只问这一句,叶蕴就似乎成了哑巴,若不是那掌心的柔腻感还未消掉,他怎么会一个人过来这里喝酒,又怎么会又碰到他。   过了很久,叶蕴才寻到一个借口。   “坐你院子里的藤廊,月亮似乎是好看些。”   “哦?是么,那我也坐一会罢。”鎏云说完便自顾自地坐在叶蕴一侧,隔着一个叶蕴刚刚用的酒杯,抬起头看着天上。   “阿蕴你没骗我,坐在这里看起来,这月亮真的圆了些。”若是有在你身边,那看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那是自然,我不是你,我可不骗人。”鎏云的语气太过温柔,叶蕴把声音提高了些,才显得自己没有迷惑于他的声音中。   “我何时骗过人?”鎏云低头看着叶蕴一笑。   “太多了,从你六岁时便开始。。。你莫转移话题,洞房之夜你跑出来作甚么?”   “我六岁时候怎么了?”上官鎏云倒了些新酒在叶蕴的杯子里,混着之前还剩着的,就着杯口一饮而尽。   “你六岁时候打碎了你爹的烟青玉骨瓷花瓶,还硬说是我碰坏的。”叶蕴说完,想起来什么,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怎么了,盈盈一个人呆那怎么办?”   “然后呢?”   “然后我便被我爷爷打了一顿。”叶蕴一说完便懊恼,他怎么老是被鎏云的话带着跑。   “看来我天生就是个坏人。。”上官鎏云笑了笑,又举起了酒杯,   “别喝了!”叶蕴也不知道为何,见他喝酒便心里堵得难受,鎏云不停下,他就只能一把拉住上官鎏云的手腕。   上官鎏云也不挣扎,只是淡淡地对上叶蕴的眼神,“阿蕴,其实那次是我第一次杀人。”   叶蕴愣在当场,手也顿住似的停在半空,那次,他说的是羡城么。   “我带着府尹的护卫兵屠了羡城的白虎寨,原本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想想又不甘心。总不能让你只想着我欠你的事,对不对。”   “鎏云。。。你何必呢。”我不过是你一个儿时玩伴。   “因为你于我,不止是一个儿时玩伴。”   月光下的俊美少年,一身红色喜袍,他的眼睛里满满装着的,便是他的一个世界。   “阿蕴,我要回去了,盈盈在等我。”   “好。。。”   “今日,真的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他眼睛里亮闪闪地衬着一地月色,笑起来明媚张扬。   他先转过头,眼泪无声地落在前襟,牵过了你的手,也饮尽了你喝的酒,到最后,终于也不算是辜负了这个大喜日子。   阿蕴,你说我们这样的交情,算不算也是一辈子了? 第33章   红色喜烛快烧了一大半,叶盈还是没自己把喜帕摘下,她想,不管是去了哪里,鎏云哥哥总会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边一阵轻巧的落地声,这次叶盈终于注意到了。   “鎏云哥哥,你回来了吗?”叶盈小心翼翼地发问。   “嗯”   喜帕下的云纹绣鞋在一步步靠近,周围安静的叶盈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轻轻哗的一声,喜帕终于被抛在床边。   叶盈有些羞意地抬起脸,对上的是一双通红的眼睛。这是。。。怎么会,她的鎏云哥哥怎么会,哭了?   “等我摘盖头么,怎么这么傻。”上官鎏云神色幽寂末明。   不带任何语气的话语随着酒气扑鼻而来,叶盈心里的苦涩也跟着被放大了起来,她等了快一晚上,却连句解释都没有。   “鎏云哥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娶我?”叶盈有些委屈,她向来最会骗自己,可是,在大喜之夜被晾了大半晚,她还能继续欺骗自己他是喜欢自己的吗?   “难道不是结局重要么?”鎏云冷笑道。   “成亲算什么结局,死的时候才是!”叶盈带着哽咽,终于忍不住吼出了这一句。   鎏云原本头有些疼,语气确实比平日冷淡了些。   听到这句时他蓦地一滞,恍惚间忆起了苏璃说过的话,“她一定会留在你身边一辈子等你爱上她,所以你一定会看着自己负她一辈子!”   他到底怎么了,明明叶盈是最无辜的一个,是他拉她下水的,如今他竟然还嫌她碍事么?   鎏云心下突然一片冰凉,其实错的只是他一个而已,对叶蕴的感情是错,逼自己娶了叶盈是错,娶了她却永远不能爱上她是错,今天对叶蕴说的那些话也是错。   “盈盈,对不起。”良久,鎏云声音发涩。“盈盈,我以后会对你很好,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买给你,好不好。”   “鎏云哥哥。。”叶盈止住了哭声,脸上挂着泪痕,呆呆地看着上官鎏云,她有些不明白鎏云的意思了。   “盈盈,天快亮了,你快休息吧。我整理下行李,明日去国子监,仕考之前就不回来了。”上官鎏云从柜子的上层拿出一个早就整理好的布裹。   叶盈看着布裹,张了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呵,原来他早就作了准备,他对她的耐心也只到了掀盖头的那一刻啊。   这是她憧憬了一个月余的新婚之夜啊,最后竟是这样,连草草结束都算不上,根本没有开始,甚至连合卺酒都没喝。   ‘嘭’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叶盈坐在床沿,看着空空荡荡四周和满目的喜色,讷讷自语,   “我知道的,你喜欢苏璃,秋猎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是她嫁给了王爷,所以你娶我是退而求其次,对么?”   叶盈一边说一边眼泪又涌了出来,好似断了线的珍珠止都止不住,微弱的哭声渐渐被大哭所代替。   木窗一侧的帘子被突然来的一阵的夜风吹的沙沙作响,衬的叶盈的哭声愈发孤寂。   一觉睡到了午后,苏璃睁开眼的时候还是昏昏沉沉的。   依旧如往常一般下意识的侧身,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反正每次他都比她先走,所以每次她都是扑了空。   可是,这次下去,怎么似乎是硬硬的,左右摸了一会儿,这是,胸口?   倏的眨开眼,发现褚彧赫然赤着上身躺在她身侧!   褚彧赤裸着的上身看起来骨架匀称,白皙的皮肤肌理分明,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和自己的——手?   苏璃一时看呆,忘记收回,慌忙中想收回来,突然被被子下伸出来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   睫如扇羽,褚彧阖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眼神向下朝着苏璃手的方向。   “捉住了。”低低的笑从头顶传过来。   褚彧清早的声音带些沙哑,摩挲在苏璃的心上,听得她觉得有些痒痒的。   “。。王爷。今天不去泡温泉么?”苏璃试了试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是徒劳。   “别动。”褚彧紧了紧手心,“今天晚一些吧,昨晚太累了。”   “昨晚?”苏璃酒量浅,若不是十分安全之地,也不会醉成如此。昨天一是最近心事太多,二是在别苑里,有褚彧的地方,她觉得安心。   至于现在,她是真的已经有些记不清昨晚的事了。   “嗯,吐了我一身。”褚彧带着淡笑,丝毫不见嫌弃。   “。。。抱歉。。”   苏璃不知道该说什么,真是喝酒误事,侧着的头又往下埋了埋,只是手还被褚彧握着,于是动作就有些滑稽。   “后来,我便帮你把衣服换了。”褚彧把握着苏璃的手似乎不经意地往下移了移,只是他的声音依旧温柔。   苏璃闻言抬头,鼻尖不小心划过褚彧的肋骨一侧,她感受到褚彧似乎有一下轻颤。   “你帮我换的?”   褚彧深呼了一口气,近来不似最初时候,他还能装的清心寡欲。现在只是想起身侧一抹温软,他便有些难以自持。   若不是如此,他怎么会每日一大清早便去温泉池子。若只是为了早食,哪里需要这么早。   今天不过是疏懒不舍了一次。。。褚彧余光瞥了瞥下身盖着的初春的薄被,渐渐有些明显的一处,耳后第一次有些粉红。   “骗你的,玲儿帮你换的。”褚彧突然侧过身对着苏璃说道。   一张俊脸突然靠近,苏璃不自觉地咽了一口,眼神四下乱蹿,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回答,她生出了一丝失望。   “嗯。。。”   褚彧右手自然地将苏璃鬓边的垂发别到耳后,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最近很高兴,苏璃在外越是淡然,在他面前越是遮掩不住情绪,他便越觉得自己对她是与众不同的,这样下去,身还是心,她一个都别想离开。   哎,只不过,褚彧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样思绪不停,似乎侧着也是没用,真是磨人啊。   “璃儿,我先起来去泡温泉。”褚彧无奈地起身,随手拿起架子上的雪白外袍,随意地披在身上,腰间用绸带松松垮垮地扎了一个结。撑着床沿走到了轮椅之处,如今他已经能走几步了。   被子空隙中突然窜进的一股凉意,和突然被松开的手,苏璃生出了些不舍,看到褚彧慢慢能撑起一会儿的腿,心里又是五味杂陈。   “嗯,我再睡一会儿。”   待褚彧走后,苏璃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也起身穿起了衣服。   “王妃,您起身啦。”玲儿在外听到声响,敲门道。   “嗯。”   “王妃我进来了?”玲儿推开门,接过苏璃手里的衣服,“王妃,您总是不知会一声,自己便起来了,那还要奴婢做什么。”玲儿笑着嘟着小嘴,开玩笑似的埋怨。   “不过是小事,我自己可以的。”   “王妃,就算您自己不可以,奴婢也帮不到!昨晚您都醉成那样了,也不让我帮你换衣服!”   苏璃看着玲儿帮她打侧襟结的手,“昨晚不是你帮我换的吗?”   “您昨晚抱着王爷不撒手,我和初九两个都近不了身。怎么帮您换,最后王爷就让我们出去了。”玲儿回忆道,她倒是觉着没什么,王爷王妃本就是夫妇,这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吧。   苏璃却是脸上突然一热,这个褚彧,真的是,气人!   “王妃,您怎么了,屋里太热了么?”   苏璃在外少有其他情绪,是以玲儿都不觉得苏璃会是羞涩,只当她热了。   “是啊,天暖了,暖炉便收了吧。”苏璃压下情绪,调整了语气。   “遵命!王妃。”玲儿笑嘻嘻回答。 第34章   大梁的科仕大略分为四等:童生试,乡试,会试以及殿试。   若说童生试和乡试或许还有些□□曲折可以说,那会试和殿试则是严苛的毫无水分。   每三年在大梁京都锦城举办的便是会试与殿试,会试由礼部主持,皇帝任命正、副总判,各地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皆可应考,取三百名为贡士。而这三百贡士,经过殿试,再取一甲二甲三甲,一甲取进士及第,便是天下学子们最为歆羡的状元,榜眼,探花。   上官鎏云以前是京都锦城出了名的膏粱子弟,惯了以玩乐为主,自然不曾考过乡试,更不用提举人身份。不过有个正二品的爹,若是想进国子监,那还是绰绰有余。   国子监里,成亲之后,为了躲开叶盈,上官鎏云已经在这呆了三天。今天又是读了一天的书,刚走到侧室,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一会儿,房里突然闯进了一个人。   “鎏云,我就说在门口似乎看到你了,走的那么快。怎么新婚才几日就来啦,不怕你的小娇妻生气?”进门便絮絮叨叨说话的是御史大夫的嫡长孙方鉴知,取自‘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可见家中长辈对他的期待。   御史大夫方怀瑾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正直不阿,对待自己的孙子更是严苛,可是偏偏这方鉴知还是不按照章程来,最擅长之事便是享乐,比之鎏云有过之而无不及。   鎏云与他也算的上是自小熟识,只是后来鎏云为了叶蕴进了太医署,见得面少了,联络便也少了,如今进了国子监,两人绕了个圈又绕回到了一起。   “鉴知,你家中一正妻两美妾,气量还是你那边大些。” 看清来人,上官鎏云起身挪了张凳椅给他,自己也坐在桌边。   “不说了,我娶了三个,我爷爷对我都是天天耳提面命要我一心向学。都不知道现在这第四个怎么进门。”方鉴知拉过凳椅一屁股坐下,一脸真实的愁苦表情。   “什么,你还要娶?”上官鎏云正在喝水,听了方鉴知的话差点呛到。   “那不是去年冬日,去了趟湖心亭看雪,便是遇上了一生挚爱么。” 方鉴知回忆起他的老四来那是一脸深情。   “你前三个同我说的时候,分别是一生唯一,一生难舍,和一生不离。”上官鎏云这几日原本有些暗淡的心情,硬是被方鉴知的表情给救了过来。他拍了拍身侧之人的肩膀,“鉴知兄还是体力心力皆甚于我啊!”   方鉴知对上官鎏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正了正脸色,“我来是要跟你说消息的,前两日我去打听了,这一届外头可听说有个才子呢!你想当状元,我看他就是劲敌!”对于国子监的官二代们来说,这外头,自然指的就是各地过了童生,乡试考上来的举人。   说起这方鉴知,还真与旁人思路不同,上官鎏云立志考状元,别人谁都不信,连上官显都觉得上官鎏云若能进三甲,赐同进士出身,那已经算是烧高香了。可是方鉴知他信,也因此对每一个潜藏的隐患比鎏云都在乎。   “噢,说说听听。”上官鎏云不甚在意,他想考状元,和旁人有什么关系,不过老友一番好意,他也不好拂了面子。   “听说他上一届便是个解元,运道不好逢了丁忧,就没来会试。这一次又考了一次,竟还是解元,如今才二九年华,你说厉不厉害?”   “厉害,也就是第一次十五岁便得了解元?”鎏云起了点兴趣。   “是啊!”   “叫什么名字?”上官鎏云有些好奇,不知以后会不会遇到呢。   “哈哈,他叫陆经纶。”   飞霜殿里,张福全正伺候梁淮帝更衣。   “李妍熹那里最近如何啊?”梁淮帝伸展开双手,任由张福全替他着衣。   “禀陛下,贵妃娘娘近日在未央殿内,并未出门。”   “嗯。彧儿那边呢?”   “陛下,还是老样子,只是前几日,我们的人似乎,似乎看到璃王有站起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看岔了。”张福全小心地说道,其实他也不甚确定,但下面的人既然报上来了,他也不敢隐瞒。   “怎么回事?!姜郴不是说年节前腿便废了吗?”梁淮帝神色突变,手也突然落下,张福全都还没来得及系上结带,此时更是不敢妄动了。   “陛下,府里的人回说,王妃似乎常备药膳给璃王,不知是不是此中效果。”   “哼。当初是你跟朕说,苏璃的医术不过平庸而已。”梁淮帝脸色阴沉,看着张福全说道。   “陛下。”张福全立马跪地诉道:“老奴确实查过,王妃在太医署医术委实一般,除了会些偏方,其他都不过是末流而已!实在是默默无闻之流,进太医署之前也未曾有救过难疾的事闻啊!老奴是绝不敢欺瞒陛下的!”   梁淮帝看了眼伏在地上颤抖跪着的张福全,神色稍微缓和了些,毕竟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人,“罢了,起来吧,让姜郴再去看看,另外,朕要你再试一试她。”   “是,陛下。”张福全颤颤巍巍站起,额头又捏了一把汗,伺候那么多年,还是不习惯皇上的喜怒无常。   梁淮帝冷冽的眼神划过一抹无奈,彧儿,你是朕最宠爱的儿子,但朕不得不防,若是你永远坐于轮椅之上,那朕可以给你一世荣宠,但你若是生了其他的心思,就千万别怪父皇心狠。   元历三月十六日,外面是春光明媚,吃了午食,苏璃躺在前院的躺椅上看书卷。   “玲儿,天还没热呢,不用打着伞”   “王妃,您可别小看了这日头,春晒可伤人了。”玲儿站在一旁打着纸伞,一边絮絮叨叨。   远处,初九一路兴冲冲得跑过来,到了苏璃跟前才停下施了个礼:“夫人好。”   “你怎么来了,王爷呢?”一旁的玲儿与初九也算是熟识,说起话来便随意一些。   初九也懒得理她,只是依旧对着苏璃说道:“夫人,公子今天下午要出一趟门,晚上晚一点回来。”   “嗯,好”   初九说完便又急急忙忙得赶了回去,苏璃看了一眼,她还是第一次见初九这么急。   “王妃,您知道王爷是去哪么?”玲儿在一边状似无意的问道。   “我前几日提过少了几件春衣。”   苏璃合上书,又来了,她本来觉得玲儿平日里甚是贴心,可是最近越发觉得她仿佛比自己还要关心褚彧,倒不是她吃味,而是,就好像玲儿在监视一般。   “王妃,王爷对您真好,还亲自去锦绣阁替您挑选。”   苏璃轻笑了下,她可没说褚彧去哪。   “对了,玲儿,你说你亲人是在羡城?我听闻羡城的一家檀木匠卖的木梳最为精致,你听说过么?”   玲儿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当然听过,王妃您要买么?”   苏璃却是看到了。   “嗯,羡城离别苑近些,马上便要启程回王府,明日,我们去羡城逛一逛把。”   “好啊,不过羡城边界匪乱多,王妃金贵之躯,何必自个儿去犯险呢,不如让奴婢托老家的人带来便是。”   “这几日宅在别苑也有些闷,玲儿你权当陪我去散散心,正好也让你回家探探亲。”苏璃笑起来,桃花眼弯弯,煞是好看,让人不能拒绝。   “是,王妃。”   苏璃平日和气,同下人也是有商有量,但如今这么说了,主仆有别,玲儿终于只好应下,只是她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担忧些什么。   翌日,一架马车在去往羡城的官道上疾驰,只是已经走了快半日,还是没到。   苏璃有些心绪不宁,昨晚她一直等到亥时末褚彧还没回来,迷迷糊糊才睡过去。今早她醒来,看着床边还是平平整整,这样看来褚彧昨晚是没回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回别苑。。。   只是既定好了今日去羡城,她也做好了试探的准备,总归不能半途而废。   “王妃,您今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玲儿看了看苏璃的神色,关切道。   “坐车半日还未到,有些晕症。”苏璃掩口,在玲儿看来脸色确实不好。   “王妃,奴婢上次元宵回老家坐车坐的更久呢,我看还要一个时辰不止。”玲儿软声提议道,“不如我们折途回去吧,梳子就让奴婢找人代买好了。”   “嗯,也好。”苏璃心下了然,她已经试探出来了,也不必真的去羡城一趟,打草惊蛇。   玲儿闻言松了一口气,其实她老家根本不是羡城,若真去了,只怕是要露陷。   苏璃将玲儿的神态看在眼里,璃王府除去私假,节气上皆有公休,玲儿请的假算是不少的,大都也是回乡探亲的名目。可是她竟然不知道羡城离别苑最多不过2个时辰么?她吩咐车夫绕了半天的路,玲儿竟然一丝未觉。而且,羡城确实以出产檀木梳出名,然最有名的一家却不是檀木匠,若玲儿当真住在羡城,怎么会一点多不知晓。   可是是谁呢?褚彧只是个闲散的王爷,可为何她总觉得似乎有人一举一动都在监视着他一般,是她了解他太少了么? 第35章   虞山脚下的老宅,自从苏璃搬走之后,又是空置了许久,但是昨晚,若是有人看见,大概会奇怪为何这明明没人住了,还是亮了一整晚的灯。   褚彧从宅子里出来的时辰同苏璃去羡城的时辰差不多,虞山离别苑又较羡城远,因此如今他也还在回别苑的路上。   “公子,一晚上未归,夫人该是急了。”初九边赶车边向后说道。   “还有多久?”褚彧皱眉,他原是准备昨日半夜出发,清早就能到别苑,谁知还是多耽搁了半晚。   “公子,大概要还有1个时辰。”   “再快一些。”   “是,公子。”   苏璃这边路途一切顺畅,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玲儿觉得回来似乎比去时要快上许多。   “吁——”只听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平稳得停了下来。   “王妃,我们到了。”玲儿扶着苏璃下了马车,别苑偏僻,少有人经过,原本站在门口的两个守卫,今日却只剩下一个。   苏璃从踩凳上下来,心里还想着不知道褚彧回来没,不知道为何,她今天出门,眼皮跳的厉害,因此刚刚稍一试探之后,便应了玲儿回别苑。   下车刚走了几步,门口的守卫便急匆匆迎面赶来。   “参见王妃!”那守卫一副慌张的模样,施礼还未施全便急着说道:“王妃,王爷刚刚回来便在门口晕倒了,初九让我一见到王妃便请王妃去清院!”   “什么?多久了?!”   “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前了!”   苏璃一听心下冷了半截,脚下一转,抬脚就进了别苑,玲儿则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   “初九,怎么回事?” 苏璃一路没有停顿,边喘气边跨进门槛。   “夫人,我也不知道,一路上赶路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回来到了门口,突然就晕过去了。”初九站在床边急的束手无策,黎叔在王府鞭长莫及,公子晕倒的时候苏璃又不在别苑,如今看到人回来了,他心里才有些安定。   苏璃走到床前,褚彧似乎是有感应般,紧阂着的双目轻颤了一下。他的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了些汗珠,一张俊颜带着毫无血色的苍白。   上一次看到他这么虚弱还是在猎场。只是那时候他于她不过是不相识的九皇子,而现在。。。   苏璃蹲在床榻旁的踩板上,担心有风会灌入,便将手伸进薄被下面,枕上褚彧的手腕,沉着脸听了半响,心脉急促,来时隐隐,去时却一跃既逝,行至真脾脉弱而乍疏,若至此,那便真的是体弱火寒,但细听之下,真肝脉节律紊乱,急徐不定,这。。。根本就是中毒之症啊!   这类毒不易觉察,若不是有经验的医者,根本是诊不出来。   苏璃从小长在雾谷,所学所得皆是洛绾传授。寻常大夫解毒讲究的是先寻毒方,再找攻克之法。但苏璃不同,洛绾从小教她的是以金针之术为主,药石为辅。因此她无论何毒,皆是从人身穴位出发,以手上十二根金针为引,将毒逼出,所以于她而言,没有解不了的毒,只有来不及解的毒。   褚彧中的是何毒,她无需知晓,她要的是用金针刺穴,在毒散到各处经脉之前把毒逼出来,所以她才会问那守卫到底毒发多久。   没有时间再细想太多,苏璃看了眼在一旁急得张望的初九,准备开口,余光却看到玲儿还站在门口,褚彧中的毒和派玲儿来的人肯定脱不了干系。思及此,苏璃眼神都冷上了几分。   “王爷大概是在外着凉了。玲儿,去让膳房熬一碗姜汤。”   “是,王妃。”   苏璃冷眼看着玲儿的背影,若不是今日的试探,她还真以为玲儿不过是个贴心的丫鬟。   “初九,你去门外看着,不要让人进来。”   “是,夫人。”   初九听到这里便明白了,这般作为又如同上次夫人救公子时候的情景,于是他赶紧把门带上了留苏璃在里面医治。   屋里此时又只剩下苏璃和褚彧两人。   苏璃从柜子暗格里拿出放着金针的布包,回头的时候,褚彧已经睁开眼,不似身体的虚弱,他的双眸依旧有神。   “你醒了,”苏璃怕影响褚彧的情绪,因此语气特意轻松,“我先替你施几针,不会有事的。”   “璃儿,不要替我医治。”褚彧的声音很轻,没什么力气,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不行,你知道你——”褚彧平日里保养得宜,别人看不出来,但苏璃十分清楚,他曾被冻伤过,底子不好,这种毒以他的身子最多撑个一晚便会四散。   “我知道,我中毒了,可是这毒暂时不致死,对不对?”褚彧下马车的时候,门口的守卫是和初九一起扶着他的,当时他的手臂处如蚊蝇咬一般被刺了一下,之后不久他便没了意识,只是在那之前,他已经想明白了中毒的原因。   幸好,他在苏璃施针之前醒了过来。   “毒是暂时不致死,但以你的体质,不过能撑上一日!”褚彧有他的坚持,苏璃也有。   “璃儿,一日就够了,让初九去喊太医,太医明日便会来,一晚上我能撑的过的。”褚彧强撑着坐起,苏璃只得放下手中的金针,伸出手扶着他靠上床栏。   “过了今晚,毒散进百穴,我的金针便救不了你,只能靠解药。可是你怎知明日太医过来,定能看出是何毒,如何解?”   褚彧靠在床栏上,良久才开口:“我知道,因为下毒的人不会让我死。”   下毒的人,却不想让他死。不想让他死,又为何要下毒。   苏璃没有开口,她在等,褚彧瞒着她任何事,她都不会追问,但这件事关乎到的,是他的命。   褚彧吃力地抬起手,指尖微凉,划过苏璃皱着的眉心,他知道不说些什么,她定然是不会信的了。   “璃儿,我曾与你说过,我的腿是儿时玩乐推搡所致。其实不是,是我身边的內侍太监,他以为我背对着没看到,但我看到了水中的倒影。”   “那个太监是。。。”   “是父皇送我的人。”褚彧温和地对上苏璃的眼神,“你知道吗,我当时是能躲开的,但我没有。逃得过一次,也会有第二次,我用两条腿,求得了他的恻隐之心,换来了这十几年的安稳,所以他现在也一样,不会让我死,因为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废人。”   “他这次只是想给我一个警告罢了,只要遂了他的心意,我不会有事的,所以,璃儿,你不要给我治,好不好。”   苏璃坐在床沿,褚彧的话听起来似乎是有条理,但细细计较起来,警告的是什么?不问最初的缘由,但如今已经安稳了十几年,为何突然又伤害他?就算是警告,毒也下了,为什么他就是不让她医治?   归根到底,其实褚彧绕了一圈最坚持的只有一件事,便是不让她治他。可是为什么呢?   门外不合时宜地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夫人,玲儿过来送姜汤。”是初九的声音。   苏璃不想引起怀疑,只得开了门,却见玲儿手里拿着两碗姜汤:“王妃,您脸色也不好,奴婢便让膳房煮了两碗,别苑里只有您一个能医的,您可千万保重身体啊。”   苏璃脑中火花一闪而过,“玲儿你说什么?”   “奴婢说,这别苑只有您一个能医的,您可不能病了,王爷还要靠您呢。”   关上门坐回床沿,苏璃沉默了半响,在褚彧以为已经骗过她的时候,她才哑哑地开口。   “其实你知道的,皇上不是警告你,他是想试探我,对不对。”   “不管是姜郴当初没按我所想的禀告,还是府中的眼线,皇上都对你的腿生了疑心。”   “你不让我治,硬是等着皇上派的太医来治,就是为了借皇上的试探向皇上证明,我的确医术不精,那样即使你以后腿好了,他也迁怒不到我的头上,是不是。”   苏璃定定地看着褚彧,是褚彧说的,逃得过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所以他从来不逃,先给自己死地,这样才会有活路,而这次,他是想给她活路。   虎毒尚且不食子,皇上对褚彧到底是有多狠心,才能做到这个地步,为了试探她一个小小的医女,不惜给自己的儿子下毒。备了解药又如何,万一呢?   褚彧愣愣地看着苏璃,她竟然猜到了。。其实若只是不想让皇上试探出苏璃的医术,他可以让苏璃治了,再将府医喊来,那便能混淆试听,但他要的是皇上对苏璃彻底放下猜疑,所以他想赌这一次。   “璃儿,你相信我,我有把握,他不会——”。   一根金针悄然扎进了褚彧的睡穴,褚彧来不及说完,只觉得眼前突然黑了过去,在快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了苏璃的声音。   “可是你有想过万一你会死么?我想过,所以我不会陪你赌这一次。” 第36章   苏璃在里面有多久,初九在门外便站了多久,公子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中毒的,所以他难辞其咎,如今也不知道公子在里面怎么样了。   “初九,你进来。”苏璃的声音隐约从屋内传出,初九耳朵一动了,看了下四周,这才转身才开的门。   “夫人,公子现在如何了?”初九关上门,轻声说道。   苏璃收起金针,抬手拭掉额前的汗水,“没事了,若府里有人问起,你就说是着凉了,火寒之症,但是吃了药不见好转,现在有个太医正在房里医治。你现在马上从后门去京中叶家找叶蕴,带他来这里。” 苏璃想了想,又叮嘱道:“快马加鞭,一定要带着他赶在天亮之前到别苑,一到就让他来清院。”   “是,夫人”初九仔细听了吩咐,没有丝毫犹豫就告了退。   若是褚彧的估算不错,皇上当真还顾念父子之情,那明日一清早,太医便定会来别苑以诊治的名义送解药。而在太医署里,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叶蕴。   皇上对她试探,也就是对褚彧的腿起了疑心。如今他的腿恢复快过半,关键时刻,若是皇上出手牵制。。。。   苏璃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褚彧,依旧是昏迷不醒的样子。他这次虽没有性命之虞,但怕是要至少修养月余了。   苏璃手撑着坐在床沿休息了一会儿,直到天边微露曦光,门口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走到窗口向外看去,松了一口气,幸好,是他先来。   叶蕴一脸风尘仆仆,推门而入,衣袍上似乎还沾着露水。   “苏璃,何事这么急?”   叶蕴没什么好友,苏璃是其中素有分寸的一个。初九来的时候他自然是已经睡下,但见小厮神色焦急,他便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因此也没多问,披了件外衣翻身上马,一路不停赶了过来。   等初九回身把门关上,重新守在外头之后,苏璃才回答叶蕴的话。   “叶蕴,我找你,是想求你认下一件事。”   “哦,什么事?”   “是你救了璃王。”   叶蕴跟着苏璃的眼神望向床榻,脸上狐疑不定,紧接着三两步跑到床边,覆手开始诊断脉象。   “他是之前中了毒?你又替他清了?”   “嗯” 这也是苏璃找他的原因,换了别人,就算说救了褚彧,别人也不会信,但叶家百年传承,以他的医术和资质,也只有他才不会引人怀疑。   “王爷晕倒在别苑门口,查不出原因,幸而璃王妃出身于太医署,派人拿了王爷的令牌,去找京都叶家令其上门医治。所以是你叶蕴,治好了王爷。”苏璃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说完她看了看叶蕴的神色,不管如何,虽然她料想皇上不会降罪,而她也尽量让人看起来是王爷的命令不可违,但终究是拉他下水了,她有些歉疚。   叶蕴皱了皱眉,这似乎是一件好事,但即使他再不通世故,也能想到其中必有曲折,不过,虽说和苏璃交情不深,但即使是看在鎏云的份上,他也不想拒绝。   “苏璃,虽我不知原因,但让我应下这不是问题。拿了王爷的令牌来招太医,也合情合理,可是,你如今已经逼去了毒,我根本不知道是为何毒,若有人问起,我该如何答?”   苏璃从褚彧枕下抽出一张纸递给叶蕴,她在施针之前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施针之前将脉象记了下来,你看看能不能看出是何种毒?”   叶蕴接过纸片,凝神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心里有点估计,似乎是三日忧,不过还要回去问问我爷爷,他应该能确认下来。”   “嗯,谢谢。”   “小事罢了,苏璃,你真的是隐藏了自己的医术?你说你解毒用的是针?”叶蕴对苏璃的医术早有怀疑,如今突然又提起,对于他这种醉心于医术的人,更是生了好奇之心。   “嗯,我娘从小教我的便是金针之术,是以我虽然将毒逼了出来,但也不知王爷中的何毒。”   叶蕴点头示意了下了然,等苏璃空了,他定要上门来探讨探讨。现在么,他看了看床上还昏迷着的璃王,聊这些怕苏璃也没这个心思。   “那日鎏云和盈盈成亲那日,你怎么没来?”   “府上有些事绊着了。。。”   “嗯。。。。”   苏璃和叶蕴聊了一会儿,门外终于又传来了响声。   “夫人,是玲儿来了。”   “进来吧。”苏璃心想,她终于是来了。   玲儿一进来,没想到房里还有个男人,小脸吓了一跳。   “玲儿,这是叶蕴,我在太医署的好友。”苏璃看起来有些憔悴,说完转向叶蕴,“叶蕴,这次半夜传你过来真是抱歉,若不是你,我只怕。。。”   苏璃一边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   “王爷的吩咐,下官来是应该的。毒已经清了,我便先回去。就照我开的药方,继续稳固一下就行。”   “嗯,初九,先送叶太医回城,玲儿,你也去送送吧。”   “是。”玲儿心里窃喜,她正好想打探打探呢。   初九就在门口候着,这时听到苏璃的吩咐,立马应了下来,如今,他是真的当苏璃是自家夫人了。   褚彧的脸苍白中带着些灰色,苏璃绞着帕子轻轻的擦掉褚彧额头的冷汗,眼里蓄着的是浓浓的心疼。   她不知道那些皇上要置他于死地的理由,但她看到了昨晚他云淡风轻的语气之下暗暗握紧的双手。那些隐隐浮出来的过去一步一步地揭示着他的隐忍和伤痛。   昨日是急着救他,心里还来不及多想,现在心情稍稍平复,那股酸楚终于肆无忌惮地冒了出来。   褚彧昨晚估计地不错,梁淮帝对他还是没有起杀心。叶蕴走了之后不久,太医姜郴便匆匆赶来,按照这个时间推算,即使苏璃没有替褚彧逼毒,褚彧也没有性命之忧。   和璃王府笼罩的灰白气氛不同,御园里正值初春之景,颜色纷纷。   今日休沐,梁淮帝不用上早朝,但他还是起的比往日还要来的早,他,这整晚都实在睡不着。   “入春了,花都要开了。”梁淮帝站在御园的一条□□,手擦过一朵嫩粉小花。   “是啊,陛下,今年春暖来的比往年早一些。”   “福全,你还记得梦儿最喜欢什么花么。”梁淮帝神色恍恍,似乎在回忆,嘴角还带着些弧度,“她最喜欢的花,还没开呢。”   张福全在一旁不敢搭花,每每提到璃王的母妃,他知道他还是不说话为好。   梁淮帝也确实没准备等张福全的回答,回过神来,那支娇花已经折落在地,“姜郴还没回来么?”   “陛下,昨晚下半夜就让出发了,现在应该回来了。”   “福全,你知道的,朕是不想让彧儿死的。”梁淮帝看了眼地上的落花,叹了口气。   “老奴晓得,老奴晓得。”张福全心里暗抹了一把汗,所以说帝王无情呢,都快置人于死地了,还是一副恩宠有加的模样。   报——园门外一个侍卫来传:“禀告皇上,姜太医求见。”   “让他进来吧。”   “是,陛下。”   姜太医一脸疲色,进来匆匆。他真的是一晚上没睡好觉,来回马车疾驰于皇宫和璃王的别苑,原本还以为能救个王爷拿点赏赐,谁成想最后还被叶蕴截了胡。   “参见陛下”   “他怎么样了?”   姜郴垂头顺目,他被张公公告知去诊腿,还要带着三日忧的解药的时候,虽然心有疑问,但不该问的就不问,这他还是懂的,若能攀上张公公这个高枝,以后也算是后头有人了!   “禀告陛下,下官去时,王爷的毒已经解了,听说是被叶蕴解的。”   “叶蕴?”梁淮帝看了张福全一眼,张福全心领神会,立马告退。   “叶蕴是和王妃一起进的太医署。。。”   梁淮帝挥了挥手,这些细枝末节的,他懒得听,自然有张福全替他查清楚。   “他腿呢。”   “陛下,请陛下恕罪,王爷的腿,是真的废了。如今已经筋脉断绝,哪怕是神仙也回天无术了。”姜太医混迹官场多年,皇上次次派他去给璃王诊治,几番察言观色下来,他偶尔也会觉得皇上是希望璃王腿不能好的,但是话还是要说的好听些,人家的身份可毕竟是个王爷。   “行了,朕知道了,下去受赏吧。”   “谢陛下。”姜郴恭顺地告退。   一个时辰之后,梁淮帝此时已经回到了飞霜殿里休息。   张福全迈着小步子,走到梁淮帝身边的时候,才低下头朝着闭眼假寐的梁淮帝耳语了一番。   梁淮帝听了,凤目未睁,“以后,不用再派人了。。” 第37章   似乎是有点口渴,褚彧是这么想着的,只是当他睁开眼看到苏璃枕在他手边的时候,那句“水”软绵绵地卡在了喉咙。   苏璃平日里不太着妆,连着两晚没睡好,如今就显得有些憔悴,然而在那妍姿俏丽的容貌之下,就连这番疲态也只会更让人生出怜惜之感。一些零碎的散发落在褚彧的手心,挠的褚彧的心里有些发紧,手也不由自主地向苏璃的脸颊靠近。   “嘶——”好疼,褚彧初醒的时候没在意,如今动了动手才发现浑身都是酸痛。停下了动作,撇过头望了望窗边,窗檐没有关紧,透过露出的一点缝隙,那照进来的浅银色的月色,似乎已经是晚上了。   他是睡了一天还是几个时辰,他实在没有印象了。只是似乎朦胧中来了好几个,男人?   “你终于醒了。。”苏璃揉了揉眼睛,她刚刚听到了褚彧的抽气声,便一下子醒了过来,只是毕竟是才睡醒,还带着些楞气的苏璃不知道看在何处。   褚彧看着苏璃的‘无辜’模样,轻咳了一声,偏过头隐去脸上淡淡的笑意。   苏璃浑然不觉,回过神来帮褚彧掖了掖被子,“你睡了一天了,有没有好一点?”   “嗯,你一直在这陪我?”褚彧说话的时候声音刻意压的有些低,苏璃听不清只能又凑近了一点,温热的呼吸在耳畔,药香一刻不停地悠悠传进她的鼻子。   “嗯。”   “璃儿,太医来过了么?”   苏璃想了一下,开口道:“姜郴清早便来了,我用针封住了你的阴陵泉,你不用担心,他把不到你膝盖以下的脉象。”   “所以,他会和父皇禀告我的腿已经废了?”褚彧眼里闪过一瞬的亮色,他昨日去过老宅,若之后没有皇上的监视,他能做的便方便了许多。   “若他如实禀报,就是如此。”苏璃看了一眼褚彧,原本还想问些别的,只是在看到褚彧苍白的脸色之后,罢了,以后再提吧。   褚彧的脸色突然的一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那他知道是你解的毒了?”   “我让叶蕴过来了,姜郴以为你的毒是他解的。”说这话的时候,苏璃的语气突然变的有些低沉,她毕竟还是拖了叶蕴下水。   褚彧稍一思索便明白苏璃的做法,她在太医署时和叶蕴交好,以叶蕴的医术,也能不被人怀疑,若是姜郴还将他脉象的事禀告给梁淮帝,纵是他再多疑,应该也能放下戒心了,毕竟是断了腿的皇子,日后怎么会有争夺皇位的可能。若真是这样,那苏璃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褚彧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但是,苏璃的神色并不轻松,褚彧稍一揣度便知道他的王妃定是心里愧疚了。   “璃儿,这次算是我欠他的,我定会还他一次,你不要放心上了。”   于公,叶蕴也算是帮了他消了皇上的疑虑,于私,他可不想苏璃心里整日将别的男子放在心上。   “璃儿,我有些口渴了。”褚彧虽说是刻意转移话题,但他从昨日到现在确实也滴水未进,又说了这么久的话,着实有些口干舌燥。   褚彧依旧还平躺着,动作受限,配着他这幅病怏怏的样子,说不出的可怜。   苏璃这才放下其他的情绪,想起他都昏迷一整天了,还没喝过水,赶忙到桌边的青瓷茶壶倒出了一碗。   回到床边,苏璃小心地单手扶着他支起,倚在织锦靠枕上。   “喏——”待褚彧坐好了,苏璃便自然地将水递过去,可是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接。   “璃儿,手还在酸疼着呢,没什么力气。”褚彧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总是温润如玉的模样,认认真真地让人不觉得是作假,也不知道刚刚是谁自己跟着支着手撑坐起来的。   苏璃只得拿着茶杯口就到褚彧的嘴边,一点点喂进去。只是平日里不过一口的事情,褚彧硬生生休息了三次。   “璃儿有点烫了。”   “嗯?。。。”明明她试过了水温,正好啊。   “喉咙有些疼,再慢一点。”   “。。。。”   “璃儿。。。”   苏璃停下手,无可奈何地看着褚彧。   褚彧垮着身子斜靠在枕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苏璃,过了好一会儿才蓦地发出了一阵轻软的笑意,“拿过来吧。”   苏璃轻声地合上房门。褚彧适才喝了水休息了一下,便又睡下了。虽然他还是能谈笑自如,但是这次差一点就伤到了根本。她没有告诉褚彧,即使姜郴来的再早,若不是她第一时间替他逼了毒,就算解药来了,根底也伤了,对以后会有很大的影响。她不说,是怕褚彧难过,就算对那个人再没期盼也好,总归还是在意的,就好像,好像她曾经一样。   原本定于三月十九回王府的计划,因着褚彧的伤病往后推了一周。褚彧连着睡了三日,气色终于有些缓和起来。   傍晚时分,苏璃端着膳托进了清院门口,上面是一碗褐色的药汤,边上放着一小碟蜂蜜,在外说的是清余毒的药物,实际上是苏璃为褚彧准备的用来固本的。   虽说玲儿从苏璃进府之日,也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甚至褚彧出事的时候,玲儿也在她身边,府里是定然有其他人存在的。如今皇上既然决定放过褚彧,就不会再使暗手,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将吃食这类假手于玲儿。   这两天叶蕴还来看过一次,说是宫里还有人来过,问过他些细节,也一并带了些赏赐。   “那种毒叫做三日忧,三日之外便是药石无医,不过第一日症状最轻,脉象如同往常风寒之症,最易忽视。”   恍惚间想起叶蕴的话,苏璃脚下顿了一顿,再踏进房门的时候,脸上又是淡淡的笑容。   “还在看书?”苏璃看了看靠坐在床上,披着一件浅蓝色锦袍的褚彧,正准备放下膳托,看到桌上的午食还未动。   褚彧纤长的手指,撩过一页,其实他连着躺了三日,胸口有些闷气,也没什么食欲,然而话出口却不是这样,“端着吃还是有些累。”   苏璃上次是关心则乱,而且现在褚彧已经休息了三日,手上有没有力气,她怎么会不晓得,可是毕竟他伤成这样也有她的原因,苏璃想了想还是端起粥碗,夹了些菜,走到床边。   “你快些吃了,等会儿把药也喝了。”苏璃认认真真地勺起一勺粥,送到褚彧嘴边。   褚彧合上书册,眼眸深邃地看着苏璃。   璃儿对着他说话,似乎越来越随意了,会对他笑,也会对他认真,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坚持起来也是毫不让步。   经过了中毒的事之后,若说褚彧要是再看不出苏璃对他的在乎,那他真的是浪费了他一肚子的算计。虽说这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毕竟不管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他都没准备让她走。不过以后,他大概更加可以有恃无恐了。   褚彧凑到苏璃拿着的勺子口,这次他没有逗她,可是吃了一会儿,便皱起了眉。   “有肉腥味?”   “嗯,我吩咐膳房的人打了点肉碎末。”苏璃脆生生地承认了,初九是和她提过,褚彧不爱吃荤腥。   “璃儿,我现下没什么食欲。。”褚彧离勺子远了些,那刚刚还不明显的肉味似乎突然窜进了鼻子,让他好生不舒服。   “你不吃怎么能好得快些,药都喝得下去,一点碎肉罢了,忍不了了?”苏璃手不肯放下。   “吃了这碗粥,是不是就会好?”   苏璃听了禁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什么小孩子般的问题。   “是,所以你快点吃。”   “那今晚你还是睡床吧,我今天便能好了。”褚彧勾唇一笑,那笑容像是三春之桃,晃得人眼花。   这几天,苏璃因为怕有起夜,凉气过到他身上,因此她一直睡在床对过的塌上,凉气是过不到了,但他可睡得可是一点儿也不好。   褚彧说罢,也不等苏璃开口,从她手上拿过碗,摒着一口气,喝了进去。   “药呢?”褚彧有些难受,身体虚的时候,肉腥味更是卡在喉咙一般。   褚彧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苏璃只顾着被抢了碗,又去拿了药汤和蜂蜜,然后便又被抢走了碗。   等她端着膳托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好像话还没说完。这个人,苏璃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的笑意渐深,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第38章   初九隐在暗处,见苏璃离开了卧房,才轻轻扣起了门。   “公子,守卫的尸体找到了。”褚彧昏迷的后一日,初九便出去寻找那守卫的踪迹。他心里愧疚,便忍不住给自己找了许多的事做。   “嗯。”褚彧眸色一暗,皇上用过的人,是不会用第二次,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公子,那日,我。。。”初九有些难以启齿,是他不够细心,没有照顾好公子。   “就算你觉察到了,也拦不住的。”更何况,还是他自己是甘愿受的,褚彧看了初九一眼,眼波平静无痕,看起来没什么喜怒。   公子素来冷淡,初九知道这已经算是公子对他最大的宽慰了,当然了,他是看不到自家公子在夫人面前的模样,不然怕是要惊掉了下巴。   “公子,这几日,我看外面盯着的人都没了,是不是皇上他放松了对我们的监视。”   “嗯,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褚熠的信回过去了么?”褚彧算了算日子,户部拨的银饷应该已经到西滇了。   “禀公子,已经回了。”   “今晚你去下言府,将这封信转交给言相。”褚彧从袖筒抽出一封信笺,初九应了一声,便小心地接过藏在怀里。   “下去吧。”褚彧余光瞥了瞥塌上的软被,“把卧榻上的被枕都拿走。”   “是,公子,不过,我拿到哪去?”初九不明所以地抱起一团被子,这些向来不是他做的事,是以他也不知道该放哪。   “放你房里吧。”   “是。”初九捧着满满一手,往门外走去,得了褚彧的原谅,他现在心情轻松了不少。他小时候被救起那次,第一次见到褚彧的时候还不知身份,当时便是唤的公子,后来习惯了也没再变过称谓。在这世上,他早就算是无亲无故了,公子对他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人!   是夜,苏璃洗漱完回到房中,与往常一般,这个时辰,初九应该也已经替褚彧打过热水洗过了。虽然天还算不得热,但褚彧对洁净一事要求甚多,哪怕是冬日也必须日日洗澡。如今受伤了不宜妄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由初九帮忙简易地擦洗,幸而褚彧整日的休养,也没惹上什么尘土。   只是今天苏璃进了房间,似乎感觉情况有些不同。等她关上门,一转头就看到案头几上还摆放着一盆热水。   “初九还没来?”   “唔,我让他去京都办一件事,今晚来不及回来了。”褚彧抬头笑了笑,神色如常。   “那我让小虎子进来 ?”   “璃儿,你忘了,我有洁疾。”   所以呢?褚彧却是不往下说了,只是盯着苏璃看了一会儿,一张俊脸但笑不语。   苏璃被看的颇不自在,又想起上次自己喝醉了,还是褚彧照顾的。罢了,再迟疑下去,仿佛倒是自己有什么怪心思了。   苏璃脸上红了红,素手挽起袖子,去案几那边的青铜水盆打湿了布帕,绞干了才递给褚彧。   褚彧自在爽快地接过苏璃手中的布帕,仿若正人君子一般模样。   只见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蚕丝薄被,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单衣左侧的襟结便打开了,裸露了的胸膛呈象牙白色,细致如瓷。似乎是嫌碍事,褚彧便索性将亵衣脱了去。看到这里,苏璃马上收回了眼神,佯装正好要往书桌边走去,随手拿起一本书,背对着褚彧看了起来,只是才看了一会儿,床上的人就不满意了。   “璃儿,帮我换一下布帕。”褚彧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没什么波动。   “嗯。”苏璃放下书,走到褚彧身边,不小心眼神扫到了一眼褚彧赤裸着的胸膛,耳后升腾起粉红。布帕上传来的残存的体温,夹杂着褚彧身上的药草的气味,苏璃觉得脸有些发烫,赶忙转过去遮掩。   苏璃暗自懊恼,褚彧看起来都没多想什么,她自己到底在羞赧什么,亏得自己还是一个太医仕。   不一会儿苏璃调整了一番情绪,净了一遍布帕,走到床边递还给褚彧。可是这才刚刚回到书桌,书都还没拿起来,身后声音又响起来了。   “璃儿,帮我拿一下皂荚。”   “嗯。。”   “璃儿,帮我拿件素色的里衣来。”   “嗯。。。。。”   这来来回回的,苏璃走了不下于五次,最初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到后来苏璃只觉得褚彧裸露着的身体都刻在了脑海里,忘都忘不掉。最后一次,褚彧低下头偷偷一笑的时候,苏璃才明白过来,根本就是他故意的!   等到下人将水盆收下去之后,苏璃呼了口气,终于是可以睡了啊,她瞥了眼褚彧,他总归是该没什么好折腾的了。   可是,她的软被方枕呢?遍寻了房里各处,苏璃都没寻到。   “璃儿,你在找什么?”   “卧榻上的软被,你可看到?”   “璃儿”褚彧换上的一身乳白色的亵衣,衬的他愈加丹唇皓齿,神色温雅认真,“我今日已经吃了那肉沫的粥了。”   言下之意便是我吃过了那粥,你便是要睡床上的!   苏璃原以为他一番正色,能说出什么重要的话来,谁知是这句,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好,知道了。”   她本来分开睡,就是怕过了寒气,如今褚彧好一些了,她也无所谓,反正褚彧从来不会对她动手动脚。毕竟,她哪知道每次某人都是等她睡着了再上前抱着她的呢。   褚彧脸上笑意渐深,往外侧挪了挪位子,待苏璃上了床才挑灭了烛火。   整个卧房笼罩在黑暗中,除了窗子边漏下的一丝月光,隐隐约约地颇有些意境。   苏璃有些睡不着,轻轻地往左翻了个身。   “你若是不喜欢玲儿在你身边,大可以换一个丫鬟。”褚彧幽幽地开口,四下寂静,这声音也就显得格外清楚。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皇上派来的?”   “当初大婚之时,我想替你寻一个妆面丫鬟,府里没有女眷,自然也没这类下人,她便是那时来的,可是,我从不信巧合。”   “那,我们遇到,是不是巧合?”苏璃每次想起在天香楼遇到褚彧的事,便觉得是凑巧,后来褚彧求皇上赐婚,现在想来,她也是有些不信,第二眼就能喜欢她么。更何况如今已经知晓了褚彧不只是个闲散的王爷,她便更加觉得蹊跷了,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算计么。   “璃儿,无论何时,你总是我的例外。”褚彧借着淡薄的光亮,转过头看了看身侧背对着他的女子。   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似乎总是带着一种让她心安的力量,是他设计的也好,因着其他的目的也好,至少不管如何,她于他大概总是不一样的。这样想着,苏璃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甜蜜,至于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说吧。   等到苏璃渐渐地起了睡意,她身后才慢慢地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躯体,“璃儿,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早起?”早起作甚么,可是苏璃真的有些困了,迷迷糊糊说了两个字便闭上了眼睛。   褚彧的鼻尖蹭了蹭苏璃的后颈,大概是他喝的药有安眠的效用,他觉得头有些重,真可惜啊,原本今晚还想再进一步的。他紧了紧怀里的小人儿,嘴角微微抿起笑意,前两日都睡不着,今晚应该是能睡个好觉了。 第39章   翌日清早,苏璃第一次比褚彧早醒,褚彧的手挂在她的上腰处,不轻不重。苏璃脸上微红,以往醒来都是一个人睡在床上,褚彧一般都会去温泉之处。   其实这也就罢了,只是,身后抵着的可是她想的那个东西?   感受到怀里的细微动静,褚彧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苏璃的耳根的红晕,才满意地又闭上了眼。   两个人之间只隔着轻薄的里衣,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苏璃试着朝里挪了挪,想要拉开些距离,褚彧便也往前动了动,贴在她身后那处的热度愈发的明显。   终于,苏璃翻了个身过来,推了推褚彧,“王爷,今早是不是要早起?”   “璃儿等不及了么?”褚彧阖着眼睛说道。   “等不及什么?”   “我早上是要去泡温泉的,璃儿忘了么?”褚彧倏的睁开双眼,似笑非笑地对上苏璃的眼睛,带着鼻音的笑意有一种勾人的味道。   苏璃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厉害,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眼前的人似乎在一点点的欺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丝细弱的声音,一瞬间打断了室内刚刚才升起的一丝旖旎。   “公子,我回来了。”初九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他将事办完之后,想了想还是不能耽误公子泡温泉的事,便没多耽搁,天未亮便一路赶到别苑。   咦?公子是不是还未醒?以往都是这个时辰啊,夫人总是起的迟一些,因此初九也不敢敲门,怕扰了苏璃。   “公子?”   初九站在门外又喊了一声,似乎还是没有回应,大概公子今日是起晚了。初九抬脚准备转身往回走,门内突然传来了声音。   “等着。” 是他听错了么,公子怎么似乎有些,不开心?   过了一会儿,褚彧从房里推着轮椅出来,初九熟练地接过,并将门关好。   “公子,信已经交给言相了。”   “嗯。”   “言相说,等会试过了,想见您一面。”   “嗯。”   “公子,”初九推着褚彧,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刚刚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是。”   “。。。。。。。”初九闷着头往前,不敢再说话。   大梁的科考举试三年一次,会试在三月末,据说那一日作为考场的京兆府四周即使是巡检严防,仍旧架不住府外的人潮涌动。考生的亲眷,抑或是周边看热闹的路人送往迎来,能将长街堵的水泄不通。   苏璃早先也是想着等回王府了,离京兆府不远,便可以走去街上看上一看,顺便送鎏云进考场,为他鼓鼓士气。不过褚彧突然中了毒之后,回王府的日程也往后延了一周,等到出发那天,正巧就是会试那日,车夫怕路上拥堵颠簸,便走了小道,因此到最后,苏璃还是没见到那赶考的盛况。   已过了四月孟夏,天气回暖,王府的翠园里支起了一个藤架,青葡叶子紧紧攀附着木架,垂下一片阴影。   苏璃的怀里抱着七彩,便坐在这片阴影之中。她回王府的时候,七彩早已出了冬眠期。这翠园原本就是当初褚彧让匠人改了给七彩玩耍的地方。地方虽不大,但假山流水看起还是有几分别致,再加上七彩喜欢这样的地方,苏璃便时常来这里陪它。   “王妃爱喝的是春绿茶,你怎么把陈绿拿来了?王妃怎么能喝陈茶?”玲儿正皱眉训斥一个绿衣丫鬟。   “对,对不起,玲儿姐姐,我下次不敢了。”绿衣丫鬟一脸害怕,手都没处放,绞着衣角。   “不敢什么,要说记得了才对啊!”玲儿无奈道,也不知道怎么王妃就看上了这个丫头。   苏璃听到声响,往玲儿那边望过去,笑着开口,“玲儿,罢了,我也喝不出什么新旧,凝儿,拿过来吧。”   凝儿是新到苏璃身边伺候的丫鬟,以前是在别苑膳房的烧火丫头,容貌生的平常,胆子也小,但是苏璃去煮药的时候遇到过几次,觉得人老实不错,便将她也带回王府来了。   “王妃,请用茶。”凝儿不敢抬头,双手捧起茶杯奉上。   “嗯,谢谢。”苏璃接过,视线划过凝儿的手,“我房里有些治烫伤疤的膏药,你等会过来取吧。”   凝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王妃这是在对她说话么?   苏璃笑眼盈盈地回看了眼凝儿,便低头又看起鎏云的信来,七彩似乎也闻出了信上有熟悉的味道,缠着苏璃的手不肯游开。   “王妃,上官少爷的信说的什么呀,您看的这么开心。”玲儿是个嘴巧的,跟着凝儿身后走过来向苏璃福了福身。   “玲儿你猜猜?”苏璃笑着收起信笺。   “听说会试及第的名榜出来了,我猜,是不是上官少爷得了贡士!”   苏璃笑了笑没回答,将七彩放回了藤蔓上,站在原地看着它爬进了叶丛。   与此同时,庆余街上,上官府上官家三少爷朱轮华盖的马车招摇而过。   “少爷,您这次会试得了前三,可把老爷高兴坏了!”鎏云的书童云林坐在马车头前座笑呵呵地说,他可是少爷的书童,脸上也有光着呢。   “又不是会元,有什么好高兴的。”鎏云撩开车窗望了望四周,随口说道。   “少爷您真是有志气!”云林笑嘻嘻地应和。   “这似乎不是平日的路?”上官鎏云似乎记得平日去国子监不从这边走,昨日放了榜,今日他们这及第的三百贡生可是要去抽签定殿试的轮次的。   “少爷,平日里庆余街上挤,咱们不走这条街,今天人不多,您出门晚了,若从这走才是最快的!”   “嗯,好吧。”鎏云无所谓地放下车帘。   马车一路平稳地行进了一阵,午后春暖,云林的困意突然起了,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眨出了眼泪。   突然,一个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正巧碰上马车也经过巷子口,云林只是刚才愣神了一会儿,便躲避不及!   “吁——”   “吁————”   云林心里一慌,赶忙拉住了马车头,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似乎已经撞到了人!   而这一头,陆经纶刚从宽窄巷子淘了本旧书,也准备赶往国子监,这是他们这些寒门考生第一次能进国子监的机会,他想起来还颇有些激动,于是在走出巷子口的时候,便一时没仔细看顾左右。   等到回过神来,幸好他反应及时的倒地,那马蹄子就落在他身侧不到一拳的距离!   “你没事吧!” 上官鎏云跳下马车,跑上前扶起陆经纶,云林也立马跟了上来。   “没,没事。”陆经纶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上沾上的尘土,向上官鎏云作了揖:“多谢公子。”   “是我府里的人驾车瞌睡了,没看好路。”鎏云看了看眼前文弱秀气的小书生,想来也是和自己一样刚会试完的考生。他低头从怀里拿出了十两银子,“我身边只带了这些,你看够是不够?”   “对不起,这位公子,是我没架好马车。”云林紧跟着在一旁说道,伤了人不算,还要自己少爷道歉,他的心里更是愧疚不已。   “无事的。”陆经纶扬起脸看了看鎏云,又弯了一个腰,“我是从宽窄巷子淘书出来,自己忘了看路,实在不算是两位的错。”   说罢陆经纶把银两推了回去,几分固执的模样和俊秀的小脸不甚相配,说起来还真有些像朝堂上那些迂腐的老头子。   上官鎏云心下觉得好笑,第一次碰到被撞了,连送上来的钱都不要的人。   “我叫上官鎏云,不知同窗可否告知姓名。”   陆经纶小脸一红,“不敢不敢,小生姓陆,名经纶。” 第40章   陆经纶?那不就是这次会试的会元?上官鎏云好笑地看了看眼前的书生,锦城真是小,这都给他‘撞’上了。   “陆兄,你可是也要去国子监?”   陆经纶疑惑的抬头,脸上的红色还未全退,“上官兄如何得知?上官兄也是要去国子监的么?”   上官鎏云闻言不禁生出些满腹才华人不识的忧愁,自己好歹也是会试第三的名次,就排在他后两位,一般人纵是得了第一,那也还有即将到来的殿试,总归是要知己知彼的,怎么这个陆经纶仿佛对自己毫无印象一般。   “是啊,你既不肯收银两,不如让我载你一程?”   陆经纶看了天色,想了想若是再赶回客栈叫一辆马车,怕是有些来不及了。看起来这个上官鎏云文质彬彬颇有礼貌,应该也是与自己同为贡士的。   “那就多谢鎏云兄了。”陆经纶从袖袋里拿出一袋碎银,“这就当做车钱,还请鎏云兄不要推辞。”   说罢他将钱袋子塞进了上官鎏云的手里,连带着还按了几下,深怕上官鎏云还给他。   “你这样的,我看方老御史定会喜欢你。”上官鎏云看着陆经纶攀进了马车,笑着调侃了一句。   “鎏云兄,你说什么?”陆经纶好不容易坐定,转过头看向后进来的上官鎏云,一脸真挚。   “哦,没事,没事。”   此时的国子监学堂也是颇为热闹,三百个在会试中脱颖而出的贡士分开而立,大体上极其明显的分成了两派。   一边是国子监的监生,多是家中嫡系在朝中当官的。另一边自然是寒门小户出身,而夹杂其中犹豫不定的,便是几个富商巨贾之子,虽使劲想往官二代中钻营,却又一时未得法,只能尴尬地站在中间。   自古以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也算是如今朝堂上的一个缩影。像刑部尚书柳正月之流,最初便如同这些寒门考生一般,正因此,他根基也较浅,查起案来反而没什么顾忌。梁淮帝近年来,有意提拔此类官仕,以便借机敲打敲打世家的权力。   “鎏云兄怎么还不来?”李然拄着拐杖对着方鉴知问道,他两边的书生,一边一个小心地搀扶着。   “呵,他除了会试不迟到,有几次早来过?”方鉴知大概是嫌周围嘈杂,往角落里站了站。   李然跟着也挪过去了一点,他心想也是,这小祖宗说起来去年在天香楼还坑了自己一次,其实他也没那么盼望见到上官鎏云,要不是因为他爹耳提面命要他和上鎏云搞好关系,他才懒得瘸着腿还站在这边等。   “哎,你看,那不是来了么。”   李然跟着方鉴知的手指看过去,是他!整个国子监怕是再也找不到另一个穿着亮紫锦绸直裰,带着红绸束冠的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男子了。   “你们在等我啊。”上官鎏云一路过来,朝着左右微笑示意,连打了几声招呼,才走到方鉴知跟前,同时敷衍地对着李然示意了一下。   “谁等你了,总判还没来呢。”方鉴知摆出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怎么样,听说这次的会元是谁了么?我上次就跟你说了吧,那陆经纶最能和你争一争!你可得再努力些,这次会试的前五里就只有两个监生,你可给我们争气点!”   方鉴知说的口感舌燥的,晃了晃脑袋,才看到站在上官鎏云身后默不作声的蓝衣书生。   “咦,你后面的俏书生是谁啊?” 方鉴知说话有些口无遮拦,只当这是鎏云的朋友,也就随意了些。   上官鎏云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他啊,就是你口中的会元。。”   “啊。。”方鉴知想起自己方才的音量,尴尬地咳了两声,“陆兄,陆兄好。”   陆经纶单看是不矮的,但比上官鎏云却是要矮上半个头,因此一开始站在后面,谁都没注意到他。如今上官鎏云让了个位置,显然便是要让他作一番介绍。这人一多,他就老毛病犯了。   “各位同,同窗好,小,小生,陆经纶。”说完,陆经纶脸又红了,哎,又这般了,真愁人。   “呵呵,这期的会元是个结巴啊,鎏云兄,我看你殿试是稳当了!”李然凑过来说了一句,他原意是想夸上官鎏云,不过他这人不会说话,满腹心思却只是流于表面,这话是褒是贬根本全凭个人心思,一说完,他自己也有些后悔,还得罪了一个新会元。   上官鎏云对李然自从上次天香楼之后便不喜,如今陆经纶也是他带来的,李然这么一说,他自然是更不会开心了。   “然弟,陆兄和我是知交,再说这里哪个不是才德兼备,我怎么敢夸下海口,听闻然弟这次也是考的很不错,不知是第几啊?”   完了!李然看着和上次的笑颜一样的上官鎏云,心知又要被他坑了,但也只能老老实实作答:“三百。。。”   众人听了皆努力憋住了笑,嘲笑人家结巴,偏自己还是个老末,这人真是有胆量。   陆经纶立在一旁,他对李然说的这类话已是习惯了,从小到大,谁不因这个嘲笑他,如今,上官鎏云不过和他同坐了这一路马车,便主动替自己解围了?   陆经纶心思单纯,他当然不知道上官鎏云和李然之间的旧节,于是他这样一想便有些感动。   “陆经纶——”远处突然传来小声,陆经纶四处张望,这声音有点熟悉。   “在这!”   陆经纶终于是看到了,原来是他,不就是那个跟他说科考有门路的李子元么,他也成了贡士了?   不过也是在此时,陆经纶终于看出来了,李子元那处的人,他似乎是熟识的多一些,他虽不太多想人情世故,但并不代表他不懂。   “鎏云兄,我遇到熟人,便到那边去了。”陆经纶过了这么久,说话终于也恢复如常。   “嗯,等下抽完签,我再来找你。”有才华,知进退,心思也不复杂,上官鎏云看了他一眼,看来值得深交。   “。。好。”   这次会试的主试官来自于礼部,主判和副判则来自于吏部。一般来说,主试官不过是挂个名头,责重还是在主判和副判身上。   台下三百个贡士按照名次一个个上前抽字签,一组有十个相同的字,若抽得同一字便是一组。皇上政务繁忙,自然不可能三百个贡士一个一个见,因此礼部便安排以十人为一组,由皇上出题,以此挑选出三十个,再进行廷试,选出三甲。   等全部的贡士抽完字签,已是戌时,主判们走了,考生当然也是四散开来。   上官鎏云拉着方鉴知跑到陆经纶身边,“陆兄,走,我带你们去天香楼喝酒!”   “嗯。但我能不能喝茶?”陆经纶想了想适才上官鎏云的解围,还是应了下来,只是一想起要喝酒,心里又犯了难,语气有些喏喏的一本正经。   方鉴知一听乐了,“鎏云,你说的没错,他还真挺有趣的。”接着他又想了想,说道:“我爷爷确实喜欢这种。”   “哈哈哈。”   上官鎏云大笑了几声,拉过一边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的陆经纶,“走吧,那边有上好的茶叶。”   “鎏云,你是不是说还有个你以前太医署的朋友?”方鉴知开口道。   “是啊,阿蕴你见过了,还有璃儿你没见过,可比你三个爱妾还要美。”上官鎏云左边揽着方鉴知,右边拉着陆经纶往国子监的门口走去。   “胡说,我娘子们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方鉴知瞥了上官鎏云一眼。   “嘁,你等着瞧。”   陆经纶走在一旁没说话,只是他脑海中好像突然又浮现出,庆余街上那个对他抬头一笑的女子,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第41章   苏璃站在藤架下,眼见着再也寻不到七彩的踪迹,才收回眼神,拍了拍身上的尘灰。   “我们回去吧。玲儿,你去同王爷说一声,我下午要去一下承天门街,晚上不回来吃晚飧。”   “是,王妃。”   玲儿领命往书房那边走去,苏璃看着她走远了,对身旁的凝儿说道:“你随我来,我去拿烫伤膏给你。”   凝儿诺了一声,低眉顺目的跟在后头。   “凝儿,你以前一直在别苑,不常出门么。”   “禀王妃,奴婢家里当初遭了瘟疫,只剩下奴婢一个了,没什么亲眷,就一直呆在别苑里。”   “这次出门有些晚了,下次带上你可好?”   “奴婢谢谢王妃。”凝儿一听,脸上喜滋滋的,回上一句的时候还怕王妃嫌弃她土气,现在一听说是以后要带她出去,心里立马欢喜起来。   苏璃看着她毫不遮掩地模样笑了笑,真是个小姑娘。   凝儿高兴的时候不期然看到了苏璃手上的琉璃珠。   “王妃,您手上戴的真是好看。”   “嗯。”   苏璃抬手看了看,冬日衣服穿的厚,有时不在意便假装忘了,如今入了春,衣衫渐薄,手上的珠子仿佛又在提醒她言玄亦还好端端得活着,当着大梁的丞相,在朝堂里受人敬仰。她眼神暗了暗,褚彧的腿,再过半年也快好了吧。   苏璃走出王府的时候,马车已经在等在外头,初九竟然坐在车头处。她踩着垫凳上了马车,一撩开车帘,果然,褚彧正坐在里头,悠然地饮茶。   “王爷下午也要去承天门街?”苏璃坐定了,接过褚彧递过来的茶杯。   “嗯,也去天香楼。”褚彧应了一声,养了半个月,他的气色比之前好看了许多。   “王爷可有应酬?”苏璃不禁疑惑,褚彧平日又没什么交际,去天香楼作甚么。   “璃儿夜归,我不放心。”褚彧看着苏璃认真地回道。   苏璃喝了半口的茶噎了一下,他最近似乎是直白了许多。。   马车驶到天香楼前安安稳稳地停了下来。   “璃儿,你上去吧,我在马车里等你便好。”褚彧拢了拢苏璃的披风,看着苏璃的时候,眼角缱绻柔和。   “嗯,好。”褚彧不爱见生人,苏璃自然不会强求。   等苏璃进了天香楼,褚彧的神色才严肃起来,初九驾着马车转个了头,趁着夜色往天香楼的侧门去,然后便进了天香楼的后院,消失无踪。   依旧是天香楼二楼天字号房,苏璃进门的时候,上官鎏云一行人和叶蕴已经有说有笑地聊了一壶酒。   “璃儿你怎么才来。”上官鎏云今日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脸上挂着明显的笑意。   苏璃摘掉了披风,一身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站在窗口边。在月光和烛火的交相映衬下,美艳不可方物,只见她瞥了上官鎏云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我等过你十二次,可否抵了这一次?”   “那他们三个呢?”   “我欠着他们一次,你帮我还了,便再抵三次好了。”苏璃配合着开着玩笑。   上官鎏云被逗得笑出声来,“好了好了,阿蕴都认识了,喏,这两个是我的同窗。”   “方鉴知”方鉴知随意地作了礼,他是个自来熟,苏璃一进门他便在意到了。鎏云这次倒不是瞎说,凭这容貌,的确是比他娘子们要美。不过,他玩乐归玩乐,从不失分寸,莫说刚刚鎏云已经说了苏璃是王妃的身份,哪怕只是有妇之夫,他都不会再多一分肖想。   “小生,陆经纶”陆经纶与方鉴知不同,他一直低头喝茶,苏璃进门都未觉。直到等施了礼之后他的一抬头,才发现,鎏云口中的璃王妃竟然就是那个借他书钱的女子!这,怎的这么巧?   苏璃微笑着向二人示意,眼神划过方鉴知,再到陆经纶的时候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似乎是见过你。”苏璃落座的时候对着陆经纶笑了笑。   “王妃,在,在庆余街,曾借我书钱。”陆经纶磕磕跘跘,终于凑了句不怎么结巴的话。   “是嘛。。”苏璃想了想,印象还有一点,却不是怎么深了。   “你怎么又结巴了,刚才还不是好好的么?” 方鉴知瞥了瞥陆经纶,他就是喜欢逗这种书呆子。   “我,我没有。”   上官鎏云搡了搡方鉴知,“喝你的酒去。”随后说了几句最近听来的趣闻,堪堪将陆经纶的窘迫盖了过去。   一阵谈笑之后,上官鎏云对着叶蕴说道:“阿蕴,你都已经进了药藏局,如今我还是没个官职。”