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妳の姐不稀罕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陛下!给本宫笑一个!》 作者:小长平 文案 周宜有个小太子未婚夫,好看的不像话。 她一路帮他谋帝位,夺皇权,干掉政敌,干掉奸臣。 顺便还要干掉各路美人情敌! 咦,情敌里还有男的? 周宜:“艾玛,这个男情敌太好看了,下不了手!” ======================== 第一章:刺伤 大炎朝昭和十一年,天授大将军周嘉领兵征西,意图扫平大炎一统天下最后的障碍西秦。没想到西秦王竟然勾结胡人,引敌入关,胡人绕道周嘉后方,连下十五城。切断了周嘉同朝廷的音信。 自大将军去年三月份出征,到今年正月,大将军手中的精兵十万和五座城池,已经被胡人和西秦围了整整九个月。 大炎朝人心惶惶,号称天下铸石的太傅周嘉被围了九个月,前途未卜,这对这个新生的王朝是一个天大的打击。 然而这一切并不会影响某些偏远的小城,比如大炎南方的平南城。平南城有阳江为屏障,百姓们依然还能安心的过会儿日子。 平南城泰安书院,上元节。 一方破败的小院里,薛宜站在庭院中看远处热闹的灯火,她大约是很喜欢,看了好一会儿,连身后小丫头捧了斗篷来都不曾发觉。 “小姐,夜深了,咱们进屋去吧。”紫林轻声说,她有些英气的眉头轻轻皱起,满脸尽是担忧。 薛宜接过斗篷披在自己身上,并未觉得有多暖和,她今年十五岁,去年一年长得很快,这件随身的斗篷已经小了。 只是,她如今没有什么闲钱去添置衣物。 好在最难熬的冬天已经过去了,过些时日,就要开春了。 “书院里的同窗们似乎都不太喜欢我。”薛宜轻轻说,她生来木讷,并不怎么受人喜欢。来到这泰安书院,这学院里头皆是城中富户的女儿,性情大多泼辣,同薛宜并不怎么合得来。 薛宜望着夜空里头明朗的灯火,耳边听到院子外头池塘边欢快的笑闹声,觉得兴致索然。 转身就要往屋里走。却在这时,外头进来十多个女孩儿,各个都打着漂亮的灯笼,带着同样漂亮的侍女。 “薛宜,我们猜灯谜,你怎么不来?”走在最前头一个明艳的女孩厉声说,薛宜拿眼睛淡淡看了她一眼,是黄佳宁,知道此人不好惹,薛宜动了动嘴唇,淡淡道:“我去了,你们也不欢迎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昨日女先生下学之前说了今日上元节,各家的小姐皆在自己府中陪伴父母,不必前来上课,平南城都尉之女黄佳宁兴致大发,邀请各个同学在泰安书院的白梅园中猜灯谜。 每个同学都发了帖子,还邀请了城东泰宁书院的男弟子过来,单单就是没有薛宜。 这分明就是不想薛宜前去的,她们任何事情都不愿意带着薛宜玩。 “本小姐做东,连温太守的女儿都来了,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不来。”黄佳宁恼恨的指着薛宜道。 薛宜眨眨眼,没有说话,想必是猜灯谜输了,这千金大小姐心里头不痛快,来这里撒气,她衣袖下的手轻轻握住一旁要冲上去的紫林的右手,口中淡淡道:“薛宜原本就不会猜谜,怕去了,扫了黄小姐的兴致。 她自幼木讷,说话不急不缓,总给人软弱可欺的错觉。 黄佳宁看她如此模样,鄙视的看她一眼:“你本就是一无是处,吟诗作对,猜谜刺绣,你什么都不会,你这样的人,活在这世上,简直就是个废物。” 薛宜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她很想委屈的哭,但是她哭也没有什么用的,一个从北边躲避战乱来投靠院长的孤女,有什么好委屈的。院长其实也说不得她的什么亲戚,不过就是个熟人,能给她安排了个书院里破败的小院子,两间小屋,能允许她同这些城中的小姐一起读书,已经不错了。 她一低头,对面的女孩子们就更加鄙夷她,这北边来逃难的穷丫头,别的本事不会,倒是装的一手好柔弱,幸亏这泰安书院里没有男弟子,否则,还不知能勾引了多少男人。 “薛宜,你别给我装出这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来,黄姐姐做东,你敢不来,就是你的不是。”一个穿着大红锦缎的小女孩冲了出来,眨着双尖刻的眼睛看着她。 薛宜上下扫了一眼这个女孩子,这是城中富商江家的女儿江小雨,今年其实不过才十二岁。 江小雨同黄佳宁号称泰安书院双绝,一样的明艳动人,绝代美人儿,也一样的刁蛮狠毒。 “你想怎么样”薛宜忍着愤怒和委屈说,她很冷,这时候的平南城,地上还有积雪,她穿的单薄,不像这些小姐们穿的锦帽貂裘的。 “不怎么样,你给黄姐姐叩几个响头就好。”江小雨说道,她充满恶意的看着薛宜,就喜欢看她委屈愤恨的样子。 她身后的女孩子们都纷纷附和。将薛宜和紫林围在中间,今日薛宜若是不下跪,大约是走不了了。这天寒地冻的,看她能撑到几时!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家小姐。”紫林愤怒的叫起来。 “谁让你们家小姐招人嫌弃!”少女们嬉笑一声,纷纷说道。 “又笨又呆!” “脸色惨白的!” “嘴巴还笨! 她们越说越激动,好像薛宜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事情一样,又有点幸灾乐祸,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也是见快乐的事情吧,这大约是人们所说的同仇敌忾? 紫林的手握成拳,灯光下脸色有些阴暗。 “小姐,我跟她们拼了。”紫林说。 薛宜拉住她,却没有说话。 她转头看着那些女孩们:“我今日若是不呢?” “啪”!薛宜的话音一落,黄佳宁的耳光已经打在了她的脸上:“让你跪你就跪,小贱人,你也不看看这泰安书院是谁的地盘。” 薛宜的眼睛瞬间冷了,她在这泰安书院是个人人都可以嘲讽的存在,但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逼她下跪,还打了她。 “黄佳宁。”薛宜冷静的看着她,眸中泛着冷冷光芒,在灯笼昏黄的光下,显得有些可怕。她从来都用尊称,她从来都称呼黄佳宁黄小姐。 她这突然的改口,让黄佳宁觉得有那么一刻的害怕,但是也只是那么一刻,黄佳宁回过神立即觉得暴怒,她又一次伸手打了薛宜一个耳光。 “你还敢瞪我!” 薛宜忽然反手一个耳光打了黄佳宁,她似乎只是轻轻的一下,但是不知为什么,黄佳宁觉得特别疼,薛宜看着柔柔弱弱的,这一下力气竟然这么大。 黄佳宁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你敢逼我下跪,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薛宜出奇的愤怒道。 “疯了疯了。”黄佳宁愤恨委屈的大叫,指着身后的女孩子们和侍女道:“你们是死人吗,竟然让她打了我。” 她话音一落,呆掉的女孩子们都回过神来:“这个小贱人竟然敢打黄姐姐,打死她。” 说着女孩们一窝蜂扑向薛宜和紫林,紫林和薛宜两个人,怎么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不多时她们的身上多了不少的伤痕。 尤其是薛宜的脸上,被女孩子们抓了不少的小划痕,女孩子们精心打理了自己的指甲,又尖又长,划在脸上特别的疼。 “啊!”突然一声痛苦的惊呼,女孩子们都住了手。 江小雨痛苦的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被她捂住的地方开始渗出血来。 薛宜惊慌的站在那里,而紫林的手上,多了一把精致的小匕首,上面都是血。 “杀,杀人了!”女孩子们吓得大叫,惊慌失措的后退好几步,江小雨的小丫鬟小琴脸色惨白的扶着自家小姐,吓得大哭。 薛宜脸上皆是伤口,她原本好看的脸上此刻再也没有了光彩。 然而她来不及怜悯自己的脸,紫林激动之下用匕首刺伤了江小雨,此事必然不能善了。 若是这个江小雨死了,她和紫林怎么办? 不,她不能死,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这个鬼地方。 惊慌失措的女孩们已经有人奔出去找人了,薛宜看着痛苦的江小雨,心里头一阵发凉。她的脸色出奇的白,简直已经白到了极点,她不能死在这个地方,以一个如此卑微的身份死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淡雅冷静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围成一团,乱糟糟的女孩子们听着声音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不远处一道淡淡的光影渐渐清晰起来。 薛宜期盼的看过去。 迎面走来一道青色的身影,来人身穿青色罗衫,系着淡青色的斗篷,身旁的侍女也是穿着淡青色的衣裙,打着一盏精致的宫灯。同别人家的小姐不同,她带了两个侍女,其中的一个侍女手中竟然是带着药箱子的 “温青姐姐,薛宜要杀人了。”黄佳宁大声叫着。 紫林连忙摆手:“不,不是的,我不小心,我没有要杀她。” 那青衣的温青小姐淡淡瞥了一眼薛宜和紫林,没有说什么,然后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江小雨,她从身后侍女的手中接过药箱,沉着脸认真替江小雨处理伤口。 江小雨害怕的道:“我会不会死啊?” “你只不过是伤了点表皮,没事的,只是要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书院上学了。”青衣的温青淡淡道。 江小雨这才放下心来,知道自己不会死了,脸色似乎忽然好了很多。 温青处理好了伤口,淡定的站了起来。她一起身,黄佳宁就跳了起来:“温青姐姐,薛宜竟然敢用匕首伤人,这是行凶未遂,要禀告温伯父把她抓起来。” “对,这个蛇蝎心肠的贱女人,应该交给太守大人处置。” 少女们纷纷附和着,义愤填膺的叫嚣着。 “不,不是这样的,这和我家小姐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伤人的。”紫林着急了,交给太守处置,这还得了。 温青淡淡扫了一眼紫林,然后伸出右手在她面前:“拿来。”她说。这淡漠清静的女子只说了两个字,紫林便愣住了。 薛宜看着温青,不知为什么,脑海中总有个念头,叫自己相信她。于是她拿过了紫林手中的匕首,放到了温青的说中。 温青淡淡道:“这东西不是西域的乐师用来变戏法的匕首嘛,你这个丫头手劲也真是够大,这假东西也能伤人了。” 她看了一眼女孩们:“夜深了,大家都散了吧,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第二章:神秘少年 “她呢,就不管啦?” 女孩们听到,但是小姐的清誉也是重要的,将来小姐还是要嫁人的。” 薛宜冷笑一声:“你忘了,我早已经有了未婚夫婿,我今生若是不嫁他,还要清誉做什么,我若是嫁他,这清誉,要不要又有什么区别?” 末了,她盯着地面,道:“我就不信我这辈子只能做一个小小的薛宜,我就不信我今生会在此终老。” 因为薛宜不肯将古琴送出去,她又没有银钱来交罚金赎罪,江小雨更是在父母面前哭诉,太守不得不下令几日后拉薛宜去打板子。 薛宜脸上的伤口好了些,只是没有条件修养,又没有好药,她的脸上留下了好几条浅淡的伤痕。 清晨的阳光格外的好,薛宜抱着古琴到了院子里,坐到一株枯死的梅树下抚琴。 日光透过云层照到她的脸上,明媚非常。 她已经许久没有弹琴了,差不多一年来她都不肯弹琴,如今陷入如此境地,她倒是想开了,心情有些释然。 “姑娘弹的是什么曲子,真是好听的很。” 薛宜的琴声突然停了,她受了惊,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人进来。 她抬头望着来人,是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身天青色的袍子,半新不旧的,眉眼疏朗,看着十分和气。 他的脸上挂着笑,温和明朗,好似冬日的太阳。 “见笑了,公子是怎么进来的?”薛宜问。 年轻人好笑的看着薛宜,他笑道:“自然是走进来的,小妹妹,你弹的曲子很好听,我就进来了。” 薛宜狐疑的打量了他一下:“太守大人命人看守了这里,闲杂人等不能靠近,你为何能进来。” 她说话一板一眼的,年轻人或许是因为比薛宜大的缘故,觉得有些好笑,便笑着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太守大人虽然是封了这里,你们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歹徒,我不过是随意的走走,他们便就放了我进来。” 薛宜思怤片刻,觉得这人说的也有些道理,温太守似乎也不是那样严苛的人,便就缓了缓脸色,有些害羞的盯着地面。 年轻人又笑道:“小妹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方才弹的曲子叫什么。” 薛宜抬起眼睛看了看年轻人,一字一句认真道:“我有嘉宾。”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年轻人温和的笑了笑,拍手道:“真是好名字,这是你作的?” 薛宜抬起眸子认真看着他,良久,轻轻摇头说道:“这曲子是我父亲作的。” “哦?”年轻人惊喜道,“这么说来,令尊大人一定是个顶有才气的人。”他的眸子亮亮的,有着青年特有的朝气,又带着如兄长般的温和,薛宜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 她脸上一时间忽而带了淡淡的光彩,她自豪地道:“那是自然,父亲的琴声清越动听,沁人心脾就像泻下来的月光。” 年轻人似乎是被薛宜感染,有些神往的笑了笑:“真想见一见。” 薛宜展出一个兴奋的笑容出来:“你会见到的。” 那一刻她的脸上少见的带了光泽,她的眼中莫名的多了光彩,在这样难堪的境地,她能遇见这个人,不得不说,这是她的幸运。 “其实,你也不是如传闻中的那样呆嘛。”年轻人笑道,他温和的看着薛宜,劝导道:“你应该多笑一笑,小孩子,要笑一笑才会招人喜欢。” 他冲薛宜眨眨眼睛,颇为调皮的歪歪嘴角。 薛宜听话的点点头,说道:“你还想听我弹琴吗?” 年轻人微笑着张口欲言,哪知道他话没说出口,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叫:“不要弹了,换一个。” 今日真是见鬼,怎么这小破院子里总是来不速之客。 薛宜抬眼望去,破房间的顶上趴着个少年,大约十五六的样子,穿着件鹅黄的劲装,头发用发带绑着,没怎么绑好,有几缕跑了出来,神气活现的耷拉在额头上。 “嘿!”少年一跃跳到了薛宜的面前,裂开嘴一笑,十分的得意。 “你……”薛宜吓得往后一退,惊呼:“你,你是什么人?” 少年忽而正色看着薛宜,认真道:“我叫薛博雅,我从北边来。” 薛宜不动声色往后又退了退,不说话。连真名都不肯告诉自己的人,还是不要多说什么的好。当今圣上姓薛名靖,小字博雅,不过博雅这一称呼直到十一年前他登基便不再用了。 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冒用皇帝的名讳。 第三章:谋杀 薛博雅瞪着大眼睛看着薛宜,见她似乎受了惊吓不说话,觉得好生无聊,就又厚着脸皮去招惹另一个。 “兄台,敢问高姓大名?”他十分热络的将手搭在那一旁沉默的年轻人肩膀上,脸上挂着愉快的笑。 年轻人显然是个读书人,不太消受得起这人的热情,有些尴尬的把那不老实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扒拉下来,斯斯文文的说道:“敝姓沈,沈平君。” “原来是沈兄啊,幸会,我初来乍到,对这平南城还不熟悉,沈兄可否带我转一转。”薛博雅热情的说道,似乎又要把手搭在沈平君的身上,沈平君叫这人的热情弄得不太好意思,这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事,爬到人家屋顶上玩,还嬉皮笑脸的。 薛宜开口道:“这位……薛公子,你来此做什么?” 薛博雅似乎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立即又把那过了头的热情转到薛宜身上,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絮絮叨叨道:“我本来是京城里一家顶有钱人家的公子,七岁被送到离此地三百里开外的青云山上学道,如今奉师命下山行侠仗义,行到这里听到姑娘在弹琴,就来此听听。” 他说完自以为编的很完美的看着薛宜,脸上全是满足的笑。 薛宜看了看他那白净的脸和白净的手,心底里发笑,谁家的孩子在山上学道学了七八年还能这模样,当初父亲送自己去武当山习武,没过三天手上就被磨的全是泡,父亲心疼的把自己接回了家。 这人满口胡言乱语! “哦!”薛宜好歹说了个字,算是给足了这个骗子的面子。 薛博雅又道:“我方才在屋顶上听你弹琴,你弹的可真是不怎么样,这曲子淡雅温和,曲调冲淡静谧,内里却是很愉悦的,我听你弹起来,倒像是苦大仇深的。你还是换一首曲子吧。” 薛宜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少年,看来这人说的也并不一定全是假的,他关于曲子的事情说的很对,父亲的这首曲子当初在京城上流社会广为流传,懂这曲子的人也不少。 至少这人真是从京城来的! 薛宜往身后的沈平君方向移了移,说道:“这曲子我弹的不好,薛公子若是嫌弃,出去便是。” 沈平君见薛宜不太高兴,便温声说道:“哪有,我虽然未听别的人弹过这首曲子,但是对琴曲也颇有些研究,你弹的琴声已经是我听过的人里最好的了,如今你年纪尚小,假以时日,等你长大了,一定会弹的更好的。” 薛宜淡淡道:“多谢。” 沈平君看她依旧兴致不高,料想她定是难过了,便又道:“假以时日,你一定能弹的同你父亲一样好的。” 薛博雅一看这架势,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了,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说你弹琴弹的不好,我只是觉得你的琴声感觉上不太像,你弹个别的曲子给我听听吧!” 薛宜冷冷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的琴声,也是你想听便能听到的?” 沈平君一看这两个孩子真是要吵起来,这天上掉下来的少年真是个怪胎,看着也不像是个笨人,怎么说话总是这样乱七八糟,叫人头疼。 为了避免已经够伤心的薛宜更加生气,他赶紧在薛博雅开口之前把这人给拉了过来,热情的道:“方才薛兄说什么来着,想要逛逛这城里,相逢便是有缘,今日愚兄我便做东,请你去好好在平南城走一遭。” “真哒?”薛博雅立即兴高采烈的看着沈平君,恨不得马不停蹄跑出去。 沈平君体贴的朝着薛宜道了别,拉着薛博雅便走。 薛博雅临出院门还大叫一声:“姑娘啊,其实你弹琴很好听,下一回我来,你换个欢快点的曲子弹给我听。” 薛宜凉凉扫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下一次,她马上要被太守大人抓取大堂打板子,到时候整个平南城都会知道,泰安书院有个孤女,失手伤了人,无钱赔偿,被太守责罚。 虽然本朝不像前朝那样拘束女子,但是这样的事情,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 倘若我身败名裂,千夫所指,你还会来找我玩吗? 想罢她又自嘲的笑笑,伸手去扶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其实也没什么了,脸上有了淡淡的伤痕,只怕是一时半会儿消不了了,或许,永远也消不了了。 晚间的时候,薛宜就着微弱的灯光看书,紫林一旁织布。 外头一阵骚动,紫林起身要去看,薛宜道:“不必去了,想必是我的好同窗们在外头吵闹,不要理她们就是了。” “薛宜,有种你就出来,你胆敢伤我们的姐妹,我饶不了你。”外头是女孩子们的声音。 薛宜皱着眉头,只当是没有听见。反正外头有太守派来的人守着,也不怕她们进来闹事,这些女孩子深更半夜不回家,也难为他们的父母家人不担心。 想着,薛宜苦笑了一下,也是,她们的父母自然不担心,担心的是别人的父母。 没过一会儿,外头的吵闹声停了,或许是叫唤累了。 薛宜准备继续看书,可是下一刻,她吓得尖叫起来。 蛇…… 好几条蛇,正在向着小屋子的顶上钻进来。紫林同样吓得脸色惨白,她们是怎么把蛇引到这里的?从哪里弄来的蛇? 原来只想着这些女孩在院子外头吵吵闹闹的,没想到她们竟然爬到了屋顶放蛇! 怎么办,她很怕蛇!不管有毒没毒,她都怕。 紫林惨白着脸看着慢慢盘旋在屋顶的几条蛇,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她虽然会两下子,但是也顶不住怕蛇! 两个小女孩吓得就要夺门而出,可是让她们感到绝望的是有人在向院子里不停的扔东西,不用想,这也是蛇。 薛宜惊恐万分的看着那些平时避之不及的蛇,她一定会被吓死的,这东西太可怕了,当年的皇后,据说就是被毒蛇给咬了,最后不治身亡。 今天她不被蛇咬死,也要被蛇给吓死了。 “救命啊……”薛宜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她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紫林也跟着大喊起来,可是她们叫了许久,都没有人来救他们。那些太守派来看守的兵丁似乎全都听不见她们的声音。 “碰!” 屋顶上突然破了个洞,掉下来一个灰头土脸的薛博雅,他干净利落的几下把蛇给砍成了两半。 然后得意的朝着薛宜笑笑。 薛宜愣了愣,最终抵不过疲惫和恐惧,晕了过去。 薛宜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紫林不知道去了哪里。而薛博雅正坐在一方小桌子前喝茶。 他模样认真的盯着面前的一个小杯子,表情凝重里透着稚气。或许是因为他年少的缘故,他表情越是认真,薛宜越是觉得他周身都笼罩在一股子怪异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薛博雅猛然把杯子里的茶给喝了,然后如释重负的把杯子放下。 “你既然不喜欢喝茶,干嘛要去喝?”薛宜忍不住道,看这人的表情,这茶想必是不好喝的。 薛博雅转头看看薛宜,摇头叹息了一会儿道:“我生来带了寒症,这茶里放了药,我若是不喝,病就不会好,只是啊。”他拧着眉毛道,“这药实在是太苦了。” 他说完大步走到薛宜跟前,一把把薛宜拉了起来,笑眯眯道:“我救了你一命,你要怎么谢我啊。” 薛宜挣扎着起来,淡淡道:“多谢了,薛公子,劳烦薛公子送我回去。” “回去?”你回去干什么?薛博雅惊叫一声,“你那书院的同学们个个脑袋都不太正常,你难道还想回去招她们的戏弄?” 薛宜淡淡摇头:“不,我如今是太守大人的逃犯,我不能走。”她冷笑一下,“我若是走了,便真的罪过更大了。” “大不了不回去呗,跟着本公子浪迹天涯!”薛博雅热情的说。 这位少侠大约真是什么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通身都是大侠的打扮不说,脑中回路也是清奇,好好的人家,若不是作奸犯科有家不能回,做什么要去浪迹天涯,那侠客的世界,都是人们幻想出来的。 人生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快意恩仇,大多时候,人们总是委曲求全。 想到这里,薛宜觉得有些讽刺,当年她风光无限的时候,总觉得那些委曲求全的人真是又蠢又没有用,到了如今她才懂得,人为了活着,总是会做出许多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人啊,好坏不过都是一辈子。 “我如今不过是过失伤人,一点小错罢了,若是畏罪潜逃,那罪过可就大了,要是江家再来告我个蓄意杀人畏罪潜逃,太守大人派满城的兵丁捉拿,那就晚了。” “本宫公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送上门去讨打的!”薛博雅惆怅的叫唤了一声,没再言语、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薛宜:“你就这么想在泰安书院?” 薛宜苦笑:“我除了这里,已经无处可去,少侠行侠仗义,我感激不尽。” 薛博雅一拍大腿:“嗨,你既然是要回去,那我就送你回去。” 第四章:公堂 薛博雅找了辆马车把薛宜送回了泰安书院,自己却没有跟随。 “我还有要事要办,就不送你了。”薛博雅朝着薛宜眨了眨眼睛,神秘一笑。 “这位薛博雅公子看起来是个好人哩。”紫林颇为赞赏的说道,“若不是他,咱们可就都要被蛇给毒死了。” 薛宜轻轻叹了口气:“这一次真是多亏了他,只是,他怎么会正好出现在咱们的屋顶上?” 紫林笑道:“这个啊,小姐昏迷的时候紫林问过他了,他说他白日听见小姐弹琴,觉得好听,想要再听一次,害怕小姐不准,就准备躲在屋顶上偷听,正好看到江家的家丁爬到屋顶上放蛇。” 说道这里紫林越发觉得气闷:“这些人也太过分了,等咱们回到京城,一定饶不了他们。” 薛宜苦笑:“哪里那么容易,同西秦和胡人的战事吃紧,若不是有黄河为屏障,大炎的江山都不一定能保住,咱们哪里能那么容易的回京城。” 紫林眼看薛宜面色悲戚,心中烦闷,她同小姐躲到这小地方都这么久了,小姐自从来了这里,整个人都闷闷不乐的。 “小姐莫要伤心了,不管怎么样,紫林都会陪在小姐的身边的。”紫林坚定的看着薛宜,紧紧握了握薛宜的手。 薛宜朝她一笑。 幸好有紫林陪在身边。 小院子里进去了蛇,太守大人也知道薛宜这私自出逃情有可原,并没有深究这件事情,却也没有追究那些蛇都是从哪里来的。迫于江家的压力,决定三日后在府衙将薛宜主仆二人各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总的来说,剑,黑着脸对着沈平君。 沈平君展颜笑道:“原来是薛贤弟,你怎么会在此?” 薛博雅冷笑:“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兄长,你还是不要套近乎的好。” 沈平君温和清俊的脸上有些尴尬,他素来好脾气,家世又好,人家好歹也对他礼让一些,生平还是头一次见到薛博雅这样的人,说话这样的带刺。 “薛公子,为何这样恶语伤人?”沈平君道,“学兄自称对这平南城不熟,央我带你游览,沈某自问这几日倾心相交,并无冒犯之处。” 薛博雅皱眉道:“我说你冒犯我了吗,你冒犯的是那位薛姑娘,人家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你不帮她说话便是了,竟然还劝她委屈求全!” 沈平君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不是,她如今的处境,唯有忍耐这一条道,否则,凭她怎么能斗得过她的那些同窗们。” 薛博雅冷冷道:“忍耐,难道她忍耐的还不够多吗,她忍耐了,人家就会对她友善一些?别做梦了,泰安书院的女子们,简直就是豺狼虎豹,等有朝一日,我必杀了她们。” “薛姑娘固然受了些委屈,倒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温大人已经说了,二十杖不会伤的她太重,这也是为了给江家一个交代。”沈平君解释道。 薛博雅大怒:“受了点委屈?好你个平南第一公子哈。”他脸色铁青,好看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咬着牙说道,“感情受委屈的不是你女儿哈,沈平君,我问你,若是今日受这点委屈的是温太守的独生女儿,或是你沈平君的妹妹,你还会这样说吗,你们一个个都有不得已,都万千宠爱,独独叫人家无家可归的孤女来受这委屈,真是笑话。” 沈平君脸色十分不好看,有些难堪的别过脸不敢正视薛博雅,这少年说的是事实。想到自己的妹妹,自己那纯真娇憨的妹妹,今年才七岁,真是童真可爱,自己是断不会叫她受这样的委屈的。若是哪一天有人这样对她,那么自己拼了命也要为她讨回公道的。 薛博雅冷冷打量了一下沈平君,嘴角嘲讽的轻轻歪了一下:“你们只顾自己的前程,只顾冲着自己的姊妹儿女,可曾想过别人家的女儿,别人也是有父母万千宠爱的女孩。” 他说着,突然一个闪身不见了,沈平君呆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这人是往大堂去了。他情知不妙,赶紧追了过去。 薛宜同紫林两个跪在大堂上,听着温太守审问女囚犯,什么通奸的,杀人的,偷盗的,场外围了不少的看客。 女子犯罪本来就少,公开审理处罚的女犯更是少,来看热闹的人十分的多,口里污言秽语的,还有登徒子哄叫着戏弄女囚们,太守几次拍惊堂木都止不住。 薛宜原本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她竟然没有。 她的心里默默的发誓,今日所受的屈辱,来日定要让这些人十倍百倍的偿还。 太守最后才审理的薛宜,也没多问什么,江家和薛宜的几个同窗都派了丫鬟来佐证,都说薛宜伤人,按照计划判了脊杖二十,算是安抚了江家。 太守的红头签扔了出去,却没有落地,太守头上明镜高悬的牌匾上掉下来一个人,穿着暖黄劲装的少年精准的接住了红头签,然后灵巧的翻身落地。 薛博雅面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气和坚定,双目纯净明亮。 他颇有些自得的一笑,朝着太守道:“太守大人怎么不问人犯为何伤人,怎么不问问泰安书院那和欣小院里突然冒出来的蛇从哪里来的,怎么不问问她脸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你!”太守先是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吓得一跳,接着又被问的战战兢兢,花白的胡子阵阵发抖。 “你是何人,竟敢阻碍本官审案?”温太守喝到。 薛博雅道:“本公子是谁,还不是你能管的,温太守,看在你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好好审案,本公子既往不咎。” 第五章:直言 薛宜有点惊悚的看着薛博雅,看这人的架势,差不多是要和太守杠上了,他这是真准备拖着自己浪迹天涯怎的。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用处? 到时候海捕文书发下来,天下之大该何去何从? 然而她还是要感动这人的仗义执言,这少年仿佛是带着光的,明朗干净,让人想要追随,这不同于沈平君的剑往前一推:“这是御赐之物,兄长给我的。” 温太守哭笑不得:“别说这东西是不是御赐之物我不知道,就算是御赐之物,又哪有转手他人的道理,来人给我重大二十大板。” “你敢,温游之,你竟敢打我,你反了不成,我可是陛下的堂弟,是钦封的怡康王,你打了我,陛下饶不了你。”薛博雅慌了,大叫起来。 温太守看他这架势,又觉得有点没底,传闻怡康王是有点不羁,保不齐眼前这个还真是! 一旁的幕僚轻声在太守耳边耳语道:“大人,怡康王写得一手好字,咱们虽然没有见过怡康王的真容,但是好歹有人见过他的字,不如就叫这少年写幅字,叫人看看。” 太守沉吟了片刻,点点头:“有道理。” 薛博雅抓着毛笔端端正正的写了几个大字,衙役恭恭敬敬呈了上去。 经过薛宜的时候,薛宜瞥了一下,那字端正大方,绝非俗品,只怕真的薛子佩来了,也不一定能写得出来这样的好字! 温太守仔细的端详了字片刻,又传给了左右幕僚,大伙儿都看了看。 一致觉得这字只有薛子佩和天下第一才子周苍舒能写出来,但周苍舒年岁对不上,此刻又在前线打仗,肯定不是他。 所以,眼前这个少年就是薛子青! 人群中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既然薛公子来了平南城,本官倒是想要听听薛公子要怎么判这个案子。”温太守心中十有八九是信了这个行止错乱的少年就是大名鼎鼎的神童薛子佩了。 薛子佩是临淄王的异母弟弟,父亲在世时尚且不受宠,如今他长兄更是嫌弃这个军妓所生的庶弟,闹的不可开交,几年前京城里头就传出来薛子青兄弟失和,薛子佩被兄长打得半死。 而且还不止一次! 虽然这薛子佩是个荒山野岭之地的小小县王,而且目测还和嫡长兄失和,但是,架不住这家伙少有才名,小小年纪就被称作神童了,要不然,他这样的身份,哪里能封县王。是太后看他伶俐可爱,才让皇帝封的。 保不齐这人深受太后宠爱呢! 温太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得罪这人的好,毕竟是世家公子,又算得上是皇亲。还是大理寺神断薛子佩青的弟弟,于是他把这皮球丢给了薛子佩。 江家人在这里,薛宜的那些同窗家里好多都派了人过来,断的好不好,都是薛子佩的事情! 薛子佩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他道:“这可不敢担,我不过是个小小县王,又没有个一官半职,哪里敢插手你堂堂太守大人办案,小王也不过是心里有些疑虑,冒昧说出来罢了,至于如何断,也还是大人您说了算的。” 他一本正经又温文有礼的把皮球给踢了回去。 薛宜凝眉看着薛博雅,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人了,若说是行侠仗义的少侠,这说话未免也太周全了些,若说是世家公子,好像又太灵活了些。 温太守听薛子佩这样说,心里头一阵苦,他干笑道:“怎么这样说,薛公子是皇亲,虽说是没有一官半职,但是您的兄长可是大名鼎的大理寺少卿啊,您断案的本事可比我等要强的多。” 薛宜同在场所有人一样,将眼睛看向薛博雅,且看他如何作为,如何断。 薛博雅似乎知道了温太守的把戏,神色平静的一笑,转身看着站在一旁的沈平君,笑道:“这位公子一表人才,敢问是何人?” 沈平君追上薛博雅到了大堂,却见薛博雅躲到了梁上,他站在一盘一直在看这一场闹剧,冷不防被薛博雅点名,温温一笑道:“在下沈平君,太守大人的主簿病逝,新任的没有到任,在下只是暂时代为记录。” 薛博雅玩味的笑笑,偷偷朝着薛宜眨了眨眼睛,然后转头对着大家大声道:“原来这位就是平南城第一公子沈公子,沈家在平南城可是望族啊,沈公子德行自然是没有话说的,而且沈公子是泰宁书院的先生,处理这些小孩子打架的事情在合适不过了,此案,不如就叫沈公子来断吧。” 薛宜瞪大了眼睛看着薛博雅,真是要给这个人叫好啊。 那太守看到沈平君可谓是救命稻草般招呼沈平君到了近前,“平君,你可帮我啊,如今的局面,我是骑虎难下……” 太守低声在沈平君耳边道:“这小怡康王是大理寺少卿临淄王的弟弟,陛下的堂弟,虽然这会儿不值几个钱,但是保不齐他哪天就值钱了,江家财大势大,我能不能终老在任上,平南城能不能太平,他也是不能得罪的,这桩案件我该如何自救?” 沈平君轻声道:“这案子沈平君来断。” 虽说沈平君并非仕途之人,但少有才名,平南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家又是望族,族中子弟出息的不少,他在阳江以南算得上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听到他这么说,场上的人,包括围观的看客,都纷纷有了底一般。 沈平君温和的朝着薛宜笑笑,算作是安抚她,又看看薛博雅,同样也是朝着他展出个友好温和的笑来。 沈平君道:“薛宜之事,本是书院弟子斗殴所致,错不在一方。”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薛宜,继续道:“如今江小雨受伤卧床,而薛宜也容貌有损,折算起来两厢算是扯平了,倒也无所谓追究责任,命薛宜同江小雨悔过自省。其他的,也就不再追究。” “什么,我贝女儿被人伤了,就这么算了?就这么白白挨了一刀!”江小雨的父亲大怒,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早也知道薛博雅假冒出来的这个薛子佩不值钱,不过就是有个不得了的哥哥来唬人罢了,贱妾嫈嫱所生的儿子,算什么皇亲,要不是太后可怜他,说不得被他哥哥给弄死了。 沈平君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江父,温温一笑:“江世叔不要激动,这件事情说到底,不过就是两个孩子打架,现在两个孩子都受了伤,您也就不要再生气了。” “不生气,我如何不生气,我的女儿,从小到大,我都没舍得动她一个指头。”江父愤恨的叫了起来。 “江先生,沈公子方才说了,两厢折损,互不追究了,您还要抓住我薛宜不放吗?”一旁跪着的薛宜突然出声,清凌凌的目光淡淡的扫向了江父,冷冷的道。 沈平君没料到薛宜这时候会突然发声,他本已经算好了自己同江父说和,凭着沈家的地位和两家的交情,江父倒也不会不给自己这个面子,只不过气不过罢了。 如今一向软弱的薛宜开了口,倒是叫沈平君有些措手不及。 “呦呵,你这女子,你伤了我女儿,还想逃不成!”江父果然被薛宜惹怒了。 薛宜并不怕江父发怒的狰狞面容,她冷冷道:“若江先生真要与我一点一点的算,那便将令爱也叫到堂上来,叫太守大人派人验伤,看看是我薛宜伤了江小雨还是江小雨伤了我薛宜。” “大胆!我的女儿怎么能到公堂上来!”江父惊怒之下大叫起来,“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女子哈,在堂上竟敢如此咄咄逼人,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 薛宜气的眼睛发红,蓦然站了起来:“我伶牙俐齿?”她转头看着场外的一众看客,做出悲愤的神色来,凄厉的道:“诸位,薛宜并非是伶牙俐齿,乃是因为薛宜是流落异乡的孤女,没有父兄招抚,如今受了委屈,遭人毁容,自卫之时失手伤了他家女儿,便要被人告上公堂,薛宜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便是要被说成伶牙俐齿,非是良家女子!这平南城就没有公理了吗。” 她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这事情原先大家其实也都猜了个七七八八,如今薛宜明明白白说到了台面上,大家也都觉得薛宜可怜。 原先人家觉得这不过就是个软弱可欺,自生自灭的孤女,倒是薛宜这一番说辞,人家倒也有几分敬重她了。 “对啊,这位小姑娘说的对啊,不能这么欺负人。” “人家父母兄弟俱亡,把一个年幼的女孩儿告到堂上,天理何在,温太守枉为父母官!” “该把江小雨也拉倒堂上来审问!” 人群里爆发出了不少的叫喊声,有真心觉得义愤填膺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沈平君皱眉,温太守求救的望着幕僚们,哪知道他们也是同自己一样不知所措。 最后温太守把目标锁定在了站在一旁抱臂看热闹的薛博雅:“薛公子,这……” 薛博雅笑了,伸手拍拍沈平君,十分悠闲地道:“沈公子心中自然已经有了定夺,又何必受他人的干扰。” 沈平君头大的点点头,不再看江父暴怒的神情,转而大声道:“安静。”温太守十分配合的一拍惊堂木。 沈平君继续道:“薛宜无罪释放,此案实属书院学生殴斗事件,所谓教不严师之惰,即日起革去书院院长雷含,命其闭门悔过!” 太守又十分配合的赶紧一拍惊堂木:“退堂!” 第六章:崛起 “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敢在堂上说那样的话。”薛博雅追着薛宜,有些诧异的说道。 薛宜带着紫林大步走出太守府衙的大门,人群虽然都在议论她,但是好在都没有太多的苛责。 “你真当我是任人欺凌的弱女子吗?”薛宜转头看了一眼薛博雅,脸上俱是冷漠。 薛博雅有些惊诧的看着薛宜,欲要说什么,却见了旁边一辆闲着的马车,他赶紧拦下了那马车,抬手一指马车,说道:“先上车吧。”他身量很高,这一抬手,隐隐有些保护薛宜的样子。 薛宜转过头看他一眼,觉得他这一瞬很熟悉。 两年前,那时候她还是万千宠爱的时候,也是有一个人,无论她要去哪里,都会轻轻抬手一指:“去吧。”然后站在她的身后,为她保驾护航。 薛宜和紫林登车之后,薛博雅跳了上来。 “你今日这么做,。 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北边有什么消息吗?”薛宜意兴阑珊的问。整个人都恹恹的。 紫林有些忧伤的开口道:“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些年朝中的老将军们老的老病的病,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皇帝陛下派出的将军只能守,跟胡人干耗着。” “陛下调度有方,大约胡人是打不过黄河来的。”薛宜轻轻说,“大炎朝的江山算是保住了。” 只是,他们打不过来,大炎的军队也打不过去,被围住的十五城依旧是死城! 马车行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前方发了告示,好多的人在围观,把个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薛宜和紫林没忍住好奇下了马车观看。 是一张巨大的红榜,上面是一张告示,平南城中上下,斋戒三日。 皇帝陛下新拜了扫北将军,要从北面上谷出发,去攻打胡人的老巢!这原本没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这次的扫北将军是个女人! 陛下按照去年拜将征西周嘉的规格拜了扫北将军!真是史无前例,绝无仅有。 消息传到平南城,太守决定响应陛下的号召,斋戒三日以表达对战神的尊敬,好为扫北将军祈福。 “陛下怎么真的拜了个女人为将军?”紫林小声问薛宜。 薛宜拉了紫林往外走:“不要说话,陛下自然有陛下的考量。” 紫林听话的点点头,跟着薛宜上了马车。 她二人刚刚到校园门口,就已经见了沈平君站在那儿等着了。夕阳下,沈平君长身玉立,他的生活并不同一般的公子那样奢华,他总是穿着最寻常的衣服,带着最寻常的配饰。然后永远的得体自然。 他站在那里,总是叫人想要靠近。 薛宜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同这个人走的太近。否则后患无穷。 “沈公子,你怎么来了?”薛宜朝着他微微欠身致意,面含微笑。 沈平君看了一眼薛宜,看她这样的架势,似乎是已经对自己生了芥蒂,便温声道:“我来找你,是受人之托,把这个给你。”他从袖里摸出了一个瓶子,递给薛宜。 “这是?”薛宜迟疑了一会儿。 沈平君道:“这是专门调制的药,你睡前涂抹在伤口上,能帮你恢复容颜。” 薛宜下意识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那些细小的伤痕,再过个几个月,大约就能好了,总归她年岁不大,还是能养好的。 “多谢沈公子,只是我的脸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不需这些药了。”薛宜冷静的道。 沈平君微微一笑,有些宠溺的将药放到薛宜的手上:“你即便是恼恨我,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来怄气,再说,这东西不是我的。” “你受何人所托?”薛宜问道。 沈平君轻叹一声:“是温青啊,是她托我把东西给你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温太守,但是这东西温青确实是她真心实意给你的。” 薛宜手里握着东西,觉得有点别扭。 沈平君道:“你好歹收下东西,毕竟温青和太守大人是两个人,你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害的自己脸上的伤耽搁了。” 薛宜道:“我知道了,替我谢谢温青姑娘的好意,东西我手下了。” 她把东西方方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她对沈平君微微一笑,推门进了小院子。 这个温青姑娘薛宜之前一点都没有接触过,但是那一晚,她藏起了匕首,叫薛宜很感动,那样的情况下,若不是温青说匕首是假的,还给藏了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薛姑娘,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沈平君笑道。 薛宜此刻还真是不大愿意把这人叫来自己家里,但是她想了想,脑中俱是这人的好,于是她说:“你若是要来看,我自然是感激不尽,只是你不要嫌弃我这里破败不堪。“ 沈平君道:“你能不厌烦了我,我便很高兴了。” 第七章:落水 沈平君陪着薛宜说了会儿话才走的,他十分体贴,似乎是觉得薛宜受了委屈,想要陪陪她。 薛宜打开了瓶子,在鼻下闻了闻。 “很香。”薛宜轻声道,说着就要抹在脸上。 “小姐,还是不要用的好!”紫林惊呼道。 “怎么?”薛宜面带微笑,似乎是看出了紫林的担忧。紫林有些为难的开口:“这东西也不知道功效怎么样,咱们还是不要用了。” 薛宜静静的等着她说完,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声:“你是怕温青小姐在里面下毒是吗?” 紫林越发觉得尴尬,人家好意送药过来,反倒怀疑人家用心,怎么也不好,只是小姐的容貌绝非小事,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她万死难辞其疚。 “这东西没有毒的,她若是要害我,又怎么会用这样的法子,还找平南城第一公子传信,你要知道,任何一个聪明的女人,都不会想让一个男人知道自己丑陋的一面。”薛宜淡淡一笑,然后她看着门外,夕阳正渐渐隐去,天边是一道绚丽的霞光。 “我若是连她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谁?”薛宜低声呢喃。 当日若非这个素不相识的温青藏起了匕首,此刻她早已经背上蓄意伤人的罪名,不知道在哪里受罪了。 没过两日,薛宜的脸果然彻底的好了!温青的药果然是灵药。 而泰安书院也来了新的院长,竟然是沈平君! 沈平君原来就是平南城泰宁书院的先生,泰安书院出了事情,他便自动请缨来这里做了院长。 “沈先生真是好看呢。” “对啊,他性情也好,若是能日日对着沈先生,那我今后宁愿时时刻刻都能上课。” …… 薛宜同紫林在湖边看渔,就听见几个少女在欣喜的讨论着新来的院长,看了沈平君真不是一般的招人喜欢呢。 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想着还是不要同他们碰见的好,便就带了紫林要走。 “薛宜,你要往哪里去?”江小雨带着几个人突然冲上来。 薛宜知道这人又要惹事,心下苦笑,面上淡淡道:“自然是要回去上课了,马上就要上课了,教写字的先生很是严厉。” 江小雨不满的看她一眼,这人上了次公堂,好像是变了个人,这嘴巴厉害了不少。 “薛宜,你刺伤我的事情,我不会跟你就这么算了的。”她愤恨的看着薛宜,随即玩味的一笑:“你跳进湖里,我就放过你,以后绝对不会同你纠缠,你放心,你自己跳下去,我们会救你出来的。” “对,你跳下去,我们就救你出来。”站在一旁的女孩子们都说笑起来,“薛宜,你还是跳吧。” 薛宜眉头狠狠的皱起来,这寒冬时节,要是进了湖里,别说这群丫头会不会救她,就是救了出来,也是要受寒的,她生来体弱,这样下去,不死也伤。 “我不会下去的。”薛宜嚅嗫的着说,“我下去会死的,我不想死。”她委屈害怕的往后退,想要拖延时间。 等到先生出来找她们上课,就没事了。 可是她们显然不想拖,江小雨大步冲了上来,恶狠狠的看着薛宜,漂亮的小脸一派狰狞:“你敢害我躺在床上好几天,哼,本小姐命令你下湖里去!” 薛宜知道不妙了,这几人是准备把自己推到湖里去了。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几个女孩子就已经围了上来,薛宜的脸上变得惨白,她抬起眼睛看着江小雨,冷冷道:“你一定要让我下去?” 江小雨得意的一笑:“你不下去,我也会让你下去的,薛宜,你伤了我,还叫我父亲掉了面子,我不找回场子,怎么对得起我自己?” 薛宜情知自己躲不过,干脆大叫起来:“救命啊,杀人了……” 几个女孩子看到她大叫,都哄笑起来,薛宜在书院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大家都很清楚,怎么会有人来救她呢,大家巴不得她出点事情,好给大家来个谈资。 “薛宜,你疯了吗,你也不想想,怎么会有人来救你。”女孩们鄙夷的说。 薛宜和紫林都奋力大喊起来,女孩们倒也没有立即推她,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笑话。 “这里还真是热闹啊。”薛博雅从一旁的树上跳下来,眨着他皓如星辰的大眼睛,剑眉一挑:“你们不去上课,在这里做什么?” 江小雨乍然一件突然跳出来的俊美少年,都觉得有些诧异,有些不自在的后退了一些。 “没什么,我们不过是同薛宜做做游戏,你是谁?”江小雨慌张的说。 薛博雅看她,然后说道:“想必你已经听说过我的名字,在下薛子佩。”他神情自然大方,似乎还微微带着笑。 女孩们都惊诧的望着他,这便是这几日传遍平南城的薛子佩吗?十六岁的怡康王薛子佩,大理寺神断薛少卿的弟弟,神童薛子佩! 果真是俊朗不凡啊。 少女们都惊喜的看着薛子佩,这个把太守大人的庭审搅得乱七八糟的家伙,也没有传闻的那么奇怪和不羁嘛,他看起来明朗大方,还温和有礼!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泰安书院是女孩子读书的地方。”一个女孩壮着胆子说道,她的脸不由的红了。 薛博雅将目光看向她,认真说道:“从今日起,我便是教你们写字的先生了,你们原先的先生生病了,我便自告奋勇来代替他。” “可是,薛公子与我们年岁相当,只怕是不好吧。”薛宜开口道,泰安书院的先生大多都是女先生和年过半百的老先生,目的自然是为了避嫌。 薛博雅扬了扬眉头,认真说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难道姑娘认为我之学识做不了你们的老师?” “不,不,不。”我们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一个女孩抢着说,眼睛直直的看着薛皓,生怕他跑了。 薛皓微微一笑:“我知道。”他看着那个女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既然是你们的老师,你们自当敬我如父,我也当爱你们如子,又怎么需要避嫌呢?” “先生说的极是。”又一个女孩开心的说。 江小雨嗤之以鼻,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大家都喜欢薛博雅,就觉得有点不高兴,连带着连薛博雅也不大喜欢起来。 “哼。”江小雨站在一旁,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 薛博雅好似没有看到一番,不准备跟着小丫头计较。 江小雨更加不高兴,她几乎要跳起来,从来她这泰安书院里和黄佳宁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如今大家都这样捧着薛博雅,薛博雅还不把她放在眼里,这口恶气她怎么忍的下啊。 “你们玩吧,我回去上课了。”江小雨落下脸子径直往讲学的书阁走。 或许是她心急,脚下忽然一个不稳,一头栽到了湖里。 薛宜:“??????” 薛博雅:“!!!!!!” “救命啊!”一时间湖边的人都大呼起来,可是她们都是女孩子,且都是家世不错的小姐,哪里会水啊,互相纷乱的大叫起来。 “先生,先生,怎么办啊?”一个女孩带着哭腔的对着薛博雅叫起来。 薛博雅低头看着这小女孩,这是江小雨的侍女,哭得很是伤心,江小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江家绝对饶不了这小侍女。 “那个,其实我……”薛博雅为难的看着她,吞吐道:“姑娘,我不能救她的。” “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吧。”那小女孩哭的凄惨,一把抓住薛博雅的袖子不松手。 薛博雅叫苦不迭的看着四下,这到处都是女孩子,只有自己一个男人,可是他真的不能下水救人。 就在他为难之际,一个女孩惊呼:“沈先生来了。” 薛宜循声望去,沈平君同几个年老的先生疾步走来,他穿着身广袖长袍,是灰白色的,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沈先生,江小雨她掉进水里了。”一个女孩子哭着道,“先生,怎么办?” 薛博雅一把冲上去拉着沈平君道:“快下去救人啊。” 沈平君为难道:“可是我……” 薛博雅大急,这时候有什么可是的,他不悦道:“有什么可是的,我记得你说过,你会水啊,那带我去酒楼喝酒的时候你可是告诉过我你在护城河里游泳过的。” 沈平君头大的拽下薛博雅手,歉疚的道:“话虽如此,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是个女孩子,我……”他为难的看着大家:“有没有会水的啊。” 没有人回答他! 薛博雅头疼,江小雨还在水里呼救呢,他干脆叫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到时候娶了她不久成了。” “不,不行,我不能嫁给他。”湖里的江小雨大叫起来,她一面死命的扑腾,一面又拒绝让沈平君救她,沈平君更加着急为难。 “怎么办?”薛博雅看着薛宜,征询的道。 薛宜淡淡道:“我可不会水,不要问我。”她轻手轻脚退到一边,和紫林两个人站得远远的。 忽然,江小雨的那个小侍女噗通一声跪倒在薛宜的面前:“薛小姐,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就要淹死了。” 第八章:救人 薛宜站在一旁看热闹看了好一会儿,冷不丁被这小女孩点名,着实有些不爽。 “你胡说什么呢,我可不会水啊。”薛宜遗憾的道,拉着紫林想要走。 “薛宜,你说谎,你虽然不会水,但是你的侍女会水!”一个女孩冲了出来,恶狠狠的看着薛宜。 薛宜淡淡看着她,不说话,她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女孩,这是杨主簿的女儿杨颖颖,虽然她老爹是个文官,但是她却是邻牙利齿,更兼孔武有力。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头上带着白色的簪子。 她的父亲早就在一年前去世了,身带重孝竟然如此猖狂。 “你让你的侍女下去救江小雨。”杨颖颖大叫着逼近薛宜。 薛宜冷冷看着她:“我不会的。”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竟然看着自己的同窗掉进水里不去救,薛宜,你会遭报应的。”杨颖颖大叫着道,然后还委屈的拉着沈平君道:“先生,你让紫林下去救人。” 沈平君正色看着薛宜:“薛小姐,还是先让你的侍女下去救人吧。” 薛宜展出来一个得体的笑容:“沈公子,您真是误会了,我的侍女乃是一个小丫头,她又怎么会水呢?” “不,她会水的,我亲眼所见。”杨颖颖大叫着道,“去年你好几次落水,都是她下水救你的,我看的清清楚楚。” 薛宜淡淡道:“好好的,我怎么会好几次落水呢,杨小姐,您真是说笑了,薛宜自幼畏水,走在湖边都是要小心翼翼的。” “你……”杨颖颖不敢说话了,去年好几次,都是自己推薛宜下水的,那个时候的薛宜胆小如鼠,落水了也不敢叫先生知道,有了一次就有二次,自己经常推她下水去看她在水里挣扎取乐。 “你同江小雨隆冬时节几次推我下水,如今还有脸来叫我救命?”薛宜冷笑一声,也不管沈平君的面子,直接转身就走。 杨颖颖哪里肯叫她走,大叫着扑上来:“薛宜,你这伶牙俐齿的小贱人,你敢不听我的话!” 薛宜早就料到一般,轻轻闪身躲了过去。 杨颖颖脚下不稳又要往湖里载下去。 “小心。”沈平君眼疾手快赶紧拉住了杨颖颖,杨颖颖一头栽到了沈平君怀里。 “哈!”在场的女孩子都惊讶的捂着嘴巴,杨颖颖脸色惨白的站在原地,沈平君的脸上也是十分的难看,他情急之下拉住这个女孩子,一不小心竟然让她栽倒了自己的怀里。 薛博雅看着大家的脸色,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悄声问薛宜:“他们怎么都这样的表情。” 薛宜一摊手:“我不知道。” 薛博雅知道她不想此刻跟自己说,干脆小声道:“那个江小雨掉到湖里也这么久了,你气也出了,还是救人吧,再呆下去,她就要冻死了。” 薛宜皱眉,转头看着薛博雅:“薛公子,你想让我救吗?” 薛博雅摸摸脑袋,不太好意思的道:“还是,救吧,再说,我也不想你以后觉得愧疚哈。” 薛宜白了他一眼,对紫林道:“救她上来吧。” 紫林嗖的一声跳进了湖里,没过一会儿,便把江小雨救了出来。 江小雨早就冻晕过去了,江家的小侍女狠狠对着紫林叩了几个响头。 杨颖颖看着薛宜,恶狠狠的说:“薛宜,我不会放过你的。” 薛博雅嫌弃的道:“明明是你要推人下水在先,你还不放过别人,我看啊,你是咎由自取!” 杨颖颖眼见着这么少年意气,英俊可爱的小先生这样说自己,更加的愤恨,眼中含泪的瞪着薛宜:“你不要太得意,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薛宜朝她微微一笑:“杨颖颖,你做人做鬼,都不会再见到我了。” 她说着赶紧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紫林的身上,转身对着沈平君道:“先生,紫林受了寒,我这几日,都要照顾她,就不去上课了,烦请您准许。” 沈平君看着这乱七八糟的情况,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薛宜同紫林就走了。 等到了晚间,薛宜坐在房里弹琴,门外有人敲门。 紫林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薛博雅。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薛公子竟然走门了。”紫林打趣的看了看薛博雅,笑道。 薛博雅有些不好意思,朝着她甜甜一笑,大步进了房里,他今天换了衣裳,穿了同沈平君一样的袍子,灰白色的,头上还带着同他一样的帽子,这是这家书院先生统一的服饰。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薛宜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薛博雅,然后又低头去抚琴,他的琴甚至都没有停一下。 薛博雅方方在她面前坐了,自然的端起桌子上的被子喝了一口水,笑道:“我原先在书院的书阁里头看书,听到你弹琴,就过来了。” 薛宜“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薛博雅兴致很高,说道:“还记得吗,我头一次见到你,你在弹的那首曲子,我说想听给你弹一首欢快的曲子。” “记得。”薛宜淡淡道。 薛博雅有些脸红的道:“你可以弹给我听吗,我想听你弹一首欢快的曲子。” 薛宜的手顿了顿,她抬起头看着薛博雅:“你现在不正是在听吗?” 薛博雅哑然,薛宜方才弹的曲子,他一点都没有听过,曲调倒是轻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的还是觉得有些哀伤遗憾的感觉。 薛宜脸上的伤痕已经彻底的不见了,她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她神色平静安宁,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里。 薛博雅觉得,她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你弹的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薛博雅心神动摇,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来。 薛宜静静的看他,又倒了一杯水喝了,她慢悠悠的样子,好似有什么心事。薛博雅便耐心看着她,只等她说话。 过了一会儿,薛宜说道:“这曲子叫但为君故。” “但为君故?”薛博雅展颜道:“这曲子,也是你父亲作的?” 薛宜轻轻摇头:“这曲子,是我舅父做的。” “不会吧!”薛博雅惊道,说完了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有些失礼,便道:“我是说,你家里的人,怎么个个都这么厉害,你舅父一定是一个很有,有才的人。” 薛宜忍不住笑了:“我舅父不但很有才,还能征善战,他长得也十分好看,他年少的时候,许多的女孩子都想要嫁给他。” 薛博雅脸上展出来一个愉快的笑容来,兴致勃勃的听薛宜讲故事。 可是薛宜只说了这么多,便就不准备讲了,于是薛博雅就有些着急:“后来呢。” 薛宜愣了愣,有些惆怅的望着窗外的夜空:“后来……”。 天上明月皎皎,将夜空都照的明朗起来。 “后来如何了啊?”薛博雅道。 薛宜苦笑一声:“后来他死了。” “啊!”薛博雅无奈的叫了一声,他还以为薛宜要说出一个什么英雄美女的故事出来,哪知道是这么个结局。 薛宜云淡风轻的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这个样子的,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人世的生离死别,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说道这,薛宜便伸出手去准备倒水,可是被子在薛博雅的手上! 那家伙正握着她的被子喝水! “这。”薛宜尴尬万分,她竟然没有发现,薛博雅一直是在和自己用一个杯子,她忘记了,这桌子上只有一个杯子。 “抱歉。”薛博雅赶紧把杯子放下来,有些惊慌的看着薛宜,“我一时手快,就给那个,给喝了。” 紫林不满的道:“你这个人真是无礼,竟然如此唐突。” 薛博雅瞬间红了脸,他面容白皙干净,双目澄澈可爱,眉毛又英气飞扬,样貌集合了纯真与英气的优点,绝对是无可挑剔的好看。 他红着脸的样子越发的好看。 “不要紧,薛小姐,要不你嫁给我吧。”薛博雅踌躇了片刻道。 他话音一落,薛宜立即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呢,薛博雅,我敬你是君子,你竟敢如此轻薄于我。” 薛博雅叫她这认真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有些着急的摆摆手:“不是,不,我是真的要娶你的,薛宜,以后我保护你,再不叫人欺负你。” 薛宜乍然之下又见薛博雅这个模样,好像他才是受到了惊吓的那个。觉得他有点奇怪,从这几日的情形看,薛博雅是个有点活泼过了头的世家公子,他博学多才,教养良好,又有点年少意气。 虽然他有时候会感谢少年游侠才会干的事情,但是从他的举止和神色,薛宜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个世家大族的公子,怎么也不像是能说出唐突女子的话的人。 可是这话的的确确是这个人说的! “薛公子,你只怕是冻着了,神志不清了。”薛宜后退了一步,忍着心中的怪异说道“你还是先回去吧。” 薛博雅被自己的话给蠢到了,怎么也解释不清,最后只好说道:“你要相信我!” 紫林恶狠狠指了指门外:“请吧。” 薛博雅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薛宜,然后退了出去。 “小姐,这个薛公子是得了失心疯不成。”紫林道。 薛宜摆摆手:“不管他,他看着不像是坏人。” 这个薛博雅到底是谁? 第九章:往事 平南城一连着下了好几日的大雨,薛宜借口陪着紫林修养,一直都都没有出去上课,她的小院子里一直都很冷清,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 “杨颖颖出家了。”薛博雅面带遗憾的再一次跳进了薛宜的院子里,这一次他满身都是雨水,他站在廊下,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身上。 薛宜站在走廊里,看着他,雨水自他的头顶滑到他的脸上,薛博雅这么看起来还有点可怜! “哦?”薛宜淡淡看着薛博雅,“她出家了于我有什么干系。” 薛博雅咬牙道:“她出家是因为你!” 薛宜拢了拢自己的小斗篷,微微一笑,她这一笑,眉目舒展开来,这哪里还是那个怯弱无能的薛宜,她这样决绝,这样淡漠。 “杨颖颖的父亲一年多以前就去世了,留下丰厚的家私,她家只有这一个女儿,自幼被宠坏了,父亲死后她同母亲带着家财投靠了外祖家里,真好也就许配了舅父家里的表哥。” 薛宜一摊手,继续道:“她撞进了沈公子的怀里,自然就是沈公子的人了,外祖家自然也就不会再要她了。” 薛博雅皱着英俊的眉毛,木着脸道:“可是她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沈平君,沈平君人也还不错。” 薛宜歪着头看着薛博雅,淡淡一笑:“沈平君家算不得什么簪缨世家,但是在这平南城这小地方,怎么也算得是可以横着走的,怎么会看上小门小户的杨颖颖,我听说沈家前些日子向杨家下聘了,是用的买妾的礼仪,你看杨颖颖长得也不是天姿国色,人也精明不到哪里去,她到了沈家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薛博雅愣愣的看着薛宜:“这么说,你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所以你才会这么做,是吗,你早就知道她一定只有出家这一条路可以走,所以你才跟她说“是生是死都不会再见了”,是吗。” 薛宜看着薛博雅震惊而失落的表情,脸上展出来一个明媚的笑来:“是啊,真的是这样啊。” “她只不过是推了你进湖里,你不是被救了出来了吗,你怎么能害的她出家呢。”薛博雅说,他还是不相信,他不相信薛宜会这样狠心。那日他明明看见薛宜故意引诱杨颖颖来推自己,然后错身让她栽下去的。 薛宜听了她的话,蓦然转身要进门。 薛博雅见她进了门,看她那个样子,似乎是不肯再理自己了,有些惊慌,赶紧追上去,惊慌之下一把捉住薛宜的手腕。 薛宜缓慢的转过头看着薛博雅:“薛公子,你要做什么?”她冷然看着薛博雅,“你这样抓着我的手,可是十分的失礼呢。” 薛博雅眼睛都急红了:“薛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告诉我你不是这样的人。” 薛宜清秀的面庞轻轻垂了下来,良久,她在暮雨中启唇道:“正如你所见,薛宜,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她看见薛博雅的脸色蓦然白了下去,俊脸仿佛瞬间没有了声息。 薛宜慢慢的将薛博雅的手自自己的手腕上拨下来,转身进了门。 薛博雅赶紧追上去,可是薛宜已经将门给拍上了。 “薛宜,薛宜,你开门啊。”薛博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薛宜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他虽然震惊薛宜下手这样狠,但是,他心里又隐隐不想这样想薛宜,更不想薛宜因此疏远自己。 虽然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 薛宜打开门的时候薛博雅已经走了,他的背影还隐约可以见到,在雨雾中渐行渐远。 薛博雅当然见不到薛宜脸上的泪痕。 其实薛宜原本不叫薛宜,她叫周宜。他的父亲是周嘉,是惊才绝艳的周嘉。 周宜生的日子不好,特别不好,她生在大寒,天寒地冻,万物凋敝,母亲生她那日便去世了,那一年,父亲跟着她舅父打天下,连爱妻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周宜一周岁那一年,舅父身中流失,伤重不治。 早些年天下大乱的,也没人说什么,只能说这孩子命苦。后来二舅薛靖代替大舅执掌兵符,继而一统天下。天下渐渐安定下来,话就不那么说了。 背地里,人家大约都说这女孩儿生来不详。 前年二月,大将军领军征西,为了扫平大炎朝一统天下最后的一个阻碍西秦。这是一场持久战,后方物资源源不断的公积,持久战打了一年,大家都很着急,周宜生辰那日,皇帝二舅命宠妃步氏为她准备了盛大的生辰宴会。 却在宴会上收到了消息,西秦为了同大将军作战,竟然同胡人勾结,重创大将军的大军,最糟糕的是,大将军驻军的幽州城已经成了孤岛。 周宜的生辰宴会上,二舅收到了失落十五城的消息,周宜的父亲也带着十五万大军和五座城池,消失在了朝廷的视线中。 一时间满城风雨,朝中乱七八糟,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彻底的丢了,朝廷没了主心骨,年轻的皇帝被要死要活的大臣们吵得心烦。 这都不再周宜的考虑之内,她的父亲没了消息,父亲是死是生,是战是祥,她都不知道了。 那一日天色暗沉,周宜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枫叶飘零,神色寂寥。 “小姐,京城到处都说小姐是不详人,这可如何是好。”紫林从外头跑进来,看着周宜,满脸都是不忿和恐惧。 “外头怎么说?”周宜木着脸看着满庭的落叶,心不在焉的问。 紫林愤懑的道:“说什么的都有,说大将军一生南征北站,如今不过三十五岁,也不老,怎么就江南才尽了,叫人围了起来。” 周宜心里委屈,闷声说道:“父亲被围,也不干他的事,是西秦勾结了燕人夺了别的城池,叫他没法同京城通消息的。” 紫林将茶具火炉都摆上,叫周宜喝了点水,方道:“可不是,最气人的是,那些京里的小姐们,到处乱说话,说是小姐是个不详人,一到生辰就克人的。” 周宜伸手拨弄了一下火炉,淡淡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随他们去说吧,父亲总是会赢的。” 她这里心事重重,没一会儿宫里便来了人要请她进宫。只有十四岁多的周宜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带着紫林跟着宫人进宫了,甚至都没有同府中的人道别。 从此她便再也没有回到周府。 自从生辰宴会弄砸了之后,周宜便再也没有进宫过,舅舅忙的焦头烂额,宫人们装模作样的各种祈福,太后也病了。 周宜小心翼翼的推门进了无为宫,这宫殿还是前朝的昏君留下的,殿堂巍峨,今上不许浪费,宫中一应从简,殿中的灯火只点了十二盏,这巍峨的殿里,显得昏暗阴沉。 薛靖背对着周宜,凝神看着墙上挂着的疆域图。 “周宜见过陛下。”周宜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礼。 薛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外甥女,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舅舅?”周宜怯怯的看着他。 薛靖有些迷茫的愣了愣,良久才对着周宜道:“周宜,你父亲没了踪迹。” “周宜知道。”周宜轻轻回话。 薛靖叹了口气:“寡人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 “舅舅有什么为难。”周宜惊慌道。 薛靖轻轻拍了怕周宜的肩膀,咬牙道:“周宜,过了今日,便离开京城吧。“ “不,舅舅,我要在这儿等父亲回来。”周宜大声道。 “周宜!”薛靖呵斥一声,看到周宜受惊的小脸,这才缓下脸来:“周宜,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父亲没了消息,这京城,也不是舅舅一人说了算,朝中官员各个都揣测你父亲,说他是千古罪人,说他可能和胡人勾结。” “不会的,舅舅,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小周宜吓坏了,惊慌的大叫起来。 薛靖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当然相信你父亲,只是如今京城形式瞬息万变,你不能再留在京城里了,过不了几日,国师说不得会来个什么你是不详人的疯话,来逼寡人杀了你。” 周宜脸色瞬间吓得煞白,她惨白着脸后退一步,这等无知妇人的言论,怎么会出现在朝廷上,舅舅疯了吗? 薛靖苦笑一声:“你从小跟着你父亲,自然不懂,这世上下作的手段,原本就不分什么大小和身份,只要有用,别说是妇人的疯话,就是孩童的戏语,也能用来伤人。” 周宜原本就不太会说话,此刻受了大惊吓,更是苍白了脸,讷讷不能言。 薛靖将自己脖子上的一块玉摘下来挂到周宜的脖子上,轻轻拍着她的头:“你这一走,咱们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之日,这东西是我从小带着的,你带着她,就当是留个念想。若是舅舅能力挽狂澜,到时候就去接你,若是舅舅无能,一生只能受制于人,你便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周宜惊慌的抬眼看着薛靖,又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那块玉,那是块羊脂玉,似乎雕刻的是个小老虎。圆软可爱,半点没有百兽之王的威风,倒是可爱的很。 她用自己的小手去摸摸小老虎,轻轻的点点头。 她眼中带着微微的泪光,她想要忍住,但是她确实也还不是一个坚忍的孩子,泪光在她眼中打着转,过了好久,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薛靖伸手去用龙袍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然后,忍痛道:“你今后便是要一个人过活,再不可同京城有什么关联,你虽然是个女孩子,可你没有别的兄弟,你就是周嘉的传人,不管你父亲是生是死,你都要好好的活着,舅舅不求你将来能同你父亲一样扬名天下,至少,你不要蝇营狗苟,你要顶天立地,你是周嘉的女儿,若是我大炎朝完了,你也要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薛靖说着眼中渐渐发红,他也舍不得周宜,这孩子是他唯一的妹妹的孩子,也是周嘉的孩子,若不是这一场变故,这孩子总该是平安喜乐的过一生的。 送她离开京城,也算是对得起周嘉了,君臣一场,他的确已经做到了无可挑剔了。 薛靖轻轻拍手,黑暗中突然闪出来一个人。 “陛下。”闪出来的黑衣人木着脸垂首道。 薛靖看了一眼周宜:“送周小姐出京城,越远越好。” 周宜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快,愣愣看着薛靖,张口结舌,竟然都不能容她回去同家中仆人道别。 “你今日便已经死在宫中了,周宜。”薛靖说着,转身不再看她。周宜明白了,轻轻附身跪了下去:“舅舅,周宜拜别舅舅。” 她重重磕了两个响头,然后起身,黑衣人忽然一个手刀在周宜的后颈一敲,周宜晕了过去。 第十章:计策 周宜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薛宜,惊才绝艳的周大将军的独生女儿周宜,从此消失在了人世。 这世上只有一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薛宜,她的父亲是一个早年从军的小伍长,回到家乡,临死前将女儿托付给邻居。 薛宜擦擦眼泪,把思绪拉了回来,她的眼泪明明已经干涸在了一年多的欺凌和绝望里,从今以后,不论是薛宜还是周宜,都不允许有眼泪,那些可笑的期盼,都只是幻影。 她昨日得到的消息里不仅有沈家向杨家买妾,杨颖颖出家的消息,还有一个众所周知,只有她没有注意的事情。 沈平君已经有未婚妻,他的未婚妻正是太守的爱女温青。 她对沈平君隐约的一些期待已经消散在了那日的太守府后院,最后的温情也终止于他的订婚。 而薛博雅,这个举止怪异的阳光少年,终究也会因为她的不堪而离开她。 “小姐伤心了?”紫林轻轻将袖子去擦薛宜的眼泪,薛宜不动也不说话。 紫林遗憾的说:“薛公子看起来像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有些怪怪的。” 薛宜苦笑一声开口:“其实说起来,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奢求什么,你忘记了,我是谁?” 紫林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薛宜不仅是周嘉的女儿,还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外甥女,更是从出生就被指婚给太子的太子妃。 如果不是意外,这个时候的薛宜,还在周府待嫁,明年的秋天,太子将如约迎娶她。 薛宜垂下眼睑,轻轻抿了一口热茶。 她是南人,生性简单随和,不太爱说话,从小便身份份尊贵,父亲对她宠爱有加,轻易不叫她受委屈。 有一次她参加宰相千金的生辰宴,因为木讷寡言被人取笑,她不知如何应对,回来委屈的直哭。 周嘉大怒,他这大将军乃是加封的太傅,位在三公之上,百官行跪拜之礼,当下命宰相来他府上请罪。 后来周宜便不再参加谁的宴会,她不愿意见人家出枪舌战,笑里藏刀,她哪里都不想去,大将军的女儿,皇帝唯一的外甥女,也不须讨好谁。 京城里人人都对那时候的周宜又羡慕又嫉妒,羡慕她身份高贵,羡慕她有父如周嘉。 外头的雨下了好久,她满脑袋里都是雨声。 “小姐一定要保重身体,将来若是能回了京城咱们……”紫林安慰道,“到了京城,小姐万千宠爱,那个薛公子又算得了什么?” “这世上的王孙公子千千万,愿意顾怜容貌受损,无依无靠的薛宜的却只有一个薛博雅。”薛宜苦笑道。 “啊?”紫林有些惊诧的看着薛宜:“小姐,你在说什么?” 薛宜淡淡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所有的一切都有因由,薛宜不是睚眦必报,薛宜只是一个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女孩。 所有欠她的都要偿还,就算父亲不能回来,她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不管是周宜还是薛宜,所有教她伤心难过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我记得,扫北大将军殷如墨出征大约已经有两个月了吧。”薛宜说。 紫林方才见薛宜伤痛万分,如今骤然提起扫北将军,有些惊讶,想了半晌才道:“应该是的,二十多日前咱们看到太守的榜文说是吃素,消息传到咱们这里应该要一个多月,左右算一算,大约也有两个月了。” 薛宜点点头,然后又摇头:“不对,陛下做事一向低调,如今拜了女将军,这样张扬,不太像是他的作风,除非……”薛宜抬眼看着紫林,自紫林的眼中同样看到了惊喜。 “除非扫北将军早就已经出发,暗地里行军已经到了胡人的境内,陛下拜将不过是掩人耳目!”紫林大声道。 薛宜点点头:“我原先也没有细想,若是这样说,扫北殷如墨如今只怕已经出发至少已经四个月了。” 她的手轻轻扣在了案上:“殷如墨行军历来神速,这个时候,她只怕已经得胜归来了。” “小姐是说,殷如墨将军一定会赢?”紫林有些不解。 薛宜浅笑:“她一定会赢的,胡人的兵马有一半拿去围父亲了,她带着精兵杀出去,她又那样神速,天下之大,谁能挡得住她?” 薛宜歪起嘴角一笑:“你说,殷如墨将军得胜回来,第一件事情是做什么?” 紫林惊喜道:“殷将军是大将军的旧部,又倾慕大将军,她自然是来找小姐,接小姐回京城了。” 次日,天朗气清,薛宜终于收拾了东西前去上课,今日她特意穿了一件灰白的旧罗裙,头上是简单的乌木簪子,就连鞋子也是一双灰白的旧鞋子。 薛宜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的穷酸劲儿,就连那张漂亮的小脸,也透着长期忧郁和营养不良的消瘦。 只是她一进学堂,里面的几个女孩就发现了她脖子上带着一个奇怪的玉配饰,说不出是个什么东西,远远看着圆滚滚的,可爱的很。 教临帖的先生是薛博雅,他每日这个时候定点在学堂外头练剑,总要迟来那么一会儿,好多女孩子都在那儿看看练剑。 这个时候,学堂里并没有多少人。 “薛宜,你脖子上面挂着什么?”一个身形俏丽的女孩儿横在了薛宜的面前,眼睛直勾勾盯着薛宜脖子上的东西。正是同江小雨号称泰安双绝的黄佳宁。 江小雨一连着出了好几回怪事,黄佳宁的父亲勒令她好好读书待嫁,不准惹是生非。黄佳宁好些天都没有出来折腾薛宜了。 今日见了薛宜脖子上这东西实在是好奇,就想抢来看看。 薛宜吓了一大跳,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小声说道:“没,没有什么,这不过是寻常的玉坠子。” “寻常的坠子?”黄佳宁挑眉,“寻常的坠子你捂着做什么,拿来。” 薛宜惊慌的捂着坠子往后退了一步:“不,这东西是我舅舅给我的,我不能给你。” 薛宜平日里胆小怯弱,从来只敢哭的。今日竟然敢躲,黄佳宁心里一阵恼火,想起江小雨最近出的倒霉事儿,还有那到了血莓的杨颖颖。 这一起都跟这个扫把星脱不了干系。 “拿来。”黄佳宁的手向前一拍,直接拍到了薛宜的脖子上,她吓得赶紧缩手,却忘了躲避,不但脖子上的东西被拽了过去,连脖子也被黄佳宁的指甲给抓出来一道血痕。 “你,你为什么抢我东西。”薛宜委屈的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又倔强的不掉出来。 黄佳宁鄙夷的看了一眼她的怂样,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东西,是一块羊脂玉,似乎雕刻的是个小老虎。圆软可爱,半点没有百兽之王的威风,倒是可爱的很。 这东西做工也不精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只幼虎,就觉得万分可爱,质朴灵动。 黄佳宁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父亲给挂的长命锁,不由得觉得俗气。 她说:“你这东西倒是不错,可惜啊。”她左右看了一下,女孩们都欣喜奉迎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似乎是在告诉她,这样的好东西,合该就是她的。 薛宜惊慌失措的看着黄佳宁,可怜兮兮的想要她把东西还给自己。 黄佳宁蛮横道:“可惜你怀璧其罪,我怕你这命浅之人配不上这好东西。” 她说着从自己书具里摸出来几两银子,丢给薛宜:“这东西我买了。” 薛宜颤抖着说:“不,这东西我不卖。” “黄姐姐买你的东西是看的起你,你还想怎么着,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身份,别以为薛先生对你看顾些你就了不起了,先生不过是人好,看你可怜怜悯你,你以为你是谁,就你也敢肖想他,他可是怡康王薛子佩。” 薛宜心里头冷笑,若他真是薛子佩,怎么配的上我? 可是她面上一片苍白委屈:“可是这东西是我长辈给的,我不能给你。” 黄佳宁摆摆手:“行了行了,这东西从今以后就归我了,你滚吧。” 她话音一落,薛博雅已经进来了,他刚刚练剑完毕,脸上还带着汗珠,身后跟着好多个面带倾慕之容的女孩儿。 “你们在说什么?”薛博雅问道。 薛宜要开口,黄佳宁抢着说道:“没什么,薛宜想要看我的小玉虎,我借给她看,现在还回来了。” 薛博雅皱眉看着薛宜:“是这样吗?” 薛宜诺诺的说:“我,我其实……” 黄佳宁瞪着她说:“怎么?难道不是这样吗,你还敢说谎不成?” 薛宜吞吐的说:“不,我不说谎。” 黄佳宁一笑,把东西收进了袖子里:“现在没事了。” 薛博雅默不作声盯了她手中幼虎好久,最后淡淡说:“如此,上课吧。” 暮色渐渐沉起来,薛博雅时不时看着外头,终于等到放学的时间,大家带着欣喜的微笑向薛博雅道别,薛博雅独独留下薛宜。 “先生,可是我今日的课业做的不好?” 薛博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黄佳宁抢了你的东西!” 薛宜点点头“嗯。” 薛博雅皱眉:“是你故意叫她抢走的!” 薛宜淡淡道:“是又如何,总归她就是抢了我的东西。” 薛博雅变色道:“你可知道,那是御赐之物,那是当今陛下的东西,将来若是叫人认出来,黄佳宁可是要杀头的。” 薛宜淡淡道;“又不是我要逼着她抢的,被人发现了,是她命不好。” 薛博雅觉得自己说不过薛宜,可是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薛宜,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薛宜的眼睛亮了亮,然后静静的道:“我没有什么苦衷,也没有什么不得已。” 她说着转身走入了夕阳里。 第十一章:风波 薛博雅虽然看着像是个大孩子,但是毫无疑问,他是个很好的老师,尤其是,他的字端方清俊,当世无双,所以他在泰安书院做教书先生做的很好。 而沈平君有时候会装作不经意的帮着薛宜一点,好让薛宜的日子好过一点,自从他到了泰安书院,薛宜的日子变得好过了不少。 “沈平君似乎很喜欢你呢!”薛博雅支着大脑袋,歪着头看着薛宜。 而此时的薛宜正在她的小院子里洗衣服,她原先从来都没有洗过衣服,所以感觉衣服洗起来很费劲,而且自己搞的很狼狈。天知道她原来连穿衣服都是别人帮忙的! “薛公子,你要是很闲的话,就回去练剑,我这里很忙!”薛宜有点不耐烦的说,这衣服也太沉了。 薛博雅从自己栖身的树上跳下里,他说道:“薛宜,你为什么总是叫我薛公子,咱们认识都这么多天了,你还叫的这么生分,你看看你同那个沈平君,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就叫他沈。” 薛宜脸蓦然一白,那时候她的确是把沈平君当作可敬可信的一个人,她的心里把他当作自己的兄长,自己所依赖的那个人,然而事实上她错了。 最后那日公堂上跑出来救自己的是这个坏小子!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薛宜心里默默的念着。 “薛宜,你能不能不叫我薛公子?”薛博雅开心的叫道。 薛宜怪异的打量了他一下:“薛公子,你想要我叫你什么?” 薛博雅凝眉想了想;“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薛宜倒退一步,差点没跌倒,这小子胆大包天敢叫皇帝的名字,自己可没有那胆子敢直呼二舅的名讳。 她哭笑不得的摆摆手:“还是算了,我还是叫你薛公子吧,你的名字真不好听。” 薛博雅大叫一声:“怎么不好听,这是世界上第二好听的名字。” “第二?”薛宜还挺疑惑的,薛博雅这个怪胎脑子里第一好听的名字是什么? 薛博雅似乎知道薛宜想什么,有点小得意的说:“天底下第一好听的名字叫做“周嘉,字元敏”,这是当朝太傅,天授大将军的名讳,我自小便觉得他的名字简直太好听了,其次才是我的这个名字。” 薛宜绝倒,这是父亲的名字!她简直恨不得拿个刀子把薛少侠的脑袋削开,然后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薛博雅笑眯眯的说。 薛宜挤出来一个笑来,仿佛是看白痴一样。 薛博雅张口欲言,却瞥见沈平君自院门外进来,他身着书院先生统一的服饰,只在腰间配了白玉璧,显得他同寻常的穷酸先生们不一样。 “沈公子,真巧啊。”薛博雅自然的把手搭在沈平君脖子上,脸上带着笑,其实不大高兴沈平君来打扰自己和薛宜。 沈平君也不跟他计较,温声朝着薛宜道:“过几日就是花朝节,咱们书院要同泰宁书院一起比赛。” “哦?”薛宜有些惊讶的看着沈平君,他这是来邀请自己参加比赛?原先书院有什么活动都是那些女孩子们同他们交好的先生定好了的,从来都没有薛宜的份,这一次有人来叫自己去,薛宜还是觉得挺奇怪的。 沈平君温声笑了:“你成日里闷在这里,除了读书也不同别的同窗走动,其实,我觉得,你弹琴弹的不错,若是能同大家一起也是不错的。” 薛宜眨眨眼:“同泰宁书院的男弟子一起?” 沈平君笑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是很喜欢同异流的吧,他宽容的说道:“是的,泰宁书院的林西成,弹琴弹的很好,你可以同他较量一番。” 薛宜柔柔的笑了笑:“多谢沈公子的好意,只是,我技艺平常,只怕给书院丢脸。” 沈平君连忙解释:“不,不,你弹的很好。” 薛宜神色有些紧张起来。 沈平君见自己似乎是吓到了她,不再为难她道:“其实,我是觉得你太闷了,你若是不愿意,便不勉强你,你先考虑一下,咱们书院有三个孩子比琴艺,我给你留着。” 薛宜淡淡道:“多谢了,不过我看还是不要了。” 沈平君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薛博雅站在一旁,同情的伸手拍拍他,表示理解他的心情。 沈平君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了。 薛博雅却还赖着不走。 “你怎么不走?”薛宜道。 薛博雅拖着脑袋道:“你为什么不去?” 薛宜道:“我若是弹好了,必然成众矢之的,若是弹的不好,岂不是丢人现眼?” 她自嘲的摇摇头,转身去继续洗衣服。 薛博雅听她这么说,觉得真是委屈她了,愣了愣,说道:“嗯嗯,不去也好,一群人弹的什么鬼东西,他们弹的跟大家们比就跟弹棉花一样,傻透了。” 薛宜翻了个白眼,轻轻笑出声。 泰安书院的教弹琴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薛宜上课十分没精神,同学们也都没有什么心里听着老先生说乐理。各个昏昏欲睡。 “真是的,我宁愿天天跟着薛先生写字。”一个女孩轻轻说。 “对啊,薛先生字好看,人也标志,笑起来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又一个女孩说。 “就是不能跟着薛先生写字,同沈先生一起画画也是不错的。”黄佳宁说道。她说完不满的瞥了一眼发呆的薛宜。心里头十分不爽,这个傻兮兮的小贱人,薛先生对她看顾有加就算了,那个毛孩子自己才不喜欢呢,可是为什么沈先生要对她好? “薛宜,沈先生为什么要留一个名额给你?”黄佳宁偷偷推了薛宜一下,低声恶狠狠的说。 薛宜惊讶的看着黄佳宁,真是不妙,沈大公子竟然把这种事情说了出去。 她低声说道:“没有,我不知道。” 黄佳宁看她那低声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就心里一阵发怒:“你别装了,沈先生说了,原来三个名额,张西西和方杜敏一人一个,另外一个本来是我的,可是他留给你了。” 能在花朝节的比试上赢了比赛,这是这个小城女孩们的梦想。 薛宜见她声音越来越大,怕把先生招来,有些害怕的说:“黄小姐,你小点声。” “我为什么要小点声,书院谁不知道你薛宜弹琴跟弹棉花一样,说,你是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了沈先生。”黄佳宁恶狠狠道,她完全不把老眼昏花的先生放在眼里,她家里自有父母请来的平南城最好的琴师教授,这课不上了也没有关系。 薛宜皱眉:“黄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有什么本事左右沈先生的想法,或许是你听错了。” 黄佳宁最嫌弃她那文弱的样子,委委屈屈的,让人想要打一顿。 “薛宜你不要不识好歹。”黄佳宁一拍桌子。 薛宜吓得一缩。 老先生终于也被吸引了过来。 “怎么回事?”老先生问道。 黄佳宁连忙道:“薛宜不肯听课,老是在这里扰乱我的心神。” 老先生不悦的看着薛宜:“是吗?” 薛宜惊慌道:“不,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这样,我们都看见了,就是你。”四周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着。 老先生嫌弃的瞥了一眼薛宜:“滚出去。” 薛宜淡定的点头:“是。”然后她果真抱着琴出去了。 风琴阁建的有点高,薛宜抱着琴要下一个常常的台阶,她觉得烦,走了几步就干脆抱着琴坐在台阶上发呆。 这时节殷如墨将军也该回朝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来接自己的吧,她是父亲最得力的属下,她如今成了扫北大将军,一定会来接自己了,以后,自己就不用呆在这鬼地方了。 薛宜这样想着,不料后背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她猛地往地上一歪,为了护住琴,她用手肘着地,着实摔的不轻。 薛宜挣扎了好久才站起来。 “你倒是会躲清静哈。”黄佳宁恶狠狠说。 薛宜咬唇:“黄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黄佳宁冷笑:“秦先生老眼昏花,能教的了我什么,我家里自然有好的先生教我,我想出来便出来,薛宜,你给我说清楚,你是怎么得到那个名额的?” 薛宜皱眉:“我什么都不知道。” 黄佳宁狠狠一个耳光打了薛宜,薛宜被打得后退一步,险些摔倒:“黄小姐,你若是想去,直接跟沈先生说去就是了,何苦来消遣我。” 黄佳宁愤怒的叫起来:“说?我黄佳宁想要的东西,要说吗?他不肯给的东西,我又何必去张口要,再说了,我要是想去,还需要向他张口,我父亲自然会给我摆平。” 薛宜笑了笑:“既然如此,那黄小姐为何还要动怒?” 黄佳宁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薛宜:“我是来警告你,离沈先生远一点,他可是有了未婚妻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他那样的人,也是你能染指的?” 薛宜冷笑,什么有未婚妻,你不也是要死要活的追着? 可是她嘴上并不能说出来,她柔顺的说:“我并没有招惹沈先生,大约沈先生是看我可怜吧。” 黄佳宁鄙夷的看了一眼薛宜,这种唯唯诺诺的女人怎么可能得到沈公子的青睐,只不过可怜她罢了。 虽然知道薛宜不是什么值得动怒的东西,可是黄佳宁就是想打她,这样无父无母的又没有夫家的女子,生来就是低人一等的,谁叫她命不好撞到自己面前。沈先生神仙一样的人物,偏偏对她颇为照顾,这不是恶心人嘛! “你最好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只不过是前雷院长收留的破落户的女儿,你这身份就是给沈先生做妾也是不行的,过不了几年,等你大了,也就是雷院长家那傻儿子收了你,我劝你安分一点,不要痴心妄想别的。”黄佳宁扬了扬下巴,鄙夷的说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姓雷的算个什么东西,他也敢干涉薛宜的婚事。” 薛宜转头,少年穿一身淡雅的灰色衫子,头上碧玉簪,一派端庄正气,正神色不悦的看着黄佳宁。 第十二章:嫡庶之仇 薛博雅突然冒了出来,黄佳宁着实吓得不轻。 “薛,薛先生。”黄佳宁结结巴巴的说,“您怎么在这里。” 薛博雅看都没有看一眼黄佳宁,径直朝着薛宜走过去,皱着眉道:“你头上怎么了?” 薛宜猝不及防被人这么一问,只好淡淡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薛博雅的性子,若是叫他知道黄佳宁打自己,少不得要闹一通,只是凭他这个身份地位,还没有资格同黄佳宁家叫板,别说他这怡康王薛子佩的身份是假的,就是真的薛子佩来了,也糊弄不了这平南城上上下下的显贵。 一个县王的身份顶多只是来骗骗小姑娘罢了,真要跟人翻了脸,人家家里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呢。 薛博雅见没法从薛宜这里问出什么,便转头冷冷看着黄佳宁:“你方才说什么?” “没有,我没有说什么啊?”黄佳宁弱弱的说,该死的,她虽然凶悍,但是也不想在这样一个俊俏的少年面前展示自己糟糕的一面,笨拙的假装柔弱起来。 薛博雅懒得跟她废话,直截了当的说:“我方才,明明听见你说薛宜要嫁给雷家的儿子。” 黄佳宁撇撇嘴:“这,这本来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雷家收留了薛宜,雷院长就拨了这书院空的小院子给她住,自然就是存了这份心思的。” 薛博雅冷笑:“一派胡言,他算什么东西。” 他说着转头去看薛宜,见她脸上云淡风轻,越发觉得心疼,她这是经历了怎么样的绝望,才能这样泰然处之! 薛博雅冷冷看着黄佳宁,淡淡说道:“你给我听着,也给我记住了,薛宜的婚事,只有姓薛的能说了算,两姓旁人,能说的了什么。” “可是”黄佳宁心想,薛宜家里的亲人都死光了,本就应该由着雷家做主,她要嫁谁,也不是你一个半道上杀出来的男孩子说了算的,虽然你身份尊贵些,但也不该干扰人家家室。 可是这样的话,黄佳宁想想还是不要说的好,哪个女孩子愿意在男孩子面前说这些婚嫁的,岂不是显得自己不规矩么,于是她乖巧的点点头:“学生知道了,薛先生说的对。” 薛宜目送黄佳宁远走,心道这人也真是能屈能伸,知道分寸的很啊。 薛博雅见薛宜失落的样子,觉得她是受了委屈,拉着她就走。 薛宜大惊:“薛公子,你做什么,你拉着我叫人看见了不好。” 薛博雅脸色森寒,一面拉着她走一面道:“这里人多眼杂,不好说话。” 等到了无人处,薛博雅怒气冲冲的放开薛宜:“你受了委屈,为什么不说?” 薛宜愣了愣:“我说什么,同谁说?” 薛博雅道:“说黄佳宁欺负你,同我说。” 薛宜笑了:“同你说,你是什么人,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薛公子,你是想要我跟戏文里的小姐一样,糟了劫难,遇见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就朝人诉苦,然后你为我打场架,我跟着你私奔吗?” 她冷笑一声:“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你也帮不了我,我薛宜生来就不是浪迹天下居于人下的命,我今日蛰伏,乃是为了他日。” 薛博雅大吃一惊,可是薛宜说的全对,如今的情势,他还真帮不了薛宜。 “我说了我叫薛博雅。”薛博雅低声说道,显然底气不是很足。 薛宜有些不耐烦他这样,慢悠悠说道:“薛博雅这名字是的小字,京城里姓薛的有头有脸的,哪个不知道,谁还敢用这个名字。” 薛博雅哑然,他死不怕开水烫的又道:“那我也跟他们说过,我叫薛子佩,天下第一神童薛子佩。” 薛宜苦笑一声:“薛公子,你不可能是薛子佩。” 薛博雅道:“我怎么不是薛子佩,他们都信了。”他自认薛子佩是同自己年龄上是完全对得上的,他们本就是同年,都姓薛,传说薛子佩也写的一手好字,说不定薛子佩写的还没有自己好 薛宜淡淡的笑了,她抬眉看着薛博雅,脸上挂起来一个看好戏一样的笑容,她说:“你难道不知道吗,薛子佩有肺疾。” 薛博雅大惊,几乎跳了起来:“什么,他有肺疾?我怎么不知道!” 薛宜低声叹了口气,抱着琴往更加幽静处走,薛博雅着急起来,追上她:“你给我说说,薛子佩怎么就有肺疾了,我从前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薛宜无奈的笑笑,这个大家公子还真是好玩,说自己从京城来的,竟然对京城里的事情这样陌生,不过她看着薛博雅着急的模样,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忧伤起来。 薛博雅着急的时候眉头蹙得,近看起来有些可爱的稚气,他睫毛很长,眨着眼睛着急的样子看起来简直俊秀无双。 如果可能,薛宜其实挺喜欢同这个人在一起的,这人虽然神秘,但是通身都透着不可思议的干净澄澈。 可是,她就要走了! 想到这里,薛宜突然想同薛博雅说说话。 于是她放慢了步子,续续的同薛博雅说起话来。 “你们都当天家富贵,却不知道就算是皇族,也是有高低贵贱的,当年天下大乱,薛氏一族起兵挣天下,薛家子弟凋零过半,登基之后,薛家的旁支也有不少封了王的。” 薛博雅点头:“这个我知道,当今大理寺的少卿薛子青,就是的堂弟,年轻有为的很,给他加官进爵,还封了他一块不小的地。” 薛宜笑了笑,薛子青的父亲跟着一起打天下,立下不小的战功,可惜天下刚刚一统没几年,却得了重病去了,自然厚待他的儿子。 “可是这薛将军也就只有一个嫡长子薛子青,至于薛子佩么,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薛将军在行军途中遇上的军妓生的儿子,夫人仁厚,把他母子收留在家里,当初薛将军根本就没想过留他们母子的性命!” 薛博雅惊呼:“啊?” 薛宜苦笑一声:“薛将军的夫人是河东大族谢家的女儿,薛将军压根就不会留他们母子的命。他准备暗地里在夫人发现之前除去这对母子。” 薛博雅脸色大变,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大叫起来:“简直。” 薛宜扑哧一声笑了,继续说道:“更的在后面呢,后来夫人命人救下了这母子,还把他们母子收留在府中,对薛子佩也是十分的好,薛将军一度很感激夫人。” 薛博雅不知道说什么好。 谁知道薛宜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薛家的势力渐渐壮大,谢家不再那么不可一世,夫人这谢家旁支的女儿也就不那么重要了,而将军渐渐的同那随身的军妓朝夕相处,竟然生出了真情,眼见着天下将要安定,薛将军竟然想要把那军妓扶正,逼死了夫人。” 薛博雅这回神色十分的精彩,他看着薛宜明艳淡然的脸,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这个薛将军简直是个奇葩,自己同样身为男人,都感到无地自容。 薛宜看着他的窘态,笑出了声音:“后来的事情就是天下皆知了,薛将军命实在是不好,夫人死后没多久,他刚准备把那军妓扶正,突然就病死了,薛家大公子那时候才20岁,年轻气盛,在父亲死后直接把军妓给打死了。” 薛博雅惨败了脸色,垂头丧气道:“我一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故事,想来薛子佩过的也十分的不容易。” 薛宜苦笑:“自然是不容易,他本就是庶出都嫌抬举的军妓所生,他家中一应都是事宜长兄说了算,可是他同薛子青又互相是杀母仇人,你说,他的日子能好过吗。” “真是可怜。”薛博雅长叹一声。 薛宜笑了:“你叹个什么气?嫌自己假冒他人没挑好对象?” 薛博雅摇头:“我是叹我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薛宜大惊:“你也是庶出的?”可是这人看着一点都不像,。 薛博雅闷声摇摇头。 薛宜笑了:“我看也是,你一看就不是庶出的孩子。” 薛博雅来了兴致,双目认真的看着薛宜:“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薛宜笑了笑,有些凉薄的道:“大凡庶出的,眉眼总是带着些低眉顺眼的意思,怎么着也上不了台面的感觉,你这家伙哪里是上不了台面,你是太上的了台面了,你好像天生就是来让别人上不了台面的。” 薛博雅难得听到薛宜夸奖自己,脸色微微发红,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开心的笑。他生的好看,这一笑起来,更是色如春晓之花,整个人都光彩照人起来。 他笑完了,便看着薛宜,说道:“你这个丫头啊,说话可真是伤人,你是嫡出的孩子,不晓得人家庶出的苦,人家也不是自己想投身做庶出的。” 薛宜笑了:“这便是命吧,我小时候,爹爹同我说过,他这一生没有儿子,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他要我无论如何不能委屈了自己,不能低嫁。” 薛博雅笑了:“这么说,你是无论如何不会嫁给雷家那个傻儿子了?” 薛宜冷笑:“我要嫁,就嫁天下第一人。” 第十三章:托付 薛博雅猛然被这个天下第一人给镇住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而薛宜则是认真看着他,她说的是实话,她曾经绝望迷茫,曾经有那么一瞬,她想着如果有一个男人,能带着她离开这里,怎么都好。她曾经期望过沈平君,沈平君的性格,或许是好多少女的梦,温文尔雅,博学多才,又年长宽厚。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流落异乡的薛宜,什么都不是。沈平君也只是会同情怜悯她一下。 而她是周嘉的女儿,她怎么能做人家的妾,她生来便是天子赐名的太子妃啊,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受屈居人下。 薛博雅温和的笑了笑,然后拦在了薛宜的面前,他认真说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会嫁到一个好人家的。” 薛宜笑了笑,没有说话。 薛博雅还要说什么,外头紫林慌慌张张跑过来,形容狼狈。 “小姐,不好了。”紫林委屈的叫着。 “发生什么事情了?”薛博雅抢先问道。 薛宜也紧张的看着紫林。 紫林委屈的道:“我方才在书院书阁那里取书,听见她们在议论小姐。” “议论什么?”薛博雅面色不善道。 薛宜淡淡道:“她们哪日不议论我,我都习惯了。” 紫林大急:“这一次不一样,她们说的事情可不是儿戏的。” 薛宜听她这么说,也觉得不太妙,认真问道:“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紫林愤懑的说道:“她们说小姐是红颜祸水,招惹了薛少侠不算,还要招惹沈平君公子!” 薛宜一摊手,这可真怪不到她,薛博雅如果说是少年心性想要做大侠来帮自己是可以算在自己头上的,沈平君已经二十多岁了,他比这书院里的女孩子大了不少,若说是自己招惹他,真心说不过去。 其实人家不过是看自己可怜,稍微帮自己一下而已。 “她们都说小姐勾引了沈公子。”紫林气愤的说。 薛博雅大怒:“谁这么无聊乱说话,本公子割了她的舌头?” 薛宜笑了,她的笑容里有太多的习以为常和淡漠,薛博雅看的心猛地一阵的心疼。 沈平君回到沈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今日他听了不少的风言风语,他原先在台宁书院做先生,日日对着的都是求学上进的男孩子,到了泰安书院,骤然对着一群女孩子,说不适应是假的,但是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的糟糕。 他亲耳听过薛宜弹琴,别说是泰安和泰宁两个书院的学生,就是自己也是难以望其项背的,这样的才华,被埋没了实在是可惜,况且他也是看那孩子实在是太不合群了,想找个由头让她变得活泼一点。 哪知道出了这么多的风言风语,说什么那孩子勾引了自己,天可怜见,他压根对那小女孩子没那份心思,他足足比那孩子大了六岁啊,这都隔了多少了,同温太守的女儿婚期在即,哪知道这群闲的发慌的千金小姐传出来这样的谣言,真是让人头疼。 他这里刚刚头疼完,外头家仆又来报,来了个年轻的小公子。 沈平君端坐书房内,没来及说声请,人已经进来了。 薛博雅随意穿着身黑色的袍子,气度倒是不凡,比他之前穿着暖黄色劲装和灰白色衫子多了份贵气。 只是料子着实不怎么样。沈平君暗叹看来京城传言怡康王猫嫌狗不理,身份低下,穷的响叮当是真的,几次见到这位小王爷,真心没见到他穿过什么好衣服。 薛博雅方方进了门,随意的挥挥手要沈家的书童下去。 沈平君也不恼他喧宾夺主,淡笑着引薛博雅往外头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哪有人拜访往人家内宅的书房来的。” 薛博雅听出他口气里没有责备的意思,倒是有些长兄对弟弟的关切,原先有些焦急的神色缓和了起来。 他拉着沈平君道:“我今日来,是有事情求你的。” 沈平君淡笑着道:“求我?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薛博雅认真道:“是很重要的事情。” 沈平君温和的笑道:“是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薛博雅突然一掀衣袍跪了下去。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也不说话。 沈平君哪里见过这架势,当下吓得赶紧附身要去拉他,薛博雅固执的一扭胳膊,力气大的惊人。 “有什么事情,你不能站起来说吗,薛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沈平君有点懵了。 薛博雅摇头:“沈兄,你若是不答应我,我绝对不起来。” 沈平君道:“你说,若是不有违道义的事情,我一定答应你。” “好。” 薛博雅立马起身站了起来,他目光紧紧注视着沈平君,咬牙说道:“请你照顾好薛宜。” 沈平君一愣,这叫什么,今天他已经够为薛宜的事情烦的了,这个薛兄又是来干什么的?真是越来越不懂现在的孩子们了。 其实沈平君也就比薛博雅他们大了五六岁,只是男孩子这17到22岁的这五六年里,成长的事情真不是一星半点,沈平君总觉得自己比这些人大了很多。 “薛兄,你这玩笑可开的一点都不好玩,你要知道,我已经有了未婚妻了,马上就要完婚了。”沈平君皱眉道:“你一定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那都是小女孩子们的疯话,你千万不要放到心里去。” 薛博雅着急道:“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他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沈平君的胳膊,叫嚷着道:“我并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而是我需要你来保护她。” 沈平君见这人说的越来越不像话了,皱眉道:“薛兄,你说的什么疯话呢。” 薛博雅道:“你娶她吧,不管是做妻做妾,在你的身边,都比在泰安书院,雷家名下的小院子里好,她的那些同学都如狼似虎,在你的身边,她也是开心的。” 沈平君冷冷道:“来人,送客。” 外头突然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十分粗鲁的把薛博雅给拉了出去,赶出了深宅的大门。 薛博雅独自晃悠到了街上,天寒地冻的,好多的店铺都在关门,他觉得有点冷。天上的月光冷冷的照在他的身上,好像一盆凉水浇在了身上。 他这样走了好些时候,就见到前头有家酒肆还是开着的,酒坊在寒风中被吹得呼呼作响,里头点着灯。 他大步就走了进去。 店家已经在柜台打呼噜了,只有一个客人在靠窗的位置慢悠悠的品酒。 没有人来招呼他,薛博雅瞬间有种极端的失落感。 那边的客人抬起清俊的脸,看着薛博雅道:“这位公子,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酒,过来喝一杯吧。” 薛博雅细细的朝那人看去,乍一看是个清瘦的年轻人,大约比自己大那么两三岁,约莫有二十上下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那袍子材质做工极其精细,纹着金色的暗纹。 尤其是他外头还系着一件价值不菲的白狐袍子。 薛博雅慢腾腾走到了那人的面前,有些闷的坐了,说道:“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不回家吗?” “我本就孑然一身,无家可归。”年轻人叹了一声,然后起身自己去柜台拿了碗筷酒杯,回来递给薛博雅。 薛博雅心里头难受,他今日原本是想着求沈平君照顾薛宜的,哪知道这个要求沈平君一口就拒绝了。干脆拿了酒就喝了起来。 薛博雅原本就不太会喝酒,喝了几杯之后脸就有点发红了。 年轻人笑了笑,说道:“这位公子,你是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吗?” 薛博雅满心的委屈和痛苦,如今见了这么一个陌生人,满心的话,终于找到了人说,可是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了。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薛博雅道。他思怤了良久,终于开口道。 年轻人淡淡道:“你说,我会认真听的。” 薛博雅压着声音开口:“在京城,原先有户人家,家世十分的好,那家有个女孩儿,心地善良,聪明绝顶。有个小男孩一直喜欢她。后来这个男孩离开京城出门去拜师学艺,一走就是七年,等到男孩将要回到京城的时候,却得知女孩的家里已经遭遇变故,她的父亲生死不知,前途未卜,而她也流落到了这个小城里。” 年轻人淡淡的笑了笑:“后来这个男孩见到女孩了吗?” 薛博雅笑了:“见到了,女孩还是那样特别,可是男孩知道自己保护不了她。” 他苦笑着又喝了一杯酒。他说道,“男孩保护不了她,他自身难保,根本别提保护女孩,他想去求女孩喜欢的一个人,求那个人保护好女孩,却被拒绝了。” 薛博雅自嘲的笑了:“我很蠢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我保护不了她,还要低三下四的去求别人来保护她,她那么好,别人竟然还要拒绝她。” 年轻人伸手拍拍薛博雅的肩膀,说道:“你不是蠢,你只是太善良了。” 薛博雅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年轻人微微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酌一下,淡淡道:“你喜欢的女孩既然被人欺负,你杀了欺负她的人,不就好了?” 薛博雅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等到他静静摘下自己头上的簪子的时候,薛博雅更是差点儿昏了过去。 第十四章:相逼 对面年轻人将一头乌发放下来,朝着薛博雅阴测测一笑。 薛博雅目瞪口呆:“你,你是个女子?” “正是。”对面清瘦明媚的女孩严肃道:“小兄弟,听我的,男人嘛,该杀人的时候就杀人。” 薛博雅震惊的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她:“你,你是!” 女孩轻轻抿了一口酒:“小兄弟,我看你挺眼熟的,是薛家的孩子没跑了,就是想不起来是哪一个了,你应该认识我的吧。” 薛博雅愣愣的点点头:“认识,你是殷如墨将军。” 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这姑娘也有14岁了,这都七年过去了,样貌竟然没有什么大变化,传闻果然不虚,当年大内第一高手,太后的娘家的女孩儿真真成了个修罗。 她若是穿着男人的衣服,看起来也就是个秀气了点的青年,可她一旦把头发放下来,那就可怕了,通身一股子果断干脆的气质,偏偏她长得还极其秀丽。 “认识就好,小兄弟,你呀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赶紧回家去吧,这平南城是别人的天下,你呆在这里有什么用呢。”殷如墨认真看着薛博雅,嘴角荡漾出来一丝丝的笑意。 薛博雅点点头,长叹一声:“我的确,是要走了。” 薛宜回了小院子里,看了会儿书,到了子时便睡了,哪知道到了下半夜,竟然有人来敲门。 她挣扎了一下,同紫林起身小心翼翼的从窗户往外头看。 是个姑娘带着两个侍女。 待就着月光看清了脸,薛宜有些惊讶,来的人竟然是温青,沈平君的未婚妻子温青。 “怎么办,小姐,这回不是要来算账的吧,书院里头的人都说小姐勾引了沈公子,别是惹怒了温青小姐吧。 薛宜轻轻摇了摇头:“不会,她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人。” 薛宜亲自去开了门,门外是温青焦急的一张脸。第一次见面,也是在晚上,薛宜总是见不分明她的样子,但是灯火中隐隐可见一张温柔安静的面容。 “小姑娘,我也来不及同你多说了,过了明日,你就走吧。”温青直截了当的说道,直接就往屋里走,看起来她是真着急了。 薛宜不明所以,拉着温青要坐下来细说:“温姐姐,你几次帮了我,这一次这样晚来叫我走,是有什么事情吗?” 温青却不肯坐下来,她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包银子,塞到薛宜的手上:“你快走吧,今天晚上,泰安书院好些个女孩子来了我家里,说你的事情。” 薛宜讪笑了一下:“温姐姐,我相信你知道我的为人。” 温青叹了口气:“我相信你没有用的,要平南城的人相信你才行,你的同窗记恨你,她们不喜欢你,要置你于死地,过不了几天,你不守贞洁的名声就会传遍城里,到时候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有做过的事情,我是不会认的。”薛宜皱眉,就算流言蜚语满天飞又怎么样,她还是那个薛宜,当今殷太后,也就是薛宜的外祖母,娘家有个早逝的族兄,留下一个孙女殷如墨,一直养在太后身边。 这殷如墨幼时便武功过人,十四岁时就成了宫里武功最高的,十多个侍卫也不是她的对手。后来这女孩鬼迷心窍女扮男装瞒着所有人从了军。 两年后这女孩带着军功回朝,朝野震惊。那时候京城里头也是风言风语,各个都说这女孩是猪油蒙了心,不守贞洁跑到男人堆里去打仗。 当时她的军功也不小,陛下碍于多方阻力,没给她封什么大官,而是把她调到了偏远的巴蜀天天同蛮人折腾。 一去就是三年。这三年里,京城里头对她的评价都是疯了不行的野丫头。 薛宜苦笑了一下,哪知道这野丫头同陛下两个君臣相得的很,教她在巴蜀练出了一支骑兵,最后这支军队被她带着去打燕人。 “温姐姐,流言蜚语我是不怕的,你可知道殷如墨将军。”薛宜淡笑着问。 温青点头:“知道,前头的邸报昨日已经传到了我爹那里,殷如墨将军已经灭了燕国。陛下昭告四海,封她为天策上将。” 薛宜认真道:“当日她也面对着诸多风言风语,最后坚持自己,成了无数男儿折腰的女将军,我为什么要逃。” 温青着急的摇摇头:“不,你不知道,平南城有个规矩,名声不好,不守贞洁的女子要由官媒早早配了人做妾的,更有甚者,乡里会把人陈塘的。” “什么?”薛宜惊得后退了一步。这是怎么样的笑话,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就这样处置一个女子,这里的人疯的不轻。要知道,有些人天生刻薄,寻常人眼里简单的事情,都能看出来猫腻,这小小平南城,也不富庶,大家没事儿不就聊聊八卦,这样算来,好些女子难免被人说些闲话,这每年得屈死多少人啊。 再加上有心人挑拨,煽风点火,屈死的就更多了。 温青苦笑一声:“按照往常,只要不是闹的太难看,女子都是匆匆配给了留言的男方,可是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无父无母,在平南城连个根基都没有,而沈家是个大家族,是体面的人家,我还没进门,妻未娶,妾已进门的事情本就是被人耻笑的,沈家是不会为了你牺牲的。” 薛宜惨白了脸坐到椅子上。 温青重重握了握她的手:“这些事我从小到大积攒的私房钱,你赶紧走吧,走的远远的。” 薛宜转头看着温青:“你为什么我?” 温青温声道:“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因为我而死,她们今日已经来了我家里,让我教训你,把这事情闹的不可开交,我没有答应他们,她们还是会找别的人。” 薛宜猛然站起来,她看着温青,觉得这个女孩真是世间难得的好,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温姐姐,你会有好报的。” 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只有走了。 薛宜和紫林收拾了东西,稍稍睡了会儿等到了天一亮就悄悄的离开了。 哪知道刚出了书院的院门,就被一群人堵在了门口。 男女老少都有。 真是活见了鬼了,薛宜看着这一堆的人,没有一个是认识的,这时候各家小姐的轿子本来是应该来书院了的,她们这是约好了,今日躲在家里不出来抛头露面,叫薛宜一个人在这里出丑了。 薛宜心下一凉,这下完了。 “贱人,你还想跑。”前院长上前一步,鄙夷的看着薛宜。 就这一个认识的,薛宜不由的把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当初护送自己来的暗卫是他的同乡,为了让他对自己好一点,可是给了他不少的银钱啊。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伙同那些女孩来作践自己。 自己那些同窗,同自己也没有多大的仇,都是看自己好欺负就一个个都来作践自己,要真非弄死自己不可的,想来除了江小几次三番倒霉,就是黄佳宁这个莫名其妙的情敌了。 “你们想要做什么?”薛宜慢慢的开口,她的声音在成光熹微中显得空灵而冷漠。 一个白发老者自人群中上前道:“你这不守妇道的女子,败坏我雷氏一族的名声,还不知错。” 薛宜冷笑:“我一来不姓雷,而来夫婿不姓雷,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事情。”她要气疯了,这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的仗着年老就来对她指手画脚的。 “住口,老夫乃是雷氏一族的族长,你这妖女,小小年纪,牙尖嘴利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老者嫌弃的皱眉。 昨夜受了黄家和江家的钱财,要尽快把这女子处理掉,没想到到了竟然是这么个不服管教的丫头。 “小贱人,你既然投奔到了我家来,终身大事自然就是我家说了算,你爹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想不到你竟然是这么的肮脏的东西。”一名老妇刻薄的指着薛宜道。 薛宜认得,这就是雷院长那个夫人,原本说好了自己带来的财物都放在雷家,自己也就算了他们家的半个女儿,可是这雷夫人偏偏贪了钱财,不肯家里养两个闲人,把自己安排到了书院里头破败的小院子里。 “对啊,雷老先生好心收留你,你竟然勾引沈公子,真是不自量力。” “幸好雷先生家里没有女儿,不然都被这贱人带坏了。” 薛宜默然看着这些人,今日若是死在这里,谁来给自己申冤? 想不到堂堂周嘉的女儿,竟然要死在这样一群人的手里。 薛宜觉得真是恶心,这样一群下作的东西,死在他们手里简直玷污了自己。 那群人见薛宜不说话,骂的更加的难听。 老族长一声令下,几个年轻的雷氏子弟就要上前来拉扯薛宜,要绑她。 紫林大惊,护在薛宜身后,看着上来的几个男子,她吓得大叫起来:“你们,你们敢动我家小姐一下试试,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小丫头都要吓哭了,可是薛宜却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她说:“你们要杀我可以,把我的丫鬟放了吧。” “不能放,小姐,丫鬟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一并陈塘。”有人高声叫着道。 第十五章:天策上将 就在几个人的手要碰到薛宜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转头望过去,只见道路前头一队玄甲军队乘着升起的朝阳飞奔而来,军容严整,如同饮血的修罗一般杀过来。 这小城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登时慌慌张张退开道路边,让出来一条道儿。 过了片刻,玄甲军队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为首竟然是个黑衣的妙龄少女,朱唇似血,美如远山,鼻如凝脂。她那样秀雅可爱,眼角却带着杀气。 少女勒住了战马,朝着薛宜微微一笑,她这一笑简直倾国倾城,比一向端庄大方的薛宜也丝毫不逊色。 那几个准备拉扯薛宜的年轻男子便都看呆了。 这是哪里来的仙子,这样美貌不凡,她的马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高大,她身上的衣服,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华丽,她一颦一笑是那样不可一世的骄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直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女和她身后严整的几百号人马。 少女朝着薛宜笑完了,转头看着那几个年轻男子,忽然一抽腰间宝剑。 惨叫声突然响起。 等人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女已经把一个人的手砍了下来,干脆利落。 “你,你是什么人。”有人颤抖着道。 少女看都懒得看那个发话的老者,兀自又挥剑,又砍了一个。 然后大家就觉出来不对了,剩下的几个年轻人知道不妙,赶紧就要躲。 少女灵巧的在马上催动马匹追了上去,一剑一个,砍下了手。 人群都吓傻了,有胆小的女人吓得四处逃窜起来。 少女大吼着朝着士兵道:“还不快拦着,有跑了的,拽回来扒皮。” 军士十分听话的将人都围在了书院门口,不叫走脱一人。 手都砍完了,少女满意的朝着薛宜伸出手:“上来,地上脏死了。” 薛宜听话的伸出了手去,被她拉上了马。 修罗一样美丽的少女将薛宜护在身前,朝着那惊慌失措的人群道:“你们都是姓雷的?” 大家都吓死了,天生突然掉下来这么一个,比山头上的土匪都要狠,谁敢接她的话啊。 少女见没有人回答自己的话,眸色一冷:“都哑巴了是吗,来人,把男人的舌头都拔了。” “啊!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一个胆小的男人冲了出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竟然是那个雷院长,据说是平南雷氏里头最有才学的,中了秀才,最后还差点当了官,没想到竟然是一点骨气也没有了。 薛宜叹了口气。 “既然会说话,那就好好回本府的话。”少女冷冷道,挥挥手让军士都住手。 雷院长见少女冷静了下来,看这情形,这少女大约是某个将军家的女儿,或者是哪个山头占山为王的土匪,同薛宜是熟识的,来报仇来了。 “我们,这些,都,都是姓雷的。”雷院长说道。 少女轻轻笑了;“那这么说,就是你平南城的雷氏欺负她了,我知道了。” 她打了个呵欠,摸了摸薛宜的头发,对着军士道:“这些人,都杀了吧,再把平南城雷氏家里十五岁的女孩,都陈塘。” “什么?”人群中登时哀嚎一片。 那老族长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姑娘,你是什么来头,竟然光天化日在平南城杀人。” “大胆,我家将军是天策上将殷将军。”有军士喝到。 听说是朝廷大破燕人的将军,不是土匪山大王,也不是京城里哪家将军的熊孩子,大家都似乎看到了希望。 方才哀嚎求饶的人群里走出来几个书生,大义凛然的看着薛宜和少女,说道:“将军既然是陛下钦封的天策上将,就该体恤百姓,怎么如此滥杀无辜。” 薛宜冷笑一声,这些人,方才以为殷如墨是土匪的时候口口声声喊着大王饶命,听说是能讲理的朝廷命官,还摆起脸子来了。 有些人就是这么贱,你不同她讲道理的时候,她比谁都听话,一旦知道你是个讲道理的,还能能言善辩,口头上摆布你一下。 这世道,讲道理的总归是要吃亏些。 殷如墨哪里是个讲道理的主儿,她嫌弃的瞥了一下那几个书生,懒洋洋道:“草菅人命?老子连一个部落几万人都能屠杀了,杀了你们算的了什么。” 她揉了揉薛宜的头,口中慢悠悠的说道:“本将军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女人都要多,你还敢跟我讲道理,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说完悠闲的调转马头带着薛宜往城外奔去。 身后是一片惨叫声。 薛宜许久都不曾骑马,还是如此高大的北方战马,一路抱了十来里,就觉得有点累了。 要求下马来。 殷如墨同她一起下了马,她见薛宜不说话,当她是被自己吓到了,满不在意的说道:“杀就杀了,还要我怎么样。” 薛宜终于道:“你杀他们,我没有意见,他们死得越惨越好。只是家里的女孩儿,就算了吧。” 殷如墨眸色一冷,不说话。 薛宜见她脸色,知道这人比起之前是更加嗜血了,着急道:“你这个样子,跟个修罗一样,我父亲不会喜欢的。” 听薛宜这么一说,殷如墨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她扬了扬眉毛,道:“他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早就把他给抢了。” 薛宜给吓了一跳,吞了吞口水,复杂的看着殷如墨。 殷如墨是薛宜此生见过的最剽悍的女子,她十三岁起便吵着要非父亲不嫁,十四岁打遍宫中侍卫,没事儿就跑到周府来折腾。 那时候父亲军务繁忙,天下又初定,小小的事情多得数不清,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呆在家里。 殷如墨每次到周府,见到的十有八九是自己。 谁也不喜欢这心高气傲行止乖张的丫头做自己的后妈,两人经常闹的不可开交。 本以为这人打过仗经过事情性情会有些改变,哪知道她更加朝着惊世骇俗的方向上奔跑,大有一条道走到黑的架势。 连生抢的话都说出来了,薛宜不由的为父亲捏了一把汗,现在殷如墨是打不过他,等到几年,这人武功再上一层楼,咳咳 殷如墨闲适的牵着马慢悠悠的走,眼中含着戏谑的笑道:“你放心,我一向对女孩子都比较剑刚刚沾了血,却只杀了几十个刁民,还没有杀够,要是一个不小心,屠城了可怎么好。” 第十六章:求情 殷如墨话音一落,从人群里站出来一个人,厉声道:“殷将军,敬你是将军,你也不要欺人太甚。” 薛宜看过去,竟然是沈平君!他今日在太守府做客,这一场好戏,竟然叫他给撞上了。 薛宜皱眉道:“沈先生,你要知道,殷将军是什么身份地位,便是欺了你们又如何?” 沈平君大怒:“一派胡言,这天下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薛宜见这谦谦君子暴跳如雷,哭笑不得的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沈平君这楞头书生的样子彻底把殷如墨给逗笑了,她用马鞭指指沈平君,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平君冷冷道:“在下平南沈平君。” 殷如墨在马上拍拍薛宜的肩膀,又指着沈平君道:“你就看上这么个货色?” 薛宜哭笑不得:“你不要胡说。” 殷如墨笑着对沈平君道:“沈公子,王法是皇家定的,明白吗,是薛家定的,这个周小姐,你们称呼她薛宜,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妃,将来的,王法就是她家定的,定来管你们的。” 沈平君长这么大,熟读圣贤书,哪里听说过这样的论调,便真是天子来了,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当下被气的不轻,义愤填膺道:“便是王子犯法也当与庶民同罪,律法里头写得明明白白,你二话不说就缉拿泰安书院所有的弟子,就不怕言官参你一本吗?” 有殷如墨在,薛宜是基本不用说什么话的,她就在一旁看着沈平君笑话。 言官,她真想告诉沈平君,当初殷如墨在宫里陪伴殷太后的时候,三天两头跑到军营里和周府骚扰父亲,宫妃也好,言官也罢,不少都朝皇帝说过她。 结果呢,宫妃被打入冷宫,而言官,咳咳,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这普天之下,敢跟殷如墨叫板的也就只有父亲和陛下了,谁敢朝着她大吼大叫的。 薛宜只有默默祈求殷如墨不要跟沈平君计较。 这边殷如墨听完了沈平君的话,索然无味的笑了笑,慢悠悠说道:“说道王法,我倒是想起来,你们当初还审问过她呢,那时候的王法又在哪里,沈平君,你最好给我闭嘴,要不是有人给你求情,我早把你给撕了。” 沈平君:“!!!!!!”然后一脸不可置信,目瞪口呆的瞪着薛宜,这精通音律的胆小小姑娘突然变成了大将军的女儿就算了,最可怕的事情是,她还为自己求情,这都是哪跟哪儿啊! 薛宜看着沈平君变化万端的神色,知道他想歪了,忙道:“沈先生,这儿没有你什么事情,你还是退下吧。” 沈平君正色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你们胡乱抓人,薛宜,我谢谢你替我求情,但是,不需要。” 薛宜:“”这误会大了,她压根没有给这人求情啊! 殷如墨笑了,让人把沈平君给拉下去,对着太守道:“还不快去抓人。” 没过一会儿,泰安书院的女子都被抓到了太守府衙的公堂上,真是作孽,这一回也是好多人围观,几十个女孩子被军士推搡着到了公堂,别提多难看了。可是看的人又莫名的兴奋,这些可和寻常的犯妇不同,大多都是闺阁小姐,这些围观的登徒子和闲汉们几时能有机会见到这样的女子。 而且还是几十个。 薛宜环顾了一下,发现少了一个。军士报告说,江家的江小雨受了惊吓,落水后就得了病,几日前被送到京城外祖家去求京城的名医了。 倒是便宜了她。 薛宜整理了衣襟到了黄佳宁的身边,看她战战兢兢跪在那里,慢慢蹲下去。 黄佳宁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惊吓,一脸愤恨的瞪着薛宜。 薛宜淡淡的笑了笑,凉凉看着她,然后伸手拽下了她脖子上的幼虎。 “这东西是我二舅给的,对我而言只是个长辈给的小礼物,对你而言,就是御赐之物,私自拿了,要灭族的。”薛宜缓缓的说,“你说的对,做人啊,就是要看看自己的身份,你同我,原本就不是一样的人,你拿了我的一玉石都要被杀头的。” 她起身走到了殷如墨的身边:“殷将军,杀了吧,争抢御赐之物,一灭三族。” 殷如墨点头:“就地处决。” 殷将军话音一落,手下的军士手起刀落,黄佳宁的头登时落地,她的父母家人也被拖上公堂,杖毙。 围观审案的事儿看客们都有兴致,可是这当堂杀人的,满堂的人带着看客都已经面无人色了,那些被抓来的小姐们都已经吓得大哭。 “薛宜,你饶了我们吧,原先是我们的不对,我们不知道你是大将军的女儿,是个千金小姐,我们以为你只是个”一个女孩爬到薛宜的面前,肝胆剧烈的拉着薛宜的衣裙,哭个不停。 薛宜附身一个耳光打翻了她:“千金小姐?哼,你不知道陛下把卫国封给了我吗,我乃万金之躯。” 女孩子们何时见过薛宜这样冷漠狠厉的样子,都吓得嘤嘤直哭,剑,叹了口气:“小兄弟,你还是靠边去吧,我这里没有闲工夫陪你玩,看在昨天晚上你陪我喝酒的份上,我已经答应你放过沈平君了,你再胡闹,我就要打你了。” 薛博雅傻了,他本来想着凭着殷如墨的脾气,自己找她挑战,她一定会迎战的,哪知道她理都不理自己,那眼神,那眼神就跟看小孩一样。 这可怎么办啊!要眼睁睁看着薛宜杀这么多人? “薛宜,你是大将军周嘉的女儿啊,你的父亲爱民如子,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你怎么能这样残忍。”薛博雅大叫起来。 薛宜烦的不行,懒得理他。 这话说的,好像大英雄就一定要吃亏一样。薛宜想,再也不要做什么爱民如子的圣母了,她只是一个女孩,有仇必报,她们欠她的,何止是小小的戏弄,她们犯下的罪行,万死也难以抵偿。 “薛姑娘,可否卖我一个人情。”温青自府衙的后面走了出来,安安静静的说道。 她还是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衫,淡雅文静,眉目温和柔顺。 薛宜愣住了,别人的话她可以不听,但是温青的求情,她不得不听,温青实在是对她有大恩。她实在不能拒绝一个这样的女孩。 “薛姑娘,她们固然可恶,但是到底罪不至死,还请姑娘大人大量,给她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温青道,她说着就要下跪。 薛宜犹豫了,她赶紧附身去扶起她:“温姐姐,你起来。” 温青站了起来,柔声道:“放了她们吧,听我一句劝。” 薛宜不说话。 殷如墨看薛宜的样子,只怕是犹豫了,这丫头还是太心软了,杀几个人而已,何必这么磨叽。 温青朝着殷如墨跪了下去:“将军,这些女子还都是孩子,还请将军网开一面。”温青天生温和,性情沉稳善良,她这认认真真一跪,把殷如墨搞的十分不好意思。 殷如墨这个人,活活就是个土匪,还是土匪中最厉害的那一个,别人若是跟她对着来,她是万分不屑的,搞不好就拳头招呼的,但是,她也是有弱点的,比如,她对着漂亮的女人就十分没辙,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 于是殷如墨就十分不好意思的看着薛宜。 薛宜碍不过情面,说道:“好,我听你的,这一次,我不杀她们。” 温青紧张的面容终于松了下来,几乎要晕过去,她身体不好,早上听说薛宜和殷如墨杀了几十个人就晕过去一回,这回好不容易有了希望救人,心里头一块大石头才落下来。 薛宜道:“一人打三十大板,送到寺庙出家吧。” 第十七章:依别 薛博雅冲上公堂准备救人,结果被人生生无视了,心里头非常不是滋味,好在他这人宽厚洒脱,最后人命是救了下来,他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等薛宜收拾了东西准备回京城,薛博雅就跑来找薛宜了。 “你要回家了?”薛博雅踢了一下院子里的小石头,有点失落的说。 薛宜目光在他脚下的石子上停留了片刻,最后慢悠悠说道:“嗯,我要回家了,我回家之后,就不叫薛宜了,我叫周宜。” 薛博雅点点头背靠在那颗枯树上,惆怅道:“我知道,你要回家了,我也要回家了。”他笑了笑,眨了眨眼睛看着薛宜。 薛宜微微一笑:“你一定觉得我心狠手辣是吧。” 薛博雅沉默了。 薛宜苦笑,指着薛博雅靠着的那棵树道:“那棵树,原本不是枯的,里头埋了人,不知怎么的,就枯了。” 薛博雅后背一凉,赶紧站直了离开枯树。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宜。 薛宜淡淡道:“我离开的时候,二舅怕我受委屈,派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宫人彩云和紫林一起照料我,还带着大笔的银钱。”她慢慢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轻轻说。 薛宜的声音很轻,她仿佛没有力气回想那些事情,但是她自虐似的说:“我来到这里,无亲无故,暗卫路上遇到山贼受了重伤,把我托付给雷家,书院里头的女孩子欺负我,没有人帮我说话,我刚来的时候可笑还以为自己是京城里独一无二的周宜。” 她的手指握紧,口中慢慢说道:“我总是同那些女孩子争吵,我来之前她们已经逼死过一个小店铺商人的女儿,我真是傻啊,怎么就不知道收敛,有一次我把她们惹怒了,黄佳宁竟然派人把彩云抓去了军营,她父亲是都尉,抓个女子进军营易如反掌,何况是个没有户籍的丫鬟。” 薛博雅眼睛瞪得老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宜笑了笑,却不堪薛博雅,她说:“这位宫人是二舅最器重的宫人,会各种宫中的文书,密押文字,出身大家,二舅常说把她带在身边就跟带着个宰相在身边一样,她在宫里,连步妃娘娘都要敬她三分。” 薛博雅压着声音道:“不要再说了。” 薛宜笑了,住了口,她开始走向薛博雅的身边,然后跪下去,用手去挖树根旁边的土。 薛博雅怕她伤了手,也跪下去帮她。 薛宜不说话,就一直用手挖着。 薛博雅不敢用眼睛去看她,狠命的用手拨开那已经结实的土地。他听见薛宜的抽泣声。 “别哭了。”薛博雅的心抽疼起来。 薛宜想要停下来,但是她忍不住,手上已经磨出来血,也忍不住去挖,她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可是她也带不走那个女孩了。 薛博雅咬牙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薛宜淡淡笑了,将来的事情谁能说的定呢,回到京城,若是父亲没能得胜归来,她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就算有殷如墨护着自己,但是能保护自己一辈子吗? 尤其是,京城里的局势如今诡秘的狠,原先父亲在朝的时候,镇得住朝野百官,二舅又勤政爱民,同父亲同心同德,那些显贵们不敢有什么动作,父亲一旦不在,朝中妖魔鬼怪横行,二舅一向不管这些,骤然没了父亲的帮助,被这些人逼的焦头烂额。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二舅贵为天子,三宫六院的妃子,年纪不大,却生了不少的儿女,尤其是宠妃步夫人,生的儿女最为得宠,薛宜几次进宫,都见堂堂天子在手把手教步妃生的儿子薛修文写字。 他对二殿下的宠爱已经远远超过太子薛皓。 回到京城,必然也是一番血雨腥风啊。 薛博雅见用手挖的速度太慢了,便索性拔了自己手里的宝剑,用剑来挖。 薛宜感动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薛博雅挖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个白色的瓷坛子。 薛宜慢慢将坛子抱在怀里,终于失声痛哭起来,这延绵不绝的冬日终于过去了。她的心痛苦的都要碎了。 薛博雅跪在她的旁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默默用袖子擦拭自己的宝剑,他擦得格外认真,一下一下的仿佛对待一个绝世珍宝。 薛宜瞥见了薛博雅的动作,轻声问:“薛公子,你的宝剑很漂亮?我记得你说,这是御赐之物,还说是陛下赐给薛子青大人的。” 薛博雅沉闷的摇头:“哪能啊,这是我爹给我的,这是他原先随身的佩剑,我离开家的时候他给我的。” 薛宜凝神看着他,觉得他的脸上有一丝丝的寂寥。 或许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吧。 薛博雅见薛宜止住了哭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马上就要回京城了,路上小心。”说着他自嘲的笑笑:“有殷将军保护你,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薛宜点点头:“我会的,你也该回家了,你看起来很想家。” 从此,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里,再不会见面了。 薛博雅点点头:“是啊,我该回家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我祖母,应该很想我的吧。” 薛宜听他说起祖母,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你的父亲母亲呢?” 薛博雅黯然道:“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父亲,我父亲不喜欢我,或许他再也不想见到我的吧。” 薛宜愣了愣,方才她看到薛博雅那样宝贝他的那把剑,以为他们父子的感情很好,但是听他这么说,好像又不太对的感觉。 薛博雅拉着薛宜一起站起来,他黯然看着薛宜,抿唇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我不像是庶出的孩子。” 薛宜有些尴尬起来,薛博雅的脸上喜欢挂着笑容,他笑起来明亮可人,一旦生气了也是生机勃勃,可是他这样寂寥的样子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薛博雅淡淡道:“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庶出的孩子,只是,我父亲是庶出的,我祖母待我父亲很好,就像是亲儿子一样,我父亲却不这样想,他很嫉妒我伯父,我看的出来,伯父是我父亲永远的阴影。” 薛宜没法理解,她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女儿,父亲也是亲兄弟二人,自己的伯父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听父亲说,他们的感情很好。 于是薛宜就认真的听着。 薛博雅淡淡的笑了:“我伯父很早就去世了,家中的爵位都传给了我父亲,我小时候,父亲很喜欢我,后来他便不再喜欢我了,因为我越长越像伯父,他见到我,便不开心。” 薛宜劝道:“或许是你想多了。” 这个薛博雅还真是倒霉,他家的事情可真是够好玩的,其实也能理解,一个人好不容易取代了兄长得了爵位,哪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像自己反而像哥哥,真是够糟心的。 薛博雅轻柔的笑了笑:“我也希望是我自己想多了,我应该回家了,或许,我离家这么多年,他想我也不一定。” 薛宜扑哧一声笑了。 薛博雅看的失了神。 薛宜自袖子里摸出来一玉佩,递给薛博雅:“这块玉是我爹给我的,材质特别,能安神助眠,你拿去送给你父亲,你好些年没有回家,他一定想你想的睡不着。” 薛博雅接过玉佩,笑了:“我父亲不喜欢这些的。”他将玉握在手心里:“不过我喜欢这个。” 薛宜愣了愣,道:“你若要讨你父亲的欢心,那就送些他喜欢的东西给他。” 薛博雅凝神想了想,坏了,他压根不知道父亲喜欢什么,他有些羞赫的道:“我真是不孝,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我父亲喜欢什么。” 薛宜一愣,这还真有这样的子女啊,自己可是把父亲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父亲也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喜好,当年他们真是叫人好羡慕的一家人啊。 薛宜叹了口气:“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薛博雅闷声摇了摇头。 薛宜道:“你记得他平时喜欢穿什么样颜色的衣服吗?”就算离家再久这个也是能记住的吧。 薛博雅遗憾的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总该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吧!”薛宜道。 薛博雅望天:“他什么都吃。” 薛宜绝倒,随即想了想:“那你喜欢吃什么,父子俩总有些想象的地方。” 薛博雅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道:“没用的,他真的是什么都吃的,做什么他吃什么,而且,我同我伯父是一样的,同他一点都不一样。” 薛宜沉默了。 薛博雅一拍脑门,苦苦一笑,这么说来,自己真的是很不孝,怪不得,他这么多年都不让自己回去。 这个话题已经没法聊了,薛博雅同薛宜便道了别,此后或许再也不会见了,薛宜对薛博雅的那点离愁别绪,被他和他父亲奇怪的关系给弄得哭笑不得。 薛博雅在一片黯然中抱着宝剑离开了泰安书院。 门口,一只夜猫伶俐的从眼前穿过去,薛博雅灵光一闪,纵身一跃把夜猫按在了怀里。他清楚的记得,父亲,好像,经常抱着一只猫,或许,可能,他喜欢猫也不一定。 他对着怀里的猫做了个鬼脸:“就你了,到了京城,可不许这么野了。” 第十八章:薛子佩 殷如墨自房内走出,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薛宜,有些遗憾,这两个人明明是天生一对啊。 “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应该答应他的。”殷如墨道。 薛宜摇头:“我怎么能答应他了,我是周宜啊,我的父亲还在前线作战,我怎么能独自跟一个男人远走高飞?” 殷如墨豪气干云的道:“千金难买心头好,要是哪天你父亲能跟我说这样的话,我立马不做天策将军跟着他浪迹天涯。” 薛宜无语,这位天策将军不愧女中豪杰。 她想取笑两句,结果殷如墨严肃道:“不过你想的也不错,你父亲在前线正是紧要关头,他最关心你,如今你也只有跟在我身边是安全的。” 薛宜认真的点头,如今最要紧的是父亲西秦的战事,二舅已经倾尽举国之力,誓要灭西秦一统天下,自己如今的确是只有跟着殷如墨才是最安全的。 “这一次你回到京城,什么都不用怕,有我殷如墨罩着你,没有人敢动你,散布流言的已经被我杀了。”殷如墨淡淡道。 薛宜吓得一哆嗦,她是知道殷如墨的为人,这女孩子其实心地很好,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很讲理的一个人,就是嘴巴有点笨,她说不过人家。 然后她干脆就直接用拳头解决。 后来她发现用拳头比用嘴巴有效,从此这个大小姐就一路往杀人狂魔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薛宜还是被吓到了,虽然殷如墨之前就有弑杀的名声,可是这一次杀的是啊,她就不怕有麻烦吗? 殷如墨冷笑一声,看也不看薛宜:“那原本就是谢相用来迷惑陛下的,我出征之前就把他杀了,都说我殷如墨杀了人,可是谁看见了?” 她冷笑一声:“况且,谢相爷如今病了,病的快死了,陛下正高兴着,哪有心思去管什么。” 薛宜神色稍稍松了一点,看来,自己不在的这一年多里,京城的确是发生了很多的事情,素来以仁厚软弱著称的二舅,终于要忍不住动手,收拾这些压制他的人了。 终于到了京城,虽然一路上有些波折,但是总算是平安到了京城。 自此那个平南城里受尽欺凌的薛宜彻底的成为过去了。 周宜的脸上扬起来愉悦的笑容,她央求道:“殷姐姐,我想去京城的晚风楼,之前听我爹说,那里是菜不错。” “好!”殷如墨果断答应。 周宜小小的得意了一下,只要提出来父亲的名字,就是刀山火海殷如墨将军也是愿意去的,何况只是去吃顿饭。 殷如墨让自己手下的兵丁自行回去,自己带着周宜和小丫头紫林去了晚风楼。 这时节天气不怎么好,有点儿冷,大伙儿也不想这时候出门喝酒,于是晚风楼就有点萧索,二楼的大堂里,也就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 周宜挑了个位置就拉着殷如墨要去坐。 紫林偷偷扯扯周宜的衣袖:“小姐,怎么能同这些人一起吃东西,这酒楼里男男女女都有,咱们还是去雅间吧。” 周宜淡淡一笑:“我觉得,这样挺好。” 然后她径直走到靠着栏杆的一处座位上坐了,正好眼睛可以看楼下走动的人群。 远山尽处,一轮红日自西天映出万里霞光,天空通红一片。 周宜不禁道:“斜阳欲落去,一望暗销魂。” 她诗一吟完,一旁便走过来一个青衣少年。 “周小姐,好久不见。”少年轻轻道。 天寒地冻,这少年穿的极其单薄,只有一身素色的三重衣,外头一个半旧的披风,还挺薄的。虽然已经开春了,但是京城地区的三月份还好似很凉的,这人穿得也忒单薄了点。 他脸上带着一股子孱弱,眼角却又有点放诞不羁的倔强。 周宜认真的瞧他,这人是薛子佩!当年九岁被称为天下第一神童,光彩照人,面若好女的薛子佩。 不过一年多不见,他仿佛比先前更加的瘦了,看起来也更加落魄憔悴。 “好,好久不见。”周宜有点尴尬起来,她来这酒楼,其实就是为了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薛子佩,毕竟这家伙据说沉迷这家酒楼已经很多年了。 周宜若要在京城立足,不能没有帮手的,薛子佩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哪知道薛子佩竟憔悴成了这样,翩翩美少年这回突然就变成了病美人。 “薛子佩,你怎么成了这个鬼样子?”周宜忍不住说道,有点难受,这人原先虽然同自己不是特别熟,但是好歹都一起在宫里呆过的,多少还是有点情义的。 薛子佩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一旁沉默了好久的殷如墨淡淡道:“怡康王,你还是先坐下吧,我看你的腿似乎不太方便。” 薛子佩点点头,坐了下来。 “你猜的没有错,我瘸了。”薛子佩说道,他眉头一皱,苦笑一声,再也不说话了。 殷如墨这几年一直都没有怎么呆在京城,同京城里的来往都是暗地里和皇帝陛下的公事,她虽然听说过一些薛子佩和哥哥薛子青的事情,但是也没有想到薛子佩竟然真的弄得这么惨。 “我不是猜的,我瞧一下你的身形就知道了,薛子佩,你竟然沦落成了这样。”殷如墨淡淡道。 周宜有些难过的道:“想不到我离开京城这一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薛子佩给自己倒了杯酒,又喝了口说道:“这一次你能回来,还要多谢那个人呢,若不是他同陛下一举绊倒了谢丞相,你回来京城也不方便。” 他说的那个人,就是说指他的哥哥薛子青。 周宜不好发表意见,只说是要好好的请教薛子佩,自己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薛子佩笑了笑:“小心为上吧,我听说当初陛下是想着让暗卫带着你们去蜀中避难,结果你们中途遇到了追杀,还好你们机灵,转道去了平南。” 周宜心一冷,就是这样,和丞相同自己没有深仇大恨的,只是用自己来要挟皇帝妥协罢了,但自己离开了京城,对他们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丞相不过是同父亲有些嫌隙,政见不合罢了,同自己么有什么深仇大恨,碍不到他的事情便不会找自己麻烦。 薛子佩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那就要看你碍着谁了? 周宜皱眉,她一个小丫头能碍着谁? 薛子佩朝着楼下扔了一个花生壳,有些恶趣味的笑了笑:“唉,忘记告诉你一件大事,太子回朝了,周大小姐,你的未婚夫回来啦,高兴不?” “他回来了?”周宜和殷如墨有点不相信。七年前吧,太子忽然生了重病,当时差点都没了,钦天监算出来,说是当今陛下,生来克家中长男,大家想到先皇,也就是陛下的哥哥,也是长男,年纪轻轻就没了。 所以,觉得挺在理的,于是陛下和太后就把太子送到五台山学习去了,当时太子离开那个声势叫一个浩大啊,整个东宫都搬走了。 “可是他不是要满二十岁才能回来吗,还差一年吧。”殷如墨道。 周宜也奇怪,怎么突然就提前回来了,难道就不怕时间没到被克死了。 薛子佩笑呵呵看着两个姑娘疑惑的样子,觉得好笑,一本正经道:“真的回来了,也就只有你们小丫头才相信什么陛下克长男的鬼话,太子那好家伙被赶去五台山修身养心,明明就是因为他把陛下给打了。” “噗。”殷如墨非常不厚道的笑了,理由有二。 第一是因为薛子佩这个病小子竟然叫自己小丫头,第二,太子竟然把皇帝给打了,谁也不能相信。这也太搞笑了吧。 “薛子佩,你不要胡说。”周宜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她小时候经常呆在宫里,也不是没有见过太子,那分明就是和活泼可亲的哥,哪有薛子佩说的这么可怕,还把二舅给打了,怎么可能。 薛子佩颇为鄙夷的看了一眼周宜,满不在乎道:“你们不信就算了,陛下头上那小伤痕,就是他用棋盘给砸的,我亲眼所见。” 周宜想了想,二舅额头上的确是有个小痕,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但是,怎么可能是太子打的呢? 薛子佩瞧着周宜那个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不信的,懒得跟她多说,于是道:“看你救过我的命我才告诉你的,你这次回来,可要小心了,你爹能不能赢还不知道,但是太子要被废是肯定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殷如墨冷冷道:“太子发生了什么事?” 薛子佩乐了,似乎想起了什么搞笑的事情:“那个太子,简直就是个奇葩,他比东宫的护卫属官,随从都早了半天到京城,一个人摸进了宫里,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就把三殿下给打了,哦,据说他还抱了只野猫,说要送给陛下,陛下的寝宫被折腾的乱七八糟,连脸都被猫抓伤了。” 第十九章:重返宫闱 对于太子周宜还是有点印象的,是个十分可爱可亲的好哥哥,那时候的周宜小小的,太子喜欢同大家玩儿,他是太子,在宫里地位超然,人又好,大家都喜欢他。 周宜是不可能真的相信薛子佩的话的,那个残暴奇葩的太子怎么可能是小时候照顾弟弟妹妹的小哥哥 可是等到一打听,周宜就傻眼了。 太子果然几天前就到了京城,而且还真如传闻中一样,三更半夜摸到了宫里,还是直接摸到了陛下的寝宫,据说太子当是兴高采烈,抱着个野猫就进去了。 把陛下吓得差点晕过去,幸好当时陛下一个人睡的,没有招幸妃子。 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去的。 这还不算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第二天,太子銮驾回了宫里,太子从陛下的寝宫回东宫,然后二话不说冲进柴妃的寝宫就把三殿下给打了。 “确实如此,当时太子回了宫里,见自己的笔筒不见了,就问了宫里的总管。”吕校尉低声说道,“主管查了查说是三殿下拿走了,太子殿下当时就不高兴了,带着人冲到柴妃娘娘的寝宫讨回,结果那三殿下的卧房里,有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从太子东宫顺走的。” 吕校尉擦擦头上的汗,殷将军经常派他出去打探情报,这一次打探的情报竟然是这么的神奇。 三殿下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他能抢了东宫什么东西,太子殿下也太狠了。当着柴妃的面就把三殿下给打的哇哇大哭。 “太子现在怎么样了?”周宜问道,小时候和蔼可亲的哥哥变成了祸头子什么的,真是不能接受,这位祖宗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吕校尉谦逊的朝着周宜道:“太子殿下被陛下罚到相国寺了,听说是把整个东宫的人都赶去了,这一次,陛下是真不高兴了。” 整个东宫的人都赶出去了,那不就是怎么回来的怎么回去了! 周宜现在还住在殷如墨的府上,殷如墨怕她一个人回家了会想家,就让她留下来陪自己。周宜是真着急啊。 父亲前途未卜,太子又是这么个鬼情况,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是好,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了,当初她离开京城被人追杀,一定同太子那里有不少的联系,周家是太子的后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周宜要是死了,太子同周家的联系就断了不少,也就少了一条臂膀,而这次太子回朝,状况频频,周宜绝对不相信,这事情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俗话说三岁看老,太子小时候就挺不错,长大了就算再混,也坏不了哪里去吧,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打弟弟就算了,抱着野猫摸进二舅的寝宫,这个太子表哥是傻子吗? 还有,三殿下薛修礼可不是个任由人打的主,那孩子可皮实了,熊孩子一个。寻常只有他欺负别人,哪有他无缘无故被别人给欺负了。 “想不到这小子出去几年,回来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要去见见他了,周宜,咱们去相国寺看看他吧。”殷如墨饶有兴趣的说。 周宜摇头:“我才回来,应该先去宫里见见陛下和太后,哪有先找表哥再见舅舅和外祖母的道理。” 殷如墨没想到这一层,当下笑了笑,也不多说:“你休息一下,晚上就进宫见见你的陛下去吧。” 周宜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殷如墨见她脸上不好,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一脸的着急。 周宜疑惑:“殷姐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殷如墨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你不必当心,太子变成了混球,也不要紧,大不了,你不嫁给他了。” 周宜轻轻笑了笑:“谢谢你。” 殷如墨非常认真而霸气的道:“你不用谢我什么,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只要”她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周宜,“只要你劝你爹喜欢我。” 周宜同样尴尬的看着殷如墨,根据自己对父亲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喜欢殷如墨的,不但不会喜欢殷如墨,父亲大概永远不会喜欢任何女人了。 周宜亲耳听父亲说过,他这一生所要遇到的人都已经失去了。 父亲大概永远都忘不了母亲吧,他已经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留在了十五年前了。 但是她不忍心跟殷如墨说,殷如墨什么都不缺,名声,地位,财富,美貌,智慧,她都有了,这世上只要是人想要的东西她都有了,如今她只缺一个周嘉。 她说她愿意为了父亲放弃一切。 周宜不愿意打击她的深情,或许有一天,她会渐渐忘却这份热情,或者将这份深情转向别的人。 于是周宜说道:“我一定会帮你劝说父亲的,我只怕,你到时候又看上了某个年少的少年郎,不要我父亲了。” 殷如墨立即就急了:“不可能,这世上我只要你父亲一个人,别的人我都不稀罕,他愿意喜欢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喜欢别的人。” 周宜晚间进的宫,宫里门禁森严,只能带着紫林一个人进去。 自从进了朱雀门,周宜就莫名的感觉宫里同之前不同了,周宜小时候也是长在宫里好几年的,后来外祖母殷太后的眼睛看不见了,照顾孩子不方便,而父亲周嘉的战事也少了一些,周宜就回了自己家里。 但是她偶尔也进宫的,她对宫里的印象一直都是一个温暖和煦的外祖家,外祖母慈祥温柔,步妃娘娘妥帖大方,二舅虽然很忙,但是对自己都很好。 宫里还有一群表弟表妹!虽然周宜后来不太进宫,不太能认识他们。 但是这一次,周宜明显感觉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周宜也说不来。 “周小姐,这边请。”粉色宫装的宫女将周宜引到了御花园的晓荷亭里,“今日陛下和步妃娘娘在晓荷亭里赏景,周小姐请往这边来。” 宫人的灯笼很亮,周宜方方跟着她走了许久。 可是等她到了亭子里,陛下竟然不在! “周小姐回来了,真是好,陛下很是关心挂念你呢,回来了就好。”步妃娘娘淡淡的说道,命令宫女给周宜添席备茶点。 “娘娘,陛下在哪里?”周宜心里有点惊讶。 步妃有点遗憾的道:“真是不巧,原来陛下同我在这里等你来着,想着这晓荷亭子里看湖水景致很好,你一定喜欢,哪知道就在方才,御史台的张大人有急事禀报,陛下急匆匆就去了。” 见周宜脸色微变,步妃笑盈盈道:“周小姐也不要太难过,日后周小姐还可以再进宫来求见嘛,陛下如今日理万机的,也不是人人都能见着呢,就是长乐公主都不能日日见到呢。” 周宜的脸色苍白了。 第二十章:殷太后 说实话,周宜是非常难过的,原先周宜进宫是没有什么“求见”一说的,她从小就长在宫里,二舅虽然不怎么有时间看孩子们,但是对她也是极好,而且,她的外祖母殷太后,只有她这么一个外孙女,二舅原来就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除了太子,太后都不怎么喜欢。 原先的周宜,在宫里,是比公主皇子还要尊贵的存在。她要见谁,去哪里,都是直接去的。 可是如今,她见一见二舅,都要看着这宠妃在这里打机锋。 周宜收拾了心情,慢悠悠道:“原来陛下如此辛苦。” 步妃娇笑一声:“是呢,陛下日理万机的,连我都不怎么能见着面,周小姐好不巧啊,若是周小姐着急,我便派人送您过去找陛下?” 像什么话,哪有趁着陛下忙的时候去找的道理,周宜又不是争宠的宠妃,一定要见着不可。 原先步妃可是待自己温和周到,奉承的不得了,即使奉承,还是那种毫不做作的奉承,让人觉得她是个温柔懂礼貌的宠妃,对陛下的亲人都照顾的很好。 若不是每天被父亲念叨不要跟后宫皇妃走的太近,周宜说不得真对这步妃推心置腹,当作自己最亲近的舅母了。 如今周宜只觉得自己傻,皇后早在十多年前就不在了,这宫里步妃最得宠,怎么可能对自己一个小女孩儿这么周到,不过就是看中了父亲的身份罢了,如今父亲前途未卜,未婚夫太子又惹了这么多的事端,她怎么可能还把自己放在心上。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个晚辈,远游归来拜见长辈罢了,哪里能因此而耽误陛下的大事,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好多陪娘娘了,说来也是,我从外归来,本来应该是先见外祖母的,这宫人竟然把我引到了这里,周宜不多陪了。” 周宜说着就起身要走,她是大将军的女儿,母亲是卫国公主,陛下已经把卫国封给了她了,论身份,她也不比步妃低,宠妃再得宠,也不过是妾,哪有人晚辈来了不见外祖母先见了舅舅的妾室的道理。 周宜冷着脸起身,步妃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就是明摆着不给她脸了。 可是她一时间又不敢对周宜怎么样,陛下对这小丫头还是很喜欢的,毕竟是唯一的妹妹唯一的女儿,自己这时候给了她什么不痛快,陛下也不会高兴的。 于是她脸上扯出个勉强的笑容来:“周小姐说的对,是这宫女不懂事,我这就让她领小姐去见太后。” 周宜淡淡道:“不必了,我自幼在太后身边长着,那里的路我比你们熟,自己去就可以,别又给领进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她说着便领着紫林就走。 步妃在后面气的一把推掉了桌子上的点心,恶狠狠道:“死丫头,死到临头你还敢这么跟我说话,早晚有一天叫你乖乖求饶。” 一旁小宫女小心翼翼的收拾起地上的东西,步妃冷冷道:“收拾什么,还不快去告诉太妃娘娘,周家大小姐回来了。” 哼,嫡亲的祖母太后把你当作心肝,太妃可不是! 周宜没到福寿宫的时候,福寿宫的杜妈妈就带着人迎了出来,脸上堆着笑容。 “小姐回来了,太后可高兴了,自午饭后就巴巴的等着呢。”说着亲昵的拉着周宜的手,拥着她进去。 太后的身体不好,今日倒是穿戴的精神的很,见到周宜进门,就哭了。 “我可怜的宜儿,你受委屈了。”殷太后抱住周宜就哭,满屋子的宫人都伤心的不行。殷太后如今贵为太后,受尽荣华,但是足足是个命苦的人。 中年丧夫,女儿难产死了刚到一年,大儿子也受伤身亡。这些年,太后心里苦,也就只有一个周宜能安慰。 虽然当今陛下对太后孝顺的不行,但是太后素来就不怎么贪荣华富贵,带着宫人搬到了这福寿宫居住,不问世事了。 周宜丢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过来的。想到这里,周宜眼眶湿了,很是哭了一会儿才安慰道:“太后,宜儿没事,宜儿回来了,以后宜儿再也不离开了。” 太后安慰的拍拍她:“是了是了,以后再也不走了,等过些日子,你就同你太子哥哥完婚,以后就住在宫里,再也不离开了,东宫离着这里也不远。” 周宜没料到太后竟然来了这么一出,有些语结。 太后以为她是有什么顾虑,恨恨道:“都是你舅舅不好,太子才回来,就又把人骂到了相国寺,我已经说过他了,明天就去劝太子回来。” 周宜不由有些感叹,太后对陛下是真的好,这么多年,她在自己面前说起他都是用“舅舅”这个称呼,仿佛真的已经忘记了,她还有个大儿子,一个打下了大炎朝天下却在功成时突然去世的大儿子。 她已经把这个妾室生的儿子当作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等等,周宜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骂”到了相国寺,“劝回来”。难道不应该是“赶”到了相国寺,“接”回来? 听着外祖母的意思,倒像是这二舅骂了表哥,然后表哥负气离家出走,还得人去哄回来! 若真是这样,为什么宫里宫外都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太子无状惹怒了陛下被赶走了? 她是越来越不明白这里头的事情了。 太后拉着周宜说了好些话,问了她在外头这么些日子的情况,周宜不敢叫太后知道自己这一年多在外头过的不好,便说二舅派了人将自己护送到了蜀中,一直都跟着殷如墨在一起。 老人家身体不好,不宜伤心动气。想必这些日子陛下也是这么安慰太后的。 殷如墨是太后娘家的孩子,太后应该是很放心的。 太后果然素来对殷如墨放心,对周宜在外头的事情不再多问,只觉得好好的孩子背井离乡的辛苦,格外心疼。 这一晚,周宜就留在了太后的福寿宫里。 次日一大早,周宜正同杜嬷嬷给太后梳型,外头小宫女就来禀报陛下来了。杜嬷嬷刚要开口叫小宫女请进来。 太后气闷的开口:“叫他回去,没带着太子回来,就不必来我这里晨昏定省了。” 第二十一章:长乐公主 殷太后多年不问世事,身体又不好,心里头对皇帝薛靖满宫的莺莺燕燕和那些莺莺燕燕生的孩子也不怎么喜欢,薛靖也下过旨不准宫人打扰太后,所以,说起来在太后那里晨昏定省,这么多年来,其实也就只有皇帝一个人做到了。 周宜心里头对薛靖这个二舅感情是很深的,她很清楚,做儿子做到二舅这样的,亲生的都不一定可以。 太后不问世事,娘家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殷如墨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将军不算,这是意外),二舅不是她亲生,这么多年来都这样孝顺,甚至远远超过了自己的生母李太妃。薛宜不禁想要替二舅说话:“外祖母,舅舅日日都来看您,您不见他,他会伤心的。” 太后丝毫不为所动,气闷道:“哀家的话绝不收回,他若是眼里有我,就尽早把太子找回来,孩子都在外头好几年了,这是做父亲的样子吗?” 周宜刚要说话,就听见帘子外头薛靖说话的声音:“母后,惹恼了母后,是儿臣的错,请母后不要生气,儿臣这就去把皓儿接回来,到时候带着他来给母后请安。” 话一说完,周宜就听见外头重重的磕头的声音。 然后听见薛靖起身离去的脚步声。 人一走,太后就又哭了,周宜都给吓到了:“外祖母,您怎么哭了。” 太后擦擦眼泪:“你这个舅舅啊,心眼太实诚了,我不过是不见他,他就把头磕的这么重,伤到了怎么好。” 周宜:“这” 她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宫里一团乱麻的关系。 太后又留了周宜吃了早饭才放她回去,周宜盘算着这几日陛下一定是很忙,不然依着原来的情况,太后不肯见他,他一定是在外头不肯走的,绝对不会是磕几个超级响的头就走。 所以周宜就带着紫林准备回去,改日再进宫来见二舅。 哪知道杜妈妈送她们到御花园时遇上了长乐公主,薛可卿。 皇帝陛下薛靖其实不怎么有心思在女色上,但是他莫名其妙特别能生这件事情上,其实他自己也有点不太理解的,他十四岁就同周宜的姑姑成亲,那时候他自己都是个半大的孩子,第二年就生了太子薛皓,后来做了皇帝就一发不可收拾,如今不过34岁,就已经有13个公主九个皇子了。 宫里的孩子都能顶上一个伍了!薛靖压根都不清楚自己的孩子,但是他是真心喜欢长乐公主。 周宜早就知道,步妃娘娘生的长女薛可卿,极得陛下的宠爱。 但是她原先长在太后身边的时候太后不待见薛可卿,薛可卿很识相的不怎么在太后面前出现,后来周宜回家了之后,虽然经常进宫,但是那时候薛可卿对周宜都很客气,周宜是不怎么了解她的。 “小姐,是长乐公主,咱们要不要上去打招呼?”紫林低声道。 周宜看着薛可卿,公主正带着人在那儿喂鱼呢,捧着手里的鱼食,根本就没有回头看到自己呢,她身旁花团锦簇站着好几个服饰精美的宫女,怎么自己离开了一年多,这宫里大变样了!原先娇憨可爱,简朴有礼的长乐公主怎么变了这样多? “今时不同往日,咱们还是不要招惹她的好。”周宜沉声道,“还是走吧。” 紫林听话的点点头,一旁的杜嬷嬷赞许的微笑了一下。 可是他们要走,薛可卿却不叫她们走了,她在远处朝着周宜挥挥手:“周姐姐,快来看我喂鱼。” 要是以前,她哪里会喊周宜过去,直接就亲热的奔过来了。 周宜不想去,昨晚同这人母妃打机锋,今天不想再折腾了,她只想赶紧出宫。于是装作隔得远没有听见,转而带着紫林往另外一条小道上走。 哪知道没走几步,薛可卿身边的宫女跑了过来:“周小姐,公主有请。” 周宜为难的看了一眼那容色俏丽的小宫女,这宫女她认识,是薛可卿身边的采苹,周宜慢慢说道:“真是不巧,我家里还有急事,要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见。” 彩平眼见着周宜要走,神色不悦的上前拦住:“周小姐,公主有请,还请小姐不要叫我为难。” 周宜眸色一冷,这小宫女原先跟着薛可卿,对自己可是客气的很,今日竟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这已经充分说明了,薛可卿原先对自己的那些亲热和客气都是装出来的。 “不要叫你为难?你有多大的脸面,值得我不叫你为难?”周宜冷冷道,“让开。” 采苹不动。 紫林见这人这样无礼,冲上去便扯开采苹,采苹是宫里的娇娥,紫林是周家的侍女,周家就是三岁小儿也是会个三拳两脚的,紫林轻轻松松就把采苹拉开了。 采苹见状大怒,长乐公主是宫里最得宠的孩子,先前周宜偶尔来宫里待一会儿,自家公主碍着她父亲的面子和陛下的教导对她客气一些,那是不得已。 如今陛下日理万机,又对娘娘宠爱有加,而周大将军,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呢。这个周小姐也就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后能指望了。 “周小姐,公主乃是陛下的女儿,您竟敢这样违抗她?”采苹恨恨的喊道。 周宜淡淡转头看着她,摇摇头,转身就走。 “你就不怕公主怪罪吗?”采苹愤怒的叫道。 周宜眸色一冷,在泰安书院她忍了,那是因为在别人的地盘,这里可是京城,丞相大人权倾朝野她斗不过,但是这小小的长乐公主,她还不放在眼里。 于是周宜慢悠悠凑近了采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真的是不怕呢,你家的公主还没有正式册封吧,我记得本朝的规矩,皇子16岁才能正式离宫封王,才有封国采邑,公主么,就更惨了,舅舅可是说了,女儿要到出嫁的时候才能册封,才有封国采邑。而我可已经有了卫国的封地了,谁怪罪谁还不一定呢!” 周宜轻轻笑了一声,带着紫林出宫了。 回到了殷如墨新建的天策府,周宜倒头就睡,进宫真是太伤脑筋了。 殷如墨觉得周宜身边的紫林实在是她平生所见过的最笨的丫鬟,人家小姐的丫鬟要么聪明懂事,要么就是有些特长,再不济的也是伶牙俐齿的。 紫林这丫鬟倒好,啥都不会就算了,连吵架都不会! 她想来想去,决定亲自挑选人手贴身跟着周宜。 第二十二章:又见薛子佩 殷如墨雷厉风行,立即召集了天策将军府里的侍女,声势浩大的上百个侍女在院子里站着。 周宜就带着紫林站在一旁观看。 “小姐,天策将军不愧是女中豪杰啊。”紫林偷偷道,有些崇拜而害怕的看着殷如墨。 周宜点点头:“然也。” 这哪里是挑选侍女,这简直就是点将啊。 殷如墨丝毫不理会周宜在一旁的窃窃私语,竖着眉威风凛凛道:“凡我府中,马术不佳者,退出去。” 春暖花开,府中庭院幽深,淡淡的香气飘进来,却完全感觉不到春的剑的时候,我彻底认出来你。” 殷如墨不可思议的看着薛子佩,不说话,薛子佩这妆画的也太好了,太不可思议了,真是个小家碧玉的美人啊。 薛子佩不太高兴的道:“你怎么可能这样就断定是有人来假冒呢。” 周宜笑了,淡淡看着薛子佩:“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薛子佩眯着眼睛看着周宜:“哦?” 周宜淡淡笑了:“因为你骗了我一件事情,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清楚,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想不出来,你自己是会来告诉我的。” 薛子佩眯着眼睛笑了笑,俏丽的脸上满是赞许和欣慰。 他自石阶上起身,艰难的走到了周宜身边:“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我骗你了什么?” 周宜浅笑:“当一到京城,你就告诉我,长安城都传遍了,太子一回来就把三殿下给打了,然后抱着一只猫跑到陛下的寝宫,那只猫还把寝宫给折腾的不轻。” 薛子佩秀丽的眉毛轻轻扬了扬:“有什么问题?整个京城都这么说。” 周宜淡淡的笑了笑:“可是我派了可靠的人去打听,发现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太子明明是先去的陛下的寝宫,第二天才打的三殿下。” 殷如墨皱眉,这个她还真没有注意,总之一开始听薛子佩说的,就感觉这太子是个奇葩,后面听吕校尉打听来的,也差不了多少。 周宜淡漠的眼睛认真看着薛子佩:“全京城的人都弄错了这两件事的顺序,但是你薛子佩不会弄错,你是绝世无双的神童,你怎么可能被人蒙蔽,那么,你为什么要骗我?” 第二十三章:真相 薛子佩脸上那些玩世不恭的笑容和气急败坏的假象终于瞬间不见了,他温和的一笑,瞧着周宜。 “你说的没有错,这两件事情的顺序的确是错了。”薛子佩无奈的叹了口气。 殷如墨似乎是发觉到了什么,但是又不太明白,隐隐约约觉得不妥,于是她难得的开口问道:“这里头有什么门道?” 薛子佩笑了:“这学问可大着呢,太子一回来就打了弟弟,还把陛下的寝宫给弄得乱七八糟,这太子得是多不靠谱啊。” 殷如墨点头,他当时听到薛子佩说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温文尔雅的小太子成了这副鬼样子。 周宜皱眉:“如果他是一回来就去找了陛下,然后带回来的猫不小心把陛下的寝宫给弄乱了一点,第二天因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把三殿下给打了???????” “这么说来,有人胆敢故意造谣,污蔑太子!”殷如墨眼睛瞪得老大,实在是胆大包天,天下未定,周嘉还在外头打仗,京城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周宜抬眉看着薛子佩,薛子佩赶紧摆手:“别看我,我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了不相信才自己去调查的。” 周宜知道这人从小鬼灵精,要不是后来被他欺负,这会儿已经上天了,他一定查到了什么东西,于是板着脸问:“你查到了什么?” 薛子佩谨慎的四下看了看,伸手招呼周宜和殷如墨靠近自己一点,方低声说了原委。 其实,事情并没有传言的那么严重,太子可能只是很久没有见陛下了,有点激动,还想给陛下一个惊喜,他又武艺惊人,于是就趁着天黑摸进了陛下的寝宫,也真是巧了,那天陛下寝宫值日的小太监原来是太子东宫的人,太子就在他的帮助下躲进了床榻帷幔后头。 “他本来准备是在陛下进去时候突然跳出来给陛下一个惊喜,哪知道他怀里抱着的那只猫先窜了出来。”薛子佩遗憾的说。 “那陛下生气了?”周宜问。 薛子佩摇头:“哪能啊,陛下好久没见到太子了,高兴坏了,他还帮着宫人抓猫呢,可能太子突然回来大家太激动了抓猫抓的太高兴,的确是把陛下的寝宫给折腾的不轻。” 也就是说,陛下的寝宫不是太子给弄乱的,也不是那只猫弄的,而是陛下自己带着宫人抓猫太激动了给弄乱的。 其实就是陛下寝宫的人撒欢的玩闹的。 “打三殿下又是怎么回事?”殷如墨皱眉道。 徐子佩叹道:“这个就更冤了,是三殿下打了九殿下,太子跑来拦着,哭的也不是三殿下,是九殿下。” “啊?”周宜晕了。 薛子佩冷冷一笑,他俏丽的嘴角歪了一点点,在这春日里带着淡淡的凉意:“那日的事情陛下也在场,三殿下欺负九殿下,太子只是把三殿下拉开,三殿下就恶人先告状说太子打了他,那小子告歪状告惯了,陛下喜欢他,一直向着他。” 周宜想起自己在泰安书院里头,有冤无处诉,不过就是自己人微言轻,这宫里的三殿下,深受宠爱,欺负欺负出生低微的九殿下,易如反掌,九殿下如今,才只有四岁吧,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薛子佩看周宜面露凄色,笑了:“这就心疼你的夫君了,告诉你吧,太子半点事情都没有,三殿下不过是受点宠爱,养着玩的,陛下宠爱他,也不过是觉得他性情有点像太子罢了,太子回来了,他什么都不是,是陛下一脚把三殿下给踹哭了。” 周宜:“!!!!!!” 殷如墨:“嗨??????” 薛子佩叹了口气:“后面的事情,就有意思了,陛下本来和太子好好的,可是太子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了,陛下怎么哄他都不行,就抱着九殿下不说话,后来陛下把太监宫女都赶了出去,两个人在里头大吵了一架,出来之后,太子就带着东宫的人搬到相国寺去了。” 周宜面色变得难看起来,照这么说来,太子搬走根本就不是因为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这些事情都曾经发生过,被有心人给稍微加工了一下,传出来就完全变了样子。 这个人非常的高明,他说的事情都发生过,只是细节不同,陛下寝宫的确是被弄得乱七八糟,也和太子有关系,三殿下确实同太子起了争执,也确实哭了,还是和太子有关系。 可是传言都不是真相。 谁会没事去这么关心这些小细节呢?结果就是太子跑到相国寺去了,所以,大家自然而然觉得是太子不着调,其实不着调的人根本不是太子,是陛下。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觉得太子不着调,而陛下,恐怕还不知道太子不着调,他们两个说不定还在互相怄气,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薛子佩冷笑一声。 “等到日久天长,陛下会慢慢听到一些对于太子的传言,而太子,还会觉得自己还是陛下最宠爱的那个孩子,自以为自己万千宠爱。” 他会一点一点,触犯到陛下。 周宜惊悚的看着薛子佩,他的脸上满是凉薄的笑意,他说:“其实,他只不过是陛下二十多个子女中的一个,以后陛下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他自以为自己独一无二,早晚有一天,陛下会厌烦他。” 皇帝陛下有那么多乖巧听话的儿子,有那么多懂事顺从的儿子,哪里有这么多的心肠来顾怜一个动不动就跟自己怄气的儿子? 周宜有点看不下去薛子佩的样子,薛子佩的心里很痛苦。她真的不忍看。 这个人曾经也是万千宠爱的王府小公子,嫡母疼爱他,兄长呵护他,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你怎么会想的这样多,陛下,还是喜欢太子哥哥的。”周宜压着声音道,其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她只是想要安慰一下薛子佩。 但薛子佩说的是实情,她原先有父亲撑腰,去宫里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宫里的人莫不是对自己友善亲切,那些小小的宫妃和皇子公主们无不对自己奉承有加。 如今,舅舅对自己依然很好,但是总有一天,他会更喜欢那些奉承他,顺着他的孩子,自己这样不会说话的,总会被他遗忘,他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 周宜苦笑,她和太子之所以能够得到陛下这么多的宠爱,其实无外乎都是借了外力,自己因为外祖母和父亲的关系,舅舅多看自己一些。 而太子,他是第一个孩子,理所当然觉得父亲是他一个人的,或许,他的人生中,还真有那么一段时光,父亲是他一个人的。 “照着这么下去,太子迟早要被废了。”薛子佩笑道。 殷如墨狠狠瞪着他:“储君被废,动摇国本,你还敢笑。” 薛子佩特别妖娆的一笑:“我为什么不能笑,有我薛子佩在,太子怎么可能被废。” 周宜定定看着薛子佩,不说话。 薛子佩眨了眨他秀丽无双的眼睛,柔柔的道:“周小姐,你救过我的命,我一定不会让你守寡的,你放心。” 他说着伸出右手,“要救太子可不是容易的事,小姐,我知道你有钱。” 薛子佩此时的表情,再配上他那俏丽无比的妆容,这会儿就是个男的,也掏钱了。 周宜和殷如墨默默从袖子里摸出了银票递给他。 薛子佩乖顺的眨眨眼睛,掩唇笑道:“多谢两位小姐。” 然后他就在周宜和殷如墨惊悚的脸色下撒花的出去了,背影俏丽无比! 周宜背上一阵恶寒。 我是小长平,大家好! 第二十四章:前往相国寺 薛子佩带着从周宜和殷如墨那儿弄来的钱扬长而去。 周宜望着他那瘦弱的背影,心里凉飕飕的。她转身进了门里,静默无言。 殷如墨解下束袖,沉声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周宜苦笑:“什么打算,其实,我是不想有什么打算的,我想着我爹回来就好了,但是,我总不能老指望着我爹不是。我看到薛子佩,觉得自己真的很笨。” 殷如墨同样有点黯然,她们几个都不是皇帝的孩子,但是先前老太后身体好的时候,喜欢孩子,可能是实在讨厌薛靖同那一群妃子的儿女,就把一些皇亲的晚辈都接进了宫里,养在身边。 那时候,殷如墨,周宜,薛子佩是一样的孩子,他们都聪慧可人,都一样的受人喜爱尊敬。 但短短的几年,殷如墨成了名扬天下的女孩中豪杰,周宜是未来太子妃。 独独薛子佩,当年的小神童,成了任人欺凌,低到尘埃里的小小怡康王,被长兄赶出家门,陛下封的小县荒凉无比,每年的收成勉强度日,连见一见殷如墨都要用这样的方法。 “没有了父亲这把保护伞,我又算得了什么?”周宜看着殷如墨,悲凉道,“我原先觉得你真是奇怪,为什么好好的女孩儿不做,要去沙场厮杀,父亲和舅舅都说,女孩儿生来就是受人宠爱的。” 她定定看着殷如墨,面容沉静,看着门外春光:“而今,我羡慕你,你有拳头,有手下几十万精兵,我同薛子佩有什么区别?我凭什么受尽宠爱与保护,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殷如墨哑然,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周嘉,但是不喜欢周宜,若不是因为周嘉,她根本就不会管周宜的死活。她们两个,一直都是互相嫌弃的姿态,这一回勉强同在一个屋檐下,殷如墨觉得自己这时候要不顺着周宜简直就是欺负弱小。 可是周宜这么说,殷如墨突然觉得这个女孩也不是那么怂。 次日一大早,周宜就带着仆从去了相国寺。 她不能坐以待毙,太子在相国寺怄气,她不能让他继续这么下去,她要叫他回来,只有太子好了,她才会好。 相国寺离着京城不远,周宜起了一个大早,山路上却已经有了不少的人。一路上不少的轿子,大约是京城各家的小姐们,还有不少骑马的年轻公子。 周宜自软轿里探出头来,有些奇怪:“今天不是初一不是十五,怎么这么多人来上香?” 紫林凑到跟前:“或许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京城的少男少女来此见面?” 周宜沉默了,这丫头真是看戏看多了。 张青低声道:“京城似乎也没有这样的习俗,只听说了正月十五庙会,青年男女一道儿参加。只是佛门清净地,哪里能让人放肆的。” “咳咳咳。”薛子佩骑着匹瘦马,带慢悠悠的过来,喜笑颜开的看着周宜,“连这都不知道,周小姐,你将来做了太子妃可怎么活?” 周宜撇他一眼:“你知道?” 薛子佩略带鄙视的一笑:“到了山上,你自然知道了。” 周宜知道他是不会告诉自己了,索性放下来帘子不看他。 周宜有卫国的采邑,还有父亲周嘉的封地,周家的产业和财富在京城可以说是无人能及的,她虽然是住在殷如墨那儿,但是钱财还是不计其数的。周嘉向来娇惯她,她出门的行头也是不容小觑的。 可是这一次,周宜觉得自己穷酸透了。 她带了张青和紫林两个贴身的侍女,还有四侍女随侍,另外有轿夫和从天策府带来的高手三十人。这排场怎么也不小了。 可是到了相国寺门前,周宜就哭笑不得了。 进不去 相国寺山门外零零散散落了不少的轿子和骏马,千金小姐,富贵公子,穷酸书生什么的,都被红甲兵丁拦住了。 周宜只好也停下了轿子,狐疑的让张青去打听。 薛子佩秀丽的脸凑到了周宜的轿子边,小声道:“你真应该出来,看看这一番奇景。” 周宜心里头其实还是想出来的,但是这毕竟有不少的男子在,都是陌生男子,不是她矫情,这时候还是不要惹事情的好。 薛子佩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有个办法让你出来,你在轿子里闷了这么久,不累吗?” 周宜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办法是什么,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周宜的父亲周嘉还在苦战,她当然没有心思打扮自己,穿的多华丽,于是薛子佩就坐到了轿子里,周宜装成小丫鬟站在外头。 出了轿子,眼前是相国寺巍峨的山门,秀丽而宏伟的山体,还有这拥挤的人群。 似乎群情激愤了,那些红甲的兵丁不许人进山门,实在是犯了众怒。 “小姐小姐,前头是镇国公府的人,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在里头上香,国公派了人守着山门不让进。”张青低声道。 周宜脸上的表情微妙了。 薛子佩一把将帘子打开,冷笑道:“我还以为是陛下在这里上香呢,闹了半天原来是个小丫头。” 周宜不太相信:“你打听清楚了?这人不是太子的人?” 镇国公遗云早先年和周嘉一样,跟着先皇打天下,可能是年纪大了,先皇去了那一年也病死了,今上登基的时候追封有功之臣,把遗真给追封了个镇国公。 遗云的儿子遗真不怎么成体统,父亲死后靠着点爵位拿一些俸禄,官不过从五品的小官,京城里谁知道有这么个人 就这么点地位还敢在相国寺撒野,这镇国公府还真以为这虚名值几个钱? “你镇国公府算什么东西,本朝丞相的轿子你也敢拦着!”终于有人气不过了,一顶黑色轿子里头出来一个小姐,大骂道。 周宜抬眼望过去,这女孩她认得,这是谢丞相的千金谢清华。真是想不到,堂堂相府千金,竟然乘了这么简单的一个轿子,她身边也只有几个随从。 “这是要干什么?”紫林惊讶道,“京城来了这么多的小姐,还闹了起来。” 周宜的轿子离得远,远远瞧着这似乎不太好开解了,那边已经越闹越厉害了,看着调停的小沙弥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啊。 “小姐,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别打起来了。”张青道,此人跟着殷如墨,一向有责任感,乐于解决各种纷争。 周宜冷笑:“随她们吧,咱们在这儿看热闹。” 要是这时候还不知道她们是来干什么的,那也太傻了。周宜颇为鄙夷的笑了笑。 这些小姐们说是来上香,只怕是想要借机来跟太子来个偶遇什么的。真是做的出来啊! 镇国公家的大小姐竟然带着人把山门堵住了,可是今天来了丞相家的大小姐,这下可就有好戏看了。 第二十五章:好戏 周宜看着远处陆续来的轿子们,再过一会儿,这相国寺门口可就要堵死了。 情况越来越激烈,吵闹不休。周宜看了许久热闹,不知为什么,脑子里烦躁。 于是她指着殷如墨派来的护卫里吕校尉道:“去,给我喊一声,天策将军来此公干,闲杂人等避开。” 吕校尉是个十分实诚的小伙子,天策将军这会儿在军营里呢,他这一嗓子喊得底气十分的不足。 人们纷纷侧目看过来,稍微让开一条道,不情不愿的。 “不会吧,天策将军来凑什么热闹。” “她今年都十九了,还想来招惹太子” “不是说倾慕天授大将军吗,看来女人还是喜欢少年郎” “周嘉将军年轻的时候可是倾倒万千少女啊” 周宜默默随着轿子挪动,努力忍者笑,这些小丫头运气不错,要是这轿子里坐着的不是薛子佩,而是真的殷如墨,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她们掉的。 红甲兵丁奉小姐的命令拦住上香的人已经够费力的了,谢丞相家的大小姐亲自下了轿子来叫门,他们已经苦不堪言,这会儿天策府的轿子到了跟前。 这如何是好! “将军要进寺庙公干,闪开。”张青冷冷道,这一声比吕校尉有气势多了,那为首的红甲士兵左右看了看,觉得有点害怕。 周宜冷声道:“看清楚没有,这轿子上的苍鹰是天策府的标志,还不快让开。” 人们纷纷用眼睛去瞄那苍鹰的图案,威风嗜血。 红甲士兵心里头有点发慌,想了想,决定放行。 谢清华突然出声道:“慢。” 周宜不高兴道:“这位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谢清华皱眉道:“这轿子里的真是天策将军,你莫不是哪家的小姐,借了天策将军的轿子吧。” 红甲军士听她这么说,觉得有点为难了。 周宜有点烦,她想说我是周宜,天授大将军的女儿周宜,坐拥卫国六县封地的周宜。 可是她又觉得有点不堪,好像她同这满山遍野争着见太子一面的女人一样了。 于是她淡淡笑了:“这位小姐说笑了,我家将军何等的心性,岂会随便将马车借给闺中弱质。” 谢清华身穿粉色罗衫,满身珠翠,貌若天仙,觉得周宜说的有些道理,她自负同别人家的女子不同,天策将军的脾性还是了解一点的,那样的人绝对不会把骄子借给谁来和太子“偶遇”。 于是她别过脸道:“这话倒是不假。” 红甲军士决定放行周宜一行。 可是防线还没有扯开,其他的人都群情激愤了,死活要进去。 这里头有地位不如镇国府的,都缩在后头想要看别人出头,也有人地位超然,但是人手带的不够的,同谢清华一样,脸色十分不好。 “什么东西,也不看看我们都是什么人,小小镇国公府还敢封了相国寺,也不看看我们都是什么人。”一个女孩叫道,从轿子里出来了。 “对,镇国公府仗势欺人,这大炎朝就没有王法了吗?“”一个年轻的公子叫道。 其他的男子也都被激怒了,纷纷要求镇国公府放行。 周宜本着夜长梦多的原则,赶紧带着人从红甲军士开的小缺口进去了。 相国寺的小沙弥也不知道天策将军是不是来公干的,有什么公干,干脆引着人去了大雄宝殿上香。 小沙弥步履沉稳,似乎对着相国寺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面容十分的平静。 他带着周宜一群人弯弯绕绕了好几道弯,又走绕过不少的禅房,终是到了大雄宝殿。 一路上倒是遇到不少清静平和的僧人,寺庙里头很是清静,完全没有外面那些吵闹样子。 薛子佩赶紧从轿子里出来了,把个小师父吓了一大跳。 周宜不太好意思的解释道:“这位是天策将军的朋友,特意来” “阿弥陀佛。”小沙弥诚恳的道。 周宜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小沙弥安详的面容下的一脑门官司,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解释。 薛子佩咧咧道:“小师父,你也知道我们不是来上香的,太子在哪里?” 小师傅也不是傻子,自从太子来了之后,相国寺日日都有年轻的小姐来上香,当然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这薛子佩 小师傅的表情有点龟裂了。 大好男儿干什么不好! 小沙弥沉默的不说话,想着怎么劝说这位误入歧途的年轻人。 周宜见人家沉默有点着急,说实话,对这个未婚夫周宜还是有点好奇的,太子当年走的时候她才七岁多,还不懂事,只记得这个太子哥哥人很不错的。 这会儿回来了,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沙弥为难的开口:“这位公子,太子在西边的小院子里,等闲不让人接近的。” 薛子佩怒目圆瞪:“那镇国公家的人如今在何处?” 小沙弥心里叫苦,那镇国公家的大小姐前天便来了相国寺,把山门封了不说,日日在太子修行的西霞院边滋扰,这就已经够头疼了,这下还来了个年轻公子! 周宜拦住着急的薛子佩,殿上香,其余的,各有个的命,我们不为难小师父。” 这话说的很好,小沙弥很放心,他只负责引路,将人引到了寺内,安排了歇息的地方,其余的,这年轻公子要做出什么事情来,那也是佛祖的安排。 于是小师傅十分感激的看了一眼周宜。 上了香之后,周宜就和薛子佩到了寺院内招待香客的空房,薛子佩表现的十分着急。 他们几个连盏茶都没有喝,守在外头的小丫鬟就急急忙忙跑进来报:“镇国公家的大小姐来了。” 周宜疼得一声站了起来,镇国公官不过五品,没什么地位,他家的小姐,周宜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如今这大小姐俨然跟个女主人一样封了相国寺,周宜心里头莫名的就有点不爽。 薛子佩笑眯眯拍拍周宜,对着那报信的小侍女说道:“镇国公家的大小姐来了,还不快请进来。” 周宜让薛子佩端坐在小院子里的石凳上,自己带着几个侍女陪在一边,还准备了上好的茶水。 等了一会儿,镇国公家的大小姐遗玲玲终于来了。 遗玲玲是个小美人,不同于谢清华的风华正生和周宜的端正耐看,她秀雅妩媚,虽然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但是通身都透着一股子气质,让男人沉迷的气质。 她通身皆是粉色,头上带着碧色的簪子,整个一娇滴滴的小美人。 “你是谁?”小美人恶狠狠的看着薛子佩。那娇滴滴的模样,就是生气,也有一种让男人心醉的感觉。 有的女人有一种特质,不管她脸上的表情是生气还是悲伤或者喜悦,男人看了都只有一个感觉,想搂住她蹂躏! 遗玲玲就是这种女人。 可惜她对面的男人不是个简单的男人,是薛子佩! 薛子佩鄙夷的看了一眼她:“滚!”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遗大小姐气疯了,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受气的,她可是要做太子侧妃的人,步妃娘娘已经答应了自己,只要自己在这里引太子动了心,日后自己就是太子侧妃。 为了不让别的女人进来,已经冒险让人封了相国寺三天了。 没想到还是让人混了进来,还是个男的! “滚”薛子佩又说了一遍,然后慢悠悠拿起杯子喝茶。 周宜小心翼翼站在一边,生怕他们两个打起来了,这套茶具可是很珍贵的。 遗玲玲大发雷霆,想要找薛子佩吵架,可是薛子佩看都不看她,她在家里受尽宠爱,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你们,把这不要脸的臭男人给我打死。”遗玲玲已经自动把薛子佩给当成了要跟自己抢太子的人了。 周宜给吓了一大跳,这人有毛病吗,这大小姐脾气发的也真不是地方,她真当着天子脚下都是她家的后花园吗,随便逮到一个人说打死就打死。 “是大小姐”。镇国公府的红甲兵丁还真的就上来准备打人。 周宜吓得赶紧拉着薛子佩往后退了一步,天哪,这家不但小姐疯了,连手下也都疯了。 天策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眼看着人家冲上来要开打,张青和那几十个黑衣的护卫都齐刷刷拔剑:“天策府的人面前撒野,你要造反不成。”张青冷冷道。 “呸,天策将军是个女人,这个娘娘腔是个什么东西”遗大小姐鄙夷的道。 薛子佩不怒反笑:“哦,我今日多了一个外号。” 周宜也头疼的看着这小女孩,真是有病,她当天底下的人都要跟她一样抢男人不成,薛子佩只是个瘦了一点的少年,那里娘了?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周宜也不怕吃亏,她不知为何十分反感这镇国公府的大小姐,下定决心一架。 就在周宜要下令把这神经病打出去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人高声叫道:“太子有命,传遗玲玲。” 第二十六章:拒见太子 遗大小姐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了,一日三餐都派人去太子住的栖霞院求见,可是她派去的人连栖霞院的们都进不去。这一下竟然这么容易,太子主动派人来召见她,实在是太好了。 遗玲玲恶狠狠白了一眼薛子佩,然后昂首挺胸走了。 薛子佩脸色一向的苍白,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周宜眼睛一直看着前来传旨的那个年轻的侍卫。穿着一身玄甲,恭恭敬敬站立在月门处,并没有随着遗玲玲离开。他似乎感觉到了周宜的目光,恭敬的朝着周宜一颔首,然后进了来。 “你是?”周宜有点疑惑的看着来人。 来人欠身对着周宜和薛子佩道:“小人奉太子之命,请周小姐和怡康王栖霞苑一聚。” 周宜原本想说自己是个小侍女,但是一想,人家既然已经这么说了,肯定就是已经知道了,还是不要再做作了。 “太子要见我?”周宜说。 侍卫很和气的道:“正是,太子同周小姐多年未见,十分想念。” 薛子佩不满道:“太子既然想念,为什么不自己来见周小姐。” 侍卫想不到薛子佩这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求救的看着周宜。 周宜淡淡笑了笑:“怡康王跟你说笑呢,一会儿,我们收拾一会儿就去见太子,总也不好跟镇国公的大小姐遇上,叫太子为难” 那侍卫很尴尬的笑了笑,退了出去。 周宜看了看自己,真准备去收拾一下见太子,可是薛子佩却丝毫没有动的样子,他方才很着急见到太子,周宜明显的感觉到。 可是这一下,太子都来请了,他却悠闲的坐在院子里喝茶起来。 “你不用看我了,我不会去的。”薛子佩淡淡道。 周宜哑然,轻轻笑道:“为什么不去。” 薛子佩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去?” 周宜叹了口气:“薛子佩,你真的要放弃这么一个机会?就因为刚才传话的侍卫先说了我?” 薛子佩的眉头动了一下。可是他不说话也不动。 周宜陪着他坐了下来,轻轻笑了笑,柔声道:“你真的就想因为这点小事让自己失去这一次机会?” 薛子佩冷笑一声,又喝了一口茶。 周宜认真看着他的侧脸,她知道,薛子佩一定不会放弃的。 太子回朝,有多少不得志的人想借着相国寺的这一次机会毛遂自荐,薛子佩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相国寺外的山道上,那么多的年轻士人,哪个不是借此机会求个偶遇? 宫门深深,几人能有机会见到太子。 薛子佩开罪了长兄薛子青,薛子青是陛下的臂膀,至少,在陛下那里,薛子佩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指望了,这天底下,能把薛子佩带出这尴尬禁地的,只有太子。 太子是储君,是这国家的未来,若说能同陛下争取一点空间的,除了太子,还有什么人? “周宜,你错了,这不是我的机会,而是我们的机会,我薛子佩也不是一定要辅佐太子。”薛子佩眼睛终于看向了周宜,他面容沉静,略嫌消瘦的脸上一派孤傲决绝。 周宜愣了愣。 连着一旁站着的紫林和张青也都愣了。 这薛子佩莫不是疯了不成? 周宜看着薛子佩:“你就一定要同他怄气?” 薛子佩反而温和的笑了,他说:“有一句话,不知道周小姐听过没有。” “士为知己者死?”周宜不确定的说。 薛子佩淡淡摇头:“是国士与我,国士报之。”他起身往一旁的小厢房里走去,因为腿脚不便,他走的有点慢。 周宜快速追上他:“你见都没有见过他,怎么知道他不会以国士之礼待你?” 薛子佩停下来步子,却没有回头,他看着周宜,淡淡道:“周小姐,你若要我帮他,就该劝他以国士之礼来待我。” 周宜心里着急,可是却不知该用什么话来留下这个人,她不知道错过了今日,薛子佩会怎么样,而太子,还能不能得到薛子佩。 “多年前太子曾经帮过我,今也帮他一回,那个镇国公的大小姐,其实是镇国公和继夫人的女儿,她的母亲姓步,是宫中步妃娘娘的妹妹,这一次,她这么大胆来这相国寺,只怕是得了步夫人的允诺,只要想办法和太子成了好事,她就是侧妃。”薛子佩冷漠的说道,决绝的走了。 周宜被他的话给惊到了,身后的侍女们也都吓得不轻,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人,这里还是相国寺,佛门清净地,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是多大的污点。 “小姐!”紫林担忧的看着周宜,这要是在相国寺出了事情,镇国公府的小姐,又不是寻常的宫女,总不能打死,只能纳了做妃子,而太子这事儿做的太丢人,说不好还要给废了。 紫林心里头为自己小姐叫苦,这事情弄下来,自己小姐半点错没有,结果却让未婚夫好端端被废了,还纳了侧妃,想想就够恶心的。 周宜不是没想过这些小姐们都是来太子面前博存在感的,但是这么可怕的计谋还真没有想到。 步妃娘娘!周宜眸色一冷,上次进宫这娘娘就原形毕露,这一次,竟然还敢惹出这样的事情来,看来,这位陛下眼中贤良淑德的女子,并不像她表现的那么淡泊嘛,什么人淡如菊的美好女子,都是用来骗陛下的。 太子不在的日子里,步妃娘娘生的二殿下深受宠爱,想必,她已经不想把那原本属于太子的器重还回去了。 周宜伸手招来张青,偷偷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张青会意,轻轻点了点头,挑了几个武功好的护卫出去了。 周宜收拾了一下,带着人去见太子。 栖霞苑其实并不像人想象的那样巍峨难进,只是幽深而静雅,整个院子里都是参天的大树,东宫的宫人和侍卫都面容沉静的守在院子里。 知道是周宜来了,一个小侍女甜甜的笑着将她和紫林两个领进来一间静雅的房间,其余人都叫在外头歇息。 “太子殿下正在书房读书,小姐请稍等片刻,等太子读好了书再过来。”小侍女说道,另外让人送来茶点。 周宜弄不清楚这太子玩什么花招,这屋子里好几个侍女,她想走又觉得不妥,就这样同紫林两个如坐针毡。 “明明请我们过来,自己却不见了,这是什么道理。”紫林有点不满的说。周宜唯恐人家听见了要对紫林不利,出口想要呵斥她。 一旁一个侍女轻声解释道:“周小姐不要怪罪,太子原先的功课都要做到这个时辰,只是方才镇国公府的小姐过来了,太子殿下有些烦心,耽搁了。” 周宜问道:“那遗小姐走了吗?” 侍女尴尬道:“还没有,遗小姐说要替太子调羹,我们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厨房。 似乎是怕周宜误会,这小侍女紧张的又加了一句,“周小姐放心,太子殿下绝对不会对她动心的,太子并未见遗大小姐,只是命人好生劝她回家去,请小姐不要多想。” 周宜原本没有多想,结果这小侍女这么贴心的解释,倒弄得她十分不好意思了。 等太子等了许久都不见,周宜为了化解尴尬,已经吃了五块糕点了,连着太子东宫的侍女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就在她们要尴尬死的时候,远处的某个房间里终于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第二十七章:出家 禅房花木深,栖霞院西北角有一间静雅的小房间,原来是太子同人品茶下棋的地方,只有一方小榻,此时榻上倒着一个玄衣男子,在他几步远处的地上倒着一个粉衣美人。 周宜听到叫声之后跟着东宫的侍卫和宫人急急忙忙赶来,就见到这一方奇景。 榻上男子神志不清,手中紧紧握着剑刃,而一袭粉衣的遗玲玲被人给刺了一剑,显然伤口不深,但是她吓傻了。 周宜:“这”好一出和奸未遂! “少卿大人!”惊呆了的侍卫和宫女发出比方才遗玲玲更加惊慌的叫声。 周宜这才注意去仔细看那匍匐在榻上的男子,紧紧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玄衣男子竟然是薛子青!遗玲玲时运实在是不济! 这人是京城第一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薛子青! “快传太医啊。”周宜看着薛子青和遗玲玲流血不止的伤口,冲着已经呆住了的宫人和侍卫喊道,“没有太医就去找寺里的僧人,找个会解毒治病的过来。” 照着这样子,伤口倒是小事,薛子青别给出了什么事情。 周宜瞥了一眼地上惊慌抽噎的遗玲玲,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了,这大小姐大概是深宅内院斗法的戏看多了,哪知道苍天无眼,这下了药的汤送错了人就算了,还叫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给喝了,这还不算惨。 最惨的是这个男人宁可把自己弄伤了也不碰她! 宫人用凉水敷在薛子青的额头和领口,薛子青勉强缓过神来,一向严正而意气风发的脸上满是疲惫和衰败,只是眼神依旧那么凌厉而端正。 薛子青晃了晃自己的额头,扫了一眼满屋子里的人,觉得实在不堪,他素来最重仪容,今日竟然受如此大辱,简直岂有此理。 侍卫小心翼翼的道:“少卿大人”后面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怜巴巴的低头看地面。 薛子青今年27岁,与周嘉同殿为臣,算起来应该是周宜的长辈,周宜憋着笑,低头看地面,这威风八面的大理寺少卿,今日平白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估计是要气疯了。 周宜瞥见薛子青衣摆,是金线绣的龙,虽是简单素净的常服,但确是大炎朝的蟒袍,今日薛子青只怕是以皇叔的名义劝说太子回宫的。 遗大小姐见了蟒袍就凑上去,错把皇叔当成了太子! “谁让你们放她进来的?”薛子青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 “殿下不,少卿大人,我只是”遗玲玲终于止住了抽噎声,脑袋回过神来知道说话了,这时候她再不说点什么就死定了。 “让你说话了吗?”薛子青压抑着愤怒沉声道,然后脸色铁青的指着满屋子战战兢兢的人道:“陛下让你们跟着太子,你们就是这样给他守门的,今日幸好我是他叔叔,若是别的臣子来了,到了太子的地方,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如何自处?” 遗玲玲吓得不敢做声了,连哭都不敢哭出来。 周宜眼观鼻鼻观心,隐没在东宫一众的宫人里,希望不要叫这薛大人注意到自己。盛怒之下的少卿大人,可是连陛下都拦不住的啊。 可是她这里要躲,偏偏薛少卿大人还真不让她躲,薛子青冷笑一声说道:“周小姐也在,今日这事儿还请周小姐做个见证,太子没见着,周小姐可是亲眼所见” 他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想不出该如何表达。大理寺少卿熟读诗书典籍,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周宜明白他是想问自己该怎么办! 周宜摸了摸鼻子,慢慢挪到了薛子青面前,太子不在,这时候就自己一个说的上话的,薛子青总不能跟着满屋子的宫女和侍卫说理去。 “少卿大人,这事情,您说了就好。”周宜赶紧表态,“周宜亲眼所见,遗大小姐对您不敬,周宜愿意做见证。” “啊”遗玲玲惊惊慌的叫道,自己方才以为是侍女的女孩,竟然是未来太子妃,自己在她眼皮子低下给太子下药失败了,这可怎么是好,看她的样子似乎和这个冷面的大理寺少卿大人很熟,这可怎么是好,她该不会劝少卿大人收了自己做他的妾侍吧。 不要,她是要做太子侧妃的人,怎么能做别的男人的女人。 “大人,这是有人陷害我,大人,我是冤枉的。”遗玲玲哭喊道。 薛子青理都没理她,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解决这事儿。 周宜果真劝道:“大人,既然这位遗小姐倾慕大人,不如大人禀告陛下,娶了这位小姐做您临淄王的侧妃,这样算来,也是太子成全了您的姻缘。” 周宜说完自己都觉得扯,薛子青遗世独立的君子,到了现在一个女人都没有,要他这样的人娶遗玲玲,天理不容啊。 “不,我不要,我没有倾慕他”遗玲玲惊叫道,她不愿意嫁给薛子青,下意识就叫了出来。 周宜扶额,这是自己找死,没人能救了。 薛子青冷笑一声:“可惜,本官如今连个夫人都没有,妻未娶,妾进门的事情岂是君子所为。再者,这药可不是给本官的。” 周宜心里头发苦,薛子青是摆明了不要遗玲玲,可是这事儿能拿到陛下面前去说吗,难道要陛下顶着步妃娘娘的眼泪下令把宠妃的外甥女给处罚了?还是说,让步妃娘娘找到陛下哭诉,然后陛下再给这大小姐赐婚。 到时候是赐婚给薛少卿大人还是赐婚给太子,那就看步妃娘娘的眼泪值多少钱。 哪一个都不好! 薛子青看着周宜,他期待,谁能把他从这尴尬的境地解救出来,学富五车,年轻有为,面对各种政敌和江洋大盗歹徒他都游刃有余,鬼才知道天上掉下来这种事情,依着他的脾气,就把这胆大妄为的东西抓到大理寺的牢里,然后按罪论处。 可是,这事情牵扯到宠妃,哪个清正的臣子愿意扯到这种事情上去,没事惹的一声腥,他身家清白,陛下股肱之臣,扯到皇储之争,宫闱秘事,简直奇耻大辱! 周宜瞥了一眼地上的遗玲玲,一咬牙道:“我的侍女心术不正,冒犯了少卿大人,这是我的过失,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这是佛祖面前,不如,就让她剃度出家,静心伺候佛祖吧。” 薛子青一愣,缓缓点点头。 东宫的人立即会意,赶紧上前去扯住了遗玲玲,七手八脚要剪她头发。 遗玲玲这才知道她们这是要干什么,尖叫起来:“你们,你们疯了吗,我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你们竟敢剪我的头发。” 周宜受不了她这蠢样,喝到:“闭嘴,我这是救你一命。” 不管是大小姐还是侍女,剪了头发之后几年内是不好嫁人了,出了薛子青的气,这人也不敢顶着这样的头去宫里求赐婚,好好在家老老实实养几年的头发,事情过去之后,还是可以好好嫁人的。 不多时,遗玲玲的头发被剪了个七七八八的,大夫也到了,给她都处理了伤口,东宫的人才恭恭敬敬把人给送了出去。 周宜眼见着大夫给薛子青包扎伤口,就想着跑路,这太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倒叫她平白牵扯进来这样的一场笑话里头。 “周小姐,你同子佩一道儿进来的吧。”薛子青淡淡道,听不出什么意味。 周宜慌了。 第二十八章:上当 周宜听薛子佩说了遗玲玲会对太子下药之后,本来就已经想好了让张青借着武功高溜进栖霞苑找到太子暗中保护他别喝下药。 结果这药给薛子青喝下了。 这事情可就微妙了起来了。太子本来在书房读书,谁把遗玲玲引到了这里,这大理寺少卿大人又是怎么一个人跑到了这里? “周小姐就不解释吗?”薛子青皱眉道。 周宜连忙摆手:“我,此事周宜不清楚。”周宜再傻也看明白了,这个薛子青是怀疑这一切都是他那个好弟弟捣的鬼。 薛子青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下了药身体虚弱,脸色更加苍白,自袖子里摸出一块锦帕,递给身边的宫人,淡淡道:“这是我方才收到的。” 宫人将锦帕奉给周宜。 锦帕上是清秀绝伦的小楷:“禅房花木深,弟奉茶恭候。” 周宜脸色有点难看,这个地方显然是薛子青兄弟都知道的,薛子佩这混蛋把薛子青约到这里见面,薛子青还真到了,结果没等到弟弟薛子佩,等到了一碗春药和一个遗玲玲! “少卿大人,或许,或许这是个误会。”周宜干笑了两声,吞了吞口水,“不管怎么样,周宜丝毫不知道这件事情。” 周宜紧张的握了握紫林的手,恨不能立即逃跑了。 薛子青淡淡道:“是你把他带进了相国寺?” 周宜不打算认账,于是沉默了。 薛子青继续道:“除了你,我已经想象不出来天底下还有谁敢和他走的近,毕竟,当初是你把他从我手下救出去的。” 当然没有,薛子青和薛子佩因为两个人母亲的事情闹的不可开交,这事情一度闹到了陛下那里,陛下当日只说了一句话:“所谓母债子还,朕无可奈何。” 这意思就是,薛子佩的母亲欠了薛子青的,薛子青怎么折腾薛子佩,他作为皇帝,是不好管了。 自此薛子佩从云端跌落谷底,任人践踏。 周宜抬起眼来正视薛子青,她从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这个男人,薛子青年轻有为,样貌英俊端正,丰神俊朗,是个典型的美男子,但是他过于严肃端正,总给人不可接近之感。 周宜其实是有点怕他的,可以说周宜从小就怕他,还是越来越怕。 周宜从小就得父亲宠爱,朝中的大臣她几乎见了个七七八八,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谁都有弱点,谁都有心虚的时候。 可是薛子青没有,他端正恭谨,无畏无私。任何的孩子见了这样的人都害怕。周宜越长大越害怕严肃端正的薛子青。其实整个大炎王朝,没有人不怕薛子青的。 就是这样的薛子青,周宜五年前还是真的从他手下救下了薛子佩。 那一年冬天,下了大雪,是薛子青母亲的祭日,他下令将重病的薛子佩埋进了雪里。 周宜跑进宫里去搬皇帝舅舅来救人,可是当时皇帝死活只有一句话——母债子还。 最后是周宜直接找了父亲周嘉的兵马把薛子佩从雪堆里抢了出来,后来薛子佩就得了肺疾。 好在此事后来不了了之,薛子青没有再纠缠,除了了偶然暴打一下薛子佩。 “少卿大人如今已经没事了,就不要计较了吧。”周宜小心翼翼道,她是真怕这人再发疯把薛子佩怎么了,现在她可救不了薛子佩了。 薛子青淡淡摇头:“请回吧,我累了。” 周宜如蒙大赦,赶紧跟着宫人撤了出去。 出了那间小禅房,周宜就有点生气了,照这样子太子肯定是不在这里的,他把自己骗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是他已经私下见过薛子佩了? 两人合伙来戏弄薛子青? 可是太子跟这薛子青没有仇,不但没有仇,这两人算起来是叔侄,薛子青也算是一个得体的臣子和长辈,也没干什么对不起太子的事情啊。 周宜板着脸看向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宫女:“太子到底在哪里?” 宫女为难的低头:“太子明明在书房的” 周宜冷笑:“在书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出现,你老实说,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宫女慌了,左顾右盼的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一个连忙解围道,恭恭敬敬道:“太子武艺高强,说不定从哪个角落里溜出去玩去了,咱们没有发现,周小姐不要着急,再等些时候,到了饭点,太子殿下说不定就回来了。” 武艺高强,溜出去玩了? 周宜直觉对自己的未来更加的担忧了。 太子哥哥真的是出门一趟都学了什么回来啊。 她现在是一刻也呆不下这里了,摆摆手道:“既然太子不在,那周宜改日再来拜访,如今还是先回去吧。” 东宫的人不好拦着她,只好恭恭敬敬把人送了出去。 周宜一回到自己歇息禅院,就气势汹汹找薛子佩。 可是薛子佩此刻正端坐在院子里下棋,左右手的下。 周宜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真心觉得头疼。 “薛子佩,你疯了吗?”周宜气急,一手拍到棋盘上。 薛子佩一摊手,轻声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惋惜,然后慢慢抬头看着薛宜,轻声细语道:“周小姐,你干什么呢,我好不容易下了半天,多可惜。” 周宜直觉自己被人耍了,冷冷道:“哼,可惜,你是不是应该可惜没能设计成你的好哥哥?” 薛子佩笑了笑:“怎么,你替他抱不平?” 周宜哪有心情管这两人,她是觉得自己被这两人的事情扯上十分的冤枉。 薛子佩见周宜不说话,面上虚假的笑容慢慢退了出去,慢慢的换上了冷淡而愤怒:“他不是想要一生一世,娶一个出尘绝世的女子,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吗?我就找个京城第一蠢的女人来恶心恶心他。” 周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薛子佩这事儿确实干的挺讨厌的,但是仔细想来,他也挺可惜的。 “你这个样子,白白让自己难受,有什么好处呢,你今日设计他失败,日后他不知道又要怎么折腾你。”周宜叹了口气。 薛子佩道:“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割伤了自己的手,早知道,就想个法子让遗玲玲的药变得猛一点,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把自己给阉了。” 周宜也知道自己劝不了薛子佩了,这辈子,他们兄弟两个,只怕是不死不休了。 薛子佩的一生,已经毁了,一个没有希望的人,除了凭着本能的不想死,大概,就只剩下争一口气和复仇了吧。 周宜苦笑,她和薛子佩其实很像的吧,她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已经扭曲了呢? 第二十九章:丞相之女 周宜在相国寺呆了好几日,一直都没有见到太子,每一次周宜去栖霞苑求见,都被人客客气气的引进去喝茶吃点心,然后每次都被告知太子正巧不在。 茶点还挺和胃口! 周宜觉得头疼。 尤其让她头疼的是,遗玲玲被赶了出去,拦在外面的兵丁都撤走了,几乎是几十个大家千金都挤进了相国寺。 她们见不到太子,一个个竟然跑来见周宜,周宜是周嘉独生女儿,又是太后唯一的外甥女,从来没什么跟这些经历了多少宅斗的女子打交道的经验,每天应付这些把自己当情敌的女人,周宜疲惫不堪。 薛子佩热衷于此。 后来周宜不想见她们的时候,薛子佩就乔装打扮一下,然后冒充周宜的侍女去跟这些人打机锋,他生的清俊,又眉眼柔和,尤其不知什么原因,薛子佩到现在都没有变声,他声音听起来清和悦耳,稍微变一下,还真像是个声音沙哑了些的小女孩! “这位谢小姐,我家小姐说了,今天不见客,你还是回去吧。”薛子佩笑眯眯的说。 谢清华虽然身份没有周宜尊贵,但是好歹也是丞相千金,又在京城名门女子中颇有才名,闭门羹吃的也不多,于是她就不高兴了。一连三天来都没见到人,这算什么事情? “既然是病了,我更要好好探望一下才是啊。”谢清华装作和气而关心的说。 薛子佩冷笑:“我几时说过我家小姐病了,谢小姐什么耳朵。” 谢清华大惊:“你。”她家姨娘要是不想给夫人请安的时候就说自己病了,不想见客的时候说自己病了都是常事,哪有人直接说自己不想见客的! “既然是身体安泰,怎么不见我?”谢清华忍住龟裂的表情,不悦道。 薛子佩依旧笑眯眯:“就是不想见了,小姐的事情,我们哪有什么资格问。”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家将军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谢清华终于忍不住大叫,双手紧紧搅着手里的帕子,欺人太甚,明明父亲已经趁着周嘉打仗把控了朝政,谁知道叫步妃娘娘的表哥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薛子青钻了空子,找了父亲多年来的漏洞,如今陛下逼着父亲在家养病,自己这堂堂丞相府大小姐,还要来受周宜这个傻丫头的气。 周宜平时不在京城女子的社交中出现,人家也不怎么知道她,只听说了她当年带着周家的人马从临淄王薛子青的府门前把薛子佩给从雪堆里挖出来的事情。 其他的不过都是说这周嘉的爱女如何的菩萨心肠,温柔大方。 这些东西在谢清华这样的人眼里就是傻子,一个闺阁女子,冲到堂堂大理寺少卿,临淄王的府上去挖人,这不是找死吗?谢清华看来,别说去朝廷要员的府上救人,就是路边有个乞丐,也是不能救的,平白给自己惹麻烦。 说到底,什么菩萨心肠,清贵无暇,不过就是仗着父亲宠爱无法无天罢了。一个傻子! “我父亲能不能回来可关系着大炎的半壁江山,谢小姐还是不要乱诅咒的好。”周宜终于气不过,自房里走了出来。 她穿一身月白色的衫子,头戴乌木簪,或许是因为怕倒春寒,外头还随意的系着一件半旧的黑色薄薄的披风,这披风或许还不是她的,因为有些大了。 这一身简单随意的衣服,却显得周宜云淡风轻,端庄自然。周宜生的极美,不是一般的美,她有多美呢,她的母亲叫薛小怜,当年天下大乱,薛家四处征战,薛小怜也跟着兄长们辗转各地,美名也因此传遍了天下。所以别的人都叫什么江南第一美人,京城第一美人,而她叫天下第一美人。 而周宜的父亲周嘉,一直都是世人称作惊才绝艳的周郎。 周宜容貌集合了父母的美,面容柔和温雅,鼻子却是出奇的英挺秀雅,眼睛也神似父亲天生带着傲气。 谢清华穿着讲究精致的锦缎,头上得体精雅的珠翠。她往那儿一站,就是个标准的大美人。谢清华在哪里都能吸引人的眼光。可是她只见了周宜,就觉得,自己是个精心雕琢出来的美人。 不单是她,跟周宜一比,京城大半的美人,都显得匠气。 她们根据自己先天的姿态,去选择服饰,去修炼举止,一颦一笑,都按照事先设计好的样子来。天生瘦弱的,就走娇弱路线;眉眼大气的,就走贵气逼人路线;生来眉目稚气可爱的,就走娇憨路线;若是容貌不甚美,就精心雕琢,选素雅的衣服,谈吐柔和端正,走贤妻良母路线。 谢清华看着周宜,突然说不出话来。她嫉妒周宜,只一眼,她就嫉妒周宜的美貌。 而周宜并没有多看谢清华,她性情其实真如传言的那样过分的温柔无害,但是她不容许别人诅咒周嘉。 “谢清华,滚吧。”周宜冷冷说。 “你,你竟敢这么跟我家小姐说话。”谢清华的小丫鬟惊怒道。 周宜的眼睛撇过她,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这种丫鬟,大概就是专门替谢清华吵架的吧。 周宜看了一眼紫林和张青,这两个丫头笨口拙舌的,是指望不上的。而薛子佩,他大约很乐于看自己和人吵架,薛子佩一向喜欢捣乱。 于是周宜笑了笑:“本小姐就是这么跟人说话的,你家小姐自己要来找没趣的,我有什么办法呢?” 周宜一摊手,想勾引太子自己想办法去,来自己这里算什么事儿啊。 就算自己斗不过她谢清华,东宫太子妃也轮不到她吧,谢丞相惹怒了陛下,她的女儿哪里有什么机会嫁给太子,太蠢了。 谢清华终究比她的丫鬟懂事,恶狠狠看着周宜,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带着人恨恨的转身走了,留下一句话,“你等着!” 薛子佩轻轻拍着手道:“想不到流落异乡之后,周小姐你变得伶牙俐齿了!” 周宜看着薛子佩一身的女装就觉得可怕,别人穿女装是各种不适应,但是薛子佩穿上去完全没有违和感,清俊秀丽的小美人,而他一旦把衣服换回来,就又是个神气活现的大才子,神童。 “你这个样子要是让京城的士族看到,你这辈子就完了。”周宜低声劝道,“你这样子也太不像话了。” 虽然有薛子佩穿着女装帮自己来拦着那些美人的骚扰,但是周宜是真心不想这人的一生就这么胡闹下去。堂堂七尺男儿,经常穿着女装晃悠,实在是不好。 薛子佩神气活现的朝着周宜跑了个媚眼:“不会,我只在周小姐面前展现我的美貌。” 周宜吓得一个哆嗦。 然而这一个哆嗦还不够,外头突然一声锣响,传来了十分威严而亢奋的颂鸣:“太子殿下驾到,大理寺少卿大人到!” 第三十章:太子驾到 这一回,周宜是彻底的傻眼了。 这锣响的太晚了,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的銮驾已经到了门口了。谢清华还没走出门呢,只好带着几个丫鬟就地跪下了。 周宜心碎的看了一眼薛子佩,拉着紫林和张青跪在了前头,好歹想给他挡一下。院子里的侍女和护卫都十分良善,自觉挡在了前面,把个小美人薛子佩给挡在了后面。 先进来的是薛子青,他穿一身朱红的九龙团雉的朝服,身后两班威武的大理寺衙役。 太子的銮驾竟然还在后面,周宜微微抬头,只见了后面一方简单的软轿正进来,这简单的软轿还有帷幔遮住了。太子竟然还不愿意露脸。 “都起来吧,本宫受了风寒,不宜见风,周小姐不要见怪。”软轿里平淡的说。声音有气无力,慢悠悠的,还半死不活的,为了配合,还带着几声轻微的咳嗽。 这位太子殿下还不想见人了! 周宜暗自腹诽,是不是太子哥哥长残了? “不敢,太子殿下病了,自然是不要见了冷风的好。”周宜恭敬道,然后率先起身。 薛子青皱着眉四下打量,他那日被人摆了一道,差点吃了大亏,羞愤之下回了府中,也没管有没有劝成功太子了,回去养了几天,今天就带着人杀来相国寺抓薛子佩。 哪知道一到这里,就遇见了太子,拉着自己一道儿来看周宜。 按道理,薛子佩应该也在这里啊,怎么会不见了呢?薛子青把院子里所有的护卫都盯了便,就是没有! 怎么可能,明明派人盯紧了相国寺的门,只要薛子佩一出来就拿下,明明没有出去的啊! 薛子青有点怀疑人生了。 “大人在看什么?”周宜热心的问薛子青。 薛子青被周宜问了一句,眉头皱了皱,眨了眨眼:“那个混蛋在哪里?” 周宜一本正经道:“少卿大人是指哪一个?” 薛子青压低了声音在周宜耳边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就在你这里,把人叫出来,我不想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 周宜认真道:“我真的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薛子青不耐烦道:“你不要以为太子在这里我便不敢搜你这里,周宜,你不要给自己惹事情。” 周宜想要说什么,软轿里的太子轻轻咳了一声,似乎是好奇的道:“皇叔似乎是和周宜妹妹有什么误会,可否说来给本宫听听。” 周宜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薛子青气定神闲,淡淡道:“没有什么,不过几日前下官在栖霞苑遭人下毒,那祸首似乎躲到了这里。” 周宜没想到薛子青会这般大方的说自己在栖霞院的事情,乱了阵脚,张口道:“没有,我这里没有什么贼人,薛大人不要诋毁我。” 薛子青恭恭敬敬朝着软轿一欠身,说道:“殿下,臣下在您的居所中了毒,今日戝人跑到了周小姐的地方,还请殿下放臣搜查。” 周宜知道糟了,这薛子青是铁了心要拿人了。他这样说,太子就是再不乐意,也要答应他了。 果然,太子迟疑了片刻,又微微咳了咳,虚弱道:“既然如此,为了避免这歹人再对周小姐不利,还是派人去搜了的好。皇叔带来了差役,自便吧。周小姐不要见怪,皇叔是受了气的” 周宜只能说不怪。 大理寺的差役把小禅院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人都在院子里接驾了,真的没有。 薛子青不信,那混蛋腿被自己不小心打瘸了,他在这相国寺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别的小姐不敢收留他的。 可是人跑到哪里去了? 周宜见折腾了一通,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着薛子青道:“大人也看见了,真是没有,太子殿下来到这里,还没有喝一口茶呢。”她赶紧推了一下紫林,“去,准备茶水奉茶。” 于是几个侍女战战兢兢想要出去准备茶水,薛子佩准备趁机开溜。 “慢着。”薛子佩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暗暗用力让自己走的正常一些,可是他只觉自己已经走到完美了,不可能让人发现。可是身后的这一个声音让他心一凉。 “那个绿衫的小侍女,转过头来。”薛子青咬牙道。 周宜连忙道:“她是我的贴身侍女,有什么得罪了大人的地方,还请不要见怪。” 薛子青冷冷道:“转过头来。” 周宜知道完了。 薛子佩知道自己是难逃此劫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利落的转身,嬉皮笑脸的还朝着薛子青眨眨眼睛。 薛子青脸色瞬间苍白,素来严肃端正的脸上表情惊讶至极。 他一个踉跄后退几步。 “薛子佩,你”薛子青颤着声道,“你疯了不成!”那张俏丽的脸,竟然仔细一看,竟然真是二弟,他要晕过去了! 薛子佩知道自己这是彻底完了,太子就在轿子里,那帘子人看不到里头,但是从里头看外头是能够看的到一点的。 搞成这副鬼样子,这辈子前程更没什么指望了。 薛子佩干脆娇嗲的轻叫一声,扑到了薛子青的怀里:“兄长” 这一声叫的恶心无比,完全没有之前清丽脱俗的小美人的样子,柔美非常,也嗲的可以,周宜觉得自己都要吐了。 薛子青皱眉一把推开薛子佩:“你疯够了没有?” 薛子佩本着恶心死他的原则,慢悠悠站好了,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帕子,在薛子青的脸上轻轻扶了一下:“这么凶干什么?” 薛子青眼睛瞪得老大,晃悠悠后退了好几步,眼睛死死的盯着薛子佩,气的发抖:“你你这个混账!” 周宜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来告诉她这样的情况怎么办? 她捂着脸不敢看了。 “薛子佩,你疯了,来人,来人,给我把他往死里打。”薛子青脸色铁青的叫道,他只觉得自己心口一阵一阵的疼,头也疼,全身上下无处不疼。 他只有一个想法,把这胆大妄为的混蛋打死了算了。 薛子青手下打薛子佩打惯了,何况陛下也亲口说过,父债子还,也就是薛子青真把薛子佩打死了也没事,所以也就没人劝,利落的把薛子佩按住,直接就上了大理寺公堂上的板子。 周宜傻了,冲过去拦着:“少卿大人,你疯了吗,你真要打死人?” 薛子青脸色惨白,颤抖着瞪着周宜,不说话,也不动。 差役也不管周宜,只看了看软轿里的太子,见里面没有说话,也知道是默许了,说也没必要为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贱妾之子让堂堂大理寺少卿不高兴。 于是板子雨点般落在薛子佩身上。 周宜眼睁睁看着薛子佩脸色越来越惨白。一个板子直直落到了薛子佩的手上,薛子佩惨叫一声。 周宜大惊:“薛子青,你已经断了他一条腿,你还想废了他的手吗,薛子青,你还是人吗。”她要疯了,眼看着人杀掉自己的朋友,太痛苦了,薛子佩再不靠谱,那也是个大活人。 薛子青眼睛猩红的看着周宜,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周宜忘了身边还有个太子,冷冷道:“你们,给我上去把人抢过来。”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让手下的护卫从上去抢人。 薛子青喝到:“你们敢!大理寺处置歹徒,本卿有生杀予夺之权,谁敢干扰。” 护卫们都是天策府上的兵丁,跟着殷如墨无法无天惯了,管他什么卿,平白打死人就是不对,冲上去就要抢人。 大理寺的兵丁也都拔剑!打人的唯恐自家大人吃亏,都丢下薛子佩跑到薛子青的身边。 一时间剑拔弩张。 “本宫听着板子在轿子里数了数,打了三十大板了。”轿子里的太子淡淡道。 众人眼睛盯着轿子里,眼见着一只年轻而俊秀的手剥开了帘子。太子微微欠身出来了。 他穿一身青色蟒袍,头带太子冠,腰缠着玉带,佩太阿宝剑,琳琅美玉。乌发如漆,朱唇似血。他双眼微微含笑,眼中带着清澈的光芒,如日月落入人间。 第三十一章:宣和太子 太子下了软轿,亲自附身查看了薛子佩的伤势,然后起身对薛子青道:“既然已经打了他板子,他那右手已经废了,皇叔的气也该消了吧,此事过去了。” 薛子青愣了半天,说道:“是。”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薛子佩,一时间心口和大脑同时混沌一片,他勉强站立,强撑了许久,猛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皇叔!” “大人。” 整个小禅院乱成一团。 太子临危不乱,命人去请太医,亲自扶着薛子青去房间歇息。 好一个端庄得体,亲和体恤的太子殿下。 周宜只想晕过去。 “小姐,咱们是不是见鬼了?”房门外,紫林小声说道。眼下乱成一团,大家都在房里照看着薛家两个兄弟,没人管得了周宜。 周宜看了看紫林,惨白了脸道:“我也想是不是见鬼了,但是明显不是的。” 她已经彻底的脑袋一团浆糊了。 这个明朗如日月的太子殿下,竟然就是她在泰安书院的那个少年侠客薛博雅! 这位薛公子先是冒用皇帝的小字,然后冒用薛子青的大名,最后又假冒薛子佩。感情他把自己家亲戚的名字都用了个遍! “周小姐的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啊。”谢清华说。 周宜吓得一大跳,这货还没走刚才院子里一团乱麻,谢清华识相的站在一边当摆设,这回突然冒出来说话,吓得周宜几乎惊叫出来。 “我家小姐的胆子大不大,关你什么事?”张青恶狠狠道。 谢清华冷笑一声:“周小姐又一次在少卿大人手下抢薛子佩公子,看来周小姐同他的情分不浅啊。” 周宜懒得理她。 张青虎着脸大叫:“你眼瞎啦,你没看到他都要被打死了吗。” 谢清华几时受过这样的气,还是被一个丫鬟骂,她原来是准备打机锋说周宜与薛子佩不清不楚,哪知道周宜根本就不理自己,一个丫鬟还这么嚣张 “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谢清华疯了,撕破了脸叫道。也不知道是骂张青还是骂周宜。 周宜叹了口气:“谢清华,你要知道,这世上还有比廉耻更重要的东西,人命关天!你若要勾搭太子,太子就在里面,不要来烦我,否则,我周家和你谢家,新仇旧恨一起算,我倒要看看,今时今日,你谢家人还有什么资本敢来我周宜的面前撒野。” 周宜一甩长袖:“赶出去。” 谢家已经见弃于君王,谢清华不知死活到这里撒野,她甚至都不知道,周宜的眼里,她根本就不配做敌人。 被人遗忘的步氏,才是周宜的敌人。 谢清华走了之后,周宜躲在自己房里不出去,她现在真是不知道怎么见那个太子了。 薛皓字宣和,大炎朝尊贵无匹的太子殿下,竟然乔装改扮成江湖少侠,周宜有点不敢相信。尤其是,泰安书院的小少侠,看起来顶多也就是十七八的样子,明朗可爱,眼角眉梢时不时的带着笑,一笑起来右边脸上还有个小酒窝。 可是太子今年都快二十了!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差了太多,换了一身衣服,一模一样的面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小姐,你说,他真的是薛少侠?”紫林见左右无人,偷偷说道。 周宜摇头:“你觉得像不像?” 紫林猛摇头:“长得像,但是看着举止不像。” 周宜闷声道:“我也觉得,但是,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太子殿下到。”张青自门外进来,低声禀报。 周宜赶紧起身去迎接,人却已经进来了。 太子宣和逆着阳光,带着满身的温暖光辉进来,面带着三分若有若无的微笑。他好像从书里走出来的完美太子。 周宜带着紫林和张青恭恭敬敬行礼,却被人一把扶住:“不必多礼。” 宣和太子温和的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只留下周宜。 周宜认真看他,他道:“薛子佩已经没事了,修养一些日子就好了,皇叔对他成见颇深,以后,还是叫他离皇叔远一些的好。” 他说的得体而温和,十分有道理的样子,周宜完全不能把这个人同那个喜欢笑的少侠放到一起。 可是她好像听到什么不对的地方,问道:“薛子佩,他的手,不是已经废了?” 明明是听到这人说的啊,怎么会休息些日子就没事了? 宣和太子似乎是知道周宜想什么,一脸落寞而歉疚的道:“本宫想着劝不了皇叔,便说了谎,我是骗他的,幸好皇叔对他还有些怜惜。” 周宜张了张口,最后选择了沉默。 “本宫骗人终究是不对,所以,接下来三日,将只饮清水,以求皇叔原谅。”太子又说。 周宜摆摆手:“不是,你,你不用这样的,你骗人是为了救人。” 周宜是真的急了,这个太子哪里是薛博雅那个少侠,他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什么一诺千金,温良恭让,那东西都是拿来说的,哪有人真说了个谎话救人就要好几天不吃饭的。 宣和太子淡淡笑了笑,随意的坐到了一旁的席上,指着对面的位子,轻声道:“坐吧。” 周宜随着他坐下,有点着急的看着他,她原来是要来劝这人回宫的,她都想好了,要是个什么熊孩子,混蛋,那有的是对付混蛋的办法来劝,谁知道这人成了这个样子,这可怎么是好。 这么多年,宣和太子的处世还是如同七八年前一样。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其实,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欺世盗名,而是,身为太子,当以身作则,况且。”宣和太子更加愧疚的道:“皇叔似乎病的很重,我不该刺激到了他。” 原来薛子佩挨了板子,伤的不轻,但好歹性命无忧,倒是薛子青,太医说了一大堆,好像病的不轻的样子,什么忧思过重,又中了热毒,要好生将养。 “皇叔生性好强,只是刚极易折,他原本就有些心疾,这一回因为那遗小姐的药,元气大伤,我这样一刺激他,不想竟然叫他心急吐血。”宣和叹了口气,认真看着周宜。 周宜看他那正直的模样,几乎不敢去看他。 弱弱的说:“少卿大人其实,说不定是被薛子佩给气的” 宣和太子轻轻笑了笑,似乎无可奈何,他轻柔的道:“说起来,这是皇叔的家事,我本不该插手的,只是,我总不能眼看着他将亲弟弟打死,我身居东宫,有些事情,不好多做,日后,就拜托你了。” 这是要拜托周宜保住薛子佩了。 要是这话换个人说,周宜一定立即替薛子佩高兴,太子亲自请人救他的命,这说明了重视啊,说明太子准备带着他混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太子,周宜不用想也知道,他没什么意思,他就是不想死人,不想让臣下做出谋杀亲弟的事情来。 周宜默默为薛子佩默哀,这人的运气也太不好了,太子一回来,就见到了他这个模样,以后的事情还真是不好说了。 周宜决定暂时不管薛子佩的事情了,他把堂堂大理寺少卿,二品大员给折腾的元气大伤,还吐了血,打他几十板子也不亏了。 周宜现在还是比较想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在泰安书院遇到的那个薛博雅少侠。 她动了动嘴巴,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里有点着急。 宣和太子温声道:“你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然后又认真的注视着周宜。 那眼神,感觉你骗他就是犯罪啊!如此美人,谁能忍心对着他说什么违心的话来。 周宜一咬牙:“你是不是,泰安书院的” “我是。”宣和太子一本正经道 周宜:“!!!!!!” 第三十二章:薛皓与宣和 宣和太子果断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泰安书院的少年,周宜差点吓得跳起来,这下她感觉对话都没有办法继续了。 那一脸正直而纯洁的太子殿下,叫周宜不得不跟着一本正经起来,可是聊到薛博雅,她怎么正经得起来! “我在望云山上学艺,听说你家里出了事情,就一个人下山去找你,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宣和认真道。 周宜:“”她还是不知道怎么说话好。 宣和从袖子里摸出周宜送他的玉,轻轻在手中展开,笑呵呵道:“这东西你送我的,我一直都带在身上,父皇不喜欢佩玉,我就留着了。” 周宜一听他说起陛下,觉得好像找到了突破口,认真道:“你为什么不回宫里,陛下他很想你。” 宣和摇了摇头:“父皇不想我,我现在不能回去。” “为什么?”周宜着急了,别人想要亲近皇帝都没有机会,宫里头那么多的皇子公主,一个个都在绞尽脑子的要亲近陛下,想要陛下从日理万机里分出一点点的心力来看自己一眼,这个太子倒好,他还不乐意回去了。 “父皇做了错事。”宣和淡淡道,似乎不愿意多说。 周宜愣了愣,轻轻用手去碰宣和,他这一认真别扭起来,真心和薛博雅一模一样了! 宣和太子苦笑一声:“父皇他要废了徐妃。” “什么?”周宜呆了片刻,仔细想想徐妃,这好像是太子的养母,宣和太子不足五岁的时候生母去世了,后来陛下命徐夫人抚养他。 好像,陛下心里不怎么喜欢徐夫人吧,按道理,太子的养母怎么应该也是贵妃了,可是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个夫人。 薛靖的后宫人实在是太多了,周宜也不怎么了解。宫里一直都是步夫人说了算,柳妃性格泼辣一些,偶尔和她争宠,这么多年也没有徐夫人什么事情。好好的陛下要废了她做什么? 宣和伸手摸了摸棋盘,将一颗黑子握在手心里。默默的也不说话。 周宜看出来他心里很难过,安慰道:“或许陛下是一时兴起,说不定哪天他心情好了,就把这事情给忘了呢。” 宣和摇头:“你不懂,这一回,父皇是铁了心要封步夫人为皇后,可是太子养母尚在,本来轮不到她所以” 什么?封后?周宜大惊,姑姑在陛下登基不久之后就去世了,周家和薛家共同进退,这么多年,或许是觉得对姑姑是深爱,或许是碍于周家的情面,陛下一直都没有说过要封后。 如今陛下终于要再一次封后了! 徐夫人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因为抚养了太子几年,莫名其妙就成了步夫人的拦路石!这也太冤枉了。 “可是,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徐夫人啊,你不回去,难保陛下不会更生气。”周宜劝道。 “这件事情,是父皇做错了,我不会回去给侍奉步氏的,我这个太子不在,父皇要封后,她脸上也不好看。”宣和固执道。 别说,这一死脑筋起来,完全就又是那个小少侠了! 周宜头疼,想到京城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觉得这太子真是冤枉,陛下折腾出了这么一出事情来,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了,有违伦常,伤了太子的心,还叫太子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 想到这里,周宜忽然灵机一动,赌气道:“就算陛下有错,你也不能不回宫吧,你一回去就把陛下的寝宫给弄得乱七八糟,你是要跟陛下动手吗?” 宣和眨眼:“我没有啊。” 周宜装出更加气愤的样子道:“你还敢说自己没有,全京城都知道了,你不但用野猫把陛下寝宫弄成了鸡窝,你还冲到三殿下的寝宫把三殿下暴打一顿。”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打老三,你听谁说的。”宣和脸色发青,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周宜哼一声:“你没有,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这个太子不肖,一回来就把宫里惹得鸡飞狗跳,把陛下都气生病了。” “父皇病了?”宣和问。 周宜绝倒,这人关注的点怎么不对啊,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问流言从哪里来的吗? “皇上当然病了,太子殿下把宫里弄得乱起八糟,转身就跑到了相国寺,连太妃娘娘的面都没有见一次,太妃娘娘大怒。太后又责怪陛下没留住你,陛下几次派人来请殿下回去,殿下无动于衷,陛下左右为难,一着急就病了。”薛子佩被人扶着进来,脸色苍白的说。 宣和见这人进来,他还能走,看来是死不了了。 薛子佩附身行礼,宣和微微点头,命他坐下,着急的问:“父皇怎么样了?” 薛子佩一本正经说道:“殿下不顾父子情面,在宫里大闹一场,放火烧了步妃娘娘的桃林,陛下已经气坏了。” “本宫什么时候放火了,子虚乌有!”宣和这回彻底傻眼了,他什么时候干过这些事情啊,这都是什么啊。 周宜本来想随口扯点小谎让眼前这太子殿下回宫里去,正想着怎么劝不动的时候,薛子佩这家伙跑来了,随口就扯了个大谎。 宣和太子几时见过这这阵仗,他手下有人在京城听到一些流言,压根就没有当回事,根本就没人告诉他,这回薛子佩把这流言放大了一倍,添油加醋的,他瞬间就火大了。 “谁这么大胆敢陷害本宫。”宣和太子腾地站起来。 薛子佩朝着周宜眨了眨眼睛。 周宜会意,一本正经劝说道:“如今陛下因为太子的事情被太后和太妃责难,太子怎么好不回宫呢,我那日进宫见太后,陛下头都磕破了。” “啊!”宣和这回急了,一甩衣袍的袖子,大步出门:“本宫立即回宫。” 薛子佩在他身后支撑不住伏倒在面前的案上,周宜大惊:“你没事吧。” 薛子佩轻轻摇头,苍白着脸笑呵呵道:“你这个未婚夫婿,也就一张脸长得漂亮,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 周宜猛然想起方才的太子殿下,是泰安书院的薛博雅少侠,也是薛皓字宣和的帝国太子,自己的未婚夫婿。 她的脸苍白一片。 第三十三章:秘密 太子回了宫廷,据说回去好好跟陛下认错,父子两个和好如初。少卿大人留在相国寺养病,而周宜则拖着重伤的薛子佩回天策府。 周宜心事重重,宣和太子薛皓就是薛博雅少侠,这下完蛋了。她想,万一他知道了那件事情怎么办? 殷如墨这两天都不在家里,等她回家的时候周宜已经瘦了一大圈了。 “有人趁我不在欺负你了?”殷如墨目光阴沉,胆肥了,连天策府的人都敢欺负。 周宜正在发呆,回过神来道:“没,没有人欺负我。”她目光游离,整个人都是晕晕的,“殷将军,我告诉你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周宜茫然的说:“泰安书院的薛少侠,竟然是太子。” 殷如墨手一抖,脸色十分难看:“怪不得” 周宜一愣:“怎么了?” 殷如墨一摊手:“我同你离开平南城许久,一路上听你那小丫头唠叨,你的那些同窗啊,真的是死不足惜,原来她们手里可有好几条人命呢,连陛下的女官都敢抓去军营,我派人回去杀人。” 周宜吞了吞口水:“不会是,太子派人把你拦住了吧。” 殷如墨点头:“昨天收到消息,我派去的人遇到太子的人阻拦,被劝了回来了!我就说太子怎么知道我要去杀人,原来他早就派人在那等着了。”殷如墨吃了亏,十分不爽。 周宜苦笑:“咱们这个太子啊,真是不省心,也不知道他进宫之后怎么样了。” 殷如墨笑了笑:“我看啊还行,心地不错,脸也不错,我原先还当心太子长成了混球,这下好了,我可以放心的出征了。” 周宜一愣:“出征?” 殷如墨点头:“前方来了捷报,你父亲连胜,西秦气数已尽,过不了多久,你父亲就能灭了西秦。”她说着,脸色漫上了红晕,如同任何一个美丽而温柔的女子一样,充满了向往。只是这向往里多了跃跃欲试! “既然已经要胜了,你还出征做什么?”周宜问道,她其实一点也不怀疑父亲,她知道,父亲是盖世英雄,他一定能赢的。 殷如墨颇为调皮的眨眨眼睛:“我押送粮草啊,前线大捷,朝廷同你父亲的关口终于打开,陛下找人去劳军,我就说我去,能早日见到就好。” 周宜真是服了她了,她如今是朝廷的天策将军,位同宰相,比父亲这加封的太傅也只低了一个等级,竟然真的去给父亲押送粮草。 可是,还是很羡慕她的,能这样无拘无束,这样肆无忌惮的生活。 周宜轻轻笑了,祝福她好运,希望父亲能多看她一眼吧。 殷如墨走了之后,太平了好些日子,周宜几次去见陛下和太后,都相安无事,步妃娘娘和她的公主皇子们也没有找周宜的麻烦,或许是因为周嘉马上要得胜归来了,他们都不敢放肆吧。 谁也没有想到,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周嘉还能打了胜仗。 可是太平了不久,另外一桩麻烦竟然找上了门来。而且缘由极其让人气愤。 京城里竟然一时间大肆流传周宜和薛子佩的谣言!也不知是谁编的话本,从周宜自幼同薛子佩殷如墨三人在太后跟前长大,到周宜带兵冲到少卿府上救人,再到周宜在相国寺差点同薛子青刀兵相见。 中间还添油加醋的加了好多情结,大抵就是说周宜对薛子佩情深意重,几次三番救他于水火,两人两小无猜,可惜周宜已经许配给了太子,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 周宜听了紫林和几个小丫头气愤的汇报,都有点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事情啊,救人是不假,但若说救了人就是情投意合,那这叫殷如墨怎么办?殷将军这些年辗转各地征战,她杀的人不计其数,救的人也是不计其数,难道她也同人家情投意合? “这一定是有心人故意流传出来的,小姐,我去杀了他们。”张青道,严肃认真的小脸上跃跃欲试!一定是跟着殷如墨久了,自然就有点暴力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东西早就在京城传遍了,你能把听过的说过的人都杀了吗?”周宜笑道。 张青急了:“欺人太甚,小姐,他们这是故意诋毁你的名节。” 周宜淡淡一笑:“那又怎么样呢,我同少卿大人在相国寺亮了兵器,这事情只有少卿和太子还有谢清华知道,少卿和太子都没空来编排我,只有一个谢清华,亏她废了这么多的心思来对付我。” “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说下去?”紫林着急道,“小姐,这事情闹的满城风雨,对您多不好啊。” 周宜叹了口气,能有多不好呢? 到了下午,宫里的李太妃就传了懿旨,大骂周宜不守贞洁,辱没了皇家的颜面,命令她闭门思过,三个月之内不准出天策府的大门。 天策府是将军幕府,开府不过几个月,日日接到的圣旨都是陛下下的各种军令,小小的将军在此参政议事,头一回接到圣旨是太妃传来的,打开一看还是传给自家将军的朋友,周大将军的女儿的。内容还乌七八糟的骂人。 将军们哭笑不得,奇耻大辱啊。暗地里都笑这太妃老眼昏花神经病,要想骂周家的女孩儿传旨到周家就是,竟然把这样的懿旨传到了天策幕府里头来。 再说了,殷太后还活着呢,她的外孙女,她都没说什么话,这太妃娘娘算什么东西,值个几文钱! 周宜受了懿旨,好好的放在了家里,向着传旨的内侍好好的哭了一把,表示自己一定会安心在家思过。 太妃一向不喜欢周宜,连带着内侍也对周宜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周宜当作没听见! 等人走了,周宜转头对张青道:“去,派人进宫告诉舅舅,就说我上吊了。” 张青“啊”了一声。周宜认真道:“再派人告诉少卿大人,就说他弟弟在天策府被校尉们冲进内宅打死了。” “小姐你要干什么?”紫林惊叫道。 第三十四章:懿旨风波 天色已晚,薛子青在宫里跟薛靖忙了一天的政务,后来就被陛下拉着下棋,结果一盘棋没有下完,外头慌里慌张跑进来几个小太监。 “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薛靖皱眉,他最讨厌人家下棋的时候打扰。 小太监哭喊道:“周小姐,她上吊了。” “什么?”薛靖猛地站起来,颤抖着道:“怎么回事,宜儿好好的怎么就自尽了?” 小太监连忙道:“陛下别急,周小姐已经救下来了,只是昏迷不醒,大概是性命无忧。” 薛靖好歹松了口气,厉声问道:“我问你,她怎么好好的就自尽,是不是谁欺负了她?” 小太监哭道:“没,没人,只听说是被太妃斥责了几句,羞愧难当就自尽了。” 小太监是真着急了,他常年跟着陛下,知道周家人对陛下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下太妃娘娘是惹了大祸了。 将军在外征战,家里头女儿就被逼着自尽,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薛靖脸色铁青,一脚把面前的矮几给踢翻了,“岂有此理。” 薛子青劝慰道:“陛下,既然周小姐已经性命无碍了,既然是伤了损了,陛下多赐一些药物,多休养些时日就好了,陛下不要动气伤了龙体。” 薛靖脸色铁青的摆摆手,颓然的坐下,也不知是气还是难受。 薛子青对着那传信的小太监道:“你先下去吧,派几个太医去天策府上照看周小姐。” 小太监领命,却又欲言又止的看着薛子青。 薛子青皱眉:“还有何事?” 小太监胆战心惊道:“禀少卿大人,周小姐因为怡康王被太妃责备,天策府的将军们气不过,冲进了内宅把怡康王打死了” “什么?”薛子青倒退几步,彻底晕了过去。 李太妃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宣和太子薛皓的亲祖母,但是她似乎不喜欢太子这个长孙。不但不喜欢,似乎还讨厌的很。 而陛下也不待见这个生母,按道理,他做了皇帝,生母是应该封太后的,但是他死活不愿意,还是在群臣的各种劝谏之下勉强封了太妃,母子两个几乎不见面,见面就吵架。 李太妃也真是个能惹是生非的主,没事都能把儿子气的半死不活,于是薛靖能躲就躲,不但自己躲着,连带着让宫里的嫔妃和皇子们见了太妃也绕着走。 太妃娘娘十分的寂寞啊。 周宜这个送上门的把柄,叫她好好的过了一把太妃的瘾,那一通懿旨把周宜骂了个狗血淋头,又经过了步妃娘娘的润色,文采还不错! “太妃娘娘,周小姐见了您的懿旨,当真用心悔过,诚心的很。”小内侍贴心的说。 李太妃满意的点头:“那丫头我瞧着就不顺眼,呆呆木木的,也不会说话,要不是陛下不肯,我呀早就把这太子妃给退了。” 小内侍知道这话说的不妥,也不敢造次,只陪着笑劝慰道:“好歹,这周小姐听话不是,也是个美人。” 李太妃点点头:“要说听话,这丫头倒是挺听话,只是她也太能折腾事情呢,这丫头的爹太能耐了,难免就不太老实。”大炎朝的江山,一大半是周嘉打下来的,剩下的那一小半还是先皇薛策打下了的,想想就膈应。 “周小姐从小就没了母亲,等同太子大婚了,到时候,太妃好好教导她,总会好的。”小内侍擦擦头上的汗,继续劝慰道。 太妃想要夸奖几句,外头小太监高声叫道:“陛下驾到。” 薛靖大步踏进来,冷冷道:“是你逼的宜儿自尽!”不是问句,是愤怒的责问。 李太妃素来同儿子闹的僵硬,一看着架势,气不打一处来:“是,那丫头不守贞洁,同薛子佩闹的满城风雨,我教育她几句怎么了?” 薛靖气的脸都白了:“母亲!流言蜚语岂能相信,宜儿救下薛子佩乃是她菩萨心肠,若不是她,子青早就把这弟弟给打死了,母亲岂能是非不分。” 太妃冷笑:“是非不分?我只是个祖母,想要自己孙儿娶个清白听话的女子,我又不是母仪天下的太后皇后,我哪里管的了这么多。” 薛靖气的发抖:“薛子佩好歹是一条人命,母亲莫不是忘了,博雅也是庶出,将心比心” 太妃听他说道这里,一掌排在台面上:“庶出庶出,要不是你一直不肯封我做太后,你能是庶出吗,我白白养了你这样儿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扶你登上皇位,你转身就认了那个女人做娘,早知道当初我” “够了。”薛靖咬牙道,狠狠瞪着李太妃:“母亲,儿臣说过了,这辈子,你只能是太妃,你永远也别想做太后,要做太后,首先要有太后的样子!” 他说着一甩衣袖,大步踏出了李太妃的寝宫。 “传旨,封周宜卫国郡主。”薛靖道,周嘉马上就要回来了,在此之前,周宜一定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周宜接到了圣旨,高高兴兴赏了传旨的宫人纹银百两。然后命人请谢家大小姐谢清华来府上做客。 “小姐你是没看到,听小太监说,陛下当下就冲到太妃那里质问,两人大吵了一架。”张青担忧的道:“陛下为你同太妃撕破了脸,只怕日后进了宫,小姐的日子不好过。” 周宜苦笑:“太妃连太子都不喜欢,又怎么会喜欢我,我不管听不听话,进了宫,在她那里日子都不会好过的。”她倒不是要跟李太妃作对,只是也不能平白叫人无缘无故骂了一顿不是。况且太妃平日里根本就不关心太子,若不是有心人背后做鬼,她怎么好端端的来这里折腾自己。 “陛下没气到吧。”周宜问道。 张青想了想:“陛下没有大碍,听说小姐没事也就消了气了,宫里的人说陛下只是晚膳没什么胃口,其他的都还好。” 周宜点头,那就好。她本来就是借着陛下来吓一吓太妃,然后顺便讨要那份册封的圣旨,周宜有了母亲的卫国封地,按道理是要册封长公主的,但是长公主一般都是有功于国的帝王的姐妹,未必诸侯,考虑到将来周宜要嫁给太子,怕是到时候叫起来麻烦,于是就一直没有册封,这一回,周宜摆足了面子给太妃,来个羞愤自尽,叫陛下知道,名不正言不顺,赶紧给赐了一个卫国郡主的名号。 “陛下倒是没多大事情,倒是少卿大人,晕了过去。”张青道。 周宜扶额,作孽啊又把薛子青给气晕过去了。 第三十五章:谢清华 虽然皇帝因为李太妃责难周宜同她大吵了一下,还封了周宜为郡主,但是周宜也彻彻底底的成了京城人的谈资。 有人说,周大将军的女儿侠肝义胆,也有人说周大将军的女儿无法无天,更多的人都在说,未来的太子妃实在是个不安分的女子。 周宜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生事的人,她之前的人生安稳无比,导致了她性格里马的年轻公子就面色不善的说,似乎很嫌弃周宜。 “你又是谁?”张青暴躁道,几乎要拔剑了,她跟着殷如墨南征北战,还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一个男人没事跑到女子的面前表示自己嫌弃她?找死! “本王的名号,是你能问的吗?”红衣男子不悦的看着张青,然后冷冷拿眼睛扫着周宜。 周宜听他说本王,有点奇怪,上下打量了他起来,仔细一看,这人的皮肤奇白,鼻梁似乎特别的高,看来这人不是大炎人? 周宜仔细一想,淡淡笑了:“莫非是出云国的突利王子?我周家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王子好好的怎么来我这里使性子?” 突利王子一愣,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周宜竟然看出了自己的来历,惊讶的看着周宜。 周宜淡淡笑了笑:“王子似乎很惊讶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其实很简单,你说本王,我大炎的王子皆是我的表兄弟,我自然一个个都认识,而别的国家的王子么。”周宜淡淡笑了笑,决定卖个关子。 突利王子见周宜不说了,着急道:“别的国家怎么样?” 周宜不屑的扫了他一眼,说道:“西秦国被我父亲的大兵碾压,北燕被天策将军灭了国,我大炎国力强盛,除了你这雪域之中的出云国,别国的王子来我大炎,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苟且度日,还敢跑到天策将军府上威风。” 周宜这话说的极其不友好,一来责备突利王子失礼,二来也说了大炎国力强盛,根本不把出云国王子放在眼里。 突利王子虽然汉话好,可是周宜这一大串的,他半天也没有明白过来,要好好消化一番。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谢清华道:“郡主大人,就算是我开罪了你,你怎么能对突利王子这样不友好呢,他毕竟是别国来的使臣。” 她这么一说,突利王子再一想,也觉得周宜是在取笑自己,登时就大怒:“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谢清华劝慰道:“王子不要生气,郡主只是对我有气,所以才会对王子不敬的。” 周宜心里冷笑,客人跑到主人的门上来撒野,还要怪主人不敬,若是之前的周宜一定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她已经领教过什么叫人善被人欺了。谢清华想找人帮着对付自己,那就来几个杀几个。 周宜冷冷看着突利王子:“我记得我并未邀请过王子吧,突利王子什么规矩,不请自来就算了,出言不逊你还想我有多尊敬你?” 突利王子几时被女子这样教训,登时就大怒:“你果然是刁蛮任性的女子,欺辱清华小姐不够,竟然对我也这么无礼,本王今日就教训教训你。” 他话音一落,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鞭子,直直打在了周宜的右臂上,周宜疼得一激灵。 周宜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这突利王子,赶紧转身避过他挥过来的鞭子,张青急步上前一把将鞭子接住。 “简直岂有此理!” 周宜气的不行,这突利王子是傻子吗? 张青右手一用力,将鞭子从突利手中抽出。突利王子似乎没想到大炎竟然还有如此狠厉的女子,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张青,都说大炎的女子温柔如水,他还以为各个都像谢清华那样温柔,哪知道一个周宜伶牙俐齿,身边的丫鬟还把他的鞭子给抢了。 “你,你们!”突利恶狠狠叫道,想要叫自己身后的随从上前抢鞭子,可是想到周宜身后那巍峨的天策府,还有她身旁怒目而视的兵丁,又觉得有点害怕。 周宜冷冷看着这王子,恨不得就此把他暴揍一顿。但是毕竟是外邦使臣,自己总不能真让人打了他,气得不行。 “今日,本郡主缴了突利王子的鞭子,若有下次,本郡主将缴了你的人头,天策府和周家都不欢迎王子,王子请回吧。”周宜恨恨的要转身走,她这一动就觉得手臂疼得要命。这突利下手真是不轻。 男人的兵器被缴了,这是奇耻大辱,突利怎么可能走,可是他又抢不回来鞭子,于是突利不走也不动,就这么僵持着。 谢清华在一旁善解人意的拉着突利的胳膊,柔声道:“王子殿下,天策将军是大炎第一的女将军,要想从这里拿走鞭子可不是容易的,咱们还是走吧,改日再来想办法。”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突利简直就要炸了,算是清俊的脸上变得狰狞起来,他咬牙盯着周宜:“贱人,你敢抢了我的鞭子,你这样的女人,永远都不到男人的欢心。” 周宜鄙夷的看了看他:“滚吧。” 突利还要纠缠,一旁看了好久的遗方宣出声笑道:“突利王子,看来今是拿不到鞭子了,不如先回去,改日带了多些的随从再来讨要鞭子,我相信,周小姐是愿意奉陪的。” 谢清华也用清脆好听的声音劝道:“对啊,王子,只是一只鞭子而已,遗哥哥说的对。” “谁是你哥哥,我可没有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妹妹。”遗方宣突然冷冷道。 谢清华吓了一跳,她貌美非常,又会做人,遗方宣先前可是对自己殷勤的很的。怎么今日突然这样了?她委屈的不行,弱弱的道:“遗公子,你怎么……” 遗方宣赶紧躲开几步,笑呵呵摆手对着周宜道:“郡主莫怪,我可跟这两傻子不是一起的,你要结仇直接找姓谢的和出云国去,不要扯上我哈。” 周宜看他笑嘻嘻的模样,懒得说话。 突利大怒:“遗方宣,咱们说好了来保护清华小姐的。” 遗方宣头疼的看着他:“王子,你哪只眼睛看到你的清华小姐需要人保护了,你长点脑子好不好,今天是你莫名其妙打了人啊。” 突利人长的漂亮,脑袋实在是不好使,仔细算了算,好像谢清华真的没有收到什么伤害,于是就词穷了,但是他现在不爽遗方宣,不爽周宜,看谁都不爽。 谢清华看今天实在是不太顺利,突利丢了鞭子不算,连一直对自己殷勤的遗方宣都倒戈,这不是好兆头,遗方宣虽然没什么功名,镇国公府上也没什么势力,但是他家是宫里步妃娘娘亲戚,遗方宣在京城又一直都有才子的名头,她可不想让遗方宣讨厌自己。 于是真的劝突利。 突利眼见着盟友倒戈,自己一时间也干不过周宜,只能暂时带着自己的几个小兵准备走。 可是他没走几步,天策府的屋顶上跳下来一个人拦住去路。 来人身穿青色常服,身形纤长,面容清朗英俊,明朗如日月,目光清澈干净。他瞪着突利,冷冷道:“王子自出云国远道而来,打了我朝的郡主就想走,你也太不把我大炎朝放在眼里了。” 第三十六章:皇太子 突利原来就觉得自己吃了亏,竟然还有人跳出来不让自己走,他要气炸了! “你是什么人。”突利大叫道。 谢清华脸色苍白的躲在一旁不敢出声。偷偷拉了拉突利的衣袖,奈何这王子一向无法无天,又番邦小国,一向以豪放为荣,丝毫不理会谢清华。 谢清华又哪里敢让人家多注意到她,赶紧躲到了一边。 薛皓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也不说话,他面容清俊无比,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加明亮的少年。 他仿佛是天底下所有男子的敌人,有他在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变得暗淡无光。 “在我大炎的京城,打了人就想走?”他清澈的目光淡淡专向了周宜,瞬间又柔和了下来。 周宜紧张的看着薛皓,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原来以为,到了京城,那天高任鸟飞的少年变成了端庄得体的太子,一切都不再回头,可是今日,薛皓竟然又从楼上跳下。 他依然那样自由,那样坦荡磊落。 “小子,你想打架?”突利气急败坏的瞪着薛皓。他生的英俊,在雪域几个小国里有些名气,人家都说他是雪山的儿子,纯净无暇,如同天上的明月。 雪域的姑娘都喜欢看他。 可是同薛皓一比,他这天上的明月就成了萤火虫!薛皓双眼澄澈的光芒,照的他黯然失色。 “打你来了。”薛皓道,然后他果真冲上去就是一拳,突利脑门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子,反应过来立马就拔了自己随从的刀子朝着薛皓面门劈过来。 薛皓冷笑一声,轻轻松松闪过来,然后直直一脚把人给踢飞了。 薛皓这个人心肠软的可以,这一脚踢的看似吓人,但是也不重,突利倒在了地上,站起来之后也知道这人武功比自己高,方才那一脚若不是他手下留情,自己摔得再狠点就站起不起来了。 当然要叫这王子大人感激那是不可能的了,他在大美人面前吃了亏,又看了看薛皓,赶紧一挥手:“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上!” 他竟然让自己的仆人上去围攻薛皓! 薛皓之前的人生里,出了和父皇下棋父皇耍赖悔棋之外,哪个敢同他耍赖,要耍赖也是他耍赖,可是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耍赖?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两个大男人打架打不过就找人群殴!岂有此理。 于是薛皓冷冷一笑,他朝着远处振臂。 周宜眼看着他这个动作就觉得要遭。 果然,方才薛皓同突利打架,大家都没注意。一对玄甲红袍的威武士兵正意气风发的奔来。有骑兵也有步兵,大约有七八百人。 殷如墨这个女将军素来脾气不怎么好,她的天策府建的偏,府门前几乎是不走人的,后来京城人都想见一见这个女将军,于是天策府门前好长一段时间门庭若市,好多人就想着偷偷看一眼。 哪知道殷如墨这个土匪,直接把看不顺眼的人暴揍了一顿,然后就再也没有人敢随便出现在天策府门前了。 天策府干脆门前扩建的宽敞无比。还没有闲杂人等打扰。 玄甲骑兵呼啸而来,威武整齐,齐齐把个天策府门前为的水泄不通。 薛皓站在突利等人面前,威风八面。 “敢在我的王城,打我的人,你活的不耐烦了。”薛皓皱眉道。 那突利都被这变故给吓傻了,说好的打架呢,这是要打仗? 周宜看这架势,薛皓果真是威风的不得了,她自石阶上下来道薛皓的身边,低声道:“你做什么?好好的带这么多人做什么。” 薛皓低声道:“他竟敢打你。” 薛皓很早就来了,他今日出宫,就是来找周宜,天策府的屋顶不低,爬上去看风景不错,他就想找个好位置跳下来吓周宜! 然而这脑袋不正常的突利王子跑出来同周宜纠缠,薛皓从未见过如此的笨人,小小一个外邦来做客的小王子,敢莫名其妙冲到大炎的天策府上吵架,这就算了,他竟然还敢打人! 薛皓想都没有想到周宜竟会放他走!他原来想着周宜在平南城几乎同殷如墨大开杀戒,哪知道这一回,周宜竟然忍下来。 周宜能忍,薛皓不能忍! 他扫了一眼突利和谢清华,英俊无双的脸上一派清静淡漠,他道:“本宫乃是大炎皇太子殿下。突利王子在我大炎为非作歹,是欺我大炎无人吗?来人,送突利王子回他的驿馆,明日本宫禀报父皇,遣送回国。” 他又看着一旁的谢清华,只是扫了一眼,然后道“谢小姐只怕是太闲了。”他指了指谢清华的仆人,“人,我扣下了。滚回去告诉你家丞相,叫他派个长脑子的来天策府领人” “殿下。”谢清华哀婉的叫了一声。 薛皓不耐烦的摆手:“不要吵!” 他这一声尖叫不但是把谢清华吓得够呛,连周宜都吓到了。她轻轻拍拍薛皓的肩头:“嗨,你怎么了?” 薛皓冷笑,盯着面前乱糟遭的人群,随意的挥挥手:“你们都走吧。” 等人都四散,薛皓这才展开笑脸来,拉着周宜道:“你看,我的宣和营威风不?” 周宜点头,岂止是威风,这队人马严整精炼,而且因为是皇太子的亲自带领,配置是绝无仅有的好,兵器精良,马匹也是上好的马。 “你怎么好好的带着宣和营出来。”周宜有些羡慕的说,方才的小插曲都被薛皓这对人马给冲散了,这对意气风发的士兵,仿佛带来了朝气和希望。 “在下章方,见过周小姐。”一名骑着白马的小将爽朗的叫着。 “末将江河,见过周小姐!”又一名骑着黑马的小将开心的叫着。 …… 周宜定睛一看,这里好多人还是认识的!这些都是当初跟着太子出去望云山的伴读!还有一些事父亲部下的子侄,真是叫人意外,他们几个竟然一起带着兵马出来玩! 周宜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父亲比较空闲,经常带着自己和陛下一起狩猎,父亲马术好,武艺高强,将自己带在马上也能赢陛下。 后来陛下就带着太子出来,叫太子也在他马上,他父子两个共乘一骑,两人一起打猎,最后赢了父亲。 太子从此爱上了狩猎,爱上了带着兵将驰骋山林的感觉,陛下指派了八百年少的儿郎,跟着太子,陪着他狩猎习武。这八百儿郎都用了太子的字,就叫宣和营。 后来太子又要读书,并不怎么去宣和营,偶尔兴致好了,就带着人出去打猎,十多岁的孩子,威风的不得了。 “周宜,我带你去打猎!”薛皓开心的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骑马。” 周宜笑了笑,也开心的道:“我自然记得,虽然我的武艺不好,但是父亲经常送我盔甲,鼓励我好好习武狩猎。” 她想起父亲对自己的宠爱,心里头一暖,回头对着紫林道:“去,准备一下,我今日要同太子一较高下。” 第三十七章:薛皓的心事 周宜收拾了一番,带着天策府的家将手下就跟着薛皓出去了。 周家是世家大族,子孙都是要文武双全的,只是可惜后来子嗣单薄,又遇上战乱,周家的男儿都是盖世英雄,乱世争雄,最后活下来的也就只有周嘉和病弱的周苍舒,周嘉却只有一个女儿周宜! 周宜虽然文弱,不能像殷如墨那样成个女将军,但是好歹也是会些骑射。 周宜自然不能同薛皓一样带八百兵将出行,她只带了八十红甲随从。一路上红甲和玄甲,旌旗招展,好不热闹。 春日涉猎本是习俗,京城有名的世家子弟好些也带着人马出来,更有听说太子和周嘉的女儿带人涉猎,都来凑个热闹。 于是这日京城的猎场和山林,漫山遍野的锦帽貂裘的年轻公子带着人马涉猎,还有些武学传家的女孩儿也带着侍女凑热闹。 周宜一整日陪着薛皓乱跑,直到夕阳西下,各家的公子小姐都回家了,薛皓还不肯回宫,让他的宣和营安在渭河边饮马。 周宜知道他心里有事儿,陪着他乱走了一气。 最后周宜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有些反常,是不是又跟陛下吵架了?” 薛皓遥遥看了一眼自己远处的宣和营,沉默了片刻,一骨碌坐到春草茂盛的草地上。 那神情实在是太过纠结了,周宜看的有点难受。 薛皓长得实在太过明亮,他一旦纠结起来,谁看了都不忍心。 “你到底怎么了?”周宜又问。 薛皓抬起眼睛看着周宜,眼睛闪了闪,吐出几个字:“父皇变了好多。” 周宜复杂的看了一眼薛皓,没再说话。 周宜比谁都明白薛皓的心情,毕竟,皇帝舅舅薛靖对她其实是很好的,对薛皓那是更加的没得说,别说是皇帝,就是寻常人家,都不一定有这么疼儿子的。 可是现在,薛皓在外呆了七年,回来之后,突然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父皇好像更喜欢二弟,父皇喜欢步夫人,他还……”薛皓顿住了,余下的话,他不知道怎么说。 他这次回来,发现自己最敬爱的父皇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原先父皇偶尔会糊涂一下,宠爱步夫人,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父皇的那些宠妃没头没脑的吃醋,闹的鸡飞狗跳的。父皇有时候也会觉得羞愧。 那些事情,薛皓并不觉得有多不能忍受,毕竟父皇这个人心肠软,他的那些宠妃大多有些故事,比如步妃,那是大伯打天下的时候,父皇带着一队人马路过锦州,救下了一个流落异乡的女孩,军中不好带女子,这步氏就自然成了父皇的人。 还有柳氏,本是清贵人家,也是战乱中家人四散,父皇买下的。 江氏,那是大伯救的,打仗没地方放,叫人送到父皇这里:“去投奔我二弟吧。” 胡氏,邻国送来和亲的宗室女。 马氏,据说是祖父聘下给四叔的,天下大乱的,音讯不通,四叔战死,后来天下安定,马氏家族衰落,千辛万苦带着婢女前来寻夫,竟然真的拖到25岁待嫁父皇歉疚之余封了夫人。 …… 薛皓是真的挺理解父皇,可是,他不能接受的是,父皇竟然劝他多相看别的女孩子1 他不敢相信,他心中的父皇,是那样温和,父皇同周嘉大将军亲如兄弟,他对周宜那样好,他怎么会劝说自己去注意别的女孩儿呢。 这话他不敢对周宜说! 而周宜听到薛皓的话,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可爱的很,这么多年,这个小太子已经从12岁的孩童长成19岁的少年,他竟然还像原先那样的单纯,那样的明朗。 一个人若是觉得别人变了,那是因为,自己一直都没有变。 陛下原先是温和仁善,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凡是和大臣有商有量的,又有父亲鼎力支持,他这个皇帝当得就跟书里写的一样,端坐高位,恪尽职守。 可是他也不是傻子,大将军一出征,丞相就把持朝政,堂堂天子四处掣肘,几乎要看臣子的颜色。 哪一个帝王能忍受这样的事情。 他若是不变,哪里能有今日同大理寺少卿和刑部尚书逼着丞相在家生病? 如今君临天下的帝王,怎么还是当初那个温和仁善的天子? “陛下总归是你的父亲,哪有你这样的,一不高兴就带着人出走的,你这样,陛下会难过的。”周宜温声劝道。 薛皓闷头笑笑,他的心里隐隐的也有些不高兴。 “父皇,似乎很喜欢二弟和三弟。”薛皓捧着脑袋笑道,“我这个太子也不知道能做到几时。” 周宜知道他这话是吃醋了玩笑话,却也责备道:“胡说,你是嫡长子,陛下最疼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要是他知道了,一定伤心了。” 薛皓笑了,他每每看到周宜,总有一种安宁的感觉。太子东宫里的臣属,一个个都是当年父皇找的大儒,或者是大儒的儿子们,要不就是劝道他不要胡思乱想,要不就是教导他怎么跟步夫人斗! 没有一个人像周宜这样温和的安慰他,他仿佛觉得,他可以永远的相信周宜。 父皇的心思,他也能懂一些,但是他就是觉得累,觉得委屈。他曾经那样的相信父皇,那样的爱他,可是转眼,他就要用另外一种姿态去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弟弟,就要抢走原本属于他的宠爱了。 他自幼没了母亲,可是他从来不觉得缺少了什么,有父皇宠爱,他还有周宜这个小表妹,父皇和周嘉大将军亲如兄弟,他和周宜好的像是一家人。 可是突然有一天,父皇不再是独宠爱他一人,父皇还要他相看侧妃。 他其实很害怕,万一哪天父皇和周大将军翻脸,他就要失去所有的亲人! 他看着周宜,明亮的眼睛里泛着点点的微光,他想,无论如何,他不能失去周宜,他早已经在很小的时候就认定了,周宜是他的妻子,是他一生一世的亲人。 “好了,回宫!”薛皓笑道。 然后他拉着周宜飞马跑到了天策府,身后又是一队人马跟随,浩浩荡荡的好不威风,京城的百姓都出门观看。 周宜没有想到,这一次的狩猎,竟然是一场大祸。 两人到了天策府,门口却是好大的阵仗。旌旗招展,大理寺衙役好不威风。 大理寺少卿大人带着人马堵在了天策府门口! 薛子青亲自带人来府上领弟弟尸体来了。 今后每天定时11点更新。 第三十八章皇叔 吕校尉见了周宜和薛皓,差点没激动的哭出来,当初周宜装自杀,为了显得事情更大,顺便让人说了一句薛子佩被打死了。 回头骗皇帝说自己没死,这谎话好圆,可是薛子佩那个就不好圆了,大理寺少卿知道周宜骗了人,火冒三丈,就来领尸体来了。 薛子佩这时候活的好好的,前些日子被打的伤都好了个七七八八呢!吕校尉哪里敢交人,和长史带着人好说歹说,想要劝薛子青回去,薛子青几次三番被周宜和薛子佩冒犯,哪里肯依,他素来端正无畏,这两个毛孩子无法无天,早就把他气够呛了。 “就算你家主人都不在,本卿既然到了这里,你天策府,连杯茶也不能与我喝?”薛子青冰块一样的道。 吕校尉哪里敢放他进门,这尊大佛进了门,那薛子佩还有命吗? 他苦哈哈的乱找场子,终于等到了周宜和薛皓。 薛皓骑着骏马上前,温和的朝着薛子青笑笑:“皇叔,好巧啊。” 薛子青一见太子也在,不好拉下面来训周宜,只能匆忙欠身行礼:“殿下。” 薛皓扬手让自己得意的宣和营停下,笑呵呵跳下马来,亲热的拉着薛子青的胳膊:“皇叔今日怎么在这里?” 薛子青道:“臣的弟弟薛子佩在天策府暴毙,臣来领人回去。” 回去没死也打死! 薛皓做出来惊讶的样子,瞪着漂亮的眼睛:“皇叔说什么呢,他几时死的,本宫今早还见到他呢,正在天策府内宅读书,皇叔一定是听岔了。” 薛子青打死也想不到薛皓这样说,只能咬牙道:“是殿下看错了,是天策府的人告诉臣的,还进宫说的,陛下当时也在。” 薛皓转头问周宜:“是吗?” 周宜只能胡扯:“我不知道!”她又补了一句,“周宜当时昏迷,是家将们同子佩起了冲突,大概,可能他当时晕过去了,仆从们太惊慌了,这才说错了。” 薛子青皱眉,这几个孩子是把他这少卿当猴耍吗? “这么说来,是府上的人传错了信!”薛子青面色不善道,“既然是仆人传错了信,那就把仆人叫出来吧,大理寺对这种胡言乱语的人,还是有法子的。” 周宜道:“即是知道错了,就不必追究了吧,少卿大人宽宏大量,就不要计较了吧。” 薛子青大怒,这货派人传信,把自己吓晕过去,这就算了? “岂有此理,虚构事实,假传消息,迷惑本卿,你当本卿是傻子吗。”薛子青冷冷道,俊秀的脸上一派铁青。 周宜知道自己事情做得不地道,但是也没有办法,她只摸清楚了,那个时候薛子青一定陪在陛下身边,把个天子股肱之臣吓到是惊悚的一个信息,只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直接就把这人给吓晕过去了。 这兄弟俩的孽缘啊! 周宜偷偷拽了拽薛皓的袖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没事儿一样站着,周宜是真的怕薛子青,各种意义上的,薛子青一个眼神,她都能感觉自己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薛皓轻轻咳了一声,拦在薛子青面前,端端正正道:“传话的也不是周家的仆从,是天策府的人,皇叔既然要怪罪,本宫和周宜都无话可说,只是天策府主人毕竟不是周宜,殷将军出征去了,皇叔不如等到将军回来了再做处置。” 薛子青傻眼了,他没想到太子来了这一招,主人不在家,处置了人家家里的仆从确实没有这个道理,可是这也太憋屈了。 不过还好,薛子青此刻满脑里就只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揪出薛子佩那个混球! “既然如此,臣也不好纠缠,如此,就请天策府把子佩叫出来吧。”薛子青认真道。 薛皓凝神思怤不说话。 周宜给张青和吕校尉使眼色,让他们赶紧把薛子佩转移。这架势,少卿大人今天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周宜已经把这人得罪透了,这一回也只有让薛子佩逃跑了。 “皇叔兄弟不穆的事情经常早有传言,再说,薛子佩已经另建府邸,皇叔何必一定要他回家呢。”薛皓道。他认真看着薛子青。 这两个都是那种死不退步的,薛子青固执,薛皓认真,谁也不让着谁。薛子青一遇到薛子佩的事情就昏头,他此刻是也无法阻止我的状态了。 而薛皓就是: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正直的小眼神,周宜都不敢看,天底下还有比薛皓更能表现太子的端庄和威严的眼神?他一个温柔的眼神,你就不得不屈服的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最后两人互相看了许久,薛子青败下阵来,他道:“殿下,你不要阻我。” 薛皓展颜一笑,十分温柔的松开了薛子青的手臂,又执起薛子青的手,认真而诚恳的道:“前事已过,皇叔何必再这般折磨自己,皇叔待弟弟的心意,本宫比谁都明白,皇叔心结未解,本宫不能放人随你回去,本宫不愿皇叔做出遗憾终生的事情来。” 薛子青被窥破心事,一时间又窘迫又愤怒,奈何又不能对薛皓发火,于是就把这账记载了周宜和薛子佩头上,心里又把这两人骂了千百遍。 “殿下今日是要阻拦臣,殿下需知陛下也说了母债子还。”薛子青道。这个词就像是一个魔咒,是陛下的态度,也是薛子青这么多年心无旁骛恨着薛子佩的所有理由! 薛皓笑了笑,望着薛子青,他脸上纯真而自然的笑,却又是那样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说:“父皇有父皇的话,本宫也有本宫的原则,本宫身为太子,又怎能眼看臣下杀人,身为子侄,更不能眼看皇叔杀弟。”他说完一振右臂,呼啦一下,他身后的玄甲宣和营立即拦在了薛子青面前。 薛子青心情十分复杂的看着薛皓,最后沉默的带着人转身。 “殿下,今日之事,臣记下了。”薛子青遥遥朝着薛皓一拜。 薛皓等人走苑了,笑眯眯朝着周宜眨了眨眼睛,然后兴高采烈的带着人马回宫去了! 他不知道,回宫之后,等待他的是一场暴风雨。 第三十九章:白日纵兵 次日,周宜收到消息,太子被禁足了! 周宜想不出来薛皓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犯错,他行止无差,言行都是完美的,他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明亮,他是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都会喜爱的孩子,他坚强勇敢,他明亮可爱,必要时他还会温柔和煦。 所有的太子应该有的品格,他都有了。 她更没有想到,这次太子禁足的理由,竟然是那八百宣和营。 宣和营是陛下亲自为太子挑选的,就是给他玩的。太子很有钱,他跟一般的皇子不同,一般的皇子平日的衣食用度都要宫中的步妃发放,太子就不需要,他有四十个县的封地,这四十个县还是天底下最好的封地,都富庶无比。 太子养这八百宣和营,足足够了。于是这宣和营叫他经营的威风八面,他手下的长史和校尉在他不在的时候也给打理的很好,之前陛下狩猎,也都夸宣和营的儿郎好,笑着说他儿子训练的兵比殷如墨训练的好。自己经常带着出去打猎。 然而,太子带着宣和营去打猎,竟然被说成了白日纵兵,无法无天 这宣和营明明就是他给的啊! 风仪宫。 大雨倾盆,静雅的宫殿内沉静的怕人,这是步妃娘娘的寝宫,步妃一直都有素雅贤德的名声,她的侍女人数永远是宫廷里最少的,出入的马车也是最简朴的。她的宫室简单柔和,这么多年,她致力于扮演一个温柔贤惠的妃子。 “娘娘,得手了,太子今早同陛下吵了一架,带着宣和营的人出去狩猎,还在街上同突利王子打架,回来陛下就不高兴了。”紫衣的宫女谨慎的说。 步妃淡淡的笑了笑,素手点燃了大殿里头的香,柔柔的说:“天子出行六驾的马车,三千的随从,太子出行八百随从,马车也只能四驾,咱们的小太子殿下,出去打个猎,竟然带了八百的精兵,还在街头乱跑,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是母妃,那宣和营是父皇送他玩的。”长乐公主低眉问,“这怎么能算是违制纵兵呢。” 步妃冷笑:“你三岁的时候,你父皇抱着你做龙椅,这时候你还敢去坐吗?女儿啊,你需要记住,没有永远的宠爱,陛下能宠太子,也能宠别人,你若要把他当作一个父亲,你就错了,你要时刻记着那是陛下,你要顺着他,讨好他。” 她柔声拍拍长乐,“偶尔,你也要忤逆他一些,叫他知道做寻常父亲的喜悦。” 长乐公主听到母亲在雷声中的声音,觉得她简直是世界上最最聪慧的人。怪不得,宫里那么多貌美的女人都斗不过母妃。 “太子最大的软肋就是周家,最大的助力也是周家,周嘉的功劳太大了,陛下若有十分的忌惮太子,那就有九分是因为周嘉。”步妃道,“在宫外,好生养几个棋子,没事折腾折腾,让那个周宜闹腾一下,事情多了,陛下自然就烦她了。” 长乐公主深深一笑:“母妃放心,外头想找周宜麻烦的人多的是,至于在宫里,太子的脑袋里全是浆糊,他完全不懂的讨父皇的欢心,女儿只要稍稍用点计谋,父皇就会厌弃他的,到时候,太子之位,就是二哥的了。” 周宜心乱如麻,太子前些年同陛下的关系太好,他所有的势力都是陛下给的,不像柳妃的三殿下还有母族的一些人手。 太子的人手就是陛下的人手,如今,陛下要收回了! 周宜想去东宫见太子,叫薛子佩拦住了。 “你这时候去,不是摆明了叫陛下嫌弃你们吗?”薛子佩说这话的时候人懒洋洋的,靠在天策府门前的石麒麟上,笑的眉眼弯弯的。 周宜明白过来,心里头苦的不行。却也只能躲在府里不出门。 她早就知道亲爱的皇帝二舅已经变了,但是没有想到变得这么彻底。 或许,是自己太天真了吧。 大理寺少卿被自己骗了一通都气的带人上门来,何况是堂堂天子! 陛下不好惩治重臣的女儿,却好折腾自己的儿子,真是苦了他了。 周宜颓然的坐到石阶上,一言不发。她猛然想起自己家里还关着那谢清华大小姐呢。 “把谢小姐送回去,好好的送回去。”周宜吩咐道。 “小姐,这个惹祸精,她到处散播你的谣言。”紫林不干了,她虽然人不怎么精明,但是也知道谢清华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人怎么能好好的送回去,这就该叫她家人前来赔礼道歉。 周宜苦笑:“她人都在这里过来一夜了,也没人来管一下,可见,人家家里也不准备把她当一回事儿,咱们家里也不养闲人。” 周宜说这话也不过是安慰安慰紫林罢了,她心里清楚,谢清华原先就流传过美名,绝不会笨到没事找自己的麻烦来给自己去添堵的,她这么做,只怕是有人授意的了。 有人授意谢清华,逼的自己反击,逼的自己像一个刺猬一样的惹出事情来,到时候,京城里流传的不是周嘉的女儿如何的不守贞洁,而是,周大将军的女儿如何的厉害,如何英明不减其父。 太子又是如何的爱重周宜! 周宜苦笑着看着薛子佩,那家伙正靠在那石狮子上发呆,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不是说要靠着太子搏一个前程的吗,薛子佩,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周宜不悦道。 薛子佩笑哈哈:“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丫头,把谢清华好好的放回去,太子为你出气扣留的人,你放回去,躲在家里不要出门,你要告诉陛下,你知道错了,你再也不敢惹是生非了,也不敢仗着自己是周嘉的女儿,欺瞒他了。” 周宜缓慢的点点头。 她赶紧转身进了门里,她似乎明白了。 太子如今被禁足责罚,这事情可大可小,难的是,这时候该怎么处理。 太子是没什么私底下的亲信,但是架不住他名声好,据说原先陛下替他挑选太子宾客的时候,好些的名士和大儒都抢着去,倒不像前朝,皇帝给太子找太傅,人家跑到深山里做野人(咳咳,是隐士)去了。 据说太子望云山学艺,好些的年轻才俊都跟着去了,不过这人清正无私,回头又把好些人才都举荐回了京师。 这时候,太子禁足,那些名士不会去求情吧。 周宜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派人一个个去传信,叫太子平常交好的那些名士们这时节好好的在家读书,不要生事。 东宫的宾客和属官也都不准求情! 送信的时候周宜留了个心眼,不敢叫天策府或者周嘉的手下送信了,找了薛子佩,叫他想办法。 薛子佩当然有办法,此人混迹市井,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际关系没有?他当初就是买通了相国寺送菜的农夫,将遗琳琳引到了薛子青的面前,折腾的薛子青元气大伤! 于是太子被囚禁了四五日,朝廷上一点动静都没有,皇帝薛靖着实奇怪。 有多奇怪呢,当初三殿下薛修礼和二殿下薛修文两个打架,折腾的很是不像样子,薛靖一怒之下把两个都禁足了。 结果朝堂上后宫里,求情的落尽下石的,折腾了好些日子。 怎么太子被禁足,大臣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本来说好中午十一点更新,原来书旗上有延迟,以后早点哈。另外,喜欢本书的朋友们。可以加群595833728(小长平の脑洞)。和长平一起讨论剧情哈。群里会有网上不能发的东西哦 第四十章解禁 太子被禁足的第七天,周宜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该是叫陛下想起太子的时候了。 而薛靖,也是奇怪的够了,他是真心好奇,怎么太子都被禁足了,大家一点反应都没有除了一开始,东宫的几个宾客和属官求情闹腾外,之后就没动静了。 一国储君被禁足,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情啊。 于是薛靖趁着户部侍郎进宫奏报的时候状似无意的问:“太子禁足,卿有何见解。” 这春上时节,正是户部忙的时候,侍郎陆定早就忙的晕头转向了,猛然听到皇帝这么一问,吃了个大惊:“太子被禁足了?” 薛靖:“!!!!!!” 感情这些人都不知道! 偏偏陆定是个实诚人,絮絮叨叨问起来:“陛下,太子因何事禁足。” 薛靖只能含糊的把让他打发了。 后来又问了几个人,要么就是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的说皇帝的家事不敢干涉。 而大多数,还都是跟陆定一个样子,完全不知道太子被禁足。 他原本想着太子从小就在群臣眼里形象不错,都说是谦谦君子,又不知何故很得那些名士的青睐,这回禁足,该是大动干戈的事情。 结果群臣压根不知道太子禁足,知道的也不想求情。 这么一来,薛靖就觉得有点尴尬了,他也不是那刻薄的父亲,就是偶尔的想起薛皓的脾气性情,有点嫌弃,又有亲近的宠妃从中作梗,又因为忌惮周嘉,这才父子两个越闹越僵。 这尴尬了大约一天,到了晚膳的时候,薛靖用膳,外头一个小宫女探头探脑的自殿门外往里看。薛靖觉得惊喜,好笑的将人招到跟前,却十分的面生。 随侍的小太监看来一眼眼生的小宫女,呵斥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那小宫女怯怯的看了一眼皇帝陛下,又低下头去。 小宫女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瘦瘦小小的,看着怪可怜的,薛靖又不是什么暴君,便问道:“你做什么,哪宫的娘娘命你来的?” 小宫女鼓起勇气,慢腾腾道:“奴婢是东宫的,太子殿下他。” 薛靖见她吞吐的说话有点着急,一旁的小太监便催促道:“你好生说话。” 小宫女似乎是急了,大声道:“太子殿下想吃冬笋!”她说完了赶紧低下头去,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薛靖:“……”哭笑不得。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桌案,还真有冬笋! 这是什么情况? 一旁的大总管不太好意思的道:“今年进贡的冬笋有些损坏,没有往年的足,太子殿下那儿就没有备下。” 薛靖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小宫女,看这瘦不拉几的,东宫的人都吃不饱饭? “罢了,去请太子过来,叫他同朕一块儿用膳。”薛靖瞬间燃起了一片慈父之心。 天策府。 “小姐,宫里传来消息,太子殿下解禁了,陛下还留太子一道儿用了晚膳。”张青兴冲冲跑到周宜面前,一脸的兴奋,原先殷将军总说周小姐人呆呆的木木的,这下子看起来可不简单的很啊。 周宜淡定的摆摆手:“知道了。” 若说揣摩心思,周宜也不输给任何人,只是原先她有父亲疼爱,皇帝对她也是十分不错,她周家的家训又是不许子弟看人脸色,教育子弟要坦荡做人。 只是如今,她不得不这样做了。 “二舅每次用膳,总每样菜只动三筷子,以显示天子不偏爱,可是他每次同外祖母一道儿吃饭,外祖母总会备下冬笋,还常常夹到他食盒里头。”周宜淡淡道。目光幽幽的看着张青。 张青知道她心里头始终有些不大高兴,也不知道如何劝,这陛下原先也是个极良善的人,如今,嗨。 周宜叹了口气:“人人都说天子的心思难以猜测,原先二舅的心思很好猜的”。 现在猜起来也不难。 太子被解了禁,但如今宫里还是胡狼窝一样的存在,太子真的能这样快的醒过来吗? 周宜有点担忧。她想着,这时候,还是要像个法子能进宫最好。 然而她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随便进出宫廷,这时候即便自己找个由头进宫了,还是不能久居宫中的。 她的担忧没有多久,宫里就传来了消息,太后下旨,让周宜进宫随侍。 “这个时候让你进宫,太后真是喜欢太子的很呢。”薛子佩皱眉道。 周宜点头:“外祖母不喜欢陛下的孩子,对太子哥哥却也挺好。” 她说的是挺好,不是很好,殷太后百般的不喜欢薛靖的孩子,对薛靖却是喜爱有加,李太妃倒是对宫里的皇子公主娇惯,但是似乎又不喜欢陛下,母子两个也是吵翻了天。 周宜实在是弄不明白这乱七八糟的关系,算了,原先没有深究过,日后,宫里太后太妃的这些恩怨,还是要弄明白一些的好。 “你进了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薛子佩低声道。他终于丢掉了那嬉皮笑脸,刻薄嘲讽的模样,认真起来。 周宜点点头,这一次进宫,不仅是能帮着太子,好多时候,自己可能也会惹到无尽的麻烦。 薛子佩惆怅的长叹一声,就不说话。 周宜很是感动:“你这样担心我,叫我实在感动啊。” 薛子佩:“不是,我比较担心,你和太子都不在这里,薛子青来揍我怎么办?” 周宜:“……”当她什么都没说吧!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今后,你就跟着本宫吧。” 门外突然有人道,薛皓穿一身暖黄是常服,面带三丰微笑,气定神闲的进来了。他身后只带了几个黑衣的护卫,倒是挺大方简单的。 这样子完全不像是被软禁了好几天的人。 “太子殿下。”薛子青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 薛皓附身扶起他:“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 周宜变扭的看了一眼薛皓,好几天不见,这人一点事情都没有,自己倒是白白担忧了这么久。 薛皓方方站在天策府的花圃前,只认真看着周宜道:“太后让你进宫,你愿意吗?” 周宜一愣! 这话说的真诚,宫里如今的确是不太平,他并不那么确定周宜进了宫能过得好。 薛皓叹了口气,淡淡道:“宫里头如今不太平,你若是不愿意,我自会想办法让这懿旨作废。” 周宜看着薛皓:“太子殿下觉得,周宜愿不愿意?” 原定11点发,结果不知道写了啥,没通过。。。 第四十一章一肚子的冬笋 薛皓看着周宜,他眼神有些迷茫,最终转向了坚定,他道:“我想,你是愿意的吧,在宫里,你在我的跟前,我觉得安心。” 薛皓自从到了京城,就一直严肃的不行,这回薛子佩还在旁边,他一口气说出这样的话来,算是告白,周宜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周宜半天没说话。 薛子佩眼看要冷场,一摸后脑勺道:“那个什么,现在都大中午的,吃饭吧。” 于是周宜吩咐了人准备午膳。 因为有太子殿下在,饭食做的有些精致,样式也比平时多了很多。 薛皓举着筷子,神情纠结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饭,两条俊秀的眉毛拧成了毛毛虫。 周宜拔了一口饭,奇怪的看着薛皓:“怎么了?” 薛皓叹了口气,指着面前的冬笋,神色复杂地道:“昨晚跟着父皇吃了一肚子的冬笋。”他赶紧夹了一块左手边的鱼放进口中。 周宜和薛子佩一个没忍住笑出来。 薛子佩不好多笑话他,闷着头猛吃。 周宜道:“你不喜欢吃?” 薛皓凝神想了想,幽幽道:“我只是有点喜欢吃,你教他们告诉父皇说我想吃冬笋,结果父皇真把我拉去,我真给吃傻了。” 周宜笑了笑,自己夹了一口冬笋吃了,味道很普通,各有各的喜好,皇帝舅舅的这个口味实在是奇特。 薛皓见周宜和薛子佩吃的开心,有些难过地道:“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父皇喜欢吃冬笋,还是你告诉我的,我真是不孝。” 周宜夹了一块冬笋放到他碗里,笑呵呵道:“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多吃一点。” 薛皓纠结的看着面前的冬笋,筷子夹了起来,真想放下去,但是想了想,这是周宜夹给他的,忍了忍,一闭眼吃了下去。 他昨天晚上真的是吃多了,父皇不但把面前一碟子都给了自己,后来还又让御膳房做了一大碟子,硬拉着自己吃完了,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薛皓想到昨夜的情景,当真一个没忍住吐了。 太子这一吐,满屋子的人都吓坏了。丫鬟们手忙脚乱去收拾,仿佛天都塌了下来。 等薛皓收拾好了之后,三人都已经没有了吃饭的兴致了。 “你昨晚,发生了什么?”周宜神色惊慌的看着薛皓,看他那吐的虚脱的样子,几乎要伸手去扶他肩膀,可是又不好真过去,只能在原地坐着。 薛皓正襟危坐,脸色苍白的摇摇头,也不说话。 薛子佩皱眉:“殿下昨晚吃了多少的冬笋。” 薛皓苦笑着说了,神色寂寥的看着花厅一角。 周宜和薛子佩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面色发白,他们都知道,糟了。 倒是薛皓苦笑了一下:“没事的,父皇哪里谁真任人欺瞒的,我用这些小手段让他放我出来,他怎么会发现不了。” 周宜面色发苦:“那他……” 薛皓笑了:“父皇既然放我出来,总归是想放我的,他大概真的以为我发现了他喜欢吃冬笋吧,我大概是凭着这一点能出来的,至于别的,父皇心里肯定也不高兴,这算是敲打一下我吧。” 周宜叹了口气,原先她和薛子佩想的是既然皇帝曾经那样宠爱薛皓,那就肯定是有感情的,哪个父亲不希望儿子像自己?她设了这样小局,重燃起皇帝的父爱。 可是薛皓瞒不过皇帝。 好在皇帝原谅了薛皓的这些小花招。 只是,吃吐了! 看起来,薛皓还真是吃了苦头啊。 薛皓眼看着周宜一脸担忧和复杂的神色,突然间觉得有些安心。他轻轻笑了笑道:“我其实很开心,我这样,你担心我,我觉得很高兴。” 薛子佩瞬间觉得自己十分的碍眼起来,恨不得就要跑路! 周宜眼瞧着薛皓,他的脸色没了平日里身为太子的端庄平和,他眉眼弯弯的,掩饰不住的笑意,可是他又不能笑出来。 他脸上带着羞怯的红晕,看起来就如同任何一个少年,羞涩而纯真。 当真同泰安书院的时候一模一样。 周宜不知如何是好,她和薛皓之间,是年幼时候的亲情,是泰安书院时候若有若无的一个小幻想,今时今日的周宜,真的没有心情去思考情爱。 她只知道,她和薛皓两个人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们的生死荣辱都系在一起。 她不知道如何回应薛皓这样纯真的感情。 薛皓见周宜好久都没有说话,害怕自己唐突了她,他在泰安书院的时候就想知道,如果自己不是太子,周宜不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妃,周宜会不会喜欢自己。 现在,周宜不说话,他害怕了。 “我不是要……我唐突你?。”薛皓紧张的看着周宜,几乎要冲到周宜面前去解释,奈何旁边还有一个薛子佩! 薛子佩真心觉得自己十分的多余,恨不得来个地缝让自己躲进去。 周宜神色缓和的笑了笑,她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薛子佩觉得场面尴尬的要死的时候,救星来了,吕校尉进来禀报说有客人到访,薛子佩二话没说冲出去,丢下一句话:“我去看看。” 天策府虽然没有什么客人,但是一向还是很礼貌的,虽然殷如墨一向对前来拜访的人没什么好脸色,但是仆从倒是很友善。 薛子佩见了中庭站着两个人,隔着几株翠竹看不真切,远远看着倒是风雅的很。 等他走进一看,是遗方宣带着一个小女孩。 薛子佩同遗方宣这样的人是没什么交情的,只不过他一向致力于搜集京城各种消息,这个人上次跟着谢丞相家的小姐来闹了一回之后,薛子佩就用心打听了一下他。 镇国公遗家原本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只是遗方宣的父亲不成器,顶着父亲遗云留下的镇国公虚名,如今就做了个小官。不过此人的运气不错,他行止不端正,好酒好色,娶了好几房小妾,其中有一房竟然是步夫人的姐姐! 当时先皇打天下,今上还是个跟着兄长手下瞎晃荡的少年,有个妾姓步。这个步跟那个步是亲姐妹。 谁知道先皇突然没了,今上登基,那个小妾也成了妃子,遗家的那个爱妾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听说如今已经成了镇国公的继室。 这个遗大公子,貌似是前夫人生的。这也就是他没特意跟周宜作对给妹妹报仇的原因,妹妹跟他压根不是一个妈生的! “遗大公子,你怎么来了?”薛子佩友好的笑了笑。 遗方宣认真而玩世不恭的笑了笑,指着自己带来的一个小女孩道:“我倒是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有事情,这是我的远房表妹,她叫江小雨,来见周宜小姐。” 第四十二章仇人见面 周宜打死也没有想到遗方宣会带着江小雨来见自己,当初在泰安书院,殷如墨铁腕之下,那些同窗基本都被收拾了,这个江小雨运气好,说是出外访亲去了,她逃过了一劫 这回自己送上门来是要干什么? 周宜同江小雨的仇大了,大到周宜晚上梦见她都是噩梦,但是她不能说。所有人的眼里,江小雨就是个没事折腾人的大小姐,是个被人宠坏了的孩子。 周宜在泰安书院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大家都觉得,杀黄佳宁一家,让泰安书院的弟子出家,是多么的残忍。 只是这事情是殷如墨做出来的,人们不敢说出来罢了。 殷如墨是个动不动就屠城的女将军,人人都怕她。 但是,如果周宜同江小雨翻旧账,人家一定会说她心如蛇蝎! 周宜不想见人! 薛子佩听说周宜不想见,干干脆脆道:“我去把他们打发走,等我哈。”他似乎心情不错,立即就转身往外面走。 薛皓拦住他:“慢,还是本宫去吧。” 他看着周宜,认真道:“你不想见她,我替你挡出去,你现在就跟我进宫,皇宫里,我天天都能守着你,你不愿见到的人,我都替你挡着!” 周宜立在原地,看着薛皓难得风风火火的背影。 薛子佩张口结舌道:“他……原先我觉得这太子殿下满脑子都是浆糊,现在觉得,他满脑子里何止是浆糊,还有满脑子的情根啊!” 他见周宜在那儿翻白眼,长叹一声:“他要不是太子多好,真是个良人啊,我都想嫁给他了。” 周宜听他这样说,想起来他平日里时不时穿女装,有点惊悚的看着他。 默默祈祷他不要发疯。 薛皓很快就打发了那不知道为什么跑来膈应周宜的遗方宣和江小雨,回来之后脸色还不太好。 周宜倒是什么都没有说。 江小雨来了京城,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她还成了步妃娘娘姐姐家的远亲,这事情一不小心就失控了,今天要不是薛皓在这里,自己就要亲自去面对江小雨,不管什么结果,这对自己是一种难堪。 她直觉,以后这个人还会来。 当天,周宜就收拾了东西去了宫里,薛子佩也成了太子宾客的身份,陪在太子的身边。 殷太后见了周宜,又是一通伤心。 “我听人说那个雪域来的王子竟然打了你?”殷太后心疼的抱着周宜,又无可奈何。 周宜自己都忘记了自己被突利小王子打了一鞭子的事情,安慰道:“外祖母,只是一小下罢了,能有什么事儿啊。” 殷太后有些伤心的看着周宜,她在今上登基的时候发了誓今生到死不出福寿宫,因此很多外面的事情管不过来,如今又病体难支。 这唯一的小外孙女儿,以后可要依靠什么人呢? “那小国王子太不像话了。”一旁的张嬷嬷叹了口气,“太子闹着要把他遣送回去,好在陛下答应了。” 殷太后苦笑一声:“陛下答应了把那突利王子赶出去,却又要留下他的妹妹了。” 周宜一愣,留下妹妹,这突利王子带着亲爱的妹妹西洋公主来大炎玩,陛下留下妹妹是什么意思? 殷太后见了周宜面上疑惑的神色,也不多说了,只吩咐了周宜好生歇息一些,其他的却不肯再多说了。 周宜也不好多问这种事情,只是隐隐觉得不好。 因为是入宫里侍疾,周宜不能多带丫鬟,她只带了紫林和张青两个人,殷太后收拾了几间房给她住,离得近的。 因为跟殷太后住一起了,周宜倒是每日能见到薛靖了。 薛靖日日晨昏定省,周宜每日都能见到他两面。 她明显的感觉到,二舅待自己不比从前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啊!薛靖眼神里的淡漠和些微的疏远还有躲闪,都叫周宜收在了眼里。 她同原先一样,装出来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子,一如原先那个万千宠爱的周宜。她再也不敢做那种装自杀骗人的事情了。 然后她偷偷打听宫里的消息。 三天后,周宜终于明白了那个留下西洋公主是什么意思。 皇帝陛下要给太子选侧妃,温柔娴熟的步妃娘娘选中了几个女孩,其中就有这个西洋公主。 “步妃已经选定了侧妃,一个是西洋小公主,一个是殷家的一个女孩殷可儿,殷小姐在守孝,一时半会儿不会进宫。”周宜道。她眯着眼睛看着薛子佩,薛子佩一向都很会处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 薛子佩在东宫混了好几天,早就知道消息了,当时也是十分震惊。 周宜的父亲还没回来,周宜是不好这时候同太子大婚的,但是太子确实不小了! 他今年已经快二十岁了,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他比周宜大三岁!太子的身边再没有人,看着也的确很奇怪。 步妃的这一步棋子走的很厉害,周嘉回来要一段时间,婚礼准备又要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周宜同太子的大婚,最快也要到一年多以后,那个时候太子都二十多了,想想就奇怪的很。 这个时候给太子找一个身份差不多的侧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选的是西洋公主,看她哥哥也知道这小公主不是什么好惹的! “这事情还要从长计议。”薛子佩摸了摸下巴,认真道。 他胸有成竹的看着周宜:“急是急不来的,这种事情,事缓则圆。” 周宜有些狐疑。 薛子佩认真道:“你现在,还是不要管这个了,你还是先关心一下太子吧,他听说了消息,已经杀到陛下那里去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跟陛下吵起来了。” 周宜:“……” 薛皓找到他的好父皇的时候,薛靖正跟步妃说话,闲暇之余同步妃说话,总能让他觉得安宁。 薛皓也没通报就进来,差点没把薛靖给吓到。 “皓儿,你这是干什么?”薛靖哭笑不得的看着儿子愣头青一样冲进来。有点不高兴。 薛皓眼睛瞥了一眼步妃,愣了半天平复心情,才认真行礼:“父皇。” 薛靖摆摆手让他起来:“你啊,什么事情?” 薛皓看着步妃也在,心里头不高兴,但是他没有瞪人也没有吼叫。 “儿臣听说,步妃替我挑了两个侧妃,所以来问一问。”薛皓平静地道。 薛靖笑了笑,道:“步妃挑的人你放心,一定是窈窕淑女。” 步妃也附和着笑道:“太子殿下这样的清贵,臣妾自然挑貌美的淑女,殿下放心,殷家的女儿和西洋公主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呢。” 薛皓不说话,有些别扭的看着薛靖。 薛靖喝了一口茶,满意的笑道:“你也快二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五岁了。” 薛皓差点没给噎住,愣愣看着薛靖,最后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了,于是他老老实实的低着头不说话,他本来是要闹腾一番的,看这眼下的情形,父皇似乎很高兴。 他忽然觉得疲惫,不愿再纠缠了。 薛靖看了一眼步妃,两人相视一笑,好像还很幸福的看着薛皓的窘态。 “殷小姐这一两年都不适宜婚配,西洋公主倒是可以尽快去你的东宫。”薛靖欣慰的道。 薛皓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慢悠悠说道:“父皇,这个西洋公主当真好看?” 薛靖笑了:“你呀,父皇哪里见过她,步妃给你挑的人,你就放心吧,那个突利王子你不是见过吗,王子生的俊秀,想来妹妹也不差的。” 步妃热心肠的道:“太子这是着急了呢,陛下。” 薛靖哈哈大笑:“周宜比你小了好几岁,西洋公主倒是要大一些。” 薛皓听着实在是不像话,有点烦躁,于是他道:“父皇,这西洋公主乐意嫁给我吗?毕竟人家也是一国公主,总要让她见到儿臣先吧,问都不问人家?” 薛靖一愣,这个还真没有想过,当初西洋公主来大炎,就是本着和亲的意思来的,那公主是出云国的掌上明珠,带着同大炎结秦晋之好的美意来的,出云国国君也是由着她在大炎朝走动。 意思也不是要她嫁给大炎的国君储君,是要她嫁一个大炎的心上人便好。 贸然给人家指婚,好像也不好。 “只是,朕这旨意都已经下了,可怎么好?”薛靖也为难了。 步妃笑了:“陛下,这有什么为难的,且不说这番邦小国不敢抗旨,就单凭咱们太子殿下的相貌,那小公主哪有不喜欢的?” 薛靖一听也有道理,便沉吟了。 薛皓大急:“不成,父皇,这侧妃儿臣连面都没有见到,她也没有见到臣,这怎么行,怎么也要让我们见一见,万一她长得丑,儿臣可不要。” 步妃笑了,那小公主长得人间绝色,没有男人能抵挡的。她又十分受宠娇惯,见了太子这样貌,太子若是想不要她,她也不会依从的。 薛靖也笑了:“行,朕就答应你,让你们见一面,若是见了面,人家嫌弃你太丑不要你,父皇可就要撤回圣旨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第四十三章选妃 凤仪宫。 步妃正同几个宫人商量着太子同西洋小公主的见面,宫里要好好的开一场宫宴了,今年薛靖是真动了心思封她为后,前几日命人将她住的寝宫改名叫凤仪宫了。 