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蔷薇喵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丞相大人最宠妻》 作者:彩色的天空 文案: 在朝堂上招个手便能呼风唤雨的丞相大人谢堇昭这回算是踢着铁板了。 “夫人,这猪蹄子有为夫好看吗?” “没有。” “那为何你看它的次数比看我还要多?” “因为我很想吃啦。” 谢堇昭冷道:“你意思是猪蹄子比我还要吸引了?” 梁蕴哀怨:“没有啦!” 一旁的侍从偷偷掩脸。相爷,这猪蹄不是你刚买回来说要给夫人吃的么? 1.架空。 2.傻白甜,傻白甜,傻白甜,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3.甜宠1V1。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甜文 主角:谢堇昭,梁蕴 ┃ 配角:张子聪,林徳瑜 ┃ 其它:甜宠 ================== 第1章   一辆朴素的马车缓慢地驶向京中最豪华的大宅。   府门前的侍卫训练有素地上前查问。   只见一名身型略为圆润的少女,身穿普通的棉麻布裙,背着一个碎花布包,慢慢地下了车。   她白嫩嫩的圆脸带着阳光般的笑容,两个小酒窝更添可爱,使得哨兵情不自禁地放轻声调:“姑娘可有拜贴?”   梁蕴缓缓地在脖子上解下带着余温的玉佩递了过去,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找谢堇昭。”   “哟,姑娘可不得直呼大人的名讳,要称呼谢大人或者丞相大人。”侍卫不得不佩服小姑娘的大胆。取过玉佩一看,不得了,麒麟背上一明月,明月正中一谢字,正正是谢家几位男主人才拥有的配饰。   哨兵不敢耽搁,立马就进去禀报。   ×   谢宇手持着玉佩,看了下标记,肯定地说道:“这是爹的玉佩,可为何会在外人之手而不曾听爹说过?”他看向夫人刘氏,刘氏也摇了摇头。   夫妇俩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手持奏本的儿子。   谢堇昭头也不抬,答道“把爷爷叫来不就知道了。”   谢宇吩咐贴身侍从后说道:“爹在梨园,回来都得一个时辰,总不能让人一直在外面等着。”   “那外面的姑娘,该不会是爹爹在外面的……”风流债?刘氏不敢说出口,可是心里却不禁担忧。   谢家世代为官,家训规定只娶一妻。也不知为何,谢家只出男丁,到了近几代更是子祠稀疏。谢宇和自己多年努力也只得两子,风水先生说,谢家世代贡献福泽延绵,然而刚太过不容阴柔。   如今若真是,那也不知说好还是不好。   “不可能,爹不是那样的人。”   刘氏快嘴答道:“娘都走了这么多年了,爹爹也常年到处走,这还真难说。”   “不会的。”谢宇答道,但是却没原来的底气。   自娘走后,爹每隔几月就出一趟远门,这样的习惯已维持了十多年。   “要真是的话,咱们认是不认?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姑娘,好不好相处?”刘氏愁容满脸。   “好了夫人,你别想得太多。”   “能不想吗?人都到家门前了……”   “直接把人叫进来问不就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回书房处理公事了。”谢堇昭不耐地打断刘氏的话,准备离去。   刘氏急喝住儿子:“不行,你不能走,这事情我们处理不方便。”   “难道我就方便了?”谢堇昭冷冷地讽刺道。   是呀,这事情儿女不好管,难道孙辈就好管了?刘氏自己也感到汗颜,但是她却嘴硬地说道:“现在你是家主,你不好管谁好管?”   谢堇昭不再回应,却默默地坐回位置上,专注于奏本。刘氏知道这是自己儿子应允的意思,立刻将人给请进来。   传话的人只说是个姑娘,可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姑娘。年来约莫八九岁,白皙的肌肤衬着雅致的五官,头上简单梳个发髻,碎发在脸颊旁散落着,看上去精神得很。略胖的身型配着甜甜的笑容让人觉得很是讨喜。   刘氏掩嘴低声道:“没想到爹爹这把年纪都如此了得。”   声音虽小,却被身旁的谢宇听到了,立刻招来一记瞪眼。   梁蕴缓缓走上前,端庄地行了个礼。“小女子梁蕴,给各位请安。”   软软糯糯的声音迅速融化了夫妇二人的心。一直羡慕别人家有女儿的刘氏此刻就想上前捏一下她那圆润的脸蛋。   谢宇心中有点复杂,这娃娃的年纪当自己女儿还差不多,要当自己妹子的话,这般可爱,也未尝不可?   “姑娘此行所为何事?”谢宇端着脸,丝毫没有露出心中所想。   “请问,哪位是谢堇昭?”   被点名的谢堇昭意外地抬头,答道:“本官便是。”   “相公。”   梁蕴甜甜地叫了一声,笑眯眯地看着谢堇昭。   果真和爷爷说的一样,相公貌似潘安,俊朗非凡。在她看来,爷爷还少说了一样,相公的眼睛幽黑深粹,很是吸引。   谢宇呆住了。   “什……什么?”刘氏一脸的不敢置信。   爹爹在外的女儿叫自家儿子相公?   谢堇昭也愣了一下,但瞬间就恢复正常,他冷冷地说道:“姑娘,慎言。”   “这是婚书。”梁蕴从包中取出婚书,上前两步往谢堇昭面前递去。   啪的一声,婚书被打落在地。   谢堇昭右上拿着奏本,左手持着一枝翠绿的玉萧直指梁蕴,板着脸:“别靠近。”   梁蕴不敢再上前,心里觉得有点委屈。她蹲了下去捡起婚书,轻轻地拍了上面的灰尘,软软地说道:“相公为何生气?脏了。”   一小团子蹲在哪儿好生委屈,看得人心都酸了。   “哎,有话好好说。”刘氏急急上前一把将梁蕴拉起到身旁。   自己儿子自己最了解,最是讨厌女子近身,这刻玉萧拍的是婚书已是忍耐了,下一刻估计拍的就是人了。   她把梁蕴来到一边坐下,眼神闪亮:“来来来,给娘说说,是怎么一回事?你哪里人氏?多大了?家中还有哪些人?”   不是妹子是媳妇,这原本的担忧变成了欢喜,刘氏一下子就变得迫不及待了。   堇昭今年二十了,别人家的儿子这到了这年纪,孩子都上学堂了。她这个当娘的愁呀,堂堂丞相府,谁家闺秀不想进?可谁家闺秀都怕进呀。今天她特地将儿子强行留下,便是为了儿子的婚事,这下可好了,居然有个现成的。   梁蕴乖巧地答道:“今年十三了,家住雾灵山。因家中出了些变故,爷爷让我来相公家中暂住,及笄前来接我回去。”   “十三了?可你看上去没这么大呢。雾灵山来京城可得七八天吧。你一个女儿家出门,家中人放心么?”   “不是一个人来的,管家爷爷和嬷嬷送我来到后回山上去了。”   刘氏捏着梁蕴软绵绵的小手,柔声道:“这样啊,那你告诉娘家中出了什么事情?也许娘能帮得上忙也说不定。”   “山上……”   “够了。”谢堇昭打断两人的谈话。   左一句娘右一句娘。可有问过他这个当儿子的意见?婚书想必是真的,估计是老头子在外跟哪个好友饮了几壶就将他给卖了。   他边收拾奏本边说道:“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承认这婚约,我给你五百两,立刻离开。”   “嗯,爷爷说了,姻缘强求不得。你把我的婚书和信物还我,我就离去。”梁蕴甜甜地笑着,回答得没半点犹豫和委屈。   来之前,爷爷就叮嘱过,相公必定不肯承认婚事,拿回信物和自己的婚书即可完成第一个任务。之后这一年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到处玩了。想想就高兴。   这下真让谢堇昭意外了,他停下正准备离去的脚步,回头打量起梁蕴来。   梁蕴报以灿烂的一笑。   盯着她半响,谢堇昭眼神一暗:“你的信物是什么?”   “一枚暖玉玉佩,祥云伴月样式的,在阳光下可观月型内部一蕴字。”豪迈的声音自外传内,不一会儿就见到老将军谢正浩红光满面地走了进来“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墨竹,他说我的孙媳妇来了。”   谢正浩将梁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甚是满意。笑问:“蕴儿是吧,你爷爷身体可好?”   “谢爷爷安好,我爷爷身体挺好的。”梁蕴端正地行礼。   看着梁蕴标准的礼仪,谢正浩笑得更开了,连道三声好。   谢堇昭面无表情,探手摘下从小戴着的玉佩轻轻放在桌上:“婚书还给她,此事就此了了,我回书房去了,不要打扰,午饭直接送过来即可。”   “堇昭,你给我站住。”谢正浩大吼。   谢堇昭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紧拉着梁蕴双手说着什么的刘氏冷冷地叮嘱一句:“不得留人。”   语毕,头也不回地离去,不管别人怎么叫唤。   刘氏瞬间尴尬,干笑道:“他怕生而已,别介意哈。这么远路来到,怕是累极了吧,留下了住几天再说。”她紧紧地握着梁蕴的手。开玩笑,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媳妇,她才不要轻易放走。   谢正浩也点头:“别听他说的,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了算,你留下。”   梁蕴微微笑着摇头:“请谢爷爷把婚书还我吧。”   “不行不行,你得留下当我的儿媳妇。”刘氏头摇得厉害。   这可不行呐,大街上的炸豆腐和油面儿都在等着她呢。   梁蕴也跟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般:“不行不行,我得走呢。”   谢正浩反对:“我不会还你婚书的,这婚事可是父母之命,那轮到那小子说了算。你尽管安心住下,待你及笄,我亲自去圣上那给你们请婚。”   一番话语来往,却还没法打消两人的心思,梁蕴无奈,只好努力端着脸,一字一字地吐出:“此番到来,已是于名声有碍,还请给蕴儿留点颜脸,蕴儿在此谢过了。”   “这……”   刘氏本想着不顾儿子的意思,到时大闹一番,儿子肯定也奈她不可。经梁蕴这话提醒,才想起这事要是闹起来了,传了出去不知成什么样子。   谢正浩这时也想到了这一层,长叹一声:“我愧对梁家啊。” 第2章   乐城水灾,死伤众多,民不聊生。   两月前乐城知县上报后朝廷已拨了一批银两前往赈灾,然而灾银到达一个月后不仅没改善还出了暴徒一事。户部居然还有脸再申报灾银?   放下奏章,眼角瞄到一旁的请柬,谢堇昭揉了揉眉间,刚拿起茶靠在椅子上就听到门外刻意的谈话声。   “爹爹,怎么给昭儿定了亲也不跟咱们说一声的?这下可好了,咱们谢家满门忠烈,现在就成了忘恩负义悔婚之徒,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刘氏带着哭腔喊道。   “唉,你可还记得,昭儿8岁那年跟着我在征战中中了毒箭?那时群医束手无策,最后太医院院首给了一道偏方,需上雾灵山取一味雾莲。那雾莲极其珍贵,我寻了两日还没寻到,眼看时日快到将近绝望之际,却给我遇到一名采药的老者手持雾莲在一旁走过。”   谢正浩停住了话,摆手让刘氏去听听着房里的动静。刘氏听得正入神,哪管得那么多,连忙示意谢正浩继续说。   谢正浩轻咳一声:“我当时立刻以高价收取,可老者说,他孙女儿发高烧,正等着这药救治。当时昭儿命悬一线,我怎能放弃?于是和老者协商,让院首救治他孙女,雾莲救我孙儿命。然而院首看了之后直摇头,女娃娃若然不用雾莲入药,轻则发育迟缓,要繁琐调理;重则伤及智力,终身如同孩儿。”   “哎,这……”刘氏不由得想起早上见到的梁蕴,明明看着才八九岁,可她说自己十二岁。“怪不得……”   谢正浩也长叹一声:“如你所见,老者将药让给我了。他说他孙女儿失了这药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将来他会尽力护她一生安好。一个好姑娘本该幸福一生,然而就因我插了一手毁了她一生。这个责,本应我们来负,于是我与老者定下了婚约,无论姑娘将来如何,我谢家必护她一生安好。结果……”他走到门前,对着门板大喊“那个毁了别人一生因而活命的人却把救命恩人赶出家门。好一个谢家子孙。”   知道因由后的刘氏,此刻已泪眼涟涟:“蕴儿走时还不肯取走银两,你说她一个女孩儿在路上多危险?也不知家中何故,眼下看来必定是不得回去了,要是有亲戚投靠,想必也不会想到婚前入住夫家。可伶的孩子,现下无依无靠的……”   门板忽然嘎的一声被拉开,刘氏吓了一跳立刻噤了声。   谢堇昭瞪了两人一眼,绷着一张脸,负手快步离去。   谢堇昭走后,躲在一旁的谢宇冒了出来。“爹,这法子有用么?”   刘氏拧了他手臂一下,没好气地说道:“哼,有用没用也没你的功劳,你连话都不敢说。”   谢正浩也没好脸色:“不管有没用,这是事实,总归要让他知道的。”离开前还讽刺一句“孩子性格这般怪异都是你们教得好,哼。”   忆起教育方式,谢宇呐呐地说道:“当初就不应该这么早让他到军营。”   “好呀?你这是怪我了?”刘氏双手叉腰,不服气道:“他6岁的时候让他进军营感受规律的生活你当时也是同意的,谁知那年敌寇来袭,他跟着军队征战几年回来变得冷漠无情难道我愿意?”   “夫人,我没怪你的意思。”   “你没怪我,我还得怪你呢,若不是你偷懒早早的推儿子进官场,设计逼着儿子接替你丞相的位置,他的性格会变得如此阴阳怪气?”   说起那事,谢宇略为尴尬,但官场多年练就一张厚脸皮:“我不是想着能多些时间陪着你吗?只好委屈我们儿子了。”   “你……不知羞,别跟我说话,我不想理你。要是我儿媳妇丢了,我唯你是问。”   “放心放心,我吩咐了人暗里跟着呢,走不掉的。”   ×   京中最繁华的商业街——南大街。   “相爷真是好气派,包下了聚福楼整层二楼。这可是订个小桌都得上百银的聚福楼呀!”   张子聪一身白衣,摇着纸扇翩翩而至。   谢堇昭品了一口茶,淡然道:“我若是包下了二楼,你还上得来?”   张子聪一摆衣袍落座在谢堇昭对面,笑道:“所以才说你好气派,店家自觉给你腾了整层二楼。”   谢堇昭不语,脸上露出理应如此的表情。   张子聪早已习惯他的个性,从旁桌取了杯子给自己倒茶,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南大街上人来人往,商贩叫卖,孩童嬉戏,与平日并无不同。   不同的是谢堇昭。   张子聪眨了眨眼,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相爷有烦心事?”   他熟知的堇昭,向来讨厌人多热闹的地方,即使友人相聚也必定选在清幽的地点。像这样坐在不时能听到小贩叫卖的吵杂声,大街上抬头可见的开敞式大厅的临街边位上,实属首次。   “我还真好奇,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你这位历朝最年轻的丞相大人?”   满怀期待地等了数十秒,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张子聪撇撇嘴,转移了话题:“户部陈元青陈侍郎月底又摆宴席了,请帖你可有收到?”   “收到了。”谢堇昭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张子聪翘起二郎腿,刷的一下开了纸扇,轻佻地摇着:“这陈侍郎的儿子也着实了得,户部两位尚书,宋大人千金是他正妻,现在又娶凌大人的千金为平妻。啧啧,户部这是要搞一家亲了?”   谢堇昭收回视线,转眼看向张子聪:“听闻他儿子常日沉醉在花街柳巷里?”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不过是欣赏一下美人听个小曲而已,你可别误会啊。我只是偶尔去一下而已。”   还想再解释,却看见谢堇昭又转头看向街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杯沿,心知其没耐心再听自己的解释了,于是正色道:“娶宋家千金前他已花名在外,各家青楼都奉为上宾。娶了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纳了好几个妾,还出过强抢民女之事,后来被宋尚书给压了下来。”   “如此污名,凌大人还将女儿嫁过去,这陈侍郎……”谢堇昭没说下去。   张子聪抬眼看他,此刻他眉目展开,眼神清澈,看来陈侍郎挑起了他的兴致了。   “宋大人和凌大人相互有些不对盘,两人同为户部尚书,平日里也是没少抓对方的小辫子。难不成两人斗得不过瘾,如今还得让自家女儿分个高下?”   谢堇昭思索了一会儿才答道:“既然这陈志忠花名在外,宋尚书将自己嫡女嫁过去已属异常,凌尚书应是看笑话才对,如今居然是把自己嫡女也搭进去。如此状况,太过耐人寻味。”   “不仅如此,听说宴席的花费还是凌尚书一手包办,这可是嫁女儿还得倒贴大床呢。”张子聪嬉皮笑脸地说着。   “有意思。”谢堇昭微微笑着。   张子聪也来了兴致:“这陈侍郎会不会是抓到了两位尚书大人什么把柄?刚好自家儿子看中了人家的女儿,以此作为要挟……”   “区区一个侍郎居然还能要挟两名尚书,我还真好奇他手上的把柄。”谢堇昭神色自若地说道。   张子聪接话:“我也很好奇。”   “那你是否有兴趣知道这事情的□□?”   “当然有兴趣。”   “如此甚好。”谢堇昭把玩着玉萧,低沉的声音明显带着愉悦“你找个时间去会一会他。”   张子聪一口茶喷了半口,呛得咳嗽不停。   谢堇昭利落的一个侧身,不悦地瞪他:“无需这般高兴,脏。”   这不是高兴好吗?张子聪欲哭无泪。   此时,一阵喧哗声从街上传来。   “看,说人人到。”张子聪好不容易压下咳嗽,指着街上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说道“那个就是陈侍郎的儿子陈志忠。啧,一出门,街上的人群纷纷躲避,这派头比相爷你还强。”   谢堇昭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陈志忠一身华服,身后跟着三名家丁耀武扬威地走着。街上的妇女纷纷地走避,小贩也不怎么吆喝了,看来强抢民女一事已街知巷闻。   谢堇昭眯着眼细看着:“此人脚步如此虚浮,看来传闻很真实。”   “那当然,我都不知碰见他多少回了,这家伙财大气粗,每次有他在,我都见不成艳红姑娘。”   谢堇昭嘴角上弯,轻轻哦了一声。   张子聪醒悟过来,直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街上变得冷清了不少,张子聪轻咳一声,故作严肃道:“上次强抢民女一事,后来说是给了聘礼的,那姑娘现在已是他的妾室,是否有用其他手段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民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现在哪怕是已成妇人的都躲……”   突然他语气一转,指着一煎饼摊急道:“堇昭你快看,那里居然有个不怕死的姑娘没走呢。”   谢堇昭此时也看到了。不远处,一名微胖的少女站在煎饼摊前,摊档老板急急挥着手,应是示意让那姑娘离开,而那名姑娘却是一动不动。   身型已经衣衫与早上见到的人重叠起来,他瞳孔一缩。   是她。 第3章   “姑娘,快走吧,再不走来就不及了。”   煎饼摊的老板是个白发老头子,此刻正在苦口婆心地劝着梁蕴离去,然而这可爱的小姑娘却是一动不动让他很是着急。   梁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手中的糯米糍,眼神专注地看着煎锅上冒着热气的煎饼,金黄金黄的颜色在热油的包裹下发出吱吱的声音,饼中肉碎的香味渐渐散发了出来。   她用小鼻子深深吸了一口,神情满足。   尽管店家一副很着急的样子,事情感觉还是有点儿严重,但是她就是挪不开脚步。以往在山上一年才能吃到一次的美味,再次遇上又如何舍得离开?   梁蕴软软的声音甜美,缓慢地说道:“老爷爷,等你煎好了我就走。”   “哎哟,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吃饼。”老头一拍大腿,眼看陈少爷逐渐走近,也顾不得礼数了。他瘸着腿绕了开来,将梁蕴往摊档里拉,想着把她藏到炉车后。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陈少爷虽注意力在别处,但他的家丁已注意到了这边。   “少爷快看,那姑娘皮细肉嫩的,好生俏丽。”   “哪儿?哪儿?”陈少爷在家丁的指引下,急步走到摊档前一把推开了老头“让本少爷好好瞧瞧。”   老头被推倒在地,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己一个平民百姓,想帮也帮不了什么,只好狼狈地爬了起来站在了一旁。   “哟,果真是皮细肉嫩的。”陈少爷猥琐的表情突然转了个样,猛地朝那名家丁头上拍了几下“长得圆圆滚滚的,哪儿俏丽了?而且还是个小丫头,你这什么破眼神?”   家丁虽被打,但依旧嬉笑着:“少爷,圆滚滚才好,摸着软软的多舒服呀。”   “少爷我只对玲珑有致的美娇娘有兴趣,咱们走。”   老头悄悄地吁了口气。心想这姑娘小小年纪甚是沉稳,如此危急当头,连他这个旁人都替她抹一把汗。她到是临危不乱,自得地看着煎饼,还亲自动手给煎饼翻了个面儿。寻常的姑娘怕是早已吓得哭不成声。   然而刚放下的心又突然被提了起来。   “别走呀少爷。”那名矮个子家丁拉住了陈少爷,邪笑着劝说道:“就是年纪小才有嫩感呀,你是没试过,试过包保你回味无穷。”   陈少爷似是被家丁说的话打动了,再次打量起梁蕴,摸着下巴思索着。   老头闭上眼,不忍看下去。   谢堇昭与张子聪全程沉默地看着,直到看到家丁们动手,张子聪才摇着头哀叹:“又多了一名被祸害的姑娘了。”   “笨丫头。”谢堇昭低沉的声音响起。   张子聪一脸惊讶地看向好友,不自觉地掏了掏耳朵。在惊讶当中看着谢堇昭拿起自己放桌上的扇子往街上丢了出去。   反应慢了一拍,没能制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扇子飞往街上正中陈少爷的头颅。   “谁?是谁偷袭本少爷?”大街上,陈少爷手握纸扇骂骂咧咧地抬头四处搜寻着凶手。   张子聪瞪着大眼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好友。   谢堇昭淡定地回道:“去吧,时机正好。”   言下之意,刚说要会一会陈侍郎来着,现在机会来了。   “你真是……”张子聪激动得跳起。   谢堇昭挑眉。   张子聪食指指着对方半响,骂人的话在咽喉边上翻滚又翻滚,最后咽了下去。狠狠地道了一句:“相爷,有你的。”   谢堇昭唇上浮着微笑:“世子爷慢走,不送。”   张子聪此刻心中怒意正深,下楼途中在心中将谢堇昭骂了千万遍。   他身份特殊,丁点儿事情都会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话焦点。这下好了,不出一天,这事儿坊间便会传遍,回去又要被王妃一番好打。   话题名目他都给想好了,“张世子与陈少爷争夺美人后续,不抢头牌抢民女。”   该死的谢堇昭,该死的陈志忠。要不是那扇是御赐之物,他才不会趟这浑水。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在花街柳巷间已是出了名的敌手。争夺头牌艳红豪砸千金早已是城中热话。   陈志忠草草行了礼,也不知是旧时恨意上了心头,还是被那扇子扔个正着怒羞成怒,居然猛地扑了上前与张子聪扭打了起来。   那可是世子呀,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三名家丁顾不上梁蕴了,急忙上前将两人拉开。陈志忠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硬是揪着张子聪不放,两人在地上翻滚扭打。   三名家丁也不敢胡乱拉开,就怕一时失手伤了世子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一时之间场面一片混乱,四周赶来了众多围观者。   梁蕴看着这片混乱呆了呆,拍拍胸口,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刚才受惊吓的心。然后她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小步跑回煎饼摊前对着老头甜甜地笑说:“老爷爷,煎饼现在该好了吧。”   老头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在梁蕴地催促下装好了煎饼递了过去。   刚刚说这小姑娘沉稳看来是看走眼了。这哪是沉稳?这是没心没肺。   梁蕴轻轻咬上一小口,满足得笑眯了眼。   “还不走?”   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响起,梁蕴侧过头看向声音来源。   谢堇昭站在约莫三步的距离。他高大的身躯笔挺地站着,还是早上那套墨蓝色绣金丝的简袍,看上去高贵而内敛。此刻的他眉头紧锁,修长的双眼目光凌厉,明显的不悦。   梁蕴认出了来人,甜美地叫唤了一声相公,还递过咬了一口的煎饼,问道:“相公要吃么?味道很好呢。”   “不要叫我相公。”冷淡而又疏离的语调自谢堇昭的口中说出。   “哦。”梁蕴敛起了笑容,脸上带着失望“原来相公不喜欢吃煎饼么。”   不知为何,看着红苹果般的笑脸突然奄了,他的心莫名地一痛。谢堇昭烦躁地将玉萧在手指间反复转了数圈,才说道:“赶快走。”   “去哪儿?”梁蕴眨着大眼看向他。   谢堇昭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角,深感无法沟通。   要是有亲戚投靠,想必也不会想到婚前入住夫家。可伶的孩子,现下无依无靠的……   娘亲的话突然冒上了心头。   再细思了下刚才这笨丫头的一举一动,应真是当年之事导致,不是假装。于情于理,自己还真有责任。   “下官宗林徳瑜,参见相爷。”   思绪被打断,谢堇昭看向来人,再环顾四周,发现宗正府已控制了场面。算了下时间,这宗正府还算得力。   他轻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宗正府府尹林徳瑜走过来前便看到两人似有互动,心里猜测着梁蕴的身份,皆因相爷跟女子单独谈话的场面实在太少见。   他在一旁斟酌了用词才谨慎地对着梁蕴说道:“这……张世子与陈少爷斗殴一事不知是否与姑娘有关?”说完停顿下来,偷瞄了谢堇昭的脸色,见并无异样才继续说道:“还请姑娘跟本官到宗正府一趟。”   “不必。”   谢堇昭快速地接了话并扬了下手,带着谢家标记的马车迅速从拐角处驶至。   “上车,回家。”谢堇昭命令道。   梁蕴慢条斯理地吃着煎饼,见两人同时看着自己才后知后觉地说:“我么?”   谢堇昭顿时觉得自己额上已冒出了青筋,他咬着牙一字一字说道:“不是你难道是他吗?”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林徳瑜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给天他做胆也不敢坐相爷的马车回家呀。惊吓了一下,八卦的心忽然冒起了芽,那边厢打得不可开交,这边厢截人带回家,难到这情况是张陈相争,相爷得利?不得了,这姑娘什么来头?   他偷偷瞄了梁蕴几眼。这年头世家子弟都改了口味喜欢圆润的姑娘了?   “哦。”梁蕴点点头,乖巧地上了马车,回头看堇昭还站着,便问:“相公不回家么?”   林徳瑜跪着地上,身子有点抖。他刚刚听到什么不了得的事情了?相爷不会杀人灭口吧?   谢堇昭怒意爆发:“滚。”   “下官立刻滚,马上滚。”林徳瑜心急之际还真在缩着身子在地上翻了个转。   此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看着相爷入仕,从没见过相爷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怒意。他一直都是冷着脸,不表露情感,即使当年前左相骂了他祖宗十八代,众人以为他会发怒然而他也只是阴测测地邪笑。当然,前左相的下场有够惨的,自那事儿之后哦,朝中仅有右相,再无左相一职。   “说的不是你,没眼色的家伙。”   不是我吗?林徳瑜踉跄地重新跪了回来,心里后悔死了。刚才把张陈二人分别送回家就好,偏要来寻什么姑娘问什么真相?啊,不对,是丞相夫人才是。   “那是说我么?要怎么滚?”梁蕴没被他的怒意吓到,一脸天真地看着他。   谢堇昭不再与她多话,凌厉的眼神射向了车夫。   车夫背上一寒,才知说的是自己,顾不得此刻就在大街上,策马飞奔。   梁蕴在车厢里跌了一跤。   真是的,怒气伤肝,相公这样易怒对身体不好呢。   看着马车离去,谢堇昭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起来,将人带回宗正府审案。”   “审?。”林徳瑜摆着哭丧似的脸小心翼翼地询问。   还能怎么审?难不成要问相爷,陈少爷和张世子你家夫人喜欢谁?这不是要他老命么。   “当然得审。”谢堇昭肯定地说。   不审儿子,老子怎会露面?   然而林徳瑜想的是,相爷发怒了,陈少爷和张世子死定了。   ……   这边厢一干人等摆道宗正府,那边厢梁蕴已到达谢家。   刘氏自暗卫的禀报,欢喜地早早就准备好了院子。   “蕴儿啊,有什么不习惯的都要跟娘说,千万别跟娘客气。”刘氏满脸笑容地拉着梁蕴的手。   “好。”梁蕴软绵绵地答道。   “哎哟,好乖。”刘氏忍不住轻轻掐了下梁蕴的脸蛋儿。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丫鬟说道:“这是春雨,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她去做,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家里都是些粗使的丫鬟,等我回来把牙婆子叫来,给你挑些人伺候着。”   “知道了,夫人快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要早起跟老相爷出远门来着?”   “可别夫人夫人的叫,多见外。娘可没把婚书还给你,咱们两家的婚约还在的。”   说到这个,梁蕴别说多委屈了,那天好说歹说都没要到婚书。她声音本就软糯,奶声奶气的,即使说着强硬的语句也是软绵绵的感觉,到最后还是没要到婚书。   “蕴儿可别气,我原担心堇昭赶你走的事传了出去会坏了你名声,这下可好了,他自己带你回来的。你安心住下来。”   梁蕴低叹,婚书要不成,无法离开过自在的生活了。   然而她的沮丧却被刘氏误会了。刘氏拍拍她的手,鼓励道:“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别灰心,娘这趟出门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梁蕴眼睛亮了:“那敢情好,夫人带多点好吃的。”   话说得直接,不像别家姑娘那般扭捏,刘氏心中更加满意。   “娘一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她拉了一下梁蕴的衣衫在其脖子上挂了个玉佩,温和地说道:“这是咱们相府的商令,明个儿出门去采买些头面衣衫,看到喜欢的就拿,不用担心银两,让店家到府里结算即可。”   “我自个儿有银两。”   “不要用你自己的。”刘氏逗弄地劝着:“要用就用你家相公的,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   是这样的么?爷爷可没说过。   梁蕴想了一下,颇为受教地点头。   “这就对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昭儿,说不定他一下子就被你迷住了呢。”   “不会的。”梁蕴肯定地摇了摇头,神情不见悲伤。   可在刘氏看来却是强装坚强。她自拍胸口:“没事,有娘在,娘一定帮你。你安心地睡个好觉,不要想太多。”   刘氏离去前还不忙吩咐道:“春雨,要好好照顾蕴儿姑娘,知道吗?”   “知道,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姑娘的,夫人请放心。”春雨始终低着头。   刘氏前脚刚走,春雨就抬头说道:“姑娘若没什么事,那我就先下去了。”   梁蕴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她已离开了房间。   走得这么快,是内急了么?   梁蕴没有深思,自己前去关了房门,慢条斯理地洗漱干净。   环顾了一下房间,虽说是匆匆备至的,但物品一应俱全且布置得精致。被褥都是她用惯的上等丝绸,没什么不满意的。   爷爷说了,没拿回婚书和信物就得住在相府,然后要做什么来着?梁蕴躺在床上努力苦思,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第4章   整整三天下来,老将军常不见影,谢堇昭早出晚归。   主子不在的相府,张老管家异常忙碌。   梁蕴起初寻着了春雨,还没说完一句话对方就各种借口匆忙离去;可转头又能看到她悠闲的坐在一边磕着瓜子。   梁蕴也无所谓,她已摸清了相府的布局,每天自行梳洗完毕就定时跑到厨房报到。   就是在厨房呆上一天她也愿意。   “崔嬷嬷,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哎哟姑娘,不要跑,小心摔了。”崔嬷嬷嘴上责备着,手却自觉地从一旁的锅里拿出了热着的小米粥,再选了几样小菜放在梁蕴常坐的位置上。   “嬷嬷做的酱菜配粥最好吃了。”梁蕴毫不吝啬地给着赞美,吃得有滋有味。   赞美的话谁都爱听。崔嬷嬷嗔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来,姑娘也尝尝我的烙饼。”一旁的秦嫂子也怜爱地给梁蕴布菜。   刚开始,崔嬷嬷和几位妇人对这位夫人口中的未来丞相夫人还多少有着戒心和紧张的。还没嫁进门就来视察,心机应是不小的。   然而厨房里除了几个洗菜的丫头就都事当娘的人,当看着她一个小丫头盯着菜品毫不掩饰地咽口水,圆圆的脸蛋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一个个心都被软化了。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心机?尤其是知道她到厨房的原因竟然是整个院子都没仆人可用时。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慈母之心。   要知道,这梁姑娘可是坐着相爷的马车回来的。   那代表什么?那代表这可是相爷首位带回家的姑娘。当晚夫人就召集了全府上下叮嘱了一遍,要好好伺候姑娘。还不放心管家选人,特地让牙婆子等她远门回来再选,先让二少爷院里的人全数过来伺候着,反正二少爷人在边城不在府中。   可没想到,这春雨如此大胆,自个儿躲懒就算了,居然敢拉着全部的人。大概是仗着自己是二少爷的通房,平日里再二院那做主惯了,现在欺负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吧。   把炉灶都收拾后,崔氏坐了下来,皱眉道:“姑娘可有把事情跟张总管说?”   梁蕴烙饼塞了满嘴,摇了摇头。   “姑娘身边没个人伺候怎么行?我去跟他说。”   “哦,不用了。”梁蕴拦着,无所谓地说道:“不需要了。”   梁蕴从小在山中生活,身边也没有奴仆的,所以对于她来说,有没有人伺候都不要紧,她自个儿会打理自己。   然而崔嬷嬷去误会了,她有些意外地看了梁蕴一眼,思绪转了一下。难不成姑娘已经自行处理她了?会不会是自己看走眼来着,这小娃娃也是有些手段的?   崔嬷嬷思考间,秦嫂子正要给梁蕴添粥却遭到梁蕴拒绝了,惊讶地说:“姑娘今日怎吃得这般少?”   “刚才吃过了。”   哎?   还没来得及追问下去就听到外面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晨曦气呼呼的闯了进来:“崔嬷嬷……赶……赶紧……做点早膳。”   “怎么了这是?”   “哎呀,姑娘你在这呢。”晨曦急道:“今早儿我在小厨房热菜的时候姑娘也看到是不是?劳烦你去给相爷解释下,那早膳不是我偷吃的。”   梁蕴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诚实地回到:“嗯,看到,是我吃的。”   “你……你……”晨曦瞬间说不出话来。   崔嬷嬷也好奇了:“到底怎么回事来着?”   “姑娘你真是……你怎么能把相爷的早膳给吃了?”晨曦没好气道。   “我饿了呀。”   “你饿了也不能吃相爷的早膳呀,你让丫鬟给你送饭呀。”   “不需要了。”梁蕴满足地摸摸肚子“我记得路了,之后会自己过去吃。”   重点不是这个好么,晨曦气得跺脚。   崔嬷嬷无力地抚着额头。还去?敢情刚才说春雨的事情,姑娘说的不需要是指她已经认得路去相爷那吃饭了,所以不需要春雨么?   “好了好了,赶紧的看看还有什么凑合着把早饭送过去,慢了相爷要怪罪了。”秦嫂子麻利地勺起了粥。   为了帮晨曦解释,梁蕴与其一同前往书房。   今早梁蕴寻到去的时候,谢堇昭还没起。于是她每样菜都给他留了一些,最后只吃了个半饱,只好又来厨房了。然后见众人紧张得如临大敌,晨曦又一副哀怨的脸,梁蕴不禁想道:也许相公也跟自己一样没吃饱的时候心情就不好。   大厨房离书房有段距离,途中还得经过一段七道拐的园景。   晨曦心急,然而梁蕴却又走得慢,晨曦只好三步一回头地催促着,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人。   晨曦乃谢堇昭的贴身侍从,平日里在府里也是很受尊重的。他眼明手快地稳住了托盘,架子立刻就摆了出来:“谁这般莽撞?”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眼神不好。”   一名灰色布衣的女子跪在地上,脸都快贴着地了。   晨曦左瞧瞧右瞧瞧:“咦?你……你是豆芽儿吧?”   晨曦似是认得了人,正准备将人扶起确认一下,谁知对方瞬间如同惊弓之鸟,用袖子挡着脸迅速后退。   “奴婢不敢了,奴婢马上离去。”说罢跑得不见踪影。   梁蕴见晨曦张嘴欲喊,最后仅化作一声叹息,又来催促自己快步前行,便好奇地问道:“刚刚那个是谁?我这两天好像都没见过她这样衣服的人。”   “当然是见不着了,府中穿着灰色衣服的人,都是不得在主子跟前出现的。”   梁蕴看着晨曦脸上不太对劲,似是心情很不好。她心里虽是好奇,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问。   两人沉默地走一小段路,晨曦忽然开口说道:“权贵之家的奴仆,若是落得了残疾或者容颜受伤,为免污了主子的眼,都不得在主子眼前出现。若是因受罚引起的,一般会被打发出去;若因意外引起的,会搬到府中最角落处做工,终身不得出现在前院。”   “哦!”见晨曦开了口,梁蕴试探性的问道:“那豆芽儿是你认识的人?”   “是的。她是崔嬷嬷的女儿。”   听到是崔嬷嬷的女儿,梁蕴有点意外,然而晨曦低沉的声音让梁蕴感觉到他心情的沉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两人不再交谈,转眼间便来到了书房门前。   晨曦示意梁蕴在门外等候,自己敲了门便推门而入。谁知梁蕴没听他的,越过他就闯了进去。   “哟,堇昭居然有小丫鬟了?稀奇,真稀奇。”   梁蕴扫了眼书房四周,谢堇昭没在,客席上倒是坐着一名男子。   他一身白色金线卷边衣袍,衣摆下绣着祥云的样色,手执纸扇,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你是谁?”梁蕴搜索自己的记忆,似乎并没这一号人物。   “我呀,我可全京城公认最俊朗的男子。”   俊朗?不觉得。   梁蕴摇摇头:“全京城最俊朗的男子是我相公才对。”   “年纪轻轻就有相公了?啧,哪个混蛋这么不要脸祸害小姑娘。”   “来,看清楚。”张子聪站起在原地转了个圈,自满地说道:“之前你没看仔细不要紧,现在你瞧过我之后你就会发现,你相公直接被我比下去了。”   梁蕴从头到脚将他扫了一遍,目光定在他脸上,坚定地回道:“不,我相公最俊朗。”   “怎么可能,我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不信你问问晨曦,晨曦可以给我作证。”   晨曦刚张口,眼尖地瞧见张子聪拿着相爷最为喜爱的纸镇把玩。那纸镇在他左右手中换一次位置,他的小心肝就收缩一次。他抿了抿唇无奈答道:“是,世子爷最俊朗。”   张子聪高兴了:“看,晨曦多老实,不像你,睁眼说瞎话。”   为了说服倔强的梁蕴,张子聪来劲了,开始讲述他被倒追的经历以证明自己京城第一美男子的身份。   正说了个开头,门被打开,便见谢堇昭迈步而进。   张子聪止了话头,颇为恭敬地说道:“相爷好。”   谢堇昭冷哼一声:“都直接被你比下去了,能好么?”   张子聪还没回过味儿来,就听见梁蕴柔柔的声音响起:“相公,今早的早膳是我吃掉的,不是晨曦。”   相公?这下可是踩着了老虎的尾巴了。   张子聪搓搓手,反应极快的说道:“相爷怎能不好?相爷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无人能比无人能及。”   见谢堇昭不搭理,赶紧拉上晨曦“晨曦你说是不是?”   晨曦这回毫无扭捏地直点头。   “看,晨曦就是个实诚的人,从不说谎。”   梁蕴噗呲一笑,给了张子聪一个眼神。看,我家相公最俊朗。   张子聪也回了一个眼神。我咋知道你家相公是大名鼎鼎的谢相爷呀,我要是知道……   咦!你家相公是相爷?   张子聪后知后觉地问道:“堇昭,你啥时候成的婚?我咋不知道呢?”   谢堇昭继续无视他,转头对着梁蕴说:“出去,不要再到书房来。”   “相公不吃早膳么?催嬷嬷给你做蛋角儿,可好吃了。”   桌上上面的那盘蛋角儿被煎得金黄金黄的,好吸引啊。   “出去。”   “这蛋角儿沾着菱角酱菜吃可香了。”   “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眼睛要看着人,这是礼貌知道不?”见梁蕴一直盯着饭菜看,他就觉得莫名的烦躁。   梁蕴脸上有些烫,嘟着嘴不好意思的回道:“我错了,相公。”   “不要叫我相公,也不要学别人那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   “啊?”   梁蕴还没理解清楚那句话的意思,手臂就被拉扯转了个身,紧接着被一道力道推着走到了门外。   随着身后猛地响起的关门声,梁蕴回过神,发现自己手上正拿着一盘蛋角儿,她眯眼一笑。   相公真好。 第5章   张子聪夸张地揉了揉双眼:“我没看错吧,不近女色的相爷刚刚跟女子拉拉扯扯来着了?前段时间婉雅公主借醉行凶,不不不,借醉靠近你,不都被你一脚踢到肋骨都断了。全朝都知道谢相爷闻女色变。”   晨曦也惊讶得张着嘴不能言语。   “胡言乱语什么呢?她就一个小娃儿。”   “你这借口也太假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几岁的小女娃靠近你你都躲老远。”张子聪走到谢堇昭身前,严肃地说道:“咱们说正事。这姑娘是谁?咋觉得她很脸熟呢?”   “没错,咱们是要说正事,陈志忠那边如何?”   “哎,你先告诉……”受到谢堇昭冷飕飕的目光,张子聪只好住了口,泱泱道:“关了几天,没问着什么,而且他老子也没出现过,只打发了个侍从来说让府尹秉公办理。”   “哦?陈侍郎没来找你谢罪之类的?”   “有是有。不过来的是他夫人,带了一堆的礼物来寻我娘,说陈侍郎被气得重病不起之类的,唠叨了一大堆。”   “第二批拨下去的灾银在途中莫名消失了。”谢堇昭坐回位置上,翻出了一本奏章“现在以灾情严重,申请第三批灾银呢。”   “怎么忽然说道灾银上面去了?”张子聪不解。   谢堇昭轻敲桌子。低沉的声音响起:“陈侍郎年事已高,只得一子。为了儿子连两位尚书的嫡女都娶上了,按理说,即使是让人抬着,也得去救自己儿子才对。除非……”   张子聪此刻也领悟了谢堇昭的话,接着话道:“除非他人不在京中分身乏术。哈,他还真是胆大包天,想来第一批的灾银跟他也脱不了关系吧。一连两批灾银出事,以圣上的个性,必定是大发雷霆,你既然深得圣信,就保一下那些被牵连的人。”   “圣上这回倒是没急于追究,还批了再送灾银。”   “哦?圣上也学会体恤民情了,平日里他不是把银子看得很紧的么?这可是好事啊。”   谢堇昭沉吟了半刻才说道:“你与景将军带些人马偷偷跟在这次的灾银队伍后面。”   ……   正事商议完毕,张子聪却赖着不肯走。   “堇昭,你给我老实交代。咱们怎么说都是青梅竹马,这姑娘的事你可得给我交代清楚。”   “谁跟你青梅竹马。你再不好好说话,我不介意让你到朝堂上练练。”   “我这不是口误嘛。”张子聪赖皮地说道:“我不管,你不交代清楚,我就在这里赖着不走了。再说了,我可是担了和陈少爷抢人的罪名,结果我连人家姑娘的手都没摸着。你倒好……”   后面越说越小声,几乎听不见。他现在是想起了,刚才那姑娘不就是那天在陈志忠手上救下的那个么。恶名他担了,好处却没他份。   “不是你想的那样。”谢堇昭无奈,简单地将事情交代了一下。   张子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你欠了人家一辈子。”   ……   时至饷午,晨曦带着午膳来到书房。   刚布好菜,梁蕴就推门闯了进来。   只见她自觉地坐下举箸准备开吃,谢堇昭二话不说拎着她的衣领就将人往门外丢,关门下锁一气呵成。   “相公,开开门吧。”梁蕴委屈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相公。”   “相公。”   几声过后,便没了声音。   一直在旁候着的晨曦忽然问道:“相爷,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手看呢?”   谢堇昭面色一黑:“多事,布菜。”   “是。”晨曦战战兢兢地布着菜。心想相爷今天反常得很,从不让女性近身的他居然亲自将姑娘给请了出去;刚刚又盯着自己的手出神,问一下就黑脸。   晨曦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提醒着自己要小心伺候着。就这么一顿饭的时间,他却觉得非常漫长。   谢堇昭漱了口,忽然问道“现在是谁在那丫头身边伺候?”   “夫人给安排了二少爷院里的人先伺候着,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却不曾见过姑娘身边有人跟着,这两天我去厨房取膳的时候都是看见姑娘自个儿在厨房里用膳的。”   “为何?”谢堇昭抬头。   晨曦老实地回答:“具体的情况我没打听,只听厨房的崔嬷嬷说过,姑娘院子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毕竟姑娘也算是府中半个主子了,她也不好让姑娘到厨房,本是让厨房的下人送过去的,不过姑娘倒是每次都自个儿踩着点儿到厨房用膳去了。”   “是吗?”谢堇昭眉头一皱:“你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回来报我。”   晨曦刚走出门,又被喊了回来。   “让厨房赶紧备好膳食,你亲自送过去。”   原本还想着这丫头跟谁学的小手段来引起他的注意,没想到是真没饭吃才来蹭饭的,看来是误会她了。也是,有着当年的后遗症在,她又怎么会懂得勾引人?光看她每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那身粗布麻衣就该知道了。   刚才那门外楚楚可怜的声音似是又在耳边响起,也不知她饿着了没。   ……   晨曦手中捧着碗筷,快步往厨房走去。毕竟是跟在谢堇昭身边多年的人,今日谢堇昭反常的表现让他清楚地知道,姑娘将来即使不是夫人,也是相爷心中地位不低的人。相爷关心的人向来只有两种:亲人和敌人。   此刻的梁蕴正在厨房中吃得正欢,找了个机会便试探性地问及了豆芽儿的事。崔嬷嬷也没忌讳,解释了一番。   原来崔嬷嬷的夫婿是个好酒之徒,每当酒喝多了就打人。家里穷得开不了锅,没钱买酒,那男人便要把女儿卖了换酒钱。崔嬷嬷自然是不依的,两人争吵之间就动起了手。那男人发了狠一般,持起菜刀就砍人,豆芽儿为了护娘,被伤了脸落了疤。   村里的人都来救人了,然而却还阻止不了那男人卖女儿的打算。幸好那日晨曦刚好回村里探望家人,他花光了积蓄才换得两人自由。   崔嬷嬷无依无靠,便托着晨曦的关系,卖身相府,女儿也得夫人善心得以跟着留在府中。   说起了往事,崔嬷嬷也不禁泪如泉涌。   “嬷嬷你等我一下。”   梁蕴放下筷子,拔腿就跑。   崔嬷嬷愣了一下,失笑着擦干眼泪。   这姑娘呀,一时温温吞吞的,一时风风火火的,真是小孩子心性。   过了好一会儿,梁蕴手中捧着一玉制的罐子回来递给崔嬷嬷。   “这个是爷爷给我的药膏,很好用,你给豆芽儿每晚上涂上薄薄的一层,很快就能好了。”   崔嬷嬷慈笑:“我带豆芽儿看过大夫了,大夫说伤得太深,那疤是去不了的,姑娘有心了。”   “拿着吧,真有用,骗你是小狗。”梁蕴一脸认真地往崔嬷嬷手里塞。   巴掌高的玉罐子一到手,崔嬷嬷就感受到那圆润的感觉,刚才的不信变成了期待。就是她这般没见识的人也知道,要造出这么大的玉罐子可是需要很大一块玉的,其价值必定不菲。用这般精贵的罐子装的药膏或许真有神奇的疗效?   崔嬷嬷心中有些激动,手也有些抖。她小心翼翼地把罐子放在桌上,双手在衣衫上擦了擦:“真能治么?这般精贵的药膏……”想推拒,可是却很想要,又怕不小心把罐子给摔坏了“我找个盒子来盛一点儿。”   “没事,我家中多着呢,这次带了两罐出来。就是这药膏比较麻烦,必须得玉罐子装着,不然就失药效了。等豆芽儿的疤消了你再还我吧。”   “那好,不论能否治好,我都感谢姑娘。”说罢也不啰嗦,找了好几块干净的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玉罐子包好,急急地拿去给豆芽儿了。   待崔嬷嬷走后,一旁的秦嫂子绞着手,腼腆地靠了过来:“姑娘,我家闺女儿在夫人那当差的,她手背有道疤,为保着这职位大热天的也不敢脱手套,结果反反复复的长痱子。我想跟姑娘讨点药膏给我那闺女儿。”   梁蕴微笑:“行呀。”   “感谢姑娘,感谢姑娘。”秦嫂子欢天喜地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以后给我弄好吃的就行。”   看着崔嬷嬷和秦嫂子欢喜的样子,梁蕴也感到高兴。   ……   晚膳时间,梁蕴还是厚脸皮地到书房蹭饭去了。没办法呀,崔嬷嬷说当主子的呆厨房不好,她自己一个人在院子又很孤单,只好来找相公了。   然而晚膳不但没被赶出来,厨房还给送了两人份的菜。   “相公,这个好吃,你尝尝。”   “嗯,这个也很好。”   梁蕴每道菜都尝了一下,然后把菜的位置做了一番调动。   “这段时间你可以来吃饭,但我有条件。”   梁蕴抬头看他,他此刻正靠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头,整个人都呈现一种放松的状态。   她喜欢他的眼睛,幽黑得像深渊。   “我们并无成婚,你不可叫我相公。”清冷的嗓音在她对面响起。   “哦,这样啊。”不知为何,心中有种酸酸的感觉,梁蕴一时不知做何反应,有点无措。   “叫我堇昭吧,以后你便是我谢府的姑娘。”   梁蕴看他,他已执筷低头吃了起来。谢府的姑娘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不想了。   她微微一笑:“堇昭。”   软软糯糯的声音轻扑进耳朵,眼前那甜甜的笑容,使得谢堇昭毫无抵抗地失了神。   他干咳两声:“吃饭。”   一顿饭下来他发现:她嘴上说好吃的,让他尝的,都是她不太爱吃的,于是就推荐给他了,好吃的都往她自己面前放呢。   这丫头,倒也不太笨? 第6章   每天吃吃睡睡,百无聊赖。   梁蕴正想着要找些什么事儿做做,还是回房午睡之际,春雨突然寻了过来。   “梁姑娘。”   “有事?”梁蕴问。   春雨站在厨房门外,一手捏着手帕捂鼻,一手招了招,示意梁蕴出去。   梁蕴刚想站起便被秦嫂子压着肩膀。   “哎,春雨你有事不会进来禀报姑娘么?姑娘是主你是仆,怎还得劳动姑娘出去。”   这时梁蕴也领悟到秦嫂子的意思了,她感激地看了秦嫂子一眼。   春雨一脸嫌弃:“你这厨房一股儿的油烟味,要是沾染了待会儿我还得回去梳洗一番。再说了,我让姑娘出来也是为她好,哪有主子一直呆在厨房里的。”   “我都不嫌了你嫌什么?”梁蕴取出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手,末了才招了招手:“进来说话吧。”   秦嫂子在一旁看得都愣神了,姑娘端起来的样子还真像换了个人似的。   春雨犹豫了半刻,终是走进了厨房。   梁蕴头微抬,看着春雨那不情不愿的脸:“说吧,何事?”   春雨清了清嗓子才说道:“夫人交代过我要带姑娘去置办些衣物和首饰,姑娘要是得空咱们现在就去吧。”   “我看是你想出门去才找姑娘带上吧。”秦嫂子插话。   “这可是夫人吩咐的。”春雨瞪了秦嫂子一眼,接着说道:“京中有家桂花糕的味道特好,姑娘可以顺道尝尝。”   京中有名的桂花糕,据说香甜可口。   梁蕴眼睛闪亮闪亮的,什么主啊仆啊都给抛诸脑后了,立刻回应:“好,现在去。”   秦嫂子在心中一声叹,姑娘呀,你这没几天就被人摸清了性子,以后如何能担起主母的大责?   ……   马车缓缓前进,同行的除了春雨,还有秋叶。   秋叶个子不高,鹅蛋脸,说话声音很小,像只小乌龟,一点儿的风声都要躲进壳中的样子。   此刻她正坐在梁蕴对面,十指交握在腿上,头微低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鞋面。   在梁蕴打量着秋叶的时候,双手忽然被握住,转眼便看到春雨颇为热情的笑容。   “梁姑娘,这段日子呢,我比较忙,还没正式给你自我介绍一番。我是二少爷身边的人,二院那边我在管着,我看你年纪比我小,我就自己称呼你蕴儿吧,这样也亲切些。”   “这怎……”秋叶有些着急地插话,但被春雨撇了一眼,立刻没了声音,低下了头。   梁蕴看了看两人,没有说话。   春雨还想再说些什么,刚好此时车子停了下来,秋叶就立刻下了马。她恭敬地伸手扶着梁蕴下车,接着又扶了春雨。   三人一同走进了京中有名的金铺——金满堂。   掌柜是个胖子,见是丞相府的马车到来,快步走到门外招呼。   “春雨姑娘,好久不见了。”掌柜笑容灿烂。   春雨兰花指绕了绕头发:“是呀,金掌柜可有什么好货色?”   “最近来了套‘桃红影艳’的头面,最适合姑娘春雨姑娘你这样肌肤白嫩的人了。”   掌柜一说完,立刻就有人从柜台中取出一套头面,递到春雨面前。   桃红夺目,瓷身光滑,也算得上是中上品质。   春雨略了一眼:“给这位小姑娘挑挑吧。看她喜欢什么都记账上,陈姑娘可到了?”   “到了到了,在里间呢。”   她下巴微抬,转头来说:“蕴儿,你在这边慢慢挑,我们等会儿就出来。”   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亲自领着二人进去了,留下了小二在店面。   小二皮肤黝黑,人也挺上道,沏了杯茶放在柜面上,笑着说:“姑娘,请茶。”   梁蕴道了声谢,浏览起店中的商品来。   此时,店里来了位客人。   她身穿端庄的灰色锦裙,发丝略白,但看上去保养得极好,不显老相。   她一进门就站到梁蕴身边。   “不知姑娘这茶可否先让与我?”   “我立刻给夫人沏一杯。”小二说。   “不用,我就要姑娘这一杯。”老妇人直直地盯着梁蕴。   “嬷嬷请用。”梁蕴往里挪动了几步,偷偷瞄了她几眼,心里揣测着她的用意。   然而老妇人安坐在梁蕴的位置上后,平静地品着茶,一言不发。   见老妇人再没有其他异动。梁蕴心想,也许她是太口渴了等不及吧。   就这样默默地过了一刻多,梁蕴也不再在意了,自顾自地在店中逛了起来。小二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跟老妇人说了几句见对方没答话便溜到了梁蕴的身边。   金满堂果真是满堂的金器,琳罗满目。然而梁蕴心心念念的都是桂花糕,对这些金光闪闪的实在提不起兴趣。   来回看了看,抬头问小二:“里面有什么看的?”   小二答:“店面这些都是普通的货色,好货色都放在里面呢。”   “那我进去看看。”   “不行。”小二张开双手拦在门前:“你是相府新进的丫鬟吧,里间可是主子们进的,我们这样的身份是不能进去的。”   梁蕴问:“哦?春雨就是个丫鬟啊,她为什么能进?”   小二故作神秘:“春雨姑娘可是皇后的亲戚。”   “皇后亲戚?”梁蕴惊呼。   “皇后娘娘的亲戚怎么可能是个丫鬟,你这店小二可别诓骗小娃娃。”老妇人也听到了,质疑了一句。   “真的。”小二一脸的肯定:“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春雨姑娘是顾家庶女,和陈侍郎的嫡女是手帕交,与威武将军两情相悦,但因身份问题,只好当个贴身婢女,待将军娶正室后必定纳为贵妾的。”   老妇人听后轻笑:“她自个儿说的?”   “是她说的没错。”小二不服气接着辩道:“但陈姑娘都给她作证了,还能作假?”   老妇人哦了一声便不再回应,继续默默地品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一般。   小二见夫人不再询问,得意地提点梁蕴:“你往后可得警醒些,春雨姑娘可不好相处,做事谨慎些。”   “好。”梁蕴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即便小二误会,也懒得纠正他。   见梁蕴乖巧的模样,小二更有优越感了,很是耐心地教导梁蕴如何做事能更得主子心。   就这样一说,时间便过得飞快。   “蕴儿,咱们去丽裳坊逛逛吧。”   春雨带着满足的笑容走来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一名少女。只见她身上紫色的轻纱裙流淌着金色的绣色,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绷着一张脸,似乎心情不多好。   说了是去吃桂花糕她才出的门,这都等了半天了。梁蕴心中有些许不满,答:“不去,不是说了要去吃桂花糕的么?”   “你这小丫鬟的脾气挺大的嘛。”尖锐的声音响起。   梁蕴看了过去。对方一个甩头,冷哼一声,她头上的金钗摇晃得叮叮作响,很是耀眼。   “我说春雨妹妹呀,你就是性子好,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不能太纵容下人。