他的神色假装的有些失落,但苏璃一看,他眼角明明就是透露着高兴。   “你也知道么,不过是会试得了个第三,便喊着一堆人出来庆贺,也不好好准备殿试,怕是得第一的都没你那么庆祝的。”   方鉴知听了笑的差点喷出一口酒来,只见上官鎏云指了指身侧,“阿蕴,第一就在这儿呢。。。”   “哈哈哈哈”   天香楼的顶楼五层。   褚彧坐在窗口,沉眼往下望去,那一日,她便是这样看到他的么。   “王爷选的这处的确是闹中取静,甚好。”言玄亦沏了沏茶杯盖,不疾不徐地说道,天香楼在闹处,五楼则在静处,无人打扰还隐蔽,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嗯,言相要见我是为何事?”天香楼是他的产业,这在京都,没有人知晓,哪怕是言玄亦,褚彧也不想多谈。   “这次会试的会元是汴州扬州城的陆经纶,我有所耳闻,倒也不惊讶,第二是我安排的人,只是这第三,上官显的儿子,我是没想到的。”   褚彧听到上官鎏云的名字时露出一丝不悦,璃儿这次来天香楼就是为了上官鎏云,对这个人,他实在是不喜。   “陆经纶就留给父皇,他最是喜欢寒门。上官鎏云,就看太子和四王爷谁更着他的眼了。”   “上官显这么多年,向来不在乎从龙之功。他教出来的儿子,肯定是看不上太子的,至于四王爷,只怕他也是不想看。”   “殿试还未比,上官鎏云也不见得能进前三,拿一甲。”   “嗯,等殿试完了再走动也不迟。”一般来说,殿试的一甲多与会试的前三相叠,毕竟会试的成绩,蒙也是蒙不过来的,不过凡事也不能绝对。   说着说着,言玄亦又想起一件事来,“北拓和谈的时间定下了,等过了仲夏,北拓小皇子也能到锦城了。陛下的意思,似乎不只让太子一个人去接见。”   虽说褚彧在楼下等着她,但苏璃还是只喝了几杯新酿的桃花酒,上次喝醉了,事后她是什么都记不全,好似还问了关于塔曼的事,褚彧的回答她却是始终想不起来,如今过了那么久,也不好再提,只是这酒,她是不敢多喝了。   “鎏云,王爷还在马车里等我,今日我便先回去了?”苏璃看了看窗外月色,疏淡清朗,明明才分开不久,不知道为何有些想他了。   “嗯。。好。去吧。”上官鎏云已经有些喝醉,靠在旁边的方鉴知身上,惹得方鉴知颇为嫌弃,叶蕴看到了方鉴知的神色,虽心知他只是面上玩笑,还是将上官鎏云扳过来靠在自己肩上,鎏云还是麻烦自己,才让他觉得踏实。   “王妃,我可以送你去楼下。”陆经纶小声说道。   “不用了,不过是几步路而已。”苏璃浅笑地回答,但陆经纶还是能看清,那一种笑叫做疏离。   其实,苏璃于他就好比小时候话本子里看到的仙女,见了一次,竟然还见了第二次。   他是万万不敢起什么邪念的,但他还是会把她放在心上,能与她认识就仿佛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这么一想,他便没那么紧张了,方才在席上,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呢。   陆经纶目送苏璃出了门,回过头来的时候,清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小梨涡隐隐若现,或许有一天,他们能成为朋友呢。 第42章   夜色未深,也没什么晚风,苏璃行至天香楼外的时候也不觉得冷。   “请问是苏姑娘么?”一个灰衣小厮从天香楼的跑出来,对着苏璃颇有礼貌。   苏璃正在寻马车,闻得有人喊她,便转过头,看打扮,是天香楼的跑堂?   “嗯?”   “门口有一位马车里的公子让您坐这休息一会儿,他一阵便会回来。”   “好。”苏璃往外四周张望了下,似乎确实不在,只得折回去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还是那位跑堂,端了一碗白花花的花生豆腐脑过来。   “苏姑娘,吃完这碗,公子就会来接您了。”小厮说完便退下去了,苏璃突然有种错觉,这天香楼怎么像是褚彧开的一般。   苏璃舀了一勺,闻了一闻,小心地嘬了一口。嗯,没毒。这才放心的又往嘴里送了一口,在外总要注意些。   时间果真掐的刚刚好,苏璃吃完最后一口豆腐脑,门外传来一阵马鸣声。   “怎么还下来了,不现在回王府么?”   苏璃赶到门外时,正值初九扶着褚彧从马车出来坐上轮椅,褚彧今日穿的依旧是一身白衣,纤尘未染,苏璃看他掸了掸看不见尘土,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一时忘了问他去哪了。   “璃儿,我想去街上走走。”苏璃下来的早,他此时的心情很好。   苏璃只是惊讶了一会儿,她还以为褚彧是不爱在人前的。   “那我来推你吧。”   苏璃接过初九的位置,初九这次总算开了窍,连忙退到三尺远的后头,指挥着后头车夫远远地跟着。   承天门是锦城的主街,正对宫门。大街东西走向,道路两旁店肆林立,此时虽已至辰时,但许多店铺依旧开在开张,屋檐处挂着的各式各样的灯彩在黑夜里熠熠生光,将一整条街都映照地热闹起来。   苏璃推着褚彧慢悠悠地往前走,不知是哪一处欢笑场里的歌姬弹奏着淡雅宜人的古琴,琴声袅袅。   “璃儿,北拓的皇子即将来大梁谈和,之后我便会向父皇请求去封地,你可愿意陪着我去汴州?”褚彧的声音夹着琴声悠悠传上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想这样问,明明已经是自己的王妃了,可为何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王爷,难道你不准备带妾身去么?”大概是才从鎏云那处出来,苏璃难得的对着褚彧开玩笑道。   褚彧看不见苏璃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心下一喜,眉头又突然一皱,“璃儿,你是不是又喝酒了?”苏璃平时说话不是如此,是以褚彧又觉得她是饮了酒。   苏璃对着褚彧的时候多带着女儿家的娇羞,自然和与单纯作为朋友的鎏云自在谈笑不同,可是苏璃自己哪能觉察到这一点,如今听褚彧这么问,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是几杯而已。。”   “你上次答应我以后不在外喝。”   “哪次?”她怎么没印象。   “你醉了我替你擦身那次。”   “。。。。。。”   似乎望不到尽头的长街上,一个美艳的华衣女子桃腮带笑,和轮椅上的俊美男子偶尔弯腰低语,状似亲昵,而他们身后不远处则跟着一架红棕烈马的华盖马车,行人经过纷纷侧目喟叹,这番容貌在这烟火世间,大概就是所谓的神仙眷侣吧。   时间如日影般一扫而过,不知不觉锦城已入了仲夏。   大梁二十三年五月初二,历时一月有余的科考取仕终于落下了帷幕,而结果也惹得民间百姓议论纷纷。   议论什么呢?   有的说你可知那状元,是个结巴!梁淮帝殿试出了一个“罔”字,命考生以此字为题作古论今,轮到那结巴时,那结巴虽说的慢,竟是让梁淮帝耐着性子听了下去,还摘得榜首,奇不奇?   另一个人说到,你这算什么呀,你可知那探花,原本是京中闻名的纨绔,不过端学了几月,竟能得进一甲,难道也是个奇才?   如此一来,榜眼那人规规矩矩的倒是显的平平,让人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苏璃坐在翠园的小亭子里捧着不久前淘来的医卷,自鎏云被授七品编修进翰林修学,又拉着苏璃一顿聚贺之后,褚彧便明里暗里地不高兴,加之苏璃本身也不爱应酬一类,因此最近她便甚少出门,连这医卷都是让凝儿出去淘回来的。   “王妃,味道可是寡淡了,可要再添点茶叶?”玲儿在一旁询问道,最近她总觉得苏璃对她不似以前亲近。   “嗯。”   “王妃,王妃。”凝儿从门外急匆匆地赶进来,“王妃,善宁宫里的于嬷嬷求见”   善宁宫,不就是皇后娘娘的寝宫么?皇后有何事找她?   “请她进来。”苏璃放下书册站起身来,玲儿则上前替她整了整仪容。   凝儿领着于嬷嬷进了翠园,只见她形容微胖,长得慈眉善目,说起话来笑容满面的,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老身参见王妃。”   “嬷嬷有礼了。”苏璃虚扶了一下,玲儿到底比凝儿要老练的多,立马跟上前扶着于嬷嬷坐进了亭子。   “不知嬷嬷这次来是为何事?”   于嬷嬷也不推让,坐下来之后便开口笑呵呵地回道:“老身这次来,也无其他事,就是替皇后娘娘送个赏花会的帖子。”   苏璃笑着接过展开,“赏花会?”   “呵呵,王妃大概是不知宫里的旧传统,皇后娘娘久居宫中,对众位皇子想念的紧,平日没什么机会,就借着每年盛春时节办个赏花会。往年璃王都是一个人去,帖子也用不着老身过来送,如今璃王也得了正妃,皇后娘娘这才差我过来。”   于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苏璃是知晓的,上一次元宵宴她也见过,能让贴身嬷嬷送帖子过来,自然在明面上是推拒不得。   “劳烦嬷嬷了。”苏璃笑容得宜地收起帖子,但也没说去还是不去。   “那老身也不久留了。”   “玲儿,凝儿,送一下于嬷嬷。”   “是”   待于嬷嬷走了,苏璃手里攥了攥这请帖,思忖了下往书房走去。 第43章   说起来,皇宫的赏花会并不是祖上承袭下来的礼制,而是因娴敏皇后林慕青是个爱花之人,梁淮帝亦曾赞娴敏皇后“祁祁皇孋,言观贞淑”,是以,他便下旨在善宁宫前修筑了宁园,赠予林皇后以作嘉赏。宁园种植了各地进献上来的奇花珍卉,因此若是只论繁花锦绣之程度,宁园甚至比御园还远远过之。   “可是宁园毕竟在后宫,皇子众多,一齐去可有什么不妥?”   书房里,待褚彧将赏花会的由来稍稍解释了之后,苏璃生出了些疑惑。   褚彧拉过苏璃的柔荑,引着她坐到自己这一侧的雕花椅上,这才悠悠开口:“璃儿,善宁宫在后宫之地最东处,宁园又在善宁宫再往东,那里已经算不得在后宫里。”   苏璃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如你所说,我自先与众位皇子妃去善宁宫拜见皇后?”   “嗯,后宫之地,即便是见母妃,都要有司礼监记录陪侍,赏花会虽是父皇默认,还是要有所顾忌,因此我们多是在宁园凉亭等母后出来再行拜见,偶尔也有顺道进后宫见母妃的,”褚彧顿了一顿,笑了笑,“但是我不用。”   褚彧的神色自然,没有假装释然的痕迹,但是苏璃依旧觉得喉咙口有些发涩,她不禁翻过手,将自己的手心覆在褚彧的手中,只有手心处的温度一点点传过去,苏璃才觉得自己心里那处酸疼能缓解一些。   褚彧低头紧了紧手,将苏璃的小手包在自己手里,“璃儿,我没事。”过了一阵,“璃儿,只是赏赏花景,不算什么大事,你若是不想去,不用逼自己,我可以向母后请告。”   苏璃摇了摇头,“我想去。”   她没有骗褚彧,她是真的想去,陪他一起去。   皇后林慕青此时便坐在褚彧口中的宁园凉亭里等着于嬷嬷回来覆命。   “娘娘,奴婢回来了。”于嬷嬷气喘吁吁的,似乎是跑了一路。   “嬷嬷,急什么,先喝口茶。”于嬷嬷是在林慕青还是皇子妃时期便在她身边照顾的林家家生子,与她情分已不是主仆便能说的清的,私下里,林慕青待她更是不同。   “娘娘,哪有您替我倒茶的道理,别被人看了去,折了您的身份!”于嬷嬷皱着眉赶忙跪下,垂头接过茶碗,然后才慢慢站起。将茶一口喝尽了,气息才慢慢缓过来。   林慕青也不急,等于嬷嬷气顺了,才问道:“帖子收下了?”   “禀告娘娘,收下了!”于嬷嬷忖了忖,继续说道,“倒是个有心思的,来不来的到底也没给个准话。”   林慕青笑了一下,“她怕是第一次听说这赏花会,可还问过你什么?”   “禀告娘娘,没了,什么都没问,奴婢看她也是不清楚的模样,脸蛋好看,但毕竟不是官家高户的小姐,那气质哪能同太子妃那般出身的人比。”   林慕青浅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每年过了仲夏,便有这赏花会。世人皆以为是我爱花,谁又知我不过是成全他的一个谎。”林慕青站起身,眼前的宁园花枝娇溢,万花锦绣,与园中的清湖倒映成景,然而她脸上却只有寂色,“嬷嬷,你看,这景色美么?”   “娘娘。。。。”   “若是,若是枫儿出生了,现在也该与褚彧一般大了。”皇后林慕青有些脱力地转向身后的于嬷嬷,“陪我去给枫儿烧些纸钱,前几日我又梦到他了。”   “是,娘娘。”于嬷嬷心疼地上前扶上皇后林慕青的手臂,往善宁宫方向走去。   赏花会定在五月十五,那日卯时,苏璃便唤了玲儿进房梳妆打扮。   “王妃,奴婢看就穿这件吧。”玲儿忖度了一阵,从木柜中拿出一件镂金丝钮牡丹花纹罗裙,“这件衣服颜色明媚,最适合王妃。”   苏璃摇了摇头,指了指另一件淡藕色宫缎云锦宫装,“还是端庄平淡一些就好。”她也不是什么主角,穿的那么鲜亮做甚么。   “璃儿,你不必如此谨慎。”褚彧坐在一旁,听到苏璃的话,眉头微蹙,做他的王妃进宫还要这么委屈么。   苏璃知晓他的脾性,面上不显,实际心思较常人绕上几个弯还不止,笑道:“可是,我觉得这件和你的白衣更衬一些。”   “。。。。嗯,也是。”褚彧满意地闭了嘴。   玲儿在一旁偷笑了下,白衣和什么衣衫不配噢,不过,还是王妃最懂王爷的性子。   然而,纵是苏璃再谨慎,到底还是出了问题。   善宁宫里,苏璃来的时辰比宫帖上写的还要早上几分,却依旧是最后一个到的。   太子妃蔺新瑶坐在皇后下首位左侧,四王妃周羽坐于右侧,其次是五王妃和还未出阁的永馨公主。   “臣妾参见母后。”苏璃进门的时候,在门口听得一阵笑闹,似乎是四王妃在说些趣话逗的皇后娘娘很是开心。   “起来吧。”皇后林慕青笑意还未散,就看到从门口处低垂着头过来行礼的苏璃,“就坐到新瑶旁边吧。”   “谢母后。”   苏璃施完礼,余光看到身侧的太子妃蔺新瑶,似乎与自己穿的同色的宫服,暗叹了口气,这次怕是要生枝节了。   果然。她一坐下,便听得左斜对面的四王妃,声如莺燕,掩嘴轻笑:“九王妃同太子妃真是巧了,连这衣衫都穿的一个颜色样式,我瞧起来倒像是姐妹一般了。”   这话乍听起来是句玩笑话,但要是追究起以前蔺新瑶喜欢褚彧的事,那姐妹一词就着实有些意味了。皇后林慕青脸上挂着淡笑,瞥了瞥下首蔺新瑶的脸色,太子褚恒虽不是她的亲儿,但毕竟是算她的嫡子。过去的事自然可以过去,但若是有人自己过不去呢?   蔺新瑶看到苏璃进来时候,脸上便已然失了笑意,如今她一听四王妃的话,更恨不得朝着苏璃啐一口,谁要和她姐妹,她也配么!明明说这话的人是四王妃,蔺新瑶却是对苏璃的厌恶又多上了一分,谁让她总是和自己作对,如今连衣服也学她!   五王妃冷冷看了一眼几人的神色,也想加一把火,便道,“我看还是有些不同,九王妃这件天蚕缎锦似乎是去年江南丝贡进献给父皇的,不过只三五尺,当初中秋赐给了九王爷,没想到九王爷全给了王妃做衣,当真是如传闻,疼爱的紧呢。”   五王妃话落,蔺新瑶的神色愈发的难看起来,一想起她的彧哥哥,她现在心里还是一阵刺痛。   苏璃不是没看到蔺新瑶的脸色,她可不信五王妃能对一件去年的贡品记得那么清楚,似乎二字,便知其语气中的进退之意。   “五王妃见笑了,我之前在库房见了这匹织锦,便央着王爷要来了,不过倒是不止三五尺,足足有二十尺呢。”   言下之意,自然是五王妃你记错了。   “是么,我大概是记性不好了。”五王妃声音冷淡,没有一丝尴尬之色。   “咱们又不是裁缝,说什么衣料子,要我说啊,太子妃和九王妃人长得美,便是穿什么都好看!”四王妃与五王妃交好,立马赶上来解围道。   “对呀对呀,蔺姐姐和王妃姐姐都穿的好看!”十公主永馨公主不晓得这些根枝错节,真心地说道。   “你这孩子,新瑶是太子妃,璃儿是你九皇嫂!老是这么乱叫人,也不知道嬷嬷怎么教你的!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林慕青笑着佯怒道,眼神却是瞟了蔺新瑶一眼。   永馨公主吐了吐舌头,抓起一块云片糕咬了一口。蔺新瑶则是感受到皇后的眼神,心下一凛,皇后的话她明白了,太子妃也该有太子妃的样子!对啊,她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苏璃算什么?孤女一个也没什么倚仗,犯得着她去置气么。   永馨这一番插科打诨,四王妃少不得说几句好话迂回,一来二去,众人的神色终于渐渐缓和下来。连带着已经觉得自己想通了的蔺新瑶,也调侃了永馨几句。   茶过半旬,林慕青似乎是想起什么来,转向蔺新瑶,道“对了,新瑶,你爷爷最近可好?”   “谢谢母后关心,爷爷身体很好,只是爹爹他,”蔺新瑶瞥了一眼苏璃,“爹爹他在媵州忙的很,都无暇回来。”   “你爹是辅国将军,在媵州这么多年,年节都回不来一次,也着实辛苦了。”   “不辛苦,爹爹说为了大梁,为了陛下,便是赴汤蹈火他都是在所不辞的。”皇后的一句话,蔺新瑶心气儿更高了起来,一说起她爹,她便是底气十足,她爹可是辅国大将军。   蔺新瑶眼波一转,“九王妃,听说你不是京都人?爹娘都不在京都么?”   林慕青听到蔺新瑶问了,便也看向苏璃。   “嗯,我爹娘已故,如今家中便只有我一个人。”苏璃没觉得难堪,笑着迎上蔺新瑶的眼神说道。   “那还真是可怜。”蔺新瑶轻轻说了一句,状似可惜。   蔺新瑶的情态,苏璃只当没看到,也没生出什么感想来,倒是坐对过的四王妃的眼神反而灰寂了一阵,她爹前几个月也刚死在刑部大牢里,究其原因,还不是太子那一派的算计,如今蔺新瑶在这又在得意什么!四周无人察觉,四王妃周羽看向蔺新瑶的眼神多了一分阴狠。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宣了一句司礼监太监小连子求见。 第44章   “让他进来吧。”于嬷嬷看了身侧皇后林慕青的眼色,向外传到。   “奴婢小连子叩见皇后娘娘和众位皇妃公主。”小连子是司礼监掌印张福全的义子,人不算机灵,也不笨,长着一张老老实实的面孔。   “起来吧,可是有何事?”林慕青抬了抬手,小连子诺了一声,应声站起。   “禀告娘娘,陛下今日早朝下的早,听闻众皇子在宁园,便招他们去飞霜殿觐见,张公公差奴婢来告一声,怕娘娘等一会儿见不到人着急。”   “知道了,多谢张公公了,你回去覆命吧。”   “是。奴婢告退。”小连子低着头,一路正对皇后娘娘那处往后退,直到退到了了门口,才转身迈出去。   林慕青抖了抖袖袍,于嬷嬷便知她是要起身了,立时虚扶着她起身。下首的众位皇子妃和永馨公主见皇后娘娘站起了,便也跟着起身。   “皇儿们去陛下那了,那咱们就先去宁园逛逛吧。”林慕青边迈下台阶边说道。   “是,母后。”众人齐声应下。   玲儿等众位皇子妃带来的宫外丫鬟,是进不了后宫的,因此都等在宫门外。如今终于见着自家王妃出来了,便一个个在行了礼之后,低眉顺眼地悄声跟到后面。苏璃这次没带凝儿,一来是因为来的是皇宫,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二是玲儿毕竟机灵一点,连她都得小心翼翼的,凝儿年纪小,万一出错了她救不了怎么办。   苏璃那日听褚彧提过,从善宁宫的正门出去不到百步,便能到宁园。皇后走得不紧不慢,果真不一会儿,便到了宁园的凉亭处。举目望去,园中一片繁花已盛,蜂闹蝶喧,听说哪怕是冬日,也有地龙暖香,因此宁园中从来没有枯色。   “我有些疲累,在亭子里休憩一会儿,你们自己去瞧瞧吧。”皇后林慕青端坐在亭中,她不爱花,看不看也没什么打紧。   世间女子,大抵对美好的事物总是有些向往的,此时得了皇后的应允,众人便立时四散着带着自己宫女丫鬟往园中走去。   凉亭外,苏璃带着玲儿才走出来几步,后面突然赶上来一个人。   “九弟妹,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四王妃突然靠近苏璃,称呼也比之方才有些亲昵起来,随即见她又对着后头的丫鬟说道:“香儿,你就不要跟过来了。”   四王妃既如此说道,苏璃也是不好拒绝。   “那就谢过四皇嫂之邀了。”苏璃笑起来,眼尾弯成新月,看得周羽也是一个愣神,心道,这姿色,也难怪让五皇弟惦念。   四王妃不带丫鬟,苏璃自然也是不好带。一路说了些客气话,一直走到了清湖中央的石拱桥上,在桥心处,往南远远望去,翠绿的清湖波光潋滟,春日煦光洒在湖面上闪着金光,煞是好看,苏璃心想,宁园的百花之景若是没了这条湖泊,定然会少了些灵气。   “你看这今日天气可真是好啊。”   “是啊。”苏璃深吸了一口气,桥面不高,湖里的清水气一下子便能闻到,让她想起雾谷的千草河了。   “九弟妹,今日我看着,新瑶对你似乎是不善啊,不过也怪不得她,你或许不知,她呀从小便喜欢九弟。”四王妃边说边看苏璃脸色,她是不知道苏璃早知这件事,更不知道蔺新瑶去璃王府已经闹过了一次。   “太子妃与我没什么过节,怎么会与我不善,四皇嫂可是看错了。”苏璃笑着回应,却是不接她的话茬,好似没听见后半句一般。   四王妃不死心,又道:“我见着九弟妹就觉得投缘,想想平日里走动真是少了,寻个机会多见见也好,也让我家王爷和九皇弟多聚一聚。”   “谢谢四皇嫂美意,我定会将话带给王爷。”   周羽吃了两个软钉子,心下便有些不快。正在此时,迎面走来的蔺新瑶和五王妃,她们竟也上了这座清湖桥。   原本有说有笑的两人刚走到对面桥头处,一见桥上有苏璃,脸色便冷了下来,如今皇后不在,他们也不用遮掩情绪。   苏璃转过头看了看他们二人,蔺新瑶不喜,苏璃能明白,但是五王妃为何对她也是如此?   苏璃哪里晓得那褚洵得不到便心心念念都在她身上,有几次梦呓还被五王妃听着了,再加上如今在府外养着的胡姬塔曼还是从褚彧府上出去的,那五王妃对苏璃的恨意怕是比蔺新瑶还要只多不少。   罢了,苏璃想了想这些也觉得无趣,还不如转回来看着湖景,这里的味道让她想起了雾谷和她娘,她很想再多呆一阵。   一边的四王妃见五王妃来了,对着苏璃她也没什么好再多说的,便迎上去拉过五王妃,聊她们自个儿的闺房之事。   蔺新瑶原本也想装作没看见苏璃,但是越走进,便越是恨,看着苏璃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去的时候,她更恨。   为什么,为什麽她什么都要和她抢,彧哥哥她要抢,进宫来的宫服也要穿的与她一般,如今甚至连座桥,都要堵着她,逼她退让么?   她越想便越不甘心,越想便越觉得恨意都快溢出来了,胸口闷的快喘不上气,她要做些什么,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   桥尾处,四王妃同五王妃正站在那聊些闺房蜜语,根本没有在意这边。   桥心处,苏璃正兀自看着湖里游着的锦鲤,身后连个丫鬟都没有,对,没有人会在意她做什么的,就算,就算她推了苏璃下去,也是她失足跌落的,不关她的事,她只要经过的时候不小心绊一跤就行了。   蔺新瑶虚咽了一口,她养在深闺,也没做过这种事,心跳的快要扑出胸口,但脚下的步子却是逐渐放缓了下来,还差一步就与她擦过了,只有这一次机会,她只要轻轻一推。。。。。   她不自觉地绞着帕子,拳头一紧,屈起手臂横在胸前,就在经过苏璃后背那一刹那,突然她下定了决心,就是现在!蔺新瑶咬唇,将左手往左用力地顶了一下!   “啊!”苏璃正在想以前雾谷的事,后背突然被一股力气一推,即将跌落的恐惧一下子堵到了嗓子口,眼见着就要栽下去之前,苏璃堪堪艰难地转了个身,她要看看是谁,是谁下的手!   一脸惊恐的蔺新瑶手还横亘在半空中,苏璃突然转过来的时候那决然的样子,让她慌了神。   是她!   苏璃抿紧嘴唇闭着眼,使尽全身的气力,伸手往上一抓!   蔺新瑶心里本就慌乱,重心不稳,被苏璃一下拽到了衣袖的一角,竟跟着同往一边直直跌下去!   噗通——两声,两人一前一后从桥上坠下,跌进了清湖。   苏璃不识水性,跌进水中的时候被往上游的蔺新瑶狠狠踩了一脚,便沉的更深了,口中的空气一点点被逼尽,黑暗逐渐放大,很快,意识也开始消散,在昏迷前她仿佛听到了有宫女在喊太子妃坠湖了,对了,还有什么声音,那么熟悉,可是,可是她真的听不清了。。   “璃儿——!” 第45章   褚彧一行人从飞霜殿里出来时不过是辰时,梁淮帝与他们聊了几句北拓皇子和谈之事便让他们回了宁园。   一路上,沿着石板宫街一路往西,太子走在最前,四王爷褚樾,五王爷褚洵分立左右后侧,初九推着褚彧则和最小的十一皇子褚曜并排走在最后。   皆是男子,脚程自然是比皇后一行人要快一些,因此虽出发的晚,但当他们来到宁园凉亭时,也不过是恰好与苏璃她们错开。   “儿臣等拜见母后。”   林慕青看着凉亭外施礼的众位皇子,和颜悦色地抬手示意,“起来吧,你们可真是晚来了一步。”林慕青眼神往远眺望了一下,“怡心如花,赏心悦目,也要与心上之人一起才算乐事,不用陪我,你们去寻各自的王妃吧。”   “谢母后。”褚彧垂首时候笑了笑,这句话他是真心实意的。   初九推着褚彧,四处张望。   “公子,我们该去哪儿找夫人呀。”   “璃儿在府里时候,除了翠园,便是在池边。我们去绕着清湖走一走。”褚彧唇角扬起,从凉亭处出来时便再没落下,这十几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赏花会于他有了些期待。   “是,公子。”初九心里高兴,今天公子的话都多了些。   春风吹在身上暖暖的,走了不一会儿初九额头便沁出了汗,抬起袖子想擦掉一些,“咦,公子,那边怎么围着那么多内侍太监。”   “何处?”褚彧顺着初九指的方向看去,原本眼神疏懒随意,在看到是清湖桥的时候骤然一遽,他心里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初九,快推我过去!”   “是!”初九跟了褚彧那么多年,对他总有几分熟悉,褚彧喊他名字的时候,他已经加快了步伐,之后更是不用提的飞奔而去。   褚彧不自觉地抿紧嘴唇,薄毯下的右手握紧成拳,希望只是他心思太过。   嘈杂声越来越接近,终于到了清湖桥上。围绕着清湖桥心,在苏璃和蔺新瑶坠落的那处周围,内侍太监们四五个撑着长竹条,堤岸两旁还有不断跳下水的水设监的太监,场面一片喧哗急乱。   “璃王妃在哪!”褚彧看到这场景,脸上急色顿显,一把拽过身侧哭咽不停的小宫女的侧领。   “太,太子妃坠湖了。。。。”小宫女惊恐的发抖,脑子乱成一团,都怪她被远处的花迷了眼,没好好跟着太子妃,她一定会被发到宗人府的,她会死的,会死的。   “本王是问你,璃王妃在哪!”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小宫女突然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魔障了一般,额头磕出血了都没停下。   褚彧不耐烦地一把扔开宫女。   “璃儿——!”   褚彧坐在轮椅上从桥心望出去,心就像悬在半空,捏着轮椅臂托的指骨因用力而发白。   他现在还能忍受,是因为他还存着侥幸,如果。。。   初九将水设监的太监领事抓到褚彧身前,边走边问,“说,璃王妃在哪?”   “奴婢不知啊,宫女报了说,说太子妃坠湖了,奴婢立马——”   “本王的王妃呢?!”褚彧不想听那些废话。   “奴婢,奴婢是真不知道啊!”领事太监带着哭声,惶恐不安地匍匐跪在地上,璃王的眼神仿佛一把刺刀,将他钉死在地上,他根本不敢丝毫动弹。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救起来了!”   是谁?褚彧望向那边。   “太子妃救起来了——。”   蔺新瑶浑身湿透,甫一上岸,立马被宫女围住,披上了长毯,毯子裹着的躯体还在瑟瑟发抖。   她是会游泳的,在水里便听到了有水设监的太监来救她。   然而她还是憋着气留在湖中,趁人不注意,拉下了已经浮出水面一小会儿的苏璃,将她踩下更深的湖底,这才上了岸。蔺新瑶眼里褪去了曾经还存在的一丝稚气,她已经做到这一步,苏璃就一定要死。   “蔺新瑶,你可看见璃儿。”褚彧赶到蔺新瑶所在之处。   这是第一次,褚彧自己走向她,然而开口问的却是苏璃。   “没有,是我不小心失足落了水。”蔺新瑶的心仿佛死了一般,她冷冷地说道,转向水设监领事太监,“让你的人上来吧,本宫没事了。”   那就好,可是,褚彧捂上心口,为何那处还在隐隐不安。   水设监太监颤颤巍巍地站起,总算是说清了,就说哪来什么璃王妃,难道还能两个人凑巧都落水了么?他往远处喊道:“你们把物什收了吧,回监司。”   “等等,让他们搜,再搜。”褚彧心口莫名的牵痛,不知怎么了,他总觉得有不妥。   “是,王爷。”领事太监无奈地直起身子,对着湖边刚准备爬上来的太监又喊道:“继续下去搜!”   蔺新瑶此时才开始有焦色,四王妃在一旁热闹看了一会儿,再晚,怕是苏璃真死了,失了人证,此时正好!   “太子妃,我刚刚还看到弟妹同你在一起呢,现下是去别处了?”四王妃走上前,两眼掩下精光,对着蔺新瑶似乎是随口一提的样子,声音却是往褚彧那边传去。   褚彧猛的一抬头。   四王妃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将他原本还算镇定的面容劈了粉碎,脑子里轰然作响,他已经来不及去质问蔺新瑶什么了,他要去找她,此时,立刻!   “推我去清湖边。”冰冷急促到极致的声音从薄唇吐出,蔺新瑶那处,褚彧甚至连一眼都没看。   初九几乎是奔着把褚彧带到清湖堤岸边,他知道公子要做什么,公子的命令他从来不会劝。   “公子,我不会游泳,我会在岸上等你和夫人回来。”   褚彧背脊一僵,没有应答。   初九沉默着,咬牙将褚彧推进了清湖。褚彧一头扎进湖里,膝盖不能着力,便借着水力浮起来。一次又一次,只要稍稍探一会儿头,便又往清湖底部找去。   只有双手的支力,他甚至比不上晚下水的水设监的小太监游得快。   他知道的,他这样什么用都没有,他不过是一个残废之躯,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是,无法想象苏璃一个人在湖底的样子。   清湖墨绿色的湖水底下缠绕着一团又一团的长长的水草。   褚彧憋了一口气便往下探去,偶尔有锋利的水草割伤了他的手心,他的眼神却永远在前方看不到的暗处。   会在这里么?没有,那里呢?   时间在一点点消逝,他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突然,那一闪一烁的,是苏璃的琉璃珠!   褚彧往那团绿雾中游去,一把将已经没有知觉的苏璃揽过来,先将她举过自己肩膀处露出水面,然后才是自己。   “璃儿,你醒醒!”褚彧微微晃了晃瘫软在自己怀里的苏璃,连忙喊住湖中水设监的太监,“快过来,带着王妃先游上岸!”   此时水设监的领事在桥上看到,一下子也急了,他原本以为只是璃王自己的乱猜测,毕竟,他看了眼太子妃。。现在完了,皇子妃落水,他作为领事太监竟然中途想收回人手!   “快!快把璃王妃带上岸!愣着干什么!快啊!!”   一下子,岸上回到了最初一般的手忙脚乱,更多的太监扎进了清湖,然而褚彧那边已经有一个太监率先带着苏璃先回到了岸上。   褚彧紧跟着那太监,后一步爬上了岸,手上被水草割伤的伤口已经被泡的泛起了白皮,然而他顾不了那么多,矮身侧耳靠在苏璃的胸口,在湖心的时候他已经探过苏璃的气息微弱,只要她还活着就好了。   “太医呢?!怎么还不来?!”   “公子,太医署那边我已经喊了,可是卢怀中就在那,他就在那,但他是药藏局的,药藏局的只有太子府的人可以用,”初九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苏璃,和坐在地上,一身湿透披散着墨发的褚彧,这次是他第一次委屈的想要哭,“他说他不能来。”   褚彧看着躺在泥地上的苏璃,握紧的拳头已然失了血色。   他,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渴望那个位置。   “新瑶,新瑶,你没事吧。”太子褚恒去别处寻了一圈才发现这边的动静,姗姗来迟便看到了依旧裹着毯子的蔺新瑶,一脸心疼。   “我没事。”蔺新瑶冷声回答,她不走,她看到那边褚彧失魂落魄的模样,嫉妒的快要疯了,为什么,苏璃竟然还留着一口气?!   “卢怀中,太子妃如何?”褚恒只顾看蔺新瑶身上有无伤到,压根没在意到蔺新瑶的眼神。   “禀太子,太子妃无事。”本来落水之症,救得及时便不算大伤,只是那处,卢怀中看了不远处的堤岸边的璃王,太子妃不许他去,他又是专属太子府的人,他能怎么办啊。   “那就好,那你还不走?”褚恒瞟了他一眼,亏他还以为他的新瑶有什么事。   卢怀中无奈地施礼,又望了那边一眼,正好对上褚彧赤红的眼眸。   “——褚恒!”褚彧回头看向站在那边的太子,唇边是已经咬出了红色的血痕,“你让卢怀中给本王过来!”   太子褚恒是从另一侧过来,一到便一心扑在蔺新瑶身上,此时听到褚彧的冰冷刺骨的声音,这才发现岸边的苏璃正躺在地上,还有那个一向将自己整理的一丝不苟的九皇弟,如今一头散发还在滴着水滴,苍白的俊颜,唇角一抹刺眼的猩红,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狠厉之色,这样的褚彧,让他心悸。   “你,你,你还不快去!”褚恒感觉他的腿都在发软。   “是。”卢怀中此时终于是赶忙跑向褚彧那边。   蔺新瑶的眼神一刻不离地跟着那抹身影,手撕扯着毯子,全身止不住的颤抖。都这么久了,苏璃应该活不了吧。   “卢太医,璃儿如何?”   卢怀中把了下脉,看了一眼褚彧的神色,为难地开口,“王妃脉象迟虚,气若游丝,快呈散脉之势。。。虽说呛着的水不多,但若是再吐出不来。。”   “救她。”褚彧眼中露出的祈求之色与方才的他仿佛不是一个人。   卢怀中眼下一横,这是他自己平日无事时创出来的方法,死马当活马医,只能暂且试一试罢!   “快,找一张宽凳,上面用棉被叠起,被下置安眠枕,中高旁低。”一边说,卢怀中从医箱中拿出敲木,敲打苏璃胸口几个穴位。   这几样东西非常常见,因此很快便备下了,初九将苏璃背向下放于棉被高处,卢怀中垫虚一只凳脚,“王爷,您扶着它,轻缓摇动宽凳,不可太疾,也不可太徐。”   褚彧点头接过,三下一缓,摇了一阵,苏璃却还是未醒。   卢怀中从未试过这个法子,他心下一片黯然,或许这个法子到底还是不可行。   然而褚彧却始终没有停下。   璃儿,不要走,不要和母妃一样,离开我。   四周围着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摈住呼吸,看着那个传闻中端正如玉的王爷,此时旁若无人地坐在地上,一次又一次摇动木凳。   终于——“咳——咳”,四周的人闻声望去,难道是醒了?   “公子,公子!夫人醒了!”初九惊喜地看向褚彧。   “璃儿,璃儿。”褚彧脸上终于染上一丝血色,慌忙地将苏璃从凳子上抱下来,用袖子擦掉苏璃口中吐出的湖水。   卢怀中伸手一把脉,脸上露出喜色,“王爷,王妃已经吐出了亘在胸口的那一口湖水,如今脉象回稳,只要回去休养,应无大碍!”   褚彧把苏璃紧紧贴在怀里,一直到能感受到怀里的人逐渐温热的体温,和那渐渐有力的心跳。   “玲儿,扶璃儿起来。”褚彧终于恢复了往日神色。   “是。”玲儿红着眼眶上前抱起苏璃,她一直安静地等在一边,为苏璃祈求苍天。   她的确是张公公从璃王大婚时候被派去监视的,但是苏璃对她的好她不是没有领情,在一起这大半年,难道她会真的能做到铁石心肠么。   初九也将褚彧扶上了轮椅。   “初九,我们回府。”   “是。公子”初九望了远处一眼,似乎皇后娘娘也赶过来了,但是如果公子说要走,那就是要走。   在经过蔺新瑶的时候,褚彧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本王从未对你有过一丝一毫暧昧不明,本王的王妃亦从没欠过你分毫,但从今日开始,你欠她的,本王会替她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1,借用了古代救溺水之人的方法 2,前文璃儿听到的那一声音应该是后来褚彧桥上喊得那一句,开头有点插叙的感觉。。弄了点重叠时间,希望不乱。3,虽然写的多了,但实际尽量显得很快了,女主浮起来过,所以就当她多呼吸了一次吧。我查过溺水也有可能昏迷,当然,我这里是主要是因为有女主光环,哈哈,不能让女主死啊,希望大家见谅。4,更新的话有榜随榜,无榜的话尽量日更吧。码字的时候要想很多,希望自己能做的更好,有错漏,恳请大家宽容。 第46章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梁淮帝坐在飞霜殿里的紫檀雕龙凤贡桌前,问向站在一边的张福全。   宁园的事,刚刚皇后派了内室监来禀报,褚彧那一句刻意没有压低的话,是说给蔺新瑶听,也是说给所有宫人听,如今太子妃推璃王妃下水的传言已然成了宫中隐秘的谈资。加之以前蔺新瑶对褚彧还是九皇子时的一些传闻,太子府可以说是颜面扫地。   “是,陛下,在场的宫人都听见了。”   “呵,都嫁给朕的太子,还是那么不安分么!若她不是蔺程的女儿。。”梁淮帝眼眸一黑,生生掐断了手里的一支紫毫。   张福全小心地大气也不敢出,太子妃这么做的确失了皇家的颜面,但是,也是璃王将话说的那么明白,然而似乎陛下没有怪璃王的意思?   那他听到另一件事到底要不要说?张福全偷偷瞄了眼陛下的神色,   “还有一事,陛下,老奴还听说,璃王召了药藏局的卢怀中太医给王妃诊治。。”以及,还喊了太子名讳。。   梁淮帝挥手打断张福全的话,“自己的正妃都要没命了,彧儿毕竟是朕的儿子,这点魄力总还是有的。朕还不至于这么草木皆兵。”   “是老奴多言了。”张福全躬身请罪,心里捏了一把汗,这陛下对璃王的心思,真是难以把握啊,自从璃王腿确认断了之后,似乎陛下对他。。。。   “蔺新瑶现在人呢?”   “回陛下,太子妃已经随着太子回府了。听说,着凉晕了过去,是被宫人抬回去的。”张福全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哼。”梁淮帝不耐地冷哼一声,戏倒是多的很。   梁淮帝捏着断笔的一端,一下一下地杵在桌面上,发出‘咄——咄——’的声响,神情严肃沉敛。   蔺程如今还在媵州边关,北拓那个老匹夫虽派了皇子来和谈,可是那皇子不过十岁稚儿,毫无诚意!蔺新瑶是蔺程独女,苏璃除了璃王妃的身份以外,一无倚仗,要如何取舍,于他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彧儿那边。。。又该如何?   璃王府内,中院的卧房门前丫鬟来往频繁,接换了一盆又一盆的热水。   苏璃躺在架子床里,她能感受到有人将热巾放在自己额头,也能听到四周的声响,但手脚一时却不听使唤,甚至是连眼皮都重的睁不开。   “璃儿怎么还不醒?”说话之人语气焦急。   这是褚彧的声音。。。差一点溺水而亡,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她当真体会到了恍如隔世之感。   “王爷,别急,溺水之症,身子一时会难以受控,但王妃或许能听见声音,身体也会有所感受。”看着眼皮乱颤的苏璃,黎叔摸了摸胡子说道。   那这个老迈的声音是谁?嘶——头好痛。   “黎老,你先回去吧。”   褚彧挥退了府医,端起一碗浅黄色的人参汁液,看了苏璃一眼。   苏璃感受到自己的头被褚彧轻柔的抬了抬,嘴唇上覆上了一抹温软,参汁一点点渗下,来不及细想那细腻触感,她下意识地吞咽进去。   初九轻手轻脚地从门外进房门时,褚彧正好喂好了苏璃参汁。   “公子,言相来了。”初九附到褚彧耳边轻声说道。   书房里,言玄亦皱着眉头,已经踱步了几十个来回,一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立马抬头看过去。   “王妃怎么样?”言玄亦迎上前去,脸上的焦急神色不似作假。   “璃儿还在昏睡,黎老说她不会有事。”褚彧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在找苏璃的时候,心像是被别人捏在手里,而现在,是心一时回不到原位的那种后怕之感。   言玄亦凹陷的眼眶露着疲态,眼褶处沧桑尽显,看起来仿佛是老了十岁不止。   “是太子妃?”他站在桌边,背对着褚彧,似乎在压抑着情绪,声音有些颤抖。   “是,所以父皇不会罚。”   言玄亦闻言缓缓闭上眼睛,撑在桌角的手,关节处有些泛白,只见他沉声开口:“蔺家有蔺程,掌媵州十三城,横刀向天金戈铁马,的确算得上铮铮铁骨。可我言玄亦也曾以一人之力平北乱,定朝纲,当朝一品步朝堂,在这大梁也算的上是国士无双。”   话未说完,言玄亦的眼尾已经濡湿一片,所以,他的女儿若真论身世,可有半分比不上她蔺新瑶?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了,他以前竟然还有脸面要璃王护她周全?   褚彧明白言玄亦想说的是什么,那种无力之感,他甚至比他更早体会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言相,我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阵,等到言玄亦收敛起外放的情绪,只见他双指匆匆掠过眼角,转过头直直看向褚彧。   “敢问,王爷可愿舍弃蔺家势力?”   褚彧对上那双漆色眼睛,清冷说道:“言相与我不谋而合。”他会让蔺新瑶最倚仗的东西在她面前崩塌,没有人可以在触了他底线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好!”言玄亦寒眸一闪,“蔺家势大,却也不是非他不可。只不过,北拓皇子即将入京都,此时媵州布防严待,陛下此时怕是不会动他。”   “蔺程在媵州三十余年,盘根错节,我们只能徐徐图之。”褚彧面无表情,如今能让他坐在这里说出‘徐徐图之’这四个字,无非是因为苏璃无事。   宁园里,苏璃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之时,他便已经对蔺新瑶动过杀心,若一个人失无所失,他还会顾忌什么?   言玄亦点了点头。   “陛下生性多疑,仍能让蔺程呆在媵州三十年,足见其信任。”   “无妨,那我们便试一试父皇的心意。”褚彧眼睑一抬,“听闻言相府上有一幕僚,可学人笔迹。”   “那个木箱里有百封蔺新瑶寄予我的书信,请言相以蔺新瑶的笔迹写一封信给蔺程,从四王爷府处驿站寄出。”   言玄亦上前翻开木箱,里头果真有几沓书信,只是未曾拆开。   “是让蔺程上奏折为蔺新瑶请罪?”以此来看蔺程在陛下心里的地位?   褚彧摇头,眸光深邃,“是让他快马加鞭赶来璃王府,向我请罪。”   “父皇将王府的细作尽数收回,但还是留了一个丫鬟以备不时。”   言玄亦稍一思索,心下了然,眼神不由得多看了褚彧一眼。当初说起九皇子都是温润如玉,朗若清风,谁会知晓他的心思如此深沉。朝中多说四王爷最像陛下,他倒觉得,璃王才是最像陛下的那一个。   又谈了一阵北拓皇子来锦城的安排,不知不觉便过了午时。   “下官还有一事相求。”   言玄亦每次自称下官,便反而不是公事,褚彧大概都能猜到些。   “若是她醒了,不要让她看到你。”她不会想看到你。   “多谢王爷。”   言玄亦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句,   “言相,你做这些可是希望她原谅你?”   言玄亦转过身来,面色已经恢复往日清峻,“我凭什么求她原谅,她恨我,才会过的开心些。”   “那若我告诉你,三年之约,我不想遵守了呢。”   “她和她娘亲一样固执,不是一世一双便绝不会要。王爷总有一天会登上那个位置,到那时,你当真能做到为了她一人悬空整个后宫,被万民议论,百官死谏么。”   褚彧没有说话,言玄亦向后瞥了一眼之后脚下便片刻不停,走出了书房。   书房静谧,良久了才发出一声低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有何不可呢。”   **********   再次醒来的时候,苏璃终于能睁开眼,入目便是素朱漆床,珠帘翠帐。还有,窗角处一闪而过的黑影?   “王妃,你可觉得哪里酸疼,奴婢替您揉揉。”玲儿在一边小声询问,一边扶起苏璃,向后垫了一个靠枕。   苏璃强忍着酸痛坐起身,看着眼前的人兔子一般红的眼睛,心里一软,“玲儿,我很好。”   “是奴婢没有看顾好您,若不是璃王不管不顾地跳下清湖。。。”   “真的是他救了我?”苏璃昏迷中五感未失,似乎有一股药香总是围绕在她周围,她还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真正在生死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地坠入深渊,但是在醒来的这一刻,她明白她此时最想见的人是褚彧。   门外传来一阵细索的声音,苏璃早已习惯了那轮椅声,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褚彧:emmmm,言相,其实你真的明白我要做什么吗?   ps.女主不会原谅言相的,但是言相身上确实也有伏笔,不会乱洗白渣男的,大家放心。。。是伏笔就必填,下一章会在周四早上,因为榜单字数这周15000到了,以我现在的数据。。字数有点多了。。请大家见谅。 第47章   “玲儿,你下去吧。”褚彧从门口处推着轮椅上前,接过玲儿手里的燕窝碗。   “是,王爷。”玲儿依依不舍地又望了几眼,才关好门退出去。   褚彧来到床边,苏璃还是没什么力气的模样,斜斜地倚靠着垫枕,对着褚彧的时候嘴角扯出想让他安心的笑容,偏偏这样子更惹的人心疼。   他不禁抬起右手,食指细细沿着苏璃的眉眼处开始描绘,滑过眉心,一路行到鼻尖。直到现在,他依旧能想起在桥心处,那种快要失去她的感觉,仿佛心被撕扯出一个破洞,吹来一阵穿堂风像刀锋一般剐过心口,最后只剩下一堆血.淋.淋的没有情感的死物。   而如今,他还能触摸到她,真好。   “璃儿,还难受么?”褚彧手一路往下,直到锁骨处轻点了一下,这才停了下来。   “不难受,我自己便是太医,你忘了么”苏璃垂下睫羽,“蔺新瑶她怎么样了?”她记得,她被踩了一脚,那蔺新瑶应该比她早获救的。   “没死。”褚彧的声音突然有些冷冽,只有看向苏璃的时候,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心疼。。   苏璃对上褚彧的眼神,“的确是她推我下去的,但是我也把她拉下去了,所以。。。”   “你要我放过她?”   苏璃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你知道,我不是你想的那般柔弱。”   “我知道。”褚彧边说边抬起燕窝碗,舀了一勺轻吹了一下,汤勺靠在唇边试了下热度,才送到苏璃嘴边。   苏璃吃了几口,突然忆起了上午喝参汤时的触感,如今想起来,那似乎不是陶瓷,而是。。她盯着褚彧的薄唇看了一会儿。   “看什么,还想试一次么?”褚彧抬起汤勺又送了一口给苏璃,“那时你躺着。”   “唔。。。”他也是没办法。   褚彧抿唇笑了一声:“其实用勺子也可以,可是我不想。”   “。。。。”   苏璃的脸偏过一侧,头发还未干,一绺绺贴在里衣上,水迹在衣服上晕开,染薄了衣衫,透出清亮的肌肤。侧脸上因为褚彧的话而染上的朵朵红云,楚楚动人。褚彧逼着自己将眼神移开,为了不辜负言玄亦的提醒,他今天还有话要跟苏璃说。   “璃儿,我还有两件事要和你说。”褚彧放下茶碗。   “什么事?”褚彧突如其来的正色,让苏璃有些不适应,脸上的羞意还没来得及退下,又不自觉地坐起了身子。   “第一件事,是我与蔺新瑶虽自小相识,但从未逾矩,我也从来没有生过要娶她的念头。”   “第二件事,我怕你不记得,我便再说一次,我没碰过塔曼。”   “所以,若我褚彧自始自终只有你一个人,你可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   褚彧温和带有磁性的低音仿佛是凑在苏璃耳心处呢喃,却又像一把火星子,撩在她的心头。   苏璃此时只觉得心跳如鼓,他是怎么会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以为他从不会在意,然而他却明明白白地给了,没有迂回,将一切彻彻底底摆在她面前。   而又是什么时候,她心里从最初的心动变成了如今的镂心刻骨。   大概是劫后余生,亦或是此刻褚彧的眼神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逐渐将苏璃的神志抽离。   苏璃的身体似乎不听使唤地向前倾去,双手穿过褚彧的漆墨长发,紧紧地环上褚彧的脖颈,将头侧靠他的肩膀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从醒来的时候便想好好抱着他,如今听了他的话,这个想法便更是强烈了。   苏璃靠在褚彧的肩膀上,闭上眼感受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褚彧,若我与言玄亦有了了结,我还能回来的话,我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苏璃突然的靠近,让褚彧有些愣神,背脊在一瞬间的僵硬之后才好不易放松下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抱着他,褚彧的脸上渐渐扬起笑意,她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么。   ****************   苏璃歇息了一两日,便没什么大碍,身上的酸痛之处也所剩不多。只是褚彧还是不许她下床,于是她只得连着在床上看了两天医书。   “王妃,上官家的少爷来了。”玲儿在门口屈身回禀。   “让他进来吧。”苏璃从医卷里抬起头,顺手拉过了一件外衫披在外头。   眼见着上官鎏云一身红衣,仲夏还未过,便已经摇着一把玉骨扇风姿绰约的样子,苏璃不禁笑着开口,“你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我现在好歹也是个翰林院编修,璃儿你可是看不起我?”上官鎏云将扇子一收,开着玩笑便进了门。   苏璃熟悉他语气中的玩笑意味,只是笑着瞥了他一眼,并未搭话。   “我倒是没想到蔺新瑶这么狠心,可惜我现在区区七品,帮不上你什么忙。”上官鎏云边说边随意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虽然鎏云说这话时的情态未变,但苏璃知道他是真心,“我也没什么事,都过去了,她不也被我拉下水了么。”   “哈哈哈,说起这一点,璃儿,我是真心佩服你的。”   “。。。”   “盈盈呢,听说她不去太医署了?”苏璃看了一眼上官鎏云身后,似乎无人跟来。   “大概是吧,我最近住在翰林院,也不怎么回去。不过阿蕴月末要去冀州替老太爷看一个新药园,她似乎也回去帮忙置办了下行头。”上官鎏云说起这话时,自己都觉得薄情,成婚之后见叶盈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用说同居一室。   “嗯。。。”   大概是因为提起了叶盈,两人倶是沉默了一阵。   “苏璃,其实你可怪过我?”上官鎏云看着苏璃先开了口。   “怪你什么?”苏璃循着声音抬头。   “怪我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 以叶盈的性子,若不是和盘托出,她便不会相信。可若是当真说了,又是陷他于不义,无论如何选,苏璃都是错。   “不算两难,却是我自己私心有愧。”苏璃说这话时的神态未变,然而上官鎏云还是听出了她的一声轻叹。   “你曾劝我与阿蕴说清楚,也曾劝我不要娶叶盈,是我不肯听罢了。你又不是始作俑者,何必全揽在身上?”   苏璃低着头想了许久,终于还是看向上官鎏云,“那若我再劝一句,你可会听?”   “什么?”   “既然你当真不能爱上,便不要再耽误她,趁现在还不算最晚。”   上官鎏云眼沉如海,在片刻静默之后,缓缓地说了一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   坠湖只是这个单元的开始,一切还未结束~~ 第48章   上官鎏云回了这句之后便似有所想,不多时就匆匆离开,苏璃对他亦算了解,知晓他心中定已经有了计量,也就没再多言。而在他走后的几日,璃王府着实是热闹了一阵。   今日是那礼部尚书的夫人,明日便是太常卿的孙媳妇,有明里关心套近乎的,也有暗里打听探消息的,四王妃自然也在其中。   只是外人说起话来常讲究的是含蓄,所谓‘锣鼓听声,听话听音’,到了苏璃这,她却仿若不懂深意,说话也只半句,直让人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泄气不已。要不是那笑脸相迎太过真切,还真让人怀疑她是有意为之。   不知不觉间,璃王妃和太子妃一同坠湖的事也已过了十日。璃王府自那日回府之后却甚是安静,褚彧没开口,梁淮帝自然是更加闷着不出声,只当这事翻了篇,也省的愁如何罚那蔺新瑶,来给褚彧一个交代。   到了第十一日的清晨,璃王府的书房里,初九此时正替褚彧换上淡杏色的宫服外袍。   “公子,等会儿蔺将军到了,便让他在书房等吗?”   “嗯,就与他说我有事出去,定要让他等我回来才走。”褚彧沉吟了片刻,“我昨日同你说的,你可记清了?”   “是公子,我记下了。”初九低头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恭敬地回道。   初九推着褚彧一路送上了马车,眼见着马车一路往东疾驰,越来越远,车影渐逝,这才收回了眼神,今日他有命在身,便不能陪公子入宫,哎,他叹了口气,一时还有些不惯呢。   初九估摸了一下,南城门那边到这里快马加鞭也就不过一个时辰。得到消息是半个多时辰之前,那想来蔺将军也快到了才是。于是他便索性背靠在府门内侧,透着窄窄的门缝望着路口。   果然,不过半柱香的时辰,一匹棕色鬣马由远及近驰骋而来,马上一人约莫四五十岁,浓眉凤眼,玄衣重剑,看起来煞是英姿飒爽,若是忽略眉宇间的那一抹愁绪的话。   初九没见过蔺程蔺将军,不过气势如此,此时又似勒马之态,除了蔺将军还能有谁呢?   初九轻掩上门,不一会儿扣门声响起。   “请问您是?”初九立了一会儿,才打开门,似初见之态。   “在下蔺程,是来求见璃王的,”蔺程一跃从马上跳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披星赶月,换了九匹马,来的还是晚了些。”   初九假意思索了下名讳,委实一幅幡然醒悟的模样:“原来是蔺将军,初九拜见将军。”说完便屈身要跪。   “请起请起,我私下赶来,无需多礼。”蔺程扶起初九,“不知道王爷可在府内”   “蔺将军请进。”初九却是不答,而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蔺程迎进了王府。   “多谢小哥。”蔺程的声音有些沙哑,连着七,八日不眠不休,常人怕是早就承受不住,也只有他因着几十年镇守边关锤炼下的体魄,如今还能坚持。   “蔺将军有礼了。”   初九带着蔺程一路走到了书房,才道,“蔺将军,公子今日恰巧有些事,不知将军可否在书房一等。”   “无事,下官便在这里等璃王。”蔺程喝了口茶,当着如今四下无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是在媵州得了蔺新瑶的信便匆匆赶来,方才若是初九在门口说璃王不在,他是定要先行去太子府上,好好教训蔺新瑶一顿的!可是如今都进来了,也断然没有白来一趟的道理,自己女儿欠的债,早晚总还是要他卖着老脸去求的啊!   初九一将书房的门带上,便一路往翠园的放向走去,公子吩咐的话还没带到呢。   “夫人好。”初九进了园门,便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苏璃,还有一旁侍奉着煮茶的玲儿。   苏璃笑道:“初九,王爷让你来说何事?”   “夫人,您怎么知道我是来传话的?”初九惊讶道。   “你若是来十次,五次都是替王爷传话的。”   “那还有五次呢?”初九脱口而出。   “还有五次,自然是和王爷一起来了。”   一旁的玲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看了眼苏璃,王妃有时候就喜欢开些奇奇怪怪的玩笑。   被苏璃调侃了一句,初九嘿嘿地笑了两声,也算是捧了个场。随后想起了褚彧的嘱托,初九重又正了正脸色。   “夫人,我来是给公子传句话。公子方才与蔺程蔺将军聊了一阵,如今去宫里了,所以让我跟您说不用等他午食。”   “蔺程?”这大梁姓蔺的将军便就那一个,如今突然来王府,难道是和蔺新瑶推她入水之事有关?   “好,我知道了。只是蔺将军是何时来的?”她怎么似乎没有听说。   “蔺将军今一清早便来了。”   “嗯,好,那我等王爷晚飨回来。”   初九余光瞥了瞥一旁煮春茶的玲儿,确认她都听见了,才回了一声,退出了翠园。   “啊!”玲儿突然尖叫一声。   “怎么了?”苏璃放下书卷,看向一边正煮茶的玲儿,形容带着几分关切。   “没事,王妃。奴婢不小心烫了手。”玲儿含住自己的手指头,低头轻轻地说。   苏璃拉过玲儿的手指瞧了瞧,“我给凝儿的烫伤膏还存着一些,不过你的不算重,若是等会儿还疼,便来我房里取一下。”   “嗯,谢谢王妃”玲儿看向苏璃的时候眼眶有些红,在垂下眼的时候兀自咬了咬唇,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蔺程在书房里等了两盏茶的功夫,褚彧还是没回来,他心里便开始有些急躁。   他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如今大梁和北拓局势不明朗,北拓的小皇子又已经在赶来锦城的路上,再过几日便能到城关。私自回京都,若是陛下不知道便好,若是知晓了,怕是会震怒不止。   可是,他怎能不来呢?新瑶是他的独女,他自小宠爱的紧,如今做出了这等事,也是自己管教不严惹得祸。   自己的女儿求着自己来赔罪,他怎么舍得不答应,也只有他来,才称的上是诚意啊。   只时,蔺程看了窗外,王爷怎么还不回来?难道,是有意给他难堪?   此时的乾清殿里,梁淮帝才刚刚批阅完奏折,周身劳累,刚准备起身去御园走走动动筋骨,余光却瞥见张福全从门外匆匆过来。   张福全远远见着梁淮帝起身了,赶忙小跑着凑到梁淮帝的耳边,:“陛下,是璃王求见。”   梁淮帝听说是褚彧,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让他进来吧。”   该来的还是要来,褚彧的性子又跟他母妃一样固执的很,梁淮帝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儿臣参见父皇。”褚彧清风朗月般的声音从殿心传到梁淮帝的案台。   “彧儿,今日怎么得空来看父皇了?”梁淮帝只能明知故问道。   褚彧眼里闪过一丝冷色,然而很快便垂眸,遮下了多余的情绪,“父皇,儿臣是来请罪的。”   “哦?”梁淮帝坐直了些身子,看着下首的褚彧,原本以为褚彧是来问他要蔺新瑶的罪罚,如今怎么变成他有罪了?   “儿臣在宁园误以为璃儿坠湖是太子妃的缘故,前几日璃儿醒了,儿臣才知不过是意外。儿臣累及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名声,故来请罪。”   梁淮帝听着褚彧的话,眼神不定,醒了几日了,怎么突然翻口了?这般遮遮掩掩的神情,全然不似他的性子。   “彧儿,你可有何事瞒着朕?”   不用罚蔺新瑶自然是正和他意,但他最是多疑,显然褚彧的举动已经让他起了疑心。   “儿臣不敢,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梁淮帝盯了褚彧好一阵,还是看不出什么来,心里疑惑更甚,嘴下却道:   “罢了,此事已经过去多时,朕不会怪你。”   “谢父皇。”   “不过你来的也正巧,朕正好要问问你关于北拓皇子来访之事。”   。   。   。   待到褚彧被内室监推出乾清殿的时候,他看了眼日头,呵,今日蔺程等他倒真是等久了。。 第49章   蔺程在书房内已经等了两个时辰,原本战场上的人耐心较朝堂的文臣便要少一些,他此时就好比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知道璃王是有意试探他呢,还是当真有事晚归。   可是,璃王怎么会知道他要来,又怎会故意走开?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就在他快要坐不住的时候。门终于被吱呀一声打开。   “蔺将军,听初九说,你等了我好一阵?”褚彧已经换上了白色常服,被初九推着进了书房,他脸上扬着清浅笑意,温凉疏离,白色锦衣上绣着的银线云纹纹路清晰,更显品色。   蔺程自褚彧一进来便起了身,“下官不敢,不过是几盏茶的时间。”   “那不知蔺将军来是何故?”褚彧捋了捋膝处衣摆,这是他从父皇那才刚刚受的,明知故问。   蔺程尴尬地笑笑,明知故问又如何,还是他理亏啊。   蔺程看了初九一眼,“王爷,下官有一事想私下与王爷说。”   “无妨,初九是我的近侍,算不得外人。”   “是。”蔺程咬了咬牙,双手抱拳,甫一说完,竟就要直直跪地!   幸好初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蔺程的手,在他膝盖离地还有半毫之时,立马将他拉起。   褚彧皱眉,“蔺将军,你这又是何故?”虽说王爷是天子之子,但是论官阶,褚彧无职在身,自然是蔺程高的多,而他又不是储君身份,是以当不起这一实跪。   “王爷,下官与王爷不想说暗话。下官知道,璃王妃坠湖一事与瑶儿有关。瑶儿自小便失了娘亲,下官又常在边关不及教导。到底是我疏于管教,老父年迈,如今也唯有我能拉下脸面来求璃王,能否。。。。能否饶了瑶儿?”   蔺程说最后一句话时,底气登时便弱了几分,换做他是苏璃的父亲,若是自己的女儿被人推下了湖,他便是抄了那人全家都不解恨!如今他女儿推了璃王妃,使人命悬一线,他还要上门求人原谅,这真的是有些开不了口,可谁让,她是自己的女儿呢!   “不知道王爷可否看在蔺程的份上,原谅瑶儿这一次。”蔺程闭着眼,索性又加了一句。   蔺程说完,褚彧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瞥了他一眼,脸上笑意淡了几分,他的璃儿也失了娘亲,怎么不见推人下湖?   然而开口却是:“蔺将军放心,我已与父皇说了此事不过是误会而已。”   蔺程听闻褚彧的话,惊讶地抬头,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多谢璃王!此事蔺程心里记下了!”   “蔺将军,你此时应在媵州边关处,若被父皇知晓你在此地,怕是对你有损。”褚彧这话是下了逐客令。   蔺程此时还哪管褚彧的语气,只觉得心下一松,笑容顿显。虽说瑶儿是太子妃,但若是璃王僵持着,不说其他,瑶儿的名声也怕是彻底保不住了,加之梁淮帝的心思他也是猜不准,一想到瑶儿有哪怕一点的责罚,他都忍不住要心疼!若直接向皇上上奏折,又怕被说以功相挟,如此一来,也只有求璃王息事宁人了。   “多谢王爷,那,那下官便告辞了!”   “初九,送一送蔺将军。”   “多谢王爷,多谢。”蔺程现下只觉得传言璃王性温有礼,宽仁待人,果然是真的!哎,可惜了,瑶儿的心思,他也略知一二,只是皇命不可违啊,不然,他也宁愿女儿嫁给当初的九皇子,至少能远离朝堂快活一世,为父何求呢。   待初九送走了蔺程,再回到书房之时,初九忍了一天的疑问终于是忍不住了。   “公子,我不懂。”若说将仿信从四王府处驿站寄出,他明白,是借四王爷的名义,就算日后识破,也可归结于四王爷针对太子之举。但其他呢?   “你可知我为何挑了今日进宫?”   “公子,我不知。。”初九面露难色,公子的心思,他怎么懂。   “我今日去父皇那处,与父皇说了璃儿坠湖与蔺新瑶无关,你猜他信不信?”褚彧在蔺程刚坐着的位置,看向初九。   初九想了想,说道:“不信,既然无关,为何前几日不说,偏要隔了这么多天,今日才说?”   “那若是父皇知晓我去见他之前,蔺程便已经在王府,而直至我回府,他才离开呢。”   “是。。。”初九思索了一阵,突然灵光一闪,“是蔺将军胁迫公子!”   褚彧提起桌上另一只空杯,悬空一角,将杯子缓缓转了几圈,脸上没有方才蔺程看到的笑意。   蔺程不顾军纪,为了女儿赶到大梁是一回事,蔺程以将军之姿逼令当朝王爷进宫请罪,是另一回事。   哪怕在梁淮帝眼里他不过是废子,那也是天子之子,哪个帝王能容忍有人挑战皇权?   蔺程是私下来的锦城,只有借玲儿之口告诉梁淮帝,他才能更真实的置身事外。   若如此,都不能给蔺新瑶薄施惩戒,便是父皇对蔺程依旧是颇为倚仗,那此时,便不是动蔺家的时候。   褚彧眼神绕着杯沿晃了半圈,他是不信的,不信梁淮帝会无动于衷。   只是,褚彧终究还是漏算了一事,那便是人心。   璃王府后院西厢,玲儿躲在房内,桌上一边放着的是苏璃给她的烫伤药。   她被派进来的时候便得了上头的令,事无巨细都要记录下来,她之前也确实如此做了。可是,她看了一眼烫伤膏,她突然不想再做这等事了。   玲儿吸了口气,最终在纸上落下了四个字。   *****************   张福全攥着一张纸片,急匆匆地进了飞霜殿里。   “如何?璃王府有无异处?”烛火摇曳,映在梁淮帝的眼里,火花四窜。   “陛下,府里传来的只有四个字:毫无异常。”   “那,看来还是彧儿心疼朕啊。”梁淮帝忽尔笑起,狭长凤眼一挑。   “是啊,陛下,如今,老奴已经将事情压了下去,想来不会有人再提。”   “嗯,这事就当过了吧。”梁淮帝点了点头,这件事说起来大,在他眼里,却全然不如眼前的另一件事重要,“给朕传沈亭,这次接见北拓皇子的人选,朕有了些其他的想法。”   终究太子妃与璃王妃坠湖一事,逐渐被压了下去,看似已经平静,然而世间之祸端,最初都大抵逃脱不开阴差阳错四个字。   大梁五月二十八日,在离北拓皇子进燕山关还有不过两日的夜晚,梁淮帝的诏书下到了璃王府:着太子与璃王一同去锦城外燕山关,递通城文牒与北拓十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天使们,坠湖事件难道就此落幕?没有的,多米诺骨牌效应,阴差阳错这件事间接让去接北拓皇子,也会间接影响后半个单元,后面还会再提~ 第50章   下旨当夜,未央殿里袅香阵阵,只放了几盏烛火,显得整个殿室幽暗不明,在外都看不透里面的光景。   “母妃,您交代的事情,儿臣已经办妥了,寻的是族里表亲,年纪不过十五,与母妃有五分相似,十分蠢笨听话。”   “嗯,八月选秀女便送这个去吧,等陛下想起我了,这个清理掉便罢了。”李贵妃适才刚刚沐浴完,如今正闭着美目躺在美人摇上,她的近身嬷嬷则在替她绞发。   “母妃,这次父皇下旨,竟是让褚彧去接见北拓皇子,儿臣不甘心。”其实这差事不难,不过是去锦城城关处送个通城文牒,不过毕竟是北拓毕竟是外族,能代表大梁去了,便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足可以向众人证明,他四王爷可以与太子一战!   “钱引楼的事才过去多久,以你父皇的心思,能如此快放下?”李贵妃挥了挥涂满红色丹蔻的右手,老嬷嬷知趣儿地躬身退到了门侧。   褚樾看着走远的嬷嬷,回头继续道:“可是,周晏都已经死了。”   李贵妃睁开眼睛,从躺椅上坐起来,捻了捻快干的漆墨长发,声音柔腻带着调子,“周晏是死了,钱款去向也没了。我们陛下那么多疑,若真信你母妃我,怎么会那日跑到我这,治我衣着不严之罪来警告我?”   “更何况这次陛下不罚蔺新瑶,自然是觉着欠了褚彧的,给他长长名声又如何?”   褚樾心里也明白个中缘由,只是忍不住发几句牢骚。因此如今李贵妃说了,他也不再多言。如今父皇对他肯定不如以前信任,褚彧算不得什么,但是太子风头渐盛,让太子再出一个风头,那才是万万不可。   “母妃,儿臣这几日已想了一个计策,准备都已做下了,绝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褚樾说完这句,后面的话便小声了许多,只在二人之间流传。   李贵妃听完之后神色似是不屑,“这么做不怕你父皇猜到是你么?”   “母妃,只要是针对褚恒的,即便不是我做的,父皇都觉得会是我。”褚樾眼里划过冷色,既然如此,倒还不如放开去做。   “难道你就不能借刀杀人?”李贵妃对着镜子将头发顺到耳后,细声细气。   “母妃,可是还有谁比我更恨太子?”或者说,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取代太子的位置?   褚樾皱眉的模样,李贵妃只觉得刺眼,教了这么久,还是这般没有计较,若不是太子更蠢笨,他哪还有的机会。   “前几日我便得了消息,所以一早替你想了对策。”李贵妃从妆奁的暗格里抽出一封信,“可不是给你的,是给羽儿的。”   “母妃?和羽儿何关?”   “我听说,她和褚洵的正妃交好。”   “母妃,她与五王妃交好有什么用,一个女人能———”褚樾突然噤了声,他一时口快,差点将他母妃也给得罪进去了。   “你难道看不起女人么?”李贵妃脸上的笑容刹那一收,瞟了褚樾一眼,那一眼太冷,看的褚樾遍体生寒。   “樾儿,你可知道,为何我能在这后宫圣宠不衰那么多年。”   李贵妃也没等褚樾的回答,便继续说道:“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比我美的便不能比我年轻,若是比我受宠的便不能有子嗣,若是什么都比我好,我便要夺了她的性命。所以,”李贵妃看着褚樾,“有些女人的妒忌之心,是能摧毁一切的,蔺新瑶也一样。”   “是,是,母妃,我明白了,我会将信给羽儿。”虽然褚樾不知道,此事为何和蔺新瑶有关,但是他不敢再多问,更不敢再看向母妃的眼睛。   李贵妃还在禁足期,褚樾在未央殿也不能久呆,因此一炷香之后,他便趁着夜色回到了四王爷府。   “王爷,您回来了。”四王妃周羽体贴的上前,收起褚樾递过来的外袍,拍了拍上面还沾着的夜里的凉气。如今她只有四王爷可以依附,原本就惯会说话做人,如今比之以前还要体贴了许多。   “嗯,袖袋里有母妃给你的信笺,说是你看了便会懂该如何做。”褚樾轻声地说道,虽说如今周晏已死,但周羽不知那毒酒是他赐的,只以为是她父亲不甘受辱自尽,是以他对周羽也存有几分亏欠。   周羽闻言便从袖袋处取出那封从李贵妃处得的信笺,展开一看,眉头忽舒忽蹙。   “母妃说的什么?”褚樾拿了过去,看了一会儿,“这是要。。。。”   “嗯,明日臣妾便去找五王妃。”周羽将信拿回来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灰落在桌上稀碎。   “你可有把握?”   “王爷,总要试上一试,若不行,还是能用回王爷您的法子,咱们又不亏的。”周羽柔声道。   “嗯。”褚樾想了想也是,不过母妃最会拿捏人心,大半是错不了的。   “王爷,那些人可已联系好?”   “那是自然。”   “那若事成,便请王爷将定金多添五倍”周羽一笑,“反正,自会有人给的。”   抬眼间,褚樾恍惚从周羽脸上看到了李贵妃的神情,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果然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么。   ******************   璃王府的书房里里此时亦是灯火通明。   褚彧手里攥着明黄的诏书,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不发一言。