身为宫廷的女主人,一定要将这一场宫晏举办的好好的,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就的封后成为名正言顺。 “母妃,太子真同意了西洋公主做侧妃?”薛可卿问,她今日又临了几页父皇的帖子,手有点酸痛,便放下了笔来。 长乐公主薛可卿,自幼就临父皇的帖子,她的字,如今已经有八分像她的父皇了。步妃很满意这个女儿,她轻轻朝着宝贝女儿物的做派,简直是太丢人了。儿子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正装朝服出席宫晏,就这一身,实在是…… 太像兄长了! 薛靖指点道:“虽说君子佩玉,你着佩的也太多了,还有你这头冠,你身上已经是鲜红朝服了,怎么还带这样艳丽的紫金冠。你腰上的带子,这颜色也太亮了。” 薛皓低下头,似乎在认真的思索。 薛靖又看了看周宜,温声道:“你看看宜儿,她就穿的得体大方,皓儿这点真是不如她呢。” 薛皓头低的更低。 “儿臣真的不如周宜妹妹?”薛皓有些失落的说,“不知道二弟和三弟今天穿的什么样。” 薛靖原来就从步妃的宫里过来的,早就亲自指点了二殿下薛修文的穿着,知道他自然穿的比薛皓正常,三殿下更是有柳妃照看,柳妃可是宫里最会打扮的女人。 要是真到了御花园,太子这一身只怕要被群臣笑话了,就如同当初大家笑话兄长是土匪一样。 “你这……”薛靖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有些窘迫的看着自己失落的大儿子,觉得自己还挺愧疚的,明明说好了今天给他找侧妃,结果自己在宠妃的宫里同二儿子体味父子天伦之乐,大儿子穿成这个鬼样子出现了! “你还是回去换一身衣服吧。”薛靖道。 薛皓一愣:“啊?” 薛靖看了一眼老老实实站着的周宜,补了一句道:“宜儿你就陪着他去吧。你们两个将来也是要成亲的,你帮着他一些。” 说起来这话也十分不妥,若是先前,周宜一定会拒绝,但是如今,她必须听话,必须胆小,于是她轻轻说:“是。” 周宜和薛皓眼见着薛靖的仪仗先去了御花园,两人脸上都露出来笑意。计划成了一半了。 “回去,本宫要更衣。”薛皓一本正经道。 然后东宫的人和周宜的人又浩浩荡荡往东宫去了。 第四十四章:薛子青 东宫离着御花园还是有点路程的,薛皓又在东宫花费了不少的时间重新整理了一下行头,等到他们到达御花园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觥筹交错,似乎宴会已经开始了好久了。 周宜眼见着薛皓往皇子的席位上去了,带着紫林和张青在宫人的指引下到了拐角的一方席位上,似乎是大家心知肚明,这是给太子相看侧妃的宴会,其他的公子小姐趁机来找姻缘,她这未来太子正妃最好躲在角落里别出声。 周宜也老老实实坐了喝茶,前头搭了台子,瘦腰的舞姬在跳舞助兴。 周宜无聊的四下打量,结果她眼角一撇就见薛子青在自己右侧更拐的角落里冷着脸喝茶! 要了命了!周宜好几次从这人手中抢人,现在是听了他的名字就怕。人就在自己身后,周宜几乎要跳起来了,她都能感觉到薛子青那带火的目光正幽幽的盯着自己。 “怎么办?”周宜低声朝着张青求救。 张青虽然跟着殷如墨横惯了,但是也不敢在薛子青面前放肆,她跟着周宜久了,也染上了周宜的毛病,见了薛子青就怕! 紫林更不用说,她本来就胆小。 “周小姐,我家大人有请。”就在周宜如坐针毡的时候,薛子青竟然派了一名宫装侍女来请。 本来这主仆三个战战兢兢,薛子青只要眼睛看过来,周宜都觉得害怕啊。 这会儿,周宜只能硬着头皮慢腾腾到了薛子青面前。 “少卿大人。”周宜弱弱地道。 薛子青指了指面前的空地,侍从利落的铺上了席子,然后退开。 周宜小心翼翼的跪坐着,不敢放肆。 薛子青淡淡道:“太子殿下相看侧妃,周小姐似乎不太在意。” 周宜想不清这人怎么管起来这个,低头道:“这等事情,也不是我能在意的。” 薛子青淡淡因了一杯茶,慢悠悠又给周宜倒了一杯,说道:“子佩如今在太子手里,你把他还我,本卿,替你搅了太子和那西洋公主的好事。” 周宜刚准备伸手去端茶来喝,叫薛子青这话吓得手一抖,把杯子打翻了。 “少,少卿大人,您说什么呢。”周宜吞了吞口水。 薛子青眼睛看都不看倒了的杯子,淡淡道:“西洋小公主接了陛下的圣旨,指婚给太子,她若是今日真看上了太子,你这个太子妃可就地位难看了。” 周宜不说话,眼睛偷偷瞄着远处,跳舞的舞姬已经下去了,现在似乎在奏乐,奏的还是出云国的音乐,似乎,今日宫晏的重头戏要来了。这小公主要给大炎的皇帝奉舞了。 薛子青瞧着周宜心不在焉的,面色不愈:“周小姐,你真的不肯把子佩还给我?” 周宜回过神,认真的劝道:“少卿大人,我不是不肯,我是不能啊,薛子佩一旦还你,你就把他打死了,我总不能眼看着你把他给打死吧。” 薛子青愣了愣,皱眉道:“你和太子两个就一定要跟本卿过不去?” 周宜大苦,她真没想跟薛子青过去不,薛子青大公无私,有端正守节,谁也不想跟他过去不,是他要跟薛子佩过不去啊。 要是有办法,周宜宁愿得罪所有人也不愿意得罪薛子青! “子佩他是个人,少卿大人,他是你弟弟,你把他弄死了你心里就好过吗?”周宜认真看着薛子青。 薛子青没有说话,他没说要把薛子佩弄死。他只是最近觉得身体大不如前罢了。恩怨什么,似乎都不重要了,他现在,还是很想把薛子佩抓到自己身边胖揍的。 奈何人现在在太子身边。 周宜一面应付薛子青,一面看着那西洋小公主表演,小公主真是个美人,天真浪漫,又舞得一手好剑。似乎很受人的喜欢,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和公子们,好久没有见到舞剑舞的这样漂亮的女孩了。 薛子青眼看着周宜入神的扭头看着表演,在她身后认真道:“太子生的好看,这宴会上的公子和王子们没人能比得上,公主一定会喜欢他的。” 周宜看着薛子青:“少卿大人要干什么?” 薛子青认真道:“只要小姐交出薛子佩,本卿立刻前去向小公主求亲。”他穿一身赤红的朝服,看上去端庄而正气,既显得贵气逼人,又有温和泰然的气质。 这一威严而俊美的大理寺少卿只要往上头一站,小公主绝对会喜欢的! 周宜傻了半天,有些木讷的笑了笑:“少卿大人说笑了。” 太尴尬了。 凉风习习吹来,小公主的表演显然很合大家的意,大家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她。周宜惬意的看着,也不着急。 薛子青皱眉。 按照规矩,这小公主表演完了,她就要觐见本朝君王,然后就该是她挑选夫婿了。她们出云国的习俗,女孩子手中有一个花环,她套在了谁的身上,谁就是她的意中人。 这么多人,花环一旦套在了太子的脖子上,就再也难摘下来了。 “你就一点都不着急?”薛子青真疑惑了,这小姑娘出去流浪一趟,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看起来还是原来那样温和并且傻得过了头,只是时不时的表现出来的气度,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我着急啊,少卿大人,可是我这着急有什么用,我总不能让子佩去死吧。” “这么多的王子和世家公子,除了本卿,谁能叫公主把花环带上去?”薛子青也着急了。 “噗……”周宜没忍住笑了出声,她伸出食指在唇边:“须,别说话。”然后她低声道:“少卿大人,等着吧。” 薛子青好看的眉头一皱,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远处,差点没跳出来。 那异国小公主手捧着精致美丽的花环,一步一步慢悠悠朝着太子走过去,脸上带着甜蜜和幸福的微笑。 所有人都认真而友好的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公主,准备见证她把象征爱情的花环套在同样英俊儒雅的小太子的脖子上。 然而,小公主慢吞吞走了好久,终于到了太子的身边。 然后她迅速将花环套在了皇帝的身上! 薛子青:“!!!!!!” 周宜:“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五章:公主选婿 周宜眼看着大名鼎鼎的少卿大人脸都变了色了,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大概是她回到京城笑的最开怀的一次,无关其他,太好笑了。 西洋小公主没看上青春年少的太子,却喜欢上了皇帝,虽然叫人扼腕,但是,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西洋小公主实乃出云国王的心头肉,平生就没把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放在眼里过。 有句话叫女子尚崇强! 周宜多日前就让人在公主的面前透露了大炎朝的皇帝陛下多么的英俊潇洒,睿智英明。 并且她还打听了这小公主要出题考验一下太子,于是就让太子很合理的迟到了。 他迟到了小公主可不知道,她是来挑选夫婿的,又不等人,当下就出了个题:“黄鸟”。叫场上的年轻男子做对。 一时间满场子的“青衣”、“红云”、“青衫”、“绿水”的。 三殿下就在薛靖附近坐着,他平生不爱读书,喜欢些舞枪弄棒的,眼见着这题自己不会,干脆不答了,太子选侧妃他也不凑热闹了。薛靖眼见着自己好几个儿子都跃跃欲试的在胡诌,那些年轻公子们也凑趣的答了一些,一个个都递上了自己的牌子。 薛靖好歹是帝王,总不能眼瞧着自己臣子丢人,这对句其实也不难,可惜在场的都是年轻的孩子,读书似乎也不用功。他左思右想把三殿下薛修礼面前的牌子拿过来,写了两个字“绿衣”。 黄鸟和绿衣皆是诗经篇名,也都是悼亡诗 小公主有意用这汉人诗书里头的小陷阱来试探太子,结果太子还不在,满场的毛孩子对的都不和她的意。她眼瞧着三殿下送来的牌子,也瞧见了薛靖笑容满面的指点三殿下。 薛靖今年其实也才34岁,他原来就生的好看,少年时期就以斯文儒雅著称,面对这满堂的少年自然也没想着同这些孩子们争风头,更显得他岳峙渊渟,儒雅温和。 再加上这一群纨绔子弟的对比,小公主眼中的大炎帝王,简直就是神仙下凡。 后来她又要射箭展示武艺,还要太子举着苹果! 太子不在,本应该让几个兄弟来顶替,好凑成一段佳话,但这小公主是外邦人,谁也不清楚她到底会不会射箭,万一射偏了,那就悲剧了。 最后有胆大的臣子要来顶替,被薛靖含笑拒绝了,然后他亲自上阵了,最后小公主当然射偏了,薛靖眼疾手快接住了箭。 有这两下,后面宣和太子薛皓进来再怎么英俊秀丽,青春年少,也打动不了西洋了。小公主死心塌地当着大家的面把花环套在了大炎朝皇帝陛下的项上。 薛子青看着周宜这样子,悻悻的笑了笑,他是给气笑的,笑出来又觉得没什么好气的,这宫晏里来的都是未娶妻的少年,除了自己这个拖到27岁不肯娶妻的,哪个能有陛下英明,论胆识论气魄,这些毛孩子哪里能比得上正直盛年的皇帝陛下。 “这事情弄出来,陛下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再提侧妃的事情了”薛子青拥着薄薄的斗篷起身道,“恭贺陛下喜得佳人去吧。” 周宜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消瘦嶙峋的背影,蓦然觉得,似乎,这人比之前更瘦了。方才说话间,他神态虽然淡漠严厉依旧,似乎多了疲惫和一丝丝的柔和。 步夫人原本是诶太子找麻烦,结果这套最后下给了自己,气的不行,可是还是要张罗着小公主入宫的事情。 这小公主是一国公主,自然入宫的身份不低,一入宫就是德妃,又要结两邦之好,还要大办。步妃气的不行,又有柳妃没事经常来找点麻烦取一番。 “呦,步妃姐姐不是说要给太子殿下找个侧妃么,怎么这人成了陛下的?”柳妃阴阳怪气的道。她实在这宫里最漂亮的妃子,陛下宠爱她貌美,却很喜欢步妃,这让柳妃一直都不平。 长乐公主薛可卿愤懑不平,斜眼瞪了一眼柳妃:“娘娘无事就不要来凤仪宫了。” 她语气淡淡的,似乎压根就没有把柳妃放在眼里。 柳妃被这小丫头瞪了,心里头不高兴,她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儿子自然没有女儿贴心。可是这小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她不敢真同公主翻脸。 只好又带着人,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大不了明日再来,她在宫里早有骄横的名声,陛下就喜欢她这野蛮懵懂的样子,只要不出大事儿,也不见责罚她。 “母妃,柳妃这样的人,也值得母妃留着她。”长乐公主皱眉。 步妃淡淡的笑了:“你不懂,宫里若是少了柳妃这样的人,怎么显得我端庄贤淑呢,再说,你当她真是不知轻重?陛下就爱她这样子,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长乐公主沉默不言。 步妃淡淡道:“前头有消息了么?” 长乐公主冷笑:“没有,不过,宫里不想他回来了,他怎么还能回来呢,把东西带去的可是殷如墨,谁能从殷如墨的手上活命?” 步妃满意的轻叹一声,等到周嘉病故的消息传到京城,太子和周宜两个小毛孩子,就什么都不是了。 薛皓成功躲过了一劫,心情大好,没事就带着东宫的宾客侍从读书,偶尔借着探望皇祖母殷太后的名义找周宜聊天。 原先殷太后也不大想太子来自己面前,这孩子长得实在像她的亲儿子,见了难免伤心,可是如今周宜在这里,老太后生怕自己百年之后周宜没有依靠,恨不得太子就长在自己这里。 “西洋小公主成了你父皇的妃子,这真是再好不过了。”殷太后慈爱的看着太子,“那小姑娘来自域外,她必定不会在宫里生事。” 周宜和薛皓相视一笑,他们两个想出来这招也真是损。 说好了给儿子的侧妃,结果给了自己,薛靖因此尴尬了好几天,可是他毕竟是个男人,那小公主明亮可爱,花环落在他身上那一刻,他虽然惊讶,但是对着少女明媚深情的笑容,他也不是不动心。 此后就剩下了对儿子的尴尬与愧疚。 “父皇很喜欢西洋公主,修葺了临画宫给她住。”薛皓笑道,“小公主嫁给父皇比嫁给孙儿要好。” 殷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伸出手揽过周宜:“你父亲也该回来了,等他回来,你们两个尽快完婚,你们的事情定了,我也就放心了。” 第四十六章周宜有什么好 周宜进宫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天气越来越热了,这些日子,她小心翼翼的守在殷太后的身边,丝毫不敢出去惹事。 可是人家还是不肯放过她。 不过闲着无聊出了福寿宫的范围,到了宫中的秋心湖看一看鱼,竟然见到了谢清华。 “周小姐!”谢清华凉凉的到了周宜的面前,口气怪模怪样的,好似周宜欠了她多少钱似的。 可是明明是她自己受人指使到处传播了周宜和薛子佩的谣言,还害的周宜被李太妃训斥! “有事吗?”周宜淡淡道,她现在可没有跟这人斗嘴了,前方传来消息,父亲的兵马大胜,不久之后就要回京了。 她的心情莫名的轻快明朗起来,这么好的消息听了,看谢清华都觉得欢实了。 谢清华转头踢了一脚自己身边的一块小石头,不疾不徐的道:“我现在来宫里见步妃娘娘。” 周宜皱眉,谢清华是外臣之女,进宫见步妃,那只有一个可能。 “陛下已经把我指婚给二殿下了。”谢清华冷笑道,轻蔑的打量了一下周宜,“周家大小姐,今后,我们见面的日子就要多了。” 周宜忍不住腹诽,陛下抢了儿子的侧妃,想要补救,可是又不好再找个女子给太子,这样显得更加的欲盖弥彰,于是就想着法子给另外的儿子选了妃子。 这真是完美的弥补啊,可是这弥补的对象似乎是错了。 周宜不远多和谢清华说话,带着紫林和张青就要往回走。 谢清华一个箭步到了周宜的面前:“周大小姐就不愿多和我说几句吗?” 周宜冷冷道:“我如今是卫国郡主,你不要忘记了。” “你。”谢清华气闷的看着周宜,“郡主了不起吗。周宜,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谁都不放在眼里,从小你就是这副笨笨的样子,看起来柔弱,你不就是仗着有个好爹吗?要不是有你爹,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们争。” 周宜被气笑了,她有什么好跟人争的?她只有一个父亲,父亲也只有一个女儿,她从小孤单着长大,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同人争抢的,这怪她吗?难道她要怂恿父亲去娶一堆女人回来,生一堆弟弟妹妹来同自己争宠,这就对了? “你姓谢,我姓周,我们之间,原本没有什么仇的。”周宜叹了口气,今天不说话是不行了。 谢清华美丽的脸上显出狰狞的恨意,她盯着周宜:“凭什么?” 周宜茫然。 谢清华道:“凭什么你受尽了父亲的宠爱还能得到太子的欢心,凭什么,你有什么好,周宜有什么好,凭什么太子对你死心塌地,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周宜愣住了,周宜有什么?凭什么她能得太子的喜欢? 周宜狭长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她天生随着父亲,眉眼有些傲气,只是她生来受父亲教导要温厚,便努力使得自己平和一些,因为太过刻意,就显得有点呆呆的。 今日她不想再掩饰了。 “因为,我比你好看啊。”周宜清越的笑道,她不等谢清华说话,转身就要走。 谢清华在她身后气的咬牙:“娶妻求淑女,周宜,你就跟你爹娘一样,长了一张狐媚的脸而已,等你年老色衰,又有什么呢,靠你那呆呆的脑子?周宜,你听着,太子是我的,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周宜猛然转身,冷冷看着谢清华:“我奉劝你一句,你既然已经指婚给二殿下,就不要再想着太子,你若真是喜欢太子,大可以拒绝陛下的赐婚,何苦在这里跟我闹腾,你若再敢污蔑我父母,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事不过三,你对我父亲出言不逊已经两次了,再有下次,我就撕烂你的嘴。” 谢清华冷笑。 周宜瞧着谢清华的模样。 她忽然想起来,多年前,太子生辰,那时候的太子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粉雕玉琢,自己好像才几岁吧。宫里头张灯结彩,陛下接了不少的重臣的子女进宫。 那日太子的生辰宴会,谢清华穿着一身青色锦缎,被她母亲牵着,小宫女不小心将净手的水盆打翻,凉水倾倒了这相府大小姐一身,吓得瑟瑟发抖。 周宜跟着太子自远处走来,太子温声赞叹说谢清华好看,就是被泼了水,也是好看,这叫流水泄清华。 于是那日原本叫谢长歌的相府大小姐,因为太子的这一句话,夫人央着陛下赐名,谢清华。 原来自那一日,谢清华就已经倾心太子,这个替她改名了的男人。 可笑她不知道,那一日太子只不过是远远瞧见小宫女可怜,冲上去救人罢了。 其实又有什么意义呢,有些事情谢清华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周宜怜悯的看了一眼谢清华,带着人转身回了福寿宫。 宣和太子薛皓,其实并不是一个性情中人,周宜自幼就在宫里,对这个温和高贵的太子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 太子端方大气,怎么会因为谁长得好看就对谁一见倾心? 太子小时候就跟着陛下颠沛流离,他目睹了这个王朝的建立,也目睹了父皇的辛苦为难,庶出的身份是今上一生都丢不下的枷锁。当日小小的周宜带人冲到了大理寺少卿的府门前,不顾一切的挖出了薛子佩,这消息最后也传到了望云山。 太子对周宜的感情,始于幼年的相依相伴,最终确定,却是这一次。 从始至终,太子都只是单纯的喜欢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 那一日,不论是谁,只要救了薛子佩,太子都会眷恋顾惜的,只是恰巧,这个人是周宜。 京城赏梅之日,士族人家的女孩子,乘着马车路过了当时的少卿府,薛子佩被埋在雪地里。 周宜的马车停了下来。 这难道也怪我?周宜神色平静,她没有同谢清华多说。她终于明白,没有人能得到所有的人的欢心,她温柔端庄的时候人家说她怯弱胆小,她无畏善良的时候人家说她胆大包天,狐媚惑人。 周宜就是周宜。会软弱,会害怕,但是也会反击,也会保护自己珍爱的人和事。 周宜有什么好?明白她的人自然会知道。 第四十七章:变故 周嘉大胜归来的消息传遍京城,举国欢庆,在大将军回朝之前,京城又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件就是大理寺卿方大人年老,上表请辞,圣上准了。 少卿薛子青成为大理寺卿,他是历代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卿。 寺卿大人开府之日,满京城张灯结彩。全城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年轻的寺卿大人夸官三日,骑着高头大马绕着京城走了一圈,为了显示圣上的恩宠,他的轿子上纹着火凤,镶嵌着七彩琉璃珠。 一时间京城人称薛郎。 人说薛郎惊才绝艳,占尽风流,一如当年人们传诵周嘉。 惊才绝艳的周嘉,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第二件事就是陛下得了佳人西洋公主,似乎心情特别的好,为二殿下赐婚,丞相之女谢清华为二皇子妃。 二殿下以惊人的速度成婚,竟然比他的还要早。 而皇帝陛下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将人们从迎接周嘉的喜悦里拉出来一点。 “父皇扶持了皇叔。”薛皓苦笑一声,如今正是盛夏入秋的时节,大军已经走了几个月,过不了几日周嘉就会回来,他有点害怕接下来的场面。 周宜看他神情,也知道他是明白的。大理寺卿方大人年老病重,这些年来少卿薛子青早就统领大理寺,如今让方大人辞官,正好给了薛子青一个名正言顺。 到时候,统领百官的周嘉,遇上一个毫无破绽的薛子青,两人皆是不士出的国士,所谓王不见王。周嘉和薛子青,两人中只有一个能成百官之首。 “寺卿大人忠肝义胆,这些年尽心尽力,他做大理寺卿,顺理成章。”周宜淡淡道。她已经不在乎了,那些功名和利益,她觉得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父亲能回来,能够重逢,她觉得这世上所有的风浪和痛苦,自己都可以忍受。 大不了,一家人回到舒城去,她不要做什么太子妃,父亲也不要做什么大将军,还有堂兄苍舒哥哥,只要活着就好。 薛皓看周宜发呆,轻轻推了一下周宜,示意她落子了。 薛皓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没事的时候喜欢下下棋,周宜下棋的功力不行,薛皓也不让着她,她总是输。 周宜回过神,眼见自己又要输了,心不在焉的将棋收起来:“我下不过你,不下了。” 薛皓急了,他原先是想着要周宜陪自己下棋,自己顺便教教她的,可是周宜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就觉得周宜离自己很远。 “你下的不好,我可以教你的。”薛皓一本正经的道。他漂亮的大眼睛热切的看着周宜,那眼神近乎小心翼翼。 周宜有点害怕他这样的眼神,薛皓对她的感情明显要比她对他深的多。她害怕自己会辜负了这一番深情。 毕竟,她将来总会要离开他的。她只希望自己离开的时候,薛皓不要那么执著,她是有苦衷的。 “我不爱下棋,赢不了,就算了。”周宜淡笑道,慢慢将棋子收起来。 薛皓一把抓住周宜的手:“为什么要算了。”他有些哀伤的看着周宜,“自从大将军要回来的消息传来,我就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不,我总觉得你离我很远,我们之间,好像总隔着什么。” 周宜眼角撇了一下四周,方才下棋的时候薛皓已经让人都退了下去,还好,否则太子失礼的消息不知道又会传成什么样子,这太子东宫,也不知道有多少步妃和柳妃的人,或者,陛下的人也不一定。 “薛皓,咱们这样不好吗,你不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我是你的未婚妻子啊,我是你的表妹啊。” 薛皓的手渐渐松下来,他道:“我相信你,周宜妹妹。” 薛子佩风风火火闯进来,就看到薛皓和周宜两人这情意绵绵又尴尬到死的场景,他张了张口,最后脸色苍白的看着薛皓, 薛皓和周宜见他这副样子,便拿眼睛认真的瞧着他。 薛子佩沉默了片刻,秀丽的脸上若隐若现的有些青暗。 “周大将军马上就要进京了,他……”薛子佩看着周宜殷切而惊慌的眼睛,迅速又将头低了下去,他不敢看周宜,“周将军病重,已经昏迷不醒了。” “你说什么?”周宜哑着声音说,她几乎是说不出话来,她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我父亲怎么了?” 薛皓沉着脸,扶住周宜,皱着眉头看着薛子佩:“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周大将军怎么会病重!” 怎么可能呢,明明前几日都有军报,大军离着京城越来越近,大将军英姿勃发,战无不胜,算算时日,今日或者明日,人就已经到了京城了。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情! “是陛下那边传来的消息,斥候哭着来报告,其实,周嘉将军早在得胜班师回朝的时候就受了风寒,又被人伤了,为了不影响军心,才隐瞒了病情,这些日子都是殷将军主持的事宜。”薛子佩道,他并不想来传递这样的消息,他平日不太着调的脸上也多了伤痛和不甘。 周宜闭上眼睛:“我要去找父亲。” “大军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去干什么?”薛子佩道,“就算你去了,能有什么用呢?” 周宜狠狠转身看着薛子佩:“我想看看。”她的眼泪忽然留了下来,那恶狠狠的转身突然变得底气不足和脆弱。 人原来在变故面前如此的一文不值。 薛皓负手而立,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我陪你去。” “不行,太子是一国储君,岂可轻易离京。”薛子佩断然道,“殿下身份尊贵,陛下必然不准你离京,况且……”况且,如此多事之秋,太子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给任何人发现,否则,这对他们而言,都是灾难。 皇帝扶持亲信意图和周家翻脸,又早早给二殿下赐婚,顺带还封了长乐公主薛可卿五个县的封地。 二殿下如此的受宠,叫太子情何以堪。 这样的境地,他怎么还能惹陛下不高兴? 薛皓淡淡笑了笑,他眉目清朗俊秀,人又温柔。他笑起来总给人安心信任的感觉。 只要是薛皓对一个人笑,人家是绝对不好再反驳的,而他一旦认真起来,谁也不能叫他改变。 “我会陪你去找大将军,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后果,薛皓一力承当。”薛皓认真看着周宜。 周宜茫然看着他。 薛皓柔声笑了笑,“放心,这点事情都摆不平,我还做什么太子?” 第四十八章周嘉 周宜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见到昏迷不醒的周嘉,她心中的父亲英姿勃发,战无不胜,仿佛永远也不会老,不会病。 可是周嘉受了风寒,又腰上被刺了一剑,回朝的路上一共走来进两个月,他的伤势缠缠绵绵,时好时坏,最后终于昏迷不醒。 寂静的中军帐,只有周宜和周嘉两个人,那一刻,周宜觉得自己再也哭不出来。她这一生再也没有地方能容她肆无忌惮的哭泣软弱。 “父亲,女儿会好好的活下去的。”周宜轻轻握着周嘉的手,“我会把那些伤害我们的人,都抓到你的面前。” “咳咳咳。”身后突然传来了咳嗽声,周宜快速的转头,帐外一人掀开门帘进了开。不,是两人,一个陌生的灰衣男子搀扶着周苍舒走进来 周苍舒是周嘉周稳的独子,也就是周宜的堂兄。这位大炎朝的第一大才子,幼年父母双亡,身体更是病弱,周宜很少见到他,他大多时候都在故乡舒城读书修养,偶尔进京见一见叔父。 周宜见他似乎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加的瘦弱了,他的病竟然更重了。 “苍舒哥哥。”周宜冲过去抓着周苍舒的手,心疼的不行。 周苍舒坐定之后,才柔声道:“长高了许多。”他眼里满满的怜爱和沧桑,又有一些无奈。他自幼多病,长大了觉得好一些,这一次跟着叔父出征,原以为能磨砺自己,没想到,自己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竟然愈来愈破败了。 这个样子怎么能保护的了妹妹? 周宜眼见周苍舒如此的黯然,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了下来,明明才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的生活,却面对亲人的关心和怜爱,忍不住哭泣。 周苍舒握了握周宜的手,展出来一个笑容:“你长大了,哥哥很高兴。” 周宜将要开口说话,一旁扶着周苍舒的灰衣男子含了她希望和爱的御酒,竟然有剧毒。 有人猜到了殷如墨的意图,指使送药给她的太医换了药,在宫里,能劳动太医的,想要周嘉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周宜捂着脸不敢看殷如墨:“这件事情虽然是你的原因,但是我不怪你。” 殷如墨眷恋的看了一眼周嘉,双目灼灼的看着周宜:“你不怪我,我却很怪我自己,对不起,我很爱他,我会离开京城,去往西川山地,这一生,自此刻起,天策将军将只是一个虚名,殷如墨将永世带兵驻守西川莽荒之地。” “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自己?你要保护谁?”周宜的声音是颤抖着的。 第四十九章:情敌 殷如墨要走,她不想让人去追查这件事情了,也许,她要保护那个被追查的人,再也许,她不希望周宜追查下去。 她本是无心之失,却要用这样的法子来给周嘉,给天下一个交代。其余的,希望没有人再去管。 殷如墨苦笑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她再一次眷恋的看了一眼周嘉,然后转身出去了。 周宜不甘心,她追了出去,却已经见着殷如墨骑着骏马在夜色中跑远了,她的骏马,踏翻了几个篝火堆。 殷家的几百亲兵,也陆陆续续跟着上马趁着夜色而去。 周宜来不及反应,却已经明白,殷如墨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父亲的公案,永远也不会有结局,今夜之后,大将军周嘉就是受了重伤,又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那个给御酒下毒的人,永远不会被抓到了。 周宜难过的坐在草地上,再也没有眼泪流下来。 “为什么要哭呢。”薛恒自她身后轻柔的道。周宜没有回头,“我没有哭。” 薛恒轻手轻脚走到了周宜的身边,“苍舒已经睡了,他身体不好,睡也睡不好,你来了之后,他很快就睡着了。” 周宜不说话。 薛恒又道:“他见了你,就觉得开心,觉得安宁。”说道这里,薛恒文雅的叹了口气,“因为你是他的亲人,他看到你,再多的忧心又病痛,都觉得寻常,我好羡慕你。” 周宜苦笑:“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薛恒看着她美丽的面庞,柔声笑了笑:“你有父亲有兄长,不像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许多时候,你觉得伤心为难,但是仔细想一想,你还有这么多珍贵的东西。” 薛恒说话声音很慢,他总会给人一种淡然和超脱的感觉,这一点和周苍舒不同,周苍舒聪明绝顶,又是大才子,他的淡雅是建立在聪慧上的,灵秀而骄傲。 而薛恒,他温柔,淡漠,只因为他性情如此,看淡一切的超脱。他安慰人的时候,声音那样的柔和,即使是最简单的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也会显得这么智慧真诚。 周宜就笑了。她站起身来,脸色真的带着笑容,在军帐的篝火下显得明晰坚定。 “大将军几日前尚未昏迷的时候传信给我,让我照看你,周宜妹妹,如果你觉得京城呆的不开心,就走吧。”薛恒温和的说。 周宜疑惑:“走?” 薛恒想了想措辞,最后道:“跟我走。” 周宜震惊的看着薛恒,一言不发。 薛恒有些窘迫起来,他这样的君子,要窘迫的确是很难的,但是他确确实实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你并不是一个好强的女孩,周宜,深宫里勾心斗角不适合你,大将军也知道,宫廷不是你最终的归宿,那个地方危险太多,跟我走。”薛恒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说完就窘的不行,转头看着夜空。 周宜哭笑不得,不知道该不该感谢父亲的安排和这个长沙王的好心。 “薛恒哥哥,谢谢你。”周宜柔声到,一如多年前,自己和一群宫里的孩子一样,追在哥的身后玩。她从来都只把这人当作哥哥,小时候是,分别这么多年,依旧是。 薛恒见她的样子,明显是不想答应,有些着急:“我这些年四处乱走,见闻也不少,有时候也去京城玩,京城里的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陛下现在宠爱二殿下,太子早就已经失宠了,你的未婚夫能不能最皇帝都不知道,他就是做了皇帝,你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稳的做皇后,周宜,你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周宜打断他:“我现在是了,我会回去,我要做皇后,我要让当初逼我离京的人,追杀我的人,欺负我的人,伤害我父亲的人,统统都付出代价。” “你就要赌这样的一口气,陪上你一生的幸福?那个太子,看起来就跟个孩子一样,他能保护你吗,你们在一起能幸福吗?”薛恒急了,今天太子陪着周宜过来,他看着就心慌,太子明明已经快二十岁了,可是他长得就跟十六七岁一样,总感觉是个孩子。 “我不是为了挣一口气,而是为了好好的活下去,你以为我如今还能抽身出来吗?我已经是太子的未婚妻了,难道要我偷偷私奔,隐姓埋名的过一生,每日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薛恒温柔的眉目轻轻皱起:“不是这样的,周宜,我不会让你隐姓埋名我会明媒正娶,我是先皇的儿子,你和薛皓还没有成婚,我想我这样的一点面子,陛下还是会给的,我会带着你游山玩水,去看你想看的风光。” “人的一生,就是在不停的去完成心愿形成的,若是为了现世安稳,斩断过去的联系,所有的恩怨仇恨都一笔勾销,那人或者还有什么意思,出家了岂不是更潇洒。”薛皓踏着青草慢慢走来,他穿深青色常服,披着黑色斗篷,衣领上系着端方的结,衬得他人端方明朗,宛如天上星辰落入了凡间。 薛恒因为薛皓长的小,下意识觉得他是个孩子,眼下他突然冒出来,又说了这样的话,一时间倒真是不知如何应对。 因为薛皓说的很对,也很好。 周宜眼见薛恒吃瘪,轻笑了一声:“太子殿下不是在同将军们说话吗,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薛皓板着脸道:“你我之间,不是已经约好,以后,你唤我的名字。” 薛恒转头看着周宜。 周宜头大了。 薛恒以为小太子同周宜是没有感情的,比较这小太子出去了这么多年,又是太子,他哪能同周宜有什么海誓山盟? 可是这一来就扯到称呼来了,这是何意? “这位便是长沙王兄了,多年不见了。”薛皓转头看着薛恒,温和端庄的笑起。 周宜怎么看都有中要打起来的感觉,薛皓不知抽了什么风这时候跑来,听到薛恒的话,是个男人心里都不好受吧,有人明目张胆要拐走他的未婚妻! 薛恒到底是谦谦君子,也柔声笑了:“见过太子殿下,在下薛恒。”薛皓微微颔首,朝着薛恒笑,眼睛却是撇着周宜的。 “父皇的确是会给你这个大人情,王兄说的没有错,这天下本来是你的,你向父皇讨要一个妻子,父皇一定不会委屈你的。”薛皓叹了口气,遗憾的道:“可是,父皇也会忌惮你。一个先皇的独子,一个大将军的独生女儿……,这身份,会让你们死的比谁都快。” “我”薛恒说不过薛皓,他原来就不会同人周旋,更不会同太子周旋这样的事情。于是他彻底的败下阵来。 薛皓有些得意的看着薛恒语结,然后笑眯眯的道:“王兄觉得薛皓是个孩子吗?” 周宜和薛恒心里头同时腹诽这太子闲情逸致太多了点。 薛子佩说的没错,这太子脑袋里全是浆糊。 “薛皓……”周宜忍不住出声,想要说什么,哪知道薛皓不等她开口,大手一挥认真而虔诚的看着薛恒:“你把周宜当作妹妹,我的心里也曾经把她当作妹妹,我也会一生一世呵护她,喜欢她,我答应你,我会让她当上皇后,我也会帮她报仇。” “我……”周宜彻底被薛皓这一通话砸晕了。 第五十章兄长 周嘉一直回到京城都没有醒过来,皇帝下了一道一道加封的圣旨,最后都是周宜代替接旨的。 大将军府上来来往往的探望的官吏,连皇帝都亲问。 周宜只觉得累。 周家人丁稀薄,周府却院落广阔,门庭浩大,面对浩浩荡荡来探望的人群,她觉得孤单。 太子薛皓早在回京的那一天就回到他的太子东宫,当日带着周宜出京,他同皇帝闹了一场,一回京城还要尽力去安抚愈渐疏远的父皇。 “小姐遗家大公子求见。”有门童进来道。 周宜淡淡道:“不见。” 门童拘谨的战力,却不肯回去,周宜知道他是有话要说,问道:“有什么事?” 那小门童小声道:“遗大公子如今是长乐公主的未婚夫,这样不好吧。” 周宜转头看张青。 这事情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她不过出去几日,回来京城里就有了这样的新鲜事。 张青面色忧愁的道:“听人说是小姐离开那日的事情,长乐公主刚刚得了五个县的封地,陛下又说遗家公子上进好学,又英俊潇洒,正好是公主的良配,奴婢想着小姐心烦意乱,就没有告诉。” 周宜吐舌,真是笑话,这遗方宣论身份地位,根本就不可能配得上公主,要不是为了拉拢遗家,步妃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 不过长乐公主如此受宠,竟然答应嫁给遗方宣,真是不可思议。 “即便他如今成了公主的未婚夫,我如今心情不好,不见他也是人之常情。”周宜慢悠悠说到,这个遗家,收留了江小雨,以为是拿住了自己的把柄,时不时想要来膈应一下自己,殊不知,那些仇恨与不甘,如今看来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不见呢?”周苍舒由婢女搀扶着走来。脸色有些苍白,他虚弱的说,“你如今长兄在这里,还害怕那些凶恶的同学吗?” 周宜道:“我并非放不下,也并不是害怕,我只是,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可是想见一见。”周苍舒认真道。 江小鱼如今也快14岁了,整个人却没有什么变化,她躲在遗方宣的身后,时不时探出头来看周宜,眼里有害怕,不甘。 她家原来是平南城的富户,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因为得罪了周宜,她不得不投靠远亲遗家,可是遗家又哪里是什么好人家,遗家的女儿多的都能排城一个伍,闲极无聊就互相使绊子,她一个投靠来的女孩,父母都不在身边,只能忍受。 好在她脸长得还行,这个远房表哥对自己不错,宫里的步妃娘娘好像也很心疼自己。只是有一点,他们总是叫自己想办法去见周宜。 江小雨其实一点也不想见到周宜。 “江小雨,好久不见。”周宜淡淡道,“你来我府上,到底有什么事?” “啊?”江小雨愣了愣,遗家和步妃只是要她在周宜面前晃悠,膈应周宜,逼她跟自己作对杀人,可没说见了面要说什么。 遗方宣见江小雨愣住了,面上微微一笑,摆出来一副温文尔雅的和煦脸来,亲热的说:“我表妹说她在平南城冒犯了郡主,特意来道歉的。” 上一次来就被太子哥拦了回去,这一次一定要借机生事,叫周宜背上一个骄横跋扈,得理不饶人的骂名。 周大将军病成那样,殷如墨已经跑到了西川蜀中,谁来帮她? 周宜冷冷一笑:“原来是道歉的,哦,那你道吧。” 江小雨哪里是能道歉的人,只是形势所逼,她如今能见到周宜就算不错了,哪里能再放肆。 “我……周宜我对不起你。”江小雨一狠心咬牙喊道。 周宜嗤笑一声“你就是这样道歉的?” 江小雨不高兴了,粉嫩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你,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她是真不知道怎么道歉,她来就是被人逼来的。 周宜愣住了,她想怎么样,她只想这人离着自己远远的,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道歉不道歉,她真的不在乎了,可是,这是什么态度! 尤其糟糕的是,江小雨这个惹祸精,声音这么大,周家这么多人来人往的,见到这边小院子似乎有女孩子的争吵声,都纷纷侧目。 周宜面色难看起来:“我不想怎么样,你走吧。” “周小姐,我表妹是真的感到抱歉,你就不能原谅她吗?”遗方宣恳切的道。 周宜傻眼了,这委屈恳切的样子,难道是我的错了?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请你们出去。”周宜冷冷道。她话音一落,周家的护卫兵丁就冲了上来,准备将这恶客赶出去。 江小雨越发觉得委屈,她觉得自己都道歉了,都说了对不起了,这人怎么还是这态度? “我们好心来看望你父亲,我来给你道歉,你竟然赶我们走!”江小雨委屈的叫起来。 她这一叫声音更大,月门外几波客人都抬脚进了来。 周宜气的发抖,她的手在袖子里握成拳,要不是有这么多客人在,她早把这疯子胖揍一顿! 周苍舒虚弱的用手握了握周宜的手,拍拍她,示意她退后。然后对着江小雨说:“这位小妹妹,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妹妹推进湖里呢,为什么要用刀子划花她的脸,为什么要让人把陛下赐给她的侍女抓到军营凌辱致死呢。” 周苍舒话一说完,那边刚刚过来探寻的客人都变了色,他们都是来探望周嘉的将军们,哪里见过这样狠毒的女人,都震惊的看着江小雨。 江小雨连忙摆手:“不是不是,那不是我干的,周宜,你听我说,那些事情都是黄佳宁干的,你知道她的父亲是都尉,我们都要听她的,我也是没有办法,周宜,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不是有心的,我也是迫不得已。” 周宜冷笑,那些事情哪里是黄佳宁一个人能干出来的,江小雨自幼娇生惯养,把人命不当回事,如今终于知道害怕了,满口胡言了。 “说起来,也有些道理,都尉掌兵,这小小商户的女孩儿,也没有办法,既然贤侄你无事,便就放了他吧。”一个好心的中年将军道。 周宜朝他温和的笑笑,不说话。这个时候,自己是不能说话的,说什么都是错的,除非自己拉着江小雨说自己原谅了她,同她情同姐妹。 周苍舒几步走道了江小雨的面前:“我妹妹已经原谅你了,江姑娘,你回去吧,你实在是太过歹毒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你以后千万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能对一个小女孩说这样的话呢。她只是年少无知,又被人胁迫,你这样说,未免太残忍了。”有人对周苍舒指指点点起来。 “周小姐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就是死了个贱籍的婢女罢了,小周将军何苦对一个小姑娘这么凶呢。”又有人说到。 人们已经知道遗方宣如今是最受宠的公主的未婚夫,都出来打圆场,不想事情闹得难看。 周宜忍不住皱眉:“这位将军,我兄长只是因为关心我罢了,怎么能说是残忍呢。” 她又看着遗方宣,忍着极度的恶心和愤怒,摆出来一个友好的笑容道:“这位遗公子,我兄长的身体不好,又十分疼爱妹妹,还请你不要见怪,我已经原谅你表妹了,还请你们先回去吧。” 江小雨依旧委屈的道:“我知道,你其实心里还是恨我的,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说出来,你哥哥都已经那样说了,我心里很难过,我一定会求到你的原谅的。” 周宜都要被这人气死了,可是她和周苍舒都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翻脸,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江小雨反正已经混成这样了,怎么都是投靠亲戚度日,自己和兄长还有周家的声誉在这里,难道要人家说周家欺负一个小姑娘不成? “滚!”周苍舒再是谦谦君子,也忍不住爆炸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明明她自己犯了错伤了人,但是几句话说下来,好像人家不答应原谅她,不感激她的悔过,就是别人的错一样! “全部都给我滚,周家不欢迎你们!”周苍舒道。 周宜知道糟了! 第五十一章居高声自远 周苍舒生长在世家大族,又有名士教导,三岁能诗,五岁能武。原来是个心怀天下的大才子,后来身体不好,隐居在周家在舒城的老家,在诗情画意的小城里读书。 钟灵毓秀,周苍舒是个优雅温柔的公子。 可是越是讲道理,越是文雅的人遇到江小雨越是没有办法,她仿佛天生就是讲理的人的克星。 她自己得势到时候,就耀武扬威,把人都得罪尽了,欺负人也欺负的够了。等到她一旦失势,她就委屈撒泼,她咬定了你不原谅她就是你心胸狭隘,就是你不对。 周苍舒能一目十行也能七步成诗,也能舌战群儒,但是他没法跟这个人交流。 于是他生气了。 他生气了叫江小雨滚,也叫那些帮着遗方宣和江小雨的人滚。 这下就糟了。 “小周公子,我们是来看望大将军的,眼见你们同遗家吵闹前来劝架,你怎么能……”有人不高兴地说。 周苍舒身体本就不好,他病体难以支撑许久,头脑有些发晕,颤抖着指着门口道:“滚,主人既然已经不欢迎你们了,还不快滚?” 周宜惊诧的看着周苍舒,还有气急败坏被士兵赶出去的人。想要开口说什么圆场,却被周苍舒一把拦了下来:“什么话都不要说。” “可是你……”周宜心疼的看着周苍舒脸色苍白,他冷汗直往下冒。 “快扶大公子进去休息。” 周苍舒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气来,朝着周宜柔和的笑了笑:“那遗家和步妃还有二殿下是一家,他们今日来就是为了给你下套,你说什么都是错的,他一定会逼的你大发雷霆。” 周宜冷冷道:“我忍着就是……” 周苍舒笑了:“你有兄长在,为何要忍?我要让全京城的人知道,周宜贤良淑德,她有一个脾气不好的哥哥,虽然不能叫步妃这样的退步,但是那些阿猫阿狗,也不敢来你这里放肆了。” 周宜愣了愣,她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不得不说,周苍舒说的是对的,一个女人若是被人欺辱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人为她出头。 那么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欺辱她。 有些话,有些公道,女人不能自己去争取,她能吵架超过江小雨,说不定打架也能打过遗方宣,但是没有用,她要是自己上去了,人家就会说周家大小姐凶悍,说她不贤良。 可是别人去的那就不同了。 但是周宜不舍得让周苍舒去:“哥哥清贵名士,怎么好一次得罪了这么多人。” 周苍舒笑了:“我早已看破生死,更何况是功名利禄,跟着叔父出去打仗,不过是想看一看外面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 他神色落寞,眼中透着无尽的寂寥。 周宜心猛地一抽:“苍舒哥哥看到了什么?” 周苍舒的眼睛暗了暗,手指轻轻抚上了案上了茶杯,淡淡开口:“我看到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周宜感觉到了,周苍舒那样伤心那样痛苦,他原来是良辰美景的佳公子,想要辅佐君王,劝课农桑,想要治理出来一个太平盛世。 可是在这盛世之前,他经历一场血战,然后再经历一场阴谋阳谋的权谋。 最后,才有一个可以教他施展才华的平台。 “苍舒哥哥心里不好受,不如过些日子去相国寺上香,或者在那里住一些日子。”周宜道。 周苍舒点点头,一进京城,就有人来捣乱,他确实已经精疲力尽。 周宜陪着周苍舒说了会儿话,又去看了看周嘉,才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父亲回来之后她从宫里搬回了家。她的寒蝉园久无人居,显得有些凋零。 周宜命张青招来吕校尉,这是殷如墨留给她的人,十分靠得住。 “抓住江小雨,不论死活,不拘你用什么办法,不准让她出现在京城。”周宜淡淡道。 “啊?”吕校尉有些懵了。他是跟着殷如墨杀了不少人,抓了不少人,但是还没对一个小女孩动过手,还是秘密的,下黑手! “此事,你能不能做到?”周宜道。 “末将……能!”吕校尉道,“虽然末将不知道郡主为什么要如此,但是郡主不惜开罪大理寺卿也要救薛子配公子,末将相信郡主有你的理由。” 周宜沉默的摆摆手让他下去,不愿意多说。 这世上能有吕校尉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多了,他们愿意去相信一个人,永远的相信他,不论那个人要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因该感激他。 遗方宣和江小雨出了周府,委屈而遗憾的向同自己一起的几个大人述说了自己的遗憾之情,说周苍舒如此震怒,看来还是不愿意原谅自己的表妹,自己愧疚遗憾的不得了云云。 那几个大人原先就同周嘉不熟,来看望不过是因为周嘉统领百官,按照礼数不得不来。 吃了这么大一个瘪早就对周苍舒不满了,连忙恨恨道:“都是小周公子不懂事,人都上门请罪了,他如此不依不饶,还将我们这些探望的客人赶出来,岂有此理。” 遗方宣算是清秀的脸上站出来友好的笑容,他遗憾的道:“大将军得了这样的病,一直昏迷不醒,周公子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 “心情不好就拿客人撒气,周家什么样的家教。我看啊,周家也是合该败落了。” “对啊……” 遗方宣同着这些人一同说了说周家大公子的脾气,最后是才学以及人品,最后上升到了周家的家教以及未来太子妃的德行,总之这是一场不短的讨伐大会。 最后他们从周宜当初救薛子佩开始,到后来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谢清华找人写的画本,得出了结论,周家的孩子都上不了台面,没有教养。周宜不能做皇后,太子和她混在一起的话就不能做皇帝! 当然凭着他们的品级和地位,这等事情也就是没有外人的时候几个人一起说说,然后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回去继续干活,顺便偶尔写点奏表,赞颂一下周嘉太傅大将军伟大的功勋和高尚的德行。 遗方宣和江小雨收获了一大票并不存在的赞美之后慢悠悠乘着轿子回镇国公府。 第五十二章为谁表予心 荒郊野外,遗家的一顶轿子被一群黑衣人围得死死的。 “你们好大的胆子,镇国公府的轿子也敢拦着!”江小雨躲在家仆的身后,厉声叫道。 周宜自黑衣的护卫身后走出,她穿一身淡青色罗裙,系着黑色的斗篷,目光淡漠的看着江小雨。 “江小雨,你真的不应该这个时候出门的。”周宜冷笑道。她原来以为自己没有那么恨江小雨,可是如今没有任何的阻拦,她看着江小雨,忽然就感到彻骨的冰冷和寒意,那些恐惧和痛苦将她撕得粉碎。也燃烧起了她身上浓浓的恨意。 “薛……周宜!”江小雨惊叫起来,继而又意识到周宜围住自己绝对没有好意,“你想干什么!” “离开京城,我不杀你!”周宜咬牙说道。她真的很恨江小雨,她害怕自己忍不住杀了江小雨。 “你!”江小雨委屈极了,这么多天离开父母躲在京城,寄人篱下,这对她这自幼娇惯的大小姐来说,日子太难受了。 “你已经害的我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你还想怎么样!” 你还想怎样? 我想你死! 周宜震惊了,她回到京城之后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有什么错处叫步妃的人抓到了自己万劫不复,所以真的没有心情去管江小雨。 江小雨为什么背井离乡?因为她家的生意伙伴知道她得罪了京城的贵人,不肯跟她的父母合作,她又在平南城抬不起头,父母怕她将来不好说亲,就让她投奔了京城的镇国公。这难道怪周宜? 她自己跟步妃勾结想要膈应周宜,这也怪周宜? 她真是无可救药了。 周宜冷冷说:“我不想怎么样,你现在就走,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她其实,无时无刻不想杀了这个人。 江小雨怒了:“够了,周宜,我好歹也是步妃娘娘的表侄女,就因为我欺负了你几下你就要这么对我?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杀了她。”周宜说。 她有一千一万的理由杀了江小雨,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别人伤害了你,你不想原谅她,却又不得不装作原谅她的样子,也不能说出自己受到了怎么样的伤害。 吕校尉得了命,立即拔出刀来。 而镇国公府的家丁护卫,早就吓得躲得远远的了。这个外边来的小姐,脾气暴躁目中无人,下人们压根就不想伺候她,眼见她被人胁迫,哪个会为她卖命? 江小雨吓得脸色煞白,看着吕校尉拿着刀向自己走来,还有那些个凶神恶煞的黑衣男子,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周宜凉凉的望着她,当日自己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们欺辱自己,看着她们把彩云抓走,看着她们把那些不听话的女孩子交给自己的家丁凌辱,逼她们数九寒天跳进湖里自尽。 “住手!”一声清越的叫声打断了周宜的思绪,她的目光循着声音望去。 不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竟然是大理寺的差役,薛子青的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穿着黑色王袍的少年。 这大理寺卿大人竟然跟二殿下一同出现! “这是怎么了?”文雅的二殿下和气的看着周宜,“郡主怎么同这一个小丫头计较呢,喊打喊杀的,叫外人知道了可不好。” 周宜觉得自己时运真心不济,这事情竟然要大理寺卿和二殿下看到,二殿下薛修文可是有名的会沽名钓誉,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把握好了坑自己? “这个小丫头身上犯有人命官司。”周宜皱眉道。 二殿下笑了:“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若是真有人命官司,就交给大理寺,交给刑部,怎么郡主光天化日就要杀人呢。” 二殿下看了一眼薛子青,薛子青冷着脸一言不发,他只好自己说到:“本王今日可没有见到这小丫头杀人,本王只见到你卫国郡主带着家将白日行凶,要杀人性命。” 周宜淡淡笑了笑:“殿下说笑了,周宜,何时说要杀人,杀了谁,只是这个小丫头身上有人命官司,我只不过是要捉拿她归案罢了。” “你!”薛修文傻眼了,他没想到周宜不认账。 周宜笑了:“二殿下,吕校尉是天策将军府上的人,怎么也不是我周家的家将,我不过是正巧同吕校尉一起出来,遇见了这个小丫头,吕将军只是举刀捉拿歹徒,你怎么能说是杀人呢。” “不是,你胡说,你方才明明是说要杀了我的!”江小雨回过神来,气愤的看着周宜。 周宜似笑非笑的看着薛子青:“寺卿大人怎么看?” 薛子青秀雅的眉头一皱,最后开口道:“本卿只看到这位将军拔刀,倒也不知他是否是要杀人。” “寺卿大人就不用审问一番?”薛修文不甘心地道。 周宜被气笑了:“二殿下要审问谁?周宜可是什么都没有干的,至于吕校尉,他是六品校尉,遇着歹徒举刀捉拿,就要审问,这大炎朝就没有王法了吗?” 薛修文大怒:“他方才分明面露凶相,明明就是要杀人性命的。” 周宜冷笑了,她几步走到了薛修文的面前,仰着头看着他:“殿下真是好笑,殿下觉得他面露凶相就认定了他要杀人,那哪日别人觉得殿下你面露凶相,是否也要将殿下捉去大理寺审问一番?” 薛修文平日里皆是冷静的,今日见鬼了,遇到周宜这死不认账的,他也没辙了,气的不行。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是想不出什么话来堵周宜:“你,你好大胆!” 周宜低眉笑了笑,父亲的毒就是拜此人和他的母亲所赐,自己怎么也装不出来对这人笑脸相迎,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就撕破了脸来。 “周宜大不大胆,二殿下说了不算。”周宜道。 薛子青有些烦躁的摆摆手:“既然是没有证据,那此事就过去了,至于这位姑娘,就暂时收押在我大理寺吧。” “什么?”二殿下大惊,江小雨可是母亲的人,要是让大理寺抓了去,这傻丫头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自己的人落入薛子青的手里,他不甘心,薛子青可是最公正无私的! “寺卿大人,这小姑娘刚刚差点被人杀死,怎么能再入大理寺呢。”薛修文一把抓住了薛子青的手臂,在马上差点没坐稳摔下来。 周宜偏不肯叫他如愿:“周宜来出首,这个小姑娘手上有三条人命官司。” “你胡说,我哪里有杀过人!”江小雨控诉道。 薛子青看了看周遭,淡淡挥了挥手,让手下的差役上去抓:“既然有人出首,带回去。” “那本殿下也出首,卫国郡主纵仆行凶!”薛修文厉声道,他是看明白了,周宜是铁了心要同自己翻脸了。 第五十三章:薛皓 二殿下气急败坏,他竟公然在朝臣面前同周宜翻脸,还扬言要出首周宜! 薛子青忍住没有笑出来,严肃认真的看向这堂堂的天家王子。 “郡主乃是皇室宗亲,这案子非同小可,本卿不敢轻易拿人,还请殿下去向陛下那里出首,等陛下有了明旨,本卿再来协同刑部和 三司会审。”他道。 薛修文怂了,他是皇子没错,但是他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四号不敢干出什么事情来惹自己的父皇不高兴,难道这个时候要他跑去告诉父皇说: 父皇,我看见周宜好像要杀人!杀的还有可能是个逃犯! 这绝对不可能,别说现在周嘉大胜回朝,又昏迷不醒,就当当说周宜是自己的未婚妻,他都不能去出首。 因为子虚乌有之事,同未来的大嫂翻脸,父皇一定不喜欢的。 于是二殿下薛修文识相的闭嘴了,他就不明白了,周宜明明就是个木讷温柔的姑娘,跟自己那个读书读傻了满脑袋浆糊的是绝配。 怎么今日突然就伶牙俐齿了呢? 薛子青带着惹祸精回了大理寺,、二殿下就没有跟随,他原来是想着同大理寺卿套套近乎的,如今看来,薛子青简直刀枪不入。 薛修文回到宫里,晚饭的时候吃了饭在御花园里走走,只带了几个小太监,太子薛皓半道上带着人拦着了他。 “,你这是干什么?”薛修文看着薛皓虎着个脸,感觉有点害怕啊。 薛皓却二话不说抬起脚就对着薛修文猛地踢过去。 薛修文是个瘦弱的文秀皇子,薛皓是个从小练习弓马骑射,后来还在望云山修行了七年的太子,这两人别的不说,光说打架,就是云泥之别。 “,你这是干嘛?”薛修文惊叫一声,疼的倒在地上。 薛修文身边的太监想要护着主子,可惜他们哪里只东宫人的对手,一个个几下就被东宫的人给控制住了。 薛皓也不说话,蒙这头就对薛修文一顿胖揍,薛修文疼的鬼哭神嚎,最后被揍的鼻青脸肿的。 “记住了,以后不准叫我,要叫太子。”薛皓冷冷道。 按照法度,一旦成了太子,他们之间就不能是兄弟关系,君臣的关系要高于兄弟的关系,这时候喊“是违制的。 但是薛皓一向不喜欢兄弟之间生了嫌隙,薛修文不爽见了他要行大礼,总是只叫“”,薛皓也不在意。 “!”薛修文惊惧愤懑的叫了一声。薛皓一个眼刀杀过来,薛修文感觉改口:“太子,你今日怎么如此大怒。” 薛皓俊秀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他虎着俩瞪着薛修文:“你长本事了哈,竟然敢让人去周大将军府上闹事!” 看样子薛皓已经知道了薛修文畏畏缩缩的道:“我没有!”薛皓轮着拳头又要过来。 可这是御花园,来来往往人这么多,这会儿已经来了不少的皇子公主还有妃子了,大家都被太子吓坏了,哪有人突然冲上去把皇子打一顿的?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徐夫人带着年幼的九殿下路过,吓破了胆,拉着薛皓大哭,她身份低下,白白养了太子几年,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倒是因此成了步妃的眼中钉,日渐成了懦弱的性格。生怕薛皓被责罚。 薛皓拉着徐夫人,心不在焉的道:“哪有哥哥不打弟弟的?” “啊?”徐夫人懵了,在场的人都懵了,太子竟然说这种话,这话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你不要欺人太甚!二哥虽然比不上你身份,但是你无缘无故就动手打人,我要告诉父皇去。”薛可卿咬牙说,她是最受宠的公主,父皇一定会听自己的。 九殿下年幼,看着这阵势,吓得哇哇大哭。徐夫人赶紧把他拥在怀里,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出声。 薛可卿嫌恶的看了一眼徐夫人:“好好管着小殿下,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 薛皓一听更加大怒,他多年不在京城,没想到宫里成了步妃的天下不说,小小薛可卿,竟然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敢这样跟他的养母说话! “你反了天了不成,敢这么跟夫人说话。”薛皓大吼。 薛可卿反驳道:“她只是个夫人,我是一朝公主,这么说话怎么了?” 薛皓冷笑:“是不怎么样,本宫这中宫皇后生的一国储君,打一打这闲散的小王,又怎么了,天底下,哪有说君不能打臣的?” 周宜原本进宫去福寿宫见太后,刚一出来就听见太子薛皓一一通大论,不由得下了个心惊胆战。太子同其他的皇子,既是兄弟,又是君臣,但是如今皇帝才34岁多,眼里的每个儿子都是活泼可爱的,他当然是希望这些儿子们相亲相爱,是兄弟而不是君臣。 哪一个父亲忍心看到一个儿子对着另外一个儿子低声下气? 这话被薛可卿这最受宠的长乐公主拿住了,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那边薛可卿已经委屈的要哭了,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受不住委屈的样子,周宜和自己的人躲在远处瞧着,比起鬼哭狼嚎的二殿下,这个长乐公主的确更加的厉害一些。 “小姐你看!”张青眼尖,瞧着有个公主的手下宫女偷偷溜出去了,看样子是要给皇帝报信去了。 周宜一挥手:“跟上去拦着她,一时半会儿,不能叫她见到陛下。” 张青一点头,利落的闪了出去。 周宜整了整衣襟,带着紫林上前道:“周宜见过太子殿下,二殿下,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薛皓见周宜上来不想她惹上麻烦,说道:“你不该来这里,退下!” 周宜哪里能听话,她再也不会听话的躲起来了,她原先退让躲藏的还不够吗,如今父亲不依然是深重剧毒昏迷不醒? 周宜脸上浮起微微的笑来。 这笑容里微微带着些许的傲气,这或许是她天生眉眼带着傲居的缘故。她的眼睛那样的明亮,讥笑也仿佛多情。 她遗世而独立,倾国又倾城! 薛皓看的一愣。 周宜淡笑着看着薛可卿:“公主似乎是哭了呢,太子她说话太冲,把小公主惹哭了。”她装作心疼的拿着帕子走上去,像个温柔的姐姐一样要擦公主的眼泪,“周宜姐姐给你擦擦。” 薛可卿没有哭!她那些委屈的泪水,都是装出来的,她要等着父皇来看着自己委屈的样子好告太子的状。 薛可卿看到周宜过来,莫名的感到嫌弃厌恶,她一把推开周宜:“闪开,不要碰我。” 周宜吓了一大跳,薛可卿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她想都想不到这人的力气竟然有这么大,这怎么可能! 周宜踉跄了几步,最终终于结结实实的摔倒了! 第五十四章豫州王 周宜摔倒在地,是薛可卿推的,她明明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周宜就倒了!而且摔得不轻! 薛皓大怒,冲上去就一脚把薛可卿给踢了! 事情闹大了! 若说一开始薛皓打薛修文还能解释说是男孩子淘气,毕竟,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哪有哥哥不打弟弟的? 但是后来一脚踢了妹妹,这事儿就闹大了! 皇帝陛下气的不行,把在场的宫女太监各大三十大板。 太子薛皓命在宫中的佛堂抄佛经。 周宜原本想着派人拦着报信的宫女就能让陛下迟一点知道,事情总有些缓和的余地,但是她实在是想不到,因为薛可卿推了自己一把,薛皓就冲上去踢人了! 这一日,周宜没有回家,而是在徐夫人那儿呆着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小公主看起来没有怎么用力,为什么力道那么大?”周宜有点不解的看着张青,“她会不会练过武功?” 张青摇头:“不可能,奴婢特意留意过,长乐公主不会武功,可能,她的力气,天生就很大。” “天生很大?”周宜皱眉,要是这样,那真是太冤了,薛可卿嫌弃自己一把推开自己,但是因为力气太大,自己摔得很重,薛皓以为薛可卿报了极大的恶意,这才动手打人的! 徐夫人的兰亭园很偏僻也很简陋,她素日收人欺凌,一直也没个好日子过,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这样清苦的日子。见周宜震惊,反倒不在意的劝说周宜和太子的事情:“太子他寻常不是这样的,郡主不要误会,他其实性情很好的。” 周宜有些尴尬,她同薛皓的关系说起来还是听尴尬的,一开始是表兄妹的亲近,后来就变成了未婚夫妇,薛皓就像是一头扎进去似的对自己好。 好到所有人都觉得薛皓是认定了自己,徐夫人这样说,就是怕自己对太子起了什么误会。 可是他们之间真的是没有经历什么,薛皓的那些深情,那些回护,她觉得自己有点担不起,他们好像还没有到生死相许的地步吧! “太子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周宜低声说。 徐夫人失落的叹了一口气,给周宜倒了一杯茶,才缓缓的说到:“今日是豫州王的忌日,太子心里头难过。” “豫州王的忌日!”周宜吓了一大跳,她都不知道豫州王死了。 今上一共有四个兄弟,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和四弟都在打天下的时候没的。豫州王薛柯排行老三。 豫州离着京城远,豫州王独自逍遥快活,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怎么突然就死了? 徐夫人见周宜真是不知道,犹豫了片刻,才苦闷的道:“豫州王喜欢玩,又没有孩子,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常常带着太子驾鹰打猎,太子跟他的感情很好,后来去了封地,听说也是常有书信来往的。” “豫州王怎么年纪轻轻就……”周宜遗憾的问。 徐夫人叹了口气,让宫人把一旁玩耍的小殿下抱走,才道:“豫州王进京朝贺,喝醉了酒,同陛下争执,陛下生了厌恶,后来,后来朝臣们有人弹劾他违制,说他在朝堂上喊陛下‘二哥’,陛下将他贬到了闽南去,半道上就病死了。” 闽南那气候,豫州王是北方长大的人,哪里能受得了啊。 周宜心底里发凉,这就是皇家,一句“二哥”就能断送了一个人的性命的皇家。这事情应该是发生在自己在平南泰安书院的那段日子,看来,那段时间,不仅是自己成长了,陛下也变了不少。 不仅变得君临天下,也变得铁石心肠。 那是他的亲弟弟啊! 是时候和太子好好的谈一谈了。 周宜在宫里呆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了大早想去佛堂看太子,可是陛下早就下了命令,谁也不准进去。 周宜站在门口,看着两班威武的侍卫。 漠然转身回去了。 过了两个时辰,张青带着周宜落到了佛堂的院落里。 薛皓正在树下看书,看到周宜从天而降,惊得书都掉了出来。而后对着张青和身旁伺候的小太监道:“你们看着门口。” “你怎么来了?”薛皓拉着周宜进了门里,面色着急。 周宜开门见山道:“你是因为豫州王的事情,才跟陛下几次三番闹矛盾?” 薛皓点头,他俊朗明亮的脸上满是伤痛,他落寞的坐下来,似乎不愿意说话。他想不到父皇竟然会这样对三叔,如果说二弟跟自己抢夺太子之位,他可以理解,那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会因为父爱而被蒙蔽,他可以忍受,他可以把这个账算到步妃的头上。 但是逼死三叔的确确实实是父皇! 他的心里总有一根刺,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刺的他流血不止。 “人已经死了,你这个样子有什么用?”周宜冷冷道。 薛皓惊诧的抬眼看着周宜,他无话可说。 周宜伸手抓着他的肩膀:“你是太子,你是大炎朝的储君,你知不知道,你寄托了多少人的希望和未来,我父亲和仓鼠哥哥把太平盛世的未来托付给你,薛子佩把一生的功名堵在你的身上,你竟然在这里自怨自艾!” “我,我没有!”薛皓大声说道,他只是难过,难过自己失去了父皇,也难过自己失去了那些美好的时光。 “你没有?你几次三番惹得陛下生气,你眼睁睁看着二殿下做大,京城里人人攀附他们,你这个太子带个几百人打猎就被禁足,遗方宣纠结了大臣在我大将军府撒野,薛修文要状告我杀人。”周宜道,“你的心里,陛下还是你那个宠你爱你的父皇!” 薛皓颓然的看着周宜,他终于不得不面对,他真的不能再使性子了。 “出去吧。”周宜说。 “啊?”薛皓疑惑了,“我现在禁足啊!” 周宜嗤笑一声:“你学了这么多年的武艺,翻个墙出去还有什么问题?” “可我现在出去有什么用呢?”薛皓苦笑一声。 周宜淡淡道:“出去告诉陛下,你想他,你害怕再也见不到他。” 第五十五章:合格的太子 薛皓的功夫不是说着玩的,他这么多年来都是努力做一个完美的太子,努力的学文习武。 他总是想着有一天能成一个合格的太子,要给父皇分忧。 这一点他和别的皇子不同,太子从小就是太子,他每日要考虑的就是去做好一个太子,去学着怎么做这天下的典范。 而别的皇子,想的是怎么去抢太子之位! 太子三下两下出了看守的佛堂,摸进了皇帝批阅奏章的太和宫。 侍卫们都知道太子被关了禁闭,在佛堂抄写佛经,可是薛皓毕竟是太子,只敢拦着他,也不敢真下死手跟他纠缠,可是薛皓的本事,又不是他那些文弱的兄弟,轻而易举就打翻了侍卫们进了殿门。 “太子殿下!”宫人们看到薛皓来都吓得大叫起来,太子鬓发散乱,跟外头的侍卫干了一架,冲进了太和殿来了。 “我要见父皇。”薛皓道。 小太监磕磕绊绊说了句:“殿下少待,小人这就去通报陛下。” 哪里还用通报,皇帝那边早就听到了。 “让他过来!”里头传来了薛靖不悦的声音。 薛皓几步跨到了皇帝面前,毛毛躁躁的行礼:“父皇,儿臣知错了。” 薛靖自龙案前起身,面色不悦的到了薛皓跟前,瞧着他跪在地上的样子,冷冷道:“你错在哪里了?” 薛皓低着头道:“儿臣不该打二弟和妹妹。” “还有呢?” 薛皓埋头,过了许久才道:“儿臣,不该跟着周宜妹妹一起去军营看望大将军。” 薛靖皱了皱眉,又问:“还有呢?” 薛皓咬牙道:“儿臣,儿臣不该因为三叔的事情跟父皇生气,儿臣不孝,不该阻止父皇立后。” 薛靖凉凉的扫了一眼薛皓,淡淡道:“只有这些?” 薛皓抬头看着他:“儿臣,不该私自出佛堂闯到这里。” 薛靖难得见儿子这回认错态度如此的良好,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了,薛皓原先是个有孝心的儿子,薛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大儿子就是那种传说中给他一个橘子他能留半个给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一点都不顺,他非但不顺着自己,还经常给自己惹事情,跟自己作对。 这点执拗和脾气,真是跟一模一样,他好像就是生来光明磊落的,显得别人都小气阴暗,全天下就他一个人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 他竟然来跟自己认错了,全都认了! “你倒真是叫父皇意外啊,太子竟然真能跟朕认错了。父皇还以为到死都看不到你认错的那一天呢。”薛靖道。 原先薛皓也来跟自己认错,他是这么认错的:“儿臣跟父皇置气,惹得父皇伤心,是儿臣的错!” 瞧这说的,说来说去,还是没错,他为了不让父亲伤心才来认错的,说的多感人,可是这不也说明了,他认错是为了表示孝心?到头来还是自己的错? 鉴于这回薛皓认错的样子实在太惊人,薛靖还有点不敢相信,他有点尴尬的去伸手扶起了薛皓:“皓儿真的知道错了?” 薛皓垂着头愧疚的道:“是,儿臣错了,儿臣自回京听说了豫州王叔叔去世的消息,就一直跟父皇置气,儿臣不该这样。” 薛靖眯着眼睛打量着薛皓:“哦?” 薛皓闷声道:“豫州王叔叔性格乖张,经常出言不逊,行事也同常人不同,父皇作为兄长,忍受他多年,是父皇的隆恩。” “你真的如此想的?”薛靖不太相信,“你抬起头来,看着朕。” 薛皓犹豫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他看着自己的父皇,他的眼睛明亮无比,脸上带着些微的憔悴和委屈,他竟然哭了。 薛靖傻眼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哭过,当初送他出宫的时候也没见他哭。 “怎,怎么哭了。”薛靖有些惊诧慌张的看着薛皓,“父皇不过是关你几天禁闭,怎么就哭了。” 薛皓闷声摇摇头,过了半晌才道:“儿臣,儿臣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怎么想的这样多,你是太子,怎么会见不到朕。”薛靖道。 薛皓又垂下头,落寞的道:“儿臣害怕以后父皇会厌弃儿臣,会喜欢二弟三弟他们,会不想见到儿臣。” 薛靖气笑了:“你呀你呀,这话说的,跟朕后宫的妃子一样,像什么样子。” 薛皓一骨碌做到一旁的小上,挨着薛靖的龙案坐了,委屈道:“父皇不喜欢徐夫人,不喜欢九弟,九弟他,都好久见不到父皇了。儿臣害怕哪一天儿臣求见父皇,父皇会将儿臣挡在门外,会派宫人打发我。” “你你这是,说到什么话!”薛靖又好气又好笑。 薛皓摇摇头,认真而苦涩的道:“儿臣不像别的兄弟们,还有母妃,儿臣只有一个父皇,如果父皇也不喜欢儿臣了,儿臣同那些孤儿又有什么区别?” 薛皓说完,抬起头,用他那漂亮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 薛靖心底里升起来一股子的朦胧的愁绪,他伸手抓着薛皓的手,坐到他的身边,叹了口气。 “你同你的兄弟们,都是朕的骨肉,哪有什么彼此。你不要惹父皇生气,父皇又怎么会不见你?”薛靖道。 薛皓展出来一个甜甜的笑容,右边脸上有个小酒窝,看的薛靖好笑,这个儿子明明已经快二十了,可是看着就是小,他若是板着脸装模作样的还好,一笑起来,就同十六七岁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薛皓出了太和宫的时候,他的禁令已经解了,皇帝放他回了东宫,但是也没太便宜了他,毕竟他把弟弟打的满地找牙,还踢了妹妹一脚。 薛皓封地上今年一半的收成都归入了国库,剩下的一半要送给被他踢了一脚的长乐公主薛可卿做嫁妆! 长乐公主原来都没有食邑,她因为刚刚指了婚,才有了五个不大的县邑,而薛皓作为太子可是有四十个县做食邑,还都是富庶的县,一半封地的收成,那就等于长乐公主白白就多了一把笔钱做嫁妆! 第五十六章:钱 薛皓解了禁令叫步妃和长乐公主都委屈的哭了一回,于是她们又得到了不少的赏赐,而长乐公主未来的夫婿遗方宣也得了陛下给的一官半职,他在京城当了这么多年才名在外的世家公子,终于得到了个从六品的小官职。 “遗方宣除了会吟诗作对,能有什么本事?他都能陪在陛下身边做侍中!”薛子佩撇撇嘴不满地道。 周宜正和他在东宫的小厢房里下棋,看他生气的样子,笑了笑:“他的本事可多了,他的母亲因为步妃的姐妹而抑郁而死,他却能让遗家九族和睦,让步妃把女儿嫁给他,这难道不是本事吗?” 薛子佩笑了笑:“这人是个傻子。” 周宜冷笑:“他若是同镇国公闹腾,同步妃交恶,那才是傻子呢,他想要谋求功名,就只有成步妃一伙。” 薛皓拖着下巴在一旁看周宜说话,眼中尽是热切的光芒。 他见周宜这样说,觉得周宜突然又变得凌厉,变得决绝了,似乎又变得同泰安书院要大开杀戒时候的样子。 “别人同谁一伙的,与咱们有什么干系,皇家公主,哪里是遗方宣能架得住的,他日后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薛皓笑呵呵道。 周宜白了他一眼:“你还笑得出来啊你,你封地都没了半年的收成啊。” 薛皓一摊手:“本宫有的是钱,东宫一年的收成,长乐一辈子也抵不上,给她一点有什么了不起?” 薛子佩皱眉道:“太子有采邑,还有每年进宫的东西和赏赐,加上东宫人尽心经营,的确不是寻常人可想,只是,为什么要白白便宜了遗方宣?” 他索性不下棋了,希翼的看着薛皓:“太子殿下,若是我能把这收成收回来,是不是能给我?” 薛皓刚要开口,周宜道:“成交,你想办法弄回来,拿回来多少都给你。” 薛子佩兴高采烈的扬了扬眉毛,决定不给这两人当电灯泡,喜滋滋的出去了。 “周宜!”薛皓低声斥责道。 周宜无所谓的一摊手,却又立马摆正了颜色道:“薛皓,你为什么不答应?” 薛皓细心的将棋盘上的子都收好,说到:“不过是一些布帛和银钱,不必在意。” 周宜看他低头收棋子,自上而下,便能看到他圆圆的脑袋,再偏一个角度,又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这人生的怎么如此好看? 那份感觉也只持续了片刻,周宜立马收敛了心神,淡淡道:“你要把那些银钱布帛给她,然后让她养着谋士来想着法子的对付我们?” 薛皓不说话。 周宜道:“你要做好人,我不管,可是如今我周家和你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倒了霉,我也不会好,如此,我便不能答应你。” 棋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薛皓抬起头来看着周宜:“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叫你受伤害的。” 他将黑子推给周宜,温声道:“咱们下一盘,你执黑。” 执黑先落子,这算是让着周宜了,可是周宜觉得怪别扭的。薛皓的棋艺至今没有人能赢得了他,跟他下棋,这算是找死。 可是薛皓从来不肯让人,更不许人家悔棋,他如今让周宜执黑,算是让了人了。 问题是,就算周宜执黑最后也要输给她六七子的。 “你就不试着同我下一下?”薛皓笑道。 周宜干脆将棋子推回去:“不下了,我下不过你的。” 薛皓嗤笑一声:“父皇也下不过我,他的棋艺比你还差,他又不准人家偷偷让着他,喜欢自己悔棋。” 周宜看着薛皓,听他说。 薛皓凝神看着棋子,淡笑着道:“我想要发明一种下法,让他能赢我,偶尔能赢就好。” “啊?”周宜呆住了。 薛皓摆摆手让宫人奉茶,然后一边品茶一边道:“他日理万机,得了空就喜欢去二弟那里下棋,因为二弟会哄他开心,并且也是个臭棋篓子。” 周宜抓了一把棋子在手心里把玩,眯着眼睛笑道:“这样说来,你是想……” 薛皓认真道:“这世上的棋,父皇会的,我都会,也都比他好。所以,我要想出来一个新的来。”说着他有些头痛的道:“可惜我越想越复杂,规则太多了我怕他记不住。” 周宜没忍住笑了,嗤笑一声道:“你可以用最简单的办法。” 薛皓眨眼。 周宜道:“有一种棋,我在平南城见过,在棋盘上刻上五十个格子,对弈双方各执一枚子,用骰子丢一次,谁的点数大,谁就能走一格,等到先到了最后一格,那就赢了。” 薛皓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宜:“这是什么棋,这简直就是赌博,全靠运气。” 周宜笑了:“费脑子的棋,陛下没那精神去下,这个最好。” 薛皓有点怀疑:“这个真的可以?” 周宜道:“你可以试一试,你最好下之前跟陛下定个彩头,这样下起来就更有精神。” 这就更像赌博了! 薛皓神色纠结的让人去刻棋盘,他有点担心,要是父皇看见他那神奇的棋盘会不会觉得他是傻了,嫌弃他不务正业。 周宜见他答应了,也就微微笑了笑,起身准备回家。 薛皓突然叫住她:“那个谢清华小姐,是不是跟你有仇?” 周宜回头茫然的看着他。 薛皓犹豫了片刻道:“他如今是二弟的妃子,父皇宠爱二弟,不让他出宫建府,只让他继续住在明德宫,王妃经常在我面前转悠。” 周宜噗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一本正经道:“有仇,极大的仇。” 薛皓紧张的站起来:“什么仇?” “没,没什么仇,有仇也是跟她父亲的仇。”周宜咳了一声,“或许是她因为父亲和我父亲政见不合,才跟我过不去,然后……勾引你。” 她没好意思说这压根跟自己没关系,跟自己爹也没关系,谢清华原本就中意了太子,她出来转悠完全是想博取好感,真不是跟自己作对来的。 薛皓狐疑的看了看周宜,没说什么,送她和侍女出了东宫的大门。 第五十七章:薛恒 周宜出了东宫的们,径直要出宫回家。刚到明月湖旁,就见了长乐公主薛可卿在喂鱼。 这公主昨日被太子踢了一脚,也没有什么事情,反倒是太子丢了一年的收成,公主果真是受宠万分啊。 “周宜,陪我喂鱼吧。”薛可卿看也不看周宜,只眼睛闲适的盯着湖面,显然是不怎么把周宜放在眼里了,这样子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小丫鬟一样。 从前的殷勤客气,都是装出来的,她昨天也推了周宜,却没有受到半点的惩罚,陛下只安慰了周宜,命徐夫人照料她一晚。 周宜淡淡道:“我昨日入见太后,已经因为意外耽搁了一日了,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就不多留了,恐兄长担心。” 薛可卿冷冷道:“本公主的命令,你是不听了?” 周宜皱眉:“周宜家中还有卧床的父亲,不能陪公主也是人之常情。” 薛可卿冷冷一笑,摆摆手让人将周宜和张青紫林分开,自己状似亲热的拉着周宜,微微笑道:“你不要担心嘛,周大将军本就已经昏迷不醒,你回去也不过是看一看,有侍女就可以了,本公主邀你一块儿喂鱼,那是抬举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周宜肺都要气炸了,抬举自己,当初亲热的喊自己姐姐的时候可不知道她这样猖狂。 她一把甩开薛可卿的手:“公主殿下,你不要强人所难。” 哪知道薛可卿倒退了几步,继而愤怒的大叫起来:“你,你竟敢推本公主。”然后疯了似的冲过去扑向周宜。 紫林和张青都吓坏了,就想冲上去帮忙,可是长乐公主有十几二十个的侍女太监,两人人就算有天大的力气也过不去。 周宜也吓坏了,她没有想到薛可卿竟然这么计较昨日太子踢她的那一脚,并且把账算到了自己的头上来。 薛可卿一直都是个有点冷淡的公主,从来不见她这样疯狂的。 “你疯了吗?”周宜怒道。 薛可卿冲过来抓着周宜,两人拉扯起来,周宜就觉得不妙了,这地方离着湖太近了,薛可卿根本就是算计好了把自己推到湖里去的。 她奋力挣扎起来,可是薛可卿的力气非常大,她只是稍微用力周宜就有要倒下去了,周宜就更紧张的双手拉拽着她。 这样就显得两个女孩子在打架! 周宜知道糟了,她终于明白了,这公主原来真是天生力气大,她只要稍微一用力,自己就会掉下去的。 “薛可卿,你疯了吗,你竟然关天化日要杀人!”周宜惊怒的道。 薛可卿冷冷一笑,低声道:“杀人?我为什么要杀你,我只是想看一看你倾国倾城的周家大小姐,掉入水里的狼狈模样,对了,这湖水冰冷刺骨,你下去之后,可不要冻出个好歹来,你这身子将来还得为太子孕育龙子呢。” 周宜眉头一紧,这薛可卿当真歹毒,自己在宫里同她拉扯,她把自己推下去了,到时候只要说自己是不得已的,陛下又宠爱她,顶多是罚她个不知轻重。 想到这里,周宜几乎是绝望了。 可是就在薛可卿美色一冷:“你下去吧的时候。” 突然不知道哪里传出来一个人,一脚把薛可卿给踹到了湖里。这人几乎是从天而降的,薛可卿莫名奇妙的就掉进了湖里,而周宜也倒退几步跌落在地上。 “啊!公主落水了,有人把公主推向水里了。”宫女们惊叫起来。 周宜惊魂未定的站起来身来,头疼的看着四下乱七八糟的宫女,已经有人下去救人了,公主是没有事情的。 她仰头看着救自己的年轻人,竟然是薛恒!薛恒回京之后就进宫看望殷太后,殷太后知道他身份尴尬,不想他惹上是非,早就吩咐过了他除了觐见一下皇帝,只在福寿宫呆着,哪里都不准去,过些日子就回去长沙,不准进京。 他怎么出来了! “你闯大祸了!”周宜头疼的道。 薛恒也呆了,他生性淡泊,无拘无束,这些年都游山玩水的,在福寿宫呆了几天,觉得自己就跟坐牢一样,便想着出来走走。 哪知道就见了这一幕,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两人虽然表面上看是在互相拉扯,但是他知道明明是这小公主在耍花招,她想把周宜给推下去。 他一着急就跳出来想要阻止,可是他太着急了,直接就把公主给踹了下去。 公主落水,跳进去救人的宫女太监已经有十多个了,不远处听见叫喊声赶来的侍卫都执着刀枪赶过来。 周宜看着薛恒,果断道:“快下去救人。” “啊?”薛恒傻眼了,“满湖里都是人了,压根不需要我啊。” 周宜道:“你去啊。” 薛恒想了想,跳了下去。 周宜对着傻了的张青道:“把我指甲掀了。” 张青惊恐的摆手:“不不不,不行,郡主,这太疼了。”要她拿刀子捅人还行,要她去掀人家的指甲,这事儿,张青真下不了手,还是掀自己家郡主的指甲。 周宜见张青犹豫,又转头对着紫林。 紫林更是个胆小鬼,哆嗦了一声躲到张青身后:“小姐,你饶了我吧,我怎么敢下这样的手。” 周宜怒道:“来不及了,你们不来我自己来。” 她说着真下手去掀自己的指甲,自己掀怎么下得了手,周宜掀的慢极了。这东西就是个酷刑,越慢越疼。 张青一咬牙:“让奴婢来吧。” 没过一会儿,皇帝那边就得到消息带着哭哭啼啼的步妃赶过来了。 这地湿淋淋的侍卫宫女太监,公主全身都是湿的,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委屈的大哭。而罪魁祸首薛恒竟然也全身湿淋淋的孤身跪在一旁。 “怎么回事!”薛靖怒道! 他的宝贝女儿,竟然被薛恒踹进了湖里,简直胆大包天,仗着自己是先皇的儿子就为非作歹吗,他是不是还想着自己才应该是那个皇帝? 他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女儿放在眼里? 薛恒已经多年没在京城呆过了,他是真被这架势给弄懵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低着头道:“臣,罪该万死。” 薛靖饶是再讨厌薛恒也不好不问缘由就定罪,表面上还要装作万分敬重疼爱的样子来,他收敛了心中的怒气,平和的道:“恒儿为何要将公主推进这样冰冷的湖里,可是公主不懂事冒犯了你?” 薛恒哪里能说什么,他都傻了。 “舅舅,不怪长沙王,都是宜儿的错。”周宜的声音在一个角落里响起。 薛靖转身看过去,周宜跪倒在角落里,灰头土脸的,脸色苍白,被两个瘦小的小丫鬟扶着,别提多可怜了。 第五十八章:殷太后 周宜没能撑住几下就晕过去了,话都没有答完。 她被掀了两片指甲的右手鲜血淋淋,连皇帝薛靖看着都瘆得慌。赶紧把人送去医治。 周宜好歹是妹妹的女儿,同周嘉又是多年的情谊,薛靖还真是心疼不已,他这回不说薛恒了,心里头有那么一丝的愧疚。 两个女孩儿拉扯,但是一个把另外一个的指甲掀了,还一次掀了两个,这下手实在是太重了点。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周宜暂时安歇在了离着最近的徐夫人的地方,太医刚诊治包扎,福寿宫就派了人来要把周宜和薛恒给接过去。薛靖焦头烂额,却不敢违抗,只好将人送过去,好一通赔罪。 殷太后也不怎么说他,只埋怨道:“你的那个女儿啊,力气也太大了,好好约束约束,不要再伤了旁人。” 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薛靖心里头也知道自己的女儿,薛可卿心思多,偏又不怎么爱说话,沉默懂事里又透着精明,若是别人的孩子,他定是不喜欢这样的性子的,但是做父母的,都是喜欢自己孩子世故一些,不能吃了亏。 这哪里是小女孩儿拉扯掀了指甲,这分明就是女儿仗着自己力气大欺负周宜。拉扯能把指甲掀了的? 薛可卿蒙着头睡在床上,她明明没有掀周宜的指甲,但是连父皇都觉得自己干的,她觉得委屈,被一个小小长沙王踢进了水里就算了,还被父皇误会!奇耻大辱! 薛靖看女儿使性子,也没有办法,只叹气道:“父皇知道你气太子因为她而踢了你,父皇不是让他陪了你不少的钱了吗,再说了,你也体谅些父皇,她是太后的心肝,又是大将军的女儿,你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步妃一旁抹眼泪,柔柔道:“都是臣妾没有管教好儿女,先是二殿下同太子,这回公主又同长沙王闹了起来,我……” 薛靖素日最宠爱步妃,见她哭的梨花带雨的,不免心里生气,他原来想着今年年底封后的,奈何朝臣阻难,这事情一拖再拖,只怕是今年完成不了,他觉得愧对了步妃,这女人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如今自己的儿女一个鼻青脸肿的躺在床上,一个落了水受了寒气,也受了委屈。 “这怎么是你的错呢,太子无理取闹在先,怪谁也怪不到你。”薛靖叹了口气,略微有些疲惫地道。 步妃眼尖,瞧出他的疲惫,吩咐宫女去准备了铺床,让他安歇一会儿。 步妃疼惜公主,公主一直都是养在身边,就在她凤仪宫的西厢房。薛靖看女儿依旧蒙着被子不肯出来,也没多大力气去哄了,便就随了步妃去正房休息。 哪知道一出门,就见着李太妃带着几个宫女急急忙忙赶了过来,面色紧张着急,还带着怒不可歇。 “母妃,你怎么来了?”薛靖有些不太愿意见到李太妃,不耐烦道。 李太妃瞪了一眼薛靖:“怎么来了?我的孙女连着被人踢了两回,我都不能来看看吗?” 薛靖被噎住,皱眉道:“母妃,不过是小孩子打闹罢了,哪能劳动您啊?” 李太妃气的嘴都歪了:“小孩子?你看看,公主是小孩子,那三个可不小了,就为了一个大将军的女儿,就把公主给踢了,靖儿,长沙王可是你的儿子,我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母妃!”薛靖火了,“这是什么话?” 李太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了,赶忙收了口,改口道:“他可不是你儿子,你看看,他就是这么对你女儿的,还有那个太子,你瞧瞧,媳妇还没进门呢,就把亲妹妹踹了,这两个,真是比亲兄弟还像呢!” 步妃见薛靖脸色越来越难看,忙道:“这都是公主不知轻重的错,太子和长沙王才教训了她。” 李太妃和薛靖关系紧张,宫里小小的孩子们都因为父皇的命令不敢同她亲近,只有步妃一直要求薛可卿适当的亲近一点太妃,故而李太妃向着薛可卿的。 “你不要胡说,这满宫里的孩子,就可卿最孝顺,我瞧着啊,太子是不把自己当咱们家人了!”李太妃忖度着薛靖越来越黑的脸上,愤懑道,“当初我就劝你改立太子,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我可怜的公主啊。” 薛靖大吼一声:“母妃!” 步妃紧张的挥挥手叫左右随侍的太监宫女都躲出去,自己垂着头立在一旁,显得温柔懂事。 李太妃见儿子吼了自己,含着泪道:“你,我真是白白养了你一遭啊,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吗,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这些年只姓型殷的当娘,把我这个亲娘抛在脑后,我也就算了,你看看你现在,啊,人家的外孙女,孙子都大了,你的女儿就任人轻贱了。” 薛靖原来心里头就时不时觉得有些对不住生母,听她这样说,便是诛心之言,也不敢说话了。 李太妃抹了抹眼泪,继续说到:“那个太子,我瞧着一点也不像你,更你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总说我苛待了太子,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的儿子不像你,同周家的人亲近,你不放心你儿子,我也不放心我的儿子啊。” 薛靖就是铁石心肠,这时候也不能说出什么了,他长叹一声:“母妃,都是儿子的错。” 李太妃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儿子认错,百感交集,一把抓了薛靖的手:“儿啊,太子是真的不像你啊。” 薛靖抿唇道:“哪有十足像的。” 步妃也帮着道:“是呢,哪有孩子全都像父母的,太子别的同陛下不像,但是鼻子同陛下很像的。” 李太妃呸了一声:“那哪里是像我儿子,那是像他伯父!靖儿小时候就同他不怎么像,也就鼻子像。” 步妃知道说错了话,赶紧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心里头确实在盘算,这太子真是这样像先皇?人人都说太子跟先皇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一样,这会不会有什么秘密在里头? 若是,太子不是陛下的儿子…… 第五十九章:明月太子 周宜其实没有那么虚弱,但是她半昏半睡的过了许久,醒来的时候殷太后和薛恒都在。 殷太后苍老的面容上挂着满满的忧愁。 周宜觉得愧疚,自从父亲出征,她的生活已经变得一团糟,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敌人一个个的冒了出来,她疲惫的应付,小心谨慎的躲避,很多时候忽视了殷太后。 她小心的护着包扎成了粽子的右手,在紫林的搀扶之下坐起来。 “外祖母!”周宜歉疚的道:“周宜不孝,害您担心了。” 殷太后苦涩的摇摇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薛恒,厉声道:“恒儿你跪下!” 薛恒不明所以,被吓了一跳,但是还是听话的跪了下去。他是对着周宜跪了下去的! 殷太后颤抖着道:“恒儿,是你周宜妹妹救了你一命,你要记得。” 薛恒本就是心思通透的君子,虽然纵情山水,但是只要一细想,就能知道里头的门道,心里头苦涩万分,他看着周宜,痛苦道:“周宜妹妹,你为了我……” 周宜微微一笑:“你叫我妹妹啊,薛恒哥哥。” 周宜其实不大记起同薛恒的幼年时光,但是她知道,当年父亲和薛恒的父亲,他们的友谊是人间佳话,父亲最后想要把自己托付给这个人,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竟然真的满口答应,不管是因为什么,自己都应该感激相信这个人。 殷太后坐在周宜床边,搂着周宜的肩膀,却含泪看着薛恒:“恒儿,你不要怪我。” 当年薛恒的父亲突然去世,薛恒才七岁,传位给二弟薛靖,那时候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薛靖自幼就不擅长打仗,在军中没有什么威信,何况他他又不是没有儿子! 是殷太后,极力支持薛靖。是她当年放弃了自己嫡亲的孙子,支持了侍妾的儿子,坐拥了自己儿子打下的锦绣河山。 “主少国疑,你那时候太小了,不能掌管你父亲的兵马,不能带着那些将军们一统天下!我不能让你父亲一生的心血付诸东流。”殷太后说。 薛恒抿唇点头:“祖母放心,孙儿无心权势,孙儿也不怪任何人。” 殷太后叹了口气,忧愁道:“这么多年,人人都说你和太子的脾性像是反了过来,太子热切明朗,你斯文安静,都说你们不像自己的父亲,到像是当初弄错了孩子,我心里知道,你心地坦荡安宁,分明就是我儿当年,恒儿,我不放心你啊。” 薛恒再一次低头,他如今的处境实在是危险,自己这个二叔,实在已经多疑多思,连太子,他的亲生儿子,他都忌惮一点,何况是自己? 薛恒看了看殷太后,说不出话来。 周宜苍白了脸色,劝慰道:“薛恒哥哥没有兵马没有威信,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殷太后摇头:“你不必安慰我,朝中形式一团糟,陛下同太子过不去,皇子们也跃跃欲试,恒儿一不小心就成了靶子。” 周宜心里头难受极了。 “宜儿虽然看着柔弱,但你能忍能躲,你生来就是做皇后的人,我不担心你,你总能好好的活着。恒儿,京城不适合你,早早的走吧,永远不要回来了。”殷太后说,“我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们两个血脉了,你们都要好好的。” 此后几日,周宜的伤好了一点,便带了紫林和张青回到了大将军府里。 本以为回到家之后风波会好一点,她日日只在家里照顾昏迷的周嘉,几乎不问世事,可是由不得京城已经控制不住的形势。 先是陛下传了旨意,封薛恒为平阳王,把京城附近的平阳县封给了他,平阳比长沙虽然小,但是富庶的多,又离着京城近,怎么说也算是厚爱。 可是平阳太近了,薛恒带着陛下给的八百护卫和僮仆宫人叁佰去封地,走了没一天就倒了。 离京城这样近,危险。 最糟糕的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一出戏。 说当今的太子是天上星宿下凡,明月为魂,冰做骨,霜雪做肌肤。把个本朝宣和太子传的如同天上仙子。 这戏也不全是戏,可能薛恒从小就比较聪明,又天生是个谦恭的好孩子,招人喜欢,他也的确做了不少可以入戏里本人称赞的事情,所以自幼就些虚名,到如今,那些名士和读书人挺喜欢这个太子。 什么小时候吃到好东西留一份给父皇,射覆投壶赢过大将军周嘉,教育不听话的弟弟妹妹什么的,太子小时候没少干。 这本来没什么,戏文里也到处都是赞颂的话。 可是坏就坏在这“明月为魂,冰做骨,霜雪做肌肤”。这原本是一句最好的赞颂,自此之后,本朝温良恭俭让的宣和太子又多了个称呼。 明月太子! 但是本朝有个传说,当年殷太后怀先皇的时候,梦见明月入怀,最后有了盖世英雄的先皇。 而李太妃怀今上的时候,梦见了朗日入怀。 于是今上在兄长死后,带领了将军们继续征战,最终一统天下,成为帝王,兄长的皇帝名号,还是他追封的呢。 这个传说不知真假,周宜猜想,大概是当年大舅突然去世,将军们怕二公子即位会打击军心,故意传出这样的神话来,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盖世无双的大英雄薛策,虽然美好,虽然在这时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是他的存在是为了后来的人做铺垫,是为了将来的真命天子薛靖。 所以先皇是明月,而今上是朗日。 当今太子怎么能是明月太子呢,他应该是朗日太子。 可是这戏文传的太快,京城人人都在传送着明月太子的美德。 渐渐的,就有人把太子长得不像生父的事情拿来说了。 “若真是叫这谣言传进了宫里,就糟了。”周宜捧着头,头疼道,最近太子在东宫读书习武,没惹什么事情。 好不容易他没和陛下吵架,两个和平相处了几天,这事情要是被陛下听见了,就糟了。他原本就已经不太喜欢太子了,二殿下听话,三殿下天真,三十多岁的父亲最喜欢这样的孩子,要是他再怀疑太子的身世,太子一定会被废了。 “给东宫传个消息,我要见薛子佩公子。” 第六十章薛子佩 薛子佩最近的心情挺不错的,他说要黄了太子给长乐公主的嫁妆,还真让他给黄了,他以太子的名义把太子东宫的钱财拿出好些在京城开办了百叟堂。 他修建房屋殿堂,派遣手下属官人手,专门收容年老没有子嗣的贫苦老人。 这让太子名声大振。 至于最后给公主的嫁妆,不好意思,公主的嫁妆在年底,可以等到年底再取今年的,至于今年的能不能给,那就看今年年底有没有什么天灾人祸了。 万一哪里有有了什么天灾,公主和步妃总不好让一国储君库房的钱财布帛不管百姓,给公主挣面子! 而全国那么多是郡县,哪一年的年底隆冬没个地方是穷的揭不开锅的? “你这样做,你自己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了。”周宜淡笑道。 薛子佩在周宜的院子里一棵海棠树下喝茶,精致秀丽的小脸上满是笑容,他笑道:“好处,太子如今人人称颂,我跟着他,怎么没有好处?钱财什么,以后还能弄来,等我成了宰相,要什么没有。” 周宜忧愁的看着他:“你这么做,陛下会不高兴的。” 薛子佩笑了:“陛下怎么都不会高兴太子了。”他话出了口,仿佛给了自己什么怨愤的暗示,嘲讽的道:“传出那样的谣言,陛下怎么都不高兴了,况且,我听说,二殿下的那个王妃,似乎很得陛下的喜欢呢。” 周宜哑然,二殿下的王妃谢清华,毕竟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大小姐,上得了台面的。她嫁给了听话温顺的二殿下,正好夫妇两个在宫里陪着陛下,多么幸福的一家人。 若是不看宫里那些个不受宠的皇子公主,任何人都觉得皇帝薛靖多么喜欢孩子,是一个多么慈爱的父亲。 二殿下温顺,长乐公主稳重斯文而有些小霸道,三殿下任性霸道而天真。步妃温柔善解人意,柳妃泼辣娇贵,感觉还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呢。 可是他有没有想起来,还有一个四岁的九殿下,受人欺凌,胆小的见人话都说不利索,至今没有个像样的大名。他有没有想起来,他同宠妃爱子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东宫太子在披星戴月的批阅奏章! “你是对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太子如今只能好好的去讨好他,能撑的了多久是多久,我们着他,建立自己的威望,培养他的势力。”周宜扬眉道。 陛下让二殿下娶了谢清华,谢家是名门望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天下豪杰莫不敬仰多年前谢家主人的风采和学识,只不过是一个丞相开罪了陛下,陛下也没有把他家怎么样,娶了他家的女儿,好歹,谢家同步氏就捆在了一起。 而太子,只有一个子孙凋零的周家。 薛子佩站起来,朝着周宜一拜:“太子下不了决心同陛下翻脸的时候,还请郡主大人劝着点。” 周宜站在那里,受了薛子佩一拜,盈盈一笑:“太子只要在东宫安安稳稳的就好,他只要单纯孝心,胸怀天下就好,做好他的太子,准备好受万人敬仰,所有阴暗的,卑劣的事情,都由我们来做。” 初秋的天气有些凉,周宜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风里,她身上黑色的披风迎风招展,她的嘴角扬起了淡淡的微笑。 从小,大家就教她怎么去做一个皇后,要良善,要心怀天下,要公正,不能偏听偏信。 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做好一个皇后之前,还要先把皇后的位置抢过来。 “有一件事情,那明月太子的戏文,好像是出自宫中。”薛子佩皱眉道,“太妃娘娘也牵扯其中。” 这事情就不好办多了,若是步妃或者柳妃的人,还好说一点,可是太妃的人,还真不好说了。 周宜也弄不明白,孩子长得不像自己父亲像叔伯的又不是没有。 苍舒哥哥就长得很像父亲,听说伯父是很胖的一个人,苍舒哥哥和父亲一样风采惊人,眉目俊秀儒雅,仿佛一幅泼墨的山水画。 太妃为什么从小就不喜欢太子? “这个时候同步妃翻脸陛下还能接受,可是同太妃闹得不愉快,那就不好看了……”周宜皱眉道,“尽量避开太妃,毕竟是太子的亲祖母,陛下的母亲,为了皇位同庶出的弟妹闹起来说的过去,要是同祖母闹起来,会被人说不孝的。” 薛子佩点点头,其实依照他的脾气,什么太妃步妃,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凑一起来对付太子,想想就够恶心的。还孝心呢,这算是什么祖母。 “回去之后,我就把这戏文编成叙事诗文,要让满皇宫里都传颂这个故事,咱们的明月太子,怎么只能在民间有名呢,怎么能不叫皇上及早知道呢?”薛子佩冷笑道,“他们想要来个意外巧合让陛下知道这件事情,让陛下知道了动心思,我偏不叫他们如愿。” 果然,两天后,明月太子的叙事长诗就在宫里广为传颂。 诗是薛子佩根据戏文改编的,朗朗上口又通俗易懂。大家都喜欢唱,而太子的长相也就成了明面上的疑惑。 一时间宫里人都在研究太子的长相。 太子本就生的貌美,研究他的样貌本就是愉快的事情,何况是年少思春,无所事事的宫女们,研究了太子的长相,当然就会扯到先皇。 一时间几乎到处都在拿太子和先皇比对。 这本没有什么恶意,只要不深究,不多想,原来就是一段家长里短的小故事,兄长去世,生的长子长得像伯父,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除了别有用心的人,大多数都觉得这就是个简单的趣事罢了。 小宫女们面色桃红,羞涩而愉快的谈论着太子和他英雄绝世的伯父。 皇帝原本心里不大喜欢太子长得同一样的容貌,差不多的性情。他夜深人静时候,就会想起来生前如何的英雄。这样,皇帝就总暗暗的厌恶曾经宠爱无比的太子。 那份嫉妒和不甘,因为隐没在心底,渐渐放大,一旦有人说起太子的性情,他就觉得难过。 可是他这隐秘的心事被轻轻松松的放在台面上来说,而不是同步妃和太妃希望的那样,有一天,民间怀疑太子身世的谣言无意中飘进了皇帝的耳边,让皇帝更加压抑愤怒。 如今这样,被宫女们羞怯而幸福的说出来。 仿佛,也没有那么见不得人了…… 第六十一章天伦 “娘娘穿这流仙群,真是好看。”小宫女艳羡的看着步妃,娘娘生的温婉貌美,这蜀中进贡的云锦裁制的淡青色流仙群,差穿在她的身上,真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哼,母妃自然是貌美,不要这流仙群也美极。”薛可卿笑眯眯道,“一会儿父皇来了,一定惊为天人。” “娘娘,陛下说了,今晚不过来了。”画屏外传来一声小太监的传话。 步妃脸上淡淡的微笑消失,一会儿又恢复了从容和温婉:“小木,陛下这么晚了,难道是去了柳妃那里?” 这宫里的女人步妃了如指掌,柳妃艳丽,得一些陛下的喜欢,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从自己这里把陛下弄走,说好了今天来凤仪宫的啊。 那个外邦来的小公主,西洋公主,虽然一入宫就封了德妃,但是气性儿太大,陛下实在没有心思去哄她,虽然喜欢,但是到底不能每日都有精神陪着她。 小木怕步妃失望,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陛下在太子那儿呢,晚膳的时候东宫的人来请陛下。” “父皇在太子那儿过夜?”薛可卿皱眉,她窝火,父皇虽然宠爱她,但是她莫名其妙被太子踢了一脚,说好了一半收成的嫁妆,太子竟然给拿去建了什么百叟堂,真是欺人太甚。 “陛下同太子下棋,或许会晚,陛下让娘娘不用等了。”小木说道。 步妃意兴阑珊的让人去东宫打探消息。 而这边薛皓正同他的父皇在下棋,这投骰子比大小,大一回走一步的棋,其实什么意思也没有,但是问题是看的人觉得无聊,要是真下棋的人,那就紧张死了,毕竟压下了不少的彩头。 第一局,薛皓输了。 “父皇赢了,可以从儿臣这儿寻个彩头去。”薛皓笑道。他双手抱在胸前,乐呵呵的看着薛靖。 薛靖压下了腰上的玉佩,太子却没压东西,这输了再由着赢的人自己要东西,怎么都有让着的嫌疑。 薛靖扬了扬眉毛,淡笑道:“皓儿自己说吧。” 薛恒道:“皓儿之前就说了,我若是赢了,就让父皇从我这东宫要一样东西,彩头随您挑。” 薛靖当然不乐意,他是堂堂天子,不像弄的跟自己贪了便宜一样。 于是他就不肯挑东西。 于是薛皓又到:“那咱们再来一局,若是皓儿输了,加上这一次的,父皇可以从我这里拿走我的青石玉箫。”那玉箫是薛皓幼年时候得到一个前朝的宫廷乐师赠送的,圆润可爱,薛皓一直就很喜欢,可惜他不太喜欢,东西就放着的。 薛靖很喜欢那个箫,他也喜欢,可是那东西是长者送给薛皓的,薛皓不肯给他! 如今薛皓拿出来做彩头,薛靖自然高兴,他想那东西想了好多年了。 “好,这一次,皓儿要是赢了,父皇把琉璃珠给你,长乐可是跟我要了好几回了!” 于是两人又玩了一局。 这一局还是薛靖赢了。 东宫的侍从小心翼翼捧出了装着玉箫的匣子,恭恭敬敬的奉上来。 薛靖难得有一次下棋赢了太子,心情十分不错,看着小太子恹恹的样子,他更觉得有趣。 “怎么,皓儿不服气?”薛靖笑道。 薛皓鼓着脸:“没有,君子一言基础驷马难追。明天皓儿再找父皇下,一定要到父皇手里的琉璃珠。” 夜色太深了,薛靖就在东宫歇下了,步妃娘娘果然空等了一夜。 秋意越发的浓烈起来,薛皓歪歪斜斜坐在棋盘边,百无聊奈的拨弄着那骰子。面上淡淡的,似乎带着些忧愁和阴郁。 这个有如日月坠落房间的小太子,终于有一日变得忧伤起来。 薛子佩歪到了他对面。 “殿下,你好像不太高兴。” 薛皓展颜一笑:“你替我赢得了美名,我今日才知道我自己又成了明月太子,怎么会不高兴呢。” 薛子佩看他说的不像真话,又不好深问,于是就道:“陛下已经睡下了,让子佩陪您下一局,说实话,太子殿下的运气真是不怎么好。” 薛皓嗤笑一声:“胡扯。” 然后他随手抄起骰子,轻轻一丢,六点。 薛子佩瞪大了眼睛。 薛皓笑着看他一眼,又轻轻一丢,六点。 薛子佩:“” 薛皓淡淡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明月,慢悠悠道:“我好歹习武这么多年,想要每一回都投出六点,还是很容易的。” 薛子佩吞了吞口水:“殿下方才是……” 薛皓起身摸了一把桌案,拽过来一壶酒倒进了嘴里,然后往门上一靠。保持着这诗意的姿势看月亮。 薛子佩跟在他身后,靠在了另一边。 薛皓转头看了看薛子佩,笑了:“父皇日理万机,其实并不在意后宫的事情,但是他就是喜欢往步妃那里跑,他喜欢闲暇的时候同他们在一起,子佩,我只不过是想了个小玩意儿,让父皇来我这里玩一玩罢了。” 薛子佩心道,这小把戏就跟后宫争宠没什么区别。他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太子,觉得太子的身上泛着幽幽的嫉妒之光。 薛皓看着薛子佩的眼睛变得越发的明亮,他说:“周宜跟我说,我要学着去讨好父皇,要学着知道,我只是他二十多个儿女中的一个。” 薛子佩赶紧别过脸看月亮,此时此刻,他那里敢看太子,太子的眼睛变得比平时更加的明亮。 他哭了。 “我只有一个父皇,他却又二十多个儿女,多不公平。”薛皓又喝了一口酒,“他们抓住了我的弱点,一步一步,叫父皇越加的厌恶我。我从他唯一的孩子,便成他最宠爱的孩子,最后便成他的二十分之一。” 薛子佩看着天上明月,淡淡道:“谁都没有错,是殿下想要的太多了,要成帝王,注定要孤独的,古往今来,又几个皇帝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殿下既然想要父子天伦,那就扫清步妃。” 薛皓疲惫的笑了笑:“是啊,明天传命去周府,本宫要请郡主前来下棋。” 第六十二章:争宠 东宫来请,周宜自然是要去的,薛皓很少找自己,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约自己见面的。 可是等到周宜进了东宫的时候,却发现,太子还真没有什么大事情!纯粹是找自己下棋的。 周宜头大的看着薛皓:“你就这么闲?” 薛皓微微一笑,明朗可人的脸上带着热切的神色,那些激动和羞怯,细微的藏在他的眼底,似乎要蓬勃而出。 “我觉得很孤单,想要同你说说话。”薛皓端坐在席上,认真道。 他分明满心的欢喜和激动,却要装出端正守礼的样子坐在上位,乃是不愿意叫周宜为难。 周宜却觉得有些局促,若是薛皓疯狂的拉着她细诉衷肠,她大可以骂一句登徒子而离开,可是他这样克制,这样端正。他认真的说他觉得孤单想要同她说话。 周宜觉得自己心底里被挖出了一个洞。 于是她也认真道:“我现在在这里了,殿下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薛皓艰难的开口:“我……” “殿下,不好了,平阳王他……”东宫的小护卫全不顾礼仪,冲进了偏听,把正纠结如何同周宜说话的薛皓惊得魂飞九天。 “你好好说话,不要吓到别人。”周宜说。 小护卫感激的看了一眼周宜,调整了情绪才道:“平阳王被招回京,冲撞了太妃娘娘,被抓了。” “什么?”周宜惊叫一声,薛恒这个人游荡江湖那么多年,最是淡泊清净,周宜虽然同他相处不多,但是打心底里把他当作一个可亲可爱的哥。 他怎么可能冲撞了太妃呢! “他人现在何处?”周宜紧张道,薛恒再京城一个故旧都没有,他要是进了刑部大牢就坏了,刑部如今是步妃的娘家堂兄弟步刚主事。 “平阳王如今还被关押在宫里,陛下很生气。”小护卫低声说。 这个时候去查来龙去脉已经没有意义了,宫里的牢房就是一些废弃的宫室,没有进刑部定罪就好。 可是,薛恒得罪了太妃,还被陛下给抓起来,这后果很严重。 周宜长叹一声,当年殷太后身体还可以的时候,薛恒还是个孩子,他在宫里都是横着走的,别说是李太妃,就是陛下也要对他恭敬有加。 到底是,时移世易了。 “我要去看看他。”周宜说,“此事不要让太后知道,太后如今病了,也管不到陛下了,说了,也只是叫她伤心罢了。” 薛皓闷着头道:“嗯。” 他昨日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赢了步妃一次,可是转眼,他们就能把薛恒送进了牢里。 父皇,你的眼睛,为何不擦亮一点,还是,这就是你的选择? 看守的人并没有为难周宜,放了她进去。 周宜劝慰了薛恒一些,保证一定会救他出去,也保证一定会瞒着病重的太后。 周宜自冷宫出来,薛皓正在门口等她,带着他华贵而优雅的东宫侍从,呆呆的站在冷宫外,担忧的看着周宜。 周宜闷声道:“不是他的错,是太后和薛可卿对他的父亲出言不逊。” 薛皓点头:“我猜到了。是他们不好。”他看了一眼周宜,发现她正在看着自己,坚定的又补了一句:“我会把他安全的救出来的。” “救出来又怎么样?”周宜反问,“平阳离着这里骑马不过几个时辰,他离京不过几天,陛下莫名其妙就又把人招回来,他的命,随时都可能没有,太子殿下,你能救他几回?” 薛皓猛然听到周宜这样喊自己太子,觉得自己心疼的厉害,他咬牙道:“他会安全的。” 周宜狐疑的看着他,又觉得有些愧疚,薛恒不招皇帝和太妃待见,因为他是先皇的儿子,而太子也不招太妃的待见,因为他长得像先皇。 两个其实同病相怜,自己却隐隐有些把薛恒的遭遇迁怒到薛皓的身上。 周宜有些心疼歉疚地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担心薛恒哥哥。” 薛皓点头:“我懂的。” 是夜,薛靖正巧去了西洋小公主的临画宫,这小公主气性大,却是真心喜欢薛靖,看着薛靖来了,这些日子受的委屈也都不见了,笑呵呵的又同薛靖说话。 或许只有深爱,才闲的气性大,才会患得患失。 薛靖同西洋公主郎情妾意的紧,冷不防太子抱着棋盘就闯了进来。 薛靖皱眉,赶紧松开了西洋公主:“皓儿,你怎么又闯宫,你到底有没有规矩。” 薛皓甜甜的笑了笑,几步到了小案前跪坐:“父皇,儿臣来找您下棋。” 薛靖狐疑:“你心急火燎的就为了找朕下棋?” 薛皓不假宫人的手,细心的摆好了棋盘,从袖里摸出来骰子:“父皇,昨夜儿臣输了,儿臣想要赢一次。” 薛靖本来就是个喜欢下棋的人,昨夜下棋下的还挺开心的,他原先以为薛皓闯进来是找自己给薛恒求情,结果是这回事,也觉得高兴。 父子两个就在西洋公主的临画宫里下了起来。 西洋公主似乎也对棋敢兴趣,不住的在一旁给薛靖加油打气,这比家人红袖添香还有意思。 今晚薛皓又输了,这一回他输掉了自己千辛万苦从望云山上的师兄那里赢来的宝剑。 太子殿下一连输了两个晚上,发誓明天晚上还要找陛下下棋。薛靖笑着应允。 薛皓打着呵欠的回到了太子东宫,一不小心把棋盘给落在了临画宫。 第三日,薛皓等在了临画宫,先同西洋公主下了一局,看着时候又让东宫的人去请来了薛靖,父子两个又下棋下了好大一个晚上。太子睡眼朦胧的回去了,今天输了一幅字。 之后陛下一连好几天没有在凤仪宫歇息,步妃自然是焦急,一打听才知道陛下迷上了一种古怪的棋,天天晚上在西洋小公主的临画宫和太子下棋,下得很开心,从太子那里赢了不少的好东西,转手就赐给了西洋小公主。 “什么专门为父皇设计的棋,分明就是掷骰子赌钱,亏得他说的那么好听,父皇是老糊涂了,这棋有什么好玩的。”薛可卿气急,父皇是个臭棋篓子,下什么都输,也只有这种全靠运气的棋才能赢! 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谁让她的父亲是皇帝呢,她只能顺着他。 至于西洋公主,她当然乐意,她是外邦人,在宫里没什么权势,宫里的规矩,宫妃不能私自去请皇帝,但是太子就不同了,太子每天晚上在自己这里陪着陛下下棋,陛下也就日日宿在自己这里了。 何乐而不为,尤其是太子输给陛下的东西,都是自己喜欢的。她也不傻,知道太子这是和步妃斗气,拿自己这里做戏,太子缠着皇帝下棋,皇帝不能去步妃那里。于是每日收敛了脾气,软语安慰鼓励皇帝。 薛靖更加乐意在临画宫呆着了。 第六十三章:求婚 太子薛皓在一连输了十多天之后,终于赢了一回。 这一回,他像皇帝要了一个彩头,他要皇帝放了薛恒。 薛靖本性就有些多疑多思,优柔寡断,他心里头怨恨厌恶薛恒,又一时间下不了手去要他的命,加上朝臣里又那么些老顽固求点情,又顾着殷太后病重的情面,所以虽然找了个由头把薛恒关在了冷宫里,却又多日不曾处置。 他生性凉薄寡恩,事到临头又有些胆怯不忍,于是就闷着头把薛恒丢在冷宫里不管。太子这一个彩头,到底成全了他多日来的犹豫,思索片刻之后就答应把人给放了。 好在有薛皓暗中派人照看,李太妃虽然深恨薛恒,几次三番下毒使绊子,到底放出来的时候人没有什么大碍。 薛恒这一回出来,是铁了心要离京,远离是非了,殷太后病重并没有相送,只让人传了话,让他好生过活。 于是薛恒果真带着人走了,丢掉了平阳王的王位走了。 几日后,消息传到宫中,平阳王薛恒,在回平阳的路上失踪了。薛皓此时正和周宜在周家的梧桐树下说话,薛子佩神童和周苍舒大才子在树下对诗。 两人俱是出口成章的大才,华丽而典雅的辞藻,显得这两个才子尊贵出尘。惹得满庭的丫鬟偷偷看他们。 薛子佩年少俊秀,性情乖张激进一些,周苍舒身体柔弱,靠在靠椅上,性情文雅柔和些。 薛皓在一旁笑,拖着下巴看周宜:“你家堂兄和你长得还真是厮像,若是女子,只怕天下男儿尽折腰了。” 这话算起来是变相的夸周宜,可是周宜丝毫不领情,她白了薛皓一眼:“你家堂兄也是个出尘的君子,如今流落天涯,不知身在何处了。” 薛恒曾经或许还对京城有些幻想,那是他祖母叔父的地方,那里有他父亲奋斗过的痕迹,有父亲一生最好的朋友一家,最后,京城没有回报他的热情,给了他最刻骨的伤害。 薛皓明亮若星辰的眸子一暗,他俊美无双的脸上蒙上了淡淡的阴影:“人活一世,又岂能事事顺心,他如今浪迹江湖,又有什么不好?他已经摆脱了这帝王家的拘束,而我们还在这里苦苦的挣扎。” 这话说的委实不祥,周宜听着这样开朗大方的太子说起这样的话,一时间仿佛心被重重的捶了一下。 薛皓今日穿着暖黄色的便服出来,带了不少的东宫人马,甚为隆重的来看望周嘉。 可是周嘉就跟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一样,终日昏睡,只有靠着每日喂下神医调制的丹药维持生活,都说是身体之损伤已经过去,就是不能醒来。 起初宫廷里日日派来大把打太医来诊治看望,朝中的大臣也都络绎不绝的来探望,后来渐渐的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了,这大将军,只怕是醒不过来了。 这时节,周家也清净了许多。 太子站立在庭院内,脚下是昏黄的落叶,他说:“周宜,我想请父皇为我们准备婚礼。” 周宜大惊,她原来就已经被京城的形式弄的焦头烂额,如今父亲重病,她哪里能有心思去考虑这种事情。 “我,我父亲如今病重,我怎么能……”周宜结结巴巴的说。 薛子佩身为太子的谋士,那边同周苍舒说话,耳朵灵敏,听见了之后立即跑了过来,理直气壮说到:“大将军病重,你更应该同太子大婚吗,民间不是有个说法叫冲喜嘛,说不定你一大婚,你父亲的病就好了。” 傻子才信什么冲喜的办法,周宜白了一眼薛子佩,这货原先是跟着自己混的,这下彻彻底底的成了薛皓的人,周宜觉得有点委屈。 周苍舒看着这边,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看着周宜,温声道:“太子若是要成婚,只需禀告陛下,准备婚事就好,今日来同你说,说明他是个正人君子,哥哥身体不好,叔父昏迷不醒,我倒是觉得,尽早成婚的好。” 周宜不喜欢皇宫,她连日来陪在父亲和兄长的身边,觉得无比的安心幸福,要她离开家再取住在皇宫里,她觉得恐惧害怕。 她又不是没有在皇宫里住过,她手上的伤才好不就,新长出来的指甲还很幼嫩。 “对啊对啊,你嫁入皇家,就住在太子东宫,这样就能同我们天天见面,能一起玩了。”薛子佩怂恿道。 周宜:“……” 薛子佩这孩子跟着在东宫住久了都变幼稚了。 薛皓见周宜久久不出声,有些紧张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等你,只是,二弟他比我先娶了妻,我怕他先有了子嗣。” 说完他总感觉这话更唐突,最后又道:“咱们两个早晚都是要成亲的,早一些的话,二弟也就少了一个筹码。” 这样就更不对劲了,好像两个人在谋划什么大事,可是他的眼睛那样纯洁诚恳,他说的都是心底里的实话,虽然这实话听起来不那么美妙。听起来像是个老奸巨猾的阴谋家在谋划着怎么害人一样。 若是此刻他动情的说点对周宜的爱恋,或许更能配得上他此刻的眼神和情态。 周宜真心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他就愣愣的看着薛皓。 薛皓则正一脸纠结的看着周宜,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马上要爆炸的紧张和尴尬中,他一面羞怯于自己的心思,一面又害怕周宜生气了炸毛。 于是他的脸就皱成了一团,看起来万分的好玩纠结。薛子佩站在一旁呆呆看着,实在不敢相信眼前害羞成了这样的人是那个一直教育自己的太子,测测的看着周宜。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噗”,周宜实在是没忍住,就笑了起来。 “你是答应了?”薛皓小心翼翼的看着周宜。 周宜一摊手:“我觉得我没有别的选择吧。” 薛皓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要逼你,我……”这风采卓然的宣和太子终于变成了个小结巴,还挺可爱的。 难得见到这端庄典雅的太子这个样子,周宜心情大好起来。 第六十四章:九殿下 太子求了皇帝,大婚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也是在年底,如今是八月份,算起来也就只有四个月的时间准备了,到底还是定在了同长乐公主的婚期差不多的时候。 长乐公主大发雷霆,太子自己都要大婚了,自然不好叫人把收成拿出来给她做嫁妆!当然也没有人注意她了。 薛子佩自然很开心,他跟着太子,这些日子里打点上下,已经认识了不少人,成功挤入了京城年轻有为的贵族圈子,虽然大家知道他不受兄长待见,虽然知道他是庶出的身份,但是好歹他现在是一国储君的宾客,是太子信任的谋臣。 薛子佩借着替太子办事处理公务的档口,把京城的形式给摸了个七七八八。 “我现在才知道那个人果然是深受重用了。”酒楼里,薛子佩闷声自语道,今上薛靖并不是个胸径宽广有大智慧的人,相反他坚信要用制衡和嫌隙来操控自己的臣子。 于是朝中三省六部,大将军在家昏迷不醒,丞相在家生病不准出门,六部的主事短短两年叫他替换成了平庸之辈,然后用年轻而少资历的做副手。 往往主事和副手还严重不和。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功高盖主的情况。 “竟然能够这么受信任,掌管天下刑狱,又因为丞相和大将军不能主事,统领百官,真是想不到啊。”薛子佩坐在酒楼的回廊上,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惆怅。 薛子青这个升官的速度,自己还真是不一定能跟得上啊。太子同陛下生了嫌隙,陛下暗中帮着步妃家族壮大,看来是要培养温顺听话的二殿下。 跟着太子,前程还真不好说啊。 “薛子佩,你怎么又躲在这里喝酒!”周宜带着张青,两个人穿着男装,瞪着薛子佩。 薛子佩猛然一看周宜这身打扮,觉得她主仆两个都挺适合男装的,挺漂亮的。 “你找我就直接传话去东宫就好了,周小姐,不对,现在是郡主,你干什么也跑来这里啊。”薛子佩小声说。 “最近东宫准备婚礼,你看起来很忙啊。”周宜说。 薛子佩讪笑了一下:“郡主,你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周宜轻轻皱眉:“我有个仇人在你兄长的手上,劳烦大神童帮我弄到手里。” “你饶了我吧,我现在还是保命要紧,堂堂大理寺卿,我可不敢从他手上抢人,还是抢仇人。”薛子佩根本就不敢招惹薛子青啊。 周宜急了:“这个人对我很重要,要是你不帮忙,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了。” 薛子佩道:“现在没办法,那就以后来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说的轻巧,十分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周宜和张青都苦着一张脸看着薛子佩。 薛子佩乐了:“你们两个,这样好的时候,怎么不喝点酒,看看风景,追究什么仇人啊,我就不这时候找薛子青拼命。” 话音一落,从楼上雅间走下来一个和气的年轻仆人,恭恭敬敬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周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请我?”周宜疑惑。 那得体的仆从温声道:“小姐随我来,见了我家主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薛子佩挑了挑眉毛,冲着周宜眨眼睛:“只请你,竟然不请我,真是叫人忧伤啊。”他这促狭的样子实在好玩。 周宜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随着来人上了楼。 进了靠近东边的一间雅间,周宜就笑了。竟然是薛皓。 太子殿下带着几个东宫的随从在这小地方喝茶下棋。他端坐在案前,抬起明亮的眼睛看着周宜。仿佛漫天的星辰都落到了他的眼睛里。 “薛皓,你这是做什么?”周宜问。 薛皓指了指身旁:“喏,带他出来散心。” 周宜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薛皓的腿边还跪坐着个团子,正是小九殿下。 “你把这么小的皇子带出了宫!”周宜惊了一下,宫里的皇子太小是不大能出宫的。 薛皓指了指对面:“坐。” 周宜坐了过去,那小九殿下怯怯看了一眼她,又低头去抓糕点吃,他已经吃了不少,满脸都是渣。 薛皓干脆抓起自己的衣摆去给他脸擦了擦。 “这……你们这是干嘛?”周宜道。 九殿下擦了脸,又伸手去抓吃的,被薛皓一爪子拍下来:“老九,你不能再吃了!”说着看着周宜:“我几日没见他,饿成这样了……” “饿?”周宜打量了一下薛皓。 薛皓长长舒了口气,摆手道:“宫里人扣了他的吃食,母妃派人找到我。”他苦笑了一声,看着周宜:“周宜,清河死了。” “啊?” 清河公主和九殿下是龙凤胎,他们的生母是个小宫女,难产没了,两个孩子由殷太后做主,一个交给徐夫人,一个交给齐妃。 齐妃要受宠一些,清河公主的日子一直过的不错。齐妃和柳妃两个争宠争了好多年,两个人最大的手段就是用孩子争宠。前些天小公主病了,齐妃的娘家人又犯了法,她跑去找陛下,陛下本就烦她,就没去看孩子,随便指了个太医看了看。 哪知道那个太医开了药,清河却越来越严重了。 齐妃见不到皇帝,也传不了太医,哭着跑去找薛皓。 “我传了太医去的时候,清河已经不行了。”薛皓道,“父皇真是太不像话了,清河发烧活活烧死的。” 周宜看看薛皓,又看看扑在案上抓吃的的九殿下,一时间有些词穷。 薛皓让人端了温水过来,强行让九殿下放下糕点,喂他喝了一点,然后让人抱着到了屏风后的软榻上休息。 “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也没法顾到每一处,若是各个妃子三天两头跑去说孩子病了要他看……”周宜硬着头皮道。 薛皓苦笑:“怎么他的妃子就都是这么些……”他实在找不到措辞了。儿子吐槽父亲的妃子,也是千古奇闻。 “你今天把九殿下带出来弄吃的,以后可怎么办?”周宜发愁,九殿下和薛皓都是徐夫人的养子,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见了鬼一样一直不受宠。步妃都懒得去收拾她。 只是步妃想要封后,这徐夫人莫名其妙成了个小阻力,又赶上薛皓回宫,给徐夫人拉了点不小的仇恨。 这么下去,九殿下跟着她,日子更加难过,清河小公主是病了没好太医诊治死了,九殿下说不好哪天能给饿死! “我要把老九带在身边。”薛皓道。 第六十五章:温青出现 薛子佩一个人留在原地,觉得无聊了,又到了杯酒。正要喝,自西面的雅间又出来个黑胖的大汉,凶神恶煞的,对着薛子佩道:“薛公子,我家主人请你过去一叙!” 薛子佩觉得自己同周宜待遇差别太大了,打了个呵欠道:“不去,本公子要睡觉!” 黑胖大汉厉声道:“公子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说着就双手往前一探,结结实实抓住了薛子佩的双肩然后把他往肩上一代。 薛子佩华丽丽的被扛在肩上了。 …… “你!你要干什么?”薛子佩惊悚的看着雅间里头端坐的薛子青,脸都发白了! “你最近在京城里头很活跃呵!”薛子青俊雅的脸上泛着幽幽的光,他身穿紫红色常服,头上只带着一只玉簪,通身上下看着严肃认真,只是未曾穿朝服,好歹也少了些疏离。 薛子佩冷冷道:“我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干系?” 薛子青冷笑:“你光想着跟太子一道挣个前程,却不想,那太子是个绣花枕头,读书读傻了的呆子,早晚不得善果,陛下早就定了二殿下,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前程。” 薛子佩火了:“还不都是你同陛下勾结出来的,满朝庭都是陛下的亲信,偏偏他又没有什么胸襟谋略,统统都是酒囊饭袋,能成什么大事,周大将军昏迷不醒,倒叫你猴子称大王。” 这话分明是说薛子青和薛靖两个昏主佞臣,把个朝堂弄的乌烟瘴气,更说薛子青原来就没什么本事,不过是周嘉昏迷不醒才能做大。 薛子青听着脸色发白,倒没有当场发作,只恨恨道:“你的本事还是我教出来的,我只劝着你不要同陛下作对,京城里要变天了,跟我回家去,好好读书,不要掺和这些事,好自为之。” 薛子佩扬着笑脸:“好自为之,你当我不知道这朝堂的凶险,只是我也知道,我若不进朝堂,哪里都是凶险,自周宜把我从雪地里救出来起,我便发誓,兄长,我定要为王为相,绝不再受人侮辱,为人轻慢。” 他话一说完,薛子青彻底的脸黑了,当下大怒,喝到:“跟了太子和周宜就敢跟我这么说话,好大的胆子,来人,把这混蛋拿下,绑到府里去,再不许他出门。” 大理寺卿一声令下,雅间里几个黑衣仆人立即扑向薛子佩。 薛子佩知道自己这次被抓回去是出不来了,他到时候给自己弄个什么病的,谁上门也救不了自己,当下心一横,自靠着湖的窗户往下一跳。 “啊!”薛子青惊得扑到窗前,脸色煞白,眼睛也迷糊了起来。 薛子佩原本就体弱,后来得了肺疾加上生活艰难,身体早就破败,这时节虽说不是太冷,但是湖水也是冰凉的,下去了不死也是重病。 “大人莫急,小人这就下去救人。”方才传话的黑胖子利落的跳入了水中。 那边周宜和薛皓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喧闹起来。出来一打探才知道薛子青和薛子佩两个见了面,如今薛子佩还跳了湖,薛子青已经晕过去了。 薛皓只得出面安抚了薛子青家慌了的仆人,命他们请大夫安置,又派人去了右金吾卫衙门调派人手来找人。 一直折腾到了下午,薛子佩自己回来了,这家伙跳进了湖里原是想着拼一把,说不得就有人救了自己,这酒楼临近的就是艳湖,今日天气不错,好些人在乘船游湖。 薛子佩跳下的那会儿还真是不少人,见有人落了水都下去救,薛子佩运气好,被一艘小画舫上的小姐给救了。 周宜看薛子佩什么都没少,倒是薛子青又晕了一次叫人给送了回去,他倒好,活蹦乱跳的回来酒楼喝酒。 “你既然无事,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周宜也觉得好奇,怎么那么多人下去找他都没找到。 薛子佩嬉笑一声道:“我呀下去的时候是个小姐救的我,我当时就冻晕了,接着就是好些大理寺的人跳下去,又有金吾卫的人下去,那救我的小姐以为是来抓我的,就没敢把我放出来,金吾卫也进去准备上船找,见是个女子带着两个丫鬟,怕毁人名节,就问了几句算了。” 薛皓白了他一眼,自己这个最小的族叔实在是不靠谱,他跟薛子青这一出弄的人仰马翻,他倒还笑的出来。 “还笑,救你的那个姑娘呢,人家一个女孩子下水救了你,你怎么的就自己回来了,若是合适,你就该娶了人家。”周宜不满道, 薛子佩连忙摆手:“千万不要,我原也这么说了,后来才知道,那姑娘已经嫁人了,只是她穿的实在是素净,我没看出来。” 薛皓双手抱胸,倒是赞赏起来:“呦,这姑娘胆识不一般啊。”他用手肘去捅了捅周宜:“大有你的风采啊。” 周宜白他一眼:“怎么,你生气?” 薛皓眨着亮亮的眼睛连忙摆手:“哪能啊,我原就不喜欢人把名节看的那么重,何况人命关天,哪能见死不救。” 他这一激动声音就骤然拔高,把屏风后头在小榻上安睡的九殿下给弄醒了,小殿下揉着眼睛跑出来找,薛皓没法只能一手抄起他坐了下来,搂在怀里。 九殿下继续睡 周宜指着九殿下,问他有什么法子让小殿下能跟着太子,徐夫人实在是人微言轻,难以照顾了。 薛子佩拖着下巴道:“这还不简单,让小殿下生个病,到时候买通钦天监,叫他说是受了邪气,要龙气才能镇住,要夜夜陪着小殿下睡,这一震就要镇三年。” 薛皓嗤笑一声:“胡扯,父皇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他,还一管就要管三年,再说,就算父皇肯依,宫里那么多是妃子可不依。” 薛子佩一本正经道:“陛下日理万机自然不能陪着九殿下睡,但是太子殿下可以啊,储君不就是小龙嘛。” 办法虽然不靠谱,但是不得不说,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周宜和薛皓都不喜欢这种装弄鬼的法子,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这法子倒是可以,只是,有什么办法生个病,让太医都看不出,要找钦天监来看?”薛皓皱眉道。 薛子佩一拍大腿:“这法子,别人没有,但是温青姑娘有。” 周宜一惊:“你说谁?” 薛子佩眨眼:“救我那姑娘,叫温青,平南城来的”。 第六十六章温青 薛子佩说着自袖子里摸出来一把匕首:“她托我把这匕首带给你看,说是有事相求,我看你这样子,看来她说认识你是真的。” 周宜接过匕首来看,果然是自己当初伤了人,被温青藏起来的那把,当下命人去请温青。 说起来温青也真是命苦,她自幼就没了娘,跟着父亲过活,几个月前嫁了沈平君,总算是终身有了依靠,哪知道父亲又牵扯到了大案里头,如今被关押在牢里,家里又没有兄弟,沈家不肯出头,她只好只身到京城来求周宜。 “沈平君真不是个东西,温青姑娘嫁了他,真是委屈了。”薛皓一拳砸在案上,震翻了好几个杯子。 九殿下竟然还睡着! 周宜替温青可惜,那样云淡风轻的女子,怎么就这么惨?竟然要她到京城来求人。 “也不能这么说,沈平君能放她出来已经不容易了,换做别人家里,岳父惹了官司,说不定早就把夫人锁了起来,不叫出去惹事了,还能让她抛头露面的进京?”薛子佩抓了一块糕点道。 周宜听他这么说,心里头更加的火大。仔细想想又觉得无聊,薛子佩说的都是真话,天底下的女子,哪一个不是靠着男人过活,在家靠父亲兄弟,出嫁了靠夫君。 父亲有了难,不都是指望着夫家么,人家愿意帮的就是运气好的,不愿意的,你又有什么办法,有多少女子不是偷偷躲在夫家瞒着公婆烧些纸钱罢了。 只是温青特殊一些,孝顺一些,胆子大些,不顾着夫家将来嫌弃,只身来了京城求救。 若说是温青命不好,说起来,还是他父亲命好呢,他好在有个孝顺的女儿。 “你们只觉得她命苦,却不知道,她是这天底下最坚强最坚定的女子,这些苦在她看来算的了什么?”薛子佩道。 “哦?”周宜笑了:“看来你们聊的挺多的啊。” 薛子佩拍拍脑袋,坦荡道:“嗯,她安安静静的,不太爱说话,但是也不爱说假话,问她什么,就说什么,这姑娘大概从里不骗人,也不怕人家骗她。” 周宜嗤笑一声不说话。 薛子佩抓了一盏茶,猛地喝了,才惆怅道:”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嫁了人呢,你知道她今日游湖是为什么吗?” 薛皓很配合的道:”为什么?” 薛子佩神秘道:“她说要查查京城人工湖里的水藻,要记录下各地的草药。说不得这水藻里头有什么可以救人的,她还说,她原先生长在南方,见到的都是南方的植物,药铺有全国各地的药材,但是都贵,若是能就地取材,用些就地取材的药材,能救更多的人。” 他说完不由的看了看太子薛皓,兄长说太子满脑子的温良恭俭让,读书读傻了,这位温青姑娘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两傻子这回凑一块了。 又看看周宜,京城人也都说我薛子佩是个疯子,看来这世上的疯子傻子,都跟着这位郡主有些渊源了。 温青的客栈离得不远,不一会儿人就到了。 温青的父亲温游之原来也没犯什么大事,只是他治下有个县的县令犯了大案,满门抄斩,温游之作为上峰,有失察之过,被审案的官员关押在平南城大牢里,只等着刑部判个流放三千里。 快六十岁的人了,流放三千里就是个死。 “我父亲原也上报过朝庭的,只是好几次都被驳回,无人问津,父亲后来也年纪大了,不想惹麻烦,便也不再管了,哪知道突然又坏了事,平白把他老人家给扯了进去。”温青文文静静的道。 东宫的宫女献上精致的点心,温青却一点都不想吃。 石种县县令据说在京城有个有门道的亲戚,就是同宫里齐妃有些瓜葛。 陛下前些日子烦齐妃的就是这个。 他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也不见有人来管,日渐跋扈,弄出好多的人命,被大理寺派去的人查探出来了。 薛皓略微思索了片刻,便想了起来,前些天大理寺的审出来一桩惊天大案,说是大理寺的寺丞回乡丁母忧,路过平南郡下面的石种县,遇上一场大雨冲断了小河的桥,只能在河边过了夜,次日洪水退去,竟然见河岸上有具女尸。 寺丞带着家丁沿着河岸查看,上下跑了几十里,查了两天两夜,总共找到了十多具尸骨! 这一桩惊天大案,大理寺派了人去专门调查,后来才发现是石种县的县令,家有恶妻,又好色荒淫,家里豪宅广阔,蓄养了不少姬妾,带着狐朋狗友作乐,经常玩死女人不算,她夫人尤其狠毒,见了不顺心的姬妾,动不动就打死了。 县令家后院有一不小的人工湖,引的是山上的泉水,这湖又连接着山边的山涧,他家死了人丢进湖里,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天降大雨,湖水暴涨,尸骨冲进了山涧,又进了小河。 “你父亲知情不报,也是重罪。”薛皓脸上愁云惨淡,身为一郡之长,手下出了这样的事情,竟然不上报朝廷,按照他的脾气,就该判斩立决。 只是他也曾力求上报,只是公文都被压下了,后来放弃了,原来也是朝廷用人不当的错啊。 周宜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着薛皓:“忠奸不分,本就是朝廷的错,何苦苛责别人,人家已经尽力了。” 薛皓瞧了一眼周宜和温青,最终点了点头:“本宫明日就下明旨,命大理寺轻判。” 他深知周宜不喜欢温大人,这么做只是为了温青保了他一命,只是温青嫁的是平南的名门,没了太守独生女的身份,娘家抄家,她又能怎么样呢? “这案子牵扯到了柳妃和齐妃,那县令柳致礼是柳妃的本家,娶的夫人齐氏是齐妃的本家,他夫妇两个作恶多端,满门抄斩,柳妃和齐妃都罚俸一年,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倒白白害了清河失宠,早早妖王。”薛皓冷笑,他忽然毫无征兆的大怒,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大怒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宫廷里乌烟瘴气,朝廷里上行下效。” 周宜和薛子佩还有温青都在一旁陪着,一个个都看傻了,平日里这太子脾气那是绝无仅有的好,纯真的像个孩子,人人见了他都不觉得他是个二十岁的人,都只觉得他不过十六七的孩子。 尤其是温青,她眼里薛皓还那个平南城为了救人跟殷如墨决斗的少年侠客呢。 冷不丁突然发了大火,倒叫人害怕起来。 周宜看着大怒的薛皓,淡淡道:“父亲不能明察秋毫,导致子女夭折,君王不能心怀天下,百姓则生灵涂炭,薛皓,你既是长兄又是储君,弟弟妹妹称你一声兄长,你就要照顾他们,臣民拜你是储君,你就要体恤他们,你不能白白当了这名声。” 第六十七章薛子青看病 因为太子的介入,温青的父亲能得以轻判,不必因为别人的过错流放三千里,只需交赎金抵罪,温太守出声寒门,又是个清官,赎金自然是周宜出的。 温青解了心事,心情好了很多,便就根据九殿下的身体状况,真给配了府药来,叫他连日发烧,饿了醒来吃东西,余下的就只是睡,脸都烧的通红的。 太医看了都说是不行了。 皇帝铁石心肠也受不住了,刚死了个女儿,这双胞胎的另一个儿子也保不住,怎么都觉得凄凉,想着这两个孩子自己也没怎么上心,清河还有个大名,这儿子连个名字都还没正经的起呢,心里头又起了愧疚的心来。 太子趁机劝说找钦天监占卜一下凶吉。 到了晚间,周宜便收到消息,事儿成了。 “陛下让太子殿下照顾九殿下,还给九殿下起了个大名呢。”东宫传话的小宫女高兴极了。 周宜道了谢,赏赐了那小宫女不少的东西才放了她走。 正见温青给周嘉把脉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怎么样?” 温青拉了她到了院子里,方轻轻道:“大将军这不是病了,这是中毒了。” 周宜愁苦的点点头:“我父病重那都是骗人的,父亲中的是两种毒,互相冲撞,这才昏迷不醒的。” 温青皱眉想了想,方道:“我对毒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光看脉相,大将军这毒也不深,否则也不会这么久都只是昏睡,我多留些日子,不说一定治好,只说试试看。” 周宜一听就激动了,温青多谨慎谦虚的人,她这么说,事情就成了一半了。当下搂着温青就要哭了。 “温姐姐,你治好了我父亲,我在这世上便不孤单了。”周宜道。 温青闷头道:“我看着大将军的脉相倒还好,只是方才看你堂兄的样子,倒不大好,似乎是自幼的毛病。” 周宜大惊,这个温青姐姐这医术这么好,只看一眼,说几句话就能知道苍舒哥哥幼时就有的毛病? 说着就拉着她又去给周苍舒看病,然后又开了药方。 后来府中小小的都听说郡主带了个女神医回来,有个什么毛病的都愿意找温青,于是周宜就带着温青看了一天的病。 没过几天周府有个女神医的事情就传遍了京城,据说是温青实在是太喜欢看病了,她看了全府里头人不算,还热情的对那些看病的人说,若是有亲朋好友,也可以来找她。 于是京城里头的女眷就想着法子的来周家拜访,其实是为了找温青看病。 周宜乐见其成。 只是这天已经暗了,周家正准备用饭的时候,来了两个人,薛子青带着一个家仆来了,周宜带着人去迎接。 周家带了浩浩荡荡几十个人迎接,以示对这位大理寺卿大人的重视,结果薛子青就带了一个仆人,走来的,穿着暗青色的断子,外头套着黑斗篷,面沉如水。 “寺卿大人,你……你这是?”周宜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端正威严,每次出现都是众星捧月般的薛子青大人。 薛子青板着脸看了一眼周宜,纠结了半天表情才柔和了些,说道:“看病。” 薛子青这些日子就经常晕倒,好几次都是因为周宜和薛子佩给闹得,宫里的太医尽心照料了好多日子,都说没什么毛病,就是想的太多了,不要多思多虑便好,否则于性命有阻碍。意思也就是他本来没有毛病,就是脾气执拗闹得。 温青上下看了看自己的病人,周宜怕影响她看病,没告诉她面前这个是当今代丞相统领百官的大理寺卿,只说是个性情别扭的公子哥。 薛子青是个铁块,温青是个柔柔弱弱的木头,她看了薛子青良久,说到:“把舌头伸出来。” 薛子青愣了愣,左右看了看,觉得跟个孩童一样伸舌头有点丢人,就不太乐意。 温青不满道:“快点。” 薛子青不好跟温青这样柔顺认真的女子发作,又应着病人总该听大夫的,就勉强伸了舌头。 温青盯着他舌头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后来又把他手抓来看脉。 最后盯着薛子青,认认真真又大量了许久问道:“这位公子,你多重!” 薛子青冰块一样端正的脸上终于破裂:“本卿怎么知道!” 周宜看这看个病要发作的寺卿大人,便指了指一旁站立的吕校尉道:“你手上准,去,抱一下寺卿大人,看看大约多重。” 吕校尉哪里敢啊。 薛子青一个眼刀就杀了过来了。 周宜轻轻咳了一声:“大人,你这三更半夜的跑来看病的,抱你一下你还不乐意了,你是来看病的还是来砸场子的,我温姐姐是个女子,给你这男子看病,已经是对你优待了,你还矫情什么啊。” 薛子青叹了口气,只好张开双手让吕校尉抱着掂了掂。 “差不多75斤。”吕校尉非常肯定的回答。(古时候一斤16两,75斤也就是现在的120斤) 这话说完,周宜和温青就都认真打量起了薛子青,薛子青身量很高很高,他往哪里一站,就是不怒自威的样子,仿佛生来就是掌管邢狱的,他就该众星捧月的,人家在他面前好像就矮了一大截! 可是他竟然这么轻! 温青了然的点头:“这位公子身体太差了,并非是多思多虑,而是体弱,我开一些药,公子回去好生调养,不出四五日,便有成效了。” 薛子青不敢相信:“当真?”他看了好多大夫了,都没什么效果,都说要慢慢调养。 温青温和的朝着他一笑:“当然是真的,大夫还能骗你不成。” 薛子青在周家闹了大半天,回去时候天色更晚,周宜便派了轿子送他出去,临上轿的时候,薛子青突然道:“你家的客人治我的病,我也还你一个人情,宫里正派人暗中找薛恒殿下,陛下不会放过跟先皇有关的任何人,太子长得太像先皇,简直就是一个人,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年底的时候成亲,跟着太子求一块偏远的封地,保命要紧。” “你是陛下的重臣,你就不能劝劝他!”周宜大惊。 薛子青冷然道:“我是朝廷重臣,不是陛下的佞臣,皇储之争,我不会参与,后宫争斗,我更不会参与,更何况,没有人能劝得住陛下了,君臣一场,总要好聚好散,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不成了。” 第六十八章:卖了薛子佩 周宜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子青,手朝着他伸了伸,又没敢上去。 她是怕薛子青的,因为薛子青虽然只比她大十来岁,但是一像端正威严,有些长者的威望,最重要的,她曾几次三番的冒犯他。 她一直难耐薛子青固执刻板,一直恼他对薛子佩太残忍,可是她心里也清楚,薛子青对她已经仁慈了,他对好多的人,已经仁慈了。 她一个小姑娘,几次三番的在他面前撒野,他只是嘴上训斥,丝毫没有真的要打击报复。 “大人的病……”周宜犹豫着,她方才明明听温青说的是有转机的。 薛子青淡淡道:“宫里的太医胡说,你的那位女伴想必也懂了,我这病,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你们好自为之,那个小混蛋替太子出谋划策,跟你们是捆在一起了。” 周宜听他形容薛子佩,这回却先前没有那样深的厌恶,薛子佩那日跳楼,说是遇上这人纠缠,看样子,也仅仅是纠缠。 寺卿大人,似乎已经不想那样恨薛子佩了。 “他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若是死了,他在这世上便更无法无天了,郡主,将来,请你看着他一点。”薛子青诚恳的看着周宜。 周宜急了:“好好的你说这种话做什么,你那个弟弟聪明绝顶,通透的很,我哪里能管的了他。” 薛子青笑了,他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全不似寻常威严的模样,反而文雅端正,显得和煦柔弱,同薛皓灿烂的模样还有些像。 周宜突然想起来,这个寺卿大人,今年其实也还不过是28岁。这人世啊,将原本活泼的少女,明亮的少年,都折磨的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你不需怎么管着他,我只求你他有危险了提点他一下,他做错了劝导他一下,这世上,他只听你的话。”薛子青道。 他竟然说了求字,周宜木然的点点头。 回到了书房里,温青正在收拾笔墨,带来的两个丫鬟小梅和小兰正同紫林张青在门外说话。 周宜进门去,轻声问道:“方才那位公子的病,如何了?” 温青放下笔墨,轻轻道:“太医们原来也没有骗他,他真是不能多思多虑了,只是不敢说罢了,方才我瞧着,这位身份应该是个大官,身体不济,哪能撑得住那样的国事。我开了些补药,能一下子看着好一些,至于能不能真有效果,得看他的造化和取舍了。” 周宜一惊:“真这么严重?” 温青点头:“身子已经破败,要是能放下心事,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静养,那便什么事儿都没有,要是再这般劳心劳力,一年之内,必死无疑。” 周宜心里头难受,原先人家都说父亲周家是天下柱石,说周郎风采名动天下,后来人们说薛郎年轻有为,风采不输周郎。 若再没有了薛子青,天下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尤其是,他方才说的,陛下不会放过同先皇有关的人,薛恒哥哥! 周宜心如刀绞,这样下去,事情早晚会发展到一个谁也不想看到的状态。 “吩咐下去,加派人手去保护薛恒公子。”周宜道,另外又想着中秋佳节马上就要到了,吩咐了府里要给周家在京城较好的将军们那里去送节礼。 次日,大理寺卿薛子青告了病假。 而此时的宫里也是人仰马翻,太子薛皓把就殿下薛寿给接回了自己的东宫。 后来薛皓又想了好多的新奇玩意儿,逗薛靖玩,也逗自己玩。 他领着属官批阅奏章,抽了空还要读书,晚上就陪着父皇玩,后来他懒得陪了,就想了好些新奇的玩意和游戏,派人教给那西洋公主,西洋和皇帝如胶似漆。 临近年关,太子掌着好些公事,原先有周嘉,一个人顶好些人用,后来没了周嘉还有谢丞相和薛子青,这会儿谢丞相假病,薛子青真病,他们手里的奏章就全都送到了宫里,不但皇帝薛靖案前堆满,太子这里更是奏章成灾。 “送到这里的都是兵部和刑部的奏折,一个个的,看着就不吉利。”薛子佩苦瓜脸的捧着一份刑部来的折子,又是命案! 薛皓放下手中一卷书,取笑道:“别人想要批阅奏章还不能呢,你还不乐意了,父皇跟前的遗方宣,日日可都是盼着能参与政务呢。” 薛子佩冷笑,那小子除了会念几句淫词艳句,能干得了什么事情?因为是要做驸马,陛下才让他陪在跟前罢了。 他揉揉自己的熊猫眼:“我真是命苦,天天在这里批阅奏章,还穷成这样,人家念几句诗,就是驸马了。” 薛皓轻轻用手中书卷敲了敲薛子佩:“不要胡说,像什么样子。” 薛皓长得显小,眼睛又分外的明亮精神,同17岁的薛子佩在一起,看着差不多大,只是他身量高些。可是他一教训起人来,倒也还十分端正温和,十足的兄长的样子。 薛子佩也还很服气。当下就不说话了,硬着头皮继续看奏章。 “大理寺卿大人病了,本宫昨日去探望,他说想见你。”薛皓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话,也不看薛子佩,好像就是随口说说的。 其实他昨日去薛子青怎么会同他说这个,是周宜派人来说的。 薛子佩摔书:“不去。” 薛皓淡淡道:“我记得过几日是寺卿大人生辰,我奉父皇之命要称他一声皇叔,理应去道贺,只是他说身在病中不大办,你替我待些贺礼过去吧。” “殿下,你这是坑我啊。”薛子佩大呼,“我若是去了他府上,他将我打死了怎么办?” 薛皓但笑不语,周宜已经传了话来,薛子青不愿薛子佩牵扯进来,同她要人,这时候让薛子佩回去,对他是最好的,薛子青这个小皇叔,薛皓还是了解的,瞧着他这情形,哪里还能对薛子佩下死手。 “你回去跟着寺卿大人好好读书,过个几年他自会举荐你,你回去之后,他便会举荐一个周家的旧部来做大理寺的寺丞。”薛皓温声道。 薛子佩脸色大变:“殿下,你和周宜把我给卖了?” 薛皓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吧,大理寺卿病了,少卿是薛子青的心腹,若是能让东宫的人做寺丞,好歹,也能有点帮助。 如今朝中具是父皇的亲信,都是步妃的人。父皇的人,也就是二弟的人。 薛皓想起了小时候,父皇牵着自己在御花园赏雪,他指着当年大理寺寺正薛子青笑道:“这位俊秀的寺正大人,可算是你的叔叔了,皓儿,你得叫他一声皇叔。” 那时候满朝文武大多都是陛下的心腹或者是周嘉的得力手下,一个个都是忠君体国的栋梁。陛下的心腹也就是太子的心腹,唯有这面冷心硬的薛子青不好说话。 薛皓自嘲的想,那时候父皇或许想让自己同这端正固执过度的薛大人亲近一些吧。 可笑的是这么多年过后,满朝文武,竟然只有这一个同自己还能说的上话了。 父皇,你不要怪我。 第六十九章管家婆 薛子佩被薛皓和周宜“卖”给了薛子青,此后便住进了大理寺卿大人的府衙。本朝皇帝器重大理寺,薛子青又暂代宰相之责,府衙威严堂皇,先是巍峨的殿堂重楼,重兵把守的办公地点,接着又是加派了三重甲兵的牢房,关押着全国各地移交上来的重犯,再往后又是几重的甲兵衙役把守的院落,这才是寺卿大人和家人住的地方。 薛子佩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来了。 周宜卖了薛子佩得到的盛华年,还真是个人物。周宜这些日子一直在查看周嘉的旧部。 本来周嘉当政时期,为朝廷培养了不少的人才,文武都不少,可是后来周嘉带着武将出征,死伤惨重,凯旋的,最后都被调往了别处,镇守一方。。 不得不说,薛靖这个皇帝还算是比较仁慈的,周嘉的人一部分因为他出去打仗,留在京城的被谢丞相减去不少,后来皇帝明升暗贬,如今朝廷里留着的,大多都是不怎么有实权的闲官,再或者就是忠直过头,绝对不肯参与储君之争的。 盛华年算是个类,他今年才17岁,是这次出征才跟着周嘉的,毛孩子一个,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孤儿,据说是在战场上立了大功,因为心思缜密回京之后被圣上相中,给了薛子青的大理寺,从此武班换文班。 周嘉原先对盛华年有知遇之恩,有他进了大理寺,对薛皓绝对是百利无一害的。 没过一个月,盛华年就报答了周宜,当初被薛子青带走的江小雨,一直都在大理寺关押着的,薛子青日理万机,哪里真有空管她,当时抓人是不想周宜同那二殿下薛修文闹得不好看,真把人给抓了进去,好些日子不管,都给忘记了。 盛华年就偷偷给周宜送了出来。 “替我谢谢盛大人。”周宜淡淡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江小雨,随即温和的对着是送人来的两个人道。 那两个人推辞道:“我家大人来时叮嘱了,周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只要是郡主的话,他一定会照办的,这名人犯,我家大人已经在名录上除名,只当是得了伤寒死了,郡主可随意处置。” 周宜心中一动,这盛华年果然是一把剑,他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他在战场上就少年英勇,到了朝廷,竟然也这么能经事儿。如今这把剑在自己手上! 江小雨早就被大理寺的牢房给关瘪了,整个人都恹恹的,瞪了瞪周宜,没说一句话。她在大理寺这么久,不但官员衙役没管她,步妃那边也没人管他,那个对她殷勤点的表哥遗方宣还成了最受宠的公主的驸马。 她的人生已经一落千丈,终于没有了同周宜叫唤的资本了。 大晚上的,周宜让人在房里多点了几盏灯,眯着眼睛看着江小雨,而江小雨毕竟也还是个骄小姐出身,竟然没有求饶,就瞪着周宜,只是没有骂人罢了。 周宜看着那稚气的脸,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她摆摆手:“我几次想要不再跟你计较的,是你自己非要来找死的。” 江小鱼瞬间觉得万分的委屈:“你以为我想找你啊,你如今成了太子的未婚妻,是大将军的女儿,你怎么会理解我这种流落异乡的人的苦,步妃娘娘要我在你面前惹事,叫你气急败坏成京城的笑柄,我若是不答应,遗家的人会对我好吗?” 周宜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说的好像她当时就体恤了别人一样,她当初欺凌折磨书院的女孩时候,怎么没想过理解别人流落异乡。 不知道泰安书院那几个冤魂,会不会来问她这样的话。 “我不杀你,你要告诉我一件事情。”周宜冷冷道。 江小雨眨了眨眼,一咬牙道:“只要你放了我,我什么都收,不过你不准不守信用。” 周宜拨弄了一下手指,淡淡道:“我如今,连骗你的心都懒得有。”她拎起来江小雨的领口:“丞相府里的谢清华,步妃将她选做二殿下的王妃,到底是因为什么!” 江小鱼苦着脸道:“我只不过是在步妃娘娘那儿见过她几次,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娘娘只是让我们找你一点麻烦,叫你跟太子一样失态,她说女子若是得了脾气不好的名声,以后就得不到男人的喜欢,便不足为惧了。” 周宜冷笑:“你若是真不想要命了,我立即送你上路,张青!”话音一落,张青立即举着剑过来往江小鱼身上砍去。 江小鱼吓得哇呀大叫起来:“我说,我说,步妃娘娘说了,谢家门生多,人多力量大,而且谢清华是丞相的女儿,丞相辅佐陛下治理政务,丞相的女儿会打理内务,谢清华的珠算是京城贵女中最好的。” 张青适时的收起了剑。 江小雨吓得瘫倒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起来。 “珠算好?”周宜盯着江小鱼,似乎要将她盯出来一个窟窿来。 江小鱼抽噎道:“娘娘说了,谢清华贤良淑德,能替二殿下打理好内务,将来能做皇后,丞相的女儿做皇后,听着更能母仪天下,到时候找个机会让皇帝陛下知道她比你更适合当皇后,也能给二殿下多一点筹码。” 周宜听着不觉好笑,步妃真是将二舅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了,太子越发的长大,不再受宠,自己周家也是兔死狗烹,但是好歹是碍着情面,左右摇摆不定。 于是这个时候,来个自己的性子能力不能做皇后,那二舅这个皇帝自然是要成全儿子和外甥女的姻缘。 说不得还能对太子说:父皇不是不喜欢你,是周宜,她不适合做皇后,我不能毁了婚约! 她就是要这样一步一步,斩断皇帝同周家的情义,同太子的情义。 可是,我怎么会让你如愿你呢,周宜想,父亲的毒还没有解,同步氏一族的账,实在是太多了。 “小姐,不如明日请先生来教您珠算吧。”紫林小声的提醒道,不想让外头守夜的丫鬟听到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周宜的珠算一般,她不但珠算一般,其他的都一般,所有京城里贵女们要求的学习管家的技能,她全都一般,甚至说,很差! 周嘉哪里会想到教女儿这个东西,周宜读了不少书倒是真的,叫她学着管家,跟着一群婆婆妈妈的数钱管仆人,她真的没学过! “这时候去学,临阵磨枪,怎么能学的会。”周宜笑道,“人家自幼就学着的,你当我是薛子佩不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那些本事,每个三五年怎么够。管家婆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紫林着急的看着张青一眼。 张青摆手,无所谓道:“这不会珠算有什么大不了的,天策将军也是个女子,她可从来没摸过算盘。” 周宜笑了笑,这天地下,可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同天策将军一样的。 天底下女子的命运,最好不过是守着一个差不多的丈夫,管着一家子的吃穿用度,指使着满家的仆从奴婢,或者是好些的姨娘妻妾。 良家女子,最好也不过如此了。 哪里人人都能像殷如墨呢? “来人,明早,把我卫国封地上的官员都招回来,还有父亲封地上的,府中长史功曹等人,明早我也要见。”周宜断然道。 “啊!”张青磨蹭了一下,然后出去传令给外面的人,难道说还真是要临时抱佛脚来了?可这时间怎么够? 第七十章我钱太多了 江小雨给周宜提了个醒,周宜真召见了周家的下人来一一调查了一下府中的情况,余下的,她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可能这么快学会谢清华的本事的。 果然没过一个月,正是十月份,各地都忙着收成的时候,今年年成不错,周嘉和殷如墨打的大胜仗,各地的收成也很好,皇帝便设了宴席,大宴群臣,后宫里步妃娘娘代皇后掌管后宫,也宴请朝廷重臣的夫人,还特意命令她们将家中的女儿都带上。 周宜自然也在,她如今多留了个心眼,总觉得原先当作自己家里一般的皇宫凶险太多,便就请温青装作了紫林,同张青两个一同跟着自己进去。温青性情安静,但是喜欢研究医药,她也想着去宫里见识见识,满口答应下来。 “到了宫里,你不要紧张,跟着我和张青就好,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也不比怕她,我周家虽然不必从前威风,但是陛下也不想这时候做的太过分,显得他薄情寡义,况且我这个有了一个卫国封地的郡主在这里,宫妃公主们,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到了皇宫门口,周宜又对温青说了一遍才放心,她可不想自己这么好的温姐姐到了宫里叫人欺负了去。 宴会时设在承德殿里的,人太多,未免就有些拥挤,位份低的夫人们只能带着女儿在院子里吃席,天气如今已经冷了,这宴会其实也不是人人都能吃的舒坦的。 别的人舒坦不舒坦周宜不知道,但是李太妃绝对是舒坦极了,先前李太妃同皇帝母子两个见面就吵,合宫里什么事情都躲着她,哪里会让她来参加这样的宴会,如今殷太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帝倒也同她的关系好转了一些。 瞧瞧今日,她穿红带绿的,坐在最上的位置,步妃娘娘体贴的坐在下手,时不时同她说话,长乐公主薛可卿也尽心伺候,这算是她此生荣耀的时刻吧,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到底是亲母子,皇帝最终还是认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周宜想到如今闭门的殷太后,心里头空落落的,吃不下几口东西,便不动筷子了,静静听着步妃同李太后说话,不过就是说天家感谢诸位大臣的奉献什么的,各位夫人也都一一叩谢皇恩。 因为周宜的身份,她如今坐的比较靠前,那些贵妇人一知道周宜就是未来太子妃,李太妃是薛皓的亲祖母,想着当着太妃的面应该夸夸她的未来孙媳妇,就有人捡一些好听的话来奉迎周宜。 周宜也不在意,就听着,微微笑着回应。 也有人知道步妃才是如今宫里头的头一号,就忙着夸谢清华和长乐公主的。 公主倒是不在意,也没把这些贵妇放在眼里,只冷着脸看戏。 步妃却拉了谢清华的手满意道:“我这个儿媳自然是极好,样样出色,给她什么事情都能打理的紧紧有条。” 谢清华羞涩的低头:“母妃过誉了,清华不过是从小帮着母亲打下手,母亲给父亲打理宅院,清华学了些罢了。” “这便是谢夫人教养的好的功劳了。”李太妃赞许道,命人赏了绢二十匹给谢家。 谢夫人忙不迭的谢恩,在座的夫人都羡慕不已,谢家的丞相本来已经被皇上厌弃,没想到他家有个好女儿,嫁了陛下最喜欢的二皇子,还这样受宠。 夫人们一个个都可劲的把谢清华夸上了天。一时间又是祝酒又是谢恩的,满殿里觥筹交错的,好不热闹。 周宜低着头也不说话,李太妃见她那闷头的样子,心里头不喜欢,凉凉道:“周家的孩子一晚上也没说什么话,可是见都夸清华,心里头不舒坦了。” 太妃这话问的,满殿都安静了下来,夫人们都吓得不敢说话了,连着席位在外面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瞧着架势,也大气不敢出了。 周宜冷笑,这么迫不及待告诉天下人,太妃不喜欢自己这个未来的长孙媳妇吗。 “怎么会呢,太妃多虑了。” “郡主也不必介意,清华是个好孩子,没得让人不夸的道理。”步妃笑眯眯道,一脸的安详和气,“咱们也不是说郡主不好不是。” 这话明目张胆的带了刺的,夫人们都听着不像话,太妃和步妃就是找周宜的茬,可是他们不过是臣子的夫人,断不敢说什么的,只觉得周宜真是不受人喜欢,步妃那是理所当然的不喜欢,毕竟太子不是她生的,可是怎么连太妃都不喜欢啊。 “郡主自幼就没了母亲,大将军日理万机的,自然照顾不过来的,我听说郡主在家里可是从来都不学着打理家务的,这也不怪郡主。”谢清华笑道。 这是说周宜家教不好了? 周宜淡淡一笑,朝着谢清华说了句:“哦!” 然后她继续低头吃菜。 人家说了那么多,她就一个“哦”,真是叫人刀子扎进了,棉花里,哭笑不得。 步妃和谢清华都觉得不太好再找事情了,便准备歇火了。 哪知道李太妃实在是不长眼,不满的看了一眼周宜,不阴不阳的说道:“这丫头原先跟着太后,太后也没心思教教她,不是哀家的亲外孙女,哀家原来也不好管着,只是毕竟是要嫁给太子的人,总不好连管家都不会,来人啊,去把那件金算盘拿来,赏给周家的郡主。” 话音样一落,就有人捧着金晃晃的算盘过来了。 这是早就算计好了的。 周宜的眼睛冷了下来,让她一尺,倒是进了一丈了,说什么殷太后没有教养好,这话就过了头了。 “太妃娘娘,周宜不会珠算。”周宜站起来,淡淡说道。 “就是知道你不会,这才赏你算盘。”谢清华捂着嘴巴轻笑道,“郡主好好学,下个月就要嫁进东宫了,可要抓紧了。” 周宜笑了笑,看着谢清华:“听说二皇子妃自幼跟着丞相夫人学习,想必珠算一定极好。” 谢清华淡淡一笑:“算不得多好,只勉强够管家用了,咱们这样身份的,不说我有幸嫁入天家,就是寻常公侯大人的府上,夫人不会管家,也是要糟的。” 再坐的夫人都赞同的点点头,嫡出的女儿都是要嫁给人家做正妻的,关有美貌才气有什么用,又不是低贱的姨娘,到了主人家里争宠。 “二殿下有六个县的封地,殿下的宫中又有婢仆宫人二百,京中还有商铺,皇子妃打理起来也是不吃力了。”周宜玩味的笑笑。 谢清华傲然点头:“那是自然。” 薛修文的这点家财,在京城的这些公侯来说,也算不得太多,但是也不少,打理起来也不容易了。大家听着的人都觉得这谢家的女儿果然不错,就是她们这些久居内宅打理的人都觉得要想事必躬亲很是累的,好多事情忙不过来,夫私下想着谢家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女儿,可以替自家儿子讨了来。 周宜环顾了一下这灯火辉煌的宫殿,漫不经心道:“我也想想像皇子妃那样啊,可惜,我周家产业太多,看不过来啊。” 第七十一章云泥之别 “我卫国封地有一个郡大小,好几个县呢,收成也还不错,父亲的长平封地更是有二十个县,再加上周家在京城的田产,还有老家舒城也有不少的田地,在京城,还有不少的铺子,我就是有十几个脑袋,也算不完这里头的账,管事的给我账册,我也是看不过来的。”周宜玩味地道,眼睛盯着谢清华。 谢清华脸色一白,如今的周宜手里头就有这么多的东西,她要是嫁给了东宫太子,再加上太子的,那自己岂不是同她更加的云泥之别? “你是看不过来,还是不会看?”谢清华装出来笑容满面的样子来,似乎是小女儿之间的打趣,“你这话,拿来糊弄你父亲还好,等你真嫁进来东宫,可不能拿这话来糊弄母妃。” 周宜皱眉冷笑:“我父真心为我好,从来不叫我学这些,周宜不必糊弄父亲。” “啊!”太妃和在座的夫人们都变了脸色,哪有父亲不叫女儿学这些的道理,父母若是真心为儿女好,怎么会不叫她人情世故,不教她管家,等到了夫家,还不得被姨娘拿捏?这周家的小姐,好歹是名门望族之后,怎么说话这么不着调,看着也不像是个笨人啊。 “不教你管家,我要问问周嘉,他是怎么教养女儿的!”李太妃惊怒道。 周宜道:“我父已经深中剧毒,恐怕不能听太妃的教训了,周宜自幼跟着殷太后一段时日,殷太后也说我不必学着算账管家,太妃若是真有气,倒是可以找太后娘娘。” 大将军什么身份,一个深宫里的太妃也敢诘问?仗着自己是皇上的生母,连身份都忘记了?不过就是个妾而已,高级点的叫太妃,封地只有三个县罢了。 真是忘恩负义,李太妃这个太妃的名号还是父亲带着群臣逼着舅舅给的呢,要不然,她如今算是什么东西,当初母子交恶,陛下非要让李太妃带着宫人五十到荒芜的九江小城去,还扬言要无事不可入京呢。 要不是我父亲,你如今还在那荒蛮之地跟野人吵架呢! “你……太妃不过是气头上说说你,你怎么好攀扯太后呢?”谢清华责备道,看着好知书达理呢。 周宜淡淡看了一眼摒住呼吸的夫人和小姐们,说道:“在坐都是朝廷重臣的家人,总不会真日日都去查账管下人吧,家中事务那么多,总不真事事亲力亲为吧。” “这”夫人们都不好开口,她们还真不是自己管家的,正如周宜所说,她们也不是寻常的公侯,都是朝廷重臣,家中事务多如牛毛,别说是账本管不过来,就是家中的人情往来,门客臣属的管理,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朝廷重臣,尤其是清正人家的夫人,哪有时间花在打理府中的下人,斗姨娘,查账上?每天要见多少的封地上来的臣子?要兼顾多少的人情往来? 会管家是好,但是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吧?娶妻求淑女,不是求个大管家! “我周宜虽然不能亲力亲为查账本,不能赏罚分明处理下人,但是,谁说我就必须要这样的?”周宜冷眼看着谢清华,嘲讽的道:“周家各田地堡垒商铺的管事,我亲自挑选,熟悉他们的品德秉性,封地上的收成,也是我亲自查问,每月有账册呈到府中,我却看也不看,因为我深知他们的为人。这便是我周宜管家的道理,为人主,要知人善任,我是来做主人的,不是给他们做老妈子的!” 她说着瞥了一眼李太妃:“难道说舅舅每日还要亲自批改各州,各郡,各县呈上来的折子?那要丞相干什么?” 谢清华脸色一白,整个人心都凉了! 她原来想着周宜这人管不了家,让她在宴会上出丑,可是周宜这么说,不就是说自己只配管个小府邸吗?丞相替皇家打理事务,跟个大管家一样,自己这个女儿会珠算,会管教下人,也就是个大管家。 大将军打下一个天下,周宜又是有皇家血脉的,将来也要嫁入皇家,要母仪天下,她只要知人善任就好,只要会指使自己这样的人去干活就好。 想想就生气! 周宜也不理会谢清华和步妃还有李太妃发白的脸色,微微一笑落了坐,继续吃东西,大殿里的夫人们也都低头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瞧着这周郡主同二殿下的妃子剑拔弩张的,看来二殿下是真想抢了兄长的皇位了。 他们原先都觉得女子会珠算,会管家也是极好的,但是也不是人人都能像谢清华那样刻苦学习的,今日又听了周宜的这一番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她们打理府中的时候,若是有得力的人,的确是轻松许多。 果然,为人主,还是要知人善任的。还真是不同啊,一个是当皇后培养,一个当管家培养,高下立见。 话说到了这里,周宜也就不多说了。安安静静的吃了几口东西,又看着步妃和太妃赏赐一些夫人的东西。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大家出生的,靠着每年那不算富庶的小封地上的收成还有赏赐,手上好东西也不多,这些世家大族出生的夫人,还真不一定看的上呢。 周宜猛然瞥了一眼一旁不说话的长乐公主,这公主一直都没有说话,全程用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 公主的婚期将近了啊,比自己和薛皓还早一个月呢,她大概也很发愁自己的嫁妆吧,连着打了两年的打仗,国库怎么可能充盈,陛下又不是多昏庸,不可能真能从国库抽取多少的钱财出来,再说,这公主是最受宠的,她的嫁妆已经不少了!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前头有二殿下娶世家大族出生的谢清华,后头就是太子大婚,这个公主一向在宫中最受宠,什么都高出一家一头,结果到了婚事上矮了一头,想想就生气吧。 周宜不想同这公主再有什么争执,便转头不看她。 温青突然低声说道:“这大殿里头的香料不太正常,你小心一些。” 周宜转头看她,温青见没人注意,轻轻扯了扯周宜的袖子,示意她出去说。 第七十二章这是真爱啊! 周宜找了个由头带着温青和张青两个出去了,因着承德殿宴会,宫人们都进去伺候去了,周宜不会儿就找到了僻静之所。 温青紧张的看着周宜,小心翼翼的说:“那殿里的香有毒。” 周宜莫名其妙:“有毒?谁会谋害这么多人,不要命了。” 温青摇头:“我浸淫医药多年,这香闻着就不舒服,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对人有害的,宴无好宴,咱们得想个法子走。” “你是怎么知道香料里面有毒的?”周宜皱眉。 温青忧愁的摇摇头:“这香料的原料太多,我闻不出来了,直觉有问题。” 周宜想着原来就没有什么事情,也不想同他们一起吃饭,答应一会儿进去,找个由头就走。 可是等到他们三个进去的时候,皇帝已经在了,大臣们的宴会已经结束了,皇帝来这里露个面,还带着新宠,外邦的西洋公主来的。 西洋公主同步妃不对付,性子又倔,要不是陛下来,她肯定是装病不来的。 这样就又耽搁了不少时候,周宜没敢告辞,在皇帝舅舅面前,还是要装作乖巧一点的。 可是就这样一耽搁,就出事了。 西洋小公主流产了! 这一场宴会散的太突然,周宜原本想着带着人跟那些夫人一样赶紧告罪离去,可是温青忍不住要去看那流产的孕妇,央求周宜带她去。 于是周宜就打着关心的名义,跟着去了西洋公主的临画宫。 公主伤心欲绝,满心期待的皇帝赶走了所有的太医,责问公主身边的侍女。步妃一脸沉痛的陪着陛下,要他保重龙体。 周宜的身份实在是不好多待,只能宽慰了几句这倒霉的公主就要走,总不好外甥女真陪着舅舅的宠妃吧。 哪知道临走时候,温青扯了扯周宜,低声道:“这位娘娘身体大受损伤,太医没有诊出来,她这样下去,到明早就活不成了!” “什么?”周宜惊慌的左右看了一下,眼下皇帝正同步妃在说话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而自己在这里多呆一刻都是尴尬的,怎么办? 周宜纠结的看了看温青,若是此刻照着规矩走了,那这人必死无疑,若是不走,在这里等到皇帝和步妃走,那尴尬不说,都不知道西洋公主能不能等到那时候。 可是,若是此刻让温青冲上去诊治,要是没治好,那麻烦就大了。 可是想到这个外邦来的公主,是因为自己的计策才嫁给了皇帝,人命关天,何况这人很大一层面上还算是叫自己给坑害了。要是不嫁给皇帝,她如今早就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去了。 哪里要在这里受着流产的痛苦,眼看着心爱的男人同别的女人郎情妾意? “舅舅,西洋公主看着不好,要不要再找个太医看看?”周宜脚已经垮出了一半,终于是回头说道。 薛靖正烦躁呢,说道:“方才就已经赶走了一屋子的太医了,说是忧伤过度了,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要操心这样的事情了,回去吧。” 周宜被噎住,转头又看看张青和温青。张青正的想要打点什么人的样子,周宜赶紧收回了目光。 温青却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跪倒:“陛下,那位娘娘分明已经重伤了,再不诊治,就要出人命了。” “什么东西,竟敢冲撞陛下。”步妃厉声说道,这个丫头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冲到了陛下面前。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人命关天,那位娘娘的脸色和气息明明很弱,她需要诊治,不是调养,太医诊错了。”温青着急道,她原来是个沉静安详的姑娘,可是眼看着病人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被误诊,她实在是忍不住。 周宜一看这架势,干脆就上前去跪倒:“舅舅,这个女孩是我的朋友,她精通医术,心地善良,生怕有病人误诊,就请舅舅放她去给娘娘诊治一下,否则,她心里难安。” “一个外面的丫头,怎么能给皇妃诊治,若是陛下不放心,还是再召一些太医过来吧。”步妃说道。 温青极了:“来不及了,陛下,你让我给她看看,看一下也不会少了什么,有病赶紧医治,没病最好。” 周宜也道:“是啊,舅舅,这有个现成的大夫,什么宫里的规矩,难道还能比人命总要吗。” 薛靖想想也是,这小丫鬟突然冒出来说话,虽然说冲撞了自己,但是毕竟也是为了救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温青由着临画宫里的侍女带着,进来内室。周宜同张青在外头等着,随后就只见宫女们进进出出的,似乎是很危急的样子,过了好久情况在稳定下来,温青出来禀告,娘娘已经没事了。 周宜松了一口气,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没有治好,温青可就完了,这可就是两条人命了。 听说人没事了,累了一天的薛靖就带着步妃走了。 周宜带着温青和张青正准备也走,内室走出来一个侍女,磕磕绊绊的道:“周家郡主,我们公主请您进去说话。” 这宫女应该是公主从外邦带来的,她汉话说的不好。周宜想着那萍水相逢的外邦皇妃同自己应该也没有什么仇,这下派人来找自己,应该也没有什么恶意,就答应进去了。 西洋憔悴的躺在床上,看见周宜来了,眼泪立马就掉了下来。 “郡主,多谢你的侍女救了我。”西洋轻轻说道,“要不是你,我只怕活不成了。” 周宜安慰道:“不过是个大夫应该做的,娘娘如今保重身体,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的。” 西洋自枕下取出来一支白玉兰簪子,递给周宜道:“你救了我一命,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只管说一声。” 周宜迟疑了片刻,接过簪子,温和的笑了笑,点点头。 西洋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在这里,如今孩子还没了,又伤心起来:“让你见笑了,我好像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真是没有用……” 周宜连忙安慰道:“怎么这么说呢,陛下很喜欢你,日后我要是犯了错,陛下要打我,还要求娘娘就命呢。” 西洋苦闷的摇摇头:“陛下喜欢我美丽的外表,喜欢我鲜活的身体,他不爱我,他一点都不爱我。” 周宜面色苍白起来,这个外邦的公主,竟然真的爱上了皇帝!是真爱。 第七十三章:父子情淡 回到周府,天色已经接近黎明,在宫里的这一天,周宜过的真是凶险万分,先是步妃想要取笑自己,这还算意料一内的,西洋公主的事情就完全是个意外了。 现在想想,周宜真是觉得难受了,当初为了让太子不用取侧妃,自己使了个小花招让这外邦公主看上了皇帝。 没想到她真的爱上了,可是她爱上的人是皇帝啊,一个已经35岁的皇帝,能有多少的柔情蜜意来对这18岁的少女? 周宜莫名的感觉自己这是害了西洋。 皇帝薛靖并不热衷美色,也过了沉迷小儿女情情的年纪,若不是太子薛皓要同步妃作对,经常让人教这外邦皇妃取悦皇帝的方法,西洋早就不知道被遗忘到了哪里了。 这段日子西洋很受宠,但是她自己清楚,那只是帝王闲暇之时的调剂,她有年轻的身体,充沛的精力,让帝王稍稍觉得喜欢。 “让人告诉东宫的太子,若是西洋公主有什么难处,他若是能帮忙,就帮一些吧。”周宜道,这姑娘背景离乡来到大炎,想要嫁给自己的爱情,却成了这皇宫里牢笼里的金丝雀,还不是最受宠的那只。 十一月,长乐公主薛可卿下嫁镇国公家的世子遗方宣,婚礼热闹非凡,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喜悦中,虽说公主地位没有皇子尊贵,但是这公主远比皇子受宠,她的婚礼也是摆足了派头的,陛下甚至下令京城牢房里的犯人,只要不是重罪的,都释放出狱。 “你说这公主身份尊贵,怎么就看上了遗方宣?遗家算不上什么大族,也不是朝廷重臣,遗方宣也不见得有多好,公主这下嫁下的。”紫林嘟嘟喃喃的对张青说,“她这哪里是下嫁,她这是降价了。” 周宜去见周苍舒,一路上耳边小丫头话不停,轻轻咳了一声道:“你呀,怎么眼光这样短,公主什么样的人?她难道想要嫁给权臣做小媳妇,遗方宣模样俊俏,还要指着公主升官,这样的人不是更好拿捏?她又不缺吃的穿的,要那么有权势的做什么?” 周宜笑着跟紫林解释道,自己这情同姐妹的丫头,脑袋瓜怎么就不开窍呢。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不是这个,而是步妃封后的事情吧,为了避免外戚干政,皇帝都不喜欢后妃党羽厉害,公主嫁的不好,皇帝也放心些,或许还会生出愧疚来,加快步氏封后的步伐。 再说,镇国公府的夫人是步妃的姐妹,她嫁过去,难道不是叫自己家族更兴旺? 远远就瞧见周苍舒在他的院子的回廊下看书,拥着锦袍,静静的靠在藤椅上,一旁伺候的书童和仆从也都裹成一个球。 “哥哥怎么来这里看书,不冷么?”周宜紧张道。 周苍舒笑着摇摇头:“不冷,我听说你昨日在宫里同步妃起了起了冲突,受委屈了吗?” 周宜轻轻摇头,坐在周苍舒旁边,宽慰道:“哪儿能啊,我就是这么好欺负的?” 周苍舒眉头紧锁,叹了口气道:“自然不是,我妹妹外柔内刚,母仪天下。只是你马上就要嫁入皇家,陛下已经定了明年开春就要封步妃为皇后,到时候,我真怕你吃亏。” 周宜笑着道:“那不是我先成的太子妃,她才能成皇后?怕什么,兵来将挡,那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再说。” 周苍舒又道:“幸好太子如今也没惹什么事情,他倒是学乖了,不再和陛下对着来了。” 周宜低眉笑了笑,这段日子薛皓真是乖的很,老老实实帮着处理政务,听话的很,就是陛下错了,他也不说什么,闲来无事还想一些新奇好玩的东西教给临画宫里的西洋公主,教她哄陛下开心,真真是个十全的大孝子。 “没惹事倒是真没惹事,只是父子的情分毕竟淡了。”周宜起身走了走,觉得有些凉,又命人去娶一件小被子出来给周苍舒围上。 周苍舒叹道:“太子心地至纯,是陛下错了。” 周宜道:“太子本就同陛下性情不像,又有明月太子的官司在那里,陛下喜欢才怪了,要我说,他如今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只不要叫陛下厌弃了他就很好了。” 周苍舒想说好好的父子,闹到如今一个要小心翼翼,费心讨好的地步,真是一件悲哀了,可是这毕竟是皇家,能有什么办法呢? 周宜走了会儿,就有婢女捧着小被子出来了,周宜细心围在周苍舒身上,难过到:“哥哥千万要保重身体,这天寒地冻的,不要着凉了。” 周苍舒微微一笑点点头,笑道:“我自然要保重,不然以后谁来保护你啊。” “想不到你家里还有个这样的美人啊。”一声戏谑里夹着不满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把众人吓了一大跳。 周宜转头看去,这西北角极目处的一处花木下,站着灰头土脸,衣裳凌乱的薛子佩。 “薛子佩!”周宜大惊,这家伙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大理寺卿府上读书修身养性,也就是被薛子青关押吗,他怎么出来的? 薛子佩板着脸一瘸一拐到了周宜面前,恶狠狠瞪了周宜一眼:“你可把我坑苦了!” 周苍舒疑惑道:“这位公子,想必是神童薛子佩公子,怎么弄的如此狼狈?” 薛子佩满心的委屈和愤怒,直见了周苍舒气就消了一大半,任何人见了周苍舒这样的一样,好像连个头也长了不少。 “打我就好了。”薛子佩苦瓜脸的道:“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啊!” “什么?周宜看着面色红润的薛子佩,看样子也不像是吃了很多苦的样子啊。” 薛子佩捂着自己的心口,一副要死的样子道:“你不知道,薛子青疯了,他天天逼我吃东西,还都是肉,我……” 周宜看他要吐的样子,赶紧道:“别,你别说了,赶紧再喝喝茶。” 第七十四章:薛子青上门 根据薛子佩痛心疾首的控诉,周宜和周苍舒大致了解了他这段时间的遭遇,薛子青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的风,把薛子佩接回了家,好吃好喝的供着,活像是供宝贝似的。 还真是好吃好喝,薛子青的唯一宗旨就是让薛子佩长高长胖,专门派了人看着他吃东西,两三个月下来,薛子佩是真长胖长高了,但是,也吃到要吐了。 任谁被逼着两三个月大鱼大肉的吃东西也不好受啊,尤其是薛子佩这脾气,一着急上火,他就受不了逃出来了。 逃出来的过程也是很艰辛! “多亏了那个盛华年大人,要不是他帮着我,我真就撑死了。”薛子佩抱着清茶喝了个饱。 周宜没忍住笑的几乎岔了气,盯着薛子佩有些红润的面庞,笑呵呵道:“你呀,寺卿大人这是要给你补身体,等你长成威武的大汉,你就感激他了。 “呸,谁要长成大汉,本公子容貌绝色,可不想长成个熊。”薛子佩双手抱胸,不满的瞪着周宜:“我现在逃出来了,没地方去了,你得收留我,。” 周宜嗤笑一声:“你就不怕我再把你卖了?” 薛子佩傲然道:“你能卖,也得他买得起啊,上一次他手上还有个盛华年的寺丞的位子,这次你卖我,记得涨价!”那架势,谁敢卖他跟谁拼命! 周苍舒还是头一次见到薛子佩这样的少年,这脾气还真是要命,难惹的很,比妹妹和太子看着都灵活些。 “你们去把我房里的那件斗篷取来,薛公子可不要冻坏了。”周苍舒微笑道。 薛子佩大喜,瞧着周苍舒,眼睛里放光起来,那绿油油的光,叫周宜觉得心里头发毛。 “这位公子,莫不就是天下第一的大才子苍舒公子?”薛子佩热情的上去拉着周苍舒的手,全然不管周苍舒有些紧张的脸色。 周宜轻轻咳了一声:“嗨,我哥身体不好,你别太激动了。” 薛子佩坐好,规矩的看着周苍舒,羡慕不已,这周苍舒面容俊雅,神色淡雅出尘,眉眼微微含着微笑,鼻梁英挺,他整个人都带着淡淡的温柔和煦的气息,因为鼻子的缘故又不显得女气。整个人疏朗文雅而大气,仿佛九天神官。 这样的男子怎么不令人想要亲近? 薛子佩艳羡的看着周苍舒,哀叹自己什么时候能长成周苍舒这样,自己这瘦不拉几的身板,还真是愁人。 周宜眼瞧着薛子佩变化万端的神色,中肯的评价道:“放心,照着寺卿大人的补法,你很快就能长高长胖了。” 薛子佩白了她一眼:“谁要他补了,我又不怀孕生孩子。” 这话一说完,连着丫鬟随从都笑了,薛子佩觉得自己脑袋都坏了,恶狠狠又瞪了一眼周宜。 正要反唇相讥,应门僮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公子,郡主,那个,那个大理寺的寺卿大人来了。” 薛子佩立马站起来要跑路。 周宜按下他:“你且先等等,着什么急啊。” 周苍舒温声劝慰道:“堂堂大理寺卿亲自来了,薛公子又能跑到哪里去?还不如静观其变吧。” 薛子佩无法,往地上一坐,指着周宜道:“你和太子可是真把我坑苦了,我哪天要是撑成了胖子,你们就满意了。” 薛子青带来的人不多,只有一个随身伺候的小书童两个人,在周家门口下了轿子,进门的就两个人。 “寺卿大人,您这架势,该不会又是来看病的吧。”周宜吞了吞口水,紧张道。 薛子青凉凉扫了扫周宜一眼,淡淡道:“我是来借宿的。” “这,不好吧。”周宜往后退了几步,“寺卿大人日理万机,来我这周府做什么,多不方便啊。” 薛子青径直往门里走,他只带了个小书童,却走出了高头大马随从三百众星捧月的架势来。周宜苦着脸跟在他后面,搞的自己像是借宿的那个。 薛子青大步穿过了大将军幕府的将军议事外殿和厅堂,又过了几道士兵把守的月门终于停下了脚步,再外后就是主人居住的内宅了,他不认得路了。 周宜带着人好不容易追上了,小声道:“薛子佩就在我兄长的院子里,你要抓自己去,不准吵到我兄长就好,他身体不大好,受不得吵闹。” 薛子青回头朝着周宜展出来一个微笑来,慢悠悠说道:“本卿今日并不是来抓人的,郡主,本卿这是要借宿来的。” 周宜“呵呵”干笑了几下:“寺卿不要开玩笑了,你一个寺卿,来我家里住着,还怎么处理案件,管你的大理寺?你就不怕大理寺炸了。” 薛子青歪嘴一笑,目不斜视盯着周宜:“你让我举荐的那个孩子很不错,我已经跟陛下告了一场假,病不好不会回去的。” “可是,我,你干嘛要来我家啊。”周宜慌了,这薛家兄弟脑袋都不正常,一个薛子已经够头疼的了,要是让这两兄弟在自己家里斗法,周家偌大的幕府,都要被他们给拆了不可。 “子佩喜欢往你家里跑,我也想要知道,周家到底有什么魔力。”薛子青淡淡道。 薛子青带着书童在周家乱走了一气,最后停下脚步,指着一方院门上的三个大字“寒蝉园”道:“‘居高声自远’那首寒蝉诗?好名字,我就住这里了。” 周宜板着脸道:“不行,这是我的院子。” 薛子青遗憾的又四下看了看,指着隔壁的院子道:“那就这里了。” 周宜道:“那院子久无人住,冷清的很。” 薛子青抬了清朗俊秀的眉头道:“不怕,只是这院子名字‘长风’我不喜欢,改成慕远吧。”然后豪不客气的带着书童就进了院子,看的周家的下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周宜站在院门外,看着薛子青那理所应该的做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傻的。 薛子青满院子走了几下,回过头看傻站着的周宜,道:“本卿喜欢夜间读书,灯火准备的足些。” 周宜:“……” 亏她原先怕这人怕了这么久,今日来发现这威风八面的寺卿的真面目哈,这个傲娇任性的家伙。 “郡主?有什么不妥?”薛子青问道。 周宜闷声道:“没,熬夜伤身体。” 看到有读者说我女主软弱了。首先谢谢亲的指点,女主是有点软弱的(顶锅盖中)。 其实本来皇叔是想些一个受校园暴力的女孩成长的故事哒。皇叔自己就是个挺软的人,是那种你抢我一块糖我就不要了的人……皇叔自己就不会虐渣。皇叔始终觉得,人世应该多一点温情和柔软。伶牙俐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尤其是在对方实力碾压的时候,能忍就能,能躲就躲,努力培养实力。虐渣,权谋,靠的是军力和地位,所谓地位,很多来自人的德行…… 第七十五章三个男人一台戏 三个女人一台戏,同理,三个男人的也是一台戏,尤其是,这三个男人还都很优秀的时候,这戏的台数是成倍的长。 薛子青和薛子佩两个不对盘,薛子青位高权重,积威破大,本来是略占上风的,可惜这是周宜的家里,大将军周嘉的府上,薛子青再大的官威也不好在周家的府上摆出来。 而薛子佩就占了地利人和,他对周宜的家里熟悉一些,又混迹三教九流,周家的小丫鬟一个个都同他混的熟的狠! 几场交锋下来,薛子青饭里被放巴豆三次,茶里放两次,完败! 不过薛子青交狐朋狗友给人的本事玩不过薛子佩,拉拢人心倒是有一套。 等到周宜因为和太子大婚的时候忙的头晕脑胀终于闲下来的时候,自己的好堂兄已经加入了战场,成了薛子青的有力援军了! “哥哥,你糊涂啊,薛家两兄弟的糊涂账,你瞎掺和什么啊,搞不好引火烧身。” 这两兄弟互相折腾这么久也没事,命硬的很,自家可经不起这巴豆的折腾。 周苍舒惋惜遗憾的道:“薛家的两个兄弟都是人中龙凤,这般交恶实在是让人痛心,我瞧着那寺卿大人看着威严,其实面冷心热的人,他不过是想教好弟弟,我是想他一帮。” 周宜头大,当下就带着人去找薛子青,推门进去,薛子青正拥着火炉就着微弱的灯光在看书呢,不做大官了,这人倒是县的悠闲的很啊,那厚重的朝服,沉重的头冠也不带了,只穿着件耦合色绫缎中衣,暗红色的宽袖外服,外服上纹着卷草纹,花式繁复华丽,端庄而深厚。 “薛子青,你真是太不厚道了。”周宜气急,指着薛子青道。 薛子青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郡主这回不喊我寺卿大人了?” 周宜气急,往一旁的上一坐,也顾不得面前人多威严多可怕了:“你那个弟弟,动不动就下毒,我兄长白白被你拖下水来,他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不愧疚吗?” 薛子青用手轻轻扣了扣矮几,将书放下,有一些愉悦的道:“我看子佩挺喜欢苍舒公子,我只有把苍舒公子拉入伙,才有可能让他听话一点。” 周宜哭笑不得:“你……” 薛子青歉疚的看她一眼:“你放心,子佩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我瞧着他挺喜欢苍舒公子的,绝对不会对他的。” 周宜:“……” 她还能说什么,她只想把薛子青给打一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置人于死地?那般折辱薛子佩? 可是如今薛子青病成这样,她也不忍心了。 薛子佩那家伙也确实有点欠收拾。 薛子青见周宜不说话了,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又捡起了书起来要读,周宜眼瞧着他看的书竟然是一本志怪画本! “我当大人都只会看一些圣贤书呢,原来大人也看这样的书。”周宜没忍住,嬉笑一声道。 薛子青这才想起自己看到是什么,忙不迭把书放下,书一落矮几上,又觉得好笑,尴尬万分的将书往周宜的面前推了推。 “这书是我母亲喜欢的,想不到你也看过。”薛子青道。 周宜用手按住,轻轻笑道:“我父亲也喜欢,他虽然熟读诗书,后来行军打仗闲着无聊就看看,他说这些书里的故事虽然离奇,人物却是瑰丽清奇,鲜活而热情。” 薛子青看着周宜神采奕奕的样子,心中一动,似乎是明白了为什么太子读书读傻了却喜欢周宜。 眼前的这位姑娘,虽然熟读诗书,虽然看着柔弱木讷,但是她的心胸比任何一个姑娘都要开阔。 她能看进去一板一眼的圣贤书,也喜欢瑰丽惊险的志怪,她容得下行止乖张的薛子佩,也能容得下目下无尘的自己。 这样的女孩,若是她不能成皇后,将是这大炎王朝的损失。 不过,太子若是无福消受,他薛子青…… “砰!” 雕花的窗棂碎成了渣渣,太子薛皓破窗而入! 周宜:“……” 薛子青:“!!!!!!” “太子殿下,你这是做什么?”薛子青看了看被吓傻了的书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身侠客装扮的薛皓,头大的说道。 薛子佩甜甜一笑,伸出中指放在唇边,轻轻道:“我追人来了。” 周宜问道:“你追谁?” 太子殿下深夜离宫,穿成这样追人? 薛皓几步坐到矮几边的席上,挥了挥手要薛子青和周宜靠近自己一点,小声说道:“本宫今日出宫来透透气,看见步纲家里溜出来一个人,往这里来了。” “步纲?”周宜头疼,此人是步妃娘娘娘家的堂兄,坐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如今是炙手可热的很,他家有人往周府跑做什么? 薛皓轻声道:“那个人摸进了周家西北角,我跟着她进来的。” 西北角! 薛子佩就是从那里进来的,周家府邸门禁森严,非请勿入,但是再严厉的门禁也有管不着的时候,内宅总有些角落墙不够高,守卫不够严,叫人跑进来的。 西北角,那不是哥哥的院子吗? 周宜惊呼起来:“你看见了,怎么不阻止他,他武功厉害不厉害,我得马上去看我哥哥” 薛皓摆手道:“我瞧见了,就是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女孩子,进了你家的院子,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大约是跟你家某个男子私会的,就没管了,来找你了。” 私会?周宜火了! “我家男子就两个,一个昏迷不醒一个重病缠身,怎么个私会法?”周宜不满道。 薛皓笑了笑:“也不是说真是跟你家的主子,这小小的仆从也不少呢,再说了……”他看了一眼薛子青,轻声说道:“皇叔不也是在这里?” 薛子青尴尬的咳了一声:“太子殿下,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他原来行的端坐得正,真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可是薛皓这样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心虚起来了。 第七十六章神秘人 家里进来了神秘人,周宜当然不能安眠,她可不会像薛皓那样觉得是哪个姑娘来私会情郎的。 当下就派人在家里搜查,一直折腾了大半夜,阖府上下几乎给翻了个个儿。 人,并没有找出来…… 薛皓明明是出了宫之后往周宜府上来,他是真见到一个姑娘来了周家府上,可是人的的确确是不见了。 闹了一大晚上,大家都累的慌,周宜也没有办法,只能打发了大家各自回去安歇。 薛皓有点犹豫的看着周宜,恋恋不舍的目送她回去居高院,想要喊住她,又怕人真的回头了自己尴尬,于是他就直直看着周宜的背影。 周宜行至门口,突然回头看薛皓:“薛皓,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薛皓尴尬了片刻,最后残灿然一笑:“我只是有点奇怪,我奇怪你为什么不问我从窗户进去。” 周宜嗤笑一声:“你有几次出现是正常的?不是从楼下下来,就是墙上下来,有时候还是树上下来,我都习惯了。” 薛皓漂亮的脸红了,他有些着急道:“我之前是因为觉得那样好玩,我喜欢站在高处看人行走,这次不一样。” 他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这位帝国完美端庄的太子,在周宜的面前会莫名的变得简单质朴,他热切的望着周宜。 “这次?哪里不一样。”周宜困极了,其实没多大心情陪着薛皓玩。 薛皓认真道:“我看到皇叔脸红了。” “啊?”周宜看薛皓,却没有说话。 薛皓终于找回了点冷静和自持,他在席上端庄的跪坐,正色道:“皇叔同你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他脸红了,我并没有要偷听你们说话,但是我耳力好,我听出他声音里的情动。” 周宜哭笑不得的看着薛皓:“就因为这个,你打坏了我家的窗户。” 薛皓摆手:“周宜!” 他有些生气的道:“皇叔喜欢你。” 周宜朝着他摆摆手,困倦的道:“寺卿大人不过是难得找到志趣相投的人,一时忘形罢了,你莫要多想,损了君臣情义。” 薛皓想说他没有多想,他是害怕,他紧张。可是他说不出口,他不能在周宜面前表现的跟个疯子一样的吃醋。 于是他万分端正的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皇宫 天波殿 谢清华正笑容满面的让宫女收拾自己的头饰。二殿下十分受宠,按照习惯,皇子长到一定的年岁,顶多14岁,尤其是有太子的时候,皇帝一定要给封一块地,让他们到封地上去打理国家。 其实目的就是让他们早早的离开皇帝,定下同太子的君臣之份,免得他们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或着还有一些受宠的皇子,那也顶多是在京城里买下一处宅院,居住在京城,不用到封地上去。 这世上离皇帝最近的男人,只能是太子,同帝王亲近的人也只能是太子。 可是薛靖舍不得,皇子12岁离京,这样的分别他怎么能忍受,他尚且年富力强,怎么也不肯叫皇子们离开自己去封地上的。 于是二殿下如今18了,还住在原来的宫里。 天波殿是给年幼的皇子居住的,自然离皇帝近。 谢清华嫁个了二皇子,却也是住在宫里,还是宫廷的中心,她美丽大方,早就成了宫里最受欢迎的女人。 她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时候到了,时候行动了。”谢清华淡淡一笑,再一次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美丽的容颜,款款带着宫人去了皇帝那里。 薛靖正在太和宫批阅奏章,见谢清华来了,慈爱的一笑:“清华怎么来了?” 谢清华温顺的行礼,面色焦急的道:“父皇,儿臣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来找父皇。” 薛靖看她认真的样子,也自认真起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谢清华道:“儿臣在家时有个手帕交,如今失踪了。”她说着委屈的看了一眼薛靖,复又垂下了头。 若真是人丢了,自然是报官抓人就是,何必来这里说,薛靖明白谢清华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媳妇,他待她很亲厚。 皇帝温声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不必害怕,父皇会为你做主的。” 谢清华感激的看了一眼薛靖,鼓足了勇气说道:“儿臣的这个手帕交,自幼就受父母的宠爱,后来同我族中以为堂兄定了亲,本是集两姓之好,婚期定在了明年开春。” 她看了一眼薛靖,继续道:“如今她,她不见了。” 薛靖皱眉:“你且说说,怎么个不见法。” 谢清华为难的揉揉眼睛:“听说是去了周大将军府上。” 薛靖眉头一跳,不悦道:“胡说,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出得了家门去了大将军的府上?” 谢清华恳切道:“千真万确,只不知是由何人指使,这一个千金大小姐,不顾风言风语,夜奔去了大将军府上了。” 薛靖厉声道:“绝无可能,周家的男人都受了重伤,她怎么会私奔去了周家。” 说谁家都可以,周家可是没有男人能引诱少女了。薛靖再是偏心儿媳,也觉得这话不靠谱。 谢清华委屈的低头不作声。 薛靖又问:“你那手帕交是谁人家的女儿,朕派人去全城搜查,万不可滋扰周家。” 谢清华了半天,就是不肯说,她不干脆说,薛靖更疑心,逼着谢清华说。 最后谢清华干干脆脆行了个大礼:“父皇,这位小姐不是别人,正是母妃娘家堂兄刑部尚书的小女儿,如今被人拐带了。请父皇……” 她状似心痛的低头,“母妃不敢求父皇,毕竟大将军家不好查,但是步大人最宠爱这个小女儿,如今不明不白私奔……” “什么,这是步纲家的人?”薛靖脸色一变,“步妃怎么……” 谢清华委屈道:“步纲大人震怒,要到周家找人,母妃不肯,日夜忧烦……” 话说道这地步,薛靖也明白了,疲惫的摆摆手让谢清华退下了。 周嘉和周苍舒两个主子不会引诱少女,可是周家还有那么多的门客和家仆…… 也不是就能保证得了的,薛靖想。他已经觉得医生愧对步妃很多,这个温柔的女人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却不能封后,他见了她受了太多委屈了。 薛靖想,就这一次,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步妃受委屈了。 此时忙于备嫁的周宜并不知道,一场阴谋正向着她走来。 她晕头转向的继续准备出嫁,虽说太子大婚又礼部管着,但是周宜自己也跑不了的忙,周家那么多的宾客,那么多的朋友,家里头宴席都不知道要摆多久。 尤其是将军们知道周宜大婚的消息,好些人都要从各地来到京城喝喜酒,大概是因为想着周嘉昏迷不醒,来京城给周宜壮胆子。 好些跟着周嘉打天下,辅佐皇帝的将军,都不觉得周宜嫁入皇家是多么好的事情,他们骨子里还是不喜欢当今的皇帝薛靖。 一路征战过来,最难的时候就是当年周嘉和先皇带着他们打天下,最难最凶险的时刻都是先皇带领的。 谁知道先皇突然就死了! 薛靖这个文弱的小娃娃凭什么得了兄长打下的天下? 他们因为各种事情外放,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敬重周嘉,怀念先皇。 但是不太把皇帝薛靖放在眼里。 周宜还要想办法让这些人能够好好的相处,不能到了京城出了什么意外。 这小小的事情,哪里是一个焦头烂额可以形容的? 第七十七章:搜查 周嘉的旧部有好些外派的武将,趁着这个机会,回来了七八个,还有周家往前几辈的姻亲和不在官场上的朋友也都聚集了来。 往日门可罗雀的大将军府,如今宾客盈门,好不荣耀热闹。 周宜脸上难得有了些放松的笑容,父亲的部下,如今能从外地赶来参加她的婚礼的,都是真心待她好的,想要在这个时候给她撑腰,明眼人都知道,二皇子已经大婚,却迟迟不出宫,这就是要抢太子的风头。 周宜这无依无靠的女孩儿,嫁到皇家,没有人撑腰也是为难。 看着那些热情而暴躁的叔伯,周宜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勇气,将来的一切,她都能够去面对。 这京城,虽然充满着恶意,但这世界上,毕竟有人真的关心她,何况她还有朋友。 “你在我这里瞎混了好几天了,心里也该好受了,你该回宫了。”周宜笑容满面的推薛皓回去。 这人三更半夜出来,一定是又在宫里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但是再不开心,路总归是要走下去不是吗。 这么躲能躲得了几时? 薛皓穿的像个小侠客,面上升起来淡淡羞涩的红晕,闷声笑了笑,又伸手拍了拍脑门,苦笑道:“你好像总能猜到我的心思。” 周宜和煦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薛皓双手抱在胸前,往周宜庭院里那棵大榕树下一靠:“我听见父皇和太妃说我的身世。” 周宜脸色一苦,却不敢作声的望着薛皓,她其实真有点害怕薛皓的身世。这人长得跟皇帝舅舅一点都不像,容貌不像,性格也不像,这太吓人了,再加上太妃无端的对他的厌恶。 真是,不得不叫人乱想。 薛皓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他有些苦闷的道:“好些人都说,我当初离宫去修行是因为父皇克长男……” 周宜轻笑道:“胡扯,薛子佩还说你是因为同陛下动手打伤了他呢。” 薛皓被这话逗笑了,他道:“弄伤父皇是因为父皇下棋总是耍赖,他那日同我下棋,眼看要输了不肯承认,就放了怀里抱着的一只猫,把棋盘给弄乱了,想算做平局。” 周宜:“……” 薛皓望了一眼天空,淡淡的一笑,远方天色苍茫干净,隆冬时节的天地,总比别的时候看起来要干净萧索一些。 他无限怀恋的说:“我那时候胆大包天,又独得父皇的宠爱,气急之下就把猫给摔了,父皇情急之下抓猫碰到了头,流了很多的血。” 周宜神色复杂的看着薛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赶走的?” 薛皓茫然的摇头,脑袋似乎一点都不清楚,他喃喃道:“父皇虽然生气,但是也没有责怪我,他怕人说我不孝,还隐瞒了我伤他的事情,不准宫里的人说出去。可是后来走漏了风声,太妃娘娘很生气。” 薛皓面露疑惑惊慌的看着周宜:“后来我中毒了,是太妃下的。” 他在回忆七年前的往事,那些被刻意隐瞒,不愿回想的事情渐渐在脑海里清晰起来,他觉得冷。 “为什么!” 周宜就是天大的脑洞也想不出来这个,她像个木头一样瞪着薛皓,哑口无言。 薛皓整个人都是晕晕的,漂亮的脑袋上仿佛蒙上了什么东西,事情虽然过去了七年,但是他记得很清楚,太妃给自己下毒,父皇震怒,但是奈何那是亲生母亲,拿她丝毫没有办法 后来他怕自己在宫里会受到伤害,便找了个克长男的由头把自己送出宫。 “太妃大概是觉得我不是父皇的儿子,会对他不利吧。”薛皓叹了口气,手握成拳狠狠砸进了榕树根上,“我那日听见他们说起我的身世,太妃说我母后生前就喜欢伯父,说我可能不是父皇的儿子。” 薛皓从来情绪稳定,很少见到他这样,他似乎从来不生气,不忧伤,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是合乎道德和礼仪。 周宜心里乱乱的,伸出手去拍拍薛皓的肩膀:“或许是太妃想多了。” 薛皓道:“我听见父皇也是这样说的,可是太妃太笃定了。周宜,我很害怕。” 周宜道:“你是谁?同你的父亲是谁有什么关系吗?你就是你,顶天立地的薛皓。” 一个顶天立地,似乎将薛皓从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他待要说出什么豪言壮语来鼓励一下自己,也鼓励一下周宜。好让自己回宫去面对父皇。 话却未及说。 前院的应门童慌慌张张跑进来,后面还有几个面色苍白的家仆。 “郡主,不好了,刑部的步纲大人带着人来咱们家抓人来了。”应门童颤抖着说。 周宜大怒:“谁给他的胆子来我的门上放肆,让他滚。” 应门童道:“他带着兵马来的,手上还有陛下的圣旨!” 周宜的心颤抖的发疼起来,她脸色苍白的就要往外走,薛皓一把拉住她:“你如今是待嫁的女儿,这场合不适合出去,你不是有兄长么,让他出去交涉便好,左右搜查人犯,找不出来也就随他去了,何必争这一时的义气?” 周宜狠狠甩开他的手:“你知道什么,我兄长久病,缠绵病榻,他哪里还能出去同人周旋,他的身体经不起生气,还有,你那日追来的那个姑娘,若真是藏在我府上,哥哥就完了,他虽然是久病,但是若真有女子私奔来了,他的声名就毁了。” 本朝律法,诱拐他人妻女私奔,流放千里,杖责五十。 就是说,女子同人私奔,不论缘由,倒霉的都是男子,最后女子只要发回她本家,任由本家处置,官府是不管的! “你这个太子不在东宫呆着,跑到这里,还不躲起来!”周宜推了一把薛皓,着急的命令周家的下人带太子下去躲着。 薛皓灿然一笑,得意道:“怕什么,这京城里见到我的人也不多,我换上你家仆人的衣服,同你一起出去。” 周家门口已经闹翻了天,气急败坏的步纲大人怒不可泄的指责周家人诱拐了他的女儿。 “你这黑心的东西,周家的男人为大炎的天下,非死即伤,如今上哪里能诱拐你的女儿去。”定南将军黄公义拔出来宝刀,火冒三丈的立在周家的门口,步纲只要上前一步,他就能挥刀砍人。 太史定同周嘉同岁,脾气暴躁的很。 步纲带着刑部的差役,还有从巡防营那儿带来的兵马,本来是不怕黄公义的,但是这黄公义之后又有好几个将军拔剑。 “你这祸国殃民的昏官,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将军的府上也是你一个小小刑部尚书能搜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黄公义大怒继续骂道。 他虽然官做的不大,却是很早就跟着先皇的,他又年长,向来顾怜晚辈,在一同打天下的人里很有些分量,就是当今陛下,当年也要称呼他一声黄。 步纲也大怒:“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大将军,也不能诱拐人家的女儿,你这乱臣贼子,竟敢阻拦本官捉拿人犯。” “家父昏迷不醒,哪里能去诱拐你的女儿。”周宜带着人方方走了出来,冷眼瞧着步纲。她穿一身大红色罗裙,头戴金步摇,稳稳立在那里,不怒自威。 步纲见了周宜这坦坦荡荡的小女孩儿,还真有些心虚,但是随即又正色盯着周宜道:“郡主,本官也不是蓄意要污蔑大将军,乃是逼不得已,我的女儿已经许配了人家,她少不更事,被奸人蒙骗了,躲在大将军的府上,也不是说就是周家的主子,怕是奴才也不一定呢。” 周宜冷冷一笑:“你的女儿既已不知羞耻私奔,你还找什么,下贱的东西,死在外头就好,何必闹的满城风雨呢。” 步纲勃然变色,随即又义正言辞道:“话虽如此,但是她好歹已经许配了人家了,是生是死,得要谢家人说了算,我步家也是清正人家,出了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抓出来交给她夫家打骂的。” 说的真是有道理,许配了人的女子就是夫家未来的财产,这东西虽然丢人现眼了,但是好歹也要找出来送过去,陪些钱帛,人怎么死还是要夫家说了算的,否则就是失信于人。 可是周宜冷笑一下:“清正人家,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歌姬出声的人家也算是清正人家。” 步氏原来也是耕读传家的人家,后来一代不如一代,渐渐就有些子弟沦落到平康纺讨生活,唱曲做歌姬,弹琴吹唢呐做乐师。 步纲早年就入仕奈何出生不是名门,往上爬起来很艰难,后来攀上了步妃娘娘,修改了家谱成了步妃娘娘的堂兄,可是步妃是靠唱曲起家的。 此事天下人皆知。 “郡主不要含血喷人,步妃娘娘如今已经是皇妃,岂容你这样诋毁。”步纲大吼道,身后的差役和兵马都气势汹汹上前一步。 他这一吼,周家的家将兵丁和前来贺喜的将军们更是大怒,也都上前一步,剑拔弩张起来。 第七十八章:死心 周宜冷冷扫了一眼步纲,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陛下那里得到的明旨,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丢了个女儿竟然带着人杀到大将军,本朝加封的太傅府上来搜查,谁给他的胆子? “卫国郡主,本官可是有陛下的明旨的,你若是不让开,那就是抗旨不尊。”步纲身侧一红色甲衣的年轻人说道。 周宜瞥了过去,竟发现这是遗方宣,长乐公主的驸马,陛前的侍卫。 他竟然也来了,穿着统一的甲衣,还带着头盔,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 “驸马不在宫中保护陛下,跑来这里做什么!”周宜冷冷道。 满场子的朝廷重臣,哪有一个小小侍卫说话的份,就算是驸马,也没有这么失礼的。 “下官只是说句公道话,还望郡主不要做了抗旨的事情来。”遗方宣面上带着三分的微笑,眉眼可嫌地说。 一旁的步纲还晃了晃手中的圣旨。 周宜怒不可泄,放他进去,自此周家就算是让人骑在了头上,为一个私奔的女子,就下旨查抄太傅的府邸,成何体统。 可是不放,明旨在那里晃着,稍有迟疑就是抗旨。 “去你的圣旨,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道圣旨就敢来搜查!”黄公义将军冲在了最前,气的扬起,怒目瞪着面前的甲兵。 这天下都是周嘉打下来的,如今在他女儿大婚的时日竟然让人查抄他的家,这糊涂的昏君! “公义伯伯!”周宜张口欲阻止,覆水难收,已经来不及了 如今已经不是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了,黄公义将军这样的话,怎么能说? 步纲是新晋的贵族,他哪里见过黄公义这样的将军,骤然听到这样的话,立即就想到了“谋反”两个字! “什么地方是圣旨不能搜查的地方?”遗方宣一把拔了佩剑,厉声说道,一派忠心耿耿的年轻人的模样。 周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公义伯伯素来耿直,不但是他,今日在门口拦着的几个将军性情都是耿直之辈,不然,父亲也不会在天下一定,就让他们镇守各地,就是因为他们的脾气性情,怕他们在京城惹事情,就连这次征西,都没有带他们。 父亲一片苦心,保住他们今后的荣华富贵,可不能因为在此失言落得丢官丢爵。 “遗方宣,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座说话的都是什么人,有你说话的份吗?”周宜喝到。 遗方宣并不生气,他凉凉扫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将军们,收起往日清贵公子的做派,一脸傲气的笑了笑,让自己显得像是个纨绔。 他说:“我虽然官职小,但我是长乐公主的驸马,是陛下的女婿,是陛下的亲人,怎么就不能说话。” 一派胡言!周宜气的整个人都颤抖了。 同时这话也彻底的激怒了将军们。 黄公义冷眼瞧着遗方宣,这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无礼?他们辛苦打下天下,是为了创造一个太平盛世,可不是为了给这纨绔还有佞臣逍遥的! “陛下的亲人算得了什么?就是陛下来了,也要称呼我一声黄,这天下是先皇和大将军打下来的,他不过是半路捡了个便宜罢了,忘恩负义的东西,趁着大将军昏迷在这里耀武扬威!”黄公义唾了一口遗方宣,厉声道。 先皇在世时候同将军们就称兄道弟,登基其实也不过十多年,这些镇守一方的将军们没有做过京官,至今仍然沉浸在十多年前。 周宜脸都吓白了,她来不及阻止,她也说不清楚! 更为难的是将军和周家的家臣一点都没有觉得黄公义将军说错了。 她要怎么告诉他们,如今的圣上已经不是当初靠着别人的文弱新君,他是个君临天下的天子,怎么能容忍别人这样说他。 步纲脸上漫上了诡异的微笑,他说:“来呀,黄公义反了,给我拿下。” 黄公义哪里受得了这个,瞪大了眼珠子没等人家上来拉他就已经把刀横在胸前。 别的人也都横刀。 周宜想要说话,裙摆却被人悄悄撤了一下。 周宜回头,却见被薛子佩贴了和一块疤痕的薛皓偷偷朝着她摇头,周宜眨眼瞧他,不明所以。 薛皓着急的直扯她的衣袖。 周宜迷惑间,遗方宣已经跳上来一剑刺向了黄公义的胸口。 黄公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倒下了。 “公义伯伯!”周宜大惊着奔过去,黄公义已经吐血身亡了。 …… 但凡太平时候男人们拔剑,总归是互相是性子的成分多些,无怨无仇的,谁愿意好好的就杀人?顶多是互殴一下。 口里说着打打杀杀,其实就是气不过来说一说,这是想要打架,不是想要杀人。 步纲带人围了大将军府上,周嘉的旧部拔剑那不过是意气用事。 按照常理这事儿办的本来就不对,正常情况下顶多就是僵持的久些,最后步纲派人进宫说周家抗旨,然后陛下自己想法子收拾这烂摊子。 正常的结果肯定是步纲撤退的啊,不然成什么样子?皇帝下旨欺凌弱小?他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可是遗方宣竟然直接杀了人! 皇帝还真不怕遗臭万年了…… 将军们义愤填膺,就要带着人上去决斗! 周宜满腔的怨愤,直直的瞪着遗方宣,心中波涛汹涌,却说不出话来。她双手捧着公义伯伯的头,看了看冲过来的将军们,她听见所有人都扬言要报仇,要杀了遗方宣,说什么要清君侧,除奸臣。 可是她什么都听不清。 她赶紧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眼睛所到之处皆是悲伤的景色。 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遗方宣,那个昔日的京城第一公子穿着盔甲,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听话的样子叫人死心。 她摸了摸袖子里的匕首,那是父亲送的横尘!削铁如泥。此时她上去杀了遗方宣,只要老天保佑她成了,那就是白杀的,遗家是没理由要说法的。 她站了起来,拦在了两拨人马的中间。 她的眼睛瞥见了步纲身后几步藏着的一个侍卫!穿着普通的盔甲,正神色淡漠的看着自己。 周宜的心瞬间凉到了谷底。 为什么? 为什么陛下会在这里! 这一切,都是陛下设计的?他默许了这总行为?因为他在,遗方宣才这么大胆,敢拔剑杀人。 周宜的手上还残留着黄公义将军的血。 她颤抖着说:“各位伯父,叔父,我周家行的正坐得端,不怕他搜查。” “不行,这小子杀了公义,我们要为报仇。”定西将军太史定暴躁的说。 “对,杀了他,为报仇!“ …… 周宜缓缓道:“公义伯伯的是私仇,咱们改日再同镇国公家算,步纲大人的是公事,今日,就让他们进去吧。”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天地万物,都在发出可怕的轰鸣声。 她麻木的挥挥手,让周家的护卫兵丁拉开了悲痛欲绝的将军们。 搜吧,事已至此,就看看他们到底想要搜出来什么! 第七十九章:周家女 七十九 周家这动静闹的太大,前来祝贺的宾客们无意目睹了一场悲剧,都惊慌无主起来,除了那些义愤填膺的将军们,大家都躲在一旁看着,也不敢多说什么。 周宜命周家的人拦住了将军们,领着人到了内宅。 她的眼睛看着隐没在人群里的薛靖,薛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彼此静默的看了片刻。 宜的心凉到了谷底。那眼神,一点都不像是个她熟悉的舅舅,那是她所陌生的的目光,君临天下,淡漠而威严。 明白了,她真的明白了,他们再也不是一家人了。 那些年的君臣相得,兄弟,舅舅对自己疼爱更甚亲女,都不复存在了。 周宜静静的握了握自己脖子上的幼虎,心痛的无以复加。那是薛靖送给她的。 兵丁在周家查抄了一番,最后在周宜的院子里挖出来一具尸体,一具男尸! “这不可能!”周宜惊悚的看着步纲,她的眼睛微微瞥了瞥一旁的薛靖,薛靖也看向她,眼中也有些错愕。 这场上的人都大惊失色,并没有发现周宜和薛靖两人的互动。 看样子,皇帝陛下真是陪着步纲来找女儿的!周宜想,他终究是不想让步妃伤心,为她出头,可是,他们又怎么会是针对病弱的哥哥,这男尸明显是新埋的,谁埋的?这怎么可能? “卫国郡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步纲厉声说道。 周苍舒拖着病体,咬牙说道:“本公子也想知道怎么回事,步纲大人,你到底是何居心,我妹妹马上就要嫁人了,你带着人来这里挖尸体,这是巧合吗?” 遗方宣冷笑:“周大公子,你莫要忘记了,这是你周家的地方,我还能带着尸体在你这里埋不成?” 薛皓脸色苍白,他站在周宜的身后,看着紫林小丫鬟脸都吓白了,他上前一步,要说话。 周宜却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将他推在了身后,她不想让薛皓出来说话,这帝国的宣和太子,跟周家不会有关联了。 薛皓,周家不愿意欠你了。 “步纲大人想要什么样的解释呢?”周宜道,“这人是谁,怎么死在了这里,我一点都不知。” 她脸上带着凄苦的笑容,事到如今,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不过就是想要毁了她的名节吗,看着窃窃私语的宾客们,他们也默认了自己同这男子有私情的事情了吧。 你想毁掉的东西,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周宜想。 “郡主是马上要嫁给太子的人,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东西,怎么也要解释一下吧。”遗方宣说。 周宜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既然是要嫁给皇家,那就让皇家的人来找我周家要说法吧。”周苍舒冷笑一声,“此事,还轮不到你刑部大人来过问。” “本官自然是管不到你周家同皇家的亲事,不过。”步纲一甩袖子,摆出来十分的威风来,“这人命官司,我还是能管的。郡主,你周家出了如此丢人现眼的事情,难道一句话都没有吗?” 周宜冷笑:“步纲大人不是来找你家那个丢人现眼的女儿吗,怎么来管起周家的事情来了。” 步纲也不说话,一扬手臂:“郡主大人我是不敢抓,但是既然出了人命官司,郡主的亲信下人,自然是要带回去审问的了。” 周宜看了一眼薛靖,发现他皱着眉冷冷看着自己。 这时候没有出来,皇帝陛下也犹豫了吧,他是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不是不知道该帮着谁,或者没想到是如此的场面,收不了场了! 周宜冷笑一声,也扬了扬手臂,周家的兵丁家将也涌了上来。 “步大人,你大可以试一试。”周宜道,谁也不能从周家带走一个下人,让他带走了,就坐实了自己偷人的罪名。 “周宜,你要造反吗?”步纲大怒,也顾不得敬称了,直接就叫了周宜的名字。 周宜淡淡道:“步纲大人手里的圣旨是来找女儿的,可不是从我周家拿人的,你若是有本事,再去宫里要一份圣旨来。” 她看着步纲和他身后的人,冷冷道:“今日,谁敢从步家带走一个下人!” 皇帝舅舅,有种你就自己出来! “宜儿,不要胡闹。”薛靖自人群里走出,威严的看着周宜。 山呼万岁。 周宜苦笑着跪了下去,她感觉到身后的薛皓在颤抖,薛皓最先认出了自己的父皇,才拉了拉自己。 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变成这样,不好受吧。 可是薛皓,我分不出心来可怜你了。 “步卿说的有礼,既然是出了人命,又是男子死在了闺阁,自然要查的,你的眼里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薛靖冷冷道。 身为帝王,王法就是他的象征。谁也不能仗着身份和功绩,藐视他的王法,这无疑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周宜木着脸道:“陛下,这不是我做的。” 她终于不再喊舅舅了。 “只是查问,并没有说是不是你。把你的亲信侍女带走吧。”薛靖说。 说的好笑,皇帝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一个女子的贴身侍女被抓走,还是因为这种事情被抓走,她还有什么名节可言? “小姐,救命啊。”紫林吓得哭了起来,拼命拍打着来抓她的侍卫。 而其他的侍女也都大哭起来。 周宜不忍,她上前一步,准备认了,不就是名节吗,有什么重要的呢,薛家不想娶她了,她还不想嫁了呢! “陛下……”周宜说,“周宜有话说。” “陛下,是我做的。”一个人声音突然抢在了周宜的前面。 周宜心里一紧,转头看过去,这一回,她不仅心凉了,人也凉了。 薛子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围观的宾客群里溜走了,现在,他竟然穿着一身的女装出来了! “薛子佩,你!”周宜惊叫起来。 宾客们也都惊恐的看着薛子佩。 薛靖愣了半晌,他穿着寻常侍卫的衣服,威严万分的坐在刚准备的椅子上,神色复杂的看着薛子佩。 薛子佩从容道:“陛下,您还记得我吗?” 薛靖迟疑了片刻,点点头:“你是薛子佩。” 薛子佩薛子青兄弟都是薛家的本家,已经出了五服,其实说不上什么皇亲。薛子佩只是因为殷太后喜欢,所以跟在宫里长了几年。 他三岁能文,四岁能诗,七岁殿前舌战西秦来使。 他是被封神童的薛子佩。 后来他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薛靖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薛子佩淡淡道:“如今我前程尽失,才气不再,陛下还记得我,真是难得。” 薛靖想起自己的一句母债子还毁了这本该前途无量的少年,心里头升起了浓浓的愧疚,他又想起自己也是庶出,不免自伤身世起来。 “你怎么沦落成……”薛靖叹道。 其实薛靖心里已经明白了,不管是不是周宜做出来的事情,这件事情,都不能善了了,自己到时候也是为难,他后悔来掺合了此事,但是事情已经发生,总要有个说法。 薛子佩这是出来顶罪了,救了周宜,也是替他解决了难题。 薛子佩说:“陛下还记得吗,您说我才比子健,貌若潘安。” 那只是一句戏言,说这孩子才华好,样貌好。 薛子佩又道:“子佩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才是真,这人原来是我的相好,也是周家大公子周苍舒的随从,他负了我,勾搭了步纲大人的小姐,我杀了他。” 周宜终于跪不住了,她歪到了地上。她望着薛子佩,哭叫道:“薛子佩,你说谎!你是名满天下的神童啊。” 你说你要做宰相的啊! 周宜想,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啊,他的人生怎么能停留在这里! 大家被这变故吓懵了,怎么会这样!到头来竟然是一场闹剧!周家郡主是无辜的,被这刁奴恶客给连累了。 人们又怜惜薛子佩的才华,又嫌弃他的出身,更恶心他的作为,纷纷用恶意的目光打量着他。 步纲也傻眼了,他看着薛子佩,这半路杀出来的小子,误了他的大事,他多辛苦才把这人弄到周家杀死的! “既然有人认罪,那么,下官先把此人带回去审问吧。”步纲道。 薛靖看了看薛子佩,有些不忍起来。 薛子佩微微一笑,拔了旁边的一个侍卫的一把剑,横在脖子上:“陛下,此事,到此为止吧。” 第八十章薛家媳 “不行!”周宜冲上去拉住薛子佩的手臂,她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她当初救薛子佩,不是为了要他用命来报答的。 她并非挟恩图报,只是想救人一命。 什么狗屁皇家亲事,名节,哪里有人命重要! 薛子佩的手顿了顿,这一瞬间一旁跪着的别人也反应过来,冲过去拉他。 步纲自然也不想薛子佩就这么死了了事,他的目的是破坏了太子和周家的联姻,于是几个军士上前架住了薛子佩。夺下来他手中的剑。 一时间院子里极其荒唐起来。 突然一声急切的叫喊声传来:“皇太后有旨,此事交由大理寺审理,到此为止,不可在周家纠缠。” 月门外突然飞奔进来一个人。 西洋公主! 她穿着宫装,什么人都没有带,只捧着太后的懿旨,她是一路飞马跑来的。 这个外邦公主,深宫里的德妃娘娘,竟然来趟了这趟浑水! 薛靖本就烂摊子收拾不来了,步妃是不肯叫周宜好过,薛子佩到了刑部绝对不能善了,到时候还是有周家也不肯善罢甘休。 他心疼步妃,偏向二皇子,但是也没多嫌弃太子和周家,怀疑归怀疑,到底还不想和周家决裂。 太后的懿旨正好解决了难题,薛子佩交给大理寺那儿去,薛子青是他的心腹,又最忠直,不会因为想要对付周家而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周家放过了,步妃也不会怨愤自己。 只是,这德妃怎么跑了出来!太不像话了! 薛靖皱眉。 薛子佩移交给了大理寺,事情总算是比较和平的解决了。薛靖温声安慰周宜,说她受惊了。 周宜波澜不惊的说自己没事。 公义伯伯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却死在了这里,薛子佩白白进了大理寺的牢房,真是受惊了! 周宜眼睛望着被士兵按在地上跪着的薛子佩,和他的目光交错,用眼神告诉他,自己会救他的,她一定会救他的,人关押在大理寺,那就有希望,毕竟薛子青是大理寺卿,是他的哥哥,而薛子青,今日其实也在周府,只是他不好出来,躲了起来。 西洋公主传答了太后的懿旨,突然朝着薛靖跪了下去。 她静静的打量了这个自己爱了许久的男人,微笑着说:“陛下,我不能陪你回宫了。” 薛靖本就不悦她跑出宫传旨,但是又想到这德妃会武功,跑起来比别人快,也不好说什么,脸色就有点难看。 西洋说这样的话,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西洋淡淡一笑,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是释然,她递出来一封书信:请去书! “我也是一国公主,也是父王的掌上明珠,陛下,您不爱我,我要走了。回我的雪域去了。”西洋说。 这话简直叫人笑掉大牙,周家在场的宾客和步纲带来的军士都笑了,这雪域来的小公主真是好笑,却又碍于薛靖天子威严不敢作声,只能怯怯的笑。 薛靖被这小女子气笑了:“做了皇帝的妃子还要回去?说的什么傻话,再说,朕何尝不宠爱你?” 西洋微微摇头:“我的孩子没有了,我伤心欲绝,您却一点都没有表示,步妃的侄女失踪了,为了不让她伤心,您就带着人冲到郡主的家里抓人,大炎朝的皇帝陛下,我已经按照你们汉人的规矩写了请去书,就请您让我走吧。” 周宜不由为这西洋公主叫了一声好,这话是公道话,她恨不能也为这公主说一句话,让薛靖把这皇妃给放了! 可是她还没有这个胆子,作为臣子和晚辈,她只能同其他的人一样,躲起来。这公主是外邦人,还挺得皇帝的喜欢,应该也只是当她好玩,不会过分处罚她的。 薛靖心里头不喜欢西洋的作为,但是他不能发怒,他一旦发怒,就坐实了这皇妃目无君上的行为。 于是他装作宽仁好笑的样子打开请去书,显得这是皇妃不懂事闹着玩,而他也不介意。 其实薛靖这个人,耳根子软,犹犹豫豫,又有点小心眼,气量狭小,很多时候却也很宽容。 请去书桑上是他熟悉的字体:“妾蒲柳之姿,不能得幸皇家,而今自惭请去,望勿留恋。” 这字是磅礴大气的章草,这是皇太后的字! 薛靖颤抖着看了看西洋,西洋平静的说:“皇太后说我的汉字写得不好看,代替我写了。” 薛靖惊慌的站起来,上前抓着西洋的肩膀:“你竟然见到了母后,她说了什么?” 薛靖有点着急起来,这样看来是这个德妃自己跑去见了皇太后!那就不是周家的人去求的情! 西洋扬着头,却又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道:“太后说,您今天早上没有去请安,她不放心你。” 是一个外人报信的,不是周家的人报信,母后一定不会认为是周宜诬告,她会怪我的!薛靖想。 薛靖心灰意冷的摆摆手:“你走吧。” 然后他淡定的回到了座位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西洋,对着满院子的臣子说:“德妃自外域而来,思恋故土,朕不该强留,岂能因儿女私情,毁人父子天伦?” 周宜被吓了一跳,她刚站起来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差点就要倒下去。 西洋这个要求实在是无礼至极,就是寻常人家,有女子请去的,也是麻烦的很,夫家一般都不愿意和离的,遇到这样的,都是休妻了! 而皇家,按照常理,就打入冷宫了,竟然还真的放她回去? 在场有礼部的官员和国子监的大儒,一听陛下这话,立即跪倒,山呼万岁,大呼陛下仁德! 然后陆陆续续,大家也都跪了下去。 薛靖心烦意乱,摆摆让大家起来。 周宜这一日跪来归去的,膝盖都麻了,她捂着心口平复心情在紫林的搀扶下准备起身! 可是未等她站稳,城中皇城方向却已经响起了丧钟。 周宜心头一凉,晃晃悠悠往地上一载!她捂着胸口的手颤抖了一下,脖子上的幼虎玉坠堪堪被扯了下来。 皇太后殡天了! 第八十一章:发丧 皇太后殡天了。 周宜彻底的不用嫁给薛皓了,他们要守孝两年。 周宜苦笑,这就是天意,天意要她斩断同薛家的联系,要她找出谋害父亲的凶手,要她同步氏翻脸,要她不再顾及那么多。 她无意识的摆弄着手心里的玉坠,最后放在了桌面上,对面的周苍舒轻轻咳嗽了几声,脸色比白天更加的差了,皇太后殡天,他们都换上了孝服。府里头扎白花,供灵位,忙了一天,他的精神撑不住了。 “皇太后这么多年都不问世事,这最后,还是帮了你。妹妹,你不要辜负她。”周苍舒说,他是真的害怕周宜就此消沉下去了,同太子的婚礼要延后,步氏虎视眈眈,谁知道两年后会发生什么,她若是就此窝在家里,那还怎么斗得过步氏? 周宜淡淡一笑,她看了一眼周苍舒:“哥哥,我不会逃避的,薛子佩还指着我当上皇后,指着薛皓当上皇帝,他还想做宰相呢。” 她挥挥手道叫来紫林,指着桌子上的玉虎道:“把这东西收起来吧。” 然后她又道:“子佩在大理寺的牢房里,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当务之急,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我要去做,哥哥,你不要拦我!” 周苍舒抬眼看她 周宜用一个非常坚定的眼神看着周苍舒:“苍舒哥哥,我要为公义伯伯发丧!” 周苍舒的瞳孔猛然一缩。 黄公义是被御前侍卫杀的,他大放厥词惹怒了陛下,那侍卫还是公主的驸马,在陛下的授意之下杀了他。 虽然说最后为了掩人耳目,陛下说这昔日的开国功臣是暴病而亡,但是人是怎么死的,大多数人还是心知肚明的。 黄公义发妻早亡,儿子多年前也战死,朝廷不会有多抚恤重视,顶多也就是他某个远房的子侄随意的安葬算了。 周宜要为他发丧! “公义伯伯是因为我而死,我要执子侄之礼,为他发丧,我要在周家设灵堂,要将他风光大葬。”周宜道,“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公义伯伯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要倾尽周家财力,叫他享尽身后之荣。” 周苍舒愣愣的看了看周宜。 这份胆识与气度,真真活脱脱就是叔父啊。 周家原先是天下豪族,子弟们生遍布天下,周家的子弟傲视群雄,天子也不放在眼里,天下豪士莫不以结交周家的人为荣。 然而后来天下大乱,周家人丁凋零,周嘉选择了薛氏。自此周家的人深居简出,压抑了原先的风头,不再同原先的豪士名流交往,成了薛家大炎王朝最忠实的臣子。 可是薛家报答了什么? “我当然会同意你去。”周苍舒苍白的脸上展出来微微的笑容,他温柔的看着周宜,“你今年也快17了,若是再守孝两年,你就十九了,你同太子的未来遥遥无期,叔父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而我的身体。”他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能活到几时,若是周家再一次名满天下,你是卫国之主,周家的名头和势力,还是能保你一些时日。” “苍舒哥哥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周宜说。 周苍舒苦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世上好多的哥哥都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温柔安静,天真善良的过一生,若是我身体康健,我定然是这样想的,可我并不知道我能活多久,我不需要出门会友的时候,有人称赞我的妹妹多么的贤良淑德。” 他抬眼看了看周宜,温温一笑:“我想要我的妹妹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周宜的眼眶湿了,她何其幸运,能有这样的堂兄。 周宜替黄公义将军发丧,全天下都震惊了,这文文弱弱的周家小姐,卫国郡主,竟然会这么大的胆子,敢替黄公义发丧,她竟然不怕得罪皇帝! 京城里头的名士太学生们也都替周宜捏了一把汗,但是也都敬佩她的胆子和义气,联想到五年前她冲到大理寺少卿的府上挖出了神童薛子佩,都觉得这小女孩虽然是看着文弱,但是性情里的豪气还是在那里的。 尤其是薛子佩出身不高,但是才华横溢,不单是京城名士,就连寒门士子也对他推崇备至,尤其是这一次他挺身而出在周家承担了罪名。 虽然好些人说这薛子佩堂堂七尺男儿断袖实在是有违天理人伦,但是也有人猜测,这大将军大战之后昏迷不醒,步纲又是个靠着宠妃起家的皇帝亲信,搞不好那具男尸就是步纲让人陷害的。 “薛神童这是挺身而出救了郡主啊。”茶馆里,一个青年书生说道。太后殡天,这几日京城里头多不能饮酒作乐,好些酒肆都改成了茶馆,青年们倒是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了。 “可是这尸体还真是从郡主的院子里挖出来的!”另外一个书生道,“若说无关,也太牵强了吧。” “牵强?步纲说是去周家找女儿,女儿没找到,挖到了尸体,后来女儿就不找了,你说,这不是陷害是什么?”角落里,一灰衣少年冷冷说道。他眉眼清俊无暇,眼角眉梢都带着疏朗的气质,不言不语往那里一坐,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位兄台说的有道理啊。”书生们纷纷附和起来,“说找女儿,最后变成了命案,嗨,步纲还真是居心叵测啊,可怜郡主命苦啊,大将军昏迷不醒,苍舒公子命不久矣,就连太后也殡天了,这样一个女子,将来可要依靠何人啊。” 灰衣少年道:“郡主也并非无依无靠了,她虽然柔弱,但是胆识过人,又有母仪天下的胸襟,假以时日,谁能是她的对手?” “再有胆识,也是个女子,能有多大的本事?”一书生笑道。 少年似乎有些不忿,却又忍住了,他微微低下头引了一口茶,说道:“就凭她敢为黄公义将军发丧,这一点,你们敢吗,你们莫要忘记了,她是周家的人,周家的男人都是英雄,周家的女儿,又能差到了哪里?” 周宜和张青穿了男装躲在角落里,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她起身付了茶钱,往外走。下了茶楼没有走几步,灰衣的少年直接从楼上落到了她的面前。 “你这么讨厌我,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他委屈气闷的瞪着周宜。全然不似平时端庄温良的模样。 这一身书生打扮的少年竟然是太子薛皓! 周宜淡淡一笑,有些苦闷的摊手:“薛皓,我没有讨厌你。” 薛皓摇头:“我感觉到了,你在疏远我,周宜,原先你就对我不冷不热的,我总觉得,你把我当兄长,当朋友,但是没有把我当成你的未婚夫婿,我觉得我离你很远,然而那件事情之后,我才知道,你还能离我更远!” 周宜苦笑一声:“你想多了。 薛皓道:“这些日子以来,你除了进宫守灵,再不肯入宫一次,你在宫里见了我,就跟见了陌生人一样,周宜,你为黄将军发丧,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害怕父皇迁怒你,害怕……” 周宜笑:“怎么会呢,陛下就算要治罪,也要有个理由啊。” 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叫薛皓更加的害怕,他有一种感觉,那日雪域的西洋公主丢给父皇的请去书,总有一天,会叫周宜丢给自己。 “薛皓,我为黄将军发丧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届时,我周家的亲朋故旧,都会来,父亲的旧部,黄将军的亲朋,都会来京城,不仅如此,全天下仰慕我父亲的人也会来参加公义伯伯的葬礼,或许,还有先皇的故旧,你要知道,他们打天下的时候,有很多的人,如今隐居山林。”周宜看着薛皓,“你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吗?” 第八十二章身世之谜 薛皓认真看着周宜:“我知道!自此,周家便不再是原先深居简出的周家,周家的盛名将恢复。”薛皓一把抓住周宜的手臂,“我不想你这样。” 周宜苦笑:“薛皓,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每日小心翼翼的讨好陛下,就能改变那些事实吗,他不爱你了,他不需要你了。”周宜残忍的说,“薛皓,面对现实吧,你想做个好儿子,也得问要你的好兄弟们答不答应。” 这些日子,周宜和薛皓的宗旨都是针对步氏不针对薛靖,能躲就躲,尽量不做什么讨薛靖嫌弃的事情来。 他们错了,君王的心,一旦远离,便再也不会回来,即便你小心翼翼不出差错,但是别人还是有本事给你制造差错的。 薛皓浑浑噩噩的说道:“我要去给黄将军上一炷香,我父皇对不起他。” 周家如今是比往日更加的人多,原先人家是来道贺周宜新婚,能来的都来了,现在太后大丧,婚没结成,喜事变丧事。 又有黄将军的葬礼。 这不能来的人都想尽办法来了! 薛皓换了孝服,由周宜领着到了灵堂,灵堂里跪了不少的人,周宜一一见礼,并指着薛皓介绍说是微服出来的当朝太子。 几个将军大吃一惊,都用一种惊悚的目光看着薛皓。 等薛皓走来之后,定西将军太史定偷偷拉过周宜:“宜儿,方才那个真是太子?” 周宜疑惑:“自然是的,怎么?” 太史定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低声道:“我看这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皇帝。” 周宜不解道:“是不怎么像,宫里人都说他长得像先皇,侄子像伯父也是有,苍舒哥哥就被人家称作小周郎。” 太史定粗犷方正的脸上闪过不可置信,他道:“不,苍舒像大将军,那也只是音容笑貌上的像,小周郎毕竟也不是周郎。可是这太子,他,小时候我也见过他,可他如今明明就是先皇!” 周宜:“???” 太史定犹豫着道:“这世上怎么有子侄像伯父像到这种地步,这两个明明是一个人!” “您的意思?”周宜有点害怕了,她一直听人说薛皓长得跟先皇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总觉得是步氏要陷害他故意夸大了的,可是今日这么说的人是太史定,这是跟着先皇出神入死,十分亲近之人的说法! “这太子,别真是先皇的儿子吧!”太史定小声说道,自己也有点害怕起来,若真是如此,这还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周宜赶紧抬手止住了他:“太史伯伯,此事还是小心为上,切莫说出去了,不要叫第三人知道。” 太史定一拍大腿:“哪儿啊,我们早就讨论半天了,告诉你就是让你提防着点,这太子说不得真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世,到时候,二殿下同他争起来,你们心里也有个底。” 这话说的很明白了,如今周宜和薛皓虽然是同二殿下身后的步氏一族有仇,但是这仇不牵扯到薛靖,说白了,这是两儿子争宠,但是,若薛皓不是薛靖的儿子? 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周宜没敢多想,匆匆同太史定告别回了房间。 却见薛皓在廊下站着,人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是他确实生的好看极了,此时日头偏西,他穿的有些单薄,在夕阳里占尽了风光,那漫天的红霞都没有他光彩照人。 “薛皓,你该回去了,你这个太子,不能总是在外面乱跑。”周宜收敛了心神,走到薛皓的近前说。 薛皓灿若星辰的目光看向周宜,微微咧开嘴笑了笑:“皇叔也在你这里躲清闲,你怎么从来都不赶他回去?” 薛子青如今还在这里躲着,美其名曰养病,那日步纲待人查抄周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没露面,人家也没发现他,周宜不赶他走自然是有原因的,他的身体确实大受损伤,要温青细心诊治。 更何况,薛子佩还关押在他负责的大理寺,周宜不敢得罪他。 “寺卿大人如今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不必要顾忌什么,他乐意来这里躲清闲,我又何必……”周宜道。 薛皓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点点头,径直往外走。 “周宜,我感觉你同我直接总是隔着一道什么,你要做的事情,我不会拦着你,只要你不伤害父皇。”薛皓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看着周宜,“我这个太子做的太窝囊,但是我想要告诉你,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周宜温和的点点头,安抚的笑一笑。 “郡主似乎真的不把太子殿下放在心上。”薛子青靠在门上,淡淡的说。 周宜吓了一大跳,这个人怎么……神出鬼没的! 紫林怒目道:“你,寺卿大人怎么能擅闯小姐的闺阁!” 薛子青眼角含着淡淡的笑,他是从周宜的房里出来没错,但是他又不是去了卧房,周嘉十分的宠女儿,周宜的房间有个门进去中间是会客的花厅,花厅左侧又有屏风,屏风后面又有茶室,茶室之后再有门,门后再是一间卧房。 而花厅的右侧,则是一间书房。 周宜的屋子竟然比他这朝廷一品大员的还要气派! 薛子青不过是在小书房看了看书而已。 周宜没怎么说话,抬脚进了门,一旁奉茶的小丫鬟见紫林不忿,有点后悔放了薛子青进来,羞愧的低下头。 周宜摆摆手叫她们都下去,亲自奉茶给薛子青。 “寺卿大人要想看书,周家的藏书阁就有不少,我这院子里也有专门的书房,你怎么……” 薛子青淡淡一笑:“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平日里都是读些什么书,为何会对太子这样的……”薛子青突然词穷了! 他想不出来来周宜对薛皓那样的态度叫什么,她好像并不讨厌薛皓,但是又若有若无的隔着什么。他猜不透周宜到底喜不喜欢薛皓。 周宜打断他:“大理寺神断怎么把这心思花在了这里,寺卿大人还是查一查步纲在我这里找到尸体的事情。” 薛子青饮了一口茶,气定神闲放下茶杯,淡淡一笑:“周家禁卫森严,想要运一具尸体进来是不可能的。” “那是什么?”周宜着急道,她也是想不明白,若是像薛皓说的那样,跑进来个活人,这有手有脚的能躲能藏自己找不到还好说,可这一个死人,怎么运进来的? “难道就不能进来的时候活的,死在了这里?”薛子青冷笑一声,“亏你人也不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这人进来的时候是活的,他若是趁着四下无人,找个角落自尽了,同伙随便给掩埋一下,这事情不就结了!” 周宜听得脸色一白,这么歹毒!周家兵荒马乱的出去跟步纲纠缠,这个时候,人进了院子里找个角落自杀,同伙再找点杂草什么的掩埋一下,步纲进来立马就能发现! “人还在这里!”周宜豁然站起来,周家自从出了事情后戒备森严,没有令牌插翅难逃。 薛子青淡笑了一声:“路我已经给你指了,至于能不能找到人,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第八十三章:美人计 周宜怎么都没想到,人竟然是周苍舒身边的人! 周苍舒看到周宜抓过来的人,直接就晕了过去。 周宜曾劝周苍舒去相国寺住过几日,说是拜拜佛,对身体好。这生平耿直端庄的大炎朝第一才子在相国寺遇到个姑娘了。 周苍舒这个人,自幼熟读诗书,还跟着周嘉练过兵打过仗,若不是身体不好,眼看着命不久矣,他如今在朝堂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这样一个人,他是没有时间去顾及男女之情的!他今年23岁,却从来没有同女子亲近过,老天爷给他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短到他从来都没有去看一眼周围的女子。 他短暂的一生,来不及风花月雪,也没有条件风花雪月。 原先也有人给他相看过女孩,但是周苍舒都秉着不要耽误人家的想法,拒绝了。 这样一个感情上如同白纸一张的人,是最好蒙骗的。 步妃拨了拨手里的火炉,眉眼带着微微的笑意,她命宫女打起帘子,看着二殿下薛修文在庭中练剑,嘴角的笑意更深。 她的儿子并不多聪明,身体也并不多好,比起太子天生的容貌,智慧,还有健康,她的儿子实在是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一种人。 可是她的儿子勤奋,在太子离宫的那些那些年里,她每日清晨,都要薛修文练剑,就算是寒冬腊月都不能落下。 “陛下最讨厌太子的地方,就是太子太聪明了,什么事情一学就会。”步妃笑了笑,“跟他伯父一个样子。” 谢清华站在一旁,柔声道:“太子天资虽然好,但是却没有殿下努力,陛下自然喜欢殿下一点。” 步妃微微一笑:“错了,太子不仅天资好,还很勤奋好学,他小时候就很听话,先生布置的作业,一定会认认真真作好,他有时候不会的,必定程门立雪,带着手下的伴读去先生那里虚心求教。” 谢清华不明所以的看着步妃。 步妃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陛下一旦考校起来,他什么都对,那时候他做的太好,陛下心疼他辛苦,问他可曾课业艰难。他说不艰难。” “为什么?”谢清华惊讶了,“他为什么不说实话?” 步妃笑了:“因为他不想陛下心疼。” 谢清华的心抽疼了一下,到如今,她的心里还是有薛皓的,她忘不了薛皓,她觉得所有人同薛皓想比,都是云泥之别,可是她又不得不把薛皓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她想做皇后。 “所有的男人都是有弱点的,陛下的弱点就是出身,就是他的天资不如先皇。而周苍舒,他的弱点,就是他没经历过女人。”步妃笑了笑。 那谪仙般的苍舒公子,在相国寺遇到了一个健康活泼,有点小刁蛮的小女孩,女孩是步纲大人的庶女,在家中饱受欺凌,但是却努力的生活,像一个雪地里的精灵一样。 她虽然有些古灵精怪,但是心地善良,每天都想着怎么逃出去,海阔天空。 于是周苍舒就心动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其实他就没见过几个女孩! 虽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是这个大胆的姑娘和他称兄道弟了,然后故事就朝着一个狗血的方向发展,生病的苍舒公子回了家,那姑娘从家里逃婚出来,躲到了周苍舒的身边,美其名曰找义兄聊天。 周宜大动干戈的在家里找薛皓看到的夜奔女,其实就躲在了周苍舒的身边,周苍舒的卧房,谁会怀疑? 后来这个女子掩埋了同伙的尸体,准备坐实周宜不贞的事实。 “母妃,步依依落到周宜的手里,会不会把咱们给供出来!”谢清华有些忧心的道。 步妃笑了:“供出来?她的心上人在我们手里,供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她还不如一口咬定是为了苍舒公子才夜奔的,再说,她供出来,周宜又有什么办法?”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她是妖妃,全天下都质疑她,只要是陛下真爱她,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谢清华听话的在步妃的身后垂首,步妃作为女人的智慧,谢清华自叹不如。 而抓到步依依的周宜,如今是气急攻心,几乎就要下令将这女人打死。 温青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周苍舒一夜,周苍舒才脱离了危险。 “说,谁派你来的?”周宜盯着步依依,几乎要将这娇憨漂亮的女孩盯出一会窟窿来。张青适时的将剑抵在她的胸口,试图制造恐怖的效果。 然而步依依一点都不害怕,她长得机灵可爱,说实话,若不是她干的事儿,周宜绝对不会讨厌她,她的眼神好像还挺正直的。 “郡主,你抓我也是没有用的,我也是受害者,我家人把我送给谢家的子弟,我压根不喜欢他,我有喜欢的人。”步依依说。 她的表情坚定而热切:“我是一个人,他们凭什么左右我的生活,郡主也是指婚的,应该明白我的心情。” 周宜点点头,似乎很认同她的话,步依依窃喜,然而周宜的脸色忽然愣了下来:“这话,你应该跟你的父亲说,我周家可并没有对不起你。” 她站起身冷冷一笑,掏出袖子里的匕首,狠狠在步依依的脸上划了一道。 “这一道,是教训你利用我哥哥。”周宜说。 步依依惨叫起来,她明明已经说的很好了,她也是被逼的,周宜要报仇应该找步妃和自己那鬼迷心窍的老爹去,为什么要针对自己一个可怜的女子! 周宜听着她的惨叫,狠狠又划了她一道:“这一道,是因为你害死了公义伯伯。” “这不关我的事儿,我也是为了我的爱情,我的人生,我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步依依惨叫道,“我有错吗。” “你当然错了,你要爱情,要私奔,是你自己的事情,可是你为什么扯上别的人,别人都是无辜的。”薛子青冷冷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嘴角带着残酷的笑,“难道说就你一个人的男欢女爱珍贵,别人的命就不珍贵了?” 他一把夺过周宜手中的匕首,狠狠朝着步依依的心脏刺进去。 “不要!”周宜惊叫出声,扑过去抓薛子青的手臂,薛子青手一歪,匕首没有刺中心脏,刺到了步依依的肩头。步依依惨叫着晕了过去。 薛子青踉跄了几步,面色惨白的倒在地上。 寺卿大人这架势,吓坏了满屋子的人,侍女们忙不迭去找大夫来。 周宜小心翼翼的去扶薛子青,薛子青朝着她摆手:“让我自己起来。” 他缓慢的扶着柱子站起身,靠在上面,望着周家庭院里的华灯出神。 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他眉眼在灯影里变得模糊起来。 他缓了会儿,转头看周宜,发现她正看自己,她眉目明朗可亲,眼角天生带着傲气,她自己或许知道,所以神色带着时常带着温和的神色,尽量让自己显得柔软一点。 “谢谢你。”薛子青说,他轻轻拢了拢身上的锦袍,“我心魔难除,若不是你,我就杀了她了。” 那是他的噩梦,他父亲和小妾一起谋杀了母亲,以真爱的名义。 薛子青痛恨爱情,痛恨因为爱情而衍生的所有罪恶,若不是他心存善念,差不多就要成拆散天下有情人的魔头。 他原本是躲在屏风后面看书,顺便听听周宜怎么审问这步家夜奔而来的女儿,没成想,竟然失态到出来伤人的地步,他觉得羞耻至极。 周宜轻轻靠近他:“步依依的生死,你带回大理寺轻轻用笔一钩就好,这样的人,不配你动手。” 周宜听到薛子青急促的呼吸,他的极力的压抑自己,压抑自己的愤怒,痛苦,悲伤。 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不满薛子青对薛子佩喊打喊杀。 这一刻,看到痛苦道颤抖的薛子青,周宜才明白,自己真的太天真了,她以善良的名义,忽视了他的痛苦。 她将手覆上薛子青的手,缓慢的将他撰成拳的手包住。 薛子青的手紧紧的握着,他松不开,他全身都在颤抖,他的指甲已经划伤了自己的手掌,他控制不住自己,巨大的痛苦怨愤与悲伤撕毁了他的灵魂,掠夺了他身体的掌控权。 “松开。”周宜温声说。 她温暖的手包着他的右手,然后一根一根的将他的手指拨开:“松开,薛子青,你的手,不是用来杀人的,你的手,该断天下是非的,你是大理寺卿,你是大理寺神断。” 周宜的声音在薛子青的耳边响起,他的心底里燃起来一个声音:斩断吧,那些过往,那些悲痛都让他留在过去,自此天高水远,再不回头。 他的手慢慢的松了开来,他展眉看着周宜,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这一刻,他仿佛走过了万水千山,穷尽了碧落黄泉。 但愿所有看文的小伙伴,都能斩断所有小小不开心的过往。 女主其实不是个多么能折腾的一个女人,她和生活中许许多多的女孩一样,会软弱会害怕,但是她冷静温柔,有大智慧,人生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善缘要从一开始结下,今日安慰的一个人,来日或许会成为帮助你的人。 啊,这里是被薛子青虐到的小平平。 第八十四章春药的前奏 薛子青命人将步依依带回来大理寺交给新寺丞盛华年,命令他好好的审问,同薛子佩两个一块儿查。 事情已经无法再查,步妃绝对不会承认她构陷周宜的事情,大理寺也没有权利把皇妃拉倒公堂上去审问。 最后只好把这步依依给招摇过市的送回去步家,说是她勾引了周家的仆人,在周家闹出许多事情来。 她反正是身败名裂了,不单是她,还有倒霉的薛子佩,他情急之下为救周宜而出来顶锅,杀人的罪名是跑不了。 还有一个断袖之癖的恶名。 好在杀的人是奴籍,不用偿命,又加上太后大丧,大赦天下,薛子佩被判了个打三十板子,流放三千里从军。 薛皓想着天寒地冻的,让这人去从军,路上指不定多艰难,就向皇帝进言,好歹太后养了薛子佩几年,让他在京中为太后守灵,过了年再走。 薛靖心里头也知道是步纲捣的鬼,薛子佩纯粹是无辜的,他忍不住偏爱步妃,却也觉得对不起薛子佩,也就答应了。 倒是周苍舒,身体渐渐一日不如一日,每日里睡的时候总比醒的时候多。温青一连着照顾三个病人,薛子青渐渐好起来,周嘉依旧昏迷不醒,周苍舒眼看来日无多,果真是命啊。 黄公义发丧的日子是腊月十九,各地赶来送行的人几乎把个周家挤爆,连着京城的客栈都满了不少家。 黄公义虽然官做的不大,只有四定将军之一,但是他是原先就跟着先皇打天下的,民间有不少关于先皇神迹的画本,里头都有黄公义的戏份。 人们都说,黄公义老将军是天上星宿下凡,回去了。 这葬礼办的太招摇,天下名士莫不仰慕周宜的胆识和义气,敢同皇帝叫板,替黄公义发丧,还把个葬礼整得如此隆重,几乎要同皇太后的葬礼相比。 薛靖很生气。 “陛下何必生气呢,郡主还小,就是使点性子罢了。”步妃温柔的斟酒递给薛靖,替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周宜不懂事,太子也不懂事?”薛靖愤怒的道,“人是公主的驸马杀的,就是朕的意思,他是朕的儿子,他去凑什么热闹!” “太子是陛下的儿子,自然要去的,他去了也能同那些顽固的将军们打好关系,对陛下也有好处呢,将军们向来只听周嘉的,若是太子拉拢了他们,岂不是美事一桩?” 不说这样还好,一说这个薛靖又更加的生气了,他原来就不喜欢那些糙的要命的老将军,天下稍稍安定之后就都打发了出去镇守一方去了,朝廷里的将军们虽然年轻了些,但是都文雅谦卑,合他的胃口。 冷不防周宜给黄公义发丧,这群大哥的旧部,五湖四海的跑到京城来奔丧,他想想就烦躁,尤其是太子去了,太子去了那是什么情况,就那张脸,那性情,将军们不抱着他痛哭就算不错了! “来人,把太子招回来,叫他滚回来,不许在周家混着,不许跟那些土匪混在一起。他去上什么香,守什么灵!他祖母的灵还要他守呢!”薛靖暴怒的吼叫道。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赶忙跑了出去。 步妃安抚的抚摸着薛靖的背,亲昵的靠在他怀里:“陛下,太子是真喜欢周宜,他也是为了调和郡主同您的嫌隙,自从出了周府的事情之后,郡主明显同陛下生分了,太子这也是着急。” 薛靖没有说话。步妃知道自己这是有效果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薛靖是冷静下来想事情,但是这一冷静,也就把他对周宜和薛皓的心思都浇灭了。 步妃又道:“陛下,太妃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她这些年不容易,请……”她羞愧的低下头,仿佛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薛靖疲惫的闭上眼睛假寐,口中说道:“准了,命礼部封太妃为太后。” 太后和黄公义相继发丧,京城里才安静了没几天,一向沉寂的太妃突然的就成了太后,虽然没有大办,就下了诏书,贴了皇榜,皇帝随随便便陪着简单的举行了个仪式祭天,但还是叫人吃了一惊,今年的大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周宜叫人准备了贺礼,推脱身体不适拒绝了皇家举行的宴会。 薛皓在黄公义的葬礼上被急招了回去,招到一顿痛骂,整个人恹恹的过了好几天。宴会周宜没有来,他更加的失望,他望着周宜的席位,那里叫安排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子,想来,也是某个宗亲家的小姐,他懒得去问。 薛靖同李太妃不对付了好些年,步妃贴心的找了戏班子来唱戏,想把这宫宴的场面弄得浓重些。 李太妃果然很高兴,薛靖不让大办,宫晏的规模一点都不大,唱戏热闹些,她心里好受多了。 人人都似乎很开心。 薛皓面前的小案上摆着精致的美食,他动了几筷子,没找到能下筷子的东西,只好又放下筷子去拿酒壶里的酒,自己倒了一杯,扑鼻的酒香溢了出来,是真的酒。 薛皓叹了口气,将酒也倒了,轻声对身后的小太监道:“给本宫倒些茶水来。” 小太监领命去了。 坐在薛皓下手是二殿下薛修文,再往下是驸马遗方宣。三殿下才十二岁,往后的殿下年岁更下,便排到了后面。 这皇家宴会,一人一个小案,一张精致的席子供人跪坐,每个人都有些距离。步妃把年岁相仿的二殿下和驸马放在太子身边,看似像是为太子考虑,怕他席上寂寞,其实这近些的都是同他不亲近的,他更寂寞。 “太子哥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吃?”薛修文嬉皮笑脸的问,好像很亲密的兄弟那样。 薛皓淡淡道:“我受了风寒,没有胃口。” 薛修文离了席位,走到薛皓身边坐下,给他挤在一起,一筷子夹了薛皓面前的一块鱼吃了,笑嘻嘻道:“挺好吃啊,太子哥哥怎么没有胃口。” 薛皓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什么,又住了口。 这时候小太监捧了个酒壶来,薛皓接过来倒了一杯里头的清水,不耐烦的同薛修文碰了下被子:“二弟,你回去吧,我实在没胃口。”他脸上淡淡的将被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薛修文笑了:“太子哥哥,你这弄的,菜肴不吃,酒水都不喝。” 这声音就有点大了,大家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李太妃,不李太后面色不悦的看了看薛皓,冷冷道:“哀家的好事,太子连筷子都不动一下,我真是无德无形?做不得太后?” 薛皓张了张口,没法说话,干脆闭口不言。 薛靖也不悦的看着他:“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薛皓只好道:“儿臣身体不适,不能饮酒,这菜肴有些油腻,儿臣……儿臣没有胃口,绝无冒犯之意。” “太子殿下,这菜肴都是臣妾精心准备的,您这样说,叫臣妾情何以堪!”步妃委屈的道,“为了这次宴会,我尽心尽力,您……” 就算是菜肴油腻,也不该是一筷子都不下吧,太子说的太牵强了。 薛皓愣了愣,看着周围投过来指责的目光,为难的低下了头,算是认错了。 可是他这样,薛修文可不肯放过他,愤怒的叫道:“太子哥哥不管有什么理由不想吃这顿酒席,也不该把锅甩给我母妃,你若是真不想来,跟周家的郡主一样,推脱个身体不适就好,凭什么欺辱我母妃。” 天地良心,薛皓真没有这个意思,他张了张口,又看了看不悦的父皇。 最后只好当着众人的面,到了一杯酒向着步妃道:“娘娘,是本宫的不是,本宫像您赔罪了。”说着一饮而尽。 步妃揉了揉眼睛,扯出个笑来:“太子严重了,修文以下犯上的话,您不要放在心上,这是太后的好日子,太子也该向太后敬酒。” 薛皓无法,又咬牙倒了杯酒向李太后祝酒。 接着又是向薛靖祝酒,一连喝了三杯酒,薛皓感觉自己胃里像火烧一样的难受。 最后终于支持不住,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了。 第八十五章情味之药 薛皓跌跌撞撞出来了宴席,由着东宫亲信的小太监铜镜扶着走了一段路,终于支持不住了扶着回廊的柱子闭目休息。 铜镜吓得手脚,太子一向身体好,这样子真是吓人了。 薛皓虚弱的说:“你去取些茶水来,我漱漱口。” 铜镜不敢丢下薛皓,害怕的都要哭了。 这四下怎么一个人都没啊! “你去便是,太子由我来照看。”不知从哪里出来一个人,气定神闲地说道。 铜镜抬头一看,大喜,这竟然是大理寺的寺卿大人。 “多谢大人!”铜镜开心的道赶紧跑去找水。 薛子青看了看薛皓,扶着他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头坐了,自腰里拿出别着的酒壶递给他:“喝吧,是水。” 薛皓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喝了大口,脸上的表情轻松多了。 “多谢皇叔。”薛皓道。 薛子青叹了口气:“殿下为什么不说?” 薛皓摇头:“皇叔也在在场,既然腰上别了装着水的酒壶,自然知道本宫为何如此,皇叔又为何不说?” 薛子青道:“那是陛下的家事,臣不好多言。” 薛皓笑了笑:“既然是家事,又怎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他俊雅无比的眼睛亮了亮,“殷太后丧期未过,不得沾荤腥,这件事情,大家都忘记了。” 其实说到守孝,那是家里的事情,也没有真就叫人三年不能穿好的不能吃好的的意思,有心的就守,没那心肠的,在自家院子里别人要管也说不过去。 只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宴会,真是叫人。 “我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守孝,说我不能吃荤腥,不能饮酒。”薛皓道,“父皇情何以堪?” 薛子青垂首,他不便多言。 薛皓道:“父皇如今器重皇叔,还请皇叔多劝劝父皇,他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 薛子青被小太子这忧国忧民的样子给逗乐了,可是面上却面无表情道:“下官是臣子,只尽臣子的本分规劝,至于陛下听不听,那是陛下的事情,陛下若有误国误民之事,臣自然会规劝,可是此等事情,臣不该说,也不该劝。” 薛皓道:“怎么个不该劝?” 薛子青淡淡道:“臣若是什么话都说,臣的画就不值钱了。陛下也不会器重我了,我的心思,要在社稷上,要在我大理寺的事情上。”他说着转身向着宴席的方向走去。 果然是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大人,薛皓叹了口气,没有人能叫他改变中立的态度,那日在周府,事情闹成那样,他也没有出来。 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牵扯进太子之争的。 天色已经发暗,薛皓收敛了心神,再不进去,父皇和李太后要生气了。 可是他站起来的那一刻,瞬间觉得自己心神不宁起来,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引发了冲动! 什么人胆敢在给他下了那种药!薛皓愤怒的一拍柱子,绝对不会是想薛子青的水,因为他看到薛子青自己也喝了。 那就是宴会中的酒了!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我扶着您。” 薛皓晃了晃脑袋,有太监朝着自己过来。 不是去取水的铜镜 铜镜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这个人,是谁的人? 薛皓奋力一把推开了前来的人,纵身跃了出去。 遗方宣吃着久,一个小太监匆匆在他耳边道:“太子殿下跑了。” 二殿下薛修文着急的回头看:“怎么?” 遗方宣皱眉:“计划失败了,太子跑了。” “跑了?”薛修文失笑道,“他能往哪儿跑?那酒里有情味之药,他喝了三杯,能往哪儿跑。” 遗方宣挤眉弄眼的一笑:“这倒是了。” 他们不但准备了药,还准备了女人,遗方宣的妹妹多的数不清,丢出来一个也不稀奇,到时候只要将太子引到了指定的地方,就有人等着。 殷太后大丧之下,欺辱臣子的女儿,这罪名简直太大了! “计划虽然有变,可是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让人找,最好找到咱们的宣和太子殿下在某个没人的角落里,拉着个宫女白日宣淫。”遗方宣玩味的笑道。 薛修文点头:“若是父皇的妃子那就更好了。” 两人自顾着轻声说着,又碰了碰杯,人人看了,都觉得这对大舅子和姑爷好得跟兄弟似的,都友善的看着他们笑。 夜深了,周宜看过了周苍舒和周嘉,回了寒蝉园看会儿书,看着看着,薛皓就推门进来了。 他整个人狼狈不堪,好像是从某个水井里头捞出来的一样,全身湿透了。 “太子殿下,你是从哪口水井里蹦出来的?”紫林忍不住道,薛皓脾性好,紫林也不怕他,但是其他的丫鬟看到太子这个样子给吓到了。 周宜看着薛皓的样子,都有点没眼看,薛皓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可以说是有分寸的过了头,可是他为什么每一次出现的方式都是这样的……神奇? “薛皓,你这是怎么了?和龙王爷的儿子打架了?”周宜道。 薛皓一把抓住周宜的手,颤抖着道:“周宜,救我,我要死了。”他说着突然一个伸手将周宜拥进了怀里。 “喂喂喂。”周宜使劲的拍打薛皓,这人湿淋淋的,抱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尤其是他这么用力,周宜都喘不过气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太子拉开,我快透不过气了。” 丫鬟们冲上去,拉开了薛皓。薛皓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颤抖着道:“周宜,我,我不对劲,我快死了。” 周宜看了看他的脸,这架势她也不是头一次见到,第一次是薛子青,那家伙也是这样,又一个中了药的。 明显薛皓中的比薛子青要厉害的多! 看薛皓这样子,他只怕真的在某个地方用冷水浇了自己,真是命大,没淹死也没冻死,这大冬天的。 “你,你忍忍,我……你们快去找大夫,一人一个,把府里的大夫都叫来。”周宜惊慌的叫到。 几个侍女反应过来,脸红了一片,这太子竟然中了那种药,一个个都跑了出去,连和紫林也都跑了。 就周宜看着倒在的薛皓。 “薛皓,你还好吧。”周宜小心翼翼的说,真心不好,薛皓脸色,眼睛都蒙上水汽了,他估计脑袋也不清楚了。 薛皓眨了眨眼睛,眼睛都看不清了,他极力的控制自己不要冲上去把周宜扑倒,只靠在紧紧抓着床沿。 “我……我还好,你……别过来。”薛皓颤声道,“我不想伤害你。” 周宜果真定在了原地,其实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薛皓生的如此貌美,平日里人虽然有些跳脱,但是他其实是个正经的过了头的人,如今中了药,更添了艳色,那双总是让人自惭形秽的眼睛再不能放出纯正的光芒,蒙上了一丝丝的激动。 周宜咳嗽了声,安慰道:“没事的,大夫马上就到了,你这是忍了多久啊。” 薛皓道:“大概,一个半时辰,我觉着,你这里是安全的。”他顿了顿,叫道,“周宜……” “嗯?”周宜问。 薛皓想了片刻,才痛苦地说道:“要是,要是大夫救不了我,你愿不愿意救我?” 第八十六章:解毒 周宜愣了愣,笑道:“你说什么胡话,大夫怎么会救不了你呢,寻常的大夫不行,我的温青姐姐什么病治不好!” 薛皓痛苦的将手蒙住眼睛:“你不愿意,你不喜欢我,周宜!” 周宜尴尬地道:“你怎么这么想,我是你的未婚妻子啊,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薛皓通红的眼角溢出了眼泪来,他说:“周宜,你指婚给我,你愿不愿意?”他说,“你应该是不愿意的吧,先皇在你周岁的时候把你指婚给我,那时候的你还什么都懂呢。” 他用浸满情欲的眼睛看着周宜:“我那时候已经四岁多了,周宜,我懂……” 周宜愣在原地,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 薛皓苦笑一声:“我如今身体不清楚,脑袋也不清楚,我不知道我现在说的话是真话,还是因为情味之药说的胡话,周宜,让我把话说完。” “我……”周宜只好看着薛皓。 薛皓身上实在是太混乱了,他一面被情欲折磨,一面又实在是筋疲力尽,他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周宜,动情的说:“我四岁的时候先皇就指着你说,你将来是我的妻子。” “父皇说,妻子就是要一生一世爱的那个人。”薛皓苦笑,“我这辈子,从来只有一个你,从四岁起,我就认定了,或者之后的人生里,别人不断告诉我,要一生一世对你好,要爱你,敬你,周宜,我从来没有对别人动心过,我只有你,我从未多看过别人一眼。” 薛皓的话乱七八糟,说不上多好的情话,但是周宜不得不说,自己真的感动了。 “薛皓,你闭上眼睛休息休息,不要多想。”周宜说。 薛皓摇头:“你回到京城之后,一点也没有说要退婚的意思,京城里有那么多的指婚,那么多的盲婚哑嫁,多少的人私奔,多少的人吵闹着不愿意,我看你的样子,其实是很开心的。”他顿了顿,“可是我感觉你不愿意,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 周宜笑道:“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我要是不愿意,为什么不告诉你呢?你想的太多了。” 她的笑容温柔和煦,有那么一瞬,薛皓几乎要当了真。可是他很清楚,周宜骗他的。他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周宜心疼的走过去,将一旁的被子拉过去替他盖上。 “薛皓,你要知道,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当然想要同你共度一生。”周宜说,“我比谁都清楚,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你对我更好。”她的声音很轻柔,很温暖,可是她没有说爱字。 薛皓缓缓睁开了眼睛,轻轻用手拉下了被子,他慢慢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热,我一点都不冷,周宜,你总是想着为别人好,你知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想你对我好。” 周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疼的她发懵,她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大夫鱼贯而入,周宜魂不守舍的走出了屋子,人都是晕乎乎的。 慌乱的侍女仆人从她的身边奔向内侍,她置若罔闻。 “我看的出来,你是真的不想嫁给他。”温青轻声在她身后道。 周宜猛然回头,苦笑道,“温姐姐怎么也做这种听墙角的事情了。” 温青温柔的笑了笑:“我早就来了,听到你们说话,不好进去,后来其他的大夫来了,我想着太子有他们就够了,我还不如来给你治病。” 周宜长叹一口气:“温姐姐,我不是不想嫁给他,而是,我不能嫁给他。” “不能?”温青迷惑了。 周宜伸手扣了扣榕树的树干,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道:“我不能生育!” “什么?”温青惊叫起来,“怎么会这样?” 周宜苦笑:“我在泰安书院里,他们经常冬天的时候推我下水,后来我元气大伤,再也不能生育了,温姐姐,如果薛皓是一个寻常人家,我很乐意嫁给他,就算不爱他,他这样的一个人,难道不是一生的良人?” “只是,我不能嫁给他。”周宜说,“他是一国储君,将来他要做皇帝,他会有无数的女人,难免,那些女人里没有别的女人比我更好,他们会生儿育女,而我,将会顶着一个皇后的虚名,在深宫里了此残生。” 原来,周宜并没有想这么多,她自己不能生育,她只想着不要让皇家的人发现,平安的嫁入皇家就好,大不了以后再深宫里努力获得自己的权柄,不要叫人欺辱了就好。 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那个未婚夫竟然是薛皓,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不忍心伤害他,更不忍心成为一个皇后,然后在深宫里同他的宠妃们斗来斗去,在朝堂上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同他争权。 皇太后孝期,正好给了她这个时间。 “既然不会做皇后,你如今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温青劝道,“你是一个女人,你重振周家,天下名士皆来投奔,为了谁?你不如想个法子同皇家退婚,找个寻常人家的男子,也好有个依靠。” 温青是真的为周宜好,现在周家的门客已经够多了,周宜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的危险。 周宜摇头:“你不明白,我是周嘉的女儿,我活着,对他们就是威胁,就算我不帮着太子,二殿下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嫁给谁,同太子都扯不开,因为,我的母亲是太子唯一的姑姑,我唯一的姑姑,又是太子的母亲,周家同太子,是扯不开了。” 她只有帮助薛皓成为皇帝,至于她自己,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你这样,太苦了。”温青道。这世上,有那么多是女人,因为不能生育而失去姻缘,她这个大夫,果然还是医术不精,她真的救不了太多的人。 周宜没有说话,她辛苦吗,很辛苦,每天都在被人算计,每天都小心翼翼。 可是不辛苦,又有什么办法呢 薛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宫里的宴会在太子缺席的情况下结束了。 这么多日子以来,薛皓小心翼翼的讨好薛靖,不想惹得他不高兴,这一回彻底的没用了。 “都说你是温良恭俭让的太子,你看看你做的事。”薛靖一脚踹方了跪倒的薛皓,“你祖母的宴会上你跑了,你还有脸回来,还是从周家的门里出来的,薛皓,这太子你是不想做了是不是。” 薛皓其实身上还是不舒服,他忍着要吐的冲动,狠狠的磕了个头,一言不发。 他越不说话,薛靖越生气,抬脚又踹了一下,这儿子越来越讨人嫌,天天往周家跑,周家那群头脑发热的将军们,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竟然从太后的宴会上跑了。 “父皇,我被人下了药,我只能去周家。”薛皓认真道。 薛靖冷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宫是你的家,宫里有多少的御医?你就算是中了剧毒,也是有御医的,你往周家跑,是说周家人你才信得过?” “不……”薛皓狠命的摇头,“不是,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薛靖冷冷一笑:“朕早就查清楚了,是一个小宫女想要出人头地,给你下了药,皓儿,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我的儿子,你有事竟然往外面跑。” 这是什么鬼逻辑! 薛皓张口结舌,最后,他放弃了解释,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因为父皇不相信他了。 第八十七章废太子 长安城在一场大雪中迎来了除夕,周家如今有了不少的门客,竟然比往年热闹了很多,周宜没有什么胃口,早早的退了席,让和吕校尉招待留下来吃年夜饭的门客,自己早早的回了房里。 恰好周苍舒来寻她下棋,自被步依依骗了一次之后,周苍舒大受打击,病加重了不少,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些,这些日子都在静养。 “下棋伤神,哥哥还是不要下了,等哥哥身子好些了,咱们再下。”周宜笑道,捧出来画案书具,“我画雪中梅给哥哥看,哥哥一旁指点我。” 周苍舒温温笑着答应,让侍女煮茶。 茶刚刚煮好,外头侍女跑来报告薛子青来了。 “你在我家里赖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除夕你回去了,怎么又来了?”周苍舒打趣道。他同薛子青是真的倾心相交,只是薛子青为人有点冷,不大肯承认自己得了周苍舒这么个朋友。 薛子青面上淡淡的,行到煮茶的火炉边坐了,靠周苍舒很近,他知道周苍舒煮茶的功夫好,说道:“茶好了么,劳烦苍舒公子替我也斟一杯。” 周宜笑道:“呦,大理寺少茶吗?” 薛子青道:“不少,大理寺少会煮茶的。” 周苍舒果真斟了一杯茶给他,温声笑道:“你来的真是巧。” 薛子青闷声将茶喝了,不再跟他们打趣了,他这次来是有两件要紧的事情。 头一件,皇家派出去的暗卫找到了薛恒,他麻烦大了,一个王,想要丢掉王位浪迹天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要皇家恩准才行,薛恒回来是逃不了制裁的,弃国而走是杀头大罪。 况且,要处置他还有个罪名,殷太后丧期,他没能在京城守孝! “这件事情刚刚传到大理寺。”薛子青道。 过不了几日薛恒就会被押送回来,到时候如何处置是个难题,但是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不想放过薛恒。 “想不到陛下竟然抓到了薛恒哥哥。”周宜捂着脸,心痛的说。 薛子青淡淡道:“先别忙着难受,还有另外一件更要紧的事情。”他看了一眼周宜,顿了顿,“泰山了。” “什么?”周苍舒手一抖,茶水撒了一地。 泰山自古尊贵,早就有泰山的运数关联储君的说法,泰山,要么就是说太子有危险,要么就是太子德行有失,不配为太子。 “好好的怎么就了!”周宜道,“死伤严重吗?” 薛子青摇头:“我收到的消息比宫里要快,最慢明天就进宫了,泰山不严重,山下居民少,那几下振动也就乱石砸坏了些房屋,没有什么大碍。” “就这么点振动,用得着惊动京城吗?”周宜不满道。 “到时候只怕是钦天监要大动干戈,说出一番说法来了。”周苍舒皱眉道,他秀雅的眉头紧锁着,“太子没有什么错处,想要绊倒他太难,不如借个天意,真是好计策啊。” “我要见子佩。”周宜说,“他一定有办法的。” 薛子青淡淡道:“我来给你报个信,叫你早有准备,乃是因为你府上的温青姑娘治好了我的病,已经违了我的规矩,办法你自己想,大理寺绝对不会让你见重犯的。” 他敛了敛衣袍,站起身道:“言尽于此。”便起身告辞。 “你……”周宜有点不忿,这人实在是…… 周苍舒温声笑了笑:“你呀你呀。” 周宜不解的看着他。 周苍舒轻轻摇摇头,将茶水倒了一杯给她:“真是,叫我怎么说你好,薛恒被找到的消息过不了几日就会传到京城,泰山也是明早就有急报进宫的事儿,你当他是闲的?” 周宜:“……” “人家巴巴的来告诉你,你却越过了他要找他弟弟,怎么不生气。”周苍舒淡笑道。 “我怎么知道这人有这么好心!”周宜不忿道,“大理寺卿大人铁面无私,人人见了他都要怕他几分,他不带人揍我就不错了,我哪儿敢奢求他能帮我!” 周苍舒道:“他是个心地不错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还比我们大几岁,其实,他这个人面冷心热,只是坐久了高位,动辄打打杀杀的,叫人见了他就害怕。” 周宜笑出了声,单手拖着下巴看着周苍舒:“哥哥,瞧你说话的样子,要不是知道你是个男子,都要觉得你是个思慕他的少女了!” 周苍舒抬手作势要打她,周宜嬉笑着躲开了。 “我既然惹毛了他,叫他不肯帮我,那我就自己想法子,我就不信我自己想的就不如他了。” 大年初一,急报传入宫中,泰山了,吓得薛靖差点没给晕过去,赶紧让钦天监查查是什么道理,是不是有什么示警。 钦天监说,太简单了,就是太子失德或者有危险。 可眼下太子活蹦乱跳,压根没什么危险的样子,那就是太子失德! 薛靖召集了重臣来朝议事。朝臣们战战兢兢不敢多说话,这太子一向躲在深宫里帮着陛下处理一些份内的政务,也没什么交好的朝臣,自然也就没什么党羽,更没什么政务上的事情。 也就是说,朝臣们根本和太子不熟! 薛皓虽然二十岁了,但是还跟个孩子一样,压根就没行使他太子的权益,这也就惹不到多大的祸。 贪赃枉法?没有,他钱多的花不完!扶持党羽,意欲谋反?更不可能,他就没参与过朝廷的事情,那些他处理的奏章都是帮着陛下处理的,处理完了还要陛下再看一遍的。 再说处理奏章也是东宫的指责。 说到党羽,他就认识个周宜,可周宜是个女孩子! 老天突然送了个机会来扳倒太子,偏偏太子还真是德行无匹,想要参奏他的人什么错处都找不出来,总不能说泰山了,就给把太子给废了吧。 “众位爱卿,说说看,泰山有什么看法。”薛靖头疼的看着底下的人。 步纲道:“这泰山主东宫,泰山,自然是东宫出了事情。” 薛皓身为太子,站在皇帝的龙椅旁,冷冷道:“本宫一切安好。” 这不是废话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几个小言官受了步氏党羽的指使出来弹劾太子,说他大丧之期饮酒,实属不孝。 薛皓哭笑不得,别说他除了那日宫里头宴会被逼着喝了三杯酒之外滴久未沾,他就真是喝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这言官就这么闲? “皓儿,你喝没喝酒?”薛靖阴着脸看着薛皓。 薛皓吓得脸一白,他是真没喝酒,人家要冤枉他,他也没办法,可仔细算来,带上那三杯酒,他也是喝了的。 他这个人说不得谎话,也受不得冤屈,脸色突然白的吓人。 “父皇,儿臣喝了。”薛皓道。他从来没见薛靖阴沉着脸对他,他是真的有点害怕,薛靖对他打过骂过,发怒过,到底都是生气,可是这样阴沉的样子,他无端觉得害怕。 想起昨夜周宜派人来传的话,他是真的心凉透了。 薛皓一步一步走了下去,在朝堂上跪好:“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饮酒。” 周宜说了,言官弹劾什么,就认什么,越早认越好。 “是儿臣不孝,惹得泰山了。”薛皓说道,他含着眼泪磕了个头。 薛靖有点惊讶的看着他,朝臣们也都看着他。 太子这是疯了不成?自己认了泰山的锅,这是闲事情不大? “儿臣德行不配为太子,请父皇废了儿臣。”薛皓道。 话一出口,步纲就觉得他在矫情,上前一步想要加点火,为废太子添砖加瓦。 可是他还未张口说话,就见薛皓自己动手解了头上的发冠。 牙冠是太子身份的象征。 薛皓没什么解发冠的经验,一步小心把簪子也给弄断了,牙冠取下来,头发也散乱的不成样子。 步纲突然哑口无言起来。 “你……”薛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竟是自己都说不出话来了。 步氏的党羽全傻眼了,他们是想除去太子不错,可是这也太简单了,他自己认了锅,解了发冠,那这事儿就算是定了! 发冠都解了,那这太子,就算是他自己不做了。 “父皇,儿臣才浅德薄,如今自惭请去。”薛皓直直的看着薛靖,深深的磕了一个头,“儿臣自四岁起便穿这太子蟒袍,于囯于家,实无功德,儿臣,不配穿了。” “皓儿!”薛靖发懵的看着薛皓,一切都始料未及,他是想过废了太子,但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干脆。 薛皓孤零零的跪在大殿上,伸手解了腰间的玉带,又脱了蟒袍,笨拙的叠好放在一旁,低着头也不说话。 朝臣们都傻了眼,没搞没明白怎么回事。 薛靖和二殿下的人全都懵了,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有老臣要阻止,奈何震惊中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太子锅也背了,不孝的罪也认了,连衣服都脱了!他自己不做太子了! 第八十八章:同情分 薛皓被废了,他的蟒袍都是特制的,常服也是特制的。不做太子,他就不能穿那些衣服,宫中的裁缝绣娘没日没夜的替他赶制新衣。 他在大冬天里穿着单薄的中衣,在院子里疯玩,有时候还穿着从望云山上学艺时候的衣服,那衣服穿在身上像是个少年侠客,而他回宫的这些日子长了不少,衣服也不大合身。 他就跟个疯子一样,穿的乱七八糟的在雪地里玩。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是小孩子,玩什么呢,他带着才六岁不到的九殿下,打雪仗,抱着他上串下跳,东宫的人一度以为他疯了。 他跟个疯子一样,烧掉了可以穿的常服,任由自己像个乞丐一样在东宫里活着。 这日子持续了好多天,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皇帝正式下旨,写了一篇长长的诏书废太子,先夸他的长相,再夸他的才智,最后夸他的德行,圣旨的最后,说他在太后丧期饮酒,自觉不孝,触怒上天,导致泰山,皇帝不得已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圣旨十分的委婉,看来是薛靖亲自写的,他一向把绝情的事情做的情意绵绵,拖泥带水。 这十五天来,薛皓闭门不出,他派人把东宫的大门锁了,任何人都不放进来,就连薛靖要探望,都被拒之门外。 薛靖干了这天大对不起他的事儿,也不好发火,嘱咐东宫的人好生照顾他,满腹心事的陪着步妃走了。 “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已经连续十五天没梳头了,他没日没夜的发神经。”太史定愁苦的道,给黄公义已经发丧,他在京中逗留日久,如今已经过了年,他必须要回到任上了,可是这个像极了先皇的太子变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令人痛心。 周宜劝慰道:“没事,他不会有事情的,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聪明,你说他像极了先皇,你看先皇几时吃过亏?” 太史定叹息一声:“先皇是聪明,他是不吃亏,可到了,吃了个大亏。” 周宜哑然,这话说的,还真是不好辩驳。 太史定拍拍周宜的肩膀:“我和公义的脾气都不好,我们不仅是跟着先皇的人,我们在薛老将军的时候就是薛家的家将,薛家起事,我们是老臣,我们看着先皇和长大的,先皇的脾性是几个兄弟里头最招人喜欢的,聪明大胆,义薄云天,长得也好,说他是天上的明月,丝毫都不亏,可是这样的人啊,有个毛病,太聪明了,太完美了,短命。” 周宜嗤笑一声,看着这位伯伯:“您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了,太子……现在也不是太子了,他哪里像是能短命的啊。” 太史定叹了口气:“当年我们跟着先皇打天下,谁又能想到,他会短命呢,多好的一片河山的,我们的战马在这片土地上跑了大半,剩下最后的一点,他竟然丢下我们走了,你是不知道,当初你父亲,几乎活不下去。” 周宜从来没有听父亲提起过先皇,她的舅舅。她经常听人说父亲同那个人的关系多么好,可是父亲很少提起他,反而经常提起。 周宜一度以为大炎双壁只是一个传说,人们臆想出来的一段兄弟情深的佳话。父亲其实没有那么重视先皇。 是不是太过伤心了,不愿意提起呢? 太史定道:“我就要走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同那孩子是有婚约的,我自然劝你们好好的,只是,你不要太过用心了,这人呐,谁离了谁还活不成了?” 周宜乖巧的一笑:“太史伯伯真是的,就这么讨厌太子?” 太史定也觉得自己说的好笑,一脸慈爱的笑了笑:“哪儿能啊,我是喜欢他还来不及呢,就是怕太喜欢了,他要是再出个什么事儿,我可怎么活啊,他这不做太子了也好,好歹啊,他还能跟皇帝讨个富庶的地儿,老老实实的过一辈子,我看他听喜欢读书的,是个安静的孩子,你们到时候就要个靠南方的封地,读读书挺好。” 挺安静的?喜欢读书?周宜差点没笑出生来,那家伙上串下跳的时候你们是没见着过。 她展出了乖巧的笑容来:“我记住了,我们会好好的。” 当天下午,周宜就进宫找薛皓。 可是东宫的大门是紧闭的,谁也不肯开门,周宜火了,指着:“你,带我进去,我进去,他都翻了我家几次墙了!” 苦着脸道:“小姐,这墙我一个人翻进去还成,带着你,这太高了我进不去。” 周宜望了眼高高的宫墙,彻底脸来,最后知道道:“你进去,看看他在干什么,叫他出来,我又话要跟他说。” 嗖的一声就进去了。 守门的人惊讶的看着周宜,眨了眨眼睛,最后没说什么话,都是熟人了,这郡主在自家主子心里是什么地位,他们都懂。 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见到没?”周宜问。 点头:“见到了见到了。” “他怎么样?在干什么?”周宜紧张的问,听报消息的人说太子疯了,在宫里跟九殿下打雪仗,经常不吃东西。还在院子里种树。 听着就不像话的很! 一脸泰然的道:“太子很好啊,他在看地图,说现在不方便见您,晚上自己会去找您的。” “什么?”周宜有点懵,她当时劝薛皓自己把锅认了,不要辩解,就看陛下自己的决定,这太子的虚名,真没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能博点同情分,没想到薛皓自请废太子。 后来又传出来他在东宫里的一切行径,她还真的有点怕薛皓受不住打击,真疯了。 可是现在听的话,他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啊。 这个薛皓到底在搞什么鬼? 吃了个老大的闭门羹,周宜没办法,只好回去。 可是还没上轿子,就看到谢清华乘着软轿过来,一脸怨愤的盯着自己,周宜头大,她是真心嫌弃谢清华,嫌弃她父亲左右朝纲逼的自己差点死掉,也嫌弃这个人疯子一样针对自己。 “周宜,你怎么在这里!”谢清华尖叫一声,让抬轿子的太监停了轿子,恶狠狠的盯着周宜。 周宜冷冷道:“我来看看他,你又是来做什么?” 谢清华狠狠挖了一眼周宜,下了轿子:“你还有脸来看他,你这个不祥人,要不是你,他也不会被废,都是你,要不是有你这个不详人未婚妻,他就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果真是遗传,“不祥人”这种鬼话,谢家人竟然从父亲到女儿都信,神经病,这种事情,就是钦天监那群靠骗人吃饭的家伙都不会信。 “我如今乃是一国郡主,你不过是个皇子妃,谢清华,我劝你还是安分点。”周宜冷冷到你,她是真不想跟这疯子纠缠。 谢清华冷笑:“有卫国食邑的郡主算什么,我虽然现在不如你,但是,太子被废了,周宜,我的夫婿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了,我就要成为太子妃了,你还敢同我叫嚣吗?” 周宜白了她一眼:“那你应该同二殿下回去庆祝啊,怎么来这里呢,你是想安慰安慰我的未婚夫婿?你就不怕二殿下知道了生气?” 谢清华面色一变,看向周宜的目光里带着怨毒,最终变作了沉寂。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用恐怖的眼神看着周宜。 周宜懒得理这疯子,上了轿子回家! 谢清华收敛了心神上前去叫门,守门的军士瞧着这场好戏,忍笑忍得极为辛苦,开口要解释主人说了不能放人进东宫,连陛下都不可以。 门就自己打开了。 薛皓穿着件白色中衣,没穿鞋子,脚上只有一双袜子,头发也披散着。他朝着谢清华抿嘴一笑。 他生的极其漂亮,就算弄成这副鬼样子,笑起来也让谢清华失了神。 “你来看我,不怕二弟生气吗?”薛皓轻声问。 谢清华连忙摆手:“不会的,跟我来的人都是我的亲信,不会告诉二殿下的。”她心疼的看了看薛皓,“殿下,你还好吗?” 薛皓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友好的笑道:“我还好,你喜欢我吗?” “啊?”谢清华受惊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薛皓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下说的。 “我如今不是太子了,过几就让父皇封我一块西陲的小地方,我要远离京城,你愿意跟我走吗?”薛皓认真的说道,眼中闪着明亮的光芒,“父皇如今觉得于我有愧,我同他要你,他一定会答应的,就说你突发疾病去世了,你跟着我去西陲,我虽然不能明媒正娶,但是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殿下……”谢清华慌了,他是来看薛皓没错,可是真没想跟他私奔,也没想跟他长相厮守,尤其是去什么西陲边境,还是假死去做他的侍妾! “不好吗?”薛皓说,“我们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再也不要惹着朝廷的纷争。” 谢清华吓得面无人色,要是这太子明天真去同陛下提这个要求,那就糟糕透了,一个女人而已,补偿失了整个帝国的儿子,皇帝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殿下,我是你弟弟的妻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谢清华说,赶紧装作生气的样子,上了软轿,口中不住的说:“我以你弟媳的名义来看完你,没想到太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薛皓“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靠在门上笑开了花,比起周宜,其他的女人果真是渣渣啊。 终于废了太子啦。周宜和薛皓开启敛财壮大模式,绝世无双的男情敌也在等待上线中啦。软周宜开始招兵买马成国士无双人生。 看文的小伙伴,请一定多多留言哈。我看看大家最讨厌最吐槽的是谁。。。。另外,我好想知道薛子佩,薛子青,薛皓,这三个,大家最喜欢谁! 第八十九章抢地盘 周宜等了很晚,薛皓才来,他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搞的蓬头垢面的,他衣着整洁,双目明亮,光彩照人,穿着件有点小的青色常服。 “别看我,我把常服烧了装疯,特意留了这么一件来见你。”薛皓道。 周宜看他穿的少,担忧道:“你好歹穿个斗篷出来,这个样子会冻病的。” 薛皓咧开嘴一笑:“周宜,你关心我。” 他眼睛亮亮的,在灯光下泛着明亮的光,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那些斗篷都是东宫专门的裁缝缝制的,我不能穿了,再说我穿着那些,飞檐走壁也费力。” 薛皓说着用拳头拍拍自己的肩头:“我壮着呢。” 周宜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真的疯了呢。” 薛皓嘟着嘴闷了半天,随即笑了出来:“我可是宣和太子,我怎么会疯?”他双手一摊,还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周宜看了他一眼,心里钝痛起来,这人瘦了很多,他嘴上笑成什么样,也掩盖不了,他心里头受伤的事实。 薛皓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布帛,很大的一块:“这是大炎的疆域图,我要在这上面找一块地方,作为我的封地。” 周宜凑过去,认真看了许久,然后她抬起头悲愤的看着薛皓:“我看不懂!” 薛皓:“……” 他还想着跟周宜说一堆豪言壮语,然后让周宜给自己选个好地方呢! 好吧其实他早就已经选好了地方,就是来跟周宜商量一下的。 “这里是京城长安,这里是平南城。”薛皓耐心的解释道,手指着上面的地点一个一个指给周宜看。 “你要跟陛下要平南做封地?”周宜问。 薛皓白她一眼:“哪儿啊,平南那小地方不成,山太多,不大好跑兵马,离着京城远,不好,我就是给你举个例子!” 薛皓看周宜实在是看不懂,便收起了图纸,对周宜道:“我会向父皇要北边的凌墨,四方,江州,岷州四郡做我的封国,这四郡很偏远,但是地广,并且,若是绕道舜华集,两天就能到京城。” “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偏远,又怎么会毫无名气?”周宜道。 薛皓淡淡道:“这四个地方离着京城不远,但是要绕舜山,那边四郡豪强也不怎么听话,朝廷的政令到了那里不一定能通行,再加上民风剽悍,多年来一直都很荒凉。很穷。” 周宜面色发苦的看着薛皓:“这四郡有什么好处?” 薛皓道:“则四郡古时候叫宣和国,我是被废的太子,按道理我封王也会比别的王子封地大,富庶,但是顶多父皇会给我两个郡合成一国。可是我若是开口要宣和国,虽然有四郡,但是父皇会给的。” 薛皓,四岁的时候就取字宣和,是大名鼎鼎的宣和太子,德行为当世表率! 如果有一个叫宣和的荒凉之地,是不是和他很配? “这地方没什么钱财,也没什么特产,只要不绕道,走官道道京城,起码要走一个月。”薛皓道,声音中带着狡黠的笑意,“父皇一定会给我的。这个时候,只要我开口,别说四个郡,就是六个郡,他都会给我的。” 周宜眨了眨眼看着他。 其实步妃一直都以为自己很了解皇帝,而薛皓又何尝不了解他? “父皇是个很天真的人,他什么都想要,他想要高高在上的做皇帝,又想要爱情,所以他不喜欢西洋小公主,可是他不知道,这世上,西洋公主是最爱他的人。他想要二弟那样乖巧而像他的儿子做太子,又不想失去我。”薛皓淡淡一笑,“贪得无厌,只会两手空空。” 周宜看了看薛皓,没有出声。 薛皓闷声道:“他夺了我的太子之位,夺了我的宣和营,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可是他明明已经不爱我了,凭什么还要我死心塌地的不怨愤他?” “薛皓!”周宜心疼的看着他,“陛下没有那么讨厌你,他只是……”她想不出话来安慰他。 薛皓苦笑一声:“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这么多年,我辛苦的学艺,读书习武,我没日没夜的学着怎么做一个太子,想着为他分担,你知道吗,我自12岁头上去的望云山,一边读书习武,一边还要考察民情,我带着几个护卫,历经艰险游历天下,考察风土民情,这天下,十亭走了七亭。我没有想到,突然有一天,父皇会不需要我……” 薛皓的表情太痛苦了,周宜几乎不敢看他,于是她说,“你要了这个地方,有什么用处?”她可不相信薛皓是要了那穷山恶水去养猴子。 薛皓笑了笑:“我当然有用处,这地方很好,很适合养兵,也适合收买人心。” 周宜惊讶的看着薛皓,这话竟然是他说出来的,真是不可思议啊。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薛皓淡淡笑道,“这天下,我不会交给二弟的,父皇春秋鼎盛,二弟想要做皇帝,还早着呢,我们去宣和国,我在那里打理出来一个国,等到时候,我杀到长安,只要两天的时间!” “你……”周宜惊叫了起来,好在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要造反?” 薛皓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宜:“什么啊,是二弟要造反!”他鄙视的瞪了一眼周宜:“我走了之后,二弟就会一家独大,依着父皇多疑的性格,绝对不会这么快封他为太子,而宫里的妃子和皇子可不止他一个,吵吵闹闹的,父皇心烦,难免,他步氏不会是下一个我!” 周宜听得一愣,薛皓的想法某种程度上是和她重合了,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薛皓的计划里还有养兵攻打长安这一节。 她只想到了太子以退为进,离开长安去建立功业,而京城就留给步妃宫斗去,等到京城再出一回乱子,周家在里头捣点鬼,搞的陛下焦头烂额,到时候不得不把太子招回来收拾残局。 那时候薛皓会再一次成为太子,他的地位就稳固了。 “没有兵马怎么行?”薛皓淡笑道,“宣和古国最适合养兵,等着吧,二弟总会有谋反的一天。” “那他要是不谋反怎么办?”周宜好笑的看着薛皓。 薛皓笑道:“那就由不得他了,父皇怎么疑心我,就会怎么疑心他。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要了宣和四郡之后,皇叔就会把子佩发配到我的封地去,跟着我,他不会有什么危险。而薛恒,我已经找了好几位大儒来给他求情,他们会让父皇碍于先皇的颜面放过他,不过,薛恒会被发配去边塞做守将,这一点,你周家能照顾好他。” 他好像关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一点也没闲着,什么都算计好了。 周宜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说不出了。 薛皓继续道:“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九弟太小了,我没法带他走,母妃徐夫人吃斋念佛,实在是照顾不了他了,这是我最忧心的事情。” 周宜想了想那个贪吃的毛团子,苦恼的道:“这麻烦大了,宫里头的娘娘们一个个挤破了头要生孩子,哪个愿意尽心尽力的抚养他啊。 徐夫人心地善良,可是太弱了,陛下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她。” “我走了之后,就只有这一个放心不下的。”薛皓道,“皇子太小了不能离宫,可是他在宫里,只有死路一条。” “薛皓,我想到一个办法。”周宜狡黠的笑了笑,“让他过继给寺卿大人。” 第九十章演戏一流的太子 九殿下薛寿这个粉团子话都说不利索,跟在薛皓跟前胆子大了点,书却是没读多少,没办法,他启蒙太晚了,人家三岁开始有专门人教导礼仪,四岁开始识字。他却五岁了还缺衣少食,别说礼仪识字了,他能开口大胆的说话就已经不错了。 把他留在皇宫是不会有什么出息了,薛皓就答应了把他过继的事情。 至于最后怎么让薛子青答应过继,怎么说服皇帝,那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周嘉门客都堆成山了,不怕没人想出办法来。 为人主,不必亲力亲为,更不必伶牙俐齿。只需任人唯贤,赏罚分明,德行恭谨高尚。 伶牙俐齿上蹦下跳的,不是贤君是昏主。 商纣王言能蔽过,文能饰非,最终导致之祸。 过了几天,周家门客中一个叫越封的人说服了薛子青,让这高高在上的寺卿大人跑到了君前讨要了九殿下。 周宜赏他黄金百两,骏马一匹,绢二十匹。 这种事情,原先的周宜是不会的,不但是她,全天下的女人除了殷如墨,不会有人去想怎么培养门客赏罚分明。 但是周宜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她是个父兄病重的女孩,她还是薛皓的未婚妻,她必须独当一面,以备将来逐鹿天下。 其实说起来薛子青跟皇家关系其实很远,他就是没有子嗣,还真没那资格要皇子,但是奈何他如今位高权重,又深受器重,薛靖对他宠信有加,尤其是听说这得力的爱卿不能生育,薛靖狠狠的被一个失落给砸懵了。 薛子青无父无母,唯一一个兄弟还给决裂了,他还不娶妻生子,不养门客,整个人活的跟个庙里的和尚一样,这样的人,作为皇帝是最放心的。 作为堂兄,是最心疼的。 薛靖毫无保留的信任薛子青,于是他答应了,反正他孩子多,而且这九殿下也太不成器了,丢人! 他这里忠臣贤君把九殿下的未来给决定了,而那才五岁的团子如今还在太子东宫玩呢。 薛靖好歹觉得挺对不起那孩子的,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东宫要把人给接出来,为了避免刺激到据说已经半疯状态的薛皓,他难得没有带步妃。 这回东宫的人比上次拼死拦着不让进要乖觉多了,打开了大门。恭恭敬敬的把人引接进去。 东宫太子要学骑射,东宫大门打开,入眼的就是演武场。 薛皓没在习武,他穿着松松垮垮的中衣,赤着脚在地上跑,厚厚的袜子已经浸,地上还有厚厚的积雪。 这一场大雪,一直从除夕夜开始,就断断续续的,没有天晴过。 五岁的九殿下薛寿乖巧的站在地上,看着薛皓在他面前堆雪人。 雪人很胖,两只眼睛是琉璃的珠子,嘴巴是一根辣椒,没有鼻子,薛皓蹲在地上,一只手搭在薛寿的头上,一只手托着下巴:“用什么做鼻子呢?” 小薛寿乖巧的说:“萝卜。” 薛皓揉了揉他的头:“萝卜不好吃。” 薛靖远远瞧着,两个孩子都是背对着他的,他忽然有那么一刻觉得陌生,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样子的薛皓,他完美无缺的太子,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这样单纯悠闲。 他看的愣住了。 小太监尖叫了一声:“陛下驾到。” 薛皓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拉着小薛寿跪倒:“父皇。” 薛靖看着儿子这一脸憔悴的鬼样子,对他的那些嫌弃和不满短暂的丢到了九霄云外,俯身心疼的道:“怎么连鞋子都不穿。” 薛皓低头。 一旁跟着他许久的铜镜委屈的道:“陛下,殿下的靴子是太子的制式,不能穿了。” 薛靖皱眉:“胡说八道,又不是样样都是有四爪飞龙的,总有寻常时候穿的,你们这些人就是这么照顾太子的吗?” 他又开始怀疑薛皓是作戏! 薛皓低头黯然道:“父皇不要怪他们,是儿臣自己烧的,尚衣局的人来不及做新的。” “好好的你烧衣服做什么?”薛靖不满道,又嫌弃又心疼。 薛皓苦笑:“儿臣想着不做太子了,衣服就不能穿了,全都烧掉解了气,可是临到火都点着了,儿臣才想起来,儿臣已经不是太子了,那些衣服我哪儿能烧,弄破了一点,都是大不敬。” 薛皓低着头,散乱的头发盖住了他的脸,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他颤抖着说:“儿臣就把别的衣物都烧了。” 薛靖一时间心里头难受极了。 一旁的小薛寿感觉到他心情的波动,又素来跟薛靖生分,害怕他,吓得小脸一跨就要哭。 薛靖看着这两人,赶紧扶伸手去拉薛皓:“起来,说什么胡话,还大不敬,你是我儿子,我还真能因为你烧几件衣服就砍你的头?” 薛皓没有说话,他想,你会,当初三叔就是喊了你一声二哥,你就逼死了他! 他乘势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却是麻木淡漠的,周宜告诉他要装作心灰意冷的样子来。 一旁的小薛寿抱住他的腿躲在他身后,搞的薛靖一脸不自在,那架势,就好像皇帝来了要吃了他们兄弟一样。 薛靖又心疼又尴尬,他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围到薛皓身上。 薛皓猛地推开,仓皇倒退好几步跪倒:“父皇,您的披风,儿臣不能披。” “你……”薛靖又气又尴尬,又心疼,“父子之间,说什么傻话?” 薛皓抬起头看着他,目光清澈平静,仿佛一方安静的湖面:“父皇,自此,父皇的东西,儿臣都不能碰了,儿臣是臣,父皇是君,儿臣再不是您的继承人了。” 不是储君的皇子,仅仅只是个臣子而已,自此君臣之分大过父子人伦。 “你这是在怪朕?”薛靖羞怒的道。 薛皓苦笑着摇摇头:“父皇,儿臣没有怪您,儿臣谁也不怪,儿臣只是想要告诉您,您不给我的东西,儿臣不会求您。” 薛靖带着浩浩荡荡的人来接小殿下薛寿,没成想薛皓来了这么一句话,把他给砸懵了。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和薛皓之间,父子情分,是彻底的尽了。 他很清楚,薛皓说的是真的,从小到大,薛皓从来不会开口要什么。 他不会撒娇,不会甩赖!他不要太子之位了。 自己的这个儿子温良恭俭让,纯洁的好像一张白纸,自己却从来不知道他要什么! 就连太子之位,他都没有表现的多么热衷,这一回竟然真的就丢了,他说他不求,是不是就不要?连太子之位都不要的儿子。薛靖觉得自己真的是要失去这个儿子了,因为他的手里,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这个清心寡欲的儿子动心。 “就算不是太子,朕还是会封你一块好地方,朕会补偿你的。”薛靖道,“长平和阴山二郡离京城近,也富庶,朕把那儿封给你。将来做不成皇帝,朕百年之后,你还是最大的王,你也可以经常来京城看看。”薛靖心虚的说。 薛皓在寒风中摇了摇头:“儿臣说了并不怪父皇,也不要父皇的补偿,儿臣不要长平和阴山二郡。” 他无限苍凉的看了一眼东宫华丽广袤的宫殿重楼:“儿臣要古宣和国,凌墨,四方,江州,岷州这四个郡。儿臣做了这么多年的宣和太子,现在做不成了,做一个宣和王吧。” “四个郡?”薛靖舍不得!还没听说有王子能封四个郡的,这不是采邑,是封国,这一封出去,就是他的地盘,能养兵,能冶铁,能贩盐,只要不铸造钱币,每年派人上供朝贺,军队数量不超额,听从天子号令,就相当一个的国! 