你看,一个小丫头都敢跟你使性子,这如何要得?要是我呀,我定让她尝尝板子。”   春雨看了身穿浅蓝色棉布裙梁蕴,深知定是这衣着让陈姑娘误会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   “让姐姐来替你教一下吧,你以后当了姨娘,也算是半个主子了,这些你都得好好学学。”   春雨听到姨娘二字,脸色顿时不好。再说了,她仗着梁蕴年纪小不懂事,偷懒耍滑是一回事,但要打梁蕴板子,她真没这个胆。   她硬着头皮说道“蕴儿年纪小,我回去慢慢教导她就行。”   “不行,你那软脾气,迟早让人给欺到头上来。”陈元丽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指着梁蕴说“你,过来给我行礼。”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梁蕴想也没想就回道:“为何要给你行礼?”   “呵,你这个贱婢还敢顶嘴?”陈元丽一拍桌子“你主子以后是姨娘,姨娘是什么?说到底还是个奴婢,头上有正式主母压着呢,我现在好好教你规矩,免得你将来拖累你主子。给我好好行礼,行大礼,要是礼行得不好我让你好受。”   她身旁的婢女立刻摩拳擦掌,似乎在暗示要是不从的话就要动手了。   “怎能给你行大礼?”梁蕴脸上写着不解。   她双手交握置于身后,微微抬头,娓娓说道:“敬君,敬臣,敬长辈,皆可行大礼。你非君上,亦无品阶,又不年长。最多也是给你见个平礼,而你也得回我礼。但我与你并不相识,就连平礼也使不上。”   “说得好。”老妇人一直在旁观看,此刻面露笑容,眼中闪着精光。   陈元丽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会懂这么多,字字句句的她反驳不得,一下子恼羞成怒:“哪儿来的老太婆,多管闲事。”   “老身今个儿还真得管上一管了。”老妇人走到梁蕴身后。   “管?”陈元丽扯着嗓子:“也得你管得着才行。我爹乃是户部侍郎陈元青,站我身边的这位春雨姑娘可是皇后娘娘的亲戚,现在更是威武将军心尖上的人。我们二人管教奴婢,那容得你这外人多事?来人。”   陈元丽一个眼色,身旁的侍女立刻领命上前对着梁蕴就是一脚。老妇人反应很快,利落地挡到梁蕴身前,正准备擒住对方的脚。然而意外出现了,梁蕴慢了半拍的反应刚好就撞在这时间差上。   “嬷嬷小心。”梁蕴一个错身挡在老妇人身前,被一脚踢中腰部。 第7章   一声低呼紧接着一声惨叫。   婢女抱着脚坐在地上,额上满布因疼痛而冒出的汗珠。原来老妇人在婢女收脚的一瞬间握住了她的脚裸,利落的扭了下去。   “你这老不死的,居然敢动手!掌柜的,马上报宗正府,我要让她尝尝牢狱的味道。”陈元丽尖声叫着。   “闭嘴。”   老妇人一手扶着梁蕴,一手顺了顺衣摆,傲然道:“老身自今朝太后选秀女时跟随进宫,担任宫令女官十数年;亦曾得皇后赏识,担任其教习嬷嬷一年,如今蒙圣上恩典得以出宫养老,但品阶不撤。老身在宫中数十年,还真是唯独这牢狱的味道没尝过。”   听完了这番话后,在场之人除了梁蕴外,无一不惨白了脸色。   老妇人凌厉的目光扫过二人:“现老身受谢丞相信任,担当谢府姑娘教习嬷嬷一职。你们居然敢当着我面伤了我主子,使得老身有愧于相爷,待你陈府上门哀求之时,老身必定好好回报。还有你这个皇后的亲戚?”她冷哼一声:“自求多福吧。”   春雨腿一软便瘫倒在地上,双眼空洞,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啪!”   陈元丽猛地甩了春雨一巴掌,怒吼:“你存心害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   “嬷嬷,我不能跟你走,我又不认识你。”   梁蕴不肯上马车,老妇人失笑,走了这么一小段路才意识到这问题?   她取出玉佩:“这是丞相大人的玉佩,姑娘可曾眼熟?姑娘再看,这马车上的标志可是相府的标志?”   梁蕴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老身姓徐,是姑娘的教习嬷嬷。姑娘赶紧上马车随我回相府看伤,耽搁不得的。”   再次确认了玉佩和标志,梁蕴才安心上了车。   在车中给梁蕴隔着衣服简单检查了一下,徐嬷嬷突然问道:“姑娘刚才为何要挡在老身身前?”   “嗯,我肉厚,不怕痛。”   看梁蕴软绵的声音有点抖,明明在按压下已痛出了泪花,还在强撑着微笑。徐嬷嬷一瞬间感到一道暖意袭向心田。   如若当年没有进宫,她如今也该是儿孙满堂了吧。   徐嬷嬷爱怜地抚摸梁蕴的脸蛋,不经意地抹去那泪花,温柔地说:“姑娘可得靠好别乱动,那婢女有些架式,也不知会否得内伤,回府让相爷递牌子到宫中请个医女来看看。”   “好。”梁蕴也不反对,的确是痛得厉害。可当时那情况,根本容不得她多想,下意识地就行动了。   “哎,差点忘记了,相爷还在聚福楼里候着呢。”徐嬷嬷叫停了车夫,递过去几串铜钱:“小哥,赶紧找个人去聚福楼给相爷送个信。就说姑娘受了伤,不能去吃桂花糕了,让相爷赶紧回来。”   桂花糕!!   “不可以,小哥,咱们现在去聚福楼。”   “不行,咱们得回相府看伤。”   “我没事了,嬷嬷你看,我现在老虎都能打死几只。”   “是么?”   “哎呀,哎呀,好痛。”   徐嬷嬷板着脸,往梁蕴的伤处轻轻戳了几下。   梁蕴含泪抱怨:“呜呜,嬷嬷,我不喜欢你。”   “嬷嬷不用你喜欢。”   ……   张御医来时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梁蕴好心地让徐嬷嬷上了杯茶:“老爷爷先饮杯茶歇一歇吧。年纪这般大了,怎地走得这般匆忙。”   “唉,还不是相爷……”张御医忽然一顿,干咳两声没再说下去。   梁蕴睁着大眼:“堇昭怎么了?”   “没……没什么。”张御医顺顺胡子,“来,赶紧治疗。”   经过张御医和医女的仔细诊治,确实是伤到了内腑,而且也受了惊。不过问题不大,按时吃药静养即可。   张御医给徐嬷嬷详细地交代了注意事项才离去。   到了晚上,梁蕴也如同张御医所说的那般发了热。   只觉人昏昏沉沉地,头上滚烫得很,身子却如掉进了冷水当中。反反复复地睡了醒,醒了睡,全身无力,十分难受。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额上覆上一只冰凉的手,触感细腻,不轻不重的驱走了一些热气。   梁蕴舒服地低吟一声,沉沉睡去。   翌日。   梁蕴醒来,愣坐在床上,伸手轻抚自己的额,似是昨夜那触感犹存。   是堇昭么?   心中冒出丝丝喜意,便想要确定真相。   “姑娘起了?”   “起了。”   徐嬷嬷领着人提了澡桶进来,边吩咐人往桶里灌水边说道:“老爷和夫人清早就回来了,听说你生病了担心得很,我向她讨了吉祥过来伺候你,赶紧洗洗然后过去吧。”   梳洗了一番,顿觉精神了不少,在吉祥的搀扶下出门。   房门一开,梁蕴就吓了一跳。   院子里跪了一大片的人,全是陌生的脸孔。   春雨一间梁蕴出来就带着泪目上前,欣喜道:“姑娘,你身子大好实在太好了。大伙儿都在这里跪了一晚上为姑娘祈祷呢。真是上天保佑。”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哭丧呢。”吉祥凉凉地插了一句。   “吉祥姐姐说笑了。”   春雨干笑几声,继续说道:“那个陈姑娘实在是太可恶了。不但伤了你,那日混乱之中我为了护着姑娘也被她打伤了。”   春雨侧着头,让梁蕴看她的左脸。   “肿了。”梁蕴如实地将看到的陈述了出来。   “是呢。”春雨抹泪:“可即便如此,姑娘你受了伤,夫人还是会怪罪于我的,待会儿……”   “姑娘。”   房内传出徐嬷嬷中气十足的喊声,硬生生打断了春雨的话。   “相爷说了,今个儿要和老爷夫人一同在大厅用早膳,你要是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没得吃了。”   “啊!那可不行。吉祥,咱们走快点。”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梁蕴瞬间满脑子都是美味的早点,金黄的蛋角儿、松软的花卷儿、香浓的肉末馅饼……   难受了一晚上,身心都渴望补充元气,此刻就只想着赶紧到大厅,就连春雨楚楚可怜地拉她衣袖也被她无意识地甩开。   匆匆赶到大厅,被早上才归来不久的夫人拉着嘘寒问暖了一番,又与老相爷闲聊了几句;好不容易终坐在了满桌佳肴前,正准备大吃特吃的一番,不料被告知只能吃白粥。   一桌的美味能看不能吃,梁蕴苦着一张脸,慢吞吞地尝了两口白粥,什么味道都没有。   她幽怨地看向谢堇昭,而他刚好也抬头看了过来。   “吃完了白粥,你还得吃药。”磁性的声音自那薄唇中传出,嘴角轻扬。   受到双重打击的梁蕴,沮丧地趴到了桌上。   目光过去,便是谢堇昭的手。他的手宽大而厚实,修长的手指托着碗顿时让碗显得很娇小。那只手……   梁蕴忽然抬头:“堇昭,你昨晚到我房间来了是么?”   一句话,立马惹来数双关注的目光。   谢堇昭一滞,回答:“没有。”   “真没有?”梁蕴狐疑。   刘氏也很想知道,也紧接着追问了几句。   谢堇昭放下筷子,淡淡说道:“没有,你是睡迷糊了吧。”   的确也是睡迷糊了。梁蕴不敢肯定,只好努力地将当时的感觉回想了一遍。   “不对呀,你还摸我了。”   梁蕴语出惊人。刘氏一听,眼睛都亮了,欢喜地双手合十:“太好了,太好了!我这趟远门出得实在是对极了。祖宗保佑,让我早日抱上白白胖胖的孙子。”   “夫人,慎言。”谢宇细声道:“还没成婚呢。”   “哎哟,瞧我,高兴过头了,呵呵呵。”   等了又等,见谢堇昭没有应答,梁蕴不死心地再问:“真的不是你吗?”   “哎呀,昨夜老身曾查看你的病况来着,许是姑娘你误会了?”徐嬷嬷忽然上前一步插话道。   梁蕴看了看徐嬷嬷满布纹路的手,又再看向谢堇昭的手。真是这样么? 第8章   “我说相爷,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你府门前跪了两天了,日晒雨淋的,都快昏过去了,你好歹也见上一见呀。”   “不见。”   “就当给我个面子,见上一见可好?”   “不。”   张子聪拍桌:“你真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无情、最无义、最冷血的一个。男人嘛,就应当怜香惜玉,懂不懂?”   谢堇昭合上奏本,眉宇之间带着倦意:“你今日来就是为那府外的人求情的?那很抱歉,这个面子我不会给。”   “主要目的不是这个。但进府之时人家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苦苦哀求着我。那水汪汪的眼睛看得我心肝都痛了,我怎么说也得帮上一帮不是?”   谢堇昭不屑地冷然道:“若是无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喂,有你这般待客的么?我这凳子都还没坐热,我……”转头瞅了谢堇昭一眼,见他似是不耐,也不敢再啰嗦下去。   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正如你所料,这第三批灾银有人来劫。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几百号人化作山贼打扮,即使景将军也带了人,但人数上相比也是恶战。幸运的是在后方指挥的那个蒙面人,在战斗刚开始不久忽然就撤了,对面士气大乱,我方这才占了优势,不然的话怕是伤亡不少。”   张子聪合上扇,皱眉继续说:“景将军与之交过手后,认为这些人都经过训练,行动如同士兵一般很有规律,一般的山贼做不来。而且我瞧着那指挥的人跟陈侍郎的身型很是相像。”   “嗯,知道了。”   张子聪看向他。   这时的谢堇昭正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头发随意地散落着显得慵懒无比。   “你怎地一点都不紧张?这可不是贪赃枉法如此简单。看这情况,要么是跟兵部有勾结,要么就是私兵,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会危及江山。”   谢堇昭漫不经心地回道:“江山又不是我的江山,有什么好紧张的?”   说得也对。张子聪想了想,还是不忿。   “话虽如此,但我不甘心啊,费了这些时日,结果却什么都做不成。他两批官银在手,回来后只要默不作声,我们根本就找不到他的把柄。若然这次给我逮住了,立马抄他家,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些灾银了。可惜……”   “他不会。”谢堇昭带着肯定的语气毫不迟疑地说道。   张子聪刚想问他这句话的含义。外头晨曦来报:“相爷,陛下有旨,陈侍郎状告你无故殴打他儿子,让你立刻进宫面圣。”   谢堇昭一个眼神丢过来。看,就说了他不会默不作声。   张子聪砸砸嘴,怪不得那么肯定地说他不会了。都把人家九代单传的儿子给打了,还能默不作声么?   “虽然你这招直接又好用,但无故殴打他人,待会儿在圣上那边没解释好的话,就算是丞相也得获罪吧?”   “谁说无故?”俊秀的眉目中渗着冷意:“他女儿都能把我谢府的姑娘打伤了,我为何不能打伤他儿子?”   ……   那名被打伤的谢府姑娘此刻正在房中吃着甜汤,笑眯眯的很是满足。   “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春雨?”   自徐嬷嬷到来,梁蕴便不再到厨房和书房蹭饭了。每到饭点,即使徐嬷嬷不得空,也会让吉祥去取膳,中途绝不经他人手。内院琐碎事也是两人利索地整理好,完全隔绝了春雨的接近,也不让其他人靠近,全都打发在外院做事。   梁蕴想了想,慢悠悠地说道:“让她们都回二院吧。”   “就这样放过她?”崔嬷嬷把茶递给梁蕴漱口,完了让吉祥收拾好碗筷离去后才继续说道:“先不说之前那阳奉阴违的事,这次你受伤,她虽是没做什么实质上的行为,但也是半个元凶。”   梁蕴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问:“嬷嬷这话何解?”   徐嬷嬷就是等着这一问,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给梁蕴讲述春雨和陈姑娘的身世来。   顾家乃是书香世家,这春雨的确是顾家的庶女。   陈侍郎入仕之前乃是求学于顾家老太爷,于是这一来一往的,春雨和陈元丽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便成了手帕交。   这书香世家重规矩,自然是重嫡轻庶。春雨在家中并不受重视,而元丽同是庶女,日子也过得甚为艰难,也不知是否惺惺相惜,两人常聚在一块,如胶似漆般。两方家人也不在意,毕竟是庶女,关注度也很少。   听到这里,梁蕴疑惑了:“这样说的话,她们感情应该很好才对,可为何她们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样呢?”   徐嬷嬷默默地点头,微笑道:“姑娘能感受到两人的不对盘,证明姑娘是聪慧的。”   梁蕴被赞,很是高兴。   徐嬷嬷给自己倒了杯茶,徐徐教导:“这人与人之间呐,很是复杂。两个正面的人在一处,很容易会产生好事情来,但两个负面的人在一处,坏事情就可能会出现了。”   “你想呀,春雨是个什么样的个性?她到处宣扬自己是皇后的亲戚,为的是什么?是面子。你再看那陈元丽,她言语之间那股嚣张势,也定然是个丟不得脸的人。这么两个同样爱面子,生活上有处处受挤压和轻视的人,碰面时会出现怎么样的情况?”   梁蕴陷入沉思,徐嬷嬷也不催促,静静地在一旁品茶。   好一会儿,梁蕴嘟着嘴:“同样爱面子的人,必定是不会向对方哭诉自己的艰辛,可是我想不到两人相处时会是怎么样的情况。”   徐嬷嬷慈笑着点头:“能想到这儿已经很好了。”给梁蕴添了茶,继续说道:“是攀比。”   正因为两个爱面子的人同样的身份,基础一样,自然事事都能比较一番。这姑娘今天得了金钗,那姑娘就不服气了,明个儿要拿出更大更好的把对方给比下去。   “正正是因为这个,那时候陈元丽以为你是春雨的婢女,她要教训你,让春雨吃个哑巴亏来显示自己身份比春雨高。而春雨又是因为要面子,没把你是主子的事情说出来,最后导致你受了伤。所以我才会说,你受伤,春雨也是元凶之一。”   梁蕴哦了一声便闭嘴不语。   徐嬷嬷又等了一会儿,觉得梁蕴消化得差不多了才继续说下去。   那两人就这样凡事攀一攀,比一比,又过了几年。   直至那年皇后的人选定下来了,顾家水涨船高。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春雨的身份自然也就比陈元丽高上几分。   这下可怎么办呢?这可不是什么金饰衣裳,陈家就是再有姑娘进了宫,那也是比不上皇后尊贵的。于是陈元丽日思夜想,终是想出了一个办法。   这年头,庶女想要摆脱命运,就得想办法让自己嫁得好。陈元丽选来选去,终把目标定了威武将军。   谢家家训只娶一妻不许纳妾世人皆知,相爷冷情远女色,夫人是圈内出了名的不爱理事;若是成了将军夫人,上无婆婆打压,下无妾室斗争,后有相府撑腰,这绝对是作为一名庶女改变人生的美好道路。   但是庶女的婚姻可不能自主,于是这一切的想头,终究在顾家摆宴,众官齐聚那日,设成了一个局。   “什么局?”梁蕴听得津津有味,心急追问。   徐嬷嬷看着她一脸的天真,犹豫了一下,摇头说道:“什么局我老身不清楚,老身只清楚结局。”   “结局也好,嬷嬷快告诉我。”   “结局就是,陈元丽依旧是呆在陈家艰难过日的庶女,而春雨则被顾家在族谱上除名,从此顾家无此女。后来谢夫人好心,见其孤苦无依,将其带回府中给将军当个丫鬟。”   “原来如此!小二哥骗我,又说是两情相悦。”梁蕴鼓着脸,有点不高兴。   徐嬷嬷耐心地说:“姑娘,别人说的话,你听着,信三分,留着七分。待证实后才能在心中下结论。”   “嗯,我明白了。”梁蕴受教点头。   “那姑娘现在可想到如何处置春雨了?”   “唔……还是让她回二院吧,其他人都一并回去。”梁蕴神色自若地说道。   徐嬷嬷带着好奇问:“姑娘能否给老身解释一下为何是这样的安排?”   “咱们不是分了主院和二院么?我本来就不是她主子,她是二院的人,我也不好管不是么?而且,她们不走,我也不好添人呐。”   徐嬷嬷听后细思,犹地眼前一亮。虽说相爷是一家之主,但毕竟与将军是兄弟,处置兄弟院中的人虽说无不可,但也伤了兄弟情分不是?   姑娘怕是一开始就将春雨给划分开来了。相爷还说姑娘很笨,现下她看来,姑娘不是笨,也许心思不及别人细腻,可是天生的意识就能找准大方向。   今日先教着这些,以后一步一步来。   “好,那就按姑娘说的办。”   ……   徐嬷嬷刚走,晨曦就来了。   送来一碟桂花糕。   “相爷说,姑娘有功,奖励姑娘的。”   梁蕴看着桂花糕,很是高兴。咬了一小口,淡淡的桂花香充斥口腔,一股清甜味扩散开来。   堇昭说她有功,是什么功呢?哎呀,不管了,吃了再算。 第9章   “谢相,陈侍郎说你无故将他儿子打成残废,可有此事?”   慎枥帝斜靠在龙椅上,圆滚的肚子像极了怀孕数月的孕妇。只见他嘴角上扬,目光从两人身上来回巡视,大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陈侍郎说的并非属实。”谢堇昭昂首挺胸,负手站立在殿中。翩翩风采使一旁的宫女都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陈侍郎跪在殿中。朝服虽正,但发髻却略显凌乱:“宗正府府尹可以作证,谢相带人到狱中看我儿后,我儿就受了重伤。”   “我的意思是并非无故打伤你儿子。”   慎枥帝眼睛亮了,问:“那谢相为何打人?”   谢堇昭“皆因陈侍郎女儿伤了我谢府的姑娘。凶手还在我府门前跪着呢。”   慎枥帝坐直了腰,好奇地问:“谢府何时有姑娘的?”   “最近。”   慎枥帝噫了一下,又问:“可是谢夫人收了义女?”   “非也。”谢堇昭神色自若地回道:“臣受故人托付,此后,她便是谢家的一份子。”   陈侍郎气愤:“即便是你谢府的姑娘,你大可惩治凶手,即便是我女儿,我也会大义灭亲。可你为何伤了我儿?”   谢堇昭很快地接话:“哦?按你这说法,动手打你儿子的也不是我,你惩治凶手就是了,找我干什么?”   “你……”   陈侍郎语塞,只好转头高声向皇帝哀求。   “陛下,我陈家九代单传,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陛下,我谢府百年基业,也就只有这么一位姑娘。”   慎枥帝咪咪笑着:“这下可真是难到朕了。”转头问身边的太监总管“小六子,你说,这两人谁轻谁重?”   “这……老奴愚笨……”   陈侍郎趁着机会说道:“陛下,臣的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陈家自此绝后了呀。谢相此举可是如同灭我陈家满门啊,还望陛下严惩。”   “这不是还没死么?”谢堇昭挑眉:“我家姑娘若有个什么事,我也无心理会朝堂中事了,想必我弟在边城,也整日忧思。现在我家姑娘还病得昏昏沉沉的……”   “这可不行。”慎枥帝再无心思看好戏了,一拍案台:“陈侍郎,你治家不严,导致朝廷内忧外患,朕要治你个……治你个……”   “陛下,请将陈侍郎交由臣来惩治。”谢堇昭接话。   就在慎枥帝准备点头允许之时,门外太监急报。   “禀陛下,户部两位尚书大人求见,说手上已有证据,要控告陈侍郎勾结山贼劫走灾银。”   谢堇昭脸色一沉,看向陈侍郎。只见他愣在那儿,刚才还在喊冤气愤而红了的脸瞬间成了青灰色。   ……   宫中的小道消息向来传得快。各世家已得知谢府多了个姑娘,现在正是各种查探中。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出名的梁蕴,此刻正跟徐嬷嬷学着礼仪。   徐嬷嬷暗惊,姑娘的底子很好,各种礼仪动作都很标准,就连宫制礼仪都很熟练。非大家闺秀绝非能习得,然而她却没曾听过哪个世家是姓梁的。   “姑娘,你来相府之前家住何方?”徐嬷嬷试探地问。   “住雾灵山上。”   终年迷雾重重的雾灵山上居然还能住人?徐嬷嬷再问:“姑娘家中家主是何人?”   “我爷爷。”   “能否告知名讳?”   “唔……”梁蕴苦思,好半响才扁着嘴欲哭:“我不知道。”   徐嬷嬷没料到梁蕴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慌了手脚,幸好还是了解她的性子,取来几份糕点把人给哄住了。心中多了几分计较。   ……   下午时分牙婆子来了,刘氏和徐嬷嬷二人几番筛选,终把梁蕴院里的人给补齐了。   正准备结束之时,一个小丫鬟赶来跪在前方。   “求夫人准许我去伺候姑娘。”   刘氏看了看,发现是自己院中的人,问:“怎么想到要去伺候姑娘了?可是在我院子里受了委屈?”   “夫人待奴婢极好,只是奴婢受了姑娘再造之恩,愿能终身伺候在姑娘身边,求夫人成全。”字句之间,极为诚恳。   刘氏微笑:“怎么样的再造之恩?快说与我听。”   小丫鬟伸出双手,拉起袖子,说道:“幼时贪玩伤了手,蒙夫人怜爱,允许奴婢戴着手套当差。”说着声音有点哽咽“然而烈日炎炎,奴婢手上张痱子痕痒难耐,反复发作甚至起浓。手上疤痕日益增添,奴婢想死的心都有了,只是顾念父母恩情,不敢轻生。”   刘氏幽幽一叹。   “上天怜悯,母亲自姑娘拿取得药膏,如今我双手复原无半点疤痕。此恩此徳,奴婢无以为报,只望能呆着姑娘身边尽一分绵力。”   “上前来让我瞧瞧。”   刘氏握着小丫鬟白嫩的手反复查看,竟真无发现半点疤痕。一直跟随刘氏的郑嬷嬷也惊讶,证实小丫鬟的确是手上有疤的,她亲眼见过。   刘氏询问:“那药膏你可还有?”   “回夫人,姑娘将药膏给了豆芽儿使用,豆芽儿脸上的疤痕已是淡了好些,相信假以时日便会全好。”   不一会儿,崔嬷嬷应召而来。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得密实的玉罐子呈上。   刘氏仔细地嗅了嗅,又取出一点儿抹在手上,半响没得出结果。转眼瞧见徐嬷嬷好奇的眼神,于是说道:“徐嬷嬷在宫中多年见多识广,不知可认识这膏药?”   徐嬷嬷接过,做出与刘氏同样的行为后,眉目间显这惊讶。   “徐嬷嬷可是已知道答案了?”   “回夫人,老身可以断定,这药膏乃是生肌去疤圣物,名叫玉肌膏。”   “居然还有此等好物。”刘氏觉得颇为神奇,笑说:“待会儿我也跟蕴儿讨一些。”   徐嬷嬷此刻却神色不明,嘴唇有点儿抖:“这玉肌膏需上千种药材熬制十多年才能出一小盒。就是太后娘娘那也只有胭脂盒子那般大的量。这……这么一大个罐子……”   “是吗?”刘氏乐了:“我家蕴儿真了不起。”   重点不在这儿好么?徐嬷嬷面容有些扭曲。人家太后都是千省万省地用,你家姑娘却多得赏丫鬟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   总说谢夫人不爱理事,现在徐嬷嬷看来这简直就是不懂事。这谢府到底是靠什么支撑的能坐拥高位而不倒?   刘氏可没留意徐嬷嬷什么心思,她笑语盈盈:“既然如此,那你就过去吧。以后你就叫如意,和吉祥刚好成一对儿,好好做事,知道吗?”   “奴婢谢过夫人。” 第10章   终日被徐嬷嬷限制在房中恶补后宫娘娘们的势力以及各世家的背景,梁蕴已是头昏脑胀。于是造就了一见徐嬷嬷就苦着脸。   “姑娘今日可要出门逛逛?”徐嬷嬷问道。   “可以吗?”梁蕴双目闪亮,可又瞬间黯然“可是我功课还没完成呢。”   徐嬷嬷失笑。   许是住进这相府后,看着夫人那般无状,又见这未来的丞相夫人懵懵懂懂,心下一个着急,便一股脑儿的压着她学习。   然而姑娘这几日笑容不再,身型更是因食欲不好消瘦了几分,她才惊觉自己做得有些过了。   “今日功课不必做了,让吉祥如意跟着你出门去吧,晚膳前回来。”   梁蕴欢呼着拥抱徐嬷嬷:“太好了,嬷嬷我喜欢你。”   如意蹦蹦跳跳地去吩咐备马车,吉祥简单地给梁蕴装扮了一下。当一切准备就绪之际,却见春雨跪在了院门前。   “姑娘,求您行行好,带我一并出门吧。”春雨楚楚可怜地说着:“我想出府置办些物件。”   “你要出府,跟总管申请不就好了。”吉祥锐利地接话。   春雨摇摇头:“有些女儿家的私物要采买,我脸皮薄,不好说出口。”   “府中都有份例的,女儿家用的东西全有。你说不出口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春雨忽然嘤嘤哭了起来:“吉祥姐姐,咱们做奴婢的难处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   “好了好了。”梁蕴忍不住打断了二人。“要跟就跟吧,晚膳就要回来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春雨高兴地道谢,保证道:“奴婢准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   ……   “京中哪儿有好吃的?”   梁蕴坐在马车中,不时挑起窗帘往外瞧,心情很是兴奋。   如意也兴奋地接话:“这个我知道,南大街上有条食街,全是地道小吃。”   “那好,就去南大街。”   两人跃跃欲试地讨论不够几句,就被吉祥打断了。   “姑娘不可以去食街。”   “为什么?”   “那儿的东西不干不净的,等下吃了要闹肚子。咱们先在附近逛逛店铺,午膳要到吉临轩用。”吉祥利落地整理好小桌,沏好茶递给梁蕴。   如意嘟着嘴反驳:“不会呀,我去过几次,都没闹肚子。虽然吉临轩是咱们相府的产业,可是里面的菜品不好吃。”   吉祥瞥了她一眼:“你这皮粗肉厚的能跟姑娘比吗?而且,哪有你这样踩低自己抬高他人的?”   梁蕴低头看看自己略圆的身躯,收起笑容,慢悠悠道:“你说的皮粗肉厚是我吧。”   “不是,奴婢没这意思,姑娘误会了。”吉祥着急地解释:“奴婢嘴笨,奴婢……”   “好了。这次就算了。”梁蕴摆摆手,朝外喊道:“去南大街。”   车夫应声,拐道而去。   梁蕴看着吉祥欲言又止的样子,大眼眨了眨,微微一笑。   嬷嬷教的真有用。   ……   说是美食街,但实际摊档不多,大概就十来个。   梁蕴就迫不及待地每个摊档都买了一点。吉祥一口都不愿进食,春雨也表示不吃。梁蕴也不逼她们,与如意两人分食得很是愉快。   吃了半饱,正考虑下个目的地,忽然听见身边的人都在嚷嚷着有热闹看,人群都不约而同地往西面走去。   “姑娘,那边定有热闹可看,咱们过去瞧瞧吧。”一路乖巧安静的春雨忽然说道。   梁蕴正要应答,吉祥抢在前劝道:“不可,你看人挤人的,等下出意外就麻烦了。”   “许是哪个新店铺开张吧,我记得这条美食街刚开时也是这般热闹的。”春雨笑说:“再说了,有咱们三个护着姑娘,能出什么意外?”   梁蕴一听便满眼的期待,一锤定音:“走,咱们看看去。”   民众平时的娱乐不多,说是有事情发生,附近的人都想去瞧上一瞧。于是就围个水泄不通,道路一旁都有官兵在拦阻和疏导。   梁蕴娇小,在人群里挤来挤去都没看出个所然。   无奈间看着那路上守着的士兵,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挤了过去,取出一枚玉佩在士兵面前摇了摇。   这个玉佩是谢堇昭的,那日徐嬷嬷给了她后,就一直放在她那了。   “让我过去。”梁蕴俏生生地说道。   士兵没看清玉佩的样式,瞧着这姑娘衣物配饰虽简单,但样样精品;身旁丫鬟身上穿的也不是普通的衣料,不敢擅自决定。   “姑娘请稍后,我去禀报一下。”   不一会儿,士兵引着一名身穿官服的人往这边来。   梁蕴一眼便认出了对方——宗正府府尹。对方也似是认出了自己,脚步走得更为急速了。   “林大人安好。”   林徳瑜眯眼笑道:“夫……不,姑娘居然还记得本官,真是荣幸,荣幸。”   “嗯,大人最近身体可好。”   “好!好!若能少见相爷几面就更好了。”后面那句说得极小声。趁梁蕴还没注意到,干笑两声盖过:“姑娘是来寻相爷的吧。下官……不,本官现在带你过去。”   堇昭也在?这下梁蕴更加好奇了,难不成他跟自己一样贪食么?   没有人群的阻碍,走得很是轻松,过了一个拐角便到了目的地。   陈府。   陈府此刻大门敞开,里面不断有哭喊声和咒骂声交集在一起传出来;不少官兵抬着一个个木箱,进进出出的十分忙碌。   谢堇昭正站在门前不远处。他就那样双手负在身后,腰杆笔直地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安静地看着。   微风轻轻吹过,带动一缕发丝拂过他那俊朗极致的侧脸。   梁蕴看得入了神,久久移不开目光。不知为何,有种沉重的感觉缠绕心头。   梁蕴上前唤了一声。谢堇昭回头来看了一眼,便又看向陈府的方向。   见他这般冷淡,梁蕴也不凑上去了,转头问林徳瑜:“林大人,这是在干嘛呢?”   “抄家呀!这……”林徳瑜诧异地看看谢堇昭,又回头看看梁蕴,声量比原来小了点:“不是因为伤了姑娘你,所以相爷才打了人家唯一的儿子现在又来抄家么?”   面对这林徳瑜那副“你作为当事人怎么会不知的”表情,梁蕴表示真的不知。她偷偷瞄了谢堇昭一眼,见其神情淡淡却也并无反驳,心中泛起丝丝暖意。   “报,找到一箱官银。”   士兵抬着一个箱子出来。   一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银元宝看得四周一片哇嚷。   谢堇昭紧紧盯着那箱银子,仿佛要将银子看出花来。林徳瑜见状也跟着使劲瞅着那箱银子。   片刻后,没看出个所然的林徳瑜问:“相爷,这银子有何特别?”   谢堇昭忽然轻笑,眉目比刚才伸展了一些,淡淡地说道:“林大人,这可是官银。”   “我知道啊,这……”林徳瑜猛地一愣。大声喝道:“来人,马上将陈府一干人等压下,一个都不许遗漏。”   语毕,悄悄地向谢堇昭竖了个拇指,小声道:“大人高明。”   谢堇昭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高明什么,陈侍郎被举报勾结山贼打劫灾银,我奉旨前来监督搜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林徳瑜顿时懵了。 第11章   士兵陆陆续续从陈府中带出人。   不多,总共十来个。不知是早得了消失遣散了奴仆还是本来就人少。   “梁姑娘,可否与妾身谈几句?”   被点名的梁蕴抬目看过去。说话的是一名妇人,杏黄色的锦裙绕着暗线绣花,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略施薄妆,整个人端庄得体。   梁蕴下意识地就看向谢堇昭,见他微微点头,才应了一句好。   “吉祥,搜身。”谢堇昭紧接着说道。   吉祥应话前去,妇人举起双手很是配合。   “姑娘。”春雨凑了过来,在耳边小声说:“陈家此番变故,我与元丽相识,于情于理也该去慰问几句,求姑娘准许。”   梁蕴想,即便二人真如徐嬷嬷所说般爱攀比,但毕竟相识多年,多少也该有些感情,便同意了。   春雨走了过去,妇人那边也缓步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梁蕴才发现,妇人并无他人一般哭丧着脸,而是神情平淡,仿佛此事与她毫不相干一般。   “妾身乃陈侍郎正妻许氏。此番冒昧,请姑娘勿要见怪。”   梁蕴摇了摇头。   “姑娘因我陈家庶女受伤,乃是我管教不严的过错。妾多次前去相府请罪却不得进,也不知姑娘伤势如何,心中实在是难安。”   梁蕴微笑,缓缓作答:“我现在已无大碍,陈夫人不必挂念。”   “现陈家这般田地,妾已身无他物。丽嫔乃是我家老爷亲姐,虽不甚得宠,却也地位稳固。她已替妾备好药材给姑娘养身之用,还望姑娘莫要嫌弃。”说着,陈夫人解下头上一根旧发带交于梁蕴手中“宫中规矩多,还得劳烦姑娘走一趟。”   “不用了,陈夫人无需如此,我……”   “姑娘。”陈夫人打断她的话,紧抓着她的双手,哀求道:“求姑娘原谅妾教女无方。”   双手被陈夫人握得紧紧的,手心忽然感受到异同于发带质感的硬物。梁蕴看了看陈夫人,在其哀求的眼神下将发带连同那异物收入袖中。   “姑娘大量,妾身感激,愿姑娘今生安康,福禄无边。”   “谢夫人……。”   “姑娘,救我。”   一道急速的惊叫声响起。   梁蕴转过头,迎面便是春雨惊慌失措的脸。   未等梁蕴反应过来,春雨已错身躲到她的身后。   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张牙舞爪对着梁蕴直扑过来。嘴里嚷嚷着:“是你害的我!你不得好死。”   梁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躲避,不料背后突然一道力量,猛地一推。失去重心的她踉跄地向前倾,眼看就要跟那疯女子撞上,忍不住惊叫出声。   “闭嘴。”   熟悉的语调响起。梁蕴摸着撞痛了的额头张开眼。   映入眼中的是一抹墨蓝的绸缎,她定了定神,才发现他挡在了身前,刚刚撞上的是他宽厚的背。甚至为了稳住她的身躯不至于跌倒,他的左手往后揽住她半边的身子。   这还是首次这么近的靠近他。   他的衣服上飘来淡淡的墨香,有点儿熟悉的味道,很好闻。梁蕴偷偷地把鼻子靠过去,嗅了嗅。   记起来了,书房里也是这个味道。   “别调皮。”谢堇昭语气温和。   梁蕴一惊,以为被抓包,赶紧站得笔直。   “都站稳了怎么还抓着我?”   谢堇昭转过头来一看,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梁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春雨站在她身后,一手抓着她的衣边,另一只手却紧拉着谢堇昭的衣袖。   “相爷,我好怕。”春雨泪眼汪汪地仰视着谢堇昭。   下一刻,梁蕴秒觉眼前一暗,整个人被谢堇昭圈抱在怀里。头被他的大手紧紧压着,脸部紧贴在他胸膛,还能感受到薄锦上传来微热的体温。   耳边传来周边民众的惊呼声。   梁蕴想要看,却挣扎不可。闷声道:“怎么了?”   “别动。”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一会儿,谢堇昭放开梁蕴。   梁蕴赶紧看看四周,一切没变,唯独春雨不见了。抬头看谢堇昭,他面色比之前更冷,甚至有些烦躁?   “姑娘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如意和吉祥已走到梁蕴身边,一脸着急。   “没事。”   吉祥轻声说:“姑娘,这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到吉临轩用膳去吧。”   “春雨呢?怎么不见人?”梁蕴问。   吉祥面容一滞,随即恢复正常:“春雨有事,先走一步,咱们不用等她了。”   然而梁蕴直觉刚才听到周围的惊呼声必然是跟春雨有关。发生在自己身边,然而却唯独自己不知道,这样的意识就像一只小手在心窝里轻轻地挠动。   梁蕴转头看向如意:“春雨呢?”   “这……”   如意之前就一个外院的丫鬟,自然是不比吉祥经历多,不懂掩饰表情。不敢乱说话的她无助地看了看吉祥,又看了看谢堇昭。   见如意支支吾吾的,梁蕴以为是谢堇昭不让说。伸出手指往谢堇昭的手臂戳了戳,大有不说出实情不罢休的架势,问:“春雨呢?”   谢堇昭看着自己的手臂被戳的位置默了默,淡淡地吐出四个字:“问林大人。”   “啊?”林徳瑜没想到这个问题最终会丢到自己身上。他虽然知道答案,但大家都知道答案却又避而不答,那么那个答案肯定是不能说的。   思绪在脑中千回百转,手心都冒出了汗,最后拳头一握,答道:“本官……把人带回去调查刚才的事情了。”   “那她何时能回府?”   “这……她……她……”   “林大人调查好了自然就放人,你这样问让他如何作答?”谢堇昭接话,顺道给了林徳瑜一记刀子眼。   梁蕴想想也是,自己问得太过唐突了。心中疑问既解开,也就不那么在意了,刚刚一惊一乍的,此刻就感觉肚子饿了,于是就在吉祥如意的陪同下离开。   林徳瑜松了一口气,讨好地对谢堇昭说:“相爷,下官回答得不错吧。”   谢堇昭冷哼:“答个问题都不会,要你何用?”   敢情在相爷眼中,宗正府府尹就是这个用处么?林徳瑜一副苦瓜干似的脸,为何每次倒霉的都是我。 第12章   “堇昭,你手脚挺快的嘛,往殿上跑一趟就给陈元青给搞定了。”张子聪语气轻松,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   “不是我。举报者是户部的两位尚书。当时还呈上了陈元青与山贼的书信作为证据。”谢堇昭将奏章整理好放置一边,在案桌上铺上一张干净的宣纸。   张子聪笑说:“狗急了也会跳墙,这陈元青贪心太过,要了一家嫡女还念着另一家的嫡女,这下好了,人家来个联手,他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谢堇昭轻挑眉头,冷然道:“你这脑袋什么时候能学着聪明些?”   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淡然道:“你来看,这是我们一开始的思路。”   首先,陈元青手里掌握着一个把柄。以这个把柄为要挟,为自己儿子的好色而娶两位尚书的女儿。两位尚书本可随意撤了他侍郎的职位,当他们没有如此做,并且把嫡女嫁过去,可见这把柄的重要性。   然后,现在的情况是:两名尚书一同状告其与山贼勾结,手握证据,又在其家中搜出赃款。   那么问题来了。其一,既有心做坏事,即便是有书信来往,也该死早早烧毁才是,为何还能流落他人手中?其二,搜查之时,陈府仅剩下寥寥数人,也就是说陈元青已知道会有如此下场,所以提早遣散了府中人。其三,既然已知下场,若他手中握有把柄,当时在殿上为何不来个鱼死网破?   谢堇昭抬头,目光冷峻:“你有何看法?”   张子聪沉吟片刻,正准备开口。忽然暗处传出一道毫无感情的语调:“相爷,姑娘正往书房的方向走。”   “知道了。”   谢堇昭应后,双手快速将宣纸揉成一团往屋顶丢去,把奏章铺回原来的位置。上方黑影闪过,那纸团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这一举动将张子聪的注意力扭了个弯,陈元青怎么样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兄弟的表现。   他眼中浮着笑意:“相爷,外面都在传你一怒为红颜,我本是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那是你引陈元青的手段罢了,可如今发现竟是众人皆醒我独醉。想不到你这冰山也有春心动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要孤老一辈子的。”   谢堇昭冷哼:“别乱说,她一个小丫头,我能对她春心动?”   “别不承认。这些年来,靠近你的美娇娘非死则伤,唯独她相安无事,你敢不敢给我解释一下?”   现在是满朝都知道谢相府中多了个异性姑娘,朝中大臣纷纷向他打探谢相与这位梁姑娘的关系,他一律如实作答只是恩人暂住家中。   然而别人不信不单止,自己母妃都不相信,狠狠抽了他一通。今个儿听说咱们丞相大人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小丫头,杀了碰到自己的丫鬟,这下连他自己都不信了。   还没等到谢堇昭的回答。   梁蕴门也不敲,大咧咧地推门而进。   谢堇昭看她那身单薄的衣衫,眉头轻皱:“寻常人家的好姑娘可不会在这个时分步出闺房的。”   “是哟是哟,可你谢府就不是寻常人家,所以你家姑娘就算这个时分到处溜达还是好姑娘。”张子聪轻飘飘地将谢堇昭的话作了一通后补解释。   谢堇昭嘴角上扬,没有否认。   梁蕴蹑手蹑脚地走到谢堇昭身边:“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语毕瞅了张子聪几眼。   意思是这里有外人不方便。   张子聪自是领会,挑衅道:“我就不走,怎样?”   “不走就给我闭嘴。”谢堇昭冷语。随后伸出手来,声音温和了些许:“可是陈夫人给你的东西?”   梁蕴眼中闪着亮光,崇拜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谢堇昭微微一笑,有点倨傲:“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此刻谢堇昭在梁蕴心中的形象高大了几分,梁蕴乖巧地点头认同,并把字条交到他手上:“我没给别人看哟。”   正因为陈夫人给得隐蔽,梁蕴下意识认为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于是熬着困,等到丫鬟们都睡了,才悄悄地来寻谢堇昭。   谢堇昭轻轻展开,里面只有两句话:   若能保我儿一命,陈家必定厚报。   “他陈家都已被定罪,所有家产充公,还能用什么来厚报?”谢堇昭半靠在椅上,满不在乎地说道。   “她说了,丽嫔会给的。”梁蕴细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地,满是期待地看着谢堇昭。   谢堇昭以食指轻敲桌面,不屑道:“区区一个丽嫔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你期待?你想要什么?”   梁蕴很快地接话:“丽嫔在皇宫呢!”   虽说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谢堇昭还是立刻就了解了,问:“你想去皇宫?”   “嗯。”梁蕴低叹:“府里无聊得很。”   那红扑扑的圆脸装模装样地叹息,逗得谢堇昭不得已笑出了声。   “那好吧,过两天就让你到皇宫玩玩。现在,马上回房睡觉。”   “好。既然要救,那就都救了吧。”梁蕴甜甜地应了,小手往谢堇昭手里一塞,高兴地回去了。   谢堇昭一翻手,一块小小的芝麻糖躺在了手心。这是要贿赂他么?这么晚了还吃糖,明日该让徐嬷嬷注意一些了。   “看着这糖儿发什么呆呢?”张子聪迅速地将糖抢过放入口中。   “你不喜甜食,我就勉为其……”舔着手指,却忽然发现谢堇昭面色渐变得深沉,心中顿觉不好。   ……   宗正府牢狱   “伤怎么样了?可还觉得难受?”陈夫人忍着泪,轻抚着儿子的脸颊。“将来有机会,你可要好好报答谢相。”   “咳咳,娘,你说什么?”陈志忠抬头,愤恨地说道:“若不是他,爹就不会中途回来,咱们家也不会这样。”   陈夫人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你错了。他是咱们家的恩人。”   “恩人?”   “嗯,若非他将你爹引回来,怕是咱们一家子到死都被蒙在鼓里。”陈夫人一字一句,咬咬切齿。“你可知,你入狱,娘亲并不知情?”   陈志忠诧异:“怎会?”   “怎么不会?”陈夫人徐徐说道:“娘收到的消息是你和世子爷产生了口角,所以我也仅是携了些厚礼到亲王府中道歉,并无他想。毕竟你需要假装纨绔,数日不归家也是应当的。”   说道此处,陈夫人拳头紧握:“直至你爹回府,我们才知道,你被关进狱中,他们冒名给府尹去信让秉公办理。打伤皇亲是何种罪名?那是要处死的呀。那时才惊觉,一切都是局。他们就没想过要放过咱们家。”   陈夫人说得激动,手都有些抖颤:“若然你爹没回来,他做完了那趟,路上准会被灭口。然后咱家依旧被举报接着搜查那箱官银,到时你爹称病的谎言就成了铁证。那我们陈家就真是一个不留地死绝了。”   “若我没和世子打起来,也许……”   “你当时为何会那般冲动你可有想过?”   陈夫人略一提点,陈志忠便恍然大悟。那日整日都烦躁不堪,必定是与那悬挂的香包有关联,陈府早已在他人控制之中。   他闭上眼,有些绝望:“相爷与我们并无来往,他会帮我们么?”   “相爷只对内情感兴趣,我们陈家的生死他并不会关心。不过……”陈夫人深深一叹,说道:“看天意吧。”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求的不是谢相,而是梁蕴。   自那日丫鬟回来报春雨与元丽的事情,她就已经留意梁蕴了。能得以入住相府,还能让谢相亲自请来徐嬷嬷来当教习嬷嬷,这人必然是谢相看重之人。   在陈家出事那日,估算着以春雨的个性,必定是要来讽刺元丽一番,而春雨要来,肯定是要使计让梁蕴带她过来。   所以她早准备好了纸条,准备见机行事,只要是有一丝生机她也要试上一试。直到瞧见梁蕴佩戴者谢相从不离身的玉佩后,她就知道,梁蕴便是陈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若然相爷不帮,那我们会如何?”陈志忠问。   “现在罪名已定。”陈夫人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安慰:“但你并未牵涉其中,圣上也肯让陈家留一点血脉。儿啊,你要好好活下去,知道么?”   “不。”   “不。”   一道娇喝声与陈志忠的回答同时响起。   母子二人才发现,一旁的陈元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陈元丽头发凌乱,嘴角还在渗着血。   陈夫人淡淡说道:“元丽,你还伤着,别乱动。”   “你闭嘴。”陈元丽尖叫道:“我什么都不知情,你们做了坏事,为何要我给你们陪葬?为什么?为什么?”   “要闭嘴的是你这个罪魁祸首。”陈夫人喝道。“若不是为了你,你爹会被威胁做下这等事?你这个祸害居然敢说不知情?”   “我不管。要死你们去死,我不要死。”陈元丽捂着受伤的腹部,踉跄地走到铁栏边,双手紧抓铁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胡闹。”陈夫人面色铁青:“再不闭嘴我就先亲手送你上路。”   “陈夫人何需生气?这么一朵娇嫩的花朵,就此凋谢确实浪费。”来人身穿墨绿色锦袍,袍上滚滚金边,自牢外走道缓缓步进。   陈夫人抬头一看,眉目一紧。 第13章   听说姑娘要参加宫中的赏莲宴,徐嬷嬷很是紧张,让梁蕴将礼仪复习了一遍又一遍。衣物发饰都重新备置,毕竟姑娘现下可是代表着谢府,失礼不得。   刘氏更是欢喜,多年来就想着有个女儿可以替其梳妆打扮,儿子小的时候也给穿过裙子,后来孩子大了就不肯了,现在总算给她盼到了。   “来,转个身给娘看看。”   梁蕴身穿时下流行的“飞絮裙”,裙摆系着条条细纱,走起路来丝丝飘起,像极了那摇摆的柳絮。   “这款式好,但腰间有点紧了,得改改。”刘氏吩咐着裁缝娘子:“这色儿也不好,暗了些,活脱脱的一棵老柳树。小姑娘还是鲜艳些的好。”   裁缝娘子含笑应道:“行,我记下了,回去马上改。”   “蕴儿,再换别的看看。”   梁蕴不干了,这来来回回都换了多少套了。不依道:“不换啦,这去一上午的时间不就穿一套衣服么,难不成还要换好几套不成?要真这般麻烦,那我不去了。”   “傻孩子。”刘氏慈笑:“多挑一些,平日里可以穿的呀。”   她看着梁蕴,想了想又跟裁缝娘子说道:“这丫头最近似是又胖了些许,其他的你尺寸上放一点儿。”   “我才没胖呢。”梁蕴嘟着嘴坐到一旁,鼓着脸。   刘氏乐了,逗趣道:“瞧,咱家小姑娘懂得爱美了。平日里管不住嘴,现下倒是怕被人说。”   “可不是吗?”郑嬷嬷笑着接话:“可这也得怪相爷,最近每日下朝都给姑娘带回来各种口味的点心,看得我都嘴馋了。”   对,都怪他。梁蕴踢着小腿,回想起这些天谢堇昭每日回来的情景。   本就高大的他手持着糕点举得老高,梁蕴一蹦一跳的还是够不着。好几次他举得低一些,差点抢到手了,然而他一个轻抛,糕点从左手落到右手,没抢到不单止,人都往他身上扑去了。每次都是蹦得她气呼呼的,他才善罢甘休,简直就像逗猫儿似的。   不仅气死人,还累死人,哼,今个儿她可得坚持住,不要受诱惑了。徐嬷嬷说了,姑娘往男子身上扑,那叫投怀送抱,是不好的行为。   梁蕴想着想着,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耳根竟是微热。   “还害羞了呢?真是长大了。”刘氏心情更好了。   郑嬷嬷跟随刘氏多年,还能不知道她的心思?连忙接话:“看来,夫人的心愿很快就能实现了。”   ……   谢堇昭如常回到府中,在走到庭院的时候,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往常这时间,小丫头都在这里等着了,今日没见到,心里多少有些落空的感觉。   一旁的晨曦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相爷,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谢堇昭板着脸,往书房方向走。   晨曦跟在其身后,看着谢堇昭手上提着的油纸包,暗道一句,死鸭子嘴硬。他假装担忧地嘀咕道:“姑娘最是贪食了,往日总是眼巴巴的在这里候着,今个儿莫不是生病了?”   谢堇昭脚步再次一顿,脚跟一转,改了个方向。   晨曦在后面得意地笑着跟了上去。   刚到院门,便碰上了崔嬷嬷带着豆芽儿走了过来。   两人赶紧上前行了礼。   谢堇昭瞥了一眼崔嬷嬷提着的大食盒,脸色暗了几分。冷冷地说道:“给姑娘送吃食来着?”   崔嬷嬷恭敬地答:“是,我来给姑娘道谢的。姑娘的药膏治好了我闺女,现在她能在人前走动了,我就琢磨着姑娘这边若是还缺人,就让她来打个下手。”   “药膏?”谢堇昭挑眉。   崔嬷嬷赞叹道:“这药膏可厉害了,我家闺女脸上好大一道疤呢,现在全不见了。”她托着豆芽儿的下巴,用手比划着:“你看,现在皮肤比以前还白滑呢。”   谢堇昭看着崔嬷嬷比划的地方,的确是光滑得很,很难相信那位置曾经是有疤的。   “娘。”豆芽儿许是久不见人不习惯,脸蛋儿一红,推开了崔嬷嬷的手,娇羞地低下了头。   谢堇昭收起目光,平淡地问道:“药膏呢?”   “药膏……”崔嬷嬷一顿,磨磨蹭蹭地说:“徐嬷嬷说那玉肌膏,精贵得很,我怕拿出了会摔了,在房里好好放着呢。”   谢堇昭没应答。一旁的晨曦接话道:“相爷要看那药膏,赶紧拿过来。”   “药膏都是一个样……我手笨,一来一回的怕是会摔……”   “是要相爷亲自去拿么?”晨曦加重了声调。   崔嬷嬷不敢再推托,急急忙忙地去取那玉罐子了。   豆芽儿站在那儿不敢乱动,紧张地绞着手指,不时偷偷抬头瞧谢堇昭两眼。   她这些小动作都被谢堇昭看在眼中。   等了许些时间,崔嬷嬷才捧着一个玉罐子回来。   晨曦取过呈给谢堇昭。他拿在手上轻轻嗅了嗅,没嗅出过所然。玉肌膏的功效他听过,但并没见过,只知道太后对此物尤其喜爱,各宫娘娘也视为珍宝。   据说此物稀有得很。他看着手中这一大罐子默了默,随后递给了晨曦,自个儿迈步进了院子。   晨曦刚接过,崔嬷嬷就伸出双手来。晨曦板着脸:“干什么呢。你女儿的脸不是治好了么?这药膏也该还给姑娘了吧。”   崔嬷嬷尴尬地缩了手,笑着说道:“是呢,是要还给姑娘来着,就是想着不好劳烦你拿着。”   “没事。”晨曦学着谢堇昭那般冷着脸,嘴角微掀:“我拍你手笨给摔了。”   崔嬷嬷噫了一下,灿灿地不敢回话。   ……   谢堇昭刚进梁蕴的院子,徐嬷嬷就迎了上去。   “相爷,你来得刚好,姑娘在房中生闷气呢。”徐嬷嬷有些无奈地说道。平日看姑娘温温软软的,没想到倔强起来跟头牛似的。   “怎么回事?”谢堇昭走到门前敲了敲。“丫头,开门。”   敲了几回,房内无人应答,谢堇昭转眼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解释道:“姑娘说自个儿胖了呢。平日里午膳后会用些小点心,今个儿午膳吃得少,小点心也不吃了,刚还说晚膳都不要吃了呢。”   “胡闹。”谢堇昭低斥,吩咐道:“找人来把这门给拆了。”   话音刚落。门“吱”的一声拉开了。   梁蕴声调软软地说:“干嘛拆我房门?”   谢堇昭倨傲地回答:“它挡我路了。”   还有理了。梁蕴转身回房,继续趴在桌子上。   谢堇昭跟了进去,坐在了一旁,慢条斯理地将油纸包打开。   因着买了之后飞速赶回来,此刻油纸包刚打开,里面还冒出些许热气,丝丝肉香飘散出来。   “不饿?”谢堇昭问。   梁蕴吸了吸鼻子,忍耐地说道:“不饿。”   然而肚子在香气的吸引下,诚实地出声抗议了。听着了谢堇昭的轻笑声,把头埋得更深了。   谢堇昭语气轻描淡写:“那就扔了吧。”   梁蕴听了微微一动,然而没再给反应。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门外的晨曦看不过去了,朝里面说道:“城南那家卖酱油鸡的一日只卖一百只,还不让预定,相爷一下朝就快马直奔过去了。据说那味道能回味数天呢,这扔了太可惜了。”   不得不说这话挺有效。梁蕴慢慢地抬起了头,眼中闪着泪花,有些哽咽地说:“我……我不能吃。再这样胖下去,宫宴的时候就会被人嘲笑,会让相府丢脸。”   “胡说。”谢堇昭将酱油鸡往梁蕴面前一推,口中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吃。”   梁蕴目光紧紧粘着那鸡腿,可是却顽固地摇了摇头。   “谁不知你是个小胖妞?你若是瘦了才是给相府丢脸。”   谢堇昭说得一脸正经,外面的晨曦却听得直跺脚。相爷,有你这么劝人的么?说人家姑娘是小胖妞,那就更不敢吃了吧。   谁知梁蕴一根筋,听着觉得颇有道理:“那我吃了哦。”   谢堇昭嗯了一声,将鸡腿推得再近一些,还细心地给她翻起衣袖。   晨曦无语。果真像世子爷说的一般,咱相府的姑娘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   “可有查到是谁?”   “查到了,是二院的一个小丫鬟。”徐嬷嬷答。   在陪着梁蕴吃晚膳的时候,谢堇昭就给了徐嬷嬷一个眼色。徐嬷嬷会意,将院子里的丫鬟都聚在了一起问过了,是二院的一个小丫鬟来寻春雨,跟姑娘说了一会儿话。   谢堇昭吩咐:“将人带上来。”   徐嬷嬷一摆手,两个婆子就压着一名丫鬟前来。丫鬟跪着地上,身体微微发抖。   谢堇昭凉凉地说道:“想知道春雨在哪儿么?”   “不想,奴婢不想知道。”丫鬟拼命地摇着头。   在相府中也是当了好些年的差事,尽管不在主院,但岂能没听过家主的事迹?   这春雨多日未归,想着二院的人当初这般对待姑娘也并无受到惩罚,定是个软弱的主,才大着胆儿去寻上一寻。   在主院没找到春雨时她打探了几句,心中就已有几分了然。偏生姑娘还敷衍她说春雨很快会回来,她一个没忍住便刺她几句。   谢堇昭淡漠一笑:“找个地方关着吧,让她尝尝饥饿是什么样的滋味,直至她跟春雨见面为止。” 第14章   今日便是宫中三年一度的赏莲宴之期。   这赏莲宴由来已久,由皇帝皇后亲自主持,朝中官员上达一品下至九品都在受邀之列,可谓是与臣同乐之盛宴。   但凡家中有儿女的官员必不愿错过,偏远一些的地方县官更是提早半月便携眷出发到京中。   要进入宫中,需在宫门接受检查和登记方可进入。品阶高者可换乘宫中马车,品阶低的就只能步行了。于是这一大清早,皇宫侧门外便排了好长的一条队伍。三三两两围成群,寒暄一番。   “看,那不是亲王府的马车么?”   “没想到张世子这回也来了。待会儿我一定要争取到一个表演的机会。”   “你们快看,那是丞相府的马车。今年是怎么了?”   一名小姑娘插话道:“莫不是,今年世子爷和相爷都打算结亲了?”   这话一出立刻遭到众人鄙视:“你是哪家的姑娘?消息怎地这般闭塞。世子爷早有婚约了,相爷可是有龙阳之癖,而且极度厌恶女子近身,但凡靠近非死即伤。”   “你们胡扯。”小姑娘不服气。   “什么胡扯?这都不是什么秘密了,满京城都知呢。怕是你那位置偏僻都不知京中事吧。”   “那他现在扶着的那个难不成是个男子?你们自个儿眼瞎也不要忽悠别人呐。”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个都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   今年是怎么了?要变天了么?   ……   一点都不知道已成为众人焦点的梁蕴在谢堇昭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明亮的大眼环顾四周,软糯地说:“人好多。”   “嗯。”谢堇昭亲手替她整理好刚才睡皱了的衣衫。   梁蕴今个儿穿着一套淡紫色的新式飞絮裙,裙上细纱用金线绣起朵朵细花。一摆一动间,将肌肤白皙的她衬托就宛如百花中的仙子一般。   谢堇昭定了定神,温和地说道“待会儿跟好吉祥,别乱走。”   “你错了,应该是吉祥跟好我才对。”   曲着手指往她头上轻轻一敲,看她吃痛抱头,谢堇昭眉目舒展,嘴角轻扬。   “相爷放心,我见过太后之后便会回到姑娘身边。而且这赏莲宴虽说男女分席,但也只是隔了道屏风而已。姑娘这性子,定然会好好呆在席上,不会乱走的”   谢堇昭想想也是,只要有吃的,这丫头哪儿还有心思乱跑。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才与张子聪先行一步。   马车上,张子聪难得认真地说:“堇昭,你年纪都不大了,既然遇到喜欢的姑娘就早日迎娶进门,要不然哪天陛下心血来潮给你来个赐婚就麻烦了。”   谢堇昭闭着双目靠在软垫上,慵懒的声音响起:“不怕死的尽管来。”   “这又是何苦?”张子聪劝说:“即便你把人杀了,可你的小丫头也不是元妻了。”   