初九看了眼端坐在窗前的褚彧,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公子。。。”初九忍不住开声道,已经半个时辰了,坐着动也不动。   “等了这几天,等到的竟是这个,他以为我会稀罕么。”褚彧冷眼看着手里的绢帛,初夏温热的晚风从窗口吹过来,也盖不住语气中的冷冽。   他设计如此,不过是笃定梁淮帝会责罚蔺新瑶,算账之前,能收些利息也是好的,可没想到梁淮帝竟然如此看重蔺家,他的璃儿是白白落水了?!   “公子,您在想什么?”初九问道,为何公子的脸色看起来如此冷峻。   “蔺新瑶。”   上次褚彧说的明白,初九自是已经清楚了公子要试探梁淮帝的心思,如今却丝毫未见蔺新瑶被责罚,若是依着公子的计划,此时的确不该动蔺家,毕竟连他都知道公子已经筹划了十几年,若一子落错便是满盘皆输,而他印象里,公子是从来不会输的,更不作无准备之事。   可是,他看了褚彧的神情,无声的叹了口气,意难平啊!   “公子,后日北拓皇子便会来京都,如今若是。。。。实在太过明显。”   “褚熠的人到了没有。”褚彧对着窗口,外面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是没有接初九的话。   “公子,有二十人已经在路上了,大约也就在三日之后便能到锦城。”初九又补了一句,“八王爷说,这二十人皆为当初初到西滇时招的心腹死士,能堪一用。”   “嗯,他们来了先送去老宅,再挑一个出来,我有用。”   “是。”初九问都不用问,这定是公子为蔺新瑶准备的。   褚彧在书房里又静坐了半个时辰才平复了些心情,待到梳洗完,回到卧房里时已近三更天。   灯火忽明忽暗,苏璃安静地躺在床榻里侧,薄毯盖至脖颈,服服帖帖地熨在她身上,凹凸有致,玲珑起伏,褚彧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但是一想到她是劫后余生,心里的疼惜之感又瞬间浇灭了欲望之火。   挑灭了烛火,上床时褚彧还是隔着苏璃半尺的距离,倒不是有君子之怀,只是身体尚未温热,深怕凉醒了她,只是他还未做什么动作,苏璃却是翻了一个身,跌进了他的怀里。   “璃儿?”莫不是发梦了?褚彧手冷,不敢触碰她。   “嗯。”苏璃又往褚彧怀里钻了钻,一丝清冷的药香窜进鼻子里,若不是漆黑一片,便会看见苏璃脸上又红了一分。   褚彧一上床,苏璃便有了知觉。往日褚彧等她睡着了才搂着她睡,今日却迟迟没什么动静,她就一咬牙,主动了一次,反正她那日都抱过了,褚彧还能推开她不成!   这是还没睡么?感受怀里的柔腻触感,褚彧突然忆起了儿时在母妃宫中常吃的桂花糕,甜腻腻的,而苏璃就像那块入口的桂花糕,只是比它更香,更甜。   “王爷,燕山关就在锦城北城门外么”怀里的声音闷闷的,一路挠过褚彧的心口,往耳边窜上。   “嗯,除了十皇子,还有呼延将军和他夫人。”呼延江军是北拓最有名的将军,以骁勇善战著称,只不过年事已高,已过八十。北拓派个这样的将军过来,带了个十岁的皇子,也那难怪梁淮帝时刻关注媵州边关的情况。   “北拓这次来还带了女眷?”   “是,所以父皇才要太子妃与你一道去。”说到这,褚彧心里新升腾起的旖丽一下又消失了大半,“璃儿,蔺新瑶。。。。”   苏璃现下就在褚彧怀里,他说起蔺新瑶名字时,手上一瞬的用力,透过她被箍着的手臂传来。   他想说什么她怎么会不明白,可是明明不是他的错,如今反而成了他最愧疚的事。   “当初,我拖了那几个月才治你的腿,你可曾怪过我?若是再早上一些,或许你能好得更早,你会怪我么?”   苏璃突然提起此事,褚彧则还在想蔺家的事,待他反应过来,苏璃又已经说了下一句,   “若我到底都没替你医治呢?”   “璃儿,可是你还是替我治了。”就算是没治,如今他都不会舍得丝毫怪她,她提这些是干甚么。   “是啊,所以宁园那次也还是你救了我,如今我的命都算是你的了。”   苏璃极少安慰人,不知自己这么说,褚彧能不能听出她的意思,她只是想告诉褚彧,他已经救了她,能不能报复蔺新瑶便不是那么重要,就如同她如今已经治了他的腿,那之前的犹豫不决,就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可是头顶却迟迟没传来声响,难道他还在自责么。   正在苏璃纠结之际,头顶处传来一阵轻笑。   “命是我的,可惜人还不是我的。”   苏璃一听,还以为他想的是什么,原来是在想后面那一句,脸上一红,推开了褚彧,“你腿伤还未愈。”   “那腿好了便行了么。”褚彧跟着欺近。   “我要睡了。”苏璃翻过身去,往里侧挪了挪,只是不一会儿,又被一只手捞了回去。   “睡这里比较好。”   苏璃有些不好意思地‘稍微’挣扎了下,便乖乖地呆在褚彧的怀里睡了过去。   褚彧听着怀里的人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才慢慢冷下来,他怎么会不懂苏璃的意思。   只是,连嘲笑他是个残废的李然,他都要折断他的腿,他还能放了蔺新瑶不成?   璃儿,三日之后,你在水里多久,我便会让蔺新瑶也在水里多久,若她能活下来,也是她的本事,若是不能,呵,褚彧冷笑了一声,抱着苏璃阖上双眼,那就权当是天意吧。 第51章   翌日清晨,苏璃醒的比往常要早些,她昨日一早与凝儿定了要去承天门大街买药种的事。   只是,褚彧的手还横在她的腰间,她只得轻轻提起褚彧的手向外侧搬开。   “今日醒的那么早?”带着些鼻音的低语,褚彧闭着眼睛,手一动,又回到了原位,将苏璃拢在了怀里。   “我昨日定下的,要与凝儿去德济堂买些药种,种在翠园。”   翠园里有花匠的看护,早已是绿意盎然,但是七彩自小在雾谷长大,整日呆在药林,尤其喜欢绕着几株药草。苏璃在老宅倒是种过一些,来了王府之后,恰逢七彩的冬眠之期,后来去了别苑,回来又继而发生种种,因此便一直拖着未去买药种。   “等晚一些,我陪你去。”说罢褚彧也不等苏璃应答,将头埋进了她的墨发,温香软玉在怀,他一时还不舍得放手。   “嗯。。”   于是,这一等,等到了巳时末。他们才终于到了承天门的街上。   锦城的德济堂承袭百年,却只得一家主店,五家分店,而开在承天门大街的自然就是主店。   今日天气晴好,暖风和煦,璃王府的马车在街口处就停了下来。   “凝儿,我让你带的幕篱呢?”苏璃边说,边掸了掸方才下马车时,身上擦到的车尘。   “夫人,奴婢忘带了。。。”凝儿苦着脸,她听王妃一说,才猛然想起了那顶幕篱,她放在了门架子那忘了拿,难怪她一路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苏璃笑着看了凝儿一眼,她在王府的几个月比在别苑时圆润了不少,人也跳脱了许多,只是,还是改不了这冒冒失失的性子。   “璃儿,怎么了?”褚彧下车的晚,被初九推了过来,不远便看见苏璃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我忘拿幕篱了。”苏璃笑了笑盖了过去,朝着凝儿眨了眨眼。   承天门街上多的是绫罗绸缎、珠宝香料的店铺,而德济堂装饰古朴,在其中倒也显得特别。   店铺里多是些陈设,一进门便是浓浓的药味,初九推着褚彧站在门内侧,闻着都还有些呛鼻,苏璃曾在雾谷种过一整片的药林,所以这些对她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正值午后春困,德济堂里的一个药童单手撑着坐在柜台后,眼皮都快耷拉下来。   “我想买一些春种和夏种,每样各两串,药单在这。”苏璃说完,凝儿便将药单放在了沉木柜台上。   苏璃的声音似乎像是一颗翠绿的玉石掉在了圆盘上,清甜不腻,一下子撞醒了药童。。   药童还有些迷蒙的眼睛睁开条缝,“请问这位姑——”娘字还未开口,便霎时看愣了。   这姑娘可真,真好看啊,药童脑子里搜刮了半天,只记得隔壁酒楼说书先生说过的,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哎,你可别睡了,我家夫人要的药种,你这有么?”凝儿看着药童呆呆的模样,还以为他在打瞌睡,于是将单子往药童那滑近了点,催促道。   “有,有。”药童终于回过神来,拿起单子,仔细的来回看上了一眼,还好,都有!   平日里他懒懒散散地也不怕拿错种子,反正这东西么,要种了才知道,可这次却是仔仔细细数了两遍,才递给苏璃身旁的凝儿。   “谢谢。”   “不用,不用谢,嘿嘿。”药童挠了挠头,这声音好听的,感觉自己都不困觉了。   其实,苏璃平日里不常出门,只在王府别苑那方地,再怎样美如娇花,下人们第一次见了惊艳,多见几次也就惯了,可这些路人哪是一样的呢?   褚彧在门侧等了一会儿,慢慢也觉出不对来。怎么来药堂取药的人突然多了出来,一个个经过苏璃,便瞧上一眼,他眼见着有个人来回走了三次!   褚彧的眉头皱了起来,初九在一旁察言观色,心下叹口气,他肯定又有事要做了。   苏璃从德济堂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褚彧的一张俊颜带霜。   “怎么了,你不舒服么?初九呢?”苏璃四下张望了一下,往日黏在褚彧身侧片刻不离的人呢?   “我让他去买些物什。”   “买什么?”   褚彧看了看苏璃一眼,“幕篱。”   苏璃稍微一想,嘴角勾起,“那你要不要也戴上,你看看她们?”苏璃眼神示意了下那些驻足不前的女子。   “所以,我让初九买了两顶。”   看着褚彧温润的模样说起这句话,苏璃噗嗤就笑了出来,连带着一旁的凝儿也抿着嘴唇强忍笑意。   等初九回来的时候,果然手上拎着两顶。当然,最后自然只有苏璃戴了幕篱,若是褚彧也戴上,那怕是要引的旁人的更多的目光了。   春暖花开,又不闷涩的好时节,主街上的行人自然是多的。   凝儿拎着药包,和苏璃走在前面,时辰还早,他们便沿街随处逛逛,偶然看到些新奇的玩意儿才停下来看看。   如此一般走了一会儿,突然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那眼窝深阔,媚眼如斯,以及丝毫未变的扭捏身姿,除了塔曼还有谁?   而在塔曼这边,虽说苏璃戴了幕篱,但褚彧清风朗月一般地就在苏璃身后,那样惹眼,哪里会认不出。   于是两边各处四五个人,同时停了脚步。   “真是巧了,竟然能遇到璃。。璃夫人。”塔曼声音如莺燕,率先开了口,西胡口音比以前少了很多。   话一说完,塔曼向着苏璃身后不远的褚彧点了点头示意,她是丝毫不觉得尴尬的,反正她和璃王没什么,而且现在一想起夜晚的旖旎风光,她反而觉得褚洵还适合她呢,璃王除了一副好皮囊,性子可真是太冷了,都不像是个男人!   褚彧与塔曼对视一眼便转到别处,他可不知道这一眼之间,塔曼还能有这么多心思。   “嗯,你也出来逛逛么。”苏璃淡笑道,大概也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吧。   “是啊,买几件首饰。”塔曼笑起来就肆意的多,手一挥,露出了手腕的红玛瑙,也带出了阵阵浓香。   初九在后面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每次都是这样爱显摆。   苏璃从不在意这些首饰,只是在闻到浓香时皱了皱眉,以她的性子原本不想多说,但是看到塔曼隆起的腹部,还是开了口:“塔曼姑娘如今还是少用些熏香,今日你用的就对胎儿不好。”   “谢璃夫人提醒。”塔曼隐下的一闪而过的深思,正好被褚彧看进了眼里。   苏璃点了点头,往旁边让了一让,塔曼笑着答谢一声,就向苏璃来时的方向走去,两方也算是客套完毕,各行各路。   褚彧看着逐渐走远的塔曼,眸光微闪。   “璃儿,可否给我一串药种。”   苏璃递了过去,低声道“王爷要来何用?”   “用来送人。”褚彧温和地笑笑。   只见褚彧对着初九耳语了几句,初九便捧着这串药种反向奔了上去,赶上塔曼。   “塔曼姑娘,我家公子说这个给您。”   “这是什么?”塔曼挑眉问道。   “种子。公子说,养在瓶子里的娇花虽美,但终究是外面瓶子里的,还是不如自家院子种的实在好看。若哪日塔曼姑娘想回院子种了,便试试这袋,若是还不够,可以来璃王府里取。公子必当竭尽全力。”   塔曼烟波一转,“初九,代我谢谢璃王。就说塔曼晓得了,也懂他的意思。”   等初九走了,塔曼对着身边的婢女说道:“王府里送来的熏香,我闻不惯,以后不要烧了。”   “是。”小婢女诺了一声,有些忍不住,复又开口,“曼姑娘,那小厮送的是什么种子呀?”   “呵,富贵花的种子。”塔曼说完扬了扬手,“走吧,再去锦绣阁逛逛,我还要做些新衣裳呢。”   街上是热闹非凡,只与承天门街不过隔了一条闹市的太子府却是静谧了许多。   蔺新瑶从父亲口中得知褚彧当日说的话,这让她心里升腾起一股子希望,明明那日那般绝情,这样想来,难道,只是一时情急?   父亲被四王爷诓骗而来,虽不知是什么阴谋,但是如今已过了这么多日,皇上依旧没下什么责罚,这让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她觉得,其实,推苏璃下水,好像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正在蔺新瑶神游之际,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奴婢参见太子妃,五王妃求见。”   她来干什么?   “让她进来吧。”蔺新瑶面露不屑,难道是想攀附她这个太子正妃,大将军之女?   “太子妃,这几日可好?”五王妃从门外进来,边走边开了口。她与四王妃不同,对着外人惯来是冷着脸的,今日难得的对着蔺新瑶摆出亲近的姿态。   “谢谢五皇嫂关心,新瑶很好。不知道五皇嫂今日来是为了何事?”蔺新瑶除了对着苏璃,其他人她还是会做做样子。   “上次在宁园与你聊的投机,这次就想来再和你诉诉苦,王爷可比不上太子专情,府上的姬妾隔几个月便多一个,这也就罢了,如今还在府外还养了一个胡女,那胡女的妖媚手段着实厉害的紧,怀了身孕都敢。。敢做些那些事。”五王妃叹了口气,她虽不算貌美,但也不止中人之姿,还有几分空谷幽兰的气质,如今那冰冷的眸子仿佛染上一抹忧愁,看起来,蔺新瑶颇觉得感同身受,毕竟她最想要的那颗心,也不在她身上。   “哎,西胡人惯会这些手段,五皇嫂你同我一般出生高户,怎么会这些。”蔺新瑶心意不平,附和了一句。   “说起来,还是怪璃王府!”五王妃瞥着她的神色继续说道,“璃王为了哄的他王妃高兴,就把自己的以前的侍妾推出来,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我家王爷。”五王妃虽是胡诌,倒还真被她猜中了一半。   “那跟褚彧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苏璃善妒!”蔺新瑶心里的火星子在听到璃王两个字时,一下子就被撩了起来。   “呵,是啊,那苏璃哪是什么好的,吃饭的时候还对我家王爷秋波频频。她哪里配的上璃王!”   “什么?”蔺新瑶把手里的茶盏一震。   “太子妃,”五王妃压低了点声音,“其实,在我心里,只有你才配的上九王爷。”五王妃此次却是故意不再提璃字。   谁说不是呢?五王妃的一席话让蔺新瑶心里从对苏璃的恨,又变成得不到褚彧的心酸。可是她已经成了太子妃,还能怎么样呢。   “太子妃,你就舍得九王爷被苏璃迷惑?就算不是你,怎么也得找个身份配的上的啊。”   “我何尝不知呢,可是。。。”蔺新瑶讷讷自语,神色有些黯然。   五王妃眼看着蔺新瑶有些动摇,此时该是下第一剂狠药了!她借着倒茶起身,附到蔺新瑶耳语了几句。   “这。。。我怕。。”蔺新瑶有些心动,也有些犹豫。   五王妃将蔺新瑶的神色尽收眼底,脸色冷了下去,而接下来的的话,便是第二剂狠药。   “太子妃,其实当日,我是看着您推下苏璃的。”   蔺新瑶大惊失色,慌乱中对向五王妃的眼睛,“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不重要,只是当日如此明显,你以为陛下不知道么,但是陛下还是没有责罚,就可知你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可比苏璃重要的多了。”   “你是太子妃,便是未来的国母,这次的事若是做成了可比落水那事隐秘的多,你只要咬着不认,哪有被发现的道理,那苏璃不过一个孤女,谁会替她细查。”   蔺新瑶心情慢慢平复,五王妃的话在她看来也是句句在理,难道真的可以一试?   “哎,我可听说,璃王都去陛下那,说了不是你的过错,我看呐,从小到大小认识的,情分怎么会一样。”   五王妃一连几句,软硬皆施,可算是拿捏住了蔺新瑶的心思,这些便是李妍熹给周羽的信中教五王妃去说的。   五王妃将话都说完了,也不催,兀自喝着茶。片刻之后,蔺新瑶咬了咬唇,反正也做过一次了,“好!那,那五皇嫂可是有什么门路?”   **************************   仲夏的尾巴如期而至,北拓的皇子也在约定的时间到了燕山关脚下的一处官驿,只等第二日由大梁太子褚恒宣梁淮帝圣旨,并赐通关文牒以示大国风范。   “王妃您看,这一身奴婢配的合不合适!”玲儿拉过苏璃站在铜镜前,她为苏璃选的是一件浅粉色缕金挑线纱裙,外罩清薄罗长袍遮阳,银镀金穿珠点云簪斜插入鬓,衬的苏璃明艳动人。   如今天气开始温热起来,又是一路马车去的燕山关,玲儿唯恐苏璃在车里闷热,选的都是些轻滑料子。   “玲儿配的总是最好的。”苏璃笑道。   其实苏璃想着不过是和褚彧一道去接见北拓皇子,她大概也是在马车里头居多,当真不用配的如此一丝不苟。不过玲儿近来对她的颇是细心,苏璃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   褚彧在一旁静静的坐着,一身雪白销金云玟团花直裰,身上装饰依旧只得腰间的那一块碧玉,浑身透着一股子清雅之气。   他拿着书卷,可视线却不是落在书卷上,而是在一旁的苏璃身上。也是奇怪,明明每日都能见到,可还是觉得看不够。   突然腿边悉悉索索声音传来,褚彧别开书册,往轮椅底处看去,竟然是七彩。   “璃儿。”褚彧指了指脚边的七彩,七彩配合似地吐着蛇信子。   “翠园离这远着呢,它怎么自己跑来了?”苏璃话一落,那七彩便似乎有灵性一般,往苏璃的声音处扭动,几个弯扭,便上了苏璃的脚腕。   “怎么了,这几日都这么粘人。”苏璃弯腰将七彩拉下去,不一会儿它便又缠了上来。昨日买了药种回来,去了翠园,七彩也是这般黏着苏璃,呆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放回了丛里。   “它怕是想跟着你一道去,不如便带着吧。”褚彧如今与七彩已经很是熟悉。说起来,除了这几日,七彩更爱盘在褚彧膝盖上,褚彧的白衣胜雪,七彩隐在其中,苏璃有时候看到,觉得二者还颇为和谐。   “我们要去接北拓使团,万一它咬人了怎么办。”上一次在猎场的事,苏璃不知是褚彧的设计,如今还觉得后怕。   “玲儿,你帮我将七彩放回翠园。”苏璃将腕上的七彩强拉下,递给了玲儿,只是玲儿还未接上手,七彩便一下子滑出了苏璃的手心,溜进了柜底的缝隙,等了一会儿也没再出现。   “罢了,它也不会乱走,玲儿今日你让府里的人小心些,别碰着它,它便不会随意咬人。”苏璃叮嘱道。   “是,王妃。”   “禀告王爷,王妃,马车已准备妥当。”门房的小厮站在门口处低头回禀。   “嗯。”褚彧应了一声。   苏璃记得褚彧提过在辰时末,他们还要先与太子在锦城北城门聚合,然后才是一道同去燕山关接北拓使团。   “王爷,时辰快到了,我们走吧。”苏璃笑着拿走褚彧手上停了许久没有翻页的书卷,放回桌上。   褚彧眼带笑意,“好。”   锦城北城门外,太子比褚彧一行人要早到了半柱香的时间。   “参见太子殿下。”初九扶着褚彧就要从马车里出来,褚恒连忙拦住了,连带着苏璃都留在了马车里。   “免礼,你们就坐在马车里吧。”反正出来也是坐在轮椅上,就不要来回折腾了,当然这句话褚恒是不会说出口的。   其实今日,褚恒对见到褚彧这件事还是有种说不来的惧怕,蔺新瑶这几日对他算是体贴,那日的事也没人说的清,或许就是苏璃自己落水了也不一定呢,可是他对褚彧就是有一些愧疚,又夹杂着一些难言的嫉妒。   这般复杂的情感,在看到褚彧对他依旧是温和有礼之时,他顿时觉得还是自己想的太多。   “新瑶今日抱恙,所以就我一个人来。”太子褚恒有些讪讪的说道。   “嗯,那就出发吧。”褚彧声音清润,听不出情绪。   “好,好。”褚恒连忙应和,回头翻身上马,一挥向前。   马车渐渐起动,苏璃回忆起方才两人的一来一往,她恍惚间有个错觉,褚彧或许比太子更像是一个,储君?   燕山关离北城门只有两百多里,如是单人快马,两个时辰绰绰有余。但是他们三人外加东宫侍卫二十余人,行进速度便慢了许多。   才刚刚走了一半路,太子褚恒在马上摸索一阵,突然勒住了马,神色是明显的急慌,紧随其后的褚彧和苏璃坐的马车也跟着突然停了下来。   褚彧皱眉撩开车帘,“太子殿下,是有何事?”   褚恒闻声下马,一路奔到褚彧车前,他一向没什么主意,言相不在,他能问的就只有褚彧,“我的通城文牒忘带了!”   他也纳闷,他虽常被言相说心思不敏,但至少处事认真,昨晚睡前放进襟袋的,走之前还让新瑶查了一遍的,怎么会现在找不到了?!   褚彧没想多久,便道:“太子殿下,你让一人快马加鞭往回取,我们边行边等,应该能堪堪赶上。”   “可是。。。”褚恒面露难色,言相曾叮嘱过他,以防被四王爷设计,通城文牒只能通过他和褚彧之手,现在让他找个随车的侍卫,万一是四王爷的人呢,“九弟,你可否随着备车一道去一下王府。”   褚彧看了一眼褚恒的脸色,“我腿脚不便,不能骑马,备车去了回来如何能赶得上北拓皇子?”   “可是。。。”   “让初九去吧,他是我的人,若是丢了通城文牒,父皇那便由我来说”褚彧不想在纠缠,截住了话头。   既然褚彧都这么说了,褚恒松了口气,“嗯,也行。”   看着初九一路反向往回赶,褚彧放下了窗帘,脸色有些阴暗不定,今日蔺新瑶没来,文牒也没带,太巧了,他说过,他从不信巧合。   六月初的天色不算闷热,但若是坐在马车里一个时辰,便不是那么舒服了。   “璃儿,可是有些闷?”褚彧将车帘挂起一角。   “幸亏玲儿选的衣服不繁重,马车也行的平稳,倒是你,”苏璃手指指腹捻了一下褚彧的眉心,“想些什么,一直拢着眉头。”   “没什么,大概是我想多了”褚彧掩下忧色,“对了,璃儿,你以前可去过江南?”   “没有。”   苏璃摇了摇头,她在雾谷一个人呆了三年,出来便是直奔锦城。   “父皇上次允了我七月去封地,我着人在汴州的平江城设了府邸,与王府一般无二,连着翠园也照着原样造了一个,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那我们年节可会回来?”   “会。怎么了,这里有璃儿相见之人?”   苏璃有些犹豫,半年后正好是褚彧的腿愈之期,到那时她可以趁着年节回来,只是,她如今还没告诉褚彧言玄亦是她父亲的事。   “璃儿?”褚彧疑惑的看了一眼没说话的苏璃。   正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苏璃话还没说,就差点倒在褚彧身上,太子的近身侍卫也急匆匆前来。   “王爷,王妃,咱们遇上了北拓皇子的马车!”   “已到了燕山关?”   “王爷,才到下马坡,但不知为何,北拓皇子的车队竟然没有等我们,自行驶了过来!”   怎么会如此凑巧?褚彧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下马的褚恒。   “好,那我们也过去吧。”   褚彧的话音才落,就在当时,坡道尽头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便是三十多匹烈马冲了出来,溅起尘土飞扬,将郊野大道堵截的满满当当,而坐在上面之人无一不是背挂大刀,粗布灰衣的蒙面山匪!   *******************   却说初九那边,一路疾驰,过了城门,直接往太子府去。   等到了府门口,竟发现蔺新瑶就在门处,似乎是等着何人。   “怎么是你?”蔺新瑶急急往初九身后看去,没有马车,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褚彧呢?明明她偷听到了言玄亦对褚恒的叮嘱,以褚恒的优柔寡断的性子,怎么会敢让别人回来!   “太子妃,太子的通牒还留在府上,可否请太子妃拿出来。”初九心里已经起疑,还是躬身问道。   蔺新瑶呆呆的没有回应,初九眼睛滑下,她手里拿着的不正是通牒吗?!   糟糕!初九想明白了一些,再也顾不了许多,一把抢过蔺新瑶手里的文碟,翻身上马,而蔺新瑶呆立留在原处,她怕,万一褚彧为了护苏璃,会不会。。。   ************************   郊野宽道上,与燕山关的高耸地势相衔,呈坡道直直向下的趋势趋于平缓,再至锦城,那个凹陷处便是下马坡的坡点。   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二十余个东宫侍卫的尸体横陈四布,北拓车马那边更是惨不忍睹。褚恒早已被满目的血色吓得晕倒马下,只有褚彧和苏璃被围在当中,头顶零星有几只雄鹰回旋,盯着下面的一堆血肉,发出阵阵嘶鸣声,说不出的可怖。   “你们到底是何人?”褚彧看着眼前坐在棕马上的七八个蒙面男子,方才手起刀落最快的二十几人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这些混淆视听的真正山匪。苏璃则低着头站在褚彧身后,一言不发,逃是无处可逃的,此时她能做的便是不惹人注意。   只是这样一张脸,如何让人忽视?   “你管老子们是何人,我们只要这个小娘子,对你没什么兴趣。”为首的刀疤眼男人坐在马上,手里旋着一根长鞭,烟嗓声从蒙面的面巾下传来,语气不耐,一个废物话还那么多,要不是金主说了人只能由他们的人来杀,他可真的忍不住抽上几鞭子。   “你若是要的是钱,放了我们,我可出你十倍。”褚彧继续说道,声音平静,只有苏璃知道,褚彧的后背都是僵硬的。   为首的刀疤眼一听,有些心动,一旁马上的柴瘦军师赶忙拍了怕马屁股上前低声劝道:“老大,那个价钱在道上是买官的,咱们不能着了他的道,万一他以后追究起来,咱们赔了钱还赔了命!”   刀疤眼点了点头,眼皮一抬,看了一眼站在褚彧身后的苏璃,猥琐笑道,“钱我多的是,老子要的是人,那边的一个老太婆,这里一个俏娘子,嘿嘿,你说我要谁?”   说罢眼睛肆意得上下打探着站在褚彧身后的苏璃,金主让他把这个女的卖到勾栏里,呵呵,反正是去勾栏,那卖之前。。。总不能有便宜不占呐。   褚彧的手心发紧,“是派你来的人指明要的年轻女子么?”语气是硬装出来的不紧不慢。   “哟呵,你这都知道?”   “老大,不能讲!” 那柴瘦军师拉过刀疤眼的衣袖,看了褚彧一眼,“老大,他莫不是在拖延时间,那小儿我们已经捉到了车里,只剩这个美娘子了便可去媵州领花银了!”   褚彧看他们二人耳语,难道他们看出了自己是在拖延时间?   他的确是这个打算,初九跟了他这么多年,定能察觉出不对,他只要再拖上一阵,等到初九带着人来,便能解困!   然而刀疤眼却是不给他机会了。   只见刀疤眼长鞭一甩,恰好将站在褚彧后面的苏璃的右手捆住一带,苏璃一个踉跄便被拉到了那他的马下。   褚彧仓忙出手,与苏璃的衣袂擦擦而过,人刹那间失了平衡地往前,一下子从轮椅上跌落,摔在了沙道的洼地上,膝腿,手肘被地上的尖石刺破,鲜血浸透了皮肤,他却浑然未觉,只是看向那没有抓住苏璃的右手,心里一紧,撕扯一般的心痛和与苏璃坠湖那次一般的恐惧感铺天盖地般袭来。   山匪七八人看了此景蓦然爆发出一阵嘲笑,   “没用如此,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刀疤眼带头说出大家心声,一边时不时拉扯几下鞭子。   褚彧对那些笑声毫不在意,他强忍多余的情绪,一次又一次的将手肘撑在沙地上,扶上轮椅,试图站起往苏璃那边走去,无数颗碎石扎刺进皮肉,手掌,肩肘处被扎破的皮肤血痕斑驳,然而他眼里只有一个人,她在等他救她,所以他不能就此停住。   坠湖那次,他曾想过,如果他在,一定不会让那事发生,他以为他是没有那么无用的。可为什么如今,他却连护她在身后都做不到。   只差一天,明日褚熠的二十个死士便能到了,只是差一天,他就可以真正有能力来护着她,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刀疤眼看着他如此执着,像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瞬时来了兴致:“我说,你站不了的话,喜欢爬么。我数五声,你要是能爬到我的马脚下,我便放了你的娘子。”   在场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是在耍弄他,笑声也更加肆意疯狂。   褚彧也知道,可是这正是他要的,他可以做一切来拖住他,让他爬又如何。。。   山匪们合声喊着数数,面带嘲弄。   苏璃手还被绑着,红着眼站在马侧,看着褚彧一步一步向着她的方向,他明明是那个看不得一丝尘土的人,而如今他的手臂被划刻的斑驳血漓,头发混杂着泥土沙尘,那般狼狈地被围困在那么多人中间,伴着此起彼伏的嘲笑声,一点一点眼神坚定地向她爬过来。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六月的太阳是那么的刺眼。嘴里充斥着满满的血腥气,她咬破了舌头,才能忍住不发出丝毫声响,她不能让那些人兴头更盛。   “五。”刀疤眼止住了笑意,矮下身子,对上已经到他脚下的褚彧:“哎。你倒是爬的挺快的。”   “不要带她走,我求你。”没有时间了,褚彧的双眼通红,他拖不到了,他愿意放下一切自尊,只要他们放了她,他做不到,眼看着她在面前被带走,就像,像个废物一样。   “可是,我突然,不想放了。哈哈哈哈。”刀疤眼看到褚彧匍匐在他的脚下,心里奇异的爽快,转头喝到,“你们几个,快拉她上马车,我们走!”   “解开我,我自己会上马车”苏璃冷冷对上刀疤眼,再到褚彧那边的时候,则换上了往日的柔情,“褚彧,剩下日子的药方,我放在我的针包里,你知道在何处的。”   “璃儿。”褚彧抬起头,猩红的双眸像是要滴出血来,发丝凌乱下的俊颜苍白。   临上马车前,苏璃眨掉眼眶湿气,终于回头,粲然一笑,“褚彧,那一日我没有回你,我愿意的。”   若是从此再无重逢之日,她想让他真真切切地知道,她心悦他,就像他对她一样。   ***********   梁淮帝今日下了早朝心情尚可,便去御园里赏了会儿春花才回到寝殿,如今只等太子接到了北拓皇子带进宫中,他倒要看看北拓王耍的到底是什么花招。   “禀,禀告陛下,一个东宫侍卫求见。”小太监神色慌张,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陛下那人浑身是血。   “接到了?”倒是挺快的,梁淮帝颔首,“嗯,让他进来吧”。   “陛下。。”来人气若悬丝,因失血过多,以至唇色苍白。   梁淮帝倏地坐起:“发生什么了?!”   “臣等,护太子璃王,遭山匪突袭,北拓皇子和璃王妃皆被劫走——”侍卫有气无力,只能捡重要的先说,山匪入侵之时他被砍昏迷过去,捡回了一条命,醒来便恰逢璃王的小厮带着人来。   “还有人呢?!”   “太子没什么大碍,已送至太子府,药藏局已经赶到医治,”   “朕问的是璃王!”   侍卫咬了咬牙,不敢抬头“璃王,扯着匪徒的马匹,拖行数里,发现时已成血人。。。力竭昏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的很赶。。。希望天使们不要说我的男主无能,腿还没好,我也没办法。。就是这样差一点啊。。我不会虐女主的。。。。等到了江南就是甜甜甜啦。 第52章   天色渐晚,整个皇宫笼罩在一阵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之中。   飞霜殿里,瓷碎片铺了一地,没有人敢进来清扫。一直到入夜,殿里只有坐在案台前的梁淮帝和站在他身后的张福全。   张福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敢去点亮烛火,梁淮帝在听到璃王消息时那张怒气满溢到快要冒出火的样子,他现在还历历在目。   良久之后,殿里发出的一声叹息,张福全快要麻木的神经一下子又绷了起来。   梁淮帝远远眺着殿门口传来的一丝微弱的烛火,发出的声音苍凉,“尚药局的太医去了么?”   “回陛下,已经去了,太医回禀说,若是能熬过今晚,璃王便能,能活下去。”张福全憋了这么久的消息,陛下终于是开口问了,他偷看了一眼梁淮帝,原来,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有害怕知道一件事的时候。   “福全,朕从未想过让彧儿死。”哪怕是那一年冬日,他命内室监推褚彧下水,他终究还是后悔了,即刻派人救了上来。   “老奴晓得的。”张福全在一旁垂首。   “你下去吧,朕想静一静。”   “是,陛下。”张福全走之前又看了眼梁淮帝,心下叹了口气,陛下怕是又想到梦妃娘娘了吧。   梁淮帝一个人孤寂地坐在偌大的飞霜殿里,眼神空洞地望着不知何处,神色寂寥。   璃王府,从褚彧被抬进来开始,一整座府宅安静异常,府里所有的人的脸上都失了往日的神采,互相碰到也只是微微点个头,没有人有心情再去客套其他,因为就在今日,他们的王爷昏迷,而王妃不知去向。   褚彧身上的血衣已经被换下,有些丝线碎石已经嵌进皮肉,只能用针一丝丝一点点挑出来。   已过寅时,褚彧还是没有醒。   “公子怎么样了?”初九沉着脸问向走过来的尚药局太医。   每隔半个时辰,太医便会替褚彧把一次脉,这次与之前一般,还是摇头。   “王爷被拖行数里,没有断骨已是大幸,只是,我也不知他何时会醒,”太医看了看窗外逐渐亮起的曦光,“剩下的,就只能看王爷的意志了。”   初九走向床边,看着平躺在床榻上的褚彧,眼神晦明,公子,夫人还在等你,你一定要撑过来。   褚彧躺在床上,他听不到外面的声响,只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在找一个人,他不想醒,没找到要怎么醒。   那个人有着最好看的的墨色长发,最温柔的眉眼,漾着笑意的唇角,可是她在哪?   泪水从他眼角滑落入鬓,璃儿,你在哪。   **************   天边晨曦微明,下马坡上那辆老旧的黄皮马车,早已出了燕山关,如今正驶在去往冀州方向郊道上。   苏璃坐在马车里,眼睛红肿,满脑子都是褚彧看着她时的眼神。她看着他死死扣着马鞍处被拖行的决绝姿态,那被他的血染红的马蹄印,还有在他快昏迷时绝望的眼神,不用闭眼都能在她眼前重复演现,撕扯着她的心生疼。   他身上会添多少新伤,他的腿伤会不会加重,他,会不会因她而死,她真的好想他。   苏璃痛苦地闭上眼睛,够了,真的不能再想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不会死的,一定不会。他会来找她,在那之前,她要好好的等他。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回到他身边,连言玄亦都还活的好好的,她就绝对不能死!   车帘外此时顺着缝隙传来说话的声音,苏璃眼神一凛,放缓呼吸,刻意往前移了一点。   “瘦猴,走这条道不是绕远了?”刀疤眼一脸不耐烦,他已经连续五、六个时辰赶路,如今已是眼冒金星。   “老大,往媵州最近是走水,不过您与盐帮不对付;陆地最近是借道徐州,不过有些山路,后面两个也颠不起,别生了病还拖累了咱们的行程,只能从冀州走。”柴瘦军师一脸难色。   刀疤眼听他一说,觉得很有道理的嗯了一声,甩掉脑子里的困意,将手里的缰绳扯紧了些,也不知道那个金主是不是有病,花银一定要等到了媵州边关,才给他剩下的一半,不然他现在都可以去逍遥了!   “你说他们什么身份?我看他们几个穿的又不像大官,料子倒和我们上次劫的贡品差不多。。”刀疤眼一想到他策马往后看时,那个男人死死拽着马脚不松手时候的眼神,没来由的一阵寒颤,那种感觉,他说不来,就仿佛自己已经被四裂了一般。   “老大,管他呢,哪个身份,我们都是卖命,有钱收就行!”   旭光微暖,照散了刀疤眼身上突然泛起的鸡皮疙瘩,他在马上定了定身形,也对,进了这个行当,什么阵势没见过!   “老大,我再跟您商量个事儿。”瘦柴军师挤眉弄眼地往后瞄了一眼,“嘿嘿,等老大你玩儿好了。。”   “啊哈哈哈哈哈。。。”   下面的话,苏璃不想再听,她从车帘处无声地退回原来的位置,咬着牙努力使自己保持着镇静。   若依他们所言,他们不知太子和褚彧的身份,而其余二十几个高手训练有素,也不似普通山匪,那这次他们便是中了有心人的算计。   听起来最终是要去媵州?那不正是蔺新瑶父亲所在之地?但如果是蔺新瑶,那为何要劫持北拓和谈的皇子?她是太子妃,这么做对她可有什么好处?   苏璃看了一眼一旁睡着的孩童,她进马车之时便看到了躲在角落的十皇子。她记得北拓的十皇子应当是十岁,北拓人又生来高壮。可这个皇子为何看起来骨架不大,身子也瘦弱,反倒像是大梁7,8岁孩童一般。   她仿佛陷入了一团疑云,但这些都不是当下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接下去她该如何。   衣袖里仅有四五支淬了毒的金针是她惯来备着防身的,但是外面有七、八个壮汉,以她之力,四五支金针能有何用?   还有这个十皇子,若是他们是冲着他来,就算她能侥幸逃脱,那她能带他一起走吗?   苏璃在凝眉沉思中,突然旁边的小皇子发出了一声声响。   “赛罕姐姐。”   谁的声音?   被打断思绪的苏璃斜过头往声源处看过去,“你是喊我?”   从她上车时,他便一言不发,苏璃还以为他不会大梁话,便也没与他说话,可是他原来是会说的?   小皇子扬起小头,点了点,“赛罕姐姐,在我们那里,赛罕的意思是美丽。”   苏璃听了尽力扯起一抹笑,摸了摸小皇子的头,对于孩子,或许与她自己的身世有关,她总是比较容易放下戒心。   “赛罕姐姐,我,”小皇子犹豫了一会儿,抿了抿小唇,“我们会死麽?”   他有些害怕,刚刚从苏璃上马车,他便看了苏璃一路,看的都睡着了,醒来她还是在。所以他本能觉得她在陪着他,他想去要依靠。   那充满童稚的声音,冷冰冰地道出了眼前的困境,连苏璃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可是。。   苏璃轻声道,“不会的。”   “真的吗?”小皇子终于舒展了他的小眉头,露出笑脸, “我还想回去见我阿娘。”   只是一说起娘亲,小皇子低头又有些闷闷的,缩了缩小腿,往苏璃怀里靠过去。   苏璃任由他靠着,眼里划过黯然,“我也好想回去见他。”   马车依旧片刻不停的往前赶,北拓小皇子也在苏璃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苏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   突然,苏璃察觉到脚腕上有些细微动静,片刻愣神之后,一股惊喜不由得冒上眉梢。 第53章   皇宫这边,下马坡山匪劫持一事,梁淮帝第一时间便命了大理寺、刑部彻查,大理寺新任寺卿张继安是言相曾经的门生,刑部尚书柳正月也与璃王有过一面之缘,两人都是朝堂有名的实干派,查起案来,可谓是雷厉风行。   梁淮帝当日听闻消息之后暴怒要求彻查的风声传出,使得如今呆在太子府的蔺新瑶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她想不明白,她要的只是将苏璃劫走卖去勾栏,可是为什么太子带回来的消息,是连北拓皇子也被劫持了。   她就算再被养在深闺,也还没傻到这个地步,北拓派人来和谈,他国皇子在离大梁京都不过百里之处被劫持,这严重起来,甚至是可以挑起争战之事!   难道山匪劫错人了?可是他们便装出行,连褚恒都没什么大碍,他们无故劫一个孩子作甚么?   怎么办,怎么会?蔺新瑶此时一团乱麻,深怕自己被查出来,又担心褚彧的伤势,除了苏璃被抓走,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之外,其他的都是烦心事。   “新瑶,你怎么了?”太子褚恒迷迷糊糊地醒来,看着蔺新瑶还呆呆地坐在他床边,以为她是在担心他,心里有些暖暖的。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担心你。”蔺新瑶与褚恒等几个皇子一同长大,虽说成了婚,言语之间并没有变化太多。   “新瑶。”褚恒感动地拉过蔺新瑶的手,眼底柔意满满,“我经过此事,再也不乱猜测你对我的心意。”   昨日,褚恒记得他被扶进来的时候,新瑶吓得都跌倒在地了,那紧张的神色可不似作假!   那时他便知新瑶对他的情谊,可恨自己以前还白白对褚彧生出了嫉妒之心。   蔺新瑶心思却完全不在他身上,扯出一个笑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殿下,那日北拓皇子是如何被劫持走的?你可看见?”   褚恒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我当时见了血,便晕了,醒来就遇到九弟的随从来救命,未曾看见什么。”   说起这事,褚恒也是很气,他好不容易有个简单出风头的差事,却办成了这样,现在他也算受了伤,等过几日,父皇指不定要怎么责罚他。   “幸好你没事,不然像璃王那样,那我真的要急出火来。”蔺新瑶刻意地说道,只知道褚彧昏迷,她想打探多一些褚彧的消息。   “是啊,我看到的时候,九弟都是个血人了,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褚恒只当蔺新瑶关心他,想起褚彧也是几分可惜,连个王妃都护不住。心里腹诽这些话时,他大概忘了自己当时是一下子便被吓晕了过去的。   蔺新瑶一听到‘血人’二字,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不行!她要去看看褚彧!   褚彧昏睡了有七八个时辰,直到第二日辰时终于醒了过来。   “公子,你醒了!我去找太医!”初九一直坐在床沿,留意着褚彧这边,终于等到褚彧有了动静。   “慢——”褚彧睁开眼睛,入目是头顶架子床的红木支架,那刺眼的红像极了成婚那日苏璃身上穿的喜袍,晃得他眼睛生疼,一路疼到了心里。   “褚熠的人到了,全部,先派出去找她。”   他的声音嘶哑地像是从喉咙中挤出一般,听的初九心里一颤。   “是,公子。”强压抑下眼眶的酸涩,初九吸了下鼻子,“出事时,我已通知了言相,他动用了东宫全部势力,以寻皇子之名,去找夫人的下落。”   褚彧眼神没动,不够,太子的势力还不够,他转头对着初九方向,干裂的有些起皮的苍白薄唇微张。   “书房暗室,名册。”   “是,公子。”   才醒过来一阵,梦里的疼痛感与此刻的心情交织,褚彧眸色的赤红还未彻底褪下,带着仿佛万丈冰原一般的彻骨冰冷。   他在逼自己。   逼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去回想那一幕幕情景,那些残忍的记忆好像是一把锋锐尖刀,一道道地割在他身上,疼的他说不出话来,可是他不能停,哪怕找出一丝一缕的痕迹,或许都是能找到她的关键。所以,璃儿,你一定要等我。   门边此时突然传来一阵小声步子声打乱了褚彧的思绪,抬眼望去,是璃王府门房的小厮。   小厮到了门口便立住,往里望了一眼,看不到王爷近侍初九,却看见褚彧已经睁开了眼。   “王爷,太子妃求见,奴才们还在外面拦着。”门房小厮犹豫地说道,“可是太子妃似乎是要硬闯。”   褚彧此时最不想见的便是蔺新瑶,最想见的却也是她,此事如说与她无关,那绝无可能。   她大概真的以为璃王府是如此好闯进的,上次是他有意放她进来,这次亦然。   “让她进来。”   “是。”   门房小厮退下去一小阵,蔺新瑶的声音便急匆匆地到了门口。   “彧哥哥!!”蔺新瑶从门口处看到躺在床上的褚彧,脚步都有些不稳,差点绊倒门槛。   他怎么如此的憔悴,难道那个女人真的如此重要吗。   “你来做甚么?”褚彧脸色平淡,强压抑下自己对她的厌恶,他还有事情要蔺新瑶告诉他。   “我来看看你,听说你伤的重。。。”蔺新瑶听着褚彧嘶哑的声音,心里泛起一股涩味。   “太子昨日说你,身体抱恙。”   “我,我只是稍微染了些寒症。”蔺新瑶垂下头,她现在又惊又怕,心里又痛又妒。褚彧对她视而不见的神情,一下子揪扯住她的心,“彧哥哥,如今已是第二日,我看苏璃是凶多吉少了,你不如,放下她吧。”   “我会找到她。”褚彧依旧是不看向她,仿佛这卧房只有他自己一人。   蔺新瑶受够了他的无视,嗓音忽然提了起来,“都已经这么久,早就出关了,你去哪找她?”   褚彧闻言倏地转头,眼神里的万丈冰原,突然碎裂四散,像冰刀一般射向蔺新瑶。   他毫无预警地从床上挺身坐起,伸手一把扯过蔺新瑶的衣领。   蔺新瑶被褚彧拉过去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褚彧的右手已经掐住的她的脖颈,右手上的伤口,因用力而狰出的血水沿着修长的指节向手腕处流下。蔺新瑶惊在当场,腿一软,跌落在床榻板上,褚彧的手却是箍着丝毫未放松。   “你怎么知道,她已经出关了,而不是在锦城郊外?”褚彧眼睛死死盯着蔺新瑶。   “我,我猜测的。”褚彧的手力太大,蔺新瑶挣脱不了,脖子被卡着不上不下,堪堪能呼吸。   褚彧冷眼,手一紧,蔺新瑶的脸不久便开始逐渐泛红。   “她现在在哪?”   “我,我不知道!”对死亡的恐惧,此时战胜了蔺新瑶心里对褚彧存着的爱意,她还不想死,眼泪夺眶而出,“我是太子妃,你敢。。。你放开我。。”   “说,她在哪?!”褚彧的手一寸寸箍的更紧。   “我什么都——不——知——道。”大概是已经感觉快到生死界限,蔺新瑶带着泪的脸,突然勾起阴森一笑,低声呵气,“但我知道,被山匪抢了的女人,是什么下场。”   “褚彧,谁不知,你素有洁疾,我想看看,等你找回来了,是否还碰的下去!”   褚彧眸光一闪,蓦地拉近蔺新瑶,眸子里蔺新瑶的身影越来越大,直至错过头,他探在蔺新瑶的耳边。   “你可知这世上,让我死都不想要碰的女人是你。”   “让我死也要碰的女人,是苏璃。”   说完,褚彧瞬间拉开二人的距离,将蔺新瑶扔了下去,转手扶着床栏,胸口起伏不定。因着先前那些动作,他缓过来有些脱力,身上被白纱包裹的伤口裂开,渗出了点血晕。   褚彧看向狼狈的蔺新瑶,“被人利用了,还依旧蠢不自知。”   “公子,我拿来——”名册了。。。初九甫一进门就看到蔺新瑶面色难看的坐在床榻板上,他将名册往身后藏了藏。   蔺新瑶跌落在地,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褚彧的话在她脑子冲撞,她突然想到了五王妃。继而两眼无神慌慌张张地连跑带奔地冲向门外,连撞上了初九都不自知。   初九没理门口的蔺新瑶,直接走向床边。   “公子,名册。”   “寻人跟着她。”褚彧接过初九递过来的名册翻开。   “是。”   “将燕山关昨日的守关侍卫找出来。”   “是。”初九看着褚彧在翻看名册,“公子,你是想现在就动用这些人。”   其实时机是有些早了,虽然如今皇上已经不再派人监视,但还是有些急了。   “是,用到他们,才算是真正地翻遍整个大梁。”   言府书房里,言玄亦神情严肃,看了看方才初九送来的褚彧的信,又看着桌上一样内容的名册。   那名册上的人,是他们这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寻到的散在各处的南朝可用的旧人。他给过褚彧一份,他自己也备了一份。而在褚彧醒来之前,他已经将命令发往各处,不然凭着被他们暗里打压的太子势力,怎么能称的上是寻遍大梁?   言玄亦站在桌侧,低头时候,滑过他在宣纸上浓墨染出的‘蔺’字,一双眼睛透露出一股从未展现于人前的狠厉,屋内烛火摇曳不明,仿佛也在胆怯。   作者有话要说:   南朝是最早之前埋下的伏笔,如果大家还记得大梁曾灭过一个南朝的话。蔺程他爹一起去灭的。。我知道南朝有朝代的意思,但是读的比南国顺口吧,大家将就一点。   下一章应该会再回到女主那边。   等找到女主了,蔺新瑶就不能蹦跶啦。 第54章   看着车帘外不停的天黑天亮,苏璃这一路已经间歇不停地行进了两日。   她小心地掖着袖口,脸上的不安少了许多,因为,此时七彩正懒洋洋地缠在她的手腕上,那蛇身冰冷的鳞片却给了她奇异的依靠感。   的确,那日她感受到的脚腕上的动静正是七彩,它平日喜欢躲在褚彧轮椅的木辙内侧,或许便是因着如此,才被带上了马车。在低头看到它的那一刻,她差一点便想惊呼出来,终是忍住了,也怕身旁的十皇子害怕,就偷偷地将七彩缠上了手腕。   “赛罕姐姐,我想再睡一会儿。”   “好,十皇子你先睡一会儿。”   苏璃素来谨慎,她一早就和小皇子约好了,两人不会同时睡下,另一个要负责看顾四周。   “我,我叫阿木。”小皇子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有没有听到,蜷了蜷腿,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阿木?北拓皇姓是耶律,难道他叫耶律木么?取的名字倒是随心。   对十皇子的名字,苏璃只是一闪而过的心思,她还在思索该是如何逃脱。如今有了七彩,杀一两个山匪不是难事。但他们夜以继日的赶路。扔了几匹老马之后,如今更是两人一骑,累了一个睡,另一个继续骑马,途中片刻不停,一心奔赴媵州。   就算七彩能咬死一两个,若是被马匹甩下,亦或者被其余几人发现,该当如何。   七彩再快,一瞬也咬不了八人,苏璃沉下心,她一定要等个时机。   “老大,前面有个客驿,不如我们去吃顿热饭吧。”和老六同坐一骑的老五垮着一张没有油水的青脸向着刀疤眼开口。   连赶了两日,每日清水干馒头,吃惯野货的山匪如何能习惯,肚子里零星的油水都给颠没了。   刀疤眼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他自己也有些受不住,看了一眼瘦猴军师并未反对。   “好吧。”   吁了几声,马队逐渐停下。   “大当家,阿木想行一下方便。”苏璃知道了十皇子的名字,便索性开始喊了起来。   她这两日都小心的很少进水,但是就算丝毫未进,也总有三急。因为怕他们跟着来生事端,苏璃每次都是借着陪小皇子阿木的名义,下了马车躲在草树丛里匆匆解决,而阿木则等在外面,听着苏璃的话,小心地看着,防着有人靠近,当然还有七彩,就这样,也算是安稳度过这两日。   这孩子事儿真多。刀疤眼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马车。   “行吧,老三,老四,老五,你们三带着他们去后边解决了。”刀疤眼说完先进了客驿,三个大汉看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他丝毫不担心两人能逃走。   老三在稍远处总把着风,看着他们这一边。老五老四则紧跟在苏璃和阿木身后,走进客驿的茅厕房,二人检查了一下,四处封闭,只得一个外门,便放下心来让他们两进去。   “嘿嘿,你说小娘子会不会也在里面,嘿嘿。。。要不我们看看,反正虽说第一次是老大的,我们看看老大也不知道哇。”老五舔了舔舌头,有些意动。   “诶。”老四一拍大腿,是啊!   两人偷偷开了一个门缝,一上一下准备贴眼过去,谁知眼睛还未彻底贴上去,一股尿骚味一下子浇淋到两人的眼睛!   “赛罕姐姐,我尿偏了。。”阿木委屈道,边说边朝着苏璃眨了一眼,他虽只有八九岁,还是懂一些事的,这些人就好比以前去他阿娘那边动手动脚的哈达姆!   “没事,无人能看见。”苏璃在身前树了一个拇指,点了点头。   她这次来是真的陪阿木,另外是想看看可否逃的掉,这边只有老五和老四,不如让七彩先咬死两个,后面便能少一些。谁知刚准备放出七彩,老三看到这边动静又跑了过来,苏璃只能按下心思,有三个人,若是七彩被捉住了怎么办。   “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老三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老四老五气鼓鼓地垂着头浇水洗了洗脸,黑着面带着苏璃和阿木皇子一同进了客驿。   客驿非常简陋,木桌子四五张,还带着毛刺,二楼的客房一眼望去也就三四间,这样的店,说有好酒好菜,也不会有人信了。   只不过再过粗茶淡饭,对于奔驰了两日,只吃干馒头的山匪等人,已是不错了。   “你们两咋了?”刀疤眼唆了一眼老五老四,头发湿漉漉的。   “不小心碰了水。”老四不知道咋说,老五干笑两声说道。   刀疤眼懒得理他们,随手扔给苏璃和阿木皇子两个幕遮,扔之前又看了一眼苏璃,平常她躲在马车里,看不到也就算了。现在,哎哟那前凸后翘的,要不是花银实在太过丰厚,怕夜长梦多,他还真就想赶紧办了,这一想,就有些心猿意马。   苏璃对刀疤眼赤.裸.裸的眼神视而不见,不断安抚手腕上的七彩,七彩灵性非常,似乎有察觉一般跃跃欲试,苏璃真怕它一时忍不住便咬了上去,再被旁人发现,捉住了可就遭了。   直到小二上了点菜,刀疤眼眼里的欲望慢慢变淡,七彩才算是真的安静下来。   苏璃轻抚七彩,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客驿,和身边八个壮汉,心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客驿二楼,此时有两个衣着朴素,但仔细一看质地却是不差的男子,其中一男子身形矮小还有些女气。   “让你不要跟着来,你偏要,现在觉得荒僻了。”说话的正是叶蕴,苏璃落水之时,他虽在休沐,但为了月末来冀州看药园,因此便调了日子。   “哥哥!反正我不要呆那里。”叶盈甩了甩袖子,鎏云上次好不容易从翰林院回来一次,竟然便是与她说和离之事,还说帮她找了一户好人家!   这事对着哥哥,她都觉得丢人说不出口。反正不想面对鎏云,只能缠着叶蕴偷偷跟出来了。   “都嫁人了,还是这般任性。”叶蕴话一向不多,此时也是不想再与她掰扯,“我再理一下,药园也定了,等会儿就启程回锦城。”   “那我去楼下吃些早食。”   “你一个女儿家,等我理好了一同下去,买些在马车里吃就行了。”叶蕴出声道,他进药藏局不久,假也不长,还得赶着回去。   “我都扮了男装了。。不与你说了。”   叶盈心里烦躁,自顾自开了门,跑下楼去,只是走了几步,她脚步突然放缓。   刀疤眼一行七八个灰衣壮汉,在原本空荡的客驿里,自然很是显眼,然而吸引她注意的却是那个带着幕璃的女人,那样的身段举止,怎么会如此像是,苏璃。   叶盈脚下没停,像是着了魔一般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她的性子便是什么都要寻个究竟,明明在她看来不可能的事,可是那感觉。。。   苏璃原本已经浇灭希冀的心,在余光瞥到楼上下来人时候忽然一亮,升腾起火苗。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叶盈。难道真的是天可怜见,她先是发现了七彩跟了上来,如今又遇到了叶盈。   冀州。。。上次上官鎏云曾说,叶蕴正是来的冀州看药园,那么如此一来,叶盈应当是跟着他一道来了,也是即是说叶蕴也在这!   但只是稍微开心了一小会儿,苏璃又敛了眉,看了看这边八个壮年山匪,叶盈只是一介女子,再多加一个叶蕴也是手不能提的世家公子,看起来没带什么家仆。贸然相认是不能的,只怕还连累了他们两。叶盈虽看向她这边,可是她带着幕遮,也不知道能不能认出她来。   苏璃心思回转,面上依旧不显,突然阿木小皇子扯了扯苏璃的衣袖子。   “赛罕姐姐,我好闷啊。。”   正值六月,戴着幕遮坐在室内,是有些闷的,苏璃突然心生一计。   “大当家,这里着实有些闷气,您看这四周也没什么其他人,不如让我和阿木摘了幕遮?”   刀疤眼吃着菜,听到苏璃喊他,抬头扫过一圈,除了一个看起来柔弱的男人,还真没其他人。   瘦猴军师坐在刀疤眼一侧,他低声地说道:“老大,还是保险一些好,咱们当初是蒙了面,他两的样子,别人可是知道的。”   刀疤眼还未回应,苏璃却是说话了,“我不过是怕闷罢了,这整个屋子不都是大当家的人么。虽说我想着大当家有这个气度,但二当家说不摘便不摘吧。”   一听苏璃用着柔声软语的语气说自己有气度,最后却还是听了二弟的话,刀疤眼顿时觉得心有些不对味,好歹他是大当家啊!   “摘吧摘吧,这里也没什么人。”刀疤眼瞥了瘦猴军师一眼,瘦猴军师缩了缩脖子,低头继续吃菜,不敢再多言。   “谢谢大当家。”苏璃轻巧的摘下幕遮,似是不经意地往叶盈那边飘过去,与叶盈的眼神撞个满怀。   竟然,真的是苏璃!叶盈惊在当场。   “再来几个小菜,油水多放点,不然我翻了你们的店。”刀疤眼斜着眼对着小二说道。   “是,是。”小二点头哈腰。   就是此时!   苏璃趁着刀疤眼跟小二说话的的当口,嘴唇微张:媵州。   叶盈咽了口水,她看到了,苏璃在说两个字,是,是媵州。她这个模样,分明是被人劫持了,她不过离京都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了,苏璃想让她去报信。。此时刀疤眼已经加完了菜,眼神夋过来,看到叶盈盯着这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叶盈心里一凉,转身噔噔跑上了二楼,一把打开了叶蕴的房门,马上又关上,喘了几口粗气。   “你怎么那么快上来了?”叶蕴说道,“东西我理好了,你早食吃完了,我们走吧。”   “不,”叶盈的心思一闪而过,她突然不想让叶蕴知道苏璃在这,只见她一把拉住叶蕴,“哥哥,我,我还有些没理完。”   叶蕴皱眉:“你的东西一早便从隔壁拎了过来,不就在那么?还少了什么?”   “不是,我是头,头有些疼。想躺一会儿再走,哥哥。”叶盈忍着心里的不安撒了撒娇。   “头疼?”叶蕴按上叶盈的额头,难道昨天淋了雨,染凉气儿了?“我来替你把个脉。”   “不用了,哥哥,我就是想休息一阵。”叶盈退后一步,直接坐上了床。   叶蕴也不明白女儿家心事,但还是应了下来,他就这一个妹妹,在外总是要照顾好的。   叶盈听到叶蕴说了一声好,定下来心。   过了良久,叶盈估摸他们已经走了之后。   “哥,我没什么不适了,我们回去吧”叶盈心想,若是他们还在门外,那也是注定的。   门开的一刻,楼下已经只剩下残羹冷炙,空无一人,叶盈连自己都未察觉到地舒了口气。   冀州离锦城较媵州要来的近一些,叶蕴还要赶着回药藏局值日,一心赶路,也没在意坐在马车里的叶盈的诸多心思。等回到了锦城,叶蕴送叶盈回上官府,见到了上官鎏云与陆经纶正愁眉不展。也是此时,叶蕴才知道他不过在月尾离京几日,竟然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   “我早已书信回平江城,让旧日好友留心,只是现在还未有消息。”陆经纶以往无忧无虑的清秀脸庞此时似乎笼罩灰云,两手拇指搭在一起绕圈,焦色布满一脸。   “九王爷来信,只知山匪出关,却不知往何处。”上官鎏云难得的严肃。   “应该不是往冀州方向,我沿途过来,并未看到可疑之人。”叶蕴说到这句时,叶盈有些不自然的神态,被上官鎏云凑巧看到。   “盈盈,你怎么了?”   “鎏云哥哥,我有话要私下同你说。”   “好”上官鎏云跟陆经纶和叶蕴点了点头,起身跟着叶盈往内室走去。   “鎏云哥哥,我,我不要与你和离。”内室里,叶盈绞着手巾,说着这些难以启齿的话。   上官鎏云叹了口气,俊颜染愁,“盈盈,此事是我的错,我替你寻了好人家,也说清楚我与你并无成房,等你过去还是正室,只要有我在,他不敢对你不好。”   “可是。。。”   “无论如何,我知道还是欠你的。”上官鎏云自问是个自私之人,成婚之时也不觉得有愧,但如今过了日子,才知道有些事,当真是勉强不来。   “鎏云哥哥,可是,就算你喜欢的不是我,我可以等的,真的可以。”叶盈此时已经放下进门时的忸怩之态,红着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上官鎏云脸色寂然,“盈盈,你等不到的。”   叶盈的眼眸渐渐失了色彩,灰暗了下去,“我知道的,鎏云哥哥,你喜欢苏璃是不是?”   “怎么会?”上官鎏云讶然,“璃儿只是我的好友。”   “那还有谁?与你一同长大的除了我,还有哪个女子?”   “总之,不是苏璃。”上官鎏云心里扯痛,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别家的女子。”   “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坐一会儿。”   叶盈静坐在房内,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是护着她。叶盈觉得自己的心像死了一般,那就这样吧,苏璃你欠我一次,如此就当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上次47章让天使们猜的伏笔,是叶蕴去冀州啦。。我当时写的时候,心里大概有这个思路了。   1.我对叶盈的性格,早已有铺垫,不是临时黑化,这也不算黑化啦,就是一个选择而已。   2.这样写纯属剧情,不为洗白任何人,角色都有多面性的呢。顺便求大家不要骂我的女主。。o(╥﹏╥)o   3.嘿嘿,赛罕真的是蒙古语的美好嘞。哈达姆阿布是歹徒的意思。下一章女主就开金手指逃出来了。   4.我连上厕所都想了,或许还有bug,希望大家包容啊。   这次作话说的多了,以后我尽量少写,不打扰大家看文。谢谢各位包容。 第55章   冀州之后,刀疤眼等人便再也没有停留,往媵州最北的漠城赶去。虽说漠城荒凉,但对于他们几人,就好比是老鼠掉进了米坑,等着他们的是白花花的花银和苏璃这个美人儿,个中好滋味,想一想,他们便是连路都赶得更快些。   而对于苏璃而言,她那日在看到叶盈点头之后上了楼,心知她定会告诉叶蕴,心下也满存着希望,毕竟叶盈必定是比她先至的锦城,照这时间算来,褚彧的人已经提前在媵州寻她了才对,虽说她当时不知是漠城,唇语说的也是媵州,但这至少能让褚彧只找媵州一地,总好过毫无头绪。   等他们终于到了漠城,中间接头人似乎已在漠城郊野为他们备下了几间大屋,只等幕后金主验货之后再付花银。   苏璃下马车时看到的正是连着的四间瓦片单层平房,最左边一间带着大锁的应该便是她和阿木皇子要待的地方。她往远处放眼眺去,入目的屋宅相隔甚远,零星散散,都没有几座,呼救也是不可能的了,褚彧何时才会来?苏璃看着这入目的荒凉,突然便有些怕了。   “把他们两先关进去,老八你守着,我们去睡一会儿。”刀疤眼虽看着苏璃眼馋,但这连续的赶路,他实在是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先睡个一个白日再说,反正已经顺利到了媵州,她是逃不了的。   于是,苏璃和阿木皇子一把被推进了暗房。   苏璃环顾四周,大概是怕他们逃走,这间屋子连窗子都窄的只有半尺,连孩子都过不去。不过还有个木柜,苏璃在里面翻找了几件能罩在身外的衣服。坐马车里还不那么明显,可是一出马车,漠城的春日,就好像锦城的秋季一般,阳光晒在身上都没热气。或许苏璃更不想承认的是,她此时,是真的有些胆怯了,寒意涌上了心头,可是,要如何不害怕呢。   “赛罕姐姐,我们还会再赶路吗?”阿木接过苏璃递过来的外衫,抬头问了问。   “大概是不会了。”这里便是他们交接的地方,到底该怎么逃?   “赛罕姐姐,”阿木带着几分犹豫,最后似乎下了决心,“我不是北拓的皇子,我阿娘是大梁人,我阿爹背着我阿娘偷偷拿我换了一百头羊。”   “嗯。”苏璃点了点头,她早就想明白,真正的北拓皇子,怎么会当初连侍卫都没带几个,还能吃得惯干干的馒头。   “赛罕姐姐,那我们会死么?”阿木又问了一遍,当初初见苏璃时问的问题。   苏璃忍下心悸,摇了摇头,“他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谁会来接我们?”   “我的夫君。”   刀疤眼睡了一整个白日,等到晚上了,精神彻彻底底地回了过来。   “喏,你们吃吧,老大给你们吃些好的。”老八扔了两碗一大一小饭菜进来,形容猥琐,对着苏璃意味不明的笑笑,便关上了门。   苏璃拿起碗,闻了一下,小的那份没什么特别,大的那份却是加了些药,不用想都知道是劣质的春.药了,她冷眼将饭倒在了角落。   “姐姐,我们一起吃。”阿木想了想,将饭碗凑了过去。   “好。”虽然不想与孩子抢食,但等了一日,一点动静都没有,褚彧还没找到这儿,苏璃必须保持清醒,她是怕,但不到最后她绝不能认。   过了半柱香,这是一般□□的起效时间,苏璃掐了掐自己的脸,硬生生掐出了几朵红晕,她猜到应该是有人要来带她走了,如果这间房她逃不出去,不如换一间有窗的。此时,苏璃手腕上的七彩也有感应似的有些躁动。   嘭——门被突地打开,老八看着苏璃脸上的艳红,贼贼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小娘子,跟我走吧,老大要同你谈谈心。”   苏璃紧掖着袖口,心里紧张不已,马上就要到最后一拼的时刻了。   “赛罕姐姐,你还会回来么?”阿木看着苏璃出门,仿佛回到了阿爹扔下他走的那一日。   苏璃没有回头,在门口拐弯之前,她点了一下头。   老八将苏璃带到了隔着三间平房的第四间,苏璃第一时间在门口望了一眼,有窗,或许,她还有机会。   刀疤眼才睡醒,如今正是欲望难纾的时候,此时一看到带着红晕的苏璃走进门来,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   “你们把门锁了,明日天亮前,谁都不许进来。”   “好嘞,老大好好享受!”老八咽了口水关了门,后面就轮到他们啦。   门啪嗒落了锁。   刀疤眼一下子脱了上衣,只剩亵裤,搓着手走近,看到苏璃罩着老气的外衫,“小娘子,这漠城冷得难受吧,哥哥来暖暖你。哈哈哈。”   他满眼都在苏璃身上,所以看不到苏璃背过的手,手袖里,一条细长白蛇吐着信子忽尔钻出。   “小娘子别害羞啊,你服侍的好,就做我的压寨夫人,我应了你不把你卖勾栏!”刀疤眼咧着黑牙,又近了一步。   “小娘子,你怎么不说——”就在距离苏璃还有两步左右的距离,刀疤眼色眯眯的表情僵在当场,脚背一痛,低头,一条白色小蛇,眼泛七色,恶狠狠地盯着他,又补了一口!   刀疤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蛇,直至一瞬倒在地上,小白蛇七彩则邀功似的回头雀跃窝在苏璃脚边。   苏璃的心在刀疤眼倒地的一刻,才结束了颤抖,她终于寻到了逃生的机会。   苏璃走到窗户一侧,在开窗之前,突然想起了阿木。   “姐姐,我们一起吃。”   “赛罕姐姐,你还会回来么?”   然而片刻之后,她终是打开了木窗。   ***********   落锁不久,门外守着的老五和老六,无聊心痒,有些想去偷看。   可是绕到了唯一一侧的窗边,竟然发现窗户里面罩了白布,还被关上了,只能又坐回到前门,听听声解解馋。   “你说咋没什么声音呢?”   “良家女人娇羞麽,你以为是妓馆里那些骚的么。”   “会不会出什么事情?”老六与瘦猴军师呆久了,心思稍微深一点。   “那小娘子要是反抗,都抵不过老大一只手,担心个屁。”老五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再睡会儿,明日还要把那小娃先送出去呢。”   翌日清晨,老五老六等到了日上三竿,里头还是没什么声音传出。   “老大还没好么?”瘦猴军师从隔壁房出来。   “没,也没什么声音。”   “老大?”仍是无人回应。   几人终于觉察到不对,咔擦开了锁,一打开门,竟然是空无一人,窗子却是开着的!   “人呢,老大呢?窗子怎么开了,昨晚还是关着的!”老五这可记得清楚。   瘦猴军师沉思一阵:“我知道了,那小娘子怕是趁大哥睡熟,就逃走了,大哥醒了发现没人便自己去追。”   “那为啥不喊我们呢?”   “大哥的脾气,想做啥便做,弄丢人了觉得丢脸了呗。”   “别多说了,”瘦猴军师从窗口看了看,按照草的折损方向,他往东边看了看,“应该是走的东边。”   “二哥,那咱们去不去追。”   “追,老大一个人,万一追不到呢,花银可要少一半!老六,你呆在这,和老八一起看着那小娃,不能再丢一个了。”   房里很快又是空无一人,没有人发现床底不远处的淡淡血迹。   瘦猴军师带着老三,老四,老五,老七,一起往东边的几个方向找去,老六则和老八守在阿木的门外。   苏璃在平房的入口草丛处从半夜蹲在快过午,终于看着五匹马奔驰而出。她把刀疤眼的尸身用椅子推进床底,就是想再拖住他们一阵,怕他们立马去换花银,这样就真的救不了阿木了。   他们一行人共八人,那此时还剩两人看守。   她小心地往前又潜了一点,直至能看清门口处的两人。   “六哥,我去撒泡尿。。”   “嗯。”   老六昨晚在门口,睡得不好,如今经过了一惊一乍,他又有些困觉,所以便没注意到,有一条白蛇,双眸泛着七彩冷光,一点点靠近。   ************************   初九手上拿着信一路奔跑着奔到书房,“公子!公子!”   褚彧的桌上摆满了一张张生宣,面无表情,每一张上都只有一个字:璃。   “公子,我们的人,在媵州漠城看到有着刀疤眼的人驾马车出现了,等我们寻到踪迹追过去之时,只发现了两具尸体,是被蛇咬伤致死,没有夫人!”   褚彧闻言猛地抬头,笔顿在宣纸上晕出一个墨点,“去媵州,即刻!”   ******************************   苏璃带着阿木一路只走马不能行的农田小道。此时她脸上是青草汁混着黄土,灰色的外衫罩住玲珑曲线,头发打散成普通妇人状,一根木枝随意拢了一下就算。   而原本头上的簪子,已经被她找离开那处几块沙地之远的农家,换成了一袋馒头,苏璃谨慎惯了,换完便不敢多留,拿完便走。   苏璃不知方向,又恐有人追上,只靠着一袋馒头,胡乱走了四五日,才带着阿木从漠城郊野走到了漠城城中。此地名为漠城,当然是沙土肆虐,但比起苏璃被关的那处,还是多了些人气儿的。   远远便能看到带着蔺字的军营,这里应该算是蔺家的地盘。   可如今该找谁?官府里都是蔺家的人,若此事是蔺新瑶做的,那她算不算是自投罗网,可是她要如何知道谁是褚彧的人呢?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来找她,苏璃心下黯然。   “赛罕姐姐,你看那边,有好多人。”阿木扯着苏璃的衣角,被苏璃带出来后,他便一直喜欢拽着苏璃的衣角,“我们去看看。”。   “嗯。”苏璃魂不守舍地被拉着走过去,是个重金寻人的榜文告示,原本她不怎么在意,在看到内容之后,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你看这江南的有钱人怎么找婆娘都找到这北地儿来了。”   “这这么丑的女人,怎么还能嫁个有钱人啊。”   “这么丑,我要见了,肯定忘不了!我得去找找,一百两呢!”   那告示榜上贴画着的是一个样貌奇丑无比的女子,右脸处一块斑驳胎记,拿着细针的手微扬起,露出手腕处的一串珠串。   *********************   褚彧是昨日半夜才到的漠城,一来便包下了漠城城中的客栈,能派出去的人,都早已派了出去,连初九,他都不要留下。   他来时想了一路,虽不知过程,但有一种可能是璃儿靠着七彩逃出来了,那她必定会来漠城寻救。   