当然,正常情况下,王的封地都是一个比较富庶的小地方,比如薛子青的临淄国,富庶安宁,才两个县大,他都懒得养兵! 而薛子佩,他那怡康国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小县,总共只有几个村镇! 这些王爷就是嘴上说说,没什么用的。 可是薛皓张口要四个郡,还都不小!说实话,薛靖有点舍不得,也不太敢!好不容易天下安定,一下封出去四个郡的王,这风险有点大! “父皇舍不得?”薛皓黯然道,“这四个郡都很穷,人口也少,很荒蛮,父皇是知道的,这四郡的收成和前景,远远比不上长平和阴山二郡的。”薛皓苦笑,他很清楚薛靖是什么样的人。 薛靖语结了。 薛皓又说:“儿臣只想远远的离开京城,做不成宣和太子,做一个宣和国,那地方,好几个月都到不了京城,儿臣只想找个能容得下我名字的地方终老!” 薛皓说着眼泪刷的留了下来。 小薛寿一看,哭得更惨,嚎啕大哭,东宫的人见着主子这样惨,一并大哭起来。薛皓平时性情就好,有太子的威严和宽和,又带着些少年的稚气可爱,合宫的人莫不心疼他,他又确实被废的太冤。连着薛靖带来的人也都抹眼泪了。 薛靖看着惨,心里难受,一把拉着薛皓的手:“哭什么,父皇答应你就是,宣和那么远,你几年才能回来一次!” 这里解释下,女主不是,她是在培养人才和兵马。和步氏抗衡,还有,关于撕皇帝这个事,儿子和臣下要撕父亲和君上,必须皇帝做了什么特别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看过封神榜的宝宝们都知道,一开始西伯侯被囚禁,西岐都没有,直到纣王杀西岐太子,并杀了丞相,皇叔,的时候,姬发才敢起兵。所以,本文撕皇帝是有的,但是得等到周宜兵强马壮,臣民信服,皇帝的时候。那时候就是了。大家耐心等待,男二正在蓄力。 第九十一章:要回宣和营 天子一言九鼎,步氏听说薛皓被封了宣和国的时候已经晚了,好在宣和国确实又偏又没什么前途,人家也都不放在心上,又因为和薛皓的字相同,人家难免觉得他真是要找个同自己名字一样的地方终老。 薛皓还没娶妻,没有家眷,他离宫离的太萧条,薛靖看的都难受。 “怎么就带这么几个人?”看着薛皓只带了三两个随从,一个随侍的太监铜镜,外加两辆马车,寒酸的可以。 “儿臣在望云山山学艺时候习惯了,东宫人多我还不方便。”他拘谨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再寒风中狠狠打了个喷嚏! 太子居东宫,又称青宫。青色为太子的标志色,但是薛皓本人有些喜欢暖黄色,他经常穿着这两种颜色的服饰,看着温暖可爱,又端派。 今日他却穿着件灰白色的缎子,斗篷也是灰色的。 整个人显得暗淡无光起来。 薛靖看的难受,又那么一瞬想把他留在京城里,可是又一想,宫里已经有了个修文,两个成年皇子不好总是在一起,未免君臣失份。 话道口便又吞了回去,变成了:“怎么穿的这样少?” 薛皓咧开嘴一笑:“儿臣不怕冷。” 薛靖带着文武送薛皓,本来以为他要整个浩浩荡荡的仪式出行,结果这凄凄惨惨的样子,连着文武百官都觉得寒碜。 “你东宫的东西,我不是叫你都带过去吗,怎么就这么点人,这么点东西?”薛靖皱眉道。 薛皓眨眼,随即苦笑道:“儿臣的东宫原来也有些积财,年前儿臣任薛子佩做我东宫宾客,他把钱花了大半去建了育婴堂和白叟堂,说要救济老人和孩子,儿臣也不懂这些,钱确实花了大半了,也不知道他花的对不对,余下的,儿臣都让人送到泰山下的郡县去了,听说泰山的挺厉害的,都是儿臣的错。” 薛靖震惊的看着薛皓,这孩子竟然散尽了家财!要知道,他可是当了十多年的太子,他的财产几乎要抵国库大半年的收成! 他竟然儿戏一样的散尽了 “皓儿,你没有钱财又没有人手,去哪穷山恶水的,你……” 薛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回去查了查宣和四郡,那鬼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到处都是豪强,每个山头都是个窝! 地方虽然大,但是每年的收成惨不忍睹!这样的地方,他就这么去,那些豪强们谁把他放在眼里,还有那些官员,他能管的动? “父皇放心,儿臣到了宣和,一定劝课农桑,教化百姓!”薛皓认真道,诚恳的眨着他无敌的漂亮眼睛。 朝臣们怜悯的看了看薛皓,还劝课农桑,那地方的人就没几个好好种地的!教化万民?他们不受教啊! 这孩子傻得过了头! 薛靖看着瘦了一圈的儿子,叹了口气:“也罢,宣和营原先就是你的,是你花钱花心力培养起来的,今日,你就带去吧。” 他说着便传了道旨意下去,真怕这傻孩子去被人刺杀了啊。 薛皓只等了一会儿,八百骑兵飞马而来,各个骏马玄甲,好不威风。 薛靖看着他们,长叹一声,对宣和营的领军小将道:“章方,你自己再不是宣和营校尉,而是宣和王手下将军,朕封你讨逆将军,自此追随宣和王前往宣和国,助宣和王治理一方,筚路蓝缕,建功立业。” 意气风华的小校尉章方见了昔日头头,高兴地喊了一声:“是!陛下。” 薛靖看着这意气飞扬的少年,又瞥见自己心灰意冷的儿子,伤感的摆摆手:“你们去吧。” 虽然难受,但是想到自己打击了周家,又让心爱的二儿子如愿以偿,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薛靖的心情还不算太糟糕。 薛皓出了城,脸上立马换上了神采飞扬的表情,比他做太子的时候还要神气活现。他狡黠的看着章方:“东西都拿到了吗?” 章方朝他精神百倍的拱手:“当然!末将办事,殿下放心!”他从自己怀里摸出来一打银票奉给薛皓:“这是三百万两,余下的田产带不动的,都偷偷给周家郡主了。” 薛皓笑了笑,非常满意,他甚至脸都红了。 东宫的钱财是拿去赈济泰山的灾民没错,但是薛皓可没傻到把钱给当地的太守和县官,他自己派人去查了。 天地良心,泰山就砸毁了几间茅草屋!他总共就花了五十两银子!亏得那几个大臣能大动干戈的闹到京城去,还闹得他这个太子引咎自废! 薛皓把一打银票塞到怀里,整个胸口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他自己觉得别扭,就又摸出来丢给铜镜:“拿着!” 铜镜苦着脸:“殿下,我都不识字,这丢了可怎么好。” 薛皓又要丢给章方。章方连忙摆手:“末将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揣着它就跟揣着炮仗一样。“ 另外几个小将军也都嬉笑着推脱,叫他们拿棍子打人成,要他们管钱,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薛皓气笑了:“你们哈,一个个跟了父皇几个月,都给我学会贫了!” 章方道:“这个不怨我们,我们也不想跟着陛下,陛下没空打猎练兵,我们这几个月就跟着做仪仗了!” 薛皓张嘴要说话,远方一对人马奔来。 个个黑衣骏马,威风八面,为首周宜穿着一身素净的男装,嬉笑着道:“薛皓,我给你送相国来了?” 话音未落,身后黑衣人中出来一个人,虽然穿着跟别人一样的普通的黑衣,但是只看一眼,就觉得他与众不同。 那眼中难以言传的傲气和灵气,叫人无法忽视。 薛皓一阵欣喜:“子佩!” 薛子佩摸了摸鼻子走马几步道薛皓跟前,欠身道:“殿下,我腿脚不方便,下了马再上马有些为难,请恕我不能下马行礼了。” 薛皓好久没见他,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失礼不失礼,走马几步上前去拍拍他:“你没事就好。” 周宜一旁轻笑,遥遥看着意气风发的薛皓,没有说话。 这一次周宜送来了一个薛子佩,还有周家精心挑选的五十名门客,这些人到了那边,应该也能帮得上忙的。 薛皓看了薛子佩,喜不自胜,眨着眼睛笑了笑,也不说话。 他这个表情委实可爱,周宜笑道:“你偷偷的笑,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薛皓道:“我在想,有子佩在,我就不去宣和了。” 他驱马到了周宜近前,对薛子佩道:“宣和不过四郡之国,子佩过去尚且大材小用,本宫便不去了!” “你不去了?”周宜惊讶的看着他。 薛皓道:“我要同你在京城,收拾步纲!” 周宜温温一笑:“回家,找人揍人去!” 既然已经无可挽回,为什么不反击?皇帝舅舅连薛皓都能赶出京城,何况是她?没有必要小心翼翼的装乖巧了! 反击战开启啦,今天吃雪糕吃多了 第九十二章:反击(1) 薛皓把薛子佩送去了宣和国,自己心安理得的留在了京城。 用周家门客的身份。 “我住哪里?”薛皓跃跃欲试的进了周家大门,满脸都是兴奋。 周宜有点忧心的看了他一眼,完了,这人不做太子了完全缩水回到泰安书院时候的样子,这样子,跑出去说他二十岁,鬼才相信! “你不是要做我家门客吗?”周宜促狭道:“周家有客房一百三十间,除了已经住了人的二十多间,剩下的随便你挑,对了,城郊的庄园上还有不少的空房,那里有周家最得力的门客打理,他们武艺都很高强!” 薛皓漂亮的手一张:“我已经挑好了,我要你的寒蝉园旁边的那个小院子,皇叔之前住的。” 周宜:“……” 薛皓咧开嘴笑的可爱极了,看到周宜不说话,他又有点忧心周宜被自己唐突到了,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道:“行不行?” 周宜:“……” 她有一种要完蛋的感觉,薛皓真是她见过的最神奇的一个人,干啥像啥,当少侠的时候像少侠,做教书先生的时候像教书先生,做太子的时候也像是个太子。 如今卖起乖来,还真是挺像的! “我还能说不行吗?”周宜无奈的摊手,眼神复杂的看着薛皓。 薛皓摸了摸鼻子:“不行!” 他三两步跳进了周宜的院子,把个洒扫的侍女吓得够呛,仔细一看,是那万分漂亮和气的太子,也就见怪不怪了。 薛皓方方在客厅坐了,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周宜,说道:“以后,我想要什么,就会开口去要。” 周宜白了他一眼,坐到他对面,不得不承认,薛皓虽然行事有时候不受拘束,但是他这个人举止还是大方端庄的,他那坐姿,就无比的端正。 周宜学不会! “你不去封国,躲在这里干什么?”周宜神色凝重的铺开了棋子,“薛皓,你陪我下盘棋吧。” 薛皓温声笑道:“我在这里能陪你下棋啊,周宜,我让你六子,你执黑。” 这让的太多,薛皓的棋艺无人能敌,他几乎已经把下棋当作一种乐趣。周宜毫不客气的接受了,反正让多少也没人能赢得了薛皓。 “我留在京城,是因为,我有一件事情,很想知道!”薛皓漫不经心的下棋,口中呵出来的气都是冷的,薄雾在他面前升起。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的儿子!”薛皓道。 周宜执子的手一抖。 薛皓继续道:“我突然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亲祖母一点都不喜欢我,甚至要杀了我,为什么我长得一点都不像我父皇。”为什么他越来越不喜欢我! 周宜落了子:“你就为了这个逗留京城?” 薛皓酸涩地道:“难道这不重要?不值得?”他口气怅惘留恋,竟然一扫他方才的愉悦跳脱,他好像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人的感情本来就很复杂,很多时候,并不能从一个方面判断一个人。 周宜看着忧郁痛苦的薛皓,轻声道:“你是薛皓。” 她伸手去握住了他的手:“你是我的表哥,是我帝国未来的希望,你是薛子佩的君主,你还是九殿下的哥哥……” 薛皓眨着眼睛看周宜,然后扑哧一声笑了:“你觉得我很难过?” 周宜眨眼! 薛皓叹了口气:“我很难过,但是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过,但是我还是很想知道,我到底是伯父的儿子,还是父皇的儿子,这对我很重要。” “我知道这对你很重要,但是目前有个更重要的!”周宜道,“揍步纲!” “啊?”惊慌的看着周宜,“小姐,你不是是心疯了吧,咱们” 薛皓看着周宜满脸激动愤慨的样子,看着她从来素净的脸上先出来生动的色彩,他一时间看的痴了。 周宜倾城的目光看着薛皓,收起来那些虚假的乖巧和柔弱,她仿佛变了一个人,流光溢彩起来。 薛皓愣愣看周宜看了半天,轻轻咳了一声:“说好了下棋,怎么就说起这些?” 周宜摆手:“不下了,我要揍步纲,,你去,让人查查他每天在哪里吃饭哪里落脚,我就不信他没有破绽叫我拿在手里!” 欢快的领命去了。 薛皓抿唇柔软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宜瞪他:“你笑什么?” 薛皓连忙道:“没什么,下棋,我再让你一子。” 周宜明显看到他眼角眉梢都是促狭的笑意,心里头仿佛有一只猴子在上串下跳,一把扯着薛皓的袖子道:“你倒是说说,你笑什么?你觉得我斗不过步纲?” 薛皓顶着自己的袖子,半天没说话。 周宜悻悻松开,也不说话了。 “步纲既然能和皇叔一起拿下了谢家,自然是有他的本事,你冒冒失失去动步家的人,准要吃亏的。”薛皓叹了口气,轻轻笑道,还有那么点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意味。 周宜眨眼。 薛皓恢复了帝国太子的稳重和威严,缓缓将没有继续的棋盘收起来,淡淡道:“当年谢家名镇朝野,除了你周家,无人能抗衡,谢家比周家还多了个优势。”他顿了顿,认真道:“谢家是望族,子弟众多。” 周宜定住了,薛皓说的对,这样的谢家,都能被薛子青和步纲扳倒了,薛子青虽然名声在外,有天下义士仗义相助,但是,同样的,没有步纲的出力,谢家是不可能倒台的。 晚间的时候,派出去的人回了消息,步纲一举一动都毫无破绽,不仅如此,他还约束自己的两个儿子步节步礼,好好读书习武,不得惹是生非。 步家的两个公子,虽然出身在新晋的贵族,不是历来已久的名门大族,但是品行端正,有些才名,在京城一群酒囊饭袋一样的京城贵公子中,风评不错。 “步节和步礼同遗家大公子遗方宣,被称为京城三公子。”板着个脸认真说道。 “何为京城三公子?”周宜笑了。 一旁紫林大惊:“小姐,你连京城三公子都不知道?” 周宜已经习惯了紫林这大惊小怪和喜欢八卦了,抬眼望着:“说说看,何为三公子。” “京城三公子就是京城的女孩子们无聊时候评出来的最适合嫁的三个人,这三人相貌,人品,家世,都是上乘,尤其是他们上进好学。”薛皓抱着双臂站在门口,看她们三个人围在火炉边说话,脸上带着微微的笑。 周宜疑惑道:“若论相貌,才气,品行,还有家世,我苍舒哥哥无人能及,若论权势地位,薛子青当属第一,怎么轮到了这三个!” 薛皓脸上挂着笑,大步进了门里,在茶几边客位上端端正正坐了,失笑道:“苍舒公子身体不好,一直未娶妻,这你也知道,至于皇叔……” 薛皓轻轻咳了一声,羞红了脸道:“皇叔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六了,他一直不肯娶妻,京城早有传言说他是断袖,如今子佩又被误认为是断袖,我只怕,世人更加觉得他们兄弟俩断袖,皇叔日后……” 周宜傻眼了,这下是真糟了,照这么算,堂堂大理寺卿大人只怕真的要孤独终老了!她有点尴尬悲愤的看了一眼薛皓。 薛皓笑道:“扯远了,咱们不是要给步纲点颜色瞧瞧嘛。怎么说的这么远了?” 周宜这才想起来这个,又问,步纲家里就没有别的破绽吗。 遗憾的摇摇头:“步纲家风极严,他家的子弟门客都小心谨慎的很,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若说真有什么破绽,就是那个步依依小姐。” “停,不要说这个人,永远也别让我听到她的名字,更别让苍舒哥哥知道。”周宜道。 闭了嘴。 薛皓叹了口气,见周宜余怒未消的样子,说道:“我觉得,步依依的确可恨,不过,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第九十三章:反击(2) 周宜是恨极了步依依,她没有多留意这个人,第一次见面,这个人是被自己从苍舒哥哥房间里抓出来的假侍女,就是这个人,害死了黄公义伯伯,害的薛子佩发配宣和,还害的苍舒哥哥病重。 她没有多注意这个人。 “步家一共有四个女儿,三个大的都已经嫁人了,步纲嫁女儿都是小心翼翼的找门第不错的人家结姻亲,这个步依依也不例外,指婚给了谢家一个旁支,谢家虽然倒了台,但是门第清白,步家算是高攀,这个步依依不乐意,她喜欢了一个教书先生,就是步家请来教她读书的先生!”说。 “这些我都知道,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周宜烦躁的说,步依依这个人实在是太恶心,她想到这个人就生气。 顿了顿,说道:“这个教书先生叫王亭兰,是京城人士,家中还有个弟弟叫王亭竹。兄弟俩都是有功名的秀才,如今得罪了步家,被步家抓了起来,据说已经逃了,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说着她顿了顿,“这个王亭兰,都29了!” “29!那步小姐今年才16不到啊!这位不小姐也太没脑子了,都差了14岁呢,都能做她爹了!”紫林惊叫道。 周宜白了她一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殷如墨追着父亲跑了大半个天下,人家也是这么说她的! 难道这个王亭兰有什么特殊的才能? 然而其实是没有的,据探子说,这王亭兰的确是少有才名,会些诗书,家境也算是殷实,可是他考取了秀才之后,再往上就考不上了。 他考了几次没考上,也就放弃了考取功名的心思。如今大炎朝虽说有科举制度,但是大多数做官还是考察举荐,王亭兰就去给大臣家里做教书先生,做门客。可是他的才学也仅限于写诗和作画,于是只能教小女孩子。 毕竟男孩要学的东西太多,弓马骑射,排兵布阵,王亭兰教不了。 步依依跟他日久生情,步纲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教书先生,于是将王亭兰给绑了,后来步依依去周苍舒,是跟宫里的步妃达成了协议,了周苍舒就放她回头那个先生私奔。 “就为了这么一个人,步依依把苍舒公子给伤的不轻啊。”薛皓支着下巴笑眯眯道,“她亏大了。” 周宜不满道:“亏什么亏,她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我苍舒哥哥!幸好她没看上我哥哥!” 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害的别人死的死病的病,这样的人,周宜还不敢让她做自己的嫂子。 薛皓笑了:“那要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苍舒公子?” 周宜凝眉想了想:“要温青姐姐那样的。” 薛皓遗憾的叹道:“可惜,你的温青姐姐已经嫁人了。”他瞧着周宜,偷偷咬了咬唇,心里头没底的想,她会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周宜发现了什么,收起眼神看薛皓,薛皓心虚的换上一本正经的笑容,一脸文雅的看着她。 周宜觉得怪怪的,事实上她最近一直觉得薛皓的眼神怪怪的,但是她也没放在心上。 薛皓已经学会了在她面前收起那炽烈过头的眼神,这让她放松了许多,但是偶尔还会觉得有点怪。 薛皓咳了一声:“扯远了,方才说步家的破绽,这步依依应该是唯一个能跟我们合作的步家人。” “不行!”周宜断然拒绝,“跟她合作?我还以为你想出什么妙招呢,这人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她差点要了苍舒哥哥的命!你要我跟她合作?” 薛皓着急道:“步家的人口风严实的很,她是唯一的突破口。” 周宜断然道:“薛皓,我不会这么做,公义伯伯虽然死了,可是苍舒哥哥还活着,我不想和这个女人有牵连,不想苍舒哥哥伤心。” “我不会伤心!”周苍舒缓步进门来,他穿一身月白的袍子,拥着雪白的轻裘,手中握着小火炉,乌发如漆,眉目疏朗如画,鼻如凝脂。 他由侍女搀扶着进来,眼神坚决而淡漠的看着周宜。 “我一点都不伤心,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步依依。” 他缓声道,“一直以来,我只是偷偷的喜欢过一个自己幻想出来的女孩,那个女孩善良坚强,活泼可爱,一心向往京城外的天空。” “苍舒哥哥!”周宜起身扶着他坐好,吩咐紫林去取一张绵垫给他上。 周苍舒柔声道:“你们要做什么,不必顾及我。” 薛皓摸了摸脑袋,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周苍舒道:“我这副身体,帮不了你们什么,但是我是堂堂七尺男儿,不会因为一点情伤就一蹶不振。”他有些宠溺的看了一眼周宜:“我不会介意步依依,她创造出来了一个假象,我喜欢的是她的假象,不是她。” 薛皓一听,热情的将手拍到他肩膀上:“这就对了,天下第一才子,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消沉呢,周宜你看……” 他看到周宜投自己手上无可奈何的目光,赶紧把手从周苍舒的身上收了回来,苍舒公子身体病弱,经不起他这么拍! “我就不信,步家一点破绽都没有,总有一日,我要叫步家家破人亡!”周宜凝神道。不得不说,薛皓的这个想法很好。 薛皓拍了拍手,兴高采烈的道:“说的不错,我正是这样想的,我们现在理解派人去抓回王亭兰和步依依。” 就不信,这两个如今名如草芥的人,会不愿意和天下第一家族周家合作! 达成了一致,薛皓蹦蹦跳跳的回去睡觉,周苍舒望着他的背景,惆怅的叹了口气,他是真头疼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薛皓是个端庄稳重的太子,能够保护他的宝贝妹妹,但是瞧着他不做太子了,这性情怎么变得这么大! 周宜似乎知道了他在想什么,有点心虚的说:“薛皓他就这样,他……” 周苍舒没有说话。 周宜一拍脑门,又不是她蹦蹦跳跳,心虚个什么啊 第九十四章:反击(3) 早朝之后,薛子青被薛靖留了下来。 “听说皓儿拜了子佩为相!”薛靖开门见山的道。 薛子青道:“是”。 当初把薛子佩发配四方从军,算着日子,应该正好和薛皓同时到宣和国。一国之主从下级士兵里提拔人做宰相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薛靖看着薛子青毫无波澜的双眼,淡淡叹了口气道:“听说他做的很好。” 薛子青沉着脸道:“臣不知。” 薛靖以为他们兄弟的状况还是那么糟糕,低声劝慰道:“他如今远离京城,在宣和拜相,也算是……总之你二人再无瓜葛。” 薛子青面沉如水,他朝着薛靖勉强扯出来一个算得上开心的笑容:“臣早就不记得了,陛下,臣进来身体大不如前,请辞去大理寺卿一职。” “什么?”薛靖大惊,他还想着同薛子青创一段君臣佳话,没想到他竟然要辞官,“子青,你可是太累了……” 薛子青苦笑道:“臣自幼有心疾,陛下是知道的,如今,天下太平,陛下令行禁止,君临天下,臣唯有遥祝陛下,臣准备辞官归隐。” 薛靖瞧着薛子青这段时间告假的时候实在也是不少,他又知道薛子青的确身体不好,没有办法也只能答应了,尤其是如今他亲自培养出来的步氏一党已成气候,朝中没了周嘉,再没了薛子青,也不是不能过下去的。 而且薛子青留在朝中也却是尴尬,他多年来再大理寺办案,名望极高,但是人又年轻,薛靖也不想人命他为相国,他想的是培养步氏的步刚的。 于是薛靖客气的道:“朕准你回临淄修养,不问政务,只是,大理寺卿一职,还是要你当着,朕瞧着你手下那个新来的寺丞不错,少卿的父亲好像去世了,把他提拔了做少卿,他受你提拔之恩,由他代替你行事寺卿之职,也好。” 薛子青点点头,并一再说盛华年受的是国恩,不是他的提拔之恩。 没过几日,大理寺卿薛子青抱病,带人回到临淄去修养,大理寺寺丞盛华年升任大理寺少卿,暂时总领一应事务。 而与此同时,被逼着生病的谢丞相正式告老还乡,刑部尚书步纲成了新宰相。 “薛寺卿病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周苍舒遗憾的道,谢丞相“病”了这么久,陛下终于好意思叫他下台,本来这丞相的位置是薛子青的,哪知道这时候竟然病了。 周宜好笑的看着哥哥:“苍舒哥哥,你还真信他病了?” 周苍舒点点头,自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薛子青些给他的信。薛子青走的时候谁也没告诉,反正他在京城也没什么朋友,收拾了行礼带着几个家仆就走了,也就几个亲信的手下送了他一程。 他倒是难得到了临淄还给周苍舒写了信! 信里大约就是说了一些问候的话,并且说自己很好,在养病。 “苍舒哥哥交的这个朋友,可真是个冷冰冰的。”周宜打趣道,她是真怕了这个薛子青,整个人跟个冰块一样,好在他如今也不把薛子佩当仇人了,脾气也变了好多,恩恩,回到临淄修养一阵子也好。 “长安闹春荒,好些人往宣和去了。”周苍舒道。 “什么?”周宜怀疑自己听错了,“往宣和去,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好多人投奔我去了。”薛皓一脸小得意的出现,脸上还冒着汗珠,“去年隆冬,子佩散尽了我东宫一半的钱财安抚百姓,大家都说我是个明君。” 虽然那时候薛皓只是个太子,不是皇帝,但是隆冬时节,老幼病弱有人招抚,都会把这样的人当作一个明君的。 “还要多亏了步氏之前在京城派人传播的那场戏。”薛皓冷笑一声,坐到了席上,眉眼之间的笑意瞬间收敛,有点寒气:“若不是他们那出明月太子的戏,天底下也没有那么多人知道我长得像伯父,也没有那么多人知道我多有才学,德行多么好。” 明月为魂,冰做骨,霜雪做肌肤的明月太子。原本就有些神话的色彩,说什么天上星宿下凡,更何况,他长得像先皇这个事情也越来越多人知道。 这就神了,当初薛家争夺天下,好些将官们想出了个鬼主意,编了许多无中生有,或者夸大的画本流传,把个肉体反胎的先皇吹的神仙下凡一样。 如今薛皓又确确实实心地善良还有些虚名,但是架不住人家瞎想,好多仕途不顺的,无家可归的,就去宣和投奔他去了,薛子佩带带着薛皓的宣和营,又有周家钱财和薛皓东宫一半的财产,能带走的都带走的,尤其这货天生会忽悠。 他一路行到宣和都城四方城,不知道用了什么鬼法子,坑蒙拐骗了不少富商的钱…… “他如今才刚到四方城,已经有不少人去投奔去了。”薛皓送了耸肩,一脸神气地道。 离着薛子佩去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现在已经有了春天到来的迹象,步纲拜了相,步妃也马上要封后了。 这一切都是皇帝陛下早就设计好了的,他走了一条同步氏荣辱与共的道路,丢弃了薛皓和周家。 而薛皓,也巧妙的起死回生,薛子佩早早的收买了人心,假以时日,宣和国会越来越得民心的。 薛皓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失去了的太子之位,他志得意满的坐到周宜面前,用修长好看的手扣了扣桌子:“等到父皇拜相的消息传遍天下,会有更多的人投奔我。” “为什么?”周宜皱眉,步纲其实做的还不错,他能约束子弟小心翼翼,可见他这个人小心谨慎,应该也不至于做官做的多差,至少他勤政,也算得上爱民,步家比起一些老牌的家族,家风要好很多。 “他得罪了谢家。”周苍舒轻轻咳了一声,有些虚弱的道,“谢家是几百年的大族,他手下有多少的能人,在贵族中又有多少的分量,步纲和薛寺卿一起扳倒了他,如今薛寺卿抱病,他拜相,这火力可就全都到了他的身上。” 薛子青同步纲是一起打败谢家的,但是薛子青出身皇族,薛家未夺取天下的时候就是望族,薛子青那样的人,名声好,出身好,人家自然不会说什么。 但是步纲不同,他靠着先做歌姬,后做宠妃的堂妹发家,成了刑部尚书,还绊倒了谢家。天底下那么多出声高贵的士族,管他有没有权势,都会恨他,还有那些读书人,更加觉得步纲和步妃是妖妃奸臣祸国。 他如今拜相,简直是自寻死路。 “还有个好消息。”周宜明白了这一节,命张青取来一个匣子:“这是步依依得来的消息,遗家大公子,当朝长乐公主的驸马遗方宣,原来不是镇国公元妻崔夫人的嫡子,他是镇国公继室步夫人的亲生儿子。” 薛皓和周苍舒眨着眼睛看着周宜,互相看了一眼。 薛皓道:“镇国公的胆子也太大了!” 周宜冷笑道:“崔夫人生的那个孩子,已经死了,镇国公宠爱妾侍步夫人,偷偷将遗方宣充作崔夫人的嫡子。” 虽然如今崔夫人死了,步夫人成了镇国公夫人,但是遗方宣出身的时候,母亲仍然是妾,尤其是崔夫人还留了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在人世。 这遗方宣完全就是以庶充嫡。 “这是死罪!”周宜道,“以庶充嫡,就算陛下答应,小遗公子的舅家崔家,绝不会答应。” 遗方宣死期近了,艾玛,我最讨厌他了 第九十五章:反击(四) 遗家以庶子充嫡子,闹得满城风雨,周宜派人将消息传了出去,遗家父子一同下了大狱。 天气热的人心里发慌,周宜恨不得出入都抱着冰块。可是薛皓还能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头练剑。 周家又会武功的门客陪着他比划,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热一样。 周苍舒远远瞧着薛皓,心里头有点羡慕,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目不转睛的盯着,薛皓反手一掌将对面的对手打翻赢了他,然后几步跳着到了周苍舒跟前。 “苍舒公子这么有兴致,这么早来看完练剑?”薛皓笑了笑。 周苍舒打量了他一会儿,温温笑着:“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要看看你练剑时候是什么样子。” 薛皓有些遗憾的看着他,苍舒公子什么都好,就是身体……嗨,这都是天意弄人啊。 “你是生来就病弱还是?”薛皓出声问道。 周苍舒无限怀恋的望了望云外,神色淡然道:“不是,我原先身体也很好。”他道,“七岁之前我在故乡舒城,跟着师父们读书习武,身体一直都很好,很健康。” 他叹了口气:“后来天下安定,舒服将我接到了京城,没过一年,我突然得了一场大病,然后身体就变得很弱,后来我又回了舒城老家修养,身体虽然好了些,大概是根基已经毁了。” 前年随着叔父出征,一路颠簸之后身体状况急剧变坏,如今已经油尽灯枯了。 薛皓难过极了,他漂亮的眉目里尽是悲天悯人的神色,叫人看了好不怜惜。 周苍舒莫名心一动,他伸手放在薛皓的肩头:“殿下不必介怀,我早已经放下了。殿下如此倾心周宜,我很放心。” 薛皓的眼睛一亮:“真的?你也觉得我对周宜好?” 周苍舒笑了:“殿下对周宜的心,人人都看得出来,殿下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着的。” 薛皓开心极了,拉着周苍舒就说起来自己同周宜相遇的场景。可是话没说一半,外头就呼啦啦吵闹起来。 周苍舒转头问跟随的侍从:“什么事?” 外头突然一阵急切的颂名声:“长乐公主殿下到!” 周苍舒心一紧,着急的看着薛皓。 这公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薛皓怎么办?把他塞到哪里去? 哪知道薛皓朝着他安抚的一笑,然后纵身一跃到了墙外,不见了! 周苍舒:“……” 长乐公主薛可卿是被气来的,她好不容易因为母亲成了皇后,封地涨了一倍,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夫君竟然是庶出的,族里闹翻了天,公公和夫君都下了大狱,她突然成了京城贵妇嘲笑的对象! 真是奇耻大辱。 她知道是周宜搞的鬼。 “把证据交出来了!”薛可卿不跟周宜废话,遗方宣是庶出的如今还没有切实的证据,最重要的证据一定在周宜的手里。 周宜冷冷瞧着这如今身价百倍的公主殿下,冷冷道:“殿下,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薛可卿鼻子里哼出来一个音,良久才道:“说!” 周宜道:“我把证据交给你,然后大理寺就会因为证据不足把你夫婿和公公都放出来,这以庶子换嫡子的罪名遗家大可以遮掩过去,你只要给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周宜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解药!” “什么解药?” 周宜急怒道:“让我父亲醒过来的解药,他中了你们的寒燕之毒,我早就知道了,步氏来自南疆,你们手里有各种各样的毒药。” 有毒药,就又解药。 长乐公主冷笑着看着周宜,仿佛看一个笑话一样:“周宜,你真的很蠢,寒燕是天下剧毒,怎么可能还有解药!” “你说什么?”周宜惊怒的冲过去,想要抓住薛可卿,可是薛可卿身为长公主,身边早就有两个三品护卫拦着:“大胆!” 周宜颤抖着盯着薛可卿:“公主,我父亲若是活不了,那么遗家父子,也要陪葬!” “你敢!”薛可卿怒不可泄,她倒不是有多在乎遗方宣,这天底下的男人,有多好才能让她这一朝公主放在心上? 只是遗方宣是她的丈夫,关系着她的面子,她不能不激动。 周宜愤怒的盯着她:“我敢,说起来还是我亏了,我父周嘉乃是盖世英雄,遗家父子死前辈百倍也抵不了。” 薛可卿狠狠转身,留给周宜一个长长的拖在地上的裙摆。 “你敢跟我作对,就要承受本公主的怒火!”薛可卿阴森森道。 周宜瘫倒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她没指望过能从步氏那里拿到解药,但是亲耳听到薛可卿所无药可救,她的心就跟碎了一样的疼,她原先还抱着希望,希望温青能想出来办法。 可是薛可卿的话击碎了她最后的梦。 “你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你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吗?”温青柔声劝慰道。 周宜望着眼前的食物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知道温青是为了自己好,这么多日子以来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一直照顾父亲,她甚至没有回家。 她其实是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女孩子,这样离家在京城,就是为了照顾自己。 周宜越发觉得感动。 那个软弱的周宜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就要失去父亲了。 温青一把抓着周宜的手:“我不管别人跟你说了什么,但我是不会骗人的。”她说,“大将军根本没有中毒。” “你说什么?”周宜不敢相信的看着温青。 温青迷惑道:“一开始我也相信你们说的什么两种剧毒相抗衡的说法,只是,后来我发现,根本不是这样的,将军的身体是有点损伤,但是并不大,他只是在沉睡。你每日喂他吃的药丸能保持他身体需要的能量,他真的只是因为某种药物而沉睡了。” “怎么会这样?”周宜惊恐的看着温青。 “有人用想要大将军永远昏睡。”温青坚定认真的道。 她低下头:“我其实很多天前就发现了,但是我一点都不明白是为什么,就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也害怕自己错了。” “可是是谁要父亲沉睡呢。”周宜不解,她现在心里乱的很。 温青柔声问道:“你记不记得,给你药丸的人是谁?” 周宜想了想,好像是周家的一个大夫,哦,人还是殷如墨给的呢。殷如墨去了西川,给自己留了不少人。 殷如墨!当初父亲中了两种毒的话就是她说的! 她为什么要说谎?终于要干掉讨厌鬼了,呦呵。实力碾压遗方宣。又蹦又跳的小太子萌萌哒 第九十六章:反击(五) 周宜赶紧让人去把那配药的大夫找来,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去传话的人就回来了,大夫早在半个月之前就走了。 “郡主,他留下了这个!” 是一个药瓶,周宜打开看了看,七颗药丸。加上之前剩下的三颗,一共还有十颗。 “如果我没有猜错,十天过后,大将军就会醒过来的。”温青轻柔的道。 周宜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好多事情,总是要慢慢的解开迷雾了。 明德殿里,长乐公主的样子很憔悴。 她有多受宠呢,她只要哭一下,薛靖的心就能疼一下,只是她不怎么哭罢了。 如果说薛皓是那种不会哭的孩子,那薛可卿就要比他还要冷一百倍。 常言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薛皓属于不会哭的孩子,于是薛靖渐渐疏远了他。 而薛可卿是不会哭的孩子里头的极品,但是她不但没有被疏远,反而越来越受宠。 她受宠的原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因为她跟薛靖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她不但长得同薛家一样,还和薛靖一样是个左撇子。 薛靖生的阴柔俊秀些,不像兄长那样阳光,一直以来他都不太喜欢自己的样貌,尤其是在儿子薛皓出生之后越来越像兄长的时候,他就更不喜欢自己过分阴柔的长相。 男人长得太俊雅秀气,并不是一间多么光荣的事情,少年男子比较喜欢俊朗阳光的形象。 直到长乐公主薛可卿出生。 薛可卿长得像他,骨子里头的像。 那种感觉,不管自己是好还是不好,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同他一样,是为了继承他而生的,薛靖生出了安慰和自豪。 尤其是他阴柔文雅的样貌在长乐公主身上是那样的美丽可爱。就连那十分不方便的左撇子,也叫他觉得亲切。 他在薛皓离宫之后,真心觉得,薛可卿是这世界上同他最亲近的人。 然而薛可卿并不像薛皓那样喜欢粘着他,薛可卿也不像薛皓那样喜欢笑,她是个规矩过了头的孩子,沉闷的不像话。 这一点,也很像薛靖,于是薛靖觉得怜惜,觉得对不起她,他觉得,薛可卿才是自己最亲近的孩子,但是他不能给她最尊贵的出身,庶出的公主顶多只有五个县的封地,出入从人也不能超过一百个。 这叫薛靖觉得痛苦,那种切肤之痛他比薛可卿更能体会。 于是在看到薛可卿憔悴的面容的时候,他心软了。 他很清楚遗方宣的事情,步妃早就同他说过,但是周宜竟然把事情捅了出来,闹的满城皆知,叫他不得不把遗家父子下狱。 道理是很清楚,可是那是他最宠爱的女儿的夫婿,他怎么忍心让女儿失望,怎么忍心叫女儿的后半生沉浸在嫁了庶子的痛苦中。 “父皇会让大理寺的人轻判的。”薛靖安慰道。 薛可卿突然大哭起来:“没有用了父皇,遗家小公子的舅家崔家的人已经进京,周宜郡主手上有当年崔夫人临死之前的血书。” 血书为证,此事绝难善了。 只要血书公开,遗家的事情就会坐实,到时候遗方宣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薛靖心疼的看着女儿:“你去周家了?” 薛可卿沉闷的点头:“儿臣去了,只是,周宜她不肯交出血书,父皇,儿臣不是有意要威胁她的,儿臣不想驸马死。” “胡闹!”薛靖愤怒的一甩袖子远走,他没有发现薛可卿脸上冷冷的笑容。 薛靖拂袖而去并不是因为薛可卿跑去臣子的家里要挟周宜。 而是周宜,一个公主要挟她,竟然还失败了。 奇耻大辱,到底,周家有没有把皇家放在眼里? 我的女儿难道还要低三下气的去求你周家的人不成?薛靖有些不忿的想。 是夜,薛皓和周苍舒窝在周宜的房里看周宜画梅花,周宜算得上是个才女,琴棋书画都会一些,就是画画要差点。 周苍舒和薛皓就得空看着她画梅花,有时候兴致来了就共同取笑她。 梅花画了几笔,张青急急忙忙跑进来,一脸精神:“小姐,陛下来了。” “什么?”周宜大惊,“到哪里了?” 张青着急道:“已经到了咱们小院子门口了陛下只带了四个护卫,是骑马偷偷来的。” 周宜赶紧指了指右侧的小书房,对薛皓道:“进去躲起来。” 薛皓也吓得不行,起身就打开了帘子跑进小书房。 周宜看周苍舒,怕薛靖到时候说什么为难的话,推了他一把:“你也进去。” 薛靖进来时候周宜正扑在案上画梅花。 看到他来了,连忙跪倒行礼,头埋进手里,不敢抬头看他。 薛靖没说什么,叫她和几个小丫鬟都跪着,自己几步走到了岸边,眼睛都没有瞥她一下。 案上是一副没有画完的梅花,功力还行。 “起来吧。”薛靖淡淡道。 周宜站了起来,眼睛却看着地面。 薛靖盯着她,开门见山道:“朕今天来,是要问你要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 周宜心下一冷,好久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话。 “周宜不懂陛下说的是什么!”周宜低声道。 薛靖盯着她,慢慢道:“崔夫人的血书,你应该知道朕什么意思。”薛靖不容辩驳道。 周宜盯着地上不说话。 薛靖缓和了下语气:“宜儿,皓儿已经去了宣和国,你们会在宣和繁衍后代,京城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何必……” 你我何必要闹的这么难看? 周宜心里冷笑,薛皓说的没有错,陛下真是天真的很,又想要女儿高兴,有想要自己不生怨愤。 可惜,从遗方宣杀了公义伯伯那一刻起,从薛子佩为了保住自己冲出来顶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你死我活。 周宜抬起头朝着薛靖展出个温顺心笑来:“陛下说的是,周宜,这就去取血书。”她低眉顺眼的跨过了一道门槛,又打开了帘子,再走几步打开小书房的门。 薛皓默不作声递给她一幅字,上面血迹未干。 他临时抄了一份。 周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薛皓对着周宜手中的字一挥手,热量猛地传过去,将血迹快速的烤干了。 周宜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招,颤抖着手,默不作声又走了出去。 “陛下,血书在这里。”周宜奉上了血书,面上平静的像水一样。 不会穿帮,薛皓能模仿所有人的字,他更何况皇帝陛下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崔夫人的字。 他贵为天子,更不会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敢骗他,而且骗的这么明显! 薛靖走后,周宜跪倒在地上,眼睛瞧着那幅梅花,画竟然已经画完了。 薛靖在上面添了几笔,将这一副画完成了。 薛皓和周苍舒自门里出来,瞧了一眼画。 周苍舒赞叹道:“真想不到,陛下竟然能画这么好的画。” 薛皓撇撇嘴:“我画的比他好。” 第九十七章:传说中的情敌上线了(一) 这晚周宜终于睡了一个安稳的觉,这几天她过的太灰暗了。 如今只等崔家人进京,将血书交给崔家人就好。 闷着头睡了好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紫林兴高采烈的来报告崔公子来了。 崔公子名崔蛟,字云深,今年27岁。 所谓公子乃是公侯之子的意思,并不是每一个年轻男子都能叫做公子的。崔蛟没有爵位,他的父亲也没有爵位,他是个白身。 但是全天下人,都尊称他一声崔公子。 因为崔蛟公子富甲天下,别说在大炎王朝,就是在化外蛮夷那里,也有他的一席之地。他要做公侯,那便是轻而易举。 可是崔蛟并不热衷这些,权势钱财到手了之后,他并不热衷虚名。 周宜认真的打量着这位访客,崔蛟长得很好,不像薛皓那样漂亮的不像话,也不像薛子佩那样秀丽过了头,更不像周苍舒那样宛如谪仙的清雅。 他丰神俊朗,眉眼似笑非笑,带着微微的和气,往那里一站,长身玉立,通身都带着逼人的气质,叫人移动不开眼,他的眼睛非常的明亮,他盯着人,总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好在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欺凌人的人,他看人的眼神大多时候很和气温暖。 崔蛟此时也在打量周宜。 周宜这个人不喜欢惹事情,她生来万众瞩目,没有必要在人前做什么不大正常举动活着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来隐人注目。她从来被教导要宽厚大方。 所以周宜就有个特质,往人堆里一丢,人家压根就不会觉得她特殊。 但是她有一点特殊,她长得非常漂亮。 乍一看有点像个绣花枕头! 崔蛟看着周宜,不由得展颜一笑。 不为什么,他心情好,看到美丽的女孩子心情好。 这女孩没什么特别的,就长得好看。 “人人都说郡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崔某今日一见,才知道闻名不如见面啊,郡主果然美丽无双。”崔蛟客气的说道。 他的话一半是礼貌,一半是真心。 这夸奖很合理,也很礼貌,周宜对这人印象不错,于是就迎上去几步,彼此见了礼,才将人让进了父亲平时会客的客厅。 崔蛟穿一身深蓝色锦衣,头上带着白玉冠,全身上下的配饰皆是价值连城,他的家仆也都是规规矩矩的,穿戴也很讲究,模样也都很清秀。 这位崔公子,还真是讲究的很。 本来周宜知道崔家有人会来京城处理这件事情,但是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崔家如今的宗主崔蛟。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招待他了,传闻崔蛟公子是个十分讲究的人。 周宜看着侍女奉上的茶,有点担忧,这主人待客,若是客人喝不下茶,那就有点遭了。 崔蛟端起茶,放在鼻下闻了闻,含着笑喝了一口。 淡笑着问:“这是什么茶?” 周宜道:“不及崔公子家的茶精贵,是谷雨茶。” 所谓谷雨茶,乃是产自南方的一种茶,在谷雨那日采下来,据说味道特别。市价二两银子一斤,算得上是金贵的茶了,周宜和周苍舒对这种东西都不怎么上心,今年采买的谷雨还未开封,她并不知道好不好喝。 但是崔蛟一定是觉得不好喝的了,据说崔家公子喝的茶都是好几百两银子一斤的雨前龙井。 好在崔蛟并没有嫌弃,他喝了茶。 “我来是要见一见族姐的血书的。”崔蛟微笑着道。 崔家当年将女儿嫁给没落的遗家,算是下嫁,遗家做出这种事情来,崔家不要个说法是说不过去的。 周宜摸不准这崔蛟的想法,不知道崔家是想要息事宁人还是想要闹大,便沉吟了会儿。 崔蛟笑了笑:“郡主信不过崔某?” 周宜讪笑。 崔蛟道:“我崔家同遗家结的是姻亲,婚礼者,合两性之好,两家血脉连在一起,遗真匹夫,敢拿贱妾之子充作我的外甥,也须得经过我的同意。” 他明亮的眼睛带笑的望着周宜,说道:“郡主同遗家的仇,崔某知道,若遗家真敢欺瞒,崔家不会饶了他,郡主也可报了仇。” 话说到这里,周宜再犹豫就不好说了,她便自袖里取出了血书让侍女传给崔蛟。 崔蛟看了血书之后,转手就将那静雅的一方绵帛给了身后的小童:“拿去烧了。” 周宜:“” 她震惊过了头,都不知道说话了。 崔蛟玩味的一笑:“族姐出阁时我尚年幼,不过家中也有她留下的字样,此物确是她的亲笔血书。” “你为何要烧了?”周宜不解。 崔蛟道:“你要本公子拿着这一个妇人的血书去想皇帝状告他的驸马?” 周宜:“这……” 难道不是这样吗,崔家人拿着血书去,只要血书真实,大理寺就能重判牢里的遗家父子,那遗方宣就死罪难逃。 “若是遗家不承认这一方血书呢?”崔蛟好笑的看着周宜,明亮多情的眼睛眨了眨。 周宜一愣,仿佛明白了。 血书其实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只是崔夫人当初临死之前写的,交给心腹仆从让传出去等待机会叫人给申冤的。 若真是有什么用,这么多年那奶妈早就交给崔家了,一方面她不敢叫人发现,又是女眷不好出遗家的门,另一方面,一封血书其实也没多大的作用。 “这样的血书,找个会识字的,一天就能写个几十封。”崔蛟道,“只要陛下不承认,遗家不承认,他们只要说这血书是假的,你又能奈他们几何?” 周宜心里只有个哭笑不得,为了这血书,陛下亲自来强取,薛皓割手造假。 到头来这东西压根没什么用! “崔公子打算怎么……”周宜皱眉问道。 崔蛟傲然道:“要什么证据,我只消进宫一趟,告诉陛下,江南一带米价不稳定。再告诉他,崔家很讨厌遗家父子。” 周宜心里头有点不舒服,人富甲天下到了这种地步,可以左右朝廷的法度,不怪她不舒服,可是这是最好的办法。 陛下疼惜公主,要崔家吃这哑巴亏,认下遗方宣这个外甥,不顾法度,逼周宜交出血书。 崔家就更不顾法度直接哄抬物价! 这世道啊,刚刚才从战乱中解脱,又落进了昏君的手里。 周宜也没有办法,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这一生叹息落进了崔蛟的眼里,他愣了愣,这锦衣玉食长大的女子,为何为有这样担忧的神色? 天哪,活在文案里这么久的情敌终于上线了,加油女主。 第九十八章:传说中的情敌上线了(二) 崔蛟进宫之时夏蝉吵得很厉害。久在宫闱的宫女们忍者酷暑,在回廊里三三两两簇拥着偷看这传说中的崔公子。 崔公子不像京城的公子那样拘束,通身带着潇洒肆意的气度,他往那里一站,人人都要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薛可卿在高楼上往下看,眼中的颜色很冷,这个人是来要她夫君的命的。 薛靖不喜欢崔蛟,崔蛟在刚刚稳定的大炎朝举足轻重,他一般不会惹事情,周嘉出去打仗,大半的粮草还是向他家要的,可是他一旦惹事情,皇家也只能让着他。 “遗家传出如此事体,朕也痛心,只是证据不足,大理寺也查了,崔卿的心情朕理解,只是大理寺也无法判决,若真是误会,崔卿也不想因此而错杀了亲人吧。”薛靖淡淡的说。 崔蛟欠身施了一礼,面上和气文雅,只是无端的让薛靖有些讨厌。 不过崔蛟这个人是不会在意皇帝逃不讨厌的,他道:“陛下,都说外甥像舅,这个遗方宣哪有半点我崔家外甥的样子,别人不知道,崔蛟总不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外甥吧?” 别人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崔蛟的意思。 崔蛟看着犹豫的薛靖,心里头冷笑起来,面上淡淡道:“陛下,春荒刚刚过去,江南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恢复过来,崔蛟也很想为国效力的,只是这家事理不好,崔蛟也不好……” “既然崔卿如此肯定,那就是遗家的不是了,遗真胆大包头,朕自会降旨斩首,而镇国公一爵自然由小公子承袭。”薛靖不情不愿的说。 崔蛟这才满意的笑了笑:“那遗驸马呢?” “驸马本应处死,只是他是公主的丈夫,按律降罪一等,消去所有职务,流放千里。”薛靖妥协道。 崔蛟知道他不会杀爱女的丈夫,见好就收。 呵呵笑着出了宣室大门。 薛靖在他身后狠狠砸了满书案的奏折,又暴怒的一脚踢翻了香炉。 “父皇,您别生气了。”薛可卿自帘子后面失魂落魄的走出来,脸上挂着泪痕,俯身去收拾地上的东西。 薛靖心疼的去扶起她:“这些事情,你做什么,这都是下人做的。” 薛可卿木然的摇摇头,起身。 薛靖心如刀绞:“朕总有一日必灭了崔家。” 薛可卿道:“父皇君临天下,这些宵小之辈一定会臣服您的脚下的。” 她仿佛丢了魂一样的离开了宣室。 几天后,周宜就收到消息,遗家换了主人,镇国公和夫人都被斩首,而驸马遗方宣被流放了。 “这小公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起遗家。”周苍舒叹道。 周宜冷笑:“小公子有什么用,遗家要么落入崔家手上,要么就落入长乐公主手里,不过这遗家也没有什么东西,田产不多,子弟也都是不成器的,崔蛟应该不会放在眼里。” “驸马被流放千里,要三年之后才能返京,皇后和公主这回着急了。”紫林高兴的道,当初他们污蔑小姐,害的黄将军被杀,周家血雨腥风,这回总算是来了报应了。 周宜笑道:“我不会让他回来了。” “什么?”周苍舒惊讶的看着周宜。 周一冷冷一笑:“杀人偿命,他杀了公义伯伯,由此得了陛下的信任,获得了六品御前校尉的官职,流放千里怎么偿还得了?” “可是流放的犯人都有专门的人押送,你怎么做到?”周苍舒不太放心地道,他是真心不想周宜去做暗杀的事儿。 周宜冷酷的道:“京城里杀驸马不好杀,但是让他出了京城,流放一千里,我周家的人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 认真道:“他们一起往北疆的共有三百人,一百人犯,两百官差,咱们只要派精兵二十,沿途跟着,等到他们休息分开的时候,杀一个人完全可以。” 周宜好笑的看着周苍舒有些黑的脸:“苍舒哥哥,你不高兴?” 周苍舒道:“我怎么能高兴!” 周宜笑道:“我高兴,苍舒哥哥,我已经不再指望陛下那里讨回公道,你看着这世道,君不君臣不臣。我受了委屈,有了仇怨,不自己去报仇,难道还要去指望别人?” 周苍舒愣住了。 所谓律法,所谓安宁,是他毕生所求,可是如今,她的妹妹要靠武力去讨回公道! 父亲和叔父征战一生得来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天下? 周家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建立起一个靠感情和权势维系的帝国吗? 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然而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妹妹是那个软弱点的女孩子,虽心里很清楚,那样是不对的。 几天后,带着人追到了押送往北疆的队伍。 然而躲在暗处,见到的事情却叫她吓呆了。 薛可卿亲自带着一白黑衣护卫,就连她自己都穿着黑色衣服。官差和逃犯被这突如其来了的人马吓呆了。纷纷四散逃走。 公主的人抓住了遗方宣。 “驸马,你别跑了。”薛可卿冷冷道。 遗方宣颇为英俊的脸一片惨白:“殿下!”他哀叫了一声。 薛可卿自袖子里摸出来一颗药丸了他嘴里。他想吐出来,可是手脚都被黑衣人按着,他只能任由着薛可卿将水猛灌进他口中。 “咳咳咳,一如夫妻百日恩,公主你就这么绝情?”遗方宣痛苦的说。 薛可卿冷冷笑了:“什么夫妻,什么恩情,你这下贱的东西也敢来攀附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受如此大辱!” 她说着还不解气,突然狠厉的拔出一旁一个侍卫的佩剑,狠狠了遗方宣的胸膛:“就让你被流匪杀了吧。你死了,父皇会更疼惜我一点,会对我更好一点,贱人。” 她抬起脚一脚踹倒了遗方宣的尸体毫,不在意的将剑丢在一边。 转身上了马。 一个守寡的小公主,远远比一个有了流放千里的丈夫的公主值钱,更惹人怜惜。 躲在山坡后面的目瞪口呆,他们是来杀人的来着,哪里知道遗方宣自己已经被人杀了! 第九十九章:传说中的情敌上线(三) 周宜对遗方宣是恨之入骨,她恨不得将这个人千刀万剐,可是最终这个人竟然还不是死在她手上,打死她也想不到长乐公主竟然会谋杀了自己的丈夫。 “遗方宣死就死了,管他是怎么死的,眼下有个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做。”薛皓一脸笑容的抱着宝剑站在院子里。 周宜挑眉看他。 他笑道:“我约了崔蛟今日在京郊射箭。” “这很重要?”周宜不解。 薛皓笑了:“崔蛟心高气傲,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赢了他更重要的?” 他在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崔蛟,当年他14岁,带着着手下侍从离开望云山游历天下,路过了崔家的大本营咸都城。 那一年饥荒,朝廷的钱粮一时间到不了咸都城,他这微服的太子待着几个从人亲自去见了崔蛟,彼时20岁的崔蛟风华正茂,颇为自矜,两人就狠狠斗了一回。 那一回两人从诗词歌赋斗到了国政,从投壶射覆斗到了围棋,最终只有一个平手。 “我那一回没有赢他,但是他答应了捐出崔家的钱财。”薛皓苦笑道:“那个时候我比他小七岁,二十一岁对十四岁,他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周宜扶额:“如今你20岁,他27岁,两人都正值盛年,所以你觉得争斗的时机到了?” 薛皓得意的笑了,点点头:“骄傲如他,绝对不会将我在京城的事情泄露出去,若是今赢了,从此,崔家将会老老实实的。” 周宜白了他一眼:“射箭有什么好比的,你们两个都不是武将。” 薛皓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去了就知道了。” 周宜这几天精神高度紧张,想了想,既然薛皓认定了这次比赛很重要,那就去看看吧,就当是散散心。 地点是周家在京郊的马场,为了防止薛皓逗留京城的事情走漏风声,周家马场叫人围得严严实实的,对外只说是崔家的大公子在此试炼周家的马。 周宜在树荫下搭了个棚子,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们射箭。 这天气热成了这样,真是服了这两个人有心情比试。 两人从站在固定地点射靶开始,如今已经是骑着飞马射箭了,一直都是平手。 满场子的人都在欢呼助威。 激动的扯着紫林的手臂:“想不到殿下的功夫这么好,我每天看他和气的很,还当他是个花架子呢。” 周宜听得一笑:“怎么和气的就是花架子” 不太好意思的道:“属下是觉着,但凡有本是的人,都有些骄傲吧,不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要指望有本是的人好好说话’。” 紫林笑嘻嘻回了一句:“这话准是你家女将军说的,殷将军的脾气可真是不太好,不过她的本是也是真的……” 周宜嗤笑一声:“殷将军的本事和薛皓不同,那你们不明白,做将军做宰相都要威严,要教人惧怕,薛皓不同,他要叫天下人信服爱戴,敬爱他,信任他,如同自己的父亲。” 听不懂,紫林也听不懂。 于是她们俩兴致勃勃的看着场上两个优秀的男子生龙活虎的战斗。 “太子殿下,你我手中已经只有三支箭了,我二人不论怎么射,都是箭箭射中靶心,不如,咱们换个方式吧。”崔蛟住了马笑道。 薛皓听他这样说,也停了下来,笑道:“我如今已经不是太子了,你还是叫我薛皓吧。” 崔蛟笑了笑:“你又岂是久居人下的人,你那庶弟不过是个歌女生的庶子,他想当皇帝,也要看看天下士人答不答应。” 薛皓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最厌恶嫡庶不分,便不再多言。 他微微含笑看着崔蛟。 崔蛟弯弓搭箭,朝着远处的小树林里道:“那草丛里躲着个人,你我看看,谁能射死了。” 两人都是高手,草丛里躲了人彼此自然是早就应该发现了,心照不宣罢了。 人影如今肯定已经看不见了,躲在哪里,自然是要看本事。 薛皓眼见崔蛟的箭已经架好,无奈的笑笑,温和的将自己的箭也搭好。 崔蛟朝着远处一丛青色脱了手。 薛皓的箭随之出动。 周宜看的早就走神了,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却是被一声惊呼唤了回来。 薛皓和崔蛟两人快马赶过去,周宜也带着人赶过去。 士兵们从草丛里抓住了一个人。他并没有被,崔蛟的箭掉落在地上,薛皓的箭在一旁。 两人都没有射中,不同的是,崔蛟的箭被从中间破开成了两半。 崔蛟脸色惨白:“我输了。” 薛皓的箭后出发,竟然射落了崔蛟的箭,还把人家的箭给设破开,正好落在草丛中的人脚边。 薛皓朝着崔蛟温温一笑,转而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被抓住的年轻人:“你为何鬼鬼祟祟的在这里?” 年轻人面容清秀,穿着一件半旧的青衫,眼神质朴单纯,他看着薛皓和崔蛟,又转头看看周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叫苏芷萱,我只是路过这里的,看很多士兵围着,来看看热闹。” 崔蛟冷笑:“看热闹?你一个书生,看这种热闹,此地早已,不许闲人靠近,你隐身草丛,到底是何居心。” 他说着拔了佩剑:“你今日运气不好,撞到了我崔蛟手里。” 薛皓拦住他:“好好的,你杀人做什么。” 崔蛟不服:“此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天气热成这样,崔蛟本来就够烦了,何况今日又输了,这人是撞到了他剑上了。 薛皓笑笑:“他是不是歹人,还要再审审,何苦这么着急把人杀了。” 崔蛟面色难看:“本公子还杀不得他了?” 他富甲天下,今日带了三百童仆在此游玩,一个个都是高手,谁能拦得住他? 薛皓催马几步到了崔蛟跟前,在马上轻轻拍了拍崔蛟拔剑的手,温和而威严地道:“本宫在这里,自然不能叫你杀了他的。” 崔蛟大怒:“你!” 他儒雅俊秀的面庞闪过愤怒委屈,几乎就要发作起来:“殿下不要管的太多!” 薛皓的手有力的扣住他的手腕,叫他不能动弹,又不曾伤了他:“本宫说了,你今日不能伤人!” 第一百章:缺钱的太子 崔蛟是个心高气傲的公子,薛皓是个固执过头的人。 没人能逼薛皓做任何事情,薛皓不让人做的事情,别人也休想做。 周宜长大嘴巴看着这两人,最后摸了摸鼻子,轻轻咳了一声:“崔公子,我方才似乎听见你说自己输了。” 崔蛟面色不善,但是很坦诚的道:“我输了,我的骑射没有他的好。” 薛皓看了一眼周宜,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松开了按着崔蛟的手,温声笑道:“崔公子,我赢了你,是否应该有个彩头?” 崔蛟瞪大了眼睛看着薛皓,久久不能言语。 薛皓道:“我赢了,就请崔公子将这书生交给我吧。” 崔蛟的手慢慢放松:“你好不容易赢了我,就要救这么一个人?” 薛皓点点头。 崔蛟不太相信,他又转头看周宜。 周宜打了个呵欠:“这个彩头太轻了,我要是崔公子,就赶紧答应,等他回过神来,要你什么宝贝,那就划不来了。” 崔蛟有点疑惑的看着周宜和薛皓,这两个明亮可爱的年轻人,似乎身上有着某种特质,让人觉得他们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同意了。 周宜这才问那倒霉的书生苏芷萱:“嗨,你叫什么名字?” 苏芷萱尴尬的笑了笑:“姑娘,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叫苏芷萱,路过这里,看热闹的。” 周宜明亮的眼睛眨了眨,让左右放开了这文弱的书生,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叫我姑娘,你不认识我?” 苏芷萱茫然的摇摇头:“我看这马场挺大的,姑娘是京城某户人家的大小姐?” “你不是京城人?”周宜问。 一旁马上的薛皓跳了下来,抱臂打量着这书生:“听你的口音,你是宣和四方城人士,怎么孤身在这里?” 一旁的崔蛟吃惊的看着薛皓,这小太子怎么什么都会,他连口音都能分辨,他的脑袋里都有些什么东西,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不会不懂的? 苏芷萱茫然的看着周宜:“我,我来参加明年的春闱。” “明年春闱?”薛皓皱眉,“我竟然忘记了,明年三月份,是三年一度的科考。”他看了看这文弱的书生,有点发愁的笑了笑。 然后又上了马,对着周宜和士兵们笑道:“我要出去跑会儿马,你们不用来了。” 周宜挥挥手:“去吧去把,我才不跟你玩呢,热死了。” 崔蛟却催马上前追了出去。 周宜托着下巴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苏芷萱,她也发愁的笑了笑。 在周宜和薛皓这样的人眼中,其实没有什么文人和武人的区别,薛皓熟读诗书,照样弓马骑射样样精通。 崔蛟号称第一公子,生活精雅挑剔的如同女孩子,他的武功也不弱任何人。 薛子佩腿没有出事之前也是能骑马射箭的。 就连病弱的周苍舒,天下第一才子,也是打过仗的人。 从前周宜只觉得,文人武人那是兴趣和职业,基本的技能,男人也是应该都掌握的。如今见了这来京城参加科考的苏芷萱,她是彻底的傻眼了。 苏芷萱这个人吧,看着特单纯,他站在周宜面前,眼睛是茫然的,他从小地方来,经过这里,看个热闹,人家抓着他要杀,他也没觉得多危险。 他大概觉得自己是遇到了什么强横的京城恶霸,只要自己老实一点就没事。 他很瘦,穿着长长的青衫,个子还挺高,看着就跟个瘦竹杆一样,他被士兵推来的时候走了几步,周宜感觉这人走路都不稳,有点担心他会不会走路踩到自己的衣服! “我听人说来参加科考的士子都是很多人一起的,要结社,你怎么一个人?”周宜揉了揉额角,要是全天下的考生都是这个样子,薛皓的头都要炸了。 苏芷萱有点失落的低下头:“考生们结社交友,都是要有才学的人一起,我……” 他颇为害羞的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看这漂亮的小姐:“我学问不好,他们不愿意同我一起。” 周宜:“……” 这的确挺尴尬的。 原来考生们一路从家乡到京城,路上陆陆续续就能遇上不少的同伴,就互相传看诗文,一起结社,什么江南四大才子啊,中州十大贤人什么的。 才学不好,又不会交流的,自然就形单影只了。 周宜好笑的看着这考生。 让左右士兵放了他:“你走吧,以后到了京城,可不能随便看热闹呢,搞不好,人家就要了你的命。” 苏芷萱非常诚恳的向周宜点点头,目光单纯的道了谢。 “这书生是从山上下来的吗?”张青看着苏芷萱远去的背影,打了个寒颤:“他连周家马场都不认得,看到崔家旗帜飘着还敢来看热闹。” 周宜苦笑:“穷乡僻壤出来的穷书生,能认得字就不错了。” 张青其实并不是多嫌弃这书生,她发愁的看着周宜:“他这么笨,要是陛下出个题目考西北用兵的……” 这傻乎乎的书生,他认得几个将军不?知道西北地形不? 怪不得说学问不好,他顶多能写几首风花雪夜的诗出来,别的,能指望他干啥? 晚饭时候,薛皓才回来,他下午出去跑马,也不知道和崔蛟聊了多少,回来的很晚。 “怎么这么晚回来?”周宜道。 薛皓展眉一笑,几步跳上石阶拉着周宜道:“我跟崔蛟谈了,他答应日后崔家的收成分我一成。” “啥?”周宜吃惊的看着他。 薛皓发愁的走了几步,周宜也就被他牵着走了走。她头上步摇跟着乱晃。 “崔蛟怎么会答应这些?”周宜有点惊讶的看着他。 薛皓淡淡的笑了:“因为我答应了他一个条件。”他长叹一声:“我答应他,等我登基,下令科考之后的士子,终身官不能过五品。” “你竟然连这都答应!”周宜吃了一惊,“咱们很缺钱吗?” 薛皓神情悲愤的点了点头:“咱们现在到处都要用到钱,子佩那里早就已经捉襟见肘了,他又要办乡学又要开幕府,宣和那地方又穷又偏,还得整顿一下兵马!” 周宜拍了拍额头:“看来咱们得想办法筹钱了!” 薛皓道:“本宫已经离卖身不远了。” 周宜神秘的冲他一笑:“明天我就给你筹一大笔钱!” 第一百零一章:拼命赚钱中(一) 步纲拜相之后的几个月,从京城到偏远的郡县,果然到处都是反对的声音,人们不能信任一个靠着宠妃上位的男人来治理这个国家。 尤其还有谢家族人的不满,这让步纲从当上宰相的第一天,就蒙上了不和民意的阴影,自此不管他再怎么小心,挑剔的眼光将会伴随着他一生。 而远离京城的宣和国,却因为薛子佩治理有方,变得欣欣向荣起来。 他殚精竭虑和各处山匪谈判终于让好些地方太平了点,他又用周家和薛皓的钱办乡学,用坑蒙拐骗来的钱办了不少的医疗点。 总之风风火火,一派政通人和气象,就是烧了不少钱。 对此,京城的皇帝陛下和步妃还有二殿下他们是知道的。 薛靖派了人去宣和国安抚,赐给宣和王锦衣300套,顺便打探一下薛皓都在干什么。 “殿下没干什么,就是读读书,开办学校,教孩子们认字。”派去的御史章华老实的回话。 这个章华是薛皓手下将军章方的爹! “瘦了吗?”薛靖又问。 “臣没见到殿下,殿下去教化山匪去了。”老御史擦了把汗。 “什么!” 薛靖大惊,儿子跑去教化山匪,他这做父亲的又气又恨:“朕不是给了他宣和营吗,山匪那是能教化的?有精兵不用来剿匪,他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御史又老实的说:“臣见宣和营的士兵和将军,都在耕种,殿下说,耕种和读书,才是万物之本,他要在宣和教化那些化外蛮夷,刁民匪类,要人人都读圣贤书。” 多好的一孩子,怎么就废了呢!章御史心道,他去宣和国四郡走了一圈,虽然看着事情不着调,但是心地是好的。 薛靖可不这么想,他哭笑不得,就这么个读书读傻了的儿子他还怀疑过他,还忌惮过他和周嘉走的太近! 就算周嘉不是昏迷不醒,就算周嘉醒来,再加十个周嘉,这儿子也是没救了。 算了,让他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折腾吧。 “他钱从哪儿来的?”薛靖有点不解。 御史擦擦汗小声道:“听宣和相国薛子佩大人说,是周家郡主给了殿下不少钱,看样子也花的差不多了,相国大人瘦得不成样子,看样子像是没吃饱。” 儿子章方都跟着瘦了不少。 “没吃饱?”薛靖笑了,这怎么可能,好歹是一个相国,这几个孩子都在干什么? 章御史又低声道:“宣和王宫只有京城人家普通人家的宅院大小,仆从都很少,相国也没有钱置办府邸,就在王宫的几间屋子办公,臣在王宫呆了好些天,天天吃萝卜。” 薛靖哭笑不得起来:“这是实情” “真是,千真万确,薛子佩大人每顿饭都只动几筷子,想来殿下过的也不怎么好!” 薛靖仔细的想了想,周家是有钱,但是有钱也经不住薛皓这么乱烧钱。这话差不多是真的了。 于是他无可奈何的道:“你再去一趟宣和,带些钱币布帛去,京城最近有些书生也不省心,挑几个省心点的,都发配过去,要他们跟着太子……不,是宣和王教化万民去。” 说完薛靖叹了口气,“太子”叫长了自己都改不了口了。 “听说了吗,陛下抓了十几个闹事的太学生,跟着御史章华大人去宣和了!” “啥?宣和国,那不是废太子的封地吗,那地方又偏又乱,人人都从那儿跑出来,把太学生抓去干什么!” “丞相无形,太学生不服,陛下就抓了人去呗。听说那宣和王没事儿在那教猴子读书呢。太学生去了正好有用处!” “什么猴子,是宣和国乱民。” “那不跟猴子一样吗,那穷山恶水的刁民,哪里能读书啊。” “人不学,不知礼,宣和王心怀仁义!” …… 京城茶馆到处都是嬉笑的传言,太学生送去为宣和国教书,成了一大笑谈。 若光是笑谈就算了,倒霉在这几个太学生还有些名气,他们被迫去那鬼地方教猴子读书的事情,对京城的读书人是个天大的打击。 快到端午了,周宜让周苍舒抄了一篇屈子的《思美人》,然后给挂在了京城的最大的酒楼里,说是苍舒公子的亲笔书。 “出价千金,价高者得!”老板兴高采烈的拍卖起来,如今皇太后的热孝已经过了,酒楼的生意却没有恢复过来,这天下第一才子的书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在书画收藏来说,死人的比活人的值钱,周苍舒的一定比活人的值钱,因为他说不好哪天就死了。 京城有钱有闲的,没钱有闲的读书人都去了。 “一千五百金!”一个锦衣书生道,这时节天气热得不行,他挥着个扇子很是得意,想要显得自己风度翩翩一些。 “你大字不识一个,你还来买苍舒公子的真迹,你配吗?”一个灰衫书生道,义愤填膺! 这锦衣公子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二傻子,姓金名来宝,一向以人傻钱多闻名,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金来宝说道:“我是大字不识一个,可是本公子有钱!苍舒公子的字,我虽然看不懂,但是,本公子听说苍舒公子不但才学好,还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呢,我对字不认识,但是对美人那是一片赤忱。” “噗……”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周宜和周苍舒同时喷出来一口茶水,周宜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哥哥,想笑又不好真笑出来,忍的十分辛苦。 周苍舒今日好不容易身体好了一点,陪着周宜出来看一场热闹,冷不防被这位公子的话给惊得面红耳赤。又见周宜忍笑,抬手就要打,周宜连忙摆手讨饶。 “你这死断袖,你竟然敢亵渎苍舒公子。”那灰衣书生气愤道。 底下好些书生也都义愤填膺,可惜他们好多人都是普通的书生,把他们集体卖了也没有金来宝有钱! “你凭什么说我亵渎,你要不亵渎,你来买啊!”金来宝自以为风度翩翩的欠身扇了扇扇子。 书生们义愤填膺,吵吵嚷嚷的叫他滚下去。 金来宝稳稳坐回了那幅字下面最近的一个位子,两边几个雄壮的大汉保护他。 这目不识丁的混蛋,真心讨人厌! 周宜轻轻推了推周苍舒,低声道:“哥哥,一幅字一千五百金,把你书房里的字画全卖了,咱们家就发达了。” 周苍舒难得看到周宜展现出玩笑的一面,自己也很开心,笑着揉揉她的头:“咱们家已经发达了,再说若是幅幅字画都去卖,哥哥的字画早就烂大街,不值钱了。” 周宜点头:“有道理有道理,让子佩也去卖一副,你们两个齐名的,他的应该也能卖一千五百金。” 周苍舒沉默的摇摇头:“大概不行。” “啊?”周宜奇怪。 “字画,又不能吃不能喝,哪里能值这么多钱。”薛皓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猛灌了一口水道,“可不是每个才子都能有苍舒公子这样的……狂热的……” 他指了指远处那目不识丁的金来宝,顿了顿,想了想措辞:“追随者!” 周宜绝倒。 然后薛皓朝着台上的老板大吼一声:“我出五千金。” “你疯了!”周苍舒扯扯薛的袖子,着急道,“我那幅字哪里值这么多钱。” 他总共昨天晚上精神好点,被周宜拖着写了半个时辰不到,笔墨钱算上,十两银子吧! 薛皓抛给他一个神秘的笑容,三两步跳到台上,拍着老板的肩膀:“我出五千金,这字归我了。” 他说着,又对台下的人道:“苍舒公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子,谪仙一样的人物,他的字,怎么能落到这么恶心的人手里!” 薛皓生的明亮可爱,人一见他就会生出亲近之心,觉得他是个好孩子。他这话说的,真是说到了书生们的心坎里去了。 可能他们跟周苍舒不熟,也没什么天大的敬仰之心,可是也知道周苍舒是个才子,是个比他们都厉害很多的才子。 他的字被金来宝这样目不识丁的断袖拿回去意淫,他们简直觉得奇耻大辱。 书生们纷纷叫好起来。 薛皓得意的朝着金来宝笑笑。 金来宝大怒:“本公子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一咬牙:“我出一万金!” 整个酒楼都安静了下来。周苍舒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周宜,他今天真是走出房门开了眼了。 现在他恨不得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脸,是不是真的这么,这么……美若天仙。 而台上的薛皓显然拿不出比一万金更多的钱,他一脸悲愤的跳出了窗外,从二楼跳下去,不见了。 “老板老板,我买了苍舒公子的字,他能见我一面吗?”金来宝万分赤忱的说,抱着《思美人》的字,还腾出手来抓着老板的袖子。 老板淡定道:“他已经见过你了!” “什么时候?” 老板大言不惭:“方才跳下去的就是苍舒公子!” 第二天,金来宝为苍舒公子一幅字豪掷千金,公子义愤填膺,跳楼自杀的故事传遍了京城。 书生们纷纷感叹,奸相误国,乱相横生,奇耻大辱! 第一百零二章:拼命赚钱中(二) 金来宝买走了周苍舒写的字,拿回家去! 虽然人人都知道那天跳楼的小少年看起来顶多十岁,不可能是23岁的苍舒公子,但是那悲愤之情还是难以言表。 尤其是,两天后就是端午节,家家户户都在缅怀屈原!那幅字本是前人用来对贤明的君主表明心迹的意思,把明君比做美人,故而叫思美人。 金来宝这目不识丁的混球,竟然抱着大才子周苍舒的思美人,回去苍舒公子。 实在是悲哀! 斯文扫地啊!京城才子们悲愤的想,端午节也蒙上了一层屈辱悲壮的色彩。尤其是前几天那太学生里几个议论丞相的都被抓取教野人去了。 宠妃步氏也封后了 太平盛世,说不上怨声载道,但是人们已有时间就会抱怨一下。 谢清华十分不满,她出声名门,本来太子薛皓这样的出身才能配得上她的,可是薛皓即位无望,她就嫁给了二殿下,如今算是不错了,薛皓被赶走了,步妃成了皇后,步纲做了宰相。 算起来她如今的地位在京城也不得不说是高贵了。 可是她,她怎么忍受的了被人称作妖妃祸国的婆婆!她清清白白的人家,如今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祸妃。表面上不敢说,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看皇家的笑话呢,她夹在名门娇女和妖后儿媳中间,简直饱受煎熬。 每收到一次别人巴结她的贺礼,她就受一次煎熬,她真的已经成了妖后了吗?她不满自己从受人尊敬的谢家女儿成了遭人非议的二皇子妃,又不能放弃将来的皇后之位跑去跟薛皓养猴子。 于是她就更加的恨周宜,据说周家郡主如今正在经营田产,养门客,虽然是个小女孩子,但是做得还挺不错,好些有名望的名士都很喜欢她。 还夸她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什么胆识气度不亚乃父。 谢清华打定了注意不让周宜好过,偷偷带人出了宫去。 周宜其实在忙着筹钱。 她如今满脑子都是钱,不但是她周家上下的门客还有薛皓,就连号称谪仙的周苍舒都在挖空心思的筹钱。 太子?不,太子在想方设法的钱呢。 谢清华约周宜城郊晓风亭见面的时候,周宜其实不大想去,没空,但是想到谢清华说不定有钱,她就去了。 晓风亭在城郊,这大太阳的,周宜骑着马晒得不行。带着几个人骑马到了近前,却发现谢清华竟然比他们早到很多,她带了不少的人,正和几个侍女在亭子里喝茶呢。 周宜跳下马来进了亭子坐下。 “说吧,有什么事。”周宜开门见山。 谢清华冷冷瞥了一眼周宜,觉得她变了很多,变得活泼了,变得明朗了,和从前那个温柔安静的周宜仿佛不是一个人了。 因为她有薛皓的爱吗?谢清华冷冷的想。 周宜这个贱人,凭什么她可以这么开心这么明亮的活着,自己就要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深宫里日渐老去? “周宜,我很恨你。”谢清华说。 周宜冷笑:“同样,我也不喜欢你。” 谢清华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一打银票:“这是三万两,你写一封请去书给他,我就给你。” 周宜冷冷瞥了一眼银票,说道:“我写了也没有用,皇家的婚事,哪里能这么简单退了的?” 谢清华淡淡一笑:“我当然知道没有用。”她有些自得的道:“我要让殿下知道你不喜欢他,我要让他知道,你为了三万两银子,就能给她写请去书,我要让他讨厌你。” 周宜摸了摸后脑勺,心里觉得谢清华是个智障! 谢清华冷笑:“我知道你很缺钱,周家养了那么多门客,你们家又好名声,一定花了不少的钱,殿下如今可在宣和养猴子呢,那鬼地方,听说连年失收,你真要过了孝期就嫁过去?你仔细想想,说不定殿下看了信就讨厌你了,不要你了,就算你不能解除婚约,你还能得三万两白银,三万两啊。” 周宜想加价!于是她犹豫了。 谢清华从头上拿下一支玉钗:“这是母后给我的,价值多少你懂,皇后用的东西,日后说不定能得大价钱。” 周宜一笑:“成交!” 她三两下就把请去书写好了,谢清华看了看:妾蒲柳之姿,不能得幸天家,自惭请去,望勿留恋。 周宜收进怀里:“回去我就派人给寄出去。” 谢清华一把夺过来:“你写好就行,我派人给你寄过去。” 谁寄过去收到的都是薛子佩啊,你个智障! 周宜一把抓过钱和玉钗:“随便你,我只要钱。” 饶是谢清华这种人也被周宜这财迷给吓了一大跳,这么干脆,她家被人抢了不成,缺钱缺成这样。 周宜拿了钱也不想跟谢清华多说,转身就要走,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谢清华微微一笑,颇为自得的道:“我如今是二皇子妃,殿下原来有六个县的封地。母后封后之后,殿下和公主都加了一倍的封地,这么点钱对我而言还不多。” 周宜冷笑:“你当我瞎吗,你们现在的封地也比不上我周家的,当初太子的封地不知道比这多多少,也没见他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三万两的闲钱来,何况你只是个管家媳妇,你拿了这么多钱出来,就不怕二殿下找你算账?” 谢清华见遮掩不过去,便冷笑道:“说你笨你还真笨,我如今要钱花还需要指着封地上的钱?宫里那么多少的嫔妃宫女,还有京城那么多的人,哪个不想往上爬,对我表忠心的能绕长安城一个圈。” 周宜明白了,感觉自己原先做未来太子妃的时候没捞钱,似乎是错过了一大笔,只是父亲的家风太严,从来也没人敢上周家来行贿。 周宜摸了摸怀里的三万两,心痛的怕怕胸口。 “苍舒哥哥一篇思美人值一万金,我几个字请去书卖了三万两白银。”周宜兴高采烈的把钱往桌上一推。 薛皓笑了笑:“不是还有个簪子吗?” 周宜从袖里又摸出玉簪,往桌上一放:“这可是皇后做妃子的时候带过的,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薛皓大惊:“你要把她的簪子卖了?” 周宜点头:“为什么不卖?皇后戴过的簪子,一定值不少钱。” 薛皓道:“这簪子顶多就值三千两。” 周宜朝他摇了摇中指:“这个,比苍舒哥哥的字还要值钱。”她冲薛皓暧昧一笑:“这可是绝代宠妃戴过的簪子。天下第一美人的簪子,你猜有多少狂热的男人去买。” 薛皓瞪大了眼睛:“什么宠妃,她现在是,你把她是簪子拿出去卖,父皇知道了要疯。” 周宜白了他一眼:“我连苍舒哥哥都卖了,还差一个她咱们不让陛下知道不就得了,谁让你去说了,做这生意的,还怕这个?咱们躲在后头收钱就好。” 薛皓被噎住,周宜现在真心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上跑,便活泼了,变热烈了,也变大胆了。 更严重的是,她……她脸皮变厚了! 薛皓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去。 他一向对周宜没办法,往矮几上一扑,漂亮的脸倒在油灯下,熠熠生辉。 周宜好笑的推推他:“你倒远一点,仔细烫到了脸。” 薛皓默默坐好:“本宫……不孤王的脸早就丢尽了。” 艾玛我今天终于双更了,要了命了 第一百零三章:一见如故和一见钟情 其实步皇后并不妖,皇宫里那么多的妃子,她算是最贤良淑德的一个,至少表面看起来是的,比起齐妃和柳妃两个天天争风吃醋,她放在戏文里简直就是个贤妻良母。 但是,没有什么用,她是卖唱的时候被薛靖收留,后来做了那么多年的宠妃,最后成功做了皇后,这一路走来说不传奇都不行。 男人看女人,顶了天就是好女人和坏女人。 叫他们细分?那就是漂亮的和不漂亮的。 步妃的儿子抢了周皇后的儿子原本的地位,她的兄弟顶替了周嘉成了百官之首。再加上,周皇后很多年前就死了,在这个帝国刚刚建立的时候就死了,那个时候她才21岁。红颜薄命。 你让人家说周皇后是妖后?当然不可能!那就只能是歌女上位,做了十多年宠妃的步皇后是妖妃了。 但凡妖妃都是漂亮的,比如苏妲己,比如褒姒,再比如妺喜。美人的东西当然值钱! 周宜把那只簪子让人拿去卖了,卖了整整十万两白银!也不知道是哪个脑袋不清楚的傻子买的。 “这簪子拿回去不能吃不能喝,还不好送人戴,十万两银子,这些人是不是疯了!”周苍舒道。 “买回去自然是收藏了,这么宝贝的东西,谁舍得戴!”周宜冷笑道。 周苍舒想起自己的字,瞬间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老天,你怎么生出这么多的蠢物出来! 薛皓气呼呼鼓着脸坐好:“簪子父皇买走了!” “什么?”周宜傻眼了。 薛皓没精打采地道:“簪子在黑市出卖的消息传到了宫里,父皇命人买走了。我看见他身边的小太监了。” 周宜了然的点点头,她其实是想笑的,但是要顾及薛皓的情绪,就板着脸不说话。 薛皓瞥了她一眼:“你想笑就笑吧!” “噗……周宜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伸手去拍拍薛皓明亮英俊的脸,“别难受了,有什么好难受的,笑一笑。” 薛皓满心的委屈,叫周宜给拍的无影无踪,他只好哭笑不得的道:“孤王的脸好玩吗?” 周宜赶紧把手藏在了身后,真不怪她,薛皓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比一般人显得小,他又生的这样好看,一委屈起来,想不拍他真难。 薛皓却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脸,周宜竟然伸手去怕他的脸,这实在是不可思议,要知道周宜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有距离的。 薛皓有时候感觉周宜对自己完全没有对薛子佩薛子青两兄弟亲近。 可是周宜没有拍过那两人的脸,这算不算是特殊的待遇?薛皓想,嗨,自己这个未婚夫,就这么点特殊待遇还真是可怜。 东凑西凑,京城里头终于又凑出来一大笔钱,周宜让人送去给了薛子佩。宣和国在建设中,不用说缺钱缺的要死。 不过看着源源不断有人从各处投奔过去,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薛皓还是感到很欣慰的。 “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因为簪子的事情被陛下训斥了。”张青小声告诉周宜,周宜淡定的点点头,不让自己笑出来。 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后的簪子在京城拍卖的消息自然是最后传的满京城都是。步氏一族彻底成了京城的谈资! 薛靖和步氏一股脑儿抓了不少人,废了不少力才让这事情过去。 好些附庸风雅的才子们最后都进了牢里,尤其那些对着簪子写过淫诗艳句的,彻底被薛靖画上了黑名单,这辈子功名无望。 好在簪子出现的时间不多,牵连的人没多少。 第二天一大早薛皓就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整个人蹦蹦跳跳的,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周宜忍不住问他:“你这两天一直都早出晚归的,干嘛呢?” 薛皓笑了笑:“我找崔蛟玩呢。自从我答应他以后控制科举出来的人做官,他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所以你连续三天都是找他?”周宜问。 薛皓眉开眼笑的点头:“对啊,我和他一见如故,他是个顶有趣的人呢,你总是闷在家里,我明天带你一起去找他玩。” 薛皓本来就喜欢笑,一笑起来满满的少年感,这几天尤其喜欢笑,感觉他成天傻乐。 周宜神色微妙的打趣:“一见如故?你别是一见钟情吧。” 周宜实在不明白,崔蛟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傲娇,不太像是个能跟薛皓相处的很好的人,所谓王不见王,这两个人的性情顶多做个对手或者点头之交。 天天玩在一起,周宜真不大能想出来怎么玩。 薛皓点头笑了笑:“别这么说,我们两个虽然好些东西不同,但是我和他都不大看好科举考试出来的人,他也是个正人君子,君子和而不同。” 周宜看了看他,轻轻叹了口气。 前朝开国皇帝性情暴躁,一生所推行的政令大多为人诟病,但是有一个政令却是一直被人称赞,那就是他开创了科举制度。 薛皓和崔蛟竟然都是反对科举的。 周宜温和的一笑,明亮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薛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让科举倒退的人。” 自从前朝开创科举之后,这一选拔制度成了朝廷里中等以下官员的主要选拔制度,天下士子莫不感恩戴德。 每三年的春闱,他们称作恩科。 这是天下士子享受皇帝陛下恩德的一大机会。 “这事情我多年前就同父亲说过,可是父亲不肯听。”周宜有些激动的看着薛皓“难得你能想到这一层。” 前朝几百年的江山加上本朝的十多年,让科举成了读书人的唯一途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寒门子弟为了那小小的官职,大好青春闷在一方小天地里死读书。 人人都拿那几首浓词艳句教条文章做盛典,朝廷里要这等人做什么用又不是来开乐坊的。 两军阵前,要这书生来唱曲子还是读圣贤书教化? “所谓贤德,阵前能致胜,不使将士枉死,治国能富民,不使百姓做饿殍方是贤德。”薛皓一拳打在了树干上。 “父皇三年开一次科举,提拔了不少的寒门子弟,但凡中了举人的,可见官不跪,中了进士,便能得七品以上官职,在朝为官,可如今科举开了这么多次,他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毫无作为,同胡人的大战,竟然是要殷如墨这一个女孩子来领兵,看看那些读了圣贤书的人都在说什么?女子怎堪为将,要是他们能领兵,何来闺中弱质上沙场!朝廷选官,是来办事的,不是养来供着的。” 第一百零四章:殷如墨归来 周宜淡淡笑了笑,如今天下的形式在那里,世家大族同千千万万的读书人在博弈。当今陛下偏向了寒门读书人,所以他偏心庶子,提拔科举上来的读书人。 他不喜欢高高在上的嫡子,也不喜欢由各家大族举荐出来的年轻人。 朝廷里的宰相出身寒门,这就是一个姿态。 时代的年轮正在向前,世家大族在没落,而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却没有能接住着传过来的权力。 豪门的子弟在日益安稳的生活中变得奢华而不学无术,不恤子民,成了这个国家蛀虫。 而寒门士子却在皇帝日益提高的优待中变得不务实,这里头皇帝的问题很大,十多年来每年的科举题目都是坐而论道,他巧妙的避开了论政,他自己也很清楚穷乡僻壤出来的书生不能同长在京城的名门子弟比治国,书生们并不能知晓天下的形式。 君不见长安城酒楼茶馆的书生们坐而论道,说的都是某某大人的品格问题,当初殷如墨大获全胜,长安城出了两拨士子在辩论女子能否为将,就没几人能谈谈荒漠地形,用兵调度。 皇帝出的题太简单,因为这些书生也只会聊聊女人能不能为将,他们连进军的号角都听不懂。 然后又因为出的题太简单,书生们又拼命的学皇帝出题的内容,如此恶性循环。 “崔家早就想要同我合作,我原来并不想答应。”薛皓痛苦的说。“可我今天见到了这个呆呆的书生苏芷萱,这家伙明显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 进京赶考,连周家马场都不知道,崔家旗帜也不认得,朝廷要他来干啥? “噗!”周宜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说到读书读傻了,这薛皓可是被好多人说过呢。 她顿了顿,忍住了笑:“太子殿下好志气哈。” 薛皓看到她支持自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他有时候有点看不懂周宜,这明明是个闺中小姐,为何却又这样的见识? 周宜就像一本书,起初读起来索然无味,又厚又沉。时日久了才能觉出来她的好。 很少有人能在周宜这里获得恋爱的欢快,她看起来那样平凡。她不像长乐公主那样阴沉智慧,也不像谢清华那样明艳招人。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想着自己的事情,过着自己的日子。 很多时候,薛皓觉得这人有点闷,京城的女子大多会闲着无聊在后院斗一斗,见了别人的家的同龄女孩也要争奇斗艳一番。 周宜从来不会。 周宜的时间从来不会花在这些东西上面。除非真的把她惹急了,否则,人家骂她一句,她都懒得还回去。 “我如今才知道,我的女儿,竟然有这样的胸襟见地。”周嘉的声音在院门外淡淡的响起。 周宜欣喜的转头。 她看到周嘉的衣角在院门外翻起,她激动的动不了。 接着,周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一身深灰色锻袍,丰神俊朗,面容端正沉着,只是久病之后,面色有些苍白。 “父亲。”周宜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扑进了周嘉怀里。 周嘉笑着将她拉离了身体,轻轻拍着她的背:“我无事。” 周宜没想到周嘉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一天醒过来。又惊又喜,抓着他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青在周嘉身后温声劝慰,周家众人皆是喜气洋洋。 周嘉醒来之后就找周宜,不让人去传唤,看上去身体并无大碍,大家都放了心。 倒是薛皓见了周嘉莫名有点见了泰山的害怕,又羡慕周宜和周嘉的关系,想到自己如今同父皇的尴尬处境,难免有些难过。 “方才听到你们讨论到科举,这是我的过失。”周嘉叹到“当年第一次科举的题目是我出的,后来,朝廷里多年的政务也都是我一人……” 他看了一眼薛皓;“你比你父皇强,但你要知道,他是你父皇,你不要怨愤他。” 薛皓红了脸,不敢说话。 周嘉为人方正,又一生居高位,有些不怒自威,更何况又是他舅父加岳父,薛皓是见了他就害怕。 不过心里头还是在腹诽,他是真的没有怨愤薛靖,说不伤心生气是假的,但是出于薛靖从来就比较怂,薛皓从小到大真没指望他能多英雄过,到现在,他还是恨铁不成钢多些。 这事情虽然奇怪,但这世上不靠谱的父母也不是没有,有些孩子是日久了就习惯了。薛靖这样志大才疏的父亲,遇上薛皓这样完美的儿子,也就只有心塞的份,两个都心塞。 “那个,孤不敢怨愤父皇。”薛皓端端正正的跪坐,眼睛都不敢瞟周嘉。 夏花在院子里凋谢,周嘉看着这小孩子挺有趣,就不再板着脸教训,他转而看着庭院里渐渐飘落的几株花,忽而有些惆怅的道:“太子被废,我也不知道,我如今也没有心思来看着陛下了,殷如墨可有书信回来,她打了这样的胜仗,竟然回了西川。” “殷将军到了西川,一直没有书信传来。”周宜道。 她其实有些惊讶的,周嘉一向对殷如墨敬而远之,殷如墨满天下追着他的时候他躲着,现在殷如墨跑了,他却又醒来就问。 周嘉听说殷如墨没有传信回来,也就没说什么了,表现的挺冷淡的。 周宜偷偷瞟了薛皓一眼,薛皓也怯怯的瞟这她,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会儿,没好说什么话。 却在这时候,门外一个侍卫撞门进来:“殷将军回来了。” 薛皓的运气似乎特别好,他刚刚赢了崔蛟,得了他家一成的财务,等于收服了崔家,这时节殷如墨回京对他而言是莫大的帮助。 气焰嚣张的殷如墨,出生殷家,又对周嘉死心塌地,她从那天高地远的地方回来,就一定会帮着薛皓的。她那样的人又怎么看的上步家人? “殷将军几时到京城?”周宜问。 薛皓和周嘉也都起身探寻的看着前来传讯的小将,这人是殷如墨的亲兵。 “将军还要明日晚间才能到京城,命末将前来传消息。”小将恭恭敬敬道。 第一百零五章:人间久别不成悲 周嘉见他形容,感觉他不愿多言,似乎是想传了令就走。不好多言,沉吟片刻,便放了人去了。 人走了之后,周宜和薛皓还有周苍舒都尴尬万分,假装低头喝茶。 这殷如墨是个女中豪杰,她看上了周嘉丝毫不避讳,如今从外地回京,按道理应该先禀告陛下,这周家同她其实没有什么关联,可是她就是要让周嘉知道。 她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喜欢周嘉,恨不得周嘉日日夜夜都听到她的消息,都见到她的人。 “咳咳,叔父,这殷将军只怕回了京城就会来周府,叔父醒来的消息,只怕要让陛下知道了。”周苍舒顶着巨大的尴尬提醒,“总不好瞒着陛下。” 周嘉醒来已经过去一些时候了,本来早就派人去宫中报信。 可是周嘉听了女儿说了这些日子的事情,并不想见皇帝,这京城乃至天下都已经叫他们的皇帝陛下折腾的乱七八糟,尤其是爱将黄公义惨死,周嘉心里头疼。 “宫里咱们不要管他。”周宜抢着道。 说着有些惊慌的看了一眼周嘉,周嘉昏迷的时日,周家一直是周宜说了算,时日久了,难免就习惯了发号施令。 周嘉毫不在意,微微一笑看着她,赞许道:“你且说说。” 周宜沉了沉气:“宫里如今并不乐意父亲醒过来,咱们何必叫他们知道,倒是殷将军,她突然回来,我觉得有些蹊跷,好些事情,咱们没有弄明白。” 薛皓皱着眉听了听,也没有说话。 最后周宜拍板,周嘉醒来的事情先不声张,而殷如墨回朝,必定是有大事,明日一早派周家的人偷偷去见一见。 几人聊天一直聊到了很晚,薛皓心事重重的回了房间,怎么也睡不着。想来想去,起身拍开了周宜的门。 周宜竟然也未睡。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周宜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道。 薛皓同样眉头深索:“殷将军为什么突然跑去西川,她原先说是自己无意中给你父亲下了毒,引咎远走,如今事情证实了,她并不是下了毒,那是让人昏睡的迷药而已,那么,她又是为了什么走的?” 周宜心里头一凉,愣愣看着薛皓。 薛皓闷声道:“这里头的事情,也就只有你父亲能清楚了。” 周宜被噎住,薛皓坐到了周宜房门的石阶上,茫然道:“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不瞒你说,按照咱们原先的计划,咱们如今攒够了威望,治理好宣和,不出三年,我就能回京重做太子,父皇会重新信任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殷如墨回来了,我却有点心慌。”薛皓道,“我这是怎么了,她一定会站在我这边,可是我……” “不但是你,我也有点,我心里空落落的。”周宜难受的也坐在他旁边。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不觉又坐的近了一些,这时节府里头的丫鬟仆人大多都睡了,周宜贴身的侍女也都不在近前。 两人就这凉风,轻轻的聊天。 薛皓心烦意乱,却又忍不住看周宜。 两人说了会儿话,互相胡乱的猜测了一会儿。想着等过了明日去问问周嘉。 周嘉院子里的仆从却忧心的跑过来,周嘉出去了。 这些日子周宜是周嘉的主人,周嘉虽然吩咐了他们不要惊动别人,但是这些人想着周嘉刚刚醒过来,难免担心,便又跑来报告给了周宜。 周宜和薛皓一听脸都白了,周嘉的反应证实了他们的猜想,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两人顾不了多少,点了几个亲兵就追了出去。 不管真相是什么,殷如墨会带来什么,他们都要自己去面对。 周嘉只身一人出了京城,守城的士兵见他拿出了周家的令符,并没有为难他。 从西川入京城只有一条道,那个小将说殷如墨还要明天晚上才能到京城,那自己迎出去,应该明天早上就能遇到的,那丫头骑马很快,她手下的士兵还有些拖她的后腿。 他同周宜还有薛皓说了半天的话,脑子里却想的都是殷如墨。那个家伙总是想尽办法的在自己面前博取存在感。惹得自己不得不时常想起她。 跑了大半夜,周嘉有些累了,有火把,似乎有人在扎营。 周嘉心头一动,不会这么快就遇上了吧。 他催马过去,帐篷搭载林子里,简陋的很,几个士兵竟然认得他,激动的大喊一声:“大将军!” 这竟真是殷如墨的营帐! 周嘉下了马,看了一眼跪着的士兵,淡淡道:“你们将军呢?” 殷如墨的小将军激动的欠身打开营帐的一边:“我家将军就在里面,大将军请。” 周嘉想说殷如墨毕竟是女子,自己不好这样进她的营帐,这又是晚上,可是又一想,自己几次带着殷如墨打仗,她不知多少次闯自己的营帐,说什么礼数,有些矫情。 营帐里头的灯还亮着,那家伙大概还没睡,在同手下将官商议事情。 周嘉叹了口气,伸手打开帘子进去了。 苍白的颜色映入眼帘。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殷如墨躺着榻上,面色苍白,看了看周嘉,扯了个笑来,又昏迷了过去。 一个青衣的女将苍白着脸在添灯,见周嘉来了,象征性的抹了抹眼泪,沙哑着声音道:“大将军,您来了。” 周嘉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怎么会这样? 那样张扬霸道的人怎么会病成这样? 她怎么能…… 青衣少女替殷如墨捏了捏被角,说道:“将军就这几日了,大将军看一眼少一眼。” “你喝了少年愁,是不是?”周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颤抖,他素来严整端方,如今脸色苍白发青,看不出来喜怒。 殷如墨扯着嘴角笑了笑:“是。” “陛下赐的御酒里,下了剧毒少年愁,对不对?”周嘉又问。 殷如墨惨白的嘴唇展开,她笑了:“是,我喝了你的御酒,周嘉,你恨我吗?” 第一百零六章:你真是个妖精 周宜和薛皓都没有想到能这么快追上周嘉,殷如墨的营帐离京城并不远,那传消息的小将骗了他们,并不是要明日晚间人到京城,而是明日晚间天策将军病逝的消息传到京城。 “殷将军……”周宜出声惊呼,薛皓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朝着她摇头。 周嘉坐在床边,就着微弱的烛光看着殷如墨,殷如墨久病之后面色惨白,她靠在,剧烈的咳起来,咳得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竟然多了些生气。 周宜明白过来,垂首不言。 殷如墨似乎没有看到周宜和薛皓,她依旧看着周嘉,默默的不说话。 良久,她又问:“你恨我不恨?” 周嘉痛苦的看着她:“殷如墨,你真可恶,谁要你来代替我死的。” 殷如墨抬起手来轻轻抚了一下周嘉的鬓角:“陛下赐你毒酒,我怎么舍得你死呢,可是,我也不能叫陛下伤心,他是我的君主,对我有知遇之恩,大将军,你不要怪我,我虽然倾慕你,为你生为你死,见了你就如同吃了迷魂药,可是我并不是全心全意爱你,我口口声声说为了你什么都做,为你也行,可是我真发现陛下的御酒里有毒的时候,竟然不肯真为你。” 周嘉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殷如墨,狠狠将她拥进怀里。 殷如墨轻声道:“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虽然倾心于你,但是也不能对不起陛下,我这一生,一半用来追逐你,为你痴狂,一半,是用来追逐功名,殷如墨名扬四海,未尝不是陛下的恩德。” 她瞥了一眼快要倒下去的薛皓,笑了笑:“我的出现,让你周嘉成了可以代替的人,他要我代替你,成为他的天下柱石,让我来统兵。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周嘉颤声说道:“我已年近不惑,你正青春年少,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不是你。” 殷如墨艰难的咳了咳:“周嘉,我喜欢你,我舍不得你死。” 周嘉再不能自制,痛苦的握紧了她的手。 殷如墨觉得被周嘉拥着不舒服,轻轻推了推他,靠回了榻上,她的眼睛似乎看着远方,有些迷离不清。 “大将军,你有喜欢过我吗。” 周嘉颤声道:“有。” 殷如墨轻声道:“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吗?” 周嘉柔声道:“你天启三年七月半生人,再过些日子,你就满23了,你从小长得慢,到了14岁进宫跟着太后,怕人笑话你个头小,就骗人说你11岁。你看,全天下人都以为你今年20岁,只有我知道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殷如墨笑了笑:“我先前是怕人笑话我矮,后来,我怕你一直不喜欢我,容颜老去,却得不到你的心,干脆就骗人骗到底……” 她为了周嘉,蹉跎了年岁,却一生不后悔。 周嘉道:“你其实不必骗我,我早就倾心于你,一生一世。” 他轻轻着殷如墨的额头,殷如墨的眼睛却早就已经合上了。 薛皓终于支持不住倒下去,撞到了一旁的几案。 周宜赶紧伸手去扶他。抬起头看着周宜,脸上都是泪痕:“原来,是父皇下的毒酒,周宜,要害你爹的人,是父皇,父皇动了杀心。” 周宜垂下头,她已经见过不少的险恶人心,但是今晚,她同薛皓一样肝肠寸断。 那是她的舅舅啊,周家和薛家,亲如兄弟,她能接受薛靖的猜忌和怀疑。 可是这个人竟然要父亲的命,这整个天下,难道不是父亲打下来的? 帝王权术,周宜从来没有想到这会出现在薛靖身上,她自问了解这个皇帝陛下,博学多才,勤政爱民,但是到底眼光见识不太够,胸径也不够宽广。 总的来说,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优柔寡断,外加志大才疏。 她想不到他竟然真会想要杀周嘉。 不是说是天赐的柱石么,不是说是他的长夜明灯吗? 薛皓颤抖着借了周宜的力站了起来,虚弱的说:“我们出去吧,让大将军静一静。” 幽深的丛林里,薛皓靠着一株大树,背对着周宜。 周宜心里堵了块石头,无处可。 良久,她听见薛皓说:“周宜,你喜欢我吗?” 周宜愣了一下,温和的说道:“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 薛皓在月色下低下头:“周宜,人的一生有多短,我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猜了,周宜,我不想同殷如墨一样,我想活着陪你一起。” 周宜心头大痛。 薛皓猛然转过头来看着周宜,目光灼灼,在月色下也能看清他脸的轮廓,那样纯真质朴。 相由心生,他的容貌追随着他完美无缺的灵魂,一样的美好。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薛皓更加好看的男子,天边的明月也没有他耀眼。 怪不得,编戏文的人说他是明月太子。 周宜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薛皓方才亲眼见到殷如墨和周嘉死别,心中痛苦不堪,得不到周宜回应,几乎要痛晕过去。 “周宜,我们有多少的时间在这里荒废,我的心就如我的人一样,我恨不能将自己的心剖开给你看。周宜,我求求你,喜欢我吧。” 周宜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薛皓的脸,这张脸,迷倒了谢清华,迷倒了多少的少女,她竟然也不能免俗吗? “薛皓,我何尝说过我不喜欢你。”周宜轻声说。 薛皓眨眼。 周宜忽然朝着他扑了过去,将他搂紧。低声道:“薛皓,你真是个妖怪,我竟然会喜欢你,我竟舍不得你剖开心来给我看。” 她这破天荒的拥抱把薛皓弄得头晕脑胀,他迟疑着伸出了手,轻轻碰了碰周宜的后背。 “天下之大,我十停走了七停,终于到了落脚的地方。”薛皓说。 今天双更,宝宝们等的辛苦啦。 今天看到一句话:人生的苦算得了什么,我怕遇不到你。 感觉蛮应景的,有那么多阻碍,那么多世俗眼光,好像很苦,但是,要是想到永远失去那个人,这些阻碍这些苦算的了什么呢? 好想杀到暗恋对象那儿去表白…… 第一百零七章:吃醋 殷如墨的死讯给了朝廷一个天大的打击,皇帝罢朝三日。 周嘉醒过来的消息传入了宫中,薛靖派人来问候,并赐了不少的医官道周府。 周嘉身体本就遭受了不少的折腾,殷如墨的死又对他打击巨大,昏昏沉沉数日之后竟然真的病倒了。周宜信不过宫里来的医生,也信不过别处来的大夫,拜托了温青来照顾。 只有薛皓自从得了周宜的话,心里每日都跟吃了糖一样,越发意气风发起来,撒欢的往崔蛟公子在京城的别院跑,他倒是不担心崔家的人会泄露他的行踪,天天同崔蛟同进同出,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一样。 这日薛皓字崔蛟处回来,兴致勃勃的给周宜看崔蛟写的一幅字。 “这崔蛟公子真是神了,传闻说他目下无尘,心高气傲的很,竟然会结交你。”周宜定睛看着崔蛟的字,是一篇洛神赋,文采斐然,字也是好字。 薛皓嬉笑一声,道:“难道我薛皓还不能做他的朋友?” 周宜微微摇头:“你自然做的所有人的朋友,只是,我觉得有些奇怪,崔蛟他……” 薛皓闷声笑了笑几步到了周宜近前的几案边坐了,随手端起一杯茶来喝了。 “崔蛟的名声好,人人说他是天上仙人一般的浊世佳公子,不过,我却知道,他有个毛病。”他俊朗的眉毛神气活现的跳了跳:“你想不想知道?” 周宜好笑的看着他:“什么毛病?” 薛皓颇为可爱的晃晃自己的脑袋,笑眯眯道:“他是个断袖!” 周宜手一抖,茶水撒了一桌子,差点就把崔大公子的字给毁了。 “你这个……”周宜哭笑不得,伸手指着薛皓漂亮的鼻子,“你这个厚颜无耻的无赖。" 崔蛟那样的人物是个断袖,人家已经够可怜了,薛皓竟然欺骗人家的感情! 薛皓眨了眨眼睛,看着周宜,明白她是误会了。 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小心翼翼的道:“那个,我没有……引诱他,他只是有点寂寞,我陪他玩而已,他心高气傲,是个断袖,又找不着断袖的对象,也没有什么朋友,我就是陪他聊聊天,他把我当朋友来着。” 周宜茫然了,男人的世界她是真的不懂了! 薛皓解释道:“这就好比,你父亲最好的朋友是我伯父,他有什么话愿意跟我伯父说,就是这样道理,并不能说我伯父和你父亲是断袖。” 周宜脸色大变:“不不不,那是因为我父亲和你伯父压根就不是断袖,你现在,你跟一个断袖天天在一起玩,我很担心。” 崔蛟难那样的才学和气度,周宜真担心他把薛皓也给带成了断袖。 薛皓得意的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的笑了笑:“我几时要断袖,也是找苍舒公子断袖。” 行到门口找妹妹说话的周苍舒一个不稳栽倒了。 周宜:“……” 薛皓俊脸一跨,连忙摆手解释:“我的意思是,苍舒公子和你有几分像。” 周宜和周苍舒同时红了脸。 周苍舒来找周宜是有要事的,如今周嘉昏睡了许久才醒过来,大家都不愿意他操心,这朝廷里头破事一大堆,大家也不想他劳神,干脆不打搅他了,让他好好的静养。 “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有些要紧的事情。”周苍舒自袖子里摸出来一封信,“是薛恒写来的。” “薛恒来信了?”周宜和薛皓都凑过去。 信只有几行字,说了一些边关的动静,殷如墨打败了北边胡人之后去了西川,那边一直都是陛下提拔的人在打理。 薛恒是被发配过去做守将的,他是皇族出身,去了那里,只要人家不折腾他,就是去玩的,当个小守将,有心思就做做样子,薛靖要收拾他,有周嘉在军中的部将在,也能保他性命。 可是他信中说了自己在边关没有什么权利,就是个玩的,五品的中郎将也没什么事情干,他感觉到胡人有异动,但是没人相信他。 “他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人,做了这么多年闲散王爷,说的话谁信啊。”薛皓皱眉道,其实若是几天前,他也不信。 胡人早就已经亡国,皇帝排了精兵将投降的胡人引渡到了关内,划了好大的一块地皮建立燕云城安置他们,劳民伤财了许多。 至于往北边逃走的,那气候这么恶劣,又是撞上了隆冬时节,叫他怎么能相信他们还能回来。 可是如今薛皓有点没底了,因为,殷如墨死了! 原先就算这些降兵和逃走的人合谋,有殷如墨在,大炎朝军威烈烈,谁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可是殷如墨突然死了,一个没有了对付胡人主心骨的大炎朝,对上一个复仇的胡人,谁胜谁负,还真是不好说啊。 “这时候咱们要是同胡人打起来,那就不妙了。”薛皓皱眉,他如今的心思都在揽钱建设宣和,内政不稳,外头要是打了进来,他还真招架不住的。 “咱们这时候是没钱没人去打仗了,殷如墨没了,咱们朝廷里哪有能同胡人作战的将军,我父亲如今的样子我是不会让他出征的。” 周家的人不会再为薛家卖命了。 薛皓苦笑的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让你父亲冒险,周家的男人已经牺牲了太多了。” 他拖着下巴道:“如今若是能有人去安抚就好了,得要有一个才智过人的人去宣威才好,一来显示朝廷对降民的亲和之意,二来也要震慑那些不法之徒。” 周宜看着薛皓,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倒是觉得,有一个人选十分的好。” 薛皓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宜,半天没说一句话来。 周宜咳了一下:“崔蛟公子富可敌国,又素来在各国有些名望……” 薛皓单手指着下巴看着周宜:“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周家大小姐,卫国郡主,吃醋了!” 周宜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想点正常的!” 薛皓摇头:“我想不出来什么了。” 其实崔蛟是最好的人选,他身份说的过去,才智也不差,最好的一点就是,他去了,一切问题都是崔家自己解决,也就是说,朝廷不发一分钱。 一举多得,还是个无本买卖。 “好吧,我去说服他。”薛皓笑眯眯道。 周宜白了他一眼:“你还是省省吧,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薛皓:“……” 还说不是吃醋! 第一百零八章天下第一公子 周宜原本打算让薛皓自己去说服崔蛟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老觉得有点不厚道。就自己去了。 崔蛟素有盛名,却迟迟不肯娶妻,原来不是因为他看不上别的女子,而是因为他压根就是个断袖,这已经很可怜了,不管薛皓怎么想,但是崔蛟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竟然愿意同薛皓相交,必然有倾慕他的心在里面。 若是因此而让他答应了,薛皓又不是断袖,不能回应他什么。即便他有心理准备,对他也是不公平的。 崔蛟在京城的别院有很多,崔家富可敌国,钱财不计其数,也不差那么点钱建别院。 他如今搬到了离周家很近的一处。 “我来是想请你帮朝廷一个忙的。” 崔蛟这人原来通身都有一股子不可接近的压迫之气,大概是这几天跟薛皓在一起玩,性情好了,接地气了,举止自然了许多。 周宜进门的时候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衣衫在浇花。 “你要我去给朝廷当使者到北边去宣威?宣告天子恩德与威严,顺便调和那边的矛盾?”崔蛟放下水壶,双手抱臂看着周宜,脸上带着几分讥笑。 几个乖觉的侍童上来接走了水壶,并奉上茶水。 原先崔蛟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周宜就觉得他这个人有点骄矜,不太招人喜欢,可是如今知道他是断袖,周宜满脑子都是同情。 于是她也不计较了,顿了顿,说道:“朝廷里如今焦头烂额,陛下满心思都是步家人,他如今一心扶持寒门子弟同士族对抗,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朝廷也无人可派。” 当今天子的国策在那里,朝廷分不出心思来管这个。 崔蛟就着从人端来的清水洗了洗手指,俊雅的脸上有些微妙的看着周宜:“你周家可对朝廷仁至义尽了,照样不是不得善了?” 他喝了口茶水,慢悠悠笑了笑:“薛家刻薄寡恩,薛靖志大才疏,替他们卖命,能有什么好下场。” 周宜正色道:“周家从来没有替谁卖命过,崔蛟,当初我父亲没有选你的父亲,不是因为崔家不如薛家。” 崔蛟皱眉。 周宜继续道:“是因为,你的父亲比不上先皇,周家不为谁家卖命,周家人的命是为了这天下的黎民,大炎皇朝建国不久,当今陛下的国策也未尝不是对的,只是因为建国不久,国力不稳,世族的力量大,又连连征战,天下的根基经不起折腾。” 崔蛟整了整衣襟,好整以暇的看着周宜笑。 周宜温声道:“你喜欢同薛皓玩,可见你不同你表现的那样自私凉薄。你若是帮他安抚了北面,他一定会感激你的。” 崔蛟脸色大变,听着周宜的口气。 “他竟然……连这都告诉你了。”崔蛟喃喃道。 周宜张了张口,到底沉默了。 崔蛟苦笑:“他原先来缠着我玩闹,大约是看到我搬了家,以为我对你有意思,他太聪明了,我的心思,他很快就发现了。我以为他会嫌弃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愿意同我交好。” 周宜想了许久的措辞才道:“他是个好人,你喜欢同他交好,说明……” 崔蛟打断她:“不,我只是,黑暗里呆久了,总会向往光明的地方。我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人,我嫉妒,断袖,自私,凉薄,还霸道不讲理。不瞒你说,我见了你,就觉得你漂亮,比那些精心打扮雕琢的美人漂亮了不知道多少。” 他瞪着周宜:“你知道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我当时就怨愤你的父亲,为什么当初不选我爹,如果当初不是他选了先皇,你就是我的。" 周宜看着他,并不说话。 崔蛟道:“后来我见了薛皓,长大的太子殿下比当年更加的美妙,我又想把他据为己有。” 他目光冷冷的,周宜差点打了个寒颤。 崔蛟闷头喝了一口茶,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鲁青瓷的杯口,接着长叹一声:“我终究不如他。我射箭输给了他,胸径胆识也输给了他,周郡主,你今日来是劝我去宣威,还是劝我早早放手,你是来宣告主权的吗?” 他说着狠狠将杯子掷在地上,吓得仆人都跪了下去,远处的站着的张青和紫林两个赶紧朝这边看过来。 周宜朝她们摆手,命她们站在远处不许靠近。 “我若是来宣告主权,就会带着我的侍女,带着我周家的人,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我会让我的亲朋好友来看你的笑话,来告诉她们,这天下人都敬仰倾慕的第一公子崔蛟,是个断袖,他还思慕原先的太子殿下,如今的宣和王,而宣和王只倾慕我一个人。”周宜看着崔蛟,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崔蛟心一惊。 周宜轻微的摇摇头:“崔蛟,我来找你,真心实意的请求你,薛皓也请求你,我并不让我周家的人靠近你,如今我同你说话,这里的人都是你的亲信,没有人知道我们说了什么,我不想宣告主权。” 她顿了顿,认真看着崔蛟:“你早就该知道,我不是个喜欢同妇人争风吃醋的人,我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从来不同女子交恶,这京城里,跟我瞎折腾的只有一个谢清华,可是我懒得理她,我连她都不理会,又怎么会吃你的醋?” 崔蛟大怒“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对手,连谢家那个蠢女人都不如?” 周宜哭笑不得:“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谢清华几次三番给我惹了麻烦,我都不理她,何况,你从来不曾伤害我,我又何必要怨愤你?崔蛟,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断袖吧。” 崔蛟眉头紧了紧,并没有说话,这周宜真是个神人,断袖这么隐私忌讳的事情,男子尚且避之不及,她倒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的确不是断袖,我只倾慕薛皓一个人。”崔蛟朝着周宜坏笑了一下。 周宜轻声道:“你不是倾慕薛皓,你只是,没有遇到倾慕的女人,薛皓的性子开朗活泼,他又聪明善良,任何人都喜欢同他交往,你才华盖世,又目下无尘,没有什么朋友,难得遇到一个像薛皓那样的人,所以你喜欢他,其实……”周宜顿了顿,“你哪天遇到一个同他一样有才学,有胆识的女子,你也会喜欢的。” “你不是断袖,你只是喜欢了一个人,他智计无双,俊雅活泼,明朗如日月,这个人,恰巧是个男孩罢了。” 第一百零九章:离京 周宜的话就如同一桶凉水将崔蛟从头浇到了脚。 崔蛟连日来被欲望和为难折磨,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他仔细想了想,自己还真不是喜欢所有男人,似乎只是不喜欢女人。 他二十岁那年见到了14岁的太子薛皓,当年的小太子漂亮的不像话,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谁见了都喜欢,况且又有那样的才情。正青春年少的自己喜欢他正常,倒霉的是,之后遇到的所有女子中,再没有一人能有薛皓长得好看,也没有一人能有他的才情。 虽然长大后的薛皓已经有了男子的气度,相貌也不再那样精致秀雅的雌雄莫辩,但是才学能力更上一层楼,见了之后,唯有更加折服。 “周宜,你果然是个特别的女孩。” 崔蛟展眉笑了笑,渐渐有了些暖意:“我答应你,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你。" "啊?" 崔蛟道:“你说的没有错,只是喜欢了一个优秀的人罢了,如今我遇上了个更好的,自然就要忘了之前的。”他说着促狭的朝着周宜一笑。 周宜呆愣了片刻,当下告辞跑了。 次日,崔蛟进宫见了薛靖,向皇帝陛下要一个宣威使的名号,薛靖本就焦头烂额,忙着明年的春闱,又因为朝政诸多不顺心,边关将领也有些报告说燕国胡人有些小动作。崔蛟自己揽事,他求之不得。 崔蛟第二天就带着自己家的车马仆从去了边关,临走还给了薛皓一大笔钱。 周宜笑道“拿人的手短,你怎么好要人家的钱财。” 薛皓眨了眨明亮的眸子,促狭一笑:“你是怕我卖身了不成?” 周宜语结。 薛皓道:“你放心,崔蛟不是笨人,他给我的这些钱,是为了日后崔家人的前程,我收了他的钱,自然就和他成了一伙。” 崔蛟走了没几日,平南城沈家的人来接温青回去。 温青的父亲已经救下了性命,发配到了南边做教职,周宜派了人照看,没有什么大碍,温青待在京城许久没有回去,有点说不过去,她如今毕竟是已经嫁做人妇了,而且沈家在平南城也是不小的人家,新妇许久不归说不过去,周宜只好含泪送别了温青。 “把江小雨也带回去吧,没的我周家养着她,叫她离了京城,省的在我家里关着,我看着心烦。” 温青临走,周宜把江小雨也放出来,让她跟着温青回家去了。经历这么多事情,当年平南城那弹丸之地的事,反而变得不那么的重要了。 温青走后没几日,薛子佩就来了信,信很短,只有几句话。 大体的意思就是,薛皓在京城玩了这么久,该去宣和国了。 “切,本宫哪有天天玩,本宫筹了不少钱。”薛皓对着薛子佩的信吐槽着。 周宜催促道:“不去也得去了,你这么久都没有去封国,你的子民没有见过你,子佩说不定已经撑不下去了。” 薛皓托着下巴答应去宣和,但是要周宜同行。 周嘉也说虽是女孩子,但是到底将来要做皇后的人,多见识见识也好。 周宜想到殷如墨去世,父亲大约心情极差,又不想在女儿面前显现,自己走了也好让父亲能好好的修养恢复,就答应了。 周宜要去宣和国,薛靖自然很欢喜,薛皓一直都没有给他写信,周宜也不再进宫看他。 他一面担心儿子,一面又觉得愧疚。,还有点担心薛皓从此怨愤自己,父子反目。 周宜能去宣和更好,两个孩子能见见面,互相安抚了最好。他虽然不准备把太子之位传给薛皓,但是也不想父子两个反目成仇,不想儿子孤孤单单在宣和养猴子。 “你去了那边看望太子,缺什么,短什么,就写信回来,舅舅派人给你送过去。” 周宜淡淡道:“等去了宣和,见了太子哥哥……不,宣和王哥哥再给舅舅写信。” 她说着怯怯的看了一眼薛靖,希望他原谅自己一时间改不了口。 薛靖也丝毫不在意,面上并没有多余的神色。 “我是谁的儿子,已经不重要了。”薛皓苦笑。马车有些颠簸,他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周宜静静的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薛皓苦笑:“我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儿子,索性就做到底吧,只是,他竟然要杀你父亲,太叫我伤心了,可是他做了什么,都是我父皇。” 周宜轻声道:“你是谁的儿子,其实不重要,薛皓,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认识的那个薛皓。” 薛皓轻轻用手握了握周宜的手,仿佛有了一些力量。 周宜反手轻轻握了握他:“不管你失去了什么,你都还有我。” 这算是表白,周宜说着有些脸红,薛皓的眼睛亮了亮,没有说话。 良久,周宜感觉到他有话要说,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薛皓为难的开口:“我知道父皇做了很多事情,叫你不开心,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恨他。” 周宜愣住了:“我……” 薛皓柔声道:“他做错了很多事,如果有一天,他和我兵戎相见,我们父子反目成仇,你能不能,救他一命?” “啊?”周宜不太明白的看着薛皓。 薛皓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周宜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你在说什么?”周宜道。 薛皓将头埋进了周宜的膝上,这动作有些太过亲密,但是周宜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推开他,她将轻轻伸手去拍了拍薛皓的背。 薛皓闷闷的声音传来:“周宜,你进宫去见父皇,我其实很羡慕你。” 周宜心一颤:“薛皓,你只是想家了。” 薛皓的声音更加的小:“我很想父皇,他其实待我极好,但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每做一次坏事,我的心就疼一次,我恨他,他怎么能这么坏,他害死了这么多人,我的父亲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人。周宜,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周宜轻柔的道:“你说什么呢,你是要做明君的人,怎么能杀他呢,你在说气话,你顶多是……软禁他。” 第一百一十章不是亲的 道宣和国薛皓和周宜是绕道的,山路不好走,所以走的有些慢,一行人用了五日到的宣和国都四方城。 这一次出行,带的人很多,毕竟,此次带到宣和国的钱财不少。 薛子佩带着人迎接到了四方城外。 他好像长高了不少! 或许是终于有了一展才华的机会,薛子佩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精神百倍,自然吃的多长得快了。 王宫很简陋! 薛皓笑道:“我好歹是个王,你就这么给我建了个王宫?” 薛子佩笑道:“封王的敕令早就丢了,宗庙也没有建,王宫随意的找了城中富户买了几套宅院修整的,殿下,凑合着过吧,咱们能在这里呆几年?” 早晚是要回去京城的! 薛皓也不多说,他可从来没把自己当宣和王,他是宣和太子! 随意的吃了点东西,薛子佩同薛皓报告近来宣和的状况,这四方城是宣和四郡中最富庶的一个了,当年薛靖称帝,四方城城主李谋率先投诚,接着四郡也都投诚了。李家是四方城世袭的城主。 “这李家很不好对付,虽然朝廷一直有派官吏来这里,但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咱们啊,还得先搞定李家。”薛子佩摇头晃脑道。 薛皓嗤笑一声:“你还对付不了一个李家?” 宣和立国不到一年,几个月里这里被他打理的有条不紊,走在街上,好像大家衣服都穿的正常了。薛皓多年前来过这里,这地方乱的很。 薛子佩办事,他很放心。 薛子佩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收拾了李家呢,我不敢啊。” 薛皓看了看周宜。 周宜笑道:“薛皓,你忘记了,你的祖母,李太后姓李。” 薛皓头疼:“什么啊,这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薛子佩苦笑:“哪里差了,殿下,不是我说你,李太后本就是四方城主的远亲,虽然说血脉上立德远,但是却是货真价实的同族,李氏一族百年前因为动乱早就分崩离析,四方城这一支是最出息的一个。这么多年他们横行宣和,你当是因为什么?” 薛皓摆手:“父皇同太后不亲近,不会忌讳的,你只管下手便是。” 薛子佩摇摇头:“殿下,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陛下虽说是同太后不亲近,但是到底是母子天性,他怎么有真的不管的道理,李太后母族几乎无人,对着四方城多有照看,你当真不知?” 薛皓词穷了,他怎么能不知道,每年的朝贡,四方城主小小的一个郡,进宫了节礼,父皇都要特意命人赏赐宫中珍宝,原来,并不是真的对李太后不管不顾。 那些赏赐,是当做赏赐给外祖家人的吧。 薛皓有些迷茫了。 到底,这些年他都生活在怎么样的一个真相里。 父皇明明同殷太后亲近,对殷太后孝顺百倍,薛皓很清楚,父皇是真的亲近殷太后,两人也有话说,殷太后宽容慈爱,父皇有些优柔寡断,母子相处十分融洽。 而李太后,简直就是个惹祸精,她没事就能在宫里整点幺蛾子,脾气也暴躁粗鲁,父皇跟她说不上几句话她就能破口大骂。 薛皓头痛的揉揉自己的额头。 他私心里喜欢殷太后,觉得父皇同殷太后亲近很对,可是,为什么又对李家的人优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周宜轻轻扣了扣桌面:“不管这李家同哪个太后交好,他如今阻碍了宣和,那就只能除掉他,这是大炎朝的天下,是薛皓的封国,不是李家的私产,他遵纪守法了倒好,若有丝毫不尊国法,那就不能饶。” 薛子佩夹了一口萝卜,猛啃几口:“能遵纪守法我就谢天谢地了,他家是李太后的人,李太后心里可没把殿下当孙儿,人家满心满眼里都是二殿下呢。” 他说着又啃了口萝卜,周宜和薛皓看着这满桌子的萝卜白菜,揪心的互相看了一眼。 “我不妨跟你们说,咱们这小小的王府,围的跟铁通一样,我让人把这里给结结实实的围了一通,再往外头,全是李家的探子,为了骗京城里说小王爷过的惨,我都吃了这么久的萝卜白菜了。前些日子那个谁,章大人送来了陛下赏赐的财务,我还得送了不少去李家。” 薛皓大怒:“本宫的东西他也敢要!” 周宜哄他:“别闹别闹,那不过就算是个死物,要来做什么,明天咱们去他家里打秋风。” 然后同薛子佩一起哄着薛皓,薛皓发起火来不得了,这李家是死定了,这家伙轻易不肯同人为敌,李家不知道撞了什么斜,竟然惹毛了薛皓。 薛皓也不多说,晚饭吃了不少,然后就去了他那简陋的寝宫去睡了。 周宜和薛子佩也累得够呛,早早就睡了。 等到夜深人静,薛皓却偷偷爬了起来。 他像一只灵巧的飞燕一般,离开了简陋的王宫,然后奔向了李家在城中的大宅子。 李家的宅子绝对比王宫富丽堂皇的多。 “那周家的小郡主来了四方城,今天丞相去接去了。”书房内,一个年纪约四十多的男子对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话,两人并推了从人,却不知道屋顶上趴着一个少年。 “爹,小王爷一直闭门不出,咱们连他的面都没有见到,这个郡主来了,说不得是个契机。”年轻人道。 薛皓皱眉想了想,这大概就是城主李谋和他的儿子李凯了。 “王宫围的跟个铁桶一样,咱们的人没有机会下手,小郡主来了也没有用。”李谋道。 薛皓鄙夷了一下,就李家的这么点人还想刺杀他,他要真这么容易死,这些年这么多刺客,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李凯笑道:“周郡主来了,小王爷总不能再闭门不出吧,爹,郡主是个女孩子,殿下总要陪着未婚妻子游览一下四方城吧,郡主好不容易带着陛下赏赐的不少东西来看望他,他能让郡主关在那破王府里陪他养猴子?” 当然不能,本宫要端了你的李府给周宜做书房! “那就在城中各处年轻女子爱去的地方埋伏人手,等到人一到,就地格杀。”李谋做了个斩首的姿势,说道。 李凯得意的点点头。又有些疑惑的道:“爹,这小王爷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这二殿下也好不到哪里去,咱们为什么要跟着步家人。咱们李家是什么人家,怎么也要跟着周家吧。” 李凯瞧不上二殿下的出身。 什么叫本宫不讨人喜欢,薛皓不满的撇撇嘴巴。继续听。 李谋冷笑:“宣和王是比二殿下好,可是太后不喜欢啊。” “太后为什么不喜欢?都说老人家疼长孙,这宣和王这个长孙也是不错的吧。”李凯嘟囔道,至少长得就比二殿下好看,二殿下怎么看怎么贼眉鼠眼。 “长孙好是好,可是不是亲的,能有什么办法?”李谋冷笑。 “啊!”薛皓惊呼一声,自屋顶摔落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可悲的真相 月黑风高,薛皓大惊之下自李府高高的房顶摔落下来,好在他武艺高强,到底没有受伤,他落下的位置正好在李家的庭中,李家的高手将他围的死死的。 “什么人!”李家父子自房中冲出来,待见到了薛皓的脸,表情就复杂了。 他们是见过薛皓的,去年隆冬时节的朝贡,他们有幸见到薛皓带着宫人在陛下的勤政殿前赏雪,勤政殿远比别处宽敞,殿前几处花圃中载着茶树,叫心灵手巧的匠人剪成了不同的形状,大雪覆上去,远远瞧着,好似一团团珍禽异兽窝在宫中。 年少的太子端方俊雅,站立在雪中,静静的看着。 李家父子觐见陛下,匆匆瞥了一眼。 “小王爷?”李谋眯着眼睛道。 薛皓心中大痛,手中早就握紧了宝剑再也顾不得其他,他知道自己今日有一场恶战,若不能突围出去,这李家父子一定会杀了自己邀功。 谨慎了这么多年,竟然会栽倒了这里。 他知道自己的深浅,李家庭院中的这十几个都是高手,他并不一定能取胜。 尤其是,他如今心神动荡,悲痛的手,似乎举不起剑。 “小王爷,今日是你撞到了我手里,不要怪我。”李凯阴沉着脸道,“为了我李家的前程,你只有死。” 薛皓颤抖着看着李谋:“你方才说的,是真的?本宫,真不是父皇的孩子?” 李谋惊讶的看着薛皓,他是有点惊讶薛皓竟然不知道,这等密事,连他这外人都知道了,没想到这正主儿竟然不知道! “小王爷,你也不要怨愤,太后也不想你知道这事儿,你要是没有听见,好好的当做被乱党刺客杀了,心里说不得能好过一些。”李谋怜悯的看了一眼薛皓,表情有些不屑。 “我到底是谁的儿子?”薛皓囔囔道。 心底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自然是先皇的。”李凯抢着道。 李谋在火把的光芒中冷笑了片刻:“当初你出生的时候,太后就发现了,你根本就不是陛下的孩子,你只是先皇的儿子,算不得皇子,小王爷,这皇位本就该是二殿下的。” “不可能,母后怎么可能被判父皇。”薛皓拔了自己的宝剑,狠狠瞪着李家父子。 李谋看着他气急败坏怒急攻心的模样,嘲讽的笑了笑:“周皇后什么样的出身,她怎么会看得上当时还是个庶子的陛下,当年先皇英雄盖世,若不是他已经娶妻,周家和薛家要联姻,周皇后怎么会嫁给陛下。” 那样清高脱俗的美人,怎么能嫁给普通平凡的庶子,这都是为了家族的前程。只有周家的女儿嫁给了薛家的男子,两家的关系才会更加稳固。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先皇会暴毙,周家小姐最后竟然还能成了皇后。 “不可能……”薛皓痛苦的瞪着他们,这满院子的人都朝着他举起了刀剑,但是能让他胆寒的岂止是刀剑,那些真相,早就将他的心撕碎了。 虽然他做了好多的准备,猜测了很多回,但是,真相摆在面前,他还是几乎要心碎。 李凯朝着他做了个挥手的手势。庭中的护卫蜂拥而上。 薛皓左支右绌,他心绪不宁,根本就没有力气对付这些人。 难道,要输在这里了吗,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脸苍白看着月光。 他想起来,小时候父皇喜欢看月亮,天下战乱,天下十成的城池都破损了。一切都慌乱不堪,唯有天上明月千万年明朗温柔。 他指着明月问父皇明月有什么好看的。 父皇说:明月像皓儿的眼睛。 那时候全天下都在说着明月一样的先皇,朗日一样的陛下。 那时候,父皇就已经知道了吧,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儿子。难为这么多年,他对自己这样好,他看明月的时候是不是在想,到底什么时候废了自己最好。 什么时候把这属于他的耻辱摘除最好。 怪不得,先皇临死的时候没有将周宜指婚给儿子薛皓,而是指婚给了自己。 薛皓的手一抖,一把剑刺进了他的肩头,他的手一软。立即又捉起了剑不让他滑落,一定不能死。 薛皓想,他还没有娶周宜,他什么都没有了,名字,父亲,祖母,家族,什么都没有了,他只有周宜,到头来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周宜这个未婚妻和表妹是真的。 这是怎么样的笑话! 薛皓感觉到了血自手臂留下,低落到地上,他混混沌沌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 小时候他喜欢看到周宜,看着小小的妹妹,这是伯父指婚的妹妹,伯父临终时将自己好友的女儿指婚给自己弟弟的儿子,希望后辈相亲相爱,希望薛家和周家永世修好。 多么美好的祝愿。 小小的薛皓并不懂情爱,只是他看到周宜,心底里总能升起欢喜和期待,来自先人的祝福,这段姻缘如此光明温柔。 而今,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里面又多少的隐秘于阴暗。 李家父子看着薛皓踉跄了几步,嘴角露出来一个笑意。 “小王爷,你不要挣扎了……” 他话音一落,不知为何从院墙外进来好些的黑衣人。 薛皓茫然的任由黑衣人架着自己跃出了墙外,朝着明月飞去,眼睛终于支持不住合上了。 晨光透过密林照在身上,薛皓茫然的睁开眼睛,感觉头晕脑胀。他想用手去扶一下头,可是手使不出力气,好像不是自己的。 手怕是要废了吧,薛皓茫然的想。 “殿下,你还好吧。” 薛皓转头,是崔蛟! “你……”薛皓大惊,“你不是去了边关了吗?” 崔蛟微微一笑:“我原本是要去的,但是,我知道了一个秘密,所以我改主意了。” 薛皓心里嘴里都是苦的:“崔蛟,你早就知道了?” 崔蛟淡淡一笑:“只比殿下早几天罢了。” 薛皓忍着剧痛要起身,崔蛟连忙去扶起他。这密林之中的小屋,虽然简陋,但是静雅非常,花草繁多,薛皓渐渐冷静了下来。 “崔蛟,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跟边关的事情也没有关系,我多谢你来救我,你赶快去边关。” “殿下以为,崔蛟来到这里,仅仅只是为了救殿下一命?”崔蛟连衣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薛皓,“崔蛟跟了殿下一路,可不是仅仅为了救殿下而已。”宝宝们,今天双更! 第一百一十二章:崔公子的迷魂汤 崔蛟的话仿佛是一块石头,丢进了薛皓这潭深水里,咕咚冒了个泡,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他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看着崔蛟,而后并没有说什么。 崔蛟本以为他会激动,瞧着他的模样,莫名的有点心虚起来。 “殿下,你好歹说点什么吧。”崔蛟轻声道。 薛皓没有说话。 小童端来了一碗粥,崔蛟亲自接了过来,让小童退下,要喂薛皓。 薛皓冷眼瞥了一眼粥,这粥是他爱吃的,他自幼喜欢喝有咸味的粥,肉粥喜欢喝腊肉的,不爱喝鲜肉的。后来渐渐长大,知道为人主不能叫人知道了自己的喜好,便不在偏爱。 这些隐秘的事情,周宜都不知道,崔蛟的手段,真是不容小觑。 他张口喝了一口。 崔蛟眼睛亮了亮,又喂了一口。 薛皓听话的喝了。 这样一口一口的,薛皓坦荡淡漠,崔蛟倒是心神动摇又患得患失。 喂完了粥,薛皓才缓缓开口:“你从哪里知道的?” 崔蛟一愣,从容道:“很多人都知道,殿下不愿意去问罢了。” 薛皓心一颤。 崔蛟无所谓的道:“所谓血脉亲人,若无感情,要那虚名做什么,也就只有殿下才会看得那样重,殿下年岁不大,经过殿下出生的老人,宫里多的是,是殿下一直不问不查。” 薛皓沉默了。 崔蛟继续道:“殿下长得这样像先皇,若非亲生的父子,谁能有这样的相像?李太后几次欲致殿下于死地,殿下早就该问她了,是殿下不敢问。” 薛皓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是。你说对了,是本宫不敢问,只是如今,真相终究会自己冒出来。” 他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这里的伤,也是你要我留的吧。” 崔蛟云淡风轻道:“我的人一直偷偷跟着殿下,是我叫他们让殿下受伤了才去的。”他顿了顿,声音冰凉的道,“若非切肤之痛,殿下从来不愿意承认。” 薛皓自幼不得李太后喜欢,李太后动不动就要打他,但凡遇见了,总要找个由头折腾一番。 后来薛靖便不准薛皓接近祖母。 12岁那年他和父皇下棋,情急之下弄伤了父皇,然后那天晚上,他喝了一碗李太后送来的粥。那一次,他睡了好久。 醒来之后就被父皇送到了望云山。 他一直告诫自己,那是因为自己弄伤了父皇,或者是因为父皇克长男,就像那些满口胡言论语的钦天监说的那样。 他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愿意去想。 “证据呢?”薛皓冷声道。 崔蛟淡淡一笑:“证据?殿下,你的脸就是证据,别挣扎了,这种事情,陛下最清楚,李太后最清楚,做婆婆的哪能不知道自己儿媳什么时候怀孕?丈夫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同妻子欢好过?” 他叹息一声:“殿下不妨问问陛下什么时候和周后行房……” “够了……足够了。”薛皓喃喃道,看着崔蛟,“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崔蛟怕薛皓受了寒气,将他身边用来纳凉的冰块移开了些,看着他道:“我那日进宫求旨意去边关,见到了二殿下的王妃。” “谢清华?”薛皓皱眉。 “王妃是个笨人,他知道我搬进离周家近的别院,也知道我同周家走的很近,她以为,我喜欢周家的郡主。”崔蛟笑道。 薛皓苦笑:“她打听到了本宫身世的秘密,告诉了你,想要你破坏我与周宜的姻缘。” 看起来一举两得啊。 没了皇子身份还是这样尴尬地位的自己,怎么可能还能同周宜在一起,那时候,周宜会嫁给名门公子崔蛟,而自己…… “这位王妃实在是女中豪杰,她想要一个听话的殿下,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有这张脸就可以。”崔蛟意味深长的看着薛皓。 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宠。 薛皓苦笑:“崔蛟你难道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崔蛟皱眉,不悦道:“我岂是她那样的人,我要的是一个才华盖世的殿下,殿下的才情和胸径,才是最令崔蛟折服的地方,不瞒殿下,原先我叫周家的小郡主说了一通,觉得哪天还能找个别的女子来代替,可我进宫了一趟,都说天下女子,最好的都在宫中,可这宫中的女子一个个都跟驴一样,而我又有了机会,怎么能不把握?” 薛皓懒洋洋靠在小榻上,闷声笑了笑:“你呀,出尔反尔的本事真是一流,你可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是只有周宜,你虽然好,但是毕竟不是我之所爱。” 崔蛟摇头:“殿下错了,如今的殿下,真的还敢去见周家郡主吗?” 薛皓眸色一凉。 他不敢,他做了那么多的假设,真相真的来临,他怕。 他怕见到周宜,怕想到先皇的那个指婚。 他简直要揣测那个自己正真的父亲,是抱着怎么样龌蹉的心思来为自己的儿子铺路的。 薛皓觉得恶心,抢了人家的妻子,却又装作这样的仁厚,那人人传颂的一个指婚,原来只是一个同弟媳通奸的大哥,临死为自己私生的儿子谋一个好前程。 多么虚伪,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把皇位传给薛恒? 怕江山混乱?还是舍不掉那传位的弟弟的美名? 薛皓简直不敢见所有人,他都害怕自己的脸在阳光下被人看到。 “殿下,那段美好的姻缘从来就是个骗局,你并不喜欢周宜,你只是,在别人编制的一个美梦中生活着。你那出身高贵善良美好的表妹,从来都不是你的最爱,你爱的,只是那一段美丽的传说。” 帝国双璧的周嘉和薛策,周嘉的女儿嫁给了薛策的侄子。 “他们都是神话般的英雄,天下传颂着他们的故事,殿下只是想要把这个故事延续下去。”崔蛟的声音犹如鬼魅,在薛皓的耳边轻轻回响。 “殿下,你真的不爱周宜。那都是假的。你之前的人生,都只是别人编制的一个虚假的梦,他们骗了你,把你骗成了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太子,骗成了一个体贴开朗的未婚夫。” “醒醒吧,看一看,你真的想要的是什么!”今天终于能双更拉,宝宝们夸夸我 第一百一十三章:我和薛皓炼丹去了 薛皓没有搭理崔蛟,他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拉过了一篇的薄薄的毯子,蒙着头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崔蛟见他不愿意说话,并没有勉强他,轻轻笑了笑,起身收拾了碗筷出去,那笑容里还带着温柔。 出了木屋的门,是一方小小的院子,杂七杂八的种着花草。打理的不错,虽然错乱,但是却别有一方景致。若说京城的花圃是大家闺秀,崔蛟这方山林中的木屋花园就是个山水中的灵秀美人。 “公子,那周家的郡主和宣和相正派人四处找寻小王爷,咱们……”黑衣的护卫到了近前,低沉着声音道。 崔蛟摆摆手:“不要管他们,如今他们也只会同李家的人纠缠,不干咱们的事。” 黑衣护卫跟着崔蛟多年,从未见他做过如此出格的事情,有些忧心的看了一眼木屋里:“公子,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小王爷虽好,毕竟是个男子。他……” 崔蛟拨了拨自己的手指,冷笑道:“他何止是好,他还是先皇的儿子,先皇打下了江山,还没享用这天子之尊就死了,当今的陛下志大才疏,跟着那些不着调的寒门惹了不少事端,早晚收拾不了烂摊子,这天下终究是他的。” 黑衣人惊讶的看着崔蛟,默默的低下头。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崔家。”崔蛟道。 黑衣人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但愿公子能分得清。” 薛皓失踪之后,周宜和薛子佩是结结实实的昏了头,薛皓从前就有这毛病,喜欢独来独往的瞎跑,仗着自己武功高,不把这乱七八糟的毛贼放在眼里。 这回总算是吃了大亏了。 “君主乃是万金之躯,怎么能轻易涉险!他这毛病就是不肯改。”薛子佩头疼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周宜心里也没有底,又怕薛子佩着急,只能故作镇定道:“这四方城他小时候就来过,也不算是人生地不熟,你也知道他武功高强,也没有谁能把他怎么了没留个声响。” 两人焦头烂额的派人去暗访,全都一无所获。 而李家也是昏了头,暗杀宣和王可是大罪,尤其是还没有暗杀成功,叫薛皓还给跑了。父子两个修整了不少的李家暗卫和部曲,偷偷防着王宫的人来拿人。 等了好几日也不见王宫人来。 于是就按照礼节派一些女眷进宫,查探一些周宜的虚实。男人们都有薛子佩应付,说王爷如今在修道。 这样支撑了一个多月。 周宜疲惫不堪。李家的女眷是谢清华的升级版,说话喜欢拐弯,不单是她们,四方城显赫人家的女孩也会来,一个个说话就跟嘴上抹了蜜一样的甜,但是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保不齐她们那句话里头就是来下了套,或者看你不爽嘲笑你。 要是没发现,那就叫人看轻,明日就会有更多的人来。 “她们闲的怎么!”周宜顶着憔悴不堪的脸看着薛子佩,“薛皓不见了,我脑子都急糊涂了,她们倒好,天天没事跑来找我说话,说话就说话,我哪有时间跟她们打机锋。对了,临近那个郡山里有个酋长要来觐见,薛皓不在,怎么办?” 薛子佩拖着下巴闷笑“来了就说人在修道,还能怎么办,你见一见就好,至于那些女子,谁让你太笨了,她们捉弄你来了乐趣呢。” “什么?”周宜眨眼。她真的是已经尽力了,有些话,实在是听不懂。 薛子佩看着周宜,又看看紫林和张青,再看看周家带来的其他侍女,无奈的笑了笑,这周家的大小姐傻了吧唧就算了,连丫鬟也傻。 “昨天那个李家的侄女来看你,说你父亲独宠你一人,你头上戴的簪子是价值连城的珍宝。”薛子佩笑道。 周宜连忙摆手:“簪子是值不少钱,但是也没价值连城。” 薛子佩“呵呵”一声:“她哪里是夸你簪子好,她是笑话你簪子简陋呢,你还傻兮兮跟人说你的簪子三千两纹银。” 周宜翻了个白眼:“这簪子是不算最好的,但是是我爹买的,合我心意,我最喜欢呢。” 薛子佩又道:“再前天,那屈家少夫人李家少夫人,还有林家小姑娘来觐见,说你衣衫是京城最好的料子。还说我的衣服好看来着。” 周宜眨眼:“这个又怎么了?” 薛子佩道:“她们在说你奢侈。” 周宜扶额:“这可不是我奢侈,这是简单的朝服,陛下赏赐的,我得穿着来见她们,李家的少夫人有爵位的。” 薛子佩摊手:“她们哪里见过朝服……你错一次,她们就更加变本加厉的来戏弄你,你没发现后来觐见你的人一次来的越来越多吗?” 周宜哭笑不得,感情这群人看猴来了。 “我懒得见她们了。”周宜推推紫林和张青:“以后谁来也别找我,这群宅斗斗傻了的女人,你们自己应付,就说我陪着薛皓炼丹去了。” 宝宝们,本书这周五网站要求要上架了,上架了之后会万更,另外,前面没看的赶紧看啊,因为网站会倒V……这两天,我……我能加更就加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崔蛟的阴谋 <CDATA  薛皓就这样失踪了好多天。 四方城一如既往的平静,薛子佩和周宜一面找薛皓,一面建设宣和四郡,安抚各处的山匪和流民,夏天一旦过去,就是秋天,薛子佩还要指派人安排秋收的事宜,薛子佩到了这里,登记照侧了不少的流民,开垦荒地,春天播种,秋收时节才是检验一年的成果的时候。 还有那些烧了不少钱财的私塾,这些都要打理。 “京城传来消息,不少的读书人涌进了长安城,今年长安城闹了春荒,才晃过神来,京城的米价暴涨。”薛子佩晕头转向的道。 “春闱是读书人的大事,天下的读书人莫不等着这一朝被天子识得,自然早早的京城了。”周宜道。 “只是今年也太早了点。”薛子佩皱眉道。 周宜想起京城遇见的那个傻乎乎的书生苏芷萱,穷书生们千里迢迢道京城,路上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好说,自然就要提前。 而且,很多时候,考生们还要提前京城打响名气,结交京城的权贵,若是名声够大够服人,还能内定进士出身,比在考场上多了一份筹码。 “也不早了,如今没了太子,早点到京城,就能早点知道京城的形式,国无储君,妖孽横行,举子们也就生了不少的心思。”周宜毫不在意的说。 薛子佩焦头烂额:“亏他们有心情,眼下这情势,我总觉得要遭。殷如墨刚没了不久,天下正是要修养生息的时候,陛下这么快想要培养新的势力,扶持科举出来的新人,只怕士族不干,这么折腾下去,百姓和国库哪里能经得住啊。” 周宜揉了揉额头,赞许的看着薛子佩:“你能这么想最好,陛下却要效仿汉武皇帝试行推恩令呢。” “什么推恩令?”薛子佩皱眉。 周宜道“汉武皇帝嫌藩王势力太大,下令推恩,让藩王将国土分封给所有的儿子,不论嫡庶长幼,都能得到不小的地。” 薛子佩哭笑不得:“这法子好是好,说不得庶子和幼子还能感恩戴德,只是后来淮南王还不是了嘛。” 周宜苦笑:“淮南王最后还不是被压了下来嘛,陛下想要效仿,削弱世家的力量。” 薛子佩脑袋都疼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汉武皇帝那时候兵精粮足,咱们这天下千疮百孔的,这才太平了几年!” 薛子佩觉得这事儿要大条,他这辈子搞不好做了丞相谋士还得兼职做将军!一定会过劳死的! 深山中。 “你不见了,周家郡主和小薛丞相到处找你。”崔蛟笑着进门。 薛皓正趴在小木屋简陋的桌子上画画。 他画的是一幅海棠,听见崔蛟进门了,抬起头苦笑道:“他们找我回去也没有用了,我做不成太子当不皇帝了。” 崔蛟低头去看他画的海棠:“殿下喜欢海棠?” 薛皓摇头:“我什么花都喜欢,画海棠是因为,马上就要到秋天了,秋海棠就要开了。” 他手上的伤已经好了,闲适的将左手拿了个小茶杯,笑呵呵看着崔蛟。 崔蛟看他一手捉笔一手托着茶杯,觉得他分外好看,伸手抓过他的笔放在一旁道:“殿下别画了,院子里有好些的花,随崔蛟出去看看吧。” 薛皓摆手:“不出去,我哪儿也不想去,我不想晒太阳,我就在这屋子里呆着。” 崔蛟知道他最近心绪不稳定,脑子里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想见太阳,难得他有心情画画了,就不勉强他,陪着他说话。 崔蛟也左手托着下巴,笑道:“殿下喜欢左手托杯子,殿下是左撇子吗?” 薛皓赶紧换了右手,苦笑道:“不是,我方才捉笔,才用左手,父皇是左撇子,长乐和九弟也都是左撇子,只有我不是。” 只有我不是父皇的孩子。 崔蛟看他难过,也不多说了,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殿下,不要想了,人生百年,是谁的儿子真的不重要,如今殿下是先皇的儿子,按照道理,更有资格做皇帝不是。” 薛皓手一抖,他没想到崔蛟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先皇打下的江山,若是打着先皇的名号,的确是也有一点说服力。 可是,前头不是还有一个薛恒? 薛皓才是正正经经的先皇嫡子。 “殿下想说薛恒小王爷?”崔蛟笑了笑,“薛恒仁厚淡泊,只适合当个闲散王爷。” 薛皓苦笑:“可这东西,本就是他的,即便不是他的,也是二弟的。”他顿了顿,“怎么也轮不到我。” 崔蛟不悦道:“怎么论不到殿下,殿下之才学聪慧,谁能相匹?殿下切勿妄自菲薄。” 薛皓狠狠将茶杯砸到桌子上:“够了,崔蛟,你想要我身败名裂吗,让我告诉天下人我是见不得人的,然后让天下人议论父皇和先皇还有我母后的韵事?” 他暴躁的瞪着崔蛟:“你想要我像个展品一样,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来议论我的出生,而不是我的德行与功绩,然后再在这个天下被父皇折腾的千疮百孔的时候冒出来收拾,再告诉天下人我母后和先皇才是真爱,让人家觉得我是个多么善良而可怜的孩子,然后用才能征服天下,告诉人们,去他的薛恒和薛修文,天子之位,有德者居之?” 崔蛟语结了,他还真是这么想的,先让薛皓躲一段时间,然后崔家秘密的培养势力,把京城弄得人心惶惶,反正如今民生凋敝,乱不乱只在人为。 到时候薛靖那个志大才疏的皇帝带着他那群傻不拉几,贼眉鼠眼的儿子们肯定收拾不过来。 只要在适当的时机给薛皓编排一些故事,先皇和周皇后的故事。 薛皓就能用一个天命所归的先皇之子的名头出现,这天下终究还是他的。 “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不干,我不会叫天下人知道我是的。”薛皓暴躁的说,“我宁愿死了,也不要叫人知道。” 崔蛟皱眉:“殿下,你要知道,你的身份,陛下是不会让你做太子的,你想和平的继承陛下的江山,那是不可能的,做陛下的儿子,你争不过二殿下。” 不如做他的敌人,只要斗下了淡泊的薛恒就好。 “我不要江山了。”薛皓道。然后往一旁的小榻上一钻,用毯子盖住了自己。 崔蛟在一旁轻轻道:“殿下,你放得下你的志向与才华吗,你不做皇帝,人家就会放过你吗?宫里能派李家的人杀你,就能派更多的人来。” “父皇待我极好,我不能对不起他,原本,就是我欠了他……”薛皓喃喃道,“我不该活着。” > 第一百一十五章:薛皓的迷魂汤 <CDATA  薛皓骤然变得这么暴躁,崔蛟也没有生气,人经历如此大的变故,总会有些失落绝望,他不意外。 薛皓真个人变得跟个受伤的小兽一样,时而软软的发呆,时而暴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根本不愿意出门。 崔蛟的的计划里,是要同他一起,共举大事,周家能给的东西,他崔家一样能给,崔蛟虽然没有周家那样清贵的名望和绝对的影响力,但是有无数的钱财珍宝。 周宜能为薛皓做的,崔蛟不一定不可以。 “不要烦孤了,孤已经决定以后做个世外高人,我要学习薛恒,淡泊一生。”薛皓懒洋洋道。 崔蛟袖手一笑,风情万种:“殿下就不想想,薛恒小王爷,如今正在边关受苦呢,风沙漫野。” 薛皓撇撇嘴:“哼,这你就不懂了,风沙有什么不好,北地气候最是锻炼人,多少有见地的人家都把子弟送去军中历练呢。” 崔蛟嗤笑一声:“殿下如此说,可见殿下还是放不下功名之心。” 薛皓听他这样说,立马变脸。又钻进,将被子蒙住头,不肯出来。 就这样循环了好多天,薛皓死活不让步,不肯和崔蛟合作,崔蛟一面部署京城的事情,一面又要哄着薛皓,也不轻松。 主要是薛皓情绪不稳定,崔蛟没有办法不看着他,时不时要惹他说点话,防止他越来越想不开自杀了,或者跑了。 他现在把薛皓了,两人都没有撕破脸,他摸不准薛皓是真的意志消沉哪里都不想去,还是给自己灌的迷魂药。 转眼到了隆冬。 薛皓在林中的小屋窝了好几个月,天上下了雪,他终于肯出了院子了,在在木屋的门口堆了个大雪人。 这大概是崔蛟专门搭建的一个居所,他兴致来了四下转了转,木屋之外方圆三里都是崔蛟的眼线,这里,可不仅仅是个林中休闲的小木屋。 这是用来囚禁他的笼子。 薛皓笑了笑。 将一个小雪球丢向一个洒扫的小侍女的脚边。 小侍女被吓的一激灵,抬起头,正对上薛皓灿若星辰的眸子。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薛皓轻轻问。 “回殿下,奴婢叫雪雁。”小侍女红着脸说,这位小王爷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除了跟公子说点话,一整天都不吱声,竟然找自己说起话来了。 “雪雁姑娘,本宫每天吃的饭都是你做的吗?”薛皓轻声问。 雪雁轻轻摇头:“殿下的饭食都是公子身边的青梅姐姐做的,奴婢做的饭不配殿下食用。” 薛皓不高兴的呢喃了一声:“竟然不是你,我看你心灵手巧的,还以为是你呢。” 雪雁羞红了脸,怯怯的看着薛皓:“当不得殿下夸奖,奴婢手笨的很。” 薛皓笑了:“怎么会呢,我觉得你长得好看。” 这两个本没有什么联系,薛皓的话说的乱七八糟,但是这小姑娘却听的心花怒发,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叫她觉得欢喜。 她是这四方城的人,小地方出身的侍女,也没多大的才能,公子身边有那么多的侍女,一个个都是美人,而且心灵手巧,熟读诗书。她长得也不难看,但是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一直只能做些粗活。 “你今年多大了?”薛皓找了个干净的大石头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看她。 雪雁天真的笑了笑,小王爷的眼睛好看,明亮纯洁,干净的不带一丝杂质。 “奴婢今年17岁了,殿下,这地上凉,奴婢给您拿个垫子。”说着不敢看薛皓,飞一般进了屋里。 薛皓抓起一个雪球在手心里玩,笑呵呵道:“你比我未婚妻还要小呢,小姑娘,你认识字吗?” 雪雁抱了垫子出来给薛皓,薛皓接了过来坐了,继续道:“你不认识字,我可以教你,我在这里很无聊,又没有地方可以去。” 雪雁甜甜的笑道:“雪雁认识一些字,只是认识的不多,不敢劳烦殿下教导。” 薛皓温和的笑了笑,柔声道:“能多认识一些字总要好,将来你嫁了人,能教教孩子。” 薛皓对人说话总带着一丝丝的安慰和劝服,他的眼睛看着你,你就不有自主的信任他。但是他丝毫不带着侵略的味道。 雪雁是个小侍女,见到的男人不少,崔蛟再清高,必要的客人还是要见的。男人见了漂亮的女孩,总喜欢撩拨撩拨。 再有正人君子点的,就要拼命忍住不看他们,好像这就能显得品性高洁一点。 但是薛皓不同,他会很热情的跟她说话,像一个兄长教导妹妹一样劝她多认字,将来好嫁人。 嫁人。 嫁人! 这是个多么缥缈的词。正经人家的女儿到了一定的岁数,都要嫁人,但是她已经是人家的侍女,精贵的世家公子身边的侍女,能好好的嫁人? 虽然崔蛟公子不碰身边的女人,但是,谁会娶一个做了人家贴身侍女的女孩。 雪雁一时间失神了。 薛皓看着她,柔柔的一笑:“姑娘,哪天你想嫁人了,就来找我,我教你认字,给你找婆家。” 因为各地赶考的考生提前到京城,导致京城人口暴涨,不单米价涨了数倍,连纸也贵了好多。更别说租贷给考生的房子等等。 京城里怨声载道。 “京城传来消息,书生们已经生了不少事情了,京城茶楼酒馆冲突不断。”薛子佩指着一堆信报,“你爹现在称病不出,薛子青躲在临淄城养儿子,步刚焦头烂额。” 周宜刚顶替太子见了好几个酋长,正头脑发晕,不屑道:“书生们能闹出来多少事,顶多就是扯扯嘴皮子罢了,北面有什么动静吗?” 报告道:“方才有消息偷偷过来,崔蛟公子一行在路上失踪了,北边最近的骚乱不少,崔家人到处找他们的主人,生了不少事情,崔家的人最近动静大的很。” “崔蛟也失踪了?”周宜皱眉,“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不早点说。” 垂首:“崔家人有意隐瞒了,朝廷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前些日子军营里头传了书信进京说没接到崔公子,这才知道了。” 周宜打了个呵欠,说道:“陛下心思都在科举和推恩令上,最近一直在下求贤令,北边的事情他顾不过来,把周家的人手派去一点,无论如何,不能叫胡人了,就是他们了,也要保住薛恒的命再说。” 点点头。 周宜又看薛子佩:“薛皓那里有消息了吗?” 薛子佩道:“消息倒是有一点,发现一个进城买血丹砂的。我没敢惊动,派人跟着了。” 周宜笑了笑,血丹砂是一种特殊的颜料,薛皓小时候很喜欢用,但是不常用,这种丹砂画出来的画格外的红。 现在画画大多数人用胭脂丹砂,这是苍舒哥哥调制出来的一种,因为他的名气,现在天下多用这种丹砂。 用血丹砂的人不多了。 希望这是薛皓。 那小子从来福大命大的很。> 第一百一十六章:逃出来了 <CDATA  崔蛟最近似乎忙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崔家有不少的事情,各地的部署他也要做。他虽然是崔家的家主,但是崔家也有长辈在,除夕夜也应该回去吃饭,但是他不愿离开,这些天一直逗留四方城。 “不回去过年了。”崔蛟袖着手站在庭院里,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薛皓叹了口气:“和祖母还在,又有那么多的叔伯,年夜饭应该很热闹,为什么不回去呢。” 崔蛟眉头动了动,倒笑了:“殿下前些日子不怎么说话,这几天怎么话变多了?我听说你还教我那漂亮的小丫鬟写字了。” 薛皓道:“大约是我这个人生来就有些嘴碎,看见人家的事情总喜欢管一管。” 他和气的走到崔蛟身边,柔声道:“你那个小丫鬟,长得很漂亮,今年才跟薛子佩一般大,我已经快22了,我看她就是个孩子。” 崔蛟眼睛亮了亮:“殿下是个正人君子,不必解释。” 薛皓知道他是想岔了,这人脑袋里也不知道都想了什么,他竟以为自己是怕他吃醋解释!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好硬着头皮接着把话说完:“她想嫁人了,这么点大的女孩,在这深山老林里呆着多不好。” 崔蛟皱了皱眉,却没有表现出来,口气不变的道:“殿下也不是总在这里呆着,等出了这里,殿下自然可以带着她出去。” 薛皓神色一凛,不动声色道:“出了这里,不瞒你说,出了这里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这么些天,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你养的米虫。” 养的米虫…… 这话崔蛟听着心里头高兴。 “殿下出了这里,自然是要一展报复了,殿下要是喜欢,崔氏很欢迎的。”崔蛟欣喜的道。 薛皓茫然看着他:“崔蛟,你崔氏到底有多少……” 崔蛟打断他:“崔蛟的本事,殿下信不过,就算殿下信不过崔蛟,也要信得过殷家和王家吧。” 薛皓眸色一冷:“你联络了他们?” 崔蛟见他不大乐意,索性也不瞒着了:“陛下的推恩令马上就要试行,消息却老早就走漏了,世家如今人心惶惶,又赶上科举。所以……” “你们要?”薛皓眉头皱成了一座山。 “这怨不得我们,殿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陛下要灭了世家,世家不反击,日后就要被那些穷酸的书生骑到头上,你看看那个宰相,他算什么东西,娼妓一样的出身罢了。若是陛下任命薛子青为相,世家还能忍,步刚都能为相了,谁做不了皇帝?” “不是,步刚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好歹矜矜业业,功劳也是有的。”薛皓遗憾的看着崔蛟。似乎震惊过了头了,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个步刚真是倒了大霉,他的出身,世家看不上,读书人看不上,这宰相当得也太苦了,还有人因为他做宰相而想。简直千古奇闻。 周嘉病了,殷如墨死了,父皇竟然惹下了这么大的烂摊子。 “崔家和王家钱财人手不计其数,王家是除了谢家门生最多的一家,殷家虽然败落了,但是有殷如墨将军的余威,在军中的影响力也不小。”崔蛟道。 薛皓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都要让周家同意才行,殷如墨虽然手段通天,毕竟死了,殷家的家主是个19岁的少年,见了周大将军估计连马都不敢骑,至于王家,他们家的子弟沉迷诗书和修道,据说家主已经快八十岁了,找不到一个子弟出来继位,你还不如直接找周家。” 崔蛟笑了笑:“殿下,你知道,我不会跟周家的人合作。而周郡主如果知道你不是的儿子,如果跟着你要想当皇后,就必须,她也不会帮你了。殿下,你只有我了。” 薛皓宽容的叹了口气:“你呀你呀,就是想太多了。” 他在雪地里踱了几步,走到了小院子的尽头,那里有一株梅树,是移植过来的,开了零零星星的几朵花,好不凄凉。 薛皓折了一支看起来不错的,回身递给崔蛟,笑道:“这梅花在原来的地方开的好好的,移植了过来,伤筋动骨的,多不好。” 天地在风雪中晦暗不明,唯有少年的笑容明朗宽容,崔蛟拿不准他话里什么意思,手却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接过花来。 “殿下与崔某相识多年,今日头一次赠花。” 薛皓正色道:“我早赠你天下至宝,只是你从未放在心上。” 崔蛟茫然看着他。 “本宫14岁那年见你,同你说过,你心高气傲,要多读圣贤书,修身养性才好。当日赠你金玉良言,你当我是戏耍你,此后我便不再说了。”薛皓伸手去拍拍崔蛟的肩膀,低叹了一声。 “崔蛟,你最后听我一句,天下不是只有你我的功名利禄,还有万千生灵,翻云覆雨固然潇洒,生灵涂炭非我所愿。”薛皓道。 崔蛟想不到自己在这里养了他这么些时日,眼见着他心灰意冷,就等着把他往自己的道路上引的时候,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品性高洁的君子,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厌世,总想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然后就是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所有的信仰和教育。 做了这么多年的好人,凭什么我得了这样的下场? 然后稍加引导劝解,指出一条对他们更好的道路来,他们就会走,去他的道德,去他的规则,只要利益,他们会借用获得利益来安慰受伤的曾经。 崔蛟早就想好了,把他困在了这里,悲痛绝望的他一定会恨这个世界,一定会怨愤,会报复的。 薛皓真的消沉了很久,好几个月来,不肯听外面的消息,原先喜欢看的书也不看了,还拖他买那些传奇话本来看,哦还有图。 他以为薛皓会往的路上走。 “殿下,你是不肯和我合作了?”崔蛟咬牙道。 薛皓摇摇头,轻轻一笑:“本宫……”他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拽过崔蛟在怀里就地一滚。 崔蛟回过神的时候,木屋的门上订着一支箭。 庭院里的几个仆人和侍女都中箭倒地,山林深处,意气风发的少年宣和国相自高头大马上跳下来。 他的身后是层层的兵丁。 “臣救驾来迟。”薛子佩几步到了薛皓跟前,俯身跪下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我为何不救你? 雪地里湿寒,薛皓赶紧伸手去扶起薛子佩:“子佩,你快起来,你腿受不得寒气。” 一旁崔蛟看他抚薛子佩,心都凉了,原来他不是待他温和宽容,他是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在他眼里,崔蛟和任何人都没有区别。 薛子佩挥挥手招呼身后的宣和营儿郎过来把崔蛟绑了。 崔蛟冷着眼看薛皓:“殿下,你方才为何要救我。” 薛皓道:“我为何不救你?” “你……”崔蛟无言以对。 薛皓挥挥手让人待他下去,他还有话问薛子佩。“不要伤他,防着他自残。”看着士兵推走失魂落魄的人,薛皓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薛子佩微妙的看了一眼薛皓,忍住了,赶紧低头。 薛皓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在他肩上一拍:“想什么呢,周宜呢,她怎么没一起来?” 薛子佩道:“郡主就在臣身后,方才还在呢。” “啊……”薛皓傻眼了。 “薛皓,你抱了一个又抚了一个,终于知道想起我了。”周宜自木屋里出来,笑眯眯道。 她竟然从木屋的后门进去了。 薛皓又惊又好笑的看着周宜:“你胡说什么呢,我……” 薛皓的脸红了,周宜手上正捧着一堆书,手上也有。 全是图,还都是龙阳! 薛皓擦擦头上的汗,望了一眼不远处丛林里肃穆而立的宣和儿郎,满脸堆笑的看着周宜:“周宜,这个,我用不着,赶紧烧了吧。” 周宜打趣的看着他:“烧了干什么,这不是你拖人买的?要不是这书,还有你最爱的笔墨纸砚,血丹砂,我还找不着你呢。你还教漂亮姑娘写字了?” 薛皓一本正经道:“我那是为了哄崔蛟帮我买笔墨。” “这也是用来教小女孩写字用的?”薛子佩接过手上的几本书画,脸色复杂的翻了翻,意味深长的看着薛皓。 “子佩,你大胆。”薛皓火了。 薛子佩赶紧将书丢进了一旁的烧水的小火炉里:“臣冒犯了。” 周宜把自己手里的书往薛皓手上一丢,轻松的笑笑:“出息了,都会欺负子佩了。” 薛皓感觉自己手上抱着个炸弹,赶紧丢进了火炉里。 宣和营将崔蛟在深山里头的窝点端了个干干净净,抓获死士四十多个。 周宜原来是跟薛皓开了个玩笑,薛皓以为她真的吃醋了,小心翼翼跟了她一路,一路上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等回了王宫,薛子佩都要笑岔气了。 “崔蛟公子怎么办?”晚饭的时候,薛子佩好死不死的问,他没有丞相府,这些日子又代替薛皓理事,一直住在宫里,原来薛皓觉得这样挺好,如今他是恨不得把这家伙拍一顿。 薛皓看了看周宜:“你说呢。” 周宜道:“人家扣留了你,又不是了我,我能说什么?” 薛皓为难的放下筷子,看了看周宜,又看看薛子佩:“若只是了我,我也能放了,他毕竟救了我,只是他惹了不少事情。” “什么事情?”薛子佩眨眼。 周宜冷冷道:“让京城的米价涨了十几倍。” “我说往年赶考的人进京米价怎么涨也涨不了这么多,原来是他在搞鬼。”薛子佩大呼,“这家伙也太缺德了。” 薛皓叹口气:“还不止,他纠结了王家的子弟门生写了不少的诗跟步家人作对。” “这个挺好的。”周宜道。 “王家的子弟清高的很,他们不大看得上穷奢极欲的世家,倒是喜欢跟寒门的名士交友,王家的那个王怡然大才子啊,他的诗挂在京城的城墙上骂步后妖后误国。”薛皓道,“是歌女出身,宰相也是琴师出身,京城米价上涨,王家的名士又出头捣鬼,这会儿京城只怕乱成一团了。” “书生们能惹出什么事情,不过是一伙人跑去皇城外头跪着请命罢了,翻不了天。”周宜淡淡道。 “我发现你很看不起书生哈。”薛子佩不满道。 周宜嗤笑一声:“你想多了,我只是看不起无事生非的人罢了。宰相什么出生,关他们什么事,正经书不读,成天想着歪点子出名。” 薛子佩无言以对。 薛皓安抚道:“书生里头也有为国为民的,世家子弟里头也有栋梁,全不可一概而论。咱们人也不在京城,管不到那么远,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把李家人给收拾了,宣和四郡,李家横行了这么久,若是不治了他们,民心也不稳。” “怎么治他们?”周宜来了劲了,这么多天,被李家女眷折磨的阴影还没过去呢。 薛皓道:“找人收集了李家的把柄,带人抄了李家。” “把柄我早就找好了,只是抄了李家,我还不敢。”周宜和薛子佩互相看了一眼说道。 薛皓道:“怎么不敢。”他冷笑一声:“太后再想包庇他,等我将人和证据押送到了京城,她还敢说什么?” 薛子佩欲言又止:“可是查抄城主的府邸,要有朝廷的敕令,咱们什么都没有,要是咱们没查抄城,国法在那里,陛下怎么办,殿下是陛下的儿子他舍不得杀,臣可就成了替罪羊了。” 薛皓冷声道:“你放心,要杀也是是杀我,我不是他儿子。” 一时间静了下来。 周宜和薛子佩都不说话了。 薛皓闷头吃菜不说话。随手还巴拉了一下周宜面前的一碟过来吃。 “都下去。”周宜反应过来,赶紧把伺候的人都遣走,好在宣和王宫小,为了省钱,宫里的人也不多,伺候的人只有周宜的几个侍女还有薛皓东宫带来的亲信。 “薛皓,你在说什么?”周宜心疼的道。 薛皓抬起眸子看着她,又看看薛子佩:“我不是父皇的儿子。” 他忍者心口澎湃的剧痛,将李家暗杀他,最后又被崔蛟所救,连着崔蛟的计划都说了一遍。 “我如今跟你们是一样的,子佩放心,父皇要杀,也是先杀我。”他抬手扬了扬下巴:“我虽不像像崔蛟那样搅得天下大乱,也不想窝在深山里一世。我既是宣和国主,就要做好这个国王。” 他看了一眼薛子佩:“天下若是我的,我便去取,若不是,谁也不准生事。” “话虽如此,可是……”薛子佩小声道:“咱们总不能名目张胆的跑去李家抄家吧,这就是啊。” 薛皓道:“山匪和土著人那么多,被打劫了也是常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除了做皇后啥也不会 薛皓修整了几天就安排了人假扮山匪打劫了李家,李家几世几年的积蓄,珍宝美人无数,都叫穿着怪某怪样的宣和营打劫一空。 本来薛皓到宣和国就有一些兵马,只是地方荒,没有什么钱粮养兵,四郡的长官也是混日子的过,总共也就只有不到一万的兵马。 这些兵马分散在宣和国四郡三十二县,也干不了什么正经事,斗鸡斗狗,欺男霸女倒是真。 薛皓当然不会用这群人,宣和营办事很快。 “神兵天降,李家家眷都叫扣留在了崔蛟的山上的营地里,总共得了他家白银五百万两,黄金三十万两,各种珍宝也都登记造册了,这些东西都存进了国库,只是还有些东西不知如何是好。”章方将军挠挠头,看着周宜和薛皓。 “什么东西不好处置,管他价值多少,卖了呗。”周宜道。最近缺钱。 章方大惊:“不能卖,那是人!” “人?”薛皓眨眼。 章方咳了咳,做了这么久的将军,头一回做盗贼,还有点不习惯。 “这李家蓄养了不少的美人。”他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看着周宜,周家门风清正,周嘉不近女色,周苍舒身体病弱。 这种事情周宜当然不清楚。 “李家总共就父子两个男人,能有多少的妻妾?”周宜摊手。 章方解释道:“不少,是蓄养的美人,用来玩乐送人的。”他求救的看着薛皓,这种事情他还真不之大怎么跟周宜说得出口。 薛皓同样把锅丢给了薛子佩:“子佩,你来说。” 薛子佩笑了笑,懒洋洋道:“郡主,你连这都不知道,这李家父子是这四方城之主,若要保住地位,自然是要讨好京中的贵人,还有这四方城的权贵之间也是要玩乐的,他养了这么多的美人,可不只是自己玩,还可以一起玩。” 周宜恶心的看了他一眼:“你别说了。” 薛子佩摆手:“又不是我。” 薛皓皱了皱眉:“都放了吧。怪可怜的。” 章方大急:“放不了,殿下,他们都是胡人,连汉话都不会说,除了唱歌跳舞取悦男人,什么不不会,放了他们出去,等于是让她们去死。” 薛皓愁了,看了看周宜。 周宜定了定心神,看着愣头愣脑的章方,柔声道:“那就留下来,子佩不是建了不少的私塾嘛,都放到里头去,让先生们她们汉话,再找些心肠好的绣娘教他们女工,她们模样好,以后也可以好好的嫁人。” 章方朝着周宜抱拳:“郡主,你真是个好心肠的姑娘。”他说着抹了一把额头,心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这家伙平时嬉皮笑脸的,今天怎么这么着急。”薛子佩看着章方的背影道。 薛皓道:“他母亲是胡人,他会胡语。” “怪不得他长得比寻常人白,眼睛也亮。”周宜叹道。 薛皓别扭的道:“有我白吗?” 周宜和薛子佩同时白了他一眼。 晚饭过后,薛子佩和薛皓处理政务,周宜难得清闲的坐在暖炉边写写字,偷偷凑近她耳边道:“崔蛟公子要见您,用扳指买通送饭的人传了信。” 周宜放下笔,笑道:“真是不得了,传个信就要一个扳指,这王宫送饭的人俸禄都能比上我爹了,把那送饭的赶出去。” 点点头:“是这个理,若是旁的人,有什么急事,又没有扳指,岂不是糟了。” 周宜苦笑,让紫林拿了件黑斗篷过来罩上去见崔蛟。 “有点大了。”紫林道,“换那件红的吧。” 周宜想了想:“算了,我不大爱红色,的,这件黑的原来是人家送给苍舒哥哥的,上面绣着松柏,哥哥闲针法太秀气了,就给了我,我很喜欢。” “可是小姐见崔蛟公子,穿个不合身的斗篷去,岂不是白白叫他笑话,小姐穿红色最好看。”紫林嘀嘀咕咕道。 崔蛟的心事虽然没弄得人尽皆知,但是他薛皓,一番折腾下来,倒也叫薛皓周宜几个贴身的人都知道了。 周宜哭笑不得:“你这丫头,想着什么呢,他虽然倾慕薛皓,我却不会将他视作情敌。我若是同他争风吃醋,我成什么人了。” 打着灯笼引着周宜走了一路,拐了还好几道弯总算到了西北角的小屋里。 崔蛟被抓了,他的四十个死士和那些中箭受伤的仆从都关进了大牢里,他本人身份不低,不好关进去,薛皓不想同崔家较劲,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给关在王宫西北角的一间屋子里。 周宜推门进去,崔蛟靠在看书。身上盖着床薄薄的杯子,床头有盏昏暗的油灯。 见了周宜来了,他也不起身,瞥了一眼周宜道:“你来了。”然后将书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周宜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崔蛟冷然道:“你们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周宜也不在意他那态度,如果说之前崔蛟是个有压迫力的男子,目下无尘,眼高于顶的名门公子,他温声温气的时候还有些震慑力。 可是如今他冷声冷气的闹别扭,周宜是一点都不怕他了。 周宜道:“我也不知道,说实话,这事情你得问薛皓,估计他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 崔蛟不满道:“我拖人传了好几次话,他不愿意见我。周宜,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周宜苦笑:“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把怂恿人把京城搞得乱七八糟,京城离这里又远,鞭长莫及。我们现在只能听天由命。” 崔蛟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宜:“你不助他夺天下?” 周宜茫然:“他现在不是陛下的儿子,怎么夺?” “你不想做皇后?”崔蛟茫然了,他原先以为薛皓多少是想要天下的,只是不想要和自己合作,他大约是喜欢周宜,想要同周家的人合作! “我当然想做皇后,不瞒你说,我长了这么多年,除了做皇后,我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周宜调皮的朝着崔蛟笑了笑,“可是我没有那个命,皇后这个东西还是让谢清华去做好了。” 周宜说的是实话,她真的是从小照着皇后培养的,端正宽容,识大体。不做皇后,确实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不能做皇后,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崔蛟喃喃道。 周宜笑了:“我难过不难过,你怎么看的出来?” 崔蛟道:“放我走,我帮你做皇后,他不做皇帝就只有死,我不想他死。”他看着周宜,“马上就要天下大乱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太肉麻了!要不要吃醋? “崔蛟,你不要危言耸听。”周宜正色道。 崔蛟顿了顿,微微的喘口气道:“马上就要过年了,郡主,开春之后,就是春闱,你知道京城里有多少读书人吗?” 周宜叹到:“那又如何。” 崔蛟笑了笑,明艳的眼睛在灯光里亮亮的。“推恩令走漏了消息,各地的豪强世家,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落寞的看着帐顶,“只怕,胡人要入关了。” “开什么玩笑,胡人国力正盛的时候,大炎都能灭了他,何况如今。” 崔蛟见说不过周宜,有些话,他如今沦为阶下囚,也不敢说,只能别扭的合上眼睛。 周宜头疼的揉揉眼角:“你老老实实待几天,等我想到了怎么处置你,再来告诉你,杀你是不会,放你回去我们也不敢,你太能折腾事了。” 崔蛟睁开眼睛看着周宜,微微朝着她侧了侧身,冷冷道:“郡主,你的侍女都在门外,如果,此时我挟持了你,逃出去,有没有可能。” 周宜歪着头看着他,几步到了他床边,居高临下道:“没有可能,因为,你挟持不了我。” 她指了指点着的油灯:“为了防止你跑了,我让人在这油灯里放了药,不会伤身体,但是会让人身体虚弱,你如今跟我打起来,半斤八两,你还没擒住我,我的侍女就进来了。” “原来是你干的!”崔蛟愤怒的瞪了一眼周宜。 他这几日觉得浑身乏力,人也软乎乎的,他还以为是薛皓让人下毒,没想到竟然是周宜。 “真是难为郡主了哈,为了崔某费心了。”崔蛟冷笑。 周宜厚着脸皮道:“下毒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这不算毒,是我一个医术很好的姐妹给我的,你应该感谢她,要不是她,我大概就只能下真的毒了。” 崔蛟冷冷别过脸。 周宜朝他挥挥手:“你找我来除了想造反,大概就是想找个人吵架!我现在困了,回去睡觉,你也睡吧,那灯点着,久了你自然就睡着了,大好男儿想点什么不好,想着造反。” 转身就走。 崔蛟又气又没辙。抓起小几上上书就朝着周宜扔了过来。 可是他力气不够,只砸到了周宜脚边。 周宜笑着俯身捡起书,拍了拍丢向崔蛟,正中崔蛟额头上。 崔蛟几乎要气死,他瞪着周宜:“你……” 寒风自破败的窗户里穿过,崔蛟猛地咳嗽起来。 “你是……病了?”周宜不确定的走过去,盯着崔蛟看。 坏了,真病了!周苍舒经常生病,周宜早就练就了本事,仔细看人的脸就能知道人是有病还是康建。 崔蛟的眼角发红,脸也发红,嘴唇却是干的起皮,眼神也不大正常,仿佛被什么呛到了一样迷糊糊的。 这明显就是感染了风寒。 “你发烧了。”周宜低声道。 崔蛟瞪她一眼:“滚。” 周宜好笑的解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盖在他的薄被上:“这被子也太薄了,你等会儿,我去找大夫。” “你……”崔蛟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宜,“你就不怕他生气?” “生气什么?”周宜问。 “你把你的斗篷给一个男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不高兴吧。”崔蛟不确定的道。 周宜道:“他要不高兴是他的事,我眼看着你冻死,那就是我不高兴。”她说着将屋里唯一的一盏灯吹灭了,“这灯对身体无碍,但是你病了,会伤身,我一会儿叫人送新的来,后天就过年了,你好好的治病,少想些有的没的,不要带着病过年。” 她拉开了门赶紧招呼了人去找大夫。又命人来回话,怎么把崔蛟折腾的病了。 原来崔蛟软禁薛皓的事情叫薛皓在东宫的贴身宦官铜镜知道了,又晓得了这人的心事,这几日着实亏待了他。 “你胆子也太肥了,那是崔家的大公子,你都敢摆布他。”薛皓阴着脸,又气又急大瞪着铜镜。 “他也没什么,没少他吃穿,是崔蛟太娇惯了。”薛子佩道。 “对啊对啊,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宣和营的弟兄们吃得,他就吃不得?再说了,谁知道他会自己饿着自己啊。”章方道。 薛皓疲惫的摆摆手让铜镜和几个宦官下去,喝了口青茶。 “崔蛟本性不坏,就是一时想不开走歪了,你们看紧了他,别让他出去了惹事,崔家那里好生派人去安抚,就说他们的宗主在我宣和王宫做客。”薛皓道。 薛子佩和章方领命去了。 周宜站在原地:“咱们要关着他到什么时候?” 薛皓苦笑:“我哪里知道,这家伙,打又不能打,放又不能放。留在这里跟个炮仗一样。只能留着过年了。” 周宜笑道:“他这挂炮仗,留着过年也喜庆。” “喜庆?亏你想的出来,我现在想到他就头疼。”薛皓无奈道。 周宜笑了:“我倒不觉得,我看他啊,就跟看吉祥物一样。” 薛皓也笑了:“我这桃花债,真是招的冤枉,幸好你不吃醋。” 夜深人静,他拉着周宜随意坐了下来。 周宜握着他的手,笑道:“我要是这时候就吃醋,那以后岂不是要酸死?” 薛皓不解的看着她。 周宜伸手在描摹了一下他的眉头:“你长得这样好看,喜欢你的男人女人不计其数,我要是一个个都吃醋,以后还日子就不要过了。” “你觉得我好看?”薛皓受宠若惊的轻声道,自己都怕吓坏了自己。 周宜低笑一声:“殿下倾国倾城,连堂堂天下第一公子崔蛟都被迷倒了,难道还不好看?” 薛皓见她取笑自己,嘟囔了一声:“你呀你呀。竟然有心思取笑我。” 周宜道:“其实崔蛟人不坏,至少他做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却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我,不然,做了天下第一公子的情敌,我大概早就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薛皓叹了口气:“这大概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哦?” 薛皓偷偷看了一眼周宜,又转头看向别处,不大好意思的道:“薛恒和皇叔让我感觉到了极大的危机,我就一直待在你身边不肯走。” “啊?”周宜傻眼了,“原来你待在京城是因为这个!” 薛皓赶紧道:“也不全是,我还想了解一下京城的形势的。”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我们男人一旦觉得有危机,就会死死的想要抓住钦慕的那个人,而女人,就会……” 周宜莫名的点点头:“女人就会千辛万苦要除掉情敌!” 谢清华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她喜欢薛皓,却又不去朝薛皓表白,反而莫名其妙的对周宜恨之入骨。 “其实我觉得你这个说法有很多误解,并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同崔蛟一样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同谢清华一样。”周宜道。 “当然。”薛皓瞧着周宜笑的模样,温柔的笑了笑。 他将头渐渐靠在了周宜的肩头,柔声道:“其实我不想伤害崔蛟,我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时候,觉得天都塌了,那时候我就想,这世上能有多少东西是真的呢?” 他轻缓的舒着气,慢吞吞道:“这世上,我还有什么,父皇是假的,祖母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我看着崔蛟对我那样好,他就像着了魔一样。我想,不管他是抱了什么样的心思,但是他真心对我好是真的。” 他握住了周宜的手:“周宜,这世上对一个人这样好的人不多,我这无父无母的孤儿难免对更珍惜一点,你不要介意。” 他不想伤害崔蛟。 第一百二十章:终于能亲一次了 四方城虽然是小城,但是除夕却很热闹,薛皓的小王宫不大,宫墙也不高,坐在王宫的主院子里,都能听到外面孩童的欢声笑语。 四方城偏远贫穷,薛子佩在李家狠狠挖了一大笔,趁着过年,分派了手下赏赐了城中贫苦人家不少的衣食。城中的幼童们除夕节在宫墙外防着爆竹,朝着里面说着吉祥话。 他们祝愿新来的小王爷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小时候,我也爱放爆竹,后来我发现父皇怕吵闹,我就不再放了。”薛皓袖着手靠在墙上,静静的听外头孩童的嬉笑声。 周宜刚刚收到了京城的信鸽,父亲和苍舒哥哥一切安好,京城虽然糊涂,但是周家明哲保身,他们两个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陛下左右惹出各项新法,都和周家挨不到边。 “我爱热闹,你可以尽情的放了。”周宜嬉笑一声,笑呵呵道。 薛皓就凝神去瞧她,她穿了件新衣,是大红色的。 周宜穿着上有些世家小姐的娇气,样式颜色都很挑,但是她不奢侈,衣衫旧了照样穿,薛皓听人说京中权贵人家的女子,每月都有新衣衫,嫡女的衣衫更多,每件衣服都要精挑细选,出门更要穿的精致。 周宜是周嘉独女,又是郡主之尊,想要什么样的衣服没有?但是她常常穿着旧衣。并不怎么在意穿着上的奢华。 薛皓今日头一次见周宜穿的这样华丽明艳。 他原先觉得周宜好看,是那种天然的好看,穿着旧衣也能把京城里着新裙的女子比下去,她穿着旧衣也是那样明朗。 可是今日周宜穿着新衣,平白多了凌厉的美。 薛皓不由自主的想,她不是不爱穿新衣,而是她穿了新衣,别的人就不能看了。 “我如今是大人了,怎么还好放爆竹。”薛皓收敛了心神,几步走到了周宜的面前,他双目含笑,神采奕奕,眼睛黑亮亮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铜镜带着宫人们手指了桌案在园中摆放宴席。 薛子佩自然是一起,章方也带着几个兄弟过来蹭饭。 薛皓素来守礼,但是同宣和营的这些小将军们交好,他们也不怕他,就一起吃了饭。 饭吃到一半,传菜的宫人陈上来饺子。 周宜道:“我祖籍是南方,不爱吃这样的,你们留些给崔蛟公子送过去。” 薛皓放下筷子,淡笑道:“宫人们饿不着他,听说他也不喜欢吃这些,你就别管他了。” 周宜将自己面前的一盘饺子夹出来勉强咬了一口,俏脸立马就苦了,这饺子还是韭菜馅的! 薛子佩大叫:“不能剩,今晚剩饭,明年剩一年!” 薛皓嗔怪他一眼:“好大个人了,信这个。” 周宜苦着脸瞪着饺子。 薛皓没法,几步到她面前,将她食盒里的碟子取了出来,端到了自己面前。丝毫不假宫人的手。 薛子佩:“……” 章方:“!!!!!!” 周宜:“额……” 侍女宦官们都窃窃的笑了笑。 周宜尴尬万分,薛皓倒是毫不在意。 因为人多这顿饭吃到算是热闹,除了薛皓吃得有点撑,大家都很完美。 薛子佩兴高采烈的吃完饭跑去找崔蛟聊天去了。 周宜望着他的背影:“我真怕他把崔蛟公子怎么了。” 薛皓道:“随他去,子佩今晚喝了点酒,估计想找个人聊天,崔蛟油盐不进,死不悔改,说不得子佩这个小混球能收拾他。” 周宜道:“怎么就小混球了。” 薛皓轻轻抓过周宜的手过来,看了看四下无人注意,让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噗……”周宜差点没笑岔了气。 章方喝的有点多,几个小将军一起互相搀扶着在宫人的站看下向薛皓告辞。 薛皓嘱咐了他们路上小心,便拉着周宜回去书房看书,他有夜间看书的习惯。 周宜看着他满书架的书,有点头疼。 “你不是吃撑了嘛,怎么不走走,看书多没意思。” 薛皓拧着眉毛道:“不能走,走了胃疼。” 周宜:“……” 周宜只好陪着他看书。 薛皓书架上全是难懂晦涩的古籍,周宜自问也是熟读经史子集,可是薛皓到底是有多少书,这上面有些书她连字都认不全的。 “你这些,都是几时弄过来的?”周宜忍不住问。 薛皓就着油灯盯着书,头也不抬,悠然道:“子佩他们来的时候,就给运了过来,你在这里好几个月,都没有看么?” 周宜心虚的道:“我哪里有心情看你书房里头的书。” 她找了本名将传记拿了,然后坐到了薛皓面前。 灯下看人更添颜色,何况这人还是薛皓! 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周宜哪有心情看书。她看会儿书,又偷偷抬头看薛皓。 薛皓的脸是真的好看,他漂亮的很了,就显得坦荡起来,眉目舒朗如画,眼睛黑亮亮的,比孩童的眼睛还要明亮。 他的脸蛋也比平常人光滑白皙。 怪不得这人二十岁的时候能假装17的孩子! 周宜莫名的想起来这人在泰安书院出现的场景,突然的从屋顶上掉下来。 薛皓,你是从头天上来的吗? “本宫脸上有字吗?”薛皓一本正经的道。他一教训人的时候就自称“本宫”,仿佛这样能显得出来威严来。 周宜吞了吞口水,低头看书。 薛皓说了,他不是陛下的儿子,那就不做皇帝,安安稳稳在这小国做国王也没什么不好。皇后不能生育是大事,王后总可以了吧。 薛皓是宣和国开国君主,什么规矩都是他定的,朝臣也是他指派的。 周宜窃窃的笑了笑,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薛皓看她没头没脑的笑,放下书,朝着周宜招了招手。 周宜几步踱到了薛皓面前。 薛皓按下她坐到自己面前的席子上。 “怎么偷笑。”他一本正经的问。 周宜托着下巴笑了笑。单手拍到薛皓的肩上,笑道:“因为,我想做一件事情。” 薛皓看她难得的活泼样子,心情大好,双手抱在一起,展眉道:“什么好事,让你乐成这样?” 周宜道:“是天大的好事。” 薛皓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偷偷用子佩的字体给皇叔写了信,尽述思恋之情?” 额,这都被这人发现了。算了,不管了!周宜眨了眨眼睛道:“不是这个。” 薛皓看了一眼漏刻,决定不猜了,父皇说过,永远不要猜女孩子的心事。他赶紧转头去看书。 周宜看他又转头去看了书,可爱到不行的侧脸正对着自己。 她双手一用力,将薛皓身子往自己身边一带,亲了上去。 薛皓:“!” 第一百二十一章:强吻 周宜亲的是薛皓的脸蛋,浅尝辄止,她也不知道怎么亲人,就觉得这人的脸实在是可亲可爱,仿佛婴儿那样的质朴真实,又仿佛珠宝那样的明亮温柔。 薛皓错愕的回头看她。老半天没回过神来发生了什么,这个宣和王殿下做了这么多年温文尔雅规矩的太子殿下,还没近过女色。 “你……”薛皓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或者太震惊了不知道周宜要干什么。他就茫然的看着。 周宜也愣了。 这下有点尴尬了…… 薛皓缓慢的伸手去碰了碰自己的脸,那是刚才被周宜亲过的地方,凉凉的,软软的。他的脑袋“轰”的一声,霎时间脸变得通红。 周宜眼见着薛皓脸上灿若云霞起来,自己却心神渐渐冷静下来,方才那奇异的激动变成了宁静。 她静静的瞧着薛皓,并不说话。 薛皓控制不住的脸红,他感觉自己的脸更见了鬼一样的发烧。这太糟糕了,他一向能控制自己,就是喝酒喝醉了,他也能让自己看起来跟没有醉一样,然后偷偷躲到没人的地方醒酒。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脸红。 这就让他紧张,他越紧张越脸红。 他偷偷的瞧周宜,要命的是,周宜竟然不脸红。周宜显然是那种不容易脸红的体制,即便心口跳成了锅里的饺子,她的脸还能照旧清冷。 “那个,本宫……”薛皓左右看了看,想要转移注意力。 周宜看着他张合的唇,还有灿若云霞的脸。 终于凑近了他:“薛皓,你看着我。” 薛皓鼓足了勇气看周宜,周宜的目光坚定而果决,冷清而霸道。 他想亲过去。 要命的是他不知道怎么亲! 他脑袋里飞速的闪过在崔蛟的小木屋里看到的春宫图,各种各样的美人…… 然后真人到了眼前,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往后挪了挪,轻轻道:“周宜,回去睡吧。” 周宜摸了摸鼻子,一把将薛皓拉了过来,直直的对着薛皓薄薄的唇吻了过去。薛皓的唇柔软的很,一如他的人,温柔无害。 周宜忍不住轻轻咬了咬。 感觉不错! 薛皓被咬的发疼,又心神动荡,无措的双手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扣住周宜的双肩,掌握了主动权,用力回了笨笨的周宜一个更加笨笨的吻。 大年初一,喝醉了酒的小丞相薛子佩早早就被铜镜叫到了薛皓的卧室。 “小丞相,你快些。”铜镜催促道。 薛子佩迷迷糊糊的梳洗,穿戴齐整了跟着铜镜走。 “今天是大年初一,今天早起一年都要早起啊。”薛子佩不瞒的嘀咕。 铜镜絮絮叨叨道:“殿下说了闻鸡起舞,小丞相什么都好,就是这么大人了学着三岁娃娃赖床,正好今日早起了,以后都能早起。” 薛子佩绝望的道:“我吧以前觉得学堂里头的老夫子最烦人,现在跟了殿下,我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婆婆妈妈之人。” 铜镜大怒:“你敢说殿下烦人?” 薛子佩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说殿下菩萨心肠,诲人不倦。”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内室,宫人们都退下了,铜镜将人领了进去,也退下去。 薛子佩不明所以。 薛皓在帐子里轻轻咳了一声:“子佩坐吧。” 薛子佩看着情形有点不对,老老实实搬了个小矮凳在榻边坐了。 薛皓又咳了一声:“这么早找你来,你不要见怪。” 薛皓连忙道:“不敢不敢。” 薛皓酝酿了半天才轻轻打开了帐子,低声问道:“我有事情要问你。” 薛子佩瞪着薛皓红红的唇。 半晌,王宫里飘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哈哈哈哈。” 惊飞了一众寒鸦。 “子佩大胆!” 本来周宜来宣和国就是查探一下,薛皓丢了才耽搁了这么久。留在这里过年,将周苍舒和周嘉丢在家里她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薛皓也挺怕京城里出什么事情的,周宜回去了他觉得信得过,安心一点。 薛子青如今在临淄,来信说身体越发的不好,也不真假,他是指望不上了。 他就是个操心的命。人都到宣和了,还得顾念这京城里一大家子人。 出行要过了正月才能走,薛皓便想着带周宜出去走走。 “来了四方城这么久,还没有好好逛一逛,我带你出去走走吧。”薛皓道,他嘴巴破了好些天,见了周宜却不见尴尬,反而更加亲密起来。 周宜点头说好。 两人骑着两匹马再河边走了走,冬雪已经化了,只是要春暖花开还早着。 马越走越慢,薛皓忍不住偷偷看周宜。 两人都笑笑,彼此并不说话。 行了一路,就见萧瑟的河边,似乎有人。 “这天寒地冻的,莫不是有人在投河吧。”周宜道。 薛皓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前头枯树旁,有个人坐在地上,也不怕冷,鼓捣着什么东西。 “不会吧。”薛皓说,却忍不住催马向前。 等到了近前一看,周宜乐了。 这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当日在周家马场的那个呆头呆脑的书生苏芷萱! “我说这位书生,这春闱还没开始呢,你怎么跑来投河,说不定就真考上了呢。”周宜打趣道,“好久不见哈,真巧。” 苏芷萱茫然的看了一眼马上的周宜和薛皓,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姑娘,我不是要投河。” “你是来这里画画的?”薛皓自马上跳了下来,指着地上一个旧书囊道。 书生大概跟薛皓差不多大,但是看着有些质朴清雅,薛皓穿着一身锦袍,背上还背着箭囊,腰上还配着宝剑,一看就是世家公子。 他被薛皓天然的贵气一逼,就有些窘迫起来,轻声道:“嗯。” 薛皓感觉到他有些紧张,跳下马来盯着他的书囊看:“你画的是这小河?” 苏芷萱听人说起他的画,有些激动,热切的看了看薛皓,又看看周宜,然后小声道:“嗯。” 周宜笑了,也跳下马来,说道:“可否给我们看看。” 苏芷萱看薛皓虽然话不多,一身贵气,但是天然生的明朗,看样子像是个好相处的人,周宜又和气的很,就兴致勃勃的将自己的画掏了出来递给周宜。 周宜看了看,将画又交给薛皓。 苏芷萱怯怯的看着周宜。 这小书生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那眼神,就跟自己小时候临帖交给父亲看一样。想要得一句夸奖。 “你画的很好。”周宜昧着良心说,这家伙画的画吧,是真的像,就是干巴巴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边几棵枯树,毫无意境可言。 苏芷萱听见周宜这么说,脸上立即有了光彩,他瘦瘦的,长得眉清目秀,朝着周宜温温一笑。 薛皓嘴角露出来一丝丝笑意,忍俊不禁的那种。周宜心底里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薛皓也是同自己一样的想。 “画的河是河,树是树,不错。”薛皓简短的点评了一下,将画细心的卷好,却不还给苏芷萱。他轻声问道:“你不是进京才加科举吗,怎么春闱还没开始,你就跑到这里来了。” 苏芷萱微微愁苦的笑了笑:“京城里米价房价暴涨,我想着反正这次也考不上,还不如回家乡再学一学,下回再考。” 周宜皱眉:“你从京城回来四方城,千里迢迢,怎么也不比你再在进城呆几个月便宜。胡说什么呢。” “额。”苏芷萱脸微微红了,他仿佛不想跟周宜多说,转过身就背着自己的书囊要走。 薛皓几步上前拦住他:“把话说清楚再走。” 他做惯了太子王爷,说话难免有点命令的感觉,这小书生眼里的他还是个年轻公子,不是什么特殊的身份。不高兴起来,急红了眼道:“京城里头拉帮结派的,到处都在结社,天天都打起来,我哪儿敢再呆下去,反正我又考不上。” “打起来?”薛皓皱眉。 “举子们分了好些学派,日日在城中酒楼茶馆以文会友,斗诗斗文章,要不就是吵架,吵不过就打架。我连吵架都吵不过人家,还是回家吧。”苏芷萱不太高兴地说。 “怎么这么严重?”周宜道,“官府也不管吗?” 苏芷萱眨眼:“这,官府也管不了人家吵架啊。再说了,起头闹事的都是金贵的才子们,官府总不敢把周家的苍舒公子抓进牢里去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苍舒公子 周宜听了这小书生的话,大怒:“胡说八道,周苍舒公子那是清正君子,他又不参加科举,怎么会扯到这里头去。” 苏芷萱看了一眼周宜,淡淡道:“姑娘有所不知,京中汇集了这么多的才子,不免有人借机生事,找苍舒公子挑战。” 薛皓嗤笑一声:“不自量力,苍舒公子家学渊源,岂是寻常人能比的。” 不说胸襟远见,就是吟诗作赋,苍舒周苍舒也是无人能及的。这些书生们想要同苍舒公子比试,这不是找虐吗! 周宜冷笑:“苍舒公子身体病弱,根本没有心思跟他们斗。” 苏芷萱摆摆手:“我两个月前离开京城的时候,京城里的才子们都在传,世家豪族垄断仕途,举子们就是考中了也只能在朝中担任闲职,他们正要找苍舒公子比试一番呢,苍舒公子在周府举办琅琊会,应对前来挑战的才子们,好不热闹。” 周宜无赖道:“这真是冤枉,苍舒公子根本就没有官职,他打了一场仗,身体败了,哪有精力去做官,他们若是要找人挑战,应该找兵部的侍郎江大人,他出身世家子弟,举荐入朝,还做了大官。” 薛皓在一旁听得好笑,讲苏芷萱画的画还给了他,笑道:“画的不错,很像,只是你不该画山水,应该画美人图。” 苏芷萱不解其意,薛皓淡笑着解释:“你笔法细腻传神,画的却有些刻板,画的像,但是意境上却是缺了,你若是去衙门里给囚犯画像,那必然不错,只是要拿你的画同风雅的文人比较,就显得不解风情了点。” 他笑着指了指周宜:“你若是能照着她画一幅仕女图,必定成国手。” 周宜瞪了一眼薛皓,拉着他道:“回家。” 薛皓任由她拉着往前走,回头朝着苏芷萱比了个手势,狡黠的笑道“哪天她心情好了,你就找她画画。” 回了王宫,周宜就烦躁了,周苍舒竟然卷进了这乱子里,他那样的性子,卷进去就出不来了,父亲在怎么也不管管。 周嘉是乱世英雄,他能力挽狂澜,能在战乱中让天下安定下来,这样的人。 而周苍舒,他是治世的贤臣,他能在太平年岁里,让天下百姓变得丰衣足食,劝课农桑,教化万民。但是一到乱世,他就只能躲起来。 如今的天下,将乱未乱,将定未定,他身体又不好,最好是躲在家里读书写字,不要出来。 “苍舒公子是有分寸的人,大概是闲着无聊了,邀请考生们进府里吟诗作画。你不要担心他。”薛皓道。 周宜冷声道:“吟诗作画,穷酸的书生怎配与我哥哥一起。” “周宜。”薛皓板起脸来,“书生里也有真才实学的。说不得他们真成了好朋友,相谈甚欢呢。” 周宜急了:“你知道什么啊,我哥哥性情温和少事,吵架是超不过人家的,文人相轻,他一个人哪里架得住人家人多势众。” 薛皓被逗笑了:“那是周大将军幕府,哪个胆子上了天敢撒野,春闱在即,他们不要命了敢得罪你哥哥。” 周嘉主持了那么多年的科举考试,谁不长脑子得罪他的侄子。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李家人和崔蛟,李家人还好说,关在小山里,等到周宜回京的时候一道儿弄回去就好,倒霉催的崔蛟是真要了命了。 薛皓想要劝说他,但是他每次走到崔蛟住的那间屋子旁,他又折了回来,他只觉自己说得过崔蛟,但是说服不了崔蛟。 崔蛟固执的很,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就是嘴上答应了,放了他出去指望他老实也是不可能。 先前薛子佩也同他聊天过,他差点没把薛子佩策反了,后来薛皓再也不敢让人去和他聊天,日常就让他原来的那个小丫鬟雪雁照顾他。 雪雁如今已经不是他的贴身丫鬟,她认得一些字,在王宫里帮忙整理书籍。和那些女官很要好,薛皓的王宫人手少,很需要会认字的人。 “他最近怎么样。”周宜挨着薛皓坐了,问前来送书的雪雁。 雪雁看了看周宜和薛皓,低下头道:“公子最近心情不好,但是不发脾气。”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心情不好的?”周宜问。 雪雁道“公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折笔,笔架上的笔已经叫他折断了好几支了。” 薛皓苦笑着挥挥手让雪雁下去:“心情不好久折笔,这可真是败家。” 周宜笑道:“古有褒姒裂帛,今有崔蛟折笔,不算千古美谈?” 薛皓瞪她一眼:“又胡说。”然后又笑眯眯的看着周宜,不说话了。 周宜骤然见他发笑,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茫然看着他:“有什么好笑的。” 薛皓只是闷声笑,轻轻摇着头,就是不说话。 周宜急了,踢他一角:“说话。” 薛皓见她是真急了,方凑近了她,轻柔的道:“你吃醋了。” 周宜咳了几声,不肯说话了,转身出了薛皓的王宫主殿,往自己的房间跑。她听到身后的紫林和张青再偷偷的笑。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她身上。 好暖。 不去想那乱七八糟的京城,不去想那已经不辩方向的前程,此时此刻的光阴,正是她一生所求的。 这是她的灵魂归宿处。 若是她日后的人生,能每一天都能在这样的日子里度过,那么,如果这一生能够很漫长,也很好。 就算不做皇后了,也很好。 她原来也不是多么想做皇后,她其实,只是想做薛皓的皇后,想要守护他的江山,想要让他君临天下而已。 她轻轻拍了拍身上并不见的灰尘,嘴角不由得漫上了微笑。 “小姐,你怎么了?”张青轻声问。 周宜立马收起笑容,淡淡道:“没什么,我很好。” “小姐这几天总是偷偷的笑。”紫林嘀咕道。 周宜只好装模作样的往屋里走,不好叫人见到她发烫的脸。 第一百二十三章:少年愁 四方城的正月,气候比京城要暖和和一点,薛子佩收到了一封从临淄城来的信,是薛子青写来的。 信里大致说了一下他在临淄的情况,临淄是个富庶的小城,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在信的末尾,薛子青简单别扭的提醒他,过了二月二,他就满18了,时候该找个好女孩成亲了。 薛子佩默默的将信收了起来。 这是他在四方城收到的第四封信。 第一封信是薛子青问候周宜的,口气十分不客气,似乎要隔着信刻薄的责备他。 第二封信是薛子青用来打听四方城的风土人情的。末尾还是没忍住骂了几句薛子佩行事乖张,不客气的指点他小心谨慎。 第三封信,薛子青说了一下自己的养子九殿下小薛寿,托他告诉宣和王薛皓,叫他不要挂心,口气比以往温和些。 薛子佩知道周宜暗地里借着自己的名义给薛子青写信,内容一定不堪入目的渗人。但是他没有拦着,就任由她这么干。 后来他觉得薛子青给自己的信口气这么不友善,周宜代替自己写的却是这么肉麻,自己十分吃亏,于是就回了一封信,在信中颇为不耐烦的嫌弃薛子青说话啰嗦。 于是他收到的第四封信,就很短。 他盯着最后一行字,无可奈何的想:虽然字是少了点,但是吧,这个信的内容,还是这么婆婆妈妈。 薛子佩幼年成名,薛家小神童名扬天下,然而一朝得罪兄长,自此从云端跌落谷底。 薛子青恨薛子佩的母亲,恨薛子佩。 薛子佩更恨薛子青。 他名满天下的神童,期待一朝长大之后成就功名霸业。到时候自己也能名扬青史。 然而薛子青心狠手辣,公然于他决裂,绝了他的仕途,更将他埋进雪地里,打伤他的左腿,叫他身体败了,自此再也不能习武。 他原想做个周苍舒那样的清贵公子,做个周嘉那样的儒将。 最终成了一个他低贱的酒徒。 如果不是周宜,如今的薛子佩,还在长安城的小酒馆里,饮酒度日。 他袖着手出了自己小院子的门,撇开了手下仆从,慢吞吞踱步到了关押崔蛟的小木屋。 “竟然是薛小丞相。”崔蛟道,他见有人推门进来,懒洋洋的说道,这些天他倒是没惹事情,老老实实呆着,薛子佩偶尔来找他聊天,他还挺乐意的。 再骄傲清高的人,关了十几天,也没脾气了!只剩下无聊。 尤其是,薛皓还不知道要关他多久。 薛子佩敛眉坐了,朝着他看了看,问道:“你见多识广,崔家的能人不计其数,有一样东西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崔蛟道:“你说,若是崔某能认得的,定然知无不言。” 薛子佩想了想,开口道:“有一种病,寻常无事,但若是伤心动气,就会吐血发晕。我查过医术,医术上说这种病需要一种生长在极寒之地的忘忧灵芝。你见过没?” 崔蛟惊讶的看着薛子佩:“你问的,是不是治大理寺卿,薛子青大人的病?” 薛子佩别扭的点点头。 崔蛟道:“你不知道?” 薛子佩茫然道:“忘忧灵芝长在极寒之地,我怎么会见过。” 崔蛟叹了口气,惊讶道:“我当你是知道的,崔家对朝中的权贵,都有暗探注意,薛子青的病,崔家早就注意了,他根本没有病,而是中毒了。” “中毒?”薛子佩惊悚的看着崔蛟。 崔蛟道:“我原以为,这毒是你薛小丞相下的。” 薛子佩愣了愣,怅然道:“我……我怎么会干这种下毒的事情。” 他有点心虚,他给过薛子青一碗春药。 崔蛟道:“这毒极其歹毒,寻常人根本查不出来,只有在心动的时候才会毒发,平时看起来,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他看了一眼薛子佩,淡淡道:“这种毒,叫少年愁,专门对付年轻人,叫他们缠绵病榻。” “有没有解药。”薛子佩急忙问。 崔蛟摇头:“我不知道,毕竟,这种毒,中的人太少了。”他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薛子佩:“原来中这种毒的人,已经死了。” 薛子佩神色一变,他茫然的走出了小屋子,失魂落魄的往自己的书房走。 崔家的人见缝插针的谋取利益,他们一定找过薛子青。 是不是这么多年,他也以为,毒是自己下的? 薛子佩将早上准备的那封回信撕了个粉碎,放在火盆里烧了。那封信里,他极尽嘲讽之能事,说薛子青不做朝廷的一品大员,改行做了媒婆。 他重新写了一封,绑在了信鸽的腿上,放了出去。 周宜出门转了一圈,买了一些四方城的土产,准备带回京城去,回了王宫,就见薛子佩脸色阴郁的靠在宫门上,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嗨嗨嗨,你怎么了?”周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 薛子佩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看着她:“郡主,你以后,不用帮我写信了。” “啊!”周宜尴尬的笑了笑。 事情穿帮了! 她一直想要缓和薛子佩和薛子青的关系,奈何薛子佩固执的要死,薛子青还好,早在京城的时候他就有点苗头要同薛子青复合。 于是周宜干脆就想了个损招来。 看来效果不错啊。周宜拍拍薛子佩的小肩膀:“加油,子佩,过不了多久,你和寺卿大人就能成为兄友弟恭的典范了。” 薛子佩苦笑一声:“他中毒了,我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什么?”周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怎么会这样? 寺卿大人正直风华正茂,今年才28岁啊。当初他发病,温青姐姐不是给治好了吗,周宜颤抖的看着薛子佩。 薛子佩苦笑:“我想去一探临淄。” 周宜赶忙道:“好,你去。这里的事情,总能找到别的人来代替,你的消息可靠吗,从哪里来的?” 薛子佩点头:“可靠,是崔蛟告诉我的,这种毒,我其实见过,很久之前,我见过一个人中了这种毒死掉。” 他茫然的道:“会缠绵病榻,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不能下床,吃东西都不能消化,不管吃什么都会吐出来。” 他看着周宜:“他以为,毒是我下的。” 原来这么多年,他这么恨我,还有这个原因。 第一百二十四章:剧毒 少年愁乃是世间最最厉害的毒药,他的厉害在于大多数中毒的人,致死都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风度翩翩的健康少年,突然有一天得了重病,身体没有之前康建了。 这看起来没有什么稀奇的。毕竟,人有生老病死,旦夕祸福,这本就是寻常的事情。况且,中毒的人身体也不会突然就衰败下去,他会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身体变得脆弱。时常得一些小病。 最后人家就会说,这人底子薄,要好生照顾,等到了一定年岁,伤心动气的时候多了,心事多了,就会吐血,晕倒。 看起来就会是个多思多虑的年轻人,寻常的大夫,也只会在病发的时候嘱咐要调整心绪。注意不要动情动性。 天知道,薛子青其实是个豁达通透的年轻人,他其实,算得上是个很看得开的人。 薛子佩心急火燎的收拾了包裹,带了几个仆从就要往临淄去,速度之快,叫人咋舌。 “你先不要着急,凡是事缓则圆。”薛皓按下他的肩膀,令他坐下来道,“你急哄哄的跑去临淄,有什么用?” 他柔声劝慰道:“皇叔的毒,发的不快,你贸贸然跑过去要同他重修旧好,他万一一激动,毒发的更重怎么办?” 薛子佩着急道:“殿下,我已经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好,这些日子臣手下调教了几个人,大约能顶一整子,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殿下还可以问崔蛟公子,他……虽然骄纵,但是一心为殿下,断然不会拒绝。臣要赶去临淄,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薛皓气笑了:“你这个傻子,我哪里是担心这里的事情,宣和国能有多大,我在这里还能出什么乱子,我是担心你,你这个样子跑去临淄没什么用,我替你休书一封,你去望云山找我师兄林晨,他精通医术,或许有些用,只是他清高的很,你要小心谨慎,亲自去请,不要怠慢了他。” 薛子佩动容的看着薛皓:“殿下。” 薛皓看他眼睛里似乎有泪光,也不知道他是感动的还是急的,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着急。” 当日下午,薛子佩就急急忙忙赶去了望云山。 薛皓有些伤感的坐在书房里,铜镜给他端来他喜欢的甜品,他也不吃。 周宜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你放心,就算子佩和我都走了,你也用不着去找崔蛟帮忙,宣和国中能人还是很多的。” 薛皓幽幽看了她一眼,灿若星辰的眼睛一闪:“找崔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本宫武艺高强,还能在他那里吃了亏?” “噗!”周宜没忍住笑了出来。 薛皓白了她一眼,闷闷的道:“我是担心皇叔的毒,你知道那个诅咒吗。” 周宜一愣。 薛家在前朝时候就是封疆大吏,家族庞大,子弟优秀。是周,谢,崔三家之后的第四大家族。后来争夺天下的时候,连绵不绝打了很多年,先是八路诸侯裂土称王,再是逐鹿天下。 薛家一直赢到了最后。 但是一直以来,薛家有一个诅咒。 薛家的男人,活不过四十岁。 “那东西,不过是骗人的,怎么能信?”周宜道。 薛皓不说话,歪过头去看书。 自从他的太爷爷裂土称王开始,薛家三代的男人都是早早过世。如今,薛家的男人里,已经没有一个年纪超过四十的人了。 “父皇今年35了。”薛皓将头埋进了臂膀里。 他虽然知道那个不是他的父亲,但是还是改不了口。 周宜道:“你不要乱想,陛下的身体好的很,会长命百岁的。” 薛皓神色萎靡:“京城乱成那样,皇叔又中了毒,我真是怕的很。”他喃喃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四叔。” 周宜当然记得,她一共有四个舅舅,大概是外祖父年轻时候比较风流,这四个舅舅分别是四个夫人生的。其中排行老大的先皇和老四中州往的都是战死的。 老三豫州王是被逼死的。 “我自然记得,四舅英勇绝世,是个爱笑的人,我小时候他喜欢抱着我跑。”周宜道。 薛皓甜甜的笑了笑:“他去世的时候你还小,难为你还记得,四叔临死之前,也曾经频频发病,晕过几回。” “什么?”周宜瞪大了眼睛。 薛皓嘴巴里发苦道:“这病来的奇怪,我当时就在他的中军大帐里玩,他醒来过后,大夫也是这么说他,不能伤心动气,不可多多思多虑。”他苦笑一声道:“当时父皇还取笑他,说他是看上了某个姑娘,相思成灾了。” 周宜道:“或许是巧合吧。” 薛皓摇头:“四叔已经故去这么多年,许多事情已经不能再知道,但是,若是真有人对薛家的人下了毒,那下一个,会不会是父皇?” 周宜看他那忧心的模样,心疼极了,拉着他的手放在手心里,使劲揉了揉:“薛皓,你不要胡思乱想。没事的。” 没事的。 她轻声的安慰着薛皓,也安慰着自己。 不会有事的,薛子青不会死的,陛下也不会死的。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薛子青的毒或许还有解药。 她不想薛子青死,这人心地其实善良的很,是个难得的中直之人。这种人,是个很会做官会做人的一个人。他应该还有好长的一生啊,他和薛子佩还没有重归于好呢。 还有陛下,也不能死,他死了,薛皓会很难过的,他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周宜换了身衣衫,茫然的出了王宫。 这是她头一次不带侍女出现在嘈杂的街头。街上的人看她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也不曾对她做什么,顶多是看她长得好看,多看几眼。 原来平日里众星捧月,其实都是多余的。 她走了一会儿,听见街上叫闹的声音,觉得有些烦,就寻了个僻静的摊子,想要吃碗面。 “姑娘,这碗面,二十文钱。”摊主道。 周宜自钱袋摸出了二十文,正要给钱,手递了过去,却被一只手拦住了:“姑娘,他骗你的,一碗面哪有二十文的。” 周宜转头一看,这正是那个小书生苏芷萱! 他鼓着脸瞪着摊主,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摊主的摊子本就冷清,见周宜举止,就知道是个大家小姐,独自出来,昧着良心把价格报高了几倍,见苏芷萱突然冒了出来,尴尬的道:“我这面是好面,本就该二十文。” 苏芷萱斯文的脸气的发红:“你胡说,一碗面顶多五文钱!” 周宜笑了笑,拉过来生气的苏芷萱,对着摊主道:“你的面还有吗,我再要一碗面,两碗面二十文,再替这位公子来一碗。” 摊主见这姑娘给了自己个台阶,连声道好,转去后厨下面去了。 周宜看着苏芷萱,笑着问:“巧啊。” 苏芷萱轻声笑道:“哪里巧,我在姑娘的家门口等了姑娘好几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美人图 吃完了面,苏芷萱自他灰白色旧长衫的袖中摸出来一小卷画,递给了周宜。 “看看我画的像不像。”他欣喜的看着周宜,脸上有些期待。眼睛里泛着光。 周宜笑了笑,这书生竟然真的听了薛皓的画给自己画像,不知道这个画什么像什么的小书生,画人像像不像。 这书生画东西那么像,哎,要是自己长得不好看,有瑕疵,是不是也会画出来,那就不好看了。 周宜满腹心事的打开了画卷,也是很期待啊。不知道这个书生的笔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 周宜傻眼了,这画上画的根本就不是她。 是薛皓。 “你……这是美人图?”周宜郁闷的看着苏芷萱。 “不好看吗?”苏芷萱一脸茫然的问。 周宜:“……” 很好看,就是,这美人图难道不是应该画我吗?她郁闷的想。又有点复杂的看了看苏芷萱,对着自己这个美人,这家伙竟然给薛皓画美人图。 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啊。 “姑娘,我回去之后画了一天一夜,然后在王宫门口一直等你。总算把你给等出来了。”苏芷萱轻快的道。 “你知道我在王宫,那你知道我是谁?”周宜笑道。 苏芷萱点点头:“我那日差点被箭射死,后来打听了,那里原来是周家的马场,所以姑娘应该就是周家的郡主了,只是不知道与您同行的少年时谁。我画的像吗。” 周宜苦着脸道:“像,很像!” 画上的薛皓骑着骏马,在烈日下居高临下一笑,脸上还有个小小的酒窝。他神采奕奕,意气风发,仿佛九天来的神仙。他清贵端庄,又有些调皮。 果然是个美人。 美人图上有他,也是不亏。 可是周宜还是觉得有点郁闷,她就想到了崔蛟。 再然后她就不好了,目光幽幽的看着一脸温和斯文的苏芷萱,想要说点什么开解一下这个马上就要走入歧途的年轻人。 “你不是要画美人图吗,怎么画了个男的。”周宜一本正经的道。 小书生认真而和气的道:“美好的事物,花草江河,美人,都是美,既然是美,又为什么要分男女呢,这位小公子很好看,画出来他,让我觉得心里欢喜。” 周宜更加不好了,她循循善诱:“这位公子他脾气十分不好,为人孤傲,说话喜欢指手画脚,还有点话痨!喜欢教训人!” 苏芷萱眨眼:“我上次见到他,而且他也在马场救了我。可见他是个善良的人。”他说着怯怯的看着周宜,“只是不知道这个公子叫什么名字,他似乎不太愿意跟我结交的样子。” 不不不,他不是不愿意,是没啥时间。 周宜拉过来苏芷萱:“这位公子脾气很怪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和他走得近。” “啊?”苏芷萱愣了愣。 周宜继续吓唬道:“他要是知道你画美人图,一定会杀了你灭口的。” 苏芷萱脸都吓白了:“这……不会吧?” “怎么不会,他是世家公子,人命如草芥,你把他当做一个美人来画美人图,他一定会觉得你冒犯了他,会很恨你的。”周宜做了个恐怖的表情,“他说不定会把你给阉了,卖进青楼。” “我……”苏芷萱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道:“那,那姑娘把画还给我,我拿去烧了。” 周宜赶紧把画藏到了身后,笑话,烧了,她才舍不得呢,画的这么像,等哪天薛皓老了,鹤发鸡皮了,还能拿出来现一现呢。 苏芷萱斯文秀气的脸上漫上了惊慌,急切的看着周宜,急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郡主大人,你快把画还给我吧。” 周宜笑了笑,将画藏在了身后,摇摇头轻笑道:“烧就不必了,这画这样好看,烧了怪可惜的,你就给我吧,我收起来,就说这事我画的,他一定不会责怪我的。” 苏芷萱听见周宜这么说,似乎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周宜道反正心情不大好,这几日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和的她心烦意乱,跟这呆呆的书生说几句话,心情倒是莫名缓和了一点,于是她笑着道:“我正要在这四处逛一逛,你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推荐我去吗?” 苏芷萱一听,眼睛里的光更加亮了亮,他热情的说:“好啊,我带你去走一走,不过你不要让人家知道你是郡主。” 周宜笑了。 苏芷萱自言自语的轻声道:“想来你也不想让人家知道你是郡主,你一定是偷偷溜出来玩的吧,我听说新来的小王爷沉迷修道,你一定是在王宫里呆的无聊了。” 周宜嗤笑一声。 苏芷萱在前面一路走一面说话:“那日同你一道儿的少年,他叫什么名字?”他忽然转头看着周宜,脸上还有些许的热切。 这呆头呆脑的小书生,还以为他有多害羞呢! 周宜轻轻咳了几声,板着脸道:“他的名字你一定听说过,他就是咱们宣和国的国相,他叫薛子佩。” 周宜发现自己现在说谎都不用打草稿了! 苏芷萱的眼睛更加亮了:“原来他是小神童薛子佩大人,怪不得这样……” 知道了名字,呆书生一脸满足的回头继续走路。 周宜又好笑又好气,整个人都在天人交战。 两人在城中左拐右拐的走了一路,然后到了一个小巷子里。苏芷萱走到户人家轻轻敲了敲门。周宜搞不明白他在干什么,袖着手在一旁看着。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里头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眨着眼睛惊喜道:“先生你回来了?大家快来,先生回来了!” 然后门里三三两两出现了一堆的小脑袋。 周宜:“……” 原来这户人家是个小学堂! “苏……”周宜愣愣跟着苏芷萱进了门,只见一个算是不大的庭院里,几个孩童正在吵闹着背书,有些还跑过来缠着苏芷萱。 “苏芷萱,你不是赶考的考生吗,怎么成了……”周宜疑惑不解的问。 苏芷萱笑着道:“我本是要进京赶考的,后来觉得自己功名无望,京城里又费钱,我就回来了,小薛丞相在这里开了好多的私塾,收容一些贫苦人家的孩子读书,四方城多年来久无教化,城中开办的私塾很缺先生。” 周宜忍不住笑了笑:“你倒是很看的开啊。” 苏芷萱笑了:“我这个人,脑袋不太灵光,我想着,在这里当个教书先生,也是不错的。小孩子们都很好玩。” “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好玩的地方?”周宜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苏芷萱,这人脑袋里都是什么? 苏芷萱和气的拍开不停吵闹的孩子们的手,认真而热切地道:“嗯。” 第一百二十六章:卖到青楼去 之前很多人都说薛皓是读书读傻了的太子,周宜私心里偏爱他,自然不会觉得他傻,但是薛皓有时候行事也是叫人哭笑不得的,周宜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吐槽一下他。 今日见了苏芷萱,她发誓再也不糊觉得薛皓读书读傻了。 因为真真读书读傻了的人就在眼前,苏芷萱脑袋里完全稀里糊涂的。 周宜就坐在这小学堂的一个角落里,看着苏芷萱跟着一群熊孩子瞎闹腾。 据苏芷萱说,他是离着四方城郡下益胡县的一个小地方的人,父亲早亡,跟着母亲在村里长大,读了点书之后就给人家小庙里抄佛经度日。 母亲去世了之后他就借宿在寺庙里,后来参加乡试。 他这半吊子都不到的水平,因为四方城实在是人才太少,所以他才能混进去了进京赶考。 他去了京城,发现自己跟别的郡的考生简直就是云泥之别,然后他大受打击,回来四方城当教书先生去了。 孩童们因为看到来了个漂亮的大姐姐,都没什么心思读书,眼睛不住的往周宜这里瞟,怯怯的看着她。 周宜忧心的看了一眼苏芷萱:“你这么教书,是教不会的。” 苏芷萱自豪的道:“他们学的很好,现在已经认得很多的字了,比我小时候好多了。” 周宜:“……” 要是一个个都跟你比,这大炎朝就完了。 这话她没好意思说,因为这小书生虽然人很迷糊,但是也不好这么打击他。今日算是开了眼了,这世上除了薛子佩和崔蛟那样野心勃勃的男人,还有苏芷萱这样得过且过,还过得挺开心的男人。 人各有命,这也怪不得谁,周宜笑了笑,同那满地乱跑的孩子们打了个招呼,告辞了。 到了门外没走几步,就见和薛皓一脸阴郁的瞪着自己。 周宜:“……” 薛皓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虎着脸道:“一个人跟着人乱跑,就不怕人家把你给卖了。” 周宜嬉笑一声:“这个傻兮兮的书生,被我卖了才对。” 她嬉皮笑脸的,薛皓依旧皱眉。 周宜急了,推推一旁的,默然。这时候说话,还不得被太子殿下说死。 周宜只好自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苏芷萱,他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比你还傻!” 薛皓破功,大怒:“本宫傻吗?” 周宜托着下巴看他:“不傻不傻。”然后拽着他的袖子,笑呵呵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笑眯眯道:“你别板着脸。” 薛皓不动。 周宜“哼”一声将他手扔了,不满的道:“好好说话,薛皓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薛皓别扭的缓下神来,一脸不高兴的看着周宜,嘟囔道:“你这样,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好?” 他声音柔软而和煦,周宜听得心里一软,轻轻在他耳边说道:“你不要担心了,周宜,一定会没事的。” 她轻轻自自己袖中取出来一卷画,递到薛皓面前:“我今天得了这个,你看了一定很开心。” 薛皓看了看周宜言笑晏晏的模样,心里一暖。 周宜道:“打开看看,你一定会喜欢,这是苏芷萱画的美人图。” 薛皓一听是美人图,来了兴致,赶紧小心翼翼的打开。 薛皓:“……” :“额……” 周宜捂着肚子哈哈哈大笑起来。薛皓赶紧将画卷起,丢给一旁的,一把拉着周宜就跑。 周宜笑的整个人扑在薛皓的肩上,再也合不拢嘴。 薛皓脸都红了:“别笑了。” 路人看着这两个漂亮的不行的年轻人,纷纷侧目。 薛皓心里头不爽,突然伸手将周宜抱了起来,大步流星朝着王宫走去。 周宜:“额……” “你放我下来!”周宜急了,这多丢人啊,被这家伙抱着。 薛皓冷着脸:“还笑吗?” 周宜连忙摆手:“不笑了不笑了。” 薛皓放下她,又白了她一眼,然后朝着远处一扬手。 几个便服的宫人赶着马车奔过来。 周宜识相的赶紧上了马车,并不多说一句话。 薛皓跳上了马车,容色稍稍缓和了,柔声道:“你呀你呀,万一这个书生是个坏人,你就糟了,幸好我让人随时偷偷跟着你。” “随时……跟着我?”周宜面色不好了,尴尬的看着薛皓。 薛皓见她脸色,眨了眨眼睛,得意的双手抱胸前:“是啊,随时跟着你,听听你都说了什么!” “不……不会吧。”周宜心虚的道,“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 薛皓笑了,额前的几缕头发神气活现的动了动,眼睛亮亮的看着周宜:“方才你跟那学堂里的小孩子们扯谎的时候我就在屋顶听着,你也没有发现。” 周宜咳了咳,她不过就是骗人家说自己是个卖面的女孩,这算不得扯谎吧,当然,这不算最主要的,她更加心虚的看着薛皓:“你还听见了什么?” 薛皓好笑的道:“我是后来听了报告才来的,别的我也没听见,不过那跟着你的校尉可是什么都告诉我了。” 周宜:“额……” 薛皓懒洋洋笑道:“你说,我要把苏芷萱阉了,卖到!” 周宜汗颜,她不过随口扯个慌来吓吓苏芷萱,竟然还被人给发现了,这感觉,实在是,太不美妙了。 薛皓嗤笑一声:“你虽然见多识广,但是,好些事情,你也不是很懂。” 周宜茫然。 薛皓神秘一笑,凑近周宜小声道:“拐卖了良家女子卖进,男子就不是……” “啊?”周宜一顿。 薛皓笑的眉眼弯弯的,小酒窝一大一小的变,他笑的前俯后仰:“男子应该卖到男风馆!” “噗……”周宜眉头直跳。 完蛋了,这个太子薛皓被泰安书院的薛博雅附体了。 薛皓拍了拍周宜的肩膀“你这点道行,就想独自出门混,还差的远了,幸好你碰到了个傻兮兮的苏芷萱,不然,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周宜不服气的大叫:“知道这个有什么稀奇,我可是正经人,不像小王爷你满世界乱闯,见多了和男风馆。” 薛皓被堵住,只好蒙着头道:“这些,只要出门走走就知道了,你久居内宅,自然不知道。” 周宜挑眉:“哦,看来我还是要多出门走走哈。” 薛皓急了:“不不不,这种事情,我希望,你永远不知道的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周苍舒之死 此后的几日,周宜时常去找找苏芷萱聊聊天,这个温和斯文的年轻人,同薛皓一样的温柔善良,还有点呆萌。 他的世界简单干净,只有那幽深的巷子里一方小小的天地,十多个尚幼小的孩童。 “大好的年华,你就留在这里教这些小孩子读书,不觉得浪费吗?”周宜说。 苏芷萱坐在学堂门口的长凳上,看着孩子们欢快的闹着,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他道:“我原本就没有什么才学,这样就挺好。” 他欣喜的从自己的书囊里摸出来一些画来,画的都是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周宜笑了:“要是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如同你一样想,就会太平很多。” 苏芷萱摇头:“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才会这么说的,如果有一天我也有很大的本事,说不定我也会去考功名,去当官。”他乐呵呵的将画卷好。 周宜忍不住道:“其实你画画的很好,宫里头给宫妃们画像的画师都没有你画的好。你若是愿意,我可以举荐你去宣和王的王宫里去,好过你在这里……” 苏芷萱笑了笑,轻轻摇摇头:“姑娘,宣和王的王宫里,有很多美丽的姑娘吗?” 周宜一愣:“额,……没有。” 苏芷萱道:“既然没有,那我去又有什么用呢,美丽的姑娘想要将最美丽的时刻留存在人间,我才有事情做,小王爷的王宫简朴,宫人不多,我去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干,我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他指了指那些孩子们,缓缓说道:“这里的孩子们很需要一个人来教他们认字,等到过几年,宣和国富庶了,别的地方的名士们就会游学到这里,他们中就会有人愿意留下来教这些孩子。” 周宜愣了愣。 她蓦然发现,苏芷萱虽然呆头呆脑,但是面容清雅温和。 他淡泊名利,温柔的仿佛春天的杨柳,虽然比不上松柏,但是别有一番见地和风情。 周宜笑了笑:“我明日就要回家了,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同你见面。” 苏芷萱眨眼:“怎么不能,将来太后的孝期过了,你就要嫁到这里,做我们的王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将是你的子民。” 他看了看愣住的周宜,笑呵呵的道:“你将来一定要劝说王爷,不要沉迷修道,当年的 的城主,就是修炼仙丹吃了中毒死的。” 周宜嗤笑一声:“不会的,你们的小王爷,英明果敢,这里一定会变得繁荣昌盛,宣和国,将会福祚绵长。” 她回到王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薛皓和章方还有几个宣和营的校尉都在门口等她,张青紫林却不在。 她觉得有些不对。 他们的神色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复杂? 周宜打了个哈哈:“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薛皓闷声过来拉着她的手疾步到了王宫后院:“周宜,你不要伤心。” 他颤抖着将周宜拥进了,怀里,紧紧的抱了片刻,才将她放开,然后默默自手中展开一封被捏的变了形的信。 信是周嘉写的。 周苍舒死了。 周宜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茫然的跌落到了薛皓的怀里,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宜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小时候,她和殷如墨,薛子佩三个人在殷太后的宫里玩耍,薛恒兴高采烈的进来,一向温柔的脸上有些小小的兴奋。 他说:“周宜妹妹,你父亲叫你回家,你有哥哥来了。” 她茫然的说:“我没有哥哥啊……” 然后她就被人抱回了家,那天她看到了在桂花树下的周苍舒,那时候的周苍舒,不过七岁多,就已经有兄长的样子,温和平静,沉稳大方。 那时候人家都说,这孩子真像他叔父,是小小的周郎。 小小的周郎哥哥再桂花树下朝着她一笑,她在母乳怀里,朝着他伸出了双手要抱。 …… 周宜猛然惊醒,她同周苍舒差了三四岁,这些事情,她本来不记得的,可是梦里的景象却是那样的熟悉,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都已经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还是她幻想出来了一个同哥哥的初遇。 周苍舒体弱多病,后来就回了舒城老家,很少再进京城,他的才学无人能及,周宜每次见了他来都激动的不行。 她是独生女,很羡慕别人家里有兄弟姐妹的,每每想到周苍舒,她就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的孤单,周苍舒虽然体弱,但是对她十分好。 把她当做绝世的珍宝。 周宜躺在大床上,整个人都是软的。 紫林也哭的眼睛都红了,不住的劝她。 周宜早就知道了周苍舒天命不永,他的身体早就破败不堪,总有一日会油尽灯枯,但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死的。 周嘉的信上说了一个词,力竭而亡。 苍舒哥哥,竟然是……累死的。 “周宜,你看着我,你的哥哥死了,你还有我,你这个样子,苍舒公子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薛皓一把将周宜自床上抱起,拥进了怀里。 周宜轻轻推开他,冷冷的道:“薛皓,我要见传信的人。” 传信的是周苍舒身边的书童小楚。 “小楚,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周宜冷冷道。 小楚哭泣着道:“小姐,公子死的冤枉,他是被二殿下和步皇后害死的。” “你说清楚。”周宜激动的道,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小楚哽咽着道:“京城里的考生闹事,说咱们公子是沽名钓誉,浪得虚名。闹得满城风雨,一开始公子不理会他们,后来每日都有人登门来拜访,说要找公子讨教,大将军命人封了门,不许人进来。公子不想动粗,就设了琅琊宴,想要真同这些人切磋一番,好叫他们死了心。” “后来呢。”周宜问。 小楚哭的更厉害,泪流满面:“王家的逸之公子带着人上门来,他们一个个,又是作诗又是作画的,逼着公子和他们较量,公子勉强胜了他们,当天夜里就病倒了。” “公子本就已经赢了那些挑事的举子们,可是不知是谁放出风声说公子在琅琊宴上做的三都赋是找人代笔的,闹得不可开交。” “谁给他们的胆子?”周宜脸色铁青。 “后来还有举子在皇城请命,要求陛下处置公子,二殿下就请陛下在宫里设了考场,让有胆量的书生直接同公子比试。”小楚颤抖着说。“公子赢了他们,可是,最后一场比试下围棋,那举子竟然,竟然每落一子都要等到沙漏里头的沙漏尽了才下。” 承德殿外空旷阴寒,天寒地冻的。 周苍舒怎么能熬得过去…… “公子强撑着同那考生对弈,考生发现了公子身体不支,故意拖延时间,最后公子赢了这一局,人却当场倒下了,太医赶来已经晚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崔蛟公子 “父亲呢?”周宜冷静下来,看着小楚。 小楚轻轻叩了一个头,朝着周宜道:“公子没了之后,将军病了一场,后来就像陛下递了折子,走了。” 薛皓轻轻拍了拍周宜,柔声道:“辞官归隐了,他给了我一封信,让你不要回京了。” “不要回京?”周宜奋力推开薛皓,“不要回京是什么意思!” 薛皓柔声道“周宜!你父亲已经回了舒城故里,他要跟着道长出家了,你在宣和,我照顾你。” 周宜固执的又将他推开一步:“不,谁要跟你待在这里,我要回京我要去找我哥哥,我要找我父亲。紫林,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薛皓急了:“你冷静点,周家在京城的宅邸已经空了,周家没有人了,你回京城去干什么。” 周宜冷笑:“谁说周家没有人了,苍舒哥哥死了,父亲打仗身体坏了,出家了,还有我,我不是人吗,薛皓,你要欺负我周家人吗?” 薛皓愣了愣,一把将周宜揽进了怀里,再也不说话。 周宜静静在他怀里呆了片刻,方轻轻道:“薛皓,周家不欠你薛家了,周家已经仁至义尽了。” 苍舒哥哥身体这样不好,陛下竟然由着二殿下摆局。 周家谁也不欠。 “周宜,对不起。”薛皓轻轻道。他英俊的眉目在昏暗的屋子里闪闪发光,他感觉自己仿佛变得柔软了起来。 “你没有对不起我,薛皓,那不是你父亲,他不是你父亲。”周宜冷冷说,“这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的父亲,是大舅,是我父亲的结义大哥,他怎么会伤害我哥哥呢,怎么会叫我父亲伤心呢。” 她推开了薛皓,痛哭了起来。 薛皓知道她如今心绪不稳定,轻轻按着她又躺了下去,替她盖好了被子。 周宜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做梦,睡得很香。 她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很冷,她看到紫林和张青都关切的看着自己,有些歉疚的道:“害你们担心了。” 紫林和张青见她冷静了下来,都高兴坏了,连忙道:“小姐饿了没,已经准备了吃食,小姐好歹吃一点吧。” 周宜慢慢道:“不必了,我不想吃东西,伤心的很了,便不觉得饿了。” 紫林小心翼翼的道:“那小姐要不要喝点什么东西?” 周宜轻轻摇摇头:“我也不渴,你给我准备一下,我要起来走走。” 崔蛟被关在王宫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了,薛子佩走了之后他就更加的无聊,每天都只能读读书写写字,日子过的跟和尚一样了。 周宜轻轻推门进来。 崔蛟笑了笑:“周小姐终于来找我了。” 周宜不说话苦笑一声:“你都知道了?” 崔蛟道:“满宫里鸡飞狗跳,我能不知道吗,他对你这样好,你真是有福气啊。” 周宜默不作声的在他面前坐了,淡淡道:“崔蛟,你老实告诉我,这里头,跟你有没有关系。” 崔蛟抱歉的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说实话,没有。我原来只搅和了京城局势,让一部分士子们去质疑步家人的出身。王家浑水摸鱼跳出来指责士族里头的人鱼目混珠,京城被搅的一团糟。 王家子弟众多,都广有才名,这些年一步步衰弱,乃是他家子弟不务正业所致,朝中没有什么人,他们想重振王家,最后竟然跟着二殿下了。” 周宜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能控制的了王家。” 崔蛟闹了个大红脸,不大好意思的道:“这事儿可不怪我。我跟王家合作辅佐宣和王,结果宣和王还不答应,这自然就被二殿下钻了空子了。” 周宜面上淡淡的,将手轻轻在桌上扣了扣,她道:“崔蛟,我放你走,建功立业去吧。” 建功立业去吧 崔蛟的心猛然一动,他看着周宜。 他有过一番功名的心思,只是他担任崔家家主的时候风起云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心高气傲,不大愿意去给薛靖当个干活的臣子,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出仕。 但是,若要他亲自辅佐出来一个帝王,帮助他登基,帮助他成就一代伟业,他自然愿意。 他看着周宜:“郡主想好了?” 周宜淡淡道:“自然,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走吧,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吃亏的,崔大公子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二殿下还不是你的对手。” 崔蛟悠悠看了周宜一眼:“你是不是,因为你哥哥的死,伤心傻了?” 周宜笑了“怎么,你不愿意?” 崔蛟当然愿意,他犹豫了片刻,说道:“我是说,你从来都清楚我对他的心思,你就不怕……” 周宜笑了:“你对他的心思?将来你做他的谋臣,他做帝王,你们之间还能是什么,明君与贤臣,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崔蛟公子,你应该知道吧,只要你们为万民带来福祉,谁又会计较你们的私生活呢?” 崔蛟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给吓了一大跳,半晌才慢悠悠道:“我答应你,我会为他赢的,事成之后,不管你在这里么扮演了一个怎么样的绝色,你都会是皇后。” 周宜轻轻掩面一笑:“谁稀罕做皇后,那东西,都是听天有命的,命里有的,怎么都是我的,没有的,我也不强求,我稀罕的,是薛修文和步氏的人头,我要用他们的血祭奠我死去的亲人和朋友。” 崔蛟愣了愣,起身道:“你杀了他们,其实也于事无补,周家已经没有人了,郡主,我先前觉得你是个幸福的女孩,现在我发现,其实,你的命,也不是那么的好。” 周宜笑了笑,眼角带了泪“谁说周家没有人了,我周宜也是周氏的子孙,我也能重振周家,我要让王家的子弟,匍匐在我的脚下,替我的哥哥偿命,我要他们家的子弟,世世代代,不能入仕。我要让他们永远记得,他们是怎么让我的哥哥再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 崔蛟看了看她,心头一软,轻轻道:“你会有那么一天的。”他握紧了手,“周郡主,我会帮你的,不是因为我的私情,而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 第一百二十九章:请容许在下倾慕一个人 周宜推开了门,见到薛皓就站在面前。 院子里有一颗桃树,寒冬时节,枯的不成样子。薛皓就站在树下,望着她。 他的目光平静而哀伤,带着淡淡的温柔。 “周宜……”薛皓艰难的开口,却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敢看周宜,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慰她,他害怕周宜见到自己会心烦。 是那个自己叫了多年父皇的人,把她弄得这么伤心。 为什么…… 薛皓不停的问自己,他自问问心无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有违礼法人伦的事情,最终,伤害他最深的,竟然是人伦。 君不君臣不臣,这世道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了。 “薛皓,我想见一见苏芷萱,那个会画画的书生,你帮我把他找来好吗。”周宜疲惫地道。 薛皓点点头,将人搂进了怀里。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拦腰抱起,“你累了,先睡一会儿,等天亮了,我就派人去把苏芷萱找来。” 周宜将头埋进他温暖的肩窝,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轻轻闭上了眼睛。 不怪别人,都是她的错。 她早就该听了崔蛟的话的,早就应该知道,薛皓不是陛下的孩子,怎么能在这权利的漩涡里脱身呢,他是做过储君的人啊。 新的太子又怎么会饶过他呢。 他远在天边,京城里,自然就会拿别的人开刀。 是她沉湎于情爱,想要同他长相厮守,是她的私情叫她,叫她磨灭了斗志,想要安宁的在这小小宣和国终老。 她爱上了薛皓,她从来没有忘记泰安书院里那个明朗活泼的少年,那个美好的梦。 然而贪得无厌只会两手空空,她既要安稳一生,又要家族平安,怎么可能呢? 苍舒哥哥是因为我而死。 周宜绝望的想,她不该贪恋这一切的。 薛皓心疼的抱着她,一路慢慢的走,他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滴落在手背上,他软弱的像个孩子,他竟然哭了。 “薛皓,不是你的错。”周宜的声音在黑夜里轻柔的传来,“是薛修文的错,是王家的错,该死的是他们。”她撒娇一样的将头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柔声道,“你不是说,这天下是你的,你就会去取吗,你看,二殿下无德无形,更无才,这紧要的关头逼得我父亲辞官归隐山林,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皇帝呢?” 他看不清天下的形式,只会像个女人一样在内宅斗法,他没有心怀天下的胸径,嫉贤妒能,他如此的叫人讨厌,谁也不会想要他做皇帝的。 薛皓的声音闷闷的传来:“我知道。”然后彼此再也无话。 他听见了周宜和崔蛟的话,他终于明白,周宜有多么的在乎周苍舒,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竟然要倾尽天下来为兄长报仇。 她为自己,真的付出了太多了。她是真的想过要同自己在这里终老的,京城里那么多的仇怨,她都决定放下了,跟着自己在这小国里,了此一生。 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们! 如果,隐瞒住自己身份的代价,是这些亲人朋友的生命,那么,即便瞒住了又有什么意思? 薛皓茫然地想。 周宜睡着了之后,他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崔蛟正点着灯侯他。 “殿下,我等你很久了。”崔蛟道。 薛皓尴尬的笑了笑:“你会功夫,同周宜说话的时候就发现我站在外面了吧,劳驾你在这么冷的天,等了我大半个时辰。” 崔蛟摇摇头:“殿下,是整整31天。” 他从被的那天开始,就在等薛皓。 一直,一直。 薛皓不再说话,他看着崔蛟,在他身上点了几下,道:“周宜给你下的药有些封住你的内力,你不要动,把手给我。” 崔蛟听话的把手慢慢交给薛皓。 薛皓拿针在他手腕上几处穴位扎了下去。 人的手腕是极其的地方,针扎下去很疼,薛皓扎的地方不知为何更加的疼,饶是崔蛟这样的大男人,也疼出了冷汗来。 “殿下……想不到殿下竟然也会医术。”崔家疼的全身颤抖的道。 薛皓轻轻扎了最后一针,又慢慢的从第一针开始拔下来,他每拔一针,就轻柔给崔蛟揉一揉。 如此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针才又全都取了下来。 崔蛟苦笑着道:“殿下扎针的本事,真是……” 薛皓叹了口气,扣住他的手揉了揉。这力道很大,他感觉到四肢百骸都有一股霸道的力量穿过,很舒服。 过了会儿,薛皓放开了他的手,说道:“我扎针的本事不怎么好,望云山上,师兄经常笑话我。” 崔蛟一愣,薛皓怎么会说起这个? 薛皓继续道:“那个时候,师兄教我认人身上的穴位,是为了杀人。” 崔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薛皓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柔声道:“我其实,并不怎么懂医术,方才,我给你扎针,是骗你的。” 崔蛟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搞神马鬼。 薛皓叹了口气:“你这个傻瓜,哪有大夫治病这么疼的,我给你揉穴位打通经脉是真的,扎针完全就是捉弄你。” 崔蛟哭笑不得。 薛皓道:“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个多么端庄完美的人,我其实,是个喜欢捣乱,喜欢玩的人,我闲着无聊,也会捉弄别人,崔蛟,你自己给自己画了一幅画,这幅画,是假的。” 他自袖中掏出一幅画来递给崔蛟。 是那个书生苏芷萱画的那幅美人图。 “这上面的人,像我吗?”薛皓道,“这么神气,这么调皮,还这么英武。” 当然不是,崔蛟认识的薛皓,端庄明亮,他眼中的薛皓,气吞山河,是个九天下凡来的神官,不是这个调皮明亮的少年。 但是这是真的。 薛皓又道:“我弄的你这么疼,你还愿意相信我,崔蛟,我很感激你。” 崔蛟压着声音,低低地道:“殿下,你能不能,试一试,换一个角度,看一看,你周围的人,比如我。” 薛皓看他痛苦的模样,心头一软,手,不由自主的放到了他的肩上:“崔蛟,我答应你,不逼迫你,也不为难你,你要接近我,咱们就像以前一样,做一对好朋友,以后你就会发现,我其实,是个普通人。” 崔蛟不说话。 薛皓叹了口气道:“你看,我现在跟你说话,其实也并不是为了开解你,我是想要你帮我做事,想要你辅佐我。我并不是多么伟大的,崔蛟你醒一醒吧。” 崔蛟淡淡道:“殿下想要我帮你做事,一个不清醒的崔蛟,不是更好吗。” 薛皓摇头“我不想要一个头脑不清楚的走狗,崔蛟,你和子佩一样,是我的臣民,是我的朋友,我们前面的路会很凶险,周苍舒已经死了,我不想再有人出事。” 崔蛟愣了愣,轻柔的看着薛皓。 “殿下,你这样说,我更加不能忘怀你。” 薛皓:“……” 崔蛟站起身认真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崔蛟很感激殿下,或许真有那么一天,崔蛟将不在执着,但在此之前,请殿下容许在下,在心底里,默默的倾慕着一个人。” 薛皓扶额:“你为什么执迷不悟。” 崔蛟悠悠望着他:“若是有一天,周郡主也这样同殿下说,殿下就知道,崔蛟为何而执迷不悟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薛皓说不过崔蛟,只能不同他说了,派了王宫的太医给他检查了一体,让他修整了两日,放他回去崔家。 天下乱相已定,周嘉侄子被逼死,重病回乡,胡人怎么会不趁机进犯。 这个时候的皇室竟然还沉浸在权利的争斗中,这怎么能不叫人心寒。 既然你们已经收拾不了残局,那就只有让我来了。 薛皓的目光在夜空中变得深长。 第一百三十章:美人图 小书生苏芷萱这辈子没什么出息,捡了个狗屎运遇到了周宜这个郡主,也从来没指望能凭着这么点交情飞黄腾达。 王宫的侍从把他招进宫,他还有点害怕。 他一路脑补了周家郡主同自己交好,被那王宫里修道的小王爷知道了,然后吃了飞醋,要把自己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或者真的阉了卖进青楼的种种情节。 到了之后才发现,周宜其实是要他帮忙画像。 “我哥哥的长相,我记得很清楚,不知道我说出来,你能不能画。”周宜道,“他与我还有几分神似。” 苏芷萱听说周苍舒没了,心里有点难过,他知道苏芷萱的诗和画,诗他虽然看不大懂,但是知道那个画画的好看,写诗的字,也是风骨卓绝,这样的人死了,真是叫人难过。 “我曾经在京城有幸见过一次苍舒公子,他在渭河边饮马,画画的时候匆匆见过。”苏芷萱遗憾的道,“我一定能画出来的。” 周宜脸色苍白的点头致谢,把他当做了自己最最珍贵的客人。 苏芷萱出了周宜的宫门,就见薛皓带着人众星捧月般的走来,他的身后还有一行的官吏。 领路的宫人指点他行礼。 薛皓抬手:“不必多礼,你替苍舒公子画画像,画的好了,本宫有赏。” 苏芷萱这才知道这个少年就是宣和王,彻彻底底信了周宜的话了,这小王爷要是知道自己把他画在了美人图上,那自己真是小命不保了。他吓得冷汗直冒。 薛皓正急着处理政务,骤然遇见这个人,心里别扭的慌,崔蛟实在是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他鼓励了几句这书生,带着人就跑了。 没了丞相薛子佩薛皓一个人打理宣和国,也是有点忙,尤其是他刚上手不久,精力上是有点跟不上,主要原因还是缺钱。 薛子佩好大的手笔,将这宣和四郡山上的各个蛮族首领一一降服,又开设不少学堂,更派遣汉人医师来建了不少的义诊机构。 最可怕收容流民,开口荒地,这工程浩大的不行,严冬时节又各处发放米粮给老人。烧了不少的钱,好在效果很好,如今国中民怨少了很多,这边陲蛮荒之地似乎爆发了生机。 好些别处的百姓在原先的地方过不下去的,都迁到了这里。 “京城里有什么消息没有?”薛皓扣着面前的长案,问帐下的越蛟。 越蛟是周宜给他的人,原来是周家的门客,很有才能,当初就是他劝说了薛子青过继了九殿下薛寿,如今在薛皓的手下帮忙处理政务。 “苍舒公子没了之后,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处置了几个闹事的书生,只是京城乱了太久,书生们分了好几个帮派,春闱过后,只怕还是不安宁。”越蛟道,等考试的成绩出来,指不定这些书生怎么闹腾呢。 今年主考的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林游大人,这位大人是朝廷里的一股清流,从来不惹是生非,也不参与任何的门阀和派系,据说是他们林家人的传统,一心只做学问。 这位大人颇受读书人的尊敬。 只是有一个毛病,他要是看到人家的字不好,绝对批的狗血淋头,生平最讨厌读书人吵吵嚷嚷心不静的。 他觉得,只有心静的,才能做好学问。 这位老大人曾经一度十分看好薛子佩,因为薛子佩的字好看。 薛皓想到林游,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主考官是他,今年这一年都不要太平了。父皇怎么……” 怎么找了这么个人来主考。 “陛下也是没法子,春闱还没开始,书生们已经把京城搅和成了一锅粥,豪门,寒门,步家外戚,哪一个都想从中牟利,换了谁来主持,都有人不服,这位大人就是个活招牌,他清名在外,大家也不好说什么。”越蛟道。 薛皓苦笑,考之前是不好说什么,考完就糟了。 等到大比的结果出来,一定是能气煞了读书人的。 须知这世上有很多的人,文章好,才学好,可是这字,能写的比狗爬的还难看,薛皓原先在望云山学艺,那山上都是世外高人,师兄们哥哥博学多才,心地宽广,可是一个一个,字写的让看的人牙疼。 “主考之人偏爱之心太重,非是万民之福。”薛皓叹到。 越蛟符合的点头。 薛皓笑了笑,道:“国家选仕,应要能为国为民才是正经,须知人的精力,才学,天赋,各有不同,一个人不能通晓各种本领,譬如本宫的字,文章,武艺都不错,可是本宫对音律就一窍不通,幼时跟随琴师学艺,本宫学了三个月一首曲子都没学会,倒是身边跟随的小宫人听得久了,闲暇时弹着玩,成了气候。” 越蛟不大明白薛皓为什么同自己说这个。 薛皓温和的看着他道:“你读的书不多,却也谨慎好学,勤奋习武,也不是不能有成就,你不必妄自菲薄,我看你原先跟着小薛丞相,却不见怎么说话,故而同你说这些。” 越蛟听了半天才明白薛皓这是鼓励自己,感动的不行。 他祖上也曾做过官,他也是世家子出身,只可惜最后家道中落,又遇上战乱,父亲幼年丧父,跟着祖母四处流亡,并没有读过书。 自己出生之后更是四海漂泊,平日里只能跟着稍微认些字的老祖母认字。十三岁那年遇到了道士师父,这才开始了一边做法挣钱,一边读书习武。 他跟着师父漂泊了几年直到师父去世。学会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又三教九流都懂些,遇上当时周宜广纳门客,为了一口饭,就投奔了周家。 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 “殿下,臣明白了。”越蛟动容的道。 学会微微笑了笑:“你同子佩一样,什么都懂,脑袋灵光。” 越蛟听他说起薛子佩,难过起来:“小薛丞相是个好人,寺卿大人也是个好人,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薛皓叹了口气,忽然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越蛟:“如今我帐下得力的人都封了官职,不好离国,你尚是白身,这事情,你去做最好。” 他把信交到越蛟手上:“这信,是给平南城一位夫人的,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已经做了人家的夫人,相夫教子,咱们不好打扰人家,但是本宫有事相求,你将信交给她,不要让她夫君发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离开宣和 周宜恢复了精神之后就执意要回到舒城老家找周嘉。 “大将军已经出家了,你回去之后没有人照顾你,我不放心。”薛皓不肯。 周宜笑笑:“薛皓,我又不是小孩子,一定要别人照顾,你忘记了,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我回去是照顾我的父亲。他病了,伤心了,唯有女儿才能抚平他的伤口。” 薛皓无法,他知道周宜不会这个时候留下来,他们毕竟还没有成亲,不适合长久的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更不能要求一个未嫁女孩儿不去照顾父亲。 于是他只好放周宜走。 路上遇到了苏芷萱。 “你不是在四方城做教书先生,怎么追着我的马车到了这里?”周宜打开了车帘。 苏芷萱大声道:“我也要跟着郡主。” “你跟着我坐什么。” 苏芷萱固执的目光在阳光下坚定非常,他道:“因为我的还没有画出来那副画,我答应姑娘你的画。” 周宜道:“你可以等到我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给我,我一时半会儿,还忘不了兄长的音容笑貌。”她苦笑一声,“你好好的帮我画下来,等到有一天,我想不起他的样子的时候,来看看。” 苏芷萱摇摇头:“姑娘,我只是匆匆见过您的兄长,那日夸下海口,可是,我真要动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画不出来。” “画不出来?”周宜的脸苍白了。 苏芷萱道:“我只见过他一面,印象并不深刻,我受了姑娘的重托,心情难以平复,所以不敢下笔。” 他看着周宜:“我想,姑娘与兄长神似,又熟悉他,姑娘可以跟我说说,这样,我才好画出来。” 周宜感激的看着他:“谢谢你。” 谢谢你这样将他的事情放在心上。 周宜其实很害怕,周苍舒没有娶妻,没有孩子,他害怕有一天,这个世界上的人会忘记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死者已经消逝,唯有活着的人依旧患得患失的活着。 于是她就带着苏芷萱同行,周家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有几十人,一路上好不热闹。 周宜觉得寂寥,好在有苏芷萱陪着她说话,苏芷萱单纯温柔,连周宜的丫鬟都喜欢同他说话。紫林每每说到他的时候,脸都会发红发。 一路上苏芷萱动笔了很多次,画了很多幅画像,画像上的苍舒公子栩栩如生,却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他就一直孜孜不倦的重来。 他有时也会替紫林和两个画像,画的很像。 周宜倒是不着急。 走了差不多半个月了。 紫林着急道:“小姐,怎么咱们这一路走来,怎么路上看着不大对劲啊。” 周宜笑问:“哪里不对劲?” 紫林疑惑道:“我觉着咱们怎么越走越干,倒像是往北走了。” “噗……”笑了,“咱们本来就是往北走的,这一路上,也就只有你以为是往南。” “往北?”紫林大惊! 周宜笑道:“我说要回舒城,是骗薛皓的。” 父亲已经决定斩断前尘,抛弃同人世的恩怨与权力,自己回去,岂不是更加惹他伤心? “那咱们这里要去哪里?”紫林蒙了,这一路上他们出行都有周家的仆从和护卫照顾,她作为贴身侍女,当然不必像行人打听,人家竟然都没有告诉他。 不过也这也是怪她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画画的极像的苏芷萱身上,这些天一直没有发现。在走了三天之后就发现不对了。 “咱们转道去咸都城找崔蛟公子。”道。 周宜点了点头。 紫林哭丧着脸道:“小姐,你可不能去咸都啊。” “为何”周宜不解。 紫林吞了口口水道:“奴婢听说那儿风沙大,那咸都的女孩子都皮肤粗糙,一张脸长得不能见人呢。” 周宜无可奈何的看着她"你见过崔蛟公子吗" 紫林点头,她当然见过崔蛟公子了。 周宜道:“你觉得他皮肤怎么样?” 紫林哑然,崔蛟皮肤白皙,别说一般的男人,就是女人也不一定比得上。 “嗨。”紫林重重的叹了口气。 道:“小姐都没叹气,你叹气什么?” 紫林道:“我叹气崔蛟公子这样的人,竟然是个断袖。”断袖就算了,还断的如此不道德,竟然看上了自家未来姑爷。 周宜道:“崔蛟断袖是因为他没遇着好女人,哪天他遇到一个号女人,自然就忘了小王爷了。” 紫林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宜:“依奴婢看,是没指望了,他看了小姐都不动心,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女人能叫他动心,就是天生的仙女下凡来了,也救不了他了。” 真是遗憾,崔蛟公子身材健康高大,容貌俊秀儒雅,说不出的男子气概,又那样有才学,武功还好,这样的人断袖了,这叫天下的女人都没法过了。 周宜本来心里对崔蛟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叫紫林这么一说,自己也有点没底了。 这天底下上哪里去找个这么好的女人,能降得住崔蛟? 就是没女人,男人也行啊,只要不是薛皓! 打住!周宜干嘛停下了漫天乱跑的思绪,正色看着紫林:“以后不要这样背地里议论别人,落人话柄,也显得不正派。” 紫林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一个高傲的声音道:“咸都崔蛟,恭迎周郡主慈驾。” 崔蛟竟然来接他们了! 周宜打开了帘子,就见崔蛟穿着一身雪白色锦跑,披着件灰色狐裘,骑着宝马,配良弓,身后是如云的锦衣仆从。 这架势,他是带了人跟自己炫富比美来了吗? “崔蛟公子,好几不见。”周宜朝着崔蛟一笑,方方打了个招呼。 崔蛟有点别扭的愣了愣,方展颜道:“郡主果然如约前来了。” 当日崔蛟被放走,周宜就偷偷告诉过他,自己会到崔家如今的月明山庄找他。 周宜道:“周宜,一向守信用。” 崔蛟笑了笑,正要说话,他身后突然闯出来一匹小马驹,马驹上端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眨着大眼睛看着周宜。 “,这位姐姐好漂亮,是来给我做大嫂的吗?” 周宜:“……” 崔蛟满头黑线,瞪了一眼那男孩,歉疚的看了一眼周宜:“这是崔明冲,我七弟,他被我宠坏了,你不要见怪。”他又厉声道,“明冲,还不快给郡主道歉。” 崔明冲大概真是被宠坏了,他竟然调皮的朝着周宜一笑:“姐姐,原来你不是要嫁给我,姐姐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射一只张口雁。” 她说着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催马跑了。 周宜:“……” 听说北面几个郡的风俗,男子射下大雁求婚! 第一百三十二章:残花败柳的花园 崔家小公子策马而去,十多个锦衣家仆骑马追去,沿途的百姓纷纷避让,好不热闹。咸都城风沙大,这一伙人跑去,在官道上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周家人目瞪口呆,都说这崔家富可敌国,在咸都城俨然是个土皇帝,看这崔家的富贵左派,寻常的王侯将相真是没法比。 崔蛟解释道:“我今日本是带着七弟出来打猎,听说郡主到了咸都,顺道来接郡主,招待不周,请不要见怪。” 不不不,这阵仗已经够了,周宜心说,但是她懒得说这些废话,和崔蛟直接该聊的聊了,不该聊的也聊了,早就没有什么秘密,也没有什么好见怪的了。招呼了一声从人,就跟着崔蛟去了周家在咸都的月明山庄。 崔家原本的大本营在山东,后来崔蛟把重心都迁到了北边,年轻的子弟都在咸都,据说月明山庄里都是崔家的精英。 “听说这月明山庄里的崔氏子弟各个都是人中龙凤,才高八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紫林偷偷小声凑近周宜道,她和两个跟着周宜小心翼翼走在崔蛟的月明山庄里,前头是丰神俊朗的崔蛟和他清秀可人的婢女。 这月明山庄就像个美妙奇绝的天堂,他们生怕自己把这里弄破了。 “是不是才高八斗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里的人一定都长得貌若潘安。”周宜低笑道,都说崔家人丁兴旺,子弟出色,看一看这崔蛟,还有方才他那个七弟崔明冲,就知道此言果然不假。 这一路穿过了不知道多少的回廊和园门,看了数不尽的奇珍异草,还有珍禽异兽,这崔蛟是要把这里打造成珍奇园吗? 周家的府邸比这里大的多,但是周家人少,周宜养门客之前府里几乎都是空的,只有几间小院子住了人,余下的都是锁了不管的,周宜和周嘉都没心思打理这些,他们的居所简约大方,有些人气稀薄。倒是周苍舒住的院子里打理的精致些,这也是他爱诗书想缘故。 但是周苍舒再怎么精致,也比不上这月明山庄十分之一。 走了几步崔蛟终于停了下来,指着一处小园子道:“这是我专门为郡主准备的地方,希望郡主喜欢。” 周宜一路看着崔蛟的山庄,这山庄就是个巨大的花园,无一处不可爱,崔蛟骤然停下步子说话,她倒真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匾额:寒蝉园。 周宜托着下巴看这牌匾,这竟然跟她在京城周家的居所一样的名字。 “崔蛟,你有心了。”周宜淡淡道。 崔蛟认真道:“你在京城的住所叫寒蝉园,我猜想你是喜欢蝉的,所以,就让人改了这个名字,这还是我一个朋友教我的呢。” “这不是你想的?”周宜诧异道。 崔蛟摇头,有点难看的道:“我一向对女孩子的东西不大上心,并不知道怎么招待女客,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教我的。” 周宜更加诧异:“你的朋友?”她神色微妙的看着崔蛟。 想不到崔蛟竟然还有朋友! 崔蛟点头。 周宜笑了笑:“我来看看你崔大公子准备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进了院子的那一个刻,周宜彻底傻了。 这院子里全是花,当然不是真的,这是冬天,就算有花,也只能是一些冬花,但是崔蛟这个神人竟然把满院子折腾的百花齐放。 姹紫嫣红,全是用纸剪出来的。 当然,最让周宜傻的还不只这个,是这院子里的花的……种类。 这时候春天未到,若是找人在院子里的树上剪一些,或者牡丹之类的富贵花,这也说得过去,可是这崔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经搭错了。 这院子里的花虽然种类多,但是…… 全是残花败柳。 这纷纷扬扬的梨花,惨白不堪的,纷飞的柳絮,枯树上挂着的几朵凋零的海棠。 那院子里还有一道小河,不知流向了哪里,飘着点点落花。 好不清爽干净,好不凄凉可怜。 这要是苏芷萱那个半吊子的呆书生,说不定能诗兴大发,来几首应景的歪诗,可是周宜是个正常人,她看了这一院子的景象,只觉得,她要死了。 崔大公子十分热切的望着周宜:“郡主,这里,你喜欢吗?” 周宜看着崔蛟那眼神,艾玛,就跟苏芷萱画画拿给人家看的表情是一样的,迫切的期待人家的夸奖。 周宜淡定的笑了笑:“很清雅。” 崔蛟放心的松了一口气:“你能喜欢就好,我原先就想,郡主绝非凡俗女子,一定很不喜欢那些金银富贵的俗物,这些都是我的朋友精心布置的。” 周宜干笑了几下:“你的朋友,咳咳咳,真是个世外高人。” 崔蛟点点头:“她是个超凡脱俗的女子。” 周宜拍拍胸口,还好还有救,崔蛟心中还是有女人的,这就有救了。 于是她更加满意的点点头:“我真是太喜欢这里了。今后,我就在这里同你共同进退。”她满意的拍拍崔蛟的双手:“一定要好好的感谢感谢你的那位朋友。哦,有机会我要好好的见见这位高人。” 崔蛟满怀欢喜的答应了,他看来真的是心情不错。 其实周宜骗了薛皓说要去舒城,来了这里是为了找崔蛟一起调配人手防止边境混乱的,周家的势力都在军中,如今周嘉生病出家,周宜来了这里,她就是个人形虎符。效果……还不知道。 她这些日子来大量用周家的钱财养着门客,名声大燥,又有周嘉的威名和周氏几百年的声望,想来也是错不了的。 推恩令已经出去了,到时候世家必定要乱一场,薛皓在宣和国能阻止多少是多少,最要紧的还是关外燕云州的胡人。还有西域那些小小的国家,军心不统一,将来谁能收拾烂摊子? 崔蛟和周宜说了好久的话,天南海北的聊,直到夜深了,他才发现,弟弟没回来。 等他找了一圈之后,崔明冲拎着战战兢兢的苏芷萱到了厅里:“,发现个大淫贼!” 第一百三十三章:弱鸡中的代表 苏芷萱不愧是文弱书生的典型,弱鸡中的代表,他今年已经23岁了,比周宜大五岁,比14岁的崔明冲大九岁。 然而,他竟然被这倒霉孩子拎小鸡一样拎进了寒蝉园。 周宜和崔蛟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头疼。 进了咸都境地的时候,苏芷萱就被咸都一带的民俗和人物吸引了,这里靠近边关,有很多异族人,他便带着画具出去画画去了。 结果他这倒霉的竟然遇上了崔明冲。 周宜让张青扶起苏芷萱,他已经被这一路折腾的半死不活了。 “怎么回事?”崔蛟头大的看着弟弟:“你怎么仗着会武艺欺负书生。" 崔明冲瞪着明亮的大眼睛,冷笑道:“这个书生鬼鬼祟祟的跟着我,还画画。”他说着从一旁伶俐的小仆人手中接过来一幅画。 画上画的就是崔明冲。 画的很像。 周宜:“……” 崔蛟:“这……” 苏芷萱拍拍身上的尘土,解释道:“我是看这孩子长得可爱,才画他的。” 这崔明冲今年14岁,可不就是个孩子吗? 可是14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个孩子,他一怒之下扬起鞭子就要打人:“住口,谁准许你叫我孩子的?谁准许你画我的!” 原来这小子最生气的并不是有人画了他,而是把他当做一个孩子。 苏芷萱叫苦不迭。 崔蛟冷了眉眼:“够了,有客人在这里,你竟然如此无法无天,这位书生是郡主的朋友,也是咱们的客人。” 崔明冲不屑的哼了一声:“郡主姐姐这么漂亮,怎么有这个大淫贼做朋友。” 苏芷萱恼了:“这位小公子,在下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因为看你生的可爱,想要画下来。在下是个读书人,不是什么淫贼。” 周宜扶额:“小崔公子,这位苏先生真的是我的朋友,我请他给我的兄长画一幅画像,他在练习,如果你觉得他给你画画是冒犯了你,我代替他向你赔罪了。” 崔明冲看了看周宜,惊讶的道:“你是周家的小郡主,你的哥哥,不就是……” 不就是刚刚死了的周苍舒公子吗? 周苍舒的名气太大,他的死讯已经人尽皆知了。 崔明冲不大好意思的收敛了脾气,说到亡者,小孩子也知道默哀。 崔蛟见崔明冲不闹脾气了,板着脸喝到:“玩到这么晚才回来,简直无法无天,回去睡觉。” 崔明冲嘟囔了一声,带着自己贴身的家童跑了。 崔蛟假托是去给苏芷萱收拾客房也出去了。 周宜知道,这人是揍弟弟去了。 苏芷萱叹气道:“可惜了我画的画。” 他心疼的将方才崔明冲丢下的画捡起来,画已经破了一个角了。 紫林笑道:“苏先生真成了画痴了,这小公子真是不好惹的呢。” 苏芷萱苦笑道:“这世上美丽的东西稍纵即逝,我有幸能画下来一二,自然要竭尽所能的画了。” 周宜听他这样说,想起周苍舒,未免难受起来。 苏芷萱看着周宜“姑娘生的好看,将来有一日,我也要为姑娘画一幅画。” 紫林笑道:“这样说起来,苏先生画过那么多的画像,却没有为我家小姐画过一幅呢。” 周宜一听,也觉得奇怪,不由的问苏芷萱:“还真是,你为什么从来不肯,为我画一幅呢?” 苏芷萱忽然红了脸,他清秀的面上翻起淡淡的光晕,他轻声道:“因为姑娘生的太好看,我不知道该画什么样子的,我每次见到姑娘,都觉得姑娘更美一分。” 周宜:“……” 紫林,张青:“!!!” 苏芷萱坦然看着周宜:“我这么说,绝对不是冒犯姑娘,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只是在赞美姑娘,用一个朋友的眼光。” 到了二月,京城里天气渐渐转暖和了,宫里出了一件喜事,二殿下的王妃谢清华有身孕了。 如今宫里只有这一个成年的殿下,他又是如今的皇后嫡子,他有了子嗣,整个宫里都是喜气洋洋的。薛靖高兴非常,他还没有到36整岁,竟然就有了孙儿了,这不得不说,叫他激动了很久。 他曾经万分期待薛皓的孩子。 但是这几年父子两个纷纷扰扰,恩恩怨怨的,他早就死了心了。周嘉病重隐退,周宜也不在京城,那两个孩子,这辈子都不会有承欢自己膝下的时候了吧。 这个时候他就想起来自己的女儿,薛可卿,长乐公主死了丈夫,如今一个人独居在封地长乐,长乐离着京城有点远。 “公主这些日子可好?”薛靖问步后。 步后苦笑一声:“那孩子好不好,我哪里知道,陛下也知道她的性子,自小就不大爱说话,有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不过陛下宠爱她,封了她富庶的封地,想来也坏不到哪里去。” 薛皓叹了一声:“她的大嫂如今有了身孕,叫她回来宫里住些时日吧,在京城给她建一座公主府邸,朕想她的时候,可以时时见到。” 步后感激涕零。 薛靖又道:“如今你是皇后了,公主的封号应该变一变了,以后就加一个长字吧,他是朕最宠爱的女儿,都是朕给她挑错了夫婿,才害的她如此。” 步后又一次感激的不行,哭的都哽咽了。 这样一来,薛靖更加觉得公主过的很惨。 他是个男人,直觉没了丈夫的女人会过得很惨,又是父亲,心疼自己的女儿,知道长乐不喜欢说话,怕她被京城的女人们嘲笑才不肯回京的。 这几句话,就将这长乐公主变成了长乐长公主。 长公主的食邑可是寻常公主的两倍不止呢。 “公主,京里来人请您回宫一趟。”宫女小心翼翼的禀告薛可卿。 她们都很怕薛可卿,薛可卿不喜欢说话,但是心狠手辣,如今在这远离京城的封地上,更是可以为所欲为。 薛可卿冷冷道:“知道了,派人回去,就说我马上回去。” “周宜那边来消息了吗?”她又冷冷地问。 侍女摇头:“没有什么要紧的消息,只是说她如今瞒着别人去了咸都城,似乎是想要同崔家联手。但是她手上的明符,至今没有消息。” 薛可卿淡淡的挥挥手:“再找,一定要把她手上的东西找出来。” 书旗抽风,一直同步不上去,本来是上午十一点,啥时候看到这里,听天由命啊……希望开车的时候一定不要抽风 第一百三十四章:她是个妓子 当年先皇打天下的时候被传的神乎其神,据说他和周嘉两个都是天上战神下凡,某一天在某处遇到一块天外飞来的铁块。 先皇用它打造了两块一模一样的明符,用来调兵遣将,作为兵符。 据说获得明符之后,先皇和周嘉有如神助,伺候再无败绩。 长乐公主当然不相信明符有什么奇特的功效,是神仙送给他们的宝物。她知道,这明符是掌握在先皇和周家人手中的兵符。 这么多年来,周嘉作为天下柱石一样的存在,明符从来没有现过身,打仗都是他去,父皇象征性的下几道命令,然后祭天拜将。 大家心里都清楚,军中是周嘉说了算。 后来横空杀出个殷如墨,靠着飞扬跋扈的性子在军中打下了根基,又立下了大功,本来她是可以取代周嘉的,可是她突然死了。 要想获得军中将军们的支持,就要有明符。 尤其是西北那一带周嘉的老部下,见明符如见先皇和周嘉。 “公主,这东西,周郡主真的会带在身上吗?”小宫女迟疑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身边,难免太危险了。” 薛可卿冷笑:“重要的东西,当然要带在身边,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自己更可靠的?吩咐下去,再派人去周宜的身边打探,一定要把明符找到。” 她的声音比任何的女子都要冷漠,就如同她的心。 她远远比她的父亲和兄长要聪明冷血。她一开始就知道,父皇提拔科举上来的寒门子弟,推行推恩令是要导致天下大乱的。 但是她不阻拦,因为她希望天下大乱。 她从小就聪明,她比那个周宜要聪明一百倍,不论是读书还是弹琴,她都比周宜学的快。 可是步氏却要她装作笨笨的样子,装作和父皇一样,天资一般却要努力向上的样子。她天生力大无比,却要学着规规矩矩的做一个庶出的公主。 每到宫廷宴会,她能从那些父母都是高门的少女们眼中看到明显的不屑,她们的家族做了几百年的贵族,有的追溯到上古时期还是某个大神的后代。(当然大多都是胡诌的) 她们看不起这个母族是歌姬的公主。 她就要让这天下大乱,她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世家大族又怎么样,门第清高又怎么样,在这个世家上,唯有权利才能决定一切。 她要灭了所有的世家。 尤其是灭了周宜。 此时的周宜正在紧急的调配周家人手赶往燕云州,她总觉得薛恒那里危险的很。 “你其实不必这么担心,我在胡人那里也有眼线,眼下还不是作乱最好的时机,咱们最应该担心的,倒不是胡人,而是,那些即将结盟的世家。”崔蛟苦着脸道。 周宜苦笑:“除了投靠了步氏的王家河谢家,其余的,都在密谋,就等着我们周家和你崔家了。” 崔蛟道:“其实,我觉得,如今和世家结盟,也未必不是个好注意。” 周宜打了个哈哈:“这个,等到他们下了帖子请咱们的时候也不迟。” 崔蛟淡淡道:“帖子已经下了。” 周宜哑然:“我怎么……” 崔蛟道:“我的已经到了,你没有收到,是因为,帖子已经下去了你父亲那里。” 周宜失笑道:“我的父亲已经出家了。” 崔蛟淡淡道:“想必,大将军也是这样回复他们的,所以,我猜想,马上就会有人将帖子转送到你这里了。” 周宜道:“你容我想想。” 崔蛟着急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想的,乱世里,左右结盟来结盟去,不过就是个利益,眼下同世家结盟,对我们是最有利的。” 周宜也急了:“你知道什么,世家看不起庶子,薛皓现在连庶子都不是,你让他有什么立场同这些人一起结盟,咱们代替他同这些人连成一条线,到时候干掉了步氏,结果世家们肯定会回过头来反咬一口说他是个私生子。” 私生子,根本就不配出现在阳光下的一种人,不能入宗族,没有姓氏,没有地位,甚至出行连路引都弄不到。 一个男人,若想要在这世上建功立业,没有一个身份怎么行? 清贵的世家怎么可能看得起私生子。 周宜怎么舍得那样的薛皓面临千夫所指的痛苦。 她难过的看着崔蛟:“你忍心看着他痛苦吗?如果,他的部下和臣子,都是子佩那样的人,他会开心很多,但是,若是有一天,追随他的人,看不起他,背叛他,你要他怎么活下去?” 崔蛟笑了:“周宜,你太天真了。” 他竟然叫了周宜的名字,看起来还很顺口的,他道,“这天底下原本就没有什么出身和地位,难道说庶子和私生子身上就写了个字不成?这些东西都是外物,都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周宜哑然。 崔蛟继续道:“咱们中原,庶出子弟低人一等,可是在胡人那里,他们却要幼子才能继承王位,即便是庶出的子弟也能同嫡子一样争夺王位,可见这些规矩,本就不是人生来就有的。”他顿了顿,“你当这些世家里头真是个个把血统看的这么重?为了保住血脉不绝,不知道多少人家蓄养姬妾,生了无数的儿子,一旦嫡子死了,就偷偷让喜欢的庶子顶上去,向外称是元妻所生的嫡子。世家口口声声说看不起庶子,看不起寒门,不过是因为生怕寒门和庶子抢了他们的地位和财产罢了。” 他温声一笑:“等到咱们辅佐他登基,要给他杜撰个什么样的出生不行?” 前朝开国皇帝出生微寒,登基之时骂声一片,说他是闾左匪类,桀犬吠尧。后来司空大人想了个法子,找了无数的书生编排了无数的神话和神迹,把皇帝附会成了南方赤帝的在凡间的神子。 自此,前朝国祚民正言顺。 “同样的法子,能用几次?”周宜不确定道。 崔蛟无所谓:“能用无数次,反正他们心里都清楚,不过是骗人骗己罢了,凡事不要太认真。” “崔蛟,我今日听你这一席话,真是开了眼了。” 崔蛟笑了:“我原来在世家里头长大,这些,也不是天生就知道的,这些话,是我一个朋友教我的,她聪慧非常,很多东西,看的比寻常人通透。” 周宜直觉他说的这个朋友就是那个把自己住的院子搞得悲悲戚戚的世外高人,来了兴致:“你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崔蛟苦笑:“她,她生世可怜,是个妓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我大哥就要变成女人了! 周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正面跟见到过妓子的人交流。她原先长在深闺里,只是听小丫鬟说过这个东西,这一回竟然见识到了活人。 “崔蛟公子真是不一般。”周宜叹道。 她听说过有人同女子做夫妻的,买回家做姬妾的,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跟女子成了朋友,若是女人也就罢了,可是这崔蛟,他是个男人。 周宜就有点佩服他了。 身为世家子弟,看上了女子,要死要活娶回家的不怎么稀奇,但是同她们成为推心置腹的朋友的,那就挺稀奇的了。 周宜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崔蛟淡淡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帮我布置的,她看过你的诗,说你不是寻常的女子,一定不是爱慕虚荣和富贵的人。果然,你很喜欢……” 周宜真想摆手说自己其实很不喜欢满屋子死气沉沉的,搞得自己就跟马上要死了一样,但是转念一想,这位姑娘是个流落的女子,她的心情大概真是会和寻常的人不同,难免自伤身世,喜欢冷冷清清的东西。 于是也就不计较了,不好服了人家的好意。 “这位姑娘在哪里?”周宜问。 崔蛟道:“她是犯官之后,朝廷登记造册的官妓,她叫薛清波。” “薛清波”周宜大惊,这位薛清波,周宜认识,这位姑娘原来号称京都第一才女,她比周宜大六七岁,当年在京城贵族中也是名噪一时。她也姓薛,同皇族还有那么点关系。 后来她的父亲犯了事,之后她家也被抄了,原来,她竟然流落到了这里,成了官妓。 “她……她还好吧。”周宜尴尬的问道。她小时候见过几次薛清波,都是在宫里的宴会上,知道她才华横溢,而且美艳无双。 崔蛟摇头:“不好。” 周宜道:“佳人有难,你为什么不把她赎出来?” 崔蛟淡淡苦笑:“你要是见了她,你就明白了。” 周宜感觉到崔蛟不愿意多说,也就不问了,当下决定了同世家结盟。 结盟的地点选在了咸都。 原来这一切崔蛟早就布置好,如果不是他被薛皓给关了一个多月,这一切还会提前很多,要是薛皓答应的早,说不定,周苍舒还能多活几年。 前事已过,周宜已经不愿意去想,那时候的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早晚,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十日之后,三月三,各地世家的宗族将会一起聚集在咸都会盟。商议如何对抗推恩令。 清晨,周宜出了房门,神清气爽。 月明山庄的不少的花都开了,这是真花,比崔蛟折腾的残花败柳好看多了,绕过了几处小丘,竟看到园中一道小河里飘着好多粉色的诗签。 她捡起来一张。 上面是清俊卓绝的小楷: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 诗是好诗,这诗签是薄薄的竹片做的,做的精致无比,淡淡的粉色,配上这样的字体,叫人浮想联翩,叫人想写这诗的一定是个有心的佳人。 她轻轻站起身将诗签端详了片刻,听崔蛟说月明山庄没有女眷,难道说这是月明山庄的哪一位侍女?那崔蛟真是神了,他家的侍女都这么有心。 如斯佳人,对着崔蛟这样的断袖,真是红颜薄命啊。 周宜正乱七八糟的想着。 崔明冲轻轻踱到了她身边:“郡主姐姐,这诗写的好吗?” 周宜一看是这个孩子,赶紧把诗收了起来,笑道:“好诗,只是啊,不是男孩子看的,你呀回去读你的书去。” 崔明冲嘟囔道:“什么孩子,我今年14岁了,明年我就要娶妻了。” 周宜:“额……” 她猛然想起,二舅就是15岁生了薛皓。 然后她就词穷了。 崔明俯身从水里捞出来一张诗签,轻轻念道:“愿飞安得翼,欲济河无梁。”他念完十分不满的道:“运气不好,这什么破东西,好像要倒霉的样子。” 周宜:“……” 崔明冲道:“经常把诗签丢在水里,我们就在水里捞,看谁能捞到好句子。” 周宜:“!” 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这东西竟然是崔蛟放的,他一个大男人放这个做什么? 然后她板着脸教训崔明冲:“小公子,你费心写的诗,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崔明冲撇撇嘴:“这有啥,的诗很少流出去,他放在水里,岂不是可惜了?我捞出来说不定能记住一两句,到时候传成了千古名句不是更好。要是我能捞到他心情好的时候写的句子,就当是一天都有好运了。” 周宜觉得这孩子真心欠打。 崔明冲又道:“其实原来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他自从跟那个薛凌波成了好朋友就变成了这样了,他原来喜欢做赋,宴请宾客,请歌者传颂,后来就学这个薛姑娘做诗签了。” 他说着偷偷凑近了周宜:“我跟你说,我怀疑再这么下去,就要变成女人了,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一个成为朋友,好姐姐,我看你就挺正常,你把我给劝回来,我还等着他给我找个大嫂呢。” 周宜吞了口口水,担忧的看了一眼崔明冲,这小子虽然不着调,但是,嗅觉还是挺灵哈,她想告诉他,你这样跟这个薛姑娘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崔明冲又伸手捞了一张,匆匆看了一眼,赶紧又扔了,目测又不是啥喜庆的诗。 他苦闷的拍拍自己的额头:“姐姐,那个薛凌波长得没有你好看,你要加油啊。” 周宜猛地咳了一声:“你……你一个孩子,你怎么会见过她?” 崔明冲疑惑:“我为什么没见过,哎,姐姐,你想见她吗?我带你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走,带你上青楼 背着侍女跑去什么的这种事情,周宜还是挺想干的,但是,想到跟着崔明冲这个熊孩子过去,她还是觉得有点囧,所以她拒绝了。 然后去找崔蛟了。 崔蛟满口答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宜觉得最近的崔蛟变得温柔和气了很多,不像是之前那种带着虚假的得体和大方,他现在有点天真质朴,反而多了点烟火气。 毕竟,他天天写诗漂流,比他天天皮笑肉不笑的搞要正常得多,也要无害得多。 薛凌波住在咸都城最热闹的麒麟街长乐坊,长乐坊娼家聚集,十户九娼。薛凌波就在这最大的一家妓馆知音阁。 听着名字就知道这知音阁的女子与别处的不同,毕竟这名字比什么怡红院,迎春楼高雅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这些周宜是看不出来的,她再聪慧,也没有品鉴的经验。 崔蛟大约是这知音阁的老顾客,看门的小厮在嘈杂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了他。即便他只穿着轻便的衣服,带着周宜一个人。 “两位贵公子,楼上请,薛姑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周宜了然,想必崔蛟早就已经派人提前通知了薛凌波大美人了。 她别扭的跟在崔蛟的后面,跟着他上了楼,进了一间清雅非常的大屋子。 屋里焚着檀香,收拾的一尘不染,一应器皿皆是清雅脱俗,美人却不见。眼前只有一张屏风。 周宜瞬间就被这花屏吸引了,这上面,竟然是一幅画。画着片茫茫白雪,雪地上是一个弯弓的少年在猎狼,旁边还有一首小诗。 这是苍舒哥哥的行猎图。 当初画不知道送了何人,竟然流落到了这里。 周宜难免悲伤,这画的身世就跟这个薛凌波一样啊。本事世家女,深闺里的小姐,如今流落到了如此的境地。 “她不在耶!”周宜轻声以气声问崔蛟,她怕自己太大声了吵到了这里的一景一物。 崔蛟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屏风后面缓步走出来一个美人,她穿着一身粉色罗裙,怀抱着古琴,挽着绿云髻。 轻轻袅袅朝着崔蛟一拜:“崔公子,你来了。” 美人实在是太过美丽,周宜有点发憷,毕竟她是个冒牌的公子,她是来看美人的,准确说是好奇心作祟来砸场子的。 崔蛟轻轻笑了笑,指着周宜道:“薛姑娘,这位是周宜周郡主。” 周宜:“……” 她还想装一下男人来骗人来着。 薛凌波盈盈一笑,又朝着周宜拜。周宜赶忙把这美人给扶了起来。 她这一生受过很多人的拜,她自负身份,从来受的也坦然,可是如此一个温柔清冷的大美人朝着自己拜,自己还穿着男装,周宜就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美人的眼中仿佛有星星,她并不是一般女子那样狭长的眉眼,尖小的下巴,殷桃小嘴。她眼睛很亮很温柔,总体看起来眼睛有点圆圆的,眉形却有些凌厉,鼻梁,却也温和,嘴唇恰到好处的有点薄。 周宜近身看了这美人,终于明白崔蛟为什么对她刮目相看了。 那一双乍一看有点圆的亮眼睛,和那薄薄的嘴唇,有三分像薛皓!而且她也姓薛。 “咳咳。”周宜艰难的清了清嗓子,“你不要拜我,薛姑娘,你的屏风哪里来的。” 薛凌波淡淡道:“这是一个公子送我的。” 周宜一激动:“他叫什么名字?” 薛凌波茫然的摇头“他和友人一起来了这里,同我说了几句话,将画送了我,我觉得画好看,就让人装在了屏风上。郡主大人也觉得好看?” 周宜点头。 崔蛟轻笑道:“郡主是个才女,自然……” 周宜道:“我算不得什么才女,我的本事,比画这画的人差的远了。”她不是自谦,只是心里堵得慌。 这画明显就是哥哥的画,可是他又怎么会在这里? 哥哥曾经跟着父亲征战,大约就是那个时候见到了这个薛凌波吧,可是他怎么会来?还把画送给了这个薛凌波? 崔蛟为了缓和气氛,就让薛凌波谈一首曲子。 薛凌波弹琴弹的不怎么样,比周宜其实差的很远,周宜瞥了一眼崔蛟,看见他竟然在认认真真的听! 实在是不可思议。 周宜转念一想,要是薛皓在这里弹棉花,崔蛟也是会听的如痴如醉的吧。 那个家伙,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琴声突然停止,薛凌波淡淡的道:“我弹得不好,让郡主见笑了。早就听说周郡主是大家,我真是……献丑了。” 周宜方才分神想薛皓,叫这薛凌波看见,好不尴尬,她轻轻摇头微笑道:“是我的不是,只是因为姑娘的模样长得像我的一个朋友,所以,看到你弹琴,我有点想他。” 崔蛟惊了个大红脸,连忙道:“郡主不喜欢听琴,咱们说会儿话好不好?” 他本意是找周宜认识一下薛凌波,却忘记了薛凌波最拿手的是弹琴,周宜的琴是周嘉教的,周嘉在音律上的造就,那是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的天才,场面有点尴尬。 于是就变成了闲话。 周宜比较对薛凌波的脸感兴趣,也比较对她的屏风感兴趣。 “看来这屏风对你很重要啊,你将他放在这里。”周宜道。 薛凌波柔柔道:“哪里有什么重要不重要的,这东西就是个屏风,我原先这里放着的是个牡丹富贵图,我嫌它俗气,就收到了库房,一时间找不到好的才拿了出来。” 这画说的完美,周宜也不好问什么。 崔蛟道:“我早就对你说过,你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尽管让人到我那里传个信……我那里什么屏风没有,这屏风看着像是个男孩子用的。” 薛凌波笑道:“多谢公子挂心,我这里什么都不缺,这屏风虽然像是男子用的,但是是故人所赠,我也不好丢了。” 周宜听着这两人的话,直觉有奸情! 看着这崔蛟的样子,他倒一点都不像是对待朋友啊,哪有对朋友这样的,倒是这个薛凌波,倒是对他淡淡的。 看来薛凌波不愿意从良,是因为不喜欢崔蛟啊。 真不知道薛皓和薛凌波,谁是谁的替身。 周宜惆怅的看了一眼这两个人。又觉得不太正常,若说,这崔蛟真有心对薛凌波,怎么又会对薛皓那样死心塌地,那样子,身家性命都压上了,绝对不是作假。 再说,他要是真心拿这薛凌波做,又怎么会带自己来这里? 周宜脑袋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面上不懂声色的。 眼睛却是着迷一样的盯着那个屏风。 好像,哪里不对…… 第一百三十七章:咸都第一名妓 周宜耐着性子和薛凌波还有崔蛟聊天,薛凌波不愧是号称咸都第一名妓,什么样的男人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就连自己这个女人,跟她说话都觉得清爽到了骨子里。 她总能挑选到你喜欢的话题,还能让你感觉到她清雅不凡。 出了这知音阁,已经天黑了,他们两个大白天去的,出来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 周宜回了卧房,立即命令派人去查薛凌波。 “看看她什么来头,接近崔蛟又有什么目的。”周宜皱眉吩咐。 疑惑:“这个薛凌波姑娘能有什么来头,是个妓子而已,她若是有什么坏心眼,她跟崔蛟公子相识这么多年,崔蛟公子怎么可能不发觉?” 周宜揉揉额头,她觉得不对劲,这个薛凌波,不简单。 她一开始觉得,崔蛟和她在一起,是好朋友,但是看两人说话的情状,她又会觉得崔蛟一厢情愿,老是想着对这个美人好,美人似乎待他总是淡淡的,不领情。 乍一看好像是个清冷的美人,是崔蛟有点自作多情。 但是仔细一想就有点不对,若真是她对崔蛟没有意思,那为什么同崔蛟交流的这样好,事事逢迎的恰到好处,一面表现的对崔蛟没有意思,不收人家的东西,一面,帮他布置宅院招待自己,还有那的诗签。 说那些隐私的话,聊人生理想? 她根本就不是对崔蛟没意思,而是在吊着崔蛟! 崔蛟对她才是没意思,他是个断袖,满脑子都是怎么搞定薛皓,又加上心思多,难免就有些愁闷,有些话,只能找一个人说,于是这个人就是薛凌波。 薛凌波很会拿娇,她不收崔蛟的东西,却用心陪着崔蛟聊天。 若是寻常的,这没有什么,本来掌控男人的思想就是很多女人都想要学的一门本事,薛凌波阅人无数,自然运用的驾轻就熟。 可是,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她没有获得崔蛟独一无二感天动地的爱情,把她娶回家。 给她金银器皿她不要。 她到底图什么 她明知道崔蛟是断袖,爱上自己是不可能,看她的眼睛,也能感觉到,她不爱崔蛟。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什么? 还有那个屏风,这明显就是引自己上钩的。要不是自己镇定,今天就冲过去抱着屏风痛哭了吧,用这个屏风吸引自己的注意? 为了什么? 周宜眉头紧锁,很多事情,她不愿意细想,是因为她不想活的那么累,可是她如今不得不小心谨慎,这个薛凌波不简单。 尤其是,她为什么,和薛皓长得像? 这件事情,太巧了。 会盟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月明山庄渐渐热闹起来,各家的宗主陆陆续续到了这里。周宜越发的紧张,这场会盟,关系到他们的未来,可是薛凌波的底细不好查清。 她们只是查出来这个女子并不是京城那个流落城官妓的才女薛凌波。 “我就说她看着不像是23岁的呢,她今年才20岁,原来是个犯官家的丫鬟,做了官妓之后,因为她姓薛,就给她换了个名字叫薛凌波,真正的薛凌波小姐早就投河自尽了,她因为是同一批的官妓,到了咸都城,用了这个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很快就打开了名气,引得很多的浪荡子争风吃醋。”道。 周宜了然,怪不得她弹琴这么差,原来她根本就不是自幼学的。 难道仅仅就是这么简单? “再查,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有查到的。”周宜道。 低眉道:“有一点,奴婢觉得蹊跷,这个薛姑娘,她的确有几分神似小王爷。”她那日去薛凌波的屋顶上见了这美人一面,差点没给吓了一跳。 这也太巧了。 这姑娘只要仔细看,真是很像的,尤其是,她笑起来右边脸上也有个酒窝。 只是她眉目毕竟是个女孩子,要清秀些,少了薛皓的英气。 周宜冷冷道:“就是在这个,我才更加不放心。” 一个长得像先皇,已经让薛皓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出来,要是再来一个长得像的,再扯出什么,周宜简直就不敢想。 “宫里有什么消息吗?”周宜猛然问了一句。 道:“宫里的消息来了,奴婢问了几个老宫人,她们都说,殿下当年,是难产,还是早产。不过殿下出生的时候,李太后似乎很不高兴。” “我没问你李太后,我要知道陛下什么反应。”周宜烦躁的说,她原先不怎么相信薛皓得来的消息,又派人回京去查问,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陛下,陛下当时不在皇后身边,陛下当时正在樊城运粮草呢,殿下的名字还是先皇给取的呢。说薛恒小王爷的名字是太阳的意思,殿下的皓字是皓月当空,两兄弟正是日月之意。” 周宜绝望的扶额,看来是真的了。 先皇的确对薛皓好得过了头了。 “知道这些的人,都安排他们离宫,日后,我用的上。”周宜冷冷道。 冷静的领命去了。 小姐变了,想,自从苍舒公子去世之后,小姐就变了,变得叫人害怕了。 但是,只有这样,才能赢不是吗。周家已经一无所有了,她要是不心狠一点,将来,怎么能对付得了,那些如狼似虎敌人呢。 “薛凌波的事,不要让崔蛟公子知道。”周宜瞬了瞬目道,这话是对紫林说的,她知道紫林有些嘴碎,搞不好就会泄露了消息。 要是让崔蛟知道自己在调查他的朋友,不知道会生出来多少的事端。 他也会难过的吧。 如果这个薛凌波是个好人,没有坏心思,那么自己这么做岂不是要毁了他们的关系? 紫林最近同崔蛟的小丫鬟玩的不错,小丫鬟叽叽喳喳到哪里都很合得来,她也知道自己容易惹事,忙不迭点头答应。 夜已经深了,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门外一道清浅的人影。 崔蛟? 周宜有点疑惑的让紫林打开了们。 崔蛟抱着酒壶,斜斜的靠在门上,微微笑着望着她。 第一百三十八章:你干脆进宫当妃子得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崔蛟笑道。 周宜将人让进了屋里,让紫林去倒茶:“你喝酒的坛子还没打开,就开始说胡话了,崔蛟,你的这句搭讪很不高明。” 男人找女人说心事,最喜欢用这句话开头,周宜取笑他。 崔蛟被逗了一下,也不脸红,他将酒丢在了桌子上,轻轻道:“本来,今天晚上,我要去找薛凌波姑娘的。” 周宜愣了愣:“怎么?” 崔蛟道:“可惜我不久前才从那里回来,又去找人家,好像不好。” 周宜给他倒了一盏茶。 崔蛟道:“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也是我遇到他的日子。”这个他指的是薛皓,周宜早已心知肚明。 崔蛟闷声喝了一口茶:“我在二十岁那天遇到了他,母亲的孝期一过,我的舅舅来催促我同表妹完婚。” 周宜定睛看他。 他自嘲的看了一眼周宜,缓缓说道:“我在那天想了无数个不着调的理由,退了和表妹的婚约,她在那天晚上,投湖自尽了。” ! 周宜吓得手一抖。 崔蛟的这个表妹,真是命苦,自幼和表哥订了婚,青梅竹马,整个少女时代都付出在了这个人身上,更寄托了一生的幸福和期待。 结果,这个人突然告诉自己:我不要你了,你再找别人吧。 且不说她被人退一次婚,还能不能找一个好人家,就是找到了,又哪里能有十几年的青春去重来一次? “崔蛟,你真是……”周宜叹了口气。 崔蛟继续说:“表妹死了之后,过了两年,我又定了一次婚,那女孩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出家了,原来,她是表妹的好友,她找了个理由出家了。” 周宜“额”了一声,不好说什么,这个姑娘竟然宁愿出家也不愿意嫁给天下第一公子。 崔蛟喝了一口久酒,沉默了片刻,看着周宜道:“后来我几次三番想要娶妻,最后都失败了。”他苦笑了一声:“就连我去男风馆买了个小倌,都在进了月明山庄之后,跟我的婢女私奔了。” 周宜:“……” 她还能说什么,崔蛟的这个心事,她不想听,也不想收他的苦水。可怜薛凌波姑娘,竟然听他这种心事听了这么好几年。 这种故事,她除了把崔蛟打一顿,什么也不想干,什么话也不想说。 “你觉得,这是我的错吗?”崔蛟问。 周宜点头:“是。” 崔蛟震惊了。 周宜苦笑:“你若是觉得,你表妹的死,不是你的错,你就不会这样一直痛苦了。”她冷冷看着崔蛟:“崔蛟,你想听什么?想要听我告诉你,不是你的错,你想不到你的表妹会自尽?想要我告诉你,是你表妹没有见识,是她的错,是她非要不知廉耻恋慕你,是她没了你活不下去,是她除了天下第一公子谁也不肯嫁,是她不能自立自强。你想让我告诉你,这一切跟你没有关系?” 崔蛟眉头皱成一团,断断续续的说:“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女人被退婚,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她就活不下去?” 说着又猛灌了一口酒。 周宜摇头:“如果你从今天千辛万苦辅佐了薛皓,让他登上了皇位,奉献了你的财富,你的人力,你的地位,还有你几十年的时光与精力。然后他给你定个罪,将你发配边疆,你能活下去吗?” 崔蛟茫然,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活不下去的。如今的崔蛟敢堂而皇之的同薛皓说爱,敢说自己是断袖,不外乎是因为他有断袖的资本。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他地位不再,风骨无存,薛皓对他弃如敝履,他还能活下去吗。 “你的表妹,从一出生就是你的未婚妻,她从出身到待嫁,都是为成为你的妻子而活,等到你将他踢开的时候,她还剩下什么?”周宜伸手轻轻拍拍崔蛟。 崔蛟突然将酒壶推到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周宜吓了一跳。 伸手想要去碰崔蛟,却又不敢。 “对不起,对不起……”崔蛟轻轻的说。 “崔蛟,死的人已经死了,你不要这么难过。”周宜轻轻开口。 崔蛟抬起头看着周宜:“我此生,还能有一人,与我共赏一轮明月,与我共枕同眠吗?” 周宜取笑道:“你可是天下第一公子,想要嫁给你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吧。” 崔蛟看着周宜笑,自己竟然也笑了出来,他眼中尚还闪着泪光,他怅然道:“如果,她们知道,天下第一公子,其实只是个该死的断袖,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起身靠在门上看月亮:“你看,月亮多像他的眼睛,明亮而温柔,可是这个月亮照亮了所有人,他却只望着你。” 今晚的对话实在煎熬,周宜总是找不到话来回应崔蛟,明日就是三月三了,会盟的日子就在眼前,崔蛟说这些做什么? 崔蛟自顾自的说:“周宜,我一点都不嫉妒你,我现在,有点嫉妒他了。” 这话什么意思?简直晴天霹雳。周宜整个人都傻了。 他转头看着周宜,软声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我有点害怕自己会有表妹一样的下场,咱们定这约定吧。”他道。 周宜看他哭的有点肿的眼睛,颤抖着问:“什么约定?” 崔蛟低头,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约定,只是突然,觉得心很痛,他想要一个保证,不管是从周宜这里,还是从薛皓那里,他都想要一个保证。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崔蛟道。 周宜催促道:“什么条件,你说。” 总不能是要他进宫做妃子吧! 崔蛟顿了顿,轻声道:“我一时想不起来,我要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再说。” 周宜道:“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 “哦?” 周宜道:“圣人云,苟轻诺,进退错。我连你的条件是什么,又怎么能答应?” 崔蛟看她认真的模样,脱口道:“我要我将来睡觉的地方,永远不能离开你们一百里。” “这是什么条件!”周宜头大。 崔蛟认真道“皇城方圆40里,我最远离开皇城了,在京城的城门之外,郡主,我不会打扰到你们,我只是,不想将来落得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跟我的表妹一样。” 周宜心疼了:“你说什么鬼话!怎么就兔死狗烹了。”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我只是想要离你们近一点。” 周宜没好气道:“你干脆进宫当妃子得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我想要的承诺,是你的 崔蛟不依不饶的追着周宜:“你能答应我吗?” 周宜:“……” 这个问题,好像不是她能答应的吧,这个得问薛皓,那个时候,薛皓的皇城里,不一定有她。 他的皇城,想要什么人在,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突然心如刀绞:“崔蛟,如果我是你,这个承诺,我会去找薛皓。” 崔蛟看着她,她的目光比一般的女子要淡,她的眼睛像他的父亲,有些狭长,虽然明亮,但是看起来不够温柔。 但是她的目光却比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叫人安心。 他道:“我想要的承诺,是你的。” 周宜实在没有心情去想那么远的事情,但是她不愿意随便的答应崔蛟,因为她不能代替薛皓做这个决定。 只怕到了那个时候,薛皓真的不愿意同崔蛟同住一城,宁愿裂土封王给他也不答应。 “崔蛟,你叫我如何答应你……”周宜苦涩道,“等到了那个时候,连我都不一定在皇城里。” 崔蛟坚定道:“不会的,你这么好,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人比你更配得上她,除了你,谁还能做他的皇后” 周宜心下苦笑,一个不能生育的皇后? “我不能代替他答应你什么,崔蛟,你换个要求吧,找一个,我能同意的。”周宜坚持到。 崔蛟看了她很久,缓缓道:“如果有一天他要杀我,你会不会救我?” 周宜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怎么会杀你?” 崔蛟认真道:“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他最听你的话,我把我的命,压在你的身上。” 周宜觉得这个要求莫名其妙,转念一想,男人的世界毕竟和女人不一样,说不好到时候他们两个真能干起架来。 “好,我答应你,如果有一天,你性命有碍,周家一定不遗余力救你。”周宜道。 崔蛟疲惫的点点头:“谢谢你,周家的子孙一诺千金,你的话,我总会信的。” 周宜没好意思说什么,只能点点头随他去了。 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周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他的话:我此一生,还能不能有一人,与我共赏一轮明月,共枕同眠? 还能不能有一人? 周宜茫然的想,或许没有了,没有了薛皓的她,其实共赏一轮明月,共枕同眠?都没有什么意思了。 可是她不得不让他走上那条道路,那个位子本来就是他的。没了那个位置,他会死,好多人也会死。 她不得不为那些人讨回一个公道。 她轻轻将手中的一道银铃晃了晃,门内突然闪进了两个人。两个黑衣的少年。 “随雅,随云,你们帮我去做一件事情。”周宜说。 “郡主,我们受大将军之命,寸步不离郡主身边的。”叫随雅的少年说。 自从周嘉回来,听说了自己不在的时候周宜发生的事情,就一直不放心周宜,从自己亲近的部下里挑选了两个人,寸步不离的暗中守护她。 周宜认真道:“你们偷偷跟着我这么久,可曾看到我有半分的受到威胁?我出入都有人跟随,如今又住在月明山庄,哪里会有什么歹徒会伤害我。” “可是……” 周宜摆手:“没有什么可是!”周宜正色道,她面容突然严厉起来,叫人不敢辩驳,“我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们赶去燕云州,保护好薛恒小王爷,一旦天下大乱,就带着他走,一定要保护好他。” 薛恒是这场动乱里最无辜的人,一旦有异动,天下各方势力势必会抢他,要么抢他当幌子来作乱,要么,会杀了他。 按照现在的情势看,不管将来的人是支持二殿下薛修文,还是支持薛皓,他们都不会放过薛恒。 就算到时候薛皓不准人家伤害他,保不齐哪天就会有人暗地里把他杀了。 随雅和随云恭恭敬敬隐退过去了。 第二天,三月三。 月明山庄贤德堂,天下世家的宗主来了十之六七,总共有五十多个人。 这次的会盟是金家家主金中堂发起的,金家虽然在世家里算不上大的,但是金中堂却是如今的家主中资历最老的,世家的家主们如今在位的都很年轻,只有金中堂已经快六十岁了,当初薛家一统天下,金家捐了万贯家财来修建京城,金中堂在世家里头名声不错,这些晚辈们都挺信服他。 