谢堇昭犹地张开眼,眼神怪异,木然道:“你怎地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丫头就如同我妹子一般。”   张子聪怪笑两声:“现在我这个有着一个嫡妹,五个庶妹的兄长给予你一个忠告,再不认清你的情感,你必然是会后悔的。”   就在谢堇昭准备反驳之际,又再抢话道:“可别到时你妹子成了别人家的你才说你不愿当兄长了。”   ……   梁蕴跟着众人先到太后宫中请安,又到皇后那儿请安,最后才回到宴席的举办点——御花园。   酒席后方是弯曲延绵的莲塘,朵朵莲花盛放其中,美不胜收。   梁蕴刚在宫女的引领下坐到席上,一旁的少女便来搭话了。   “你便是梁蕴吧,我可以叫你蕴儿吗?”   面前的少女梳着简单的发髻,仅斜插一支玉簪,再无其他。她下巴尖尖,一双眉毛带着英气,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   “你是谁?”   “看我,都忘了自报家门了。”少女微抬着头,语气有力:“我叫景瑞琳,家父名讳景瑀。”   “景瑀……景将军?”见瑞琳点头,梁蕴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缓缓地说:“你是世子的未婚妻。”   瑞琳脸蛋儿潮红,娇羞道:“这你都知道呀。”   “嗯,知道。”梁蕴点头,用绵绵的音调继续说:“世子不满这婚约,一直不愿履行。”   “你这是嘲笑我么?”瑞琳一个气急就想骂人,可一看梁蕴那平静的表情没有丝毫嘲讽之意,又骂不起来。   梁蕴摇摇头,淡然地说:“没有嘲笑你,这些都是我知道的。”她只是将她知道的说出来而已。   瑞琳似是被梁蕴的平静触动了什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些不仅你知道,大家都知道。”   梁蕴忽然主动地轻轻抱住了瑞琳,她低声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瑞琳骤觉身子一暖,耳中那绵软的安慰声就像是一道暖流直击心扉。一直以来她表面假装不在乎,可她心中的想法有谁知道?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周围就陆陆续续就坐齐了人。   这座位安排也是有讲究的。   男子在左女子在右,中间由一列屏风相隔。   男子那边三品以上都是独桌,往后是围桌,十人桌。女子这边是妃位以上独桌,其余全是围桌。皇帝与皇后的位置在主位,比其他座位要高几个台阶,所以主位能同时看到两边的情况。   慎枥帝刚一落座便大笑几声,说道:“咱们今日不说朝中事,各位卿家莫要拘谨,要尽兴回去呀。”语毕目光落到右边的坐席上,使得姑娘们一个个都昂首挺胸的。   皇后端庄一笑:“今日臣妾以备了好酒好菜,皇上与各位大人等下可得多饮几杯。”她手一招,排列成队的宫女便有序穿梭在席间上菜,硬是遮挡了皇帝的视线。   台下的顺妃一眼便看穿皇后的小动作。不想让皇上看美人?她媚眼一抛,说道:“皇上,你瞧瞧,今次来的姑娘一个个都是貌美如花,比那夏莲都要娇艳呢。臣妾都觉得自己年老色衰了。”   皇后面色顿变,顺妃也不过是进宫数年而已,要论年老色衰何时轮到她了?   偏皇帝此刻听得顺意,也不知是否报复皇后刚才的行为,笑着安抚:“朕的顺妃容貌可是一枝独秀胜百花,怎会是年老色衰,你们说是不是?”   皇帝说是,谁敢说不是,一众人应答附和。   皇后面色越发不好看,百花之首怎么说也应当是她这个中宫之主才是。然而稳坐中宫多年,她很快便收复了表情,轻叹道:“皇上看了顺妃的容貌怕是百花无一能入眼了,臣妾可真替姑娘们惋惜。”   皇帝心思一转,顿时觉得顺妃有要独宠的心思,冷冷地瞥了顺妃一眼。   皇后见顺妃低头绞着手帕,心情转好,接着笑道:“不过不要紧,今个儿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就连谢相这位从不参加宴席的人都来了。姑娘们等下可得好好一展所长才是。”   众人应是。   这台上一番较量,台下的人心中都在计较了一番。唯独梁蕴根本就没在意,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宫中宴席菜品繁多,为免浪费每份都是只有那么一两口的分量。来参加宴会的姑娘也是矜持得很,多给一些也是不吃的。   第一轮菜式分发完毕。别人还在轻尝慢嚼,梁蕴就已经三扒两拨地吃进肚子了。她嘟着小嘴,眼巴巴地看着身后上菜的宫女。   小宫女首次遇到这般状况,她朝四周站立得端正的姐妹看了看,又回头看向梁蕴可怜巴巴的圆脸儿,最后一咬牙,溜出去又给梁蕴送上一份。   “这是哪家的姑娘?胃口真好。”   别桌的人没注意,但同桌的自是看得清楚。   “说你呢。”瑞琳看了看还在吃的梁蕴,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小声地提醒道:“那是户部凌尚书的女儿凌玉琪。”   梁蕴把慢慢把鱼肉咽下去后才答:“怎么了?”   凌玉琪以为她想装无知蒙混过去,嘴角一撇,故意将声调提高些:“没什么,就说你胃口好,一个人都吃两份的菜。”   这下附近的都听见了,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哦。”梁蕴呆了一瞬,回头跟宫女说:“那位姐姐也想多要一份。”   “谁想要了。”凌玉琪急道。   瑞琳噗呲一笑,附和:“是呀,何须这般羡慕,让人给你再送一份就是了,在这里闹什么呢?”   凌玉琪顶着众人颇有意味的目光,语气不善地说道:“也不知你家教习嬷嬷怎么教的,这般没规矩。我若是像你这般吃相,定然是要受罚的。”   多吃点还得受罚么?这么惨!   梁蕴瞬间同情她了:“你好可伶。我没想到你家这么穷。”她将面前还没动筷的牛肉片推了过去。“我的也给你吧。”   “噗。”一旁的瑞琳没忍住喷了半口茶,紧接着就是哈哈大笑。惹着同桌的也忍俊不禁。   被嘲笑的凌玉琪怒火攻心,喊道:“你……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傻?我说你这胖妞没规矩,吃得多。”   喊声这般大,清晰有力,一下子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这大庭广众的,就连皇后和顺妃针锋相对都是话中有话来着,这摆到明面上来的……   女子区域纷纷等着看好戏。   男子区域你眼望我眼,相互猜测着。   赏莲宴非比寻常,各家仅能带一女,自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这能被骂是胖妞的怕是只有那位了。   心明如镜的林徳瑜小心翼翼地瞄了眼丞相大人那冷飕飕的表情,摸摸鼻子与张子聪对视上,两人心想是哪家的姑娘这般不长眼。 第15章   原本好好的气氛被打断了,皇后沉声道:“发生何事了?”   感受到皇后的威压,凌玉琪惊觉自己闯祸了,腿一软便跪了下来:“臣女并非有意,求皇后娘娘恕罪。”   “禀皇后娘娘,我家玉琪向来文静乖巧,此番失态定是事出有因,还望娘娘明查。”一见是自家女儿出状况,凌夫人赶紧发声。   皇后点点头,问道“凌姑娘刚才因何事喧哗?”   见皇后没说责罚,凌夫人暗吁口气。她刚才那话说得巧妙,先将责任推出去,再将皇后的注意力转移到原因身上,借此来帮女儿避过御前失仪的罪责。   “回娘娘,刚才看同桌的妹妹仪态尽失,臣女好心提醒,不料她心生不忿反过来侮辱臣女,臣女一时气急,才会……求娘娘为臣女作主。”凌玉琪跪在地上。   顺妃在一旁顺势施压:“皇后娘娘,这侮辱臣妾家人便是侮辱臣妾,可千万不能姑息呀。”   一句紧接一句,景瑞琳见对方来势汹汹,转头看向梁蕴,却见她完全不在状况内的样子。一咬牙,拉起了梁蕴上前一福,替其辩道:“禀皇后娘娘,实情并非凌姑娘所说的那般。而是凌姑娘对蕴儿多番羞辱。”她停顿了一下,见皇后微微点头才接着说道:“刚才蕴儿向宫女姐姐多要了一份菜,凌姑娘眼红就酸了几句,蕴儿好心分她一碟,她倒是莫名其妙的骂人了,同桌的姑娘都能作证的。”   语毕看向同桌的人,却见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她轻轻拉过梁蕴的手,说:“没事,还有我。”   梁蕴看看被拉着的手,再看看瑞琳,问:“为何要帮我?”   瑞琳微微一笑,小声说:“我家那耿直的父亲受谢相帮助颇多,而且,咱们是朋友了不是么?”   梁蕴报以甜甜一笑。   等了片刻,果真无人作证。   凌玉琪见状,下巴一抬,更是得意:“她一个人吃两份菜,自己失礼也就算了,我好心提醒她,她还丢来一碟想陷害我。”   梁蕴一听,目光微亮:“你不要么?”   “当然不要。”   “那就给回我吧。”梁蕴把那碟牛肉片又拉到自己的位置上,甜软的声音响起:“我见你一直盯着我的菜瞧还以为你饿得慌。”   此话一出,又引起了四周的笑意。甚至有人说:“是呀,要不是饿得慌,又怎么会留意别人用了几份菜?”   皇后听后不悦了,如此盛宴,居然有人饿得慌,那史官会怎么写她?这凌家果然没个好的。她凤眼一瞪:“凌姑娘若是没个好的解释,即便你是顺妃的侄女儿,这御前失仪之罪,本宫也是得秉公办理的。”   皇后入主中宫多年,威压可不简单,凌玉琪慌了手脚,急道:“不是的。臣女不饿,臣女……”   “不是?”瑞琳一提气,洪亮地说道:“明明就是你饿得慌,眼红别人的菜。”   “我……,我就是好心提醒她不要坏了规矩。”   顺妃暗骂凌玉琪无用,皇后瞪个眼也能吓成这样。如果罪不在梁蕴,那么御前失仪的凌玉琪的必定会受罚,到时没脸的不仅是凌家,还有她。   于是她猛地一拍桌,也学着皇后般施压,紧紧盯着梁蕴,凌厉地说道:“玉琪向来食量就小,哪能饿得慌?还不是你没规矩,玉琪看不过才说的你?”   梁蕴想了想,问:“多吃一份菜是没规矩么?可嬷嬷说皇后娘娘安排菜品很是用心,我若喜欢可以多吃一些的。”   “当然,你没看其他人都是只吃一份的么?真不知道哪个嬷嬷教的你,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敢来参加宫中宴会。”   “够了,顺妃。”皇后厉声道:“这宫中规矩可是由你来定?”   顺妃噎了一下,往慎枥帝看去,见慎枥帝装作没听见一般,才不甘地答:“臣妾不敢。”   “好了。本宫从没听说那条规矩是限制食量的。”皇后瞥了顺妃一眼,端正地说:“凌姑娘,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   这边热闹非凡,那边也并不冷清。   凌尚书阴阳怪气地说道:“景将军,你家闺女还真是有你的风范啊,什么破事都得管上一管。”   “过奖过奖。”景将军豪迈地笑着:“没法子,在军中呆得多了养成的性格,别人不来招惹也就罢了,敢来惹就得往死里打。我景家的女子应当如此,哈哈。”   跟这大老粗真是无法沟通,凌尚书撇撇嘴,凌厉的目光朝下方围桌扫了一眼:“不知是谁家的闺女这般厉害,都是个胖妞了还敢吃两份菜?就不怕把家底给吃空?”   众小官连忙摇头表示不是自己家的。   景将军张嘴就说:“我家闺女也能吃,不过她不胖。”   身为好友的林德瑜心里着急,忙给景将军打眼色。   景将军却会错意了,以为好友需要帮腔,忙说道:“林大人的闺女我也见过,不胖。”   哎哟,这块朽木。林德瑜心急如焚张口就道:“谁家姑娘敢吃得这么胖?”   四周纷纷响起笑声直说有理,林德瑜自个儿却是懵了。   只见沉默已久的谢堇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家。”   四周的笑声瞬间停了,只剩下林德瑜干笑着:“相爷,我其实是想说,普通人家的闺女哪敢吃这么胖。”   谢堇昭冷哼一声。   林德瑜感到好绝望,他其实想表达的是:有相府在后面支撑,再胖也不怕呀。   ……   就在皇后准备给凌玉琪定罪之时,顺妃双眼闪着泪花,楚楚可怜的喊了声皇上。   慎枥帝实在不忍,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后,你看这难得一次的宴会,既然只是误会,那就别责罚了。”   皇后只觉一道气顶在心胸间,难得抓到把柄,难道就此放手?但当众逆慎枥帝的意,怕是更糟。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忽然听见“嘭”的一声。   只见那一列屏风的其中一道已倒在了地上。   谢堇昭就出现在那个缺口当中,俊朗的面孔吸引住无数的目光。翩翩玉郎缓步而至,刚才受到惊吓尖叫的姑娘们都着迷地止住了声。   慎枥帝最先反应过来:“谢相,这是怎么了?”   谢堇昭淡然道:“寻我家姑娘。”   “难不成这胖胖的丫头……”   “你怎么到哪儿都遇到麻烦?”谢堇昭淡淡地看着梁蕴:“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梁蕴脖子一缩,磨蹭着走了过去,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他声音中似是带着些许无奈,大手牵起她软绵的手,领着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晨曦伶俐地端上了椅子又备了一套新的碗筷。   屏风已被扶起,四下都是细小的议论声。就在刚才看到谢相真容的那一刻,不知有多少姑娘给自家娘亲打眼色。   慎枥帝沉吟片刻,说道:“谢相,这赏莲宴向来是男女分桌,你这般不合规矩。”   谢堇昭给梁蕴的碗中夹进去两片脆瓜,见她吃得满足才慢悠悠地说道:“御前失仪都无需受罚了,陛下还跟臣说规矩么?”   “这……”皇帝瞧了一眼我见犹怜的顺妃,干咳一声:“既然今日是宴会,那就不讲究太多了,各位卿家继续饮酒。”   顺妃松了口气,炫耀地执杯向皇后举了下。   皇后挑眉,也是举杯回敬。顺妃呀顺妃,你入宫日子短,怕是不知道谢相的个性,此刻是开心得太早了吧?   景将军看看这又看看那,快人快语中气十足地喊道:“闺女呀,赶紧过来爹这边。”   景瑞琳在另一边低着头,假装没听到。   景将军又喊:“瑞琳,瑞琳你听到么?快来爹这边。”   景瑞琳已成为众人焦点,她羞红了脸低着头不吭声。   “没想到这屏风隔音这般厉害。”景将军站起:“待我也像谢相那样把它给拆了。”   景瑞琳忍无可忍,大喊:“不用拆了,我现在过来。”   在众人的偷笑声中,尴尬的瑞琳自己绕了屏风,过去景将军的身边坐下。   气氛再次活跃起来,这么一顿宴席,众小官可谓吃得胆战心惊。林德瑜深知谢堇昭不会如此作罢,自是默不作声,免得讲多错多。   果不其然,林德瑜这念头刚起,那边就有动作了。   谢堇昭微笑,独自斟了一杯,敬向慎枥帝。“臣敬皇上一杯,明日起,臣需要请一段长假。”   “这是为何?”慎枥帝坐直了腰,脸上的肉团晃了晃。   “臣家中的姑娘被辱骂,臣要在家中养伤。”   “这……”慎枥帝听糊涂了“你家姑娘被骂你养什么伤?”   “臣心痛。”   梁蕴手一顿,脸上火烫。偷偷瞄了他一眼。那英俊的侧面毫无表情,仿佛刚才说那话的不是他一样。   “看什么,快吃。”谢堇昭冷语,却又给她碗中夹了几块肉。   梁蕴觉得自己此刻连耳根都火烫起来了。   慎枥帝急道:“朕不同意。”怎么能同意?要是这谢相不管事,那些奏章堆起来都能埋了他。还有那早朝时争吵不断的老臣们谁来喝止?不行,绝对不行。 第16章   “姑娘,皇宫好玩么?”没能跟去的如意一边给梁蕴梳着发髻,一边眼巴巴地问道。   梁蕴偏头想了想,答:“不好玩。一整天跪来跪去的,吃个饭都不得安宁,还时时刻刻担惊受怕。”   “看姑娘你说的。”吉祥一旁插话道:“担惊受怕的是我好不?我看姑娘你安逸得很,回来的时候小肚子都撑得圆滚圆滚的。”   “才没有。”梁蕴小声嘀咕,顺手往嘴里塞了颗红枣。   “姑娘好了没?”徐嬷嬷推门而入,接了如意的手:“手脚麻利些,宫中的赏赐快到路口了。”   一切准备妥当,赏赐也到了府上,足足五口大箱子。   梁蕴行完了一番繁琐的仪式,宣旨太监笑着上前:“姑娘,这里还有一份是丽嫔娘娘的赏赐,丽嫔娘娘托小的给姑娘带个话。说是赏莲宴那日因身子不适,无缘见姑娘一面实属可惜,若姑娘哪日得空便到她那儿小坐一番。”   梁蕴接过小六子手中的盒子,回道:“谢六公公带话。”   “姑娘客气。”   徐嬷嬷上前,含笑说:“六公公,辛苦你走这一趟了。”手一番,一个沉甸甸地钱袋便塞到了小六子的手中。   那钱袋重量一到手便知不少,小六子笑容更大了:“不辛苦,不辛苦。”他眼珠子溜了一圈,“圣上担忧谢相的病情,特送上良药,现就搁在门外呢。不知相爷这病情……”   徐嬷嬷微一点头:“谢圣上厚爱,这良药老身先替相爷收下了,至于相爷的病情嘛……老身可不敢胡说。”   “是的是的。咱家还得回去复旨,之后的事情就劳烦徐嬷嬷了。”   “公公慢行。”   小六子走后,梁蕴颇有担忧地问:“堇昭生病了么?”   徐嬷嬷憋笑,打趣道:“是啊,现在京中谁个不知咱们相爷因为心痛要在家中休养呢?姑娘可知心痛是个怎么样的感觉?”   梁蕴认真地想了想,“嗯,知道。上次豆芽儿把我的莲子羹打翻了的时候我就很心痛。”   “哎,怎么想到莲子羹上去了。罢了,姑娘明日不是要去景将军府做客么,礼物可准备好了?”   “还没呢。”梁蕴一愣,急道:“如意,快随我回去看看有什么能送的。”   徐嬷嬷摇了摇头。吉祥不是说那日姑娘都脸红了么,怎地还是这般不开窍?看来相爷有得愁了,不过幸好,离及笄还有两年。   ……   徐嬷嬷自府门前瞧过后便到了书房。   “相爷,圣上派人将受过刑的凌家姑娘抬过来了,说是给相爷你治疗心痛症的良药。”   谢堇昭听罢眉目一紧,抬头问:“那丫头也见着了?”   “没有。”徐嬷嬷摇头:“小六子公公也是个谨慎的人,只搁在了府门前。我怕吓着了姑娘也没让姑娘去瞧。”   “嗯,很好。”谢堇昭眉目舒展开来,低下头执笔继续未写完的字。   “老身瞧着那片血迹,用刑的人怕是用了死力的。那姑娘脸色苍白,人都昏死过去,只怕是不死,也是个废人了。”徐嬷嬷平淡地说着。   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刑法,她只需瞧上那伤势几眼便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了。   谢堇昭冷哼一声,“良药?那凌尚书那日不是说即便没有丞相还有六部么?怎么才一天就把自家闺女给送去受刑了?”   徐嬷嬷笑说:“那相爷明个儿可是也不去早朝?”   谢堇昭抬目,投去疑问的眼神。徐嬷嬷答道:“姑娘明个儿去景府做客呢。”   “那便去吧。”   “可是姑娘还没及笄,上门做客总得有人带着才行,我看夫人最近忙着看账……”徐嬷嬷欲言又止。   谢堇昭沉默了片刻,答:“明日再说吧。”   两人就这般静默了下来,徐嬷嬷不说话,谢堇昭也不赶人。   徐嬷嬷犹豫再三,才说:“姑娘心思单纯,相爷这般将她推往高处未尝是件好事儿。今个儿连那丽嫔都将姑娘惦记上了,相爷日后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谢堇昭放下笔,抬头看着徐嬷嬷良久,才简单地将丽嫔与陈家的事情说了一下。   “原来如此,那老身便不打扰相爷了。”   徐嬷嬷刚步出房门,便听见谢堇昭在内沉沉地说了一句:“那丫头便拜托你了。”   “老奴定不负所托。”徐嬷垂目,关上了门,转眼看晨曦候在远处才恍然大悟,原来相爷早已猜到她会来,所以刚才一直等着她说话没赶人。也许,从到她家中请她来当姑娘的教习嬷嬷时,已料想到了这一步了吧。   回院子的路上,徐嬷嬷看向那七道拐的路径微微一笑。   她应谢相来当教习嬷嬷,本来只需待到姑娘及笄,她便可离去。然而就在刚才,她选择了终身留在姑娘的身边。   她的这一生就如同这一道,一拐又一拐。   当年跟随太后入宫,遇着了多少险恶,又受到了多少苦楚?凌家姑娘那苍白的脸让她想起了从前受刑时的自己。   无人相助,苦苦坚持地一步一步熬到了出宫之日。宫中之人皆是互相防备,就连跟随多年的太后也并非对她全然信任,若不然,她也不会在出宫之日才知道自己已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那日赏莲宴,她临去太后那请安之时,姑娘偷偷塞给她一块玉佩,悄悄说道:“听说这深宫中危险万分,这玉佩挺好使的,嬷嬷拿去,切勿受伤了。”   她翻来一看,那可是谢相的玉佩。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给姑娘说过,谢相这玉佩,可是圣上赐下的一道免死金牌,必要时可保性命,姑娘也一直贴身佩戴不曾取下。   可是,姑娘却轻易地将这般贵重的玉佩给了她。   那日,太后见她红了眼眶,她谎称对太后思念。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从不被在乎的自己在那一刻有多么的感动……   感动得即使再次为奴,她也心甘情愿。   深思中,七道拐的最后一道已经走完。徐嬷嬷抹干泪水,深吸口气,向院子走去。   ……   “嬷嬷回来得正好,赶紧来看看。”如意着急地说道。   “怎么了?”徐嬷嬷跟着指引来到桌子前。   “姑娘不是要准备礼物给景姑娘么,刚想到玉肌膏精贵,便想着挖一些当作礼物。谁知咱们取来后一看,发现就只剩这么一点儿了。”   徐嬷嬷打开一看,巴掌大的罐子里只剩下六分之一的药膏了。   吉祥在一旁接话:“上回晨曦拿过来的时候我看过,还剩半罐的,之后一直收在副房没动过。”   徐嬷嬷看了看副房,东西摆放良好,未有翻找过的痕迹。这么说来,在偷儿的目的就是这玉肌膏。而玉肌膏需要玉作容器,玉器稀少,作容器需定制。奴仆不可能有钱财购买玉制的容器,也就是说,这人进出副房不是一两次了。   “可有告诉姑娘?”   “说了。”如意无奈道:“姑娘说不要紧,她还有一罐。”   “我去跟姑娘说吧。你们去夫人那说一声,借些人手过来,先把院子控制着,不要声张,等指示。”徐嬷嬷说完,拿着罐子去寻梁蕴。   梁蕴正在房中挑选着小玉盒的款式,见徐嬷嬷进来,便说道:“嬷嬷快来看看,你说瑞琳会喜欢哪个盒子呢?”   “景姑娘生在将军府,性情豪爽,挑些简单的款式她定能喜欢。”徐嬷嬷端庄地坐在梁蕴对面,将罐子放在桌上。“嬷嬷有几个问题要问姑娘。”   梁蕴终选了一个兰花雕刻的款式,取出放置一旁,才说:“嬷嬷你问吧。”   “姑娘可喜欢住在相府?”   “喜欢。”   “那如果有人要摧毁这相府,姑娘会怎么做?”   梁蕴托着腮,苦思了一会儿,糯糯地问:“为什么要摧毁这相府呢?”   徐嬷嬷想了想,说:“咱们换一个问题,如果有人要伤害夫人和相爷他们,而姑娘只要做一些简单的事情就能保护他们,那姑娘愿意做么?”   梁蕴爽快地回答:“愿意。”   “那好。”徐嬷嬷给两人倒了茶,指着罐子徐徐说道:“姑娘首先要知道,你拥有的这个玉肌膏可是精贵之物,一小盒就等同是很多很多的黄金。最重要的是,这可是连皇上都想要的东西。”   “是么?我还有很多呢。”   “姑娘。”徐嬷嬷语气加重了一些:“你想想,皇上是一国之君,要杀一个人只需说句话就行了。如果皇上知道他很想要的东西,却是相府的奴仆都能随意使用的,那他会不会生气?如果皇上生气了,会怎么做?”   “会……会杀了我么?”梁蕴心下一惊,睁着无辜的大眼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看着梁蕴的表情,觉得还不够,他肯定地说道:“不仅如此,他可能还会杀光整个相府的人。”   这回梁蕴知道害怕了,答:“这可不行,不能让皇上知道。”   “这就对了。”徐嬷嬷严肃道:“这次失窃,姑娘也有责任。正所谓财不可露白,如此贵重的东西姑娘就不应该随意拿出来。虽你是好意帮人,但也得顾虑后果,有些人会感恩,但有些人会贪得无厌。姑娘在不知对方人品如何的时候,就应该只给予适当的帮助即可,切勿过多。”   梁蕴受教地点头。   徐嬷嬷这才满意地说:“那么,为了保护相府和弥补犯下的过失,姑娘要把气势拿出来。” 第17章   刘氏听说梁蕴院子里遭贼,当下就来火了,衣摆一撩便要往外冲。   如意忙拉住:“夫人稍安勿躁。徐嬷嬷说,姑娘要学着持家了,夫人在这里安心等待结果便是。”   刘氏怒意尽失,带着笑容点头喃喃道:“是了,是该学着了。郑嬷嬷,快,把咱们院里所有婆子都叫出来。”想了想又吩咐道:“把我房中那些账本也一并带过去让徐嬷嬷也一并教了,也省得我看着眼花。”   郑嬷嬷规劝:“夫人,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来。那账本以后再给吧。”   “不用等以后了,她已经是个胖妞了,快拿。”   谢宇看着如意在一旁偷笑,顿时尴尬得不行,干咳两声提醒道:“夫人,蕴儿还没及笄,还没嫁进门。”   刘氏:“……”   如意走后,刘氏坐立不安。   郑嬷嬷劝说无果,提议道:“要不夫人在院外瞧瞧看?”   对啊。怎么没想到呢。刘氏吩咐:“嬷嬷去寻套婆子的衣服来。”   “夫人要婆子的衣服干什么?”   “换了衣服我不就是个婆子了么?我也得去帮我媳妇儿抓偷儿,快去快去。”刘氏兴奋地搓着手,眼神闪亮。   任凭二人怎么劝说也不听。   ……   “我已向夫人借了人,姑娘可有想法?”   梁蕴沉吟片刻:“玉肌膏不好保存,既然是偷了肯定是用在身上,我们看看谁肌肤白嫩不就知道是谁了么?”   如意伸出双手:“这院子里估计就我和豆芽儿两个了。”   “豆芽儿被徐嬷嬷安排到外院打扫去了,轻易不能进内院的。而且这副房平时也是锁着的,”吉祥分析道:“她根本就偷不成呀。”   “啊!那次的莲子羹。”   如意忽然想到了什么满脸歉意地说道:“那一次在厨房取莲子羹的时候不是被豆芽儿莽撞给打翻了么,我被洒了一身回来换衣裳了,后来发现钥匙不见了回去寻,在厨房的角落寻着了。当时也没在意,所以……所以也没说出来。”   “你呀!”吉祥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如意的头几下“你怎么总是毛毛躁躁的。”   “可是,豆芽儿陪着我回来换衣服的,还给我上了烫伤药。我……”如意欲哭。   嬷嬷提道:“豆芽儿是陪你回来了,可是厨房还有她娘在呢。这换套衣服又上药的,时间够她娘去工匠那配一副了。”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姑娘,你责罚我吧。”   如意跪在地上,泪水已沾湿了衣襟。誓言旦旦说要报恩的自己却给姑娘惹了麻烦,此刻更是觉得自己无用。   “起来吧。”梁蕴将如意扶起,甜甜一笑:“别哭了,你以后学着警醒些就行,我信你能做好的。”   “姑娘。”如意哭得更凶了。   徐嬷嬷一边看着,想这如意以后是死忠于姑娘了。   当初太后为了笼络身边之人,绞尽脑汁又是敲打又是给甜头的,还是有人离了心。姑娘无需刻意去经营,仅是凭着本心,就能简简单单地将人心笼紧了。   果然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诚还是最重要的。   梁蕴劝了如意几句劝不来,圆脸一绷:“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现在去工匠那查查崔嬷嬷是否有去打造过钥匙,什么时候打造的。查清楚这事情就不罚你了。”   “是,奴婢立刻就去。”如意用力擦干眼泪,飞奔出去。   梁蕴嘟着嘴:“非得要我凶巴巴的才行,真累。”   吉祥偷笑:“其实姑娘你不必装凶狠,你怎么装我看着都只觉可爱而已。”   徐嬷嬷也跟着调笑了几句,几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等待如意的结果。   其实梁蕴心里已有八九分的肯定了,只是想着崔嬷嬷曾经对自己的好,就抱着那么一分的希望,希望事实并非如此。   可是事实很残酷,如意回来告知,崔嬷嬷那天真是去打造了一把钥匙,工匠连时间都记得清楚,皆因府中很久没打造过钥匙了。   吉祥为梁蕴抱不平:“这豆芽儿也真是厉害了,要不是姑娘帮她,她这辈子也只能呆在那阴暗不见天的地方。现在竟然恩将仇报,真是可恶。”   如意却疑惑了:“她的疤都去掉了,还要这药膏做什么?”   “这药膏除了能祛疤,还能美白嫩肌,人人皆有爱美之心,她尝过这甜味,哪能不贪?”吉祥冷哼。   徐嬷嬷没评价,只是问梁蕴:“姑娘觉得呢?”   梁蕴表情淡淡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我只是感觉心里有点凉凉的。”   ……   豆芽儿被带到了内院,她跪在地上,高抬着头,面上带着倔意。   梁蕴注视着她。眉目清秀,白嫩的脸蛋儿透着光泽,微风催过勾起几丝秀发随风飘起,看着也有几分美人的味道。   “副房的玉肌膏可是你偷的?”梁蕴脆生生地问道。   豆芽儿抬目与梁蕴对视,平静地答道:“是。可我并不是为了自己。”   “那是为了……”梁蕴正想问是为了谁。院外就吵杂了起来。   一个发髻梳得极为精美,发饰甚为华丽的婆子冲了进来,对着豆芽儿那脸蛋就是一记耳光。   “好你个偷儿,敢在我相府撒野?”   那巴掌打得很是用力,豆芽儿脸上立刻就肿了起来,她一手抚着脸,瞪着眼嚷嚷:“你敢打我……你……你……”后面越说声音越小。   梁蕴也看出来了,应该说,其他人都看出来了。   梁蕴诧异地问:“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夫人,我是个婆子。”刘氏即便是被认出来,也矢口否认。   众人还在惊讶当中,谢宇快步走了进来,一把将刘氏拉住:“夫人,你这是在干什么,堂堂相府夫人应有的端庄哪儿去了?”   刘氏一甩手:“什么端庄,老娘现在是个婆子,不是什么夫人。”   “即便你是个婆子也是我夫人。”谢宇喝道。   刘氏一愣,瞬间娇羞,扫了眼四周的人,猛地踹了谢宇一脚转头就走:“说什么胡话,这么多人看着都不嫌丢脸。”   谢宇无奈跟上,嘀咕:“你也知道丢脸啊。”   四周围观着纷纷偷笑着,如意靠到梁蕴耳边偷偷说道:“夫人嫁进相府前是山寨头的女儿。”   梁蕴点头,表示懂了。中途这一插曲,她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看着豆芽儿抿着唇强忍不掉泪的样子,柔柔地问道:“豆芽儿,你说偷玉肌膏不是为了自己,那是为了谁?”   豆芽儿未答,崔嬷嬷便带了几个人冲进院中。   “姑娘,求你放了我闺女儿吧。”   “求姑娘放了豆芽儿。”   “求姑娘……”   梁蕴看着来者,都是蒙着面纱的姑娘,一个个都在磕着头。心想,这定是晨曦所说,那些呆着府中角落的人。   豆芽儿朗声:“姑娘,奴婢取那药膏便是要给她们用的。她们都是苦命人,若然疤痕能除定能获得新生。那暗无天日的日子,了无希望的人生姑娘必定不知是有多苦。”   如意厉声接话:“现在做贼的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了?”   豆芽儿杏眼一瞪,不作声。   其中一个戴面纱的婶子哀求道:“姑娘,豆芽儿也是为了我们,求你不要罚她,要罚就罚我吧。”   一个人请求,其他人也跟着请求。   崔嬷嬷也求:“姑娘,嬷嬷以后给你做好吃的报答你,求你不要罚我闺女。”   梁蕴没了主意,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上前渡了几步,眼神凌厉地扫了一圈。能在宫中走到那位置,那气场可不是说笑的。莫说是跪着的人,就连外围的也感觉空气似乎冷了几分。   “一口一个罚,是要糊弄姑娘年纪小事么?一个小小的奴婢居然敢偷主子的东西,还如此理直气壮?”   徐嬷嬷走到豆芽儿身前,一手抓起豆芽儿的下巴,加重语气道:“为奴者在主家犯下偷窃罪,送往官府先打二十大板,再烙上字,最后发配边疆做苦工的。”   豆芽儿身子微微一抖,咬了咬唇。   徐嬷嬷又渡步到蒙面纱的婶子前:“你们很感激豆芽儿吧,她为了你们以身犯险。可那药膏是我家姑娘的,怎么就不见你感激姑娘了?”   “奴婢自是感激姑娘的。”婶子身子趴下叩了一个首。   “是么?”徐嬷嬷略带沙哑的声音忽然大喝:“那你用了姑娘的药膏这么多次怎么不见你来跟姑娘说声谢?”   “奴婢……奴婢……”婶子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答不出话。   “还有你。”徐嬷嬷这回站到了崔嬷嬷身前,“姑娘可是对你有大恩,你不感恩也就算了竟然伙同女儿贪墨姑娘的东西?这玉肌膏太后那也有,要不要老身带你入宫去让你偷个够?”   “不……奴婢不敢了,太后的东西奴婢万万不敢碰的?”   “呵,姑娘的你就敢碰了吧?”   徐嬷嬷大手一挥:“全拉下去分开关押。”   一边待命的婆子此刻对徐嬷嬷是肃然起敬,收到命令后,利落迅速地一拥而上将人押下带走。   梁蕴闪着大眼说:“嬷嬷好厉害。”   徐嬷嬷却是一叹:“姑娘,嬷嬷年纪大了,可不能跟着你一辈子的。” 第18章   出了这样的事,院里比以前更安静了一些,虽不算得上是人人自危,但工作比平时更加卖力了几分。   几人回了房间,紧闭房门。   梁蕴若有所思地说:“起初见着豆芽儿,觉得挺胆小的,没想到她如今仿佛变了个样子一般。”   如意接话道:“肯定变了呀,用了姑娘的药膏,现在白里透红都成美人儿了。”   “不是说她表面的样子。”吉祥面带肯定,说:“姑娘说的应该是她性格吧。”   徐嬷嬷看了眼吉祥,微微地点头。   然而不论豆芽儿变没变,眼下这处理问题却是个麻烦。   徐嬷嬷跟梁蕴分析道:“现在是豆芽儿偷了药膏给她们用,所以她们感恩的对象不是姑娘你,若是重罚了豆芽儿,那么这些人必定会记恨于姑娘。若是不重罚豆芽儿,那这偷窃的歪风发展下去,其他人也会有样学样。”   “这怎么行呢?明明是用了姑娘的药膏,怎么能反过来记恨姑娘?”如意急道。   徐嬷嬷轻笑,语气有些讽刺:“给药膏她们的是豆芽儿不是姑娘,她们哪会管这药膏的主人是谁,更加不会管是怎样来的,她们只会管有没有得用;而对于豆芽儿来说,这药膏不是她的,她有没损失,又能换了好几个对她感恩戴德的人,这简直就是赚了。”   徐嬷嬷又将那个罐子打开,继续说“这件事到最后,她们和豆芽儿都有得益,亏的就只有姑娘。归根究底也是姑娘软绵,所以她们不将姑娘这个主子放在眼内。”   吉祥听了徐嬷嬷的话后,担忧地问:“姑娘打算怎么处置?这事情可不好办,豆芽儿要是送官府,这玉肌膏的事情必定会传出去。除非……”除非把她杀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将消失泄露出去,然而这话她却不敢说出来,姑娘这么单纯,怕是会污了姑娘的耳。   梁蕴还在思考着,忽然门外传话说晨曦求见,如意在梁蕴的同意下开了门。   “姑娘。”晨曦站在门外,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忆起而且第一次见着豆芽儿的时候,晨曦那沉重的表情,梁蕴便知道他此次是为了豆芽儿而来。“你想我怎么处置她?”   晨曦一愣,没想到姑娘已经猜到自己的来意还问得这么自己,于是他也干脆地回道:“我知道,豆芽儿此番行径绝不能姑息,我只求姑娘留她一命。”说完,行了个礼,急匆匆地走了。   “我都没答应他留不留,他怎么就走了呢?”梁蕴半趴在桌子上,淡淡地说道。   徐嬷嬷见梁蕴心情不太好,吩咐吉祥去厨房做些红枣糕过来。轻轻拍打着梁蕴的背,慈爱地说道:“这晨曦也是个通透的。姑娘也不用急,暂且将她们关着吧,姑娘想好了再罚也不迟。现在先把礼物挑好,明个儿让相爷陪你去景府。”   梁蕴坐直身子,稍微振作一下精神。深吸了一口气:“嬷嬷,豆芽儿原本是有疤的,那就把疤痕给回她吧。”   要将疤痕给回去,就只能将豆芽儿的脸重新划伤。对于梁蕴这个决定,徐嬷嬷有一丝的惊讶:“姑娘?”   梁蕴软糯的声音带着坚定:“我看她过得苦,于是就帮助她了。我不需要她回报我什么,但我帮助她并不是为了让她害我重视的人。恢复容貌让她丢失了做人的基本操守,那就让她回到原来把。以后她不能再暴露于人前,也就不能将这个事传出去。”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知道我有两罐药膏的人不多,只要我把完好的那罐藏好,这罐当着众人面前分给那几个人用掉。那以后她们即便说出去,也未必有人信。”   徐嬷嬷欣喜地感叹:“姑娘成长了。我觉得这办法也好,既然她重获新生但却不愿好好生活,竟然要做个人神共愤的偷儿还不知错,那还是回到从前的好。”   ……   梁蕴一下午都是泱泱的没精神,礼物选来选去都没选好。   吉祥觉得,要姑娘做这样的抉择,对于姑娘来说还是负担太大了。不然的话也不会连平日爱吃的红枣糕也只碰了两小口。思来想去的,吉祥忽然就提议道:“姑娘既然没在府中到礼物,不若出门逛逛吧,也许能看上些好玩的。”   梁蕴听见出门,忧郁散了一些,吩咐如意给她更衣。   吉祥又提议:“相爷今日在家中呢,要不让相爷一同前往?相爷与景将军相熟,也许能帮得上忙。”   “你这是诓我吧,送给瑞琳又不是送给景将军,他跟景将军熟有什么用。”   “那你去景府做客,也得带点礼物呀,总不能只给景姑娘一个吧。”   梁蕴想了想,觉得吉祥说得对,心思一定,还没更衣就去寻谢堇昭了。   如意拿着衣服不解地说:“给景府的常礼不是已经备好了么?”   吉祥戳了戳她的头:“难道我不知?你这个笨蛋。”   梁蕴毫无阻拦地进了谢堇昭的院子,大手一推门板便闯进了书房。   “堇昭,你和我一同出门去选给瑞琳的礼物吧。”   谢堇昭描绘着丹青的手微微一顿。晨曦替谢堇昭回复:“姑娘,相爷从不逛街。”   “为什么?”   “因为少爷从来不去人多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少爷不喜欢有人靠近他。”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下晨曦词穷了,他求救地看向谢堇昭。   “回去更衣,我在大门前等你。”谢堇昭淡淡地说了一句。   什……什么?晨曦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   梁蕴高兴了,走前还不忘刺晨曦一句:“哼,骗子。”   晨曦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堇昭:“相爷,你真的是相爷么?”   “门外那垃圾清理了没有?没有赶紧给凌府送回去,别挡路。”谢堇昭面无表情地说着,将案桌上的丹青收好,瞥了晨曦一眼步出书房。   傻愣的晨曦终于相信,相爷真的要出门逛街了,那他刚刚如此自信说的那些真的是骗人的么?还是说他一直被相爷骗了?   ……   这次出门乘坐的不是相府公用的马车,是谢堇昭私用的。这马车是御赐的,款式为京中独有的一款,奢华无比。马车所过之处,都聚了不少围观者。   梁蕴挑起车帘的一角观看了一阵子,喃喃地说道:“怎么今天上街的人这么多?”   车厢极大,谢堇昭在车中悠闲地沏着茶,手持着一本杂记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梁蕴的问题一律不作答。   梁蕴再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回头见谢堇昭的玉萧放置在桌面上。   通体碧绿的玉萧圆润通透,他无论到哪儿都带着这萧。梁蕴一时好奇便取来观看,玉萧在手中冰凉透心。   “别碰。”谢堇昭冷冷地喝止。   梁蕴吓了一跳,刚想放下,谁知握着玉萧萧身的那只手忽然感到一丝异样,玉萧下方的一头忽然“噌”的一声从萧身内刺出半截利剑的剑身,同时剑身正往她双腿刺去。   空气似乎凝固在一瞬间,待梁蕴回过神来,利剑已不见,玉萧也回到了谢堇昭的手中。而他的左手却是冒出了一股血红。   “啊!”梁蕴惊叫:“你流血了。”   “闭嘴。”   “怎么办?怎么办?你流血了。”梁蕴此时已是六神无主,眼泪不断地涌了出来。   晨曦在外头询问:“相爷,怎么了?”   “去最近的医馆。”谢堇昭冷静地回答。   晨曦心知不秒,也不多问,赶车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梁蕴跪在谢堇昭身前,死死地捂着他那流血的手,眼泪已模糊了视野。   “嘘,不要怕。”   低沉又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梁蕴微微抬头,脸颊便贴上了他的脸。他伏着身子,单手怀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安抚着。   “没事的。”   他的沉稳的话语就像有魔力一般,安抚了惊慌的心灵。   车子一停下,谢堇昭便放开了梁蕴,他低声说道:“呆在这里别出来。”   她不答应,他便不下车,梁蕴只好点头。   小小一间医馆,见来人是丞相已是慌了手脚。老中医给谢堇昭包扎的时候更是手抖个不停。   “你到底会不会包扎?”谢堇昭眉眼间有些不耐。   老中医一听以为要被治罪,跪在地上拼命求饶,医馆里面的药童与掌柜也吓得一起跪地高喊饶命。   谢堇昭无奈只好自己动手,让晨曦在一旁辅助。   车厢中的梁蕴听到医馆传来一声声的哭喊求饶声,以为谢堇昭伤得严重,含泪就下车闯了进去。   “堇昭,你的手怎么了?”   “不是叫你呆在车上么?”谢堇昭包扎的速度更快了,在梁蕴走进内堂时仓促地打了结。   他将手递在梁蕴眼前摆了摆:“没事儿了,很快就好。”   “真的么?可是刚才流了好多血。”   “你是不相信我?”谢堇昭语中带着些凌厉。   梁蕴拼命摇头,但眼泪还是刷刷的掉。   “走吧,先去挑身衣服换了。”   晨曦给掌柜付了银钱,回到车上。听着身后的车厢中隐约传来两人说话声,暗叹,相爷果然不是原来那个相爷了,刚才是怕姑娘见着那伤口哭得更厉害所以才让姑娘呆在车上的吧。   正想着猜透了相爷的心思的晨曦忽然眼神一凛,右手伸出在虚空中抓住了一个飞来的小竹筒。这举动熟练而快速,仿如不经意伸了下手一般。他往车厢轻敲两下,将小竹筒放进暗格。   车厢内,谢堇昭让梁蕴给自己沏茶,避过她的目光将竹筒内的内容扫了一眼。   “有辆马车一直在跟随。”这是暗卫给他的信息。   谢堇昭目光一凝,将竹筒放回暗格中。 第19章   待梁蕴出门后,徐嬷嬷便把一干人等提到外院中央来。吩咐自院中的所有奴仆一个不漏底围在一旁观看,院门敞开让别院的人也可以来看。   徐嬷嬷腰板端正地坐在板凳上观察着,吉祥和如意候在一旁。   几名婶子毕竟是没犯错,看上去面色还算好。而豆芽儿还是那副倔强的样子,就是一边脸颊肿起了,看着有些怪异。唯独崔嬷嬷垂着目,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崔嬷嬷,听说你是自己卖身为奴的?”   “是。”崔嬷嬷应道。   “我刚查下了,并没有豆芽儿的卖身契,所以你女儿还是白身吧?”徐嬷嬷又问。   “是的,所以徐嬷嬷你不能将我女儿发卖出去。”崔嬷嬷语气中透着自信。   徐嬷嬷冷哼:“白身就能做违法的事了?”她眉间紧皱“有你这样当母亲的?不好好教导女儿,竟然带着女儿走上歪路。”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替我女儿承担一切罪责。”崔嬷嬷别过眼,不再说话。   徐嬷嬷转头对着豆芽儿,冷漠地说道:“豆芽儿你可知错?”   豆芽儿抬头,冷笑:“我错在没个好的出生,不像你们姑娘命好。”   “晨曦来为你求情了。”徐嬷嬷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豆芽儿先是一愣,随后冷冷地说:“你告诉他,让他死了这个念头吧,我是要嫁官老爷的,决不会嫁一个奴仆。”   崔嬷嬷此时也插话:“对,我女儿要做官娘子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背地里的那些动作,想让我女儿配个仆人?没门。”   徐嬷嬷失笑:“一个偷儿还想当官娘子?怕是这疤痕没了,心也大了。只是我不懂,姑娘帮你去了疤是大恩,你这样做难道良心就不会过意不去吗?”   问的是豆芽儿,可答的却是崔嬷嬷,她撇撇嘴说:“我自然是感激姑娘的,所以我最近给姑娘做吃食特别用心。”   豆芽儿接话:“她好命,出生在好人家。不然哪儿来这些好东西?我若然有这些,我定会拿出了救更多苦难的人,才不像她这般藏着掖着。”   豆芽儿每每说着都是姑娘出生好,敢情她是觉得出生不好的人就理所当然可以偷窃了,也许姑娘所说的豆芽儿变了,是看穿了她扭曲的心了吧。   徐嬷嬷摇摇头,慢慢地站起:“你们现在心比天高,我已无话需要问了。这几位婶子,我们姑娘念你们并无犯错,体谅你们的苦楚,将这剩下的药膏给你们。只是药膏就这么多了,再有需要的话,咱们姑娘也无能为力了。”   吉祥陪着徐嬷嬷慢慢地走着,徐嬷嬷颇为感慨:“像她这样的人,我在宫中见得多了。一朝得意就昏了头,最后悄悄消失在宫墙之内的多不胜数。人呐,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才是正途。”   徐嬷嬷离开后,几位婶子每人拿到一小盒药膏,感恩戴德地说着好听的话,差点就将梁蕴封为在世神仙了。   崔嬷嬷见状,爬了起来,鼓着眼睛问正在分派药膏的如意:“姑娘不罚我们了?”   “怎么可能?”如意鄙视了崔嬷嬷一眼:“嬷嬷你以为你给姑娘做好吃的就是报恩了?怕是你忘记了你已经卖身给相府了吧,你就是个厨娘。”从前不知崔嬷嬷是如此贪心的小人还能聊上几句,如今多说一句都觉得恶心。   如意打了个手势,一旁待命的婆子立刻跑上去将豆芽儿压制着。   豆芽儿这一刻才真正地慌了,她惊叫着不断挣扎:“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崔嬷嬷也是吓得面容失色,急忙上去帮忙拉扯,可是没帮到豆芽儿脱身,自个儿倒是被另外两个婆子给压下了。   如意双手叉腰,扯开嗓子:“崔嬷嬷伙同女儿偷窃相府贵重物品。姑娘善心,就不送去官府了,但相府绝不能容这等宵小之徒。罚豆芽儿回复原样,至于崔嬷嬷,你另寻主家吧。”   一声尖叫紧接着如意的话,响彻了整个外院。   “你看我这刀划得是不是跟郑嬷嬷给的肖像一模一样?”姜婆子举着杀猪刀,看着豆芽儿满意地点头。   一般世家中都留有奴仆的画像,以便将来出什么事情上报官府也方便寻人。相府也是如此。   如意从怀中去出一副丹青,上面正是豆芽儿以往的模样。她一边对比着一边说:“只能比以前的疤痕短不能长,咱可不能欠了她的。”   “放心吧。”姜婆子拍拍胸口,自信地挥了挥刀:“咱杀猪杀了快三十年了,刀工好得很咧。你信不信,只要你说个重量来咱不用称也能切出来。”   信!如意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   惩罚这事儿算是顺利完成了,但梁蕴那边却不怎么顺利。   奢华的马车停在东大街一家店前。   谢堇昭坐在店内满身上下都是寒意,掌柜小二等跪了一地。   “相……相爷……”刘掌柜用袖子擦去了额上的汗,抖着唇说道:“您也知道,咱们店铺一向都以各世家为主要销售人群,是以……是以并无售卖其他的款式。”   “哦?你意思是我这个主家得到别人家的店铺买衣服了?”谢堇昭淡淡地说道。   他与梁蕴衣服上都沾了血迹,自然是要到自家开店服饰店换身衣服。没想到他换好了出来,却见小丫头坐在角落掐着自己的小肚子。衣服还是原来那身,掌柜的告知没有这尺码。这不是笑话么,相府经营的服饰店居然没有相府家姑娘的尺寸?   “堇昭,你不要怪他们,不是他们的错。”梁蕴在一旁小声劝着。   谢堇昭寒意未减,想也不想就说:“那是我的错了?”   梁蕴嘴一扁,软软的颤音响起:“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   看着她委屈的圆脸,谢堇昭长叹一声,寒意骤失。起来牵起她软绵的小手,淡淡地说:“咱们回去把衣服换了再出来吧,听说这东大街有家圆蹄子做得不错。”   梁蕴眼睛一亮,又暗了下去:“不吃了。”   “真不吃?听说炖得很是入味,肉质软中带肉劲。”   “那……吃一点点吧。”   晨曦跟在身后,摸摸鼻子,小声嘀咕道:真不是相爷你的错么?   掌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相牵的手,顿时悔意尽升。前段时间媳妇回来说,那梁姑娘再相府很是受宠,还道夫人跟她说是未来的少夫人。他当时还当成笑话笑了一晚上。这下遭了,不听媳妇言,吃亏在眼前呀。   “蕴儿,我的闺女呀,娘总算找到你了!”   就在两人步出店门之时,一名妇人想着梁蕴飞扑而来。谢堇昭下意识就将梁蕴拉到自己身后。与此同时,晨曦一个闪身冲到谢堇昭身前挡住了妇人。   “梁夫人?”谢堇昭已认出了来人,冷漠地问:“有何贵干?”   梁夫人似是没听见谢堇昭说话一般,目光紧盯着梁蕴,拼命推搡着晨曦。晨曦伸出双手呈大字型拦着,偏就是半步不退。   “夫人,夫人你冷静一下。”梁夫人的嬷嬷和丫鬟都来到,将梁夫人拉住。   嬷嬷一曲膝行了礼:“谢相请原谅,我家夫人也是思女心切。”   谢堇昭冷冷地回道:“与我何干?别挡路。”   梁夫人此刻已是冷静了几分,她哀泣地说:“谢相,你身后的姑娘是我那失踪的闺女儿,求你让我过去看看她可好?”   “不好。”谢堇昭不假思索地快速回答。   谢堇昭语气不善,倒让梁夫人多冷静了几分。她用丝帕擦去了眼泪,正色道:“虽你贵为丞相,但我国公府也不怕你。我感激你照顾我家姑娘,但还请将她归还于我,她住在相府,实属于理不合。”   “笑话,我谢府的姑娘何时变成你府的了?”谢堇昭微微一笑,玉萧在手中转了数圈,带着威胁的意昧。   梁夫人却不畏:“她的确是我失踪多年的闺女,她后颈之下有一块烛火型的胎记。我已寻她多年,还望谢相成全。”   谢堇昭眼神一暗:“晨曦,国公府走丢过姑娘?”   “没有。”晨曦肯定地说道:“国公府仅两位姑娘,大姑娘正准备跟太子议亲,二姑娘与彩宣公主交好,时常出入宫中。并无听过有第三位姑娘。”   “这是因为……”   梁夫人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嬷嬷拉住。嬷嬷劝道:“夫人,莫要着急。既然已经找到姑娘了,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来,别吓着了姑娘。”   梁夫人看了躲在谢堇昭身后的梁蕴,温柔地说道:“蕴儿,你等着,娘很快就接你回家。”说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谢堇昭黑着一张脸,将梁蕴扶了上车。   梁蕴嘟着小嘴,好奇道:“她真的是我娘么?”   “不是。”   “嗯。我只有爷爷,没有爹,也没有娘。”梁蕴软软地说着话,看了看谢堇昭受伤的手,自觉地给他沏茶。   一路无话。谢堇昭低头看书不说话。   梁蕴瞧着谢堇昭那冰冷冷的表情不敢吭声,直觉告诉她这时候说话定然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纵使发现了他那本书拿倒了。   马车到达相府,梁蕴进门时忽然被从后一拉,一个琅跄就扑在了谢堇昭的身上。谢堇昭手快地将她后颈的衣领往下扯了一下。   淡红色烛火型的胎记映入目中,甚为刺眼。   “怎么了?”梁蕴抬头不解地问道。   谢堇昭单手替她整理好衣衫,平淡地说道:“无事。” 第20章   丞相大人受伤可是大事儿,满府上下紧张得不行。就连在好友家沉迷棋局的老将军也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可是谢堇昭却紧闭门户谁也不见。三名暗卫变作侍卫守在门口,晨曦在门前说得口水都快干了。   “相爷说了,不让任何人探视。”   刘氏绞得手帕都快烂了,怒瞪着眼:“信不信老娘将你给发卖了?赶紧让开。”   “相爷说了,不让任何人探视。”   “你就没有其他话可以说?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刘氏使了蛮力一把推开了晨曦,可还有暗卫那关过不来,无论她是撒野蛮冲还是想取巧钻缝,都被暗卫巧妙地挡下了。   她憋屈地对着紧闭的门大喊:“谢堇昭你给老娘滚出来。”   院子里的仆人们默契地垂着头,不该听的话就得装作没听见。   “好了好了,夫人你消消气,儿子都这般大了,许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谢宇轻轻抱住刘氏劝说着。   “不让我看,我不就更担心么?”刘氏靠在谢宇的胸前,泪珠儿一颗颗地滴了下来。   “夫人无需担心,相爷只是伤了手,并无大碍的,刚刚陈御医来看过了,并无伤及筋骨,修养个来月就好。”见刘氏哭得狠,晨曦心中也不忍。   “真的么?可既然是小伤,怎地不让我们看看?”刘氏狐疑着。这孩子往日在军营时也是小伤不断,也不曾这边将自己关在房中的,这边行径必有古怪。   晨曦无奈道:“张御医不是刚走么?夫人现在去追也还来得及,一问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谢宇轻轻拍着刘氏的背,哄道:“你不就是想知道情况吗?我有办法。”   刘氏睁着泪眼抬头,期待地问:“什么办法?”   谢宇刚张口,就被晨曦截住了话头:“相爷说了,蕴儿姑娘受了惊吓,也不能被打扰,所以在那边也安排暗卫了。”   谢宇噫住了,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下巴。   “办法呢?可别跟我说你又被儿子给算准了。”   “这个嘛。”谢宇扬出讨好的笑容:“咱们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都是夫人你的功劳。”   “好了,都散了吧。”一直默不作声的谢正浩说道。“你们自己儿子什么个性你们还不清楚吗?他决定了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众人散去后,院子回复了安静。   “相爷,他们都回去了。”晨曦回到房中给谢堇昭禀报。   谢堇昭轻轻嗯了一声,闭着眼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着。   跟随在身边多年的晨曦知道这是他沉思时的表现,没敢打扰,静静地候在一旁。   过了半响,谢堇昭慢慢地睁开眼,眉目清冷:“去寻林大人,查一下那丫头进京时登记的路条记录。”   晨曦得令而去后,谢堇昭打了个响指:“去梁国公府,将梁夫人当年产女之时发生的事情和其两个女儿的事情都探查清楚,事无巨细。”   ……   “嬷嬷,你帮我看看,我后颈下方是不是有个烛火型的胎记?”   “是呢,姑娘一直不知?”徐嬷嬷微笑着,给梁蕴仔细地切着圆蹄子的肉,方便她入口。   真的有么?那进门时,他也看到了吧。梁蕴默默地想着,脑中映着梁夫人那哭花了妆的脸。那人说的话,会是真的么?   一下子,很多个疑问都在梁蕴脑中反复出现,闹心得很。   “姑娘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徐嬷嬷担心地坐到梁蕴的身旁。   平日姑娘看着好吃的都是笑眯眯的,今日却是一点都不高兴,难不成是相爷这次给买的圆蹄子不好吃么?徐嬷嬷挑了一小块入口,唇齿留香,顿时更觉梁蕴反常了。   “今日,有个妇人说她是我娘。”梁蕴将今日之事跟徐嬷嬷说了一遍。   “梁国公府?虽说姑娘你也姓梁,可是……”   徐嬷嬷琢磨着。当初好奇梁蕴身份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梁国公府,只是当时这梁国公府映入脑海的一刹那便被否决了。   那梁国公名讳沉毅,曾跟随先帝征战八方,功高至伟。先帝驾崩后,他退出朝堂,今帝赐予其从一品国公爵位。   梁国公有四子,三子跟随国公从武,却一一战死沙场,仅剩下最后一个儿子梁志宁,高中探花却不入朝堂。这梁国公府仅爵位而无实权,年年月月下来便日渐衰落。然而梁国公还在世,今帝但逢年节也不忘国公府,所以国公府至今名声仍在。   徐嬷嬷清楚地记得,梁志宁妻妾众多,却仅有正妻产下一子二女,其余妾婢均无所出。当年太后还曾笑说,这梁夫人持家有道,幸好当年没选中她进宫呢。   这梁夫人也是了得,将家中儿女教导得极好,两姑娘在京中可谓是才子争相追捧的对象。如今大姑娘正是太子妃的首选,皇后娘娘已着手与梁家商讨具体事宜了。儿子虽说是从商了,可是经商能力不错,给国公府带进了不少进项。国公府现在是来往送礼者络绎不绝,风头一时无两。   徐嬷嬷当年也是抱过小公子和小姑娘的,也可以说是看着他们长大。正因为如此,所以当初才没将梁蕴与梁国公府挂上号。   现在梁夫人闹了这么一出,她不禁想,莫非姑娘是梁府的庶女,所幸在梁夫人手底下捡了一条命,现在梁夫人发现了姑娘的存在,想要将姑娘带回府中再除去不成?   以梁夫人的手段看来,还真有这可能。徐嬷嬷想到这里,心里也不禁有些着急,以姑娘的温纯的性子,在吃食里加点料,她定然是笑着投死去的。   所谓细思极恐,在未清楚事情真相的时候,定要让姑娘远离梁夫人才行。于是她轻轻握着梁蕴的手,劝说道:“姑娘可不要心急,先把事情理清楚,那梁夫人说的不一定可信。这胎记一事,伺候过姑娘的都知道,说不定她是从其他什么途径得知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姑娘。”   梁蕴沉看着门外那小片天空,沉默了好久。   在徐嬷嬷还想劝说的时候,她轻叹口气,垂着眼帘,声音有点儿沉重:“我知道了。爷爷也说了,我只有爷爷没有爹娘。”   “姑娘……”徐嬷嬷心痛地紧紧抱着梁蕴,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姑娘,相爷过来了。”   如意在外禀报,徐嬷嬷放开梁蕴,替其整理了一下发饰,说道:“姑娘心中不畅,可与相爷说说看。”   徐嬷嬷离去时给谢堇昭打了眼色。   谢堇昭瞧那道圆蹄子没动几口,便心中有数。他与梁蕴相对而坐,轻声问:“雾灵山好玩么?。”   梁蕴神色厌厌,目光又看向外面的天空,徐徐道::“不好玩,小时候天天要喝苦药,长大后,天天要做功课。嬷嬷很严厉的,没做好要抽藤条儿。”   谢堇昭心中勾唇一笑:“都做什么功课?”   梁蕴趴在桌子上,两手伸直,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数着:“礼仪、书法、古琴……”   居然是琴棋书画都学了,谢堇昭心中惊讶,脑中再次与梁国公府对上号。一般山野之家的女子,学的一般是厨艺与女红。只有富商或世家才会注重学习其他,若然没些底蕴又怎能请到各样精通的嬷嬷来教习?   梁国公离京数十年,无人得知去向,但也不能排除他曾回来将梁蕴带走。若调查出来她真是梁府的姑娘,那……   相处这些时日,谢堇昭已习惯梁蕴呆在身边,现在突然想到她要离开,心里竟不是滋味。他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忽然说道:“明日开始,你每日清晨便要来我这边。”   “啊?为什么?”清晨她还没睡醒好吗。梁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谢堇昭嘴唇一弯,举起了受伤的手。“我现在行动不便,难道你就不该负上责任?”   看着那包着厚厚纱布的手,梁蕴瞬间内疚。可是清晨嘛……   她将圆蹄子往谢堇昭那推过去,讨好地说道:“改成午膳时分可好?”   这丫头怎么连贿赂人都不会?他同时拿起了刀和筷子,问:“我现在就一只手,怎么吃?”   “一只手手可以这样吃啊。”