蔺家在媵州势大,他生怕苏璃逃到了漠城径直去漠城府,这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只要她看了,定能猜出他的用意,可是,无论哪边,为什么到如今都还是没有消息!   突然,门口一句熟悉的声音响起,褚彧忙抬起头,在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的那一刻,他的心霎时仿佛停住了一般。   “褚彧,你将我画的这般丑,就算是怕引人耳目,我都不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别人只看到丑女,女主在公告牌看到的却是自己:胎记,针,琉璃珠。这是男主给的暗号。在别人的地盘,男主虽然派人去找,但他猜女主逃出来了。怕女主直接找官府。蔺程知道肯定包庇自己的女儿,万一女主被蔺家扣了呢。。。所以男主也算想了一个暗号,告牌肯定有地址的,他想让女主看到,不去官府,直接来找他。。。 第56章   她就站在门口,算得上蓬头垢面,也看得出来的衣衫褴褛。   可是,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薄唇微张,褚彧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   她出现的太过突然,他不知为何横生了怯意,怕这是一个梦,就好像每一个夜晚,他醒来的时候发现的只有那一侧的冰凉。   直到苏璃不管不顾地撞进了他的怀里,那实实在在的柔软触感,才让褚彧强装了那么多日的镇静终于分崩离析。   他惊喜又小心地捧起苏璃的脸,手还在不住地颤抖,“你,你。。”   “嗯,是我,我回来了。”苏璃摇开褚彧的手,继续埋在他的胸口处,“你怎么才来找我。。”   闷闷的声音摩擦着衣衫传了出来,似撒娇,似埋怨,最似情人之间的低语。   褚彧紧紧搂着怀里的人,就差将她揉进身体里。他想问她怎么瘦了这么多,可受了什么欺负,又是怎样逃出来的。他要问的有那么多,可是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   “璃儿。。。对不起。”   苏璃听着褚彧在耳边的嘶哑低吟和他手心传来深怕她消失而抱得紧紧的力道,顿时心疼不已。   她那般说,只不过是看到日思夜想之人就在眼前,而生出来的莫名委屈,哪可能是真的怪他。这个傻子,莫不是又和上次坠湖一样,把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了。   苏璃从褚彧怀里探出头,对上他的眼睛。   “我没受什么欺负,七彩和阿木一起护着我呢。”   “也没饿肚子,用簪子换了一整袋的馒头。”   “一到漠城,就看到你的告示了,没什么耽搁的,你来的正好。”   又是这样,她和上次一样在笨拙认真地安慰他。   褚彧凝眸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是灰头土脸的模样,怎么却好似比平常还要让他心动。他那枯寂的一片荒原里,终于缓缓地重新抽出一支嫩绿的枝芽。   等到褚彧终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恢复如常,苏璃已经将这十几日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你说,你在冀州碰到叶盈了?”褚彧轻抚七彩的手一滞,皱眉问道。   “我以为是叶盈告诉你,我在媵州的。”苏璃想到了什么,眼神楞住,却是不敢相信。   “不是。” 褚彧吐出这两个字时候的脸色明显的不太好看,若是以叶盈的时机,早一点告诉,他直接来媵州,璃儿便能少受几天的苦。   褚彧的眼眸闪过杀心,在看到苏璃沉思不语时,才消了下去。无论如何,叶盈是她的朋友,若是她开口,他绝不会放过,可若是她有自己的方法,纵然他不认同,也不想拂了苏璃的心意。   “我想早一点回锦城。”   “嗯。”   “能不能带上他。”苏璃看了看还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阿木,已经跟褚彧说了他是假的,也不知道褚彧还愿不愿意带上他。   “璃儿想做的任何事,都不用问我。”褚彧摘掉苏璃头发上的一株杂草,哎,为什么她明明都已经这么狼狈,在他看起来反而是惹人怜呢。   “公子,找到夫人的簪子,说是换了一袋馒头!” 初九手上拿着一只发簪,急急地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穿着灰衣的苏璃。   “夫,夫人?!”夫人回来了?不然还有谁能不被公子推开?   初九脸上的表情还没从惊喜彻底转变到高兴,褚彧的话就把他赶了出去。   “准备两匹马车。”   “是,公子。”   初九才进的门,又退了出去,路上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才笑起来,嘿嘿,是真的诶。   ************   是夜,一辆马车从漠城出发,直到出了媵州,到达沧州城中的一家客栈前,车速才缓了下来。   浴桶盛着热水很快就被搬到了客栈二楼最东的一间卧房。   屏风后面,苏璃满足地泡在浴桶里,那些日子,那帮匪徒都不想着洗澡,哪会替她准备,就算真准备了,她也不敢啊。熬了这么多日,也只有逃出来的时候趁着夜色去了几次湖边角落。直到今日才算是真正的沐浴了。这么一想,苏璃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身上这么多灰,见褚彧的时候,脸都还是灰青色的,还扑在褚彧的身上,被抱了一路,那他都不知几次看到自己的丑态了。。。。   褚彧垂手执着书册,眼睛看向屏风后的黑色影子,看着她将头发别到一侧,看着她一会儿将头埋进水里,一会儿又探出来似乎在捂着脸,忍不住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洗个澡都那么不安分。   等到苏璃慢悠悠沐浴完走出来的时候,褚彧放下书册,闻声看过去。   她没有其他衣衫,所以身上穿的是褚彧带来的中衣,小小的身子罩在宽大的衣袍里有些轻晃,曲线的身子若隐若现,美目氤氲着湿气,裸.露出来的手臂玉颈带着沐浴后的红晕,像一颗艳虹色的樱桃,诱人无比。   褚彧的眼神随着她的走近变得越发有些暗。   “过来。”他说。   苏璃看着褚彧的神色,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几分,往褚彧那处走去。   其实经过这次的事,她觉得,若是褚彧想。。。那也是没什么的。。   苏璃坐上了床沿,感受到后颈处,褚彧的手指指腹时不时擦过,心怦怦跳着,他。。。   他的手小心地将苏璃的墨发,用干帕从上至下细细的捻过。   啊,原来他是在替她绞发啊。   苏璃的耳根一下子红了,自己在想什么,还以为。。。也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其他,苏璃轻声开口。   “我自己可以的。”   “我知道。”褚彧的声音有些低沉,不知道在压抑着什么。   “公子。”初九在门外敲门。   “进来吧。”褚彧拉起薄被,盖住苏璃。   初九进门后目不斜视,把水盆放在桌案上,又进去把苏璃的浴桶搬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待褚彧将苏璃的头发彻底绞干之后,他才推着轮椅往屏风后去。   “璃儿,你累了就先睡吧,我还要去清洗一下。”   褚彧在王府里素来是由初九扶着进浴池的,如今这种普通客栈何来浴池。浴桶壁高,要他被人抱着放进浴桶,那他肯定是不允的。如此也只能将就这几日,跟中毒那次一般擦身了。   “那我帮你拧巾帕。”苏璃准备起身,反正上次也是她替褚彧拧的。   “不用,去睡吧”褚彧温声道,少有的坚持。   直到看着苏璃上了床,褚彧才绕到屏风后面,翻开薄毯,看着身下的一处昂扬,俊颜微赧。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再与她对着,自己怕是真的要忍不下了。   他看着苏璃从屏后出来,贴身穿着他的里衣,带着他身上的药香,那种仿佛融为一体的香软柔腻,让他当时脱口而出,要她过来,他,在那一刻是真的克制不住的想要她。   可是。。。   他挑开亵衣,自己身上一道道斑驳的疤痕,哪怕用了黎老的药膏,还要几日才能消褪。大腿内侧因着来的时候骑马,在马背上磨出的血泡,此时也已经将衣料染出红色。   这种样子怎么能让她看到?   苏璃躲在床栏边,透过屏风的缝隙,看着褚彧咬牙给自己清洗上药,眼圈一下子红了。重逢至今,她只顾着自己欣喜,竟然一时忘了褚彧当初被马拖行的事,亏她还是个太医!   苏璃咬了咬唇,强忍住心口的苦涩没出声,偷偷跑回去里侧躺着。   一柱香之后,褚彧才清理完换了洁净的衣衫上了床,还以为苏璃已经睡了,谁知一躺下,她便翻身过来一把抱住褚彧,不经意地滑过他的手腕。   待确认伤势没什么大碍之后,苏璃的心才稍稍放下。继续将头窝在褚彧的肩侧,手则避开他的伤处,轻柔地揽着他。   “璃儿,是不是还在害怕?不会了,不会再有人能伤着你。”   褚熠的死士已经到了,如今尽数在他们身侧。这些人,以后都会是苏璃的,他绝不会再让她涉险。   苏璃摇了摇头,她明明是在心疼他。   褚彧勾着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别怕,很快我们便能赶回锦城了,很快。”   很快,便能到算账的时候了。 第57章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月光皎洁,璃王府后门前停住了一辆马车,待里面的人进了府门,马车一瞬而过,仿佛从未停留。   王府内院,玲儿翘首等在门口,她一早便得了信,说王爷王妃今夜会回府。直到看到走进院门的苏璃,玲儿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红着眼上前施礼。   “王妃,您可是受了许多苦?”玲儿施完礼,起身扶过苏璃,声音有些哽咽。   “没有,不过是吃的差了些。”苏璃柔声说道,其实这也算是实话。   褚彧来的路上已经告诉她,玲儿在苏璃被劫持之后,便向他坦白了身份,如今也算是璃王府的人。   “王妃。。”玲儿婆娑着双眼,这等事,哪可能只是吃的差一些。   “傻姑娘,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苏璃看到她这番神情,心里一软,捏了捏玲儿的小脸,一边拉着她进了房门。   卧房与她离开时一般无二,纤尘不染。苏璃进了门却径直往紫檀木矮柜那走去。   “王妃,您找什么,我来替您寻。”玲儿两手抹了抹眼泪,跟着苏璃走上前去。   “没事,我找着了。”苏璃看着手上的针包,那结扣正是她惯有的打法。她就知道,褚彧这十几日定没有好好吃药。   “玲儿,去书房与王爷说,让他今日回来早一些。”   “是,王妃。”   此时,与璃王府的宁静温馨不同,未央殿里,守在殿门口两边的宫人脸上满满皆是惧色,大气都不敢出,深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的动作,里面的火气便能蔓延到外边来。   李妍熹坐在贵妃椅上,美目圆瞪,正对着跪在地上的四王爷褚樾大发雷霆。   “是谁让你将人送到媵州?还匿名报信给刑部?”   “母妃,儿臣只是想,若送到媵州,那蔺新瑶的嫌疑便更为明显呐。”   李贵妃气极反笑,殷红丹蔻的右手指着褚樾,“明显?你可知刑部和大理寺官员共几人?”   褚樾不知道李贵妃的意思,磕磕跘跘地说道,“五品之上,两处拢共十余人,至于低品阶的,儿臣也不知,怕是要过百。”   “好,好个上百余人。如今你都帮他们查完了,你让他们查什么?查你与北拓的交易?还是查你唆使蔺新瑶的罪证?”   李贵妃气不过,又继续说道,“借刀杀人,便只能起个头,后面撇的一干二净都来不及,你倒好,硬贴着往上。”   “母,母妃。。”褚樾闻言,脸上有些赧色。   “如今人未找到,案子未结,若是柳正月与张继安查无可查,从北拓处着手,你该如何?”   “母妃,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褚樾此时也后悔万分,若不是母妃如今被禁足,他见的机会少了许多,也不至于如此没有商量。这么一想,褚樾心里便更恨太子几分。   李贵妃吃了口木花茶,待到心头的火稍微降下去了一点,才开口道:“将案子结了。你既然要污蔺新瑶,那便做到底,杀了苏璃,找回北拓皇子。将蔺新瑶的动机钉死,案子一结,刑部便没有理由再查。”   “是,可是。。”褚樾脸泛难色。   “你不会要与我说,你绕这一圈,把人弄丢了?” 李贵妃重重地放下茶盏,声音有些阴沉。   “母妃。。我。。。”   茶杯四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未央殿,当巧砸在褚樾的脚边,也震的门外的看守抖了一抖。   “还不去找!”   “是!”   ***************************   初九推着褚彧,目送苏璃进了卧房之后,才往书房走去。   “公子,除了死士和王府的人,无人知晓夫人已经脱险。”初九关上门,转身对着褚彧回禀。   “嗯。”褚彧应了一声,随即说道“去和言相说一声,他想做的事,可以做了。”   “是。”   褚彧习惯性地提过楠木桌上的杯盏,指腹摩挲着瓷壁,“明日,我们去柳正月那一趟,顺便带上阿木。”   “公子想给阿木一条活路?”初九疑惑道,若是阿木死在大梁的境内,皇上必定大怒细查,只要公子稍加推波助澜,就能将太子和四王爷同时重创!   在初九看来,他重视的人无非是褚彧,如今多了一个苏璃。再多,就没了。公子是要成大事的,就算死一两个无辜之人,在他看来也无不可。   “留着他罢。”褚彧的眼神看不清情绪。   初九所想,他自然知道。可若是如此,蔺新瑶便只有被教唆之罪,以她太子妃之位,不过是小惩大诫,那是他绝不愿看到的。   还有一点,纵然他不想,也还是得承认。   在苏璃被劫持的那段时日里,阿木以他不过七八岁之躯,终是替他护住了苏璃。   这些原本是他要做的,如今却被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做到了。   他不喜欢欠着别人,更不喜欢因着苏璃欠着别人。他想要这天下,便自己去谋夺,绝不会以让一个女子愧疚一世为代价,尤其这个女子,还是他的璃儿。   “是,公子。”   初九看着褚彧明灭变化的神色,心里却丝毫没有怀疑。公子说的,永远都是对的,从他被救的那一刻开始。   门边此时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是玲儿的声音,“王爷,王妃让奴婢来传话,说是让王爷您早些回去休息。”   “好。”褚彧应了一声。   初九听着声音,玲儿似乎走开了。   他转回头,继续等着公子吩咐,夫人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公子自然是有许多还要谋算的,不过他料想今日公子定会比前几日要早一些回房。   “初九。”   “在,公子!”   “推我回房吧。”   “。。。。。是。”   于是,玲儿前脚刚进门,苏璃闻声抬眼,便看到褚彧跟在后面也进来了,初九则立刻识相地拉着玲儿一道出了房门。   “今日回的那么早?”苏璃换上了自己的一袭杏色锦衣,妥帖正好,入目的肌肤如初雪晕着淡粉桃花,青丝披落一侧更添了几分妩媚。   “你每日叫我,我每日都可回的那么早。”褚彧带着笑意靠近苏璃,余光瞥过苏璃手上的针包。   “你断了几日的药,我替你再施几针。”苏璃翻开针包。   “嗯。”褚彧搬开腿上的软毯,撩开衣袍,露出的锦丝里衣,带着垂感描绘出修长匀称的腿的形状。   苏璃右手别了一下鬓边碎发直至耳后,凝神伏在褚彧的膝腿上,隔着里衣将数根金针没入褚彧的若干个穴位。   “用针是个急法子,不能多用的,对你身子不好,以后你可不能再漏掉了。”   “嗯。”   只是待苏璃施了一会儿针,褚彧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每每要刺到他的伤疤之处,苏璃便会柔声提醒他一句,一两次便罢了,偏生每次都如此。   “璃儿,你是不是看到了?”褚彧试探地一问。   “嗯,在沧州你沐浴的时候,都看到了。”苏璃闷闷地拔下最后一根金针。   “那,”褚彧停顿了一会儿,俊颜展笑,“璃儿那么喜欢看我沐浴,一会儿便随我去浴池,让你看个够可好?”   苏璃闻言蓦地抬头,暗暗咬唇。明明心里方才还在忧心他的伤,如今又被他一句认认真真的调戏话,弄的又羞有燥。   这个人怎么每次都喜欢不按路数来答她!   褚彧见她终于笑了,才放下心来。璃儿的心那么小,装他一个便够了,哪还要放那些无聊东西。   “我真的要去浴池,你等我一会儿。”褚彧恢复了温柔神色。   “那你快一些。”苏璃脱口而出。   “怎么,我不在,你便不要睡了?”褚彧只是随口说一句,也没准备苏璃回答,可是就在快关上门的时候。   他听到苏璃细若蚊吟的一声,   “嗯。”   褚彧合上门,抬眼看了看天上月色如纱,嘴角倏尔扬起好看的弧度,呵,真是磨人。 第58章   翌日寅时,天还未光,奉天殿里已有宫人进行洒扫,准备参朝的官员来的早的,此时已在宫城正门外等候。   言府西苑是灯火通明,东苑则是一片暗寂,两苑仿佛是隔着中线的一昼一夜。   西苑里,管家老耿正习惯性地替言玄亦换上朝服,   “老爷,这几日您心情差的,奴才都不敢与您说话了。”老耿站在言玄亦背后,小心地替他扳正朝服的方心曲领。   “呵呵,今日,你看我心情如何?”言玄亦两手垂开,由老耿套上绛纱,闭眼开口道。   “老爷可是从昨日晚上高兴到今早了。”老耿边笑边弯腰挂上锦绶,不然他哪敢调侃几句。   言玄亦缓缓睁开眼,笑道,“是啊,怎么能不高兴。”   昨夜,褚彧传来的消息,璃儿毫发无损地回了王府,他这几日悬着的心才好不容易堪堪落地。   言玄亦眼角寒光一闪而逝,蔺程既要护他的独女,难道他言玄亦就不要么?   等老耿为言相整理好朝服蔽膝,言玄亦见他似有话欲说不说的样子,停下脚步向右后的管家开口道,   “你在我身边十几年,有什么事是不好说的?”   既然言相这么说了,老耿也就不再犹疑,“老爷,长公主,她在府外又养了一个院子。”   “随她去吧。”言玄亦闻言转过头,神色轻松,复又往前门走去,“备马,上朝。”   “是,老爷。”   当日,时值元德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五,朝会从寅时末一直持续到午时,个中场面好似雀喧鸠聚,沸反盈天。   原因无他,乃是御史大夫方怀瑾得了匿名举检,劾奏正守在媵州的镇国大将军蔺程贪污军饷一事,言辞凿凿。   而以言相为首的太子一派自然是怒斥此言不实,凉了边关将士之心。言相更是躬身出列,以其辩口利辞,提及蔺家世代忠良,战功煊赫。更有甚者,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暗喻蔺程功高盖主,祸遂降之。   梁淮帝听之勃然大怒,即命户部尚书上官显于朝堂之上,翻查历年媵州军饷之配给,果然发现数次军饷间隔虽有半年,而粮草仓和库房记录却是只隔月余。当时负责此事之人,正是老家在媵州,且已回乡的前户部右侍郎章邯霖!   梁淮帝气极,命大理寺张继安将劫持之案尽归于刑部,由其主查蔺程之案,责令半月为限。   然纵是如此,言玄亦依旧对蔺家的维护不减,气的梁淮帝最终拂袖离朝。   “姑父,姑父。”宫门外,太子褚恒紧跟上言玄亦的步伐。   “我与你说了多少次,在外头,要喊我言相。”言玄亦边走边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褚恒自知言玄亦对事的严谨,随即改口,“言相,我觉得方才在朝堂上,你为蔺家说话,父皇反而更是生气。”褚恒有些愧疚,毕竟言玄亦是因为他,才得罪的梁淮帝。   言玄亦脚步一顿,忽尔笑道,“恒儿,这次你是聪明的。”他说完大步向前,徒留呆在原地,没听懂他话的褚恒。   朝堂正剑拔弩张的时候,璃王府的内室才稍稍有些动静。   苏璃半途不知为何醒了几次,褚彧都是圈抱着她,她贪着暖意,便又昏昏睡去。待她睡够了,不自觉地翻了一个身,才发现褚彧一早便醒了。   “醒了你怎么不起?”苏璃将薄被拉出一些空隙,日头上来了,内室里便有些暖。   “才醒的。”褚彧动了动有些酸的手臂,他看着苏璃来来回回醒了又睡过去。苏璃自己不知,从她回锦城途中开始,她晚上便偶有发梦,嘴里也不知道碎念些什么,然而一看神情便知不是什么好梦,这让他止不住的心疼。   所以褚彧每晚都要和她一时入眠,一整晚都搂着她,这样才能让她安心一些。   “璃儿,我今日要送阿木去柳府。”褚彧见苏璃有些闷热,也替她在被中撑出了些空位。   “嗯。”苏璃明白,阿木名义上还是北拓的皇子,交给柳正月才能将他光明正大地送回北拓,阿木也才能见到他阿娘。   褚彧看着苏璃,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璃儿,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   “什么事?”苏璃不期然对上褚彧的眼睛。   “你为何,将以后会用的药方都写在针包里。” 就好像,随时都要离开一样?   苏璃笑了笑,“原来是这个,那不过是我的习惯,就跟打那个绳结一般。”   褚彧见她神色如常,心里的不安减弱了几分,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他大概是有些杯弓蛇影了。   陪苏璃食过午飨之后,褚彧与阿木同坐一骑,由初九在车头驾着马车,不疾不徐地往柳正月府中行去。   马车内静默了一会儿,褚彧先开了口。   “阿木,你想回北拓么?”   “想”阿木点了点头,“阿娘不知道我被阿爹卖了,我想回去找她。”   “我带你去见的人,是能送你回北拓的。”   “真的吗”阿木脸露惊喜之色。   “嗯,阿木,可还记得我说的?”褚彧对着阿木是在外的一片温和之态。   “记得,我不会说大梁话,不管何人问起,便用北拓语答他们,我是在半途被扔下的。”   “你若回了北拓,也不可告诉任何人,有人知道你是假皇子的事。”褚彧继续嘱咐道。   初九正坐在车帘外,听着车内动静,不禁感慨公子果然是爱屋及乌的,对阿木说的比对他往常说的还要细致。   “嗯,我记得了。”   该嘱托的嘱托完了,褚彧不是多话之人,马车顿时又回到了最初的安静。   “王爷,您就是赛罕姐姐的夫君么?”这次是阿木忍不住出声。   褚彧听到这句不自觉坐正了些,脸上的笑意加深,“嗯,怎么,她提起过我么?”   “唔。。。。每次我们累了的时候,赛罕姐姐便告诉我,她的夫君一定会来找她。”阿木低头说着,一边摆动自己的衣角,说起来,他还是有些舍不得赛罕姐姐的。   褚彧将眼神移到窗外,看着掠过的街边风景,脑海里却是那个直到现在还睡不安稳的苏璃。   他的璃儿从来都全心的相信他,他这次怎可让她失望。   马车在快到柳府正门之时,渐渐放缓。   柳正月刚从朝堂下来,朝服都还未来得及换,便已经等在门口。拜帖是昨日便下的,可谁知今日早朝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拖了这么许久,他一下朝会便赶了回来。   “下官参见璃王。”柳正月对璃王有过一面之交,上次钱引楼一事又得了璃王的提醒。他对璃王,还是有存着几分欣赏之意。   褚彧自下了马车开始,便换上了一副神色,古雕刻画一般的俊美的容颜却带着浓浓愁意,“柳尚书,请起。”   “王爷请进。”柳正月让开主路,前面柳府仆从开道,由初九推着褚彧先进的柳府,他则跟在后头,只不过,柳正月看向初九一边的孩童,他又是谁?   柳府大半都做了梅园,因此正厅离大门不远,不多时便走到了。   “不知璃王此时前来有何事吩咐。”柳正月挥退倒完茶的仆从,他讲话向来不爱拐弯抹角,此时无梅可赏,璃王想来也是无心赏花。   “柳尚书,我来,是要将北拓皇子交给你。”   “王爷,您是说,他?”柳正月闻言站起身,看向阿木时一脸惊讶。   初九带着阿木迎上前,弯腰施礼,“柳尚书,公子派的王府随从,在燕山关外找到了不会说大梁话的孩童,公子在下马坡见过一面,因此便认了出来。”   初九边说,边将阿木领到柳正月身侧,阿木则是装的一脸懵懂的模样,初九心道,这是个机灵的,难怪能陪着夫人逃出来。   “王爷,您上次已经帮了下官一次。如今这北拓皇子,您若是直接交与陛下,必定能得龙颜大悦,何必给下官捡了便宜?”柳正月直言心中疑惑。如今北拓皇子失踪,若是说句实话,他比起闲散王爷的一个毫无倚凭的正妃,要重要的多,那可是牵扯两国交好之事。   褚彧要等的正是柳正月这一句,“柳尚书,所以,我是以他为筹码,求你一件事。”   “王爷请说?”褚彧不迂回的态度,柳正月点了点头,有几分受用。   “我想求柳大人,给我璃儿的消息。”   柳正月一愣,旋即不经意叹了口气。褚彧的话太过人之常情,让他都不忍拒绝。   只是,梁淮帝如今已经将此事全权交与他。当初怕牵扯甚多,皇上的意思是秘而不宣,凡事先等皇上有了决断再可对外,可如今。。。   “王爷,陛下的意思您应该能明白,下官也是不敢违逆啊,还请王爷亲自送北拓皇子入宫。”   褚彧对柳正月的反应没有显得吃惊,只见他推着轮椅缓缓向门口行进了一些,正对着梅园的入口处。   “正月,可还记得那日梅园,你与我说的那句。”褚彧转头看向柳正月,“若是眼前人尚在,那珍惜也还未晚。”   “我以为,你是最能与我感同身受的。”   褚彧的声音有些轻颤,那话中的悲凉之意,瞬间触动了柳正月的心弦。   若不能感同身受,何以他身居高位,如今还是鳏夫一个。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他也是深受其苦,却终究无人可诉。   罢了,柳正月摇了摇头,陛下想来也是能理解的吧。   “王爷,下官的确得了些线索,王妃人在媵州,我已派百余人搜查,只不过。。。”柳正月叹了口气,不忍再说下去。   “谢柳尚书。”   褚彧垂下睫羽,虽说不过是演一出戏,但当他说出那些话时,仿佛真的回到了没找到苏璃的那段时日,那种感觉,便是只想上一霎,都要缓过好一阵。   一直到了马车里,看到走之前苏璃递给他的外袍,褚彧的心才切实感受到苏璃已然回府的真实之感。   “公子,如今要到了柳尚书的话,我们便能遮掩媵州的眼线一事了。”初九坐在马车前位,边说边扬了扬鞭子。   “嗯。”褚彧应道,在他的谋划里,此事是最重要的一环,若是不成,虽有替代之计,但也只能是差强人意了。   “公子,您说,四王爷知不知道北拓皇子是假的?”   “他不知。” 不然也不会如此着急地在媵州寻找阿木。   “那不就是北拓摆了他一道?以前看他可比太子聪明多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初九冷哼一声,北拓无诚意和谈,送来个假的,褚樾定然是许了好处才让他们提前到了下马坡。借蔺新瑶害苏璃之心,让劫匪‘顺手’带走北拓皇子,再由他找到,当然能打击太子士气,而北拓不过是将一个假皇子置于险境,自然也是乐得接受这渔翁之利。   褚彧靠在椅背,没有回初九的话。若不是李贵妃被禁足,以她的手段,此事不日便会结案,苏璃也活不过出关。终是因着褚樾的多此一举,才给他们拖了些时日。   “初九,再赶快一些,我答应了璃儿要陪她用晚膳。”褚彧撩开窗纱,看了看天色。   “是,公子!”   喝马声划破黄昏的斜阳余辉,马车逐渐隐没在大道的尽头。   入夜未深,飞霜殿里,梁淮帝用过晚膳,坐在案台前翻开白日剩下的奏折,张福全则如往常一般站在一边伺候。   见梁淮帝似乎心情不差,张福全状似随口提了一句,“陛下,今日朝会上可真是吓死老奴了。”   “哦?”梁淮帝的神情不似早朝时那般难看,蔺程在媵州三十多年,略微动一动,也没什么,他早上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让人看清他心意。   只不过如今劫持一事,似乎矛头都指向蔺新瑶,他原本是有些不信,也不信蔺新瑶有这个耐心送人至媵州,但柳正月方才将北拓皇子送进了宫中,难道当真不是樾儿?   “老奴是被言相吓到了,言相在朝堂,竟然敢对陛下如此不敬。”张福全抬眼小心地说道。   梁淮帝听了,哼了一声,“他有什么不敢的,当初新晋状元,身无半点官职,就敢拒了朕的赐婚,如今他当朝一品,说这些又算的了什么,他要是不帮着蔺程,朕反而觉得奇怪。”   “此事奴婢也记得,”张福全回忆道,“不过后来言相还是后悔了,硬是用北拓和书求得陛下的首肯,还是娶了长公主。”   “哼,他以为朕的皇姐是挥之则来呼之即去的么?北拓的和书算是便宜他了。”梁淮帝话锋一转,“不过,朕到如今也不明白,不过隔了三五日,以他的性子,竟然会回心转意。”   “陛下,奴婢想着怕是在宫里头见了大长公主的昳丽容貌,动了心。”张福全笑着说道,梁淮帝与长公主一母同胞,他夸几句总归没错的。   梁淮帝笑了笑,这种事,他也懒得去想。   “柳正月上次的事办的就不错,此次又找到了北拓的皇子,朕果然是没看错人。”   “陛下,可如今,璃王妃还是一无消息,如此看来,此事是针对璃王妃的了?”   梁淮帝皱眉,“彧儿无事,正妃再选亦可,至于蔺新瑶。。。”就让柳正月慢慢查吧,若真是她,毕竟还是个太子妃,他也不想太子府再出一次丑,言到底,还是苏璃的身份,实在不值得他劳心。   张福全伺候梁淮帝多年,懂了他的意思,也不再就此事多言,“对了,陛下,王府里的人来说,璃王今日午后,去了柳尚书的府上。”   ************************   时间如弹指一挥,须臾间已过三日,依旧是寅时,然而今日的褚彧却是已经起身。   他轻手掖了掖苏璃的被角,大概是苏璃睡得太浅,饶是小心,还是弄醒了她。   “唔。。。几时了?”苏璃被褚彧用被子包成了一个小团子,声音从被子中透出来。   “璃儿,还早。今日我要上朝,等我回来陪你用午膳,想吃什么?”   吃?苏璃闭着眼睛,迷迷糊糊说道,“花生豆腐脑。。。”   褚彧忍住笑意,软声道,“午膳还吃什么豆腐脑。。”说完他将帐缦放下,挡住从窗口处渐渐闪进来的微光。   *************************   奉天殿里,漆金鎏柱,上首坐着一身明黄的梁淮帝,下首,满堂朝臣分立两边,手执笏板以记录君命,神情庄肃。   众臣站位以品秩高低排列,言玄亦站于左前,与他相对的右侧则是御史方怀瑾,各部尚书紧随其后。   自从北拓皇子送回来之后,虽说谈和之事还未定下,但梁淮帝的心情总算尚可。是以这几日的早朝,也算是平稳度日。   “蔺程的事情查的如何了”梁淮帝随口一问,不过才三四日,哪有这般快的,谁知。。   大理寺卿张继安出列,“禀告陛下,微臣前日着栗州刺史,就近取道沧州,去往媵州查探,已有眉目。”   “如此之快?”梁淮帝惊道,蔺程以他所想,做将军多年,贪些粮饷以作他用,他薄施惩戒,警告敲打一下便罢了,可是他未曾想到竟是如此容易查出。   “禀陛下,实在是媵州百姓妇孺皆知,刺史在街上随意问了几个人,便得了答案。”   此话一出,梁淮帝突然生出了怒气,连妇孺皆知的事,他与京都百官却是闻所未闻,蔺程在媵州到底做了什么?   张继安还要再报,正在此时,司礼监通传太监突然在殿外高声禀告,璃王请求觐见。   满朝官员顿时哗然,璃王是众所周知的毫无官职,又是残废之躯,从未上过早朝,甚至还有些新晋官员未曾见过这个传闻中温润如玉的轮椅王爷,他来能做什么,仔细想来,也只能因为璃王妃被劫持一事,可是他能如何呢?   梁淮帝此时怒气未消,疑窦又生,一番复杂情绪之下,他还是让张福全宣了璃王进殿。   褚彧被初九推着进了奉天殿,朝堂两边官员纷纷自觉后退,让出了中道。   在众人眼中,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容颜俊美,身着月白色银丝偏襟直裰,只是坐在那,便宛如一块无暇美玉,让人生不出半点嘲笑心思。   大臣们纷纷侧目,这样一个月华风清的王爷,今日是意欲何为。   褚彧看了初九一眼,初九知时机已到,虽然心里不愿,但这是一早公子便定下的。他咬了咬牙,左手环到褚彧的左肩,右手扶着褚彧的右臂,硬生生将褚彧带着,从轮椅上扶抱了起来。   这般在别人做了或许有些狼狈的动作,褚彧做来却只让人觉得惋惜,那天人之姿,竟然没有折损分毫。而下一刻,大家心里才是真的咯噔一下!   因为,璃王竟然在初九的搀扶之下,当着满朝文武官员,以残废之身匍匐跪在玉石地板,向着坐在台阶之上的梁淮帝扣头施了全礼。   朝堂上何人不知璃王府在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带着情绪再看那背影,此时便显得尤为孤寂,一抹不忍,在众人与梁淮帝心中深深扎了根。   “儿臣,叩见父皇。”褚彧带着六月湖水般温凉的声音打散了众人的思绪。   “彧儿,你这是。。”   梁淮帝看着在台阶下跪着的褚彧,眉头一皱,明明他早已免了褚彧的向上之礼,如今他当着这满朝文武,这样做又是何苦呢。   “儿臣要向父皇请罪。”   “彧儿你休得胡闹,你不涉朝堂,能有什么罪,等下了朝再说!”   张福全在一边听音知意,立马便下去要扶起褚彧。   然而褚彧却固执不起。   “儿臣不起,儿臣求父皇赐罪。”   梁淮帝无法,想喊人拖他下去又恐伤了他的面子,只得耐着性子问道,“你到底是要跟朕请何罪?”   梁淮帝的话音甫落,跪在玉石地板上的褚彧,在初九的搀扶下缓缓挺直背脊,素衣墨发,他就像是湖心中的是一叶孤舟,无力又固执。   他抬头看向梁淮帝的时候双眸微红,使得梁淮帝心里瞬间一痛。   “儿臣一罪,是被蔺程以将军之职要挟,欺骗父皇宁园坠湖之真相。”   什么?!梁淮帝大惊,他听到的是那前半句。   “儿臣二罪,是去往刑部尚书柳正月处,凭王爷之位,胁其告之儿臣正妃去向,是为媵州。”   “儿臣对父皇是不忠,不孝,对柳大人是不义,求父皇赐罪于儿臣,以正朝纪!”   褚彧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回荡在这金玉阙堂内。   他的罪一,明明是控诉蔺程藐视皇权,他的罪二,明明是点明蔺新瑶为劫持案背后主指!   那一字一句,与其说是一个王爷的罪己,倒不如说是喊冤。   堂堂一个大梁朝的王爷,到底是被逼到了何种境地,才成了如今这般的破釜成舟。   朝堂上突然的一片静默,梁淮帝沉敛的神色看不出怒意几何,只是那隐隐跳动的眉头,仿佛是山雨欲来。   柳正月位在官列,看向跪在他左前的褚彧,那一抹决绝姿态,突然间从心底生出一股敬佩,若是别人,怕是会觉得璃王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实在是有失身份,然而于他,这便是同道中人。   “陛下,微臣泄露办案细节,愿与璃王同罪!”柳正月面目肃然,从百官之中走出,毫不犹豫地跪地。   与璃王同罪,便是与璃王同进退,此时不啻于在梁淮帝的心头再添撒了一把火。   梁淮帝看着下首跪着的二人,依旧不发一言,他明知褚彧的心思,为了区区一个女人,竟然敢当着满朝文武说如此重的话,可更让他不可忽视的,是蔺程居然敢威胁他的儿子?在蔺程的眼里,可还有他这个大梁皇帝。   朝臣偷偷的议论之声四起,柳正月已然默认媵州之地,那便坐实了蔺新瑶之案,既然是到媵州,那蔺程蔺将军可知情?   趁这满堂议论之声,言玄亦斜眼看了大理寺卿张继安一眼,张继安垂眼会意。他紧接着躬身出列,“陛下,微臣方才所奏之事还未完,可要继续。”   梁淮帝如今情绪复杂,对褚彧所言也不知如何处置,此时张继安提起之前的事,正合他心意。   “说。”   张继安得令,便继续开口道:“媵州地冷,上一年漠城冻灾,蔺程以户部拨得的军粮饷,挪用至漠城城民赈灾,引千民交赞,此事广传于媵州街巷。”张继安下一句没说,广传于媵州街巷,大梁京都却是丝毫没有风声,这不正是意味着蔺程在媵州已是只手遮天的地步麽。   此时此刻,张继安话落,众人才是真的噤若寒蝉,在场的俱是五品以上,浸润官场多年,谁听不出张继安的话里有话。   贪污粮饷贪的是钱,而蔺程此举,贪的却是人心。纵然他是怜城民饥寒,但他借的是户部的饷银,长的却是自己的名声。   只是,张继安是否有夸大其词?个种曲折是否真是如此的街知巷闻?众人心里还是带着疑惑,但此时谁敢提出异议呢?   突然,就在大家只敢腹诽心思,无人敢直面梁淮帝的这一刻,言玄亦缓缓踏步出列,清峻的面容带着肃气。   众人包括褚恒都以为,他此刻还是如同上次一般要为蔺程说话,谁知他竟只有一句。   “微臣亦有罪。”说完,言玄亦一撩朝服下摆,直直跪地,“微臣误认蔺家忠良,以一颗赤子之心冲撞了陛下,求陛下降罪。”   朝臣们闻言皆是一惊,言玄亦是太子一派,连他都如此说,再看看此时瘫跪在地,一脸苍白的太子褚恒,那蔺程一事看来,当真如张继安所说,再无翻转余地啊。   众人便像是看到了风向一般,堂上跪地请罪之声不绝,似乎生怕晚了一步,便会惹怒上身。   梁淮帝坐在御案前,手捏成拳,冷眼看着台下百态。   他信了蔺程三十年,纵然他要贪,他也只准备小惩大诫,但是蔺程不该,不该贪的是他梁淮帝最在乎的人心!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系在蔺程一案之时,那湖心的扁舟处似乎起了一圈涟漪,有个安静了许久的声音忽然又重回了众人的耳边。   中道处,褚彧跪地的姿势未变,他的语气温和,似乎还有些轻,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气,想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父皇,朝堂之事,儿臣一无所知。”他看着梁淮帝,缓缓开口,对方才发生的蔺程一事毫不提及,似乎丝毫未放心上。   “儿臣今日所为,在父皇眼里,也不过是儿戏一场。可儿臣百无一用,便只能以这个方法来强求个公道。”   褚彧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示弱情态,让梁淮帝心底油然生出了爱护之意,毕竟彧儿的无用之躯,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啊。   “彧儿,那你想朕如何呢。”梁淮帝将蔺程一事先放到一边,他突然想听一听褚彧要的公道。   褚彧平静了半日的如玉容颜,在听到梁淮帝这句话之后,突然撕开了一条裂缝,他露出的惨淡一笑,直击场上所有人的心底。   “儿臣一介废躯,在遇到她之前,就好似白日无光,但倘若重来一次,儿臣宁愿一生沉浸于无边黑暗,也只愿她百岁无忧。”   褚彧的声音接下来陡然一升,神色也自悲凉变至无比决然。   “儿臣曾许了她一生一世,儿臣寻不到她是儿臣无用,但儿臣也绝不能让她平白遭遇无妄之灾。”   “儿臣愿削爵为民,只求将蔺新瑶收监于大理寺天牢。此生永不被赦,余生只与腐朽相伴,阴暗为陪,日日受着鞭心之痛,再也不得踏出刑狱一步!”   褚彧的语气坚决,没有半分寰转余地。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苏璃从来都不是毫无倚仗的,他便是她的倚仗。   梁淮帝看了看带着萎靡之色,已然神游在外的太子,再看向此时丝毫不肯让步的褚彧,他明白的,褚彧在逼他,为了区区一个女子逼他,让他连恨都有些恨不起来。   当着满朝大臣,说话至绝境,若他还是放了蔺新瑶,那便是告诉所有人他对蔺家的偏袒。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尤其是蔺程如今在媵州隐隐有只手遮天之势。   台下跪着这么多人,梁淮帝最终却只对着褚彧说道:“彧儿,起来吧。”   “父皇。。。”褚彧眼中带着湿意。   “朕,准你所言。”   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想告诉大家,男主也可以正面刚的。 第59章   旭光正盛,当光熹射到奉天殿的玉阶门口时,褚彧正好被初九推着出了殿门口。   褚彧抬头看了眼日头,眉头轻皱,快过午时,怕是来不及赶回去陪璃儿用午膳了。初九见褚彧神情,心忖方才也没出什么差漏啊,如何公子似乎心情不佳的模样。   “公子,可是方才有什么错漏?”   “无事,回去吧。”   “是,公子。”初九也不多问,推着褚彧向宫城外走去。   马车行地平稳,褚彧静坐着闭眼假寐。   此次蔺程的事虽确有其事,但在言玄亦的授意之下,其实还是夸大了。边关行军一事,偶有军饷拨的不够也属平常。所谓事急从权,蔺程担心户部一时批不下,影响军心,便说服章邯霖个中斡旋,连着拨了几次。   正逢漠城冻灾,蔺程也不过是用剩下的粮饷,帮衬了几家穷困之人,那所谓的街知巷闻,只是一些虚词罢了。   他这次是和言玄亦,分次铺垫,趁着梁淮帝的怒气,将蔺新瑶打入天牢。君无戏言,又是在朝堂当着百官的面颁旨,是以不怕梁淮帝会反悔。   如今梁淮帝已经派了黄延去媵州替下蔺程,蔺程一回京讲明缘由,梁淮帝念在蔺家军功,也不一定会真将蔺程革职。不过,梁淮帝经过此事,对蔺家必已起了疑心,以后,蔺家势力也是今不如昔了。   褚彧在诸多思绪间,已到了王府的门口。   “公子,直接用午膳么?”初九扶着褚彧下了马车。   褚彧看了看下摆的尘灰,“先去浴池吧。”   ****************   蔺新瑶在太子府里刚用过午膳,却看到突然冲进来的一群侍卫,心里一瞬间升起了恐慌。   这半个月来,她每天提心吊胆,好不容易以为事情过去了,此时怎么会来了侍卫!不会是来抓她的吧?   太子面无表情地跟在后头,他不想回府见到蔺新瑶,就在外晃了一圈,回来恰好撞上父皇派的侍卫过来抓人。   “褚恒,你怎么了,他们是皇上派来保护你的是不是?”蔺新瑶避过侍卫,上前拉着褚恒的衣袖,她还存着侥幸。   可是下一刻,她的手便被褚恒甩开,蔺新瑶的脸上满是惊诧。   褚恒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傻乎乎的储君,自来是她说什么便信,只要她对他稍微有几分辞色,他便能开心地继续将她捧在手心。   不是从来没有感动,可是一看到褚彧,她的不甘又会立马席卷而来,她最难受的不是无法嫁给褚彧,而是抢走他心的是一个比她低贱太多的区区医女。   褚恒嘴里带着些许酒气,兀自开口,也不看向蔺新瑶,“新瑶,我当初想娶你,除了因着你的身份,也因自小我对你的心意。我不算聪慧,想要什么便只会拿我有的来换,我拿着自己的真心,可惜换不到你的。”   褚恒说完此话,顿了一顿,看向蔺新瑶,“我从不知道,你对他如此情深。”   “你若是知道,当初也是他求娶的苏璃,你可还会如此执迷不悟?”   褚恒死了心的话语,捶打在蔺新瑶的心头,她怔怔地瘫坐在地上。   她知道的,一早就知道了。那日褚彧将话说的清楚明白,只差没有将她赶出去,可是她还是在不断欺骗自己。   可是她现在怕了,从在璃王府被褚彧掐的那一刻就怕了,原来,她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喜欢褚彧。   她看着褚恒,泪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怎么会,她竟然开始怀念褚恒的怀抱,那个结实的只属于她的怀抱。   侍卫首领从进门开始便站在一侧,如今见二人说的差不多了,才上前向太子施礼。   “太子殿下,卑职职责所在,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去吧。”褚恒拂袖,背过身去。   看着逐渐靠近的侍卫,蔺新瑶的恐惧登时到了顶峰,她不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但她不能就这样被带走。   “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太子妃,也是镇国大将军之女,你们想找死么?!”蔺新瑶哭着喊叫,可是褚恒却始终没有转过头来。   “蔺新瑶,你如今两者皆不是了。”一旁有个侍卫看不惯她此时还有的倨傲姿态,刺了一句,被为首的首领瞪了一眼。   “太子妃,卑职也是奉陛下之名,你还是跟我们走吧。”   “去,去哪?”蔺新瑶惨白着脸问道。   “大理寺。”   **************************   浴池被设在离书房不远处,初九扶着褚彧到了池边,自己便退到了屏后。   褚彧褪下里衣,他身上的疤痕渐淡,已经只剩下一些淡红色的残痂,丝丝缕缕,若隐若现,使得玉色的肌肤带上了一丝奇异的魅惑。   他扶着池壁下水,坐在浴池没入水中的大理石台阶上。   “公子,八王爷新派来的人到了,我已经将他们带到老宅了。”   “嗯。”   “公子,皇上这次没有削您的爵位,那我们在这风头之上,还要去汴州封地么。”   “自然。”褚彧淡淡地开口,这是他一早便得了梁淮帝首肯的,定下的日子他一天都不会推迟。   “那我们何时与外人说,夫人已经被王府仆从在媵州被寻回来了?”   “不急,再过十日。”   “好。对了公子,方才桃红姐姐还跟我说,塔曼来过。”   褚彧笑了笑,正好,他还想找她。五王妃还逍遥着,总得替她找些事情做做。   “五王妃的父亲在老家荆州,地契文书出了些问题,让她回一趟娘家吧。”   “明白了,公子。”   褚彧还在沐浴之时,苏璃则在房内,拿着笔杆,对着桌上的一纸生宣,迟迟未落笔。   她想写一封信与上官鎏云报个平安,可是叶盈一事到底要不要说。   她想了好几日,才算想明白或许叶盈误会了她与鎏云,她能理解,却是不能原谅。   可是又该如何?不提她还存着的隐隐愧疚,就单说这一件事,她难道狠得下心,让褚彧杀了叶盈么?狠不下心,又能报复其他什么?告诉鎏云也是于事无补,可是什么都不提,她到底也不甘愿。   苏璃叹了口气,笔尖轻蘸,最终还是只加了四个字,途经冀州。   褚彧沐浴完,一身蜜合色绸杭锦衣进房时,苏璃正好提完落款。   “璃儿。”褚彧靠近苏璃,桌上信笺旁边还放着一叠桂花糕。   “嗯,你还未用午膳吧?我方才让玲儿去准备了。”苏璃看了眼褚彧,褚彧走的时候与她说的,她是迷迷糊糊地都不记得了。   但听玲儿说他上了早朝,她便自己用了午膳。只是今日的午膳竟然是她想了一阵子的花生豆腐脑,也不知这厨子怎么这么知她心意。   “好。”褚彧瞥过苏璃手里的信笺。   苏璃未察觉褚彧的眼神,偏头移过桌上的桂花糕,“先吃这些垫一垫。”   褚彧及冠以后的饮食颇为清淡,偏爱素食,口味寡淡。可是苏璃给的,他当然乐意受,随即捻起一块入口。他咬的很慢,抿唇吃的很是清雅。   “你写的什么?”褚彧吃完了一块才开口道,明知道她写给谁,他还是忍不住问一问。   “我给鎏云写一封信,报个平安。不日我们便会启程去江南。我怕没机会当面与他说那些状况。”苏璃也不知道为何,看着褚彧,便忍不住详尽地解释。   刚一说完,转念之间,苏璃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还没有对外宣我被找到了?”那她能不能寄这封信,会不会被人利用?   看着苏璃为他着想的模样,褚彧原本听到上官鎏云的名字生出的郁气,瞬间消散。   “无事,我说过你想做什么便做。”他自会替苏璃处理剩下的其他事。   可是苏璃却摇了摇头。   “那我还是晚一些寄吧。”苏璃不是不信褚彧,但此时也没必要强做些节外生枝的事情。   此时的苏璃秀眉微蹙,心中似有所想,但褚彧吃不准,她是想着他呢,还是上官鎏云。   这感觉,让褚彧很不舒服,她现在既是对着他的,那她便只能想着他一个,于是,他心中一动,将膝盖抵在与他轮椅持平的椅面,手穿过苏璃腰后,一把将她移着从凳椅上移到了他的腿上。   “啊!”苏璃手中的信笺滑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便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褚彧的腿上,被他拦腰抱着,而自己的手也因为太过突然,害怕跌倒而不自主地环抱上了褚彧的颈后。   褚彧原本只是想小小施个惩戒,谁知火星子是他放的,遇到苏璃,便顿时变成了一团实火。   “怎么只给他写信?”两人脸对着脸,距离不过半尺,褚彧的气息有些不稳,扫在苏璃的脸颊。   这次不是药香了,是桂花淡淡的甜味,在苏璃的鼻尖流连。   “我与他许久未见,便想报个平安。。。。”苏璃小声道,明明没什么,此时她却被弄得心虚起来。   “许久未见就要写信么?”褚彧手紧了紧,距离便连半尺都不到了。   “嗯”苏璃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么,”褚彧的唇边漾起的一笑勾魂,“日日相见,又该做什么?”   苏璃的如雪肌肤,在听了这句之后,从锁骨处一路红上耳根,跟喝醉那次一样,眉眼有着三分醉意,偏偏已经如此勾人了,还要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咬唇羞意。   这要他如何还能忍。   褚彧染上情欲的眼眸终于丧失了最后一分克制,一低头便情不自禁地覆上了苏璃的樱唇。   那突然的欺近,唇上侵入了一阵微凉,苏璃脑子里好似一团浆糊,全身上下只剩下那一处还有知觉。   初时褚彧还只是蜻蜓点水,唇瓣传来有些酥酥麻麻,似乎与喂她药的时候也没什么分别。   渐渐的,褚彧却仿佛是不满足于这浅显的碰触,开始似有若无的吮吻,轻咬,撩拨的她难以自抑的轻吟了一声。而他的舌尖就趁此时,从唇瓣的缝隙破关而入,进而攻城略地,到最后变得狂热厮磨。   唇舌纠缠了一刻,苏璃已是瘫软在褚彧的怀抱之中,可是他却丝毫未见停下,好不容易攫到这清甜的味道,哪能让她这么逃走。   “王妃,奴婢将饭菜——”玲儿刚到门口,突然脸一红转过头去。   玲儿的声音一下子喊醒了苏璃,可此时褚彧的舌尖还在她贝齿游走,她耳后的红色愈深,作势便要推开褚彧。   然而褚彧却不让她走,右手从脖颈处一路往上钳着苏璃的身体,根本不给她一丝逃离的机会,唇舌相抵,硬是吻到苏璃不再推拒。   直到苏璃背后沁出了薄汗,褚彧才好不容易逼着自己从她的唇上离开。   “都被人看去了。”苏璃也不知道怎么了,能开口了,第一句是说这个。   “那以后我记得关门好不好?”   “嗯。。”苏璃回完了,听见头顶传来褚彧的笑,才发现自己话中的不知羞,顿时往褚彧怀里埋了埋。   “璃儿。”   苏璃抬起头,不知道褚彧又喊她作甚么。   “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为什么?”褚彧的眼眸似乎带着灿烂星河,他看得出苏璃的心意,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到。   苏璃点了一下他的心口,方才都这么放肆了,他还问她。。。可是,回忆起来,好像她确实也还未说过。   “褚彧,我喜欢你。”说这话时,苏璃脸上的红晕未褪,像一朵艳红的罂.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等了一阵,褚彧都没有什么回应,可是她脸上却突然又盖下一片阴影。   “怎么了?”   “还要。”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   提一下,后面有章节可能写副cp,章节名我会标明,明白大家有些不喜欢看,麻烦注意不要买哦。   可能大家只想看主线,但是剧情和副线,我也得提一下,谢谢包容。   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第60章   十日后,一辆马车停在了璃王府正门口,据璃王府的下人传出来说,是王妃已被寻回。   与此同时,兵部的抚远大将军黄延也将蔺程从媵州替了回来。   梁淮帝坐在正殿,看着跪在殿正中言辞恳切的蔺程。   “你说的当真?”   “陛下,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敢有多余心思。那几户人家,皆是微臣营中早年阵亡将士的老母幼儿。微臣都不知,何时传的满城皆知。”蔺程鬓角带霜,面容较之月前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那你可曾找过彧儿?”梁淮帝眼皮不抬,话锋一转。   “微臣的确曾求璃王放过新瑶一马。”蔺程明知褚彧说的是要挟,但是他却不能挑明,没有人证,如今早已是说不清了。   更何况是瑶儿错了,还错了两次,他还怎么理直气壮地指证璃王撒谎呢。   可是,他还是得求,瑶儿是他的女儿,纵是错到极致,他还是会有这个私心。   “陛下,微臣愿解甲归田,求陛下————”   梁淮帝垂眼看着蔺程,在他说出来之前打断道。   “蔺程,你该知道君无戏言。”   蔺程心里一阵绞痛,那便是不能放了!天地君亲,为人臣者,他不能再问,为人父者,他该如何啊。   “是臣,僭越了。”   蔺程这般的态度,梁淮帝还算满意,信是不会再尽信了,用还是堪得一用的。   “朕可以特准你一月去大理寺探一次,也可以答应你不对蔺新瑶用刑。”   “陛下!”蔺程抬头,这对满失去希望的蔺程而言,已是很好。   “不过,朕的御林军,还缺一个中郎将。。”梁淮帝端起茶盏,这是他昨晚想到的,如今蔺新瑶在大理寺,蔺程只这一个女儿,有这个牵制,蔺程以后就算是成了御林军总都统,他都能睡得安心。   至于蔺程有没有那个心思已经不重要,宁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千,才能坐稳这辛苦打下来的大梁江山。   蔺家将门世代守关,阵前灭敌。如今却从镇国大将军移到御林军中郎将,呵,这对于蔺程这样的武将,无异于画地为牢,可是。。。蔺程心下叹了口气。   蔺程闭眼跪地,“臣谢陛下隆恩!”   不同于正殿里的紧张气氛,西北边的翰林院此时是平和而又静谧的。   春秋馆内,正是上次科考的前三甲,陆经纶,上官鎏云,还有一个被世人遗忘了的榜眼---周平。   这三人中,二人皆是忙碌,陆经纶埋头在稽查年史,乐在其中。周平则爬在云梯整理历年理藩院档案,也是满头大汗。   唯独上官鎏云手上把弄着玄色玉骨扇,对着一个红色绸缎包住的长方形木盒发呆。   自从前日得了消息,苏璃已经回到了王府,加上王府的仆从亦有印证,他也算终于放下了担心。   这一轻松下来,就想起上月阿蕴的生辰似乎没办,生辰礼是他一早就备下的,每年都送了,今年总不能就砸在自己手里。   于是今日他便带了过来,准备下了值就去叶家。可是,他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绸缎不顺眼。   “陆经纶,你说。。。”上官鎏云看着红绸子顿了一会儿。   陆经纶是最爱读这些史料的,如今正看到精彩处,上官鎏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被打扰的他顿时觉得有些弱弱的郁气,可是转念一想,鎏云好不容易要与他讨教一番正事,他也不该拒绝,凭生出一股小小的期待来。   陆经纶的小脸不舍的从书册中探出头来,两手摆正,“鎏云兄,请说。”   上官鎏云没留意陆经纶这类书呆子的几番挣扎思量,接着说道:   “你说,这红色楠木盒外,还包着一层红色绸子,是不是在打开的时候,会有几分不经心挑选的味道?”那阿蕴看了可会觉得他不重视?   “。。。。。”陆经纶发誓,他以后再也不接上官鎏云的话茬,然而鎏云如今是他的朋友,他也不忍鎏云虚度光阴。   “鎏云兄,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是我等必经之路。陛下让我们来这翰林院,一是要我们读史,通史,进而跳脱出这世俗。。。。。总之你这样,很不好。”   虽周平没人理,且还在梯子上,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对陆经纶所言的赞同。   上官鎏云也点了点头,“哎,我还是先去换一个浅一些的绸缎吧。”   “。。。。。”   “鎏云,你可是要送给你家夫人的?这般细心?”周平看着陆经纶垂头的可怜样子,忍不住插话道。   上官鎏云摇了摇头,“不是,是一个朋友。”   陆经纶原本不想再搭理上官鎏云了,可是听到这句话,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莫不是要送给璃王妃吧。   苏璃平安回府的消息也是鎏云与他说的,前段日子,他担心的可不比鎏云少。   “如是送给璃王妃,不如我与你一道去。”他也有几本在宽窄巷子‘顺便’淘到的医书,可以送给苏璃呢。   “回来了连一封信都没有,我才不去看她。”上官鎏云心思还在叶蕴那,这句话也是开着玩笑说的,可惜陆经纶这个正经人可听不出来啊。   “鎏云兄,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陆经纶皱着清秀的脸,从书堆中站起,那突然拔高的影子,一下子拉回上官鎏云的注意。   “王妃惊魂甫定,回到王府自是要好生休养,写信这等费心力的事情当然做不得,你不去看她,怎么还能怪她呢。”   上官鎏云好笑地看着一派正经的陆经纶,有句话他是早就想问了,“经纶,你是不是喜欢苏璃啊?”   “你,你,你。。你说什么?”陆经纶脸一红突然口吃起来,连连摆手。   上官鎏云忍不住大笑。“那你口吃什么?翰林院呆了这一阵,你结巴不是早就练好了么?”   “我,没,没,没结巴。”   “哈哈哈哈哈”春秋馆内传出一阵大笑。   就在这时,门外鎏云的书童云林突然进来了。   “少爷。”   “怎么了?”上官鎏云笑意还未褪。   “璃王府来了一封信。”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上官鎏云笑着接过信展开。苏璃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自己靠七彩逃出来,又遇到了褚彧,没受什么伤,让他不用担心。   但当他看到途经冀州四个字时,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苏璃一路精简,连抱怨辛苦都没几句。可是这四个字说了,又没下文,那到底有何意义。她向来不是说多余话的人。   上官鎏云的脑中花火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起身拿着锦盒便走。   “你去哪?”   “叶家。”   ****************   叶盈不肯和离,为了躲着上官鎏云,便一直住在叶宅。上官夫人性子和善,她自知小儿子不着家理亏,便也默认了叶盈回娘家的举动,只盼着自己儿子早日开窍,去叶宅将儿媳给求回来。今日还真给上官夫人求到了,不过,只求到了前半句。   上官鎏云知道叶蕴还在药藏局值日,他进了叶宅,便从门口开始喊,一路走到了内院。下人们都认得这个姑爷,又是上官家三少爷,谁敢拦着。   “叶盈,你给我出来。”   叶盈躲在房里,早些时候没听到苏璃的消息,她害怕。前两日听到了,她也害怕。   这些时日睡也睡不好,以前梦到苏璃向她索命,现在是梦到璃王府向她报复,整日的魂不守舍。   突然,她似乎听到了上官鎏云在喊她,难道,难道他回心转意了?叶盈把苏璃的事先放一边,急忙往门外走去,这一下,恰好碰上刚走到院内的上官鎏云。   “鎏云哥哥。”叶盈小声喊道。   上官鎏云不给叶盈机会多想,直截了当地问道:“我问你,你那日冀州回来支支吾吾的,是不是因为见到苏璃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叶盈神色一变,“我。。。我。”   “你真的见过她!”上官鎏云一看她神色便了然。   “我,我只是忘了告诉你们。”叶盈一阵慌乱,连扯得谎都那么的难以让人信服。   “跟我走,去璃王府。”上官鎏云气极,上前拉住叶盈,要带她去璃王府找苏璃道歉。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一道声音亘入,上官鎏云转过头看向院门那处,叶蕴竟然就在那站着,脸色是惯常的冷淡,手里还拿着一个药包。   那日叶蕴冀州回来之后,他便没再见过,可是阿蕴怎么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是他看到的如此,还是阿蕴对谁都如此。   鎏云心里想些有的没的,拉着叶盈的右手就不自觉地松开,叶盈一个闪身,逃到了叶蕴后面。   “鎏云,你这是干什么?盈盈不过是想家,回来住几日,你是要拉她去哪?”叶蕴凑巧回来拿一味药,就撞到了这二人拉扯的情态,强压下其他情绪,叶蕴不断提醒自己,要以哥哥的姿态面对他二人,这一压抑,脸色便遮掩的更为冷淡了。   上官鎏云回过神来,将拿着锦盒的左手往后放了放,苏璃的事也不想帮叶盈瞒着。   “你们那日在冀州,盈盈应该见过苏璃的,但是她却瞒下来了。”   叶蕴心里猜想了诸多可能,也没想到是这一件事。   他脸色一变,一脸惊愕地往后看向盈盈,这么一回忆,那日客驿叶盈的奇怪姿态突然就有了名目,“盈盈,所以那日在客驿,你。。。”   叶盈看此时是真的瞒不过去了,拉着叶蕴的衣袖,“我,我想反正总有人能救她的。”   “盈盈,你。。。你怎能如此!”叶蕴生气,但总归是自己的妹妹,他下不了重口。   可鎏云不同。   “呵呵,谁?你不就是那个人么?若是苏璃受了欺负呢,若是她死了呢,你可会有一丝愧疚?”上官鎏云厉声道。   叶盈心里是带着丝愧意的,但是一听上官鎏云为了苏璃对她如此的语气,那份感觉似乎又淡了下去。   “上官鎏云,若不是你喜欢她,要与我和离,我也不会这样做!”   “你说什么?你们要和离?”叶蕴上一件事带来的震惊还未完,这件事更甚。   “是,我要与叶盈和离,我一早就决定了。”反正说了,上官鎏云索性说的清楚。叶盈躲在叶家多日,他一直顾忌叶蕴,如今反正都说开了,他也不想再遮遮掩掩。   上官鎏云转向叶盈,“我那日就已说过,我对苏璃绝无男女之情,我欠你的,我可以还一世,你欠苏璃的,难道连个道歉都欠奉么?”   “你说你不喜欢她,那你还是都帮着她!”   “可这事是你的错。”上官鎏云冷声道,他的耐心向来不多,如今已经有些不想应付。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叶蕴不善言辞,根本插不上嘴。   “好,”叶盈低下声来,“此事是我错,我去道歉。”   她下一句突然拔高了音量,“但你心仪的女子到底是谁?我从小跟在你身边,你身边除了苏璃,还有什么别的女子。难道,你还能喜欢男人不成?”   叶盈此话一出,上官鎏云和原本一头雾水的叶蕴俱是一怔。   鎏云看了叶蕴一眼,他感觉左手的锦盒突然间变得烫手起来。他一直想着,与叶盈和离了,定是要和阿蕴说清楚的,这样捂着,实在是难受。现在,算不算是个机会。   “我。。。”   鎏云似乎被吓到了的模样,让叶蕴心中一痛。他突然害怕了,他怕从鎏云嘴里听到不堪和鄙夷,若真是如此,那还不如由他自己来说。   “你在胡说什么!自古阴阳为天地之道,万物纲纪,谁教你说出这等下作话!”   叶盈是一时心乱才口不择言,此时满腹委屈,再被叶蕴突然扬起的声音吓到,眼泪再也止不住,哭着跑到了房内。   叶蕴看着自己妹妹的背影,一阵懊悔,他自己心虚,也不知道在遮掩什么,竟然就那样脱口而出。   上官鎏云的眼睑却在他不注意的时刻垂下了一片阴影,下作,呵呵,原来他觉得这便是下作啊。   叶蕴看着盈盈跑进房,才收回眼神,“鎏云,你喜欢谁,我不管。但你既娶了我妹妹,就要对她负责。”   他在说的什么?上官鎏云觉得耳边的那两个字还在轰隆作响,叶蕴其他的话,他都听不清了。   啊,他看着叶蕴的唇语,好像说的是对她负责。。。   负责?都嫌他下作了,还负什么责。上官鎏云的眼神突然带上几分阴翳,嘴边是玩味的笑意。   “如何负责?不爱她,还要碰她的身子,要她为我生儿育女?还是不爱她,再纳个十几房妾侍让她看着,不如你选一个,我照做便是。”   “你不喜欢她,当初为何要娶她?”叶蕴听了这轻佻话,忍不住上前揪起上官鎏云的衣领。   “不试试,我又怎么知道喜欢不上呢。”   两人近在咫尺,鎏云脸上的满不在乎还有那眼里隐隐藏着的受伤的情绪,瞬间刺痛了叶蕴,这个人有什么好受伤的!明明受伤的是他妹妹,是他啊!   叶蕴忍无可忍,一拳砸向上官鎏云的脸。   鎏云看着叶蕴一脸的怒气挥来的拳头,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就直直地盯着叶蕴。   砰的一声闷响,那一拳,实实在在地落在鎏云的嘴边,瞬间渗出了血丝,连带着人也向后后退了几步,差一点就站不稳。   “鎏云,你。。”为什么不躲!叶蕴神色复杂。   上官鎏云手指挑过嘴角的血丝,没有回应,他被叶蕴的一拳打醒了。从他听到下作那两个字开始,他就好像是失了心智一般,只想极尽所能地刺他。可如今看到叶蕴的神情,才发现刺到了,心疼的也还是自己,那他又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夏风拂过,两人各自都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上官鎏云才重又开了口。   “阿蕴,这是你今年的生辰礼。”上官鎏云看了看叶蕴没有伸出的手,眼神一片灰暗,将红绸盒子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我。。。。”他想拿的,可是一想到方才还打过鎏云,那手根本伸不出去。   “我送了你十几年的扇子,今年也还是。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麽?”   “为什么?”叶蕴跟着问道,每次都是这样的,和他说话,便只能被他带着走,从小就是如此。   已经开始往院门口走去的上官鎏云哼笑了一声,转过头“你怎么还是这么傻,我要你问什么便问什么。哪有什么原因,我不过是懒得想罢了。”   “我已为她寻了一个好人家,开的是药坊。家世人品长相俱佳,不会亏待她,你放心吧。”   院子里,鎏云身上常带着的香气还未散,人却剩下叶蕴一个了。   他弯腰捡起鎏云放在地上的木盒子,小心地擦掉了带上的尘灰。   轻轻打开,是一把绛紫叠扇,果然是鎏云喜欢的那一种,那种颜色,要他怎么用。   为什么要送他扇子,叶蕴摇了摇头,他以前只是珍藏,从未想过。   今天鎏云提起,他才突然开始想,送了十几年的扇子,扇子还能有什么寓意么。   明明是鎏云自己最喜欢玩的物件,送给他有什么意思,大概还是他说的,懒得想吧。   上官鎏云出了叶家,回头望了一眼叶宅的大门。   将心头好,赠予心上人,到底是他心思太深,那个人看不懂,还是他心思太浅,那个人不想看懂。   可是无论是哪种,他一开始娶了叶盈,便是错了那第一步。   上官鎏云看向天边晃落下的夕阳,等到明日,它又该升起了,可是他和他的阿蕴,却再也回不去了。 第61章   上官家与叶家的婚事当初虽不算大办,但有着上官显这个户部尚书的当家老爷,在锦城也是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如今突然出了和离的消息,百姓们议论纷纷,难道叶家是又出什么问题了?   不过不久之后,不知是谁传出来正值新婚,上官三少爷晚晚流连于酒肆会馆,叶家女儿性子烈,这才铁了心要和离。   大梁民风不算闭塞,新妇改嫁,寡妇再嫁都算不得什么新鲜事。此事也算是在一众闺秀对上官鎏云的骂声中收了尾。   月色疏淡,上官鎏云一身酒气,被云林扶着进了上官府。一踏进苑门,黑洞洞有两个黑影一站一坐的在那,差点吓他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爹娘。上官鎏云拍了拍心口,挥手让云林点上了灯笼,苑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你们来怎么不点个灯。”上官鎏云随意地说道。上官家不是世家,没那么多规矩,上官鎏云散漫的脾气也有这一番原因。   “鎏儿,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迎上来的的是上官夫人虞氏。灯笼映下的鎏云,脸带着红云,眼睛里满是醉意。虞氏心里是又气又恨又心疼。当初要娶的是他,现在吵着和离的也是他,如今外头传的乱七八糟的,把她可愁坏了,以后还怎么娶亲!   “你先回去睡吧,鎏云这我来和他说。”上官显对着虞氏说道,语气柔和。   虞氏性子和顺,算是上官显的糟糠之妻。上官显临老也没纳妾,是以虞氏在其他事上更是以上官显为先。老爷都这么说了,她皱着眉,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出了苑门。   “爹。。”上官鎏云讪讪地喊了一声,做好了被教训的准备。   “酒喝的可还尽兴?”上官显头抬也不抬。   “不尽兴。”鎏云答道,反正对着自己爹娘,他任性惯了。   “那就过来再与我喝几杯。”藤廊下,上官显坐着踢了一下对过的椅子。   上官鎏云坐到了桌边,看着上官显替他斟了一杯酒。   “听说你这几天翰林院值日都没去?”上官显的语气平淡,没什么喜怒。   “嗯,以前休沐有多了没用。”上官鎏云喝了一口,啧,比外边寡淡。   “外面的传言是你自己传出去的,想给叶家稍微好点儿的名声?”   上官鎏云拿着酒杯的手一滞。   上官显见了上官鎏云的表情笑了笑,不等他说便摆摆手,“我也没指望你给上官家,长好的名声。”   “爹只是想问你,你若当真只是为了叶家的名声,做做样子便罢了,何必真的一身酒气?”   上官显的话一下子问到了上官鎏云的心尖上,他这几日每每喝酒都与自己说,是为了让传言更逼真些。   可到底还是骗不过自己,明明就是因为他心里烦闷,那一肚子的郁气怎么都纾解不开,翰林院也不想去,除了喝酒,他还能干什么。   “爹,我以后不会了。。。”上官鎏云对着上官显什么都不想说,毕竟除了苏璃,谁能懂他的感受,可是现在他对苏璃都带着愧疚,还能和谁说呢。   然而上官显却不想终止这个话题。   “你,是为了叶家小子吧。”   鎏云听到这话,猛一抬头,满脸的惊诧,连捧着酒杯的手都有些不稳。   “爹,你怎么。。”知道两个字梗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上官显眼皮一垂,叹了口气,还真猜对了。   “你与他相识十几年,为了他去太医署,又去羡城剿匪,听他的话都甚于我,你真当我是瞎了么?”   年过半百,什么场面没见过,惊也惊过,气也气过了,也还是自己的儿子。他如今隐忍着情绪,也只是不想让鎏云知道,他这个做父亲的有多少个夜晚不能安眠,才能像如今这般云淡风轻。   “原以为你可以娶妻生子,我自然也是希望如此,但没想到你最后。。。”   上官鎏云眼神有一瞬的寂灭,他垂下头:“爹,我这样,是对不起上官家。”   上官显拍了拍鎏云的肩膀,“你长这么大,对不起上官家的事多了,不差这一件。”   “我当初一介寒门,一步步到这个位置。太子和四王爷之争,我丝毫不敢参与,所谓的从龙之功我也不稀罕。我不过是求一个上官家家宅安稳,守住你娘和你们几个,你明白么?”   上官鎏云的眼圈染上红色,也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上官显离他那么近,近到能看清鬓角生出花发。   “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单单囿于情爱,这世上除了这些难道就没其他的了?那你当初做官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上官鎏云突然愣住。   “璃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考科举么?”   “要是我什么都没有,就护不了身边的人。我爹他会老,我大哥鲁莽,二哥太正直,阿蕴不通世故,还有你。”   可是如今呢?   他为上官家蒙羞,间接害了苏璃,也伤了阿蕴。取了探花之后,他好似回到了以前那个自己,无心仕途,何曾做对过一件事。那些他说过要守的人,哪一个能守得住。   明明是夏日,鎏云还是感到了一阵冷意。他眼里的醉意突然之间消散了,迷茫了这么多日,直到现在听了爹的话才发现,他的路到底该如何走。   上官显看着鎏云的神情,没有出声打断,而是一杯接着一杯饮酒。   上官鎏云拉住上官显又准备抬起的手腕,脸上的笑容似曾相识,“爹,不如我们探讨一下如今朝中局势。”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很短,但我觉得不能缺。我必须交代一下和离的后续和确定和离完的事。   这种也不好放番外。以及其实很多主线的剧情也要借着这种副线表现出来,比如叶盈之类,以及推动时间线。   虽然只有一点,我还是将它和主线分开。愿意看的人,我很感谢。最近写的慢也有些是因为数据很冷,心里有时候难受就会卡文,其实还是自己的问题,很抱歉了。 第62章   七月的夏意似乎是一下子侵袭而来的,六月末降了一场雨,没把这天气浇凉,反而是愈发闷热起来。   初九站在璃王府门口,宫里冰政司送来的冰车正停在那,黄花梨木制成的冰鉴就摆在上面。   “大热天的,辛苦公公了。”初九将一袋事先备好的碎银子推进冰政司做凌人的公公手里。   “哎哟,璃王真是客气。”公公声音有些尖尖地,笑着将银袋子收了进去。   桃红也站在门外,指挥王府的下人将整个冰鉴卸了下来,随后冰政司的太监才指挥着马车慢悠悠地往皇宫驶回去。   “桃红姐,公子说了,再过几日便要去封地汴州的平江城,用不了这么多,等分完公子夫人这几日的份量,剩下的也不用存着了,直接分给西苑好了。”初九对着与他站的不远的桃红说道。   “王爷是不是最近心情很好哇?”桃红抹掉额头的汗,她最近去书房整理,不小心碰坏了一个笔砚,王爷竟然只是对着碎片笑了笑,没说些其他。虽说王爷向来对下人没什么苛责,但是,这丝毫一句也不责怪,也让桃红有些奇怪。   “是啊,若是再呆下去,我看莫不是要发钱了。”初九嘟囔了一句。   “哈哈哈,初九,你这话可别让王爷听了。”   初九哈哈笑着,跟在桃红后面找着阴凉地走,一道去了冰窖,先剐了一个冰盏出来,想了想又如法炮制了一个。   书房门口,初九捧着一个冰盏,敲了敲门,“公子?”   “进来。”   初九背身关上门,“公子,冰鉴到了。翠园那边已经送过去了。”   “嗯。”褚彧正在桌前写着什么,没有抬头。   初九将冰盏放置在桌角,淡淡的凉气四散开来,给书房带来一丝凉意。   “公子,那几个歹匪已经抓着了,争打时死了一个,其余的该怎么办?”   褚彧执笔的手滞了一笔,一想起那些人对苏璃的觊觎之心,他眼里射出的寒光便能与桌角的冰盏冷气也不遑多让,“褚熠在西滇那不是驯兽么?既然食物紧缺,就送他们过去吧。”   “是,公子。”   初九听出了褚彧声音中的冷冽,反正这些人也确实活该,到时候定写信让八王爷多折磨折磨他们!   “塔曼进王府了么。”褚彧终于写完了给言玄亦的信,将之封起。   “进了,五王妃一走,五王爷耳根一软,塔曼也是厉害,哄着五王爷就进王府了。”   “好。”   褚彧推着轮椅从桌后出来,初九习惯性的接过,“公子,是要去哪?”   “翠园。”褚彧松了松衣领,这几日,他着实有些疲惫。   自从那日表白了心迹,褚彧是有心缱绻,可毕竟临出锦城,各中安排,事物繁多。每日进房,苏璃已经睡下了,他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好在来日方长,他倒也不急。   翠园之中,桃红送来冰盏之后便请退了,苏璃习惯地说了句多谢,便依旧坐在翠园的凉亭看书,玲儿则是在一旁用新长出的药草逗弄七彩。   两人一个是看书看得专心,一个是玩的专心,都没留意已经走到门口的褚彧和初九。   突然七彩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刺溜一下窜了出去。玲儿狐疑地往后一看,这才看到进了门的褚彧,而七彩已经枕上了王爷的膝腿。   “奴婢参见王爷。”玲儿想起那日的情景,偷偷看向苏璃。她那日是第一次见自家王妃的娇羞样,和现在这个淡然自若的样子可完全不一样呢。   苏璃在听到玲儿的声音之后抬头,褚彧已经行至她边上。   这些日子,褚彧似有所顾,晨出晚归,她也不常见到,只依稀记得半夜被他揽在怀里,那时迷迷糊糊,倒也没什么。今日乍一见到,最接近的回忆便是那一日在他怀里那样好几次。。。   脸上有略微一红,不过苏璃转念一想,明明早就成婚多日,再这样作态也未免太过矫情。这一番思绪下来,苏璃最后看向褚彧的时候,倒和平日没什么差别了。   “今日是得空了?”苏璃笑着随意地问道,顺手将冰盏挪开了些,那凉气方才是对着褚彧那边。   苏璃是无心一问,褚彧却觉得她应该是想自己了,再看她在外恬淡寡欲的模样,想起那天,他便恨不得再把她揉在怀里,哪管这光天白日。   可是,   “嗯,我还要去一下父皇那辞行,璃儿可还有什么想见的人?”   想见的人。。苏璃摇了摇头。鎏云与她回过信了,字里行间的愧疚,便知他猜到了叶盈一事。虽没有点明,但苏璃还是回了一封宽慰他的。至于其他人,还有谁,那个爹么。。苏璃垂眼,借着喝茶掩下了自己的情绪,她实在不想见。   褚彧知晓言玄亦之事,如今苏璃的情绪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有意引开她的愁绪,褚彧轻声开口:   “北拓虽不情愿,还是签了和书,阿木也回北拓了,他们不会与他难堪。”   苏璃的情绪果然被带着回来了一点,想起那些日子,阿木对她的维护,她脸上重新显现出笑意,“那便好。”   这时,园门口突然走进来了一个婢女,“奴婢参见王爷王妃。”   “何事?”   “王爷,有个叶家小姐说是要求见王妃。”   苏璃看了眼身侧眉头忽然皱起的褚彧,说道,“让她等一等,我去前厅见她。”   她虽没什么要与叶盈好说的,但是找上门来了,总归要个了结。   “璃儿,我先去宫里。”褚彧转头对着玲儿说道,“王妃见叶盈的时候,你和凝儿一道陪着。”   “是,王爷。”   ******************   马车里,褚彧的脸色不是很好。初九边赶车边往后说道,“公子,真的不用找人杀了那个叶家小姐么。”   “不用。”璃儿没开口,他便不能做。然而他听到那个名字都能升腾起的怒意,不亚于那几个匪徒。来自身边之人的恶意,总要比陌路人来的更让人心寒。   马车行至宫门口停下,等在门口的小连子施了礼,便低着头走在前面,初九则推着褚彧随后,有些对话似乎夹杂在风声中,听不清楚。   飞霜殿里,梁淮帝背对着殿门,听到门口的响动声,才回过头,恰巧看见初九抬着褚彧的轮椅。   “父皇,儿臣来向父皇辞别。”   “朕记得,你上次说的日子,便是后日了。”   “让父皇扰心,正是后日。”   “彧儿,你行动不便,汴州的事物,就还是留给那些个官员处理罢了,你好生休养便好。”梁淮帝似关切状。   “儿臣谢过父皇。”   大梁的封地虽说是皇子成婚之后便会封赐,但权力如何,皆由皇上做主。如八王爷褚熠在西滇,因地广人稀,又贫瘠,梁淮帝也不在乎,便只对褚熠定下每年进贡的岁额,其他便由得他自行管去,而如褚彧这等江南富城,梁淮帝当然不会放心全权交与,将他架空了,摆到汴州当一尊雕像摆着做做样子而已。   这在赐封地的旨意下来那时,褚彧便已经猜到了。他就算去了那汴州,也不过是风光的“地主”,不过他早已有了对策,是以他接受起来也颇为自然,梁淮帝细细看了,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   看着凝儿将叶盈带了出去,苏璃脸上的笑意失了一半。   “王妃,叶家小姐来做什么?怎么老是问些上官少爷喜欢谁这等事。”   玲儿不知道叶盈冀州遇到苏璃一事,只是她如今听起来,这叶盈一进门便是哭着道歉,然后又开始一直问王妃关于上官少爷喜欢谁这档子事。虽说她也听说了和离一事,但这关她家王妃何事?   苏璃摇了摇头,“玲儿,上次凝儿买回来的医书,还放在王爷书房么?”   “是的王妃,要奴婢去拿给您么?”   “我自己去吧。”不知为什么在叶盈走后,苏璃便觉得在厅里有些闷,想出外走走,正好趁去书房的路上逛上一阵。   王府的书房离前厅有着不近的距离,等走到门口时,苏璃的后背已经带上了薄薄的汗。她往一侧书架看去,这是当初褚彧理出来专用来放她的医书的一个木架。   桃红每次都是按照字笔画来分,她自然一眼便看到了。就在她转身准备出门的时候,手袖上的丝绦不小心钩到了桌旁的青花瓷画桶里面的一幅画上。   ‘刷——’青花瓷画桶被一并带倒到了平地上。   苏璃回头看向脚下,有几幅画卷似乎没有扎好,自行滑开便露出了半截,而在那露出的部分,无一例外的都是同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席白衣,乌发如漆,容貌自是人间少有的不可方物,额间殷红梅花花钿下一双清冷的眸子,还有那抿紧的朱唇,仿佛周身泛着不可触犯的冷然,让人不敢去生出多看几眼的心思。   她是谁?褚彧的母妃么? 第63章   元德二十三年七月十四,正是褚彧定下的去往封地的日子。   这一日才刚刚辰时末,太阳便已经有些炙人。街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的不多,因此璃王府外的五辆马车显得尤为突兀。   后面的几辆马车,满满当当地载着玲儿等几个丫鬟下人和常用的物什,每车只要有人坐,便都放着两只冰盏,将那炎炎酷暑和热风一并遮挡在了车外。   夏日的冰凌存放不易,也只有些清贵富贾才用的起,这些能跟着去江南的仆从受此对待,心里个个都高兴着,对璃王也就愈加怀着尊敬之心。   凝儿站在璃王府的门口,有些不舍得看着马车西行,她一直帮苏璃出门淘医书,璃王便升了她做了王府的采办,这次由她和大管家桃红一起留下来看着这锦城的王府,她也算是身负重责。   马车队列是从璃王府出发,却没有向去汴州最近的南城门走,而是往西去经过虞山脚下的西城门,此番算是绕了远路。   陡崖峭壁的虞山上,一个身着鸦青色长衫之人正凝望着山脚下,若是凑近了看,那人不就是大梁鼎鼎有名的言相言玄亦麽。   言玄亦当着炎炎烈日,站立在一个略高的山头上,对着城门,一路望着山脚处五辆璃王府的马车行了过来,眼神只停留在当头的一辆。   这是他在褚彧离开前最后的一个请求。   “老爷,奴才给你撑着伞吧,日头太毒了。。。”老耿在一旁轻声规劝。   “不用了,哪怕是七月酷暑,一到这,我都还是觉得冷。”言玄亦摆摆手,看着马车向西行驶出了自己的视线,终于释怀地笑了笑。璃儿有褚彧的照顾,自己就算以后不在她身边,总算也有些放心。只要褚彧是真心,璃儿又愿意,那三年之期作罢也没什么。   “走吧,今日的香纸还未烧呢。”言玄亦抬步往虞山稍矮一些的山头走去,那其中一个山头,一个石碑竖着的衣冠冢甚是明显。   “是,老爷。”老耿挽着一个竹篮,连忙跟上言玄亦的步伐。   不过几步之遥,言玄亦走到衣冠冢前,登时神色肃穆,撩袍跪地,无声地先叩了三个头。   “苏家满门忠义,唯有不孝子孙苏清玄,苟且存活于这世间。”   “儿孙不孝,原以为苏家绝自儿孙这一代,未曾想过竟还有小女苏璃,吾愿以余生之气运求苏家列祖护佑她一世无忧。”   说完,言玄亦又向着墓碑叩了三个头。   当年,南朝覆灭,当朝相国苏家满门一百零三人皆自刎于南朝宫门外以身殉国,唯一逃出了一个苏家相国的幼子苏清玄,而这虞山,便是大梁迁都之前,当年两国交界处的一座山脉。   “老爷。。”老耿浑浊的眼睛湿润起来,他亦是南朝人,路上因战事逃难时遇到了言玄亦,便一直跟随。大梁虽没有屠国,南朝也比大梁国土要小上一半,但纵是如此,覆灭南朝时,死的人依旧不计其数,他也早已没了家人。如今过了这十几年,南朝旧都早已划归入大梁,京都也迁至原本的交界处以便看管。两国子民渐渐融合,然户籍依旧列的分明,南朝旧人不得入仕,只能从商,可即便是从商,也是暗里处处受刁难,沦为了下等人,只能仰人鼻息般地生活。   “老耿,快了,大梁国土,终有一日,定会回到我南朝人手里。”他隐姓埋名,假造身份,若是得见南朝复国的那一日,他便是去了九泉之下,也敢见苏家列祖。   言玄亦叹了口气,只是不知,等到了泉下,绾儿可还愿意见他。   言玄亦回到言府之时,西苑的门就那么敞开着,两旁原本立着的随从也不见了踪影。   他皱着眉头跨进了苑门,便见到长公主褚流阮就在他书房里翻找,不过他有暗室,褚流阮在外头又能翻找出什么来。   “长公主,不知你来我这是做什么?”   褚流阮手上动作停了下来,走出书房门,与言玄亦直直对上,不见尴尬之色。   她长相柔美,说出的话却不是颇有些冷嘲热讽,“言相,我如今是连西苑都不能进了么?”   “长公主言重了,这西苑你当然想进便进。”   言玄亦一口一个长公主,使得褚流阮的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言玄亦,十几年了,人前你扮与我鹣鲽情深,人后你可曾喊过我一句阿阮。”   言玄亦却是神色不变,“你我二人都清楚,当初我娶你的原因。”   “那你便不怕我现在去告诉皇弟,你是南朝苏家的后人吗?”   言玄亦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好处呢?你养你的面首,我做我的大梁言相。若让陛下知道你当初知而不报,你以为陛下会让你好过?”   “我们从成婚开始,便注定牵连一世,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我不过求个仕途安稳,还请长公主高抬贵手。”   “言玄亦,我养面首又如何,这么多年,纵然是百炼钢都能化成绕指柔,可是你呢,除了你喝醉那一日,你哪里还曾碰过我一次,难道我要守活寡么!”   “长公主,若无其他事,恕不远送。”今日才从衣冠冢回来,言玄亦心情有些阴郁,他也不想与她多作纠缠,转身就准备进书房。   “你站住。”褚流阮气极,她见不得言玄亦这般无谓的样子,她冷笑一声,“言玄亦,还有一事你不知道吧,你千般疼爱的桐儿,可根本不是你的儿子!你为了她守身,可是你苏家在你这人脉断绝,你对得起你苏家先人?”   谁知言玄亦脸上丝毫未见惊讶,“若不是我怕死偷活着,苟延残喘,苏家的脉早断了,我有何对不起。”   话及此,他的脚步停下,却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嚒,那一日我并未喝醉。而且你错了。”他是有女儿的。   初听名字,他以为是巧合,直到在桐儿生辰那日,看到苏璃肖似洛绾的容貌和那琉璃珠才敢确信,他还有一个女儿。那是他和洛绾的女儿,洛绾用了他的姓,他取的名。可也是那一天,他知道洛绾死了。他关在暗室,看了洛绾的画像整整一晚上。   “你说什么?!”褚流阮愣在当地,他从来都知道她当初没做成什么,那为什么。。。“那为什么,你还能对桐儿那么好。。。”甚至比对她还要好那么多。。   因为,不在乎,言玄亦没有说,但是褚流阮却自己想明白了。   她当年二八年华,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厚着脸皮求皇弟赐婚,却被言玄亦断然拒绝。   若不是去客栈寻他不在,也不会偷进他的卧房,看到那封他写与梦妃的信,更不会知晓他的身份。   可是,是她错了么?她威胁他,也不过是想要将爱的人留在身边啊。   褚流阮看着言玄亦的背影,她突然恨到极致,她想看到他的痛苦,就好像他施予她的一般。   “言玄亦。”   言玄亦已经没了耐性,然而碍于她长公主的身份,他还是在门口停了脚步。   “你找了她那么多年,可是有一件事,你绝对不知道。”   “你在成婚当年写给她的信,她根本没有收到。”   言玄亦闻言脸色突变,猛地转头过来,“你对绾儿做了什么?”   “绾儿。。。”褚流阮忽然笑了起来,她看到了,看到言玄亦的表情,心头无名火起,“没做什么,只是在你之前找到她,截住了那封信。我给了她我们的喜帖,让她答应再不打扰你我。”   褚流阮婀娜身姿,向言玄亦走近,带着笑意,“她真的是个决绝的女人,看到我的喜帖,便真的再也没出现过。”   “我知道,你当年是想告诉她,你负了她不是因为其他的女人,但我偏要让她到死都以为是你爱上了我!我当初还有些不忍呢,可现在,我只觉得畅快,不知道她如今,死了没?”   “你闭嘴!”   言玄亦那一瞬间差点站不稳,扶住了门框,才止住摇晃。   “哈哈哈哈。”褚流阮看着他,只觉得通体畅快,哼了一声,最后看了言玄亦一眼,满意地转头走出了西苑。   而剩下的那个人,则是往下直接坐在了门槛上,一个已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此时却脆弱地像是一根浮萍。   *******************   飞霜殿里,梁淮帝躺在卧榻上闭目养神,张福全急匆匆地往殿内赶,走到了塌边。   “陛下,璃王出了关了。”   “嗯。”梁淮帝凤目未睁,“那些东西还没找到么。”   “陛下,当年迁了都之后,我们的人便一直在找,只是已经找遍了以前南朝旧址各处,可是就是没有痕迹。”张福全皱眉,当初南朝覆灭,国库里却是空无一物,这成了陛下的一块心病。可是谁知道是埋藏在了哪里,还是早就因战事而亏空。这么找法何时是个头啊。   “再找。”南朝将兵不行,却是长于出谋臣,他不信,这其中没有一点猫腻。   “老奴遵命。”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虞山脚下那处苏璃最初买下的老宅里,似乎亮着点点灯火,偶尔还传出一些细微声响,似乎来自于地下。。 第64章   江南东道汴州,共有六城。这其中最富庶的当属是平江城,这也是褚彧的璃王府所在之处。   平江城亦有护城河环绕,分为大城和子城,延至最外的大城周长三十五里,子城位于大城的最东处,也是平江府衙署所在地。   大城则分为五区,平江,观前,沧浪,金阊,娄门。其中商贸最繁华之处便是平江城的中心——平江区与观前区相衔处。   褚彧不想被人烦扰,故没有将府宅设在子城里,而是设在大城南边的沧浪区,毗邻护城河之地选了一个址处,命了匠人将其内部改建成与锦城的璃王府相似的构造。   璃王府的五架马车虽说也算的上是浩浩荡荡,但在富庶的江南,尤其是为首的平江城,也不至于引人围观。加之褚彧行事低调,连马车饰物也是以暗色为主,因此一路到了平江区中心,也没引什么人驻足。   苏璃折开车帘子一角,吹过来的带着水汽的风,使得夏风都显得不是那么炎热。   沿街望去,那街道,看起来甚至比锦城还要宽敞,因为道路一侧便邻着内河,水波盈盈,上有小船荡漾,看起来两相映照下很是别致。   锦城作为皇都,街边店铺皆是高楼,装饰奢华,但随处可见府尹兵管束,平江城却不然,鱼行,米市,茶馆,临街酒肆,珠宝商行,店铺两旁林立,有高有低,奢贵与世俗交错,更多了几分烟火之感。   青色的小桥和碧绿流水,随处隐匿在这商贸繁华之中,将居处与商户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只是这样看看,都是悦己悦身。   因此平江城除了有和锦城一般的大气,还颇有一股清新的水乡风情。   “要是住在这里,就真如话本里说的那般惬意了。”苏璃放下帘子,笑着开口。   “璃儿喜欢,便在这处桥边再买一个宅院。”褚彧自然地拉过苏璃的手,放在手心揉捻。   “那我若是喜欢整个平江城,你是不是也要买下来。”   褚彧笑道:“璃儿,你真是懂我。”   “你是认真的?”苏璃惊讶道,她不过是开个玩笑,但褚彧的神情明显似乎被她说中了。   褚彧但笑不语,有些事不是不想让苏璃知晓,只不过,她是应该被捧在手心宠着的,其他所有的事,他来计较便好,何必来烦扰她。   苏璃见褚彧似乎瞒下了许多事,她对这些倒没什么好奇心。   至于出发之前画卷的事也一直没问。她想着若真是他的母妃,已经过世这么多年,徒提起伤心事。   但若不是。   苏璃看了褚彧一眼,她信他的,褚彧对她如此,定然不会骗她。所以罢了,何必再想着这些事乱了自己的心绪。   “璃儿,还有件事,我想先与你说,府里接了一个嬷嬷来住,以前是服侍我母妃的。平日礼佛不会出来,但倘若你碰到了,叫一声王嬷嬷便可。”   “嗯,好。”不知为何,苏璃觉得褚彧似乎很排斥这个王嬷嬷。   ***************   平江城的璃王府,确实是与锦城的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占地大了一倍,所有的屋室都成了双,就连浴池,都造了两座。而七彩的翠园,更是扩了一倍不止,假山藤架一应俱全,仿佛只是将锦城那处膨胀了开来。   苏璃和玲儿下了马车便直奔到了翠园,自然是没碰上不知住在哪一处的王嬷嬷。   “王妃,王爷待七彩这么好,要是以后王妃生了小世子,那定然更是宠的很。”七彩来之时便是呆在玲儿的马车上,因此现在也是由她捧着,轻轻地将七彩放在藤架下的绿草上,刺溜一下,它便消了踪影。   世子?苏璃眼里划过一抹黯然,半年,可是只剩下半年了,她以后与褚彧到底该如何,连她也不知道。娘的仇,她忘不了,也不会忘,言玄亦的命是一定要赔的,到那时,她可还有机会回到璃王府。   “王妃?”玲儿走了过来,怎么好像王妃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苏璃笑了笑,恢复了以往的淡然神色,“没事,我们回房去看看吧。”   书房内,初九点起一盏灯,灯火一瞬映亮了整个屋子。   “公子,死士已经开始运第一批钱银去西滇,应该正巧能赶上八王爷用完户部拨下的那部分。”初九甩了甩火折子,边说道。   “剩下的便分两部分,水路和陆路,送到平江城来。”   老宅底下藏着的正是南朝的国库移出的钱银珍宝,当初因知道梁淮帝会翻查南朝旧都各处找寻国库下落,南朝旧臣便提前打穿了虞山山底,一路运到了大梁境内,盖以宅子作遮掩。   这十几年来,褚彧从未经手这座老宅,而是任由它被一个个住户买卖,稍住久了,怕他们发现其中辛秘,便用野物和无毒的蛇类驱赶,一直到苏璃买下。   当初娶苏璃,不过是时机到了,想找个不被梁淮帝发现端倪的方法收回老宅,谁会知道后来又生出那么多变故,而这其中最料想不到,是他的心。   “公子,可是我们若是暗中将平江城各个商铺田地买下,洗干净国库里的钱银,皇上命人稍一查,便能知晓啊。”   “嗯,所以要先造一个身份。”   “可是用谁的身份啊?又不能让人发现,也不能给不可信之人,等以后还得确有其人。”   褚彧忽尔笑起,这让看惯了褚彧冷淡颜色的初九第一次觉得公子有些莫名其妙。   “苏玺。”   “这是谁?”初九想了想,难道是夫人的亲戚么,可是夫人除了言相没其他亲人啊。   “我与璃儿以后孩子的名字。”   “公子。。。。”初九无言,这还真是以后会确有其人了。   *******************   来到平江城已经有几日,苏璃挨不住玲儿的请求,顺道她也要去城中心的药铺看看,便一早就出了王府门。   比那日坐在马车里看到的感触更甚,随处可见的青色石板路,杨柳依依,清水气扑鼻而来,往左看是各色铺子,往右看是小桥流水,苏璃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   玲儿小心得护着苏璃,不被周边行人碰到,一边说道:“夫人,奴婢打探清楚啦,在这平江城,最有名的药商是春杏堂。”   “噢。。”此时苏璃的脸上带着黄栌刷出的胎记,她那日坐车便发现了,在这平江城,连女子都少有用幕篱的,若她太过突兀怕反而会引来注目,还不如借用她以前的手法,将胎记刷的更明显了些,在外做回那个无盐女,少惹无谓事。   “夫人,您看这个?锦城可没有呢!”玲儿开心得蹦跳起来,指着沿街的一家铺子,卖的是蚌珠。锦城珍珠多的是,但是却少见这类鱼市摆卖的。   苏璃被玲儿的情绪带的高兴,“要不我们去看看。”   “好啊!”   玲儿不由自主地挽上苏璃来到了鱼铺,朝着鱼老板询问,“老板,这些珠子怎么卖?”   鱼老板乐呵呵地看了二人一眼,其中一个女子容貌不俗,可是那胎记位置着实有些碍眼,倒反而不如她身边这个看起来丫鬟打扮的女子好看嘞。   “二位听口音不是平江城人吧?”   “我们是从——”   “我们从羡城过来探亲。”苏璃拦住玲儿的话头,笑着说道。   “羡城啊,那还挺远的。二位眼光着实不错,我这的蚌珠可是顶好。只要一两一只。”   “一两?”玲儿瘪嘴摇了摇头,“太贵了。”   苏璃对着玲儿低声道,“若是你喜欢,也没事。”只是话还未说完,突然有个小孩撞了过来,差点将苏璃撞倒。   暗处的死士们,正定睛守着苏璃,见此状况,差一点便要闪出,直到看清是个孩子,苏璃又没受什么伤,这才退回原处。   “对,对不起。”那小孩穿的破烂眼神澄澈,转了一个圈,向苏璃鞠了躬,一边往后退。   “什么孩子啊,这平江城富庶,怎么也有这么穷的孩子。”玲儿蹙眉拍了拍苏璃身上被带到的灰尘。   “哪里都是一样,锦城也有乞儿。”只是这孩子,苏璃总觉得奇怪,衣服破烂,双手却洁净,该是有人照料的。   “哎呀,夫人!我们的钱袋没了!”玲儿手摸过腰处,心急说道。方才顾着扶王妃,如今回过神来,才想起,那孩子还蹭了一下自己!   苏璃看了远处早已消失的孩子,又看了看不用她说,已经羞愧不已的玲儿,出声宽慰道:“没事,那我们今日先回去吧。”   “可是夫人,我们还没去春杏堂买药草呢。。。”玲儿心里愧疚,若不是她要看这蚌珠。。   “明日再来也一样,反正今日还没逛够呢。”苏璃笑道。   “谢谢夫人。”玲儿嘴里嘟囔着,一脸没兴致。   “走吧。”苏璃轻轻捏了一下玲儿的胳膊,拉着她往马车处走去。   而她看不到,在街尾的拐角处,方才撞了她们的小乞儿,正探出头,静静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眼珠子黑不溜秋的转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65章   书房里,跟着苏璃一起从城中回来的还有褚彧当初从沧州开始,便一直派在她身边的死士。到如今依旧是二十人皆安置于她身边,一个都未收回。   平日里,便是为首的仓影过来向褚彧禀告。   “王爷,今日王妃被偷了钱袋子。。”   褚彧皱眉,“伤着了么?”   “没有,钱袋在丫鬟身边,不过王妃被撞了一下,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撞了一下?他等一会儿要去看看。。   “王爷,王妃今日去了平江城中,逛了几处,可要禀告?”   “以后,若非必要,都不用告诉我。”褚彧翻过手中书册的一页,他要护着苏璃,却不是要监视她。   “王爷,何为必要?”   “伤到她之事。”   “那王爷,属下等二十人,都要一直呆在王妃附近么?”仓影觉得二十人,实在有些大材小用,劫持那件事之后,哪还有那么多危险。   “是,一个都不能少。”褚彧突然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冷冽,震的仓影心里一惊。   “属下明白了!”   ******************   褚彧担心苏璃被撞到一事,回卧房的时辰便比平日稍早。   苏璃正披着罗衣,倚在软垫上翻书页,当然无外乎是医书一类。昏黄的烛光映在她的右脸,仿佛覆上了一片柔和的月晕,垂下的眼睑睫尾微微翘起,延颈秀项,真真是美人如玉,任谁看了,都会心旌一荡。   “璃儿,怎么还没睡”褚彧推门进来。   “不困。。”苏璃将书卷置在床边矮凳,看向合上门的褚彧,其实是好几日没正经见到了,她有些想他。   “让我看看。”褚彧褪了外衣,坐上床沿,手势似乎是要掀开薄毯。   “看什么?”   “你今日被人撞到了,让我看看可有什么瘀伤。”   “一个小孩子,能撞到什么。”苏璃笑着推开褚彧的手,可推到一半,他的手却好像粘在她腰上一般,松不了。抬头一看,褚彧的眸子哪里还如刚进来时那样清明,那眼里若隐若现的火将苏璃露出的肌肤瞬时撩红了一片。   “璃儿,我的腿,若是用针可不可以好的快些?”褚彧看着苏璃的眼眸深邃,声音也有些喑哑,好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也不知道为何,这王府什么都大,偏这卧房里的床,比以前还要小上一半,褚彧一躺上来,颀长身姿便占了一大半。那越来越近的药香,一下子便将苏璃裹了起来。   “用针对你身子不好,只剩半年都不到了,你再等等。。”苏璃窝在褚彧的怀里,小声说道,也不知这等的到底是站起来,还是其他的事。   “可是璃儿,”褚彧附在苏璃的颈侧耳语,“我难受。”   他的指尖在苏璃的腰上打了一个圈,随后带着她的手,隔着衣衫一路下滑,竟然抚上了那处勃.起。   “你。。。”   苏璃脸色像滴了血,她不是不想将自己交给褚彧,原本是想等褚彧的腿好了,但哪怕是现在,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他如今时不时便这样撩拨一下,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哪里受得住。。。撩便撩了,偏他还不做到底。。。哎呀,她在想什么呢。   苏璃埋在褚彧胸前,抬头是一张俊颜上满载着情.欲的眸子,低头是褚彧松垮领口处露出的精致的锁骨,往哪看,都让她酥酥麻麻,仿佛被抽去了气力,手只能任他摆放着,动弹不得。   “璃儿帮我好不好。”褚彧低沉的嗓音不断在诱惑着怀里的人。他知道现在若是想再进一步,苏璃也不会推拒,但是腿未愈,多少会影响到房事,他素来对自己要求甚高,如若不然,他早在锦城时又何必每晚都隐忍着。   “嗯。。”等了一会儿,软糯的声音闷闷传上来。   可是,怎么弄。。苏璃问不出口。   然而哪还用她问,在听到苏璃酥软的一声之后,褚彧已经按耐不住地带着她的手滑进了丝质里衣。   那处少了衣料隔开,便烫热的实在太过炙手,苏璃第一次碰触,又惊又羞,难免会缩回手,可褚彧根本不给她逃脱的机会,重又捉了放上,直等到她不生退意为止。   苏璃一开始羞意满满,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跟着褚彧的手势套.弄。可不一会儿,褚彧的手便松了去,她没了头绪,手小又握不住,只得随意乱碰乱撞。   谁知这般毫无章法,才是最撩人的,那柔弱无骨的小手触弄,惹的褚彧差点溢出轻吟声。   突然,苏璃的指尖不小心划过了哪一处敏感,褚彧呼吸一滞,身子也立时僵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一处灌去。   “弄痛了么?”苏璃察觉到褚彧忽然僵住的身体,心里一紧,也顾不上羞涩,急忙问道。   “没事,璃儿,我去一下浴池。”褚彧慌忙起身。   浴池里,褚彧咬着牙关静坐在冷水中,他自来算是清冷自持,遇到苏璃之前,因着洁疾,也不曾碰过其他的女子。偶尔生起欲念,稍一压抑便可,绝不贪恋个中滋味。   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了,他居然迷了心窍,直接让苏璃替他做这事。   也大概正是因苏璃的缘故,那番感受竟如此深重,方才若是再继续下去,他都不知自己是不是克制的住,他可不要这般丢人地要了璃儿,以后可是要被她记一辈子啊。   苏璃在房内净了手,又换了一条薄毯,褚彧还未回来。今日这情绪一起一伏,她也有些困倦,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褚彧轻声关上门,看着已经躺下的苏璃无奈腹诽,他忍得辛苦,罪魁祸首倒是睡着了。   “璃儿,明日平江城府尹设了宴,你陪我一道去吧。”折腾了半晚,褚彧才想起他也有正事要和苏璃说的。   “嗯。。”苏璃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清,翻个身便自觉地抱上身侧刚刚躺下的褚彧。   褚彧扯开了她的手,背对着里侧的人,心想还是暂时留着些距离为好,以免又忍的辛苦。可是只过了半刻,褚彧翻身复又将人捞进了怀里。   褚彧吃吃笑了一声,罢了,有的忍还是忍一忍吧。 第66章   翌日,苏璃醒来看了看床边空位,想起昨晚情景,心里又生出一股子燥热。幸好现下褚彧不在,不然甫一醒,没什么其他的话头,总不能再提起昨晚的事吧。   “王妃,您醒了么?”玲儿在外听到动静,轻轻敲门。   “嗯,进来。”苏璃起身踩上软拖,提过外衫披上。   “王妃,您今天可不能穿这件随心的。”玲儿上手接过衣衫,从柜子里又挑了一件绯色古纹双碟云锦曳地裙,“得穿这件去府衙赴宴呢。”   苏璃这才想起昨晚似乎褚彧跟她提过此事,“好,是几时去?”   “王妃,奴婢听初九说,似乎是酉时呢。”   ************************   平江城的府衙设在子城,四周围以围墙。府院,厅司,花园,兵营等皆在其中。洗尘宴便设置在那花园里,而这一次来参与宴会的正是褚彧封地六城的府尹。   苏璃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就在想,为何褚彧这次有些反常,以往褚彧无论让她去何处,都是问过她的意见,这次倒是没给她选项,难道是因着规制?不过她反正无事,褚彧让她陪着,她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纠缠。   马车进了子城府院门口才停下。   “下官等,参见璃王。”   六城的府尹纷纷出来施礼相迎,只是在看到璃王妃也来的那一刻,脸上不知为何露出了尴尬之色。唯有平江城的府尹张峰神情不变,领头引着褚彧和苏璃往花园方向走去。   一路上还没客套几句,便到了花园门口。   那花园里摆出了一个块方形空地,左右各安置了六个普通的榆木酒桌,正上方中心处还有一个样式别致的黄花梨木矮桌,一看便知是留给身份最高的璃王的。   宴客之地被各色的花草环绕在其中,四周的藤架上吊满了花灯,映照着整个花园。矮桌上也放置着好看的琉璃灯盏,与不远处的娇花相互映衬,流光溢彩。   不过,再美的风景也抵不过那酒桌边上带着温度,动静皆宜的美人儿。府尹们的酒桌边上都只站着一个美人,唯有褚彧那张,是站着两个上等姿容的女子。   苏璃看到这才明白,为何他们个个看到她时会有怪异的眼神。想来是给拜帖时便给了褚彧暗示,谁知褚彧反而还故意带着她来了。   各城的府尹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璃王竟然还带着王妃,这就让他们感到有几分尴尬了,总不能当着王妃的面,给王爷美女相伴啊。可是若此时将她们全都挥退,自己又未带夫人,那让璃王妃一个女子坐在席间,也不甚好。   平江城府尹张峰率先开了口,“王爷,您来这平江城多日,下官等人今日才设这洗尘宴,实在是思虑不周。”   “诸位能有这心意,本王以为何时都未晚。”褚彧坐在轮椅之上,语气恬淡温和又透露着威压。他当然是故意为之,初到封地,怎么能让人看低声势。   张峰看着这个玉质金相的清贵九王爷,好像也不似传闻那般温适可拿捏啊。这次他故意晚了几天办这洗尘宴,便是想看看璃王的反应,谁知这看了半天,喜怒皆不知,明明请帖暗示了会有江南美人,他还是带了王妃过来,难道真如四王爷来信说的如此宠爱这个正妃,还是故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此时也不是多想这些的时候,张峰躬身,“还请王爷与王妃先入上座。”   褚彧看着宴桌旁的两个女子,淡淡开口道:“与锦城比,这平江城的夏日暑气不重,本王也无需扇扇的婢女,让她们二人下去吧,你们的留着便好。”   说完,初九便推着褚彧上去,扶着坐在矮桌之前,苏璃紧随身侧,端的是一派低眉顺眼。   “谢过王爷。”   这话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啊,各城府尹纷纷谢过,安心地归了位置,酒桌上有美味佳肴,身侧有美女相伴,看起来,这璃王也是很照顾他们的心意嘛。   “不开心?”褚彧低声问向一边的苏璃,他可是在意到她从进了府院便一句话未说。   苏璃浅笑着摇了摇头,回给褚彧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在外应酬时一向如此。就如在后宫那处一般,能不说话便不说,省的招惹麻烦,乐得做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女子。   张峰颇有眼色地等褚彧与苏璃耳语完才开口道:“王爷可来过我江南东道?”   “来过几次,不过住的不久。张大人不如做些介绍,也好让本王带着王妃前去游赏。”   “王爷,就我这小小平江城,便有二园六桥,这二园指的是。。。。。”   张峰话落,南兴城的府尹话头又起,“王爷,若论景色,我南兴城也算是与众不同。。”   江南最不缺的便是景色。若不论富庶程度,这六城哪一个没有个风景胜地。就这样,六城的府尹一个接着一个,将自己的府城夸得是宛若人间仙境。席间的欢笑声渐多,顿时便少了最初局促之感。众人不自觉觉得,这璃王似乎也不是很难想与。   酒过半旬,大家聊得也有些累了。张峰想着此时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他看了眼安静到现在的璃王妃,容貌是当真绝色,哪怕一直低垂着头,可偶尔得见一眼全貌,都能让他心肝颤上一颤。也难怪璃王随身带着。   不过嘛,男人哪有不偷吃的道理,璃王来这封地,钱银不缺,他总要安置个人才能放心,那便只能从色出手了。   “王爷,下官还命人编排了一支江南的水袖舞,王爷可愿意赏脸一看?”   “哦?本王甚是期待。”此时褚彧已是喝了几口杏酒,带着些醉意单手支着下巴,俊美的容颜让下面府尹身边的众女子都忍不住偷看几眼,那被酒气蒸红的眼眸就像是桌上放着的琉璃盏,诱人心魄。   苏璃就在他身旁,自是发现了褚彧语气的不同,她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真的醉了,便侧头看向褚彧,可褚彧却是凝神盯着平江城府尹张峰那处,半分眼神都没分给苏璃。   张峰拍了两下手掌,从烛火照不到的暗处,突然钻出了十几个身着黄裳的江南舞女,个个容貌不俗,尤其是最正中一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将水袖舞挥舞的极致,那时不时望向褚彧的深情款款以及毫不掩饰地挑逗之姿,连苏璃都发现了,可是褚彧却似是未见,依旧定睛看着张宇那处,眼神还带着几分难言的炙热。   张峰屏气凝神,关切地望向褚彧,这个是他挑出来的雏儿,不知道璃王会不会看的上。   然而,他盯了一会儿,便是一惊,璃王看的不是这个舞女,也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柳姬!   张峰心忖,柳姬实际上是他自己府上的宠姬,他也喜爱的很,就一直带在身边。   颜色虽比不上璃王妃,但胜在有着江南女子别样的柔弱之感。眉宇间消不去的愁绪,让人心生疼惜。只能说,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虽然不舍,但是既然王爷看上了,他是定要送出去的。   场心处的水袖舞还未停下,毕竟璃王不看,别人看的还是很起劲的。   苏璃低头吃了口茶,她也是看出来了,褚彧的眼神好像黏在了张峰身侧的女子身上一般。   早知道她就不来了,就算能猜测出褚彧大约是做戏给人看,但信他是一回事,心里不高兴是另一回事。   这么一想,苏璃突然没了胃口,恹恹地放下茶盏。手指不自觉地就想摩挲腕上的琉璃珠,可还没摸上,手就被褚彧放在桌下的手捉了过去。   “放开。”不怎么开心的语气,反而让褚彧脸上的笑意更甚。   “别闹,等回去与你说。”   苏璃才冒出的零星火气,被那满是宠溺的语气,一下子给浇灭。   “你带我来到底是做甚么?”苏璃小声嘟囔,既然是回去说,那就是做戏了,干嘛要她看这个。   褚彧见张峰决心下的差不多了,霎时收回眼神,眸里的红色淡去,眼里便又只剩苏璃一人。   “这种戏,我哪敢背着你做。” 第67章   宴席过后,府尹张峰看着自己最宠的姬妾柳氏,虽说有些不舍得,不过璃王这么明显的心思,要是他还看不出来,那就当真白做这平江城府尹了。   璃王初到江南,四王爷一边叮嘱他要多加拉拢,一边又要他暗中观察,不送个女人过去,怎么观察?   “你过去之后,好生伺候璃王。切记不要说是我府上的姬妾,也不要说服侍过我。”张峰心想,璃王是在宴席上看到的,若以后柳姬得宠,王爷知道柳姬伺候过自己,不知会不会憎恶他,索性一开始便摘清了。   “是,老爷。”说话的正是柳氏,她生的柔美婉约,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带着吴语的腔调,那柔顺的模样真是惹人怜爱。张峰偏过头,深怕再看下去,便要舍不得了。   柳姬垂着眉眼,脸上没什么悲喜,反正她身如浮萍,这一辈子早就由不得自己了。璃王至少看起来姿容如天人,比起府尹老爷要好的多,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   回平江城璃王府的路上,苏璃还没开口,褚彧便递上方才散席时让初九带上的桃酥饼和四色酥糖。   “璃儿,你方才没吃多少。”   “我不饿。。”苏璃对上褚彧有些促狭的笑意,最后还是默默的接过酥饼,“可还是可以吃一些。。。”   褚彧看着苏璃咬饼的赌气样子,突然发出笑声,这还是第一次,苏璃见到他这么开怀的样子。原本就不算什么误会,如今更是反而生出些许奇异的甜蜜。   “今日是不是生气了?”褚彧止了笑意,看向苏璃的时候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我一早就猜到你是做戏的。。”其实她也不算生气,就是有些不舒爽,但如今说出来,好像有些小气,只能迂回地答一下。   “她明日还会进我们的府上。”   褚彧不自觉的将二人说成我们,让苏璃心里又是一甜,都说是做戏了,进府又如何,她知道褚彧有他的分寸。   可是褚彧不知她的心思,他一看到苏璃低头,心里忽然有些慌,马上补充道,“只是进府半日。我是故意让那平江城府尹误会我喜欢他的宠姬柳氏,这样他才会送过来。”   看着褚彧不同以往简扼,恨不得将事拆开来说一遍,苏璃笑道:“你是要问那柳氏一些事情?”   褚彧看到苏璃笑了,定下心来,“嗯,府院内的辛秘事,除了他的近身宠姬,还有谁能知晓的更清楚。柳氏陪了他五年,总有许多事可以问的。”   “可是问好了怎么办?”苏璃不是吃味,而是以褚彧的性子定然不会留着她,那难道还能送回去不成。   “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相好,我自然是会成人之美。”   言及此,整件事也算说的一清二楚,苏璃心里是更加没什么芥蒂。   褚彧将苏璃拉进怀里,悠悠说道:“原想等过了明日,你自然能知晓。不过,我素来不喜误会,以后你有事便要问我,不许埋在心里。”   “嗯。”   褚彧这一说,苏璃便又想起那画卷,可是如今她是真的不想问了。   她如今心里一丝怀疑都无,想来那画像定是褚彧的母妃了,那为何还要提起让褚彧再难过一次。   不过,有一事,她还真的有些好奇。   “褚彧,你是不是想与太子争夺储君之位?”   自从劫持那次之后,苏璃便时常直呼褚彧的名字,褚彧对此颇为满意。至于这件事,苏璃说的算是半对。   “璃儿,我永远当不了储君,”褚彧的眼神有些黯然,但一会儿便消失不见,“所以我要的,是和父皇争那皇位。”   “嗯。”苏璃躺在褚彧的肩窝,她早先已经猜到了些,所以也不惊讶。至于其他的事,她忽然不想问了。   “褚彧,我想睡一会儿。”   褚彧宠溺地蹭了蹭苏璃额前碎发,“好,我抱着你。”   马车缓缓前行,褚彧好像回到了那次从言府回王府的路上,也是这样抱着睡着的她。那一次,他让马车绕了整整三圈,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褚彧看了眼怀里的苏璃,用她听不到的声音低语,“璃儿,我那次之后才明白,什么叫做一发不可收拾。”   ********************   第二日,如褚彧所想,柳氏果然被送到了璃王府上,初九等在门口,一接到就直接将人带到了书房。   柳氏穿的一身翠绿拢烟纱,身骨柔软,向褚彧施了礼,盈盈秋水之间,都仿佛在勾人。她扮出一丝娇羞,看向褚彧。男人嘛,都是一个样子的,反正她在他们眼里都不过是玩物,不如做的尽责一些,让大家都好过。   然而褚彧却和昨晚在席上的姿态不同,看向她的时候眼神冷淡,只瞥了一眼便毫不留恋地移开,全然未将她的故意的诱人情态放在眼里。   “柳姑娘,本王不想与你兜转。”褚彧的神色不似对着苏璃的柔和,甚至连温和的伪装都没有,“张峰当初把你从你的宋郎手里抢来,本王可以送你回去。”   柳氏闻言惊诧地看向眼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端方如玉,气质出尘。这样如谪仙般的人说出的话,让她忍不住信服。   “王爷,您怎知我的事?”   “你只需回我愿是不愿。”   “若能得王爷相助,柳烟愿意做一切还王爷的恩情。”柳烟一改之前柔弱模样,眼神透出一丝坚毅。她被张峰霸占五年,每一天都好似活在牢笼之中。要是能再回到宋郎身边,她就算是第二日便死了,那也甘愿。   “好。”   书房里烛火摇曳,柳烟将自己所知一并和盘托出,这一问一答几个来回,便不知不觉过了午飨。   “王妃,今日不用等王爷来么?”玲儿看着独自用膳的苏璃,她听说了早上府衙送来了一个女子,直接就进了王爷的书房。可是王妃好像心情没受什么影响。。   苏璃笑道,“不用,他今日可忙呢。你让膳房等会直接送到书房去,就送三份吧。”   “是,王妃。”玲儿心想,三份,那岂不是那个女子也有。。王妃的心可真大呀。。   **********   直到黄昏,柳烟才将她伴着张峰的这五年里所知晓的事说了个完整。   初九看了看褚彧的神色,上前对上柳烟,“柳姑娘,你的宋郎正在府外的马车上。盘缠干粮也备在里头,至于你们两家的爹娘,我家公子会看顾。对外而言,柳姬便是住在这王府,一步也不得踏出。再过几年,等府上的柳姬病逝了,你便可将你的爹娘接出城去。”   柳烟眼里泛起一阵雾气,这般周到的照拂,甚至连她的家人都能顾到,这份恩情实在事太重。   “谢过王爷大恩,柳烟必当日夜焚香礼佛,以求护佑王爷王妃一世安康。”   大概是柳烟话里带到了苏璃,褚彧的神色有一瞬的柔和。   “下去吧。”   待初九将柳烟带了出去,褚彧敲了一声桌台,书架后头藏着的人才现于人前。   “王爷。”说话的是平江城商会的一人,名叫牧奚,也是南朝名册中的一位,做的是织锦绸缎的行当,南朝覆灭之后,逃到了江南。他个头不高,容貌也是平常,只是那眼里的精明让人不敢忽视。   “柳烟提到的账册,你可知晓?”   “王爷,小人是知道的。商会里面大半的名字恐怕都在里头。”牧奚提到这,突然有些忿忿不平,“在这平江城做生意,哪能不讨好那府尹,更何况我们这些异族人。”   异族。。。南朝流民在大梁的确是举步维艰,褚彧神色微动。   “你放出风去,就说他有望调至京都府衙,此事却有人要向御史告发他。”   “王爷,小人明白了。”牧奚一想便明了,柳烟这么多年在张峰身边,都只知账册,却不知在何处。以张峰的谨慎,消息一出,必然会去看一眼账册。他只要派人跟着,那偷到账册的事便不难。   褚彧看了一眼牧奚,果然不是太笨。   “王爷,可是只传出有人要告状,没有其他名目,不知张峰可会怀疑。”   “不会。”褚彧吩咐初九查过,张峰与临安府的府尹为同窗,当初为了京都借调之事生了嫌隙,此事若是传出,张峰必定认为是临安府所为。   褚彧既然如此回他,牧奚自然不再多言。他在这江南处的锦缎绸庄,也算是南朝人的一个据点,这次王爷能来,他觉得好像突然来了靠山一般,这些年第一次觉得安心。有时候,能听人命令行事,也是一种福气啊。   “账册抄两份出来,原本便放回去。”褚彧突然想起什么,提了一句。   “是,王爷。” 第68章   牧奚从褚彧那处离开之后,便径直回了绸缎庄。是夜,绸缎庄里灯火通明,依着褚彧的意思,牧奚开始安排各处的人手。   那日之后,牧奚又来过王府几次,最后一次,便是将拓写的两本账册交到了褚彧手里。整个汴州各城中,张府尹要调入京都的传闻也是甚嚣尘上。   璃王府的书房,初九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汤摆放到桌边,这可是夫人吩咐最近让公子服用的,夫人同他说了,公子的腿等年尾了便能好呢。   “公子,牧奚不愧是言相当初选出来安插在这平江城的,做事可真是凌厉。”   “嗯。”言相看人,的确是准的。   “公子,我们有了这个账册,是不是便能告发张峰?”初九放下药碗转头问向褚彧,京都的库银就在运来的途中,张峰是四王爷的人,在他手底下置办产业,将库银换出去,实在太易被发现。是以褚彧来平江城之前,便决议要将府尹换下去,毕竟新上任的才最好拿捏,更会无暇顾及他们这边的动静。   褚彧看着药碗上冒出的热气,思索了一阵,不答反问:“我让你寄给言玄亦的信,寄了么?”   “公子,您吩咐那日便寄出了。”   “嗯,既然传出了将他调至京都的消息,自然不能食言。”言玄亦收了信必然能懂他的意思,若撤掉区区一个府尹,那这本账册用的实在是太不值。   初九不太明白褚彧的意思,听起来似乎非但不告发张峰,还要给他升迁?张峰是四王爷的人,公子的心意可真难猜啊!不过初九当然也不会多问。   “公子,李贵妃的禁足期限将至,我们来这平江城府也有十几日,朝堂还未传来什么其他消息,除了选秀的初选已经入了宫。”   “好。”褚彧端起青瓷药碗,抿了一口,“传信至金陵,让沈悦枝来。”   “是。”   褚彧皱眉将余下漆黑的药汤一饮而尽,用茶碗漱了口,才回道:“过两日去一趟府衙。”   “公子,要不要先通知张峰一声?”   “不用。”   褚彧手指在茶碗上摩挲,话止于此,初九熟悉褚彧的性子,此时便不敢再打扰,小心的带上门继续守在门外。   ********************   大概是此处的王府和锦城实在太过相似,苏璃常常有错觉还在锦城之中。用过了午膳,她与平日一般,先去了翠园池子边坐了一阵,顺带消消食。   “王妃,这里都没有锦城的宽窄巷子,奴婢都找不到什么书看了。”玲儿拔了一株野草,百无聊赖地甩了甩。   苏璃噗嗤一笑,撒鱼食的手停了下来,“锦城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用心。”   “锦城时候还有凝儿陪呢。”玲儿笑嘻嘻地说道,“奴婢哪有王妃那么静得下心。”   “说吧,你又想做什么?”苏璃如今对玲儿也颇为熟悉。   “嘿嘿,奴婢听说在那观前区,再过个十几日有个水灯节嘞。。”   “水灯节?”苏璃听过元宵灯会,没想到平江城还有水灯节,看着玲儿欲说还休的样子,她也不再逗她,笑着说道:“好,那到了那天放你的假,好不好。”   “王妃最好了!”玲儿开心地接过苏璃手上的鱼食,“王妃,其实您和王爷也可以去看看水灯,听说晚上内河边一片五彩,可好看呢!”   玲儿大概是在府外与人闲聊时听说的,此时是眉飞色舞将那水灯节往年情景形容了个遍,看她这番神情,苏璃一边打趣,一边也禁不住提起了些兴趣。   正聊在兴头上,两人突然听到一阵敲击木鱼的响声,似乎是从与翠园隔着一面墙的小间传来,这还是她来了这么多次,头一回听到。   之前从未听见过,今日的声音却有点响,这便有些奇怪了。倒仿佛是故意的一般。   苏璃想了想,璃王府带来的人不多,如今这个还是个礼佛之人,难道是褚彧曾提过的那个王嬷嬷?   “王妃,我们要去看看?”玲儿循着那声音望过去一眼,轻声问道。   “呆在这吧。”苏璃起身掸了掸衣摆,往凉亭走回去。若真是王嬷嬷,贸然前去,她也无其他寒暄可说,还不如静观其变,当真是故意引她注意的,不用她去找,那人自然也是会上门来。   苏璃此番猜测的不错,但她没料到的是,不过半刻之后,王嬷嬷便出现在了翠园的门口。   初初是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不轻不重,声音之间的间隔都仿佛带着章法,苏璃听了这声才抬起头,定睛看了一会儿园门口,不多时,那处便出现了一个老妇。   那老妇样貌端庄,站在翠园门口的阴遮处,梳着普通的盘发髻,一支褪了色的珠钗斜插入髻。身着有些泛白的梅花纹路常服,窄领窄袖,一双瑞凤眼带着倨傲,明明是旧衣旧饰,但那沁刻在举手投足之间的宫里作派,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身份。   看来方才敲木鱼的果然是想引她去了。宫里的嬷嬷,她印象颇深的是当初来告知她赏花会的于嬷嬷,可是这个王嬷嬷与之相比却是截然不同。于嬷嬷内里精明,但待苏璃是以正妃礼遇,礼数周到,话里话外都带着三分余地,而此时向她趋近的人,面上却是毫不收敛的探究之色,笑容浅淡。   “老身王氏参见王妃。”王嬷嬷走到了凉亭,浅浅福身。   “王嬷嬷请起。”苏璃在她走近之时已经放下了书,虚扶了一下,并示意了一眼玲儿,玲儿立刻搬了一张木椅放置到王嬷嬷身后。   “看来王爷是向王妃提起过老身了?”王嬷嬷也不客气,谢字也未说就直接坐了下来,引得玲儿忍不住暗暗蹙眉。   “王嬷嬷是母妃的近身嬷嬷,王爷自然是会嘱咐我的。”   王嬷嬷笑了笑道“这个园子,听说是为了养王妃的区区一条小蛇?”说话时候,那笑意未达眼底。   “翠园当初是为七彩所建,不过个中景色,譬如嬷嬷与我坐的凉亭,如今看来也是有些其他用处的。”苏璃淡笑地回道,王嬷嬷方才语气中的不屑,让她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是何处得罪了她?   “王妃说的对,不过老身也是听闻,王爷宠爱王妃宠的紧,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今日一看,王妃确有这个容貌。”王嬷嬷继续说道,看起来似乎对苏璃方才的回嘴有些不满意,明里暗里便是说她空有一副好颜色。   谁知苏璃似乎毫不生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王嬷嬷谬赞了,我还有些医书要看,便不在此地打扰嬷嬷休养。”苏璃说完话便缓缓起身,一旁的玲儿也立马跟上。两人心里此刻都不知道这王嬷嬷来说这些是意欲何为。   “王妃竟都不好奇,我为何会呆在王府,又为何来这找你。”王嬷嬷也跟着起身,喊住苏璃。   苏璃转身,笑容依旧妥帖:“嬷嬷来这翠园找我,当然是想赏花,赏鱼,可惜我当巧赏完了,不然还可以再陪嬷嬷一会儿。”   王嬷嬷盯着苏璃,她是有心想试试她的心气儿,于是开口说道:   “看来,王爷也并非什么都与王妃讲啊。”   话到此时,苏璃才真的有些不悦,她平日待人随意,皆是因为不放在心上。这个王嬷嬷初次相识,便对她不喜,虽不知原因,但又有谁人能讨得世上所有人的欢心,因此她不在意。但方才这句话却分明是在挑拨她与褚彧。   她信他,就如劫持一事,褚彧甚至从未与她提及会如何替她讨回公道,可他就是会做到,甚至连做到了,还是玲儿看了皇榜布告才回去告诉的她。褚彧便是这样的性子,小心护着她,生怕她有一丝烦心。   “王爷与我讲的有太多,倒是我,却只记些不要紧的事,让嬷嬷见笑了。”苏璃说完,便带着玲儿走出了园门口,再不给王嬷嬷多言的机会。   一路走过了拐角处,玲儿才慢下脚步松了口气,“王妃,那王嬷嬷对您可真无礼!”可是又有些凶,让她觉得心里怕怕的。   苏璃摇了摇头,神色不复方才冷淡,“不管她,玲儿,你说的那个水灯节,可还有什么其他的说法?”   “有啊,王妃,你听我说噢。。。。。”说起了水灯节,玲儿才放下了方才发生的短短一幕。   王嬷嬷看着苏璃二人走离了翠园收回眼神,又坐回了亭子里,   她对这个苏璃的确是不满意的。梦妃娘娘当初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便是要让王爷做他该做的事,这种无根无萍的王妃,对王爷的成事能有什么裨益?   不过是空有一副姿色,王爷竟然还为了她被马匹拖行险些丧命,这种红颜祸水,真还不如早太子一步娶当初那个废了的太子妃。   不过纵然她不喜苏璃,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只是不知,再过半月便要来的那个沈悦枝,能不能让她满意了。 第69章   与此同时,褚彧的信也以飞鸽传书传至了锦城里言府的书房。暗室里,言玄亦凝神看过之后便置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这日刚下朝,锦城皇宫的奉天殿外,太子褚恒与言玄亦一前一后踏出了殿门。   “太子,关于太子妃一位,你对人选有何看法?”言玄亦开口问道。东宫正妃之位不可能一直悬空着,礼部在言玄亦的授意下,便趁着今日梁淮帝心情尚佳,提了几个人选。   “言相,我看朝堂上提的几个都不错,随意吧。”褚恒兴致缺缺地说道,当初刚一听到蔺新瑶做的事,恨不得再也不见她。可如今时间久了,恨意淡了下去,以往的点滴又上心头,她的一颦一笑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对于再娶,他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心里留着的一个人,哪能这么快忘了呢。   “好。”言玄亦随口答道。   褚恒往前走了一会儿,缓下脚步与言玄亦齐平,“言相,你可知新瑶,她最近怎么样?”   言玄亦闻言只是笑了笑,“我又如何会知道呢。”   “是我多言了。”褚恒垂着头低声道。   “太子先回府吧,我还有些事要找一下杨荣海。”   “嗯。”褚恒心不在此地,应了一声便往宫门外走去。   言玄亦停在原地见褚恒走远了些,脚步一转,回头反向往西走去,快步跟上了一同下朝的吏部尚书杨荣海。   杨荣海感到身侧有人影靠过来,颇有些奇怪地抬头,入眼便是绯色官袍着身的言玄亦笑眼望着他。   “杨尚书走得可是真快啊。”言玄亦清峻面容,笑容晏晏。   “言相这是。。。寻下官有事?”杨荣海生的有些胖,走刚刚那几步已经带着微喘,他停下脚步,作揖手礼。看着言玄亦的笑脸心生疑惑,他可是记得言相与他不是一路,不管是这官场还是这石板道。   “不知今日早朝,陛下属意的那几位东宫正妃候选,杨尚书有何想法?”   杨荣海笑道,“原来言相是说此事,下官哪敢揣测陛下与太子殿下的心意。”   “我倒是听闻杨尚书的幼女已过及笄之年,今日朝堂怎的没提起?”   “言相说笑,小女容色普通,哪敢高攀太子殿下。”杨荣海笑脸如常,心里却腹诽,趁四王妃失势,他此时是千方百计想将自己的女儿想送进四王爷府,太子那人,若不是有言相撑腰,还能做得了何事。四王爷近来颇得圣宠,汐州如今又是由四王爷的舅舅守着,可以说是风头正盛,取代太子之位也指日可待啊。   “哈哈哈,杨尚书过谦了。”   言玄亦随意客套了一阵,他原本也只是就这件事开个头,现下才终于说起正题。   “我近日听说锦城府丞一职似乎是有空缺啊。”   杨荣海一听心里警觉地打起嘀咕,这是看中了这个职位?   “看来言相颇关心我吏部啊,这位子可才空出不久。”   “同为大梁尽力,我只不过是有个人想要举荐举荐,杨尚书权当作个参考便罢了。”言玄亦往杨荣海那处靠近了些。   “不知言相所说的是何人?”   “江南东道汴州临安城的府尹陈子骞,我觉得还不错。”言玄亦不疾不徐地说道。   锦城府丞一职与江南城府尹一职相比,甚至还差半个品阶,然毕竟是京都的官职,只要打点妥当,以后成为锦城府尹也不是难事,这类明贬实升常见的很,不过是熬个几年光景罢了。   杨荣海是褚樾的人,自然不愿意安排太子的人,被言玄亦一提,倒误打误撞想起来前两年见过的平江城府尹张峰,他政绩尚可,只是总是少量些火候。此事,他还要回去好好端详。   “言相,你也知吏部人选,素来以评核绩考为准,不如待下官回去参详一二,再上奏给陛下决议。”   “杨尚书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诶,不能这么说,言相心系大梁,可是让下官好生钦佩的。”   “哈哈哈。”   **************   平江城的宽道上,夏日午后,此时便只有一辆去往府衙的马车,褚彧正坐于其中。   “公子,咱们在媵州的人,来信报说蔺程的旧部这段日子闹腾地可厉害。”   褚彧闭目养神,“嗯。”蔺家在媵州这么多年,黄延一个人如何能驯服那帮刀口舔血的将士。不过此事不用他烦心,当初是父皇决议收了兵权,也就必然想到了这一层,他不信梁淮帝没预着后着。但能从中获利,就更好。   “黄延那,让褚熠想办法多多照拂。”拉拢得到最好,   “是,公子。”   马车穿过沧浪区,疾驰了一个时辰,到了子城府衙门口停了下来。初九才扶着褚彧下马车,张峰便跑了出来。   “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啊。”张峰也是方才听了小厮的回禀,才赶忙走到门前迎接褚彧。   “我只是凑巧经过罢了。”褚彧笑的和煦如春风。   张峰一听,褚彧从本王变了自称,顿时觉得这个柳姬送的真值当!   一路寒暄,张峰侧身往前,带着初九推着的褚彧,走到了府衙的厅司。平江城的厅司看起来有些陈旧,厅内只有樟木桌一张,陈木椅子几把,和那日花园内看到的旖旎之色相差甚远。   这张峰,表面功夫倒是做的不错。   “王爷,虽说是凑巧经过,不过若是有事要吩咐下官,下官也定然尽力。”张峰站着说道。   “只是与你闲聊两句罢了,张府尹不必拘谨。”褚彧碰了下茶沿,却是没拿起,继续说道:“柳烟服侍的很好,张大人有心了。”   “王爷,能为王爷办事,是下官万幸。”张峰看了下褚彧的脸色,随后试探地开口,“下官最近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知王爷可否听说。”   “你是说锦城府丞空缺一事?”   张峰心里咯噔一下,璃王既然直言此事,看来他或许有在其中斡旋?张峰一咬牙,如今宠姬也送了,看起来璃王也算是上道,不如摊开来说。   “对着王爷,下官不敢说暗话,下官在平江城八年,评核绩考次次优上,但始终还是进不了一步。也不知是为何。”   “大梁二十七州,汴州不过是其一,京都却只有一个,你说是是为何?”   “不知王爷可否助我一把?”   褚彧无奈笑了一声, “我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是啊,张峰眼神一黯,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之前只顾着褚彧的王爷身份,却忘了他连个官职都无,如何能帮到自己。四王爷那处,自己区区府尹,又不能引起多大注意,要不是璃王封地到这,四王爷怕是都想不起自己。   这么一想,张峰有些沉默,不似先前热情。   褚彧坐在一旁,毫不在意张峰的神情,继续说道,“不过初来这封地,按例六城,我都该先收一笔封利,如果我让于你做在年中的平江城的评核绩考之中。你觉得如何?”   什么?!张峰抬眼突然一喜,若是账面上多了那一笔,可是能甩开临安城一大步啊。   “王爷,此乃大恩!下官何德何能。。”张峰连忙颔首跪地,就怕褚彧收回成命。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封利可不是一笔小钱,褚彧为了一个柳姬竟然舍得?   “我有一事,想你替我做。”   “王爷请说。” 张峰心想,对嘛,有来有回才妥当。   “锦城府衙与大理寺交往甚密,我要你时刻盯紧蔺新瑶,有何动静皆报与我。”   初九在一旁垂首听着,只觉得公子骗起人来真是信手拈来。   “王爷放心,臣定然谨记王爷之言,时刻留心。”   劫持一事,官场无人不知,前太子妃之事是出皇榜告示的,张峰虽远在平江城,却也有耳闻,这下他放心了,不然总觉得璃王为了一个柳姬,说不过去。   褚彧笑着点了点头,他也是随口一说安下张峰的心,大理寺卿都是他的人,还需要拐弯用到他一个府丞么。   “王爷,天色渐晚,不如留府里用晚膳?”   “不用,她还在等我。”褚彧想起苏璃,眼里闪过柔光。   张峰了然,柳姬新到王府,此时正是得宠时候。   他目送完褚彧上了马车,回到厅司,笑容满面地在先前做的绩考册上又添了几笔,看来,他是终于能调上京都了。 第70章   时光一闪而过,转眼便至八月,大约是六七月发生了太多事,今年的夏日似乎来时和走时都有些不真切。   平江城府尹调令下来的这一日,恰逢城中的水灯节。   水灯节自然要等入夜,于是璃王府里,褚彧此时还在书房里看京都传来的信笺。   “新的府尹人选定了么?”初九好奇地问道,也不知道是谁会来。   “嗯。”褚彧垂眸滑过信上的一行字,倒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人。   “公子,快到时间了,玲儿那边传来说夫人就要出门了。”初九也知道今日,苏璃一早便与褚彧定好了一同去观前区赏水灯。   褚彧的视线继续在信笺上停留了一小会儿才放下,“走吧。”   “公子,京都还有什么其他消息?”初九见褚彧脸上有些许异色,一边接过轮椅,一边问了一句。   “李贵妃提前解了禁足。”   “难道李家那个远亲秀女当真让皇上想起李贵妃了?”初九记得之前听褚彧提过,李家寻了一个与李贵妃有几分相似的秀女,便是为了让梁淮帝想起还关着的李妍熹,没想到今日竟然放出来了。   “年纪大了,总会念旧的。”更可况李郢风还在汐州。   褚彧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就舒展了开来,提起了另一件事,“锦城的马车今晚能到,你留在这等着。”   “是。还有公子,沈悦枝后日便能到,我们将她安置在何处?”初九将轮椅提出书房的门槛。   “离王嬷嬷近一些。”   “是。”   *******************************   宁园里,皇后林慕青站在清湖桥上,身上披着一件绛紫色金丝牡丹纹路的鸾袍,眼神不知道望向远处何处。   “娘娘,您站了很久了,老身扶你回去可好。”于嬷嬷担忧地看向皇后。   “听说她出来了。”   “娘娘,李贵妃背后有李家,陛下也只能如此的。”于嬷嬷明白,虽离半年只差那么几日,但是陛下还是提前解了禁足,给了李家一个台阶下。   于嬷嬷还想宽慰几句,余光却瞥见李贵妃竟然正在往宁园的清湖桥这处走来,她低声道:“娘娘,李贵妃来了。”   皇后端整仪容,迅速换上了如以往一般的端庄娴静模样,转头迎上了走上桥的李贵妃。   “皇后娘娘竟然也在这宁园,真是巧了。”李贵妃妆容精致,高髻云鬓,头戴红玉珊瑚簪,绯红色宽大裙幅逶迤身后,由两个小宫女弯腰手捧着。说起这话来面色惊讶地颇为自然,只是看这一身打扮,若说她不是有备而来,谁又能信呢。   “入秋了,趁着花还有些,便来看上一看,李贵妃也如我所想么。”   “臣妾哪如皇后那样爱花惜花,陛下可是为了您造了这个园子呢。”李贵妃凤眼一挑,手一挥,后面的宫女便识相的站远了些。   皇后跟着也将于嬷嬷一并屏退,桥心处如今只剩她们二人。   “李妍熹,宁园为谁而建,你同我一般清楚。”   “说说都不能了么,至少这园子面上可还是你的呢。”李贵妃娇笑了一声。   “你已经害了我的枫儿,如今又得回圣心,何必再刺我一个徒有其名的皇后。”皇后冷眼看着李贵妃,有一瞬间,她真想把眼前的人从桥上推下去。   “你要怪,便怪陛下偏心,你比梦妃先有身孕,他却替她建了宁园,还拉了你替她挡了嫉恨。不然我怎么会朝你下手。”李贵妃摆弄了一下宽袖,无所谓地说道,仿佛她也是被逼无奈一般的身不由己。   “你来找我到底是要做什么。”皇后手心攥出了红印,她实在不想再与这个人再多说一句。   “我来,是劝你放下褚恒那个扶不起的太子。”李贵妃脸上的笑容阴测,“既不是你亲子,你何必这么累,让我的樾儿当储君不也一样么。”。   “李妍熹,可我原本,也是有儿子的。”皇后偏过头脸上染上悲痛,“你杀了枫儿,还以为我会让你诚心如意么。”   李贵妃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我可是给了你机会了,既然你不识时务,那我们便试试好了。”   她继而凑到皇后耳边,“你当真以为陛下不知道当年枫儿的事么。”   “你。。。”   “皇后娘娘,花也没什么赏的,臣妾就告退了。”李贵妃头也不回得转过身,一旁的小宫女立马跟上扶起拖曳,不敢有丝毫地耽误。   皇后看着渐行渐远的李贵妃,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   她当然知道,所以她的心早就跟着她的枫儿一起死了,她活下去,也不过是想看着李妍熹的下场,她不信这苍天无眼。   “于嬷嬷,有些凉了,我们回去吧。”   “是。”   ******************************************   平江城里终于入夜,此时亦是热闹非凡。水灯节只不过是民间口口相授的通俗叫法,平江城当地的老人,都将之叫做“一点红”。   据说最初只是众人对来年好景的期盼,后来便渐渐成了年轻男女之间含蓄情意的诉说,这一日,女子是可以开口邀请心仪之人去观赏水灯的,若是那人同意了,便意味着情意相同。也因此,在水灯节之后,平江城媒人们的旺季也跟着便到了。   苏璃推着褚彧沿着内湖边的石子路往前走,此处的内河里只有零星几只水灯。听玲儿说,大多数人都会去观前区的内河放灯,好像是因十几年前有风水师摆过阵法,所以格外灵验。   不过这些都是传闻,苏璃当时听了也只是笑笑。但人总是这样的,哪怕明知是传闻,还是会宁可信其有,就好比现在,苏璃也准备推着褚彧去往观前区。   “褚彧,你看这花灯模样,比锦城要多好几种呢。”苏璃看着街边这些挂起来应景的形态各异的花灯,像个孩童一般雀跃,她生在山谷,其实很少看到这种风景的。   “璃儿,原来你还喜欢这些。”褚彧看着苏璃与平日有些不同的情态,说不出来是心疼多一些,还是高兴多一些。   苏璃眨眼道,“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   褚彧笑道:“那你喜不喜欢绸缎庄对面,内河边上那处三进宅?”   苏璃看向褚彧所指的方向,果然有一座青灰色宅子傍着内河。那宅院高墙厚瓦,从外头自然是看不着里面光景。但是方砖墁地,后院衔接着内河,错落有致,怎么看都是一座上好的临河宅子。   “这。。。你买了下来?”苏璃转头问向褚彧。   “那日进平江城的马车上,我答应你的。”褚彧声音温柔,像是此时夏末的晚风。   自己随意说的话,褚彧都放在心上,苏璃心里愈加甜蜜,虽说她不看重这些,可她才不想口是心非的推拒,自己夫君送的一番心意,她怎么也要收下的。   “那现在我就等你的整个平江城了。”苏璃借着打趣,掩下自己刚刚冒起来的羞色。   褚彧轻笑,“好。”   两人往前又走了一阵,行人渐多,不过少有人望向他们这边。虽说两人姿容皆是不俗,但今日街上多是一对对互生情愫的男女,哪还会在意到旁人。   就这样闲散地走着,褚彧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要和苏璃提前说一下。   “对了,璃儿,有一事我想告诉你,过两日,会有人来,她。。。。”   他话未说完,苏璃突然停下了脚步。褚彧循着她的眼神望去,原来他们竟然已经走到了观前区中心处。   观前区的内河与其他各区不同,呈半月型,站在苏璃这处一眼望去,那水面上飘满了盏盏红色水灯,好像挂在月亮上一样,映亮着一片烛火,辉映岸边青年男女的交耳身影。   整个内河的上空也都似乎被染成了绯色,置身于其中,宛若身处霞光之境,也难怪苏璃一时迷了眼。   情人之间多是低语,所以最喧嚣的反而是岸边摆着的许多临时的商户,叫卖着已经制成的油纸水灯。   “褚彧,我也想去写一盏水灯。。”   “嗯,好。”   苏璃洋溢着笑颜,推着褚彧走到岸边人稍少的一处商户那,买到了两盏,顺便借来了笔。   “你写的什么?”苏璃借着褚彧的膝腿,很快便写完了自己的。   褚彧则凌空拿着红纸,笔下未停,温声道,“想腿快一些好,才能做我想做的事。”   “。。。。。”早知道还不如不问了。   待二人将红纸分别藏进水灯的底座,苏璃连带着褚彧的一盏水灯,一并放入了内河中,看着两只水灯相互依偎着飘向远方。   等到夜深渐渐,行人散开,府衙的衙役在处理内河上的水灯之时,发现了不知为何一直没被流水冲散的两盏。   “哈哈,老刘头,你看这两盏灯怎么也跟着情人儿似的,黏在一块儿。”   “让我看看写的什么啊。”被称呼为老刘头的人笑呵呵地打开底座,打开两张红纸。   【愿褚彧四时安康,长命无忧】   【愿苏璃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   回到璃王府时已是戌时末,幸好午后休息了一阵,苏璃也不觉得困倦。   下马车的时候,她觉得今日与以往有些不同,王府平日这个时候只在门口上着两盏指路烛灯,今日怎的前院似乎是灯火通明的样子。   再一想便明白了,定是王爷未归,下人们也不敢休息。   初九一直等在王府门后,一听到马车声,便开门将褚彧扶了下来,玲儿也在一旁迎上苏璃。她虽也是去看水灯,但一个人总是要快过两个人的。   “公子,锦城的马车送到了,东西就摆在前院呢。”   “嗯。”褚彧转向苏璃,“璃儿,从锦城带了些东西来,我们去前院看看你可喜欢?”   “还有?”   不是才替她买了一座宅子,怎么又有要送的了。   虽说心里当然是高兴的,但其实她真的不缺,就连褚彧最早时候送的珠钗首饰,都还放在虞山的宅子蒙尘呢。   不想拂了他的心意,苏璃跟在褚彧后面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前院。   两个小厮捧着一个红木箱子,那箱子像极了送来虞山时的木箱,只是相比大了一些。   “褚彧,其实我用不着那么多首饰的。”苏璃笑着说道。   “哎呀,王妃,你打开看看嘛。”一旁的玲儿忍不住提醒道。   苏璃见玲儿笑的欢喜,狐疑地上前,在打开箱门的一刹那顿住。   那哪是什么珠宝,分明就是一本本叠放齐整的古医书册。那书角折痕,泛黄半旧的书页,不是从宽窄巷子淘来的,还能是从何处。   “你让凝儿呆在锦城,就是为了这个?”苏璃回头看向褚彧,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了。   “若不是她,我怕别人找的不合你的心意。”   “其实在这平江城,若是找一找,也能找到些医书的。”不用这么麻烦。   褚彧脸上是温软的笑意,“可我只想给你最好的。”   玲儿等人在一旁听了偷笑,识相地转过头去,苏璃却是呆立在原地,眼里不自觉漫出些许雾气。   她自小长在山谷,娘亲待她极好,但洛绾心思郁结,常有顾不到她之处,再后来,便不提了。   不说男女之情,就算是朋友,也是到了锦城才遇到了那头一个。   于是才养成了那样看起来有些寡淡的性子,原以为这样过了就好了,谁知遇到了褚彧。   他会将所有的情意都说与她听,不管她要不要,他便只管给。   苏璃抿唇低下头,艳若桃李的脸上带着红晕,更加芬芳诱人,一路快步,双臂直接环上褚彧,埋进他的颈窝处。   褚彧被苏璃突然靠近的动作一楞,但马上便反应过来,笑着伸手接过那软香温玉。   “璃儿,早知你如此,我不如多备着几箱。”   苏璃不理他的调侃,只顾又环紧了些,“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褚彧只觉得下颚处被苏璃的碎发弄的酥酥痒痒,嘴角不自觉噙起笑意,   “因为,你是我的。”   月色渐浓,原本遮蔽着弦月的云朵缓缓移开,落下的清亮余晖洒在二人身上,久久都没有散去。 第71章   翌日,苏璃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也不见有谁喊她。大概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她和褚彧昨晚回来的晚了。   床边是一如既往的空了一片,自从来了这平江城,褚彧似乎一直很忙,或许也不是褚彧变忙了,而是她比以前更容易想他了吧。   苏璃不想喊别人进来服侍更衣,自己就随意地从柜子里拿了一件衣服换上。虽说入了秋,可秋意还未浓,风也不大,这样的天气是最舒适不过。苏璃一打开门,院子里种着的两株桂花的香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突然,院门处传来一阵玲儿的声音打破这一片安静,只见她喘着气跑进门,扶着门框便朝着苏璃说道。   “王,王妃。”   “怎么走的这么急。”苏璃上前扶起弯腰的玲儿。   “王妃,奴婢看到外面又来了一个女子。。。”玲儿就着苏璃的手臂起身,气儿也顺了一些。   “噢。”   玲儿见苏璃只是淡淡回了一声,知晓王妃定然与上次一样没放心上,可这个不一样!   “王妃,你听奴婢说,她可不是像上次那个柳姑娘只呆半日!奴婢瞧见了,她带着一木箱子行李呢,怕是要长住!而且初九直接就将人领到了汀兰苑呢!看起人也长得美,虽说我觉得没有王妃美,但也是美的!”玲儿刚气顺了,又说了这么长一段,又喘上了。   “长住汀兰苑。。”大概是玲儿的神情非常认真,苏璃终于是听进去了。不过,若是长住,褚彧定然会与他讲的。   难道是。。她突然忆起昨天,褚彧似乎是提到有人来,说的就是玲儿看到的女子么?   “王妃,怎么办,要不要去问问王爷呀。”玲儿问道。   “不用。。”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府那么大,有人来借住也是正常。   苏璃回到椅凳上坐下,“玲儿。”   “嗯,王妃?”王妃是有什么嘱托么?玲儿心想。   “让膳房替我做一碗豆腐脑吧”   “。。。。王妃,王爷早就吩咐了,一直热着呢,奴婢这就去拿。。”   玲儿泄了气,她还以为苏璃要说什么,怎么她急了半天,王妃又绕回吃的上去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个太监。不过说了这句,她也觉得王爷对王妃深情的很,应该是她想的多了。   **********************   书房里,方才玲儿提到的女子就站在褚彧面前,她身着一袭淡粉妆花裙,外罩水色轻纱。从进了书房开始便低着头,因此只能隐约看到眉梢眼角处藏着的秀气。   只见她立着一副柔软的身骨站在门口处,好似弱柳扶风,明明什么话都还没说,却比故作姿态的柳烟更要惹人疼惜百倍。   “你就是沈悦枝。”褚彧看着眼前的女子,虽是他命人找的,但他却是第一次见。   “是,王爷。”沈悦枝开口,温柔似呢喃软语。她知晓褚彧的身份,因此此时也不敢贸贸然抬头。   但在开门的一霎,她其实偷偷看了一眼屋内,也是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想了那么久的救命恩人,竟是那般俊美的男子,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抹莫名的希冀。   “抬起头来。”褚彧清冷地说道。   沈悦之嘴角微微扬起,这是机会来了!   她缓缓将头抬起来,那唇若点樱,神若秋水的秀丽颜色,真如明珠生晕。沈悦枝自信,她这般的容貌,任何一男子见了,都怕是要多看几眼的。   可惜,她眼前的男子大概是那一个例外。   “不过七成罢了。”褚彧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世上哪有那般全然一样的人。   沈悦枝被褚彧眼里毫不留恋的冷淡惊诧到了,门外却适时响起了敲门声。   “公子,王嬷嬷到了。”   “嗯。”   初九听到褚彧的回应才开了门,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左侧的沈悦枝,不过他与褚彧一样似乎也并未将沈悦枝放到心上。   倒是一旁跟着进来的王嬷嬷凑近看了许久。   “你觉得如何?”   不用说,褚彧是问的人是王嬷嬷。   “容貌是有七成,倒也够了。只是眼神看起来太过柔弱,娘娘性子清冷,也从不会这般站没站相。”王嬷嬷语气不善是她惯有的习惯,褚彧和初九都知道,但是沈悦之却是第一次见。自己得意的容貌竟然被人这么点评,她心里生出些不痛快来。   不过,这里哪里轮的到她多言呢,她面上不显,只能心里暗暗记着。   “王爷,娘娘的书简信章都带来了么?”王嬷嬷问道。   “嗯,月底要进宫,留给你的只是堪堪十几日而已。”   “老身知道,那老身便不打扰王爷了。”王嬷嬷转头看向一旁的沈悦枝,“还看什么,跟我走吧。”   这就没了?沈悦枝一脸的不甘心,被转头的王嬷嬷看了正着。   “王爷告退。”临走前,沈悦枝又弯下身姿对褚彧施了礼,边走边期盼他能再看自己几眼,然而直到都退出了门,褚彧也没再分过她一个眼神。   屋外,王嬷嬷走在最前头,后边就跟着沈悦枝,以及方才等在门外的宋姆妈。   说是姆妈,其实也是半道过来伺候的。说起来,沈悦枝原本是被欠了赌债的爹给卖到勾栏里去的,一开始她也算是宁死不从,后来差点就要妥协了,不知怎么的被一个神秘人赎了身,之后就一直养在了一个别苑里。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还送了一个老妇来伺候,便是这个宋姆妈了。   开始,她也害怕,怕被什么歹人盯上了受折磨。可是这样不愁吃穿的安稳日子过了好几年。直到前些日子,才有人告诉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原来她是要进宫作秀女服侍皇上的!也是那时她才终于知道,当初授命救她的人正是璃王。   原本她这种身世,还能进宫已经是三生有幸了,来之前,她也没什么其他肖想。   可如今见了褚彧,这心思,是止也止不住了。老皇帝和俊美的王爷,让人选,谁都要选后者的啊。   “在想什么呢?走的这么慢。”王嬷嬷脚步未停,却是开了口。   “嬷嬷,我没想什么。”   “哼,你那个样子,我还看不出来?”王嬷嬷冷哼一声,如今看来,对这个要入宫的棋子,她也不甚满意。   沈悦枝不敢搭话,对男子,她在勾栏看多了撒娇取悦的方法,可是对嬷嬷。。   “我劝你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别多想些虚的,好好跟着我学宫里的规矩,还有我们娘娘的习惯。不然王爷可饶不了你。”王嬷嬷往后撇头冷声说道。   “是,嬷嬷,我明白了。”   等回到了汀兰苑,没有王嬷嬷在一旁吓她,沈悦枝撑着下巴坐在桌前,又开始生出心思来。   她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王爷那天人之姿还有周身的清冷气质,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只要一想到要是这么清冷的男子能对自己温柔相与,她整个人都能酥化了。   “小姐,您在想些什么?”宋姆妈倒了杯茶给沈悦枝。   沈悦枝看了宋姆妈一眼,她们二人在一起多年,也算是亲近。如今无人诉说,也只能将自己的想法道了一二,不过到底也只说了自己的心仪之情,没提其他的肖想。   可是就算她不说,宋姆妈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怎么会不懂呢?   她在沈悦之身边也是吃好穿好,这样过了好几年。若是沈悦枝以后进了宫,她这样惬意的好日子也到了头,哪比得上留在王府服侍这么舒坦。若是王爷看的沈悦枝,那她以后就成了王府的佣人,那岂不是更好?   “小姐,要我说,以您的姿色,王爷多看几眼,定是会上心的。”   “哎,可他今日看了我一眼便移开了。”沈悦之长得好看,这一神伤,看的宋姆妈也是一愣。   “外人在呢,王爷是天之骄子,哪好意思看的真切?”   对啊,沈悦枝一想也是,况且,听他们的语气,自己似乎还长得颇像一个人,应该还是有些优势的。   “那姆妈,不如,我明日再去试试。”   “那自然是好的!”   宋姆妈又说了许多宽慰话,这让沈悦枝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在王府这十几日总要试一试的,她就不信王爷真是个冷心肠,就算再冷,她都要给他焐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朝斗有时候是蛮无聊,但剧情需要就木有办法。。男主是事业型啊。。我都拉不住。。 第72章   自从来了平江城,褚彧少有起迟的日子。   离腿愈之期渐近,他必须在被梁淮帝发现之时掌握自保的手段,老宅的库银已至,褚熠那处的兵阵排布,朝堂之上人手安插等等,一切在蛰伏了十几年的积累之后,如今都在有条不紊地行进。   褚彧侧过身在身旁女子的额头落下浅浅一吻,看了看窗棂缝隙处的天色,约是卯时,是该起了。   大概是腿快好了的缘故,褚彧已然能稍微站上一会儿,他起身捞起放在木架上昨晚便备好的杏色云纹锦袍,在纤指翻动之间穿上了身,系上了襟带。   初九早已等在门外,在看到褚彧开了门时,赶忙上前接过轮椅。   “公子,今日直接先去书房么。”   “嗯。”   然而初九推着褚彧行至一半,刚刚出了内院走上小道,对面突然过来现了一个身影。   因初秋早上有些许雾气,等再走进了,才看到正是昨天才进府的沈悦枝。   “悦枝参见王爷。”沈悦之今日换了一身明黄,煞是惹眼,说起话来慢吞吞的,带着些千回百转的语调。   在褚彧身后的初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哪是请安,这就是撒娇啊!   “嗯,何事?”褚彧心思不在此处,纵然沈悦枝身姿忸怩,他心里想的却全是待会儿要写的信笺。   沈悦枝见褚彧还没看向她,声音略略提高,“王爷,我对宫里一些事不熟识,就想来问问。”   “不是有王嬷嬷么。”褚彧这才看向她,语气带些不悦。早知道被人拦着浪费了时间,还不如在房里多陪一会儿璃儿。   “可是,王嬷嬷今日恰巧去采办了。我想原本日子就不多,不多学一些,就怕坏了王爷的大事。”沈悦枝心忖自己如此为王爷考虑,总归能打动他多看自己两眼吧。   谁知褚彧又只是皱眉看了她一眼,便连话都不想听完,摆了摆手。   “来得及。”   初九憋住笑意,瞥了沈悦枝一眼,也不等自家公子吩咐,便马上推着褚彧径直过走了她的身侧,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走去。   沈悦枝看着二人的背影气的一跺脚,王爷就不能多看她几眼么!   一直到回到汀兰苑,沈悦枝的脸色都还没有恢复过来。她一脸不虞地进了汀兰苑里,没想到等着她的不止是她家宋姆妈,还有王嬷嬷。   “嬷嬷,你不是出去采办了么?”沈悦枝立刻换上恭敬的柔弱神色。   “买些熏香要什么时间。”王嬷嬷将熏香扔在桌上,“这是娘娘最喜欢的香味,以后你便用这个。”   “是。”   “还有,你方才是去哪了?要你看的简章你看完了没?”比起苏璃,王嬷嬷现在是更看不惯这个沈悦枝。特意挑了和梦妃娘娘长得相似的女子,可这性子差的实在太远。还有诸多小心思,以后要如何掌控。   “我方才出门恰好碰到王爷,聊了几句。”   “恰好?”沈悦枝提起褚彧时候难掩的动情之色,看的王嬷嬷心思一转,突然心生一计。   她与以往不同地温声说道:“沈姑娘,你觉得王爷如何。”   王嬷嬷这么一问,沈悦枝有些不知其意。不过她还是说道:“王爷,自然是顶好的。”   王嬷嬷暗暗冷笑,面上不显,“其实,王爷背后也跟我夸你呢。”   “真的?”沈悦枝脱口而出,又马上低头窃喜。可她约莫是忘了,王嬷嬷昨晚是与她一起走,哪来的时间和褚彧搭话。   “自然是真的。”王嬷嬷点到即止,也不多说,“我去王爷那一趟,你就在此处好好看看书简。”   “是,嬷嬷。”沈悦枝的声音带上了雀跃,她就知道,王爷对她只是面冷心热罢了!   王嬷嬷从汀兰苑出来,便径直走向了书房。   “老身参见王爷。”王嬷嬷向坐在桌前的褚彧行了礼才微微抬头。   “有事你同初九说就好。”   王嬷嬷看了眼没有停笔的褚彧,心下叹了口气,当年的事,他厌恨自己也是应当的。   “可此事,我只能与王爷说。”   褚彧闻言,这才放下了笔,看向王嬷嬷的时候眼神淡漠,“你说。”   “王爷,可想过沈悦枝会背叛。”   “她不敢。”欺骗当今圣上,她也会死。   “我知道她不会说,不过,要是无心帮王爷办事,那岂不还是一颗死棋?”   “是不是死棋,用了才知。倘若当真是,那扔了便扔了。”褚彧无所谓道,本来找到相似之人已是运气,能进宫也是锦上添花的事,他还不至于靠着沈悦枝一人做成什么事。   “王爷不觉得如此太过浪费么?”   “那嬷嬷的意思是什么。”褚彧抬眼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斟酌了一下语气,沉声道:“我看的出,沈悦枝对王爷有意。”她顿了一顿看了看褚彧的脸色才继续说道:“王爷不如假意对她生情,要知道这世上女子哪个能抵得住心上人的要求,这样控制她便不是难事。”   王嬷嬷话音一落,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开始停滞,书房里有几瞬的寂静。   “呵,你以为,我会同意么。”褚彧冷着脸,一个个不带温度的字从他口中说出。   熟悉公子的初九自然听得出来,平淡的字句下是褚彧正在压抑的情绪,王嬷嬷何尝听不出,但她必须要说,男人为了大业,做些假戏又当如何,他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王爷难道是因为王妃么,王爷您千金之躯,三妻四妾份属平常,更何况只是在这几日作几场好戏罢了,何必顾忌如此多?”   “出去。”   “王爷,您可不要忘了梦妃娘娘是怎么死的!”王嬷嬷最后情真意切地开口道,她在提醒他。   啪——是瓷杯被捏碎的声音。   “母妃怎么死的,你应该与我一般清楚。”褚彧手指被碎片割破,连声音都好似带了血腥气,“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王嬷嬷往常犀利的眼神有些黯然,她不怕褚彧此时的可怖,也知道褚彧绝不会伤她,他是该恨的,明知道褚彧会恨,她也还是要提。。   “老身知道了,老身这就告退。”   初九等门关上了,立刻找来干净的布条,替褚彧包扎起伤口。   褚彧的眼神有些涣散,那些记忆,他曾极力压了十几年,直到今日,原来还是能这般轻易的被人撕扯起来。。   “公子,您这样,夫人看了定是要心疼的。”初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初九,不要告诉璃儿。”大概是提起了苏璃,褚彧稍稍回过神,他不想苏璃替她担心。   “是,公子。”   **********************   沈悦枝自从听了王嬷嬷的话之后,心思便又活络起来,看了一会儿王嬷嬷要她看的书简,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姆妈,你说王妃长什么样子啊。”沈悦枝问向一边在绣线的宋姆妈。   “不知道啊,今日去拿饭食的时候,听膳房的人说,王爷每日都替王妃备着早食呢。”宋姆妈眯着眼穿线,一边随口说道。   “那般体贴啊。。。。”也不知道是长得多美呢。。。沈悦枝突然转向宋姆妈,“姆妈,我想去见见王妃,新到府上,总不能失礼于人。”   宋姆妈被沈悦枝说的差点扎到手,她当然支持,“好啊,小姐!”   沈悦枝知道自己只能在这府上呆个十几日,因此想到什么,便马上去做。吃过午食,趁着王嬷嬷要午觉,她便从汀兰苑偷偷溜了出来,带着宋姆妈往苏璃所在的内院走去。   内院的看护小厮跑到苏璃那处通传的时候,苏璃还正在与玲儿讨论明日中秋的事。   “王妃,汀兰苑的沈姑娘求见。”那小厮恭敬询道。   苏璃和玲儿对视一眼,皆是觉得奇怪。她们都没找那个女子,怎的今天她自个儿送上了门来。   “让她进来吧。”   沈悦枝在外等到了通传,清了清嗓子,掸了掸衣服摆角,整理完毕才挺胸直背地走进了房门。她今天可是要打个胜仗的。   “参见王妃。”沈悦枝微微福身。   “起来吧,不必多礼。”苏璃淡笑道。   沈悦枝自信地抬起头,她今日午后特地重画了妆容,如今算的是清水芙蓉一般的清丽柔雅。原本便是打算让这个王妃惊艳一番,谁知在她抬头对上苏璃的一霎,看到了才知这世上真有女子是比她美的。   眼前的女子头挽乌髻,斜飞凤钗,真真是一番花容月貌。秀眉如纤美弯月不画而翠,桃花美目像是带着一汪秋水,只是这样看着她,便让她这个女子都有些招架不住。   可最惊讶的人却不是她,是苏璃。   哪怕已经过了月余,但苏璃还是能记得那画像。   纵是眼神少了那股清冷,容貌稍许有变,但苏璃依旧认得出,褚彧画像上的女子,就是她。   “你,叫什么名字。”   “王妃,小女名叫沈悦枝。”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画像肯定是男主妈妈啦,但是和真人本就有差别,认错也很正常。。女主肯定也猜不到沈悦枝是长的像画像的嘛。。苦唧唧的男主背了一个锅,然而以他的性格背不过一天。。 第73章   “你,叫什么名字。”   “王妃,小女名叫沈悦枝。”   沈悦枝抬头时似乎看到苏璃眼里有一下愣神,但还来不及细想,苏璃已经又在开口,   “沈姑娘是王爷的客人,不必来向我行礼。”   “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王妃又是王爷心尖儿上的人,小女该来拜会一下的。”   褚彧是她的救命恩人?   “嗯。”苏璃淡淡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沈悦枝心里发闷,关于王爷“救”她之事,她都备好了一套说辞,怎么这个王妃不按常理来,问都不问一句,那要她接下来说什么。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玲儿在一旁早已是唆了沈悦枝好几眼,她是真不明白这个沈悦枝来做什么。   “沈姑娘,我们王妃还有事,你若没什么话说,便下去吧。”玲儿忍不住了。   “那,悦枝便退下了。”沈悦枝无奈地往门外走去,这次是她考虑不周,急匆匆而来,竟然就只看了一张脸,可她又实在想不到什么可聊的话题。   玲儿看着沈悦枝退下,转过头重对苏璃说道,“王妃,不理她。对了,方才您问我膳房有无新鲜素菜,是要去做什么啊?”   苏璃压下心中关于画像的疑惑,笑道:“明日中秋,我想帮王爷做几个素馅儿月团。”   褚彧至少有兄弟姐妹,他父皇也在锦城。这次来这平江城,也算是离乡了,她能为他做的总是很少,所以这次中秋,她也想让给他一个惊喜。   “哈哈,王妃,奴婢不用想都知道王爷定然高兴极了!。”   聊的正欢的两主仆没在意沈悦枝走到屋外时刻意缓下的步伐,听的不多,却是把月团二字给听了下去。   沈悦枝沉思着走到了院外,宋姆妈就在外等着,一见沈悦枝便迎了上来。   “小姐,怎么样?”   沈悦枝摆手不想多说,“姆妈,你在老家时是不是常做月团?”   “是啊,我们那哪家娘子不会哟。”宋姆妈有些得意地说道。   “姆妈,明日中秋我也想做几个给王爷。”沈悦枝沉眸,王妃能做到,她当然也能做。   “那好啊,姆妈来教你。”   “可是,刚刚我听到王妃也要做,都做月团,王爷哪会看出我的好来。。”   宋姆妈听了想了一阵,她算不上大聪明,但毕竟年长,也藏着些心思。既关系到自己以后的生计,她也就想的更卖力。   “小姐,我倒是想了一个办法。”宋姆妈凑到沈悦枝耳边。   ****************   夜已深,苏璃坐在桌前,白日里沈悦枝来请安时刻意说的“救命之恩”,她不是没听出来。   只是她不想问,就算是救了又如何,褚彧对她就差捧在手心里的好,她怎么会因着一个人的一句话就生出怀疑来。   但是她总归是有些好奇的,褚彧不可能会喜欢她,那放了那么多画卷在书房里作什么。这个问题她想了一下午还是没想个明白。   吱呀——门从外被打开。苏璃看向门口,今日褚彧回来的好像比平日还晚上许多。   “璃儿,怎么还不睡?”褚彧开门就看到苏璃定定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他今日是故意回来晚的,原本打算苏璃睡了,也省的遮掩伤口。   “我午后睡了一会儿,现下不困了。”苏璃胡诌了一个。   因是在房里,褚彧关上了门之后,便衬着轮椅的扶把站起,坐到了苏璃身侧。在看到苏璃头上有些歪斜的发簪时,一时顺手,伸手摆弄了一下。   这一摆便让苏璃眼尖看到了褚彧手上的割伤,大概是沐浴的时候被池水泡过,已经是有些发白。   “这是怎么了?”苏璃的手抚过伤处,抬头关切地问道。   褚彧看着苏璃半响,也不知该如何说,只能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璃儿我没事,只是今日,心里有些难受。”   怎么难受了?苏璃窝在他怀里,想了想还是没问。但此时,她是一点也不想问关于画像的事了。褚彧在她面前少有的示弱,让她此时心疼不已。苏璃伸手环在褚彧的腰间,此刻无声的陪伴或许才是他最需要的。   屋外是清冷月色,伴着初秋的冷风,屋内则是烛火映照着二人相拥的侧影,暖香袭人,格外温馨。   当第二天的旭光透过窗棂,照在蓝色的锦被上时,褚彧才缓缓睁开双眼。   他这一晚睡得极好,比起以往想起那件事的夜晚睡得都好,因为他怀里有一个暖玉一样的团子,总是在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扑腾掉那些冰冷梦境。   过了一夜,褚彧的眼里已经恢复如往日的清冷淡定,只是在看向怀里之人时,才会带上缱绻不散的柔情。   苏璃扭动了一下腰肢,她一般便是这个时辰醒的,难得的是今日她睁眼看到自己竟然还在褚彧的怀里。   “今日没什么事么?”苏璃带着刚睡醒的鼻音问道。   事自然是有的,不过,“迟都迟了。”便让他再贪一会儿吧。   “璃儿,昨日你是不是有事等着问我?”褚彧的下颚轻轻抵着苏璃,拥着她,手指不自觉地在她背上摩挲。他昨晚情绪不定,才会没发现苏璃的异常,今早反复一想,便觉出些不妥来。   “没什么了。”褚彧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心情,苏璃才不想为这些无谓事再烦他,反正她是信他的。   “那我正好有事要与你说。”   “嗯?”   “府里汀兰苑里新来一个女子,叫沈悦枝,与我母妃长得有几分相似,再住几日便会送到宫里作秀女。”褚彧掖了掖苏璃背后的软被,继续道,“水灯节那日就要说的,我这几日回来晚了就忘了说,你若是见了,可别要瞎想。”   苏璃听褚彧说完突然笑了一声,“知道了。”   褚彧不知道苏璃笑的什么,只顾着抱着她又躺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苏璃则在他一走,便利索地换上衣服,带着玲儿一同去了膳房。两人在膳房鼓捣了一个下午,终于起了烟。   “王妃,您这么亲手做的,王爷肯定欢喜。”玲儿在一旁看着苏璃站在锅子前烙月团。   “玲儿,是不是这样的?”苏璃笑着询问,她也没做过,不过幸好玲儿是会的。   “是的王妃,您小心点别被油溅到了。”玲儿心里担心,但这是王妃对王爷的心意,也就不虚做阻拦。   过了半个时辰,素馅儿的月团总算是做出来了,苏璃除了开始被油烫到了几下,后面便顺了手。做出来的月团圆圆滚滚金灿灿,看着都有福气。   “玲儿,你替我去送给王爷吧。”苏璃递过装好的食盒。   “好嘞,王妃您等奴婢的好消息吧。”玲儿笑呵呵道。   王府内院离书房不算太远,玲儿哼着小曲,拎着食盒一路走。   因为怕王妃辛苦做的月团冷了,玲儿便走的有些快,再穿过这个小道就是书房啦,玲儿已经可以想象王爷的表情了,肯定是笑的合不拢嘴的!   小道上这处只有一盏烛灯,因此夜色便有些浓。玲儿走的也比方才稍慢了些,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她被什么绊了一下!   “哐!”   玲儿的手肘撑着地,膝盖一片疼痛,而她听到的声音更是让她眉头一皱。往前方看去,那装着苏璃方才做好月团的木食盒已经落在了地上,一个个圆滚滚的月团都落了出来。   哎呀!玲儿也顾不上自己膝盖的淤青,赶紧站起来,拾起落下的食盒,往里看了看,空了!一个个全都沾上了灰尘,这可怎么办。她怎么会摔倒呢,可如今摔都摔了能怎么办,玲儿无法,只得先原路折回,去问过苏璃。   就在她走了之后,方才躲在矮树后头的宋姆妈才探出头来,吓死她了,她还生怕玲儿会搜这块地方呢。宋姆妈拍了拍胸脯,转身回汀兰苑覆命,接下来可就是小姐出场的时候了。   玲儿苦着脸到了内院,她知道苏璃此时定是在内院的房里。   “玲儿,你怎么了?”苏璃一眼便看到穿过院门走近的玲儿。   “王妃,奴婢。。。不小心摔倒了。。把月团也弄脏了。。”玲儿说这话时,眼睛红红的快要哭出来。   月团。。   苏璃闻言,眼神划过那破损的食盒,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可一看玲儿这样,心知她也不是故意的,何况玲儿做事向来稳重,这次也是偶尔一次,责怪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是摔疼了?”   “没有。。”   “回去换身衣服早些休息吧,月团下次再做便好了。”   直等到玲儿出了门,苏璃才走到那坏了的的食盒前蹲下来。其实只是一件小事,但毕竟是她亲手做的,褚彧昨日心情不好,今日又是中秋,原想为他做一些事的,谁知还是没做成。苏璃轻轻叹了口气。   也罢了,苏璃起身回到椅子上,继续拿起医书看了起来。   玲儿咬唇躲在门口看着苏璃的情态,心里一阵愧疚。不行,王妃的心意,一定要送到王爷那去!   ***************   书房里,褚彧正在翻阅平江城牧奚给他的商会册子。   今日是中秋,以往每年他不愿去宫里,都是在府上自己一个人过,与平日也没什么分别。但现在想到回去还有苏璃陪着,他便觉得中秋也有了书里写的那种滋味,因此手下翻起页来也比平日快了几分。   “初九,我想求见王爷。”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好像是沈悦枝。   褚彧昨日听了王嬷嬷的话之后,便很不想见她。初九本就站在门内侧,一看褚彧的神情,知道定是嫌吵了,于是他只得开了一条门缝,挤了出去。   “王爷现在忙着呢,你有何事?”初九皱眉望着来人,一边掩好门。   沈悦枝想朝里看一眼都没来得及,她柔声道:“今日中秋,我做了些素月团,想给王爷。”   “知道了,我拿进去,你走吧。”初九拎过食盒进门,嘭地就把门关上了。   褚彧则是头也不抬,他方才已经听到外头的对话,“把它扔到汀兰苑的门口去。”索性断了她的心思。   初九原本以为公子就算不吃,也还会赏给他吃,他还真是有些饿了。   咚咚咚——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不止褚彧,初九都有些烦了,“沈姑娘,你还有什么事?”   “不是,是奴婢玲儿。”   玲儿?褚彧心想莫不是苏璃有什么事找他,“让她进来。”   “是,公子。”   玲儿跟在初九后头,一见到褚彧,便立马跪了下来。   “王爷,奴婢今日做了错事,特意向王爷来告罪。”   “何事。”   “王妃做了一下午的素月团,手还被烫了几次,好不容易做完了让奴婢带过来,谁知道让奴婢不小心给摔坏了,奴婢就是看着王妃难受,所以想来告诉王爷。”   玲儿的眼眶红色未褪,衣服上也是带着尘土,褚彧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月团是吃不到了,可他在听完玲儿的话之后,心里依旧是满满的欢喜。心意这类事,全凭看是谁做的,沈悦枝是多此一举,璃儿便是正中红心了。   “起来吧。”褚彧说话都带起了笑意,“初九,送玲儿回去。”   “是,公子。”   褚彧不自觉地扬起唇角,看来今日还是该早一些回去。 第74章   大约是扔在汀兰苑门口的食盒起了作用,沈悦枝那接连着七八日都没了动静。   内院里,玲儿正小心地替苏璃上药。   “玲儿,你看我的手,哪里有伤?”苏璃无奈地被玲儿捉着手,这都好几日了,中秋那晚还是褚彧亲自给她上的药。   “王爷吩咐的,反正这药膏是滋润的,没伤也能涂。”玲儿依旧涂的认真。   苏璃笑道,“你啊,那天要告诉他月团的事,何必连烫了几下都提。”   “王爷要是自己发现了,奴婢才怕被责罚呢。”玲儿抬头机灵地挤眉弄眼道。   苏璃笑了笑随她,单手翻开今天早上上官鎏云寄来的信。   而沈悦枝的汀兰苑里,便没那么安静适然了,再过两日便要启程去锦城了,王嬷嬷教她的,她也算马马虎虎记了个遍。   虽说第二日发现食盒被扔在了苑门口,让她伤心不已,但是安稳了这么多天,她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说到底,王爷还是没见上她几面。王妃虽美,但总有看腻的时候啊,位高权重的男人,哪个不是坐拥各色美人的。她也不贪心,有个名分就行。   “姆妈,你说我长得好看么?”沈悦枝此时眼眸染着愁色,看向宋姆妈的时候,说不出的可怜动人。   “好看,当然好看了,小姐您可是忘了咱们以前住的院子,多少男人整日在门口走动,不就为了看你一眼么。”宋姆妈被她看到心都化了,她还没见过王妃,但沈悦枝显然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   “他们这种人哪比的上王爷。。。”   “小姐,还是算了吧,都是命。”宋姆妈现在是已经死心了,还有两日能做什么。   命?沈悦枝才不信,这种事不争取怎么行。   宋姆妈看了她的脸色,叹了口气。接着放下针线,习惯性地拍了拍身上衣服, “小姐,我去拿了铫子烧些热水,等会儿你沐浴要用的多着呢。”   “嗯。”   沈悦枝应完原本没放心上,就在宋姆妈出门的当口,她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她想到了一个不止让褚彧见她的方法,甚至是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   平江城的王府有一,二两处浴池,皆是建在单独的屋室之中,大的那出离书房较近,却不够隐秘,小的那处在王府西南角,兼有暗室。而褚彧常去的便是离书房较近,也较大的那处。   这日巳时末,初九与往常一般推着褚彧往书房不远的浴池走去,只是到了门口,褚彧皱起眉头。   “门口的人呢?”   褚彧有洁疾,因此浴池这类,他是决不许任何人踏进的,哪怕是平日也有人守在门口。   “公子,或是去行方便了吧,要不要我去找找?”初九也觉得奇怪。虽说王府没有杂人,浴池也没什么好呆的。但既然公子说了要人守着,那当然是必须有人守的啊。   “罢了。”   初九应了一声便守在门口,褚彧则自己推着轮椅进了门,绕到屏风后面,衣服系带才刚准备挑开,眉头忽然皱起,何处传来的水声?   而此时正坐在浴池中央,摆手弄姿的,除了沈悦枝,还能有谁?她在浴池已经等了半个时辰,这便是她想到的办法。只剩两日,只看几眼怎么够,倒不如直接诱惑王爷来的快。她不信这样还不能勾引到王爷!   褚彧在屏风后面,里面又是水汽腾腾,因此更加连影子都看不真切,难道父皇派人来刺杀?褚彧不敢轻举妄动,缓缓向屋外退去,就在此时,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王爷怎么还不来,悦枝等着您呢。”沈悦枝见屏风后似乎没了动静,忍不住面带羞意地娇声道。   褚彧推着轮椅的手一滞,俊颜从原有的小心翼翼变成了怒气,最后是收敛下来的刺骨冷意。   “王爷?”沈悦枝又叫了一声。   “初九,进来。”褚彧背对着屏风,突然发出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吓到了里面的沈悦枝,同时自然也吓到了门外的初九。   “公子,怎么了?!”初九听到褚彧的喊声,忙跑进门来,看到褚彧进去了好一会儿还是和方才一样,衣带子还没解,不禁疑惑了起来。   随即他也皱起眉,怎么会有水声,正当此时,池内接着传来一声叫唤。   “初,初九,你别进来。”沈悦枝的声音发颤,怎么能喊外人进来,她可还未穿衣衫啊。   初九听到这句,呆愣当场,这是,沈悦枝?她怎么进来了!安稳了七八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连夜送往锦城,我不想再看到她一眼。”   褚彧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口,此时初九也来不及管还在里面的沈悦枝,直接出门跟上了褚彧,他可不想被迁怒啊。   半柱香之后,初九吩咐的丫鬟带着衣服进浴池的时候,沈悦枝还呆坐在浴池,她泪眼阑珊,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丝毫不为所动。   而褚彧则是一路冷脸,最后去了王府西南角的另一个浴池。这一折腾,回到房里已是后半夜。   苏璃早就躺着里侧睡着了,褚彧搂起她的时候她才睡眼惺忪的往他怀里钻了一钻,直到此时,褚彧的脸色才好看起来。   第二日一清早,沈悦枝做的事便在下人们之间传开了。幸好她连夜出了府,不然这脸皮可真的没处搁了。   “王妃,您不知道,今早上王爷还请了匠人,直接将那座浴池给填平了呢。”玲儿一想到沈悦枝的吃瘪样就觉得好笑,哼,还想诱惑他家王爷。   苏璃闻言笑了笑,难怪昨晚他翻来覆去的抱着她,都快把她弄醒了,感觉可怜兮兮的模样,这算不算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了?   **************   沈悦枝离开之后不久,在桂花香气最盛的九月,平江城新府尹也赶赴到任。   “公子,公子。”初九跑进书房门,“新府尹来王府里拜见了。”   “嗯,让他进来吧。”   初九脸上泛起难色,“公子,可他不是来拜见您的呀。。。。”   褚彧皱眉,“那来做什么?”   “是来求见夫人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褚彧:可怜。   作者:过几个月你大概会感谢她。。   唔,有点短,是个过渡啦,我请个假明天,因为国外的买手要来了,所以我要陪一下见供应商。。。 第75章   陆经纶一身水蓝书生袍服,背脊挺直地站在内院门口,秋日阳光照洒在他的一侧脸上,都能看到一层细白绒毛。   大概是方才快步走的缘故,他秀气的脸红扑扑的。陆经纶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高兴,脸上是有些傻傻的笑意,嘴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陆大人,请进吧。”王府的小厮通传之后上前引他进院门。   “多谢小哥。”陆经纶两手满满的东西,此时还是作了一个礼。王府的下人哪能受得起,连忙让开了一侧连声不敢,这才作罢。   陆经纶跟在小厮后头,闻着桂香渐浓,当走到了最浓郁之处时,抬眼便是苏璃所在屋室,内院的会客厅。   苏璃此时自然是看到了已经到了门口的陆经纶,和以前见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只是两手各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让她有些哑然,鎏云信里倒是提过,可他到底是让陆经纶带了多少东西过来。   “小生参见王妃。”陆经纶进门之后才放下方才手上的物什摆在门边,恭敬地向苏璃施礼,竟还是用了他初见苏璃时候的自称。   “陆府尹不用多礼 。”苏璃笑道。   在这翰林院修学以来,也算是涉入了官场,他已不是当初在书摊边那个小书生。只是好不容易改了这口吃的毛病,对着苏璃,陆经纶依旧有些不敢抬头:“不不,不是的,我不过是来做代府尹而已。王妃唤我名字便可。”   “陆大人谦虚了。”   苏璃虽不懂朝堂之事,但对所谓的代府尹一类还是有些耳闻,多是当今天子想要提拔一些年轻仕子,又怕谏官多言,便加了个代字堵住悠悠之口。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不出一年,便会将那虚帽子换成一顶实的了。   “我与你亦算是朋友,鎏云写与我的信还提到了你。”苏璃笑道,这亦是实话,当初劫持之事,听鎏云说,陆经纶也书信与各地寻她下落,这份感激,她会存在心里。   陆经纶听到了朋友二字,脸上又泛起了红,为了遮掩,转头指着门边的两个布袋子说道,“王妃,左边那袋子里有坛子是鎏云兄让我带的酒,右边那布袋子是叶蕴兄让我带的野山参。”   说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陆经纶走到门口,将另一扇门也推了开去。此时两门大开,从内院外随意哪处都能看到室内光景。他心想,苏璃毕竟是王妃,虽说他心里不会有邪念,但还是生怕有谁传出些对她有损的话来。   “王妃,我去过宽窄巷子几次,不知为何,最近似乎都没什么医书了,不然还想为王妃带几本来。”   陆经纶当然不知,那巷子里每日都有凝儿前去扫顾,而他只能趁着休沐才能去一次,哪能比的上。   “鎏云最近如何?”苏璃询道,上官鎏云的信洋洋洒洒地提了若干人等,偏偏没提他自己。   “鎏云兄如今是脱胎换骨,这次皇上有心提拔,他还是推拒了,继续留在翰林院研读。”陆经纶说起这话来,好若带着的一股子欣慰之情。   苏璃闻言笑了笑,其实哪个人不在变化呢,原本这年纪便是心思最多的时候,哪怕是眼前的书生,也与当日遇到时不一样了吧。   陆经纶来王府,虽带了些私心,但主要还是受人之托送些东西来。如今事已办妥,他也没什么理由多留,于是稍一寒暄之后便准备离开王府。   然而才出了内院门,便碰到了从书房“凑巧”回内院的褚彧。   “陆经纶参见王爷。”陆经纶停下施礼,他虽没见过璃王,但坐于轮椅之上的男子,又在这王府之中,身份其实并不难猜。   “陆大人不必多礼。”褚彧温和地看向正从门口出来的陆经纶。   陆经纶抬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璃王,白衣胜雪,俊逸清贵的不似俗人,果然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配的上她啊。   “下官只是受人之托,送些东西到府上。准备待来日穿了官服,再来向王爷请安。”   “好,陆大人有心了。”   “那王爷,下官就告退了。”陆经纶面色不卑不亢,礼数周全。   初九看着陆经纶的背影,“公子,这个状元府尹怎么如此迂腐,今日不穿官服便不能拜访么,还生生要来两次。”   “正因如此,父皇才派他来此地。”父皇最是喜欢这类人,褚彧掩眸不再看他,“我们进去吧。”   “是,公子。”   陆经纶果然如他所说,不过两日便给璃王府下了拜帖,之后又着官服进了璃王府。不过那日自然是没有再去见苏璃。   翠园里,玲儿用四季青的枝条叶逗弄着蜷缩成一个圈的七彩。   “王妃,听说前两日那小书生又来了。”玲儿当初是与苏璃一起在书摊见过的,因此一时改不了口。   “嗯,他是代府尹,大概是要向封地上的王爷交些文书。”苏璃翻过一页,对这些事,她也不甚熟悉。   “咦。”听了苏璃的话,玲儿似有所懂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却又突然惊讶道。   “怎么了?”苏璃抬眼看向玲儿那处。   “王妃,七彩将一只信鸽咬死了,我看必定是王爷的,上面还绑着信呢。”   苏璃起身走向玲儿所指的那处,果然见一只信鸽翅翼处被咬出了两个小洞,大概是被七彩当作备食,倒是还未吃掉。   “我取下来送过去。”   苏璃小心地从信鸽腿上摘下信条,只见那封口处只一个字:言。   ***********************   陆经纶虽说只是个代府尹,且生的秀气年轻。但府里倒是无人敢怠慢,毕竟听说是陛下钦定的,未来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   汴州富庶,平江城是汴州六城之最,百姓生活闲适,性子少有急躁。偶尔有些零碎的纠纷,也不过是邻里之间的口角之争。   然而这一日,却发生了一件大案使得城里议论纷纷。那便是平江城最大绸缎坊的坊主,亦是平江城商会里,南派举足轻重之人牧奚,他因杀人被提了监。   平江城府衙大堂之上,陆经纶穿着深蓝官服坐在上首,平日里看起来颇为俊秀的小脸,如今带上了肃色,倒也初具上位者才有的威信与气度。坐在他一侧的是平江城通判,此时是冷汗直流。此案是他经手,业已敲定了的,只要陆经纶盖印便好。谁知道这个牧奚竟然煽动起全城百姓来喊冤,硬是使得这个案子重新引起了陆经纶的注意。   台下站着的是有两方对面而立,一方自然是有杀人嫌疑的绸缎坊坊主牧奚,另一方则是死者梁锦的亲弟梁绣。   “大人,此案明明已经结案,证据确凿。是牧奚他想收了我们的绣庄,只因我大哥一直未肯,这次他便与我大哥相约于城西的方山,暗下杀手,妄想以此吞并我兄弟二人的绣庄!”梁绣眼睛赤红,说起这些满眼的怒意不似作假,他与他大哥的感情颇深,这是邻里皆知之事。   对面而立的牧奚神色镇定,“大人,我没有杀梁锦,那日我与他在黄昏时分的方山之上,已谈妥转铺价格之事,我怎么会杀了他?”   “呵,这全都是你一人之词,我大哥何时答应过卖绣庄?我两日遍寻不得,问了人才说看到他与你一同出现在方山,你如何解释?”   “我与他一同出现在方山,人便是我杀的么。”牧奚不肯退让,人命官司,他万万认不下。   梁绣不想与牧奚多言,转头抱拳向着陆经纶,“大人,凶器都已在牧奚的绸缎庄被寻到了,看到他从方山回来的人证亦有。方山地处偏僻,平日还有何人会去那边。还请大人千万别被他的姿态迷惑!”   牧奚也同样面向陆经纶,“大人,凶器也是有人栽赃,若我当真用了那根木棍,为何不直接扔在山脚,还要带回绸缎庄多此一举?”   “那你何故方山回来便去邻城?”   “我绸缎坊的生意,在邻城亦有分店,我去又如何。若我有心逃跑,又为何要回来。”   “那是因你知道逃无可逃!”   台下二人稍微多说了几句,便又是一阵争吵。而在那之间,陆经纶已经看完了通判做的案卷。此案说起来的确十分简单,人证在,物证也在。牧奚的罪名,若不深究,其实已然定下了。   但他总觉得有些疑点。单从梁绣为何两日之后才报案,便已经让他觉得十分奇怪,但是问过邻里,的确这兄弟二人关系极好,人前从未红过脸吵过架,也不曾分家,不涉及金钱之争。难道真是牧奚为了吞并绣庄所做么。   陆经纶拍了一拍惊堂木,堂下还在争吵的二人登时噤声,堂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此案,待我再查。暂且收押牧奚进府衙大牢。”   **************************   璃王府的书房内,初九神色着急,手上执着一封信急匆匆地进了门。   “公子,牧奚牵扯进一桩杀人案,是以如今库银才换了三成便停了下来,可是八王爷那处还急等军饷。”   初九说完,也不等褚彧吩咐,将府衙的眼线记录下的案卷细则交与褚彧。   “公子,新的仵作我已经去隔壁城找了。案卷里面疑点颇多,怕是通判为了政绩随意拉了牧奚垫背。”   “嗯。”牧奚是言玄亦培养出来的人,他无论如何是要保的。更可况如今剩下日子不足半年,库银还未全部调换,临时换人实在风险太大。   “陆经纶怎么说?”   “陆府尹倒是有意彻查,我看还是有些希望,所以暂时只是安排了仵作进衙,并未有其他动作,怕与他行动相叠。”   褚彧凝眸未言,似是同意初九的说法,“对了,让黎老最近赶来平江城。”他能感到腿恢复地很快,已是能站上一会儿。   “是,公子。”   牧奚一事,褚彧还在思索之中,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王爷,是我。”   璃儿?褚彧心头的思虑暂且放在一旁,她还是第一次来书房找他。   初九退出去之时将门带上,守在了门外。此时书房便只剩下苏璃和褚彧二人。   “璃儿,你来了。”褚彧笑着从推着轮椅从桌后走出,看到她便仿佛一切的烦心事都能被赶到一边。可是为何今日苏璃看起来,与往日有些不同。   “王爷,七彩咬了一只信鸽,这信笺是你的么。”苏璃在笑,却不是他常见的温柔笑意。   褚彧接过,信笺封口处只一个“言”字,心下突然一怔。   “王爷与言玄亦,其实一直都是一派的么。”苏璃淡淡地问道,“所以,我落水那次,站在窗口的人,便确实是言玄亦了,而非我看错。”   是陈述而非问句,褚彧明白苏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捏紧手心的信笺,缓缓抬头对上苏璃的眼神:“是。”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我放弃了,本文无男二,只存在为剧情而生的男配。。。。 第76章   苏璃自嘲地笑了笑,她自以为瞒的辛苦,原来他一早就知道了,甚至连言玄亦也早就认出她了。   “什么时候?”苏璃垂眼道。   “言府办生辰宴那次。”   “我一直以为,他没认出我来,”苏璃看向不知何处,“原来他还是记得洛绾的么。”   苏璃脸上是褚彧从未见过的淡漠。   “璃儿,言相他,第一次见你便认出了。”褚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是么。”   “可那又如何?”苏璃突然转过头的眼眸微红,“我娘怀胎十月之时,我娘守在雾谷之时,我娘夜夜咯血之时,他在哪?是在做他的大梁言相,是与褚流阮耳鬓厮磨,是在养他们两个人的儿子。我娘恨了他那么多年,念了那么多年,最后难道只配得起一个不忘么?”   那声音明明不重,却一下下敲打在褚彧心上。   苏璃的脸上向来遮掩住的浓重的悲伤在这一刻被引了出来,那是她从来不在他面前流露出的情绪,她还以为这是她的秘密。   褚彧心里一疼,她到底曾有多少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么难受过。   他伸出手想拉住苏璃,可是还是没她快。   “王爷,我先回去了。”苏璃收敛起情绪仿佛是一刹那,褚彧的手留在半空中,苏璃还未看到便已经出了房门。   走在回内院的路上,迎面吹来冷冷秋风将她潮热的眼眶一阵一阵吹到干涩。   苏璃自己都明白,她方才是在迁怒,毫无缘由的迁怒。若是她换做褚彧,或许她也不会知晓该如何提起这件事。   可是那一刻,在雾谷的十几年的记忆,看着洛绾死在自己面前的无力,还有独自一人在山谷熬过的三年,都像潮水一般撞进脑海里。   她如今最珍视之人,与她最恨的人一直以来都有着最密切的联系,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像一个孤独的小兽,以为深藏着的不堪的伤口,却明晃晃地摆在别人眼前。   她在他面前,原来从来都没有秘密。   **********************   平江城府衙内,陆经纶在通判的陪同下到了衙内证物间。   “大人,此物便是从牧奚屋内搜出来的沾了血的木棍。仵作已经比对过,与梁锦头顶的伤处是吻合的。 ”   “梁锦消失了两日,梁绣才报官的么。”陆经纶蹙眉看着这根带血的木棍,大概是施力之人力道过重,带血处已经有些裂开,带了些细碎木屑。   他弯腰拿起颠了颠,还是有些重的。   “是,大人。我们亦问过梁绣,他原本不知道他大哥是被牧奚约了出去,后来有人说两日前在方山见到二人,是以才去方山寻。”   “两日。。。”可是这血色,陆经纶白皙的脸皱起眉,凭着官服撑起的威仪一下子又失了一半。   通判看了眼自言自语的陆经纶,虽说此人不过是代府尹,不过以后不出意外,定然是留任的。因此有些事还是要与他说清。   “大人,牧奚是为南朝人。”   “嗯?”陆经纶站起身,他不知通判何故突然提起。牧奚的案档,他一早已经看过。的确是十几年前便来这平江城的南朝流民,只是这与此案又有何关联。   “大人若是想为他翻案亦可,可是万一抓不到其他的疑犯,对大人的政绩可是有损的。下官是怕大人被民众议论。”   言下之意,不如就将错就错,更何况还不一定是真错。   陆经纶拎着木棍,直起身来,脸色恢复如初。   “既然南朝归我大梁,南朝人便同是大梁子民。我怎能因这身份便将他们弃之于不顾。终有一日,我会上书陛下,将所有南朝人取消户籍的档文。”陆经纶看了一眼通判,“通判以后无需多言。”   “是,大人。”   通判被陆经纶的一眼震到,这人,当真都是有许多面,原以为只不过是青涩的毛头小子,没想到还是个惯会做梦的,能说出这样的话,想与皇上上此谏,他还以为自己以后是治世能臣么。   ****************   璃王府书房内,初九正将这几日在府衙所查探到的细节都讲与褚彧听。   “公子,新的仵作已经进了府衙,定能从尸身上查到些什么。”   “秀坊里查探的如何。”   “一开始,那些个伙计说的与告诉衙役的一般无二。但我们后来给了利钱,才知这梁绣与梁锦关系虽好,但梁绣却是不赞同将秀坊转与我们。听说兄弟二人为此事闹了一场。梁锦因此才偷偷与牧奚约在方山商定协议。事后,梁绣辞工威胁,让伙计等不可提起此事。”   “告诉陆经纶了么?”   “公子,我已经派人匿名报信。”初九顿了顿,“另外,黎老已经从锦城赶来。”   “嗯。”   要办的事交代完,褚彧便又低头翻页,只是过了许久,初九也没见他翻过那页,看了看天色,又快暗了。这几日公子一直睡书房,脸上也没丁点儿笑意。   按照他和玲儿约定的,想了想玲儿这时候也该说了吧,初九理了理话头,开头道:   “公子。”   “嗯。”   “我听玲儿说,夫人一直提到您,说是想您呢。”   褚彧听到这话时,撩着纸业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欣喜,但随即,他便想通了,苏璃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是玲儿听她说的,还是玲儿替她说的。”   “呃。。。那。。当然是夫人说的。。”   初九之后便噤了声,公子那么熟悉夫人,早知道他就换一种说法了。。。   而另一边,玲儿也一边倒茶,一边提了一句,“听初九说,王爷这几日都无心处理正事呢,信都摆在案桌上一堆。。。”   “他不是这样的人。”苏璃挽起茶杯喝了一口,垂下的眼睑藏起诸多情绪。   这几日他都未曾回来,是不是生她气了。   那日回来想想,褚彧本来也没什么错处,瞒着她也不过是怕她伤心。   可是她想起了洛绾,情绪一上来,又因他是极亲近之人,一时便没了分寸。   那天想等他回来再与他道歉,可是他这几日晚晚留宿书房。。。是不是该自己先去找他,哎,若是他今晚还不回来,还是自己去找他吧。   玲儿也不知道王妃此时低着头在想些什么,茶碗里一会儿便见了底,倒上一些,便又见了底,心思全然不知在何处。她也只能叹了口气,这两人这又是闹了什么别扭。   ***************   陆经纶坐在府尹案台前翻看府上新来的仵作提交上来的验尸记录。   梁锦身上有多处严重擦伤,之前的仵作竟然未曾提及。看来这通判为了政绩,也不知以前用了多少次类似的法子。平江城表面是欣欣向荣,内里又暗藏了多少污秽。   如今秋冷,虽说死去的时辰难定,但从记录看来,也大致是在报案之前一至两日,确实是与牧奚在方山时间吻合。   不过,他拿起手上的匿名信,里面的内容业已看过,是绣庄的伙计的证词,梁绣与梁锦既是有着嫌隙,那么梁绣也是有嫌疑之人。   手边正好是带过来的木棍,陆经纶拎起来,重又细看了一下,突然,他发现了一些线索。   **************   夜已深,褚彧和衣躺在书房的卧榻,翻来转去还是有些睡不着。   璃儿她,可还在生他的气。   褚彧翻了一个身,虽说初九说的不似她的语气,可万一,真是她说的呢。他继而又往回翻了一个身,若真是她说的,那自己不去,似乎也不太好。   若是其他的事,他断然不会犹豫,可这次关系到的是她娘亲,他就怕贸然去了徒惹她伤心,可若是不去。。   罢了,褚彧从塌上起身,披上一件素色锦袍。   卧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轮椅与门槛的衔口处有些细弱的声音,像是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灯,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床上的女子对着墙壁侧睡,背对着外侧,湛蓝软被凹下的腰肢不盈一握,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可怜。   褚彧借着月光,静静地上了床,习惯性地想将苏璃搂进怀里,指尖微凉,带着药香气袭向苏璃。或许是隔了好几日,苏璃突然有些一僵,但此时褚彧已经将她捞进了怀里,哪还有放手的道理。   “璃儿,我母妃是南朝人,言相亦是。”   “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不知该如何提起。那事之后,我再无骗过你。”   “与你相遇的确在我算计之中,但我从未后悔。如今,你可后悔?”   褚彧的声音幽哑低沉,听得苏璃心下一软,她还什么都未说呢,他倒是一股脑先抛了出来。   “你可是觉得我可怜。。”所以才喜欢她。   “是,但是动心,是在那之前。”   褚彧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泉,表面是波澜不起,内里却荡起阵阵涟漪。   因爱她,才会怜她。自己瞒着他,一开始便是她不够坦诚,到底了她反而还怪到他的头上。苏璃啊苏璃,你不就还是凭着他宠你么。   “对不起。。我那日不该对你发火的。。。”苏璃转过身看着褚彧,即使是在黑暗里,她依旧能看清他的温柔如水。   “璃儿,你便是对我发火,我也喜欢。”   “真的?”   “真的。”头顶传来一声带着鼻息的轻笑,“只是,睡不到床,还是有些难忍。”   “睡吧。”褚彧调整了一下手势,紧了紧怀里的苏璃,唇畔带着这连日来难见的弧度。   璃儿,这天地之悠悠,让我于人海遇见了你,此生我便决计不会再把你还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白大家对案子不感兴趣,我也是。。哈哈,但我写这个呢,主要是因为男主洗钱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啊。。嘿嘿。拉拢人心啥的。。。我已经尽量留白了哈。。我觉得我剧情节奏写的挺快哒。。。 第77章   平江城府的府衙大堂之上,陆经纶今日传唤了新的仵作,对此案,他心下已是有了了断。当然,堂下此时还站着两方人,牧奚与梁绣。   “仵作,你同梁绣说说你的发现。”   “是,大人。”仵作向上首的陆府尹施礼之后,转向站在右侧的梁绣。   “小人验了梁锦的尸身,发现其身上又多处擦伤,似是曾从山上跌落。至于头骨,其血一直从表面渗透到了被木棒击打之而裂开之处,即使是缝隙处亦有血迹。可是,在我刮去那一层血迹之后,之下的骨头竟没有沁上丝毫颜色。而伤口周围的血色也是呈两种。一为跌打暗红色,一为正常血色,因此小人认为,这棍伤并非是致命伤,而是死后导致,并且泼以鲜血伪作。”   梁绣听了仵作的话,神情异常激动。   “你胡说!之前的仵作明明都验过了,棍伤便是致死伤,况且伤口处有里外之分,有些差色难道不是寻常的么!”   “梁绣,我不过是据实作答,你若不信,亦可以自己再去寻其他仵作。”   陆经纶敲了一下惊堂木,“梁绣,仵作验尸当日,本官也在场,所见的确与他说的相同。”   “而你,为何要隐瞒你与梁锦因转让绣庄生了嫌隙一事,说,梁锦是不是你杀,嫁祸给牧奚的!”陆经纶最后一句陡然上升了音量,表情严肃。   “我没有!我的确瞒下了些事情,但我没有杀我哥!”梁绣咬牙说道。   陆经纶盯了梁绣一会儿,声音放缓,“我知道你没有,可是,那血迹是你泼上去的,是不是。”   “我。。。”梁绣的脸色露出了裂痕。   一旁的衙役上前将在他房内搜到的血袋子扔在他眼前。   “停尸门之前有具新尸被人割伤,你便是偷了那人的血,涂在你大哥身上,是不是。”   证据确凿,梁绣脸色刷一下变了,“大人。。。。”   “我亦查过那根木棍,也是你将鲜血泼上去的是么。”陆经纶说完,一旁的衙役已经递上了那根木棍。   “我初看时便觉得有些奇怪,后来才找到奇异之处,那木棍上面因施力,断裂了少许木屑,但当我剥离开时,里面却不见渗透进血色。”   “所以根本就是你因不想将绣庄转让,便损坏你大哥的尸体,以此来污蔑牧奚!”   牧奚一直站在左侧颇为安静,他在牢里已得了消息,王爷会替他洗脱嫌疑。因此他也不是那么急躁,如今听到陆经纶如此说,他也是看向梁绣。   而梁绣此时已是没什么好再挣扎,瘫坐在地,“是。我不想转让绣庄,所以我去方山山脚看到我哥的尸体之后,才有此计。”   “可是,大人,我哥是从山顶跌落,你又凭何断定,不是牧奚推他下的山坡!”   牧奚闻言一愣,他确实未曾推过梁锦,但这难以实证,他的心里突然有些焦躁。   只见陆经纶却未见慌乱,“你说的,我自然是想到了。但的确不是牧奚所推,梁锦鞋底的青槲喜阴,是以满布方山西侧,若牧奚走过必会留下痕迹,但在牧奚的鞋底却是方山东侧的阳晏草,且我已寻得人证,证明牧奚的确是从方山东头出来。”   梁绣此时才彻底失了希望,他神情呆滞。当日,他去方山遍寻不得,在山脚处看到梁锦的尸身,便生出了这个想法。他与他大哥不同,他不想卖掉绣庄,因此才出此下策,用木棍击打梁锦,以此造成假象诬陷牧奚。   此案到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还剩下一些收尾自然是由通判处理,牧奚也被当堂释放,而他一离开府衙,去的便是璃王府。   “王爷,小人谢过王爷救命之恩。”书房里,牧奚向褚彧叩跪行礼。   褚彧看了初九一眼,初九便往前扶起牧奚。   “此事,是陆府尹的功劳。”褚彧淡淡地开口,他只是做了些许事情罢了,还不到救命之恩的地步,若是陆经纶处理的再晚些,他或许才会出手。   牧奚这边却只觉得是璃王过谦,“王爷,我知晓王爷替我做了许多,我以后定当为王爷尽心竭力,将手上库银皆安安全全消发出去,绝不辜负王爷的恩惠!”   “好。”   绸缎坊一案过去,毕竟是意外所致的便没那么可怖,议论的热度渐渐小了,平江城的百姓又回到了往常慢节奏的生活。   苏璃与玲儿走在观前街上,她脸上也依旧是带着黄色胎记。街上行人不多,偶有人抬头掠过,皆是有些惋惜之色。   “夫人,您听说了么?最近平江城出现了一个大富商呢。”玲儿边走边将平日听来的趣闻向苏璃说叨。   “嗯?”   “好像是与王妃您一个姓,叫。。。”玲儿一拍手,她想起来了,“叫苏玺!”   “你开心的仿佛是你认识的人一般。”不知为何,苏璃突然又想到了褚彧说过将平江城送给她的玩笑话,笑着摇了摇头。   “夫人,你要是去趟城南市场,准能听到他的名字不下五次呢,据说他收了不少田产铺子呢,神秘的很,各家小姐心里都想见他嘞。”   苏璃浅笑的应了一声,她对这些其实没什么兴致,今日出门也是替褚彧买些药方上剩下的几味药。   快要到药铺之时,手边突然被玲儿扯了一下。   “夫人,我最近几日独自出来之时,总觉得有人跟着我,现在也是,就在后头。”玲儿低声在苏璃耳边说道,一边向后瞥了一眼。   苏璃敛眉停住不动,余光向后看了一下,似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玲儿,可是你睡的不好?”她们来平江城之后一直低调,连钱银都带的不多,怎么会招惹上歹人。   “夫人,我真的感觉到了!”玲儿生怕苏璃不信,使劲地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玲儿突然叫了一声,身子往一边倒去,幸好苏璃眼快扶住了。   玲儿还未站稳,看了眼前面,“夫人,是他!那个小孩子,上次偷我们钱袋子的那个!”说完玲儿摸了摸腰处,忍不住跺了一脚,被又偷了!   登时,玲儿便要追着那小乞儿出去,那个小孩这次似乎也跑的特别慢,玲儿此时还能看着他。   苏璃连忙拉住,“别追了,我身边还带了些银子,买药材是够了。”   “夫人,之前跟踪我的也定是他,他是不是看我们好欺负,缠上我们了。”   苏璃皱眉往那小乞儿走的地方看了看,她不让玲儿追,是因为她总觉得那个小乞儿是在引她们上前。如今只有她们二人,实在不适合追出去。看来以后出来,还是得带一些人才行。   苏璃这处遇到的插曲,回府之后,仓影想了半天这算不算危害到王妃,最终还是报了上去。   “你是说,那个小乞丐一直跟着璃儿?”   “禀王爷,是。不过我们只是暗处保护王妃,那孩子看起来并无恶意。只有今日似乎是想引王妃去一个地方,幸而王妃没有前去。”   “嗯。”褚彧沉敛神色,看向初九,“以后璃儿出去,替她安排几个侍从。”   “是,公子,我会提醒他们,不会再让人靠近夫人。”   仓影其他没什么可说,便消隐于窗前,书房里好似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   锦城的翌日,奉天殿上,梁淮帝翻开方御史昨夜递上了的折子,眉头皱的不轻。   “陛下,老臣今日还带了临安城府尹陈子骞实名检举的半本账册,此账册是张峰与人的金钱交往,可惜另外半本似是遗失了。”   遗失了?呵,梁淮帝冷笑一声。   “他才上任锦城府牧不久吧。”梁淮帝冷眼看向吏部尚书杨荣海,“当初平江城核计多了如此多的利银,你竟然未曾怀疑过?”   杨荣海额头沁出冷汗,他是真的冤啊,这种罪怎么敢认!最气的便是账册还只得一半,他是怎么说都说不清了。   “陛下,微臣知罪。微臣绝不该只凭着评核绩考,而不做多调查!可微臣确实只当他是有才之人,没有多加怀疑啊。”   朝上上有人拉一把,有人踩一脚,形势一时间有些僵持不下。张继安看了看言相的眼神,知此时时机已至,躬身出列,“陛下,微臣奉命所查科举泄题一事,亦有进展。”   这话一出,喧闹的朝堂安静下来,只有杨荣海冷汗直流,张峰之事,他还能推脱,可此事,他确实是经手了。皇上什么时候任命大理寺查的,他竟然不知道,也不知这张继安到底查了多少。   偏偏四王爷正巧还被皇上派出到沧州处理事务,他连个保他的人都不在啊!   只见张继安顿了顿,看着杨荣海开口道:“陛下,微臣关押了一名考生,亦是上届的贡生,名叫李子元。”   ****************   看着剩下的半本账册,初九有些不解,“公子,为何不将整本账册寄给临安城的府尹?”这样不就能一网打尽么?反正账册之中多的是四王爷的人。   “人少,罚的才更重。”更何况,他要的是吏部的位置,其他的人无关痛痒。   “可是公子,里面有四王爷呢。”   “明知他现在不会动褚樾,递上去也是白白浪费了账册,不如再等个时机。”   “公子,那吏部尚书会被撤下么?”   “自然。没有把握的事,为何要做。”褚彧淡淡地开口,科举一事,他一早便替杨荣海埋了祸根,略微一查便都是线索人证,两罪一并,皇上还能饶过他么。   褚彧对初九一贯的寡言少语,初九是不习惯都已经习惯了。他只能偷偷地摇了摇头,谁说公子只做有把握之事,明明对夫人就不一样嘛。   吏部尚书和锦城府牧被革职的消息过了几日才传到平江城,与此相伴着的,是梁淮帝传他年节入京都的旨意。   “公子,我们今年可要回锦城?”   书房里,昨日到王府的圣旨被褚彧摆在桌上。   “不回。”褚彧放下右手把弄的瓷杯,如今看这进程,只能开春二月回,因褚熠那处还差上一些。   “璃儿最近出门可有遇到那乞儿?”   “如今已派了侍从便衣相伴,夫人也不常出府,因此再未碰到。”   “嗯。”   “公子,夫人前两日遣了玲儿来问我,何时回锦城,我还未答复夫人呢。”   “我会与璃儿说。”   *************   平江城已入冬,褚彧的腿虽还未好,但若按照去年年节的筹备,此时也该准备回锦城的事宜。   苏璃替褚彧把完脉,舒了一口气。虽说她当初估计大约是一年能好,但毕竟人有不同,若是再晚一些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她实在不想让褚彧失望,如今枕完了脉象,终于放心下来。   “还有月余,你的腿便会痊愈了。”苏璃的声音带着欢喜,她能为褚彧做的,或许也只有这一点了。   “谢谢璃儿。”   大概是相信苏璃,又或许是一早便知腿能痊愈,褚彧的情绪并没有很大的起伏,如今能有璃儿在他身边,他已然觉得是足够。   “年节快至,我们何时回锦城?”苏璃边收起布包时问道。   “璃儿,今年我们不回锦城过年节,待二月了再回去。”   苏璃算了下,二月,他的腿差不多痊愈,到那时回去也算正好。她笑了笑道,“好。” 在转过身将布包放进暗柜时,褚彧看不到的,是她脸上的黯然。   还有只剩两个月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个凶案是我曾经看过一个古代县令志真实的历史事件改编的,我有改动,所以这个案子我控制的篇幅不大,希望大家包容。   2、下一章就是大家好奇的男主母妃啦。有小天使可能已经猜到啦。哎,我不想太虐男主,所以改了之前一个伏笔。。不过很不明显。我觉得你们应该不会发现的啦。。。圣诞节大家比较忙约会。我就不发啦。 第78章   平江城的年节气氛比之锦城似乎还要浓烈一些。   长街上从街头至街尾挂满了红烛灯,串起来像是一条火龙匍匐于檐角下,而那条火龙最盛之时,便是正月十五的上元节。   整个平江城,或许只有璃王府一处,是不带节日的喜气的,甚至比往日还要萧索几分。   七彩已然入了冬休期。苏璃也因天冷不怎么再去翠园。沈悦枝出府之后,她便很少再见王嬷嬷,偶尔遇到,也是错了下身,并无搭话。不过今日毕竟是上元节,苏璃还是让膳房备了一些糕点。   “王妃,您要亲自送去吗?”玲儿嘟着嘴,“不如让奴婢一个人去送就好了。”王嬷嬷的姿态语气她可还没忘记,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模样,王妃去不也是受气么。   “等二月我们便去锦城,这里又只剩她一个人,反正我们送完即走就行了。”   “是,王妃。”   苏璃和玲儿带着糕点盒走到了王嬷嬷住的小院,还没进门便已经在门口闻到了一阵香火味,王嬷嬷是礼佛之人,这也正常。只是今日的香火味似乎浓了一些。   “王嬷嬷,王妃过来看你。”虽说苏璃以王妃的身份,去王嬷嬷处哪里用得着敲门。但是玲儿熟悉苏璃的性子,是以还是替她唤了一声。   “王妃请进。”王嬷嬷从门内传出来的声音有些疲倦老态,但口气依旧说不上恭敬。   玲儿心里腹诽,就知道会这样,那个王嬷嬷仗着自己是王爷母妃的老嬷嬷,又在小皇子时期照料过王爷,眼睛都要到天上去了吧。   苏璃看到了玲儿的神情,温声道:“我自己进去吧,你在外面等一会儿。”   “是,王妃。”玲儿诺了一声,低头递过食盒。   苏璃甫一进门,浓烈的香火气味更是扑鼻而来。   “王妃,你来了。”王嬷嬷将黄纸洒进青铜鼎,没有看向苏璃。她平日里虽带着傲气,但从未像今日这般连礼都未施。   不过苏璃自来不太介意这些,她轻声道:“今日上元,我带了些糕点过来。”   “谢谢。”王嬷嬷看向苏璃,她的脸上有些真实的柔和感,“我谢的不是你的糕点。”   “谢的是你今日,没有大办这上元节。”   苏璃接过王嬷嬷手里的半沓冥纸,这动作让王嬷嬷有明显的愣神。   “我知道,今日是褚彧母妃的忌日。”苏璃将冥纸投进火炉,褚彧甚少在她面前流露出悲色,去年元宵是一次,今年中秋前又是一次。但大抵两次都是一个缘故。   “公主她。。”王嬷嬷反应过来,嘴角牵动了一下,“我是说王爷的母妃梦妃娘娘。”   “你说,她可会知道,现在还有人替她烧纸钱。”