金中堂这么着急会盟也是有原因的。金家根基在京城,推恩令马上就要试行,金家首当其冲。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他有个儿子叫金来宝,今年19岁,人品相貌都还不错,是他35岁才生的独子。 但是众所周知,这个金来宝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大字不识几个,文不成武不就,还是个断袖。 当初就是他花了一万金买苍舒公子一幅字! 金来宝吧,人不错,不奸不诈,就是这辈子没什么出息了。金中堂这么多年为这个儿子操碎了心,对世家里头的晚辈多有照顾,还年年捐钱捐米赈济灾民。世家里头的宗主也都知道金来宝这么个活宝,因为金中堂的关系,都对金来宝不错,日后金中堂不在了,也会对金来宝照顾一二。 金中堂本来想着,金家金银钱财,田地仆从,足够金来宝高枕无忧一辈子,等他的娶了妻子有了后辈,孙子长大了就能顶门立户了。 结果,推恩令一下来,这么多年的辛苦全白费了。 推恩令里有一条,子孙不肖,需要族中贤德的继承家业。 金中堂虽然就金来宝一个儿子,可是他有不少的侄子,堂侄…… 金家已经推举了一个据说人品才学都好的,投靠了二殿下了…… 周宜和慢吞吞进咸德堂的时候,里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她原本想要早点去的,崔蛟教她自重身份要晚点去。 “诸位,陛下的推恩令,是要绝了我们世家的根基,我们绝对不能答应。” 周宜听见崔蛟义正言辞的在大声说,世家的宗族们纷纷附和。 她一进门,大家都望着她。 纷纷投过来怜悯吧的目光。 周宜:“……” 她努力展出个微笑来,显得自己不那么紧张。 崔蛟指了指自己主位旁边的一个位子,恭恭敬敬说:“周家小姐,请。” 周宜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阵势,人人都望着她,竟然也都约好了似的不说话。 “他们怎么了?”周宜小声问崔蛟。 “他们觉得你可怜。”崔蛟依旧小声说。 第一百四十章:别老想些有的没的,纯洁点! “我有什么可怜的?”周宜轻声嘀咕。 “郡主千里迢迢赶来,一届弱女子,真是辛苦了。”金中堂温声说。 他是个老人家,周宜刚坐下,又起身欠身一礼:“金伯父言重了,晚辈不辛苦。” 金中堂重重的叹了口气。 “作孽啊。”又有人重重的叹了口气,“君王无道,至使闺中弱质奔波千里。” 周宜:“……” 她有点不自在的看了一眼崔蛟。 哪知道崔蛟这个神人,竟然也学着人老气横秋的叹气:“周家为了薛家的江山,子孙凋零,如今竟然只剩一个弱女子,真是……” 周宜心说,你别胡说,我爹还活着,他要愿意,如今还能给我生几个弟弟。 又一想,父亲都出家了,出家人也不算周家人了,就没说话。 “苍舒公子倾世奇才,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有年轻人悲痛的道。 周宜一听周苍舒,瞬间仇恨值爆表,不说话了。 照这么说起来,她的确是很可怜,周家的确是冤枉的很。 周家为了薛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陛下也不见丝毫对周家的顾惜,苍舒哥哥还被他们逼死了。 “嗨,当今陛下本就是捡了个漏,要不是先皇突然暴毙,怎么轮得到他。”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义愤填膺的站了起来。 周宜定睛一看。 殷子玉!他年岁小,隐没在人群里,她竟然没发现。这不是殷如墨的那个小侄子吗,殷家现任宗主,上个马都能要半条命的护国公! 这场会盟变成了当今陛下的讨伐大会。宗主们义愤填膺的述说着当今陛下的恶行,连带京城米价涨了也按在了他身上。 周宜瞥了一眼崔蛟,这罪魁祸首竟然丝毫没有觉得愧疚! 最后大家痛心疾首的写了一份谏推恩令,由崔蛟执笔,写的文采斐然,又咄咄逼人,准备到时候由殷子玉带去京城。 并约定,一旦谏书到达京城,推恩令下来,各地宗主都拒绝执行,世家有门客有堡垒有徒弟,一时半会儿,朝廷的官兵不敢立即强迫人执行。 另一方面,周宜则代表薛皓同他们签订盟约,他们支持薛皓为太子,宣和王则承诺,永不动世家,保证世家的地位,科举出来的官最高不过五品,而丞相,更只能世家子弟担任。 步纲这个丞相,想出的推恩令,让天下世家人心惶惶。 今后的丞相,只能由世家出身的优秀子弟担任。 “这一条,最是正经,连乐师出生的都能做宰相,怪不得世家倒霉。”散会之后,殷子钰愤然道,一路缠着崔蛟说话。 “殷公子,这一条好像跟你没有关系吧,反正你也做不成宰相。”周宜取笑道,“殷家好像有家训,殷家子孙不能为相,只能为将。” 殷子钰一耸肩:“就算没有殷家家训,也跟我没有关系,殷家,没有男丁了。” 周宜一愣,她好像忘记了这个。 殷家原本也是望族,樊城一战,今上受困,殷家军冒死护送他突围,最后殷家男儿死伤殆尽。 殷子钰那个时候才7岁,保住了一条命。 他还是个二世祖,学啥都不会,都19了,骑个马都能摔下来。 不过听说他家的姐妹很多,好像除了殷如墨,也有几个功夫不错,就是因为殷如墨太剽悍的关系,到现在都难嫁出去。 要是殷如墨活着,说不定能给家里的姐姐妹妹抢个夫婿回来,嗨! “我吧是当不了宰相的,崔蛟哥哥倒是能做宰相。”殷子钰拽着崔蛟的胳膊道。 崔蛟拍下他的手,淡淡道:“将来的宰相人选早就有了,不是我。” 殷子钰乐了:“你们几个偷偷摸摸跟着宣和王,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不带我玩,周宜,咱们老早就认识了,你不带着我,太没有意思了吧。” 周宜认真道:“这不是带着你了吗,你的名字可是在谏书的头一个。” 就算失败了,陛下要因为谏书迁怒,也会因为殷如墨心软的吧。 “你不用骗我,你和宣和王还有崔蛟哥哥做的事,根本就没想带着我。”殷子钰不高兴了,蹦着到了假山上。 崔蛟向他伸出手,纤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你下来。” 殷子钰自假山上撇嘴:“站在这上面看你,你更好看。” 周宜:“!!!” 不妙啊,这殷家独苗见了崔蛟很有变断袖的苗头啊,瞧他说话怎么这么暧昧。 她那微妙的目光撞上了崔蛟的眼睛,有些尴尬的别过去,崔蛟没好气的看她一眼,瞪着殷子钰:“你的命比寻常人宝贝,你要是死了,殷家就绝后了,我们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冒险的。” 殷子钰不满:“崔蛟哥哥,你就这么认定了我一定会死?” 崔蛟冷声道:“你死不死我不知道,要是让姑姑知道我带着你,一定饶不了我。” 周宜长长舒了一口气,就说这俩人说话怎么这么暧昧,原来这殷子钰是崔蛟表弟。她紧了紧自己心口,没再说话,看着假山上猴一样的殷子钰笑。 崔蛟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断袖的,你能不能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周宜连忙摆手:“我哪有……”莫名有点心虚。 崔蛟白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自从你来了月明山庄,你每次跟我说话,都要把我是断袖这回事想个十遍八遍,别以为我不知道!” 周宜:“……咳咳,你怎么知道。” 崔蛟哼一声:“看你眼神就知道了。” 周宜只好闭嘴了,最近崔蛟越来越奇怪了。 她赶紧跑回了房间。 殷子钰在假山上看她跑了,赶紧跳了下来想要追,崔蛟一把拉住他:“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和周宜在做事,说,谁告诉你的。” 殷子钰连忙摆手:“这个我可不敢说。” 崔蛟冷笑:“你和王家的王逸之走的这么近,别以为我不知道,殷子钰,你胡闹也要有点分寸,不要忘了你是殷家独子。” 殷子钰讨好道:“表哥,我知道自己的立场,倒是你,你好像对周宜有意思啊,不断袖了?我可告诉你,周宜可是宣和王的人,你小心你的脑袋。” 书旗抽风抽成渣渣,技术小哥没鸡腿,我也不知道大家啥时候能看到这章,欢迎大家在评论报个时。真的好忧伤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春梦”了无痕 殷子钰此人经常仗着自己小,在崔蛟这里卖乖讨便宜,这回仗着自己小,来了个秦天霹雳,崔蛟被震得七荤八素,烦躁的瞪他:“胡说八道,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对她有意思?” 殷子钰“哦”了一声,蹦跳着跑去找金中堂家的傻儿子金来宝玩去了。 崔蛟倒是傻了一样立在原地。 他对周宜有意思,得了吧。 他喜欢周苍舒还差不多,他在心底里描绘了一下周苍舒的身影。然后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周苍舒已经死了,罪过罪过,死者为大。 晚上,他做梦了,托殷子钰那个混蛋的福,他做了春梦! 最糟糕的是,梦里的景象稀里糊涂,对象一会儿是薛皓一会儿是周苍舒一会儿是周宜。 崔明冲一大早爬起来,第一件事情跑到了庄园里的小河边,看看有没有诗签,果真有,还很多,满河里飘着都是。 他兴冲冲捞起一张: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 切! 他不死心,丢掉了,又捞了一张: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 什么啊,大哥这是写的什么? 他干脆又丢了,重来!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 看来今天注定佛光普照…… 崔蛟看着崔明冲在捞诗签,也没有说他,他脸色不大好,一大早整张脸都是白的。看了会儿就往书房走。 侍女欣喜的将一只信鸽捧来:“公子,宣和王那边来了信。” 崔蛟赶紧解了信拆开看,信不长不短,薛皓在信中剪短的写了一下自己最近做了什么,说他在回和山和宣和最大的山匪在谈判,一切很顺利。 信的末尾嘱咐他照顾好自己,并说他已经知道周宜就在月明山庄,周宜每次给他回信的鸽子用的都是月明山庄的鸽子! 要他保护好周宜。 并说会盟的事情最好不要让殷子钰这个殷家独苗参与太多。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崔蛟看的五味杂陈。 他很喜欢给薛皓写信,回到月明山庄的日子,他一有空就给薛皓写信,信写的很长,说正经事,也说思恋。 反正他写信的时候薛皓不在身边,他不用看薛皓的脸。 薛皓是个很礼貌的人,每一封信都认真看,也每一封信都认真回,信都很短,只有简单回答他的问题。 上一次他终于忍不住要求他写得长点。 果然长了很多。内容也更温和和缓了。 “公子,奴婢去准备笔墨……。”侍女欣喜的道。 崔蛟打断他:“不必了,我现在不想写回信,我有些饿了,先吃早饭吧。” 先前,只要薛皓来了信,他一定迫不及待的回信。好像他写得越早,薛皓就能立马看到一样。 他转过园门饶过几棵老树,再走了一段,周宜正在和苏芷萱说话,那个金来宝也在。好像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你们在说什么?”崔蛟收了心绪,换上了一脸的笑意道。 金来宝高兴道:“我们在商量给苍舒公子的思美人画画像。” “?”崔蛟一脸懵的看着他们,说实话,他昨晚对苍舒公子大不敬,今天听到他名字瞬间竟然开不了口说话,怕自己一张口脸就发烧。 周宜解释道:“苍舒哥哥生前的字画,都让父亲烧了,金来宝手里有一幅字,我想让苏芷萱画一幅画,凑成一起。” 崔蛟干咳了一声:“虽然说是诗中有画,可是这诗和画,不是出自一人之手,未免不大妥当,况且时日也不同,又是用两张不同的纸,勉强装裱在一起,看着更奇怪。” “额……”这个他们还真没有想过。 金来宝遗憾道:“苍舒公子风采卓绝,我至今没见过。”他是真的伤心。 苏芷萱安慰他:“我现在已经有了眉目了,过几日画出来,你看着画,就如同看到真人一样。” 周宜不由恻然,当初苍舒哥哥的字流出珍宝市场,书生们对他追捧备至,金来宝曾花万金购买他的字。 他们都说这是暴遣天物,有辱斯文。 谁又能想到,到最后逼死苍舒哥哥的正是那些对他推崇备至的书生们,却只有金来宝,为他的死难过。 这世上,若是有一个人,对你如珠似宝,奉若神明。 又何必去管这个人是孤俊无朋,还是粗俗鄙陋? 才华易得,真心难求。 “你若是真心想要看苍舒公子的字和他的画像出现在一张纸上,也不是不可以。”崔蛟道,他看着金来宝,温和的笑笑,“宣和王殿下能模仿人家的字,可以让他照着这个字写一个,再让苏芷萱画一幅画上去。” 金来宝不确定道:“他能写的一模一样?” 周宜道:“能,他虽然自己写字不能写出这么好,但是照着写就能写的一样。” 金来宝满足的笑笑,拉着苏芷萱去画画。 周宜上下瞧着崔蛟,笑出了声:“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帮金来宝想办法,都说你目下无尘,看来你还是有是人样的时候啊。” 崔蛟淡淡道:“我不过是看他痴心可怜。说起来,你不正是最奇怪的一个吗,周苍舒公子是你的哥哥,金来宝对他起了那样的心思,你竟然纵容他。” 周宜叹了口气:“他可曾害过我哥哥?可曾让他伤心难过?” 崔蛟默默摇头。 周宜道:“哥哥的死让我明白了,所谓名声和荣辱,都不过是假的,那些书生们当年何等推崇我哥哥,仿佛说了他的名字,就带了仙气一样,后来还不是害死了他?金来宝虽然人不怎么聪明,也没有什么才学,但是他只是倾慕我哥哥,说倾慕都算不上,他只是花痴了一下,我又何必要计较呢?” 崔蛟微微笑了笑:“这么说,如果有人这么对你,你也不会生气?” 周宜笑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为什么要生气。” 崔蛟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梦,尴尬了一会儿,低声道:“那就好。”他声音很低,周宜没有听清:“啊?” 崔蛟道:“我是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天底下肖想你的人一定不少,等你当了皇后一定不要大开杀戒。你不生气就好。” 周宜白了他一眼:“不过,被人肖想,想想,还是挺别扭的。” 崔蛟心虚的想,要是她知道这个肖想跟金来宝的花痴不是一个意思,一定会别扭的更严重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京城变故 会盟大功告成,就等着殷子钰把东西带回去了。崔蛟和周宜和松了一口气,他们原来还怕这次会盟会有什么意外,现在想来是多虑了。 一道推恩令动摇世家的根基,他们从祖先哪儿得来的基业是绝对不肯交出去的。 而此时的薛皓,正带着自己的部下在宣和国境之内巡游,年轻的国王,带着他同样年轻的队伍,在这贫瘠而心生的土地上,给百姓带来了希望。 尤其是,去年一年,薛子佩鞠躬尽瘁,宣和四郡大获丰收。 横行四方城多年的李家被山匪抢了,家眷被秘密押往京城,脑袋精明的都知道这山匪八成就是小王爷派人假扮的,虽然二殿下如今如日中天,但是这小王爷县官现管,谁也不敢得罪他。 薛皓一声令下命宣和境内的豪强对佃户减税一成,他们虽然不大乐意,但是也都只好照做,陛下的推恩令马上要下来,他们虽然算不上世家,但是也会有影响,比起一成的税,最让他们害怕的还是推恩令。 宣和国的百姓得了丰收,又有朝廷扶持见了不少的工程,流民征做民夫修建水渠等,山上的土匪都少了,又因为减了一成交给地主的税,日子好过了不少。 “若要打出名气,还差一样东西。”薛皓望着星心向光荣的接到,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章方道:“丞相什么时候能回来?” 章方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敢插科打诨,恭敬道:“前些日子给我寄了封信,他和寺卿大人的私事了了七七八八,只是寺卿大人的病尚难……他大约还要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薛皓叹了口气:“想不到皇叔的毒,连师兄都不能解,方才说到哪里了?” 章方道:“方才殿下说到还缺一样东西。” “对,现在宣和日益富起来,但是这地方太偏了,自古都称作荒莽之地,咱们这里的读书人,名士太少了。”薛皓道,“得要像个法子,让这里变得……”他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 章方脱口道:“变得风骚一点。” “噗……”一旁小太监铜镜没忍住,“章将军说话真是风趣。” 薛皓道:“这事有点难办。” “殿下,此时简单。”一个瘦长的人影骑马到了薛皓近前,不紧不慢的道:“殿下,属下有办法。” 薛皓惊喜道:“越封?真是,你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你竟然会毛遂自荐在孤面前说话了。” 越封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在下听了殿下的鼓励,这才敢说话的,都是殿下的指点。”他往平南城跑了一趟,一来一回废了不少功夫。回到四方城又听说薛皓巡视去了,马不停蹄又赶了来。 “你回了四方城怎么也不歇歇,就跑这里来了。”薛皓道,此地离四方城有些远。 越封自幼颠沛流离,从未见过这样的君子,红了脸道:“属下见殿下巡视夷陵郡,就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薛皓朝他笑笑。 越封道:“方才说到此地荒蛮,属下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他有些犹豫。 薛皓见他消瘦的脸憋得通红,有些好笑:“有什么话,说就说,我不喜欢人吞吞吐吐的。” 越封鼓起勇气道:“殿下可在四方城为苍舒公子立神位祭祀。追封他一个官职。再设一个比科,不敢跟陛下的科举比,只是个名头,就说点评天下士子的文章,德胜者可在宣和谋得官职。” “用死人做噱头,这到底不光彩。”章方道。 越封低下了头“这也是属下犹豫的原因。” 薛皓温声道:“这事儿,也没有什么光彩不光彩的,不过是先这么打算,只是,这事儿还要再想想,从长计议。” 他说从长计议,章方和越封就都不好说什么了。 薛皓又问平南城的情况,越封道信已经送给了温青。 “那位夫人让我转告殿下,说她一定尽心寻找办法来研制解药。”越封道。 “她还好吗?”薛皓问道,“我同她的丈夫有一面之缘,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越封道:“平南城的沈平君公子,如今已经出仕了,沈家如今如日中天,沈公子在平南城很有威望呢。” 薛皓欣喜道:“沈公子做了官?他在何处任职?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越封道:“沈公子受了户部柳大人的举荐,如今在平南城一个县里做了县令呢。” 薛皓笑道:“做了县令,那也是一县之长,他才华有的,就是未曾在官场混过,只怕会有些力不从心。” 铜镜嘀咕道:“别人家的朋友做了官,都要高兴,殿下倒好,人家才上任,就给人泼冷水。” 薛皓笑了笑:“说的也是,我这话说的却是不好,所幸沈公子不在,没有听到。你替我准备些礼物送去,就说是郡主给她姐姐道喜的。” 铜镜兴高采烈:“小人这就去办。” 越封忙道:“殿下,这沈家是末微世家,眼下陛下在推行推恩令,沈家才多大的家业,殿下派人送礼去,岂不是给他们招惹麻烦么,沈公子才入仕途,又才高八斗,日后他升迁的时候多的是,到时候殿下再道贺也不迟。” 薛皓一想周宜和温青那么好的交情,却一直都不和沈家来往,大约就是不想给沈家惹麻烦,毕竟温青这个温柔安静的女孩子,只适合在小地方好好研究医术,相夫教子,沈家又没有什么权势,平白把他们扯进来也不好,于是就作罢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差不多一个月,最后绕道回了四方城。 没想到他们回去的时候,薛子佩竟然先回去了。 “寺卿大人怎么样了?”薛皓着急的问。 薛子佩淡然道:“有殿下的师兄林晨真人照顾,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他还不大习惯人前提起薛子青,回答的有点别扭。 薛皓听说薛子青暂时没事,也就不多问了。 心情极好。 “殿下。”薛子佩犹豫的看着薛皓,“殿下才回来,有些事情还不知道,宫里来了消息,徐夫人她,过世了……” “什么?”薛皓踉跄了几步。最后没站稳倒在了越封的身上,“怎么会这样?母妃……” 第一百四十三章:薛恒回来 徐夫人过世的消息将薛皓打击了个彻底,他五岁的时候周皇后就去世了,殷太后给他找了个养母。 徐夫人生性淡泊,谦和的有些过分软弱,但是对薛皓很好。 不过薛皓自幼喜欢粘着父亲,并不怎么跟徐夫人亲近,到了十多岁的时候才知道父皇是天子,不能跟他太亲密,便不再缠着薛靖要一起睡龙床。 搬到徐夫人宫里的时候徐夫人照顾他起卧,对他很好。 只是此后两年多他就又离宫了。 再次回宫之后他不敢对徐夫人太在意,怕给她招惹祸患,便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对她不管不顾,希望她能安然在宫里度过余生。 反正人人都知道,太子因为小时候太粘着父皇连周皇后都不怎么亲密,和这个养母徐夫人就更不亲近了。 “宫里的斥候来传信,夫人是无疾而终,殿下莫要悲痛过甚。”薛子佩淡淡道。 薛皓稳住了心神,轻轻点点头,徐夫人照顾了他多年,他却并没有承欢膝下,如今她去了,难免成一大遗憾。 “陛下派人来传信,其实也不仅仅是只会一声。”薛子佩道。 薛皓冷笑:“想让我回京。” 薛子佩点头:“传信的太监临走时说陛下很想殿下,请你有空的时候回去看看,顺便给夫人送行。” 薛皓淡漠的道:“子佩,替我上书父皇,母妃的葬礼,我一定参加。” “殿下要去京城?”章方大急。 薛皓道:“为什么不去呢?” 章方道:“郡主跑到了咸都郡,会盟了个大世家的宗主,这事情咱们都知道了,京里肯定瞒不住,世家正要搞大动作和陛下折腾,殿下这时候回去,要是他们扣住了您怎么办?” 薛皓淡淡道:“即便是龙潭虎穴,也是要去的啊,我若是不去,母妃去世,要他下旨召我回去,我岂不是要背上不孝的罪名?” 他挥了挥手,淡笑道:“从宣和走官道进京,路途遥远,咱们一路招摇些。等到了京城,全天下人就都知道了。” 薛子佩皱眉:“贸然进京,风险太大了。咱们收拾了李家,已经把陛下惹毛了,世家再搞事情,殿下一去就是的命了。 章方道:“小薛丞相说的对啊,殿下,您进京就是送死啊。” 薛皓毫不在意的消息,颇有些运筹帷幄的意味:“我要是不回去,就是不孝,回去就是,你说,我会选哪一个?” 他看着薛子佩,“子佩,传我命令,集合宣和的人马,今日起加紧训练,章方替我下求贤令,我要在宣和养兵。” 他起身道:“明日就由子佩主持,在四方城建周苍舒神位,孤王封他为四方城守护神。自此之后,每年四月二十四,苍舒公子生辰,在四方城举行风月评。由丞相点评天下士子的文章。” “咱们是有心做这个,可是这养兵,整顿宣和国所有兵马,得不少钱啊。”章方道。 薛皓坐回案边:“你派人拿着我的亲笔信去像世家借钱粮。” 章方不太敢相信,世家都是一毛不拔的,要让他们借钱,除非卖身。 薛子佩也有点没底:“这世家的钱可不是好借的。” 薛皓将一封写好的信交给章方,笑着对薛子佩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世家的钱是不好借,可我也不是光问他们借钱,孤王早就给世家的子弟们想好了前程。” “你给他们许官?”薛子佩急了,连敬称都忘记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薛皓道:“不是多大的事情,子佩不用紧张。” “我怎么能不紧张,封官许愿,这要是泄露了出去,你这乱臣贼子的骂名就坐实了。”薛子佩道,他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却已解决迟了,要跪下去请罪。 薛皓扶住他:“你急什么,这东西都是秘密的,哪个不长脑子能把这事说出去,崔蛟那里里有会盟的契约书,这是谁也跑不了的事。我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要不真的起兵,那大家还是会站在他一边的。 薛子佩摇头:“这是一条不归路,殿下。”他神色痛苦:“先是封官许愿,然后就是互相利用,道最后,谁还能干净的了?” 章方插嘴道:“殿下,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他将信握在手里不敢收起来。 薛皓笑了笑,看着越封:“你怎么看?” 越封犹豫道:“小薛丞相和章方将军都是正人君子,属下却是个小人,属下觉得,眼下最要紧是能借到钱粮,至于其他的,大可以以后再说,古往今来那么些个换代,也没见那个臣子敢拿着私信找皇帝要官的。” 说到底,这东西,就是用来骗人的。 薛子佩被噎了个彻彻底底,打死他也想不到这么个昏招:“殿下是君子,一世英名,岂能失信于人?” 薛皓淡淡一笑,灿若星辰的眼睛里透着微微狡黠的光:“失信于人乃是私德有亏,为人主者,私德亏不亏不要紧,公德不亏就好。” “殿下你……”章方傻眼了,他家殿下这是……变了? 好不适应啊。 这该死的人世啊,还我们那个端端正正的小殿下啊。 次日一大早,四方城周苍舒的神位就动工了,宣和王陛下和丞相亲自祭天下召。 本来周苍舒死的冤枉,京城那边又因为周嘉悲痛过度无心顾及,又因为皇帝在周苍舒的死中扮演了极其不光彩的角色,好些人虽然惋惜,但是也不敢大张旗鼓的祭奠,周苍舒的葬礼隆重却冷清。 薛皓却在宣和国给轰轰烈烈的给他建造神像,这对天下人来说,是个姿态。 望着热热闹闹的人群,薛皓坐在高位上,面含微笑,一如百姓心中期待的那个样子,像一个神明一样英俊而坦荡。 破土动工的仪式一直折腾到了下午,这初春的天气里,薛皓热的出了一身汗。 回王宫的路上,他自马上往下一撇,隐隐约约觉得有人看着自己。那目光在人群中叫他觉得太特殊了。 于是他左顾右盼的寻找。 “殿下找什么?”铜镜骑着马小声问。 薛皓闷闷摇摇头:“没什么……” 他话音一落,脸上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伸手一摸,竟然是几瓣花。 他寻着花来的方向望去,人群里,一人布衣木簪,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薛恒! 薛皓心下一凉,此时此刻,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薛恒。他感觉自己见了薛恒之后就会变得无地自容。 他从薛恒的堂弟,突然变成了薛恒的亲弟弟。 弟弟。 淡泊清雅的薛恒,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便宜弟弟? 薛皓不敢想,他的马却越走越慢。 他闭了闭眼睛,朝着薛恒走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爱他就虐他 薛恒原来在边关的,后来他发现自己被发配边疆后皇帝陛下就把他给忘了。 那个皇帝叔父不但多思多虑,志大才疏,还有点健忘。 其实薛靖健忘的原因总的来说还是他志大才疏,办事情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他怀疑薛恒,忌惮薛恒,凡事看不惯他,想要把他安排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结果步氏挑拨和李太后唠叨,百般刁难薛恒。 然后薛恒就想着逃跑。 薛恒一逃他就更忌惮,抓回来流放到边关。 边关苦寒,战事停息,就剩下加固城墙和安抚降民,说不好还要指导他们种地。 薛恒去了那样的地方,他就安心了。 他一安心就忙别的事情,推恩令和科举,还有朝中世家的大臣要斗,左右一忙他就彻彻底底把薛恒给忘记了。 “你奉命在西北守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薛皓笑道。 两兄弟丢下从人找个酒楼喝酒去了。 其实说起来这两个人完全不熟,但是两个性情都好相处,说起话来也不难。 薛恒淡淡道:“陛下哪里真能给我兵马让我守城,我去了军中,天天就在城中瞎晃,那守城的将军们怕我惹事情,排了不少年轻的小将陪着我玩,我都成纨绔了。” 薛皓笑道:“成了纨绔也好,我倒是想成纨绔呢。” 薛恒柔声笑了笑:“我干脆找了个机会,偷偷溜了出来,躲到你宣和国来了,不知道你这宣和国,可有我容身之地?” 薛皓嗤笑一声:“宣和欢迎你。” 薛恒温声笑了笑,素手托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薛皓道:“你如今喝酒倒是喝的溜了,我记得,你原先不怎么喝酒的,几次在宫里,喝酒还呛到了。” 薛恒笑了笑:“我其实也是喜欢喝酒的,只是只有苍舒一个朋友,没人陪我喝酒,苍舒不能喝酒。” 薛皓脱口而出:“我今后可以陪你喝。” 薛恒笑了,清淡的眸子亮了亮,盯着薛皓,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看的薛皓心里毛毛的,薛恒道:“还有两年,你和周宜就能成亲了,快点生个孩子,说不定能长得像苍舒。” 薛皓心咯噔一下。 薛恒又道:“方才我在人群里看你游街,真的很像我父亲,薛皓,你不笑的样子和他一模一样。” 薛皓颤抖着道:“那笑的时候呢。” 薛恒似乎喝的有点多了,眼中蓬勃着水汽,他缓缓道:“笑起来眼睛还能看见,这个不像他,父亲笑起来只见牙齿不见眼睛,你笑起来眼睛会变亮,这一点,有点像陛下。” 薛皓再也不忍听下去,他感觉自己胸口蓬勃着痛苦,再也无法解脱。 每一次想到自己的身世,对他而言都是煎熬,做了那么多年薛靖的儿子,突然有一天变成伯父的。 将来他还要用这的身份去像曾经叫了那么多年父皇的人抢皇位,想一想,他就发冷。 薛恒伸手去拍了拍薛皓的脸:“这张脸,要是长在我的身上多好,薛皓,我好嫉妒你。好嫉妒你……” 他喝的太多了。 薛皓只好去扶住他,不让他倒下去。 “我有什么好让你嫉妒的……” 薛恒闷闷的道:“我从小体弱多病,多灾多难,父亲绝了我的路,我没有一个亲朋故友,独自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永远这么孤单。你身体康健,聪慧超人,别人看了你,都会说,这才像是他的孩子,我呢,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闲散的王爷,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 先皇逼周嘉带着自己所有旧部发誓,不准亲近薛恒,怕他长大以后抢皇位生事。 他绝了自己儿子的所有路,只差没赐一杯毒酒。 薛皓扶着薛恒,轻轻苦笑:“你嫉妒我,其实,我还嫉妒你呢,嫉妒你堂堂正正的。” 薛恒低声嘟囔了几句,终于彻底的昏了过去。 薛皓看他手上有个铃铛,轻轻摇了摇。 闪出来两个人。 “你们王爷怎么了?”薛皓看着两个暗卫问。 随雅面色悲戚道:“他,王爷刚被查出来,身中剧毒。” “什么?”薛皓手一抖,薛恒差点摔下去。 随雅道:“郡主让我们跟着王爷的时候,他正在酒楼里喝的酩酊大醉,醒来之后就吐了不少血,后来有位胡夫说,这是自幼中了剧毒。” “自幼?”薛皓的心慢了半拍:“是不是……少年愁?” 随雅惊讶的看着薛皓:“正是,大夫说,这毒是幼年的时候下的,已经侵入他的骨髓了,王爷顶多还有一年的时间。” 薛皓茫然的挥挥手让两个暗卫退下,将薛恒背在了身上。 到底是什么人,要给他们下毒,薛恒,薛子青,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什么联系,除了都姓薛。 那个诅咒,薛家的男人活不过四十岁的诅咒。 薛皓的心突然凉了。 薛子佩听说薛恒也中了毒的时候,人都傻了,这怎么可能,那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渐渐成形。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少年愁的毒除非伤心动情,不然不会突然发作的。”薛皓缓缓道。他感觉,薛恒发现了。 发现了那个秘密,觉得痛苦。 薛子佩像帐子里看了一眼:“殿下把薛恒王爷背了回来,要怎么处置?” 薛皓痛苦道:“我现在,都不敢看他的脸。” 薛子佩说的不是这个,宣和王宫不大,原本就是个富商家的宅院修整了一下,薛皓和薛恒两个的关系不大好说,薛子佩想不出来,薛恒应该住在哪一个房间里。 他是大王的兄长,哪一个客房都不适合。 想一想,有点可怕。 尤其是,薛皓直接把薛恒背在了自己的卧室。 薛皓淡淡道:“咱们王宫虽然简陋,也不缺屋子住人,我今晚在花厅的小榻躺一会儿,明日再让铜镜准备别的屋子。” 薛子佩最怕的就是这个,今天薛皓让出了卧房,保不齐明天就因为愧疚让出皇位。 “殿下,这是国王的卧室,怎么……”薛子佩急了。 薛皓食指放在唇边:“小点声,他睡着了。”又道“不过就是个卧房,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薛子佩不好再说什么,神色紧张的退了出去。 薛皓又对铜镜等人道:“你们也退下吧。”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 薛皓突然感觉到一道幽幽的目光看着自己。 我就想虐薛皓,艾玛这是我笔下最可怜的男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反正疼的不是我!虐吧 薛皓抬起沉重的眼皮,瞬间就清醒了,薛恒穿着白色的里衣,正凉凉的看着他,手中握着一把剑,剑尖正对着他的脖子。 “薛恒……你!”薛皓惊了一声。 薛恒冷冷道:“别说话。” 薛皓果然住口了。 薛恒剑低着他的脖子,却不动也不说话,他自己不说话也不让薛皓说话,两人就这么互相瞪着。 过了许久,薛皓又开口:“薛恒,你要杀我?” “是。”薛恒冷冷道,“你不要怪我,你的确该死。”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该死,薛皓傻了一般,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他的确该死,如果不是他,薛恒不会这么惨。 如果当年他没有出生,先皇就不会把王位传给弟弟,再传给他。 薛恒就会在周嘉大将军和先皇的辅佐下成为一代雄主,健康平安的长大。 而不是半生颠沛流离,过着孤独而被猜忌的生活。 “对不起。”薛皓说,“是我抢走了本来属于你的一切,是我对不起你。” 薛恒复杂的看着他:“对不起我的人不是你,是你的父亲……” 薛皓无言以对,不论是哪一个父亲,对薛恒都对不起。 薛恒将剑狠狠刺进了薛皓的左臂。 血喷涌而出。 “你……”薛恒震惊的看着薛皓,“你为什么不躲?” 薛皓道:“我知道你不会杀我,所以不躲。”他看着惊慌的薛恒,朝他柔声笑了笑,然后自小榻上起身。 薛恒:“……你还笑得出来。” 薛皓闷声笑了笑,往他身上靠了靠:“我为什么不笑,你刺了我一剑,我欠你的都还了,无债一声轻。” 因为他知道,薛恒是一个善良的人啊,寻常人宰条狗都能犹豫,何况是这么善良的薛恒。 薛恒从未见过如此怪人,嫌弃的推推他:“脏死了,别往我身上靠。” “啊……”薛皓痛呼,“你拍到我伤口了。” 薛恒看他疼的满头大汗,赶紧收回了手,扶着他坐好:“你别动,我去找大夫。” 薛皓苦笑:“别,先把剑拔出来,我可不想被人看着跟个土豆一样插着个剑。” 薛恒被他气笑了:“你把剑拔出来,流的血更多。别说你这圆脸圆眼睛的,看着真像个土豆。” 薛皓:“……” 用完好的右手在衣服里摸出来金疮药,“赶紧拔剑吧,长痛不如短痛,这药可以止血。” 薛恒摸过来金疮药,心一横,用力将剑拔了出来。 王宫的大夫们三更半夜被吵醒,听说殿下受了伤,急急忙忙跑到薛皓的寝宫。 “你说着大半夜的,殿下怎么能受了伤?”王老大夫狠批铜镜,“你这小孩子,真是不省心,殿下好好的一个人三更半夜的受了伤,你怎么能离了殿下呢。” 铜镜委屈:“殿下寻常不喜欢睡着的时候有人在,我们只能在院子里守着,今晚更说了要我们连院子都不许呆,谁知道是怎么受的伤。” 两人一路吵吵,太监和大夫急哄哄的脚步声,早就把薛子佩吵醒了,连着在王宫熬夜整理卷宗的越封都招了来。 他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不太妙。 “殿下功夫那么好,怎么会轻易受伤,难道是……”越封面露难色的道。 薛子佩摆手:“不可能,薛恒王爷的功夫弱,又身中剧毒,咱们殿下一只手就能把他给绑了。” 越封不好多说,两人心事重重的往薛皓的卧房走。 “啊……”薛子佩和越封一进去,就见花厅里灯火通明,一屋子的侍女从人还有太医。 那个胡子花白的王大夫正将一个烛台从薛皓的手臂上拔下来。 “殿下,你这是……”薛子佩瞪大了眼睛,手不由自主的指着烛台,不可置信! 薛皓早就疼的脸喘气都费劲了,勉强站出来一个算是还可以的笑容:“晚上睡觉不小心撞上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睡觉能把烛台撞进手臂里,还要费这么大劲拔出来?”薛子佩没好气的道。 薛皓白了他一眼,虚弱道:“要不你试一试从榻上翻下来撞一个?” 薛子佩看看那不算矮的小榻,再看看地上的高脚烛台,也不是没有可能!算了,凡是,不能太认真, 反正,疼的又不是我! 他看了一眼薛皓一旁的薛恒,薛恒别过脸不敢看大夫处理伤口。那样子,仿佛疼的是他自己。 罢了,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次日,各处传来消息,推恩令一下,世家联名上了谏书,陛下不肯听,朝廷的大比科出现舞弊现象。 “西川孟家反了。”章方飞一般跑进王宫。 薛皓还和薛恒在院子里聊天,春日的阳光照在脸上,温温柔柔的,正是后睡觉。 “孟家反了?”薛恒重复了一边,“不大可能吧,孟子都都怎么敢反?他怕……”怕殷如墨怕的要死。 嗨,殷如墨已经死了。 西川蜀中这块地,是个宝地,群山为屏障,里头自城一国,跟中原几乎不怎么往来,十五年前周嘉打到蜀中,大军压境,孟家丹阳王投降之时就定下盟约,宴家世世代代享用蜀中千里沃土。 而孟家,则成为大炎王朝最大的后盾。 经过十多年,孟家家主去世,继位的国主孟子都是个弱鸡,还是个胸无大志的弱鸡,坊间不知道有多少传闻,丹阳王孟子都不学无术,殷如墨将军如何如何收拾他的。 这都是无伤大雅的笑话。 谁也不放在心上,不过当初殷如墨在西川练兵,和孟家人一起剿匪收拾蛮夷的时候,孟子都确实弱鸡的可以。大家都道这孟家只怕要后继无人了。 薛皓哼了一声:“他不反不行了,孟家家在蜀中日子过的逍遥,推恩令一下,他还能有好日子过?孟家嫡系子孙多不中用的,靠着家臣辅佐,旁支里头倒是如狼似虎,他那儿反了又不要紧,朝廷里,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打进去。” “这总能打进去的吧。”薛恒皱眉,“西川兵力不足,能打的将军也不多。” 薛皓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一笑胳膊就疼。 薛恒催促道:“你笑什么?” 章方也急:“殿下,这蜀中都反了,保不齐哪天别的地方就反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 薛皓神秘一笑:“我不单知道别的地方会反,我还知道谁会先反。” 第一百四十六章:我送她嫁人吧 在西川大山里头的孟家反了,没过几日,西南一个岛上的越州王也反了。 “这些人,怎么跟闹着玩是的,一个个的,就这么宣布自立了。”你看看这个越州王,一个人口不足十万人的破岛,他还自立为大皇帝。”周宜叹到。 崔蛟只是笑了笑,倒也没有说什么,大比科出现舞弊,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两个小地方的王自立,皇帝陛下这时候只怕已经焦头烂额了。 这样也好,朝廷里越乱,他们的机会越大。 “丞相也真是倒霉,往年大将军主持科考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今年换了人,就出了这样的事,朝廷的颜面何存啊。”漂亮的薛清波美人替周宜和崔蛟奉茶,轻笑道,她最近经常出入崔蛟的月明山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嫁给崔蛟了。 崔蛟倒是真把她当做朋友,周宜却是很不放心她。 “倒霉?这其实也算不得他倒霉,只是他自己本事不济罢了。”周宜冷笑道,“大比科三年一次,多少寒门子弟指着这一场和考试步入仕途,哪一年那一场没有人作弊?若真各个都那么计较,我父亲就是有十双眼睛也看不过来。” 崔蛟笑了笑,对薛凌波道:“这你是不懂的,但凡科举舞弊,若是发现了,立即处死了便是,没有发现的,就由着他。哪能到了殿试才发现,还闹得满城风雨,天下人皆知。丞相这好日子也是到头了。” “原来如此,我只当是往年从没有人舞弊呢。”薛凌波叹了声:“看来读书人日子也不好过呢。” 周宜嗤笑一声:“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哪能独独让读书人就好过了?” 崔蛟知道她因为周苍舒的事情对读书人有些偏见,叹息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周宜感觉到崔蛟传过来的有些责备的目光,有些不满起来,最近这个薛凌波频繁的来月明山庄找崔蛟聊天,她并不能知道这两个人聊天的内容,但是总是担心薛凌波不怀好意。 薛凌波似乎感觉到了周宜的敌意,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是啊,日子都不好过,原来士子和妓子一样的,崔蛟公子。”她突然叫了崔蛟一声。 崔蛟和周宜都望着她。 她道:“最近我总是来山庄里打扰你,你不会觉得厌烦吧。” “怎么会呢?”崔蛟含笑道,“你是我的朋友啊。” “崔蛟公子,我以后都不会来打扰你了,因为……”她看了一眼周宜,“我要嫁人了。” 很明显,她误会周宜是吃醋了才会话里带刺。 但是周宜却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她还以为这个薛凌波吊着崔蛟会吊很久,会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你,你要嫁给什么人?”崔蛟喃喃道,他虽然不是把薛凌波当做,但是薛凌波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陪伴他的朋友,他已经习惯了和薛凌波说心事,骤然听到她要嫁人,他真的有点难以接受。 “是从京城来的客商,他家有恶妻,不敢纳妾,年近不惑而无子,准备在咸都养一个外室。”薛凌波柔柔地道,“他一年里大半日子是在咸都,只有过年的时候回一趟京城跟元妻相处,在咸都置办了宅院,我嫁给他,就跟夫人是一样的。” “你……”周宜嘴巴里吐了一个你字,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是觉得别扭。 薛凌波长得有几分像薛皓,一旦这种看起来云淡风轻,其实有点小惆怅的样子,就有了分像。一个跟自己未婚夫有分像的脸说她要嫁人了,那感觉,还真是不好说。 倒是崔蛟五味杂陈,他难过地道:“你若是想要嫁人,嫁给什么样的人不行,凭着你的才情和……容貌,怎么也不能嫁给人做外室。” 周宜看他那纠结的表情,十有心情跟自己是一样的复杂。 薛凌波苦笑:“什么容貌才情,我身世飘零,是个见不得人的妓子,这辈子没有登堂入室嫁人为妻的命,能做外室,他家夫人又远在京城,也不错的。” 正正经经嫁人和做不同,薛凌波能陪王孙公子,也能跟他们海誓山盟,但是一旦要嫁人,也只有一个年近不惑的商人愿意娶她。 崔蛟愣愣看着薛凌波,看着她与薛皓相似的面容,脱口而出:“你喜欢他吗?” 薛凌波愣了楞,端茶的手停在了半空,良久才笑道:“我今年也二十多了,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人不错,又愿意娶我,我看挺好,我总不能等到年老色衰的时候再考虑嫁人吧。说起来,我如今也算是老了。” “我娶你。”崔蛟突然道。 周宜一震,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薛凌波苦笑:“公子心中另有他人,何苦呢,公子岂不闻,由爱故生怖,我如今将公子当做是自己的朋友,能泰然处之,公子若是娶了我,事后又想着别的人,那时候,我岂不是很可怜。” 她轻轻欠了欠身:“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薛凌波走了之后,崔蛟就一直处于一种极度的焦躁中,谁来找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的。他弟弟崔明冲跑来找他要钱买马,还差点被他给打了。 “你要是喜欢她,就赶紧去抢亲。”周宜没好气地说。 崔蛟摇头。 “你刚才还说要娶她呢。” 崔蛟摇头,幽幽的叹了口气。 周宜听着心里毛毛的,这样子,好像生无可恋啊。不得不说,因为情爱而自苦的崔蛟和平时那个运筹帷幄的世家第一公子,简直就不是一个人。 “你明明不想她嫁给那个什么京城富商,干嘛还要犹豫啊。”周宜急了,听说薛凌波三日后就要嫁人,崔蛟要是再这么优柔寡断,那就糟糕透了。 听那薛凌波的意思,周宜算是明白了,她大约是喜欢崔蛟的,只是崔蛟的心不在她那里。 嗨,那话虽然听着洒脱,但是女人都懂,那是怪崔蛟无情呢。 崔蛟看着明月,迟钝了好久,幽幽道:“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我不喜欢她,我喜欢薛皓,我对她不好,这几年,我待她一点都不好,我明明早就该清楚,她一个女孩子,又怎么会真的喜欢待在里,是我太绝情了,我每每有了苦闷的地方就去找她,可是我从来不关心她有没有什么伤心事情,每次要给她什么东西,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从来没有用心去想过,她到底需要什么。” 周宜:“……” 不得了,崔大公子化身情圣了。 崔蛟从腰间摸出酒壶,靠在门上,喝了一口酒道,“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我不能再自私了,我已经耽误了她好几年的青春,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嫁人吧,我送她嫁人。” 周宜:“你……” 若真是无情,又怎么会这么难过,崔蛟啊崔蛟,你是太绝情了还是……太多情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崔蛟失踪 薛凌波这么多年在知音阁帮挣了不少钱,又因为崔蛟的关系,对她很是关照,这一回她得了长官的特许从良嫁人,知音阁整的热热闹闹的。 妓子从良,不许在白天,只能在晚上拜堂。可清音阁已经大宴宾客好多天了,薛凌波摆了酒席同从前的相好告别,那些文人墨客,世家公子都恭喜她觅得良人。 只有崔蛟关在家里闷头喝酒。 等到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周宜和崔明冲终于忍不住冲进房里找他,他正抱着诗签在烧。 “,你这是学戏文里的小姐焚稿吗?”崔明冲好死不死的道。 崔蛟憔悴了不少,懒得理这倒霉孩子,挥挥手道:“这些都是我同她往来的书信和诗文,她如今要嫁人了,留了这样的东西在我这里也不好,我全都烧了。” “崔蛟,你可长点心啊,能不能不要这么优柔寡断,你到底喜欢薛皓还是薛凌波,你想清楚,过了今晚就不能回头了。”周宜大急。 崔蛟淡淡道:“我很清楚自己喜欢谁。” “不不不,,我看你一点都不清楚,你现在满身酒气,你一定是喝醉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帮你把薛凌波给抢回来。”崔明冲跃跃欲试地道。 崔蛟瞪他:“滚,你要是敢坏了她的好事,我就要你的命。” 崔明冲怂了,他看了看周宜,低声道:“我自从遇见了薛凌波就没一天正常过,怎么办啊,他再这么下去,会不会得相思病而死啊。” 周宜无能为力的看着崔明冲:“你别看我了,你这个样子我也救不了。” 谁也救不了,谁能想到天下第一的崔公子竟然是个情种,而且这多情的一点都不着调,人家多情起来害的姑娘要死要活,他倒好,是自己悲痛欲绝,要死要活。 可是这样的崔蛟,莫名的可爱起来,他比那个运筹帷幄的崔蛟,多了人情味,多了脆弱。 “公子,薛姑娘请您过去说话。”侍女轻轻扣门道。 崔蛟应了一声,也不理周宜和崔明冲,命人进来替他收拾易容就要去。 崔明冲当他是要抢亲,激动道:“我这就准备人手。” 崔蛟瞪他:“我自己去,谁也不准跟着。你要是敢偷偷带人去,我打断你的腿。” 周宜准备说点什么,却被崔明冲拉走了:“我说要我的命的时候是假的,说要打断我的腿的时候是真要打我,别管他了,没救了。” 知音阁比往日还要热闹些,因为头牌要从良,好些登徒子都聚在了清音阁看热闹,姑娘们的生意都好了起来。 崔蛟在楼下看见张灯结彩的,心下凄凉,站了好一会儿,才登上了楼。 薛凌波的房间依旧清雅动人,她屏退了侍女,独自坐在古琴前弹琴。 琴声如潺潺流水,曼妙动听,听起来,就像是天上泻下来的月光一样,清凉到了人心里。 崔蛟从来没有听到薛凌波弹琴弹的这么好过,这样的琴声,他以为只有周宜才能弹出来。 “这首曲子叫思美人,是我自己做的,公子喜欢吗?”薛凌波柔柔的看着崔蛟,吉时就要到了,她却并没有穿上那件崔蛟为她准备的新衣,还是穿着寻常的青色素衣。 崔蛟愣愣的看着她,心痛如刀绞:“你这个时候还没有穿上嫁衣,是不是不想嫁,那个人,是不是不好。凌波……” 他想说嫁给我吧,可是他说不出口,他真的不爱薛凌波,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连和她做朋友,都是因为,她长得像薛皓。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亲了之后,对她不好。 薛凌波淡淡苦笑:“公子,他当然好了,他虽然没有公子的才华,也没有公子的相貌和财富,但是他一心一意为我好,他真心实意的想要娶我。” 琴声停了下来。 薛凌波绝美的容颜在清淡的檀香里显得淡淡的哀伤。 “也不知道这个薛凌波嫁的是什么人。”周宜抱着脑袋想,崔蛟在薛凌波出阁的晚上去找薛凌波,两人不知道会不会逃跑啊。 “哎,薛凌波小姐真是可怜,长得那样好,崔蛟公子还不肯娶她。”嘟囔道。 薛凌波当然长得好,别说她有七八分像薛皓,她就是能有一分像薛皓,那都是个绝色美人了。 “咱们去看看?”周宜期待的看着。 眨眼:“看?看什么?” 周宜道:“看看薛凌波的婚礼啊看看她嫁的是什么人,她要是嫁的不好,那崔蛟岂不是要伤心透了?” 一口回绝:“不行,这大晚上的,咱们跑去,小姐你疯了么?” 事实证明,是拦不住周宜的,最后周宜留下紫林看家,由陪着去了清音阁。 “你们来看热闹?来晚了,薛姑娘已经出阁了,花轿早就去了,那王家迎亲的队伍啊,排了好长一队呢,官府规定妓子从良不能再白天,王老爷的烟花把这一片的天空照的如同白昼呢。” 好吧,热闹没看到,也没看到传说中那个要娶薛凌波大美人的王老爷,周宜只好失落的看着一地的烟花残渣。 要是早来一点,就好了。 “小姐,咱们回去吧。”嘀咕道,看热闹的人群都渐渐散去了。 周宜其实想看的热闹不是王老爷花大价钱娶薛凌波,而是崔蛟和薛凌波能最后定情,他当众抢亲,看来,失败了,婚礼照常举行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薛凌波和崔蛟的命,还真是苦啊。 希望那个王老爷能好好对薛凌波吧。 “要不,咱们去王老爷家看看?”周宜小声说。 断然拒绝:“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 周宜嘀咕:“我这不是希望崔蛟能找个好姻缘吗,他能老老实实娶妻了,我将来的日子就好过了,你也知道他对薛皓贼心不死。” 周宜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一点都恨不起来崔蛟。 道:“薛姑娘已经嫁人了,咱们就不要折腾了,回家吧。” 周宜愣了愣:“她嫁人了,不知道她嫁的好不好,我真是粗心,竟然都没有让人打听一下那个王老爷是个怎么样的人。” 道:“这怎么能事小姐粗心,那崔蛟公子不也没打听,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喝了那么多天的酒,根本就不打听丝毫。倒是崔明冲小公子派人去把这王老爷截在路上揍了一顿" 周宜:“……” 要是崔蛟知道,打不死这熊孩子。 崔蛟……。 周宜一惊,崔蛟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强暴 崔蛟不见了。 “崔公子会不会跟着去了王老爷家?”周宜轻声问。 翻了个白眼:“不可能吧,不在知音阁,他说不定回去了呢,去王老爷家,这不是砸场子吗?那薛姑娘还能饶了他吗?” 周宜心道:我倒是真希望他砸场子去了呢。 看街上哄闹的人渐渐散去,催促道:“小姐,咱们回去吧,这咸都城,咱们也不熟悉,随云和随雅都走了,咱们不安全……” “咱们来都来了,还是去王家看看吧,不看一眼我不放心。” 王老爷家真真是热闹,商户人家,本来就四海漂泊的多,能有热闹自然就大办,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们齐聚一堂,王家的酒席一直摆到了园门外面,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笑声和爆竹声。 周宜和摸到了后院角门。 周宜犹豫了半天,小声道:“咱们去把薛姑娘抢了吧……” “?”傻了。 周宜小声道:“这个薛姑娘挺可怜的,她看起来不是很喜欢王老爷,要不是崔蛟当断不断,她也不会。” 见过殷如墨横着走,也没见到周宜这么剽悍的,替自己情敌抢人,这小姐是傻了吗? 周宜又道:“崔蛟和薛姑娘是天生一对啊,咱们促成了人家的姻缘,岂不是大功德吗?说不定薛姑娘真的希望有人抢她呢。” 本就是个侠义心肠,她调查了薛凌波好久,觉得这姑娘也是个苦命人,从小给京城的贵人家做奴婢,主人家还丧尽天良把她卖到咸都做妓。 要是真能成全了她和崔公子,也是不错的。 上下打量了一下院墙,低声道:“商人爱财,怕人偷盗,角门都很结实,今天人多眼杂,除了大门都锁上了。这院墙也很高,一般的人翻不进去。” “你能不能?”周宜问。 道:“当然能,只是要抢人,还得让崔家加派人手过来帮忙,王老爷是商户,他家又办喜事,家丁长工很多。” 周宜道:“你同意帮忙抢人就好,把人招来吧。” :“什么人?” 周宜笑了笑:“你不用瞒着我了,薛皓手里有七个暗卫,只要发一只云箭,他们就会赶来,那支云箭,在你手上。” 认命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短箭了空中,在空中炸了一下。 周宜自豪的等了等。 人没来。 “怎么还没来?”她急了,“云箭失效了?” 白了她一眼:“没有,锦城七卫是殿边办事的精兵,又不是神,他们这会儿说不定在睡觉呢,大半夜的,赶来总要时间。” 周宜:“……” 她还以为暗卫就是随便发个信号就能突然出现的那种噻。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想了想:“差不多,半个时辰一定能到,最早吧,晚的,我也不知道了。” 周宜:“……” 感情这七个人还不是住一个地方。 等了很久,周宜越来越觉得冷,她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可能是因为觉得冷。 这王家的外院热闹的很,灯火齐鸣,宾主尽欢。内院却是异常的冷清。 她靠在墙外,只听到几个仆人的脚步声。还有低语。 门里突然传来了咔嚓一声,警觉的拉开周宜。从腰上抽出来短箭。 门突然被拉开,门里跌跌撞撞倒过来一个人,直直倒在了周宜的肩上。 周宜被撞了个趔趄,好险没有摔倒。 “崔公子!”轻声惊叫了一声。 周宜回过神,把到过来的人推到地上放好,竟然真的是崔蛟。他似乎……睡着了。 他的身上穿着鲜红色的吉服,发生了什么?他来抢亲了?还准备了衣服? 周宜狠狠的推了推崔蛟,崔蛟无力的睁开了眼睛,虚弱地说:“快跑……” 警觉的扶起崔蛟,竖着耳朵听了听:“小姐,快走。有人追来了。” 周宜和扶着崔蛟跑了一气,后面追的人越来越多。 崔蛟的心凉了,他颤着手推开周宜:“你们快走,他们要找的人是我,离我远远的,他们就不会对付你们。” 周宜急了:“你说什么鬼话,把你扔了我自己跑,我是那种人吗?” 崔蛟咬牙道:“我中毒了,跑不了了,你们带着我,早晚都是死。” 沉默了一会儿,对崔蛟道:“崔公子,你把衣服给我,我套上你的红衣服,引开他们。” 周宜怎么也没有想到,那追来的人竟然兵分两路了。 崔蛟突然在周宜的肩上点了一下。 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 崔蛟艰难的用墙边一个破旧的木桶挡住了她。 崔蛟…… 周宜在心里叫了他一千遍,可是她发不出声音,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王家会冲出那么多人追崔蛟,薛凌波呢? 崔蛟认真的看她的眼睛,周宜也看他。 他的眼睛灿烂而决绝,月光下看不分明他的面容,周宜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冷。那是一股冷冽而冰凉的气息。 他只穿着洁白的中衣,似乎是要乘风归去。 他看着周宜,轻声道:“周宜,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亲过人,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周宜:“???” 可是她说不出话。 崔蛟轻轻凑近了周宜,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退开了,他的力气所剩不多了。 “替我报仇。”他轻轻在周宜的耳边说。 然后他了自己的衣角,在周宜惊恐的目光中蒙上了她的眼睛。 后来,周宜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听见了纷乱的脚步声,还有辱骂声。好多人。 崔蛟倒在地上,炽烈的火光将他的脸照的通红一片,他抬头看着夜空,明月高悬。打扮成家丁的死士一动不动的站着,一个个都如同雕塑一般。 “崔蛟,你逃不了。”薛凌波款款而来。 她穿着洁白的衣衫,面容冰冷。眼睛里泛着凶光。 “你为什么要跑呢?”她眯着眼睛看着崔蛟,“你那么喜欢男人,我把你送给王老爷不好吗,他最喜欢那些清贵的公子了。” 崔蛟看都没有看她。 薛凌波双手捧着他的脸:“你说我的眼睛像那个人,我就看着你被人好不好?” 她轻柔的放开了手,自她的身后,走出来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 满脸横肉,一脸淫笑的看着崔蛟。 第一百四十九章:失踪的崔蛟 崔蛟看着天上的明月,手动了动,却没有力气推开身上的人。 他只是觉得痛。 薛凌波得意的看着他,明亮可人的眼睛变得那么不真实。 怎么会觉得像呢?崔蛟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日月人间。 崔蛟从未有一刻如此的恐惧月光,他将茫然的想,他看人的眼神可不怎么好。 薛皓的眼睛明亮,但是目光正直质朴,他艰难的将手臂蒙上了眼睛。 他不想叫月光看到此刻的自己,然而这无异于掩耳盗铃。他看不见月亮,但是月亮,却看得见他。 他白皙的身躯暴露在月光之下,身体被恶心的匪徒掌控。 那个他信任了多年的朋友,正带着人围观。 还有什么比此刻更加的绝望? 王老爷生平从未遇到如此绝色的人物,一时情不能自已,他根本不管其他,幕天席地,有人围观,更能激起他的。 崔蛟覆在眼上的手臂被他拽过来啃咬。 恐惧叫崔蛟发出了一声哀鸣。 他终于注意到了崔蛟的唇,淫笑着咬了上去。 那一刻,崔蛟绝望的想,幸好,他亲过周宜了。 周宜被人找到的时候她已经能动了,但是她只是缩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肯说。 崔蛟被人带走了,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 崔家的人马把咸都城翻了个底朝天,连崔蛟的半片衣角都没有找到。 王家的小宅子早就已经人去楼空。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七年前崔蛟对薛皓格外优待,借给了他好多钱。宫里就已经有人开始注意他们的关系,后来,崔蛟在南风馆买了个小倌,那小倌和他的婢女私奔了,最后被人收买。 他们终于彻底知道了崔蛟的秘密。 长乐公主也找到了相貌有七八分像薛皓的女子。精心之后,让她改了一个名字姓薛。薛凌波一步一步接近了崔蛟,做他的朋友,听他的心事,明里暗里打探崔家的情况。 这是一步安放在崔家的好棋。 等到殷子钰将谏推恩令书送到了皇帝面前,逼得推恩令卡壳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决定用掉这一步棋子,除掉崔蛟。 崔家也不是无懈可击,崔蛟在的时候,子弟安分,做官的做官,经商的经商,斗鸡走狗的也能当一个安分的纨绔。 他一倒台,妖魔鬼怪渐渐就冒出了头。 崔蛟没有娶妻,无子,兄弟七个,只有一个14岁的弟弟崔明冲是嫡出。 崔明冲被哥哥失踪急昏了头,亲自带着人满世界找,独独忘记了还有如狼似虎的叔伯兄弟姊妹要应付。 “咱们这里乱成一锅粥,也不知道,薛皓那里怎么样了。”周宜靠在,虚弱的说,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什么精神。 那天也里,她被蒙着眼睛,躲在角落里,哭都哭不出来。 她听见了好多声音,她只记得崔蛟的哭声。 崔蛟落在她唇上的一个吻,那么冰凉,凉得她的心都要被冻住了。 一定要活着,崔蛟。 “宣和那里来了信,殿下一切都好,薛恒殿下离开了边关到了宣和王宫,小薛丞相也回来了,寺卿大人的毒虽然没有解,但是也压制住了。”说,“殿下在四方城为大公子祭祀,举办风月评,好多年轻有为的士子都赶去了宣和。” 周宜点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以为她还要说什么,等了许久,周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便小声道:“咱们这里的情形,要不要派人传信过去?” 传信过去? 周宜愣了一下,叹道:“我自己来写信吧,崔家出了变故,要尽早通知那里。” “还有一件事情。”有些迟疑的道:“宫里的徐夫人没了,陛下招殿下回宫,殿下此时只怕已经快到京城了。” 周宜意兴阑珊的道:“那我也回京吧,崔家出了事,咱们待在这里,也不好,留下几个靠谱的人跟着崔明冲公子,咱们走吧。” “崔公子……”紫林难过的说。 周宜苦笑:“薛皓都被召回京城了,崔蛟……如果还活着,肯定也不在咸都了。抓他的人,目的,还是薛皓。” 京城。 长乐公主府。 开尽了,崔蛟百无聊赖的看着庭院的蝴蝶飞舞,有些困倦。眼皮快要搭上的时候,薛可卿自门外走了进来。笑吟吟看着他:“你觉得很无聊?” 崔蛟淡淡笑了声:“还行吧。” 薛可卿纤柔的手摸上他的脸。 崔蛟嫌恶的别过头去。 “你讨厌我?”薛可卿轻声说,有些无趣的将手拿了开去,命侍女上茶来。 “你不用觉得委屈,你是天下第一公子,世家出身的名门公子,我可是堂堂公主,崔蛟,你同我,原来是很般配的。”薛可卿冷冷笑着说。 她生的样貌柔弱,但是天生力气大,偷偷练了不弱的武功,整个人如同密林里开出的花一样,莫名的让人觉得阴沉可怖。 “你虽然才情比我好,但是脑子没有我好使,崔蛟,才情不能当饭吃……”薛可卿一笑,轻轻品了一口清茶,今年南方上供的茶,比往年要好很多。或者说,往年的茶,好的要先给太子,太后,还要给重臣,轮到后妃和公主的时候,已经剩不了多少好东西了。 崔蛟淡淡道:“崔蛟如今这个样子,公主还喜欢?” 他被那种人侮辱,长乐公主竟然还将他绑进了府中,真是……不可思议呵。” 薛可卿冷冷道:“长乐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崔蛟,你是不是觉得,我让人埋你身边,打探你的消息,还让男人侮辱你,是因爱生恨?” 崔蛟挑眉:“难道不是?” 薛可卿放下茶盏,优雅而慵懒的看着庭外扑蝴蝶的小宫女,笑了笑道:“你要是这么想,你就错了,本公主,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只是,不高兴。” 她轻柔的抚上崔蛟的眉头,面上的神情冷冽而阴沉,崔蛟感觉她一用力,就要把自己的脸划破。 薛可卿淡淡道:“我10岁那年,你来到宫中见我父皇,那年你17岁,正是偏偏少年,母妃为了我二哥的前程,想要你娶我。” 崔蛟淡淡道:“崔蛟那时候有未婚妻,所以拒绝了。” 薛可卿冷笑:“未婚妻?这是借口吧,你后来还不是为了我那个漂亮的不行的,把未婚妻给退了,逼得人家自尽?你为什么不能为我逼死你的未婚妻?你竟敢看不上我……” 她狠狠打了崔蛟一个耳光:“我可不是你的未婚妻,被人拒绝了就自杀,要死也是你死,凭什么我死?”她笑了笑。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事实上,我喜欢遗方宣那种长相的男人,看起来不羁,可是,他实在是太丢人现眼了,让我很没有面子,我就把他杀了。” 第一百五十章:正人君子情敌 崔蛟简直怕了她了,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女人。 “公主殿下,你既然这么不喜欢我,这么恶心我,又为什么把我留在府中呢?”崔蛟忍者恶心说,事实上他现在只要有人碰他,他就觉得恶心,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他都觉得是折磨。 薛可卿呵呵轻笑了一声:“你懂什么,我留着你,你,这让我觉得快乐……” 崔蛟差点没吐出来:“公主,你为什么不好好嫁人呢?” 薛可卿玩味的拨弄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一串珠子,对着太阳照了照,珠子在她手上泛着幽幽的光。她软软地道:“为什么要嫁人?嫁给那些蠢男人吗?没我聪明,凭什么娶我?” 崔蛟:“……” 薛可卿拍拍他的脸:“今天心情不错,告诉你个消息,我那个读书读傻了的和他的傻未婚妻周宜,已经回京了。 崔蛟的眉头猛然一紧,他的瞳孔一缩。随即,那些热切的情绪,慢慢的,慢慢的又退了开去,他坐直了身体,微微的发笑。他的笑容矜持而优雅,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清净雍容。 只是眸光里,闪着淡淡的倦怠和淡漠。 薛可卿缓缓将手放在了身侧,凝神注目着他:“崔公子,要是你当初答应了母妃,我就不会这么对你了,那样,你就配得上我了。” 崔蛟安静的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他想起当初薛皓被自己在山里,忽悠自己的侍女帮他买笔墨,那些特别的爱好集合在了一起,然后,周宜寻着买笔墨的仆人找到了他。 这世上,有人能像周宜记住薛皓的喜好一样,记住他的喜好吗? 好像,是没有的。 他本来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逼死未婚妻,恋慕男子,还被人…… 崔家内斗在他心腹的帮助下迅速的被压下,七弟崔明冲以代理宗主的身份理事,那个孩子现在还小,现在还在满世界的找哥哥,过几年,等他张大成人,就会忘了自己吧。 所以,他大概,此生都会终老在这里吧。 可是,他不甘心。 他怎么能甘心呢! 徐夫人的葬礼,简单的可以,薛皓回到京城不过匆匆祭拜了一番,薛靖没有为难他,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父子两个见面,没有他臆想中的锋芒相对。 薛靖甚至还要他居住在他原来的太子东宫。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们还是相亲相爱的父子,那些温情的时光,已经回来。 然而他看着承德殿外的草木,想起在这里被活活冻死的周苍舒,灵魂瞬间痛的跟肉体分离,那些温柔和静谧的时光都已经一去不复返。 纵然父皇对他犹自疼惜,也会剪除他的臂膀。 他的亲人朋友已经所剩无多。 他恭敬而礼貌的回绝了:“东宫是太子的居所,儿臣,不敢僭越。” 周家虽然已经没有了主人,但是府里依旧收拾的干干净净。周宜在周苍舒的院子里烧纸,把个清雅的园子折腾的烟尘漫天。 薛皓进门,就见她在院子里哭成了泪人。 “你这么伤心,我的心都要碎了。”薛皓说,他将周宜搂进怀里。 周宜轻轻推开他:“崔蛟,有消息了吗?” 薛皓摇头:“把他的仇家都翻遍了,步家那里,我把二弟家里每个角落都找了,他每一个亲信,都派了人监视。” 周宜的心都颤抖了,她那日清楚的听到了薛凌波的声音,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没有幕后黑手,薛凌波因爱生恨,所以挟持了崔蛟。 薛凌波一个,没有根基没有亲朋,她当了这么多年第一名妓,又有钱,要是她把崔蛟怎么了,真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了。 薛皓看着周宜哭的更加厉害,柔声道:“崔蛟会没事的,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法子逃出来的。” 周宜狠命的摇头,狠命的哭,她没有告诉薛皓崔蛟被人侮辱的事情,她怕崔蛟已经自尽了。 她记得崔蛟在她耳边说的:替我报仇。 她竟然找遍天下找不到薛凌波。 到底,那个人去了哪里。 她的心都要痛死了。 崔蛟是她的情敌,但是崔蛟也是个正人君子,他从来没有把薛皓不爱他的事情迁怒到周宜的身上,相反,他还同她相谈甚欢。 他被冲昏了头脑,但是却能明辨是非。 他满腹才华,目下无尘,孤俊无朋,但是也不见他欺凌弱小。 他是这样的一个崔蛟。虽然偶尔喜欢胡作非为一点,但是大底上,他还是温文无害的。 “周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薛皓看着周宜,目光坚定而执着。 周宜哭的更厉害,她知道瞒不过薛皓,薛皓的眼睛,像是月光一样,无所不能及。 “从前你父亲在外征战,遇到凶险,都不见你哭成这样,你从来相信你父亲会赢,周宜。”薛皓双手轻轻抚在她的肩膀上:“我见你哭的这样伤心,上一次,是苍舒公子死的时候,崔蛟,到底怎么了?” 周宜尖叫起来:“没有……他没有死,他活着" 薛皓心疼的握着她的手:“他是不是受了伤?” 周宜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然后又死命的摇头。 “他瞎了?瘸了?哑了?” 周宜终于支持不住,扑倒在薛皓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 薛皓轻柔的拍着她的背,听她细弱的说话。 然后脸色一点一点的白下来。 “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听见他在哭……”周宜抽泣地说,“他一定很疼。” 薛皓抓着她的胳膊,细弱的道:“你方才说,那个男人,叫什么?” “他们都说叫王老爷,我甚至都没有见过。” 天底下姓王的人太多了,崔明冲几乎把咸都城姓王的客商都抓起来打了个半死,根本就没有找到人。 那个王老爷,竟然在咸都根本没有相熟的人。 薛皓皱着眉头,缓慢的道:“听你说的,好像很多人都管他叫王老爷,可见这个姓是真的。天底下姓王,还有这种癖好的人……” “姓王的太多了,有这种癖好的也多……”周宜颤声道。 薛皓摇头:“再加一个条件,见过我的人。” 周宜茫然望着他。 薛皓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发暗,但是他极力让自己变得温柔一点,他说:“崔蛟出入都有大批的仆从,他武功又高,要想暗算他不容易,这个女人想出来这么多的花招让他伤痛欲绝,最后喝了那么多酒,一个人跑去为她送嫁。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一挥手:“见过我的,姓王,有断袖之癖,培养来了一个跟我长得像的人出来。”他看着周宜,“如果他不是喝了那么多酒,是不会中招的。我就是把这天下翻了天,也会把这个人找出来的。”其实我很喜欢崔蛟,我也不知道为啥这么虐…… 第一百五十一章:我梦的尽头有你 薛凌波蛰伏多年,终于一举擒住崔蛟,长乐公主对她很是看中,她在公主府中很有些颜面。 初夏的风里都带着甜腻的气息,京城的天气比咸都要好很多,这绝世大美人轻轻袅袅到了公主在京都的别院,探望崔蛟。 这些日子,崔蛟总算是不停的被要求换地方,他早就已经烦了,也懒得去管。 这间别院不大,静雅的很,依着山而建,公主尊贵,这山间的别院建了之后附近便不许别的人居住,附近只有几个王公闲置的空屋子。 这里寂寥的吓人。 长乐公主正好在这里圈养她的男宠。 她的男宠有很多人,她自己,都数不过来。 崔蛟将一片一片的诗签放进溪流里,粉色的诗签随着水流渐渐漂远了。薛凌波附身随手捡起一张来,嘴角噙着优雅从容的笑道:“崔公子,你总是喜欢这样凄婉哀艳的诗。” 崔蛟抬起头淡淡看着她:“好诗就是好诗,何必管什么风格?” 薛凌波嫌弃的将诗签又丢尽了溪流里,嘲讽道:“曾经你目下无尘,自称是天下第一公子,你看看这清溪,到头来,还不是流入江河,要多污秽有多污秽。” 若是平时,崔蛟武功高绝,是绝对不会任由薛凌波这样说他的,但是他如今武功尽失,根本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于是他就懒得说话了。 薛凌波不大满意崔蛟的反应,她今天来就是想要羞辱崔蛟的,可是崔蛟一旦不理她,她就觉得无趣。 “崔公子,你还记得吗,你一直都说,我是个好女人,可是你从来不肯娶我。”薛凌波幽怨的说。 崔蛟淡淡道:“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我。” 已经骗了别人的人,又怎么好意思来埋怨别人呢,崔蛟还没有傻到位这种人愧疚的地步。他现在,只是累了。 薛凌波闷声哼了一声,挥了挥手,她的身后出现了几个男人。 “他们都是死囚,很久没有见多女人了,男人,对他们而言,是一样的。”薛凌波恶毒的说。 她想,自己也许是喜欢过崔蛟的吧,虽然自己骗了他,但是自己爱过他,算起来,谁让他心里想着薛皓? 崔蛟顺了顺目,没有说话。 他轻轻朝着薛凌波招了招手。 薛凌波看不明白他。 但是他的笑容雍容而优雅,气质如兰。 她不由自主的走进了他。 崔蛟轻柔的凑近了她的耳边,柔声说道:“你真的很傻。” 薛凌波气急。 她愤怒的瞪着崔蛟。然而她感觉到脖子上一凉。 有什么东西从脖子上留下来,是血。 血…… 崔蛟手里握着他裁纸用的小匕首,他盈盈笑道:“人的脖颈上有动脉,割断了之后,片刻,你就死了。” 随行的人冲上来要抓崔蛟。 崔蛟将手中的刀放到自己的脖子上,冷冷道:“你们以为我真的贪生怕死吗?” 他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自己大仇未报,就这么死了。” “崔公子,你现在自尽,若是没有死成,你知道公主会怎么对你吗?”阴沉着脸的老仆人说道。 崔蛟冷笑一声。 那老仆人还要说什么,四面八方突然射出来无数的羽箭。 崔蛟失神的看着飞过来的箭,连动都不知道动了。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还有向着他走过来的周宜,愣了很久,然后倒了下去。 周宜不停的摇晃着他。 叫着他的名字。 崔蛟昏沉中又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软软的开口,似乎疲惫至极。 周宜沙哑着声音道:“我在河流里,发现了你写的诗签。” 崔蛟的眼皮沉重的合上了,他的嘴角噙着微微的笑。 他在梦里见到了粉色的诗签,他其实不喜欢粉色的东西,他喜欢白色,青色,黑色。粉色,是因为当初薛凌波告诉他,年少的女孩子都喜欢粉色的东西。所以他才把山庄布置的满是粉色来招待女客。 粉色的诗签,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学着做的。 梦里的诗签泛着柔和的光芒,一路从山间的小溪流下,最后汇入了大的河流,在视线的尽头,他看到那些粉色的光芒萦绕在一处,周宜轻轻的俯身捡起他的诗签,朝着他发笑。 她说:我在河流里,找到了你的诗签,寻着流水而上,找到了你。 萦绕多日的噩梦,被这一团团的光芒覆盖,崔蛟睡了一个好觉。 他醒来,窗外传来悦耳的叫声,两只精致的笼子挂在房梁上,一个里头窝着一只绿毛鹦鹉。 另一个站着一只黄莺。 那鹦鹉透过窗户,直愣愣的看着崔蛟。良久爆出一声叫来:“活啦,活啦,活啦……”鹦鹉的声音异常难听,像是个调皮的孩子叫破了音,闹腾的不行。 黄莺受了惊吓,跟着乱叫起来。 崔蛟嘴角漫起笑来,起身下床。 他正要出门,迎面一个人撞进了来,额头正碰到他的额头上,疼的他眼冒金星。 “崔蛟,你醒了!”薛皓惊喜道。 崔蛟短暂的呆了片刻,随即淡淡道:“殿下,崔蛟无事了。” 薛皓欣然拉着他出了门往外头走:“你睡了这么久,我们都急死了,你家的那个弟弟和周宜,正在河里丢佛经呢。” 崔蛟人有哦他拉着,轻声问道:“殿下要拉我去哪里?” 薛皓笑了:“去吃饭。” 周家的厨子不怎么样,一顿饭,崔蛟吃的挺难受,周宜祖籍是南方人,口味清淡,崔蛟口味也很清淡,不爱吃食里头有油和糖还有盐,但是喜欢吃辣。 他动了几筷子,实在没有胃口。 薛皓陪着他吃饭,叹了口气道:“你才吃了几口,怎么就不吃了?” 崔蛟道:“我只是没有胃口。” 薛皓絮絮叨叨道:“怎么能没有胃口,你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早就饿了,好好吃东西。” 崔蛟充分领会了薛子佩说的殿下是个话痨,而且婆妈至极的精神。 吃了一口,实在是吃不下。 薛皓忧心道:“不管有什么翻新的事情,饭还是要吃的。” 崔蛟愣了愣,苦笑道:“殿下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有点想吃辣椒。” 第一百五十二章:挑食的崔蛟 崔蛟幼年的时候喜欢吃甜食,他的家族富有无数的财富,天下每一个城镇,都有他家的场业,他到哪里都如同在家一般。 他偏爱江南地区的美食,幼小的他和表妹在秀雅的庭院中奔跑,温柔的仆妇往他的口中塞一块特质的糕点,甜到心底里。 他把娇小温柔的表妹当做妹妹来疼爱,长大后渐渐不再经常见面,他的妹妹太多,并不能总记挂一个,时日一长,就会忘记。 后来他总算遇到了一个看了一眼就不会忘记的人,于是他请求舅父退婚。 表妹就在那一天的夜里,跳进了江南的湖水里。 从此崔蛟不再爱吃甜食。 周家的厨娘很快就做了他喜欢的菜式出来,辣的恰到好处,崔蛟吃了很多。 他吃饭的时候薛皓已经吃完了,就在一旁抱着臂膀看着他笑。 “殿下笑什么?”崔蛟道。 薛皓脸上笑意更深:“我笑你这么大的人竟然挑食。” 崔蛟道:“殿下不挑食吗?” 薛皓摇头:“我十岁起就学会了有什么吃什么。” 崔蛟哑然:“殿下是想要做一个好太子吗?其实虚名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 薛皓再一次摇头,这一次他并没有解释,他十岁的时候和父皇一起吃饭,因为偏爱羊肉,有一次吃的多了,此后宫里的宫人每日都要准备羊肉。 其实他也只是偏爱而已,并不是要每天都吃。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崔蛟吃完了饭,周宜和崔明冲就回来了。 崔明冲飞奔进来,扑进崔蛟的怀里,闹着道:“,你可急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呢。” 崔蛟摸了摸他的头:“你脑袋不好使,找不到我也是活该。” 崔明冲害羞的低下头,他的确没有周宜聪明。 要是没有周宜,他怎么也找不到崔蛟的,他和薛皓把全部王家子弟找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京城里可能跟二殿下有关的纨绔都找了,就是人太多了,花的时日多。 还好周宜找到了诗签。 长乐公主的院被周宜带着人扫荡一空,里面死士全都被杀了。 她也不能找周宜告状,同样,周宜也不能找皇帝告她蓄养死士,这一切都是一个死结,没有人能,因为,他们现在的状态,已经是在完全各凭本事。 代表公义的皇帝,早就已经不能够公正的处理事情。 薛皓觉得难过。 但是他能很快的调节过来,毕竟,他是一个很会调节自己的人,他深深的知道,一个人要做好皇帝,就要有接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伤心的决心,否则,这至尊路上的阻碍,他会忍受不住。 权利本就是个天大的,有人因为权利而变得善良,也有人因为权利变得可怕。 而薛皓,他会因为权利,而变得强大。 “真是想不到,长乐公主竟然会养了这么多的死士。”周宜的头外在自己的手上,她满面的忧愁。这房间原来是个小书房,后来改成了他们商量事情的地方。 薛皓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薛修文是个胆小的草包,步氏虚伪歹毒,是他们的中心,没想到,是孤的错,长乐竟然会有这么可怕的心机和势力。” 崔蛟心有戚戚然:“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女人,她的心思,简直比殷如墨吓人一万倍。” 周宜打断他:“你别把他和殷如墨比,殷如墨心怀坦荡,除了脾气暴躁了点,是个好女孩。” 崔蛟摆手:“我只是打个比方……殷如墨是会抢男人的那种人,薛可卿何止是抢男人,她恨不得把男人吃了。” 薛皓白了他一眼:“这个比方不大高明。”他柔声道:“殷如墨将军喜欢周将军,她把他当做自己的爱人,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去伤害男人,长乐,她的眼里,不乱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没有她聪明,都是。” 他长叹一声,他原先,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 这么可怕的一个女孩,竟然是他的妹妹。 他有点茫然了。 会不会……那些毒,都是她下的? 薛皓打了个激灵,薛子青,薛恒,这两个人都中了毒,薛恒还得罪过长乐,要说是她下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少年愁的毒是要在幼年的时候下,薛恒和薛子青皇叔幼年的时候,长乐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怎么能有办法下毒呢? 还有四叔,这到底是什么人,要对薛家的男人下手? 薛皓想不明白了。 到底是谁,要给薛家的人下这中毒。 薛皓想了想,不由的走了会儿神,知道周宜轻轻推了推他,他才尴尬的笑了笑:“一时间想的忘了。” 崔蛟道:“如今天下已经陆续有好几个地方反了,殿下这次想要回宣和,只怕是难了,周府外已经埋伏了不少宫中的探子。” 薛皓笑了笑:“我知道。” 他轻轻用手指扣了扣桌面,从容道:“不要紧,宣和一时半会儿,子佩和越封能顶着,我在京城呆着,也好。” “可是万一……”崔蛟有点忧心。 薛皓淡淡道:“难道他们还能暗杀了我不成?" 就算要暗杀,也不一定有那个本事。 “殿下若是要起事,也是要回宣和再做计议的。”崔蛟劝道。 薛皓摆摆手:“不必的,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宣和,我要在这里看着父皇,我要看看,他们还能惹出什么事情来。” 周宜点头:“真要,在这里也是一样,再说,现在也不是时机。” 崔蛟面上还是着急。 薛皓体贴的拍了拍他的手:“你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好休息一段日子,等你好了,一切从长计议。” 于是崔蛟就不再说什么,的确他现在也不适合说什么。 崔家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这几个月下来,天下大乱,到处都有人闹事,京城倒还好,边远地区几乎天天都有家族内斗,那些拥有兵马门客,城堡土地的世家,享受着巨大的优势,他们的子孙,哪一个不想做宗主? 就算自己不贪慕那些虚荣,为了儿子的未来,也要争一争。 第一百五十三章:我最怕倾慕都成为笑谈 薛皓决定要留在京城,崔蛟和周宜就只有陪着他。 如今的世家和朝廷都是一个头两个大,世家的权利大,就算有前朝开创的科举,但是朝廷选官,大部分还是从世家里面举荐来的。 世家的土地和爵位可以继承,宗族的法律高过律法。人马聚族而居,家族的利益结为一体,一个人如要想走仕途,若要在这世上堂堂正正,必要有个堂堂正正的父亲,一个宗族。 宗族的宗主,权利有多大,可想而知。 崔蛟失踪了好几个月,崔家有他多年经营的根基在,到底还是保住了,别的家族就不一定了,朝廷出了法度支持庶子。 这年头又因为科举也实行了许久,庶子里头也有不少有出息的。 世家内斗就折腾了不少出来。 最清闲的莫过于殷子钰。 这货全家无数田产爵位,金银婢仆,都是他一个人的!他现在还小,人有点怂,不怎么健康,也不怎么精明。谏书上第一个就是他的名字,薛靖碍于殷家多年的忠心又实在心疼他,没把他怎么样,骂了一顿赶回了家中。 别的世家斗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殷家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殷家有十多个女儿,嫁不出去了! 殷子钰拎着酒就上周家来找崔蛟来了。 “表哥,你可是我亲表哥,我这么多姑姑姐姐妹妹侄女的,再嫁不出去,我以后可怎么见殷家的列祖列宗啊。”殷子钰一把鼻涕一把泪。 殷家的女儿都很标致,模样清秀瘦弱,绝对不是母夜叉丑八怪。周宜虽然没见过几个,但是见殷如墨也就知道了,殷如墨就生的秀气娇小。 但是,殷家人仅仅只是长相柔弱,骨子里可全是汉子(殷子钰除外)。殷子钰有个最小的姑姑叫殷如雪,今年19,大有殷如墨遗风,京中亲贵少年狩猎中拔得头筹。陛下封了个中都校尉,跟在陛下面前做侍卫,很受器重。 京中人更愿意管这个殷校尉为打虎校尉,她在御前射死了一只虎! 薛靖看中了殷家女儿的基因,想要培养出来第二个殷如墨。 家中有婚龄男孩的人家纷纷闻殷色变。 殷家的女儿实在是太剽悍了。 能统兵能打虎的女孩儿,娶回家做什么?欠虐? 崔蛟自己还是个剩男,总不好给人做媒,尴尬的不行,拿眼睛去向周宜求救,这个表弟太不着调了。 周宜打趣道:“殷子钰,你脑袋长傻了,崔蛟自己都没成亲,你找他不是不吉利吗?想要找姑爷,求陛下赐婚啊,人家还能抗旨不?” 殷子钰泪眼汪汪:“陛下都赐婚两回了,一个赐婚谢家,一个赐婚王家,全都跑山里做隐士去了。” 周宜:“……” 陛下心里亲近殷家的,谢家被他打击了一下,老实了,也没落了,王家本来就自己没落了,这两个都能为他所用,要是想要对付世家,还要留着几个世家,殷家这个的正是好人选。 一来殷家是真单纯,就一个男丁了。 二来,殷家为了薛家天下,女儿都贡献出来打仗了,负了谁也不能负了殷家。 给殷家赐婚自然就赐了谢家和王家,挑的人还都是极好的。 结果这两个躲山里当野人去了…… 周宜想了想这殷家姑娘名声实在剽悍,而且这几个姑娘都以殷如墨为偶像,寻常人还都不一定肯嫁,说不定这两个当野人还跟殷家姑娘有关。 这……真不是一般的难办啊。 薛皓正在一旁看苏芷萱的画,这类事情他本不予插手,也不好说话,但左右一想,颇为好奇道:“殷家打虎校尉,是不是叫殷如雪?” 殷子钰擦擦眼泪:“是呢是呢,小姑姑是真长的好看,她是我族叔的小女儿,家中最小,比起殷如墨姑姑……更冷一些。” 薛皓“哦”了一声:“孤似乎见过一次,是个秀丽佳人呢。” 殷子钰愣了,这周宜还在这儿呢,殿下这话什么意思? 薛皓却再也没有说话,他招呼人来摆开了棋盘道:“崔蛟,陪我下盘棋吧。” 崔蛟下棋早就输给薛皓过,还是每次都输,早就被什么下的欲望了,有点犹豫。 薛皓温声道:“你若赢了我,我许你一个愿望,什么都行。” 崔蛟心一动,随即又苦笑:“我技不如人。” 周宜怂恿道:“试一试吧。”她从来没有见人下棋赢过薛皓,崔蛟的功底不错,希望他能赢啊。 薛皓又柔声道:“我让你一子,你执黑先行。” 殷子钰也催促道:“下吧下吧,赢了让殿下给抢个女婿,我瞧着他手下薛子佩就不错……” 崔蛟笑了笑,点点头:“我若是输了,也应殿下一件事情,不拘是什么。” 一开始崔蛟占了先手的巧,稍稍占了上风,但是过不了一会儿,崔蛟应对就越发吃力起来,而薛皓依旧气定神闲。 殷子钰看的头晕眼花,一面佩服起薛皓来,这一局棋依旧下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依旧如一开始的悠闲,而自家表哥就有些紧张了。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做皇帝 “这个不算,你就当没看见,重来。”崔蛟迅速将一颗子摸回来,想要耍赖。他面色紧张,脸都红了,又有些稚拙。 想来崔大公子平生少有下棋遇到对手,更不需要耍赖的。 周宜看着好笑:“崔蛟,你几岁了!还干这种事?” 崔蛟脸一红:“我没看清,这个不算……” “崔蛟,落子无悔。”薛皓捉住他手腕,将子摸了出来,认真道。 崔蛟愣了一下。 周宜和殷子钰也愣了,说好了下棋的,这么认真做什么。 薛皓将从崔蛟手里摸出来的子放进了棋盘上,看了看崔蛟暗淡的神色,缓声道:“还来吗?” 还来吗? 崔蛟无声的摇了摇头:“我输了,不下了,再下下去,死的更难看。”他哑着声音道,“殿下有什么事,就说吧。” 万念俱灰,也不过于此了吧。 崔蛟的脸色,瞬间灰败了下去。他早就已经猜到,薛皓摆这一局棋,是为了什么,殷如雪年方十九,有大将之风,心胸开阔,堪为良配。 他知道自己棋艺比不上薛皓,但是让了一子,又先行一步,他还是输了。 他和他的差距,从来不是一星半点。薛皓从来不喜欢和人下棋,他下棋之前会说明让人几子,到了真下的时候,绝不手下留情。 并且,不许人悔棋。 君子落子无悔。 崔蛟抬起头,正对上薛皓的眸子。 他这一番心事乱飞,竟然叫薛皓看了许久。 “殿下,有什么事情,请说。”崔蛟又道。 薛皓看着他,良久,开口道:“今日我赢了你一局,你得答应孤一件事情。”他看着崔蛟,又顿了顿,笑道:“罚你今晚多吃点甜糕。” 第一百五十四章:嫁不出去的女孩儿 薛皓话一出口,周宜和殷子钰都笑了,崔蛟却是好半天没有说话。 几人说说笑笑的就吃了午饭,殷子钰便回了家了。 薛皓心事重重。 周宜晚间陪着他看了看书,被他带的也心事重重起来。 “我觉着你今日同崔蛟下棋,有意给他下了个套,怎么后来却没有用?”周宜问。 薛皓不大喜欢和人下棋,费力还费时间,从小陪着皇帝下棋还要赢个彩头才肯下。今天陪着崔蛟折腾一下午,最后就哄他吃了一碟子甜糕。 薛皓叹了口气:“我原是要让他娶了打虎校尉的。” 周宜一口茶捧了出来:“亏你想的出来,你这是逼死他呢……” 薛皓苦大仇深道:“殷如雪统兵之能虽然比不上殷如墨,但她性情沉稳,又一门心思扑在军务上,我前些天进宫见了她一面,不说性情,这处事倒是和你的温姐姐有些像呢。” “?”周宜疑惑了,殷入雪周宜没见过,殷家大本营原来不在京城,殷如墨没了之后皇帝为了看顾殷家才加殷家人好多接到了京城,殷如雪她只听过名,只一个剽悍的打虎校尉就够人想象她了。 薛皓淡淡道:“她少事,不大爱说话,沉稳,有节,最像的是,一心在军务,比殷如墨更甚。你的温姐姐,虽然不是天资聪颖,但是她似乎生来只对医药感兴趣,他若是男子,只怕要成一代名医的。可惜是个女子,还是已经嫁人了的。” 周宜了然的点点头,算是明白了薛皓的意思,若殷如雪真和温青差不多,倒也正好是崔蛟良配,她这性情,又是这样的职业,殷家虽然没了殷如墨,但是在军中积威尚在,殷家门下的将军不少,殷如雪又受器重,如今是个带兵打猎负责在陛下面前瞎晃的校尉,保不齐明天就能封个将军,她沉迷军务,搞不好每天都是宿在军营里。 中心思想就是崔蛟搞不好哪天真找个男人胡来,她大约也没有心思管。 “只是崔蛟他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周宜迟疑道,“你不要逼他太紧了” 薛皓点头:“我原想今天就说了,看他那样子,哪里说得出口,愁死了。” 周宜也愁,她不是多良善的人,按道理她是真心希望崔蛟赶紧成亲,随便他跟谁,只要他肯成亲了就好。 可是她又下不了手去逼他,更下不了手对付他。 愁死人了。 当然,现在有人比她更愁。 推恩令颁布下去好多时日了,殿试也过去好多时日了,成效几乎没有。 第一次没有周嘉插手,薛靖一手操纵的科举,因为一开始的米价上涨,就已经不大顺利,后来有事满京城的举子吵架,闹得薛靖啼笑皆非。 做君主的,性情宽容点的,总有些把天下子民当做孩子的想法,不大跟寻常人计较。 举子们吵翻天的时候他还觉着好玩,看笑话来着。 然后事情就闹大了,先是崔蛟在里头找人挤兑宰相和皇后的出生,然后王家反水投靠了二殿下,带着人和崔蛟的人吵架。 后来崔蛟半路被薛皓给拦了下来。 京城里吵架的乱了方寸,各种利益浑水摸鱼,都想趁着科举人才聚集京城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声音,叫皇帝听见。 然后,事情就不可控制了,这伙才子冻死了周苍舒! 薛靖原来看薛皓和周家不大顺眼,御前比试的时候私心里有点偏向二殿下找来的举子。 哪知道就这么一偏心,容许人家在那儿耍花招拖延时间,周苍舒就死了。 从此今年的科举彻底蒙上了阴影。 这还不是最悲剧的,悲剧的是,他废了心力,折腾了这么久的大比科出了舞弊的事情不算,选出来的人才各个都是。 试问一群吵架吵赢的家伙能干嘛?科举在即,花了好几个月用来吵架作诗的才子们,到了任上,连马都分不清哪个是战马哪个是民用马吗? 君子敏于行讷于言。 越是能折腾的,越是嘴皮子上功夫。 到了,皇帝招不到人才,还得去世家里面找人举荐。 而推恩令,实行起来,实在是太凶残了。 薛靖这个人心地是好的,犹犹豫豫,人就比较宽容,前朝皇帝也有要干掉世家要削藩的,人就不大厚道。采用远交近攻,围魏救赵,反间计等等三十六计,搞得世家之间结仇结怨,罗织罪名让抄家灭族。 薛靖就没这么狠心,他下不去手杀人。 推恩令不说用心,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方式来中央集权。那囤积在世家手里的财务土地还有臣民兵马,用几代人的时间慢慢变小分散。 其实是个不错的方式。 然而世家不干啊。 有人拒不奉诏,比如造反的那些偏远地区的。 有人阳奉阴违,比如崔蛟这样的,在家族中有绝对控制里了,让我分家,嗯,陛下,我们已经分了,分的很完美,然而什么都没干。 有人拖延时间,我想分来着,但是家里子侄还小,要慢慢来。这个占了大多数。 还有一部分,太惨烈了,短短几个月,子弟互相残杀,不是这个犯法就是那个暴毙…… 在此期间,由殷子钰带上来的谏推恩令之后,还有无数的奏章和谏书,指责推恩令。 反了四五个离京城远的,一时半会儿不好去镇压的,漫天飞的反对…… 皇帝陛下已经快要疯了。 他心里不痛块就找人聊天,步皇后是指望不上的,再温柔解语花也解不了他的难题,儿子,薛修文是个极其不靠谱的货,提出来的意见非常之不成熟, 当然,薛靖不能怪薛修文,他自己才不到37,说句实话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不成熟,更不好意思说19岁的儿子不成熟。宰相,别提了,步刚都要忙死了,跟他一起头晕脑胀中。 而薛皓这个儿子吃了他不少亏,先抢了他太子的位子留着给二儿子,把他弄到那偏远地区去养猴子,一不小心还把他未来大舅子给冻死了,岳父给逼得出家了。 薛靖一见薛皓那张黑了一层的脸都不好意思跟他说什么话。(这个黑没有别的意思,薛皓是在宣和到处跑晒黑了!) 尤其是,薛皓跟他政见不合。 “父皇何事忧愁?”长乐公主款款而来,面容沉着。 薛靖愣了愣。 第一百五十五章:你这是要上天啊! 薛靖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儿最后还能给想出个招来,尤其是,招数还不错。他觉得自己挖到宝了。 薛靖自幼斯文些,不大像兄长那样能跟将军们,臣下们,还有世家子打成一片,他性情有点闷,还有点害羞,当了皇帝,脾气改了点,骨子里的性情改不了,没啥死党。 识人的本事也有点问题,好在他礼数和秉性不错,又有周嘉等人帮忙,所以没乱起来。 然而他有个大问题,就是心腹少,那种能跟他聊天托密事的心腹少。他又有点多疑,凡事信自家老婆孩子些。 这样就显得能说话的人更少。 没想到竟然有个这么有主意的女儿。 薛靖原先竟然没发现! 宝贝公主提的意见非常女性化,世家里头总有个头头,这头头不大听话,下面的人也不大听话,要是能扶持几个听话的,壮大起来分家产,完美。 公主说的扶持,最好的办法就是赐婚。 “赐婚好是好,不过,你的妹妹们都还小。”薛靖有点愁,还小,就是要等几年才能完婚,这注意不错,不过他不大想拖。 公主笑道:“父皇要赐婚,也不一定要我的妹妹啊。”她温声道:“殷家那样多的女孩儿,都没有嫁人呢。” 薛靖一听,明白了。 原来下召给殷家女儿招女婿,人家都不乐意,年轻有为的,谁不想娶个美娇娘。殷家女儿早有恶名,殷如墨是个大英雄没错,但是……英雄还是供着吧,娶回家找打吗 不过,要是娶回家的不是寻常的殷家女儿,是个公主郡主,娶的人也不是那么年轻有为…… 有钱,有名望,有势力,有前途,取个母夜叉,是个男人都不愿意。 要是…… 有才,有名望,有抱负,出生好,但是没钱,没势力,没前途,别说取个母夜叉,取个公夜叉,男人也是肯干! 野心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没了野心的男人,那还是男人吗? 留着命过年? 次日,薛靖就下旨,细数殷家的牺牲,和殷家的名望,还有殷如墨的伟大功绩,还回忆了一下殷太后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写得时候就泪满衣襟,诏书非常之有文采,还很感人。 最后封殷家留下女儿的为公主。 全是公主。 大炎王朝突然多出来二十多个公主! 薛皓差点没把筷子吓掉。这也太不着调了,周嘉功绩太大,周宜也就是个郡主,这一下封了这么多公主出来,这是要上天啊! 后来一打听,这公主都是有俸禄的,虽然没有食邑和封地,但是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不是顶个虚名的。 “父皇这是……”薛皓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了,殷家女孩儿封一两个公主,别人是不好说什么,但是,全封了,那就吓人了,好在殷家产业多,一个公主的虚名足以,她家也不稀罕皇帝给的封地,宫里那十多个小公主,日子过的还不一定有殷家的女儿好。 “只怕是为了赐婚吧。”周宜道。 薛皓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其实不是为了赐婚,主要是为了给世家里面的男人封官。世家里的男人,不是每一个都能做宗主,自然也不是每一个都在圈子里有地位,他们就算做了官,没有自己的关系网,没有表现出巨大的贡献和政绩,也是不好做大官的。 步刚都快六十岁了,才做到宰相,才能封侯。一路经了多少风浪?又做了多少的政绩出来。 要从世家里面培养出能跟宗主抗衡的人,这个人必须要有才能,还得是能当大官。 娶了公主,就能名正言顺的经常在皇帝面前晃荡,名正言顺的谏议,也能名正言顺的封不小的官。在朝廷有了建树,在宗族地位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算盘打得好,只可惜了殷家的女儿。”薛皓道,为了权势娶的女人,有几个是真心相待的?殷家子嗣单薄,女孩儿再强,嫁入人家的地盘,日子总要难过。 别人的地盘,怎么好施展手脚? 果然,第二日,殷子钰又哭唧唧跑来了。 “殿下,你可要救人啊。”殷子钰一把抱住薛皓的手臂,“我家的姐姐妹妹,已经准备好了刀剑,只等赐婚的圣旨一道,月黑风高夜,杀了那些个倒霉蛋呢。” 薛皓:“……” 周宜看不下去:“这里是我家,你怎么也问我先,还有,大男人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殷子钰转而又去抓周宜,周宜拍他:“老实点,好好说话。” 殷子钰眨眼:“话说完了,我家姐妹,绝不嫁,我表哥呢,他不是在你家住着?” 薛皓指指崔蛟住的院子,道:“昨晚睡得不好,这会儿还睡着,你不要吵着他。” 殷子钰又哭。 薛皓拿他没辙,他这会儿是真没心情管,也不当管,世家内乱,诸侯人心惶惶,大炎王朝整个都陷进僵局,他巴不得事情越弄越糟。 世家惶惶不可终日之际,对他更会死心塌地。 “殿下,我殷家对薛家忠心耿耿,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殷子钰道。 薛皓噎住。 他在京城没有置办别业,这些天一直住在周家,他早就疲于应付这乱七八糟的关系,干脆当了个缩头乌龟,京城里拜会的官员名士不计其数,他一个不见。 就是不想面对这些麻烦。 然而殷子钰在周家熟门熟路,到了皇帝惹下的这个烂摊子,还是要他去收拾。 皇帝用赐婚拉拢关系,培养势力没有错,谁也不会因为女儿的姻缘不好就跟皇帝干上了。 但是,殷家不一样啊,殷家女儿比别人家的女儿值钱啊! 世家里子弟族人成百上千的,赐婚个一两个女儿,没事,反正有这么多儿子,女儿算什么? 殷家呢?殷家女儿一个个拉出去都是女中豪杰,又没有儿子,姐妹感情还深,你坑人家女儿,太不仁义了。 人要想不过得惨,就要让自己变得值钱。 “父皇挑选驸马,权衡各方利益得失,还要些时日,你且先回去,孤再与你想办法。”薛皓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昨天电脑出故障,今天多更一点,晚上八点多还有三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集体选婿 法子不是那么好想的,薛皓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要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办法不让陛下赐婚,简直不可能。 推恩令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父皇怎么可能让这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法子作废? 薛皓满脑子都是毛线团。 崔蛟夜里睡得好,他是许久没有睡好,突然睡好了,就睡多了,早上起来看了看天,觉得神清气爽,就是不想起身,便赖了床,又睡了过去。 起来已经快到正午了。 是以他没见到自家表弟哭唧唧的样子,只见到周宜和薛皓在发愁。 “这事情,其实好办。”崔蛟笑道。 好办? 周宜不大相信哎。 崔蛟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容:“陛下要赐婚,自然是要给未婚的赐婚,若是殷家女儿都嫁了人,那不就不用赐婚了?” “这还用说,问题是……” 问题是殷家女儿嫁不出去啊! 崔蛟叹了口气道:“殷家女儿可曾作奸犯科??可曾荒淫无度?可曾凶悍无礼?” 薛皓愣了,周宜也愣了。 没有,真没有。 殷家女儿嫁不出去的原因不是他们有多坏,而是,他们……有可能坏。 她们就是太能打了点,有可能……将来打夫君。 男人不愿意娶一个女天策将军家姐妹,情有可原,因为哪天想打老婆了,说不好就被打了。 大家都清楚,殷家女儿不笨不傻也不丑,就是凶残,目前还没有她们对丈夫凶残的记录,君不见殷太后就贤良淑德。 薛皓仔细想了想,殷如墨是扬言要生抢周嘉,但是傻瓜也知道,她舍不得对周嘉动手。 这个就微妙了。 崔蛟笑了笑:“世家子弟里,陛下原先赐婚的,或者是别人说亲的男子,都觉得殷家的女儿有可能打人,真是如此?” 周宜笑了。 当然不是,人差不多都清楚,殷家姑娘是凶残了点,射虎射豹,统兵打胡人。但是,她们讲理的很,君不见长安城那么多刁蛮任性的小姐,哪个不比殷家女儿难缠?她们都嫁出去了呢?这还是早就打丫鬟仆人的前科的呢,都嫁出去了呢。 殷家女儿还真没有这方面的恶习?她们打的都是胡人,都是老虎豹子,让她们打,对不起,你还没那资格。 “他们不想娶殷家女孩,不过是不想惹麻烦罢了,殷家女孩不许他们作奸犯科,又比他们能干。当然也不许他们胡作非为……”崔蛟顿了顿,“不是怕被打,是怕被嘲笑吧。” 薛皓也明白了,笑了出来,哭笑不得的,是气笑的。 这些人都是挺给男人丢脸的。 但凡有志气有能力的男人,都不想输给女人,都希望在女人面前摆点谱,谁娶了殷家女儿回家,那日子,不大好过的。 谱是摆不起来,她们比较能干。打老婆出气?不可能,会被打扁。 “这世上,也不是没有愿意娶殷家女孩的英雄的。”崔蛟淡淡笑了笑。 薛皓眨眼。 崔蛟道:“天策府门下,有不少将军吧。” 当然不少,殷如墨13岁入军中,16岁统兵,先带领了人马在西川跟山匪乱民还有少数民族兄弟死磕了好几年,后来又封天策将军,领兵扫北。 她开府时间不长,但领兵时间长,门下忠心的将军实在太多了。 更何况殷家本就是护国公传了好多代,门中故旧不少。 “只是,他们品级有点低啊。”周宜皱眉。 殷家门下的将军们如今镇守一方的有,在京中负责防卫的也有。 但是,还没有出息起来呢。他们大多是这几年殷如墨一手提拔上来的,殷如墨看人眼光毒,又存了跟薛靖一样的心思,照顾寒门子弟,提拔来的将军们不论出生如何,建树都有。 就是现在最高的将军也不过三品讨逆将军。 谁家嫁女儿不是嫁给那些前途无量,出生清贵的名门公子? 这一天跑东跑西的草根将军们,这……不大好吧。 君不见薛皓原先在宫里,宫女们天天对着他的脸傻笑,他跑了一趟宣和,还带着人巡视一番,晒得漆黑,大家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了。 皮肤白皙,身形修长的名门佳公子才是少女们的最爱。 黑炭一样的将军……实在是难说。 “黑成碳一样,怎么叫人喜欢啊。”周宜苦哈哈的道,“殷家女儿可是一个个貌美如花的。” 薛皓本来被晒的漆黑的脸,更黑了。 崔蛟抱臂笑了笑:“左右在军中发一道消息,殷家女儿选婿,不管是周家还是殷家的部下,我想,都愿意娶殷家女儿的吧。” 薛皓:“就这么办吧。” 周宜:“我……我觉得对象可以不是将军,还可以是书生什么的。” 毕竟书生比较白。 薛皓又道:“将军们已经够多了。” 周宜:“……” 薛皓指指自己的脸:“难道不够白了,不好看了?” 周宜语塞,薛皓黑是黑了,没那么漂亮的招人了,但是,眼睛还是那样好看,看一眼就觉得日月无光。 周宜笑着摇摇头。 薛皓咧嘴一笑:“黑不一定就不好看啊。” 他一笑,就露出兔牙,嗯,很好看,脸黑显得牙更白! 没过几天,殷家的大门就被踏破了门槛,殷家门下的将军们,听说殷家女儿有麻烦,一窝蜂跑来求娶来了,没成亲的跑来求亲,成亲的跑来给子侄求亲。 殷子钰说了,我的姑姑姐姐妹妹侄女,已经够尊贵了,够有钱了,够有前途了,不需要找个名门公子,也不需要找个前途无量的,只要配得上她们都可以。 然后……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不管想不想娶,人全都来了。 殷如墨原来就不拘一格选人才,她门下的将军,还都很年轻,又因为征战,还真有很多没有娶妻的。又有周嘉门下将军,虽然年老,但是子侄不错,也来凑热闹。 虽然他们都是中下级军官,但是人品才能,好像比世家子弟,比勋贵们也不差啊。 不过这一切都是暗中进行,打着祭奠殷如墨的旗号来的。就怕这边选婿没选好,那边皇帝就知道了,立马下旨赐婚呢。 世家和勋贵的若是知道了,一定会鄙视的,殷家门下的将军都是殷家扶植起来的,算来算去比殷家低了不少,同殷家同等地位的不要,竟然下嫁门生属官了。 这是多丢人啊。 然而,殷子钰不在乎…… 第一百五十七章:这不是选婿,这是选秀啊! 殷家选婿,周宜自然是要去凑热闹的。 殷家女儿选婿的标准很简单,考试。 她们倒是不在乎门第血统,只在乎成绩,长相,算了吧,她们忙起来压根不一定有机会见几次夫君啊。 周宜和薛皓揉了揉眼睛,在殷家马场看热闹。本来是八卦一下来的,薛皓本不想来,被周宜和崔蛟拖来的。 哪知道这回看的热闹是真热闹。 殷家的女孩儿跟别家的不同,大多有官职,还都是武职,殷如墨活着的时候就对家中子弟因材施教,武功好的丢到宫里或者军中当武官,兵法好的丢到兵部去了。 这两个地方大多看殷如墨的面子,对女孩子家来做官不敢有什么反抗,就由着姑娘在里头瞎混日子。 直到……殷如雪御前射虎,殷子玦兵部考核得了头名。 殷家人搞政斗没啥本事,干活是一流。 于是缺人却傻的皇帝陛下高度关注殷家女孩,抱着热切的希望,好好培养。 所以,这次选婿,殷家女孩儿,只来了个13岁的小女孩,其他的…… 这会儿正忙着办公呢。 殷家所有人都很忙,只有殷子钰个怂货顶着个护国公的头衔闲的长毛! “这是选婿?”薛皓虽然万分尊重周宜,万分尊重女性,但是,殷家这选婿也太吓人了。 正主全都有正经事情,该干嘛干嘛去了。 来了个13岁小女孩殷云深,代替自己的姑姑,姑婆,姐妹什么的考核。 而马场上,年轻俊秀(就是有点黑),武艺高强的男人斗的不可开交。 天哪,这不是选婿,这是选秀! 薛皓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同样崔蛟也受到了刺激,殷家选婿不单考武艺,还考兵法谋略,考文章。 由于参赛人数有五十多个,殷家专门请了几个老将军出马看考卷。崔蛟作为来看热闹的,有幸看了看文章。别说,写的还成。文采差了点,字不大好看,起码有理有据,也切实可行。 他把自己觉得好的文章传给薛皓和周宜看了看。 薛皓抹了一把自己晒黑的脸,苦笑道:“我竟不知道,天下英豪,都跑到殷家女婿里来了。” 殷子钰一听薛皓的话,高兴万分,顿时对这场选婿更加满意了。 五十多个里头,按照武艺和才学,兵法,当场打分,只用了一天,就把殷家的十三个女儿一次嫁了出去。 次日,就把婚事定了。 大炎王朝一天多出来13个驸马! 长乐公主再神气也想不到天底下能有一天嫁13个女孩的人家,当场气的内伤。她摆布了崔蛟一道,惹得崔家差点分崩离析,结果崔家那个小毛头崔明冲硬是撑了下来。崔蛟被救了之后,崔家迅速恢复元气不算,她自己还暴露了。 现在周家的人,崔家的人,还有宣和的人,天天拍探子打探自己。 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正是如此。 长乐公主整个人都气的不行。 比他生气的是皇帝,殷家女孩儿好几个是他面前的侍卫,他是做父亲的人,眼睁睁看着这么好好一姑娘嫁不出去,很是着急了一段时间,又想到殷如墨,着实心疼。 哪知道他这心疼劲没过,这些姑娘瞬间就把自己嫁了出去,全盘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气死个人了。 于是皇帝和长乐公主扶持世家里头的旁支势力计划失败,世家依旧和朝廷拉锯战。朝臣里头出自世家的天天和出自寒门的吵架,吵得皇帝头晕脑胀,一天也不安生。 而周宜和薛皓,就安生的不得了,殷家女孩全都嫁出去了,好事一桩,虽然世家天天在那儿鄙视殷家,说殷家干什么破事儿,名门女孩儿嫁给微末小将,简直奇耻大辱。 但是,也就是嘴巴上说说,因为殷家女儿如今都是公主,这些小将马上就能破格升级。 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些小将的本事不差,能跟着殷如墨出生入死的人,能差到哪里去,这些人还不是跟着周嘉的,周嘉毕竟是老一辈的将军,他手下的人是当初打天下来的,都老了,又都是多年征战,子孙凋零的多。 殷家的门生部下就不同,他们都年轻,眼下虽然都是小将军,都在各地驻守,但是他们还有好长的时间。 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去进取。 谁知道二三十年之后,这群年轻人会不会成为新的贵族,会不会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 崔蛟很喜欢殷家那个小女孩殷云深。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怕生人啊。”崔蛟逗她。 殷云深对这个长得好看的叔叔印象颇好,跳在周家的假山上一脸纯真的道:“生人是谁,为什么要怕?” 自从殷家难题解除之后,殷子钰京城带着萧侄女出来玩,这孩子今年14岁不到,调皮得很,殷家除了她还有几个更小的女儿。 殷子钰自己是个怂货,但是十分喜欢看自家女孩神气的模样,冲她眨眼奖励一番。 崔蛟笑了笑,没说话。 小女孩一跃从假山上跳了下来,扑倒崔蛟怀里:“叔叔叔叔,昨天那个漂亮姐姐是你妻子吗?” 崔蛟愣了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是周宜。 正要说话,薛皓同周宜绕过回廊过来,笑着教训小女孩:“这可不是他的,这是我的未婚妻。”周宜看那孩子眼中有狐疑之色,笑问:“怎么?不像?” 小女孩认真瑶瑶头。 薛皓急了:“哪里不像?” 殷云深在崔蛟怀里动了动,小声说道:“一个黑一个白,不像。” 薛皓绝倒。 他现在最恨人家说他黑,已经谈之色变了。 他原来也满天下的到处跑,但是没见塞黑,这次不知道怎么的,黑成了这样,他现在躲着不出门也是有个原因,他是真怕了太阳了,就想着待在家里养着,能快点白回来。 再不白,就丑死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你需要一个人陪着你 晒黑了的薛皓又在京城窝了下来,宣和那边其实有宰相在,压根没有他什么事情,做皇帝的人,没必要事必躬亲,他只要让天下有识之士信服他,依赖他便好。 事情,全不需要他去做的。 有崔蛟和周宜联络部下和世家,薛皓就闲的很,他每日的事情就只有练练字,写写画画,给故去的徐夫人烧钱,抄佛经。 他什么都不做,有一个把朝廷搅得天翻地覆摊的步氏在,也显得他贤良无比。他又没有别的成年的兄弟,稀里糊涂被废,一时间好多人替他喊冤起来。 有人是跟步氏有嫌隙的,拉他出来说事,还有一些,是真被乱七八糟的事儿搅得日子过不下去了。 薛皓倒也不说什么,整日窝着,他也不大关心周宜和崔蛟的进展,只记着步氏一脉里头都有什么仇人,有什么朋友。朝廷上哪些是真这时候好好干活的。 为人主,不能只顾眼前党派利益,要为天下百年计,时时查探臣子人品德行。 可惜这事情,薛靖从来不听,他有谋略,有志气,就是想得太远,做的不细。 步刚确实可为良相,比那个世家出生,天天往家里揽钱,只顾子孙前程的谢丞相好了太多,但是步家根基太弱,没什么人。他一个人带着子侄杀到刑部尚书的位置,委实不易,有才有能,有德。名声不错,能办事。 若是好好做事,混个十多年倒是也能大干一场。 哪知道薛靖突然把他拜相了,突然和他整了个推恩令,突然提高科举上来的寒门子弟。 这么大的事儿,砸下来,没个人来帮着干,他君臣两个焦头烂额。 薛皓看他父皇干的事儿,深切怀疑,他当了十多年皇帝,都干嘛去了!生了一堆孩子? 他正想着那一堆弟弟妹妹的好笑。 薛子青就让人带着薛寿来了。 九殿下,不,现在已经不是就殿下了,他过继给了薛子青,成了薛子青的儿子,算是临淄王的太子,长胖了! 送他来的是个老管家,慈眉善目的。 薛寿一路撒欢的往薛皓怀里一钻“,你怎么黑了!” 薛皓:“……” 他还想说你怎么胖了哩。 原来这小殿下是个苦命的孩子,跟着徐夫人在宫里受人欺负,照料的不好,瘦的不行,还很胆小,见人就不敢怎么说话,五岁的人,看上去只有两三岁。 结果他跟着薛子青呆了一年多,突然就胖了,活泼了,也熊了。 周宜拎过来这小胖墩,捏着他的脸笑不可支:“小薛寿,你可不能再说你黑了,再说他就要黑脸了。来,告诉姐姐,你怎么胖成了这样。” 薛寿之前虽然胆小,长得瘦,但是脑袋好使,记得周宜是个好人,甜甜的开口:“父亲说要多吃,才能长个。” 周宜明白当初薛子青为什么死命喂薛子佩,把这货给喂吐了。这是怕孩子长不高啊。 薛皓揉揉弟弟的头,把他带到怀里,笑道:“皇叔……你父亲他待你好吗?”这孩子跟着薛子青久了,把薛子青当爹了。 薛子青赋闲在家,天性就有点宅,又生了病,哪儿也不想去,尽在家带孩子了,薛寿一年的时间跟他培养了深厚的感情。 倒是薛靖,当了他那么多年父亲,到了,没见过几面,小孩子一年多就忘记还有个父皇这个东西了。 他大概都不知道,父皇,原来跟父亲是一个东西。 “好,父亲教我写字画画,还教我骑射。”小薛寿在薛皓怀里扭了扭,钻了出去撒欢的去扑挂在房梁上的鹦鹉。 “,这个好好看。”薛寿叫闹着,伸手去够。 他人太矮了够不上,薛皓和周宜却也不帮他,只在一旁看着他笑。 薛寿愁了。 “二十七郎,喜欢吗?”殷云深爽快的将笼子娶了下来,递给薛寿。 薛寿拍着手盯着漂亮姐姐好久,乐呵呵抱着笼子去找薛皓。 周宜问:“怎么就是二十七郎了?” 薛皓笑道:“他在薛家排行二十七。” 周宜看他。 薛皓道:“我排第一。” “寺卿大人将他送来,是什么意思?”周宜问。 薛皓淡淡道:“给母妃送行吧。” 徐夫人品级太低,因为是薛皓养母的缘故,葬礼还往隆重了办了点,但是也就薛皓烧了值钱,磕了头,再不能怎么大办了,薛寿如今是重臣之子。 万万没有宫妃死了,要他回来送行的道理。 人已经下葬了,先前薛子青已经叫他在临淄遥祭,现在风声过去,他回来京城再烧一点纸,情理上过得去。 “我原先不知道,寺卿大人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呢。”周宜笑了笑。 薛皓没说话。 薛子青这个人滴水不漏,他是真怕了这个情敌。 薛寿怀里的鹦鹉被个陌生的孩子弄到怀里,吓得大叫起来:“坏人坏人坏人……” 吵醒了还在赖床的崔蛟。 崔蛟打了个呵欠出来。虎着脸想要吓薛寿一下。 薛皓将他家二十七郎搂紧怀里:“你呀你呀,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惹上在这个毛病,来起床来了。” 崔蛟淡淡道:“在长乐公主府的时候,睡反了觉。” 薛皓就不说话了,周宜也不说话了。 崔蛟在长乐公主手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都没有问过,也不敢问。 薛皓刚想到薛子青这个情敌,愁的要死,一看到崔蛟,更愁了。 崔蛟毫不在意的去逗薛寿:“小二十七郎,你打早上扰人清梦可不好,叔叔把你卖给人贩子了呦。” 薛皓哄着薛寿道:“别理这坏叔叔,这叔叔早上赖床,收拾他,你不必怕他的。” 薛寿跟着薛子青一年多,气性大了不少,一扭脸,哼一声,把头埋薛皓怀里不理人了。 薛皓就笑了,笑了会儿觉得不对了:“什么叔叔,是哥哥,这是我弟弟,你是要占我便宜了你。” 周宜也才想起来,笑的不行。 崔蛟袖手对周宜道:“我饿了,你家婢仆太少,起床没有饭吃。” 薛皓瞪他“你呀,哪里需要伺候你吃饭的婢仆,得要有一个人,晚上看着你睡,早上看着你起,好让你同我们一道儿起来吃饭。” 第一百五十九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这暗示太明显,薛皓说完自己就尴尬了起来,他局促的咳了咳。这种暗示人的活,他实在是太不熟练了。 崔蛟脸色白了白,旋即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晚些睡,晚些起来,也是一样的。”说着伸手去捏了捏薛寿的小脸,乐呵呵道:“薛二十七郎同殿下很像么。” 薛寿狠狠瞪他一眼。 他倒也不在意小孩子的顽皮,依旧笑着,又转向周宜道:“我这几日,多谢你家照顾,崔家在京城的別庄就在附近,我下午便命人来搬过去。” “你……”薛皓语结了。 周宜看了看薛皓,又看看崔蛟,难堪的不行,心里也难受的慌。 崔蛟什么样的人,他从来目下无尘,高傲的狠,薛皓几次三番的拒绝他,他心里只怕是难堪。如今他要回家,指不定心里怎么难受。 “这里离着近,咱们说话也方便,崔蛟,周府难道还不能留你一个住的地方吗”周宜道。 崔蛟笑了笑:“怎么好总是住你家呢,再说我家离着这里也不远,说话,其实也方便,有事,我让人传个条子便好。” 那漂亮的殷家小姑娘拉着崔蛟的手臂:“漂亮叔叔,你要回家了吗?你回家了我能跟着你一起吗?” 崔蛟附身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能同你堂叔叔一道儿来我家做客。我家有好多好吃的。” “我可以一直待在你家吗?” 崔蛟愣了一下:“当然不行,你总是不回家,你叔叔,会当心的。” 总是要回家的,你要回你的家,我也要回我的家。 周宜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砸了下来,疼得她发懵。 同样,薛皓的心也疼。他的疼,比周宜更甚。 薛皓天性随和,有些爱玩,他和很多人都能成为朋友,一开始是玩在一起的朋友,渐渐的,情况就会改变,大家莫名其妙的有点依赖他。 薛皓跟同龄人有点不同,他天真质朴,长得好看,他不认真的时候,像是个大孩子。大家喜欢同他玩。 但是他又自律自重,有担当,时日久了,他身边的人就会发现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什么都能搞定,什么人都能保护,都能理解,都能宽容。 不知不觉,就依赖他了。 说实话,他长这么大,朝廷呆过,宫廷呆过,江湖也闯过,跟他示好的男人不止崔蛟一个。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崔蛟这样叫人揪心,他用情太深。 崔蛟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崔蛟的身上有着世家公子的习性,奢侈,孤傲,目下无尘,还有点冷。还有有些世家公子的坏习惯,矫情,浪费,毒舌。 可是现在他变了,他变得温柔,变得和气,也变得……死寂。 他原来讨厌小孩子,他嫌弃孩子们烦,对弟弟们从来不假辞色。更别说半路遇到的小女孩。 他竟然会这样和气的和小女孩说话。 薛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心疼。 最难消受美人恩。 崔蛟的恩,薛皓又何尝消受的起。他承了人家如此的厚爱,得了人家的深情,将怎么来报答。 他自问不风雅也不温柔,没有一样,配得上这孤俊无朋的世家大公子。 当天下午,崔蛟就搬走了。 薛皓只能坐在树上发呆。 周宜让人搬了藤椅在树下看他:“你这么大的人,上树玩,不是叫人笑话吗?当心你家九弟跟你学坏了。” 她一边揉着小薛寿的头,一边道。 薛皓自树上跳下来,喃喃道:“他如今已经不是我九弟,乃是薛家二十七郎。” 周宜看他神色有些忧愁,心里更难受。 “崔蛟的事情,你莫要再想了,越想越头疼。” 薛皓叹了口气:“我如何能不想啊,他如今这样,都是因为我。”说着又恨起长乐公主来:“公主一直都是躲在深宫里,哪里知道这样厉害了起来。” 周宜苦笑:“若不是崔蛟的事,咱们谁能相信,公主竟然背后培养了自己的亲信,有那样多的死士。也不知道,她除了那別庄,还有多少的窝点。” 薛皓淡淡的笑了笑:“总会找出来的,到时候,我必手刃长乐,为崔蛟报仇。” 周宜看薛皓的样子,轻轻咳了咳,试探道:“你似乎弄错了方向啊薛皓,他变得不开心,虽然有那件事情的原因,但是最大的原因,是你啊……” 薛皓:“我……” 他当然知道是因为自己,但是自己总不能砍死了自己给他出气吧! 他更不能把自己分成了两半,一半给周宜,一半给崔蛟。 周宜摸了摸脑袋,忧心道:“他心情不好,你多陪陪他。” 薛皓:“!” “你疯了吗!”薛皓不满道,“我对他,只有朋友之谊,君臣之义,我实在,不想他越陷越深,他……再说,我心里只有你。” 周宜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有一种直觉,崔蛟对薛皓的感情,已经慢慢地在变淡,那种疯狂的热情正在往冷静的方向上发展,很多时候,爱情这个东西,并不一定有多可怕,比如说,少男少女闹着要在一起,一时冲动私奔的都有可能,什么不顾礼法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但是,等他们冷静下来,爱情还在,没有变味,那种不管天不管地的疯狂却会淡去。 “崔蛟他需要的是你的友谊和陪伴,薛皓,这世上,能同他说话的人不多,他需要朋友,我能感觉到,他很痛苦,你逃避他,让他痛苦。”周宜道。 薛皓道:“我没想让他痛苦,我只是……” 他只是想要崔蛟好好的结婚生子。 周宜又说:“我私心不想你接触他,但是他不是一般的情敌,他是我们的朋友。他不但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在月明山庄的时候,在他家做客,他待人很好,他并没有外界传说的那样不可接近,他只是一个孤单的人,一个好人。” 薛皓打定了主意找崔蛟好好的聊聊,心疼头疼。 然而,当天晚上,他还没出门,另一个让他心疼头疼的人来了。 薛子青! 第一百六十章:你有事情瞒着我 说起来,周宜的情敌是比较多的,但是她的情敌除了一个疯子一样的谢清华喜欢找她的麻烦之外,都比较有涵养讲道理,都是跟崔蛟一样,只会偷偷的纠缠一下薛皓。 所以周宜明面上的情敌就两个。 薛皓的情敌也有两个。 薛子青,薛恒。 这两个比崔蛟还要有涵养,不但不纠缠薛皓找他的麻烦,叫他滚离周宜的身边,甚至连周宜都不纠缠。薛皓能赌一百金,周宜道现在都不知道薛恒和薛子青喜欢她。 这两个人是最让薛皓头疼的。 尤其是薛子青,每一次薛子青出现在周宜面前,薛皓都如临大敌。 薛子青太优秀了。 年轻有为,有情有义,模样英俊,性格也招人喜欢。 男人不大喜欢薛子青冷冰冰的性情,女人喜欢啊,这一点薛皓很清楚,京城里不知道多少女子喜欢那种冰山一样的男人。自己这种时不时变成大孩子的性情很不招人喜欢,会让女人没有安全感。 尤其是,薛子青只是性格比较冷,他心地善良,喜欢孩子。看他把二十七郎养的这样好就知道了。 薛子青带着三两家仆,乘着小轿大晚上到的周府。 薛皓当时正准备出门找崔蛟聊天,当下就不去了! “皇叔,身体如何了?”薛皓热情的握着薛子青的肩膀。脸上笑的格外灿烂,他比薛子青高了那么点!会武功,握着薛子青的手臂,就跟握女人一样,毫无压力。 薛子青身体好了点,毒被压制了,人更瘦了些,气色不错。矜持地道:“还好。”脸上微微露出点笑来,又好看又得体,还有点宽容宠溺的味道。 薛皓瞥了撇一旁的周宜,赶紧松开了,这要再弄下去,他就真成薛子青侄子了。没办法,他这样显得太幼稚了。 “听子佩说你的毒暂时压制了,一路从临淄赶来,辛苦了。”周宜道。 薛子青轻轻摇头:“不辛苦,我路上走的慢,走了好些天才来的。” 一旁薛皓听了周宜的声音,冷静了下来,不再乱吃飞醋温声问道:“皇叔不辞辛劳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薛子青犹疑的点点头:“是大事,我的人调查到,皇室中很多人都中了少年愁。” “很多人……是什么意思?”薛皓脸色苍白地道。 薛子青没心情喝茶,将侍女添的茶放到一边,忧心的道:“就是很多人的意思,当初豫州王和陛下争执,被发配闽南,没多久就病死了,朝中人都说,是陛下逼死了他。后来我派人查了查,陛下只是斥责他,将他贬谪道闽南,眼不见心不烦,并不是要杀他的。” “闽南气候不大适合北方长大的人生活……”薛皓道。 薛子青摇头:“我原先也这样想,但是,传来的消息说,他去闽南之前,就频繁晕倒,吐血,跟我,是一样的。到了闽南,其实已经知道不行了。他并不是水土不服的。中途他家的人还写信回来求陛下准许他回京养病,陛下……其实已经准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动身,人就没了。” “除了他,还有谁?”周宜脸色也不好看了。 “还有……”薛子青看了一眼周宜,“宗室里,如今成年的,还有好多个。我正在查已经夭折的人。” 事情大条了。 薛皓脑袋里轰隆隆直响,他12岁就出宫了,道望云山学艺,学艺的时间不大老实,满天下的乱走,身边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人。 他自己本事不小,没人能给他下毒,别的人,竟然都中毒了,这到底是谁干的? “父皇……”薛皓低声道,“有没有事?” 薛子青摇头:“陛下应该没有事,但是也说不准。” 他是真说不准,一来,薛靖一生顺遂,也没有什么伤心动气的事情,运气好的吓人,稀里糊涂当了个皇帝,还不是一生顺遂? 二来他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壮,不像薛皓这样捅了好几刀之后,修养一段日子,照样能活蹦乱跳的。他时不时生点小病。谁也说不好这是因为少年愁的毒变得虚弱还是本来就是这样虚弱。 薛皓愁死了。 他现在的计划还是不停的削弱步氏的势力,不停的给薛靖和步相制造麻烦。 他要让朝廷左支右绌,让他们自顾不暇。然后,众望所谓的自己就能名正言顺的登基。 他从来没有想过父子刀兵相见,那对他来说太遥远。他们之间能互相敌对,能争权夺利,但是他没有想过要薛靖死。 很多时候,薛皓觉得自己对不起薛靖。 从来就对不起,生下来的那一刻,他就在薛靖的心口捅了一刀。 他是他的妻子和哥哥的私生子。 如果不是为了天下万民,不是因为薛靖事情做的太不地道,不是步氏太嚣张,要他的命,他绝对不会去抢那个皇位。 “殿下在京城逗留日久,也该回去了。”薛子青淡淡道,他幽深的眸子看着薛皓,“诸多宗室中毒,这是大事,殿下若是还有心为朝廷出力,就请竭力调查此事,并找出解药吧。” 薛皓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条贼船上,是没有薛子青的,他的眼里,自己还是个厌倦了朝廷,跑去宣和养猴子的少年。 “皇叔说的是,我便是不为别人,为了皇叔,也是会尽心找出解药的。只是这调查罪魁祸首的事,还是要劳烦皇叔了。”薛皓道。 下毒是在幼年下的,这种事情,薛皓来做怎么能有薛子青做方便,下毒的时候,薛皓说不得还没出生呢! 薛子青摇头:“在下早已厌倦了朝堂的一切,不想再涉入。” 薛皓还要再劝。 周宜突然道:“寺卿大人,你有事情瞒着我。” 薛子青道:“我怎么会有事情瞒着郡主,郡主说笑了。” 周宜盯着他:“不,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你方才说话的时候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凉凉的,有点迟疑。周宜知道,薛子青号称无事不可对人言,他这种人,很少有这言的眼神。 他的眼神坦荡而眼里,很少会躲闪。 薛皓看薛子青是有点不对劲,他怎么会说自己厌倦朝廷,他是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他怎么会说自己厌倦,他只会是力不从心而已。 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只是亲自来报个信,竟然不插手了。 “皇叔,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薛皓认真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你陪我久一点,好不好 薛子青有点为难的看着薛皓和周宜,他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殿下,臣,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您。”薛子青道。 薛皓皱了皱眉,威严道:“皇叔,您又错了,孤如今已经不是太子,只是小小宣和王,是您的子侄,您怎么能自称臣?皇叔最是严肃正经,最不失礼于人前。”他正色道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虽然口中说自己不再是君,但是说出的话,通身的气度,又活活是个君主之像。 薛子青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定了定神“是在下错了,小殿下,你不必纠缠了。” 薛皓几步到了薛子青面前:“皇叔有什么事情瞒着周宜,到如今,皇叔还有什么信不过我们的吗?” 周宜也劝道:“大人,我们都是好人,我们从来都不想让您伤心,不想勉强人,但是,请您也不要勉强我,您瞒着的事情,有关于我,我怎么能不日夜思索?” 薛子青看他们坚持的样子,叹了口气:“也罢,我就告诉你们吧,这事情,早晚也是要叫你们查出来的。” 他盯着周宜:“苍舒公子,也是中了少年愁。” 明月如钩,周宜正靠在崔蛟家的海棠树下喝酒。 她手里紧握着一个银制的小酒壶,丰盈的唇角还沾着酒水,在灯光下泛着光。崔家精雅无宫廷,到处都点着漂亮的宫灯。 就连海棠树上都挂着好几盏。 崔蛟靠在她旁边的一个树上,穿着一件广袖长袍,白色的。他从腰间摸出来短笛,轻声道:“郡主心情不好,我来吹一首曲子给你听吧。” 周宜摇头:“我不想听曲子,我一听曲子,就想起我哥哥。” 崔蛟便不再说话。 周宜哑着声音道:“我哥哥长得很好看,人也温柔,我两岁多的时候,他来我家,每天陪着我玩,把好东西都留给我。我认得的第一个字,就是他教我的。后来有一天,他突然生病,于是他就只好回了舒城老家调养身体。我们都以为他是水土不服。” 崔蛟已经知道了一切,周苍舒进入大家的视线太短,他除了七岁在京城晃过一下之外,一直都在故乡读书。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人人都当他是周家体弱多病的小周公子。 没有人注意他,崔蛟的人也没有特意去查他的身体。 哪里会想到,他竟然是中了毒。 那个下毒的人,毒了大半的薛家子孙,薛家的人大多都是年纪轻轻就死了,从而留下了薛家人活不过四十岁的诅咒。 如果一个家族的子弟,大办中了毒,这个诅咒,就跟真的差不多了。 可是,为什么会害周苍舒,他不是薛家的人。 崔蛟同情的看了一眼周宜。俊秀儒雅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他竟然由心底里升腾起温柔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周宜这样的女孩,这样坚强,这样善良。 她的哥哥去世了,父亲出家了,她在这世上无依无靠,一无所有。 这样的女孩,他见的多,很多很多。 世家里头,不少这样的女孩,父母兄弟都没有了。每天都活的小心翼翼,担忧着自己的婚事和未来,生怕族里给她们找一个不好的婚事。 又怕将来嫁了人夫家因为自己是孤女而薄待了自己。 她们提心吊胆,心机深沉,心事重重。 现实夺走了她们的自信,也夺走了她们的温柔。 她们的温柔将只对于自己有用的,可能成为她们丈夫的男人。那故意装出来的温柔,于勾引差不多。 女人的温柔,似乎从来就是为了对男人示好。 但是周宜不同,她的温柔,是与生俱来的品格,是同情和关心。 她对很多人温柔,大多时候,周宜对女人比对男人温柔。 对自己,比对女人温柔。 崔蛟想,我是来抢你丈夫的人,你为什么,这么好? 秋风猛然刮过,周宜打了个寒噤。 崔蛟收回了心绪“起风了,你加件衣服,等我一下。” 周宜是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的,她心里太难受,一时间不知道同谁说话,找了个空,穿了件男装,一个人出门找崔蛟聊天了。 “不必了,也不是很冷,你家里,也没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周宜淡淡道。 崔蛟笑了:“怎么没有?你还有一件斗篷在我这里呢。” 他笑着让一旁的侍女去取:“当日我生病了,你用这斗篷给我的。还记得吗?” 周宜想了想,自然记得,那是周苍舒的斗篷。 她抱着斗篷,百感交集。 崔蛟道:“苍舒公子缠满病榻多年,死,或许是一种解脱。” 周宜痛苦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若是他天生命薄,我认了,可是,竟然是有人下毒,怎么会有人给他下毒……” 明明,中毒的人都是姓薛的,苍舒哥哥,又怎么会中毒。 “下毒的人,或许不是针对姓薛的。”崔蛟皱眉道,他慵懒的模样不见了,认真起来,“会不会,是有人,要对付朝中要员。” 周宜愣了愣。 崔蛟道:“陛下给你父亲下毒,是为了打击周家,扶持步相和二殿下。”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是有人,要壮大自己的家族,那么朝中要员的子弟,皇室里年轻有为的人,必然会成为严重钉。” “难道说,是长乐公主?”周宜皱眉,按照长乐公主那疯魔的秉性,一次性把朝中要员都给毒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崔蛟摇头:“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当年,所有人中毒的时候,都只是个孩子。” 长乐公主比中毒的人都小,她就是再有本事,再有心机,也不可能一个孩子就对人下毒。 如果说是她的母亲步氏? 崔蛟见周宜许久没有说话,轻轻道:“这个事情你就不要想了,交给我,哎你把酒扔给我。” 周宜笑出了声,准备走过去将酒壶给他。 崔蛟自树后歪过头来看她,眨眼笑道:“你扔过来。” 他们两个靠的树,并不是一棵树,是两棵有点距离的树,并且也不是并排靠着,周宜的身手,要把酒壶丢到崔蛟的怀里,还是有点难度的。 崔蛟催促道:“你扔就是。” 他的笑容里带着点点的稚气,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微光。他通身都是白色的,没有一丝的杂色。 崔蛟,竟然也能这样单纯,这样柔软。 周宜笑了笑,将手中的酒壶丢了过去。 崔蛟并没有伸手动,他的身体没有移动分毫,他只是,伸出了一条腿。他用足尖将酒壶接了过去。 周宜:“!” 崔蛟的腿又长又直,全是白色的,连靴子也是雪白的。 他轻轻一用力,酒壶就到了手中,身手异常的潇洒好看。 周宜见过武功高的人不少,可是还从没见到一个人用来玩的。 周嘉基本不动武,周宜只能见到他练剑,殷如墨动武的时候,那就是尸横遍野,场面太凶残,薛皓…… 这货每次动武都是上蹿下跳的,速度还特别快,根本看不清他怎么动的。 薛皓想要伸腿接东西,估计人家看的话,只能看到东西已经在他受伤了,过程,是看不到的。 崔蛟喝了点酒,微微笑了笑道:“我家里,比较好看是不是?” 周宜笑了笑,哄他道:“当然当然,崔大公子的家里,富丽堂皇,堪比宫廷。” 崔蛟半天没有出声。 周宜尴尬了。 良久,崔蛟的声音缓缓的传来,柔软而忧伤,他说:“周宜,你陪我久一点,好不好。” 第一百六十二章:你就不怕我被哄走了? 你陪我久一点,好不好? 周宜就靠在树下,听着崔蛟细弱的说。 她几乎是冲到了崔蛟的身边。 她愣住了。 那个方才还笑着同自己说话的人,脸色苍白的如同纸一样。 周宜冲过去,握着他的手:“崔蛟,你说话。” 崔蛟轻轻说:“行不行?” 我的家里,这样好看,你能不能,陪我久一点? 周宜感觉到他的手冰凉的,着急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 崔蛟轻轻摇头,却没有抽回手,他说:“我很好,我一点事情都没有,我没有事情。”他不会死,他只是会在夜晚,感觉到骨肉分离的痛苦。 周宜不敢走开,也不敢叫人。她静静的站在崔蛟的身边,轻轻说:“我陪你。” 崔蛟靠着树,一眼不发,周宜看着他,看他慢慢合上眼睛。然后她轻轻解下了自己的发带,她穿的是薛皓的男装出来,发带是哥哥的。 崔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覆上了自己的眼睛。很香,他没有动。 周宜说:“你的家里真好看,满院子的海棠,比我家的多,你家的海棠,长得都很好,马上,秋天就要来了,海棠开花的时候,在树下睡觉,真好。” 崔蛟没有说话。 周宜又说:“我哥哥一直想要在周府的院墙上种上葡萄,可是周府当时是大将军幕府,院墙威严,有朝廷法度,不能随心。你的家里,很适合种葡萄。” 崔蛟柔柔的道:“我喜欢夕颜花。” 周宜笑了,她看到月光照在崔蛟的脸上,他的面容,安静无比。 崔蛟说:“夕颜花是一种很坚强的生命,只要有土壤,有能栖身的墙壁,就能生长。”他的手臂动了动,想要伸手去摘下眼上的发带。 周宜说:“不要动。” 于是他就安静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周宜也没有说话。 那一晚,他就是这样蒙着周宜的眼睛。他用一个木桶挡住了周宜,用身体做诱饵,让追的人忘记了周宜。 他的衣角覆在周宜的眼上。 周宜什么也看不见,听见那些让她心惊胆战的声音。 那一晚,崔蛟闭着眼睛,同样什么都看不见。 “我一直害怕闭上眼睛。”崔蛟说。 周宜的手都在颤抖,她说:“我不害怕,你闭上眼睛,我就在你身边。” 她的手覆上发带,她轻声说:“我陪你久一点。” 后来崔蛟就睡着了。他是站着睡着的,他很难在晚上能睡好,周宜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变得这么赖床。因为他害怕有月光的时候睡,每天等到下半夜才能睡着。 崔蛟靠着树合上眼睛睡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心神不宁,又醒了。 周宜说:“你睡着,我吹笛子给你听,你睡沉了,我再走。” 她伸手摘下崔蛟腰上的短笛,给他吹曲子。 过了一会儿,崔蛟又睡着了。他睡得很浅,有笛子的声音,他竟然还能睡得安稳一些。 过了好久,薛皓轻轻落在了周宜的面前。 周宜朝他打了个手势,让他禁声。然后收了短笛,轻声道:“睡着了。” 薛皓看了看周宜,又看了看崔蛟,以气声道:“要到后半夜了,别着凉了。”说着在崔蛟的睡穴点了一下,让他睡得更沉,一伸手抱起了他。 然后他三两下抱着崔蛟进了卧房安顿,崔家的侍女都认得薛皓,也不惊慌。薛皓吩咐他们好事守着,就出了门。 院子里,周宜正朝着他笑。 她的头发是散着的,衣服有点大了,不大合身,但是看着很美。 她的美,不需要合适的衣服,也不需要精美的首饰。 薛皓几步冲到她面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我真怕你不见了,走了,不要我了,我在家里等了你好久,每一次皇叔来,我都很害怕。” 周宜笑了笑,轻轻道:“我怎么会走呢,回家,崔蛟好不容易睡着了,他……” 她想说他看起来不大好。 但是又说不出口。 薛皓轻声道:“以后,咱们每天来哄他睡,好不好。” 周宜:“……” 薛皓嘀咕道:“哄他睡,总比和皇叔聊天要好。” 薛子青对山川地理有些研究,周宜也有些研究,他们经常围炉夜话。这叫薛皓担惊受怕,薛子青的威胁太大了,共同的爱好,共同的看法。 薛子青又这么优秀,薛皓摸摸字变黑的脸,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竞争力。 周宜古怪的瞥了他一眼:“说的什么傻话,和寺卿大人聊天怎么不好,他是久在官场,见多识广,同他说话,能长不少见识呢。” 薛皓耷拉着头,不说话。 周宜又道:“你别不说话,崔蛟的问题还是要你来解决,以后你每天来哄他睡。” 薛皓不依:“咱们一起不好吗,咱们一起哄他,然后晚上一起回去。” 周宜笑了:“咱们两个一起哄他睡,怎么看着有点像哄孩子。” 薛皓认真道:“你就不怕我被他哄走了?” 周宜挑眉:“你会?” 薛皓笑了笑:“怎么就知道不会呢?” 周宜摇头:“你会,崔蛟也不会。” 两人便携手回了周府。 薛子青已经睡了这时间睡有点早,但是因为他要照顾教养薛寿,就有点要迁就孩子的时间,渐渐的,睡觉的时候就早了。 薛皓拍拍胸口,谢天谢地。 这一夜,薛皓睡得晚,他同周宜告别之后,还要修书去宣和,让部下们好生做事,并嘱咐了他们要好好照顾薛恒。 他到现在,都没有敢把薛恒中毒的事情告诉周宜,周宜一直以为薛恒只是不想做王爷,不想被人掌控,她还以为,薛恒终于自由了呢。 解药没有炼成之前,他绝对不想让周宜知道这件事。 薛恒是周苍舒的朋友,是周嘉最喜欢的孩子,是他多年来对故友的寄托。 薛恒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在周苍舒死后不久,薛恒也死了,周宜将会多么难过,这些事情,他想一想就觉得累。 平南城的温青那边也来了一封信,她的进展不大,但是也说明不是没有办法,她表示,一定会尽力去研制解药,但是因为她确实已经嫁为人妇,她不想丈夫和家人之大自己在做的事情,所以一直隐瞒,双方传信不大方便,所以不能时时报告进展。 薛皓便决定把那死不靠谱的七个暗卫调去温青身边,叫他们保护周宜出了这么大的叉子,薛皓肠子都悔青了,这群废物,就让他们去温青那里,负责传信吧。 打理好了这些,薛皓才睡去。 一夜好眠。 第一百六十三章:本宫挖他的一只眼睛再说 日子就这么细水长流的过着,长乐公主致力建立基地培养死士和兵马,周宜和薛皓就致力于挖她的人手。 她在朝野之外养了不少的人,很多江湖上的帮派,都有她的人手。她自己还通过一个叫万花楼的组织来打听消息,里面有不少的精英,想来薛凌波就是从里面出来的。 周宜和薛皓一直都没有打探道万花楼的消息。 这天下午,宫中来了急召,让薛皓进宫。 薛皓只能赶紧整了衣衫随着来人进宫。 一路上,传信的小太监八风不动,无论薛皓怎么问都不肯透露一点。 薛皓头皮发麻。 等他进宫之后,知道真相,更是头皮发麻了。 他的好父皇要拜王逸之为骠骑将军。 本朝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下面设四将军,骠骑将军为四将军之首。当初薛靖为了和周嘉抗衡,拜殷如墨为天策将军,天策二字,意为上天所册封,虽说不敢明面上说和大将军平级,要低那么一点,但是这名字,绝对是要比四将军高。 如今薛靖找不出来人做天策将军。大将军周嘉已经出家了,但是他仍然顶着大将军的名头,他活着,就不好让别的人做大将军。 所以薛靖要拜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实际意义上是最高统帅。是如今朝中军衔最高的将军了。 问题是,如今朝中的将军各司其职,突然冒出来个骠骑将军,让他干什么? 不管是殷如墨曾经门下的还是周嘉门下的,大家都好好的在干活,没人想着要造反。突然拜个骠骑将军,这个将军还是个光杆司令,这是要干什么? “父皇,骠骑将军一职干系重大,不如,还是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做吧。”薛皓道,就算不是德高望重,年轻有为也行啊,殷家那么多冒出来的驸马,随便拉一个出来也比王逸之强啊。 “王逸之他家祖上就是名将,他饱读诗书,又有家学渊源,本人又是名士,让他做骠骑将军,也是不错的吧。”薛靖道。有点不大确定,他是真不懂军务,这种事情,又找不到人来问。 或者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问,问二儿子和步相,他们肯定是双手双脚赞同。世家里最听话的一个成了骠骑将军,多好,周嘉这个大将军已经出家了。骠骑将军就最大。 其余的将军忙的四脚朝天,胡人和西秦降民都有的他们忙的。 但是薛靖也没傻到只听他们的,拜将的事情事关重大,关系到国本,必须要问问别的人,世家的话不能信,世家如今大多已经跟姓王的翻脸了。 崔家的人都把同王家联姻的好几个女儿接回家了!他们已经准备和姓王的不共戴天了! 所以薛靖选择了问薛皓,这个儿子跟世家关系不错,但是毕竟是自己儿子。 不得不说,薛靖很多时候,是很天真的一个人。 薛皓当然反对。 “祖上是名将,他不一定能打仗,父皇岂不闻纸上谈兵之事?马服君(就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他爸)何等家学,他儿子不争气断送了赵国40万大军,父皇,王逸之从来没领兵打过仗,给他个骠骑将军的虚名能有什么用呢?”薛皓道。 薛靖迟疑了,他是真想扶持王逸之,但是自己又有点害怕。 薛皓反对,但是他心里不想听。又说服不了薛皓,说服不了薛皓那就说明说服不了天下人。 薛皓拿眼睛瞟了瞟薛靖,叹了口气:“父皇想要培养将军,就要像当初培养殷如墨那样,从小将做起。这样,未免,太急于求成了。” 薛靖想了想,叹到:“哪里能有第二个殷如墨啊。” 薛皓苦笑,如果当时没有在御酒里面下毒,殷如墨就不会喝下去,那样隐秘的毒酒,让人的身体慢慢的虚弱,毒浸入人的血脉,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将身体破坏掉。 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啊。 薛靖没有看到薛皓的神色,他还在想着怎么劝薛皓。 薛皓却已经不想同他再说什么:“父皇,这等朝政,儿臣也不是很懂,拜将是大事,还要着召集重臣商议,儿臣还要回去陪二十七郎,他回京城了。” 薛靖愣了一愣:“二十七郎?” 薛皓柔声笑了笑:“就是九弟,父皇忘记了吗,他在我这一辈,排行二十七。” 薛靖哦了一声:“他好吗?你皇叔对他如何?” 薛皓道:“他很好,如今会说话了,也认得字了,皇叔正在教他读四书。” 薛靖茫然:“四书?他才多大?就读四书了?” 薛皓哭笑不得:“他今年都七岁了。儿臣这个时候,都能射箭了。” 薛靖大惊,七岁?他还以为四岁来着!记错了…… 真记错了,他脑子里的薛寿,是个哭兮兮的爱哭鬼,不会说话,一开口就结巴,还有哭。 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样子…… 薛靖难得的脸红了一把。 薛皓想不到薛靖脑子里想什么,只觉得他不靠谱到了家。要是知道了,只怕觉得更不靠谱。 又想着这父皇问计,这大皮球不踢做梦都要悔出血来。 于是他就道:“父皇,皇叔陪着二十七郎到了京城,身体好了一些,父皇有些大事不能决断,倒是可以找皇叔商议一些。” 完美! 薛靖很高兴。 于是薛皓当场得以脱身回了周府。 晚饭之前,薛子青就被接到了宫里。 周宜看薛皓那美滋滋的样子,哭笑不得。 “你就这么把寺卿大人卖了?”周宜笑道。 薛皓摆摆手:“不算不算,父皇有这么大的事情,当然是要问人,问皇叔总比他问长乐要好啊。” 周宜捂着脸道:“陛下的脑子里全是浆糊啊,王逸之除了下棋能看,他能干什么?” 薛皓不咸不淡道:“他还能喝酒,他原先号称酒仙,让人驾一辆牛车,车上放一车好酒,边走边喝,喝到哪里睡在哪里,还跟仆人说,喝死了在哪里就埋在哪里。” 周宜:“……” 她突然发现自己哥哥和崔蛟,还有殷子钰那个怂货,是多么可爱的世家子,就是崔明冲那个熊孩子也正常了不少。 薛皓道:“王逸之是绝对不能拜将的,我劝不了父皇,但是皇叔劝得了。” 周宜道:“要是没有寺卿大人,你怎么办?” 薛皓轻轻将手指在棋案上扣了扣,不紧不慢道:“我已经让人传信王逸之,请他来下棋,同他赌一把。” “赌一把?”周宜不大明白。 薛皓道:“我要他一只眼睛。”他看着周宜:“他既然敢让人设计苍舒公子,我怎么能不让人给你出气?他让门下书生拖延时间,我不需要,我只要赢了他,让他没了一只眼睛,他就残疾了,残疾人怎么能拜骠骑将军?” “他要是不赌怎么办?”周宜问。 薛皓笑了笑:“我挖了他眼睛再说。” 他难道能去告状说堂堂王子挖了他的眼睛?皇帝会信?百官会信?就算信又怎么样,要薛皓赔一只眼睛? 怎么可能,宣和王就算不是太子也是个王,还是个不小的王,二殿下就算再如日中天,那也还不是太子。 所以,薛皓现在就是最大的王。 王逸之没了一只眼睛,就连王家的宗主都做不了。 哪个不长脑子的,会找薛皓要赔眼睛。 到时候,那眼睛只能算是他赌棋赌输了丢的。 这就是世道,有眼睛的王逸之值钱,前途无量,没了眼睛,残疾人不能为主,他就一毛钱都不值。 “薛皓,没想到,你这么狠?”周宜道。 薛皓笑了笑:“我这些日子什么都没干,不停的让人找名士去王家门上找王逸之下棋,然后输给他。短短几个月,他已经有了棋王的名号了。” 王逸之本就爱棋成痴,如今成名了,有人下战书,自然要应战。 “原来只是要他一只眼睛来出气,谁知道他要拜将了,一举两得。” 第一百六十四章:风流才子王逸之 王家这个家族说起来有点好玩,他们是几百年的大家族,前朝的时候一度是最兴盛的家族,他们家族的人似乎天生比别人家的聪明。 纨绔子弟不多,殷子钰那样的怂货也不多。 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前朝末期开始,这个家族的精英都染上了个坏毛病,放荡不羁! 无论小时候多么聪颖好学,长大了之后,一律往疏狂名士上面发展。 有人沉迷音乐,有人沉迷书画,有人沉迷喝酒,还有人沉迷情爱,和侍女私奔了…… 于是这将近一百年的时间,王家人出了不少的音乐家,画家,诗人,名士…… 就是没出几个高官。 然后王家就渐渐败落了。 这风起云涌的时代,光有才气是不行的,大家族里没有权势,子弟再有才华,也是在深山老林里做狂生的命。 王家子弟瞎混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个王逸之。 王家这任的宗主已经80岁了,当年他当上宗主还是因为兄长沉迷隐士的生活,就任典礼上逃跑了,他赶鸭子上架被拉上去了。 干到这么多年了,总算找到了王逸之。正准备过些日子将宗主的位子王给王逸之呢。 王逸之今年26岁,正是风华正茂,野心勃勃。他小时候就以博学聪颖闻名,后来长大了,一度往歪里长,喝酒喝到天昏地暗,天天召集了好友一起看歌舞,家里蓄养了好几十个歌姬来玩乐。 直到有一天,他看上了好友家的一匹马。 他那个好友爱马成痴,绝对不肯把马就送给他的,总要有点等价交换的,钱吧,两个人都是钱多的花不完的世家子弟,当然不能要,他还没穷到卖马。 于是这个好友就要了王逸之家的一个歌舞伎。 王家的歌舞伎跟别人家的当然不同,人家的歌舞伎任由人买来送去的,王家的可是受了不少的艺术熏陶的,好些不仅歌舞一绝,还精通音律能写能画的。气性也大的可以。 然后这歌舞伎就不干了,她逃了出来,还遇上了周苍舒,用一首伶人歌获得了周苍舒的同情。 然后周苍舒让京兆尹给这优怜编入良籍,准许她嫁人为妻。 京兆尹当然乐意做个人情。 结果这姑娘嫁人没多久,王逸之找上门了,把人又给抢了回去。 事情大条了! 这是京兆已经开恩放入良籍的人,这是良民,把人抢回去送人,犯了国法。王家人犯了国法,人家当然不敢抓他,但是这被抢的人认识周苍舒,京兆尹接到报案之后怕周苍舒知道了之后发火,偷偷就派人告诉了周苍舒。 周苍舒就派人去王家商议。 然而那姑娘已经死了。她丈夫死活要告王逸之,王逸之说这本是他家伎,是京兆尹自作主张归入良籍,这不算! 京兆尹是朝廷命官,王逸之甩锅给他,他也不敢干了:“朝廷命官开恩赦贱为良,人之常情,有何不可?” 强抢良民这是犯了大法了,本来没什么事情,但是有人死活要告,周苍舒还知道了,这事情就闹大条了。京兆尹判不了,和王家攀扯起来了。 然后王逸之又告周苍舒私自收容人家家养的歌舞伎。 然而…… 周苍舒叔叔是周嘉,周嘉听闻之后,雷霆大怒,把王逸之抓来痛打一顿,责骂他竖子无形,草菅人命,要他赔了人三百金。 了事! 事情就了解了。 王逸之气不过,觉得周苍舒仗势欺人。周苍舒觉得他草菅人命,从此两相交恶。 但王逸之没有周嘉这样的叔叔,此后周苍舒光芒万丈,他要找人攀扯纠缠,人家都懒得理他。 于是他发愤图强了,不在做疏狂名士了。 他决定,要做大官! “郡主,王逸之大人来了。”小童踏着喜悦的步子来报道。王逸之如今做了陛下身边的五品侍卫。 周宜命人将人请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在廊下煮茶相待。 煮茶的味道没有泡的好喝,薛子青对此深恶痛绝,觉得苦起来要人命,但是王逸之喜欢,他觉得煮茶的比泡茶的风雅。 王逸之知道周家人跟自己不对付,但是薛皓下战书他有又不想拒绝,也不能拒绝。因为薛皓让人把战书抄了几百张,贴了满城的酒肆和城门。 所以王逸之就带了好几个人进了周家,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很打的高手。 他们一踏进周家的大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王逸之进门就看到了薛皓在煮茶的炉子前喝茶,正用手中的铁钳子在拨弄火炉里的木炭。如今才是刚到初秋,天气也不大凉,他在火炉边坐的久了,就有点热,额头上都冒了点汗。 “你来了!”周宜突然从角落里冒了出来,带着三两个侍女,眼神清冷的看着他。 “郡主……”王逸之心虚的说。 周宜指了指薛皓的位子:“宣和王已经等待多时了,请吧。” 王逸之向前走了几步,却又看见崔蛟自房顶上落下。轻飘飘落到了薛皓身侧。 崔蛟原来找王家合谋,王逸之半路反水的,他在这里,当然是来者不善。 王逸之本能的想跑,但是他哪里能跑的掉?今日跑了,到时候人人都会说王逸之见了宣和王,一子未落就吓跑了。 而且,今日还能跑的掉吗? 于是他带着自己带来的几个人,心事重重的走到了棋局边坐下。 茶已经烹好了,薛皓亲手捧了一杯给王逸之:“王公子,请。” 王逸之不拒绝,他就不信这些人还能下棋的时候下毒不成。 茶入口带着苦涩的香味,确定没有毒。王逸之道:“逸之何其有幸,竟然能得宣和王殿下亲手煮茶。” 薛皓淡淡的笑了笑,他的笑容温暖和煦,眉眼带着坦荡的光芒,总是让人喜悦。他说:“孤原来是要烹茶给崔蛟的,王公子沾了他的光。” 崔蛟哼一声:“别人喝过的,我不要。” 王逸之自然知道崔蛟是个断袖,事实上,他连崔蛟被人抓了也知道,那欺辱崔蛟的人正是他王家里头一个最不成器的子弟。 王逸之皱了皱眉,有点嫌恶,这两人看着怎么都有点恶心起来。 薛皓淡淡道:“王公子,孤今天不是光请你来下棋,是想要赢你一双眼睛的。” 王逸之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薛皓从容笑了笑,又给王逸之添了茶:“孤王用一双眼睛,加一只手,来跟你赌。” 第一百六十五章:指点指点和指指点点 王逸之早料到了薛皓不怀好意,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要跟自己赌棋,这筹码,也太大了点吧。 “殿下,微臣爱下棋,乃是修心养性,不是……” 崔蛟在一旁笑道:“王逸之,你怕输?” 王逸之恨恨瞪了一眼崔蛟:“我不怕输,但是不爱赌。” 崔蛟回瞪他:“你就是怕输。” 王逸之:“……” 气死个人了,他原来就不喜欢崔蛟,崔蛟比他有钱,比他长得好,比他聪明,比他能干。就是比起狂放不羁,他也比不过崔蛟。 他12岁那年想要浏览芒山,但是山太高,没有路,没去成…… 结果崔蛟带着千百童仆,搭桥铺路上去了…… 王逸之认定了崔蛟讨厌,但是这个讨厌的人比他强,没办法,他只有忍气吞声。 他终于等到崔蛟倒了霉,敢跟崔蛟叫板了,然而,崔蛟竟然还敢这么嚣张。 气的他话都说不出来了,都被男人那样侮辱了,还好意思跑出来,神气什么? “王逸之你不说话,是不敢了?”崔蛟好死不死又道。 王逸之冷冷道:“殿下,微臣受邀来下棋,可不想通崔蛟公子斗气。” 薛皓淡淡一笑:“怎么就受气了呢?”他轻轻扣了扣棋盘,“孤王觉得,崔蛟说的没有错呢,你不敢同孤王赌一把?” 王逸之道:“臣不好赌。” 周宜在远处凋零的花下瞧着,悄声对紫林笑道:“这王逸之还有些定力呢,这么久,那两个都没能逼他下棋呢。” 紫林道:“一双眼睛啊,谁敢用眼睛去赌啊。要是没了眼睛,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张青道:“要不要我现在就冲过去要了他眼睛?” 周宜拍拍她:“急什么?现在去抢人家一双眼睛,多不好,让我过去陪他聊聊吧。” 周宜款款到了王逸之近前,却不在席间坐下,只施施然站着。 “王逸之,看来你今天是不肯下棋了。”周宜道。 王逸之也从容道:“郡主若是要抢我这双眼睛,可用别的法子,赌棋,我却是不做的。” 周宜笑了:“我可以不逼你赌,但是,你得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王和的人头。”周宜道,“当初王和同我哥哥下棋,故意拖延时间,害的我哥哥惨死,王逸之,你把王和交出来,我今天就放过你。” 王逸之皱眉,王和是他最得力的一个侄子,当初周苍舒死了之后,皇帝杖责了王和,后来王和怕周家人报复,已经逃了。 “郡主要泄私怨杀人,王逸之却是不肯交出人了,王和已经被陛下杖责了……” 周宜打断他:“你不交人,那就只有交眼睛了。” 王逸之看这架势,知道是不能善了,也不惧怕了:“今日来了这里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逸之没有落子,也就是没下,没输,郡主要抢我一双眼睛,又要逼我交人,就不怕这悠悠之口吗?” 周宜轻轻笑了笑,低头道:“我竟不知王逸之公子还带了人来啊。” 王逸之身旁站着的人都朝着周宜微微欠身,不复方才恭恭敬敬的侍从模样。 薛皓端坐在席上,看着那几人,指了指其中一个道:“这一位,似乎是谢驸马的弟弟。余下的,我便也不认得了。” 王逸之一看薛皓他们竟然也知道了自己的计划,傲然道:“殿下既然也知道他们并非寻常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请放我们走吧,今日,在下当做没有发生。” 周宜欠身道:“王公子,你的几位朋友的确不是寻常人,只是,在本郡主眼里,再不寻常的人,也算是寻常了吧。” 她话音一落,薛皓突然伸手弹了一子向王逸之的眼睛里。 王逸之惨叫了一声。 血流了他一脸。 薛皓冷冷道:“你藏了王和,当孤王就找不到了吗?”说着看了一眼王逸之那几个受了惊的朋友,又摸了摸一个棋子:“你们回去吧,今日之事,我也不为难你们,回去之后,若是人问起来,也不需要给我隐瞒。” 说着挥了挥手让人下去。 下午,薛子青就从宫里回来了,他昨夜进宫,同皇帝谈了一夜,终于劝住了皇帝,疲惫至极,一回来就睡了。 薛皓听说他劝说成功,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晚上多吃了好多。 “打伤了人眼睛,只怕王逸之要告到陛下哪里了。”崔蛟有点发愁。 薛皓笑了笑:“怕什么,父皇只怕不会怪我,还要赏我呢。” “啊?”周宜大惊,她已经想了不少的对策了,来应付万一陛下雷霆大怒要罚薛皓怎么办呢。 薛皓摸了摸小薛寿的头,嘱咐他端了饭食去薛子青房里侍奉,才道:“你们猜皇叔是怎么劝说父皇的?” 周宜愣了愣。 薛皓轻轻笑了笑:“皇叔的性子,你我都明白,他那个人,最是忠直,他如今闲置养病,父皇问了他这么大的事情,这一定是他最后一次应对了。” “怎么?”崔蛟皱眉。 薛皓道:“最后一次,为了父皇以后不再烦他,他一定会说的惨烈点。” “啊?” 薛皓又道:“他一定是说,万一父皇一定要封这个人,他会派人弄残了王逸之,让他不能拜将。”他气定神闲的一摊手:“就是这样,有皇叔的劝说,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不能让他拜将。” 周宜看他得意的小模样,挑眉道:“你的鬼点子,真是多的不行。” 薛皓笑了笑:“这还是一点点。就算没有皇叔,我也有一百种方法来让父皇不罚我。”说着他一筷子挑了周宜面前食盒里的一块甜点吃了。又挑了一个放到了崔蛟的面前:“多吃点,你不爱吃甜的。” 崔蛟皱眉:“甜的不好吃,我爱吃辣的。” 周宜嗤笑一声:“你啊,除了辣的,咸的不吃,酸的不吃,甜的不吃,你这是……挑食不好。” 薛皓也趁机道:“你试一试,这世上,也不是只有辣的好吃的啊,我就喜欢吃酸的甜的,最好是又酸又甜的。” 崔蛟白了他一眼:“我现在是信了小薛丞相的话了。” “子佩说了什么?” 崔蛟道:“小薛丞相说,殿下极其话痨,而且喜欢指点人。” 薛皓道:“我是喜欢指点指点人,只盼你不要嫌弃我,说我指指点点就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不要再对我抱有幻想 王逸之没拜成骠骑将军,丢了一只眼睛,就算没薛子青劝说也不能做将军。而又有薛子青劝说,他就算没丢眼睛,也当不了将军。 这两件事情夹击下来,王逸之这辈子不想做疏狂名士,也不得不做了。 薛子青来京城,见了周宜一面,说了几天话,带着薛寿回了临淄城养兵。 他来这里,似乎就是为了成全他政治生涯的最后一个劝谏,劝说薛靖不要做这最大的一个错误。 因为,他走了之后没几天,北面的胡人造反了! 胡人勾结了好几个小国,还有当初往北边逃的胡人,一齐杀了燕云州的刺史。朝廷不得不拜一个真正有才的人来做骠骑将军立威,总领北面好几个州郡的大军同胡人抗衡。 “想不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薛皓以手覆面,“殷如墨没了不到三年,胡人就又造反了。当年一战,白打了。” 周宜劝慰道:“胡人如今已经不成气候,只要朝廷调度得宜,不难镇压,要不是殷如墨当年给了他们重击,如今,谁能同胡人抗衡?” 大炎朝周遭的边边角角纷纷独立,怕推恩令之下家业难保。朝廷上下人心思变,哪里能有本事控制得了胡人。 薛皓愁死了:“朝廷如今没有能统兵的人啊。” 周宜苦笑“矮子里挑将军,总能找到那么一两个吧。” 殷如墨帐下是有不少的将军,但是太年轻,她打仗又是自为先锋。将军们尚不能独当一面。 而周嘉的部下,大多已经老了。 “原以为那场仗下来天下安定,哪知道这么点时间,又起刀兵,朝廷哪里能找一个可以诏令西北六大州郡的将军!”薛皓叹了口气,“就算不会败损失也不会少。” 胡人是实力不足,但是大炎王朝也差不多了。 推恩令收效甚微,北面又起了刀兵,薛靖只好暂时收起推恩令的事情,把重心转入到了战事上。这档口,更没时间找薛皓算账他废了人家的眼睛。 周宜劝了薛皓一会儿,叫他不要忧心。 过了好久薛皓心情才稳定下来,结果,薛皓就发现崔蛟已经好几天不见人影了。 “崔蛟呢,我怎么好几天没见着他!”薛皓急了。他现在是看到崔蛟就愁,没看到他也愁。既怕他待在自己身边不可收拾,又恨不得把他栓在自己身边才安心。 “他是个大人,大概是在家吧。”周宜道,有点心虚。 薛皓哪能不知道她,她说话不怎么喜欢说大概,这就是有鬼。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周宜一咬牙:“他,他找王逸之去了。” “找王逸之?”薛皓心头一凛,这时候找王逸之,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周宜看他那样子不好糊弄,只好认了:“他找王逸之家的那个人去了。他说王逸之看他的眼神不对,一定是知道那个人。” “哪个人?”薛皓问。 周宜急了:“就是欺负他的那个人。” 薛皓一拍脑门:“这事儿,他怎么能自己去!这里牵扯到长乐,长乐有多少筹码,我们都不知道,他怎么能一个人去!” 周宜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事情,怎么能搞不定,薛皓,你不要太紧张了。” 薛皓知道自己紧张了,但是不由得他不紧张。 他挖了王逸之一只眼睛,留他一个,让他看见自己缺了一只眼睛的脸。然他痛苦,让他难过。王家势必成为自己的敌人,崔蛟现在去找王家人算账,等于是遇上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他怎么能不紧张。 薛皓揉揉自己的额头,他觉得,自己要被这些事情逼疯了。 当下,薛皓就去了崔蛟的別庄。 周宜愣在了原地。 紫林瞠目结舌的指着那薛皓:“他……小姐,这殿下是什么意思啊!” 周宜:“……” “我哪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周宜一摊手。 紫林嘟囔道:“小姐,你看看,殿下现在对崔蛟公子越来越上心,你再不抓紧,他就要被崔蛟公子抢走了!” 周宜白了她一眼:“他若是能被人抢走,我还要他干什么?” 崔蛟在家。 他在家位鸽子。 薛皓看他好好的在这里,松了口气,就想跑。 崔蛟一把拉住他:“殿下,你来了。” 薛皓想教训他一两句,但是想到薛子佩说的,自己有点话痨婆妈,就住了嘴,他一步说这个吧,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显得有点局促。 崔蛟扔了一把鸽食进了笼子里,看一眼薛皓:“怎么不说话?有事?” 薛皓动了动嘴:“周宜说你去找王家人算账了,我来看看你。” 崔蛟愣了一下,淡淡道:“嗯,我找人绑架了王逸之的爱妾,然后他就告诉了我,那个王老爷,不是什么漂泊不定的客商,是王家这一任宗主的亲弟弟,正躲在长乐公主的公主府,帮公主调教娈童。” 薛皓听他说的这样轻松,顿时警铃大作:“你不要去招惹他,现在时机未到,这个人是王家宗主的弟弟,身份比王逸之还要难惹,他和长乐混在一起,你……” 崔蛟淡淡道:“我已经杀了他了。” ! 薛皓颤抖着问:“你怎么杀的他?” 崔蛟嗤笑一声:“骗你的,我现在还不敢和长乐公主硬碰硬。” 薛皓心下钝痛,拉了崔蛟在鸽棚边的石凳上坐了,缓声道:“你想报仇,我懂,只是长乐蛰伏这么多年,我一点都没有摸清楚她的底细,你等我一些时日,好不好。” 崔蛟笑了:“你不必觉得有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上一次,你们带兵攻下了长乐公主的別庄救我,已经不易,我断然不会再去冒险招惹她的。” 薛皓点点头,又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崔蛟苦笑:“那郡主的事呢?” 薛皓认真道:“她的事,也是我的事。”他说着顿了一下,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认真看着崔蛟,“崔蛟,你听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把你当臣子,当朋友,我会如同朋友,君父那样保护你,顾惜你。” “我……”崔蛟张了张口,却又发现,薛皓说这种话,自己丝毫不知道该说什么。 “崔蛟,别再执着了,我爱周宜,我也不忍心你受伤,你愿意娶妻也罢,不愿意也罢,我始终都是只有这一句话,我不会逼你娶妻,我会对你很好,像对子佩那样好。”薛皓按着崔蛟的肩膀道。 崔蛟伸手要挣开。 薛皓用力按住他:“听我说完。”他道,“你不要再对我抱有幻想,崔蛟,照顾好自己。” 第一百六十七章:花痴金来宝 薛皓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自己表述的清不清楚,他直愣愣的看着崔蛟。 崔蛟粲然一笑,他看着薛皓,轻轻将薛皓的手推离了自己的肩膀。 他说:“我懂了。” 薛皓看他。 崔蛟笑了笑:“殿下真该庆幸,你有个好未婚妻。”他看了看薛皓有点懵懂的样子,好笑地道:“殿下原先避我如蛇蝎,后来见我糟了厄运,又对我关怀体贴,若是寻常女子,早就拿刀杀到我门前了。” 薛皓语塞。 崔蛟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殿下不明白,崔蛟是个男子,纵然我恋慕你,也是个男子,我没有软弱到要你来照顾我的地步。” 薛皓窘迫的退了一退。 崔蛟拍了拍他,柔柔的笑了笑。整个人在初秋里,显得温暖而柔和。他眉眼大方,一举一动仿佛画上的仙人一样。 “崔蛟,我承你深情,无以为报,唯有用性命对你好,你若是收到了什么伤害,我会痛不欲生的。”薛皓轻轻说。 崔蛟点点头:“我懂,我说了我懂,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让人伤害到我,我会好好的照顾自己,不管我是一个人还是娶一个妻子,儿孙满堂。” 薛皓回了周府之后,听到一个大好消息,那个让苏芷萱纠结了好几个月的画,终于画出来了。 “来,把那个思美人用我哥哥的字体,写一下。”周宜拉着薛皓指使道。 薛皓捧着画,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把这画给弄破了。 苏芷萱折腾了好几个月,时间不是白费的,这画上的苍舒公子,就跟活的一样。 他似乎在笑,眉眼又带着淡淡的忧愁。周苍舒,他是天下第一的才子,他身体的每一处肌理,仿佛都带着灵气。他就算是生气的时候,也别样的好看出尘。 谁能把这样一个人画出来? 苏芷萱做到了,薛皓看着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小书生,竟然画的这样好。他的笔是用什么做的 金来宝眼中闪着炽烈的光,无限渴望的看着薛皓,他的手里,捧着的是当初周苍舒写的那一幅字:思美人。 去年的端午,冤大头金来宝用一万金买下了这幅字,才子们哀叹不已,嘲笑他是附庸风雅暴遣天物。 他回到家之后,又因为乱花钱被父亲打了一顿。 如今才知道,他手里捧着的这幅字,何止值万金? 薛皓百感交集,提了笔来照着周苍舒的字来写。他自己的字算不得最好,但是能照着别人的字写,写的一模一样。 不多时,苏芷萱的画上,就多了薛皓写的字。 苏芷萱痴痴道:“我此一生,能完成这样一幅画,画旁,能有这样的字,死也无憾了。” 薛皓道:“你这话却差了,这画难得,字也难得,但是你的命,才是更加难得,画和字再好,也没有人命好。” 苏芷萱怯怯的低下头,他本就胆小,认识周宜已经觉得自己撞了大运,见识到了个贵人,见到薛皓之后虽然知道薛皓并不是个暴虐的人,但是总归觉得这是个王子,不怎么敢说话,所以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他每日都只关起门来作画,躲在院子里不出来。 今日画成,他才出来交差。 “你画的真好。”周宜又感激了苏芷萱一回。 苏芷萱摸摸头,有点害羞。 薛皓看他好玩,嗤笑道:“你为什么这么胆小,看起来,好像我们欺负了你一样。” 苏芷萱更加羞囧,借了个由头跑了。 薛皓只好作罢。 这人是什么情况,怎么一个大男人这么胆小? 金来宝倒是不大胆小,他盯着薛皓手中的画,口水都要溜出来了。 薛皓道:“金公子,你很喜欢这幅画?” 金来宝猛点头,这画上有苍舒公子的画像,还有他的字,他怎么不喜欢。只是,他没有钱了,父亲大人自从知道他花了一万金来买一幅字之后就限制了他的钱财,最近族里的叔叔伯伯还有堂兄弟们虎视眈眈,他也不敢乱动。 “这幅画,我送给你。”周宜道。 “送给我?”金来宝几乎是要吓跌倒,他长大了嘴巴看着周宜,又看看薛皓。 “我此后人生必定颠沛流离,这周家的宅院,也不一定能保住,东西留在我身边,说不好就失落了,这东西,我就给你吧。”周宜道。又命人将周苍舒房里留下来的好些墨宝都取了出来。 “这些都是我兄长生前珍爱之物,我只怕不能保全,全都送给你。”周宜让人捧着给了金来宝,“请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们。” 金来宝猛点头。 薛皓在一旁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看着。 等金来宝走后,他才问:“那些东西,都是你哥哥的遗物,你怎么就全都给了别人?” 周宜苦笑:“我这日子不大安生,东西在我这里,搞不好就没了,放到他哪里,他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保护,哥哥人已经死了,我不过是想给那东西找个归宿。” 薛皓皱眉:“你说的什么傻话,怎么就东西跟着你就不能保全了,将来还要你上阵杀敌不成,就算我同步氏争斗,到底也不至于连你的东西都不能保全,好歹,父皇还要留一些颜面。” 周宜道:“留个后路也好,崔蛟怎么样了?” 薛皓道:“他没事,在家里喂鸽子呢,我把同他说了会儿话就回来了,话挑命了,我心里轻松多了。” 周宜嗤笑:“你话同人挑明了,他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说着又笑道,“苏芷萱画的那个画,我还留着呢,你要不要也在上头写点诗?” 薛皓道:“这个小书生画人倒真是不错,他如今哪里去了,我倒想请他给你画一个,给我画的那个不好,显得我多小似的,人呢,方才还在哩。” 周宜笑了:“他准是又同张青出去买笔墨去了,他还嫌周府准备的笔墨不和心意呢。” 薛皓道:“千人有千人的画法和习惯,他用笔清淡,颜料似乎也似乎同别处不同呢。” 周宜道:“是呢,他画画的颜料,好多都是自己配的,你别说,这人真是个神人。” 薛皓道:“不说是神人,就算是寻常人,只要一心一意去做一件事情,最后也是能有进益的,他醉心书画,不去考功名,依我看,将来必能成一番事业出来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好色的公主 战事又起,薛皓这逗留京城的日子再也不能入先前那般逍遥了,他已经成年,少不得要上朝,时不时还要被薛靖拉倒宫里问计。 其实也上不出个什么,因为薛皓没有官职,他原先是太子,处理政务理所应当,现在不是了,到了朝堂上就是个布景,听着人家吵吵闹闹的。 问计吧,薛皓为了不跟薛靖吵起来,每次问他什么都推脱,要不就是捡些能说的说。 薛修文见他又能进京了,如临大敌,急哄哄找步后商议。 步氏做了皇后,和薛靖更加恩爱,就是有一点不好,薛靖因为朝臣的压力,迟迟不封薛修文为太子。现在忙成这样,似乎是又给忘记了。 “母后,好不容容易把他赶到了宣和,他在那头过得好好的,怎么又赖在京城不走了!”薛修文气恼道。 步后瞪了他一眼:“吵什么,眼下乱糟糟的,他在眼皮底下才安心呢,你没听人说宣和叫他治理的政通人和,放他回去就是放虎归山。” “可是他在京里,保不齐哪天父皇就又……” “二哥放心,父皇不会让他做太子的。你没听那个传言吗?”长乐公主冷冷道,她是嫌弃这个哥哥的,全家就这个哥哥最蠢,可是没办法,她只有这一个哥哥。 薛修文听妹妹这么说,想起那个明月太子的戏,苦笑一声“光咱们知道有什么用,没有证据,父皇也不会相信。” 薛可卿冷笑一声:“要父皇知道做什么,太后知道,咱们知道,这事情不过就是个面子上抹不开,你当父皇是傻子吗?他只是不想说出来罢了。” “不想说出来?”薛修文愣了。 步后拍他一下:“养了二十来年,就是只狗也有感情了,撕破了脸,大家不好看,陛下当然不想,这口恶气,只能埋着,你别管那么多,好好读你的书,习你的武,一切都有母后和妹妹给你弄好。” 薛修文不满:“读书习武,我都二十岁了,天天弄这个有意思吗?” 薛可卿冷不丁道:“你没事跟你的王妃多相处。多生个孩子出来。” 谢清华原来有了身孕,结果一不小心流产了。 薛修文嘟囔道:“那个女人根本就不乐意跟我相处,娶了她算是我倒霉,他满心里都是薛皓,看我就跟看狗屎一样。” 薛可卿被哥哥蠢哭了:“你娶的哪里是她,是她的姓。谢家被父皇收拾一下,老实了,现在正巴着你呢,等她安安稳稳生下皇孙,你还当不成太子?”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又缓又冷,眸子里泛着慵懒而淡漠的光,不论说出来的话多么激动,多么震撼,身体也不动分毫。 薛修文觉得妹妹自从结了婚又丧夫之后,就变了,有点发憷,便不多说了,老实了起来。 薛可卿拍了拍手,淡淡道:“母后,我还要回府里,总在宫里呆着不好。” 薛可卿出宫门的路上正遇见了薛皓。 薛皓坐在肩撵上,额头支在左手上,眼光撇见了薛可卿,微微坐正了身子,淡漠地道:“真巧。” 薛可卿带着侍女微颔首:“皇兄,真巧。” 薛皓居高临下瞧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挥挥手示意小太监继续走。 薛可卿瞧着他的背影,凉凉说道:“我家皇兄,果真是好看呢,比府里那些庸脂俗粉,好多了。”她身边的侍女抖了一抖,却不敢说什么。 薛皓进宫,是因为李太后召见。 李太后素来不待见他,他能躲就躲,原先心里还想着怎么讨这个祖母喜欢,现在想来,这压根就不是不喜欢孙子的祖母,这是个想要杀人的陌生人。 要不是李太后派人传了话,薛皓根本就不会去见她的。 宫女领着薛皓走进了李太后的万福宫,正厅却没有人。 “太后看三殿下去了,殿下稍稍等一会儿。” 薛皓只得耐着性子等。这太后的宫里点着香,他不敢不小心,用了内里稍稍抵御香气,确定无事。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薛皓再好的脾气也快烦了,随手翻了案上一本佛经来看,看着看着就无聊睡着了。 醒来天已经黑了。 李太后还没有回来。 薛皓只能又等,再又等了一个时辰不止,小太监跑来说:“殿下先回去吧,太后再三殿下那里遇见了长公主,长公主许久不曾回宫,太后陪着一块儿吃完饭了。” 薛皓:“……” 他上午进宫,脸午饭都没吃。 于是他忍者气回了周府。 “宫里就这么缺衣少食?把你给饿着了!”周宜打趣道。 薛皓黑脸:“巴巴把我弄进宫,竟然一天没见着,李太后脑袋抽了。” 薛皓少有黑脸的情况,这一次是真急了,饿了一天不算,关键是气,李太后本就不喜欢他,还害过他,新仇旧恨加一起,薛皓没了好脾气,尤其是,他路上还遇到个长乐公主,他看到薛可卿,就整个人都要炸! 周宜打趣的劝了一回,两人说了好久的话,薛皓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但是打定了主意,以后绝对要小心这李太后了。 这货就算没什么精神害你,折腾你一天没吃好饭,也是够恶心的。 薛靖听说了薛皓母亲折腾了一回,还派人送来了一面铜镜来问候。薛皓看着铜镜,心情并没有好多少。 不过他的脸经过了好几个月,已经白回来了一些,天气到了冬天,他对自己变回去有了很大的信心。 第二日薛靖招他进宫说话,他兴致缺缺的说了说,然后就赶紧回家,就怕被宫里的哪个女人再又给缠上了找他麻烦。 哪知道到了宫门口,又遇见了谢清华。 薛皓满脑子都是苦水。 “皇兄,好久不见。”谢清华欠身道。 薛皓头疼地道:“是啊,二弟他好吗?” “殿下他很好。”谢清华热切的望着薛皓,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光芒。 作孽啊,薛皓示意抬肩撵的小太监快走。 小太监会意。可是谢清华赶紧一下拦住了:“皇兄,清华有几句话还想要同您说呢,怎么就要走?” 薛皓皱眉:“时候已经不早了,周宜找我还有点事情,不陪了。” 谢清华还要纠缠,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传来:“皇兄,二嫂,好巧。” 薛皓和谢清华回头,登时两个个人都不好了。 薛可卿! 第一百六十九章:我在别处见过他 薛皓本来就愁进宫,这会儿碰到这两个女人,就更愁了。 他忘了一眼薛可卿,好不容易收起了自己的恶心,道:“长乐,你既然来了,就陪你二嫂说话吧,我要回去了。” 他说着干脆也不看薛可卿了,指使了人就走。 薛可卿就在后面看他。 薛皓的眉目生的完美,五官精致里透着明朗坦荡,若说比秀雅,任何男人也比不上他,可是比坦荡俊朗,也没人比得上。他集合了男人想要的秀与英,好看的不行。 他脸上的表情很丰富,就算克制,眼睛里也总是有光彩。那淡漠的表情下,眼睛里总有一段隐忍的愤怒。薛可卿看得到。 那光彩,如同一片轻轻的羽毛,落在她的鼻尖。 薛皓回周府,正是中午,周宜正和小崔明冲在看苏芷萱画的画。 苏芷萱人不在。真是神奇,他平日爱画如命,也喜欢拿画给人看,画在人不在,有点稀奇。 “你看,这是苏芷萱新画的画。”周宜高兴的将画推给薛皓看。 薛皓看了一眼,画上画的是崔蛟,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射箭的崔蛟,模样十分威武。 “噗!”薛皓笑了起来。想来是崔蛟第一次弯弓差点要射死苏芷萱,阴影太大,苏芷萱的画上,崔蛟实在太过英雄,看起来不像是个世家公子。 “要不是脖子里这颗痣看着秀气点,我真怕这是崔蛟有个做将军的孪生兄弟呢。”薛皓笑道。 看来一个人真是不能看透别人所有的面。苏芷萱的心中,崔蛟竟然是这个样子。 不知道,他画出来的周宜,又是什么样子呢? 薛皓忙乱的想了想,周宜这样好,哪里都好,要怎么样才能画出来?他暂时的将宫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女人抛在了脑后。 “苏芷萱去了哪里?”薛皓随口问道。 周宜笑了:“他出去买颜料去了。” “怎么又买颜料?”薛皓问,他好像记得苏芷萱不久才买的。 崔明冲在一旁嬉笑着从一堆画下摸出来一张:“画的多,当然就要买了。” 周宜也笑了。 画上是个灵巧的少女,穿着杏黄的衫子,正朝着人眨眼睛。 “这是?”薛皓笑了。 周宜还没开口,崔明冲叫闹着道:“呆书生喜欢了买笔墨的女孩,他隔三差五就去买,那家人的墨也不怎么样,还贵。” 薛皓笑道:“不同颜色的墨,纸笔……这可要不少的钱呢,小崔公子,不会是你给的钱吧。” 崔明冲大方的摆摆手,故作老成道:“那是自然,本公子有的是钱,他有画人像人的绝技,我要学他的本事,自然要孝敬孝敬师父。” 薛皓看这小子摇头晃脑的小模样,心情大好,招了招手道:“我也有绝技,我写谁的字都像,你要不要也来学学。” 崔明冲赶紧跳开好几步:“不要,我生平最怕写字,大哥给我找了好几个先生,都被我打跑了,你是个王爷我又不能打你,还是算了,写字哪有画画好玩。” 薛皓笑了笑,不再多说。 苏芷萱是个腼腆的人,他喜欢那个卖笔墨的张老板家的女孩,本来是没有人知道的,奈何,他这画谁像谁的绝技叫崔明冲看上了,他现在哥哥找到了,整个人闲的不行,崔蛟看他这人像是能经住事的,也不逼他写字读书了,由他乱晃。 然后崔明冲就缠上了苏芷萱。 苏芷萱经常买的笔墨,经常画的画,叫周宜发现了。 周宜心情大好,给苏芷萱封了个小官,负责她的卫国封地上的账目来往,当然这里头好些东西苏芷萱不会,周宜原本也就没指望他,就让他拿了俸禄不干活。还给他在周府旁边置办了宅院,跟崔家的別庄很近,就等着他和那张家小姐结婚。 崔明冲乐见其成,天天跟着苏芷萱去看望未来师母。 苏芷萱倒是不大好意思了,事情叫好友都知道了,他倒不常去看那姑娘了,最后变成了崔明冲每天用苏芷萱的名义去店铺里瞎转悠。 “你原先也不是喜欢折腾这些的人,怎么今日这么热心?”薛皓疑惑道,他最近经常被长乐滋扰,有点烦躁,感觉这婚姻什么的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薛可卿原来他瞧着挺正常一个女孩,哪知道结了婚突然变成了个女魔头,最近几天还经常碰到,薛皓想想就头皮发麻。 周宜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想啊,苏芷萱有喜欢的姑娘了,多好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帮他一下?” 薛皓就没管了。正要说几句话,外头又来了消息,宫里来人了。 薛皓刚回来,听见宫里的人来了就头疼“就说我玩去了我,别烦我。”丢下一句话跳了出去,真玩去了。 周宜笑了笑,带着人去迎接。 这次来的人还真不是找薛皓的,来的是殷如雪。她来找周宜送东西的,出云国的那个西洋公主,嫁了一回大炎朝的皇帝,后来回了国,如今她兄长继位,她照顾退位的父亲,上供的贡品里指名有一样是公主送给周宜的。 这是周宜第一次见到殷如雪,殷如雪生的比殷如墨英气,脾气却没有殷如墨阴沉,眉眼间甚至还有点柔和,只是她似乎更加的沉默,更加的谨慎。 她穿着一身软甲,腰间挂着把宝剑,带着几个御林军来送东西。 周宜见识了她家集体选婿,对她很感兴趣。 “你如今是陛下封的公主,怎么这一身打扮来送东西。”周宜请殷如雪金屋里喝茶。 殷如雪认真道:“虽然如此,但我还是陛下御前校尉,统领御林军,这是职责所在。” 她是陛下最信任亲近的人。她统领着御林军中的白羽卫。 周宜笑了笑,也不置可否,这殷家的女孩,都有点别人没有的性情,殷如墨张扬,殷如雪竟然是这样一个谨慎认真的人,实在是有点惊讶啊。 殷如雪依礼喝了几口茶,说了几句话,就告辞。她也挺喜欢周宜,殷如墨的时候,殷家同周家的关系就都不错。殷家人普遍对周嘉有好感,自然也就对周嘉的女儿不错。 殷如雪出周家大门的时候看到崔蛟笑呵呵领着她家的小女孩殷云深在廊下逗鹦鹉,脸色大变,让跟随的几个御林军回去复命,自己急匆匆的绕回去找周宜。 “那个人是谁?”殷如墨皱着眉问。 “哪个?”周宜不明所以。 殷如雪脸色惊慌:“你家里的那个,穿着白衣服逗鹦鹉的年轻男子,约二十七八岁,我在门口看到,同云深一起。” 周宜一听知道她说的是崔蛟,崔蛟最近有点忙,今天来这里还是自己让他来看殷云深呢,那女孩喜欢同崔蛟玩,闹得不行。 “他是崔蛟。” “不可能!”殷如雪断然道,“他怎么可能是天下第一公子崔蛟!” 周宜看她脸色,诧异道:“怎么不能?” 殷如雪英气的面庞上现出忧愁来,皱着眉看周宜:“我在别处见过他。” 周宜的脸苍白了。 第一百七十章:春宫图 殷如雪说,他在别处见过崔蛟。 周宜赶紧并推了左右,只留下她自己和殷如雪两个人。 “你在哪里见到的他?”周宜颤声问。 殷如雪眉头锁了一下,看了看四下,也不说话了,转身将门窗都关上了,方从自己怀里摸出来一本画册,默默递给周宜。 周宜接过来,看了殷如雪一眼,殷如雪咬唇不说话。 周宜无法,只好自己打开看了一下。只一眼,她手就跟被蛰了一下一样把画册合上了。这本没有名字的画册,是本龙阳春宫图,画上的人,是崔蛟。 崔蛟,是承受的那个。 画工很精细,五官有八分像。 “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周宜颤抖着问。 殷如雪如实道:“从三殿下的寝宫里找到的,柳妃娘娘气不过儿子看这种东西,雷霆大怒,合宫都受罪,她找我处理这东西,要把那引诱三殿下的奸人碎尸万段。” 柳妃素来把三殿下当命根子,出了这样的东西,她恨不得把画图的和卖画册的人给找来撕了。可惜她自己出不了宫,权势能力又不够,只能求到了殷如雪这里。 殷如雪接了这烫手的山芋,不得不去,殷家曾经欠柳妃一份情。 “你可有什么眉目?”周宜脸都白了,这东西流出去,崔蛟还能活吗? 殷如雪也没想到这画上的人竟然是世家公子,也是受了惊吓,她生的好看,多年来一直养气,受了惊吓之后脸会发白,但惊了之后,就会马上收心,脸色也会恢复如初,面色会有点发青。 “什么眉目都没有,三殿下是从一个宫人那里拿到的,柳妃誓要把罪魁祸首挖出来,看是谁要害她儿子,但是挖来挖去,宫里也就只有那一个宫人手中有一个未成形的。”殷如雪道。 周宜看了看画册的装饰,这东西不像是市面上卖的书和画,看起来还在作坊里。倒像是谁偷了个半成品出来进宫偷偷给三殿下看的。 殷如雪看了看周宜的脸色,低声道:“前几日查抄了一个作坊,画册已经烧了,只是,那作坊里的人说这是个人偷偷给送来让印的,柳妃更加觉得是有人要故意用这东西害她儿子,求我找出画画的人。” 周宜一把抓了殷如雪的手臂:“对,画画的,把那画画的抓住,再不能让他画了。殷如雪,我不说你也知道了,这东西若是再流出去,崔蛟这条命,就没了。” 殷如雪木木的点点头:“我知道。” 她原来以为画上的是哪个妃子弄来的娈宠,弄来带坏三殿下的,还想抓了崔蛟回去问话,一看周宜这态度,再傻也明白了,这是崔蛟被人暗算了。 “我尽快查出来。”殷如雪安慰的拍拍周宜,周宜和崔蛟是朋友她也早就听殷家那个宝贝独苗说过了,她那个堂侄殷子钰还是崔蛟的表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殷如雪走了之后,周宜坐卧难安。 让张青跟着殷如雪等消息。 过了两三日,殷如雪轮到休沐,回家监督殷子钰功课。 殷子钰竟然不在家。她每月只有一日休沐,累极了就准备躺一下。没成想崔蛟来送殷云深回家。殷云深在家实在太闲了,她家的人一个个都忙的要死,也每个同龄人陪着玩,她去周家还能经常见到崔明冲一起玩,又能和周宜说话,于是就经常带着人跑去。 到了下午,殷云深想到殷如雪今天休沐,赶紧的回家。 殷如雪见了崔蛟总有点不自在,殷子钰当初满世界带着人招表哥的时候,她也知道,只是她不像卷入这世家之间的纠葛,便没有多加干涉,内里的事情不大清楚。 想来崔蛟失踪那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殷如雪人有点严厉,看人的时候喜欢皱着眉头,但是心地不错,他一想到崔蛟倒了大霉,不免有点同情他,眉眼就尽力的放松。 “多谢了,云深有点皮。你送她回来,辛苦了。”殷如雪缓声道。 崔蛟笑了笑,向她告辞。 又瞥见殷如雪身上的软甲,愣了一下,微微的真笑了起来,他极少见到女子,穿软甲的女子就更少见。殷如墨他倒是见到过几次,只是每次见到,殷如墨都是带着千军万马,甲胄加深身,看上去就跟一把中箭一样。 殷家的女孩,原来真的这样好看呢。 崔蛟淡淡地笑着,想回去让苏芷萱那个傻书生给殷如雪画一张画像,殷如墨红颜薄命,没能留下画像真是可惜。 嗨,如今战事又紧起来,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殷如墨来呢? 崔蛟想着就出了殷家的大门,手里还拿着把扇子晃了晃。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厮看他这几日心情好了很多,讨好道:“公子,听说这京城的泰安书局里出了新书,有您最喜欢的南山清客写的志怪话本呢。” 崔蛟用扇子敲了敲额头,算是答应,现在天气已经转凉了,扇子就成了他手上的玩意儿,大多是用来打人用的。 他走到了书局门口,正要进去,一只手臂拦住了他。 定睛一看,来人穿着身红色的窄袖锦衣,是男装,但是也没有女伴男装的意思,头发倒是挽了坠马髻。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大概是觉得这样省事。 这面色带着疲惫的女孩正是殷如雪。 “崔公子,为了感谢你送我侄孙女回家,我请你喝茶。”殷如雪道。 崔蛟愣了愣,有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你……请我喝茶?你不会是一路追着我的吧?” 殷如雪懒得多说,板成钢板一样的脸一点也不见害羞,她干脆伸手拽了崔蛟的手腕,往附近酒楼走。 崔蛟头一回被个女孩拽着走,惊得扇子都要掉了,哪里还会动。 殷如雪拉不动崔蛟,回过头看他。 崔蛟笑道:“喝茶可以,听我的。我还不习惯被小女孩拉着走。” 殷如墨本就是耳力好,在门口听见崔蛟他们要去书局买书,心神不宁,就怕他一不走运见到那些画册才跟来的。 虽然画册的作坊已经被她销毁了,但是保不齐还有流入市面的。就算是百万分之一的可能,一旦遇上了,崔蛟就活不成了。 “好,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殷如雪闷声道。反正她就不是来喝茶的随便去哪里。 这话落到崔蛟和他的家仆耳中,就有点吓人了。 崔蛟瞪大了眼睛看着殷如雪,半天没说出话来。 殷如雪今年19,比崔蛟差不多小了八九岁。虽然脾气有点老成,但是年龄摆在那里,崔蛟是有点逗她的意思,就跟逗13岁的殷云深是一样的。 哪知道殷如雪……如此大方。 “怎么不走?”殷如雪板着脸道。 崔蛟吞了吞口水,脑中翻了好几个白眼,最后莫名其妙道:“好,你跟我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神一样的女孩 崔蛟莫名其妙答应了殷如雪一起喝茶,最后领着她去了京城一家很有名气的茶楼。 茶楼还有漂亮的茶师,他有钱的很,随手就包了个雅间另外加一个漂亮茶师。 茶师是个二十多岁的美人,还从没见过男人和女人一起来喝茶的,这地方大多都是风雅的男人来迎风弄月的,有三两好友来作诗的,还有来谈生意的。 像这种,一男一女的,还真是不大正常啊! 殷如雪愣愣看着美人茶师,警惕的上下打量着。茶师看她那绿油油的目光,赶紧给倒了一杯茶。 殷如雪朝她欠身点头,咕咚一下把茶喝完了。 茶师刚给崔蛟添好,回头一看,殷如雪的杯子已经空了。 这实在是…… 她没办法,又给殷如雪添了一杯。 殷如雪依旧欠身致谢,然后咕咚一声。 茶师:“……” 这姑娘是渴死鬼投胎吗? 崔蛟也摸不准殷如雪是来干嘛的,这一个女子,突然冒出来拉着自己要一起喝茶,还是这样喝,饶是崔蛟见多识广,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殷如墨连喝了两杯茶,第三杯不大想喝了,她眼睛就盯着茶杯。没办法,没地方放啊,她看茶师吧,那茶师有点怕她的样子,看崔蛟吧,这样盯着一个男人好像不大好。 崔蛟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殷……殷将军,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崔蛟忍不住道。 殷如雪回了神,道:“喝茶啊。”然后咕咚一声,又把面前茶杯的茶给喝了。 茶师:“……” 崔蛟觉得今天自己是遇到神人了。 “你光喝茶,总要说点什么吧。”崔蛟道,那茶师又要给殷如雪添茶,他笑了笑,挥挥手:“你别添了,她喝了三杯了,你先出去吧。” 茶师如蒙大赦,赶紧出去了。 殷如雪上下认真打量了一下崔蛟,又看了看外头天色,说道:“我没什么要说的。” 崔蛟好笑的看着她:“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家准备结婚吗?陛下封你为公主,子钰给你们一道儿招了驸马,怎么你还到处跑,还去陛下面前听令?” 问她问题,总能说点什么了吧。 殷如雪果然开口了:“哦,陛下不让我嫁了,她们准备结婚,我嫁不成了。” 她口气淡漠平常,眼睛还不住的瞄外面。好像就在说“我今天晚上不吃饭了”一样。 崔蛟更加觉得有意思,这个殷家小姑娘,真是个神人啊。 “殷将军,你找我喝茶,眼睛却不停的看外面,这样好像不大好吧。”崔蛟笑着说。 殷如雪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看着崔蛟,指了指茶具:“你会泡茶吗?” 崔蛟微微点点头:“会一点,不大精。” 殷如墨一本正经道:“能不能见识一下。”为了表示诚意,她特别认真的看了看崔蛟的手,还有他的眼睛。 那眼神实在太专注,搞得崔蛟很不好意思,他没办法拒绝一个女孩这么热情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去泡茶。 殷如墨喝了一口茶,中肯地评价:“不大好喝。” 崔蛟:“我……”他真是词穷了,倒霉透顶,这是什么情况,陪着这姑娘喝茶,都不知道说什么。 殷如墨却好像找到了聊天的点,认真分析:“你泡茶的姿势好看,但是火候掌握的不好,茶泡的时间有点长,苦了点,还凉了。比方才那个茶师的差了一点。” 崔蛟不得不虚心接受,殷如墨好像很在行的样子,看不出来她一个女将军,竟然对这个都懂。 “你好像很在行的样子,我还以为……”崔蛟有点局促的笑了笑。 殷如雪嗤笑一声,促狭道:“是不是以为我们殷家的人,各个都是土匪下山,要找男人回去做压寨相公的" “绝无此意!”崔蛟连忙解释道。 殷如雪也不生气,她抱臂看着崔蛟,笑的眉眼弯弯的,平静地道:“我七岁就已经学会了温酒煮茶,不单我,我族姐殷如墨也会。我们全家,只有子钰不会。” 崔蛟佩服的看着殷如雪,真是想不到,这个女孩还是个文武双全啊。 “说真话,你今天为什么追出来要请我喝茶?”崔蛟终于问。 殷如雪眨了眨眼睛:“感谢你送云深回家。” 这话鬼才信,但是一个女孩这样说的时候,任何男人也不能刨根问底。崔蛟只好尴尬的泡茶,然后端给殷如雪喝。 殷如雪喝了几口,最后终于道,还是我来吧。 生活精致到令周宜和薛皓都要吐槽的崔蛟,平生第一次被人鄙视了泡茶的技艺,哭笑不得。然而后来更令他哭笑不得的是,殷如雪泡的茶果然比他的好喝。 殷如墨一本正经陪着崔蛟泡茶聊天。 时间过得有点慢。殷如雪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日头偏西,等到天色放暗。天黑了,书局应该关门了! “今日就到这里,改日我休沐,再请你。”殷如雪朝着崔蛟一拱手,大大方方丢下一辆碎银子在桌子上,快步下了楼梯走了。 崔蛟瞪着桌子上还在打转的碎银子发呆。 小厮偷偷探进头来道:“殷将军真是龙行虎步啊,她跑出去,我们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崔蛟白了他们一眼:“什么龙行虎步,她那是平时走路太快了慢不下来。” “是是是。”小厮附合道:“行军打仗的人,走路是比正常人快。” 崔蛟懒得理他们。 而这边,周宜已经和崔明冲热火朝天的帮苏芷萱说服张家姑娘了,那姑娘无父无母,独自带着丫鬟经营店铺,多好一个姑娘。 怪不得苏芷萱喜欢。 他喜欢,就是不说,周宜也在热心肠的帮忙呢,她连聘礼都帮忙准备好了。 苏芷萱急了:“好郡主,我和她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怎么就准备了聘礼了?”他是有点喜欢那个张姑娘,小心翼翼的看着,这心事被崔明冲撞破了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了。 若是没人知道,苏芷萱只怕过段时间把心事埋起来,渐渐就忘记了。 可是周宜和崔明冲每天都打趣他,都推他去张家店铺买点的东西,每天都给他描绘那些未来,他就越发情根深种了。 “好好的结婚多好,她今年也不小了,父孝母孝都除了,正好嫁给你。”周宜笑道。 苏芷萱大急:“我功名为成,怎么娶她啊。” 周宜笑了笑:“那姑娘不图你什么,只要好好的过日子,你如今也有了个官职,配的上她,再说,你不是说了嘛,不求功名,只要随心而活。” 苏芷萱说不过周宜,只好作罢。周宜和崔明冲两个在,是别指望能把心事好好的埋着了。 他整个人都被这两个弄得稀里糊涂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春宫图和美人痣 苏芷萱的日子继续在画画和忧心中度过,张家的小姐似乎也喜欢他。有时候还遣贴身的丫鬟送来一些新出的纸笔。 苏芷萱头大如斗。 月黑风高。苏芷萱换了衣服,敲开了张家店铺的门,伙计认得他,欣喜的放了他进去了内宅。小姐规矩的立在帘子后面同他说话。 “这么晚了,苏郎怎么来了?”小姐轻声道,她是个较弱温柔的女孩。 苏芷萱踌躇了片刻,鼓起勇气道:“我,我本是个穷书生,连生计都成问题,如今依附在周家郡主那里做了门客,实在是……实在是,配不上小姐。” 张小姐颤抖着指着他,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苏芷萱看到帘子后面隐隐错错的身影,悲从中来。他素来是个软弱的性子,轻轻擦了擦眼角,气声道:“崔小公子不明就里下了聘,我向你赔不是,从来只有父母师长代替子侄下聘的,断没有一个孩子下聘的,这不算,小姐还是清白名声。” “你真是狠心啊。”张小姐哭道,“若是无情,你巴巴的来我这里,隔三差五的买笔墨做什么?” 苏芷萱闷声摇头:“是我的错,这一切都与小姐无关。” 他话说明了,立马奔出了张家,朝着城外走去。 天色已经黑了,守城的士兵自然不肯放他走的。苏芷萱从容自袖里摸出来一块牌子,递给了守城的官兵。 官兵定睛一看这金牌,留下一句:“金牌要拿给长官看……”说着就跑上了城楼。 苏芷萱静心等了会儿,忽然间城楼上下来一对人,灯火通明。 “苏公子,你要去哪里?”殷如雪冷笑着下来,她的身后是一排排的卫士,还有一身甲胄的周宜。 殷如雪对守城的小将道:“令牌是假的,此人乃是在逃的侵犯,宫里的娘娘要的。” 守城的小将早知道殷如雪如今以公主之尊为御林军校尉,深受器重,自然就不多说,乖乖将苏芷萱让给了殷如雪。 “苏芷萱,你骗的我好苦。”周宜眼角泛着冷光,看着苏芷萱。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殷如雪将人带到了荒郊野外,审问起来方便,不高兴了直接杀了,叫狼狗叼走就是。 苏芷萱看着火光下的周宜,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殷如雪一下抓了苏芷萱右臂:“你什么都不说吗,那你的这只手臂,就不要了吧。” 没有了手,就再也不能画画了。 苏芷萱叹了口气,却不抬头看周宜:“这只手臂,废了就废了吧,反正,我也不想画了。” 他倒像是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周宜一把冲上去,狠狠瞪着他:“一开始,你就是骗我们的,是不是!崔蛟看你的第一眼,你躲在丛林里,他本来准备一箭杀了你的。” 周宜的手狠狠握成拳,那一次,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苏芷萱到了自己身边,本来就是为了监视自己的。亏得自己还把这人当做朋友。 苏芷萱终于抬起眼,看了看周宜:“是,我一开始,就是骗你的。从来没有什么落魄书生,这都是假的。” “你为大家画的画,也是假的!”周宜的眼泪落了下来,“我那么信任你,崔明冲还想要拜你为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苏芷萱再一次点头:“是,我同薛凌波一起,设计了崔蛟公子,我还把你和宣和王的行程都告诉了长乐公主。” 他眼睛望着周宜:“杀了我吧,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同别人无关。” 那个别人,指的是他新认识的张小姐。 周宜的手颤了颤,却是没有说出来一句话。 他竟然认了,他竟然,全都认了。都是真的,没有丝毫的错误。 本来,出了这么多事,周宜就有点怀疑苏芷萱了,直到那一次。 那一次,苏芷萱画了崔蛟的画像,画上的崔蛟,脖子里有一颗痣,衣领拉的有点开,薛皓还取笑了一下那颗痣。 崔蛟的痣长在锁骨上,苏芷萱怎么可能看到,崔蛟一直都很注重仪容,怎么可能叫苏芷萱看到了锁骨上的痣。 画上衣领拉下的崔蛟,苏芷萱其实根本不可能见过。 直到,周宜看到了那个春宫图。 图上的崔蛟,锁骨上,也有一颗痣。那颗痣,是真的…… 周宜整个人如坠冰窟,那一晚,苏芷萱就在那里,他看到了全部,然后,用他精妙绝伦的笔法,画了下来。 “你杀了我吧。”苏芷萱看着周宜,文弱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周宜几乎是疯狂的笑着:“杀了你,放过你的小情人,你想的真好,真好,苏芷萱,我要把你碎尸万段,还有你的张小姐,她也是你们的人吧,你们都该死,你辜负了朋友……你这个禽兽!” 她突然捂着自己的嘴巴,哭出了声。 殷如雪见这审也没法审了,只好安抚周宜,让人将苏芷萱带去了殷家的地牢。 苏芷萱靠在地牢里,木然的伸出自己的左手,狠狠折断了自己右手的食指。 他再也不会画画了。 再也不画了。 他其实不是个人,他生活在一个很深很深的深山里,山里有楼,叫万花楼。他们从记事起就在楼里,学习各种技能,有的学唱歌,有的学跳舞,有的学抚琴,有的读书,有的习武。 楼主花费了很大的代价培养他们,等到他们学的可以了,外面缺人了,就把他们送出去。楼里出来的人都很有本事,很快就能成为主人的得力干将。 他并不是个有本事的人,因为他有点呆。 他什么都干不了,15岁开始出来,楼主让他听公主的话,那时候的公主,还是个小女孩,公主让他在柳妃出宫上香的时候,想办法勾引柳妃。 他失败了。 柳妃根本没看上他。 后来,他陆陆续续接到好几个任务,接近一些大人物。他最后都失败了,因为他一无是处。他是万花楼里最差的一个死士。 他只成功了一次,就是在河边画山水的时候,他遇见了薛皓。 那个少年劝他画人,说他画的好,可以画美人图。 然后,他就画各色的美人。 他画的第一个美人,是周宜。 那张画,至今还藏在他的书娄里,他从来,不敢取出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她看我的眼神不对 苏芷萱爽快的交代了他藏的春宫图底稿,殷如雪带着人找了好几个窝点,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至于那个万花楼在哪里,楼里还有什么别的秘密,他却是打死也不肯说了。 用他的那个张家小姐要挟也不行。 “你们不用要挟我了,她已经死了。”苏芷萱靠在牢房里,眼皮也不抬一下。 殷家的地牢阴暗无光,周宜举着火把才能看清他死寂的面孔。他说的没有错,那个张小姐也是死士,官兵到她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余下的,你们就不要问了,藏画的地方,你们都找到了,崔公子今后,可以高枕无忧了。”苏芷萱垂着头淡淡道。 他声音不高不低,好像永远都只是这个样子的。 “你告诉我,薛可卿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我放你一命。”周宜咬牙道,她是真的怕了薛可卿了,这人竟然跟传说中的万花楼有关联,怪不得,她手中有那么多的死士,那么多的能人。 万花楼是传说中已经消失了好多年的一个组织,他们的出现,是这场博弈最大的变数。 “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你的了吗?”周宜看着苏芷萱。 苏芷萱抬起眼睛看着她,好久,摇了摇头:“没有了,郡主,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崔公子,所以我也不该活着。” 他的头慢慢的垂了下去,渐渐没有了声息。 他死了。 周宜在牢门口望着他,她双手扣着牢门,慢慢走了出去,殷如雪腰间别着酒壶,静静看着她:“怎么,觉得难过?” 周宜咬牙:“我不难过,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只是,恨他,他背叛了我。我本来要他身不如死。” 殷如雪笑了笑:“你知道吗,殷家的地牢里,有一百种方法,让人生不如死,这这宅院,是前朝太尉李素的,他暴虐成性,想出来好些前人没有过的招数来对付敌人。” 周宜抓过她的酒壶喝了一口,直接就坐到了草地上。 殷如雪坐在她旁边,苦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殷家的女孩都读书习武,比男人还要累吗?” 周宜道:“因为你家的男人都战死了。” 殷如雪摇头,她的眸子在月色下泛着寒光,她抬起右手,在口中虚抓了一下,缓缓的。她说:“太平的时候,女孩能嫁个好人,乱世的时候呢?” 她懒洋洋看着周宜,“我族姐告诉过我,谁也不要相信。” 她近乎怜悯的看了一眼周宜:“你们太轻敌了,崔蛟是被你和宣和王连累了,苏芷萱的父母兄弟,亲友,你们只稍微的打听了一下,问了他几个邻居,就把人放进了家里。就当做了朋友,你们太自大了。” 周宜捂住脸。 殷如雪冷冷道:“故旧亲朋是可以找人假扮的,唯有学识和习惯不能假冒。这个书生说是在寺庙里跟着僧侣长大,可他行止大方,虽然胆小,但是不见拘谨,饮食也丝毫不避讳,他写字难看,写得最好的是行书,不认得小篆和梵文,可见他根本就不怎么抄佛经。佛经都是要用楷书来写的,尤其是在乡下抄给人家诵读。” 她建周宜不说话,顿了顿,继续说道。 “就是再闷的人,怎么也有个朋友的,他却是一个人熟人都没有,人情世故也不大懂得,这明显,就是深山老林里出来的,死士。” 精通某种技艺,但是不善与人相处的死士。 不拘世俗礼法,不爱功名,不与人交友结伴,有可能是孤俊无朋的世外高人。也有可能是从小就没有功名心和是非观,没有朋友的死士。 周宜,从来就错了。 她失魂落魄的回家时,已经过了子时。薛皓正靠在门上,阴着脸瞪着她。 “你为什么一个人出去找殷如雪!”薛皓一把将周宜揽进怀里,生怕她不见了。 周宜轻轻笑了笑:“我没有一个人啊,我带着仆从车马。我和好多人一起。”但是为什么这么孤单,为什么这么难过。 薛皓将下巴扣在她的肩头:“不要难过了,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了。” 周宜缓缓地靠在薛皓的身上,低声说:“回家吧。” 薛皓轻轻抱起了她,缓缓朝着她的院落走去,寒蝉园里的寒蝉已经不叫了,夏天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侍女们见薛皓抱着周宜进来,也不避开,他们已经习惯了。 这两个人,如今都已经没了长辈看护,礼法什么的,也不过是说说罢了。 “我从小朋友就很少,除了苍舒哥哥,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他还回了舒城,我总是一个人,我小的时候,参加宴会,人家都是三三两两的在一起,他们不跟我玩,他们说我将来要做太子妃,要做皇后,怕不小心得罪了我,以后我报复。” 周宜靠在薛皓的怀里,絮絮叨叨的说“后来时间久了,我就不知道怎么同人家做朋友,女孩子们都不喜欢跟我玩。我很羡慕你,你从小就跑来跑去的,能见识很多人……” 当遇到苏芷萱的时候,周宜是很开心的,一个奇奇怪怪的画师,心地单纯,似乎也是很孤单,没有什么朋友的样子。 然后他们就成了好朋友。 周宜觉得,自己每一次和苏芷萱说话,都会变得很轻松。 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薛皓将她放到床上,静静的陪着她。 轻声说:“我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坐太子的时候人家也不大跟我玩,后来周游天下,带着章方他们几个出去,见识了不少人,的确认识了不少的好友,但是,结果也不大如人意。” 他很遗憾的看着周宜,苦涩的笑了笑:“他们最后知道我是太子,都跟我割袍断义了。” 周宜哑然,良久才道:“总不能每个都……” 薛皓苦笑:“没割袍的更惨,都跟崔蛟一样了。”他长叹一声,“我长得太好,经常会惹一些莫名其妙的官司,不怕你笑话,我外出游历好几年,当了这么多年太子,亲近势力没培养出来几个,有用的朋友也没有几个,桃花债倒是惹了不少。” 周宜登时脸都绿了:“除了崔蛟,还有谁?” 薛皓老实地回答:“太多了我没记住。” “总能记住一两个吧。”周宜苦闷的道。 薛皓道:“记那干什么!” 周宜狠狠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说实话。” 薛皓硬着头皮道:“我觉得长乐最近看我的眼神绿油油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你就别想走了 “你疯啦!她是你妹妹!”周宜狠狠一拍薛皓。 薛皓认真道:“我没疯,我说真的,长乐真的不对劲。现在战事吃紧,我这几天经常进宫陪父皇说话,你不知道,长乐的眼神,真的不对。”屋子里的灯被风吹灭了。侍女们不在,薛皓懒得去点。 “再说,她也不是我亲妹妹,是堂妹。”薛皓苦着脸道。 周宜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多了,这一个最大。 “堂妹也是妹妹啊,薛皓,你会不会弄错了?”周宜试探的道,毕竟一个眼神,说明不了什么。 薛皓晃了晃脑袋:“我不会弄错的,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弄错。我原先只觉得她是帮着步氏跟父皇邀宠,现在想想,她的本事和胆子,绝对不止这些。” 周宜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到底留了多少的后手!” 薛皓摇头:“我不知道,薛凌波潜伏在崔蛟身边将近四年,苏芷萱一直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周宜,我们的身边,还有多少人,是她的人。她到底是什么人?” “苏芷萱什么都不肯说。”周宜恨恨抓了一下杯子,“这个薛可卿,会不会不是你的妹妹,不是长乐公主。” 薛皓摇头:“她长得那么像父皇,怎么可能错?” 是啊,长得那么像,力气也那么大,还是个左撇子。活脱脱就是个转了性的薛靖。 两人互相发愁的看了一眼,一无所获。 薛皓推门出来周家门童匆匆忙忙跑进来报告:“殿下,宫中急诏。” 薛皓头大:“这都什么时候了。又来诏令。” “陛下有令,做臣子的,自然是要随叫随到,殿下连这都不懂的?”殷如雪踏着沉稳的步子进来,冷淡的说,她眉目在月色下显得有点暗沉,鼻梁笔挺的,硬生生显出威严来。 薛皓没想到这传诏的人是殷如雪,尴尬的点头:“你说的是,是孤王失言。” 殷如雪没那心思同薛皓纠结这个,板着脸道:“殿下快点,陛下等的着急。” “父皇找我进宫,是什么事?”薛皓骑着马缓步行走,低声问殷如雪。 殷如雪加快了几步丢开了手下的侍卫,才低声道:“陛下已经准备了明日拜将,殿下好自为之。” 薛皓脑袋轰的一下,殷如雪说什么好自为之? “到底什么事?”薛皓停下马来,烦躁的叫到。 殷如雪深深呼了口气,淡漠的看了一眼薛皓:“胡人反了,西川的孟家反了,好几个边陲小国都反了,陛下焦躁不安,你的宣和国治理的政通人和,还有钱养兵马。陛下不放心。” “我在我的封地上养兵马,怎么了!”薛皓脸黑了。 殷如雪淡淡道:“殿下,陛下让你进宫,不是找你质问的,是找你下棋。” 薛皓要变色,御林军却已经围了上来。 殷如雪道:“我替陛下办事,殿下不要叫我难做。” 薛皓苦笑:“父皇要对胡人大举用兵,所以将我软禁在宫中,是不是?” 殷如雪点头:“殿下不要说的那么难听,等胜了,殿下还是可以回宣和去的,只是如今特殊时期,陛下怎么都不会放心的。” 薛皓的脸彻底的冷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到了宫里天都快亮了,这一夜殷如雪办了好几件事情,脸色疲惫,宣室门口的宫灯照在她脸上,她看起来脸色有点发青。 “陛下一直未睡,前半夜同群臣商议了领兵的事情,接着就在等你,殿下好好说话,性命无碍。”殷如雪轻声嘱咐了一下,便什么都不说了。 她是薛靖的忠臣,虽然私心嫌弃二殿下,觉得薛皓好一些,但是也不会为了薛皓跟薛靖最对,这么说,是不想薛皓同薛靖闹起来。两败俱伤。 其实已经伤的差不多了。 “父皇。”薛皓轻轻推门进去了。 如今的天气还不是特别冷,薛靖已经穿了棉袍,而薛皓却只穿了单薄的锦缎,他跑了一路的马,还有点嫌热。 薛靖皱了皱眉,他已经感觉身体在衰退,而儿子,却正是年富力强。 “这些日子,就委屈你在宫里了。”薛靖别过脸不看薛皓。 薛皓咬了咬牙,缓缓道:“父皇,怀疑我会谋反?” 薛靖道“你不反,难保你手下的人。”他走了几步,从龙案前走下来,到了薛皓面前,苦笑着看着他,“皓儿,你去了宣和,朕很心疼你,什么好东西都让人带一些去给你。我喜欢你和周宜在那里好好的生活。” 薛皓看他,眼角不由得闪过一丝嘲讽的光。 这个父皇,总是这么天真啊,总想人人都对他感恩戴德,总想十全十美,什么都想要。一面害死了周苍舒,一面派人送周宜好多好多的绫罗绸缎。 “皓儿,这天下我不会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薛靖说,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仿佛是起了巨大的恨。 薛皓看着他不说话。 薛靖眼睛里的光芒渐渐熄灭了下去。 薛皓这才慢慢开口:“父皇,儿臣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 薛靖沉默了片刻,说道:“因为……你与朕的政见不合,皓儿,你从出生就跟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朕不能让你做太子。” 真的是这样吗? 薛皓苦笑:“儿臣……明白了。” “你在宣和同薛子佩大刀阔斧的改革,我不管你,你本来就是那样的性子,觉得全天下人都能教化好,我由着你,可是……”薛靖冷冷看着薛皓,“你给周苍舒立碑做传,你和崔蛟那个混球混在一起,你借着世家的钱财,壮大你的宣和,我不得不管你了。” 薛皓眼睛眨了眨,这等事情,本来就是瞒不过的,他也没想瞒着,但是他真的没有想过谋反,动刀兵,他只想过对步氏一党。 “父皇想象到了皓儿同你刀剑相向的那一天?”薛皓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冰冷起来。 薛靖摆摆手:“朕想不到那一天,朕从来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我死了,接下来的路,就让你二弟来走。” 他盯着薛皓:“殷家的驸马,虽然马上就要成婚,但是我把他们派去了前线,选出来一个最优秀将军卫蓝,让他明天就娶殷家直系的女儿殷云城,拜为车骑将军的统领全军,皓儿,我把国库都掏空了,还在全国在增加了一成的赋税,就为了这一次彻底剿灭叛乱,我不能赌。” 选将选的算靠谱!薛皓心里默默道。 “所以,你现在,只能在宫里呆着了。”薛靖突然冷漠的看着薛皓,“如果赢了,我就放你走,让你和周宜成亲,但是,宣和四郡我不会全给你了。” “如果输了呢?”薛皓问。 薛靖沉默了一会儿:“输了,胡人也无力控制中原,划一块地给他们,赔款给他们,先把他们打发走再说,励精图治十多年再打。” “输了,您会怎么对儿臣?”薛皓问。 “输了,你就别回去了。”薛靖淡淡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是我的错 周宜知道薛皓被软禁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皇帝陛下倾举国之力打一场大战,不容许一点的意外。 “殷如雪,你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好不容易见到了殷如雪。 殷如雪才从宫里回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见到周宜,不紧不慢的解开手上的束袖,将袖中藏着的铁片放下来。 “殿下无事,陛下没有要杀他,只是你们在宣和练兵的事情叫陛下不大高兴。”殷如雪淡淡道。 这样的时候,任何一个君主都不会放薛皓回去的。 “崔蛟公子的钱太多了,陛下不放心。”殷如雪补了一句,起身送客。 周宜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赶紧跑马去了崔蛟那里。 崔蛟正不高兴的在喂鱼。 “你不用担心,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皇帝就是想杀我,总要有个名头。”崔蛟扔了一把鱼食进池子里,眼睛都不看周宜。 周宜劝他:“你赶紧走,京城不安全,皇帝要杀一个人,还要什么由头?薛皓已经被软禁了,你比他更加让陛下不安心。” 崔蛟抱着手臂看了一眼周宜:“跑到哪里去?” 周宜道:“哪里都可以,离开京城,去宣和。” 崔蛟嗤笑一声:“你以为陛下赢了之后就会放他出来?放他出来之后,他还能有希望做太子?你太天真了。” 他闲适的闭上眼睛:“咱们惹了这么多事情和陛下对着来,他心里早就恨不得把我们全都抓起来,碍于父子情面不好动手,这一场大战逼得他不都不软禁自己的儿子。薛靖多疑多虑,本来就不怎么相信人,一旦生了嫌隙,你以为他还会相信殿下吗?” 周宜皱眉。 崔蛟拍拍他的肩膀:“现在山河动荡,时机正好。”他手在虚空中抓了一下,“殿下一直狠不下心,天助我也。” 周宜深吸一口气:“他人现在在宫里,咱们……” 薛皓被扣在宫里,就算能起兵跟皇帝叫板,也没有用,群龙无首,世家和将军们也不一定会认。 崔蛟淡淡道:“我在宫中也有些人手,先派人打探情况,一定要把他弄出来。” 周宜张了张口,终于道:“你先把人弄出来,其他的,先不要动手。” 崔蛟不耐烦的点头。 周宜不放心,又道:“你知道他的脾气,自作主张他一定会生气的。” 周宜现在有点害怕崔蛟的性子了,薛皓被软禁,崔蛟指不定能干出什么来,搞不好他真的一怒之下联系了薛子佩造反。 薛子佩章方这些人,都是热血男儿,保不齐心一横就起兵了。 周宜有点累的捂住了脑袋回家,这几天事情太多了,好在,也没有太出离她的预料,薛皓到京城这么久,陛下丝毫不提让他返回宣和的事情,只怕早就存了心思不让他回去。 这段时间已经在宣和招兵买马,只要有钱有粮,兵马其实不是问题。 又有各个世家再里面帮忙。好些人都冲着薛皓的好名声跑去了宣和。 周宜在宫中也有些人,只是这些人都不大能接触机密,只能打探一些小消息,更秘密的就不能知道了。 薛皓被关的地方是太一殿。 步氏没有成为皇后的时候,薛靖大多数时间在太一殿过夜,他不大爱女色,太一殿试最常去的。步氏成了皇后,他就经常去凤仪宫了。 薛皓在龙床边的小榻上眯了一会儿,烦的想要打人,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么的难受。太一殿的宫人他原先也熟悉,现在的竟然全部都被换成了新人,一个都不认识。 他想出去,除非跟侍卫还有宫女太监打一架。 他在冰凉的地上坐了一天,什么都没有吃,他真的什么都吃不下。 想到周宜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多伤心,他就看什么都不顺眼。他原来一直觉得父皇昏庸,现在想想,他只是庸,一点都不昏。 紧急关头还能想到把自己给软禁起来。薛皓突然又不得不佩服起自己的父皇了。 到了很晚薛靖就到了。 “你不吃东西怎么行。”薛靖淡淡道,看也不看薛皓,径直走过去案边批阅奏折,宫人把新做的食物捧给薛皓。 薛皓烦躁的瞪了一眼食盒。 “父皇,儿臣不喜欢吃这些。一点都不喜欢。”薛皓大声道。 薛靖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你现在不是太子,想吃什么就说,不用苛责自己。” 薛皓把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天子不偏爱,这是父皇10岁那年交给他的,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是吗。 薛靖冷冷看了一眼薛皓,嘴角漫起冰冷的笑意:“皓儿,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朕不像一个皇帝,是不是觉得,朕很笨。狠不下心肠。” 薛皓眨眼。 薛靖的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他害怕的颤抖了。 父皇知道了薛皓脑中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 之前,薛皓猜想过,自己的身世,大概薛靖是不知道的,所以才会对自己好,不论李太后怎么讨厌自己,但是父皇对自己,依旧很好。 有时候,薛皓又觉得薛靖是知道的。 知道和不知道,这个问题一直在薛皓的脑中徘徊。他想了许久,最后认定薛靖是不知道的,毕竟,这是皇帝,什么人敢在皇帝面前讨论这个? 现在,薛皓看薛靖的眼睛,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恨。 那是他从来没有见到的眼神。 “你把薛恒藏在了宣和的王宫,以为,我不知道吗?”薛靖突然暴怒的将手中的奏章砸向薛皓,直直砸在了薛皓的脸上。 宫人惊慌的跪了一地。 薛皓感觉自己全身都是冷的。 那么明显的恨,那么厌恶的眼神,突然叫他无地自容。 他是个私生子! 这个可怕的身份紧紧的缠绕着他,让他不能呼吸。 他颤抖着跪了下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说话,薛靖就更生气。薛恒是他的心病,只要薛恒活一天,他就难受一天,他想看着薛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想要薛恒在京城附近。 偏偏自己的儿子觉得自己要害他,然后薛恒就不见了。 费劲心里把薛皓抓了回来放到远远的边关,眼不见心不烦,叫他在黄沙里消磨生命,一生都没有作为。 后来薛恒又失踪了,还在儿子的王宫。 “父皇,是儿臣的错……”薛皓痉挛起来,颤抖着说。 第一百七十六章:囚禁 薛皓说完了话之后就晕了过去,他五内俱焚,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 薛皓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比别人聪明,他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尤其比薛靖快。他记事很早,他现在大约还能记得自己两岁左右发生的事情,零零星星的。 因为战乱,他经常要跟着父母颠沛流离,这其中,跟着父亲的时间比较多,他在离乱中学会了很多东西,模仿别人的字,简单的画画像,琴棋书画,他都能学会,他其实很小就认识殷子钰,他们都是战乱中的男孩。 但是战乱没有在殷子钰的脑中留下影子,他太小,记不得事情。 可是薛皓记得。他记得自己四岁就能模仿父亲的字,人人称奇。 他曾一度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聪明到爆。 直到他的伯父说自己四岁能模仿祖父的字。 他还能模糊的记得伯父的笑脸。 不对了,那个喜欢笑的人,不是他的伯父,是他的父亲。 薛皓猛然睁开了眼睛,从纷乱的梦境中回过神,他活了过来。他原来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是现在,愧疚能将他摧毁。 他挣扎着起来,环顾了一下四下,心头猛然一紧,这里,不是太一殿。 这是哪里! 他倒在一间简陋的小房间里,身下是一方小榻。这屋子像是久无人住的样子,桌椅都有点破败,但是却没有灰尘。 他起身走了几步,确定自己没有受伤也没有被人下毒。 他正要出门,门就嘎吱一声开了,看来这门也破的差不多了。 殷如雪端来一个食盒,放到破桌子上,没有说话。 薛皓一把抓住她的手:“殷……殷姑娘,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殷如雪看着他,并不说话,而是突然用手肘朝着薛皓的肩头撞去,薛皓被猛然撞了一下,疼的眼冒金星,叫了一声。 “你干什么!”薛皓焦躁的叫到,后退一步把后面几个破凳子又给弄倒了。屋子里乒乒乓乓的巨响。 殷如雪凑近了他,小声道:“殿下吃点东西,晚些时候,长乐公主会来接您,好自为之。” 薛皓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见殷如雪样子,知道她不好多说,便又低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殷如雪压低了声音,木着脸道:“殿下突然晕倒,太一诊治了好几天,陛下决定送您出宫。” “我得了什么病!”薛皓叫道。 殷如雪淡淡道:“殿下只是气急攻心。公主进宫说您住在陛下的太一殿不好,陛下已经准她带您去別庄养病。” 薛皓脸都白了几分:“胡说八道!”他轻声叫道。 薛可卿能有什么好心,还搬到她的地盘上去,这不是找死吗? “公主要带您去哪里,我不知道,殿下好自为之,若有什么话要带给郡主,请说。”殷如雪道。 薛皓脑袋里全乱了,想不起来要给周宜带什么话了。 “公主马上就要出宫了,您的去处是陛下和公主的秘密,今后,说不得就再也见不到了,殿下快点。”殷如雪催促道。 这跟本就不是软禁了,这是秘密囚禁。 薛皓皱了皱眉,突然拔了殷如雪佩剑,割了自己一缕头发,递给殷如雪。 “请你把头发带给她,就说我同她说好了,明天春天,孝期一过,我会娶她。”薛皓郑重道。 殷如雪愣了愣,有点疑惑的看着薛皓。 “殿下只有这一句话?” 薛皓点头:“就这一句话,劳烦殷姑娘一定带到。” “殿下……就不怕自己失约?”殷如雪终于忍不住焦躁的出声。原本想要给薛皓带几句重要的话,比如交代一下怎么救人的事,哪知道他竟然是说了这个,这很重要吗,这有什么用啊! 薛皓紧紧握了握殷如雪的手,认真盯着她手中的头发:“你给她说这个,她就不会担心,也不会害怕,他们就都不会害怕。” 殷如雪的确不大能懂这些人,满腹狐疑的将头发收入了怀里带了出去。 周宜收到头发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头发在她手中泛着盈盈的光。 薛皓的头发很好看,周宜的头发也很好看。 他们的身上,多少有周家美人的影子。每一丝头发都柔韧而光彩照人。薛皓的身上,无一处不好看,就连头发,也是美的惊心动魄。 周宜自头上剪下一缕长发同薛皓的放在一起,装进了匣子里。 “多谢你把头发送来。”周宜说。 殷如雪有点诧异的看着她:“你……他被公主带走了,陛下不许我们问。”她是知道薛皓和周宜的,这两个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人,她其实不怎么想看到周宜和薛皓难过。 但是她是薛靖的臣子,她必须忠于薛靖。 这一点,她和殷如墨不同,殷如墨在成为名将之前情根深种。 殷如雪不,对她而言,什么情爱,都比不上薛靖。所以,她眼见着薛皓被公主押送走了。是陛下的命令,她就会执行,就不会有疑问。 周宜看着殷如雪离去,突然在她身后问:“如果有一天,我们和步氏为敌,你为帮谁?” 殷如雪在庭间缓缓回头,立在落英间,淡漠的开口:“我永远站在陛下一边,只要你们对陛下动手,我必会刀剑相向。” 周宜合上眼睛,没有说话。 殷如墨为周嘉死了,她不想与殷如雪为敌,不想伤害任何一个殷家人,但是殷家人除了殷子钰,每一个人,都效忠皇帝陛下。 周宜揉了揉额角,手中紧紧握着那个匣子。 “传我命令,让周家在京城的人手全力盯着长乐公主。派人去宣和,告诉他们,加紧练兵。”周宜冷静的道。 “练兵?”张青急了,“殿下如今在他们手里,万一惹怒了陛下,就……” 周宜冷笑一声,眸光扫过门槛,仿佛带着些许嘲讽:“他现在不在陛下手里,在长乐公主手里,你没听说过吗,长公主手里的人,生不如死,我不弄出点事情,陛下怎么会把他重新叫到身边?” 就算被皇帝抓来做人质,也比落到公主手里要好。 他没有儿子,要是不要挟他们一下,公主很有可能直接杀了他。 “手里有刀不用,就没了震慑力了。”周宜缓缓道,“小薛丞相才华盖世经营了两年,怎么好不叫他们见识一下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万花楼 宣和已经连着两年丰收,国力大涨。 朝野无不赞叹宣和王治国有方。 而薛皓,此时是被秘密转移囚禁了,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薛子佩带领全国的兵马陈兵边境,说是演习。把邻近的上阳太守吓得七荤八素。此时举国兵力都派去平叛,若是宣和王此时造反,带着其他几个小反王攻入京城,朝廷根本没有多少兵力出来打。 周宜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出来吓人的,只是要摆出来一个姿态,薛皓就算死了,那还有薛恒,宣和国,周嘉,还有世家,是不会任由薛皓死的,这是一场硬仗,不会因为薛皓死了他们就会作鸟兽散。 这样好歹,能留住薛皓的人质身份。 殷如雪最近有点烦躁,因为皇帝陛下很烦。 大军开出去几十万,前方传来战报,已经跟胡人对上了,宣和王那边在演练兵马,皇帝生怕宣和反了。 月黑风高,殷如雪面色不善的骑着快马回殷家。她素来喜欢独来独往,出门从来不带从人。官道上,站立着一个人。 殷如雪骑在马上,看着他。 是崔蛟。 “殷将军,别来无恙。”崔蛟笑了笑道,他竟然也是一个人。 殷如雪这时候看到跟薛皓有关的人就烦,何况这个还是明显的和宣和是一伙的。 “崔蛟公子,你大半夜不睡觉,犯了宵禁了。”殷如雪淡淡道,心里恨不得烦躁叫一声“别挡道!” 崔蛟抱臂看着她笑笑:“我找你,是有要事,去你家吧,你一定说夜深了,不见客,可是白天你殷将军日理万机,根本不见客。在下只好出此下策了。” 殷如雪自马上将火把朝着崔蛟一晃,横在了他面前,细细瞧着崔蛟的容颜。 “何事?”她冷冷道。 火把离着脸只有一丝丝的距离,崔蛟也不害怕,任由殷如雪打量。 “在下,想要跟你打听一个人。”崔蛟认真道,“不知殷将军可曾听说过万花楼。” 殷如雪点头:“儿时听人说过。” “将军可曾听说万花楼万花公子。”崔蛟又问。 殷如雪皱眉:“崔蛟,你觉得,我跟万花楼有关?” 崔蛟自袖中取出一本书:“在下愿用万国图志,同将军交换万花楼万花公子的消息。” 殷如雪:“……” 她真是要被气笑了,这都什么破事!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崔蛟:“崔公子,万花楼只是个传说,谁也没见过,你不会是真要大张旗鼓的找这个传说中的万花楼吧!” 这世上若真是有万花楼,殷家早就自己去找去了,还用的着现在! “崔蛟志在必得。” 殷如雪想起那个要命的苏芷萱,忍不住提醒道:“传说万花楼里出来的人都有翻云覆雨的本事,颠覆朝纲只在鼓掌之间,你还是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吧。” 崔蛟笑了笑:“殷将军是个忠臣,就任由万花楼横行于世?” 殷如雪白了他一眼:“你见过万花楼的人吗?”想着本来就已经耽搁了,干脆留下来劝劝崔蛟:“万花楼的人从来只给主人卖命,这也只是传说,我觉得,现在你和宣和王只要不跟万花楼扯上关系,我就谢天谢地了,崔公子,我最后奉劝你一句,同万花楼扯上关系,不亚于与虎谋皮,你好自为之。” 她说着一扯缰绳,飞马跑了出去,留下了崔蛟一个人在原地。 “早就说了,不要问她,你还不信。”周宜托着下巴笑的前俯后仰。高脚灯的光将她的脸照的明媚温柔。 崔蛟苦笑了片刻:“看她样子,应该真是不知道,你是不知道她看我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笑话,忘得了才怪,那眼神,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像看熊孩子一样! 周宜了然的笑笑:“殷家的女孩,你敢去招惹,崔公子真英雄!” 自从苏芷萱万花楼的人身份暴露之后,周宜知道瞒不了崔蛟,便一起告诉了他,只是隐去了春宫图的事情。 哪知道崔蛟一听万花楼,马上就把目光放向了殷家。 不知道他哪根经不对,总是觉得殷家一定跟万花楼有过往来。最后竟然跑去找殷如雪打听,结果被殷如雪彻彻底底打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殷如雪,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崔蛟微微叹息道。 周宜心神一动,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她是陛下的忠贞臣子,护卫宫廷,看你我,都是怪怪的。” 崔蛟细想一下,说的也有道理,这殷如雪的脾气,也太刚直了点吧。 自己这还没造反呢,他就这个样子了,哪天要是真打入京师,她指不定怎么瞪自己呢。 天色已晚,周宜就催崔蛟去睡。 崔蛟托着下巴看周宜:“我睡不着。” 周宜一愣,崔蛟不敢晚上睡,薛皓没被抓的时候天天晚上去哄他睡着了再回家,这几天他一个人在崔宅,只怕又是天明时候才沾枕头。 “那你趴着桌子睡,我看着你,你睡着了,我再回去。”周宜轻声道,周家的书房,看来要放一张榻了,崔蛟今后会有好长一段时间要睡在这里。 这一夜,周宜一夜无眠。 殷如雪帮她抓了苏芷萱,却什么也没有审问出来。除了,烧毁了那些图。 这种东西,若是叫崔蛟知道了,他该如何自处…… 薛皓这个招祸体制,扯上他,崔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那东西,除了自己,还有殷如雪知道,崔蛟这是落了个天大的把柄在殷如雪手上了。 不过殷如雪是个女孩子,也不至于用这种东西要挟崔蛟。 愁死了…… “殷家当初糟了那样的变故,怎么可能突然冒出的殷如墨?”崔蛟还是想不通,自从万花楼浮出水面之后,他就一直认为殷家人肯定和万花楼有往来。 传说万花楼善于培养各色人才,殷家男丁在樊城之战全部阵亡,殷如墨一个女孩子怎么学会的那些本事? 她纵然是个军事天才,家中男人全都战死了,没有家学谁来教她的? “你怀疑,殷如墨是殷家人向万花楼买来的?”周宜嗤笑一声。 崔蛟紧锁眉头:“你没听过金谷子的故事吗?” “那是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金谷子 万花楼的故事有很多,崔蛟说的这个金谷子只是其中一个,比起其他万花楼的传说,只算得上一般。 这个传说已经传了很多年,据说是五百多年前,兖州有户人家,姓李,家大业大,嫡系独子,娶了一个姓张的姑娘。张姑娘心地善良,出嫁前,救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年轻人,年轻人送了他一把金谷子。 许她今后若有需要,可向西方祝祷,向来人用金谷子买一样东西。 后来李家的那个公子23岁头上就病故了,并未留下子嗣。 李家虽然有田产无数,子弟众多,但是多是不成器的,守不住家业。张姑娘有心守家,奈何没有子嗣,在族中说不上话,过继一个又实在子弟不成器。四五年之后,李家便日渐掉落了。 后来张姑娘想起那日年轻人说的话。向西方祝祷。据说立时出现了一个白衣仙人。 “张姑娘莫不是用金谷子买了个孩子不成?”周宜道。 崔蛟点头:“第二天就有一个落魄妇人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来到李府门前,说自己是李秋堂在凉州买的妾,当日在凉州生下孩子,哪知道路途遥远,音信不通,一直等着李秋堂派人过去接。 后来听说李秋堂已经病故,便只好历经千辛万苦,辗转千里到了兖州。” “这李家人就信了?”周宜皱眉。 崔蛟一摊手:“由不得不信,那孩子聪慧可爱,好学知礼,模样同李秋堂小时候一模一样,又有李家传家宝做信物。这就是李秋堂的儿子。” 这孩子年幼博学知礼,不过几年就闻名乡里,太守举为孝廉,进京面圣,答对颇合圣意,被封为神童。 李家从此又兴盛起来。 他14岁起便劝导族中子弟读书习武,李家子弟也渐渐被调教好了,各个都能独当一面。 25岁时这小李公子为族中选了合适的兄弟继承家主,辞别母亲,言称自己并非尘世中人,乃是金谷买来的,时候一到,要回归世外了。言毕化成一道白光向西边而去。 “你就是因为这个,怀疑殷如墨是殷家人向万花楼买来的金谷子?”周宜哭笑不得,这崔蛟的脑袋什么时候坏掉了。 崔蛟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信,只是,咱们把这个故事给整理一下,不就是一个男孩版的殷如墨么?” 他喝了一口茶,认真笑了笑道:“你仔细想想,李家子弟不成器,家族到了衰败的边缘,他们需要什么?需要一个聪明的孩子。” “你觉得,殷家也需要一个聪明的孩子,所以,找了个殷如墨?”周宜嗤笑一声。 崔蛟又道:“你看,这孩子肯定不是李家的子孙,李秋堂过世四五年,张姑娘买了个孩子,这说明,万花楼不是凭空变了个孩子,他们要四处找,找一个长得像李家嫡出李秋堂的孩子,还要把这个孩子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孩子,所以用了四五年。” “所以”崔蛟一锤定音,“根本就不是什么万花楼神仙送来了神子,而是他们用金子买了一个培养出来的人。” 周宜笑着摇摇头:“你呀你呀,又把事情想歪了。” 她把崔蛟带到了自己屋里的小书房,指着一排的志怪给崔蛟看,叹了口气道:“你这世家公子,只怕没怎么看过志怪吧。” 崔蛟红了脸:“我……看这个做什么。” 周宜轻笑:“这个你就比不上寺卿大人了。这些书,都是他的。” 崔蛟不大高兴道:“你提薛子青做什么,说正事!” 千好万好,竟然在看上输给薛子青,这叫什么事啊。 “这些书里,有一大堆是采集的几百年间万花楼的小故事,想必你这几天一直找万花楼资料,也打听了不少。”周宜笑道。 她伸手指了指面前一本书,轻笑道:“这本里,记录了大约六百年前,万花楼用卖花女帮李员外报仇的故事,卖花女聪明绝顶,在花里藏毒。” 她又走了几步:“这本,说了一个小故事,说有人用千金向万花楼买了一个真相,万花楼帮他查出了亡妻的死因。” “这本,说的是一个女子被夫家所休妻,万花楼替她讨回公道,用一个歌姬勾引了她丈夫,导致他家破人亡的故事。” 周宜说了这些,一摊手,看着崔蛟:“你看出来没有,你说的金谷子,他聪明好学,谦恭有礼是真,但是可曾有什么大功绩,可曾是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用金谷子为名,可见,他并不是有什么大名气的人。” 她老神在在拍拍崔蛟的肩膀:“万花楼再是会培养人,也只能培养出歌姬,刺客,好学的温和的书生,你可曾听说过,他们培养出了什么治世名臣?什么名震天下的将军?” “可是传说……传说万花楼翻云覆雨,玩弄权术。”崔蛟道。 周宜叹了口气:“歌姬,妓女,刺客,的确会在权利斗争中发挥重要的作用,但是这些人的培养并不难,一个善解人意的妓女,有多好培养?大不了抓来一千个幼女,自小教育她们说话看人,难道不能培养出来一个两个?还有刺客,据说把两百个男童,放在丛林里,教会他们武功,让他们互相残杀,最后活着的那一个,就是最优秀的刺客,杀手。” 她看了一眼崔蛟:“你可知道陛下培养殷如墨,花了多少的代价?” 崔蛟摇头。 周宜道:“殷如墨自幼喜欢习武,她在宫中横行霸道,陛下替她保驾护航,不许人家说她半分不好,她要从军,陛下准许她女扮男装。暗中派人保护她,她立了功之后,朝中一片哗然,责骂声一片,说她不顾礼法。陛下一人拦下朝臣的责难,差点下召罪己,还封她一个小将,派她领兵进入西川同山匪,蛮族斗争,挑选精兵强将追随她,派德行高尚的老师指点她读书,亲自派发她的军饷。” “这……”崔蛟算了一算,这里头的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周宜叹道:“陛下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扶持她,顶着全天下人的眼光重用她,一路砸下无数钱粮,将她培养成天策将军,这能跟万花楼出来的歌姬还有刺客比吗?” 崔蛟哑然,这些,他没有想到,怪不得,殷如雪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原来,他错的这么离谱。也对,一个聪明好学的孩子可以用一把金谷来买,一个能杀人的歌姬能用一千金来买,一个征战天下的将军,能用什么来买? 想到这里,崔蛟不由自主就笑了。 “你笑什么?”周宜问。 崔蛟懒洋洋笑了笑:“我在想,我们要从哪里去查长乐公主,她怎么同万花楼扯上关系的。” 周宜招呼了侍女布菜:“你还是先想想,早上吃什么吧,薛皓说你不爱吃甜的,跟我说,以后你要是来我家吃饭,每天早上要喝一碗甜粥。” 崔蛟变色道:“不……不要吧,我明明不爱喝甜的,为什么要逼我。” 紫林端上一碗甜粥放到他面前,笑盈盈道:“崔公子一丝儿甜的都不吃,对身体可不好。” 崔蛟道:“紫林姑娘,咱们打个商量吧,以后,你偷偷把我的粥换个口味,我帮你找婆家。” 周宜一把拉过紫林:“你可别听他的,他这个人自己都没娶妻呢,最不靠谱。”又指着崔蛟道:“你老实喝你的甜粥,小心以后加一勺糖。” 第一百七十九章:殷如雪 崔蛟从此就一直住在周家,过了好几天。 而周宜派人日夜监视长乐公主的府邸,发现公主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薛皓不在公主府里。可是公主有那么多的据点,到底,薛皓在哪里,谁也说不好。 周宜和崔蛟对自己其实都没有报多大的信心,因为他们对公主一无所知。 就好像公主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敌人一样,强大的让人心里发凉。 所以他们去找万花楼。 但是很不幸,他们对于万花楼也是一无所知。万花楼早在前朝的时候就已经销声匿迹,从六百多年前开始,每一个朝代的更替几乎都有关于万花楼的传说参与,什么某个将军身边的神秘女子,哪一场战争中有个俊朗无双的公子突然出现,什么的谋士什么的。但是从前朝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本朝开国,并没有万花楼的参与。 周嘉的身边没有什么神秘的歌姬,也没有什么多才多艺的侍女。 万花楼似乎离开了人们的视线,就连传说,也变得少了,这导致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个人们臆想出来的东西。 周宜也曾一度这么认为,知道苏芷萱和薛凌波的出现。 这两个人就是万花楼典型的特征。长乐公主得到了万花楼的这两个人,差点毁了崔蛟,也差点毁了崔家。若不是崔蛟锁骨上那一颗痣,大概苏芷萱也不会暴露。 “小姐,将军的回信来了。”紫林兴冲冲递上来周嘉的信。 周宜前段时间就派人去问了周嘉。 周嘉竟然这么快就回了信,还真是让她意外。 信的内容很少,周嘉说他也没有见过万花楼的人,不过万花楼却是存在,当年先皇似乎就遇到过一个女子,似乎是个性情奇特的女子,自称若是先皇能娶她为妻,并独宠她一人,她能帮先皇夺得天下,结果叫先皇赶走了…… 当时薛恒刚刚出生,先皇后被这女子气的吐血。 信的最后,周嘉命周宜不得同万花楼往来。并说“万花楼惯会阴事陷人,绝非君子所为”。必然会自取灭亡。 “看来令尊大人对万花楼知道的也不多。”崔蛟叹到,“这东西已经差不多两百多年没有出来了,这一次突然冒了出来,真是叫人措手不及。” 周宜闷声道:“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崔蛟挑眉:“我也发现了一件事情。”他顿了顿,“万花楼女人比较多。” “万花楼用各色的女人打入目标的内部,然后掌握这些男人。”周宜一摊手,“真是聪明绝顶的一条路。” 崔蛟脸色白了一下。 周宜自知失言,赶紧住了口,尴尬的看着他。 崔蛟艰难的笑了一下,赶忙用别话给岔了过去,借口出去逛街。 在街上晃了会儿,崔蛟就带着人准备回去,不巧在街角遇到了殷如雪。 他伸手挡了挡额头想要绕道,他觉得自己跟殷如雪有点天生犯克,每次见面,自己都被殷如雪弄得奇奇怪怪的。 哪知道殷如雪几步到了他跟前,一把将手握到了他肩上:“崔公子,好久不见。”她说着低声凑近他耳边:“别回头,你身后有人。” 崔蛟哭笑不得“我这么有钱,哪次出门不是有人跟踪,我身边这几个手下在,没人能动我分毫。” 殷如雪握着他的肩膀不动:“你身后的是陛下的人,不想跟宣和殿下一样被公主秘密囚禁,就跟我走。” “陛下的人也不能抓到我!”崔蛟肩膀被握的生疼,这殷家姑娘手劲也太大了。 殷如雪淡淡瞪了他一眼:“让你跟我走就跟我走,哪儿那么多废话。” 崔蛟:“……” 好男不跟女斗,大街上跟一个女人拉拉扯扯不好。 于是他只好带着自己几个手下跟着殷如雪走。 一路乱走了好几条街,殷如雪才停了下来,歇歇打量了一下崔蛟,慢吞吞道:“崔公子,周宜郡主难道没有提醒过你,你现在不该呆在京城吗?” 崔蛟淡淡笑了笑:“自然提醒过,只是,我并不想离开京城。” 殷如雪愣了愣,随即展眉一笑:“你要知道,陛下要想动你,现在是在京城,这里可不是你的崔家大本营,何况你在咸都……” 在咸都尚且被俘虏,何况在别人的地盘。 崔蛟笑了笑:“那一次是我大意了,这次我,会小心的。” 殷如雪又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今夜子时,来我殷家,我会给你想要的。”她轻轻朝着崔蛟的耳边吹了一口气,有些暧昧的道:“四国图纸就不必了,我一向不喜欢做买卖。” 崔蛟瞪大了眼睛看着殷如雪。 殷如雪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将军模样,看着崔蛟,又看着他身后的几个侍从,突然俏皮的道:“崔公子,你瞪人的样子比你平时都要可爱,本小姐喜欢。” 崔蛟:“!” 如果有一个凶巴巴的大小姐突然对他示好,崔蛟绝对能理解成自己长得好,招引了无知少女,但是,殷如雪不是个凶巴巴的大小姐,她是个稳重,刻板,谨慎过了头的女孩,她现在的身份是陪王伴驾的小校尉,但是薛靖已经把自己手中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御林军都教到了她的手中,那些真正的御林军首领,已经名存实亡。 殷如雪虽然如今只是个校尉,还不算将军,但是朝野上下,谁敢不把殷如雪放在眼里?谁见了她,不要叫一声将军? 这样的人突然爱慕了自己? 崔蛟用手指头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可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崔蛟真的想不起来。殷如雪无欲则刚,所以深受陛下器重。 自己也没什么好让她图谋的! “你说,殷如雪邀请你今天晚上去她家?”周宜乐不可支的看着崔蛟,“殷家的门禁严得跟军营似的,她能让你进去聊天,不得了啊。” 崔蛟于是就真的在当天晚上去了。 殷家的宅院很大,崔蛟带着人走了一段,巡视的兵丁拦下了他的随从:“前面就是将军会客之地,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崔蛟想着殷家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家,就算殷如雪跟自己有仇,也不会暗杀自己这么没品,何况还没仇,就独自进去了。 殷如雪在凉亭里等他。她是被朝着崔蛟来的方向的,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但是批了斗篷,现在的天气已经很凉了。 听到脚步声近了,殷如雪慢慢转身过来,指着凉亭里桌子上的茶道:“崔公子,请喝茶。” 崔蛟见过殷如雪泡茶,那日殷如雪不知因为什么拉着他喝茶,她泡的茶很好喝。 崔蛟饮了一口。 殷如雪突然道:“崔蛟,我其实不知道万花楼的事,我今天请你来,其实,是想要抓你。” 崔蛟不动声色看着她。 她叹息了一声:“抱歉了,我不得不这么做。你不要反抗,殷家的护卫家将都是高手,你一个人没有办法逃出去的。” “你……你这是做什么?”崔蛟皱眉,他好像没有得罪殷家吧。殷子钰还是他亲表弟呢。 殷如雪为难的拍拍手:“崔蛟,你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崔蛟震怒了。 殷如雪的脸在宫灯下显得有点暗,她缓慢而清晰的道:“我已经向陛下保证,不会让你出去成为宣和王的助力,陛下答应我,我看上的人,他不会杀。” 这话鬼才信! 崔蛟冷笑一声:“你看上我,你问过我有没有看上你了吗?” 殷如雪皱了皱秀丽的眉毛,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庭院,出了这个小院子,行走道月门的时候才又转过头来看着崔蛟:“你看不看得上我,原本就不是我的事。” 第一百八十章:我要把你藏起来 崔蛟被殷如雪抢了! 周宜傻眼了,这都已经够乱了,殷如雪竟然干起了强抢民男的勾当。 崔蛟出去一趟,晚上没回来,他的随从跑回来报告,人进了殷家就没出来,殷家人说了,崔蛟公子从此常住殷府! 次日一大早,殷子钰苦哈哈的来自首:“全是我小姑姑干的,不干我的事!” 周宜哭笑不得:“你堂姑姑招的那个驸马陛下不满意,她也不用这么干脆,抢崔蛟吧,那还是你表哥呢!” 殷子钰道:“我也没想到她看上表哥了!他们才见过几次面啊!” 周宜道:“跟你小姑姑打起来也不现实,你总不想我带一群人,或者崔家带一群人杀到你家里去吧!所以,营救你表哥,就得靠你了。” 殷子钰怂了:“别,我就是通个信,表哥在殷家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跟小姑姑对着干,我可不敢,我从小就怕她,比怕如墨姑姑都怕,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学骑马,老是学不会,她把我关马厩里了!” 说道这里,殷子钰无比怀念殷如墨,那货虽然霸道了点,但是好歹有人性,殷如雪简直就是快铁板,油盐不进。 他小时候犯了错,殷如墨会暴揍他一顿,气消了照样给糖吃,殷如雪从来不揍他,只关马厩,说三天就三天,一天都少不了。 这一次殷如雪也说了,谁敢把崔蛟放出去,吊在城门上三天! 周宜笑了笑,也没逼殷子钰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不是崔蛟被殷如雪软禁的事情,她有一件大事要做,这些日子几乎就是昏了头,把这个给忘记了,希望能来的及。 崔蛟在殷家日子过的是不错的,至少,殷如雪不会逼他喝甜粥。 对于饮食,各色的吃食都是照着他喜欢的来,殷如雪给他准备的院子里,除了有人看守这一点外,其他的每样都很合他的心意。 小园子甚至就在殷子钰的隔壁,他要是觉得闷了,殷子钰还能跑来找他聊天。 要是殷子钰不是那么怂,绝对能帮崔蛟出去。 是夜,殷如雪带着一壶酒进了崔蛟的院子。 崔蛟正和殷子钰在院子里下棋,殷子钰是个臭棋篓子,要不是实在没人,崔蛟根本不会找他下。 殷如雪在院门旁看了看,那两个有房间不进去,非要在院子里摆棋局,叫侍女们陪着受冷,实在不像话。 “为什么不进屋去!”殷如雪批头冷冷的瞪了一眼殷子钰。 殷子钰耷下袋,小声道:“表哥说了,院子里下棋风雅。” “还不回去睡觉!”殷如雪道。 殷子钰只好耷头耷脑的出去了,竟然没敢说一句话。 崔蛟袖手笑了笑,颇觉有趣。 殷如雪挥挥手让侍女们下去,留下一盏灯在桌角放着。 “我过几日要离京,你在这里呆着,不要生事。”殷如雪道,她的声音常年都有暗哑的感觉,导致很多时候她说话,人家不知道她的感情色彩。 崔蛟听这话的内容实在不怎么叫人高兴,他感觉自己这会儿就跟个小媳妇,相公要出院门了叮嘱自己。 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 “殷将军,你不会真的以为把我关着,我就能被你掌控了吧。”崔蛟好笑的道。 殷如雪摇头:“不会,但是,你在这里,我放心。” 崔蛟:“……” 他伸手拍拍殷如雪的肩膀:“小姑娘,笑一个,我要是想走,崔家早就派人攻进来了,你家附近我崔家起码派了部下五十个人时刻盯着你们。别玩了,子钰下棋太差了,这里好难过。” 殷如雪淡淡道:“殷家有护卫甲兵五百,我手下还有京城大半的巡城兵力,你要是真敢让他们冲进来,我就敢调兵来。” 崔蛟:“……” 能不能讲点道理! 真要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崔蛟也不想! “殷将军,你说你图什么!”崔蛟终于哭笑不得道,“实话告诉你,我是个断袖,我这么帮着周宜和宣和王,就是因为我看上了宣和王,色迷心窍。” 殷如雪听到后面“色迷心窍”几个字,没忍住嗤笑了一声:“那你和周家的郡主真是姐妹情深啊。” 姐妹情深?这形容词真是耸人听闻,崔蛟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殷如雪看他有点发绿的脸,微微笑了笑,指着桌角的宫灯道:“着宫灯是子钰他母亲做的,也就是你姑姑做的,你要是觉得闷,我派人去了樊城将她老人家请来,你可以陪着你的亲姑姑,享受一段日子的天伦。她下棋的本事比子钰好很多。” 崔蛟真的是哭笑不得了,脸上努力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殷将军,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你干什么还要缠着我把不放啊,我是断袖,断袖断袖。" 殷如雪将腰间酒壶取了下来,喝了一口,待到酒入了喉,才淡淡道:“我早就已经说过了,你看不看得上我,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要你而已,不是要一个喜欢我的你,只是要一个崔蛟,就是你此时此刻的样子。” 崔蛟头大:“你这样抓着我,你会觉得幸福吗?” 幸福个鬼啊,崔蛟心道,“这种事情还是你情我愿的好,你殷家当家人钱财不计其数,如今又是陛下封的公主,多少的好男人上赶着娶你呢。” 殷如雪轻轻道:“他们没你好看。” 崔蛟苦着脸听完这句隐藏很深的夸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 殷如雪将自己喝过的小酒壶递给了崔蛟。 “你长得舒朗风流,说话的时候假话比真话多,你眉眼上总带着焦虑和算计,可是你对着小孩子的时候,竟然比正常人更单纯。”殷如墨或许是喝了酒,有点上脸,脸蛋微微有点发红。 “你在周府的时候,对着鹦鹉吵架,真是好看,周府,就这么好吗,你这么喜欢待在哪里!” 崔蛟咽了咽口水,有点怕了殷如雪了。 殷如雪坐在他对面,丝毫没有动一点。 她说:“你在哪里都有人要害你,崔蛟,我把你关起来把,你不要参与各路夺嫡任何一个,也不要说一句话。” 第一百八十一章:上了贼船 殷如雪这么说之后,崔蛟是真愁了。 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干过什么勾搭小女孩的事情。殷如雪喜欢他,跟他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根本就不知道殷如雪喜欢他什么。 “殷将军,你还年轻,你……我已经28了。”崔蛟认真道。 殷如雪懒洋洋的看着崔蛟,眸色在微光下显得有点深,她的声音依旧有点暗哑,他道:“你忘记了吗,我的堂姐,殷如墨喜欢周嘉将军,天下皆知。” 崔蛟好看的眉头一皱,不大能摸得请殷如雪的意思。 殷如雪笑了笑:“周嘉将军比我堂姐大十多岁呢。”她的神色忽而黯淡了下来,轻声叹道,“或许,你可以理解为,殷家的女孩,喜欢比自己大的男人。” 崔蛟朝着她比划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可是你堂姐也没有抢周大将军吧。”他说着朝着殷如雪认真道:“你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子。” “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殷如雪淡淡道,神色默然,有些不屑的样子。 崔蛟道:“女孩子应该是娇弱的,矜持的,就像一朵花儿一样,盛开在那里,男人应该是带着憧憬与敬意去求娶一个女孩。” 殷如雪冷笑一声:“错了,大错特错。” 她重重将手中的酒壶砸到了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你错了,我堂姐也错了,她不该等的。”她忽而抬起头看着崔蛟,“如果我堂姐没有等待,直接就下手抢,也不见得抢不到手,她偏偏把周嘉放在心上,放在神堂里供着,到死都没有得到。” 崔蛟被她样子吓到了,殷如雪一向是稳重温和的过了头,显得有点刻板而不近人情,不像殷如墨张扬。但是此刻,她眼中分明迸发着凌厉与疯狂。 “你总要讲点道理吧,人家不愿意,你一个女孩子,生抢算的了什么?”崔蛟道。 殷如雪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恢复了情绪,淡淡道:“你懂什么,人生不过百年,我不想同她一样,崔公子,不要怪我,我不会伤害你,但是我见不得你不受控制,你跟宣和王混着,就是谋反,我不会让你有跟我刀剑相向的一天。” 她抓起酒壶又喝了一口:“我要你永远生活在我的眼睛底下,哪里也不要出去。” “天下本来就是宣和殿下的,这算什么谋反!”崔蛟急了,竟然忽视了殷如雪的其他话。 殷如雪冷笑:“他已经被废了,废了就是废了,将来太子之位是谁的,陛下说了算,同陛下作对就是谋反。” “什么陛下,那是个昏君。”崔蛟也急了,他好歹是世家公子,脾气也是不小,他这几天已经够烦的了,要是殷如雪不是个小女孩,他早就已经翻脸翻得彻底了。 “大胆!”殷如雪又一次重重将酒壶咋到了桌子上,“崔蛟,你不要太过分!你怎么闹都可以,但是,你若是敢说陛下半句不好,休怪我翻脸无情。” 过分的明明是你!崔蛟差点没给气死,他这会儿是真见识到了,殷如雪就是个土匪,是个跟殷如墨一样的土匪。殷家除了殷子钰,每一个善茬! “过几天我就要走,你老实呆着不要捣乱,等我回来。”殷如雪收敛了几乎要爆炸的气息,起身准备出去。 崔蛟恨恨抓了一把棋子,想要砸像殷如墨,又觉得这个举动实在是娘了点,干脆算了。 殷如雪看他抓棋子,神色动了动,叹了口气道:“我不会下棋,日后,你若是还喜欢,我会去学的。”她沙哑的声音里竟然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淡淡的温柔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崔蛟:“……” 殷如雪出了庭院,一言不发朝着书房去了。 她的书房有点远。她七拐八拐,走了半天才到。从守门的侍女手中接过宫灯进了屋子,侍女照旧又将门合上了守在门口。 她从暗格里取出一本画册,紧紧握在了手心,然后慢慢打开了一点,那是从三殿下那里弄来的一册春宫图。 画上的崔蛟闭着眼睛,他的眼角有泪滑过。殷如雪不忍再往下看,只锁骨上有一颗痣,便匆匆合上了画册。 她精疲力尽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伸手想要将画册放到灯上烧了。 手有点抖,她不得不承认,是这个画册让她认识了崔蛟,这算得上是她和崔蛟直接的媒人,是那个痣吸引了她的注意,此后她注意了崔蛟。 一个清贵的世家公子,富甲天下,明明那么高傲那么不可一世的人,却对小女孩容让有加,他几乎从来不跟女孩子生气,对殷云深那个祸头子都能包容照顾。 烧了这个,她和崔蛟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将军,有客来访。”侍女轻声道。 殷如雪手一颤,收回了手中的画册,有些慌张的将画册收了起来,沉声道:“我知道了,将人请进来吧。” 门一下就开了,显然来人不止一次的进来过。 殷如雪自主位上起身欠身道:“长公主,咱们的事情已经说好了,您不必这么晚过来。” 薛可卿摘下黑斗篷上的帽子,冷淡的笑了笑,坐下道:“我这里还有一桩买卖,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殷如雪冷然道:“长公主要知道,殷某从来不喜欢做买卖,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好,我为崔蛟已经破了一次例,没有下一次了,你我之间的买卖只有这一件。” 薛可卿道:“我这一次的买卖,还是你赚得多,你要付出的只是小小的一点……”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付出的了,长公主还是找别人吧。”殷如雪突然打断了她:“长公主,请回吧。” 薛可卿大半夜跑来,竟然连杯水都没喝上,想想还真是不大高兴。 殷如雪实在烦她,便干脆道:“我要的东西在你手里,我可以加价,包您满意。” 薛可卿冷笑一声:“我缺你那点东西怎么?我只是奉劝你一句,一旦上了贼船,就没有下来的道理。” 殷如雪冷冷道:“我没有上贼船,若真是上了,我会把船凿破了,逃出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周宜跑了 薛可卿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并不生气,她优雅的离开了殷如雪的书房。 殷如雪坐在那里,目送她离去,并没有起身相送。 人走远了之后,这个平日里稳重刻板的女将军,暴怒的一脚踢翻了案几。烛台掉落在地上,连蜡烛,都熄灭了。 殷如雪和长乐公主一向没有什么交情,也没有什么往来,这一次的交易,已经超出了殷如雪的接受范围。 殷家的女人,似乎都是单相思的命,她绝望的想。 第二天,殷如雪没有去宫里当值。她向皇帝告假一个月。 “你专门待在家里,跟我下棋?”崔蛟被殷如雪气笑了,这个姑娘是不是傻的? 殷如雪摆了茶,一边喝一边盯着棋盘研究规则。 崔蛟在房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场面尴尬万分。 殷如雪一大早就跑来他屋里坐着,打了个招呼就坐下来研究围棋,废话也不多说。强硬的像个霸王。 “你要下棋你随便找什么地方不行吗,为什么偏偏要来这里!”崔蛟道。 殷如雪头也不抬,盯着手中棋谱淡淡道:“我就想在这里,看着你。” 崔蛟起身道:“那你看着,我出去,行了吧!” 这一大早有人跑到自己屋里看棋谱,简直比喝两碗甜粥更恐怖。 哪知道他走到殷如雪身边时,殷如雪突然伸出了右手,一把拽了他的手,随手一用力往后一拽:“不许走。” 崔蛟没想到她竟然干这种事情,脚下一个不稳,直直载到了棋盘上,跪坐的殷如雪生怕他撞了胳膊,身体前倾去揽了他一下。 然后两人就一起撞翻了矮几…… 崔蛟没事,殷如雪倒是被撞了个结结实实,崔蛟赶紧起身然后扶起殷如雪。 他好笑的看着皱眉的殷如雪,知道她胳膊一定是撞的不清。又好气又好笑:“你说你一个女孩,你真以为自己是个将军就能跟男人比了?我比你高你比沉,你还想接住我……自不量力。” 殷如雪懒得理他,默默将翻了的案几扶起,又将棋盘摆手,茶盏已经翻了,她干脆推到了一边不管。这院子里的丫鬟她一早已经让他们下去了,这会儿只有她跟崔蛟。 她有点发愁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茶盏和水还有茶叶。叹了口气,决定不管了,继续看棋谱。 崔蛟见殷如雪不理自己,觉得更加难受。坐立难安的在屋里走了走,最后决定干脆找本书出来看吧。 可是,殷如雪给他准备的这间屋子里册是有个小书房,书也不少,他进去转了大半天,发现书全是正经的书,没有一本符合他现在焦躁和欲哭无泪的心情。 最后他挑了一本《春秋公羊传》。 看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透过门帘看了一眼厅里的殷如雪,那家伙正一本正经,聚精会神的看棋谱,对着棋盘试炼。 崔蛟难受的一拍额头。他现在万分感谢薛皓的好脾气,当初自己那样缠着他,他没拍死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他现在就想有个什么东西能把殷如雪的脑袋撬开,看看到底她每天都在想什么! 怎么能有人这么霸道,这么无趣! 于是崔蛟就忍着在难受在房间里又撑了一会儿,《春秋公羊传》并不是一本多么有意思的书,他一点也不能看进去。而棋谱更是个没意思的东西。他就很好奇殷如雪一个小女孩是怎么能看进去的。 他学下棋是七岁的时候,那时候下棋是有人手把手教,一面当学习,一面当玩,根本就不会这么一来就打棋谱,背规则和技巧的。 殷如雪,你是铁做的吗? 他终于又打开了帘子走出来,抱臂居高临下看着低声跪坐的殷如雪,闷闷的道:“你这样学习下棋,有什么乐趣?” 殷如雪被人打扰,烦躁的不行,但是她多年以来都学着克制,又不肯因为这点小事对崔蛟摆脸色发火。两相尴尬起来,于是她干脆捡了个不知道从哪个妃子那里听来的情话,头也不抬的说:“有你在这里,自然是有乐趣的。” 要知道殷如雪的声音是有点沉,有点暗哑的,这样的声音吧,结果就是,她说什么正经话,都有点缠绵的感觉,说什么情话,又都有点生涩的感觉。 这话一出口,听起来还真是有点别样的缠绵和……尴尬。 崔蛟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殷如雪,最后没办法,在她对面坐了下去。他根本不大相信殷如雪是喜欢自己,谁会相信一个女孩子半路遇上了,没见过几次面,然后把自己抓回家,每日一本正经跟你说情话? 但是殷如雪蹩脚的情话,配上她那样的声音,还真是有种真实感。 于是崔蛟就有点发懵。他看了看殷如雪,忍不住道:“你是没有下过棋的人,我觉得你应该先学个简单点的棋,这样你能学着走一步看三步,还有,你现在开始学下围棋,是找不到人陪练的,除非你去私塾找个七八岁的孩子。” 殷如雪大受打击,猛然抬头瞪了一眼崔蛟,虎着脸的样子颇为好玩。 崔蛟真心实意的建议道:“我觉得象棋就不错,这个学得快。” 殷如雪放下了棋谱,将满棋盘的棋子推到了一边,决定接受了这个建议。 崔蛟还要说什么好建议,殷子钰心急火燎的跑进来,几乎是撞开的门:“不好了,周宜跑了!” “跑?”崔蛟不解。 殷如雪白了一眼殷子钰,淡淡道:“跑了就跑了,陛下也不能拦着不是,你着急什么?” “你们派人监视她?”崔蛟火了。 殷子钰大叫:“老大,你别胡说,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是陛下的意思,监视你和周家陛下根本没让殷家人插手,都是刑部和虎贲营的人在负责,我姑姑可是负责护卫陛下的御林军,跟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跑到哪里去了?”崔蛟问。 殷子钰叫苦:“就是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去找她,发现她家里就丫鬟呢,这死丫头,竟然连陛下的人都能骗了。这会儿估计跑宣和去了,这路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完了。” 崔蛟冷笑:“京城都没事,出了京城更不会有事了,你当周家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殷子钰苦笑:“在京城陛下好歹只是监视她,毕竟是她亲舅舅,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去了宣和,万一薛子佩那货要明着造反,她就惨了。” 崔蛟没说话,薛子佩这会儿还不敢造反。 薛子佩…… 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崔蛟皱了皱眉,头脑就迅速的转了起来。 那边殷子钰还在着急,他是个怂人,跟着薛皓和周宜夺嫡他敢,要他造反,给他是个胆子也不敢的。 他喋喋不休的猜测,觉得周宜一旦离开了京城,陛下会不高兴,会激化矛盾。 殷如雪终于受不了他,冷冷道:“出去!” 殷子钰:“……小姑姑,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一旦周宜离开京城去宣和,那就是大事啊,她很有可能造反的啊。 殷如雪瞪他一眼:“什么事,都别跟殷家扯上关系,出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殷云深 殷如雪在家呆了几天,白天霸占在崔蛟的厅里学下棋,晚上躲在书房看书。 她下棋的时候可以一个人闷着头左右手下一天,整个屋子里只有她和崔蛟两个人,不准让任何人靠近,就连殷子钰,自从那天撞门而入遭到了嫌弃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她似乎是不让任何人打扰自己和崔蛟,但是,两个人在屋子里又什么都不干,话也懒得多说,一个下棋,一个看书。 有时候甚至是崔蛟忍不住逗她几句,因为她实在找不出话来和崔蛟说。 殷如雪虽然性格比殷如墨温和一点,但是却比殷如墨沉默。殷如墨如果不和人说话,可能是因为想要揍人,或者是嫌弃,但是殷如雪很大的可能是,她本来就没什么话要说。 一开始,崔蛟觉得度日如年,两天过后崔蛟就适应了。反正互相呆着,谁也不看谁,偶尔逗殷如雪几句,殷如雪还能回一点。 她会板着脸思考很久措辞,然后回个一两句看起来很深情很温柔的话,又会因为口气太平实,效果大打折扣! 家里窝了四五天之后,殷如雪就走了。 崔蛟还有点不适应! 似乎考虑到了崔蛟会无聊,殷如雪给殷子钰下了死命令,每天去找崔蛟聊天,并把在外游学的殷云深给接了回来。 然后崔蛟住的院子就变得很热闹,很有生气。 殷如雪要是个男的,一定会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这一点崔蛟非常确定。 但是,殷如雪是个女的,这就有点别扭了!不,不是有点,是很别扭啊! “为什么早上吃甜粥!”崔蛟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苦着脸瞪着殷子钰。 殷子钰连忙摆手:“别找我,我不知道,小姑姑说了,喝甜粥是宣和殿下说的,你太忌甜食了。” 崔蛟捂着脸哭笑不得的看着殷子钰:“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做三岁小孩子吗?” 殷子钰嗤笑一声:“你就知足吧,有人把你当孩子是你好命,真羡慕你啊,你都二十八了,还有人这么对你好。” 崔蛟白了他一眼。 殷云深喝了一口甜粥,差点没哭死:“崔蛟哥哥,这粥太难喝了,我也不爱吃甜食!等你娶了我小姑奶奶,咱们一起抗议甜食。” 殷子钰大怒:“又喊哥哥,说了多少字了,叫叔叔。” “哎,哪有那么老!”殷云深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仰着脖子叫道,她是一点都不怕殷子钰的,因为殷子钰打不过她! 殷子钰绝望的拉着崔蛟:“你看她你看她,叫你哥哥,占了我便宜,辈分全都乱了。” 崔蛟笑道:“辈分什么的有什么不好,你要是怕乱了辈分,赶紧把我救出去,你这个姑姑要是真嫁给我,我就成你姑父了!” 殷子钰眯起眼睛一笑,不客气道:“你要是能娶了我小姑姑,别说是姑夫,就是姑爷爷,我都认了。” 崔蛟就不再说话。 殷子钰平时很不着调,又没什么正经事情,闲的很,很好说话的,这次态度这么坚决,看来是殷如雪真的已经铁了心了! 殷子钰看他不说话,苦笑道:“表哥,你也别怪我不救你,一来,我和我娘都觉得吧,你这个人实在不着调,有我小姑姑照顾你,我们都放心,二来,我自从跟着你们写了谏推恩令,已经把殷家从中立往宣和营推了一大步,小姑姑很生气,她现在几乎在殷家独揽大权,我这个护国公,是个虚的了!” 崔蛟冷笑:“你说说你,大好男儿,你就这点出息,还比不上一个小女孩,你那小姑姑比你小几个月吧,你就甘心……” 殷子钰猛然喝了一口甜粥,擦擦嘴角,抬起头看着崔蛟,认真道:“表哥,你我都是大人,好些事情,不是云深这样的孩子,你碗里的甜粥,很不合胃口,我小姑姑,周宜,宣和殿下,都逼着你喝,你还是会喝,因为你知道,他们是为你好。” 他顿了一下,认真看着崔蛟:“我也知道,我小姑姑是对的,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知道分好歹。” 崔蛟吓到了般看着殷子钰:“你说这么多,搞得我像是个傻子一样。” 殷子钰道:“你的确很傻,我小姑姑对你情深义重,你却心里只有宣和殿下,我是个笨人,没有你们的雄心壮志,心里头也装不下天下万民,我只想殷家好好的,想你活着。” 崔蛟恼了:“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和周宜一定会失败,一定觉得我会死,我崔家富甲天下,宣和王人君气象,你怎么就不懂呢。” 殷子钰笑了笑:“我这个人嘴上虽然经常说造反什么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就是嘴上说说,宣和王到底是儿子,陛下是父亲,你要我干掉二殿下,我义不容辞,你让我诋毁陛下,我也义不容辞,给他惹麻烦,我当然也会去。可是,对陛下动刀兵,我不会去。从来只有父亲打儿子,没有儿子对父亲刀剑相向。就算赢了,宣和殿下也是会留下千古骂名的。” 崔蛟恼了:“什么父父子子,你懂什么,他们……”他看了一眼托着下巴看自己的殷云深,又住了口。 殷子钰道:“她已经14岁了,咱们说话,不用避她。” 20岁的人觉得14岁不小了,女孩子长得快,根本分不清14和16的区别,但是崔蛟28了,他看14岁跟看7岁没什么区别。 于是他沉默了。 殷云深却是急了:“崔蛟哥哥,你刚才说我们不懂什么?” 崔蛟拍拍她:“有些话,小孩子不适合听到,因为不是什么好话,小孩子要比大人聪明,就要在小的时候,多学点有用的东西,不要招惹闲言碎语,不要打听不该听的东西。” 殷云深摆出个我才不打听你们男人的破东西的表情,大大咧咧的跑了。 崔蛟这才冷哼一声,看着殷子钰:“今天我也把话说在了这里,宣和殿下和陛下根本就不是什么父子,什么父父子子,算个鬼,陛下若真是他父亲,怎么能这么对他!” “不是父子?”殷子钰皱眉,“难道他真是先皇的儿子?”不可能吧,这事儿一点都不靠谱,这种街头巷尾,情情爱爱的话本里的故事,怎么真能跟皇室扯上关系? 崔蛟冷笑道:“真是,宫里李太后,曾经给他下过毒,不然,他是嫡子,又是长子,陛下怎么会突然就不让他做太子了,你看看这一两年陛下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有深仇大恨……哪里还有什么父慈子孝?“ 第一百八十四章:你害死他了 “你说,宣和王殿下是先皇的儿子?”殷子钰脸瞬间苍白了下来,“他是先皇和周皇后的私生子?” 崔蛟没有说话。 殷子钰震惊受了不小,一言不发起身往外走,他脚下不稳还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崔蛟喝了一口甜粥,真甜。 殷如雪到临淄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街上什么人都没有,她手下的甲兵都换上了黑色衣服,一律的黑色,看起来就像是一队行走咋黑夜中的幽灵。 她自己也用了黑色的布巾蒙住了脸。马蹄声在街上重重的敲击,有被惊醒的百姓从窗户里看出来,吓得魂飞魄散,却不敢出声。 她这次来,是要来杀薛子青的,闲居养病的薛子青,虽然是临淄王,但是在家宅都在京城,之前贵为大理寺卿,掌管天下刑狱,一直住在府邸里。 他在临淄,其实只有一套小小的王府,手下人马属官都不在,护卫也只有几十人。真是准备了在这里清清静静的养病的。 这些人对上殷如雪带来的人根本就是螳臂当车的,但是殷如雪还是小心谨慎的呆了一百多个高手。苏芷萱留了一张画在长乐长公主那里。 薛可卿用那张画要挟殷如雪。 若是薛子青不死,崔蛟就只有死。殷如雪别无选择。 然而临淄王府,人去楼空。 殷如雪面前站着的,竟然是周宜。 “寺卿大人三天前就已经走了。”周宜独自在薛子青的书房看书。薛子青是个查案子的,他的书房里什么书都有,周宜很喜欢,可惜走的匆忙,好些书没来得及带走。 殷如雪颓然的滑下去,她的宝剑掉在了地上,她无力的挥挥手,让身后跟随的人都下去了。 周宜在有点昏暗的书房里,到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殷如雪。 殷如雪靠在书架上,蒙着头一口喝了。 “对不起……”她说。 周宜淡淡道:“我忙着薛皓失踪的事情,到处查找万花楼的蛛丝马迹,突然想起来,子佩在宣和折腾了这么大的动作,他们兄弟和好了,薛子青大人,一定会有麻烦的。”她苦笑一声,“我差点就把寺卿大人给忘记了,你知道吗,幸好我想起来了,不然……” 殷如雪苦笑:“恭喜你,陛下曾说,你这个人顾头不顾尾,早晚也要吃大亏,终于,你现在再也不会这样了,这是好事,好事。” 她的宝剑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她已经懒得去捡了。 “我真是太大意了,竟然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跑到临淄来找薛子青。”殷如雪面色苍白的看着周宜,“我输了。” “你帮长乐公主,是因为崔蛟,对不对。”周宜道。 殷如雪苦笑:“我以为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好,其实我一无是处,我是个笨蛋。” 一个十足的笨蛋。 她掐分掐妙的计算和崔蛟在一起的时间,准备杀了薛子青就自刎谢罪,竟然还失败了。 “或许薛子青命不该绝。”殷如雪苦笑了一声。 周宜盯着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殷如雪看着周宜:“因为什么?没有意义了。” 周宜苦笑:“你做了这么多,崔蛟知道吗,你连我都不告诉,这世上,还有谁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今生今世,到死,崔蛟都不知道你为了他做了什么吗?” “何必呢。”殷如雪苦笑。 周宜道:“你为了他查抄了那么多的书局,杀了那么多的作坊老板,挖出了苏芷萱,为什么不告诉他。” 殷如雪摆手:“重要吗?” 她颤抖着手去抓了地上的宝剑,重新挂在了腰上,朝着周宜一拱手:“告辞了,今后,你在你的宣和,我守着陛下,若是有刀剑相向的一天,咱们彼此,都不要手下留情。” “等等。”周宜忽然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同薛子青大人说吗?” 殷如雪苦笑:“我要杀他也没杀成功,他没少一根汗毛,有什么要说的呢,还是不说了吧。” “你这么难过,我不的不怀疑你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瞒着我。”周宜一把拦住了殷如雪的去路,“你就这么急着走?” 殷如雪冲她展出来个笑来,但是她眼神涣散,精疲力竭,面色苍白。 周宜道:“你不说,就是默认了。” 殷如雪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周宜的胳膊,淡淡笑了笑:“你不要想太多了,没你什么事情,好好的回你的宣和吧,等着陛下的大战胜利,等着宣和殿下回去。不要忘记了,明年春天,你就要结婚了。” 周宜看着殷如雪,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殷如雪入院走出了门口。 周宜忽然在她身后喊道:“你抓了崔蛟,又来抓薛子青,不是因为想要崔蛟远离是非吧,什么离我和薛皓远一点,这都是骗陛下的,你真正的目的,是因为他有把柄在长乐的手上,是不是。” 殷如雪猛然回头瞪着周宜:“是又怎么样?”她恨不得又要一脚踢坏什么东西,但是她又很快发现,砸坏那些东西,都是很费钱的。这小案上一套哥窑出的酒具,价值三十两白银,够发两个御林军一年的军饷。 她抬起脚就要出去,却突然又转了回来,一把抓了周宜撞到了桌子上,她压着周宜的脖子,咬着牙冷冷道:“你以为我想参合到你们这里头吗,你们这点夺嫡挣皇位的破事,殷家一点都不想沾惹,从来忠直臣子都能善终,蛇鼠两端攀扯皇帝阴私的遗臭万年,要不是你拉上了薛子佩,薛子青也不会被人追杀,要不是崔蛟,我也不会……”她最终没有说下去,狠狠放开了周宜,瞪着她。 “今天的事情都是我一人的,跟殷家没有关系。” 周宜轻轻抬了抬眼皮,看着殷如雪,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 殷如雪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而周宜,温柔婉转的有点可怕。她越是紧张的时候越是冷静,因为貌美,这个时候她就显得温柔娴静,仔细一想,就发觉有种可怕的力量。 她生性有软而韧的特质,越是糟糕混乱的环境,这个特质更显得可贵。再强大的敌人,都不能讲她完全打倒。 殷如雪的滔天怒火和绝望,渐渐消失了,她颤抖着盯着周宜,缓缓开口:“你害死崔蛟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哪一种死法不太疼 殷如雪话音一落,书架竟然自动打开了,这间大书房里,最大的书架后面,竟然还有个隔间。 崔蛟就站在里面,脸色灰暗苍白,眼神里也透着淡淡的灰色。 周宜心都凉了:“你怎么在这里!” 殷如雪看了一眼崔蛟,嘴角不可控制的颤动了一下,转身就走出了门。 崔蛟一个箭步冲到殷如雪身前,拉住她的手腕:“说清楚。” 殷如雪看着他,但是薛子青一向克己节俭,家里不随便点灯,廊下的灯只有一个灯笼,一点也看不分明崔蛟的样子。 她说不出话来。 崔蛟便不放她走。 殷如雪带来的人杀了回来,都对崔蛟亮出了刀剑。周家带来的人和崔家的人也都拔剑。 周宜从门里出来。 皱着眉道:“崔蛟,你放开她,你怎么能这样抓着一个女孩的手。” 崔蛟不动。 周宜心如刀绞,她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大约崔蛟也猜到了什么。她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握住了崔蛟的手。 “崔蛟,你不要着急,有什么话,好好说。”周宜柔声道,“你这样抓着人家的手,叫人家怎么说。” 崔蛟的手一直在轻轻颤抖,他不肯松开,殷如雪不肯松口。 周宜丝毫办法都没有,这满院子里的刀剑,一不小心两方就要就此结仇了。 “崔蛟公子,你还是放开吧。”殷如雪突然出声道。她用另外一只自由的手轻轻上前去,推了推崔蛟的手。 崔蛟的手并没有松开。 他固执的抓着殷如雪的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想要立即知道真相,那个让他恐惧愤怒而且无助的真相。 他想说什么更加严厉的词语出来,逼迫这个姑娘说出来真相,但是他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什么声音也发布出来。 僵持了许久,殷如雪突然一个手刀敲向了崔蛟的脑后,崔蛟晕了过去。 临淄城是个多雨的小城,十月份的时候雨水还是很足。薛子青的府邸里有一块小池塘,因为昨夜后半夜下了一夜的雨,水漫了出来,导致四下一片狼藉。 殷如雪才在狼藉的地上,驻足而立,腰上还是挂着那宝剑。她仿佛长在泥蛉里的苍天大树,无论周围有多么的混乱,狼藉,多变,她永远站的笔挺,永远刻板而稳重。 周宜走到她身后。还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殷如雪依旧发现了,她转过身来,看着周宜:“他醒了吗?” 周宜摇头:“没有,他一向早上醒的晚,没有陪着的时候,他晚上甚至不敢睡,要等到日出的时候,才能睡着。” 殷如雪苦笑:“他从殷家溜出来,一路道临淄,竟然比我提前到了,一定很辛苦。” 周宜搞不清楚殷如雪的柔情从哪里来,她似乎突然就对崔蛟动了心,也突然,就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一个月前,宣和王被软禁,薛子佩在宣和风光无限,长乐公主很生气,她找到了我,她的手中,有一幅画,那个苏芷萱向长乐公主献上的画。那一幅画,比他之前画的任何一幅都要逼真,都要用心。她答应我,用薛子青换画。”如果我不能将薛子青给她,这幅画,会传遍天下。 “所以,你把崔蛟骗进了殷家,不想让他惹怒薛可卿。” “我想造一个世外桃源,把他放在里面,让他永远不要出来。”殷如雪沙哑着声音道,“可惜,他是崔蛟啊……” 周宜叹到:“你不喂他药,不废他武功,怎么可能困的住他。” 她朝着池塘里丢了一块小石头,微笑道:“我不想崔蛟受到伤害,但是,我也不会拿薛子青的命去换崔蛟。” 殷如雪点头:“你当然不会,崔蛟喜欢宣和王,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我恰巧是一个,你当然不会用薛子青的命换他的命。” 周宜道:“我不会用任何人的命换谁的命,就算是薛皓,我也不会换。” 殷如雪道:“你真是狠心,他一直把你当做朋友,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周宜道:“你可以为他杀人,我不能,这并不是因为你爱慕他而我不。而是因为,我根本就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杀害无辜的人。” 殷如雪苦笑:“在遇到他之前,我以为我永远不会这么做。” “如果因为我,而让打虎校尉变成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这是我的过失。”崔蛟自门里走了出来,他面色苍白,眉眼之间散落着浓浓的沉郁之色。 神色有些寂寥。 周宜和殷如雪同时愣了。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你……”周宜看了看崔蛟,轻声问:“你饿不饿。” 崔蛟摇头。 殷如雪的鞋子上沾了泥土,她几步到了崔蛟面前,欠身道:“先前,多有得罪。”她原来性格同殷如墨并不太一样,她并不是个霸道的人,更多的时候,她得体而沉默,她为先前软禁和粗鲁的言语向崔蛟道歉。 然而崔蛟已经习惯了殷如雪霸道的样子,一时间有点不适应。于是他愣在了原地。 周宜道:“过去的事,便不要提了,现在,咱们还是想想以后的事情。” 崔蛟没有说话。 殷如雪道:“我有些饿了,咱们都没有吃早饭,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她其实因为要练兵,每日吃饭的时间都有定数,老早就已经起来练剑,并且吃过早饭了。这么说无非是为了让崔蛟吃点东西。 周宜也不点破,点点头,命手下的人去准备吃的。 这一次崔蛟的粥终于不再是甜的。 周宜好几次偷偷拿眼睛去看崔蛟,但是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崔蛟被她看了好多次,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必觉得愧疚,也不必觉得难过。” 周宜道:“我本来就不觉得愧疚,但是我会很难过,我不想你死,我不敢奢求你活着,但是,你至少,活着帮我找到薛皓,好不好。” 请你至少,见他最后一面。 她的手紧紧抓着崔蛟的胳膊,生怕他拒绝。 崔蛟放下了小勺子,目光从粥上移到了周宜的手上,他道:“对不起,我不能,我觉得,我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去调查一下,哪一种死法,不太疼。” 第一百八十六章:不是他的错 夜晚来临的时候,临淄王府的仆人准备了精致的饭食来招待客人,虽然主人已经不知去往何方。 周宜和殷如雪乘着月色听崔蛟吹笛子。他的腰间总是别着一只短笛,很小巧,比他的折扇还要短那么一点。 天气凉了之后,他便不再带着折扇了。 天下第一公子崔蛟,如同皎皎月光,龙章凤姿。风度翩翩,擅音律,通诗文,弓马骑射,投壶射服,无一不精通。 殷如雪闲适的看着崔蛟,手里剥了个花生放进口里。她不大爱吃花生,但是此刻似乎是忘记了花生难吃。 崔蛟站的地方有一方花圃,原来种了好些菊花,薛子青带着九殿下薛寿来了之后,就把菊花拔了让人栽了水竹。小薛寿软弱更甚女孩,薛子青要用细水竹来教育他。 竹影摇曳,崔蛟的身影也投在地上,相映成辉。 一曲终了,周宜道:“真是没想到,这首曲子,用笛子吹出来会这么好听。” 崔蛟回身坐了,轻轻道:“我上次听你弹琴给殿下听,就记了下来,我虽然琴弹得不错,但那是我父亲逼我学的,我最喜欢的是吹笛子。” 殷如雪道:“你吹笛子很好听,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崔蛟道:“叫我有嘉宾。”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殷如雪轻声道。 周宜起身道:“我有些累了,我要先睡了。” 周宜走后,崔蛟和殷如雪就陷入了沉默。 殷如雪一个又一个的剥花生,剥完了就放入碟子里,也不吃。 崔蛟看了她许久,开口道“你……” 殷如雪就抬头看他,她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很久,最终道:“你喜欢她。” 崔蛟道:“我喜欢宣和王殿下。” 殷如雪叹了口气,苦笑:“你很清楚,你喜欢周宜,你喜欢同她说话,喜欢和她一起吃饭,你看她的眼神,会变得格外安宁。” 崔蛟将笛子放到桌上,轻声道:“对我而言,喜欢谁,讨厌谁,都没有意义了。” 殷如雪沉默。 崔蛟道:“你有多喜欢我?” 殷如雪道:“对我而言,我有多喜欢你,也是没有意义的,或许,我只是觉得,你锁骨上那颗痣好看。” 崔蛟轻轻伸手去扯了扯衣领,道:“是这颗痣吗?” 殷如雪没敢看他。 崔蛟继续道:“我很喜欢宣和殿下,很喜欢,我恨不得每天都对着他,后来我想,他死了,我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 殷如雪依旧不敢看他。 崔蛟的手轻轻覆上了殷如雪的手:“可是,就像你说的,我还是会喜欢周宜,我死了,你也不用这么伤心,因为你此刻觉得不能忘怀的人,或许过几年,就会忘记他的样子。” 殷如雪突然抬起头看着崔蛟:“我知道,我不会殉情的。”她笑了几声,吃了一口自己剥的花生。 “你死了,我还是会好好活下去的。说不定,没有你扰我心神,我会过得更好。” 崔蛟也笑了:“你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女孩。” 他从袖中摸出来一颗药:“这药叫摧心草,是崔家自古传下来的药,吃下去,一了百了。” “你们随身带着这种东西?”殷如雪惊奇。 崔蛟淡淡道:“自从我被人侮辱之后,每天都害怕会路人皆知,身边都带着这种药。” 崔蛟把药就着酒水吞了下去。眼前的殷如雪渐渐模糊,他拼命的同那绝望的气息挣扎,死亡来临之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有好多人没有告别。 他想再见薛皓一眼。 就看一眼,这都成了奢望。 殷如雪看着他倒在桌上,合上眼睛深深的呼吸。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再也没有波澜。 她喝了一口酒,酒水的味道很呛人,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 “崔蛟,我能把你藏在哪里呢?”她苦笑一声,抱起了崔蛟,敲开了周宜的房门。 “他……”周宜惊的手都抖了。 殷如雪道:“把他藏起来,就好了。” “好了?”周宜觉得她疯了,这事儿已经好不了了! 殷如雪将崔蛟放到周宜的床上,周宜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如今的殷如雪真是有点吓人。 殷如雪望着崔蛟道:“只有薛可卿死了,他才会好,那个时候,就没有人来打扰他的。” 她眼中氤氲着泪光:“这又不是他的错,天下人要议论,凭什么要他死?” 周宜道:“你说的没有错,可是,咱们怎么能叫天下人都不说?” 第一百八十七章:万花楼在大山里! 周宜看着伤心欲绝的殷如雪,轻声问:“如果,要你在崔蛟和陛下之间选一个人,你会选谁?” 殷如雪冷笑一声,她看着周宜的眼睛:“陛下就从来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哦?” 殷如雪道:“因为他知道,我只会选他。” 崔蛟就躺在她的面前,而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仿佛刚才为崔蛟的死伤心难过的不是她一眼。 周宜被气笑了:“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女人。” 殷如雪替崔蛟捏了捏被角,将宝剑挂在了腰上,漫不经心道:“陛下答应过我,无论崔蛟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杀崔蛟。” 然后她回身看着周宜:“你能保证,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会放过陛下吗?” “你开什么玩笑,我周家和薛皓还能弑君不成?”周宜道。 殷如雪冷笑:“如果,他杀了你爹,杀了你娘呢,如果他成为毁天灭地的暴君呢,如果,他勾结胡人来对付你们呢?如果,他要杀你们呢?” 周宜赶紧抬手制止了她:“打住,你说的情况,永远不会发生。” 殷如雪平复了心情,一点一点将袖子绑起来,淡淡道:“陛下宠爱了你们十几年,对薛皓如何,对你如何?他废了薛恒的太子之位,你们就从他哪里骗钱骗物去建设宣和,他不小心害死了你哥哥,你们就联合了天下世家来违背他的命令。你们知道他为了推恩令花费了多少心血吗,他等了整整十年!这一切,全都被你和宣和王毁了,要不是有宣和王支持,世家不敢抱成一团来反抗,要不是你爹这个时候辞官出家,胡人不敢造反!” 她终于将手上的袖子绑好,冷冷看着周宜:“你们毁了他十多年的心血,你和崔蛟在咸都会盟天下世家,薛皓给周苍舒立碑树像,收买人心,你真的以为,他不知道吗?换一个皇帝,你们早就死了一百回了!” 她大步走了出去,握紧了剑柄。 周宜看着她出去,竟然无言以对!虽然她心里清楚,事实不是那个样子,但是在天下人的眼中,就是这个样子。 儿子和父亲作对,错的永远是那个儿子,不管他有怎么样的苦衷,不管他被逼到了怎么样的境地。 殷如雪当晚就着急了手下人回京了,她把崔蛟丢了下来,交给周宜。 她也清楚自己离皇帝太近,崔蛟不大招待见,自己照顾不好他。 周宜也只能派人将崔蛟带到宣和去。 宣和离临淄不远,跑了五天也就到了。 送走了崔蛟,周宜就留了下来整理薛子青的书籍,薛子青竟然有不少关于万花楼的资料。薛子青看书有点奇特,他本人有点刻板,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这点和殷如雪有点像,但是他喜欢看传奇,志怪,神鬼妖魔的他最喜欢。 进了他的书房,周宜差点以为这是薛子佩的书,但是确确实实,这都是薛子青的书,他不单看,还在上头做了批注,有些批注还挺好玩。 比如他看了一个志怪,说的是一个穷书生遇到一方古砚变成的美女的故事,书生在考试的时候有如神助,古砚帮着他写了一篇锦绣文章。最后书生金榜题名,迎娶了这位绝代佳人。 薛子青这货竟然在后面批注了一大段,说这女子定是来历不明的逃妾,书生的古砚说不定是个作弊工具,这洋洋洒洒竟然根据这鬼故事的蛛丝马迹找了不少证据出来。 整理一堆传说来找一个传说中的万花楼,其实是很难的,尤其是,这薛子青的书房书摆的很怪,他的顺序别人也看不懂,折腾了大约有四五天,周宜才差不多把所有的带有关于万花楼的书籍都摆了出来。 这一次她没有带张青和紫林两个,而是随便从周家的侍女里面选了一个,这样辨识度低一些,毕竟张青紫林经常跟着她,一旦她们两个在京城出现的时间减少,盯着的人就会发现了。 而新人的麻烦也到了,她们根本就不能很快的和周宜配合起来,这一点叫周宜很愁。 在第十天,薛子青回来了。 “我不是让你去了宣和吗,怎么回来了!”周宜头大的瞪着薛子青。 薛子青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慢慢开口道:“你为了让我能活命,牺牲了崔家的宗主崔蛟,是不是。” 周宜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是没为了让崔蛟能活命,牺牲了你。你的顺序错了。” 薛子青轻声道:“那副画,被商人们刻印了无数分,卖了出去了。” 殷如雪没能如约趁着薛子青不备暗杀他,长乐公主大怒,命手下将画传了出去,他们还给画起了一个恶心的名字,月夜幸崔蛟图。 崔家如今已经炸开了锅。 周宜道:“我知道。印出来的,虽然没有原图传神,但是也能认出来是崔蛟。” 薛子青领着周宜去了一间暗室里,这间屋子里也有不少的书,只不过全是关于万花楼的。 周宜:“……” 早知道薛子青已经整理了,她就不用折腾这么多天了。 薛子青背对着周宜:“我同这位崔蛟公子并不熟悉,他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很难过。” 薛子青这样的人竟然会坦诚的说自己难过,周宜有点不大感相信呢。 薛子青道:“万花楼在离这里不远,在临淄城和宣和之间的大山里。” “你怎么知道?” 薛子青回过头,白皙的面庞上带着微微的傲气,他道:“我追查万花楼,已经十多年了。” “啊?”周宜震惊了。 薛子青点了几个蜡烛,一个一个清点资料,慢慢道:“十年前陛下命令我担任了大理寺的一个小官,那时候我才19岁,去大理寺是因为我闲,也因为我喜欢看神鬼传奇的故事。” 他转头看着周宜,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情爱和仇怨,都是人的欲望,神鬼传奇里是情爱,大理寺卷宗里的惨案是仇怨。这一切又怎么会没有关联呢,你看我搜集的那些故事,我常常想,若是那些痴男怨女最终没有一个好结果呢,若是他们之间,有一个移情别恋了呢?那最后岂不是要成为仇怨?” 周宜静静的听,她知道薛子青说的是什么,他这么多年不肯娶妻,不是他断情绝爱,而是因为他善良而小心,他有爱,他的爱远远比好多人要深刻要长远,只是他看恐惧爱。 他的父亲因为爱而毁灭,他不敢走出这一步。 他很喜欢小孩子。 薛子青继续道:“我抱着玩的心情在大理寺呆了好些天,直到有一天一对夫妇报案,说他们的孩子在临淄城丢了。” “丢孩子?遇到拍花子的了?”周宜问。 薛子青指了指一架子的书,点点头:“是的,他们遇到拍花子的了,生逢乱世,天下乱了这么多年,好些人都会丢孩子,也有好多孩子会夭折,一对夫妇要生七八个孩子,才能差不多能保障能有孩子平安的长大。” 周宜难受的看着薛子青。 薛子青道:“这对报案的夫妇从京城倒临淄探亲,孩子丢了,他们伤心欲绝,从临淄求人一直求到了大理寺,因为……他们已经五十多岁了,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了。” 十年前天下还是很混乱的,天下刚刚一统,满目疮痍。丢孩子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普遍了,根本算不得什么大案,那时候大理寺衙门每天要处理很多械斗和小规模的暴乱。 父母丢了孩子,找回的可能几乎没有,大多数人都是选择继续生。 薛子青当时实在是年轻气盛,也闲。他算是个皇亲,父亲当时还是个大将,他自己又不是个武艺高强的小将军,让他去带着人处理械斗是不可能。正好那对夫妇哭的凄惨,又不依不饶,长官干脆就把这找孩子的事情丢给了薛子青。 抓拍花子的总没有什么危险。 于是薛子青就一路追到了临淄。 然后他发现,临淄经常丢孩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薛子青 临淄城经历的战乱不多,算得上是个比较和平富庶的地方,但是这里经常丢孩子。 薛子青调查了将近十多年的记录和档案,花了三年的时间,终于判断出来,临淄城的丢孩子的情况很严重。 一般来说,拍花子的会找那种治安差的地方,或者是很穷的地方,那些地方孩子不作数,丢了也就丢了。 按照临淄的情况,不应该这么多。 这里经常流传着关于拍花子的故事。乡野之地,总有点离奇的小故事,薛子青调查了各地的民俗风情,收集了不少的志怪。乡野之地,最多的都是鬼怪故事,但是临淄一带,最多的竟然是偷孩子的。 从此薛子青陷入了对临淄的调查。 “我在从查拍花子的歹徒开始,一路查到现在,在临淄通往宣和的北面大山里,一定是万花楼的老巢,他们从几百年前就在这里设了一个点,培养那些或买或抢或拐来的孩子,最后让他们成为万花楼的中心,成为货物,卖给雇主。”薛子青皱眉道。 “可是,这样一个地方,难道他们就不会换地方?”周宜有些不确定,好几百年,毕竟,如果说查到好几百年这个组织在一处私造兵器,这还可以断定,他们不大可能转移,毕竟秘密造兵器不好转移地方,但是,万花楼的货物是人! 人总是好转移的。 薛子青冷笑:“换地方,这种邪教组织,从幼童开始,教育他们自己是天命所归的人,教育他们忠诚,技艺,或者各种神神道道的阴谋,致力于培养值钱的死士和歌女,还有谋臣,或者各种自觉身负天命的女子,这样的人,是需要一个东西来维持信仰和联络的。” 他看了一眼周宜:“让这种永远对组织不被判,必须要有一个神圣的东西,让他们觉得不能背叛,所以,是不能换地方的,凌驾皇权之上的,只能是神。他们必须要在每个人心底里建造一个神。” 所以,他们不能经常换老巢,因为神不能换地方。 周宜被薛子青的模样感染,如果说,万花楼一直就干这样的勾当,为什么这么多年突然没有了音信,好像断层了好多年。现在又突然冒了出来。 薛子青冷声道:“万花楼拐卖幼童训练死士和娼妓,天理不容,先皇开国之时,万花楼曾经派出一名女子出来勾引。” 周宜突然想起了周嘉好像说过有这么个人,叫什么来着,玄女? “是不是一个叫玄女的女子?”周宜问。 薛子青点头:“我查问过很多人,当年先皇打下不小的地盘,成为竞争天下最大的一方,有一个自称来自什么玄族的绝色女子,声称若是先皇肯废了先皇后迎娶她,她便辅佐薛氏。” 周宜抚了抚额,这个女人脑子坏掉了吗,她也太不自量力了吧,一个从山上下来的女人,敢说要辅佐人夺取天下,她靠下降头还是靠歌舞? 天下兵马皆对周嘉奉若神明,周宜差不多是个人形虎符,她都不敢说一个人能辅佐薛皓,崔家富甲天下,也不敢。 夺取天下不单要阴谋,还要实力。 “先皇拒绝了这个女子,也就是给他的臣下表了态,先皇人君气度,人人都羡慕向往他,只要是他说的事情,人人都觉得是对的,所以,薛家皇朝,等于是对万花楼下了禁令,这么多年来,万花楼一直都没有出现。” 他微微嘴角噙着笑:“其实也就是这二十多年的事情,却仿佛,过去了好久,可能,我们都太年轻了。” 周宜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带人下令召集周家的人马,攻进去。” 薛子青笑了,他皮肤白皙,眼睛明亮,笑起来明朗如画,只是嘴唇有点苍白,他的笑容在黑夜里,会显得动人,在白天,就有点暗淡。 他说:“宣和同临淄交界处,是无数的山,你怎么找他们?” “找不到也要找,我要看看,薛可卿到底和万花楼有怎么样的交易,到底,她有怎么样的底牌。”周宜道。 薛子青眯起眼睛笑了笑:“为什么,我不自己让他们来找我?” 周宜一愣。 薛子青道:“我已经把二十七郎送到了宣和,他在那里,很安全。” 二十七郎,周宜一想,哦,这就是那个九殿下小薛寿 薛子青道:“我对你们争储没有兴趣,但是我要把这群疯子绳之以法。所以,我准备要同他们做一个交易。” 借着薛寿为幌子,薛子青假装做权臣,要辅佐薛寿,要同万花楼交易,引蛇出洞。 “但是,长乐公主同万花楼关系匪浅,他们会不会不相信你?”周宜道。 薛子青不置可否:“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再说,我的手里,也不是没有筹码。” “你?” 薛子青道:“我虽然不大知道怎么弄权,但是我好歹知道一点,国赖长君,郡主,若是万花楼要控制朝野,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二殿下好,还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好,他们不正是希望乱吗?” 乱了,他们这群邪教才又机会,王家子孙不成器,崔家出了大事,周家人丁凋零,谢家大受打击,皇家再多几个冒出来争储,折腾个三五年,薛家也就差不多了。 到时候,万花楼就能在这个新生的王朝里作威作福,恢复他们之前的荣光。 周宜点了点头:“好!” 她只能说好。 一旦失败,薛子青没能尽快除掉万花楼,那就是尾大不掉,到时候弄假成真,他就真成了奸臣,声明狼藉,陷入到争储的泥潭里去。 可是她不能反对。 天下乱成这个样子,人人都有情爱,都有各自的抱负,都有各自的爱人。只有薛子青,这个时候还想着他十年前遇到的一个案子。 她怎么能不感动。 这天下需要英雄需要才子,需要人翻云覆雨来左右朝廷。 但是最需要的,是薛子青这样的人,只有这样的人在,这个天下才有希望,他没有千秋功名,他一生的荣光都在大理寺无数的卷宗里。 千百年之后,人马会记得周嘉和殷如墨平定天下抵御外敌,会记得薛子佩如何治理天下使得物阜民丰,也会记得周苍舒写了多少动人的诗词。 但是不会有人记得薛子青。 不会有人记得薛子青救了多少人,破了多少案。 “我答应你,周家全力以赴,帮助你找出万花楼。”周宜说。 第一百八十九章:传说中的圣女 十月份,天气也不大冷,年少的男儿好些这个时候还穿着轻薄的衫子。 薛皓却已经穿了不少,他穿着繁复的三重衣,但是裁剪的恰到好处,经过特别的裁剪,修改了下摆和袖口,使得他既能活跃的蹦蹦跳跳,又不失风度和美感。 他此刻就坐在一棵歪脖树上吹树叶。 树下是一条小河,今年有点旱,河里干了不少,露出好多巨石裸露在外,河水只深不过膝。 洗衣的少女抬头看着薛皓,深情温柔而认真,仿佛薛皓吹奏的,是什么动人的曲子。 然而,事实上,薛皓吹的曲子,就是他的母亲周皇后活过来,也不能偏爱他的。他吹的实在是太难听了,音都破了。 他根本就不会吹树叶! 曲子早就已经忘的七七八八,树叶吹出来的音他更不能掌握,听的人只会觉得他吹的好玩。 少女看了他一会儿,笑道:“殿下,你吹的这曲子叫什么?” 薛皓扬了扬漂亮的眉毛,笑的露出来小虎牙。 “这曲子,叫我有嘉宾。”他说,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到了巨石上,又灵巧的跳过几个大石头,这才平稳的落地了。 他落到了少女的面前,笑道:“你喜欢吗?” 少女摇头:“我可不喜欢,你吹的实在是太难听了。” 薛皓笑了:“若是我吹的难听,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少女白了他一眼,不高兴道:“谁看你了,殿下不要胡说,否则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薛皓挑眉:“哦?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 少女突然就不笑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凌厉起来,她说:“公主叫我看守你,我自然是能打得过你的,殿下,我陪你玩陪你闹,但是不陪你打架。” 薛皓叹了口气:“哎,我还以为,你看到了,我方才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你能吗?” 少女冷笑:“殿下虽然跳了下来,但是,殿下跳下来,却没能立即站稳,你前后立足了三次才勉强站好。” 薛皓摸摸鼻子:“错了错了,我那是为了好看才多蹦了几下,毕竟,一下来就稳稳落地,就跟丢石头一样。” 少女哼一声,没理他。 薛皓无聊了,就坐在石头上发呆。 这地方坐落在深山里,一个人是出不去的,沿途没有补给走到半路就饿死了。而且容易迷路,因为这一代都是大山,如果不知道路线,就只有永远困死在这里。 少女洗好了衣服,就往庄园走去。 这里山里能有一片庄园,薛皓还是很好奇的,这里的人各司其职,每一个人似乎都能快乐,若是有人误入,只怕会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 或许是知道他跑不出去,薛可卿甚至没有派人把他关起来,让他在这地方瞎跑。只有一个少女云儿贴身照顾他。 薛皓住的屋子是一个四面透风的竹楼,四面透风是他自己形容的,估计薛可卿觉得这样很风雅。不过他是个怕冷的人,觉得有点冷。 他挺担心自己冬天的时候还没逃出去,在这里能给冻死。 云儿在楼下晾衣服,他趴在栏杆上看她。 这才十六七岁的少女,武功好的可以,就是下手有点狠。他被抓来的时候被薛可卿喂了药,武功只剩下两成。以为这小丫头不会武功想要逃跑,结果差点被打断了手。 他是真不大明白,薛可卿既然要废自己武功,干嘛还留两成! 云儿晾好了衣服,轻巧的跃了上来,看着薛皓道:“殿下,你为什么总是看着我呢,你不要看着我,你看着我,公主会生气的,你应该干点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薛皓不大明白。 云儿狡黠的笑了:“比如殿下可以学学音律,说实话,您弹琴实在是太难听了,还有您下棋,太厉害了,您应该学着怎么让着别人,别人又不能发现。” 薛皓心道:我又不要做乐师,做什么要弹琴好。下棋让人,这实在稀奇,怎么也是别人学着厉害一点,别在我手上输的太难看。 “我从小就五音不全,学不好的。”薛皓道。 云儿道:“那您也可以学一学舞剑啊。” 薛皓道:“我的剑术已经够好了。” 云儿道:“可是您出手太快了,公主用药压制您的武功,就是想您薛着慢一点,你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您是怎么出招的。” 薛皓:“……” 慢了我就被人杀了 等等,他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啊,这云儿说了半天,这好像有点问题。学音律,学舞剑,还要学让棋。 这不是男宠吗? 薛皓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长乐养了那么多的男宠,一个个妖里妖气的,她还找王家的那个王乌龟来调教。 他忍着恶心的冲动,站在原地没说话。 崔蛟,崔蛟就是落到了这群疯子的手中。 自己被压制的武功只剩下两成,当初崔蛟是一成都不剩,他为了恢复武功,吃了不少苦头。 孤王一定会杀了这些人薛皓想。 “孤王其实一直都很喜欢音律,只是,我好像学不会,比起学舞剑,我觉着音律更好玩一点。”薛皓道。 云儿见他松了口,开心道:“殿下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公主若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不过我觉得,这都不算难,最难的是怎么下棋让别人吧。”薛皓道,“孤每次都是一不小心就把别人杀得片甲不留。” 云儿自豪道:“这有何难,王先生最会这些,殿下若是能好好听话,我这边让人告诉公主,让王先生来教殿下。” 你脑子坏掉了,竟然相信我一个大男人会想学这个! 薛皓心想,可是转念一想,这里的人一个个都脑子坏掉了,根本就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理解,这个云儿,这么年轻美好的年纪,身怀绝技,貌美如花,困在这荒山里洗衣做饭,还觉得很光荣。 这还不算,薛皓几次想要套近乎,这丫头竟然丝毫不搭理。 对着薛皓这样美貌的少年,她竟然能坐怀不乱 薛皓是没辙了。 “殿下若是学好了,可要好好的谢谢王先生呢,公主府中的公子们,都是他调教出来的,一定能把殿下教的很好。”云儿喜滋滋道。 薛皓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是好能学好了,你就能升官?” 云儿点头。 薛皓道:“在这破地方能升什么?” 云儿一本正经道:“楼主说了,若是伺候好了公主,公主满意了,我就能成为三等圣女。” “那是什么?”薛皓惊奇道。 第一百九十章:万花楼的洗脑 万花楼的圣女有很多,分三等。 一等的圣女只有一个,一般都是15岁道25岁之间,精心培养,将来遇到乱世的时候出山追随帝王,这些貌美而多智计。 