梁蕴眨眨眼睛,小胖手伸过去一把就抓起了圆蹄,便往谢堇昭嘴上送。她那理所当然的表情似乎就在说着,你是笨蛋吗?这都不会。   被酱汁糊了一嘴的谢堇昭,气结地拍开她的手,转眼搜索周围,竟无可以抹嘴的丝帕。平日里衣服沾上一点异物的他都要重换,现在居然只能用自个儿的袖子抹干净,他压着音量,凉飕飕地说道:“明日清晨要是没见到你,你就别想吃饭了。”说罢拂袖离去。   路上他忽然在想,为何会有不想这丫头离去的想法?真是可笑。   一想到清晨要早起,梁蕴就愁得把梁夫人的事儿给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她一张圆脸儿皱得像个包子,将手中的圆蹄子狠狠咬了一口。   徐嬷嬷进来时见梁蕴用手拿食,虽是训导了一番,却是又放下了心头石。心想还是相爷有办法。 第21章   “姑娘,快起来。”   “姑娘……”   梁蕴眼皮翻了翻,又继续睡。   “姑娘,相爷说,你要是晚到一刻就罚没一顿饭。”吉祥大喊。   梁蕴弹坐起来,嘴角下弯,眼睛依旧闭着喃喃道:“我得快点儿过去。快点儿……”   “是。”   “我得快点穿衣,快点梳妆。”   “是。”   “快点儿,快点……”   “我知道要快点儿。”如意站在床边,笑说:“姑娘你好歹动一下呀,你不下床,奴婢怎么伺候你穿衣梳妆?”   梁蕴艰难地起床完毕,匆匆赶到书房之时,谢堇昭早已穿戴整齐落座在八仙桌旁候着她了。   一桌的早膳荤素搭配有致,色彩鲜艳诱人。   梁蕴落座,看着面前那清粥上面飘起的白烟,麻木地拉过一旁的萝卜干给粥里添了一小勺。   谢堇昭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三下,引起了梁蕴的注意。看那丫头睡不够的呆样子,他难得地露出了清澈的笑容,悠悠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任务了?”   “哦。”梁蕴经这一提醒,也想起了,又再挖了一小勺的萝卜干,身子往桌上靠,手一伸便要越过桌面上的菜往谢堇昭的碗里放。   她今日穿着薄锦轻纱裙,袖子外层的薄纱稍作宽长,更添妩媚感。然而长臂这一跨越,那薄纱便要覆盖于菜上。   谢堇昭手快地将那薄纱在落下之际撩起,他蹙眉轻斥:“你是打算横扫千军了?”   梁蕴根本就没听不懂什么横扫千军,随意应了一句。收回了手就挖了一大勺粥往嘴里送。   “小心……”   “哇。”   谢堇昭的提醒还没说完整,梁蕴就被烫得张开了嘴,用手扇着风。   “把粥吐出来。”他连忙将一旁已放凉的茶盏给她递过去“喝点儿,冲冲热气。”   梁蕴听话地把粥吐回了碗中,就着他的手饮了一小口,困意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嘟着小嘴看着那碗粥。   “这碗不要吃了。”谢堇昭对门外吩咐道:“晨曦,寻个丫鬟过来伺候姑娘用膳。”   梁蕴可伶兮兮地嗯了一声。   谢堇昭叹气,这到底是谁伺候谁?   ……   “我就知道定会出事儿,所以我才没走候在那的。”   晨曦见她面色有点白,走得比他还急,便安抚一句:“别担心,没事儿。”   能不担心么?姑娘有时候迷糊起来可是让人手忙脚乱的。正因为此,所以她不敢回去,就在外院待着。要不是相府规定婢女婆子一律不能进入相爷内院,她就直接跟在姑娘身边了。   两人快步回到书房,门一打开,瞬间惊呆了。   视线过去,梁蕴背对着门端坐着,谢堇昭弯腰站在她身前,靠的极近。他单手托起她的下巴,垂着眼帘俯首而去。   晨曦反应快地把门板关上,由于心急,产生了极响的声音。   “干什么?快进来。”   两人相视了一眼,轻轻推开门,见谢堇昭与梁蕴已落座在两边,才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一顿早膳结束,如意的脸一直红的通透,将梁蕴安置好后就急匆匆地寻了徐嬷嬷,又寻了吉祥,将这事情讲了一遍。   吉祥一听又去禀报了刘氏,经刘氏那大嗓子一喊,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相爷吻了姑娘了。   刘氏拉着谢宇给祖先上了香,拜了又拜:“感谢祖先保佑,让我那呆儿子开了窍,不再是龙阳之癖,感谢,感谢。”   郑嬷嬷附和道:“夫人很快就能像别人一样儿孙满堂了。”   “是呀,是呀。我今天着实高兴。”刘氏从得到消息后嘴就笑得没合上过。   一向思虑较全的谢宇此刻面上也有着喜色,但是也不忘提醒:“蕴儿还没及笄,一切还早着呢。”   “不早了,这年纪的女儿家都议亲了,及笄就能过门。”   “现在不是还年轻么?昭儿刚改过来,年少气盛的,你多提点下。”   刘氏脑中回路一转,心想也是,蕴儿还没及笄呢,那孩子若是一个心急……   想到这里,她心一急,风风火火地就往书房里跑,一脚将门踹开,直奔到谢堇昭的案桌前。   “昭儿,娘有话跟你说。”   谢堇昭练字的手并无停下,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说。”   “那个……”刘氏斟酌了一下用词“娘跟你说,蕴儿还小呢,很多事情都急不来的,娘也知道你现在心急,可是有些事情呢,太过早了却是不太好。”   谢堇昭听得一头雾水,停下笔,脸上有些疑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就是……”怎么说好呢?太直接了又怕伤了儿子的面子,太隐晦了又怕达不到效果。刘氏站在哪儿纠结了一番,才说道:“有些事情呢,是要一步一步来,还没成亲可千万不能干的,知道么?”   “什么事情?”谢堇昭更疑惑了。   刘氏一瞪眼:“啧,那事儿让我怎么说出口?”   “你到底在说什么?”   刘氏豁出去了,咬牙道:“你跟蕴儿亲个小嘴可以,但是不能再进一步了,知道么?”   谢堇昭一怔,迅速将今日发生过的事情再脑中转了一遍,大致上也就理解了。他没好气地说道:“她舌头被烫着了,我……”   “行啦行啦,娘都知道。”刘氏一摆手,笑说:“你跟你爹一样,净会耍些小聪明。”   “娘……”   谢堇昭的话又再次被刘氏打断:“反正你记得娘说的话就好,娘回去了。”   谢堇昭:“……”   刘氏走后,晨曦刚好回来。   “相爷,路条记录查过了,姑娘的路条盖着梁国公的印章,有梁国公亲笔所书,乃梁国公府嫡孙。”   谢堇昭嗯了一声,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那丫头的确和梁国公府有着密切的关系。其实他一开始就该想到,老头子即便是欠了别人恩情也绝不会用婚约作交易,大可以认作义女义孙。   以老头子那性格,与好友打赌把他输掉的话更能让他相信。刚好,这梁国公跟老头子就是深交的好友。   ×   梁国公府   今帝惜财,朝中各官员若只靠俸禄也只是维持基本的生活水准而已,当然是要比平民要好上一些。从一品的俸禄也不算高,梁志宁并无入仕,光靠梁国公一份俸禄养活全家,所以也是萧条了好些年。后来嫡子梁舜荣从商后,才一步步好了起来。   即便如此,国公府的门面还是做得很好的,大大小小的庭院错落有致,廊道处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挂上一辆幅字画,处处都显着一派书香。   主院大门紧闭,将一干人等屏退在外。   梁夫人坐在房中,面前正摆着大大小小数个箱子,她翻来覆去地找着:“田嬷嬷,我那叠翠百碟手环呢,怎么找不着了?”   田嬷嬷轻叹:“那手环早不在了,夫人忘了么?”   “这样啊。”梁夫人面上带着失落呆坐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又继续翻找。   快一个时辰后才整理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的首饰件件精品。她将盒子小心的合上,给田嬷嬷使了个眼色。   田嬷嬷看了两眼犹豫道:“夫人,里面那对金蝶飞舞的耳环可是二姑娘一直嚷嚷着要的,真要给过去么?”   “嬷嬷无需相劝,我已下定决心。”   田嬷嬷再次叹了一口气,出了房门一会儿,带进了一个男子。男子二十岁出头,身型十分健壮,肤色晒得黝黑,一看便知是个干粗活的人。   梁夫人端正了身躯,正色道:“彦儿,你去一趟相府,无论用何种方法,务必要把这个交于梁姑娘手上。”   彦儿接过东西,坚定地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送到。”   “很好。”梁夫人又给了一个饱满的钱袋儿,神色凝重地吩咐道:“东西送到之后,你就去河洛镇寻大公子,将里面的信交给他,然后便跟在大公子身边吧。里面的钱是给你当路费的,这趟路途遥远,你千万要小心。”   彦儿慎重地点头,看了田嬷嬷一眼,说:“夫人,那我走了。”   梁夫人点点头。   彦儿走后,梁夫人看着地上的箱子发了呆。田嬷嬷就在一旁陪着,也不说话。过了好半响,梁夫人站起,越过地上的箱子,神情落寞地坐到梳妆桌前。   “嬷嬷,替我梳妆吧,把最好的都用上。”   田嬷嬷应是,熟练地轻轻打理着梁夫人的秀发。   梁夫人摸摸眼角,忽然有了感慨:“原来我都这般老了。”   “夫人年轻着呢。”田嬷嬷轻声答道。   “是么?”梁夫人苦笑。“可是我坚持不下去了。”   田嬷嬷垂目,沉声道:“夫人可是考虑清楚了?此去对夫人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若不是那日在宫中见着了蕴儿,我此刻都已是黄土下之人了。”梁夫人转身握着田嬷嬷的手,目中流下了泪水:“嬷嬷,你可会怪我?”   “怎会?这些年来多得夫人,彦儿才能长大成人。老奴都这把年纪了,夫人去哪儿,老奴就去哪儿,夫人莫要嫌弃我碍事才是。”   ……   庄严的宗正府大门前,梁夫人手拿棒槌,对准那打鼓奋力敲打。   “嘭、嘭、嘭。”   宗正府公堂打开,梁夫人跪在当中,递过状纸。朗声道:“民妇国公府沈氏,状告梁国公第三子梁志源,残杀兄弟,淫弟媳,害侄儿。” 第22章   “嬷嬷,她们都在说着什么呢?”   梁蕴闲在房中,不时见外面的丫鬟婆子都在交头接耳,平日里闲聊总是有的,但不及今天这般频繁。   徐嬷嬷放下针线,给吉祥一记眼神。   吉祥会意,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汇报:“说今天有人硬闯相府,被侍卫打了出去,现在跪在府外不远处不肯走。”   梁蕴正无聊,眨了眨眼:“咱们去看看。”   “姑娘,这有什么好看的,乖乖的把你手上的东西绣好,你看你,这荷花怎么地跟块煎饼似的?”   被这么一说,梁蕴更想出去了。从小她就手笨,学这女红都不知道挨了多少藤条儿了,现在看见针她就怕了。   梁蕴干脆不管不顾地把头往嬷嬷身上蹭,撒娇道:“我要去看,要去,要去。”   徐嬷嬷被弄得没法子,吩咐吉祥跟上,叮嘱道:“远远看一眼就好。”   梁蕴得了批准,把正绣着的丝帕一丢,高兴地往外冲,看得徐嬷嬷直摇头。   门仆给开了门,果真看到一个男子跪在外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头。他身上沾了不少的血迹,额上也磕出了血,脸上也肿了些,看着十分恐怖。   “他为什么要闯进来?”梁蕴问一旁的门仆。   门仆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个所然。   吉祥板着脸猛地一喝:“姑娘问你话呢,好好回答。”   门仆是个年轻的小伙,被这般一吓,结巴着答:“那人……那人要找姑娘,相爷……相爷……”   “找我的,怎么不跟我说呢?”   “哎,姑娘别去……”吉祥一个没注意,没能拉住梁蕴,只好匆匆地跟了上去。   梁蕴来到那人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找我么?”   男子吃力地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睛,一会儿才惊喜地掏出怀里的一个小布包,哑着声音说道:“姑娘,我是田嬷嬷的儿子,我家夫人让我将……将这个交给你。”   说出这句话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他双眼一闭便倒了下去,布包跌落地上散开了,滚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梁蕴吓了一跳,惊呼道:“啊,快来人,他倒下了,快救他。”   ……   没出远门也不常在家的谢正浩,今日清晨选择在家练拳。   已是满头白发的谢老将军精神矍铄,他身材健硕,光着膀子在院中耍起套拳来,拳拳有风,一点都不显老态。   “爷爷,那个救命之恩的故事是骗人的吧?实际上你输了棋局给梁国公,才有了此婚约吧。”   谢正浩缓缓收了拳,面色红润,接过侍从手上的衣服穿起,答:“老头子从不骗人,蕴儿的确救了你性命不假,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谢堇昭走到院中的小亭坐下,亲自沏上了茶,茶香渺渺。他慢悠悠地说道:“我要知道真相。”   “真相不是已经告诉你了?”   “你说的是你跟一个采药的老头定下了婚约。”   谢正浩坐了下来,轻笑:“梁国公不就是一个老头吗?”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谢堇昭面容冷峻,语气不善。   谢正浩忽然哈哈大笑:“看你紧张的样子,真是让爷爷我特别欢快。怎么?很想知道那丫头的身世?”能找到让他在意的事情着实不容易啊。这小子,从小就爱木着脸,怎么逗也不笑。后来渐渐地发现,这小子连生气都不会,别人惹了他,他净是阴恻恻地笑着,一点人气都没有。宇儿两夫妇就只顾着自己恩爱,还他这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得为儿孙担心。难得找到能牵动他的事情,怎么也要好好刁难一番才是。   谢堇昭的声音格外低沉:“你是说,还是不说?”   “我得想想,开个什么样的条件才告诉你。”谢正浩眉飞色舞地说。   谢堇昭正想说话,忽然看见晨曦从外而至。他唇畔浮起了微笑,高大的身躯站起,身影笼罩住谢正浩。高傲并居高临下地说道:“爷爷,你开心得太早了。”   ……   宗正府   林徳瑜接过状纸,快速地看着。他面色沉重,越往下看,神色也变得更为凝重。   约莫过了一刻多,林徳瑜合上状纸,沉声道:“梁夫人,国公府乃一等公爵,你这状还需呈于圣上,若你有半分虚言,后果并非你承受得起的。”   梁夫人一身盛装,跪与堂前,脸上坚定无比,答:“回大人,民妇保证绝无半点虚假。”   这一等公爵府中丑闻,说是惊天大案也差不远了。林徳瑜沉默片刻,说道:“你仔细道来。”   “民妇沈氏,乃河洛镇知县嫡女……”   河洛镇偏远清幽,山明水秀,也算得上是一处风光不错的城镇。沈县令在当地颇得民心,再说这小城小镇讲究也不多,因此沈婉媛也是时常在外走动,与民众常有互动。   某日机缘巧合之际遇到了专门到河洛镇采风的梁国公四郎梁志宁,回家中禀报之后,沈县令自然是力邀其到府中居住。   梁志宁文采出众,又一派文质彬彬的书生气息,在这小城镇可说是十分耀眼。沈婉媛也不同于京中女子般娇羞,在这小城镇的成长下使她别又一番灵动。   于是,这一来二往的,两人便互生了情愫。   梁夫人亿着当年事,说着梁志宁时脸上浮起了笑容:“他书读得好,说科举过后便和家中长辈说明,将我迎娶进门。可是……”她话锋一转,笑容也渐渐消失。   科举刚过,皇上忽然下了圣旨要提前选秀女,沈婉媛刚好符合条件。若是在圣旨下来之前订了婚约当然可免去选秀,可若是在圣旨下了后再申报婚约,那不是明摆着嫌弃皇上?   这一道圣旨就如同晴天霹雳,梁志宁科考结束没等放榜便直奔河洛镇。这对小情人商量了一番,最终定了方案:沈婉媛入宫后,表现得差一些,尽量争取不被选上,落选的秀女一般都会成为宫女,但只需交纳一定银两便能除名。   于是,新任解元郎心痛万分地亲自护送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从河洛镇到了京城,进了宫中。   所幸一切顺利,沈婉媛如愿落了选,也除了宫女之名,不用待在宫墙之内。   梁志宁高兴万分,将沈婉媛接到了国公府。两人经历了这么一劫,感情更加深厚,干柴烈火的便私许了终身。   “本来,一切都是很好的。”梁夫人脸色渐白,一字一句地说道:“国公爷有四子,大郎和二郎早前已为国捐躯,剩下三郎梁志源和四郎梁志宁。那个时候,梁志源还在军中,所以我一直未曾与之见过面。直至我与四郎成婚那日,国公爷也说,梁志源在军中回不得。然而……”   她眼睛通红,嘴唇颤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静了一些,说道:“然而就在洞房之夜,他竟是回来了。”   “谁回来了?”林德瑜问。   说到这里,她已泪流满面,指甲陷入掌心之中而不自知:“三郎梁志源,他回来了,他杀了四郎,还将我……将我给……”   梁夫人已经说不下去了。   此时公堂上肃静无比,仅听见梁夫人痛哭的声音。   林德瑜沉默了许久,凝重地说道:“据我所知,三郎梁志源已战死沙场,四郎梁志宁与你成婚多年,如今大姑娘还是太子妃的首选。梁夫人,若没有证据的话,难以令人信服。”   梁夫人哭过一遍,情绪却依旧不能平复。她哭得沙哑的声音喊着:“现在你们见着梁志宁并非真正的梁志宁,他其实是梁志源。梁国公为保家声,将我夫君尸首带走,换了两人的身份,瞒天过海。”   她一字一句,句句惊人。   林徳瑜问道:“如何能做到鱼目混珠而外人不知?”   梁夫人冷笑:“那混账和四郎其实是双生子,自小两人外貌便难以分清,国公爷将那混账带到军中,那混账束了须,又晒得黑了些,他人自然能分出二人。”   林徳瑜又问:“那你当然为何不报官?”   “报官?如何报?”梁夫人笑得凄凉:“他以我父母性命作要挟,又有国公爷帮着瞒天过海,我一个弱女子,那般年纪,在京中无亲无故,我能做得了什么?况且,成婚之前我已有了身孕。”   梁夫人双手轻轻盖在自己腹部,轻声说着:“那是我和志宁的孩儿,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孩子,哪怕是要忍辱偷生,我也要保住孩子。”   “那孩子便是大公子梁靖么?”林徳瑜问。   “当年我怀的是龙凤胎,本想借着早产瞒过去,可是最终还是被发现了。那混账歹毒得很,竟然在我吃食上下毒。”梁夫人又流下了泪:“孩子出生时,靖儿中毒很轻能及时治疗,可蕴儿吸收毒素过多,出生时已是高烧不断。国公爷把蕴儿带走了,说寻神医救治,之后一直了无音讯。”   说到这里,她忽然冷笑了几声:“因着难产,御医断定我不能再生娃儿了,那混账便纳了一个又一个,现在府中那两个姑娘,其实是府中贵妾所出。那混账居然还想着以庶混嫡蒙混皇后娘娘。” 第23章   此事非同小可,太子妃的人选早就内定好了,就差那么一道圣旨。若此事真实,光是以庶混嫡乱皇家血脉就足以构成死罪。而且,怕是整个梁国公府也要不好。林徳瑜慎重地问道:“此事仅你片面之词,不足以为证,你可有证据?”   “证据?你说,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可堂堂的探花郎为何不入仕?因为他不是四郎,他没有四郎的才学。你说,梁国公仅剩一子,为何迟迟不将世子之位定下?那是因为梁国公内疚。你说,梁靖身为梁家孙辈长子,好好的世家子弟不当非得脱离家族去从商?因为他要保命。”   林徳瑜摇了摇头,说:“梁夫人,你说的这些都不足以作为判断现在的四郎就是三郎的证据。即便你说梁国公知情,但若梁国公一口咬定,那你又有何证据能与其相駁?”   梁夫人苦笑,笑得凄楚:“民妇,并无其他证据了。”梁志源剃了须,样子就跟四郎极为相像,再加上以生病为由躲在家中多年用药养白了肌肤,外人看来,根本就无法分辨。即使她知道,他比四郎要矮上一些,魁梧一些,身上也有几道四郎没有的疤痕,可是她心知这并不能作为证据。   林徳瑜一脸正气,正义凛然地说道:“此事,着实难办。本官既接了这案件便会呈于皇上,待查明一切,自会还给清白的人一个公道。”   梁夫人弯下腰,行了个大礼:“我假装顺服多年,让靖儿从商,商人位低,这才使得靖儿得以脱身梁家。本想着寻我夫君而去,没想到我居然在宫中见着了蕴儿,她解下玉佩给一位嬷嬷的时候,被我看到了她后颈的胎记。”   此时,她眼中已没了泪水,只有坚定:“于是民妇想着,如论如何,也得给我的女儿正名。她才是国公府的嫡女,她的父亲是我朝探花郎梁志宁而非那畜生,我不能让她认贼作父。”   ……   书房中,晨曦正在禀报。   “相爷,姑娘入京之日所交的路条可是盖着梁国公的私印。并且册子上记载得清楚,梁沉毅之孙——梁蕴。我亦查过宗卷,国公府从没报过人口失踪。在户部登记的族谱上就只有大公子梁靖以及梁诗雅和梁诗诗两位姑娘。”   晨曦递上一个手掌大的竹筒,“这是暗二刚才呈上来的调查结果。”   谢堇昭展开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晨曦见谢堇昭已读完密信,便道:“刚才,国公府的梁夫人去宗正府告状了,林大人估计正在来相府的路上。”他将在宗正府公堂那偷听到的内容给谢堇昭说了一遍。   谢堇昭眉目间有一丝轻松,他地铺了一张新的宣纸,练起字来。嘴上吩咐道:“你去跟林大人说,不用来了,直接报给皇上吧。”   晨曦琢磨了一下,询问:“相爷打算如何?姑娘的身世……”   “不如何。”   “相爷不打算相帮么?”   谢堇昭神色自若,轻描淡写地说道:“帮什么?那丫头是我相府的姑娘,别人家怎么样,与我何干?”   晨曦了悟,因为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所以相爷此刻愉悦了。至于姑娘,在相爷看来,不管她父母是谁,从前是怎么样的,都无所谓。因为姑娘现在已经是谢府的姑娘了。   看着谢堇昭自得的样子,晨曦忽然起了个坏心眼。他清了清嗓子,说:“有个不是太重要的事情,不要到要不要讲?”   “不重要就不要说了。”谢堇昭淡漠地回道。   “是关于姑娘的。”晨曦故意慢悠悠地说着,眼睛紧紧盯着谢堇昭。   谢堇昭面色不变,沉默地继续练字。   难不成他猜错了?晨曦正这般想着,便听见谢堇昭醇厚的声音响起:“继续。”   “继续?哦,姑娘把一个男子带回院中了。”   晨曦刚说完,耳尖的他便听见微小的“咔”的一声。脑中还没运转分辨这微小的声音来自何方,便见相爷随手一扔,淡淡说道:“这毛笔做工真差。”   “姑娘家怎么能随意让男子进院?得好好教育一下才行。”谢堇昭边说着边走出了书房。   晨曦看着角落里那只断掉的毛笔,嘀咕道:相爷,这不能怪笔好吗?   ……   谢堇昭到了梁蕴的院子,知道是救了闯相府的男子,心中不悦,面色就不怎么好看。正准备训话几句,没想到梁蕴到是先恼了起来。   “明明是找我的,怎么不让人家进来?”梁蕴鼓着脸蛋儿,虽是生气地说着话,但那软糯的声音听着就像在撒娇一般。   谢堇昭坐在一旁优雅地品了一口茶,平淡地说道:“我相府岂是别人想进就进的。”   “那你也不用打人呀,都伤成这样了。”   谢堇昭眯着眼,冷冷地说道:“他自找的。”   梁蕴不服气了,上前搁开他的茶盏,正色道:“要不是你不让人告知我,又拦着人不给进,他至于硬闯吗?”   “你现在是跟我闹脾气吗?”谢堇昭嘴角一勾,凉凉地说:“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   一旁听着两人说话的如意不自觉地搓了搓双臂。现在是夏天没错吧?怎么看着相爷那表情,忽然觉得好冷?   这样下去可不行。如意鼓起勇气上前拉了梁蕴:“姑娘,相爷是为您好呢,你看相爷武艺这般高都遇袭了,还伤了手。要是进来个什么贼子,姑娘你可是挡不过来的。”   如意不知道谢堇昭受伤的真相,可梁蕴知道。她瞟了他那只受伤的左手一眼,心下的内疚又冒了出来。   听着如意说的话,觉得也是很有道理的。她微微低下了头,小手伸过去轻轻碰触他那纱布包裹中露出的手指。柔声道:“对不起,我怪错你了。”   柔软带着微热的触感自手尖传到脑海,谢堇昭下意识地想触碰更多,头手指轻轻一拉,与她手指勾缠在一起。顿时从心中冒出一股满足感。   谢堇昭眉目舒展开来,语气也变得平和:“不是要去景将军府中作客么?现在就去吧。”他站起来往外走,手指却没有放开她的。   梁蕴也想起了这事,笑眯眯地跟着了。   “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准备准备呀。”吉祥跟着走,却见如意愣在那边,提醒道。   如意身子一抖,小声说:“相爷脾气好古怪呀,变来变去的,我有些怕。”   “怕什么?”吉祥轻轻掐了她手臂一下,说“相爷这是……唉,跟你这小丫头片子说了你也不懂。”   “我怎么成了小丫头片子了,你到时告诉我呀……”   “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吉祥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   ……   车子缓缓地行驶中,奢华的马车依旧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不过这次梁蕴并无留心窗外的风景,她的心思都被桌上的糕点给吸引住了。嘴上一块手里一块,吃得好生欢乐。   谢堇昭慵懒地靠在垫子上,手执兵书,却无心观看。他看着梁蕴一口接一口,笑容满面的样子,不自觉地会心一笑。   如此闲暇的日子似乎很久没有过了,感觉很不错。   “啊,我忘记备礼物了。”梁蕴忽然抬头,脸上满满都是懊恼。   谢堇昭扫了她一眼,倨傲地说:“早备好了。”   梁蕴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等你这小脑袋想起来再准备好,怕是你们要来生再见了。”   “什么嘛。”梁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讽刺,讨好地凑了过去,将最后一块红枣糕递到他嘴边。   谢堇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块糕点,顿了一下,将糕点含入口中。   梁蕴圆眼一瞪,微微一怔后便满脸的懊丧。整个相府都知,谢堇昭不爱甜食,所以她也是做做样子,待他摇头,她便将那红枣糕纳入口中,没想到他居然吃了!   她的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谢堇昭如何能不知。他微微一笑,轻轻嚼着那红枣糕,此刻觉得,这甜腻的味道也并不是那么讨厌了。   ……   景将军府   “什么风把相爷你吹来了,下官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谢堇昭景将军正在练武房耍枪,一听是相爷到访,急急地出门相迎了。   正想再客套几句,见谢堇昭单手从梁蕴脑后绕出覆上了她的双目,神色冷峻地看着自己。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走得太急都忘记穿衣了,连忙致歉。   “还站着干嘛?”   “下官立刻回去穿上。”   景将军回身,耳中听见软糯地声音在问:“怎么了?”   “太丑,别看。”   景将军边走边看着自己的臂肌与腹肌,啧了一声,相爷审美眼光真差。   在仆人的引领下到了客厅,谢堇昭坐在了主席上,梁蕴坐在他下首。此时景将军已换好了衣服前来,同来的还有景瑞琳。   两个姑娘一见面就开心地聊了起来,还想说些悄悄话,于是瑞琳就邀请梁蕴到闺房里去了。   景将军正妻早逝,也没娶填房,家中只有一妾。这妾是没资格见外客的,所以这客厅上就剩下了景将军与谢堇昭二人。   谢堇昭面无表情地品着茶。   景将军挠破头皮找了好几个话题,说了一堆,对方就嗯了一声。他心中暗自着急,怪不得老林说最怕就是见到相爷了。 第24章   因着相爷说走就走,吉祥如意要备礼,所以马车就慢了一步。吉祥将常礼交于景府的管家,如意捧着一个木盒在前厅外候着。   一见梁蕴与景瑞琳出来,马上走到她跟前去,给景瑞琳行了个礼,笑着说:“景姑娘安好,咱们姑娘给您备了礼物。”   “来玩儿还送什么礼?真是的。”景瑞琳接过,轻斥道。   梁蕴也不知盒中是何物,有些心虚:“只是小心意。”   景瑞琳轻抚了盒子上的花纹,木盒上雕工精致,木色醇淀。“这盒子都这般贵重了,还小心意。”她轻轻打开,顿时眼前一亮。   一把绣铜色的匕首安躺在内,样式简单,仅是匕柄上刻了一朵梅花。   梁蕴看着这匕首不讨喜的颜色,不安地说:“要是你不喜欢,我下次再给你送点别的。”   景瑞琳转身给了梁蕴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我好喜欢。”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匕首,轻轻一拔,铮铮有声。匕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看起来锋利无比。   “好刀。”景瑞琳赞叹。   梁蕴见她高兴的样子,也跟着高兴。心里感激谢堇昭的用心。   景瑞琳牵起梁蕴的手,开心地说:“你的礼物太贵重,我本不应收。可我一直想要一把匕首,总没寻着好的,这把我收下了,你的情意我记在心中。你来我房中看看,有什么喜欢的都带回去。”   “姑娘你房中都是些刀刀剑剑的,你以为谁家姑娘也像你一般?”景瑞琳的贴身丫鬟翠儿取笑道,惹来众人笑声。   几人慢慢地走着,边说边聊。   景将军虽身居要位,府中也人口单薄,说来这用度应是不错才是。可梁蕴展眼看去,好几处的院落都显得破落。   景瑞琳留意到梁蕴的目光,解释道:“我娘在我十岁的时候就仙去了,我爹是个大老粗,家中什么事都管不来。何况还有个不省事的姨娘和庶妹,我爹就一根筋,总是被牵着鼻子走。”   姨娘和庶妹怎么个不省事,梁蕴没有这样的体验,所以也不理解。她凭自觉回道:“不省事那就换了呗,换个家里穷的,人又乖巧勤劳的,就不用烦心了。”   徐嬷嬷便是这样做的,家中哪个丫鬟婆子做事不省心,训了几次也无用的就直接换了。换一些穷人家中的孩儿,这些人遇到好主家会更感恩,为了家中生计做起事来也会更卖力一些。   “她毕竟也为景家生养了孩子,也算是有功,不好随意打发的。”   梁蕴想了想豆芽儿那事徐嬷嬷跟她说的话,憨憨地说道:“可是不早早处理好的话,待她胆子越来越大,等那天主子不在家,她就反了天了。”   景瑞琳可不知梁蕴说的是主仆,就着她的话略一思考,觉得对极了。她是女子,虽说现在与世子的婚事还在拖拉中,但是终究是要离家的。到时这将军府不就被那姨娘反了天了?细思极恐,她立刻就吩咐道:“翠儿,你让人去附近的民家相看一下,有没有一些勤恳朴素的姑娘,愿意入这将军府的,给我报一下。”   景瑞琳的房中果然是与众不同,常人家姑娘房中摆放着书画,而她房中却是摆放了不少刀剑。   她有些担心地看了梁蕴一眼,见梁蕴眼中并无半点嫌弃,心里更是认定了这个朋友。   姑娘家总是多话题,天南地北聊了一番,便又侍女来传话,要到正厅去用膳了。   景瑞琳牵起梁蕴的手正待出门。外面又传话来,说是姨娘过来了。   景瑞琳撇嘴,不满道:“那女人又不知道想要干嘛了。”   不一会儿,一名衣着鲜艳的妇人便进了门,身后跟着一名少女。   “给大姑娘请安。哎呀,本想着今日做了些姜汁糕便取来给姑娘尝尝的,都不知道姑娘又贵客在呢,真是失礼了。”妇人对着梁蕴盈盈施礼。“奴婢汪氏,见过梁姑娘。”   她头上珠钗满布,衣服鲜艳夺目,身材婀娜多姿。整个人看起来跟着将军府是格格不入。   “不知有贵客来,倒是知道贵客姓梁了。”景瑞琳讽刺道。平日可没送过糕点来,今天倒是说得像是常常都给她带糕点似的。   如此直白,汪氏岂会听不懂?但她仅是笑笑,毫不在意。拉过身的少女,给梁蕴介绍:“这是妾的闺女,景钰雅。”   景钰雅皮肤白皙,一对凤眼很是妩媚,只见她盈盈一福,体态娇美。   “你姐姐一个人招呼客人怕是要忙不过来,你在这边帮衬着。”   “是。”景钰雅柔柔地应答。   景瑞琳冷哼一声:“不用了,咱们还要说些私己话,不太方便。”   然而那两人就像没听到一般,汪氏笑着说道:“大姑娘可别客气,有什么事儿尽管让钰雅去做就行了。妾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也不管景瑞琳答不答应,自个儿就先行离去了。   说得好听,真有事儿吩咐她,想必明天就传出嫡姐苛待庶妹的话头了。景瑞琳也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她说话直接:“你回去吧,不用你帮忙。”   然而景钰雅也不是省油的灯,硬是当作没听懂一般,柔声地答:“姐姐真不用跟我客气的。”   “我和蕴儿要去用膳,你回自己的房间吧。”   景钰雅脸上恭敬得很:“那正好,我去给姐姐和梁姑娘布菜吧。”   “你……”   景瑞琳想要发飙,却别梁蕴拉着,她软软地说:“就让她跟着吧,我饿了。”   想要拒绝的景瑞琳,看着梁蕴的恳求的样子,只好答应了。她牵起梁蕴往外走,却发现门外多了几个婆子,分明就是那院里的人在这里候着呢。当即心下一凛,幸好刚才没发飙,不然这几个婆子立马就会闯出去告状,说她这个嫡姐当着外人面欺负庶妹,他那个爹又要训她了。   她感激地捏了梁蕴的手。   梁蕴不明所以,觉得好玩,也反捏她一下。   事实上,梁蕴真的饿了,对于她来说,多一个人吃饭也没差,没什么好计较的。   ……   梁蕴等人的出现,就仿佛是景将军的救星一般。景将军几乎是一见来人便弹跳起来,只差没痛哭流涕了。连忙相请相爷移步饭厅。   这么简短的时间里,他可是坐如针毡。相爷那气场可是比皇上更可怕,他不说话又怕冷落了相爷,说话吧,相爷又不搭理。   给相爷说说家事,相爷一脸的没兴趣;给相爷说说朝中事,相爷回个冷笑。   想破了头找话题,好不容易让相爷说话了,然而相爷说的是:“这时辰我家姑娘该饿了。”   虽说心里到底是有些沮丧,不过好歹也是有个话头了,于是他接话:“摆膳。”   ……   一众人移到饭厅,主位当然是给相爷的,景将军这个主人家坐在相爷右下方,左下方是梁蕴,紧挨着景瑞琳。   这时景将军在发现,景钰雅也来了,正站在景瑞琳的身后。   “钰雅你怎么来了?”   景钰雅上前,标准地行了个大礼:“小女子景钰雅,给相爷请安。给爹爹请安。”   谢堇昭拿取过晨曦手中的湿丝帕,亲自给梁蕴擦着手,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景钰雅脸蛋儿瞬间潮红。   人人都说谢相容貌俊朗,器宇轩昂,此刻一见果真如此,只是没想到,连声音也能这般勾人心魂。   “哦,这是我小女儿,景钰雅。”景将军给介绍了一下,喊道:“钰雅,来爹这边坐。”   景钰雅脚步刚抬,景瑞琳立刻接话:“她是我庶妹。爹,相爷在这边,你可别坏了规矩。”   外客到访,妾与庶出的都是没资格会客的。景将军被这一提,就想起了。他懊恼地一拍脑袋:“哎呀,我都给忘了。相爷切莫见过,瑞琳她娘死得早,也没个人提点着,我一个大老粗,平时也没多讲究这个。”   你也知道你不讲究么?景瑞琳心中有气,可也不敢在外人面前顶撞自己的爹。   梁蕴想安慰瑞琳,糯糯地说道:“你娘虽是死得早,也比我好了,我都没有娘。”   可是梁蕴的嗓音本就绵软,一下子在众人耳中听着便觉得她在伤心。   谢堇昭二话不说就刮了景将军两眼刀子。   景将军浑身一抖,连忙补救:“不……她娘死得晚,真他/妈晚。”   “爹,你胡说什么呢。”景瑞琳气结,被相爷瞪两眼而已,至于么?   几人在互动,景钰雅在后面拳头紧握,她恨极了瑞琳,若不是瑞琳刚刚那番话,她便能做在那边一起聊天了。可是让她就这般离去,她又不甘心。   谢相出了名是女子勿近,如今却是近在眼前,多少名门贵女也没有这番机会。刚才看谢相给梁蕴擦手,看来传言还是当不得真的,无论如何,她也要把握这个机会。   景钰雅娇滴滴地插话道:“爹爹,我虽是庶出,可姨娘平日里也没少教我规矩,我就在这边给各位布菜,也是为爹爹尽一番孝道,可好?”   “不好。”梁瑞琳答。   景钰雅微微低着头,委屈地说:“姐姐就这般不待见我么?我做了什么让姐姐你这般讨厌?” 第25章   “瑞琳, 你妹妹不过是想要尽孝道而已。”景将军皱着眉说道。   景钰雅眼中已闪起了泪花,咀泣着说:“姐姐若是觉得我哪儿做得不好, 我都可以改的。”   景瑞琳不吭声。她已吃了很多次亏了,每次钰雅闹这一出,她不论说什么都会给爹骂,所以她选择不吭声。   然而这不吭声在景将军眼里便是使性子。瑞琳生母去世后, 他不由得多疼惜几分。可是这女儿不知为何,总是对庶妹多有不满。在他眼中, 两个都是自己女儿,想比起瑞琳,钰雅还更懂事一些, 也更贴心。   本想责备两句, 但是看到一旁的梁蕴,心想毕竟是女儿的朋友到访, 好歹也给她留点面子,于是便说道:“好了好了,就让钰雅给你布菜,毕竟是两姐妹,去哪儿都要互相扶持的, 好好相处才是。”   “我不要。”景瑞琳倔强地拒绝, 心里已是凉了一片。每次都是这样,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钰雅一装可伶,爹便要自己迁就她, 也不管她是否愿意。   梁蕴看到桌子底下瑞琳那紧握的拳头,心中也有些不乐。她举筷夹了一件卤肉到瑞琳的碗里,柔和地说:“我给你布菜吧。”   景瑞琳忽然一咬下唇,豆粒大的泪水按耐不住就往外冒,她哑着声音说:“傻瓜,你是客人,应该是我给你布菜才是。”   原来还有这区别么?梁蕴受教地点头。   看着梁蕴憨憨的样子,景瑞琳破涕为笑,她感激地握着梁蕴的手,轻声说:“能认识你真好。”娘亲去世以后,她在这个家中就像是被孤立出来的一个,现在有人帮腔,感觉真的很好。   梁蕴回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景将军还是第一次见到景瑞琳流泪,吓得直愣愣。这女儿一直以来都是大咧咧的,眼泪这玩意儿跟她可是沾不上边。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什么了,于是便也给瑞琳夹了菜:“不要钰雅帮你布菜就算了,来,爹也给你夹。”   “谢谢爹。”没想到爹这次居然依了自己,景瑞琳捏了梁蕴的手再次表示感谢。   看着那边和乐融融的情景,景钰雅双手在身后狠狠地绞着丝帕。该死的梁蕴,居然坏我好事,还有这景瑞琳,什么时候学会这不上道的小手段了?真是可恨。   她深呼吸两下,让自己平静下来,偷偷地瞄了谢堇昭一眼。景瑞琳以后再收拾,她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然姐姐不用我布菜,那我就只为爹爹和相爷布菜吧。”   “不好。”梁蕴破口而出。   刚准备拒绝却被梁蕴抢话的谢堇昭眼神明亮。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为何不好?”   景钰雅心都提了起来,耳根有些红润。相爷这般问,莫非心中是希望她替他布菜么?她眼中带着期待,看向谢堇昭。   然而谢堇昭并无注意到,他旁若无人地盯着梁蕴。   梁蕴眼珠子转了转,嘴唇蠕动了一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在那灼灼的目光中,她呐呐地说:“晨曦布菜。”   “若然我不要晨曦呢?”   “那……如意?”   他修长的眼中,瞳孔深邃,缓缓地诱导:“若然如意、吉祥还有徐嬷嬷,我都不想要……”   “报,林大人到。”   厅外忽然传来小厮的喊声,硬生生地将谢堇昭的话盖了过去。   “老景,出了大事了。”不一会儿,林徳瑜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抬头一见谢堇昭,先是一怔,随后立即讨好道:“下官参加相爷,相爷安好。”   “滚。”谢堇昭面容骤变,冷冽万分。   林徳瑜愣在原地。又,又滚??   ……   林大人说要重要事情商议,景钰雅自然不好逗留。   她此刻心情极兴奋地去到生母的院子里。朗声地叫着:“姨娘,我成功了。”   “真的?”   正在画眉画到一半的汪氏,也不管面容了,急急放下眉石就将女儿拉到一边细细询问。得知详情后,她轻蹙眉头:“这也不代表什么啊。”   “怎么不代表什么?他就是想我给他布菜。”景钰雅带着些娇羞。   汪氏毕竟是当母亲的人了,男女之事更为懂得,说道:“不说没有让你布菜,即便是让你布菜了,那也不代表他看中你了。”   “姨娘。”景钰雅一跺脚,说道:“你想想,布菜定然是要靠在身边的。相爷是什么人?多少贵女花光心思靠近也遭到拒绝,可是他并没有拒绝我,这还说不代表什么?即便是那梁蕴反对,相爷也没立刻同意,而是反问她缘由。”在景钰雅的思维当中,如若相爷不喜她,不是应该立刻拒绝吗?那没拒绝不就是接受了吗?   汪氏毕竟没在现场,听女儿这般解释,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她心中也多少有些希期,摸了摸女儿白白嫩嫩的脸,心底又添了几分底气。   “谢府可是有家规只娶一妻不纳妾的,若然你成了丞相夫人,那即便是当今皇后少不了也要羡慕你几分。到时候老爷必定要将我提作填房,那些嫌弃我们母女不肯相交的人也不知会是怎么样的面色。”   汪氏越说越兴奋:“待我成了将军夫人,我定要找户‘好人家’将景瑞琳那个贱种嫁过去。”   汪氏原是一县官家中的侍女,当年景将军行军路过当地,在那县官家中歇息了一天。她自幼聪慧,知道这是她摆脱命运的机会,所以她费尽心思,终得偿所愿。   夫人在世时便已对她多有施压,好不容易忍到夫人离世,想着府中就她一个妾,必定是要升作填房。可多年过去了,不论她怎么撒娇哄骗,将军就是不答应。   不用想,定是那贱种从中作梗。   “娘,趁着相爷对我有意思,我一定要抓紧这个机会。不然隔上一段时间不见,他可能就把我给忘了,你可得替我想想办法才行。”景钰雅此刻也不叫姨娘了,她急需汪氏的帮助,轻轻摇着汪氏的手撒娇道。   “别急,你让娘想一想。”   ……   饭厅中,林徳瑜已坐了下来。   有着景将军的提点,知道坏了相爷好事的他出了一身冷汗,最后在梁蕴的帮腔下将刚才的事情给揭了过去。   梁国公府的事情呈上去给皇上了,皇上要求彻查。可这真是难为他了,先不说梁国公没着影儿,这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该有的证据都被磨灭了。   朝堂之上,那个暂且还是四郎的人言之凿凿喊着冤枉,还反过来说那沈氏红杏出墙意图加害夫君,最后逼得沈氏当场要寻死。幸好拉得快,仅是撞破了头没有生命危险。   林徳瑜很想破了这个案子,所以才来找景将军商量办法,此刻见着谢相,怎能不把握这个好机会?他恭敬地说道:“相爷对此案有何看法?”   谢堇昭面上淡漠至极,冷言:“没看法。”   千言万语在后头却被相爷冷冷地截住了,他心下着急。眼看相爷给梁姑娘夹去了一筷芹菜,梁姑娘鼓着脸蛋儿抱怨却换来相爷一记微笑。脑筋儿一动,他聪明地转了个目标,说道:“梁姑娘想不想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   被问到的梁蕴,慢吞吞地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才答:“我只有爷爷,没有爹娘。”   “谁都有爹娘,仅是你不知道罢了。若那个梁夫人当真是你的亲娘,如今她正被你的杀父仇人欺凌着,你就不想帮一帮吗?”   梁夫人?梁蕴忆起那个满脸是泪的妇人,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小,她的生命中都便没有爹娘这个词,直至长大后偶尔能跟爷爷下山,看着别人嘴里喊着爹娘,她才问爷爷。爷爷说她没有,所以她也没在意,现在被林徳瑜这般问,倒是疑惑起来了,他抬头看向谢堇昭,轻声问:“真的是每个人都有爹娘吗?”   “当然了。”林徳瑜抢过话,硬顶着谢堇昭的眼刀子,快嘴地将沈氏说的话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   梁蕴听罢眼眶凝了泪水,带着鼻音说:“她好可伶。”   景瑞琳也是气愤地说:“太可恶了,那样的恶人就算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景将军听着的重点却是不同,他不解地问:“他不是将领,要偷溜出军营一点都不容易,是哪个军营的人这般散漫,连有逃兵都不知道?”   经这一提醒,林徳瑜立刻将脑中想到的说出来:“当年国公爷负责南边的镇守,他的儿子自然是进他的军营。后来说三郎也战死,国公爷请辞,那边的军队便交由二皇子接手。莫非……是国公爷默许他离开兵营?可是这也不对呀,总不会是让自己一个儿子去杀另一个儿子吧。”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国公爷那时候不是将两人身份互相调了?若给作是我,一巴掌就得把那畜生给打死了。”景将军抬起胳膊比划着,扇出了一道凉风。   两人陷入苦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谢堇昭。   只见谢堇昭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呀敲,嘴角弯起,冷笑道:“这国公府真够乱的。”   林徳瑜也是与谢堇昭相处多年了,自是知道这是他感兴趣是的表情,立刻抓紧机会加重力道:“难道相爷就不想惩治当年害得姑娘中毒的那个人么?”   谢堇昭朝了梁蕴一眼,见她早已脱离话题,置身事外地吃得津津有味。略一抬眉,将自己的空碗递到她面前:“给我点贿赂,我帮你寻你娘。”   一旁看着的景瑞琳暗地里偷笑,相爷真是执着呀,刚才徐徐引导不成,现下改直接讨要了。估计是自梁蕴给她碗里夹了菜的时候,他心底里便嫉妒了吧。   梁蕴听罢笑眯眯地点头,在自己碗中夹了一筷子过去。   看着自己碗中的芹菜,谢堇昭无奈,接过来神情自然地轻轻放入口中。   林徳瑜无声地张着嘴巴。谁人不知谢相洁癖?看连景将军这粗人也懂得上菜给相爷独独分开一份儿就知道了。   相爷给姑娘布菜他觉得还能接受,可相爷吃姑娘布的菜,而姑娘用的还不是公筷…… 第26章   晚膳过后, 众人皆是心满意足。林徳瑜是如愿寻得谢相帮助,而景将军是终于待到相爷离去所以高兴不已。   景瑞琳依依不舍地牵着梁蕴的手不愿放。   “瑞琳呀, 咱们两府同在京中,有空多来往便是。”景将军虽是甚少参与朝堂纷争,却也深知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女儿能与相府搭上关系,这对于整个景府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支持。   “走吧。”谢堇昭向梁蕴伸出手。   众人齐声道:“恭送相爷。”   梁蕴把手递了过去, 在谢堇昭的搀扶下上马车。   上半身刚进车厢,便被眼前的光景吓一跳, 情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   马车内,早已将自己脱得精光,摆了个最为撩人的姿态的景钰雅也吓了一跳。看着梁蕴同样惊吓的脸心中闪过一丝慌张。   不是说相爷的马车从不让别人坐的吗?就连当初太子在路上坏了马车, 也没能搭上相爷的车。所以她和姨娘一合计, 便想到了这个办法,可是为何进来的不是相爷?   景钰雅被梁蕴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极不舒服。她抖着手将放置一旁的衣服拉过来挡了一下。现在怎生是好?   “怎么了?”谢堇昭见梁蕴不上不下的, 询问中也撩起了车帘,这一看便黑了脸。   他单手环着梁蕴的腰,一把将她抱了下来。阴恻恻地瞄了景将军一眼,吩咐道:“晨曦,将这车烧了。”   “啊?”晨曦在驾位下来, 不太确认刚才听到的话。   “把这马车烧了, 现在。”   这可是御赐的马车, 相爷多年来一直就只用着马车,怎么突然就要烧了呢?联想到刚才梁蕴那声惊呼,想必车厢内有着什么。晨曦虽在脑中想得多, 但并不妨碍他执行命令,跟景将军说了一声,便跟着管家进内去取酒。   马车这般大,不添加些助燃物,单靠火折子是点不起来的。   在旁的人也是十分好奇车厢中的情况,但是碍于相爷那诡异的笑容,实在是没那个胆子问。   唯独景瑞琳没怎么注意谢堇昭,她见梁蕴呆愣呆愣的,担心地问:“蕴儿你没事吧?是不是车内有滑虫?”   一旁的景将军一听,看看自家四周几个破落的院子,心道的确有这可能。这么一下午都熬过来了,绝不能在这最后一刻让相爷不愉快。他立马凑上去,自告奋勇道:“区区一滑虫,用不着烧车,待下官将它捉了即可。”   林徳瑜急忙一把将他拉住,喝道:“你这个莽夫,相爷的马车岂是你能进的。”   “是是是。”景将军一下惊醒,后退几步搓着手:“我不是可惜这马车么?这车帘子也够平民吃上一个月余了。”   梁蕴刚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此刻回过神来,靠到瑞琳耳边轻声说道:“你那个妹妹在里面光着身子睡觉。”   景瑞琳瞪圆了眼。哪会是光着身子睡觉,根本就是把自己送上门了。   话语间,晨曦已携同景府的奴仆回来了,每人手持一壶酒,往马车上泼。   “不能烧。”景瑞琳喊道,她对着谢堇昭跪了下来“求相爷开恩。”   即便她怎么讨厌景钰雅也好,但景钰雅说到底也是姓景的。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那她作为嫡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庶妹就这样死在眼前。   景将军正想询问,便见汪氏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汪氏猛地一把拉住景将军:“老爷,钰雅在里面,这车绝不能烧。”   “什么?”景将军怒喝一声,不敢置信。   与此同时,晨曦瞄了谢堇昭一眼,见他没任何表态,手一扬,火折子便抛到了车上。火苗沾上烈酒,立刻蔓延了起来。   景府门前的马车着大火,不少民众赶来围观。   在众人好奇的双眼中,那着火的马车突然踉跄地跌出了一个少女。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跌爬到一边,咳个不停。   “看,那不是景二姑娘吗?”民众间有好几双利眼迅速地认出了来人。   “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是啊,还在相爷的马车滚了下来。”   众人是好奇得不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而且消息传得快,围观者越来越多。   “胡闹,真是胡闹。”景将军气得满脸通红,看着汪氏将钰雅扶起,带了回来。他上前两步,二话不说推开汪氏就甩了钰雅一个响亮的耳光。随后,他旋身跪在地上,沉痛地说道:“下官管教不严,还望相爷饶恕。”   林德瑜自是要相帮的,虽说偶尔口不择言,可他这毕竟在这位置多年,心水清着了。相爷此刻正怒在心头,求饶根本就没有用处。于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相爷,你看这人来人往的,待会儿也不知会传出去什么话。梁姑娘与景大姑娘交好,莫要被些上不得台面的给污了名声。”   看着好友跪在地上,梁蕴也心生不忍,她轻轻拉了啦谢堇昭的衣袖。   谢堇昭低头,见梁蕴大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心底便软了几分。想着到底是这丫头在京中交的第一个朋友,多少也给这丫头一个面子吧。   “走吧。”谢堇昭敛起邪魅的笑意,牵起梁蕴的软手。   如意询问:“要不主子们坐我们的马车吧。”   谢堇昭轻轻揉捏着软乎乎的小手,淡淡地说:“不用了。”   晨曦靠到如意身边悄声说:“别人坐过的马车咱们相爷从来不坐。”语毕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咱们姑娘除外。”   “知道了。”如意脸上微红,轻斥:“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嘛?”   晨曦学着谢堇昭的样子,将双手负在身后,笑而不语。   ……   景钰雅被打得懵了。自小到大,她从没被打过,夫人在世时,哪怕她与嫡姐功课都没做好,也只有嫡姐被罚。夫人去世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只要学着姨娘那边落个泪,爹也总会满足她。可如今……   景钰雅脑中一片茫然。为何会变成这样?姨娘明明说了,朝中世家皆是这样的。她只要待在车中,待相爷上车,两人成了好事,谢府不得纳妾,她便能成为正妻。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不成相爷对自己并非有意?   她抬头看见正在离去的谢堇昭。   那双牵着的手以及梁蕴那微微的笑意刺痛了她的眼睛。   不,相爷对自己肯定是有意的。这一切都是梁蕴害的,若然不是她冒失先进了马车,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自傲与嫉妒蒙蔽了景钰雅的心,她不管不顾地喊道:“相爷,你看了臣女的身子,难道就不给个说法吗?”   声音大而清晰,四周围观群众一片哗然,讨论声四起。   汪氏没想到女儿会这般阔出去,她看了看景钰雅苍白的面色,心知若此刻若是没能攀上相府,那自己女儿定要毁了。   汪氏一咬牙,狠狠掐了大腿几下,哭了起来:“老爷,你让咱们钰雅以后怎么办呀,除了嫁入相府,她是哪儿都去不得了啊!”   “爹,我清白就这样没了,你要给我做主呀。”   “老爷,咱们怎么也得讨个说法呀。”   这一句接一句的,景将军看着女儿那苍白的脸,脑中一片混乱。刚才她没喊这一句,还能找个借口掩盖过去,再找户平实的人家……   可如今,他深知已是骑虎难下。思及此,他带着奢望喊了一声:“相爷,请留步。”   “你糊涂啊,老景。”林德瑜低叹一声,再也不愿看下去了,拂袖而去。景将军糊涂,他不能跟着糊涂。   谢堇昭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讽刺道:“何必讹我小小的相府?带你女儿到朝堂上去脱,皇上就算再讨厌也总不能烧了皇宫的。”   四周响起了嘲笑声。   附近住着的都是富裕人家,这围观的婆子多在大宅子里做工,见识多着了。   “堂堂将军府的姑娘居然也做这等下作的事情。”   “腌臜事我见得多了,这明摆着做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是啊,真不要脸。”   梁蕴也听到周围说的话,她转头看景瑞琳咬着唇跪在那儿,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明明不是瑞琳犯错,为何别人句句将军府的姑娘?   他小手捏了一下谢堇昭的大手,轻声说:“瑞琳。”   仅仅二字,谢堇昭也意会到她的意思,曲指轻敲她的头,低声说:“我怎么觉得你到哪儿都得惹上麻烦?”   语毕,给晨曦递了个眼神。   晨曦领命,回过头去,掷地有声:“景将军,相爷念你于社稷有功,提点你一句。景大姑娘端庄有礼,莫要让你后院的肮脏手段污了你嫡女,景夫人泉下有知也会不得安生。”   这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便转了个方向,把瑞琳摘了出来。   “听说那汪氏进门不久,景夫人就去了。”   “是啊,搞不好里头有什么不见的人的事呢,真是可怜了大姑娘。”   民众讨论的声音,景将军自然听到了。   景将军看了看身边哭喊着的汪氏和庶女,再看看那个默不吭声的嫡女。他忽然明白了为何瑞琳这些年来一直讨厌钰雅。   见景将军神色松动,汪氏心中暗道不好,她哭得更大声了:“老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了,她是我的心肝儿啊,她若是被毁了,我也不要活了。”   景将军苦着了脸。是啊,他身为人父,即便知道错在自家闺女,也得为女儿讨个前路啊。   “相爷。即便是我景家有错在先,可你毕竟也是……也是看了……你……”   景将军忽然住了嘴。因为他看到相爷与晨曦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回身对自己诡异一笑。那一笑,让他冒出了一身冷汗。   谁人不知相爷越生气,笑容越诡异?   身上汗湿还没干,一队卫兵训练有素走上前来,将景将军压到路中央。然后一人隔开一段距离,“唰唰唰”地拉起了大幅的锦布。锦被拉成矩形将景将军围在里中间。   就在景将军莫名其妙之际,十数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掀起布钻了进去,二话不说齐刷刷地一拉腰带……   景将军顿时眼中晃着白花花的十数个曼妙之姿,一股鼻血喷出,昏倒在地。 第27章   景府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的, 吉祥和如意自然是要将事情给徐嬷嬷禀报的。徐嬷嬷也趁着这机会给梁蕴上一课。   “这马车上藏人呐,也算是世家贵族的一个恶习了。”徐嬷嬷举着把葵扇给梁蕴扇着风, 缓缓地说着。   见徐嬷嬷开讲,吉祥和如意也端了小凳子凑了上来。相府人口单薄,很多大宅里的纷争相府里是没有的,所以也颇为好奇。   徐嬷嬷也不介意她们旁听, 娓娓道来。   这世家贵族互送美人也是有讲究的。好些大人顾虑名声,总不好明晃晃地带人回家中。所以才有了这马车藏人一说。   世家贵族多是男女分车乘坐。不论是客人有意或者是主人有心, 美人藏于车中,那些个老爷在车中与美娇娘成了好事,回到家中正妻就算是发作也得收下了。便是那洁身自爱的, 碍于同情, 也是带回府中,让其当个丫鬟, 不会张扬。   “这被送者多是府中婢女或者窑中的红姐儿,像景府这样把自己庶女给送出去的也真是少之又少。”说到这儿,徐嬷嬷也不禁笑了起来“这汪氏毕竟是奴婢出生,手段太低劣了。她女儿怎么说也是将军府的庶女,即便是当个高门妾, 也是个贵妾, 能摆上几桌的;运气好的话寻着个书生当个正妻也是能过上好日子。说到底也是目光短浅呀。”   如意撇了撇嘴, 冷哼道:“她目光深远着呢,都盯上咱们相府了。”   “咱们相府哪是这么好进的?她这回多亏了咱们姑娘才捡了一条命,若是按照相爷以往的性子, 哼!不死也得脱层皮。”吉祥冷哼道。   “以往的性子?”梁蕴眨了眨大眼,好奇地问道。   要是以往,那景府二姑娘哪能有命留到现在?吉祥看着梁蕴粉嫩的圆脸,忽然醒悟,看来姑娘在相爷心中是越来越重要了。   ……   景府   景将军在御医的救治下醒了过来,整个人仿佛失了力气。   “老爷,你总算醒了,可把妾给吓坏了。”汪氏含着泪挤开了景瑞琳,将景将军扶起。   景钰雅也趁机靠了过去,着急道:“爹你可醒了,快给我讨公道去呀。”   “还敢说公道?景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景瑞琳在一旁怒喊。   汪氏反驳:“若是咱们钰雅被人看了身子还要不着个说法,那才是丢脸。”   “够了。”景将军缓过气来,喝了一句。   三人安静下来。   