王嬷嬷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挤出来一般,看向苏璃的时候带着悲伤的期盼,其实人死如灯灭,她念了十几年的佛,也只是想求个念想。   “会的,母妃会听到的。”苏璃看着王嬷嬷,脸上的笑意淡淡,却奇异地让人心安。   王嬷嬷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那么苦。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褚彧会喜欢苏璃。   小院子里弥漫着烧黄纸腾起来的烟雾,炉鼎里的火光将二人照的亮红,四周安静,只有火焰袅袅,没有谁再说话。   直至黄昏,在苏璃走之前,王嬷嬷从屋内拿出一只酒壶,她的语气不知为何,竟然带着些犹豫。   “今日晚膳,给王爷带去吧。每年上元,他必会饮酒,这是我亲酿的,不伤身。”   苏璃接过酒壶,“好。”   苏璃拎着酒壶,去房内换了一身衣服,卸下了香火气,才往膳厅走去。褚彧今日去的早,已经坐在了桌前等她。   桌上摆着十几样时素,二三盘糕点,褚彧的筷子却只落在那一两碟冷菜。   “璃儿,这酒是王嬷嬷给你的么。”褚彧看了看桌上那酒壶。   “嗯。”苏璃替褚彧夹了一筷,“你若是不喜,我把它拿走。”   “没有不喜,”褚彧无声地笑了笑,接过酒壶,“我儿时,她便常替母妃做酒,但因我年纪小,母妃从来都不同意。”   褚彧好似是在回忆着一些过往,声音喑哑:“我知道,她对我很好。”   苏璃拉过褚彧抬起酒杯的右手,“你若是难受,可以告诉我的。”   褚彧反手握住柔荑,温和地笑道:“哪有什么难受的,都过去了。”   在这句话之后,褚彧便不再开口,酒杯好几次见了底,不一会儿,王嬷嬷给的酒壶便空了,他也伏上了桌台。   苏璃叹了口气,扶起已经醉了的褚彧往床榻走去,他脚下大约还剩些力气,因此只是上身压在苏璃身上,他弯下身子是时候,薄唇恰好覆在了苏璃耳边,她听到他在对她说话,无关旖旎,那语气中的无助让她心里一痛。   “璃儿,为何我恨的人,全是不能恨的人。”   **************************   苏璃知晓褚彧有洁疾,因此扶他上了床榻,便去到烧水房想打一些水替他梳洗一下。如今虽已入夜,守夜的下人却还在。   “王妃,奴婢替您送过去吧。”   苏璃摇了摇头,今日他这样,必定不想让下人看到,也因此她才会自己来。   苏璃端着一盆热水,走到内院门口时停住,突然看到有个人影徘徊在房门口,那背影有些老态,好像是她?   “王嬷嬷?”苏璃走近,借着檐灯看清来人。   “王妃。”王嬷嬷闻声转过头,向下看到苏璃手里的热水,“王妃您进去吧,老身只是想在这看看。”   “你等我一下。。”苏璃快步进了房门,将木盆放到了案几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经醉过去的褚彧,定下了心思,咬唇出了门。   王嬷嬷等在月色下的回廊处,圆月当空,可那银色月光照在她身上时,有着说不出的孤寂。   苏璃走上前,斟酌了一下开口:“王嬷嬷,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关于褚彧母妃的事。”他喝醉时的模样,太惹人心疼,她想知道更多,她想,她想看看可不可以治好他心底的伤。   王嬷嬷坐在了石墩上沉默不语,在苏璃还以为她不会说了的时候,她沉声开了口。   “娘娘在遇到还是三皇子时期的梁淮帝之时,不过二九年华。她执意要嫁,南帝拦不住只能应了她。”   “我南朝国土虽小,却也是不小的助力。后来三皇子借了南朝之势最终成了大梁储君,再后来。。”   王嬷嬷眼前突然现出了她明明未曾见过的烽烟狼火和战场上的尸骸遍野。那段日子,她陪着梦妃娘娘,被关在长秋殿里,像是两具行尸走肉,每日听到的便是南朝又死了多少人。   直到那一日,南朝帝后双双自刎于正殿,梦妃唯一胞弟死于阵前之时,她眼看着梦妃眼里最后一丝残存的光亮都消失不见。   “是梁淮帝下旨杀了她么?”   王嬷嬷脸上是沧然笑容,“不是。”   ***************************   褚彧躺在床上,头疼欲裂,每一年的今日,他都会饮下许多酒,却还是逃离不了那个梦境。   他每次都是一身白衣,在梦境里他还能站起,等在殿门的拐角处,冷冷地看着那个六岁时候的他。   红朱漆金的大殿旁,一个嬷嬷手上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正在往梦妃所在的长秋殿走去。   “王嬷嬷,今天父皇要我去元宵宴,我听你的话装病了呢。”稚气未脱的孩童长着一张嫩白如玉的小脸,邀宠似的对着一旁穿着褚色宫衣的女子撒娇,声音软绵绵的,是任谁看了都会喜欢的那种模样。   “九皇子真乖。”王嬷嬷眼里露出不舍和心疼,紧了紧手心里握着的小手。   “嬷嬷,母妃让我过去,那今晚可以让我留下来睡么。”他不喜欢睡在皇子所,那些哥哥们都不理他,也不和他玩。   王嬷嬷强忍下心里不忍,脸上扬起一抹坚毅,“嗯,会留下来的,一整晚。”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处,褚彧看着那背影,面无表情的仿佛置身事外。   突然有一阵天旋地转,画面跳到长秋殿里,褚彧的虚影站在门口,看着王嬷嬷抱着彼时才六岁的九皇子,在桌前玩些小花样。   门外的梦妃突然穿过褚彧幻影一般的身体,进了殿门。   “母妃。。”九皇子看到梦妃,高兴地想冲过去抱上,却突然发现自己被王嬷嬷抱着禁锢住了,“嬷嬷,放开我,我要去母妃那。”   王嬷嬷只是抿唇不语,手势丝毫不放松。   “彧儿,你看着我。”   九皇子转头木然地看向梦妃,眼见着她双眼空洞地从柜中拿出三尺白绫,踩在一早放好位置的木凳上,将其甩上横梁,打了一个死结,然后便再也没有走下椅凳。   “母妃。。。”要做什么?他不明白。   梦妃站在木凳上,看着对面的孩童,冷声开口:   “彧儿,你记住,母妃今日要为了你而死,只有我死了,才能换你一条命。”   孩童只听懂了一个死字便开始挣脱,但嬷嬷箍他太紧,他被桎梏地动弹不得,甚至连嘴都被捂上,连句完整的话都发不出来。   梦妃没有理会孩童无用的挣扎,继续道:“从今日开始,我要你想我所想,恨我所恨。”   “我此生,唯有一个心愿,便是将南朝的大旗,重插上大梁边城,以祭我父母胞弟,彧儿你记住,纵然身死,也绝不可负我。”   梦妃穿着一身赤红如火的南朝皇装,面色不惧地将头探进那白绫围成的小圈,眼睛直直地望向对面孩童。   孩童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瞳孔在不断地扩大,像有一道光束,将站在一边虚影的褚彧吸进了他那六岁时的身体,这在他脑海里早已千回百转的场景,又开始重现。   重现在梦妃蹬掉木椅的那一霎。   他不想母妃死,为什么母妃要死,他好害怕。   他的心在呐喊,但身子挣脱不开,即使将王嬷嬷的手咬出了血,他还是出不去,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嬷嬷,我求求你,我不要母妃死,我不要母妃死。”他被大手捂住的嘴,用歇斯底里的力气,才能说出一点模糊的话。   王嬷嬷的泪水溢出满面,手劲却是未松,“九皇子,你要好好睁眼看着,记住娘娘的样子,记住娘娘的嘱托。”   殿外是张灯结彩,凤箫声动,偶尔路过几个宫女都是欢声笑语,因为今日正是上元佳节。   而殿内,是一个女子一身血色红衣悬挂在门口,还有一个被捂住嘴的孩童,流着泪都不敢闭上眼睛。   他就真的一直睁着眼,看着挂在悬梁下的女人,从那个女人腿脚处还有挣扎到她散尽最后一丝生气。   一整个晚上,那赤红色的衣摆,摇曳不定,像是一把大火,烫红了六岁时候的他的眼眸,从那时起,他只着素衣。   褚彧醒了,倏地睁开的眼角带着湿意。   【儿臣在遇到她之前,就好似白日无光,但倘若重来一次,儿臣宁愿一生沉浸于无边黑暗,也只愿她百岁无忧。】   璃儿,那些便是我的白日无光,和无边黑暗,我怎么忍心让你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黑框框里的话,如果大家记得的话,是男主在朝堂上跟梁淮帝说的,第58章。 第79章   清辉月色下,王嬷嬷坐在石墩上,将那些事缓缓道来。   已经过了十几年,她早已能不带悲色地说出这些,只是在提到一整晚那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带上了哽咽。   苏璃扶着一旁的石墩,她有些站不稳,好几次。   她无法想象六岁时候的褚彧是如何面对这一切,又是如何还能如正常人一般地生活。她以前以为褚彧最痛的时候应该是冬泉落水,落下残疾那次。但那与今天所听到的相比,竟好似都算不得什么了。   “嬷嬷,我要回去了,他在等我。”苏璃转过头边跑边说,她来不及再向王嬷嬷好好道别,她想去到他身边,她甚至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王嬷嬷看着走远的背影,呢喃自语:“希望,你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   苏璃奔到房内时,褚彧恰好醒了过来。   两人默契地各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便恰好错开了一会儿时间才开口。   “我刚打完水,你便醒了。”苏璃转身关门时眨掉了眼里的水汽。   “嗯。”   苏璃走到案几边,试了一下水温,方才刚打完有些烫手,如今是正好。   “水温热的正好,你要不要今日将就一下别去浴池了。”苏璃觉得褚彧大概是醉意还未消退,让他去浴池实在有些不放心。   褚彧嘴角牵扯一丝弧度,“好。”   苏璃绞了一下帕子,转过头时,他正在解开里衣的结带,并未全部褪去,而是敞开在身侧,雪白的里衣在褚彧肌理分明的玉色肌肤之上显得很是多余。   苏璃将帕子递过去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盯着褚彧的胸口处。那里曾有的疤痕早已结痂掉落,现下是一片光洁。   可她还是忘不了,褚彧满身伤疤躲在屏风后上药的情景。他当初拖着马鞍不肯放手,那眼里的绝望与王嬷嬷口中六岁时候他的眼神相交叠。   她的喉咙口有些发苦,有什么东西哽到了嗓子眼,她的脸色便也不那么好看了。   “璃儿,你就那么喜欢盯着我洗澡么?”褚彧笑道,他见苏璃神色,以为她是想到了疤痕之事。   若是往常,苏璃大概会着了褚彧的道,嗔怪一下转过头去,但今日,她已经明白了,褚彧所有看似不正经地样子,其实根本都是在哄她开心罢了,那她也可以做到。   “嗯,喜欢。”苏璃干脆地说道。   褚彧错愕地看向她,这是怎么了。   他披着还未打好结带的干净亵衣,起身扶着床沿走到苏璃那处,伸手抚上苏璃的额头,“璃儿,你今日怎么了,是不是想你娘亲了?”   苏璃瞬时抱住褚彧的腰,脸贴在他温热的胸口:“我一直在想娘亲,所以现在可以只想你。”   “我就在你眼前,还要想么?”褚彧忍不住笑道,她今日真是会说起甜言蜜语来了。   “嗯,那也可以想。”   褚彧轻拍她的背,心里一阵柔情蜜意。他抬头四顾整间屋子,眼神落到之处,案桌上有苏璃零散的两三本书,柜匣里有她的衣物,就连茶几上的茶杯都是成双。   他心里的某处黑寂,像是放进了一盏亮黄色的小橘灯,带些不炙人的暖意,温热了他的胸口。   “璃儿。”   “嗯?”   “有你真好。”   ******************   上元节之后,褚彧的腿能站的时间便更长了,他在房内时候,已经能自如走动,无需再借助他物支撑。   此时的王府西南角,浴池房边上的苍竹林处,翠绿的冬竹叶高耸掩映下有一个不引人注意的私人园子。   苏璃,府医黎老,还有初九三人纷纷看着从轮椅上站起的褚彧。   三人都有些紧张,倒是褚彧显得很是轻松,他最能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膝盖处可着力的感受在不断增强,前两日他独自在书房便已经走了许久。   这次是黎老和苏璃共同的意思,此处在竹林掩映下无人打扰,地形是当初假造的高低不平,还有些矮矮假山错落其中,他们二人便是生怕褚彧逞强,于是“逼”着他在这里来回走动,再由他们观察,以此证实他确实痊愈了。   在褚彧无可奈何又觉得好笑地绕完了三周,众人脸上的凝色终于变成了喜色。初九和黎老相视一笑,心有灵犀地一齐退出了竹林处。   “璃儿,我真的好了,没有骗你。”褚彧走上前站在苏璃面前,低头拢下一片阴影。   “嗯。”苏璃没有看着他,而是看向他的腿,脸上满满欣喜。   褚彧的身形在以往坐在轮椅上时还勉强可以忽略,但如今他一站起来,端的是身姿颀长,高挑秀雅,再加上那俊颜如古雕刻画一般的精致,使得他周身的清贵之气比之以前更甚,他如今,才当真是夺目地再无法让人忽视了。   “在想什么,不看我。”褚彧一把揽过苏璃的腰肢,将她略微提起。   苏璃在女子中也不算矮,却是正好到褚彧的肩头上一点点的高度,如今虽被褚彧轻轻提起,她看向褚彧的时候还是要带着些微微的仰头。   “没想什么。。”苏璃也不知道她现在想说什么,她只是觉得高兴。   褚彧看着眼前有些欣喜,又有些不知所错的苏璃,忍不住将她揉进了怀里。   “璃儿,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那么想要站起来?”   苏璃脸一下子红了,往褚彧的怀里拱了拱,“嗯。。。我知道,可,可我今天有月事。。”   褚彧轻笑了一声,“你在想什么?” ,   说完,他带着笑意,轻巧地摘走苏璃右肩处不知何时掉落上的枯叶。   “还记得去年我们去梅园么,那日你在梅花树下,肩头落了一朵白梅,我看着你掸落,那时我想,若我能站在你身边,那该多好。”   褚彧温柔的声音在苏璃耳边熨烫,他的情意有时候像火,炽热地无法推拒,有时候又像水,细润地无声无息,她是逃不掉了,也不想逃了。   苏璃情动的表情落在褚彧的眼里,使得他心旌一荡,垂眸覆上她的耳畔,“不过,若是论程度,还是你说的那时更强烈一些。”   话音一落,苏璃便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还没惊呼出声,便已经被褚彧打横抱起,移步放在了石桌台上。   “你。。。”   苏璃来不及说下去,因为褚彧已经低头覆上她的唇畔,将她后面的话化成了一声呜咽。   褚彧的手故意在她柔软腰肢上轻掐了几下,苏璃便如他所愿,禁不住发出一声呻吟,趁着此时,他将微冷的舌滑入她的口中,贪婪地攫取属于她的香甜气息。   竹林外偶尔有些仆从的脚步声经过,每一次都能让苏璃心里又惊又羞,她的手不自觉地抵在他的胸口,想推又不推,那番欲拒还迎的姿态惹得褚彧眸色更深。   于是原本只是厮缠在唇间的吻,突然变了意味。他探出的舌.尖开始一路往下,往颈项处行去,那微凉的触感引的苏璃一阵轻颤。就在她快承受不住那撩拨之时,他的动作突然停了,停在了锁骨与衣领的相衔处,再重又开始轻柔细致的吮吻。   他的欲望一点点侵蚀进苏璃的意志,直至她耳边除了他刻意撩拨的喘息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   好像只有一个瞬间,又好像过了一天一夜,褚彧放开她的时候,她身子酥软的差一点又要栽倒在他身上。   “璃儿,你是想再来一次么。”褚彧眼尾带着笑意,问得认真,好像苏璃说一句是,他便真的会做。   “不要了。”苏璃心里又甜又气,他总是这样不分场合,也不知道外头的人有没有听到什么。   “我要先回去了,玲儿还在房里等我呢。”   褚彧看了苏璃一眼,出乎意料地没有拦她:“好,走西边那条道,那边人少。”   “嗯。”   苏璃听着褚彧的话,果然走了西边那条小道,可这里人哪里少了。她忽然想起西边不就是府里仆从住的西苑么,怎么连这,他都要捉弄她。   “参见王妃。”迎面又来了两个女婢,在看向苏璃的时候却只一眼便低下头去。   “起来吧。”苏璃神色淡然,丝毫看不出方才竹林里那样娇羞姿态。   可是为什么今日每一个请安的都不敢多看她几眼?   苏璃懒得多想,只顾往内院中走去,这次她终于是碰到一个能说上话的了。   “奴婢参见王妃。”玲儿乖巧的施礼,一抬头,脸上立刻染了红晕。   “玲儿,今日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看我都是这样情态。”   “王妃,您还是自己去照照镜子吧。。”玲儿低头摆弄衣角。   苏璃闻言忙跑进卧房拿起铜镜,她的皮肤白皙,于是铜镜里有一处也就更为明显,   在她衣领边缘,锁骨边上,一抹红色的吻痕明目张胆的盘伏在那,留的位置是恰如其分的难以遮挡。   “褚彧!!”   ***************   初九看着坐在书房里,从进门开始一直扬着笑意的他家公子。   “公子,你怎么了?”   “在猜此时,璃儿应当是在想我。”   “。。。。” 第80章   回锦城的日子终于定下了,就在二月末。虽还有月余,但府里已经忙碌起来。   这日内室,褚彧走晚了些,还未起身去书房,门外突然传来门房的通传,说是代府尹陆大人等在正厅,求见王爷王妃。   此时褚彧的腿虽已痊愈,但即使是在府内,他仍是坐于轮椅之上作遮掩,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下官拜见璃王,璃王妃。”陆经纶看到迎面一道走来的褚彧与苏璃,容色庄正地施礼。   “免礼,陆大人今日来是有何事。”褚彧的轮椅停在在苏璃座椅旁边,捋了捋手袖,抬眼问向眼前的陆经纶。   “王爷,今日府衙来了一个窃贼自首,说是行窃两次。下官拿到绣包,见这料质花样与锦城常见,且其中一只有璃字字样,因此特来向王爷王妃禀告。”   陆经纶说完便递上两只红色绣线荷包,初九接过便转交给褚彧。   苏璃离他很近,便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两个不正是她和玲儿在街上失窃的两只么?   “璃儿,这便是你在观前街被偷的?”褚彧看出苏璃的眼神,询道。   “是,我记得小偷是一个孩子。”苏璃应道。   “王妃,自首之人的确是个孩童,”说罢,陆经纶有些犹豫道,“若按照例法,还是需要您亲自认一下。”   “好。”苏璃说完,不动声色地想抽走被褚彧袖袍盖着的下面,一直被捉着的手,结果自然是徒劳无功,只得任由他拿捏着。   而此时,门外候着的衙役得了令,将一个孩子领了进来,正是那个苏璃见过两次的小乞儿。这次她近了才看的清竟是个女孩,身上披着的大概是陆经纶厚棉袍,对她的身形来说实在是太过宽大。蜡黄的脸上,有一双漆黑好看的小鹿眼,只是两颊因为太瘦有些凹进去,少了孩童这个年纪该有的圆润可爱。   苏璃看了一会儿,“嗯。。。是她。”   可是这么小,怎么能关进狱房呢?   就在苏璃想要开口时,陆经纶先说道:“王妃,念她年纪尚幼,又是自首,可否让下官代为管教一番,便放她回去。”   正和她意,苏璃笑道,“陆大人说的是,本来其实绣包里也没多少银子。”   苏璃和陆经纶都是善意之举,褚彧更加从开始便觉得此事太小,一门心思都在袖袍下的手上,自然不会反对。可谁知最不可能反对的人———那小乞儿在听闻此言之后,却突然状似惊恐,不住得磕头,额头红了一片还不停下。   陆经纶就在一旁,弯腰赶忙拉起小乞儿,皱眉问道:“你是不是不想我放了你?”   小乞儿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便直直看向苏璃,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可惜苏璃实在看不懂她的唇语,但却很明白的接收了这个乞儿想与她对话的决心。   “王妃,她不能说话也不会写字,我让府衙里的大夫看过,治不了。”陆经纶补充了一句。   苏璃转头无奈地看了眼褚彧,褚彧便适时松了手,她这才走上前去,到了孩子面前蹲下,拉过孩童的手,她的手腕很细,柴瘦的那一种,苏璃轻轻搭在她的脉上,她也不挣扎。   “你是被人毒哑的么?”苏璃蹲下来恰好能与她平视。   小乞儿似乎是想点头,但只抬了起来那一下,最后还是换成了摇头,她不敢说。   苏璃不想逼她,便又问些其他的,她见了这个孩童两次,都给她一种不是偶然的感觉。   “你是故意偷我的么”   小乞儿这次点了点头,手上笔画了一阵,可是在场的大人们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便有些急了,但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让苏璃明白自己想说的,只能低头拽着自己的衣角,突然之间,她灵机一动,拽了身上衣服的一根粗麻线下来,举着这根线在苏璃面前晃了晃。   “你是说,线?”   苏璃心忖,线有什么,难道和衣服有关,帮她买一身新衣服?   若是衣服,就不会笔划这么久了。苏璃起身从桌上拿来纸和笔,“不会写的话,你可以画出来。”   小乞儿捏过笔,大概真的没怎么碰过,连姿势都是错的,呈握拳状地一把拿着笔。她先画了三个房子,想了想还是不够,又画了三个。   苏璃在一边看着,“你是说房屋?”   ****************   飞霜殿里,梁淮帝看着外面些许阴沉的天气,说不上来心里有些闷。   今日呈上来的最后一批秀女图,他方才看过,有一个瞬间,他差点以为看到了她。明知不可能,他还是忍不住招了来见,那秀女的模样当真是与她相似的很。   然而再似都好,不是她。   “陛下,刚刚那个沈秀女,该如何安置。”张福全有些不懂皇上的心思,见是见过了,也的确是像梦妃,可到底陛下是想看见,还是不想再见,他不敢揣测。   “先放着吧。”   “是。”张福全垂首,那便是以秀女的身份,暂时不用管她了。   梁淮帝平复了一下心情,翻着已是收到好几日的褚彧的奏折,说是今年年节初到封地还未安置妥当,定了二月末再回锦城。   “福全,朕之前让你查的,当初蔺程威胁彧儿,到底是来了锦城直面威胁的,还是以书信威胁的。”   “陛下,老奴正要向您回禀,问了沿路守关,确有几人记得,蔺中郎将曾在璃王府坠湖的那个月来过锦城。”   梁淮帝突然眼神一冷,寒光闪闪地看向张福全,“那朕问你,为何璃王府的线人,当初未报?”   张福全心下一惊,他差点忘了这茬,忙不迭叩头请罪,“陛下,是老奴糊涂!老奴管教下人不束,求陛下降罪!”   砰砰砰的叩头声,在整个空旷的飞霜殿里响了不知多久,梁淮帝才终于开口。   “不要再有下次。”   “奴婢遵命,奴婢遵命。”张福全磕的头有些晕,顿了一会儿才稳住身子,额头则已经沾了血色。   梁淮帝只给了他一口喘息的时间,继续说道:“朕要你试一试彧儿,他的腿,朕现下有些不信了。”   “是,陛下。”   “点到即止。”梦儿的死,让他愧疚至今,他始终还是不想褚彧出事。   “老奴明白,不会伤及璃王性命。”   ***********************   苏璃看着小乞儿在纸上越画越多的一排房屋,她实在猜不出什么所以然,线与这些屋子有什么关系。   “璃儿,拿与我看一看。”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的褚彧说道,他实在不喜欢苏璃皱眉冥思的样子。   “嗯。”苏璃递了过去。   褚彧看了看苏璃手上的线,接过画纸,画纸上画着的是挤挤挨挨的好几排房屋,最大的一处大概是府衙,门口处有两头石狮子。   “你想说的,是不是城字?”褚彧看向眼前的孩童。   小乞儿惊喜地点了点头,快要跳起来的高兴模样,不知为何让苏璃心里有一丝酸涩。   褚彧只沉思了一会儿,便看着她继续开口,“线,城,你说的是羡城么。”   “你想让我们带你去羡城?”苏璃听到褚彧的话,脑中闪过一丝回忆。   【二位听口音不是平江城人吧?】   【我们是从羡城过来探亲。】   难道这个孩子当初便是听到了她这一句,才一直以为她们是从羡城过来,所以一直想吸引她们的注意。   小乞儿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过了这么久,苏璃他们终于懂了她的话,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推开陆经纶扶着她的手,重又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默默流泪的样子,看的在场的人心里倶是一紧。大冬日,若不是陆经纶替她披上身的不符合尺寸的外衣,她只穿了薄薄的一层。   事情至此,大家心里都有了数,绝不会这么简单。虽然这个小乞儿什么都没说,但大家心里都已有了眉目。一个孩子身无分文,年纪弱小,被带到这么远的地方,若不是被卖,那便只能是被拐。   旁人还没来得及扶起孩童,一直站在褚彧身后的初九突然几步跨向前,面色肃然地将跪着的孩子抱起来摆在木椅上。他的动作让苏璃有些惊讶,初九的性子,其实除了褚彧,其他人都不会真的存在他心里,因此她才惊讶初九能做出此举。   陆经纶正在一门心思想着此案件,当然不会在意初九的情绪,他带着有些低沉地语气说道:“王妃,这个孩子的事我必要查明。明日,我会命人护送她回羡城。至于与王妃有关的绣包一事,既然已有分晓。我便不再打扰。”   “嗯,好。”苏璃想到自己要再过月余才回锦城,肯定是没陆经纶派专人送来的快。小乞儿的背影慢慢淡出门际,想来她的父母应该是很着急了吧。只是可惜,那孩子被毒哑了太久,连她也束手无策。   在苏璃回过神来之际,初九突然走出来跪在褚彧与她身前。   “公子,我想求您一件事。”   褚彧放下手中把弄的茶杯看着笔直跪着的初九,他知道初九想求的是什么。   “公子当年在南风馆门口救我之时,我已被转手多次,是以公子无从查起。但今日之事,不知还有多少孩童受害,我想求公子,撤查此事。”   初九从来不求褚彧任何事,从他被救了开始,他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便已经封在了一处。但今日看到这个孩子时,那些记忆便从匣子里疯了一般破门而出。   他知道陆经纶说了会查,会彻底的查,但这世上,他唯一信的人只有褚彧而已。   褚彧看着他淡淡开口,“好,我答应你。”   就当是为了初九当年与他一般的,那个看不到光的年纪。 第81章   那日之后,陆经纶回到府衙,温声又与小乞儿谈了几次,但她始终只是摇头,不肯说什么。   直到去往羡城的马车备下,在临上马车前,小乞儿将攥在手心,先前画好的一间房屋的样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陆经纶回到府衙,在四下无人时细细看了纸条一眼,查阅了府衙地画册,才找到那处隐秘。   第二日便挑选了府衙的亲随前去突袭,谁知到那处时终究还是人去楼空,线索就这么断了。   *************   璃王府的书房里,初九站在褚彧身侧,凝神翻看近几年平江城丢失的孩童记册,也是一无所获,整个平江城仿佛安逸的如人间仙境,盗窃案子都似乎没个几件。   “公子,陆经纶他查不下去了,我也查不下去了。”初九有些懊恼,一切都是歌舞升平的样子,那处小乞儿给出的屋宅,他们能转移的如此之快,那便是府衙里有人,可是陆经纶就是查不出人是谁。而且就算是转移,也该有所痕迹,但偏偏城内搜寻不到,城关处,根本无人出入,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么。   “你觉得像什么?”褚彧眼眸深邃无波,抬眼看着初九。   “公子,您说什么?”   “那次劫匪出燕山关,也是悄无声息。”   “公子,你的意思是这手段,和四王爷有关?”   “嗯。”平江城前府尹本就是褚樾的人,这次也说不准。他惯于拉拢一些偏门,这也算是他的风格。   “陆经纶送那个孩子到羡城了么。”   “回公子,送了。”初九说道,“他也已经在查羡城,不过怕是隔着管地,不太好查。”   “那就让我们的人查,你去找陆经纶,看看他到了什么地步。”   “是,公子。”初九心里一子有了方向,面上一喜,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公子,那我今日就不能陪你去觅月桥了。。。”   “无妨。”   ***************   府外的璃王府马车里,苏璃披着一件藕粉色角扣斗篷,看着桌几上,香炉里的熏香烧断了几段,褚彧便在她楞神的时候进了马车。   “璃儿,等我很久了?”褚彧如今已经腿愈,进了马车便没什么顾忌,直接将苏璃抱进了怀里。   “没有很久。”苏璃习惯地搭在褚彧的肩头。   “初九呢。”   “他有些事要做。”   苏璃抬头,“你是不是也有许多事?”   褚彧笑道:“有,但没一件能重要过陪你。”说罢便将她的头又按进了怀里。   苏璃嘴角漾起笑意,这次去觅月桥是她前两日提议的。一想起马上就要离开平江城,她好像还没和褚彧正经出去游玩过。   等回了锦城,她就要去找言玄亦做个了结。自从知道褚彧的事之后,她是愈发不舍得离开他,更不舍得让他一个人,可她也不能辜负娘亲和她这么多年的执念。   所以她会尽其所能地不让人发现,但如果真有万一,那她也绝不要连累褚彧。   未来之事无法预料,在那之前,她想和他在一起,做好多好多没做过的事,所以就让她任性一次吧。   马车缓缓前进,一路稳稳当当,苏璃眯了一会儿醒来,便已经到了到了金阊区。觅月桥就在金阊区的最北,作为六桥之一,顾名思义,它最有名的便是月色。   月光清冷,却不乏温柔,苏璃站在褚彧身侧,傍着石栏在河岸边赏月。   幽蓝色的夜空下,远远望去银色的月辉洒在湖面上,映着桥洞的剪影,好像弯一弯腰,便能掬起那月亮。   “月色很美。”苏璃看着湖面的尽头。   “嗯。”褚彧是看着苏璃说的,她的侧脸映着清辉月光,美好的不可方物,让他移不开目光。   “雾谷有一座湖,岸边是我种满的草药,我便叫它千草湖,在那里看月亮和现在的感觉很像。”   “七彩会陪你看么?”   “会啊,不过它好像不太爱看。”   “哈哈。”   苏璃第一次对褚彧说了许许多多在雾谷发生的事,将她的过去娓娓道来,那其中连绵不断的情愫,安静地回流在二人之间,静谧而美好。   直到半夜,在走回马车那处的石板路上时,苏璃还不舍地看了一眼觅月桥。   “你喜欢,我明日再陪你来。”褚彧宠溺地拉过她的手。   “不——”   苏璃笑着,不用二字还未完全说出口,突然,暗处树影边窜出了两排黑影,让她一下子愣住。   褚彧也看到了,立刻拉过苏璃的手,将她拉到身后,但依旧是坐在轮椅之上,没有起身。   那些黑衣人不像劫匪那次,诸多语言。他们根本丝毫不给空隙,没有一句话,直接起剑便刺了过来。很显然,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褚彧。   千钧一发之际,苏璃身边的二十个暗卫一下子全部现身,将苏璃和褚彧围在当中。   夜色下,从光秃秃的树枝缝隙洒下的银色月光,割裂了整片黑幕,最后,剩下一片刀光剑影的森冷气。   苏璃手紧紧攥着褚彧轮椅的手柄,大概是经历了两次生死边缘,她也没那么惧怕了,至少现在她和褚彧在一起,至少,他们这边似乎还占着上风。   然而不久,暗处突然又添了十人出来,场面一下子有些胶着,连带头的仓影都有些力不从心。褚彧皱起眉头,他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冷刀兵器闪着寒光,互相击打,场面一片嘈杂,突然,有一个黑影冲破了一角,拿剑向褚彧刺来!   那泛着森然白光的冷剑,像一道催命符往褚彧袭来,那方向正对褚彧锁骨左侧,也就是这时,褚彧突然明白了是谁派来的。   是梁淮帝,只有梁淮帝起了疑心,才会不杀他,却又要试他,梁淮帝在试他的腿。   褚彧勾起一抹冷笑,心下出奇的镇定,他没有动,他从来不怕痛的,他受的伤有那么多,这次又算的了什么。   可褚彧忘了,苏璃就站着他身后。   在剑刺向他的一瞬,她来不及思考,只有一个念头,褚彧不能死,她不能让他死。   褚彧甚至看不清她是以怎样的姿态,瞬间挡到了他面前,一脸决然。   “璃儿!”   褚彧心下一惊,就在苏璃站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同时站起来,抱着苏璃往一边掠去,手臂碰巧擦过那刀尖,堪堪避过,撕破了衣袖。   预想中的刺痛感没有到来,睁开眼,苏璃发现自己已经跌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那落地的冲力全都在褚彧身上。   “璃儿,你怎么这么傻。”褚彧上下查看,生怕苏璃身上带到伤。   “他们。。”苏璃还没稳下心神,讷讷地看向四周突然撤下去的黑影,这些人不是来杀他们的?   “他们是父皇派的人,应该是对我的腿起了疑心。”   褚彧挥退了还留在原地的仓影的人,自己抱起苏璃往马车走去,此时坐轮椅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现在,他们是不是发现了。。”苏璃心里一阵愧疚,是她要来的觅月桥,褚彧要不是为了救她,他也不会站起来。   “对不起,我不该——”   苏璃的话,被褚彧突然轻声的笑堵在了嘴边,他鼻尖蹭了一下苏璃的额头,“我还不知道璃儿,原来是这么爱我么。”   又来了,他哄她的惯用伎俩,苏璃埋进褚彧的温暖胸膛,可是,她偏偏就吃这一套。   回到王府,初九已经等在了门口,他大概得了暗卫的消息,此时也是一脸焦急,等看到褚彧跨步走下时,他的心才算落了地。   褚彧送了苏璃到卧房之后,便直接带着初九回了书房。   “公子,皇上发现了么?”   “嗯,后日我们就回锦城。”褚彧笔下没停,他在书信与言玄亦,突然他停了一笔,“不要告诉璃儿。”   “公子,不带上夫人么?”初九纳闷。   “不带。”褚彧有自己的考量,他一个人,敢赌父皇的反应,可是他不敢用苏璃赌。   “可是,”初九瞥了一眼刚刚褚彧让他一起搬过来的棉被,“公子,那也不用分房睡啊。”   褚彧垂眸,神色暗了暗。   他想要苏璃,从他腿好开始,那欲望便更加强烈,但是如今不行。他不知道自己去了锦城之后,会遇到什么。   这次的试探来的太过突然,他先前没有准备。如果,他最后回不来,他也会替苏璃找好退路,可是一个看不到以后的人,凭什么拥有她。   ***********   苏璃一个人呆在卧室,想着褚彧走之前,让初九又抱走了一床被子,有些莫名,连玲儿端着水盆进来时候都没在意。   “王妃,您是不是又和王爷吵架了。”玲儿放下水盆,今日王爷王妃回来的晚,她也就一直在这守着。   “没有。。”难道是生气她让他去觅月桥?不可能,苏璃摇了摇头。   玲儿叹了口气,心道那怎么又分房睡了,这样什么时候有小世子,玲儿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对了,王妃,我刚看到王爷走路,王爷腿好了么?”   “嗯。”   “啊,那也不知道这次回去会不会有危险。”玲儿想了一会儿说道,“刚刚初九还偷偷告诉我,王爷说后日不带您回锦城呢。”   “后日就走?他还不带我一起?”   “嗯,说是怕您危险。”这句话是玲儿自己猜的,反正肯定是这种原因。   “玲儿,我明白了。”苏璃突然笑了,“玲儿,帮我挑一件明天穿的衣服。”   “王妃,您要去哪么?”   “去找王爷。”   撩拨了她那么久,还想逃了,哪有这个道理。   ***********   柳悦枝的事情之后,填平了一个浴池,王府里便只剩下另一个偏远的。   那个浴池在王府的西南角落,浴池的屋外除了出口,其他三面皆是紧挨着的芦竹片高高围起,如果一眼从外看过去,仿佛那角落里只是一片竹林,隐秘的很。   室内,除浴池本身之外的地方,都铺满了一层浅纹大理石,踩在上面是清清凉凉的,消减了些池子里的热意。黄柏木螭纹桌几摆在不远的屏风处,上面茶壶杯具一应俱全。   褚彧此时便闭眼坐在池阶上,池水正好漫上他裸.露着的精致锁骨。   屋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初九,那次之后,他都是让初九在外守着的,无人敢进。   那脚步声似乎已经离他很近了,可是却还未出声。   “初九,何事。”   那人不答。   “初九?”   褚彧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但是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他明明能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倏地张开眼,来人一身香色斗纹添花大氅裹着,浑身上下只露出那一脸夭桃浓李,居高临下地站在浴池边上盯着他,两颊还带着些红晕,不是苏璃,还能是谁。   “璃儿。。。你怎么。。。”褚彧此时脸色有些错愕。   “我不能来么。”苏璃笑道,脸上是强装的镇定自若,她这次还真就要主动了,看他忍不忍的了!   苏璃不断走近,一边扯开身上的大氅系带,将外衣一扔,便露出里侧淡粉色的轻薄罗衫。   “你。。。。”褚彧坐在池子里,喉结微动,她现在这是想做什么。   可是苏璃丝毫不给褚彧思考的机会,一下子便跳进了浴池,惊得褚彧生怕她受伤,立马过去抱上。   “哪里弄疼了么?”褚彧脸露急色,将她抱回了浴池边上。   原本苏璃想着,自己要主动一些,反正她今晚豁出去了,就是想彻彻底底地成为他的女人。   可是现在真到了褚彧的怀里,一下子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没有。。”苏璃小声道。   “怎么突然来了?”怀里的人罗衫被水一打湿,玲珑曲线是一览无遗,看的褚彧的眸子暗了几暗。   “我想你了。”苏璃窝在褚彧赤.裸的胸口,明明是她想诱惑他的,怎么好像自己的气息还要不稳一些。   “想我便要来浴池这看我么。”褚彧的声音低哑,因为他眼神只要略一往下,便能从拉散了些的领口之处,看到一抹嫩白酥软。   “你又不肯回房睡,我怎么看得到你。”   苏璃的话像一只小猫一样,在褚彧的心口挠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天知道,他有多想要了她。   可是他现在要了她,自己回不来怎么办,以后她后悔了怎么办。   “璃儿,你先回去好不好。”褚彧硬生生压抑住小腹的热流,再不走,他可不一定能忍得住了。   苏璃闻声秀眉一簇,都这样了,他竟然还是要赶她走。   她一咬牙,双臂勾着褚彧借力,两腿便分开缠上了褚彧的腰,竟然直直跨坐在了他的腿上,溅起的周围水花四起。   “好,那你就这样抱着我回去吧。”   说这句话时,苏璃面对面的勾着他的脖颈,半带着哀怨赌气的语气,青丝半散,媚眼带着雾气伏在他的身上。   她眼底湿漉,朱砂膻口,就这样看着他,都好像能把他的魂给勾走。褚彧再也忍不住,手在后面抵住苏璃的背,一下子便低头吻了上去。   那唇舌厮磨,津.液相交,喘息声混杂着水声,就快要漫出了浴池。   可是只是吻了一会儿,苏璃突然推开了些褚彧。   “怎么了?是不是后悔了。”褚彧眼眸已经染上浓浓情.欲,但若此时苏璃不愿,他哪怕忍着也不会硬来。   苏璃脸上一片殷红地摇了摇头,“不是,是你,你抵到我了。”   褚彧闻言向下看了看,眸色更暗。   他来这浴池,自然是不着衣料的,此时贴合着苏璃腿心处的某物已经是巨.龙抬头,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便能冲进去。   “璃儿,要不要给我。”褚彧声音沉哑,凑在苏璃耳侧。   苏璃此时已经忘了自己来的初衷,羞涩不已,身子也是绵软无力,这种话要她怎么说的出口。   可是褚彧却是不放过她,咬上她的耳珠,在她耳边又低语了一遍。   “说,要不要给我。”   “。。。要。。”   此时的苏璃被褚彧撩拨的觉得自己浑身热透了,什么都救不了她,除了,除了刚刚贴着她的那一处,仿佛越接近越能吸走她的热气一般。   好像一种本能,苏璃不自觉地送上腰肢,方才才推开了一些的距离,现下却是隔着一层衣料契合地更为紧密。   这一下,褚彧是当真停不下来了,他站起身来,直接将苏璃抱起出了浴池。   “你要去哪?”苏璃迷离着双眼,搂着褚彧,她现在的样子,万一出门被人撞见了。。而且,褚彧似乎也是不着寸缕。。   褚彧低头在苏璃耳边轻声:“璃儿,这间房有暗室。”   暗室就在池边几步路,褚彧边走,边替苏璃褪下湿透了的衣衫,苏璃此次来本就为了诱惑褚彧,因此穿的并不多,等褚彧将她放到床上时,苏璃身上已是没什么遮挡。   褚彧俯身压了上来,两人的身体这次是真的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两处相抵,只差了那一点距离。   “璃儿,我要进来了。。。”褚彧的声音带着魅惑。   苏璃脸上是恼人的羞意,都到了这一步了,他还问。   他就是喜欢逼她说这些话,可是,她还能怎么回呢,“嗯。。”   褚彧看着身下女子娇媚脸庞,想着这些日子他无数个难忍的夜晚,心动之下一个挺身,冲破了最后一层屏障。   “痛。。。”一阵突然的撕裂感袭来,苏璃忍不住叫出声来。   “别怕,我不动,我不动好不好。”褚彧一边是身下难忍的胀感,一边是心疼苏璃初经人事,明明欲望已达巅峰,他还是不敢妄动。   于是便只能将轻柔而细碎的吻落在苏璃身上每一寸肌肤,缓解着她的紧张与疼痛。   直等到那处的疼痛稍稍退下,苏璃见褚彧强忍着欲望的样子,咬唇低声道,“褚彧,你,你现在,可以动了。”   褚彧眼里最后的一丝清明,在听到这句话之时,彻底消失不见。   无法抑制的渴望像是一只困兽得见了天日,不断地求索冲撞,一次又一次。   而苏璃偶尔溢出的带着羞意的娇喘声,于他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催.情药,直惹的他动作更甚。   烛火摇曳,帷幔似有节律地晃动,床上时不时传出来的低吟喘息声,隐没在这片旖旎之中,活色生香。 第82章   暗室里只有一扇小窗,褚彧醒来的时候,苏璃还在他的怀里沉睡着。   褚彧轻轻掀开软被,看到苏璃身上几处淤青,和床榻上点点血迹,心疼不已。   昨晚,他虽然已经尽力克制,可是毕竟他也未曾碰过其他的女子,哪能控制住力道。然而心疼之余,苏璃的暖肤生香,以及如今整个人窝在他身上的娇小模样,让他又起了意动。   褚彧强忍着移开眼,起身草草穿上衣物,将苏璃用软被包住,直接抱着她出了暗室。   “初九。”他知道初九会回到门口守着。   “在。”屏风后初九应道。   “让人将这池子再换上热水。”   “是。”   说罢褚彧又抱着苏璃进了暗室,倒不是他想多此一举,只是他生怕在他出去的这一小会儿时间,苏璃醒来看不到他。   她昨晚是第一次,醒来若还是一个人,害怕了怎么办。   府里的丫鬟很快将热水打进了浴池,等初九将里面的人屏退,又守在门口之后,褚彧才抱着苏璃再一次走出暗室。   暗室外的池子热气升腾,褚彧试了试水温,将苏璃小心的抱下水。水温似乎很是舒服,苏璃呜咽了一声,睁开眼看了眼褚彧,又阖了上去。   褚彧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轻笑了一声,小心的用丝帕替苏璃拭过身上的痕迹,像是对待一件极为珍惜的宝物。   在洗到她身下时,那腿心处还沾留着的他昨晚的米青气,让褚彧眼神一暗。食髓知味,他现在哪还有以前那般的自持力。   “璃儿。”   “嗯?”   苏璃睁开眼睛,褚彧在替她擦身,她是知道的。昨晚实在是太累了,她如今满身瘫软,连羞愧的力气都没有,因此也就没有推拒。   只是,他此时看向她的样子,怎么又好像,要吃了她。   “昨天,好几次了。”苏璃小声地说道。   “嗯,”褚彧喉结微动,“可是好像还是不够。”   浴池里,沾了水的亵衣被褚彧轻易挑开,随便地褪在了池边,他就坐在水下台阶上,托举着怀里的人,直直往下一送。   苏璃一时未反应过来,似痛又似呻.吟地娇呼一声,整个人便已经落在褚彧身上。   “你,你。。”褚彧的动作太过轻佻,苏璃的脸像红透了的樱桃。   “书上学的。”褚彧在她耳边轻咬,“你不想动,伏在我身上便好。”   苏璃只得红着脸环住褚彧的脖颈,闭着眼睛,任由他妄为。   褚彧扶住她的腰肢,细细感受着那里面的温热紧致,压抑不住的渴望让他本能的律动,带出阵阵水声。   浴池里,是热气袅袅,更是春光无限。   苏璃已经不记得褚彧要了几次,反正最后她是快昏睡过去了,他才放过她。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竟已经回了卧房床上,一睁眼,便是窗口透进来的漆黑夜色,以及侧躺在她身边,盯着她看的褚彧。   “现在几时了?”苏璃的腰部酸疼的很,此时说话都有些无力。   “辰时。”褚彧看着她憔悴模样,心里一阵心疼不安,“璃儿,你再睡一会,我以后会注意节制。”   苏璃听到他后半句,脸上又爬上一些红晕,随即突然想到了正事,“你不是说今天便走的么。”   “不了,明天回。”褚彧掖了掖她的被角,“马车上颠簸,我怕你难受。”   “你不是不带我回去么。”苏璃小声道,她本来是准备自己等褚彧走了,再偷偷去锦城的。   褚彧小心地抱起她,“璃儿,你可知,我甚至想过,若我此去无生路,你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也是好的,所以我那时便想忍着不碰你,免得你以后被人闲话。”   苏璃哑然,“褚彧。。。”   褚彧笑了笑,看向苏璃的眼神纯净温柔,像是带着星光,“可是现在想想,我还是舍不得。”   “璃儿,我不想你以后跟别人。”   苏璃被他说得心里又甜又苦涩,眼圈不知不觉地便红了,“我才不要跟别人,你也不许没生路。”   说完她便一头闷进来褚彧的胸口,猫儿似的蹭的褚彧心口暖暖的。   “嗯,我知道了。”褚彧笑着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像是在哄她睡觉。   她是他的结发妻,亦是他的心头血,为了她,他可以一往无前。   “璃儿,我也想与你,一生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是不是有点莫名悲伤。。。。甜中带伤。。。真不是我说,男主好深情啊。 第83章   褚彧的信,以飞鸽传书递送到锦城之时,言玄亦正巧从朝上回来。   今日朝堂上,太子迎娶新妃的日子定下了,在三月十六。新太子妃是太长卿的嫡孙女,也是京都有名的端庄淑女,梁淮帝对此很是满意。   言玄亦放走信鸽,看过手里的信笺,眉头紧锁。   现下回忆起来,今日梁淮帝的表情不似有异,那到底是那些人还没将消息递到,还是梁淮帝已经对朝堂上的谁起了怀疑所作的掩饰?   如今朝堂上至少有半数,暗里已是他与褚彧布下的人,分布在四王爷与太子名下。如今只等八王爷那处安排妥当,他们便有了五成把握。若是能将媵州黄延收在囊中,那离成事便又多了两成。   不过,无论如何,如今也只得从长计议,幸好自己的身份还未被识破,在太子这处也算安全。   言玄亦一手烧掉信笺,他如今所想的,是褚彧的官职。梁淮帝最乐于做表面功夫,既然褚彧已经腿愈,以其皇子身份,哪怕是梁淮帝心有怀疑,也必会给褚彧一个位置,以示公允,只是不知梁淮帝会给哪个职位。   兵部司里,与褚彧的信同一步到锦城的,还有苏璃给上官鎏云的信。   上官鎏云坐在兵部司里撕开信的封口,他如今已是兵部副郎中,倒是快赶上他二哥上官斐云在吏部的职位了。   上官一门父子四人皆在朝堂任要职,长子上官青云甚至依旧在媵州,未受蔺家影响,移交给黄延,听闻颇受重用。是以上官家此时在京都,一时间可以说是风头无二。   虽说上官鎏云和离之事半年前还闹得沸沸扬扬,但以上官家如今之势,加之素闻鎏云长相颇为俊秀,众人亦皆言他已不复往日纨绔,许多高门闺秀自然也引以为良配,明里暗里地谈亲数不胜数。   “看什么呢?”方鉴知大步款款走进兵部司,到了上官鎏云的案桌面前,一把想抓过信纸,不过还是晚了一步,那信纸已被上官鎏云收走放进袖袋。   “苏璃来信了,说是要回锦城。”上官鎏云随口应道,不过半年,他眉宇之间已多了几分成熟之气。   “哦,对了,戏票买来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抢到的,前几次你那竹马都不理你,你还不如别浪费了,同我去多好。”方鉴知百无聊赖地挑了个位置坐下对着上官鎏云说道。   他虽当初也中了贡士,但实在不是当官的那块料,也是走了后门,才在宫里随便寻了个差事,如今是闲的很。   “浪费什么。”上官鎏云笑着起身,绛紫色官服蟒袍带起了一阵风,他拂了一下手袖,俊秀的眉眼染上一层笑意,能多个理由找阿蕴,浪费几张戏票算什么。那晚与上官显谈过之后,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叶蕴不成婚,他便就是厚着脸皮缠上了,再也不做那折磨自己的事。   “哎,你。。”   方鉴知无奈地看了看手里被抽走的两张戏票,盯着上官鎏云离去的背影摇头笑了笑,上官鎏云大概是已经无意遮掩,方鉴知看的通透,不过他也无所谓,朋友么,管那么多做什么,富家子里去南风馆玩花样的也不少,鎏云与他们比起来可算是小打小闹了。   怀揣着两张戏票的上官鎏云可不知道方鉴知心里已经将他腹诽了一遍。他站在药藏局门口,黄昏的暖光让他恍惚回到了那日他离开叶家之时,隔了半年,心境却大不相同。   药藏局的门口陆陆续续一直有医官走出,凡看到上官鎏云的都是低身施礼,他来了不知几次,现下谁不知道局里的叶蕴是上官家三公子的至交好友。   鎏云从黄昏一路等到日落,叶蕴才慢悠悠地从药藏局门口出来。一出来就看到一个紫色的身影,百无聊赖地玩弄刚捡起的枯枝。   “你怎么又来了?”叶蕴一副冷冰冰的脸无奈道。   自从那次鎏云从叶府出去,原以为以后两人便形同陌路,谁知隔了一个月后,他竟然好似转了性子,整日地蹲守在他出入之地。他心里想见,又碍着盈盈的事不肯见,以为过几日他兴头便消了,谁知这都半年了,也没见他放弃。   隔了这半年,再多的气也被磨去了一半,盈盈情绪也好了许多,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其实是心软了。怎么能不心软,谁又没个私心呢。   “就是听说城里新来了一个戏班子,演的都是咱们以前没看过的。”上官鎏云拍了拍手,甩掉手心的枯枝,笑着凑上前去,随即又神色尴尬地补了一句,“不过现在怕是已经演完了。”   “你可以进来喊我。”叶蕴沉默了半天,才说了这一句。   鎏云眼里闪过喜色,这还是阿蕴半年来第一次给他好颜色看。   “你公事要紧。”鎏云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弯起一些弧度,温柔的神情让叶蕴别不开眼。   叶蕴这半年好不容易压下的情愫,又一下子死灰复燃,他立刻敛了敛松动下来的眉。   “盈盈她心情好多了,却还是不肯再嫁。”他故意道,也是提醒自己。   谁知上官鎏云笑容不变,“嗯。不满意,那就再换换,京中所有高足弟子,我都替她拟一份。”   叶蕴脚下一滞,“鎏云,你与盈盈当真再无可能么。”他转回头道,“我听说最近上官夫人还在替你说亲,若是。。。”   上官鎏云打断他的话,答非所问,“阿蕴,你还娶亲么?”   “外面留言纷纷,我哪里还娶的到。”叶蕴装出了一副可惜的模样,他说的自然是之前传闻他那处伤到了的传闻。   “阿蕴,其实流言澄清一下便好,但我不想你澄清。”上官鎏云突然扳过叶蕴的肩膀,他比叶蕴个头上稍微冒了点尖,做这个动作便自然得很。   被扳转过来的叶蕴有些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二人便面对面站在出宫那条石板路上,偶尔路过宫女太监向行礼,但是他和鎏云都无暇回应。   静默了一阵,上官鎏云看着叶蕴的眼睛说道。   “阿蕴,我不会再娶亲了,谁都不娶。” 上官鎏云继而冲着叶蕴笑了笑,“我们两以后都不娶亲了吧,好不好。”   叶蕴彻底懵了,鎏云突然这么说,纵然他再迟钝,也觉出些不同来。   “你说好不好。”上官鎏云见他愣住不回,就又重复问了一句,眼神却不再看向他,似乎是漫不经心说的,只是那微颤的睫羽泄露了他的紧张情绪。   他在等一个回答。   “嗯。” 叶蕴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莫名带了几分红意。他本来就不打算娶亲,可是被鎏云这么一问,意味就有些不明了。   看着阿蕴突然奇怪羞赧起来的俊颜,上官鎏云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他突然觉得现在这样便很好,不再进一步,便不会再退一步。他不敢贪心,能回到过去,真的很好。   久违的,上官鎏云吊儿郎当的姿态在这一刻突然又释放了出来,他像过去一般,重新搭上了叶蕴的肩头,带着他往前走。   “阿蕴,去我家吃饭吧,我爹想见见你。”   “上官伯伯想见我,为什么。” 叶蕴恢复了冷脸。   “就是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   “想知道么?”   “不想,诶,这不是我回家的路。”   “哈哈哈。”   ***   乾清殿里,梁淮帝不复在朝堂之上的和颜悦色。明黄色的奏折半开着,眼神却不是看向案桌。   “彧儿启程了?”   “禀陛下,是。”张福全小声道。璃王腿愈的消息传来,梁淮帝并未如他预料的发火,但他伺候了梁淮帝这么多年,心知此事定是不会结束。   “佥都御史的位置还空着。”   张福全抬起头,“陛下的意思。。。”   梁淮帝垂眼看向奏折,“去拟旨吧。”   “是,陛下。” 第84章   梁淮帝有意敲打,因此圣旨到璃王府的时候正是褚彧一行人到的那天,尽管那时已是半夜。   褚彧扶着苏璃一起下的马车,张福全便是在此时迎了上来,初春的冷风料峭,吹得他微微发福的脸斑红一片,圣旨所在的绢帛揣在袖口里,他搓着手走到了褚彧面前。   抬头时候,他有一瞬的愣神,褚彧的俊雅风姿他虽不是第一次见,可原本就不怎么受腿疾影响的清贵之气,如今更是彰显非常,让他凭生出些卑微的姿态来。   “张掌印。”   褚彧的温良声音透过凉风送到了张福全的耳边,拉回了他飘然而远的思绪。   “哦,老奴参见王爷。”张福全惯不会得罪谁,这是他的玲珑本性,此时回过神的他立刻矮身施全礼,“王爷,老奴是来替陛下宣旨,不知是进门还是在此处?”   “外面天冷,不如请公公进去饮一杯热茶可好?”褚彧笑道。   说话时候,褚彧是对着张福全,然而扶着苏璃的手却并未松手。苏璃身子不算差,只是大概是在水里那日着凉了,后面又是奔波路途,便一直没好的彻底,身体还有些虚。   当然也没到要褚彧扶的程度,不过,苏璃看了看好似黏在她腰上的他的手掌,无奈之下还有几分难言的甜腻。   “那老奴也不推辞了。”张福全很有眼色地当没看见,跟着初九往门内走去。   褚彧和苏璃走在后头,玲儿则抱着七彩一路跟着偷笑。直到到了前厅,因有正事,褚彧才放开了手,让玲儿先陪苏璃回房。   “王爷,恭喜。”四下无人,张福全也知道没必要让璃王多跪一次,索性将手里的绢帛递给了褚彧。   张福全深深懂得,像他这种人除了依附帝王,没有其他选择。朝堂那么多人自以为聪明,觉得以璃王的身世绝无可能,偏他不敢尽信。   当初梁淮帝既不是太子,又不是先帝最喜爱的儿子,最后不也登上了帝王之位。这种事,不到最后,谁敢算的明白,是以他才不会像那些大儒假装清高的以礼制站边,哪边都不得罪才是上策。   “公公客气了。”褚彧接过看了一眼,脸色未变。   “王爷,有些事也是陛下吩咐,老奴不得不从啊。”张福全端起茶喝了一口,他说的是刺客一事。   “公公多虑了,我知道公公已经手下留情。”   “谢过王爷体恤,那老奴便不再叨扰了。”   初九看了褚彧一眼,心领神会,上前送着张福全出了门。小人才是最不能得罪的,更何况还是有眼力见的小人。   待送完张福全,初九便直接去了书房。   “公子,圣旨说的是什么?”初九关上房门,焦急地问道。   “佥都御史。”褚彧淡淡开口道,他坐在梨花木椅上,指腹一下下敲击座椅木柄。   “那不就是纠察院御史,做的是纠劾百官,提督各道的事?”初九皱眉,“这官职虽只有四品,但实权却是不少的。”   梁淮帝有那么好?连初九都不信,褚彧怎么会信。   “我猜皇上是想试探你在朝堂里可有埋线。”房门被突然打开,从黑影中走进的,正是言玄亦。明日之后便更难碰面,因此褚彧才安排了今日半夜到,言玄亦一早便先到了璃王府等着,方才言玄亦看着张福全出了府门,他才现身。   褚彧看了言相一眼,低头冷笑道,“但我想应该不止于此。”   褚熠前几日的信,媵州那处关防频频有北拓袭扰,黄延力有不逮,梁淮帝怕是想将他以监察的名义送到媵州。   “就算是去媵州也不一定是坏事。”言玄亦接道,他与褚彧想的一致。   “嗯。”   初九在一旁一头雾水,半句话都插不上去,只得禀告自己知晓的。   “对了,公子,有我们的协助,陆经纶似乎已经查到了几个人。您说的没错,的确是四王爷下面的人,可是,你说陆经纶还敢查下去么。”   “他会。”褚彧还没回答,言玄亦先开了口,初九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言相看人,从来没错过。   “蔺新瑶现在怎么样了?”褚彧看向言玄亦。   言玄亦笑了一声,“已经疯了,你这是要用她?”   “老统领退了,蔺程如今已是御林军统领。”   “好。”   半个时辰之后,言玄亦才从书房退出来。已至丑时,外面烛灯照不到的地方是漆黑不见五指,言玄亦走过王府通往后门的小道之时,突然望见前面一个黑影,好似是个女子等在那。   他心下咯噔一下,难道是璃儿?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奴婢参见言相。”玲儿手里攥着一封信,在向言玄亦施完礼之后便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王妃给我的?”言玄亦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颤音。   “是,奴婢的事完成了,就先告退了。”   言玄亦拿着信,夜色下看不出他的情绪,只能瞧见他小心翼翼地将信封贴放在胸前的襟袋里,仿佛晚了一秒就能被人抢了去。   *****   褚彧洗漱完回房已是亥时,房内烧了一只暖炉,苏璃则倚靠在红木雕花的床栏上,双眼阖着,手上是快要掉下去的书卷,似乎在等他的样子,可是又不小心睡着了。   褚彧笑的很轻,眼里的笑意却是很浓。于他而言,最温暖的也不过是她等他时候的一盏橘灯罢了。   褚彧走近床架,手轻轻抽出书册,在苏璃感觉到来人,快睁开眼时,他便先一步挑灭了灯火。   苏璃只觉得身下一轻,已经落入一个稍带些清冷药香气的怀抱。大概是褚彧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衣服上是熏香,他反而是熏些药草。   “璃儿,明日是朝休日,不过我要去宫里见一下父皇。”褚彧感受到怀里人的动静,知道她醒了,才低声道。他腿愈的突然,迟早梁淮帝也会召他进宫,不如他自己先去。   “嗯,我明日,也准备出府。”   “多带一些人。”虽然暗卫都是在她身边,但褚彧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你都不问我去哪么?” 苏璃翻身往褚彧的肩窝挤了挤。   褚彧的笑声自上而下传来,“不问了,反正不是离开我就好。”   苏璃眼神里满满是复杂的情绪,没有出声,褚彧却只以为她睡着了,愈发搂紧了些。   *****   “彧儿,你能腿愈,朕还是很欣慰。”飞霜殿里,梁淮帝与平日看起来神色没什么不同,仿佛真的为自己的儿子在高兴。   “幸亏父皇派的太医医术高明,儿臣坚持用了这几年的药,大概是终于起了效果。”   “朕还以为,是你的正妃替你医治的呢。”梁淮帝神色不明,他已经不得不怀疑上次的中毒事件是不是藏有玄机。   “若是璃儿知道父皇如此信她,必会高兴的很。”褚彧语气温和,与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你腿愈到底是件好事,该赏的一个都不会少。不过,对于佥都御史这个职位,彧儿可是满意?”梁淮帝忽然换了一个话题,抬眼笑道。   奉天殿里,是或明或暗的针锋相对,虞山脚下的老宅后头空地处,便直截了当的多。   “王妃,不知喊我来是何事。”言玄亦今日是休沐,昨晚得了苏璃的信,虽说只一个址处和时辰,还是让他一晚上都合不上眼。   “你难道不知道我喊你来何事么。”苏璃冷淡地开口,她袖口处藏着七彩,转身看向言玄亦,不知为何,不过是半年未见,看起来却似乎老态了许多,眼尾的暗褶虽不掩他的清峻,到底还是有些憔悴。   不过,这又关她何事。   “我。。你的娘亲。。”言玄亦的声音忽然有些不自觉地颤抖,哪怕是当年去北拓当使臣之时,一句话之间都是生死的时刻,他都没这般的慌乱和词穷。   “她死了,你不是应该已经知道了么。”苏璃不给他机会,往回走了几步,拉开了与言玄亦的距离。   苏璃突然笑了一声,那声音太过苍凉,让言玄亦心下一凛,他有些害怕听下去。   “她就死在我的怀里,吐的血能沾透你现下这件衣袍,可是你那时候大概是在陪你的夫人和儿子吧。”   言玄亦心里一阵绞痛,声音沙哑,“璃儿,我其实。。”   “我知道,你是为了南朝。”苏璃对上言玄亦的眼睛,低沉的声音像是一把钝刀,割着他的心,“这就是你思考再三的借口么,可是我娘凭什么是牺牲品,她做错了什么,要用命来成全你的国.家大义?”   言玄亦站在苏璃对面,看着她满眼通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能说什么,对着自己的女儿说那个所谓的儿子不过是褚流阮与外人所生,还是说他找了洛绾十几年却一直没有音讯,他能说什么。   洛绾死了,这便是结果,他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言玄亦有些脱力地向后扶着一旁的矮树,眼里似乎失了神采。   “你没有其他的解释了,对么。”苏璃将手伸进袖口,七彩便缠上她的手腕,她也有一刹的心软,因此才会多问这一句,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便不能收手。   “没有,是我负了你们。”言玄亦低垂着的眼眸里满是死寂。   “好。”   苏璃低头咬牙下决心松手,七彩便顺着她手一路游了下去,就在这关键的当口,她心里一紧,无意识地拉扯了一下快脱手的七彩的尾巴,也是在这一刻,一旁的草堆突然发出了一个声响,让她瞬间收回了七彩。   “谁?”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有些犹豫。。应该算是正常吧。。毕竟有血缘,而且多少她也知道一半理由,虽然如果没那个响声,我估计她还是会松手,谁知道呢,又不是我写的,是电脑自动打的啊!   你们猜猜是谁来了,我觉得你们猜得到。 第85章   草堆处的声音有些细碎,是谁踩上了枯叶的那种脆脆的声响。   苏璃喊的那一声,也喊醒了一旁有些怔怔的言玄亦,下意识的,他怕有什么危险,便一步往前挡在了苏璃面前。   只是当他们二人看过去时,那人已经逃开了。言玄亦望向那熟悉的淡粉色外袍的背影,皱了皱眉,难道是她?   “璃儿,怕是要出事了,我要赶回去,你快些回王府,记得不要出府。”   言玄亦心知不妙,来不及再多说什么,便跟着那背影一道离开。   苏璃站在在他身后,见他说完便急急地跑开,心里额外生出了几分疑惑。她没看到那人是谁,可是言玄亦怎么会如此紧张。   不过如今有人看到了,她自然是杀不了言玄亦的。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言玄亦赶回到言府,拉过门口的一个小厮。   “长公主呢!?”   “刚才进,进宫了。”小厮从没见过言相这么急慌的样子,此时也有些结巴。   言府离宫门口不远,半柱香之后,褚流阮已经到了皇宫。她面无表情地经过一个个向她行礼的宫人,脑海里却全是不久前看到的画面。   他竟然还有个女儿,和他最爱的人的女儿,那她又算什么呢。浪费了十几年最好的年华,将他留在身边,却到底都和他一点关系都扯不上。真是可笑啊,她毁了自己一辈子,就做了这些无用功么。   阳春三月,为什么连这风还能吹得她的脸生疼,褚流阮眼里划过恨色,言玄亦,要不是今日有心跟踪,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自己的女儿。   “陛下,长公主在外求见。”飞霜殿门外,通传的宫人高声回禀。   “皇姐,怎么今日得空过来了。”梁淮帝放下奏折从龙椅上起身,笑着走近,“彧儿才走,你便来了,今日朕的殿里实在是热闹的很。”   梁淮帝褚流璟与褚流阮一母同胞,感情颇好,夺嫡那些年,她对他这个亲弟也可谓是倾囊相助,因此他对她的要求,基本都是有求必应,当初赐婚言玄亦一事便是她所求之一。   褚流阮却没有似往常一样回应,而是突然跪地,抬头看向梁淮帝。   “陛下,我有事要向你请罪。”   梁淮帝脸上笑意失了一半,眉头渐蹙,“何事。”   **********   宫人来言府宣旨要求言相入宫之时,言玄亦正端坐在书房之中,他恢复了平常神色,已是做好了打算。   “老耿,将这封信交给璃王。”他面容平静,声音如往常淡然。   与之相反的,却是老管家眼里满含着浑浊的泪水。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老爷,您就不能现在离开锦城吗?”   “只要活着,便有痕迹。”言玄亦释然地笑笑,“我赚了这十几年,够了。”   老管家抬头,声音有些颤抖,“可是老爷,小姐,小姐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啊!”   “是啊。”言玄亦眸色暗暗,想起苏璃,也想起了洛绾,“我从来都是对不起她的。”   幸好,幸好璃儿那么恨他,他其实看到了那条白蛇,听褚彧说过,该是咬死了劫匪的那条。   他那时就明白了,她有多么恨他。自然是应该恨的,他有哪一点值得璃儿原谅呢。   这么一想,这次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意。就当是最后,他能为她做的一点事吧。至少,自己的女儿不用背上弑父的罪名。   言玄亦淡笑地起身掸了掸衣袍,拍了拍管家老耿的肩膀。   “去吧,我也要入宫了。”   “老爷。。。”   **********   苏璃见了言玄亦之后,心里便是无端的烦躁。坐着马车,让马夫绕了好几圈锦城官道才回王府。   她想杀了言玄亦,想了那么久,可是今天在放开七彩的一霎,她竟然有些犹豫。如果不是那一个声响,她最后会不会放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苏璃满腹心事地回到王府,一进门口便听到有人喊她。   “王妃,您才回来啊,王爷找了您一阵呢。”玲儿迎了上来,今日苏璃似乎有事,出门便没带上她。王妃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玲儿心里疑惑,却还是硬忍了没问。   “嗯,现在王爷呢?”苏璃突然有些想他。   “我看到似乎是言府的管家来找王爷了,在书房呢。”玲儿回忆道。   “言府?”苏璃不知为何想起来今日言玄亦那急切的模样,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   飞霜殿里,两盏青瓷百鸟花卉烛台上,烛火发出滋滋的声响,在静谧的殿内显得尤为明显。   梁淮帝看着站在下面神色泰然的言玄亦,嘴边勾起一抹冷笑。   “言相,瞒朕这么多年,朕是不得不佩服。”   “陛下,微臣不过是贪图权势名利,想活下去而已。”   “南朝相国苏家,也会有贪生怕死的人么,当年满门自尽,朕可是到现在还没忘呢。”   言玄亦轻笑了一声,“可惜,我怕死啊。”   言玄亦油盐不进的样子,让梁淮帝怒气直升。   “言玄亦,这朝中,还有多少是南朝人!你若是能说出来,朕便既往不咎,你就还能做你的大梁言相!”   “陛下,南朝早已不复存在,微臣已是大梁人,绝无其他心思。”言玄亦依旧神色淡淡,丝毫不松口。   可是这种话,梁淮帝怎么可能再信,他突然想起褚流阮说的另一件事。   “苏璃是你的女儿,朕当初就想,她一个平凡的医女,褚彧怎么会求娶,这也是你的算计么。”   言玄亦抱拳,“微臣年轻时犯了一些错,苏璃是我的女儿,我也是近日才知,又何来的算计呢。”   几番来回之后,梁淮帝心下一沉,这是什么都不肯说了。既然如此,也再没有什么留的必要了。   “张福全。”   “在。”   “言相赶来,一路甚是辛苦,赐他两杯酒吧。”   张福全掀眼看了看梁淮帝的神情,“是,陛下。”   “念你在朕的大梁辅助朕十多年,朕便赐你两杯,你选一杯,若能活着,朕便放了你。”   不多时,张福全下面的小太监小连子捧着木盘进来,木盘上是两杯满满盛着酒液的玉杯。   言玄亦看着眼前的两杯酒,心里突然一阵轻松。他背脊愈加挺直了一些,清峻的面孔没变,表情却比以往都要疏朗了许多。他丝毫不惧地直视着梁淮帝,用从未曾有过的淡漠口吻。   “我在大梁做丞相十多年,却始终比不上我在南朝时,那些爬树掏鸟窝的混账日子。”   谁不曾,肆意年轻少年过,他的少年埋葬在南朝的废墟荒芜,他的青年埋葬在与褚流阮成婚的那漫天红色,从此以后,他再不是他。   言玄亦伸手随意选了一杯,一饮而尽。   “褚流璟,临了了又何必做什么戏呢,两杯皆有毒,不是么。”   言玄亦语气轻蔑,随即又拿起另一杯,依旧是仰头一饮。   “你!”梁淮帝一拍案桌起身。   言玄亦袖袍一挥,冷笑了一声转身便走,徒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   已是落日时分,朱色高墙下的石板路上,黄昏余晖将言玄亦的影子拉扯的很长。他走了无数遍的这条出宫的路,只有今天走的最是轻松。   眼前仿佛缓缓覆上了一层黑影,又是一层,呵,时辰差不多了吧。   至少这一生,他也难得可以选择一次,只是可惜,他还没去绾儿墓前看上一眼,真的,他好想看一眼啊。   【绾儿,若我们以后生了女儿,便请璃字,只愿她这一世如琉璃,纯净安康,无病无灾,可好?】   【嗯。】 第86章   褚流阮回到言府,在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西苑。   她知道那里以后都不会再亮起来了,她了解自己的胞弟,言玄亦不会再回来了。   想想她这么多年,最后得到了什么,是言府一分为二,而他们之间,好似楚河汉界。   “长公主。”褚流阮的一个最得宠的面首施施然贴上来,若是仔细看,竟是有五分模样肖似言玄亦。   褚流阮抬头望向眼前的男子,手抚过男子的脸,“你喊我一声阿阮吧。”   “阿,阿阮。。”男子怯怯地开了口。   终归是不一样的,褚流阮的声音不似平日张扬,甚至有些无力,“你下去吧。”   “是。。。”   良久,当褚流阮拿着金簪,一把刺进心口的时候,她是笑着的。   回来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月色宫服上,胸口处像是开了一朵极艳丽的花,层层晕开,像极了她当年与言玄亦大婚那日,她喜袍上的牡丹。   花开荼蘼花事了,叶落彼岸叶方休。   言玄亦,我们是喝过了合卺酒的,便是到死,你还是摆脱不了我。   **********   璃王府的门口,苏璃听了玲儿的话,愈加心绪不宁。她脚步一顿,便换了个方向往书房走去。   远远地,就能看到书房门半开着,似乎有人走的匆忙。苏璃皱眉推开门,屋内不见褚彧,只有一个青灰色布衣的老人。他斜着头,似乎是硬撑着力气扶坐在四方椅上,那毫无神采的眼神,在看到站在门口的苏璃,才突然现出一丝生气。   “小姐。。”老耿讷讷喊道。   苏璃认识他,言府的老管家,她不知道为何他这么喊她,就好像自己真的是言玄亦宠爱的女儿一般。   可是。