二等的容貌比不上一等的,但是同样要有智计,他们通常会在14岁左右离开万花楼,然后进入道朝廷重臣的家里。以各种身份出现,然后通过左右这些男人来左右朝纲。 第三等的要更加的体贴温柔,要会做人,这种的将来要去各大豪族的家里做家养的歌舞伎,或者要在青楼做头牌,要打探各种消息。 万花楼会出手人才,也会留很多为自己用。他们出售的人,最终还是他们自己的人。 云儿现在是杂役,在老巢是最让人看不起的一种,每日洗衣做饭练习武艺。 听完云儿的解释,薛皓觉得这个是最正常的! “哪有人上赶着当歌舞伎和头牌的?”薛皓怜悯的看着云儿,“你才十六岁,为什么不找个人嫁了?” 云儿冷哼一声:“嫁人?为什么要嫁人,给臭男人生儿育女?” 薛皓怕了她,摆手后退几步:“那你也可以不嫁人,不跟男人有瓜葛,好好过日子,干嘛要做妓女?” 云儿白了他一眼:“怎么?你看不起妓女?虽然妓女在世人眼中是污浊不堪的,但是有好多都是被逼无奈的,她们才华盖世……” 薛皓忍不住打断她:“被逼做妓固然可怜,但是你也不应该这么向往做妓女吧,再说,孤王到如今还真没听说哪个妓子才华能盖世的。” 笑话,若真是如此,一边卖笑一边做学问,还能盖世,那这世上的才子都不要活了。 “哼,你没听说过天都羽女的故事吗?”云儿不满道。 薛皓道:“三百年前,有个叫羽女的娼家女子做了一首诗,哀悼自己不堪的命运,诗写得太好,传颂至今。” “那诗如何?”云儿自豪道,仿佛她已经成了某个才华盖世的青楼头牌。 薛皓中肯的评价:“诗是好诗,但是离盖世才华差的远了。” “你……”云儿不满地道,“她本是官家女流落青楼,已经够可怜了,一个女子能写出这么好的诗,难道不能说是盖世?” 薛皓气笑了:“纵然不比男子,就是同一般女子比,这位羽女的诗,也算不得上乘。” “哼,流落青楼的女子,怎么能同高墙里头的小姐比呢,哪天你流落青楼试试!”云儿叫到,脸都气白了。 薛皓正色道:“你这话差了,前朝炎姬夫人,原本是也是官家小姐,遭逢战乱,流离失所,后来还被当做织布娘子卖到胡人那里。你猜猜,她后来怎么样了。” 云儿来了兴致:“她成了胡人的第一名妓?” 薛皓眼睛眨了一下,看着云儿,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但是面前是个被邪教万花楼洗脑的小女孩,他不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柔声道:“这位炎姬姑娘长得貌美非常,她为了不被胡人肖想,用簪子划花了自己的脸,在胡人那里做了宫廷的绣娘,后来,她成了呼韩邪可汗的王后。” “王后?”云儿不相信的看着薛皓,“你骗我的吧。” 薛皓笑了笑:“这位夫人的故事在本朝家喻户晓,孤王很奇怪,你认得字,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云儿一向自视甚高,山谷里有教书先生,她除了长得没有那几等圣女好看,书读的是最好的,听见薛皓这么说很不高兴,这好像显得她不大聪明一样。 “这天底下的书这么多,我也不是能每本书都读了。”云儿叫到。 薛皓笑了笑,正色道:“家破人亡流落异乡,成为妓女固然可怜,但是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天底下家破人亡的女子多了去了,有人成了头牌有人成了王后,这本就是因人而异。羽女姑娘的诗虽然是好诗,温婉缠绵。但是比起炎姬姑娘的诗却是差的远。” “你若要成才女,就要同才女比,不要把天底下是妓女的会写诗的拿出来单独放在一边,然后比出来个长短,再说自己是才华盖世,别人拿出个更好的来,就说流落娼家身世可怜。”薛皓道。 “我……”云儿词穷了,她虽然不认同薛皓,但是说不过薛皓。 薛皓却也懒得去管她了,往内室里头去了,倒在榻上闭目养神。 他发现这万花谷里的人大多都和云儿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套奇怪的思想体系,经不起推敲,但是已经根深蒂固的植入了这群人的心里。 这楼主也是神了,抓来那么多的小女孩,将他们培养长大,让他们做妓做妾,为自己卖命,还能控制的他们心甘情愿。 这些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对男人有这莫名其妙的痛恨,好像全天底下的男人都欠了他们什么东西,但是呢,他们又学习各种勾引男人的技巧,你要问他们既然不喜欢男人为什么不出家,不做自梳女。 她们又会说要惩罚男人。 感情惩罚男人的方法就是把他们同温暖的家庭里拐带出来,害的他们的妻子儿女以泪洗面?这惩罚的好像是他们家里可怜的妻女吧。 那还不如去杀了他们呢。 可是杀人的活一般不是她们这些圣女干,有另外一票人在做。 薛皓拿厚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愁死了。 现在终于发现,自己之前遇到的女孩子多么正常,多么有人情味。不,不要人情味,正常就好,是个人就好。 殷如墨虽然霸道,但是她好歹讲道理,霸道也就是对不法分子霸道。 温青夫人虽然闷了点,但是心地善良。 紫林话痨了点,张青呆头呆脑,谢清华是个花痴。 崔蛟……呸,这个不算。 但是这些人都是正常人。 云儿听了薛皓一堆话,消化不完,捧着一本书出去看去了。竹楼下有一片空地,摆上桌椅,读书是个好去处,阳光很好。 薛皓听着动静,自内室出来,启窗看她。 那小女孩读书还挺用功的,若是她父母在世,看到她这样努力一定很开心。 只是,若是他们的父母知道她这么用功读书是为了去当天下第一名妓,估计要气的吐血。 他走到客厅里简陋的书架上,翻了翻那些书。 嗨,这都是什么鬼。 怪不得这姑娘长歪了,这书上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这些书大概是这个万花楼的专用书籍,把外面正常书局卖的书都改得面目全非。 薛皓叹了口气,在厅里摆上了笔墨。 第一百九十一章:珍珠粉 等到日头偏西,薛皓甩了甩有些疼的胳膊,站起身来又朝着竹楼下看了看。 云儿还在背书。 他微微叹了口气,两个多月前,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这样的地方的。 现在,这些人就真真实实的生活在他的面前。 不知道周宜怎么样了。 他下了楼去,随意在竹楼周边走一走,遇到好些人,都是女人。 万花楼的楼主将山谷一分为二,用一道小河为界限,河的那边活动着的都是将来要成为死士的男孩子。 平时,两边的人是不能见面的。 来往的女人谦恭的朝着薛皓行礼,薛皓像个木头一样,没有理会。 云儿看到薛皓行到自己身边,有点不大乐意的冷哼一声。 薛皓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不大喜欢我。” 云儿冷笑:“臭男人,谁要喜欢你。” 薛皓哭笑不得:“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好像对我不大友善啊。” 当初崔蛟软禁他的时候,他可是很快就和小丫头们打成一片的。薛皓自认自己对小孩子很有一套,他天生笑颜,对人友善,很能和陌生人建立比较友好的关系。 云儿扫了他一眼:“谁让你和薛凌波长得像了,你们都不是好人!” 薛皓一惊,薛凌波! “薛凌波?她是谁?”薛皓不动声色问道。 云儿放下书,起身白了薛皓一眼:“你不用套我的话,我知道你听说过她,她不就是摆了崔蛟公子一道的咸都第一名妓么。薛凌波的事情告诉你也无妨,她是我们这儿第三等的圣女,奉楼主之命出去的。” “你怎么说她不是好人呢?”薛皓问道。 云儿道:“她仗着自己漂亮,不好好学琴,哼,升任三等圣女的时候把我的手弄伤了,才上去的。” 薛皓:“……” 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云儿兀自不平:“要不是她,我用得着在这儿给你洗衣做饭吗!” 薛皓道:“若不是她,被崔蛟杀的人就是你了,你应该感谢她。” 云儿词穷,狠狠剜了薛皓一眼,不理他了,坐下读书。她头上戴着一支珠花,时日已经久了,有些陈旧。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很爱美的,只是万花楼的女孩子,除非成为那三种圣女,否则都是在这里织布刺绣,洗衣做饭,用度也都少。 薛皓自头上摘下一支玉簪子,递给云儿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把这支簪子给你戴。” 他的簪子尾部是一片竹叶,女孩带也是可以的,秀气得很。 云儿看了一眼簪子,竟然不动心,她道:“你要想逃出去,我是帮不了你的忙,簪子我也不需要。” 薛皓道:“不,我不需要逃出去,我只是需要你帮我弄来南兴草,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特别怕冷,南兴草可以抑制我体内的寒性。” 云儿“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薛皓看她神色,似乎弄来南兴草对她不怎么难,可是她竟然不大在意!这个时候不能说话,一说话就显得自己输了,她就会提要求。 过了一会儿,云儿终于架不住,狡黠的看着薛皓,转了转眼珠道:“你……有没有珍珠?” “珍珠?”薛皓疑惑:“珍珠哪有这玉簪值钱!” 他从袖子里摸出来一颗不小的珍珠,这还是从崔蛟那里拿来的,是上好的南海珠子,光泽明媚,尤其是到了晚上,更加的好看。 当初崔蛟送自己的时候也是晚上,烛光下,他捧着一匣子的南海珍珠。笑语盈盈。 珍珠柔和的光芒同他眼睛里的光辉相应,简直叫人分不清天上人间。 他承崔蛟深情,不能推辞他的礼物,但也不敢全受,便随手取了一颗。 “这珠子要做成头钗或者镶嵌在冠上带着才好看,你可不要卖了换钱了。”薛皓笑道。 云儿一把抓过去珍珠:“珍珠归我了,簪子我不要,南兴草我明天就能给你,谁要拿这换钱,我要把它磨成粉!” “什么?”磨成粉,这么好的珍珠做药材,薛皓自问自己这个太子都舍不得,这小丫头怎么这么浪费! 用作药材的珍珠都是成色或者形状不大好的,哪有用这么好的珠子的! “我们这里的女孩子,14岁晋升成了圣女之后,就能每日喝加了珍珠粉的水。”云儿眼睛冒光的看着手里的珠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来。 薛皓皱眉:“好好的人喝这东西做什么!” 云儿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这加了珍珠粉的水喝下去,就能让女子的皮肤变得白皙明艳。” 薛皓大惊:“你疯了,珍珠粉虽然是药材,但是那是给病人的,健康的女孩喝了,大损体制,你们就为了皮肤白皙而喝这个?” 大户人家的姬妾和歌舞伎都是要喝这些,不仅为了能让主人和招待的客人满意,更为了让这些女子不能生育孩子。 歌舞伎和姬妾生孩子是很麻烦的事情,因为有些要拿来招待客人,到时候搞不清楚是谁的! 云儿茫然:“损体制?” 薛皓懒得说了,一把抓过来珠子:“这珠子我不给你了,南兴草我也不要了。” 这地方的人真是可怜。 他摇了摇头,准备上楼睡觉!长乐公主把他交给万花楼的人,丢给楼主苏幕遮之后就不管他了,他的日子就变成了在这睡觉! 期间想了无数办法策反云儿,没有成功。 他人还没到楼下,身后就来了一队人。 “宣和殿下。”来人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薛皓懒洋洋回了头。 来的是楼主苏幕遮,他身穿白色广袖长袍,头发披散着,手中握着锦扇,身姿秀雅,风仪孤绝。身后还站着四个角色的白衣侍女。 虽然他带着面具,但是薛皓能猜到,这位苏幕遮楼主,一定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有事么?”薛皓皱眉。 苏幕遮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侍女和云儿都下去,只留下了薛皓和自己。 “殿下,我今天来是有一件好事情要告诉你的。”他道。 薛皓道:“我在这鬼地方呆了这么久,外面的消息对我而言早就没有好坏之分了。” “哦,你的好九弟薛寿成了蜀王,这都不开心?”苏幕遮道。 “开什么玩笑,二十七郎已经是临淄王的儿子,怎么能封王?”薛皓道。 “这个就要问你的好皇叔呢,真是想不到呢,薛子青隐藏的好深呢。”苏幕遮朗声道,“薛家的男人,果然都不可小觑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皇帝的朋友 小薛寿封的王是薛子青给请封的,是个虚的,蜀地如今真正掌握在孟氏手中,孟家人前些日子还造反了! 薛寿这个蜀王是个虚名,表明朝廷对孟家造反自立的态度。 意思就是要不现在此刻投降,等到朝廷收拾了胡人,立马转头就来收拾他们,到时候,他们连蜀王都做不成。 薛皓没兴趣同苏幕遮聊天,更不想同他聊薛子青和薛寿,干脆自己上楼去睡觉。 可是苏幕遮他跟着上楼了! 薛皓头疼了,这就叫他难受了。 他在竹楼的小厅里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了,冷着脸不管苏幕遮。 苏幕遮看了看桌子上的字,轻笑了几声:“殿下竟然在默写诗经。” 薛皓道:“你这里,连个正经的书都没有,孤怕再待几天,就忘记了怎么读书写字了。”苏幕遮将桌子上的字看了看,赞叹道:“殿下的字,真是好。” 薛皓冷笑了一声。 “殿下不喜欢这里?”苏幕遮道。 薛皓又冷笑。 苏幕遮温温吞吞道:“这里,殿下会安全一点,毕竟,公主府上,殿下是绝对不会想去的。” 薛皓突然暴怒的瞪着苏幕遮:“你们这群疯子。” 苏幕遮柔声笑了笑,并不说话。他声音温柔,口气比寻常人和缓,若不是与他为敌,任何人同他说话都会觉得温柔觉得安宁。 薛皓见他不说话,更加暴怒:“长乐府上那个姓王的,也要是你们卖给她的?” 苏幕遮笑了:“王老爷?”他犹疑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随即微微笑道:“殿下,才说你薛家的男人不简单,怎么说起这样混的话,万花楼卖出去的人,一个个都是姿容绝世,怎么会有这样脏的人。王老爷调教人的本事一流,这可是他日久天长练出来的本事,我万花楼哪里来的这样多的人给他糟蹋。” 薛皓差点没给恶心吐了,眼皮眉毛都跟着跳了起来。 苏幕遮体贴道:“殿下也不用这般生气,这王老爷也不是我万花楼的人,自然跟我苏幕遮没有关系,殿下不用见到我就这样不舒服。他是公主的人,公主要怎么样,我们是管不着的。” 薛皓道:“你们卖人是吧。” 苏幕遮柔缓的点头:“是的。” 薛皓道:“我向你买一个人,一个能杀了王老爷的人。” 苏幕遮看着薛皓,忽而笑了:“殿下,这比买卖苏某不做。” “不做?” 苏幕遮道:“殿下可知苏某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薛皓没说话。 苏幕遮道:“是公主让我来同殿下说说话的,公主说殿下一个人在这里,一定会心情不好,她还让我将王老爷送到这里来,教殿下舞剑。” 薛皓怒极反笑:“你给我转告长乐,孤王是她兄长。” 苏幕遮道:“都说殿下是个妙人,想不到竟然也是个俗人,什么父子兄妹的人伦,有什么用处,这些都是束缚。我只说,若殿下不知公主同您是兄妹,佳人在侧,殿下还会这般顾忌?” 薛皓既惊且耸,他看着苏幕遮,眼底泛起恐惧的波澜,他气质明朗可爱,笑起来如阳光般明媚,目光却如同月光柔和,此刻这双眼睛里,如同死水一样。恐惧,夺走了他的温柔和光芒。 苏幕遮看起来是个文雅的公子,气质柔和,像个女孩一样温声细语。 想不到他竟然说出来这样可怕的言论! “殿下,公主的心里,殿下的地位无人能及。”苏幕遮好心的说。 薛皓还是没有说话。 苏幕遮起身下楼,行到楼梯边,轻声道:“殿下,晚上在下就会将王老爷送过来,殿下可不要叫公主失望。” 薛皓冷笑:“孤王会杀了他的。” 苏幕遮道盈盈一笑,并没有辩解,轻轻寥寥下楼而去。 晚上,薛皓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王老爷,他真的就吐了。 这个王老爷很胖,长的很恶心,一脸淫邪的笑。 他一笑起来,眼睛就看不见了。 薛皓想到这人欺负的崔蛟,气血上涌就要冲上去杀人。但是云儿早就将屋子里点了药,他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殿下何苦挣扎呢,您是公主最最想要的人,我是不敢碰您的。”王老爷看着薛皓通红的眼睛,轻轻巧巧的道。 薛皓一把推到了竹子编成的桌子,满心怨愤道:“滚开。” “殿下也不要怪在下,在下也不想来这里。”王老爷死猪不怕开水烫,“要不是崔蛟满天下的找我,我也不会躲到公主府里,公主的人我敢看不敢碰,多难受。” 薛皓哇的一口把晚饭全吐了出来:“滚……” 云儿看不过去,推着王老爷下楼去:“走走走,楼主已经在别处给你安排了住的地方,今晚你不要来了,殿下看到你,都不好了。” 王老爷邪笑了一声,下了楼。 薛皓颤着身子由云儿扶到床上歇着,他抓着云儿的手,咬牙道:“你帮我把这王老爷除去,我给你珍珠。” 云儿道:“王老爷是公主的人,楼主都不敢得罪,我怎么敢,再说,你身上能有多少珍珠?” 薛皓疲惫的笑了笑,自怀里摸出来两个珍珠,放在掌心道:“这两个珠子,都是价值连城,你若是出去了,拿我的字去找我的人,就会有你这辈子都用不完的珍珠,到时候,你拿珍珠当饭吃也没有人管你。” 云儿到底是个孩子,脑筋转不过薛皓,又一心想要珍珠来养颜,于是就同薛皓聊起天来,不管成不成,多听听珍珠的事儿也好。她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这里呢。 “那个王老爷长得这样丑,我看着也想吐,他值得你用珍珠去换他的命?”云儿问。 薛皓笑了:“他不单丑,还十分恶心,若是平时,我不会同这样的人置气,我连看都不准备看他一眼,但是……” 云儿抢着道:“因为他欺负了崔蛟公子?” 薛皓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儿又道:“你不是不喜欢崔蛟吗!” 薛皓叹了口气:“他是我的朋友,我虽然不大喜欢他缠着我,但是我当他是我朋友,是我的臣子。” “朋友?”云儿疑惑了,“你不是想要做皇帝吗,皇帝怎么有朋友,你们不是说高处不胜寒么?” 薛皓叹了口气,目光柔和的看着云儿,秀美的眉头先是忧愁的皱成一团,然后又慢慢的展开。如同江南烟雨中的画一般,在少女的心上激起淡淡的涟漪。 他展颜一笑:“谁规定的皇帝就不能有朋友,你把别人当做朋友,就有朋友,你若是不把别人当朋友,自然就没有朋友。” 云儿似懂非懂,她皱眉道:“你同我听过的王爷都不一样。” 薛皓笑了:“你听过的王爷是什么样子?” 云儿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王老爷 薛皓当然不想跟着王老爷学什么舞剑,若不是此刻中了毒,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就连崔蛟,也只能勉强在他手下对个平手,这还只是在三百招之内。久了,崔蛟一定支撑不住的。 薛皓根本就不需要学什么舞剑,他的剑术已经天下无敌。 长乐公主想要看到一个柔弱听话的薛皓,但是又不想他太柔弱,所以薛皓身上保留了两成的功夫,这一点功夫大约够他在这山谷里上蹿下跳的玩。 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他现在连云儿都打不过,更何况这里都是万花楼的人。 王老爷就住在小楼附近。 薛皓想到这里晚上都睡不踏实,长乐是个疯子,竟然会肖想自己的兄长。就算她从什么途径知道自己不是她亲哥哥,可是,这也是堂兄啊! 薛皓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夜间就下了雨。 薛皓在卧房里瞧着厅上,灯还亮着,这时候已经三更了,云儿还在读书。 他叹了口气,披衣起来行到厅里。 “哎,你怎么不睡觉!”云儿道。 薛皓淡笑道:“我睡不着,你这么晚了还在读书,真是不可思议。” 云儿把书宝贝似的拢在手边,一脸戒备的看着薛皓,她们万花楼的人似乎都不大喜欢外面的人,若不是薛皓是长乐点名要好好伺候的,云儿说不得会拳头招呼。 “我们这里的女孩子,若不能在25岁之前成为圣女,就要一辈子终老在这儿,织布过活,我才不想呢,粗茶淡饭的。薛凌波成了圣女之后,每天都穿着绫罗绸缎,她还能学下棋弹琴。” 薛皓道:“你就算不做圣女,也可以去外面过活啊。” 云儿更加戒备的瞪了一眼薛皓,觉得这个人真是见缝插针的策反自己。 “去外面过活?”云儿鄙夷的看了一眼薛皓,“去外面给臭男人生孩子吗,外面的女人都过得很惨,我才不想去外面呢。” 薛皓嗤笑一声,不跟这小丫头计较:“外面的女人怎么就惨呢,你们的圣女不也是在外面过得很风光?” “那是因为有楼里的人帮助她们!”云儿大声说。 薛皓识相的不扯这个,缓缓说道:“外面的人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外面的男人虽然有一些人会三妻四妾,但是也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这样,你看看,你们出去的圣女,哪一个不是得了不少男人的真爱。” 云儿冷笑一声:“那是因为圣女都长得漂亮,所以男人才会对她们好。” 薛皓失笑:“薛凌波漂亮吗?” 云儿不喜欢薛凌波,但也只好道:“漂亮。” 薛皓道:“你知道她在外面,对她最好的人是谁吗?” “谁?” 薛皓苦笑了一声,心中泛起了苦涩的柔软,他用如同春水般轻柔而和煦的声音缓缓说:“是崔蛟,天下第一公子崔蛟。他高傲而博学,谦逊而优雅,深情刻骨而正直自爱。你也知道,他是个断袖,不可能会喜欢女人,薛凌波就算美过了天仙,他也不可能动心,但是他是这世上对薛凌波最好的人。” “对薛凌波好?”云儿抬头望着薛皓。 薛皓的笑容在有些昏黄的灯光在显得明媚而缥缈,他道:“他对薛凌波很好很好,会学着她的样子做诗签,会搜寻天下的名琴送给她,会为她伤心难过,他以为薛凌波过得不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了三天三夜的酒。” 然后他被薛凌波暗算了。 云儿垂下了眼帘。照这么说来,崔蛟是个好人。 她不会怀疑薛皓,因为这两个一月的相处,她知道薛皓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而她前几天听人说起过天下第一公子崔蛟服毒自尽的消息。月夜幸崔蛟图传遍天下,崔大公子不得不死。这个消息没有人告诉薛皓,他还不知道。 “你这么喜欢读书,愿不愿意拜我为师!”薛皓抱臂说道。 云儿皱眉:“不用,我们这里有师父。” 薛皓从书架上取出来自己默写的诗经来放在灯下,抬起白皙如玉的手指指了指:“我的字,比你们的先生如何?” 云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字,她惊呆了一般看着薛皓。 薛皓缓缓道:“你这么上进的女孩子世间少有,你若是拜我为师,我就教你。” 云儿戒备的身子往后一退:“你怎么会好好的就要教我呢,一定有什么阴谋。” 薛皓道:“阴谋没有,阳谋倒是有一些,我不喜欢那个王老爷。” 云儿连忙摆手:“她可是公主送来的人,我没有办法帮你的,他死了我就活不成了。” 薛皓缓缓笑了笑:“我自然不是要你把他如何了,我也不会当着你的面杀他给你惹麻烦,我要杀他,要当着崔蛟的面。” “啊?”云儿愣了一声,崔蛟已经死了,又想起薛皓还不知道。面上呆了片刻。 薛皓继续道:“我不想同他学什么练剑,以后,他每次来找我,我使脾气的时候,你就假装点那个迷香,然后我晕过去。” “可是……”云儿为难起来,“公主说了,你一定要学会舞剑和下棋让人,不然,王老爷是不会走的。” 薛皓眨眼道:“你放心,长乐过些日子一定会来找我的,到时候我假装学会了一点就好。” 云儿还是为难。 薛皓吓唬她道:“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天天想着法子的杀王老爷,不等崔蛟了,杀了他,你也没什么好处,你要知道,你总有不在的时候,我总能找到机会的。” 云儿想到崔蛟,又想起自己讨厌的薛凌波,觉得这个崔蛟挺可怜的。 嗨,答应了也没什么,而且,薛皓的学问却是比这山谷里的先生要好很多很多。 “好,我答应你。”云儿道。 薛皓开心的笑了起来,笑的眉眼弯弯,却没有看见小虎牙。 “你对这个崔蛟公子好像很好的样子。”云儿低声自言自语。 薛皓笑了:“我说了,他是我的朋友。” 云儿又道:“我可是听说,你是有未婚妻的。” 薛皓自豪的点头:“是,我有未婚妻子,她很漂亮,而且很聪明善良。” 云儿冷笑:“你说你未婚妻子很好,可是你还想做皇帝,你做了皇帝就会有三宫六院,你就不能只对她一个人好了。” 薛皓嗤笑一声:“谁跟你说做了皇帝一定要有三宫六院,前朝宣帝,一生只有一个贫贱时候的妻子,皇帝只有一个皇后,有什么奇怪的?再说,谁说我爱她就要只对她一个人好,我不单要对她好,还要对我的朋友,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好,难道说我爱上了某个人,就要带着她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吗?” 他促狭的看了一眼云儿:“傻孩子,外面的人和你们不同,外面的人有父母兄弟,还有朋友和老师。不像你们孤身一人那么自在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权臣 薛子青替养子薛皓请封了蜀王之后,薛寿的地位果然大涨,毕竟,算起来他是皇帝陛下第二个封的王,薛皓是从太子降下去的,薛寿是真正封的。 至于二殿下,虽然受宠,但是如今还是一个住在宫里的闲王。 不仅如此薛寿的养父在朝野还是有一定地位,把儿子先过继出去交给宗室教养然后再要回来,这样的事情也很正常,尤其是薛子青还年轻,说不好皇帝陛下就是打了这个算盘。 总之薛寿因为有薛子青这个后台,竟然着实让人惊讶了一把。 薛子青通过了各种传说来的方法像万花楼示好。比如半夜在庭院中防火烧红花,在鱼池子里半夜放灯…… 这种看起来哄小孩子的事情,薛子青一本正经做了将近大半个月。 终于等到了万花楼的人来接洽。 苏幕遮走进薛子青临淄王府的时候,王府已经加派了三百护卫,还有周家秘密派了八百人暗中保护。 周宜自从平南城回来,一直致力于周家护卫的力量。 “想不到大理寺卿大人竟然会相信这种小孩子的把戏。”苏幕遮踏月而来,身后四个角色的侍女追随着他,仿佛都是月里常娟。 薛子青看了一眼鱼池,在花园中摆茶招待。微微一笑道:“我自然不相信这水中放灯能引来神仙,但是我知道,我这样做,楼主一定会知道我的诚意。” 苏幕遮笑了几声,却不坐下。他优雅的朝着薛子青欠身。 就算他带着面具,人家也能感觉到他是多么的温和友善。 “大理寺卿大人是要同本楼做交易吗?”苏幕遮道。 薛子青道:“听说长乐公主向万花楼买了不少人,本卿的钱财不比她少,也要向万花楼买几个人。” 苏幕遮缓缓道:“大人错了,公主向本楼买人,并不是用的金银。” “不是金银?”薛子青玩味的笑了笑,“她能给的,本卿同样能给。” 苏幕遮点头笑了笑:“大人想要什么样的人?” 薛子青傲然道:“要一个绝世美人,还要一个治世贤相和一个乱世英雄。” 苏幕遮将扇子虚掩了一下脸,笑道:“这三个人,大人开得起价钱么?” 薛子青道:“本卿以大炎朝半壁江山为价,只要你们能让小殿下登基,本卿成为摄政王之日,便封你万花楼为国教,划你半壁江山。” 苏幕遮愣了,薛子青的这番话,他摸不准。犹豫了一下,讪笑道:“真是想不到,寺卿大人竟然有这样的胆子。” 薛子青冷笑一声:“人人都说我是贤明君子,只不过是看错我罢了。” “哦?” 薛子青不屑道:“先前,有周嘉有太子,我当然是只能做个贤明臣子,可笑,大好男儿谁不恋慕权势?只不过没机会罢了。如今薛靖自毁长城,把个天下弄得乌烟瘴气,有机会,我为什么不用?” 苏幕遮的眼睛在面具下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薛子青见他不说话,也不着急,吩咐了人再换一些好茶过来。 “这茶是雨前龙井,看来你是看不上了,十两银子一两的龙井有什么意思,三百两一两的青雾松才好喝。”他朝着远处打着灯笼送茶来的侍女看了一眼:“我原先也喜欢好茶,只是怕人说,不敢喝。” “大人真是好忍性。”苏幕遮不置可否。 “我能求权的时候便求权,不能的时候,便求名声,这原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薛子青淡淡道。 苏幕遮起身告辞,声称交易自己还要想一想。 “幸好这里还有崔蛟带来的好茶,不然今天就要漏泄了,一个都要造反的人,怎么可能喝这么差的茶。”周宜笑道,躲在暗室里好几天,人有点闷,就想着法子大声说话。 薛子青将书籍一点点整理好,慢吞吞道:“接下来,我们只有等了。” “也不是只有等,我已经暗中调派了周家能调的人手,只要万花楼一露出马脚,我的人立即杀进山里。”周宜道。 薛子青点头:“今天来的苏幕遮,不是万花楼的万花公子,他是个假的。” 周宜皱眉。 薛子青驽定道:“他们派出来一个假的人出来跟我们谈判,看来真的人是我们旧相识也不一定呢。” 周宜摆手:“别,我可没有什么旧相识可以做这邪教头子哈。” 薛子青微不可查的笑了笑:“他们也怕自己行踪泄露,这苏幕遮既然会出来见我,说明他们也希望朝廷再乱一点。” “那是他们的想法,咱们现在首要的就是找到那个什么万花楼,端了他们的老巢。”周宜道。 管她什么长乐公主,既然她和万花楼合作,只要毁了万花楼,公主身边那些买来的人也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你容我想想。”薛子青慢慢道,他这样的人是很难说“你容我……”这样的句式的,薛子青变了好多。 周宜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我不插手,你看着办,只要不伤到薛皓,我随便你。” 殷如雪回到宫廷快一个多月了,她整日跟在薛靖的身边,已经好久每一回家了,晚上就宿在宫中当值侍卫的房里,因为薛靖宠爱她,给她在宫里准备了单独的房间。 距离崔蛟的意外,已经快一个多月了,殷如雪睡不着。 她睡觉的时候枕头下面放着一把剑,一旦有危险,随手一摸就能找到。 “将军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当值的侍女进来收拾屋子,柔声说道。 殷如雪板着脸道:“我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天色不早了,你下去歇息,不用管我。” 侍女惊奇的看了一看殷如雪枕头下的宝剑,多看了几眼。 殷如雪有点烦:“你看什么?” 侍女惊慌道:“奴婢什么只是觉得将军枕剑而卧,有点奇怪。” 殷如雪皱着眉放了这小女孩出去,面上不动声色。御林军当值的人都在宫中有住所,她虽然不经常在宫中留宿,但是她住的屋子寻常打扫的宫女她都认得,这一个明显是新人。 “等等。“殷如雪叫住了侍女,“你看着有点面生,谁派你来的?” 侍女柔声道:“奴婢小可,原本是御膳房传菜的,陛下命小可来的这里。” “陛下?”殷如雪眉头皱的更深。 小可温柔的道:“将军有所不知,先前负责打理这一块儿偏殿的有好些人,但是陛下说了人多了难免有人浑水摸鱼,陛下说将军有些洁癖,怕那些人随意的打扫,便排了我来专门负责将军的这间屋子。” 殷如雪吐了口气:“替我谢谢陛下,你出去吧。” 她到头便用厚实的被子蒙住了头,一夜好眠。 次日一大早,薛靖就派人传她过去说话。 “听那小宫女说你晚上睡觉还要枕着宝剑,是真的这样吗?”薛靖打趣道。 殷如雪轻轻笑了笑:“臣不过是小心一些罢了,小宫女多事。” 薛靖笑了:“你莫要怪别人,实在是你这样太奇怪了,你这是为什么?” 殷如雪认真道:“臣喜欢了一个人,想要建一个世外桃源,想要保护他一生一世,所以臣手中的剑,时刻不能离开臣的身边。” 薛靖知道她说的是崔蛟,但是崔蛟已经死了,他感到很遗憾。 殷如雪说完了话,便不再想什么,恭恭敬敬道:“殿下找臣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薛靖点头:“取笑你睡觉是一方面,另一个,我想,前方战事吃紧,军报你也看过了,如今最难的便是粮草。今天找你来,是要你帮忙想一点办法。” 殷如雪笑了笑,用手指沾了墨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周”字! 第一百九十五章:皇后 薛靖生性多疑,但是很信任身边的人,他不大能同朝臣们交心,但是身边的护卫甲兵,甚至宫女太监,却能推心置腹。 他原来信任步纲,但是步纲做了丞相统领百官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却不大喜欢和他聊一些隐私的事情。 殷如雪这个集合了朝臣和亲信的人,自然得了他的信任。 “周……”薛靖迟疑的看着殷如雪,“周嘉是有钱,但是,朕如今同周家已经疏远,君臣一场不能好聚好散已然令人伤心,要是再……” 殷如雪道:“除了周家,还有崔家。” 薛靖有点好笑的朝着殷如雪招了招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来来来,你坐下。” 殷如雪依言过去坐了。 薛靖道:“你给说说,崔家怎么惹到你了,你不是喜欢崔蛟么,怎么想到拿崔家开刀?” 殷如雪认真道:“崔家的产业大多在咸都和山东一带,鞭长莫及咱们不好下手,但是留在京城的,咱们向他要,天子脚下,他们也不敢不给,更何况他们的宗主刚刚出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分不出心思来跟陛下作对。” 薛靖依旧道:“方才的问题你还没说,崔家到底怎么惹到你了?” 殷如雪一本正经:“他们没有惹到我,只是,臣为陛下分忧罢了。” 薛靖眯着眼睛打量了殷如雪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有些无聊的笑了笑。他的子女不是皇子就是公主,婚事多少有些联姻的意味,殷如雪跟薛皓年龄差不多。有时别人家的孩子,不需要他来关心。 他就多了看好戏的意思在里头。 殷如雪和崔蛟,他原本是很看好的。主要他喜欢殷如雪,多好一个孩子,崔蛟这个人虽然招人嫌弃,但是不得不承认,他配得上殷如雪。 他是真怕再出个殷如墨那样的事情,殷如墨喜欢周嘉,闹得天下皆知,人人都知道这个女孩儿喜欢了一个男人。那孩子断了自己的退路,天底下除了周嘉,没有一个男人会娶她。 偏偏周嘉自己没有反应过来,想着她是个小孩子,总会遇到其他的心上人。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哪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心里有别人,还闹得路人皆知? 薛靖很看好崔蛟,崔蛟比殷如雪大的不大多,可是崔蛟也死了。 这真是命啊。 殷如雪坐了好半天,没等到薛靖的下文,还发现他正阴恻恻盯着自己看,头皮发麻,上一次他这么盯着自己看,骗了自己一把宝剑去。 “陛下,没什么事,臣还是去外面站着去。”殷如雪道。 薛靖讪讪道:“你出去吧。” 殷如雪一出殿门就见长乐公主款款而来。 “殷将军,你不要怪我。”公主笑了笑凑近了殷如雪,用极低的声音对她说。 殷如雪也用很低的声音回复:“不怪,周宜比我早了一步,脑袋不如人,我认输。” “你好像,并不是很伤心啊。”薛可卿柔柔的道。 殷如雪眼睛瞥了一下自己的肩甲,淡淡道:“这世上的男人,也不是只有一个崔蛟,我可以再找一个。” 薛可卿垂下了眼帘,平静无波的道:“可是,锁骨上有痣的男人,真的很难找,还生的那样好看的,就更难找。” 言罢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殷如雪的神色。她发现殷如雪的面色常年的发白而有点阴暗,没有少女白里透红的秀美,这样的面色,就算是脸红,也没法看出来的。 殷如雪的心被重重砸了一下,半晌,她道:“人那么多,总能找到的,我又不着急。” 她极力掩藏自己的脸色和目光,却忍不住声音的异样。最终只好放弃了,懒得去掩饰,一句话都不说了。 公主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便带着人进去了。 殷如雪在门口站了会儿,想了想,懒得站了,带了两个人出去巡视。 周宜现在人还在临淄城,皇帝派了人监视她,但是也不好明着摆出来,她跑了人家也说不了什么,在临淄多呆一会儿说不得还能帮上薛子青的忙,也能尽快找到薛皓。 临淄城这个地方比京城要好,京城,让她觉得窒息。 她原先不明白,二殿下什么都比不上薛皓,为什么陛下会喜欢他甚至会想到把太子之位给他,如今她算是明白了。京城里有一个长乐长公主,她太聪明了,轻轻松松就掌握了皇帝的心,也轻轻松松就让皇帝同她站在了一条线上。 那个京城,如今是一个长乐公主编制的网。 皇帝的很多意志都是来自于她,但是皇帝陛下一点都没有发觉,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心绪日久天长的被一个小女孩左右。 好在京城里还有一个殷如雪。周宜想,殷如雪至少也能得到陛下的信任。 “我让殷如雪建议让崔家在京城的财产充公做军饷。”周宜对薛子青道。 薛子青正大举着急旧部和亲信来临淄做戏,听了周宜的话,头也不曾从书上移开分毫,淡淡道:“你都做了,还同我说什么?” 周宜尴尬,如今她等于是和薛子青是战友,这么做似乎不大好。 薛子青却抬起了头看着她:“你做的没有错,崔家乱成了一团,这种事情,得要他崔家的人自己去解决,咱们也帮不上忙,而他们在京城的产业,陛下不打主意,长乐公主也不会放过,不如及早充作军饷,毕竟到了兵部,殷家和周嘉都是能知道一点的,别人也不好做手脚。” 周宜摆手:“不,我……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 薛子青看着她,目光里不再有威严,反而是平和,这让周宜有点不习惯。 薛子青比她和薛皓都大,薛皓还要叫他一声皇叔。他的脾气又不像崔蛟那样随和喜欢玩,他总是板着脸,看比他小的人的时候总是有点教训的意味。 现在这个情绪没有了,周宜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薛子青柔声打动:“你已经做的很好,现在的你,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没有人跟在你身边指点你的日子,没有你父亲,没有你的未婚夫君,你已然能做好。” 周宜哑然。 薛子青道:“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后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奇异果 能不能做好皇后周宜是不大能确定的,毕竟,她现在焦头烂额麻烦缠身,好在殷如雪好歹能帮自己一点忙。 薛子青因为薛子佩的关系,就算不会参与夺嫡,也不会为难自己。 这就是不树敌的好处,敌人却多路子越窄。 宫里那边也没闲着,薛靖找了个前方小胜的机会,昭告天下,封二殿下薛修文为太子,并给他取字朝阳。 薛皓自宣和,人称宣和太子,又因为当初有人编排他的长相,给他弄了个明月太子的名头出来,薛修文非常不要脸的就成了朝阳太子,想要压薛皓一头。 周宜唯有哂笑。 这会儿薛皓充分发挥了自己交朋友的特长,窝在万花谷交朋友呢。 他用珍珠和学问收买了云儿,和云儿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当然云儿这个人有着邪教女子典型的特点,脾气大,嘴巴毒,思维奇特,心地不怎么样,外加一个恨男人。 但是这也有好处,比如长乐公主派了那个王老爷来调教薛皓,薛皓和云儿想了个招,只要他一来,一靠近竹楼,薛皓就打人。 然后云儿就假装点迷香,薛皓就装晕! 王老爷本来就不准备好好调教薛皓,这人身份太贵重,又长得太好,能看不能吃,难受! 两人都乐的清闲,薛皓就这么蒙混了差不多两个月。 他在这两个月里默写了诗经和论语,一字一句教云儿。 论语云儿不大乐意学,诗经她倒是听喜欢。不过薛皓自称自己就能记着这里头的了,别的记不住了。 “我听去过外面的圣女说,外面的书很多,你怎么就能记得两本?”云儿是不大相信的。 薛皓认真道:“外面的书是很多,但是也正因为太多了,我学的多,反而就不大精通,你若是要学下棋,我倒是能给你默写几本棋谱出来。” 云儿不满道:“那这两本你是怎么记住的?” 薛皓笑了:“这两本书是我小时候学的,那时候怕太傅,怕父皇不高兴,让抄书就抄书,让背书就背书。” 云儿有点羡慕的看着他,她再蠢也知道诗经和论语比她平时学的那些书好,她们万花楼的人读的正经书不多,首先从小要学认字,这个简单,只要把外头孩子学得那些训诂什么的书拿来就好,后面的,楼主就不大乐意让他们学了,倒是教了他们不少心机啊,技艺啊什么的,楼里有专门的人编书,书里的内容偏激有趣,但是水平不大好。 更是每一本书都力求让弟子们知道要对楼主忠诚。或者极尽胡编乱造,扭曲事实之能事,将外头的世界说的很可怕。 楼里的女孩子们更多的喜欢把心思花在跳舞唱歌和乐器等技艺上,有的还会学一些武艺。字,只要会认,写的漂亮,会作诗就好。 对课本的需求不大。 云儿是少有的天生喜欢读书的。这种人很少见,她天生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特质,除了长相这个不能强求,其他的,楼里女孩子学的东西她都想要学的更好,想要知道的更多 可是就在她赢了所有的人之后,因为不够漂亮而落败了。 一般人或许会认命,但是云儿选择了读书,她要读更多的书。下期弹琴这个东西是有尽头的,尤其是在万花楼这样的地方,如果成了第一,就没法往前进不了,但是读书不一样,没有人能说自己的智慧天下第一,也没有人能说自己读书天下第一。 她发现了万花楼书籍的贫瘠。 而薛皓,竟然在小时候就能读到诗经和论语这样的好书。 她羡慕极了。 薛皓发现她弹琴弹得很好,武功也很好,下棋也还行,这一些已经是加分项了,她长得也漂亮,虽然不是顶尖的倾国倾城的美人,但是这的确就是个美人。 但是这姑娘一点都不满足,她就是喜欢读书,楼里的书她都读了。 薛皓不敢给她默写别的书,怕她一下子接受不了。 “你若是真要想学,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好好教你的,你现在就好好的学这几本书吧,学好了这两本,你出去差不多就是个才女了。” “才女?”云儿不解,“我没能成为圣女,没有人教我作诗,我做不了才女。” 薛皓笑了:“会作诗算什么,真正的智慧是待人处事,作诗其实很好学,只要背会了前人的好诗,再学音律,是个人都能胡诌几首诗。” 他说着就抓起笔在纸上写了写: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 云儿眼睛忽然就艳羡的看着他。“你的诗写得真好!” 薛皓白了她一眼:“我胡诌的,你不知道,我晚上睡觉从来不做梦,而且,我如今也不老,怎么就叫梦少年事呢,可见这都是虚的,你若要成个好的读书人,诗赋倒是其次,明理却是在前头。” 他这话骗人的,因为诗不是他写的,他是真不会写诗。他忙成那样,哪有时间去写诗。韵律能不忘就是大幸,写出的诗只有勉强不错韵的水平。 云儿似懂非懂,老老实实去背诗经去了。 薛皓朝着楼下悠闲的吹了一声口哨,快乐的从窗户里跳了下去,稳稳落在了地上。他最近吃了不少的南兴草,教了云儿不少的书,云儿没打好意思给他下重计量的药。他能感觉力量在身体里恢复。 竹楼离着小河不远,他走了走到了河边。 苏幕遮正在对面吹笛子。 他想过去聊会儿天,毕竟这楼里的人,他目前就能和云儿聊天,这里的人都不大友善,根本就不乐意和他说话,苏幕遮作为楼主,却算得上是挺友善的,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温和的人。 他现在的武功是能跃过去的,但是他不能在苏幕遮面前表现出来,一旦苏幕遮发现他已经武功恢复,一定会加大药的计量,到时候云儿也要倒霉。 于是他摘了一片树叶,吹起了曲子。 苏幕遮只好放下笛子,仙人一般落到了他面前。 “想不到殿下竟然这么有趣。”苏幕遮道,他今天穿着蓝色衫子,似乎是不大怕冷的样子,这冬天竟然都没有穿得厚一点。不过正是因为他穿的少,所以能显得他风度翩翩,温柔优雅。 而薛皓,简直就是裹成了个大熊。 “我闲的无聊呗,下棋找不到人,打架又打不过人家,想来想去,只有吹树叶了,你可不要嫌弃我吹的难听,我有个好朋友,他吹笛子吹的很好听,你若是听了,就再也不想吹笛子了。”薛皓道。 苏幕遮一笑:“殿下说的是崔蛟崔公子么?”听声音也能感觉到,他很温柔。 薛皓点头。 苏幕遮道:“崔蛟公子真是好运气,有殿下这么好的知音。” 薛皓不动声色打量了他一下,觉得这个人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至少自己提一些小要求,这个人是不会拒绝的,当然前提是不能违背他的利益。 “这个时候,四方城的奇异果熟了吧,你能不能弄一些来!”薛皓道。 苏幕遮道:“自然可以。” 第一百九十七章:世界上最好的先生 “那就多谢你了。”薛皓开心的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头,侧着身子向着水里一丢。 小石片在水面上跳动了几下,最终沉入了水里。 “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吃猕猴桃,七岁的时候有一天吃多了,嘴唇疼的直哭。”薛皓絮絮叨叨的道。 苏幕遮在他身边轻轻的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当天晚上,薛皓就吃到了苏幕遮派人送来的猕猴桃。 他细心的用小匕首切开,将皮剥掉,半个半个的摆成了花一样的形状放进碟子里。云儿就捧着书在一边嘲笑他婆婆妈妈。 薛皓吃了一个,不敢多吃,剩下的就连着碟子捧给云儿:“堂堂皇子给你切猕猴桃,天底下这样的好事可不多。 云儿吃了一个在嘴巴里,呸了一声:“还没熟,你怎么吃下去的,麻……” 薛皓眨眼:“是吗?这不是摘下了就能吃?” 云儿翻了个白眼:“这东西摘下了要放在缸里放好些天,等他软了再吃,你看看,这个这么硬,摘下了不到三天,你怎么咬的下去的。还有这皮,这皮,这都是覆在上面的,你用匕首切下来,熟的都不用东西,用手撕得下来的。” 薛皓不大好意思的摸摸脑袋:“我在宫里都是别人帮着弄好的,今日之前,我连带皮的猕猴桃都没有见过。” 云儿没忍住笑了:“你见过猪跑吗?” 薛皓“呃”了一声,道:“应该见过。” 云儿把手里的书丢了,坐下来默写,一边写字一边笑道:“我原先觉得你同人家说的王爷不大一样,看你这样,其实也是一样的。” 薛皓把猕猴桃放在一边,又吃了一块,笑道:“哪有人都是一个样子的。” 他说着又吃了一块。 云儿终于放下笔,震惊的看着他:“这么硬你吃了这么多?” 薛皓嘿嘿笑了,露出好看的虎牙,脸上还有个小酒窝。 他道:“我说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从小就不爱吃软的东西,猕猴桃只有四方城一带有,等到运到宫里的时候,就软了,我便不爱吃,后来父皇就命人快马加鞭专程送来。” 云儿白了一张脸看着薛皓。 薛皓又吃了一块,笑道:“你方才说,这东西摘下来不到三天,那么这里,离着四方城,也就是三天的路程左右。” 他补了一句:“就算摘了再放一些时日,那就是最远三天。” 云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你太狡猾了!” 薛皓朝着她眨了眨眼睛:“嗯,狡猾,我要是你,现在就老老实实的读自己的书,等到下个月公主来这里,表现好一点,升做圣女,然后跟我撇清关系。” 云儿平日里和薛皓斗智斗勇的相处了好些时日,本来已经对他刮目相看,哪知道薛皓竟然会来了这么大一个招,委屈的不行。 薛皓高高兴兴将碟子里的猕猴桃全都吃光了,也拿了一管毛笔在一旁写起字来。 “你目的都达到了,你还写什么字!”云儿大叫起来,因为对薛皓放松了警惕,由着这个人四处乱走,这个人现在几乎已经对山谷这头的方圆五里熟的跟自己家的后山一样了。 气死人了。 薛皓淡淡道:“我突然发现,我又想起来一本书,赶紧默写下来。” “什么书?” 薛皓淡淡道:“是九国志。” “这是说的什么?”云儿道,口气很不友好,但是和缓了一点,她毕竟是个很好学的女孩子。 薛皓道:“这本书说的是很久以前,有一个时代,中原分裂成了九个国家,这九个国家互相征战,书里记述了那时候的谋臣的故事。” “那岂不是好长好长,你怎么记下来的?”云儿不解。 薛皓笑了:“不多,这本书一共只有三十篇,每一篇也都不长。” “怎么可能?” 薛皓看着她,柔声道:“一本书当然不可能记录下所有人,那么多的谋臣,那么多的计谋,怎么可能全都记下来,书里只会记下来一些有用的事情和有用的人。” “有用的?”云儿皱眉,这个标准也太难了吧。记叙计谋,尤其是一个长达三百多年乱世的计谋,用有用来评判,可能吗? 薛皓道:“外头的世界和你们这里不一样,外头的世界延续了好久好久,从人类建立城邦开始,人们就想到了用文字来记录人的言行。你想过没有,这有多少年,多少的书?” “这……” “一个人的言行和功绩,比起永远的人类命运,显得太过渺小,不论一个人有多么大的战绩,只要对亘古的人类没有用,那么又怎么会记录下来呢,长达三百年的战乱和分裂,今日这个国家的第一谋臣,几十年之后,说不定会连着国家一起烟消云散了。”薛皓看着云儿,柔声说道。 “那么,怎么算是有用的呢?”云儿问。若是记录一个王朝建立的史书,那么就是谁的计谋对王朝建立有用,谁的大,但是三百年的乱世,这怎么评论? 薛皓笑了:“这个最好办。这书里记录的并不是他们的计谋,而是记录的他们为什么而设的计谋,还有他们的言行。” 他剪了一下蜡烛的灯芯,轻柔的叹了一口气,耐心的向这个常年生活在深山里,被人愚弄的小女孩说道:“这本书的第一篇,记录了一个小国的王子,他出使别的国家,只有一把好看的宝剑,那个国家的国王很喜欢他的宝剑。他就想,自己还有一个国家没有出使完,需要宝剑来撑场面,等我回来的时候经过这个国家,就把这把剑送给他。” “后来呢,他送了吗?是不是反悔了?”云儿叫到。 薛皓淡淡道:“他回来的时候那个国王已经去世了,于是他就把剑挂在了国王的墓前。” “为什么?”云儿问。 薛皓道:“因为心里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是不能反悔的。” “这个故事,还有这个王子的言行一点用都没有!”云儿一摊手,不屑的道:“他的国家因此强大了吗,臣民因此过上好日子了吗?他有没有因此而长久的享有祭祀?” 薛皓点头:“是,这个故事传开之后,他的国家成为了信义之邦,这个国家的臣民越发的觉得信义的重要,渐渐的感染了很多的人。十五年之后,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攻打这个国家,军队到达了国境,却发现另外七个国家的军队都来阻止他,他们不允许别人侵入这个国家。这个小国人口不足五万,却一直没有被人入侵,直到两百年之后天下一统,这个国家自愿并入了中央。” 他忽而轻轻笑了起来:“至于你说的永享祭祀,此后千百年,每年的三月三,人们都会祭祀他。” 第一百九十八章:你能把我怎么样? 、 万花谷是个很漂亮的地方,一道冬天的时候,会开满梅花。 薛皓心情不大好,因为长乐公主要来了。 那个胖的吓人的王老爷被他和云儿合伙捉弄了几次,最后灰溜溜躲在自己的地方不敢出来,公主来了万一要检查他学的怎么样就完蛋了。 云儿很害怕。 薛皓提不起劲来安慰她。毕竟,他现在下棋还是不会让人。 “皇兄,你在这里过得好吗?”薛可卿拨弄着自己的手指,朝着薛皓微微一笑,这小楼叫薛皓收拾的很好,薛皓不是个精细的人,但是是个细致的人,他竟然还亲自去外面折了梅花插在窗户上,竹楼的桌子上摆了个旧罐子,他在里面放了水,插了花。 薛皓扑在走廊的栏杆上看下面,不看厅里坐着的公主,可是这竹楼很简陋,小厅直接对着栏杆,根本没有什么遮挡。 薛皓不说话,薛可卿就一直看着他的背。 薛皓能感觉到那灼灼的目光,让他觉得锋芒在背。 “皇兄在这里,好像气色好了很多呢。”薛可卿道,脸,终于白了回来了,要是再这么黑,就难看死了。 薛皓别扭了片刻,将头扭了过来,瞪了一眼薛可卿。 薛可卿从侍女手中接过暖手的火炉,慢吞吞道:“皇兄怎么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薛皓道。 “皇兄真是让人伤心,好在,你不陪我说话,父皇会陪我说,父皇很喜欢我。”薛可卿说,她从前没有暴露的时候,冷淡的过了头,以至于薛皓他们一直忽视她,现在她的冷淡,总是让人觉得闪着可怕的意味。 优雅沉默,疯狂而执着。 就像是泥泞里开出来的花,温温柔柔的,但是你不知道花的底下有着什么。 “让你变成这样,作为兄长,这是我的过失。”薛皓道,他的脸色苍白了一点。 “你有什么过失,要说错,也都是父皇的错。”薛可卿道。 薛皓的脑中闪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父皇错了,父皇太溺爱你,让你变成了这样。”薛皓颤抖着道。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薛可卿轻笑了一声,起身走了几步到了薛皓面前,伸出玉臂摸到了薛皓的脖子,薛皓推了她一把,往旁边走了几步。 薛可卿顺势在原地转了个圈,好像一个美丽的花儿动了一下。 “父皇的错在于,太温柔,太好看。”薛可卿凑近了薛皓,在他的颈边轻轻道:“父皇的锁骨上有一颗痣,你见过吗?” 薛皓气的几乎要吐血,一把推开薛可卿,从袖子里拔出匕首对着她:“够了,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薛可卿挑眉,挑衅的道:“你动手啊,你试一试,你杀了我,你还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出不去,你还怎么见到你的好周宜。” 她做出个可怜的表情看着薛皓,眨了眨并不怎么纯洁的眼睛道:“皇兄,你就这么不喜欢我?我可是很喜欢你呢,你比崔蛟好看的多。” “啊!”薛皓手里的匕首狠狠砍进了栏杆上,他发出野兽般的吼叫:“疯子,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薛可卿摸了一把他的脸:“我喜欢皇兄啊,皇兄,你看看我。” 薛皓没有动,他垂下眼帘,有些生无可恋的转头看了一眼薛可卿:“你要知道,我若是喜欢了你,就再也没有办法喜欢周宜了,我会死。” 他竟然用死来要挟薛可卿。 薛可卿觉得有趣,这个堂堂男子汉,竟然像是个被逼奸的少女一样对自己,真是太有趣了。 “皇兄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做起这种小儿女的情态?”她媚声道,退开了一点,没有那么近的逼迫薛皓。 薛皓转头,口中缓慢而平静的道:“我是个人,是人就要有廉耻之心,长乐,你疯了,你怎么能……” 薛可卿冷笑:“怎么能喜欢自己的父兄?” 薛皓闭上眼睛:“你怎么说的出口。” 薛可卿无所谓的笑了笑:“你懂什么,我来到这世上,只有父皇对我最好,我母后每天就知道用我来邀宠,还有皇兄,他那是什么脑子,猪吗?他们竟然怂恿父皇把我嫁给了遗方宣,要不是遗方宣长得好看,我早就把他撕了。” 薛皓看也不看薛可卿。他已经无话可说。 薛可卿继续道:“只要是对我好我管他是谁。”她轻轻往薛皓的腰上靠了过去,断续道:“皇兄,你长得真是好看,我都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是我亲哥哥,你同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薛皓冷笑:“我即便不是你的亲哥哥,也是你堂兄,你疯了,我没有疯。” 薛可卿的脸瞬间冷了,她放开了薛皓,转头也看着楼下,冷笑一声:“堂兄,廉耻?皇兄真是好笑,你母亲和伯父通奸,就是有廉耻,就是顾人伦?你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骂人之前,也要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 这真是诛心只言,薛皓的心瞬间就被击中了,他的嘴唇也变得惨白了,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今天来,当然也不是鬼迷心窍的要找你上床,你知道我这个人,美色用来调剂就好,西北同胡人的大战情势很好,父皇给二哥取字朝阳,现在,人人都称他为朝阳太子,马上,人家就会忘记你的。”薛可卿道,“我要你写一份手书,向天下人承认,你不是父皇的儿子。” “薛修文已经是太子,你的母亲已经是皇后,你要我的手书来敢什么呢?”薛皓道。 薛可卿冷笑:“名不正言不顺,你到底还是嫡长子,你的手下和周宜这般人,还是贼心不死,只要你什么都不是,我才能安心。” 薛皓道:“你杀了我吧。” 薛可卿冷笑:“我倒是想呢,父皇把你交给我看管,你死了我交不了差,杀你,得要父皇来,不能是我。” 薛皓道:“我若是不写呢?” 薛可卿一耸肩:“你不写,我可以找祖母写,其实你,也不是那么重要,那么不可代替,我今天来看看你,你写或者不写,你都是私生子。” 薛皓低头扣了扣手指,问道:“父皇和你……” 薛可卿嬉笑一声:“你要不要去问问,父皇的锁骨上是不是有一颗痣。” 薛皓忽然狠狠一个耳光打了薛可卿,咬牙道:“畜生。” 薛可卿摸了摸脸颊,到了嘴角,发现竟然有血丝,下手真是狠啊。她笑了笑:“皇兄骂我打我,又怎么样呢,做出事情的可不是我一个人,还有父皇呢,你能把他怎么样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薛皓几乎要晕过去,他晕过去的时候不多,被人捅了一刀流了一地的血都能谈笑自若。可是此刻他真心的希望自己能晕过去。 “皇兄或许还不知道,薛子青带着他的嗣子薛寿,秘密的召集旧部,如今参与夺嫡的皇子变成了三个,皇兄难道就想看到这样的情况?”薛可卿道。 薛皓冷冷道:“我想看到的,本就再也看不到了。” “咱们不要这么争来争去的,你约束你的手下不要作乱,太子的位子给了二哥,咱们一起除去了薛子青,毕竟他的本事也不小。”薛可卿道。 “他有多少本事,我比你清楚。”薛皓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豁然开朗起来,薛子青皇叔此刻一定是在和周宜联手。他虽然做了多年的朝廷重臣,但是他的职位太特殊,基本整个人都扑在抓歹徒上,又有皇亲的身份在那里,清贵的很,根本不会有多少自己的党羽。 大理寺门下,都是破案的高手,朝廷的栋梁。薛子青一旦辞官,是不会有什么残余势力的,他的旧部,也顶不了什么用。 薛可卿道:“他如今招兵买马,也是不可小觑,你也知道,他统领大理寺多年,在朝中和民间一向很有名望,你也不想到头来让他捡了便宜吧,把这天下让位二哥吧,他会封你做最大的王。” “是让给他,还是给你?”薛皓转头看着薛可卿,终于恢复了冷静。面上的血色渐渐恢复,他抿唇笑了一下,说不出的自信和泰然。 “天命所归,这种东西,原本就不是能让来让去的。”薛皓伸了个懒腰,抱臂看着薛可卿,认真道:“长乐,让你长成如今这样,是我身为兄长的过失,我愧疚难当。如果我不是皇家王子,我一定会为你做任何事,让你变好。但我在是你兄长之前,还是王子,我享有臣民的供养与爱戴。抱歉,我不能做你的兄长了。” 他语调柔和而带着淡淡的惆怅,声音却稳重而醇厚,听他说话,很多时候都觉得安宁。 薛可卿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而薛皓,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皇兄说话总是这么动听,我几乎要被你迷惑住了。”薛可卿苦笑道,“如果我是一个充满幻想的小女孩,我真是要被皇兄感动了,然后改邪归正了呢,但是……”她话锋一转,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的颜色。 她道:“我是薛可卿啊,我贪恋皇兄的美色,也贪恋权势啊。” 薛皓平静的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 薛可卿转身走到了厅里,看着地上被风吹乱掉的满地纸张,附身去捡。她的侍女赶紧跪下去要帮她捡。 她难得语气和缓的道:“不必你们来。” 于是她捡了一张。 是诗经里面的一首《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淇奥里的君子啊,我来告诉皇兄一个消息吧,你的好朋友崔蛟,已经死了。”薛可卿轻柔的将纸张折叠起来,脸上笑盈盈的,看不出来是喜悦还是悲伤。 “我逼死了他,我派人把他被羞辱的画像传遍了天下,你在这里听不不到也看不到,你能想象,他是怎么一刀一刀划像自己的身体,用毒药把自己毒死的吗?”薛可卿站起身,望着薛皓,缓缓地说。 薛皓靠在栏杆上,面无表情。 薛可卿跳了挑眉,将字收进了袖子里,起身看着薛皓:“皇兄,你总是不肯正眼看我,现在,你怎么都要看着我了,我今天来就是要看看你这悲伤欲绝的样子。从今以后,你会每时每刻都想着我,手书你不写,没有关系,我总能找到人模仿你的字。” 薛皓平静的开口:“你觉得我很伤心吗?” 薛可卿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薛皓会这么冷静。 薛皓静静的看着她:“从我知道他被人侮辱的那一刻起,我就为今天做了准备,我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每一天都要担心面对这一天,所以我今天能够平静的接受。长乐,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崔蛟。” 薛可卿的脸上闪过一丝的痛恨,长长的裙摆扫过清雅的竹板地面,她走下了楼。 云儿偷偷朝着楼下瞄了一下,看薛可卿走远了,这才跑到薛皓的身边,轻轻推推薛皓:“喂。” 薛皓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云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说句话啊,傻了?” 薛皓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睛依旧盯着某一个放心,用平淡而冷静的声音说:“你觉得我很伤心是不是。” 云儿吞吞吐吐道:“我……我觉得你很可怕,你竟然一直在想象自己好朋友死了这种事情。” 薛皓冷笑一声,转眸看着她:“你错了,我那些话,是骗长乐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死,我希望他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我之所以这么平静,是因为,我早在半个月前,就知道他死了。你在河边洗衣服,和一个叫书儿的小女孩聊天,我听见了。” “所以……”云儿伸出手指着薛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你一直在掩饰。” 薛皓淡淡的点头:“我其实伤心的要死,但是我不敢叫人知道我难受,这里,虽然只有你一个人近身看着我,但是周围有无数的人在监视着我,他们都希望我奔溃,希望我伤心难过。” 他苦笑一声:“当我心神俱碎,哭天抢地的时候,别人就会发现我的弱点。” “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发现你在伤心,你每天都在同我说话,你的声音明朗活泼。” 薛皓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云儿的头:“你看一看我在那边书架的第三层,抄写了一本书,名字叫做地藏菩萨本愿经,它能化解人的悲痛,怨愤,苦难。” 云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薛皓柔声笑了笑:“这是我留个你的最后一本书,虽然你从来没叫过我师父,但是我已经将你当做我的弟子,你若是能好好研读我留给你的几本书,以后明白了事理,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你什么意思?”云儿大叫起来。 薛皓道:“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第二百章:最可怕的人 雪花飘落了下来,万花谷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山谷里的天气总是要暖和一点,万花谷的第一场雪竟然到了腊八才下。 薛皓朝着火炉里加了一块炭,呵了呵手。明天就是立春了,他这两天过得分外悠闲,连门都懒得出去。 云儿黑着脸将午饭放到桌面上:“吃饭了。” 薛皓呵呵笑了笑:“你今日脾气这么大,不好,在外面的世界,过了腊八,孩子们就要说好话,不能摆脸色,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 云儿哼一声:“你眼睛瞎了吗,万花楼的人是不过年的,谁要跟你们外面的人一样!” 薛皓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他尝了一口汤,慢悠悠道:“我就要走了,最后再提点你一句,女孩子脾气不要这么火爆,在外面,你这样的女孩子是很难嫁出去的。” 云儿瞪他:“呸,就你还走,你怎么走?这万花谷有八百弟子,个个武艺高强,就算你能瞒过了重重把守出了这谷里,走出去要走多少的山路,你知道吗,要往哪里走,你知道吗,这四面环山的山谷,没有人带路,沿途没有补给,你要想出去,半路就喂了野狼了。” 薛皓看了看她:“如果我能带你出去,你愿不愿意?” 云儿腾地一声站了一起:“你……你敢!你……还真要出去?” 她害怕起来…… 薛皓道:“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他又喝了一口汤,耐心地道:“我这几个月,一点都没有闲着,我计算了一下从临淄带人进来的时辰,大约是一日到三日,我在这里的周围都做了记号,立春那天,我的未婚妻子,就会带着人杀进来。有我做的记号,她很清楚哪里的守卫最容易攻破。” 他对着云儿柔和的一笑:“明天晚上,我就能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她立春会带人杀进来?”云儿颤抖着盯着薛皓,脸都发白了。 薛皓淡淡笑了笑:“因为我说过,明年的春天,我会娶她。” 云儿惊慌失措的要往楼下跑,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整个人歪到了柱子上。 薛皓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想出去报信?没用的,你跑不了了。” 云儿死命的挣扎,却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了薛皓的手,什么时候,他的力量已经变得这么强大,他的武功竟然全部都恢复了! 她想喊人来这里,可是薛皓很快的就点了她的穴道。 她说不了话也动不了。 薛皓看着她,低低的叹了口气:“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一点都不懂外面的生活,你其实不知道,在外面,有很多坏人,也有很多好人,你到了外面,遇到好人的几率和你遇到坏人的几率是同样的,外面的世界,是美好还是丑陋,全在你一念之间,我觉得,你应该出去看一看。” 云儿拼命的眨眼睛。 薛皓冲她俏皮一笑,自己坐到桌前静静的吃饭,吃饭了之后,将碗筷都自己清洗了,又把那一方小小的桌子上铺上笔墨纸砚。气定神闲的写起字来。 薛子青和苏幕遮洽谈了好几次,每一次交谈都比较友好,苏幕遮文雅得体,薛子青规矩守信。 只是交易一直没有做成。 或许是因为互相不大信任的缘故。一连会面了五次,他们都没有成功。 但是薛子青和周宜成功确定了万花谷的方位,没办法,苏幕遮再是精明谨慎,奈何他五次出入万花谷,薛子青也不是傻的,周宜手下更是有不少能人。 立春这日,薛子青和周宜终于带着人马赶到了万花谷外围。 因为不清楚万花谷的情况,他们特意没有按照苏幕遮的原路,一路千辛万苦绕了不少的小道。带的人马几乎有三千人。其中临淄王调动了属国的两千驻军,而周宜派出了周嘉一直隐藏的天明部。 他们果然在山谷外围五里处发现了薛皓留下的暗号。 薛皓这么多天一个人在山谷里瞎转,查探了地形,大约摸出了自己所在的防卫,也猜测了一下周宜会从哪个方向攻进来。留了不少的记录。 他和周宜认识的时间长,两人经常在周家用特定的暗语传递信息,这是很小的时候留下的习惯。 好在周宜还能认得出来。 “殿下似乎在这里和自由。”薛子青皱眉道。 周宜点头,能到处跑,还能写这么多暗号,这的确是日子过得不大惨。 薛子青又道:“大约是万花楼的人自诩天宫造化,想不到我们会杀进来。” 周宜和薛子青在一起有点莫名其妙的紧张,如今又因为担心薛皓,仿佛脑子里有一大波狂风挂过,又冷有急,就不大说话起来。 薛子青也是头一次带人做这种事情,也很紧张,他拼命让自己相信自己这就是带着人在剿匪,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他一想到这群人很有可能是反贼,就感觉自己在带着三千人在跟一个巨大的邪教组织开战,打仗对他这样的书生还是有很大的冲击的。 而这边薛皓默写书籍默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撇过头看了看云儿,轻轻解开了云儿的穴道:“你不要叫唤,自己动一动暖和一下,你要是叫的话,我还是会点你穴道的。” 云儿知道自己叫唤也没有,因为小竹楼离别的楼都很远,那些姑娘都是下等的促使丫头,好些人都一起住在主楼里,主楼很远。自己这么叫一声又被点上,基本是不会叫人发现的,尤其是现在天气这么冷,女孩们都不大想经过这里去河里洗衣服了。 “你真的要走?”云儿还是有点不确定,薛皓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他能不动声色的骗了自己这么久! 薛皓认真点头,又絮絮叨叨分析道“我跑了,就算失败了,你的楼主一定会治你的罪,若是我们赢了,那你就会被我们这一边的人杀了,所以你不如就跟着我跑了吧。” 云儿恨恨看了薛皓一脸,别过脸去:“你别想收买我,到了外面,我就成了你私有的物品,我才不会上当,我宁愿和楼主共进退,死在这里也不会出去做你的奴隶。” “我为什么要你做我的奴隶?”薛皓奇怪的看着她。 “因为我除了会做奴隶,什么都不会!”云儿大声道,“你太可怕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人。” 第二百零一章:离开这里 云儿今年16岁,她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17年,她是被人贩子偷来的,送进了万花楼,卖了5两银子,这一点她是不知道的。 万花楼的女孩都是很小的时候就进这里,她们会被告知是她们的父母把他们卖进来的,理由是外面的世界不喜欢女孩子。 万花楼一点一点的灌输给他们对男人的恨,对父母的恨,还有对外面世界的恨。 一个人越是缺少对别人的爱,就越是缺少归属感,就会更加的依赖万花楼。就算等到成年之后在外面的世界了解了真相,但是对万花楼里面思想体系的认同,对楼主的忠诚,都会成为她们骨血里面的东西,难以磨灭。 云儿曾经试图相信过薛皓,因为薛皓的确是个很招人喜欢的人,不单因为他长得好看,而且他品德良好,很守信用。 她这个年龄的孩子对信用很看中。 薛皓教给了她很多东西。 最终他彻底的骗了她。 “你觉得我很可怕?”薛皓笑了一声,将手交叠放在脑后,他靠在了楼里的一根柱子上。 “你难道不可怕?”云儿冷冷望着他,“你总是想要让别人相信你,其实,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信任过别人,对吧。”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薛皓。手中多了一把短剑。 薛皓笑了笑,闲适的说:“我相信我的未婚妻子。” 云儿冷笑:“真的吗?” 她的眉眼变得凌厉起来,目光里也渐渐蒙上了一层霜。 “你若是真的相信你的未婚妻子,你又怎么会千方百计去查探自己的位置?你这些天,其实并不只在万花谷外围做了记号留给你的未婚妻吧。”云儿将手中的短剑突然狠狠刺向了自己。 薛皓眼疾手快去扣住她的手。 此时,万花谷的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今年的立春,马上就要过去了。 竹楼里淡淡的光照耀在薛皓的脸上,他这些天白了下来,整个人在昏黄的光下熠熠生辉。他眼睛里泛着明亮而平静的光。 看着他的眼睛,人能获得永恒的救赎与宁静。 云儿冷冷的说:“你这些天,暗地里恢复了武功,一定去了对面吧。你能骗我,也就能骗那边的人,你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地图,对不对。” 小河的对面,生活着很多的男孩,他们同女孩一样,也是很小就被弄到这里来的,他们要学习的东西比女孩子要多,离开万花楼的机会更难得,必须要到二十多岁才有机会出去,因为学了各种知识和技艺的男孩比女孩要更加的难以控制。 那边生活着五百多个武艺高强的死士,楼主和一些楼中地位比较高的人也在那里。 所以,从那边比较容易得到地图。 薛皓用了很久的时间同那边的一个死士搭上了话,他总是能有办法让人相信他,追随他。 云儿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定好了计划,靠自己走出去这里。 云儿见薛皓不说话,知道他是默认了。 “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的未婚妻子来救你对吗,你这一生,真的相信过别人吗?”云儿一针见血的道。 薛皓的脖子轻轻扬起,他笑了:“我相信过很多人,我一直都很相信别人,你不懂。” 他虽然在笑,但是眼底却带了一点点的落寞。 云儿说他是个很可怕的人,他竟然有点想要承认。 或许他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喜欢深思熟虑喜欢走一步算七步?当崔蛟软禁他到山里的时候,他想着向周宜传递信息让周宜来救自己。 这一次,他一个人大杀四方,给自己想好了所有的退路。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的对手变得强大了,变得可怕了。 他现在面对的薛可卿,不是当初的崔蛟,崔蛟只是一个想要纠缠一下他的人。 而薛可卿,她已经疯狂到和父皇…… 薛皓忍住自己恶心的冲动,扶着桌子坐下,看了看已经暴跳如雷的云儿,耐着最后的性子劝说:“我一向不会对没有犯错的人惩戒,你跟我们走吧,我会好好安顿你的。” 云儿张口骂道:“跟你这个虚伪的人走?我可……” 她的话没有说完,眼睛瞥到了外面,脸瞬间变得发表白了。 外面传来纷乱的声音,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周宜和薛子青的人已经杀进来了,外面乱成一团。 薛皓看了一眼云儿。 云儿看了一眼楼下,突然拉着薛皓道:“你死定了!” 说着就扯着薛皓的胳膊往楼下跑。 “去楼下更死定了!”薛皓道。“我的武功,还没有人能伤到我……” 云儿气的一甩手:“你懂什么,这万花谷天宫造化,生了不少的奇艺花草,门口那十几株白色的花,都是迷人心智的。一旦有人攻入这里,他们马上就会在楼下把花连着楼一起烧掉。 薛皓立在原地定了定,楼下是四处奔走的人,分不清敌我。跳下去就是一场恶战,而且他目前还不知道杀进来多少人。 他选择相信一下云儿。 两人到了一楼,有两个人在厅里打架,一个是薛子青的手下士兵,一个是万花楼的女孩,薛皓叹了口气,一人一个石子打晕了过去。 云儿将一个矮小的茶几移开,下面是个地洞。 “进去!”云儿道。 薛皓二话不说跳了进去。 周宜和薛子青带来的人很多,有明显的人数上的优势,但是万花谷的人地形熟悉,这并不是平原上的作战,是山地战,万花谷有地形优势。 这一仗打了很久,万花楼的人都挺疯的,似乎随时准备了这里被攻破,长期备有火油等物。一旦有地点被攻破,就赶紧点燃,物资和建筑都会被焚烧掉。 更别提那些有资料的地方。 立春这一晚,万花谷火光冲天。厮杀和喊叫声冲破天际,山林中的鸟兽发出悲鸣。 周宜被张青护送着,走在狼藉的平地上,内心却很平静。 “抓到活口了吗?”周宜问前来报告的一个人,这人灰头土脸的,衣甲都破得不成个样子,肩甲被砍下了一只。 “只抓到一些普通的教徒,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其他的,不是逃了就是自尽了。” 周宜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便没有说什么。 这人穿着临淄营地军士的甲衣,奉薛子青的命令来这里剿灭邪教乱党,她不好问有没有看见薛皓。 薛皓,到底去了哪里,她知道薛可卿一定会把薛皓交给万花谷的人来看管,但是,万花谷都被覆灭了,薛皓到底去了哪里。 她沿着河边走了走,天马上就要亮了,薛皓说的,明年的春天,会来取她,今天正是立春,过了今夜,就是春天了。 他说,明年的春天,就来娶她的。 第二百零二章:水里长出来的美人 万花谷被烧了个干干净净,一座座万花楼也被烧得无影无踪。 周宜一夜没睡,蓬头垢面,火烧的灰烬纷纷扬扬蒙了她一脸。沿着河边走了好久,刚刚下了雪,本来这小河边应该是极静美纯洁的,可这里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斗还着了火。 其中狼藉,不可言表。 周宜反正是激不起什么诗情画意,她和张青两个都感觉脸上黏糊糊的,河里的水也不干净,河面飘着黑乎乎的灰烬和烧过的枝丫。 两人只好往没有波及的山里走。薛子青板着脸教训:“这里这么乱,你不要想着找殿下,他武功好,断不会出什么事情。老实找个地方呆着。” 他还要带着人搜山,处理尸体,还有搜查万花谷留下的资料,毕竟,万花楼不仅是这万花谷里的一百多座万花楼,还有外面的探子,死士,间谍,谋士。 周宜无奈的笑了笑:“我只是想要找个地方洗一把脸,并不是要急昏了头找他,他昨天晚上一晚上没有露面要么就是被转移了,要么啊,就是自己跑了。” 她嘴上说的轻松,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心的,要是又被转移到了什么危险的地方怎么办,那不就是更难找到?又或者,他自己跑了,这大雪天的,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还有,他这么多天,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中毒? 她绕过了一本正经的薛子青,带着张青继续走。 终于发现了一个方圆大约一丈的深潭。 潭水很深,很深,四周都是参天的古木,水里看起来黑沉沉的。 张青朝着水里丢了几块石头。 “你干嘛?”周宜问。 张青一本正经:“看看水里有没有蛇,这种深山里的潭里,很容易藏着水蛇。” 周宜一个没忍住笑裂了:“你脑袋长糊掉了?这是冬天,冬天,下雪哎,蛇已经冬眠了!” 她说着赶紧附身掬了一把水拍在脸上。实在是太冷了,水就和冰一样。 其实她贵为郡主,完全可以指使手下的人去找水烧水,但是在这样的天气,士兵们都很忙,去指使人做这种事情是不合时宜的。 她不是谢清华,若是想要做个贵小姐,做皇子妃,是可以这样的。但是要做皇后就不行。 百姓可以供养贵族,可以忍受贵族奢侈。 但是不会喜欢,他们在忍受,士兵,将军,百姓,群臣,他们可以忍受,但那是忍受。一个贵小姐在深闺里娇气一些,买胭脂水粉,宅斗宫斗,绫罗绸缎的挥霍,可以。 可是一旦到了乱世,还这么做,那就是自寻死路。 没有人会追随这样的人。 乱世里,百姓和臣僚,士兵和将军,是可以选择不忍受的,一个君主不合格,那就失去了天命,臣下就可以换一个。 这句话,是孟子说的。孟子,是个圣人。 周宜在脸上拍了拍,找了裙摆上没有沾到灰尘,比较干净的地方擦擦脸。 她起身准备走。 张青忽然又朝水里丢了一块石头,还挺大的。 “怎么了?”周宜问。 张青朝着她摆手,小声道:“水里有东西。” 周宜吓得整个人一颤,她是真的挺怕蛇的,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是万一这是蛇,那就糟糕透了。 而且,万一要不是蛇呢! 那不就是更糟糕了? 张青拉着周宜后退了几步,两人警惕的盯着潭里,想要再丢一块石头。 然而山里大块的石头其实是不大好找的,因为都是土和草木,石头一般在山脚,可是她们两个往山上走了一段,周围好几个石头都被张青方才丢光了。 于是周宜扒拉了一下周围的草丛,拔出来一个半陷在图里的石头。张青也拔出来好几个。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准备等那动静再出来的时候就砸下去。 瞪了一会儿,周宜的手有点酸的时候。 幽深的潭里冒出来个人。 …… 薛皓的全是湿透了,整个人就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他本来就是水里捞出来的。 他身上只穿着一套白色里衣,头发虽然用发带绑着,但是已经歪了,湿湿的黏在身上。衣服也黏在身上。勾勒出他匀称的好身材。 洗一把脸,水里都能冒出来这么个大美人。 薛皓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眼睛看了看周宜,错愕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周宜愣了半天。 骤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形象简直就是不能见人,登时脸就白了:“薛皓,你怎么在这里。” 薛皓趴着潭边的石头,笑呵呵道:“我逃出来的,你们昨天晚上在厮杀,他们会拿我做靶子,我就找了密道逃出来了。” 周宜赶紧道:“你快上来,不冷吗?” 薛皓点头:“挺冷的!” 张青看他这样子,赶紧道:“我去找人来,殿下等等。” 薛皓眨眼:“我会武功,她跑这么快干什么?”说着狠狠打了个喷嚏。 周宜上上下下打量着薛皓,托着下巴笑道:“你穿成这样,她不好意思了!” 薛皓低笑一声,张了张口,却又想到什么,痴痴的看着周宜笑了。 周宜被他笑的不好意思起来。 薛皓大言不惭:“你看到我,为什么没有不好意思。” 周宜大囧,白了他一眼。 薛皓看她翻白眼,又笑了笑。便恢复了正经,在寒风中坐到了地上,仿佛不觉得冷一样,他盯着水里。 周宜看他:“你后面还有人?” 薛皓点头:“猜对了,我收了个小徒弟!” 话音一落,云儿从水里冒了个头,慌忙爬到岸上,指着薛皓大骂:“你还这个……这是什么破注意,冻死我了!” 周宜:“……这是你的……徒弟?” 薛皓尴尬的点头:“有点不老实!” 云儿搂着自己的胳膊,冻得直打颤,小脸冻得煞白。周宜看不过去,解了自己脏兮兮的披风给她围上。 “谢谢,你就是他的未婚妻,我跟你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个家伙骗我说一路游过来不会死,我冻死了!”云儿对着周宜叫到。 谢天谢地,她虽然对男人充满敌意,不假辞色,但是对女人比较正常,还会说谢谢! 周宜茫然看着薛皓。 薛皓摊手:“那条密道一定会被人发现,我们待在里面会被要杀我的人追上来。” 反正万花谷都没了,他们本着临死前拉个垫背的的精神,也还是会杀过来的,不跑出来一定会被围殴,说不定还有毒气。 云儿抖了抖:“我现在离死也不远了,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拜了你这么个师父!” 周宜看了看薛皓,薛皓也看看她:“我跟这个孩子什么事情也没有,相信我……” 周宜笑了一声:“我相信,我非常相信。” 这脾气这么火爆的徒弟丢给薛子青最好。 第二百零三章:成亲吧 修整了之后回到临淄,已经是腊月十六了。马上就要过年了。 薛皓决定这一年一定要娶到周宜,他们已经蹉跎了很多的岁月。 其实薛皓之前的人生是很怂的一个人,也没想过有什么宏图霸业,准确说他不是老实过了头,是有点懒过了头。 他原先的设定人生是这样的,好好在外游历求学,温良恭俭让,做个好太子,回了宫之后父慈子孝,娶周宜。 后来周宜家里出了事,他被猛然砸晕了,自己无权无势,一时间感觉人生绝望至极。甚至产生过让沈平君娶了周宜好保住她的命的想法。 后来出现了转机,两人都回到了京城,经过和步氏一系列的斗争,薛皓终于变得凶残了。 但是他人生首要任务,娶周宜,还是没有变。 “嗨,我跟你商量个事儿。”薛皓小心翼翼拉着云儿说。 云儿莫名其妙看着他:“你?你有事情跟我商量,你不是我卖了我吧!” 薛皓扶额,你个小孩子值几文钱啊。 “不是,我想同周宜成亲,你帮我想想,我怎么同她说?”薛皓小声道。 云儿白了他一眼:“这么简单的事情,直接说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成亲呢。” 能见到才怪呢,万花楼的人就没有一个正常结婚生子的。她莫名其妙被薛皓拉了出来,到现在好几天了还不适应人类世界的生活,看什么都稀奇,也看什么都先要鄙视一番。 薛皓感觉自己这徒弟不大靠得住了,这人聪明是聪明,就是不大正常,可是他又实在没办法,除了找云儿他找不到人来商量。 现在他们都在薛子青的府邸里,他手下的人都不在身边,薛子青他肯定是信不过的,天天就怕薛子青把周宜抢走了哩。 “除了直接说,还有什么办法?”薛皓小声问。 云儿托腮想了想:“我记得小时候我们的先生跟我们讲过第三代圣女征服西林王的故事,圣女为了西林王亲手杀了欺负他的兄弟,西林王很感动,对她海誓山盟。” 薛皓抖了一下:“不……不用吧,我要杀个人?杀谁呢?” 云儿继续道:“那就,你学学第七代圣女,在雪地里跳舞。” 薛皓眉头跳了跳:“这个太不靠谱了,我是个男的,你有没有反过来的例子。” 云儿摸着脑袋道:“男的?这个我不大熟悉,你不是还忽悠了几个河那边的圣徒吗,他们都被你未婚妻带出来了,他们一定知道很多。” 薛皓心里打了个突突,这不是问过了吗,那几个孩子出的注意比云儿还不靠谱! 其中一个给他讲了自己学来的无数个万花楼派出去的勾搭无知少女的故事,比如在树叶上写诗丢进人家的内宅,风筝上写情诗飞到别人的屋顶上,拿个梯子去摘,然后假装掉落下来被大家闺秀救起来。 最神的是在女孩子上香的时候躲在神像的后门说话,冒充神像指示女孩独自去某地跟自己相会。 总之听起来神之又神,薛皓几乎是一下子对从小到大听来的才子佳人的故事起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能不能有点靠谱的!”薛皓闷声道。 云儿晃晃脑袋:“这都很靠谱啊,全部都成功了。” 薛皓白了她一眼:“我的周宜,不是这样的女孩子。” 云儿嗤之以鼻。 “咳咳……” 身后传来几声咳嗽。薛皓猛地回头,周宜正站在门口!云儿灰溜溜跑了,也不知道周宜听了多少。 薛皓尴尬的不行,脸都红了,稀里糊涂朝着周宜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 周宜老神在在的笑笑:“我怎么不能来,你的这个小徒弟,脑袋里都是什么东西。” 薛皓嗤笑一声:“她啊被万花楼洗脑了,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一辈子说不得都转不过来,只希望不要惹事就好。 周宜道:“我看啊,还是送给寺卿大人好,他一个人怪闷的,有了这个小徒弟,以后的日子说不定能热闹点,他不是喜欢教孩子么。” 薛皓拍手:“好,很好。” 云儿三观尽毁,跟着薛子青好好学习说不定能正常过来。 周宜又道:“你方才同她商量着什么来着?” 薛皓刚刚正常回来的脸腾地又红了,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笑话,现在说有什么看头!他还想弄个什么盛大的表演来求婚呢,虽然云儿说的什么雪地里跳舞什么的不大靠谱,但是可以借鉴一下嘛。 这时候说有什么意思,两个人两张口定得了婚期? 他们两个一个的父亲出家了,一个的目前说不得正在带着兵马搜查他呢!他们已经这样穷途末路,已经这样无依无靠,在这世上,只有彼此了。 讨论婚期礼仪,其实都没有什么重要的。 想到这里,薛皓突然就释然了。 他看着周宜,突然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盯着她的脸。 “怎么了?”周宜问,薛皓突然这样深情的望着自己,真的是很……很动人。 “我突然想要抱抱你。”薛皓说,然后一把将周宜拥进了怀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她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真实,父亲是假的,妹妹是假的,家是假的。 只有周宜是真的,只有周宜,永远是他的表妹,是他的未婚妻。 “周宜,我刚刚,在想一件事情。”薛皓动情的说。 周宜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放开自己。 薛皓没有动,继续低声呢喃道:“我方才想,我要怎么娶你,什么时候娶你,我要怎么同你说。” 周宜吃了一惊,一把推开薛皓,拍拍他的脸颊:“嗨嗨嗨,矜持一点!” 薛皓忍不住笑了,一时间突然柔情百转,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温柔和喜悦。 他突然有点庆幸这些波折,让他变得这么冷静这么安宁。他对周宜,从来不是简单的男欢女爱,他们是亲人,是爱人,是伴侣。 他四岁被稀里糊涂订婚,然后就被莫名其妙洗脑要一辈子对周宜好。 然后,他很长的一段时间在等待自己长大,长大了娶周宜。 谁又能说,他如果在十几岁的时候娶了周宜,能有现在这么冷静,这么理智? 他看着周宜,柔声道:“我这一生,颠沛流离日久,只有到了你这里,才觉得安宁。” 周宜眨了眨眼睛看着薛皓。 薛皓道:“我从小就喜欢你,不怕你笑话,你长得这样好看,只要是个男孩子都会喜欢你,那种喜欢并不长久,我只是因为有婚约的原因,自己逼着自己比别人长久一点。” 他低头有些羞涩的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不是个轻易违背诺言的人,就算当初和我订婚的人不是你,是一个丑八怪,我也是会对她好一辈子。” 周宜翻了个白眼:“你真该庆幸我长得不丑。” 薛皓笑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们之间再这样亲密,这样熟悉,你不仅是我的表妹,是我的未婚妻,我的责任,你还是我的知己,我的爱人,这一生,你从哪里还能找到一个我这样的人。这样爱你,这样需要你,这样渴望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周宜愣了愣:“你这一生也找不到一个人同我一样,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帮助你,辅佐你,拥护你,这样怕你死了无人收尸,怕你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怕你孤独终老。” 薛皓认真道:“所以,我们成亲吧。” 路过门口的薛子青一手的卷宗掉落到了地上。 第二百零四章:主婚人 周宜和薛皓转头瞥见薛子青,他正附身去拾地上的卷宗。 两人登时尴尬的不行。 薛子青淡淡细致的拍拍卷宗上看不见的灰尘,抬眉看着周宜和薛皓道:“两位的婚期早就该商议了,只是如今不好有人主婚。” 周宜的父亲出家了,薛皓的父亲…… 这还能说什么呢? 薛子青淡淡道:“两位若是着急,不如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主婚,祭拜天地,先成婚再说,至于媒人,我倒是可以担任,婚书我这临淄王爷可以盖印。” 薛皓其实没薛子青想的周到,他还不大懂这婚嫁的东西,先前都是在幻想着有父皇做主,哪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连成婚需要什么都不知道。 周宜也不知道,她没有说话,就站在一旁。 如果薛子青没有突然出现,她说不得会踌躇一会儿,可是现在薛子青出现了,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比赶鸭子上架还没有办法。 这个时候她若是拒绝了薛皓,那薛皓会哭死。 默认了吧,周宜心底里有一个声音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下去吧。将来孕育太子这个东西实在太遥远了,他们并肩作战,还抵不过这一个小小的困难? 薛皓不大想跟薛子青说这个,但是薛子青是个信得过的人,又是他族叔,他不得不信赖这个皇叔。 薛子青解释道:“婚礼中最重要的便是主婚和媒人,本朝规矩律例有了这两个人,有三份婚书在,婚书你们二人和媒人一人一份,此后你们便是夫妻,任何人都不得拆散你们。” 薛皓补了一句:“父皇也不可以?” 薛子青道:“自然不可以,有婚书有媒人,祭拜过天地,就是天地认可的夫妻,强行作废,是会被人耻笑的。” “哦?”周宜出了声:“难道说还有能作废的婚事?” 薛子青淡淡笑了笑,他平素不大爱笑,笑起来都有点勉强,但是这一次说道他掌管的刑狱律例,便有些自矜的傲气,笑意便真诚一些。 “既然已经成了婚,自然就不能作废了,却有些婚姻,本就是不合法,那边做不得数了。”薛子青道,又解释:“敝如良贱不婚,若有人同贱籍之人成婚,官府若是知道了,那便做不得数的。再有未出五服的成了婚,这也算不得数,不但不能算,还要受责罚。” 周宜道:“这些大约也难有人犯吧。” 薛子青道:“一般的也没有人犯,可是若真查了大理寺的卷宗,就发现,人还真不少的。” 薛皓在一旁发笑,却也没有说什么。 薛子青道:“殿下发笑,却不出声,可是有什么特别的见解?” 薛皓摆手:“没有没有,孤对这个也不大懂,能有什么见解?只觉得这婚事乃是国之根本,规矩太多太繁琐,也是不好,敝如孤原先就到过安丘县,那边人成婚,规矩多,便是成婚了之后,规矩也多,男子稍有不顺就要休妻。” 薛子青笑了笑:“这便也看人,把规矩当规矩,那就繁琐,不当回事,关起门来过日子,哪有那么多的麻烦?” 薛皓点头,觉得也有道理。 周宜见聊着聊着就聊跑了题,也不岔回去,反而想要多多了解一些关于婚礼的事情,她确实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五谷不分的很,寻常人都知道的习俗和规矩,她很难知道。 一方面是她自幼没有母亲,好多东西不可能知道,另外一方面也有她本来有点懒的缘故,她原先真的是没有花心思去这上面。 薛子青却不说了,自己把话题拐了回来:“殿下如今最要紧的是去找个能主婚的人。” 薛皓苦笑:“孤现在是真的找不到人,父皇那里,我是个私自出逃的逆子,他也不希望我同周宜尽快成婚,而我师父,他老人家也已经去世了,我又是长兄没有兄长……” 周宜想要提醒他薛恒算是他的兄长,但是一想,薛皓肯定是不想这样来摆出自己的身份的。 这种事情,他一辈子都不想提起,别人提出来是不得已,但是为了成个婚,到处宣扬自己是个恶心人的私生子,薛皓是干不出来的。 成婚对每个人而言都是美好的,不希望有任何的杂质。 周宜头疼的看着薛皓。 薛皓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我一定会找出来的。” 周宜递给他个鼓励的眼神。 到了年末,朝廷的兵马还在和胡人苦战,这段时间大家都停滞了下来,不能名目张当的搞动作,薛皓跑了就跑了,断不敢回到宣和去惹事情的。 他们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和薛可卿她们起正面冲突。 所以,薛皓有好长的一段时间用来想办法结婚。 但是周宜知道,这个招主婚人,是真难找。 首先,薛皓是皇子,他找个前辈好找,手下那么多的官员,比如章方他们,自幼跟着他的宣和营将士的父亲,若是一般人,都能算作是长辈拉来主婚。 可是这君臣身份在这里,不是亲属,哪个能主婚? 再一个找族中活着亲戚的长辈来,薛皓也没有。薛家哪个诅咒差不多也是真的,薛家如今辈分最高的,活着的,还真就只有薛皓的父皇薛靖一个人。 同薛家通婚的周家,更是就剩了周宜一个人…… 薛皓这回是愁了。 他好不容易求婚成功了,最后竟然死在了这个节骨眼上,整个人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不能结婚,你就这么难受?”云儿蹦蹦跳跳扑在鱼池边喂鱼,薛皓在钓鱼,他已从早上钓到下午,一条鱼都没有。 “你懂什么,小孩子读书去。”薛皓道。 云儿不满道:“我只比你的未婚妻小两岁,你拼什么说我是小孩子!” 薛皓笑了:“你知不知道我比周宜大将近四岁,我比你大六岁,而且,你……你没读多少书,不读书,不知礼,可不就是孩子吗。” 云儿说不过他,笑嘻嘻道:“你这个人真是笨,找不到人不能假造一个吗?” “从来只听说过有假造孩子的,哪里还有人假造个长辈出来!”周宜嬉笑着走过来。 云儿亲热的跑过去,狡黠地道:“我刚刚想出来的,没有长辈,但是你们不是有什么谱系吗,随便找个姓薛的老头,充作叔伯不就成了!” 薛皓大惊,看着云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云儿不读书的时候歪脑筋一堆,全都没谱,杀伤力不大,这回开始读书,想出的歪主意简直就是吓人!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薛子青要做媒人不能再主婚。云儿想出的歪招竟然是要直接在家谱上给薛家加一脉!要知道多个叔伯就要多出一堆堂兄弟和一堆侄子侄孙啊! “要不周家也行啊!”小女儿大言不惭,“天底下姓周的有名望的人还是能找出来的吧,给周大将军多个弟弟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啊。” “你可拉倒吧!”薛皓忍不住叫到,“你这个丫头,想的什么鬼主意。” 这丫头根本就应该是薛子佩的徒弟。 其实薛皓找人来成婚难的不是人不好找,难的是找来这个人还得同意帮着偷偷摸摸,这个就难了。 不能大张旗鼓昭告天下,就要有个靠谱的主婚人和大媒,到时候说的过去。大媒必须品德良好身家清白还要有名望,只能是薛子青,主婚太难找了。 “别愁了,马上要过年了,你还是多吃点东西吧。”周宜道。 薛皓点点头:“今年要在皇叔的府邸过年了,可惜没能把二十七郎带着。” 周宜道:“他在宣和比在这里好,你还不相信子佩?” 薛皓笑了几声,听话的收起了鱼竿。 又叹了口气:“当年我遇到崔蛟,他极喜欢钓鱼。后来我样样都比他强一些,唯独钓鱼输给他,他却不高兴,觉得钓鱼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写字和武功输给了我很丢人。” “他……”周宜也说不出了什么了,一提起崔蛟,她的心就萌萌的疼,拉着薛皓准备回去吃饭。门外小厮领进来一个人。黑色布衣,头发随意的包着,带了一支普通的木簪。正稳步朝着这边走来。 “殷如雪?”薛皓看了一眼周宜。 周宜乍一看殷如雪这一身的男子装扮,立即就笑了出来。 “薛皓!得来全不废功夫,给咱们主婚的人来了!” 殷如雪和薛皓的关系,按照辈分是薛皓的妹妹。但是她这一脉又一直和周家通婚,来往频繁。所以,往上算,殷如雪还是周宜的姑姑。 “她乐意吗?”薛皓愁道,殷如雪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她一贯秉承别人别惹她,她不惹别人的主儿,她是个脾气很好,但是很怕麻烦的人!不相干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想惹。 周宜笑了笑,凑近薛皓的脖子:“崔蛟如今安葬在宣和,她看在崔蛟的面上,也会帮我们一把的!” 第二百零五章:婚期 周宜说的没错,殷如雪一口答应了给他们主婚的事。 她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看什么都有点意兴阑珊的意思。搞得薛皓十分不好意思,这样一个好姑娘,爱上崔蛟,那就是作孽。 崔蛟爱上自己,又何尝不是作孽? 这么多年,崔蛟形影相吊,呼奴唤婢,出入众星捧月般的热闹。夜深人静时刻,他又是怎么样的寂寞和孤独? 殷如雪这次来是找周宜的,是传一下皇帝陛下的问候。薛靖当然已经知道周宜跑除了京城,跑到了薛子青的地头。 天真的皇帝,以为周宜是到薛子青这里求救避难来了,毕竟,她的未婚夫已经被软禁了起来,朝廷好像要对周宜不利的样子。 “陛下让我来告诉你,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陛下始终是你的舅舅。”殷如雪还命人取来了一块宫中的碧玉。是皇帝赏赐的,过年的礼物,还有一匣子的珍珠,是压岁钱。 “陛下知不知道薛皓……”周宜问。 殷如雪轻声道:“长乐公主没敢告诉陛下人关在万花谷,现在殿下不见了,她只说是人跑了,没敢说万花谷大战的事。” 她又见薛皓好好的站在面前,有点不可思议,薛皓这个人看着可爱,但是眼睛太过明亮,显得不大机灵。要知道眼睛明亮的人看着本就会让人觉得聪明机警,但是像薛皓这种亮过了头,就会显得傥荡来,并觉得他有点死脑筋了。 薛皓看她审视的看着自己,有点不大好意思了,便轻笑着道:“将军你在父皇那里调停,辛苦你了。” 殷如雪淡淡转过了头不看薛皓,目光平静而淡漠的看着薛子青栽种的一棵梅树,道:“不辛苦,我本来就没有在陛下面前说你的好话。毕竟,我始终觉得你们是乱臣贼子。” 薛皓柔声笑了笑:“孤的贼船上却有你的心上人,孤真是对不住你了。” 殷如雪便不肯同薛皓说话了,她知道薛皓只是开个玩笑,但是这个玩笑让让她不高兴。她的心上人?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心上人是谁! 殷如雪同薛皓还有周宜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就跑去找薛子青了,陛下另外有重赏赐给薛子青和二十七郎。给薛子青的是一套他喜欢的棋谱和绢,而二十七郎的赏赐不少,有他亲自挑选的皇家藏书和一身衣裳,还有玉如意一对,金手镯一对,另有上好笔墨纸砚和一匣子金子。 薛皓靠在门上看仆从把赏赐搬到二十七郎的房里,脸上表情有点微妙。 “现在你们过年都有压岁钱都有礼物,只有我没有。”薛皓自嘲道。 薛子青照看着摆放东西,听见薛皓说话,淡淡道:“殿下如今已经成年,还要想父母要压岁钱不成寻常人家这个年纪都是给别人发压岁钱了。” 薛皓害羞的笑笑,不好说什么。周宜从袖里摸出一块金子,丢给薛皓:“呐,我给你发压岁钱。” 薛皓坦然将碎金子收进怀里,宝贝的不行,眼角眉梢头戴着笑意,整个人都生动的不行。 天色已晚,今日殷如雪是走不了了,她只能留下来过夜。 临淄的夜晚同京城没什么区别,只是薛皓和周宜太能折腾了。 薛皓吃完晚饭今日抱着一堆炮仗在院子里放。吵得不行。 “他从那里弄来的烟花?”殷如雪轻轻问周宜,张合堂堂宣和王,前太子,今年23岁,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在放烟花,有这么好玩吗! 周宜轻笑一声:“这有烟花是二十七郎的。他今年在宣和过年,被薛皓捡了个空。” 殷如雪捂着耳朵,露出个受不了的表情。 周宜道:“你笑一笑嘛,做人总要有点时候给自己放松一下。” 殷如雪指了指树下点炮仗的薛皓,皱眉道:“放松成这样?” 薛皓从来都是温柔正经的面目示人,这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殷如雪不能接受,这差距也太大了。 周宜小声道:“他爬树趴房顶的时候你没看见呢,他还要跟人决斗,上房揭瓦采野果,这些你都没见过!” 殷如雪抖了一下,想象一下,曾经的帝国太子上房揭瓦的样子,场面有点吓人。 周宜道:“每个人都是有很多面的,他也喜欢玩,喜欢捉弄人,他又一次给崔蛟解穴,用针在他身上扎了几十个洞,骗人家说是打通经络,崔蛟差点没疼晕过去。” 殷如雪:“……” 这说话间,薛皓依旧放完了二十七郎存的炮仗,这炮仗还是去年剩下的,小孩子就像存私房钱一样,说不得他今年在家,还要再多存一点。 “他就存了这么点,我小时候就不存,我每年的都放完了,过年时候我再找父皇要,二弟也存,但是父皇看他已经有了,就会给少一点。”薛皓兴奋道。 周宜白了他一眼:“你可以找你的小皇叔给你买一点!” 薛皓“嘿嘿”笑了一声,露出洁白的牙齿。 殷如雪淡淡道:“宫里每个皇子每年烟花的数量都有定数,陛下怎么会因为二殿下有,就少给呢?” 薛皓摆手:“不是不是,本来是真一样的,但是我不存,二弟就比我多,父皇就会补给我一点。” 殷如雪十分鄙视薛皓这种行为,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出口。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薛皓就属于这种的会哭的吧。二殿下,属于会装的,可怜的二十七郎啊…… 殷如雪今天早上出发的时候,薛靖很是愧疚了一把,二十七郎那孩子在宫里的时候他日理万机或者和步氏一家享受天伦之乐,根本就没怎么注意他。过年赏赐皇子的压岁钱也都有定数,但是别的皇子经常见到,会有额外的赏赐,只有他没有。 赏赐朝廷重臣薛子青,倒是想起了二十七郎。 殷如雪想,那孩子,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过这么多的压岁钱吧。 薛子青行到这里,看着薛皓道:“今天才是28,还不是过年,殿下就把二十七郎留下的炮仗都放了,真到了过年,岂不是冷清了?” 薛皓心虚的低下头。 周宜道:“放了再去买就是了,堂堂大理寺卿,缺这点子钱?” 薛子青心情也不错,笑道:“在下自然不缺这点钱。”他又看看周宜,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了。 这几天家家户户都要放灯,薛子青作为临淄王,府上自然是也张灯结彩起来。这庭院里,灯火通明。 周宜的笑容在灯光下变得明晰柔和。 他不知道什么事时候开始注意周宜。 周宜是个很难让人注意的人,她温柔,但不娇媚,难以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她大方但不大胆,也不能吸引男人的好奇心。 她太平实太普通,至少性格对于男人来说就是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比起谢清华这样顶着京城第一才女,清新脱俗的名头的女人,没有什么吸引力。 若说人生是一本话本,谢清华是倾倒众生的才女,殷如墨是英武不凡的奇女子,长乐公主是祸国妖姬,那周宜就是……故事里的路人甲。 就是她长得好看,但是她的性格似乎让她成不了主角。她从雪地里挖出了薛子佩,按照正常的剧本能来个旷世绝恋,结果她挖了人之后就没了下文,还是老老实实做薛皓的未婚妻。 她还和天下第一公子崔进成了情敌,要是能相爱相杀一把,也是个惊世怨侣。 结果这两人成了朋友。 薛子青回想了自己和周宜此前的人生,觉得周宜简直就是个男人绝缘体,什么样的好男人到了她这里全都成了朋友这种东西。 我是不是也会成为她众多朋友中的一个? 薛子青想,他注意周宜是因为周宜之前总是因为薛子佩骚扰自己,他是真想过这姑娘是看什么思春话本看多了,他经常审理那些大案,也京城能挖出大案背后那莫名其妙的情爱纠葛。不怪他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而最后,他确定了不是,周宜救人纯粹是因为有点烂好人! 后来周宜冒充薛子佩给他写信,那信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写的,情意绵绵的让人觉得牙疼。 但是他一封一封的仔细看。 从此他便期待了那些信,期待了她的消息。 “嗨……”周宜叫了一声薛子青。 薛子青回过神来:“我一时想事情出来神,怎么了” 周宜道:“薛皓问你有没有给二十七郎送礼物过去。” 薛子青的神思静了下来,柔声道:“自然是已经送了过去了。子佩对他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薛皓笑道:“有劳皇叔了。” 心里笑得更深,这个皇叔能叫薛子佩一声“子佩”真是不容易,先前,都是叫“那个混蛋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变好不是吗? 薛皓偷偷瞧了一眼周宜,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正月16,就在这临淄王府。他们的这一眼,似乎等了好久,好久。此生就是为了能永远这么相望着。 第二百零六章:三观碎成粉粉的洞房 燕云州和胡人作战的将士在除夕夜同敌人浴血奋战,终于大获全胜,得胜的战报在正月13传到了京城。 薛靖大赦天下。 16日,周宜和薛皓在临淄城举行了个简单的婚礼。宾客只有云儿,主婚殷如雪,媒人薛子青。炮仗放了不少,因为是正月,人家也没觉得多稀奇。 婚礼两个人都是挺高兴的,毕竟早就认定了对方是自己的归宿。但是,到了洞房的时候就尴尬了。 两人互相盯着桌子上的红蜡烛,你看我我看你。 薛皓看一会儿周宜,又看一会儿蜡烛,周宜看一会儿薛皓,又看一会儿蜡烛。 “我……我有点饿了。”薛皓道。 周宜道:“我也有点饿了。” 门外偷窥的云儿:“……”这俩是傻子吗? 她窝在窗户下面,翻了个白眼,百无聊赖的叹气。外面的世界原来上床这么麻烦,还以为看对眼了直接上床呢,果然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她在万花谷虽然没成圣女,但是也学了不少勾引男人的手段,比如各种滚传单技能。雪地滚,温泉滚,花丛滚…… 她们的圣女离开万花楼,先降服了任务对象,惹得对付为自己负了天下,然后就可以开启幕天席地滚传单模式。 这个周家郡主哈,长得跟天仙一样,怎么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云儿托着下巴嘟囔到:“都成婚了,男人竟然跟你讨论肚子饿,你的女性魅力为负数!” “你在这里做什么?”薛子青满腹心事走来。看见云儿歪着脑袋在墙角自言自语。忍不住出声问道。这个姑娘奇奇怪怪的,比子佩还机灵。 云儿大言不惭:“嘘,我在听墙角,你家的房子隔音不好。” 薛子青:“……”这大晚上的,一个小姑娘听墙角,还这么嚣张,实在是…… 云儿白了他一眼:“你皱什么眉头啊,活春宫哎,你不要看?我原先在万花楼里,眉头连男人都见不到哩。” 薛子青差点就往后倒退了几步,他这么些天已经知道周宜塞给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三观早就碎成渣渣了,所以一直不怎么理会这个人,随便她在家里乱跑,眼不见为净。 现在看来,她哪里是三观碎成渣渣,她是三观碎成粉粉了! “咳咳,姑……云儿,你是个女孩子,矜持一点。”他想说姑娘来着,一想周宜早就把这人塞给自己做徒弟了,只能叫名字。 可是这徒弟是个女的,女的,要是男孩子还能棍棒交加的暴揍一顿,女孩子,还是这么个三观碎成粉粉的女孩子,他想想就头疼。 跟她话没说几句,自己竟然脸红了。 “师父,你脸红了!”云儿兴高采烈道。 薛子青皱眉:“你心术不正,说的都是什么话,寻常人听了也会脸红。”说着就往外走。 云儿追了上去,死皮赖脸的攀着薛子青的胳膊:“师父师父,为什么你们听到这样的话会脸红啊,师父师父,你脸红是不是因为自己也想看活春宫!” 薛子青边走边拽开她的手,板起脸来教训:“住口,我不是你师父,你师父是宣和殿下。” 这破孩子谁带来的谁要,他是不敢要了 云儿从来不喊薛皓师父,她要叫薛皓的时候都是用“喂”、“你”这样的词汇代替,但是遇到薛子青,竟然老老实实喊师父,虽然对薛子青说的话通常不老实。 “你长得比他好看,我当然喜欢喊你师父了。”云儿笑呵呵道。 薛子青拍开她的手,惊悚的往书房走。 薛子青好看是没有薛皓好看的,但是他脾气固执而严肃,大约云儿就是喜欢这个调调! 云儿看着薛子青走远,在他身后蹦蹦跳跳追了上去。 身后,薛皓和周宜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而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们要去书房了,咱们要不要追过去看看?”周宜道。 薛皓猛点头:“好呢。咱们去看看。” 皇叔被云儿调戏什么的,太有看头了啊。 然后薛皓就牵着周宜小心翼翼摸进了薛子青书房门口。两人是秘密成婚的,府里头的下人都是瞒着的,这天寒地冻的天气,看着两个年轻的人在院子里瞎跑,大家也都默默笑笑。 薛子青的书房位置不大好,天没有全黑,就有点暗了,殷如雪在里头点了盏灯看书,薛子青就气呼呼进来了。 云儿跟在后头嬉皮笑脸的。 殷如雪看着这两人,默默抓了本书到了书房另一侧去看,人家师父教徒弟,旁人不好打扰,这是老规矩,怕人偷师,或者先生打徒弟有外人看着不好意思,她还特意找了个书架后头,能挡着视线的。 然后就在看见了窗户下的周宜和薛皓! “你……”就算殷如雪再女中豪杰也被这两人吓得半死,这本来在洞房的两个人,竟然出现在这里,那样子,鬼鬼祟祟的,就是在听墙角的啊。 他们不应该是被人听墙脚? 周宜嘿嘿朝着殷如雪笑了两声,摆摆手示意她别出声。 薛皓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着殷如雪,一脸纯洁和……兴奋。 殷如雪:“……” 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一会儿殷如雪听见书架另一头传来薛子青不满的声音:“你看书就看书,说的什么昏话!” 这声音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丝的……羞愤。 薛皓来了劲,踮起脚尖把头伸进窗户里就想看更多,哪知道这正对着那大书架,啥也看不清!他有点着急了。 殷如雪整个人都不好了。 周宜赶紧伸手把薛皓的脑袋往下按,小声道:“头!头别进去,会被发现的。” 薛皓只好把头缩回去,小声道:“不知道刚才云儿小声说了什么啊。” 殷如雪白了他们两个一眼,觉得这两个人简直无可救药的搞笑,她面不改色朝着周宜和薛皓招了招手,让那两个把耳朵凑过来。 “那个小丫头说‘师父长得真好看’。”她一本正经道。 薛皓突然笑的只见牙齿不见眼睛,搂着周宜蹦的老高。 殷如雪好笑的看着他,他好像还不知道,周宜已经是属于他了,这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抢走了啊。 第二百零七章:夫妻之礼 薛子青想要将云儿轰出去,但是房间里还有个人,他不想当着殷如雪的面暴跳如雷的轰云儿,这简直有辱他大理寺卿清正廉洁端方严肃的好形象。 于是云儿更加得寸进尺。说出来的话简直不堪入耳。 “师父师父,这些老夫子的书有什么看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有什么意思?”云儿捧着脸盯着薛子青,似乎要把他盯出个窟窿出来,目光充满了色情。 圣女征服男子中有一招叫反其道而行之,就是越跳脱的男人,在他面前越表现的端庄文雅,雅静如仙。越是正经的男人,在他面前越是要妖孽,要主动! 薛子青咳了咳,几乎要被这小丫头气死,只能轻轻道:“你出去吧。” 云儿窝在他身边,低声撒了声长长的娇:“嗯……不嘛,我想陪着师父读书。” 薛子青腾地一声站起来,抖着手脸色发白的指着云儿:“你……你出去!” 云儿不肯,嘟着嘴看着他:“师父,人家不走……”最后一个字声音拖的老长老长。 薛皓和周宜在窗外互相看了一眼,眉头都跳了跳。薛皓用手肘捅了一下周宜:“像不像步后跟父皇说话。” 周宜跌了一下,小声道:“你在说什么啊。” 薛皓听出来她声音里的取笑和纵容,快乐的将头在她肩膀上靠了靠,又甜甜的笑。 殷如雪受不了这两人秀恩爱,转头去背对着他们。结果就又从书架的缝隙里看见薛子青被调戏。 这日子没法过了! 薛皓和周宜就在窗下跟两个孩子一样嘀嘀咕咕,那头薛子青和云儿上演了成人故事。殷如雪黑着脸走了出来,临走看了薛子青一眼,阴森森的。 薛子青慌的一把推开了云儿。起身奔出了门。 出门就撞见了笑的又纯洁又开心的薛皓和周宜。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两人不好好洞房,跑来这里听墙脚,薛子青想教训人!可惜他自身难保,被云儿骚扰了半天,一点都不能拿出皇叔的威严来,只能黑着脸会房间睡觉。 薛皓和周宜牵着手在书房门口面面相觑。 云儿奔出来,意味深长的看着薛皓和周宜:“你们这么快就洞房完了?” 周宜:“……” 薛皓:“我……我们没有洞房。” 云儿大惊:“没有,你们……难道是你不行?” 周宜扯扯薛皓:“管管你徒弟!” 薛皓板起脸来,认真看着云儿:“你要是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就卖了你。” 云儿鄙视他:“胡说,我问过师父了,不能随便卖人,再说我现在不是你徒弟,要卖也是他卖。” 周宜瞥了一眼薛皓,老天,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徒弟,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薛皓摸着脑袋,想了想,拍拍云儿的肩膀:“你还是老实点,万一皇叔的弟弟来了,看到你骚扰他哥哥,有你好看。” 这种人间妖孽,只有薛子佩能镇住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薛皓拉着周宜回房了,再也不想跟云儿瞎胡闹了。 夜越来越深,薛皓搂着周宜睡了,一夜好眠。 两个人像两个孩子一样,糊里糊涂就睡了过去。 他们成亲了,可以睡在一起了,可以在一张床上睡了。这辈子他们成为最亲近的人了。 第二天,一大早,云儿就贼兮兮的守在门口。 “你们两个,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有洞房?” 薛皓笑了笑,牵着周宜的手:“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你们睡觉都没有脱衣服呢。”云儿翻白眼。 薛皓道:“天气太冷了。” 云儿道:“我怀疑你是个白痴,两个人脱了衣服会更暖和的。” 薛皓笑了笑,不置可否。 周宜是不好意思说话,这个小女孩简直就是个妖孽,要不是因为她算是薛皓徒弟,早就丢出去了。 云儿道:“男人和女人成亲了,如果没有宠幸女人,那女人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周宜道:“我现在钱比他多,兵比他多,怎么会日子难过呢!” 薛皓道:“是的,我现在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一饭一羹,都要她养着!” 云儿惊了惊:“你不是王爷吗?” 周宜扬眉:“他是王爷啊,可是这里不是宣和啊,他在这里没有一点产业。我周家可是很有钱的,崔蛟还给了我不少崔家的商铺呢。”当初崔蛟决定赴死,将一些自己亲信交给周宜,托付她帮忙照看,直到崔明冲成年。 “那……那你们已经是夫妻了,为什么不上床!”云儿叫到。 薛皓笑道:“你一个女孩子,说话能不能矜持点!你敢和人上床吗?” 呸,被带歪了。 云儿高傲道:“我敢啊,我做梦都想和师父行夫妻之礼!” 薛皓淡淡道:“你敢睡在他身边吗?” 云儿脸色一变:“才不要。”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多可怕,万一被人睡梦中捅死了怎么办! 薛皓认真道:“人一辈子,可以跟很多人行夫妻之礼,但是,你这辈子,敢和几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这世上,有多少人是你想要相拥着一起睡过去的人?有多少人是你午夜春梦的对象? 你敢不敢在你春梦对象的面前睡过去? 大多数人不敢。 怕被人看到乱踢杯子的窘态,怕被人在梦中一刀砍死…… 清醒着颠鸾倒凤的可以是任何的美人,一生一世相拥而眠的,必须是亲近的人,是信任的人。 薛皓握紧了周宜的手,朝着云儿暖暖一笑:“我和她已经是夫妻,可以相拥而眠,没有颠鸾倒凤,是因为我没有做好准备。” 云儿被他那正直的眼神看的瑟瑟发抖:“你这个人……真是。” 周宜拉着薛皓就走,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和小朋友讨论太多的好吧…… 还是让云儿去祸害薛子青去吧。 其实周宜和薛皓昨天晚上是真的觉得有点尴尬,薛皓想了周宜很久,事到临头紧张的不行,差点都不敢看周宜,周宜也是紧张,最后两个干脆商议,还是睡吧。 然后就真的倒头就睡了。 至于颠暖倒凤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时间,那个春宫图里不是说了吗,水到渠成,他们两个目测还是没有水到渠成。 “书上说,两个相爱的人一见面,自然就抱到了一起,为什么我们没有!”薛皓眨着眼睛看着周宜,春宫图看起来极其不靠谱!他昨天晚上没想抱周宜,只想看她,还越看越脸红! 周宜认真看着他:“或许我们应该试着先亲一下。” 薛皓挠头有点羞涩:“我……我还没学会。” 周宜看他样子,可爱的不行,直接揽过他的头:“没事,我看了很多书" 第二百零八章:赵国夫人 过了正月,皇帝下诏书为长乐长公主选婿。 在重华楼为公主设立了一场比试,京城中亲贵的公子们都参加了这场盛会。 原先长乐公主是庶出公主,没什么地位,母亲是歌姬出身的宠妃,娶了她不大好听。现在公主虽然是二嫁,但是她的母亲现在是皇后,她又成了长公主,而且封地和地位也相应的增加,娶到这样的公主,前途无可限量。 会上世家公子们一个个争勇斗狠,公主出了好多刁钻的题目,都有好多人答对了。 最后王家逸然公子胜出,雀屏中选,成了公主的新驸马。 薛靖心情很好。 可是没等他昭告这个喜讯,会场上一个宗室子弟突然暴毙了。 皇家人丁凋零,这个名叫薛子灵的青年今年23岁,在薛皓这一辈里排行第二,比薛皓只小月份。 喜事变了丧事。 薛子灵在看台上突然吐血身亡,血滴溅落在了周宜的裙摆上。 周宜是被皇帝下旨召回京城参加大会的,为了粉饰太平,因为薛皓不见了,已经有人谣传他们遇害了!戏园子里差点就要上演商纣王为了妲己谋害姜皇后两个爱子的故事了! 薛子灵和周苍舒一样,也是从小身体不好,父亲早亡,跟着母亲赵国夫人过活,被封了个名都王,是个非常容易被遗忘的人。 他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有点喜欢热闹,听说周宜过年都是在薛子青的府上过的,就跑来找周宜聊天,其实是太无聊了点。 周宜和他没说几句话,谢清华突然跑来砸场子,说周宜和不明身份的男子搭话有伤风化云云。 薛子灵好久不出来,人家都不认识他,他脾气一上来就和谢清华吵了几句,然后就死了…… 谢清华见大家都看了过来,知道这下惹了祸,赶紧大骂周宜:“平日里看你人听安静的,怎么能同名都王争执呢,名都王身体不好,你怎么能……” 周宜失笑:“分明是你口出恶言气到了名都王,怎么赖到了我的头上,这四周可都有人看见了呢。” 当然有人看见,今天来的人这么多,安排的座位很挤的,宫女太监还有来往的好些贵妇小姐都听见了。 谢清华冷笑一声:“看见,谁看见了,看见了什么,周宜,你还敢狡辩,一会儿父皇来了,看你怎么说。” 赵国夫人抱着儿子的尸体放声大哭,倒也没有找周宜或者谢清华攀扯。 薛靖来的时候,周宜悲哀的发现,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自己说话,没人敢跟太子妃作对。 “陛下,周宜是冤枉的。” 薛靖为爱女招女婿,被两个儿媳妇搅了局,气得不行,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了周宜,周宜没想到会挨打,一点准备都没有,整个身子往后一倒,摔了下去。 头直接就撞到了蟠龙柱子上。 这盛会来的人太多,会场伺候的人都是宫里的宫女,她的侍女一个都没有,她这么撞了下去,连个抚的人都没有。 她疼的眼冒金星,半天都没起来。 耳边响起薛靖暴跳如雷的声音:“没出息的东西,吵吵闹闹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名都王是皇亲,你们也敢同他争执!” 他虽然说的是你们,但是只打了周宜一个。 摆明了是不想周宜承担薛子灵死的责任,但是又想让她一个人承担骂名。他不想外甥女偿命,更不想谢清华有事情。 两个都想保全,但是更嫌弃周宜。 周宜头晕的厉害,挣扎着要起来,但是左右的宫女和贵妇因为皇帝对她的态度,都不敢动手。 她面朝着地面,气的直发抖,长这么大,父亲没有打过一下,先前父亲在的时候,陛下宠她跟什么似的,但凡和人有了扯不清的事情,挨打的都是别人。兄长一死,父亲一出家,她立刻就成了那个挨打的。 一只手伸到了面前,赵国夫人含着泪扶起她,然后对着皇帝道:“陛下,我儿本就缠绵病榻多年,三个孩子吵闹,也怪不得谁。郡主是个还没成婚的小孩子,她母亲早逝,父亲不在这里,我怎么好欺负人家小女孩儿要说法,太子妃是未来皇后,臣子自然也不敢找君上要说法,就算了吧。” 憔悴不堪的赵国夫人朝着皇帝福了福身,哀声抽泣。 薛靖脸红了大半,他不大清楚谢清华是什么样人,但是很清楚周宜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人家这么多年舅舅,其实很清楚周宜不会跟人吵架的,尤其是还跟关系不错的薛子灵吵架。 薛子灵脾气倔强,身体不好,同周宜是认识的,虽然交情不深,是点头之交,但两人并没有交恶。 傻子也知道是谢清华惹的事情,他打周宜完全就是欺负人。周宜和薛皓还没成亲,还不算他儿媳妇,尤其是他现在还挺嫌弃薛皓的。 赵国夫人这么说说明她看破了自己心事。 周宜又没有父母了,皇帝打了她一耳光,死人的骂名让她背大头,也没人出来说什么。 哪知道说话的竟然是赵国夫人,太不好意思了。 赵夫人看的明明白白,气死自己儿子的一定是谢清华,但是皇帝能平白诬陷周宜,就表明了一定不会给她公道了。 何必再攀扯周宜呢? 让皇帝罚周宜和谢清华抄佛经?罚钱? 谢清华抄佛经还不是让丫鬟抄?谢清华的钱本来就是东宫太子的钱,罚了还不是充国库,国库将来还不是储君的? 白白欺负了周宜有什么意思呢? 人家都是无父无母未婚夫婿还被软禁的孤儿了。 赵国夫人老年丧子,觉得周宜同自己一样的可怜,她如今是不知道薛皓逃走了,还以为他是犯了罪被皇帝找由头软禁呢。 “既然赵国夫人这么说,你要感激人家不追究的恩德。”薛靖横了一眼周宜道。反正不用负责人家也不怪罪了,连象征性的昭告天下处罚都免了,干脆这锅就让周宜背了,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周宜,示意她向赵国夫人行礼道谢,把谢清华摘了出来。 周宜眼睛都气红了,看了一眼赵国夫人和躺在地上的薛子灵,眼泪突然就汹涌而出:“多谢赵国夫人,周宜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她的脸肿了,头上也肿了,很惨,说话都很废力气。 赵国夫人没有说话。 周宜的眼前突然有点模糊,她感觉赵国夫人凄惨的面容在自己面前瞎晃,自己的头脑不清楚起来,最后直直的栽了下去。 第二百零九章:求一个公道 周宜在回家的轿子上就已经醒了过来。紫林吓得直哭,周宜去临淄没带紫林和张青,直到后来剿灭万花谷才让张青过去的。却没让紫林过去。 紫林好久没见到周宜,结果人一会儿就被欺负了,紫林想想就凄凉。 “小姐,咱们回宣和去,不在这京城受这气。”张青叫到,太欺负人了。 周宜摇一摇头,这时候还不是同皇帝撕破脸的时候,他让自己在京城,就只能在京城,薛子佩经营宣和,已经两年丰收,民心所向,三年,只要熬过了三年。宣和的粮仓就会装满,宣和的人口,也会暴增。 天子无道,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往宣和去。 宣和有仁政,有三年丰收,就够了,到时候就能找理由上书要求废了二殿下,宣布薛皓重新为太子。 反正天下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皇帝陛下要靠嫁女儿来增加喜庆的气息。 谁不知道车骑将军的兵马停滞在北方,朝廷到处征收粮草。 百姓的徭役又加了一层,而世家管理的土地朝廷还吞不下。他们这些名门望族,交给朝廷的粮食又本来就比普通百姓的要少一成,而且因为推恩令,朝廷和世家闹得不愉快,他们更是用各种名目减少上交的粮食。 推恩令行到这里,是彻底失败了。 “崔明冲公子求见。”周宜的马车刚刚到周府的门口,崔明冲的马就到了。 周宜赶紧将人带进去,自己一边看大夫一边同他说话。 崔蛟的事情崔家损失惨重,崔明冲在周家的帮助下,历经千辛万苦才稳定了崔家,但是也有不少的子弟和手下带着崔家的产业自立门户,或者投靠了别家。 “你不在咸都城打理崔家的事物,怎么跑到京城来了。”周宜抱怨道,一来就看到自己的惨状,实在是让人难过。 崔明冲交给了周宜一个酒坛子。 “这是什么?”周宜问。 崔明冲尚显稚气的脸上带着凝重。他道:“少年愁。” 周宜的手一颤。这一坛子低纯度的酒,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剧毒少年愁。 “你查出来了?”周宜试探着问:“你知道是谁下的毒?” 崔明冲摇头:“我查到的消息是,17年前,宫中有人找过这种酒。” “宫中?”周宜的脸变得煞白,17年前,正是周苍舒中毒的时候,如果说,给周苍舒下毒的人在宫中,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17年前的周苍舒,是无子的大将军唯一的侄子,他进宫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是宫里的人难道不都是薛家的人,薛家的人为什么要害薛家的人,还是害了一大票? “你说,会不会是宫里有人要害宣和殿下,结果结果无意中害了苍舒公子。”崔明冲大胆的猜测了一下。 毕竟周苍舒是唯一一个不是薛家人而中了毒的,而薛皓,是成年的薛家人中唯一一个身体健康活蹦乱跳的。 三殿下还是个孩子,二殿下功夫不大好,看不出来是平时懒没好好练武功还是身体差,而陛下,身体本来就不大好。 薛皓是个异类。 “这个倒有可能。”周宜揉揉头,难受的说,“今天,又一个皇室的王死了,应该,也是少年愁。” 崔明冲已经知道了,是知道周宜被人欺负的事情。冷着脸道:“薛家死了人,却找别的人来撒气,简直岂有此理,等姐姐你做了皇后,把他们全都杀了。” 他自从大哥出事后就一直满身戾气,再也不是那个脾气暴躁的小孩子。 “我也不过是被打了一耳光,赵国夫人死了儿子竟然能为我说话,多不容易,我又怎么能因为这一耳光而迁怒怨愤?”周宜柔声道。 杀人泄愤固然潇洒,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亡国不可复存。若是因为自己的冤屈和不平,就大开杀戒,让无辜的人死于非命,那才是最可怕的。 报仇有报仇的方式,什么人该有什么罪,都有定数,不能因为你有天大的怨愤,就要血流成河来泄愤。 崔明冲便没有说话了,周宜知道他没有听进去,却也没有办法了,只希望日后崔明冲的性情能慢慢好起来,他还年少,前路应该光明坦荡。 “这东西我放这里了,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姐姐,查到宫里,崔家便不便插手了,左右,都是你们的家事了。”崔明冲道。 他干脆老练起来,像极了崔蛟。 周宜让人将酒坛子收了起来:“我知道了,这事儿,还是要让薛皓知道的,毕竟,凶手藏在宫里,他比谁都着急。” 宫里还有他最担心的父皇。 虽然周宜对那个皇帝早就已经心灰意冷了。 当天夜里,深夜。 赵国夫人来了。 她鬓发散乱,一进门就扑在了地上:“郡主,我儿死的冤枉啊!” 周宜赶紧扶起她:“夫人,名都王的事情,我很难过。”这事儿真的很糟心的,谢清华胡搅蛮缠中伤人的本事一流,正常人都能气疯,何况是个病人。 赵国夫人摇着头看着周宜,突然跪了下去:“郡主,你是周家的人,我有冤屈不能说,原来不敢求大将军,只想保住我儿性命,如今他也没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只这一件事,请郡主他日做了皇后,要为我做主。” 她竟然公然说周宜是未来皇后,这让周宜不大好说话了,毕竟,现在薛修文才是太子,谢清华才是太子妃,周宜根本不可能做皇后了。 “夫人……,您说错话了,夫人有什么难处,周宜愿意鼎力相助,但是周宜不是太子妃了,做不得皇后的,夫人是长辈,不能对我下跪的。”周宜道。 赵国夫人再一次跪了下去,摇着头道:“郡主,我虽然带着儿子深居简出,但也知道宣和殿下才是真命天子,母仪天下也只有郡主能做到,当日先皇替郡主指婚的时候就说过,薛家的天下,有你父亲的一半,郡主是皇后。” 她说着看了一眼周宜:“薛靖背信弃义,换了个太子把太子妃也换了,真当没人记得吗?” 周宜脸色白了白。 先皇的遗嘱竟然是周宜做皇后…… 意思就是,将来薛靖下一辈,不论是谁做了皇帝,周宜都是皇后。皇帝陛下要换太子,但是却不能换太子妃! “夫人……做不做皇后对周宜而言不重要的。” 赵国夫人道:“可我的冤屈,也只有周家郡主做的皇后,才能昭雪。” 周宜直觉事情太大了,自己有点害怕,只能颤抖着问:“夫人……是什么事情?”她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黑暗向自己袭来。 赵国夫人道:“我薛家皇室,三十余男子,皆死于薛靖之手,崔丽人今日要向周郡主,向未来国母,求一个公道!” 第二百一十章:少年愁 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薛靖呢。 周宜对薛靖最大的印象就是温柔,她也是自幼被当做男孩儿教养,虽然身体不是很强壮,没有练习兵法武艺,但是她经史子集都涉猎,饱读诗书。 她在自己看过的那么多的史书里,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一个皇帝像自己舅舅这么温柔。 薛靖不喜欢杀人,甚至都不喜欢吵架。 周嘉在朝廷上属于雷厉风行的类型,几乎没有人不佩服周大将军的本事,薛靖乐的清闲。 一旦有人跟周嘉意见不合吵了起来,薛靖是怎么做的呢,他就装病,干脆在皇宫里呆着。 等个三五日,等到大家火气都消了,冷静下来的时候,他才出来处理。 薛靖19岁不到就顶替了兄长成了皇帝,一路有周嘉辅佐他,几乎没操什么大的心,没人造反没人弄权。周嘉什么都为他着想,又没有儿子,女儿都是嫁给他儿子的人,自然不会把那些权利放在眼里。 而传说中的外戚专权,那也是不可能,因为殷太后的殷家也是男丁凋零,李太后家根本没有什么人。 薛靖没有政敌要除去,他这么多年做的都是太平天子。 他性情优柔寡断,志大才疏,目光短浅还多疑多虑,他是个遭人嫌弃的人。 但是周宜从来没有把他往残忍上面想。即便他想要下毒害周嘉,即便他逼死了他的三弟豫州王,即便他因为偏心害死了周苍舒。 但是薛靖这个人真的没有办法把他往残忍和暴君上面想。 他顶多有点自私自恋还自卑。 他觉得自己是个庶子,觉得自己兄长比自己好,就心里不痛快,不痛快到想要提拔天下的庶子,来个什么推恩令。 他还要扶持步氏生的二殿下薛修文。 他自私的想要全天下都照着他想要的方式去生活,去变化,他觉得什么都是自己家的好。 他还自恋到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还想要周宜和薛皓依旧对他充满儒慕之情。 但是他并不是特别的残忍,就在崔明冲和赵国夫人来之前,周宜都是这么想的。 死了一个王,薛靖偏心自己的儿媳谢清华,把这个天大的锅丢给周宜,但是他还不想周宜死,又想救周宜一条命。 他就是这么矛盾。 周宜恨他让自己背锅,却也不能说他多么残忍,自己确实已经在他眼里不值钱了,但是他还是会顾恋舅甥的情义留自己一命。 可是赵国夫人说,是他向薛家几十口男丁下了少年愁。 “薛家加入争夺天下的混战,三代人,历经几十年。从一州刺史开始,到后来封侯,封王,到称帝,子弟陷入厮杀,好多都是战死,还有好些死于颠沛流离中的病疫。”赵国夫人说。 她冷静了下来,喝着清心明目的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开始向周宜述说那久违的真相。 “先前,好多人都说薛家有个诅咒,郡主知道吗?” 周宜点点头,声音沙哑着说:“我听人说起过,说,薛家的男人活不过四十岁。” 赵国夫人苦笑一声:“这原本也没什么稀奇,薛家男人从我夫君的爷爷那一辈起开始打仗,战死病死的很多。” 周宜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听赵国夫人说。 赵国夫人悲声道:“可是到了后来,先皇出现,先皇他如同天神下凡,战无不胜,很快就和你的父亲平定了天下大部分的乱局,天下在短短五年的时间平定了大半。这期间薛家的子弟损失并不严重,那个诅咒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是不真实,战乱之时男子多早死,也不是只有我们薛家。” 她看了一眼周宜:“可是,为什么天下太平的时候,薛家的男人还是这么早死?” 周宜讷讷道:“是中了毒?” 刚刚崔明冲才走,是不是崔明冲那个小子,早就查到了,宫中人找少年愁,找的那个人是当今的陛下,所以不愿意多说? 赵国夫人姓崔,她大概也和崔家有点联系吧,这件事情,崔家到底先查了出来。 “当年我的孩子出生的时候,身体一向很好,他五岁那年见了陛下,喝了一碗粥,就病了一场。” 周宜没敢说话。 赵国夫人看着周宜笑了笑:“你也想不到是不是,宫里的东西怎么会有毒呢,可是不仅是我的孩子,每一个早早夭折的孩子,每一个缠绵病榻的年轻人,不是喝了陛下的酒,就是吃了宫里的东西。” “宫里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陛下下的毒。”周宜皱眉道。 赵国夫人苦笑:“是啊,可以这么说啊,可是我的子灵喝的粥是陛下赐的。” 她看着周宜:“你知道薛家有多少的人是这么死的吗,我的儿子,还有四皇叔,当年天下刚要太平的时候,薛靖拟定要封他为楚王的圣旨都发了出去了,结果舍不得封地,他突然又毒发,暴毙身亡。” “郡主,你想一想,这么多年来,薛家的子孙,除了一个被赶出家门的薛子佩,只要不是他薛靖一脉的,哪一个是全须全尾的?”赵国夫人道。 周宜低低的道:“薛恒小王爷他不是好好的吗。” 还有薛皓也是好好的。 她话音一落,赵国夫人就长叹一声:“郡主,你真是傻,先皇是那样一个英武果决的人,可是薛恒小王爷,为什么会这样的安静淡泊?为什么他的武艺这么差,他的弓马骑射连一般的王孙公子都算不上,他的血统难道比宣和王差?为什么他打不过宣和王?” 周宜面色凝重起来。 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帝竟然给小小的薛子灵赐毒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丧心病狂的杀死自己的族人?能给薛子灵赐毒药,那就能给别人。 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少年愁的毒,并不是那么好弄的。 赵国夫人看她不大相信的样子,努力的劝说道:“郡主,如果不相信,请开取三皇叔,死皇叔,还有先皇的棺椁,我要验尸。” 周宜这才回过神,她犹豫的道:“夫人,其实,我并不是不相信这些人中毒,因为我的哥哥周苍舒,也是中了少年愁,不瞒您说。我一直在查这件事,但是,我不相信是必须做的。” 根本没有必要啊。 他图什么? 赵国夫人张了张口:“郡主,圣旨就是他下的,毒酒也是他赐的,还有什么可说的,不瞒您说,殷将军死的蹊跷,我这么多年一直提心吊胆的,一有年轻人去世我就害怕,我去了看看殷将军的遗体,她的手臂上,有一点朱砂。” “所有中了少年愁的人,手腕上,都会有一个红点。”赵国夫人道,“陛下赐给过殷如墨将军无数次酒,指不定毒酒就是下在了那一次里,少年愁喝得少能慢慢破坏身体,喝的多了,半年不到就迅速病死了。” 周宜身体颤了颤,那坛子的毒酒,原本是赐给父亲的。 兄长的手腕上,有一颗红点。 “不……不会的。”周宜颤抖着道。 如果说杀父亲是猜忌,那杀那些无关的人是为了什么? 她的眼睛瞥见了门口躲躲藏藏的小厮。 冷着脸道:“鬼鬼祟祟在那里做什么?有什么话进来说。" 那小厮看着屋子里紧张的气氛,还有一个悲伤过度的赵国夫人,战战兢兢道:“郡……郡主,宣和传来消息,薛恒小王爷,没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苏幕遮 薛恒是周宜一直当做亲人的一个存在,他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亲如兄弟,他们都是兄弟缘薄的命,在这个家里兄弟动辄排到好几十的世界里。 他们是彼此怀恋的存在。 薛恒和周苍舒,是周宜觉得最温暖的存在。 这世界上,有一天朋友会绝交,恋人会分离,就是夫妇,也有和离和休妻的。 只有亲人会永远不分开。 可是薛恒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周宜颤抖着问。 那报信的小厮磕磕碰碰的道:“那边传来的消息,薛恒小王爷许久前就得了重病,后来,后来到了冬天就渐渐困倦,然后就没了。” 周宜渐渐哭了。 她哭的时候,薛皓也在哭。薛子佩亲自将消息传给了薛皓。 薛皓此时正躲在薛子青的府邸混日子,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在审那个油盐不进的苏幕遮。苏幕遮自从被从万花楼里抓到之后,怎么都不肯说出万花楼散落在外的人的名单。 他费了好几天的时间,都没能让苏幕遮开口。 然后他就收到了薛恒的死讯。 “他说了什么?”薛皓问。 薛子佩摇头。 薛恒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一生,因为薛皓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原本,他是什么呢。 英勇不凡的先皇留在人间的唯一的一个儿子,他相貌英俊,性情温和,招人尊敬。他并不恋慕权势,也不需要权势。 他的父亲没有将皇位传给他,而是传位给弟弟。 他的父亲有一个贤德的美名。 他游山玩水,淡泊名利,一如他光芒万丈的父亲,他因为无私而受人尊敬,因为正直而觉得快乐。他虽然没有在父亲的陪伴下长大,但是他走遍天下,到处都赞颂他父亲的美名。 他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在说:你是个好孩子,你父亲是个大英雄。 然而这都是假的。 他的一生,就是个笑话。 他的父亲没有传位给他,并不是因为仁厚,而是因为,想要把皇位传给私生的儿子。 “殿下,逝者已矣,不要徒劳的伤心了。”薛子佩劝他。 薛皓摇头:“全都是因为我,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出生多好。” 薛子佩的心跟着颤抖了一下。 一个人,要有多么的痛苦,才会觉得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薛皓的确是一生愧对薛恒。 如果没有他,薛恒或许会身体差一点,但是不会这么痛苦,不会毒发的这么快,不会这么年轻就死去。 薛皓在漫漫长夜里将头蒙在被子里,不敢伸出来。 第三天,他觉得自己会活不下去的时候。 他起身看见了周宜。 周宜正在院前的鱼池子边喂鱼。紫林和张青陪着她,三个女孩都在。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京城吗,我听说……”薛皓轻轻问,他怕触碰了自己的梦。 周宜轻声道:“我想着你一定很伤心,所以,我就过来了。” 她的头抵着,软软的,看起来瘦弱而温柔。她并没有看薛皓,大概是怕不好意思,所以就把头抵着。 薛皓轻柔而缓慢的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手抚上了她的背。 “你现在是被父皇下令禁足的,他在你家的周围布置了很多的人,你怎么走出来的?”薛皓问。 周宜道:“我趁着夜色,让张青带着我出来的,看守的人根本想不到我会走,毕竟,我一向是很胆小听话的。” 薛皓把她拥的更紧:“咱们不回京城了,不回去了,我明天就回宣和,我们明天就走。” 周宜推了推他:“不,明天我要审那个苏幕遮。万花楼的楼主,一定知道少年愁出自哪里,一定知道少年愁卖给了谁。” 薛皓听到少年愁,抖了一下,周宜已经派人将薛靖下毒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现在每听到这个词,就会不由自主的发抖。 “你不必难受了,反正,这一切都是假的。”周宜苦笑,“你从来就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从来都知道你不是他的儿子,我已经问过了当年追随先皇的人,他的手臂上,也有朱砂痣。” 薛皓瞳孔猛地放大,他整个人几乎是扑到了周宜身上,站立不稳。 “你说什么?” 周宜淡淡道:“他不仅不是你的父亲,他还是你的杀父仇人。” 薛皓软软的晕了过去。 薛子佩就在远处看着,也不说话,等到下人把薛皓抚进去休息,他才走过来对周宜道:“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你不知道他和陛下的感情最好。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受尽万千宠爱。” 周宜冷笑:“假的,永远是假的。永远都真不了。我亲爱的皇帝舅舅,忍耐的本事真是千古少有,他一直以来都知道薛皓的身份,他只是不想撕破脸罢了。” 她轻轻的哼了一声:“大炎朝的江山有赖我父亲打理,他不敢让薛皓的身份暴露,因为薛家的太子必须有周家的血统,这样才能骗的我父亲为薛家卖命。现在他的儿子大了,他自己的亲信成了气候,就要把我们一脚踢开了。”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咬着牙说:“你知道我哥哥死的时候我有多痛吗,我恨他入骨,却念着他多年来对我的疼爱,一面伤心一面替他找借口说他只是有点偏心自己的儿子。” 薛子佩道:“我同你一样的。” 周宜将手里的鱼食一把丢进了鱼池了,没有去看一拥而上的小鱼儿。 “我连薛恒哥哥都没了,我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还管什么君臣父子,他让我禁足我就乖乖不出来?滚他的,我就跑了,我看你他能把我怎么办。” 苏幕遮的脸上面具已经摘下了,他原来长相很普通,但是并没有什么瑕疵。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好的要拿个面具遮住脸。 “你告诉我,少年愁,是不是出自你的手?”周宜开门见山的说。 苏幕遮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淡淡道“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哎……” 这一声长叹,叫一旁站着的薛子佩都发了愁,这么多天,薛子青,薛皓都审过苏幕遮,但是苏幕遮这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没人撼动他。 他就这样了,反正不说。 “这个人油盐不进,我哥已经审了好几天了。没用。”薛子佩道。 周宜撇了他一眼:“你没有办法,不代表我没有办法。” 她凑近了苏幕遮,缓缓道:“我知道你能扛的过酷刑,也不怕死,但是这世界上,吧死还要可怕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苏幕遮抬起眼睛看着周宜:“姑娘,你还是回去吧,你这样的小姑娘,就应该待在家里,绣绣花,去嫁人,你来逼问我,你狠的下心?” 周宜抿唇笑了笑:“我当然狠的下心了。” 她拔出了自己袖子里的匕首,这是父亲送给自己的横尘。 轻轻的,她在苏幕遮的手臂上扎了进去。 缓缓的向下用力。 她一边用力,一边说:“你是不是听了很多关于我的传闻,说我周宜是个弱鸡说我如何如何的傻,是不是,我就告诉你,你今天,是不得不说的。” 她轻轻将匕首罢了出来。 苏幕遮疼的抽了抽气,笑道:“小姑娘,你也就只有这点小招数吗。你的手段比起薛子青,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周宜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眼中仿佛有流光缠绕,她轻轻笑了笑,缓缓说道:“你以为我就这么点本事,你错了,苏幕遮,我方才,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绝对是一个很狠心的人。” 她凑进了苏幕遮,低声说:“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当年是怎么对崔蛟的?你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看看,这里了,缺不缺王老爷那样的人。” 她的笑容变得无比的耀眼和冷漠,她说:“对了,那个王老爷好像也关在这里,我想杀了来着,薛皓说一定要到崔蛟的墓前再杀,我就把你送给他和他的狱中好友一起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真相 苏幕遮手脚都被绑着,他看着周宜,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周宜也不说话,她就这么看着他,并不再说什么要挟的话,她的手上握着小匕首,匕首上一点一点,滴落着血。 她没有擦去。 良久,苏幕遮轻轻“呵”了一声。 “真是想不到啊。”他说,“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竟然会用匕首去扎人,会说出来这么可怕的话。” 周宜的眼睛凉凉的扫过了他的身体,眼中的光芒变得死寂。 “那只能说,你从来就看错我了。” 苏幕遮的干燥的嘴唇里慢慢吐出来几个字:“你什么都知道了,还要来问我做什么呢,16年前,你的哥哥七岁那年,你的父亲将他从舒城接到京城的那一年,也是我第一年接手万花楼的毒药,宫中一个贵人找到了我,要用万金来买一滴少年愁,你知道,少年愁,一滴兑入酒水中,可以杀死十几个人。” 周宜厉声道:“是谁!那个买少年愁的人是谁!” 苏幕遮咳嗽了一声:“是谁?宫中动辄拿出一万金的,能是谁?当年来万花楼同我们谈条件的,是一个叫银钗的女人,她是谁的人,你比我清楚。” 周宜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她缓缓走出了牢房,薛子佩正在门口等着他。 “银钗是谁?”薛子佩疑惑道。 周宜白了他一眼:“听墙角可不是个好习惯。” 薛子佩叹道:“不听墙角,我哪里能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来找苏幕遮,竟然连薛皓都不告诉!” 周宜淡淡道:“他的哥哥已经死了,我怎么能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他把那个人当做了自己的父亲,整整23年。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 薛子佩认真听着没说什么。 周宜继续道:“那个银钗是陛下的乳母,李太后是个又蠢又没脑子的女人,根本没什么心思照顾孩子,陛下和他感情很深。五年前,她就已经去世了,她没有后人,陛下把她封了个君。” 薛子佩伸出手拍拍周宜:“好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怎么劝你,不过,有句话,你要记住,我薛子佩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初说好辅佐你们,我就永远辅佐你,真命天子也好,乱臣贼子也罢,我今生今世,只做你的丞相,我的千秋功名,永远会同你绑在一起。 京城 发现周宜跑了的薛靖勃然大怒。 他已经嫌弃周宜到了家,被长乐公主软禁的薛皓跑了就算了,周宜竟然跑了,要知道周宜现在是明面上气死了一个宗室里头的小王。 就算不偿命,至少葬礼上要出现一下表示忏悔。 他派了兵围着周家,这就是监禁,周宜还是跑了,她这是公然抗旨了。 一个个都要忤逆不孝,都要挑战他天子的权威 “父皇不要生气,宣和哥哥八成是跑回宣和去了,他惹了父皇生气被软禁,一定害怕父皇责罚所以才跑了的。”谢清华劝说薛靖。 心里已经把周宜骂了个千百遍。 “郡主大概是去宣和找他去了。” 太子薛修文也劝说道:“对啊,大哥和周宜一定是一起跑回宣和去了,父皇下旨去宣和把他们招回来吧,别让他们待在宣和了,路途太远了,父皇好久都见不到他们。” “召回来?”薛靖火冒三丈:“朕要派兵抓他们回来。” 周宜先前被监视,跑出去是偷偷跑,但是朝廷的人稍微一找,还是能知道她是去了薛子青的临淄城,走的不算隐蔽,人还能找到她。 这一次是皇帝派人围了她家,她还跑的无影无踪,好几天了一点影子都没有 这是公然抗旨。薛靖恨不得把周宜和薛皓撕了。 “父皇,大哥现在在宣和很得民心,不能抓回来,再说他也没有明目张胆在宣和出现,咱们派兵去,打一架都不一定能找到人呢!” 薛靖冷笑一声:“是呢是呢。宣和叫他打理的,收买了不少人心呢。” 他走到了案前:“来人,传旨,让宣和王薛皓和卫国郡主周宜,回京成婚,朕要改封薛皓为安乐王。” 安乐是个虚名,没有封地没有兵马。 “就让他们在京城老死吧。”薛靖冷冷的说。 谢清华和薛修文的一番劝说达到了把薛靖越说越气的效果,两人携手回去了。 刚到寝宫门口,天色将晚,薛修文伸手握着谢清华的手,想要亲近一点,宫女们偷偷窃笑起来。 太子殿下真是宠爱太子妃呢。 谢清华意兴阑珊的说道:“殿下先休息吧,清华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赵国夫人那里还有丧仪没有准备,我去打理一方。” 薛修文自讨了个无趣,也不知道,觉得谢清华贤惠又不吃醋,自己搂了个宫女去睡了。 谢清华则带了亲信宫女去打开库房清点物品。找一适合的出来用。 她是谢家嫡出的长女,父亲罢相,家族受到打压,子弟的仕途受到影响,但是她家的钱财还是不少。当初她出嫁的时候,二殿下还只是个皇子,封地小又没有实权,穷的可以。 谢家世家大族,母亲给她陪嫁了不少的好东西。 她坐在金丝楠木的榻上,苦笑着对侍女道:“你看,这些东西,我自从出生起,母亲就给我留着,想要我嫁个如意郎君,现在,我嫁的又是个什么呢?” 侍女小声道:“太子殿下很喜欢太子妃的。” 薛修文虽然有点好色,宫女里有好几个被他染指,但是好歹知道分寸,上床是一回事,名分也是一回事,有时候宠幸了某个宫女,怕谢清华不高兴,直接打死了再说。 谢清华冷笑一声:“呸,谁稀罕他的喜欢,他算什么东西,长得贼眉鼠眼就算了,还是个歌姬生的,我那个婆婆,书都没读过几本,丢人现眼。” 薛修文其实不差,比起时间很多的男子算是不错,步氏比起很多婆婆也都不错。奈何谢清华从小想要嫁的人是薛皓。薛修文比起薛皓就成了渣渣,连带着显得步氏一架子都是渣渣。 人比人气死人! 凭什么周宜就要什么有什么! 谢清华忽而又笑了笑,马上,陛下就会大张旗鼓去找周宜和薛皓,把他们押送回京城来,等到他们在京城成了亲,陛下收回封地。 他们就只能在京城终老。 倒是任由自己摆布了。 库房外巡逻的士兵走了好几班,谢清华挑了一些不错的出来。想要一个人在东宫的御花园走走。 东宫的花草有好些是当初薛皓载的,有不少的竹子,还有一片竹林。 原本薛修文想要叫人拔了种牡丹。谢清华以不宜大动干戈劳民伤财为由保留了下来。 这片竹林幽静的很。 谢清华走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害怕,就往回走。 结果她一回头就看见了周宜。 “太子妃,别来无恙啊。”周宜在夜色里,声如同鬼魅,冷冷的说。 第二百一十三章:打人没有理由 “周宜!” 谢清华吓得大叫一声,可是她太恐惧了,发出的声音变成了气声。等到他要叫第二声的时候,张青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巴,一脚将她踢到了地上。 谢清华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东宫,敢在她的家里给来揍她 周宜轻车熟路把人带到了一间破屋子里。 她这次出门不仅带了张青,还带了父亲留给她的两个护卫,薛恒死了,他们两个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周宜你疯了吗,陛下要你闭门思过,你竟然敢跑到东宫来撒野。” 周宜嘿嘿一笑,伸出纤长的手指,在谢清华的脸上划了一下:“说你蠢你就还真是蠢,陛下要软禁我,也不看看我是谁。” 谢清华想要往外跑,张青一脚将人踢了回去。 周宜轻轻笑了笑:“我周家那么多的钱财,那么多的门客,要救我出来是很难吗?” 其实也不容易,主要就是薛靖没想到她敢跑,派去看守的士兵松懈了,要是派殷如雪的手下御林军,那就糟透了。 “你怎么来的东宫,你这个乱臣贼子,你竟敢来东宫撒野。” 周宜冷笑一声:“撒野,你不要忘了,我在宫里长了这么多年,认得的人比你多,这东宫还是我夫婿的家,你占了我的地方,可是没有我熟。” “你……”谢清华气的手都抖了,什么叫她的家,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地方好不好,自己现在才是真正的太子妃好不好。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谢清华气氛的说。 周宜闷声笑了笑:“我来打你啊。” 她说着就挥手让张青上去对着谢清华一顿猛揍,把谢清华打的鼻青脸肿。 谢清华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周宜这个人又呆又傻,打她一拳都不知道还手的那种人,竟然有一天敢跑到东宫来打人。 她这回是开了眼界了。 “你怎么敢打我,我是太子妃。”谢清华疼的哭了,大叫起来。 周宜冷冷道:“怎么不敢,我打你是看得起你。我打了你又怎么样?你算什么,打了你就是白打的。” 张青停了手退到周宜面前来。 周宜看着倒在地上的谢清华,附身凑近她:“你找我麻烦,隔三差五的酸我几句,我可以不计较,你气死了人,赖到我的头上来,想要我死,我也可以不计较。” 谢清华脸被打肿了,哭到:“那你今天来干什么?为什么又来东宫找我的麻烦?” 周宜冷笑一声:“打你就打你,还要什么理由,谁叫你没用呢?” 她叹了一声:“咱们两个身份差不多,我是大将军嫡女,你是丞相嫡女,三年前你欺负我,今天确实只有我欺负你的份了。” 三年前周宜是个父亲下落不明的太子未婚妻,如今的周宜连太子未婚妻的名头都没有了。 可是如今的周宜,有侠义无双的美名,她为黄公义发丧,天下人莫不叹她孝义。 她还有薛子佩,还有周家千百门客,还有崔蛟交给她的商铺。 还有卓越的政治才能。 而谢清华,却只剩一个太子妃的虚名。 谢清华可怜兮兮的看着周宜。 周宜又一脚踢了踢她:“欺负人也要看看自己的本事,你算什么东西,你也不看看,陛下几次三番的偏心你,嫌弃我入骨,你以为我很可怜吗?他恨我却不杀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这说明他不敢杀我!” 谢清华吓蒙了,呆愣的看着周宜:“你……你大胆!” 周宜又踢了一脚谢清华:“你想要打我的耳光,要花多少的力气让陛下来!而我,直接打就可以了。” 她说着直接就一个耳光打了过去:“所有胆敢打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谢清华终于抓住了周宜的痛脚:“呵,你不是手下很多死士吗,你不是很厉害吗,有本事你去打陛下啊,陛下才是打你的那个人啊,多么可怜,周宜,多么孝顺的外甥女,你对他多好,看看,看看他是怎么报答你们周家的。有本事你去啊。” 周宜仿佛被蛰了一下。 等面色渐渐和缓下来才轻轻道:“是啊,谁欠了我周家的,我都会讨回来。” 她轻轻拍了拍谢清华的脸:“好好留着你这张脸去哄好你的太子,哄好了,他就给你报仇了,我懒得杀你,你不够格。” 谢清华看她要走,觉得自己亏大了,大叫起来:“周宜,你这个贱人,殿下要是知道你这么恶毒,绝对不会喜欢你的。” 周宜在门口回头看了看她:“傻子,我杀人打人,要他同意?你也不看看,今日的我,可是比他值钱呢。”她又轻轻笑了一声,“再说,我是他妻子,我做什么,他自然都是乐见其成的,尤其是打你这个对他死缠烂打的贱女人。” 谢清华绝望的在她身后狠狠锤了一下地,却无可奈何。 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选择的二殿下。没有人逼她,皇帝陛下赐婚之前问过她,可有婚配可有意中人。 是她说的没有。 是她想要靠着二殿下往上爬的。 她最终晕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周宜走了之后不久。薛可卿的脸从阴影里出现。 “公主,太子妃……咱们要不要喊人,她这脸成了这个样子,得早点找大夫。”宫女小声说。 薛可卿冷笑一声:“找大夫?给这贱人找大夫?没用的东西,谁让她出门不带侍女的,贱人,想一个人怀念我皇兄。” 她指了指地上的谢清华:“去,上去把她的脸给我划了。再找人来。” 侍女低声道:“是。” 薛可卿道:“咱们走吧,出去叫一声,就说太子妃昏迷了,反正她自己也会说是周宜那个丫头干的。” 她温柔无双的脸上浮现刻毒的表情:“嫁了我二哥,还敢觊觎我皇兄,也不看看她那个脑子,贱人,她也配得上我皇兄?还敢嫌弃二哥。嫌死的不难看。” 她迈着轻灵的步子,向着明德殿走去,手里,是一个精致的食盒。父皇今晚要接见出云国的来使,宫宴的饭菜一定吃的不合胃口。 “公主,卫国郡主还没有跑远,咱们要不要追?”宫女说。 薛可卿冷笑:“笨蛋,追回来干什么?父皇还能冒天下大不违杀了她不成,当然是要她跑了跑得越远越好,最好是跑出去造反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周家大火 周宜回到京城当然不是为了专门打谢清华一顿,划不来,也不值得。 谢清华这种人,一辈子就会宅斗,到死也顶多学个宫斗,她要想欺负一个人,要很可怜的去讨好周围最有权力的那个男人。 然后再让这个男人去替自己出力。 而周宜则是,干脆忍忍,等有本事了想怎么打怎么打! 其实原来周宜想打谢清华,那还是很容易的,毕竟按照身份地位和价值来说,谢清华跟周宜一比,根本就不值钱。 但是那时候周宜不想和薛靖撕破脸,不想造反,那时候她想的是要有个和平的方法来帮薛皓夺得皇位,这个时候薛靖的态度就很重要。 但是现在,薛靖不重要了。 那怕个屁啊! 周宜跑了之后薛靖就把周家周围的兵丁撤走了,毕竟已经没用了,而且现在也很缺钱缺人手,他打赢了胡人,但是还有好几个造反了的小王要揍。 周家的门口就守了几个兵丁,表示这里现在不是什么光荣的地方,主人跑了遭到了陛下的厌恶。 周宜带了好几个人,混在赶在宵禁之前回家的人群里,路过了大将军府门前,干脆就冲上去,打晕了看守。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周家的下人看到了周宜回来了,都喜极而泣。 周宜二话不说,指挥了人一把火把周家烧了。 “什么!”正在明德殿招呼客人的薛靖听到周家着火的消息,晕了过去。 周家的府邸非常的大,那不是普通人家住人的小宅子,那是周家当年主持朝政的外朝办公场所,当年天下初定,薛靖年少,周嘉为大将军,加封太傅。 他的宅邸里,朝臣往来,亲贵盈门。周家院落广阔,往来的名士朝臣不计其数,多少国策在这里拟定颁布! 按照道理,周嘉卸任之后,这个府邸是要有别的人进来的。 但是一来这是周嘉一手建造,没花朝廷一分钱,朝廷不好收回,要有新的大将军,需要另外建大将军幕府。 二来殷如墨去世了之后,朝廷根本找不到人来接任大将军一职,所以,到现在压根就没有大将军。 薛靖晕过去之后,宫中乱成一团,皇后步氏要打理后宫,安抚后宫之中的女眷,不让生事吵到薛靖,当然主要还是要安抚薛靖那个炮仗一样吵吵闹闹的李太后。 太子薛修文要带安抚前来朝贺的外国使臣,而且他的太子妃还刚刚传来消息被周宜毁容了。 所以这时候陪在薛靖身边的,竟然是长乐公主薛可卿。 薛可卿也没有想到薛靖会晕,吓得脸都白了,她是真怕了。 “父皇!”薛可卿大叫着,整个人几乎也要晕过去。 千万不能死,薛可卿想,如果薛靖死了,她整个一生的挣扎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公主冷静一点。”殷如雪拉开了薛可卿,声音沉稳的说。 薛可卿守在床前的时候,一开始还是冷静的,但是太医说了,要是过了一个时辰再不醒,那就难说,结果薛可卿安安静静等了一炷香就发疯了。 “陛下只是昏迷,会醒的。”殷如雪道。 薛可卿狠狠瞪着殷如雪:“冷静,冷静个屁!” 她是个娇滴滴的公主,竟然也口出恶言起来。 “殷如雪,你不是对我父皇最忠心吗,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你看看你,说什么感激我父皇的知遇之恩,你看看你,你的脸上一点悲伤都看不到。”薛可卿竟然当着太医和宫女们的面破口大骂起来。 而且她的弟弟妹妹们也在场。 都被这激动的长姐吓得大哭。 殷如雪解了佩剑丢给一旁的太监,对他们道:“小殿下们都吓着了,把他们母妃找来,领回去安抚。” 薛可卿大骂:“找他们母妃来干什么,吵吵闹闹的女人们,滚,叫他们都滚。” 殷如雪到底是外臣,干不过这疯了一样的公主,公主如今在宫里说一不二,什么齐妃柳妃三殿下四公主,全都不敢在她面前说什么。 殷如雪叹了口气,对小太监们说:“把小殿下们都送回去吧。” 屋子里哭声渐渐没有了,薛可卿冷静下来,握着薛靖的手,不肯松开。 殷如雪靠在门上,面色阴冷。 她不能过去。 薛可卿尚且很仗着女儿的名义过去握着那个人的手,她算什么呢。皇帝陛下封的一个公主?忠心的臣子? 这一切都不能让她亲近他。 她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人。在自己喜欢的那个人病危的时候,都不敢掉一滴眼泪。 薛靖轻轻咳了几声,醒了过来。 薛可卿开心的叫了一声:“父皇!” 殷如雪看过去。 薛靖疲惫不堪的说:“周家的大火,怎么样了?” 薛可卿转头看殷如雪,她太紧张了,根本就没有在意下面人的报告。 殷如雪回到:“大火已经烧了好几个时辰了,根本没法救,火光照亮了京城。” 周家占地太广,连着不远又是一片海棠园子,那园子是崔蛟当初建的,接着就又是崔蛟在京城的别院。 连着一块儿的烧。 这火道明天早上中午都不一定能烧完。 薛靖叹了口气,虚弱的说:“当初定都长安城的时候,周嘉哥哥花了巨资在京城扩建了前朝的大将军幕府,说等他死了,这幕府就送给朝廷,当做周宜的嫁妆。” 周家是世家大族,祖祖辈辈的积累,都送给了先皇做军资,周家的子弟都为薛家的江山战死。 这座幕府,是当年周嘉收到兄长死讯的时候,用兄长的钱财建的。 周苍舒的父亲尚文,喜欢经商。这是周家最后的资产。 殷如雪不说话。 薛靖又道:“周宜的嫁妆,何止这一座大将军幕府……” 周宜的嫁妆,是这大炎皇朝的万里河山啊。 薛可卿冷冷道:“一座幕府而已,算的了什么,咱们大炎皇朝,还差这点钱吗,父皇,女儿这几年丧父守寡,经营了不少的田庄商铺,比这幕府富贵。” 薛靖拍了拍薛可卿的手:“你万事都好,就是性情太冷淡,不争,也寡情。这件事,是朕对不起周家。” 殷如雪听了说薛可卿不争两个字,心里狠狠骂了个爹,一想薛可卿的爹就是薛靖,心情无比复杂。 薛靖招手让殷如雪过来:“你替我带着礼物道舒城去请大将军回来,大将军为国征战,我要在京城建一座道馆,给他修行,颐养天年。” 一场大火,将良心这个微妙的东西端庄的拉回了薛靖的心中。 第二百一十五章:始料未及的殷如雪 然而让薛靖和长乐公主始料未及的是。 周宜一把火烧了周府之后,迅速拉着薛皓回了宣和。 薛皓以半子之礼,为周嘉举行了一个葬礼。 周宜,亲口像天下人宣布了周嘉的死讯。 “咱们这么做,大将军一定会很生气的。”薛皓梦头蒙脑的道。 周宜嬉笑一声:“怕什么,那是我父亲。” 这下薛皓和薛子佩等人宣室彻底的认识了周宜,她哪里是软弱可欺,她分明胆大包天无人能及。 天底下敢在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宣布父亲死讯的,周宜绝对前无古人。 周宜道:“我早就已经派人去舒城找我父亲,他不肯回来,还写信骂了我一顿。” 薛子佩白她一眼:“我要是你父亲,我非打死你。” 周宜瞪他:“你懂个屁,朝廷已经派人去请我父亲了,舒城早就不安全了,我早让他跑他不跑,还好我早有准备让崔明冲带着人去抢人。” “如此一来,等到朝廷派兵讨伐我们的时候,抬出来大将军,那就不行了。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死人的话。”薛皓淡淡道。 薛子佩原来觉得自己损,现在发现这两人损起来比自己厉害了不是一点点。 这样一来,到时候朝廷拉出来周嘉讨伐薛皓和周宜,可是在大家心目中,周嘉已经死了。 再来一个周嘉那就只能是朝廷派人假扮的。 告诉天下人原来的周嘉没有死,这个才是真的?傻了吧,这种鬼话只有看戏看多了的小孩子才信。 “其实我这么做,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周宜一摊手,看着薛皓。 薛皓苦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父皇一定会大为光火,现在恨不得杀了我泄愤。” 薛子佩道:“那倒不至于吧。” 薛皓冷笑:“原来或许只是想要把我和周宜弄到京城去软禁,现在,只怕他们已经想要杀了我了吧。” 薛子佩同情的看着薛皓。 薛皓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不久,京里就会来圣旨,要我出兵讨伐西川孟家。” 西川离宣和国不远,要宣和出兵情理之中,这几年宣和人丁兴旺,百姓安居乐业,日渐强盛起来,要想削弱宣和,弄死薛皓,下召命他征讨西川,是最好的办法。 首先薛皓没有打过仗,其次薛皓的兵没打过仗。 西川是山地,薛皓的兵将是由当初的宣和营训练起来的,如今已经有了八万多的人马。 但是宣和营原来是骑兵,骑兵练出来的八万没打过仗的兵,跑到西川人家的地盘上去跟孟家的人打仗。 这是送死。 西川孟家的兵马不多,但是西川的地形复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山地战地形熟悉的占优势,薛皓去就是送死。 而这时候,朝廷只要给他随便弄个什么罪名背后弄他一下,他就死无全尸。 “咱们的兵马和西川孟家对上,我可舍不得!”薛子佩大叫起来。 章方更是大叫一声:“要我带兵去打西川,那不是送死吗,咱们连西川的地形都不熟悉,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连出来的兵,跟朝廷干一架还差不多。” 谁带兵跟西川打都划不来,尤其是,西川的兵还都是经过殷如墨折腾过的,一个个以杀人为己任,谁干的过他们啊。 周宜道:“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拿走任何东西。” 话未完,说曹操曹操到。 京城的使者来宣旨了。 来传旨的是殷如雪和步纲的二公子步和。 “殷将军,这份圣旨,孤王不能接。”薛皓淡淡笑着说。 “殿下也要抗旨吗?”不和抢在殷如雪面前道。 薛皓低声笑了笑:“步二公子,这话轮不到你来说,孤王要听殷如雪将军的话。” 步和冷笑一声:“殿下,步和如今官居三品礼部郎官,殿下不应该称呼在下二公子的。” 薛皓不怒反笑:“哦,是吗,原来步大人这么在乎礼法,是了,你如今是礼部官员了,孤王也敕命封国,成了这一方之主,建宗庙立社稷。你怎么不拜称我一声大王?” 步和哑口无言。 薛皓又道:“你一口一口一个殿下殿下的,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见了本王还不下跪,还敢同本王说礼法,你是朝廷的官员,不是我宣和王的官员,我称呼你一声步二公子怎么了?” 宗主国的官员来附属国撒野的事情不是没有,当初殷如墨就把孟家人欺负的够够的,但是,在薛皓这里不成。 他有兵有将,不怕步和也不怕殷如雪。 何况殷如雪想要打死步和已经很久了。 “来人,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薛皓大手一挥,走出两排士兵拉着步和就走。 步和慌了:“你敢,我可是天子使臣……” 薛皓白他一眼:“本王还是天子的儿子呢,滚!” 打人还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只需要拳头。 嘴巴说得过别人,手里没兵有个鬼用。 步和拽着殷如雪的胳膊:“殷将军,公主,你可要救我啊。” 殷如雪苦笑:“你不是说我这公主只有个虚名吗?我也只是个四品小羽林中郎将,在大王面前也不敢说什么,我也是泥菩萨啊。” 步和被噎了一口,他一路跟着殷如雪过来很不爽,殷如雪掌管京师治安多年,宫中的御林军也都是他的手下,这一路上跟随护卫的随从全是殷如雪的亲信,殷如雪又不爱说话,他这一路感觉自己就是跟着这群当兵的里头被人孤立了。 他不爽了自然就嘴巴招呼,结果得罪了殷如雪。 殷如雪不爱记仇,但是也没手欠到还救他。 然后步和就被打了。 步和被拖了出去,宫殿里就剩熟人了,熟人好说话多了! 殷如雪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我不强求,你们几个,自己想好后果自己决定。” 薛子佩假装听不懂:“什么后果,什么决定。” 殷如雪冷冷道:“出兵,宣和国就没了,陛下会派殷家抄了宣和国,然后把你们两个封到京城附近的小县,让你们做个富贵闲人。” 她顿了一下:“不出兵,就是谋反,到时候天下诸侯,所有人都会讨伐你们的。” 薛皓无辜的眨眼:“我是想出兵啊,可是,孤王的岳父刚刚下葬,孤王还要守孝呢,怎么能动刀兵,我宣和上下都在守孝呢。” “你开什么玩笑!” 周宜把婚书摊开:“这是婚书,主婚人还是殷将军你呢,姑姑。” 殷如雪:“……艹!” 第二百一十六章:乱伦 有句话叫忘恩负义,说的就是薛皓和周宜! 殷如雪觉得自己这是到了八辈子霉了。这俩祸害,当初是看他们两个一个亲爹出家一个亲爹要抓,好心给他们俩主婚。 其实主要怕周宜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出嫁看着挺奇怪的。 结果这一成婚给自己招了这么大麻烦。 要知道这次传旨的是自己,薛皓要是不出兵自己这传旨就是彻底失败了,丢人!做使臣的有辱使命,这是再丢人不过的。 周宜看殷如雪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笑呵呵道:“殷将军,咱们是老交情的,你先在这里住几天,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放心。” 放心个鬼,殷如雪头疼。她是真愁,薛靖干不过薛皓和周宜,毋庸置疑,但是,薛靖身边还有个疯子薛可卿,薛可卿那种人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她怎么都不愿意薛皓和薛靖正面交锋,到时候殷家该怎么办? “我等你三天。”殷如雪道,“三日后,殷如雪回京,不论结果如何,殷如雪必定如实禀告。” 周宜道:“我自然不会让殷将军你做谎话连篇的小人。” 殷如雪看周宜那一副胸有成竹笑呵呵的模样,她就想揍。 她原来还觉得周宜这个人温柔过了头,看着就想欺负呢,见了鬼了,大炎皇朝风水不好,阴盛阳衰,女人一个比一个剽悍。 殷如雪如是想。 比起长乐公主和周宜,殷家打架杀人的女人简直贤妻良母! 这三天,殷如雪就看了看崔蛟的墓,没什么心情的悼念一下,整个人软绵绵的,提不起什么兴趣。 崔蛟服毒自尽之后,周宜不想把他丢在冰冷的临淄,她想起了崔蛟说过,他想要自己睡觉的地方,离薛皓的王宫不超过百里,就派人把遗体迁到了宣和国的四方城。 “崔蛟啊崔蛟,周宜和薛皓真准备造反了,真是想不到吧,他们两个,竟然胆大包天赶干出了这种事。”殷如雪抚摸着墓碑,苦笑着说。 崔蛟的墓,竟然就离宣和王宫里。 薛子佩当初接到遗体的时候,准备在宣和境内好好的办一场丧事,反正崔明冲不缺钱,薛子佩虽然当宣和的宰相当久了变得有点扣门,但是也不至于这种事情上扣门。 但是,崔蛟的墓不能修在外头。 他出了这样的事,不能进祖坟就算了,埋哪里都有人挖坟! 薛子佩在那里动土,没过几天都能收到飞纸片:秽事横行,有辱斯文! 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觉得崔蛟恶心,都觉得崔蛟罪该万死,都恨不得将崔蛟碎尸万段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就连崔家也有不少人讨伐他,要不是崔明冲这个弟弟继承宗主之位,崔家人说不定要上面讨尸体回去辱尸。 也不看看要是他们不买春宫图,谁知道那是崔蛟! 薛子佩本来就日理万机,周宜丢给他这个任务把他弄烦了,他干脆在宣和王宫的西北角一块空地上挖了个坑把崔蛟下葬了! 看谁有胆子跑到王宫来飞纸片,跑到王宫来挖坟! 殷如雪坐在崔蛟目前,取了腰间囊中的酒喝了一口。 “其实你心里本来就希望他们造反吧。”殷如雪苦笑道,“你们一个个都想反,都觉得他昏聩无能,惹是生非,宠幸奸臣妖后。纵容长乐公主。” 她望着崔蛟的墓,上面是几个简单的字:崔公蛟云深之墓。 原来崔蛟字云深。 同她的那个小侄孙女殷云深的名字一样,怪不得他那么喜欢云深。 这是个好名字,云深不知处。 “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温柔可亲,觉得他善良仁慈。他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所有人,可是对我很好,他对殷家的每一个人都很好。”殷如雪说,她把酒倒在了崔蛟的墓碑前。 崔蛟不能回答他的话。 酒渐渐渗入地下,仿佛真的有人来喝酒一样。 “他负尽天下人,却没有负我。”殷如雪道,“我终究要同正道背道而驰了。” “他真的没有负你吗?”周宜的声音冷冷的传来。 她望着殷如雪,目光也是冷的:“当初他想拉拢世家里的庶子,将你殷家女孩全都封公主,企图指婚。他考虑过你们的幸福吗?” 殷如雪错愕的看着她。 周宜指着崔蛟的墓:“要不是崔蛟,你们殷家的姐妹,早就加入了世家里的乱斗。” 崔蛟那一招釜底抽薪,让殷家女孩自己招了夫婿,虽然身份不高贵,但都是自己的意中人,要是由着薛靖指婚,别说殷家女孩不喜欢那些男子。 那些男子说不定还嫌弃殷家女孩。 又嫌弃他们,又想借着她们上位,那她们又会是有什么下场。 上位失败,跟着他们被宗主打压,成功,过不了几年就会被夫婿抛弃。 殷如雪再一次错愕的看着周宜,良久,缓缓的说:“周宜,你总是要的太多,付出的太少,你今日造反,是他对不起你,他欺你无父无母,逼你受了一次委屈。但是,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只是,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皇后之位,尊荣,财富,这些东西本来就都是我的,我周家的男儿浴血奋战,不是为了让子孙后代受人欺凌的。” 殷如雪叹了口气:“叛君弑父的罪名,你们都担当不起。” 周宜冷冷笑了一声,没有说好话。 薛靖根本就不是薛皓的父亲,他是薛皓的杀父仇人。 “如果有罪名,那同亲女私通,算不上人人得而诛之?”薛皓反问道。 殷如雪颤抖了一下,回身看着薛皓。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整个人阴森森的,脸上不再挂着笑。 薛皓是个很喜欢笑的人,他从小就喜欢笑。 他发现他笑的时候别人会很开心,一个可爱的孩子对你笑,本来就是个很开心的事情。于是他就更加的喜欢笑,他的笑能给很多人带来快乐。 他的笑容仿佛能消融冰雪。 殷如雪早就发现,薛皓变得越来越不喜欢笑了。 “你告诉我,算不算?”薛皓冰冷的说,眼睛直直的看着殷如雪。 他身后的几个侍女和太监木雕一样站在那里。 殷如雪如坠冰窟。 “你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值了那么多次夜,你会不知道?”薛皓冷笑着道。 殷如雪绝望的看着薛皓:“他是你的父亲,你对他再有不满,你怎么能这样冤屈他。” 第二百一十七章:朱砂痣! “冤屈?”薛皓冷笑一声。 然后他不顾自己的王袍和威仪,几步走到了崔蛟的墓前,指着崔蛟的墓,嘶吼道:“殷如雪,你告诉我,崔蛟落入长乐的手中,到底是因为什么活下来的!” 殷如雪脸更加白了几分。 薛皓冷笑着打开了当初苏芷萱留下的美人图。 “让我来告诉你,因为这颗痣,他和崔蛟,在同样的位置,有一颗痣。” 殷如雪颤抖着摇头:“不可能,你胡说,你胡说。” 薛皓疲惫道:“你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已精疲力尽,不想多说,你说我乱臣贼子也罢,我说你愚忠也罢,谁是谁非,你心里清楚。他已经疯了,被长乐那个疯子带疯了!” 薛可卿是个疯子,殷如雪心知肚明,但是她不相信她能疯到这个地步。 周宜牵起薛皓的手,带着他往宫外走。 这件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听说,从来没有听薛皓说起,怪不得薛皓变得这样沉默寡言起来,怪不得薛皓急着和自己成亲,却又不敢碰自己。 他是被恶心到了。 到了宫门口,薛皓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周宜道:“出去走走。” 薛皓哭笑不得:“我就穿成这样?” 周宜叹了口气:“好吧,回去换衣服。” 薛皓摇头:“还是算了,我还有好多奏章要批,子佩和章方还有越封他们,都要忙疯了。” 周宜道:“过几天,还要更忙。” 第三天,殷如雪回京复命,周宜说了,不会让她为难。 “你走之后,会有礼物给你的。”周宜笑着道。 殷如雪依旧心神俱碎,懒得理任何事,她现在只想离开宣和这个见鬼的地方。他不相信薛靖会和长乐公主做那种事情。 但是她也清楚的感觉到,长乐公主不正常,她对薛靖的感情比任何女儿对父亲都不一样。她相信薛靖,但是薛可卿那可是能强暴男人的疯子啊! 殷如雪走后第二天。周宜就招来了章方和几个原来宣和营的将军们:“各位,我和你们殿下准备造反了。” 章方:“好啊我早就等不急了。” 薛皓心塞的瞅了他一眼。 后面还有几个小将军们也跃跃欲试的道:“我们都准备好了,朝廷这几年越来越不像话,不停的增加赋税,颁布一些莫名其妙的政令。反吧,我早就看新太子不顺眼了。” 朝廷这几年又是征战又是新法,还有推恩令这些名莫名其妙实行了一半但是没有成功的政令,已经离民不聊生差不了多少了。尤其是他们还想用宣和去打西川来干掉薛皓。 简直岂有此理,就不能想点正常的法子! 这比罗织个薛皓的罪名要他进京还损。 这给薛皓加罪名的前提是死伤无数啊。 薛皓要是听话的去打了西川,那就是一场恶战,死伤无数,要是不打,朝廷就要派兵镇压,更是损。 权谋要削弱敌方的势力,招数有一个大前提,就是不能伤了民生根本。一旦伤了根本,死伤太多,或者耗资太大,那是要引发起义的! 这种相当于女人宫斗的权术,也就是薛靖这猪脑子能想出来! 小将军们非常想要推翻这猪脑子的统治,薛靖当了快二十年皇帝,干起事情来还不如一个没到二十岁的薛子佩! 薛皓看了看自己的宣和营兄弟们,恨铁不成钢道:“各位,你们跟着我反了,你们的父母兄弟怎么办!” 章方:“……艹” 小将军们:“……你妹!” 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他们跟越封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家伙不同,他们全是京城的公子哥! 章方的父亲章华,刚刚成了御史台的一把手,前天来信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哩!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父兄不是公就是侯,不济也是个三品以上的官员。宣和营当年建立的时候就是给这群贵公子哥玩的。连里头的兵都是拖了关系才进来的。 当年太子十二岁,皇帝就要给他建营,宠爱非常。 家家户户把孩子送进去瞎混,就是为了给孩子谋个好前程。 一窝孩子兵。 结果这下好了,全跟着造反了 “怎……怎么办?”章方急了,父亲虽然说要更他断绝父子关系,但是他要是真的反了,那老爹绝对给杀头! 周宜道:“你们当然是要回家了!” “回家?”将军们大急,纷纷跪下了,表示绝对不会背叛薛皓和周宜。 周宜头疼道:“你们不要这样,你们现在不回家,你们的家人就完了,这时候回去,殷如雪驮着步和那个病号,一路跑不远,你们赶紧追上去,还来得及。” 章方一拍大腿:“我可以派人把我爹抢出来啊!” 周宜鄙视他一眼:“御史大人都多大年纪了,你就忍心他舟车劳顿?”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不是要你们回去混日子的,宣和这八百人,全都回去,到时候京师有事,你们也不是闲的。” 薛皓也道:“你们的父母兄弟都在京城,陛下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就说不想父母受累,回去是没有事情的。” “可是我的兵怎么办?”章方心疼了。 “对啊,我们全跑了,这训练出来的兵谁来带,全乱成粥了。”又一个将军江河说。 薛皓道:“放心,你们的军队都是小薛丞相帮着训练的,他熟,而且每个军,跑了正将军还有副的,越封也能顶一会儿事,咱们同朝廷还不至于马上开战,总能慢慢让新的将军熟悉。” 章方看了一眼抱臂的薛子佩。 薛子佩黑着脸看他:“放心吧,你的兵跑不了。” 该发愁的是他好不好,都要忙疯了又来这一出,绝对是要猝死的节奏。 步和一路骂骂咧咧跟着殷如雪走了两天,他全身都是伤,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他打定主意殷如雪和薛皓关系看起来不错,到了京城一定给薛皓找借口,自己一定要咬定薛皓和周宜要谋反。 这举报的首功就是自己的。 结果幻想是好的,半夜章方就带了宣和八百人跑了过来。 “殷将军,末将前来投诚来了!” 步和:“……” 你们投降就不能换个时间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崔明冲投诚 宣和营八百人回京了,一个个都说薛皓以要为岳父守丧为名,不肯出兵,怕是要造反了。自己恐要牵连家人,先逃回来了。 “陛下,宣和王搞不好是要反了!”朝臣们议论纷纷。 宣和王私自和郡主成婚了,没有陛下的出席,当然这也说得过去,毕竟他们两个年龄也不小了,有人主婚就是对了。 要给周嘉守孝不能出兵,也说得过去。 但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啊! “陛下,臣认为要在宣和边境,及早布置兵马,以防万一。”礼部尚书说。 薛靖气急败坏的吼道:“什么搞不好要反,什么以防万一,他就是反了!” 当一个非常听话的人突然不听话了,那就是反了,薛靖比谁都清楚。 “卫蓝,你马上带兵去,把那逆子给我抓回来!”薛靖吼道。 对胡人那边浴血奋战打了一年的卫蓝,刚刚被封了骠骑将军,吓得一抖。急急忙忙道:“陛下!宣和殿下谋反丝毫没有证据,咱们出兵这是不义啊!” 薛靖冷笑:“背着父亲娶妻,这是不孝。不尊天子号令,这是不忠,怎么不能打?” 御史章大人劝说道:“陛下,这宣和王都23岁了,和周宜郡主定的亲天下人皆知,他成婚虽然说陛下不知道,可是他有大媒有主婚,这合情合理啊。再者他为岳父守孝,天经地义,守孝期间逼宣和出兵,是不义之举,如今只能在边境布防……” 章大人还要举例子说一堆。 薛靖直接吼了一句:“打儿子还要理由?朕就是要打他了!”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清清楚楚,他怕薛皓乘着卫蓝带走了国中精兵的档口造反,让长乐把他给软禁了一回。 父子早就交恶了! 堂堂天子当堂耍赖,连打儿子不需要理由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群臣也没有办法了。 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算了,皇帝这两年越来越昏了。 说不过他就算了呗,反正这江山是薛家人的,让薛家人折腾去吧,一把老骨头了,从前朝大乱到现在,好不容易太平了,他们都是文官,好些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老臣,还有一些久经风浪,早就折腾的筋疲力竭。 于是大多数的老臣都保持沉默了。 能打的年轻人和后起之秀折腾吧。 谁去打这个战? 卫蓝肯定不想,出不义之师,师出无名,这是要遗臭万年的!他出生寒门,可不想被这事儿缠上。 好在朝廷里同胡人干一架领大军的人没有,带几万人跑去跟薛皓的八万散兵游勇干架的人大有人在,而且章方和江河等人回京,也给了人很大的决心。 于是平西将军王叶奋勇上前,请缨出征。 他是王家里头如今做官做的最高的,在军中有点威名,官不大,但是不是属于周家派系也不是殷家派系,他是自己打山匪打出头的,庶子出身,打是挺能打,但是薛靖也知道这人目光短浅,没有大出息。 不过,没有大出息不要紧,毕竟薛皓的宣和是个只有八万兵马的小国。 而且这八万兵马和胡人的八万还不是一个意思,这八万里有多少是老弱残兵?连章方这个领兵的头头都跑掉了剩下的算个屁。 于是薛靖让人起草了一份长长的檄文,派了平西将军王叶领兵出发了。 “这檄文绝对是陛下亲自写的!”薛子佩道。 薛皓点头:“我信,写得这么好,不是痛心疾首写不出来。” 薛子佩嗤之以鼻,把那传过来的檄文随手一丢,递上了自己写的檄文。 “一旦交战,咱们讨伐他们的檄文,我也写好了。” 薛皓接过来一看,上面是薛子佩写的薛靖的五十大罪状,头一个就是弑兄杀弟,第二个是与亲女通奸,接着就是残害忠良,宠信妖后,废嫡立爱。往后就是朝令夕改这种当皇帝失格的罪状,太多了看不过来。 后面的罪名其实有可操作性,但是前头几个,死一百次都不够了。 薛皓长叹一声:“好歹做父子一场,弄成这样,真是可笑了。” 薛子佩道:“你还要心软,你想想你的亲生父亲,他死的多惨,多冤,马上就要做皇帝了!要不是少年愁的毒,他能中箭吗,你想想薛恒,想想他一生的痛苦,想想我哥,周苍舒,你再想一想崔蛟!” 他指着庭院里的一方小墓:“你看一看,你的挚友,他是怎么死的!” 薛皓默默将檄文卷起,苦笑一声:“是了,我都要造反了我还矫情个什么,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薛子佩这一招激励猛药下的太狠,引来薛皓这么一句话,吓得不敢说话了。 “你要是婊子,那我是什么!”周宜自门外进来,将一堆檄文丢给薛皓:“说什么呢!” 薛皓揉了揉头:“我长这么大,就这一次说这种话,还教你听到了,我无地自容了。” 周宜白他一眼:“好好说话,那边王叶领兵,咱们派谁去?” 薛皓抱臂而笑:“谁去?抓阄吧。” 周宜:“噗……你能不能认真点!” 薛皓也笑了,露出可爱的兔牙,他道:“王叶这个人打山匪起家,能打几百人的山地战,咱们可是骑兵对战,谁都能赢他。” “可是派谁去呢。”薛子佩道,“能一下表态度,又能赢的。这个人最好还有点名气。” 周宜笑道:“要是能把你哥拉上就好了。” 薛子佩连忙摆手:“你就别坑他了,他哪里是能打战的人,你丢给他那个徒弟,已经要了他半条命了。” 那个云儿姑娘现在在临淄王府,以调戏薛子青为己任,这是题外话! 几人正发愁间,传令官道:“咸都城崔明冲公子带崔氏几百人投诚来了!” 薛皓大喜:“咱们第一站领兵的将军有了!” “开玩笑,崔明冲今年才15岁!”薛子佩叫道。 薛皓白他一眼:“你做我宣和国相的时候才16岁而已,子佩,不要小瞧这个崔明冲。” 周宜笑道:“那是,他领着崔家几百人在咸都打兔子的时候威风的不得了呢。” 宣和国造反对抗朝廷第一战。 15岁崔明冲对上35岁王叶! 第二百一十九章:丧心病狂 三月天气,临淄王府静谧安详。 小世子薛寿已经回来了,薛子青无事便带着他读书写字,期间或有云儿这个大魔头骚扰他一下,倒也不算过分。 为了防止暗杀,府上也加派了人手,很安全。 比起薛子佩忙的四脚朝天,他的日子真是太好了。 “师父师父,你放我去宣和呗,这里日子太无聊了。”云儿道。 薛子青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书,头都不抬一下:“宣和已经同朝廷开战,你现在去就是投敌,朝廷是要杀头的。” 云儿不满的嘟嘴:“师父……”后面的尾音拖得老长。 薛子青根本不是吃人家撒娇的人,他干脆一摆手:“出去。” 云儿不干。 接着就有两个侍女进来把他拖了出去。 云儿暴跳如雷的待在院子里,跳脚大骂了几声,然后自己玩去了。 书房里,小薛寿怯怯的自书本后面抬起头:“爹爹,这个姐姐好吵,我不喜欢她。” 薛子青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微微笑了笑:“爹也觉得他吵,不喜欢她。” 薛寿乖巧扑倒他怀里:“爹爹,咱们让她走好不好,她总是在咱读书的时候打扰咱们,我不要她做我后娘。” 薛子青嗤笑一声,柔声说道:“不会的,你的后娘不会是吵闹的女孩子的。” 他将薛寿抱了起来:“现在,咱们还不能让她走,等过些日子,咱们抓住了坏人,就让她去找你大哥去。” 云儿在临淄王府日子过得轻松极了,过了好几个月,终于和府里的人混的熟了。 她这样的女孩子,虽然三观碎成粉粉,要娶回家做媳妇很头疼,但是和她玩还是很有意思的! 等她摸进关押苏幕遮的地牢的时候,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苏幕遮看到云儿来了有点吃惊:“怎么是你?” 云儿认真跪倒:“楼主,云儿誓死效忠楼主。” 苏幕遮道:“你成了宣和王的弟子,将来他把你许配给一个好人家,你前途无量,竟然还会对楼里忠心。” 云儿拔出匕首一把划向了自己的脸,默然道:“楼主,这下总该相信云儿了吧。” 苏幕遮点头,信,他当然信,万花楼的子弟从小就被洗脑,尤其是女孩子,以当第一等圣女祸国殃民残害男人为毕生荣幸。 而云儿,是这些女孩子里最想当第一等圣女的,她上进心极强,不甘心屈居人下。她努力的读书习武,如果不是长得只有一般漂亮,她一定早就成了一番事业了。 “好好好。”苏幕遮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云儿道:“既然相信我,那就请将真正楼主的下落告知云儿,云儿好去投奔。” 苏幕遮哑然:“你竟然知道了楼主的秘密。” 云儿冷漠的道:“狡兔三窟,这是薛子青告诉我的,万花楼的楼主,又怎么会被人抓住呢?” 苏幕遮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看了看云儿,很是赞赏,随即叹了口气道:“真是可造之才,可惜我当初选择了培养薛凌波,可惜了,你的脸虽然没有薛凌波吧漂亮,但是也算是顶顶漂亮的,画花了可惜了。” 云儿道:“没有了脸,云儿还有满腹的学识和一身武功,不可惜。” 苏幕遮满意的点头,这个女孩的生命力很顽强,她想要往上爬,总能找到最好的那条道路,如果没了一个优势,她还能找到别的。 “楼主在哪里,你的级别我还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让你去投奔另外一个人。”他轻轻笑着道。 云儿凑过去。 苏幕遮低声道:“万花楼15年前。卖出过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叫薛凌波。” “薛凌波?” 苏幕遮低声在云儿耳边耳语了几句之后,便对云儿道:“你去找她,然后告诉她,少年愁并非无药可救,有一个姓温的女孩子,正在研制解药,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云儿开心的点点头,拔出匕首:“你的任务完成了,你该瞑目了。” 苏幕遮满意的点头。 云儿出了地牢,薛子青正在等他。 “你们的长乐公主和当初死掉的薛可卿交换了身份,那个公主是假的,好了我就问出来这些。”云儿道。 薛子青道:“多谢,你的要求我会做到的。你脸上的伤……” 云儿满不在乎道:“一点伤而已,大不了留个疤。” 薛子青抿唇,过了会儿忍不住道:“女孩子脸上留了疤,会嫁不出去的。” 云儿道:“我要嫁的是人又不是镜子,废话少说,钱拿来!” 一张脸换一个自由身,值了。 云儿也不是傻子,她这么多年书不是白读的,又跟着薛皓读了书,后来出来之后有个薛子青家书房这个大宝藏。 她虽然昏天胡地的骚扰薛子青,自己读书却不含糊。 书中自有黄金屋。 几百本好书,是能将一个三观碎成粉粉的人掰回来一点的。尤其是身边还有个薛子青这样的大好人。 虽然不能指望把一个人教成圣母,但是好歹,能让云儿知道真正的世界里,是不会有人把当妓女为荣的。 人类的世界里,也不是一级一级的压迫,任何人之间不仅是上级和下降的效忠关系。 还有父子人伦,有兄弟姐妹,有故旧亲朋。 男人和女人,也不仅仅是支配和勾引的关系。 男人可以很爱女人,女人也可以很爱男人。 父母也不是个个都想把女儿卖了换钱,大多数父母会很爱护女儿。 君不见皇帝薛靖为了个长乐公主,闹得天下大乱。 云儿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用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跟薛子青换钱换身份文牒,换路引,她要一个自由身。 不是谁的奴隶,不是谁的门徒…… “15年前,周皇后病逝之后,宫里很多的女人开始冒出头,当时的步氏,只是一个小小的夫人,她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重新得到陛下的宠爱。”云儿一摊手,“可惜宫里美丽的女人实在太多了。” 薛子青道:“当时的公主已经三岁多了,她怎么换的?” 云儿道:“很简单,周皇后病逝,天下守丧,皇帝陛下要派人去相国寺为皇后祈福。宫妃去了好多人。” 她笑着继续:“步夫人带着三岁多的小公主住在相国寺吃斋念佛,深居简出过了一年。小孩子长得很快,就算是容貌有变化,也看不出什么,更何况,他们招的薛凌波,根本就长得十足像皇帝。”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薛子青不解,这不可能。 云儿笑了:“怎么不可能,万花楼里什么事情没有,步氏生的公主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她要换一个陛下一眼就会喜欢的孩子,要很像陛下。” 要找像一个人的孩子,其实就是靠运气,天底下的孩子那么多,运气好还是能碰上一点的。 找回的那个孩子,眉眼有点像薛靖,最像的是她是个左撇子,还天生力气有点大。 这就很像薛靖了,薛靖看了一眼就觉得喜欢。 接着万花楼派人乔庄成宫女进宫,一点一点调教那个小孩,逼她把性情都模仿成了薛靖的样子,不但容貌要像,脾气也要像。 薛靖脾气比较好,文弱一点,那个孩子就必须不能大吵大闹。 薛靖从小天资不如哥哥,受尽了苦楚,那孩子就必须不能聪明。 薛靖勤劳刻苦,那孩子就不能贪玩。 薛靖喜欢吃辣,那孩子就不能吃糖。 之后,步氏果然靠着自己的心机和女儿,一步步得到了皇帝的宠爱。 “丧心病狂!”薛子青忍不住道。 第二百二十章:向天卜一卦 薛子青简单给薛皓写了一封信,信中劝他三思而后行,顺便告诉他,长乐长公主薛可卿,并不是他的妹妹。 然而送信的在路上遇到了暴雨。又因为马上要开打,各地都设了关卡,一路盘查下来耽搁了不少时日,又因为同宣和接壤的郡县都已经戒严,这封私信里还有不少话不好叫朝廷知道的,便只好找偏远之地绕道而去。 结果信送到的时候,宣和的崔明冲已经同朝廷的王叶在长岭开战了。 崔明冲是个狠人,小小年纪下手极准,他将薛子佩写的薛靖五十大罪状在两军阵前让人喊的震山响,又让人用箭射了不少小纸条进了敌营。 王叶的五万精兵军心涣散,无心应战。一个个都被这罪状吓得魂飞魄散。 比起弑兄杀弟,通奸亲女,废嫡立爱。薛皓那点不告而婚,忤逆不孝的罪名根本就不算罪名! 再加上那些军队都是朝廷从各地临时抽调给王叶的,他亲自带出来的军队只有两千人。手下的将官一个个都有各自的来历。 看这阵势,差不多都吓蒙了。 那些将官中还有不少是周家一脉混出来的,更有不少世家出生的小将,和崔明冲的崔家还是姻亲! 仗打了半个月,王叶就害怕了。 将帅失和乃是兵家大忌。更何况他也顶不住薛靖的罪名。 这罪名太大,多大的胜利也洗不清这污点,这是遗臭万年的骂名,从古到今,还只是在演义里听到过。 他一辈子勤勤恳恳,就想靠着军功出头。 这回出头是出头,这头出的是太不妙了。 之后的半个月,王叶就闭门不出了,可是他闭门不出不行啊,他这是劳师远征来讨伐薛皓,朝廷这几年不是这里打就是那里反,根本没什么力量来僵持。 他一停下来不打,朝廷就着急,就派人催他。 薛靖怕他也半路反水跟着薛皓跑了,竟派了传旨的太监明里暗里威胁他要是敢反,敢阵前脱逃,就要小心小心他的家人。 王叶心神俱碎。 薛子青的书信到达宣和的时候,王叶进退两难,在他的中军大战中自尽了。他的先锋官面对崔明冲最后的冲杀,急急忙忙下令退兵了。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自尽。 是害怕失败了被抓,还是害怕赢了要和薛靖一起承担千古骂名。 没有人知道。 但是大家知道的是,这千古骂名不用他承担了。 下令撤退的先锋将兵马往后撤,朝廷不准他撤。勒令他们就地修整,整兵再战,士兵早就不想干了! 没过几天兵马跑了个七七八八。 有流落山林落草为寇,有人干脆跑到宣和投降了,大部分偷偷到了异乡讨生活去了。 薛子佩起草的那篇檄文也传遍了天下。 薛靖听到了之后,大骂薛皓狼子野心,不忠不孝,最后朝中人心惶惶。 薛皓看了薛子青的信才知道自己竟然上了长乐的当,当场扬言要杀到京师将长乐碎尸万段。 “京城那里情况怎么样了?”薛皓面色沉重的问薛子佩。 薛子佩摇头:“情况不大妙,长乐公主命宫中后妃在长安城外搭台祭天,证明天子清白。长乐长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于祭坛不饮不食七日。” 周宜脸都白了:“不饮不食七日?” 薛子佩皱眉道:“她向天卜一卦,若不死,则陛下清白,殿下则万箭穿心而死。”他顿了一下,看着薛皓:“她七日不饮不食,毫发无损。” 薛皓踉跄了一下,栽倒在了席上。 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这一仗,他太轻敌了,他没有想到长乐会骗他,也没有想到,长乐竟然不是薛靖的女儿。马上,天下就会兴起勤王之师来讨伐他,讨伐他信口雌黄,罪该万死。 “七日不饮不食怎么能活?”周宜看着薛子佩,这怎么可能? 崔明冲背着弓箭大步进来,匆匆向薛皓行了一礼,大声道:“这个简单,郡主可还记得,当初您的父亲,周嘉大将军重度昏迷。” “你是说……” 崔明冲点头:“没错,同大将军一样,大将军昏迷不醒,每日只需一颗丹药即可。若是公主有了什么更好的丹药,能保持自己跪在那里,如同昏迷了一样,七日七夜。”他耸了耸肩,“反正跪在那里,不用动不用说话,睡过去了也一样。” “真是难为他了,想出这样的招来。”薛皓道。 薛子佩叹了口气:“法子虽然有点土,但是有用。” 崔明冲道:“咱们这会儿没时间了,马上派兵攻打长岭,占了长岭的天险,今后多少勤王之师过来,也能顶一下。” 周宜转头看薛皓,说实话,她真怕薛皓这时候被打败了,随口一说咱们投降吧。 人很难抗拒骨子里的习惯和感情。薛皓骨子里就有对薛靖的依恋,二十多年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能磨灭的。 如果薛靖中间没有搞出来那么多事情,薛皓说不定直接就扔了太子之位归隐山林了! 他的逻辑是这样的,薛靖是他父亲,至少之前是的,答应过给他太子之位,但是突然不想给了,儿子总不能就因为这个造反。 可惜薛靖一路干了不少缺德事。把薛皓逼反了。 薛皓一想到薛可卿跟薛靖不是亲父女,他们两个或许没什么纠葛,就又觉得愧疚。 周宜很害怕! 结果薛皓抬起眼睛看着崔明冲,果断的下令:“立即发兵,乘着他们援军未到,攻下长岭。” 他柔和的看着周宜和薛子佩等人:“你们不必顾及我,打仗造反不是在宫里斗,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薛子佩咳了一声:“那也不是非要你死我活,只要他们交出公主……” 薛皓冷笑一声打断他:“交出长乐?子佩你别想了,如今的天下,只怕已经在长乐手中了。父皇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长乐左右了。” 他抬起右手指着堪舆图:“先攻下长岭,长乐一定会派更多的兵来打我们,来多少,我们都要赢!” 等赢了三次,天下民心就会恐慌。 到时候再来点舆论攻击,那大炎皇朝的王师,不攻自破。 第二百二十一章:洞房 崔明冲很快就占领了长岭一代。 不是他太能打,他基本就是个玩的,主要是朝廷这边的军马太弱了,这长岭一代三个县本来就穷,别说兵马布防,原来就穷的连饭都吃不上。 朝廷的兵马跑了个七七八八,当地的长官既不敢投降担骂名,又不能死战,干脆就带着家小跑了。 朝廷发布诏书讨伐薛皓,这一次派了二十万大军,领兵的是殷如雪。 殷如雪以为薛皓诬陷薛靖,怒火中烧,带了殷家几十个门生领兵前来。 这就是信口雌黄的代价啊。 薛皓欲哭无泪。 “怎么办,现在杀来了二十万大军。”周宜坐在床上,用手肘捅了捅薛皓。 他们两个回到宣和之后就一直住在一起,但是很有默契的,薛皓不碰周宜,两个人跟个孩子一样,睡在一床,胡天胡地的一起玩闹,宫女们都习惯了。 本来还准备听听这两个绝世美人的春宫。 结果这两人光睡觉不干活 薛皓也坐在床上,把头往周宜怀里一钻:“怕什么,我可是明月太子,你怕我会输?”周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的头给推开:“别闹,说正事呢,咱们现在的兵马满打满算,加上投降来的,宣和共有10万左右。殷如雪有二十万大军呢。” 薛皓道:“现在还不是亮出来全部底牌的时候,这十万对上殷如雪,我还是能赢的,周宜,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忽然伸手将周宜搂紧了,低声道:“我回来了,从此你不必劳心劳力了,有我在,你只要在这里吃吃睡睡玩玩就可以了。” 周宜嗤笑一声:“瞎说……” 她话未完薛皓竟然已经扑了过来,迅速将棉被拉过来把两人都盖上。 周宜:“!!!” 薛皓用轻柔的仿佛羽毛一样的声音说:“我想亲亲你。” 傻子也知道他不止要亲! 周宜轻轻推推他:“喂,你……不恶心了?” 薛皓轻笑了一声:“怎么会,我看到你,只觉得欢喜,觉得安宁,怎么会觉得恶心?长乐的事情对我打击很大,天可怜见,不是真的。” 薛皓年少的时候就在望云山上学艺,修习的是清心寡欲的路子,后来离开了山上,正是血气旺盛,碰上的崔蛟的事情,打击不小。 接着就是薛可卿和薛靖。 把他恶心了个半死不活。 他好长一段时间一想到男女之事就想吐。恨不得吐个天昏地暗才罢休。 但是他又必须忍着。 “咱们不想打仗,也不想长乐,什么都不想,今夜只有我和你……”薛皓轻轻覆上了周宜的唇。 他的唇柔软而温柔,周宜就抬眼看着他。 可是这么近的距离,眼睛无法聚焦,周宜什么也看不好。她的手轻轻覆上了薛皓的背,手很轻很轻,似乎害怕把薛皓碰破了一样。 他们两个都是很脆弱的人,在外人眼里坚强无敌,但是在彼此眼中,她很清楚的知道,他们有多么的脆弱,有多么的易碎。 云消雨散过后,薛皓搂着周宜沉沉睡了过去,这一睡,睡了好久。 周宜醒来的时候薛皓已经不见了。 太过分了!周宜有点小情绪! 张青和紫林领着丫鬟进来,都一脸了然的笑。 周宜瞪了他们一眼:“他人呢?” 紫林窃笑一声:“殿下……哎,早就该叫王上了,总是改不了口,他早就往军营去了,殿下起得可真早啊。我还当他要睡过头呢。” 张青板着脸一本正经道:“这个时候更应该早起,不然就是……什么春宵什么不早朝来着。” 周宜穿戴起来,说不过她们。 “我今天不去军营了,干点别的吧”周宜道,指挥张青去收拾笔墨,自己要写信。 “小姐,你还没吃饭呢。” 周宜道:“你们俩都去,有你们在这里,我是饭都吃不好了。” 其他的宫女一件张青和紫林两个苦着脸出去,都笑了起来。 周宜道:“有什么好笑的。” 宫女们道:“王妃的侍女真是可爱,怎么不恭喜王妃。” 周宜道:“有什么好恭喜的?” 宫女们互相看了一眼:“王妃和王上圆房了啊,怎么……” 周宜头痛的扶额:“你们也出去吧。”她真要晕了,这群丫头,就不能矜持点,她明天还要见薛子佩和崔明冲还有大大小小的将军们呢。 这要是被薛子佩知道今天自己没出现是因为这个,他心里一定会笑死的! 吃过早饭已经是正午了,周宜今天是彻底睡迟了。 她就只能窝在房里写信,有给她父亲的,有给薛子青的,还有给殷如雪的。最后一份信是给温青的。 给别人的信里还有各种威逼利诱的成分,给温青的唯有感激,也不知道温青过得好不好。 信刚刚写好,薛皓就已经带着人从军营回来了。 薛子佩跟来了,他们两个每天有忙不完的军务和政务。 周宜头疼。 “你今天没去军营真是太可惜了。”薛子佩见周宜在花园喝茶,大叫着道,“今天崔明冲那小子召集三军将领,设了个比试,太精彩了,要不是我的腿……” “你一进来就吵吵闹闹的,有点丞相的样子!”薛皓板着脸瞪了他一眼。 薛子佩看了看周宜尴尬万分的脸,瞬间明白了什么,赶紧闭嘴缩到了薛皓的身后。 薛皓在周宜面前的席上坐了,命薛子佩也坐。 薛子佩如坐针毡,恨不得就此拔腿就跑。 薛皓道:“说正事,子配不要东张西望!” 薛子佩憋着一股委屈,咳嗽了一声:“方才说到哪里了……?” 薛皓闷声提醒:“你说要换个人领兵。” 薛子佩一拍大腿:“对,就是这个,得换个人领兵,这个崔明冲他太小了,对上殷如雪就完了。” 殷如雪不单自己能打,她带来的还有殷家的门生故旧,他们的官虽然不大,但是一个个都又听话又能打。虽然比不上卫蓝跟胡人死磕了一场的大兵,干掉崔明冲还是小菜一碟。 “咱们现在手里没有将军,能打的都是小将,没法主持大局。”周宜道。 薛皓道:“你们不用当心,手头上的事情做好。等到他们来了,我自然有将军过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休妻 薛子佩一路追进王宫来,就是想要问问薛皓到底有什么招,结果薛皓闭口不谈,而且有点嫌弃! 薛子佩乖乖回到自己院子里着众臣议政,不理这对秀恩爱的家伙。 薛子佩跑的速度太快,叫薛皓不得不尴尬了一把,他顾左右而言他道:“子佩的腿有伤,怎么跑的这么快。” 周宜闷声道:“他肯定是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呗。一会儿让宫女给他送点香菜叶面。” “香菜面?” 周宜道:“他最怕吃香菜。” 薛皓神情微妙了一点:“我觉得我的王宫有点小。” 小是小了点,比京城的周府小了好几倍呢,但是住人肯定是够了的。 周宜不说话。 薛皓只好自己解释,他偷偷将头凑近周宜耳边,细声道:“王宫大一点,就能把子佩那个混球丢远一点。” 周宜斜他一眼:“胡说什么呢,正经点。” 薛皓收起玩笑,一本正经道:“他今年也不小了,小皇叔前些日子也劝他娶妻来着。” 周宜捂着嘴巴笑个不停:“薛皓啊薛皓,你每天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吗呢。” 薛皓满不在乎道:“我说真的,你别笑我。” 周宜哪里真笑话他,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默默的抓了抓。 薛皓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轻声道:“你这么好,我真怕你哪天被人抢走了。” 周宜愣愣看着他,说实话,她发现薛皓变了好多,变得……有点依赖她。他的目光会时不时在自己的身上停留,被捕捉到了之后就会脸红。 之前薛皓会吃点小醋,会偷偷摸摸在心里希望周宜少见到一点薛子青。 现在,薛皓甚至看到薛子佩都有点别扭。 他也变得不爱笑了。 从前他很喜欢笑的,笑起来眼睛亮亮的,还有个小虎牙。 现在,他虎牙基本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兔牙,有时候薛皓差不多就是笑不露齿,他的笑大多时候仅仅是用来表示善意和温柔。 没有开怀。 这很危险! “我不会走的,永远不会离开你。”周宜道。 薛皓狡黠一笑,他道:“子佩比你只小月份,我觉得他也应该成婚了,不然他天天看着我们多别扭。” 周宜捶他一下:“你知道什么啊,他有心上人。” “谁?本宫即可带童仆三百护甲千人去为他求娶!”薛皓认真道。 他说我的时候是对熟人,对不熟的人自称孤王,一旦自称本宫,那就是他很认真并且很激动!而且很自信。 做了太久青宫太子改不过来了! 周宜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求娶,温青姐姐都已经嫁人了!” 薛皓:“……” “不,不会吧,子佩喜欢温青姑娘?我怎么感觉不大像啊,温青姑娘跟个木头一样,我感觉谁要是娶了她就跟娶了皇叔一样!” 周宜一个没忍住笑岔了气:“薛皓啊薛皓,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她,反正你的小薛丞相是娶不了我的温姐姐了,你就死了心吧,娶温青姐姐,你还不如让他娶你皇叔得了。” 薛皓赶紧摆手:“打住,薛子佩这个小混蛋,还是让他换个人祸害吧,你的温姐姐不适合他,皇叔更架不住他,对了那个云儿怎么样你觉得!” 周宜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一脸难受的看着他:“还能怎么样,反正,被这丫头喜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太可怕了,那丫头简直就是个小魔头啊,谁被他看上谁倒霉。 周宜和薛皓互相看了一眼,想象一下薛子青和云儿到时候要是结婚的日子,不由都打了个寒颤。 还是算了吧,皇叔斗不过这丫头。 过了三五日,周宜被勾起了心事,一直都放心不下温青,薛皓让温青找少年愁的解药,温青在沈家里头,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听说她的父亲已经过世了,沈家是平南城的望族,不知道他们对温青好不好。 望族人口多,容易生事。 结果这几天薛皓成天的追着周宜,跟个没断奶的娃娃一样。一旦离了片刻就有点心神不宁,晚上更是…… 周宜拍桌,干脆决定出了宣和找温青去了。 云儿离开了临淄王府便直奔平南城沈家,苏幕遮死之前说温青在找解药,让她把这消息带去给长乐长公主。 云儿谁都没告诉,他从薛子青那里拿了一大笔钱就跑去找温青了! 她在沈家没有找到温青。 沈家人根本不会放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进沈家的大宅子,守门的童仆比周宜的大将军府还要势力。 她只好跑去任上找沈平君。 县衙倒是比沈家好进一点,只是沈平君不好见,沈平君是一县之长,虽然县衙穷了点,但是他沈家不穷,给他配了不少能打的手下。 云儿不知道沈平君的深浅,不敢进去。 于是她只好在平南城住了下来。 过了一个多月之后,她实在着急解药的进展,温青竟然一个多月都没有出来!正常的这初一十五什么的,总能出来上个香。 她等不及了,冲到沈家门上假冒温青的远方亲戚。 结果,正等到沈家中门大开,他们家要休妻! 温青带着两个丫鬟被赶出了家门! 云儿:“艹” 那两个拦着她一个多月的小厮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云儿:“好了,见着了,总算是一家团聚了,小丫头,你在我们沈家来打秋风,也不讨个好点的名头!” 云儿暴跳如雷:“你嘴巴放干净点,本姑娘哪里需要打秋风。” 她现在有很多钱! 那两个小厮一看云儿一个小丫头嘴巴倒是很厉害,很是不爽:“小丫头,你胆子也太肥了,要撒野也不看看,这里可是沈家!” 沈家算个屁,老娘连王府都敢撒野! 云儿这暴脾气,要不是为了好好过日子重新做人,她一个月前就揍人了,此刻人家对她这样说话,干脆就偷偷撒了一把毒粉。拍拍小手告辞了…… 刚走了几步,温青就追了上来。 “小妹妹,你是不是没有钱了?”温青问。 云儿摆手:“才没有!” 她现在很有钱好不好! 温青道:“你来沈家投奔我,我却也帮不了你了,我也不认识你,我家里原来也有不少的亲戚,只是后来我母亲去世,父亲又老病,家中没有兄长,好些亲戚不方便走动也就疏远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一起吧。” 云儿:“……” 侍女三七也道:“对啊对啊,姑娘你一个人看着怪孤单的。” 侍女红药道“是呢,你一个人晚上要是闹鬼怎么办!” 云儿看着这三个傻丫头,无奈的点点头,这主仆三个都是傻缺啊,不被休才怪呢。 她原来觉得周宜喜欢薛皓那个害人精是傻,现在发现温青才是真傻,果然傻瓜都是和傻瓜做朋友去了。 温青很穷很穷现在。 她被休了之后,沈家退回了她的嫁妆,要她自谋生路。 “你就这么点嫁妆?”云儿大叫起来。 沈家退给她的只有城南山上的药田一片,白银千两。并药田旁边有草庐三间。 “我从小就喜欢医药,算数不大好,也不怎么会经营,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嫁妆的,我嫁入沈家之后,东西都交给了婆母。”温青道。 云儿大怒:“岂有此理。” 竟然见到一个活的欺压女性。她脑子里的邪教因素瞬间爆发,势要灭了沈家满门! 第二百二十三章:给温青出气 周宜找到温青的时候,她正跟云儿在熬药。 “沈……沈大哥休了你?”周宜脑袋问了一声。 云儿冷哼一声“沈平君这个人渣,他始乱终弃,现在已经跟城中首富林家的女孩好上了!” 周宜来不及问云儿怎么来了这里,整个人晕乎乎就问温青是怎么回事。 沈家是人口近百人的大家族,做他们家的媳妇不比做皇家的媳妇简单,至少现皇族薛家没那么多人口要应付,周宜知道温青的日子不会简单。 但是! 她是相信沈平君的,沈平君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怎么就休了温青呢。温青整个人的心思都在医药上,根本就不是个能惹是生非的人! 就算沈平君他又看上了别人,买回来做妾就是了,何苦弄到休妻这么难看? “他既无心我便休,有什么好不平的。”温青倒是很淡然,没什么怨愤的。 云儿大怒:“什么有心无心的,休妻可以忍,贪了你的钱不能忍!” 周宜脸这下白了:“沈家人竟然还敢贪了你的钱?” 不论休妻还是和离,嫁妆都是要发还的,沈家竟然连人家的嫁妆都贪,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温青苦笑一声:“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嫁妆,还说什么呢?” 她不是贪慕钱财的人,也并不是蝇营狗苟的人,只是心里到底不平,可是她父母俱亡,周宜如今是出门都要小心人的乱党。 只能算了。 周宜冷冷一笑,看了一眼云儿,淡淡道:“怎么能这么算了呢?” 第二日,平南城郡守沈知南大人接到了云儿的状告,她要代表温家告沈平君休妻。 沈知南是沈平君族叔,看了云儿的状告,觉得她是疯了,让手下衙役将状纸丢了出去,告诉她温青与沈平君成亲三年无所出。 不休她天理不容! 哪知道当天下午,在家休养的大理寺卿薛子青就派了弟子过来监督此案。 周宜拿着薛子青留在她家里的书画,把个薛子青得意弟子的身份假扮的天衣无缝。 薛子青收过一个女弟子的事情全天下人都知道。 当初云儿被薛皓转手送给薛子青做徒弟,薛子青可是请了香拜了神。云儿也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的。宫里皇后步氏也送来了贺礼,恭贺皇叔收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弟子,嘱咐他好生教养,将来能成一代名士。 “温青夫人对家师有救命之恩,我奉家师之命来照看一二。”周宜一边品茶一边慢悠悠道。 沈知南吓得双腿打颤,沈平君是沈家这一族最优秀的一个年轻人,沈家还指望他将来出将入相的,哪知道会撞上了薛子青这个煞星。 朝廷和宣和王打了起来。 好多人是两边不讨好,薛子青是两边都讨好。 谁都知道宣和的丞相是薛子青的亲弟弟,宣和赢了不会对薛子青怎么样,朝廷也对薛子青敬重有加。 这个时候得罪谁也不要得罪薛子青。 沈知南含含糊糊解释道沈平君是沈家这一代嫡出单传,温青无所出沈平君不得已才休妻的,其实夫妻情深,沈家老妇人也舍不得温青。 周宜将茶盏轻轻放了下来,漫不尽心道:“大人想差了,云儿不是来给温青夫人不平的,而是家师听说温青夫人父母兄弟俱亡,举目无亲……” 她话说到这里,眼睛瞥了一眼沈知南,轻笑一声:“我虽不才,也知道大炎朝的律法里头有“三不去”这一条,温青夫人和沈平君一同给沈父守了孝,那就不能休妻!温青夫人有没有生养我不管,家师也不会管。只是家师身为大理寺卿,断不能眼看有人枉顾国法的。” 她久居高位,对付沈知南这小小的一郡太守,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只要说话的时候,眼睛不去看他,他就会紧张,就会害怕。 因为他于心有愧。 温青的温家原本是清正人家,家族的名声比这沈家好了不知道多少,在平南积攒了不少的人脉,在官场上也有好评。 结果温家无子,几代人积攒的钱财不算,就连官声都便宜了沈家人。 结果温父获罪沈家人全都做了缩头乌龟,如今还把温青赶出家门。 周宜终于将眼睛看着沈知南,并不说什么。只是笑。 沈知南心都凉了。 他擦擦汗,低声下气的看着周宜:“云姑娘,寺卿大人的意思是?” 周宜道:“家师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国法意思。” 她优雅的起身告辞,一步一行都文雅高贵,一看就是名士的高足,行到门口又欠身劝沈知南回府。 门口有一顶小骄子,抬轿的四个轿夫看起来都比寻常人要高达英俊。 沈知南打了个寒颤。 沈家一向见风使舵,又远在偏远的平南城,跟京城里面的贵人关系不是很亲近,这温青,到底是攀上了高枝了。 沈家。 沈老夫人气的一下将茶碗丢了:“那个没用的丫头竟然攀上了大理寺卿?” 林氏委屈的点头:“是呢,方才二叔(沈知南)派人来传话呢,说是这妻休不得了。姑姑,我可怎么办啊。” 林氏是沈老夫人哥哥的女儿,从小就爱慕沈平君,温青嫁给沈平君三年无所出,老夫人就把这个侄女接了来。 现在林氏已经有五个月身孕了! 她这里惊慌失措,周宜已经带了一票人送温青回来了,带了太守沈知南的判决书。 沈平君休妻无效。 平时周宜出门都是带张青和紫林,可是现在她身份不便叫人知道,张青和紫林又经常出门,所以大家见她们两个的面的比较多。这次周宜出来就没带她们,而是带了一群能打的年轻男子,和四个武艺高强的生面孔侍女。 这些人的架势,把沈老夫人吓得腿软。 林氏一见温青,脸就拉下来了:“你回来就回来,怎么带这么多人。” 云儿朝着她办了个鬼脸:“我表姐家人多啊。” 温青懒得说话,她毕竟关心自己房间里那一套茶具还在不在。 冷笑一声,拦住要说话的温青,看了看林氏:“你是谁?” 林氏张了张口:“我……” 沈老夫人道:“这是老身娘家侄女,姓林。” 周宜冷冷道:“林姑娘……你既然是守孝,怎么穿红戴绿的出来,不成体统。” 林氏吃了一惊:“我……我没……没守孝啊,我父母兄弟都好好的呢,姑娘你是寺卿高足,在陛下那里也有体面,可也不能咒我吧。” 林氏不忿,又不是什么正经的朝廷要员,不过就是个大官的徒弟,算的了什么啊,敬你三分,还开起染坊来了。 周宜淡淡道:“你既然没有守孝,那就是夫家好好的,你夫家好好的挺着个大肚子跑到别人家里来算得了什么。” “我……” 沈家小妹看不过周宜口出恶言,蹦出来道:“你是哪里来的,你不过是寺卿的高足,凭什么管人家的家事,我表姐怀的是我哥的孩子,自然住在我家,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来管。” 周宜笑了笑,看着温青发白的脸色。她道:“我自然管不得人家家事的,可是我不仅是寺卿的弟子,还是朝廷封的修竹君,我好意送沈夫人回来,你家用个侍妾在我面前蹦来蹦去的,我不高兴啊,我再不济也是朝廷的县君,你这样怠慢我,可于沈公子的前程不好。” “侍妾,谁说是侍妾的,小县君不要胡说八道。”老夫人不高兴了,小丫头抓住了礼蹦几下就算了,没休成温青,那是叫她抓住了漏洞,可是要说林氏是妾,谁也不能答应。 林氏早就进沈家好几年了,温青无所出,沈家早就让林氏同沈平君圆了房,只等三年时间一过,温青无所出,马上就休妻,然后迎娶林氏。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寺卿的弟子。 “不是侍妾,那是什么?”周宜道。 沈老夫人立马道:“这是沈家为我儿娶的平妻。” 周宜冷笑一声,让手下人马都冲进了屋子,冷着脸问:“沈平君官居几品?” 沈家人不说话了。 沈平君如今不过六品,六品小官,无爵,也敢娶平妻,这是死罪! 周宜盯着林氏,一把将已经吓傻的人拖过来丢到温青面前:“你说,你到底是妻还是妾。” 林氏吓得大哭:“我……我是妾。” 周宜又问温青:“沈夫人可曾喝过她奉的茶。” 温青淡淡摇头,云淡风轻的轻轻笑了一声:“没有。” 云儿拍着手道:“我看大理寺卷宗的时候看到过,非妻非妾,那就是无媒苟合了,你真是不要脸啊,同表哥通奸就算了还逼走表嫂。” 她恶劣的拉着周宜道:“无媒苟合,还逼走人家的发妻,这是要乱棍打死的。” 周宜笑了一声:“拖出去打死吧。” 沈老夫人要救。 云儿轻轻凑近她:“老夫人,你最好现在让她被打死了,万一等令公子回来,她攀扯两句,被打死的,就是两个人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沈平君 林氏哭喊声震的山响,沈家人这才知道来者不善了。 沈家小妹今年十岁,深受母亲和兄长宠爱,和这表姐关系极好,蹦跶着要救人,被沈老夫人让人拖走了。 温青叹了口气,她嫁入沈家三年,不得婆母的喜欢,小姑也受了大人影响不待见自己,到头来自己一无所有。 而那林氏,又有同表哥青梅竹马的情义又有老夫人和小姑喜欢。 到头来也还是这下场。 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放了她吧。”温青轻声道。 周宜轻轻抬了抬手,让人放了人。沈家小妹钻了个空子从乳母怀里蹦出来瞪着温青:“谁要你好心,你这个丧门星。” 周宜一脚踢翻了她:“再敢口出恶言,我现在就灭你满门。” 云儿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周宜,哎呀不得了,这个傻瓜郡主还是能打人的哈。 沈小妹哇的一声大哭,赖在地上不起来,沈家下人去抚,可是她依然大哭不止。 温青轻轻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从她背上摸出来一根针,是云儿偷偷扎的! “我做了你三年大嫂,眼见你越发不知天高地厚,却毫无办法,你不同我亲近,我的话你也听不进去,我今与你沈家恩断义绝,最后只劝你好自为之,凡是少说话多看人。不要什么人都敢惹,平白丢了性命。”温青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妹的肩膀,转身走出沈家。 沈老夫人气急败坏:“你要往哪里去!” 温青回头淡淡道:“你沈家要休我没休成,令郎想必也不想同我过日子了,何必两相怨愤,您的侄女已经怀胎五个月了,我今日便成全了你们,同沈平君和离。令郎的任所离平南城不远,既要和离,还请召回令郎,断恩断情,还请当面说清。” 和离!这对沈家这样的家族而言,这是奇耻大辱。 虽然在周宜眼中,沈家算个屁! 但是沈老夫人不这么认为,他眼中沈家就是个不得了的家族,家族的名声比天大,她死也不会同意和离的。 既然不能休妻,那就让温青在沈家呆着,寂寞老死最好,这个什么修竹县君,大理寺卿的高足,陛下口中的女君子,总不能一辈子守在这里吧。 等到他走了之后,弄死个温青易如反掌。 “你这话说的,什么断恩断情的,夫妻打架,床头打架床尾和,往事便不必再提了,等平君回来,我让他好好同你赔礼道歉。”老夫人贼眼一转,笑呵呵道。 温青却再也不见她,转身就走。 她虽然温柔绵软,但也正经过了头,轻易不会说话,话既然说了,那就收不回了。 周宜明白了她的意思,干脆拖了沈家小妹和那个半死不活的林氏出门往包下的客栈而去。 美其名曰无媒苟合的人犯,要带回去审理。 而沈家妹,那是温青的小姑子,要和离了,同小姑话别。 温青看那哭成球的沈小妹,嗔怪周宜一眼:“我向来不喜欢吵闹的孩子,你把她弄来了谁来照顾?” 周宜摊手:“我是拉她来做人质的,照顾,她想的美,她哥哥一日不来同你和离,我就一日不给她吃的,我就看看沈老夫人眼中,是女儿重要,还是沈家的名声重要。” 温青柔声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儿气愤的拔了拔沈小妹的头发:“哼,沈家人真不是东西,没生孩子就要休妻,你没生孩子又不是还不是为了那个少年愁。” 沈小妹被拔了头发,哇哇乱叫起来,云儿一个耳光打过去:“叫什么叫,安静点。” 温青想要要制止她,被周宜拦下了:“你觉得她可怜,这世上,谁不可怜,你举目无亲时她可曾可怜过你?” 谁人不可怜,不过是有本事和没本事而已。 没本事就忍,有本事就打回去,就这么简单。 周宜做人主,总不能事事都求个温柔良善,又不是圣母。 沈家人对温青不公,云儿喜欢温青,就欺负欺负沈小妹,只要她不作出什么出格的,拔几根头发算得了什么? 周宜看着温青道:“你不能生育,是因为少年愁?” 温青摇头:“也不是这样说,我是个大夫,经常接触毒物,时日久了,就这样了,少年愁的毒,我费尽心力,也只刚有点眉目,或许过些日子就有转机了,那个大理寺卿大人,就有救了。” 周宜一到这里就扯上了这倒霉的休妻事情,还没来得及问少年愁。听她这样说,就放下心来了。 “这就好,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你一心为我的事,弄得你们夫妻离心,是我的不是。”周宜有些歉疚道。 温青转头拨弄了一下草药,苦笑道:“其实也怪不得谁,我原来就性子闷,他原来对我也很好,只是我人太木,又有林姑娘比较,日久天长,他也没心肠了,如此,便渐行渐远,他难得回来一次,老夫人却不大喜欢我,常常把我支开。” 周宜道:“老夫人支开你,他不会找你吗?这都是借口,他不过是不大喜欢罢了,或许林家如今更有钱了。” 云儿到:“温青姐姐,你现在可是我的朋友,我师父是谁,是临淄王,咱们比她有钱多了。” 温青无奈的看了一眼云儿,轻声道:“我好好的研医治药,比那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呢?” 周宜点点头,深以为然。 温青很多时候是个很明智的女孩,或许是因为她深知沈平君不爱自己,又或许,她其实根本就不爱沈平君,她最爱的,是她的医术。 谁又说的清呢! 第二天晚上,沈平君就到了。温青被云儿拉去客栈的后厨煮鸡汤去了。 沈平君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周宜。 “果然是你。”沈平君短暂的失了一会儿神,便了然了。 周宜指着对面的席子,请他坐。 沈平君端端正正跪坐好,方开口道:“他们说有个什么寺卿大人的弟子,还说貌若天仙,我就猜是你。” 周宜淡淡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温青姐姐。” 沈平君愣了一下,得体的苦笑道:“我的家事,闹得沸沸扬扬,让你见笑了。” 周宜失望的看了一眼沈平君,她以为沈平君会惊慌失措的找温青,至少惊慌失措的找妹妹,然而他没有,他优雅得体的同自己说话。 那眼神,就如同多年前他看温青。 得体而优雅。 随时在美貌而尊贵的女人面前表现出美好的一面,而那些狼狈不堪的女人,只会得到他同情怜悯的目光,然后他会漠不关心的将她们丢开。 这就是沈平君。 他对如今的温青,正如他当年对自己。 原来当年他并不是不得已,是了,人生哪里有那么多是不得已,当年他身为平南城第一公子,要帮自己只要一句话。哪里有什么难的,只不过是怕惹麻烦罢了。 而当年一无所有的小太子,却肯下跪求人。 原来这世上,从来只有一个薛皓最好。 “我没有笑不笑的,温青姐姐能同你和离,各自嫁娶,最好不过的。”周宜冷漠的道。 沈平君温声笑了:“好好的,和离做什么,让人看了笑话,温青虽然没有兄弟姐妹,到底岳父也曾是一方郡长,叫人说起来多不好。” 周宜凉凉的看着他:“那你当初休妻做什么?” 第二百二十五章:和离书! 沈平君的脸白了。 是啊,和离丢人,可是休妻也丢人啊! 不同的是,和离两方都丢人,而休妻,只有女方丢人。 周宜淡淡道:“和离吧,何苦两相怨愤呢。各自嫁娶,多好。” 沈平君皱了皱眉头,他生的斯文儒雅,皱眉头的时候有些恭谨的味道,周宜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美感,她只觉得虚伪和可惜。 温青是什么样的人,薛子佩尚且求而不得,沈平君算什么东西,也敢不珍惜,沈家跟薛家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沈平君这点小才气跟薛子佩经天纬地之才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小女孩子淘气,我不同你们计较,周宜,你如今也是个大人了,动辄打杀人的事儿别再做了,你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出来乱跑。沈家也不想牵扯进战乱,你把我妻子和妹妹还我吧。”沈平君喝了一杯茶,温声道。 周宜脸色一冷,她想不到沈平君竟然拿自己真实身份来要挟自己。 什么翩翩公子,就这么点气度! 周宜冷笑一声:“我的确也不是什么卫国郡主了,也不是什么大将军的女儿了,我现在,是乱党。” 周宜笑了笑,看着沈平君:“我是宣和王后,你一定听说了,宣和王造反了。”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我现在是反贼,穷凶极恶,杀你易如反掌!” 周宜突然在沈平君错愕的目光中将手中的杯子狠狠砸向了地面。 门外涌进四个黑衣侍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将刀拔出来半截。 沈平君吓得手一哆嗦。 周宜命侍女捧出笔墨:“和离书写好之后,我便放你和你的小妾林氏走,等你将和离的消息昭告平南城,我便放你小妹。在此期间,我不会给她吃的,你一日不派人将消息传出去,你的妹妹就饿一日。” 沈平君终于没了好脾气,伸手指着周宜:“你这个毒妇,天底下竟有逼人和离之事,我要见温青!” 周宜冷冷看着他:“把你的手指收回去吧,你再指一下,我就割你妹妹一个手指,我说道做到,你要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心软的人。” 当初可是在平南城大开杀戒呢! 沈平君只好乖乖收回手指,磨磨蹭蹭的写,他想等温青回来。 温青那样性子的人,不会跑远,她来了一定会不会逼自己合和离,温青的脾气好,又好哄,只要自己道个歉,认个错,再拿夫妻伦常,三从四德来压一压,她就会信了。 他磨蹭了半天,温青也没有来。 来的是云儿! “啊你还没写好啊,我和温青姐姐都在外面等了好半天了。”云儿把一堆头发丢到沈平君面前:“这是你妹妹的头发,写不写,再不写我就挖她的眼睛,还有你那个小妾,我立马就喂她堕胎药!” 沈平君慌了:“温青在哪里,我要见温青!” 云儿打了个呵欠:“听你在这勾引周宜郡主,听累了,就睡了呗。哎你快点,再不快点你妹妹就要饿死了。” 她干干脆脆一把将匕首扎进沈平君左手手臂:“写字只要一直右手就可以了,左右就废了吧。” 沈平君吓得差点没晕过去,赶紧颤抖着写和离书。 写好之后,云儿跑去把温青拉过来,兴高采烈的叫她对着抄了一份,两人签了字。 温青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沈平君。 这段不美好的婚姻,竟然从来没有在她的心上留下痕迹,除了实在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嫁妆没法要回来,损失了不少钱财之外,她根本就不在乎。 沈平君和林氏走了之后,云儿看了看和离书,笑道:“嗨,写的还很有文采啊。” 周宜道:“这世上文采好的人多的是,这点算什么?我苍舒哥哥梦话都比这好听!” 温青淡淡道:“文章做久了,也不过熟能生巧的活儿,这和离书,千百年来不知道多少人写过,随便抄抄罢了,文采这种东西,虚的很,倒不如实干来的踏实。” 周宜趁机劝说道:“那是,你看薛子佩,他就挺实在。” 要文采有文采,要实干有实干。 “薛子佩?”温青茫然看着周宜。 云儿吐舌:“悲剧了,你竟然不记得薛子佩。” 温青想了想:“是不是那个宣和的小薛丞相?我好想见过几次,他文采我不知道,似乎腿不大好。” 周宜:“……” 人家都为你终生不娶了啊,你竟然就记得人家腿瘸的。 云儿凑过来道:“不是不是,他腿是有点不好,人长得漂亮,他的眼睛啊,水汪汪的,嘴唇比女人的还要红,比他哥好看,也比他哥懂风……” 周宜一把拍了一下云儿:“你少说两句!” 云儿闭嘴。 温青意兴阑珊道:“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说他做什么,那个少年愁,我有点眉目了……” 云儿忍不住叫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少年愁,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温青茫然道:“嫁出去干什么,我不嫁了,我要好好研制解药,将来要写一部医书出来,要综合南北,我还要走遍天下,亲自查各地的草药,搜集实验各地的方子。” 云儿还要说什么,周宜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天色不早,周宜和云儿便回了自己房间。 临出门云儿还愤愤不平,她觉得温青亏大了,不仅亏了一大笔钱,还亏了感情,连最后再婚的精神都没了,沈平君简直不是人。 周宜笑着看着她暴跳如雷的样子,笑了笑:“你从临淄王府跑出来,怎么认识了温青姐姐。” 云儿道:“看解药啊,我想看看解药什么时候好呢,薛子青那个木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周宜望了一眼明月,忽然发现自己有点思恋薛皓,不,不是有点,是很思恋。 “你来这里找解药,你觉得你亏了吗?薛子青大人压根就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你喜欢他。他或许还有点讨厌你。” 云儿大叫一声:“亏个屁,老娘我乐意宠幸一下他。” 周宜抿唇笑了笑:“我温姐姐也乐意,她压根就不喜欢沈平君。” “啊?”云儿不解,“沈平君虽然人渣了点,沈家人也都不是什么好鸟,但是沈平君长得也不错啊。” 周宜淡淡道:“沈平君配不上我温青姐姐,她要嫁的人应该出将入相,心怀天下,她要走遍天下写医术,沈平君哪有这么多钱。” “可是……”云儿道,“真的长得好看啊。” 周宜苦笑一声:“温姐姐或许原来喜欢过他,但是今日起,便不会喜欢了,以后她要走遍天下,丢了沈平君不是更好?” 第二百二十六章:青衫公子 周宜说的话,是有私心的。 原来沈家的家族根基在平南城,她要把温青接走是不可能,现在温青得了个自由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而且顺便也能给薛子佩做媒。 薛子佩和温青,怎么看怎么般配。 云儿犹自觉得不服,默默记下了沈家,想要找个机会折腾一下他们。她是个万花楼出来的女孩子,怎么想都觉得是沈家忘恩负义,欺凌孤女。 可是她想不到的是。沈平君对温青,其实一开始就是个累赘。 温青喜欢沈平君,只会越来越累,越来越苦。 她本来有更广阔的天地,更美好的人生。 却因为爱了沈平君,就要在沈家的内宅里,受人欺凌,沉浸在婆母小姑的刁难里不能自拔,还被沈平君的表妹羞辱。 沈家从来只是温青要丢掉的一个包袱。 无所谓爱恨,只是配不上罢了。 周宜回了房间,好好睡了一觉。 清晨,却被一阵笛声惊醒了。 笛声清雅动听,温柔婉转,缠绵悱恻。远远的传来,好听极了。周宜坐在床上,托着下巴听。 侍女进来服饰她起床,她才回过神来。 “外面是谁在吹笛子,真好听。” 侍女笑声道:“是温青小姐的一个病人,在后院吹笛子呢,那位公子吹的可真动听。” 周宜去了后院的时候,只有云儿一个人在水井旁。 “刚才吹笛子的人呢?”周宜问。 云儿一摊手:“走了。” 这后院就这巴掌大,离周宜的卧房也不远,跑的够快啊。周宜不信。 云儿发誓:“跑了,搜的一声就不见了,我跟你说,他虽然蒙着脸,但是我猜一定是个美人。” 周宜苦笑不得:“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呢!” 云儿大言不惭道:“想怎么睡美人。” 周宜“……” 不与淫贼论长短。 温青和她的侍女三七还有红花笑呵呵从厨房走来,笑道:“你们两个羞不羞,那位公子长得不好看,他是个病人,你们这样叽叽喳喳的,他吹个笛子都吹不安生。” 云儿失望的叹了口气:“我瞧着他举止形容,应该是个大美人,哎。” 周宜道:“他的笛声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我想见一见他呢。” 温青道:“他长得不好看,我治不好他。” 周宜见温青的口气里有点失落,忙问她是什么毛病。 温青淡淡道:“他来找我已经很久了,他长得不好看,非要我给他换一张脸。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不好看就要换一张脸。” “好姐姐你就给他换呗,他形容举止那样风雅斯文,要是脸不好看多可惜。”云儿留着口水道。 温青赶紧摆手:“别,我可不会换,他只是长得普通了点,没有多丑,再说了,他是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云儿垮下小脸:“你这么说,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你不知道那些长得不好看的人的苦。” 周宜叹了口气,她听那个人的笛声,很像崔蛟,其实也不是多像,只不过是两人都吹了同一首曲子罢了,又都吹的这样缠绵悲戚。 她长在高门,很少听到人吹笛子,京城的贵族都喜欢弹琴,笛子是流浪的剑客才喜欢的。她平生所听到把笛子吹的这样好的,唯有崔蛟和这个要换脸的人而已。 “容貌美丑,不过是皮下白骨,人生不过是百年,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呢?”温青轻轻拍了拍云儿的小脑袋,淡笑着道。 人皆散去,周宜失落的在小院子里的水井边徘徊。 正是阳春四月,多好的天气啊。 那个最喜欢春天,最喜欢在春天的时候矫情的崔蛟已经不再了,原先周宜和薛皓总觉得这人呢太奢侈了,每到春日赏花,都要兴师动众的折腾好多人。 春花渐渐废晓风垂落,纷纷扬扬吹散下来,院子的西北角有三棵紧挨着的桃树,桃花随着风,稀落落的斜斜飘在周宜肩头。 周宜随着落花看去。 那桃花下站着个青衫公子,面上带着银制的面具,手中是一断短笛。 “你是谁?”周宜轻声问。 青衫公子斯斯文文道:“在下暮云深。” 周宜的心颤了颤,轻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暮云深斯文地道:“我临走的时候丢了一样东西,在姑娘的脚边。”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的暗哑,仿佛是冰川破裂的样子,听起来却又软软的,让人心生爱怜。 周宜惊慌的低头去看,脚边有个白玉的坠子,忙捡了起来像那边的人走过去:“是这个吗?” 暮云深点头:“多谢姑娘。” 他将那小小的坠子收起来,歉疚的看了看周宜:“打扰你了。” 周宜苦涩的摇摇头。 她想说些什么暮云深已经嗖的一声不见了。 这个人的轻功实在是太好了,不知道薛皓能不能有这样的速度。 云儿自楼上朝周宜喊话,叫她一起吃饭。 周宜缓步走了上去,脑中依旧回响着那个声音。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这个暮云深,莫非就是某个云深不知处来的世外高人? 温青见她还在心事重重的,笑声劝道:“你如今可是成婚的人了,这样想着陌生人,就不怕宣和小殿下生气?” 周宜闷闷的摇头:“你不懂,他……像崔蛟。” 云儿一口汤喷了出来:“不会吧,你开什么玩笑。” 崔蛟都被薛子佩烧成灰了,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还是个丑到要换脸的家伙。 温青低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崔蛟公子的事情固然让人难过,但是斯人已逝,活着的人也无可奈何。” 云儿道:“就是就是,那个崔蛟已经死了,这是个新的美人,咳,温青姐姐你就答应给他换脸吧,换个好看点的。” 温青道:“我是个大夫不是神仙,换脸可不是小事,我哪里会换,况且若真是成了,只怕日后各个都要换脸了。” 周宜低头喝了一口汤,却没什么心思吃饭。 她抬眼看了看门外,嗖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闪过。 周宜愣了一下,侍女惊慌的推门进来:“王后,方才有人丢进来这个!” 第二百二十七章:幼稚鬼男人 侍女送进来的是一个纸团。上面说叫周宜赶紧带人跑路,沈家已经向附近的驻军告密密,马上就会有人来围剿他们。 “谁送来的?”云儿抓着纸团道。 侍女摇头。 温青看着字迹轻声道:“看起来是那个病人,他来找过我几回,看着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咱们跑吧。” 周宜默默将纸团收起来,吩咐侍女和随行的护卫收拾东西跑。 平南城的都都尉府在城中,驻军也离城里不远,总共有两千人,若是全部出动,追上他们这几十个人太容易了。 云儿想到沈家竟然会去报信,气不打一处来,扬言要把沈家小妹大卸八块。 被温青制止。 一行人迅速收拾了行礼,周宜不想带着沈小妹,干脆把人打晕了丢在客栈,让他家人来找她的时候自己领回去了事。 沈小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是深夜了,她哭喊着缩在客栈里。 客栈已经烧起了茫茫大火,两千平南城驻军在太守沈知南和都尉许贡的带领下,偷偷摸进了客栈附近,又偷偷将火箭射进去。 悄无声息…… 沈小妹哭喊着,却只能看到满眼的火光。 沈家人已经放弃了她,只想将周宜一行人一网打尽,将来向朝廷邀功。 沈平君有一点判断正确,他已经得罪了周宜,这辈子不可能再在宣和这边有什么前途,不如心一横加入朝廷的阵营,干干脆脆来个大义灭亲。 客栈老板心疼自家的客栈,被都尉一脚踢开老远。 若是能一举杀了周宜,等于立了大功,将来沈家前途无量。 没人再关心那里面还有个小女孩。 沈小妹哭累了,快要昏迷的时候,有人破窗而入,将她抱了出来。 “你看,你家人不要你了,他们要烧死你。”暮云深温温柔柔的说,声音低沉而柔缓,有种安安抚人的力量。 沈小妹哭叫起来:“不,你说谎。” 暮云深轻轻道:“怪不得他们不喜欢你,你总是喜欢大声的叫,却不想办法,方才着火的时候,你明明可以跑,却要缩在房间里等着人来救。” 沈小妹叫的更厉害:“你是谁……我要告诉我大哥,坏人……” 暮云深叹了口气,将这小女孩丢在了荒凉的街上。 客栈本是热闹的所在,一着火大家想冲出来救火,结果太守和都尉带着甲兵不准人去救,大家吓得不敢出门。 火烧了许久,他们才知道人跑了。 又忙不迭去追杀。 街上一片狼藉,却没有人敢出来。 沈小妹见暮云深又将自己丢下了,吓得又大叫起来,还比方才更凶了。 暮云深面具下的脸露出点点的嫌弃,他好脾气的跪下身子,轻柔的拍拍沈小妹的头:“你若是要有求于人,就要学会好声好气的说话,明白吗,沈家在平南城虽然是第一家族,但是出了平南城却是什么都不是。”他说着又叹了口气,自嘲道,“我跟你说什么呢,你什么都不懂。” 他无奈的将沈小妹再次抱了起来,叹到:“小孩子要学会礼貌安静,这点事情,两岁的时候就要学,你都十岁了,你家人都不教你,这是你父兄的过失。” 他骑着马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嘴里絮絮叨叨的说话,沈小妹虽然没什么教养,但是现在也知道了,这个“抓”自己的人不喜欢自己叫,便老老实实不说话了。 周宜一行往宣和方向跑了一天一夜,累得人仰马翻才找了个客栈歇息。 云儿生平没吃过这样的大亏,扬言要一把火烧了沈家,周宜和温青却只是笑笑,没怎么说她。这一次出来,算是最惨的一次了。 被人追着这样跑。 深夜,周宜又听到了笛声。 她起身追出去,暮云深靠在客栈的栏杆上吹笛子,沈小妹则委屈巴拉的缩在一旁。 周宜好笑的看着:“多谢你给我们报信。” 暮云深收起笛子,意兴阑珊的道:“我怕温大夫被抓了,没人给我换脸,这小丫头差点被烧死,送给你们吧。” 听说要被送给周宜沈小妹又要叫,她这一天一夜也知道暮云深至少比周宜要好相处得多吓的面无人色,又大叫起来。 她是那种完全没有内容,一直吼叫。 周宜捂着耳朵道:“你再叫,我就把你嘴巴缝起来。” 沈小妹赶紧闭嘴。 看小孩子的言行能看出他父兄的人品,早知道沈平君有个这么讨人嫌的妹妹,周宜死也不会让温青嫁给他的。 这小丫头的讨厌程度直逼长乐长公主。 宫里那个熊孩子三殿下也顶多没事抢点东西,从薛皓的东宫顺点玩具。这丫头没事就骂人,就吼叫,吓死个人。 暮云深道:“她家人不要她了,就送给你吧。” 周宜打趣道:“你现在把她送回去,一定会有很多钱拿的,反正我现在已经跑了,她能回去她哥哥想必也很开心。” 暮云深皱了皱眉:“我有很多钱,不需要,我只需要换脸。” 他除了眼睛和嘴巴,全都在面具里头,周宜只能看到他皱眉的样子。实在是可惜,照他眉头的样子来看,他也仅仅是长得普通,算不得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换脸。 看到周宜疑惑的脸色,暮云深有点不高兴,便又要吹笛子。 周宜赶紧劝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客栈的人都要睡了,你带着个孩子不睡觉,在这大晚上的吹笛子,会吵到人家的。” 暮云深的眼睛轻柔的转了转,漫不经心道:“我不喜欢睡觉。” 周宜头大:“可是这个孩子……” 暮云深伸出腿来,轻轻碰了碰缩在一旁的沈小妹:“去睡吧,别跟着我。” 沈小妹哪里敢走,她长这么大都没出过门,没单独见过陌生人,暮云深救了她的命,跟周宜这样的人比起来算是活菩萨,她虽然嘴巴没大没小,至少知道不能离开暮云深。 她傲然往远一点的地方缩了缩,并不动。 暮云深稍微任性的别过脸,整个人都靠在栏杆上,青衫在走廊的灯笼下泛着优雅而寂寞的光,触动了周宜心中最悲伤柔软的地方。 周宜道:“你准备一直待在这吗?” 暮云深道:“我会一直等温大夫,直到她愿意给我换脸,我不需要睡觉,这个孩子,她爱睡不睡。” 周宜轻声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换脸?” 暮云深沉默了好久,不肯说话。 周宜只好放弃了,今晚的月色真美,就如同薛皓的眼睛。 干净而坦诚。 薛皓从来不会瞒着周宜什么,周宜有什么事情要问薛皓的时候,薛皓也不会选择沉默,他一定会说,就算不说,也会告诉她自己有不能说的苦衷。 沉默,是最大的任性和疏远。 就在周宜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暮云深突然道:“我长得不好看,家人不喜欢我,所以我要换一张脸。” 周宜哑然转身,看着暮云深。 “就因为这个?” 暮云深道:“难道这样理由还不够吗?”他转头直直的看着周宜,“尊贵而美丽的郡主,你怎么能理解呢,你生来受尽宠爱,嫁给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你怎么会明白,这世上有多少人,因为容貌不招人喜欢,受尽了屈辱和……痛苦。” 周宜头一回听到一个男人说这种话,又好气又好笑。懒得跟这个幼稚而任性的男人说话了,转身回房去。 可是她走了几步,暮云深忽然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要走!” 第二百二十八章:烤鱼 周宜回身想要拽下来暮云深的手,着急道:“你这个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暮云深小声道:“对不起。”然后他的手慢慢的松开,他纤长细致的手指仿佛白色的玉一样,缩回了袖子里。 周宜瞪他一眼。 暮云深道:“那个温大夫,和你是好朋友,你能不能帮帮我。” 周宜耐着性子劝道:“人的容貌本来就是天生的,你就算长得不好看,也没有必要换一个,你的家人不喜欢你,将来总有别的人喜欢你,咳咳,赶紧娶妻生子,这样你就有了新的家人。” 暮云深的眼眸忽然变得凌厉,一把将周宜往身旁一拉,周宜靠在他怀里,有些生气,待要出声责备,却发现客栈的柱子上订着一支箭。 “怎么回事!”周宜惊呼一声。 暮云深指着楼下满大街的火把:“看,他们追来了。” 这该死的沈平君,竟然带人一路追到了这里! 他看来也不笨,知道周宜跑了他绝对没有好日子过,穷追猛打竟然追到了这边界来了! “该死!”果断拉着沈小妹趴到了栏杆上对沈平君喊话:“沈平君,你要是再敢射火箭,就连你妹妹一块儿射死吧。这客栈还有别的客人,你有胆子用你六品小官的身份烧死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吗?” 客栈的客人早就惊慌失措的跑向了门口。 沈平君火光下的脸扭曲了,他确实不敢,也挺心疼小妹。 没看见的时候烧死是一回事,当面烧死又是一回事,还有这些天南地北的商旅,要是死了,他不仅自己道德上难过自己那一关,朝廷若是追究,那也是死罪。 况且这人命关天,这是杀人的仇,万一这里头死掉的人里有人的家人拼死找来报仇,那就糟糕透顶了。 在他犹豫的档口,周宜朝着暮云深使了一个眼色,暮云深伸手抱起周宜往北方纵身越了过去。他轻功高,伸手敏捷,几下就越过了好几座高楼,过了好几条街。 等两人落定了之后,周宜道:“咱们得马上走,我跑了温青姐姐他们就没有生命危险。” 不是深仇大恨,他们都是朝廷的官差,应该不会下放火烧这样的死手。就算是抓住了,还有云儿…… 暮云深轻声笑了笑,朝着远处吹了声口哨,然后颇为自豪的朝着周宜笑了笑。 虽然没看到他面具下的脸,但是周宜能从他的眼眸里看到那质朴单纯的笑意。有些淡淡的自豪和骄傲。 不远处果然跑来了一匹马,暮云深带着周宜上了马,自豪道:“这是我的宝马,它叫暮云河。” 还有人给马起这样的名字,这是要跟马做兄弟? 周宜没问暮云深,因为马儿已经跟着飞奔了起来了。 寒风过了周宜的面庞,这四月天的风,竟然也有这么冷的。周宜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暮云深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他轻笑着道:“是不是觉得有点冷。” 周宜没说话,马儿跑的太快,她感觉说话不大方便。 暮云深的声音孤单的飘散在黑夜里。 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天明的时候周宜又累有困, 暮云深将马停了下来,在一条小河边休息,这是一条荒谷中的小河,附近的人家似乎都离的远。 周宜累得够呛,满面风尘,赶紧跑去水边洗把脸。 暮云深在她身后轻笑:“你跑这样快做什么,水里还能长出花来吗?”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一个沉默古怪的人,还有点调皮,还会打趣。 周宜洗了脸回头道:“你不懂,水里不能长出花来,但是会长出来美人。” 暮云深嗤笑一声:“还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周宜摆手,她知道暮云深是误会了自己自夸水镜中的美人,便笑着解释道:“我原先有一次去水潭边洗脸,水里冒出来了一个美人。” 暮云深惊道:“有多美?” 周宜轻松的笑了:“嗯,宣和王美不美?” 暮云深点点头:“好多人都说他英俊无双。” 周宜满意的点点头,老神在在的拍拍暮云深的肩膀:“也不是无双啦,这世上,原来有一个人和他不相上下。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 暮云深道:“死人有什么好说的。” 说着他走到河边,用石子打了几条鱼出来,准备烤鱼。 周宜托着下巴道:“你会烤鱼吗?” 暮云深突然一愣,随即遗憾的摇头:“看来你今天是吃不到鱼了,我只见过人家烤鱼,自己应该是不会的。” 都打了鱼才想起来自己不会,这暮云深公子也是个奇才。周宜打了个呵欠,对他道:“你去拾点柴火过来,我来烤。” 暮云深惊讶的道:“你会烤鱼?” 他多情而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芒,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直愣愣的站在乱石上,并没有动。 周宜歪了歪头:“我不但会烤鱼,我还会生火烤兔子,这些都是我丈夫教我的。”她说着坐了下来,在河边捡了一些石块来搭建烤鱼的锅子。 烤鱼最要紧的是要在烤之前搭好石块,石块围成的圈能更好的控制火势。 暮云深看了她一会儿,竟然不去捡柴火,直接坐到了地上的乱石头上,他干脆道:“我不会。” 周宜:“你连这都不会你会干啥!” 暮云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我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 周宜叹了口气:“我是一国郡主都没你娇贵,哎,别说我了,薛皓还曾是太子呢,他上山打猎下海摸鱼,洗衣做饭全都会。” 暮云深捡起一个石头丢进了小河里,闷声道:“我会打猎也会抓鱼,但是我不会干这个。” 周宜心疼的看了他一眼:“你烤鱼都不会,那你行走江湖是怎么活下来的!” 暮云深又沉默了。 周宜只好自己去附近的河坡上找了一些干枯的树枝过来,暮云深还在发呆。 周宜把鱼烤好了,他还是不说话。 期间周宜偶尔逗他,他却再也不发出声音了。 “喂,云深公子,你好歹吃点东西吧,不说话不吃东西,你怎么活。” 暮云深沉默的看着周宜,良久他抓起了烤鱼往林子里去了。 周宜:“……” 原来他是怕自己吃鱼要摘下来面具,怕周宜看到他的脸啊。 周宜不大高兴的想,比这好看多少的脸都看过了,谁稀罕看你。哎,不知道薛皓怎么样了。 她啃了一口,噗好难吃。 比薛皓烤的差远了,当时薛皓没事教她的时候她学的不大用心,只当玩,现在好了,太难吃了。 当年薛皓12岁离开家,14岁开始游览天下,一个人走了多少的夜路,过了多少个孤单寂寞的夜晚 他那样的离不开自己,那样的明朗活泼,却又那样的渴望归宿。 或许,正是应为,走了很多地方,离开了很多的人。 周宜默默的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这一次定要安安全全的回到他的身边。不管将来有多少的艰辛困苦,这人世有多少的险恶。她都不会丢下他。 第二百二十九章:世外桃源 暮云深很快就回来了,周宜怀疑他没把烤鱼吃完! “他们追不上来了,马上就要过国境了,宣和国封地旁边,沈平君不敢过来。”周宜安抚的看着暮云深,“你能不能笑一笑。” 暮云深沉默着从袖里摸出来短笛,准备吹。 他忽然变得不怎么说话了,挺难相处的。 周宜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会和我一起回宣和吗,那里不会有人嫌弃你的容貌,就算你长得再难看,大家也会喜欢你的。” “那里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暮云深开口。他将到了嘴边的玉笛放下了,凝神准备听周宜说话。 周宜轻柔的道:“宣和是我的国家,我要将那里建成一个世外桃源。” 她忽然想起殷如雪说的想要建一个世外桃源将崔蛟放在里头,再不叫人看到他。如今崔蛟已经死了,周宜想要建立的世外桃源,正被殷如雪带着二十万大军逼近。 “你真的能建一个世外桃源吗?”暮云深笑了起来,有点小觑周宜的天真。 他抬手指着宣和的放向,说道:“殷如雪将军二十万大军压境,她的手下有殷家大大小小的门徒和部将,这二十万大军虽然不是打胡人的精兵,但是也是朝廷从各处调的府兵,殷如雪有公主之名,她自为先锋,军中无人敢掣肘,负责她粮草的是兵部平度侯王定。” 他看着周宜:“天命如此,为之奈何。” 殷如雪虽然没有领兵的大才能,但是她谨慎小心,能听人善言,军中部将同她齐心,粮草充足。打一个宣和易如反掌。 朝廷乱成一团不成样子,但是薛靖还能有殷如雪这样名声好的忠臣可用。 当初殷如墨的部下和死党纷纷投向她的门下,要助她一臂之力。 周宜看着暮云深,惊讶道:“你竟对朝廷兵马如此熟悉,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暮云深别过脸,淡淡道:“我是个想要换一张脸的普通人,只是想要劝你一句,人力不可胜天,凡事,不能强求。” 周宜道:“我不逼你。” 她拍了拍宝马的背,苦笑着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你,因为宣和的兵力根本就不是殷如雪的对手,但是我相信我丈夫,他总是能绝境逢生,不管多大的艰难,他总能走过去,我从来没有见到他失败着急的样子。” 暮云深愣愣的看着周宜,似乎不大相信她说的话。 周宜怅然道:“其实他也不是总能赢,他有一个妹妹,比他聪明很多,他输了。代价是我们一个好朋友的命。” 暮云深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周宜抚摸了一下马背,马儿乖顺的蹭了蹭她的手,似乎很亲昵的样子。 她说:“你不明白,这个朋友,我们愿意用整个天下来换他活过来,如果他能活过来,我宁愿不报哥哥的仇,也不找什么真相,不求什么公道。” 如果当初乖乖放弃,向长乐公主示弱,说不定崔蛟就不会死。 她和薛皓就不会这么伤心。 她不知道这条通往权利中心的道路上还会不会死人,但是她已经练就铁石心肠,不再回首去无谓的伤感。 暮云深有点惆怅的看着周宜:“你真是个没出息的女孩,用全天下换一个人的命,太划不来了。” 周宜淡淡道:“曾经有一个女孩说想要建一个桃源,把最爱的那个人关在里面。其实我也想建一个桃源,但是我怕她笑话我,我想建一个桃源,桃园里住着好人,所有的坏人都走的远远的,谁也不能伤害我的朋友和亲人。” 暮云深没有说话。 周宜又道:“跟我回宣和吧。” 暮云深伸手去牵了宝马,淡淡道:“前面不远就是宣和的驻军,你的士兵和臣民会接你走的。” 他上了马,对周宜道:“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亲人,我只是一个过路的江湖游侠。” 周宜愣在原地,悲伤的看着他骑着马远走。 士兵们过来接王后,看见她哭的很伤心。 薛皓手足无措的想要哄她。 周宜扑在他的身上,泣不成声。 “薛皓,我遇到一个人,很像崔蛟。”周宜轻声说。 云深不知处。 她建的世外桃源能容得下所有人,却容不下一个崔蛟。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世人不轻看崔蛟。 要怎么样,才能把那副画的记忆,从世人的脑中洗去。 明明是别人错了,到头来生不如死的人却是崔蛟。 凭什么?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薛皓轻声问。 周宜没有说话。 薛皓叹了口气:“他要是崔蛟多好,我有很多话要跟他说。” 周宜从袖里摸出来一封信,交给薛皓和薛子佩等人:“这是他走之前留下的。” 信上详细写了殷如雪和她部下四位得力将军的来历和熟悉的作战方式,还有那个压粮运草官王定的信息。 这些消息都是很阴私的,宣和离京城万里,打探起来不大方便,收到的消息也都有限。 信中说要打败殷如雪,这次唯有请出一个比殷家地位更高的人出来,而朝廷里比殷如雪更有威望的将军是没有的,唯有找到另外一个殷家人出来领兵。 管他是谁,只要是姓殷就好。 真正打仗的可以是别人,挂帅的必须姓殷。 而且殷如雪这次打仗不仅带了朝廷的调来的兵马,还有她手下的御林军也抽掉了五千过来,那二十万质量如何不管,这五千的御林军一定要小心。 “到底是什么人!”卧房里,薛皓心情复杂的道。 周宜将头窝在薛皓的怀里,闭着眼睛,不肯发一言。 她是周家唯一的女孩儿,从小没有兄弟姐妹一起长大,最怕孤单,也最怕死别。 薛恒和周苍舒的死是在她的心上捅了一刀,而崔蛟,则是一刀一刀,慢慢的在她的心上凌迟。 疼的她肝胆具碎。 任何一个同崔蛟相像的人,都能让她心碎神伤。她和崔蛟都是正人君子,虽然有个情敌的身份,但是一直光明磊落。 他们以最正直最温柔的姿态对待这个世界,结果被伤的体无完肤。 “我要再去一趟平南城。”周宜道。 第二百三十章:别惹妖女! “这一次,我陪你一起去。”薛皓拥着周宜,“不论你去哪里,我都要和你一起,我们一起救出温青姑娘。” “我自己带人去就可以了,你走了,宣和怎么办!”周宜道。 薛皓嗤笑了一声:“那个暮云深啊,同我不谋而合,打殷如雪的人我早就已经找到了,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殷如雪帐下将官的弱点被我们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而我宣和的将军,他们一个也不认识。” 周宜惊讶的看着薛皓。 薛皓轻轻伸手点了点她光洁明亮的额头,亲了上去:“我宣和大将,乃是殷家嫡出单传殷子钰。" 周宜惊的伸手一抓,将薛皓衣领拉下了大半,露出洁白的大片胸口皮肤。 周宜手仿佛烫到了一般,赶紧缩了回来。 薛皓的皮肤白,但是也不是白的不自然的那种,他的肤色恰到好处的白,健康明亮,看一眼就会让人觉得羞涩。 他仿佛整个人是生长在极寒冷之地的花,看到他的时候不觉会生出温暖亲近之心,靠近了又觉得他赶紧纯粹的不行,不敢丝毫的亵渎。 周宜吞了口口水。 薛皓轻笑着将床帐放下,拥着周宜,小心翼翼道:“这个床太小,等我打入了皇宫,我要建一座最大的白玉床……” 周宜打断他:“停……你还没说你怎么把子钰骗来的呢,那家伙可是个天下无敌的怂货啊。” 薛皓摊手:“子佩写的檄文传遍天下,宫中流出少年愁的事情,子钰怎么不知道,他的姑姑被陛下杀死,他哪有不报仇的道理?” “可是那毒酒原本……不是给殷如墨的。” 薛皓淡淡道:“事实上,殷如墨将军死了,天子赐酒少年愁,寒了太多人的心,就算他与长乐通奸是假,只这少年愁一项,天下英豪都会投奔我了。” 周宜垂下手来:“咱们到底兵力不如殷如雪。” 薛皓笑了笑:“打仗的事情,交给子佩和越封将军便好,咱们有咱们的事情要做,我做君上的,总不能事必躬亲。” 周宜气笑了:“你倒是看得开。” 薛皓扑倒她:“天大的事情有我顶着,你怕什么。” 周宜瑟缩了一下,她怕薛皓把她给吃了! 周宜这次和薛皓乔庄进平南城并没有带很多人跟随,毕竟周宜已经暴露了,侍卫们在两人进城之后分批混进城,一旦有事情,发信号他们立马就能汇合。 周宜跑了之后,温青和云儿就被沈平君带回了沈家关了起来。 沈平君觉得云儿和周宜似乎是一伙的,把她单独关押,企图审问出个什么。 结果云儿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问什么都不说。 沈平君知道这丫头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干脆懒得管,自己心烦意乱跑到任上继续当县令去了,把人交给沈老夫人审问。 沈小妹恨云儿入骨,老夫人和林氏想着这小丫头只要好好哄着,等她供出了周宜此次进平南城的目的,给朝廷立了大功就把人发卖了。 云儿见了老夫人就老实了,问什么答什么。 林氏道:“小妹妹,你说了那周郡主来平南城做什么,我们就放了你,沈家会收你做义女的,比你投奔你表姐温青岂不是好很多?” 云儿狡黠的笑了笑,似乎觉得这买卖不错:“好啊,我说就说,但是你们得告诉我,我表姐怎么了,我到了这里,你们就把我们分开,我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林氏轻笑一声:“你在老夫人跟前过活,管什么表姐,温氏勾结叛党,老夫人已经将她发卖了。” 云儿点点头:“不错不错,这去处不错,她长得那样好,守着一个男人可惜了,不做妓女亏大了!” 林氏:“……” 沈老夫人不悦道:“你倒是说啊。” 云儿拍拍小手,仰着脖子道:“我说了好多,口渴的,要喝水。” 沈老夫人嫌弃的哼了一声,命人取了壶水放到云儿面前。 云儿就地坐到了地上,悠闲的到了一辈水喝了。 然后絮絮叨叨道:“要说这周宜吧,她来这小小平南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来找一个人。” “找谁?”沈夫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机密,一双老眼放起光来。 云儿嬉笑了一声,手无聊透顶的拨了拨水壶,又倒了一杯水要喝。 老夫人急切道:“你倒是说啊,到底找谁?” 云儿只好放下水来,慢慢接着说:“很久以前啊,这温青姑娘救了周宜一命,后来又帮了她很多忙,周宜就挺感激她的,这次来啊,就是特地为了来看她一眼。” “怎么可能就是看一眼,一定有什么机密事情!”老夫人叫到。 云儿轻轻一笑:“说机密也不是没有。” 她就坐在地上,盘腿打坐似的,抬起头看着满屋子的丫鬟和主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她要来杀你沈家满门啊。” “胡说,沈家同她无冤无仇……”林氏看老夫人马上就要爆发的脸,呵斥道,这丫头是来捣乱的! 云儿眨眼:“原来是没有呢,现在,可不就是有了吗,你们把她的好姐妹卖了,她怎么会不杀你们,她现在已经逃回了宣和了,说不定已经带着大军杀来了呢。” 老夫人一拄拐杖:“住口!小贱人大胆,来人来人,把她拉出去打死。” 云儿忽然站了起来,一摊手:“看谁先死。” 她话音一落,满屋子里七八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口中流出血来,满脸怨恨的盯着她,可是说不出话来。 云儿拍拍手,附身握着沈夫人的嘴巴:“老太婆,没人教你别惹脾气不好的人吗,连宣和王都不敢对我大吼大叫,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卖我姐妹,我先灭你沈家满门。” 她站起来笑了笑,蹦蹦跳跳出了房门。 院子里的仆从见了她,都觉得奇怪,云儿拉住一个小丫鬟,扮了个鬼脸:“快去快去,老夫人她晕倒了。” 然后她一跃出了沈家的高墙。 方才沈老夫人的屋子里渐渐冒出来白色的毒烟,笼罩了整个沈家。 第二百三十一章:花船娘子 周宜原先带到平南城的几十个护卫在苦战中折损了七七八八,余下的被押送往京城,而四个侍女则被喂了致幻的药,弄疯了心智,和温青还有她的两个侍女一道儿卖了。 沈家得钱五万。 周宜和薛皓到平南城的时候,沈家大宅已经成了一座死宅子,沈家嫡出的一家连着侍女仆从全部被毒死,除了在任上的沈平君,无一幸免。 “太残忍了……”薛皓脸皱成了一团,“这一定是云儿那丫头干的。” 周宜好不容易抓来一个太守府的门客问到了温青的下落,哪还有心思可怜沈家人,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死也是死有余辜,若是我在,绝不叫他们死的这样痛快。” 薛皓被噎了一口,轻声道:“这里还有几岁的孩子,还有无辜的侍女仆从,怎么……” 周宜冷笑:“你知道什么,沈平君那个妹妹无法无天,心肠歹毒,说不定把温姐姐卖了就是她的注意,还有那些侍女仆从,他们听从主子的命令为非作歹,死有余辜。” 她头一次受不了薛皓的脾气,她要爆炸了。 满腔都是汹涌的怒火。 终于明白为什么殷如墨会屠城,在这种时候,唯有杀戮才能平息怒火。 她看着平南城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觉得一个个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她心中滋养着修罗恶鬼,召唤着她内心深处残暴的欲望。 薛皓要劝说她,话为开口,周宜已经怒吼着“闭嘴,薛皓,你要清楚,我现在很不理智,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闭嘴。” 薛皓伸手想要拥住她,她一把推开:“滚开,我要找我温青姐姐,找我的侍女,找不到她们,我就把平南城的人都杀了。” 薛皓吃了一惊,柔声道:“周宜,你冷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宜眼中闪动着薛皓不能理解的光,她说:“我很冷静,你是不是以为我做不到,我告诉你,只要我想,我现在就掉动西北的大军,杀进中原,把平南城夷为平地,你以为我周家军是死的吗!” 她捂着脸将头靠在沈家的废墙壁上。 再也说不出来话。 乱世将人都变成了魔鬼,从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女孩变成如今动辄调动大军要屠城的女魔头,只需要短短几年的时间。 薛皓站在原地,不敢去碰她。 他们在走一条可怕而孤单的道路,谋反,征战,与君主刀剑相向,杀进京城。 他们的一生没有任何人可以参考,没有人知道这一路会遇到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与其在这里哭,还不如去找人。”周宜突然转头看着薛皓,“走,去妓院。” 薛皓拉住她:“你傻啊,温青好歹曾是沈家的夫人,沈家人要卖她肯定不会卖到平南城的。” 周宜白他一眼:“我知道,我要去打听经过平南城的花船。” 平南城靠着江水,经常有花船靠岸。花船上的妓女以江水为家,到一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再走,每年的固定时间会到一些地方。 花开有时,花船上的娘子来去也有时。 周宜立即召集了混进城的护卫,每个人都去找,跟沈家接触过的人。城中的人牙子,大夫,妓院,过往的花船都要打听。 “会医术的姑娘?有啊。”正要启程的花船老鸨见着周宜捧出的银票,乐得合不拢嘴,却有些为难的看着周宜。” “怎么,这些钱不够?”周宜冷冷道。 老鸨苦着脸道:“不不不,够了够了,只是,那个姑娘,已经被人买走了。她一上船就遇到个外邦的商人,说是认识的,买走了。” “买走了!”周宜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七天前沈家人将温青打包卖给了花船上。那几日正是春花烂漫之际,满江的花船娘子争奇斗艳,过往的商客和寻欢作乐的公子们都乘着船凑热闹。 江面上皆是红彤彤的颜色。 红色的灯笼,红色的花娘,花船也透着喜庆的红色。 大战在即,也阻止不了人们寻乐子。 温青所在的花船上来了一班西域来的商人。座中一少年竟然一眼认出了温青,说是救命恩人。 温青稀里糊涂被人赎身带走了。她生年二十一,七岁起醉心医药,救人无数,根本不记得这个神秘少年是谁。 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西域来的美貌少年,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往哪里去的。 温青和那几个侍女,彻底没了踪迹。 老鸨看周宜晕了过去,急急忙忙收拾了一间大房间出来给她休息。还很热心,眼睛却不住的瞟薛皓,这天神下凡般的青年,叫任何人都移不开眼睛。 他握着昏迷的周宜的手,面容变得冰冷而僵硬。 这花船有三层,住了不少的女孩,来来往往能听见女孩们窃窃私语。 “哎,那个公子长得真俊呢,人也好,还陪着夫人来找姐姐呢。” “哎,找什么啊,那西域商船满世界的跑,谁知道到了哪个地方去了呢。那西域商客长得也不赖啊。” “呸,你个小妮子懂什么,西域商客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他们是没脚的乌鸦,到一个地方换一个人,搞不好到了西域塞外,又给卖了。哪里比得上咱们天朝。” …… 薛皓不忍再听,将头埋在了周宜的手掌里。心里空落落的疼。 或许他们这一生都不会再找到温青了。 是生是死都找不到了。 她会变成自己一生的噩梦,薛皓想,也是周宜的噩梦。 薛皓想,自己莫不是煞星转世,同自己扯上关系的人,都要走背运。 他的头在周宜的手心轻轻的蹭了蹭,周宜被蹭醒了。 她目光空洞的看着薛皓:“我生来克母,周岁克舅,成年而克兄,如今好不容易成亲了,温姐姐也因我而受难,薛皓,我真是个不详之人。” 薛皓痛苦的将头埋在她的心口:“不详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父母兄长皆因我而死,我这一生六亲缘薄,连崔蛟都因我受累,你若不是因为嫁给我,也不会遭此厄运。” 周宜艰难的坐起来,靠近薛皓的身上:“我们两个,真是绝配,克来克去的,命倒是很硬。” 薛皓柔软的将她的身体拥的更紧。 将眼中的泪水偷偷滴落在了周宜的背上,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但是此刻他感到了无比的艰难与孤单。 “你们两个,克来克去的有什么意思,不如活剐了他有意思。”云儿突然从门外蹦进来,丢进来一个狼狈不堪的沈平君。 “人我抓来了,怎么杀就交给你们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周家婿 周宜别过脸不看云儿:“扔到河里吧,我不想见到他。” “周宜!”薛皓轻声斥责她:“交给皇叔处置吧,我不想你这样。” 沈平君惊慌的看着薛皓:“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平南城!” 平南城如今还是朝廷的地盘,殷如雪的大军正在和宣和再长岭一代开战,宣和王怎么会跑到平南城来了! 周宜缓慢的转过头看着他,清亮的眼眸变得冰冷起来,眼角带着淡淡的红色,英挺的鼻梁上沾着点点的水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泪水。 她变得强大而坚硬。 “沈平君,你知罪吗?”周宜出声问。 沈平君愣了愣,知罪,他哪里有罪? 他犯了哪一条罪,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向是一个得体温和的年轻人,对母亲孝顺,对妹妹爱护,对亲族友爱。就连那木头一样的妻子温青,他也觉得自己对她够好。 是周宜,都是周宜的错。 本来他的人生不会变的这么混乱这么糟糕的。 温青不能生孩子,他休妻有什么错,何况这是母亲的命令。 非要整出来什么三不去来不准沈家休妻。 这就算了,不休就不休,反正沈家养得起几个闲人。可是她还挟持自己妹妹,逼自己写和离书。 “我没想过害人,也没想过要卖了她的,你们非要我写和离书,还要传的满城风雨,毁了我沈家的名誉,我只是想立功!”沈平君道。 周宜冷冷一笑,面色冰凉的看着这个自己年少之时欣赏的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沈平君,是这样一个人。 只是想要立功。 所以,就带着人一把火烧了客栈,所以就把温青她们卖了,准备策反云儿。 只是…… 就因为他们想,温青姐姐就要受这样的苦。 周宜想把人千刀万剐,但是她知道薛皓不会同意的,于是她眼睛一转,双手抓着薛皓的胳膊,轻轻道:“薛皓,你交给薛子青,这个不成,平南城离临淄可不近,你觉得而我现在不清楚,不冷静,那就偷偷把他运到宣和去。到了宣和交给子佩处置不也正好!” 薛皓轻轻点点头,嫌恶的看了一眼沈平君。 云儿便像丢破布一样将沈平君拖了出去找人送走。沈平君不知道中了什么毒,早已经精疲力尽不能站立。 周宜笑着看着云儿:“你可真是立了一件大功啊。” 云儿豪爽的摆手:“我可没想过什么大功,不过平南城沈家死了这么多人,人心惶惶的,过几日再死几家人,到时候你们大兵压境,简单多了。” 周宜点头。 适当的恐惧效果还是必要的。 薛皓出声道:“你用毒也要小心一些,不要滥杀无辜。” 云儿朝着他吐了下舌头,脸上跃跃欲试,偷偷的笑。 薛皓便出了小房间的门去问船上的花娘要一些温水。 云儿捂着嘴巴笑成了一团。 周宜道"有什么好笑的。” 云儿给她一个了然的笑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交给小薛丞相……哈哈哈,那家伙我又不是没见过,使起坏来比我还狠,温姐姐找不到,他没了心上人不说,连他哥哥的毒都没法清,沈平君在他手里,能留块骨头就不错了。” 周宜淡淡道:“他这样的人,哪里配留骨头呢,连妻子都卖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做男人,子佩心思精巧,怎么折磨人,不需要我教。” 薛皓在船头望着流水出神,花娘们开心的将水花拍打在他身上,他仿佛没有知觉。 一个侍卫冒充寻欢客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王上,已经交战了,这平南城受到波及,人心惶惶的,好些人都往外跑,咱们得及早回到宣和去,这城中恐怕发生变乱。” 薛皓伸手划了一下水,淡淡道:“变乱?有什么好变乱的?” 侍卫道:“平南城天高皇帝远,好些大家族聚族而居,欺压百姓,大家族之间又有互相排挤,沈家突然出了事,属下怕这城中发生械斗。” 谁也不满意谁,本来太守姓沈,沈家做大倒还好,现在沈家被云儿杀了个七七八八,太守也被她给毒死了。 其他的家族自然就拉帮结派干起架来了。 “你先下去,把兄弟们都联络好,孤自有安排。”薛皓淡淡道。 声音里是不容拒绝的傲气,械斗而已,他还是不怕的。 侍卫弓身上了岸。 薛皓转身,周宜和云儿两人各自捧了一把水往他脸上一拍。 薛皓被浇了个满面。 花娘们都抿嘴嬉笑了起来,这好看的公子狼狈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可爱,大家都喜欢看,恨不得云儿和周宜再使点力气把他推道河里去。 薛皓赶紧抓了袖子擦擦脸。 耳边尽是花娘们的话:“你们看,他真好看呢,水湿了面更好看。” “是呢,嗔怒的样子才是最好看。” “要是谁把他推到水里就好了。” “谁敢啊,他家娘子一旁呢……这小娘子脾气可不大好的样子呢!” 薛皓看着面带愠色的周宜,还有一脸幸灾乐祸的云儿。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人展览的瓷娃娃,人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是绿油油的。 尴尬的咳嗽了几声,轻声哄着周宜道:“你好了?咱们赶紧上岸吧。” 周宜一把抓过他的手:“上。” 先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招桃花。 薛皓带着周宜和云儿同老鸨告辞,给了重金托她沿途打听温青的消息,老鸨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船上的花娘看他要上岸,都失望的“哎”一声。 寻欢客们也哎一声长叹,不过他们叹的是周宜要走了。 周宜黑着脸上了岸,薛皓跟在她身后。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各处的花船都点了灯,明月也爬上来了。 薛皓脚一踏上岸,满河的花娘都嬉笑着闹开了。 或许是天暗了,她们不必觉得羞怯,反正没人看得清谁是谁,叫闹得可欢了。 有美丽的头牌花娘干脆喊道:“岸上的公子是谁家的少年郎,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一时间河面上到处都是花娘们的叫声。 薛皓惊的七荤八素,几乎要落荒而逃,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胆大的女子,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是一河。 就连花船上的寻欢客也陪着花娘们胡闹,叫闹着要这漂亮的公子留下高姓大名。 薛皓无地自容。 周宜大怒:“这是我周家婿,生是我周家人,死士我周家鬼,哪位娘子有胆来抢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暮云深 云儿捧腹大笑。 河面上传来阵阵笑声。 “好厉害的小娘子啊!” “这样凶悍,也不怕她家夫君同别人跑了……” 薛皓拉着周宜要跑,再不跑他感觉自己就要被这些人给吞了。 周宜情知要遭,这漫山遍野的人都在笑,场面实在太奇怪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薛皓感觉自己的腿弯被什么击中了一下,速度之快,他根本无法躲避,他往后一退躲避接着飞过来的第二个。 是石子,还是没有什么攻击性的石子。 可是薛皓躲避太快,整个人脚下不稳,一头栽进了河里。 花娘和寻欢客:“啊,他掉进去了掉进去了!!!!” 周宜:“……” 云儿拍手大叫:“哈哈哈哈!” 薛皓一手攀住河岸边的石头,一手抹了一下脸,气急:“谁这么无聊!” 周宜伸手去拉他:“你快上来!” 薛皓道:“我上不来了,水里有人抓着我的脚……” “什么?” 薛皓苦着脸道:“不知道哪个促狭鬼,在水下抓着我的脚踝呢。” 云儿俯下身朝着水里丢了块大石头:“嗨,我往水里撒点毒药,你小心点哈。” 薛皓摆手:“别,他应该没什么恶意,就是逗我玩的。”说着脚踢了踢,发现踢不动…… 周宜:“你准备就这么趴在这里?嗯,我先和云儿走了,马上花娘们就会来照顾你了,祝你好运!” 薛皓急了:“别,我想想办法。” 周宜和云儿相视一笑,云儿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瓶丢给周宜,周宜走到岸边,轻笑道:“这是我家云儿秘制的三步追魂伞,放下去水里的螃蟹都没了,哎,水里的兄台,你再不跑就要成死鱼拉。” 她话音一落一块石子将她手中的瓶子打落到了地上。 一片青色落到了眼前。 暮云深含着笑对周宜道:“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这里难道不够凶险?” 周宜愣神看着他。 他还是穿着件青衫,腰间别着短笛,面上带着银制的面具,说不出的落拓孤零。 他朝着周宜眨了下眼睛:“你这么看着我,莫非是喜欢我?” 周宜盯着他的眼睛,他的脸掩盖在面具之下,唯有一双眉眼,能看出来儒雅多情。 “我丈夫就在这里,他比你好看一千倍,我怎么会喜欢你!”周宜轻声笑道。 暮云深转身看着薛皓。 薛皓也在愣神看着他。 “喂,落水狗,你认不认输!”暮云深道。 薛皓挑眉:“你偷袭我算什么本事。” 暮云深发出愉快的笑声:“你被我偷袭成了,是你防备不当,自然算是我的本事了,怎么,你不认?” 薛皓道:“我可没说要和你比什么,怎么就输了?” 暮云深附身蹲下,青色的衫子翻飞进了水里,被水浸湿了,他毫不在意,笑呵呵的拍拍薛皓的肩膀:“说你不如我,我就让水里的人放你。” 薛皓道:“我要是不说,你是不是准备让他一直抓着我的脚踝?” 暮云深点头:“嗯。” 云儿凑过来道:“你就不怕水里的那个人给憋死了?” 暮云深自豪道:“我的这位朋友最喜欢待在水里,他在水里能待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是多久?” 暮云深微微笑笑,没有说话。 薛皓叹了口气,朝着暮云深招了招手。 暮云深凑过去。 薛皓用湿漉漉的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叫暮云深暮公子是吧,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把我困在这水里,到底要干什么?” 暮云深道:“怪只怪你家夫人太漂亮了,我赢了你,你夫人就归我了。” 此话一出,满河的人都笑闹了起来。 薛皓皱眉道:“我夫人要跟谁,这怎么能来赢来赢去的。” 周宜也道:“暮云深,你开什么玩笑。” 暮云深淡淡道:“夫人自然不能赢来赢去,但是,夫人,你家夫君空有一幅好皮囊,如今被我困在水里自身难保,他这么笨,你不如喜欢我吧,我才华武艺皆比他高。虽然容貌丑陋,但是夫人也说过,男人最重要不是容貌。” 周宜道:“本姑娘恰恰好色!” 暮云深伸手推推薛皓:“嗨嗨嗨,落水狗,劝劝你夫人。” 薛皓抿唇笑了笑,柔声道:“暮公子,你站在河边,鞋子都湿了,别闹了,放我出去,回去换个鞋子。” 暮云深低头看了看,嘟囔道:“你还全身都湿透了呢。” 薛皓爽朗的笑道:“我从小就经常在寒潭里玩,这点湿气伤不到我,你的鞋子和衣服都湿了不少,再不换衣服,会生病的。” 暮云深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哪儿那么容易生病,你是想骗我放你,然后你就带着你貌美如花的夫人不见了。” 周宜道:“你要是再不放他出来,我就让你不见了,我说道做到。” 薛皓无奈的叹了口气,猛地钻进了水里,整个人都不见了。 暮云深惊慌的看着水面。 薛皓依旧没有了踪影。 云儿大叫:“完了完了,他淹死了。” 暮云深双眼惊诧的转头看周宜,周宜正懵住的眨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薛皓怎么会突然钻进水里去了! “他……不会有事吧。”暮云深不确定的说。 周宜摸摸脑袋:“不会吧,他水性很好的。” 云儿捡起一块大石头朝着水里一丢,企图砸出个薛皓来。 可是水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暮云深慌了:“姑娘,你夫君水性真的好吗?” 船上的人也都觉得不对了,薛皓下去就没出来了,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于是就陆陆续续有人朝着水里跳,会水的人都下去了,可是薛皓毫无踪迹。 到最后连周宜都有点担心了。 她一开始百分之百是确定薛皓是下去玩去了,薛皓其实很喜欢玩,这段时间很压抑,他都憋着。去水下说不定就是和人打架去了! 可是这么久也没见水里里有人打起来,这就有点吓人了。 “暮公子,你水下的那个朋友,能不能让他出来!”周宜着急道。 暮云深羞惭的道:“我……” “你什么你!” 暮云深道:“我那个朋友,其实不是能在水下呆很久,我是让他偷偷抓着人,然后用铁索锁住他双脚的!” “你……”周宜大急,“你怎么不早说!” 第二百三十四章:水中美人! 暮云深道:“钥匙,钥匙在我这里,我……我下水去找他。” 他朝着怀里一摸,脸色变了。 “怎么了?”周宜着急道。 暮云深沉默了。 云儿冲上去摇晃他:“喂,你说话啊!” 暮云深艰难的开口:“钥匙……不见了。” 怎么可能不见了!方才他来的时候一直是放在怀里的,不可能掉落在了哪里。 周宜一推脸色发白的暮云深:“不用找了,一定是薛皓拿走了!” 话一说完,薛皓就从水里跳了上岸,笑容满面的看着周宜。 他的笑容在月色下更加的明晰别致,灯笼的红色照在他脸上,添上了几分殷红,他的眉眼变得柔和温软,细致如画。 再精细的工笔也画不出他此刻的美。 他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人用铁索扣住了我的脚。叫你过来说话,三两下就把你身上的钥匙拿走了。” 暮云深无地自容,他原本想要捉弄一下薛皓,结果反被人逃脱,还吓了自己个心惊胆战,输了个彻彻底底。 “薛皓,你吓死人了!”周宜怒道。 薛皓摸摸后脑勺,小心的笑了笑,朝着暮云深道:“暮云深公子,我可是赢了你,以后你可不能再说我是落水狗了。” 暮云深淡淡道:“可你还是被我弄进了水里。” 薛皓威胁道:“你要是再敢说,我现在就把你扔进水里。” 暮云深自知打不过薛皓,不是他的对手,默默闭了嘴。 薛皓道:“好了不闹了,我这一身湿淋淋的,你的鞋子和衣服也都湿了,我们赶紧回客栈换一身干的衣服。不要着凉了。” 暮云深住的客栈离周宜和薛皓的客栈有点远。 薛皓很开心 他换完衣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趴在客栈的栏杆上望风,活像一只快乐的小猴子。 如果不做皇帝,不做太子,不做王爷,他应该是个很活泼的人。 周宜靠在客栈的房门上,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薛皓道:“我在这里看那个倒霉的暮云深什么时候过来,他一来我捉弄他一下。” 周宜道:“你怎么知道他会来。” 薛皓托着下巴,看了看周宜:“因为你在这里啊。” 周宜狠狠一脚踹了过去:“什么话,人家可是和你玩的愉快呢。好薛皓,你的这张脸,又一次俘获了一个人的心。” 薛皓红了脸,跳了下来:“别胡说,这个暮云深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周宜,我要吃醋了。” 周宜推推他:“我没胡说,他喜欢你,这是女人的直觉。” 薛皓以为她生气了,凑上来哄她:“周宜,你生气了?” 周宜将他手推开:“我生什么气……” 笑话,要这都生气,那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 好吧有点生气! 明明暮云深是先认识的自己,最后薛皓一冒出来,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薛皓一点。 为什么她要吃自己夫君的醋 好些人都说,薛皓貌美,哎。 薛皓突然有些寂寥的说:“周宜,我现在发现一件事情。” 周宜拿眼睛去看他。 薛皓长长的睫毛在客栈走廊的大红灯笼下颤动了一下,他整个人慵懒的靠着,慢慢开口:“小时候我刚刚道望云山,师父说我生的太好,恐怕要一世伤心。” 他望着周宜:“我原来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我真是有点怕了。” “生的好看怎么就一世伤心了呢?”周宜不解。 薛皓苦笑:“貌美而无福,说的就是我呵。不怕告诉你,周宜,我长了这么大,自问行止端正,进退有度,但是我没有什么朋友,你可知,是为什么?” 周宜知道:“不就是……你长得太好看,人家都喜欢你了呗。” 薛皓道:“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在望云山上,以太子之尊同师兄弟们一起读书习武,他们都不敢看我。先前我还以为是天家威严,凡人不敢仰视。后来才知道,其实我生而令人动情,人人见我怕动了凡心。” “噗……”周宜实在忍不住了,“这是好事啊,哈哈哈哈。” 薛皓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的开心起来。 “一点都不好,我在山上呆了两年,那时候我才十二岁,人人敬我怕我,也疏远我。我觉得难受,便离开了望云山,四处游荡,偶尔才回山看一看师父。我走遍天下,再也没有结交道一个好朋友。”薛皓怅然道。 周宜摆手:“不是,谁说你没有,薛子佩,薛子青……崔蛟。” 薛皓苦笑:“那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他们从来没有把我当做朋友,子佩把我当郡主,至于皇叔……这会儿只怕把我当做乱臣贼子吧。若真说有朋友,那云儿算得上一个。” “咳……云儿。”周宜被呛了一下。 薛皓道:“她倒是不喜欢我,可见她是个……自制力强的女孩,看来她真是把圣贤书看进去了。” 周宜凉凉道:“你想多了,她只是不喜欢你这样的,她喜欢薛子青那样的,这会儿沉迷暮云深。” 她伸手将薛皓揽过来,摸了摸他的腰,得意的笑道:“看来我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哈,你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祸国美人,只有我一个人能摸能亲。薛皓,周宜三生有幸啊。” 薛皓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动了动,好在这时候天色已晚,大家都睡了,这靠街的走廊也没人走动。 周宜狠狠摸了一把,过了手瘾,才轻轻斥道:“傻瓜,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呢,别人看了你心神动荡是他们的事,咳,这怎么是你的错呢?” 薛皓动情的拥住她:“幸好有你,一个崔蛟已经叫我心神具碎,若是暮云深……” 周宜打断他:“别想了,他也只是多看了你几眼,没什么的。” 嘴里这么说,周宜脑袋还是嗡嗡的,这是个大问题。 薛皓长得太好她发愁。 “想不到堂堂宣和王殿下,是这样一个自恋的人哈。”暮云深乘着月色,掠过屋檐,像是一个青色的精灵,轻飘飘落到了周宜和薛皓的面前。 薛皓真心无地自容,感觉别过脸去。 周宜尴尬的道:“暮……暮云深公子,有什么事吗?” 暮云深反问道:“你们不是知道我会来吗,既然知道我会来,又怎么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 薛皓转过头道:“那是因为你在河边捉弄我,总不能是专门玩一下,总归是有正事儿要办。” 暮云深嘴上说不过薛皓,只好闷声道:“我来给你们传一个消息,三天后平南城中丁家秘密组织了人要和沈家械斗。你们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缴了平南城的兵马,反正也就只有几千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仇人够多了! 丁家和马家有世仇,原先沈家在平南城一家独大,他们两家倒也能安稳下来过日子。 结果沈家出了大事,连郡太守沈知南都被人下毒杀了,现在平南城一团乱,郡臣们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 这下不得了,平南城各方势力凭空没了头头,天高皇帝远的,就干起来了。 暮云深站着同薛皓还有周宜说了好久的话,觉得有点累了,便道:“我有点口渴了,想喝水。” 这就要进门去了。 周宜便领了他进了房间里倒水给他喝。 暮云深喝了水,从袖中取出来一份名单交给了薛皓道:“这几日我在平南城中走动,上面的人都是能策反的,只要条件可以,他们便会归顺宣和。” 薛皓没敢伸手去接名单。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问道。 暮云深淡淡开口:“自然是觉得你这个人可追随了,哪有那么多的理由。”他冲着周宜笑了笑,“况且宣和王后长得这样好看,比朝廷的步皇后年轻貌美,我又不瞎。” 实在是胡说八道,亏得薛皓是个心胸开阔的主儿,要是换了个人,只怕要把这胆大妄为的家伙千刀万剐。 暮云深玩笑开够了,见周宜和薛皓不说话,方收敛了笑容,有些难过道:“其实我本来应该跟去沈家照看温青大夫他们。但是当时我急于把平南城拿下,又觉得沈家人应该不会为难他们几个女孩子……对不起。” 他看着周宜,眼中闪过一瞬的悲伤和愧疚。 周宜道:“我也想不到,你有什么好愧疚的,说起来,这件事情,都是沈家的错。” 薛皓开口道:“我已经让人沿着线索去找,一定还有机会的。” 他伸手拍拍暮云深的的手背:“别太难过了,总有意外。” 气氛突然变得压抑起来,薛皓假装快乐的道:“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去策反人呢,大家都睡吧。” 睡,怎么睡。 天都这么晚了,总不能让暮云深走吧。 周宜只好颇为不满的抱着枕头去找云儿,跟她挤在一起。 云儿早就睡得死死的了,哪里还管什么,随手一拍空地方:“睡吧。”然后倒头就睡着了。 周宜望天想了想薛皓那边可能出现的情景,决定闭上眼睛睡觉。 薛皓动手将床铺整了整,有点尴尬的咳了一声:“暮公子,睡吧。” 暮云深看了一眼床,淡淡道:“你睡吧,我趴着桌子就好。” 薛皓道:“趴着桌子睡容易脖子疼的,上床吧。一起躺着还可以聊聊天。” 其实他心里挺尴尬的,他长这么大除了跟薛靖同床睡过就是跟周宜,他想象了一下自己身边有个人的场景,觉得有点惊悚,但话说回来,若是问心无愧怕什么? 暮云深听话的解了衣衫上床睡了。 薛皓动了动脑袋,看到他的银面具,有些惊讶:“你睡的时候也不肯摘下面具?” 暮云深将脸别过去,背对着薛皓道:“我不能摘下来,面具下的脸太过丑陋不堪,会吓到别人。” 薛皓道:“容貌对人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暮云深笑道:“殿下这么说,是因为殿下生的好看,殿下不会经历过出门被人指指点点,不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别人的喜欢,就算你做的再好,也只会得到别人一个冷淡的表情。” 薛皓道:“至少这个时候你会知道,对你好的人是真心的,也会交到好朋友,不会觉得孤单。”他叹了口气:“我自幼生的好看,就连男人也会对我心生欲念。从来没有人能同我坐朋友,就算不是因为我的容貌,也会因为我的身份对我敬而远之。” 他将手从被里放出来,拍了拍杯子,轻轻笑笑道:“幸好我还有周宜,不然这一生多寂寞。” 暮云深枕头上的脑袋轻轻动了动,他笑道:“殿下原来是个怕寂寞的人。” 薛皓笑了,他动了动身子:“我是个人,当然会怕寂寞,害怕一个人。我原来有个朋友,他很寂寞……”他忽然停住了声音,不再说话了。 想到崔蛟他的心依然会痛。 暮云深笑道:“后来呢?” 薛皓支吾道:“后来,后来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控制,我每次都害怕见到他,每一次都想尽办法躲避他,却又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用肩膀撞了撞暮云深的肩,苦笑道:“我是不是很虚伪。” 暮云深笑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那个人吧。” 薛皓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我的那个朋友生的很好看,姿容俊雅,风度翩翩,也心高气傲,我大概伤害他很深吧。” “你为什么这么想?”暮云深惊讶的看着他。 薛皓道:“他喜欢我,我却每次都躲避他,每次都一本正经的教训他,后来我终于知道自己错了,想要好好同他说话的时候,他却已经死了。” 暮云深道:“其实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是个断袖,要是王后好好的同我说话,殿下就该着急了。” 薛皓被噎住,觉得暮云深说的很有道理。 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他第一次发现,自尽竟然能同一个相识只有几个时辰的人睡在一张床上,并且一夜好眠。 第二日,几人分别前去策反平南城中有权势的几个人,而没什么希望能策反的阵营,则有云儿乔庄打扮进去他们的家里下毒。 策反顺利,两天时间平南城几乎就都归顺了薛皓,而那几家的仇人,不肯归顺的,也全家都死于云儿的毒药之下。 薛皓听说云儿杀了人全家,惊慌之下责问她为何如此歹毒。 云儿道:“我的毒药施放从来不管男女老幼,哪能那么好,想杀谁就杀谁?" 薛皓无言以对。 怅然道:“原来我竟成了不义之师。” 周宜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也没有办法,况且如果不这样做,真的真刀真枪打起战来,那死的人更多,再说了,这些死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家横行乡里,早就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敢保证,他们死了,绝对没有人会怀疑我们,因为……” 她淡淡笑了笑:“他们的仇人已经够多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美人计 平南城在暮云深和云儿的帮助下很顺利里的就拿了下来,薛皓并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宣和的兵马此刻正在长岭同殷如雪打的热火朝天。 薛皓提出自己要亲自去见一见殷如雪。 说不定最后还能劝说了她。 “太危险了,你去的话,万一她扣了你怎么办?”周宜道。 薛皓摇头:“这几日他们一直在死战,殷如雪没弄清我方虚实,损失惨重,她如今气急败坏,我怕她从此更加怨恨我们,要是再这么打下去,死伤无数。” 周宜道:“要死也是他们的人死,咱们是铁定要赢的。” 有殷子钰挂帅,宣和又集合了天下投奔而来的那么多名士奇才,殷如雪不败才有鬼,她手下将军没打就糊了。 “话不能这么说,来来去去都是大炎朝的子民,她如今讨伐我,损失惨重,若不能平心静气和谈……” 薛皓又絮絮叨叨起来。 周宜受不了他了,打断他:“薛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啰嗦,你这么个人,跑过去,殷如雪把你煮了都有可能,别犯傻。” 云儿抢着道:“要不你封我个什么使者身份,我去见殷如雪,没能说服她我就下毒把她给杀了!” 薛皓皱眉:“闭嘴,你当殷如雪是什么人,随随便便能对她下毒?而且就算你成功了,你以为你还能出的来?” 殷如雪帐下数万大军,十八部将,都是傻子不成! “可是……”云儿还要说。 薛皓打断她:“好了我不去就是了,此时不要再提了。” 殷如雪的中军大帐。 士兵押送进来一个人。 “将军,有人闯营求见。” 殷如雪自案前抬起眼眸,目光冰冷的看着这个被抓进来的男子。 她脸色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拉出去斩首,辕门示众三日。 士兵有点害怕的低头要押着人出去。 最近形式不大好,将军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暮云深轻轻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殷将军怎么这般做派,实在是叫人吃惊。” 殷如雪冷冷自案前走了过来,她今日穿了软甲,手上束袖未解,真个人冷的像块冰一样。 “你蒙着脸过来,算什么来使。若真有诚意,怎么会是这种面目示人?” 暮云深手还在士兵的手里扣着,行动不便,人却很轻松的笑了笑:“我自幼生的丑陋,不能见人,故而以面具遮脸。” 殷如雪冷冷道:“那就让你家大王,派一个有脸的人过来吧。” 暮云深道:“殷将军,你这么为朝廷卖命,不值得,朝廷已经不是你想要的那个朝廷,连殷子钰都投靠了宣和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殷如雪抬手就要打人,一见暮云深脸上还有面具,觉得十分划不来,这打下去疼的是自己的手。 便恶狠狠道:“乱臣贼子。” 殷子钰自己跑了,竟然自己跑了,还跟自己作对,殷如雪早就气的七窍生烟了。殷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这家伙竟然不管了。 暮云深柔和道:“你该知道,当今皇帝陛下乃是无道昏君,导致如今的局面,步氏一党为非作歹,残害忠良,将军,你为什么要成为这样的人的走狗?” 殷如雪扫了一眼士兵,命他们出去。 暮云深不解其意。 殷如雪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暮云深道:“在下暮云深。” 殷如雪冷冷问:“哪个云哪个深?” 暮云深道:“云生不知处的云深。” 殷如雪看了他一眼,转身往案前去,不再看他:“你走吧,我不想杀你,也不想听你说话。” 暮云深没想到他这么说,干脆下了狠招:“将军,你思慕皇帝陛下,但也要知道,皇帝如今荒淫无道,你是殷家儿女,殷家人都是英雄,你怎么能因为儿女私情废了天下大义。” 殷如雪猛然转身过来,一脚踹了过去,正中暮云深心口。 暮云深竟然没有躲过去,他受了这一脚。 殷如雪惊怒之下的这一脚,威力十足,若不是暮云深身体好,早就吐了血了。 他挣扎着起身,知道自己说中了殷如雪最痛心的地方,眼睛看着殷如雪即将爆裂了面容:“殷将军,你这么生气,就代表我说的是真的了,你果真要为私情……” “住口!” 殷如雪爆喝一声:“暮云深,你嫌命长怎么,不要以为你顶着这个名字出现,我就会对你刮目相看,事实上,你越是叫这个名字,我越觉得恶心。” “这个名字是我自幼就叫的,怎么就恶心将军了。”暮云深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那一脚的确伤到了他。 殷如雪一把抓住了暮云深的衣领,阴沉着脸说道:“崔蛟字云深,你就冒充了个什么暮云深这个鬼名字来当说客,先生,这个招数一点都不高明。你比他恶心了很多很多。”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因为这个名字,而对他心软了。 暮云深轻轻笑了笑:“怎么会呢,我虽然面容丑陋,但是我身世清白,怎么会同那个什么崔蛟……” 殷如雪狠狠一推,将暮云深推到了地上,嫌恶的瞪了他一眼:“你这种投机取巧的谋士,懂的什么,他比你好一千倍。他心高气傲,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巧言令色。” 殷如雪笑了笑:“你家宣和王殿下是不是很想要找一个像崔蛟的人来说服我,是不是还告诉你,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以身相许,你们这种谋士,为了主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她长叹一声,冷笑道:“想不到他最后也还是变成了这样不择手段的一个人。真是可惜!” 暮云深捂着胸口道:“我真心实意来劝说你,殷将军,这件事情宣和王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我来了这里。” “这么快就为你的主子说话了,说说看,他许给你什么官职,本将军禀告陛下,给你个更高的!”殷如雪笑道。 心情不好,这个人撞上来让自己吵吵架也是不错的。 暮云深认真道:“将军,你不听人逆耳良言,只怕要吃亏的。” 殷如雪笑了,逆耳忠言,真是笑话了。她如今进退两难,还有什么忠言不忠言。 暮云深忽然跌跌撞撞倒了下去,人晕了过去。 殷如雪玩味的笑了笑,附身查看暮云深伤势,伤的还挺重的。她扶起了暮云深到床上去躺着,却无意间瞥到了他锁骨下竟然有一颗痣。 竟然,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你是崔蛟吗 殷如雪盯着那颗痣看了一会儿。 觉得索然无味,她是薛靖一手培养起来的将军,或许当初见到的第一眼就已经情根深种,又或许是日久天长,守护那个人久了,就成了爱恋。 当初遇到崔蛟的时候,她一度觉得自己遇到了爱情。 时日一久,才知道,崔蛟只是一个引子,引她发现了自己最真的心情。 如今这个秘密被更多的人知道,竟然有人用这颗痣来引诱她。 好没意思的很。 又不是人人都能变成那个人,各个都在锁骨上点一颗痣有什么用? 她起身要走,却突然被床上的暮云深一把扣住了脖子:“殷将军,你命在我手上,下令投诚,我放你性命。” 殷如雪动了动有些苍白的唇:“你大可以试一试,杀了我,能不能让这些人退兵。” 士兵们冲了进来,暮云深道:“只有请殷将军同我走一趟了。” 殷如雪其实挺嫌弃被人挟持的感觉的,但是她现在命在别人手上,只有跟着暮云深走,她还没头脑发热到一出事情就自杀,人活着总有机会扳回一局。 暮云深挟持她上了一匹马,一路朝着平南城方向飞奔。 殷如雪的后背贴着他的胸口,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跳动。 身后的温度是温暖的。 原来自己还是中了美人计,若不是那颗痣,自己绝对不会着了道的,殷如雪有点痛恨自己。 “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抓去宣和大营,这个方向好像不是,暮云深,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殷如雪道。 暮云深扯了扯缰绳,缓声道:“我想让你见一见宣和王。” 殷如雪道:“我并不想见,我不会投诚的,你最好杀了我。” 暮云深停下马来。 有些疲惫的道:“我不会杀你,马上就要天亮了,姑娘,从这里,你再回去,要走好久,你想不想知道,现在你的军营里发生了什么?” 殷如雪面容一冷:“你还布置了什么!” 暮云深的声音在她的而后缓缓的响起:“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如果宣和军得知你被人挟持的消息,这个时候劫营,也不是什么难的事情。” 殷如雪释然的笑笑:“你错了,我此次出征,带了好几个殷家的姐妹,如果我一旦有事,立即就会有人顶上我,宣和王这个伎俩,没有用的。” 她的手被人绑着,没法看到身后暮云深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在自己身后微微的叹息声。 暮云深说:“你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你要知道,你这样做,殷家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代替你,那么你有什么事情,就不会有人想要救你的。” 殷如雪道:“我中了你的计,本就该死,再说大敌当前,一切都以国事为重。” “你不要这样,你的路还很长。”暮云深温柔的劝解道。 他柔声说:“周宜说过,她会建一个世外桃源,桃园里只有好人,没有坏人,到时候,你还可以和你心爱的人在一起,到时候……” 殷如雪冷笑:“你们真是疯了,你要知道周宜他们是在造反,造反你懂吗,等他赢了之后一定会杀了皇帝,皇后,太后,这些人都会被杀死,世外桃源,屁。” 这端庄严肃的将军终于爆出了一句粗话。 她无力的靠在暮云深的胸口:“你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对的,都觉得自己能开创盛世,其实你们都错了,什么光明磊落的宣和王,什么名士,贤臣,一个个团在一起瞎混,这是打仗,换皇帝,你们懂吗,要死多少人!” 暮云深道:“当今皇上还有多少的权威,他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个公主在左右,他们父女两个跟疯子一样拿天下当棋子,那个公主跟疯子一样,只要是胸口有痣的男人,被她遇到了,就要抓回去,这样的人掌权,你觉得……” 殷如雪皱眉:“你怎么会知道长乐公主她……养男宠。” 暮云深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殷如雪苦笑一声:“早晚有一天,你们会后悔的,我说不过你们,但是你们要记住,宣和王当上皇帝的那一天,一定会后悔,他此生最大的噩梦,将是那个龙椅。” 暮云深停下马来。 沉默了好久,才道:“这一切,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殷姑娘,你是个好女孩,何苦要掺和进这里,不如躲起来,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等到天下安定的时候再出来,薛皓到底是陛下的儿子,若是他赢了,也不会对陛下怎么样的。” 殷如雪淡淡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你懂得什么。” 宝马慢慢的走了会儿,天光大亮起来。 千方飞奔过来一匹马,马上是周宜。 “暮云深,你疯了吗,敢一个人闯进敌营,你不要命了!”周宜气急大吼道。 暮云的跳下马来,将殷如雪抱了下来。 “我没事,我把殷将军带了出来。” 周宜恨不得在马上给他一鞭子,却看到他脸色苍白的,不好再说,只说到:“薛皓偷偷混进了敌营,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狠。” 