景将军下了床,坐到八仙桌旁,喝了杯茶润了润喉才说道:“瑞琳,现在这是怎么处理为好?”   汪氏想要说话,被景将军瞪了一眼,泱泱地收了嘴。   景瑞琳冷眼瞧着那母女二人,说:“把钰雅送家庙去呆上一段时间,等事情平息了便寻户人家远嫁吧。”   “怎么可以?明明是咱们钰雅吃了大亏。”汪氏满是委屈地说道:“老爷,可千万不要听信大姑娘的话,谢相把钰雅的身子看光了,钰雅便是他的人了,即便是告到皇上那儿咱们也不理亏的。”   “呵,告到皇上那儿之前,爹先把那十多个美人迎进门吧。”景瑞琳凉凉地说道。   景将军脑中又晃起那场景,不由得满脸通红。   “不行,风尘女子哪有资格进咱们将军府,就是当个妾她们也不配。”   “你也知道不配?由景钰雅自解罗衫的那一刻起,她便同那风尘女子无异了。”   “你……”   “闭嘴。”景将军喝止汪氏了,低叹一声:“就按瑞琳说的办吧。”   景钰雅面色一白,跌坐在地上。   “老爷,不可呀,大姑娘存心要借此事赶走钰雅。你若是将钰雅送到家庙,妾也活不下去了呀。”汪氏哀嚎着跪在地上。   景将军不耐地一把将她推开:“那你便不要活了。若不是瑞琳与梁姑娘交好,你以为钰雅还能有命?”   景瑞琳忽地一抬头,惊讶地看想景将军。爹这朽木脑袋居然也能想到这一层?   ……   梁蕴基础打得不错,所以徐嬷嬷布置的功课也完成得很好。这日闲来无事便想着去陪刘氏说说话,却刚好遇着刘氏正会面各商铺掌柜。   刘氏一听梁蕴过来,欢呼一声便将人拉到身旁坐着,笑说:“来,跟娘一起听听,这些迟早也得交到你手的。”   梁蕴一身淡蓝色的锦裙,裙上的芍药以明暗金线绣得栩栩如生。坐姿端庄,圆脸上扬着微微的笑意。   各掌柜互相瞄了几眼。   早便听说相府多了个小姑娘,如今一看,她虽是微微笑着,却竟让人觉得其身上散发的零零星星的威压,怕是长大了更是不了得。   东大街的刘掌柜经过上回的教训,这回一见梁蕴,立刻讨好道:“姑娘安好,许久不见,姑娘越发亮丽了。近日铺子里新裁了好几个样式,正适合姑娘,不知姑娘何时有空,咱给送过来?”   梁蕴看了看刘掌柜,也记起了。甜甜一笑:“暂时不用了,衣服多着呢。”   “那姑娘若是有需要,记得通知小的。”   梁蕴微微点头。   其他人等见刘掌柜这么一说,暗里打算着待会儿定要跟刘掌柜打听一番。   “好了,你们开始报一下店里最近的状况吧。”刘氏收敛了神色,严肃地说道。   一干掌柜陆陆续续地报了下来。直到最后一个禀报完毕,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皆因这一轮报告,竟是所有店铺都是亏损,而且原因相同,都是因为有了新的竞争对手开在了附近,而且对方压低了价格,抢走了不少生意。   衣、食、住、行四样相府皆有经营,一两间出现这状况不奇怪,全部都是同样状况,便是对方有意为之了。   刘氏蹙眉,问:“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众人均摇头。   颇为年迈的郑掌柜为相府做工已有数十年,在这些人当中说话最有分量,他稍一思量,沉声说:“夫人,此番作为必定是针对咱们相府而来的,有此等财力的也应是少数,而那少数人要是掩藏身份,我等查不出也属正常。而且……”他沉吟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怕打击相府财收只是第一步,应是还有下续,夫人还是跟相爷说一声的好。”   刘氏点头,吩咐掌柜们先回去,不要跟对方打价格战,尽量减少亏损即可。沉思了片刻,转头看见梁蕴乖巧的坐在那儿。圆脸儿眉目轻蹙,很是烦恼的样子,不由得被逗笑了。   本想着趁这机会教导她府中账务,不料却出了这等事儿,她安慰道:“蕴儿无需担心,相府什么风雨没经历过?你该吃就吃,该玩就玩,莫要顾忌。”   梁蕴缓缓地点点头。   ……   从刘氏那出来,皇后的懿旨便来了。说是御膳房做出了一个新菜式,请梁蕴过去品尝。   徐嬷嬷手脚麻利地给梁蕴梳妆发,猜测道:“御膳房有新菜式常有的事,这定然只是个借口,怕是相爷几日不上朝,皇上急了吧。”   一切准备就绪,梁蕴便坐进宫中的马车前往。   车中无聊便又记起陈夫人当初说的丽嫔。府中生意亏损,必定是缺钱了吧,不知丽嫔会给些银子?   徐嬷嬷在宫中多年,有嬷嬷在身边跟着,自然是一路顺利。   坤宁宫内香意缈缈,皇后还真是布置了一整桌的菜式。   “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请安。”   皇后笑着叫起:“蕴丫头,快过来这边,就等着你了。”   梁蕴谢过,落座后微微抬眼。皇后她是见过的,依旧是雍容华贵的端坐在那儿,身边的太子倒是第一次见,若不是有徐嬷嬷在身边提点,怕是要出丑。   太子相貌偏像皇后,五官清秀,明目皓齿。他和曦一笑更显得温文尔雅。   “今日御膳房出了新菜式,母后记得那日赏莲宴上姑娘对菜式也颇有研究,所以特地请姑娘来品尝一番。”   徐嬷嬷一旁听着,觉得这太子也挺会说话的,姑娘贪食,却被他说成对菜式的研究了,不论是哪家姑娘这样听着心里也是舒坦的。   不过可惜了,咱们相府的姑娘可不一样。梁蕴此刻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桌上的菜,那副投入的样子,怕是也听不出太子话中的那隐晦的讨好。   梁蕴虽没答话,可那脸上已明晃晃地写着“快开吃”三个大字了。   皇后久居深宫,每日都在猜度中度过。如今见着梁蕴这般单纯,圆圆的小脸又是十分讨喜,不由得也放松了心情。慈笑着道:“快尝尝,这辣汁炸鱼,口感可香了。”   皇后发话,身边的候着的宫女便往每人的碗中夹了一小块。   梁蕴筷子一挑便将鱼肉含在口中,细细咀嚼。微微的辣意醒着味蕾,鱼块外脆内软,果然很不错。她三两下便吞入腹中,抬头看向宫女,甜美一笑:“还要,给大块的。”   这宫中用膳,主子们都是每样菜式尝一点儿就撤走。来客也是给什么吃什么,从没见过这样明目张胆张口讨要的,还要大块儿。   皇后也轻笑:“还有很多菜式呢,都尝尝。”   “嗯。”梁蕴点头,可还是看着宫女手上的那盘鱼。   “来,太子哥哥给你夹块大的。”说罢,太子果真站起来,用公筷往梁蕴碗中放了两块鱼。   皇后面上笑意未减,却多看了太子两眼。 第28章   一顿饭下来, 梁蕴吃得心满意足,太子也是笑容不断, 唯独皇后娘娘虽也保持着笑容,可是却被一旁的徐嬷嬷看出了她的异样。   为何徐嬷嬷会看出了皇后娘娘的异样?因为太子行为有异。在徐嬷嬷的记忆当中,太子殿下表面上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可任谁都看得出那微笑只是一个动作而已。如同今日这般从心而出的笑容, 还真是首次见着。   所以也不能怪皇后娘娘神色不对了,毕竟太子已是准备大婚之人, 人选也定了……对了,人选。   徐嬷嬷忽然想到了那梁夫人状告国公府之事。这次的宴席居然有太子在,莫非, 皇后这次设宴为的不是相爷?   就如同徐嬷嬷想的那般, 皇后漱口后便吩咐人送上小点心。   在梁蕴吃着点心时,她故作不经意地轻声一叹:“蕴儿可知那梁国公府的梁夫人——陈氏?”   见梁蕴点了点头, 她继续说道:“那梁夫人的事情本宫听说了,你……”   “皇后娘娘。”掌事太监元福匆匆进入,小声说道。   皇后被打断了话面色不太好,但也知道元福若无要事不会如此着急:“怎么了?”   元福行了礼,瞟了梁蕴几眼, 说:“谢相说, 他家姑娘到了午睡的时间了。”   皇后看向梁蕴, 小姑娘手拿着糕点小口小口的咬着,眼神清澈,看上去精神着呢。她手一挥, 对元福说:“你去跟谢相说,我多与蕴儿说几句话便送她回去,让他放心。”   “这……”元福支支吾吾地答话:“相爷说……倘若皇后娘娘不放人,他便要闯进来接人了。”   皇后眉头一挑,暗暗吃惊。外臣是不能入后宫的,但谢堇昭这人可是连皇上都不放在眼内,他若是要硬闯,怕是侍卫也拦不住。不论谢相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这个皇后的名声都得毁于一旦。   再怎么样皇后也不敢将自己名声作赌注,只好忿忿咬牙顺着话道:“既然蕴儿要午睡,那本宫也不留了,快回去吧。”   梁蕴听后,眨着无辜的大眼,嘴上还吃着小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不午睡呀。”   皇后噫了一下,面容有些扭曲,谁不知道午睡只是个借口,这般直白地说出来是存心扫她面子不成?   她深呼吸一口气,暗自提醒自己莫与小丫头计较,再次扬起笑容,忽略午睡那词,道:“谢相在等着你呢,快回去吧。”   “唔……”梁蕴思考了一会儿,苦恼道:“让他再等一会儿。”   皇后张了张嘴却接不下话。   外面小太监来报,相爷已动身往后宫的方向来了。   皇后着急了:“徐嬷嬷,快送你家姑娘到谢相那。”可真不是她不放人,是你家姑娘不愿走。   太子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徐嬷嬷也是偷笑,上前道:“姑娘若是喜欢这点心,让皇后娘娘赐你带回去吧,相爷在外面等着你呢。”   这时皇后才注意到梁蕴一手一块糕点,小嘴巴动个不停,咀嚼速度明显比刚才要快。   ……   梁蕴走后,皇后刚吁了口气,便又有太监来禀。   “这回又是什么事?”皇后抚着额,轻轻揉着。   小太监抬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刚才,朝堂之上,梁国公一案已判下来了。”   皇后一个激灵,看了身旁的沉静的太子一眼,说:“如何了?”   “梁国公府三郎梁志源,先杀害四郎梁志宁,互换身份掩人耳目,证据确凿。现在已关进大牢等候处置。”小太监一口气说完。   “如此说来,那梁诗雅与梁诗诗真不是国公府嫡女了?”皇后看向太子。   太子微笑,温润如玉:“这个问题就值得考究了。这二人乃是梁志源以梁志宁的身份纳的妾所生,便是庶出。可现在梁志源恢复身份,若是将这二人的生母抬作正妻,那便是嫡出。”   皇后愁眉不展,认真地说道:“先不说她们生母出生低微,即便抬作正妻,那也是有个杀人犯的父亲。这梁国公府的亲,是不能结了。”   原想着梁国公府好歹也是一等公爵,皇上少不免也是惦记着的;梁国公名望也好,现任几个将军也曾在其麾下任事过,交情颇深。与梁国公府结亲将来也可助太子一臂之力,不料结果竟是如此。   “也不是不能结,梁国公府不是还有个正经的嫡出大姑娘么?”太子依旧微笑,可其眼中比刚才明亮了几分。   “不行。”皇后直接拒绝,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刚才你也看见了,那个小丫头傻乎乎的,怎么当一国之后?再说了,她不过八九岁,你若跟她结亲,朝中大臣会怎么看你?”   太子缓缓摇头:“非也,她必定不仅八九岁,按年龄算起来,也应是比梁诗雅要大。”   “可是她那模样……”   “母后派人一查便知。”   “来人……”皇后正要吩咐,忽然止了话回过头,眯着眼睛说道:“差点让你给绕了进去,即便她不是八九岁,那傻丫头也不是能当太子妃的料。这太子妃的人选,回头母后替你再斟酌。”   “母后多想了,并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太子看似毫不在意地说着:“母后如此聪慧,想必能发现最近朝堂上的风势有点不对。还是待过些时日再考虑这太子妃吧。”   皇后直觉认为太子这是故意拖延选妃,可是又觉得太子说得有道理,最近的而且确不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隐约有股道不明的暗涌。   这一时之间也理不出个所然来,她头痛起来,挥挥手让太子离去。   ……   宫门之外,谢堇昭修长的身躯就立在那儿,他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微冷。风吹叶动,树荫下的他在那跃动的暗影中竟透着几分出尘的味道。   晨曦见梁蕴过来,小跑上去接人。低声又快速地给梁蕴透露:“相爷下朝刚从大殿出来,听说姑娘在坤宁宫,特地在这里等着呢。”   “堇昭。”梁蕴上前,给了个大大的笑容,圆脸上的小酒窝可爱得紧。   “走吧。”他递过手来。   梁蕴却摇了摇头,软软地说着:“夫人说府中生意亏损了,我要去丽嫔那看看,说不准她会给我银子。”   看她温吞吞地说着话,一脸的认真。谢堇昭心中顿时一暖,轻轻抚过她的发,柔声说:“小笨蛋,就算亏个十年相府也不会倒。”   “可是……”   “没有可是。”他再次伸出手:“回去吧。”   晨曦在不远处小声跟徐嬷嬷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感觉到相爷有温度。”   徐嬷嬷轻轻呸了一声:“怎么说话的?没温度还能是活人吗?”   晨曦挠挠头,还颇为认同:“你说得对,相爷以往就像个死人。”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徐嬷嬷一撇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哎?”晨曦顿时无语。   ……   梁国公府一案判下,迅速就传遍了坊间。   现在每日里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讨论着这个问题,谁也没想到,堂堂梁国公府会出现这般惨案。   国公府两位姑娘本就是出了名的知书识礼,如今名声更盛了。那嫡庶之分成了众人讨论的要点,便是那学识也遭到了质疑。原本是探花郎的爹变成了胸无半点墨的杀人犯,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女儿能有多好?   这一来二去,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也被挖了出来。   比如说,有人冒出来说曾经在国公府当差,指控那大姑娘脾气不是一般的差,表面一套内里一套。又比如说,这两姑娘的生母在府中如何作威作福。总之,传言越发扩大,有着越演越烈的趋势。   张子聪一大早便到了相府,直奔书房。   接过晨曦递来的茶,张子聪翘着二郎腿,赞道:“相爷厉害呀,随便弄两个人上殿,这大案就判下来了。”   “那是证人。”谢堇昭翻着一个小本子,淡淡地回道。   张子聪嗤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两个证人不是就我府中厨娘那侄女儿的婆婆的表亲?”   谢堇昭头也不抬:“查得挺清楚的。”   “能不清楚吗?你跟我娘借的人,是我娘让我去找的。”张子聪纸扇摇得起劲,啧啧有声:“就凭这两个完全无关的人,就能成为那梁志宁便是三郎梁志源的铁证,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谢堇昭嘴角微勾:“我说他是,他便是。”   干脆利落的答案,让张子聪无语,无可否认,他的确有这能耐。于是他也放弃继续问下去了,转了个话题:“明日景大姑娘约你家小丫头去郊外,你去不去?”   谢堇昭将小本子翻过去一页,淡漠地回答:“不去。”   张子聪一怔,着急道:“不行,你得去,我明日陪你一起去。”   小本子又翻过去一页,谢堇昭凉凉的声音响起:“明日我得上早朝。”   张子聪摸摸鼻子,怎么听着他这声音似乎有些不高兴?   “你不是受伤请长假了吗?”   “为了这案子,只能伤好了。”   张子聪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简单就判下了,皇上为了让咱们相爷继续管事,哪怕是相爷说那人是女人皇上也照判吧。 第29章   国公府   正院房内一片狼藉, 地上各处散落着破碎的瓷片。一众奴仆皆退在门外,不时偷偷往里面瞄上两眼。   一妙龄少女少女站在中央, 愤怒非常。她锦衣华服,纤纤玉手直指房中淡然安坐的梁夫人。   “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你怎么敢?”   梁夫人淡然一笑,反问:“我怎么不敢?”   “你是我娘,你怎能如此害我?”少女一声比一声高:“我若当了太子妃, 将来便是皇后,于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居然毁我前程?你是失心疯了吧。”   “梁诗雅,你娘是谁你自己清楚,你们姐妹都是郭姨娘生养的, 纵然是寄在我名下, 也从未让我沾过手。如今又何必喊这一声?而且,我是你四婶, 不是你娘。”梁夫人冷冷地嘲讽。   这府中,谁人不知她这个名不其实的夫人只是摆着看的?如无外客,她这个夫人可是过得连奴仆都不如。   那时候儿子还小,她不敢揭发,就怕揭发不成, 丢了性命。不是怕死, 是怕自己死了儿子也活不下去了。她告诉自己, 已经失去了女儿,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四郎的一点血脉。   于是她假装顺从,才得了国公爷的保证, 梁志源不能休她,也不能伤害舜荣。   郭氏得宠,却只生了两个女儿,梁志源要求寄在她名下,可这两个孩子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几眼。外人传她手段高明,治家有道。呵,手段高明的是郭氏,不是她。   郭氏为了自己能扶正,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幸好国公府常有外客来往,所以梁志源也不会断缺她衣食,不然怕是饿死府中也无人知。   但是她也挺高兴的,如若这郭氏不是如此,怕梁志源也不会至今只有两个女儿。   如今儿子已脱离了梁家,女儿也有相府庇佑,她已经无所畏惧。待这案件了解,她到了下面,也能无愧地面见四郎了。   “即便我不是你女儿,可我名义上是你女儿,将来我当了皇后,你可就是一品夫人了。”梁诗雅瞪着眼,咬牙切齿道:“好好的一品夫人你不当,非要当我四婶?”   梁夫人忽然展颜一笑:“别把我当傻子看,你当了皇后,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杀了我扶正你母亲。再说了,我本来就是你四婶,这是事实。”   “不,你说谎,我父亲不是杀人犯。”梁诗雅叫喊着,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是。”梁夫人的声音幽幽传出:“他杀了我夫君,毒害我儿女,他毁了我一生。”   “你闭嘴。”梁诗雅怒意攻心,执起一块尖锐的碎片就往梁夫人身上插去。   “住手。”   一声怒吼喝住了梁诗雅的动作,她转过头来,便是一怔。   “爷爷。”   “国公爷。”   ……   清晨,一架低调奢华的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前,据拉车来的侍卫说是宫中的工匠连夜赶工出来的。   没错,这马车是拉着来的。两名侍卫在前方拉着马匹,十多人护着马车送到了相府。   陛下说了,相爷喜洁,这马车的车身要是脏了一丁点,他们都得人头落地。于是侍卫们这一路上胆战心惊地护送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谢堇昭一身朝服穿戴整齐,站与车前淡淡地扫了几眼。   一旁的侍卫统领上前,恭敬地说道:“相爷,这马车是小六子公公亲自清洗,绝无经过旁人之手。”   谢堇昭嗯了一声,给了晨曦一个眼神。   晨曦上前检视了一番后,才命人将马匹换掉,自己则取来一匹极品锦布,在车厢内铺上一层。随后又在内布置好茶具和书籍,再对谢堇昭微微颔首。   一切准备妥当,车厢内茶香緲緲,谢堇昭才迈步而进。   一众侍卫在后方跑着步跟随着。一名侍卫靠到统领身侧,看着前方马车的眼中带着羡慕,压着声音说:“这谢相真傲慢,架势比皇上还大。”   “闭嘴。”统领低声呵斥:“想想你自个儿的能力,等你能让皇上求着做事时,你也可以。”   侍卫抿了抿唇,不再说话。据说相爷十几岁就接替老丞相的位置了,小小年纪在朝堂之事硬是把数名老臣子怼得无言以对,又以风行雷厉之势收统了朝中各股势力。如此天人之姿,哪是自己能及的?   另一个侍卫也听到了,搭话道:“你们不知道,前两日我在殿前值班,早朝时有几位大人在朝堂之上打起来了,陛下直呼头痛,还宣了御医,还有那小六子公公连着几日的面孔都是阴晴不定。”   “听工匠说,昨夜小六子公公熬了一晚夜监督打造呢,早上刷洗这马车时眼皮底下黑沉沉的,可是面上却笑开了花。”   ……   破天荒自个儿早起的梁蕴,在如意的打理下,一身简便的裤装,精致而优雅。裁缝还特地在腰部处做了皱褶,刚好遮了梁蕴的小肚子而又显得更别致。   徐嬷嬷特地在梁蕴的眉心巧手描上一枚花钿,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灵动。   马车自相府驶出。   今日风和日丽,郊外正是绿意一片。   梁蕴和景瑞琳在柔软的草地上嬉闹追逐了许久,才拿着备好的风筝放了起来。   两府的丫鬟平日里都是百般谨慎,今日被批准一同玩乐也放开了不少。   平整的草地上,众人你追我打,笑声不断。   歇在树荫底下的徐嬷嬷正含笑与景府的老嬷嬷闲聊着,忽然眼尖地看到不远处正缓缓驶来的马车。   她心内暗骂一声扫兴,眼睛微动,给景府那老嬷嬷示意了一下。自个儿健步走到草坪上叫停了众人。   老嬷嬷也是个精明的人,收到徐嬷嬷的示意,微微转头往身后瞧去。看见那淡黄色的马车顿时也心中有数,吩咐人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   徐嬷嬷刚给两位姑娘整理好仪容,车中人也刚好走上前来。   “给太子请安。”   “免礼。”   太子看了看众人不安的表情,微微笑道:“无需拘谨,我今日也是瞧着天色好,所以才到外面走走,没想到遇见两位貌美的姑娘,真是幸事。”   景瑞琳脸上没有丝毫不耐,客气地与太子聊了几句,眼角瞄到身边的梁蕴一声不吭,心中有丝着急,就怕太子一个不高兴怪罪下来。于是她往树荫下备好的桌椅指了指,想引开太子的注意力:“太子殿下一路过来也累了,到那边稍作休息吧。”   坐着马车来的能有多累?景瑞琳的意图太子心中清楚。其实从下马车开始,他便没忽略过梁蕴的一举一动。   看着那苹果般粉嫩的圆脸明明白白地表现着不高兴,小嘴嘟得老高,他心情愉悦,笑道:“在玩风筝?要么一起玩?”   “这不太……”   “好。”   景瑞琳还想婉转地拒绝,不料梁蕴听到能继续玩,顿时就高兴地答应了。   怎么能一起玩?那可是太子,未来的皇上,待会儿不小心碰碰磕磕的她们小命都不报了。景瑞琳侧过身,躲过太子的视线给梁蕴猛使着眼色。   梁蕴眨眨眼,点头,将风筝塞到景瑞琳手上,给太子递过去线卷,说:“瑞琳累了,你来跑吧。”   不是这个意思,景瑞琳使劲摇头:“我不累……我……”   “好。”太子爽脆地答应,一手拿过线卷就跑了起来。   梁蕴哇的一声高兴地跟着跑。   剩下景瑞琳拿着风筝站在那儿,抵受着身旁那些太子的随从射来的尖锐视线,心情如同那狂风中的落叶,一片凌乱。   所幸,雄鹰样式的风筝相安无事地顺利升起,在那天空中展翅高飞。   “给你。”太子将线卷递给一旁跑得气吁吁的梁蕴。   梁蕴接过,把线放得更长,仰望着天空,笑得天真。   太子低头看向梁蕴,见她额头渗出细汗,眉间那花钿被糊了开来,很是碍眼。他取出淡黄色的丝帕,动作自然地抹去她额上的汗。   “哎。”梁蕴一个弹跳退了一步,手上的卷线掉在了地上,仿佛受到了惊吓。那包子脸上眉目敛起,软糯的声音指责道:“嬷嬷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碰我了?等下回去嬷嬷可得罚我抄书的。”   太子朗笑了几声,弯身施了一礼:“唐突了姑娘是我的错,失礼了。”   这时候,徐嬷嬷也赶到了,她动作顺畅地拉过梁蕴,自己站在了两人中间,含蓄地笑说:“有劳太子照顾了,太子身份尊贵,还请谨慎行事。”   “嬷嬷莫要担心,我待蕴儿就如兄妹一般,这亲人般关心的碰触,也在常情之内。”太子微笑着解释道,总不能让小姑娘被罚不是?   “是这样么?”梁蕴圆圆的大眼看向徐嬷嬷。   太子也看着徐嬷嬷。   徐嬷嬷在两人的注视下,垂目,答:“如真若太子说的那般,的确是在常情之内。”   “当然,我可是蕴儿的太子哥哥。”   太子神情肯定,徐嬷嬷也猜不透其心思,所以也就回以一笑,淡淡说道:“这个奴婢可做不了主,太子尽可以问一问相爷。”   凡事点到即止便可,不论太子是要当蕴儿的哥哥还是有别的想法,那也是相爷的事儿了。 第30章   早朝结束。   林徳瑜才跟同僚说了几句, 转头便不见了谢堇昭,他展眼看去, 发现谢堇昭已走出快有五十不远了,急忙喊道:“相爷请留步。”   他急急忙忙地小跑上去,刚走到谢堇昭跟前,他便感觉到寒意的冲击。抵着压力抬头, 便见谢堇昭黑眸极寒如冰,面色阴沉, 嘴角微勾,邪魅地说:“你最好真有急事。”   林徳瑜不自觉地打了个颤,也不知相爷急急忙忙地赶去哪儿, 幸好自己真有事, 不然,他都不敢想象后果。努力扯起笑容:“那个, 国公爷回京了,托我带句话。说让相爷你下朝后到下官府上一聚。”   “没空。”谢堇昭转身就走。   “相爷,相爷。”林徳瑜一边跟上急快的脚步边一说:“国公爷还说,这事情很重要,跟梁姑娘的性命有关。”   谢堇昭骤然停下脚步, 林徳瑜差点撞上, 幸好危机之中刹住了脚。   “他还说了什么?”   “没了。”   看着谢堇昭眼中的寒光, 林徳瑜使劲地摇头:“真的没了。”   ……   宗正府   林徳瑜小心翼翼地给两人上了茶盏,识相地退了出去,并把门关紧。   “要不要备些点心?”林夫人问。   林徳瑜摆摆手, 说:“不用了。让其他人都离远一点儿,不要靠近这房间。”   夫妇二人正往外走,林徳瑜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跟林夫人说:“夫人,你找个时间去庙里祈祈福,替我去去晦气。”   “怎么了?最近可有什么不顺利的事情么?”林夫人不解地问道。   “你不觉得我最近老跟相爷扯上关系么?我这颗老心脏可受不了这么多起起荡荡的惊吓。”   林徳瑜话刚说完,就被林夫人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臂。   “胡说什么?要不是你跟相爷来往多,以你这耿直的性子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那能安坐这宗正府?”林夫人双手合十向天,认真地说道:“我是真要去庙里了,给相爷祈个福,让菩萨保佑相爷安康,长命百岁。”   “你……”林徳瑜噫了一下,想了想,道:“去吧去吧。”   林夫人抚嘴一笑……   房间内,白发苍苍的老国公端坐在谢堇昭对面。他身型健壮,散发着刚阳的气息,可见这些年来都没丢下锻炼,当年率领万军的气势犹在。   谢堇昭长指轻敲桌面,面目表情地吐出一个字:“说。”   “我好歹也是与你爷爷一辈的,礼貌上你是否该给我见个礼?”老国公斜靠在椅子上,神情轻松。   谢堇昭眉目一挑,神情倨傲,手指上的敲击带着节奏:“你这一等公爵乃是爵位,为从一品,无实权。我乃是正一品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说,是谁该给谁见礼?”   老国公不怒反笑:“按你说的,的确是你官位大,也的确是该我向你见礼。不过嘛……”他故意拖延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和我孙女可是有婚约的,你还是得叫我一声爷爷。”   “爷爷。”   “咳咳……你说什么?”老国公刚进口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老国公与谢老将军同为先帝功臣,当年两人杀敌无数,乃是生死之交。常听谢老将军说他这孙子锐气了得怎么也挫不下去,好胜心强的他当然也想挑战一下。不料对方一下子就顺从了,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   桌面再次被敲响,谢堇昭早已看透老国公的心思,不耐地说道:“你该入正题了。”   老国公顺了顺气,也不再矫情了。他直接地说道:“我有两个要求。第一,保我儿一命;第二,蕴儿得回我国公府,入族谱。”   当年之事,他气得几乎昏了过去。那个不孝子居然当了个逃兵,逃兵也就算了还竟然回来杀了自己亲弟。   他怒气攻心就想亲手杀了那个不肖子,可是最终还是没下得去手,那是他的儿啊,最后剩下的唯一一个儿子。逝者而去,生者还在,他能怎么办?最终就是做了手脚给两个儿子互换了身份。   子不教父之过,他愧对列祖列宗,他无面目面对四郎的媳妇。心扉痛极之下,出走梁府,可是理智还在,他必须保住四郎的媳妇,于是在府中留了暗卫。也幸得走了这一步,保住了四郎的一双儿女。   作为父亲,他是失败的,可是那是他唯一的儿子了,他必须要保。作为家主,他亦要保住这国公府。当初定下蕴儿的婚约也是有意为之,只要蕴儿是国公府的人,那么谢相就必定会保住国公府。   谢堇昭冷哼一声:“你这谋算也算得够长的,就不怕失算?”   “哪怕是一丝希望也得一搏。”老国公面容坚定地看着谢堇昭:“而且我认为我已经成功了。”   “凭什么?”   “就凭我有解蕴儿身上的毒的最后一副药。”   谢堇昭俊朗的脸上仿佛透着寒气,声音低沉幽冷:“国公爷摆得一手好棋,可惜你用尽了亲情和友情。”   他一摆衣袂,嘴角带着冷笑:“我怜你日后将被世人所弃,应了你又何妨?”   ……   微风阵阵的郊外   由于太子的到来,除了梁蕴外,一众人等均是歇了好心情。对如意这样做了多年的外院丫鬟来说,能见到太子这样的人物,简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景瑞琳心中巴不得太子快些走,但面上还是笑着招呼:“跑了这么久都累了,快过来歇歇吧。”   一旁的太子侍从们听到这话,这才放弃了对景瑞琳的仇视。   然而梁蕴的体力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她指了指那大树,高呼:“大鹰掉树上去了,我去捡回来。”语毕,她朝那大树飞奔过去。   刚才线卷掉落,风筝没有拉扯的控制,被风吹歪,挂到大树上去了。梁蕴自小在山上长大,爬树可是拿手好戏,三爬两踩便上了树,看得紧随在后的一干人等心脏儿直跳。   “姑娘,快下来,这样很危险。”徐嬷嬷在树下仰着头叫喊着,感觉自己就是以往在宫中被算计时也没现在这般心慌。   “嬷嬷不用担心。”梁蕴依旧手脚并用地爬着,忽然眼前一亮:“嬷嬷这里有龙眼儿。”   由于在郊外,这龙眼树长得粗壮且高,树上果实累累。   梁蕴在树上给自己剥了一个龙眼果,丝丝清甜又不腻口,她满足得眯了眼睛。   如意和吉祥在下面急得很,又不会爬树,只能在那边叫喊着,希望梁蕴快些下来。   “你们都走开,我摘一些丢下来,可别砸到你们的头了。”梁蕴声音欢快,心情极好。随手掰了几束龙眼果就往下丢,还扬了扬手道:“你们快走开。”   徐嬷嬷见劝说不成,又见梁蕴的确站得极稳,怕她顾着挥手没能扶稳,无奈之下只好叫众人退开一些。   景瑞琳见梁蕴玩得欢快,她自己本又是活跃的女子,寻着附近一颗龙眼树也爬了上去摘果。   太子本也想爬,可是被几个侍从跪地哭喊着哀求最终放弃了,只好站在树下看着梁蕴。看梁蕴摘得差不多了,他眼神带着笑意,在下头张开双手,说:“小蕴儿不怕,就算掉下了也有太子哥哥接着。”   梁蕴在树上低头看了看他,想起了小时候和爷爷玩耍,爷爷也是这般。她忽然头脑一热,扬着甜笑,飞身扑下。   一直留意着梁蕴的如意惊叫出声。   众人在错愕中惊醒过来时,便已见太子直挺挺的被扑倒在地上。   “妈呀!”小太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扭曲的声音,他跑向太子,想将坐在太子身上的梁蕴拉开。   谁知有人比他更快。   梁蕴视线一花,感觉自己被人猛地一提,随即双脚离地,被人抱在怀中。鼻间透进熟悉的墨香,她轻轻抬头,甜甜一笑:“堇昭。”   谢堇昭走了几步才将她轻轻放下,面色黑沉,呵斥道:“谁准你往别人身上扑的?”   “太子殿下,你怎么样了?快传御医,传御医。”小太监扭曲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扶起太子的时候,听见太子闷哼了一声,面色很是痛苦。于是不敢动了,手足无措地喊着传御医。   谢堇昭递了晨曦一眼,晨曦领命走了过去。   梁蕴担忧地看着太子:“很痛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太子是清醒的,他对着梁蕴勉强一笑,道:“我不痛,别担心。”   晨曦面目表情地在他身上按了数下,按到了太子的痛点后,估计一番,说道:“有条肋骨裂了,不是大问题。”   “啊!还不是大问题?来人,快将那女子抓起来。”小太监扯着声音指着梁蕴说道。   “谁敢?”   谢堇昭一声喝,几名侍从停了脚步,不敢动作。   那名小太监也被喝住了,这才注意到那边站着的是谢丞相。他语气瞬间低微了几分:“相爷,太子殿下肋骨都断了……这……这……”   “只是裂了,不是断。”晨曦纠正道。   梁蕴内疚的眼眶中都聚了泪水:“怎么办?都怪我。”   谢堇昭斜了太子一眼,再次将梁蕴抱起。他唇角微勾,似是嘲讽:“太子殿下弱不禁风,怪不得他人。”   太子薄唇抿了抿,看着他抱着梁蕴走向马车,半响才道:“是啊,怪不得他人。” 第31章   得到谢堇昭的承诺, 老国公在林徳瑜的陪同下进宫认罪。   皇帝念老国公曾经战功赫赫,此事又是国公府家事, 且国公爷也痛失亲儿。现在罪魁祸首也捉到了,便只是罚了三年的俸禄,并勒令其拔乱反正。老国公谢恩后顺势请求,将爵位由梁舜荣继任。   老国公出宫后, 叫齐了梁氏一族的族老,在祠堂中忏悔了一番。然后在众人的见证下, 分了家,将族谱纠正,再复写一份交于户部更改。   族谱上清晰写着:   梁国公府   第三子梁志源   正妻无   庶长女梁诗雅   庶女梁诗诗   第四子梁志宁   正妻沈婉媛   嫡长子梁舜荣   嫡长女梁蕴   梁舜荣在改族谱之事手续完成之时到达国公府。刚好圣旨紧随而至, 爵位移任, 一切成了定局。   从今起,梁国公家主由梁舜荣继任。   ……   既是分家, 老国公自然是做足了准备。   梁志源的一众妾室和女儿都立刻搬到了城西的四合院里。   梁诗雅的房间狼藉不堪。   老嬷嬷跪在地上,苦苦劝说:“大姑娘,莫要扔了。”   “什么大姑娘?我现在是庶出,庶出的。”梁诗雅红着眼圈咆哮着。   “国公爷,不, 老太爷已为我们分了家, 你摔的这些可都是自己的份例啊。”   “现在连你也敢忤逆我了?看不起我是个庶出的是不是?”梁诗雅说完, 取过一旁的茶盏狠狠地往老嬷嬷的头上砸去。   老嬷嬷被砸得头破血流,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嬷嬷,嬷嬷你怎么了?”从外而进的梁诗诗刚好看见这一幕, 跑上前去扶起老嬷嬷:“来人,快来帮忙。”   两个婆子立刻上前帮忙,将老嬷嬷扶了出去。   梁诗诗与梁诗雅面容相像,同样是月眉弯弯丹凤眼,在那白皙的瓷肌衬托下不负那京城美人之称。仅是纤瘦的身型看上去比梁诗雅更娇小了一些,让人看上去多怜惜几分。   “姐姐,你怎么这样对余嬷嬷。”梁诗诗指责道:“就因着你这个脾气,所以分家的时候奴仆都不愿跟我们。现在你连余嬷嬷都伤了,之后还有谁伺候我们?”   梁诗雅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地上那滩血迹悲凉一笑:“我们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庶女,他们当然不肯跟了。”   “姐姐,你摔了这么多东西,也发泄够了吧。我们现在要想办法见到爹,让爹将娘亲抬正。”   “那个杀人犯不配当我爹。”   “那你就甘心当个庶女么?”   梁诗雅看着梁诗诗,沉默了下来。甘心?怎么可能。本来待她及笄,便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如今一切都变了,她如何能甘心?   梁诗诗见梁诗雅静了下来,将她拉过,继续加重力度劝说:“以往我们是记名的嫡女,这事儿要是被知道了你太子妃也是当不成的。可如今不同,如今只要娘被抬正,我们便是名副其实的嫡女。”   对啊!   梁诗雅瞬间想通了。以前她们记在梁夫人名下,可心里还是清楚自己是庶出。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反而能让她们变成真正的嫡女了。而且,爹杀人之时她们还没出生,这一切她们都不知情,说不定太子还会因此同情她。   心思已定,梁诗雅顺了顺散乱了的头发,笑着说道:“还是妹妹聪慧,姐姐倒没想到这一层。”她的心情转换过来,舒畅了不少。   “哪是我聪慧?姐姐是打击太大无法静心思考而已。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才能见到爹。”   宗正府的大牢可不是平常人能进的,老太爷若会管这事,也不用她们这般愁了。自这事发生,皇后娘娘便没召见过她,无法入宫也就无法相求。娘和姨娘等人也没个能靠的娘家。梁诗雅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梁诗诗媚眼一转,提议道:“我求过彩宣公主,公主说,现在有能力帮我们的只有二皇子了。”   “二皇子?”梁诗雅犹豫道:“可我跟二皇子并不熟。妹妹你和彩宣公主相熟,不如……”   “当然不行。”梁诗诗打断她的话,怂恿道:“即便我与彩宣公主相熟,二皇子也没有帮我这个平民的道理。这事儿还是得姐姐你出面,毕竟你以后是要当太子妃的,是二皇子未来的嫂子,他也许会考虑这一层而卖你一个面子。”   梁诗雅想了想便应了。   事情敲定之后,梁诗诗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去。她替梁诗雅关上门,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   哼,凭你也配当太子妃?   ……   太子是被抬着回宫的。   十多个御医轮番诊治,皇后在一旁来回踱步,就连皇上也亲临东宫。   直到最后一位御医诊断完毕,院首才上前禀报:“回皇上,臣等确诊,太子乃是肋骨裂了,情况不算严重,但需要卧床休养数月。”   慎枥帝缓缓点头,不悦地对着跪在地上的内侍发难:“你们是怎么照顾太子的?”   “奴才知罪。”一干人等惶恐地叩头认罪。   正在包扎伤口的太子开口说道:“父王,此时与他们无关,请饶了他们吧。”   皇后听到不乐意了,道:“你还替他们说话?”   “儿臣见那龙眼果儿长得极好,便想着亲手摘一些给父皇和母后品尝,没想到失足掉了下来。是儿臣不听劝,确实与他们无关。”   皇后还想说些什么,被皇上先接了话:“太子有心了,下回可不能如此鲁莽。”转头瞥了跪着的人一眼,严声道:“即便有太子给你们求情,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每人去领十个板子吧。”   一干侍从谢了恩,退了出去。皇帝与御医说了几句便也离开了,剩皇后坐在那儿脸色不悦,与太子对看着。   皇后玉手一挥,屏退了其余人等,才将怒意显露出来:“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受个伤有什么值得你高兴的?”   太子垂下眼眸,依旧含笑,却不应答。   太子受伤一事传开,整个后宫都沸腾了,各宫娘娘表情不一,但却做了相同的事情。一下子,自各宫送出的药材补品等陆陆续续送到东宫。   皇后看着这些药材怒意更深,她拳头紧握,忿忿道:“我这个后宫之主,药材还能比她们少不成?何须她们假好心。”   太子见皇后说得过了,宽慰道:“各宫娘娘也是出于关心,儿臣不过是轻伤,很快就好的,母后切勿太过忧心。”   皇后也知道自己说得太过了,抿了口茶压住怒意,才低声道:“能不忧心?你静养几月,这朝堂上的风都不知道转了几回了。现在淳煜俯视耽耽,顺妃又得圣宠,稍不注意,你这太子之位也难保。”   “淳煜是二皇子,他想要争上一争也属正常。至于朝堂上的风向,还能有什么风向?谢相便是风向。父皇不理事,奏章向来都是直接递到相府,再送回父皇拿盖印,母后只需笼络好谢相便成。”太子云淡风轻地说着。   皇后几步走到太子床边,点着他额头说道:“我看不理事的是你。”她一屁股坐到床沿上,恨铁不成钢地抱怨:“你可知谢相请假之时那些奏章是谁批阅的?是淳煜。而你呢?整日躲在你这东宫之中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你看刚才你父皇那冷淡的态度你就该知道了,他的心都偏向淳煜了。”   说着说着,皇后眼中泛起了泪光:“顺妃那个狐媚子整日将你父皇勾在后宫中,我苦苦支撑这门面到底是为了谁?”   一声叹息自太子口中传出。   ……   崭新的马车茶香飘飘,被晨曦改造过的马车,车厢内格局和原来大不一样。   暖暖的阳光从车窗外洒进,却驱不走他面上的寒意。谢堇昭眸色幽深,低沉的声音响起:“回去后将《内训》抄十遍交给我。”   本就忧心着太子的伤势,此刻心情更是雪上加霜。梁蕴圆脸皱成一个肉包子似的辩解道:“嬷嬷说兄妹之间接触在常情之内。”   “你跟谁是兄妹?”   “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他将手上白底蓝花的茶盏搁在桌上,唇畔扬起冷冷的笑意。   半响,谢堇昭敛起了笑,神情认真地说道:“未经皇上同意便与太子攀亲带故,是要杀头的。”   梁蕴脖子微微一缩,还没来得及害怕,耳中便听到他微凉的声音传来:“《内训》抄二十遍。”   “啊!为什么?”   “为了让你足够深刻。”   ……   “爷爷。”   梁蕴一回相府,便见到坐在庭院中的老国公,她愁容不见,高兴万分地跑过去,往老国公身上扑去。   手还没碰到人,后领猛被一拉,梁蕴失去重心,踉跄地后退一步,靠在了身后的谢堇昭身上。   老国公面色一变,问:“你这是做什么?”   谢堇昭无视老国公,低头整理好梁蕴的衣衫,沉声道:“你是想要抄三十遍?”   梁蕴小手一缩,乖巧地站到一旁,委屈地看向老国公,软糯糯地说:“爷爷,我好想你。”   老国公瞪了谢堇昭一眼,才呵呵一笑回应梁蕴:“爷爷也想你。”   梁老将军瞟了一眼谢堇昭黑沉的脸色,顽心骤起,他笑容满面地问道:“小蕴儿,那你想不想我?”   “不想。”谢堇昭抢在梁蕴之前答了话,大手一伸,将梁蕴小手牵上,拉着她快步离去。   谢老将军眉开眼笑地看着两人,内心不知有多舒爽。   一个脚步生风的拉着一个不愿去的,最后不愿离去的被扛到肩膀上,嚷嚷着消失在转角处。   二人刚走,晨曦便进来了,愁容在见到谢老将军的那一刻迅速散去。他上前道:“老太爷,你那不是还藏着一套御赐的百花齐鸣青瓷茶具么,能否给我置于相爷的马车上?”   “你不是才刚取走了府中那套兰花白瓷去么?”   “是。”晨曦也皱了眉头:“可相爷今儿个才用了一次,那茶盏上便破了一个缺。想来是那套茶具不够结实。”   “那可是先帝赐下的御品,哪有可能不结实?”语毕,老将军转念想了想谢堇昭回来时那面孔,顿时气得心绞痛:“哎哟,那个败家子。” 第32章   处理完了一切琐碎事情, 老国公再次来到相府,并留用晚膳。   饭间, 老国公便提出让梁蕴搬回国公府。毕竟现在世人周知梁蕴身份,若是在继续住在相府未免于礼不合。   老国公一提出,刘氏第一个反对。   小蕴儿性格乖巧又不扭捏,跟她说起话来一点都不费劲;就是自己在后院撸起袖子和裤脚在锄地, 她也只会在一旁喊加油绝不嫌弃,要给作别家姑娘早就受不了了。这是要让她回去了被别家抢了咋办?即便有着婚书在手也是能悔婚的呀。   刘氏瞄了谢堇昭一眼, 实在无法对他有信心。想了想,还是待梁蕴及笄才让她回国公府待一晚上,第二天就立刻迎回来。   当刘氏将自己想法说出, 便换老国公爷不乐意了。但他也没明摆着不悦, 仅是说了沈氏这些年熬得多么艰难,多么想念女儿。最后说了一句:“夫人也是当母亲的人了, 应能体谅当母亲对儿女的牵挂才是。”   经老国公这么一说,刘氏想那沈氏的经历,也着实是同情。她叹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就在老国公以为就此敲定之际,向来重礼德的徐嬷嬷却忽然插了话。   “请恕老身无礼。”她轻轻行了一礼, 说道:“老身作为姑娘的教习嬷嬷, 为了姑娘着想, 不得不提出反对。”   自从徐嬷嬷了解清楚梁国公府整件事情之后,她对梁国公府就有着厌恶感,尤其是这老国公更是让她看不顺眼。姑娘这么单纯, 万一又被利用了可怎么办?即便是于礼不合,也得找个借口。   徐嬷嬷合了合眼,道:“现在国公府正在风头浪尖上,尤其是姑娘在相府住这事是人人皆知,回去之后少不免会被有心人打扰一番,国公府现在可有能力抵挡得住?”   没想到又遇到阻拦,老国公脸上暗了几分:“这个能力,老夫还是有的。”说罢,也不让徐嬷嬷继续说,快速地转向梁蕴,问:“蕴儿可愿意跟爷爷回去?”   本想着只要蕴儿点头答应,那这事儿可是板上钉钉。   可梁蕴一听,想也不想就摇头:“我不回去。”   徐嬷嬷心中一喜,姑娘这是开窍了,舍不得相爷了么?   老国公瞬间愣住了,明明是自家孙女,怎么这情景却弄得像抢别人家孩儿一般?   看着一众人面色露出的喜意,老国公心中忽然冒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但是这并不能改变心中的想法,他目光坚定地看向谢堇昭:“相爷不会言而无信吧?”   谢堇昭瞬间成为焦点所在。他慢悠悠地曲起手指,轻轻地在那可伶巴巴看着自己的梁蕴头上敲了敲。眉目间显露着淡淡的笑意,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极好。   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回去用膳后就回来。”   梁蕴甜甜地答了一句好,众人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展露了笑颜。   唯独老国公一口闷气憋在胸中,发泄不得。   谢相是答应让蕴儿回国公府,可回去用膳也是回,难怪他当时答应得这般轻易,自己一个不留神竟然就着了他的道。说来也是自己大意,看着他年纪轻,也就轻率了,却忘了他这般年纪已是当朝丞相。   饭后,老国公郁闷离去,众人各自回院。   路上,如意笑着打趣梁蕴:“姑娘,刚才不愿跟老国公回去,是不是舍不得奴婢?”   她故意不提相爷,想让梁蕴亲口说出来。徐嬷嬷与吉祥跟在后方,两人目光相碰触,也在一旁满怀期待地等着答案。   “不是。”梁蕴摇了摇头。   如意虽然有点小伤心,可是抵不过那期待感,她继续诱哄道:“那姑娘是不舍得谁?”   梁蕴竖起食指在唇上压了压,靠在如意耳边悄悄地说着话。   待梁蕴说完,吉祥兴奋地走到如意身边,问:“姑娘可是说了?”   “说了。”   如意嘴角下弯:“姑娘说,回去就没好吃的了。”   徐嬷嬷失笑,看来相爷是白高兴了一场了。   ……   因着答应了老国公,所以选了个日子,梁蕴便出发到国公府用膳去了。   沈氏一见梁蕴便将其紧抱不肯撤手,泪落个不停。也不知是否母女同心的关系,梁蕴没一会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在梁舜荣的劝解下,两人才分开。沈氏亲自给梁蕴梳洗后自己再梳洗了一番,三人才齐齐落座。   对于梁蕴来说,沈氏母子都极为陌生,落座之后她便有着不安感。四处张看了一下,糯糯地问:“为何不见爷爷?”   沈氏微微一笑,答:“老太爷今日不得空,说下回再与我们一同吃饭。”   其实沈氏知道老国公并非不得空,而是因着愧疚无法面对他们。要说她不恨老国公,那是假的。但毕竟他将蕴儿救活养大,也就给他留点余地吧。   梁蕴乖乖地坐在那儿不出声。一时间,饭桌上也就静了下来。   未见女儿时,沈氏心中有着千万句的话想与女儿说,可现在见着了吧,又不知从何说起。幸好梁舜荣从商时练就了好口才,寻了几个行商时的故事,缓解了气氛。   梁蕴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人也放松了不少。   这时,丫鬟们捧着一道一道精致的菜品进入放到桌上,梁蕴立刻就露出了笑容。   早前沈氏便打听得知女儿贪吃,现在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世家女子用膳均只食六分饱,只有农家女子为了干农活才会敞开了吃。梁蕴这食量在她眼中便是过度了,再看看比上次见面时又圆了几分的身型,沈氏尽量将自己声音放柔,慢慢地说着:“蕴儿啊,每样食物轻尝即可,莫要贪多。”   梁蕴点头道了声好,可是进食的动作没有停下。   沈氏眉头紧皱,心想老国公只养不教也罢了,怎地徐嬷嬷也不纠正过来?不行,别人不上心就罢了,她这个当娘的可不能不管。   于是她语气加重了两分,说道:“蕴儿啊,莫要再吃了。”   梁蕴被这一说,立刻就停了筷,一双小手互握着放在腿上,怯怯地坐在那儿。   梁舜荣看着就觉不忍,劝了沈氏两句。沈氏缓缓说道:“娘也只是担心你,你看着世家姑娘哪个不是身体苗条婀娜多姿?要学着多忍耐,不然会被人笑话的。”   梁蕴小手攒得更紧了些,惴惴不安地坐着,瞧了两人一眼,低下头不答话。   “娘,这些慢慢来吧。”梁舜荣自然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看着这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妹妹,心底不由得疼惜起来。   他往梁蕴碗上夹了一块肉,又夹了好些菜,笑着说:“吃菜就不怕长胖了,。”   沈氏想了想也觉得儿子说得对,一切都急不得的,便说:“今个儿多吃一些,下回开始再慢慢节制便成。”沈氏也往梁蕴碗里夹,笑着缓和气氛。   见梁蕴还是不吭声,沈氏无法,只好说道:“若不想吃了那就回院子里看看?要是还缺什么就跟田嬷嬷说。”   “我想回家。”梁蕴怯怯地说着。   沈氏微微一怔:“傻孩子,这里便是你的家呀。”   “抱歉打扰大家用膳了……”徐嬷嬷微笑着步进。   “嬷嬷……”   看到了熟悉的人,梁蕴一个奔跑便扑到了徐嬷嬷的身上去。   “哎哟,姑娘。这是怎么了?”徐嬷嬷轻轻地抱着了梁蕴,询问道。   沈氏见自己女儿对别人热切的样子,心中是凉了几分,无奈说道:“刚刚用膳时说了她两句,这孩子在闹脾气呢。”她话锋一转:“徐嬷嬷品阶高,自然是懂得这世家子女的教育是疏漏不得。我这当娘的,见女儿行为有不当之处,自是要用心教导。”   这话表面上听着没什么,可往深处想便知道沈氏这是指责徐嬷嬷没有用心教导梁蕴了。   徐嬷嬷久居宫中,哪能领悟不到沈氏的意思?她往桌上的饭菜扫了一眼,再看着梁蕴此刻的行为,心中也就了然了。   本来以徐嬷嬷的品阶,与沈氏说话大可毫不客气。不过顾念她是梁蕴的生母,徐嬷嬷还是扬着笑,说道:“夫人不必担心,姑娘自是比其他世家姑娘有福气的,相爷宠得紧呢,多吃上一些不碍事。”   “现在已证实蕴儿是我国公府的姑娘,她吃多吃少也不是相爷该管的吧?”想着当初与女儿相认之时被谢相阻难,沈氏心中还是有刺儿的。   徐嬷嬷保持着笑容:“姑娘早晚是要进相府的,正所谓出嫁从夫,只要相爷不介意便可,夫人也无需太过约束姑娘。”   “什么?”沈氏一惊,随即摇头:“我不同意。谢相这是要强抢民女吗?”   徐嬷嬷笑容一敛,正色道:“夫人慎言,这桩婚事可是有老国公写下婚书的。”   “那可是我的女儿,他怎能如此?”沈氏眼睛睁得极大,一脸不可置信。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老国公身为一家之主,的确有权决定孙辈的婚事。可他怎么能这样随意地将她的女儿许配与他人?   “那得夫人自己问老国公了。既然用膳完毕了,我便先带姑娘回去了。”徐嬷嬷可不管沈氏如何,她拉过梁蕴便往外走。   “站住。”沈氏突然喝了一声:“来人,拦着她们。”好不容易才得回的女儿,怎么能再被带走?   见国公府侍卫上前要抓人,徐嬷嬷怒喝:“我乃御赐一品女官,你们有胆尽管上前来。”语毕转身,面色严肃,凌厉的眼神紧盯沈氏,不怒而威。沉声道:“国公府这是要对我这个相府的教习嬷嬷用私刑么?”   徐嬷嬷这话一出,若然以沈氏的名义有任何不好的行动,那便是以下犯上,若是以国公府的名义,那便是针对相府而来。   梁舜荣虽无入仕,但商人之途与官府可是有着密切的关系,对朝中走向自然是留意得相当密切。他当机立断给田嬷嬷使了个眼色,见田嬷嬷将正欲说话的沈氏拉到了一边,才说道:“娘亲只是思女过度,别无他意,还请嬷嬷见谅。”   徐嬷嬷在心里对这继任的新国公高看了两分,略一施礼,带着梁蕴离去。 第33章   人走了后, 田嬷嬷才放开了沈氏。沈氏带着怒意对梁舜荣嚎道:“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是你亲妹, 你怎地由着外人将她带走?”   “娘,你冷静些。”梁舜荣将沈氏喝住,皱眉劝说:“在妹妹眼中,我们与陌生人无异, 日后慢慢把感情培养起来吧。再说了,妹妹能得相爷青眼也是她的福气。”   “不, 我情愿她嫁个寻常百姓平淡一生,也不愿她进那豪门世家。”沈氏摇摇头,回想自己的半生, 苦笑道:“我不愿她日后像我这般, 遇到事情也只能哑忍。”   “娘放心。我必定努力让妹妹日后有个支撑的。”梁舜荣坚定地说着,同时心中也暗暗起誓。   ……   马车上, 梁蕴边吃着小糕点边跟徐嬷嬷说着刚才的事。   最后她下了定论:“嬷嬷,我不喜欢她,我不要娘亲了。”   “傻孩子。不要胡说。”徐嬷嬷轻斥,尽管她对沈氏刚才的行为并不认同,可也能理解。她缓缓地教导:“姑娘要知道,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只是有时候, 她不够了解你,所以便用错了方法。但是姑娘一定要相信,若是有一日你遇着了危险, 哪怕是让她牺牲性命来护你周全,她也必定是会毫无怨言的去做。”   梁蕴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默默地思考着。   相府与国公府距离不太远。   刚到步时遇着了老国公,梁蕴上前抱怨:“爷爷怎么不一起用膳?”   “爷爷去取药呢。”   “啊,我不要吃药。”梁蕴圆脸皱成个肉包子,不断地摇头。   老国公呵呵一笑:“最后一副药了,吃完这个以后便不用吃了。”   不论梁蕴如何撒娇如何拒绝,这服药是必行之事了。   一行人进入相府,老国公见到太医院院首也在,没好气道:“相爷何须这般谨慎,难道我还会害我自己的孙女不成?”   “难说。”谢堇昭神情淡淡,语气却极冷。   老国公顿觉胸闷,他取出药包放到桌上,对着院首说:“老陈你可得好好检查,也许我混了什么不好东西进去。”   他说的是反话。不料院首却慎重地点点头,认真地检查了起来。   顿时更觉郁闷。   ……   院首检查完毕,亲自熬了药,途中并无他人经手。   一旁的药童不禁对相爷的地位有了更深的认知。自己师傅平日除了皇上之外可无人请得动,更别说是出诊宫外。如今更是连熬药这等小事也亲自动手,这可是连皇上都没有的待遇。   药是熬好了,可梁蕴却不愿饮。   旁人怎么哄怎么劝也是不肯,一番轮流下来,最后众人将目光投到了不曾发声的相爷身上。   晨曦凑上前,小声说:“相爷,你也哄哄姑娘呀。”   谢堇昭在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梁蕴身边,将那碗往梁蕴面前一搁,淡淡地说:“喝了。”   微苦的药味飘近,梁蕴将那碗药又再一次推开。   晨曦看得都想跺脚了,怎么相爷这样哄人的?他看不过眼,往谢堇昭身边靠了靠,悄悄地提示:“喂她,喂。”   谢堇昭瞥了晨曦一眼,转眼看向梁蕴。   他眉头轻抬,唇上勾起邪笑,声音中似乎透着危险的威胁:“要我喂你吗?”   哎,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晨曦无奈看着谢堇昭,埋怨道:“相爷,你这样不是哄人,是吓人。”   然而这吓人比哄人受用。梁蕴听罢身子微微一抖,伸出手去取过碗,闭着眼睛咕噜噜地一口喝完。放下碗后,眼泪汪汪地看着谢堇昭。   他满意地一点头,眼中露出点点笑意,伸手在梁蕴头上摸了摸。   这两人间的互动怎地这般怪异?徐嬷嬷不解地瞄了两人一眼。她发现姑娘自从在相爷书房里被罚抄书回来后,就懂得察言观色了,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   药喝下去一个时辰后,梁蕴便开始发起了热。她身体滚烫,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全身微抖着,苍白的小嘴一直呼痛。   谢堇昭坐在床沿,将梁蕴环抱着,让她半躺着靠在自己身上。   徐嬷嬷听了解毒的过程,忧心地说:“相爷,院首刚才说了,姑娘等下会呕吐,还是让姑娘回自己的院子吧。”相爷爱洁,这呕吐物还会带着难闻的气味,若在相爷房中解毒实在不合适。   “不必。”谢堇昭冷冷地拒绝。   徐嬷嬷见谢堇昭面容冷峻,便知他此刻心情极差,便不再劝阻,默默地退到一旁。   短短的时间在梁蕴的感受中可是极为漫长,如同陷入火炉之中,全身灼热刺痛。不一会儿,胃部翻搅,一股酸气直冲喉咙……   一次又一次的呕吐,房内即便是开着窗也存着难闻的酸臭味。   徐嬷嬷看着谢堇昭一次又一次地扶着梁蕴呕吐,一次又一次的替她扫背顺气。他的衣衫已沾上了脏污,却依旧不曾离去。   呕吐物的气味非常难闻,在场地人不得不捂着口鼻。距离最近的谢堇昭首当其冲,但他时候没有闻到一般,一手抱着梁蕴,另一手执湿巾轻轻擦拭着她的嘴角,在她呼痛难受时低声哄抚。   晨曦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响回过神来。他靠向离他最近的徐嬷嬷,小声说道:“嬷嬷,我怀疑这个是假的相爷。”   徐嬷嬷瞥了他一眼,回道:“那你还不过去把他拿下?”   “嬷嬷真是开不得玩笑。”晨曦挠了挠头,嘀咕道。别人也许不清楚,可他跟随相爷多年,看相爷紧紧抿着的唇以及那额上若隐若现的青筋便知道,相爷除了忍耐那气味和脏污,还藏着怒意。   徐嬷嬷居然还半开玩笑似的让他上前去,莫不是,嬷嬷也看出来了么?   呕吐了好几次,最后见着梁蕴已是空吐,院首才上去替梁蕴施针放血。正所谓十指痛归心,梁蕴痛得面色苍白,嘴唇还是抖的。   “每回吃药都是如此?”谢堇昭问。   “六岁以前每月都得吃药上一回,分量由轻到重,然后可以停药了,这是最后一回。”院首答得极为缓慢。   谢堇昭心中升起了怜惜,她这是受了多少的罪?   “我不该答应保他一命的。”他声音极低沉,听着似是极为压抑。   院首看着时辰,收了针,半抬起头,问:“相爷刚才说保谁一命?”   “你若没治好,谁也保不了你。”谢堇昭冷冷地说道。   ……   南大街聚福楼   包间之中,正坐着三女一男。   彩宣公主为梁诗雅与梁诗诗引见了二皇子。两人端正地行了大礼。   二皇子身型与慎枥帝相似,墨绿色的锦袍绣着祥云,祥云在那圆滚的肚子上更为突出。他脸色土黄,眼下青淤,眼圈微黑,头上的发看上去颇为干枯。   色眯眯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在二人身上来回巡扫。   “二哥。”彩宣公主唤了一声。   二皇子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叫起,立刻扬起笑脸让二人落座。   梁诗诗轻轻落座时轻轻侧过身子,避开二皇子的目光,大有一副不打算说话的样子。梁诗雅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与二皇子寒暄一番。   客套了一番,又饮过两盏茶,才入了正题。   “民女有一事相求与二皇子,不知二皇子能否想帮?”   梁诗雅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听得二皇子是心神荡漾。他抚着肥厚的下巴答:“姑娘有何为难之事?”   梁诗雅垂下了眼帘,一副伤心的模样诉说:“国公府那一案,我们姐妹皆不知情。如今由嫡变庶,我们姐妹无所依仗,也只能认了。”她说着说着便落起了泪,纤纤玉手捏着丝帕轻轻拭着泪,楚楚可怜。   “姑娘莫哭,国公府那事儿我也听说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二皇子边说着话,边伸过手去替梁诗雅拭去泪水。   柔滑的触感让二皇子舍不得撤手。   梁诗雅侧头躲开,顺势站起给二皇子添了茶,娇声说:“现在只求能见爹一面,可我们姐妹无权无势的……”   即便梁诗雅没有说完,二皇子也明白她想说的什么。他贪婪的目光缠绕在梁诗雅婀娜多姿的身躯上,邪笑道:“这忙与我来说轻易而举,只是咱们素来无往,姑娘何以认为我定会想帮?”   一听有戏,梁诗雅自然地接话:“将来我当……”   话没说完,便被梁诗诗在旁边轻轻一扯,抢话道:“将来我们定会厚礼相报。”说完她给了梁诗雅一个眼色。这太子妃的事情皇后娘娘还没敲定,你现在这般说是想找死么?   梁诗雅被这么一提,自是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话有弊端。她曲膝施礼,柔柔地说道:“还望二皇子垂怜,能帮上一帮。”   美人盈盈相求,二皇子自是不忍拒绝,他趁机握住梁诗雅那柔滑的玉手,将她扶起。手指在她掌心中来回磋磨,答:“这忙我一定帮。只要你肯……”   “咳咳。”   彩宣公主忽然唐突地咳了起来,将二皇子要说的话盖了过去。二皇子微微一怔,瞪了彩宣公主一眼,才极为勉强地收了手。   他整了整衣衫,正色道:“帮你也可以,可你亦要帮我一个忙。这个忙虽然有些危险,不过不难做到。”   梁诗雅被这突如的变脸弄得疑惑极了,她轻声问:“什么忙?” 第34章   城中路上渐渐布满了落叶, 细说着秋天已经到来。   梁蕴自解毒之日起开始昏睡,到后来每日醒来的时间逐渐增加。时至今日, 院首一大早前来诊脉,确定毒素已清。   因着病中国公府与景府常来探望,所以徐嬷嬷也建议梁蕴去走动一番。   吉祥给梁蕴更衣时忽然说道:“我瞅着姑娘病了一场,好像长高了几分, 这天气开始转凉了,让裁缝给姑娘做些新的衣衫吧。”   “是么?”梁蕴将手伸直了手, 看看了袖口。“没有短啊。”   如意在一旁瞧了几眼,说:“应是姑娘瘦了不少,所以看上去便觉得高挑了些。”   梁蕴在腰间捏量了一下, 真的宽松了不少。   “难为姑娘了。”如意边说着, 寻了个缎带儿,给梁蕴腰上束了起来。在她腰侧绑了个蝴蝶结, 再披件粉色的半身甲子遮盖一下。这装束配着简单雅致的发饰,整体一看,竟也秀丽可人。   这段日子里,因为昏睡的时间多,梁蕴即便醒过来也就只能吃粥水。院首说了, 即便是毒素清了之后, 也是只能吃稀粥等容易消化的, 待肠胃渐渐好转才能吃其他。   就这样以粥水养了几月,不消瘦才怪了。   “真是消瘦了不少,今早相爷过来都是皱着眉走的, 怕是心痛得不行了吧。”吉祥打趣道。   “才不是。”梁蕴还没说话,如意就先反驳了。   她言之凿凿地说道:“相爷今早过来时,姑娘那时正睡得迷糊呢,拿着相爷的手当猪蹄子啃,相爷能不皱眉么?”   不会吧!   梁蕴瞪着大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如意,脸上渐渐热了起来。说道:“你胡说,我都睡迷糊了,怎会抓到他的手。”   “真的,我都看着呢。”如意肯定地说:“相爷伸手探你额上的温度,你一扒拉就把相爷的手放嘴里了。咬得可还真狠,牙印儿都清晰见的。”   “不和你说了。”梁蕴小嘴一嘟起,扭头就走,这下连耳根都红了。   “哎。”看着走了的梁蕴,如意无辜地对着吉祥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知道是实话。我还听见姑娘说梦话时喊过猪蹄呢。”吉祥笑着伸手戳她脑袋儿:“可这些能当着主子面说出来么?真是笨。”   ……   经过数月时间的沉淀,在梁舜荣的劝导下,梁夫人也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所以这段日子来一直是慢慢地与梁蕴培养感情,也不再指责梁蕴任何事,渐渐地,梁蕴也接受了这个娘亲。   这次梁蕴回来,梁夫人也趁机替了一下让梁蕴回国公府居住的事情。   她慈笑着说:“若蕴儿不喜也没关系,娘不会勉强的。”   看着娘亲勉强的笑容,梁蕴心中软了几分,她转头看了看徐嬷嬷。   徐嬷嬷笑说:“姑娘按自己心意决定即可。”事实上,相爷早就跟她说过这事儿了。虽与老国公说不让姑娘回去,可也私底下交待过,若是姑娘回国公府用膳时,想要留下来也随姑娘的心意。这也是为免姑娘受制于老国公。   上回是姑娘不愿,所以徐嬷嬷也就摆出了架子。这回姑娘既然想留下,那自然也是随着姑娘的心意。   梁夫人自是心喜,连忙吩咐了人安排。   徐嬷嬷是教习嬷嬷,自然是跟着梁蕴留下的,而吉祥如意是相府的丫鬟,所以也就回相府禀报,顺便将姑娘的用品取来。   梁蕴陪着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梁夫人便回院子歇息去了。她闲来无事便在国公府走了一圈。   这国公府分家之后,好几个院子也空了出来。梁蕴现在住的是梁诗雅原来的院子,徐嬷嬷有些不喜,可是这院子是全国公府最为新净的一个院子了,而且院子里还精心布置里园景,相比梁夫人所住的简直相差甚远。由此可见,梁夫人以往的日子确实是不好过的。   来回熟悉了一番,吉祥和如意也就带着东西回来了。   见二人忙着收拾半分没提相府的事,梁蕴按耐不住问道:“堇昭可知我搬了回来?”   如意和吉祥对视一眼,双方眼中都要笑意。   如意答道:“已告知相爷了。”   “那他怎么说?”   “相爷就嗯了一声。”   听着这个答案,梁蕴心中有着莫名的失落,假装无事地在饰物盒中翻翻找找。   ……   吉祥与如意依依不舍地拜别了梁蕴,坐着相府的马车回去了。   刚到相府门前便见晨曦急匆匆地走出了,两人上前询问。   晨曦愁眉苦脸地答:“书房那套茶具碎了一只茶盏,我去找老太爷要一套,被老太爷轰出来了,只好把车中那套放书房了,现在得去寻着有没有合适的买一套放车中。”   吉祥一个激灵,问:“可是相爷生气给砸碎的?”   晨曦摇摇头:“这倒不是,是相爷坐在那儿一个失神,搁茶盏时搁到桌沿上,掉下来碎了。”   怕是相爷失的不是神,是魂吧。吉祥抚嘴轻笑,与晨曦别过。   两人路上走着,吉祥忽然轻叹:“这姑娘回相府就是好呐。”   “我倒不觉得哪儿好了。”如意扁扁嘴搭话道。虽说相爷吩咐姑娘院子里的人与物一律不变动,可是姑娘不在,这日子多无聊呀。   “有分离才有牵挂呀。”吉祥转头看看如意呆呆的样子,笑说:“你这丫头片子是不懂的了。”   “你才丫头片子呢。”   ……   徐嬷嬷捧着一碗药粥进入房中,见梁蕴坐在桌边呆呆地看着一旁的空椅子失了神。她上前去往那椅子上一坐,温柔地说道:“姑娘晚膳用得少,快吃了这药粥再睡吧。”   梁蕴眼神闪了闪,乖巧地接过,拿着小勺子搅呀搅,没有进食的欲望。   “唉,老身自知没有相爷那般俊朗翩翩,气质超凡,可也应该不至于让姑娘看着吃不下才是。”   “没有啊。”梁蕴软软的声音响起,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没什么胃口。”   徐嬷嬷循循指引:“姑娘老实说,可是想起了相爷?”   “嗯。”梁蕴乖巧地点了点头。   “可惜呐。”徐嬷嬷哀叹:“以后相见可就难了。”   “为什么?”梁蕴诧异地抬起了头。   徐嬷嬷却摇头不答,改了话头:“姑娘吃完了便早点歇息吧。”说罢关门离去,留下梁蕴百思不得其解。   凡事点到即止,这是徐嬷嬷一贯的做法,有些事情得姑娘自个儿想清楚才行。   往日知道姑娘得病,也许一辈子就那个懵懵懂懂的样子,相爷就那么宠着她也乐见其成;可如今不同了,姑娘病好了,院首也说了姑娘会长身体,以后跟平常人无异,如此便不同说法了。   姑娘将来是要嫁人的,若是姑娘没有心动于相爷,那么她就是不能再让姑娘与相爷接触得那般密切了,哪怕是与相府为敌。   桌上的粥半分未动,梁蕴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脑中全是徐嬷嬷说的话。为何相见很难?是因为她搬回国公府了么?为什么呢?   梁蕴合着眼,心情纠结万分。   忽然,窗户传来轻敲声,她转头看去。   只见窗户“咔擦”一声便打开来,锁头硬生生地被推断。   一道熟悉的身影自窗外轻轻一跃,进了屋中。   凉风自窗外而进,吹起他丝丝黑发,高大的身躯在月光之下格外的挺拔修长。清俊的面容带着倨傲,在视线触及桌上那药粥之时泛起了冷意。   “这粥怎地还没吃?”   那磁性的声音似是触碰了心弦。梁蕴一个翻身便跑了过去,将来人紧紧抱住。一整天烦躁的心思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放。她小脸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嗅着那淡淡的墨香,感到了心安。   谢堇昭愣住了。虽是接触颇多,可是这样被拥抱还是第一次。半响后回过神来,他大手一伸,提着梁蕴的衣领将她拉开,眼神紧紧地盯着了她的脸。   “怎么了?”梁蕴大眼眨了眨。   “没什么。”谢堇昭放开了手,替她整理好衣衫,单薄的单衣透着微热的体温传到手中,他目光更为幽深,忽地一收手,转身离去。   梁蕴正想说话,却瞥见他突然转身攀窗而去。她急急跑到窗前却发现窗外已是空无一人。   她呆站在原地,这是怎么了?   ……   院首匆匆忙忙地赶到相府,擦着满头的汗,问道:“可是姑娘的病情出现什么异常了?”早上把脉是并没发现异常啊,怎么大半夜就出事了。   “不是她,是我。”谢堇昭面容淡淡地伸出了左手,示意院首把脉。   “相爷有何不适?”院首静下心来给谢堇昭把脉。   不一会儿,院首面色怪异,让谢堇昭换了另一只手再把了一下。   “相爷你这脉象沉稳有力,并无异常啊。”院首说道。   谢堇昭长眼一眯,冷道:“莫不成你竟是个庸医?”   院首疑惑了,难不成还要他把不出的病症?问道:“相爷你先说说状况。”   “我忽然血气直冲脑部,脑中一阵晕眩。”他凉凉地说:“如此严重的状况,你竟说你把不出?”   “这……”院首取过谢堇昭的手,又把了一番,依旧是同样的结果,他迟疑地问道:“相爷这状况是何时发生?”   “那丫头抱着我的时候。”   院首:“……” 第35章   院首想笑又不敢笑, 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转念想了想,这相爷向来是女子近不得身, 现在身边有了梁姑娘,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属正常了,可要怎么给他解释好呢?   “你到底能不能诊出来?”谢堇昭眼中的质疑,就差没有直说你就是个庸医了。   院首干咳了两声, 没想到怎么解释,那就放弃解释好了。   他装模作样地抚着胡子, 一本正经地说道:“怕是相爷你最近睡得晚,上火了,我给你开点败火的方子, 你吃着看看。”   谢堇昭半信半疑地瞥了他一眼, 嗯了一声。   院首开了个最为平常的药方,没啥作用也没啥坏处, 反正相爷也不知道。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就在晨曦的护送下离去了。   到了自家府门前,院首转头意味深长地跟晨曦说:“大半夜的就不要让相爷去见梁姑娘了,老夫这副老骨头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这个我可不敢说。”晨曦诚实地摇头。   “你得说啊,这对相爷的病情有帮助。”这大半夜的, 忽然来一个人直冲进房间将他这么一个老头子揪出来, 然后还被拖着在路上狂奔, 简直惊吓得不得了。怕是姑娘再抱相爷几次,就要抱走他这条老命了。   晨曦挠了挠头,问:“既然是对病情有帮助, 那院首你刚才怎么不跟相爷说?”   “我要是敢说还用得着你么?”院首理直气壮地回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家相爷是什么情况?”   晨曦一怔,反问:“不是睡得晚所以上火了吗?”   又是个没长大的黄毛小子。他撇了撇嘴:“是啊,所以不是说不要大半夜的去见了嘛。”   “这个我可不敢说。”   话题又绕道了回来,院首简直想跳脚了。怎么就这么难沟通呢?   他问:“你有什么敢的?”   晨曦反问:“你不是也不敢么?”   院首噫了一下,使劲摆了摆手,示意晨曦离去。再说下去要被气死,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从。   ……   徐嬷嬷踩着时间进来,发现梁蕴已起刚穿好衣衫,递过去梳洗的热水,惊讶道:“姑娘可是陌生的床睡不惯?”   “没有,睡得挺好的。”   徐嬷嬷看了看梁蕴的脸色,见精神头挺好的,便放下了心。待梁蕴梳洗完毕,她走过去打开窗户透气,却发现锁头坏了。她心中咯噔了一下,惊道:“这锁头昨晚还好好儿的,姑娘昨夜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正准备寻昨夜守门的丫鬟来询问一番,被梁蕴的答案给止住了动作。幸好没去寻丫鬟问,不然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她拉过梁蕴,苦口婆心地说道:“姑娘以后可别跟相爷这样见面了,这于姑娘的名声有碍。”   唠叨了一番,徐嬷嬷才去寻了丫鬟,说自个儿把窗锁给弄坏了,让丫鬟寻工匠来修。正吩咐着,便看到梁舜荣来了。   “梁国公安好。”   梁舜荣问:“妹妹在做些什么呢?”   “姑娘刚起呢,还在梳洗中。”徐嬷嬷笑着回答。   “那正好,麻烦嬷嬷询问一下,妹妹可愿一起出门用早膳?”梁舜荣笑得腼腆:“我就想着过些天便是七夕了,看妹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那件案子,陛下罚了老国公三年的俸禄,可老国公将这爵位袭给了梁舜荣,那就是说梁舜荣三年里是没有俸禄领的了。国公府虽是分家了,可还是有一大家子要顾的,日子这般难过还有盈余可以给姑娘采买么?   徐嬷嬷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   在梁蕴应允了后,她多带了一些银两在身上,就算姑娘看到喜欢的买不成,她也可以记下回头给姑娘买。反正这银两都是相爷给的,花没了到相府取便是了。   ……   徐嬷嬷想得有点多了。这一路上闲逛,不论梁蕴看着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梁舜荣都取出现银照买,一点儿都不手软。   “哥哥,你看,这个簪花好漂亮。”   梁蕴左手一支糖葫芦,右手一块卷饼儿,笑容满脸。   “姑娘好眼光,这点翠茶花发簪可是经过多道工序才能完工的。”   梁舜荣从商有段日子了,掌柜的自然认识,他热情地在取出这支发簪,展示在两人眼前:“做这发簪的工匠可是有十多年的经验了,国公爷你看这做工就知道,京中能做得出这工艺的就那么几家了。”   梁舜荣点点头,价格也不问,含笑道:“包起吧。”   “这发簪我要了。”   一道男声自店外传来,众人转过头去,见店中走进了两名男子,其中一名蓝衣者拥着一个娇媚的女子,看那暴露衣着便知是那青楼中人。   掌柜来回看了看,面有难色,暗里提醒梁舜荣说道:“原来是户部两位尚书之子到来,有失远迎。不过,这发簪是这位公子先要了的。要不看看咱们店里的其他款式?咱们店里还有……”   梁舜荣对京中人物虽有认知,但对面容却不太熟悉,此刻经掌柜提醒便猜到这二人是凌远唯和宋之宏。他给掌柜投了个感激的眼神。   “我就要这个。”   梁舜荣敛了笑,平静有礼地说道:“这位公子,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发簪是我们先要了的。”   “先来后到我没听过,我只听过价高者得。”蓝衣男子瞪了梁舜荣一眼,将身旁的女子拥紧了一些,邪笑道:“这发簪刚好配你今日的衣裙,公子我买了赏你。”   女子欢喜地伸出手在蓝衣男子胸前细细抚摸着:“谢凌公子赏。”   “好好好。我出两倍价钱。”男子身从怀中取出银票付款拍在了桌上。   掌柜看着那银票咽了咽口水,看向梁舜荣。   梁舜荣轻轻一笑:“我出三倍。”   “四倍。”凌远唯下巴高抬,神情嚣张。   “五倍。”梁舜荣淡定接价。   梁蕴在旁轻轻拉着梁舜荣的衣袖,向他摇了摇头。   梁舜荣回了一个眼神,轻轻拍了拍梁蕴的手。   “国公府不是被停了三年的俸禄?不要到时候没钱给惹下笑话就好。”凌远唯露出讽刺的笑容。   梁舜荣眼神一沉,对方明晃晃说出自己的身份,此刻若是不知道对方有心招惹就是无脑之人了。   听到国公府三字,一旁观看着的宋之宏有着一丝慌张,他低声朝凌远唯小声道:“明知是国公府你还招惹?”   “怕什么?”凌远唯藐视着梁舜荣,大声说道:“不就是一个无实权的国公府吗?咱们的爹可是当今户部尚书,还能怕他不成?”   “还是算了吧,你忘记你妹妹的事儿了吗?”宋之宏劝道。   “就是忘不了才要如此。”凌远唯利眼射向了梁蕴,道:“一个没人要的贱种害我嫡妹成了残废,看我将来怎么收拾你。”   “你说谁是贱种。”梁舜荣沉声道。   作答的是那红姐儿一声娇呼。   众人只见凌远唯一只大手忽然当着众人的面伸进了怀里的红姐儿衣衫之内使劲搓揉,而他的眼神却是死死盯着梁蕴。那样的言语与这样的行为搭配,仿佛就是在说他要这样收拾梁蕴。   梁蕴顿时觉得一身毛孔竖起,缩到了梁舜荣身后。   梁舜荣怒气飙升:“简直欺人太甚。”语毕,重重地朝凌远唯挥出一拳。   凌远唯被打倒在地,大声嚷嚷道:“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梁舜荣上前就是两脚,犹不解气,骑了上去对准其面部用尽力气又是几拳。   凌远唯双手抱头,惨叫着高呼救命。然而梁舜荣却不停手,仍在用力挥拳。   “杀人呐,杀人呐。”那个红姐儿冲出店铺大喊,惹来了附近一众围观者。   不一会儿,一队士兵跟着不知何时离去的宋之宏赶到店铺前,将梁舜荣迅速拿下。梁舜荣奋力挣扎还要上前再打,可是却挣扎不开。   林徳瑜随后赶到。   一到步便看到被徐嬷嬷护在身后的梁蕴,那惨白的脸色明显受着了惊吓。林徳瑜心中惴惴,待会怕是又得去一趟相府了。   这时凌远唯被扶了起来,他头发凌乱,嘴角渗血,连牙齿都被打掉了一颗。歪着嘴说道:“林大人,我要状告梁国公殴打他人,在场的人都能为我作证。”   宋之宏亦上前一步,对着林徳瑜行了个礼,说道:“林大人,这新任国公爷众目睽睽之下将凌公子打成了这样,还望林大人主持公道。”   林徳瑜一摆手,吩咐士兵:“将一干人等带回宗正府候审。”语毕亲自走到徐嬷嬷面前,低声道:“徐嬷嬷,不知这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徐嬷嬷皱着眉思考了片刻,压着声音说:“怕是遭人算计了。”   林徳瑜沉吟了一下,再看了看梁蕴,答:“那我先拖着些,劳烦徐嬷嬷走一趟了。”   徐嬷嬷自然知道这走一趟是指去相府一趟,毕竟现在姑娘已经正名,国公府若是有损,对姑娘也是有碍的。而现在这情况可以说是证据确凿了,若无其他特殊情况,林徳瑜也只能直判。   “有劳林大人了。”徐嬷嬷郑重地施了一礼。   “不敢当。” 第36章   梁舜荣被带走, 徐嬷嬷看着梁蕴的脸色,不敢将她放在国公府, 只好带着梁蕴去了相府。   “哟,这是怎么了?快来娘这儿。”   徐嬷嬷带着梁蕴到正院见礼。刘氏本还高兴着的,骤眼一看梁蕴那苍白的脸色,顿时紧张得上前将她抱住。   “这孩子怎么一愣一愣的?”刘氏转头问徐嬷嬷。   徐嬷嬷将过程挑着重点地说了一遍, 刘氏听完顿时气得冒烟,直嚷嚷要去宰了那猥琐的家伙。   谢宇在一旁拉着人, 劝道:“夫人,这就是一个局,他们是故意惹怒梁国公动手的, 你也去动手, 不就连咱们相府也中计了吗?”   “那怎么办?他这样侮辱咱媳妇儿,老娘还得忍气吞声不成?”   “嘘, 夫人你小声点,别再吓着蕴儿了。”谢宇说完,转头看向徐嬷嬷:“嬷嬷先去书房吧,刚刚张世子也来了。”   刘氏听谢宇那么一说,果然转移了注意了, 心痛地抱着梁蕴:“可伶见的, 吓成这样了。那混蛋简直就是没脸没皮的, 敢在孩子面前做下这等猥琐事。”   不论刘氏说什么问什么,梁蕴就是抿着唇不吭声,样子呆呆的, 身子微微发抖。   不仅是刘氏,就连谢宇看见她这个样子,也不禁握紧了拳头。   ……   谢堇昭正在书房与张子聪议事,听晨曦禀报说徐嬷嬷来了,立刻让人进来。   徐嬷嬷自梁蕴出门开始便一字不落地说着,她看着谢堇昭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最后说道:“那凌远唯自一开始便没还过手。”   张子聪摸着下巴,缓缓地说道:“从一开始的挑衅,到挨打不反抗,然后那红姐儿喊来围观者,最后宋之宏请来宗正府,这几人配合得也挺好的嘛。”   谢堇昭左手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极冷的声音自唇间发出:“本还想着多留一阵子,没想到他们居然找死来了。”   “可是老身却想不明白,国公府既无人在朝,又无与人结缘,如此下套,为的是什么呢?”徐嬷嬷插话道。   “估计就是冲着你家姑娘去的吧,这凌尚书也是的,废了一个女儿不够,还敢让儿子来送死。还有那宋尚书……咦?”张子聪说到这儿,忽然一怔,道:“这凌宋梁家不是互看不顺眼的吗?怎么他们的儿子倒是联合起来了?先是女儿同嫁一人,现在两儿子又交好……”   “他们早就联合起来了。”谢堇昭冷哼:“就是他们联合起来让陈侍郎去劫灾银的。”   “陈侍郎?”张子聪回想着当初那案件的情况,随即恍然大悟地说:“当初不是陈侍郎有把柄要挟他们嫁闺女,而是他们以闺女绑住陈侍郎,逼陈侍郎为他们做事对不?”   “可以说是绑,也可以说是监视。”   “不对啊,就凭两个妇人就能逼得陈侍郎冒这般大的风险?”   谢堇昭悠悠地答道:“陈侍郎有把柄被他们捉在手上了,他们将女儿嫁过去有两个作用,一是监视,另一个是说服,让陈侍郎以为大家都在同一艘船上,安心地去冒险。”   “怪不得。看来当初那灾银是落到这两位尚书大人手上了。对了,这阵子你外面的生意不是被打击了么?咱们一直查不到有如此财力的是何人,会不会……”   谢堇昭沉吟片刻:“专门劫灾银来打击我相府生意?未免太无聊了。这灾银必定有其他的用途。”   张子聪忽然一拍大腿:“可惜陈侍郎已被斩首,其亲属都死在流放的路上了,现在也无法指正了。”   谢堇昭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人都在我这儿。”   “哟,你还真救了?”张子聪情不自禁地扬了声音:“徐嬷嬷,赶快给我几颗糖。”   徐嬷嬷不明所以地抬起双目。   “我要贿赂咱们相爷,让他为我做事。”张子聪啧啧有声地打趣道:“你家姑娘就是厉害,一颗糖就能使唤咱们相爷了,我让相爷帮我个小忙还得左求右求的。”   “世子爷说笑了,咱们姑娘也是不容易的。我平日里都是限制着她糖果的食量,怕是那糖姑娘要心痛许久。”徐嬷嬷答道。   “是吗?不就一颗糖而已。”张子聪在看到谢堇昭瞬间臭掉的脸色,瞬间敛了声音,因为他清楚记得,那颗糖是被他吃掉的。   避免相爷想起来了他没好果子吃,于是嘿嘿笑着转了个话题:“我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把柄能要挟一个官员做下这等错事?”   “你无需知道。”   “呃……”听着着凉飕飕的语气,张子聪悄悄地搓搓手,果然还是想起了么?   ……   “不行,老娘要去打死那混蛋。”   梁蕴面色虽然已经不像原来那边苍白了,可是不论刘氏等人怎么哄怎么安抚都不发一声,也不知是给那人猥琐的行为给吓着了还是看着打架给吓着的。   刘氏觉得是倾向前者多一些,想蕴儿多单纯的人儿呐,以往住在山上自然是没见过这样的人,来到京城后相府都是堂堂正正的汉子,那会有这般恶心猥琐的人存在?忽然让她见着那状况,怕真是要吓坏了。   郑嬷嬷想了想,提议道:“夫人,要么让姑娘回院子里休息一下吧,熟悉的地方人也比较安心。”   “也对也对。她在那院子住了这么久,定是会比在我这更能定神一些。”   于是,梁蕴就在刘氏与郑嬷嬷的陪同之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丫头怎么样了?”   才刚将人安置到床上,谢堇昭便过来了。   梁蕴抬头,便见他高大的身躯急步而进,夕阳在他身上晒下点点光辉。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面孔,梁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安,这心一定了下来,眼泪便疯狂地涌出。   “好了,会哭就好,发泄出来就没事了。”刘氏拍拍胸口,放下心头大石。   徐嬷嬷过去将刘氏扶起,悄悄往房门指了指,刘氏会意,两人出来房间,轻掩了门板。   谢堇昭走到床边,坐在梁蕴身旁,淡淡地问:“哭什么?”   随着谢堇昭的询问,梁蕴伸手便是一抱:“堇昭。”她抽泣地说着:“我好害怕。”   “胆子怎地这般小?”他嘴上说着冷言,却伸出手将她拥在怀中,宽大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手臂。   议事结束,徐嬷嬷才说这丫头吓坏了,他无意识地就赶了过来,看着怀中不断颤抖的身子却诉说多害怕,他的心仿佛被人揪了一下。   “那个人,看着我。”梁蕴回想起那时候的情况,双手把他的衣衫捉的更紧了些,软糯的声音也有着颤抖:“那眼神,那眼神好像……好像要吃了我一般。”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谢堇昭眼神一暗,脸上满满的寒意。凌远唯是吗?很好。   “看着我。”他忽然说道。据说害怕会藏在心底深处,会成为一生的阴影。   梁蕴被他拉开了些许,很快地,他的额贴上了上来。   “看着我的眼睛,忘记那人的。”他语气强硬而又霸道。   两人的额头轻轻粘着,她能看到那黑沉而幽深的瞳孔与自己的双目距离非常的近,仿佛有着旋涡,深深地吸引着她往深处看去。   梁蕴恍然间觉得心跳仿佛停止了一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听见他低声一叹:“别再害怕了,不然我又得请长假了。”   谢堇昭轻轻闭目,那带着凉意的唇已印了下去。   柔软的触感带着微甜,他忍不住肆意地吸吮,双手不受控制地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本能地伸出湿热的舌,滑过那柔软地唇。可仅是如此还是不满足,他还想探索得更多……   梁蕴身子轻轻一抖,双手轻轻抵住他的胸膛,感觉快要无法呼吸了。所有的害怕都消失不见,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   “姑娘。啊!”   如意在厨房帮忙,听说姑娘回来了,急急忙忙地回到院子,没想一打开门便见到两人亲吻的状况,她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梁蕴受惊,顿时清醒,一把推开了谢堇昭。   探索被打断的谢堇昭极度不满,他脸色一黑,冰冷地说道:“滚。”   随后又再补一句:“别让我再看到你。”   “相爷饶命。”如意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拼命磕着头。   梁蕴回过神,轻轻扯着谢堇昭的衣衫,柔柔说道:“不要赶走如意。”   谢堇昭回过头,见梁蕴脸色霏霏而红,煞是好看,微微红肿的嘴唇勾人心弦,他寒意忽然尽失,只觉心中痒痒。   “你在求我?”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   饶恕一个人能换来一个吻,何乐而不为?   ……   凌府   房间中一道巴掌声甚是响亮,就连候在屋外的婆子都听得清晰。   “是你怂恿你哥去招惹梁国公的?”凌尚书一身怒气站在房中,厉眼瞪着凌玉琪。   凌玉琪靠坐在床上,单手捂着半边脸,用另一只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倔强地说道:“不行么?那贱人废了我的腿,我就要废了她哥哥腿。”   “你这个白痴。”凌尚书喝道:“要是坏了我大事我绝不饶你。” 第37章   相府内是一片喜庆, 刘氏让人宰鸡杀鹅,又备了各种贡品, 在祠堂内进行拜祭。她面上带着喜悦,正正经经地行了三跪九拜之礼。   刘氏接过郑嬷嬷点燃了的贡香,高举与头上,念念有词:“承蒙祖宗庇佑, 让咱们昭儿沉迷女色……”   “夫人。”郑嬷嬷一听便觉不妥,赶紧提醒。   “哎, 呸呸呸。刚才说的不算,我重新再说。”刘氏也发现自己用词不当,赶紧补救。她清了清嗓子, 再次虔诚地说道:“承蒙祖宗庇佑, 让咱们昭儿寻到所爱之人,请祖宗继续庇护他们感情路上一帆风顺, 给谢家开枝散叶。”   上了香后,刘氏让郑嬷嬷取出了一个小筐儿,里面满满都是银棵子。她笑着对着身边的奴仆说道:“来,谁给相爷与姑娘祈福,就赏一颗银棵子。”   一颗银棵子!   正院里候着的婆子和丫鬟听后立刻争先恐后地上前来。   守祠堂的婆子最快, 一个抢先就跪在祭祀台前, 双手合十举在头上, 高声道:“愿相爷与姑娘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好,赏。”刘氏高兴地递去了一颗银棵子。   婆子欢天喜地地接过, 嘴上的好话说得更多了。一个接着一个,拿了银子的到外院一说,一传十十传百,就连二院的丫鬟都来了。   “夫人,姑娘还没过门呢,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郑嬷嬷小声说道。   刘氏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过门了咱们再祈福一次。”   一众奴仆听着更高兴了,恨不得姑娘立刻就嫁进相府。   ……   相比外面的热闹,呆在房中的如意是哭个不停。   “呜呜,姑娘,你又救了我一次。”   “起来吧。”梁蕴糯糯地说着。   如意却不肯起。   打断了相爷与姑娘亲近的时候,相爷那声怒喝,把她吓得魂儿都掉了。虽然她以往只是主院一个外院丫鬟,可是她很清楚,在这相府之中,惹谁都不能惹相爷。   以往有几个肖想相爷的,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鞭打致死的,就是夫人相劝也改不了相爷的决定。   上次是姑娘的药膏让她得了新的人生,这回是自己将她在阎王爷那救了出来。   她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姑娘……我……以后一定……尽心伺候你。”   “如意你不要哭了。”梁蕴不知道怎么劝才好,求助地看向吉祥。   吉祥轻轻一叹:“好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毕竟姑娘回国公府后这院子的人都分出去了没人守在这里拦住你;可是你也是莽撞,一点规矩都没有,就不会敲个门?”   徐嬷嬷掩嘴一笑:“那样的情况就是敲门结果也是一样的。”   如意听后哭得更大声了。   “嬷嬷,你不帮忙劝就算了,还在笑话。”吉祥答话。   徐嬷嬷收起笑意,正经道:“好了,不要再闹了,咱们还得回国公府跟梁夫人说这事情,还得去牢中见一下梁国公。你要是感激姑娘,就赶紧起来做事,别拖拖拉拉的浪费姑娘时间。”   ……   梁蕴一行人跟梁夫人说过这事情后,梁夫人并没说些什么,只是吩咐丫鬟把梁舜荣的一些日用物品取了出来给梁蕴一并带过去。   林徳瑜见梁蕴要去探视梁舜荣,亲自领着梁蕴过去。   宗正府的大牢大部分阴暗潮湿,但给梁舜荣安排的是单独靠窗的牢房,比着其他的要干爽许多,还添置了一套桌椅配了几本书。按照律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是太子进来了也是一样的待遇。   可梁舜荣不一样,他可是相爷未来的大舅呀,哪能怠慢?   林徳瑜讨好地跟梁蕴说:“姑娘你看这牢房怎么样?这里有独立的窗户,通风干爽,晨起时还有阳光照进,简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牢房。回头姑娘可要给相爷说上一说。”   “说什么?”吉祥利嘴抢过话来:“是要相爷买下你这牢房还是让相爷来住一住?”   几人纷纷一笑,林徳瑜慌张道:“本官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可莫要曲解了。”   “行了,不就是想咱们姑娘在相爷跟前给你说句好话儿么。”吉祥答。   林徳瑜嘿嘿一笑:“就是这个意思。”他命人开了锁,吩咐两句就立刻了。   “这里潮湿的很,即使要送东西过来吩咐下人便是了。”梁舜荣放下书,眉头轻皱地责怪道。   梁蕴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缓缓地说:“我想来看看你,嬷嬷说了,这次是别人设计的一个局,我们中计了。”   梁舜荣不在意地一笑:“我一开始便知道了。”   “知道了你还动手?殴打功臣之子可是要罚得更重的,何况还是嫡子。”吉祥插话,面上写着惊讶,这梁国公怎么明知是坑还踩进去。   梁蕴也有着同样的疑问,睁着大眼看向梁舜荣。   梁舜荣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梁蕴的头,嘴唇微微上扬,眼神坚定地说:“那混蛋居然敢侮辱我妹妹,即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揍他的。”   梁蕴心中泛起了暖意,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有哥哥的感觉这么好。她软软地说:“哥哥真好。”   在一旁的吉祥忽然就红了眼眶,对梁舜荣的看法有了些许的改变。一个明知动手可能会被打断腿也要为妹妹讨一口气的哥哥,着实让她羡慕得很。   ……   “愚蠢。”   谢堇昭在听了晨曦汇报梁蕴与探视梁舜荣的事情后,神情倨傲地吐出这么一句。   晨曦挠了挠头,不解地问:“怎么愚蠢了?”   “打人几拳陪上一双腿,还不愚蠢?”谢堇昭合上奏章,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理所当然地说着。   “那如果当时换作是相爷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谢堇昭眸色一暗,嘴角带着阴冷的笑意:“我会揍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还不是一样的会动手,晨曦心中这般想着。瞅了他一眼,没忍住讽刺了一句:“有分别吗?”   “当然有。”谢堇昭眉目中带着自信地回了一眼,倨傲地说道:“我可不用赔上一双腿。”   晨曦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相爷你可知道换作的意思吗?以你丞相的身份当然是不用赔上一双腿了。   ……   早朝。   涉及朝中官员的案件,林徳瑜自然是要在朝堂上禀报给慎枥帝的。   慎枥帝听后,习惯性地转头看了看谢堇昭,却见他眉目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这可是难得一见。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谢相今日可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好事儿发生在昨日。”谢堇昭毫不掩饰地勾起了唇。又道:“臣又要请长假了,陛下你说这是不是好事儿?”   “不是。”慎枥帝相爷想都不想便答,他坐正了身子,肥胖的身躯似乎有点吃力,问:“是不是你家姑娘又被欺负了?”   谢堇昭上前一步:“皇上不愧是真龙天子,聪慧过人,臣万分敬仰。”   慎枥帝几乎是每日都能听到别人的赞誉,可在这谢相口中还是少之又少,可见谢相今日是真高兴。他不由得沾沾自喜,一下子便与谢堇昭站在同一战线上了:“这次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招惹你家姑娘了?待朕好好惩治他。”   “正是刚才林大人口中的凌府嫡子。”   凌尚书早就预算到谢堇昭会在这朝堂之上提这么一出,他大步一迈,说:“禀皇上,臣的儿子并无欺负梁姑娘,而是臣的儿子被国公府欺负了,请皇上明查。”   “到底是谁欺负谁?你们都把朕给搞糊涂了。”   “皇上。”   凌尚书抢在前头说道:“臣的儿子与梁姑娘同时看上一支簪花,国公府财力不足抢不过,那梁国公便殴打臣的儿子。臣的儿子与姑娘毫无触碰,也没言语冲突,根本就构不成欺负一说。林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林徳瑜答:“这初审下来,的确如此。”   凌尚书先将说话权抢了个先,给皇帝心中留了个印象,而且他说话也巧妙,林徳瑜为人耿直,针对他言语上的话是不会反驳的。得了个优势,凌尚书自信地递了谢堇昭一眼。   谢堇昭神色自若:“国公府当然抢不过了,你儿子花的可是皇上的钱,试问谁人财力敢于皇上相比?”   凌尚书心下一惊,莫非谢相知道了什么?不会的,他将一切证据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绝对不会留下痕迹的。   皇上一听与银子有关,顿时紧张了起来,问:“谢相此话怎讲,怎会是用朕的银子?”   “请皇上准许传召证人。”   陈家母子上了正殿,禀报了一切,但毕竟口说无凭,凌宋二人自然是拒不承认,高呼冤枉。   谢堇昭淡淡地说了一句:“皇上,还是先去凌宋两府看看他们还有没有把你的银子用剩下的好。”   凌尚书一听,心定了不少,那些银两早已投入到大事上去,搜府必定搜不出来。于是他高声道:“臣冤枉,若然谢相在臣家中搜不出那赃款,还请谢相给我一个交待。”   “行。”谢堇昭负手而立,气派轩昂。“搜不到的话,我便归隐山田,从此不再过问朝中事。” 第38章   众人都在关注这案件的发展, 唯独慎枥帝关心的只有谢相那豪言壮语。他忍不住侧过身去,苦着脸看着谢堇昭:“谢相要不换个赌注?例如……搜不到的话赔点银两什么的?”   “陛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相爷既然说了如此便应当照做。”凌尚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上前说道。   “闭上你的狗嘴。”慎枥帝心中着急,忍不住骂到:“上回你说谢相请假也没什么, 你们六部能处理好事情,结果呢?”他狠狠地拍着案桌:“结果你们在大殿上都打起来了, 简直乱七八糟。”   谢堇昭笑了笑,回头瞥了凌尚书一眼,神色自若地说道:“我自然是守诺的。”   慎枥帝见此, 觉得谢相还是有底气的, 可是依旧不放心,身子往谢堇昭方向靠过了一些, 小声道:“谢相真有把握?”   慎枥帝坐在那龙椅上,距离朝臣还是有些距离的,即便是小声说,那声音还是让朝中大臣听个清楚。   谢相受陛下宠信谁人不知?可凌尚书仍忍不住怨恨地看了慎枥帝一眼。   ……   谢堇昭说得这般肯定,事情的发展当然是随着他的意愿去走。   当太监步进大殿说在两家府中各搜出少量官银, 银号与失窃的灾银相同时, 宋凌两人一脸不可置信。凌尚书高呼冤枉, 直嚷嚷被栽赃。   然而他们声音再大,也大不过视钱如命的慎枥帝。   “岂有此理,竟然敢拿朕的银子挥霍?”慎枥帝气得直拍案桌, 砰砰作响。“来人,将这二人拿下,明日午门斩首,家属一律流放三千里。”   一时间,大殿上的大小官员默不作声,就是有本要奏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谁敢在这风头火势之时去触皇上霉头?   唯独谢堇昭神色自然,淡淡地说:“陛下可是觉得凌大人面目可憎?”   “没错。”慎枥帝气愤道:“这人就是黑心肝,都黑到面上去了,朕见着就觉恶心,居然敢把手伸到朕的口袋了,简直可恶至极。”   谢堇昭眉目舒展,含着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林大人那一案也可以结了。”   慎枥帝还在盛怒当中,忙着看宋凌两府搜出的清单,并未答话。林徳瑜听得糊里糊涂的,张嘴就问:“跟我这案子有何关系?”   谢堇昭瞥了他一眼:“连皇上都觉得面目可憎要斩头,那凌公子子承父貌,梁国公没忍住动了手不是很正常吗?”   还有这样的说法?林徳瑜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间也拐不过弯来。直言道:“相爷这意思是那凌公子长得像凌尚书,所以梁国公即便打了也无罪?”   谢堇昭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郎声道:“皇上,你说这等面目可憎又黑心肝的人该不该打?”   慎枥帝自清单中抬起头来,非常赞同地说道:“该打!来人,将他们拖出去先打二十大板。”   宋凌两人被压下,宋尚书垂头丧气地任由侍卫将他拖走,凌尚书却忽然哈哈大笑,他恶毒地看着谢堇昭,咆哮道:“谢堇昭,你等着,很快就是你的死期了。”   谢堇昭仿佛没听到一般,全然无视。   他给林徳瑜丢了一个眼神。看,皇上都说该打,难道你要说有罪不成?   果然每次在他手上难办的案子,到了相爷那儿就是小菜一碟。林徳瑜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幸好自己长得还算俊俏,与那凌尚书无一点相像之处。   ……   随着宋凌两府的倒下,结束了这个早朝。   林徳瑜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谢堇昭,面上带着笑容:“相爷,那我现在就回去将那案子结了,把梁舜荣放回家去。”   谢堇昭嗯了一声,脚步未停。   “这次梁舜荣能逃过一劫,姑娘必定会很高兴。”   谢堇昭听罢,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他看向林徳瑜,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问:“如若我救你了哥哥,你会怎么做?”   “这……”   相爷这是想知道姑娘会有什么反应吧。   要是说得太过了,而姑娘却没做,那相爷必定会怪他。   林徳瑜沉吟片刻,选了个保守的答案:“要是我的话,必定会亲自备上礼物给相爷道谢。”姑娘会不会亲自备礼物他不知道,可是国公府怎么也会备上的。   得了答案,谢堇昭心情颇好,脚步更加轻快。   ……   相府。   谢堇昭下朝回府后便让晨曦挑了一套墨蓝色的新衣袍换上,又吩咐人将书法重新打扫了一遍。   案桌上的奏章叠得整齐,谢堇昭一本没看,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坐了那儿品着茶。   晨曦端着几样小点心进入书房,放在谢堇昭面前,便退到他身后伺候着添茶。   那茶添了一盏又一盏,相爷茅房都去了几回,但那点心却一件不动。   晨曦不禁奇怪地问:“相爷是在等谁呢?”   谢堇昭面无表情地回道:“等世子。”   又过了一会儿,下人禀报后领着张世子进来。   张子聪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大秋天也打着纸扇,一进门便扬着笑:“听说相爷今日在朝堂之上好生威风呐。”   他虽不入朝堂,可生于帝王之家,朝中大事自然是要关注密切的。   “你过来做什么?”谢堇昭面色微沉,嗓音中带着不悦。   晨曦怪异的眼神看了看谢堇昭。相爷不是在等世子吗?怎么等到人了又不高兴了。   张子聪对谢堇昭的这副面孔是早已习惯,他毫不在意地顺手拉过椅子,坐到他面前。接过晨曦递来的茶盏,颇有兴致地说:“宋凌两府那搜出来的灾银是你放进去的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堇昭淡定地靠在椅子上,伸手取过一本奏章,快速地阅读着。眼中闪过一丝傲然:“很简单,上回抄陈府的时候不是搜出了一箱灾银吗?我拿起了一些。”   “你贪了那灾银?”   “胡说,我要是缺钱你觉得皇上不会给?”   这倒也是,张子聪默了默,突然眼中一亮:“莫不成抄陈家之时你已知道这凌宋两家才是幕后黑手,所以早作准备?”   “是早作准备没错,不过当时没十分肯定黑手是谁。”谢堇昭答。   张子聪不得不佩服谢堇昭的深谋远虑,这准备做好,将来不论是证实了谁是这黑手,他也跑不掉了。   “他们劫这灾银到底是要干嘛用呢?”张子聪思考着,顺手拈起一块小糕点往嘴里放。   谢堇昭已将一半的心神投入的奏章的批阅当中,他手中提着笔批注着,口中回复着张子聪:“凌夫人是顺妃的妹妹,顺妃还有着二皇子,你觉得那银钱还能用来做什么?”他冷笑:“本来还等着他们上演一出好戏给我看看,没想到他们上演之前就来找死了。”   “没想到二皇子的心这般大了,怪不得最近总见他带着礼品往来各大臣的府中。”张子聪一边说着一边思考,又往嘴里塞了几块糕点。   半响后,他颇为担忧地说:“你真要如此放任下去?那色痞子若是当上了皇帝,估计要把全国的姑娘都纳入后宫里去,到时你家姑娘也逃不掉。”   谢堇昭手上的笔忽然一顿,奏章上那个准字的最后一笔怪异的走了样。   他抬起了头只待说话,忽然瞥见桌上空空如也的碟子,全身上下散发着寒意,低沉而又危险的嗓音响起:“谁准你吃的?”   这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变了脸?张子聪看看那碟子,张嘴道:“咱们相交多年,吃你几件点心怎么着了?”   看着谢堇昭那寒意幽深的眸色,他舔了舔嘴唇,舌间那香甜犹在。聪明如他,怎么不知好友不爱甜食的习惯?这点心必定是给那小丫头准备的吧。   思及此,他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改天我送些新奇的糕点过来。”然后赶紧将话题带过:“若是让那二皇子拉拢了群臣,那这江山可就危险了。”   亲王府中确实有个很会做糕点的御厨,想到这点,谢堇昭也就不与他计较了。寒气收敛了一些,冷哼道:“江山是皇上的江山,朝堂可是我的朝堂。”   晨曦见张子聪困惑不解,好心地解释道:“那二皇子给各府送去的礼品,各府都挑起一半送到相府来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说朝堂是他的朝堂。张子聪这才理解过来。   ……   张子聪离去后,谢堇昭的面色就一直不大好,晚膳没用几口,茶也没心思饮了。   晨曦也不是个笨的,怎会不知相爷一直在等着姑娘?可是晚膳时分姑娘都没来,现在天色都黑了,固然是不会来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劝相爷早点歇息,忽地听见他冷冷地说道:“去,将林徳瑜丢到那通风光爽的牢房里睡一晚上。”   怎地拿林大人来出气了?晨曦不忍,便提议道:“这么晚了就别打扰林大人了吧?这大秋天的,许是姑娘怕冷便不出门了,要么相爷劳累一些,过去见上一见?”   “你找借口就不会找好些的?现在就怕冷,冬天得怎么办?”   “姑娘不是大病初愈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呢。”   谢堇昭脑中现出了梁蕴那娇软的身影,觉得晨曦说的还挺有理的,摆了摆手:“你去安排吧。” 第39章   谢相到访国公府, 梁国公自然亲自到府门迎接。   梁舜荣客套几句,见谢堇昭不回话, 心中自然知道他这趟到来目的何在,于是也不废话,直接领人进屋。   刚落座,谢堇昭便问:“那丫头呢?”   “相爷无需着急, 已吩咐人前往通传,请用茶。”梁舜荣对谢堇昭心中还是有着感激的, 他在林大人口中得知自己这趟能全身而退也是多得相爷,否则这一顿打必然是少不了。   除此之外,他更加清楚了国公府的处境, 空有爵位也只是保证个衣食无忧罢了, 要有底气还是得入仕才行;这次的遭遇更加坚定了他要参加科考的心。   “谢相,你还敢来我国公府?”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老国公急步而至。他扫了一眼梁舜荣,沉声道:“你先回去,我与谢相说会儿话。”   梁舜荣看了看老国公那气的通红的脸,起来对谢堇昭致歉,才带着房内的奴仆一并离去。   “你说要保我儿一命是这个保法的?”梁国公压着声音, 咬牙切齿道。   数月前, 那案子判了下来, 梁志源死罪免了,但是要发配千里。他心中想着,保住性命也是好的, 让那不肖子在边疆受受苦也好,于是他给带犯的侍卫添了茶钱,也就没有理会。   后来京中好友都相聚拜访过了,他闲来无事便想起了那个不肖子,于是周居劳顿地去了一趟。这不去还好,一去他就火上心头。   在那苦寒之处,他花了银钱打听到儿子所在之处,便寻了过去。   那间简陋破旧的小屋,一打开便是一阵阵的臭气熏了出来。梁志源就躺在那屋子的角落里一动不动,身上鞭伤无数,紧闭着双眼面无血色,不知生死。   老国公立刻上前去探了探梁志源的鼻息,发现人还活着,便花些银钱让人寻来附近的医者前来诊视。那医者来到见到如此脏乱的状况,死活不肯上前。   老国公无法,又再花钱让人替梁志源作简单的清洗。   几个妇人把梁志源的裤子一扒拉,满裤子都是排出的脏污。加上脏污贴在肉上太久,导致梁志源屁股上长了个大疮,被那粗糙的布裤猛地一摩擦便破了,脓水流出来一股的腥臭味。   几个妇人呕吐了一番,不愿意了,最后老国公扔出一个金元宝,这才将粗鲁地梁志源给简单地打理干净。   医者上上下下诊视了一番,说是身上的鞭伤与那脓疮都好治,就是手骨和脚骨都断了,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也就是说,梁志源这一生,手不能抬,脚不能走,只能躺着过了。   梁志源可是活着比死更痛苦,这叫老国公如何不气?搁下了钱,寻了人来照顾梁志源,自己救快马加鞭地回京寻谢相晦气,没想到在自己门前看见了谢府的马车,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谢堇昭取过茶盏,慢慢地品上了一口,才说道:“我答应保他一命。”   老国公自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怨恨地说:“你这是在字句上算计我,没想到你是个阴险的小人,当初就不应给你最后一服药。”   谢堇昭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嘴角勾起,冷道:“即便我当个阴险小人,也得让他尝尝那丫头受过的痛。”   “我国公府要与你相府退婚!你……”   “砰。”   老国公的话被那突然敞开的门给止住了。   梁夫人从外昂首步进,她阴沉的面色显然是在门外偷听了不少。她厉声道:“我不同意退婚。”   “这事儿还轮不到你做主。”老国公瞪着双眼,猛地一拍桌子,怒意非常。   梁夫人上前两步,双腿一曲,跪在了老国公面前:“即便要背上不孝是罪名,儿媳还是要说一句。现在国公府的家主是舜荣,而不是你,你无权再干涉我儿女的婚配。”   “我是他爷爷,我将她救活养大,便等同于他养父一般,按照律例,我就有这个权利。”   “若你执意如此,我便是拼死也不会让我的一双儿女再作你的棋子。”梁夫人伏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一下头。   “拼死?”老国公怒极反笑:“我以我赫赫战功在皇上那儿说句话,你觉得你又有几条命能抵挡?”   “你觉得皇上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谢堇昭凉凉地插上了一句。   老国公顿时愣了一下。   一直在旁观看全程的晨曦低头憋笑。老国公,你是不是怒火太盛烧坏了脑袋,忘记了咱们相爷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呢?你要拆咱们相爷的婚?哎呀呀……   ……   老国公被气走,梁夫人对谢堇昭行了大礼,又是一番感谢之言。   谢堇昭不耐地打断她:“那丫头呢?”   梁夫人坐到了椅上,态度端正了几分。说到了梁蕴,那她现在便是以梁蕴的娘亲的身份和相爷说话,这气势自是不一样的。   “相爷,蕴儿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莫说是世家嫡女,就是那小家碧玉也不是外男说见便能见的?”   拒绝的话说的响亮,可看着谢堇昭那阴寒寒的目光,梁夫人心底里还是怯的,就连握着茶盏的手也微微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将茶盏放下,缓缓地说道:“感谢相爷相帮,舜荣才得以脱身,明日民妇必定上门道谢,只是今日天色已晚……”   “你是不让我见那丫头了?”   “成婚前还是莫要见面的好,蕴儿还差一年就要及笄了,相爷难道就这么一点时间也等……”不及吗?   梁夫人话没说完,谢堇昭便黑着脸离去。   她站起来相送,刚一站起,身子便软了。   “夫人,没事吧?”田嬷嬷赶紧将她扶着。   “没事。”梁夫人答。   田嬷嬷皱眉说:“还说没事,你整个人都在发抖呢。”   梁夫人一屁股靠坐在椅子上,呆坐了好半响才说:“嬷嬷,相爷真的好可怕。”   ……   月色高挂,这个时分基本都无人出屋了,就连那花街柳巷也是结束了营业,该留的留该走的走。   晚上的京城格外寂静,偶尔会有巡逻的士兵经过。显眼华贵的马车停在国公府正门前,无人敢上前查问,光是看到便绕路走。   “暗卫全数放倒。”   “明卫全数放倒。”   正门缓缓打开,晨曦从国公府内走出,站在马车前说道:“姑娘院中守门的不到明日绝不会醒来。”   谢堇昭自车中步出,衣炔在秋风之下飘飘摆动。他嘴角微微勾起,缓步而进,在国公府中行走如入无人之境。   从大门到院中,一路上静悄悄的,守门的婆子就躺在门前,睡得很熟。   谢堇昭站在房门前往内瞧去,夜色之下隐约能看到房内的微弱烛光。   拐远了几步来到窗户前,整理了一下衣衫,伸出双臂,修长的手指抓住窗户猛然一推。   只听见咔擦一声,窗户的锁头便应声而断。   他眼中浮起了笑意,单手扶着窗框,轻轻一跃……   突然,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人脸,谢堇昭瞳孔一缩,硬生生地半跪在窗框上。这情形实在是惊吓万分,就连一向淡定的他也硬是愣了一下。   “相爷,此刻已是夜深,不知有何要紧之事?”   “徐嬷嬷。”谢堇昭生硬的声音吐出。   “正是。”徐嬷嬷往窗户更靠近了一些,月光将她面容照得更加清晰。她站得端正,缓缓说道:“还请相爷日后莫再深夜到访了,我三两日便与府中工匠说弄坏了锁头,怕是没几天全国公府都要称我为怪力老嬷嬷了。”   这窗户不大,徐嬷嬷又离得近,若谢堇昭要跃进,必定是要碰到徐嬷嬷。他眉头一皱:“让开。”   “相爷请回。”徐嬷嬷轻轻靠近了小半步。   谢堇昭眯了眯眼睛,往后一跳,站在了窗外。   徐嬷嬷走到窗前,轻声说:“姑娘大病初愈,身子还要将养些时日呢,所以我让她早些就寝。”这话是解释,也是警告相爷莫要打扰姑娘安睡。   谢堇昭领会,可是心中还是很不爽,他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守在马车的晨曦见谢堇昭出来,惊讶地说:“相爷怎么就出来了?”   “嗯,没进去。”   “为何不进?”   谢堇昭站在车前,瞥了晨曦一眼,淡淡道:“你与林徳瑜一同去那通风干爽的牢房睡一晚。”语毕步进车厢中打了个响指,说道:“暗一,驾车回府。”   不知何处冒出一个黑影,跃到了驾驶位上,马鞭子轻轻一抽,马车快步前进。   站在原地的晨曦懵了,怎么连他都要去牢房呆一晚了?他轻轻一跃,在墙上一个借力便翻上了屋顶,对着一个黑暗的角落问道:“暗二,相爷刚才为何没进去?”   一会儿,角落中飞出一个竹筒,里面的小字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相爷进去的话,就得扑倒徐嬷嬷。   晨曦这才一拍脑袋,对啊,怪不得他刚才下迷药的时候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可是为什么林大人也得一并受罚呢?   像是知道晨曦所想,角落又抛出一个小竹筒,字条内写到:“林大人欺骗了相爷。”   晨曦挠挠头,欺骗了什么? 第40章   梁夫人在房中来回踱步, 想着相爷那架势,怕是多拦几次这国公府说不定就会倒下了。到时他顺理成章地将蕴儿接走, 她是想拦也拦不住,这如何是好?   田嬷嬷见梁夫人自醒来开始便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便提议道:“要不夫人带姑娘离开京城一段时日?到时姑娘差不多及笄了,也就不用顾虑太多。”   “离开?”梁夫人停下脚步, 考虑这个可能性。   “是呢,反正夫人在国公府左右也无事, 不如带着姑娘到外面走走,呆上一年半载再回来?”   离开,离开。梁夫人喃喃自语, 陷入了深思。片刻后忽地一抬头, 双手一合:“对了,志宁的墓在远方呢, 我可以带着女儿去拜祭。可是,谢相不会跟来么?”   “不会。”田嬷嬷肯定地说:“谢相从不步出京城。”   “为何?”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大概是皇上离不得谢相吧。”   主意打定,梁夫人便去跟梁蕴说了这事情。   徐嬷嬷听后也赞成,说道:“百善以孝为先, 姑娘去给父亲上炷香也是应当的。”   梁蕴见徐嬷嬷这般说, 也就点了头。   梁夫人想着打铁趁热, 急忙吩咐立刻备好出行用品,赶紧启程。   “要么明天再去?”梁蕴双手抓了抓衣摆,脸上微红, 道:“我今日打算去相府来着。”   梁夫人一看梁蕴那脸色,心里道了一声糟糕。这丫头也起了心思了,若然放任两人这般下去,怕是要闯祸。   这个世道可是不会管你是不是两情相悦,要是毁了名声那可是要被人诟病一辈子的。   