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或许连苏璃自己都没发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在颤抖。   ...   书房里,苏璃靠窗坐着,静静地回忆着老管家走之前告诉她的一切。   她手臂交叠,伏在桌案上,眼前展开着的,是言玄亦给褚彧的信,上面只有一句。   【愿王爷念吾之身死,护爱女苏璃,一世安康。】   言玄亦死了,她是该高兴的。纵然有再多苦衷,她还是不能原谅他,可是。。。   苏璃低下头,袖口便湿了一片。她不想让他死的,她其实,是不想让他死的。   “璃儿。。”一句温柔的叫唤传到她的耳边。   苏璃抬起头,泪眼朦胧,看到褚彧站在门口,额角有些汗,似乎是一路奔波过来。   “褚彧,是我害了他。”苏璃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在看到褚彧的时候,再也止不住。   褚彧看她这般模样心里一紧,快步走近,立刻将她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别怕。”褚彧轻轻拍着她抽噎的后背,“别怕,我赶上了。”   苏璃探出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方才听到什么了?   褚彧心疼地用指腹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痕,“若不是为了赶去救言相,这种时候,我怎么会不陪在你的身边。”   *************   天气阴沉,已经有些毛毛细雨飘下,街上行人容色匆匆,却都带着哀伤的颜色。   大梁以贤德称世的言相因突染重疾离世,长公主亦跟着殉情而亡,梁淮帝心思沉痛,布下了皇榜,举国哀念三日。   今日便是那第三日,但百姓们的心情却依旧如这天气一般阴郁。   而此时锦城南城门处,两辆马车远远相对着,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起了一个角。   传闻中的那个已经死了的大梁言相,如今却是站在离城门口较近的那辆马车边,而车夫便是老耿。那一日,言玄亦只知自己昏迷了过去,复又醒来,已经在一辆马车上了。   “是那个太监小连子换了假死的药,他是王爷的人?”言玄亦反复思量,也只在这一个档口可以做些手脚。   “嗯,我也只是早你一步,也幸好你与父皇还拖了一阵。”褚彧想起那日,也是惊险不已。毕竟此事并不在他预料之内,他一时情急便直接赶了出去部署,如今初九还在处理葬殓一事。   言玄亦闻言淡淡地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其实王爷何必多费周折。”于复辟南朝无益,璃儿,又如此恨他。。。何必多此一举呢。   褚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斟酌道:“言相,不止我不想你死。”   说罢,他递过一张纸条。   言玄亦展开,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喜色,他看了眼那马车,一只手微微卷起的车帘,突然眼里便泛起了雾气。   “我知道了,那就送到这里吧,你带璃儿早些回去。”   “嗯。”   “对了,”言玄亦往马车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如今你我的关系在梁淮帝面前,已然是明朗,我估计不久,他便会要你去媵州督军,为堵住悠悠之口,他必会等你到了媵州才有所动作,你要千万小心,必要时,可以行事。”谋逆之事。   “我知道。”   言玄亦说完走到了马车边,将纸条上的址处递给老耿时,又往苏璃那看了一眼,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驰离,苏璃收回挑开侧帘的手。   “褚彧,你真好。”她扬起头面向褚彧,突然开口。   褚彧看着苏璃认认真真地对着他说情话,失笑道:“不只是为你,他为了南朝这么多年,我也不会让他死。”   “不止这个。。”苏璃摇头。   “那还有什么?”褚彧轻笑。   苏璃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路以来,他从来都尊重她的任何决定,她对言玄亦的恨和不舍,充斥着矛盾却又无法割断的血缘亲情。   明明他什么都知道,却从没有干涉,没有劝说,只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做他力所能及的一切。   “你就是好,什么都好。”   “嗯。”   褚彧只是应了一声便低头看着书册,可那唇畔勾起的弧度,和垂下的眼睑里藏着的,却是满满的笑意。   *******   言玄亦一事,使得朝堂着实沉寂了一阵,丞相之位空的突然,暂时便只能由太常卿暂代。   众臣心知肚明,太常卿作为太子的新岳丈坐上丞相之位,便意味着梁淮帝依旧还是看重这个太子。但如今原本已定下封地的九王爷,却因腿愈,突然被赐了佥都御史之位,且迟迟没有敕回封地。再加上一个四王爷,局势反而有些不明朗起来。   当然,九王爷的身世,一些老臣是心知肚明,可是希望再是渺小,他依旧是皇上的亲子,周身气度又远甚于太子和四王爷,因此众人也不敢再与往日一般看轻。   这日早朝,奉天殿里,褚彧与太子四王爷并列于两侧,一身紫色蟒袍,玉冠束发,衬得他愈加身长玉立,同样的官袍,他的气质却是远甚于旁人。   梁淮帝似是随意地扔了一本奏折在案桌上,瞥了下首的众人一眼,在看到褚彧时,停了一下。   “黄延那处报上来,媵州边关最近颇有些动静,你们觉得如何。”   “禀告陛下,北拓此时因岁俸一事,还在与西胡交涉,微臣以为,媵州边关不足为意。”说话的人是以耿直为名的一个朝臣。   西胡国力较弱,这些年一直靠着献供美人财帛,才得以在两国之间生存。只是近些年,北拓要的多了,这才引起了两国龃龉,这些也算不得秘闻辛事,因此实际上此时北拓根本无暇挑起与大梁的战事。   这道理大家都明白,但梁淮帝的脸色却丝毫没有舒展,显然,这个回答,他不满意。   “陛下,微臣反而以为,黄延初去媵州,力有不逮也属平常。”朝臣微微一顿,“黄延将军怕是来向陛下求助来了,若是丝毫不在意,怕是凉了边关将士的心,况且,西胡若是暗中和北拓沆瀣一气,我们也不能毫无准备。”言下之意,这媵州还是得派人去镇着。   梁淮帝点了点头,“嗯,正和朕意,只是不知各位爱卿觉得朕该派谁去。”   其实蔺程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当然没有谁会蠢笨地再提起来。其次便是几位皇子了,毕竟身份尊贵,将士们看了士气都会涨上几分。   “父皇,儿臣愿意前往!”太子褚恒开口道。   他觉得这是个立名的好机会,此时是跃跃欲试。反正媵州一时也起不了战事,他也不是很担忧。最近听闻蔺新瑶在牢里已经疯了,言相和姑母又。。。坏事一件接着一件,如今他呆在锦城,心里实在有些闷的紧。   此话一出,太常卿的表情便不是很好看,自己的孙女才嫁过去,太子就这么说,便是表示不满意了?   梁淮帝闻言,心里一阵不耐,他这个儿子真的是一点眼色和考虑都没有。他冷哼了一声,“你新婚不久,就要去边关么?”   褚恒这才突然想起这茬,默默的缩了缩头,看了一眼太常卿的脸色,愈加想念起言玄亦来。   朝堂上静默了一阵,梁淮帝看了一眼褚彧。   “彧儿,不如就由你代恒儿去吧。”   褚彧自从做了佥都御史,虽然上了朝堂,但甚少说话,这次突然被点名了出来,众人便将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他面色谦和,温润如玉又带着一丝清冽之气。   “能为父皇分忧,儿臣自是乐意的,只是不知父皇想要儿臣何日启程?”   梁淮帝沉敛着神色,“明日,彧儿待如何?”   褚彧低下头,眸色冷然,声音却依旧温和顺从:“儿臣,遵旨。”   着褚彧去媵州之事,明眼人都能看清是梁淮帝一早便想好的,自是无人反驳。上官鎏云从头至尾不曾发过一言,只是在下朝之时,似是不小心地,撞了一下褚彧。   “王爷,下官走得急了。”   “无妨。”   褚彧颜色不变地攥着上官鎏云递来的纸条,直到上了马车,他才展开。   【带璃儿同去媵州。】   **********   奉天殿里,当朝臣都走尽,梁淮帝坐在龙椅上却是没动。   “陛下,璃王妃的宅子,奴婢让人搜过了,发现确实有密道,且业已搬空。”   这是昨晚张福全查探下来的结果,这也是他急于让褚彧赶赴媵州的原因。南朝的势力,在他不知不觉间,竟发展了二十多年。   他原本是不想要褚彧的命,但如今看来,已是不得不为,毕竟他是绝不会将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换了朝代。   “福全,这次不用再留活口了。”梁淮帝眸色微动。   “是,陛下,媵州的人已经安排好,只等王爷一到便会动手。”   “李春风呢,让他过来。”   “是,陛下。”   张福全心思一转,李春风是这次陛下派出去的随行军医,看来,陛下这次是有心置璃王于死地了,真是一点寰转余地都不留了。 第87章   璃王府的书房里,褚彧手里捏着早朝下收到的纸条坐于案桌前,初九掩上门之后,才愤愤地开口道。   “公子,皇上的心真狠,他定是想趁您在媵州之时害您!”而且还定下明日之后便启程,仓促地都不给他们任何准备的时间。   褚彧闻言,俊颜依旧没什么表情,梁淮帝的举动再正常不过。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南朝余孽,多次的留情,也只因为恰好是他的儿子罢了。就算将这江山留给毫无心机的褚恒,至少是大梁的血统。   若是不出他所料,这一次,梁淮帝是真的不会再留他一命,而不是以前那般的试探。   “褚熠那边可有回信。”   “公子,还没有。不过八王爷似乎也在媵州,我们去了应该能碰上的!”   “嗯。”   初九原本还想提起,宫里头传来,言相‘死’后,沈悦枝就被贬到了浣衣局。但他转念一想,其实言相的身份被揭开,很多事便明了了,皇上自然不会再信任何巧合,所以这一招也就成了废棋。不过公子肯定是不会在乎的,以现在的情势,其实也没有什么提的必要。   “初九,将之前剩余的半本账册给陆经纶吧。”他走了之后,总得找点事情给梁淮帝烦一烦。   “是,公子。”   至于其他的,褚彧看向手里捏着的那一张纸条。   上官鎏云如今在兵部,他能这么说,必然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褚彧原本就有的一些猜想,如今更是证实了。   以他对梁淮帝的了解,梁淮帝必然是准备待他一走,便派兵围住璃王府,以苏璃为人质,以备日后不时。   “初九,准备多一辆马车吧。”   “公子,您的意思,是夫人不跟我们一起去媵州么?”   褚彧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烧成了一团灰烬,微叹了口气,“送她去平江城。”   他也不舍得离开苏璃,但是媵州偏北,地冷荒僻,她一个女子去那里到底是诸多不便。再加上这次行途凶险不定,他已经差点失去过她两次,这次是绝计不能将她放在身边的。   平江城里有他安排好了的一切,若是他真的回不来,那也至少能保她一世无忧。   “可是夫人肯定不愿意的啊。。”初九皱眉,就跟上次不来锦城一样,最后不也来了吗。   “那就别让她知道。”   ********   夜沉如水,褚彧回到内室的时候,门半掩着,苏璃还在整理要带的一些行装。圣旨是下午才到的,明早又急着赶出去,她便让玲儿直接去理一些大件物什,自己则折一些剩下的衣衫。她倒是不觉得颠簸,反正能与褚彧一起去,哪里都是好地方。   褚彧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那抹娇俏的身影,心里涌起的不舍快要将他吞没,他突兀地一把关上门,带起了吱呀一声。   苏璃之前顾着整理,这才闻声回头,见是褚彧,便笑道:“我还在整理呢,虽是春日,但媵州地冷,是不是要多带——”   话未说完,苏璃便已经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被褚彧带进了怀里。他将她用力地推近自己,稍一往下,便覆上了她的唇。   突然袭来的带些凉意的触感,让苏璃手里原本拿着的衣衫一不小心便散落了一地。   她双手撑着褚彧的胸膛,微微用力拉开一些距离,对上了褚彧深邃的眼眸,“你突然怎么了?”   “璃儿,门关好了。”褚彧声音沙哑。   苏璃霎时红了脸,“可是明早还要早起赶路呢。。。”   “车上睡。”   说完,褚彧便再也不给苏璃闪躲的机会,打横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他俯下身子,亲吻越来越激烈,沿着苏璃的脖颈一路往下至锁骨,腾出的右手则开始解开她腰间的襟带。   春日穿的衣料本就不多,褚彧修长的手指仿若随意挑了几番,便将她的衣服尽数褪去。苏璃光洁的躯体一无遮挡,面上升起两颊酡红,侧过头,苏璃有些羞意地想含起身子。   可是褚彧偏偏不让,他两手禁锢在苏璃左右,逼着她直视着自己的入侵,贝齿划过她高耸浑圆上的两点茱萸,在她不经意的时候轻轻噬咬,惹的苏璃白玉般的娇躯频频颤栗,想逃脱,却又动弹不得。   烛火的映衬下,苏璃脸上的绯色渐深,上身的爱抚未曾停止感受,褚彧修长的手指又开始不安分开始往下探索,那微凉的食指在腿心处游曳,画了几个圈,紧接着突然一鼓作气,往上触摸到了那处幽径的隐秘入口,轻拢慢捻,直到指尖沾染上一片濡湿。   手指尖的莹润触感,让褚彧的眼眸愈加幽暗,他十指翻飞,解开腰间束带,衣服还敞开披散在身上,巨物却等不及地已经抵上了苏璃那禾幺.处,没有丝毫预警,一下子冲撞了进去。   苏璃闷哼一声。来锦城之后,褚彧忙起来便回来的甚晚,顾及她的休息,往往都只是抱她一夜。如此想来,似乎已是好几日未曾有过亲密举动,如今他突然进来,纵然那处早已被他挑弄的不算干涩,但还是也有些胀痛难忍,那撕痛感让她不住皱起眉头。   褚彧听到身下之人的呻吟,若是以往,他此时必会停下,慢慢待她熟悉那蓦然撑开的存在再占有她,但是这一次,他不想等,也等不了。那紧致而又温暖的包裹,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想要更多,再深一些地靠近。只要一想到过了明日,他便要与她分隔两地,他的欲望便无法抑制地生长。   他低头含住苏璃莹玉色的耳珠,喑哑道:“璃儿,对不起。”   然后,便是一个彻底的挺身,在她的娇呼声中,一下子没进入了最深处。   一次又一次地冲撞,褚彧不理会她的求饶与呜咽,扶起她的软绵的腰肢,每一下都放肆地顶到了那花心的最深处。。   ...   终是结束了,苏璃觉得自己周身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覆眼看下去,红痕处处,手上也被锢出浅浅的青印,此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将她搂在怀里。   “璃儿,那处疼不疼?”头顶处传来的声音温柔,与方才的疯狂判若两人。   疼,怎么不疼,但是苏璃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说,便只是点了点头。   褚彧将她按进自己的胸膛,“璃儿,对不起,我只是。”舍不得你。   “只是什么?”   “没什么,睡吧,明天可是天不亮就要起了。”   苏璃抓着褚彧敞开的衣襟,眼皮渐渐沉了下来,她真的是累了,“那你明早记得要喊我的。”   “嗯。”   第二日,苏璃朦胧中感到,褚彧似乎已经起身,她迷迷糊糊伸手拉住衣摆,“你等等我。”   褚彧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舍地看了一眼,“我先起来准备一下,半个时辰之后喊你。”   “好。”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喊醒苏璃的,却不是褚彧,而是玲儿。   苏璃忍着周身酸痛,起身穿好衣衫。   等她梳洗完毕,天色已经有些微曦。她走到后门口的马车,只一眼就知这不是褚彧的马车。   “王爷呢?”苏璃突然冒出一股想法。   “王爷,他,他去媵州了,王爷让我跟您说,去平江城等他。”玲儿支支吾吾道,她也没办法,王爷吩咐她呆在门口,等他走了才能喊王妃,她一个奴婢也又不能违抗的。   “这个骗子!”苏璃咬唇,眼圈一红。   就知道他昨晚突然那样对她,肯定有什么问题。   “那王妃,我们还跟上去嘛,王爷走的不久呢。”玲儿赶忙补了一句。   “不用了,我们去平江城。”苏璃咬牙上了马车。   想去么,当然是想的。若是早一步知道,苏璃觉得自己定会缠着他一同去,但是褚彧做了这么多,也无非是担心她。若是理智一点想想,她去了媵州也是一无所用,反而还是累赘。   等就等吧,腿长她自己身上,要是褚彧敢出事,那她也敢从平江城赶到媵州!   璃王府的第二辆马车终于也在曦光彻底映照大地之前,离开了璃王府。不久后,一列行兵便来到了璃王府,只是还是来晚了一步。   上官鎏云远远站在街尾的转角处,璃儿,你们一路顺风。 第88章   璃王府没找到苏璃,据探子回报,似乎是褚彧直接带着苏璃去了媵州。   因此接下来的那几日,梁淮帝的心情都有些不好,朝堂上的众臣亦都不敢多言。   谁知还是出了事。   平江城代府尹陆经纶以实名奏章,揭发四王爷褚樾参与略卖孩童一事。   依照奏章所言,那帮歹人大概是怕太过显眼,因此不敢在锦城作乱,而是多从一些小城拐出。   男童多是卖做奴隶,女童则卖给大户人家当奴婢,若是长相上佳的则先养上一阵,再卖给青楼老鸨,就如同平江城那个小乞儿一般,若不是她机灵遇上苏璃一行人,以后也是免不了做娼妓的命运。   在大梁,“略卖”是与盗发坟冢等罪行并提的大罪,只不过其利润颇丰,是以一直以来都有人铤而走险。   儿童妇孺大都手无缚鸡之力,稍有良知者,都会不齿此类行径。而堂堂大梁皇子,竟然有参与此事,这是何等的难堪!   四王爷褚樾初初自然是不认,但陆经纶将抓到的羡城和平江城的略卖头子的供词一并呈上,那盈利分成下来,恰好便与当初前府尹的剩余半本的账册上,褚樾的那一笔符合。   梁淮帝本就心情不佳,此事更是使他大发雷霆。一怒之下,直接撤了褚樾中都督的官职,连封地也当朝定好了——冀州。至于其他的涉案官员,更是不用谈。   如此一来,太子之位竟是无端端的稳了下来。等四王爷一到封地,再想回锦城,那更是难上加难,可以说,如今对褚樾,已算是死局。   此事传到未央殿里的时候,有宫人传出,李贵妃打碎了好几个瓷瓶子,不过后来便沉寂了好一阵。   “不过是些穷人家的孩童罢了,你父皇实在是太狠心!”李贵妃看着一地的碎片,仍然觉得不解气。   “母妃,要不要写信给舅舅?”褚樾皱眉道,再过一个月,他便要去封地了。   “我自然已经写了,哼,陛下想帮褚恒那个蠢货扫清障碍,他倒是想的美!”   “可是,母妃,我现下该怎么办,舅舅没有父皇的旨意,也不能贸然赶回来啊!”褚樾心里焦急,难道真的拱手让出位置给太子。   “事到如今,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李贵妃朝着比了个手势。   褚樾一下子懂了李贵妃的意思,梁淮帝成年的儿子不多,要是没了太子,储君之位当然是他的了,可是。。   “母妃,褚恒身边一直都有近身侍卫,我的人没那么容易下手啊。”   “当然是有人可以的。”李贵妃唆了褚樾一眼。   “母妃是指?”   “药藏局的太医。”   **********   上官鎏云站在药藏局的门口,今日他不再如往日那般张扬,而是破天荒的穿着一身杏黄素面锦锻裰衣,与平时的大红大紫相去甚远。挺拔的身姿,和他那轻灵俊秀的眉眼,让经过的宫人都忍不住多看上两眼。而唯一没变的,则是他唇边浅淡的笑意以及右手上时不时摇着的一把白色骨扇。   他走近了些,到了门口往里探了探,发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跨步迈进了门去。   叶蕴此时正在对着医书研制药粉的配量,当然是专心不已,哪里会觉察到上官鎏云靠近。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在他放下医书时不经意地余光一瞥,这才看到了一直盯着他看的上官鎏云。   上官鎏云背倚靠着离开叶蕴桌台不远的那一道隔墙上,双手抱怀,在叶蕴看到他后,他动身向叶蕴处走近,唇畔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的叶蕴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紧张。   “你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叶蕴低下头掩饰情绪,佯装在整理桌台散乱的旧书。   “不想扰了你。”鎏云声音温凉,“阿蕴可看出我有何不同?”   叶蕴重新抬头,左右看了看,“你,今日穿的怎么这么清淡,不像你。”   上官鎏云笑道:“每次都大红大紫的,我怕你看腻了我,今日换一身试试,如何,好不好看?”   叶蕴咬牙,他怎么每次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问题,不过,他穿着这一身还是好看,以前也好看,主要还是人长的好。。。   叶蕴惊觉自己的思绪拉地偏远,赶忙收敛神色,恢复了冷脸,冷冷道,“还算衬身吧。。”   上官鎏云习惯了他的语气,笑意未褪,手指随意挑过桌上几本医册,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梨园又出了一新戏,你去不去?”说完,右手食指正好停在一页。   叶蕴没在意他的动作,声音冷淡:“你总是不务正业,整日寻我就是为了看戏?”   “可这么多次,你从没答应。”上官鎏云对上叶蕴,眼眸里是说不清的深意。   叶蕴被他看的突然有些乱了心绪,其实他们如今还是朋友,看一次戏也没什么。不如,不如就应一次,他私心开始作祟。   “好吧,这次我陪你,可你以后不要来这里寻我,让别人看了是什么样子。”叶蕴替自己找了个理由。   “好。”上官鎏云随口说到,反正不过是换个地方等他罢了。   叶蕴接过上官鎏云递过来的戏票,指尖一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那一张冷脸之下,心里又是一阵波动。   鎏云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惯来的口无遮拦,他向来也不敢多想。但是最近也太过频繁了些,又与他说一辈子不娶,又整日来寻他。。。。。   叶蕴呆愣地看着上官鎏云走后,挪过鎏云方才翻看的那本医书,那书是最普通不过的识药材的医书,而那翻着的一页,种子椭圆,带三分之二鲜红,钟状花萼,其名为——相思子。   上官鎏云想着最后叶蕴犯傻的样子,心里乐滋滋地回到兵部司,准备稍再收拾一阵便出发去梨园。然而,他那不务正业的狐朋狗友,方鉴知又到访了。   “你怎么又来了。”上官鎏云瞥了一眼右侧,说出了与叶蕴看到他最常说的一句。   “我来当然是有事啊,”方鉴知嘿嘿笑了笑,“想找你去聚贤酒楼吃饭,那里听说来了一个厨子,做的鸭子可是香的很。”   上官鎏云直截了当地回绝,“我今日没空,要与阿蕴看戏呢。”   方鉴知眉毛一挑,翻了一个白眼,连劝说的心思都省了,别人还行,鎏云那个竹马,他可比不过。   “不过我也可以陪你。”   “真的?”方鉴知闻言直起身子,他有些不信。   “真的,”上官鎏云点了点头,“聚贤楼和梨园离得不远,我可以陪你顺路走上一段,哈哈哈。”   “滚!”   *******   上官鎏云走后,叶蕴发愣了好一阵,他有些摸不透鎏云的心思,那般的猜想也有,可是他不敢信。   可是,若万一是真的,他们两个又该怎么办,他也不能对不起盈盈,鎏云如今仕途风顺,他更不能连累他。   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叶蕴边想边走到了宫门外,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喊他。   “叶太医请留步。” 来者是一个穿着便装的宫人,但毕竟叶蕴在皇宫里呆久了,是不是宫里的人,他还是能一眼认出,而且此人大概是侍卫一类,因他露出的皮肤黝黑精瘦,像是个会武之人。   “请问,是有何事?”   那人笑了笑道,“四王爷想请你去一趟。”   叶蕴闻言皱眉,“下官身在药藏局,没有太子的命令,我若是替人医治,怕是于理不合。”   “请叶太医放心,王爷是有其他事召见。还请叶太医随我去一次。”   叶蕴虽心里狐疑,但王爷的命令自然是不能违抗的。他看了看天色,戏是酉时才开场,应该是赶得及吧。   “好吧,我随你去。”   便衣宫人带着他上了宫门外不远处的一架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安门街的一家酒楼的包厢,里面酒菜酒桌齐备,还站着一人,自然就是四王爷褚樾。   褚樾笑着迎上去,“叶太医来了啊。”   叶蕴却是挤不出笑了,正色道:“不知四王爷喊下官过来,是有何事?”   “叶太医先请坐啊。”褚樾听闻过他的脾性,也不恼。   “下官不敢,不知王爷所为何事?”叶蕴坚持道。   “既然如此,本王也就直言了。”褚樾自顾坐在了凳椅上,手拿起一杯酒,边饮边说:“叶家世代行医售药,可惜在锦城似乎还是施展不开,到如今也不过是五家铺子,怎么对的起你们百年经营?不如让本王从旁协助一下,定能使你叶家成为锦城唯一药坊。”   叶蕴听罢,丝毫不为所动,仿佛褚樾说的是与他无关的事。   “谢过王爷,不过,我叶家不贪心,并不想独占鳌头。”   这般没有迂回的拒绝,让褚樾有些不悦,“叶太医是不屑与本王扯上关系了?   “王爷,下官不过是个太医,对王爷亦没什么用处。”   褚樾起身走到叶蕴身边,原来这叶蕴是怕自己无用啊,“叶太医,如今言相已是不在,太子之势已不同以往,若是你愿意归顺本王,以后太医令的位置,或是尚药局,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帮你。”   “至于你能做什么,你可是最能接近太子的人,你猜,我要你做什么?”   褚樾笑着说完,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叶蕴的肩膀。   叶蕴虽不通世故,但四王爷的话中如此明显的深意,他还是听懂了,眼里闪过的惊诧和厌恶,遮掩都遮掩不住,   幸好褚樾没有继续看着他,“本王可以容你想一想,不过明日便要给我回答。”   “王爷,下官不用想,也绝不会做这等奸邪之事,下官是太医,是治病救人的。若是让我害人,莫说是太子,常人我也做不到。若王爷没有其他吩咐,下官想退下了。”   褚樾的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区区一个太医,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给他脸子看。   “好,你走吧。”褚樾声音冷冽。   “谢王爷。”   叶蕴走后,一旁的随从,正是方才接叶蕴的那个人适时上前,“王爷,他竟然连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实在太可恨。”   褚樾冷笑一声,“他既然不愿意,那也不好逼他。不过,此事,是断不能让外人知晓的。”   随从一下子明白过来四王爷的意思,“是,属下明白了。”   叶蕴从酒楼出来,褚樾说的事并未太过影响他的心情,反正他是不会做的,至于四王爷会不会再找其他人,那是褚樾的事,他也懒得管。   酒楼的位置隐秘,但毕竟也是在安门街,离梨园也是不远。安门街是锦城第三条主街,街上行人不少,因此马车反而不好行进,叶蕴便决定不再喊马车,直接走去梨园。   叶蕴一路往前,拐出了小道,走到了安门街口时,天色突然有些阴了下来,他把袖口里的戏票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换了个位置,又放进自己胸口处的内袋。   可不能湿了呢。   到了安门街主街时,天空终于印证了刚才的天色预示,开始飘起丝丝小雨,渐渐的有落大的趋势。   雨来的太过突然,街上之人许多没有伞遮的,纷纷小跑起来去商户里避雨,叶蕴看着离戏院也剩下不多的距离,便省的去躲避,反而走的更快了。唯一不变的,是挡在胸口的手。   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离戏院越来越近了,看时辰,鎏云应该已经到了在等他了,他都能想到鎏云等他的表情。   陡然的一颤,叶蕴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的身体被绊住,腰心处也被抵上了一个尖锐的物体。   根本来不及有多余的想法闪过,那尖锐之物便发出刺破衣料的呲拉一声。   剧痛来临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腰被一把尖刀狠狠穿过,一整个过程快的,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他想喊,却痛的连转身看谁是凶手的力气都无。   雨声淅淅沥沥,无人关注方才那看起来只是偶然的一个碰撞。   叶蕴捂着背后腰心处的伤口,额头不一会儿已经沁满了冷汗,夹着雨水,沿着俊秀苍白的面孔流淌下去。他没有力气转过身,那把尖刀还插在他的腰上,终于,他支撑不住倒地,而那刀柄,也是这时才被地面顶到,狠狠地从血肉里弹出来,带出了一地的鲜.血和碎.肉,混合着雨水,将他脚下的地染红了一片。   周围的行人终于慢慢发现了异常,有几个胆大好事的开始靠近,于是便有更多的人在凑过来,然而却无人敢救,谁不怕被讹上呢,更何况,这个人看起来,已经是要死的样子了。   那些嘈杂议论的声音,吵得叶蕴的头越来越沉,他眼皮有些睁不开,可是他不甘心啊,他有爷爷,有妹妹,还有,鎏云。   雨下的原来越大,叶蕴开始听不清周围的人声,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觉得好冷,全身都冷。   好不容易施尽了力气,叶蕴侧过身蜷缩成弓形,左手捂着伤口的窟窿,右手颤抖着从胸口拿出那张戏票,藏在手心,就好像那是他唯一的温热的来源。   那么大的雨,那么多的人,可是没有人来救他。   他突然,好想他。   ******   “方鉴知,你可以不可以快一些,因着你,我都要迟了,阿蕴还在等我呢。”上官鎏云右手撑着伞,不耐地往后看了方鉴知一眼。   “你急个什么。”方鉴知往右前不远处望了望,“鎏云,你看那边好多人围着呢,我们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热闹?”   上官鎏云笑着攥了攥戏票,若是平常,他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不过今天。。   “看什么热闹,你再不去聚贤酒楼,可就没位置了啊。”上官鎏云催促道。   “好,好,不看了。。。”方鉴知无奈地收回眼神。   上官鎏云站在原地,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伞遮,雨水落在手心里清清凉凉,像极了那次牵起阿蕴的手的感觉。   上官鎏云唇角牵起一抹弧度,阿蕴,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到了。我今日,还有话与你讲。。 第89章   方鉴知赶上了上官鎏云的步子,然而离他们不远处,那人群里的议论声也渐渐变大,到连雨水哗啦声都盖不住的时候。   上官鎏云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方鉴知走在他后面,差一点就要撞上,明明他刚才还说嫌慢来着,怎么就突然停下了。   “没事,应该是我听错了。”上官鎏云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然而才走了几步,那人群里又爆出了一声。   这次连方鉴知也听到了,他一脸讶异地指着那处人群,“鎏,鎏云,听起来好像是叶,叶。。”   不等方鉴知说完,上官鎏云手中的伞便被甩在身后,他像是疯了一般地跑过去,雨水将他身上的衣物浇湿透了遍,他却浑然未觉。   扒开人群时候,他的手有些抖。   “哎哟,这个是不是叶家的那个,听说那里不行的少爷啊。”   “好像是诶,作孽哦,流那么多血。”路人啧啧两声,眼神里却全是看好戏的模样。   “要不要救啊。”   “怎么救,别死在你手里,赖上你了怎么办。”   就在路人的风凉话快要刺破上官鎏云的耳膜的时候,他终于穿过人群,站在了包围圈的最里侧。   眼前背对着他的,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人,怎么会是叶蕴呢。   叶蕴应当现在在戏院门口等他才对啊。   可是那衣服,不会的,只是凑巧罢了。   上官鎏云摒着气一步一步地靠近,终于绕到正面,脸上在一刹那的不可置信的惊愕之后,是无止境的痛苦神色。   他的心像是灌了铅水的往下沉,膝盖无法控制地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洁白的衣袍瞬间沾染上了地上混着血的雨水。   方鉴知在人群里,一看到上官鎏云的表情便明白了。他立刻赶了上去,“鎏云,你在这等我,我去找马车!”说罢他便奔着跑开。   上官鎏云仿佛没听到一般,雨水沿着他纤密的睫毛渗进了眼眶,他却连眨都不眨,自顾地将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轻柔地拉近自己的怀里。   耳边继续传来周遭形形色.色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上官鎏云森然抬头。   “滚!”   他冷冰冰地说道,眼里是乌沉沉的黑,无边际地像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大概是他气势太盛,路人当真渐渐散开,到最后,哪怕再有人经过,也只敢稍稍斜视,却不敢靠近。   鎏云解开自己的衣袍襟带,将外袍叠起,裹紧着叶蕴的腰部伤口处。   “阿蕴,我知道你最讨厌被人围着,他们都走了,你现在可以醒了。”   上官鎏云对着怀里似乎已经没有生气的男人,声音轻柔,好像那人只是睡迟了一般。   “阿蕴,你答应我看戏的,你醒一醒好不好。”   上官鎏云边说边哽咽,他埋进叶蕴的肩窝,他说那么多,也无非是不敢,不敢去探那气息,他害怕。   眼泪温热,滴在了叶蕴的脖颈。   “咳——咳——”   上官鎏云蓦地惊喜地抬头,叶蕴醒了!   “鎏云。”叶蕴苍白的嘴唇牵动了一下,“你的泪,好烫。”他意识游荡,只听得有人喊他,差一点就以为是梦了。   上官鎏云胡乱地的混着雨水,抹了一把脸,“阿蕴,你等一等,方鉴知去找马车了,你再等一等,你告诉我,是谁做的。”   叶蕴苍白着脸,眼神似乎不能聚焦,“盗匪罢了,鎏云,你听我说,我一直想和你说的。”   上官鎏云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他红着眼摇头,“不,你不要说,等你好了以后再说。”   叶蕴带着血的手,抚上鎏云的脸,那抹深红在鎏云如玉脸上仿佛刻下了朱砂烫印。   “鎏云,听我说,我有一个秘密。”   上官鎏云抿唇,眼泪无声地淌下。   “你每一年生辰,都会送一把扇子给我,”叶蕴无力却还是牵扯了一下嘴角,“我每一年的生辰愿望,也都一样,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苦涩泛到了鎏云的喉咙口,“是什么?”   叶蕴心里笑了一下,他终于有一次是跟着自己的问题走了。   他轻轻扬起头,凑到上官鎏云耳边,“鎏云,其实你的扇子,一点都不好看,可是,我,我真的想收一辈子。”   说完,叶蕴的头像突然没了支撑,重重地落在了上官鎏云垫在下头的手上。   上官鎏云脑海里轰然炸响,那话里的深意,他心头冒上来的那一丁点欣喜,在叶蕴垂下头的时候,像是突然浇断了的火苗,一点火星子都没了。   “阿蕴。”上官鎏云拍了拍他的脸,“阿蕴——阿蕴。”   叶蕴的腰上的窟窿流出的血渐渐变少,像他的生气,一点点消失殆尽。   他看着他外袍上浸染的鲜红的血色,突然怔怔地说道,“阿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的。”   方鉴知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去抢了一匹马车,他奔驰着过来时,便看见上官鎏云的脸正覆在叶蕴之上。   “鎏,鎏云?马车,车来了。”   上官鎏云闻声,头微微扬起,被他咬破了手腕的右手穿过叶蕴的左手臂,另一只手支起叶蕴的双腿,横抱着他起身。   在鎏云抬头的一霎,方鉴知看的分明,那面无表情的半边脸上是赤红的鲜血,以及,那已经被咬烂的嘴唇。   原来他方才,方才,竟然是想要渡血么。   【阿蕴,我什么都能给你,血也可以,你能不能,别走。】   *************   平江城傍着内河的一家宅院,平日里都是紧闭着门户,外人也看不清里面住的是何人。   “夫人,锦城有信过来呢。”玲儿得了嘱咐,如今也换了称呼。王府当初留了凝儿传递消息,此次便是凝儿转寄过来。   “嗯,是鎏云的么?”   苏璃放下手里的书卷,她来这也有十几日了,一直关注着媵州的消息,锦城倒是没怎么在意。   不过,如今有信来,除了鎏云应该也没别人了。   “应该是的,没署名呢。”玲儿递过去。   苏璃是笑着接过来了,只是从上看到下,脸上可见的变了脸色。   “夫人,怎么了?”   苏璃沉声道:“回锦城。”   “夫人,现在不好回去的。”玲儿焦急道。   “备马车。”苏璃捏紧了手里的信纸,眉头紧蹙。   当初,褚彧中毒之时,叶蕴曾帮过她一次。如今叶蕴深受重伤,哪怕明知此去有危险,她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这是她欠的。   *************   已经过了五日,上官鎏云坐在床沿,他的唇上还带着血痂。   床上是紧阖着双目,昏迷着的的叶蕴,手边则是他藏了那么多年,放在床边木格里一直没有寄出去的信笺。   叶盈走进门,她看着那床边挺直的背影。   她永远记得那日鎏云抱着哥哥从马车下来的时候的那个眼神,太过骇人,她那时候便忽然明白了,鎏云说的让她别等他是何意思。   “鎏云哥哥。”她小声地开口。   “璃儿来了么。”上官鎏云的视线没有离开叶蕴。   “嗯,已经在前院了。”   上官鎏云起身后,又俯下身子,在叶蕴耳边说了一句,“如果你敢死,我就将你写与我的信,贴在府尹布告处,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心悦我。”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大红色的云纹长袍,衣袂翩跹的像一枝妖冶的罂粟。   “哥哥他。。。”叶盈轻轻的开头道。   上官鎏云回头,漆黑的眼眸像是一个无底洞,让人不敢直视。   “他不会死。”   上官鎏云走到了前院,苏璃恰好从马车上刚下来。   “鎏云,叶蕴现在怎么样?”苏璃跑到上官鎏云面前,神情严肃。   “他还在昏迷着,刀口很深,幸好刀锋只是刚刚擦过脏器。叶老太爷替他暂时稳住了脉象,只是气息一直很弱,人也醒不来。”   “我去看看。”苏璃皱眉,也来不及寒暄其他,玲儿随后拿着医包,便跟着往前走。   “璃儿。”上官鎏云喊住苏璃,“谢谢你。”   苏璃脚步微顿,却没停下,“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还咬了手腕,所以才有血渡。 第90章   叶蕴是药藏局的太医,但毕竟也算不上什么人物,这样一个在旁人看来有些普通的事故,根本引不起谁的的注意。   加之叶蕴如今正在昏迷,少了关键的人证,此案最终也逃不过被封档留存的命运。   上官鎏云从叶宅出来之后,便再没回去。他每日按时上朝,神情自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就这样过了五六日,这日下朝,他赶上了大步走在前面的四王爷褚樾。   “四王爷。”上官鎏云笑着开口。   褚樾闻声回头,看到是上官鎏云,表情柔和下来,上官家的几人向来不站边,他当然没必要给人脸色看。   “原来是是上官郎中啊。”褚樾笑道。   “四王爷抬举了,下官不过还是个副职。”上官鎏云躬身道。   褚樾哈哈大笑,“兵部郎中的位置早就空缺了,以上官大人的才智,那位子可是指日可待的。”   上官鎏云敛眸,模样很是恭敬地鞠下身,“还是要靠四王爷提携的。”   褚樾心下一惊,此话听起来,似乎是有点意思。这向来两不沾边的人,是要投靠他?   不过,上官鎏云与叶蕴认识,他也不是没听过,前几日发生的事,虽说做的隐蔽,但他也不能完全放下顾虑。   褚樾试探道:“本王似乎听说,上官大人与前几日受伤的叶太医很熟啊,不知叶太医最近如何?”   上官鎏云被袖袍掩住的拳头握紧,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甚至带上了几分不屑。   “不过是儿时玩伴,碍着情面,又因着他在药藏局,这才去看了他几次。最近快入夏,兵部之事一忙,我也就没再去看他。”   褚樾了然,他话中意思很是明显,大概原本是想借着叶蕴搭桥太子,不过叶蕴的脾气,褚樾自己也领教过了,定是不给他好处。现下则是更没必要再联系。   褚樾沉默不语,上官鎏云便继续开口道:“四王爷,下官想说一句实话。”   “什么话?”   “以四王爷的才干,去冀州封王实在是有些可惜,下官都替王爷有些不平。”   褚樾挑眉,“哦?上官大人,这话可别乱说。”   “下官都是发自肺腑。”上官鎏云左右看了看,不过几句话之间,竟已经到了宫门。   “王爷,下官有一个想法,在这里怕是不太好说,不知明日休沐,王爷可有时间。”   “好。”   褚樾看着上官鎏云走远,脸上的笑淡下来。他吩咐身侧的随从,“盯着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动静。”   上官鎏云头向后不经意地一侧,冷笑了一声,脚步不停。   此时的苏璃,正在叶宅的院子里,与玲儿一同晒一些药草。   叶蕴受刺伤回来,叶家老太爷撑着一副老身骨,和上官鎏云一同守了三晚,才将叶蕴挽住了一口气。只是劳心劳力之后,叶家老太爷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苏璃到的时候,他也只撑着一口气,在看到苏璃来了之后,心弦一松,便病倒了。   叶盈学医不过是半吊子,宫里的几个太医,与叶家交好的李春风去了媵州,剩下的则多少看着四王爷的脸色,不敢上门。   幸好此时苏璃来了。   “璃。。王妃。”叶盈过来看叶蕴,这几日,她已经尽量避免与苏璃照面,但总有避不开的时候。   “嗯。”苏璃冷淡地回了一句。   叶盈看着苏璃淡然的神色,忍不住开口道:“王妃,那件事。。你还生我气么?我,我不知道。”不知道鎏云喜欢的竟然是自己的哥哥。   玲儿带着戒心的站在苏璃身后,她看这个叶盈就是不怎么顺眼。   苏璃放下手里的一把药材,抬头道:“鎏云的事,是我当初没有告诉你,你可以恨我的。媵州一事,我同样也不会忘记。”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鎏云和叶蕴,我们以后还是少见的好。”   叶盈还想挽回一些说几句话,苏璃却不想再继续下去,她最近不知为何,有些困乏。   “玲儿,我身体有些不适,回去吧。”   “是,王妃。”   叶盈只得看着苏璃离开的背影,咬了咬唇转身进了叶蕴的房间。   ************   翌日,上官鎏云如约,进了四王爷府,下人直接带着他去了书房。   “下官拜见王爷。”上官鎏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上官大人请坐啊。”褚樾笑道,“本王对昨日上官大人的话题很有几分好奇,不知道你所说的想法,是什么想法。   “王爷喊我鎏云就好。”上官鎏云坐在离褚樾不远处,坐下喝了口清茶,“下官只是觉得,王爷龙章凤姿,实在是胜过太子许多,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这番直白的话,令褚樾面上一冷,“上官鎏云,这种话,你都敢说,就不怕我禀告父皇么!”   “王爷,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鎏云淡淡道。   褚樾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开口,然而语气却是亲近了,“那鎏云你昨日所说的方法,是什么?”   “下官敢说,但不知道王爷有没有胆量。”   “你且说来听听。”   上官鎏云捋了捋衣袖,“谋逆。”   “你说什么?!”褚樾脸色一变。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这两个字,他虽然连太子都敢暗杀,但若是谋逆,那便是直接对上了梁淮帝,若是失败了,便是死路一条,一点余地都没有。   “王爷,媵州一时腾不出手,您又有李郢风将军和五王爷,这锦城唯有蔺程手里的御林军而已,难道不是胜券在握么。”   “还有半月,您便要去往封地,再想回来,可就再无机会了。”   褚樾看了一眼上官鎏云,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假,不可否认,他也有些心动。   “具体的部署,你有什么看法。”   上官鎏云唇角一勾,“早已经替王爷想好了。”   上官鎏云一走,褚樾便动身去了一趟五王爷府,褚洵与他自幼交好,又是御林军左郎,正如上官鎏云所言,此事还需要他从旁协助。   五王爷府,自从塔曼进门之后,以她的手段,虽因身份比不上五王妃。但她脸皮厚又豁得出去,还生了一个儿子,也算是风生水起。   五王妃是被气的时不时回一趟娘家,这样一来,塔曼的地位便愈加的稳固。   书房外,塔曼扭捏着身姿,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最终却没进去。   ***************   媵州漠城,褚彧此时正坐在兵营。他俊颜显得有些清瘦,八王爷褚熠也坐在一旁,两人一白一黑对坐着,甚是扎眼。   “北拓又没什么动静了,看来这次和西胡是闹的够呛。”   “嗯,他派我来,也只是找个理由调离锦城,好下手罢了。”褚彧说道。   “这都第三批了吧,父皇还真是不死心。这是存了心要你死啊。”褚熠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不如就破釜沉舟这一次。”   褚彧叹了口气,他没得选择,可是,“似乎还未到时机。”   “公子,锦城来了三封信。”初九由外至内,手里攥着三封信,塔曼一封,上官鎏云一封,还有一封苏璃的。   “嗯。”褚彧首先展开了苏璃的信,看完眉头便是舒展不开。   虽说苏璃去锦城一事,仓影一早便向他禀报了,二十个人还是安排在她身边,但始终都有些放不下心。   褚熠在一旁调侃,“弟妹回了锦城之后,我就没见你放松过。”   “我只是怕梁淮帝发现,她会有危险。”   褚熠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初九手中拿过剩下两封信,展开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褚彧回过神问道。   “褚彧,你要的时机到了。”他将信转手递给褚彧。   褚彧接过信,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通报,“王爷,李春风太医求见。”   褚彧收起信笺,“进来吧。” 第91章   皇宫分三层,宫城,内城和外城。御林军平日里是在离皇宫不远处的军营,只有当值时才会进皇宫的外城守城。   御林军如今的统领蔺程,毕竟是当过边关将军,因此御林军一众对他很是服帖。说起来,他对下属也是不差,大概他唯一的黑点,便是那个还在大理寺刑狱的前太子妃女儿了。   每隔几日,蔺程便会去大理寺的刑房看蔺新瑶。那里阴暗潮湿,四面封闭,连光都难透进来,难闻刺鼻的味道闷在里头,只要待上一阵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蔺程看着蹲在墙角,嘴里念念有词,一身污脏的蔺新瑶,心里是浓浓的心疼。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虽说是她自己做的孽,但是为人父母,全天下人都恨她,他也是恨不下啊。   此时一串脚步声踏过来,蔺程赶紧抹了抹眼睛。   “原来是张大人。”   “蔺统领。”张继安从门口阴影处走出,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蔺新瑶,然后才对上蔺程。   “张大人是来寻我?”   张继安笑道:“蔺统领,不知你想不想带蔺新瑶出去?”   蔺程心下一喜,又一惊,“张大人,您这是何意,不要是逗我老头子吧。”   “蔺统领,我来是替璃王传一句话给您,”张继安附上蔺程的耳边。   “你说什么?!”蔺程大惊。   “蔺统领可以想一想,不过时间可没有那么多了。”张继安等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而他所谓的时间,大概便是在大理寺里面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蔺程看了一眼还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女儿,心下一横。   “好,我答应王爷。”   *************   未央殿里出来,褚樾在得了李贵妃的赞同之后,他才是真正下了决心。   其实他也已经没得选,一到封地,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御林军处有褚洵打点,至于兵部,上官鎏云官阶不高,但却胜在有些实权,他能帮忙遮掩一个城门,那么李郢风带兵从汐州赶来进锦城之时,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他的计划是直接进宫胁迫梁淮帝立下诏书,让位与他,至于张福全,更是好收买的很,他有这个信心。   举事便定在在了褚樾去封地那一天。   无人知道,在起事的前一晚,上官鎏云暗里请旨入了宫。   飞霜殿里,梁淮帝脸上的表情在晦暗的烛火之下,让人有些难以看清。   “你的意思,是樾儿刺杀恒儿不成,决议要谋逆?”   “是,陛下。”   “可是你又是如何知晓呢。”   “因为微臣,亦参与其中。”   梁淮帝闻言突然笑起来,显得有些可怖,“你倒当真是直率,和上官显的性子很是不一样。”   “四王爷找上微臣,臣怕打草惊蛇,参与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微臣坦坦荡荡,对陛下的忠心可鉴,还望陛下圣裁。”   “你不怕朕不信你么?”   上官鎏云拿出褚樾写给他的信笺,和布阵列兵图,由于张福全被调离了出去,他主动上前,恭敬递上。   “微臣对陛下赤胆忠心,所言句句属实,便不怕陛下会不信。”   梁淮帝收回眼神,翻开上官鎏云递上来的图信,那熟悉的笔迹让他心头狠狠一震,原本的将信将疑,此时化成了满腔怒气。   他防褚彧防了这么多年,最后倒是换了一个儿子觊觎他这个位置了!   李郢风一直在汐州,梁淮帝这些年也一直在收兵权,只是李郢风不比蔺程,弯绕心思颇多,他便有心晾着,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个胆子。   啪的一声,砚台都被扔了出去,撒了一地的墨点。   “给我喊蔺程过来!”   门外的宫人应了应声,便急匆匆赶去蔺程的兵营。   ************   上官鎏云从宫门走出,现在对于褚樾而言,已是覆水难收了。   他上了马车,借着夜色,吩咐云林向叶宅驶去。   叶蕴还是没有醒,过了大半个月,他还是一身青衫睡在那儿,他不说话的时候,眉眼其实是很温和的。   鎏云替他掖了掖被角,自顾自地开口,“明日,我便能替你报仇了。”   “是个王爷又如何,你瞒着我,我也一样查得到。”   “自来什么都不说,除了我,还有谁会替你出头。”   上官鎏云笑了笑,合衣攀上了床,隔着被子躺在了叶蕴身侧,渐渐睡了过去,所以他没有看到,叶蕴那轻颤了几下的睫毛。   离叶蕴的住的屋子不远是苏璃住在叶家的客房。   苏璃今晚有些心绪不宁,便到了现在还没有睡意,突然窗口边出了些响动,让她心里一怕。   她抱着被子往后缩了一缩,手下意识的覆上腹部。因叶蕴一事,她都没在意自己上个月的葵水未至,明明自己就是个医者,她竟然也是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本来是一件喜悦的事情,却因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加上褚彧还在媵州,她心里的高兴便淡了好几分。   苏璃忽东忽西地想了一阵,被外面的声响拉回了思绪,大概还是野猫吧,她想。   她的心刚放下去一点,一阵黑影就这么从窗口跃了进来。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褚彧!   苏璃听到他的声音,又惊又喜,才几个月不见而已,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想他。   借着被打开的窗口照进来的淡淡月光,苏璃觉得褚彧似乎瘦了一些,俊美的容颜有些疲态,也不知他在媵州有没有吃什么苦,但总之不会有多好过了。   褚彧靠近了一点,看到躲在被子里的盯着他发愣的苏璃,像个小猫崽,心里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你再愣一会儿,我便要走了。”褚彧就着被子将苏璃抱起,靠在床边,搂着怀里的一团。   “你怎么突然回锦城了?你要去哪?还回媵州么?”苏璃靠在他怀里问道。   褚彧轻笑,却是没有回答,“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该先回哪一个?”   他接着说道:“璃儿,我明日,要去做一件事。若是回不来,你就不要再等我。你可以回平江城,那里我为你备好了一切。”   “你。。。”苏璃慌忙抬头,他要做什么?   褚彧看着她,缓缓开口:“我要进宫,平乱。”   纵然褚彧说的隐晦,但她还是一下子懂了。其实褚彧从来不同她说朝堂的事,但这次他却告诉她了,那便是存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的觉悟。   也不知道为什么,苏璃心里一阵难受,她抬头,“褚彧,你一定要回来,我有身孕了。”   “啊?”   苏璃说的时候,毫无铺垫,褚彧一开始还未听清,等琢磨过来时,这句话就像是烟火在他脑子里炸开成了花,脸上的喜色便再也遮掩不住。   他止不住笑意地扳正包着苏璃的一团被子,“什么时候的事。”   苏璃一边担心明天的事,一边还是红了脸,都什么时候了,这有什么可问的,“就是你出发去媵州前一天晚上。。”   褚彧被她逗笑了,“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璃儿在想什么?”   苏璃瞪了他一眼,知道他又是在捉弄他,只是被他这么一来,心里的担心又好像稍微平复了一下。   “反正你一定要回来。”   “好,我答应你。”褚彧下颚抵在苏璃的头上,“对了,璃儿,你认不认识李春风。”   “不认识,不过,他好像认识我娘。”苏璃想起很早以前,秋猎那次,李太医竟然能认出她的金针。   “难怪。”褚彧笑道。   【我曾受过王妃娘亲的恩惠,虽说于她只是指点一二,但于我却是大恩。陛下的意思,我不敢当场推拒,但我亦不愿害恩人之后,因此只求王爷准我,不再回京。】   “怎么了?”苏璃狐疑地看向褚彧。   “没什么,璃儿真是我的福星。”褚彧抱着苏璃侧躺下来,“睡吧,我陪你睡一会儿。”   “嗯。” 第92章   第二日,天还未亮,苏璃便醒了,床边已经空了一块,她从没有想过要劝他,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等他,苏璃往自己还未明显的小腹看了看,和他的孩子一起。   初九一个人站在虞山,朝天上放了一支烟火。这是上官鎏云给出的消息。褚樾给褚洵起事的信号正是烟火升起之时。初九放的时候,则是比约定早了半个时辰。   皇宫里,褚洵在看到天空中一闪过的烟火,咬了咬牙,便下了决心。   外城离梁淮帝的宫城有一段距离,褚洵便带着自己的人一路往前,只是突然前方便被堵了去处。   那原本不会在今日当值的蔺程,竟然带着剩下不在班的御林军挡在他们面前。   “蔺统领,今日应该是本王当值。”褚洵强装镇定。   可是蔺程是什么人,这种遮掩在他一个驰骋惯了沙场的人眼里简直是儿戏。   “五王爷,臣是奉陛下之名前来,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另一边,褚樾与李郢风则在北城门处,西边虞山离之较远,他们全然不知放烟火之人早已被掉包。   “樾儿,你说还有一个时辰便是你和褚洵约定之时?”李郢风骑在战马上,与李妍熹有着五分相似。他这次带了一半的汐州兵力,剩余的则不得不留下镇守西关。   “是,舅舅,我们现下快马出发,去到那里,时间正好。”   “樾儿,我总觉得顺利的有些异常。”   “舅舅,褚洵手上的御林军,与我们两相应和,他们又毫无戒备,舅舅不用担心!”褚樾一想到自己不久便能登上那位置,不由得心里有些憧憬,他们这次还是胜在出其不意。   谁知也是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远远地,那身着装褚樾未曾见过,难道是梁淮帝暗藏的宫廷宿卫,可是,梁淮帝怎么会知道他们在此处!   此时想这些已经都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樾儿,背水一战吧!”李郢风心里已经了然,他们之中定然出了奸细,不过现在说这些已是无用。   城北门口处,是兵刃相接,刀光剑影。   皇宫宫城里,梁淮帝站在乾清殿前,他知道他的宿卫已经派到北城门。   难道这些人当真以为,他会将自己安全只交给御林军吗?   张福全低着头,急匆匆地走进内殿。   “如何?”   “禀陛下,五王爷下面的几队御林军已经被蔺统领抓住。”   “至于,李郢风与四王爷那处,暂时还未有消息。   *************   在一阵厮杀之后,到底是久居战场的李郢风这边更甚一筹。   褚樾喘着粗气,脸上沾染了一些血污,但是也难掩他的笑意,他到底是胜了,不出意外,褚洵应该已经将宫城控制了下来。   但是,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远远的突然一箭,才浴血奋战完的李郢风,一个脱力便躲闪不及,应声倒地,直到死前都来不及闭上眼睛。   褚樾看着身侧倒下的尸体,一瞬间失了方寸,对面看去,那整装素裹,难道父皇竟还有后着吗?!   可是,当他看清了来人之后,他才是真的惊讶。   “褚彧,你,你怎么会来!”他不是在媵州么?那他身后这长长军队,又是从何而来的。   “四哥,你怎么不问我?”褚彧没开口,褚熠却脱下战盔,对着褚樾灿然一笑。   “四王爷,还有我。”上官鎏云骑着马居高而下,从褚熠身后出来,看向褚樾。   “上官鎏云!!是你!”褚樾气的说不出话来,谋逆一事,是他献策,到头来,竟然奸细也是他,他到底图的什么!   上官鎏云翻身下马,看着褚樾的眼神一无温度,像是看向一个死人。   他转身幽幽开口,“王爷,那日信中你答应我的,褚樾要归我。”   “我从不食言。”   褚樾的军队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耗尽了体力,伤的伤,死的死,如今褚熠这边,与收割也没什么不同。   直到褚樾被上官鎏云一剑刺穿腰部,小兵将还剩一口气的他双手捆绑,吊在树上滴血时,褚樾才明白过来,上官鎏云的企图。   “上官鎏云,你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小小——太医。”褚樾啐了口血,“不要锦绣,前程。”   “哦,那你大概不知道吧。”上官鎏云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你说的那个小小太医,我喜欢他。”   ***********   这一整天,对于梁淮帝来说,是最漫长的一天,入夜了,他呆在飞霜殿里却无法入眠。   自己到底是老了的啊。   殿外安静没有声音,一道颀长的影子却走了过来,梁淮帝突然警觉,“是何人?”   褚彧从暗影中走出,“儿臣,参见父皇。”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李春风不是说。。   “中毒了对么。”褚彧冷冰冰地说道,“你派了那么多人,还派了一个太医,可惜我命不该绝。”   梁淮帝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能进来,你竟然还收买了蔺程?”   “不止,还有褚熠。”   梁淮帝大笑,“我竟是看轻了你太多!你就如此想要这个皇位么。”   褚彧长剑一挥抵在梁淮帝的心口处,“我答应过我母妃的。”   说起梦儿,梁淮帝闪过一抹黯然,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已是成王败寇,你不如一剑刺下,给我一个了结。”   “如你所愿。”   ...   城墙上,褚彧站在风口处,想减少一些身上的血腥气。   “公子,真的放了褚洵么。”初九问道。   “这是塔曼偷出布阵图的条件,我答应了她,放他们两一条生路。”   “那蔺新瑶呢?”   “她?”褚彧转过头,眼神冰冷,“你以为她是怎么疯的。”就算出去,也不过是再多活一年罢了。   他不是圣人,放过褚洵可以,但蔺新瑶,他却从来没想过放她活着。   “走吧,去接璃儿回府。”   “是,公子。”   ******   上官鎏云是眼见着褚樾滴干了最后一滴血,这才慢悠悠地起身。   却看到云林急匆匆地一脸笑容跑了过来,“少爷,叶家少爷醒啦!”   “哎,少爷,你等等我啊。”云林望着听了消息便冲出去的上官鎏云,赶忙也跟上了去。   鎏云骑着马一路冲到了叶宅,然后便是一路狂奔到内院,气都来不及喘。   在看到已经睁开了眼的叶蕴时,他才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第一次感觉到活着。   叶蕴还是有些虚弱,其实他昨晚便醒了,但是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便只能阖着眼。   “你,你是。。”   上官鎏云看着眼前两眼没什么神采的叶蕴,急急开口道,“你不会失忆了吧!”   他赶忙翻出来叶蕴亲手写的信,“我是你的心上人,这些都是你亲笔写的,你好好看看!”   叶蕴哭笑不得,他不过是想问鎏云是从哪里赶过来的,他这个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和你呢,在很小便认识了,那时你便很喜欢我。”   “后来,你长大了些,自然是更喜欢我,我们牵过手了,还约好了终身不娶的,你记不记得。”   叶蕴无奈地拉住鎏云的手,“鎏云,我没失忆。”   “我知道。”上官鎏云低下头笑了笑,“阿蕴,其实,我只是想再确认一遍,你喜欢我的事。”   叶蕴侧过头,颈后有些粉红,鎏云假装没看到,又补了一句。   “哦,对了,我以后搬来叶家住,方便照顾你。”   “我休养几日,便会好了。”叶蕴转过来看着鎏云连忙说道,他不想鎏云来。否则别人看到了,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   “嗯,那我过来,你照顾我吧,也一样的。”   “。。。你又伤着哪里了。”鎏云死皮赖脸的功夫,叶蕴向来是毫无招架之力,如今他又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大概更是要有恃无恐了。   果然,上官鎏云嘴角一扬,“都可以,反正治一辈子那种就行,你说了算。”   “。。。。。”   ******   元德二十四年五月,宫城飞霜殿里起了一场大火,梁淮帝于睡梦中驾崩,一日后,李贵妃也因思念过甚,殉身而亡。举国哀悼。   九王爷褚彧手持诏书一道,登基为王,遣散后宫,改国号为南朝,始称南元帝,朝中过半,对此竟纷纷拥护,势不可挡。   前大梁的几位皇子及公主,南元帝亦并未苛待,赐封亲王府邸,享一世荣华。   至此,大梁再也不复存在,南朝在覆灭二十多年之后,终是重写了历史。 第93章   南朝复辟之后,南元帝励精图治,宽严并济,百姓交赞,也称得上是一代明君。   唯有一事,常惹得谏官争议,那便是后宫悬空只始终一位皇后,膝下亦仅一子一女,在帝王之家未免太过单薄。   然而每逢提及此事,南元帝必怒,因此沉寂多年,直到永泰五年,恰逢北拓战败,欲送上北拓公主联姻一事时,又被提起。   “陛下,您乃是一国之主,就该为天下苍生考虑,北拓送来嫡长公主联姻,诚意颇显。臣不知道陛下何故拒绝?”说话的是老礼部尚书,他历任三朝,讲起话就直接了许多。   “袁尚书,此言差矣,”时任吏部尚书的上官鎏云说道,“如今我们胜券在握,我倒认为不如一劳永逸,直捣黄龙。”   “正是。”左副都御史,陆经纶躬身列出,“南朝这几年国库充盈,北拓与西胡一战之后,便伤了根基,此次可以说是机不可失。”   “陛下,微臣却认同袁尚书的观点。”   “陛下。。。。”   朝堂上议论纷纷,直到下朝,南元帝也没开口,让人摸不透心思。   上官鎏云走出了奉天殿,便揽着陆经纶往宫外走。   “小陆,你说,陛下他娶不娶?”   “我觉得不敢。”陆经纶想了想,如实说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上官鎏云点了点头,“对了,阿蕴喊你过来吃饭。”   “不去。”陆经纶心想,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的,还不如回家看书。   “阿蕴说尚药局里新来了一批书,其中似乎混了几本列国时的史传。”   “好的,鎏云那我们再走快些。”   “哈哈哈。”   ******   皇后林慕青被尊称了太后,已经移驾去了甘泉宫,此时的善宁宫自然是苏璃呆着的。   苏璃坐在桌前,手里执着书册,她虽说是皇后,但宫里也就她一个,和做王妃之时也没什么不同。   “母后,我回来了。”大公主苏玺不过是五岁的年纪,声音软软糯糯,她左手还牵着才三岁的小皇子褚晏,这是刚下了早课。   “玺儿。”苏璃放下书,起身揽过自己的女儿和儿子,脸上展开笑意妍妍,   “你这怀里藏着的什么?”   “上次外祖进宫时候带给我的小泥人儿。”大公主甜甜地说道。   褚彧正巧此时下了朝,走到了善宁宫,反正宫里人皆知,他正殿的寝宫于他便是虚设,他哪晚不是住在苏璃这边。   “参见父皇。”   褚彧一手便抱起了苏玺,“玺儿,今日早课学的如何?”   “很好呢。”大公主笑嘻嘻地勾着褚彧的脖子蹭了蹭。   “父皇,抱。”一旁的褚晏看着有些不乐意了。   褚彧笑道:“好,好。”   他只得一手一个,哄了一会儿,才将他们交给了两个嬷嬷带了下去。   苏璃有些奇怪,往日褚彧可是都要逗上一阵的,今日倒是没与他们说什么话。   “怎么了?朝堂上有什么事么?”苏璃询道。   “嗯,他们要我将北拓的公主纳入后宫,以此平了战事。璃儿,若是我不碰她,能不能迎她进来?”褚彧假意问道,他也只是想逗弄一下苏璃。   果然,苏璃一听,脸上的笑意登时便褪了几分。其实作为帝王,她明白有些时候是身不由己,褚彧能说出不碰二字已算难得。   可是,他当初是应了她一世一双的,又有哪个女子愿意与别人共享一个丈夫呢。人便是这样,被宠惯了,便受不得丝毫的委屈。   “你想收便收了吧。”苏璃淡淡地说道,   “璃儿同意么?”   “嗯。”   苏璃心里难受,他既然起了心思,自己同不同意也没什么意义了。   褚彧突然笑了,从后抱住苏璃,呵气在她耳边,“真的?你舍得么。”   “你,你到底收不收。”苏璃转过头,眼眶不由自主红红的,原本就芙蓉花一般美艳的面容,此时像是点了几颗清晨丰盈的露水,惹的人又心疼又心痒。   褚彧一看她这表情,立刻慌了神,早知道就不逗她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不,我不收,璃儿,我不是当真的。”褚彧忙着解释道,“我不过是想看看朝上几个人的心思,至于那北拓的公主,我怎么可能会收。”   “我有你一个便够了。”   “真的么。”苏璃眼里还带些水汽,水光潋滟,看的褚彧心意一动。   “自然是真的,不过,有件事,他们说对了。”   “什么事?”   “朕的子嗣是有些少。”褚彧突然换了自称,正正经经的样子,可是苏璃就是知道他又起了那个心思,脸上升腾起的红晕令得褚彧眼神愈暗。   “还是白日呢。”她有些不好意思。   褚彧一拉布帘,殿内突然便暗了下来,他打横抱起苏璃,“现在不是了。”   善宁宫里,一整个上午,宫人都守在外头,里面时不时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众人也只能习惯性的无视。   毕竟陛下也就皇后一个了,这折腾的频率好似也是挺正常。。。。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完结了。最后自称是因为不想拉距离,就没说朕哈。   反正所有人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啦。   我在这里,首先要感谢所有订阅的小天使。   还有全订的小天使,给我营养液的小天使,给我霸王票的小天使,还有替我暖评论的小天使!   没有你们,或许我也会慢慢完结这篇文,但就是真的少了许多意义。   这是我第一本小说,不足之处多谢所有人一直以来的包容。希望有缘的话,我们在我的第二本里面再见。   祝所有的宝贝或是学业有成,或是升职加薪,拥有最爱你们的顶配男主,永远幸福!----【是是是,说的就是看到这句话的你!】   最后,我想求个预收,新文已开,《我的相公是厂花》(●ˇ?ˇ●)   权势滔天男主VS身娇体软女主 甜宠文,男主一如既往的专一 1V1   男主假太监,介意的就不好意思啦,希望大家可以戳一戳专栏,看看我这篇预收文哈。   喜欢的话,点个收藏啦,我谢谢谢谢小仙女们。   新年快乐! 本书由 鑫莕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