真是狠心,一个个的,都要把别人吓得肝胆俱裂。 殷如雪看了看周宜,面容变得淡泊而死寂,她一句话也懒得说了。 周宜看了看暮云深道:“你没事吧。” 暮云深看了看她,缓缓道:“我好像,有事。” 话音一落,一口血从他胸口捧了出来,浸透了衣衫。 “暮云深!”周宜跳下马来扶住他,“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暮云深笑了笑,艰难的道:“真是……太遗憾了,每一次都是这样。”他的笑容在两岸青山掩映下,变得温柔无比,看不见他面具下的脸,但是能看到他的眼中柔软的光。 周宜抓着他的手,轻轻道:“你不会有事的,振作一点,我带你去找大夫,放心放心。” 暮云深反手握住了周宜的手,吃力的道:“今天真是个糟糕透顶的日子。王后,我把我的玉笛忘在了客栈里,你一定要记得帮我取回来。” 周宜的眼睛变得异常的明亮,她看着他:“你是崔蛟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好久不见,崔蛟 暮云深没有回答周宜,他晕了过去。 周宜吓得脸色发白,拼命的摇晃着他。 殷如雪看不过去,出声道:“他还没死,你快放开我,我看看他。” 周宜顾不得其他,赶紧去解殷如雪的绳子。 殷如雪退后一步:“你就不怕一解开我就跑了,毕竟你打不过我。” 周宜一边解一边道:“不管你跑不跑,你先救了他再说,你看清楚,他可能是崔蛟!” 殷如雪冷冷道:“崔蛟又怎么样,不过看在他人不算坏的份上,他给他看看。” 她伸手去探了一下暮云深的脉搏,自己那一脚伤了心脉,这一路跑马过来,有点累到了,才会这样。 不及时救治差不多就没了。 殷如雪不会医术,干脆就向着暮云深身体里注入内力,替他打通经脉,能顶一时是一时。 周宜在一旁着急的看着,急地转来转去。 殷如雪将暮云深放好,沉着声音道:“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得赶紧找大夫。”说着就去摘暮云深面上的面具。 周宜赶紧阻止她:“你干什么!” 殷如雪淡淡道:“看看他是不是崔蛟啊。” 周宜惊道:“你怎么能这样,他晕过去了你趁人之危!” 殷如雪笑了笑:“我又不对他做什么,算什么趁人之危,我只是想要看看我救的人是谁!” 周宜赶紧拦在她面前:“不行,他蒙着脸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不管他是不是崔蛟,我都不准你这么对他,你不要强人所难。” 殷如雪一把推开周宜“什么强人所难,我方才用内力救了他,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总要知道他是不是崔蛟,要是,我还能把人抓回去成亲,要不是,我就白……” “殷姑娘,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暮云深醒了过来,慢慢坐了起来,看着殷如雪。 他眸子里是淡淡的寂寥和冷淡,他道:“殷姑娘,你不必废力气摘我的面具,崔蛟已经死了,你面前的人是暮云深。” 殷如雪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心疼还是什么,她道:“不管你是谁,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周宜看她咄咄逼人,拦在暮云深面前道:“殷如雪,你原先不是这样不讲理的人!人家有苦衷的,你不要逼人家。” 暮云深道:“对殷姑娘而言,崔蛟也好,暮云深也好,都不过是一颗痣,墓云深倒是可以解衣供殷姑娘一看。” 周宜看殷如雪,不大明白暮云深什么意思。 殷如雪又惊又怒,干脆道:“对,我就是喜欢皇帝陛下,崔蛟和陛下一样,锁骨上有颗痣,你暮云深也有颗痣,你现在受了伤,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倒是可以学学长乐长公主,将你掳走回去做男宠!” 周宜哭笑不得:“殷如雪,你脑袋坏掉了吗,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殷如雪破罐子破摔:“我本来就这样,你不知道而已。” 周宜怕她真对暮云深动手,赶紧拽住她的胳膊:“殷如雪,我告诉你,你不能这么对暮云深,你要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陛下,是我舅舅,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去伤害别的人,你长得这么漂亮,也不至于抢男人吧。” 殷如雪冷冷道:“锁骨上长痣的男人不多。” 周宜真急了:“你太卑鄙了,你原先还口口声声说喜欢崔蛟,骗的他那么感动,还觉得对不起你,你太过分了。”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多么好的人。”殷如雪道。 周宜没办法了:“殷如雪,现在大局已定,你的十万大军是输定了,你放了我们,帮我们找大夫,我以后一定报答你,你知道,我周宜说话一向很算话。” 殷如雪立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周宜道:“暮云深受了伤了,你现在不赶紧帮他找大夫,他会死的。” 殷如雪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暮云深,淡漠的开口:“我要你保证一件事情。” “你说。” 殷如雪扶起地上的暮云深,道:“将来有一天,你和陛下刀剑相向,你要留他的性命。我知道,如今的朝廷已经大势已去,虽然现在陛下手里有不少兵马,但是你周宜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你们赢了。不准伤陛下的性命。” 周宜道:“我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弑君,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殷如雪凉薄的笑了一笑,扶着暮云深上了马,自己在暮云深的身后,她朝着周宜道:“以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你了。赶紧找大夫去吧。” 大夫都在平南城。 老大夫给暮云深看了好久,说道:“看病讲究望闻问切,这年轻人好好的脸上带个面具,实在是……” 周宜解释:“他因容貌丑陋,怕吓着别人,故而不愿意见人。” 老大夫慈祥的叹了口气,道:“哪有这样的病人,实在是太不听话了,年轻人,人的脸,是天生的,纵有天大的事情,把脸蒙着也无济于事,况且蒙着脸多不方便,吃饭睡觉,喝水。现在要看病,你不把面具摘下了,我不能看你的气色也看不了舌苔。” 暮云深犹豫。 周宜走到床边,握着暮云深的手道:“把面具摘下了吧,不论你长什么样子,你都是我认识的暮云深,都是我的朋友。” 暮云深艰难道:“你若真当我是朋友,就不要为难我,你知我心事,面具摘下,天地之大,便再没有暮云深容身之地。” 周宜看着他的眼睛:“谁说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暮云深,有我周宜在的天下,又岂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不论我在哪里,我的身边,我的国家,我的臣民,都将视你为上宾。” 暮云深道:“你在说一个好听的笑话。” 周宜将他手握紧:“这是不是笑话不打紧,重要的是好听,暮云深,人是活给自己的,有我在,这世上,你总有一个亲人,朋友。敬你爱你,舍不得你,心疼你。” 暮云深的手在她掌下轻轻的动了动。 一旁的老大夫叹息道:“年轻人,长得丑的人天底下有千千万万,不都活了过来吗,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槛。” 暮云深温声苦笑:“老人家,我相貌丑陋不堪,只怕是会吓到您老人家的。” 老人家呵呵笑了:“我老头子一生行医,见到的病人比健康的人多,什么样的苦痛惨状没见过,何况是生的不好的人。再说老人家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里还去管年轻人的美丑?” 他伸了伸手去碰暮云深的面具,怜惜道:“你的年纪看起来才跟我的孙子差不多大,我看你们,都是孩子呢,哪有什么美丑。” 暮云深疲惫的点点头,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周宜知道他是在笑,这笑容她很熟悉。高傲而温柔,儒雅精明里带着些许的稚气。 这是她熟悉的那个朋友,好久不见。 崔蛟。 第二百三十八章:好久不见,崔蛟 暮云深没有回答周宜,他晕了过去。 周宜吓得脸色发白,拼命的摇晃着他。 殷如雪看不过去,出声道:“他还没死,你快放开我,我看看他。” 周宜顾不得其他,赶紧去解殷如雪的绳子。 殷如雪退后一步:“你就不怕一解开我就跑了,毕竟你打不过我。” 周宜一边解一边道:“不管你跑不跑,你先救了他再说,你看清楚,他可能是崔蛟!” 殷如雪冷冷道:“崔蛟又怎么样,不过看在他人不算坏的份上,他给他看看。” 她伸手去探了一下暮云深的脉搏,自己那一脚伤了心脉,这一路跑马过来,有点累到了,才会这样。 不及时救治差不多就没了。 殷如雪不会医术,干脆就向着暮云深身体里注入内力,替他打通经脉,能顶一时是一时。 周宜在一旁着急的看着,急地转来转去。 殷如雪将暮云深放好,沉着声音道:“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得赶紧找大夫。”说着就去摘暮云深面上的面具。 周宜赶紧阻止她:“你干什么!” 殷如雪淡淡道:“看看他是不是崔蛟啊。” 周宜惊道:“你怎么能这样,他晕过去了你趁人之危!” 殷如雪笑了笑:“我又不对他做什么,算什么趁人之危,我只是想要看看我救的人是谁!” 周宜赶紧拦在她面前:“不行,他蒙着脸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不管他是不是崔蛟,我都不准你这么对他,你不要强人所难。” 殷如雪一把推开周宜“什么强人所难,我方才用内力救了他,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总要知道他是不是崔蛟,要是,我还能把人抓回去成亲,要不是,我就白……” “殷姑娘,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暮云深醒了过来,慢慢坐了起来,看着殷如雪。 他眸子里是淡淡的寂寥和冷淡,他道:“殷姑娘,你不必废力气摘我的面具,崔蛟已经死了,你面前的人是暮云深。” 殷如雪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心疼还是什么,她道:“不管你是谁,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周宜看她咄咄逼人,拦在暮云深面前道:“殷如雪,你原先不是这样不讲理的人!人家有苦衷的,你不要逼人家。” 暮云深道:“对殷姑娘而言,崔蛟也好,暮云深也好,都不过是一颗痣,墓云深倒是可以解衣供殷姑娘一看。” 周宜看殷如雪,不大明白暮云深什么意思。 殷如雪又惊又怒,干脆道:“对,我就是喜欢皇帝陛下,崔蛟和陛下一样,锁骨上有颗痣,你暮云深也有颗痣,你现在受了伤,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倒是可以学学长乐长公主,将你掳走回去做男宠!” 周宜哭笑不得:“殷如雪,你脑袋坏掉了吗,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殷如雪破罐子破摔:“我本来就这样,你不知道而已。” 周宜怕她真对暮云深动手,赶紧拽住她的胳膊:“殷如雪,我告诉你,你不能这么对暮云深,你要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陛下,是我舅舅,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去伤害别的人,你长得这么漂亮,也不至于抢男人吧。” 殷如雪冷冷道:“锁骨上长痣的男人不多。” 周宜真急了:“你太卑鄙了,你原先还口口声声说喜欢崔蛟,骗的他那么感动,还觉得对不起你,你太过分了。”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多么好的人。”殷如雪道。 周宜没办法了:“殷如雪,现在大局已定,你的十万大军是输定了,你放了我们,帮我们找大夫,我以后一定报答你,你知道,我周宜说话一向很算话。” 殷如雪立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周宜道:“暮云深受了伤了,你现在不赶紧帮他找大夫,他会死的。” 殷如雪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暮云深,淡漠的开口:“我要你保证一件事情。” “你说。” 殷如雪扶起地上的暮云深,道:“将来有一天,你和陛下刀剑相向,你要留他的性命。我知道,如今的朝廷已经大势已去,虽然现在陛下手里有不少兵马,但是你周宜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你们赢了。不准伤陛下的性命。” 周宜道:“我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弑君,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殷如雪凉薄的笑了一笑,扶着暮云深上了马,自己在暮云深的身后,她朝着周宜道:“以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你了。赶紧找大夫去吧。” 大夫都在平南城。 老大夫给暮云深看了好久,说道:“看病讲究望闻问切,这年轻人好好的脸上带个面具,实在是……” 周宜解释:“他因容貌丑陋,怕吓着别人,故而不愿意见人。” 老大夫慈祥的叹了口气,道:“哪有这样的病人,实在是太不听话了,年轻人,人的脸,是天生的,纵有天大的事情,把脸蒙着也无济于事,况且蒙着脸多不方便,吃饭睡觉,喝水。现在要看病,你不把面具摘下了,我不能看你的气色也看不了舌苔。” 暮云深犹豫。 周宜走到床边,握着暮云深的手道:“把面具摘下了吧,不论你长什么样子,你都是我认识的暮云深,都是我的朋友。” 暮云深艰难道:“你若真当我是朋友,就不要为难我,你知我心事,面具摘下,天地之大,便再没有暮云深容身之地。” 周宜看着他的眼睛:“谁说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暮云深,有我周宜在的天下,又岂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不论我在哪里,我的身边,我的国家,我的臣民,都将视你为上宾。” 暮云深道:“你在说一个好听的笑话。” 周宜将他手握紧:“这是不是笑话不打紧,重要的是好听,暮云深,人是活给自己的,有我在,这世上,你总有一个亲人,朋友。敬你爱你,舍不得你,心疼你。” 暮云深的手在她掌下轻轻的动了动。 一旁的老大夫叹息道:“年轻人,长得丑的人天底下有千千万万,不都活了过来吗,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槛。” 暮云深温声苦笑:“老人家,我相貌丑陋不堪,只怕是会吓到您老人家的。” 老人家呵呵笑了:“我老头子一生行医,见到的病人比健康的人多,什么样的苦痛惨状没见过,何况是生的不好的人。再说老人家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里还去管年轻人的美丑?” 他伸了伸手去碰暮云深的面具,怜惜道:“你的年纪看起来才跟我的孙子差不多大,我看你们,都是孩子呢,哪有什么美丑。” 暮云深疲惫的点点头,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周宜知道他是在笑,这笑容她很熟悉。高傲而温柔,儒雅精明里带着些许的稚气。 这是她熟悉的那个朋友,好久不见。 崔蛟。 第二百三十九章:傻透了 暮云深的面具被老大夫缓缓摘了下来。 面具下是周宜和殷如雪熟悉的那一张脸,他的眼睛望着周宜,并没有说话。 老大夫温和的笑了笑:“这不是长得很好看吗,年轻人长得真俊。” 殷如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敢出声,她仓皇的靠在门上,想要逃离,脚下却跟被灌了铅一样,不能移动分毫。 她曾经信誓旦旦的跟这个男人说自己喜欢他。 甚至差点就抢人。 然而自己方才亲口在他的面前说,一切都是谎言。 自己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人的替身。 情何以堪!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好多人都喜欢周宜,因为周宜是温暖的,是可靠的,是人的归宿。同周宜在一起,善良的人会得到宽容与安宁。 而自己,只是一个为非作歹任性自私的女人。 自己把那不能说出的爱恋和占有欲望,强加在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身上,欺骗他说是爱情,谢天谢地,崔蛟没有爱上自己。 周宜转头看着殷如雪:“殷将军,你怎么了?” 殷如雪失魂落魄的出了门正撞上无所事事的云儿。 “哎你没长眼睛啊!”云儿习惯性口出恶言。 殷如雪似乎没有听见,依旧浑浑噩噩的往外走。 云儿拍拍小手咒骂了一声进了屋子,眼见床上的暮云深,撒花一声扑倒周宜身上:“啊,美人美人大美人。” 周宜推了推她。 云儿一双眼睛像偷油的耗子一样瞪着暮云深,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 暮云深咳了一声,闪过目光没有说话。 大夫开了药便离开了。 云儿热心肠的跑出去要帮忙抓药,想要打听更多暮云深的身体状况,殷勤的不像话。 “你怎么这么快就把你师父给忘记了,换一个人来花痴!”周宜看着云儿端药过来,有点难受,这丫头也太薄情了点吧! 云儿柔情百转的看了一眼暮云深,直看的暮云深心里发毛。 云儿道:“这有什么,哎,姑娘啊,你不懂,现在温青姐姐找不到了,少年愁不一定能解。我若是还一门心思只顾着师父一个人,要是有个一两年,他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动情伤心死掉了,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她冲暮云深眨了下眼睛:“对吧,暮云深公子,你可要长命百岁哈,不然,我多亏!” 真是服了她了,这种事情都能想到亏不亏出来,这姑娘是个天才。 周宜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暮云深笑了笑,温和的看着云儿:“姑娘,你若是喜欢一个人,就要一心一意的喜欢,等你有一天,喜欢一个人,不计较得失的时候,那便是真的喜欢了吗?” 云儿望天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没有不计较得失的喜欢过一个人,那是不是有点遗憾? 直到夜间,殷如雪还没有回来,三人这才确定她真的是走了,或许不会再回来。 两天后传来消息,朝廷的大军被薛皓策反,殷如雪的副手带领士卒投降了。 薛皓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周宜回去。 平南城的百姓夹道欢迎,他在马上,风光无限。 周宜和暮云深在客栈的楼上看着他。 “他真是好看啊,在人群里,一眼就能发现他。”周宜轻轻道,面上有些自豪的神色。 暮云深站在她的旁边,默默的不说话,薛皓此时并没有看这边,他在专心的向着道旁的百姓挥手,满脸是和煦而温暖的笑容。 连他身后护卫的士兵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因为他们看到了这世上最光明的少年。 突然薛皓自白马上一跃而起。 暮云深赶紧快行几步走远,将脸别过去对着柱子站立,不敢回头。 薛皓喜滋滋的站在周宜面前:“周宜,我回来了。” 云儿大叫道:“喂,你再不回来,周宜就要被人拐走拉,暮公子是个大美人!” 薛皓笑呵呵拍了拍云儿的肩膀,没有同她说话。 他抱臂看着一旁的暮云深,笑道:“暮公子怎么一见了本宫,就把脸别过去了,是不是因为本宫太好看了,不敢看?” 周宜踩了薛皓一脚,示意他不要说。 薛皓浑然未决,依旧笑着看暮云深。 暮云深闷声道:“云深相貌丑陋,未及带上面具,怕吓着别人。” 薛皓慢慢走过去,将手放在了暮云深的肩膀上,柔声道:“你的样子若是能吓到别人,那我真是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几人能出门了,崔蛟。” 暮云深心下一凉,怎么可能,他怎么发现的! 薛皓的手握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当日在河边,我伸手招呼你到我身边,用手拍了拍你,我拍的是你心口的位置。” 他长叹一声:“你若真是与我素不相识,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命门放在我的面前,这世上能毫不犹豫,不顾生死的相信我的人,能有几个人?我若是这样还认不出你,还是人吗?” 暮云深缓缓转过身来,伸手右手,与薛皓的手交握在一起。 云儿在一旁瞪着周宜,窃窃道:“喂喂,赶紧去阻止他们啊,姐姐,你再不去阻止他们,他们两个勾搭在一起,我们俩怎么办!” 周宜捂着脸道:“云儿,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云儿:“你说你说。” 周宜小声道:“你以后说话,能不能换一些文雅的词,你这样,我怕过不了几天我就被你折腾死了。” 云儿想叫又不好意思叫:“你看看他们俩个,手握着手,还在笑,不知道在说什么,你不紧张吗,反正我是怕他们两个混到一起……” 周宜伸手一拍云儿:“好姑娘,我拜托你说话小点声,暮云深就是崔蛟,崔蛟就是暮云深,他们两个有好多的话要说,别吵到人家。” “这可是觊觎你丈夫的男人!”云儿道。 周宜看着她,柔声笑了笑:“你呀你呀,脑子里尽是些什么,他们两个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相信他们不会背叛我,崔蛟,不仅是薛皓的朋友,更是我的朋友。” “你和一个喜欢你丈夫的男人做朋友,我觉得你是傻透了。” 第二百四十章:美色 周宜和云儿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久,那边薛皓和暮云深也说了好久。 周宜没听到他们两个说了什么,她其实是很想知道的,但是这种事情一向是不怎么好说出口的,她也不好问。 于是事情就揭了过去。 薛皓对于崔蛟的熟悉其实还没有周宜多,他和崔蛟每次相处都是以惨烈收场,倒不如周宜温和和煦,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有时候我们不的不承认,薛皓并不是一个善于和人相处的人,他太好太好,太温柔太善良,也太聪明。 正如他自己所说,人们同他在一起,没几下就会心生欲念…… 或者又因为他太好,而心生惭愧。 又可能因为他身居高位,人们和他相处有些忌惮。 总之若论友谊,崔蛟和周宜比较熟悉,也比较亲密。 薛皓,他是崔蛟一个梦。 薛皓会温柔的关心别人,会帮助别人,但是要他气急败坏,要他破口大骂,有点难。所以他和崔蛟的关系,注定有点尴尬。 这辈子能和薛皓做成好朋友的,大概只有云儿这个妖孽了。 等周宜回过神看薛皓和暮云深的时候。 暮云深已经朝着薛皓跪了下去。 周宜:“!” 云儿:“?” 而薛皓则生生受了他这一跪。 周宜赶紧跑过去,拉起暮云深:“你这是做什么!” 薛皓抱臂而笑:“我又没有欺负他,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要吃醋了,周宜!” 周宜瞪他。 薛皓笑了笑,看着暮云深。 暮云深道:“你误会了,方才,我……”他似乎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口,便求助的看着薛皓。 薛皓伸手将他面前的周宜揽了过来,爽朗的道:“方才,云深说要辅佐我称帝,我给他封了一块地,嗯,这块地现在还不在我手里。” 周宜不明所以,天子裂土封侯,哪有这样封的。何况这个人还是暮云深,是他们的好朋友崔蛟。 暮云深温雅的道:“王后,殿下已经答应,等称帝之后,封我为燕云王。” “那是什么鬼地方!”云儿大叫起来,“那破地方朔风烈烈,又穷又远,京城多好!” 暮云深朝着她柔声道:“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如今化作江湖浪子四处游走,北方我比较熟,正好在那里建功立业。” 周宜复杂的看着暮云深,说不出是心疼还是什么。 他以暮云深的身份帮助薛皓,彼此之间总要有一个名分,原来薛皓一直企图和他建立健康的朋友关系,关心他照顾他。但是他不死心,总要想越雷池一步,想要将这关系变成恋人。 而今,他这一跪,生生将彼此变成了君臣。 周宜道:“燕云州离京城太远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暮云深沉默了。 薛皓道:“远离京城,也能远离一些是非,再说,又不是现在就去,我现在还不是皇帝呢。” 周宜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望着薛皓,心中无比的难过和,孤单。 崔蛟说过,他想要有一个地方,能睡的地方,离薛皓的皇城不足百里。 燕云州千里迢迢,他却要一个人在那里终老。 薛皓的手轻轻搭上了周宜的肩膀,朝着她笑道:“走!咱们回家。”他见周宜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笑呵呵道:“我已经封云深为我的玉山令,以后,我的诏书将由他代写,不错吧。” “他那一手好文章,合该指点江山,被你拉去写诏书,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周宜道。 薛皓道:“这文章还是要一个妥当的人来作的,子佩这个家伙,写诗还成,他写个檄文差点出了大事!” 周宜伸手拧他的耳朵:“你还敢赖子佩,要不是你自己弄错了,说长乐公主和陛下私通,他能写错吗!” 薛皓耳朵疼,吓得赶紧求饶:“是是是,是我错了,不关小薛相的事,好王后,饶了我吧,耳朵要断了!” 周宜恨恨收了手。 暮云深和云儿在他们身后相视而笑。 暮云深的笑容温柔儒雅,云儿一时间花了眼。这世间竟有这样好的男子,不论发生什么,他的心永远柔软而温柔,他悲伤,忧郁,却从来不把这痛苦和不幸加诸在别人的身上。 他的牙齿很白,这就显得他的笑容很灿烂,就算很他的笑容里有委屈和隐忍,但是也因为他洁白的牙齿,而变得明亮纯粹。 哎,这世上的男人,真不是万花楼里的人说的那样。 若真是人人都能如同薛子青和暮云深这样,那么女人,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幸? 如果世上多几个这样的男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万花楼圣女。 一行人下了楼,早有士兵准备好了车驾等在一旁。 云儿却突然道:“我不能和你们去宣和了。” 薛皓大急:“你这会儿不去宣和你就死定了,你跟着我转了这几天,杀了不少人,惹了不少仇家,这江湖不是那么好闯的,本宫现在不能放你一个人乱跑!” 他说本宫的时候,就说明是认真的,并且别人最好不要反驳他。 哪知道云儿也认真道:“我现在想要去别的地方!” “哪里都没有宣和安全!本宫绝对不会放任你到处乱跑的。”薛皓摆手威严道。 云儿求救的看着暮云深和周宜,那两个一方面怕薛皓生气,一方面也不想她一个人乱跑,选择了无视。 云儿急的拽着薛皓的胳膊:“小师父,大王,殿下,你就放我走吧,我要去临淄!” “去临淄?”薛皓和周宜和吃惊了。 云儿一咬牙道:“我想回去看看我师父……”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皓:“少年愁的解药找不到了,殿下,搞不好他就要死了,我想回去看看他。” “你……” 薛皓没辙了。 他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只好看着周宜。 周宜又看暮云深。 暮云深只好道:“人家师徒情深,咱们怎么好不让人家见面,王上,王后,不如派人乔装改扮,将她送到临淄去。若真是,寺卿大人回天乏术,那倒也是能让人家尽了孝心。” 云儿白他一眼,什么孝心,她仅仅为了美色去的……而已! 第二百四十一章:公主暴政 薛皓和周宜只好放云儿回临淄。 真是,这破徒弟,不知道她回去的时候薛子青愿不愿意收她! 薛皓和周宜回宣和,薛子佩等人自然是高兴万分的,打了一场胜仗,宣和举国欢腾了起来。 “不知下一站,朝廷会派谁来!”薛皓双手枕在后脑,笑的明媚。 周宜道:“朝廷已连续在咱们这里败了两次,下一场,我只怕要派什么厉害的角色来了,长乐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 薛皓道:“不管来的是谁,本宫帐下文有子佩,武有越蛟,能臣不计其数,怕什么。” 薛靖此时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他第一次派去几万兵马的时候是抱着教训的心思,结果打败。 第二次怒急攻心派了殷如雪带着十万大军,还是大败,殷如雪还丢了。 薛皓依旧彻底的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作为一个皇帝,他清楚的知道,他的敌人不仅仅是薛皓,还有周宜。 周宜是周嘉的女儿,天底下那么多州郡的驻军,大大小小的将官,有多少是周嘉带出来的将军!多少受过周家的恩惠? 若是周嘉活着还能指望周嘉能教训教训周宜,可是周嘉失踪了,他派去舒城的人没能找到周嘉,而周宜宣布了周嘉的死讯。 竟然真到了你死我活的那一天。 薛可卿冷冷道:“父皇,大皇兄既然反了,咱们便不能手下留情了,父皇这次派去的兵马一定不能再少了。” 薛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朕……” 薛可卿激动道:“这不是父皇的错,是大皇兄,是他非要和周宜抗命的。父皇……” 薛靖苦闷道:“朝廷如今除了卫蓝一个能领兵的,再也找不出其他的人了,可是他如今要负责北面的防守,不能把他调回来,他也不大愿意去打着一仗。” 薛可卿道:“父皇,咱们可以开一个比试,召集朝中的将军,在野的贤人,不论是谁,若能在比试中胜了,便咱们便认命为大将军,领兵征讨宣和!” 薛靖病急乱投医的答应了,他最近身体越来越不济,朝政都交给了步纲来打理,后宫事物有皇后,至于一些对宣和的策略,则都是和公主商议。 公主如今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也不敢得罪。 公主得了皇帝的诏令便出宫派人准备下求贤诏。 薛可卿回了公主府,直接就丢给了手下一道命令,将求贤诏令公布天下,并写明,不单是有德有才者征兆,就是有才无德,也能受重用。 章方和几个窝在京城成了纨绔,一听公主选才的消息,惊得掉了下巴。 “老爹,公主这求贤令是要干什么,若是无德之人也能做官,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章御史狠狠揍了儿子一顿:“胡说,天下早就大乱了,还用的着你来说!” 因为曾经在宣和待过,章方他们回了京城也是一直被监视的,朝廷不可能放任他们在京城乱走,他们的家族也因此受到猜忌。 章方受不了了,苦恼道:“爹,咱们跑吧!” “跑,跑到哪里去,咱们章家几代人的心血都在京城,还能往哪里跑,宣和离着京城千山万水呢,咱们能跑多远,公主的手下你又不是没听说过,杀人不眨眼!”老御史没好气的说。 前几日安乐侯一家听说了殷家军失败的消息,偷偷带着家眷想要往宣和跑。结果被公主亲自带兵追了回来,全家斩首弃市,连八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公主纵兵京师,就没人管管吗,朝臣们也不弹劾她。”章方嘀咕道。 章御史瞪了他一眼:“弹劾,现如今陛下躲在宫中养病,朝臣的奏章要经过宰相之手,宰相是公主的舅舅!你们都给我老实一点!” 章方没辙了。 原来周宜让他们回到京城,是怕连累了家人,所以回来。可是这会儿,待在京城并不一定是个好办法。 陛下得了重病,殷如雪战败了之后,朝廷在京师的御林军,金吾卫等守卫京师的十几万人马全都落到了公主手里。 公主如今无法无天,一个个在查抄可能跟宣和有关联的人。 再不跑的话,说不定死无全尸。 幸好此时,他收到了周宜的来信。 其实周宜也是听说了安乐侯一家遇难的消息,才想到了京城可能不安全了,于是她让章方找金家。 金家是当年在咸都城会盟的世家里唯一一个在京城的,而且他家一直有做生意,崔家在崔明冲的带领下归顺了宣和,各地的商号都转移了。 如今在京城能用的上的只有金家。 周宜让章方将京城的家眷混进金家的商船,走水路往海上跑,海上那个小岛国,如今壮着胆子独立,这会儿朝廷没心情收拾他们,或许可以躲一阵子。 当然,这法子不到危机时刻不能用,章方心里明白。 “一夜之间商船把人带跑了,出了海也不一定能走多远,还得让他们留一部分人在京城掩人耳目。”周宜说。 此时已经到了初秋,连着一直打仗,宣和赢了两场仗,损失倒没有什么,还收服了平南城和长岭一代,又有不少人归降,不单人口增长,连兵马也都多了不少。 但是薛皓很担心:“我只怕长乐杀心突起,他们来不及跑,而且……就算跑了女眷,男子也就不好走了。” 八百宣和营大部分回了京师,一些不惹人注目的家族倒是慢慢已经跑了,难的是章方这样的大家族,他们身份不必寻常,一言一行都有不少人盯着。 就算他们把女眷弄走了,这几十个人,也得留在京城掩人耳目,尤其是他们的父兄有些还都是朝廷的官员,都是一些闲部的官员,就算能告假几日,也不能五六十个人一起告假。 周宜叹了口气:“他们都是武将,就算到时候被朝廷追捕,没有女眷拖累,从那条小道秘密进宣和,也能杀出来不少人。” 能杀出来不少人,那就是还有人不能出来…… 薛皓痛心的道:“希望父皇能明白点,不要滥杀无辜。” 第二百四十二章:联姻 薛靖被和宣和的战事烦的根本就不想出来,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交给步纲和长公主去了,儿子薛修文是指望不上了。 这几年薛靖是彻底明白了,薛修文就是个绣花枕头,完全没有什么用。枕头还能拿来枕一下,薛修文除了说几句狠话什么都干不了! 好在还有个薛可卿,以后江山交给薛修文,他们能兄妹齐心也好好事。 薛靖干脆窝在后宫不出去了。 推恩令失败,和宣和的战争失败,他彻底没了壮志雄心,原来还是志大才疏,现在他连志大都没了。 而太子薛修文那个太子妃谢清华脸给划花了,大夫一查,竟然还有了身孕,在这昏天胡地的时节竟然还生了个儿子出来。 薛靖38岁当了爷爷,可喜可贺,成天窝在后宫逗孙子去了。 前朝发生了什么,他压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等到他收到章家等人家跑了的消息时,他竟然痛恨的责问上天,他待章家几家人不薄,为何这些人要弃他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长乐公主在京城搜查跟宣和勾结的人,好些人被扒皮抽筋,京城人心惶惶。 怒火中烧的薛靖命人带着五千兵马去追杀还未走远的章方等人。 他们的家眷已经在十几天前乘着金家的商船一起出海,此时只有两百不到的男子,一路飞马向宣和奔逃。 “父皇,是要死的还是活的!”薛可卿认真问,她还是比较听薛靖的话的。 薛靖冷冷一挥手:“不论死活。” 于是公主调派了御林军五千,并派了自己手下三千死士追杀。 几天后,薛皓收到了消息,章方等人的人头挂在了京城的集市,近两百多人……只逃出来三个。 薛皓悲痛之下下令斩衰七日,不得嫁娶,不得宴饮。 而他自己则喝的酩酊大醉,不眠不休。 “为什么,明明告诉他们从小道秘密回四方城的,为什么他们要……”薛皓抓着周宜的胳膊双手都在轻轻的颤抖,唯有将头钻进周宜的肩膀上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章方等人是他十二岁起跟随他的伙伴,一声最纯粹的友谊都在这里,就算后来成了君臣,他在心里依旧怀念那些年少的时光。 现在,那些快乐无忧的时光随着成长一起远去,想不到连人都留不住。 周宜握着他的肩膀,低声道:“没有走小道,是不想我们在修建的道路被人发现,薛皓,你不要辜负他们。” 是啊,那条人烟罕至的小道,宣和一直在派人秘密的修整,若是能修整痛好,不出三日,他们就能杀到京城。 为了不让人发现这条道,他们选择了从官道突围,要走半个月…… 薛皓心如刀绞。 暮云深代替他起草了诏书昭告天下,公主横行霸道,嗜杀成性,宣和王要清君侧。 “马上就要发兵了,殿下在这里喝成这样,就不怕臣民寒心吗?”暮云深轻轻走了过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轻功很好,走路没有什么声音。 薛皓醉的迷迷糊糊的,自地上站起来:“是你,有什么事吗,我想静一静。” 暮云深看了一眼周宜:“我……” 周宜催促道:“有什么是是不能叫我知道的?你说便是!” 暮云深为难的开口:“崔明冲这些天联络了孟家人,西川的人愿意同咱们结盟,归顺我们。” 周宜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怎么这个表情。” 暮云深还是不大愿意开口的样子,薛皓便让左右侍从都退了下去。 暮云深这才道:“他们要殿下答应登基之后,用不提推恩令之事。" 薛皓道:“推恩令行不通,我自然不会再提,你替我答复他们便是。”他的头有点疼。 暮云深看了看周宜才说道:“但是孟家人不大相信咱们,想要同殿下联姻。” 周宜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暮云深动了动唇,轻轻道:“孟家说,他们想要同殿下联姻……” 先前薛靖搞了个推恩令,孟家因此内斗,损失惨重,他们是本朝为数不多的异姓王之一,原先投靠薛靖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孟家世代为西川之王,世袭罔替。 结果这倒霉的推恩令,薛靖背信弃义,孟家人再也不相信薛家了,这回干脆要联姻。 “联姻……”薛皓迷迷糊糊被惊醒了,“孤已经有了王后,他们打得什么鬼主意。” 暮云深摇头:“只怕是不大安心,毕竟没有比联姻更加稳固的关系了。” 薛皓苦笑:“孤只有一个身子,总不能把我劈成两半吧。” 他摆手让暮云深不要再说了“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云深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暮云深便不说什么,闷着头往宫外走。 崔家在四方城有宅邸,但暮云深已经不是崔蛟,现在便和薛子佩一样,干脆住在王宫里。他住的地方离着薛皓和周宜的寝宫有点远,在西北角的一间小屋子里,有点阴暗。原来买下这个院子的时候这院子是那大户人家关押放了家法的人的屋子。 院子里,就是他的那个假墓,墓里什么都没。 他进门去,侍女正在收拾桌子,他昨晚接到消息,一晚上都没有睡, 周宜跟了进来,把他吓了一跳。 “王后!你怎么来了。”暮云深说。 周宜开门见山道:“孟家人,是不是已经来了宣和?” 暮云深不好回答,这种私下结盟谈条件的事情,没到成功不好摆在明面上来说,毕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结盟,而是两个乱臣在私下分赃的一种行为。 周宜看他脸色,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崔家人里,你现在只跟你七弟联络,连你都知道了,想必你七弟告诉你的,那孩子办事一向很稳妥,必然是亲自见到了孟家人,人家提了条件。” 暮云深连忙解释:“这是他们提的条件,明冲他没有答应,明日我就让他回绝了。” 周宜道:“是不是,除了联姻,孟家人便不肯和咱们结盟?” 暮云深儒雅的面庞上蒙上了一层无可奈何,当年先皇打天下的时候同孟家人说的好好的,今上突然反悔,孟家人害怕也无可厚非,毕竟,若是孟家的后代成为薛皓的继承人,他们心底里的底气也足一些。 “你去告诉孟家人,薛皓可以迎娶孟家公主为妃,地位仅在我之下,并且,我周宜也可以承诺,孟妃所生的儿子,将会成为薛皓的继承人。”周宜斩钉截铁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意外 “周宜!”暮云深激动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他已经很久不叫周宜的名字,总是喜欢恭恭敬敬拒人千里的叫她王后,如果不是紧张,是不会这样喊她的。 周宜认真看着暮云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你三天前来告诉我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答应的,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和人分享的人,还是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分享我的丈夫。” 她轻轻笑了一声:“周家的儿女心高气傲,我甚至不愿意同你分享他。薛皓是我的就是我的。可是……”她温柔的看着暮云深,“我不能这么做。” 暮云深心疼的道:“有什么不能,一狠心,一咬牙,就过去了,有什么不能的!” 周宜道:“宣和营和他们的父兄,用几百个人头换一条从宣和通往长安的小路,我为什么不能用半个薛皓,换孟家的千军万马?” 暮云深痛苦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有了这个孟家的公主,你们的爱情将不再完整,薛皓将不再属于你一个人,你将在很多个夜晚,看着你的爱人同别的人共枕同眠,而你,只能在寒冷的夜晚,听着更漏,一点一点,消磨时光。” 周宜笑了一下,坐了下来,并伸手拉着暮云深也坐下。 暮云深的案上摆着棋谱,看起来,他昨晚摆了很久的棋,一个人。 “比起孟家的千军万马,我的爱情算什么?”周宜道,她轻松的摸了摸棋子,“若真有我独守空房的那一天,我就跑来找你下棋,反正咱们两个都是没人要的笨蛋。” 暮云深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我才不要同你下棋。你这么做,他会伤心的。” 周宜道苦笑:“你不陪我下棋,那还有子佩,反正我的朋友多。” 暮云深板着脸将棋一颗一颗收了起来道:“你这样做将孟氏的公主至于何地?” 周宜淡淡道:“她可以选择不嫁啊,要和亲来稳固联盟,这是他们孟家想出来的,孟家公主若是不愿意,那就想个别的法子来结盟,这为难人的条件是她想出来的,我已经委屈自己答应,至于要不要听从,那就是她的意愿,与我周宜没有什么关系。” 暮云深觉得哪里不大对:“可是……” 可是薛皓不愿意啊! 薛皓在门外听了好久,终于推门进来,他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周宜,感觉自己不认识她了:“你就这么分配好了我的归属,真是……干脆呢。” 周宜哑口无言。 薛皓苦笑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什么都不算,唯有这宏图伟业才是最重要的!” 薛皓暴怒的一把推掉了周宜和暮云深面前的矮几。用周宜从未见过的震怒面容看着她。 暮云深赶紧将周宜拉开到自己身后,薛皓喝了酒,他怕薛皓疯了做出什么伤人的事情过来:“殿下,你冷静点!” 薛皓自嘲的笑一笑:“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我的妻子和我的臣僚,商量着将我卖了,今日你们将我卖给孟家公主,值千军万马,来日,是不是再将我卖给渤海国公主,再换个千金万银?” 周宜被噎了个彻底,这个渤海国还真没想过。 暮云深也有点生气了,周宜已经够伤心了,薛皓气什么:“殿下,你搞清楚一点!送你一个貌美如花的公主,吃亏的可是周宜!” 薛皓气的眼睛都通红了:“闭嘴,你闪开!” 暮云深:“!!!” 这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冷静果断温柔和善貌美无敌的薛皓,这是个蛮不讲理的熊孩子!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暮云深道。 薛皓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能,现在很不冷静,周宜,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暮云深感觉这话实在不像话,也发起火来:“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她是你的妻子,她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 薛皓茫然看着周宜,突然变得凄凉起来:“周宜,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周宜不说话。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为什么薛皓会生气,会暴怒,暮云深觉得薛皓无理取闹,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句话,薛皓想了很久很久的。 她一直同薛皓像隔着什么,因为她不能生育。 她是个冷静的过了头的女人,从来没有幻想过爱情,从父亲同西秦大战没了音信,自己流落平南城的时候开始,她便不再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遇见薛皓,是一个意外。 如果说她的一生,注定要卷入这夺嫡的征战,是与生俱来的宿命,那薛皓,就是宿命外的意外。 从来没有人想过,盲婚哑嫁开始的指腹为婚,能是这样好的一个男孩。 她同薛皓,始于日久天长的相处,不知道何时动的心。 而薛皓对她,则是心心念念的唯一,从四岁开始,伺候将近二十年,从未变过,像洗脑一样的衷情。 他们两个之间,从来薛皓用情至深,而她顺水推舟。 是她负了薛皓的深情。 “对不起。”周宜道,她看着薛皓,“我爱你,但是,我不能自私。” 薛皓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棍子,摇摇晃晃的出了门,他从周宜的眼睛里,很少看到动情的样子,那一双眼睛,平静无波。 看不见更多的感情。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想尽了办法讨周宜的欢心,最终,他只能得到周宜的一句“我不能自私”。 天知道他多想看到一个发疯了的周宜,看到一个为自己失态的周宜。 如果有一天,谁要来抢他的周宜,他一定不惜一切代价的,可是周宜竟然为了孟家的兵马,要将自己让给孟家公主。 好可怕。 可是他又知道周宜是对的,他们别无选择。这就更加让他痛苦。 他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暮云深的屋子,在王宫侍卫惊诧的目光中,向自己的寝宫方向走。 他的背影变得萧索而孤单。 周宜站立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暮云深从方才的生气中回过神来,望着薛皓的背影,又看看周宜,觉得有些难过,他看到薛皓伤心的模样,不觉也有一些错觉,他叹息着问周宜:“其实我也好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他。” 周宜靠在门上,苦涩的道:“我若是不爱他,这么几年颠沛流离,为的又是谁?” 第二百四十四章:盟约 这么多年的辛苦艰难为的是谁? 周宜无力的靠在门上,眼前是一片萧索的深秋景色,小圆子里,几棵梧桐落尽了叶子,宫女打扫的太过勤快,地上连落叶都没有,杂草丛生。 那坐小小的假墓直挺挺的立在那里,像是一个孤单的背影。 “你知不知道,每次我看到这个墓,都会想起你说的那个请求。”周宜说。 暮云深不解的看着她。 周宜笑了:“我想起你说,你想将来睡觉的地方,离薛皓不超过一百里。” 暮云深尴尬的看着她明媚的容颜,轻声道:“那都是以前不懂事,瞎说的,我现在经了事,觉得,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周宜闭了闭眼睛,再缓缓睁开,慢慢道:“其实我觉得,你说的没有错呢,那个时候,我真是想答应你,但是我又怕你把薛皓抢走了,毕竟,你这么有才华,武功又这么好,许多人都会喜欢你。” 暮云深心情复杂,他已经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周宜的话,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剖开了一样。 “不要说了。”暮云深颤声说道。 周宜道:“我一定要说的,我怕,以后便没有机会了,暮云深,你看,我现在也不在乎了,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不爱的境界。” 她伸出手来再暮云深的肩膀上放着,轻轻握了握:“放下吧,我都放下了,你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暮云深别过脸不敢看周宜。 周宜还不懂那种痛,喜欢一个人,就会心生亲近之心,时时刻刻想要见到他的面,想要看见他的笑脸,想要同他说话,想要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硬要将自己同那个人分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这根本不是一句简单的孤枕难眠可以形容的,那是心如刀绞的痛。 通过之后,心就麻木了。 “周宜,我不想你经历那种痛苦,你是个好女孩,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暮云深说。 他忽然背过身去看着被薛皓推翻的几案,轻声说:“周宜,如果我比薛皓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周宜:“” 太惊悚了,她不敢说话了。 暮云深闷声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殿下心情不好……” 周宜落荒而逃。 三日后,丹阳王的妹妹孟离觐见薛皓,要与宣和签订盟约。 薛皓沉着脸接见了这素来以美貌著称的公主。 孟离虽然美,却也没有周宜美,朝臣们心知肚明,这公主嫁进王宫是不会有王后受宠的,崔明冲也同她说过。 但是孟离丝毫不介意。 她多年前曾经见过薛皓一面,明朗活泼的少年,是每一个少女的梦。 她自视甚高,觉得周宜也不过是靠着父亲的虚名和先皇的赐婚,原本是个端庄过了头的女子,没什么特色,自己并不用放在心上。 周家的女儿娇贵,孟家的女子也非凡俗。 “公主,孤王已经有了王后,你若是嫁入宣和,只能为妃妾……”薛皓面无表情,甚至有点眼神飘虚的看着孟离公主。 孟离公主明艳的脸上微微一笑:“王上,我孟氏本与炎朝先皇修订盟约,孟家驻守西川,世代为王,今上背信弃义,如今孟氏再要结盟,也要留个心眼,再说,孟离乃是为两国邦交而来,并非儿女私情,古有娥皇女英之美,孟离又岂能因一己之私而废秦晋之好?” 孟离话说的太漂亮,薛皓几乎有那么一瞬无地自容的羞愧,他这几天状态一直都不好,仔细想想,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不如这小女孩。 他已经23岁了,心性,却仍然同少年一样。 “如此甚好。” 薛皓说,甚好。 孟离就在宣和都城四方城住了下来。她的兄长孟子都是个文秀的王爷,她却是个活泼英气的绝色女郎,没事的时候她也不进王宫骚扰薛皓,反而经常带着人马在城外的山上打猎。 她的侍女也同她一样的英气勃发。 真是个不一样的女孩呢。周宜想,她到宣和这么久,一次也没有进宫看过薛皓,也没有骚扰过自己。她自己玩自己的,貌似还玩的很愉快。 “小姐,这个新王妃好不好相处啊。”紫林忧心忡忡的问周宜。 周宜漫不经心道:“不知道!” 紫林委屈道:“小姐,你也不派人去打听打听,你在家里就是独生女,练个姐妹争宠的都没有,哪里想到过跟个陌生女人争夫君的宠,我这几天一直都在听人说呢。” 周宜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好说的,别人家里有别人家里的日子,咱们这里有咱们的规矩,来了我的王宫,就要听我的,这是我周宜的规矩。” 薛子佩刚转过门口,就听见周宜这么说,笑了:“好大的口气啊!” 周宜抬头瞥见薛子佩,笑了:“你怎么来了,薛皓呢?” 薛子佩一摊手:“打猎去了!” “啊!”紫林惊呼,情况很不妙啊。 周宜道:“管他呢,他生了我的气,已经好多天不见我了。” 薛子佩发出个惊讶的表情:“不会吧,好几天不见你,他眉头在前厅议政,晚上回寝宫睡觉,不在你这里在哪里?” 周宜:“我没见到过他!” 薛子佩惊悚:“殿下不会这几天都是睡书房的吧。” 周宜:“可能是吧……” 这就是王宫太小的悲剧了…… 薛子佩默默记下了,作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好丞相,他必须要把修建一个新的王宫这件事情提上日程,不然王上和王后吵架了睡书房,实在是太怂了。 “嗨,殿下去打猎去了,和孟离公主一起,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薛子佩取笑道。 周宜白他一眼:“着急有用吗,要是能把孟家的兵马弄过来,不用公主过来,我也很乐意,可惜……人家公主看书薛皓了。” 薛子佩道:“我要是你,现在就不是窝在这里生闷气,而是带着人马去打猎!” 周宜瞪他:“谁生闷气了,谁生气了,明明是你家王上生闷气不理我!” 薛子佩小心翼翼道:“他哪敢,是你不理他吧。” 周宜冷笑:“哼,我哪儿敢不理他,他都推桌子了!堂堂宣和王殿下哈,那气度,那脾气。” 薛子佩本来是来看热闹,传递薛皓跑去和公主打猎的消息的,现在变成了被秀恩爱,简直不想活了。 “我说,你们两个,能靠谱点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比试 薛皓出去打猎遇到孟离真的算是意外,他本来带着薛子佩和几个将军一起的,结果就莫名其妙遇上了孟离公主。 公主锦帽貂裘,身后一众的西川侍女也都是穿着锦衣华服。几十个人身穿皆是红色的衣衫,远远望去就是一片红色,看起来好不热闹,也好好不威风。 遇上了,薛皓总要跟人聊两句吧,结果跟随他手下的几个将军和大臣,干脆就在薛子佩的带领下跑路了。 薛子佩其实是怕周宜翻脸。要是被周宜知道他陪着薛皓跟孟离公主一起打猎,想想他觉得有点不妙。 人跑了之后,薛皓就只有自己带着几个亲卫在同孟离一起了。 孟离公主看着薛皓,闷声笑了笑:“我听说殿下不喜欢打猎的。” 薛皓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是他小时候的一件事情,后来传的到处都是,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没想到这个远离京城的西川公主竟然会知道。 当年薛皓只有十岁,跟着父皇打猎。 小小的孩子,守在营地里等到了夕阳西下,那日的薛靖收货颇丰,打回了不少的野物,好些还没断气。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垂死的动物们,薛皓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一晚,薛靖哄了他很久很久,他才止住了哭声。 后来拉着父皇的手要求春天不准打猎,春天的时候万物生长,鸟兽也在这时候繁衍后代,若是这个时候杀死了母鹿而令幼鹿无所依靠,有违天和。 那时候的太子薛皓,万千宠爱,他不得不承认,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独得了父皇的宠爱,提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天真要求和建议。 而薛靖,一一采纳。 而今看来,或许薛靖一开始对薛皓的喜欢和宠爱都是为了迷惑周嘉。但是薛皓不得不感激那些年的疼惜与回护。 他到现在都没能确定,到底薛靖知不知道他是先皇的儿子。 “习武打猎,本来就是男子本分。”薛皓淡淡道,“孤王只不过是年少无知时候的妄言,公主竟然当真了。” 孟离咯咯咯笑了起来:“殿下,那个时候我正同父亲到京城朝见陛下,那时候长安城的人都说殿下宽厚仁慈,将来必定是一代明君。” 薛皓苦笑一声:“让你笑话了。” 孟离道:“的确是的,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四处乱跑,我喜欢打猎,你这么做,让我春天的时候不能打猎,我挺生气的。”她笑颜如花的看着薛皓,说自己生气,可是脸上明明却是带着微笑。 年轻少女的笑容往往让男人无法抵抗,尤其是这个少女生的这样明媚而热情。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似乎都能勾起少年的兴趣。 她活泼热烈而不骄纵无礼,绝不死缠烂打但又不拒人千里。 但薛皓觉得意兴阑珊,他天性聪明而纯真,不喜欢孟离这样别有用心的搭讪勾引。这种打听自己的过往,研究自己的性情,再来自己面前露脸的行为他觉得厌烦。 他喜欢周宜那样真诚而含蓄的相处,虽然很多时候他总是怀疑周宜不爱自己。 但是比起孟离这样的心机,他宁愿选云儿骚扰薛子青那样赤裸裸的调戏! “现在公主可以随意的涉猎,不拘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薛皓懒懒的道,又一想起,当年自己哭了一夜之后,薛靖真的昭告天下下令不许再春天涉猎。 便又补了一句:“至少在宣和是可以的。” 孟离略微有点失落道:“殿下不是应该打下天下吗,这样我就可以真的想再哪里涉猎,就在哪里涉猎了。” 这种话,薛皓只会对周宜说的,可是周宜也不怎么喜欢射猎,那就不必说了。 薛皓有些烦,但是还是好脾气的道:“那就等到了那一日再说吧。” 孟离明显的感觉到了薛皓的心不在焉和厌烦,识相的带着自己的人马往另一半的山上去了,她还要过几个月才同薛皓完婚,在此之前不想惹薛皓厌烦。 薛皓见她走了,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方才用了怎么样冰冷和不礼貌的态度对了一个女孩子,有些愧疚起来。 但是他真的做不得强颜欢笑,因为这个女孩子,他已经睡了好几天书房了! “殿下,孟离公主走了,咱们要不要追?”侍卫小声的提醒了一些薛皓。 薛皓茫然:“追什么?” 你自己未来小老婆生气跑了还问我们为什么要追? 侍卫觉得自家王上无药可救,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薛皓茫然的看着侍卫们,发现侍卫都有点不想理自己了,觉得有点凄凉起来,干脆就骑了马狂奔而去,侍卫追上来,他道:“你们回去吧,孤想一个人静静。” 跑到无人的山涧,薛皓才停下马来饮水,坐在石头上发起呆来。 孟离带着人跑了没多久,就遇上了周宜。 周宜听了薛子佩的话,嘴上没说什么,等薛子佩一走,立马就带着人过来了。她脸色不大好看。 孟离虽然没见过周宜,但是遇上这么个大美人,也认出来了。 “王后!”孟离规规矩矩的见礼。 周宜微笑着在马上还礼:“孟离公主,一直听说公主英姿飒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孟离笑了笑:“王后过奖了,王后是大将军之女,骑射的功夫想必也是很好,不如,我们来比一比,权当做是游戏。” 周宜本来是夸人的,哪知道人家来打机锋来了。 谁都知道周宜幼年身体并不是很好,她的骑射功夫只是一般,比起温青谢清华这样的文人家的女孩算很好,但是跟从小就骁勇善战的孟离相比,那就糟糕透了。 孟离的功夫可是能跟殷如墨打一下子的! 周宜心里叹了口气,面色不动声色,微微笑了笑道:“好。” 孟离爽朗一笑,带着手下十几个女兵飞奔而去:“日落之时在城门口汇合!” 周宜默默停了马在原地,无奈的看了眼随行的校尉和张青。 自从来了宣和,将周嘉的门客家将,能用的人手都交给薛子佩经营宣和去了,她又本来就不怎么喜欢骑马射猎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像孟离那样有从小跟着一起打猎的兵马。 这些带来的兵都是从王宫的侍卫里面挑的! 校尉觉得自己见到了个修罗场,百般为难的看着周宜。 张青也为难:“小姐你的功夫跟这个孟离公主比差的远了。” 周宜看了一眼校尉,安慰的笑道:“放心,输了我不会扣你军饷的,去吧,我要歇会儿。” “啊?” 周宜道:“你去啊,这手下的兵我一个都不熟悉,我哪里知道怎么调配他们,你们去,我先去城门口等着,累死我了!” “小姐,你这是作弊!”张青认真道。 周宜白她一眼:“闭嘴,我口渴了!” 校尉:“……” 第二百四十六章:被打劫了! 日落之时,周宜的校尉带着人打了一堆猎物,很多很多,比孟离手下的人多。毕竟都是男人,那边都是女孩子。 而且,这个校尉毕竟熟悉地形! “这些都是你打的?”孟离不相信。 周宜摆手:“不是,是我手下的兵丁打的。” 孟离皱眉:“那你亲手射死的有几个?” 周宜问:“一只也没有射死,你呢?” 孟离道:“我打了两只兔子和一只野猪,嗯,我还打了一只大雁,是开口雁。” 周宜赞许的点头:“不错啊,可是我赢了!” “什么你赢了,凭什么你赢了!”孟离手下一个侍女不甘心道,这什么歪理,打猎自己手都不动一下就赢了? 周宜一摊手:“你谁啊!” 孟离尴尬道:“这是我的侍女,有点不懂规矩。”说着狠狠瞪了那个侍女一眼,“还不退下!” 周宜认真道:“孟离公主,我赢了,” 孟离虽然喝退了侍女,但是不代表她就认同了周宜,是什么歪理,周宜明显手都没动一下,她还好意思说自己赢了 “王后,这猎物里,可没有一个是你打的,您怎么能说是您赢了?”孟离道。 周宜惊讶道:“咱们涉猎不是比合围吗,带着手下人去,一群人打一个,虽然射中了兔子,可是围猎的人可不是你一个,这难道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吗?不也是你手下侍女的?” 孟离傻眼了,周宜这是什么毛病,是,涉猎是合围,是一群人一起围猎,可是正主总不能手都不动一下吧! “可是王后,按照规矩,这涉猎的主子,怎么也要亲自涉猎的。”孟离不甘心道。 周宜一摆手:“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孟离道:“在西川,涉猎的主子要亲手射下三只猎物以上才能算是英雄。” 周宜微微一笑,端庄而明朗的眉目展出别样的风采来,她看着孟离道:“可是在我宣和,能指使手下去打猎的才是英雄。公主若是要找人比武艺,那可就找错人了,本宫不会武功。” 她眨了眨眼睛拉过来木头一样的张青:“她会武功,她原来是殷如墨将军手下的亲卫,我觉得你应该认识她吧。” 何止认识!孟离看了张青,眼睛都能喷出火来了,当初殷如墨奉命进西川剿匪,那个女霸王,在西川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西川王被欺负的好惨。 孟离带人杀上门决斗。 结果殷如墨懒洋洋指了指身边一个小侍女:“你太弱了,跟我的小侍卫打一下看看,赢了我才出手。” 然后孟离公主就败了…… 孟离觉得自己受到了平生最大的侮辱,简直欺人太甚! “王后,你这样做,未免与礼不合吧。”孟离憋着一股火气道,太不讲道理了。 周宜一摊手:“好吧那算我输了,你想要什么彩头,本宫今天心情好,出门带了好多钱。” 孟离身后方才出声的小丫鬟又道:“什么算你输了,你本来就输了,真是没气量!” 周宜惊讶的看着孟离。 孟离又呵斥了那侍女一声,再一次朝周宜道歉,说自己没有管束好侍女。 周宜再相信就是傻子了,她来了宣和这么久,早就被薛子佩那混迹三教九流的家伙教了不少关于女人怎么斗的基本常识。 根据薛子佩说的,一般的小姐身边都有那么一两个丫鬟,伶牙俐齿的,专门在遇见对头的时候说些叫人不高兴的话,主人再来道歉,这时候你一来不能因为一个丫鬟而撕破脸,二来,也不能要求惩罚丫鬟,会显得没度量。 但是难看的话却已经传了出去了。 周宜无可奈何的看着那小丫头,朝着她招了招手:“小姑娘,不要害怕,你过来。” 那侍女骤然见到周宜这样,有点害怕的瑟缩了一下。 周宜笑道:“我又不会打你,你害怕什么!” 那小侍女只好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 周宜这才轻轻笑道:“今天这事情吧,还真是不巧,本宫是觉得自己赢了,你吧又觉得你家公主赢了,我说那你们赢了,你又不高兴,那你来告诉本宫,算谁赢了?” 周宜这和气的样子,小侍女彻底蒙了。 该说什么? 破口大骂还是什么? “自……自然是我们公主赢了。”小侍女道。 周宜点点头,看看张青:“嗯,是公主赢了。那就把今日我带出来的那几百钱送给公主和这个丫鬟,算是我输给他们的。” 张青点头称是。 周宜交了钱,微笑着上了马,兴高采烈的扬长而去。 “公主,她是不是傻子?”小侍女莫名其妙的看着孟离。 孟离也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这都是什么人啊,吵架不会吗? 遇上周宜这么个人,吵架都没劲了! 周宜骑着马往王宫走,就遇见了马上心不在焉微服的薛皓,薛皓耷头耷脑的走在街上,整个人恹恹的。 “小姐,是殿下!”张青提醒道。 周宜道:“知道,我看到了,走,去看看他。” 薛皓牵着马走到了一个摊子面前站了好久,不动也不买。 周宜凑过去:“你干嘛。” 薛皓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他想说点什么的,但是想到周宜正和自己闹别扭,说不定都不想理自己的,干脆委屈的垮下脸来:“我想给你买个簪子。” 他的头微微垂着,似乎是不大好意思看周宜,从侧面看过去,感觉他眼角闪亮亮的,不知道是不是要哭了。 周宜哭笑不得,她还以为薛皓生自己气了呢。 “为什么买簪子,我又不喜欢簪子!”周宜道。 薛皓看了一眼远处的士兵,小声道:“我惹你生气了,想哄你,但是我不知道买什么,子佩说簪子好。” 周宜美好意思说自己没生他的气,她一直以为是薛皓生气了。 “咳咳,那就买啊。” 薛皓羞涩的道:“我没带钱。你带了没?” 周宜一摊手:“巧了,不单我没钱,张青也没钱,后面那几十个侍卫都没钱。” “你们怎么都没钱了?”薛皓惊讶的看着她。 周宜道:“被打劫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虐渣孟离公主 “被打劫了?”薛皓不大相信周宜的话,神情不大妙的看着周宜。 周宜道:“别问了,反正我没钱。”她伸手拽着薛皓的胳膊,往回拉:“回家。” 薛皓着急道:“可是,簪子……” 周宜抱着他胳膊狠狠摸了一把:“没钱!” 回到王宫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薛皓终于能进卧房睡觉,心情很好,也小心翼翼的没敢惹周宜不高兴。 周宜偷偷让人叫薛子佩把薛皓请过去假装商议国事,薛皓明知有诈,还是乖乖去了。 他这辈子视周宜为珍宝,今后恐怕被人说惧内。 管他呢,能屈能伸方是真英雄。 周宜把薛皓支走了之后又把崔明冲招来。 “你从哪里招来这么个公主和亲,你要气死我啊。”周宜一见崔明冲就埋怨。 崔明冲嘿嘿一笑,小脸上半是讨好半是无奈:“姐姐,这事儿可不赖我,要赖你赖王上太好看,那公主是西川王的心肝宝贝,号称西川明珠,是她自己吵着要和亲,丹阳王乐的答应,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周宜哭笑不得的指着崔明冲:“你呀你呀,和亲和亲,是要修秦晋之好的,你招回来的这个公主啊,一点都没有要修两国交好的意思,她是来宫斗的!” 崔明冲道:“这有什么,两国盟约已经定了,过几个月等章方将军他们的热孝过了解除,等王上娶了她之后,她就是咱们宣和的人,到时候,姐姐要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她。” 周宜抖了个机灵,这崔明冲真是个人才! 损起来不亚薛子佩。 “我现在就想收拾她。”周宜小声道。 崔明冲赶紧拦下:“这可不行,婚事还没成,她还是西川的人,咱欺负了西川的公主,万一西川国主一怒之下撕毁了盟约怎么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周宜跳脚:“她……她现在都欺负我了!” 崔明冲劝道:“姐姐,就忍这么几个月吧。” 周宜摇头:“不行,我现在就得收拾她,不然等她真的嫁了过来我再收拾她那才是欺负人呢,我现在要你给我做一件事情。” 崔明冲摇头:“我是王上的臣子,违背两国邦交的事情我可不能干。” 周宜道:“放心,不会的,同孟家的盟约是你定的,你同孟家有些交情,这件事情你来做最好。” “什么事?” 周宜招了招手,命崔明冲附耳过来,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然后放他走了。 “小姐,你让崔将军干什么去了?”紫林问,她今天没跟去,听说周宜又被人欺负了,很生气,但是她和张青一样,都是个不会吵架的丫鬟。 周宜伸出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漫步尽心道:“小点声,我可什么都没干,全是小崔将军干的,啊,有点饿了,吃点东西,去把薛皓叫回来,该睡觉了。” 这一晚,就这么轻轻松松过去了。 第二天,孟离公主下榻的驿馆传出了一间悲催的事情,她的丫鬟清酒被人割了舌头,死了。 嗯,一群人直接冲进去割了舌头然后出来了。这群人武功高强,身手矫捷,脸都不带蒙的,领头的人就是崔明冲,孟离看的清清楚楚。 一大早孟离冲进王宫找薛皓要说法。 薛皓正和周宜,薛子佩,还有崔明冲在聊天,他们在庭中摆下几案,温酒煮茶,气氛很好。 “周宜,你太过分了!”孟离一鞭子打开王宫里拦着她的宫女。 周宜缓缓将头转过来看着她:“孟离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吵吵闹闹的。” 孟离一看薛皓和崔明冲都在,气不打一出来,狠狠瞪着周宜,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悲伤和愤怒:“周宜,就因为清酒说了你几句,你就让人闯入驿馆割了她的舌头,你也太狠了吧!” 薛皓看了看周宜,没说话。 周宜茫然的笑了笑:“清酒是谁?” 孟离气的伸手指着周宜:“你不要太过分,人都被你杀了,你还敢说不认识。” 周宜大惊,看着崔明冲,小声道:“你怎么把人给杀了!” 崔明冲小声道:“不是我,我没杀人,我只是割了她舌头!” 孟离一看崔明冲和周宜两个小声嘀嘀咕咕的,冲着薛皓道:“王上,你要为我做主啊,他们两个,欺负我!” 说着上前几步冲到庭中摆下的案边,被几个近身侍卫一把拦住了,她气呼呼的用手指着崔明冲叫到:“就是你,我昨晚亲眼看见你了。” 薛皓皱了皱眉:“公主,你突然冲上来,是要行刺吗?” 孟离慌乱的跪下:“王上,你要为我做主,他们欺人太甚了。” 她形容慌乱而愤怒,实在是个受了委屈的刚烈美人。 奈何薛皓看的心烦,他是真受不了这种一举一动做作的女孩子,孟离明显不是那种生气了能乱方寸的人,她就是来搞事加勾引自己的! 她在告诉薛皓,她美丽,她活泼,而且她需要他的保护。 薛皓转头瞪着周宜和崔明冲:“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崔明冲小声凑到他耳边:“真没杀人,我就是割了舌头!” 薛皓虎着脸道:“你……你割人舌头还有理了!” 周宜轻轻扯扯薛皓一摆。 薛皓生气不理。 周宜再扯,薛皓还是板着脸不说话。 周宜急了,偷偷摸摸将手伸到他衣摆下狠狠捏了捏他脚踝。 薛皓本事正正经经跪坐的,这下撑不住了,斜了一眼等她:“你……” 周宜板着脸:“谁让你凶明冲的!” 坐的比较远的薛子佩感觉自己眼睛要瞎了。 薛皓只好缓和了语气看着孟离公主,和气的问她:“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 孟离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 最后说着说着就哭了,看着周宜:“王后,清酒不过是对你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你怎么就指使崔大人杀了她!” 薛皓看周宜和崔明冲。 周宜道:“你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骗鬼”薛皓叫了一声。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撒娇。薛子佩躲在一边狠狠喝了一杯酒,他要冷静一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虐渣孟离公主(2) 薛皓和周宜两个的对话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责问的,看起来,薛皓怂一点。 崔明冲感觉这两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简直太不要脸,自己还是个只有15岁的孩子,在自己脸红成苹果之前赶紧解释。 “王上,事情是这样的,这个孟离公主的侍女实在是不像话,她欺负王后,明明是自己打猎输了,还逼王后认输,骂王后没度量,并且要王后和随行的甲兵拿出了所有的钱财算完。” 崔明冲痛心疾首道:“这个侍女实在是刁蛮任性,臣下看不过去了,人说君辱臣死,臣不能眼看着王后受辱,于是臣就带着人将这丫鬟的舌头割了。” 薛皓神色莫测的看了一眼孟离。 孟离委屈的道:“王上,纵然那丫头有什么不对,但是也不能割了舌头吧,这岂不是显得王后太……” 薛子佩在一旁听了许久,饮了一口温酒,不咸不淡道:“孟离公主,你似乎是弄错了,这割了你侍女舌头的事情,是崔明冲大人干的,同王后,丝毫没有关系。” 孟离气急,她认得薛子佩,这是宣和丞相,不能得罪,便咬牙道:“好,就算与王后没有关系,那么敢问丞相大人,崔明冲闯入我的驿站,伤了我的侍女,该有什么刑。” 薛子佩轻轻笑了笑,温声道:“宣和国法,胆敢忤逆犯上,对王后不敬,割舌。” “你……”孟离这回是真生气了,这个丞相简直蛮不讲理了,而且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一个丞相,竟然这么说话。 “丞相大人,据我所知,宣和并没有这项规矩。”孟离愤恨的叫道。 薛子佩温和的笑了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他的笑容,只要不是对着朋友,总有那么点不怀好意的意思。 他道:“本相说有,就有,方才定的。” 孟离这回真委屈了,她眼中含泪的看着薛皓:“王上!” 薛皓厌烦的摆摆手:“住口,此事到此为止,公主还是出去吧。” “王上,你怎么能如此袒护王后!”孟离委屈的叫道,两旁的侍卫上来拉她走,她奋力挣扎起来。 薛皓冷冷道:“王后是本宫的发妻,本宫不袒护她难道袒护你。” “王上难道忘了吗,孟离也将要成为你的妻子”孟离委屈可怜的叫道,说不出的可怜。 薛子佩在一旁冷冷道:“公主错了,公主就算来了宣和王宫,那也是妃妾,怎么能算得上是王上的妻子呢?” 孟离演不下去了,奋力一挣,几个侍卫都被她打翻了,她一鞭子挥向薛子佩:“薛子佩,你这个贱妾生的卑鄙小人,你欺人太甚。” 薛子佩默然不动。 这一鞭子没有打到薛子佩,薛皓眼疾手快翻身站起来,捉住了她的鞭子。 孟离委屈的看着薛皓,用力扯着鞭子。 然而鞭子动也不动。 “王上……” 薛皓狠狠一拽将鞭子收了过来,愤怒的看着孟离:“够了,你还不走,你当本宫是瞎的吗,那个侍女只是被割了舌头,怎么就死了?出去,本宫不想见到你,你若真有心为侍女出头,就该杀到明冲的家里,来到王宫不过是想要攀扯王后,公主,不要在宣和生事!” 孟离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起来,整个人失了力,失魂落魄的朝着宫外走了。 薛皓说的没错,崔明冲只是带人冲进去割了那个侍女的舌头,又不是没有应急的大夫,很快就能将血止住。 是她想要把事情闹大。 因为崔明冲和周宜的确欺人太甚。 可是薛皓丝毫不管崔明冲私闯她宅邸伤人的事情,反而责备自己见死不救。 真是太过分了。 还有那个该死的丞相薛子佩,竟然公然编了个什么新法出来欺负人。 她愤怒的出了王宫,侍女杜林正等待宫门口。 “公主,怎么样?” 孟离心灰意冷的摇头:“殿下偏心周宜,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 杜林是孟离的心腹,替她出谋划策,那个让清酒失血过多而死再让去滋扰王后就是她出的注意。没想到失败了。 杜林安慰道:“公主不要灰心,公主生的这样好看,王后一点都比不上,而且公主是王爷最宠爱的妹妹,他宣和敢不善待公主?” 孟离收拾了心情,动容看着杜林:“我知道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和周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杜林道:“公主貌美年轻,又有丹阳千军万马做后盾,还怕王后不成?” “哈哈哈,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薛子佩从宫门里出来,几个侍卫恭敬的向他下跪行礼。 貌美如斯的小薛丞相,信步闲庭的走到了孟离的面前,面色带着三分笑道:“公主,我若是你,就杀了这不是天高地厚的小丫鬟,免得惹祸上身。” 孟离火气上来,瞪着薛子佩:“你说什么!” 薛子佩道:“我是好心来告诉你,不要色迷心窍,丢了性命。” “你……”孟离抬手就要打薛子佩。 薛子佩身旁的一个侍卫立即就拔了剑出来:“大胆,敢对相爷无礼!” 薛子佩看着孟离不得不缩回去的手,笑呵呵道:“公主看来不是那么笨的人么,方才在王上面前敢对我挥鞭子,这会儿,却不敢动拳头。” 孟离冷冷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薛子佩冷笑:“你不过是知道,当着王上的面,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如今王上不在,你敢对我一国丞相动手动脚,我就能断了你的手脚!我倒要看看,你的好哥哥,能不能借此对我宣和用兵。” 当然不能,你跑到人家国家把人家的国相给打了,人家没砍死你就不错了! 薛子佩冰冷的道:“我好心劝一劝公主,宣和的王后只会有一个人,那就是周宜,将来天下的皇后,也只能是周宜。原本她已经让步,将嗣子的位置让给你的儿子,你竟然还不省心,敢在宣和生事。” “谁在乎那点太子之位!”孟离冷冷一笑:“让我永远给人做妾,我才不干,孟家的女人,只能是人上人。” 薛子佩笑了:“孟家的女人尊贵,能有周家女儿尊贵?本相来这宣和四年,这里的一切都是靠着周宜的人力物力建立起来的,你西川有多少兵马?能顶得上周家的人,等到宣和相朝廷宣战,两方全面作战,只要周宜振臂一呼,天下英豪,有多少回追随她?再说了……” 他恶劣的看了一眼一脸不爽的孟离,笑了几声:“你长的还没有她一半漂亮!” 第二百四十九章:虐渣孟离公主(3) “你欺人太甚!”孟离说。 薛子佩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笑了出来,他秀美的眉头舒展开来,如春花般艳丽,在寒风中有着嗜血的别样美。 “我们从来就是欺负你,你还没有发现吗?”薛子佩道。 他歪了歪脑袋,看着孟离,白净而稚气的面庞上竟然还显出来几分天真的意味:“公主,你若是老老实实,好好的当王妃,我们自然会敬你三分,谁叫你不长眼睛敢对王后不敬。” “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孟离不满道。 薛子佩冷笑:“我又不是你们西川山上劫道的土匪,为什么不以多欺少?我就是要欺负你啊。王后在宣和是什么地位,你又算什么东西,你睁开眼睛看看,相国,将军,哪一个不是敬她重她,你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王妃竟敢指使侍女对她出言不逊!也不看看你有几条命。” 孟离气的发抖,伸手指着薛子佩:“你……你们太过分了。” 薛子佩冷笑:“过分?事情是谁挑起来的,你侍女咄咄逼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过分,你见死不救再跑去王宫攀扯的时候,怎么不说过分?你一日做了王上的妃子,一日就要忍受这过分。” 孟离瞪着薛子佩:“欺人太甚,老娘不嫁了!” 她说着就骑了快马跑了出去,很快就不见了。 薛子佩袖着手轻轻松松回了王宫。王宫门口的侍卫眼睛都不眨一下,跟相国吵架,能吵赢的人还没生出来! 薛皓正在教训周宜和崔明冲。 “你们两个,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薛皓正气的在庭院到处乱走。 崔明冲和周宜两个老老实实站好。 薛皓转了几圈,指着崔明冲:“堂堂一个将军,带着人闯到人家家里割一个小女孩的舌头!你要点脸!” 崔明冲道:“我怎么知道那公主会不给她止血,让她死了!” 薛皓气急:“你……你才多大啊,战场上你杀多少人我都不管你,你鬼鬼祟祟割女孩的舌头你还有理了!” 崔明冲赶紧低下头不说话,偷偷往周宜背后挪了挪。 薛皓又训周宜:“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儿你也有份!” 周宜连忙把崔明冲往身后藏了藏:“就是有我的份。我本来是让明冲带人揍她一顿,谁知道就死了,这死人可不赖我!她敢对我出言不逊,我揍她一顿而已。” 薛皓头疼道:“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周宜道:“什么都跟你商量,那我还过不过日子了!别人骂我几句我也要找你,找你你能跑去帮我揍人吗?” 薛皓:“我……” 周宜气呼呼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闷头喝了,不说话。 薛子佩站在一棵梅树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薛皓头疼的看着薛子佩:“子佩,你过来。” 薛子佩只好走了出来:“王上,臣觉得崔将军做的没错。” 薛皓不满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做的没错?” 薛子佩道:“这个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小丫鬟,这个小丫鬟伶牙俐齿,专门气人,王后都被她说说的哑口无言,崔将军是个男人,总不能同人家打嘴仗。” 薛皓叹了口气,为什么世界上有这种人,没事就喜欢动动嘴巴说别人。语言的力量是强大的,言语攻击有时候比拳脚更加的伤人。 周宜道:“那丫头的死全不怪明冲,她嘴巴这样伶俐,早晚死在这上头,明冲割她的舌头,本来是想教训她,叫她以后不要没大没小口出恶言。谁知道她还是死在了这上面!” 薛皓朝着崔明冲伸手。 崔明冲嬉笑着王后一躲:“王上,你别骗我过去,我打不过你,你可不能当着周宜姐姐的面揍我。” 薛皓被气笑了:“你呀,我要揍你还用得着亲自动手?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如今是大将军,周宜就算要你打人出气,你也不要亲自动手。” “太气人了自己不动手不解气!” 薛皓柔声道:“这点小事你就气成这样,男子汉大丈夫,心思要花在大事情上,就是要打人,也要光明正大,你看看子佩,他要割人舌头,只消一句话,定一条国法便好。” 薛子佩站在一旁,不知道这话算不算夸奖,尴尬的把头低了下去。 崔明冲在周宜身后探出头来到:“我也想定个国法哩,可惜我不是丞相,若我当了丞相,那就看谁不顺眼就定一个。” 周宜狠狠踢他一脚:“你呀,要是胡乱就定国法,天下不乱了套了,乱了套了,谁要看中你这丞相!” 薛皓伸手牵起周宜的手:“我方才,太着急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周宜伸手捏了捏他忧国忧民的脸,凑近他耳边小声道:“让我亲一口就算了。” 薛皓:“!!!” “你收敛一点。” 薛皓深深觉得周宜是跟云儿那孩子在一起久了,受了影响,现在脸皮越来越厚,自己时不时就招架不住了。 他耳根莫名其妙的就红了。 薛子佩和崔明冲两个互相看了一眼,赶紧偷偷散了。 情况不大妙,再看下去眼睛都要瞎了。 周宜捏了捏薛皓漂亮的耳朵,小声道:“他们俩走了,我亲了啊!” 薛皓脸红成了个苹果,一咬牙将周宜抱了起来,飞奔向卧房而去。 周宜脚一落地,薛皓便道:“来,亲个够!” 周宜捂着肚子笑成了一团,一只手不住的拉薛皓的手。 薛皓板着脸站了好久,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虎着脸看周宜,一幅受了委屈的模样。 周宜扑倒他怀里,狠命的捶他的胸口,笑的快岔气了。 “薛皓,你笑一笑,笑一笑。” 薛皓板着脸道:“有什么好笑的!” 周宜一把将他推倒了床上,低头吻住他的脸颊,亲亲咬了咬,再凑到他耳边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一个成语。” 薛皓不解的看着周宜。 周宜的手轻轻滑到了他的腰上,在玉带上碰了碰,又落到腋下摸了摸。 薛皓见她没说话,更加不解的望着她。 周宜将头埋进肩上,闻着他发的香味,淡淡的,冷冷的,像是梅花的香气,又隐约有股冰冷的味道。 薛皓整个人僵住了,耳边传来周宜的低笑,伴着一声轻轻的呢喃:“秀色可餐。” 第二百五十章:秀色可餐 薛皓任由周宜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摸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翻身将周宜压了下去。 周宜不知道什么毛病,喜欢捏薛皓的手和腰,还是隔着衣服摸的!她一上手捏人,薛皓就有种自己被调戏的感觉! “喂喂喂,薛皓,你快放开我,现在是白天,你要白日宣淫吗!”周宜急了,这样下去情况很不妙啊。 薛皓一把按下她的肩膀:“不许?” 周宜奋力的伸手捏他如凝脂般的鼻子:“不准,你现在可是一国之主,白日宣淫是要被人说的!” 薛皓瞪大了眼睛老老实实从周宜身上起来,低声道:“那你还……动手动脚!” 周宜闷声笑了笑:“太好看了不捏不行!”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手:“来,给你捏捏。” 薛皓被气笑了:“你是三岁小孩吗!” 周宜柔软的笑了笑:“你笑起来真好看,可是你现在,不怎么爱笑了。” 薛皓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总是笑,会叫人笑话的。” 话音一落,门外侍女道:“王上,暮云深大人求见。” “快请!” 薛皓和周宜立马整了一下衣衫出去前厅见暮云深。 暮云深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满头大汗,衣上有些灰尘。手里还拿着他的银制面具。 看来他刚刚出宫了,才回来。 “怎么了?”周宜问。 暮云深皱眉道:“那个西川的孟离公主跑了!” 薛皓道:“跑了是什么意思?” 暮云深道:“我方才在城门口看见她一个人骑着快马跑了,侍女都没带。” 周宜急了:“怎么不拦住她,她一个人跑了,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这是来和亲的公主,万一出了事情,西川和宣和都不好看。 暮云深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追不了她了,她朝我挥了一鞭子,我没躲过,我的面具裂了。” 他将右手中的面具展开给周宜看,上面已经有个好大的裂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全部裂开。 薛皓伸手在暮云深的肩膀上拍了拍:“你有没有受伤。” 暮云深摇头:“没有,她的武功不高,我只是没想到她会挥鞭子,现在,咱们得派人去把她追回来。” 薛皓点头“我知道,你先休息一会儿,看你风尘仆仆的,先回去吧,我让明冲带人去追。” 暮云深连忙道:“不,明冲和这个公主生了嫌隙,不能让他去。” “好。”薛皓道,便没了别的话。 暮云深匆匆回去了,他现在有点怕见薛皓,他功夫很好,习武之人的警觉都比寻常人要高,他的武功已经很高很高了,但是薛皓比他更高。 他常常,感觉不到薛皓靠近了自己。 这让他觉得惊悚。 很可怕,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薛皓面前表现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已经对周宜产生了情愫,这痛苦纠结的感情,叫他进退两难,他每每见到薛皓,都更加觉得难过。 深夜,暮云深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声。 在屋顶床来,侍女没有听见。 他批了件衣服起来,站在庭院里往屋顶看去,薛皓正在上面朝着他笑。招手示意他上去,他没有犹豫,立即纵身一跃上去了。 “殿下,有什么事吗?” 薛皓闲适的半躺在屋顶上,小心的伸手拉着他坐下,笑呵呵道:“我让你上来,你怎么也不加件衣服便上来了。” 暮云深淡淡道:“我并不觉得冷,这点天气算不了什么,还没到下雪的时候呢。” 薛皓笑了笑,解了自己的斗篷围在他身上:“等你真的生病了,你就觉得难受了。” 他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摸出个白玉面具,递给暮云深:“给你,好不好看?” 暮云深定睛一看,这只白玉面具雕刻的极其精致,遮住了面容,但是却留出了嘴巴。薛皓欣喜道:“这个面具带上去,你以后出门,吃饭喝水都不用摘下来,会很方便,而且比你以前的那一个好看很多,对不对。” 暮云深轻轻摩挲这这个精致的白玉面具,眼睛发亮的看着薛皓:“殿下……” 薛皓柔声道:“我原来就觉得你那个银制面具太笨重,也不好看,尤其是你出门的时候,喝水都不能常喝,多难受,我没事的时候就雕刻了这个,正好今天晚上完成了。” 暮云深叹道:“想不到殿下还会雕刻这么好看的面具。” 薛皓摆摆手,羞怯的道:“这也不怎么好看的,这是我小时候和……和陛下学的,他喜欢雕刻,后来我吵着要学,几个月之后,我就刻的比他好看。” 暮云深有些佩服的看着薛皓。 却发现他的神色有些暗淡。 只见薛皓有些悲伤的看着月亮,缓缓道:“自那以后,他便不怎么刻了。” 暮云深:“……” 没听说过能嫉妒自己儿子的。 哦忘记了,那儿子不是亲生的。 “殿下觉得很难过?”暮云深轻声问。 薛皓点了点头:“是啊,很难过,我突然又一天,发现自己之前的所有亲人,都是假的,没有一个是真的,每一个人,在我的面前都带着一张面具。当着面具碎的那一刻,崩溃的人是我。” 他看着暮云深:“还好有周宜,只有他是真的。” 他伸手握住了暮云深的手:“云深,你若是有一天,遇见了真正信任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别的什么,都要把面具摘下来。” 暮云深苦笑:“我的面具,是摘不下来了,除了这个王宫里的人,谁能接受面具下的我?” 薛皓的手在亲亲捏了捏他的肩膀,坚定道:“你相信我,会的,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薛皓。” 暮云深笑了一下。 薛皓认真看着他:“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不能总躲在王宫里做谋臣,云深,带着这个面具出去建功立业吧。” “殿下有事情交给我?” 薛皓认真点了点头:“我的确有一件事情交给你。” 他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交给了暮云深:“这里面,是我写给京城世家的一封信,你带着这封信,找到他们。” “殿下要我当信使?” 薛皓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的笑容在月光下,仿佛染上了关辉一般,光彩照人,能将人的心都融化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薛皓变得不爱笑,可是他笑起来依旧是那么动人。 暮云深看的呆了片刻。 薛皓道:“当信使哪里用得着你,我要你去京城做说客,说服京城能说动的人。这封信,是要你给你要说服的那个人看的。” 不论是谁,能左右京城局势的那个人,便是将要收到这封信的人。 薛皓将信放到暮云深的手中,紧紧握着他的手:“云深,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你自己小心。” 第二百五十一章:殷如雪 暮云深走后没几天,路上就撞见了那倒霉的孟离公主。 公主离了宣和一路往京城方向跑。 西川她是回不去了,和亲的公主,还是自己闹着要和亲的,结果自己不乐意嫁了,丢人,她干脆往京城跑。 自己想着浪迹天涯。 结果就遇上打劫的了。 幸好被暮云深赶上了。 “怎么又是你!”孟离一边洗脸一边不满的道,她知道暮云深是宣和王的人,心里很不爽。 “回去告诉你们的王上,本公主不嫁他了,叫他离我远一点!” 暮云深并不在意她的无礼,劝说她:“我并非奉我王之命来找你的,公主,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不管怎么样,先回宣和去。” 孟离呸了一声:“谁要回你们的宣和去,本公主现在哪儿也不想去,你们这些狗腿子,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她说着还不解气,抓着自己的鞭子就像暮云深打去。 暮云深这会儿面上是玉质的面具,自然更加小心,干脆就伸手接住了鞭子。他倒也不跟着小女孩子生气,笑道:“公主,你的鞭子功夫不怎么样,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朝着人甩鞭子。” 孟离被人这样羞辱,气的就要狠命一扯鞭子。 暮云深笑着脱了手。 孟离用力过猛,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你的脾气实在是太差了,你这样随随便便的发脾气,遇上本事比你强的,你就糟糕透了!” 孟离委屈的爬起来,捂着脸痛哭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欺负我一个人离家万里……” 暮云深收拾了一下脚边的杂草,坐到她旁边:“我们没有想过要欺负你,公主,只要你稍微收敛一下你的脾气,不要去欺负别人,日子一定会好过很多的。” “真的吗?”孟离小声的说道,然后缓缓将手自面上放了下来。 暮云深含笑道:“当然是真的。” 话音一落,孟离的双手突然用力攻向他,他迅速一跃朝着一旁的空地上一滚。 “孟离公主,你是在是太过分了!” 孟离见这一招诡计失败,干脆不理他了,翻身上了马一扬鞭跑了。 那马还是暮云深的马,她自己的马早就在三天前被人骗走了! 暮云深惆怅的看着远方的灰尘,缓步走到河边掬水洗了洗手。 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又轻又软。 他赶紧起身转头看过去。 殷如雪正站在他身后,面容忧郁的看着他。 “是你!”暮云深有些惊喜的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在这么个荒郊野外,遇上殷如雪真是件好事,起码比遇上那个孟离公主要好一千倍。 殷如雪淡淡道:“我要是你,绝对不会让那个什么公主把马抢走。” 暮云深道:“抢走就抢走了,反正,马儿还是会回来的。” 殷如雪道:“堂堂天下第一公子,竟然会变得这么好脾气,任由一个小丫头捉弄。” 暮云深苦笑一声:“崔蛟已经死了,今日你见到的暮云深,只是个无家可归,浪迹江湖的游侠,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天下第一公子了。” 殷如雪捡起一块石头丢进了河里,溅起好大的一片水花,她不甘心的看着暮云深:“就算你是暮云深,你也不应该被这样一个野丫头欺负,你的傲气呢,你的傲骨呢!” 暮云深寂寥的看了一眼她:“那些东西都是虚名罢了,如今的暮云深,更加知道自己是谁,也更加知道体恤宽容别人,她只是一个爱情和婚姻都失败了的小女孩,比我小了差不多十岁,我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殷如雪看着他,久久的不说话。 暮云深道:“我这个人,浪荡半生,行事荒唐,总是和小孩子混在一起,好些时候,我竟然忘记了,我原来比你们这些人都大好多岁,我若是能有薛子青半分稳重端庄,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心虽然是少年心,但是奈何,肉体已经抵不过时间,显现出了沧桑和病痛。 殷如雪轻声问“你恨不恨我?” 暮云深笑了:“你可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为什么要恨你。恨一个比我小八九岁的孩子?” 殷如雪心如刀绞:“我骗了你,骗了你很久,我骗你说喜欢你,说要永远和你在一起,说要和你成亲。这些都是假的。” 暮云深柔声笑了笑:“可是我并未答应啊,而且,只怕你那时候,自己都不知道,你在骗我吧。” 殷如雪失落的转过身去,原来,她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个孩子,连恨都恨不起来的孩子。 人的感情分很多种,很多时候,人们并不能分得清对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是友情,还是爱情,还是亲情? 这都算是好分的。 但是,仰慕,喜欢,钟爱,占有欲,好感,欣赏……这些奇奇怪怪的感情,都会让一个人产生对另外一个人更加亲近的愿望。 这个时候,谁又还能分得清到底哪一个是哪一个呢? 殷如雪分不清自己对面前的人是什么感情,一开始是因为他那倒霉的经历让她同情他,想要帮他一下。 然后又因为那颗痣使得自己想要探究亲近他。 之后因为他的才华风度和为人,欣赏他。 种种的感情混在一起,变成了如今的愧疚和痛苦。 “暮云深,你这一次出宣和,要往哪里去。”殷如雪问。 暮云深愣了一下,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人。 殷如雪见他不说话,便又问了一声:“你要到哪里去?” 暮云深想起薛皓说的,若是遇到一个自己愿意亲近的人,一定要摘下面具,便微微笑了一声,缓声道:“我要到京城去。” “去京城?” 暮云深点头:“是的。” “去京城做什么?”殷如雪皱眉,她阵前打了败仗,如今四海为家,本来已经不过问朝廷和宣和的事情,但是听说暮云深要去京城,还是突然心一紧。 暮云深道:“我为什么去京城,实在是不方便告诉你。”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殷如雪:“但是我知道,你其实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咱们彼此,心照不宣吧,我不想骗人。” 殷如雪点了点头:“明白了,你们是要全面向朝廷宣战了。” 暮云深为难的点了点头:“京城死了很多人,章方他们都死了,他们中,有很多人,你都认识。你曾经从宣和将他们带回了京城。” “我将他们带回去,不是想要他们死的,我是想……”想他们同宣和作战,建功立业,裂土封侯的。 暮云深长叹一声:“他们都是前途无量的军士,有的已经在宣和成了上将军,是很招人喜欢的年轻人,可惜了。” 殷如雪默不作声的看着暮云深。 良久,她突然道:“你是不是觉得,陛下很该死。” 暮云深道:“他是个卑鄙的人,不该在高位上做天子,他猜忌,胆小,多疑,又耳根子软,当别人以为这样的人不会做出什么太大的坏事的时候,他狠狠给了我们一个教训。越是卑鄙的人,越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暮云深和殷如雪 殷如雪神情冷淡的看着暮云深,眉眼间似乎浓罩着说不出的忧郁。 她长得并没有殷如墨凌厉,脾气也比殷如墨好的多,但是她天生有种沉郁的气质,叫人觉得她有些难以接近。 “暮云深,我陪你去京城。”殷如雪道。 暮云深惊讶的看着她。 殷如雪朝着远方吹了一声口哨,一匹白色的骏马扬着尘土飞奔而来。 殷如雪看也不看暮云深,伸手抚了抚马背,淡淡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要看着你。” 她神气淡漠的上了马背,说了一声:“上来。” 暮云深:“……” 殷如雪不跟他废话,朝着他伸手:“上来。” 暮云深还是不动。 殷如雪好脾气的解释:“你上来,这荒郊野外,天都快黑了,你难道要一个人走到附近的镇子上去?” 暮云深略微想了想,便上了马背。 他人在殷如雪的后面,骑马的是殷如雪,场面很尴尬,他感觉自己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殷如雪默默将缰绳递给他:“你来。” 说着便闭目靠在暮云深怀里养神。 暮云深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是面对这样的殷如雪,他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不好意思开始。 干脆一咬牙收起了不好意思,朝着远方奔去。 走了很久两人才找到一家荒村野店,很不幸,只有一间客房。殷如雪怀疑是那店家看着两人孤男寡女的,故意说是只有一间,但是她懒得跟人家掰扯。 梳洗了之后,她就跑到了屋顶上发呆。 没过一会儿,暮云深也上来了,他换了一身衣服,身上透着淡淡的香味,殷如雪一时间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香。有些错愕的看着暮云深。 暮云深笑道:“你怎么这个表情。” 殷如雪不知如何开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身上有香味……。” 她从小性情就有点呆呆的,不大爱说话,声音也很平淡,就连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多变。她说起这样的话的时候,谁也不会往别的上面想,只会当她是询问。 虽然就话的内容,有点特别。 暮云深笑了几声:“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一个男人身上会有香味。” 殷如雪没说话。 要是周宜遇到这情况,说不定会打趣几下暮云深,但是她太呆了,也对这种事情没多大兴趣,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好奇罢了。 暮云深道:“其实,我一开始也有点不习惯,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他在殷如雪的旁边坐了下来,继续说道:“我的鼻子,他死了。” 殷如雪心抽了一下,她看着暮云深,说不出话来。 暮云深道:“我闻不到气味了,所以,衣服就会用香薰一下,当然,这也只能保持一会儿。” 因为闻不到气味,所以,他害怕自己身上万一有什么味道,自己不知道,所以经常用香薰衣服。 殷如雪默默的伸手去拍了拍暮云深的肩膀,并没有说一句话。 她这样的人,是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她也不大会安慰别人,但是她的手,却是那样的温暖和真诚,她轻轻握着暮云深的肩膀,好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暮云深朝着她笑了一下:“你看起来不大高兴。” 殷如雪道缓缓道:“我很抱歉。” “如果是因为曾经骗过我的话,你已经道歉过了,并且,我觉得,你其实并不需要道歉。”暮云深笑道。 殷如雪摇头,她看着暮云深,然而又转头去看了看别处。 暮云深大半的脸都蒙在了面具下,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样子。 他是真的变了好多,殷如雪忽然不忍心看。 她道:“发生这么多事,我还是觉得陛下不该死,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暮云深摇头:“一点都不奇怪,一个人再铁石心肠,也不忍心去责怪自己爱的人的。” 殷如雪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暮云深,陛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你相信我。” 暮云深不说话。 殷如雪叹了口气,她看着暮云深,低声道:“这一次你进京城,我会一直看着你,我会看着你把这大炎江山打下了。宣和王,一定会后悔的。” “你现在,很不冷静,殷姑娘,你很爱他,虽然你不是一个会为了爱人而蒙蔽心智的人,但是,你会偏心他,你会忍不住把他做错的事情,往好处想。”暮云深轻轻道。 月色下,他的眉眼因为玉质的面具而泛着柔软的光,温软动人。 暮云深,的的确确已经不是原来心高气傲,傲视天下的崔蛟。。 他已经见识了人间最深的悲苦与无赖,他的心变得柔软而宽容。 殷如雪对他现在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同自己说话,感到不可思议和敬服:“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她不能否认人人都有偏爱之心,人人都存在偏见。再无私正直的人,也挡不住这一点。偏爱,是最能蒙蔽人的心智的。 她漂亮的眼睛看着暮云深,眉眼有些温柔。 “其实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暮云深说。 殷如雪看他。 暮云深道:“大理寺的薛子青一个多年来一直都致力于打击万花楼。” “这我知道,万花楼神秘莫测,最终还是被薛子青大人拿下了。” 暮云深轻轻摇头:“万花楼将毒药少年愁卖给了皇帝陛下。” 殷如雪的表情动了一下,但是还是用平实的语气开口:“这个,薛子佩的檄文里也说过,我知道。” 暮云深轻轻道:“他们还……卖了一个女孩给宫里的人。” “什么?” 暮云深看了一眼明月,淡淡开口:“万花楼十五年前,将一个女孩卖给了步氏,如今,那个女孩成了权倾朝野的长公主。” 殷如雪的手抖了一下,她震惊的看着暮云深。 暮云深轻声道:“长乐公主,并不是陛下的女儿,她是邪教万花楼的人,朝廷如今掌握在她的手中……” 殷如雪猛然站了起来,一跃跳了下去。 暮云深追上她:“你要干什么!” 殷如雪咬牙道:“我要去杀了她……” 第二百五十三章:遇见你真好 暮云深的手拽了殷如雪的胳膊:“你说什么胡话,堂堂殷如雪,要去做刺客不成?” 殷如雪转过了眉目,声音轻柔的说道:“杀了她,就好了,暮云深,我替你杀了她。” 暮云深笑了起来:“你功夫还没有我高,怎么能杀得了她,你知不知道,她不是一个小小的妖女,她是一国公主,如今手握京城十万御林军和巡防营,她的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殷如雪喃喃道:“怪不得陛下会性情大变,是妖女蛊惑了他,是薛可卿的错" 暮云深叹了口气:“二十多年前他就开始对薛家的男人下毒,那个时候,薛可卿还没有出生,殷将军,你真的是太偏心了。” 殷如雪瞪了一眼暮云深,失魂落魄道:“我不相信毒是他下的,就算全天下人都说是他下的,我也不会相信。” 暮云深轻轻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并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来,他柔声道:“你现在很不冷静,你应该静下心来想一想,好多事情,虽然我们不愿意接受,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有些事实,我们无法改变,就要试着去接受。” 殷如雪闭上眼睛,眼泪滑落了下来。 薛靖的昏庸,她早已经明了,她一遍又一遍的自己欺骗自己,薛靖还是善良的,他并没有立场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长乐公主是妖女这个事情叫殷如雪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薛靖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她不得不承认,薛靖离一个治世明君越来越远了。 一个同邪教妖女混在一起,并把朝政交给妖女的皇帝,他还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 如果一开始,殷如雪还能将薛靖对薛可卿的宠爱当做是父亲对女儿的宠爱,那么现在他就是昏庸无能,被妖女蒙蔽。 暮云深叹了口气,他轻轻在殷如雪耳边说道:“殷姑娘,回去睡吧。” 殷如雪道:“你睡吧。” 暮云深道:“我是男人,睡地上就可以了。” 殷如雪突然嗤笑起来:“你想跟我共处一室?” 暮云深道:“你都不介意,我……”他突然惊觉好像殷如雪并没有说什么介意不介意。 他只是,因为一开始殷如雪有些霸道的关过自己,就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很大胆而且开放的女孩子。 哪知道殷如雪神色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而严厉疏远起来:“我不大习惯和别人睡一个房间,尤其是和男人。” 暮云深这下是有点惊讶了。 原来殷如雪只是个正经而且大胆的女孩子,但是她并不是个大方的女孩子! 殷如雪见到暮云深惊讶而为难的神色,想到明天两个人还要赶路,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柔声道:“好吧,明天还要赶路,还是睡吧。” 于是这一晚,殷如雪睡了床,暮云深则睡地上。 但是殷如雪没睡好,她是真的不习惯,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一直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睡过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暮云深早就已经起了,她听见了外面传来的笛声。 那声音温软缠绵,就像是一个遥远而幽深的梦。她感觉自己的一生,都是一个梦。 或许别人都觉得她可悲可叹,但是她却觉得,她其实幸福而幸运,没有什么好嗟叹,也没有什么好哀怨。 她在暮云深的笛声中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之前,那是她的眼睛还只有樊城故园小小一方天地的时候,世界都很小。 她也很小,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那一次樊城的战争,殷家子弟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几个女人带着女孩逃了出来,敌人将殷家的男子和男孩都杀了。 她被女眷抱在怀里,早已经不知道母亲在哪里。 她在逃亡的乱军中同婶婶失散,遇上了同样狼狈的薛靖,那个晚上,薛靖抱着她走了很远很远。 那时候的薛靖,并不是如今君临天下的帝王,他还只是一个失去了兄长,稀里糊涂登基的少年,他的肩膀上,被划了一刀,鲜血将他的整个后背都染红了。 那一晚,他抱着两个孩子,跑了很久很久。 一个是她,另外一个,是周宜。 小太子薛皓跟在他的后面,不说话也不哭,他跑的很累了,却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 她在薛靖的怀里,看着薛皓明亮的双目,那双眼睛,明亮的如同天色的皓月。 但是她却只记得薛靖怀里的温暖。 那一夜之后,大将军周嘉率领军队找到了他们,她也同家人重聚,她的家早已经破碎不堪,然而她却并不再害怕,因为她这一晚,小小的她知道,有一个俊秀的少年,是天下的皇帝,他还剩小小的一点地方没有统一。 他将君临天下,成为天下所有人的父亲。 她并非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一生恭谨自持,除了幼年父母双亡,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打击,家族中只剩下女人和殷子钰这一个男孩子,殷家比任何一个家庭都要和睦温馨。 殷太后地位尊崇,殷家也同样门楣不凡。 后来,殷如墨去世,殷家人被薛靖接到了京城。 而她同样也成了他的亲信。 他对她回护有加,更器重关怀,不仅有长辈的关心,还有君主的知遇之恩。 这一生,能遇见他,她觉得很好。 第二百五十四章:选秀 李太后的心情很不错,虽然前头打了两次败仗,但是那两次败仗的规模都不大,一次是五万试水的军队,一次是殷如雪带去的十万人。都是征讨,算不得全面战争。 帝国真正的军队并不是殷如雪抽调的这十万兵马,而是各路的驻军,四正将军,四定将军,都没动上!更何况还有卫蓝这方面的大杀器。 李太后算起来也是个经历了风浪的人,虽然这人没啥大本事也没什么见识,但是经历的事儿挺多的,从帝国建立起她就在。 这点小事儿算不了什么,当初薛靖登基,有人跳出来反对,说要让薛恒登基,当场在先皇的灵堂造反拔剑,周嘉带着人一阵厮杀。血流了一地的事儿,她都经历过。 这时候,她最开心的是,她的曾孙子身体健康的很。 而且同她很亲。 薛靖冷落了她这么多年,她总算老来有福气,有步氏这个儿媳很贴心,一直以来都对她很恭敬,如今曾孙也有了。 老人家感觉人生很美满。 “公主这些天怎么不大进宫来看我了?”李太后一边逗着小皇孙,一边问步后。 步后温声道:“公主如今忙的很,陛下教给她好多事情去做,她又马上要成亲了。过几日我再让她进宫看看母后。” 李太后不疑有他,满意的点点头。 步后的的脸色在无人的角落变得忧郁起来。 这些日子,公主性情大变,杀伐决断根本就不是她能左右。这个公主,养的并不成功。 她原来是想要养一个女儿来争宠,但如今的局面,也不是她能掌控了。 尤其是,现在,公主对她的丈夫,好像更加的上心了。 方才,她骗了李太后,公主如今权倾朝野,但是并不是不常回宫,她经常回宫的,只是,她回宫只看一看“父皇”。对“母后”和兄长嫂子,都不怎么关心。 只在该看的时候看。 但是她经常看薛靖。 她还找了各种理由推迟了婚礼,她明明丧夫守寡,应该是要简简单单的办婚礼才是,尽快办,免得引人注目。 但是她一拖再拖,根本就不想和那个王家才俊成婚。 二婚再嫁而已,怎么就一定要整什么犯太岁不犯太岁的! 这让步后难以忍受 而薛靖,似乎毫无知觉,他现在沉迷饮酒作乐,除了长乐,谁也不想见。 薛可卿还送了他不少的歌姬和舞姬。他反正现在是不想管朝政了,所有的事情丢给丞相和大臣们,和宣和的对战交给薛可卿。 他乐的悠闲。 “母后,陛下现在不上朝,饮酒作乐……”步后终于忍不住为难的同李太后开口。 李太后脸阴沉了下来:“不上朝?这像什么样子,你怎么也不劝劝他!” 步后本是想要让李太后劝的,她是宠妃上位的皇后,身份低,也没什么立场说,有些话,不好说。 要是原先的周皇后,她出生世家,门风高洁,行止无差,她要是劝劝薛靖勤政爱民,人们或许会说:啊,这是个贤后! 可是步皇后…… 大概薛靖也会觉得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吧,自己是宠妃的时候恨不得皇帝花天酒地,当了皇后又装什么贤良? “母后,臣妾哪里敢劝陛下,臣妾是做妻子的,臣妾说话,哪里有您有分量!”步后温声道。 李太后呸了一声:“做妻子的,丈夫犯了错,就要规劝,不然要你做什么我说话有分量,有个屁,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同我离心离德了!” 步后哭笑不得,这没脑子的死老太婆,到现在还念着当初薛靖不肯封她为太后的怨。 姓殷的太后早就死了,死都死了又有什么好怨愤的?一辈子争风吃醋,到死都是个妾,管不好儿子就知道乱发脾气!怪不得叫姓殷的骑在头上这么多年。 她就不恨周皇后,有什么好恨的?周皇后貌美贤良,还不是早死? 这个婆婆是一点都指望不上啊。 李太后见步后还在那儿发呆,恨铁不成钢的剜了她一眼:“陛下不听你的话,你就找能让他听话的人,我听说宫里进了那些歌舞伎,你现在是皇后,不能让皇帝跟着那些人鬼混。皇帝还年轻,你该从大臣的家中挑选德才兼备的女子进宫服侍陛下。” 步后风中凌乱…… 薛靖的后宫人已经不少了好不好,他因为年少时候战乱,各处征战,路上捡了不少跟自己一样的孤苦女子,后来又因为当了皇帝,各国又有公主来和亲联姻的,大大小小的妃子加起来已经有十几个了好不好。 朝廷的后宫又不是开养鸡场的,宫中女子各司其职,人人都有事情做,好些宫女都是犯官之后,或者是民间挑选来服役的女子。 还从大臣家里挑选女子献给皇帝,这是多大仇! 又不是宠臣,皇帝今年已经37,谁家这么不要脸愿意把花信之年的少女送进宫为妾!就算是有人愿意的,但是那样人家的女儿又是什么德行? 清正人家的女儿强征入宫,那是搞不好人家要造反的!淫人妻女这是大罪! 步后受不了这李太后的脑子,但是也不能说什么,她自己就是歌姬出身,立身不正,她要是敢说个不字,天下人就能说她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惺惺作态善妒不贤! 她干脆道:“母后说的有道理,只是我没读过多少书,没什么眼光,这事情,还是要母后来掌眼张罗。” 三天后,李太后下旨在宫中召开宴会,请了不少妙龄的少女进宫来。 家家户户都欢欣鼓舞,毕竟,宫里的三殿下如今也16了,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搞不好这就是老太后关心孙子,给他找王妃呢。 结果…… 一场宫宴下来,李太后挑了二十多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要他们入宫! 好在她不算太过分,挑的都不算是大官人家的女儿,都是些闲职官员的女孩儿,没什么势力,而且都是庶出女儿,不大值钱的。 大概也是有身边人劝了她不要做的太过分,谢家王家这样的人家女孩儿是不能动的。 暮云深和殷如雪到京城的时候,京城已经炸开了锅 年近不惑的皇帝抢强大臣的女儿进宫,好些女孩子上吊了! 倒不是个个都是有了意中人不想进宫的,毕竟薛靖长得很好,也很有学识。只是有些门风清正的人家根本不能接受有入宫为侍妾宠妃的女儿。 逼她们自尽了! 后来就只有七个家世不好,不敢跟太后过不去的人把女儿送进了宫。 “他是疯了不成!”暮云深皱眉道,这个时节,儿子都写檄文讨伐了他还干这种事情,是傻子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猪队友太多 薛靖没疯,他压根不知道。 天子居深宫,他这些天一直跟歌舞伎鬼混,薛可卿指点人收拾了个宫殿出来,取名安乐宫,青铜的巨门,里头精心雕琢了点点滴滴,专门给他玩。 他没上朝也没出来,那门除了里头打开,外头人也进不去。 朝政都交给丞相和公主了,薛靖也没什么好出来的,他竟然一边窝在里头饮酒作乐鬼混,还一边修身养性读起书来了,读的还是《小窗幽记》。 等到他终于想要出来透气的时候,李太后和步后两个人已经把七个美丽的少年女郎送到他面前了! 步后连封号都给想好了。 薛靖大发雷霆,把个步后骂的狗血淋头,奈何他也知道这事儿一定是他那个要人命的母亲干的,步后不大可能干这种事情,孝字大过天,他对李太后这疯婆子也无可奈何! 可是他已经封了李太后为太后,又不能再降为太妃,要不是亲娘还好点,这是亲的,他无可奈何。 于是他就又窝进了安乐宫里头了。 这回是没疯给气的半疯了。 京城里头议论纷纷,皇帝找小老婆,要么是大张旗鼓的找合意的佳人,但是那都是年轻的少年皇帝干的,中年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这不是找郎才女貌的佳偶,就是找女人解决生理需求,但凡有点脸的都知道偷偷摸摸,找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子偷偷接进宫里去,封个小女官得了。 更多都是直接在宫女里头找长得还可以的。 宫女的来源一般都是犯官之后充入宫中,还有从宫外五年一次招募人服役的。一家出一个女孩进宫服役,可以顶出了两个青年男子。 所以也有一些家庭把女孩子送到宫里去的,有的长得还挺漂亮,万一哪天被贵人看见,还是可以飞黄腾达的。 中年老年皇帝的妃子出生都是这样的情况,把大臣的女儿抓进宫,这对大家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不由得大家就想到前段时间宣和王发的那个檄文,皇帝荒淫无耻同长乐长公主私通! 最后还因为长乐公主向天祝祷,七日七夜不饮不食而不死,使得大家最后相信了皇帝的清白。 但是,架不住皇帝这么大规模的折腾啊!二十个出身清贵的女孩,死了14个,七个被逼进宫,谁能受得了! 客栈 殷如雪准备要进皇宫去,被暮云深拉住了。 “你不要忘记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是战败的大将,天下人都以为你死了,你手下带着人归降宣和,陛下这才没动你殷家,还下诏书说子钰若是能迷途知返能饶他一命,你跑出去叫人发现了,你让皇帝的情何以堪!” 皇帝情何以堪的下场就是,别人倒霉。 殷如雪心烦意乱:“我要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暮云深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是大事,我们再等几日,若是没有下文,我就要休书去宣和。” “这种事情你还呀告诉周宜?”殷如雪受不了了。 暮云深道:“这不是小事,这件事情,关系到了皇帝的声誉,虽然他现在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但是这对宣和而言,这是锦上添花。” 对朝廷这方就是雪上加霜。 被雪上加霜的长乐公主疯了般将那几个刚刚被封为女官的女孩赶回了家。 她暴跳如雷的责问手下的谋士为什么要趁着自己在边境视察的时候将让这倒霉的太后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 准驸马王逸然被吓的几乎要抱头鼠窜,期期艾艾的。说自己不是宫中女眷,不懂这些。 其实要一个男人注意后宫的事情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公主一鞭子打了那个宫中为她卖命的太监,叫他以后看紧了步后。 她当时在视察边境,调派了如今属于她步氏一脉的大军,和朝中保持中立的派系,全面盯着宣和那边,她自己更是亲自跑去了边境。 哪知道回来之后李太后和步后竟然给她整了这么一出,实在是叫人窝火。 猪一样的脑子的李太后。 还有步氏! “母后,你怎么不拦着太后!”薛可卿忍着愤怒质问步后。 步后轻飘飘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后的性子,我哪里敢拦着她,我也拦不住她啊。” “拦不住?你一个皇后你拦不住一个庶太后?”薛可卿看她这态度,眼睛都冷了下来,手指握住了高脚宫灯的架子。 “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你现在满意了!”薛可卿冰冷的道。 “什么叫我满意,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步后不顾四下的宫女,失态的大叫起来,宫斗了一辈子,结果还叫这小丫头给吃住了,如何不气。 长乐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这宫里都是她的人了! 薛可卿眼睛瞪大了,一掌拍向架子,将好大一排的宫灯都打翻了,狠狠扫了一眼步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你给我老实点,这宫里,出了歌舞伎和胡姬,一个女人也别想进来!” 她瞪着步后,狠狠转身出去:“来一个,死一个。” 步妃绝望的看着薛可卿的背影,心凉到了谷底。 薛靖已经好久没碰过宫妃了,不单宫妃,就是宫女,薛可卿都要让人想着法子不让他碰。 除了那些连汉话都不会说的胡姬,薛可卿只让薛靖碰那些不能生育,不认识字,不知礼义廉耻,如同玩物一样送来送去只知道陪男人寻欢作乐的歌舞伎。 太可怕了。 胡姬和歌舞伎,在薛可卿的眼中,根本就不是人,是玩物。 薛靖可以碰玩物,但是不能碰女人。 步后怨毒的看着宫墙外,不能说出话来。 哪知道没过多久,薛可卿又折了回来,也不看狼狈伤心的步妃,冷冷的命小宫女磨墨,然后亲自提笔找了步妃桌子上的上好宣纸写字。 等写好了之后丢给了步妃:“把凤印拿来,盖上去。” 步妃怒不可歇的瞪着薛可卿:“你这个逆女,你竟敢……” “你到底听到我的话没有?”薛可卿凉凉说,“我还要点将去打宣和,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母后,我在费心费力的做这些事情,是为了谁?” “你……” 薛可卿冷笑一声:“我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的儿子,你应该感激我,要没有我,你的儿子能对付得了大皇兄?” 步后还是不动。 薛可卿冷笑一声:“你也可以不印,但是,你要是不写,我就杀了你的傻儿子,反正父皇的儿子多的是,只要不是薛皓,我随便帮哪一个都可以!” 步后终于颤抖着伸出了手,慢慢去捡起了地上的宣纸。 第二百五十六章:三殿下 薛可卿在写得那封赦令很简单,就是为这场荒唐的闹剧找一个背锅的。 这个闹剧是太后惹出来的,倒霉的是皇帝,要是下召说太后不经过皇帝的允许给他找了二十个漂亮的小姑娘,大概全天下的人没几个会相信的。 于是薛可卿就找了个人来背锅。 很简单,柳妃。 柳妃这个倒霉鬼,当年薛皓还是太子的时候,柳妃的三殿下和步妃的二殿下都属于庶出皇子,两个地位都差不多。 到了就是拼个谁陪薛靖的时间多,挣谁儿子长大后封地大。 结果薛皓倒了台,步氏上台,二殿下成了太子,柳妃就差不多失宠了,她儿子也不能跟二殿下争了,柳妃的日子过得不大好。 但是薛靖到底不是个狠心的人,柳妃也没被打入冷宫什么的,就是时不时受点气罢了。 结果,飞来横祸。 皇后下令昭告天下,编了个柳妃和齐妃争风吃醋的风月事情来。说是柳妃因为看不得齐妃受宠,就蛊惑了太后在皇帝生病的时候挑选美人进宫。 皇帝知道之后很通心,将少女送回本家令其择佳婿而婚,并在此斋戒七七四十九天。 皇后下令将柳妃赐死。 斗了快二十年的敌人落得如此下场,步后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暮云深刚想写信将京城发生的这一场荒唐告诉给周宜的时候,皇后公开处置柳妃,命其自尽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柳妃可是个大美人,齐妃也是个大美人。 两个美人争风吃醋的皇家密事,这还算得上是一场风月谈资,男人们津津乐道于两位美人的容貌,女人则可怜可怜那无辜死的十几个女孩子。 还有宫中的三殿下。 “我就说着事情跟陛下没有关系!”殷如雪松了一口气,心情好了很多。 暮云深没说什么,这事儿也不好说什么,本来这是个大把柄,结果变成了个风月谈资,嗨!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想着往各处走走。 结果这客栈这几天有点挤,暮云深下楼的时候就撞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挺俊秀的孩子,大约十五六岁,圆头圆脑,眼睛很亮,眉飞入鬓。他瞪了暮云深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扭头就往楼上走。 暮云深看他那气鼓鼓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便施施然下楼。 哪里知道他面具下的脸虽然看不清,但是这一声轻笑却被那个孩子给感觉到了,他似乎极其不满意,回过头一把抓住了暮云深的胳膊:“你撞了我,不道歉你还笑!” 暮云深此时已经到了客栈门口,被这孩子又拽住了,不由得笑起来,他是真的觉得这孩子长得好玩,没什么别的意思,奈何一笑就忘记道歉,惹到了他。 “好好好,小兄弟,我向你道歉,这里这多人,咱们挡着别人的路了。”暮云深笑道。 那孩子感觉不到暮云深道歉的诚意,他反而觉得暮云深在逗他玩! 于是他狠狠推了暮云深一把,把他推倒了客栈门外,然后试图拎着暮云深的领子教训他。 天知道这孩子才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很高,但是毕竟没长成,暮云深比他高了不止一点半点,他的手没抓到暮云深的领子,还把暮云深衣服给拉开了大片。 “是你!”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暮云深。 暮云深茫然的看了看男孩。 男孩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缩了回来:“没……没什么!” 他忽然朝着远处飞奔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暮云深整了整衣服,莫名其妙的笑了笑,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冲动。 他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大约是已经老了。 殷如雪自他身后走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暮云深道:“没什么,遇到一个奇奇怪怪的孩子。” 暮云深出去买了一些香料就回来了,倒是殷如雪买了不少的衣服和首饰,她虽然不大喜欢穿的鲜艳,但是很喜欢买东西。 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暮云深送了殷如雪回房间之后,才回自己房间,结果推开门之后,就见到白天遇到的那个孩子,房间很昏暗,那个男孩没有点灯。 “崔公子。”男孩驽定的说。 暮云深吓了一大跳,天知道这个男孩怎么可能会认出自己,他压根没有见过这个男孩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我的房间,你怎么进来的?”暮云深问了一堆之后才冷静下来。 男孩没有回答,他就坐在黑暗里,不说话也不动。 暮云深轻声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天已经黑了,小孩子,不要一个人在外面跑。” 男孩阴着脸,生硬的道:“你不要问这么多,先回到我,你是不是崔蛟崔公子!” 暮云深为难的沉默着,过了好久,他轻轻笑了一声,转身要走。 男孩自他身后刺出来一把小匕首,被暮云深一把接住。暮云深回过头不大高兴的看着他:“小兄弟,你这样在别人的背后捅刀子,可不是英雄。” 男孩愤恨的“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就是崔蛟崔公子,能有这样身手的人不多。”他说着几步走到了暮云深面前,表情很冷的说:“暮云深公子,我觉得你一定会很喜欢我的。” 暮云深:“……” 男孩从怀里摸出来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捧着手心里,他傲然看着暮云深:“崔公子,我要你带我去宣和。” “你是……”暮云深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男孩。 男孩说:“这颗珠子,你应该认识!” 暮云深从男孩的目光中看到了杀气,那是一个不属于一个小男孩的气息,凛冽仇恨,高傲还有矜骄。 “这珠子是名贵的夜明珠。”暮云深道,“只有宫里有一颗。” 男孩将珠子收进了怀里,矜骄道:“这珠子是我的。” 暮云深不明所以的看着男孩。 男孩感觉天下第一公子奇笨无比,有点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殷如雪突然推门而入,惊恐的看着男孩:“三殿下!” 第二百五十七章:盟友 暮云深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你是三殿下薛修礼?” 薛修礼矜持的端坐着,高傲的微微点了点头:“不错。” 殷如雪一把捉住了他的肩膀:“小殿下,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陛下有什么事情?” 薛修礼一把拍开殷如雪的手,冷哼一声:“父皇!我已经半年没见到父皇了!自从你带兵出征之后,我就见不到父皇了,他根本就不想见我!” “为什么不想见?”暮云深轻轻开口问。 薛修礼不想理他。 薛修礼原来在宫里还是很受宠的,他长得稚气可爱,还有点顽皮,但是胆子不小,不喜欢读书,喜欢习武,虽然没薛皓那么聪明刻苦,学的也还不错。 他调皮捣乱的时候能把皇帝的头发扯了做毛笔,讨好卖乖撒娇的时候也能雪夜一个人跑到山上去涉猎献给父皇。 总的来说他是个挺讨人喜欢的熊孩子,当然,前提是这个爹得是亲爹。 殷如雪在宫里当值了好几年,一直都是守在薛靖的身边,三殿下可以随意进出薛靖的宫殿,不管是寝宫还是宣室,明德殿,崇德殿这样议政的地方。 她是经常能见到三殿下的,所以两个人还是比较熟的,虽然原来的熟,殷如雪挺嫌弃这个熊孩子的,给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比如偷看春宫图。 “小殿下,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陛下为什么不想见你了?”殷如雪问道。 薛修礼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不见我了!大长公主命令宫人不准无事滋扰父皇,我不能去见他了,母后好几次惹了他不高兴,他就不来看我们,然后我就见不到了呗,再说,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出安乐宫了!” “安乐宫是什么地方?”暮云深问。 薛修礼别过头,冷哼一声:“那是大长公主建立的一个安乐窝。宫墙高立,青铜铁门有几丈高。里头全是美女!” 殷如雪皱着眉头看着他。 薛修礼说到伤心的地方,气鼓鼓道:“我母妃无辜被皇后赐死,我去求他,可是宫人不给我报信,我在外面一直喊他,他也不回我,宫墙太高了,我翻不进去。” 他的眼中亮晶晶闪着泪光,原来这么久,他的高傲和冷漠,都只是伪装,他其实已经心碎神伤。 暮云深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是安慰他。 殷如雪的后背都发起凉来了。 这算什么事?长乐建了一个安乐窝,皇帝在里面醉生梦死,他的爱妃被杀了他都不知道! “殷将军,我要去宣和!”薛修礼握紧了拳头,认真坚决的说。 “你去宣和?”殷如雪打量了一下这小殿下,他今年15岁多一点,没到十六岁,个子在同龄人里算高的,但是他长得圆乎乎的一个包子脸,一看就是个孩子。 “宣和离这里千里迢迢,千难万险的,你去宣和干什么!”殷如雪道,“不如求陛下给你一块封地,你离开京城去过日子!” 薛修礼狠狠横了她一下,气鼓鼓的道:“我才不要过日子,我要给我母妃报仇,我去宣和找大哥去,我让大哥把我扣了,让我舅舅帮大哥。” 殷如雪:“……” 暮云深叹了口气,看来这小殿下虽然骄纵,但是脑袋也不差,他的舅舅柳永时在东南一代训练水军,虽然地方偏远,但是手里也有不少的兵马,如果三殿下跑到了宣和,那柳永时等于就是被逼着跟宣和绑在了一起。 “现在只有大哥敢扯旗造反,我要去找大哥去,大哥杀进京城的时候,我要亲手杀了步皇后!”薛修礼恶狠狠道,包子脸股成了个球。 暮云深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上是捡到了个宝贝。无奈的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要去宣和,还是先休息一会儿,我看你也累了,你从宫里跑出来,一个人,也不容易,你先回你的房间睡一觉吧。” 薛修礼点点头,收起自己的包袱和短剑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着暮云深:“我认得你了,你可不能把我丢下自己跑了!” 暮云深好笑的看着他:“我不会跑的,天色不早了,你先睡吧。” 殷如雪烦躁急了,她现在是完全不知道薛靖这是什么情况,柳妃都死了,那就是自己一出征,长公主的人就掌控了宫里的防卫。也就是现在宫里全是薛可卿的人。 那简直就是一个牢笼。 或者说,属于薛靖的一个安乐窝。 “不能把小殿下送去宣和!”殷如雪道,“他要是跑去了宣和,那就完了!” 现在宣和喝朝廷都在紧急部署兵力,虽然现在殷如雪还没有搞清楚宣和到底有多少兵力,但是她知道周宜不傻,她手里有多少人马,潜伏在朝廷掌控的区域内部,这都不好说。 那些人中好些人或许还有可能保持中立。 可是如果薛修礼这个薛靖的亲儿子跑去了宣和,那说明了什么? 一个儿子造反,可以说是儿子不孝。 那两个呢? 薛修礼若是历经艰险到了宣和找长兄求救…… 天哪,这不就是纣王逼杀亲子的故事吗! 长乐的这点没做好,她杀了柳妃替薛靖往回了面子和名声,结果把薛修礼给忘记了!她派了人软禁他,毕竟这是薛靖的儿子,薛靖总有从安乐窝里出来的一天,要是知道宠妃死了还好解释,儿子不能死。 但是她没注意道的是,这个平时调皮捣乱,打打闹闹的三弟,其实有点本事!比如功夫就挺好,他竟然给逃了出来! “把小殿下送去宣和,战争全面爆发,这场战,早一点开始,就早一点结束!”暮云深认真道。 “殷姑娘,天意不可违。”暮云深点了一盏灯,让屋子里变得亮了起来。 殷如雪一拳打在了门框上,不愿意说话。 “那个小殿下,他是怎么认出我的?”暮云深低声自语了一声。 白天那个孩子明明扯了他的衣服,然后疯了一般的奔跑开了,怎么后来又跑了回来,奇奇怪怪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上掉馅饼 其实薛修礼认出暮云深,完全是因为那一颗痣,他无意中扯了一下暮云深的衣服,正巧,就看到了那颗痣。 当年的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孩子,小不点,偷看春宫图叫母妃看到了。那图上的人,就是崔蛟,也就是今日的暮云深。 崔蛟面容俊雅端正,儒雅而清正。 唯有锁骨上一颗痣,显得别有风情,叫人念念不忘。 薛修礼看到活的崔蛟出现在自己面前,当场吓得魂飞魄散,不说羞愤,当时就以为自己见了鬼了,吓得拔腿就跑。 后来反应过来崔蛟或许当日自尽只是假死,如今已经投靠了好友宣和王,那么他就能帮自己到宣和,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回来找人。 第二天暮云深问薛修礼的时候。薛修礼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点老大不高兴的低头喝了一口水,就是不说话。 “小殿下,你不说话,可没有什么诚意哈。”暮云深打趣道。 他的笑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他的嘴角微微弯一点,露出秀气的牙齿,眼睛会变得亮一点。 殷如雪看着他的笑容,突然觉得有些温暖起来,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的笑容,都能这样的柔软而善意。 薛修礼抬起黑亮亮的眸子看了一眼暮云深:“你干嘛非要知道在这个!” 暮云深失笑:“不是,只是有点好奇。” 薛修礼认真道:“又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就当本殿下聪颖无双好了。” 他羞愧和别扭掩盖在气鼓鼓的高傲的面容上,叫人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劲。小孩子脾气差一点,别扭一点,本来就是很正常,他们的心理装着从童年往少年之间许许多多的心事和悲伤。 但是没有太多的阅历和能力去解决,也并没有足够的智慧去理解那些事情,很多时候,他们会变现出来叛逆,别扭,甚至是狂躁。 殷如雪反正已经见惯了这个熊孩子,懒得理他,崔蛟反正是把这个人当做一个孩子,也没有再多问。 对于一个并不是多么坏的孩子,还是宽容一点比较好。 当然,像沈家小妹那样,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孩子,那就另当别论了。她十岁动辄要杀人,长大了还不知道怎么得了。 暮云深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带薛修礼回宣和去的,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闷头吃早饭的薛修礼。 薛修礼高兴的一蹦三尺高,拽着面色苍白的殷如雪絮絮叨叨说了好大一会儿。 “殷将军,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的朋友也是好人,你一定会送我去宣和的!”薛修礼道。 殷如雪皱眉:“谁说我要去宣和的!” 薛修礼笑了一下:“为什么不去,现在只有我大哥能拨乱反正,你为什么不能去帮着我大哥!” 殷如雪忍了一晚上,终于爆发,她不悦的看着薛修礼:“小殿下,你似乎小看了造反的意义,宣和王现在是在造反,什么拨乱反正,他若是做了皇帝,陛下怎么办!” 薛修礼奇怪的看着殷如雪:“做太上皇啊!” 殷如雪哭笑不得:“你……” 太上皇是那么好做的?万一他不愿意呢,万一……薛皓不愿意呢,万一薛皓愿意但是手下将军不愿意呢。 小孩子总是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又或许是大人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暮云深笑了笑道:“殷姑娘,小殿下他同你毕竟熟,你护卫他,他会安心一点。” 这个从来没出过京城的小孩子,若是没一个熟人,要他走千山万水,不一定有这么大的耐心和气魄。 薛修礼握了握小拳头,认真道:“你就陪我去吧,你在京城里,又不能做什么,你还不如帮着我大哥,等我大哥成了事,你再回到京城,咱们还像原来一样,我保证,我再也不给你惹麻烦。” 他说着还甜甜的笑了一下。 殷如雪哭笑不得,这个小殿下没了母妃,总算人变得懂事了一点,但是这成长的代价太大了一点。 他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殷如雪,叫人不好拒绝。 殷如雪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是薛靖的儿子,是他所有儿子中最像孩子的一个,他受尽宠爱而矜骄,活泼而热烈,有些调皮,但是不失为一个可爱的孩子,至少对于他的父亲来说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连他都要流落道宣和而去,可见薛靖真的已经人心尽失了。 书信很快的传到了宣和。 “老三被逼出宫了。”薛皓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三殿下这么一个助力,本来心情算是不错的,但是一想到薛靖竟然连妻子儿女而不顾了,一心只顾着享乐,心里怎么也是不舒服的。 “这有什么稀奇,柳妃总是给步氏找不痛快,步氏当了皇后,收拾她还不是易如反掌?”周宜撇撇嘴。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儿子都跑了不见了,皇帝竟然还不知道。 还有那个什么安乐宫,那应该叫安乐窝吧。一朝天子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薛皓痛心了一会儿也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他和薛靖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微微一笑道:“那个柳文时坐镇东南,他手下有不少的兵马,本来我也只想着一旦真的打起来他顶多是会保持中立,现在,他的妹妹被杀了,外甥跑到宣和,这就是我们的人了。” 他将暮云深写的信收好放入匣子里。 周宜道:“这种信还是不要留着的好,我看啊,还是烧了。” 薛皓道:“好好的,烧书信做什么?” 周宜嗤笑道:“这里头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事,暮云深跑去京城做密探,这些事情见不得光,以后,同他来往的信都要烧掉。” “我无事不可对人言。”薛皓叹道,“咱们几个都是好朋友,哪里有将好朋友的信烧掉的道理。” 他轻柔的拍了拍周宜的手。 周宜知道劝说无用,便不再说了,薛皓的脾气她很了解,一旦他认定的事情,谁也不能叫他回头。 第二百五十九章:兄弟相见 一个月之后,殷如雪带着薛修礼到了宣和四方城,暮云深继续待在京城活动。 “这孩子交给你们了!”殷如雪生无可恋的把薛修礼丢给了周宜和薛皓。 周宜看了看薛修礼,薛修礼正眨着眼睛歪着脑袋看她,也不说话,还甜甜的在笑。 “小殿下,你笑什么?”周宜道,她和薛修礼不熟,这个孩子在宫里很受宠,太能折腾了,但是比周宜小,折腾不到一起去。 周宜对他最深的阴影就是他把薛靖的头发剪了一大把要做毛笔,还说叫龙毫! 薛修礼道:“我没笑。” “你明明笑了。”周宜道。 薛修礼道:“我没有。” 薛皓看了看他,轻轻皱了皱眉:“老三,你明明笑了,好好说话。” 薛修礼翻了个小白眼,要说他跟周宜算是半生不熟,那跟薛皓就真的是全生,薛皓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离宫了,回来之后第一天,薛皓就看见薛修礼欺负小薛寿,两人算是交恶,薛修礼还因为薛皓被父皇踹了一脚。 薛修礼有点怕薛皓,老老实实说道:“大哥,那不算笑。” 薛皓道:“那什么算是笑。” 薛修礼望了望天,然后又低头,再然后他看了一眼薛皓,又看看周宜。 最后他突然朝着天张开嘴巴:“哈哈哈哈。” 薛皓:“……” 周宜:“……” 殷如雪:“……” 薛修礼:“看到了吧,就是这样。” 薛皓:“我……算了,那你刚才算什么。” 薛修礼:“不算什么啊,那也算笑,那我以前一天到晚都是笑的。” 薛皓从没发现自己还有这么个搞笑的弟弟,不对,是堂弟。他以前都是怎么长的! 安顿了薛修礼和殷如雪之后,周宜就一直笑个不停。 “有什么好笑的,你都笑了这么久了。”薛皓道。 周宜伸手捏了捏薛皓拉长的脸,笑道:“你有没有发现他长得跟你很像,他只要笑起来,脸就更圆。比你笑起来还好玩。” 薛皓白了她一眼。 周宜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薛皓道:“怎么了?” 周宜轻声道:“你原来,也喜欢笑的,可是现在,你都不怎么笑了。” 薛皓淡淡道:“我又不是老三。” 他想了想道:“你说,老三是怎么认出暮云深的,他一个小孩子,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周宜道:“走,咱们去问问他去。” 薛皓发愁道:“你没听殷如雪说吗,她都没问出来,咱们怎么能问出来,再说了他要是愿意说,早就满天下嚷嚷了。” 周宜道:“咱们问问,我就不信他真能死扛着不说,我总觉得这事情有点怪怪。” 他们俩跑去找薛修礼的时候,他正在自己居住的小院子里舞刀弄枪的,薛皓没给他兵器,他就自己让侍女找了个烧火的棍子练。 “老三,你的棍法太乱了,这都是什么!”薛皓忍不住指点道。薛修礼什么兵器都学过一点,都还不错,但是没一样是精通的。 大概一开始他在宫里跟着师父们瞎练的时候,薛靖就是想着反正他喜欢就让他玩玩。也幸好他喜欢,不如就没法跑出来。 “那你教我一个!”薛修礼虽然挺怕薛皓,但是他天生胆子也不算小,又被薛靖宠了好多年,人就挺自来熟的。他整个人扑倒薛皓肩膀上,手轻轻摇晃着薛皓的胳膊。 周宜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薛皓的胳膊,从来只有她一个人拽的好不好,这个……算了不跟小孩子计较。 薛皓咳了一声,将孩子从身上拽下来:“我可以教你,但是你须要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薛修礼眨眼睛:“请说!” 薛皓有点惊讶的看了一眼薛修礼,不错,这孩子竟然会说请了,看来他真的是长大了不少,已经懂事多了。 周宜道:“你得告诉我们,你是怎么认出来崔蛟崔公子的。” 薛修礼脸色大变,他别扭的转过头去,不看周宜和薛皓,浓浓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显然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肯说,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周宜道。 薛修礼不高兴的横了她一眼:“有什么好阴谋的,我现在无家可归,还能有什么阴谋。” 薛皓见他别扭的样子挺可怜的,有些不忍,便柔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逼你,但是我们很好奇,暮云深掩藏的很好,你没有人帮你,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什么帮不帮的,那是凑巧! 薛修礼脸渐渐有些红,他不高兴,不痛快,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说了不想说就是不想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他突然大吼起来,瞪着薛皓。 薛皓现在可不仅仅是他大哥,还是宣和王,两旁的侍卫还没见过这架势,竟然有人公然对着他大吼,唰的一声就把佩刀拔了出来。 薛修礼瞪了一眼那些明晃晃的刀,把手里的烧火棍子在胸口一横:“怎么,你想打架!” 薛皓叹了口气,对着侍卫喝了一声:“退下。” “你的样子可一点都没有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三殿下,你的表情出卖了你,你脸红了!”周宜道。 薛修礼的反应来看,没有鬼那才是有鬼了。 薛修礼横了一眼周宜,把脸鼓成了个包子。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只好虎着脸不说话。 薛皓伸手去放在他肩膀上安抚他:“老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暴躁。” 他口气柔和自然,轻柔的仿佛是春风一样,他口中说的是责备的话,但是眼神和语气,却是那样的温柔和缓。 带着微微的嗔怪和安抚。 薛修礼忽然伸手抹了一把眼睛,然后红着眼睛瞪着薛皓。 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和父亲,到了宣和又发现自己打架还是打不过人家,心里一时间很是失落悲伤。现在薛皓这样安抚他,他又觉得心里软了下来。 “喂,你不要吧,你还哭了!”周宜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起来。 薛修礼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薛皓比薛修礼要高很多,附身将他揽进了怀里,轻声道:“你有什么委屈的事情,就告诉我,这里的人不会欺负你的。” 薛修礼难受的将头窝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 第二百六十章:毛孩子 薛修礼看了看周宜,伸出手指了指她:“你不能听。” 周宜:“……” 薛皓笑了:“有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我是你哥哥,她是我的妻子,我们两个人就像是一个人一样。不分彼此。” 薛修礼面色一变几乎又要发作,最终他记住了薛皓的教训,恹恹的说:“有些话,男人能听,女人不能听。” 周宜笑了笑:“可你还不是个男人,你只是个毛孩子。” 薛修礼瞪了她一眼,虎着脸不肯说话了。 薛皓只好温声劝周宜回避。 周宜便一摊手回了书房看书去。 薛修礼看周宜走远了,这才低着头小声对薛皓道:“我不小心拉了那个暮云深的衣服,他……脖子下有颗痣。” 薛皓愣了愣,一时间不大明白薛修礼什么意思。 薛修礼看他愣住了,干脆一咬牙道:“我看了春宫图……” 薛皓的脸色有些苍白起来,他心不在焉的用手抚了抚薛修礼的肩膀,淡淡道:“我知道了,原来,是因为这样。” 他转过身子朝着院门外走。 薛修礼突然冲上来拽住了他:“大哥,你不会觉得我……” 薛皓朝他露出个温和的笑来,轻声道:“不会,你能知道你错了,这很好。” 他茫无目的的走到门外,发现周宜正在看着他。 “你……”薛皓欲言又止的看着周宜,说不出话来。 周宜道:“我没有走,一直都在这里。” 薛皓的缓缓靠在了周宜的身上,将她抱在了怀里,两个人互相依偎着。 周宜又道:“我一直都在这里,没有走。” 薛皓的声音轻轻的飘在她的耳朵里:“我的心里,好难受……” 当初他听到崔蛟自尽的消息,心如刀绞,但是他咬牙硬生生撑了过来,但是,强行将伤口掩盖下的,那并不是愈合。那只是掩盖。 “我想要建一个太平天下,想要人人相亲相爱,可是,他们逼死了崔蛟,他们把他的傲气,矜骄,活力,都逼死了。”薛皓缓缓的道,“我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 周宜缓缓的把他的头掰正:“至少,你能让好人过的轻松一点。” 薛皓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他不大爱笑之后,似乎连眉毛也变得浓了起来,有了些许的杀气。 “我只是想,如果,他们至少能像老三那样,就好,至少应该知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薛皓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很生气。 薛修礼今年才15岁多,他尚且知道,看春宫图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那些大人,看了春宫图之后,竟然还来辱骂崔蛟,说他有辱斯文。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过了几天之后,薛修礼和周宜渐渐就混熟了,他长大了一些,脾气虽然还是那么别扭,但是已经没有那么讨厌,很多时候也知道不迁怒别人。 这个时候的他,周宜还是很愿意同他说说话的。 “我想出去玩,看一看四方城的街上是什么样子的。”薛修礼热切的说。 周宜道“四方城没有京城热闹,你去看了也不会有什么乐趣的。” 薛修礼嘿嘿笑了:“其实我也没怎么逛过京城的街,我想出去玩。” 殷如雪也在王宫待的闷了,干脆自告奋勇带薛修礼出去玩。她经常在军营里带着,让她突然在王宫,跟这首薛皓这样的人为伍,她是有点不习惯的。 三个人收拾了一番就出去了。 四方城对殷如雪来说是不大热闹繁华的,但是对薛修礼来说是够了。 他东跑西跑的就乱逛。 最后,他拉着周宜和殷如雪逛书局。 周宜和殷如雪两个人都穿着男装,书局的老板感觉他们是有钱人家的公子,都很殷勤。 “老板,你这里有没有《公羊传》”薛修礼问道。 老板很奇怪的看了一眼薛修礼:“这是什么书?” 薛修礼惊讶道:“你这里连《公羊传》都没有?” 老板笑了:“这书科举又不考,谁还来买这个啊。” 薛修礼失望的看了一眼周宜和殷如雪:“怎么这里全都只卖科举考的?” 老板听见他的悄悄话,笑了:“自然不是的,看书嘛,除了考科举就是图个消遣。我这里倒是有不少消遣的书。” “哦?”薛修礼惊喜道:“真的?” “那是自然。” 殷如雪想起这熊孩子偷偷看了春宫的不美好回忆,板着脸对老板道:“把书拿出来,我自己挑。” 说着还白了一眼薛修礼。薛修礼如今虎落平阳,买书还得靠周宜和殷如雪掏钱,便翻了个小白眼,没说什么。 结果老板就带着他们进了另外一个隔间。 这里面有很多人,书架子上也歪歪斜斜摆了不少的书并不像外面的书那样摆的整整齐齐。 老板殷切的道:“三位公子可自行在这里挑选。” 周宜点点头:“请自便。” 老板就出去了。 周宜闲着没事就随意的转一转,这里的书大概薛子青和薛子佩两兄弟会喜欢,全是些志怪和风月。 她随手挑选了几个看了看,写的还挺有意思的。 结果耳边就听到了角落一头几个男人的窃窃私语:“你们看,这个腿……” “这眉眼真是风情万种……” 周宜皱了皱眉,她不过是来买本志怪,竟然遇到人在这里聊春宫图,实在是……挺恶心的,这间屋子挺大的,光线也不暗,这几个人竟然一边挑一边还议论了起来,真是…… 她心里不大舒服,转过身就要往另外一边走,结果还没走几步。 看着薛修礼在另外一边挑书的殷如雪就一脚将那几个男人踹倒了。 周宜赶紧转过头曲看,薛修礼抱着双臂冷着脸站在一边,而殷如雪正在暴揍那几个人。 在这里挑书的都是读书人,没人敢跟殷如雪这样的高手动手来见义勇为,其他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跑掉了。 殷如雪万分不满的瞪了地上几个人一眼。 周宜看着薛修礼:“怎么了?” 薛修礼不大好意思,脸很黑的道:“你自己不会看吗? 然后他指了指地上一幅图。 周宜颤抖着手附身去捡了起来,然后就要伸手去撕。 “公子,这么好的图撕了多可惜!”角落里,一个声音轻佻的响起。 第二百六十一章:西川国主 角落里突然跳出来了三个人,周宜没注意他们是方才进来的,还是没有出去,但是这两个人她认识其中的一个。 其中一个漂亮的少年,正是孟离公主假扮的,真是冤家路窄! “想不到你竟然来买这种图。”孟离嬉笑着说,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秀气的青年。 周宜没理她,冷着脸将手中的图撕了个粉碎。 这边殷如雪教训完了那几个人,冷冷的命令他们滚蛋了,回过头来周宜已经跟孟离互相瞪上了。 “孟离公主,你竟然知道回来,可惜你错过了婚期了!”周宜大大方方道,眼睛看着她身旁的两个人。 “两位是……” 其中一个秀气的青年道:“在下西川国主孟子都,周王后,幸会。”他脸上说着幸会,但是却丝毫没有什么“幸会”的意思来,这个词,仅仅只是一个客套。 看来孟离并没有少在哥哥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周宜叹了口气:“国主来宣和,怎么不叫我们知道,有失远迎。” 孟子度淡淡道:“不妨事,孤王来此,不过拜见宣和王,国书已经递交,我想清清静静见一见宣和的风光,便提前到了,使团在后面。” 周宜点了点头,这个国主说话,虽然不大友好,但是还是很有礼貌的。 他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那个青年道:“这位叫崔丁山,如今是我的玉山令。” 崔丁山欠身朝周宜行了一礼。 周宜很客套的道:“崔家多才子,想不到还有人在西川效力。崔明冲与你是……” 崔丁山回话道:“贵国崔明冲将军是在下的七弟,在下在兄弟中排行第四。” 崔家和西川一直都有联系,有人在西川做事也不奇怪,这人还是崔明冲的四哥,周宜便笑笑示意,并没有说什么。 结果孟离在一旁叫了一声:“哼,你宣和惯会笼络人心,但也不是所有姓崔的人才都给你宣和卖命。” 周宜心里头憋着一股无名火。但是人家兄长在这里,她不好越过这个孟子都同她争吵起来,远来是客,也不好逼孟子都让妹妹道歉。 这个气只好憋着,周宜便不理孟离,只和孟子都客套。 “国主便自便,本宫先行告辞。” 她说着便拖了殷如雪喝薛修礼要走。 结果没走几步,孟离在后面道:“周宜,你方才撕的图,是我哥哥想要的,你在宣和是王后,能不能帮我哥哥再找一幅。” 周宜和崔蛟是挚友的事情,孟离已经知道,她知道这样能让周宜痛苦,虽然现在不想嫁给宣和王,但是还是很讨厌周宜,没办法,就是想要气一气。 周宜没理她,继续走。 结果她脚步在门口的时候,身后那个姓崔的在讨好孟子都,轻声道:“主公莫急,这幅图这里没有很多人买,这店里或许还有别的,就算这里没有,咱们还可以换一家店。” 周宜的心颤抖了一下。 她猛地回头瞪着崔丁山。她一停下来,殷如雪更是忍不住了,冲上去一脚就将人踢到在地。 崔丁山虽然是崔家子弟,但是崔家也不是个个都能打,他被殷如雪踢了一脚,根本就站不起来了。 周宜恨恨道:“你是禽兽吗,那是你哥哥!” 崔丁山不敢得罪周宜讪笑着道:“王后误会了,崔蛟已经被崔氏除名,他自己不知廉耻,做下了这种事情……” 孟离叫道:“周宜,打狗也要看主人,这是我哥哥的人,是我西川臣子,你竟然让你的手下来打他。” 殷如雪抬起阴沉的眸子,看着孟家兄妹,冷冷道:“孟国主,你该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孟子都是个不大会说话的人,有点文秀,之所以这么宠妹妹,可能是脾气太好的原因,他看到这修罗场一样的场面,竟然也不大生气,反而因为注意到了殷如雪有点惊喜。 “殷将军,原来是你,我方才竟然没认出来,你没死真的是太好了。”孟子都说道。 殷如雪道:“国主,今日下手打人的是我殷如雪,我并不是宣和的人,你若是觉得面子过不去,那就跟我殷如雪过不去吧。” 孟子都讪笑道:“不妨事,一点小事,何必斤斤计较。” 周宜却不愿意同他算了,而是冷冷看着他:“国主,你若真是为两国邦交而来,就请管教好你的妹妹,还有,你的这个玉山令,才学我不敢说,我劝你还是考虑一下他的为人。” 孟子都原本不大喜欢周宜,但是看周宜这样义正言辞盯着自己,觉得有点心虚,便讪笑着要解释什么,但是周宜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古人举官,察其言,观其行,你的玉山令,不顾长幼尊卑,对兄长不敬,又陪同自己的主公来做这种事,此人不忠不悌,国主若是执意要用这种人,那么,我宣和也要对国主的能力表示怀疑了。” 她说着便拂袖而去。 薛修礼和殷如雪从后面追上她。 “崔丁山这个畜生,我一定要杀了他!”殷如雪冷冷道。 周宜冷笑一声:“杀他还用得着我们动手?” 殷如雪和薛修礼都看她。 周宜道:“小殿下前来我们这里,这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西川的人能知道也不足为奇,你们看这个国主文文弱弱的,他肯定是知道了消息,天下大势已定,他是来求我们讲和的,押着妹妹只怕原本是想来道歉的,毕竟逃婚的人是她。我今日我丑话说尽了,他若是不处置这崔丁山,将来怎么好见我。” 殷如雪苦笑:“这你就错了,你们不知道,我却是知道,这个孟子都是个绣花枕头,软包子,他是下不了手杀崔丁山的!” 周宜一摊手:“只要西川国主不用他,他就是不是西川臣子,在外宣和的地盘上,杀个人而已,谁杀不是一样?” 弄死一个崔丁山,还不是弄死一只蚂蚁一样。 薛修礼看着这两个女人商量,感觉自己背脊有点发凉。 殷如雪还好说,反正就是举着刀子杀人,而周宜……她杀人还需要刀 只要是该杀的人,想杀的人,话说的冠冕堂皇一些,就是碾死一只蚂蚁的事儿。 第二百六十二章:镇住孟子都 孟子都第二天就轻装简从进宫见薛皓了,他这回放聪明了,怕妹妹再进宫开罪了宣和人,便没有带那个小丫头过去了。 “王上,我西川与宣和修好,舍妹逃婚实属意外,西川并无对宣和的恶意。”孟子都道。 薛皓巴不得孟离不嫁给他了,他好自由,当下表示自己不计较,一点都不计较,并邀请孟子都在四方城久住一段时间。 孟子都见过了薛皓之后次日便又下了请帖,请周宜去他的驿站说话。 “他不来拜见你,却要你去见他,这是什么道理。”薛皓有些奇怪。 周宜想着大概是那日在书局的事情,便答应了去见,她还想亲口听一听,西川国主要怎么处置崔丁山呢。 只是这些事情,她并不想叫薛皓知道,便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薛皓,吃了午饭便带着人去了。 “孟离公主怎么不在?”周宜有点奇怪,孟离竟然还真的不在。 孟子都在书房摆茶招待的周宜,笑着解释道:“我将她支走了。” 看来你他也不笨,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气作为不大好,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邦交之上的,将她支走是最好,周宜不用看着生气,孟子都也不用为难。 周宜微微笑了笑:“如此甚好。” 这个甚好的意思不言而喻。 孟子都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道:“她其实人不坏,只是脾气不大温柔,我这个做哥哥的太荏弱,好些事情只能由着她,她开罪了王后,希望你不要见怪。” 人家话都说这么软了,周宜也不好再咬着不放,便道:“公主年少,我自然是不会计较太多的,她悔婚逃走,宣和也不介意,只是希望国主好好遵守两国盟约。” 孟子都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周宜又道:“崔丁山,不知道国主如何处置的。” 孟子都命人取来了一只短笛,交给周宜看。 周宜不明所以。 孟子都有些忧郁惆怅道:“这是崔蛟崔公子的。” 周宜:“!” 孟子都见周宜不说话,微微尴尬的笑了一下,他真是周宜见到的最娘的一个人,长得就够瘦够弱,笑也笑不畅快,就他这样的笑法,按照薛修礼的逻辑,那就是一辈子也不见笑一下了。 周宜看他这个笑容看的有点心里毛毛的。 孟子都解释:“他有一次来过我西川,我有一个堂姐很喜欢他,不过当时她还小,不大好意思说婚事,后来她一直留着这支玉笛。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崔公子自尽之后,她也病逝了。” 周宜:“你……” 艾玛差点以为这个孟子都是个断袖。 孟子都道:“你不要误会我是那种人,我其实只是想要找一张崔公子的画像,照着样子画一张他吹笛子的样子,然后和这个玉笛一起烧给我堂姐。” 周宜又惊又窘,赶紧摆手:“抱歉,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什么,只好很尴尬的坐着。 孟子都轻声道:“我妹妹说你是个很狠心的人,那天我看到你那么生气,就知道她骗了我。” 周宜认真道:“崔蛟,是我的朋友,我不忍心自己的朋友受到侮辱。” 孟子都浅笑了一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感动,我已经下令将崔丁山罢官,此后西川也可以答应,永不录用他。” 他还算是识相,也很得体,周宜对他印象好了很多。 孟子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 回去就让人砍了这个崔丁山,卖兄求荣的东西! “国主这么做,周宜相信您的诚意。” 孟子都却又道:“但是,我已经在昨天晚上,派人将他送回了西川。” 周宜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你!” 孟子都这个软包子,竟然派人将崔丁山给送回去了保护了起来,这算什么事啊! 孟子都看着周宜震惊着急的脸,温温柔柔的笑了笑,指着软席子道:“王后,请坐下,听我说话。” 周宜恨恨的又做了下来。 孟子都温声道:“我也曾敬慕崔蛟公子的风采,我十分理解王后伤心震怒的心情,所以我将崔丁山罢官并永不录用。但是……王后。” 他有点娘的脸认真的看着周宜:“他罪不至死,还请王后高抬贵手,他虽然胆小如鼠,谄媚君上,但是他只是一个在乱世之中艰难博取前程的人,崔家的子弟一个比一个优秀,他是庶出,出身不好,没有优良的教师教导他。他很艰难的学到了不错的学识……” “你说这么多就是来博取同情的?”周宜不满的看着孟子都。 人人都有不如意,人人都有苦衷,但是你再艰难你也不能去伤害别的人吧。 孟子都温声道:“王后,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他并不是一个多么坏的人,他只是,很想有一些成就,所以才会拼命的讨好我。王后,他一生功名成虚妄,难道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还不够吗? “我……” 周宜词穷了。 她突然的发现,自己正在走一条曾经自己最鄙夷的路。 残忍,睚眦必报,冲动妄为,她似乎每一天,都在同自己做斗争,每一天,都在压抑自己内心的残暴因子。 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恶魔。 而这一次,她差点就被打败了。 差一点,她就要因为别人几句话,而杀人。 这多么可怕,平时她读史书,看那些无聊的话本,都说古时候的暴君如何如何的残暴,动辄杀人砍头。 那时候会想,怎么会这样呢,一点点的事情,打打人家就算了,怎么就要杀了人,还牵连妻儿呢。 而如今,等到她自己成了一国王后,她听到别人侮辱自己的朋友,便要暴跳如雷的使手段杀人。 这样的自己,同那些毒妇,暴君,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自己不是皇帝的时候,对那些暴君指手画脚,而如今自己大权在握,杀人不过一句话的事的时候,才真的发现。 当杀人变得简单的时候,控制自己不要乱杀人,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当有一天,你手握重权,杀死一个人就如同杀死一只蚂蚁一样,控制自己不要乱杀人,就如同控制自己不要随口说脏话一样,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国主,多谢你!”周宜起身对着孟子都深深一拜。 第二百六十三章:孟子都 孟子都不敢受人一拜,起身扶起周宜。 “我无德无才,忝列其位,西川偌大的国土,万千臣民,孟家数千子弟,日日夜夜,就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在我的心上,我必须小心谨慎,丝毫不敢出差错。我说话尚且三思而后言,更何况是杀一个人?”孟子都道,他真诚的看着周宜,眼神澄澈的没有丝毫的杂质。 周宜静默无言。 孟子都又道:“王后是宣和之后,胸怀广大,请您理解我的难处。” 周宜微微的颔首,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便起身告辞。 孟子都性情软弱,办事有些糊涂,文不成武不就,但是他也能安然做了西川这么多年国主,西川人虽然不大喜欢他软弱平庸,但是当初朝廷下达了推恩令,孟家子弟有人谋反,最终西川臣民还是义无反顾的站在了孟子都这一边。 他先是看了宣和急需盟友便要求会盟之时要求亲妹做宣和王妃,眼见宣和有了三殿下这一大助力,还有了舆论优势,又亲自前来和谈,押着妹妹来道歉,姿态低道尘埃里。 他这样的能力和手段,还有见识和气度,比起当世的豪杰简直是云泥之别,但是周宜不得不敬佩他。 好些人都将这天下视作美玉,人人去争抢那个天子之尊,唯有孟子都,将这天下视作压在身上的大山,日日夜夜怕它倾覆。 孟子都依礼将周宜送至驿馆门外,周宜回身请他留步。 “听国主一席话,周宜胜读十年书啊,你告诉崔丁山,本宫不会为难他,宣和有他兄弟姊妹,他也可以放心的来宣和看望,只盼他日后多行善事,不要行差踏错。”周宜叹道。 孟子都微笑道:“王后的胸径,能容下仇敌与恶言,才是叫我信服。愿宣和与我西川能结万年之好,从此再无兵戈。” 周宜回宫时候,薛皓正穿着盔甲准备和崔明冲还有殷子钰去军营,正好在门口就遇上了。 “不错不错!”周宜托着下巴笑道,“你穿上盔甲还挺好看。” 薛皓朝她伸手:“上来,我带你一起去军营。” 殷子钰在一旁笑道:“王上,军营里可不能带女人啊。” 周宜横他一眼:“咱们要不要打一架,看看军营里是你去不得还是我去不得!” 二十一岁才学会骑马的殷子钰红了脸,直朝周宜翻白眼。 薛皓笑道:“寻常女子去不得,王后巡视军营还是可以的。” 崔明冲冲周宜眨眼睛:“呦……你们是去巡视?你们是去秀恩爱的!” 这个周宜打不过,只好道:“算了我不去了,你们玩,我也不喜欢去军营,一群男人汗味太难闻了,薛皓,回来必须先洗澡!” 薛皓笑着应了一声,有些羞涩的朝周宜挥手:“那我先去了。” 周宜想起还有事,便道:“先别走,有件事儿。” 薛皓看她。 周宜道:“那个西川孟离公主,她如今不嫁给你了,逃婚实在是不好听,我怕他以后嫁不出去了,宣和人也不会喜欢她,两国邦交,有这样的事情不大好,你赶紧下一道诏书,就说……赶紧夸夸她,就说你同她一见如故,觉得她像你妹妹,认她做妹妹,兄妹不好成亲,封她个公主做,请她常住宣和,也省的她回去被人笑话。” 崔明冲瞪大了眼睛:“姐姐,你疯啦,这个疯婆子嫁不出去才好呢,省的她出去祸害人。” 周宜道:“她虽然不大招人喜欢,她哥哥倒是个好人,咱们是同盟国,凡事都要替对方想一想。” 崔明冲道:“你这样想,人家可不一定这样想,孟离公主实在越来越不像话,子都倒是个好人,就是怂了点。” 薛皓轻轻斥了他一声:“明冲,孟子都是西川国主,你不能出言不逊。” 崔明冲笑嘻嘻摆手:“没事没事,反正他又不在,咱们几个都是熟人,再说了,我和子都很熟的,他不会计较。” 薛皓张口道:“就算他不在,你也不能这样说他,君子不欺暗室,昔年……。” 崔明冲赶紧求饶:“王上,你饶了我吧,你比我哥还啰嗦。” 薛皓第n次被人说啰嗦,早就习惯性免疫了,又教训道:“你兄长不在,孤是你君上,自然要教训你,你……” 周宜一看薛皓这说下去就是没完没了的节奏,赶紧打断他:“行了行了,薛皓,你别说了,我看啊,你该去当教书先生,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还引经据典,你赶紧下来,跟我回去写一封信给孟子都同他商量认妹妹,再下个诏书,挑选个日子把事情办了。” 薛皓想了想道:“我得先去军营,我衣服都换了,再转回去又要耽搁,回来再写!” 周宜点点头:“好吧。” 驿馆 孟离不大想见到周宜,便再外面晃到了很晚。孟子都等了她一天,直到天黑,她才蹦蹦跳跳便回来了。 孟子都道:“咱们来了宣和日久,也该回去了,你这几日把要收拾的东西收拾一下,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赶紧去了。” 孟离不满道:“哥!我还要玩一会儿呢,西川又没有什么大事,这么着急干什么!” 孟子都道:“我身为国主,岂能轻易离都日久,明日,我便像宣和王辞行。” 孟离虎着脸不高兴:“要走你走,我还要玩一些日子!” 孟子都皱眉:“你玩的还不够吗?从今年三月离国,到现在你已经在外面晃了好几个月了,一国公主,哪里有你这样的!” 孟离哼一声,发起脾气来:“哥哥,我回去又没有什么事情,留在外面玩又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着急起来就敲桌子,侍女们都吓得瑟缩起来。 孟子都摆手叫她们都下去了,这才板起脸来教训孟离:“你留在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纠缠宣和王与王后,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孟离本来向孟子都说了一路的周宜坏话,孟子都也对周宜深恶痛绝,没想到他见了周宜几面竟然这么说自己,这明显是被周宜收买了! “哥,什么我纠缠他们,是他们欺负我,他们欺负我!” 孟子都厉声道:“够了,当日你硬要嫁入宣和和亲,说动西川文武臣工向宣和施压,逼宣和王答应娶你,宣和王答应之后你自己又跑了,你已经胡闹的够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知己 孟离本来就觉得自己受了人家的欺负,指望哥哥给自己出气,结果还被哥哥骂了,气的跳脚:“你以为我不想嫁吗,是他们欺负我,宣和上下,文武百官,就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合伙欺负我!” 孟子都冷笑一声:“欺负你,你当我瞎吗?宣和王后知书达理,豁达大方,根本就不是会主动欺负人的人,你是和亲的公主,竟然逃婚,你知不知道,若不是宣和王同王后伉俪情深,他要是看上了你,不肯容你悔婚,发兵来打西川,这便是刀兵之祸!” “什么刀兵之祸,他不喜欢我,他让手下的臣工欺负我,我还要嫁给他吗,我不管什么刀兵不刀兵,我只是个小女子,我只管我自己的幸福!”孟离恨恨的叫了一声,随手一翻,就将面前的桌子推翻了。 孟子都气的颤抖起来,不住的咳嗽。 “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孟子都颤声说道,“你不管天下刀兵与臣民,那天下人便管不得你的幸福了。” 孟离转过身子不看他,气鼓鼓道:“我的幸福,要天下人管什么!” 孟子都苦笑道:“你先逼宣和王和亲,又悔婚不嫁,若宣和王不给你圆这个话,你还能有幸福?宣和臣民都将你视作侮辱他们君上的仇敌,你试一试等我离开宣和之后,有多少人会刺杀你,天下又有哪个男人……敢娶你。” 孟离没想到这一层,惊慌道:“我……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好男人了,各个都怕宣和王!” 孟子都无力的苦笑:“你若真是美玉,那便是不怕无人敢娶,只是……你……” 他痛心道:“你只不过是一块顽石啊!” 孟离生气的想要辩解。门外兴冲冲进来一个侍卫:“主公,宣和王宫来信了,王后亲自来传宣和王的亲笔信。” 孟离道:“早上来了才走,晚上又来,讨人嫌。” 孟子都横她一眼:“住口。” 又和气对侍卫道:“请王后稍作等待,孤整衣出迎。” 周宜夜间出行,倒是浩浩荡荡带了不少人来。 “国主,我这次可是给你带了个礼物来!”周宜笑盈盈说道。 孟子都柔声道:“王后给我带了什么?” 周宜晃了晃手中的信,笑道:“是一封信,怎么,国主觉得失望。” 她笑容明朗的打趣,火把的光芒将她的脸照的有点通红,绝色的容颜显得有些稚气可爱。 孟子都微微笑着摇头:“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王后的信,难道不是重于千金万银的礼物?” 周宜开心的笑了一声:“这个礼物,对你来说,还真是重于千金万银。”她朝着孟子都身后的人群看了一下,笑道:“怎么不见孟离公主,这个礼物,可是跟公主有莫大的关系!” 孟子都无奈的笑了笑:“她不大懂事,这会儿躲在房里不肯出来呢,请不要见怪。” 周宜和气的怂了怂肩膀,摇摇头道:“我不跟小孩子计较,你放心。” 孟子都道:“请进去说话吧,这里风挺大的。” 到了屋里,孟子都命人将门窗都关了,摆茶招待周宜。 周宜笑道:“来了两次,你都是摆茶,不见你温酒,幸好我是个女子,若是你用这个招待男子,只怕人家要生气的。” 孟子都歉疚的笑道:“我竟是忘记了。” 他说着咳了几声,接着道:“我自己不能饮酒,便只用茶来招待客人,在西川做惯了国主,有臣下心腹,也都是喝茶招待,竟然也没有人同我说过。真是……还真要多谢王后提醒。” 周宜嗤笑一声:“我也就是说这玩玩,我也不喜欢喝酒,喝多了就想吐,挺没意思的。” 孟子都浅浅笑了笑:“我自幼身体便不大好,不大能喝酒。总觉得,一群男人,喝的稀里糊涂的,昏天胡地,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挺没意思的。” 周宜笑道:“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这个孟子都,还真是挺有趣的,不做国主做个闲人倒是不错,怪不得觉得他有点娘,好像就是有点不喜欢吵吵闹闹的感觉。 人还是挺正常的。 孟子都着周宜笑了笑:“我喜欢音律。” 说道这里,孟子都的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好像眼睛里有星星一样,他说:“我听说你弹琴很好,我弹的也不错。” 他好像突然来了兴致,对随行的侍卫道:“去把我的琴拿来。” 又转头对周宜道:“我有一把好琴,拿出来给你瞧瞧。” 周宜欣喜的点头,又道:“我给你的信,你怎么不拆开看看。” 孟子都笑道:“我知道信里的内容了,明天我让我妹妹自己拆,替我谢谢宣和王。” 周宜便不再多言。 不一会儿,孟子都便取出来自己的琴,侍卫小心翼翼的捧给他。他又万分珍惜的将琴放道案上,对周宜道:“我听人说,你弹的琴,能引来凤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周宜嗤笑一声:“没有的事。那都是人家瞎传的,你想听吗,我弹给你听。” 一曲终了,孟子都惊叹不已,用充满敬意与心悦的眼神看着周宜:“王后,你弹的真好。” 周宜不大好意思的笑笑,她也没什么别的技能,就是弹琴好一点,叫孟子都夸奖,她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孟子都叹了口气:“我这把琴,留在我这里,真是可惜了,送给你。” “送给我?”周宜惊讶的看着他。 孟子都认真道:“知音难求,你弹的这样好,我留给你,算是不辜负这把琴了。” 周宜惊慌道:“这礼物太贵重了,你把它给我,我受不起。” 孟子都笑道:“怎么受不起,你弹的好,这琴就该是你的,我又带不走。” 周宜道:“这又不重,你……” 孟子都笑道:“我带回去也是可惜了,留给你更好,再说了,你和王上帮了我妹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报你们,这小小一把琴,算作是回礼。” 周宜赶紧道:“这可不是一把小小的琴,这是天下名琴啊。” 孟子都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微微笑道:“天下名琴在我这里,是死物,在你手里,才算作是宝物。” 第二百六十五章:天下名琴 周宜说了一大堆,孟子都执意要将琴送给周宜,周宜没办法,只好真带了琴回去。 “搞得我真是不好意思的,这琴比我爹的那把琴还要好,他非要给我。”周宜道。 薛皓穿着中衣,随意裹了个斗篷坐在火炉前道:“给你你就收着呗,两国交好,礼尚往来。这是好事。” 周宜看着他那光洁的额头,明亮的眼睛,可爱的不行。伸手去点了点他的额头:“哎,你是不知道这把琴的价值,你这五音不全的呆子。” 薛皓伸手去揽了她过来,软声道:“这琴能比我还珍贵。” 周宜白他一眼:“你呀,这琴传说是千年前的大师名都子寻遍天下找来的古木治成的,天下的音痴,莫不耗尽了心血来求这一把琴。” 薛皓眨眼:“那这琴岂不是琴中帝王?” 周宜道:“自然是的,想不到他竟然将这样一把名琴相赠。对喜欢音乐的人而言,一把名琴,就跟一个皇位一样珍贵。” 薛皓突然抿唇笑了起来,一把将周宜抱了起来:“孟子都送你一把琴中帝王,那……薛皓送你一个人间帝王……好不好。” 周宜惊叫了一声,哭笑不得的推推薛皓:“你老实点。” 薛皓亲了亲她额头:“我已经够老实了,你这样好,我真怕别人把你抢走了。” “我哪里好……”周宜叹了一声。 她也曾自负美貌出身傲视天下女子,也曾自负才华胸径自觉与天下英豪一较高低,但是越往高处,越觉得山外有山。 天外有天。 周宜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与人和,罢了。 薛皓将她放到床上,轻柔的道:“你……哪里都好,天上地下,我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同你这样豁达温柔的人,周宜……你是我的港湾,是我的归宿,也是我永生的剑鞘。” 周宜伸手回报了薛皓,轻轻道:“你也是,我一生,能遇到你们,何其有幸。” 一路走来,若不是这些人,她搞不好,会变成长乐公主那样的疯子,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更有可能,她连疯成长乐公主那样的能力都没有,变成一个深宫毒妇,每日用阴谋诡计,用毒药和堕胎药,同各色的女人斗来斗去。 她该感谢这一路帮助她,教育她的人。 她手中握有一把重剑,锋芒所及之处,死伤无数,那些规劝她的人,都是她的剑鞘。 深夜,薛皓突然惊醒。 他刷的打开了帘子,侍女匆忙进来电灯。他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坐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看周宜,她睡的正稳,并没有被惊醒。 薛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梦,但是想必梦中的情景是很叫他害怕的。 他冷静了一会儿,转回去想要继续睡。 门外急急忙忙的传来了喧闹声。 周宜这回被惊醒了,迷迷糊糊问薛皓怎么回事。 薛皓给她捏了捏被角,柔声道:“我去看看,你先睡吧。” 周宜便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 薛皓批了衣服起来,是薛子佩,和一个几个侍卫薛子佩只随意的着了衣服,应该也是被叫醒的。 “子佩,怎么了?” 薛子佩脸色不好,焦急道:“西川国主,病危。” “什么?” 薛子佩摇头道:“方才驿馆的人来传信,已经昏过去许久了,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薛皓赶紧进内室着衣袍起身,周宜也被吓醒,匆匆忙忙换了衣服就跑去驿馆。 薛皓带着薛子佩和周宜道驿馆的时候已经快三更了。 “怎么回事!”薛皓进门便边跑边问守在门口的一个侍卫。 那侍卫是个西川人,早就吓的懵了,断断续续道:“我家主公今晚同公主吵了一架,公主负气出走了,公主跑出去后,主公就吐血了。” 薛皓冲进了内室,满屋子都是大夫。 薛皓抓了一个来问:“如何。” 大夫颤抖着道:“国主身患弱症,早已油尽灯枯,如今气急攻心……” 薛子佩急了,斥道:“你少废话,你就说他还能活多久!” 大夫普通一声跪下:“只……只在这几日了。” 周宜哐当一声摇摇晃晃歪到了地上,薛皓赶紧去扶她。 周宜喃喃道:“怪不得,他定要……把琴给我。” 他是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她一把抓了一个守在床边的侍女:“你家公主呢!” 侍女慌乱道:“不……不知道,公主走了之后国主派人去追了,没追回来。” 薛皓皱着脸一拍额头。 薛子佩颤抖道:“完了,孟子都婚后五年无子,他若是就这么没了,那西川公主不在,这是笔糊涂账,到时候西川就要翻天了!” 周宜瞪他一眼:“你少说两句。” 她慌乱道:“西川什么情形我也不知道,来人,把,把崔明冲给我叫过来快。” 薛皓道:“我今天把明冲派到前线去了!子佩,你赶紧派人去追,尽快让他回来。” 薛子佩慌忙跑了出去。 薛皓俯到床边,抓着杯子,颤着声音道“孟子都啊孟子都,你可不能一句都不留,就走了,大丈夫不能留憾事,你西川还等着你交代呢。” 周宜又急又心疼,哭成了泪人。 这是她难得的知己,竟然这么快就要死别。 人间最伤痛的,莫不是如此? 他死后,西川或许要大乱,他的大山,或许就此要崩塌,臣民将要陷入可怕的内乱战火。 突然,一直守在一旁的一个侍卫,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薛皓和几个大夫,抓来一个大夫的针狠狠刺向了孟子都的肩上。 “你做什么!”薛皓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拉开他。 那侍卫跪倒:“宣和王殿下,我家主公怕是不行了,我扎他的肩上,希望他能醒过来。” 他突然含泪喊道:“主公,你不能就这么去了,你得交代好西川后事啊。”他突然拼命的摇晃起孟子都的肩膀。 周宜明白了过来,一把抓过一个大夫:“快,你给我想办法,无论如何,让他醒过来,快去。” 大夫得了令,赶紧又取出更粗的针,撕开孟子都肩上的衣服,咬牙扎了进去。 周宜别过脸不忍看。 第二百六十六章:后事 “好疼……”孟子都终于发出了声音。 周宜扑过去:“国主,你醒了!” 孟子都脸色苍白的不像话,他在枕上转了转头,虚弱的看着周宜:“王后……是你。”他猛地咳嗽了几声,伸出手紧紧抓着周宜的手:“王后,孤……孤要见你宣和王上,快。” 薛皓赶紧过去:“国主,孤在这里,你有什么话,请说。” 孟子都艰难的抓着薛皓的手:“快,快备车马,我不能死在宣和,快送我出境。” “可是你……”薛皓不忍的看着孟子都。 孟子都颤抖着道:“我若死在宣和,必然导致两国嫌隙,恐有刀兵之祸。” 薛皓心地极善,孟子都命在旦夕,他怎么忍心下令送他出国境,舟车劳顿。 孟子都颤声促成道:“薛皓,我敬你是大英雄,不要犹犹豫豫,妇人之仁。” 薛皓含泪说不出话来,他的心都要碎了。 通往帝王的路,竟然是如此的艰辛。 周宜推开薛皓,擦了擦面上的泪水,对随行的侍卫道:“准备车马。” 孟子都目光找寻了一会儿,看到地上痛哭的那个侍卫,朝着他招了招手。那侍卫膝行到了床边。 孟子都对薛皓道:“这是我御前侍卫,他叫霍子孟,是我朝三品大夫的独子,请派人将他星夜护送回西川。” 薛皓道:“好。” 孟子都又对霍子孟道:“孤封你为三等武公爵,拜定国将军,离此处一日路程的文昌镇,如今是朝廷的地方。孤在那里等你,你传孤旨意,封三王子明德王子为太子,你带孤发簪前去。” 他说着摘下头上发簪交给霍子孟:“让……王后派宫中禁卫军三百,护送太子前来文昌镇迎孤王灵柩,秘密走小道回西川。” 霍子孟含泪拜别,奔出门带着薛皓掉来的五十精兵乔庄往西川而去。 此时,侍卫进来报车架已经备好。 薛皓咬牙抱起孟子都上马车:“孟子都,今日宣和承你大恩,薛皓夫妇亲送你离宣和。” 到达文昌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夜晚,那镇子是个小镇,因为要宣和喝朝廷交恶,镇子人烟稀少,客栈都很空。 薛皓和周宜带了宣和十几个护卫,孟子都的西川人马更少,只有几个人,他本就是微服出来的,也只有十多个人。 这三十来个人乔庄了一下,当做是商队,找了一间镇子上最大的客栈住下了。 孟离公主被人找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 她哭叫着抓周宜的衣服,埋怨宣和害了她的哥哥。 周宜淡漠的将她的手拔下来:“你哥哥要见你。” 孟离瞪了周宜一眼,奔向了屋里。 周宜缓步走了进去。 孟子都靠在床上,似乎是回光返照,他眼神痛苦的看着孟离。 孟离眼睛都哭肿了:“哥……” 孟子都轻声道:“从今以后,宣和王就是你哥哥,你要一辈子,听他的话。” 孟离哭叫道:“不……我才不要。” 孟子都疲惫的靠着,看了看孟离,又看了看薛皓和周宜,淡淡道:“孟离,我福薄无子,我早知自己天命不永,我……我曾想过扶你做西川女主的。” 他叹息一声,发白的嘴唇似乎吐不出字来:“你自幼身体好,聪明能干,父王母后和朝臣们都喜欢你,你样样都比我强。当初你执意要来宣和,你说要寻找你的幸福,我不能拿西川百姓挟持你,我答应了你,如今……你幸福了吗?” 孟离泣不成声。 孟子都痛惜道:“今后,你就是宣和王的妹妹,不必回西川了。” “不……”孟离尖叫起来:“哥哥,西川是我的家,你怎么能不让我回家!” 孟子都冷冷道:“当你不顾西川臣民逃婚的时候,你可曾想过,西川是你的家。” 孟离又伤心又害怕,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哥哥,哭叫道:“哥哥,你这么做父王母后不会原谅你的,你不让我回家,你要把王位传给谁?” 孟子都道:“王位,我已经传给三弟了,你老老实实在宣和呆着。” 孟离一听,尖叫起来,狠命的推打起屋子里的摆设:“哥,你疯了吗,西川是父王母后的心血,你要把王位传给那个奴婢生的贱种,他算什么东西!” 西川不像中原,国主一生只能有一个王后,除了王后便只能跟婢女发生关系,但是那也是不光彩的,婢女地位低下,生下子嗣之后便被处死,所生的子嗣也被人看不起。 孟子都将王位传给庶出的弟弟,孟离几乎要吓晕过去。 周宜真想把这尖叫的疯子拉出去,但是她是个外人,人家兄妹死别,她不能打扰。 孟子都轻斥了一声孟离,出声命令随行的侍卫:“把她拉出去!” 侍卫二话不说将孟离拖了出去。 孟子都拼命的咳嗽,最终咳出了一口血来,薛皓赶紧上去抚抱住他,用袖子擦去他唇边的血。 孟子都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便抓着薛皓的手:“记住我的遗诏,明德太子灵前继位,孟离公主永世不得回西川。” “为什么!”薛皓难受的道。 孟子都道:“我这个妹妹,从出生起便万千宠爱,她自己也不笨,也不懒,朝臣和族中的长辈都很喜欢她,我早死无子,只有一个庶出三弟,她若是回了西川,难免不会有人扶持女主,届时,我国中便会大乱。你……请你在宣和,替她找个脾气好,心地善良的男人,娶她,叫她成了你宣和人的妻子,她便再做不得西川女主。” “我……”这个要求不过分,但是薛皓几乎要哭出来。 孟子都道:“我父母离去时她才13岁,我这个哥哥没有教好她,她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是我纵容了她,我不能让她继续错下去。” 薛皓点头:“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孟子都,我答应你。” 孟子都又道:“我还有一件过分的事情,请你答应。” 薛皓道:“你说。” 孟子都道:“西川孟家同崔家一向交好,崔家在西川很有地位,我三弟还小,我求你,把崔明冲给我,做我西川相国。” 第二百六十七章:西川相国 周宜道:“可是崔明冲他才16岁,而且宣和也离不开他啊,你要人辅佐你三弟,总要找你国中年老的人。” 孟子都道"王后,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我西川如今的确无人能辅政,况且,我三弟太小了,我若是找个年老的大臣,我只怕他们不能辅佐到他成年。在西川,有能力有名望,有地位,又年轻的,我只能想到崔明冲。” 薛皓为难的看着他:“年老的大臣,未必不能活的久一些,你……” 孟子都艰难的摇头:“我赌不起,我三弟……他是遗腹子。” 遗腹子…… 西川国主是五年前去世的!这个小王子今年才五岁不到! 开什么玩笑! “他……他才五岁,你若是用了崔明冲为国相,那你西川至少有十五年掌握在崔明冲手中。”周宜道。 孟子都笑了笑:“我知道,我相信崔明冲,他是个越挫越勇的人,他能力挽狂澜,在崔蛟公子死后保住崔家,就能在我死后保住我西川。” 周宜道:“你就不怕他起了私心?” 孟子都道:“我相信他。” 周宜再也说不出去什么,她还能说什么呢?她抓了抓薛皓的手,痛苦的别过了头。 薛皓朝着孟子都点了点头:“我答应你,把崔明冲给你。” 孟子都感激的笑了笑,又轻轻叫了声周宜,周宜转过头来看他。 他轻声道:“那把琴,叫九杀,我觉着,这名字不好,杀气太重了,我给他换了个名字,就叫春光,好不好。” 周宜点点头。 他又温声笑了笑:“西川是我身上的大山,我如今将这大山交给崔明冲,你的身上将来也会压上一座座山,到时候,你会觉得,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然后,你会觉得,这山便成为你的一部分。它压在你的身上,也保护你不被风雨吹倒。慢慢的,你就会爱护它,舍不得它。” 他深情温柔的看着屋外的月光,用无限柔软深情的声音说:“我好想回西川。” 然后和缓的闭上了眼睛。 周宜的无声的滑落。 她想,她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如此美丽的月光。 她哭的太厉害,薛皓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周宜轻声说:“我错了。” “怎么了?” 周宜道:“我做了很多很多错事,薛皓,在平南城,我不该任由云儿去杀人,不该由着她把人家的父母妻儿,童仆奴婢都杀光,我不该,把沈平君交给子佩虐杀,我也不该,瞒着你,和明冲去割人家小女孩的舌头。” 她抓着薛皓的背:“我真的错了,这一回,我差一点,就又杀了一个人。如果不是孟子都。” 她将头在薛皓的怀里蹭蹭:“今后,我每下一个命令,每杀一个人,都会想起孟子都,想起他的春光。” 薛皓抱起了她,缓步走到了门外。 冷风嗖嗖的挂过,随从们悲伤的进门去给孟子都换衣服。 他的耳边尽是悲怆的哭声。 孟离公主疯了般从他们的身边跑进屋子里,他浑然未决。 夜空下起了茫茫的雪。 雪花落在了薛皓漂亮柔软的肩膀上,须臾化做了湿湿的一点。 他将头低下去,轻轻碰了碰周宜的脸颊。柔声道:“周宜,下雪了,雪下了之后,春天就到了。” 周宜轻轻睁开了眼睛,柔软的看着薛皓:“你看,皓月多美啊,这山,也很美。” 薛皓轻柔的笑了一声,将她放到了地上。 周宜的脚踏着软软的雪,轻声笑了:“今年的雪来的真早,春天,也会早点到来的。” 这荒郊野外,他们忽然感到无比的平静和安宁。 “不知道暮云深他在京城怎么样了。他要是知道他的弟弟马上就要拜相,一定会很开心的。”周宜轻声道。 薛皓笑了笑:“他当然会很开心的,只是明冲他还小,性情有点暴躁,我怕他不能担任这国相一职。” 周宜道:“就因为他还小,所以才有机会磨练。孟子都不也是选择了五岁的弟弟吗?” 薛皓低低的笑了一声。 孟离公主已经19岁了,她的性情品质已经定下,改不了了,孟子都不敢把王位给她。 明德王子才五岁。 孩子还小,还是可以教好的。 “如果天下的父兄都能像孟子都这样温柔仁厚,这世上,会少很多的悲剧。”周宜叹到。 薛皓笑了笑:“我会是个好哥哥,对了,你父亲……” 周宜苦笑:“别提了,我派了人满天下的找他,可是从来没有找到过他,他倒是时不时给我寄一封信过来,只不过。” 她摊了摊手:“每一封信都是劝我迷途知返,全是骂我的。” 薛皓苦笑:“大将军一时间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谋反的罪名,实在是太大了。” 两人在文昌镇逗留了差不多有一个月,西川人马这才赶了来。 小太子灵前继位,拜崔明冲为相,即日启程回了西川。 而周宜和薛皓回到王宫的时候,正好是除夕。 薛修礼正在守岁,他正在孝期,不能穿红,围着火炉要殷如雪讲故事。 殷如雪哪里有故事可讲,她脸板的刀子都砍不进。 薛皓和周宜解了披风进来,殷如雪赶紧起身告辞:“丢给你们了,我要睡了。” 薛皓累得打了个呵欠,看了看薛修礼:“你怎么还不睡?” 薛修礼道:“大哥,今天是过年啊,你过年晚上还睡觉的!” 薛皓语结,过年要守岁,但是那顶多都是老人和孩子要干的,正青年的人,都有事情要干,哪里有那个心情去守岁? 他看着薛修礼,不知如何是好。 薛修礼和崔明冲同岁,崔明冲有时候也跟个孩子一样,喜欢缠着周宜使坏卖乖,但是崔明冲大多时候干练精明,他如今已经封侯拜相,而薛修礼…… 算了,薛皓叹了一声,对周宜道:“你先回去睡吧,我陪着他守岁。” 周宜的眉头微妙的跳了一下。 “薛皓,你不是吧。”周宜打了个呵欠,一路骑马飞奔,她都要站着睡着了。 薛皓笑了笑,眼睛亮亮的:“你去吧,我天亮了就去找你。” 周宜累极了,懒得理薛皓,自己回去睡了。 薛皓无可奈何的看了看薛修礼:“你守岁的时候,都干嘛?” 薛修礼道:“玩啊,听父皇将故事,还有……”他窃窃看了一眼薛皓。 薛皓板着脸:“说。” 薛修礼吐了一下舌头:“父皇不陪我,我就和太监赌钱。” 薛皓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胡闹!” 薛修礼小声道:“那我还是听你讲故事吧。” 薛皓摊手:“我不会讲故事。” 薛修礼道:“那我讲给你听吧。” 薛皓又打了个呵欠,歪歪坐了,以手支额头道:“你说吧,我听着。” 薛修礼跃跃欲试:“我给你讲个沙丘里的故事!” 第二百六十八章:讲故事 在离宣和遥远的临淄。 薛子青正和薛家二十七郎小薛寿在剪窗花。他能用一把小剪刀剪出来一个个精致的人物,看上去栩栩如生。 薛寿说:“父亲,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薛子青柔声道:“我给你讲一个沙丘里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国王,他有一个儿子,又聪明又英俊,国王告诉他将来会把王位都给他,英俊的王子觉得很开心。” 薛寿惊喜道:“那个王子是不是和我大哥一样。” 薛子青微笑着点了点头:“过了很多年之后,国王又有了一个小儿子,他也很喜欢那个小王子,于是他就把大王子派到了遥远的北方去,把王位传给了小王子,自己做了太上皇。” 薛寿道:“那大王子是不是很伤心?” 薛子青点了点头:“后来大王子回到京城看那个国王,国王又很心疼大王子。” 薛寿剪出来一个挥舞着长剑的大侠,有些失落道:“可是,这可怎么办呢?只有一个国家,他有两个儿子。” 薛子青叹了口气,轻轻的拍了拍薛寿的头,柔声道:“是啊,这可怎么办呢。” 薛寿眨着眼睛想了一下,突然拍着手开心道:“有了,把国家切成两半,一人一个。” 薛子青嗤笑一声,点了点孩子额头:“真是个傻孩子。”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薛子青不大喜欢吵闹,皱眉道:“什么事。” 侍女没有答话,说话的是云儿:“师父,师父我也要听故事。” 薛子青精神为之一振,云儿出去一趟之后又回来了,还生了许多事,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他身为云儿的师父,不能由着云儿出去跑,便只能将人留在了府中,可是……云儿不大老实啊! 他本来是要陪着薛寿守夜的,便只随意穿了白色中衣,外头罩了件斗篷,头发也只是束了,没有带冠。 “天色晚了,明晨我再说给你。”薛子青忍着脾气道。 云儿又拍拍们:“师父……今晚是除夕,除夕啊,谁除夕还管他晚不晚的!” 陪伴着她的声音,院子里还传来小侍女和童仆放鞭炮的声音。 薛子青无可奈何,他只好让薛寿去打开了门。 云儿捏了捏薛寿的小脸。 薛寿吐了个舌头,跑到了薛子青的身边。 云儿欢乐的叫道:“师父师父,你说的故事不好听,换一个。” 薛寿不开心:“好听啊,父亲,最后是不是国王把国家分给了两个王子了。” 薛子青微笑着点点头。 薛寿开心起来。 云儿瞪他一眼:“有什么好开心的,后来那个小王王子不想把国家分一半给哥哥,就把哥哥杀了。” 薛寿瑟缩了一下,缩到了薛子青的怀里。 薛子青横了云儿一眼,没说话。 薛寿小声道:“那国王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云儿呸了一声:“伤心个毛,他也死了!” “啊!” “云儿!”薛子青轻斥了一声。 云儿不满的看了看薛子青,又觉得他面容清俊动人,被炉火映衬的微微发亮,眼角眉梢动气的样子别具风情。 “师父……”她突然扑在了桌子上,托着下巴色眯眯的看着薛子青。 薛子青心虚的别过头,斥了一声:“坐好。” 云儿收起满心迤逦,冲薛寿眨眨眼睛:“那小王子把国王活活饿死了。” “为什么?”薛寿惊叫一声。 薛子青安抚的抚摸着他的背,柔声道:“因为他害怕国王生气他杀了大王子,找他报仇。” 薛寿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将脸埋进了薛子青的怀里。 薛子青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并没有再说什么。 云儿就托着下巴在那边看。 她发现薛子青人虽然正经过了头,没事喜欢皱眉头,还喜欢教训人,看谁都要责备几句的样子,还有点矜骄。但是他大多时候很温柔。 至少他对待女人和孩子是很温柔的。 换个男人早就把自己给大卸八块了。 于是她就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薛子青。 薛子青懒得理他,专心哄薛寿。 薛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薛子青将他抱到了床上放了,替他盖好被子。 薛寿有点胆小,薛子青一直都是陪着他睡的。 “二十七郎已经睡了,我也要睡了,你要听我讲书,明日再来。”薛子青道。 云儿歪歪斜斜跪坐在席上,对面的薛子青坐的很端正,目不斜视。 云儿眉眼一动,隔着矮几朝着薛子青招招手。 薛子青不明所以,将头凑了过来。 云儿在他耳边咬着唇道:“师父,我还要听你讲故事呢。” 薛子青道:“我没有什么故事要讲给你听的。” 云儿偷偷将右手按到了他的肩上,轻轻道:“云儿想听师父说摩登伽女与阿难的故事。” 薛子青伸手去推她,声音急切道:“住口,出去。” 云儿是习武的人,手下稍稍用力,薛子青也不知道她按到了哪个穴位,人就有点无力,身子便向着云儿身边靠了过来。 云儿小声道:“师父小点声,二十七郎睡着了。” 薛子青又气又急:“你住手。” 云儿眨了眨眼睛,左手轻轻巧巧摸到了薛子青的后背上,有以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背。 薛子青整个人如同被烫到了一般,惊慌的用双手去推云儿。 云儿略一用力,便将薛子青按到了矮几上。 那矮几有点小,薛子青自肩以上被推了上去,上面的茶碗便被碰了下来,发出了细碎的响声。 薛寿在帐中呢喃着叫了一声:“父亲……” 薛子青忍着声音的颤抖道:“无事,你睡吧。” 薛寿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云儿绕到了薛子青跟前,附身亲了亲薛子青的脖子,薛子青真个人如同被烫到了一般,剧烈的挣扎起来。 “混账,放手!”薛子青惊怒的低叫了一声。 云儿朝着他做了个禁声的口型,轻声道:“师父,你真好看,我来给你讲一讲,摩登伽女与阿难的故事吧。” 薛子青驽瞪了她一眼:“你既看了佛经,怎么不知道清心寡欲怎么如此……啊!” 第二百六十九章:摩登伽女 “师父,我只不过是扯了你的斗篷,你怎么……”云儿凑近了薛子青的脖子,轻声坏笑一声。 薛子青气的脸发白,右手狠狠用力推开云儿:“混账东西,你这个……”他跑来好几步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头发,面色薄怒的瞪着云儿。 云儿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抱臂靠在门上,眼神幽幽望着薛子青:“师父,你就这么讨厌我!” 薛子青没说话,从鼻子里发出“哼”一声。 转身自衣架上捉了衣服过来胡乱在往身上穿戴。 云儿也不拦着他,只迅速将门合上了,再靠在门上好整以暇的看着。 薛子青传好了衣服,转身过来。 云儿冷冷道:“师父,天色这么晚了,你从卧房跑出去,是要去哪里!” 薛子青想叫人进来把这混球拿下打一顿,但是自己此番狼狈模样不想叫人看到,便冷下脸来:“让开,我去书房睡。” 云儿歪了歪脑袋:“师父……你今天,哪里也去不得了。” “你……”薛子青早就受云儿荼毒日久,平时知道她就是玩玩,也就是教训教训她,丝毫对她没有办法。 今日云儿不进言语调戏,这还上手了,薛子青真是怕事情失控了。 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答应收下这个徒弟。 云儿妖孽怪异比薛子佩还高了不知道几个段数。 “师父,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云儿轻轻笑了一声,眼睛又亮又软,她伸出手来轻轻触碰了一下薛子青的肩膀,薛子青赶紧往后一缩。 反应太大,不小心撞到柱子上了。 薛子青瞪了一眼云儿。 云儿嬉笑一声,小声道:“师父,你不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惊醒了二十七郎,或者是惊动了院子里的小丫鬟,就不好了!” 薛子青气的颤抖:“让开!” 云儿轻轻笑道:“昔年摩登伽女沉迷阿难尊者,佛主问她‘汝爱阿难何’。” 薛子青狠狠推了一下云儿:“胡闹!” 云儿凑近了薛子青,双手握住了薛子青的双臂,将他困在了柱子上,薛子青动也不敢动,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 云儿伸手去拨薛子青的蟠龙玉带。薛子青惊颤的用手去抓她的手。 云儿轻轻“呵呵”低笑了一声,也不和薛子青掰手腕了,她将唇印上了薛子青金碧的眉眼。 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摩登伽女说‘我爱阿难眼’。” 那声音似乎在鼓动着什么,薛子青脑中嗡嗡的有什么东西在响动,他渐渐手上有些发抖。 “我爱阿难鼻。” 伴随着话语声,那个迤逦的唇落到了鼻尖,薛子青奋力挣动起来,但是他不知道未什么,力气使不上来,反而越挣动,两人靠的越近,相触的地方越多,他觉得难受。 云儿在他耳边低语:“我爱阿难耳。”然后狠狠咬上了他的耳垂。 薛子青惊呼了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云儿突然突然反手一用力,将被薛子青握住的手抽出,按下了他腰带的暗扣。 薛子青颤声道:“你这……欺师灭祖的畜生!” “噗……”云儿笑出了声,带着他翻到了地上。怕他撞到头,倒下的那一刻还用手托住。 “师父,你看你说的,好像我强迫了你是的,你若真是庙里的泥菩萨,我又岂能真拿你怎么办?” 薛子青大骇,被扰乱的心神突然恢复了清灵,略微一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一狠心用牙去咬自己的唇。 云儿俯在他身上,在他咬唇的那一刻,眼疾手快吻了上去。 薛子青感觉自己飘在了云上,眼睛和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他想拨开云雾,可是云雾的后门还是云雾。 稀里糊涂的过了好一会儿。云儿这才放开了薛子青的唇,转而去专心解他的腰带。 薛子青突然着急道:“别动我腰带。” “啊?” 薛子青冷冷道:“你自己看。” 他躺在地上,声音因为情动羞愤而颤抖,即便是冷冷的,却也丝毫没有冷的样子。 云儿低头认认真真看他的腰带,这腰带的暗扣已经解开了,松松垮垮的,勾勒着薛子青的腰身。在正中间嵌着一块玉,是淡青色的。 云儿疑惑的去看薛子青的面容。 他正望着天花板,眼睛里含着水光,面色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有些发红,他的眼神没有看向云儿,他此刻正在调息。 云儿看了看他,没觉得他的腰带有什么特别的,便伸手去要抓下来。 “啊……”薛子青闷声叫了一声。 云儿惊恐的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在云儿低头去碰腰带的时候过来蒙住了那块玉璜,留血了…… 薛子青沉沉的叹了口气:“不知死的混账。” 那块玉簧解了暗扣之后若是强行拉的话,会在弹出来一枚银镖,此刻那枚银镖正牢牢定在门上。 若不是薛子青用手捂了一下,飞镖迟了些飞出去,云儿早就没命了。 他的手划破了一个口子,云儿就地取材赶紧用他的腰带包上。 薛子青坐起来,靠着柱子,瞪了一眼云儿:“朝廷一品大员的腰带上,都有这样的暗器,防止人刺杀,你的胆子……” 云儿嬉笑一声凑近他:“师父,你还是喜欢我的吧,不然,怎么不由着我被订死了干净?” 她说着赶紧偷偷在薛子青微微发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马上退了开去。 薛子青伸手要打她,她却已经到了三丈外了。 她的声音还很小,笑眯眯轻声道:“师父,当心哦,不要吵醒了二十七郎。” 薛子青优秀又窘,只横了她一眼:“不知死的混账。” 这话他今晚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此刻说来,云儿却觉得无限的温柔起来,挑了挑眉毛,窃窃的笑了一声。 “师父,你就喜欢喜欢我吧。”她小手偷偷摸摸从一旁摸到了薛子青的腰上,口气里又是蛊惑又是撒娇。 薛子青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手握成来了拳头。 他不动也不说话。 云儿见他不挣扎也不动,便赶紧将头埋进了他腰上,轻轻的动了动。 薛子青淡淡的叹了口气,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挣扎,他说:“你若不住手,我便再也做不得你师父了。” 第二百七十章:自荐枕席 天光渐渐开始发白。 薛修礼推了推已经睡着的薛皓:“大哥大哥,你怎么睡着了!” 薛皓晃了晃脑袋:“啊……说道哪里了?” 薛修礼“切”了一声:“说到逼宫哩。” 薛皓含糊应道:“逼宫?后来呢。” 薛修礼白了他一眼:“后来老皇帝在宫里被饿死了呗。” 薛皓实在是太困了,薛修礼说故事又稀里糊涂又长又乱的,听着就想睡。他揉了揉额头:“谁给你讲这个故事,死啊死啊的,今日是除夕,小孩子要是说好话。” 薛修礼嘟了嘟嘴巴:“父皇给我说的,他说的故事里,这个最有意思。” 薛皓笑了笑:“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老皇帝废长立幼,乱之本也,最后竟要将国家分成两半,不成体统,导致天下大乱。” 薛修礼道:“父皇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天下本也是一个大家,若能人人都相亲相爱,便是把一国分成两国,一家分成两家,又有什么关系?” 薛皓伸了个懒腰,突然发觉薛修礼圆圆的脑袋很可爱,比同年的崔明冲看起来小了不少,他越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越显得稚气。 薛皓伸手去捏了捏薛修礼的脸,发现自己还真是无法辩驳薛靖的这个理论。 于是他只好道:“你也看到了,大王子和小王子压根就不肯干,两个打起来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考虑后果,要考虑是否可行。” 薛修礼扒拉了一下盘子里的点心,塞了一个往自己的口里,再拍了拍手:“说的也是,要不是父皇让二哥做太子,我母妃就不会死。” 薛皓莫名的心乱了一拍,这故事这么说起来莫名的符合了他现在的处境。 虽然有些不同,但是说到底,也算作是两个儿子在抢地盘。 可是……他又不是薛靖的儿子! “好了,你还有什么故事,赶紧说说吧。”薛皓打了个盹被推醒,这会儿又来了点精神了。 薛修礼道:“我没什么故事要讲了,咱们玩点别的吧,大人了,讲故事挺幼稚的。” 薛皓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来和他玩,干脆道:“你要玩我倒是给你找个人来,薛子佩薛小丞相这会儿说不得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小薛丞相?”薛修礼皱眉想了想,薛皓比他大八岁,共同语言实在是少了点,说不定薛子佩有什么好玩的,而且薛子佩打不过他,要是不陪自己玩还可以要挟一下。 于是便赶紧收拾了一下衣服朝着薛子佩的小院子奔了出去。 薛皓拍了拍脑袋,然后出了房门,往和周宜的卧房而去。 周宜还没睡着。 “这么快回来,真是不可思议。”周宜窝在床上,眨了眨眼睛。看薛皓。 薛皓见了她之后觉得越发的清醒了一点,脸上露出笑容来:“我把老三弄到子佩那儿去了,让子佩和他闹腾吧" “子佩会疯的。” 薛皓笑道:“怕什么,堂堂小薛丞相,这点事情还搞不定,再说了,子佩一个人过年,冷冷清清的,让老三陪他玩也好。" 周宜拿被子蒙住了头道:“我觉得你……好像带了一群孩子。” 薛皓笑了起来:“只要他们晚上不来吵着我睡觉,还是很可爱的,对了,那个孟离公主,那你安顿好了吗?” 周宜叹了口气:“我还能拿她有什么办法,安排了个小院子,排了好几十人看着。方才张青还跑来说她准备自杀。” 薛皓往床上一倒:“我真是服了她了,这么能折腾,孟子都托我照看她嫁人,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周宜无所谓道:“找个日子下诏认她做妹妹,然后在全国给她招驸马。” 薛皓摇头:“她是差点做了一国女主的人,什么样的男人她也不愿意嫁的。” 周宜沉默了。 推了推薛皓:“算了不想了,睡吧,天塌下来明天找薛子佩。” 薛皓笑了:“孤有子佩,何愁天下不定?” 第二天,薛子佩薛万能就给孟离找好了夫婿。 他拎着越蛟过来丢给薛皓:“王上,我宣和国中最好的没成婚的男人,就是他了!” 越蛟一幅生无可恋的看着薛皓,就差没喊救命了。 越蛟立了几次大功,如今已经成了宣和国的偏将军。几年23岁,因为少年时期颠沛流离,所以一直没有娶妻生子。 他为人谨慎小心,端方有礼,又能屈能伸,非常符合条件。 再说,如今宣和大将军是薛皓亲自担任,二等骠骑将军是崔明冲,但是崔明冲已经走了,二等车骑将军是殷子钰,殷子钰已经成婚了。 文臣里头除了薛子佩都是老头。 越蛟算得上地位最高的青年才俊。 周宜别过脸不忍心看越蛟那倒霉的脸:“越蛟,你可愿意?” 薛子佩要挟的拍了拍越蛟的肩膀:“越将军,你可要想清楚啊,你这可是要为了宣和和西川的友好同盟,也是为了西川百姓的安稳日子啊。” 越蛟苦着脸点了点头,一脸悲愤道:“末将愿意。” 薛子佩拍拍手:“嗯,就他了。” 薛皓虽然朝政上不干涉薛子佩,但是也见不得他这么雷令风行的……坑人,便道:“子佩,你才是我宣和第一才俊,我觉得你和这公主大人很合适。” 周宜没忍住笑了出来。 薛子佩推过来越蛟,大呼:“冤枉,王上,臣可不是损人利己,我是先同这公主大人子自荐枕席的来着。公主说了,她不会嫁给瘸子……” 薛皓和周宜同时无赖的对视一眼。 周宜道:“那越蛟她也不一定能要啊,她就是在找茬!” 薛子佩冷笑了一声:“越蛟不是瘸子,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在我宣和的地盘,没那么多功夫让她作妖。” 薛皓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也不好多说。 薛子佩道:“西川小王子一回国只怕要有质疑,这公主必须马上成亲,由不得她拖来拖去。” 哀叹了一声,拍拍越蛟:“只能辛苦你了,本宫,会补偿你的。” 薛子佩捏了捏越蛟的脸:“别低着头,笑一个,你这是为天下百姓捐躯,以身饲虎,本相自荐枕席她还不要呢。” “噗……” 注视:那个头脑发热要把国家分两半的皇帝,还真有,历史上有个赵武灵王就是这样。 第二百七十一章:千万别惹薛子佩 所以说,千万不要口出恶言,因为搞不好听到的不是薛皓是薛子佩,那就死定了。 薛子佩火速安排了孟离公主的婚事,命人把王城布置的喜气洋洋。 “连城中的酒楼和客栈也全都挂上了各种各样的红绸子,这位公主结个婚,比咱们破费多了。”周宜道。 薛皓眨了眨眼睛:“咱们以后去了京城,你还有封后大典。我要让天下都张灯结彩,比这个,热闹一百倍,一千倍。” 周宜推了他一把,红了倾国的面容。 他们两个说的开心,张青突然冲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孟离公主上吊了!” 薛皓大惊:“救下了没!” 张青点了点头:“那个公主说了她死也不会嫁给越蛟将军。” “为什么!”周宜头疼道。 全宣和的男人都叫她挑了一遍了! 张青为难道:“公主说了,她是一国公主,不能嫁个臣下。” 薛皓也烦了:“这个丑那个老,薛子佩瘸,越蛟官小,她是要嫁个天仙不成!”现如今全宣和上下都忙的要死,他哪里有什么心思去给这个公主选婿 周宜按下即将奔溃的薛皓:“你就别管了,我去会会他。” “你来干什么!”孟离一件周宜来了,狠狠摔了一个花瓶。 周宜道:“我是来看看你的伤势的,现在看来,你并没有什么事情。” 孟离漂亮的眉头倒竖起来,正应了古人说的柳眉倒竖。 她又摔了一个花盆,厉声叫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周宜懒得理她,要不是因为答应了她哥哥要照顾她,也不能由着她跑回西川作乱,正想把这个东西丢出去。 吵吵闹闹的实在叫人心烦。 “我本就没有心情跟你闹,孟离,你最好老实一点,要不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你的日子会很难过!”周宜冷冷道。 孟离冷哼一声:“你少提我哥哥,要不是你这个妖女蛊惑了我哥哥,他怎么会把我丢在这里,我哥哥把王位传给明德那个贱种,还让你们宣和的崔明冲做丞相,这不是把西川江山拱手让给你周宜了吗!” 周宜叹了口气:“你既然知道是这样,为什么不反思一下,你哥哥宁愿把江山交给崔明冲一个外人,也不愿意交给你" 孟离狠狠抓起一面镜子就要砸。 张青眼疾手快已经扣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一软,张青已经将她手中滑落的镜子收在了手上。 周宜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有些兴致缺缺的扫了一下。 淡淡道:“公主,事不过三,你哥哥的遗愿就是要你在宣和安家,你还是收收心吧,安心嫁人,我这里的花瓶虽然不怎么值钱,但是,也不许你这样浪费,在我宣和的王宫里,就要守宣和的规矩,不准乱砸东西!” “呸,几个花瓶而已,值几个钱!”孟离鄙夷的横了一眼周宜,似乎是在嘲弄她的小气。 周宜笑了一声:“不值几个钱,但是公主,你不要忘记了,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连一个买一个花瓶的钱都没有!” 孟离终于忍受不住,尖叫了起来。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骄纵到脑子进水的女人,原先的骄纵,只是做给哥哥看的,她在哥哥面前大喊大叫,砸东砸西,那是因为孟子都会宠着她。 只要她不砸玉玺,孟子都都会由着她砸。 而现在,她要砸花瓶,这是宣和的王宫,周宜不允许。 她终于不得不接受自己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事实,痛苦的尖叫了起来。 周宜懒得同她争执,盯着她抱住头的双手,冷冷的道:“越蛟是我朝大将,你同他成亲之后,为了你的脸面,也为了宣和与西川的友谊,我们会将他升为骁骑将军,与车骑将军殷子钰平起平坐,但是殷子钰出生家世,威望都高过他,我不能真将他们放到同样的位置上。这已解决是我宣和能为你做的最多的了。” “你……!”孟离恶狠狠瞪着周宜。 周宜冷淡的看着她,目光中是倦怠,还有疲惫,余下的什么都没有。 孟离甚至都没有看到厌恶。 不…… 怎么会这样。 她连厌恶都没有看到,周宜甚至都懒得厌恶她。 多么可悲,她已经活到这样的地步,连让人讨厌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对你已经够仁慈了,孟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哥哥的缘故,要不是他,我才懒得管你!”周宜淡淡道。 孟离绝望的靠在门上:“你是说,我还要感激你们了?” 周宜嘴角轻轻的勾起,虽然是笑,但是却没有笑意:“我和薛皓都不会奢求你的感激,你应该感激你的哥哥,他给你留了一大笔遗产,你不要自己给作没了!” 孟离狠狠踢了一脚门框愤恨的说:“他留给了我什么,一辈子的痛苦吗,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一生都活在宣和这座囚牢里?” 周宜失望至极的看着她,发现怎么样的规劝和要挟,都已经打动不了这个人了。 自私的人,永远觉得自己得到的不够多,永远嫌弃自己的东西不够好。 周宜的面容变得冰冷:“孟离公主,你最好记住了一件事情,此后,永永远远的给我记住了,我周宜不欠你的,我容忍你在我的王城里大喊大叫,容忍你在我的王宫里摔摔打打,不过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你兄弟马上就要到西川了,而你必须半个月之内成亲,你要是敢生事端,吵吵闹闹的,我不介意让越蛟娶一个哑巴,一个瘸子。” “周宜……”孟离冷冷瞪着她,“宣和留不住我的。” 周宜冷笑:“你要是敢踏出宣和一步,我就让你死在这里!” 她说着拂袖而去,对着守门的侍卫道:“把她给我锁起来,吵吵闹闹的,叫人不安生,不准让她砸东西,不准她叫,也不准她自杀。” 她一出门就遇见了薛子佩,薛子佩抱着手臂,笑眯眯道:“这么生气做什么。对付她,还用的着这样?” 周宜白他一眼:“你这么闲,回去看你的奏章去。” 薛子佩轻轻袅袅拍了拍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秀气的眉头舒展开来,微笑道:“我看你因为她的事情,这么烦心,决定帮你一把……” “额,你很忙,这点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薛子佩微笑道:“本来是这样的,不过……” 他说了一声“不过”,后面的话却又顿了一下,等到周宜定睛看着他的时候,他却道:“不过她竟然说我是瘸子,还不肯嫁给越蛟,那我就不能放过她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公主的归宿 三天后,侍卫们在薛子佩的授意下,让孟离公主成功的逃脱了。 “你这么让她跑了,她不回来怎么办?”周宜不大相信的道。 薛子佩老神在在的一笑:“怕什么,我暗中派人跟着她,她跑不出宣和,一路上,让她吃点苦头,自然就老老实实回来了。” 周宜也懒得说什么了,随他去吧。 一国丞相被人这样侮辱,薛子佩要出点气,也不好拦着。 薛皓问:“你兄长最近可有来信?” 薛子佩生无可恋的道:“我们一直在通信,不过啊……他十封信有九封信是骂我的。” 薛皓笑了:“至少还有一封信是关心你。” 薛子佩苦着脸摇头:“还剩一份信,是劝我娶妻生子的。” 周宜咳嗽了一声:“劝你什么啊,他自己都没有娶妻,有什么好说你的。” 薛子佩也道:“大丈夫功名未成,娶什么妻子。” 他想娶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流落江湖,不知所踪了。 他又笑了一声:“哪天他要是能娶妻了,才有话来说我。” 三人说笑了一会儿,便散了。 薛皓领着周宜去书房整理一下奏章,薛子佩也有政务要处理。 结果到了晚饭时候,临淄的信就传来了。 “不得了,寺卿大人要成婚了!”周宜不知是激动还是要笑,抱着薛皓转了好几个圈。 薛皓微笑着把她按下坐着:“皇叔要成亲,实在是不可思议,他和谁成亲。” 周宜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信,闷声笑着丢给薛皓:“你自己看……哈哈哈。” 薛皓疑惑着打开了信,这是薛子青写给周宜的,信里说的很正式,总的来说向朋友报告了一下自己要成婚了,另外托周宜说说薛子佩,催他成婚。 信的末尾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结婚对象:云儿。 薛皓长大了嘴巴半天没晃过神来:“云儿,他竟然是要同云儿成婚。” 周宜将信抓过来,笑的前俯后仰。 薛皓拍她:“怎么笑成这样,是不是你有什么……” 周宜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云儿的信前几天就到了,说她霸王硬上弓,搞定了薛子青……” 她偷偷看了一眼薛皓有些别扭的脸,小声道:“没想到寺卿大人竟然真的要娶云儿。” 薛皓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这两个,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周宜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脸:“傻瓜,说什么啊,这是好事啊!” 薛皓皱了皱眉。 周宜狠狠在他腰上摸了一把:“笑一个,云儿是我们的人,寺卿大人是中立,他现在和云儿成婚了,那明里暗里还不是帮着咱们,有子佩在这里,又有云儿在他身边,寺卿大人想不偏爱咱们都不行。” 薛皓闷声道:“咱们现在同朝廷这样紧张,长乐正四处布置兵马,等她一宣布同咱们开战,这天下就要卷入战局,我只是,觉得很不放心。” 当和人打群架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在别人地盘上的自己人。 周宜轻声道:“别怕,没事的,云儿和寺卿大人多不是一般人,他们不会有事情的。” 薛皓道:“我多次写信给皇叔,请他来我宣和,他硬是不肯,如今云儿也在他那里,还有……暮云深。” 周宜心疼的将手蒙上了他的眼睛:“笑一笑,别皱着眉,这世上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十全十美,每件事情都能顺利,但是最终,总会好的。” 三天后,孟离被找回来了,她一路跑出去,先是被抢了包袱,然后被骗了马。 再然后她就乖乖跟着回来了,再不回来就要被人卖进青楼了…… 后来的事情,周宜和薛皓就没管过了,因为此后,孟离公主就再也没有惹过事情。 薛皓说的好:孤有子佩在,何愁天下不定! 京城三月,下着绵绵的细雨,护城河上只飘荡着几只小船。比起平日热闹的景象冷清了不少。 周宜坐在船舱里,闭着眼睛听笛声,她的对面坐着殷如雪。 暮云深在船头吹笛子,他吹的很好听。 周宜望了一眼外面,叫了一声道:“外面雨渐渐大了,你还是进来吧。” 暮云深没有动。 殷如雪看了一眼周宜,沉着脸起身弓着身子出去了。 “进去。”她的手握在暮云深的肩上,淡淡道。 暮云深只好收了笛子,轻轻笑道:“其实雨也不大。” 殷如雪没同他说什么,转身又进了船舱。 暮云深进来做好,殷如雪便将干的毛巾递给他擦脸。 周宜只看着他们笑。 这船舱不大,做了三个人便显得有点挤。暮云深有些尴尬的觉得空气都热了起来。 周宜责备道:“下那么大的雨,你怎么还在外面站着,会着凉的。” 暮云深柔声笑了笑:“你不知道,远笛近箫,我若是进来吹,听着就没有那么好听了。” 周宜道:“那你还是吹箫吧,不如你自己听着,多难受。” 暮云深笑了:“我现在学吹箫,你听着也同样难受。” 殷如雪默默到了杯茶喝了,不咸不淡道:“我不喜欢听笛子。” 暮云深十分尴尬的喝了杯茶。 周宜咳了一声:“那你喜欢什么?” 殷如雪道:“喝茶。” 周宜笑了:“那不巧了,云深泡茶不好喝。” 暮云深:“我……” 这谈话内容往一个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了,暮云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感觉岔开话题道:“马上就要见到云艳了,你们准备一下。” 云艳是云家大小姐,也是东都侯云家的宗主。 云家的兵马一直都在东都。暮云深在京城活动了几个月,总算是搭上了云家,但是云家宗主云艳却坚持云家原来便是周嘉的部下,云家的人也只信任周家的人。 他们要求宣和王后周宜到京城会见。 虽然艰险,但是周宜不得不来。 因为周嘉不在的情况下,云家也会考察一下周宜的实力,她若是没那个胆识和本事,那云家也是会掂量一下的。 周宜这次进京,只有殷如雪陪同。 “如果这次能说动了云艳,那么,天下差不多也就定了。”殷如雪叹息道。 周宜笑道:“早一点定,难道不好?” 第二百七十三章:云艳 云艳今年23岁,是统领东境3万云家军镇守东方的东宁王,也是云家的宗主。当然,她并不会打仗,她只是女孩子,领兵打仗是她手下将军的事情,云家的宗主本来应该是她的弟弟,只是因为她的弟弟今年才7岁。 “我云家本是周大将军的部下,云家对大将军自然是忠心不二,只是父子争权的事,云家还是要小心一些。”云艳微微笑着说,她的船比在周宜的要大一些,能容下十多个人。 周宜和殷如雪还有暮云深便上了云艳的船。 云艳长得很漂亮,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孩子。 周宜道:“我自然是明白云家的处境的。” 云艳微微一笑,眼睛看着殷如雪。 周宜指着殷如雪道:“她,你应该见过。” 殷如雪对着云艳抱拳。 云艳惊了一下:“你是陛下驾前殷将军?” 殷如雪默默点了点头。 云艳看周宜竟然能带着殷如雪四处跑,心里稍稍有了底,殷如雪对陛下最是忠心,连她都能假死投靠了宣和,看来真是大势所趋了。 周宜道:“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打仗,眼下朝廷的兵马已经调动了不少,宣和边境也都是朝廷的布防,若真是打起来,那便是没完没了的厮杀,有了云家在背后掣肘,战事,便能早点结束。” 云艳点了点头。 她也希望战事早点结束,如今能亲自见到周宜,那便是最好不过的。 她虽然不会带兵打仗,但是胆识也同样过人,这次出来也只带了两个随行的小丫鬟。 几人说了会儿话,却突然看见不远处飘荡过来十几艘小船,每条船上都站满了军士。 河面上的游船和乘客们吓得面无人色。 “怎么回事?”云艳厉声问侍女。 侍女惊慌的跑进船舱来:“是长公主,长乐公主在追查京城的奸细。” 周宜心下一冷:“她最近经常这样?” 云艳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宣和和西川结了盟约,西川的公主都嫁给了西川的将军,西川的丞相也是宣和人,京城人心惶惶的,不少人都偷偷往宣和跑,公主怀疑有人在京城煽风点火……” 周宜皱了皱眉,看看暮云深:“她经常这样自己带着人追人?” 暮云深叹道:“或许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吧,她这样。” 殷如雪打开了一丝丝帘子看了一眼:“情况不妙,咱们这么些人,不一定能走脱。” 周宜看了看云艳,对殷如雪道:“你带着云小姐去咱们的小船上,混到其他的船里去,我和暮云深在这里将公主引开。” 殷如雪皱眉:“你要自投罗网?” 周宜咬牙:“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我和暮云深这两条鱼,应该能让薛可卿满意,你们两个快走。” 殷如雪焦躁起来:“凭什么是你们两个!” 云艳果断拉着她的手臂:“因为咱们两个拖家带口的,谁被发现了都是死一批人,只有王后和暮云深公子……” 只有他们两个是孤家寡人在这里。 暮云深拍了拍殷如雪的肩膀:“殷姑娘,送云小姐回东境,拜托了。” 殷如雪耳边全是喧闹的呼喊声,什么也听不进去,但是她眼睛望着暮云深的眼睛。 暮云深的眼睛温柔而柔软,又很亮,仿佛里面有星星一样。 殷如雪心疼了一会儿,猛然一伸手将暮云深往身边一拉,将他抱住了。 暮云深:“……” 殷如雪将头埋在他心口,柔声道:“等我把云小姐送了出去,我就回来救你,你等我。” 暮云深仓皇间愣了好大一会儿,等反应过来时,殷如雪已经拉着云艳跳上了小船,头也不回的将船划到了那十几艘小民船堆里。 长乐公主站在巨大的游船船头,身穿白色罗裙,批挂黑色披风,她身边站立着七个威武高大的武士。她在华盖之下,并没有沾湿衣衫。 周宜打开了船舱的帘子,走到船头,在细雨中看着她。 薛可卿笑了笑:“周宜,你果然很大胆,竟然敢来京城。” 周宜浅浅笑了笑:“若不是你带人扰民,我不会被你抓住。” 薛可卿面大游船渐渐靠近了周宜,口中微微笑着:“不错,我知道有人在京城捣鬼,我也知道……只要我不停的这样做,宣和的奸细,就会自己冒出来。” 她有些嘲讽的看了一眼周宜:“可怜的周宜表姐,总是这样优柔寡断,这样菩萨心肠,啧啧啧……” 周宜伸手抹了一下自己面上的水珠:“你似乎觉得自己很聪明。” 薛可卿挥挥手,阻止了要跳上周宜船的军士:“她的船上还有别人躲在船舱里,小心不要靠太近。” 说着又看着周宜:“难道,本公主还不够聪明,周宜,让你船舱里的男人出来吧。” 周宜笑了:“你怎么知道,船舱里的一定是个男人。” 薛可卿从军士手中取过弓箭对着周宜,矜持的道:“周宜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自己还清楚,你满脑子都是礼义廉耻,你这个圣母心泛滥的傻子,这个时候,跟你一同倒霉的,我想不出来能是个女人。” 周宜摸了摸鼻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看起来你真是对我很了解。” “船舱里的朋友,你再不出来,我的军士怕你捣鬼,我可就要放箭了!”薛可卿笑盈盈道。 一支箭擦着周宜的耳边飞过,钉在了旗杆上。 周宜惊呼了一声。 暮云深打开了帘子走出来,面上的面具并没有摘下,他拦在周宜的面前:“公主,我在这里,你把箭放下了吧。” 薛可卿愣了几秒:“还真是个男人,想不到啊,这世上真的有躲在女人后面的男人。” 周宜冷冷道:“我要见陛下。” 薛可卿笑道:“你到死都见不到父皇了,你这乱臣贼子!” 周宜笑了:“那陛下岂不是也要躲在你的身后?” 薛可卿搜的一声又放了一箭,暮云深眼疾手快接住了,却被箭擦伤了手,手掌划破了一点。 周宜紧张的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暮云深默默的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周宜,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打嘴皮子仗了,你的这个姘头武功比我皇兄差远了。”薛可卿笑道,“敢污蔑父皇,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女人身后的男人 周宜眼睛瞥了一眼暮云深的伤,并没有流多少血,看起来伤的不深。 “你怎么样。”周宜不放心的问。 暮云深轻轻道:“我没事,你再和她吵几句,把她惹发火,她一发火就会把咱们抓回去,就管不了那边云小姐他们了。” 周宜便瞪着薛可卿:“公主,你还不来抓我,怎么,你也只敢在那里放箭?” 薛可卿当然不会这个时候贸然派士兵上去抓人,谁知道这船舱里会不会又跑出来什么人,她朝着身后的士兵使了个眼色,让人乘小船带弓箭绕道这船的后面。 “周宜,你休想用激将法,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放暗箭怎么了?” “你的驸马呢?”周宜笑道,“我听说你马上又要成亲了,怎么,你还是自己披挂上阵,真是可怜。” 薛可卿眼角满满的溢出来笑意:“驸马早就被我派到前线驻军去了,这会儿正带着人在你宣和家门口呢,周宜,你搞什么鬼,你是我皇兄的王后,竟然跟着一个男人在这个小船上,还跑到京城来,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在搞什么!” 周宜实在无话可说。 薛可卿这个奇才,她自己强暴男人养男宠,却又觉得周宜应该对薛皓三贞九烈,她还觉得宫里的妃子都应该温柔贤淑,并且不准碰薛靖! 薛可卿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周宜身边站着的暮云深,笑道:“喂,你怎么不说话,你蒙着脸做什么,怕我皇兄知道了杀你?” 暮云深手握成拳,就是不说话。 周宜抢着道:“薛可卿,他就是你皇兄。” 薛可卿:“噗……周宜你当我瞎吗,你这么维护他,真是好笑,这个男人是哑巴吗。” 她说着又朝着周宜放了一箭。 暮云深又伸手接住了,这一次他没有伤到手。 薛可卿将弓箭丢了:“武功还不赖。” 她眼睛瞥了一下,好些士兵已经绕到了小船的后面,这下,几乎是让小船包围了,就算小船里还躲着三五个高手,那周宜也逃不了。 “周宜,船舱里还有什么人?”薛可卿道。 周宜冷笑一声:“什么人都没有,你要不要来看一看。” 薛可卿皱眉:“堂堂宣和王后,出门就带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哑巴?” 周宜的手在袖子下握了握暮云深的手,冷冷道:“他不是哑巴,只是懒得和你讲话” 薛可卿注意到了周宜的小动作,真奇怪了,要不是看身形和眼睛,她真觉得这个蒙着脸的人是薛皓了,可是薛皓并不是哑巴,也并不是一个会让周宜出来打嘴仗的人。 “喂,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薛可卿叫了一声道,又朝着士兵打了个手势。 暮云深和周宜都没有说话,接着好几个士兵就自他们身后跳上了船。 “公主,船舱里没有人!”士兵将刀剑架着周宜和暮云深的脖子道。 薛可卿怀疑的看着周宜,不可能,按照道理,周宜在船头和自己说话,那就说明船舱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人,可是除了她皇兄薛皓,她已经想不出对宣和而言比周宜更重要的人是谁,难道是这个躲在周宜身后的哑巴男人? 薛可卿指了指暮云深:“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暮云深不动。 军士将刀在他肩上按了一下,他肩上立马渗出来血。 周宜看着薛可卿:“公主也就会在人质伸手逞威风?” 薛可卿皱了皱眉头,感觉这事情很是蹊跷。 她让人把周宜和暮云深押上了自己的大船,将人带进了船上精致的房间里。 周宜全身都湿透了,一进温暖的房间,狠狠打了个喷嚏。 薛可卿看着周宜:“你来京城,就是为了和这个男人相会?” 周宜道:“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喜欢换男人。” 薛可卿几步走到两人的面前,解了有些被打湿的黑色披风扔到地上歪着头,伸手握着了暮云深的下巴。暮云深轻微的挣动了一下。 薛可卿笑盈盈道:“我喜欢换男人,那是因为我的男人不大好,我要是能得到皇兄那样的男人,也就不需要换了,我倒要看看,能让你周宜丢下皇兄,跟着跑到京城来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周宜喝道:“薛可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耻。” 薛可卿懒得理周宜,轻轻伸手到了暮云深脑后,轻佻的捏了捏他的耳朵。 暮云深还是没动。 “你是哑巴吗?”薛可卿轻巧的摘下了暮云深的白玉面具。 面具下是她熟悉的一张脸。 “是你!”薛可卿吃了一个大惊,倒退了几步,面具丢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暮云深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竟然是你!”薛可卿瞪着暮云深又瞪着周宜,“你们两个……” 周宜淡淡道:“我说了他不是哑巴,只是不想个你讲话。” 薛可卿突然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周宜啊周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皇兄比他好看比他清白,你怎么就看上了他了。” 周宜:“!” 她有点生无可恋的看着薛可卿,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法和薛可卿交流了! 薛可卿伸手去扯了一下暮云深的衣服,露出来他锁骨上的痣,薛可卿伸出手深情的摸了一下。笑嘻嘻道:“崔蛟,我要是你,就把这颗痣挖了,这是你的祸根。” 周宜忍无可忍:“薛可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薛可卿放开了暮云深,转头去看周宜:“恶心,我能有你恶心?”她说着狠狠打了周宜一个耳光,“我皇兄对你死心塌地,你竟敢丢下他跑来京城找崔蛟,你这个贱人!” 周宜:“……” 她该不该承认!云艳应该跑远了吧! 薛可卿笑着饮了一口茶:“我真是想把你们两个,丢到护城河里去喂鱼。” 周宜脱口而出:“那你就扔吧。” 薛可卿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还等着拿你去要挟我皇兄呢,你放心,现在,你还是很值钱的。至于他……我要慢慢想想怎么处置他。” 周宜生怕她把暮云深怎么了,赶紧提醒:“他也很值钱,他的七弟现在是西川的丞相!” 第二百七十五章:天公地道的复仇 周宜和暮云深被关在公主府的地牢里。 长乐公主自从出嫁又寡居之后,薛靖就把当初的天策将军幕府拨给了她。 “想不到这地牢这么大。”周宜叹了口气。 暮云深靠着墙壁站着,也不说话。 周宜拉着他一起坐下道:“你怎么都不说话?” 暮云深摇摇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宜敲了敲墙壁:“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想,正常的人见了长乐长公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暮云深轻轻用手敲了敲额头“这一次,咱们两个是在劫难逃了。” 周宜托着下巴叹了口气:“这座公主府原来是殷如墨的将军幕府,又大又坚固,院墙能有三尺高,这地牢……嗨,殷如墨修这么大的地牢做什么!” 暮云深轻轻道:“大概是她用来关押重犯的。我有点头疼……” 周宜扶着他靠在墙上:“你别想太多,头疼的话就睡一会儿,笑一个!” 暮云深被逗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啊,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周宜道:“殷如雪和云艳逃走了,宣和和云家算是交好了,我不辱使命,难道不该高兴?” 暮云深轻轻闭上眼睛,弯了弯嘴角:“咱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 他其实笑不出来,但是内心却又不知为什么,觉得安宁和温暖,不自觉的嘴角就舒展开来,他的牙齿很白,笑意就很明显。 他看起来又温柔又明朗。 不带面具的暮云深,原来是这样的好看。 周宜看着他,久久发不出声音。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死。”周宜轻声道。 她学着暮云深靠在墙上,却没有闲适的将眼睛闭上,她的头转过去认真的看着暮云深。 暮云深道:“我一点都不怕死,如果,我死的时候,我的身边能有你陪着,我会觉得很安宁。” 周宜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暮云深道:“那一次我吞了毒药,你知道我在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吗?” “只什么?”周宜柔软的问。 那一次暮云深服毒自尽,结果是高人给的不疼的毒药竟然是假死药,还好薛子佩没把他给火化了。 暮云深睁开他的眼睛,头靠在墙上,轻轻转了过来。 他说:“我想,如果我的一生注定要这样荒唐而屈辱的死去,那么,最遗憾的是,不能同自己亲朋好友道别。” 周宜弯了弯嘴角,笑容宛如冬日的阳光一样:“这一次,你也不要死,你还没有同你的七弟道别,还没有同薛皓,殷如雪道别。” 暮云深道:“可是现在,我发现,如果接受了死亡,那么,就并不需要去计较那么多,就这样,在这里,静静的想着我的一生,然后就此长眠,也很好。” 周宜摇头:“你就没有什么愿望吗?” 暮云深道:“看你和薛皓君临天下算不算?” 周宜道:“那你得要看一看呢。” 暮云深嗤笑一声:“胜负已定,我并不需要看了。” 他望着天窗透进来的光,那光芒照在他的脸上,显出柔和而恍惚的光芒来。 周宜伸出手:“你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暮云深看她。 周宜道:“你还要亲手杀了长乐。” 暮云深道:“我是为什么杀了她呢。” 他的脸痛苦而了无生趣的平静着,他说:“我杀她算什么呢,如果我杀她的心属于报复,复仇,那么我又是什么人呢?” 如果他要死要活的找薛可卿报仇,那么前提就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女人非礼了。那他的一生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沉溺于仇恨,怨愤,这难道不是错误的源头?”暮云深道。 周宜望着他。 神佛教导世人放下仇怨和欲望,觉得原谅仇人就是参透了人生,可是真的可以放下吗? 暮云深从来不曾放下,他只是在逼自己。 因为不能报仇,不能承认痛苦,所以只有选择遗忘,选择不去记恨。 看开,旷达,这不过是胜利者的姿态。而失败者,就只能委屈的去选择不计较,并因此痛苦。 周宜握着暮云深的肩膀,逼他看着自己。 她认真看着他:“崔蛟,你听着,你是崔蛟,不是什么暮云深,你不是什么浪迹天涯的暮云深,你是天下第一公子崔蛟。” 暮云深迷茫的看着她。 周宜道:“从今天起,不要考虑薛皓的宏图远志,不去想什么天下苍生,去想一想你的仇恨,想一想你一生的挣扎。” 暮云深淡漠的排开她的手:“你不是不喜欢人沉溺于仇恨吗,仇恨会使人迷失,会使世界遗忘正义。” 周宜道:“天公地道的复仇,就是正义。” “好一个天公地道的复仇就是正义。”薛可卿自门口的石阶上下来,伴着清越的步子,声音很是愉快。 周宜瞪她。 她玩味的看着周宜:“我发现你越来越有意思了。” 暮云深抬起眼眸,看着薛可卿,眼中闪出一点点的阴鹜的光芒:“长乐公主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旦逃脱,便是你的噩梦。” 薛可卿摇了摇头:“啧啧啧……真像是个会咬人的小老鼠,崔公子,你瞪人的样子,还是这么好看,我现在不能杀你,我还要,留着你去同你的七弟谈判呢。” 她命人将暮云深带出了牢房,用手勾着他的下巴:“更何况,你长得这么好看。” 暮云深中了毒,武功使不上来,只能用眼睛冰冷的看着她。 周宜道:“薛可卿,你真是可悲,你长得也不丑,可是你永远都不会有人爱你,你看看,你想要男人都是用抢的。” 薛可卿将眉头挑了挑:“一点都不,只不过我想要的那个人,不能要罢了,其他的男人,喜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轻轻拨开暮云深的衣领,手覆上那颗痣。 周宜急了:“薛可卿,你弄来弄去,不过是为了一颗痣罢了,喜欢陛下就去纠缠陛下啊,你拉上云深算什么!” 暮云深笑了笑:“公主花容月貌,算起来,也是我赚到了呢。” 薛可卿恼怒的推开暮云深:“滚开,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你,只不过是一颗痣罢了。” 她冷冷注视着周宜:“崔蛟不肯从了我,我会让他知道厉害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龙发 公主府里有个巨大的长明厅。 原来叫做天策将军幕府的时候,殷如墨用它来做召见将军的重地,现在,薛可卿用来做自己白日宣淫的安乐窝。 暮云深端坐在案前,眼神有点空洞的看着面前舞动的舞姬,好像一尊木偶。 薛可卿看他了无生趣的样子,觉得兴致缺缺,挥挥手让歌舞伎都下去,只留下自己和暮云深两个人。 “我已经将你被我抓住的消息发去了西川了,崔蛟……”薛可卿坐到暮云深的面前,手拨弄了一下他案上的酒樽。 “你说,你弟弟,会不会为了你,放弃与宣和的盟约?” 暮云深笑了一下:“我早就已经被崔家除名了。” 薛可卿装作惊讶的样子,然后戏弄的笑了笑:“据我所知,你的这个七弟,和你的感情很深嘛。我用你和周宜来要挟崔明冲和薛皓,我看看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先向我求饶。” 暮云深惊悚的看着她。 她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深谙人性最可怕的秘密。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她总能找到最伤人的弱点,用最刻毒的法子,来打击别人的自信和暖。 任何一个正直,温暖的人,都会被她折磨疯的。 “你是我皇兄的好朋友,周宜是他的妻子,你说说看,他会为了谁而放弃江山。”薛可卿看着暮云深。 暮云深的眉头紧紧锁着,他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薛可卿把问题跑出来,他忍不住不想。 到底,这世上,会不会有人为了他放弃江山和胜利? 人都想被人珍视,被人关注,再大的英雄豪杰。无论有什么理由,放弃了自己的兄弟,朋友,那么这段感情,还存在吗? 此后还能毫无芥蒂的相处? “你总是用这种方法来试探别人吗?”暮云深看着薛可卿。 薛可卿冲他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我只是想要试试你的,我喜欢征服别人,喜欢看一个人绝望,被打倒,崔蛟,我那样对你,你都能活下来,不过就是因为有周宜和我皇兄这样的朋友……” 她伸出好看的手指轻轻抚上暮云深的鼻子:“如果,他们放弃你,那你还剩下什么呢?” 暮云深好笑的看着她:“那么你呢,你又剩下了什么呢?” 薛可卿冷冷瞧着她:“我什么都有了,权力,金钱,地位,美貌,如果我愿意,我还有无数个美貌的男人。” 暮云深嘲讽的笑了一下:“你所拥有的权势地位,终将被宣和夺走,你的美貌也总有一天会消失,而你所谓的美貌的男子,只不过是一个个的木偶,公主,其实你一无所有。” 暮云深看着她,眼神很是清澈动人。 薛可卿的手,轻轻扣上了暮云深的腰眼:“暮云深,你找死。” 暮云深闭上了眼睛。 门外突然传来了侍女的声音:“公主,云家大小姐求见。” 薛可卿冷冷道:“不见。” 侍女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她说有急事来求见公主。” 薛可卿恨恨放开了暮云深,起身打开了大门,门外站着温柔婉转的云艳。 “何事?”薛可卿不满的问。 云艳柔柔的笑了笑:“我是来求公主一件事情的。” “何事?”薛可卿又道。 云艳有些羞涩的低头,似乎有些不敢开口的道:“舍弟突发疾病,药石无效,方士说要求一根龙发做药引,云艳无法得见天颜,故而求见公主。” 薛可卿丢给她一个看智障的眼神:“这种鬼话你也信?” 云艳絮絮叨叨道:“这方士是个很有名的方士,已经治好了不少的疑难杂症,公主,请帮我这一次,我有重礼献上。” 她说着身后走出来好几个美貌的男子,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娘。 薛可卿恶心了一下,生无可恋的看着云艳,又看见了她那软弱而无神的双眼。 不跟智障计较。 她烦躁而嫌弃的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今晚进宫跟父皇说说,你这几个人……” 云艳恭敬道:“他们进了公主府,自然就是公主的人,要杀要留,都是公主的话。” 薛可卿看了看那几个男人,嗤笑道:“东都的男人果然不同凡响哈。” 云艳小心道:“东都是小地方,自然比不上京城,公主若是喜欢……。” 薛可卿摆摆手:“你走吧,人,我留下了。” 云艳恭恭敬敬替自家弟弟又谢了谢薛可卿,千恩万谢的走了。 薛可卿看着那几个男人,恶心写在脸上,她是喜欢养男宠,但是不养这么娘的,这看着就恶心巴拉的,云艳的品味,实在是…… “公主,这几个人怎么处置?”心腹小心的问。 薛可卿挥挥手:“拿下去,明天找人来调教调教送人,别让他们满脸涂粉,恶心死了。” 说着又命人套马车,要进宫。 太恶心了,她要进宫去见薛靖洗洗眼睛,缓一缓。 第二百七十七章:殷如雪 月光透过天窗照进来,周宜在地上画了个圆圆的圈,再画上两个耳朵,想了想,把石头扔了。 她没有苏芷萱的手,画不出来薛皓的眉眼和神态。 也画不出来他笑的样子。 哎。 薛皓这几年模样变化不大,但是身量渐渐长成,骨肉往匀称舒朗里长,连眉眼也渐渐变得越发英姿勃发起来。 不像三年前,看着就像是个漂亮英俊的大孩子。 他十九岁的时候能冒充15岁的孩子四处乱跑,但是如今23岁,却没法冒充19岁的样子。他渐渐脸越发英俊挺拔,鼻梁也更加英挺,看上去器宇轩昂。却也没有了当年圆头圆脑的可爱模样。 周宜将手掌轻轻拍打在地上的圆圈上,嘟囔道:“别皱着眉,笑一个!” 几个木头一样的看守回头看了看周宜,又转了回去。 他们都是薛可卿的手下,看起来很严肃认真。 薛可卿出了荒淫疯狂,倒也是个能力超凡的女人,她手下的人,比当年殷如墨的手下更加忠心也更加得力。 周宜百无聊奈,又担心暮云深,愁的睡不着。 暮云深是个男人,反正算起来他不吃亏,但是周宜深知暮云深的为人,这种事情,他和薛可卿做,实在是对他伤害太大了。 她想到这里,觉得心里堵的慌,一手将石子丢了出去,砸到了那个看守的头上。 看守轻轻将手一挥,接住了石子,默默扔到了地上,连话都懒得和周宜说。 周宜:“……” 太忧伤了。 她开始后悔小时候没和父亲好好学习武艺。要是她武艺能有薛皓那样好,那她现在就冲杀出去,干掉这几个看守! 门外突然传来了厮杀声,那几个看守警惕的冲出去。 周宜凝神看着门外,不一会儿,外面就冲进来几个人。 领头的是殷如雪。 “怎么只有你一个!”殷如雪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手里握着一柄短剑,看到暮云深不在,惊叫了一声。 周宜为难的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说话!”殷如雪一着急一剑就把牢房的锁给劈开了。 周宜吓得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 殷如雪冲进来拽着周宜:“暮云深呢!” 周宜看她那着急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样关心暮云深,说不喜欢暮云深,谁都不会信。 “他被长乐带走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殷如雪一把抓着周宜的把她往外一推,对身后几个劲装的女孩说:“你们带宣和王后冲杀出去。”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周宜急了,这个时候殷如雪要是来个什么事儿就惨了。 暮云深落入长乐手里还有价值,还能活命,殷如雪现在是个死人,是朝廷用来鼓励百姓的一个英雄,她被长乐抓到就是必死无疑。 殷如雪一咬牙,又一用力将周宜往跟来的女孩身边一推,跑了。 周宜想叫她。 一个女孩说:“王后,我们是云家人,宗主有命,一定要把您就出去。” 周宜没办法,只能跟她们走。 白天云艳小心翼翼送来了几个男人做男宠给薛可卿,又娘又软,把薛可卿吓得够呛,哪知道她们本来就是女孩子! 薛可卿的府邸守卫森严,周宜一路出来,七个女孩子,只有三个活着出来其中一个还受了重伤。 云艳的人在城外接应。 周宜中了一箭,无力的靠着马车:“殷如雪和暮云深都陷落在公主府了。” 云艳道:“现在,你比他们两个重要,你必须安全回到宣和。” 周宜闭上眼睛:“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想暮云深死。他因为我,已经失去太多了。” 她已经好几次,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遭难。 她不想弃他于不顾。 当时局势总是叫他们分离。 她的运气似乎总是很好,她和薛皓两个,总是遇到各种的困难和危险,当时每一次都能安全的度过,倒是他们身边的人,运气就没有那么好。 周宜心痛的看了一眼云艳:“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云艳道:“他是你宣和国王派来的使者,也是我云家的朋友。” 周宜轻轻摇摇头:“你知不知道,他原来叫什么?” 云艳惊讶的看着周宜。 周宜轻声道:“他叫崔蛟。” 云艳惊得王后挪了挪,没敢说话。 当年崔蛟的事满天下都知道了,春宫图传的沸沸扬扬,崔蛟是断袖的事路人皆知,一时间天下第一公子崔蛟成了天下人谈之色变的对象。 “怎么,你的脸色变得这么差。”周宜苦笑了一声。 云艳看着周宜肩上刚刚包扎又渗血的伤口,不忍的轻轻摇头:“我只是……有点难以接受。” 周宜闷声笑了笑:“很多人都难以接受的。你不必感到愧疚。” 云艳打开了马车的小窗,让夜风吹进来,自己冷静一下。 她是个温柔大方的女孩子,暮云深同云家交涉的时间里,她很喜欢暮云深,不止一次偷偷的猜想他面具下的容颜是什么样子的。 少女温柔的情义尚且来不及生根发芽,就遇到了这样的打击。 周宜深深吸了一口有些凉的空气,柔声道:“他很好。” 此刻她除了说这句话,什么都说不出来。 暮云深很好,崔蛟也很好。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云艳脸红了红,尴尬的道:“我知道,暮公子是个很厉害的人。” 周宜知道,那份刚刚出头的如同幼苗一样的情义,已经断了。 好在云艳是个好女孩,她温柔的道:“王后先放宽心,云家一定会派人将暮公子就出来的,她一定会没事的。” 周宜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 云艳低下头,她会去救暮云深没错,但是她真的是怕见暮云深了。她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孩,有胆识有气度,但是真的不能接受暮云深的这个身份。 她一想到那些传言就觉得恶心。 但是她又隐隐觉得这样对暮云深不公平,这些感情是很复杂的,但是她终究没有勇气去想明白。 她现在一想到这个事情就头脑发晕,还不如不想,把周宜送走,安心做正事。 第二百七十八章:殷如雪的告白 暮云深被困在房里,门外守着两个人,他困了想睡觉,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火光冲天。 他勉强打起精神朝外头看,两个守卫伸出手来拦着他:“公主有令,崔公子不能离开这里。” 暮云深轻轻笑了笑,温和的道:“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守卫是认识他的,也知道他现在中了药,不能逃走,便解释道:“府中有人闯入,公子不要多问,免得公主生气。” 暮云深又问:“你们怎么不去帮忙?” 其中一个守卫看着暮云深笑了笑:“公主府中人人各司其职,我们的职责就是看着崔公子。” 暮云深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但是他的眼睛却是望着两个守卫的。 他不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人,更像是在同人说话,他的眼睛温和儒雅,目光里似乎有数不尽的妙语。 他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任何一个人都愿意多同他对视几眼。 除非这个人是铁石心肠。 守卫见暮云深这样和气的望着自己,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便又问:“崔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 暮云深微笑着摇摇头。 两个守卫有些奇怪,可是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后脑已经被人打了一手刀。 殷如雪拉着暮云深就跑。 “快走,前院云家人带着周宜跑路,咱们从后面杀出去。” 暮云深对这个公主府不大熟,只能跟着殷如雪跑。 这时候人大多都追杀云家那边了,殷如雪带着暮云深往后面角门方向跑,短时间内遇到的人都很菜。 殷如雪握着暮云深的手,发觉他的手很暖。 四下无人,她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暮云深。 暮云深看着她,轻轻道:“怎么了?” 夜色下,他的模样看不明白,殷如雪却柔软的笑了笑。 暮云深又问:“怎么了?” 殷如雪轻轻摇头:“没什么,走吧。” 两人走了一路,绕到了花架下。 殷如雪在前面忽然转身拉着暮云深往墙边一靠。 暮云深的肩膀撞在旧墙上,疼的他一抽。 殷如雪紧张的看着他,不能说话,一对巡逻的守卫正在从这里走过。 她的手轻轻搭在暮云深的肩膀上,以气声问道:“是不是很痛。” “噗……”暮云深没忍住笑了,怕人听见又赶紧收声,学着殷如雪以气声道:“我又不是瓷做的。” 殷如雪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耳边,蓦然身子向前一倾,咬上了暮云深的唇。 暮云深吃了一惊,轻轻伸出手推殷如雪,殷如雪吻的很轻,并没有深入,她只是轻轻的用贝齿去咬暮云深的下唇。 并没有用力,暮云深感觉到一点点的刺痛,更多的是慌乱。 过了一会儿,殷如雪放开了他的唇,巡逻的士兵已经走远了。她用手扣住暮云深的手,认真道:“我喜欢你。” 暮云深没说话。 殷如雪扣住他的手,紧紧的用力:“这一次,我说的是真的,我喜欢你。” 暮云深淡淡道:“你喜欢的是崔蛟,还是暮云深?” 殷如雪道:“我喜欢我面前的你。你的眉,你的眼,你的一切。” 暮云深无言以对。 殷如雪声音有点喑哑,她小心的将暮云深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认真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我想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想要看你笑的样子。” 暮云深没弄明白这个小女孩是什么情况,整个人都有点懵懵的。 殷如雪见他不说话,有点着急,便轻轻扯了扯暮云深的手。 暮云深手动了一下。 殷如雪知道他不好回答,也感觉自己这样逼迫人家有失风度,便转身道:“走吧,咱们得离开这里。” 暮云深不说话,默默的跟着她走,两人左躲右闪穿堂过园的走了一气,总算是到了一个角门。 “好多人!”殷如雪皱眉,情况不大妙啊。要是一个人呢,她杀出去还容易,可是带着暮云深,暮云深现在没有武功。 就在这时,角门突然打开,自门外涌进来一大批人。 薛可卿端坐马上,冷冷的看着殷如雪喝暮云深。 “你们两个,还有哪里可以走?” 殷如雪握着暮云深的手一紧,她看着暮云深:“这一回,你不喜欢我,也要和我死在一起了。” 暮云深微微勾了一下唇,没有说话。 殷如雪有点遗憾。 如果再给她时间,如果这一辈子能有足够的长,她一定不会这样逼迫一个人喜欢自己。 可是老天爷不会给她时间了。 她很想听一听暮云深的话。 薛可卿在长街上,她的身后是千军万马。她生的秀气温柔,原先人都觉得她又娇小又温柔,后来她权倾天下,人家才骤然发现,她的眉目里,迸发着无尽的威严和压迫。 “殷如雪,这里这么多人,你丢下暮云深,说不定还是可以杀出去。”薛可卿轻笑着道。 她还俏皮的偏了偏头,以示自己说的是真的。 “我不会骗人的,你丢下暮云深,冲杀出去,我不追你。” 殷如雪冷冷看着她:“你是不是很喜欢这样逼迫别人。” 薛可卿道:“我喜欢看人悲伤绝望的样子。” 这个疯子,她喜欢看人被背叛,被抛弃时候的绝望的样子,以此来慰藉自己的心灵。天下变成她的棋盘,可怜的人们变成了她的棋子。 “公主,你似乎很肯定,你自己会赢。”暮云深道。 他站在夜风里,头发有些凌乱,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是他的面容看起来却是那样的自信和热烈,丝毫不见任何的惊慌,绝望和痛苦。 “莫非,你还有别的什么法子?”薛可卿笑了笑:“崔蛟,你不要这样,好好听我的话,留在公主府里,我不杀你。” 暮云深朝她一笑:“你太自大了。” 他突然抽身从殷如雪的腰上抽出来一把短箭。殷如雪进来的时候背了箭囊,不过厮杀中弓断了,这是最后一只箭。 “不要!”殷如雪喝薛可卿同时惊呼出声。 暮云深的手果然在空中顿住了,他看着殷如雪。 殷如雪颤抖道:“不要死!” 她的声音又细又弱,几乎是带着抽泣声。 第二百七十九章:逃出生天 “你不想我死?”暮云深温柔的看着殷如雪。 殷如雪一把抓住他的手:“你等我死了,你再死。” 她这么说,就是要留下来陪着暮云深一起死了。 暮云深笑了笑,伸手去碰了碰殷如雪的头发:“你真傻,我们为什么要死?” 他狠狠将箭扎进了自己的左肩,血溅到了殷如雪的衣上,殷如雪惊呼一声,赶紧拥住他。 暮云深却扣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咱们杀出去。” 薛可卿看见暮云深用箭扎向自己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了,暮云深被自己下了毒,不能动武,但是,他这样扎了穴道,强行冲破穴道,未尝不能使自己恢复一二。 “拿下。”薛可卿喝道。 士兵们一拥而上,从角门往里涌去。 暮云深冷冷笑了一声,和殷如雪一跃而起,生生越过了高墙落到了街上。 薛可卿震惊的看着他一掌打翻自己手下一个小将,夺了马匹似乎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她咬牙道:“崔蛟,想不到你竟还有两下子,可是你受了伤……” 殷如雪一剑砍倒一个士兵到了暮云深身边,跃上他的马,伸手捂住他肩膀上不停流出来的血道:“我们能杀出去,走。” 暮云深听话的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而去,殷如雪在他的身后,手握长剑阻挡着四周的追兵。 这一晚殷如雪喝暮云深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他们只记得最后自己逃脱了,宵禁的时间还没有到,他们总算是出了城。 暮云深的肩膀上全是血,他一路大杀四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他最后夺了一个小将的弓箭,手臂受伤的情况下竟然还射箭杀死了好几个领头的首领,把薛可卿的手下吓得够呛。 寂静的小河边,晨光熹微,殷如雪把暮云深肩膀上的衣服撕开,没有金疮药,只能用一些植物灰烬先包着,她撕了自己衣袍上算是干净的地方包扎了一下。 “方才,我看你射箭的样子,真以为自己见到了天神。”殷如雪笑道。 她是个谦逊认真的女孩子,但也有些傲气,她对自己的武艺还是很骄傲的,没想到,今日是真的见到了暮云深的实力。 暮云深摇了摇头,捡起一根枯枝丢进火堆里:“我三岁习文五岁习武,如今,也快25年了。” 殷如雪看着他,没说什么,等着他的下文。 暮云深却苦笑道:“我一身武艺,原以为没什么用了,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他空有这样的本事,那一次还是被人下毒受尽了侮辱。 殷如雪道:“本事是自己的,有总比没有好,说不定哪天就派上了用场,你的手臂……” 暮云深流了太多血,她不确定暮云深到底伤的怎么样了。 暮云深的脸上有些发白,他朝着殷如雪摆摆手:“大概,以后都废了吧。” 殷如雪心一疼。 随即说道:“没关系,你还有右臂。还有我。” 她不大明白为什么今夜的自己变得如此的鲁莽而孟浪,但是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话,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虽然她话说的太直接也太唐突,但是她来不及考虑失礼与否。 暮云深朝她笑了笑:“我今日能断臂求生,已经很满足了。” 殷如雪看着他,柔声道:“你应该多笑一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暮云深坐在一棵杨柳树下,眼睛望着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唇角微微勾起,展出个柔软的笑来。 “我的面具碎了,那是上好的白玉做的,真可惜。”暮云深微微叹息道。 殷如雪将手覆在他的面上:“碎了就碎了,以后,再也不要带面具了,一点都不好看。” 暮云深苦笑:“如果我不带面具,我上街买把扇子都能引发骚动。” 殷如雪冷哼一声:“谁要敢说你什么,我就杀了他。” “你是个小女孩子,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这样不好。” 殷如雪突然附身跪在暮云深身侧,身子微微前倾,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暮云深,一本正经道:“我要是不打打杀杀,就什么都不会了。” 暮云深嗤笑一声,有些释然的推了推她,殷如雪没有动。 暮云深只好随她去了:“你何止会打打杀杀,你还会泡茶,你泡的茶很好喝。” 殷如雪道:“泡茶哪有打架有用,以后谁要敢对你出言不逊,我就杀谁。” 暮云深道:“天底下这么多人,你杀的尽吗?” 殷如雪语结了,她张了张口,恨恨道:“遇到一个杀一个。” 暮云深又一次伸手轻轻去推了推她:“你坐好,你这样我很难受。” 殷如雪的姿势几乎是要压在他身上了,他感觉自己都快透不过气了。 殷如雪恋恋不舍的在他的身边坐好,眼睛却是缱绻的看着他。 暮云深轻轻道:“我蒙着脸,并不是因为我怕见人,而是为了不惹不必要的麻烦,殷将军,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对我,我是一个男人,不是一个瓷娃娃。” 殷如雪目光炽烈如火,盯着暮云深俊朗儒雅的面庞,久久不说话。 突然,她转头盯着火堆道:“我的心里,你是绝世的珍宝,我舍不得你受一点的伤害。” 她的手在虚空里抓了一下,淡淡道:“我曾想过建一座世外桃源,把你放在里面,再也不要人来伤害你。” 暮云深道:“我自己就可以保护我自己,你应该去保护你爱的那个人。” 殷如雪看着火光,轻轻的摇头:“我不问曾经也不问以后,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只想看到一个好好的你。” 暮云深心里五味杂陈,他分不清自己是感动还是喜欢。 殷如雪和周宜同岁,但是比周宜固执寡言,又倔强的不像话。所以她看起来要比周宜小很多。 暮云深或许可以和周宜谈笑风生,但是他每次看到殷如雪,总是感觉自己在和一个沉默寡言,性情古怪的孩子在说话。 毕竟他比殷如雪大了整整十岁。 虽然他比周宜也大了十岁,但是周宜落落大方,也喜欢说笑,性情也宽容温和,很好交流。 殷如雪…… 暮云深感觉自己有点发懵。 第二百八十章:云辉 殷如雪说了一大堆情话,这一次说的没有当初她把暮云深关起来的时候说的好。 但是说的都是真心话。 那时候她尚且不知爱恨,只知道要保护好崔蛟,觉得自己大约是喜欢这个翩翩贵公子的,说的情话都是从各处找来的。 想着那些从宫妃那儿学来的绮丽惊艳的句子能表达自己对崔蛟的喜欢。 而如今,这一晚,她情生意动,尝尽了喜欢这两个词带来的焦虑,愧疚,怜惜不舍,满腔迸发着无数的情感。几乎想要把自己的心剖开来,交给暮云深。叫他看看自己的真心。 口中却剩下语无伦次,絮絮叨叨的重复那几句话。 暮云深没有回答什么,选择了沉默。 殷如雪就这样对着一个沉默的暮云深,诉尽了衷肠。 远方一队人马飞奔而来。为首的小将兴高采烈的朝着他们叫到:“暮云深公子,殷将军,你们果然在这里!” “你是?”殷如雪警惕的看着来人。 小将翻下马来,高兴的叫到:“末将云辉,是云家人,周王后命我等前来接应。” 殷如雪看了看,的确是云家的标志,放下心来,大声道:“快取药箱来,暮公子受伤了。” 暮云深轻轻笑了笑,想要制止她这样紧张,却忍不住晕了过去。 暮云深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他听见了帘外细雨的声音,滴滴答答的。 他动了动头,觉得有点疼,大概是睡久了。 “你醒了!”有人惊喜的说。 暮云深偏过头去看,是周宜。 “你饿不饿?”周宜轻声问。 暮云深撑着坐起来,轻轻摇头:“什么时辰了?” 周宜叹到:“都快吃晚饭了,你睡了两天,咱们这会儿都到了锦都城了。” 暮云深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有点不可思议。 “她呢?”暮云深问。 周宜笑了:“殷如雪?”她没事,她很好,这会儿正是她练剑的时候,我去叫她来。” 暮云深赶紧伸手拽住她:“哎,别去,我知道她没事就好了,我还有点累,想喝点水。” 周宜点了点头,知道他大概现在脑子有点糊,不大能见殷如雪,便没有声张,默默让侍女倒了水,接过来端给他。 殷如雪自从回来就告诉周宜,等暮云深伤好了就要带他去隐居。 周宜也摸不准这个女孩是说的真话还是假话,殷如雪的真心到底有多少,谁也摸不准,因为她自己都搞错过一次自己的真心。 谁知道这一次她是不是又弄错了! 暮云深的左手算是废了,连着左肩也没什么力气,用一只右手握杯子,渐渐觉得靠不住。 周宜扶了他一把,在他背后垫了一个软垫子:“你喝了水再躺会儿,你现在刚刚醒,过会儿清醒了,便觉得饿了。” 暮云深笑了笑,点了点头。 周宜为免得打扰到了他,便留下侍女看着,自己出门找云艳去了。 云艳正在看书,这是锦都城,守将云辉是云艳的族兄,这里基本算是安全的。 “暮云深醒了。”周宜开心道。 云艳脸上漫过来惊喜,放下书道:“真是太好了,我……我要告诉殷将军去。” 周宜笑着拉住她:“不用啦,殷如雪过会儿就去看他一次,等她练剑结束,自己就会去的。“ 云艳点点头,便没有坚持,也没有说自己要去看暮云深。 周宜也不知道自己该遗憾还是该庆幸,若是云艳真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去喜欢暮云深,搞不好她和殷如雪还要干一架。 她明明很喜欢,却碍于压力不得不远离暮云深,这分明叫人难过遗憾。 暮云深现在醒了,他们便不能再在这里多耽搁,这个小城离京城只有半日的路程,若不是因为有云辉在这里守着,他们一刻都不敢多呆。 云艳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周宜他们,便万事听周宜的,自己安安稳稳照办便好。 “云家星夜跑出京城,长乐公主一定大怒,锦都城易攻难守,公主若是大兵压境,逼云辉将军交人,那就糟了。”周宜道。 “那可怎么办?”云艳着急。 周宜想了想:“跑!” “跑?”云艳犹豫了,“我们是能跑,但是……” 周宜说的跑,是这城中能跑的人都跑,云辉一家也要跟着跑,就连城中百姓,如果愿意,也要尽快离开。 云艳的父亲原来是周家的部下,不过擅长水仗,他家的根基也都在东面,云家在东面靠海的地方经营自家堡垒场业,用来抵御海上来的海盗,但是云家人并不像殷家人那样能征善战,他们主要还是经营东部这块地。 云辉是云家里最能打的一个,所以一路升官离开了云家大本营,这才到了京城附近的锦都做守将。 他被调道锦都城还是长乐公主的主意。 薛可卿知道国中能打的差不多都和周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搞不好哪天就呢个反水跑去宣和帮周宜。 但是云家人不擅长打仗,和周家的关系没有那么深,所以算起来云家人还是比较靠得住的,她又实在缺人,收服的王家人基本只能写写文章,能打的实在太少,万不得已把云辉调来了。 她本来是想着云家人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参与军中,当年云艳的父亲云山离家出走跟着周嘉打了几年仗,显然是个头脑发热的热血青年干的事儿,虽然后来因此而壮大了云家,但是云家人骨子里就比较温和,后面的云家子弟基本就都在经商读书,有的还下海去要游览那些岛屿。 本来云辉是靠的住的。 结果…… 三殿下薛修礼离宫出走,天下人为之震动。 云家也被吓得够呛,本来京城就闹得沸沸扬扬长乐公主铁腕雄心,杀了不少人,人人都有点胆战心惊。 结果连皇帝的亲儿子都被逼出走,这就吓人了。 云家虽然远在天边,但是也不得不为将来考虑一下,一个是暴君妖女,一个是人人投奔的明君,云家为子孙计,也要掂量掂量。 然后暮云深就出现了。 “可是云辉妻儿都在这里,还有不少家将,这一跑人太多,一路千山万水的,我怕……” 周宜道:“不能不走了,公主马上就要派人来逼他交人,到时候还是要走。“ 第二百八十一章:暴躁的殷如雪 不走也得走了。 云艳也只能听着,今夜就准备收拾东西走。 刚刚商量好,侍女跑过来说:“殷如雪和暮云深闹起来了。” 周宜赶紧跑过去,只见暮云深靠在床上,脸朝着床里,看不出来什么表情,而殷如雪,她怒气冲冲坐着,脚边是几块碎瓷片。 天,这家伙生气了砸东西! 这是周宜熟人里第二个砸东西的女孩,第一个是那个孟离公主,没想到殷如雪也砸东西! 侍女都吓得躲在门边不敢进去,云艳也有点害怕,殷家女子脾气火爆那是出了名的,当初胡人和西秦合谋围困了周嘉,殷如墨一怒之下屠了一个部落。 “殷如雪,你怎么了!”周宜进门去,小声问殷如雪。 殷如雪咬牙道:“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砸了茶杯 “你们两个怎么好好的就……你这是做什么,云深受了伤,你砸东西给谁看!”周宜责备道。 殷如雪阴着脸,也不说话,正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会儿,她道:“给我自己看。” 周宜:“我……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暮云深准过头来淡淡道:“没什么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殷如雪见他转过头来,脸上怒气稍稍缓和了点,俯身去捡地上的碎瓷片,一片一片的捡起来,用碟子装好。 “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火。”她道。 话说完,便不肯再发声音了,眼睛只盯着暮云深,暮云深叫她那炽烈的眼神盯着,整个人都不自在,只好别过脸。 周宜知道从殷如雪这里问不出什么了,这家伙的脾气太倔强,她若是不想说,那便没有人能逼他说的。 于是她走到了床边问暮云深。 暮云深轻轻摇头:“我不能答应她。” “什么?” 殷如雪在一旁淡淡道:“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去隐居,他不肯。” “好吧,算了,吃饭吧。”周宜无奈的扣了扣额头,这两个家伙可怎么好。 暮云深照旧不能出去吃饭,他的面具碎了,不好出门不说,而这次晚饭不止有周宜云艳还有云辉,还有不少云辉手下的部将兄弟。 总之男人很多。 这世道,哪个男人不看点春宫图什么的,当年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谁能不知道崔蛟? 侍女端了晚饭来房里,周宜劝殷如雪出去,殷如雪沉着脸道:“我不去。” “你怎么不去,将军们听说你没死,都想渐渐你。” 殷如雪道:“那就让他们当我死了!” 周宜:“我……” 她向暮云深求助:“云深你劝劝她。” 暮云深刚和殷如雪吵了一架,本来不想和殷如雪说话,但是殷如雪这脾气周宜是说不动的,只好劝着道:“你去吧,我也要起身吃饭了,我不和你闹了。” 殷如雪冷冷道:“我要陪你吃饭!” 暮云深哭笑不得:“我哪里需要你陪!” 殷如雪横了周宜一眼,不理暮云深,冷冷对周宜道:“你出去吧,还有门口的那个,云大小姐,你们都出去吧,我要陪暮云深吃饭!” 云艳本在门口看着,一方面是有人在吵架闹脾气不好进去,一面是因为心理上过不去不敢见暮云深,这下被殷如雪这么说,她感觉殷如雪就是在笑话自己。 心里一阵难受,却还是伸手去拉了拉周宜:“王后,咱们去吧,他们两个的事情,就让他们两个去闹去吧。” 周宜看殷如雪这坚决模样,也拿他没办法,只好道:“那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好好的吃饭,不要吵架,也不要打架!” 暮云深见周宜要走,在身后唤了一声:“喂!” 周宜和云艳假装没听见! “好了他们走了,你起来吃饭。”殷如雪道。 暮云深无奈的看着她:“你不出去我怎么起来,我……我更衣。” 殷如雪背对着他:“你起来吧,我不看你。” 暮云深尴尬的瞟了一眼这个奇特的少女,一咬牙掀了被子起来。 可是他左臂受伤严重,一只手穿衣根本就不方便,折腾了半天也没折腾好,尤其他一想到殷如雪这个大姑娘就在这里,想想就紧张。 越是紧张越弄不好。 殷如雪听着脑后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暮云深一只手的艰难,干脆沉着脸转身。 暮云深吓得倒退好几步:“你……你这个!” 殷如雪本来是生气他不肯跟自己走,还说出要从此同自己绝交的伤人话来。可是见暮云深这样子,她就莫名的好笑。 “你穿着亵衣,不要这样。”殷如雪失笑道。 暮云深淡淡道:“你不要这样,你还没有……嫁人。” 殷如雪打断他:“你要再说这种话,我又要生气了。”她眸子默然变冷,一手扣在暮云深的肩膀上。 “暮云深,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同我说这种话,你可以不娶我,但是不准你劝我嫁别人!” 暮云深想挥开她的手,奈何自己左手受伤,右手被扣住,没有多余的手来用,只好由着她。 “殷将军,你大好青春,为什么要同我一个废人纠缠。”暮云深叹到,“你可以去纠缠很多人,甚至是你和陛下,等到天下安定,你们还有未来,还可以退居朝堂。同我,我们没有未来。” 殷如雪又心疼又难受:“如果,我早几年遇见你,你会不会喜欢我?” 暮云深含笑道:“你是个好女孩,可是世上的事不能重来,若我是清白之身,当年名满天下的崔蛟,或许能同你在一起,如今的我,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痛苦,还有绝望。” 他趁着殷如雪手松的片刻,将自己肩膀收回,往后退了几步:“爱情应该是让人想到就觉得美好的东西,当你想起我,会觉得甜蜜,觉得幸福,会笑出来,这才是爱情。” 殷如雪喃喃道:“就如同你想起完美无瑕的宣和王一样,是不是?” 暮云深轻微的点点头:“或许是的,我已经一无所有,我这个时候遇到的每一个人,所产生的每一种感情,都是不完整的,都是不纯洁的。” 殷如雪颤抖了一下,她害怕的退后了一步。 第二百八十二章:暮云深的婚礼 如果你有钱有才有貌,喜欢一个又漂亮又温柔又能干的姑娘,那是郎才女貌。如果没有钱,有貌有才,那也算能凑成一段风流话本里的佳话。 但是,如果你身败名裂千夫所指,对面的女孩又是这样好,即便别人不说什么。 最难过的,是自己的这一关。 暮云深能坦然面对曾经钟爱的薛皓,是因为他已经衷心的祝福薛皓和周宜,反正破罐子破摔,不报任何的幻想了。 但是面对殷如雪。 他还剩什么? 殷如雪的心几乎是被砸的粉碎,疼的她连呼吸都痛起来。 她颤抖调整了下呼吸,伸手去握住了暮云深手中的衣服:“我来帮你。” 暮云深觉得自己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没想到她还这样不依不饶,一时间有些诧异,不知说什么好。 殷如雪在他呆着的功夫已经将他手中的衣服抽了出来,轻轻披在了他的背上。 等手碰到敏感的脖子的时候,暮云深这才回过神:“不行,你怎么能为我做这种事!” 他赶紧后退了几步,险些撞到了床柱上。 殷如雪一把扶住他的后背:“怎么不行,你里衣都是我换的。” 暮云深吓得脸都白了:“你……” 殷如雪认真道:“你要同我吵架,打架,也要将衣服穿好。”说着真就一板一眼帮暮云深穿衣。 暮云深已经头晕目眩,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由着她帮自己穿了衣衫。 那腰带却是难扣得很,殷如雪半天没弄明白是怎么扣上的,瞪着半天没瞪出个所以来。 暮云深也不说话。 殷如雪抬眼看他,他却只是笑。 “你笑什么!” 暮云深轻轻摇头:“这腰带上的白玉璜要先取下才能扣里头的暗扣,你当初是怎么解开的。” 殷如雪语塞,刚刚一本正经撒了个大谎,这会儿就穿帮,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到了血霉! 只好蒙头去取下白玉璜,再将腰带扣上。 她抬起眼睛却见暮云深依旧是在笑。 有些不大好意思起来,轻轻咳了一声:“你笑什么?” 暮云深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侍女这时候端进来洗漱的水和毛巾,他取了水漱口,又去摸毛巾。 却没摸着,殷如雪早将毛巾打湿了递给他:“给你。” 暮云深难得没有说什么,结果毛巾擦了擦脸。 殷如雪细细打量着他:“方才,你笑什么?” 暮云深在吃饭用的小案前坐了,先喝了口茶,这才抬头看着殷如雪:“我笑你一本正经的装大方,其实你是个很害羞的女孩子。” 殷如雪眼见方才送水来的侍女还在,赶紧挥手让他们下去。 “可是在你的面前,我愿意变得不那么害羞。”殷如雪道。 暮云深看着她,缓缓的别过脸,不敢看她那认真的眼睛。 殷如雪的性情太过认真太过固执,她的眼神,总有让人不敢对视的执着。 暮云深轻轻道:“你别这么看着我……” 他这一声软软的,不像他平日里的端正,更不像是开怀时候的笑语。似乎是在同极亲密的人在商量什么。 殷如雪听的几乎要心花怒发。 她赶紧起身跑到了门边,这严肃认真端正过头的姑娘太过激动,一脚绊倒了脚边的一个一架子,呼啦一声倒下一大片。 暮云深惊了一下:“你跑什么!” 殷如雪赶紧把门给关上,回过头怯怯的笑了一下:“我关门。” 她说着开心的到了暮云深对面坐下,笑眯眯得看他。 暮云深不解:“你关门做什么?” 殷如雪给他盛了碗汤:“我怕人看见。” “看见什么?” 殷如雪抿唇道:“我发现,其实你也是个很害羞的人,我们在一起吃饭,怕人看见。” 暮云深:“我……” 他该如何是好? 殷如雪小声道:“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 暮云深叹口气:“我是被你磨的没有办法了,如果有个女孩子像你这么害羞,而因为我变得不害羞,我只怕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殷如雪认真道:“你只怕再也遇不到我这样的姑娘了。” 暮云深苦笑:“这世上,能有几个姑娘能像你一样?” 殷如雪笑了开来,有些小小的得意,她甜甜的笑了:“暮云深,你真是个别扭的人。” 周宜应付了一堆云辉和他手下的将军之后,回来看殷如雪和暮云深的时候,这两人已经手牵着手在走廊看雨了。 侍女们簇拥着在角落里偷看这一对璧人。 周宜咳了一声:“看来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暮云深看到她,轻笑着道:“彼此彼此,你和宣和王也是趁着我不在成了亲。” 周宜“哦”了一声:“你们两个是准备成亲了?” 暮云深偏了偏头,看了看殷如雪,成亲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怎么成! “我们两个成亲,主婚人不好找。”暮云深有些遗憾道。 周宜没想到他还真这么快就想了上来,一时间就没反应过来,她只是出去吃个饭,回来这两人就定了终生。 她不知道这两人方才是穿了一次衣服了。 一个人能帮另外一个人穿衣服,这种亲密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能来的。 “我们今晚就成亲!”殷如雪突然道。 “啊!”周宜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殷如雪道:“夜长梦多,我一天也不想等。” 周宜看暮云深。 暮云深笑道:“我听她的。” 周宜:“……” “可是你们没有主婚也没有大媒。”一个声音温柔的响起,云艳带着几个侍女款款而来。 周宜也道:“这样是不是太快了,你们两个的长辈都不在……” 殷如雪斩钉截铁:“他已经被家族除名,而我自幼父母双亡,我现在也是个死人,我们两个成婚,只需天地为证,并不需要什么人主婚。” 她看了一眼暮云深,笑道:“至于大媒,我看他那条玉带就可以。” “啥?”周宜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玉带?” 暮云深笑着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那玉带让我答应了他。” 周宜翻了个白眼,发现什么人都不能阻挡这两人成婚了,便笑了笑:“看来云儿给我的药,是不用不上了。” 说着将一包药粉洒在了雨水里。 “这是什么?”殷如雪道。 周宜一本正经道:“春药。” 暮云深:“……” 第二百八十三章:云辉的挣扎 殷如雪和暮云深的婚礼比周宜和薛皓的还简单,两个人的吉服还是随便在成衣店里买的。人家的吉服都是精心照着身材做的,他们两个太匆忙,只能把成衣店里一套摆出来的样子拿出来用了。 这套样服对殷如雪来说正好,暮云深穿的那套有点小了,他本就比一般人要高很多的。 “小便小了。”暮云深微笑道,他也不挑剔。 周宜也笑了:“衣服不合身不要紧,重要的是新娘子美。” 云艳也夸殷如雪美,殷如雪叫人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便催促周宜和云艳出去。 周宜看了眼云艳,笑呵呵出来了,留暮云深和殷如雪在里面。 “竟有这样心急的新娘子。”周宜笑了。 “新郎这样好,自然心急。”云艳低声道,她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神情说不上快乐,也说不上忧伤,只是有些惆怅罢了。 周宜默默站在一边不说话,她不好说什么,云艳是个好女孩,她有一个广大的家族,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她有些喜欢暮云深,但是她也不能放弃一个正常人对生活的追求。 她是个正常人啊,正常的人谁能接受暮云深呢。 周宜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个男人如果她的妻子被人画了春宫图,自然也不会要那个妻子了,女人同样也是如此。 人情如此,谁也怨不得谁。 这世上,如殷如雪这样的女子,毕竟是少数。 两人自暮云深房前往前厅而走,因为下了雨,夜间沿路都点了不少的灯。 小将军云辉奔进来:“公主来了!” 周宜神色一紧:“她怎么来的?” 云辉道:“只带了几百人,现在在太守沈大人府上,沈大人派人请我去。” 薛可卿亲自带领了五百精兵追来,恩威并施,是不想在京城附近打起来,闹得朝廷没脸。 云艳一慌。 周宜皱了皱眉头对云辉道:“让你妻儿和云艳连夜就走,随便往哪里走,只要不是同我和殷如雪一起,目标就不大,我同你去见公主。” 云艳和云辉一同点头。 周宜又一把拉住了云艳:“轻装简从,动静小些,不要扰了他的好梦。” 云艳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沈大人今年都快七十岁了,现在快打仗了,到处戒严,各城都是军事化管理,这整个锦城差不多都是云辉打理。 云辉手里有三千精兵,也不怕薛可卿。 “周宜,想不到你还敢来见我。”薛可卿穿着一身血红色劲装,头发紧紧的梳成了一个男子的法式。身上还披着黑色的披风。 她站在沈府的门前,被左右玄甲士兵簇拥着,整个人又威风又大气,让人不敢直视。 便是殷如墨复生,也没有这样叫人恐怖的气息。 周宜心内叹了口气,殷如墨比薛可卿脾气更暴躁,也比她更能打,但是自己却并不怕她。 “我为什么不敢来见你?”周宜反问。 薛可卿苍鹰一般的眸子嫌弃的瞥了一眼周宜,目光平静的落到了云辉的身上。 云辉不由得愣了一下,在他旁边的周宜猛然有了不详的预感,这个云辉别中了美人计吧! 薛可卿缓步自石阶上下来,沉着脸看着云辉,细雨在她的脸上蒙了一层,她并没有擦去。云辉竟然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周宜感觉到不妙了。 “云辉,我待你如何?”薛可卿咬牙道。 云辉深吸一口气:“公主对我有知遇之恩。” 薛可卿指着周宜:“杀了周宜。” 云辉大惊:“云辉不会做这种事的。” 薛可卿冷冷道:“这就是你对我知遇之恩的报答?” 云辉是带了人来的,他原本和周宜商量好了,这次他人比薛可卿多,薛可卿自然不会动手打起来,那么双方谈判,说不得能全身而退。 现在周宜总算早知道为什么薛可卿敢只带了五百人就来了。 云辉人多,气势却不知为何比薛可卿弱了不知道多少。 他少年英雄,排兵布阵,战场杀敌,样样精通,又少年得志,不过24岁就成了着锦城守将,手下士兵一个个对他信服有加,他本该英勇无畏的。 在没有见到薛可卿之前,周宜一直都这么看云辉的,他比不得薛子佩周苍舒这些人的文采风流,武功自然也比不上薛皓。 但是他的身上有一股少年人的热血,青春,张扬。 大炎朝有些阴盛阳衰,云辉这样的人叫人觉得充满了活力和阳光。 沉稳聪慧的男人叫人信服喜欢,叫人想要追随,但是有时候,冲动热血神经大条的少年,却更加让人觉得美好。 毕竟,谁都希望女孩子能温柔大方一点,男孩子能简单活泼一点。 但是,现在的云辉,他整个人都变了。 周宜感觉到他在犹豫为难,痛苦。那不是昨天见到的那个阳光朝气的少年将军,此刻他变成了一个挣扎痛苦的男人。 天哪。 云辉艰难的朝着薛可卿摇了摇头:“公主,我不能这么做。” 薛可卿几步走到了云辉的面前,近距离的看着他,又看看周宜。 “云辉,我想不到你会背叛我,我真是想不到。”她说,眼睛却是在盯着周宜。 周宜看了看云辉,平静的对薛可卿道:“薛可卿,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你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日后会得到报应。” 薛可卿道:“只有你死了,宣和王死了,我就不会有报应了。” 她这话算是对周宜说的,但是也是说给云辉听的,如果周宜不死,那么死的人就会是她。她就赌一赌,云辉会不会让自己死。 周宜暗叹薛可卿高明。 云辉的眼神果然又暗淡了一下,雨越下越大,士兵手中的火把就快要被浇灭了。 云辉喃喃的低声道:“公主,我对不起你。” 薛可卿并不着急,她说:“云辉,你忘记我是怎么对你的吗?” 云辉没有说话。 他只是云家的一个旁支,幼年丧父,母亲替人洗衣服挣钱,他混迹市井街头,几乎就是跟着混混,偷儿,赌徒一起长大的。 云艳当家之时,感觉云家嫡系子孙凋零,下令接济一些本家的男孩子,云辉得到帮助这才入了族里的学堂读书。 他那时已经19岁,书是不怎么读的进去了,只能从武。但云家人并不怎么注重在军方的发展,云辉只能做个小伍长。 不知道怎么薛可卿就找到了他,扶持他,他这才一路高升,从此成了云家这辈里成就不错的年轻人。 薛可卿看着云辉,似乎很愤怒的说:“从来政斗哪有什么对错,云辉,宣和王乱臣贼子,周宜许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帮着她。” 周宜火了:“薛可卿,你做了多少事,害了多少人,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吗?” 别人不一定知道,但是云辉知道,他又不傻,薛可卿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很清楚。 但是,道理都懂,又有什么用? 第三百八十四章:云辉 周宜犯了自己从政一来最大的一个错误。 不了解自己的战友。 同云辉对上手是因为云艳,云艳是暮云深接触了好几个月的人,周宜又一直都知道云艳云艳的背景和性情。云辉是云艳的本家,他几次出现在周宜面前又是那么的自然阳光。 所以周宜判断错了。 他以为云辉是个热血阳光好少年。 而云辉也正是这样一个人,但是……云辉他的过去周宜不知道。 云辉在犹豫。 薛可卿在冷笑。 而周宜,她在后悔,她后悔没让暮云深和殷如雪一块儿跑。 简直是糟糕透顶。 云辉嘴上虽然在拒绝薛可卿,但是他的表情他的身体他的口气,他整个人都在很诚实的说着“对不起”。 周宜站在那里几乎是不敢说话。 身旁是颤抖着不能自己的云辉,还有一脸傲然和愤怒的薛可卿。 她敢肯定,自己要是人格有一点点的污点,生平哪怕是做了一点点的坏事,云辉立马就能拔剑把自己砍死了。 要不是这么多年来谨小慎微,此刻她根本就没有丝毫和薛可卿对抗的资本。 做个好人,还是有好处的。 云辉是下不了手杀一个好人,这个人还是一个女孩子。 薛可卿的手覆上了云辉的肩膀,她无视着周宜,优雅修长的手指覆在云辉消瘦的肩上:“云辉,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对你如何?” 云辉说不出话来。 薛可卿罪恶滔天,但是对他确实有恩。一个男人,如果连知遇之恩都不放在心上,那他也算不得男人。 可是他也不能帮薛可卿。 如果他帮着薛可卿为非作歹,那么他就是个畜生。 云辉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男人。 所以他觉得痛苦。 他收留周宜的时候,帮助周宜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等到薛可卿亲自到了他面前,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背叛薛可卿。 周宜不敢说话,这个时候她一说话,搞不好就踩到了云辉的雷点,云辉就炸了。 薛可卿继续道:“云辉,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周宜对宣和的作用多大你很清楚,放走了周宜,她会带着人回来杀我的。” 云辉的手颤抖了起来。 周宜感觉到他的手马上就会举起来一刀砍向自己。 “云辉,你想清楚,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不能是非不分,你的儿子,你的妻子,已经跑了,你此刻要是选择了和长乐公主混在一起,你的儿子将来怎么做人?”周宜出声道。 云辉自己可以报答薛可卿知遇之恩,但是不能叫儿子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周宜决定赌一把,就试试云辉是不是铁石心肠,不管儿子的将来。 云辉的唇角颤动了一下,他慢悠悠一字一句道:“我管不得他的将来了。” 周宜整个人心都凉了。 大雨蓬勃而下,军士手中的火把全都被浇灭了,沈府门前的灯笼泛着微弱的光,周宜感觉自己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 云辉的脸在夜色里看不清,谁也看不清谁。 他忽而拔出了剑架在周宜的脖子上,细声说:“对不起。” 那一瞬间,周宜就冷静了下来,怎么说呢,预期去担忧会不会被杀,还不如已经确定了会被杀。 前者让人心存期望而犹犹豫豫,属于凌迟。 后者倒干脆一点。 “你准备杀了我?”周宜望着云辉。 云辉颤抖着点了点头:“是。” 然后他低下头:“你走了之后,会对公主不利,我能对不起天下人,不能对不起她。” 周宜平静的道:“好,既然是这样,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一件事情。” “请说。” 周宜道:“我死之后,你能不能放了殷如雪和暮云深。” 薛可卿的声音蓦然暴怒起来:“这个时候你还在关心暮云深,周宜你果然和他有一腿。” 周宜轻轻笑了一声,薛可卿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声音轻松而明快,甚至和爱笑的薛皓有点像。果然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变得一样了。 “薛可卿,你若还是个人,就应该把他们两个放了。” 她轻柔的对云辉说:“殷如雪和暮云深不会再参与战争,他们两个马上就要去隐居了,你应该知道,今天晚上,他们成亲了。” 云辉迟疑的说:“王后……我。” 周宜忧伤的道:“我同暮云深是好朋友,他因为我和宣和王而陷入了这场战争,因为我,他已经受了太多的磨难和不幸,如果我死了,你能放过他,我会很感激你的。” 云辉痛苦道:“我答应你。” 薛可卿自得的笑了笑:“周宜,你死了,我皇兄也活不成,没有你,宣和就不能赢,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他,竟然丝毫不为我皇兄想一想。”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痛哭一场,或者哀求你放过薛皓?” 薛可卿戏谑的笑了笑,声音在雨夜里显得鬼魅而蛊惑:“才不用呢,我皇兄那么好看,我舍不得杀他。” 周宜的道:“你杀不了他,即便没有周宜,薛皓也不会输,能帮他夺得天下的,不是周宜,是人心。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她忽然一把握住了脖子上了剑:“你杀吧。” “我……”云辉的手颤抖了一下,猛地后退一小步。 周宜的手被割了好大一个口子。 “公主,我不能替你杀人。”云辉突然对着薛可卿举起了剑。 薛可卿大惊:“周宜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 云辉颤声道:“她什么药都没有给我吃。” 薛可卿的手下纷纷拔刀。 云辉身后的士兵也纷纷举起了兵刃。 他们似乎准备在这雨夜里厮杀一场。 “如果你们要打架,我可不可以劝你们明天天亮了再打!”周宜道,“这黑灯瞎火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云辉道:“我有三千部众,公主才五百人,黑着打,对公主才公平一点。” 他的声音又冷又沉。分不清是喜还是乐,总之有点吓人。 他这话说出来周宜觉得不忍心。 第二百八十五章:不忍心 这一场厮杀,最后是云辉赢了。 薛可卿被关押起来。 天朗气清,云辉押着长乐公主一路护送周宜回宣和。 途中关卡大开,畅通无阻。 薛可卿对此竟然还有点得意:“周宜,你猜,如果我押着你,能不能一路大开宣和的关卡。” 周宜冷笑:“你在炫耀陛下对你的宠爱,我爹根本就不会让我变成你这样的人?” 薛可卿在帐篷的案上坐了,十分优雅而妖艳的笑了一声:“可是,他不是我父亲啊。这世上,有人把我的命看的比江山都总要,而且这个人还不是我的父亲,我薛可卿这辈子,比你好。你自诩宣和王后,你又有什么呢?” 周宜觉得薛可卿疯了。 “我什么都有了,不缺男人的宠爱。”周宜诚实的说,“宣和,是属于我和薛皓的,这是属于我周宜的时代,我已经万人敬仰,不需要别人为我倾尽天下。” 薛可卿低低的笑了一声,抬起手道:“云辉在外面听着,他算不算也是你的走狗之一,我真是不明白,崔蛟,薛子佩,就连云辉,一个个都对你死心塌地,你明明也就只有一张脸好看而已。” 周宜苦笑了一声:“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什么,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就如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心狠手辣,这么疯狂。” 薛可卿嗤笑一声,看着周宜:“因为我好色好权啊。” “你……”周宜实在无言以对。 云辉的的影子投射在帐篷上,他没有进来,似乎是不想听见薛可卿神奇的言论。 薛可卿朝着帐篷外瞄了一眼,笑呵呵道:“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是步氏买来的,我就是他们一家的棋子,他们要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他们要我讨好父皇,要我讨好太后。逼我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你不知道,没有父母的孩子又多惨。” 周宜沉默了。 薛可卿接着说:“这世上,只有父皇对我最好,别的人,口口声声说会照顾我,会效忠我,都是假的,驸马最爱的是我的权势,云辉,这个背信弃义的东西,枉我对他那么好,那么好,你们全都是骗子。” 周宜道:“你为什么总是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身上。” 薛可卿疯了一般把砚台砸了:“所以我自己培养亲信,我自己独断专权,因为我知道,男人全都靠不住,这世上,只有父皇对我最好,可惜,我永远不能爱他。” 周宜有那么一瞬突然觉得薛可卿蛮可怜的。 然后她就出去了,把吃的丢下,爱吃不吃! 出门就撞上了云辉忧愁的一张脸,他妻子儿女都已经被云艳送到了宣和,云艳也平安回到云家大本营,但是他这些日子还是一脸郁闷。 哎…… 周宜叹了口气:“你看起来好像不大开心。” 云辉苦笑一声:“公主做了很多错事,但是,好多时候,人总是身不由己的。” 周宜道:“就算是身不由己,也不能去害别人,她……” 云辉笑了几声:“王后不用宽慰我,人总是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的,她害了很多人,很多无辜的人。我知道她该死,我也不应该帮着她作恶。” 周宜欣慰的看着他:“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殷如雪忽然奔了过来,有些高兴道:“你看谁来了。” 现在已经接近宣和边境了,这时候能来的,周宜想都不用想是谁。 薛皓飞马奔来,身后是好几个亲卫,他们几个都穿着布衣,远远看着就像是山中的猎户一样。 “我听说你要来了,带着人就出来了,子佩说这样穿着才能过关卡出来。” 周宜摸了摸鼻子,笑道:“那放你们过来的士兵一定很失职。” 她伸手去捏了捏薛皓的脸:“这张脸,竟然会有人相信你是猎户!” 薛皓跳下马来,亲热的拉着周宜,脸上挂着笑。 周宜拉过云辉:“这是云辉,我们一路能脱险,多亏了他。” 薛皓朝云辉伸手:“听说你是云家最能打的一个?咱们试试!” 云辉笑道:“不敢当,云辉不过是一点拳脚功夫,不能和殿下比。” 薛皓见了云辉,不知道哪里来的少年气性,硬要拉着比一场。 周宜就和殷如雪站在一旁看热闹。 云辉也真是能打,跟薛皓打了上百个回合,不相上下! “想不到云辉还真有两下子!”殷如雪抱臂道。 周宜用胳膊撞了她一下:“暮云深呢,他怎么不在。” 殷如雪道:“天还早呢,你的宣和王真能折腾,这么早就出来了。” 周宜大惊:“还在睡?” 殷如雪咳了一声:“没,好吧他在练习单手穿衣。” “噗……” 殷如雪沉声道:“有什么好笑的,他不习惯我每天帮他穿衣,今天早上到现在也没折腾好。” 周宜摆手:“没有没有,闺房之乐,我懂的,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去看看他,毕竟,单手穿衣容易,收拾头发就难了。” 殷如雪二话不说就走了。 周宜再看云辉和薛皓,那两个已经倒在地上聊天了。 周宜好笑的坐在薛皓身旁的草地上,伸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方才没看清,谁赢了?” 云辉在一旁道:“王后不用问,自然是殿下赢了。” “是吗?”周宜不信。 薛皓笑道:“没有,我们打了个平手,累了就躺下休息一会儿。” 云辉好笑道:“殿下真乃神人,竟然当着王后的面承认没有赢了我,枉我还……” 薛皓向上一跃站了起来,又俯身去拉了一把云辉,笑道:“本宫要赢你,那就是真赢,不用你让着我。” “噗……”云辉哭笑不得,“殿下我觉得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我没有让着你,我只不过是不想你在王后面前没有面子!”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殿下似乎不大知道怎么做男人。” 周宜吐了吐舌头,这个云辉,脑袋似乎和薛皓不大一样啊,以后还是不要让薛皓和他待在一起的好,他脑子想的都是啥。 不一会儿,暮云深和殷如雪出现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可怜的云辉 薛皓瞧见了暮云深,和云辉打闹的手不由自主的就停了下来。 “想不到我伤了手,殿下倒真找到了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暮云深笑道,这次他没有带面具,儒雅的面庞,在晨光中,显得那般动人。 薛皓朝着他伸出了右手的拳头。 暮云深手握成拳,轻轻的和他碰了一下,柔缓的笑了一声。 “殿下,我成婚了。”他说。 他和薛皓纠缠了十年,从二十岁到三十岁,总算是成婚了。 他把十年的光阴用在了同薛皓的纠缠上,是爱是恨,都辛苦异常。 薛皓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拥在怀里,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从今以后,海阔天高。 殷如雪板着脸用胳膊撞了一下周宜:“你不生气?” 周宜差异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殷如雪皱眉:“我好气啊!” 周宜:“……” 原来殷如雪是个醋猫。 云辉在一旁轻声叹道:“原来他真的是崔蛟崔公子。” “你认识崔蛟?”周宜奇怪的问。 云辉面色不自然的摇头:“崔蛟公子名满天下的时候,我还只是个无名小卒,整日混在赌馆里给人打架混饭吃。” 周宜沉默了。 云辉的过去,真的很不好,他过的很不好,不要说扬名立万,成了一方守将,他每天都为吃饭发愁呢。 也难怪他会这样对薛可卿心怀愧疚。 周宜伸手拍了拍云辉的肩膀:“你现在是大英雄了。” 云辉笑的出了好几个牙齿:“我这算什么,只不过是个小将,离成为殷将军这样的人还差的远呢。” 他一笑起来也变得圆头圆脑,满头大汗,活泼好动的很。 周宜不由自主的也就跟着笑了。 殷如雪却逼近了云辉几步,脸色阴沉的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崔蛟的。” 云辉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连忙摆手道:“我自幼仰慕崔大公子风仪,看他的诗画,自然能觉得暮云深就是崔蛟公子。” 殷如雪冷笑了一声,再次逼近他:“鬼扯,你压根就不懂诗画文章,你当我瞎吗!” 云辉求救的看了一眼周宜。 周宜拉了拉殷如雪:“你干嘛呢,崔蛟的名声天下人都知道,有什么稀奇,你还能怀疑云辉暗恋他不成,就他这愣头青的样子。” 云辉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殷如雪根本就不信,又逼近他。 云辉撑不住了:“男人哪个没看过春宫图!” “我杀了你!”殷如雪倏然拔剑。 周宜吓得肝颤,干净拦在了殷如雪的前面:“你冷静点。” 殷如雪道:“我很冷静,我说过,谁看过,我就杀谁。” 云辉吓得跳了好几步:“天底下那么多人,你还能都杀了,殷将军,你可要想清楚啊。” 殷如雪冷笑一声:“我见一个杀一个。” 周宜拽着殷如雪的胳膊:“我的大将军,你真要当着他的面杀人,你好歹想一想他的脸面。” 殷如雪道:“屁,杀了人就没事了!” “你……”周宜说不过殷如雪,因为殷如雪已经不准备讲理了。 她的族姐殷如墨也不讲理,因为和人讲理多次无效之后干脆使用拳头,殷如雪这回也选择了这个办法,只是,她这回要杀云辉。 