她就是一个好例子,这案件一出,哪怕她是迫不得已,哪怕是别人怎么同情她,可她依旧是一女伺二夫的人。纵然儿子世袭了国公的爵位,但其余世家正室夫人也不再与她来往了。   可想而知,这名声于女子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我昨日做了个梦,你爹说没能保护你们很是愧疚,我就想着,让你们兄妹平平安安的样子给你爹上一炷香,好让他安心。”梁夫人哀叹了一声,很是伤心的样子继续说道:“若是你不愿就罢了,娘不想勉强你。”   梁蕴轻轻拉过她的手,软糯糯地说道:“娘别这样,我跟你去,今天去。”   得到梁蕴的应允,梁夫人马上唤来梁舜荣,吩咐他今日带上礼品去相府道谢,然后再赶来与她们汇合。   梁蕴轻轻补上一句:“哥哥帮我跟堇昭说,我出门一趟,回来给他带好吃的。”   ……   梁蕴坐才马车中,掀起了帘子,那宏伟的城门影入眼中,她心里忽然有些落寞。   徐嬷嬷给梁蕴递过一块红枣糕,哄道:“姑娘吃点儿吧,自京城出去到下个歇脚点怕是还有一段时间。”   梁蕴看着那糕点,却感到没什么胃口,她摇了摇头,继续看向窗外。   “姑娘自从解毒后就瘦了不少,也不想以往般爱吃了。”徐嬷嬷轻叹,仿佛在自言自语般说道:“也不知相爷是否喜欢姑娘这般瘦。”   她手上忙沏茶,眼角却留意着梁蕴的一举一动。果不其然,梁蕴玉手一伸,便取了一件红枣糕放入口中。   徐嬷嬷侧过身子隐去笑意,看来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相爷的好日子快到了。   只是梁夫人的忧心也没有不对,相爷向来不近女色,如今开了窍,怕是会一发不可收拾。看他那晚攀窗的样子就知道了,向来冷漠无情的相爷竟然如此冒失的举动,简直无法直视。   徐嬷嬷想起那晚相爷看到她时吓到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前方的马车请留步。”   外面的一声喊打断了徐嬷嬷的思绪。   前面带头的梁夫人的马车停了下来,梁蕴的马车自然也跟着停下。   徐嬷嬷打起了帘子探出半个身子,见不远处一辆简朴的马车驶了过来。   驾车的男子看起来皮细肉嫩的颇为年轻,一身崭新的粗布麻衣。靠过来之后也不下车,态度高傲,对着徐嬷嬷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家公子要与你们一起同行,我把车驶在中间,你们安排侍卫护好。”   徐嬷嬷在宫中多年,哪能看不出这人是宫中的内监?听他这不容拒绝的语气,车中之人定然是地位不低。她整理一下表情:“敢问车中是哪位贵人?”   “不该问的就别问,做好你的事情就好。”太监一点都不和善。   “不得无礼。”车中人发声,随后车帘子被掀开:“徐嬷嬷,许久不见。”   “太子殿下。”徐嬷嬷有些诧异地下车行了礼。这太子为何会在此处出现?而且还是这身装扮。   徐嬷嬷在心中快速地算计了一下时间,此趟远行乃是临时起意,而且梁夫人为了躲过耳目特地租用了普通的马车。按路程来算,梁舜荣应该这个时候刚到相府,相爷也该是刚知道不久;而太子此刻便到了,若非真碰巧,那只能是国公府内有太子的眼线了。   此刻的太子,头上以布条绑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一身素布衣,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求学书生,而且除了驾车的太监,并无带其他侍卫随从。   他下了车,将徐嬷嬷扶起,又将前来准备行礼的梁夫人止住了动作:“徐嬷嬷与夫人不必多礼,在外一切从简即可。”语毕微微一笑:“还望夫人不要恼我打扰才是。”   “不敢,能与殿下同行乃是民妇之幸,不知殿下是要去往何处?”梁夫人端庄有礼地笑着,但愿与太子的方向不一致,否则这一路上少不得要增添许多麻烦了。   太子没有回答梁夫人,他看了看身旁的马车,那窗帘紧垂着,可是那右下角却是露出了一只软润的指头。他扬起笑:“小蕴儿,不用偷看了。”   梁夫人这才意识到梁蕴还没下车行礼,急忙唤道:“蕴儿,赶紧下来给太子殿下行礼。”   “不必,我说了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之后的日子也是不必行礼了。”   之后的日子?梁夫人心中顿时冒出了不好的预感。   手指头缩了回去,车帘子打起,梁蕴在徐嬷嬷的搀扶下慢吞吞地下了车。她大眼儿将太子打量了一番,问:“你的伤好了么?”   “得蕴儿挂念,我心甚喜。”太子眼中也带着笑意:“我的伤早好了,今日得父皇允许微服民间,碰巧见你们出城,便想着一起同路,也有个伴儿。”   “可是我们要去拜祭父亲,路途很遥远呢。”梁蕴软软地说着。   “不打紧,我本就无目的地,小蕴儿去哪我便去哪。”   “哦。”   随着梁蕴轻轻一应,梁夫人心中就咯噔了一下。看了这这太子还真是打算一路跟随了,这般参合进来目的何在?她看着太子的笑容,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但愿这个想法是错的,不然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   “前方的马车稍等一下。”   又等?徐嬷嬷抬头看去,只见人群喧哗急速躲避,一辆简朴的马车正在路上飞奔而来。   这又是谁家的马车?梁夫人感到头痛万分,选今日出门还真是选错日子了。   “小丫头,快来迎接你的世子哥哥。”   爽朗的声音落下,马车也就刚好到步。张子聪利落的跳下马车,他左手负在身后,右手轻摇纸扇,一贯的翩翩公子形象。   “见过太子殿下。”   梁夫人与徐嬷嬷又是一番见礼。   “免礼,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堂弟,真是巧。”太子和曦地笑着。   “我是专程来寻小丫头的,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殿下,的确是巧啊。”张子聪将话给了回去。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扬着笑。   “世子也要一起去么?”梁蕴偏着头问道。   “相爷让我来保护美丽的小姑娘,你说我能不来么?”张子聪合上扇子,一脸的无奈。   “那他自己不来?”梁蕴嘟着小嘴,脸上起了淡淡的红晕。   张子聪淡了太子一眼,哀叹着直言道:“没法子啊,威武将军重兵在手,皇上又不是傻的,怎么也得将相爷留在京中当个要挟嘛。”   “原来他不能离开京城啊。”梁蕴有点儿失落。   太子不在意地笑了笑:“堂弟多虑了,谢相有才,得父皇重用事务繁忙才离不得京而已。”   张子聪淡笑,语气却颇为挑拨:“那太子应当留在宫中辅助皇上才是,莫要长途跋涉了。”   “我替父皇微服民间,视察民情,此举也是辅助。”   “太子忧国忧民,臣弟佩服。”   “过奖。”   道上两旁不知何时停留了好些小娘子,纷纷掩嘴低呼,抛来了关注的目光。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两个美男子,光是看看也觉得赏心悦目。   徐嬷嬷瞥了张子聪一眼,责怪他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她轻叹一口气,说道:“既然都是同路,那便起行吧。”   梁夫人抓着时间问道:“敢问世子爷,是否从相府过来的?”   “当然。”   “那……我家舜荣为何没与你一起过来?”这个问题自张子聪说是相爷让他来的时候,梁夫人就想问了。只是见他与太子言语中交锋,一直不敢插话而已。   “他呀……”张子聪忽然一脸的同情:“估计还要过些时辰才能来了。” 第41章   当年老国公将两个儿子身份调换, 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将四郎安葬在南边的边境。边境离京城很远, 这一趟要是走陆路的话没个半年怕是到不了,就是走水路再改陆路也得花两三个月的时间。   梁夫人当初就是想着这一来一回,中途走走停停也就一年了,蕴儿回来也就及笄了。可是她却没预料到会多了两个同行者。   这太子有何目的她暂且不知, 但太子身份何等尊贵?别说途中可能出什么意外,就是磕着碰着了, 她们也落得个保护不当之罪。   然后还有个世子爷,他那话中的意思明摆着就是:相爷在京中捆着你儿子等着呢,你带着女儿玩个几天就好回去了。   把这些事情想明白的梁夫人坐在马车中坐立不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要么咱们就别去了, 现在就回府吧。”   田嬷嬷移了个位置, 坐到梁夫人身边替她按摩着头部,安抚道:“都已经出来了, 就当赏个景,玩几天再回去吧。夫人跟姑娘分别许久,趁着这机会多增添些感情还是好的。”   “可这太子殿下和世子爷……唉……还有舜荣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而且国公爷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大舅,相爷不会太过分的。”   田嬷嬷笑了笑,小声地靠在梁夫人耳边说:“夫人要么换个想法吧。譬如说, 有殿下和世子在, 这次出门所有的费用就无需咱们出了。这样想的话心里会不会舒服一些?”   梁夫人被逗笑了, 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没好气道:“就你小家子气,净想着着银钱。”   “能不想吗?老太爷分家的时候, 大多财物都给了那边了,国公爷刚世袭这位置就得停俸三年。上回国公爷带姑娘上街采买用的钱,可都是你把那不多的嫁妆典当好些贵重的而得来的。为了这趟行程,你把剩下的能当都当了。”田嬷嬷毫不忌讳地说道。   “他们是我十月怀胎所生,我就是自个儿不吃也不能饿着了他们。那些嫁妆留着有什么用?能用得上才是显了它们的价值。不过听嬷嬷你这么一说,我心情还真是好了一些,既然他们非要跟来,那总得让他们付出些代价。”   梁夫人嘴上说得轻松,心底却是在烦忧的。以往四郎就说过,他自小身子骨弱了一些,又不太会说话,所以老国公向来是偏宠会说甜话哄人的梁志源。如今虽是将国公职位袭给了舜荣,可国公府以往所营的铺面都已全数分去了那边。由此可见,即使到了现在老国公还是偏宠那边的。   如今的国公府只有开销没有进账,已是囊中羞涩了。   ……   傍晚时分,车子停在了镇上最好的客栈。   一下车,张子聪就嚷嚷着要太子请客,太子微笑着点头答应。于是一群人现下就坐在了客栈里最大的包间中。   “掌柜的,给我们一人安排一间上房,然后再将你们店里招牌菜全部送上来。”张子聪豪迈地吩咐着。   中年掌柜眉开眼笑地应了。   “我说小蕴儿啊,你待会儿可得多吃些,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张子聪那语气仿佛是他在请客一般,转头跟太子说:“殿下,你也千万别要客气。”   太子淡笑不语,他身后的小太监看不过去世子爷抢尽了风头,插话道:“是我们殿下请的客,世子爷还是客气些好。”   “啧啧,这话说得。”张子聪将合着的扇子对着小太监摇了摇:“你世子爷我是去哪儿都不客气的,若然你家太子殿下舍不得,我请客又何妨?”   “出门匆忙就随意挑了个人跟着了,臣弟可别介意。”太子语气温和,轻轻瞥了小太监一眼:“咱们就是自家人吃顿饭,你不用伺候了,下去用膳吧。”   小太监有些委屈,可是也领命下去了。   梁夫人心思转了转,和太子是自家人只有世子一个,这意思是让她给布菜了?也不知猜得对否,但先按着做肯定错不了。于是她示意徐嬷嬷和田嬷嬷也一同去用膳,自己站了起来给太子添茶。   太子看出了其行驶,连忙阻挠,急道:“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将你们视作家人一般。”   “民妇不敢。”梁夫人说着便跪在地上。   梁蕴一听也是急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也不敢。”上回被罚的印象太深刻了,她再也不要尝试第二次了。   “夫人快请起。”太子扶起了梁夫人,缓缓说道:“我自小身在帝皇之家,却羡慕民家中姐妹同桌和乐融融。想着如今就剩我们几个便想着体验一番,没想到吓着夫人了。”   梁夫人看不出其说话真假,但他毕竟是太子,只好顺着他意了,她徐徐落座,赞道:“人人都赞太子殿下脾气好,将来必是一名仁君。”   “夫人过奖了。”   太子说着话,拿起茶壶便要给梁夫人倒茶。将梁夫人吓得连忙拿起茶盏躲避:“殿下千金之躯,这万万使不得。”   “不是说了要像寻常百姓一般么?夫人莫要惊慌。”   “殿下可别为难梁夫人了,别说是她,我现在的心也惊慌惊慌的。”他比了个捧心的动作,说道:“就怕太子殿下转头就要治我们一个不敬之罪了。”   “堂弟多心了。”太子如此说道,但是也没再强求要给梁夫人添茶了。   言谈之间,饭菜也上桌了。   众人自然是等着最尊贵的太子先起筷。只见他优雅地执起了筷,夹了一块糖醋肉就往梁蕴的碗里放。   梁蕴正要说谢谢,却见那肉眨眼间就被一旁的张子聪自她碗中夹走,落入了他的口中。她不甘地啊了一声。   张子聪立刻取过公筷,给梁蕴碗里补夹了一块儿。   梁蕴见又有肉了,就不与她计较,笑眯眯地吃了起来。   太子瞅了张子聪一眼,面色不变,又往梁蕴碗中夹了几件其他种类的菜。可是菜一到梁蕴碗中又被张子聪夹走了。   张子聪随后又给梁蕴补添回去。   太子便是再和善,此刻也显露出一丝不满:“堂弟这般是何意?”   张子聪抬头,理所当然地答:“刚才不是说了吗?怕你转头要治我们不敬之罪。”   ……   晚膳过后,便各自回到了房中。   “嬷嬷,你说这太子刚才是什么意思?”梁夫人眉头不展地拨弄着茶盏的盖子。   “这个……奴婢也不好说。不过奴婢看着,太子对姑娘的照顾有点儿过了。”田嬷嬷回答得谨慎。事实上,太子对姑娘那热情的样子,要说没点心思,她是不信的。   “就连你也看出来了。”梁夫人听了田嬷嬷的话,对心中的猜测更加肯定了几分:“太子妃的人选本就定了下来的,如今皇后没说换人,也没说不换。如今太子居然对蕴儿这般热心,可蕴儿又与谢相定了亲的。”   他顿觉纠结万分,别人都说好女百家求,可一个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一个是当今大权在手的丞相,倘若真的争了起来,国公府夹在中间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田嬷嬷却是一惊:“夫人你在想些什么呢?姑娘可是定了亲的人,你可莫要多想才是。”   “不是我多想,若然太子真有这个心,皇后压下来逼咱们退了相府的婚,那我们也只能照做。”梁夫人低叹一声。   田嬷嬷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这事儿到时自有相爷去解决了,只要夫人不要对太子妃这位置起了心思便成。”   “嬷嬷多心了,我一直想着蕴儿能嫁个平民百姓简简单单地生活的。”   田嬷嬷应是,替梁夫人更了衣,伺候她睡下了后才将躺椅拉到了门边上,自个儿躺下歇息。   刚剪掉的烛火还有着点点荧光,田嬷嬷透过光晕看向梁夫人的脸。   这么多年的日子,夫人都在忍忍。那邱氏对着夫人百般欺辱,手段不停,她跟在夫人身边,自然是清楚夫人心中的恨。   现在太子妃之位近在眼前,正好给那邱氏一个巴掌,夫人真的没想过?   ……   梁蕴在房中准备洗漱,却见小太监来敲门,说太子约她在客栈旁的亭子相见,还说请徐嬷嬷一并同行。   既然说了让徐嬷嬷同行,那梁蕴便不好以夜深拒绝了。   两人在小太监的引路下到了亭子,太子早已候在那儿。   他在夜色之下微微扬着笑,更显得温文尔雅。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是,只是堂弟似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只好躲开他将你约到此处了。”太子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个小木盒,轻轻在梁蕴面前打开。   一对珍珠耳环平整地躺在木盒之中,在夜色之下反着荧光,甚是好看。   “这对耳环我今日见过。”   今日马车停在镇上打探客栈之时,梁蕴下了车。车子旁便是一见饰品店,她就在门前看了几眼。   太子见梁蕴认了出来,笑容更深了:“我见姑娘多看了几眼,想必是喜欢的,送你。”   其实梁蕴当时也就随便看看,说不上喜欢。可太子这般用心,她也不好说出实话,便跟徐嬷嬷说:“嬷嬷把银钱给回太子吧。”   “小蕴儿这是看不起我的礼物了?”   “怎会?”   “那就收下吧,别再跟我说银钱了。”   梁蕴无措地看了看徐嬷嬷,在徐嬷嬷的点头之下收起了。 第42章   徐嬷嬷替梁蕴更衣, 梁蕴看了看桌面上的小木盒,问:“嬷嬷, 太子殿下为何要送我这个?”   “不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还是成长在那宫墙之中的,更是不能从表面去看,姑娘以后尽可能还是远着他一些。”徐嬷嬷一边说着, 一边伺候梁蕴睡下,并给她掖好被子。   现在秋凉, 晚上气温也低,姑娘大病初愈,可不能着凉了。   梁蕴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只露出了头。她眼睛睁得大大的, 问:“那嬷嬷为何要我收了他的耳环?”   徐嬷嬷缓缓解释道:“他是太子,未来的皇上, 你以为他会容忍你的拒绝?你若不收,他还会继续劝你收,这样一来一回得耽搁多久?还不如干脆地收下,早早回来罢了。”   ……   次日。   看了看还在熟睡当中的梁蕴,徐嬷嬷自己快速地打理了一番便早早地候在梁夫人的房门前, 待梁夫人一起床便求见。   “是不是蕴儿出了什么事儿?”梁夫人边更衣边问。   徐嬷嬷给田嬷嬷搭了把手, 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太子身份尊贵不好得罪, 我本想着让姑娘装病好结束这趟行程,可夫人也知道,姑娘为人单纯, 哪会说谎?所以只好劳烦夫人你寻个借口,咱们便回京吧。”   梁夫人想了想,答:“我们今日便可到港口,到时上船后我便道不适应,让船家在下个停靠点靠岸,然后我们就回京吧。”   徐嬷嬷不想拖延,说:“这事情宜早不宜迟,若是要到下一个镇子上,到时加上返程又得拖上一天了。”   梁夫人笑着道:“嬷嬷其实也莫需要太过多心,世家之间互相送礼都是平常事,而且太子身份尊贵,平日里赏赐人也不少,许只是习惯而已,一对小耳环不代表什么。”   徐嬷嬷还想说点什么,抬眼瞧了瞧梁夫人,将心里的话吞了回去:“也许是我多心了。”   田嬷嬷也觉得徐嬷嬷说的有理,可也不会明着搁自己主子的面子,所以待徐嬷嬷走后才劝道:“其实徐嬷嬷也是防患于未然,她也是为姑娘着想而已。先不说太子身边无侍卫,我们还得担着这责任,若太子真对姑娘有意,他……”   “嬷嬷。”梁夫人打断了田嬷嬷的话:“太子温文有礼,不会做出什么破格之事的。这事儿我有分寸,你也别被徐嬷嬷那杞人忧天的想法给影响了。”   “是。”田嬷嬷没再说话,可是心中还是不认同的。徐嬷嬷在宫中多年,自然是见识要多很多,她必定是有什么根据才会如此说的。   她偷偷地瞧了梁夫人的淡定的神色,忽然觉得,似乎猜不透夫人心中所想。   ……   从客栈到港口,有着张子聪从中阻挠以及徐嬷嬷有意无意地阻隔,太子与梁蕴几乎连交谈的机会都没有。   待侍从前去询问船只之时,太子忽然说道:“梁夫人,实不相瞒,我无法久呆船只之中。”   小太监在一旁补充道:“这运河河道不大,船只小太过晃悠,殿下必定是坐不惯的。”   “太子殿下果然是弱不禁风啊。”张子聪立马就讽刺了一句。   徐嬷嬷心中一喜,这回可不用找什么借口了,直接就可以在此与太子分道扬镳。她立刻给张子聪一个眼色。   还想继续讽刺的张子聪会意,正要说话,不料被梁夫人抢了个先。梁夫人笑着说:“那我们改走陆路吧。”   “谢夫人体谅。”太子紧接着道谢。   徐嬷嬷看了梁夫人一眼,心中有了计较,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且容老身说句话。姑娘刚病愈,原是走水路的话还是能接受的,可是走陆路的话要绕山而行,路途颠簸,怕是姑娘会吃不消。”   “我看咱们还是回京吧,小丫头身子不好,走这般远路作甚?而且梁国公不是还没来汇合么?我们改走陆路,到时他走水路不就寻不着咱们了?”张子聪笑着提议,梁国公三字说得重一些,提醒着梁夫人,你还有一个儿子还没来呢。   梁夫人面色微变,想了想,说道:“要么这样吧,咱们这趟拜祭的行程就取消了,但是殿下要视察民情,身边没个侍卫也是不行的,我们就走陆路到下一个镇上,殿下视察一番我们便一同回京吧。殿下与世子爷觉得如何?”   “夫人体贴,此举甚好。”太子温和地笑着回道。   张子聪此行本就是要护着梁蕴,如今梁夫人打消远行的念头便是再好不过了,到下一个镇上只需绕过一座山,脚步快些的话晚上就能到了,留个一夜明日回京也总比远行好。思及此,张子聪也就同意了。   一行人准备了干粮,便往下一个镇子出发。   说是山路,可也不用往山上走,只是在山脚绕半座山过去便是。这山道还算是平整,宽度可作两辆马车并行而驶,一边是山壁,另一边是密林。自从运河开通之后,这路就基本就没人再用了。   山路走了一半已是申时,众人停了下来歇息。   林中时有鸟兽叫声传来,听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张子聪看看四周,心中有点不踏实。当时没怎么在意,现在站在这里才想起那运河已是通行了十数年了,以往路人众多,偶尔会有人停下打个猎什么的,现在林中兽经过十数年的繁衍,也不知会是怎么个模样。   他们一行人连车夫连侍从一共就十来人,若真遇着猛兽,怕是会难以应付。他吩咐领头的车夫:“等会儿要加快速度,尽量赶在入黑之前绕过这山。”   车夫刚应下,张子聪就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异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凝着心神听着。   不对,这是马蹄声,急速又整齐。   “有群人骑着马前来了,赶紧护好太子和小丫头。”张子聪严肃地吆喝了一声,取出腰间锦囊中的信号弹向天上发射出去。真是该死,早知道不答应走这山路。   众人心中一惊,即便不明所以,也将梁蕴与太子围在了最中央。   张子聪默了默,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赶快走才是正途。   他瞥了太子一眼,心中暗恨,这太子明知自己是千金之躯,出门居然只带了个小太监,要是今日他遭了意外,这里全部人都得死,怕是相爷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他急道:“立刻上车,赶快走。”   车夫应声急急上了位置。   太子不动,沉吟地说:“这边未曾听过有山贼之类的。我们把车子停在一边,进去密林躲一躲吧,也许是赶路的人也说不定。”   就短短几句话间,众人也听出那马蹄声了,视线之内也看到后方路上一小群人骑着马匹而来。   “将他们全部拿下。”为首的人大声喊道。   “走。”太子突然一喝,拉着梁蕴推开众人冲入了林中。徐嬷嬷与那小太监反应过来后自然是紧追着过去。   张子聪一怔,冲口而出:“太子这个白痴。”随即从车中取出佩剑,吆喝侍卫:“咱们挡着,为殿下争取时间。”   侍卫纷纷取出配剑,就连车夫也下了车,手持熟悉的马鞭,准备拼死一搏。   必须尽量拖延时间让太子逃跑,这是众人此刻心中同样的想法。   若然他们身死能换来太子安全逃出还是好的,若然不能,他们就是活着也得死,甚至还会累及家人。   张子聪紧紧握着剑柄,心中估算着时间。   信号弹由特制的药粉所造,可以在高空之中久不散去。   每个城镇都有王府与相府的人,这些人经过特殊训练,形成了一个特别的团体。他们隐藏在民间,一来可以以经营给府中带来一笔收入,二来互相连接交互消息,三来方便主子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可用。   只要熬到那些人过来即可。他心中如此想着。   眼前清晰可见十多匹马有序地奔跑着,马上的人皆是清一色的土黄布衣,面色带着恶鬼面罩。   张子聪屏息而立,就待他们冲上来,他就一声令下迎上去。   只是事情并非他想的那般。那些面具人到了约十多步左右的距离,在为首之人一个手势下全数停下。   张子聪不知其用意,试探性地喊道:“不知阁下是何方义士,有何贵干?”   然而对方毫无反应不单止,十多人坐在马匹之上一动不动,如同木头人一般。   两方人就这般对视着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对面为首的人忽然右手举起,竖起两指绕了个半圆。随后整队人马整整齐齐地一调马头,全数离去。   “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一名马夫见人走了,整个人一放松,跌坐在地上。   其余人虽没有如此狼狈,可也是明显松了一口气。   唯独张子聪眉头紧锁。这些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那头领的手势为何这般熟悉?   “世子……快……”徐嬷嬷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密林中走出,衣摆上全是血迹:“快想办法通知相爷,太子和姑娘被抓走了。”   “是被带着面具的人抓走的吗?”   “是。”   张子聪瞬间懂了,刚才骑着马的人是要拖住他们的,密林里本就藏了人。 第43章   “蕴儿被抓了?那你们赶紧去救人啊。”梁夫人在惊吓中回过神来, 拉了徐嬷嬷一把,徐嬷嬷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用手肘艰难地支撑着身体。   “你给我闭嘴。”张子聪一声怒吼,将梁夫人吓得泱泱闭上了嘴。他将徐嬷嬷扶坐在地上,沉声道:“嬷嬷的脚是怎么了,刚才发生打斗了么?”   “没有, 太子与姑娘跑在前面,忽然密林里闪出了几个带着面具的人, 三两下手势就将他们给抬走了。我心急追上去,跌在那片荆棘之中给刺伤的。”   徐嬷嬷的裤脚和鞋子上鲜红一片,以布匹的湿润程度来看那血还在冒着。张子聪一把将徐嬷嬷抱到车上, 吩咐车夫返回镇上寻医馆。   徐嬷嬷拦住了车夫, 心急道:“我不要紧的,世子说说我有什么能做的, 或者我回镇上寻个人给相府报信?”   张子聪木着脸摇了摇头:“嬷嬷别担心,他们若有心杀人,刚才就杀了。现在只是把人捉走,证明他们现在还没生命危险。王府在这边的人也差不多该到了,他们会有自己的方法联系到相府的。”   听到张子聪如此说, 徐嬷嬷才愿意离去, 临行前不忘叮嘱:“有什么消息赶紧通知我。”   张子聪回头看了看惨白着一张脸梁夫人, 不想与她说话,便对搀扶着她的田嬷嬷说:“你们也先回去镇子上吧。”   “那太子和蕴儿……”   梁府被张子聪凌厉的眼神止了声音,不甘不愿地在田嬷嬷的拉扯下上了马车。   车中, 梁夫人颇有怨气地说:“那个世子如此将我赶走也太无礼了,那可是我的女儿。”   “夫人,你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就不要再添乱了。”田嬷嬷劝着。   “什么添乱?”梁夫人忽然就变了脸色,质问道:“你的意思是怪我要走这路是不是?可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啊,这又不是我存心的。”   “不是,夫人你稍安勿躁。”   “什么不是。我知道,你就是责怪我没听徐嬷嬷说的对不对?”梁夫人越说越激动:“可我也不想的呀。太子身边没有侍卫,我们既然遇见了怎么能将他丢下不管?太子是我们得罪得起的么?舜荣现在刚接手国公府,若然咱们得罪了太子,那不是给舜荣添堵么。”   “是,夫人并没做错。”田嬷嬷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现在算是看清了,夫人当年以为姑娘已死,所以满心的心思都放在少爷身上;后来发现姑娘没死,她自然是高兴的,想尽办法要对姑娘好。可是,姑娘是自出娘胎便不在身边的,怎及得上从小抱在手中喂养,牵在手中长大的少爷感情深厚?   她看着夫人为了掩饰内疚而极力解释,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夫人当初揭发那件事,真的是为了让姑娘得以正名吗?现在看来,怎么觉得她做的那些都是为了少爷?   ……   徐嬷嬷与梁夫人的马车刚离开不久,王府潜伏在外的人便寻到来了。   领头的是一名老者,自称袁老。与张子聪一番沟通后,他迅速指派人员进入密林搜查,另外指示他人通知附近城镇的人,留意相关的人物。   “世子爷,咱们已经联系上相府的人了,先到咱们的据点歇息一下等消息吧。”袁老在岩壁上画了几个怪异符号,留待之后寻来的人查看。然后翻身上了马车的驾驶位,身手利落得与外表一点都不相符。   张子聪坐着马车,很快就到了一座四合院中。   过了几刻后,双腿包扎好的徐嬷嬷也被人抬着到了屋中。   “世子爷,通知到相爷了没?”徐嬷嬷一见张子聪就紧张地问。   “通知了。但即便他收到消息后派景将军过来搜救,这么一趟的路程就算快马加鞭也得用上半日。”   景将军。张子聪忽然想起了,那些面具人齐整的步伐以及那个手势,与当初抢灾银的那群山贼极为相似。   “半日吗?”徐嬷嬷的担忧更重了。   “他们带着两个活人要离开必定显眼,我已吩咐将人手都抽调过来,但凡有可能的人出镇子都跟随监视。”张子聪神情凝重地坐着,发髻已乱了几分也毫不自觉,全然没了他平时那一派翩翩公子的形象。   外面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徐嬷嬷紧抿着双唇盯着门外。   张子聪沉默了片刻,取过茶盏一饮而尽,吞入腹中才发觉那茶早已冷掉了。他忽然重重地捶了桌面一拳,弄出了好大的响声:“都怪我。”   徐嬷嬷刚想安慰几句,却听见外面传来沉稳急速的脚步声。莫非有消息了?她期待地看着门外,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中。   “相爷?”徐嬷嬷又惊又喜。一直提着的心安定了下来,她相信,只要相爷在,姑娘一定无事。   张子聪连忙转过头,有些不敢相信:“你……”但很快他就稳下了情绪,说:“你人过来了,京中那边……”   “那梁国公与我身形相仿,短时间内应该可以瞒过去。”谢堇昭淡淡地说道。   他话语刚落下,门外便进来了数人。他们动作迅速地将桌面整理干净,然后铺上了几张图纸和厚厚的一叠文件。图纸上面绘制的是密林与大山的详细情况。   张子聪立刻让开位置给谢堇昭坐下,站在他身旁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按理说那些面具人应该是二皇子的人,可是要选择山路却是太子所选。而且……”他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让他沿路快走,他却拉上小蕴儿进了密林。”   见谢堇昭没搭话,张子聪说个不停:   “会不会是太子跟二皇子联合上了?”   “太子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居然只带了个小太监!”   “若然我将小蕴儿看好的话也不至于这样。”   “好了。”谢堇昭突然一抬头,右手在张子聪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冷静,沉稳的声音响起:“辛苦了,谢谢你。”   张子聪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来,忽然骤觉眼眶一热,他别过脸去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他辜负了好友的信任,却又受到了好友对自己所付出的肯定,一时之间千言万语尽在心头。他哽咽着说:“好兄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你闭上嘴就好。”   一瞬间,张子聪心中各种煽情的情绪消失殆尽。   ……   谢堇昭一目十行地将镇上最近来往登记的记录翻了一遍,最后合上文件,对一旁的中年男子发问:“景将军还有多久才到?”   中年男子皮肤黝黑,是个典型的农民模样,他眼珠子一转,回:“看着这时辰也差不多了。”   “很好,这边就交给你安排了,我先过去。”   中年男子恭敬地应是。   张子聪疑惑不解地跟了上去,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不对呀,怎么你会比景将军还要早到?”而且早的不是一丁点。   “暗二一直留在丫头身边,大约在你们进山路之前,他便发觉不对给我报信了。”谢堇昭淡淡地回道。   “原来如此。”张子聪此刻才正在放松下来,早知道这家伙有后手他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那些人是二皇子的无疑,这次行动也是冲着太子来的。”   “可是二皇子是怎么知道太子的行踪的?”   “你没发现你们一行人中少了一个人?”   “啊,那个小太监。”张子聪恍然大悟,说道:“这太子也够笨的,居然把那人给带着身边出门。”   谢堇昭边走着边冷笑道:“笨?太子那是聪明,懂得自救。”   自救?此时张子聪也想明白了。太子必定是事先知道二皇子要对他不利,怪不得他不带其他侍从,这样二皇子才会以为有好机会下手。而且只要他拉上了小蕴儿,相爷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不是?这一来二去的,还真让他保住性命了。   ……   按照暗二的信号,梁蕴此刻就身处于密林之中。   谢堇昭手持着碧绿的玉萧,挺拔的身躯在密林之中的一条人工简单处理过的道路上不疾不徐地走着。张子聪拿着佩剑紧跟其后,一路上,他不时能听到从空气中传来的报告声,声音空洞难以捉摸方位。   “报,人数大约二千人。”   “报,所有暗卫已就位。”   “报,景将军已到达。”   “报……”   张子聪尝试过用心留意身边的一切,却无法发现半点痕迹,不禁佩服相府对暗卫的训练体系。   不一会儿,谢堇昭忽然举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   两人脚步未停,缓缓前进,身边毫无异动,即便有也仅是脚下偶尔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异响。仿佛他刚才那个响指只是随意的举动一般,可张子聪知道,那必定是一个指令。   ……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越走越深入。   张子聪灵敏地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不一会儿,面前豁然开朗。   密林之中,以人工开括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上一切军用设施齐全。只是现在此处已是尸横遍野,血水流淌了一地,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张子聪不禁咂嘴:“二皇子真是大胆,居然敢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私建军营并且藏有私兵。”只是二皇子怕是也没想到,因为绑架太子之时多绑了一个人,导致他辛苦建立的部队全军覆没吧。也不知二皇子见到这样的情景会怎么样?   谢堇昭按着暗卫留下的记号,很快就找到了梁蕴所在的房间。   梁蕴与太子昏睡在地板上,应是被抓的时候给下了蒙汗药。谢堇昭上前去,轻轻地将她抱在怀中,看着那张脸若有所思。   “小蕴儿没事吧。”张子聪凑上前去看了看梁蕴。   “没事。”   “没事你怎么看得这么入神?”   “与你何干?”谢堇昭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哎?”张子聪摸摸鼻子,指着地上的太子说道:“太子怎么办?不会是要让我抱回去吧?”   这一路走来除了他们几个活人外全是尸体,景将军也不能明晃晃带着兵离京太久,估计是带着人过来一轮屠杀后就离去了,张子聪也不敢指望相府的暗卫会帮他。   谢堇昭头也不回,冰冷地说道:“你可以选择将他扔在这儿。”   张子聪哦了一声,可忽然又想到他们可是一同出行的,出京时可是很多人看见了。若然太子有个三长两短,王府必定讨不了好。   他忿忿地踢了太子几脚,才将世子抱了起来。心中哀嚎:娘啊,儿子一世英名,都被这混蛋太子给毁了啊。 第44章   “姑娘吸入的药力可不少, 我且开些温和的解药,让姑娘睡到自然醒吧。”陈老太医替梁蕴把过脉后, 在纸上写下了药方,又说:“姑娘醒后短时间内会出现乏力的想象,过一两个时辰便会好的。”   “嗯。”谢堇昭淡淡地应了,随手伸出右手, 拉起了些许衣袖搁在桌上。   院首写过药方后,看着他那露出的手腕。不解地问:“相爷是要让我把脉?”   “嗯, 你看看我得了什么病。”谢堇昭答。   陈老太医认真地把了一番,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相爷说得这般肯定, 定然是有些什么才是。他偷偷地瞄了谢堇昭那好不表情的脸一样, 问:“相爷可有什么状况?”   谢堇昭目光中带着寒意:“你也诊不出来?”   也?陈老太医在心中有了一个警惕,但他毕竟是个圆滑的人:“看诊讲究望闻问切缺一不可, 还请相爷说一下。”   谢堇昭缓缓地将症状说了一遍后,又说:“那丫头抱我的时候起的症状,后来我吻她的时候症状更严重了,吃了院首给开的药,今儿个又犯了。你再给我开个方子。”他让晨曦取来了药方递给陈老太医。   那陈老太医拿着药方瞄了一眼, 算是明白了整件事情了, 可也更为难了。   虽然他不像院首那般脸皮儿薄, 给相爷解释清楚这症状的由来不是问题,可这样一来便害了院首;不解释清楚吧,相爷如今觉得院首开的方子无用, 但他也开不出更好的方子来呀。   这老将军和老相爷也真是的,相爷以往不近女色就算了,可现在既然近了,怎么也得给相爷说一下这男女之事才对。   思来想去,掂量了下姑娘的年纪,最后老太医硬着头皮说道:“院首这方子没用错,但这病还挺严重的,要治好恐怕还得用上一年。这期间避免病情再加重,相爷还是……”远离姑娘比较好?这话他可不敢说完。   谢堇昭眯起眼睛,嘴角轻轻一勾,脸上寒意尽现:“你意思是这一年我都得吃这药,而且不能抱她和吻她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病,我怎么没听说过。”   “呃……这药也不用吃上一年。”陈老太医含糊地解释道:“其实这也不是大病,挺常见的,只要成婚了就好。”这样说,相爷应该能明白了吧?不用再解释得更清楚了吧?   “成婚?”   “是的。”   “生病还跟成亲扯上关系了?”   “这……”陈老太医想无可想,冲口而出:“相爷可有听说过冲喜这说法?”   谢堇昭想了想,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儿。他嗯了一声,挥手让陈老太医下去。   陈老太医退到府门外才以袖子擦了额上的汗,想他从医多年,是绝不迷信的,没想到他也有说出这荒谬做法的一天。   老夫一世英名尽毁相爷手中呐。   ……   刘氏急匆匆地走进房间,轻声道:“蕴儿怎么样了?”她坐到床沿上,温柔地摸了摸梁蕴的脸颊:“可怜见的,怎地越来越瘦了,那国公府是没给我媳妇儿饭吃的吗?”   随后跟来的老将军与谢宇也到了,老将军刚好听到刘氏这句,随口便说道:“国公府好像得停三年的俸禄。”   那还得了?怪不得蕴儿越来越瘦了,刘氏脑中想象小蕴儿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心酸得不行,连忙跟谢堇昭说:“那就让蕴儿留在相府吧,咱们也是给国公府省口粮了对不对?”   谢堇昭微微一点头,问吉祥:“那梁国公现在在何处?”   “禀相爷。”吉祥微微一福:“徐嬷嬷寻梁国公说了一会子话,梁国公便离去了,留话说请相爷好好照顾姑娘。”   谢堇昭点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沉默了半响后,说:“娘,我要成亲冲喜。”   “胡说。”刘氏误会了,立刻就反驳:“咱们蕴儿不过是中了迷药,又不是快死了,哪用冲喜。”   “将死之人才需要冲喜?”   “当然。”   “冲喜有用?”   “这个可说不定,一百个之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吧?”刘氏也不是很肯定。   原来如此。谢堇昭沉默了,他的病已经这般严重了吗?怪不得院首与陈老太医给他诊治的时候表情怪异。   刘氏见儿子面色深沉,笑着说道:“蕴儿只是晕了过去,很快就醒了,别担心。”   都说陷入爱情的人都是迷糊的,深爱的人出了点小事也会觉得比天还大,紧张得不行。刘氏是过来人,自然是理解的。   ……   国公府   梁夫人见梁舜荣回来,忙问道:“蕴儿怎么样了?”   “没事儿了。”梁舜荣虚扶着梁夫人回到房中坐下,自己则坐到其正对面。   “没事儿了怎么就只有你回来?”   “妹妹被下了蒙汗药,还昏睡着呢。”   梁夫人松了口气,说:“那晚点儿让田嬷嬷去一趟相府接她回来吧。”   “娘,我跟你说个事儿。”梁舜荣坐正了身子,表情严肃。   梁夫人眼神有些闪躲,笑说:“很晚了,我先回去安歇了,你也早点睡吧。”   “娘。”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儿子?”   梁夫人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梁舜荣一字一句地说道:“若然你认我这个儿子,那么,我以家主的名义,请你去爹的墓前替我们兄妹上炷香。”   梁夫人笑了笑,眼神有点悲凉:“你是要把我赶走吗?连你也怪我害了蕴儿对不对?”   梁舜荣轻轻一叹:“儿子没有怪责你的意思,只是让你去给爹上炷香,就当散散心,不要胡乱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什么叫胡乱去想?”梁夫人双手拳头紧握,高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   “别把你以为的当作理所当然。”梁舜荣猛地一声喝:“到底是为了我们还是为了你自己?”   梁夫人落下了泪水,缓缓说着:“这些年,我历经万难,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梁舜荣走到梁夫人身前,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娘,你已经解脱了,你不用再去和那人争斗了,即便她女儿当了太子妃也威胁不了我的性命,你醒醒吧!”   梁夫人仿佛没听到一般,留着泪喃喃自语:“我这些年都是为了谁?为了谁?”   梁舜荣深深地又叹了一口气:“田嬷嬷,你们明日就出发吧,我把娘交托给你了。”   “奴婢定当照顾好夫人,国公爷请放心。”   ……   夜已深。   梁蕴是在噩梦中惊吓而醒的。她张眼看着熟悉的环境,心中才安定了一些,只觉喉咙干渴得不行,便想起床倒杯水。   她刚一动身,坐睡在床踏上的如意立刻就醒了,连忙起来将梁蕴扶好,又对外呼唤:“姑娘醒了。”   只听见晨曦在外高兴地说道:“我立刻禀报相爷。”然后便看见吉祥便推门而进。   吉祥面上带着喜意:“姑娘,热水都备好了,奴婢伺候你擦拭身子。”   一番洗漱更衣,吉祥和如意就退了出去,换了谢堇昭进入房中。   见不到时想见,见到了又害怕见,这便是梁蕴此刻的心情。她悄悄地往里面靠了几分,心中砰砰地加速跳动。   谢堇昭坐到床边,脸色绷紧,瞳色幽深地看着梁蕴:“为何躲我?”   “没有啊。”梁蕴软绵绵地答道。他俊朗的面孔未曾变改,可她的目光已不知往哪儿放。   “过来。”谢堇昭坐到床沿上。   “我……”梁蕴话没说完,胳膊猛被一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扑进了他的怀抱之中。   秋意正凉,他强劲有力的双臂驱走了冷意。梁蕴坐在床上,头埋在他的胸膛,单薄的衣衫上传来微热体温迅速烫染了她的脸,使得她脸上火热的温度直达耳根,与那体温相比拼。   “不许躲我。”他沉声道。   梁蕴轻轻应了一声,放松身体靠在他身上,小手慢慢地环上了他的腰。   时间仿佛就这样停了下来,那被绑走时的惊慌,梦中的彷徨,都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安稳的感觉。   徐嬷嬷曾说,将来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让她觉得安心,想要依靠一辈子,那么这个人便是她想要嫁的夫君。徐嬷嬷还说,如果这个人不是堇昭,那么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想办法帮她与堇昭取消婚约。   现在她想跟徐嬷嬷说,不用想办法了,她想依靠他一辈子。   “我们解除婚约吧。”   谢堇昭的话硬生生地打断了梁蕴的思绪。她错愕地抬头,问:“为什么?”   “院首和陈老太医都诊断我得了很严重的病。”他说:“我不能害你。”   “什么病?”   “不知道。”   “不行,我不要解除婚约。”   “必须解除。”   两人四目相对较着劲儿,谁也不愿妥协。   半响,梁蕴问:“你会死么?”   “可能性极大。”   “那我也不活了。”她轻轻说道。随即双目一闭,身子微微一提,双手环上了他的脖,温热的唇畔贴上他的唇。   谢堇昭瞳孔放大了几分,只觉那病的症状又出现了,内心仅挣扎了瞬间便放弃了抵抗。她的唇太过柔软,使他忍不住要去探索那唇齿内的幽秘。   罢了,即便是病发而死,他也心甘情愿。 第45章   病发了, 可是却没死。此刻谢堇昭站在朝堂之上,简直可以用精神抖擞来形容。仿佛因着相爷的心情带动, 今日百官议事非常顺利。   早朝结束,谢堇昭来到御书房。   他难得恭敬地说道:“陛下,臣想向陛下求个恩典。”   又请假?   慎枥帝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事儿,立刻就回应:“朕不批准。”   说完, 看了看谢堇昭那冷漠的面色,顿时泄气, 说:“谢相你不能老是这样要挟朕,你让朕如何面对文武百官?”   谢堇昭淡淡地继续说道:“臣生病了。”   “我说谢相。”慎枥帝没好气道:“你就不能有点新鲜的说辞吗?”   谢堇昭默了默,说:“臣要成亲。”   “这倒是新鲜。”慎枥帝点点头。   突然,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手一抖,把茶盏都打翻了, 问道:“你刚刚说你要成亲?”   谢堇昭微微一笑,整个人如沐春风:“是,只是有点于礼不合,所以恳请陛下破例给臣赐婚?”   谢相不是从不近女色的吗?除亲人外一概女子不能靠近,就连他貌美如花的婉雅公主不小心靠了过去也被打伤了。据说谢相院中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贴身伺候的还是个小厮, 这时候突然说要成亲, 跟谁成亲?   慎枥帝脑中飞快的转着,记忆之中,与谢相最为亲近的人……   他的侄子——张子聪。   “这……”慎枥帝很是为难, 思来想去坐立不安,考虑了许久说:“朕不能答应,要么朕给谢相你本月多休沐一天?”   谢堇昭笑容一敛,冷冷地说道:“臣为陛下鞠躬尽瘁多年,陛下此举着实让臣寒心。”   “不是。”慎枥帝急急从龙椅上下来,安抚道:“朕确实很想给你赐婚,可谢相你这婚可不仅是于礼不合这么简单啊。若这圣旨一下,我皇室颜面何存?朕可是要成为史上最荒唐的皇帝了。谢相,要不你换个请求?除了这事儿和请假的事儿,朕都答应你,可好?”   听了慎枥帝说了这么一大段,谢堇昭皱起了眉头:“臣的夫人不过是还差一年及笄而已,民间多有先成婚后圆房的事儿,怎么到了陛下这里就伤了皇上颜面?”   “还没及笄?”   “是。”   那即使不是张子聪了。慎枥帝的心瞬间稳了不少,他犹豫地试探道:“谢相的夫人是男是女?”   谢堇昭面色一沉:“当然是个女子。”   “吓死朕了。”慎枥帝一挺腰,说:“朕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帝干咳了两声,说道:“朕马上下旨,谢相看上的是哪家的女子?”   “国公府嫡长女,梁蕴。”   “她呀。”慎枥帝终于有些记忆了,记忆中,那还是个孩子吧?他偷偷瞄了谢堇昭一眼。   没想到谢相居然好这口。   小六子接过了圣旨,立刻嘴甜地说道:“恭喜相爷,贺喜相爷,相爷与姑娘郎才女貌,堪称绝配,祝相爷与姑娘百年好合。奴才立刻就去相府与国公府宣旨,想必姑娘定是高兴万分。”   谢堇昭平日里对奉承的话都是冷漠以对,此刻眼中却带着笑意,语气也甚是温和:“臣谢陛下恩典,。”随后又对小六子说:“谢小六子公公吉言。”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小六子忽然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见此事已成,谢堇昭嘴角一提,说:“臣的侍卫前些日子出门,在邻镇救了一名姑娘,她的家人全被杀害了,现在已是苦无依靠。臣家中不便留人,所以今日将她带到宫中了。”   “怎么带到宫中了?不是应该带去宗正府吗?”慎枥帝不解的问。   “待皇上见过便知了。”   慎枥帝自然是形容谢堇昭的,当即就传了人进来。   人一步进御书房,慎枥帝就看痴了眼,好一个绝色佳人。   女子跪在地上,低垂着眼帘。虽说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可体态娇美曲线尽显,面似芙蓉;那肌肤白皙如雪,一双媚眼轻轻一眨便能勾人心弦。   慎枥帝猛咽口水,一双大手不自觉地相互摩擦着。   谢堇昭将这些看在眼底,眸色清冷,说:“这位姑娘的家人进了那密林之中就再没出现过了,臣派景将军帮忙寻人了,可是……”   “可是什么?”慎枥帝嘴上虽然应着,可眼睛却没离开过那女子半刻。   “臣还有事,余下的事情就让这位姑娘给陛下说明吧。”   慎枥帝连连答了三个好字。   ……   那圣旨一宣,全京城就像炸开了锅一般,沸腾了。   谢堇昭不近女色之名可是众人周知的,各家都在好奇慎枥帝为何会下这么一道圣旨,多数人都认为国公府肯定是得罪皇上了,不然怎么会被皇上将其嫡长女嫁入相府?有些人甚至开始为梁蕴默哀了。   嫁入相府,不是活守寡就是死路一条啊。   不管别人怎么想的,现在相府是喜庆非常,皆因刘氏又开始给府中奴仆们分发赏钱了。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如意从刘氏那儿回来,高兴地围着梁蕴转。   吉祥也是满脸的喜意:“以后要改口叫夫人了。”   “是。”如意笑着行了个大礼,道:“给夫人请安。”   “还没成亲呢,叫什么夫人。”梁蕴红着脸,往嘴上又多塞了一块黄金糕。   吉祥打趣道:“多吃些好,养好了身子以后给相爷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小少爷。”   “嬷嬷。”梁蕴口中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她们欺负我。”   徐嬷嬷放下手中的针线,佯装着板起了脸:“好呀,你们敢欺负夫人?看相爷待会儿怎么收拾你们。”   梁蕴自然是听出里嬷嬷言中之意,娇羞地别过身子去,又往嘴里塞了糕点。   ……   “母后,母后。”   皇后正靠坐在太妃椅上,享受着宫女的按摩,见到爱女奔跑而来,不由得皱了眉头,轻斥道:“何事这般慌张?你可是公主,你的仪态都去哪儿了?”   “母后。”婉雅公主扑倒在顺妃的腿上,哭着说道:“父皇给谢相赐婚了。”   “赐婚便赐婚了,你哭什么呢?”顺妃玉指拈着丝帕,给女儿擦着泪水。   “他明知道我喜欢谢相,为何还要这样做?”婉雅公主哭得伤心,泪落个不停。   “唉。”皇后将婉雅公主扶起,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说:“那谢相有什么好的?冷冰冰的一个人,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我就是喜欢他。”婉雅公主拉扯着皇后的衣袖,不依道:“母后,你让父皇取消旨意可好?”   “胡闹,君无戏言,哪能说取消就取消的。”   “那我也要嫁给他。”   皇后看着爱女哭得伤心,又爱又伶。婉雅公主喜欢谢相,她原本也是可见其成的。若是此事能成,能将谢相拉拢过来,那么对太子来说必定是巨大的帮助。可是当初婉雅公主借着酒意靠近一些而已,却被伤得躺在床上将近半年的时间,她就打消这个念头了。   谢相有龙阳之癖,她就是怎么乐见也不能成啊。   “那谢相不喜女子,梁家姑娘嫁进去也是活守寡的,你就别凑这热闹了。乖,把脸洗洗,可别让人瞧着笑话了。”皇后轻声安慰着。   “母后,她能嫁进相府为何我不能?我可是公主,即便是活守寡我也要嫁他。大不了,大不了我让她做小的。”婉雅公主忽然跪在了皇后身前,诚恳地说道:“儿臣非君不嫁,求母后成全。”   皇后心中闪过一丝犹豫。是啊,别人能嫁,她的女儿为何不能?   “别哭了,母后给你想想办法吧。”   ……   “你说什么,全军覆灭?”顺妃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瞪着大眼看着二皇子,骂道:“你怎么会如此无用?你可知为了帮你,我凌家已全然倒下,没了家族的支持我在宫中的日子多么难过。本想着此举一成,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你现在居然跟我说全军覆灭?”   二皇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肥大的肚腩顶着弯腰也辛苦,他苦着脸说道:“没想到太子这般聪明,设了个套让我踩,又得到亲王府的帮助,我……我……”   “你给我闭嘴。”顺妃气得七孔冒烟。   她年轻貌美,深得圣宠,可是肚子却一直不争气。正所谓花无百日红,无奈之下只好将这二皇子接手过来。本想着即便不是亲儿,可二皇子在宫中无依无靠的,也只能靠她。趁着她得宠的这股势头,家中再出一把力,将这慎国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这二皇子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谢相休假,她给他争取了帮助皇上批阅奏章的差事,本以为能顺利压过太子让皇上另眼相看,不料他才帮了两天,因为指示错乱导致大臣们在朝堂中扭打了起来。   这也算了,凌家为了扶持他上位,劫灾银拥私兵,就待中秋月圆之日奋力一搏再嫁祸太子。现在他居然来说全军覆灭?   顺妃对着二皇子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是做得成的?”   二皇子见顺妃失望的脸孔,心下一惊。若是顺妃放弃了他,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想了想说道:“母妃,这事儿也并非坏事。”   “还不是坏事?”顺妃声调高了几分。   “母妃,你听我说。”二皇子艰难地在地上爬起,靠到顺妃身旁:“这事儿风险极大,万一失败我们无路可退。”   “是啊,可是我们也无路可进了。”   “不是的,母妃,我寻着了一个好帮手……” 第46章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池家有女,温婉贤淑, 德才兼备,封为贵嫔,封号妤。   后宫之中,光是为了一个嫔位, 多少美人费尽心思,明争暗斗多年也没能得到, 然而这妤贵嫔一夜之间便做到了。   不光是贵嫔,还是有封号的贵嫔,别说是那位份底的, 即便是位份高的也恨得牙痒痒的。   后宫有规, 承宠第二天需给皇后请安。各宫娘娘是早早便过去等这看好戏了。见不到人时心中多有不忿,见到了人便多少有些服气了。不得不说, 这妤贵嫔那面孔和身材仿佛就是为了勾人而生的。   如此劲敌,后宫众妃嫔难得枪头一致。就连平日里总要斗上几句的皇后与顺妃也突然姐妹情深了。   众人以为妤贵嫔这么个平民女子,没受过什么教育,一朝得宠定然会落下把柄。却没想到她礼仪极好,也极能忍耐, 就算顺妃冷嘲热讽, 她都一一受了下来。   如此一来, 后宫众人不禁对她高看了几分,心中也是提高了警惕。   慎枥帝一下朝便到了妤贵嫔那儿,呆了没多久的时间, 小六子公公便带着皇上的口谕去顺妃那儿了,说顺妃娘娘心浮气躁,得静养一周,旁人不得打扰。   顺妃被禁足的事情很快就传开去了。   ……   “娘娘,查到了。”小太监急急的走进来。   皇后给了个眼色,房中的奴仆全数退出。在门合上之际,她着急地问:“如何?”   “禀娘娘,奴才查到那妤贵嫔是……是太子带回来的。”小太监说得极为小声。   “太子?”皇后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查清楚了没有,怎么可能是太子?”一个年轻貌美的顺妃就已经够膈应她了,现在亲儿子还要给她增加难度吗?   小太监低着头,答:“是……是真的。太子微服民间带了个姑娘回京,然后不便带入宫便交给了恭亲王府,可那姑娘极为妩媚,王妃不喜就将人丢去了相府,然后相爷生气了,就把人给带进宫来了。”小太监一气呵成地说完,最后瞄了皇后两眼,放轻了声调:“最后……最后就成为了妤贵嫔。”   皇后两指捏着眉心,压着怒意道:“传太子来见我。”   ……   太子还真是感到百口莫辩。   那日被绑后,一觉醒来,身旁却睡了个女子,这也罢了,可这女子还是光着身子的。   这趟本就是他算计了别人,所以想着这女子必是相府或是王府报复他的计谋,幸好他醒得早,不然身边又得多一个不知是谁家的眼线。   于是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子,发现自己已在京城之中,就回了宫中。   直至今日宫中多了个妤贵嫔,父皇对他赞赏有加,不管他怎么否认也无补于事。后来派人前去查探一番,竟然是有多人作证这妤贵嫔就是他带回京城的。   “太子,你此举有何用意?”皇后心中虽怒,可也要给太子一个解释的机会不是?   太子平日里的笑脸此刻却挂不出来,这女子进入宫中也不知是何用意,但绝对是敌非友。他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母后,我被算计了。”   