云辉几步杀到了薛皓的身后:“这女人疯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薛皓和暮云深正久别重逢聊天聊得开心,云辉突然杀了过来,给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暮云深看着殷如雪,“好好的,你怎么拔剑。” 殷如雪手一挥:“你让开,这事儿你别管。” 暮云深笑道:“我怎么能不管,你是我妻子,你要杀人,总要告诉我理由。” 殷如雪再看云辉,早就跑的没影了! 她气恼的把剑合上,拉着暮云深,把他从薛皓的身边拉过来一点,低声道:“你还没吃早饭,咱们吃饭去,不理他们!” 薛皓一脸懵的看着周宜:“她怎么了?” 周宜拉着他坐下:“云辉这个混球,他看了崔蛟的……” 薛皓长舒一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是个将军,成天混在军营里,男人多了,传阅这些,也没有什么,总不能让这些都成为禁书。” 周宜呸了一声:“这怎么就不是禁书,你说的什么鬼话,你天天和男人混一起,都学坏了!” 薛皓好笑的道:“我不跟男人混在一起,还跟女人混在一起不成。” 周宜横了他一眼:“你敢!” 薛皓柔软的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口:“自然是不敢的。” 他还想再亲,一个小兵疾步赶了过来:“殿下,公主说要见您。” 薛皓扶额,谁把他来的消息告诉长乐的,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长乐。 但是想了想,还是过去了。 薛可卿正对云辉拳打脚踢! 薛皓上前去拉开:“你真是疯了!” 薛可卿冷笑:“他背叛了我,我的一切毁在他手上,我打他几下怎么了!” 薛皓推开他,又问云辉:“你怎么不知道还手啊,你一个大男人还打不过一个弱女子!” 云辉摇头:“殿下也说我是个大男人,我一个大男人还能对弱女子动手不成,我……何况公主对我有大恩。” 薛可卿冷笑:“这就是你对我知遇之恩的报答?” 薛皓火大:“施恩不图报,你这是什么话,你帮了别人,别人就应该为你卖命不成?长乐,你真是疯了!” 薛可卿疯狂的扑向薛皓:“我疯了,我就是疯了,皇兄,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错了,都不喜欢我,都讨厌我,凭什么!” 云辉怕薛皓伤了她,赶紧又去拉她。 结果薛可卿干脆一口咬在了云辉的手臂上。 周宜打开帐篷就见薛可卿在咬云辉。 云辉受痛,退了好几步才从长乐的口中把手臂抽出来,已经见了血。 周宜大怒:“薛可卿,你是属狗的吗!” 薛可卿冷笑:“是不是觉得很痛,我的心比你更痛一百倍!” 云辉二话不说出了帐篷。 薛皓是真生气了:“我原来以为你会知道错,现在我知道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错了,长乐,你就等死吧。” 薛可卿冷笑:“你们要押着我回宣和,然后把我凌迟是吗?” 话音一落,从门外闯进来一个小兵:“王后,我家将军,他自尽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大会战前奏 周宜和薛皓追出来的时候,云辉已经死了。 连殷如雪都不能接受,这个刚刚同自己打闹的人,就这么死了。 云辉妻儿都不在,守在他身边的是他的部将云朗。 云朗是云辉义弟,两个人在赌馆里打架认识的,云朗原名叫什么不知道,反正跟着云辉之后就叫云朗了。 “将军说了,让我们护送王后和宣和王回国,等你们平安到达之后,我们再送公主回京。”云朗说。 薛皓大惊:“你们疯了不成,长乐能饶了你们吗?” 云朗固执道:“我同将军是八拜之交,自然是要同死。” 周宜脸色惨白,她现在明白了,薛可卿那些失态那些疯狂的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也不是说给薛皓听的,她是要逼死云辉,要逼云辉放了她。 她那么聪明,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失态到那样。 那时候周宜只觉得她可恶,觉得她挟恩求报。 却没有想到,她那时候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云辉的心上割了一刀。 云辉早就死了,他的心早就被薛可卿凌迟了。 “你家将军有没有说什么?”周宜颤抖着说。 云朗一面解云辉身上的盔甲,一面道:“将军说了,不管是忘恩负义还是助纣为虐,他都无颜面再活在世上,王后若是还念着一个月同行的情义,就请王后,放公主平安回京。” “滚蛋!”周宜暴脾气上来,就要冲过去杀薛可卿。 薛皓一把抱住她:“你还不明白吗,云辉这是用自己的死,为长乐留一条命,你杀了长乐,百年之后你怎么去见云辉!” 周宜哭叫起来:“你放开我,薛可卿贱命一条,哪里比得上我云辉!” 薛皓痛心的抱住周宜,将她拉了过来:“周宜,你不懂,在男人的世界里,有时候,命就是这么容易丢的。” 他转身对云朗道:“孤王答应公主平安回京,但是你们能不能留下来,宣和就在离这里不到半个时辰的地方,你们到了那里,便是新的天地,新的人生。” 云朗摇了摇头:“殿下,我和将军都是粗人,我们这些人没读什么书,当也知道信义二字,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当日我同将军结义,说好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 军士们在草地上架起了柴火,一把将云辉烧了。 即刻动身送周宜和薛皓回国。 守关的看到公主在云朗手里,只能放人,一旦过关,越蛟便早就带了大军迎接在那里。 周宜痛苦的看着对面的云朗和他手下的三千兵马。 云朗爽朗的朝着她打了个手势,轻松的一挥剑摸了脖子。 周宜一口咬在了薛皓的肩膀上。 殷如雪和暮云深工乘一骑,将头靠在他背上,怅然道:“他们两个,就这么死了,他们的妻子多伤心。” 暮云深柔声道:“你不要怕,我不会死的。” 他轻轻拍了拍殷如雪的手:“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一生要走。” 殷如雪叹口气:“为什么他们要这么不爱惜自己。难道就为了这么点的虚名?” 暮云深笑了笑:“你呀,说是胆大心宽,其实还是个女孩子,云辉会死,不是因为什么虚名,而是因为愧疚,他的心里觉得愧对薛可卿,而云朗,他是因为悲痛,他舍不得云辉死。” 周宜和薛皓从边境走到四方城又过了四天,一路上马不停蹄,周宜实在是想快点回家,这一趟往京城的路,实在是叫她心碎神伤。 云辉云朗两兄弟死的实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云朗和云辉会死。 这个两个人这样轻易就把命给丢了,实在是划不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命更重要的吗? 殷如雪和暮云深一到宣和就向薛皓辞行。 “隐居哪里最好?” 马车里,殷如雪问暮云深。她原来很爱骑马,但是暮云深伤了手之后她便改了习惯,总是两个人坐马车。她怕暮云深一只手骑马遇到突发情况会受伤。 “哪里都好,咱们就这么走,到哪里累了,就在哪儿停下,休息够了就再走。”暮云深笑道。 伸手去碰茶。 殷如雪赶紧给他斟了一杯:“你别动,你会烫到的。” 暮云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只是废了一只手,你这样,弄得我好像是个废人一样。” 殷如雪道:“你本来就废了一只手,不方便。” 她的声音一板一眼的,客观称述事实,不容辩驳。 暮云深道:“我一只手也可以做很多是,我可以学着慢慢适应的。” 殷如雪伸手把他的衣襟整了整,认真道:“你有我,为什么要学着一只手做事。” 暮云深:“我……” 殷如雪挑眉:“怎么?” 暮云深笑道:“那你也不用吃饭睡觉穿衣都看着我吧,我现在除了打架和写字,差不多就是个废人了。” 殷如雪断然道:“你只要干这两样就好了,对了,我觉得大家也挺不好的,咱们要隐居,以后就不能叫人知道咱们会武功,以后你就写写字就好了。” 暮云深无可奈何道:“我觉得你这样下去,我们会饿死的。” 殷如雪一板一眼换了一勺子新茶,认真道:“不会,我从殷子钰那小子那儿拿了一大笔钱,以后我就开个铺子卖胭脂。” “为什么要卖胭脂?”暮云深好笑的看着她。 殷如雪看了看他,笑道:“我总是不爱胭脂,到现在这些都不怎么分得清,我怕我老了,就不好看了。” 暮云深嗤笑一声:“你怎么会不好看,你是这世上最好看最勇敢的姑娘。” 宣和王宫里,薛皓亲手写下一份诏书,以宣和王的名义,向朝廷宣战,宣布今年端午誓师出征,讨伐京城。打出了清君侧的名号来。 “请什么君,咱们这个皇帝陛下,已经好几个月不上朝了,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薛子佩揉了揉额头,漫不经心道。 这世上最皇帝做到薛靖这样的,真是前无古人。 他这么笨,又没有什么得力的属下,竟然还敢好几个月不上朝,这简直就是作大死。 “陛下干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公主已经着急了卫蓝等人,马上就要发兵了。”周宜道,这是大会战。 第二百八十八章:再见温青! 薛靖沉迷安乐宫,薛皓对朝廷宣战的消息传入了宫里,他竟然无动于衷。 薛可卿在门外简单报告了一下情况,便又带着人出宫了。 薛皓自任大将军,拜殷子钰为骠骑将军,已经在端午誓师。 朝廷能派的大将军是卫蓝。 卫蓝自从和胡人的一战成名之后,就成了朝廷军力的主心骨。他英勇善战,又谨慎小心,长乐对他很放心。 一开始卫蓝征讨薛皓他是不能去的,但是现在薛皓以子反父,他自然能出征。 殷家如今的兵力都在他手中。 而此时,周宜已经联络了周嘉在各地的旧部,如太史定等人也都带着人马投奔了宣和。 “我父亲已经好多天没有消息了。”周宜嘟囔着道。 薛皓惊慌了一下:“不会是生气了吧。” 周宜嗤笑一声:“早就生气了,这些日子我经常收到他的信,总是骂我的,说我不忠不孝,我还能指望他能不生气?” 薛皓头疼,周嘉的本事不用说,他不愿意出来,没有人能找到他。 周宜看他恹恹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有父亲在身边就吓得哭鼻子的小女孩了。” 薛皓伸手去点她的额头,侍女道:“王上,丞相来了。” 薛皓连忙转头,薛子佩人已经到了门口,急急忙忙的,一看这两人的模样,一脸嫌弃。 “咳咳,那个,来了个番子,要见王后。”薛子佩道。 “番子要见我?” 薛子佩看了一眼薛皓,认真道:“是个顶清俊的男的!” 薛皓:“!” 周宜笑了:“我不认识什么外族人,若是找崔蛟还差不多,他交游天下。” 薛子佩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薛皓:“真是找你的,他还带了你的信物。” “信物?”周宜更奇怪了,“拿来我看看。” 薛子佩自袖里递出来一只簪子。 “就是这个!” 周宜接过来看了看,还真是自己的,上面刻了个小小的宜字,还是周苍舒刻上去的。 可是她簪子不计其数,她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去的。 周宜拉了拉薛皓:“咱们去见见。” 薛皓轻轻凑到她耳边:“他要是看上了你,我就揍他。” “噗……”周宜捏了一下他的脸:“你想到哪里去了。” 传说中英俊的外邦人,正同三殿下薛修礼在会客的兰芝堂玩的不亦乐乎。 西洋公主 “周家郡主,你现在,成了王后了!”西洋公主兴高采烈的叫了一声。 薛皓:“!” 这么简单的女扮男装薛子佩竟然没认出来,他眼睛怎么长的! 薛皓横了薛子佩一眼,薛子佩捂住嘴笑出了声。 薛皓笑道:“公主不是回国了吗,怎么?” 西洋公主乘乱在三殿下的头上招呼了一把,无所谓道:“我回国了之后,很想你的父亲,我就又来了,我听说你正准备发兵攻打京城,就来找你们了。” “你……你不是来阻止我大哥的吧。”薛修礼惊叫。 西洋公主摆手:“不,我是来帮你们的。” “为什么?”周宜有点奇怪。 公主大言不惭:“你们把他从皇位上面拉下来,他就不能做皇帝了,那么,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周宜:“我……” 薛皓揉了揉额头,这个想法是很好,就是不一定能实现啊,哪个男人能接受妻子跟别人一起把自己从皇位上拉下来的。 这个番邦小公主实在是太神奇了。 “你要是这样想,我觉得公主你现在适合追到京城去,陪伴我父皇。”薛皓道。 西洋公主嗤之以鼻:“我才不去,长乐公主把持朝政,我去了也见不到他,他成天在那个安乐窝里带着根本就不愿意见人。” 周宜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西洋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道:“我这次来,给你送来了一个大礼物。” 她说着从怀里摸出来一把匕首:“这是你的温青姐姐的。” 周宜一把抓过来:“买走温青姐姐的人是你?” 西洋点头:“嗯,我带着商队准备去京城,路过了那条河,她的丈夫把她卖了,要她做妓女,我就买了下来。” 说着瞪了一眼薛皓:“你们中原的男人真不是东西。” 薛皓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公主,这可不关我的事儿。” “她现在在哪里?”周宜惊喜道。 西洋公主横了一眼薛皓:“她在客栈里,她研制一个什么毒的解药,说今天是关键的一天,所以我就自己先进宫来找你们了。” 周宜欢呼起来:“我要去找姐姐。” 说着就命人去套马车。 温青的解药终于在在这天研制了出来,整个人都累得不行,正扑在案上睡得沉,西洋公主就带着周宜奔了进来。 后面还跟着薛子佩。 “温青姐姐!”周宜高兴的上去抱了她一下。 温青揉了揉眼睛,笑道:“你来的正好,解药我配出来了。” 她依然那么温柔那么轻巧,像是天边一朵云彩,永远不会伤害道任何人。 周宜想到了什么,一把拽过来薛子佩:“温青姐姐,他有话对你说。” 温青眨了眨眼睛,看着薛子佩。 薛子佩心内五味杂陈,温青是在这个世家上最好最好的女孩,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医术,她就算被在丈夫背叛,颠沛流离,心却依然这么平静,这么温和。 他本来以为他已经彻底的同温青有缘无分,现在想来,老天对他不薄,温青好人有好报,她当日在宫中救了西洋公主,公主认出了她。 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颤着声音道:“姑娘,你配出了解药,我哥哥就有救了!” 周宜鄙视了他一下,偷偷踢了他一脚,低声道:“你倒是说重点啊。” 薛子佩怯怯的回头对周宜小声道:“我……我不敢。” 周宜:“……” 温青茫然的看着这两个人:“你们怎么了?” 周宜一咬牙要帮薛子佩说,结果薛子佩一把拽过了周宜,大声道:“没什么,王后请你进宫玩呢,大王有点吃醋。” 一直默默观察的薛皓:“!” 第二百八十九章:临淄送药! 天气越来越热了,薛子青似乎没有进入到盛夏。他的少年愁发作了,这几天总是觉得发冷。 “听说宣和已经和朝廷打起来了。”薛子青望着在庭间侍弄花草的云儿,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云儿回头,朝着他嘿嘿一笑:“打就打了呗,反正以前也打过。” 她伸手去在薛子青腰上摸了一把,薛子青没推开她,她觉得手感不错,蹬鼻子上脸,手就往他脖子上来。 薛子青受不住,一把捉住不老实的小手:“你老实一点,像什么样子。” 云儿嬉笑一声:“师父,这叫食色性也。” 薛子青按着她坐下来:“你满脑子成天都在想什么呢。” 云儿蹦蹦跳跳着又站了起来:“我在读书呢,今天读到孟子。” “你?读《孟子》”薛子青好笑的看了一眼云儿,这个丫头自从离开了万花谷之后,倒是挺好学的,她什么书都爱看,尤其爱看风月。 四书五经这个东西,她看过一遍就不想看了,没想到还能再看孟子,说的还这么郑重。 “你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薛子青好整以暇的看着云儿。 云儿认真笑了一下,今天看了一句话,她跳了几下又赖到了薛子青身边,拽着他的胳膊:“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 薛子青叹了口气,一把拍下她的爪子:“你这看的都是什么,你也来当宣和王的说客了?” 云儿赖在他身上:“这可是孟圣人说的,君主有了过错,就要劝谏,反复说他还不听,那咱们就换一个!” 薛子青笑着拉下她,想把他按着坐下来又熬不过她,只好由着她:“我啊,真是怕了你了,你们一个个都说要换皇帝,换一个,就真的能比原来的好?” 云儿兴致勃勃:“你又不是不知道,宣和王肯定比这个皇帝好,这个皇帝也忒好色了!” 薛子青嗤笑一声:“他哪有。” 云儿白了他一眼:“你没听说吗,他成天把自己关在安乐窝里和胡姬寻欢作乐。简直丢人。” 薛子青探口气:“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下不了手杀薛皓。” “呸,他把权力交给长乐公主,那还不是一样!”云儿不屑道。 薛子青苦笑:“是一样,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软弱,自私,又长情,优柔寡断。他若是有宣和王一半的才气,或者有公主一半的狠心,也不至于混到如今这样。” 云儿窃笑了一声:“咱们去宣和吧,公主派了人老是偷窥咱们这里,多没意思。” 薛子青揉了揉她的头:“傻瓜,我生是他的臣,死也是他的臣,我不会背叛他的。” “咱们在这里,有什么用呢。”云儿不满的道,“公主越来越残暴,你的皇帝陛下躲到深宫里不肯出来,你却要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为他提心吊胆。” 薛子青苦笑:“我要做我的事啊,我安安心心的活着,等到宣和王杀进京城,或许,可以求他放陛下一命。” 云儿切了一声:“宣和王还能杀他爹不成!你们外面长大的人不是最重人伦吗,明明恩断义绝的,还要做出个父慈子孝的样子来。” 薛子青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宣和不是陛下的儿子,陛下还杀了他的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们外面的人也有这个说法。何况,他还杀了薛恒。” 云儿狠狠一口咬在了薛子青脖颈上:“还有你,少年愁的毒,也给你下了。你要是死了,别说宣和王,我就去把他杀了,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薛子青苦笑:“他到底对我手下留情,我中的毒不深。” 云儿笑了一声:“你中毒不深大概是你不贪吃,他哪次赐你毒酒,你没喝完。” 薛子青也笑了:“你呀,脑袋里都想着什么呢,其实,或许是我这个人比较笨,情绪波动不大。人都说情深不寿,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云儿知道自己是劝不到他了,只好作罢。周宜和薛皓其实传了好几次信过来,想要劝薛子青走,但是薛子青不肯。 他现在身体每况愈下,云儿实在是很担心。 夏花在庭院间开的很徇烂,但是也会很快凋零,有些人的生命徇烂多姿,却也注定了早早了结。薛子青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聪慧异常的人,但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也将要终结。 比起殷如墨名扬四海,周苍舒佳作传世,薛子青只觉得自己这一生过的实在是平淡无奇。 有人从天将,薛子青和云儿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小师父,是你!”云儿惊叫了一声。 薛皓朝着她微笑着摆摆手,对薛子青道:“皇叔,别来无恙!” 薛子青脸色变了变:“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薛皓穿着一身灰色布衣,头上戴着个怪模怪样的帽子,方才太快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进来的。” “孤王前来送药,温青姑娘找到了,她平安无事!”薛皓甜甜的一笑,“这一次,皇叔的家门口埋伏着不少的人呢。” 云儿道:“那个公主啊,我真怕她哪天突然派人杀了进来。” 薛皓笑了笑,自袖中取出了药瓶抓过云儿的手,放过去:“这是少年愁的解药,我来送药。” 薛子青皱了皱眉头:“如今宣和喝朝廷开战,你堂堂宣和王,竟然会……你真是不知死。” 薛皓笑了:“现在大家都很忙,能打能跑又有江湖经验的只有我一个人比较闲,送药的活儿就交给我了,天底下除了我,还有谁能往返宣和和临淄全身而退?” 云儿高兴的差点没飞几圈“你们找到温青了?” 薛皓点头:“嗯,她很久之前救了一个人,那个人路过平南城的时候正好救了她,温青姑娘真是天底下最有福报的姑娘了。” 云儿打开了药瓶将药丸塞到薛子青嘴里,薛子青优秀又怒:“你……你太放肆了。” 云儿大言不惭:“师父,你再不吞下去,我就要采取别的方法了。” 薛子青怕了她,连水都没喝,直接就把药丸吞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章:薛靖 薛子青不大喜欢薛皓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会儿和他算是两个阵营,想要劝都没有什么立场,只好作罢。 薛皓心情不错,不一会儿就和云儿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薛子青倒是有点觉得插不上嘴了。 没过一会儿,门童匆匆来报:“有贵客来访。” 薛皓笑了:“皇叔有贵客到了,孤可是一定要见见。” 门童低声道:“大人,是陛下。” 薛子青:“什么!” 薛皓赶紧刺溜一声跃到了帘子后面。 薛子青要迎出去,薛靖人已经到了花厅门口。 “子青,你的日子可真是悠闲了。”薛靖爽朗的笑道。 薛子青低声道:“不过是病中无事可干罢了。” 他转头想要介绍云儿,可惜云儿已经不满的跟着薛皓跃倒帘子后头去了…… 薛靖看了看,感觉薛子青精神头还不错,便直接说了来意:“子青,我这次是来请你出山的。”薛子青大惊:“我……” 薛靖道:“我知道你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但是我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周宜那丫头号召了周太傅旧部,朝廷需要你。” 薛子青为难道:“陛下,臣如今……” 薛靖恳切的说:“子青,朕知道你弟弟如今在宣和,你面冷心善,不想他有事,朕答应你,不会为难子佩。” 云儿在帘子后面急的跳脚,恨不得抓薛皓几口,以气声道:“他……他都把天下搞成这个鬼样子了,他还有脸来!” 薛皓赶紧捂着她的嘴,低声道:“小祖宗,你小点声。” 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薛靖了,他自从12岁离宫就没怎么和薛靖接触,这些天长乐公主搞得天下大乱,百姓怨声载道。 薛皓的心里,那个父皇早就变了样子,潜意识里被妖魔化成了一个昏天胡地的大魔头。 很多时候,午夜梦回,他都会看到惨死在长乐和薛靖屠刀之下的人的惨状。 但是薛靖突然又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又觉得他似乎没有变。 薛皓每次见到周宜和薛子佩这些人,都感觉他们在不停的变化,他每天早上见到老三薛修礼,都感觉他会长一点,会成熟一点,或者变得更捣乱一点。 但是薛靖总是一万年不变的样子。 温柔,胆怯,自私,仪容端正,一丝不苟,这些就像是刻画在他身上的标签。 即便他在那个安乐窝里呆了大半年,出来一回,人家看他也没有变成一个酒色过度的人,他还是老样子。 说不上丰神俊朗,他本来就偏瘦,身体不大好,精神气也不大好。但是也算得上儒雅英俊。 要不要出去见一见,薛皓想,或许好多东西,好多事情都是一场噩梦,事情其实远远没有变的那么糟糕。 可是他听到的下一句话,彻彻底底的又打破了他的幻想。 “子青,宣和这个逆子,大逆不道,死不足惜,你也不想薛子佩跟着他遗臭万年吧。” 薛皓感觉一桶冷水从头浇到了脚。 “陛下,若是要阻止宣和王,臣觉得,找到周嘉太傅或者更有用,或许太傅能劝殿下和周宜王后迷途知返。”薛子青委婉的说。 薛靖冷冷一笑:“长乐已经找到周太傅了,只是太傅不大愿意同人交流,子青,朕信你甚深,或许你能劝劝周太傅。” 薛子青点了点头:“臣……遵旨。” 然后薛皓就没听见声音了,或许是薛子青带着薛靖和其他随性的侍卫一起去看小薛寿去了。 他踉跄了一下,奔出来,化厅里空无一人。 “周家大将军被抓了!”薛皓恨恨一拳打在了柱子上。 云儿烦躁的道:“他竟然答应去京城,那不就是做人质吗,现在在这儿都天天被那个公主的人监视,若是到了京城,那不就是坐牢了" 薛皓抿唇:“我要赶紧回去告诉周宜。” 云儿拉住他:“你现在回去告诉周宜,那不是更紧张。” 薛皓忙乱的看了她一眼:“是啊,我现在也不能直接杀到京城去救人,这一场大会战,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呢。” 两人手忙脚乱的商量了一气,也没个结果,主要不是这两人脑袋不够,是薛子青根本就不会听。 “不管我们说什么,他是不会跟你去宣和的。”云儿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声,“也不知道皇帝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 薛皓苦笑:“这世上的男人,总逃不开忠孝二字,他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做一个不忠之人。” 话音一落,薛子青已经进来了,板着脸看了一眼云儿和薛皓:“殿下,你快走吧,陛下带了不少人来,我这里,怕是护不住你了。” 薛皓心一凉:“皇叔真要去京城?” 薛子青点头:“我已经答应了陛下,明日就动身。” 薛皓迟疑道:“你可知,到了京城,你就是朝廷的标本,或者要成为朝廷监视的对象,你真的要去?” 薛子青认真道:“可一不可二,我是臣子,让君主亲自来请,已然是我的过失。” “这什么鬼逻辑,你不想干就不干了,咱们跑吧。”云儿不满的叫了一声。 薛子青叹了口气:“你不懂,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逃开。”云儿大痛:“可是我也需要你,京城很危险。” 薛子青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不会的,陛下不是一个残暴的人,他不会杀我的。” 薛皓认真道:“皇叔,这一去就是万劫不复……” 薛子青道:“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应该去,殿下,还请成全臣,臣身是陛下的臣,自然要生死追随的。” 他看了一眼云儿:“这给孩子荒唐的不像话,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走!”云儿大叫起来。 薛子青摇头:“你同我在一起,我们只会互相拖累,一旦有什么事情,你跑起来也会快一点,而我,没有你在身边,朝廷逼我什么事情,我还可以拒绝。” 第二百九十一章:初露锋芒 这世界的法则是一个保护伞,也是一个牢笼。 天子要仁义,宽容,父亲要慈爱,温和。相应的,臣子就要温顺忠臣。 一般情况,大家都在这个法则的保护伞下面去生活,原本不会出现什么事情。 但是一旦有人打破了这个规则,那么别的人就有权利跟着采取措施,薛靖残暴不慈,薛皓和周宜就能反他。当然,如果没有先皇这个杀父之仇,薛皓也不敢出兵。 薛靖犯下的罪,一个个都触碰了别人的底线,所以臣民背弃了他。 但是薛子青不能。 因为薛靖对他不算太坏,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自己心里清楚,没有薛靖,他顶多是个深陷父母仇怨的少年,没有父兄教导,惶惶不终日。 是薛靖在他最迷茫最痛苦的时候安慰他,指点他。虽然薛靖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他那时候做君主做兄长,算得上合格。 年少的薛子青,是一个黑暗里的孩子,薛靖轻轻的告诉他:“别怕,你往那边走就可以了。”然后他就往那边走了。 后来他就长大了。 薛子青毫无保留的信赖薛靖,对他忠诚,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别说薛靖给他一杯少年愁剧毒他没死,就是现在薛靖再给他一杯毒酒,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薛靖对他,犹如长乐公主对云辉。 长乐公主之残暴变态比薛靖更甚一万倍,云辉这才能选择了周宜,但是最后他还是要去死。 而薛子青,只能选薛靖。 薛皓毫无办法。 他知道会面临这些,换一个皇帝,不仅仅是龙椅上的那个人换了,还有龙椅之下的所有人。 原来的人,有的会选择重新加入一个集团,在新的利益链上寻找一个位置,但是更多的人,会选择一个灰飞烟灭的道路。 薛皓颤抖了一下,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带着云儿东躲西藏到了四方城,前方的将军们已经攻下了好几个郡,和卫蓝的大军在洛州城碰上了。 “我没能带回来皇叔。”薛皓遗憾的对薛子佩说。 薛子佩爽朗的道:“那个人运气一向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云儿着急道:“周嘉大将军也在他们手里。” 周宜扶额“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好在当初我已经假传了他的死讯,朝廷不能用他来说什么。” 云儿大惊:“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周宜冷笑:“担心有用吗,反正现在他对朝廷除了恶心我的作用之外,也没有什么用,基本是安全的,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打到京城去。” “这会儿咱们的人在洛州和卫蓝对上了,打了几次,有胜有负,渤海柳家和西川还有云家已经宣布同朝廷对战。”薛子佩乐观的道,“他们三个背后捅了朝廷一剑,卫蓝的士气一定很低落” 周宜倒是有点担忧:“倒是子钰,你们都知道,他本来就不会打仗,这回让他挂帅,我怕他顶不住。” 薛皓自信满满的笑了笑:“不会的,子钰不会打仗,不能冲锋陷阵,但是他性情宽厚,能听人善言,越蛟的话,他总是会听的。” “原来你打的是这样的算盘!”周宜笑了。 殷子钰是出了名的怂,20岁才学会骑马,兵书是读了不少,但是他根本就不能上阵杀敌,殷家子弟这样弱,他被笑了好多年。 现在殷家好多人因为殷子钰的关系,旧部都投奔了薛皓这里,而同样也有很多人,因为卫蓝是殷家的女婿,且因为要对朝廷尽忠,所以就死心塌地追随卫蓝。 薛皓其实早就知道殷子钰不行,但是越蛟行啊。 但是越蛟出身门客,身份太低,在军中没有什么威望,要知道在军中的地位不是皇帝能封出来的,要么就是通过一步步打仗打出来,要么就是周宜殷子钰这样,有家学渊源,军中一大片都是父辈的旧部。 否则,是不能出头的。 所以,殷子钰只是个幌子,越蛟才是真正的将军。 果然说了一会儿话,前方就来了奏报,殷子钰带领大军狠狠胜了卫蓝一场,殷子钰替越蛟请封,要将骠骑将军的位置让给越蛟。 薛皓笑了笑,在奏报上批了几行字:越蛟能征善战,功勋卓著,赐金百两,然殷子钰大度容人,实为难得,赐金百两。 洛州战场上,殷子钰捧着薛皓传来的批复头疼:“越蛟啊,你说我这压根就不会打仗啊,让我顶着这骠骑将军的名头,我心慌慌的。 越蛟在他中军大帐的案前做了,笑嘻嘻道:“早说了你写那奏章没用,王上和王后还有薛相是不会批的,你偏不信,这下,嗯,多了两百金咱们俩。” 殷子钰把自己面前的军报什么都往越蛟的面前推:“给给给,全是你的我睡会儿,天亮了叫我。” 越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只好自己去看各路将军的报告,这个殷子钰,不但怂,还挺懒,喜欢睡觉。 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嘴边动来动去,他干脆一口咬了。 “喂,喂,你属狗的!”越蛟大叫起来。 殷子钰一睁眼,原来自己竟然咬着的是越蛟的手指。 “我去,你干嘛呢。”殷子钰被打搅了好梦,气呼呼的道。 越蛟把报告往他脑门上一拍:“我全都弄好了,印信拿出来,盖一下!” 殷子钰不耐烦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那幅盔甲:“在头盔里头藏着,你自己找,我你自己翻去吧,我再睡会!” 越蛟硬着头皮跑去了他的衣架上翻找了半天才把那骠骑将军的印信拿了出来,全都盖好了之后,殷子钰还没睡着。 他干脆推了殷子钰一把“往里面一点,我困死了。” 殷子钰干脆翻了个身:“赶紧睡吧,马上天就要亮了!” 越蛟悲愤的揉了揉自己的头:“你啊你啊,哎我真是不知道你跑这儿来干嘛来了,大好的日子,你就用来睡觉来了。” 殷子钰迷迷糊糊道:“谁说我没用,我在战场上,不是给你一个绝好的机会呢,卫蓝的大军每次都是追着我打……我就是来当靶子来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卫蓝 卫蓝今年29岁,正直壮年。 他15岁从军,一直在军中摸爬滚打,18岁遇到殷如墨,被殷如墨提拔做了偏将军。25岁时候殷家招婿,他得了头名,娶了殷家直系女儿。 从此一路绿灯,到同胡人的大战,26岁时候已经是骠骑将军。 如今他更是因为要对薛皓的战争,被皇帝拜为大将军。 他的人生已然辉煌至极,他本可以成为名留青史的由小卒大英雄的神话人物,如果不是这倒霉的战争捣乱的话。 宣和王以子反父天理不容,皇帝荒淫残暴残害忠良,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这个大英雄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 “姑爷爷,你在想什么?”殷云深蹦跳着进来。三年的光阴,已经把当年那个小女孩子变成了一个小将军,她还挺高兴。 殷家的女孩儿成亲之后就不怎么在军营里,卫蓝这次出征也没带着殷家的女孩子,但是殷云深前天自己追来了! 卫蓝勉强挤出个笑容出来:“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殷云深兴冲冲道:“我激动啊。” 她高高兴兴的摸了摸卫蓝的中军案,一脸艳羡的道:“原来姑爷爷的中军帐长在这个样子,这案上的虎真微风。” 卫蓝疲惫的一笑:“有什么好微风的,这东西不过就是个案,跟你书房里写字的能有什么区别?” 殷云深激动道:“当然有区别了,书房里的案什么人都能有,但是你的案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将来我也要当大将军。” 卫蓝收拾了一下桌案,教训道:“当大将军有什么好,一将功成万骨枯。” 殷云深晃了晃小脑袋:“要么成名将,要么成枯骨,我自乐意。” 卫蓝懒懒瞧了她一眼,心想,十多年前的自己,大概也就是这样的,一腔热血,想要建功立业,不畏惧生死。 大概,是真的老了吧。 “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卫蓝再一次劝殷云深回去。 殷云深坐到他的位置上,养着脸喜滋滋道:“姑爷爷,你别赶我走啊,你给我说说,子钰叔叔他跟你打架,怎么就能撑这么久呢。” 卫蓝站着敲了敲桌面,细心告诉她:“打仗打的不是两个人的武力,而是双方的国力和军事调度,再说……” 他叹了口气:“对方的军中有能人。” 越蛟是一个变数,卫蓝所没有料到的变数。 所有人都算到了,独独没有算到越蛟。 一直以来宣和这边的兵力都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周宜到底召集了多少的周嘉旧部,只知道陆陆续续各州郡的人马投奔宣和。 卫蓝把宣和的兵力做了最大的估计,大概是和朝廷不相上下,然而有西川,渤海,云家在背后捅刀子,大约比朝廷要强那么一点。 但是,有个最重要的问题,就算宣和得人心,就算宣和国力强,兵多,他没有将! 殷子钰什么段位大家都知道,先前有崔明冲,但是现在他已经往西川去了。原来跟着薛皓的宣和营的青年才俊,章方等头头几乎是一次性被长乐公主一锅端了。 卫蓝实在是想不出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车骑将军越蛟。据说在出征前一天他还是骁骑将军,是因为殷子钰升了官他才水涨船高的。 这个越蛟的经历也很简单,少年丧父,字都不怎么认识,不知道师从何人,只知道是周宜找来的门客,后来一直跟着薛子佩办事,偶尔跟随他一起打打山匪什么的。 没事就是给薛皓跑腿腿的。 谁知道这个人这么不简单,半路杀出来,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你说的他们那个能人,是不是那个叫越蛟的。”殷云深玩味的笑道。 卫蓝揉了揉额头:“是,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好好在军营呆着哪儿都不许去,这几天咱们胜了几场,他们挂了免战牌,等到修整好了,又是恶战,你不要乱跑。” 双方已经僵持了许久,前几天宣和王和王后都到了她们军中视察,大有一直僵持下去打持久长的趋势,卫蓝有点烦闷。 殷云深撇了撇嘴:“打不过就挂免战牌,算什么好汉,咱们趁他们挂牌子的时候攻进去吧,夜间袭营。” 卫蓝皱眉看她一眼:“免战牌是有特殊情况的时候挂的,这是规矩,人家挂了免战牌咱们就不能进攻!” “凭什么!” 卫蓝哭笑不得:“这是规矩,挂免战牌,就是人家国中有丧事,或者军中出现瘟疫等重大事件,这时候咱们不能打人家。” “可是这时节是初秋,也没什么瘟疫啊!”殷云深道。 卫蓝皱了皱眉:“前几天打的太激烈,或许他们军中有年老的将军过世,所以下了免战牌。” 殷云深不大相信,道:“那他要是没事就乱挂,咱们不是亏死了!” 卫蓝:“……” 千百年来还没听过这种操作! “没有的事儿!”卫蓝丢下一句话,赶了她出去。 殷云深郁闷的出了大帐,抱着她的小兜鍪在军营里乱晃起来,打仗还有这种操作,她头一次听说,哎,当初人家劝她好好读兵书的时候,她大言不惭:活在这时候的人,干嘛要去读古人的书。 现在好了,连这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可是,对面挂免战牌,到底有什么事呢? 就这样一直等了免战牌过去,宣和营地终于排了兵马交战了。 这一次只是小股部队的摩擦,双方损失都不大。 天黑之后就又各自回营了。 殷云深爬过了两个小山坡,好不容易到了宣和营地,等待她的是士兵的刀剑。 殷云深坦然道:“我叫殷云深,我来找你们的骠骑将军殷子钰!” 士兵也是殷家亲信,一看殷云深,小孩子虽然长得快,眉眼还是能认出来,嗖的一声就热情的跑去报信了。 殷子钰皱着眉跑出来:“谁让你来战场的,你一小孩子跑这儿来干什么!” 殷云深摆出个架势:“你要不要打一架!” 殷子钰:“……” “你来干什么!”殷子钰很不高兴的把人迎进了自己的大帐,下令士兵不许声张。 殷云深挑眉:“我自然是跟着你建功立业了!” 殷子钰从柜子里摸出来一堆吃的丢在案上:“吃吧,吃完赶紧回家!” 殷云深啃了一口大饼:“我说了要跟着你建功立业!” 殷子钰冷笑:“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你怕是来杀我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虐一下 殷云深气闷的横了一眼殷子钰:“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殷子钰托着下巴,怂怂的笑了笑:“咱们谁跟谁,你要建功立业也是跟着卫蓝,我么,就是殷家养的一只猴!” 哪有人宁愿跟着猴子建功立业的! 殷云深一拍桌子:“你现在不也是宣和的一只猴?殷家可不是把你当猴,殷家把你当祖宗来着,你跟着宣和混,能有什么好下场?” 殷子钰不赖烦起来:“吃完了赶紧走,卫蓝派你来的?” 殷云深气呼呼瞪了他一眼:“我自己来的,劝你改邪归正!” 说着忍不住扫了一眼殷子钰的中军大帐,殷子钰有点生活低能,但是这个中军大帐收拾的很好,并且可以看出来这并不是侍卫收拾的。 笔墨镇纸摆的很随意,衣架上放着两套盔甲。这个大帐里,经常生活着另外一个人,一个谨慎而别有风格的人。 果然,宣和军中另有高人,一切的调度都是这个越蛟在打理,而且他们两个关系还不错! “嗨,你这大帐里还住着别人?”殷云深手肘撞了一下殷子钰,暧昧的笑了笑。 殷子钰冷冷道:“宣和军中是不能带军妓的。” 殷云深抱臂:“我可没说你在这里藏了女人,是你们的车骑将军吧。” 殷子钰也不避讳:“是啊,关你什么事,小混蛋,你还是回你的大营去吧,这一次我就当你是来使,不扣押你。” 殷云深又啃了一口大饼,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放:“你们挂了好几天免战牌,是不是这个车骑将军死了!” 殷子钰眉头一跳。 “你胡说!” 殷云深笑呵呵道:“你这个表情那就说明他真的死了,你们不敢发丧,没了他又不敢出兵,所以就挂免战牌了。” 殷子钰瞪着她:“你这么诅咒一个大活人是不好的。” 殷云深看他那口拙的模样,便笑了起来,想要取笑几句。 门外一人一句进来了。来人穿着一身轻便的褐色常服,并没有穿盔甲,面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他朝着殷云深微微欠身道:“承蒙殷大小姐挂念,在下一切都很好。” 殷云深一愣,随即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就是宣和军的车骑将军,便更加认真打量了起来他。 宣和这边出征的人里,名将其实很多,其中骠骑将军殷子钰,有殷家的名头在,又跟殷如雪干过一架还赢了,自然是万众瞩目,管他是不是真厉害,反正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就对了。 除了殷子钰,还有很多周嘉原来的部将,年长且有名望,比如征远将军太史定,骁骑将军霍长弓,毓殿将军马定远。 相比之下越蛟这个车骑将军等于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 听了卫蓝的描述,殷云深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个锋芒毕露,光彩照人的人。但是见了真人才知道,越蛟长相很温和,年轻温和,从容而内敛。 他站在那里,就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个人会有多么厉害的作为。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像一个陪衬了。 “你就是越蛟!”殷云深的口气有点惊讶。 越蛟有点俏皮的笑了笑:“正是在下!” 他的反应也很普通,不像人装X的温和一笑然后解释一下,他反而表现的有点小小的得意和俏皮,十足的一个少年得志的模样。 他并不从容到让人觉得他很了不起。 殷云深看不大懂他。 “你看起来很普通的样子!”殷云深老实的说。 越蛟似乎很习惯了人家的评价,挑了挑眉:“是么,我可没说过自己有多厉害。” 他说了这些之后,便对殷云深道:“姑娘,这里是我们男人住的地方,实在是不大方便让你久留,我的军帐不怎么用,我可不可以请你去那儿休息!” 他已经改口称殷云深为姑娘,而不是殷小姐,可见他对殷云深说他很普通有点生气。 殷云深打了个呵欠:“好啊好啊,去就去。” 殷云深一走,周宜就进来了。 “我在门外听了好久,这丫头不简单啊!”周宜脸色不大好道。 越蛟面色凝重:“她来这里,咱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来干嘛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我……” 周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慌,我都不慌,一定会有办法的。” 殷子钰在一旁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这一次他们挂免战牌,是因为薛皓病了。 将军们人心惶惶,所以不敢出战。 薛皓和周宜这次是从后方过来劳军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病了,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的,总之就是病的很重,什么都吃不下,还吐血。 “免战牌只能挂五日,大家都调整好心态,不要慌了神。”周宜认真说。 她嘱咐了几句,让殷子钰派人看紧了殷云深,便回去了。 她其实心里一团乱麻。 薛皓的情况很不好,她形容不出来现在的感觉,她从来没想过薛皓会生病,好像薛皓是个从来不生病的人。 所有人都想象不到薛皓狼狈的样子,他好像从来不会被打倒,他每一次出现都俏皮威风,不管遇到多么倒霉的情况,他都能很轻易的化解。 他从泰安书院的屋顶上跳下来,明媚爽朗。 他中了春药,撞进周宜的房间,理智克制,除了衣服是湿的,甚至可以说得上仪容整洁。 他被长乐公主软禁,最后竟然是从水里冒出来,干净利落,艳色无边。 很多时候,人们都忘记了,他也是一个人,他也有艰难困顿的时候。 周宜打开大帐的门,轻巧的进去了,紫林和张青见她来了,都乖顺的出去了。周宜轻手轻脚走到小榻旁边。 薛皓还在睡,这一次风寒几乎将他打倒,嗜睡,无力,让他变得脆弱无比。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薛皓睁开眼睛,疲惫的撑起身子看周宜,也不说话。 周宜连忙倒了一杯水给他:“你渴不渴?” 薛皓接过了水来,小声道:“你倒了水,给我,我就渴了。” 说着很乖的把药喝了。 周宜柔声道:“你要是觉得累,就再睡一会儿。” 薛皓摇了摇头,一把抓住周宜的手:“你听我说,现在,你让人在军中放出风声,就说你有了身孕,让……让子钰下令全军欢庆一日!” 第二百九十四章:全军欢庆 周宜的手被薛皓我在手心,她没敢动。 夜变得好长。 “薛皓,你在说什么?”周宜气弱的说,声音都是在颤抖着的。 薛皓晃了晃有点晕的脑袋:“你听我说,免战牌挂了之后,军中无事,卫蓝他们一定会怀疑,明日起,军中就要庆祝宣和太子的出现。” 周宜看着他,没敢说话。 薛皓又道:“我一旦有什么不测,将士们也都有主心骨,到时候,你随便从哪里收养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我们的骨血,承我之志,由你辅佐。” 周宜终于暴怒的摇头:“不,我不要辅佐任何人,我只要你。” 薛皓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头发,又轻又软,随即温柔的笑了笑:“当日西川国主在宣和病重的时候,我就想,人的一生,有那么多的意外,他算是最倒霉的一个,身后无人托付,好在他自知天命不永,早有准备,我……” 周宜抓住他的手:“你不会死的,你怎么可能会死!” 薛皓苦笑一声:“你冷静一点,好好的听我说,周宜,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好在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好好的打理这一切。” 周宜将头埋进了他的肩窝里,早已经说不出话来。 都说先皇英年早逝,吃了个天大的亏,如今看来薛皓的这个亏吃的更大。 先皇死的时候至少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儿子活在世上,后继有人,而薛皓,他什么都没有。 “对不起……”周宜颤抖了起来。 薛皓弱弱的笑了笑:“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周宜倒在他的身上,轻轻的说:“好多事情,我都没有告诉你,我原来,想着做了皇后之后,你会有别的妃子的,薛皓,我少时受了寒气,不能生育,如果……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就好了。” 早一点告诉他,或许他会和别的人有一个孩子,那她会好好抚养那个孩子的。 薛皓笑了笑:“傻瓜,我们之间,容不下任何人。” 薛皓轻柔的用手指敲了敲周宜的头发:“你真的好傻,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总是不能相信我。” 周宜惊讶的抬头看着他。 薛皓亮亮的眼睛里泛出自得的光:“天底下的小王爷,我最聪明!” 周宜心如刀绞,她轻轻咬了咬薛皓的脸颊,在他耳边道:“薛皓,我不许你死,你是我的人,我不让你死,你就不准死。” 薛皓柔柔的看着她,最终有些疲惫的又睡了过去。 周宜没敢睡,她静静地看着薛皓,丝毫不敢错开眼睛。 薛皓这么好,这么好看,老天爷怎么忍心要他死,他是上天的宠儿,自幼聪慧豁达,仿佛无所不能,他除了不会唱歌,什么都会,而且似乎是什么事情,他只要用心去做,就没人能比得上他。 老天不是最偏爱他的吗 周宜想,是不是老天爷觉得这人世太辛苦了,不想留他在人世受苦了。 是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开心的笑过了,这些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叫他觉得痛苦,觉得悲伤。老天从来最偏爱他,不舍得他最后看到在京城父子相残的场面。 周宜心疼的伸手抚了一下薛皓的额头:薛皓,你笑一笑。 她起身走出了大帐,茫无目的的在夜色里走了走,军士们见了她,都恭敬的行礼问好。 她突然觉得,这一生,真的好长。 没有了薛皓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她活在这世上,如果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那么她的每一天都将是痛苦的。 她简直不能想象没有薛皓的人生将会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死。 因为她现在是宣和的王后,是这个国家这个天下的希望。 全天的人,已经在薛可卿那里见识到了女人最可怕的一面,她不能让这个世界就此陷入黑暗。 她是国母,是这天下人的母亲。 殷云深从她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周王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周宜吃了一惊:“小云深,你怎么来了!” 殷云深晃了晃脑袋:“我来看子钰叔叔,漂亮姐姐,你的脸色不大好,你生病了吗?” 周宜心知这丫头来者不善,她绝对不是来玩的,殷家的女孩根本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判断。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天气有点凉了吧,我有身孕了。”周宜轻声说。 她亲昵的拉着殷云深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你摸摸看,他会动了。” 殷云深还是个16岁的孩子,而且因为经常混在军营里打架,对这种事情就更不懂了,她茫然的看着周宜:“我怎么什么都没有摸到。” 周宜摸了摸她的脑袋:“等你成亲了之后,有了孩子,孩子在你的肚子里,你就懂了。” 她温柔的说:“那个时候,只要孩子有一点点的变化,你都能感觉的道。” 殷云深感觉她的小腹平坦的很,什么都没有,但是……她又没怀过孩子,怎么能知道这些事情,说不定怀孕初期就都是这个样子的! 小女孩子总是很讨厌说起这些事情,她闷闷的告了别,赶紧回了帐篷。 周宜冷着脸对一旁的一个士兵道:“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就算她是殷子钰的侄女,但是也不准她在军营乱跑。她方才若是要行刺,我十条命也没了。” 军士小声道:“是。” 周宜长长舒了口气,消了消心中的郁愤之气,转身回了和薛皓的大帐。 第二天一大早,殷子钰就发布了命令,军中欢饮,辕门上挂红棋,庆祝王后有身孕。 殷云深鄙夷道:“又不是你怀孕了,你们挂了免战牌之后还三军庆贺,有病吗?” 殷子钰懒得理她:“你懂个屁,王后有孕,说明我宣和福祚绵长,有本事叫你们的皇后也生一个!” 殷云深吐舌,皇帝都快四十的人了,再生一个,那宣和王岂不就是要再多一个弟弟! 她在宣和营中晃了晃,士兵们也不怎么拦着她,除了王后和大王的帐篷不让进,还有一些重地不让进,她走的算是方便,士兵们也没什么异常的。 难道真是因为周宜怀孕就要挂免战牌? 第二百九十五章:抄后方 宣和军营庆祝了整整一天。 殷云深看了一天,本来她是想来找机会刺杀越蛟的,至少也要打探一下越蛟的情况。 但是她到了军营才发现,刺杀越蛟比刺杀周宜都难。而殷家人又不屑于刺杀女人的,还是个怀孕的女人。 这样过了一天,殷云深告辞了。 周宜让她带了一封信给卫蓝,劝卫蓝弃暗投明的。 “他们的王后怀孕了,所以他们挂免战牌,现在还三军庆祝。”殷云深摊手道,“我看到的就是这样。” 卫蓝皱了皱眉,这种情况还真没见过,主要是王后有孕庆祝都是在王城,到现在也没见到过哪个王后有了身孕往军营跑的。 “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大对。”殷云深道,“我又说不上来,那个越蛟真是个人物。” 卫蓝听到说越蛟倒是有了兴趣:“怎么样,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殷云深皱眉道:“是那种丢在人堆里算是个不错的陪衬的那种人,但是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又有什么破绽。” 卫蓝淡淡道:“最可怕的对手不是那种太强大的,而是没有破绽的。” 殷云深浑身难受,恨不得蹦几下:“这个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他还跟殷子钰这个祖宗住一起,还能不打架,我是服了他了。” 卫蓝淡淡看了殷云深一眼:“你还是,不要打他的主意了,打仗总是要光明正大的,要是用了诡计,未免胜之不武。” 殷云深不屑道:“反正是他们要造反,咱们镇压的怕什么,不敢胜之不武的是他们!” 卫蓝笑了笑:“你不懂。” 殷云深恨恨看了看他:“你就是爱惜自己的羽毛,不然,凭你当初对付胡人的本事,早就把他们拿下了,兵者,诡道也。哪有那么多道理来讲。” 卫蓝叹了口气:“胡人是胡人,宣和人是宣和人,用对付胡人的办法来对付自己的同胞,我做不到。” 殷云深失落的叹了口气:“或许是……你已经辉煌过了,而我的时代,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卫蓝惊讶的看着殷云深。 他从来没发现,殷家还有这样的人。 殷家人的野心从来都不大,怂成京城笑谈的殷子钰,端正严谨的殷如雪,还有当年的殷如墨,都不是那种很热衷权势的人。 殷如墨当年打仗也是因为她会打仗,没事的时候她甚至宁愿对着周嘉的画像发呆。 殷如雪和殷子钰压根就讨厌战争。 没想到小小的殷云深,竟然这样的宏图远志。 “你所向往的辉煌和荣耀,或许有一天,会变成你最讨厌的东西,变成噩梦。”卫蓝忍不住说教道。 殷云深握紧了拳头:“就算是噩梦,也至少做过,我不能连梦都没有就了此一生。” “人的一生很漫长,你还小,你是个女孩子,你有很多东西没有经历过,你还没有成亲,没有嫁人,没有孩子,为什么要把生命浪费在战场上。”卫蓝感觉自己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殷云深这个势头不大对啊,搞不好就是下一个长乐公主! 殷云深道大言不惭:“这辈子嫁不到你这样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成为下一个你!” 卫蓝吓得倒退一步,撞到了案上。 卫兵冲进来:“将军?” 卫蓝摆手:“无事,下去!” 殷云深吐舌:“我不过就是说说而已,你不用这么担心……” 卫蓝摆摆手:“你……你也下去吧。” 殷云深不敢再惹卫蓝,赶紧退了出去。 哎…… 她其实也不是故意要喜欢卫蓝的,卫蓝比她整整大了13岁,还是她姑爷爷,本来她是不会喜欢的。 谁让她几年前见到崔蛟了呢。 自从崔蛟开始,她就不断的喜欢比自己大的男人。 崔蛟之貌之才,之性情,都是殷云深身边的男孩子不能比的。 后来殷云深发现了,只有比自己年长的男人,自己才能勉强的看得下去。 她抱着小头盔坐在帐篷里,觉得无比的惆怅。 她知道,属于她的时代不会来了。 她没有殷如墨那样的运气,殷如墨当年领兵,是受到了皇帝薛靖的格外栽培,在军中呆了几年,各项能力都磨练了出来。又赶上了好时代,那个时候朝廷的将军正青黄不接,她的天赋能力,正好得以发挥。 但是,她不同了,殷云深捏了捏自己的小脸,自己今年才16岁。在军中根本就没有威望,就是个小校尉,这个小校尉还是陛下看在是殷家人的份上给随便封着玩的。 大多数人看她还是殷家的小姐。 而此时,已经涌现了大批优秀的将领了,崔明冲,越蛟。还有一个卫蓝。 这一场较量,是属于越蛟和卫蓝的较量,不论谁胜谁负,此后天下都会有几十年的绝对太平。 而殷云深,只能在这倒霉的太平里了此一生。 随便嫁一个男人相夫教子。 不能建功立业还有什么意思,嫁不到卫蓝还有什么意思? 殷云深在苦闷的思考人生。 而周宜,在一点一点的喂薛皓喝药。 薛皓睡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他醒来就陪周宜说说话,睡了,周宜就看他的睡颜。一边看他一边看一看军中的奏报。 薛皓每一次醒来,周宜都是醒着的。 “我觉得你总是不睡觉一样。”薛皓心疼道。 周宜柔声道:“我怕你醒来,看不到我。” 免战牌挂了五天之后三军又庆祝了过了,两方终于又开始厮杀。 血战一日之后,两方都是死伤惨重,越蛟和卫蓝调兵遣将完全是完美,根本就无懈可击,最后只能变成拼国力厮杀。 殷云深终于忍不住要带兵去抄后方。 将军们觉得这实在是小孩子话,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殷云深老大不高兴。 第二天一大早,亲兵就来报告,殷云深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卫蓝气急。 亲兵道:“小将军她带着几百亲兵,说要抄后方跑了!” 卫蓝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抄人家后方,那是要统一调度,配久经沙场,熟悉地形的精兵去的,殷云深带的人里头全是殷家的部曲,都是她自己练出来的! 这不是去送死吗! 第二百九十六章:祸头子殷云深 两军厮杀了好几天,双方各自都有死伤,也各自丝毫不能进一步。 薛皓撑着起身叮嘱越蛟他们,一定要小心,宁愿长久的和卫蓝拖下去,也不能冒进。因为卫蓝不是那么好对付,如今僵持不下的局面对他们来说是最有利的。 因为朝廷还有西川,渤海还有云家在拖后腿。 虽然那三家除了西川基本就是来凑数,但是会给朝廷营造紧张的气氛。 他们一面要对付宣和,一面还要紧张这些防线,压力会比宣和大很多。 这这样拖了七天。 跑去抄后路的殷云深回来了! 卫蓝还以为她死了呢,这家伙带着几百人跑出去好几天,音信全无,他是真以为这人遭遇对方的劲旅,被杀了。 因为这一片好多山地,殷云深带的人跑了哪条线,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卫蓝就没指望她能活着回来。 结果她不但回来了,还毫发无损,手下只伤了几个人。 “姑爷爷,我给你带礼物来了!”殷云深威风凛凛道。 说着从俘虏里推出来一个女人。 “这是?”卫蓝大急,“你怎么攻击人家的妇孺。” 殷云深挥挥手:“这可不是妇孺,姑爷爷,这是西川的公主,如今西川小国主的姐姐孟离!” “孟离!”卫蓝打量了一下这个人。 孟离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村妇的样子,本来是准备逃回西川的,西川朝中还有不少人是支持公主的,又有长乐公主的人去西川活动,他们就派了一票人到了宣和王城去,想要把公主,出来。 孟离对卫蓝道:“卫蓝将军,我兄长死后,孤才应该是西川的国主,是宣和强行扣押了我,又逼我嫁给了越蛟这个臣下,让崔明冲扶持明德继位,将军放我回西川,我立即命西川同宣和断交。” 卫蓝觉得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这个饼还是殷云深这个祸头子捡来的。 孟离跑不了都是越蛟的夫人,就算把公主放回西川去折腾不行,让公主在阵前恶心恶心越蛟,越蛟大概这辈子就不用做人了。 打仗打着打着,夫人跑到对面的阵营里去了。 卫蓝想要教训殷云深的心情都化成了哭笑不得。 他有点不敢看殷云深,便对孟离公主道:“此事我还要同将军们从长计议,云深她是个小孩子,或许对公主不大礼貌,就请先在军中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然后就派人将孟离请了下去。 将军们反应过来,一窝蜂的夸殷云深,殷云深洋洋自得的看着卫蓝,卫蓝朝她招手:“你给我过来,老老实实说这是怎么回事!” 殷云深道:“我们的人本来是准备去抄宣和的后方大营的,结果,半道上遇到了这个公主,她竟然还有不少的人,嗯大概有差不多上百人,我们和他们在山林里折腾了四五天才抓到了他们。我看这个公主也不像什么好人。就押回来了。” 卫蓝点点头:“她若是真有诚意,也不至于二话不说就开火。” 殷云深捂着肩头道:“是呢,她的箭实在是厉害,快得连我都躲不了。” 卫蓝大急:“你受伤了?” 殷云深一拍肩膀上的盔甲:“一点小伤。” 结果用力过猛,疼的脸皱成一团。 将军们一看都笑了:“小将军英雄出少年啊。” 殷云深嘿嘿的笑。 卫蓝白了她一眼:“你呀。” 将军们一想殷云深受了伤,便赶紧先告辞了,让殷云深好好养伤,卫蓝命人将自己的军医找来,好好给殷云深看伤。 结果殷云深笑眯眯道:“我没事。” 说着就把盔甲都卸了,解开肩口的衣服给他看:“不深,就擦了过去,幸好我功夫好,躲得快。” 卫蓝给她把衣服拉好:“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山林里,谁也没进去,搞不好就迷了路,你竟然……” 殷云深打了个呵欠:“你又来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好了我回去睡了,那个公主就交给你了,这女人太难缠了,打的时候折腾的半死不活,这会儿又老实来了。” 卫蓝嗤笑一声:“说的好像你不是女人一样。” 殷云深摆手:“嘘,我不是女人,我是女孩!” 说完摇头晃脑的走了,留给卫蓝一个桀骜不驯的背影。 周宜和越蛟是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打仗打的好好的,谁能想到孟离公主竟然还跑到了对面的军营里。 卫蓝一大早就挂了免战牌,并派人来告诉殷子钰,总体意思就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办什么?现在越蛟只想去死!他正要一战成名,借此打败卫蓝的时候,自己夫人到了对面的军营,而且目测是向着他们的……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这京城离这里这么远,她怎么跑过来的,从咱们这里往对方军营,有那么多关隘,她又是怎么过去的!”周宜面色不善的问诸将军。 越蛟递上刚刚来的奏报:“是殷家那个小将军殷云深,她带着人绕了大山准备走无人的山里去攻咱们的岳阳城,结果在山中遇到了她,就给带了出来。” 周宜看了一眼殷子钰。 殷子钰点点头:“她从来就胆子大,这回已经超乎我的想象,山里根本就没有路,她带着几百士兵翻了两座山,全都没有路,走的都是一些猎户走过的路,要不是孟离她带着人跑,路上两方打了起来,引得我们这边发现,这次差点就让他们得手了。” 周宜问:“孟离带了多少人?” 越蛟道:“西川那边派了差不多上百人偷偷摸进四方城将她接走,她手下本来也有几个丫鬟,总共加起来也顶多了一百多人。” 说着瞄了一眼周宜:“殷云深这个丫头实在是不得了,她带着五百人不到,直接就把这群人给全端了,临回他们军营的时候遇上我们一队人马,还干了一架,差点没把我们一个偏将给干掉了!” “马上派人去西川让崔明冲注意好那边的情况,这边,咱们先等等!” 第二百九十七章:病重 现在怎么办?反正越蛟是一团糊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是个老实人,这结婚的事儿是薛子佩折腾的,成亲之后他反正是待在军营里,就算是回家也都是在书房里睡一会儿。 孟离公主看他不顺眼,他也没工夫去哄人。 结果这下事情大条了。 “早知道我当初就哄哄她!”越蛟后悔不跌。 周宜倒被他气笑了:“胡说什么呢,此事错不在你,她哪里是你能哄的,薛子佩也搞不定她。” 殷子钰从来就是个摆设,指望他能想办法那是不可能的。 好在对方给出了五天的时间。 周宜安抚了一下越蛟和殷子钰,命他们下去安定军心,自己看了看时间,回去给薛皓喂药。 薛皓也听说了孟离公主的事。 倒是笑了笑,也不见他多着急。 周宜闷声道:“想不到殷家除了殷如墨,最能打的竟然是云深这孩子。” 薛皓尝了一口药,觉得太苦了,不肯喝。 周宜哄他:“你喝了药才能好起来,乖。” 薛皓嘟嘴:“反正也没什么用,我总觉着我喝了和没喝还是一个样子。” 周宜的脸僵住了。 薛皓突然狡黠的一笑,眨了眨眼睛:“你亲我一口,我就喝。” 周宜愣了一下,亲亲附身在薛皓的眉上坚定的一吻,然后舀了一勺药,柔声道:“喝一口。” 薛皓果然很守信用,就喝了一口。 周宜还要喂,他却又不肯喝了。 周宜只好又亲了亲他脸颊,他才又啃喝了一口。 他似乎觉得自己占了老大的便宜,十分得意,周宜有点冷,喜欢捏他的脸颊,但是不怎么喜欢亲抱。今天周宜主动亲他,他偷偷笑的一本满足。 周宜喂了他十几口,终于烦了,干脆一口把药全都喝了,然后吻上了薛的唇。 薛皓感觉自己是升到了云里,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不知道是因为病,还是因为太开心了。 周宜渡完了药,又轻轻咬了咬他丰盈的唇。薛皓的唇润而丰,柔软的让人心疼。 等到薛皓觉得自己有点透不过气的时候,周宜这才放开了他。 薛皓呆呆的看着周宜,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周宜诧异:“怎么了?” 薛皓轻声道:“我还想喝一碗。” “噗!”周宜忍不住笑了。 薛皓柔声道:“方才说到殷云深那个孩子,她的胆子也太大了。” 周宜翻了个白眼:“这丫头太厉害了,我都不敢相信她是个孩子,她的胆识,我这辈子就没见到第二个。” 薛皓冲她不满的眨眼睛:“难道我不是吗?” 周宜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皓当然是,只是,周宜从来没有把他同别的人比过。 薛皓又道:“卫蓝挂了免战牌,停战五日,这是给咱们考虑的时间,也是给他自己的时间,看来,他是不想跟我们打。” 周宜道:“我也不想和他打,卫蓝是个君子,和他打,谁输了都不是一件好事,这次叫他抓住了孟离,对咱们的士气打击很大,他想让咱们停战投降。” 薛皓摇头:“他想的太天真了,这个时候,我怎么敢投降,就算我死了,也不能投降,不然,我宣和千万臣民都要遭殃,届时臣子将成为朝廷打压屠戮的对象,而百姓,朝廷一定会加重我们的赋税,宣和的百姓会成为次等人。” 周宜替他把杯子拉好,低头道:“我知道,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带领他们打到京城去。” 薛皓微微将身子往周宜的身上靠了靠,软软的道:“周宜,你后悔吗?” 周宜的头轻轻碰到了他的头,两人相依在一起。 周宜轻轻说:“没有,我从来没有后悔,因为,我要为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薛皓轻轻道:“那就好,我总害怕,我拖累了许多人,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权利的人,我只是,不习惯没有权利,我常常想,要是当初,我带你走了就好了,在平南城,我就把你抢了,咱们不提朝堂的事儿,一起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务农去。” 周宜轻轻转过头去吻了吻薛皓:“你没有拖累我,也没有耽误我,薛皓,是我自己,我咽不下这口气的,我们都久居上位,早就习惯了做主人的日子,怎么能忍受呢。” 她一边吻薛皓一边道:“我们谁都没有做错,只是因为,我们只是想要给自己,给那些无辜的人讨一个公道,天公地道的复仇,就是正义。” 薛皓将头埋进了周宜的心上,闷声道:“周宜,我好不放心你。” 周宜再不能自制,眼泪低落到了薛皓的头上。 薛皓忽而笑着道:“要是子佩和云儿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一定会笑话我们的。” 周宜哼一声:“他们敢,他们要是敢笑话你,我就让人揍他们,孟离公主的事,咱们怎么办?” 薛皓笑了笑:“他们这样,不就是想要打击越蛟吗,他们知道越蛟是我们的主心骨,他一旦乱了,大家就乱,可是,没了越蛟,咱们不是还有子佩么。” 他轻轻咳了几声,有细碎的血丝缠绕在锦帕上。 他轻轻握紧了在手心,周宜将手抱住了他的手:“给我吧,反正,我已经见了好多次了。” 薛皓继续道:“我发病之后就传信给了子佩,相信他很快就会到了。” “宣和那么多国事,你把丞相召到前线干什么?”周宜不满道。 薛皓淡淡道:“宣和国事繁忙,但是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顶着,我一旦有什么不测,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有他在我也放心。” 薛子佩第二天晚上就到了,云儿也来了。 “小师父,你竟然快要死了,你死了我就没有师父了!”云儿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薛皓这还没死呢,被她这一嗓子给吓了一大跳。 她哭的很是伤心,当日在万花楼里的生活,已经在这么多天里变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等到薛皓突然生病,她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怎么样好的师父。 “你不要太难过了,没有了我,你以后会发现很多的人,你会发现,很多人都能当你的师父,只要你谦逊一点,会有很多善良的人愿意教你的!”薛皓柔声道。 第二百九十八章:少年愁 薛子佩一来,越蛟感觉轻松了很多,整个人就没那么紧张了,处理军务也顺了起来。 就在周宜和薛子佩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对面的卫蓝派人送来了书信,要约周宜在离战场三里的龚俊河会面。 约定双方不带人过去。 “你现在是宣和的未来,你不能去。”薛子佩道。 周宜摇头:“卫蓝是君子,他约我谈话,我不能不去。” 不去就是露怯了。 晨雾在河面上升起,周宜独自骑着马跑到了河边。 浓雾中,她看到了卫蓝。 卫蓝显然已经来了很久了,正无聊的在河边丢石子。他的手法很准,每一个石子都在水面上漂三下。 “卫将军。”周宜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卫蓝转身朝她友好的一笑:“王后。” 这是周宜第二次见到卫蓝,第一次是在殷家招亲的大会上,彼时的卫蓝还只是个小小的偏将军,用殷家旧部的身份在军中混着,年轻有为,寒门出身的将军。 如今,几年过去,这个人已经成了威震天下的大将军。 他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有点腼腆的年轻人,他朝仪颇重,就算是穿着简单的常服,也让人信赖且敬重。 卫蓝看了周宜一会儿,恳切的开口:“王后,我废话也不多说了,孟离公主在我的手里,你们的军中最能打的越蛟只怕名声不好听了,我诚心劝你们俯首称臣。” 周宜笑了:“越蛟的确会因为这件事情收到打击,但是我军中也不是就无人了,大不了,让他躲几天变好。” 卫蓝摇了摇头:“王后不必骗我了,贵国如今人心惶惶,哪里还有心思来管这个,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宣和王,只怕命不久矣了吧。” 周宜倒退了几步,脸色惨白。 卫蓝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免得她摔倒。 他叹息道:“否非如此,你有了身孕,又怎么还会在军中劳累呢,只怕是宣和王此刻就在军中,而且病提难支,已经不能回四方城了!” 周宜不动声色的将手抚上了肚子:“他不会死的,就算他死了,我们的孩子,也还会成为皇帝。” 卫蓝低了低头:“何必呢,王后,你的孩子还在腹中,要等到他长大,需要差不多二十年,如果他没有父亲,你要带着这个孩子,在战火与阴谋中度过二十年。” 他坚定道:“我虽不才,你们也不一定能从我手中把这大炎朝的江山拿走。王后听我的劝,率领宣和臣民投诚,我保你母子平安。” 周宜冷笑:“你保我平安" 卫蓝认真道:“我用我所有的荣耀发誓,不会让陛下伤害你们,你们就地投降,还天下一个太平。” 周宜闷声笑了出来:“还天下一个太平?这天下,不就是被陛下和长乐公主弄得不太平的吗?” 卫蓝摇头:“如果没有你们,公主不会这么疯狂,陛下也不会变的这么不理智。” 周宜捡起一个石头,丢进了水里:“我和薛皓其实都是普通人,陛下能因为我和他而变,也就会因为别人而变,不是我们让他变了,而是本性如此,大将军,你是个君子,叫人尊重,但是,我不能答应你。” “你要带着你未出世的儿子,走一个腥风血雨的一生吗?”卫蓝不忍心道。 周宜摇头:“那不是腥风血雨,那是公道与荣耀,我的孩子,将会继承他父亲的荣耀与德行,成为这天下的君主。” 卫蓝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认同她,只是无端的觉得,这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 谁都知道,薛皓死了,周宜带着孩子投诚,皇帝不会杀她孤儿寡母,说不定为了做样子,还会好好的优待她。 但是她却决绝的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 是要安安稳稳的苟且偷生,还是要精疲力尽,光芒万丈的活?这个问题很多男人都无法回答。 卫蓝已经两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了,一个是殷云深,一个是周宜。 “那我们,就只有沙场上见了。”卫蓝苦笑着道,“其实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我的话,毕竟女人应该在一个和平温柔的环境里生活,打仗,治国,这都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周宜遗憾的看着他:“可惜了,我的丈夫就快死了。我大概,没有那个命。” 卫蓝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不该说一声节哀,只好讪笑了一下。 周宜却文雅的问:“如果我死了,那就请代替我向尊夫人道好,她真是个幸福的女人。” 卫蓝脸色微微忧郁了一下:“她已经去世了。” 周宜:“啊……节哀。” 五天后,温青赶来了,她本来是和薛子佩一起出发的,只不过她身体没有那么好,不能那么赶路。 周宜立马拉着她给薛皓看病,她发现,薛皓并不是得了风寒或者是水土不服。 “这是少年愁!” 薛皓脸色巨变:“怎么会?” 他怎么可能中了少年愁呢,他身体一向很好,活蹦乱跳的,要知道所有中了少年愁的人,都变得脆弱,而薛皓的身体,就是普通人,都没有他好。 温青轻轻道:“若要少年愁发作,必须要人心情波动大的时候才有作用,所以,越是敏感多情的人,越是身体损伤严重,而性情豁达开朗的人,发作的就会晚一点。” “你是说,我早就已经中了少年愁?”薛皓脸色煞白的问。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幸运,那个让薛家男人卷入诅咒的少年愁,没有他的事。 而其实,他早就已经中毒了。 他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自己没事,觉得自己逃过一劫,他以为薛靖放过了他。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厢情愿。 薛皓苦笑了一声,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奋力的攀着温青的手臂:“救我,我不能死。” 他不能死,他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要为那些死去的人,求一个说法。 第二百九十九章:长歌挽英魂 薛皓的病很快就好了起来。 他出现在战场的时候,卫蓝仿佛看见了天神。 他光彩照人,英俊绝世,骑在高头大马上,微微的笑。 他说:“素闻卫将军大名,一直无缘得见,幸会。” 卫蓝遗憾的道:“你我终究只能活一个。” 到天黑的时候,卫蓝下令收兵。 薛皓受了点伤,胳膊挂了彩。 薛子佩皱眉:“想不到这个卫蓝这么厉害。” 薛皓笑了:“人家是打了多少次战的大将军,普天之下,能跟他对上的,能有几个人?” 周宜给他胳膊上绑好纱布,觉得挺难受的,卫蓝是个正人君子,但是他终究要成为自己的仇人。 这样的人才,却不能为薛皓所用,不得不说是遗憾。 薛皓转头问了问越蛟:“孟离公主的消息有吗?” 越蛟尴尬道:“这几日卫蓝都没有让她出来,大概,她被人送到西川了,不过也不确定,卫蓝这个人治军极严,咱们几乎探不到他那边的消息。” 周宜道:“孟离是用来对付越蛟的,只要越蛟不出现,孟离也不会出现,我现在倒是希望她不要回了西川。” 薛皓摇头:“她若是回了西川,咱们的麻烦也不大,只是留在战场上,令越蛟不能出战,我心甚痛。” 孟离还真没回西川,她被卫蓝软禁起来了,连着殷云深这小丫头也被卫蓝软禁了。 “姑爷爷,你放我出去啊,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女孩,这放着大好的机会在眼前,你不能让我光看着不能吃啊!”殷云深对着前来看她的卫蓝着急的大吼。 卫蓝把食盒放到她面前:“你吃点东西,早点睡吧。” 殷云深撇嘴:“不吃,我要出去打仗。” 卫蓝垂下眼帘,淡淡道:“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凭什么!”殷云深大叫起来。 卫蓝按着她老老实实坐好,认真道:“咱们和宣和王打仗,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你要保住你自己的命。” 殷云深不屑道:“他还能打得过你?” 卫蓝叹了口气:“你不明白,当年我同胡人作战,朝廷的粮草不足,我还是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殷云深道:“你很能打!” 卫蓝摇头:“因为我想赢,不单是我,我手下千万的将士都想赢。但是如今,我并不是那么想赢。” 殷云深腾地一声站起来:“你……你不要吓我,你这话要是让陛下知道了……” 卫蓝摇头:“我原以为宣和王死了,才有了些斗志,如今,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打啊!” 卫蓝苦涩的笑了笑:“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云深,朝廷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烂到骨子里了,宣和王才是希望,只有他赢了,才能把这天下重新变得澄明起来。” 殷云深不高兴的哼一声:“那是他的事,反正这天下都是薛家的,跟咱们有什么干系,我这辈子,就要建功立业和……”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卫蓝也不问她,只叹息道:“你这样想,我才觉得害怕,你不能出去了,你抓了孟离公主,已经给你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我不能让你再出去。朝廷这边我是主将,宣和那边殷子钰是主将,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有事,但是,你不能惹大事!” 一旦目标太大,那就不好说了。 她如今已经一战成名,不能再让她出去晃了。 卫蓝话音一落,殷云深就大怒起来:“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的手下部将,我当然是要干掉宣和军的人,难道我是那种蛇鼠两端的人吗!” 卫蓝苦笑:“你只是个孩子。” 殷云深暴躁道:“我不是孩子,我说了一百遍了!” 卫蓝没有理她,默默退出了她的帐篷。 离开之后,卫蓝派人修了一封书信给薛皓,喝了些水,就睡了。 薛皓接到卫蓝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带着周宜赶到卫蓝军营的时候,正是朝阳升起的时候,暖暖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辕门上的白帆格外的显眼。 士兵们都戴孝。 大将军卫蓝,已经在昨夜病逝了。 他在细细的秋雨中病逝,次日的朝阳盖满了他的白帆。 他写给薛皓的信只有一句话:“善待殷云深。” 守门的将军并没有放薛皓进去,如今他们主将病逝,双方按照规矩,五日不能开战,彼此都没有什么恶意。 但是他们拒绝了薛皓的吊唁。 薛皓只能带着周宜又回了大营。 五日后,两军会战,因为卫蓝意外身亡,朝廷这边群龙无首,最后打败。溃军一路向故里奔命,薛皓并没有追赶,而是整军三日后再进攻下一个城池。 殷云深押着那倒霉的孟离公主前来。 她不屑的说:“人是从你们这里抢走的,还给你。” 殷子钰看她那一脸杀气的样子,本来想说笑几句,被吓了回去,好不尴尬。 周宜道:“你为什么把人还回来?” 殷云深木着脸道:“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扬名天下和同他在一起,现在我发现,他死了,我也不怎么想扬名天下了,他既然愿意用死来成全你们,那我还要这个人在这干什么。” 周宜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吓得往后缩了缩,退到了薛皓身后。 薛皓拉过她在身后,顶着发麻的头皮劝慰殷云深:“你……你还小,以后你会发现别的梦想的。” 殷云深白了他一眼:“废话,能换的还叫愿望?” 她说着大步走出了薛皓的军帐,趁着夜色,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薛皓想去追她,结果被周宜一把拉住:“你留不住她的。” 薛皓只好停下了脚步,眼看着殷云深走进了夜色里。 深夜,薛皓突然一把抱住了周宜:“我看到殷云深那个样子,真的好庆幸,我活过来了,周宜,如果我当初没有活过来,我真的好害怕,留你一个人在世上,那你有多么的伤心。” 第三百章:溃散 卫蓝的死对朝廷是一个天大的打击,几十万大军溃散,宣和军一路攻城略地,薛靖疯了般饮酒作乐,还经常拉着薛子青一起。 他的安乐窝里美女如云,薛子青头大如斗。 “陛下,你不能再喝了。”薛子青终于忍不住抢下了薛靖手中的酒壶。 他以为薛靖会生气,可是薛靖只是往地上一歪,睡了过去。 薛子青只能眼看着那些宫女们将薛靖扶到榻上去,自己呆呆站在一边。 他百无聊赖的往后院走了几步。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绝美的画面,长乐公主在折梅花。 “皇叔,送给你。”她巧笑着将梅花递给了薛可卿,朱唇比这红梅更艳。 薛子青默默接过了花,心里头不大高兴,谁遇到薛可卿心情都不会太好。 薛可卿轻笑着道:“皇叔似乎不大想要见到我啊。” 薛子青淡淡道:“没有,公主想多了。” 薛可卿毫不客气的道:“皇叔什么时候也学会口是心非了,我还当您是个从来不会说谎的人呢。” 薛子青垂下眼帘,淡淡道:“公主说是,那便是吧。” 他捏了捏手中花枝,面色不大好看:“公主权倾天下,大约从来不理会别的人的想法。” 薛可卿自侍女手中接过雪白的斗篷披在身上,闷声笑了一声:“皇叔真是好笑,我只是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哪里管的了那么多人的想法,我本来就不是生来给别人过日子的。” 薛子青遗憾的看着她:“你早就已经是公主,陛下对你宠爱有加,你为何要一直介怀往事,本来,这天下不至于闹到这样。” 薛可卿深吸一口气,望了望远处的高墙,又慢慢的将胸中的气舒出来。 好似过了一生那么长:“你说的轻巧,我从十岁起开始布置,每一天每一刻都小心翼翼,我必须除掉碍事的人,一点一点往上爬,我只有往上爬,才不会活的那么悲惨。” 薛子青不知为何生出来怜悯来,或许是想到了云儿。 如果不是薛皓把她带了出来,她是否也只这样的命运,成为别人的棋子,然后一步一步反咬一口,将主人咬住。 “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最后为什么……”薛子青欲言又止。 薛可卿冷笑:“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什么?皇叔你知道吗?” 她无限优雅的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淡淡笑道:“正如皇叔所料,万花楼两年前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我才是万花公子,苏幕遮等人不过是我的傀儡,但是,我所失去的人生,又有什么可以补偿?” 三年多前她正密切准备了反噬步氏一族,结果步氏就建议皇帝将她嫁给了遗方宣。 当然,遗方宣算不了什么,最可悲的,难道不是她将近二十年的人生,最美好的年华被毁灭么? 她最珍贵的年华被毁灭,最珍爱的人也永不能拥有。 “我要让这天下血雨腥风,让天地披麻戴孝,来补偿我失去的人生。” 何止是她,千百年来,万花楼拐卖调教的那么多的孩子,他们的人生,不都成了一个个的悲剧? 有什么能补偿一个人所失去的所有希望和未来? 所以薛可卿死不悔改,也永不认错。 薛子青道:“陛下如今在你的阵营里,你忍心看着他有一天,被宣和王杀死?宣和王可是先皇的儿子,那可是杀父之仇。” 薛可卿几乎是俏皮而疯狂的看了薛子青一眼:“嘘,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瞎说,谁说宣和不是我父皇的儿子,没有证据。” 她抓了一把树上的梅花,花瓣飘散在空中。 “没有证据,薛皓今生今世就只能是父皇的儿子,永远都是,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弑父。”她慢悠悠道。 薛子青淡漠的道:“周后与陛下成婚不足六个月他就出生了,他的生辰是假的,原来说是早产七月二生,但我调查过,他其实……六个月不到就出生了。” 薛可卿轻笑道:“这算得了什么,你们还能把周皇后从皇陵里挖出来审问一番?” 她凑近了薛子青,柔柔的笑了:“如今大势已去,皇兄和周宜要想拿天下,当然不会主动去提这件事,谁也不会提。再说,不是还有皇叔吗,我相信,皇叔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你绝对不会让他们杀死父皇的,薛子佩是你的弟弟,你在他们那儿有点地位。” 薛子青冷眼看着她:“公主就是因为这个,留下我的?” 薛可卿笑了笑,罗裙在风中划出个优美的弧度:“不然呢,不然我留着皇叔做什么呢,我其实打算杀你的,后来想想,留着你保住父皇的命,也不错。” 薛子青无言以对,他发现自己说不通,说不过长乐公主。 公主手腕通天,如果不是因为对手是薛皓,她一定不会输,甚至,只要她小心一点,谨慎一点,不要搞得天怒人怨,她都不会输。 只是因为她从来都不想要锦绣江山,她只要这权利,享受权利带来的放纵的乐趣。 薛可卿丢下了薛子青,往大殿方向走。 薛靖在榻上昏睡。 她轻声斥责那些侍女:“怎么就盖这么薄的被子?这大殿藏不住热。” 侍女呼啦啦吓得跪地,发出好大的响声。薛可卿大怒,压着声音道:“吵什么吵,还不去拿床被子来!” 薛靖这时候却醒了,他晃了晃脑袋,抓着薛可卿的手坐起来:“你不要怪她们,是我自己不好,在这里就睡了,你二哥他怎么样的?” 薛可卿毫不在意道:“他最近在读书。” 薛靖苦笑一声:“你要是个男孩,我就把江山传给你,你二哥实在是不成器,如今大势已去,我只怕宣和不能饶他性命。” 薛可卿痛心道:“父皇别这么说,还没到那个时候,大不了,让二哥带着长孙殿下离京去。” 第三百零一章:做皇后的人 薛靖点了点头:“让太后同他们一起走。” 薛可卿笑了:“皇兄再怎么也不会同太后闹起来,他最重虚名。” 薛靖摇头:“太后气性大,到时候万一惹怒了周宜,我只怕她难保性命,早些躲起来也好。” 薛可卿便点头。 便像薛靖告辞,自己命人打开了安乐宫的大门,出去了。 宫门缓缓的合上,薛子青自后院进了大殿,薛靖正坐在榻上发呆。 “子青,朕,真是这世上最没用的皇帝。” 薛子青愣了愣,低声道:“陛下不要这么说。” 薛靖缓缓道:“当初在樊城,我初登基,被西秦人马杀的片甲不留,殷家全军覆没,我带着薛皓躲在湿淋淋的水草边过夜。河水很冷,朕很怕死。” 薛子青不忍再听,他只能低声安慰道:“陛下不必悲观,无论如何,天下都是您的儿子的。” 薛靖苦笑着朝他摆手:“那时可以在入睡时不必害怕死亡,就是我唯一的梦想。” 旋即他自嘲道:“朕是不是胸无大志的没救了,后来,我真在成了天下共主,我就想如果我的梦想能实现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的身上的话,无论我在湿冷的水草上睡多少次,都不会觉得艰辛。” 薛子青动容的看着他。 薛靖苦笑:“到头来,却是我和薛皓两个人,把这天下再一次拖入了战争的泥潭,我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志大才疏,庸人自扰,还有养了薛皓这个儿子。” 薛子青不好说什么,薛靖根深蒂固的恨着薛皓,偏爱薛可卿,他说什么都没有用。薛可卿残暴歹毒,薛靖也会认为是薛皓逼的。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觉得自己没用,觉得所有的罪都是因为自己压不住薛皓。 薛子青沉默了好久,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真的无言以对。 薛靖其实做错了什么呢,志大才疏,搞了个推恩令,还提拔寒门子弟,急功近利把天下搞得大乱,君臣离心离德。 然而他最大的错误,难道不是因为偏爱薛可卿和步氏一族。 因为偏爱,他发现不了步氏的错,也看不到薛皓的好。 有时候偏爱也是罪大恶极。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疏远薛皓,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换太子,那么一切就有挽回的余地。薛皓也不会离京,就能以太子的身份阻止那些奇奇怪怪的政令。 现在一切都已经迟了。 可是薛子青又不能怪薛靖,因为他也偏爱薛靖,他不能不承认,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接受薛皓这样的私生子。 养大一个别人的儿子已然不容易,多少人都会是梦里都要掐死的存在。 怎么能苛求他把江山都传给薛皓? 而此时的薛皓,已然下令各地宣和阵营的盟友共同朝着长安进军。 他玉雕似的手指着地图上的舜华道:“孤将亲自带领兵马,从舜华道进军长安。” “现在?”越蛟大惊,“从舜华道入京城只消两日时间,若是打下了京城,而各地却没有打下,那殿下进去就被困了。” 薛皓摇头:“舜华道一定要用,拖不得了,这一仗前前后后折腾了太久,不能拖了,天下经不起了,朝廷已经大势已去,好多朝臣都已经写信过来投诚,只要我快速攻下京城,让他写一封罪己诏,那么,咱们就赢定了。” 越蛟还要劝:“自古君王不涉险,咱们……” 薛皓爽朗的笑道:“无妨,孤王有十成的把握。” 夜晚,周宜扣住薛皓的肩:“这一次,你要带我一起去,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 薛皓皱眉:“我……” 周宜道:“这事儿没的商量,薛皓,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 绝对不会了。 自从薛皓那一场大病,她总觉得每一刻的分离都是煎熬,他们不是小孩子了,日子总是过一秒少一秒的。 为什么还要分离? 薛皓不忍拒绝她,轻声说:“好。” 不出薛皓的意料,三日后,宣和神兵天降,攻下了京城。 长乐公主带死士杀出重围逃到了南边的离岛死守。 宫中一片萧条,宫人逃走了大半,金银器具也被带走不少,花圃也乱成了一团。 薛皓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传说中新建的安乐宫怎么样了。” 周宜命手下收拾了宫殿,不准伤人,便和薛皓带着亲信几个人由宫人带路往安乐宫而去。 人没到,却被薛子青拦下了。 他一个人,穿着件半旧的藏青色袍子,神色郁郁的,靠在被砸毁的一个水缸上。 “殿下,好久不见。” 周宜惊喜:“子青,你在这里,你没事?” 薛子青微微点头:“有劳王后挂念,在下一切都很好。” 他又对薛皓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薛皓认真道:“孤王要去找父皇。” 薛子青苦笑一声:“臣劝殿下不要去。” 薛皓皱眉。 薛子青继续道:“殿下如果是逼陛下让位的话,劝您还是再等等。” 薛皓摇了摇头,闷闷的道:“孤王不是要这个,这天下早晚是我的,我只是需要父皇的一个罪己诏,各地还有朝廷的守将在死守,京城已经陷落,我不想看到无谓的牺牲了。” 薛子青道:“你就不能等一等。” 薛皓摇头:“一刻都等不得。多等一刻,就会死更多的人。” 薛子青道:“他不会愿意的。” 薛皓:“我……” 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呆立在原地,求救的看着周宜。 周宜被他的眼神看的心一软,这个时候的薛皓,是那么的软,那么的温柔。 她握紧了薛皓的手,柔声道:“子青,你不要拦着我们,我们会去劝陛下的,陛下应该会答应我们的。” 薛子青看了看周宜:“你果然是要做皇后的人,到了这里竟然不问令尊大人,而是要找陛下要罪己诏。” 周宜温声道:“因为我知道,也只有陛下,才知道我爹在哪里。” 薛子青沉默了。的确,只有陛下知道周嘉在哪里,自己到京城这么久,连周嘉的影子都没见到。 第三百零二章:容让 薛子青儒雅的面庞上现出担忧来。 但是他无话可说,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说不出口责备薛靖,今日同样说不出口责备周宜和薛皓。 于是他轻轻低了低头,对周宜道:“王后能否借一步说话。” 周宜便对薛皓道:“你自己去,我留下同寺卿说话。” 薛皓点了点头:“好。” 薛子青瞧着薛皓远去的背影,久久不回头。 周宜道:“你有话对我说?” 薛子青点点头:“你能不能答应我,不杀陛下。” 周宜好笑的看着薛子青:“你说什么话,我为什么要杀他。只要我爹没事,我谁也不会杀。” 薛子青淡淡道:“你父亲不会死,陛下留着他保公主的命,只要你们不再追杀公主,令尊便万无一失。” 周宜浅浅的笑了,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积雪。 “公主留你一命,是为了来拦着我不要伤陛下的?” 薛子青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是的,我活着,便不能让你们杀陛下。” 周宜怂了怂肩:“他好歹是我舅舅,我没事杀他干什么?虽然……我真的很讨厌他。” 间接害死了周苍舒,害死了那么多的人。 但是事已至此,薛靖只能活着,他只能好好的活着。 要留着他告诉天下人,薛皓不是一个反贼,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逆子。 好多时候,人不得不走一条自己不想走的道路。 对周宜来说,能有薛皓相伴,这一生所有的委屈,都将不是委屈。 一辈子那么长,只要不失去彼此,那就不算苦。 薛子青的目光黯淡了:“你知不知道,你逼他写罪己诏,就是要逼死他。” 他忽而伸手拉过了周宜:“你跟我来。” 张青一看薛子青拉周宜,反应有点大,几乎就要拔剑。周宜朝她摆手:“你不必紧张,我没有事情的。” 她说着便随着薛子青走。 现在宫里乱糟糟的,宫人们惶惶不可终日,都在宣和军的组织下重新打扫宫苑,也不大能分清有没有刺客什么的,张青不大放心,便跟着走。 转过了好几个庭院,拐了好几道弯。 薛子青终于停下了步子。 “这里是……冷宫?”周宜不确定道。 薛子青点了点头。 他指了指屋子里:“这里的人,是太子妃,王后,你可以去看一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周宜看了看张青,张青便走到了门边,伸手去推开了门。 铺面而来的是陈腐的气息,灰尘在阳光下跳跃着,整件屋子都显得暗淡无光。 周宜走了进去,门里一个人转过头来。 “啊!”周宜轻声叫了一声。 是谢清华,她的脸上布满了细弱的伤痕,那曾经傲视京城千百少女的美丽面庞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宜!呵,你果然回来了。”谢清华麻木的站起来,眼神呆滞的看着周宜。 她几乎是不修边幅,身材早就已经走形,变得臃肿不堪。 周宜有点害怕的后退了一步,撇了撇眼睛看着薛子青。 薛子青怜悯的别过脸。 周宜被吓了个结巴:“你……” 谢清华望着满目萧条的宫苑,凄凉的道:“你看到我这么惨,得意了吗,是不是觉得很快活,你如今风光无限,而我贱到尘埃里。你有殿下的万般宠爱,而我如今劳燕分飞。” 周宜不知如何开口:“我……我没有感到快活。” 她猛地转身出去了,薛子青和张青追在她身后。 这场景她从来没想过,她也从来不是一个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感到快活的人,她其实不怨恨谢清华,一点都不,谢清华除了没品了点,没什么教养,喜欢惹是生非,欺负欺负人,其实也没有多讨厌。 至少她的本事,根本就伤害不了周宜。 周宜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敌人,在她看来孟离公主,薛可卿这样的,才是最可怕的。 其实,她早就把谢清华给忘记了。 薛子青追在她身后:“王后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东宫太子妃的下场。” 周宜捂住了脸:“我……我没有想到她会变成这样。” 薛子青淡淡道:“周小姐,你似乎是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我想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恳切的看着周宜,并且不再叫她王后,而是叫多年前叫她的那样,周小姐。 “失去了容貌的女人,同失去了权利的男人,是一样的,失去斗志,信心,一无所有,只能在角落里,痛苦的度过余生,现在的你,还要逼陛下去写罪己诏,让他一辈子的盛名都毁掉?” 他看着周宜:“你们好残忍。” 周宜愣了一下,抬起眼睛看着薛子青:“残忍,你觉得我残忍,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大人,你觉得我残忍?你的皇帝陛下,做了多少残忍的事情,弑兄杀弟,屠侄,残害忠良。我只不过是让他写一封罪己诏,平定天下的战乱,你就说我残忍?” 她的手狠狠的扣进了手里:“薛子青,我已经容让他太多,我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让着他,我可以不杀他,但是我不能由着他,死更多的人。” 薛子青钉在了原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有点羞怯甚至是怕自己的女孩子,长大了,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长大成了一个独当一面,威名赫赫的周王后。 马上,她就要成为皇后了。 薛子青沉默的跟随在周宜的身边随着她往安乐宫的方向走。 人生的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成,这辈子,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没到长乐宫就遇到了薛皓。 “成了。”薛皓道。 周宜惊喜道:“你怎么做到的?” 薛皓笑了笑,将手中的诏书丢到了她手上:“我们比试了一场,我赢了。” 薛子青不大相信:“就这么简单?” 薛皓一耸肩:“有时候,要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周宜打开看了看,上面的头一条大罪就是弑兄。后面的,她已经不忍去看。 哎…… 薛皓有些疲惫的对周宜道:“派人传下去,令军中停战,号召各地的守将投降。” 他话一说完,人就无力的靠在了周宜的肩上:“周宜,让我靠一会儿,我好累。” 第三百零三章:绝食 薛皓说的男人的方式,就是他和薛靖两个打了一架,从刀枪剑戟到肉搏。 估计薛靖就是想揍他,因为傻子也知道,薛靖是绝对打不过薛皓的。 所以薛皓虽然赢了,但是还是叫薛靖揍了一顿。 回了暂时居住的北辰宫后,周宜才发现,这货除了脸上没挂彩,全身差不多都挂了彩。 当然只是皮肉伤,薛靖的武力顶多抹点皮,青点肉,伤筋动骨是不可能。 周宜给薛皓把背上蹭破了皮的地方清洗了上药,薛皓疼的差点没蹦起来。 “原来你这么怕疼哈!”周宜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皓狂眨眼:“痛死了,我这辈子还没一次性破这么多皮!” 他聪明过人,又武艺超群,一生几乎没怎么吃过亏,这回彻彻底底挂了彩。 上完了药之后,薛皓就要火速打理宫中的事物。 别的事情还可以交给手下的将官去干,唯独这事儿别人办不了。宫中那么多的嫔妃皇子公主,乱七八糟的,几乎要把人折磨疯。 原先薛靖就是什么都不管,他妃子子女又多,全都交给了步氏皇后管理。 然后步氏就把皇宫折腾的昏天黑地。 现在连步氏皇后都跟着他儿子跑了! 薛皓糟心的道:“我现在一共有十二个弟弟,除了跑掉的薛修文,老三在宣和,宫里还有十个个,宫里未成年的公主有八个。” 后面又补了一句:“宫妃,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个。” 周宜觉得挺好笑的,就道:“要不问问陛下去,这事儿,咱们谁也弄不清,可惜子佩那家伙不在!” 薛皓笑道:“子佩来了也弄不清,父皇真的是……” 还能说什么好,每个皇帝都是一大票的妃子,别人送的,和亲的,而且因为薛靖有个特不靠谱的妈,她自从当了太后,就瞧着宫里的妃子们这个不顺眼,那个步顺心,恨不得满世界给儿子找媳妇生儿子。 好多宫人莫名其妙的就给封了妃子,还有长乐公主进贡的胡姬和歌女也是一大堆。 薛皓又闷闷的笑道:“这里头的人,连父皇都弄不清,我真的是……” 周宜晃了晃脑袋:“你不会是想把这些人丢给我管吧?” 薛皓一本正经的点头:“这难道不是你的事情?” 周宜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别胡说,我哪有这本事,我觉着全都关一块儿,不让他们生乱就好,咱们等薛子佩吧。” 薛皓笑道:“等他来,那得出多少事情,现在陛下躲在安乐宫不肯见人,我只有托薛子青照看他,宫妃们要死要活的,我看着心慌。” 现在她们都被士兵看守着,万一有个啥心理脆弱的,想不开自杀了那就悲剧了。 周宜劝慰道:“那过了明日,我就去处理,你又是打仗又是打架的,太累了。先睡吧。” 薛皓听话的躺了下去,周宜却不睡,歪着头坐在床上看他。 “你怎么不睡?” 周宜轻轻俯身吻上了他的眉,然后嬉笑一声:“我看看你。” 薛皓一把将她拉了下来,放下帐子:“有什么好看的!” 周宜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轻声道:“哪里都好看。” 薛皓捉住她的手,轻轻的揉了揉:“你不要太过分,否则我可就……” 周宜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别,你明天还有好多事情。” 薛皓瞪她:“要不是还有好多事情要早起,我可不会由着你动手动脚。” 周宜赶紧老老实实躺好:“睡觉睡觉,咱们明天都有一堆事情,可不能太折腾。” 薛皓转过头去看周宜,她灯下的容颜熠熠生辉,柔软安宁,眉眼可入画。他的手不由自主轻轻碰了碰周宜的脸。 周宜也转过头去看他。 四目相对。 薛皓再不能自制,一把将周宜拉进了怀里。 周宜推拒起来,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力道有点轻。 薛皓觉得她算是传说中的欲拒还迎。 于是就狠狠吻了上去。 周宜的眼睛瞬间瞪大,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你疯啦,明天要早起呢。” 薛皓呵呵低笑一声:“只做一次。” 后来周宜就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 第二天早上,周宜醒来的时候,薛皓已经不走了。 她压着嗓子叫了声张青:“什么时候了” 张青道:“小姐,已经快正午了。” 周宜:“……” 她感觉自己想死! “薛皓呢!” 张青一板一眼,无限认真道:“殿下卯时就走了。” 周宜欲哭无泪的爬起来,真怀疑薛皓是不是肉做的,似乎两人成婚后,她就一直持续这个命运。 他像是永远充满着无限的活力。 成天动来动去的也不嫌累。 周宜收拾一番出门去,现在住的这北辰宫是三殿下薛修礼原来的地方,整个皇宫因为动乱变得混乱不堪,倒是这里,因为老早就没有主人了,萧条的不行,没引人注意,倒看着还好些。 只是小孩子住的地方难免也有好些东西不大适合,比如床就比较硬。 周宜感觉自己浑身疼! 周宜出了院子,薛子青就已经守在那里了。 “你怎么在这里?”周宜问道,看来他已经等了许久了。 又问张青:“你们怎么不叫我?” 薛子青道:“你不要怪旁的人,是我不叫他们吵醒你的,你们一路征战,难得有时间休息,我来是有求于你。” 周宜请他到厅中坐下:“你我是旧相识,你还是我和薛皓成婚的媒人,你即便是有求与我,我也不该叫你久等。” 薛子青道:“陛下不肯吃东西。” “啊?”周宜愣了:“他要干什么?” 薛子青摇头:“我不知道,从昨天开始,他就不肯吃东西了,王后,你也不想他这个时候死了吧,若是宣和王还未登基他就死了,那你们一定会背负弑君的骂名的。” 周宜急了:“这……他不肯吃东西,我能有什么办法,这和弑君有什么关系!” 薛子青道:“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你们逼死了他。” 周宜火了:“谁逼谁了,我看他是要把薛皓逼死,我们不会伤害他,以后我们也不会追究他从前的事,他能安安稳稳的和他的胡姬歌姬玩乐,好好的做他的太上皇,他的子女我也不会屠戮。” 薛子青反问:“你不会,那别的人呢?” 你能保证别人不会吗? 第三百零四章:杀戮 薛子青的话宛如一个大石头压在了周宜的心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罪己诏已经快马公告了天下,事已至此,再难挽回。我同你一起去劝他吃东西。” 安乐宫的大门紧紧闭着,足足有几丈高。 周宜命宫人打开门,宫人道:“这门只能从里头打开。” 周宜没辙的看着薛子青。 薛子青急的用手去拍门,但是这点动静,只怕门里的人都听不到。 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自门脚下的缝隙传了信进去,让开门。 等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周宜冻得头晕的时候,们这才缓缓的打开了。 几个胡姬怯怯的看着周宜,也不说话。 他们说话周宜也听不懂! “陛下在哪里?”周宜烦躁的问。 这话胡姬们似乎听懂了,纷纷用手指了指后面。 薛子青率先往后院奔了过去,周宜和张青也跟了过去。 薛靖真同一个小孩子说话。 那孩子大约七八岁,生的虎头虎脑的,眼睛亮亮的。 周宜不认识那孩子。 薛靖同那孩子说话,说着说着就伸手去掐他的脖子,周宜吃了一惊,冲了上去:“你疯啦!” 薛靖看到是周宜,竟然还呵呵的笑了,轻轻将孩子放了,推给了周宜:“周宜,我的好外甥,这回,你真的是成了皇后了。” 孩子吓得直哭,周宜搂过孩子在怀里,冷冷的看着薛靖:“你竟然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薛靖指了指那个孩子:“他是我族弟云川王的遗腹子,你看,我连他爹都杀了,为什么不斩草除根,留下他来杀我?” 他口气轻松愉快,仿佛是说什么好笑的事情。 这种口气,这种眼神,同长乐公主一模一样。 那孩子在周宜怀里恶狠狠的瞪着薛靖:“哼,等我长大了,一定会给我爹报仇的。” 薛子青不忍看,便对那孩子道:“你还是个孩子,长大了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不要总想着报仇。” 这孩子也是胆大,他本来是进宫陪四殿下读书的,宫里乱成一锅粥,他给溜了出来,昨天罪己诏发出去,天下都人心惶惶,更何况是宫里,被这孩子听到了。 他这小身板竟然要找薛靖报仇 薛家的男人果然是英雄! 薛靖对周宜道:“你也是来杀我的?” 周宜摇头:“我来劝你吃东西。” 薛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笑非笑道:“是了,我还要活着,给你们留一个好名声,毕竟弑君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周宜冷冷道:“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薛皓伤心,你死了他会伤心的。” “伤心?这逆子还会伤心?”薛靖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盯着周宜,一步步的后退,慢悠悠的笑。 “我让他当了十几年太子,一旦不给他了,他就要造反,这样的人会有心?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了他,早知道,我二十四年前就应该掐死他。” 周宜冷冷道:“生了他?舅舅,这里没有外人,咱们都不用装了,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谁也不用骗谁,这么多年,你不是每时每刻都想掐死他吗?” 周宜将眼泪忍住了,她想起周苍舒了,三年前,周苍舒就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被活活冻死,这一切都是因为面前人的自私。 但是她甚至不能伤害这个人。 为人主,就要忍人所不能忍。 “不是我的儿子?”薛靖错愕的看着周宜,缓缓的后退了几步,面上的表情很奇怪。 薛子青怕这两人吵起来:“周宜,这件事,谁也不要提了。”他着急过了头,直接就喊了周宜的名字。 周宜倒也不担心:“舅舅,薛皓不是你的儿子,你也不用拿什么父子人伦来压他,我们保证不伤害您的儿女,还有李太后,你也不要给我们惹事。” 薛靖仓皇的后退着,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宜:“你说,他不是我儿子?” 周宜淡淡道:“薛皓六个月就出生了,这件事情,瞒不了多少人。” 薛靖颤抖着指着周宜:“六个月!所以你们认定了,他不是我的儿子,就要造反?” 周宜张了张口,可是她觉得自己压根就没法跟薛靖解释到底怎么回事,这一路走来,都是薛靖和薛可卿父女两个作死作的。 要不是他们步步紧逼,薛皓根本就不会造反。 要不是天下大乱,薛皓也不会想到攻打京城。 要不是那么多无辜的人枉死,周宜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薛子青发现周宜一点都不会劝人,他本来拉周宜来劝薛靖吃饭,结果这下两个吵了起来,甚至这吵架的内容,他这臣子丝毫没有插嘴的余地。 薛皓穿着盔甲奔进来,身后还有几个同样疲惫的将士。 他似乎是听到了对话,习武之人的耳力一向都好。 “父皇,我叫了您二十多年的父皇,这辈子都不会改口了,兄弟姐妹我都会好好的照顾,马上就要天下太平了,还请父皇好好保重身体。” 薛皓从军士手中接过食盒递给薛靖:“父皇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这对身体很不好。” 薛靖一掌拍下了薛皓掌中的食盒:“你们是来逼我,要用我的儿女来要挟我,为你这千古名君铺路?” 薛皓强忍着疲惫和火气,无言以对。 薛靖冷冷看着他:“我什么都不会吃,我就要看看,堂堂宣和王,马上就要做皇帝的你,敢不敢杀了你的兄弟姐妹。” 薛皓又忙又累,真的无心和他纠缠了,他原来就发现了薛靖一闹脾气起来蛮不讲理,自私自利还没什么胸径。 但是那只是小事上,薛皓就一直没怎么放心上。直到他要换太子,和步氏一族搞出无数的乱子。 或许他这毛病一直就在,只是一直以来有周嘉看着他,所以不会显现。 一个小孩子喜欢打人,顶多叫人有点厌烦。 一个大人打人,那就要让人受伤。。 如果是帝王喜欢打人,那就要成暴君,会生灵涂炭。 手中的权利越大,能惹的麻烦就越大。 薛皓发愁的看着周宜。 第三百零五章:坑娃的爹 薛靖冷笑着看着薛皓,铁了心要把自己饿死。 薛皓哭笑不得,他这辈子打过土匪,走过卫蓝,千山万水走过,千难万险也闯过,到头来他发现最让人没办法的竟然是薛靖。 还能怎么办? 揍他一顿? 薛皓又气又急,只能道:“你早晚会吃的,我不会杀人,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着就拉着周宜往外走,这京城都乱成粥了,谁还有心思哄他!留薛子青在这儿就不错了! 两人一出安乐宫的大门,就见几个士兵领着一些太监和宫女一窝蜂的跑过来,口中大叫着:“大王,不好了。” 周宜制止他:“你好好说话,不要吓着别人。” 领头的士兵道:“属下万死,邯郸王带着人闯宫来了!” 周宜和薛皓叫唤了一个眼神:“这是什么情况?” 薛皓同样茫然。 邯郸王薛烈,今年17岁,是皇族里不小的一个王,此人好勇斗狠,喜好游猎,很是能打,家中有门客三千,专门用来打猎来的。 他年少,又不问政事,谁也没把他放在心上,谁知道这家伙竟然带着他手下的三千人敢闯宫来了! 他要干什么? “你先说说什么情况,怎么了?”薛皓问,他手里还牵着方才从薛靖那儿带来的小孩子小云州王。 那头领也是蒙了,头大如斗道:“邯郸王带着一群人在宫外叫嚷着,让王上交出陛下,他说……要为父兄报仇。” 薛皓牵着孩子的手一紧。 他把这节给忘记了。 薛皓不能叫人知道他是私生子,那他就是薛靖的儿子,自古以子反父总归是说不过去,他不得已让薛靖写下罪己诏承认了几项大罪。 这几项大罪哪一个都是血海深仇。 薛皓自己还有个杀父杀兄之仇。 可是他哪里能杀薛靖?二十多年的养育回护之恩,他下不了手,也不能叫别人杀他。 那军士看薛皓犹豫,脸色苍白着问:“殿下,这……邯郸王已经带着人在宫门口了,李将军守在那里,快顶不住了!请殿下造作决断。” 决断,什么决断?是交出薛靖,还是对着这群人下手?薛靖的头都要炸了。 周宜拦住他:“你在这呆着,我去见他,至少,他们也不会为难我。” 谁会这个时候为难一个女人? 说不定那邯郸王还以为自己和周宜同仇敌忾,能好说话一点,至少这个时候能好好的让他们冷静一下。 到了宫门口,周宜就觉得完蛋了。 因为来的不止那个冲动好勇17岁的邯郸王薛烈,这家伙因为一直斗鸡走狗,目标不大,他手下陪着打猎的人也不招人注意,三千多人围在这里,声势也是浩大。这就算了,他还带来了一票的薛家孤儿寡母…… 丧子的赵国夫人,丧父的宴州侯兄弟三人,丧夫的韩国夫人…… 这足足有十几家人…… 女人孩子一大堆。 来的不仅仅是薛烈,只是因为他17岁,算是这里头里最大的一个。 而且他带着三千门客,薛皓带来奇袭京城的人马都给分散到各处去维护京城治安和守卫京城去了,宫里也就有两千多人看守着,也是为了防止宫中出乱子。 谁能想到各处勤王的人马没打进来,京城皇族跑到这儿来了。 邯郸王薛烈还同周宜打了个招呼,义愤填膺里还透着少年的单纯。 “周小姐,你把陛下交出来,我们不造反。” 造个毛,薛皓本来就是造反的,这话周宜都不知道怎么回。 看了看面前高头大马上的少年和他身后的族人,斟酌了片刻道:“邯郸王,所谓臣不能弑君,我不能把陛下交给你,陛下有错,我们只能软禁流放。” 薛烈这暴脾气也读过书,想了想觉得这话不好反驳,可是不好反驳是一回事,咽不下这口气又是一回事,他身后的族人纷纷嚷道:“可是也不能这么算了!” 对啊,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是不算了能怎么样? 周宜自己都不知道。 结果就在她自己走神的时候,那边的人想出了办法,叫嚷着把薛靖的子女嫔妃叫出来。 周宜惊悚的看了一眼张青,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薛子青一语成鉴,果然如此。 别人的丧夫失子,丧父,失兄的仇,岂是几句君臣人伦能抵消的? 周宜整个人如坠冰窟,所谓父债子还,谁也不能说这是错的,这种事情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你杀了我亲人,我就杀了你亲人。 可是周宜见不得这样。 如果这里将是她的王城,她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子民在这里残杀无辜! “周小姐,你与陛下也是有大仇,宫中皇子公主余孽岂非也是你的仇人?你要互助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这些未亡人,也顾不得其他,冲杀进宫去,他们也活不成。” 有人叫嚷着道。 周宜的脚步不得不又往后退了几步。 她是吓的。 城中的士兵虽然能调过来平叛,但是有什么用,因为按照道义,他们是正义的一方,薛靖丧尽天良杀了他们的亲人,他们就有权利冲进宫报仇。 他们一个个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为死去的父亲,兄长,儿子,夫君求一个公道。 官兵来了,也是一场厮杀。 就算赢了那也是要死一大批人,然后天下义士必然又会反抗,到时候就变成了薛靖和薛皓父子两个残杀亲族。 周宜忍着心口的剧痛道:“我兄长周苍舒也中少年愁而病故,诸位也是知道,只是,自古君臣有别,周宜无可奈何,而且,我夫君也是陛下的儿子,他若登基也自然是诸位的君主,那么宫中的王子公主也就是诸位君主的兄弟姊妹,二十多年的薛家悲剧,同族相残。周宜唯愿化干戈为玉帛。” 这话算得上有一丝丝的要挟,你们今日杀了人,他日薛皓翻起旧账要兄弟姐妹报仇,那你们日子也不好过。 哪知道这话没什么用。 薛烈自马上冷傲的一笑:“我今日来此,便没有打算活着回去,父仇不报,谈何为人!周小姐,别他妈给我扯什么日后,没有玉帛,今日只有干戈。” 第三百零六章:牺牲 周宜说不过他们。 张青小声在周宜耳边道:“小姐,这架势不大妙,他们扬言太阳落山如果不给说法就杀进宫,他们这是不想活了!” 是啊,他们已经不想活了,他们包围了皇宫,又被外头的官兵包围,只等太阳一落就厮杀起来。 这要是让他们冲进宫来胡乱杀人那还得了! 周宜对只好对薛烈道:“邯郸王稍等,孤同宣和王商议。” 说着赶紧转身退出去了,她拉着几个将军撇开了人群。 “事已至此,我要听听你们的建议。”周宜皱眉道。 将军们面面相觑:“王后,还是同大王商议吧,这事儿,谁也不能做主。” 周宜急道:“这事他怎么做主,只能我们做主,他出来这不是要逼死他吗,这里的情况,谁也不能再去告诉他。” 张青陪着周宜一路征战走来,早就摸清了周宜的脾气,怕她来个以死谢罪平息众怒,忧心的看她一眼:“小姐你可不能做傻事,你要是有什么事,殿下还不得疯。” 周宜瞪她一眼:“你想什么,我就是现在跑去自杀也没什么用,我又不姓薛。” “可是宫里王子公主都是孩子,杀谁也不下不去手啊。”一个将军道。 周宜揉了揉额头:“是啊,都是孩子,可是能怎么办呢?” 她看了一眼张青,朝着她耳语了几句,让她去找薛皓。 张青领命去了。 这时,薛烈手下一个谋士进来了。是一个大约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面容和善,看起来彬彬有礼。 周宜打起精神见了他:“先生此来,有何见教。” 那先生认真道:“周王后,在下谢荣。是邯郸王手下门客。” 周宜微微欠身:“先生。” 谢荣道:“周王后,在下此次前来,特地给您带来妙计。” 周宜眨了眨眼睛。 谢荣道:“自古法不杀幼儿老者,宫中的王子公主都是孩子,王后大可以以此为借口退兵。” 周宜的眼睛亮了一下,这条道理是说的过去的,从没有哪一朝的律法能杀孩子的,用这话来说不得能让他们退兵,那薛烈看起来也是个蛮讲道理的人。 只是…… 讲道理是一回事,人家愿不愿意听又是一回事。 这里的人大多数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他们今天就没想活。 他们要杀了人再自杀,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做出来的。 那个薛烈,搞不好就准备了杀一票人然后自尽,毕竟宫中的皇子公主和他们都很熟的样子,毕竟同族,说不定还有好朋友的! 周宜叹息道:“道理虽然是这样,只怕他们不肯听,先生的好意周宜感激不尽。” 谢荣笑了笑:“小姐,今日无论如何,都是要死人的,只在于死的多少。” 周宜定睛看着他。 谢荣道:“宣和王并非陛下所生,此时差不多皇族都心知肚明,王爷和小姐要好名声,在下也能理解,只是我家王爷和诸位宗亲的血海深仇也不能不报,既然如此,那就请王后下令发布海捕文书追捕太子薛修文和皇孙殿下,还有妖后步氏等人,就地千刀万剐。如此,小姐也报了仇,大家心里也痛快一些。” 太子薛修文和步后早就在多日前带着孩子皇孙跑了。 按照道理,薛皓也是不会杀他的,顶多是软禁流放,不过他怕薛皓暗地里下毒啥的,就跑了,毕竟杀他是没有顾忌的。 现在满天下几乎要全部归宣和,薛修文他们顶多能隐姓埋名起来,翻天是翻不了的。 薛皓要追杀他们也有难度,毕竟这天下这么大,找个隐姓埋名的人太难了,又接连着打仗,身份名刺路引什么的早就形同虚设。又不方便大肆的去追杀,毕竟表面上还要表现的仁义一点。 但是下令海捕的话,那就是所有人都可以追杀他们,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没怨没仇的还可以拿赏金,这就简单多了! 反正周宜也没打算放过他们,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也算是不错了,不过皇孙只是个孩子。” 谢荣遗憾道:“那便要看他的造化了,我若是太子,这时候就赶紧把孩子扔了。” 周宜点点头,步氏这点的头脑也是有的。 但是,这不够的。 谢荣又道:“皇子公主不能杀,宫妃也是跑不了的。” 周宜几乎没跳起来,刚才觉得这人的想法听靠谱,这回就觉得这人胡扯,宫妃比皇子更无辜好吧。 人家都不姓薛,薛靖干了错事连累孩子就算了,那些宫妃又有什么关系? 谢荣又道:“小姐,太阳就快落山了,今日不见血是没法收场,太子薛修文和妖后他们要是在场还能杀了泄愤,问题是他们不在,难道说丢给他们一句话让他们去找两个正在逃亡的人犯就可以了,小姐不要忘了,在宣和,还有一个16岁的三殿下,要是今日不泄了愤,他们又要找三殿下,或者杀进宫,那就更不好收拾,到时候您和宣和王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我……”周宜不忍心再听,太阳就要落山了。 她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或许这是最好的办法,死的人是最少的。 她迟疑着点了点头。 她不由得想起了孟子都。 当日孟子都教会了她三思后行,教会了她杀人不要手快,但是近日,她还是要杀人,杀的还是无辜的人。 有什么办法呢? 将军们都沉默着认同了这个办法。杀掉宫中妃以上的女人,平息大家的愤怒,避免一场厮杀。 她痛苦的几乎不能呼吸,如果说做皇后就是要面对这些,那么她早就不想做皇后了。 可是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做皇后要杀人。 而且往往杀的是无辜的人。 她带着人往宫内走的时候,蓦然就看到了薛皓。 他的身旁是灰头土脸的张青。 “张青,我不是叫你……”周宜惊讶道。 她早就让张青偷偷去把薛皓打晕的,她不愿意薛皓面对这些,不管是谁,全部都是薛皓的亲人,她不愿意薛皓亲口下令杀掉他们其中的某一个来解决此事。 薛皓和周宜不同,周宜自幼只有一个父亲陪伴,对于家族的概念不深,她眼中的家族就是谢清华那样,一大票人熙熙攘攘,争来争去,就是亲姐妹也没什么感情。 但是薛皓,他从家族中获取过很多的欢乐和温暖,他眼中的家族,是幼时宫苑里成群结队的孩子,嬉闹着做游戏,族中的叔叔和婶婶善意的看着他。 一个个友善而温柔。 即便长大之后人事已非,薛皓也还是觉得,他拥有一个兴旺而友善的家族,他也觉得别人家的家族都是子弟众多,热闹欢乐。就算有摩擦,那也是亲戚之间偶尔的小矛盾。 周宜不忍心他面对这些。 薛皓看着周宜,淡淡道:“这是我的家族,自然由我来承担,我来解决。” 第三百零七章算不算一生都很幸福? 薛皓的身后,走出来几个素服的女人。 “王后,妾等愿意一死,以平息众怒。” 几个妃子向周宜行了个万福礼。 周宜后退了一步,看着薛皓。 薛皓一言不发。 “王后,妾身卢氏,是四殿下生母,愿意一死。” “妾身杜氏……” “妾身马氏……” …… 四个女人在宫门前自刎,薛皓冷静而温和的说:“自古法不及幼儿,诸位,皇子们的母亲已经死了,太子薛修文和步氏在逃,若要报仇,自管找他,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随你么的本事。日后,若有人旧事重提,天理不容。” 薛烈叫四个女人的马吓了个彻底,连马都给吓得退了几步。 周宜见了赵国夫人崔丽人面色有些怜悯,隔着刀剑轻声道:“夫人,你也是一个母亲,这些皇妃为了保住他们的孩子已经死了,请不要再责怪那些孩子了。” 崔丽人迟疑着点了点头:“宫中的皇子和公主,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我也不忍心伤害她们。” 薛皓又对领头的薛烈道:“邯郸王,你还不撤兵?” 薛烈犹豫了片刻,朝着自己的人马挥了挥手,然后调转马头带着人走了。 广阔的宫门口,只剩下了鲜血。 周宜握了握薛皓的手,两人彼此没有说话。 安乐宫 薛靖逼问薛子青:“子青,薛烈带着人逼宫,怎么样了?” 薛子青摇头:“陛下,宣和王会解决的。” 薛靖饮了口酒:“解决什么,不就是要我的命么,让薛烈杀了我,不是更好?省的麻烦,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薛子青忧心道:“陛下切莫说这样的话,薛烈年少气盛,只怕要屠戮宫廷,若是陛下没了,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只要薛靖一朝没死,他就是皇帝,皇帝的子女,总忌惮一点。 如果薛靖死了,那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薛靖狠狠将酒坛子砸在地上,看着薛子青:“朕年未不惑,就已经万人唾弃,人人得而诛之,天底下我这样的皇帝,只怕已经绝无仅有。桀纣也不过如此。” 薛子青取出食盒捧给薛靖:“陛下好歹吃点东西,皇子们还要依靠您。” 薛靖轻轻摇了摇头,用手将食盒推开。 就在这时,漂亮的胡姬们惊慌的跑过来,用蹩脚的汉话说:“陛下,四皇子……” 话音未落,四皇子薛修仁哭着跑了进来。 “父皇,大哥杀了母妃,母妃死了。” 薛靖瞳孔猛地一缩,抓住了薛修仁:“你说什么?” 薛修仁哭闹着道:“母妃死了!” 薛子青暗骂薛皓不靠谱,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这事儿简直办的不地道。 薛靖颤抖着抓着孩子的肩膀,发不出声音。 薛靖只消一想就知道薛皓干了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了解还是有的。 “呵呵,杀了我的妃子,保住我的性命,我真是……” 薛靖疯狂的笑了起来,声音却很细弱,薛子青安抚的拍着四殿下,也埋怨他实在不懂事,这时候跑来是要把事情弄大。 多事之秋,一句话搞不好就是死一批人。 可是这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前来寻找父亲的安慰。 四殿下和三殿下一样,学了点拳脚,找个缝就能钻了出来,士兵也只能看着宫苑的门,又不能时时刻刻就看着他。 伺候他的宫人也多了个心眼,见皇妃已经死了,怕他再出点什么事情,干脆帮着他跑了出来,理论上说,这时候跟在皇帝身边时最安全的! 比如那些安乐宫的胡姬,虽然跟薛靖一起被软禁,但是这时候就没人敢冲到安乐宫去欺负她们! 这边薛皓听说四殿下跑了,立马奔了过来。 四殿下一看薛皓来了,吓得赶紧往薛靖身后躲。 “老四,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薛皓心烦意乱,冷着脸教训他。 四殿下不敢说话,他已经吓傻了,这段日子宫里不断的死人丢人,有人逃了有人死了,谁也弄不清到底会怎么样。 薛靖痛苦的看着薛皓:“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的?” 薛皓忍住没发火:“够了,你还要我怎么样,薛烈带着人杀进宫廷,我只能把四位皇妃和老二丢出去,你难道想让全宫廷的人都陪葬吗?” 他已经精疲力尽,心力交瘁。 薛靖本来吧,人就挺长情的,皇妃们虽然他都不大记得每一个长啥样,但是也下意识觉得那就是他的女人,死了自己的女人难免愤怒伤心,结果一听薛皓说不是死了一个是死了四个,而且薛皓还把二殿下一家也给扔了,登时就拔了身边一把剑朝着薛皓劈了过来。 “逆子,我杀了你!” 薛皓轻巧的闪了过去。 薛靖一剑劈了个空,猛地一口血吐了出来,晕了过去。 薛皓慌了,赶紧命人去找御医。 薛子青面色苍白的看着薛皓:“快,殿下,快找温青姑娘,这是少年愁。” 薛皓茫然:“少年愁?” 薛子青颤声道:“少年愁,血里有酒味……” 薛皓惊恐欲绝的抚开薛靖的衣袖,只见薛靖的手腕上赫然一个血红的红点。 怎么可能呢?谁会下毒的时候顺便把自己也给毒了? 天底下有哪个傻子会用这么阴险的毒来毒自己? 可是手腕上的红点就是铁证,所有毒发的人,都会在手腕上浮现红点,一开始是淡红,后面颜色越来越深。 最后会显现出来一个红色的点。 毒发一次就是伤心一次,最后颜色变成血红的,那就离死期不远了。 也有人是第一次毒发的时候就死掉的,没撑过去,心底里想不开,那就第一次就死了。 薛皓茫然的走出了安乐宫,往北辰宫去找周宜。 他觉得害怕极了,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向着他扑过来。 好像有一场巨大的阴谋。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似乎就被谎言浓罩着,到底该相信什么呢。 周宜…… 他茫然四顾,一定要快点找到周宜,他想,好冷啊。 这一生,为什么要这么长。 如果,自己在二十岁之前就病死了,那是不是,可以算作一生都很幸福? 第三百零八章:一切的真相 周宜正四处安抚宫人和皇子公主们。 整个人忙的团团转,薛皓就是这么撞到了她身上。 周宜吓了一大跳,感觉扶住他。 “怎么了?”周宜问。 薛皓闷闷的道:“父皇,中了少年愁。” “啊?”周宜不大相信,“不……不可能吧,陛下怎么会中少年愁呢?” 薛皓弱弱的道:“薛家的男人活不过四十岁,父皇今年正好四十岁,再过三天腊月初六,正是他的生辰。” 他到底还是把薛靖当做自己的父亲,死去多年的先皇根本激不了他半分的感情。 他一向对活人的感情比对死人的深,偏爱此时此刻活在身边的人。 他能把薛恒视作自己的兄长,为薛恒的去世而伤心,是因为薛恒通他认识,并且薛恒是一个很好的人。 至于那个多年前就去世的先皇,他根本没有什么感觉,更妄论这糟糕的身世和惹下的一地鸡毛的糊涂账。 周宜轻声安慰他:“等温青姐姐来,就好了。” 薛皓闷闷的摇头:“他现在不肯吃东西,我……” 周宜道:“没事,有太医照顾,四殿下守着,他会吃东西的,还有薛子青在那里,等到温姐姐来了就好了。” 两人心事重重的说了会儿话便携手在各宫走了走,安抚了下昏天胡地哭的皇子和公主,又要安排几个妃子的丧事。一直折腾到了晚上。 半夜,周宜正睡得沉,张青轻轻推了她一下。 周宜睁开了眼睛,看一眼薛皓还睡着,悄悄起身出了卧房才问:“什么事?” 张青一面替她将衣衫穿戴好,一面低声道:“大将军来了,嘱咐不让惊动殿下,只见您。” “父亲!”周宜几乎没叫出来,她一直在担心周嘉,但是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好在周嘉一直留有暗号给她表示自己安好。 她到了会客的花厅,周嘉正等在那里,穿着深色的斗篷,依旧风神英毅,俊雅无双。 “父亲。”周宜奔过去。 周嘉抓住她的手,开口责备道:“怎么弄到如此地步!” 周宜为难道:“父亲,天下大乱,所有人都跟着命运走,如今局面我已然尽力了。” 她又抓着周嘉胳膊,委屈道:“父亲多日没有音信,我好担心你。” 周嘉苦笑:“长乐公主挟持了我,但是我总能自保,你们……” 他忍了忍,终于开口责备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动刀兵,你们到底还是做了乱臣贼子。” 周宜不大高兴了,别的人说自己乱臣贼子就算了,怎么父亲也帮着外人。 “父亲,陛下的罪己诏你也看到了,他做了这么多错事,早就不该做皇帝了。” 周嘉皱眉:“我正要问你们怎么回事!”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皇榜:“昨日下午下的罪己诏,军士飞马传遍各地,命勤王之师纳降,我今早看到的,这上面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虽然糊涂了点,但是你们怎么能冤屈了他。” 他指着上面的头一条:“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君上弑兄。” 周宜道:“父亲,你知道少年愁的。” 周嘉急了:“你胡说什么,少年愁的事,我比谁都清楚,你们都扯到哪里去了!” 周宜正被薛靖中少年愁的事情给弄得心慌,周嘉这么一说心更慌了,压低了声音,有些害怕道:“父亲,你说什么?” 周嘉长叹一声:“我发过重誓,不能将这秘密说出来,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局,是我的错,我早该在殷如墨没的时候说出来的。” 他痛苦的看着周宜:“当年先皇弥留之际,为了天下太平,我向他发誓,永远不会说出少年愁的秘密。” 周宜惊悚的看着他。 周嘉一字一句道:“下毒的是李太后啊,当初的李夫人下的毒啊。” “李太后……”周宜的手蓦地收紧,“怎么可能!” 周嘉闷声道:“李夫人出生四方城李氏旁支,那地方有个异族,最擅长用毒,李夫人才有了这剧毒,他用来害了好多人,但是先皇当时不得不传位给陛下,因为薛家子弟大多都中了毒,也只有陛下最适合……” “父亲,你不要吓我……” 周嘉道:“当日我同陛下一同发的誓。他这么多年来为保住母亲,费尽心力。” “你为什么不早说?”周宜惊叫起来。 周嘉道:“因为不能说,一开始,天下未稳定,一旦说了,就是质疑陛下的母亲,那么陛下的地位会受到怀疑,难道要大炎窝里斗起来?” 他看着周宜,慢慢道:“天下太平了之后,那就更不能说了,她已然成了太后,陛下正在往君临天下的道路上发展,我要慢慢的把权柄都还给他,这个时候更不能让天下人质疑他。” 周宜颤抖着道:“所以……那些人,都是李太后杀的?陛下和他多年来母子交恶,就是因为这个?” 周嘉点头:“自然是这样,李太后刻薄歹毒又没有见识,陛下心里烦他,但是又是生母,又有什么办法呢?” 周宜颤抖着道:“那么他……不是薛皓的杀父仇人?” “杀父仇人?”周嘉吃了一惊,“你在说什么傻话,他明明就是陛下的儿子,哪里又来了个杀父仇人来,街头巷尾的风流话本哪里能信!” 周宜道:“他明明长得……” 所有人都说薛皓和先皇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周嘉哭笑不得:“这种话也就拿去编不入流的话本,侄子像伯父有什么了不起,苍舒有七分像我,半分也不像他父亲,难道他也是我的儿子不成?” 周宜脸色白了几分,可是她不死心道:“可是当初先皇为什么把我指婚给他而不是薛恒?” 周嘉失望的看着她:“你们的脑子里都想了什么,先皇去世时,你正好一周岁,当时的薛恒已经快八岁了,薛皓才四岁,当然是你和薛皓配了,这还需要我来解释!” 他仿佛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一样看着她:“我从来教你宽容待人,凡事不要往歪里想,偏偏你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想歪了。” 第三百零九章:悔恨 周宜轻轻道:“可是薛皓他不足月就出生了……” 周嘉长舒一口气,声音在黑夜里静静的流淌:“25年前,当时薛恒的母亲,先皇后已经去世了,那时候我正有意让你姑姑嫁给先皇,薛策为人爽朗而友善,我周家同薛家是兄弟之族,为两家长久计,这是最好的未来。” 他顿了一顿:“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同你姑姑商议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孩子是当今陛下的。那时候陛下才15岁不到,自己都是个孩子,我和先皇想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吓得不轻,只好让他们两个立即完婚。” 周宜的眼睛瞪得老大。 他们一开始就弄错了,错的彻彻底底。 周嘉一直劝慰周宜不要冲动,劝她忍耐,她自作聪明觉得父亲被洗脑了,觉得父亲是愚忠。 她觉得薛靖把天下弄得乌七八糟罪大恶极,觉得薛靖残暴无情死不足惜。 她被仇恨蒙蔽了心,想错了所有的事情。 她潜意识里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薛靖,把他的一切都想的别有用心起来。 她真的错了。 人最忌偏心偏爱,她觉得薛靖糊涂好色,觉得他自私可恶,胆小猥琐。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彰显着,这是个猥琐的小人。 但是其实薛靖哪里有那么坏,当年被谢丞相逼迫,他不肯交出周宜,哭着把她送走,还把自己贴身的玉虎送了她。 他其实也曾对她疼爱有加,眼下的仇怨蒙蔽了她的心,将往日的恩情都忘记了。 周嘉痛心的看着周宜:“你们不仅冤屈了陛下的,也冤屈了先皇,他原本只是想要在死之前祝福一下晚辈,却被你们想成了为私生子铺路,你……” 到底用了如何险恶的用心,才会这样想? “所以……我是父皇的儿子?”薛皓面色苍白的从内室走出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周嘉看着他:“从来没有人说过你不是他的儿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这些孩子臆想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李太后不喜欢我?” 周嘉道:“因为她不知道你早产的原因,她下毒害了先皇,心里心虚,看到你长得那么像先皇,所以想要置你于死地!你12岁那年喝了李太后的一碗粥中毒,他悲愤痛苦,将你剩下的粥全喝了要挟李太后,从此李太后才不敢害人,陛下为了避免你受伤害把你送走,如果他不是你父亲,如果他想要杀你,为什么不干脆把你留在宫里!宫廷一直都是他的天下,要杀你易如反掌,还用得着等你今天来造反?” 薛皓的心瞬间像是破了个天大的窟窿,他只穿着单薄的中衣。 静静的看着周宜。 然后他疯了般奔了出去。 周宜和周嘉跟在后面追他。 毫无疑问,薛皓跑到了安乐宫。 安乐宫的青铜宫门紧紧闭着,门外跪着薛子青。 薛皓疯了般拍打着宫门,要里面的人开门。 可是门里丝毫没有动静。 周宜和周嘉赶到时,薛皓的手已经敲破了,军士们不停的撞巨大的青铜门,然而这门是长乐公主特意制作的,只能从里面开,外面的人根本开不了。 “薛子青,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门……” 薛子青慢慢叩了一个头,用绝望的语气,淡漠的开口:“没有用了,陛下将胡姬们都赶了出来,门,再也不会开了。” “不会的!”薛皓大叫道,继续拼命的敲门。 周宜颤声道:“不会的,四殿下还在里面呢,他不会让四殿下也跟着饿死的。” 薛子青淡淡道:“两个时辰前,四殿下已经被哄了出来了。” “不……”薛皓痛苦的哀叫一声,对着青铜门拳打脚踢,最后竟然用头去撞门。 周宜一把抱住他:“你冷静一点,薛皓,你冷静一点,你这么急是没有用的。” 薛皓拼命挣脱了周宜的双手,软软的倒在地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周宜解下斗篷围在他的身上,抱住他:“你冷静一点,李将军马上就带兵来了,他们会把门撞开的,没事的,你相信我,没事的。” 薛皓颤抖着手抓着周宜的胳膊痛苦道:“周宜,我真的错了,全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是我不好,周宜。” 他说着,似乎是吸了寒风,猛地咳嗽了起来,他轻轻的用手擦了擦嘴角,似乎有血腥味。 周宜紧紧的搂着他,不发一言,她似乎说不出话了。 周嘉和薛子青一起跪在了门外。 士兵们想尽了一切的办法去撞门,然而没有用。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煎熬,薛皓不住的颤抖,他整个人窝在周宜的怀里,像个无助的孤儿,再也不能发号施令。 周宜默默的祈祷着,薛靖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因为她感觉到了,如果那个人死了,薛皓是真的不想活了。 要有多痛苦,才会后悔来到这世上?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了天亮。 士兵们一面在撞门,一面在想方设法翻墙。 可是这安乐宫的宫墙也高的离谱,就如同城墙一样,或许当初建的时候就是为了防止别人翻墙进去。 士兵们半天也没有想到办法进去。 薛皓在无尽的痛苦疲惫中陷入了昏迷。 周宜抓着他的手,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了。 如果薛皓死了,她也不活了。她想,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做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令人悲伤的结果吗。 当从一个点走到最终自己设定的那个目标的时候,竟然发现,目标原本就错了。 这不可谓不悲哀。 第三百一十章:新君 第二日天亮,士兵终于打开了宫门。薛靖已经昏迷,紧接着薛皓也晕了过去。 周宜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中。 她只好一面让太医救人,一面处理本来应该属于薛皓的政务。 她开始在肚子上放小枕头,假装自己有了5个月的身孕,将士们都因为她的冷静而变得沉静下来,能够按部就班的做事。 周嘉反而不能帮的了周宜什么了,离他执掌天下,已经过去了六年,六年里发生了太多事,很多人死了,很多人出生,很多人步入老年,很多人成为栋梁。 很多的政令和习惯被废除,又有很多的思想被发觉。 从前那个一离开父亲就害怕的女孩,终于也有一天,父亲在眼前也不会再哭鼻子。 薛靖的命救了过来,但是精神不大好,周嘉和薛子青稍微能安慰他一点,而薛皓,却不知道为何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御医也说不出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只能猜测这是太累了。 他太累了,他把所有的精力和热血,还有热情,都在20岁之前用光了。 一生的好运也都用完了。 周宜只有晚上的时候才有时间陪着薛皓,她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柔声说:“薛皓,你醒过来,笑一笑。” 薛皓没有回答她。 她不知道是不是薛皓再也不想活了。但是她想薛皓活,她想要长长久久的和他永远在一起。 西洋公主终于在半个月后带着温青到了京城,温青便开始照顾薛皓和薛靖父子。 薛子佩和越蛟他们则南征北战收服天下。 在温青过来之前,周宜还抱着很大的希望的,她觉得她的温姐姐无所不能,没有什么病是不能治好的,可是她很快也发现,少年愁的毒薛皓本来就没有清除干净。 而薛皓这一回的伤心,是伤到了骨子里,能不能活过来,也要看天意了。 “如果再过几个月,他不能醒过来,你要怎么办?”周嘉忧心的问周宜。 他不能不为女儿的未来考虑。 周宜茫然的看着他:“什么怎么办?” 周嘉道:“如今长乐公主带着人逃到了南岛,那一片的地儿易守难攻,地方不大,马上就过了年,只要过年了之后,天下一太平,就是立新君的时候。” “新君?”周宜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新君是什么意 思,她多年来带着人跟着薛皓混,早就把薛皓当做了君主。 这时候才想到,薛皓还不是皇帝,如今的皇帝是薛靖,薛皓要当皇帝还需要自己登基。 可是薛皓生死未卜。 薛靖的身体也受了极大的损伤。 谁来当皇帝? 周宜看着周嘉:“薛皓昏迷着不能登基。” 周嘉淡淡道:“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有皇帝的国家会陷入动乱,你是该想一想,把天下交给谁了。” 周宜忽然惊了起来:“把天下交给谁,这是我的,这是薛皓的,我谁也不交。” 周嘉仿佛收到了惊吓般的看着她:“天下当有德者居之,你这样拖着不是办法。” 周宜愣愣的看着周嘉:“父亲,你是不是认定了薛皓就要死了,你是不是觉得他活不过来了!” 周嘉不忍说下去。 周宜厉声道:“不,我不管你怎么想的,这天下只能是薛皓的,父亲,你明白吗?” “你疯了吗,难道薛皓一日不醒过来,你就一日不让别的人登基?” 周宜道:“谁说他昏迷了,谁说的,他只是有点累了,所以多睡了几日,马上,他就要登基了!” 周嘉惊恐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周宜!”周嘉惊悚的叫了一声周宜的名字,看着她。 他平生最是宠爱周宜,连叫他的名字都是要小心翼翼的,带着万分的宠爱和温柔,这一次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周宜的心思,惊惧之下连着她的姓氏一道儿叫了出来。 周宜用冷静的可怕的声音看着周嘉:“父亲,这是薛皓的心血,谁也没有资格得到他。” “如果他死了呢?”周嘉问? 周宜淡淡道:“如果他死了,那么我会去找一个孩子,用来当做我的孩子,我会把他教的和薛皓一样,让他继承他的遗志。” “那只是一个婴儿,一个婴儿怎么做的了皇帝!”周嘉不知道怎么说服女儿,他有些害怕,他之前的人生太宠爱女儿,导致女儿又软又怂。 突然周宜不听话了,他只觉得恐慌。 他一开始就不同意薛皓和周宜造反,他私心里偏爱女儿,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薛皓,结果今日看来,周宜在这里头好像事情不少! 周宜抬起眼眸看着周嘉,满眼里都是坚定和认真:“父亲,婴儿怎么就不能做皇帝,他有我啊。” 她对着侍立一旁的张青紫林道:“传我命令,让薛丞相立即进京。” 她看着周嘉:“你是不是想要等薛皓死了,去找宗室里找一个男人过来,让他继位,做你的盛世明君?” 周嘉道:“国赖长君,你……” 周宜道:“不,父亲,不是这样的,那是你要的国,不是我的,这国是薛皓的,只有他才懂的怎么去爱护,去治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没有人比我更能知道怎么娶爱护他的国,因为……没有人比我更爱他。” 周嘉难受的看着她,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两个月之后,新春,薛皓登基为帝,周宜为后,史称明德皇后。 天下安定,各处的朝廷兵马也乐的投诚,庆贺了帝国的新生,除了海上南岛不好攻打被长乐公主占领了,这战乱了多年的国家,总算是恢复了太平。 而长乐公主也不大可能有本事再打回来的。 不用打仗的殷子钰开启了招猫逗狗的无聊人生,顶着个太子太傅大将军的名头混日子,倒是他手下的越蛟,勤恳努力,做了骠骑将军之后,矜矜业业,四处征战守城,处理军务,丝毫没有怨言。 薛子佩每日勤勤恳恳干活,并且天天吐槽事情多,要求朝廷给他多涨工钱。 第三百一十一章:太上皇 西洋公主到了京城后便日日陪伴薛靖,但是薛靖是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的,他现在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想。 “陛下,你为什么觉得不开心呢,你的儿子这样英勇,他的荣耀是属于你的。”西洋如是安慰薛靖。 薛靖冷冷一笑:“我家破人亡,要这荣耀做什么?” 西洋托着下巴看薛靖:“你的家人太多了,你的儿子,自己都数不过来,少几个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薛靖暴怒的瞪着她,却没有说什么,他现在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就变得这么糟糕。 他觉得薛皓对不起他,想要找个人来发泄,可是薛皓一直昏迷不醒,不知道能不能活。 薛子青经常来陪他说话,但是薛子青是个太正直的人,他其实和薛子青说活很累。 西洋觉得自己不能劝慰薛靖,只好找周宜来。 周宜有点别扭的进了安乐宫。 薛靖一看她的肚子,慢吞吞道:“你有身孕了?” 周宜愣了一下,她以为薛靖会拿什么东西砸自己来着,然而没有,这个时候的薛靖甚至还有点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 “是……”周宜撒了个大谎,她的肚子上只是塞了个枕头罢了。 薛靖淡漠的道:“那他也算是有后了。” 他也认定了薛皓会死。 周宜坐到了薛靖旁边,淡淡道:“他不会死的。” 薛靖苦笑:“你不懂,他没有做皇帝的命,他天生就不是福厚的命,12岁的时候,他就中了少年毒,我就知道,他活不长,他不做皇帝,没有政务烦心,能活得久一点。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原来他早就知道薛皓中了少年愁,所以才千方百计把皇位传给薛修文。 不仅是因为他偏爱薛修文,还因为薛皓身中剧毒,当时他以为是不能救。 薛靖看着周宜:“你是不是很惊讶,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事情,我发现,好多事情都是有因果的,你是什么样的人,也就注定了什么样的结局,人一落地,命就定好了,古话说的不错。” 周宜难受道:“舅舅,我……” 薛靖苦笑:“你现在是皇后了,除了皇帝你谁也不用拜的,我本来也不是做皇帝的料,是我娘他逼我的,她杀了我所有的兄弟,杀了我所有成年的侄子。” “我娘杀了我的兄弟儿子们,结果我的儿子就同室操戈,死伤惨重,这都是报应。” 周宜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什么因果,舅舅,我相信人定胜天,好些事情,不能做错,一旦错了,就再也不能回头。” 薛靖想到薛皓可能马上就要死了,竟然对周宜没有了敌意,满心都是伤感起来,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心软的人。而且不管什么时候,他会下意识的认为,错的那个人是男的。 是薛皓错了。 可是他又恨不起薛皓来。 “或许,你说的对呢,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做皇帝,我要是不做皇帝,薛皓就不会当太子,母后就不会想害他。”薛靖道。 “我德不配位,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 周宜痛心的垂下头:“这是意外。” 薛靖摇头:“难道我还不够失败吗,我的儿子不相信我,把我想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贪恋权力,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 西洋公主心疼的看着他:“这怎么不是你的东西呢,你有了二十年的江山,这二十年里,江山以你为名,你难道不感到荣耀和温馨?” 薛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有从做皇帝里感到任何的荣耀,我只觉得痛苦。每天都在同欲望挣扎,每天都要防止自己变成一个暴君,每天都会感到被束缚。” 他看着周宜:“你想垂帘听政做太后,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周宜轻柔的看着他:“舅舅,我知道,但这是他的梦想,只有我知道他想把天下建造成什么样子。而我也没有污点,只有立身正,才能统领天下。” 薛靖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我就是出生不正,槽点太多,才会战战兢兢,偏听偏信,最终被自己的出身束缚住了思想和灵魂。” 他不做皇帝了,倒是很看的开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果……我告诉天下人,其实罪己诏是你们逼我写的,那些都不是真的,那么你们就还是乱臣贼子。” 周宜看着他:“你不会的,舅舅,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你也深爱着这天下,你也深爱着你的臣民,你不会忍心这天下陷入乱局的。” 薛靖猛地咳嗽了几声,抬起眼睛看着周宜:“你总是知道怎么取悦长辈,周宜。” 他自嘲的看着周宜:“所以,这所有的骂名和罪过,就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温青 薛皓昏迷过去的第五个月,周宜抱来了一个男孩,取名薛文,立为太子。 朝堂内外,所有的事情,都是周宜带着人在打理。 她渐渐学会了去习惯没有薛皓在身边的日子,像一个女王一样的去生活,去处理政务。 九月,好几个小国的国主带着贡品进京,薛子佩恭喜她这是万国来朝。 周宜板起脸来笑的一本正经:“这哪里是算万国来朝,不过是来瞧瞧我这个代皇帝处理政务的皇后够不够格罢了。” 薛子佩笑道:“也不是啦,毕竟,崔明冲那小子要回来了,他带着那个西川小国王来的。” “西川小国王!”周宜叫了一声:“那孩子今年满八岁了吗,这千山万水的,怎么来的。” 薛子佩一摊手:“我也不知道,他们大概明天就要到了,不过啊我觉得已经到了,这会儿说不定跟着崔明冲在京城玩呢。” 周宜怅然道:“让这么大的孩子四处跑,真是……” 薛子佩笑了:“他是国主,人家都来了,他不来,显得不恭敬,这就是命,人一到了那个地步,自然也就任命了,你看崔明冲,今年,也才17岁呢。” 周宜眨了眨眼睛看薛子佩,薛子佩这几年可能是精神好了心情也好了,长了个头,身体也壮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大了不少,今年23岁不到,已经隐隐有了傲视天下的气势,现在的他走出去。 人家只会喊他一声薛丞相,而不是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他23岁执掌天下,拥举国之权,终于向天下人证明了,他比薛子青强,功业超过了薛子青。 “你今年也23了,你大哥都成亲了,我前些日子听云儿说,她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了,你可不要再这上头输给了你大哥。” 周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这个,她一向不喜欢说这个的,大约是老了。 薛子佩一摊手:“这问题,你跟我说也没什么用,去……” 他倒是想成亲呢,问题是温青这个姑娘,根本就是个榆木脑袋啊,她根本就看不出来人家喜欢她。 薛子佩就差没跑到她面前直接说“你嫁给我吧”了。 周宜道:“温青姐姐太忙了,你要多去暗示暗示!” 薛子佩随着周宜上了城墙双手撑在墙上,望着远处的山峦,哭笑不得道:“你看看,我是一国丞相,我的事情总比她要多吧,我觉得吧她要不就是不喜欢我,要不……她是男扮女装的!” “噗……”周宜笑了。 薛子佩气急:“别笑,我说真的,我上次跑去她的太医院找她,请她吃东西,你知道她干什么吗!” “干什么?” 薛子佩道:“我带了满满一食盒甜点,她竟然说吃起来太麻烦了,请我一起吃大饼,她一边吃大饼还能一边整理药材!” 真的是太过分了! 周宜只好道:“她太忙了,你要体谅一下她。” 这么多年了,温青竟然一点没有发现薛子佩喜欢她,而且因为薛子佩的腿有点瘸,她又比薛子佩大一两岁,她还挺关心薛子佩,每次薛子佩去找她,都能得到一大包药! 这事儿,想想还挺郁闷的! 薛子佩嗤笑一声,似乎是想起温青来,还能觉得有点好玩,他笑道:“其实我觉得,她似乎很喜欢这样,不需要别人体谅。”他说着长叹一声,“人说真人不露像,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温青喜欢医术,一辈子一条道走到黑,丧父,无子,被夫家休弃,差点成了妓女,半生颠沛流离。一般的女人早就疯了。 她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反而因为周宜独揽大权,把她放到太医院里头,她做女御医还做的特别开心。 “说起来,我已经好些日子没去看她了,来我陪你去看看温姐姐,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做媒!”周宜拉了薛子佩道。 薛子佩兴致勃勃道:“去!” 结果他们去了之后,温青在和人吵架 吵架的是西川的那个孟离公主。 她现在是认命了,主要是因为越蛟现在是骠骑将军,在军中是说一不二的,殷子钰这个怂的要死的大将军现在基本就是在家生娃了。 她的地位远远超过了在西川小国当公主的。 然后她好死不死这时候怀孕了,进宫看大夫。骠骑将军的夫人,那是一品国夫人,整个太医院搞得人仰马翻的。 公主脾气上了天,就跟温青干上了。 “你一个小小的御医,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孟离知道温青和周宜关系不错,故意找温青的茬,她丈夫是骠骑将军,总领天下兵马,而且她弟弟马上要进京了。她觉得腰杆硬了。 主要是越封这个人也是忙上了天,也没心思找小老婆,他脾气又还不错,几次耐心和孟离相处下来,两人还过得去。 他是想,反正孟离已经是他夫人了,这辈子,忍忍就过去了。 温青本来就不会吵架,有人拎着她点名骂的时候就很生气:“我……夫人,你的身体很好,你只是饮食没有调养好,不需要我去你家照顾你的。” 要她去骠骑将军府,她还有一堆事情没处理完呢,关于医书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啊! “我马上就跟王后要了你,你跟我走,将军府少不了你的好处!” 温青茫然道:“我不缺钱啊!” “你今年都二十五了,没嫁人没钱,没孩子,你不趁着现在多存点钱,你以后怎么过日子。”孟离讥笑着道。 温青确实没钱,她这么多年,对钱都没个数,自己也懒得数。而且自从嫁了沈平君之后,她大部分时间处于寄人篱下的日子,没挣钱好像还都是花人家的钱。 现在在宫里做御医,她缺什么周宜就让人送什么,她压根就没想过钱这个东西。 孟离这么一说,她还真就觉得自己有点缺钱了。 温青道:“不行,我虽然缺钱,但是我还有事情没干完!” 孟离感觉自己的刀子捅在了棉花上:“你这个傻子,你这宫里能有多少钱,御医的俸禄一年才几十两,够你买个簪子不!” 第三百一十三章:结婚好难 周宜看了一眼薛子佩,薛子佩哭笑不得的回看了她一眼。 周宜打断了要颂名的宫人,和薛子佩直接进去了。 “听说夫人有了身孕,真是可喜可贺。”周宜道。 孟离不爽的行礼:“皇后,我身体有点不适,想要你这儿要一个人。” “要一个人?”周宜奇怪的看着她:“你要本宫的温青姐姐?” 孟离点头:“她只是个小小的女御医,皇后不会舍不得吧。” 她也算是有底气了,周宜是皇后没错,可是这皇后还是要靠着军中和朝中的势力才能坐的安稳的,总不好没事就得罪自己这骠骑将军夫人,大家心里厌恶,表面上日子还得过下去的。 日子还长,看谁笑到最后,等薛皓死了,薛家皇室那么多的人,日子一安定,有野心的也不是没有。 总之,她和周宜,谁笑到最后,那就要看谁活的长了! 周宜看了看孟离,又看了看温青,温青穿着个御医制服,整的干干净净的,但是有点旧,跟孟离比起来,就有点灰头土脸的感觉。 “夫人有了身孕,本宫很乐意为夫人分忧,毕竟骠骑将军是国家栋梁,只是……”周宜顿了一顿。 她一顿,大家就都看着她了,她朝着温青和薛子佩笑了笑:“只是本宫也不好把韩国夫人送你虢国夫人府上做家用大夫不是!” “什么!”孟离惊叫了一声:“韩国夫人?她什么时候成了韩国夫人!” 周宜一本正经:“刚刚,本宫正要昭告天下这一喜事呢!” “凭什么?她有什么功绩就可以做韩国夫人!”孟离气的脸都青了。 国夫人的封号都是根据丈夫的功绩来的,温青她连丈夫都没有呢! 现在京城里,头一个名头高的就是殷子钰的夫人秦国夫人,但是秦国夫人是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也不大爱出门,夫妻两个都挺怂。 第二个就是薛子青的夫人云儿,云儿是楚国夫人。 不过云儿基本天天粘着薛子青在大理寺或者在宫里。 在京城社交里最大的就是孟离这虢国夫人。 凭什么温青突然就变成了韩国夫人!还高自己一头! 周宜想解释解释温青怎么就成了韩国夫人,但是一想跟孟离是解释不通的,干脆道:“她马上就要成为薛丞相的妻子了!” 温青:“!!!!” 薛子佩:“你……” 孟离惊悚的看着薛子佩,又看看温青。 薛子佩才华盖世,又俊雅风流,天生秀色,除了有点瘸之外几乎完美。而且他现在是丞相,丞相! 而温青…… 温青她长得很好看,清秀温柔,就是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好像眼神有点不大好的样子,而且她还平胸。 她今年25了,看起来吧,扁扁的…… 而且她皮肤也不大好,虽然白,但是不够红,感觉是个没保养好的美人,一看就是受了啥虐待的样子,做丞相夫人…… 她这样的顶多做个县丞夫人吧! 孟离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薛子佩,当年她是觉得薛子佩是个熊孩子还是个瘸子,说话还这么刻薄配不上自己。 但是更温青比起来,还是有点可惜,尤其是,薛子佩这两年……他长个儿了,也变得更好看了! “薛丞相,你脑子没坏吧!”孟离捂着嘴笑起来。 温青赶紧朝周宜摆手:“你搞得什么事情啊!我哪里有功夫嫁人!” 薛子佩:“……” 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宜把温青拉到自己身后,一本正经胡扯起来:“没有没有,薛丞相脑袋清楚的很,夫人不要这样说,毁人姻缘可不好,薛丞相和我温姐姐相亲相爱,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了。” 孟离挺着个大肚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子佩和周宜,觉得自己今天是进宫来看笑话来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这……这消息也太劲爆了吧,薛丞相现在可是全天下少女最想要嫁的人! “我觉得吧,丞相,你是不是应该想清楚一点……”孟离很不计前嫌的说,“毕竟这个温青夫……姑娘,她比你大一岁多哎。” 薛子佩和越蛟是好兄弟,孟离怀着越蛟的孩子,他没好意思这时候呛人,挤出个半死不活的笑容来道:“多谢夫人挂心,我的婚事就不要你费心了,我会处理好的谢谢!” 孟离收到了巨大的震惊,带着人就回家了。 温青指着周宜和薛子佩:“你们两个,没事搞什么啊!” 薛子佩摸着后脑勺:“我们在……” 温青捂着脸:“这下怎么办,她一定到处说的,周宜,你怎么做事顾头不顾尾的!” 她以为周宜说这话是为了打发孟离别纠缠温青。 周宜咳了一声,拉过来薛子佩。 薛子佩也咳了一声,左右看来看去,最后道:“额,那个,你的医书,写的怎么样了!” 周宜:“……” 温青道:“才整理了些材料,还有好多要补充,还有些东西没有亲自去求证。” 薛子佩又没词了,他求救的看着周宜。周宜远远朝着他摊手。 温青又道:“对了,西洋公主给我说了好多她们那儿的医术,和咱们大炎大不相同,我想整理下来,但是又怕地域不同,有些东西效果也不相同,丞相给我派一个使团吧。” 薛子佩:“我……” 周宜咳了一声:“给你派使团是可以,但是你得想结婚。” “结婚……”温青茫然,“我跟谁结婚?” 薛子佩好想去死啊! 周宜道:“跟子佩啊!咱们这里就只有他没娶妻。” 温青下了一跳:“他……”她伸手指着薛子佩,“你……你还是个孩子!” 薛子佩摸着后脑勺:“温青姑娘,我今年23了……” 温青眨眼想了想,算了一下,第一次见到薛子佩好像是六年前,这家伙那时候还是个17岁不到的孩子,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是应该有23了。 可是…… 温青茫然看着薛子佩:“我没时间啊,你换个人吧。” 薛子佩:“你……” 他冲上去抓着温青的肩膀:“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正眼看过我。” 温青被吓了一跳:“薛丞相,你冷静点。” 薛子佩道:“结个婚就这么难吗?” 第三百一十四章:结婚 “结婚不难,但是以后会很难。”温青茫然的看着薛子佩。 她的眼神好像是有点不好,总是有一种呆呆的感觉,原来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她经常熬着油灯看书写字,整日的盯着药草铜人,眼神就呆了。 薛子佩道:“你嫁给我,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困难。” 温青被弄得十分尴尬:“薛丞相,你好像还不知道,我不能生孩子,我还要写医书,也许我这辈子都整理不完,我……我还不会洗衣服。” 薛子佩道:“我又不缺人洗衣服!” 是啊,他不缺什么,什么都不缺。 他拉着温青的手:“我什么都不缺,也不想要孩子,因为我也没时间教,你也没时间,我只缺一个你。” 周宜掏了掏耳朵,觉得他的话很肉麻。 结果温青说:“缺我干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啊。” 薛子佩:“我……” 温青道:“我没有钱,也没有权,长得也一般,我还不会洗衣做饭,我除了医术什么都不会,我甚至都不会和人打交道,我做女儿的时候人人都说我温婉善良,后来我嫁了人,我不会管家不会社交,我……” “会管家会社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周宜连算盘都不会呢!”薛子佩道。 周宜:“……” 你这个猪队友! 薛子佩道:“你不用觉得自卑,你比这世上的好多女孩子都好,你是神医啊!” 温青笑了笑:“我没有觉得自卑,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压根就不适合结婚,我的一生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一生太短了,我的事情都做不完,我还要写医书,还要治病救人。” 周宜道:“可是你这样,你自己的幸福呢。” 温青摇了摇头:“我走了这么多地方,见了这么多的病人,你知道吗,花船上的娘子们得了病,那种病会传染,治不了,只能把人扔在岸边,让她们自生自灭,战场上的士兵受了伤,军医救不过来,只能血尽而死……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写出一本综合各地各种情况的医术,收集天下的药方,能够拯救一些人,那么,无论在别人眼中我有多么的悲惨,那我也不会觉得艰辛。” 薛子佩惊讶的看着温青,说不出话来,连周宜也说不出话来。 温青诚恳的看着薛子佩:“小薛丞相,你还年轻,你是个丞相,你需要一个年轻漂亮,地位相当的夫人替你打理家务,替你分担,而我帮不了你什么。” 薛子佩:“我……” 他看了看周宜,周宜同样是目瞪口呆。 周宜道:“温姐姐,你嫁了薛子佩,依然可以写你的医术啊。” 温青摇了摇头:“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薛子佩叫起来。 温青道:“我原来也以为可以,我不妒忌不惹事,嫁给沈平君,他找什么样的女人我都不管,我只在我的小院子里来写我的医术,来打理我的药草,我觉得这样很好。” 她看着薛子佩:“但是真到了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想的太天真,也太自私,我不介意他喜不喜欢我,和我在一起还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我忽视他,而那些给他生孩子的女人,也不公平,他们也会想要除掉我。我也不会打理家务,我甚至都不能见人,我一旦见了陌生的夫人们,我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让他很丢脸!” 她转头瞧着周宜:“如果你是我这样的人,你觉得,你能帮到陛下什么吗,你还能做他的妻子吗,我根本不适合嫁人,我只会拖累别人。” 薛子佩被她说了半天,有点说胡了,总之就是温青在考虑了结婚以后的种种,反正就不会嫁给自己。 他失落万分的跟着周宜走了。 “你说她是不是很讨厌我?”薛子佩问。 周宜道:“她要是讨厌你,压根就不会和你解释了。” 薛子佩认真想了想,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她不讨厌我,就是不想嫁给我。” 周宜叹了口气:“大概,是被沈家人吓到了吧,而且她说的也很有道理,她的确只能在宫里做御医,她也没什么心思跟人打交道。” 薛子佩道:“人只有一颗心,哪里能一心二用,她要是用时间来在内宅斗法,那医术书就没人来写了!她也不能研制出来少年愁的解药。” 周宜叹了口气:“是啊,世上会打交道的贵妇那么多,会生孩子的女人也有一大堆,能写医书能治病救人的,又有多少。” 薛子佩长长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她不肯嫁给我,为什么!” 周宜道:“可能是怕麻烦吧,万一再遇到一个沈平君……” 薛子佩一激灵:“等到,我不可能是沈平君啊!” 他突然托着腿一路跑向长乐宫。 周宜:“喂你干嘛?” 薛子佩也不回答。 薛子青正同薛靖聊天出来,就遇上风风火火的薛子佩。 “你这是做什么?一点样子也没有!”薛子青习惯性责骂道。 薛子佩拉着薛子青就走:“走,我要结婚,你来。” 温青刚刚打发了薛子佩,结果她刚和侍女们把草药拿到院子里晒,薛子佩又来了,还带回来了薛子青。 “丞相,你这是……” 薛子佩拽过来薛子青:“这个你认得不?” 温青点头朝着薛子青欠身问好:“见过寺卿大人。” 薛子佩道:“来,看到了不,这是我哥。” 温青点头:“寺卿大人病了?” 薛子佩一摆手:“不是,我是说,我就这么一个亲人,我要娶你,他不会说什么。” 薛子青被弄得一愣一愣,压根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就没说话。 温青一脸尴尬:“你这是说的什么啊你……” 薛子佩充分拿出来自己多年来做丞相的气势:“你不会生孩子,不会管家,不会打交道,你还没有钱没有权,我不说,他不说,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说什么。” 薛子青这算是明白了,和气的对温青道:“姑娘,我弟弟很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他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 薛子佩道:“我有举国之权,也有钱财无数,我不缺管家也不缺洗衣妇,更不缺煮饭的婆子,我也不要孩子,我大哥很能生,我只缺一个你。” 第三百一十五章:何其有幸 薛子佩最后是说动了温青,温青总算是同意了。 感觉她这婚结的稀里糊涂的。 周宜等他们把事儿都弄妥当了,就又觉得好像不大对劲了,因为,温青没有说过喜欢薛子佩!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头,好像温青就莫名其妙的嫁了薛子佩,她从来也没说过想要嫁薛子佩啊,你不能因为薛子佩多好就要让温青嫁人啊。 她下意识朝着身后去转了下头,想要问薛皓,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温柔恭敬的侍女,薛皓,早就昏迷不醒了。 她怅然回了寝宫,好孤独啊。 侍女们小心翼翼的来到她的身边,询问她这一天过的是否顺心,见到的大臣是否得体。 她挥了挥手,让体贴的宫人都退下,去看沉睡的薛皓。 薛皓睡着的样子很有孩子气,他天生有少年感,睡着了之后脸岁月的痕迹也看不见了。他一如多年前泰安书院里的那个天上掉下来的少年一样。 “薛皓,温青姐姐要嫁人了,她要嫁给薛子佩,真是好意外呢。”她轻轻在他耳边说:“我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我就像一个人在天上飞一样,好孤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射我一箭,好害怕啊,薛皓,我只能不停的飞,越飞越快,这样我才能飞到你醒过来。” 薛皓不能回答她。 她只能默默的走到案前去看奏折,看了一会儿,云儿就蹦蹦跳跳的进来了。 周宜展颜一笑:“你最近都不怎么出来玩了,有了孩子果然不一样了。” 云儿摆手:“有啥不一样,他非要我老老实实带着,好难受。” 周宜轻轻一笑:“这样都觉得难受,你呀,他是为了你好,你动来动去的,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云儿甜甜的笑了,她偷偷瞅了瞅沉睡的薛皓。 又看看周宜:“你就是这么每天看着他来批奏折?” 周宜点头。 云儿沮丧的叹了口气:“哎……” 周宜道:“你哎什么?” 云儿道:“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好的师父,他这么睡着,真是难过。要不是他我现在还到处当妓女呢。” 要不是薛皓和薛子青,云儿也会像千千万万的邪教女孩一样,被乱七八糟的思想蒙蔽了心智,以当天下第一妓女为荣,颠沛流离。 如今她有身孕了,有了自己的家。 这难道不是女孩子最幸福的人生? 周宜伸手按着她坐下来:“你呀,多大的人了,别这么蹦蹦跳跳的。” 她浅笑着看着云儿:“你可要好好的保重自己,你的孩子就是他的徒孙了。” 云儿咯咯咯笑了,她或许是觉得徒孙这个称呼很好玩,脸上挂着慢慢的笑容,整个人流光溢彩起来。 周宜瞧了一眼她,这是薛皓的愿望啊,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都能有人照顾,有人保护,嫁人生子,所有的男孩都有父兄教养。 她从云儿的身上看到了薛皓所希望的未来。 “这几天太上皇的身体恢复了些,精神也好多了,你该劝劝皇叔准备出山干活了。”周宜凑近了云儿,轻笑着道。 云儿托着下巴:“干活?” 周宜嗤笑一声:“你不要忘了,他可是大理寺卿啊,总不能,就这么……啥也不干吧。” 天下渐渐安定了,薛子青如果能重新出来做官,而不是挂着个虚名,那么对稳定人心很有好处。 云儿想了想:“他要是天天都干活了,我怎么办!” 周宜:“……” 这个还真没想过。 云儿嘟囔道:“我又不会做官,我还必须天天在家等着他回家,万一他有事儿就不能回来了,我才不要。” 现在薛子青没什么事情,主要任务就是开解薛靖,照顾薛靖,闲了就教教云儿和薛寿读书。陪云儿的时间很多。 周宜想了想:“你可以和他一起做官。” “一块儿做官?”云儿一听来了劲儿。 为了让薛子青出来做官,云儿是一定要先搞定的,薛子青是真宠她,她就差没上房揭瓦了,周宜有时候都搞不懂云儿是怎么搞定薛子青的,薛子青那样的人,明明就感觉他和温青在一起还差不多,两个都不爱说话,还能相敬如宾,可是自从云儿霸王硬上弓之后,薛子青人还是原来的人,但是却是对云儿言听计从,什么都让着她。 “我觉得你们两个一块儿做官很好,你可以给他当主簿,他在那里你就到那里,他干什么你帮忙,你们就跟长在一块儿一样。”周宜道。 云儿觉得这个很不错,表示自己可以和薛子青商量商量。 周宜加了把火:“你不是嫌在家带着不出门无聊吗,他又不爱出门,你一个人出门又没什么意思,你们两个一起做官,那就每天都要出门,要见生人,审问犯人,多好。” 这个诱饵很大,云儿马上就被说动了:“我这就去找他去,可以一起审问犯人。” 周宜在她身后微微的笑了笑,看着少女轻灵的背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可是突然觉得,自己多年前好像也不是这样样子的,多年前的自己,比现在还要懂事听话,根本就没有活泼过。 自己人生中最活泼最无忧无虑的几年,反而是长大了之后随着薛皓颠沛流离南征北战的日子,因为有薛皓,她的性情还变得开朗活泼起来。 现在的周宜,谁见了都不会说她软弱的,现在的她温和得体,但是也强硬。 她似乎变了一个人。 别人是从活泼往温柔里变,而她是从温柔往活泼里变。她同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因为她有个同别人都不一样的丈夫。 她何其有幸,今生能遇到薛皓。 没过一会儿,温青就来了。 “你来,可是要同我商量婚事?”周宜打趣道:“你放心,就算你现在没有娘家人,但是你是我的温姐姐,我会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的。” 周宜拉着温青坐下。 温青道:“我来找你,是想要一个使团,我想成婚之后就去出云国。” 第三百一十六章:出使 温青说了她想要一成婚就走。 她的医术初稿已经完成,但是还差一些补充的,雪域里的出云国现在因为西洋公主的关系,和大炎的关系很好,所以她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现在就去出云国。 毕竟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好说清楚的,现在大炎和出云国如胶似漆,正好是她出使的最好时机。 “你马上就要成亲了,现在不张罗自己的婚礼,竟然跑来研究这个。”周宜打趣道,真是服了温青了。 温青认真道:“我对结婚的事情也不懂这些东西都是可以随便的,但是出使出云国的人,我需要自己亲自过问。” 周宜笑道:“所以你就把所有成婚的事宜都丢给薛子佩?你该多关心关心他,出使的事情,我会帮你挑选使团的。” 温青摇头:“不行,薛子佩他不需要我,但是使团需要我自己过问,你不知道我需要什么人?” “哦?”周宜惊讶了,“我会给你挑选朝廷里鸿胪寺最好的官员陪同你,他们会为你打点同出云国的事情,我还会从太医院挑选年轻有资历的太医陪同你去。” 温青闷着头笑了笑:“周宜,你弄错了,这不是我需要的,我需要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一个会出云国语的人,还需要一个既会出云国语又会医术的人,鸿胪寺的官员虽然精通外交,但是年富力强的人并没有出使别国的经验,咱们大炎到出云国,要经过雪域,一路上瞬息万变的局势和自然环境,我……” 周宜惊讶的看着温青:“你……” 她原来在心里把温青想象了很多遍,她心里的温青,不谙世事,温柔善良,精通医术,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 现在她才发现,很多时候,她了解的温青是那么的片面。 就如同苏芷萱的笔,他画出来的人,是人的一瞬间。 但是人的样子实在太多,人的心性也太多。 温青其实并不是呆头呆脑不食人间烟火。她并不是除了医术什么都不会,她其实很聪明,她若是要处理一件事情,必定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只是很多时候,她拒绝了那些复杂的事情,因为人的心很难一心二用,要办好一件事情,就必然要放弃很多事情。 她一心要去出云国出使,就能把出云国使团的事情整理的清清楚楚。 她将一张条子递给周宜:“这上头都是我这些天整理的需要的东西,有些人我要亲自面试,周宜,这是我毕生心血,希望你成全。” 周宜茫然看着温青,毕生心血,她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女人啊。 好多男人尚且不能明白自己一生要做什么,要在这世上留下什么,她是一个长在深闺的女孩子,竟然明白自己一生要做什么,知道自己要在这世间留下什么。 周宜有些敬佩而又哀伤的看着她:“温姐姐,你这样辛苦这样努力,你为这天下黎民留下这样宝贵的财富,可是你伤了身体,不能有孩子,你后悔吗?” 温青摇了摇头:“我不后悔,我生前身后,并无遗憾,无需血脉留在人间。我的名字将来会同这本医书一起留在人间,将来的人们,将会记得我的名字,我会同远古的英雄一样,被人永远铭记。” 要孩子留在人间,多少人是为了死后,有一个人给自己上香祭祀。 可是温青,将来会有很多人,为她建立神像,为她立碑做传。人马永远记得她的功德,她会永享时间的香火。 周宜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我感到很欣慰,姐姐,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很想问你。” 她看了看温青,顿了下:“姐姐,你是真的喜欢薛子佩吗,还是……被他追得烦了随便打发他。” 温青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一个孩子,眼神清澈灵动,但是掩不住戾气,或许,那个时候的他,心中充满了怨愤和痛苦。”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的笑容越发的柔和,她看着周宜:“后来他越来越长大,变得越发柔和了些,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孩子真了不起,他受了那样的委屈和不公还能这样冷静的思考,这样善意的做事,将来我一定要变成他这样的人。” 周宜惊讶的看着她。 温青道:“或许你们会以为一直以来是她关注我多一些,会以为,他从我的身上学会了安宁,获得了力量,然而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名满天下的小薛丞相,在还是个小酒徒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他,那个时候的他那样的狼狈,天下无人相识,名不经传,后来成了宣和国相,还能和哥哥重归于好。我被沈家辜负的时候,我又何尝不是想到了他才获得了安宁。” 她略微叹了口气:“我同他是朋友,是亲人,我早已经把一生的爱恋都给了我的医术,但是这个男孩,我又不是铁石心肠,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周宜的心里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要知道,她最怕的就是,温青其实不爱薛子佩,是被逼的。 现在知道温青也喜欢薛子佩,她比谁都高兴。 “那就好,只是出云国的事情,见多识广还要武艺高强,这样的人实在是太难找了,要是薛皓醒过来,我就指使他跟你去。” 温青认真道:“有一个人可以,只要你舍得。” “谁?” 温青道:“崔蛟崔公子,殷如雪将军,如果可以,云儿那孩子也可以跟我一起去,她精通毒术。” “崔蛟……”周宜迟疑了,她不大想要打扰崔蛟,她恨不得再也不要听到崔蛟的消息,殷如雪和他已经隐居了,要满天下找一个世外桃源,她不像再因为什么把他给牵扯进来,不像让崔蛟再经历什么伤心的事情。 她是真的想要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永远的把人给装在里面,再也不要受伤害。 那就可以把自己喜欢的人,自己真爱的人都放在里面藏起来,再也不会受伤。 第三百一十七章:崔蛟 “别的人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崔蛟,我不想他出来。”周宜低落的道。 温青明了的点点头:“我懂,你不想崔蛟公子再受到伤害。” 周宜叹了口气:“我很后悔,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宁愿自己还是泰安书院里的受气包,温姐姐,这一路走来,我发现我所得到的,比我失去的要少很多很多。” 她看着广袤的宫殿,苦笑道:“我一直想要有一天,权倾天下,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我幻想有一天能够带着人马去毒打那些人,去嘲弄他们,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却发现,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被人欺负欺负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不会死,有些事情,忍忍就过去了。” 她轻轻拨弄着龙案边上的玉玺:“你看看,这东西,全天下人都想要得到它,可是我却愿意用我手里的玉玺,名望,地位,来换一个薛皓。”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要薛皓。 可是时如逝水,永不回头,没有人能回到过去。 “没有了崔蛟公子,那么我们就只有下召求贤。”温青道,“这样也很好。” 她明亮的眼睛渴望的看着周宜。 那是希望之光。 若是世上的人都能像温青这样,那么这个世界会简单的多。 次日,周宜就下召求贤,她根据温青的要求,罗列了五十多种技能,放在皇榜上,凡是自觉对出使有帮助的,那就可以前去丞相府投递名刺。 同时全天下人也都知道了,年轻的丞相大人要娶一个叫温青的女子,这个女子是个神医,她不但要治病救人,还要带领使团出使出云国。 下诏书的时候正是盛夏,年轻人血气方刚,好多人一拥而上跑到丞相府去报名。 薛子佩的工作又多了一件。 他忙不过来了,找周宜抱怨:“为什么是丞相府!周宜,你就不能让他们换个地方报名,你换个人来考核,我都要忙炸了!” 周宜冲他招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是为你好,我温青姐姐美丽无双,你就不怕她哪天被人带走了?你自己筛选,把长得好看的先刷掉。” 薛子佩大呼受教,心甘情愿加班加点的审核去。 打开报名的名单,上面第一个名字赫然写着:“崔蛟。” 薛子佩又冲到皇宫:“这……怎么办!” 周宜眼都直了:“不准,他不是和殷如雪隐居了吗,隐居了那儿都不准去,他现在就老老实实的种花做小生意。” 薛子佩点头:“好,哪儿都不准去,我去把他的名字给抹掉。” 他奔到了门口又回头:“他在名单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周宜,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让他去,他现在敢面对自己了,另一个国家,或许对他有好处,你想,他终于用自己的名字生活,顶天立地。为什么还要拦着他呢。” 周宜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使团,到时候他要表示诚意,不能蒙着脸,你要他顶着崔蛟的名头出面,要面对多少的闲言闲语,你算过吗?” 薛子佩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来告诉你,但是我……我想成全他。” 周宜道:“不,不行,不能放他去,真到了那个时候,谁能顶得住那样多是责难和谩骂!” 谁有资格去怀疑他,去辱骂他,凭什么他要承受这些! 薛子佩便不再多说了,他回到了丞相府。 崔蛟没有到薛子佩府上纠缠,他直接到了皇宫。 “好久不见。”周宜道。 崔蛟难过的看着她,她变了好多,失去薛皓的周宜,变得这样冷静这样沉稳,叫人难受。 “周宜,这一次我想要去出云国。”他开门见山的对周宜道。 周宜断然拒绝:“这事情谁都能做,不一定就要你去,你好好的在这里,你万一有什么事情,殷如雪多伤心!” 崔蛟道:“她会陪我一起去的,周宜,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他直视着周宜:“现在,我都能面对了,你不用放在心上,这段日子,我和如雪走了很多地方,我摘下面具,也不见得就人人都认得我,人们就算认得我,也不一定会对我怎么样,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好久了,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周宜,我不想让崔蛟这个名字死了,他不应该在世界上以那样的方式消失,我要我的名字在世间留存,以一个轰轰烈烈的方式,用英雄的名义存留,而不是一个胆小的,猥琐的男人。” 周宜心疼的看着他。 “那些东西,对你而言很重要?” 崔蛟点头:“是,周宜,虽然你是个大气的女孩,但是你终究是个女孩子,你永远都不会懂一个男人想要建功立业的心。” 一个男人想要建功立业也的心。 她茫然的想了想。 她好像真的没有理解过,她熟悉的男人周嘉,建立赫赫威名那是因为迫不得已赶上了战乱,所以丢弃了自己最爱的音律跑去当了将军,薛皓,他什么都喜欢玩一点,除了音乐什么都会,但是也不见他多想要当皇帝。 “你从小长大的男人里,没有人这样,是因为,他们本身已经拥有了完美的名声,傲人的功绩,不需要这些东西,但是你想一想薛子佩,你就能理解我,成全我吧。” 崔蛟恳切的看着周宜:“我是一个男人,我需要建功立业,我需要洗刷耻辱,” 周宜机械的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崔蛟。 “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她说。 声音越来越轻,目光看到了那边的寝宫方向。 她用手指了指那边:“他现在一直睡着,我害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崔蛟,我其实很害怕,没有他的世界,我几乎要活不下去,太孤独了,但是我不敢说。” “我的亲人朋友已经所剩无几,崔蛟,你一定不要有事情,不然我一定会伤心死的。” 崔蛟认真点了点头:“我会保重自己的,再说了,就算我现在废了一只手,武功大不如前,如雪的功夫可是很好,我们在一起还有整个使团,有怎么会出事呢?” 他的笑容温暖的呈现在面庞上,仿佛一颗盛开的莲花。 第三百一十八章:不靠谱的爹 崔蛟和殷如雪在京城呆了些日子,正好这时候他的弟弟崔明冲带着西川国主明德来到京城朝圣,两兄弟能见一见。 不到两年的时间,崔明冲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长大了不少,脾气也好了很多,一点都看不出来当初他骑马射张口雁的样子。 “大哥,你要去出云国出使?”崔明冲同周宜一样,有些犹豫。 崔明冲点了点头。 崔明冲眼见殷如墨在一旁,不好说什么,说心里话,他并不是很理解崔蛟和殷如雪,他是个男孩子,,私心里还是想要崔蛟找一个周宜这样的女孩子一起生活。 殷如雪太冷了。 不过,事已至此,殷如雪这么好,他也就觉得好。但是有些话,当着殷如雪,他真的说不出口。 崔蛟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有你大嫂在,我还能有什么危险。”他说着笑了起来,“她的武功那么高!” 殷如雪道:“我的功夫,干掉那些毛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崔明冲便不再说了。 他们兄弟见面,自然是相亲相爱,而宫里的周宜,日子就不那么好过。 她虽然现在是权倾天下的皇后,但是,有个大问题,就是薛皓的一堆弟弟妹妹和一票后妈。 当日情急之下杀了四个妃位的宫人,剩下一大票的嫔,婕妤,昭仪……还有他们的孩子。 别指望薛靖能搞定,他要是能搞定,就不至于弄到如今这个场面。 薛靖的老婆孩子实在太多,周宜原先埋怨他实在是不靠谱,连自己孩子和女人都管不好,等到她终于成了皇后之后,是真明白了,这群人真特么难管。 薛靖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混日子,他还迷上了音律,每天就窝在长乐宫里学古琴,反正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大好随便见人,正好在里面玩。 其实薛靖本来也不大好女色,他原先宠爱的步氏长得也不算是超级好看的那种,他属于跟步氏久了日久生情,那是真感情,别的……可能真是挺能生的,才子女那么多。 后宫没了人做主,那些人全都跑来找周宜了。 今天这个妃子被人欺负了,明天那个公主掉水里了。 周宜焦头烂额,这事儿比打仗还麻烦,那些小老婆又不是战场上的男人,又不要面子的。 “皇后,不好了,李昭仪要上吊。”张青急急忙忙跑过来。 周宜扶额:“她……她这是为什么啊,太上皇这会儿都想升仙了,她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是要干什么!” 张青道:“您还是去吧,不然她要是真有什么事情,后宫不安宁不说,要是传出去,说您薄待太上皇的宠妃……” 周宜咬牙去了。 这位李昭仪,她为薛靖还生了个公主,今年15了,她还是一脸涂脂抹粉的,虽然她丈夫根本就见不到她了。 她位份不高,不能封太妃,只能叫前昭仪。 “这位……李昭仪,你这是做什么?”周宜硬着头皮道,她是真心不想处理这种破事。 李昭仪哭哭啼啼道:“皇后,你让我见一见太上皇。” 周宜皱了皱眉:“虽说太上皇在清修,他也不愿意见你,但是若是有正经事情,我也不会拦着你。” 李昭仪哭到:“皇后,臣妾已经快三年没见到太上皇了,臣妾的心里……” 周宜:“……” 就这样子,能有正经事才怪呢。 “太上皇正醉心音律,不大想让人打扰,你若有什么正经事情,就同我说吧。” 李昭仪哭到:“臣妾去了安乐宫好几次,太上皇都不愿意见我,皇后,公主如今已经15岁了,可是她还没有婆家。” 周宜:“……” 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也没人跟自己说一声,她是没空经常看这些前朝宫人,但是也有时候抽点时间去见一件薛靖,但是薛靖从来没跟自己说过。 天哪,这真是世上最不靠谱的爹。 公主都15了,赶上了打仗也没有行及笄礼,稀里糊涂的就过来了,也不知道宫里有多少的公主是这样的,真是可怜。 周宜感叹了一声,这公主要是再拖个几年,就嫁不出去了,这还是有妈的公主,要是个没娘的孩子,得多可怜。 “我知道了。”周宜沉声对李昭仪道,赶紧回去找人把这事儿办了。 到了晚上,宫人们就统计好了宫中的名册过来。 现在满14岁的公主一共有四个,这还不算,还有八个王子也到了10岁左右了。 按照古礼,王子过了12岁就不应该逗留在京城,除了储君之外,这些人都要根据品性能力封一个国家到封地上去治理自己的土地的。 现在薛皓都登基了,他们都是皇帝的弟弟辈了,更应该出去了。 可是他们出不去,因为没上学…… 男孩子三岁就开始有人叫到读书认字。五岁开始要习武,不管学的如何,都要有人教一教,基本的都要会一点。这个没问题,宫廷有专门教育孩子的地方。 但是过了七岁,皇帝要根据皇子的地位和品性,给他们挑选师父,教育他们本领。 太子要学习治天下之道,王子也要学习忠孝仁义,也要学习怎么做好一国之主。 然而,现在宫里的皇子,差不多就会认得几个字,读过几篇史书。 竟然还有皇子读的是公羊传,这是太子才能读的,宫里一团糟,孩子们读的书也都是乱的,有的妃子自己认得字干脆就自己教一点。 周宜汗颜的把这些东西都丢给薛靖:“舅舅,这些都是您的子女,您来看看,该怎么办吧。” 薛靖茫然的看着那些资料,竟然没法把这些人和脸对上号! 他茫然看着周宜:“这些我也不清楚,你看着办吧,我是个不称职的君主,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周宜忍住没把这东西扔了,只好任劳任怨又回去处理。 她最后又实在弄不过来,只好找周嘉。 周嘉叹到:“这事儿得慢慢来,不能急,我也疏忽了。” 周宜大怒:“你疏忽个鬼,父亲,舅舅这就是教你给惯的,竟然有人弄不清楚自己有多少个孩子的,这是神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多少个孩子? 周嘉瞧着周宜义愤填膺的样子,好笑的看着她。 “怎么不可能,你不也是弄不清楚你丈夫有多少个弟弟妹妹?”他安抚的看着周宜,“你凡事不要着急,多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 “我……” 周嘉继续道:“你算一算他一天得有多少事情要办,哪有那么多的世家去管孩子们,尤其是孩子们有母亲,他本就以为自己不用操心,你不要忘记了,当初宫里有皇后有太后,哪个男人还管这个。” 周宜气急:“那个皇后和太后……就会添乱。” 周嘉苦笑:“但是他不会这么想,你莫要忘记了,对他而言,步后是他同甘共苦二十多年的妻子,李太后更是他的母亲,宫里头那么多的孩子,这不也没少几个么,你想一想,你现在日理万机的,万一你还有一票孩子,你肯定是把他们交给一个你信得过的人来管。” 可是这个信得过的人辜负了他的信任。 周宜无话可说,她自问自己也不可能真的做到那么好,现在她做了皇后,抱养来的太子薛文也没有多少时间去照顾,都是交给紫林。她也只有每天晚上才有时间偶尔的看一看。 要是同薛靖那样,有几十个孩子…… 情况也不一定能比他好多少。 哎…… 周宜干脆什么都没说了,硬着头皮赶紧找人来干活,先是把公主们召集起来集体举办及笄礼,然后给王子们请先生专门教导,请的先生将来就是他们的国相,以后到了封地上指导他们,这个不能马虎。 这事情她一时间也想不到交给谁去做,只好又一次下召求贤。 并且下令明年春天开科举。 这一系列的事情处理下来,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转眼就到了冬天,薛皓昏迷已经整整一年了。 三殿下薛修礼回京城了。 他本来是在宣和呆着的,薛皓跑到京城来继承了皇位,宣和那边是需要人坐镇的,宣和做了这么多年的天字一号大国,骤然没有了国王看着,是容易出事的,薛修礼正好在那边带着人历练。 如今大局稳定,他便回京了。 他一到京城,把车马仆从丢在驿馆,自己就换了轻便常服进宫了。 他似乎还挺高兴,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 一路杀到安乐宫找他爹,路上就遇见了周宜。他心里头一高兴,冲着周宜一笑:“嘿嘿,皇后。” 周宜瞧着他高兴的模样,一时间就愣住了。 他也生的圆头圆脑,笑起来没有酒窝,但是也同薛皓一眼眉眼弯弯的,整个人都光彩照人。 怎么这么像…… 薛靖的几个儿子里长相最像他的是二殿下薛修文,清瘦修长,面相文弱,单眼皮。 薛皓身形长,但是脸型圆,大眼睛双眼皮。漂亮的不像话。 老三小时候有点她母妃,后来长大了,越发像薛皓。 周宜难受的看着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其实老三和薛皓很像的,都是一样的圆头圆脑,一样的喜欢笑,一样的走路都是蹦的。只是老三小时候太皮实,喜欢瞪人,动不动摔这个摔那个,表情总是不讨人喜欢。 所以就没有发现。 如果早一点发现他们两兄弟其实这么像,那一切都会不同。 薛修礼一看周宜在发呆,凑上去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嗨嗨嗨,是不是看到本殿下太帅了,被吓呆了!” 周宜:“噗。” 她展颜笑了笑:“你穿成这样,是要干什么,这怎么也不像是一个王子应该穿的啊。” 薛修礼笑了笑:“我喜欢啊,跑起来方便,皇后,我现在的功夫已经能和越蛟将军打一下子了!” 周宜赞许的看着他:“和越蛟打一下子,那不错啊,越蛟这么多年勤学苦练,你要是能和他打平手,那是不得了的。” 薛修礼得意的点点头,拍了拍自己腰间的一把剑:“这是我从四方城一个铸剑师那里得来的,好看吧,我去给父皇看看。” 周宜点点头:“去吧去吧,他看到你一定很开心。” 然后薛修礼就蹦蹦跳跳的去了。 薛靖对儿子们的态度就是,第一个儿子,很高兴很高兴,终于做父亲了。 第二个,也很高兴,又来一个。 第三个,这个很可爱,喜欢。 等到第四个的时候,他就没时间了,也没啥感觉了,就差没说:我知道了,放那儿吧。 周宜忽然就有点理解了那些宅斗宫斗的人了,没能有薛皓的地位,又长得没有三殿下可爱,那日子,真心不好过。 孩子太多了,根本就关注不过来,所有就会有孩子会拼命去获取父亲的关注。 哎,都是可怜人啊。 想想那个谢清华,周宜不由的就挺同情她了。 “让人把前太子妃给放了吧,她这样,也挺可怜的。”周宜道。 张青咳了一声:“放不了啊小姐,她现在疯疯癫癫的,能放哪儿去啊,他丈夫跑了,她一个人出去能干什么啊,出去了不就是饿死。” 周宜道:“那有很多事情可以干啊,温青姐姐流落江湖的时候不是还给人看病挣钱么,也没饿死,就三殿下逃出去也知道弄点珠宝卖了养活自己,她都这么大了,还能把自己给饿死了!云儿还知道强抢哩。” 张青吐舌:“还真能,她啥都不会啊。” 周宜:“……” 做人做到这份上,也怪不了谁了。 活到二十多岁,没了丈夫就能疯的女人,那就只能待在皇宫里老死算了。 六年前到现在的仇人,朋友,好像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归宿,或者说是宿命,是不是她周宜的宿命,就是在这里当一个实际意义上的皇帝。 替薛皓挣扎在这皇权里? 她正想着,有宫女充满跑进来:“皇后,越蛟将军求见,很急。” 周宜一惊,越蛟这些日子一直在到处跑,如今还有长乐在作乱,他突然回来京城,是出了什么急事吗? 越蛟真有急事,他年轻的面庞上满是忧愁:“皇后,长乐公主给我寄了一封信,说是您的同窗在他的手中。” 江小雨! 周宜的脸白了。 第三百二十章:最坑的同学 周宜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当初放江小雨走了。 那个被宠坏了的小女孩,天下无敌的能作死,现在竟然和长乐公主混在了一起。 公主如今窝在一个岛上,易守难攻,周宜一时半会儿还真对她没有办法。 她最厉害的是,在朝中还真有几个人觉得这公主其实不错,尤其是她手下真有不少的拥趸,是真的觉得她是个明主。 现在周宜极力缓和和薛靖的关系,想要把这场战争尽快结束,尽快把天下人从这场父子争斗的记忆里带出来,那么就不能和长乐公主闹得太僵。 所以这段时间周宜也没有对他穷追猛打。 结果,长乐公主就找到了江小雨。 江小雨可是当初亲自带人欺负周宜的人,大冬天把一个女孩子推到水里,还是经常,那时候周宜身体大受损伤而不能生育,现在江小雨落到了公主手中,那么也就是说,公主也知道了周宜的秘密。 “早知道当初就把她刮了!”薛子佩气急道,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这一出闹出来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薛皓已经昏迷了一年多,要不是有当初周嘉昏迷许久还能醒过来的记录,大家都要猜测皇帝已经驾崩了。 百姓们和皇室基本已经对薛皓还能醒过来不报多大的希望,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薛皓一旦醒不过来,那就让小太子登基,周宜做太后,也是不错的,反正这些日子周宜也干的不错。 可是万一那个小婴儿他不是薛皓的孩子,那这事情就大条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人去吧公主给灭口了!”殷子钰大叫道。 周宜扶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现在刺杀了他,秘密终究是秘密。” 越蛟道:“太子是假的,那就只有换一个太子。” 周宜摇头:“换太子不是那么好换的,现在的问题不是太子的问题,而是,天下人将不会相信我,他们会觉得我骗了他们。” 君主一旦失信于人,那就要天下大乱的。 周宜心里其实是没有底的,但是面对这些大臣,她还是要摆出来不慌乱的样子来,以免让臣子们更加心慌。 臣子们心慌,那可不是好兆头。 薛子佩沉吟了会儿:“咱们如今和长乐势力悬殊在这里,她也明白,咱们也不至于就因为这个真就出了什么大乱子,左右不过是几场小叛乱,是些人,他真正想要的,一定不是这个,准备派人过去谈判吧。” 周宜点头:“咱们现在,需要一个人去谈判。” 谈判这个主要思想定了下来,现在缺的是,从哪儿去找一个谈判的人! 越蛟瞧了瞧周宜:“皇后,这个谈判的人,大理寺卿大人去最合适。” 周宜目光一亮,这是个好办法,薛子青的名声好,谁也不乐意伤了他,谁杀了他谁就是坏人,这是老百姓的认知。 他又是皇族,让他去和长乐谈判,那也是个好身份,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是代表了皇家宗室的态度。 她一高兴,立马就要派人去请薛子青,薛子青好不容易才答应了重新出山做官打理大理寺,现在让他去和长乐公主谈判,就是不知道他乐不乐意啊。 他要是不乐意,那这事儿也是难办了。 哪知道传令的宫人还没跑出宣室,薛子青就来了,他今日本来是请了假去陪伴云儿的。 “子青,你怎么来了。”周宜道。 她的笑容洋溢在脸上,面容变得柔和宽容。 自从做了皇后,她将各人的名字烂熟于心,对每个人的称呼都愈发的亲近了一些。那些亲热的称呼,代表了她独一无二的身份。 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可以对所有的男人表示亲密和友好。 那就是国母,臣民都是她的孩子。 薛子青微微颔首:“臣,自请前去同公主交涉。” 大家都看着他,有点不大相信,毕竟薛子青素来表明了态度,不乐意参与进这里头去,他要做一个忠直的臣子,好些时候他挺嫌弃周宜和薛皓的,毕竟这俩货冤枉了皇帝薛靖,稀里糊涂就打了一场仗,可把薛子青心疼的。 按照他的立场,他是觉得周宜和薛皓简直对不起薛靖,十分对不起。 “子青愿意去,我自然是万分感激。”周宜欠身道:“大炎朝有你,是百姓的福气。” 话说的要多冠冕堂皇就多冠冕堂皇。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然后云儿就不干了,她怀孕了,并且反应现在比较大,她这会儿是半点都不想离开薛子青,恨不得薛子青时时刻刻都陪着她,要薛子青离京,她一个人在家里,她立马就不干了。 “不成,你不能去,马上温青和你弟弟就要结婚了,才只有十几天的时间了,不准走。”云儿大叫着道,理由还挺好,薛子佩和温青的婚期定在腊月二十六,这时节又是过年又是弟弟结婚,做哥哥的怎么能走了。 薛子青板着脸道:“国事总比家事重要,你好好的在家里修养,我一定很快回来。” 云儿大怒:“不成,那个公主是个淫魔,我怕他看上你了。” 薛子青:“……” 这是什么鬼逻辑,他皱了皱眉,想要呵斥这丫头,又硬不下心来,只好道:“你是个大人了,别这么任性,云儿,公主发来消息,咱们如果不和她交涉,万一有什么变故,公主是个疯狂的人,我不能赌。” 云儿委屈极了,窝在他怀里:“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多冷清。” 她这一委屈的小模样,薛子青心就软了:“你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一定赶在孩子出生之前回来。” 他对于孩子是很好奇的,一个新的生命,就此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结婚,永远不会有孩子,然而上天还是眷顾他的,他现在总算是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有了自己的家庭。 等到薛子佩也成婚,那么他们遗憾的生命,就算是有了了结。 这一生这样多的怨愤不甘,到底在最后,老天爷没有亏待他。 第三百二十一章:薛子佩要成婚了 薛子青和云儿痴闹了一晚上,两人才商量好,他就跟哄孩子一样,折腾来折腾去,总算是把云儿哄好了。 第二天他就带着使团出发了,想不到他出发的竟然比温青的使团还要早。 周宜看着百无聊奈的云儿,笑嘻嘻的逗她:“你呀,他走了,你还可以玩点别的,别整天都想着他,这世上还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呢。” 云儿板起小脸,认真看着周宜:“你知道什么啊,除了他,我什么都不想玩。" 周宜不知道自己时不时羡慕这两个人,就笑了起来:“你要知道,京城里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 云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宜,不大感兴趣道:“切,好看的能有他好看,我才不要呢,我只要他一个。” 这可和她当初色眯眯盯着美男的样子大不一样,周宜哭笑不得:“你现在是一心只记挂着他一个人,所以才会这么说的,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去看看别的人,嗯……我觉得越封将军就不错,你可以去调戏一下。” 云儿“切”了一声:“那个越封将军,家有恶妻,孟离那家伙就跟个炮仗一样,我才懒得去招惹呢,再说了,越封也没有我师父好看。” 周宜摸了摸鼻子,她是实在看孟离不顺眼,想让云儿这妖孽去招惹一下呢,哪知道云儿真的就改邪归正了! 周宜有点不大相信的看着云儿,想说点什么再来刺激一下,想了想,还是不要这时候放她出去惹事儿,薛子青回来不得打死自己。 “温青姐姐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可以去陪陪她。”周宜又劝说云儿,毕竟这丫头赖在自己的宣室,很打扰自己批阅奏折的。 云儿摆了摆手:“她那儿全是药味,我可受不了。哎……” 她这一声哎的,挺吓人了。 周宜看她那愁眉苦脸的小模样,被逗乐了。 “你怎么唉声叹气的,别这样。” 云儿长长的哎了一声:“哎,要是你的宣和醒过来,你就能陪我玩了。” 周宜一愣,没想到她哎的是这个,一时间失了神,她已经好久每一去想着个事情了,好多时候,好多事情,不是你想就能有结果的。 薛皓已经昏迷了一年了,一年。 连温青都没有办法,周宜渐渐的去接受他的昏迷,接受他的缺席,已经学会了自己一个人生活。 她每日把自己扎到奏章和国事里,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想起来昏迷的薛皓。 她想让自己完了薛皓。 “咱们都是大人了,他能不能醒过来,咱们都要好好的过日子。”周宜淡淡道。 云儿愣了一下,呆呆的望着她。 周宜正要说话,外头宫女领进来一个人,是一身锻打的小女孩,她穿的很多,都是男孩子的服饰,外头还罩着打斗篷,手中抱着什么东西。 “殷云深!”周宜惊讶的看着她:“小丫头,你……” 卫蓝死了之后这丫头就不见了,她一人颠沛流离在天下,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大家都很担心她。 殷家人一直在找她,可惜这丫头就跟学了隐身术一样,神出鬼没的。 “你回来太好了,你的小叔叔,担心死你了。”周宜惊喜道。 殷云深默默走到了周宜的面前,才把怀中的东西打开。 “啊……”云儿和周宜同时惊叫一声,四周的宫女们也都惊呆了。 她抱着的,竟然是一个婴儿!婴儿似乎很大胆,竟然不哭不闹,看着这么陌生的地方,这么多陌生的人,竟然还甜甜的笑了。 “这是什么?”周宜惊叫一声。 殷云深认真道:“这是薛修文的儿子,小皇孙。”她敛了眉眼,静静的看着周宜:“姑娘,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找到的在这个孩子。” 周宜默默的摇了摇头。 殷云深苦笑这道:“这孩子被步氏丢给了一户农家,后来被好些人发现了,他们要把他放在油锅里煮了。” 云儿吓得脸一白,她现在怀着身孕,见不得人说这个。 周宜眉眼一苦:“你救了这孩子……” 殷云深淡淡道:“步氏和薛修文都被千刀万剐了,消息马上就会传出来的,这孩子,我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小小一个殷云深,保不住这个孩子,我想了想,天底下,只有你这里是最安全的。” 周宜头大的看了一眼那孩子,这孩子的身份实在特殊,步氏一家丧尽天良,杀了很多无辜的人,现在仇家实在是太多了。 这孩子谁能保得住呢? 就算是周宜,也不能保证这孩子没有仇家! 她惆怅的看了一眼这孩子,又看看殷云深。 殷云深催促道:“周宜皇后,你是万民之母,难道,你也要怨愤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父亲得罪了你,可是这孩子是无辜的,他才一岁多啊。” 周宜低下了头:“我不是怨愤他,而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孩子,你容我想想,你先带着孩子休息休息。” 她关切的看着殷云深:“你自己都是个孩子,一个人带着这个婴儿跑了这么久的路,一定很辛苦吧。” 殷云深淡漠的看了一眼周宜,没有说话,跟着指路的宫女去了旁边的偏殿休息。 云儿眼睛盯着那个婴儿,忽然很同情起来:“这孩子真可怜。” 周宜点了点头。 云儿苦笑一声:“他还是个婴儿啊,什么都不懂,不会走路,不会找吃的,害怕了,饿了只会哭,他依赖信任这个世界的大人,可是大人又会给他带来什么呢?” 她想到了自己,一个小女孩,进入了万花楼,她那样的信任万花楼的楼主,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这个楼主,信任他们,为他们卖命。 孩子的世界多么的单纯,多么的无助。 什么都不懂,对身边的大人那样依赖,可怜的他们,怎么能分辨出来大人的心思呢?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周宜也愁了:“打了这么久的战,大家都受到了伤害,军士们分成不同的阵营在卖命,可是,谁能说得清,谁和谁的仇呢,若是一个个都来事后寻仇,这天下,又会走向哪里呢?” 第三百二十二章:禁私仇 次日,周宜召集了薛子佩等人,商议对薛修文的儿子小皇孙的处置。周嘉和陪着薛靖安乐宫喝茶。 薛靖有些失落的道:“那孩子长得有几分像我,眉眼太温顺,恐怕不是长命的相。” 周嘉劝慰道:“周宜会保下那孩子的,你不要担心。” 薛靖笑了笑:“周嘉哥哥,我不怪周宜,这一切,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埋下了祸根,我本来就不该当皇帝,我们都错了,这一切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错了,我的母亲杀了我的兄弟,我怎么能当皇帝,我们以为可以隐藏真相,到头来,只会犯下一个又一个的错误,只会变得越来越小心,越来越狠心。” 周嘉心如刀绞:“这不是你的错。” 薛靖苦笑一声,喝了一口茶:“步后死了,修文也死了,其实最该死的人,是我。” 周嘉道:“滥杀无辜的人是他们,跟你没有关系。” 薛靖抬起头看着周嘉:“可是,是我纵容的他们啊,身为天子,一点点的私心,一点点的偏爱,都会引来大祸。” 周嘉无言以对,他的女儿如今成了执掌天下的皇后,他万分惶恐。 当初辅佐薛靖的时候,他又担心又生气,觉得薛靖老是不成材,老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怎么都不能独当一面成君临天下的帝王。 丞相,后妃,一个个都能左右薛靖。 他觉得薛靖不够狠心,不够大胆,觉得薛靖志大才疏,不能成一代雄主。 可是等到那上位上坐的是自己的女儿的时候,周嘉却再也不敢奢望周宜能变得狠心变得大胆。 他小心翼翼,只盼着周宜能做一个太平皇后,做一个守成之主,不要惹事,凡是照着以前的规矩来就好。 什么都不要便就好。 这也算得上是偏心。 他的至亲至爱当了君主,他才明白,那个位置有多难,有多委屈。 他有些歉疚的看着薛靖,这么多年来,人人都怨愤这个皇帝,可是谁又能知道,他当初做皇帝,也是赶鸭子上架,那时候,他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比如今的周宜还要小一岁。 几个小胡姬出去打探消息了,还没有回来。 周嘉很着急,焦躁的在宫里走来走去。 薛靖淡淡道:“周嘉哥哥,你不要这么着急,结果总归是一样的。” 那孩子的一生,还能有什么盼头? 周宜还能怎么样对他呢,软禁,监禁,长到15岁赐毒酒…… 怪只怪他生在帝王家,怪只怪他有罪恶滔天的先人。 等到了日头偏西,小胡姬才奔跑了过来。满头大汗,认真瞧着周嘉,用蹩脚的汉话道:“大将军,皇后和丞相下令,让小皇孙,做了您的孙子。” “什么?”薛靖和周嘉同时互相看了一眼,周宜这是发得什么疯! 小胡姬认认真真道:“是真的,丞相亲手起草了《禁复私仇诏》,皇后说,养育孩子是父亲的职责,幼儿没有父亲不能成人,小皇孙父亲已亡故,母亲也疯了,他无人教养不能成人。而先太子和苍舒公子有私仇,这孩子就过继给苍舒公子,化解两家仇怨,由大将军亲自教导。” “《禁复私仇诏》是什么东西?”薛靖奇怪的看着小胡姬,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话音一落,门口闪过一片红色的衣角,周嘉看了过去,是个小姑娘。 小太监过来报告:“太上皇,是殷云深小姐带着小皇孙来了。” 薛靖吃了一惊,招了招手让人放行。 小殷云深踏着慢腾腾的步子,沉稳的走了过来。她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到了周嘉的怀里。 周嘉抱着孩子,心情复杂的递给薛靖。 薛靖颤着手抱过来孩子,轻声道:“真是……命大,也不知道他……” 殷云深轻轻道:“这孩子以后就要姓周了,太上皇和周大将军给换个名字吧。” 不知道是不是薛靖抱孩子的方式不对,孩子似乎是收到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他吓了一跳,连忙将孩子又丢给了周嘉。 周嘉抱过来,孩子立马就不哭了。 他看了一眼薛靖和殷云深,有点反应不过来周宜这么做的意思。 殷云深解释道:“这孩子以后就是苍舒公子的孩子,是周大人的侄孙,也是您亲自教导的徒弟,这个身份,能保住他日后健康成长,不虞匮乏,也不会有人要取他的命,周皇后的《禁复私仇诏》颁布,天下应该能太平一些。” 薛靖毕竟是当过皇帝的人,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个《禁复私仇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殷云深指了指孩子的襁褓,轻声道:“诏书的草稿就在里面,是薛丞相亲手写下的。” 周嘉在襁褓里摸了摸,终于摸出来了一块白色的碎片。 那是一方小小的不规则的布片,看起来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上面是用血写的几句话,这便是《禁复私仇诏》了。 “离乱以来,兵戈纵横,天下之人,多相残害。今兵戈初息,宇内初定,民之存者,非流亡之孤,则锋刃字余。当相亲爱,养老长幼。自今以后,宿有仇怨者,不得相仇。有违者,斩。” 这封诏书叫《禁复私仇诏》,是薛子佩和周宜想了一晚上弄出来的。 自从前朝有科举以来,儒道大行其事,儒家中有一点,为血亲报仇是受赞赏的! 他们觉得,有人杀了自己的亲人朋友,那么自己也就应该亲手为亲人朋友报仇,也去杀了那个人并且杀了那个人的亲人朋友。 这样才是对亲人的恭敬,对朋友的友爱。 天下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乱,留下来的人,多多少少家中都有人参加过战争,又因为生存的环境恶劣,反反复复,有了太多的仇怨。 昔日的比邻,朋友,说不定互相又扯了说不清的仇怨,就如同这个小婴儿一样,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却已经背负了不知道多少的血海深仇。 丞相以血书写《禁复私仇诏》。 诏书说,天下久经离乱,如今留下的人,要不是在战乱中留下的可怜的失去父亲的孩子,就是在战争中好不容易从刀口活命的人。 大家应该相亲相爱,共同去扶助老人,养育幼儿。不能相互仇杀,如果有违背禁令的,斩。 周嘉叹了口气:“这诏书,连我都没有想到,看来,孩子果然是长大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握手言和 过了一会儿,忙完了事情的周宜就来了。 薛靖招呼了她在茶几面前坐了,周宜腼腆的笑了笑,坐到了周嘉身边。 那个孩子正躺在摇篮里,甜甜的朝着他们笑。 小茶几上是一套茶具,薛靖在亲手煮茶。 他瞧着周宜,轻轻道:“你最近瘦了很多。” 周宜愣了愣,这些天,她不大敢来见薛靖,一年多以来,她怀着深深的愧疚和别扭,不敢同薛靖有太多的见面。 迫不得已见了面,彼此之间,也是不大敢说什么。 大家的神经已经脆弱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也太多太多。 薛靖的这一句话,不知道算不算是握手言和。 周宜轻声道:“没有,周宜最近壮了很多呢。” 薛靖指了指孩子,柔和的笑了笑:“这孩子以后就要管你叫姑姑了,你看看,该让他叫个什么名字好。” 周宜软软的又看了看周嘉,摇了摇头道:“父亲和舅舅说了就好。” 周嘉嗤笑一声:“我和你舅舅,都不大会这个,取名字的忌讳也不大懂,你的名字都是你大舅取的,那家伙取名也随便,逮着什么好听就取什么,全然不怕犯了忌讳。” 周宜,宜室宜家的宜。是好名字,可惜有点软。周嘉后来看着周宜越长越软,一度想要给她换个名字叫“女王”。 周宜又看了看薛靖,薛靖轻柔的看着她:“你说了就好,周宜,你总是不会错的,你不用怕我,在我眼中,你终究算是个孩子,就算取名字取的不好,我也不会怪你,大不了换一个便是。” 他温柔缱绻,一如多年前将她送走的那天晚上。 他其实是这样一个温和良善的人,并没有多大的狠心和心机。他只是有些偏爱。 君子不偏爱,不二过,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做一个君子,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一个普通的长辈而已。 15岁就生了儿子,导致他一生都被这个过早的来临的儿子压制,人的心里一旦有了隔阂,便会生出事端来,并不能说明人有多险恶。 周宜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自己走了这么长的路,后来回到了家。 仅此而已,这一天,她颁布《禁复私仇诏》,全世界都要遵照她的命令,握手言和,而她自己,也在同薛靖,握手言和。 她柔和的朝着薛靖笑了笑,软软的。 她道:“这孩子要是想要重新生活,就要换个名字,不如就要未央吧,取其不尽之意,长长久久,永享祭祀,子孙不尽。天地庇佑,福泽绵长。” 薛靖笑了一声:“好名字,你取名字的本事,比我兄长好,这孩子有个这样的名字,一生的福气,必然不尽的。” 有了皇后赐名,不得不说是一种福气。 他将一盏茶递给了周宜:“尝尝我泡的新茶,很好喝的。” 周嘉嗤笑一声:“这时候的茶,怎么也算不得新茶了。” 周宜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茶,煮的真心不好喝…… 她闷着头喝完了,放下茶盏看着薛靖和周嘉:“这孩子,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回去了,云深……” 殷云深抱臂靠着墙站着,冷不丁被点名,颇为不爽的看了一眼周宜。 周嘉差点没笑出来,殷云深这表情神色,十足就是个小小的殷如墨。那孩子,也是喜欢这样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懒洋洋抱臂在一旁站着,一句话都不说,谁要点名了她,她铁定瞪人。 “云深,我已经封你为四品中郎将,回家把,殷家那么大一个摊子,重要有人顶门立户,你小叔叔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周宜揉了揉额头道。 殷子钰那家伙天天闹着要辞职不干,自己听着都烦了。 殷云深瞪了她一眼:“中郎将有什么好干的,天天带着人在城里巡视还是在宫里照顾妃子!” 周宜笑道:“总比你现在这么四处乱跑要好,再说,哪一个将军不是从中郎将干起的,你殷家除了你,没一个能打的了。” 殷云深不爽的看了一眼周宜:“有什么好打的,天下太平了,将军牧马南山,悠闲的很,周大将军都改行带孩子了!” 周嘉本在逗弄婴儿,被她这话说的,实在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一声。 薛靖轻轻道:“牧马南山有什么不好,你这个孩子,怎么总是想着打仗呢。再说,当大将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当的啊,你呀,好好的历练几年,培养了亲信和自己的行军方式,说不得有用武之地。” 殷云深摸了摸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什么用武之地,哎。”她颇为烦躁的挥了挥手,“我生不逢时,要是再来一场大战,我一定功业盖过周大将军你。” 周嘉赶紧打断了她:“哎……你这孩子可不要瞎说,小小年纪不学好,胡说什么呢,什么叫生不逢时,你父亲他们难道叫生就逢时?打战不是打架,一场战争能胜,不仅要靠你能打,还有机遇。你父亲难道就不比你能打?人生在世,成就功名的道路有很多种,你为何一定要押了战争这一块呢。” 他作为一个见证了各种战争的将军,有些无奈的看着殷云深:“在我看来战争是最不考验实力的一种,你要成就功名,不如换一个吧,别想这个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不是什么好事,一个真正的将军,不单要知道怎么打胜仗,还要知道怎么防止战争。” 周宜伸手轻轻拍了拍殷云深的后背:“你还小,这时候你喜欢打仗,喜欢赢,是因为你想同卫蓝比肩,但是,你要明白,同一个人比肩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要变成那个人。” 殷云深伸出手放在周宜的手背上,轻轻笑了起来:“那……周皇后,四品中郎将几石年俸?” 周嘉和薛靖相视一笑,看了看周宜。 周宜抱臂道:“放心,饿不死你。” 殷云深嗤笑一声:“不要紧,我要是钱不够花了,就来宫中找你蹭饭。” 第三百二十四章:温青的婚礼 过了两三天,就是温青的婚礼。 她自皇后的宫中出嫁,风光无限。 大家都为这个救人水火的女大夫感到高兴。当然除了孟离公主。 那姑娘现在彻底跟个神经病一样,看谁都不顺眼,越蛟现在忙得四脚朝天,没空管她,崔明冲带着她弟弟明德小国主来京城朝贺,本来是住在驿馆,但是姐姐在这里,而且骠骑将军的府邸肯定是比驿馆好的。 于情于理,孟离就带着人把小国主和崔明冲借去了骠骑将军府。 然后崔明冲和越蛟两个人好兄弟,天天秉烛夜游,玩的不亦乐乎。 貌似很不错。 而孟离……她原来压根就和明德不熟好不好。 这孩子原来就是她父亲和一个小宫女生的,在西川,谁会把一个小宫女的儿子放在眼里,她差点没把这孩子欺负死。 结果过了这些时日,小明德成了国主,又因为有崔明冲的教导,现在越来越有气势,人虽然小,但是好歹也是一国之主,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欺负了去。 现在的明德可不是由着人欺负的主,被骂了,还嘴,被打了还手,实在干不过他还可以找崔明冲和姐夫告状么! 于是越蛟的家里就鸡飞狗跳了…… 薛子佩成婚当日,越蛟喝的烂醉如泥,哭的稀里哗啦。抱着薛子佩大哭。 薛子佩当初是想把孟离丢给越蛟处理来着,哪知道这小子这么怂,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天天被欺负的这么惨! 哎…… 他在觥筹交错间拍下了越蛟的爪子,越蛟稀里糊涂就倒在了地上。 抱着个坛子继续喝。 薛子佩招呼了上蹿下跳的殷子钰:“你给我过来,你看看,你手下骠骑将军,都这样了,你也不管管。” 殷子钰蒙圈:“我管,我管什么啊我,我管天管地,我也管不了人家夫妻两个吵架啊!” 薛子佩:“……” 还能怎么办呢?他发愁的四处瞅了瞅,看见了端坐主位的周宜,那丫头正和小明德说话呢。 他揉了揉眼睛到了周宜面前,宫女们一看是薛子佩,忙让他过去周宜身边。 周宜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能喝的。” 她心情很好,全世界都在握手言和,再也没有什么痛彻心扉的敌人。 薛子佩哼了一声:“我跟你说,丫头,你知不知道,越蛟现在都快上吊了!” 周宜吃了一惊:“他要上吊?” 为什么啊,日子过得好好的,干什么要上吊! 小明德啃了口糕点,一本正经道:“姐夫被我姐姐欺负的快活不下去了,皇后皇后,你快救救他吧。” 他反正不喜欢他姐,觉得越蛟这个姐夫外加崔丞相的好友还是挺不错的毫不留情告了姐姐孟离一状。 周宜想到孟离,揉了揉额头:“额……子佩啊,你身为丞相,要关心关心朝臣们的生活,越蛟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吧。” 反正当初把他贡献出去的人也是你。 薛子佩瞪了一眼周宜:“屁,这管我什么事,要处理也是咱们两个一起,凭什么我一人想办法。” 难得丞相大人说脏话,周宜很是惊讶了一把,瞪了一眼薛子佩道“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你要有点样子。” 薛子佩大手一挥:“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我洞房去了!” 然后就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了,临走还朝着周宜打了个手势,要她抓紧干,不然越蛟就活不下去了。 周宜头疼的看着薛子佩在仆人的带领下往新房走去,托着下巴看小明德国主。 哎,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谁能想到这么厉害的越蛟会惧内!这家伙能文能武,折腾起敌军来毫不留情,都以为孟离这一个女人,还是个脑袋不大好使的女人,能把越蛟怎么了? 哪知道现在,越蛟被孟离折腾的半死不活的。 总不能叫越蛟杀妻吧! 想想就有点吓人! 周宜牵着小国主起身往丞相府的后院走了走,如今这丞相府这么热闹,后院也是有不少的人在,大多都是孩子在放炮仗。 现在是腊月,又是赶上结婚。薛子佩为了热闹,让人准备了堆成山的炮仗在后院,由着孩子们放炮仗。 小明德很快就跃跃一试的跑去的孩子里一起放炮仗去了。宫女们有点担心的要去追。 周宜摆了摆手:“你别总是拦着他,男孩子有些事情也是要学的,不要因为是国主,就什么事都不让他干,小孩子喜欢放炮仗是好事,胆大的孩子才能成大事。” 她说到这里,小宫女便不动了,小心翼翼的看着明德。 周宜的眼睛望着满院子的孩子,再也说不出话来,薛皓,也是很喜欢放炮仗的,每次放炮仗,他都开心的像个孩子。 他那样好,那样干净,那样单纯,怎么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周宜轻轻摸了摸腰间的环佩,那是薛皓亲手刻的,刻的很好,比一般的工匠都要好,他原来是这样一个好孩子。什么都想去学一点,什么都想玩一玩,对一切都充满了热情和关爱。 这世界,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的深情和美好啊。 突然,周宜听到了一阵笛声,声音是从屋顶上传来的。 她抬头看去,崔蛟正在屋顶上吹笛子,清风吹拂着他的衣摆,带出好看的弧度。 周宜向着那边的屋顶走了几步,在孩子们的炮仗声和笛声中轻轻叫了一声崔蛟。 崔蛟停了下来,轻轻跳了下来。 周宜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屋顶上吹笛子。” 崔蛟淡淡的笑了笑:“我不能去前厅恭贺薛丞相,在这里吹笛子也不错。” 周宜淡淡道:“怎么不能去,来,我带你去。” 说着就伸手去拉他的手,崔蛟立在原地的没动:“别,今天是丞相大喜的日子,不要因为我,打起来就不好了。” 取笑他的人不少,但是今日的崔明冲也不是当日的崔明冲,周宜也不是当日的周宜,搞不好真的能打起来! 周宜叹了口气,后院都是孩子和一些看着的侍女仆妇,崔蛟在这里倒是比较安全。 她柔声道:“你在屋顶上吹笛子做怎么,去屋子里不是更好,外头这么冷,屋顶上更冷。” 崔蛟正要说话,一个孩子撞到了他身旁,保住他的腿:“漂亮叔叔,你吹的真好听,这是什么啊,我也要学。” 第三百二十五章:远笛近箫 崔蛟被这孩子扑过来,吃了一惊,他惊讶的看着这孩子,一时间忘记了说什么。 他其实原来是个很爱热闹的人,他喜欢热闹喜欢人,喜欢大宴宾客,高朋满座的日子。 如今他只有这些孩子们,肯陪在他的身边。 或许再过十几二十年,这些孩子长大了,成了这个世界的中流砥柱,他的那些过往才会被人遗忘。 然而那时候他早已经雪鬓霜颜,不复年轻时候的风华。 周宜附身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轻声道:“这叫笛子,你若是喜欢,以后长大了可以学一学,现在你还小,只怕你家人要你学古琴。” 小孩子疑惑的看着周宜,又看看崔蛟,崔蛟温和的朝着他笑了笑:“这个很好学的,你自己学一学,也没有关系,只要不被你父亲知道了。” 他声音软软的,柔和的,眉眼带着淡淡的忧愁。 周宜看着他,轻声道:“我觉着你很喜欢孩子,怎么也不生一个孩子?” 崔蛟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怎么了?”周宜有点担心的看着他。 崔蛟淡淡道:“我……我中了毒之后,便不能有孩子。” “什么!”周宜瞪大了眼睛,眉头皱的深深的,看着崔蛟,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每一个人而言,孩子的意义都不同,但是每一个人,都是希望能有血脉留在人间的。 老天,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崔蛟淡淡道:“其实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你看,我们两个也很好,你和薛皓没有孩子,不也很好,只是你们要做皇帝,所以麻烦一点。” 周宜哑着声音道:“可是你……” 她垂下了头,不知道怎么安慰崔蛟。 崔蛟淡笑一声:“你不要这个表情,我没事的。” 周宜展眉:“我也没有孩子,我觉着,好像也没有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没有孩子,总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崔蛟有些动容的看着她,声音在孩童的炮仗声里显得优雅遥远:“因为你是一个温柔而善良的人,周宜,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周宜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温情姐姐这次去雪域,就是为了找那边的草药,据说雪域的人身体阴寒,那里的天气不好,很多人难以有孩子,但是那里的大夫有他们的治疗方式,她去了那里是为了找出办法。” 崔蛟道:“那我就更要去了。” 周宜轻声道:“你放心,我再不会拦着你。” 殷如雪自远处走过来,伸手拍到了周宜的身上:“你现在做了皇后,是不是看谁都像看孩子?” 周宜被逗笑了,想要出声打趣,前厅却突然传出来惨叫声。 周宜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殷如雪。 崔蛟眉头一皱,那声音似乎是崔明冲!他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周宜和殷如雪吓坏了,赶紧带着人跟过去。 丞相结婚,这是举国的大事,朝中大半的人都来了,丞相府各处的大厅都用上了,来招呼客人。 崔明冲他们都是位高权重的亲贵,又和薛子佩是朋友,自然是在最重要的客人里,被分到了天时厅。 这厅里几乎就是朝中的顶梁柱,也是整个大炎王朝最尊贵的人。 崔明冲和谢家一个人打了起来! 这家伙当了许久丞相,又一直打理崔家的事情,武力值下降的太严重,现在跟人动手竟然吃了亏,满堂的客人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崔蛟和殷如雪还有周宜先后冲了进来。 崔明冲很怂的歪在椅子上,被人用凳子砸了一下后背! 那谢家男子谢长风正被几个好友拉着,不让上去继续揍人 崔蛟一进大厅,喧闹的大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崔明冲晃了晃脑袋,拽了一下崔蛟的衣服:“大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崔蛟看了他一眼,黑着脸道:“怎么回事?” 客人们反应过来,嘀嘀咕咕的议论起来。 周宜今日穿的是常服,大家没怎么发现她。她轻轻咳了一声。 众人这才回过神皇后也来了。 “怎么回事!”周宜问了一声,这里的人都是朝中的顶梁柱,一个个都是她最忠心的臣子。 有人将喝到桌子底下的越蛟扶了起来,他还是懵的 周宜心碎的别过脸,看着谢长风,这是谢家最有才能的一个人,在朝中一直默默干活,没牵扯进这场战争,是个忠臣。 谢长风也喝了酒,被这么看着,知道这回自己不说话不行,脑袋一热道:“皇后,臣同崔大人因为口角打了起来。” 周宜皱眉:“谁先动的手?” 崔明冲道:“我,我先动手的!” 周宜横了他一眼,厅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宜点名了殷子钰问他什么情况。 殷子钰为难的看了一眼崔蛟,支支吾吾道:“他们两个,因为崔大公子的事情,吵了起来。” 周宜又气又恨,手中却要拉着已经暴走的殷如雪,防止她冲上去砍人。 她勉强装作镇定,看着大家:“说说看,有什么好吵的。” 谢长风风评一直不错,京中官员一直同他有往来,他文武双全,大家自然都站在他一边,崔明冲毕竟整个人都扑在西川去了,和京城不大往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大家明明觉得谢长风有道理些。 “皇后,今日算是薛丞相大喜的日子,崔大公子似乎不应该来这里。”有人出声道。 周宜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有人打圆场道:“既然是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免得打扰了丞相大人的好梦,崔大公子既然是丞相大人的好朋友,还请避……” 这是礼部郎官的话,他这是想这儿已经够乱了,还不如叫崔蛟先避开…… 周宜不怒反笑,又问了一声:“为什么口角,为什么打架。” 咳咳咳,口角的缘由本来没有什么,可是崔蛟本人在这里,谁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大家只好闭嘴,互相交头接耳,就是不大声回答周宜的问题。 第三百二十六章:见一次打一次 周宜是真的火了,抄起一张桌子上的杯子就砸到了地上:“全都给本宫安静点,到底怎么回事。” 殷子钰朝着周宜摆手,谁敢把那种事情当着皇后的面说,要是当着皇帝说还说的出口,皇后是个女的啊 崔蛟淡淡道:“子钰,有什么话,你说就说,我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是能吵架,却不能当着皇后和我的面说的,诸位难道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切……我们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大臣们半是嬉闹半是不屑的说。 一大票男人聚在一起,还喝了酒,别说是周宜在这里,就是皇帝在这里,也不一定能管得住他们的嘴! 崔蛟这话彻底把他们给惹毛了,干干脆脆就大气嘴仗来了! “那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周宜又问了一句,这一次面色很不好了。大家也差不多知道皇后不高兴了,一想皇后和崔蛟一同从后院进来的,搞不好这两人是认识的,或者有什么关系。 “大家就是喝酒没事聊了会儿天,崔大人就要打人!”有人不耐烦道。皇后总不能因为人家喝酒喝多了说了点黄段子就帮着崔明冲打人吧。 是他打人在先的! 殷子钰辛苦的朝着周宜摆手,希望她别问了,这种事情,拿到台面上说,有什么好处?当年云辉就大言不惭说过,男人有几个不看点春宫图啥的,喝多了有几个不聊点黄段子? 谁叫崔蛟倒了霉! 周宜瞥了一眼殷子钰,有点无赖的笑了笑,望着众人,冷笑道:“本宫来猜猜你们是怎么吵了起来的。” 她走到了高出,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臣子,不屑的道:“你一个个,读了圣贤书,闲来无事买春宫图,看的津津有味,在丞相大人的婚礼上喝多了,聊了起来,被崔丞相听见了,他听不下去,就吵了起来!” 大臣们摸了摸鼻子,不大好意思起来,这个皇后能干是能干,脑袋也清楚,跟着她做事比跟着薛靖要好,而且她提拔年轻人,有识人之明,大家都挺喜欢她。 可是…… 这姑娘也太大胆了吧,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其实大家也没说什么,就是点评了一下崔大公子的身材……崔明冲那个疯狗就出来咬人,而且他还有好几个朋友一道儿出来咬人! “皇后,这种事情,叫你知道了,是臣下的错,您……还是去内宅避一避,臣等自会处理好,不会再打起来了。”大理寺少卿盛华年尴尬的劝周宜。 周宜火大:“本宫那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看着你们,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干的什么!” 大臣们纷纷嘀嘀咕咕起来。 周宜哭笑不得,她不是暴君,臣子们都知道,一旦他们觉得自己没做错的时候都是不怕她的! 她伸手指了指谢长风:“你给我过来。” 谢长风不大好意思的向周宜走了几步:“皇后有何吩咐。” 周宜道:“你给本宫说说,你们都聊了什么内容,导致崔明冲要打你?” 谢长风脸一黑,艾玛,这能说吗,崔蛟就在这儿呢,当着人家的面可说不出口啊! 周宜喝了一声:“说!” 谢长风有点怕了,只好支支吾吾道:“臣,臣只是说崔大公子的腰……” 他话没说完,周宜的脸就绿了,他一看这架势,赶紧闭嘴了。他那几个朋友道:“皇后,我等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口说说。” 周宜:“呵呵。” 从角落里钻出来一个人,对着热热闹闹的一笑,跳到了周宜身边:“你们这些人啊,好好的日子不过,就想些什么呢!” 他长得圆头圆脑,嬉皮笑脸的,眉眼又生的凌厉,一派正直而爽朗。 周宜眉头跳了一下,是三殿下薛修礼,这小子竟然也在这里,还一直躲在角落里喝酒!他才多大啊! 不对,他好像和崔明冲同岁,今年也十七了,就是长得有点圆,看着很小的样子 薛修礼抱臂看着大家,伸出手划拉了一下自己的脸,吐了吐舌头:“你们这些人啊,真是不要脸,一个个都是国家重臣,竟然偷偷看春宫图,还是看龙阳的,这就算了,你们竟然在人家正常人的婚礼上讨论,略略略!我要告诉你们夫人去!” 周宜:“……” 众位大臣:“……” 这是三殿下,还是个孩子,是个男孩子,要不是有周宜和殷如雪带着侍女在,他们会乐呵呵的告诉小殿下:男人长大了都会看春宫图,都会对美人感兴趣,都会喜欢看细腰长腿的美人,也都会一起喝酒讨论。 可是,有女人在这里,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所以他们就只好互相看着,目瞪口呆 总不能当着女人的面和小男孩说着个吧! 实在是太麻烦了! 大家摸着鼻子互相看了看,没好意思说话。 小殿下抄起一个茶盏就朝着谢长风咋了过去,正好砸到了他脚边:“你这个恶心的家伙,自己看了春宫图不算,还当着人家的弟弟面讨论,你丢人不丢人,你同崔大公子本就认识,你也知道人家是被人陷害,你不安慰你的好朋友就算了,你还去看,你还讨论,你还是人吗!” 薛修礼的话一完,谢长风的脸就绿了:“小殿下,这话可不能胡说,我根本就和崔大公子不熟,不是他朋友!” 他话一说完就知道糟了! 这就是个套! 他是真不认识崔蛟,就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宴会还是什么的见过一面,话都没说几句,脸都记不得了,算的了什么朋友啊,但是,倒霉催的小殿下就认定了他们是朋友。 谁也不知道他和崔蛟到底认不认识来着 看春宫图没什么,奚落奚落崔蛟也没什么,但是……如果是好朋友的话,那就太恶心了。 男人一起干点小猥琐的事情没什么,朋友疏远崔蛟,和他绝交也没有什么,但是。 要是好朋友,人家到了霉,就干出这种事情,那就真是要人人得而诛之了! 周宜赶紧趁火打劫:“谢长风,你和崔蛟本是至交好友,八拜之交,他如今遭了大难,你竟然还去……” 小殿下再次恶心人:“你这个恶心鬼,你去买春宫图还买自己好朋友的,你是不是对我师父有意思,你这个见利忘义的混蛋,本殿下从今天起,把你放入黑名单了,今天是薛丞相的好日子,咱们的帐明天再算,以后本殿下见你一次打一次!” 第三百二十七章:胡搅蛮缠 周宜跟着小殿下一起趁火打劫,语重心长又一脸凝重的看着谢长风。 “谢爱卿,你的好朋友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能……”她似乎痛心疾首,默默的垂下了头。 这下好了,大家忘了崔明冲和崔蛟了,全都看着谢长风了。 他成了今天晚上的焦点了。 也是,崔蛟倒了霉人家也不会有什么触动,只要不是至亲至爱的人,谁都不是看个热闹,还能因此就不过日子了? 没有人会因为春宫图的主角是被陷害的世家公子就不去买春宫图,就不聊天了。相反,说不定还更有兴趣了,聊天聊的更欢乐了。 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是要过日子的。 可是,如果这个春宫图的主角是至交好友,那你还喜滋滋和人一起聊,和人一起讨论。 那就人品堪忧了。 这个人是要有多可怕,才能这样对自己的朋友。 所有人看着谢长风的目光都变了颜色,谢长风百口莫辩。他呆呆望着大家,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他不敢这时候大声说自己不认识崔蛟,这样会更加显得他猥琐。 喝酒喝到这地步,大家都不说话了,方才还嬉笑着的人脸色都变得不好看起来,酒醒了之后,只觉得自己失态。 崔蛟扶着受了伤的崔明冲,慢慢走出了大厅,他没有说一句话,就连谢长风一开始大声说不认识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话。 大家更加觉得谢长风不对头,想想就觉得这个人心硬。 在普通人看来,一个人倒了霉,别人可以开玩笑,可以取笑,但是你作为好朋友,你竟然这么对他,那就是你的不对。 周宜一看安静了下来,便笑着打圆场:“既然是丞相大人的好日子,大家也就不要计较了,继续吃酒吧,崔大人受了伤,本宫去看望一下,你们继续。” 她说着就转身走了。 薛修礼趁着人纷纷落座的当口,一拳打在了谢长风的脸上:“你这个不讲义气的混球。” 然后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这一拳打的也不重,看上去就是小孩子胡闹了一下,人家也不好和小孩子计较,何况他还是皇帝的弟弟。 谢长风也只好不说话,这一拳其实不疼,但是打在脸上,他觉得莫名的屈辱。 他准备到自己的好友的桌子上坐下,可是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说话了。 被人画了春宫图固然是身败名裂,但是背叛好友,那也是恶心至极,谁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再交好。 此后好几天谢长风都没有出来,他一直称病在家。 一直奋发努力,小心翼翼的他,终于遭到了人生最大的一个打击。 18岁被举荐为孝廉,一直以来友善亲族,孝顺父母,和朋友们相处也很好的谢长风,头一次尝到了过街老鼠的滋味。 他现在虽然不至于人人喊打,但是人人都知道,这个年轻有为的谢大人,在丞相的婚宴上欺辱自己的好友,拿自己的好友和人取笑,被人家的弟弟当场抓包,打了一架,最后还被小殿下给打了一拳。 他不但人品堪忧,貌似还得罪了小殿下,将来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了! “工部侍郎谢大人,今天还是告假。”周宜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看着薛子佩。 薛子佩新婚燕尔,好不容易退朝了,正要赶着回家和温青准备过年的事情呢,被周宜单独留下来,很是不耐烦,他笑呵呵坐了下来,淡淡道:“这事情咱们也管不着啊,管天管地还能管的了人生病?” 周宜咳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里是真病了,他是不敢见人了。” 薛子佩轻笑道:“谁让他嘴欠来着,小殿下真是个人才,这一招折腾的他同样名声毁了个七七八八,哎,恶人自有恶人磨。” 周宜揉揉脑袋:“你就不能认真点,他是个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就这么毁了,你就不心疼?” 薛子佩翻了个白眼:“我心疼个屁,丢人现眼。” 周宜嗤笑一声:“他可是你辛苦培养出来的,你就甘心这么毁了?” 薛子佩打了个呵欠:“他这种资历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当日崔蛟公子出了事,你我都很难过,那是因为你我都清楚,崔蛟这样的人世间难找,毁了一个崔蛟就再也找不到人来代替,谢长风……我会放在心上?” 他朝着周宜摆了摆手:“我调教过好多人,大不了再换个呗,咱们掌举国之权,还怕没有人才?” 周宜摸了摸鼻子:“你这么说,我真是……” 薛子佩笑了:“皇后,你不要搞得和陛下一样,婆婆妈妈的,不值钱的人,废了就废了,如今天下太平,找个人出来当个工部侍郎还不简单!” 他说着起身告辞,眉眼都是傲倨。 周宜望着他的背影,宫女捧来一盏茶递上,她没有喝,轻轻放在了几案上。 “你出来吧。”周宜道。 帘子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一脸衰像的谢长风,这个从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真面容憔悴的站在周宜面前,似乎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皇后,我……” 他今日是来同周宜请辞的,他觉得自己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忍受不了流言蜚语和朋友们的绝交,他要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周宜淡淡道:“丞相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谢长风点了点头:“微臣都听见了,微臣才浅德疏……” 周宜打断了他:“你不用委屈,你有今日,怪不得别人。” 谢长风失落的点了点头:“臣不敢怨愤任何人,都是臣的错。” 周宜淡淡道:“你今日,明白人言可畏了吗?” 谢长风颤抖着点头:“臣明白了,臣无地自容。” 他自幼顺遂,从未见过这样的事,他虽然不是位高权重,但是自幼家门清白,自己奋发努力,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一直名声很好,仕途走的也很顺。 自从出了事情之后,好些朋友都和他绝交了,一些平日里得罪的政敌什么的,经常在他家的院子后面扔秽物和辱骂的纸条进他的家。 仆人们每日都要清理那些义正言辞不堪入目的纸团。 每一次,他都告诉自己,他根本就是被人陷害的,那纸团上的内容他根本就不需要看。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 每看一次他就愤怒一次。 子虚乌有的指责,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谩骂,说他忘恩负义,说他背判朋友,说要抓他的女儿卖去青楼。 还给他编排出无数个曾经背叛朋友的故事,甚至曾经最好的朋友早夭也有谣言说是因为他嫉妒朋友的才华而害死了人家。 第三百二十八章:人言可畏 周宜对焦头烂额的谢长风一笑:“你不要怨愤丞相,他知道你在这里,他这么说,是为你好。” 谢长风抬起眼睛看着周宜。 周宜叹了口气:“你那些私事,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丞相自然也管不到你闲来看什么书,喝醉了说什么话。可是,他原就有意栽培你,你的上峰已经年老,他要栽培你执掌工部。” 谢长风不知如何是好,张了张口:“我……” 周宜轻轻扣了扣桌案“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不谨言慎行?崔大公子不幸遭了劫难,本是难过的事情,你怎么能取笑他!” 谢长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后,臣愧对崔公子。” 今日自己落到如此境地,他才明白崔蛟受了多大的苦。他不过是一时承担了背叛朋友的罪名,就已经心力交瘁,生不如死。而崔蛟,则是一生的骂名和难堪。 周宜扶起他:“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若非你也受人非议,你怎么能知道别人的苦楚,谢长风,你是国家栋梁,要时时体察民情,怎么能学那些泼皮无赖?” 谢长风歉疚的低下头:“臣已经决定,辞官归隐,治学求知。” 周宜吓了一跳,说了这么多,他还是要辞官! “你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要回去读书?”周宜笑道。 谢长风遗憾的点头:“臣枉活23年,竟然连这些浅显的道理都不懂,铸下大错,臣有今日,都是臣咎由自取,皇后,臣突然觉得,臣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不如三殿下一个孩子,臣幼年时候的书没有读好。” 他话说到这里,便转身要走。 周宜叹了口气,叫住了他:“你不是书没有读好,你只是被人带坏了,以后读多少的书都没有用的,你是国家栋梁,怎么能说辞官就辞官,那些谣言都是小事,难道说你真正的朋友会因为这些谣言而疏远你?兵部的李大人难道不是天天去探望你?大丈夫在世有什么过不去的!” 她几步走到了谢长风的身边:“明天就是除夕了,朝廷休沐十日,你在家好好想想,人活一世,可不是为了那点子名声而活,要顶天立地,做一番事业出来。” 谢长风迟疑的看着周宜,周宜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 谢长风动容的告辞。 出门去却见薛子佩正袖手在门口等着他。 “薛相!”谢长风吓了一跳。 薛子佩沉着脸:“怎么,平日里你不是意气风发么,今日见了本相,怎么这么胆小。” 谢长风颤声道:“属下……属下于心有愧,自然不能坦坦荡荡。” 薛子佩看他这怂样,摸了摸鼻子,自己都被带着不大好意思起来:“你呀你呀,大好的日子不过,学人家妇人饶舌,男子汉大丈夫,有多少事情要做,你很闲吗!” 谢长风不敢说话。 薛子佩叹了口气:“回去吧,心中有惧,才能小心,才能成大事!” 他说道这里,指了谢长风的轿子:“去吧。” 谢长风点了点头:“属下告辞。”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薛子佩,小心问道:“薛相也有惧怕的东西吗?” 薛子佩大言不惭:“有啊,我夫人就是我最惧怕的东西。” 谢长风:“……” 因为谢长风的事情,崔蛟的事儿渐渐被人刻意遗忘。 谢长风一不小心成了薛丞相婚礼上闹剧的主角,到最后还担任了个不光彩的角色,叫看客们忍不住一阵唏嘘。 回过头仔细一想,崔蛟也是不得已,都像谢长风那样说嘴,好像也是不好。 随着《禁复私仇诏》的颁布,大家也都变得友善了一点。 天下,离薛皓的桃源又近了一步。 温青使团的人手总算是在正月挑选好了,没想到里头不仅有崔蛟和殷如雪,竟然还有周宜和薛皓。 “你要带着陛下去雪域?”薛子佩急的乱跳,在宣室差点没踢翻了桌子。 周宜按着他坐下:“你冷静一点,京城交给你就可以了,现在这个样子,谁也不会造反,谁有什么异性,我舅舅也会出面帮你,现在,我要带着薛皓去雪域,那儿的气候对薛皓有好处。” “可是……万一呢,万一没能治好呢!”薛子佩反问周宜:“万一有什么事情,你怎么办!” 堂堂皇后,带着皇帝出去求药,万一有什么事情,那罪责谁来承担? 周宜苦笑着看着薛子佩:“这是我的丈夫,他的生死自然是我的事情,我用不着跟谁交代。” 这一年多来,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她舍不得薛皓这样像个活死人的睡着,她要带着他走,哪怕是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也要救活他。 她费劲心力打理政务,就是为了让这天下太平,然后带着薛皓走。 薛子佩头疼的看着她:“你带着他走,把这京城丢给我,我是个丞相,丞相!” 不是皇帝! 周宜轻声道:“我已经下令,让小太子拜你为太傅,以后,你就是他的师父,你会和他一起打理这个江山。” 薛子佩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宜:“你们一个个都要走,要留下我一个人是不是!” 他最怕被人丢下。 周宜轻柔的看着他:“子佩,不要这么悲观,我会回来的,你相信我,薛皓会活着的,他这么爱这个天下,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她柔软的声音飘落在薛子佩的耳朵里,带着淡淡的忧愁。 薛子佩无言以对。她面前的不仅是执掌天下的皇后,还是他的朋友,还是一个快要失去丈夫的女人,他狠不下心来逼她继续去打理这天下。 周宜一直都对权利没有什么野心,她最想要的,是做一个皇后,安安稳稳的协助薛皓,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怂的只会哭的女孩子,今日会成了这样一个君临天下的君主。 虽然威风,但是这从来就不是周宜想要的,人最幸福的事情,难道不是得到了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只要不是自己喜欢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薛子佩慢慢的点头:“好……” 第三百二十九章:不速之客 离开京城的时候是二月份,温青尚在新婚燕尔。 薛子佩其实很不高兴她走,但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默默的替她打点好一切,派了得力的手下护送她。 周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会回来的。” 薛皓一直昏迷不醒,他昏迷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周宜都快忘了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使团一路向雪域出发,途中要经过咸都城,这本来是崔蛟的大本营,不过后来崔家投奔宣和,崔明冲又去了西川,崔家在咸都城的渐渐失去了些影响力,地位有些下降。 “咸都城如今最大的地头蛇是杜家,他们家的生意做得大,朝廷命官见了他们也要点头哈腰。”殷如雪不悦的说。 周宜咳了一声:“你竟然会关心这个!” 殷如雪不满道:“我们见过他们了,很嚣张。” 她抱臂坐着,脸上板的很紧,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酷酷的。 崔蛟咳了一声:“也没什么,就是无意间遇到了而已。” “你们打架了?”温青一边扶着药草一边说,马车有点颠簸,她生怕把她的宝贝药草弄坏了。 崔蛟又咳了一声:“没有,一点小事有什么好争的。” 他老是咳嗽的,搞得周宜和温青都觉得乖怪的,疑惑的看着他:“你们两个到底和打架人又什么嫌隙?” 崔蛟狡黠的笑了笑:“一点小事罢了,你不要这个表情啦。” 周宜又看了看殷如雪,笑道:“看你们的表情,好像事情不大美妙啊。” 殷如雪咳了一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去知音阁抢不到好座位么。” 温青:“咳……” 周宜没忍住,嗤笑一声:“你让他去青楼?” 殷如雪道:“这有什么,挺好看的。” 得,这俩还是一起去的,周宜现在才发现,殷家女孩真是一个个的神人! 她牙疼的看着崔蛟:“你们就为了青楼的一个座位打了起来?” 崔蛟尴尬非常,不大好意思的别过脸。 殷如雪淡淡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知音阁的梅花阁本来就是谁出的价高,谁就进去,结果杜家人非要抢,我就打了起来了!” 温青简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天底下还有夫妻两个一起逛青楼的! “你们好好的就为了这么点事情打了起来,真是……又不是什么好事!”温青忍不住劝道。 殷如雪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 崔蛟咳了一声,十一殷如雪别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哪次其实就是心血来潮带殷如雪去听个曲子,哪知道碰上了杜大公子来抢地方。 殷家人从来不欺负别人,但是也没被别人欺负过,殷如雪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登时就打了起来。 这家伙不生气还好,一生气哄都哄不回来。 周宜抱臂:“其实我好想知道你们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温青也紧张的望着他们:“对啊,你们两个在咸都城,岂不是很危险?” 崔蛟惭愧的低下头:“打到了官府里去了,幸好官府的人跟明冲很熟,才把我给放了。” 周宜哭笑不得,这个崔蛟,这么大的人,有时候还像是个孩子一样的贪玩。 好在殷如雪不嫌弃他。 到了咸都城,招待的是咸都城的太守,出面应酬的是殷如雪和温青,朝廷明面上是派他们两个出使的,崔蛟周宜还有薛皓三个是秘密跟随一起的。 周宜就有点困,干脆就躲在驿馆睡觉。 结果就出了事情了。 温青和殷如雪去参加太守大人的宴会,自然就遇到了咸都城的名流,和那个杜大公子就碰上了。 要不是有温青拦着,又要打起来! 周宜很头疼,吩咐了人,不要在咸都城多做停留,修整一天,次日天明就出关。 结果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一封信。 “皇后,写信的人说是您的旧相识,请您在知音阁相聚。”张青递进来一张帖子,“送信的人是个小孩子,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只给了这个。” 一张空白的帖子和一颗白玉珠。 温青一看那珠子,惊喜道:“这是元牝珠!” “元牝珠是什么?”周宜惊讶的看着温青。 崔蛟皱了皱眉头:“这是一种神奇的珠子,传说只长在雪地里,由天地孕育而成。” 他瞧了一眼珠子:“这东西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 周宜惊异的看着温青。 温青点了点头:“气血两亏的人,若是能有元牝珠和蓝星玉,可根治。” 这个神秘人,送来的是可以治薛皓的元牝珠,还缺一个蓝星玉! 殷如雪皱眉冷冷道:“不知道来的人到底是谁,你小心为妙,咱们一路来都很小心,这个人这么容易就知道了你离开京城的事,看来绝非善类。” 周宜同样担心,但是她不能放弃任何的希望,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但是他的手中有元牝珠,那就说明他有可能知道怎么救薛皓! 温青拉了拉周宜:“你小心不要上了当,周宜……” 周宜一咬牙:“张青,你准备一下,我今晚去见他。” “不行,你现在是皇后,你不能冒险。”殷如雪斩钉截铁道。 周宜摇头:“我必须去,皇帝陛下有危险,我这个皇后必须去,没有了薛皓,我坐这个皇后还有什么意思?” 她说着便进了自己的房间,放张青帮着收拾了一下准备去见那个神秘人。 知音阁晚上是很热闹的,周宜进了那兰花厅,在里面却听不到一丝一毫外面的喧嚣。 里面只有两个漂亮的姑娘在弹琴,曲调清幽动听,一听就不是凡俗之人。 张青和周宜都穿了男装,互相疑惑的看了一眼。 周宜淡淡道:“不要紧张。” 张青小声道:“小姐,这里怪怪的,咱们还是……” 周宜摇了摇头:“他们整这么多玄虚,不过是因为心虚罢了,不要在意。” 话音一落,屏风后面缓缓的响起了一阵咳嗽声,接着后面闯出来一声轻笑:“周皇后果然不是凡俗女子,胆子不小。” 第三百三十章:萧白师父 周宜和张青都愣了一下,眼睛不由得就转了过去,呆呆看着屏风后面。 张青警惕的护在周宜的身边。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屏风后面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轻轻的传过来。 周宜有点紧张:“你是谁?” 她话音一落,两个弹琴的美人轻轻寥寥的走过去,将屏风推倒了一边。从后面显出来一个身形俊朗的中年男子。 他大约三十六七岁,穿着黑色锦缎,眉目英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着。通身透着深不可测的成熟的气息。 周宜仔细瞧了瞧他,发现自己真的不认识,有点茫然的看着他:“这位先生,我似乎真的不认识你。” 那人低下头,淡淡的笑了一声:“你真不认得我,周宜,你长大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周宜惊讶的看着他。 那人走到了琴案边,轻柔的道:“当年你父亲征战,托我照顾你,你的琴还是我教的呢。你这孩子,记性真不好。” 周宜一听这话,似乎又有了点印象,不大确定道:“萧白师父?” 那人微微笑着点点头:“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么多年,你长大了。” 周宜羞涩的低下头,她六岁那年开始学琴,父亲忙起来没有时间,便找了自己的师弟来教自己,自己跟在他身边学了三年,后来长大了一些,师父也就回去了。 “师父好些年都不见出来,周宜……” 萧白指了指琴案:“来,让师父考校一下你的琴艺。” 周宜连忙摆手:“别,师父,你饶了我吧,我这几年都不怎么弹琴,早就把这忘得七七八八了。” 萧白叹了口气:“你跟你父亲一样,都是这样,心中装了太多事,所以不能一心一意的弹琴。” 他说着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叫周宜坐下。略带忧伤的去抚了一下琴。 周宜不敢说什么,父辈的事情她只好沉默。 萧白俊朗的眉目透着淡淡的忧郁,他似乎总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当年我和你父亲一同拜入无涯先生门下学琴,你父亲天资过人,很得师父的喜欢,后来薛家大郎入山求贤,他们二人一见如故,你父亲便拜别了师门,再也没有回来。”萧白淡淡的说。 周宜低下头,这战乱的天下,当时并不需要绝世无双的才子,也不需要美妙的音乐,那时候的天下,需要一个人来平定战乱。 “父亲离开师门,一直都很想念师父,您是知道的。”周宜小声道。 萧白苦笑一声:“我知道,当年他派人请我照顾你,我就明白,你同他一样,都是顶级的天才,几百年也难以再出一个了。” 周宜欠了欠身:“师父谬赞了,我现在,再也不能弹琴了。” 萧白遗憾的看着她:“世事难料,没想到,你也走了你父亲的路。” 周宜有点歉疚的看着他:“师父,这种事情,也是看机遇的,不能强求,您……找到了元牝珠?” 萧白点了点头:“是,元牝珠是我送你的。” 周宜眉头轻轻皱了皱,较好的容颜显出淡淡的忧愁来:“师父,您这次来,不仅仅是送周宜一个元牝珠吧?是不是有什么事?” 萧白忧郁的看了一眼周宜:“我这次来,是要带你走。” 周宜眉头一跳:“带我走?” 萧白点了点头:“是的,我要带你走,我倾尽毕生心血,作了一首曲子,可惜我找遍天下,再也找不出人来把这首曲子传下去。” 周宜摇头:“师父,我已经好久没有碰琴来,我再……” 萧白摇了摇头:“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会用心教你的。” 萧白师父是个乐痴,周宜知道在这上面自己是和他说不通的,只好沉默来,当年他教自己的时候,就是因为太过沉迷,后来和父亲意见不合两人决裂的。 萧白有点难受的看着周宜,想要再劝,却在这时,有绿衣的少女带着一封信进来,递给来萧白。 萧白匆匆看来一下信,抬起头瞧着周宜:“你好好想一想,只要你跟我回不周山学琴,我就把蓝星玉给你,让温青姑娘去救薛家的那个皇帝。” 周宜没想到萧白师父会用这个跟自己做起生意来了,有点哭笑不得。 她张了张口想要劝劝萧白,毕竟这么沉迷是不大好的,她听父亲提起过,萧白师父这么多年,一门心思都在弹琴上,不娶妻也不生子,终日同他的古琴相伴,就快要升仙了。 想到这里,周宜有点忧心的看着萧白。 萧白制止了她:“你先不要回答我,也先别急着说服我,我有点事情要出去,马上就回来,你好好想一想,等我回来来咱们再聊。” 他说着便起身出去。 眉毛的侍女替他围上来精致的狐皮领子的斗篷,他温温朝着周宜一笑,便出来门。 张青扯了扯周宜的衣袖:“小姐,我总觉着这里不大对劲,我一听这知音阁就没好事,咱们快走吧,有什么事情先回去和崔蛟公子他们商议一下。” 周宜苦笑着叹了口气:“咱们走不了了。” “啊!” 周宜无奈道:“我这个师父,你别看着他温温柔柔的,看起来稳重,其实他固执的要死,我父亲原来不怎么有时间管我,便找了他来教我,你知道他是怎么来教我的吗?” “怎么?” 周宜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他要我背琴谱,背不出来不许吃饭,要不就打手心。” 她说着就摸了摸自己的手心:“我到现在,想到他都有点害怕。” 张青吐舌:“这算什么,殷子钰将军小时候背兵书背不出来,天策将军连水都不给喝。” 周宜叹了口气:“那他的童年可真不大幸福啊。”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笑了笑,对那守在一旁的琴女道:“萧白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先回去来,等他回来了,你派人通知我一声。” 那琴女一本正经拦在周宜面前:“主人怕您跑了,让我看着您,请您务必要等到他回来。” 周宜朝着张青一摊手:“当年他也是这么追我父亲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执念 周宜只好等着萧白回来。 那两个琴女很体贴,虽然看着不让走,但是她们招待的很周到,取来很多精致的吃食摆出来,想要哄的周宜开心点。 张青瞪着那长成兔子状的糕点,不由自主的又看了看周宜,这糕点这样小,才拇指大小,要做成兔子的形状可不简单,而且做得这样精致,像是活的兔子一样。 周宜看着糕点,微微的叹了口气:“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精致的糕点,做了一年多皇后,宫里的糕点做得也没有这样好的。” 琴女柔和的笑了一声:“先生知道小姐要来,特意吩咐人为小姐做的,说小姐小时候不大爱吃东西,为了哄您吃饭,都是要小心翼翼的做成您喜欢的形状。” 周宜尴尬的道:“我如今已经嫁了人了,你不要叫我小姐了。” 那琴女歉疚的低了一下头:“是,皇后。” 周宜百无聊赖,这个师父是个乐痴,也不知道他肯不肯把蓝星玉给自己。他要是给了蓝星玉,非要自己跟着他进山里学琴怎么办! 和张青又等了一会儿,到了差不多日头偏西,萧白还是没有回来,周宜有点着急了,本来是说好了今天走的,耽搁了一天就有可能生一些事情。 就在她有点烦躁的时候,萧白回来了。 “你总是这么着急。”萧白优雅的朝着周宜笑了笑。 他的眼睛亮亮的,眉眼透着温柔和执着,有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单纯气息,虽然他如今已经快四十了。 “师父,我现在不想弹琴,只想救薛皓。”周宜道。 萧白笑了笑:“你可以又弹琴又救皇帝啊。” 他坐到了周宜的面前,诚恳的看着周宜:“我给你蓝星玉,你把玉交给那个温青夫人,你跟我走。半年之后,你学会了,我就放你回皇宫。” 周宜扶额:“萧白师父,那你还不如跟我一起回皇宫呢,这样你和我父亲也能见一面。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教我。” 萧白认认真真摇头:“你父亲已经受俗物烦扰多年,我不愿同他一起。” 周宜无可奈何的道:“萧白师父,我学琴为什么一定要跟你进山里呢,我现在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我跑进山里去学琴,多想他们啊。” 萧白伸手在案边的香炉里点了一只香料,柔和的笑了笑:“你不懂,你已经许久不曾弹琴,要想静下心来学,是很困难的,你在人世,会有很多人,很多事烦扰你,这样是学不会的,你必须要有一段时间是远离人世的。” 说到这里,他明亮的眼睛望着周宜:“你同我进去山里一段时间,只要半年就好,半年,你学会了就可以和家人团聚,那个时候,我师门的衣钵就传给你,到时候,你就把这绝学传下去。” 周宜迟疑。 萧白从袖里取出一块蓝星玉:“这是能救你丈夫的药,那孩子已经昏睡了一年多,如果再不救他,拖得久了,神仙也就不回来了。” 周宜没有办法,她知道自己说不过萧白师父,因为萧白师父谁的话都不会听。 当年他醉心音律,父亲劝他娶妻,他竟然博然大怒,差点没把房子拆了,这么多年,一只不肯和父亲往来。 父亲对他把音乐当做生命的态度深恶痛绝,觉得他是被什么妖怪附体了,也不肯和他和好。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周嘉都对这些对一样事情过于执着的人有点心理阴影。 甚至一开始都觉得温青不正常。 如果和他进山学艺,别的不说,父亲一定会生气。 而且最重要的是,万一自己半年学不会怎么办,萧白师父会不会困住自己好几年! 周宜瞧着萧白:“萧白师父,你让我想一想,好不好,我过几天就给你答复。” 萧白摇头:“不能再等了,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周宜,你知道我的,我不能离开师门太久,我的身体受不得这儿的空气,我今晚就走。” “什么!”周宜惊讶的看着他:“师父要我现在就走?” 萧白点头:“蓝星玉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周宜,你也要现在就跟我走,你知道我不会骗人,你不跟我走,那我就只好把玉给毁了。” 张青急了:“先生,我家小姐就算要跟你走,也要回去和朋友道个别,请您稍稍等会儿。” 萧白笑了:“不过是去了半年,你这小丫鬟带着蓝星玉去找你的朋友就好,等你回来了,夫妻团聚,那时候有什么话不能说。” 寒风透过窗户吹进来,萧白突然咳了一声。 周宜没有办法,只好点了点头:“好,萧白师父,我答应你,我跟你走。” 说到这里,她一把抓起蓝星玉交给了张青:“你带着玉回去找温情姐姐他们,只要能救薛皓,我什么都愿意做。” 大不了又是一段日子不好过的日子,如果能救活薛皓,那她算是赚到了。 张青带着蓝星玉回去找温青,自此再也没有见到周宜。 因为找到了救薛皓的办法,使团便在咸都城逗留,温青加紧了速度治疗昏迷的薛皓。 殷如雪和崔蛟都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你确定那个人是周宜的师父?”殷如雪总是心事重重,她老是觉得事情太多顺利了不大好。 张青点头:“小姐认出了他,不过这个萧白师父的脑袋不大好,我总觉得这个人脑子有什么问题,哪有人这么实心眼的。” 从来懒得说谎,一口价,也不给人犹豫的机会。 崔蛟叹了口气:“他要是脑子有问题就好了,至少周宜不会有危险。” 张青一本正经道:“危险是不会有什么的,我只是觉得,他对弹琴太执着了,不知道那个不周山在哪里,听着好像是个不得了的地方。” 崔蛟嗤笑一声:“什么不得了的地方,那只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小山,有一些阵法,让人不能轻易进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好些人会把子女送进去拜师学艺,要不是我小时候太调皮了,我父亲也把我送进去了,周大将军少年时候就在那儿学艺来着。” 第三百三十二章:薛皓醒过来 滞留了十多日,薛皓终于醒了过来,他醒过来的时候,驿馆院子里的春花就开了。 他在春风里一笑,仿佛是他将花儿笑开了。 “我怎么,没有看到周宜。”薛皓茫然的说。 温情简单和他说了一下情况,告诉他周宜到不周山学艺去了。 薛皓的眉头一皱:“需要多久?” 崔蛟道:“说是半年。” 薛皓眉头一跳:“哪有那么简单,这师父一定是骗人的,我学琴学了十年,连一首曲子都谈不好。” 殷如雪揉了揉眉心:“那是您,陛下,您可是有名的五音不全,周宜可是周大将军的女儿,她有天赋,普通人学弹琴,学个三五年,也差不多了,何况是周宜。” 崔蛟道:“我虽然没有周宜的天赋,可是我学个三五年也可以了,你怕什么。” 薛皓摇头:“你们弄错了,周宜的天赋早就没有了,人年少的时候的很容易学会一样东西,她好几年的光阴没有碰过琴,现在要她去学,她不知道要学多久。” 殷如雪觉着自己的牙齿都酸了:“陛下若是觉得担心,可以去找她。” 薛皓认真到:“我正有此意。” 殷如雪吓了一跳:“你……你还真要去啊,你现在可是皇帝,你去找她干什么!” 难道能帮周宜学琴,要知道薛皓去了什么都干不了,他自己五音不全的! 薛皓轻轻摇了摇头:“我曾经同周大将军说过话,他说他的这个师弟为人固执,凡事太过执着,周宜小时候跟着他学琴,吃了不少苦,很怕他。” 崔蛟揉揉眉心:“那个,我小时候也怕教我四书的那个先生。” 薛皓瞪他一眼:“你不懂!” 殷如雪抓了一下崔蛟的手心,窃窃的笑了一声,崔蛟有些尴尬的缩回了手,不再说话。 薛皓笑道:“如今京城里有子佩,去雪域有你们,我就去找周宜!” 殷如雪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她感觉自己又碰到了个昏君! 崔蛟轻轻咳了一声:“陛下,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回一趟京城,毕竟,你现在身份……” 薛皓摇了摇头:“不去,有子佩在那里,半年,能撑住的。” 殷如雪不满的瞪他。 薛皓大言不惭:“我要是回了京城,子佩一定不让我走的,我才不回去!” 说着他就在院子里跳了跳,试一试自己的身手,看看到底恢复好了没有。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还有点头晕…… 温青柔软的笑了笑:“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你躺了这么久,需要修养一段时间,过些日子,你再去吧,我们马上就要启程,咸都是个好地方,你可以多待一段日子。” 薛皓觉得挺无聊的。 崔蛟他们都走了之后,他干脆一个人住进了客栈。 客栈靠着街,他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咸都的风土人情。 客栈的正对面就是那个咸都最有名的青楼,知音阁,好多名门公子都会跑到这里来寻欢作乐,似乎叫知音阁的青楼比叫怡红院的青楼要高雅一点,到了这里就能找到知音一样。 其实,有什么区别呢,不过都是找个人颠鸾倒凤罢了。 薛皓托着下巴朝对门看了看,觉得挺好玩的。 天一黑,他就只好把窗户给关上,这间客栈的生意这么好,原来是因为到了晚上,可以打开窗户看那边知音阁的场景 他蒙着眼睛睡觉。 结果就听到了琴声,是《我有嘉宾》。 这曲子薛皓很熟悉,他第一次找到周宜的时候,周宜就是弹得这首曲子,后来周宜因为繁忙,没有什么时间去研究琴。但是崔蛟喜欢这首曲子,他经常在腰间别一个笛子,时不时吹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怎么会在青楼里出现呢! 薛皓有点惊悚的看了看对面。 他收拾了一番,换了一身比较华丽的衣服去了知音阁。 “这位公子,您是来找哪位姑娘?”老鸨拽着薛皓的胳膊问,热情的不像话。 薛皓明亮的一笑:“我是外地人,没有什么相熟的姑娘,只想找一个漂亮点的姑娘。” 老鸨很明白的朝着他眨眼:“懂得,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薛皓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大把银票:“我家有恶妻,不通音律,到了这儿就想找个才貌双全的姑娘,你们这里琴弹得最好的姑娘给我便好。” 老鸨一听这话,便明白薛皓这是盯上了这儿的头牌了,有些为难的笑笑:“这位爷,我们梅花姑娘今晚已经有客人了,不如您找找兰花姑娘。” 薛皓惊讶道:“这样啊,那我明晚来找她吧。” 老鸨讨好的笑了笑:“爷,不满您说,这梅花姑娘是不能陪您的。” “为什么?”薛皓惊讶起来,“本公子有的是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梅花姑娘只能陪杜大公子和他的客人!” “啊?”薛皓傻眼了。 他头一次上青楼,竟然就听见了这么好玩的事情,原来青楼里还有这种事情,他还以为只要有钱就能搞定所有事情呢! 老鸨笑了笑,拉着薛皓往楼上兰花间走:“咱们这儿啊,梅花姑娘是头牌,她弹的曲子最好,不过啊,她是杜大公子的人,只有杜大公子指定的人,才能和她一起,不然,公子怪罪下来,我可吃不消。” 薛皓一边随着她走,一边笑了,并不惹事也不生气,倒是很体恤的看着她:“这样算来,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老鸨一听这公子是个明白人,便喜滋滋的点头:“是呢是呢,大伙儿的日子都不好过,梅花这丫头脾气还大,还是我的兰花儿好,公子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薛皓点头:“既然这杜大公子喜欢梅花姑娘,为什么不把她娶回家?” 老鸨笑了:“公子真是说笑了,这梅花是个贱籍,怎么能娶回家呢,就算是接回家去做妾,也是要被人耻笑的,倒不如养在了我们这里,大家都好看,杜夫人也没什么心思跑到青楼来闹不是。” 薛皓眉头皱了皱,面上却是笑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前无古人的嫖客 因为崔蛟和薛凌波的事情,薛皓很长一段时间对青楼有很深的阴影。他只要一想到青楼女子就会把长乐公主想一遍,然后遍体生寒。 后来又遇到了云儿,这丫头挺稀奇的,时间久了,他就又对青楼女子产生了一种莫名奇妙的同情。 这次又听见了青楼里有人弹周宜会的曲子,这事情,也挺稀奇的。 《我有嘉宾》这首曲子是周嘉所作,当年周嘉陪同先皇南征北战,招兵买马,这曲子作出来可不是吟风弄月,是一曲求贤曲。 天底下会弹这首曲子的人不多,青楼女子弹这个,就更奇怪了。 薛皓不得不上来查探一下,他下意识觉得周宜的萧白师父有点问题,毕竟,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在一起了,谁知道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且薛皓偏爱周宜,也就偏爱周嘉,一个人和周嘉有矛盾,交恶这么多年,那错的人必须是萧白! 知音阁四大美人,梅兰竹菊。 兰花姑娘脾气不错,很温柔,看薛皓的样子,就觉得这人大概是个不常来的,没有急哄哄凑上去宽衣解带,而是小心翼翼陪着说话。 薛皓方才在老鸨哪儿算是应对有余,这会儿对着这样的佳人,他竟然怂了! “姑娘,你……今年多大?” 兰花姑娘芳龄17,看着薛皓这样一个貌美的青年,如何不动心,尤其是,这个人问的问题还这么的…… 哪有跑到青楼来第一句话问姑娘多大的 薛皓的脸吧,有点显小,他今年二十六了,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年的缘故,看上去精神饱满,少年感满满的。 兰花儿自作聪明的想,这样模样的少年,上青楼不喜欢找妹妹,都喜欢找姐姐,于是就丧心病狂道:“回公子,兰花儿今年23了。” 薛皓一听这话,定睛朝着姑娘的脸看了好久,那精致的妆容下,是略显稚气的眼神。 薛皓一本正经道:“不像,我瞧着你今年大概顶多17岁。” 兰花儿:“我……” 薛皓到几案边坐了,有点紧张的喝了点茶,随后笑眯眯准备劝人家几句,结果就听见隔壁又传来了琴声。 他连忙竖起耳朵来听。 “隔壁……是什么人在弹琴?”薛皓问。 可怜兰花美人被薛皓搞得稀里糊涂,她惊讶的看着薛皓:“隔壁是梅花姐姐在弹琴,公子喜欢听琴吗,兰花虽然没有梅花姐姐弹的好,但是公子不嫌弃的话……” 薛皓连忙摆手:“不不不,不嫌弃,我只是觉着这首曲子不错,你们知音阁的姑娘都会这首曲子吗?” 兰花摇了摇头:“这曲子,只有梅花姐姐会。她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从小就在这儿的,她可不是,她是妈妈花了五千两银子买来的。” 薛皓皱了皱眉:“那就是说,这曲子只有他一个人会,她从前就学过了。” 兰花点了点头。 薛皓笑道:“这么说来,这位梅花姑娘,先前是个大家小姐了!” 大家小姐也不一定会求贤曲吧,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 兰花鼓着小脸不高兴道:“公子只认梅花姐姐,就不喜欢我了,她同咱们一样,也是贱籍,在这儿过了两三年了,哪有什么大家小姐的。” 薛皓叹了口气:“我只是对她弹的曲子感兴趣,并不是对她这个人感兴趣,姑娘,你……” 兰花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什么,认真的看着他。 薛皓却朝着她招了招手。 兰花便凑了过去。 薛皓笑了笑:“你认得字吗?” 兰花遥头,接着又点头。 薛皓笑了:“到底是认得,还是不认得?” 兰花是真被薛皓弄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回答认得好,还是回答不认得好,若说薛皓是个书生,那肯定是喜欢认得字的清高才女,这样调情起来才有意思。 就是跟妓女鬼混,找个清高的,也能显得自己清高一点。 可是薛皓看着又不像书生。 要说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那就是喜欢不大认得字的,善解人意点的好。 可是哪家的纨绔公子能长成薛皓这样? “我……认得一点!”兰花小心翼翼的说,生怕薛皓不喜欢自己。 薛皓看着她紧张的小模样,柔和的笑了笑。 “那你会女工吗?”薛皓又问。 “女工?”兰花惊讶的看着薛皓,半晌,她又回答:“我……会一点。” 兰花其实认得字,还精通诗文,算是咸都青楼女子里的才女,女工算不得顶尖,但是也不错。 薛皓听了这好几个“会一点”,便了然的笑了笑:“姑娘,你这么小,怎么不想着嫁人呢。” “啊?”兰花迷糊的看着薛皓:“公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薛皓笑了笑:“其实我吧,是个教书先生,看着你这么点大的孩子在青楼里,心里怪难受的。” 兰花:“……” 薛皓真是她平生见过的最最耸人听闻的嫖客,这辈子也见不到这样的了。 他花了整整三千两白银,跑到青楼里来劝自己改邪归正! “公子是不是不喜欢兰花?”兰花有点难过的看着薛皓。 薛皓连忙诚恳的道:“不是不是,你太小了,你还是个孩子,你这么大的女孩子,应该嫁人生孩子,而不是在这里……” 他说着顿了顿,从怀中摸出来一块玉佩:“明天你拿着这块玉佩,去找太守大人,他会放你归良籍,也会好好安置你的,不要害怕。” 兰花:“……” 她是一直想从良来着,还偷偷存了钱,但是没想到这个公子这么好心,只是不知道这个玉佩有什么用。 薛皓将玉佩放到她幼小的手心:“你拿着这块玉佩去找太守,他看了玉佩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 兰花定睛敲了敲玉佩,这玉佩上刻着龙纹,难道这年轻公子是皇族中人? 她越发仰慕薛皓起来,身子轻轻靠在薛皓怀里:“公子,你真是个好人,今晚就让兰花服侍您吧。” 薛皓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在她后背上一拍。 兰花就睡了过去。 薛皓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自己则偷偷靠着隔壁的墙角听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梅花姑娘 隔壁的梅花姑娘今晚似乎没有客人。 薛皓听了半天都只能听到琴声,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他干脆出了房门,假装去茅厕,瞟了一眼梅花的房间,门口竟然守着两个人! 他摸着到了后院,一咬牙干脆纵身上了二楼,从窗户跳进了梅花的房间里。 冷艳美人正在临风抚琴,窗外蹦进来个男子,吓得魂飞魄散。 薛皓眼疾手快点住了她的哑穴。 “姑娘,我不是坏人。”薛皓温和的朝着梅花姑娘笑了笑,明朗的笑容里透着淡淡的宽容亲和。 惊魂未定的美人儿渐渐冷静了下来,眼中的惊慌淡去了。 薛皓这才解开她的穴道:“姑娘,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来跟你打听一点事情。” 美人和气的拍拍胸口,柔软的笑了:“少侠的功夫真是好,竟然能飞上二楼来。” 薛皓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已经贵为人主多年,早就没有人叫他少侠了,突然听起来,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啊。 美人看着薛皓,嬉笑一声:“少侠看起来很害羞呢。” 薛皓:“……” 他知道了,这个梅花姑娘比兰花姑娘难对付得多。 他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姑娘,我是被你的琴声吸引过来的,你的这首曲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梅花姑娘指了指床榻,然后轻轻用玉指推了推,将薛皓推了过去。 薛皓被吓了一跳,一个不稳就朝着那精致的床榻跌了过去,他慌忙坐倒了。 梅花姑娘道:“公子,如此良辰美景,咱们还是先说点有意思的事情吧,曲子有什么好听的。” 薛皓差点没蹦起来,他伸了伸手想要再点住美人的穴道,可是一眨眼,美人已经脱得就剩肚兜了。 他手颤了颤,又缩了回去。 “姑……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 他随手抓起床上的被子往美人身上一裹,一本正经道:“姑娘,我不想逼你,但是我很想知道你这首曲子从哪里学来的。” 梅花冰冷的眉目在薛皓伸手停留了一会儿,她不复刚才的温柔多情,面色变得从容而冷漠起来。 薛皓揉了揉眉心,认真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姑娘,你不要逼我。” 梅花当然知道薛皓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他何止不是怜香惜玉,他基本看个美人就是大白萝卜。 只好咬着牙道:“我这曲子是我们宗主教的。” 薛皓道:“你们宗主是谁?” 梅花皱了皱眉:“说了你也不认识,他叫萧白,是当今最大的琴艺大师!” 薛皓摸了摸鼻子:“据我所知,世界上弹琴最好的人,应该算是周嘉大人吧。” 那姑娘愤恨的瞪了一眼薛皓:“你胡说,才不是这样呢!”她不满的咬牙道:“周嘉的琴艺,根本就比不上我们宗主。” 薛皓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轻笑道:“我反正是五音不全,周嘉大人也没什么心思管这个,我就懒得跟你争了,姑娘,你既然是不周山的弟子,怎么又来了这里?” 美人白了一眼薛皓:“与你何干。” 薛皓道:“本来是没有什么关联,但是吧,我的夫人被你们宗主带走了,我总要打听打听你们。” 美人惊讶了,她看着薛皓:“你是……” 薛皓摆了摆手:“朕也懒得跟你废话,你们不周山有什么阴谋!” 这小小的知音阁还真是不得了,先是和万花楼勾搭在一起,这会儿竟然又是不周山,真当朝廷都是吃干饭的吗。 梅花见薛皓证怒的样子,有点害怕起来,扭捏的道:“我们是弹琴的地方,能有什么阴谋,我们宗主就是个文人,皇帝陛下,您……” 薛皓皱眉:“住口。” 美人忧愁的看了他一眼:“我……我只是替宗主打理一下咸都城的事物,可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薛皓头疼道:“你不会告诉朕,你们不周山的产业就是青楼吧。” 梅花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周山是名门正派,当然不会干这种事情,我……只是不周山的叛徒,六年前我跟随我的情郎离开了不周山,后来流落青楼,楼主他见我落魄帮了我很多,我如今在咸都城能成第一名妓,都是宗主的恩情。” 薛皓:“……” “你为什么不从良?” 梅花道:“我其实也想从良,只是,我……我已经没法再从良了,我回不去不周山,也没法嫁个好人,只能在此终老,等我存了钱,以后去道观终老。” 薛皓道:“你们宗主为什么要把我的皇后带走,他到底又有什么目的。” 梅花道:“宗主他太过沉迷音律,周嘉大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所以他觉得周宜皇后也一定有天赋,我们便帮宗主带走了皇后。” 薛皓莫名觉得有点不妙起来:“你是说,有天赋的是朕的岳父,周嘉大人。” 梅花道:“自然是的,周嘉大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他做的曲子,再也没人能作出来。” 薛皓打断他:“那周宜……不是你们说的奇才?” 梅花为难的吐舌:“周宜皇后的确比寻常人要好,但是那是家学的缘故,她自幼耳濡目染,自然要比别的人要好,宗主执意要把周皇后当做自己的传人,还把大师兄赶了出去。” 薛皓眼神不大妙的看着他:“你是说,周宜压根就没有天赋!” 梅花道:“也不是没有,是没有宗主想的好,而且大师兄比她要好。” 完蛋了! 周嘉一次和薛皓闲聊的时候就说过小时候不怎么有时间教周宜,把自己师弟找了来,结果这师弟是个乐痴,超级不靠谱。 萧白属于那种很刻苦很努力,也很有天赋的人,他好像一生下来就学音乐,然后他就觉得什么都简单。 偏偏周宜小时候身体弱,就不怎么能长久的学。 然后萧白就各种打手心恐吓。 他觉得自己会的东西,都很简单,别的人就应该也会。 照着萧白能这么多年不跟周嘉往来的程度,这个人是个极其疯魔的人,周宜的日子…… 第三百三十五章:不周山 萧白的不周山很漂亮,现在是春天,草地上飞舞着蝴蝶,他经常在那儿吹笛子。 周宜弹了一个早上的琴,手都麻了,便起身出去逛逛。 萧白回过神来,朝着周宜微微一笑:“你每天都起得很早。” 周宜甩了甩手:“我荒废了很多,要是不赶紧学起来,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学会。” 萧白柔声道:“没事的,你是个好孩子,慢慢会学会的。” 周宜瞧了瞧他手上那只精致的竹笛,诧异道:“师父,原来你还会吹笛子,你吹的真好听。” 萧白略微别扭的一笑:“也算不得会吧,就是随便吹一吹。” 周宜好奇的看着他:“师父,你能不能把笛子给我看看。” 萧白将笛子递给她:“没什么好看的,这就是一只简单的竹笛,你可千万不要把心思放在了笛子上面。” 周宜把玩了一会儿笛子,嘿嘿朝着萧白笑了:“这有什么,我有个好朋友,他吹笛子就很好听,不过他这个人有点幼稚,想不到师父也喜欢吹笛子。” 萧白嗤笑一声:“笛子本来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你才会觉得他幼稚。” 周宜晃了晃脑袋:“那师父也幼稚了?”她眯着眼睛看着萧白:“师父这话未免有失偏颇,但凡是乐器,奏出来都是为了让人快乐,既然都能让人快乐那又何必去管是琴还是笛子?” 萧白愣了一下:“你这个丫头,说起话来倒是大道理一堆一堆的。” 周宜摸了摸脑袋,和薛皓在一起呆久了,难免就惹了他的毛病,那个家伙总是喜欢语重心长的教训人,好像天生就是来当教书先生的。 萧白朝着草坪一边的静心居走去,含笑道:“你跟我来。” 周宜便兴高采烈的随着他走。 萧白不大喜欢说话,说话之前会把话在脑袋里想好多便,然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会变得有点干,因为他说的总是那么寻常的话,就像是任何一个长辈随时在温和的看着一个孩子。 但是萧白生的儒雅温润,眉眼带着淡淡的忧郁,好看的像是画上的神仙。但是他的眼睛又很亮,人生也很简单。或许是因为他从一出生就一直在学习音律,没有被别的东西浸染的缘故,整个人又带着淡淡的稚气。 眼睛竟然透着不谙世事的纯洁。 周宜觉得同这个师父说话,不如静静瞧着他说话。 好像在来了不周山,整个人都变得欢快了起来。 静心居是萧白写字的地方,两个小弟子正在门前洒扫,躬身朝着两人行礼。 萧白微微点头致意。 他从书房取出来一只玉笛,拿给周宜鉴赏。 周宜哪里懂得笛子好坏,她这辈子只学过弹琴。 “真好看!”周宜说,这笛子比崔蛟的那只做的更精致,玉的成色也更好。 萧白颇为自得的看着周宜:“我也觉得,这只笛子,是我亲手做的,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取材,又花了一年雕琢。” 周宜抱臂看着他:“师父这么喜欢这只笛子,可是为什么你不……” 萧白苦笑了一声:“其实,你说对了,我虽然觉得笛子幼稚,但是我喜欢吹笛子,只是,师父把不周山传给我,我必须成为一代琴师,我要完成师父的遗愿。” 周宜惊讶的看着萧白。 萧白苦笑一声:“我同你父亲不一样,我是这不周山里出生的,从娘胎里就听师父弹琴,我耳濡目染,比寻常人要学的早,也学的快。但是,我其实是没有天赋的,你父亲十岁才来的不周山,17岁就下山了,他仍然是当世无双的琴师。” 周宜摸了摸脑袋:“师父一直耿耿于怀吗?” 萧白摇了摇头:“没有,我从来都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耿耿于怀,我要做的,是把不周山传下去。” 周宜叹息了一声:“我父亲,其实当年下山也是不得已。” 萧白宠溺的看了一眼周宜:“傻丫头,我当然知道,薛家大郎人君气度,当年我才10岁,就知道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如果你见了他,也会跟着他跑的。” 周宜听着这话怎么有点别扭,轻轻笑了一声:“我父亲可不是跟他跑了,是跟着他一起打天下去了。” 萧白笑了笑,将笛子放到了周宜手中:“这只笛子是我心爱之物,送给你吧。” 周宜吓了一跳:“师父,千万别,我可不会吹笛子,我学琴就一定够头疼了,千万不要再让我学笛子了。” 萧白瞧着她紧张的模样,柔声笑了:“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把这个笛子给你,让你以后遇见了一个喜欢吹笛子的人,送给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出去了。” 周宜遗憾的看着他:“师父难道就要在这里终老?” 萧白轻笑一声:“瞧你说的,好像在这里很不好一样,我还有很多琴谱要整理,这次出去,搜集了很多新的谱子,我大概剩下来的时间,要用来整理这些谱子,一辈子都不一定够,哪里有时间再跑出去!” 周宜摸了摸鼻子,手里紧紧握着笛子,不说话了。 萧白推了推她:“你该回去练琴了,我也要整理琴谱了。” 周宜便离开了,出门拐了几拐,才到自己的寒蝉居,张青正和人吵架! 天哪张青都和人吵架了,那丫头不是直接上手就打的吗!周宜跑过去,几个小弟子正在劝架。 一个红衣的姑娘抱臂冷冷的看着张青,张青也冷冷的看着她。 “怎么回事!”周宜问道。 张青道:“这个姑娘是来找茬的!” 那红衣姑娘一看周宜来了,面色更加的不善:“周宜皇后,我叫商年年。” 周宜眨眼:“商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商年年冷冷道:“我是来劝你走的,周宜皇后,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周宜摸了摸脑袋:“我只是来学个琴而已,好像碍不到你的事情吧。” 商年年愤怒的看着周宜:“你手里拿着师父最心爱的笛子,你还抢了大师兄的位置,当然碍着我的事了!” 周宜眨眼:“我……” 第三百三十六章:商年年 商年年是萧白的弟子,萧白有很多徒弟,商年年算得上是很受器重的一个。 商年年不是最有天赋的一个,学琴也学的不是很好,但是她很能干,把不周山的事情打理的仅仅有条,萧白很需要她。 她不仅打理着不周山上的事物,还负责山下的一些产业和往来。 不周山不是一个世外桃源,他们相当于一个大的学派。在民间和世家里面都有点地位,好些世家子弟都在这里学习过。 像薛皓学习的望云山也是这样,不过望云山的人偏重武艺和写字,不周山偏重琴艺和谋略。 当然,现在只注重琴艺了,他们觉得人要修身养性,谋略只会搞得天下大乱,男人们全都无事生非想要一展抱负,这样很不好。 商年年这些年往来江湖,是不周山的顶梁柱。 她这次出去,一回来就听说师父把大师兄给赶跑了,气的七窍生烟。 “周皇后,你父亲也算是我师伯,我本应当你是师妹,与你相亲相爱,只是你一来就惹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得给我个说法吧。” 周宜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商姑娘,你好像是误会了,我只是来学琴的。” 商年年冷笑一声:“学琴,学琴哪里不是学,你偏偏要跑到不周山来,你父亲当年可是自己离开的,把不周山丢给我师父,当年乱世,人心惶惶,您父亲二话不说就跑了,如今我师父把不周山打理的这么好,还谱出了绝世之曲,你就跑回来了。” 张青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人说的什么话,我家小姐可是皇后,皇后,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普天之下,都是我家小姐的,稀罕你不周山这小小的一点东西!” 亏这姑娘想得出,这不周山一亩三分地,谁放在眼里。 商年年也更火:“我也奇怪呢,皇后要什么有什么,跑来抢琴谱干什么!” 周宜差点没笑出来,她是真不明白这琴谱有什么不得了的,倒霉催的萧白师父到现在也没有把琴谱给她看过,她学了差不多一个月,现在还处于恢复技能阶段,从前熟悉的曲子这会儿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这琴谱是字写上的,又不是不能刊印,你让萧白师父印个几千册不久可以了。”周宜道,“咱们大炎又不缺纸!” 商年年惊悚的看着周宜:“这是我不周山至宝,怎么能刊印出去!” 周宜哑然看着她:“这……这是曲谱,你们把他藏起来,以后要是没人会,岂不是失传了!” 商年年道:“所以我们才要找一个有天赋又有大德的人来学习!” 周宜:“……” 真是不明白这些人的脑子,当年父亲作了琴谱,都和先皇一起刊印了陈千上万册,由书局拿出去卖。 这不周山的人也不缺钱,弹琴是为了陶冶情操,不知道为什么,藏着曲谱当个宝贝,图什么啊! 商年年看周宜也像是个讲理的人,不像是那种跑来无理取闹的人,就勉强压着脾气和她交流了起来。 原来这不周山有个大弟子叫贺聪,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学琴也是刻苦努力,人也不错,大家都很喜欢他,但是他确实也不是那种特别有天赋的人,能当一代大琴师,但是像周嘉那样留名千古,只怕是有点难。 萧白谱出了曲子之后,竟然和这个贺聪交恶了,两人闹翻了,他不肯把曲子传给自己的徒弟,死活去把周宜找了来! 然后贺聪对萧白的这种行为很不满,他又不能忤逆师父,最后就离开了不周山,去了不周山在山下的场业,打理店铺卖字画去了…… “我觉得……”周宜整理了一下思路,小心翼翼的措辞道,“我觉得我可以劝一劝萧白师父,让他把琴谱多传几个人。” 商年年发觉周宜的脑袋和自己长得不一样,重点还是弄错了。 “我们师父是不会把琴谱传给两个人的,所以,我请你离开这里。” 周宜心道,我这不是答应了萧白师父走不了吗,不然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啊。 她早就不喜欢弹琴了,那种东西,只有心性没定之前学,她后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早就不能静下心来学了,何况和薛皓折腾了这么久,都被传染了一点,好像自己也有点五音不全了。 这就算了,她还觉得五音不全挺不错! “萧白师父要我学琴谱,我只怕是不能走的,所以,我想你还是把你们大师兄召回来,大家一起劝萧白师父。”周宜道。 商年年觉得有道理,现在不仅要劝师父,还要把师兄召回来,周宜说的没错,师兄自己人都不在,他们跑去劝师父,师父肯定会以为师兄忤逆的。 于是她收敛了冷冷的表情,朝周宜算作是友好的告别。 周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张青迎着他进屋去吃早饭。 “真是可怕,小姐,这商年年小姐啊,真把一张琴谱当个宝,嗨,小姐,你要是学会了,会不会有一批人跑来追杀你要琴谱啊。” 周宜嗤笑一声:“这是琴谱,又不是宝藏,干嘛追杀我!” 张青头疼的看了她一眼:“小姐,你不懂,对于弹琴的人来说,这琴谱就是宝藏,就好比我们习武之人,剑谱就是宝藏,原先有位剑客,自创了一种剑法,能一剑杀八个人,后来满天下的人都在找他,要他手中的剑谱。" 周宜悚然看着张青。 张青道:“不过皇后贵为国母,住在深宫里,那些琴师也不一定能找着您。” 周宜点了点头:“我现在只想快点学会,赶紧回去找薛皓。” 张青嬉笑道:“小姐这些日子学的已经很好了,您的琴艺更上一层楼了。” 周宜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吐了吐舌头:“我的手啊,都要断了,再过一段日子,我差不多能把萧白师父教的都学会了,就能学他的新琴谱了,真不知道他的绝世琴谱是什么样的。” “那必然是举世无双的!”张青期待的看着周宜。 第三百三十七章:贺聪 薛皓打听到,要去不周山需要有不周山的人领路,而不周山如今在咸都城有个联系人叫贺聪,他自请来咸都城打理字画生意。 清晨,薛皓便到了不周山在咸都城的小店铺。 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年轻人正在擦洗店铺的门,他身边的伙计勤快的将薛皓领了进去。 薛皓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对那年轻人道:“先生,我……” 年轻人神色淡漠的抬起头:“少侠,你要找贺聪的话,他不在。” 薛皓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找贺聪。” 年轻人道:“因为你叫我先生,你要是来买字画的话,应该叫我老板。” 薛皓笑了:“贺聪,我找的就是你。” 贺聪也笑了,将擦门板的抹布丢在了一边,将薛皓领进了后院,命厨娘端上了茶水来石头桌子上。 “你来找我,是因为周宜皇后吧。”贺聪道。 薛皓点头:“你知道我?知道我会来找你?” 贺聪忧心的笑了笑:“昨天早上,知音阁的兰花姑娘带着一块玉佩去了太守那里,梅花也派人来告诉我,皇族中有人来了。” 薛皓笑了:“看起来你们不周山的消息还是很灵通吗。” 贺聪更加忧心的看着薛皓:“陛下,我……” 薛皓奇怪的看着他。 贺聪突然就朝着薛皓跪了下去。 薛皓吓了一大跳! 他之前是当的宣和王,不是天子,礼贤下士,臣子见了他都是欠身就得了,薛子佩有时还怼他几句。到了跪拜的时候都很少。 他登基的时候都是周宜主持的,自从当天子一来,他什么都没干过,突然有人朝着他下跪,太吓人了。 “你这是怎么了?”薛皓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你不要这样,贺聪先生,你这样……” 薛皓感觉好方哦! 贺聪诚恳的看着薛皓,认真道:“陛下,请听草民说完,不周山不是邪教,也不是谋反,我们只是……生意比较多,而且很多都和青楼有点往来。” 青楼是个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男人喝醉了的时候,和在床上的时候说话一般比较老实。 薛皓俯身去抚贺聪起来:“贺聪先生,你先起来。” 贺聪不敢起来。 他其实年不过二十三岁,但是薛皓显得小,所以就会让人觉得他比薛皓大,其实薛皓自己知道,这个贺聪其实比自己要小好几岁。 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男孩在面前跪着,薛皓现在还不怎么适应。 他扣着贺聪的肩膀要拉他起来。 贺聪却把头埋了下去,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臣服而无害的姿势。 薛皓只好松了手。 “你不要害怕,虽然万花楼搅得天下人心惶惶,但是我也不会见到一个门派就觉得人家要谋反,贺聪,我打听不周山,是因为我的皇后被萧白宗主带走了。” 贺聪慢慢将头抬了起来:“陛下,周皇后进山是同我师父商议的,没有人胁迫她。” 薛皓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和萧白先生是旧识,萧白先生是周嘉的师弟,周嘉也曾是不周山的弟子。” 贺聪见了薛皓脸上的笑,这才相信,薛皓并不是假的,他是真的没有震怒。 于是他渐渐放下心来,长长的输了口气。 薛皓再一次想要去抚他起来,但是看到贺聪犹豫的眼神,他放弃了,转而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贺聪一听,刚刚抬起来的头,又低了下去。 薛皓柔声道:“你的手保养的很好,看起来你在不周山是很受器重的一个人,现在却在这咸都城里卖字画,打点生意,还做一些杂活,可见你同你的师父发生了分歧,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离开师门,让你这么怕我。” 贺聪咬了咬牙,不大能把话说出口。 薛皓道:“我如今做了皇帝,也不见得就要变成一个暴君,贺聪,我同你是一样的人,若是你们做了什么得罪我的事情,我能原谅,自然也是能原谅你的,我身为天子,天下万物都能容,何况是你们。” 贺聪一咬牙,看着薛皓:“我师父,他不是坏人,他只是沉迷音律,他一心想要培养出来一个天才,而我天资达不到要求,所以他选择了周皇后。” 薛皓笑了笑:“为人师者,总是希望能培养出来一个合意的弟子,所以,尊师的的心情,我能理解。” 贺聪看了看薛皓,发现他真如传说中的那样不大懂音律的事情。 于是他只好解释:“师父他一生心血都在琴谱里,这琴谱,是他的所有,所以,他必须要找一个有天赋的人来,天底下有天赋的人是周嘉大人,可是周嘉大人已经年过四十,而且同师父交恶,不会用心学。” 薛皓认真的听。 贺聪苦闷的笑了笑:“师父认定了周皇后,可是……周皇后天资并不能比得上周嘉大人,而且,那琴谱,必须一心一意,耗尽一生心血才能领悟。” “什么?” 薛皓跳了起来:“一心一意,耗尽心血十几年?” 这是什么鬼!一心一意十几年,那是小孩子才能干的事情,一个大人,有父母,有家庭,有那么多事情,哪能一心一意十几年。 何况现在周宜还是皇后! 萧白骗了周宜,他根本就不是要周宜跟他学半年,是要周宜一辈子都待在不周山。 而且周宜还不一定有周嘉的天赋,万一学不好…… 薛皓打了个寒颤,伸手将贺聪拽了起来:“你快起来,带我去找周宜。” 贺聪咬牙:“陛下,我师父不是想要伤害皇后,他只是……” 薛皓一把抓了他:“你就别解释了,我知道你师父不想杀人,但是他把我的妻子困在里头,我总得去把人要回来。你们怎么就这么神,把皇后骗去十几年!就不怕朝廷找来!” 贺聪苦笑:“师父会想尽办法劝说皇后自己留下来的,而且,他还可以带着人换地方,只要不让她离开自己,他就能教!” 天底下只听说过徒弟抢师父的,头一回听说师父抢徒弟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寻找不周山 薛皓算是明白这贺聪为什么怕了,因为他师父是个疯子。 现在的周宜,不是一个小孩子。她不仅仅是萧白的弟子,她还是天下的皇后,她怎么可能撇下天下人不管,跑去山里跟着学琴。 而萧白想的办法竟然是不惜一切代价要困住周宜。 “师父一意孤行,我只能离开不周山。”贺聪低下头,他站在薛皓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就比薛皓矮很多。 对着这样一个老实人,薛皓是真狠不下心来骂他,就连不周山,他也狠不下心来迁怒。 “你带我去不周山,我亲自面见你们师父。”薛皓道。 贺聪迟疑道:“我……陛下答应我,不带兵马。” 薛皓头疼:“我只是去找我妻子,我带兵马做什么!” 贺聪听薛皓这话,才下了决心:“好,我带陛下去,只要陛下不大开杀戒,我什么都可以做。” 薛皓揉了揉额头,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做皇帝就一定会动不动大开杀戒,就是父皇,杀人之前都要左思右想。 父皇…… 薛皓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自己这一辈子,做错了很多事,等找到周宜,回京之后,一定好好向父皇赔罪。 如今真做了皇帝,眼见着一个成年男子,动不动就朝着自己下跪,战战兢兢,薛皓这才知道,做皇帝责任有多大,有多惶恐。 同是二十多岁,他受贺聪一跪,就要容下贺聪。受天下人跪拜,就要保护天下人。 不周山离着咸都城有好些路程,薛皓跟着贺聪一路快马加鞭,跑了四五日才到了不周山脚下,他也没冒冒失失一个人去,沿途都给官府下了命令,命他们在不周山脚下待命。 不过进山的只有他自己和贺聪。 两人在山下的茶棚里喝茶,贺聪总是忧心忡忡的,薛皓忍不住劝他:“凡是都有解决的办法,你不要总是这样愁眉苦脸的。” 贺聪还是有点怕他,尴尬的笑了一下:“让您见笑了。” 薛皓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贺聪倒了一杯,爽朗的笑了笑:“你看起来很听你师父的话。” 贺聪惆怅的摇头:“这一次,师父恐怕不会原谅我了。” 薛皓道:“你师父只要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总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问题是这萧白,他真有点不讲道理! 贺聪苦笑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薛皓觉得和贺聪说话挺愁人的,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老气横秋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继续往山里赶,结果就被守在山门第一道关卡的弟子拦下了:“师父有命,外人不得进山!” 贺聪道:“是我带他来的,有要事见师父。” 那弟子为难的看着贺聪:“大师兄,你知道师父的脾气,若不是他的朋友,生人进了山,他是要生气的。” 贺聪一着急,抬手就要打人。 薛皓想着这事儿打人是不行的,毕竟自己来是准备好好的说服萧白的,一旦动起手来,那双方误会会加大。 他拦下了贺聪:“你不要着急,有话好好说。” 于是又转头看着那弟子:“我不闯关,你去通报你家宗主,薛家大郎求见。” 那几个守住关卡的弟子瞧了一眼薛皓,见这是个很和气明朗的年轻人,一看就不像坏人,互相看了看,交流了一下眼神。 其中一个弟子道:“你可有什么信物给宗主?” 薛皓摸着脑袋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是谁的信物。干脆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交给那弟子:“你拿着这块石头去给你们宗主,他就明白了。” 那弟子惊悚的看着薛皓,半天没说话出来。 薛家是皇家,也是大家族,子弟众多,他们派个一两个弟子进山来学艺或者求贤也是有可能的,那些世家子弟进山,莫不是要有什么东西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年轻人竟然抓了块石头就说是信物,还是在自家山里随手捡的! 薛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傻大个? 贺聪见他们迟疑,认真道:“你们不要多问,这石头就是这位公子的信物,师父见了自然懂得。” 几个弟子一想,跟大师兄一道儿回来的,一定是有身份的人,用石头做信物,大约是师父这种高人才能理解的。 周宜这几天学琴学的很不顺利,她来了差不多得有一个多月了,虽然比之前进不很多,但是她离萧白的水平还是差的远了。 弹琴这种东西,见了一山还有一山,就连萧白都不能说自己是天下第一,而如今周宜连萧白都干不过! 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到达萧白的地步,然后去学习萧白留下的琴谱! 她的基本功算是好的,可是要成为一代大师,那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她有点着急。 一着急她就越心慌。 萧白无可奈何道:“你的心态乱了,不论学习什么,都不能着急,周宜,要成一代琴师,是必须心静的,当年我教你的时候,你本应学的更好,是你父亲耽误了你。那个时候你才六岁,是学琴最好的时候。” 周宜想了想当年,嗨,当年萧白师父的魔鬼训练,把父亲都吓坏了,如果当年自己坚持学下去,说不定现在是能成大师,但是,也有可能就吓死了。 萧白道:“小时候,你就喜欢看书,还是看一些杂书,我觉得,我将你关在暗室里,是为了让你静下心来体悟,结果你父亲以为我要吓你。” 周宜揉了揉额头:“师父,你能不能不要提小时候的事情。” 很丢人啊,自己吓得大哭,后来还病了好久。 萧白道,山谷里虽然与世隔绝,但是烦心事也不少,从明天起,你就去明月殿练琴吧,我会让弟子不准去打扰你,年年来找你的麻烦,我已经把训斥她了。 “不是……”周宜有点歉疚,“师父,她也没有找我麻烦,她只是说了几句,我没事的,你不要训斥她啊。” 萧白宠溺的看着她:“不周山里人人各司其职,她并不是弹琴的料,不该来管这个事。” 第三百三十九章:石头的故事 萧白长得好看,他一笑起来,人心都化了,何况他还是宠溺的看着你笑。 周宜有那么一瞬发现自己有点花痴,于是她就不说话了。 明月殿是不周山最珍贵的地方,在一片竹林里,他们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宫殿,里面摆放着精致的乐器。 有无尽的曲谱。 竹林清幽,风吹过来,感觉连竹叶飘落的声音都是动听的。周宜不得不说,这是个弹琴的好地方。 唯有一点不好,萧白不准别人进去。 这里只有他和几个很有天赋的弟子能进来弹琴。 周宜在里面弹了几天之后,就觉得有点闷,然后她就忍不住找同行的几个弟子聊聊天。 然后大家就发现这个皇后其实挺不错,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就聊的挺开心的。 后来又过了几天,萧白就发现周宜喜欢和人聊天,他干脆就不准其他的弟子去学琴了。 周宜很郁闷,但是她说不过萧白。 因为她自从那过进了那明月殿,琴艺却是突飞猛进了。 但是她心里的与么难受却越来越严重,这难受在同萧白几次交涉无果之后,她越发思恋薛皓。 思恋五音不全的薛皓。 萧白的脑袋不知道怎么长的,他似乎是觉得越是不同人说话,把人关在一个地方,就能把琴学的好一样。 可是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不和人交流!那岂不是傻子了! 这天,萧白让商年年进了明月殿看周宜,带了很多周宜喜欢吃的东西来。 周宜瞄了一眼食盒,里头都是小孩子爱吃的甜食,她有点郁闷的苦笑一下:“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些甜食我早就不喜欢吃了,师父还是把我当做小孩子。” 商年年淡淡道:“师父说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些,你又是舒城人,那儿的人都喜欢吃甜的,令尊大人也嗜甜。就让我带了来。” 周宜托着下巴道:“我父亲是喜欢吃甜食,那是因为他在舒城长大的,而我是在京城长大的。” 她拨了一下吃的,放了一个进嘴里,挺甜的。 “师父这么多年都不肯见我爹,难得他还记得我爹喜欢吃什么。”说着将桌子上一堆琴谱推到一边,拉着商年年道:“怎么样,你找到你师兄了吗?” 商年年道:“今天山下传来消息,师兄带着人来拜山,不过那个薛大郎,竟然用了一块石头来做信物,我觉着师父肯定不会高兴的。” “薛大郎?”周宜眉头跳了一下,不会是那个家伙吧。 商年年道:“嗯,应该是皇家某个旁支,山下的弟子找他要信物,他竟然随手就摸了个石头来。” 周宜瞬间就觉得自己有救了,兴高采烈起来:“啊,他可能是真的身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所以就用一块石头,他来了,你就可以放心了,商姑娘,你师兄一定可以继承萧白师父的衣钵了。” 商年年不大相信的看着周宜:“你认识这个人?” 周宜点头:“认识啊,我们很熟。” 商年年看了看周宜,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发现周宜这个人挺靠谱的,不像她在京城遇到的那些贵小姐们,人很正常,说话做事都能得体,不像一般的贵小姐贵夫人爱惹是生非。 “你怎么会和这么奇怪的人很熟……”商年年疑惑了。 周宜尴尬的笑了笑:“他平时不这么干,正常情况下,他都是挺靠谱的,紧急情况下会干点出其不意的事情。” 商年年微妙的看着周宜:“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周宜道:“他……是我丈夫。” 商年年吓了一大跳:“你……” 周宜连忙摆手:“你千万别以为他是昏君,他就是没办法了。” 商年年咳了一声:“我得五告诉师父,来的是当今陛下,一定不能开罪。” 她说着就往外跑。 萧白盯着那块石头已经很久了,商年年硬着头皮道:“师父,这石头的主人……” 萧白苦笑一声:“周宜是不是告诉你,这石头是当今陛下带来的。” 商年年惊讶:“师父,你知道?” 萧白笑了:“我当然知道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石头,难道不是皇帝的吗?” 他将石头在手上拖了拖:“天下所有的东西,有什么比得上这石头珍贵?” 商年年觉得自己师父心情并不大好,有点担忧的看着他:“师父,这皇帝陛下来看皇后,咱们要不要请进来?” 萧白淡淡道:“我为什么要让他进来,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强闯人家,再说,他可没说自己是皇帝,我已经下令让弟子们不准放他进来了。” “可是大师兄他……” “你大师兄被他蛊惑了!” 商年年这么多年来都打理着事物,对萧白没有别的弟子那么害怕,便继续劝道:“师父似乎不喜欢这个皇帝,但是大师兄和他在一起,说明他……” 萧白叹了口气:“你不懂,薛家的男人总能蛊惑人心,当年周嘉就是这么被薛大郎带走的,今日又来了个薛大郎,还是一样,用石头来拜山。” “啊!”商年年吃了一惊。 萧白狠狠将石头扔了:“当年师父想要将宗主之位传给周嘉,就在那一年,薛家老大前来拜山,那时候群雄逐鹿。周家二公子才名远播,好多人都来我不周山求贤,崔家献上稀世珍宝元牝珠,赵家带上十幅美人图。唯有这薛家,来了个毛头小子,还随手捡了块石头。” 商年年叹到:“可是周嘉大人,却真的因为这块石头跟着他走了。” 萧白忧郁的眼睛朝着门外看了看:“如今你师兄遇上了皇帝陛下,也是被他蛊惑了,若是放了这薛家大郎进来,咱们这不周山岂不是要翻了天了。” 商年年不大能理解自己师父对薛家人的厌恶,但是她清楚,现在天下差不多太平了,这皇帝来这里不是求贤,是来找皇后的,这山谷是翻不了天的。 皇帝陛下顶多是把皇后接走,师父这是不想要皇后回去。 “可是师父,咱们把皇后留在这里,朝廷早晚是会派人来找她回去的,咱们何苦和皇帝作对呢。” 萧白淡淡道:“这个你不要管,我自有安排。” 第三百四十章:进山 薛皓从没想到自己那个坑爹的伯父当年也是用了一块石头来拜山。 然而当年先皇路边捡了块破石头,不周山上一任宗主对他喜爱有加,立即派人把他请了进去。后来他干脆就昏天胡地一通胡扯,把这石头说的天花乱坠,说是天下之宝。 天底下的石头,泥土,对男人而言,便是至宝。他要做天下之主。 然后他成功忽悠了老宗主和周嘉。周嘉当场收拾了行礼跟着他跑了! 现在薛皓同样用了这个办法,结果,他被萧白嫌弃了,萧白看到薛家人就气,看到拿着石头的薛家人就嫌弃! “宗主说了,不周山不欢迎拿着石头的恶客!”传信的弟子回来道。 薛皓和贺聪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这坑爹的! 他们两个现在离不周山门人聚居的地方还差一半的路程呢,不能进山,那就见不到周宜! 贺聪看着薛皓着急的模样,颓然的坐了下来。 薛皓看了他一眼:“你们不周山,有没有别的路" 贺聪望天想了想:“没有了。” 薛皓盯着他:“真的?” 贺聪被他那压迫的眼神看怕了,匆匆别过脸去:“我……” 薛皓远远望着那看守的两个弟子:“咱们一路从咸都城赶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被拦下来?贺聪,你知道挟持皇后的严重性,你的那个师父,偏执的很,又严厉,若是周宜在不周山出了什么事……” “不……不会的。”贺聪大声道:“我师父不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他平时很温和,办事还有点磨蹭,一心醉心音律,不在俗物上,师门的好多事情,他都打理不来,他甚至都把事情交给我师妹。” 薛皓摇头:“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可怕。”萧白的性情太过奇特了,他温和柔软,甚至有点天真。他解决不了山谷中的事情,甚至处理不好师门。 就这样,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甚至没有男人应有的野心,干脆把权利给手下的弟子。 他仿佛温柔无害。可是薛皓明白,一个人对一件事情执着太深,是很可怕的事情。 他只关心音律,他的人生也只剩下音律。别的东西都要为他的音律让道。 薛皓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周宜学不会,如果周宜告诉萧白,他想离开不周山那么萧白会怎么样。 他会不会发疯? “你觉得,你的师父,会任由周宜在不周山乱走?”薛皓道,“你心里很清楚,你师父很有可能干出什么不正常的事情来。” 贺聪难过的低下头,他的脸深深的在夕阳下泛着暗淡的光彩。 “我……不周山有一条小道可以进去,不过,这条小道直通不周山禁地。”贺聪为难道。 “禁地?”薛皓惊叫一声:“你们学音律的有禁地?” 贺聪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那儿是一片竹林,里面是明月殿,是不周山最好的学习场所,一般的弟子不能进去,除非师父同意,所以……” 他抬起眼睛看着薛皓:“那儿是不周山最珍贵的地方,寻常不欢迎人家进去,竹林里有阵法,我怕咱们进不去。” 薛皓摇头:“不能进也要进,咱们要是走明面上,他们不让,我们得一路从这儿杀到山顶。” 要是走小道,好歹只要破了阵法就可以。 他原本不想这么着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慌慌的。 贺聪说不过薛皓,只能答应了。他也怕,师父那个人的性情他很清楚,他是真怕师父干出什么事情来。 师父想要把皇后永远留在山里,自己就是因为这个才和师父闹了分歧的。 虽然大家都觉得他是因为被周宜抢了曲谱传人的位置。 贺聪苦笑一声,他学琴只是因为喜欢弹琴,要真是为了一个曲谱就和师父翻脸,他没有必要在山谷里呆了这么多年。 两人商量了一下,便绕过了守卫的弟子,从了另外一条道。 薛皓跃跃欲试起来。贺聪淡淡道:“走小道的话,天黑就能到了。” 周宜正在明月殿弹琴,说实话,她现在已经有点烦了。 萧白刚刚派了人进来,又丢给她一堆曲谱。 她觉得自己这些天看到琴就要吐了! 天渐渐黑了,有小弟子送来了吃的,周宜勉强的吃了一口,真心不好吃。 也有可能是她心情不好的缘故 萧白说了,接下来的三个月她都要在明月殿,不能出去,并且还安排了弟子住在明月殿给她做饭洗衣。 但是这几个弟子都是很老实的人,基本不和周宜说话。 周宜无限憧憬的看着天上明月:薛皓啊薛皓,你一定要快点进山,赶紧说服了我师父,不然我就要疯了。 她嘀嘀咕咕的说着,萧白就进来了。 “皇帝陛下来找你了。”萧白轻声说。 周宜道:“他在哪儿?” 萧白柔声笑道:“你和他才分别这么点时间,就这么紧张,你呀,他人在那里,又不会跑。” 周宜心虚的笑了一声:“师父,我今天练琴已经练的够多了,你就让我见见他麻,他睡了这么久,我们都没有说一句话。” 萧白闷声笑了一下:“你呀,做事情就是这么不专心,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他还在山下,我没有放他进啦。” 周宜“啊”了一声,不满道:“为什么!” 萧白淡淡道:“你如今正是学琴的关键时候,他进来只会打扰到你,我不想你功亏一篑。” 周宜张了张口:“师父,他是我丈夫,我见他怎么就打扰到我了!” 萧白道:“他五音不全。” 周宜嗤笑一声:“这……这有什么影响吗,师父,你说什么胡话。” 萧白认真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怕他把你给带坏了。” 周宜近乎崩溃的看着他:“我父亲离开不周山之后天天南征北战,还跟我大舅在一起,我大舅好长一段时间连琴都不认识,我父亲不是照样能……” 萧白苦笑:“那是因为你父亲是个天才,而你,现在并不是天才,你的天赋并没有被激发出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天赋 周宜被萧白的话吓了个半死。 她没有天赋,她天赋没有被激发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之前说的有天赋是骗人的?什么情况! 周宜不解的望着萧白:“师父你的意思就是,我压根就不适合弹琴?” 萧白皱眉:“胡话,你怎么会不适合弹琴,你的父亲是个天才,你要是学不好,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人能学好。” 周宜有点怕了,她迟疑的看着萧白:“萧白师父,你当初让我进山学艺,不会是骗我的吧,我这个脑子,似乎不大适合啊。” 萧白丢下一堆琴谱,离开了,离开之前还特意嘱咐她不准胡思乱想,不要记挂薛皓。 周宜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忽然心底里升起一种恐慌。 这明月殿好像是长乐公主给皇帝建的安乐宫。人在里面,与世隔绝,是日久了,不怎么接触外面的消息,一心一意做一件事情。 当初皇帝舅舅一心一意混日子,自己一心一意弹琴。 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周宜难过的想,她是一个活人,一个大活人,怎么能没有感情,她不能让自己处于这种叫人奔溃的无知中。 萧白师父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颓然的抱着自己的琴,往东面的卧房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多久,这里的人都比较友善,萧白也没有伤害她,但是她总觉得怪怪的。 当初说好了在这里留半年,也就是六个月。 如今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周宜已经可以预见,四个月之后,自己是不可能达到萧白的要求学会曲谱了。 因为萧白性情柔和,嘴上没有说,但是周宜明白,萧白对着两个月来周宜的情况很不满意。 周宜没有达到他的要求。 他也说过,周宜并没有天赋! 没有天赋把她找来干什么啊! 周宜烦躁是把琴丢在桌子上,正在张灯的小弟子轻柔的说:“皇后,这把琴是师父他最喜欢的琴,可不要弄坏了。” 周宜赶紧把琴抱起来摸了摸。 她以为这只是一把普通的琴呢!毕竟真正学的时候会找一个趁手的来学,很少有人把最喜欢的给弟子折腾。 除了有点固执,萧白师父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 周宜有点惆怅的想,现在薛皓不能上来,谁来帮帮她呢。 那张灯的小弟子出去了,周宜朝着窗前的蜡烛呼了口气,哎…… 窗外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脸! 薛皓眨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周宜。 “你……”周宜惊叫了一声,倒退了好几步。 薛皓灵巧的进了屋子,一把捂住了周宜的嘴巴。 周宜手忙脚乱的在他衣服上狠命的抓了抓,又嫌不够,手朝着他的腰上狠狠的抓了一把。 薛皓等她定下来,才轻轻放开了她。 周宜一拍脑门:“你这个混小子,你怎么进来的!” 薛皓神秘的一笑:“我从天上掉下来的。” 周宜虎着脸瞪他:“你给我过来。” 薛皓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边,怯怯的道:“你生气啦?” 周宜狠狠朝着他脸颊咬了过去:“你这个小混蛋,你离开我这么久,把我的心都要撕碎了。” 薛皓一把将周宜拥进了怀里:“你这个傻瓜。” 周宜指着桌子上的琴:“我为了你,卖身给不周山了,怎么办!” 薛皓甜甜的笑了:“放心,我陪着你,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周宜捂着心口看着薛皓,她有很多事情怕的,怕薛皓出事,怕他受伤,怕他伤心。 薛皓是人间至宝,她舍不得薛皓有半点的伤害。 薛皓拉着她坐下来:“你那个师父,真是蛮不讲理,他竟然不让我进来。” 周宜笑了:“谁让你五音不全呢,被人嫌弃了吧。” 薛皓托着下巴道:“我觉得你这个师父不大正常,他好像很不喜欢我。”他看着周宜,“本宫这么好看,竟然有人不喜欢。” 周宜被他逗笑了,窝在他怀里,手不大老实的摸了摸,窃窃的道:“我师父也好看,不比你差多少。” 说道这里,她轻轻动了动:“薛皓,要是我师父年轻十年,你就成不了天下第一美人了。” 薛皓不以为然:“我富有四海,还管这容貌。” “不过。”他忽然犹豫了,“你这个师父是有点不大正常,他明明知道送石头的人是我,竟然不放我进来。” 周宜道:“萧白师父不是朝中人,自然不把你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而且,他说了,你五音不全,怕你把我给带坏了。” 薛皓摇头:“他讨厌的应该不是我,是我伯父。” “额……” 周宜摸了摸脑袋。 她想起了父亲说的,当年他都要继位不周山宗主了,就是先皇拿一块石头给忽悠走了,然后不周山的重担,就落到了萧白师父身上。 那时候萧白才15岁,被迫继位成不周山宗主,他还不是那种贪慕权势的人,难免心底里对先皇不满。 今天薛皓拿着石头来拜山,这是倒霉倒到了家,撞到枪口上了! “你想多了吧。”周宜心虚的说。 薛皓苦笑:“不说这个了,咱们得马上离开这儿。” “我早就想走了,天天弹琴,我的手指都要断了,可是萧白师父不让。”周宜激动的说,“他非要我在这儿把他那个曲子学会。” 薛皓摇头:“你这曲子学会要多久?” 周宜苦笑:“别提了,他说我半年就能学会,可是我……我现在连曲谱的毛都没见到。” 薛皓道:“萧白嫌弃你技艺不精,是他要求太高了,他的曲子,你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学会。” “啊?” 薛皓认真道:“我遇到了不周山的大师兄贺聪,他告诉我的,你的天赋没有达到萧白的预期,你只是有可能有你父亲那样的天赋,他准备把你困在之类一辈子。” “胡说八道!”周宜不高兴道,“我既然没有天赋,困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薛皓一摊手:“我怎么知道!” 这些学琴的人,脑袋都和正常人不一样了。 周宜摸着脑袋:“你说,我父亲那么厉害,那么有天赋,我为什么就只比普通人好一点呢!” 薛皓苦笑:“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全是五音不全 薛皓望着周宜认真的脸,也认真的回答他:“薛家的人,大部分都是五音不全。” “啊?”周宜不解其意,莫名其妙的看着薛皓。 薛皓敲了敲桌子:“你的母亲,我的姑姑,也是个五音不全的。父皇说,她小的时候学琴,气跑了三个先生。” 周宜:“不……不会吧。” 她只听父亲说过大舅舅五音不全,没想到母亲也是这样,那这就很好的解释了,她为什么在音律上有点天赋,却没能有父亲那样的成就。 “既然我不能有父亲那样的天赋,那萧白师父把我带到这儿来做什么?”周宜满脑子都是糊的。 薛皓发愁的看着她:“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他说的五个月之后会放你走,是骗你的,现在他把你困在这明月殿,一般人根本就出不去。” 周宜这才想起来问薛皓:“你怎么进来的!” 薛皓经常神出鬼没的,导致人家总是忘记他其实也是个人,只关注结果就是他进来了,至于怎么进来的,他好像总有办法。 薛皓嬉笑一声:“你那个贺聪师兄给我指路,我就进了竹林,破了阵法,进来了啊。” “这么简单?”周宜不大高兴的看着他,她生怕薛皓受伤了。 薛皓拍拍胸脯:“我怎么可能受伤,我可是皇帝,真龙天子啊。”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我见了阵法,就知道你这个师父脑袋不大好使,这不周山好歹也是同望云山齐名的地方,结果,他布下的阵法,我这望云山最不肖的弟子,简简单单就破了。” 可见他真的是把整个心思都放在了音律上。 整个门派全都一心一意学音律,把其他的本事都荒废了。 周宜叹了口气:“其实人人都学音律也很好,至少不用打打杀杀的。” 此时的静心居,萧白正在盯着他的曲谱发呆,周宜短期内不可能激发潜能,准确说就是周宜现在的水平只能算是有点天赋,比起那种天才,差的太远了。 她其实现在比贺聪都不如,贺聪还是从小就一心学习了好多年的。 萧白有点失望的盯着面前的茶盏和琴谱,整个人都呆呆的。 贺聪这个时候进来了。 “你回来了!”萧白淡淡道。 贺聪跪了下去:“师父,周皇后她……” 萧白冷冷道:“我不会放她走的,你竟敢惹了薛家皇帝找上门来,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会饶了你的。” 贺聪给薛皓指了路,自己便从正门回了山。 萧白并不知道其实薛皓已经到了山里了。 贺聪抬起头恳切的看着他:“师父,那只是一个曲谱,你为什么要为了这一个传人而得罪皇家呢。” 萧白苦笑一声:“亏你还是从小视琴为命的人,你竟然也这么说,这是叫我失望呢。” 他眉眼带着怒气的瞪着贺聪:“这首曲子是琴谱的最高境界,我穷尽毕生所学,走遍天下,就是为了谱出这首曲子,你让我随便找个人来学?” 学不好那就是糟蹋曲子啊。 贺聪难过的看着他:“师父,这曲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弟子视琴为生命,但是这不是别人的命啊,师父,周皇后有丈夫又有孩子,你把人家骗到这里……” 萧白淡淡道:“等她在这里呆久了,薛家皇帝就会换一个皇后的。” “师父!”贺聪没想到萧白是打的这样的注意,一时间无可奈何的看着他。 萧白冷冷瞥了一眼贺聪:“这曲谱,我要传给一个真正爱音律的人。” 贺聪道:“可是周皇后明明没有天赋,她……” “谁说她没有,她本来是有的,都是她爹耽误了她,嫁人也耽误了她。咱们研究她这么久,你我都知道她是个执着的人,只要她下定了决心去做,一定能有突破的。”萧白激动的说。 贺聪发现自己师父不大正常了。 萧白淡淡道:“周皇后身边有个女孩子,叫温青,她就一心一意的去做一件事情,那姑娘虽然呆呆的,但是一直在研究医药,连嫁人都耽误了,现在她已经是人人敬仰的女神医了。” 贺聪摇头:“师父,这不一样,温青夫人是因为她喜欢医药啊。” 周宜可没有那么执着,她最想要的就是那天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要是能生个孩子最好。 费劲一生心血,跑到深山老林去学弹琴,贺聪用脑袋打赌,这不是周宜的想法。 谁会把自己的一生都交付给一个又枯燥又不喜欢的东西 贺聪还想劝几句,这时候有侍女端了茶进来,萧白喝了一口,面容和缓起来,不再那么固执而不好接近。 他指着另一杯茶给贺聪:“你尝尝今年新出的茶,你师妹说很好。” 贺聪见他这样子是明显不想再说了,自己也不能在多说,只能把这事儿留给薛皓得了。 那个人好像总是又办法的。 贺聪喝了茶之后,忽然觉得头晕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不是头晕,而是眼睛模糊。 “师父……” 萧白淡淡道:“你的心性纯良,本来能成一代名师,不过你天资比不上我师兄,我觉得,你要是想学的好一点,有些时候,必须要放弃一些东西。” “什么?”贺聪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勉强看的清晰了一点,他震怒的看着萧白,“师父,你疯了吗!” 萧白冷静的看着他:“我没有疯,你想要成一代大师,就必须要付出眼睛,我师父天资不好,当年为了学习幽兰操,自毁双目之后,听力越发好。” 贺聪绝望的看着他:“师父,我是喜欢音律,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用眼睛来换天赋啊!” 他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山里有好些师兄妹都会医术,但是他并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治好自己的眼睛。 萧白看着贺聪跑出去,眉眼淡淡的带上了一点点的笑容,他摸了摸自己手中的一包药。 看来这包药的效果很快,只要喝下去,立马就能有效果,两天之内,一定会失明的。 没有了眼睛的周宜,一定会恢复她应有的天赋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固执 天一亮,就有弟子进来送了饭食。薛皓从帘子后面钻出来,一把给打晕了。过了一会儿又有进来一个送药的,薛皓又给打晕了。 “今天这里不会有人来了,咱们出去吧。”周宜拉着薛皓往竹林去,然后薛皓就发现,昨天自己破的阵法,自动又合上了。 这是个有来无回的阵! 周宜瞪了一眼薛皓:“让你吹牛!” 薛皓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这倒霉催的,怪不得这阵法这么好破呢,原来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两人在林子里转了一大圈,发现真的是出不去。 “不行,咱们得赶紧回去想办法,这林子里待久了,怕有别的变化。”薛皓只好又拉着周宜回去明月殿。 刚到门口,薛皓嗖的一声就闪不见了。 周宜定睛一看,竟然是萧白。 “你林子里干什么?”萧白不悦的说。 周宜心颤了一下,镇定道:“我原来想要去林子里走走,早上起来有点闷。” 萧白淡淡道:“给你送饭的几个小孩子被人打晕了,我还以为你被人接走了。” 周宜诧异:“这里有人进来?” 萧白仔细的观察了下周宜的神色,发现她不像是在说谎,便没有说什么,依旧和善的带着她往屋里走:“不用怕,来了这里的人都会被困在这里,你好好的练琴,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周宜看他这么镇定,说真的,真有点怕怕的。这萧白怎么看怎么奇怪,他对自己的阵法这么自信,不得不说,有点渗人! 进了屋子之后,萧白指着食盒对周宜道:“先吃饭吧。” 周宜:“哦”了一声,便打开了食盒。 食盒里竟然还有一碗黑乎乎的……粥。 周宜近年有点挑食,她瞥了一眼,不大乐意喝,便只吃饭,萧白问道:“怎么不把药先喝了? 周宜惊讶的看着这黑乎乎的……药,感觉自己什么都没闻出来,这看着怎么也不像是药啊。 “师父,你说,这是药?” “是的,这是专门给你的,喝了药,对你学琴有帮助。”萧白淡淡道。 周宜惊讶的看着他:“师父,你是不是傻了,天底下哪有药能帮人学琴的。” 她只听说有人学武功吃大力丸,然而这也没有什么用,吃了大力丸的人,最后还是会因为药力对身体会有损伤,这种事情得不偿失的。 “师父你不要这样吧。”周宜迟疑道,“我觉得学琴还是要脚踏实地的来,所以……” 别说怕药有副作用,就是看着这药黑乎乎,周宜就不想喝。 萧白不高兴的看着周宜:“你这几天学琴都没有什么进展,喝了药对你有好处。” 他越说周宜越不想学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哪有这样的! “不,我不要喝,师父,不劳而获不好!”周宜闷声道。 说到这里,周宜小心翼翼将药推了过去,直接吃饭。 萧白脸色冷了下来:“周宜,听话,把药喝了!” 周宜吓了一大跳:“师父!” 真是见鬼,难道说她不喝这个药,萧白师父还能逼自己不成。 她抬起眼睛看着萧白,发现他正一脸冷然的看着自己,眉眼尽是生气。 不得了! 周宜有点后怕的站了起来:“师父……萧白师父,我不喜欢喝药,我觉得我可以靠自己努力学好的。”周宜小声说。 萧白丝毫不理会,他端起了药,看着周宜,慢慢的逼近他:“乖,把药喝了,喝了药,你就能和你父亲一样,成为一个天才。” 周宜觉得萧白疯了:“师父,天才之所以叫天才那是因为他们是天生的,哪有用药来逼人成为天才的,你这药力到底有什么!” 萧白冷冷看着周宜,认真道:“没有什么,我是为你好。” 周宜真害怕了,不知道薛皓跑到哪里去了! 她小心翼翼,慌里慌张的后退着:“师父,你冷静点,是药三分毒,你不能从哪儿弄来一点药就让我喝啊,万一有什么副作用,我学不了琴了怎么办!” 萧白的嘴角漫上了天真的笑容:“不怕,这药,我已经让你大师兄试过了,贺聪也会变成一个天才的!” 周宜这下真怕了,她的脚下不稳,撞到了花架子,吓得自己惊呼了一声:“师父,你想清楚,我可是皇后,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不周山可就要……” “你喝了这碗药,就再也不是皇后了。”萧白认真说。 周宜吓得半死:“救命啊!” 她口中喊着,萧白一把扣住了她的下巴,端着药往她嘴巴里灌。周宜拼命挣扎,她感觉自己的力气不够用了,萧白的手臂力气很大,周宜的手拍在他身上,就跟拍在墙上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宜心里一直骂薛皓这个混球怎么还不出来,一面又有点担心那家伙出了什么事情。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完蛋的时候,萧白突然晕了过去,薛皓一个手刀打在了他的后背上,他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薛皓扶着他的头防着他把头撞到桌子上把脑袋撞坏了。 虽然他现在觉得萧白脑子已经坏掉了。 药碗打翻在地上,污渍浸了一地。 周宜怕了拍自己的心口,整个人都难受的不行。 薛皓看着她:“你这个师父,简直跟长乐有的一拼。” 周宜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萧白,苦笑一声:“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这么一碗药,还说喝了我就能变成天才了,亏他想得出来。” 薛皓把人搬到了椅子上坐好,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把帐子扯了下来,撕成了条条,然后结结实实把萧白捆了起来。 “把他捆了,咱们好好问问他怎么出去!” 周宜点头:“他一定知道怎么出去的。”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商年年的声音,她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一路喊着萧白,身后还有一大片弟子。 薛皓一看不妙,感觉拖着萧白躲到了屏风后面。 周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走出了房间。 “商姑娘,怎么了?”周宜面不改色的说。 商年年着急道:“师父不再这里?” 周宜摇头。 商年年大急:“大师兄中毒了,我……” 第三百四十四章:中毒 商年年说她的大师兄一回来就昏迷不醒。已经晕过去一夜了,大家都很着急。 周宜一本正经道:“萧白师父早上来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你们再出去找找,说不得是去什么地方看风景去了,你们不要着急。” 说到这里,周宜假装紧张的道:“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去找找。” 商年年摇头:“还是不要了,你安心在这里练琴,不要乱走,师父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你没有练好之前,都不能离开这里。” 然后他们一片人又呼啦啦的走了。 留下周宜生无可恋的站在原地。 她走进了房里,薛皓从屏风后头出来:“怎么样,看来不周山的人都很听萧白的话啊。” 周宜坐了下来:“咱们现在要么从竹林杀出去,要么,从大殿的正门杀出去。” 薛皓摸着脑袋:“咱们出不去,竹林太危险,正门,他们不会甘心让你走的。” 他瞥了一眼被绑成粽子的萧白:“除非用他做人质。”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一几句话声音太大,萧白幽幽的转醒了过来,他狼狈的瞪了一眼薛皓:“果然是你。你们薛家的人真是讨厌。” 薛皓哭笑不得:“萧白先生,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压根不认识你。” 萧白冷笑:“你没见过我,但是你这一张脸,我却是印象深刻呢。”他冷冷的看着薛皓,眉头紧紧的皱着,整个人带着淡淡的忧愁和愤怒。 萧白生气的样子别有风情,薛皓乐了:“周宜,我要是你爹,对着这样一个师弟当年怎么也不会跟着我伯父跑的。” 周宜狠狠踹了他一脚:“你闭嘴吧!” 萧白就知道薛皓嘴巴里肯定没有好话,觉得姓薛的人都猥琐,干脆闭上嘴巴沉默。 薛皓哭笑不得:“先生,你是个大人了,认真点,现在的情况是,你在我手里,我在你的徒弟手里,你就真的不准备放我们走?” 萧白不说话。 不理这臭流氓! 周宜急了:“萧白师父,不就是弹个琴吗,你至于吗,这世上没了我,你不还是可以找别人吗,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萧白拒绝出声。 薛皓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我说,你就真的准备这么跟我们耗着?难道要窝在这里一辈子?” 萧白冷冷别过脸。 薛皓:“……” 这油盐不进的倒霉样,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崔蛟。 薛皓没办法了,推了推周宜:“这师父是你的,你来想办法吧,我是没辙了。” 周宜哪里有办法对萧白啊,萧白何止油盐不进,他简直就是快石头。 于是周宜也懒得多说,坐下来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薛皓道:“我昨天晚上进的这里,要是再没有消息过去,山下的郡长官就会带着兵马上山的。” 周宜既惊讶的看着薛皓。 薛皓道:“你想这么跟我耗下去,难道也不管你手下弟子的死活吗?” 和当朝皇帝作对,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勇气的。 哪知道萧白恰恰就是这样的人,他如画的眉目忧伤的看了一眼周宜:“就算兵马打上来,没有我的口诀,他们也没法进这林子里的大殿,你们同意也出不去。” 薛皓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准备在这里老死?” 萧白冷冷一笑:“这有什么不好,我一声沉迷音律明月殿是最好的殿堂,我一点都不遗憾。” 周宜道:“可是你的曲谱还没有找到传人你就不难过?” 萧白冷冷道:“你以为我在找你之前没有找别人吗,没有人了,我走遍天下,再也没有人能联系好这首曲子了。” 周宜本来挺生气他的,这人跟疯了一样逼自己学琴谱,可是在此之前,萧白已经努力的找过那么多的人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原本也不想你一生都留在这里,可是你是我最后的希望。如今,既然你不愿意学,那么,就只能陪我一起死在这里了。” 萧白长叹一声。 瞪着萧白:“别的不说,贺聪中毒是不是你干的。” 萧白回道:“当然是。” “你……”薛皓语结了,他想不到有人竟然这么对自己的弟子,而且是一个这样好的徒弟。贺聪为人温和,又孝顺,萧白竟然狠得下心来对他下手。 周宜惊悚的看着萧白:“你对你大弟子下毒?” 萧白淡淡道:“我没有给他下毒,那不算毒,我只是让他给你试药。” 周宜虽然明知道萧白带来的药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听他亲口说贺聪喝了药之后中毒昏迷,那感觉是很不一样的。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白苦笑:“因为只有眼睛瞎了,听觉才会变得敏感,才能重新找回属于你的天赋。” 薛皓一听这话,狠狠抓了一下萧白的衣领,将他几乎要提了起来:“你竟然要把人的眼睛弄瞎!” 萧白一本正经道:“只要能成大师,没了眼睛算的了什么!” 薛皓狠狠将他推开:“你这个疯子,琴再好听,能有你的眼睛重要吗?” 他要疯了,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笨的人,用自己的眼睛去换一个天才。 周宜怜悯的看着萧白:“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变成了这样样子。” 薛皓本来还对萧白有些敬服,毕竟这个人是周嘉的师弟,周宜的师父,他不大好说什么不敬的话来,可是此刻,这个人已经成了一个魔鬼,一个一心只有音律的魔鬼。 薛皓拔了自己身上的宝剑,在萧白肩头扎了一下,血流了出来,萧白眼睛都不眨一下。 薛皓认真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让你流血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你不会死。但是因为流血,你会变得虚弱,人虚弱的时候会比较能听得进别人话一点。”薛皓认真道。 萧白冷冷的别过脸:“你大可以在我的身上多扎几个窟窿,看我会不会听你的话。” 周宜看着流出来的鲜血,有些不忍的别过脸。 薛皓淡淡道:“本来我想,战争过后,我不会再伤人,但是你真是太过分了,竟然把自己徒弟的眼睛毒瞎了,我不得不这么做。” 第三百四十五章:公主来访 萧白眉眼闪过一丝冷冽,他看着薛皓,忽而展出来一个笑容。 “你大可以在我的身上多扎几个洞,有什么办法都使出来吧。”萧白冷冷的说。 薛皓懒得和他多说,拉着周宜往外头门外走去。 他就觉得屋子里太闷了,要带着周宜出去走走。 此时的商年年正心急火燎的找萧白,找不到萧白,她觉得仓皇无助,贺聪昏迷了,整个门派都戒严起来。 “师姐,大师兄昨天晚上才回来的,后来就昏迷不醒中毒了,你说会不会是……”一个小弟子犹豫的看着商年年。 商年年急的跳脚:“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别在这浪费时间!” 那小弟子迟疑了片刻,小声道:“会不会是那个薛家皇帝,他和大师兄在一起,师父没让他上来,他就……” 商年年冷声道:“胡说,哪有皇帝下毒杀人的,皇帝杀人还用下毒!”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她心里也紧张起来,师父把皇后困在山里,与世隔绝的不周山,已经得罪了皇家,要是到时候朝廷大兵压境怎么办。 “师姐,如果朝廷派了兵马来,咱们不周山几千弟子,难道就要这样……” 商年年摆手:“先去找师父,派人守着大师兄,咱们不周山的人功夫都不差,又是在山里,朝廷的人马必须是咱们五倍以上,才能将制住咱们,不用担心。” 朝廷一直以来同不周山的关系都不错,根本就没想到这一个偏远地方的山里门派会得罪朝廷,这地方的驻军才只有两千人,要想附近的军队,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调来一万。 找了一天萧白没有找到之后,商年年焦头烂额,却在这时有人拜山。 商年年说实话不大像去见人,但是对方递上来的是一把剑,说商年年看到剑一定会同意见他的。 那是一把漂亮的文剑,商年年很喜欢,多年前她进出京城谢家,谢家人的传家之宝! 那时候她就很喜欢,后来谢家败落,又经历了大战,谢家人如今已经沦落成了普通人家,这把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在宝剑的份上,商年年答应了见人。 她没想到前来拜山的人是长乐公主。 她……她不是应该在小岛上自成一国的做女国主吗,还有,现在朝廷不想打仗,已经派了薛子青过去议和么! “商姑娘见到孤,很意外呢。”薛可卿穿着男装,带着几个黑衣侍女,眉眼带着笑。 商年年多年前见过公主一面,那个时候的公主眉不像现在这么吓人,只是一个优点高傲和孤僻的小女孩子,不大招人喜欢。 谁也没有想到,如今她竟然会变成一个女魔头一样的人物。 “公主在西南过得好好的,怎么来了这里?”商年年不大高兴,她是真不想不周山惹麻烦,毕竟这只是个小门派,被长乐公主盯上了不是什么好事情。 朝廷和公主,不周山一个都得罪不起。 薛可卿眯着眼睛笑了笑,玉手轻轻扣了扣桌面:“我听说,皇后在你们这里!” 商年年点了点头:“师父请皇后来不周山弹琴,公主若是想要得到皇后,还请不要让我们不周山为难,等她离了这里,随便你们。” 薛可卿冷笑一声:“萧白会让周宜走?” 她看着商年年:“你师父,只怕是想要让周家皇后一直待在这里,永远不出去吧!” 说道这里,她轻轻捂着嘴笑了起来:“天底下还有谁能有周宜的天赋?” 商年年惊悚的后退了一步。 薛可卿淡淡道:“你师父不肯让周宜皇后走,你们不周山惹了大麻烦,皇后日后要是找你们算账,你们可招架不住啊。” 商年年皱了皱眉,看着薛可卿:“你想和皇后作对?” 薛可卿好像停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有些夸张的笑了笑:“姑娘,我本来就是皇后的敌人,薛皓一家都是我的敌人,他们胁迫天子,囚禁了我父皇,我就算表面上和他们议和,日后也免不了你死我活。” 商年年觉得这些皇家的人都有病,像他们这些人,读读书弹弹琴多好,非要你死我活的,还是连着老百姓一块儿死。 “你们把周宜给我,我有办法叫她身败名列,你们不周山也就丢了一块烫手山芋。”薛可卿道。 商年年不肯:“这些事情,都是师父过问的,我不能私自答应你。” 他这么一说,薛可卿也不着急:“好啊,那我就在这儿瞪着,等到萧白回来。” “不过。”薛可卿看了一眼商年年,“不过我觉得,你的师父脑袋不大好使,整个不周山,你的脑袋最清楚。” 她说着就带着人去了休息的客房。 商年年懒得理她,但是也不得不考虑考虑她的话。 毕竟,周宜是一个烫手山芋,不周山留下了她,得罪了她,那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如果,这东西丢给那女魔头公主,说不定真有转机。 可是这毕竟是与虎谋皮的事儿,她也知道自己的脑子,干不过长乐公主。 就这么过了一天,到了晚上。 薛可卿看着房里的蜡烛发呆,侍女小声道:“公主,不周山的人一整天都在跑了跑去的。” “哦?” 侍女迟疑道:“他们的师父一直没有露面,您说,他是不是……” 薛可卿笑了笑:“萧白的脑子不大好使,对咱们没有什么用处,这山谷里,还是商年年比较能说得通,如果萧白出了什么事情,那最好不过。” 侍女听话的点头:“公主说的是。” 薛可卿淡淡的笑了笑:“萧白这么多年一直都醉心音律,他一直都找不到继承人,他如今得了病,周宜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会轻易放周宜走的。” 她心满意足的躺了下来,萧白满天下找有天赋的人,要不是自己推波助澜,萧白也不会找上周宜。 周宜为人谨慎,寻常人根本就不能带走她,萧白,这个父亲的师弟,小时候认识的师父,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第三百四十六章:见面 贺聪睡了两天之后就醒了过来,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商年年急得不行:“我这就派人下山去找更好的大夫。” 贺聪一把在抓住她的手,眼前是无尽的黑夜,他茫然的摇了摇头:“你不必去了,咱们山谷里的大夫你还不知道,他们都没能治好,别的人就不必说了。” 又问萧白,商年年简单说了一下现在山里的情况,师父昨天早上就不见了,长乐公主来这里要周宜。 贺聪惆怅的叹了口气:“只怕师父现在被皇帝陛下制住了,薛家皇帝武功盖世,他已经从竹林上来了。” 商年年带着人冲进明月殿,薛皓正和萧白磨嘴皮子。 萧白受了点伤,但是流了不少血,肩上一片血红,看着特别的渗人,不周山的弟子吓得脸色发白。 商年年厉声道:“周宜,你这忘恩负义的女人。” 周宜笨拙的摆手:“我……” 薛皓硬着头皮将周宜拉到身后,对商年年道:“你们师父要把我的皇后扣在山谷里,姑娘,你放我们走吧,我保证不回来找你们算账。” 这话鬼才信! 商年年瞪了一眼薛皓。 薛皓头疼的看着萧白。 萧白没什么表情,他脸上淡淡的,看了一眼商年年:“不要放他们走!” 商年年带着人将整个明月殿都围了起来,个个都搭着弓箭,随时准备来个万箭齐发。 薛皓发愁的瞪了一眼萧白:“萧白先生,我真是不得不告诉你,你这么做,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萧白冷冷一笑:“我已经没有好处可有了。” 两方僵持着,一直到了下午,商年年越来越心急,萧白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如果再不能将他救出来,他搞不好会出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商年年的身后响起一声轻轻的笑声。 众人朝着笑声的方向看去,薛可卿带着几个人,施施然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她眉眼带着笑容,却又不像是笑。 她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宜等人,走到了商年年前面:“皇兄,好久不见了。” 薛皓愣了那么一会儿:“长乐!” 薛可卿轻轻的点了点头:“想不到,当了皇帝的皇兄,还是这么喜欢冒险。本来,我只是想要拿住周宜的,没想到这回连皇兄一起拿到了。" 周宜定睛看着她:“这是你的主意!” 薛可卿朝着萧白一笑:“算不得吧,哎,周皇后,你真是,叫我说什么好呢。” 她手中轻轻握着一把扇子,轻轻在左手的手心敲了敲:“你让了薛子青和我周旋,谈了好几个月,我却不能由着自己劣势下去。” “所以你就用法子将我引到了这里,抓住我?”周宜仿佛是被气笑了:“公主的手段真是高的。” 萧白淡淡道:“这也是我的意思,你待在皇宫里每日政务缠身,有什么好的。” 他说道这里,有点不满的看了一眼薛可卿:“公主来不周山,不会是想要从我不周山把皇后弄走吧。" 薛可卿赞许的看了一眼他:“然也。” 萧白冷笑:“谁也不能从不周山拿走一样东西。” 他朝着手下弟子冷冷道:“不准答应公主,我是生是死,都不要和公主合作。” 商年年点头,派人将公主请了下去。 公主点头,并不怎么觉得难看,她知道,不周山的人早晚会来找自己的。 她出来亮了个像,那是就带着人走了,这下薛皓和周宜心中翻起了巨浪。 薛皓看着萧白:“你们不周山现在已经扯进朝廷和公主的恩怨,你难道想要和她合作。”萧白冷笑:“我说了,我很讨厌薛家的人呢,不会和薛家人合作的。” 薛皓:“我……” 萧白冷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周宜急了:“师父,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萧白淡淡道:“我没有想要怎么样,等我死了,我手下的弟子也会杀了你们两个。到时候,他们就会各自逃命去。不不周山就此解散。” “你为什么要这样!”薛皓有点难过的说。 萧白淡淡笑了:“我扣押皇后,我的弟子挟持皇帝,不周山早就没有什么前途了所以,还不如解散了。” 薛皓忍不住道:“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啊!” 就为了这么一个琴谱,搞得整个不周山都不安宁,几百年的基业,就这么毁了。 萧白看着周宜:“我毕生心愿就是能写出最好的琴谱,超过你的父亲,可是现在,我的琴谱没有人能学会,也没有人能传下去,我活着干什么呢?” 周宜认真看着他:“天底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不相信自己呢,说不定你哪天就遇到了呢,师父,我们不会追究你的。” 薛皓也符合道:“我不会追究不周山的事情,我还会下令让四海之内帮着你找人,这样你找到的几率会大一些。 萧白猛地摇头:“我信你就是傻子!” 此时长乐公主正和手下在不周山的客房里喝茶 “公主,他们会把皇帝和皇后叫出来吗?” 薛可卿拨弄了一下手指:“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但是我知道,周宜和我皇兄在这儿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第三百四十七章:拜山 夜晚,萧白的伤口早就已经止血了,但是他看起来有点虚弱了,脸色很苍白。 薛皓没办法了,只好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我现在给你解开绳子,你别跑,你一跑我就只能再绑着你!” 萧白冷冷瞪了一眼薛皓,他懒得跑了,反正生无可恋。 周宜也是怕了他了:“萧白师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一个曲谱,真的就这么重要?” 至于吗! 萧白听她说曲谱,便有了说话的兴趣,淡淡道:“曲谱是我毕生心血,比我的命重要。” 薛皓:“朕下令刊印几万车,这种可以了吧,流传于世,总有人能学会的,而且曲谱传了下去,以后总会有人学会的。” 萧白冷冷别过脸,不爽薛皓。 薛皓感觉自己遭到了很大的嫌弃,心情很是复杂,天底下这么嫌弃他的男人,实在是不多。 真不知道当年伯父都干了什么,竟然这么久了人家都嫌弃。 周宜坐了下来,无奈的看着萧白:“萧白师父,你能不能说说,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薛皓。” 萧白冷冷道:“因为他姓薛。" 然后就不说话了。 薛皓道:“我看你这样子好像不大对啊,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把你好好的一个人给变成了这样!” 萧白虚弱的瞪了一眼薛皓:“哼,你们薛家人最会骗人。” 薛皓:“……” 而此时的薛可卿也在同她的侍女讨论萧白。 “萧白不会原谅薛家人,他宁愿和周宜同归于尽,也不会放他们走的。”薛可卿清秀的面庞冷冷的皱了皱,手轻轻一用力,折下了一朵花。 “可是,公主,如果说,萧白被说动了怎么办?” 薛可卿冷冷一笑:“没人能说动他的。” 萧白其实不喜欢弹琴,他喜欢吹笛子,他从小就喜欢在河边吹笛子,在这个山谷里,他是个快乐的孩子,有师父疼爱,师兄弟们都很友善。 山谷里的弟子们学习的东西有很多,古琴是必须学的,除此之外,也可以自己选一样喜欢的去学,他最喜欢的是笛子。 对于古琴,那只是一个不得不学的累赘吧。 不周山将来会交给师兄,他这辈子,只需要用心学笛子就好。 直到后来,各个势力来不周山求贤,薛家大郎拿了一块石头上山。 他成功忽悠了师父和师兄。师父喜欢这个爽朗的年轻人,同他围炉夜话,同他交流天下大势,师兄更是直接跟着他走了。 不仅师兄走了,好多差不多大的师弟也走了。 只有自己身体不好,不会武功,只能留在山谷里,师父便把不周山的重担交给了他。 可是他原来不是要学琴的啊,他毕生的心愿,都是学笛子,以后能自由自在的行走天下,领略各地的山水,只有管乐器才是他的最爱。 可是他不能,笛子被人称作是小孩子的玩意,有志向的年轻人,受人尊敬的乐师,都是琴师,人们都说琴声是君子之音。 他不得不丢下了自己的笛子,用心去学古琴,一生都陷在这里。 薛可卿将折断的花轻轻揉了揉,丢进了花盆里,冷冷的脸上带着点点的微笑:“一生的希望都没有了,怎么能不恨薛家人呢。” 她精致的脸上带着点点的,奇异的笑容,但是又似乎有点忧伤:“他本来只是想困住周宜来完成师父传下来的门派,现在,我那个皇兄自己跑上来,那就只好同归于尽了。” “可是公主,万一……” 薛可卿打断他:“没有万一,我的计划里没有万一。” 萧白一定会拖的,拖到他死,他死了,手下的人就会冲进去杀了薛皓和周宜。 薛可卿扶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微微笑了笑,平稳的躺在床上,耳边听着不周山纷乱的脚步声。 弟子们都在紧张的巡逻和监视着自己。 商年年真是个不得了的女人,到现在都没有来找自己。 此时的商年年正和贺聪说话,贺聪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是心里明亮着,他知道不周山如今已经得罪了朝廷。 “师父在他们手上,派人送了药和吃的进去了吗?”贺聪轻声问。 商年年点头,一会儿又想起贺聪已经看不见了,便难受的出了声:“已经送进去了,这么僵持着,也不知道怎么办,那个公主也在这里,不周山几千弟子,只怕……” 贺聪难受的低了一下头:“我现在眼睛看不见,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不过,我有一句话……” 商年年看着贺聪。 贺聪道:“公主比这皇帝更加的让人不敢相信。” 商年年不满道:“那个薛家皇帝,把你的眼睛毒瞎了,你还向着他!” 贺聪想说这眼睛是师父弄瞎的,但是如今不周山是个夹在虎狼中的肉饼,一旦门中弟子对师父生了嫌隙,那大家就会乱起来。 这个时候乱了人心,大家只会更危险。 贺聪只好道:“我的眼睛不是这个皇帝弄瞎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误食了毒草,跟谁都没有关系。” 他伸手抓了一下商年年的手:“你尽快让人带着山谷中15岁一下和50岁以上的人走,离开这里,一旦有什么事情,他们也好不受牵连。” 商年年点头:“我这就去办,咱们这时候和皇帝周旋,时间多一点,他们也能走的远一点。” 贺聪点头:“你自己拿主意,不要同他们闹的太僵,那个公主心术不正,可以冷着她。” 商年年原本准备起身,听到这话,又有点犹豫:“公主在这儿呆着,毕竟不是个事儿,留她在这里,岂不是坐实了我们同他们勾结的事?” 贺聪苦笑:“咱们扣留皇后和皇帝,早就跟着公主的罪名差不多了,皇帝一旦怪罪,咱们都是跑不了的要死,现在只能求皇后能看在师徒一场的面子上,不要计较。” 商年年点头。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个小弟子敲门道:“师兄师姐,山下有人来拜山。” “这个时候有人拜山?” 商年年皱眉:“什么人,来了多少?” 小弟子道:“只有一个人,他说他叫崔蛟。” 第三百四十八章:时光流转 商年年是认识崔蛟的,很多年前,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子的时候,去过崔家做客。 崔蛟为人有点矫情,好奢侈,但是对小女孩很友善,还帮她抓蝴蝶。 如今,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大人,而当年的翩翩佳公子,却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商年年犹豫了片刻,对小弟子道:“放他上来吧。" 小弟子恭恭敬敬的下山去传话了。 崔蛟上山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商年年只是眯了一会儿,便起身去见崔蛟。 崔蛟似乎没有变,还是她记忆里那个世家公子,温雅俊秀的眉目,不笑的时候一派端正,笑起来别具柔情。 “你把陛下和皇后放了吧。”崔蛟说。 他开门见山,没有寒暄没有绕弯子。 商年年本能轻轻往后退了一丢丢:“崔蛟公子,我不能这么做。” 她稍稍定了定心神,微笑着道:“我不周山有几千弟子,因为扣了皇帝,现在已经面临着灭族的大祸,如果我轻易把皇帝放了,那么……” 崔蛟愣了一下,旋即包容的笑了:“其实,你们就算不放皇帝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天下都是薛家的,要是皇帝死在这里,你们的麻烦更大的。” 商年年脱口道:“天下是薛家的,但是也不是每一个皇帝都和他们要好。” 换一个皇帝,说不得就换一票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从来都是如此,不周山又不是要造反,他们只是想要找个办法来解除现在的困境罢了。 商年年话音一落,崔蛟面色一变:“你这是,有别的薛家人?” 商年年自知失言,再也隐瞒不得了,便含糊道:“算是吧。” 崔蛟皱眉:“是谁?” 商年年闷声道:“这跟你没关系,崔蛟公子,你若是来做客人,我不周山很欢迎你,你若是要做说客,我不周山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说道这里,她苦笑一声:“请不要叫我为难了。” 一个小弟子进来,朝着崔蛟做了个请的姿势:“崔蛟公子请跟我来,已经为您准备了客房。” 崔蛟摆手:“不,商姑娘,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商年年疲惫的说:“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做的。” 崔蛟抿了抿唇,淡淡道:“我可不可以请你,将我和陛下他们关在一起。” 商年年惊讶了片刻:“你就这么忠诚?” 崔蛟点头:“他是我毕生追随的君主。” 商年年迟疑了片刻:“好,我答应你。” 崔蛟朝着她点了点头:“多谢。” 明月殿 薛皓和萧白是睡一个房间的,这大殿空的很,他也不挑剔,随便找个房间就能睡着,怕萧白跑了,干脆就把人双手捆了,另一头缠在自己右手上。 崔蛟被放进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周宜出来。 “陛下呢?”崔蛟吓了一跳。 周宜指了指另一边的屋子:“还没起床,你怎么这么笨,自己跑进来了。” 崔蛟笑了笑,没说话。 周宜又道:“你不是和使团一起去雪域了吗,怎么会在这。” 崔蛟道:“我去了,但是又折了回来,因为这里的事情更重要。” 薛皓拉着萧白跑出来:“你这个傻瓜,你怎么跑出来了。” 押着崔蛟的小弟子朝着萧白行礼:“宗主,这位崔公子非要进来,师姐说他愿意,就放她进来。” 萧白点了点头,瞧着薛皓道:“你这个人真是好笑的很,人人都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你以为他进来能改变什么吗?” 他冷笑一声:“他进来,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冤魂罢了。” 那小弟子沉默着出去了。 崔蛟微微低叹了一声:“先生,我不会死,陛下和皇后也不会死,我也不想你死。” 萧白懒得理他。 薛皓哭笑不得的扯了扯自己的手:“萧白先生,你比我大十岁,我瞧着你还是个小孩子。” 他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崔蛟,你也坐下。” 崔蛟便坐下来,三个人瞪着萧白:“我们之间,无冤无仇的,为甚要死人呢!” 萧白道:“你们以为我是傻子吗,我拐骗皇后,接着又扣留了皇帝,这两个罪名,足够让我不周山有灭门之祸。放你们走?然后呢?” 薛皓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说你图什么啊!”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又不是暴君,你困我一回我就要杀几千人,咱们有话好好说。” 周宜现在已经精疲力竭,这个师父油盐不进,简直是天底下最难打动的人。她知道薛皓的话是没有用的。 于是她干脆问:“你是要同我们僵持下去,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萧白道:“时间越久,我的人就能撤走更多。” 薛皓:“你……” 萧白笑了一声:“我早就不想活了,薛家皇帝,我不周山的人可以撤走,到时候,我和你就死在这里,换一个皇帝,就不会那么热心的抓捕他们了。” “你是要用你门下几百个精英弟子的命,换其他人的命?”崔蛟柔声问道。 萧白不说话了。 周宜揉了揉眉头:“你们不周山的人真是人才,明明不会死人,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 萧白冷笑。 崔蛟道:“你这么死了,就不怕你的琴谱会失传吗?” 萧白扯了扯嘴角:“我不怕,我本来就不喜欢弹琴,我死了,一了百了。” “啊?”崔蛟看着他。 萧白道:“我都是被我师父逼的,师兄跟着薛大郎跑了,只能我来,其实我压根就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现在我终于解脱了。” 他说到这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用弹琴的日子很好。” 薛皓望了一眼周宜:“我觉得……” 周宜难看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觉得这事儿挺难过的。” 薛皓试图讲道理:“萧白先生,既然你也是深受弹琴的毒害,你就更应该知道,你不能逼迫别人去弹琴,这样很不好。” 萧白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着薛皓:“谁说我不喜欢弹琴的,我方才,是骗你的。” 薛皓:“我……” 第三百四十九章:无伤曲 鬼才知道这倒霉的萧白脑子里想到都是什么,反正他这个人满脑子都是稀里糊涂的,正常人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崔蛟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周宜又问他:“你不是和使团一起去了雪域出云国了吗,怎么自己回来了。” 崔蛟道:“我半路觉着不大对,便折了回来,果然到了咸都城才知道,你们都没了消息。后来我就到了不周山脚下,遇到了那个叫张青的姑娘。” 周宜惊叫:“你遇到她了!” 张青一直都跟着周宜,但是自从说要紧明月殿之后,萧白就说那儿只有不周山弟子才能进,把张青和周宜分开了,后来周宜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崔蛟点头:“我和她无意中在山脚会面,她说你在这儿恐怕会有危险,她已经去找附近的驻军了。” 萧白嗤笑一声:“就算你们找到驻军,来这里也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薛皓哭笑不得:“你这个人啊,哎,叫我说你什么好。” 崔蛟道:“萧白先生,你若是能下令放我们出去,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不周山弟子。” 萧白秀雅的眉头紧紧皱着:“我谁也不相信。” 崔蛟当个说客碰到这样的人,心塞塞的:"我……” 周宜觉得萧白有点走火入魔了,揉着眉头道:“师父,你就忍心你的心血付诸东流吗,你的曲谱还没有人能奏出来呢。” 萧白突然暴躁的说:“我说了,那东西废了就废了,一了百了。” 周宜吓了一跳:“我……” 薛皓道:“我觉得你应该明白,你这么激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萧白手一摊:“我根本就不想解决问题。” 薛皓:“……” 天都快亮了,崔蛟打了个呵欠,他这一晚上一会儿都没睡。 薛皓便劝他去睡了,这个萧白,根本就没法交流。 第二天早上,崔蛟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到了正中天了。 风声穿过了竹林,进入到了明月殿里,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宜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发呆。 崔蛟摸出来腰上的玉笛吹了起来。 薛皓托着下巴跑来和周宜坐在一起,看着崔蛟吹笛子。 “真好听。”周宜艳羡的看着崔蛟,“要是哪天,我能吹出来这么好听的曲子就好了。” 薛皓淡淡道:“怕什么,咱们不会吹笛子,以后可以学嘛。” 周宜长长的叹了口气。 崔蛟放下笛子,朝着远处看去,萧白正呆呆的看着他。 “你会吹笛子?”萧白问。 崔蛟不大好意思的笑了一声:“不过是吹来玩玩的,小孩子的玩意儿。” 萧白道:“我从来没听说你音律好。” 周宜嗤笑一声:“他音律不好,他除了笛子吹的好,别的都不好,弹琴不好听。" 萧白惊讶的看着他:“你很有天赋啊。” 崔蛟摇头,微微笑了笑:“我没有,我……” 喜欢吹笛子算是天赋?不算吧。 萧白神情复杂的看着崔蛟,从怀中摸出一份锦帛来:“这首曲子,你如果能弹好,我就放你们走。” 崔蛟为难的道:“咱们能换个条件不,我弹琴就跟弹棉花一样。” 薛皓:“噗。” 萧白道:“没有别的条件,你不像是笨人,你有天赋,只要有天赋就好,你总有一天会学会的。” 崔蛟头疼极了。 他勉为其难试了一试,曲子成了调子,但是,真心不怎么样。 萧白谱的这首曲子,是要给大师弹的,叫崔蛟弹起来,那只能是糟蹋了。 薛皓揉了揉太阳穴:“萧白先生,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崔蛟的这个琴弹的,跟咱们也没什么区别了。” 崔蛟好不容易把一手曲子弹完了,他十分惊艳的说:“你这个曲子啊,我磕磕绊绊的弹了,曲子是好曲子,可惜啊,我不是那块料。” 萧白道:“你不会可以学啊" 崔蛟心塞,他都三十岁了,而且不喜欢弹琴,所以,真心没那性子去学了。 萧白又道:“如果你在驻军敢赶到之前,把曲子学会了,我就答应放你们走,不会让我的手下同你们同归于尽的。” 周宜道:“萧白师父,你这是强买强卖啊。” 萧白道:“你也可以不答应。” 接下来的几天,崔蛟就经历了一次舍身忘死的学习。 五天过后,他就奔溃了。 根本学不会,而且他本来就挺讨厌学琴的,小时候学琴那是被父亲逼的,这会儿都这么大的人了,他根本就不想去弄了。 “让我学琴,还不如让我去弹棉花。”崔蛟把琴丢了,“同归于尽算了。” 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吹起笛子来,好几天弹琴,都要吐了,还是吹会儿笛子了。 自己耳朵都要被那恶心的琴声折磨疯了。 薛皓看了一眼周宜,两人摇着头笑了起来。 萧白见这两人竟然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很是奇怪:“你们就这么不怕死?” 薛皓道:“怕啊,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萧白先生,你怕吗?” 萧白迟疑了一下,认真看着薛皓,最后道:“我反正已经没有什么遗憾,随便。” 薛皓叹了口气:“你真的不想你的曲子传下去,毕竟这么好的曲子。” 萧白张口就要反驳:“我没有!” 就在这时,周宜狠狠打断了他们:“都别吵了,崔蛟在吹笛子呢。” 薛皓和萧白讪讪住了口,用心听曲子来。 崔蛟站的离他们远,就是为了听的好听一些,他没有听到这边三个人的对话,依旧吹的那么好听,仿佛不惹尘埃。 萧白叹了一声:“这世上,原来还有人能吹笛子吹的这么好听的。” 周宜道:“他从小就爱吹笛子,当然会好听了,又一直都在吹,心情不好的时候排解烦恼。” 薛皓道:“对啊,好多东西,本来是为了让人们能够感觉快乐的,萧白师父,你太执着与形式了。一旦弹琴会让人痛苦,那么,你为什么……” 萧白打断了他:“你们听……” 薛皓禁声,耳边闯入了悠扬动听的曲子,哀而不伤,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心底里。 “这是你的……无伤曲!” 第三百五十章:不原谅 崔蛟弹琴没有弹出来,但是吹笛子却给吹了出来。 他吹笛子的本事比他弹琴的本事好多了。 周宜和薛皓都转头看着萧白。 萧白的脸色说不出来的复杂,又苍白又仓惶。 “怎么会……” 薛皓笑道:“崔蛟过耳不忘,他看了你的曲谱,大致知道了,就能用笛子吹出来,他还用笛子吹出了周大将军的《我有嘉宾》呢。” 周宜迟疑的看着萧白,犹豫道:“萧白师父,我父亲的曲子他也用笛子吹出来过,虽然好听,但是绝对没有这首好,你这这首无伤曲,该不会……是一首笛子曲吧!” 薛皓震惊的看着萧白,他对音律没那么敏感,听不出什么,只觉得好听,想的也没那么多。 萧白苍白的脸渐渐恢复了一丝丝的人气:“不可能的,我花了十几年心血,怎么会谱出来一首笛子曲!” 周宜叹到:“因为你内心里喜欢的就是笛子,下意识里,谱出来的,自古音律就是应由内心而发,所以你的这首曲子,用笛子吹出来才会这么好,萧白师父,你听了崔蛟的曲子,还会觉得,笛子,不如古琴?” 萧白沉默了。 别说是他,就算是所有的琴师,活着的死了的,听了崔蛟吹笛子,都只有叹服,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吹出这么好的曲子,也再也没有人能吹的出来萧白的无伤曲。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萧白苦笑了一声,“原来我一生说要找的天才,竟然是这样,这原来是一首笛子曲。” 薛皓道:“乐器本无贵贱,只要能让人觉得愉悦和安宁,那么是琴还是笛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世人大多被虚名所束缚了。” 崔蛟的曲子停了,他兴冲冲的跑了过来:“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曲子了,萧白先生,你真是个天才。” 萧白苦笑一声:“我不是天才,我只是个蠢材。” 萧白的一生都在跟痛苦为难抗争,少年时师兄出走,师父把重担交在他身上,逼得他活成了一个人偶。 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说自己不喜欢的话,把自己的一生都丢在了这里。他每日对着琴,和那些仰慕他的人,都觉得痛苦万分。 他只有在琴艺取得了自己想要的成就的时候,才敢偷偷的去吹一吹笛子以此来慰藉自己。 如果哪一天没有达到目标,他就会有深深的负罪感,觉得自己愧对师父,愧对师门,觉得自己不务正业。 有时候,他很怨愤师兄,也怨愤师父。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选择了原谅。 他一生就在这样痛苦的自省和原谅中度过了好多年,那些不甘心随时随地会找上门来。 他希望能谱出一首曲子,能让自己忘却那些倒霉的事情,从内心接受这个一地鸡毛的人生。 他到了泰山之巅,看尽了高山,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放下了一切,于是谱出了这首曲子。 然后他自己弹奏不出来。 他没有想到,崔蛟竟然吹了出来。 因为他已经放下了所有的怨愤与不甘。 萧白狠狠抓起周宜身边的一把古琴,朝着地上摔了过去:“我错了。” 他说:“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不敢反抗,不敢突破,心怀怨愤。我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却又要逼别人去做。” 他的手握得紧紧的:“我放你们走,你们离开这儿吧。” 周宜放下心来,同薛皓相视而笑。 等他们一行走到门口,萧白准备让弟子们放行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站着薛可卿。 不周山上的云雾缠绕在她的身旁,她像是云端的女王一样冰冷:“恭喜萧白先生,你找到可以传曲谱的人了。” 她眉眼带着笑的看着崔蛟:“你真是,天生的尤物呢。” 崔蛟懒得理她,没说话。 周宜揉了揉鼻子:“你早就看过曲谱了?” 薛可卿柔声笑了笑,她其实长得很温柔清秀,但是总是给人一种强悍的嗜血感觉。 “我当然看到过曲谱,萧白先生的身边早就有我的人,不然,我又是怎么将周皇后是个音律天才的消息传递给他的呢?”她柔柔的说。 萧白愤怒的瞪了一眼薛可卿,然而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明月殿外围竟然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不周山发生了什么? 薛可卿呵呵低笑一声“很奇怪是不是,这里我早就留下了很多人,我的人慢慢渗透了进来,昨天,商年年将山谷中的人送走了大多,只留下自己和一百多个人,这一百多个人里,有八十个人是我的人。” 薛皓几乎是崩溃的看着她:“长乐你这个疯子。” 薛可卿冷冷道:“这话你说过甚多遍了,我不是疯子,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周宜冷冷道:“没有人欠你,是你欠了别人很多东西。” 薛可卿冷笑:“欠我东西的人,都被我杀了,我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才能报仇。” 她纤长的手指搭在唇边轻轻动了一下,眼角带着寡淡的笑容:“萧白先生,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心大的男人,周嘉毁了你一生,你竟然还能选择原谅他们,和他的女儿女婿混在一起。” 她指着薛皓:“你看着这张脸,不会想到当年那个带着一块石头到不周山的男人?谁害的你在这人世痛苦的苟活,想想你那么多年的挣扎吧。” 萧白面无表情,似乎很痛苦。 薛可卿说话的口气很寡淡很温柔,她要煽动人干什么,声音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但是她懂的人心,做事很有煽动性。 萧白听了她的话,果然很痛苦。 薛可卿是一个惯会利用痛苦的人! 周宜看了看薛皓又看了看崔蛟,发现他们两个竟然对薛可卿束手无策,连还嘴的能力都没有。 最终周宜道:“你们这么多人,我们只有四个人,你想怎么样!” 薛可卿道:“要你们的命!” 她说,身后的灰衣部下齐刷刷弯弓搭箭对着他们。 她的手指在唇边动了动,心想:去你的无伤曲,我从来不会原谅! 第三百五十一章:明月殿 箭雨铺天盖地的射过来。薛皓和崔蛟只能尽力遮挡,然后带着他们退回到明月殿。 萧白关上了那巨大的青铜木门,他们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进来。 萧白靠在门上,脸色很苍白。 “这个们顶不了多久,最迟今天晚上,他们就会想办法进来。”萧白道。 薛皓望着高高的院墙,还有青铜的巨门,心想,这场景多么相似啊,宫中的那个安乐宫,应该跟这个差不多吧。 周宜道:“他们也可以不进来,让我们活活在这里饿死。” 这种死法太可怕了,崔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个死法可不大美妙。” 萧白淡淡道:“还好竹林里面有水,我们可以撑几天。” 薛皓推了推崔蛟:“让你跑进来,这下好了,和我们一起饿死了。” 崔蛟闷声笑了一声:“我来是想要劝说一下商姑娘,谁知道……” 几人都沉默了,因为没人知道商年年现在怎么样了。 商年年这会儿和贺聪被关了起来,他们将山谷中的人连夜送走,留下了一百多人和不周山攻存亡,朝廷的人马上就要杀来了,僵持不了多久。 结果鬼才知道为什么这一百个人里竟然有大半是长乐公主的人,他们迅速控制了不周山。 但是他们两个竟然也并不觉得有多难过,因为本来是要死一百多个师兄弟的,现在好了,一百多个里头有一大半不是自己人。 商年年的负疚感少了很多,反而能靠着禁闭室的墙上睡了过去。 不周山没有牢房这个东西,只有为了惩罚弟子学习不用功而设的禁闭室,里头什么都没有,有点暗。 商年年睡得正熟,她身边的贺聪轻轻拍了拍她:“有人来了。” 商年年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光影里的公主。 薛可卿想要收买商年年,对她倒是很客气。 商年年不大明白为什么,感觉挺无聊的,不周山是肯定要覆灭的,自己也没什么好利用的,这公主根本没有必要让自己投诚,反正自己也不值钱。 公主还是那句话:“姑娘,我劝你,还是投诚了吧。” 商年年撑了撑沉重的眼皮,抬起头来看着她,丢给她一句话:“我不值钱的,你还是别费心了吧。” 薛可卿冰冷的眉头皱了皱,没说话,她将头偏过去:“你就这么对萧白死心塌地?” 商年年惊讶的看着她:“我没有对谁死心塌地啊,我只是不愿意背叛师门罢了。” 她好像有点不大理解这个公主的逻辑,她只不过觉着不周山挺好的,不想跟着公主混,这个公主就要觉得自己对谁死心塌地。 对师父孝顺也叫死心塌地?虽然这个师父不大靠谱! 贺聪轻轻握了握商年年的手:“师妹,别怕。”商年年下意识的往他身边靠了靠。 薛可卿这才注意道角落里的贺聪,她古怪的看着已经瞎了的贺聪。 冷笑一声:“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呢。” 贺聪惊怒喝了一声:“住口,我和师妹清清白白,你不要含血喷人。” 商年年狠狠瞪了一眼薛可卿,觉得她是个傻子。 薛可卿更加古怪的看着商年年:“你们不是夫妻,为什么这么亲密,那就是有奸情,你们师父不同意!” 这下贺聪也觉得她是个傻子:“什么奸情,你没看我们是师兄妹吗!” 薛可卿眉头皱了皱,她冷冷的转过了身,走了出去,步子踏的很大,几乎就要让人无法忍受的焦躁袭上了心头。 身后冰冷的手下关上了禁闭室的门。 她匆匆回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里面互相依偎的师兄妹。 为什么有人会对自己的师妹这么好 薛可卿奇怪的想,又不是真的。 很多年前,她被父母卖给了万花楼,万花楼再又卖给了宫里的步妃,她还有一个妹妹。 妹妹也被卖了,只不过妹妹太爱哭了,万花楼的人不喜欢,父母便卖给了青楼。 五岁的时候妹妹因为听力好,被路过的萧白带走了,取名商年年。 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啊,为什么命运会这么不同呢。 薛可卿折断了一只又一只花,寡淡的眼神里透着不解。 “公主,得手了,西川王明德暴毙,崔明冲立明德堂兄明善为王,孟离公主在一众老臣支持下同越蛟和离,逃回西川,自立为女主,和崔明冲打起来了。”黑衣的侍卫兴冲冲的来报信。 薛可卿意兴阑珊的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这一步棋,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孟离公主不是易与之辈,她是不肯吃亏的人,只要让人想办法接近了小明德,杀了他,孟离肯定不会坐视堂弟夺了自家江山。 西川乱了,天下才会乱。 明月在她眼中凝固,她忽而命令手下道:“别攻明月宫了,折腾了大半天也没能打开,由他们去吧,饿死了算了。” “是,公主。”手下的兵丁都听话的退去了。 薛可卿嘴角漫上了微笑,她当初建了安乐宫,就是被人这么撞开了。 不知道父皇好不好。 殷如雪带着人赶到山底,想要攻下不周山还是有一定的难度,她的人都是从附近的府衙调来的差役,不是军队,平时就抓点小毛贼,对上不周山的人,她自己也没有把握。 手下只有几百人,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殷如雪苍白的脸仰望着不周山,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淡漠。 她早就知道,这个该死的公主一定会卷土重来,南方一个岛国根本不可能满足她的野心。 她从来就不是要什么王权富贵,她要的是所有人的痛苦。 只要她不死,就永远不会了结。 她们两个之间,总会有一场大战。 第二天早上,殷如雪的人终于上了山。薛可卿正在山门前等着她。 神色慵懒的看着这略显疲惫的女将军。 “统领禁卫军的殷将军,怎么这么狼狈,带着这一群捕快上山来。”薛可卿说。 殷如雪冷笑:“对付你,根本就不需要正规军队。” 薛可卿轻轻笑了笑,打了个呵欠,命手下人继续去攻破明月殿的大门,一面笑嘻嘻对着殷如雪说话。 她轻松的样子,叫殷如雪头皮发麻。 第三百五十二章:谈判 薛可卿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大关心,她轻轻挥了挥手,身后又是一片的藤甲兵,朝着殷如雪射箭。 她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人? 殷如雪不敢相信。 她带来的人已经全部倒下,山风吹拂在脸上,竟然还会冷,好像,已经是夏天了。 他的肩膀中了一箭。眼前全都是薛可卿的笑脸。 没有人知道薛可卿留了多少的后手。 薛可卿俯身掰过来殷如雪的脸:“你同他们也是一样的,我以为你会保护他,你也背叛了他。” 她站起了深,冷冷的命令:“把她和商年年关在一起。” 殷如雪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漆漆的,她感觉到身边有人。 “你醒了?”身边一个干涉的女声说:“你不要动,你的肩膀受了伤。” 殷如雪便没有起身,靠在了墙上:“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商年年轻轻道:“这里是不周山的禁闭室,我是商年年,我和师兄贺聪都被关在了这里。” 贺聪和商年年又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了殷如雪。 可是目前的情况,薛可卿不仅有从不周山内部的几十人,她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票人,加起来得有好几百。 殷如雪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已经头皮发麻了。 “公主,从哪里调来了这么多人控制了不周山?”殷如雪细弱的说,想想就不可思议,不周山离着她的大本营十万八千里呢。 贺聪轻声道:“或许,她是暗地里培养了人手,又或许,她和某个人勾结了。” 殷如雪眉头一跳。 这个认知叫她恐惧起来。 她本来的认知里,不周山扣押了皇后等人,恐怕不好收拾,后来上了山看到了薛可卿,那就是薛可卿用了歪门邪道控制了不周山。 可是现在他不止有不周山的人,还有很多不是不周山的,这么多人她怎么组织起来的? 要是和人勾结,又是和谁勾结? 薛皓已经登基,朝廷渐渐稳定,那个小太子长得也很健康。 谁还要薛可卿勾结呢? 殷如雪靠着墙壁闭上眼睛想,可是谁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周山脚下都是村镇,而且都是不大的村镇,居民彼此熟悉。几百个外乡人同时进来这一片,也是不得了的事情。 那就有可能,这些人以前就一直在这住着,像是普通人一样,就相当于细作。 等到用得着的时候,薛可卿一声号令,他们就走了。 这是多么吓人的一件事情! 她能在这儿安插人,那么京城呢,别的地方呢? 这天底下,有多少地方是薛可卿的秘密窝点。 殷如雪一拳打在了墙上。 而此时,薛可卿的大本营南方岛国,却是一派祥和景象,朝廷的使者薛子青正和他们的国相聊天。 公主在这里建了个小国。有国相有大将军,自己却依旧是用公主称呼,并没有称作女主。 这岛上正在修养生息,老国相是当地的长者,同薛子青相谈甚欢。 薛子青带来了周宜的意见,如今打仗对互相都不好,不如议和,朝廷不会攻打他们,他们也不要把那个什么周宜不能生育的秘密散布出去,这样对大家都好,不用打仗,百姓也能休养生息,在天下面前,一切的个人恩怨,都应该抛开。 薛子青把那个惹事的江小雨带走。 这本来很好。 可是江小雨在这儿嫁了人了,嫁的人家还不错。怀孕了,要生孩子,就是两方商议了要杀她灭口,也要等她把孩子生下来。 于是事情就一拖再拖。 薛子青只在一开头见过薛可卿几次,谈的还不错,薛可卿虽然残暴,但是讲道理,还很理智。外交起来丝毫不费劲。 只是云儿生产的日子就要到了,他很着急回去。 随行的手下大理寺少卿盛华年见他着急,便劝他在岛上四处走走,说不定能有什么有趣的见闻,回去好说给夫人听。 四处走总好过每天焦躁的陪着那些公主的手下下聊天,等着另一个女人生产的好。 “这地方没有受到战火波及,倒也祥和。”薛子青在街上走了走,轻叹道。 盛华年没说话,陪着的小官笑道:“公主治理有方,自然是好。” 薛子青有那么一瞬觉得薛可卿还真有那么点治理国家的本事,看着皇都,就很热闹,而且街上的人也都很友善,比他在京城里看到的人要淳朴的多。 当然这里头有个不同薛子青也知道。 就是他本人比较宅,不大喜欢出门,他又长期在大理寺做官,每天从升斗小民的钱粮官司处理到谋反刺杀这样的大官司,自然见到的人品性不大好。 盛华年陪着他买了好些新奇玩意回驿馆,心事重重的。 薛子青无意间瞧着他的脸色:“你怎么了?” 盛华年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哦?”薛子青正手里握着个婴儿玩耍的布偶,一听这话,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盛华年道:“我总觉得这儿太太平了,招待咱们的人,也不大像是招待来使的样子。” 薛子青想了想在这几个月所见所闻,还真是那么回事。 “说说看。”薛子青把布偶放了下来,一脸探寻的看着他。 盛华年道:“咱们现在同他们是在敌对的国家,可是除了一开始,会见了公主之外,后来就一直是这个和气的老相国陪着我们。这不大对啊,怎么也应该有将军的。” 薛子青眉头一跳。 谈判谈判,那是有敌意的,这一次自己来,是降级来的,堂堂大理寺卿来谈判,又是薛可卿名义上的叔叔,抱着的心思就是化干戈为玉帛,能不打就不打。 当然,这边人也不大想打仗,所以谈判谈了好久。一直在角逐。 可是这角逐的情况不大对,怎么都是几个文官出现呢。 按情况,就是来这里喝茶聊天,建立建立私人感情,那也应该是有武将来的,一方面是为了表达友好,另一方面也是要来震慑一下,毕竟是敌对方。 这样也好又筹码。 可是他们一直都没,反而,好像在拖! 第三百五十三章:“拖”善处置 事情不大对了,薛可卿这边表现的是很想议和,但是又要捞点便宜的那种,叫薛子青觉得挺正常,毕竟照现在他们的国力,也是不可能翻起什么风浪的,难道他们还能带兵打到京城去不成。 那么就是要乘着这个时机抓住了周宜的把柄也要好好的捞一笔。 朝中和他们交涉的都是能说会道的文臣,没事就能聊个老半天,一旦有事也能拖个老半天,几个月下来,两方这才达成了共识。 他们给薛子青制造了一个假象,这里的人都想好好过日子,薛可卿想要议和,但是想捞便宜的假象。 然后薛子青再又将消息传给了朝廷。 朝廷这时候事情特别多,逐渐就不大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了。毕竟天下刚刚安定,大家都在积极回复生产。 就在这时候,有随行的官员匆匆跑进来:“大人,西川出了大事了!” 薛子青这会儿人都是晕的了,颤声道:“什么事?” 那几个人小声道:“我们几个在街上闲逛,刚听到消息,西川国主暴毙,这会儿,孟离公主和族弟争权,打了起来了。” 薛子青猛地一惊,站了起来:“不好” 西川是个小国,因为国主年幼而暴毙,起了内乱,朝廷的皇帝一直都是病重,太子更是年幼。 小孩子本就难养活,朝廷这会儿要想法子帮着西川平乱,更要放着民心生变。 毕竟小太子太小了,皇帝不知生死,这样下去,人人都会在这个时候紧张。 “咱们得尽快回京”薛子青道,立刻吩咐了手下人马收拾了东西回去。 朝廷不知道什么情况,他是宗亲又是大理寺卿,必须回去。 那一堆的烂摊子,薛子佩和周宜说不定能收拾的来,但是还需要一个人来镇住宗亲。毕竟薛家里成年的男子不少,而他是如今比较年长的一个了。 他还不知道现在周宜已经自身难保了! 明月殿的门叫薛可卿打开了,一伙人全她关在禁闭室了。 她这一招完美,一次性将皇帝皇后都给俘虏了! “真是犹如神助。”薛可卿笑了笑,他看着周宜的脸,笑容更加明显。 “周宜,这感觉,怎么样。”她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到,我还能卷土重来。” 周宜摇头:“你只是抓住了我,有什么用呢,大炎王朝的基石,从来都不是我,我只是一个道具,我活着,就是为了守护这个国家,我死了,京城依然会选出来别的皇后,别的人依然可以维持这个国家。” 薛可卿托着下巴看着周宜和薛皓:“你们两个,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天真呢,京城,没有了你们的京城,只不过是一盘散沙。对了,你们还不知道,明德小国主死了,孟离逃回了西川同崔明冲扶持的新国主争权,她宣布同越蛟和离。” 她遗憾的摇了摇头:“真是可怜,越蛟一生辛苦,就载在这么个女人身上,一世英名都被这女人折腾没了,如今消沉的成日饮酒作乐,早就没了骠骑将军的威风。” 薛皓一听这事儿,气的脸都红了:“是你捣的鬼!” 薛可卿嬉笑一声:“是啊,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谁叫你们当初答应了孟子都不杀她呢,他给你们留了个祸根啊!” 周宜心道:你才是那个祸根! 她轻轻拍了拍手:“嗯,薛子青被我骗的留在了南岛喝茶,京城就剩一个薛子佩,只有一个薛子佩,不知道他能撑多久呢!” 薛皓隐隐猜到她要干什么,咬牙道:“你要将我们押送道南岛!” 薛可卿点头:“到了那儿,一切都有了结了。” 周宜的心都凉了,这薛可卿真是疯了,她怎么就做的出来呢! 她想把薛皓等人押送到南岛,然后和薛子佩周旋,然后昭告天下薛皓杀弟逼父,污蔑父亲。 她要让薛靖复辟! “天下大势已定,你真是疯了,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周宜瞪着她。 折腾出来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把天下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这个薛可卿真是人才! 薛可卿道:“好处,好处当然是,我想要你们成为乱臣贼子啊。你们本来就是乱臣贼子。” 薛皓:“我……” 他颓然的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因为,他很多时候,觉得薛可卿说的是真的! 有什么办法呢,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错了就是错了,他只能继续错下去,把这天下扛在肩上,但是薛可卿竟然冒了出来,要他把皇位还给薛靖! 他茫然的想,如果,此时此刻,薛靖在他的面前,要求他把皇位还出去,他会吗? 会吗? 他手下文物臣工,那么多人的功业都建立在他是皇帝的基础上,一旦他成了乱臣贼子,这些人一生就成了笑话。 而薛靖,也不能把这天下治理好。 不得不承认,薛靖当不了皇帝,他软弱,平庸,还胆小。一旦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的时候,他竟然会选择拖。 这法子一点都不高明。 拖只会让自己更加的被动。 薛靖总是会选择最温和,最少伤亡的方式去处理问题,然而这也可能是最糟糕的一个方式。 因为这可能这只是一时的和平,最后的结果可能会是巨大的伤亡。 灾难就好比滚雪球,如果一开始不把那个小球给灭了,由着他继续滚,就算是躲得远远的,自欺欺人不去看,这个雪球还是会越滚越大。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当初如果周宜能够一鼓作气在登基的时候派兵灭了薛可卿,那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可是她没有,不是狠不下心,是因为薛靖不忍心。她那个时候必须照顾薛靖的感情。 薛皓头疼的看着薛可卿:“你真的觉得,他做皇帝,会很开心?” 他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用这句话来问薛可卿。 薛可卿冷冷一笑,指挥着手下将这群俘虏绑起来:“我至少知道,他不做皇帝的时候,不开心。” 她冷冷的看着薛皓:“皇兄舍不得皇位吗?” 第三百五十四章:后患无穷 周宜后悔了,早知道就一开始打下京城的时候一鼓作气把薛可卿给端了,那时候虽说艰难了点,但是一次性干架,打完了好安心休养生息。 现在好了,养虎为患! 现在朝廷肯定是乱成一团了,崔明冲和孟离干上了,越蛟帮不上忙,他现在是干什么都是错的,帮着崔明冲对付孟离,叫人笑话,不做什么,人家说他丢人现眼。 殷子钰这个挫货指望不上。顶多让他在京城带着,好好活着,让大家心安一点。 所有的事情全都丢在薛子佩身上了。可以预料,这个时候,薛可卿派了人联系了宗室,放出点风声,小太子不是皇后和皇帝亲生的,皇帝和皇后都不见了。 那薛家的男人搞不好能撕了薛子佩。 无他,薛子佩是庶出的! 本来人就不可能取悦所有人,薛子佩当了宣和国相到如今,就一直都是谨言慎行的不敢惹事情,奈何他是庶出,宗亲里那么多嫡出的都没什么出息,单单这瘸腿的还是个庶出的能当了宰相,想想就气人。 周宜仿佛看到了薛子佩的修罗场。 马车里,周宜和薛皓都被松了绑,他们两个做一个马车,薛皓的武功被压制了,他整个人恹恹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周宜推了推他:“现在怎么办?” 薛皓朝着她眨了眨眼睛:“嘘,别说话。” 周宜便安静的看着他,并不说什么。 薛皓淡淡道:“我现在没什么力气,咱们过几天再说。” 说着闭上了眼睛假寐。 周宜茫然的看着他。 薛皓的手却暗地里握了握周宜的手,然后慢慢的睁开眼睛,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周宜便更加用心的去看他的嘴唇。 他说的是:跑,想办法跑。 周宜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还好还好,还知道逃跑就好,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薛皓傻了,一被薛可卿说动了,干脆就认同了她的话了。 她现在是不相信薛可卿的话了,就算薛皓把皇位还给父皇,对薛可卿又有什么好处她不是头脑发热的谢清华,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 薛家任何一个男人当皇帝,她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公主,再顶了天做个太主。薛可卿可不是个喜欢垂帘听政的人,她更喜欢在朝廷上杀伐决断,要她躲在帘子后头,那是不可能的。 她最想要的,还是做女皇。 薛可卿做女皇,周宜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天下黎民倒霉不倒霉她不知道,但是天底下的男人起码是要倒霉的。 她晃了晃脑袋,觉得这场景有点可怕。 薛子青这会儿正逃出南岛,一进入朝廷的地界就听说了东都云家打了起来的消息。 他和盛华年本就是乔庄改扮装作渔民跑出来的,好在盛华年出生微末,装的还挺像,两人这才跑掉了。 到了京城,薛子佩已经要疯了,宗室天天都有人来问他皇后什么时候回来,小太子到底是谁的孩子,西川孟家正打的底朝天。 倒霉的云家竟然内乱了! 云家家主云艳是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性子比较柔软,好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免就有人背地里搞了不少的手段。 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弟弟总是要长大成人,她一个要出嫁的女孩子,总不好把事情搞得太僵,免得招人闲话。 族里好多人都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她是想着只要大局不乱,小事就算了,重要等到弟弟成年了再说。 结果,天下是太平了,这些原本打仗时候的乱子全出来了。 她刚刚定了婚,还没嫁人,云家就乱了套! 族人们组成了自己的团体,带着人械斗。打的不可开交。 “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又要应付这个又要应付那个,本来这些都不是事儿,但是皇帝皇后一个都不在,我这个宰相难免有专权的嫌疑。”薛子佩头大的对薛子青说。 艾玛,好歹有个人回来了,再没有人他就要疯了。 这家械斗那家闹分家,薛子佩知道这是有人在挑唆,只要是有人就又利益纷争,总有人对现有的资源分配不满的,只要不是相差悬殊一定有过闹一闹的心思。 薛子佩是完全可以铁腕处理,但是现在他人手不够就算了,还有点处境尴尬。 尤其是前几天张青逃回京城报告说皇帝皇后都有了意外,他还要秘密派人去营救。 消息一旦走漏了,宗室就要疯。 薛子青揉了揉额头:“我知道了,我先回一趟家。” 他奔回去,云儿正好生了一对女孩儿,正昏睡着。 真是……食言了,他还说会在她生产之前回来的。他看着昏睡的女孩儿,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一定很委屈吧。 他有点惆怅的想着,没想一会儿。 另一个女孩子就蹦了进来。身上穿着铠甲,手里抱着头盔。 “你……”薛子青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寺卿大人你不认得我啦,末将殷云深。”殷云深笑呵呵道。 她的笑容里也带着桀骜不驯的味道。打量着有点疲惫的薛子青,十分不客气道:“你真是厉害了,回来的真是时候,你夫人刚生了你就回来了,嗯,要不是我,你夫人就差不多了!” 薛子青这才是发现这女孩子身上还有血迹。 “怎么回事?”薛子青站了起来。 殷云深把头盔往天上一抛又接住了,笑呵呵道:“怎么回事!你家的混进了奸细,还好我来找你夫人玩,被我一剑砍死了一片。” 薛子青不大相信的看着殷云深,这丫头的脾气,不大像是喜欢串门的人,还有,玩需要穿成这样吗? 殷云深看他那不相信的眼神,摆了摆手:“我前几天就发现你家有点不对劲,下朝回来正好看看。” 她说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任务完成了,你该怎么谢我。” “我?怎么谢你?”薛子青还真不知道怎么谢。 殷云深大大方方一挥手:“把我任命为你的功曹吧,我带着大理寺的人,立马在京城抓人,这京城混进了不少奸细。” 第三百五十五章: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得不承认,薛可卿一个人可以顶好几个人使,平常人是干不过她的。 现在的情况就是,周宜和薛皓加殷如雪加暮云深,再加薛子佩薛子青……糊在一起糊成一个球,也不一定能干掉她。 薛可卿似乎天生就是为了阴谋而生的! 她都缩在南岛了还能回过头把天下朝堂搅的天翻地覆。 要了命了! “到了南岛,他要我写罪己诏,我写不写?”薛皓惊悚道。 策划了好几次逃跑计划,全都失败了! 周宜道:“写!” 反正他不能死,他写了罪己诏,薛子佩是要疯,他要是死了,那更疯! 到了南岛之后,薛可卿果然要薛皓罪己,并要他写信给薛子佩,要求赎金。信写完了之后,薛可卿不满意。 “我可是照着你说的写的,你说的什么我写的什么!”薛皓道。 薛可卿把信丢在他面前:“别骗人了,这种事关机密的信,要朝廷大臣商议,有特殊的秘押文字。” 薛皓苦笑:“我这个皇帝是突然蹦上来的,父皇还没教我!” 薛可卿:“……” 她瞪了薛皓一眼:“谁让你造反来着!” 她收了信,冷冷瞪了薛皓一眼,十分不满的看着他和周宜:“反正现在朝中薛子佩说了算,他说是真的,也没有人会反对。” 然后他就走了。 天牢的环境极其差,薛可卿有意为难他们,关押的地方又黑又破,一个小破院子,外头全是重兵把守。 周宜好久没吃过这种苦,差点没气病。 这样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月,薛可卿让人带着薛皓的书信和罪己诏去朝廷谈判,朝廷这会儿没了皇帝皇后,太子搞不好还是个假的,多半已经疯了。 现在的情况倒是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主要是因为有薛子青和三殿下坐镇,哄走了好多人心惶惶的宗室。 三殿下还要负责哄着薛靖,这人耳根子软,又有点糊涂,千万不能让他过多的接触宗室,但是又不能把宗室们都拦着不让见太上皇。 宗室那里好骗,就说病了不见,怕就怕薛靖觉得自己被软禁了。 三殿下只好日日夜夜陪着薛靖在安乐宫里玩。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老想着出去浪一浪,薛子青薛子佩道:“哄好了太上皇,事情一过给你找媳妇,你要谁给谁!” 三殿下觉得这个条件很不错,就答应了。 宗室们每见薛靖,三殿下必陪着,谁要说个不太中听的话,要先过了三殿下的耳朵。 三殿下的宗旨就是,赶紧先劝好了父皇。出门再让薛子青揍人! 薛靖这个人偏爱的心肯定的,偏爱自己儿子也是肯定的。 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人能越过了三殿下在他面前说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殷云深得了薛子青命令,满京城暗查奸细,好在这姑娘很有分寸,没把京城搞得鸡飞狗跳的。 殷云深在军中呆了一段时间,对这种事情还是很有经验的,她满天下的蹦来蹦去,还真让她在京城抓出来不少奸细。 然后她就准备了一下,往南岛救人去了。 有个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薛可卿遇上殷云深也是她倒霉。 薛可卿阴谋耍的好,是因为她自幼跟着步氏,又卧薪尝胆自己钻研了不少,又或许天生有点底子在那里。 而殷云深,这家伙是被逼的。 她吧,也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睡卫蓝,然而卫蓝是她姑爷爷! 她第二愿望是建功立业成卫蓝那样的大英雄,结果她出来的时候仗都快打完了。 16岁的她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个大boss,她是很乐意和薛可卿干上一架的。 殷云深假装成送菜的混进小院子时候,周宜差点没吓傻:“子佩就派了你来救我?” 殷云深严肃的点头。 周宜:“我不相信,你还是个孩子,你能干嘛!” 殷云深虎着脸不高兴起来:“胡说,我已经16岁了,怎么就是孩子!” 她很不高兴的瞪了一眼周宜:“我现在就一会儿的时间,说说你们的情况,我回去想办法。” 周宜只好说了:“一共有七个人,都在这小院子里,我和薛皓都没受伤,我有个师兄眼睛看不见。” 殷云深拍拍手:“好,很好,你们两个没少什么就好。” 周宜:“我……” 薛皓凑过来:“什么叫没少就好。” 殷云深笑了笑:“没少我就救你们啊,你们要是残疾了,毁容了,死了,我就白来了。” 薛皓来着性子:“若真是如此,你会怎么办?” 殷云深笑了笑,还有点矜持:“当然是回去赶紧让薛子佩辅佐太子登基了!” 周宜:“我……算了,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没什么好事。” 殷云深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薛皓抱臂道:“说不定,这丫头能跟长乐对一对。” 周宜狐疑的看着他。 薛皓长长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煮茶给周宜喝“咱们总是载在长乐手上,未必就不是我们的原因,咱们的脑袋里,根本就想不到长乐要干什么,这丫头脑袋很机灵,我倒是觉得,她能和长乐扛一下,毕竟,她能猜到长乐的心思。” 周宜糊涂了一下,渐渐也有点能理解。 薛可卿疯狂,自私,正常人压根跟不上她的节奏,自然玩不过她。 一群读者圣贤书长大的人,当然不是妖女的对手,而殷云深不一样,她天生就有点孤傲,不大像是殷家的人。 追名逐利,行事也很放荡不羁,跟她家所有的人都不大像。 她走出去,人家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殷家的孩子,一定是个温良恭俭让的好孩子,脾气可能暴躁一点,但是一定是个大公无私的好人。 但是你要是这么想殷云深,那就大错特错,这个丫头,是个真的活阎罗! 第三百五十六章:齐名 薛可卿是有防着人来就薛皓等人的,但是她防着的人是越蛟。 越蛟这辈子算是载到了孟离的手上,他现在离生无可恋也就差那么一点了。 孟离不但带着人和崔明冲辅佐的新主打的你死我活,现在还和她自己国中一个青年才俊爱的热火朝天,正在这档口,还结婚了! 这速度,越蛟还没从被妻子抛弃的打击和流言蜚语中晃过神来,他妻子已经再婚了! 他天天在家喝酒,薛子佩现在也不敢找他帮忙了,找他干什么都不行啊,别说他可能情绪不稳定办事出错。 他就是不出错,人家也不大配合他了。出了这样的事情,越蛟差不多颜面扫地,人家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三分同情,三分同仇敌忾的愤慨,一分搞笑,剩下三分,只怕还是嘲弄。 他这会儿出去干什么,人家都会劝他:“你这么难过,还是好好回家歇着吧!” 薛可卿觉得薛子佩很缺人手,那越蛟一定不能闲着,所以上朝理政或者是打仗那是不可能的,那么他最大的可能,一定是偷偷带着人来南岛来救人。 可是越蛟他真的什么都没干,天天都在家里喝酒,玩,有时候还学点乐器,读读书。 越蛟出身微寒,很多东西都不懂,他打仗带兵理政都是一把好手,但是好多娱乐还不跟不上上流社会的潮流,作诗什么的都不会。 他干脆窝在家里学习去了,反正他去哪儿都丢人。 薛可卿觉得他有阴谋,秘密让不少人看着他,严密监视。 越蛟好久不在家,家里留了很多暗桩。 有着这样严密的监视,薛可卿这才安心了一点,说实话,薛皓阵营里的人,她最怕的就是越蛟,越蛟沉默寡言,能办实事,尤其是他不是世家子弟,办事虽然宽厚容忍,但是想事情是很能突破的。 没有道德枷锁。 她自以为有孟离公主这个大坑,把越蛟给埋了就万事大吉,没想到殷云深带着人把人给救走了! 殷云深救人的法子很简单,收买看守,然后下毒。 无声无息把整整小院子里里外外的人全都给毒死了。 在此之前她让人给了周宜解药。 轻轻松松进去救了人出来,假扮成客商在都城玩了起来。 要知道这个时候出海那就是死路一条,她早就猜想,凭着薛可卿的脾气,一定立即封锁出路,搞不好会大开杀戒。 那就干脆不走了。 “那她要是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在城中搜索怎么办?”周宜皱眉。 殷云深摊手:“到那个时候再想办法呗。” 薛皓有点头疼的看着她:“你这个丫头啊,怎么这么……” 他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殷云深。 殷云深长得很漂亮,性格却有点古怪,殷如雪不大待在她身边,殷子钰又有点怕她。所以,她有点天不怕地不怕,还有点邪恶的小坏。 她一直没有婆家,像个男孩子一样游荡江湖。 “陛下觉得我是个怪女孩?”殷云深笑道,她说着冲崔蛟和殷如雪眨了下眼睛,还颇有点可爱。 薛皓揉了揉额头,偏过头去看周宜。 周宜能说什么,她说不过殷云深,因为殷云深从来就没打算讲道理。 薛皓只好笑了笑,不说什么。 他不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很严肃,殷云深有那么一瞬,觉得薛皓很好看,和卫蓝一样的好看。 她呆了一会儿,便借口出去玩了。 为什么会觉得心虚?殷云深有点惆怅的想了一会儿。 她本是因为崔蛟而喜欢看比自己大的儒雅温柔的男子,后来就喜欢了卫蓝,如今崔蛟在她面前她倒不对崔蛟动心,竟然对薛皓动了心。 殷云深狠狠的鄙视了一下自己。 这都什么破事! 她拔了自己的小匕首狠狠在手中划了一下,骤然清醒了一点。 绝对不能喜欢薛皓,她的千秋名万事业,绝对不能因为喜欢薛皓而毁掉 崔蛟从她身后走出来,轻轻拍了拍她。 殷云深猛地回头。 崔蛟促狭道:“嗨,小丫头,好久不见!” 几年前他还帮这个小丫头捉鹦鹉呢,现在,这个小丫头长大了。 殷云深一看是崔蛟,很不好意思的握紧了受伤的手,眯着眼睛笑了笑:“崔蛟哥哥,是你啊。” 崔蛟笑了笑:“你好好的,割自己的手干什么?” 殷云深道:“我有些事情想不通,割一下手清醒一下。” 崔蛟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何必这样……” 坏了,叫人发现了,殷云深觉得特别丢人,她尴尬的别过了脸:“崔蛟哥哥,你怎么发现的。” 崔蛟道:“因为我一直在看你啊,而你一直在看薛皓。” 殷云深感觉丢人丢大发了,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额头:“教你发现了,真丢人。” 崔蛟挺担忧的看着她:“你有多喜欢?” 殷云深闷头想了想:“也谈不上喜欢吧,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我最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哎。” 她哎了一声。 崔蛟问她为什么。 殷云深苦笑了:“我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很有名,嗯,我要有什么办法才能和他齐名呢?” 啊? 崔蛟愕然看着殷云深。 周宜从门里出来:“你若能成一代名臣,辅佐天子,治理的政通人和,惩奸除恶,自然是能同他齐名了。” 殷云深一听,立马把薛皓忘到了爪哇国,认真看着周宜。 周宜笑了笑:“这会儿天下差不多定了,要打仗,大仗是打不起来了,你若是想要能千秋留名,走武将的路子是走不通了,就走贤臣吧。” 殷云深眨了眨眼睛。 崔蛟也笑了:“天下差不多已经大定,接下来就是不停的将想要出乱子的人打到,不会有什么大战的,公主有一个南岛,但是她毕竟已经身败名裂,而且南岛国力太小,你不会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仗打的,公主也只会搞小动作逼陛下退位,打仗却是不大可能。” 殷云深有点失落。 她又想起薛皓的事,挺丢人!艾玛好想去死啊。 周宜又道:“你的名字能否同他一样光耀千古,那还得看你的本事,你若真想,也不一定做不到。” 第三百五十七章:谈判 殷云深的目光短暂的放了一会儿光,而后她反应过来自己觊觎人家丈夫的事情被人发现,觉得万分羞耻。 简直丢人丢到外婆家了! 周宜笑了笑:“天下美人多的是,这一个已经是我的了,你可以再去找别的。” 殷云深吐了吐舌头:“天下美人多的是,我只要姑爷爷。” 说着跑了出去。 他们一行冒充了客商混在客商云集的客栈里,晚上很是热闹。殷云深在走廊走了走,不知道往哪里去。最后只好回了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薛可卿果然派了人开始在城中追查,几个人蒙混了过去。 “这样不是办法,往后他们一定会在城中加派人手盘查,只要咱们没出海,那就一定在城中。”周宜道,“我们必须寻找庇佑。” “这不是我的事情,别指望我!”殷云深连忙摆了摆手,“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她何止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和鹦鹉打交道也不擅长,这丫头越长脾气越古怪了。 薛皓看了看周宜,不大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毕竟,他们对这里都不熟悉。自己虽然游历天下,但是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去了,这个地方,他就没有到过。 周宜瞧了瞧桌子,看着萧白笑了笑:“难道咱们这里,就没有人在这里熟悉一点的吗?” 萧白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有点迷惑的点了点头:“我是来过这里,但是……” 萧白这些天来一直都很沉默,他许久都不怎么说一句话了。 他这回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 薛皓是想安慰一下他,但是这个人实在太过固执,而且脑回路和别的人好像也不大一样,薛皓有点怕自己越安慰他越疯。 倒是贺聪和他能说的上几句话。 真是难得,贺聪没想砍死他。 薛皓盯着巨大的压力道:“萧白先生,这里还是你比较熟悉一点,能不能跟我们说说这里的情况。” 萧白俊秀的眉头皱了皱,他想了半天,茫然道:“我来这里是应国老端平之邀,来和他共同弹琴的,我别的都不熟悉。” “有熟人就好啊!”崔蛟道,他最会和人打交道来了。 周宜咳嗽了一声:“这个国老世代都在南岛为相国,长乐公主在此为王,国老自然是会为他家世代的子孙着想的。” 萧白反正懵的,只拿眼睛看着周宜,并不怎么说话。 周宜认真道:“萧白师父既然和国老有交情,不如……” 萧白连忙摆手:“我和他没有什么交情,就是聊聊琴,只谈风月,不谈国政。” “这还不是有交情吗?”周宜嘟囔道,又一想,萧白说不定说的是真的,这个人性情奇特,单纯而固执,他没什么仇人,也没什么朋友,若真是君子之交,也太淡了点,搞不好真没什么帮助。 但是这是唯一的机会,周宜只好劝说萧白:“萧白师父,你就试一试吧,没有国老帮忙,我们搞不好就要死在这里了。” 萧白叹了口气,他茫然的看着周宜:“我……我不会和人谈这种事情啊!” 周宜:“……” 满屋子人都觉得萧白真是个奇才。 怪不得他能谱出来那样的曲子,他所有的心思都在上面,根本就不想别的事情。 哎…… 他跟人谈判,寸步不让,要他去说服别人,他没那个口才,要人家说服他,那也不可能。 周宜无奈的摸了摸头发:“那么,我同你一块儿去?” 先皇后去,皇后不成再让薛皓和崔蛟去,就不信能说服不了国老。 萧白这才迟疑着点了点头,写了一份信带在身上。 国老已经快六十岁了,看到萧白的字迹狠狠惊讶了一把,他和萧白算是忘年交,但是萧白这个人不大喜欢说话,也不大会说话,两人只是寻常的书信往来一下,说说音律的心得,并不怎么聊天。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这个时候见一见萧白,虽然危险有点大。 等到看到周宜和他一道儿出现的时候,国老的心紧了。 周宜是谁,是皇后,也是如今南岛一直在追查的人,要是光一个萧白话还能说的清楚一点,带上周宜,那事情就不好说了。 于是会见的地点选在了一个并不怎么显眼的花厅里。 周宜打了个呵欠,微微笑了笑:“国老似乎很怕和我见面。” 国老本来是挺喜欢萧白的,萧白之前来信说自己谱出了绝世乐曲,很像听一听的,结果…… 萧白寒暄了几句之后就不说话了,说话的是周宜,他有点尴尬。 “不不不,老朽怎么会不想要和皇后见面呢,只是……” 周宜淡淡笑了笑:“国老不必紧张,周宜只是被人追杀的紧了,没办法才求到了国老的门上。” 她轻轻松松的就把这话说了出来,倒叫人不好说什么了。 国老惆怅的看了她一眼:“皇后,这……” 周宜道:“周宜,只是想要向国老求一个避难之所罢了。” 国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是活了多少年的人精,早就清楚,周宜的部下遍布朝野,公主这时候和朝廷只有议和,不管谁当了皇帝,公主都不会和朝廷正面碰。 那周宜以后的日子很不好说,最差是被公主杀了,或者是被新君软禁起来。 但是国老也知道,周宜根基厚,自己只是小小的一个南岛国老,得罪了周宜,就算周宜死了,以后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的。 他尴尬的看着周宜:“老朽自然愿意为皇后效力,只是……” 他想说公主是不会同意的。 周宜认真道:“国老害怕公主吗,那为何不离开这里。” 国老叹了口气:我端平家的根基都在这里,离了这里,我家族那么多的人,能去哪里呢?” 宗族将近三百多口人,有那么多的仆从田地,在国中有着不错的地位,一旦离开这里,就什么都没了。 周宜道:“若是我拿卫国同你换呢?” 国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皇后……” 周宜轻轻笑了笑:“国老仔细想一想。” 第三百五十八章:国老 周宜手里的东西是很多的,周嘉已经不管事情,但是封地都留了下来,而且周宜原来就有不少的封地。 卫国本来就很大,又因为周家人经营的好,一直以来都很富庶,那地方比国老如今在南岛要大很多的。 “这……”国老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给个准话。 周宜理解的笑了笑:“周宜明白,公主性子急,办事叫人害怕也是有的。” 国老尴尬的笑了笑。 他很认同周宜的话,薛可卿这个公主的性子就更飓风一样,她几乎没有温柔的时候,一旦她温柔了起来,人家就要害怕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干出什么。 不可否认,薛可卿本事有,胆识也有,就是她实在是叫人害怕。 她的智慧她的能力,加上她暴虐的性情,简直就是个女魔头。 虽然她对国老一家一向很尊重,但是那是因为国老德高望重,又一直以来都很识相,国老想了想自己的子孙,他们可没有自己的地位。 自己百年之后,这些人,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全呢,又一个个都不是能忍的人。 哎…… 周宜便不劝了,起身告辞。 国老也没有送,他们秘密的来,秘密的走,算起来也跟自己没有什么大关系,只要不惊动了公主那里就好。 回到客栈,薛皓就上来问了:“如何。” 周宜道:“成了一半,国老也惧怕公主,如今不敢同咱们有什么牵连,现在就进行下一步了。" 下一步就是让殷云深带着人在国老的家门口晃荡。 殷云深带来的人都是从京城带来的,全是生面孔。 周宜一走家中就有人在晃荡,这感觉,国老一家差点没疯。 薛可卿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她才不管你到底有没有什么苦衷和犹豫,万一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秘密见了皇后,那家族就是灭门之祸。 国老的儿子端敏心情很不爽,被人监视的感觉很不好。 他本来也是京城一大纨绔型的人物,自从公主来了这里之后,他就成了个乌龟,父亲也要战战兢兢的。 这都是什么日子啊! 端敏很不爽。 端家国老和薛可卿彼此便有了嫌隙。 几日后,城中搜捕的更加紧密,国老更加害怕了。 他有点后悔自己不该首鼠两端,一面又要见周宜一面又不答应,不答应就算了,又要为了表示自己不是背后阴人的人没派人跟踪。 这会儿里外不是人了! 正全家紧张期间,薛皓竟然带着人来访了! 一家人战战兢兢,最后还是选择了见。 见了薛皓,国老就很不淡定了,他有七个儿子,往那儿一站,长短不一,看起来各有千秋。 然而和薛皓以对比,全都成了渣渣。 他又把自己的孙子辈都叫了出来,发现还是渣渣! 真是叫人难以接受的一个现实,他很和气的和薛皓叹了会儿话,最后将自己的儿孙都退了,这才相谈合作的事情。 薛皓生的好看,说话和气,又因为自幼尊贵,隐隐有些威严。 真是天生做明君的好材料。 国老就动心了。 如果说见了周宜叫他觉得这皇后能托付事情的话,那见了薛皓,那就是觉得这伙人靠谱1 薛皓不是软弱的人,跟着强者混不会吃亏,他人也正常,性情算起来还是比较仁厚的那一种人,不是那种会卸磨杀驴不能容忍的人。 国老对自己的子孙都很清楚,一个个都是老老实实混日子的料,不是能得罪皇帝的人。 只要跟的老大靠谱温柔,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老朽一家大小,尽托付与陛下了。” 薛皓道:“善。” 然后薛皓就带着一伙人都混进了国老家了。 国老有宝物现世,好些人都进他家去看,来来往往的好些人。 薛皓等人就混在这里,大家也都没什么主意。 主要是薛可卿也知道,国老都这么大年纪了,搞不出什么事情,他家子孙都是没脑子的,一向不惹到他们就很听话。 所以也没有派人看着他们家。 等到进去了之后,薛皓这才让人小心翼翼的想办法离开。 如今海上戒严少了点,全都在城中查人了,这些天过去还没有找到人,薛可卿一定很着急,海上肯定也还是很难走的。 殷云深托着下巴道:“其实,走水路也不是不能走,只是过程有点麻烦罢了。” 她看了看萧白:“嗨,大乐师,你不是对这里很熟悉吗,咱们能不能先不要返航往中原跑,先去别的岛,然后再走?” “啊?”萧白回过神,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是走过一次,便犹豫着点了点头:“我倒是真走过,不过我不是很熟悉了,这个还需要别的人来带路。” 他长期处于沉默和懵逼的状态,猛然被人点名,差点没被吓一跳,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周宜安抚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师父,跟个小孩子一样! 薛皓看了看周宜:“你觉得可以吗?” 周宜点头:“只有这一条路了,咱们在段国老家也走不大远,毕竟这里是长乐公主的地盘,人家想查就查,咱们随时都有可能被抓回去的。” 崔蛟托着下巴,散漫的出声道:“我倒是觉得,可以让端家派一个人跟我们一起走,这叫什么,鸡蛋放好几个篮子。” 萧白又听不懂了,茫然的看着他们。 周宜笑道:“你这个主意很好。” 和端家既然成了同盟,那必定要彼此放心才好,如今这情势,定盟约那是不大能让人安心的。 但是若是有端家人能护送他们回去京城,那必然又是一大功劳,到时候对朝廷也好说话,端家人也放心一点! 殷云深笑了一声,靠在门上懒洋洋道:“我觉得咱们一点都不用担心,端家会帮我们搞定的!” 她眉眼凌厉的看着大家:“京城的几大家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位置,成功护送皇帝皇后回京这么大的功劳,端家傻了才不争!” 第三百五十九章:近乡情更怯 回京城的途中,一切都比较顺利。 虽然有点波折,但是一行人总算是在今年的除夕之前回到了京城。 薛皓踏着雪花在百官的迎接下上了銮驾回宫。 他并没有真实的做过皇帝,这些天这个皇帝一直没有见过百官,都是在“病着”。后来又差点被长乐公主给端了。 他有点紧张,下意识的回头四下张望起来。 周宜在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我在这里。” 薛皓的手紧了紧,安心起来,他目光软软的落在周宜的肩膀上。笑容变得更深。 他其实并没有别人想的那样坚强,别人眼中的薛皓,人君气度,似乎无所不能,他的脸上永远那样的阳光那样的端正。 他是真命天子,永远要指引别人的路。 他不能在臣民眼中表现出一丝的怯弱来。 只有在周宜的面前,他才有哪些普通人都有的感情。 只有和周宜在一起,这条路不会这么艰辛。 回了皇宫,头一件事就是下诏书安民,皇帝被人挟持这件事情,几乎把皇朝的百官和百姓吓了个半死。要不是有个小太子,大家说不定早就想着怎么换皇帝了。 薛子佩拟旨,一连发了十个诏令让大家各守本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然后又是派人去往西川慰问崔明冲,还要派人带兵在南岛边境质问。 诏书其实在路上就已经打算好了的,到了京城立马发出去,向百姓表现出姿态来。 事情折腾好了之后,就是晚上了,薛皓一日都没有吃饭,这才同周宜准备了去见薛靖。 这是大事,却是家事,只能最后一个办。只是薛皓不知道如何面对薛靖。 他踌躇的在安乐宫门口走来走去,脚下的雪都叫他碾碎了。 三殿下从门里跳了出来:“大哥,你怎么不进去?” 他乐呵呵的蹦了几下:“我是不是高了很多,明年说不定就能比你还还高了!” 他这些天被薛子佩勒令在宫内陪伴薛靖,这下终于能出来了,心情很好。 周宜冲他眨了眨眼睛:“你大哥怕见父皇。” 薛修礼晃了晃圆乎乎的脑袋,挑着眉笑道:“要不要我给你找个荆条?” 薛皓扶额:“你还是……出去吧。” 薛修礼朝着周宜吐了吐舌头,赶紧跑了。 薛皓叹了口气,在太监的指引下进了门。 薛靖却已经等了他多时了,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并没有什么愤怒。 薛皓想要跪,却被他一把拉住了:“你如今是天子,跪不得任何人。” “孩儿跪父母怎么……” 薛靖拉着他坐下,温声道:“你是我儿子之前,先是天子,天子只能跪天了,所谓天子,自然就是天的儿子。” 薛皓的脸煞白起来。 周宜本不想这个时候说什么,但是一看薛皓这样子,只怕是被薛靖饶了进去,糊涂了,薛靖也不是真要和薛皓绝交,就是莫名其妙在薛皓这里吃了大亏,心里怎么都不服的。 她便道:“既是天子,也是父皇的儿子,上天有那么多的儿子,怎么也不会独独抢了父皇的就不给了。” 薛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这句话,有些愣愣的看着周宜。 周宜推了一下薛皓。 薛皓忙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是天子,父皇便是儿臣的天。” 薛靖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马道:“那你应我一件事。” 薛皓懵了一下,没想到薛靖闹了半天是要谈条件,便干脆的点头应了。 薛靖道:“你要答应我,放长乐一命!” 薛皓彻底懵了:“父皇,她……长乐她不是你的那个长乐,她不是我妹妹……” 周宜见他越说越糊,只帮着道:“父皇,步氏她把公主和一个万花楼的女孩掉了包,这个长乐公主是假的。” 薛靖点了点头,慢悠悠坐了下来,他道:“我知道。” “那……”薛皓真有点糊涂了。 薛靖苦笑一声:“子青早就告诉我了,可是她三岁就到了我身边,她那么像我,我怎么能忍心看着她死?” 周宜傻了,还从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这算什么?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怎么能还把她当做女儿。 她想说什么,薛靖又道:“步氏和二郎都已经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长乐吗?” 薛皓连忙摆手:“这……”他又着急又难过,不知道怎么回答薛靖。 薛靖苦笑一声:“皓儿,我知道她不是我的女儿,可是这么多年她承欢膝下,我一直都把她当做我的女儿,她那么善解人意,又那么听话。我……’ 他顿了一下:“在我的心里,她就是我的女儿,她是最像我的孩子。” “我答应。”薛皓道。 周宜一听完了,这家伙脑子一热竟然真的答应了。 周宜只好道:“我们自然也不想同她你死我活,只是我们也不希望她再闹腾,她若是能自此安心在南岛,不要生事便也好。” 薛靖点了点头:“我会写信让她安心过日子,她要是能在南岛好好的嫁人,那样最好了。” 薛皓没敢说薛可卿根本不会嫁人,她想嫁的人是你啊! 父子两个很尴尬的见了面,没说几句话薛皓便退了出来,他真的不知道和薛靖说什么,怎么说话都是尴尬。 “父皇要我们放长了一命,你怎么就答应了!”周宜懵了,“这是你能说了算的吗,她一定还会有动作,到时侯天下臣民都说要她死,咱们怎么办?是失信于父皇还是失信于天下人?” 薛皓苦笑:“我还能怎么办,我现在见了父皇,他就是要我摘天色的星星,我也会去摘的。” 周宜叹了口气:“你现在是皇帝,不仅仅是父皇的儿子,你……” 薛皓牵着她走了走:“不说这个了,没事,我顶多快点让长乐安分下来,不能再由着她这么下去了。再说,我到时候也不能真的昭告天下公主是个假的,既然她是真的,那么作为皇帝宽容亲妹妹,臣民也是乐于见到的。” 长乐公主只要没有孩子,那么她的威胁就不会太吓人,大家还是能容忍她被软禁一生的。 第三百六十章:越蛟 周宜陪着薛皓走,一路听他说话,其实心里吧,还是有点担忧的。 薛皓说要把长乐给软禁,前提是你得先把她给抓了,但是活抓长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这个人只要有一口气还在,那就能搞得天翻地覆。 西川到现在还在乱着呢。 人只要有一丝的破绽,她就能把破绽放大到一千倍。 周宜叹了口气,陪着薛皓吃了饭,两人又宣了越蛟来见。 越蛟这些天一直没有路面,他实在是太尴尬了,一直都在家里窝着! 越蛟乘着小轿进宫的,一路根本都不敢骑马,他现在出现在人前,神色颓废吧,人家说他被女人坑了,是个废物。 他要是神色如常吧,人家又要说他心大,这么被坑了都能如常,也是不要脸面了。 周宜见了越蛟,发现他倒是并没有什么太难过,甚至因为这些天不大方便出门,一直都告病在家,天天只吃饭睡觉看书学音乐,没有去军营跑。 人还胖了点,原先他瘦的皮包骨头了。现在看起来还精神了许多! 薛皓十分体贴的让他坐了,问他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 越蛟老实道:“臣只能读读书了。” 薛皓笑道:“这也不错,你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越蛟讪笑了一下:“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周宜点了点头:“你可有什么办法?” 越蛟摇头:“臣要是有办法,就不会这么……” 周宜看了看薛皓,薛皓同样皱眉,这种事情就好比你被狗咬了一口,咬了就是咬了,你再咬回去你还是吃亏的。 娶孟离这间事情,算起来还真是坑了越蛟一把,嗨! 周宜宽慰了越蛟一会儿,劝他放宽心,不要放在心上了。 越蛟谦逊的受了,继续回家去读书混日子。 薛皓叹到:“越蛟居高不自傲,委屈而不迁怒,是个大将之才啊。” 然后便派人随着越蛟回家去找几个人回来问话,殷云深曾在京中大肆搜捕奸细,越蛟家里抓出来不少打探消息的,如今越蛟家里的都是亲信,他派了个年长的老伯出来回话。 “你家夫人是怎么走的?”薛皓也不多说什么了,眼下弄明白了始末才是最要紧。 老伯叹了口气:“公主脾气暴躁,将军性子好,又不大在家里,家里的事情都是公主做主的,公主好威风,常常在家中开宴会,来来往往的人多,她又经常采买婢仆,将军也不怎么管。” 采买婢仆,那就是混进了她在西川的部众还有长乐的人啊! 周宜捂脸。 老伯又道:“夫人又不小心小产了,心情不大好,总是冲将军发脾气,将军没办法,只能躲着不回家,结果这就出了事了。” 周宜无奈的摆摆手:“我知道了,这事儿也是没法子了。” 孟离和越蛟两个人属于完全就不熟的人,她又是公主出生,自然要拿捏越蛟,越蛟这个人日子过的又比较糙,他对谁都好,就是对自己不好。 孟离在家里作天作地,他干脆就让,他也不出去搞别的女人,就躲。 他是想反正这被子就这样了,自己就这么让着孟离算了,一辈子也就几十年,人哪儿能就事事都顺的? 他就这么被孟离欺负欺负着就成了有名的怂!打骂随便,忍不了了就躲出去呗,大好男儿,还有好多正经事情要干呢! 哪知道他肯算了,孟离不肯就这样算了,公主出身,本来是要嫁给薛皓宫斗死周宜成皇后的,嫁给越蛟越想越吃亏。干脆就回家去造反得了! 然后越蛟就悲剧了…… 周宜揉了揉有点发疼的额头,看了看薛皓,薛皓正睡的沉。 哎,事情也不能一天就办完的,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一大早,周宜就把薛皓晃醒了。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周宜道。 薛皓自书案后头抬起头来:“什么办法?” 周宜笑了一声,凑近了薛皓的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薛皓面上翻出来不自在的颜色:“这……不大好吧。天子怎么能……” 周宜虎着脸瞪他:“除了这个,你还能想出来别的办法吗!” 薛皓心虚的摇头,他昨天晚上做梦都在想办法,但是没想出来,越蛟是他爱将,他自然舍不得越蛟一生被这倒霉的公主给毁了,但是又真是想不出办法来。 周宜道:“反正都这样了,干脆拼了!” 薛皓没办法,只能点头。 天子昭告天下,越蛟的夫人孟离公主,难产而死,皇帝深感痛心,追封为秦国夫人! 一时间天下哗然,要知道现在孟离公主刚刚火速结婚,带领部众在西山和崔明冲辅佐的小国主打仗呢。 这等于是告诉天下人,西川的孟离公主已经难产死了,早就死了,西川的那个是假的 至于谁说的话可信,这个问题,那就只有大家自己去判断了。 是薛皓的话可信还是现在的孟离公主话可信。 西川的不好说,但是大炎朝的,大家当然是比较愿意相信薛皓的,毕竟现在打仗的孟离公主谁也没见过,之前也没什么名气,薛皓就不同了,他一直都是以温文尔雅,诚实守信出名的,这是个明君呢。 那一开始为什么不说? 这个问题就让薛子佩来扯了。 薛子佩写了长长的一篇文章来讨伐假孟离公主,说越蛟一开始接受不住丧妻之痛,疯了。一直都没有出门,朝廷不敢刺激他,所以一直没有追封他家的夫人,现在他好了,夫人就要好好的安葬了。而假公主借机生事,将西川拖进战火里,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还有那些帮着公主一起来造反的老臣,薛子佩骂他们是国贼。 他说这些人明明知道公主是假的,但是还跟着公主瞎混,本来西川就连着国丧,日子已经不好过了,这些人分明是为了私利不顾百姓的死活。 薛子佩写文章的本事,那是非常的具有蛊惑魅力的。 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崔明冲的压力明显好了很多,就连越蛟,也重新收拾了,出来上朝拉! 第三百六十一章西川 越蛟自出事以来第一次上朝,效果不错,这么多天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这个年轻有为的传奇将军总算是把孟离这个坑给填了点,不用被人笑话被女人甩了。 但是他不免又当上了另外一个名头,就是太把女人当回事,夫人死了好几个月不出门! 下朝之后,薛皓还有点愁的,有小太监报告,真有人信了越蛟的夫人是死了,有些促狭的还说今晚要带他去青楼呢。 薛皓担忧的道:“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他骠骑将军的英名有损。” 然后周宜就笑了,她捂着肚子笑不可支。 薛皓抓了她的手过来:“有什么好笑的?” 周宜叹了口气:“哎,这种事情你不懂的。” 过了几天,薛皓就懂了,鉴于薛子佩和周宜的舆论攻势做的太好,西川什么反应不知道,但是京城的反应已经能看出来了。 好些人甚至已经编出了好多越蛟将军和孟离公主的传奇爱情故事。 比如说为什么当初本来说好的嫁给陛下的孟离公主没有嫁,而是成了越蛟将军的夫人呢? 当日越蛟已经初露头角,不是无名小卒,只是没有宣和王那么尊贵,算不得攀附公主。这个故事简直就是男人爱看的公主慧眼识英才啊。 而后来公主难产而死,越蛟消沉了好几个月,据说是伤心欲绝,疯了个差不多,家中人都不敢刺激他,不敢说公主死了。 一时间越蛟成了有名的痴情种,说是京城已经有不少人家想要把女儿嫁给他了。 薛皓:“……” 不得不说,好些时候,大众还是很好骗的。 周宜和薛子佩都很得意:“怎么样,我们干的不错吧!” 薛皓夸了几句,又皱眉教训:“这件事情是因为紧急,是从便宜,下不为例,日后,这样的事情不许再办,朕是天子,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你们欺骗百姓。” 薛子佩吐舌。 薛皓认真道:“天子的威信,来自庄重正派,我若是这些小伎俩用多了,那日后,百姓渐渐便不再信任我,不再信任朝廷。乱之始也。” 周宜和薛子佩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薛皓又开启了话痨模式,不敢犟嘴,都点头应允,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他们选的这个家伙天生就是个话痨! 薛皓絮絮叨叨又说了一通,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他有些气恼的瞪了一眼周宜:“你们两个是不是觉得朕很烦!” 周宜和薛子佩瑟缩了一下,笑嘻嘻道:“没有没有,我们觉得陛下实在是仁君,无话可说。” 薛子佩也赶紧表示受教,然后逃命似的出了宣室。 搞定了越蛟的事情,他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越蛟说到底是被他给坑了,这事儿完了,他也算是对得起越蛟了。 留了周宜和薛皓两个在宣室说话,结果薛子佩一走,两个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互相看了几眼,都笑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殷云深就推门进来了。 “殷小将军,你怎么来了?”薛皓笑了。 殷云深笑道:“我来讨一个圣旨!” “你要圣旨?”薛皓奇怪的看着她,“现在你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吗?” 殷云深闷声笑了笑:“我要去西川打仗!” 她英气的小脸扬了起来:“崔明冲那边都已经打疯了,我要去帮忙!” 周宜道:“西川是朝廷的臂膀不错,但是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咱们要插手……" 殷云深道:“什么家事,越蛟将军可是西川的女婿,假冒的公主毁了婚约,难道将军不应该去挽回吗?” 周宜看了一眼薛皓。 薛皓揉了揉眉头:“那要去也是越蛟去,你去凑什么热闹啊,现在朝中不是没有将军,你是个女孩子……” 殷云深打断了他:“陛下,你不要小看女孩子,我一定要去的!” 薛皓想掰扯几下,结果周宜朝着他摆手,制止了他,对殷云深道:“你要去也可以,只能带几百殷家亲兵去,朝廷不能让你带大批的兵马过去,不过这样的话,越蛟就会去对付长乐公主了,这两个,你自己选一个!” 殷云深想了想,果断选了长乐公主,用她自己的话说,崔明冲也是个人才,自己跟他一起打仗,很是不方便的,那还不如就带着人手到南岛附近去做守将,跟着长乐公主死磕,她就不行搞不定这个公主! 虽然和公主那头可能打不起来,到时候功劳没有打了西川平叛大,但是和长乐公主斗更有挑战性啊,孟离那个猪脑子,要不是朝廷不好出兵,她背后又有老宗亲们支持,早就成肉泥了。 殷云深蹦蹦跳跳的出去了,兴奋的抱着自己的盔甲抛了抛,一本满足。 她是不大喜欢长乐公主的,毕竟要不是长乐公主惹了事情,卫蓝也不会去打薛皓,然后卫蓝也不会死,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公主惹起来的! 出了正月,越蛟带着一万人马奔赴西川帮着崔明冲打仗去了,崔明冲如今在西川的国都,和孟离等人已经死磕了大半年,整个人都精疲力竭,越蛟来了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孟离这边也被那些流言弄得昏天黑地,她如今是下嫁了西川李家,是那儿的一个大家族,别说她的身份真假不好说,丈夫不在意,可是老臣们和老宗亲们在意的,因为这是要做女国主的人,她万一真是假的,那以后千秋万世,都是这个假的的血脉来统治西川,真的是好害怕呢! 他们一旦有了一点点的犹豫,崔明冲就让人准备了好些礼物去接触那些摇摆不定的宗亲,或者还有那些很是德高望重的老人。 崔蛟和周宜,殷如雪也火速赶到了西川,要论外交,崔蛟绝对是一把好手,他不知道有什么魔力,总是能让人相信他。 同他说话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他先前说话还没有这个样子,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之有崔蛟在,什么人都能有机会接触。 而周宜以一国之母的身份去打理这些事情,自然是会受人尊重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皇后 周宜到西川完全是因为西川需要一个女人。 连着换国君的西川宛如一个风雨中的孤岛,臣民惶惶终日,朝不保夕。孟子都离国薨逝,臣民悲痛欲绝,好在他留了遗嘱让明德王子继位,大家还能安下心来。 可是明德再一次病逝,大家还陷入了战乱,这简直是让这个国家风雨飘摇。 孟子都的皇后成了太后没几个月也病逝了,这夫妻俩一样的体弱多病。 明德还小,根本就没有皇后。 这片国土长久的动乱,而没有一个国母,公主正领兵作乱打的热火朝天。完全不符合受伤的人对母亲的幻想。 臣民需要一个温婉大气的女性来给他们安宁。 在乱世中风雨飘摇,唯有母亲能抚慰受伤的心灵,国家也一样,若是没有一个稳重温和的国母,臣民也总觉得这国家不能长久。 周宜是和越蛟一起来的,带来了一万的兵马,并薛皓的诏书。 诏书写的是息兵诏 诏书说,孟离同诸位宗亲谋国,致使西川动乱,为世人不齿,而今命越蛟带领精兵万人镇守西川国都明州城,诸小人不得作乱。 另外还劝说孟离同国主重归于好,莫要再起争端。 "昔成汤解三面之网,天下归仁,朕不欲百姓流离战火。” 薛皓的诏书写的很短,主要是安抚人心的作用,如今孟离和宗亲在西川南面靠近丛林的路州城。崔明冲和国主拥京都,其实是占了优势的,只是和孟离一起的宗亲有很大的影响力,又因为孟离的公主身份。 崔明冲一时半会儿消灭不了他们。 “咱们不要着急,就这么僵持吧,那边又穷又乱,孟离虽说不笨,但是也不会治国,孟子都欲要培养她成女国主的时候她跑去闹着要嫁人去了,那几个城在她手中只会越来越糟。”周宜劝慰道。 崔明冲放下心来,他前些日子正乱的时候听说周宜和薛皓还有大哥都让长乐公主一锅端了,整个人吓得不轻,差点乱了阵脚。 崔蛟道:“安心治理好了你手里的地方,其他的不要管了。” 果然春种时节,崔明冲下令百官劝课农桑,有越蛟这个能打仗的坐镇,他是不用操心战事了,越蛟是能征战天下的人,对付一个孟离那是大材小用了。 崔明冲一心主持播种去了。 又有周宜在国中各处行走,百姓正心中难安,有朝廷的皇后在这里,他们总觉得朝廷现在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那孟离那边自然就是造反,就是要失败的那一方,心中的惶恐渐渐散了过去。 期间崔蛟和殷如雪还主持了几场选拔官员的考试,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崔大公子,已经成亲了,他夫人还是大名鼎鼎的殷如雪,天策大将军的妹妹。 时过境迁,大家也都不再旧事重提,有些事情,现在说也不好了。 而且这时的西川正战乱呢,刚刚安稳了一点,也没心思管这个。 崔蛟在西川,竟然莫名其妙的和谐。 而反观另一边,孟离压根就不知道要主持农桑的事情! 没当过国主和宰相的人,尤其是她身边围着的都是西川宗室,全是权贵出身,而且都是没做过官的权贵。 他们还以为当国主只要每天政斗就可以了! 本来就人心惶惶,他们只是随便的发了诏书安定民心就了事。 到了春种时节,没有人主持农桑,本就四处流亡的百姓乱成一团。 因为上头没有指示,百姓也在四处奔走,下面的农官就更乱了,要安民不能乱走,又要防止他们打起来,手头的人手又不足,下面就乱成了一锅粥。 有些郡县本来挺不错的,没受战争影响太大,百姓老老实实种地,但是农官又不知道怎么分水,一不小心就搞成了械斗,几个望族械斗,把本就人心惶惶的世道变得更乱了。 官员也看不到希望,日子有一天算一天。 尤其是上头还在不停的要收税,本来播种就没主持好。加了税百姓更没法过日子,好些人就开始往国主这边跑了! 如此折腾的过了春种时节。 没几个月又是大旱,崔明冲带着人马不停蹄各处奔走指挥抗旱,连着周宜和越蛟也要奔走。 到了最后曾经的天下第一公子崔蛟也在田间研究起了如何让将河里的水引进好远的田里。 殷如雪眼看着崔蛟晒黑成了球哭笑不得:“你们就是要指挥农桑,也不用自己跑田里去晒太阳吧!” 周宜道:“这就错了,我问你,你若是不在军中,能打仗么?” 殷如雪摇头:“这怎么行,不在军中,不了解士兵的情况,怎么统领他们!” 周宜道:“农桑也是这个道理,你自己都不知道田亩里头的稻子长什么样,怎么主持?难道坐在皇宫里指挥百姓从河里挑水去田间吗?” 崔蛟笑了笑:“我今日才算是知道了,古人说粒粒皆辛苦,原来真是如此。” 他笑道:“我第一天跟着皇后过去,看地理的稻子都枯了,竟派人赶紧浇水!” 殷如雪道:“难道不浇水?” 崔蛟笑了:“稻子不是树,枯了便救不活了,这个时候,就赶紧查查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粮食这时候种的,赶紧播种。” 殷如雪皱眉:“那若是没有怎么办?” 周宜叹了一声:“没有的话,那百姓只能自谋生路了!” 几个月后这话真的应验了,孟离那边真的是自谋生路了。 本就没有主持好农桑,田地荒芜了不少,械斗争水也损失不少人丁。好不容易有些地方把种子中了下去。 遇上了大旱,公主大人经常听人说大旱,那都是别人家的故事,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她兄长体弱,在宫中为大旱着急上火的时候她正带着人在山林里打猎打的欢畅,回了皇宫父王母后还陈赞她英勇过人,女中之王。 如今她同样觉得大旱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但是大旱之后往往是伴随着蝗灾的! 秋收之际,孟离治下的几个郡颗粒无收。 百姓暴动…… 第三百六十三章:西川平定 连着天灾人祸,孟离那边终于撑不住了,到处都是暴动,士兵也哗变了。 边境接二连三的传来好消息,周宜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崔明冲趁机教育小国主:“多行不义必自毙,对有些人,不需同他们计较,做君主的,主要是要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让人拿住了话柄。你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君主仁厚,百姓自然来归附,那些歪门左道的,自然要被推翻。” 小国主点了点头。 周宜朝着崔蛟一笑:“你这个弟弟,很有宰相的气度了。" 却在这时候,外头有传令官进来报告,路州那边的人押了孟离公主来投诚来了。 崔明冲和周宜大喜,他们只是安安心心的在这里做了几个月的事情,孟离就输了。 当你没有办法弄死一个讨厌的敌人的时候,你就安安心心的做事,你把事情做好了,敌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道理,在哪里都能用得着。 小国主重赏了传令官,命他们押送孟离来国都。 公主本来和小国主争权,打的旗号是崔明冲专权,说小国主没有资格继位,她才是合法的继承人。 一开始百姓还是很同情她的,并且好些人都支持她。 结果后来公主身份真假沉迷,大家就有点犹豫。 而现在,这倒霉催的,她自己把自己势力范围之内治理的民怨沸腾,百姓都恨不得吃了她了。 一个月后,周宜等到了孟离。 她还是那么漂亮,明艳大方,囚禁生活也掩饰不住她的光彩,然而属于西川公主的荣光早就已经没有了,她只是一个自私任性的女人。 周宜的目光甚至都懒得再她身上停留。 “长乐公主许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同她合谋造反?”崔明冲忍不住道。 孟离美丽的脸上露出来近乎绝望的疯狂,她面容里显得有些憔悴:“许给我?西川本来就是我的!” 周宜淡淡道:“公主,西川不是任何人的,他是西川百姓的,你无德无能,做不得西川之主。” 孟离哼哼挣了一下身上的绳子,发现睁不开,悠闲愤恨的瞪了一眼周宜:“无德无才,我有西川最高贵的血脉,都是你,是你引诱了我哥哥,他才把国主的位子传给了明德,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 周宜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哥哥给你留下了好多的宝物,每一个都能救你一命,你都花光了。” “呸,他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什么都没有,他给了我悲惨的一生。” 崔蛟叹了口气:“你哥哥德行当世无匹,人人都敬仰他三分,他死后这么多年,人家都要念他一份旧情,难道不是宝物吗?” 崔明冲揉了揉额头:“这蠢女人,杀了算了。” 周宜道:“杀她是越蛟的事情,同咱们又有什么干系?” 转头找越蛟,却见他不在,派人去找,传话的士兵却说:“将军说了,他军务紧急,就不来朝会了,人犯如何处置,还是国主说了算,他是外臣,不便干扰。” 殷如雪叹到:“这是连越蛟都不愿意救她了。” 孟离尖叫起来:“不要提他,一个下贱的臣子,玷污了我……” 殷如雪失笑:“堂堂大司马骠骑将军,难道还配不上你一个小小的西川公主?越蛟稳重质朴,他别说配你西川的公主,就是朝廷的公主,他也配的,你算什么东西,宣和给你找的这个丈夫,已经无人能及。换了个男人,你早就死了一百次一千次了。” 孟离恶狠狠瞪了一眼殷如雪。 周宜冷笑道:“殷如雪是我朝廷的公主,比你身份高贵了不知道多少倍,也没见她像你一样!” 孟离冷笑一声:“这高贵的公主,却找了天底下最低贱的男人。” 崔蛟面色暗了一下,旋即恢复了,没有说什么。 小国主正要呵斥她,殷如雪已经一剑砍了她的脑袋,拉着崔蛟出门去了。 小国主吓得往后一缩,崔明冲搂住了他:“主公莫要惊慌,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是她应得的下场。” 小国主点了点头:“但是她毕竟是王室公主,还请丞相主持葬了她。” 崔明冲笑了:“主公弄错了,这是谋反的逆贼,孟离公主早就在京城难产而亡了,皇帝陛下已经给她安排了轰轰烈烈的葬礼了,这个是要拿去枭首示众的。” 敢骂他的哥哥,还想要厚葬,想的美,不拿出去暴尸三日都不是崔明冲。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崔明冲主事得意,周宜也就不需要管了,她收拾了一下,带着自己的手下回京。 不知道薛皓好不好。 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了,皇后与越将军凯旋归来,皇城里喜气洋洋。 薛皓穿着一身红衣,整个人喜庆的不行,大礼过后,薛皓牵着周宜的手往中宫而去。 “这衣衫看起来像是个娃娃一样,又红又喜庆。”周宜淡淡道。 薛皓道:“西川的事情稳定了,咱们又断了长乐的一个臂膀,殷云深那儿传来消息,她的人马伏击了一下长乐的人,又胜了一场。” 周宜点了点头:“咱们现在,就只剩长乐这一个对手了。” 薛皓将头凑近了周宜的额头,呵呵笑了笑:“是呢,咱们就只有这一个敌人了,有些事情,也要办了!” 周宜茫然:“咱们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的?” 薛皓轻轻凑近她耳边:“咱们是不是缺一个封后大典。” 周宜:“……” 薛皓见她不说话,有些着急的看着她:“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周宜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薛皓,你是不是傻了。” “啊?” 周宜嬉笑一声,指着自己身上的朝服:“你看我身上穿的是什么?” 薛皓茫然:“日月龙凤裙啊!” 周宜道:“对啊,我要没有封后大典我怎么把这些穿在身上的?” 薛皓:“你什么时候封后的!” 周宜无语:“你晕的时候啊!太平初期,事从便宜!” 薛皓深受打击,他慢吞吞拉着周宜的手:“不行,我要给你补一个大典!” 第三百六十四章:天后 薛皓想起来周宜的封后大典自己没看着,十分沮丧,他甚至好几天都有点茶饭不思的意思。 周宜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失望的,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薛皓依旧是闷闷的,他觉得少了什么,他同周宜的婚礼太粗糙,一直想着封后大典一定要让周宜成为万人瞩目的女人。 然而他却在那个时候昏迷不醒,他依旧没有见到周宜最风光的样子。 周宜自14岁起都在颠沛流离,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华都稀里糊涂的过了,薛皓总想给她一个盛大的仪式,彰显她的尊贵。 然而世事无常,总是不能如愿,婚礼在躲躲藏藏中稀里糊涂的就办了,封后大典的时候他昏迷,周宜在焦虑和无助中由薛子佩扶持,仓皇的进行。 “我总觉得,我这一生欠你良多。”薛皓道,“小时候我们这一群人里,你是最漂亮的一个,大家都爱看你,那时候我一想到你是我的未婚妻子,就忍不住的高兴,想着什么时候风风光光的娶你,东宫的哪一间房你最喜欢。” 他苦笑一声,儿时对生活的所有幻想都成了笑话,他终究没能在东宫迎娶周宜,没能父慈子孝。他带着兵马杀进京城,差点成了乱臣贼子。 周宜握了握他的手:“你知道,我一向不在乎这些事情的。” 薛皓笑了几声,后来就上了心,一直想着找补回来。 临到冬至,薛皓要主持祭祖大典,大家都好好的忙了一场,往年的时候皇帝不在,祭祖都是薛子佩带着小太子去的,现在薛皓回来了,一应的章程都有变,虽然忙了点,但是大家心里都很高兴,折腾来折腾去,好几年的时间都过去了,总算是拨乱反正,大家心里都有了底了。 薛皓在高高的祭台上,望着下面的万千臣民,忽然的就觉得无尽的孤独起来。 之后好几天,他都是带着一种紧张和焦虑的情绪。 “你没事吧!”周宜有点惊悚的看着他。 薛皓看着周宜,终于明白了那种焦虑来自哪里。 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再一次漫上来了。 他抓着周宜的手:“不行,我不能这样下去了。” 周宜:“?”她紧张的看着薛皓,“你怎么了?” 薛皓坚定道:“我不要一个人做皇帝。” 周宜给吓了一大跳:“真是傻话,皇帝陛下,你还能找一群人跟你一起做皇帝不成!” 薛皓摇了摇头:“我很难受,周宜,我不能这样,太孤独了。” 他将头埋进了周宜的肩窝里:“陪我一起好不好?” 他的确太孤独了,他坚强,善良,稳重,博爱,博学,他几乎无所不能,他完美无缺。 他一生永在众人之上,各种意义上的。 然而薛皓并不是一个权力欲望很强的人,他道德完美,谦恭友爱。后世评价他都说他孤俊无朋。 这权利巅峰的帝王之位,将他的孤独推上了巅峰,这世上他将再也没有一个人同他平起平坐。 周宜感觉他这是犯了小孩子毛病:“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笑一个,别老板着脸,你这样不好。” 薛皓痛楚的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他不敢说自己害怕,恐慌,他抱着周宜,慢慢的靠近床边,宫女体贴的放下了床帐,一言不发。 薛皓更加的惶恐。 他原来有个贴身的太监叫铜镜,话多嘴碎,还有点喜欢仗势欺人,陪着他好多年了,后来做了皇帝,他便不能叫铜镜在自己身边,因为这样的人会惹事情。 周宜原来也有个小丫鬟紫林,也是嘴碎的一个人,现在周宜成了皇后,紫林也成了宫里的领班宫女,如今也不在跟前伺候了。 他们的寝宫里,都是一群木头一样的宫女。 “周宜,我想要封你为天后!”薛皓忽然说。 周宜差点没跳出来:“你疯了不成!天后那是能随便封的吗?” 前朝是有一个武天后,先做了皇后,然后摄政掌权,皇帝是个爱风雅的人,一见皇后如此能顶事,干脆自己什么都不干了,都交给皇后算了,为了皇后能名正言顺的摄政。 这位皇帝发明了一个给皇帝妻子的新的称号,叫天后。夫妻两个并列治国。 那段时间被称作二圣王朝。 这本是一段佳话,然而后来皇帝死了之后,天后大人直接登基了。 自此天后便只有她一人当过。 后来哪个皇帝要封皇后为天后,总有人觉得这天后要篡权! “薛皓,你别脑子抽风哈!”周宜伸出手去捏了捏薛皓的脸,“你这么大的人,说话怎么一点而谱都没有,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的说,你这是要让天下人怎么看我!” 薛皓摇头:“天下人怎么看你,我不管,我只是,很想要一个人,陪着我走过这孤独漫长的帝王之路。” 次日,薛皓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薛子佩,要他去办。 薛子佩领命之后没说什么,乖乖就去办了。 周宜觉得不放心,把人给抓来:“子佩,薛皓这事办的,我心里慌慌的,你若是觉得不行,你就好好的劝劝他。” 薛子佩笑了:“有什么不行的,事在人为罢了。” 周宜还是觉得不行:“我总觉着不大对头,前头那么多的皇后,哪个不想着做天后,但是又有哪一个成功了?” 薛子佩道:“所谓德不配位,自然有祸乱,你名正言顺,怎么不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还记得当日你在酒楼找到我的样子吗?” 周宜咳了一声,笑了:“当日知道,当日的小薛丞相还是个酒鬼呢。” 薛子佩笑了:“那日我就说过,我要助你成为前无古人的皇后。言犹在耳,我自然要为你的荣光做一些事情。” 他摊手笑了笑:“我可是大名鼎鼎的薛相,怎么会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我说过,我要用千秋万代的基业,来报答你的知遇之恩。” 他修长的手一指宫墙:“别人没有做到,那是没有那个本事罢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天下安定 薛皓说的没错,有子佩在,何愁天下不定。 薛子佩很快就搞定了一切,他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下能人不计其数,很快就找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来封周宜为天后。 其中有一条就是薛皓在昏迷时期,朝政一直都是皇后打理的,似乎是不封一个天后不能表达周宜的丰功伟绩。 这也说明了周宜和那些在帘子后面乱政的女人不同,她不是一个蠢女人。 朝中也有一些老臣觉得不妥,想要来个文死谏。可惜响应的人实在是太少,如今天下太平,剩下一个倒霉孩子薛可卿在南岛折腾,但是有另外一个倒霉孩子殷云深在镇压,这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薛可卿这些日子也被殷云深折腾的半死不活,根本就没心思来捣乱。 好好的日子不过,老死啊死啊的做什么? 几经折腾,朝廷的老臣已经不多了,整个宣和带来的都是年轻的将领,大半的都是周宜的亲信,文成都是薛子佩后来培养起来的,一个个比薛子佩还能折腾。 年轻人嘛,接受能力总是要强一点。 于是周宜就在一片风平浪静中成了天后。 多年来一直都不问世事的周嘉却有点担心她:“知子莫若父,我知你并不是喜欢权势的人,如今你稀里糊涂成了天后,我总觉得不放心。” 周宜笑了:“父亲给我安排的最好的道路是什么,如今这般艰难,千山万水,南征北战的,不也过来了吗,父亲好些时候不同女儿在一起,不知道女儿已经长大了。” 周嘉愣了,周宜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曾经给周宜安排了最好的生活,嫁给心地仁善的太子薛皓,既是表哥又是丈夫,没有婆婆,只有公公,这公公还是她舅舅,殷太后是她亲祖母,这对她而言是多么好的生活,有史以来也找不出这么舒服的皇后来了。 然而真的就幸福了吗? 谁也想不到最后薛皓和薛靖离心离德,殷太后病逝,步妃会成了皇后。 周宜劝慰道:“父母总是想要给子女安排最好的生活,却不知道,这世事岂是人能安排的?人也不能一生的顺遂,总是要吃点亏的。” 周嘉叹到:“可你吃的亏也太多了,我总想,你若不是我女儿,嫁一个平头百姓,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周宜连忙摆手:“我便是吃的亏太多了,如今福气在后头了,人也不能一辈子都吃亏好不,再说了。我同崔明冲在西川主持农桑,却也知道,人人都说平头百姓的日子安稳顺遂,也不过是骗人的,赋税那么多,一到荒年,便要卖儿卖女的,到时候我愁的就不是该做皇后还是天后,而是卖大女儿还是卖小女儿了。” 她说的轻巧,周嘉便也不说什么了。 天后的大典比皇后的还要隆重,底下的诸侯都要来京朝贺,一时间京都的米价都涨了不少。 过了年之后便举办了大典,赶在春耕之前的,正正月里办的。 春日,万物复苏,人人都粘了喜气。 大典一场的顺利,各地朝贺的贡品一个比一个新奇,周宜看的眼花缭乱。 其中就属西川孟家的东西最好,小国主孟长庚送来了西川的传家之宝,一对白玉的笛子。 “吃的都留着,别的就收起来,我也用不上。”周宜指着这满屋子的珍奇道,“那对笛子给留着,我送人。” 薛皓摸了一个猕猴桃吃了:“还是临淄那边的得朕心,珍奇异宝有什么好,哪有这猕猴桃好吃。” 他原来装的太好,周宜都不知道这家伙其实特别爱吃猕猴桃,要是没人拦着他,他能不停的吃,一吃吃一筐子。 周宜从西川回来正是十月份,临淄送来不少的猕猴桃,薛皓一高兴吃了太多,晚上嘴巴疼的叫太医。 周宜把猕猴桃都丢给他:“这是子青特意让临淄送来的,他说了,临淄王没什么宝物,就这个算是了,全都给你吧。” 有摸了笛子出来:“这对笛子很不错,我觉着父皇会喜欢。” 薛皓盯着笛子看了好半天:“可是这是一对的!” 周宜笑了,一个给父皇,一个给我师父吧,他们两个现在很聊得来。 薛皓点了点头。 是的,薛靖现在和萧白天天在一起,他们两个很聊得来,可能是两个都喜欢笛子。于是就天天混在一起,萧白竟然成了薛靖的师父,每天教他。 这两个人混在一起的原因还有一个,这个比较坑爹,但是周宜觉得应该是主要原因,对笛子的爱好应该排在后面。 那就是薛靖和萧白同样都对周嘉和薛策有很大的怨念! 周宜和薛皓捧着笛子过去,这两人正一道儿谈论多年前的旧事。 “你伯父这个人,天生精力旺盛,他成天跑来跑去的,闲不住,我年纪小,比不过他,他挺嫌弃我的。”薛靖对薛皓道。 萧白道:“师兄倒是不嫌弃我,只是啊,师兄后来就和薛大跑了。” 薛靖笑了:“大哥自从太傅来了之后,也不同我玩了,把我丢给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先生,让我跟着读书,后来打猎打仗就再也没带过我。” 周宜笑了:“舅舅文武双全,自然也是那时候读书的缘故,挺父亲说,大舅五音不全,听人弹琴都能睡着。” 薛靖有些小小的得意,薛家的人五音不全是出了名,独独他通诗书晓音律,这一点,是大哥永远都比不上的吧。 哎,好多年了呢。 薛靖想,这么多年来,都有些怨愤大哥,那个家伙,自从有了周嘉大哥,就再也不理自己了,而且还自己跑了,什么都比自己强。 “薛恒没了之后,我一时糊涂也没有追封,皓儿……” 那时候他一心想着削藩,想着弄推恩令,追封薛恒是不当的,又兼那时候实在是讨厌薛皓讨厌薛恒,这事情就耽搁了。 薛皓道:“父皇放心,儿臣会择一宗室里面的好孩子过继给他,这就封他为长沙王。” 薛靖点了点头:“如此,我也能见大哥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换太子 春耕之后,薛皓便开始了追封的事宜,不但有薛恒,还有当初在宣和营的章方等人。 薛恒追封了长沙王,又找了个宗室里八岁的孩子过继,由皇后抚养,等到长大了之后再送他出宫去封地。 孩子要选大点的,太小了怕养不活。 孩子抱到宫里来了之后,薛皓尴尬的发现,周宜不会带孩子,交给一众的乳母和宫人完全不行,孩子总跟着仆人会没了男子气概。 太子这回儿都是丢给宫人的,那孩子目前还是吃了睡的阶段,偶尔会抱去给薛靖照看一下,正好和周嘉现在养的周苍舒的养子一道儿玩。 大了还是要亲自抚养。 “怎么办,咱们两个都不会带孩子!”薛皓头皮发麻了。 他是挺喜欢孩子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老三那样已经有十几岁的孩子,上窜下跳的孩子,皮点儿没事的。 但是这种几岁的孩子真是要人命,尤其是那个小长沙王,他现在离了母亲,几乎就是成天恹恹的,薛皓想要安慰几句,这孩子能吓得瑟瑟发抖。 周宜懵了,她不能生孩子就算了,现在看到孩子就愁这怎么办! “要不,咱们找个人来帮忙?”周宜试探着问。 薛皓茫然:“找谁?” 这时候上哪儿去找个人来啊,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这么做的,外头找个人来养他得了。 周宜道:“我瞧着皇叔最近好像挺闲的,不如找他帮帮忙,他家不是刚生了两个女儿吗!” 薛皓一拍脑门:“很可以,两个女孩子是养,再养一个男孩子呗,凑一起!” 周宜还给自己找理由:“而且这孩子已经八岁了,到时候还能帮着云儿带一带妹妹,哥哥照顾妹妹多好啊。” 薛皓再点头:“而且二十一郎也可以帮着照顾这个小孩子,正好,哥哥还可以照顾弟弟。” 两人很有默契的商量了起来,而告假的薛子青还不知道他又多了一个孩子。 天知道他自从和云儿成亲,就感觉自己多了一个女儿,这下云儿又生了双胞胎女儿,他已经焦头烂额了 “陛下,天后,你们真的要这么干吗!”薛子青阴恻恻的说。 薛皓点头:“是的,朕已经下定了决心,就这么办,皇叔,朕唯有依赖你了。” 薛子青揉了揉眉心:“陛下,臣觉得有一个人比臣更适合,毕竟您也知道,臣的家里,孩子已经很多了。” “谁?”薛皓问。 薛子青笑道:“子佩一定比我更合适的,毕竟他现在没有孩子的。” 薛皓望了望周宜:“怎么样?” 周宜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结果那爱哭鬼孩子就跟着薛子佩了。 薛子佩豪不推辞,充分践行了他说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然后用心教导那个孩子,并给这孩子换了个名字叫薛启明。 原来这孩子在家排行老三,他那坑爹的父亲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薛季游,一不小心就给念成了薛基友! 薛子佩矜矜业业的教导薛启明,教育他现在是老大了,还是个王爵,长大之后比他大哥都要尊贵,还说他现在爷爷当过皇帝! 最重要告诉他以后不能见人就哭,偶尔见到了熊孩子还是可以揍一下的,比如大哥家的薛二十一郎! 小孩子很实在,跟着薛子佩如此过了两年,被薛子佩喂得身强体壮,并且剽悍程度无人能及,跟原来那个见人就哭的孩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同时被薛子青教育的谦谦君子薛二十一郎根本就比不上他的身高和体重。很是被欺负了一段时间,这是后话。 这个时候的薛启明日子过的很幸福,他现在不仅有薛子佩照顾,偶尔周宜和薛皓还要来见见他。 一开始这孩子莫名其妙被从母亲身边带走,对薛皓还是有点抵触的,后来薛皓总是不停的赐他好东西,他也就释怀了。而且有薛子佩不停的神功洗脑,你现在是薛恒儿子了! 孩子渐渐的就接受了! 而薛皓和周宜现在几乎没什么问题了,主要就是小太子怎么办。 薛皓有些踌躇的问周宜:“这孩子你从哪儿弄来的?” 周宜望天想了想:“子佩弄来的,我不知道。” 那孩子存在感太低,人家都不怎么在意他,但是他一日大是一日,总归是个要解决的问题。 要继续让他做太子,然后好好培养他,还是重新去宗室里头挑个人来当太子? 先前情况紧急,是要便宜行事,现在这些事情都是要马上解决了。 薛皓只能又把薛子佩弄来,问他情况。 薛子佩道:“我就是随手路边捡的啊!” 战乱时候,路边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当时薛子佩几乎是天天在城中乱转安民,几乎是每天都能捡到好多孩子,有大有小,有男有女。 “天后假孕之后,我就一直都注意城中的孩子,合适的我就偷偷养在了家里,其他的就让部下收养了。”薛子佩道,“臣家中的庄园里,现在还养了好些孩子呢。” 薛皓原先还真是遇见过好多的弃婴,但是像薛子佩这说法,随手路边捡的,真是太吓人了。当下就下旨减税一成。 “陛下,你再减下去,今年的俸禄就发不出去了!” 薛皓横他一眼:“饿不死你就成!”他指了指宫苑中的御马:“每次出行都要四匹毛色一样的马,何必呢,杂色的马就不能拉车了?再说朕还年轻,又不是骑不了马,何必一定要马车,又繁复又费钱。” 薛子佩只能点头称是,这皇帝陛下的话,谁敢说不是? 只是他担心薛皓这么下去要变成话痨加吝啬鬼! 周宜又道:“这孩子现在是不能还回去了,他没有父母,只能养在宫里了。” 薛子佩道:“当然还不回去了,但是也不能一直当太子养,他是我在雪地里捡的,根基不好,只怕是折了寿数,要是养不长,就糟了。” 他倒是没说血脉的问题,知道薛皓和周宜都不是在乎这些的人,主要这孩子根基不好,万一辛辛苦苦培养着,没成年就薨了,那才是大悲剧呢。 薛皓只得点了点头:“要重新找太子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秘密暴露 新的太子还没有找到,周宜的麻烦就来了。 薛可卿实在是被殷云深给逼烦了,本着自己过不好也不让周宜过好的宗旨,干脆就把周宜不能生育的事情昭告了天下。 一时间朝野震荡。 人人称颂的天后,本来以为她贤良淑德,现在看来她简直胆大包天,企图混淆皇家血脉。 言官们纷纷上书请求废后废太子。 恢复了生产,有了几年休养生息的百姓也有了心情谈论八卦,京城贵妇们都等着看周宜的笑话,一个女人,竟然被封到了天后,被男人捧上了天了,到头来只会摔的更惨。 都是女人,凭什么周宜就能做天后,和皇帝平起平坐,而她们只能在宅院里头和丈夫的小老婆们斗来斗去。 冷宫里的谢清华也似乎是找到了人生新的意义,是天后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废,女人不能生孩子,那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 然而过了好几天,朝廷里一切照旧,后宫里也没什么变化。 周宜照应和薛皓一起上朝,有空还陪着太上皇一起学习音律。为了皇帝面子偷偷上去劝废后的奏章都给默默丢在了一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于是有人就猜测,天后这是仗着和皇帝的情分,压着皇帝不让废后的。 行,逼皇帝废后似乎不大厚道,于是有些大臣坐不住了干脆就在朝堂上劝薛皓纳妃。 御史方大人连候选妃子的名额都想好了:西川孟家有女娴淑,可为贵妃;另外东海商家多子,商氏女可为德妃。 薛皓就坐在龙椅上听了听,面上微微带着笑,然后偏头看着周宜:“你怎么看?” 周宜淡淡道:“我看什么?” 薛子佩上前喝了一声:“陛下,臣有要事有奏。” 薛皓笑了笑:“子佩不要这么正经,有什么事情,说就说嘛。” 薛子佩道:“京兆尹柴大人家二公子犯了宵禁,还在城中斗殴,京兆尹袒护其子……” 周宜不满的瞪了他:“你一个丞相,关心这些做什么,要御史做什么?难道要人笑话我国中无人嘛?” 薛子佩看了一眼御史:“御史不顶用,臣只有自己上了。” 薛皓笑了:“用人不当,是丞相的过失。” 有想要向皇帝进言纳妃的人默默后退了一步,暗暗想了自己是不是本职工作都做好了,仔细一想,嗨,衙门里满屋子的公文没处理呢! 赶紧撤吧。 可怜方大人本来纠结了好几个老臣想要上书来个文死谏,结果就剩他一个人出头了。 周宜环顾了一下朝臣们,清清寥寥对方大人道:“方卿只怕是年事已高,办事都糊涂了,御史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本宫与陛下拜你为御史,位仅次于丞相,是要你办正经事,要你眼睛看着朝堂,看着天下,不是要你夜里盯着后宫的。阴事陷人,岂是言官之体?” 方大人无地自容。 薛皓道:“你的本事与脑袋,不能当朕的御史,朕觉着官媒那里就挺适合你。” 他说话口气温和柔软,百官们上朝总有如沐春风之感,而且这皇帝性情也温吞,从不见有什么焦躁的样子出来,是以大家也都不怕他。 但是今日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人怕了,薛皓骂完了,又指着薛子佩道:“这一个御史不要了,你给朕再挑一个吧。” 薛子佩指了指礼部侍郎李长风:“臣觉得他就很好。” 薛皓点头:“丞相办事,朕最是放心不过了。” 这几个人速度的就换了一个御史,方御史无地自容,大喊一声:“苍天哪。”就要往柱子上撞。离得近的大臣们赶紧冲过去拉。 还真是刚烈啊。 周宜皱着眉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方杜,还不进来把你父亲扶出去!” 门外进来几个带剑的年轻侍中,他们都是京城里的青年才俊,先前薛皓昏迷的时候周宜特意将他们挑选进宫来护卫宫廷,以来锻炼这些人,将来办事的时候也就不需要别人举荐,自己就能清楚一点,二来也省得这些人成天没事干在京城惹事情。 方大人的儿子是周宜亲自挑选的,在编入了殷家训练的御林卫里头了。 方杜一脸黑线的和自己的几个兄弟把老父亲送回了家。 方大人直觉母鸡司晨,天要塌了。一路痛哭流涕,直说周宜不是好东西。 结果一回到家,儿子和夫人把门一关,不让他出去了! 方杜很窝火:“老爹,你要点脸,要不是天后,咱们家早让京城的乱兵给抢了,你就不能干点正经事,每天关注皇帝的龙床,你丢人不丢人!” 方大人指着儿子要打,夫人抓着鸡毛掸子就上来了:“谁敢打我儿子啊,你自己不干正经事,在朝廷里丢了脸还丢了官,回来了打我儿子,你要点脸!” “这日子没法过了!”方大人心塞! 夫人横他一眼:“谁说日子没法过了,我们娘儿俩的日子好着呢,儿子原先成天跟着京里的纨绔子弟招猫逗狗的,自从被天后选入了殷家军里,你看看他,现在多长进,儿子都懂事了,你倒是成了这个样子。” 方大人老泪纵横! 方杜双手抱臂靠在门上:“老爹,你呀先别急着关心陛下的龙床,你先和母亲说说你给陛下举荐的那些漂亮的女孩,一个个娥罗多姿,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着朝着父亲母亲潇洒的挥挥手:“儿子先去宫里当差拉。” 说着一路小跑进宫去了! 在兄弟们面前丢的这个大人,还得自己想办法找回来,真是坑儿子的爹,好不容易在御林军里成了小头目,这下脸都让老爹给丢光里! 方杜匆匆忙忙回里宫里,已经下朝了,薛皓和周宜已经写好了废太子的诏书,让方杜带着往丞相那里去。 “让丞相也要下敕令,一道儿让人印了,全京城都贴上,并要发加急到各郡县去,不要拖了,叫百姓们着急不安。”周宜将诏书丢给方杜道。 第三百六十八章:废太子 周宜交给方杜的是一封废太子的诏书。 诏书中清楚明白交代天后当初为了天下安定找来一个孩子做太子的原因,而事实也正如薛可卿撒布的流言那样,周宜不能生孩子。 而如今的小太子,他的身体病弱,并不适宜当太子,皇帝和天后只能废了他。 并在诏书中说,他虽然不是太子,但是他是丞相在路上捡来的,朝廷找不到他的亲生父母。所以他以后仍旧是皇帝和天后的儿子。 “宣和地广,将赐予。”薛皓在诏书中说,这个孩子长大了之后就是宣和王,他虽然不能继承皇帝和天后的江山,但是皇帝也会将宣和传给他,等到他长大之后将继承薛皓的精神。 并且薛皓还在诏书中说,天后为国劳苦,与他伉俪情深,他不能为子嗣而废白首之约,择日便在国中挑选宗氏子弟封为太子。 诏书下了之后,举国哗然。 然而大家津津乐道的是,小太子竟然是在路边捡来的!他长大要当宣和王,天那,那可是当今陛下和天后的发迹地,可见陛下和天后对他重视了。 当初丢了他的父母该是多后悔啊。 另外,女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陛下和天后的爱情了。多么伟大的爱情啊。 好长一段时间,男人们回家都要被夫人逼问:“我要是如天后般不能生,你还会要我吗?” 男人不敢说皇帝陛下的不是,只能笑呵呵道:“自然是要的。” 心里却在想,你有天后的功绩吗? 反而事情并没有如大家相像的那么难办,百姓和朝臣们也不是各个都关心皇帝的子嗣问题,毕竟能有个优秀的继承人就好,是不是亲生的根本不是问题。 大臣其实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也不是个个都和御史那么闲。 换了个御史之后,他也忙起来,监察百官,其实也是很忙的一件事情。 有人提起前朝的规矩。 规矩也不是不可以改的,再往前,还有禅让制呢。 再日久天长的规矩,只要够本事,也不是不可以改。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朕就是要让百官们知道,一切有利于朝廷稳定,修养生息的事情,不管有多大的阻力,规矩有多大,朕都要做。”薛皓说,“子佩,上次说的把御驾的马给换了,你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换?” 薛子佩摸了摸额头:“陛下,你不要吧,咱们现在就是再穷,也不是能穷到连毛色一样的马都拿不出来吧,这是朝廷的脸面啊。” 周宜笑到:“朝廷的脸面什么时候要靠四匹马来挣来?天子不用四色一样的马,是要警告百官不得奢侈,不要骄奢淫逸,这是个姿态。” 薛子佩低头:“好吧。” 薛皓见他这样子,知道他是没听进去,便又温声道:“商纣之所以亡国难道是因为他建了一个酒池肉林?一个酒池肉林能有父皇训练殷如墨费钱?只是他动用了这么多是钱财在享用上面,上行下效,天子尚且如此,底下的官员必然更胜,长此以往,朝中官员也都是如此。” 薛子佩擦了擦冷汗:“陛下说的是。” 他其实还真没这么考虑过这么多,这几年情况紧急,他身为丞相,统领百官,一直以来都是想着任人维能,好多东西没有注意到,毕竟混乱的时候,能快速稳定情况的人才是最有用的。 而今想来,薛皓和周宜是发现了什么了。 薛子佩歉疚的看了一眼薛皓:“陛下,臣有失察之过。” 薛皓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子佩不要如此,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薛子佩点了点头,告退回去了。 薛皓说的没错,他回去了之后就同手下官员一起,整顿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作风问题,从天子身边的仪仗算起,慢慢的消减用度。 如此,半年之后,成效显著,朝廷官员的私德问题有了明显的改善,而且再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贪污之风。 薛子佩也成长了不少。 他已然从惊采绝艳的小薛丞相,成长为一个稳重靠谱,百官信赖的丞相。百姓们总说,有薛丞相在,天塌下来也不怕。 先前薛子佩手下有不少能人,后来他慢慢的去考察,任用的时候考察的方面多了起来。 原先各地一有灾害,薛子佩就立马派了相应的官员过去,找最能让自己放心的去。 后来他渐渐学会了,天灾大的时候,就要自己亲自去,百姓看到他来了,就觉得有了指望,便能安心抗灾,不会携家带口的出逃。 几次之后,他发现这样处理比原先的法子好了太多,治国如治人,安民心最重要。 薛子佩渐渐的也闲了下来,他选用了德才兼备的人,好些事情不用自己去操心,这些人就算不能快速的把事情办好,但是也不会把事情弄糟,小心谨慎的人总不会错的。 小丞相渐渐有了时间静下心来看看医书了。 冬日,离国四年的温情终于带着使团回来了,没了殷如雪和崔蛟的帮助,她还是同雪域出云国的西洋公主完成了雪域的旅行,带回来珍贵的医书和材料,就是人瘦了很多。 这次出使雪域,历时四年,出发的时候有200多人,回来的时候仅仅只剩70多个人。许多人在途中遇到了雪崩,刺客,还有和部落冲突中丧生的。 薛皓带领百官迎出京城三十里。 这次的出使,让中原和西域的医书都到了交流,好些西域的医疗方法传入了中原,温青带回来的资料,能救不少人,甚至说能让中原的百姓千秋万代的收益。 当下薛皓封温青为护国夫人,居一品。并让丞相在京城开设护国医馆,由温青任馆长,挑选合适的大夫,收有心医术的学徒,教育他们医术,系统的培养出来能够传承医术的人。 温青本来就受了药物影响,不能生育,这回出使雪域,更加伤了体制,不能生养,但是如今,再也不会有人说她配不上薛丞相了。 她成了大炎朝当之无愧的护国夫人。 第三百六十九章:温青归来 薛子佩等了温青四年,整整四年,这四年里。他从21岁等到了25岁。 其实他何止是等了她四年,他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一直在等她,她的脚步从不曾停歇,而他只能在原地经营着他的帝国,等待她回来。 温青这次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马不停蹄的整理医书,办医馆的事情,薛子佩便一直跟着她。 偶尔,他还会帮着她磨墨。 “我这次回来,怎么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忙了?”温青有点奇怪,她原来看薛子佩,总觉得他每天好像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 薛子佩笑了笑,手轻轻扣在她的肩膀上,看她写的医书,她的字并没有特别的好看,小巧工整,算得上入得眼,但是比起他的字,差了很多很多,温青真不是一个大家闺秀,她音律诗书都不怎么用心学。 想到这里,薛子佩轻轻用手去握住她的手背,笑道:“我是丞相,又不是当老妈子的,我事情都交给手下的人去做了,现在就没有那么忙了。我向朝廷两个推荐了不少人,由着他们一起折腾去吧!” 他一笔一划的握着她的手写了一个字,接着手就顿住了。 他尴尬的松开了手。 “我……不知道你接下来要写什么字了!”薛子佩郁闷的笑了笑。 温青笑了:“这又不是临帖,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教。” 薛子佩只好继续去磨墨。本来还想要风雅一下,只好放弃了,选择红袖添香,结果他自己是那个红袖。 温青很快就歇了手,陪着薛子佩一道儿出去走了走。 “我现在也不怎么用事事亲力亲为了,陛下指派了不少的好大夫给我,接下来就只用心整理医书就好,材料我都收集好了,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去到的,只能留给后来人来,毕竟,我精力也不够,不能事事都完成。”温青道。 薛子佩差点就要跳起来,可惜他腿不大好使,便只能原地笑了笑:“本来也不是一能事事都做到到,你能写出来你的医书,走了那么多的地方,已经很了不起了。” 温青点了点头:“是啊,我收集的资料,必须在我活着的时候完成编写,否则就白费了,以后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来做这件事情的。” 薛子佩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牵着温青的手慢慢的走,一路走过了花草繁茂的花园,路上仆从都恭恭敬敬的向他问好。 他觉得这里的人都莫名的友善温柔了起来,从前他忙的不着家,也不大愿意回家,家总是一个让他受伤的地方,现在,他看着温青,总觉得,有她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从前,我总是不理解你,我做丞相,指点天下,统领百官,原来都是因为少年时想要同我兄长斗一场,他做了大理寺卿,我便要做一个丞相来,一定要比他高一层,后来,我又是为了向周宜的承诺,我承诺要给他一个成平天下,让她做一个前无古人的盛世皇后。”他微微有些羞涩的看着温青,“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做丞相的真正意义。” 温青笑了:“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薛子佩柔声道:“有你在,我自然能明白的,不求功名,只求能让天下百姓,都能在我任职的时候,安居乐业。” 他猛然将温青搂进了怀里:“没有这样的胸径,我怎么配和你在一起。” 温青柔软的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次日,薛皓召见温青,问了一些她的医书编写情况,又问医馆的建设情况,温青一一答了。 这时候周宜笑到:“温青姐姐,这一次,我要给你一个礼物了!” 温青连忙摆手:“我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什么的。” 家里的东西都堆不下去了! 薛皓笑了:“这个东西,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温青想起自己家里多出来的那个孩子,苦着脸看着周宜:“你不是要送我个娃娃吧,你要真是送我个孩子,得要过几年,我要把东西先写好了再说。” 周宜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啊是给你找个助手来了。” 她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好几个紫衣少女:“他们是从各国来到咱们大炎来的使者,你出使四年收集医书材料的事情早就传遍来各国,好些国家派了人来咱们这儿学习呢。” 几个少女都温顺的朝着温青失礼:“护国夫人,我是从海上来的使者,给您带来来我王的问候。” 周宜笑到:“他们都会汉话,也会医术,你编书的时候有他们服侍便好,他们能给你磨墨,镇纸,也是他们的福气,服侍你把医书编完,他们将来将医书翻译成本国文字也容易一些。” 温青惊喜的看着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一天能让人将自己的书翻译成别国的文字! 这是多么大的一场盛事啊。 将来她的书,不仅能造福大炎朝的百姓,甚至是别国的人,都会尊敬她,爱戴她。 甚至在祭祀的时候,千年万年,不管是哪里,都有她的位置。 她已然不需要子嗣留在人间了。 做人如此,还有什么遗憾 温青高兴的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磨墨! 温青赶紧朝着周宜道:“我觉得这个磨墨,我不需要别的人!” “为什么?”薛皓奇怪的问。 温青大急:“子佩说他要给我磨墨的,如果我带了别人回去,他会生气的!” 说到这里,周宜就笑了,她和薛皓交换了一个眼神,薛皓也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我把这些人给你,他只怕还是要吃醋呢!” 温青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其实也不是那样的事情,就是她总觉得自己亏欠薛子佩良多,这些天来薛子佩一直都粘着自己,要是突然自己身边多了这么好几个人,那实在是一个很伤人的事情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皓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那这些人就不住在你的府上了,在医馆呆着吧,白天去你哪儿学习好了。 第三百七十章:立太子 温青回来了之后薛皓和周宜都去看了看身体,很遗憾他们两个的身体都受到了损伤,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孩子。 如今薛皓都已经28了,周宜也已经有24了。温青说要是再调理个几年,说不好能有孩子。 但是太子等不了了。 他们两个都有准备,年轻的时候受伤中毒,都不是能长寿的人,只怕过几年再有孩子,还都是没影的事情。 他们不一定能看到孩子成年的。 培养一个太子的性情和能力,要从小培养,跟着再皇帝的身边学习很多年,这才能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好,皇位交替的时候就会出问题。 薛靖就是这点没处理好,他是真心疼爱薛皓,但是知道薛皓中了少年愁,怕他活不长,又不忍心废他,一拖再拖,也没有培养好二儿子,所以出了事情。 “咱们这个时候挑太子,能从哪里去挑呢?”薛皓也愁。 周宜道:“是啊,你的兄弟们都还小,没有孩子,从宗亲理吗挑,父皇难免心里难受,他如今还建在,他的儿子也有不少,太子却不是他的血脉里头的。” 薛皓长叹一声:“我正是愁的这个,我是不在这些,但是总要顾及父皇的心情,我一生已经亏欠他太多了。” 周宜转了转眼睛:“要不咱们赶紧催老三成亲?” 薛皓捂脸:“算了,还是等老四长点吧。” “可是老四他才13岁啊!老三已经成年了,他这几年长进了不少,我看他挺不错,将来也能帮着他儿子。”周宜道。 薛皓急了:“什么啊,老三他……” “他怎么了?”周宜懵了。 薛皓红着脸道:“老三他是个断袖啊!” 天哪!周宜崩溃的看了一眼薛皓,真没想到三殿下他竟然是断袖。 怪不得那小子十几岁就看龙阳春宫图,到现在也没见他和哪个姑娘好过,原来如此。 “可是要等四殿下长大,这日子可又是好几年,而且他的母亲是死在宫变里头,他心里难免有芥蒂,总归是个隐患。”周宜惆怅的想。 薛皓搂着周宜:“先睡吧,明天我去找父皇。” 父子两个的关系如今缓和了不少,薛靖对薛皓的敌意也减了不少,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而薛皓做皇帝也做的不错的。 “儿臣有一件事情不能决断,请父皇指点……”薛皓恭恭敬敬道。 薛靖拉着他坐了:“你比我聪明,朝政的事情,比我能干,我是指点不了你的。” 薛皓以为他又犯了脾气,只好默不作声的坐着听。 这些日子薛靖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偶尔还是会时不时的冒一些怨愤的话来,事已至此,薛皓也只能听着。 哪知道薛靖本没有那个意思,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我并不是使性子,这些事情我好久不问了,都不懂,你有什么决断,不必顾及我。” 薛皓这才鼓起来勇气:“儿臣要立太子。” 薛靖愣了愣,看着他:“你……要立太子?”他面色惨白的看着他:“你根本就没有儿子,你从哪里去立太子,你的兄弟们也都是孩子……” 薛皓本来像劝说一下薛靖,一看这驾驶,这是肯定不能接受从宗室里头找孩子了,也罢,只能再拖几年了,希望老四他不是断袖! “儿臣再等几年便是。”薛皓只能这么说了。 出来的时候又遇到了周嘉,周嘉正闲着无聊跑去找薛靖聊天,薛皓不免又问了他几句。 周嘉指点道:“你是皇帝,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能万事都以私情为先,因私情而误国家大事,岂不是更加不孝?” 薛皓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回了中宫,周宜整合薛子清商议大事,就等着他了。 “陛下来的正好,有好几件案子需要陛下朱笔勾画的。”薛子青道。 薛皓茫然的应了,却不曾说什么。 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周宜和薛子青惊讶的看着他。 “喂,你怎么了?”周宜伸手再他面前挥了挥,“你不是要傻了吧。” 薛皓笑了笑,有点勉强的道:“没什么,就是最近有点累了。” 薛子青又随口提醒他要注意身体云云。 薛皓一一应了,但还是心不在焉的。 薛子青觉着他有什么私房话要同周宜说,便不打扰了,抱着自己的公文要回去。 没走出大门又回来。 “陛下,臣想向您讨一样东西。”薛子青笑道。 薛皓笑了:“我这里还有皇叔喜欢的东西?” 薛子青笑了:“也不是我要的,是二十七郎,他看上了陛下御马监的一匹马,是红色的,他想要,我一向不怎么关注这个,所以家里没有他称心的。” 薛皓欣慰的道:“这是最好,想不到二十七郎也能骑马了,那孩子当初可是真胆小,又爱哭的很。” 薛子青笑了笑:“他如今都已经能打猎了,也不大爱哭了,只是打架还是打不过人家。” 薛皓送走了薛子青,心里头还是难受。 周宜听他说了安乐宫的事情,便劝道:“父皇也不是固执的人,咱们多找几个人去劝劝他便好。” 薛皓便摇头:“不行,父皇那个人,就是耳根子软,多找几个人去劝他,他是答应了,但是心里头还是不乐意的,只不过是说不过别人被逼的没有办法才答应的。” 周宜头大了,薛皓说的很有道理,薛靖还真是这样的人,他说不过别人就会真的答应,但是这样勉强别人,总觉着是不好。 周宜叹道:“这个时候总不能让父皇自己再生一个吧!” 薛皓摆手:“千万别,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脑子里却灵光一闪:“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咱们还可以找个弟弟来做太子啊,父死子继还可以是兄终弟及!” 周宜赶紧拦着他:“你也看看你剩下的那几个兄弟,一个个的哪一个合适?” 薛皓却如同找到了希望一样:“我有好几个兄弟,一定可以的,慢慢挑,总能挑出来一个来!” 周宜崩溃的看着他,发觉薛皓很多时候也是很不靠谱的! 第三百七十一章:小太子 薛皓把自己现在活着的弟弟都排了一遍,然后他很遗憾的发现,没有能做太子的! 老三是断袖,老四和他有仇,剩下的不是傻就是身体太差,全部都不行。 主要还是身体差,当年李太后觉得薛皓不像是她孙子,偷偷给他下了剧毒,薛靖受了很大刺激,一激动自己把剩下的半碗粥给喝了。 自此李太后也怕了,不敢再下毒害人,但是这极大的损伤了薛靖的身体,要不是这个人天生有点笨,不大敏感,又一早就知道中了毒,有太医调养,早就出事了。 但是此后他生的孩子身体越来越差。 现在薛皓几个年少的弟弟身体都不怎么样。国赖长君,国君年轻就夭折,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看看孟子都,他也算是个不错的君王了,但是他年纪轻轻就死了,做了再好的安排,也免不了国家动乱。 所以薛皓绝对不能找一个身体不好的太子。 但是又必须考虑到薛靖的感情,毕竟他有好几个儿子,薛皓越过了弟弟一个都不选,去找别的人,那对薛靖来说是个天大的打击。 薛皓有点愁。 周宜道:“要不咱们上宗室里头挑个孩子,然后骗父皇说是老三生的?” 薛皓白了她一眼:“你就胡扯吧,哪有那么好的事儿!知子莫若父,父皇怎么会不知道老三是断袖!” 他叹了口气:“我怎么能骗他。” 周宜蒙着头:“那咱们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真没有! 就这样又折腾了好几个月,一直都没有定下来,朝臣们也越来越着急起来。 毕竟皇帝快三十岁了,没有太子这也是挺让人当心的,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好,也是个悲剧。 连薛子佩也说:“这天下差不多也太平了,是该培养太子了,早点培养太子,咱们连他将来的宰相等人一道儿培养了,乘着咱们还年轻,能教得动孩子,再过些日子,孩子长大了咱们打都没劲打了。” 说的很有道理,薛皓不得不急了,尤其是这种着急,还是没有人能跟他一起急的,除了周宜。 按照薛子佩的逻辑,别说要找弟弟和血脉,要他找,他能上大街上拉个最聪明的小孩来。 越蛟表态:“陛下无论选的是谁,臣都尽心辅佐教导。” 薛皓崩溃:“朕不是要你们说这个,是要你们说选谁!” 然后大家就沉默了。 不知情的就推荐让三殿下薛修礼赶紧结婚生了娃,知情的赶紧闭嘴。 三殿下明着是个热心开朗好少年,暗地里不知道勾搭了多少好青年,不提也罢! 四殿下和薛皓的关系不好,这个已经排除在外了,三年无改父志,新君和父亲的关系不好,很容易出乱子,这个也被排除在外了。 接下来的真的是不是病就是傻,没办法。 薛皓愁的不行,最后只能找人聊天,他发现这些事情找朝臣是越聊越烦,大家都在催他! 催他有什么用,他生不了孩子啊! 周宜道:“咱们找崔蛟来问问吧,他见多识广。” 薛皓想了想,就让人把崔蛟找了过来。 崔蛟最近在京城玩,听说了薛皓的这个烦心事,很是吃惊:“不会吧,陛下那么多弟弟,怎么就没有一个合适的?” 薛皓皱眉:“怎么叫陛下了,我怎么不见你叫周宜天后!你与我如何要生分?” 崔蛟便改了口,温温笑了笑:“好,我前些日子受邀去薛子青大人府上,薛二十七很是得体。” “二十七!”薛皓连忙摆手,“不会吧,他……” 周宜看了一眼薛皓,两人为难的互相摇头。 薛寿已经过继给薛子青了!这个时候再把孩子要回来,怎么都觉得不好,尤其是薛子青他还没有别的孩子,他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能不能再养大一个男孩也不知道。薛寿被人养的好好的,要回来就怕他都不乐意! 崔蛟笑了笑:“那孩子温和有礼,心地也纯善,同他剩下的兄弟们也没什么仇怨,是最好不过的人选。况且他还同你曾经有一个养母,怎么算,他都比别的人更有资格。” 崔蛟说的很好,薛寿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个人一直被薛皓和周宜给忘了! 毕竟过继给别人,就已经是别人的孩子了,再好他也不好要回来。 崔蛟以手支额:“周宜,你劝劝他,是对薛子青的愧疚重要还是没有好太子重要,毕竟,这个孩子他是如今最好的人选。” 薛皓迟疑了一下:“我再想想。” 当天晚上,他就去找薛靖。 薛靖自然是不觉得自己的那一片儿子搓,但是薛皓摆了一堆事实出来,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些孩子里最差不多的是老三,奈何他是个断袖,剩下的都是歪拐劣枣,剩一个老四不错他还不喜欢薛皓。 薛靖皱了皱眉:“那就只能把二十七郎要回来了。” “父皇……”薛皓有点惊讶的看着薛靖。 薛靖苦笑一声:“我也知道,其他的兄弟,你也看不上,你能顾及我的心思,我很满足了,二十七郎长在宫外,同别的兄弟没什么仇怨,那几个孩子彼此看着都不大顺眼,二十七郎心性宽和,他做了太子,也不至于薄待了兄弟。” 连薛靖都这么说了,薛皓只能打薛子青的主意了。 他开不了这个口啊! 好在没过几天之后,薛子青自己就来报告来,他要把薛寿还给他亲爹。 “皇叔……我……”薛皓真是不好意思,他窃窃的看了看周宜,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宜便道:“多谢了。”余下的,她也说不出什么了。 薛子青笑了:“能为君王分忧,是我的职责,那孩子很好,将来必定能发扬陛下的德行。” 薛皓点头,他原先就觉得这个九弟有点傻,整个人胆子太小了,觉着这孩子长大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哪知道他那是在宫里被压抑的,出了宫之后,他跟着薛子青,竟然还过的很好。 立马就变了个人似的。 于是挑了个好日子,薛皓和周宜同时下诏,封薛寿为太子。 薛二十七郎辗转多年,又回到了亲生父亲身边。 第三百七十二章:小仇 薛皓的烦心事过去了,但是小太子就有点愁了。 他如今成了太子,经常跟在大哥身边,大家对他也都很好,13岁的他觉得很快乐。 然后他就发现了问题了,三哥总是躲着他哎。 “大哥,我自从做了太子之后,并没有同兄弟们生什么嫌隙,三哥他为什么,总是躲着我!”薛寿很郁闷的问薛皓。 薛皓翻了个白眼:“没事,他就是又懒又搓,怕被你给比下去了,我下回看到他说说他。” 薛寿满腹狐疑的下去了。 周宜在一旁笑的前俯后仰,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三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啊! 薛修礼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动辄上闯下跳的熊孩子了,他现在又稳重又开朗活泼,是个十足的好少年,今年19岁,十分的招人喜欢。如果他不是因为断袖,那肯定是有一大票人赶着把女儿嫁给他的。 如今在京城负责跟着薛子青破破案子,偶尔帮薛子佩打下手,很是靠谱。 但是他再靠谱也免不了当年揍薛寿的事实。 当年的三殿下那是宫中头一号不好惹的人物,欺负欺负薛寿是家常便饭。他母妃也不是什么善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胡闹。 谁知道当年只会哭的小娃娃变成太子了,而且据说他现在弓马娴熟,武功越来越好! 薛修礼就很担心啊! 九弟,你可千万不要记仇啊 薛皓听了他这理由,差点没笑死。 “你是多大的人了,竟然会这么想二十七郎,你当他同你一样胡闹?”周宜闷声笑着责问,今早让人去把躲了好几天不上朝的薛修礼找回来,这家伙已经好久没有来了。 竟然还是在南风館找回来的。 薛修礼讪笑了一下:“我保证以后都不碍着他。” 周宜笑了:“那你也不要躲着他吧。” 然后就是薛皓一直在碎碎念,薛修礼烦了:“大哥,你是教书先生转世的吗?怎么一直这么说,不累吗,我今天晚上就去东宫负荆请罪行了吧。” 薛皓嗤笑一声:“是该负荆请罪,好好的太子,叫你想的跟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一样,他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薛修文长长的吐了口气。 出了门就见了东宫的车驾,小太子正乘着马车要出城。 薛修礼硬着头皮上去问好。 小太子没说什么,轻轻笑了笑:“三哥好些日子不见我,这回怎么来了。” 他说着便从车上下来了,俏皮的笑了笑,薛修礼很不好意思。 他这回事真的觉得太子他变了,原来的小薛寿是个很爱哭的孩子,好像一年也不见他笑几次呢! “呵呵呵,我先前不大好意思见你呢。”薛修礼摸着后脑勺笑道,“我小时候挺皮的,经常抢你的玩具。” 薛修礼温声笑了笑,尚带童音的声音里却说着很温和的话来:“那些事情都是小时候的事,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小时候谁不是皮过,大哥说他小时候和父皇下棋,还把父皇的头弄伤了呢。” 薛修礼认真的点了点头,放心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这个太子,很不错嘛,要是能长长久久的下去,一定不会输给大哥的。 薛寿自从做了太子之后,就经常去安乐宫看望薛靖,薛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这个爱哭鬼儿子最后竟然能成了太子,而且他现在还挺不错的,真是世事难料啊。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薛修文已经死了,他也只能接受这一切,毕竟薛皓是个不错的皇帝,也能把薛寿教好。属于他薛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接下来是孩子们的。 三个儿子都做过太子,他这皇帝也是没谁了。 “父皇,大哥这些日子有些忙,便让儿臣经常过来看看您。”薛寿又体贴又乖巧,任何一个父亲都会喜欢这样的孩子。 但是薛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孩子不是他教的,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几乎都不怎么管,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还让他在宫里被人欺负,养成了结巴的毛病,见人不敢说话,爱哭。 他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再好,也是薛子青的功劳,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薛寿见他沉默,便拿眼睛去看他,见他深色忧郁,便轻声问:“父皇,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薛靖苦笑了一声,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没有什么,我只是,看你这么大了,还长的这样好,觉得欣慰,你小时候我也没怎么关注你,你有今天都是子青的功劳,以后要记得孝顺子青。” 薛寿柔声甜甜的笑了笑:“父皇是儿臣的生父,寺卿大人是养父,都是儿臣最亲近的人,儿臣自然都是要孝顺。儿臣幼年时父皇是天子,日理万机,自然就看顾不过来,父皇切莫放在心上。” 薛寿体贴的往薛靖的怀里靠了靠,面容温柔和煦,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薛靖便就笑了。 比起开解人来,薛寿的本事比薛皓好了很多很多,有了他之后,没过几个月,薛靖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偶尔还跟着他一起出宫去玩一玩。 薛皓每每很羡慕。 “我要是有二十七这样的本事,当年就同父皇不会闹到那个地步了。”薛皓叹道。 周宜笑了:“这也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父皇的脾气多拧,谁说都听不进去,还有薛可卿在,谁能说的过她。” 说起了薛可卿,薛皓又深色暗了一下:“对了,他最近有什么情况吗?” 周宜摇头:“还能怎么样,反正她那儿日子不大好,殷云深这个丫头不得了,她哪里是能吃亏的主,没事都能找事,把薛可卿气的半死不活。” 薛皓叹了口气:“我也就只能做这么多了,她再继续这么折腾下去,若是等二十七郎登基,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周宜冷笑:“哪里等的了那个时候,咱们这里地大物博,治国有方,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国老来了咱们这儿。他们那儿越来越多的人往中原逃。殷云深隔三差五的弄点事,不出三年,南岛就要亡了。”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做好了自己的本分,敌人自然就弱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天下太平 周宜说的没错,殷云深一直都在向朝廷讨要军费。 薛子佩折腾不过她,只能紧着她给。 后来朝廷的国库足了,殷云深要的也越多,薛子佩也就给了,反正她又不是一个人给吃了。 朝廷给她的军饷粮草也算不得多了。薛丞相财大气粗,根本就不在乎那点钱。 终于在薛皓登基的第七年,殷云深经营了五年之后,一举拿下了南岛,将薛可卿押送进京了。 薛皓且喜且悲,喜的是宿敌终于被打败了,悲的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置薛可卿。 最先炸毛的就是如今守在薛靖身边的那个西洋公主。 公主辗转多年回到了薛靖身边,好不容易薛靖身边没别的女人了,这下薛可卿回来了,她真有点接受不了。 薛可卿极度恋父,是个神经病,大家都知道。 但是薛靖不知道,他始终认为薛可卿是个好女孩,听话温柔,胆怯弱小。是自己没做好,把她给逼成了这个样子,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所以,他要求薛皓不能杀薛可卿。 薛皓如今真的也不能杀她,毕竟薛靖同他重归于好,并且把内乱所有的罪名都承担了,连杀兄屠侄,毒杀宗族这样莫须有的罪名都挡了,要是忤逆薛靖,薛皓真做不出来。 但是,薛可卿是个炮仗。 等了三个月,薛皓终于等到了薛可卿。 薛可卿还是老样子,有点憔悴,但是目光依然炯炯有神,她很漂亮,越是憔悴的时候看起来越是动人。 她也不怎么喜欢浓妆艳抹,看上去有点寡淡的味道,然而她眉眼间却又带着压迫的力量。 薛皓无言以对,他说不过薛可卿,也不想多说。 这是个女魔头,但是是个幸运的女魔头,这世上,不是哪一个女人都有这样好的运气,做了这么多的错事,还有人愿意疼惜她,真是不公平的很。 “我同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父皇在安乐宫,他想见一见你。”周宜便让宫女带着她去沐浴一下。 薛可卿几乎是崩溃的抓着周宜的肩膀:“他是我的父皇,你凭什么这么叫他。” 周宜轻轻拨下了她的手,什么话都没有说。 薛可卿很聪明,还很自傲,别的女人男人她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独独不喜欢周宜,她知道周宜也是个人物,知道周宜其实很危险。 她恨所有能亲近薛靖的女人,最恨的就是步氏和周宜,步氏在她年幼的时候虐待她,周宜抢了很多薛靖的关注。 周宜突然很同情薛可卿了,她走出了宫门向御花园走去,薛皓正在夸奖殷云深,那孩子今天好不威风。 周宜咳嗽了一声,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殷云深这才注意到她:“天后,这回我算是立了大功了吧。” 周宜点头:“是是,当然是,小云深,你想要什么奖励?” 殷云深笑了:“对了,我还给你带回来一个礼物,你要不要?” 周宜眨眼:“礼物?” 殷云深笑了,她神秘道:“我抓回了那个江小雨,怎么样,你一定很讨厌她吧。” 周宜懵了一瞬,才想起来江小雨是谁。 “你还提她做什么?”周宜皱眉,这真不是一个叫人开心的名字啊。 已经十年了呢,这十年来,她经历了太多的事,都要把这个江小雨给忘记了。 没想到十年之后,殷云深竟然把人又给带回了这里。 殷云深满不在乎的道:“谁想提她来着,她散布了你不能生育的消息的,多讨厌,她的丈夫薛可卿的得力属下,将士们冲进她家里,发现了她。” 周宜摇头:“她的运气可真不怎么样。” 薛皓道:“凡事都有因果,哪能事事都看运气,这个姑娘心地不怎么样,有今天也是必然的,云深,你也不用把她带到宫里来了,我看着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交给刑部吧,该有什么罪就什么罪,不必来烦天后了。” 殷云深吐舌:“好。” 周宜道:“方才说到奖励,你想要什么奖励?” 殷云深托着下巴笑了笑:“我啊,我想要升官!” 周宜笑了:“升官?你如今已经是四品破虏将军,我封你做二品车骑将军吧。” 殷云深满意的点头:“这名字很好,听说越皎就是靠这名字名动天下的,我姑爷爷也是。” 她说着又惆怅了一声:“可惜,现在天下太平了,我也没机会再做骠骑将军了,要想当大将军,是下辈子的事情了。” 周宜笑了:“将军马放南山,难道不是好事?所谓铸剑为犁,这是千古的盛世,你还不乐意了,你如今是车骑将军,以后就再也不用去到处打仗了,就呆在京城就好,遇到你喜欢的人,还可以嫁人了。” 薛皓一听就来了劲儿:“对,你今年也不小了,可以嫁人了,我家老三就挺不错,咳咳咳。” 殷云深吐舌:“陛下,你不是吧,三殿下他是个断袖,好多人都知道,你竟然要我看上他!” 薛皓咳了一声:“这就很好,他是个断袖,我觉着你这样英雄,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殷云深连忙摆手:“我才不喜欢他呢,你家的断袖,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再说了,你怎么就认为他喜欢威风的女人,哈哈哈哈,他喜欢……” “他喜欢什么?”薛皓问。 殷云深连忙住口:“他自然是喜欢温柔的男人了。” 说着朝着薛皓和周宜打了个招呼,连忙跑了。 薛皓惆怅的看了一眼周宜:“我还以为能把老三的事情解决了呢。” 周宜笑了:“他的事情,你这么乱操心做什么呢,他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能搞定,再说,他是断袖,不会喜欢女孩子,你给他找个女孩子,他不一定乐意呢。” “就是因为他是断袖,我才着急啊,好好的一个人……” 周宜打断他:“这种事情,你着急也没用,父皇都不着急,你急什么,他要是能找到心仪的人便好,找不到你就由着他,日后过继一个孩子给他就好。” 第三百七十四章:薛可卿之死 江小雨被判了斩立决,跟她丈夫一起死了,谁也没有关注,殷云深也没把这事儿告诉周宜。 周宜已经贵为天后,根本就不会把她放在心上。她如今毕竟担心薛可卿。 薛可卿被人领着进了安乐宫,这宫殿是她自己设计督造的,她取名叫安乐宫,是想要自己和薛靖一生平安喜乐,再没有危险。 这里也是一座囚牢。 她一生都在画地为牢。 宫人立在门口并不进去,薛靖并不喜欢人在进去打扰他,他也不大喜欢出来,宫里伺候的人都是几个老人,一直跟在薛靖身边的胡姬和几个太监,一直都没有换新人。 薛可卿推了们进去。 薛靖正在和薛寿说话,小太子从校场习武回来,正和他说一些有趣的事情。 薛可卿呆呆的站在门口,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她想了很久很久,幻想着今生同他见面的场景,然而却没有想到是这样。 她一度很担心薛皓真的不是薛靖的孩子,会伤害他。 然而现在,她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薛靖似乎很好,很好。 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就连曾经过继给薛子青的薛寿都回到了他的身边。 薛皓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事情,如果抹去了那一场大战,他简直可以说的上特别孝顺。他尽力的顾及薛靖的感受,尽量的少伤害人,就连薛修文的儿子都收养了起来。 薛可卿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什么立场站在薛靖的身边。 她半天没有进去,有小胡姬发现了她,领着她进去了。她走了几步,没有了花草了掩饰,薛靖和薛寿也发现了她。 薛靖的脸色说不出的踌躇,他痛心的看着薛可卿:“你怎么憔悴成了这样样子?” 薛可卿柔软的摇了摇头:“我很好,父皇。” 薛靖伸手去将她揽过来:“对不起。” 薛可卿摇头:“父皇……” 薛寿觉得这不大对,他真心有点担心薛靖一时间受不住又给薛皓施压了,大哥已经够烦的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出岔子。 “父皇,姐姐远道而来,辛苦异常,你们不要太过伤心,先歇息一会儿。”薛寿便体贴的说。 薛靖点头,一面看着薛可卿,发觉她的气色真心不是很好,殷云深那个丫头心硬,一定待她不好。 薛寿又道:“儿臣去找太医来。” 说着便跑了出去。 一出门就碰见来周宜。 “怎么样?”周宜紧张道,原先和薛靖说好了,拿住来薛可卿就要软禁起来,但是她是真心怕薛靖反悔,薛靖的耳根子太软。 薛寿很小心的道:“父皇看到公主憔悴,很是痛心,大嫂,你和大哥可要早点做准备,我瞧着父皇这是很舍不得了,要是软禁起来,只怕是父皇不肯。” 周宜捂脸:“小二十七郎,我和你大哥只能靠你了,怎么哄好你父皇,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薛寿踌躇道:“我觉得这事儿得要三哥一道儿来,父皇喜欢姐姐,可是也喜欢三哥,三哥和姐姐有仇,这事儿不如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咱们说什么父皇都不会听,说多了他心里也不痛快。” 周宜一听,高兴的拍了拍薛寿的小肩膀:“就这么办!小二十七郎,你真是我都福星!” 然后就真把这件事情交给了薛修礼。 果然薛修礼就大闹了一场安乐宫,在薛靖面前和薛可卿闹了个天翻地覆,又是哭着要报仇又是说无颜面见母妃。 薛靖被闹的心慌,仔细一想,薛可卿也确实心太硬了一点,他心疼女儿,但是也愧对儿子,再有薛皓和薛子青劝一劝,也就答应了。 薛可卿被幽禁在京城,不得出府,除了薛靖,谁也不能探望她。 薛可卿倒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本来就没报什么幻想到了京城还能有人愿意放过自己,就是为了见一见薛靖。 薛靖很好,他比她想象的要好。 本来留了薛子青一命就是为了保他的命,现在看来,薛皓对他很好,他生活的很好,没有了她的世界,他依然能很好的生活。 薛皓和周宜的脾气,比当年更好了,太子是薛寿,他是个温和的男孩,以后也会很孝顺。 没有什么好挂念的。 她的一生都在渴求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得到。 有时候,反而是因为得不到,才显得这么珍贵吧,她想,或许一开始就弄错了。 但是她也不曾后悔,谁让她是薛可卿呢,贪权好色的薛可卿啊。 她不是躲在角落里的谢清华,她觉着,所有缩在角落里等待别人拯救的人,都应该去死。 于是她把所有的人视作敌人,再也没有了快乐。 薛可卿离开宫廷去往软禁地的路上就自尽了。 她只是,不想将自己的生命,浪费在软禁里而已。 周宜和薛皓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其实已经恨极了薛可卿,但是又不得不顾及着薛靖的感受。 其实他们也想得到,薛可卿是绝对不能久活的,想杀她的人太多了,周宜就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做梦都想着怎么杀了她。 殷如雪就更不用说,她不动手只不过是不想提起而已。 还有那么多被她杀死的人的亲人,谁能留她的命呢? 薛可卿死后第七天,冷宫里的谢清华也死了,她死的悄无声息,甚至是好几天之后宫人进去打扫的时候才发现了她的尸体。 没人惊动皇帝和天后,草草了掩埋了了事。 可怜的女人,终究也没有等到周宜被废后。 而周宜,此时正在和薛皓商量什么时候退位的事情。 薛皓躺在她的膝盖上:“退位啊,我觉得还要再等几年,薛寿还小,他虽然好,但是原来都是跟着皇叔,不怎么接触国政,这孩子谨慎,要多学几年,还有子佩,他正在挑选给太子的跟班,这些也要培养几年,以后长大了就是丞相。” 周宜道:“丞相我倒是不担心,主要是咱们没有大将军。” 殷子钰实在是太搓了。 薛皓道:“子钰虽然搓,但是我已经将他的两个儿子都交给越蛟了,但愿越蛟能培养好。” 周宜掰着手指算了算,起码还要十年啊! 第三百七十五章:终章 薛皓终于在四十岁这一年退位了。 交接一完,他们就回到了宣和,继续做他的宣和王。 如今的宣和,已经成了富足的一片土地,皇帝天后都由此发迹,人人都觉得,这儿是一片风水宝地。地方官员尽心经营,十多年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人回到宣和之后没几个月,薛子佩也卸任了,他不当丞相之后,就成了温青的小厮,负责端茶送水并红袖添香,磨墨和整理书籍。 日子过得很悠闲。 新君克己复礼,是个好孩子,薛寿比薛皓还要谨慎自持,丝毫不越雷池一步。 “我一生挣扎并奋斗的天下,总算是没有辜负他。”薛皓道,此时的他穿着身淡青色的常服,捧着一本书在院子里读。 而周宜,则靠在门上看他:“当了十多年皇帝,感觉如何?” 薛皓苦笑:“如坐针毡。” 周宜笑了笑:“当初孟子都和我说,他总觉得自己笨,觉得自己管不好这天下,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身上压着大山,到了现在,等我自己坐了天后,我才知道,这何止是大山,这简直就是头上悬着刀子啊。” 人人都羡慕天子之尊,人人都觉得皇帝日子舒服,三宫六院,权势滔天,可是这皇帝,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做的,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薛靖差吗? 他根本不是个很差的皇帝,宽容,仁厚,他还有远见,看到了世家垄断仕途的弊端,他还能塑沙成剑,扶持出来了殷如墨和卫蓝。 但是这有什么用,时局变化,人心变化,甚至是习俗的变化,都有可能引发国家的动乱。 他冒进了,也偏爱了。 他做了二十年皇帝,能保持吃饭不吃自己喜欢的,穿衣不穿自己喜欢的,也不佩戴自己喜欢的玉石。 可是他不能控制自己偏爱自己的儿女。 薛皓12岁的时候中了毒恐天命不永,他不忍心废了他。 步氏的子女祸乱朝纲,他根本选择视而不见。 他已经够辛苦够努力,还是不行。 “我真是幸运,有你在我身边陪着我,不然,我一坐到那个位置上,早就孤单死了。”薛皓朝着周宜笑。 他早已经不复少年,但是眉眼依旧好看,英俊非凡,目光里透着淡淡的单纯气息。 周宜的手一个没忍住,伸过去掐了掐他的脸。 薛皓吃痛,却没有躲开。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掐我的脸?” 周宜笑道:“你有段时间不喜欢笑,我掐你,你就忍不住笑。” 薛皓嗤笑一声,将手里的书轻轻去敲了敲周宜的头:“总是笑,会让人觉得我幼稚。” 可是他如今却又忍不住笑了。 薛皓,其实是一个特别喜欢笑的人,他笑起来好看,就更喜欢笑,这是天性。 那段日子,他艰难困苦,仿佛这个世界上充满了谎言,不知道应该去相信谁。 好在他有周宜,周宜永远都会在他的身边,永远爱他,永远不会做让他伤心的事情。 他突然将周宜抱了起来:“周宜……我真的好喜欢你。” 周宜又伸手去捏了捏他的鼻子:“来,笑一个。” 薛皓感觉自己威严扫地。 然而又一想,反正已经不是皇帝了,不管了,他怯怯的将头埋进了周宜的脖子里,闷声笑出了声。 周宜觉得脖子痒,狠狠拍了拍他。 薛皓便松了手,周宜在地上转了个圈:“我先前,看你不怎么笑了,就想,你这么好看,不笑简直太可惜了,所以我要用尽余生,博你一笑。” 薛皓越发觉得这个不大妙,有点羞涩的拉着她进屋。 周宜被拉的一急,有点惊悚的往他身上依靠:“不行,我有点头晕。” “晕?”薛皓惊慌了。 周宜的身体原来很弱,但是后来慢慢的调养,已经很好了,这下一晕,他就觉得慌了。 赶紧宣太医。 结果太医看了看周宜又看了看薛皓,把脉把了好几次。 薛皓急的要崩起来:“你就说到底是什么病!” 太医迟疑道:“大王,这是喜脉……” 周宜的脸就绿了。 她和薛皓两个是举国公认的不能生孩子好不好,这要怎么办? 薛皓硬着头皮将太医送了出去,转过头来周宜一个枕头就砸了过来。 薛皓手一伸将枕头接了下来:“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都四十岁了好不好,父皇四十岁的时候,自己都造反成功了! 这个时候来个孩子,简直要人命啊! 薛皓轻轻搂了搂周宜,命侍女退下去。 周宜瞪着薛皓。 薛皓瞠目结舌,他不想要孩子,一点都不想。 他一生亏欠父亲薛靖良多,总觉得自己要一生一世做他的儿子,孝顺他,听他的话。 自己一旦做了父亲,便不再好做儿子。 他不知道周宜怎么想,便轻轻的搂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周宜别扭道:“我要生孩子了?” 薛皓闷闷道:“我不想要孩子。” 周宜狠狠捶他:“你还不想要了,我还不想生呢。” 薛皓慌了:“别,你先别乱来,我先问问太医,哪个伤身体。” 毕竟已经35了,生孩子和小产都是不小的事。 周宜看了看薛皓,觉得他已经昏了头了。 赶紧让人把温青找来,那两个现在也搬到了宣和,毕竟薛子佩现在还要教养宣和太子。 温青很欣喜,周宜的身体经过这么多年的调养还能怀孕,然而她惊讶的是,这两人竟然一个都不想要孩子! “不是,我挺想要孩子,我只是不想生,我怕疼。”周宜道。 薛皓发愁道:“我……我没想过当父亲,我……” 温青皱眉:“不生也不行了,这孩子已经有了,引产伤身体。” 薛皓道:“生。” 周宜蒙着头大苦,都当过天后了,还是免不了生孩子。 要是哪天温青姐姐能发明个药,让薛皓生孩子就好了。 这话她没敢说。 周宜生下的孩子很顺利,并没有受多少的累。上天似乎在这种事情上格外的优待她。 薛皓为这个孩子取名薛书。 “叫他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一辈子都在宣和,哪里都不要去,不要颠沛流离,不要经历战乱,也不要经历生离死别。”薛皓说。 周宜笑了:“只要他不成纨绔子弟便好。” 薛书一生平安喜乐,果然如父母所愿。他还有一个儿子,薛小白,他将开启大炎皇朝新的时代。 自此,属于薛皓和周宜的时代结束。 番外之女王大人(1) 薛可卿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她的父母还没有给她起名字,就把她卖了。 万花楼并不是个什么友好的地方,她在里面生活到了三岁,每日都在哭泣,恐惧中度过。 后来万花楼又把她卖给了步氏。 因为她的眉眼长得像当今的皇帝陛下,甚至比真正的公主更像。 公主圆润可爱,而她有些瘦弱。 不仅是长相,她竟然同皇帝一样,还有点力气大。 真是天赐的良机。 步氏对她很不好,总是怕她吃胖了。恐吓她,虐待她,不给吃东西。 想要养出来一个胆小怯弱的女孩子。 薛可卿一直都如她所愿。 万花楼派了人在看着她,逼她用左手拿东西,只要她下意识的用右手,就会有人用鞭子抽打她。 后来渐渐懂事,就转而说用了右手就不给吃的。 正长身体的孩子,常常饿的直哭。 宫廷的岁月是悠长的,她渐渐把自己洗脑成了那个长乐公主。 跟在步氏身边,温温柔柔的,有点胆小怯弱。 她是那样的幼小。 果然,薛靖注意到了她。 “怎么宫里别的孩子都这么欢实,独独她这般怯弱?”他惆怅的看着步氏,伸手将小小的她抱了起来。 眼中满是怜爱与心疼。 小小的她窝在薛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的香味,觉得好香。 其实那不过就是步氏身上的脂粉香,沾染在了他的身上,她却觉得与众不同。 后来她越来越听步氏的话,学着去讨好薛靖。 她发现了,薛靖是个有点迷糊的人,他的注意力不能同时集中在两个事情上。 这样的人很好骗,不大灵活。 她还发现,他有点容易心软,又有点自伤身世的自卑。他喜欢脆弱的人。 喜欢去保护那些人。 那让他想起无能而被兄长比下去的自己。 薛可卿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便更加用心的去听步氏的话。 有了这个女儿做契机,步氏逐渐在宫中受宠,她对薛可卿的看管也放松了。 小孩子嘛,总是容易拿捏,何况是一个三岁就抱来调教的孩子。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匹会妨主的的卢马。 薛可卿,终究会成为一个嗜血的魔头。 薛可卿10岁那年,宫中开了大宴,父皇要宴请一个十分绝代无双的年轻公子。 据说那个人叫崔蛟。 “朕今日见了那崔蛟,果然玉树临风,好看,朕要问问她,想不想娶我的女儿。”薛靖高兴的对她说。 薛可卿装作懵懂的样子,怯怯的看着父皇,眼神温柔而懂事。 薛靖就觉得十分的心软,他伸手抱起女儿:“我的女儿这样娇小懂事,我要替你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 薛可卿感激的点点头。 她听宫女说,天下第一公子崔蛟,富甲天下,风流无双,而且是个人品才学都很好的人。 如果能嫁给崔蛟,那么,就能摆脱这个宫廷了。 那一天,她一整天都在开心着。 她在雪地里,欢快的堆了一个雪人,连步氏回来会惩罚她,都忘记了。 宫宴过后,最先回来的不是步氏,是薛靖,他怜爱的抱着她:“崔蛟公子已经有了未婚妻了,父皇会给你另找一个好夫婿的。” 她依偎在薛靖的怀里,觉得他身上的酒味也是香的。 她知道自己不是薛靖的女儿,一直都知道,步氏总是对她说:“你这个贱人,你的价值就是好好的讨好你的父皇,要不是你,我的女儿也不会抵押给万花楼,她在那儿受苦,你却在这里锦衣玉食。” 虽然不是薛家的女儿,但是她喜欢薛靖。 她怯怯的用小手去擦了擦薛靖的眼角:“父皇不哭,长乐会永远陪着你的。” 薛靖很心疼的抱着她。 后来薛可卿才知道,崔蛟根本不爱他的未婚妻,他甚至后来还把未婚妻给逼死了,他是个断袖,他看不起庶出的薛靖生的女儿。 薛靖抱着小小的薛可卿,在雪地里走了好久。 他轻轻的对她述说自己的志向,自己的委屈,说了许多之后,又轻轻的苦笑:“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小太监匆匆跑过来说柳妃找来了。 他才擦擦眼泪走了出去,让小太监照顾好她。 她握紧了小拳头,并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薛可卿就爬起来有模有样的在练字。 薛靖过来看二殿下的功课,发现她竟然这么早出来写字。 “二郎很刻苦,长乐,你竟然在写父皇的字。”他的手轻轻抚摸上她的头,满是疼惜和惊喜。 他的字很好看,秀雅精致,飘逸而不出格。比大哥的好看,但是却被人诟病,没有男子气概。 他一直羞于向人提起自己的字。 薛可卿有模有样的写着,步后在一旁帮腔:“这孩子喜欢陛下的字,一直都偷偷的看呢。” 薛靖就坐在一旁看她。 她转过头朝着他微笑。 薛靖开心道:“梓潼,你看到了吗,长乐笑的多开心,我看她总是不大笑的样子。” 薛靖走了之后,步氏便加紧了让她习字读书。 毕竟,小孩子小时候像一个人,长大了很有可能越长越不像!薛可卿必须快点学会薛靖的字体。 于是薛可卿有了机会和二殿下一起读书。 步氏让二殿下学习历代书法大家的字,但是逼薛可卿去学薛靖的字。 她总要有一样是能永远像薛靖的,这样就能得到更多的宠爱。 步氏心里也清楚,要为儿子争储,薛靖的字真心不能学,那个字太像个小书生写的了。 然而薛可卿学的很开心。 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这一个是真的,她要学他的字,成他的弟子,同他成为一样的人。 渐渐的,她在宫里越来越自由。 12岁开始,她学会了偷偷的讨好李太妃,太妃娘娘不怎么招薛靖的喜欢,但是很会胡搅蛮缠,薛靖其实对她容让有加。 薛可卿心里清楚,薛靖是个很孝顺的人,他怕自己的孩子被太妃带坏了,又常常觉得太妃没有儿孙承欢膝下,有些寂寥。 薛可卿便偷偷的去看太妃。 太妃很喜欢她,对她很好。 薛靖私下也跟步氏说:“宫中的妃子,只有你体谅朕辛苦,他们一个个都只顾要朕的恩宠,只有你,知道让长乐去看太妃。” 第二天,步氏便让薛可卿去看太妃,经常看,带着步氏的礼物去看。 李太妃果然也对步氏友好了很多。 薛可卿心中冷冷的笑,很好,这样很好。 番外之女王大人(2) 因为步氏偷偷看完宽慰李太妃的缘故,薛靖对步氏刮目相看,他再也不觉得步氏同整天争锋吃楚的柳妃齐妃是一个级别的人。 他是不怎么看出身的一个人,按照贤良淑德来说,歌姬出身的步氏明显比官宦子女柳妃来的好。 于是步妃渐渐成了他的最爱。 薛可卿也越来越受重视,她不仅能和公主们一起读书绣花,她还能自由出入薛靖的书房看书。只有皇帝和大臣能看的奏章,她也摸出来看一看。,尔陪着薛靖批奏章。 朝臣们有人弹劾她。 薛靖笑道:“她不过是个依恋父亲的孩子,若是皇子们来,你们再弹劾,这是个女孩子。” 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她听说了之后,开心的在御书房磨了好多的墨,等着他回来。 到了傍晚,他回来了。 她惊喜的冲了上去,却见到他牵着周宜。 他同周嘉一起,周嘉是伟岸丈夫,不大柔和,周宜反而喜欢赖在舅舅身边。 薛靖便牵着她的手走路。 有什么好牵的,她都已经13岁了。 她便冲了过去,一手拽着薛靖的胳膊:“父皇,我要你牵着我,不许牵着她。” 薛靖便笑了笑:“长乐天天都能见着父皇,周宜却要好些日子才能见到舅舅呢。” 薛可卿不满的瞪了一眼周宜:“不成,周宜你有你父亲,你不许抢我的,你回你父亲的身边去。” 周宜就淡淡的松了手,回到了周嘉的身边。 看,她有自己的父亲,舅舅的手对她而言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周嘉揉了揉周宜的头,朝她笑了笑:“宜儿,舅舅疼你,公主吃醋了。”周宜也温和的朝着薛可卿笑了笑,安抚这个吃醋的小表妹。 薛靖便笑了起来。 薛可卿站在一旁,忧伤的计较着薛靖并没有揉自己的头。 从此薛可卿不喜欢周宜,一点都不喜欢,她明明自己有父亲,她还有一个巨大的将军幕府,规格抵得上宫中好多的宫殿,连东宫都比不上。 可是她经常进皇宫来。 父皇说:她没有母亲也没有祖母,大将军不肯再娶,她没有人照顾,所以经常进宫来,有殷太后照料她。 薛可卿想,她有什么可怜的呢,她明明万千宠爱。 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步氏别有用心的养着自己,虐待自己。 自己又怎么同谁述说呢。 有谁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呢?自己能斗得过步氏吗? 若是同薛靖坦白,冒充公主,这又是怎么样的罪呢?他会不会满天下的去找那个真正的女儿,然后杀了自己? 然后薛可卿就打消了念头,强迫自己不去想。 她开始努力的存钱,努力的学习,察言观色,她从讨好李太后开始,把自己变成一个憨厚傲娇的孙女,让李太妃对她宠爱有加。 李太后很寂寞,需要孩子陪伴,薛可卿也因此获得了多一些的时间离开步妃的视线。 她很听步氏的话,在步氏的面前,是一个听话乖巧,有点胆小的女孩。 别人别有用心的对她,她便也别有用心的应对。 薛靖越来越宠爱她了,因为她越来越善解人意,也越来越聪明,她知道怎么让薛靖感到开心,怎么让薛靖听她的话。 14岁那年,她行了及笄礼,薛靖觉得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能总是在步氏的宫殿里。 他给最心爱的女儿赐了一个宫殿,叫昭阳殿。 他送来了好多的东西,想要把女儿的宫殿打扮的漂亮。好多的东西,是别的人所没有的。他最爱的箫,笛子,琴,书画。 长乐公主不仅经常收到陛下赐的珍宝,还有陛下最爱的珍藏。 她在宫中的地位与日俱增。 步氏渐渐不再有心思管她,因为她的地位已经稳固了。 薛可卿可以在自己的宫殿里自由的读书,偶尔去步氏哪里学习。 但是步氏的全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了。 薛可卿的生命力很顽强。她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渐渐在宫中培植了自己的亲信。 后来她有了机会出宫。 京都的贵族女子经常会带着人马射猎,她14岁之后,薛靖也给她配备了亲随。 第一天,她带着人离开了皇宫。 京城的风光那样迷人,她却是第一次感受到。 她的力气不小,但是功夫却是很差劲,她带着人马在山林里狂奔。但是却丝毫感觉不到快乐。 她的箭朝着远处射了过去,丛林中走出来一个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薛可卿自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万分的冷漠与冰冷。 那少年在树下认真的一笑:“我叫云辉。” 他说他叫云辉,是从东都来的,是云家的旁支,从军之后一直没什么前途,所以,想来京城碰碰运气。 “姑娘,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云辉大声说。 他阳光可爱,还有点冲动,看起来,是个很快乐的人。然而他的眼中又有些许的焦虑与不甘。 这是个青春年少的男人,对前程充满着希望,又面对现实而充满着绝望。 薛可卿微微张了张口:“我……” 她话未及说完,身后的随从甲兵追了过来。 “公主殿下,属下救驾来迟。”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小心翼翼的说。 薛可卿笑了笑,和气的说:“我没有事,他并不是要伤害我,你们不要紧张。” “公主?”云辉惊讶的看着薛可卿。 薛可卿轻轻笑了笑,跳下马来。认真的对云辉说:“你能不能陪我走一走?” 云辉迟疑了,这是个陌生的女孩子,他惊讶于她的公主身份,也害羞于男女有别。 薛可卿羞怯的看着她,又有点担忧和难过:“我从来都没有出来过,我想看一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云辉定睛看着她,久久不说话。 然后他就心软了。 他认真点了点头:“好。” 薛可卿开心的笑了一声,朝着一直紧追不舍的亲随挥了挥手:“你们不要跟着我了,我和他走一走。你们跟着我,我会生气的。” 从人不敢违背公主的意愿,也不敢远离便偷偷的跟着。 云辉看着薛可卿面容上偷偷的笑,一时间痴了。 番外之女王大人(3) 薛可卿随着云辉走了许久,随口也问一问云辉的情况。 云辉那时候也不清楚自己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到了大霉,总之陪着公主游览,他觉得有点惊悚。 不过那时候他也还很年少,又天生有点自来熟,还是在街头巷尾打架混日子长大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渐渐的,他就和公主聊上了。 薛可卿是真的羡慕云辉,他很小就没有了父亲,但是他有一个很疼爱他的母亲,他不喜欢读书,就一直在街上混日子,然后认识了一群朋友。 他和他的朋友很要好。 “我的朋友就是我在打架的时候认识的,他打不过我,我赢了,他就成了我的兄弟,他叫云朗。”云辉说。 他眉飞色舞的同薛可卿说着自己的朋友,没有见到薛可卿眼中的艳慕。 薛可卿打断他:“你想不想和你的朋友一起名扬天下?” 云辉笑了:“想啊,当然想了。” 薛可卿道:“你准备怎么做?” 云辉道:“我准备投到周嘉大将军门下,或者就去殷家。” 薛可卿笑了笑,周嘉早就不招收门客了,他门下的将军也渐渐外放,怎么可能去亲自提拔年轻人呢? 云辉下意识觉得薛可卿的笑容不是那么的叫人开心,他有点郁闷的问:“怎么,公主大人觉得我不能让周嘉大将军满意?” 薛可卿笑了笑:“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周嘉大将军已经很多年都不收门客了,他手下的人都是旧人,府中的长史等都是朝廷派去的,而且……” “而且什么?”薛可卿一停顿,云辉就觉得有点不妙了。 薛可卿轻轻嗤笑一声:“而且,周嘉大将军是儒将,他喜欢性情温和而且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恕我直言,你的文采……” “打仗要文采做什么!”云辉深受打击,这都是什么规矩。 薛可卿笑了笑:“要不要咱们打一个赌,若是周嘉没要你,你就要为我办一件事情。” “那若是要了呢?”云辉道。 薛可卿笑到:“要了的话,我给你白银一千两。” 离开了薛可卿之后,云辉就向周家投了名刺,周大将军日理万机,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他。 不过周嘉手下有人专门考核这些前来投奔的人。 云辉的表现还不错,可惜他的字实在是太丑了,那管考核的很不喜欢。 云辉在京城客栈等了三日,最后只得到了一个结果,周嘉门下收了他,但是,大将军只让他去巡城右金乌卫那里做一个小头目,连官员都算不上,也不在军中! 到了约定的日子,薛可卿出来了,她带来了一千两银子:“听说你真的被周家选中了,我输了。” 云辉失落的道:“什么啊,我只不过是得了一个小小的巡城金乌的小头目,这算什么!这一千两银子我不要了。“ 薛可卿笑了笑,将银子放在了云辉手中:“你真以为我是要跟你打赌,你的本事这么好,周嘉一定会收你的,我只是因为,你很需要这笔钱,我父皇的朝堂也很需要你。” “我……”云辉没想到这个漂亮的少女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讶的看着薛可卿。 薛可卿指着不远处随从道:“他们这些御林军,好多都是朝中官员的次子,三子,庶子,他们的本事难道就比你好吗?不过是因为有个比你厉害的父亲,就能在宫中走动,他们一有优秀的表现,父皇就能看到。” 云辉叹了口气:“公主似乎是来打击我的!” 他嘴巴里虽然这么说,但是却没有丝毫遗憾愤懑的表情,反而有点活泼的自嘲。 薛可卿很欣赏他。 一个人遇到艰难困顿,有抱怨但是不陷入其中,这是很难得的,这样的人有情有义。 薛可卿看了看云辉,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你的字,就是你的脸面,但是人也不是都看人的脸面的,你的本事这样好,将来总有出头的日子的。” 云辉很感动的看着她。 他其实已经受了很多的挫折,如今有这样一个人来安慰他,鼓励他,这让他觉得温暖和希望。 好像又有来很多的信心。 他展颜朝着薛可卿一笑:“多谢公主" 薛可卿俏皮的摆摆手“其实你要从军,也不一定要投到大将军门下,你对京城的势力一无所知,贸然到京城也不好。” “?”云辉惊讶的看着薛可卿。 薛可卿热心的指点道:“朝廷也不是所有的好将军都是周嘉大将军的门下,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要以来就往京城发展。” 她看着云辉认真的眼神,也认真的看着他:“朝廷同胡人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好,你也知道,靠近胡人的地方,每一个关口都在招人,云中的赵将军出身贫寒,他的字也不怎么样,父皇经常说看他的字,头都疼,你可以去跟着他混,你字不好看,但你还是云家的人,人家也不会多看低你。” 云辉看着薛可卿。 薛可卿笑了笑:“你若是相信我,就拿着这些钱做盘缠,去云中投奔赵将军,去之前打一幅好盔甲,买一把好剑。” 云辉信了。 他花了八百两请了一个名家打了好盔甲,并打了一把好剑。 后等他到了云中的时候,人家看他姓云,是世家子,而且还很能打,穿着谈吐又很不烦凡,还以为是某个大官的儿子。 云辉的脾气性情也很好,他很快就和军中的人打成了一片。 大家有心容让他一些,又觉得他人好相处,身份什么的其实也不重要。云辉渐渐就从伍长升了上去。后来就做了赵将军的亲随,他在军中名声不错。 和胡人几次交锋,赵将军发现了他的本事。 年秋的时候与会就成了校尉。 而此时的薛可卿,已经在京中混的不错了。及笄礼过后,她独立的时间变多,见到的人也变多,渐渐的手中的钱就多了。 宫中渐渐有了暗中的势力。 她派了人去云中看望云辉,偷偷的给了他不少的钱。并贿赂的赵将军身边的书吏,让他们替云辉在赵将军门前说好话。 番外之女王大人(4) 赵将军进京述职,云辉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名单上。 他自己都很吃惊。毕竟他只是个小校尉,而且是个新来的小校尉,赵将军这么特意提拔自己真的是有点不敢相信的。 “你不要紧张嘛,你是年轻人,前途无量,我是个大老粗,一路爬上来花了好些年,手下的兄弟跟着我也混了这么多年,都老了,进京去也就是看看热闹,你就不同啦。” “我……”云辉很吃惊。 赵将军笑了笑:“你遇上了贵人了,小子,进京去,好好干。” 云辉隐约知道了赵将军的意思,沉默着走了出去。 他知道帮他的人是公主。 赵将军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暧昧的气息,一看便知。老将军一幅你小子好事近了的样子。云辉却在心里默默觉得有点惊悚。 人们都以为他是靠着自己的脸博得了公主的欢心,公主才会这样帮着自己,但是他其实知道,公主同自己说话的时候隐约有些不大快活的样子。 公主似乎在宫中生活的也不是很乐意。 公主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的感觉吧。他们真的是普通的萍水相逢罢了。 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他如今快20了,几年前就已经有了一个漂亮的未婚妻,只是自己一直都功业未成,只能拖着。 绝对不要同公主有什么不好的瓜葛,云辉心事重重的想。 等到他性情郁闷的跟着赵将军到达京城的时候,收到的却是公主大人的一份信,很简短的一封信,请他去初次见面的那片山林,她说她还在打猎,就是为了等她。 云辉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他毕竟还是很像见一件这个帮了自己太多的公主了。 “公主!”云辉这一次见薛可卿的心情有点复杂。 因为他真的没有想过要公主做他的妻子,而且已经自己有了好的心上人。 公主嗤笑一声“看你这个表情,我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我这次来是给你带礼物来了。” “礼物?”云辉惊讶的看着薛可卿。 薛可卿点了点头,略微有些俏皮的样子。然后她朝着远处挥了挥手。 云辉朝着她挥手的方向看去,那边有一个人,竟然是他的未婚妻子。 他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激动,在兴奋于见到未婚妻的同时,他最激动的竟然是歪过头去看了一眼薛可卿。 公主殿下的脸上丝毫没有传说中的嫉妒什么的,她像是一个快乐的孩子一样。 云辉朝着未婚妻子走去,来不及朝薛可卿说一句谢谢。 薛可卿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面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回宫的时候天色已晚,步氏在忙着给儿子挑选王妃,没有心情发现她。 京中的贵女那么多,根本就看不过来的。步氏一心给儿子找一个身家清白又温柔大方,还要美艳过人又要温柔娴淑的王妃。 还想要地位超过周宜。 简直是做梦。 她谁也没告诉,径直回了自己的寝宫准备睡觉。 没想到薛靖竟然在等她。她吓了一大跳:“父皇,你怎么在这里!” 薛靖被她惊醒了,睡眼朦胧的抬头看着她:“长乐,你回来拉。” 薛可卿紧张的道“儿臣出去射猎,玩得开心,就回来晚了。” 薛靖笑了笑:“我知道,你今天不但出去射猎,你还和云辉在一起。” 薛可卿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身边有人,她已经很小心了,掩饰自己的言行,避着步氏的人。 “我……”她窃窃的看着薛靖,不敢多说什么。 薛靖招了招手让她过去:“那个云辉长的是不错,就是字太难看了。” 薛可卿:“啊?” 薛靖笑了笑:“不过,他要是真心待你,也不是不可以,出身世家,虽然是旁支,但是他好学肯上进,人品也很好。” “父皇,你……听谁说的?”薛可卿震惊的道。 薛靖拉了她的手:“我听你身边的御林军说的啊,上半年你见到他的时候,我就问了,你回来很开心的样子。” 薛可卿哭笑不得:“我……” 她似乎是撒娇的往薛靖的怀里一钻:“父皇,你想到哪里去了,你竟然派人盯我的哨。” 薛靖一把推开她,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过去,都是大人了,父皇不能抱你了。” 薛可卿小声道:“我和云辉是好朋友,我还帮他把未婚妻接来了呢,这些御林军怎么不跟你说!” 薛靖惊讶的看了一眼薛可卿:“不会吧,这个该死的杨凌,竟然把这个瞒着我!” 他痛心的看着薛可卿:“我还偷偷看了一眼云辉呢,长的真不错,圆头圆脑的。” 薛可卿想了想三殿下薛修礼,皱了皱眉,假装不高兴道:“父皇就喜欢圆头圆脑的孩子,像三弟那样的。” 薛靖想到调皮捣蛋的三儿子,不由得笑了,刮了一下薛可卿的小鼻子:“你呀,父皇最喜欢你这样的长相,像我,老三……他和你大哥一个样儿,都是圆脑袋,看着讨人喜欢。” 薛可卿哼了一声。 薛靖道:“你既然不喜欢云辉,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母妃已经在给你二哥物色王妃了。” 薛可卿道:“儿臣要找一个父皇这样的。” 薛靖就开心的笑了:“你呀,父皇会让你母妃给你抓紧的。” 薛可卿低下头:“我要父皇给我找。” 薛靖叹了口气:“父皇的眼光不怎么好,运气也不怎么好,挑的那个崔蛟,他还给……” 薛可卿认真去伸手碰了喷薛靖的额头:“父皇,儿臣不喜欢崔蛟。” “为什么?” “他不喜欢父皇,儿臣也不喜欢他。”薛可卿道,“儿臣要找一个人,喜欢儿臣也喜欢父皇的。” 薛可卿笑了几声:“那你可不好找了,父皇是天子,天底下喜欢父皇的人可不多。”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苍舒倒是个不错的人,可惜他的身体……” 薛可卿抬起头想要说话。 步氏已经冲了进来:“陛下,长乐是我的心肝儿,苍舒公子身份清贵,但是她是我的心肝儿啊,我怎么能忍心……” 薛可卿苦笑了一声,她就知道,不可能的,她必须变得强大起来。 番外之女王大人(5) 薛可卿其实没有多讨厌周宜,她羡慕的成分多一点。周家是个很好的地方,她其实有那么一瞬想要嫁给周苍舒。 周大公子人品才学当世无匹,只是身体太差了。这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她一生生活在地狱里,有一个早死的丈夫又有什么关系,她遍体凌伤,加一个丧夫无子其实算不了什么。 周家那样的人家,也不会对她差,还会保护她。 但是她知道,步氏不可能将她嫁给周苍舒。 步氏的儿子想要做太子,就一定要干掉周家,女儿要用来拉拢更有价值的人才是。 薛可卿怯怯的往薛靖身边靠了靠:“父皇,儿臣不想嫁人。” 薛靖想到周苍舒的身体,一瞬间有些惆怅,便住了口,不再提这些了。总能找到合适的人的。 而后薛靖便拉着步氏回寝宫了。 薛可卿冷冷一笑,将自己的钱帛拿出了一些来赏赐给了自己的手下。 宫人们很感激她。 薛可卿笑了笑:“我天天在这宫里也没有什么好用的,这些钱给你们拿出去补贴家里的兄弟姐妹也是好的。” 贴身的宫女将赏钱全都分了出去。 她又将好些首饰分给了自己随身的侍女。 “你们也不小了,这些首饰我都没有戴过,你们要打扮的好看一点,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她甜蜜的说。 侍女羞涩的低下头。 大胆的七夕道:“咱们都在这宫里,整日里也见不到什么人。” 薛可卿笑了:“咱们今天不是出去了吗,再说了,宫里还有那么多多御林军侍卫什么的,不都是人吗,你打扮的漂亮了,人自然就有了。” 说到这里她嬉笑了一声:“我有一支金步摇,很适合你。” 说着又翻箱倒柜的将步摇取了出来戴在七夕的头上,拉着她给众侍女看:“看,好看不?” 大家纷纷道:“好看好看。” 薛可卿有些失落道:“可惜啊,我出宫真的不大方便,母妃不怎么喜欢我出宫,外面的热闹都不大好看呢。” 侍女们纷纷出主意:“公主如今及笄了,可以一个人出去了,只要陛下准许就好,娘娘喜欢和京城的贵妇们打交道,公主跟着娘娘一起,自然就好办了。” “对啊,到时候公主可以去参加京城贵女们的宴会,还可以在宫中开宴会招待他们。”侍女又说。 薛可卿满意的点了点头。 果然,做人主还是要多听部下的话,有些时候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有一群人想的周到。 侍女们收了赏赐,又都想要出去,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帮着自己的。 这一晚,她睡的很好。 第二天一大早,七夕和如歌伺候她梳洗,就喜滋滋道:“公主,今天还要读书吗?” 薛可卿点头:“昨天一天都在外头,今天要好好写字了。” 如歌小声道:“公主,娘娘在宫中御花园招待好多的小姐们呢,让二殿下在楼上偷偷看,公主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顺便结识一下他们。” 薛可卿愣了一下,想不到步氏这么大胆,竟然仗着父皇宠爱胆敢轻薄重臣的女儿。 她轻轻的低了一下头:“去看看去。” 花园里早就已经满是人里,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 她扫了一下,没有周宜。 哦,那个家伙的父亲打仗去了丞相想要烧死她,父皇不得已把她送走了。父皇这些天都在和丞相的人周旋呢。 她走了过去,大家都看着她。 她如今这待遇,先前都是周宜的,不过周宜那个人有点木木的,脾气温和,却也不怎么爱说话,大家不大喜欢她。 薛可卿笑了笑,一一和大家打招呼,然后走到了步氏的身边,轻声说:“母妃,儿臣来看漂亮的姐姐妹妹。” 大家看公主如此和气,也都玩的很开心。 步氏很高兴,她的女儿人品相貌这样好,如果能和这些小姐们玩的来,将来也好有个好名声,找个有力的婆家也容易些。 薛可卿一边和人说话,一边观察着这些小姐,今天来的人很多,有很多都是有母亲带着来的。 谢家和王家没有来,殷家也没有来人,崔家更没有来。 来的都是二等以下的世家,还有一些想要攀附的新贵。 看来大家都不傻,都知道妃子弄这个宴会什么意思,大冬天来宫中花园看花,这种事情也不是每个大臣都女儿都会来的。 “母妃,儿臣怎么没有看到谢家的那个小姐。”薛可卿迟疑的轻声说。 步氏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是只有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她看着薛可卿,叹了口气:“谢家的小姐们今天身体不打舒服,就不来了。” 薛可卿轻声道:“可是儿臣昨天还看到谢家二小姐和她的哥哥在街上跑马呢。他们也太不把母妃放在眼里了。” 步氏冷笑一声:“总有叫她后悔的时候。” 薛可卿听话的点了点头:“母妃说的是,谢家二小姐的确挺不好的,她家大姐倒是挺和气的样子。” “大姐?”步氏回忆了一下,奈何真心想不大起来,宫中没有皇后,臣工的妻女进宫的时候也少,就是有时候进宫也大多是拜见一下殷太后,妃子是没有资格太多的受臣下的正妻拜见的。 步氏看了一眼薛可卿,然后又朝着几个夫人小姐说了会儿话,这才同薛可卿道:“你常常见到谢家大小姐?” 薛可卿道:“也不是常常见到,就是偶尔出去玩的时候见到了,他们有时候朝见太后祖母,大家都不怎么喜欢同我说话,他们都爱找周宜玩,只有几个人愿意同我玩。” 步氏皱了皱眉头,周宜那个贱人,仗着自己身份清贵,总是这么招人记恨,竟然抢了公主的风头。 薛可卿心内好笑,周宜是谁,开国大将军和公主的独生女,太后唯一的外孙女,比一个跟傀儡一样的皇帝十几个庶出女儿的其中之一,那个尊贵,傻子都知道。 好了,周宜现在也倒了霉了。 那这宫里,就是薛可卿的时代了。 步氏暗中拍了拍薛可卿:“以后不要总是蒙着头写字,多出去走走,你是公主,不要搞的跟周宜一样小家子气,多见见人。” 薛可卿听话的点了点头:“诺。” 番外之女王大人(6) 得到了步氏的准许,薛可卿便有了十万分的理由各处走动,她开始频繁的出宫,京中的聚会她也经常参加了。 谢天谢地,她的几个妹妹比她小个两三岁,这时候还没有及笄,只能呆在宫里学习礼仪,出门都要有宫妃和兄长带着,然而宫妃出门的机会更少,成年的兄长她们没有。 现在京城里能经常出现的公主只有薛可卿一人。 很完美,所谓物以稀为贵,公主虽然是庶出,皇帝现在虽然不怎么能君临天下,但是,她也算得上是高贵的。 崔家的梅花宴上,她坐到了最上手的位置。少女们都在恭维她,虽然也有人不屑,但是大家还是很喜欢和她说话的。 崔小姐是那个崔蛟公子的堂妹,性情温婉的很。见薛可卿温柔大方,不免叹道:“当日我兄长若是没有订婚了就能做公主的乘龙快婿了。” 薛可卿笑了笑:“这种事情都是缘分嘛,对了,你的嫂子呢,来让我们瞧瞧。” 崔小姐脸色大变。 一个少女惊讶的说:“崔蛟公子有婚约?不大可能啊,他都快二十四了,怎么还不成亲?” 那少女的声音太大了,她身边一个少女轻轻扯了扯她。 崔小姐为难的叹了口气:“我大哥他的未婚妻,出了事,已经不再人世了,我大哥很伤心。” 薛可卿故作痛心的叹了口气。 回去的时候她坐在马车上,神情淡漠的,看着挺不开心的。 如歌轻声问:“公主,你可是还想着那崔大公子?” 薛可卿皱了皱眉,故作羞涩的瞪了她一眼:“你呀,胡说什么呢!” 如歌看了一眼七夕,他们两个都是随身伺候公主的,能和公主一起坐在马车里,也都很受公主的器重,一心都为公主好。 薛可卿看她们两个叫唤眼神,便道:“有什么话,说就说,不要这样吞吞吐吐的。” 七夕道:“如歌,你知道什么?说就说嘛。” 如歌小声道:“这个崔大公子现在没了未婚妻,公主可千万不要向陛下求亲事,如歌听说,这个崔大公子,似乎不是什么正派人?” “哦?”薛可卿惊讶的看着她。 满天下都倾慕崔蛟大公子的风采,说他是天下第一公子,竟然有人说他不是什么正派人? 如歌偷偷凑近了薛可卿:“真的,公主,如歌有个远方的表姐,今年从咸都城来到京城安了家,这个崔蛟大公子,好排场好宴会,名气大的很。” 薛可卿道:“世家公子都有着个脾气。” 如歌又道:“还不止,这个崔大公子他……” “他什么?”薛可卿催促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如歌低了低头,才犹豫的看着薛可卿:“本来这事儿如歌是不能说的,如歌和表姐都是小户人家,不敢和天下第一公子做对,但是公主待我这般好,如歌真的不能看着公主往火坑里跳。这个崔蛟大公子,他是个断袖啊!” “你说什么?”薛可卿惊讶的看着她。 如歌低声道:“听说他曾经买了个小馆回家,后来那小倌和还和他亲近的一个侍女私奔了。” 薛可卿笑了笑,温柔的看着如歌:“这事儿我要多谢你呢,咱们在这宫里过日子,什么事情都是上面的人说了算,就如同姐妹一般,我的婚事,也是要父皇和母妃说了算的。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亲切的看着自己的两个侍女,柔和的笑了笑:“我啊只能保证时不时的提醒父皇一下,其他的就算了,如歌能为我着想,我真是感激不尽。” 如歌道:“公主不必担心,陛下是很疼爱公主的。” 薛可卿笑了起来,她只有一想到薛靖的时候才会忍不住笑起来,笑的眉眼弯弯的。 她说:“父皇日理万机,哪里有那么多的功夫去一个个查探那些人的人品呢,哎。” 如歌拍着胸脯道:“公主放心,如歌会帮公主打听的。” 薛可卿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如歌是个很活跃的女孩子,有点毛手毛脚的,但是她热情大方,喜欢到处找人聊天,薛可卿就经常赏赐她钱财,让她拿出去花销。 渐渐的她收集到的消息就越来越多了,宫中都知道如歌出手阔绰。她有什么需要的说一声,人家都会帮着她办的。 公主背后给她撑腰,她又长的不错,侍卫们也都放行,她出宫也都很方便。 “公主,如歌今天出宫见到了云辉将军了,他托我给您带个好,他要回云中了。”如歌开心的说,“云辉将军说,他此次进京见识了很多的大人物,大家对他的映象都不错,以后只要建了战功,大家都会想起他的。” 薛可卿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等等,他要回云中,那怎么行,云中这会儿正在整兵和胡人打仗,他不能跟着殷如墨还有什么指望!” 如歌道:“可是殷如墨将军的人马已经出发了,云中的军队不是亲兵,只能是辅助作战,升官的可能性不大。” 薛可卿皱眉:“升官就不说了,殷如墨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亲生的她哪里管死活,云中军肯定是要吃亏的,他们又要在守着防线和胡人开战,又不是殷如墨亲生的。” 七夕急了:“那怎么办?公主这么看中云辉将军,他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薛可卿咬牙,绝对不能功亏一篑,她道:“不行,赶紧让人把他留下来!” 云辉在出发的前一天收到了兵部的调任,他不能和赵将军一起回云中了,要留在京城巡防营。 他很郁闷,拿着任书要找人理论。 赵将军拍了怕他的肩膀:“傻小子,这是有人帮你呢,朝廷和胡人开战,咱们云中这一代就都成了战场,但是殷如墨的主力不是从云中去的,朝廷要全胜,肯定管不着咱们,咱们就是个送死的!” “可是大好男儿……” 赵将军道:“你当建功立业这么容易?云中军到时候肯定是死守不能出战的,你一开城门附近的胡人部落一定冲来,咱们没有补给没有援兵,只能等殷将军那边打赢,她是长途突袭,能不能赢还是两说,咱们只能保证她不背腹受敌,咱们拿什么建功立业,你成功保住了云中,那是应该的,你带着老百姓往后撤,那是遗臭万年。” 他叹了口气:“留在京城,别乱走,巡防营里做校尉比在云中有前途多了!” 番外之女王大人7 云辉到底没去成前线,他在巡防营做了小校尉,也和未婚妻子成了亲。 薛可卿过了一个平生最舒服的年。 薛靖看到她因为经常出门而渐渐变得开朗了很多,很高兴,经常让她出去。 步氏很乐意女儿帮着自己出去打点,不仅不再管束她,还会给她很多的钱。 “公主,上元节的时候会很热闹,公主要不要出去走走?”如歌怂恿道,“听说京城的少女们都会在这天出去看花灯的。” 薛可卿点了点头:“当然要去,热闹的地方人多啊。” 然后她就带着人出去了。 这一次没有大批的御林军护送,她只带了两个侍女,如歌和七夕。 万花楼派来调教她的嬷嬷要求也跟随,薛可卿皱了皱眉:“张氏,你老了,你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干什么?”薛可卿装成一个爱热闹的思春少女,不满的说。 张氏冷冷道:“公主这样出去,娘娘会担心的。” 薛可卿不高兴了,她狠狠摔了一个花盆:“我不,本公主就是不想带着一大批人出去,父皇微服的时候连太监都不带一个,张氏,你欺负我!” 她从前怕张氏怕的要死,这时候竟然敢砸东西,张氏震惊了,她是万花楼出来的特使,卖出去的女孩儿要保证不出事才好,这个公主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她握紧了拳头,冷冷对如歌和七夕道:“你们两个出去,我有话同公主说。” 如歌暴脾气:“你这个样子算什么,公主敬你是乳母,你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张氏狠狠打了如歌一个耳光,她是会武功的人,如歌的脸瞬间就肿了。 薛可卿哇一声大叫起来,颤着手推翻了屋子里的瓶瓶罐罐,哭的天崩地裂起来。 门外的侍女和侍卫们冲进来。 薛可卿瑟缩着不停的砸东西。 张氏懵了。 没过一会儿,步氏就来了。 步氏责备的看着薛可卿:“你好大的人了,这么不懂事,和嬷嬷闹起来做什么,还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 薛可卿哭着道:“母妃,她欺负我,她要打我,我跑才打翻的。” 步氏不满的看了一眼张氏,却又厉声责备薛可卿:“乳母打你怎么了,是你自己不懂规矩,女孩子就是要安安静静的,你大喊大叫的做什么!” 话音一落,那边太监就叫了一声:“陛下到了。” 步氏连忙带着人俯身行礼。 薛靖一进门就见了满屋子的乱七八糟,薛可卿哭成了泪人。 “怎么哭成这样?”薛靖心疼道,他拉过薛可卿:“屋子里乱成这样,有没有伤到?” 薛可卿摇了摇头,惊慌的指了指如歌的脸。 薛靖也经常见到如歌,知道这个活泼的小女孩是自己女儿的贴身侍女,惊讶的看着她:“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脸怎么成了这样!” 步氏道:“是张氏教训她不懂事,打得重了,这老婆子也不知轻重了些,吓到了公主。” 张氏惊恐的跪倒在地上。 薛可卿哭的一抽一抽的,她拽着薛靖的胳膊,颤抖着道:“儿臣要和如歌出去玩,张氏要我带侍卫出去,儿臣不想带侍卫,她就要打儿臣,儿臣就把东西碰倒了,如歌就被她打了。” 薛靖差点没气炸了肺,他一脚踹翻了张氏:“朕的女儿也是你能教训的?” 他气的在屋子里乱走,又要发脾气又怕再吓到薛可卿,指了指张氏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娘娘让你照顾公主,不是要你管教公主,公主是你能管教的吗,朕的女儿千好万好,用得着你来打!” 他挥了挥手:“来人,待下去,打死了。” 侍卫冲上来将挣扎的张氏拖了出去,薛可卿惊魂未定。 步氏想要求情,又怕薛靖再生气,便上去安慰薛可卿。 薛靖责备道:“你也真是的,女儿受了委屈,竟然还帮着那张氏说话。” 步氏讪笑了一下:“陛下,臣妾如何不知道女儿听话,只是张氏是专门照顾公主的,要是因为她教训一下公主就责备了她,到时候人家会说咱们的公主骄横跋扈,公主本就是庶出的,我怕她将来说不到好人家。” 薛靖皱了皱眉:“庶出的怎么了,朕也是庶出的!” 他搂紧了薛可卿,轻声哄道:“这宫里的公主你最大,父皇又没有嫡出的公主,你怕什么,人家敢打你,你就让人把她拖出去砍了!” 薛可卿抽泣着点点头。 薛靖看了看这屋子的里瘦弱小侍女们,感觉薛可卿身边的人除了一个爱八卦的如歌,其他的一个比一个胆小。便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贴身内侍长生:“以后,你就跟着公主,照顾公主,朕的女儿就托付给你了。” 长生很高兴的领命了。 薛可卿感激的看了一眼薛靖。 长生一直跟在薛靖的身边,是薛靖的心腹,只要有他在自己的身边,那么步氏就不好名目张大的拿捏自己了,相反还要做出来温柔的样子。 薛靖又让人宣了太医给如歌看脸上的伤,安慰了一下薛可卿,就出去了。 等人一走,如歌赶紧把门关上了,指着自己的脸道:“我这一张脸,换张氏一条命,值了。” 薛可卿心疼的看着她:“真是委屈你了。” 如歌摇头:“不委屈,张氏总是欺负咱们,她死了才好呢。” 薛可卿点头:“以后没了她,咱们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有长生在这里,再也没有人能欺负咱们了。” 长生安慰道:“公主放心,这一次陛下会派别的嬷嬷来照顾公主,陛下会亲自挑选的。” 薛可卿感激的点头:“父皇对我真的是太好了。” 上元节薛可卿如愿以偿只带着两个侍女就出去了,薛靖怕她出事,偷偷派了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跟着。 薛可卿在宫外转悠了老半天,还去看了看云辉,云辉现在的日子很悠闲。 “拖公主的福,我们一家现在在京中安了家了,现在在巡防营待着,兄弟们都很好。”云辉爽朗的说。 番外之女王大人(8) 云辉是个难得的人,他经历困境,依然活泼好动。明朗热情。 薛可卿看着他,温柔的笑了笑:“你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她想说的是“开心”。她很羡慕云辉,那才是他想要的人生啊。 自由,放荡不羁,热情开朗。 云辉拉着妻子的手看着她:“公主对我们一家的恩情,云辉无以为报。” 薛可卿柔软的笑了笑:“云辉,你是国士,我为父皇取士,自然要提拔你。” 我要助你完成心愿,要你一世荣耀光辉,活在最明亮的阳光下。 云辉开心的看着她:“国士与我,国士以报。” 这是古老的誓言啊,原来也只是一个誓言。 薛可卿高高兴兴的回了宫里。身后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紧紧的跟随,她一直都知道。 回去之后薛靖竟然已经和歩氏在等她了。 “你今天出去,不带从人,叫母妃担心死了。”步氏嗔怪她道。 薛可卿嬉笑了一声钻进了步氏的怀里:“儿臣不怕,有父皇派了人偷偷跟着我。” 说着朝薛靖吐了吐舌头。 薛靖爽朗的笑了,并不说什么。 步氏故作亲昵的揉了揉女儿的头。薛可卿悄声道:“今天上元节,外面可真热闹啊。” 薛靖笑了笑:“你没见过外头便觉得如此,若是能时时见到,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薛可卿羡慕的看着薛靖:“儿臣真羡慕外面的人。” 薛靖打趣道:“你呀,等你嫁了人,成了亲,也就出宫了,那时候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步氏嗔怪的看了一眼薛靖:“陛下,你说什么呢,把长乐教坏了,她家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要孝顺婆母,要伺候丈夫,哪儿能四处胡来。” 薛靖笑到:“朕的女儿,哪用活的这么委屈?” 他亲热的朝着薛可卿招了招手。 薛可卿开心的扑过去,像个可爱的孩子一样。 薛靖一把将手按到她额头上:“多大的人了,不要胡闹,你现在是大姑娘了,不能往父皇怀里钻,你要嫁人了。” “嫁人?”薛可卿茫然的望着薛靖,又怯怯的转头去看步氏。 步氏朝着她柔软的笑了笑:“你同那个云辉将军走的很近么,可惜他已经有了妻子了,我和你父皇觉得,你也长大了,应该给你找个驸马了。” 薛可卿猛的受了大惊,几乎就要后退,但是她下意识的没有动,长久的压抑,已经让她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 “父皇,儿臣还小,不想离开母妃和父皇。”她装作娇羞的低下头,似乎是毫无知觉的样子。 步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丫头最近的言行很不对劲,一定是思春了,想要驸马了。赶紧给她找个婆家,免得留在宫里容易生事。 步氏看了看薛靖,两人相视一笑。 薛靖沉浸在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幸福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其实是个迟钝而善良的人,他对自己的每个子女都充满了爱,只是太忙了很多事情顾不过来。 他太信任步氏,将自己后宫的孩子都交给了她。 对薛可卿更多的宠爱,是因为心疼。 他总觉得这个女儿不大开心的样子。太会察言观色,太小心太胆小。 做父亲的总希望自己的女儿强悍一点,面对沉默寡言胆小的女儿总要多看顾一些。 别的孩子他觉得没事,也就不去关心了。 又忙起来昏天呼地,见到孩子的时间就少。 他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去看儿女背后的生活,能管多少就多少。 此刻,薛靖觉得女儿应该是幸福的。 甚至他觉得薛可卿是他的骄傲,他觉得薛可卿应该是喜欢那个小将军的,只是人家有了妻子了。 她也不去滋扰人家,这是个光明磊落的女孩子,拿得起放得下。 他要给她找一个好姻缘。 薛可卿嬉闹着在薛靖的身边,向他说:“儿臣就算嫁了人,也要经常回宫,在父皇和母后的身边。” 步氏轻声笑了笑:“母妃一定会给你在京城找一个好夫婿的。” 薛可卿羞涩的低下头,眼角确实含着冷冷的笑。 她得到的赏赐越来越多,收买的心腹也越来越多了。一定要快,要快点有自己的力量,早日摆脱步氏的手脚。 三个月之后,阳春三月,薛靖给自己心爱的女儿物色了一个好人选,他怕薛可卿不高兴,还特意将那些名单先给她看了。 “这个叫霍长安,他是云中候的次子,云中叫他父亲经营的不错,他的兄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薛靖指着一个名字给她看。 薛可卿看也不看,她亲昵的抓了抓薛靖的手:“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 薛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霍长安,他今年16岁,父亲的官职虽然不高,也不是什么高门,但是他家简单,只有父兄和嫂子,他嫂子也只是个普通小官人家的女儿,你嫁了过去,他们家也不会欺负你。” 薛可卿低下头,不敢抬起眼睛。 薛靖难得看着女儿害羞的模样,心情很好,又道:“云中人都说,这霍长安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薛可卿抬起眼睛笑了:“女儿心中,父皇最好看。” 薛靖丝毫不觉得这是恭维,他只觉得幸福,他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头,叹息道:“霍家虽然不是一等的世家,但是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人家了,庶出公主能嫁到他们家,也算是好归宿。” 薛可卿点了点头。 薛靖的手在袖子里紧紧的握着,他的女儿这样好,为什么那些大世家要拒绝他呢,崔蛟以有未婚妻推辞,谢家称八字不和,王家称配不上天家。 都是借口。 他们在嫌弃他的女儿,嫌弃她不好的出身,也是嫌弃他。 全天下人都觉得他一个贱妾生的庶子,平白做了皇帝,叫人厌烦。 薛可卿的手轻轻的去握了握他的手:“父皇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薛靖摇头:“父皇的女儿就要嫁人了,父皇怎么会有不开心的事情呢?” 番外之女王大人(9) 薛可卿一连着的表现让步氏以为她想要嫁人了,从京中权贵里头挑了好久,发现没有什么好下手的地方。 薛靖却已经有了人选。 西北云中候霍家的二儿子。 二儿子! 步氏不淡定了,霍家本来就不是大世家,只能算是清贵人家,他们家人口极少,云中候霍河三代单传,妻子还是个胡人,姻亲里都没有什么大家族。 他的那个大儿子,娶的还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 虽然他是个云中候,不小,但是这户人家也太凋零了,尤其是,就算是云中候,那也是他大儿子继承,公主嫁给他家,那还有什么用! 霍大公子可是个顶有主见的人,在云中一代广有贤明呢。 歩氏不同意,她的养了薛可卿这么多年,是一定不能轻易放过她的。花了这么多年心血养她,她还没有报答呢,怎么能放她去云中过逍遥日子。 那么远,嫁了过去还能帮自己什么。 霍家又没什么大声望。到时候自己的儿子要做太子,只怕这女婿还要拖累自己的名声呢。 薛可卿坐在窗前习字,侍女面色不大好的偷偷告诉她:“娘娘不满意霍家二公子,同陛下闹了起来呢,娘娘身边的小茹让奴婢告诉公主,要有准备了。” 薛可卿不动声色的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了,替我谢谢小茹。” 她在自己桌面上翻找一通,最后从自己头上拔下了金钗:“这金钗是我先前从三弟那儿骗来的,父皇母后都没怎么有印象,你拿去给小茹,让她当了,补贴家里,咱们这宫里的宫女,好些都没有了家人,她父母双全,是好事。” 侍女点了点头:“公主就这么让……” 亲近的宫女都知道,薛可卿不喜欢步氏,知道步氏待她不好。都想让她嫁到了云中去,那地方离京城远,远了就管不着了。 薛可卿淡淡笑了笑:“我没有事的,这个不成,总有别的可以,父皇最宠母妃,我到底,如今也不过是个孩子,说的多了,父皇就会生厌恶了。” 她了解薛靖,她知道薛靖的脾气。日理万机的人,最怕人纠缠不清的说东说西。 她如今不过是个15岁的女孩子,可以骄横一点,但是婚事上说的多了,还是跟自己的亲生母亲做对,薛靖难免会厌烦。 在大人的心中,女孩子对爱情婚姻都是盲目而不了解的,他有心会给你找个好的,你自己一个毛孩子什么都不懂,闹腾起来,他就会觉得你不孝。 多嘴多舌的女孩子,谁也不会喜欢的。 薛可卿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步氏一时半会儿是没有办法把自己嫁出去的,父皇现在还在和大世家谢家斗。大将军打仗去了,全天下人都在看着天子。 他们要看看没有了周嘉扶持的皇帝,是个什么样子。 同皇帝结姻亲,这是世家的愿望,但是也要看什么样的皇帝,什么样的公主皇子。 身份最尊贵的周皇后生的太子,早就已经定了周嘉的女儿周宜,剩下的庶出皇帝跟一票妃子生的儿女,那其实就是白菜萝卜,不值钱。 如果这个皇帝能君临天下,那他的子女说不定还要高贵一点。 所以薛可卿现在的情况就是,好人家她配不上,不好的人家,步氏绝对不甘心费了这么一颗棋子。 “我一时半会儿还嫁不出去,不要替我着急,你们自己有了好人家就告诉我,我给你们准备嫁妆出嫁了,这宫里太憋闷了。” 侍女感激的点了点头。 薛可卿突然俏皮的笑了笑:“你们做公主的侍女,最是好嫁人,要是在皇子和妃子面前的,便不好说好人家了。” 侍女轻声道:“公主这么说,倒是有一件事情……” 薛可卿笑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大大方方的说,这样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那侍女悄声道:“二殿下身边的采凡,有了中意的心上人了,但是二殿下……” 薛可卿皱了皱眉:“她那个心上人是谁?” 侍女轻声道:“是御林军里头的,叫方升。” “御林军里头?殷家门下的?”薛可卿问。 侍女点头:“如今已经是校尉了,在陛下跟前陪着,家世不错。人也不错,采凡同他情投意合,只是二殿下已经注意到了采凡了。” 薛可卿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让她最近不要和方升见面,过两天我来想办法。” 侍女点了点头便走了。 薛可卿收拾了一下就去找薛修文。 “二哥,你在做什么?”薛可卿欢快的进门去。 薛修文正在读书,看见她来了,嫌弃的撇了她一眼:“你来干什么。” 他在人前表现的像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人后很是嫌弃薛可卿。 这种嫌弃没有什么理由,从小步氏就嫌弃薛可卿,折磨她,辱骂她,薛修文看的多了,自然就觉得这个妹妹低三下四不值钱。 薛可卿还要讨好巴结他,那就更加的低贱了,这是母亲买回来的一个奴隶罢了,除了不能强奸她,什么都可以做的。 后来薛可卿越长越漂亮,薛修文学了点体面,对薛可卿还算好的了。 薛可卿并不觉得他的表情有多么的碍眼,而是喜滋滋的说:“二哥想不想要找个漂亮的嫂子?” 薛修文瞪了她一眼:“你说这个干什么?” 薛可卿道:“母妃和父皇都在给二哥物色王妃呢,二哥,你想不想看看他们?” 薛修文皱了皱眉头,他是想看来着,最近到处都在为他都婚事打点,但是他本人却丝毫没有什么门路。 母妃说了不会害他,他知道,一定会给他找个门第好的王妃,毕竟皇太子的妃子一定要是个好人家的。 但是,他比较担心漂不漂亮,脾气好不好。 万一找了个世家的女儿,长的跟个母夜叉一样,那就糟糕透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毕竟那日在花园,他还是偷偷见到了几个的,都挺漂亮,主要是,万一脾气要人命怎么办! 妃子丑不要紧,怕的就是她凶悍,世家女娇贵,还不能薄待了,到时候动个宫女什么的都是要命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薛修文问。 薛可卿淡淡道:“我当然有办法,我是女孩子,过几天,咱们出去!” 番外之女王大人(10) 薛可卿把薛修文带出去了,京城贵族女子的百花盛宴,她把兄长带着出现了。 少女们没有想到皇子回来,一个个都很惊讶,好在大炎朝民风开放,大家也没有多惊慌。 只是有了这么个天家皇子,大家都变得很小心起来,难免有些拘束。 薛修文回去之后果然很振奋,他久在深宫,薛靖管他管的严,满宫的宫女能看不能吃,只能骚扰骚扰一下身边的人。 而且宫中的宫女都是寻常人家进宫服役的,长的也不怎么样,父皇的妃子他也不敢染指。 今天算是近距离开了眼。 回去之后就觉得自己身边的宫人都不怎么样了。那原来看着挺水灵的采凡,看着也变得下不去手了。 过了几日薛靖检查薛修文的功课,薛可卿带着人过来找皇兄玩。采凡过来奉茶,薛可卿调皮的在门口抢杯子,捉弄这规矩的小宫女。 结果采凡倒退了好几步摔了出去。 薛靖身边的侍卫方升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还把飞出去的杯子给接住了。 薛靖看的惊奇,伸手招呼了方升过来:“你小子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等本事。” 方升英俊的面庞红了一大片,他着急的瞄了一眼采凡,手中紧紧握着杯子,羞涩道:“陛下谬赞了,臣不过是一时情急。” 薛靖看的好玩:“一时情急?” 方升连忙摆手:“臣是怕这个姑娘摔倒了。”他偷偷又瞄了一眼采凡。 薛可卿偷偷扯了扯薛靖,给他一个暧昧的可爱表情。 薛靖越发好笑起来,逗方升:“这个姑娘长的这样好看,确实应该情急。” “不是!”方升脸红成了个苹果,不敢说话了。 薛靖又去看惊魂未定的采凡,笑呵呵问:“你是哪里人?” 采凡回道:“臣是京城人,家住麒麟巷。” “麒麟巷?你是良籍?”薛靖笑道,又看看薛可卿。 薛可卿捏了捏薛靖的肩膀,小声道:“父皇,采凡姐姐是麒麟巷教书先生的女儿,她进宫服役,不是罚没充进宫的宫婢,父皇把他给方升做妻子好不好?” 本朝宫人有两种,一种是百姓服役的,时间到了可以出宫去。 另外一种是罪人罚没充进宫里为奴。除非特殊恩典,否则永世是贱籍。薛靖朝采凡笑了笑:“你这丫头运气不错,朕把你许配给方升为妻子好不好?” “啊?”采凡惊讶的看着薛靖。 薛靖笑了笑,又指着方升道:“你这傻瓜,朕给你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妻子,你竟然还不谢恩?” 方升激动的跪了下去:“臣多谢陛下。” 薛靖这才想起来采凡是薛修文的人,笑着问薛修文:“你舍得不?” 薛修文早就满心思都是世家女,天仙绝色,采凡这样的小家碧玉早就入不了他的眼了,干脆道:“这是好事,父皇指婚,御林军与宫人为我薛氏辛苦,如今有了好结果,臣如何不舍得?” 薛靖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情大好,好几日来在朝堂上的疲惫都忘记了。 采凡这才反应过来,叩谢皇恩。 薛可卿笑呵呵道:“你还要谢我,要不是我逗你一下,你可遇不见方升将军这么好的夫婿呢。” 采凡有去谢薛可卿,薛可卿开心的点了点头,有些愉快的看着薛靖。 薛靖一瞬间觉得惆怅起来。 女儿这样好,为什么嫁不到好人家呢,他同步氏商议了一下霍家的二公子。 步氏当场就哭着拒绝了。 云中太远了,霍家太小了。还是二公子,将来有什么前途? 女儿嫁到了云中,远离了父母兄长,将来生的儿子因为父亲没有爵位,只能封君。 偏远地区的一个君啊,能有什么地位。 他的长乐,就要永久的同富贵绝缘,他怎么忍心看着女儿嫁了人之后,回一趟京城要被那么多的贵妇嘲弄。 将来她的女儿,只能嫁的更差,她的儿子只能坐在宴会的最角落里。 他舍不得。 步氏说了,宁愿长乐一辈子呆在身边,也不要她吃那样的苦。 他第一次见到温柔端正的步氏哭成那样,他懂,不管怎么努力,永远只能仰视别人,这样的苦,他能理解,他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去承受。 他牵着薛可卿的手起身:“朕要回去了,长乐陪朕走走。” 他牵着薛可卿走在宫苑里,满庭的芳草氤氲着香气,春光正好。 “长乐,朕和你母妃商议过了,不能把你嫁给霍长安。”薛靖叹息道。 薛可卿眨眼。 薛靖指着宫苑外,轻声说:“殷如墨将军正为朕浴血奋战,周嘉将军也有了消息,朕的女儿,不能让你受委屈。长乐,你再陪朕忍耐一会儿,等朕真的君临天下,就能给你找一个最好的驸马。” 薛可卿乖巧的看着薛靖:“霍长安也不喜欢儿臣吗?” 薛靖连忙道:“不是的,霍长安很好,但是他配不上你,你应该嫁给天底下最清贵的男儿,将来你的子孙,要永享富贵。” 薛可卿点了点头:“儿臣都听父皇的。” 薛靖爱怜的看着她:“等朕君临天下,你不愁找不到好夫婿的。” 薛可卿点了点头:“儿臣等着父皇。” 我会等你一生一世,你也要等我。薛可卿想,你要等我长大,等我有力量的时候,同你站在一起。 番外之女王大人(11) 薛可卿没有等很久。 薛靖迅速和步氏的娘家步纲干掉了谢丞相,给了世家一个巨大的打击。 他也不罢相,因为一旦罢相,就又要从世家里面选新的来,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逼的谢相在家里养病。 朝政都回到了他都手中,步纲成为朝中新宠。 天策将军大获全胜。 他最信任的那个女孩为他打下了千秋万代的功名,然后潇洒的带着亲兵杀到了那个叫平南城的小地方,接回了周宜。 她做这么多,是为了博周嘉一笑。 薛靖好笑的对她说:“这个殷如墨啊,真是个要命的,她一个女孩子,这样追着周大将军跑,就不怕人家笑话。” 薛可卿怅然道:“那是因为,她喜欢周大将军啊。” 因为她喜欢他啊,她愿意倾尽天下,博他一笑。 什么时候,她也能同殷如墨一样,倾尽天下,博他开怀一笑。 薛靖惆怅的道:“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这么点大,怎么就看上了周太傅。周太傅比她大了好多呢。” 步氏体贴道:“或许是因为殷大将军从小就没有父亲,周太傅是三军统帅,又统领百官,待人也宽和,殷大将军把他当做父亲了。” 薛靖发愁的看了一眼薛可卿:“不会吧,那混球不像是缺少父爱的人。” 薛可卿笑了:“儿臣觉得,因为殷将军是盖世英雄,周大将军也是盖世英雄,英雄惜英雄吧。” 薛靖抚掌大笑:“好一个英雄惜英雄,长乐,你可不要学殷如墨,周太傅比她大了太多,如是真娶了她,走在她前头,她只怕要伤心了。” 步氏谦恭的插嘴道:“长乐是陛下的孩子,陛下一定会提她找一个好姻缘的。” 薛可卿没有说话,她知道,属于她的未来,必须要自己去挣的。她不是周宜。 周宜有万千宠爱,有那样一个父亲。 周宜的软弱,来自于她的自信。 她比谁都清楚,周宜有多强大,不骄不躁,不争不抢,但是该是她的,她想要就能要到。 周宜六岁的时候周嘉为她打造了一只金手镯,她带进宫里,被人觊觎,巧言令色糊弄了薛靖,薛靖便让周宜把镯子给了那个谢小姐。 周宜嘴巴笨,不喜欢说话,当下就把镯子摘了给人家。 后来人家就觉得周宜好骗,小孩子嘛,占她便宜,弄她的东西。 周宜就这样被人弄走了好几回东西。她家有钱,不在乎那点东西,周嘉又极宠她,好东西多的不行。人家京城小姐都有月例,就是宫里的公主,也都是按月给多少钱,多少东西。 周宜是要什么有什么。 后来人家要周宜一个瑶琴,周宜直接道:“你总共在我这里要了五千两银子的东西了,你要的话,让你家的管家派人来我父亲哪儿取,我给你钱让你去买,瑶琴是父亲给的,我不给你。” 那个女孩子好像是张家的小姐,涨红了脸道:“我不过是同你要了几回东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周宜冷冷道:“事不过三,所谓礼尚往来,我有往,你有来么?” 那张小姐惹毛了她,她直接就告诉来殷太后,殷太后将那个张小姐和她母亲直接打了板子丢出宫去了。 周嘉也将她的父亲降职。 周宜可以退让,可以先礼后兵,因为她的身份高贵。 “而我薛可卿,不过是买来的奴隶罢了。”薛可卿望了望自己的双手,轻轻的笑了起来。 她已经在宫中布下了不小的眼线,整个皇宫,都在她的眼睛底下了。 她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办啊。 和步氏是捆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可怜的周宜,终究要成为敌人的。 她没有想到,比周宜先回来的是薛皓。 薛皓出场的方式极其令人震惊,他竟然是从薛靖的床后面冒出来的。 薛可卿是记得这个太子皇兄的,薛皓走的时候她大概是七岁左右的样子,对这个皇兄记得很清楚。 薛可卿对年幼时候的事,都记得很清楚,因为都是痛苦与恐惧。 她记得薛皓很端正,对人温和有礼,也善良宽容。但是或许是他身份太尊贵了,又或许是他太聪明了,他似乎和人总隔着什么。 除了对父皇,他对谁对笑,都是那样的温雅。丝毫没什么变化的感觉。 只有对父皇的时候,他才会笑的之间牙齿不见眼睛。 薛皓从床后面冒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只野猫送给他最亲爱的父皇,最后弄的天子寝殿乱子八糟。 第二天他就教训了老三。然后又因为他养母徐夫人还有三叔的事情和父皇闹的不愉快,他还收拾了东西跑到相国寺去了。 “太子去了相国寺,说要劝谏陛下。”如歌小声道,“他说陛下一日不认错,他就一日不回来。” 薛可卿笑了:“皇兄真是太天真了,父皇是天子,从来都是别人像他认错,怎么能让他向别人认错呢?” 如歌道:“陛下很伤心。” 薛可卿点了点头:“我要去安慰父皇。” 她嗤笑了一声,一回来就差点夺走父皇所有宠爱的太子殿下,原来竟然是这样一个蠢货。 她带着人去见薛靖,薛靖很伤心的在看奏章。 她走了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一角:“父皇,你在伤心?” 薛靖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柔声道:“也没有什么,太子同父皇许久不见,和父皇生分了。” 薛可卿将头埋进薛皓的怀里,这一次,薛靖没有推开她。 薛可卿道:“父皇,儿臣不要嫁人,儿臣不想同父皇生份。” 薛靖叹息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头:“你还是个孩子呢。” 然后他苦笑了一生:“皓儿也说过,永远不会同朕生分,朕打架打不过周嘉太傅,他就拼命习武,朕的字不好,他就拼命学字。他说会永远成为朕的后盾。” 薛可卿轻轻道:“父皇别伤心了,你还有长乐。” 薛靖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他让人从厨房做了好多吃的过来:“来,陪朕一起吃点东西。” 薛可卿吵着传话的小太监道:“多要一些冬笋,我想吃冬笋。” 薛靖喜欢吃冬笋,但是怕天子偏爱而让手下的人生事端,都不怎么敢多吃。 薛靖嗤笑一生:“你这个丫头。” 薛可卿笑眯眯的看着他,并不说什么。 薛靖突然怅然道:“不知道皓儿在相国寺好不好,他回来都没有陪朕吃过饭。” 薛可卿不满道:“父皇不要想他,他让你伤心,长乐陪着吃饭。” 然而她没有办法控制薛靖不想薛皓。薛靖吃了饭之后,就又让人带了好些东西去相国寺。 番外之女王大人(12) 薛可卿很不甘心,比起周宜,她似乎更加怨愤薛皓了。 她对周宜对嫉妒不多,对薛皓对嫉妒却越发的多了。 “太子真是的,陛下那么宠他,他回来就和陛下一起睡的,陛下对他这样好,他竟然为了那个什么三皇叔和陛下生气!”如歌嘀咕道。 薛可卿双目一冷:“你说,父皇和太子皇兄睡一起的?” 如歌点头:“对啊,那可是龙床啊,除了侍寝的妃子,谁敢往上面躺。” 薛可卿的手一紧,手中的毛笔瞬间就断了。 她冷笑道:“联床夜话么?太子哥哥同父皇一起聊天么?” 七夕道:“哼,就这样他还不珍惜呢,陛下早晚厌弃了他。” 薛可卿冷笑,会的,一定会的。 这整个皇宫都是他的敌人呢。 竟然联床夜话! 她一想到薛皓和薛靖那么亲密的躺在一起,她就难受,同样是喊那个人父皇,为什么,他就可以这样亲密的和他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说着亲密的悄悄话。 凭什么! 宫中渐渐流传了好多太子殿下被赶出宫去相国寺思过的流言,薛可卿乐得让这些流言放大。 太子的名声在这宫里会越来越差,父皇日理万机,根本就不会有时间和精力去管,尤其是这时候他身边的人都不敢提起太子。 等他注意到太子不利的传言的时候,那传言早就已经越来越多了,名声丑了,什么都不好了。 九五至尊的皇帝,还能听到什么真话? 没几天后,周宜回来了。 周宜回来了之后就见了薛子佩。 薛子佩,好熟悉的名字,薛可卿听着手下的们的报告:“周小姐一回来就见了薛公子。" “这个薛公子,是什么人?”薛可卿皱眉道。 那手下很小心道:“是大理寺少卿薛子青大人的弟弟,庶出的那个。” 薛可卿猛然想起来。 “派人盯着他,一定要盯紧了。” 薛子佩是薛子青的那个弟弟,才高八斗,有一个要命的军妓母亲,弄的家破人亡。薛子青对他恨之入骨。 周宜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和这个人凑到了一起,他就不怕薛子青报复吗? 虽然不知道周宜和薛子佩混一起有什么目的,但是薛可卿本能觉得没有什么好事。 她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培养亲信,在外面养了不少的帮手,但是主要的眼线什么的都在宫里,这很不好。 朝廷大臣的家里,也是要有人的。 她的眼睛冷冷的在眼光中泛着冷光。 周宜的回来,让薛可卿有了更多的机会。 步氏很忌惮周宜,虽然她表面上不显露出来,但是薛可卿知道,所有人都怕周宜。 她太强大了。 在宫里,所有的女人都不会与男人为敌,女人对付女人的招数很简单,只要抓住那个强大的男人,然后借力打力,就能除掉自己讨厌的女人。 徐夫人很得殷太后的喜欢,太子就是她养的,步氏一度很忌惮她。 但是后来,步氏发现了,徐夫人她为人很冷淡,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她当初,本来是指婚给薛靖的兄弟,结果打仗的时候那个兄弟战死了。 徐夫人战乱之后找了过来。 周皇后去世,殷太后命薛靖纳了她。 步氏便经常提醒薛靖,徐夫人经常吃斋念佛。 她是否在怀恋她死去的那个未婚夫? 薛靖便渐渐疏远了她。 但是这些招数对周宜都没有用! 她是大将军独女,自幼当男孩教养。她要除掉谁,就自己去下手。 步氏一族如临大敌,因为回来的周宜比两年前更加的有敌意了。 原来周宜是那种冷冷淡淡的性子,不怎么带刺,现在她是带着满身的刀剑回来的。 薛可卿不动神色的跟在步氏的身边,学一些步氏对付人的本事,然后趁着他们对付周宜的关头,默默去培养自己的势力。 周宜归来没多久,她就收到一个要命的消息,薛皓回来了。 薛可卿推开宣室的门,薛皓正和薛靖在说话。 她忍着不高兴走了过去,薛皓很礼貌的同她问好。 她弯了弯眼角:“皇兄从相国寺回来,怎么也不出来玩一玩,好多兄弟姐妹们都没有见过皇兄呢。” 薛皓有些尴尬的看着她,他其实早上才回来的,同薛靖说话,一说就说到了现在。 薛靖皱了皱眉,批评薛可卿:“长乐不得无礼,这是你皇兄,你们应该去拜见他。” 薛可卿委屈的道:“父皇,儿臣不过是撒个娇嘛。” 薛靖揉了揉她的头:“长幼有序,你皇兄才回来,晚上开个宫宴,把太后请出来,一起吃饭。” 薛可卿乖巧的点头,朝着薛皓笑。 薛皓却不怎么待见她,匆匆别过了脸。 步氏要封后的事,一直是他的心结,连着也不怎么喜欢长乐这个妹妹。 薛可卿不以为意,她拉着薛靖要说话,要薛靖陪着她去看自己写的字。 薛靖和薛皓说了一上午的话,有些疲倦了,便道:“父皇有些累了,晚上再去看你。” 薛可卿乖巧的点头,然后就走了。 她挺开心的,薛靖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薛皓回来而疏远了自己,一切都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薛皓望着薛可卿远去的背影,觉得她有点不大正常。眉头皱的很深。 “皓儿不喜欢长乐?” 薛皓不敢说不喜欢,也不是不喜欢,他觉得薛可卿这个年纪的女孩,这么撒娇粘人好像不大正常。 或许她根本就不是撒娇和亲近父亲,她只是在嫁妆可爱娇羞,取悦皇帝罢了。 就如同那些娇滴滴的宫妃,在男人面前一个个柔弱无骨,其实背地里耳光手劲也不小。 “没什么,儿臣只是觉得长乐妹妹同别的女孩子不大一样。”薛皓道。 薛靖笑了:“别的女孩子?皓儿是说的周宜?” 薛皓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 周宜当然是和薛可卿不一样的,和周宜在一起,不会觉得累,周宜不会撒娇也不会话里藏刀,她温和大方,说话的口气都是正常说话的样子。 薛皓只好笑道:“或许长乐是在父兄面前,显得娇小一些。” 薛靖笑了:“长乐胆子很小,你不要欺负她,朕瞧着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么闷闷不乐的。” 薛皓道:“女孩子在父兄面前和在别人面前总有些不同的。” 他在泰安书院做教书先生的时候,那些女孩子就挺神奇的,在他面前是和长乐方才一个腔调,知书达理,说话轻声细语的。 一旦他不在,声音比谁都大,道理比谁都糊。 女人真是一个可怕的生物,只有周宜最好。 薛靖看薛皓的样子,微微的笑了笑,叹息了一声。 他看着儿子嘴角不自觉的笑,不知不觉有些觉得惋惜。 薛皓回过神来,问道:“父皇,你为何叹气?” 薛靖道:“长乐和周宜不同,周宜是独生女,周嘉太傅只有她一个,她自然要大胆一些,无需讨好别人,长乐不同,你做哥哥的,要怜爱自己的妹妹。” 薛皓心道长乐的日子可是过得比很多独生女儿要好的多的,敢进宣室的公主,天底下只有这么一个了。 薛皓宽慰道:“长乐有父皇疼爱,又岂会比独生女儿差呢?” 薛靖便不再说什么了,打发了薛皓出去。 薛可卿晚上没有等薛靖一起,她知道,薛靖一定在准备太子的宴会,她自己带着自己抄写的字献宝一样的去给薛靖看。 然后和薛靖一起去了东宫。 东宫很热闹,主位上的薛皓意兴阑珊。 薛可卿发现了,太子是个很爱看热闹的人,但是不大爱制造热闹。 他会去凑个热闹,但是让他成为热闹的主角,他就有点烦。 同周宜一样的自以为是,不知珍惜啊。 回宫之后,侍女便来报告说遗家小姐来了。 薛可卿冷冷道:“不见,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个遗琳琳,跑去勾引太子不成还下春药。 最蠢的是,她这碗春药还给错了人,叫薛子青给喝了,薛子青端正君子,竟然还拒绝了她,差点没给春药毒死。 女人都贱到了这个地步,还没有男人要,这样失败的女人,有什么用? 侍女小声道:“她在在娘娘那儿哭诉了半天了,要是咱们这儿不见,到时候怕她出去乱说。” 薛可卿冷笑一声:“那就见呗。” 遗琳琳是遗家的小姐,镇国公家里女儿多,对她却不错了。当家主母步夫人对她也不错,还经常吃让她进宫蹭关系,其实她根本就不是步夫人生的。 遗琳琳现在被剃了头,不能见人她便带了帽子进来,那帽子也顶漂亮,看来遗家人是真待她不错了。 “公主,你可要救我啊,周宜她欺负我。”遗琳琳哭到。 番外之女王大人(13) 遗琳琳哭的薛可卿心烦。 “你过得好好的,怎么就需要人来救呢?”薛可卿忍不住道。 遗琳琳哭的愈发凄惨,她身后两个机灵的丫鬟也抽泣着抹眼泪。 薛可卿问:“你说话就说话。” 遗琳琳道:“我的头发没有了,以后可怎么嫁人呢?” 薛可卿淡淡道:“这有什么了不得的,你父母先给你议亲,过两年头发长出来再嫁人不可以么” 周宜对她已经够仁慈了,没有把她的名字说出去,只是偷偷剃了头发给薛子青出气,还救了她一命呢。 遗琳琳道:“可是……” 薛可卿叹息道:“你要说什么呢,你这样已经不错了,就算你有什么不满意,我只是一个公主,我能做什么呢?” 遗琳琳抽泣道:“周宜欺负我,娘娘让我来找公主商量一下。” 如歌凑近薛可卿耳边,轻声道:“她在娘娘那儿哭了好久,娘娘烦了,就让她来找公主商量。” 薛可卿了然,在步氏眼里,周宜是共同的敌人,遗琳琳和她差不多大,一起整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周宜,最合适不过了。 “要对付周宜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可要小心了。”薛可卿道。 遗琳琳咬牙:“周宜这个贱人,她竟敢剪了我的头发,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薛可卿冷笑,真是被宠坏了的女孩啊,在京城,谁能真的动的了她,谢丞相一家现在见了周宜都要绕着走,你算什么。 但是有了这么一只扰人眼的狗,周宜的日子也不会那么悠闲吧。 她挥了挥手,让随从的侍女都下去,只留下了自己与遗琳琳两个人:“现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了,说话方便了,你别哭了。” 薛可卿柔声安慰道。 遗琳琳很信任的看着薛可卿。 薛可卿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拍了怕她:“你先不要着急,也不要太紧张,周宜也不过就是靠着她爹,她爹现在在打仗呢,回来了之后功高震主,周宜哪里还有什么威风的?” 遗琳琳深以为然。 薛可卿又道:“她那个人,小心谨慎的很,咱们不能自己一个人去招惹她,你也知道我的日子也不好过,父皇有十几个女儿,殷太后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外孙女呢。” 遗琳琳点头:“那我们要怎么办?” 薛可卿道:“好办啊,京城里仰慕太子的人,想要做太子妃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遗琳琳豁然开朗,她们遗家是二等世家,虽然比不上谢家王家那样大,但是也说得上话,见得人也多。 这有的事儿,见得也多了。 世家女们也不是个个都清贵,那么多人都想攀龙附凤呢。 “也不一定要世家女。”薛可卿小声道,“只要是能说得上话的,难惹的,有点本事的,都可以成为你的朋友。” 遗琳琳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薛可卿笑了,有这样的傻瓜做盟友,真的很好。 遗琳琳回去之后便得了妙方一样,她很快就纠结了好几个闺中密友,一同设计周宜。 果然,没过多久,京中就传来了对周宜不利的传言。 “咱们还有多少钱?”薛可卿问七夕,七夕为难的道:“这些日子花的多,咱们不剩多少了,宫中的赏赐都花光了。" 薛可卿叹了口气,她是最受宠的公主,没有出嫁就已经有了封地,但是封地上的东西都不在她的手中,步氏早就借着她年幼为由让自己的心腹去打理。 她没有多少钱,先前的几次动作已经将这些年积攒的东西都花光了。 如歌道:“咱们这昭阳殿里,就快空了。” 薛可卿笑了笑:“怕什么,有我在,还能饿着你们?” 她说着便轻轻扣了扣桌面:“你们说,如果我从娘娘那里把封地要回来,可不可以?” 如歌小声道:“这个,不大好吧。” 薛可卿叹了口气:“你们就是胆小。” 气息道:“也不是我们胆小,而是,娘娘不会给啊。” 薛可卿皱了皱眉头,步氏绝对不会把封地的管理权给自己的,这段日子,有父皇给自己的长冲跟着,等于是多了双眼睛在这里,步氏又因为有周宜和太子这两个对头,对自己还不错。 但是这不能说明她会把封地的管理权交给自己,步氏现在缺钱。 封地上打理的人都是她的人。 “公主,咱们这时候日子是苦了点,等嫁了人就好了。”如歌小声道。自家公主这个日子过的真是太委屈了,遗琳琳他们还有那么多钱去挥洒,公主却只能表面上威风一下。 薛可卿摆手:“我等不了那一天了,谁知道真的嫁出去会怎么样?” 她轻轻拍了拍如歌:“你要记着,永远不要等着别人来拯救你,也不要指望嫁了人能有好日子过,因为,谁也不知道,你的敌人什么时候会放过你。” 她扬声叫了一声长冲。长冲正指点几个小侍女在插花,闻声恭恭敬敬的进来了。 “公主有什么吩咐?”他和蔼的笑问道。 薛靖把他派过来照看公主,薛可卿是不怎么敢吩咐他的。 薛可卿笑了笑,又有些羞怯的道:“你去吴嬷嬷那儿,支50两银子过来。” 五十两在宫里不是什么大数目,也就是随口一说的事儿,那吴嬷嬷照管公主的封地账房,离得也不远,长冲就去了。 “公主命我来取五十两银子。”长冲和气的道。 那老婆子眼皮也不抬:“做什么用?” 长冲一懵,他哪儿知道做什么用,主子要钱,哪有宫婢问做什么用的道理。 他和气的面上有些不悦起来:“公主要用银子,我们这些下人怎么好问?” 老婆子瞪他道:“我奉娘娘命掌管公主的进出,事事都要有明细,哪儿能你来一句,他来一句,就给了的,总要写明白谁拿的,做了什么,什么时候拿的。” 长冲跟了薛靖许久,在宫中的地位自不必说,这老婆子老眼昏花不认得他,只当是公主身边的小太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把他气了个半死。 五十两银子,他跟着薛靖的时候底下小太监孝敬的一包也不止五十两! 他气冲冲空着手回去了。 薛可卿一脸兴奋的张望过来:“长冲,拿着了吗?” 长冲一脸尴尬:“公主,那吴嬷嬷不肯给,说是要说明是做什么用的。” 番外之女王大人(14) 薛可卿脸僵了,她白了白脸:“是我不好,叫长冲白跑了一趟了。” 长冲越发觉得奇怪:“公主要这银子是做什么?” 薛可卿羞涩道:“我听说周宜有一副红盔甲,她带着手下女兵打猎,好不威风,我也想打一副盔甲。” 长冲为难道:“公主,那周宜小姐……” 他今天去取钱,觉着那吴嬷嬷实在是不怎么样,公主从她那儿拿钱看了真的是有点麻烦了,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薛可卿见他不说话了,着急道:“怎么了?” 长冲面对薛可卿追问,只好支支吾吾尴尬道:“周宜小姐的那幅盔甲,少说也要几千两银子,就是她手下女兵的轻甲,打造起来,加上兵刃,也要花上百两。” “啊……” 薛可卿失落的坐了下来,又有点不甘心道:“那我打一副简单点的,不要那么沉,也不要那么好,好看就成,能不能便宜点?” 长冲道:“如此,三百两便够了。” 薛可卿一咬牙,鼓起勇气对七夕道:“你去再找一下吴嬷嬷,就说我要三百两打盔甲。” 七夕乖巧的出去了。 长冲借口出去厨房,也跟着出去了。 七夕前脚走了没拐几个弯,长冲就跟上来了。 “公主好端端的怎么想要打盔甲来了?”他随口就同七夕聊了起来。 七夕叹气:“哦,那个遗家大小姐,来看公主,说了现如今京城的女孩子都打盔甲,骑马涉猎,已经成了风靡,咱们公主就起了心思呗。” 长冲道:“公主这日子过得也太俭朴了。” 七夕道:“都是那吴嬷嬷太抠门了,总说娘娘要给公主攒嫁妆,我怀疑她是自己吞了。” 长冲和她聊了几句,便回去了。 没过一会儿,七夕也空着手回来了。 薛可卿:“你怎么也没拿到钱!” 七夕委屈道:“那老婆子她不肯给,说要公主亲自写个条子,她再禀告娘娘,明天得了回复再给。” 薛可卿委屈的不行,只好再写了个条子,让七夕递去给吴嬷嬷。 七夕抓着条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是不怎么往吴嬷嬷那儿移动。 如歌过去道:“公主叫你递条子呢,你磨磨蹭蹭的在这儿干什么呢。” 七夕抓着如歌的胳膊:“我不敢去啊,那吴嬷嬷那么凶,我方才已经和她争执了几句了,这会儿去,又要被她骂。” 如歌道:“你这小妮子,公主急着用这盔甲呢,她现在一分钱也没有了,到时候京中那么多的贵女一起涉猎,你要让公主被人笑话不成。” 七夕小声道:“这有什么,大不了不去呗,反正咱们也没有钱训练女兵,涉猎是一群人的事情,公主一个人打了副盔甲有什么用?” 如歌瞪她一眼:“你竟会胡说,公主没女兵,但是有御林军啊,到时候向陛下借五十御林军出去,岂不是比那些小姐威风多了。” 七夕恍然大悟,嬉笑着抓了如歌的胳膊:“那你同我一起去,要挨骂,你同我一起。” 两个女孩子说了一通,终于是手挽着手出发了,长冲眼见着这不是事儿,跟了上去,三个人一起去。 方才这两人的话他都听说了。这哪里像是个公主过的日子,吴嬷嬷实在是可恨。 吴嬷嬷被两拨人吵了一上午,正要午睡,小徒弟就道:“师父,公主那儿又来人要钱了,还是三个人一起。” 吴嬷嬷气不打一处儿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一个两个的,才是一天,你们就来了三回了。” 七夕胆子小,往后躲了躲。 如歌道:“吴嬷嬷,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来了三次,这不是一次都没要到钱么,你成天见的要清闲,早知如此,早早把钱给了咱们不久好了。” 吴嬷嬷横了她一眼:“这钱,我不能给你,要有公主的字据,否则,阿猫阿狗一句话,我就要给钱了?” 长冲冷冷道:“什么话,我你不认得就算了,这两位可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你怎么就不认得了!分明是你轻慢公主,巧言狡辩。” 吴嬷嬷冷冷道:“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就轻慢公主了,娘娘定的规矩。” 长冲只想说狗屁。 他从少年就跟着薛靖,日子久了,在朝臣面前也有点体面,今天尽让叫一个管帐的轻慢。 “条子也递过来了,明日若是银子还送不到公主的手上,你小心你的头。”长冲咬着牙道。 吴嬷嬷嗤笑道:“那可不一定,我还要整了送去给娘娘看,娘娘最是俭朴,眼见着这么大一笔银子,总要思量思量,你们啊,就等个三五天吧。” “你竟敢让公主等三五天!”长冲惊悚道。 吴嬷嬷冷笑了:“这话可不敢说,我哪儿敢让公主等啊,这是宫里的章程。” 三人气呼呼回去了,如歌和七夕都没有抱怨,长冲便觉得不大对头,这等事情,寻常人早就气死了,这两个丫头怎么像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还有,那个吴嬷嬷说不认得公主的贴身侍女? 不认得! 怎么可能不认得!难道他们两个都不怎么过来取钱么? 仔细一想,按照这吴嬷嬷的架子,公主只怕也不怎么让人来取钱了。 “咱们公主这命啊,真是苦,先是一个不得了的乳母,好不容易长冲公公来了,这吴嬷嬷又越发不得了了,攒嫁妆攒嫁妆,要那么嫁妆做什么啊!”长冲低叹了一声。 如歌轻声道:“这话千万别叫公主听见了,她会伤心的。” 章冲叹了口气:“要是让陛下知道公主连副盔甲都打不起,还不得心疼死。” 七夕赶紧摇头:“千万别叫陛下知道了,陛下知道了,娘娘和陛下会觉得公主太奢侈的。” 一幅盔甲算什么奢侈,那三殿下二殿下养了那么多宝马良驹呢,那才是钱呢。 “不会的,就这么点钱,陛下最疼公主,怎么会这么说呢。”长冲不解道。 七夕摇头:“娘娘不喜欢公主太浪费了,说女孩子要简谱一点才招人喜欢,你们看娘娘头上戴的,都是乌木簪呢。” 简谱个鬼,她给她娘家哥哥的女儿一颗夜明珠就是几千两银子呢,娘娘只是不喜欢公主罢了。这话七夕和如歌都不敢说。 她们从小就跟着薛可卿,知道有些事,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章冲叹息了一声:“我去同陛下说,放心,公主会有好盔甲的。” 本书由 妳の姐不稀罕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