随后,将他如何发现二皇子的计谋,如何借力打力,又如何获救全数讲了出来。毕竟皇后与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然两人产生了误会,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皇后听完也沉默了下来。半响,她才说道:“王府向来不问政事,相府是前朝的大势风向,两府从来都不屑理这后宫中事,许是你这此的筹谋让他们感到生气了,所以作个警告吧。”   “但愿仅是如此。”   皇后拨弄着指套,叹了一声,转了个话题:“陛下给谢相赐婚了,婉雅那丫头闹得厉害,我想着……。”   “母后你刚才说什么?”太子忽然激动地打断了皇后的话。   “怎么了?我说陛下给谢相赐婚了呀。”   “哪家的姑娘?”   此刻,皇后更加肯定太子的心思了。她心情直降而下:“你兄妹两是怎么回事,婉雅死活要嫁谢相,而你却看上谢相的夫人了。你们是要让我怎么办?”   ……   消息灵通的张世子难得起了个早,梳洗一番便直奔相府而去。   “堇昭,听说你给皇上送了个美人?”张子聪在那案桌前踱来踱去,不满地说道:“你也太不够兄弟了,有美人怎么也不让我先看看。”   谢堇昭慢条斯理地吞下手中最后一口白馒头,以茶漱口,淡淡地说道:“美人计我本是不屑用的,不过为了避免婚事有变数,只能如此了。”   “不是都赐婚了吗,还能有什么变数?”   “但愿他不会这么愚蠢。”谢堇昭冷笑。“否则,我这招美人计可以废了他。”   “这般厉害?那女子真有这般貌美吗?”   谢堇昭想也不想地答:“不怎么样,看着不太顺眼。”   张子聪将纸扇往掌心一拍,说:“算了吧你,至今为止你看得顺眼的除了你娘就是那丫头了。”   谢堇昭不置可否。晨曦在旁笑着说道:“世子爷,那美人可是你们王妃给咱们相爷的,你为难咱们相爷干什么?”   “什么?娘给你的人?”张子聪在案桌上拍了又拍:“娘也太可恶了,美人就往你这里送;她最近给我换的丫鬟丑得我看着连饭都要吐出来了。”   想到了饭,张子聪觉得有些饿了,便跟晨曦说道:“晨曦,给我端份早膳来吧。”   “你王府没有早膳吃吗?”   “我来得匆忙,光顾着装扮忘记吃了,你别这么小气好不好。”   谢堇昭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无需特地装扮来取悦我。”   晨曦忍着笑接过话,说:“待会儿就在大厅摆膳了,相爷习惯早起,所以刚才先吃个馒头垫垫肚子而已。”   刚说完,外面就传话来说让过去用早膳了。   张子聪步入大厅,先跟长辈们见礼,随后看着梁蕴,也正经八儿地行了一礼,道:“嫂夫人安好。”   众人皆笑出了声,梁蕴脸色瞬间染上了红粉,她偷偷瞄了坐在她身旁的谢堇昭一眼,见他并无反对,便起来回了一礼:“世子爷安好。”   众人落座,早点鱼贯上桌。   刘氏给梁蕴夹过去一件蛋角儿,笑说:“娘记得你爱吃这个,多吃点。”   “谢过夫人。”   “还叫夫人?”   梁蕴支吾了许久,才糯糯地说了句:“娘。”   刘氏欢喜得不行,又给梁蕴夹去了数样配菜。   老将军自然也是欢喜的,高高兴兴地说要小酌两杯,又打趣了梁蕴几句:“蕴儿啊,多吃一些,快点长大给谢家开枝散叶”。   不一会儿,梁蕴碗中便如同小山一般。   梁蕴偷偷斜了谢堇昭一眼,见他就如从前一般淡若自如地用膳,如同场外之人一般,心中升起了不忿。为何就她一整天被人打趣而羞红了脸,而他却像事不关己一般?   她在桌子底下偷偷伸出了脚,趁着他将粥放进口中之时,往他的脚用力踩了一下。果然见谢堇昭拿着碗的手忽然一顿,那碗放了下来,便见他唇上沾上了溢出的粥水。   活该,让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梁蕴有些得意地笑了,见他看了过来,不忘给了个挑衅的眼神。   忽然腰间一紧,眼前一花。他俊朗的面孔在眼前瞬速放大,下一刻,嘴唇已被他温热的唇贴了上来,四片唇瓣柔柔地摩擦,湿热的舌头与她的纠缠了一番。   他的唇稍稍离开了一些,低沉而诱人的声音响起:“夫人,多吃点。”   当梁蕴反应过来时,唇上已被糊了黏黏的粥水。他说的多吃点,是指这唇上的粥水还是他的口水?   转眼看向他,见他已擦拭干净,那目光中闪动着笑意,显得十分愉悦。   “真是的,咱们都还在呢,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显腻味。”   刘氏半斥责半偷笑的声音传到梁蕴耳中,她脑中轰地炸开了。他居然在众长辈面前吻了她,这个不要脸的。   梁蕴对准他的脚又是一踩。   谢堇昭像是毫无感觉一般,取过了丝帕,大手托起了梁蕴的脸,仔细地拭擦着,声音缓慢又低沉:“别闹了,乖乖的吃完。”   张子聪看得目瞪口呆,他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就是他相识多年的好友。那个一直冷着脸,女子靠近一些便将人打个半死的谢相去哪儿了?   ……   婚期选在了中秋后三天,这个日子实在是急,可相爷偏就选了这个。   没法子,府内的工匠之后日以继夜地赶工,将相爷的院子加筑。为此,谢堇昭的一应物件全搬进梁蕴的院子里去了。可毕竟两人还是不能同住一院的,所以相爷只好屈居老将军的院子了。   婚礼所需物资甚多,刘氏又希望样样都要最好的,于是这日便偕同梁蕴一并出门采买。   临近中秋时节的皇宫御宴,这几日各世家闺女都纷纷出门采买饰品,好让自己能在宴会中成为亮眼点。   于是乎,在宫中最大的饰品店——祥林轩中,便与梁诗雅梁姐妹相遇上了。   两人上前给刘氏行了一礼,梁诗雅热络地与梁蕴说:“听说姐姐得陛下赐婚,真是恭喜姐姐了。”   见她笑语盈盈,神色亲和,梁蕴没作他想,便回了声谢。   “姐姐好生冷淡,我们好歹也是堂姐妹,当年那事我们也是不知情的,还请姐姐莫要因此而疏远我们。”梁诗雅上前执起了梁蕴的手,眼睛已凝了泪水,看上去很是委屈的样子。   梁蕴见她欲哭,心中过意不去,软软地说道:“怎会疏远你呢?你也是来采买的吧,咱们一起进去吧。”   祥林轩之所以出面,就在于店大,商品多。因此店铺里专门设置了风景雅致的庭院以供客人一边歇息一边选购。   茶香渺渺,几人一边选着饰品一边品着茶。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就别再给我添茶了。”刘氏笑着说:“害我都得跑茅房了。”   刘氏一走,梁诗诗立刻给梁诗雅使了一个眼色。 第47章   梁诗雅悄悄地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纸包, 紧紧地握在了手中。她神情有些紧张,腰板挺得笔直, 眼中紧紧盯着梁蕴的杯子。   梁诗诗见她如此状况,怕露了陷,赶紧说道:“蕴姐姐你的发髻乱了。”   “是吗?”梁蕴伸出手去摸自己的发髻。   梁诗诗一个箭步抓住了她的手,说:“我来替姐姐整理吧。”她轻轻拉过梁蕴的身子, 一边假装给她整理一边朝梁诗雅使眼色,示意其赶紧动手。   梁诗雅紧张得不行, 撕开纸包的时候手力过大,导致里面的药粉撒出了一些。她倾前了身子,左手拿起了梁蕴那茶盏的盖子, 右手就将药包里的粉末倒进茶盏里。   突然, 她左手感到一股刺痛感,手指一松, 那茶盖儿便掉到了石桌上磕出了声响。一切来得太突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收起拿着药包的右手。   “你在做什么?”梁蕴扭头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我……”梁诗雅手一缩,一下子还没想到说词。   “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梁诗诗忽然厉声说道:“你往蕴姐姐的杯子里放什么东西了?”   梁诗雅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妹, 刚想发飙, 却又见她给自己使眼色, 她迟疑地说:“我……”   “我知道,你想说你没有要害蕴姐姐对不对?”梁诗诗抢过了话,她执起了茶盏递了过去, 偷偷眨了眨眼睛,想让她毁掉证据。   此时梁诗雅也领悟到梁诗诗话中的意思了,她扯起了笑脸,说:“我当然没有想害蕴姐姐,这个是医馆开给我开胃健脾的药,我瞧着蕴姐姐脸色不太好所以给她尝尝罢了。”   梁蕴闷闷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她神情不见一丝松动,仅紧紧地盯着梁诗雅看。开胃健脾的药?真把她当傻子吗?   梁诗雅被梁蕴盯得心脏微微颤抖,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还记得之前相见的时候她明明就是个呆呆笨笨的小丫头而已,怎得现在变得这般厉害了?   她不再多想,接过那茶盏一饮而尽。笑了笑:“这下你信了吧?”   梁蕴收起了目光,没有说话。   梁诗诗却愣住了,她只是想让梁诗雅倒掉或者其他什么方法,总之不用被梁蕴取走去检验就好,没想到她居然喝掉了。   这时,刘氏也回来了。   梁蕴微微一笑站了起来:“今日也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去吧。”尽管看着梁诗雅自个儿喝下了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可她心中还是泛着不安感。   “都没看多少呢,这就走了?”刘氏说完,看了看几人怪异的表情,不会是吵架了吧?   梁蕴软糯糯地撒娇道:“娘,我饿了。”   “哎哟,那咱们快回去,你得赶快把身子养起来才是。”刘氏此刻也不管她们是不是吵架了,牵起梁蕴的手就往外走。   藏于假山之中的暗三,手中轻轻抛着几个小石子,这事儿晚上交接的时候得与暗二说一下,这两个蛇蝎美人此计不成定有下着,必须注意。不过姑娘刚才也着实厉害,那表情和气场与相爷竟有着几分相像,看来待在相爷身边,她也成长了不少。   ……   “姐姐,你怎么会连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梁诗诗语气不善。   “你什么意思,这是在责怪我了?”梁诗雅此时也不装了,暴躁的脾气表露无遗。   梁诗诗目光暗了暗,收起了情绪,柔声道:“姐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也知道二皇子毕竟是帮了我们的,若然我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到时惹他生气了,咱们现在孤儿寡母的也无能力抵挡。”   梁诗雅皱着眉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手中突然一痛就出了意外。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把药都给饮下去了,中秋宴你就称病待在家中吧,我到时想想其他的办法。”   “不行,我一定要去。”   梁诗诗定定地看着梁诗雅,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个窟窿来,她语气中带着怀疑:“莫不是姐姐你故意失手然后借意饮下那药的?”   “怎么可能?我都说了是意外了。”   “好吧,意外就意外吧。”梁诗诗轻轻一叹,垂下了眼帘,缓缓地说道:“既然姐姐执意如此,那你不要后悔才好。”   梁诗雅坚定地答:“我不会后悔的。或者妹妹去跟二皇子解释一下,待我当了太子妃后看他有什么别的需要帮忙的,我再帮好吗?”   你以为二皇子和你一般傻?梁诗诗轻轻一笑,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淡淡说道:“姐姐不后悔就好。”语毕,转身离去。   不是故意的?谁信啊。既然说不会后悔就最好,到时可别怪她这个当妹妹的没有提醒。   她低着头隐去恶毒的笑意,中秋御宴呀,真是期待。   ……   “皇后怎么过来了?”慎枥帝刚下朝,在路上遇上了皇后与婉雅公主。   皇后笑语盈盈:“臣妾想与陛下相讨……”   慎枥帝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朕现在有事,有什么迟些再说。”   有事?不就是要去妤贵嫔那吗,还能有什么事。皇后握着丝帕的手紧了紧,脸上表情不变:“臣妾这事情挺重要的,若然陛下不愿意到臣妾宫中,臣妾在这儿说也是一样,不会耽搁陛下很久的。”   慎枥帝想了想,便应了。   一行人到了一旁的院子里,屏退了下人。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现在说不可?”慎枥帝眉目中尽显不满。   皇后瞟了婉雅一眼,婉雅立刻会意,撒娇道:“儿臣给父皇想了个好点子,父皇听了必定高兴。”   尽管慎枥帝对皇后不喜,可是对自己的儿女耐心还是足够的,他挪了一下身子,面向婉雅,道:“咱们婉雅真是聪明,这次又想了什么好点子了?”   “父皇你想不想让谢相以后全心全意地帮你做事?”   “哦?你真有好点子?”慎枥帝眼睛亮了几分。   “若然谢相成了父皇的女婿……”   “怎么又旧事重提?”慎枥帝脸色微变,打断了婉雅的话:“当年的教训还不够吗,这事就别再提了,免得把谢相给惹怒了。”若然谢相又说要请假,他就得埋头政事了,哪里还有时间去见妤贵嫔?这绝对不行。   “父皇,现在不一样了。以为谢相不想成亲,可现在他既然要成亲,自然也不会介意多娶一个不是?”   “这……”按照慎枥帝的心思,自然是不会介意的,而且越多越好。他犹豫了片刻,道:“我到时先问问谢相的意思吧。”   婉雅着急了,说:“父皇,千万不要问。你若问了,他不愿意那咱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就在慎枥帝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皇后插话道:“咱们宫中不是有那个药吗?”   “那可是禁药。”慎枥帝不同意:“待我明日先问问吧。”   “父皇。”婉雅撒娇道:“你想想,若然这事成了,我是皇家公主他还会杀了我不成?而且,到时他即便是不愿意也是你女婿了,这事后也不能怪你是不?”   若这事能成,谢相便是他女婿了,若不成,他也假装不知便可。这光有好处没坏处的事情让慎枥帝表情有点儿松动,他深深吐了一口气:“朕念你情深,破例将那药给你,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了。”   “儿臣谢过父皇。”婉雅眼中灵动万分。堇昭,等着我,中秋之时咱们就能想见了。   结束了与皇后的谈话,慎枥帝急急地到了妤贵嫔的宫中。   谁人不知现在妤贵嫔正得圣宠?向来紧着银钱的慎枥帝竟也大方地往她宫中赏赐了好些物件,那奢华程度都能直逼皇后的份例了。   妤贵嫔一身轻薄的纱裙,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她白嫩地玉手轻轻一招,嘴上不满地说道:“陛下今儿个怎地这么晚?”   慎枥帝猴急地上去抓着那手抚了一番:“不就是让皇后耽搁了些时间,下回不会了,宝贝儿别生气啊。”   妤贵嫔略一眨眼,问:“皇后与陛下说什么了?”   “没什么,小事儿。”慎枥帝一把将人抱在怀中,心急地说道:“咱们先做些重要的。”   妤贵嫔将慎枥帝用力一推,不依道:“陛下是信不过我?”   “怎么会?”   “那……”妤贵嫔摆着身子贴了过去,指尖在慎枥帝圆滚滚的肚子上打着圈:“你将事情都告诉我,不然妾以后都不理你了。”   “好好好,都给你说。”   ……   回府的路上与谢堇昭的马车相遇上。   刘氏唠唠说着梁蕴肚子饿了,让谢堇昭陪着梁蕴再走一趟,顺便再买点首饰回来。本以为需要费上不少嘴皮子,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答应了。于是梁蕴换了马车,再次出发。   奢华的马车到了繁华的南大街,瞬间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梁蕴看着各样美食档摊,刚才的坏心情迅速消失不见。   她率先下了马车,朝着那买银丝糖的直奔过去。   店家是个小伙子,见来了客人赶紧扬起笑容热情地招呼:“咱家的银丝糖好吃又不腻,姑娘你先尝尝看,尝了好吃再买。”   梁蕴伸手接过后往嘴里一塞,果真是香甜又不腻,她软软的声音说道:“给我包两盒。”   “好咧。”小伙子见生意做成,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他嘴甜地说道:“姑娘你长得真好看,就像那仙女下凡一般。”   “是吗,那我长得怎么样?”谢堇昭站到了梁蕴的身后,脸色有点阴沉。   小伙子抬头一看,被那凌厉的目光吓得一愣,顿时词穷了:“公……公子长得英明神武,英明神武。”   梁蕴回头一看忍不住笑出了声,整一个黑脸神的样子,哪儿来的英明神武?   小伙子被那目光盯得死死的,手上的活结打成了死结。他带着歉意递了过去:“姑娘,您的糖。”   梁蕴刚伸出手来,谢堇昭就赶在她之前接下了。他将糖盒递给了晨曦,自己则牵起了梁蕴离开。   每多逛一个档摊,梁蕴的笑容就加深了几分,谢堇昭的脸色就更沉了几分,店家的惊吓更严重了几分。   好不容易走完了这一趟大街,谢堇昭扶着梁蕴上马车,淡淡地说道:“逛街太累了,以后想吃什么让下人来买就好。”   梁蕴甜甜地应了。   累?相爷还真敢说。最累的人是他好不?晨曦在驾驶位上活动了一下手脚,轻轻扬起了马鞭。逛这么一趟街,姑娘负责吃,他负责付钱,提东西,给相爷阻隔距离近女子;相爷负责了什么?负责黑脸。还真累~ 第48章   距离婚礼大概还有一个多月。   新婚嘛, 刘氏要求院中家具都得用新的,寓意新的开始。   梁蕴自从回相府之后, 胃口大开,不知不觉中恢复了一点点肉感;而且更衣时也发现长高了些许,于是又得缝制新的衣服。绣娘和工匠都在日以继夜地赶工,每日不是寻梁蕴量度身材便是选择家具的样式。   谢堇昭每日下朝回来便是查看院子修建的进度, 加上朝中事务忙碌,经常忙到深夜。   也不是是否忙碌太过, 梁蕴就病倒了,高烧得厉害,脸色惨白惨白的。   谢堇昭收到消息, 早朝还没结束就到了太医院, 将院首的领子一提,火速赶回了相府。   “问题不大, 就是在长骨骼而已,小孩子嘛,发个烧就会长高一些,很正常的。我给她开个药方,一日两次, 压一压便可。”院首淡定地说道。   “你可别诓我, 小孩子长高哪能烧得这般厉害?”刘氏是生育过孩子的人, 自然是不信的。   院首摇了摇头:“夫人此言差矣,姑娘与其他孩子怎么相比呢?姑娘的毒解了之后,身体成长的速度已经恢复正常了。可姑娘的身体与年龄是不符合的, 现在成长速度加快了,身体自然就会受不住。”   刘氏听了后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蕴儿很快就能恢复到她年龄的身体了?”   “这怎么可能。”院首失笑:“就是成长速度会明显增快而已,要恢复起码都要一两年的时间,而且还不能完全恢复。”   刘氏懵了一脸明显的听不懂,说:“到底是怎么样?”   院首想了想,答:“这样说吧,待姑娘十五岁及笄,她的身体大概就十三四岁左右了,不会像现在这般看上去相差个四五年。可是因为受过侵蚀,所以也只会是这个比例了。”   刘氏似乎听得迷糊了:“那是一直都只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不是。”院首改用更直白的说:“待姑娘十六岁时,她的身体实际上是十五岁,十八岁时身体是十七岁,这样你可懂?”   刘氏眼睛闪亮:“那很好啊,待老了的时候看着年轻一点呢。”   “可是也有不好的地方。”院首轻轻一叹:“现在都是不会发现的,可随着年纪增大,姑娘的病痛会比常人来得多,身子也比寻常人虚弱。所以,若是姑娘要有孩儿的话还是建议早一些,待姑娘年纪大了之后,身体恐怕会难以受孕。”   院首的意思很清楚。谢府有规矩只娶一妻不纳妾,若然梁蕴无孕,那么谢堇昭这一房就绝后了。   院首离去后,刘氏便叫上了家中众人商量此事。毕竟谢府本就血脉稀疏,这事儿对于谢府来说确实是一件大事儿了。   “平民家中十三四岁当娘的也不少,这事儿不是个问题吧?”老将军听后随意地说道。   “爹你是男子不用生育孩子自然是说得轻松了,这生孩子就如同在那鬼门关走上一趟,惊险万分。”刘氏撇撇嘴:“平民家孩子多养不了所以早早将女儿嫁出去,所以早生娃是有的,可是这么早生孩子,对身体可是又损的。不然你以为及笄礼为何要定在十五?”   “呃……我可没别的意思,我不是不知道嘛。”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对这些事情向来是不甚了解的。他接着说道:“咱们谢家不是还有堇锐吗?”   刘氏幽幽一叹:“堇锐长年待在边城,他的婚事我是想操心也操心不成。”   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沉静得很。   刘氏瞄了一眼谢堇昭,见他翻阅着奏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禁气愤道:“昭儿,你好歹也说句话。”   谢堇昭头也不抬淡漠地回道:“说什么?”   “咱们现在谈的可是你的事情,谢家子嗣的事情。你身为家主,又是当事人,你是不是很应该认真地和咱们一起商量?”   谢堇昭将最后一本奏章合上,吩咐晨曦收拾。他缓缓站起,整理了衣摆,淡然地说道:“既然知道我是家主又是当事人,那么这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你们无需多想。”   刘氏见他已抬步离去,赶紧问道:“那你是打算……”   谢堇昭双手负在身后,语气沉稳而坚定:“若然会让她受到伤害,孩子不要也罢。”   ……   是夜,刘氏跪在祠堂之中,虔诚地叩拜上香。   “列祖列宗在上,曾孙媳刘氏向众先祖请罪,未能为谢家多增添子嗣是妾身的错。如今堇昭将娶之妻因身体原因许是不能为谢家开枝散叶,可这是堇昭所爱,还望众先祖能够接纳她。次子堇锐身负重责守卫边疆,婚事遥遥无期,极有可能到老才得以回京。”   她停顿了下来,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才继续说道:“若祖宗要责怪,请将所有的苦难都降在妾身身上,莫要为难孩子们。”   “苦难就降在我身上吧,莫要为难我妻子和孩儿们。”   刘氏转头看见跪在身旁的谢宇,微微一怔:“相公,你怎么过来了?”   “我岂能让我的妻背负所有的责任?”谢宇微微一笑:“我将你迎进府中,是要你享福的,可不是让你来担责的。”   刘氏红了眼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谢宇轻轻将她拥进怀中,安慰道:“莫要太过担心,孩子们都有自己的福气,所有的难关都会安然度过的。”   ……   众人默契地不提孩子那事儿,所以病好的梁蕴全然不知情,该吃吃该睡睡,胃口更好了。世家闺女一顿若吃多于半碗饭怕是要被家中长辈责备,而梁蕴现在每顿都得吃上一碗半,长辈们还觉得她吃的不够多。   据说聚福楼出了一样新的药膳汤,据闻是以秘方配制,补血养颜又滋润。梁蕴在家中穿戴整齐正准备出发,刚好景瑞琳上门来探望。   “瑞琳,咱们一起去吧。”   “聚福楼?还是算了吧,那儿的位置都预约到月余后了。”   “堇昭说他订好位置了。”梁蕴咪咪笑着,拉着瑞琳上车。   瑞琳投去羡慕的眼光,高兴道:“真好,看了我今天来得凑巧,有食神了。”   相府的马车在大街上穿梭而去,快靠近聚福楼时便听见外面一片吵杂声。   众人下了车,便见聚福楼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之中,一把尖锐的女声大叫着:“你们这是干什么?想要造反吗?”   梁蕴与瑞琳互看了一眼,两人心中都带着了好奇。徐嬷嬷眼利地瞧见不远处的马车,下巴一挑,低声说道:“皇家的马车。”   梁蕴在与太子两次接触之下都遭罪,心中对皇家这个词特别敏感,她下意识就对徐嬷嬷摇头,表示不要不愿去凑这热闹了。   可是这店门都被群众围堵了也是进不去,于是徐嬷嬷就让随行的一名侍卫钻进人群之中,进店里寻那掌柜去,看能不能让她们从侧门进去。   “麻烦让一让。”侍卫挺有礼貌地进入人群之中。   群众侧过身子避让之时自然会往后看,一名眼尖的大汉一眼便认出了相府马车上的标志。叫嚷道:“看,是相府的马车。”   围观群众随着这喊声齐刷刷地往后看来。   “是相府的姑娘。”   “是丞相夫人。”   “姑娘来得正好,来给咱们评评理吧。”   梁蕴站在那儿懵了,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有名,都还没嫁呢,连外面的人都叫她夫人了。   人群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通道。梁蕴自那通道看去,一名衣着光彩华丽的女子站在那儿,目光不善地看了过来。   “是婉雅公主。”景瑞琳在梁蕴耳边小声说道。   按照礼法,要是没有见到便罢了,这见着了,定然是要过去行礼的。   “臣女见过公主。”梁蕴与景瑞琳双双屈膝行礼。   “原来是未来的丞相夫人呀。”婉雅公主语气轻佻,举着手掌观看着自个儿红艳的指甲,仿佛能看出个花儿。她说完这句后就不再出声,任由两人半蹲着就是不叫起。   “看她那个嚣张劲。”   “是啊,人家姑娘跪了这么久也不叫起。”   “人家可是公主,自然能横行霸道了。”   “欺压百姓的事情都做得出了,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一声声地指责越说越烈,民众情绪又再次激昂了起来,不少人开始破口大骂了。   “这群刁民。”婉雅公主撇撇嘴。   宫女小翠看了看梁蕴渗着薄汗的额,不安地说道:“公主,不好做得太过,咱们带来的人不多呢,若然这群暴徒冲了上来,就算事后将他们都杀了,咱们也是吃亏的。”其实她是想说怕相爷秋后算账。可她清楚公主的性格,若是这样说的话,好胜心强的公主定然是不肯罢休的。   婉雅看了看周围,那激动的民众仿佛真想对自己扑过来一般,小翠说得对,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嫌弃地扫了众人一眼,才说道:“起来吧。”   这礼一行完,立刻就有一名健硕的男子走上前来。他身穿粗布麻衣,一手拿着个锄头,一手牵着一名孕妇,向梁蕴鞠躬,请求道:“请求姑娘让相爷帮咱们告御状。” 第49章   “御状?”梁蕴眨了眨眼睛。   “是。”男子重重地说道:“我要状告这婉雅公主欺压百姓……”   聚福楼推出了新药膳, 据说吃过的人都说好,于是店内就开始排上了长龙。由于每日制作的数量有限, 店家最后决定让客人提前预定。每个预定的人都能取到一个号码牌,依着登记的日子持牌过来吃。   预约人数众多,基本上预约之后还得等上一个月余才能吃上,就连世家贵族也不例外, 一律都得排队。   要说这聚福楼为何这么硬气,能让世家贵族都不能插队, 这就要说说店里的一幅墨宝。此墨宝乃是前前朝的皇帝御笔亲书。“一视同仁”四个大字就挂在店中大堂正上方,进店之人哪怕是当今皇上都要排队。   这药膳名气越来越大了,就连公主也忍不住要来试试功效。   婉雅公主一来到便要进店, 店家自然是提醒要预约。对着那幅墨宝, 婉雅公主也不敢直闯,只好把主意打到了今日有号码牌的人身上。   然而她今日运气着实不好, 预约了今日的客人都早早来了,等了好久才等到了这对夫妇。   这夫妇二人乃是从远方过来的,坐着驴车过来京城一趟都得走上半个月,家中并不富裕。妻子原氏怀孕八个月余了,可身子一直不大好, 寻了行脚大夫来看, 说是不好医治, 而且就算能生下来也极有可能难产。   两人愁着之际,听着隔壁家从京中来的亲人说了这里的药膳汤有神奇的功效,于是卖了大半家当前来预约了一份。妻子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多走几步路也是要喘的,如此情况,即便看着公主那金元宝,两人也是不肯的。现在已经八个月了,若然再等一个月余,怕是大人孩子都活不了了。   婉雅公主难得经允许出一趟宫,难能就此罢休?而且一个平民也敢拒绝她,更加激起了她要得到的倔意。金钱利诱不行就权力压制,再不行就明抢。   见夫妇二人拼死护着那号码牌,婉雅公主怒发冲冠,猛一挥手:“给我打,把那号码牌给本公主抢过来。”   那男子要护着怀孕的妻子,不敢反抗,只得默默挨打,号码牌自然也是被抢了过去。   南大街平日里就热闹非常,婉雅公主当街打人抢牌子自然是引起了民愤,一众义气汉子一拥而上与侍卫们发生了冲突,救下了夫妇二人。不过民众还是惧怕皇权的,救下了人之后也就不敢再乱来了。   婉雅公主怒骂了一顿,拿着那号码牌便要进店,可此时却被掌柜拒绝了。掌柜沉着脸说道:“我们只能让预约之人进店,你这抢来的号码牌咱们店是不承认的。”   婉雅公主又想要让侍卫动手,掌柜儒智,让小二将那墨宝取了下来。他抱着那墨宝就站在大门前,朗声说道:“公主若要进店,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附近民众一听齐声叫好,嚷嚷着这公主敢动手就要一拥而上。   于是,就产生了梁蕴来时见到的那一幕。   梁蕴静静地听完,这才注意到那汉子脏乱的衣衫上有几处印着血迹,而妇人衣衫齐整,想来是那汉子将妇人护得极好。   梁蕴伸过手去。   那妇人面色蜡黄,身型瘦削,面上带着惶恐,却又不敢躲开,弱弱地说道:“妾身上脏污,恐脏了姑娘的手。”   “不怕的。”梁蕴的手在那妇人的肚子上轻轻摸了摸,软软地说道:“生病了就该找个好的大夫看看,药膳只有普通养生的功效,不能治病的,莫要轻信传言。”   她又转过头去对那男子道:“告御状是要被打板子的,还是不要告了吧。你预约的就让给公主,我家相爷也预约了一份,就送给你们了;待会儿我让他找大夫给你家娘子看看,也许有转机也说不定。”   夫人二人一听惊喜万分,连忙跪下来谢恩。   “哟,你家相爷。”瑞琳忽然在梁蕴耳边来了这么一句。   梁蕴顿时娇羞,胳膊轻轻撞了她一下。   “姑娘真是心善,比某些人好多了。”   “那是当然了,咱们相爷看上的定然不会差。”   “姑娘好人有好报……”   民众纷纷赞赏声不断。   婉雅公主咬紧了呀。凭什么她就受人赞赏,而自己堂堂一国公主就要受人恶言相向?   “梁蕴,你装什么好人?本公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我没管你呀。”梁蕴嘟着小嘴:“既然公主这预约拿到了,那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婉雅公主微微仰起下巴,嚣张地说道:“我现在不要他的预约号了,我要你的,把你的预约号交出来吧。”   这公主怎么想一出事一出?梁蕴还没想到如何答话之际,便听见后方人群骚动起来。   “相爷来了。”   人群又一次自发地让出了条通道,谢堇昭器宇轩昂地自通道那头缓缓步进。景瑞琳等人自然是知道忌讳的,自觉地退开了几步。   梁蕴心中安定了几分,这公主死缠难打她实在不懂得应付。见谢堇昭走进,她便想将事情给他说一遍,不料却有人比她说话更快。   “堇昭,你怎么过来了?”婉雅公主一脸喜色,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劲,小步往这边跑了过来。   晨曦快步上前将其一拦,沉声道:“公主,可还记得皇上的旨意?”   “你……”婉雅公主狠狠瞪了晨曦一眼,她当然记得,当年宫中年宴,她趁谢堇昭与林大人共饮的空隙,借着酒意靠到他身上去,谁知被他一脚踹开,还伤了肋骨。本想着凭着罪名逼他娶自己,可父皇却不怪罪不单止,还下了旨意若他不同意不得靠近他五步之内。   “堇昭,本公主被欺负了,你作为臣子难道就不应当保护好我吗?”婉雅眼中带着幽怨看向谢堇昭。   “怎么回事?”谢堇昭摸摸梁蕴的头。   梁蕴刚想说话,又被婉雅公主打断:“堇昭,本公主在跟你说话。”   谢堇昭眼角微微一跳,朝后方冷冷地说道:“宗正府的人还没到吗?”   “到了,到了。”林徳瑜领着人从后方飞奔而来。刚下朝回到府中便收到属下上报说婉雅公主在南大街闹事,他朝服都没换回官服就赶紧过来了,刚好就听到相爷这么一句。他气喘喘地说道:“相爷啊,咱们一同下的朝,我先回到府上再过来的,也就比你慢上几步而已。”   “赶紧处理掉。”谢堇昭冷哼一声,牵起梁蕴的手便步入店中。   林徳瑜深吸一口气,扬着笑脸走到婉雅公主身旁,说道:“公主,天色不早了,微臣护送你回宫吧。”   他就这么走了吗,连看她一眼都不愿?婉雅公主的心骤觉冰凉。抬头看着两人的身影,那十字紧扣的手刺红了她的双眼。   梁蕴,咱们走着瞧。   ……   聚福楼的房间设计得很是清雅,掌柜热情地招待着,亲自给送上菜品。   梁蕴将刚才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谢堇昭就让晨曦去安排了,夫妇二人不但顺利喝上了药膳汤,又得京中信誉良好的大夫看诊,说能让那妇人平安诞下孩儿,两人又是一阵跪拜。   “刚才人人都说相爷选了个心善的人儿当夫人呢。”景瑞琳笑着说道。   “当然。”谢堇昭眸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菜品陆陆续续上齐了,忽然房门被猛地推开,张子聪摇着纸扇带着笑意步进:“看来时间刚刚好。”   他的笑意与脚步在看到景瑞琳的那一刻忽然僵住了。扇子一收,快速地说道:“我还有事,咱们下回再约。”   “张子聪,你给我站住。”景瑞琳一改以往在他面前的小女儿状,猛地站起。手掌落在桌面上拍出了极大的响声。   张子聪离去的步伐一顿,带着惊讶的面孔转过身来。   “你要躲我躲到何时?”景瑞琳大声喊道:“给我过来,坐下。”   张子聪茫然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乖乖地坐到了景瑞琳的身边。   景瑞琳看着他,忽然一阵哀伤之意涌上了心头,泪水控制不住就往外冒:“自咱们有了婚约开始,你就一直躲我。你若不想娶我,你直说就是了,我绝不纠缠。”   张子聪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求助地看向谢堇昭。   此时,梁蕴也是看得目瞪口呆,瑞琳虽然平时大咧咧的,可是在宴会上见着了张子聪也总是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这还是她首次见瑞琳在张子聪面前发脾气。   谢堇昭伸出食指在梁蕴下巴上轻轻一勾,又往她碗里夹去一件红烧肉,淡淡地说道:“边吃边看。”   喂,兄弟。敢情你以为你们现在是在戏院里看大戏?张子聪刚想抱怨,忽然脸上火辣辣的刺痛。   他捂着被掌掴的脸,看着那双瞪着自己的泪眼,愣住了。   “咱们解除婚约吧,我再也不要这样下去了。”景瑞琳说了这么一句后,别过脸去哭泣着。   “呃……不用解除婚约这么严重吧。”张子聪傻愣愣地看着她的侧脸。糟了,怎么会觉得她发怒大哭时那真性情的模样好生吸引?比以往娇柔的神态还要好看好几分。   那落下的发丝被沾上了泪水胡乱地贴在了她的脸上,看着好生碍眼,想把它拨开,免得阻挡那白里透红的脸蛋儿。   “你干嘛?”景瑞琳转过头来。   该死,想做居然就做了。张子聪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伸过手去将那丝秀发给她绕到了耳后。他口吃地说道:“手……手抽了。”   “我看你是脑抽了。”景瑞琳骂了这么一句,脸上带着红晕急匆匆地起来跑走了。   张子聪后知后觉地看着谢堇昭,问:“我要不要追?”   谢堇昭瞥了他一眼,夹起一块黄金虾问梁蕴:“要不要吃?”   梁蕴甜甜地答:“要。” 第50章   “母后。”婉雅公主跑得很急, 后头的宫女慌张地紧跟着,担心她会跌倒。   婉雅公主一进房内便要求所有下人都立刻退下。   “都跟你说多少次了, 不要总是慌慌张张的样子,没个公主样。”皇后嘴上虽然呵斥着,手中还是温柔地给婉雅整理被风吹乱了的发。   “母后,我今儿个去藏宝阁取那禁药, 可是被告知那药早就已经被顺妃取走了。”   “什么?顺妃怎么能进得了藏宝阁。”   “真的,你不是说那药不是装在一个镶满宝石的小饰物盒中吗。”婉雅拿过桌上的茶盏猛灌了一口, 才说道:“我今日去取,看守的人说是父皇曾许顺妃到藏宝阁选一样赏赐,顺妃就选走了那饰物盒。”   “莫急, 莫急。”皇后不自觉地房中来回踱步。“也许顺妃还没发现也说不定。”   皇后传来福进来吩咐了几句, 来福领命下去了。   她眸色明亮,语气轻快地对婉雅说:“我在顺妃宫中埋了线, 若是她还没发现,我们可以想办法拿过来,若是她发现了,我还可以用偷藏禁药之罪将她给打入冷宫。到时那药还是回到咱们手上。”   两人等了快两个时辰,来福才回来, 他神色不太好, 说:“那人说, 那药顺妃早发现了,而且还和二皇子商量过,说给谢相未过门的妻子下药。她想着此时与咱们这边没有关系, 所以才没通知这边。”   “给梁蕴那丫头下药?”皇后皱起了眉头,思考着。   婉雅歪着嘴冷笑:“怕是二哥对那贱人起了色心吧。”   “那二皇子喜欢妖艳的女子。”皇后说到此处,忽然道了一声糟。顺妃和二皇子这般大费周章,放弃藏宝阁其他好物,就为了得到一个小丫头,这一点都不现实。而且,此时惹怒了谢相,二皇子怕是再与朝堂无缘了。   如此一来,他们这般做法就只会是一个目的——太子。下药让太子与梁蕴成了事,那么谢相必定会暴怒,到时太子被废,二皇子就能顺利继位了。   思及此,皇后赶紧让人传太子过来。   婉雅撇了撇嘴,小声说道:“那贱人给哥哥,然后谢相娶我,那不是正好嘛。”   ……   太子得知这件事情后,笑意不变,神色不明。   可皇后还是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出了端倪。   “太子,你万不可乱来。”皇后厉声提醒道。   太子微微笑着,答:“母后不必担心,此事我有分寸,你切记不能插手。”语毕,也不管皇后接下来要说什么,径自离去。   “母后,没了那药那我的事怎么办?”   皇后思量着太子的心思,此刻已没了耐心:“你怎么就只想着你自己?现在别人要算计你哥哥,你哥哥还傻乎乎的想要被算计。”   她感到头痛不已,招来元福商量这后续的事情:“那引子是要下到酒上去的,明日你跟在太子身边盯仔细了,到时将想办法将那酒跟二皇子的换掉。”   婉雅公主见皇后不在理会她,气得指甲都掐进了掌心。说我只想着自己,你还不是只想着哥哥?   ……   宫中的中秋宴席在中午举行,三品以上官员才能携家眷参加。与赏莲宴安排的不同,这次是一府一桌的。   梁蕴毕竟还是没有嫁进相府,位置自然是安排在国公府那桌的。只是谢堇昭牵着梁蕴的手不肯撤,硬是不让梁蕴过去。   皇后见状端着微笑道:“谢相,你们毕竟还没成亲,这样于礼不合。”   谢堇昭拉着梁蕴坐下,淡淡地回道:“陛下既然已下了旨,臣的夫人自然是要坐在臣的身边。”   皇后轻轻笑了笑,没有反对。爱坐就坐吧,等下成了谁的夫人还不知道呢。   见皇后不反对,张子聪一溜烟地溜到景瑞琳身旁坐下。   “你干嘛呢?”景瑞琳瞪着他。   “没听见咱们相爷说的吗?臣的夫人自然是要坐在臣的身边。”张子聪自信满满地朗声说道。   一下子,满席的人投过去注视礼。   好丢脸。景瑞琳低着头,从牙缝中挤出话来:“那也不应该是你过来呀。”   张子聪还没理解那话中的意思,就听见恭亲王妃沉声说道:“子聪,还不把你媳妇带过来坐?”   王妃眼刀子朝张子聪直刮过去。这死小子,是要当倒插门不成?真是丢进了王府的面子,回去看我抽不抽死你。   在众人的偷笑声下,张子聪拉过了直低着头没脸见人的景瑞琳坐了过去。   王妃清了清嗓子,端庄贤惠地说道:“景将军,咱们两府是姻亲,就如同一家人一般了,若你不嫌弃的话也过来一同坐下如何?”   景将军那边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加上王妃还给了台阶给他,自然是满口答应。   ……   此时,皇帝携着妤贵嫔到来,太子与二皇子跟在其身后,众人一番行礼之后便开始了宴席。   各家闺女都是在长辈的紧盯下,每样菜式尝个一小口,细细咀嚼慢慢咽下;而相府这边就不同了,长辈们纷纷给梁蕴的碗中夹,生怕她吃不够。   宫中的菜式果然是很不一样,梁蕴笑眯了眼,优雅地吃着。   附近的贵女看着是又嫉妒又羡慕,虽说是在家中吃过才来,这时也不太饿,可是宫宴的菜式可是家里吃不到的,谁不想多吃点?   忽然不知道谁个说了一句:“吃这么多,真是没家教。”   声音虽小,可是也足够让人听个清晰了。   刘氏脸色一敛,筷子往桌上一搁,说:“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连这些都不懂得的人想必是家里没教好吧?”   一时间微弱的偷笑声不断,也不知刚才说话的人作何感想。   “就是啊,有些人眼红别人过得比她好,就总爱刺上两句,谢夫人也用不着为这样的人生气。”   刘氏抬眼看了看着说话的妇人,她身材平平,但面色红润,看上去气色很好。   妇人很是伶俐,见刘氏注意到自己,连忙将一旁顾着吃的夫君一拉,恭敬地说道:“我夫君是新任的户部侍郎古涛,还望相爷日后能指点一二。”   谢堇昭简单地嗯了一声。   就只是应了这一声,古夫人就已经很高兴了。   ……   一轮菜式上过后,梁蕴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满足地放下筷子。忽然感觉肚子被轻轻按压了一下。低头一看,谢堇昭的大手正搭在她的肚子上。   “嗯,的确是饱了。”他如此说道。   梁蕴嘟起小嘴:“我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还不知道饱饿?”   孩子。   谢堇昭眸色一暗,执起他嫩白的手,在她的手指上烙下一吻,嗓音低缓地说:“你比孩子重要。”   梁蕴心弦一动,抽回了手,嘟嚷道:“大庭广众的……”   “梁姑娘好福气。”古夫人笑着说道:“世人皆重子嗣,而相爷却待你比子嗣还要看重,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是啊,尤其是相府这样的,更是比其他人家还要更看中子嗣。梁蕴心中也是甜意荡漾,伸出食指在他放在腿上的手背上轻轻滑动了几下。   忽然,手指被他反手握住,只觉他身躯靠了过来。   耳蜗感受到灼热的鼻息,低沉而略为沙哑的声音响起:“别闹,不然我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你了。”   ……   “来人,奏乐,上酒。”慎枥帝一声令下,舞姬鱼贯进场,乐曲响起,热闹非常。宫女们捧着了酒壶与小酒杯,为个人添上了美酒。   梁诗雅拿着小酒杯,朝梁蕴走去,就在快到梁蕴身边时,小太监上前阻拦在,提醒道:“姑娘,谢相不喜女子靠近。”   “不要拦我。”梁诗雅非得上前,嚷嚷着:“我不过是想与姐姐饮上……哎哟……”梁诗雅突然在与小太监的拉扯当中往前一跌,杯中之酒正好就洒在了梁蕴的身上。   小太监吓得赶紧将梁诗雅扶起:“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不是有意的。”   “罢了。”梁诗雅摆摆手,目光向梁蕴看去,惊道:“哎呀,姐姐你的衣裙湿了,都是我不好,让我帮姐姐更衣吧。”   梁蕴看了看自个儿的裙摆,的确是染了朵朵酒花,心中对梁诗雅更是不喜了,也不知这人又想做什么。   可衣裙还是得换的,她软糯地说道:“不用你帮忙了。”转头跟谢堇昭说:“我出去寻徐嬷嬷。”   可梁诗雅怎么会放弃?计划之中她得与梁蕴在一起,才好让人以梁蕴的名义寻太子的。所以她急急跟了上去,轻声说道:“我给姐姐守着门吧。”   ……   太子的看着梁蕴离去的目光。   他脑中一直想着皇后说的那件事情。   宫中的禁药之所以是禁药,因为其功效的独特。   据说先帝曾在攻略他国之时收了一名貌美的女子进宫,可这女子却是有婚约之人。那男子在他国行医,得知如此噩耗之后,隐藏身份考取太医院,多年之后最终入了宫。   终于找着了机会相遇之时,却发现那女子已被这宫墙锁住了心。无法抽身而去的他最后为女子研制了这么一味药。   这药分两部分,先让女子服下药粉,这药粉会被身体吸收,称之为沌。另一部分是一颗白色的小丸,入酒即化,称之为引。引和沌首次相遇在五步范围以内时,会被对方身上因药性而散发出来的体香所吸引并且产生幻觉,两人都会对对方的身体极为渴望。   这还不是这禁药的重点,重点是作为引的男子,今后虽不会再产生幻觉,可是除了身为沌的女子外,对其他人都提不起兴趣了。   先帝曾身受所害,恨那女子却又杀不得,后来得老国公寻来一名神医才得以解毒。   太子目光停留在梁蕴脸上的小酒窝,他不自觉地泛起了浅笑。如果能留她在身边,日子将会很生机勃勃吧?他轻轻一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元福靠到皇后的耳边轻轻说道:“娘娘,换过来了。”   皇后暗暗松了口气,面上浮起了笑意,点了点头,低声吩咐:“寻个貌美的宫女将二皇子引过去吧。”   她看着顺妃与妤贵嫔眯了眯眼睛。既然妤贵嫔得宠是无可改变的事实,那么除掉一个心头之恨也是值得庆贺的。   顺妃感受到了皇后的目光,毫不示弱地回视过去。她执起酒杯朝皇后举起,妩媚地说道:“此酒是贡品,皇后娘娘可要多饮几杯。”日后可未必能饮上了。   皇后也笑着回道:“本宫平日里还是能随意饮用的,顺妃你可要趁着这机会多饮才是,不然你就得去妤贵嫔那儿才能饮着了。”   一句妤贵嫔刺痛了顺妃的心,她暗地里咬紧了牙,应了声是。心中冷哼,看你待会儿还笑不笑得出来。 第51章   酒过三巡, 席中已无多少交谈之声。太子和二皇子都已离席,谢相与世子又已配了婚事, 一众闺秀是以兴致缺缺。   各家自带的随从都是呆在外面的休息处不能进内的,唯独晨曦有特权,皆因相爷经常要收取一些急报。   晨曦在门外恭敬地行了大礼,才走到谢堇昭的身边, 靠在他耳边小声说:“太子过去了,神情清醒。”   清醒的, 也就是说是他想要这么做。谢堇昭以食指带着节奏地敲着桌面,眼中透着笑意却又带着冷意:“去吧。”   旁人以为是要晨曦下去的意思,只有晨曦自己知道, 他要去哪儿。   ……   不一会儿, 一名太监急急步进殿中:“皇上,妤贵嫔不见了。”   慎枥帝一惊:“你们不是跟着的吗, 怎么就不见了?”   “现在没有选秀,储秀宫那边是空着的,主子路过说要进去歇息一下,于是吩咐奴才们回去取些衣物过来。”小太监面色平静:“可是奴才们回来便寻不着人了。”   慎枥帝正想发火,忽然疑惑地盯着那小太监看了一会儿, 笑道:“你家主子又要与朕玩捉迷臧是不是?”他在小六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酒意满脸显得兴致勃勃, 指了指着小太监说:“你家主子就是调皮,看朕找到她后怎么收拾她。”   储秀宫吗?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顺妃高兴得眼睛都亮了,设计太子与梁蕴的地点就在储秀宫, 本以为要待宴会解释后谢相寻人才能看戏,没想到这妤贵嫔倒是送来了东风。   “皇上,今日这般高兴,咱们陪你一块儿去寻妤贵嫔可好?人多陪她玩,说不定她会跟高兴呢。”顺妃娇滴滴地说道。这事儿越多人知道越好,到时谢相的怒意会更大,那太子就无翻身的机会了。   皇后瞄了顺妃一眼,心中冷笑。顺妃以为自己奸计得逞所以想把事情闹大吧。可惜啊,这奸计早已被识穿,而且元福已经将那酒调换了,真想看看她是怎么样搬石头砸自己脚的。   于是乎,皇后也帮腔说道:“顺妃说得对,难得好日子,皇上应该与臣同乐才是。”   慎枥帝本就有兴致,此刻更是高兴:“好,随朕一起来。”   皇帝发话,就连谢相也率先站起跟上,其余人等哪里还能坐着?于是自觉地按着官阶跟随了上去。   ……   储秀宫。   若非选秀,此处平日里也算是皇宫中较为冷清的一个地方了,仅寥寥几个宫女守在此处。   众人跟着慎枥帝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打开,缓缓地走向深处。   谢宇跟在谢堇昭身后,略一皱眉,靠上去小声说道:“蕴儿离开了许久。”   他在朝多年,自然也知道宫中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事儿看着就是皇后、顺妃还有妤贵嫔的一场闹剧,可蕴儿离开太久,担心她会牵连了进去。   “无事。”谢堇昭淡定地回答。   “你们听听,这是什么声音?”顺妃忽然说道。   众人停下了谈话声,仔细地听起来,还真是听见女子嘤嘤的声音。慎枥帝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越往深处,那声音越是清晰。   直到走到倒数第二间房间的门前,慎枥帝的面色已极度不好。他后宫三千,经验丰富,又怎么会听不出那声音是什么回事。妤贵嫔好大的胆子,居然背着他偷人?   后面跟着的群臣以及家眷都听得清楚了,此刻就算再愚笨也知道自己是来做见证人的。瞄了眼皇后和顺妃的表情,都猜想里面的是妤贵嫔无误了。   “皇后娘娘。”刘氏放轻了声音提议道:“御花园那边的花开得极好,不如让小姑娘们过去玩儿吧。”男子也就罢了,多数是早早就有了通房,但各家的闺女都是未经人事的,可不能给姑娘们留下什么不好的阴影。   皇后自然是准了的。   各夫人连忙将自己女儿赶去御花园,不忘给刘氏投去感激的眼神。她们早就担忧着这事儿了,只是皇后没说,所以谁也不敢出声。没想到却是只有儿子没有女儿的刘氏替她们说话来着,回头定要给自家夫君说上几句,让他好好尽忠于相爷才是。   小六子公公的手被慎枥帝捏得生痛,他强忍着痛楚,轻声道:“陛下,让咱家先进去瞧瞧可好?”   “不用,朕亲自进去。”慎枥帝一把甩开小六子的手,上前推开了门就进入。   不一会儿,房内就传出慎枥帝的一声咆哮:“你这个孽子。”   房外,皇后与顺妃都自信满满地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又因对方的表情,心中产生了不安。   房内,慎枥帝从那薄薄的帐纱外就看到了太子那滴汗冲刺的模样,就连被怒骂之后还不停下。他怒气攻心,取过一旁的圆凳,撩起薄纱就朝太子的头部抡了过去。   太子闷吭一声,头破血流地倒在了墙边。慎枥帝红着眼扔下了凳子就要去掐床上的另一个人。   咦!   慎枥帝刚掐住女子的脖子的手猛了缩了回来。女子雪白的身躯与意犹未尽地表情映在慎枥帝的目中。   不是妤贵嫔。   慎枥帝怒意迅速退去,剩下的就只是尴尬了。他艰难地将自己的目光从女子身上抽离,抿着唇走了出去。   一众大臣就在门外,他即便有心掩饰也掩饰不过,他瞪了皇后一眼,沉声道:“你教的好儿子。”   他转头对小六子说:“传我旨意,即日起,夺太子之位,将其关于东宫之中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外出及探视。”   “怎会是太子?”皇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哎呀,这太子真是……”顺妃露出惊讶的面容,斜了谢堇昭一眼,道:“不知是谁家姑娘这般福气,能让咱们太子不顾礼法?”   皇后不由得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地冲进房间内。在看清梁诗雅的面容时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梁蕴,这事情只有不惹上谢相,还有转弯地余地。她质问身旁的元福:“难不成你换的不是太子的酒是那梁蕴的酒?”   元福急忙跪下:“奴才以性命担保,换的是太子的酒。”   皇后冷哼一声,也顾不得责罚他,连忙吩咐人给太子穿戴好送回东宫传御医医治,看了眼还躺在床上哼哼未醒的梁诗雅,突然想到了刚才进来的慎枥帝。   怕是陛下该看的都看了吧,那太子若将她收入房中以后还不膈应死?不行。   皇后脚步匆匆地走出门外,板着脸说道:“梁国公,还不让人将你家的狐媚子带回去?”   这话一出,门外之人全看向了梁舜荣。   梁舜荣自此行起就一直有留意谢堇昭的神色,他淡淡一笑:“我家蕴儿知书识礼,我是绝不相信她会做下这等事情的,娘娘会不会是看错了?”   “不是梁蕴。”   “既然不是,那可就跟我梁府没什么关系了。”   “怎会没有关系?里面的可是你们梁府的姑娘梁诗雅。”   “回娘娘。”梁舜荣施了一礼,道:“我国公府就只有梁蕴一个姑娘,那梁志源可是与咱们分了家的,他家的姑娘怎么样可跟我国公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言下之意,跟国公府没关系的人国公府是不会理会的,你自个儿看着办。   “那她也是你带进宫的,现在你就得负责带回去。”皇后也算是不管不顾了,总之这梁诗雅是怎么样都不能留的。   “皇后娘娘误会了,臣是自个儿来的,她们是老国公给带进宫的。”   “皇后娘娘还是赶紧把人带回东宫吧,这太子妃肚子里怕是怀了你宝贝孙子也说不定呢。”顺妃虽然不知道为何梁蕴变成了梁诗雅,可这也无碍她给皇后插刀子。   她轻轻扶了下头上的簪花,轻叹一声:“皇后娘娘教导有方,我是学不会了,咱们二皇子到现在还没选到合适的人呢。”   皇后气得快要冒烟了,狠狠地瞪了顺妃一眼,问元福:“老国公呢?”   “老国公离开了。”元福见皇后就要发飙,连忙补充道:“她还有个妹妹,刚才跟着其他姑娘一同去了御花园。”   “那就把她妹妹给我找来。”   ……   “皇上。”   一声娇媚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一看,便见妤贵嫔与梁蕴一同走了过来。妤贵嫔小跑着扑到了慎枥帝的怀中,泪眼迷蒙,让人好生怜惜。   “皇上,那二皇子将我的丫鬟给强抢了过去。”妤贵嫔哭泣着说。   她说的话简直就是给顺妃打了一个耳光。   “妤贵嫔,你可不要乱说话,咱们二皇子要什么女子没有,还能强抢你一个丫鬟?”顺妃反驳。   妤贵嫔没有正面回答顺妃,她对皇上说:“那二皇子强行抢人时还将我推倒在地,幸好有梁姑娘将我扶起了,不然我定然是要受寒的。陛下你可得好好赏赐梁姑娘才行。”   “好,赏。”慎枥帝正想着要赏些什么好。   谢堇昭淡淡地插了句:“赏她面圣免跪吧。”   “就这个。”慎枥帝一下子就应了。   皇后与顺妃难得的意见相合:“皇上,可不能给这样的赏赐。”   “闭嘴!皇室的面子都给你们丢尽了。”慎枥帝现在看着皇后和顺妃就觉得刺眼。她拥着妤贵嫔,对小六子说:“皇后、顺妃和二皇子都一并关于自己宫中,无旨不得外出和探视。”   语毕,他轻声安抚着哭泣的妤贵嫔,拥着她离去,无心理会其他人。   皇后与顺妃这时才发现,忙了这么一场,得利的只有妤贵嫔一人。   此时,梁诗诗受召而来。   梁诗诗行了礼便红着双眼对顺妃说道:“刚才在路上听说姐姐的事了,没想到姐姐会这般糊涂,还望娘娘不要计较,哪怕是侍妾也好,也给姐姐在殿下身边留个位置吧。”   她神情诚恳,众家夫人看了不禁点头,纷纷道她可伶被其姐连累了名声。   然而顺妃却表情怪异地指了指皇后:“姑娘求错人了。”   “怎么会?”梁诗诗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她明明将药下到二皇子的杯中,为何还会是太子给饮了?   ……   后宫怎么样谢堇昭可没兴趣理会,他牵着梁蕴的手便向皇后告退。   “为什么要这样的赏赐?”梁蕴仰着头看向他。难不成他知道了上回公主让她行了好久的礼所以才讨这样的赏赐?   他侧过头来,眉目舒展,眸色中带着零星的笑意,却是没有答她的问题。   在她满眼期待中,他忽然淡淡地问道:“妤贵嫔哪儿有什么好吃的?”   “啊,有红枣糕、桂花糕、藕糖儿……”   “然后你就把我丢在这儿这么久?”他说。   “呃……因为妤贵嫔说……”   “所以,你要怎么补偿我?”他停下了脚步,目光灼灼。 第52章   慎历八月十七。   梁夫人回信刚到, 说要在边境那边终老;老国公自中秋从宫中离去后又不知所踪。   刘氏急得团团转,忍不住就对着梁舜荣指责起来:“你们国公府怎地这般荒唐?一个多月前定下的婚期, 现在家中的闺女明日就出嫁了,长辈们居然都不在。那今天行礼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梁舜荣深深地一鞠躬:“家中长辈无状,还请海涵。家母在那边境之处, 信件以军中急报的方式传递,一来一回便是一月, 即便家母收到信后,半月内也是赶不回来的。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梁夫人就不用说了,本来就不打算让她当场的, 不过是没想到老国公会忽然离家罢了。转念一想, 这事儿的确也怪不得梁舜荣,他一个晚辈除了前来请罪也实在是做不了什么。   她低声一叹:“你也是个委屈的。”   “不委屈, 现在重要的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梁舜荣恭敬有礼:“我经验不足,还请夫人能指导一二,不论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去做。”   “你是个好哥哥。”刘氏点头赞道:“这样吧,我待会儿与你一同前去寻院首,你诚恳一些, 请院首夫妇以义父义母的身份主持婚礼吧。”   院首在京中很有名望, 若能攀上这干亲, 也是梁舜荣的福气了。   梁舜荣感激万分。   待梁夫人准备妥善,准备出门之际,相府却忽然来了个特别的客人。据门房来报, 来客自称是梁蕴的爷爷。   这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老国公门房都是认识的,这人必定不是老国公。   既然是客,自然是先请进了府中,再叫上梁蕴过来。   梁蕴一见老者,欢喜万分,一声声爷爷叫得亲切,亲近得比老国公更甚。   刘氏看着那老者,他白发苍苍,就连那长长的胡须也是银白色的,中等的身型,衣着平常,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硬朗。她不禁好奇道:“蕴儿,你不给咱们介绍一下?”   “他是我爷爷。”梁蕴乖巧地伏在老者的腿上,甜甜地说道。   “夫人莫怪,这丫头小时候能理解的事情不多,但又得让她学习不少东西,为免增加她的负担,我们都尽量让她少记些东西。”老者声音很是低沉宏厚。   “不怪,蕴儿小时候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老者笑了笑,对梁蕴说道:“好了丫头,坐好,让我给你把把脉。”   不一会儿,老者缓缓地点头:“元浩那小子的针法还算不错。”   元浩这名字怎么这般熟悉?刘氏正努力地想着,门房又来报,说院首到访,于是她又名人将院首请进来。   院首,刘元浩。刘氏脑中就现出了这个名字。   院首一进门便印证了刘氏的猜测,他恭敬地对着老者行了一个大礼:“徒儿拜见师傅。”   不是吧?刘氏惊讶看向老者,这人竟然是院首的师傅,那他是有多老?   经过院首与老者一番解释,刘氏才清楚了状况。   坐着那儿的老者可是传说之中的郑神医,据说郑神医年纪轻轻便医术盖世,受世人追捧。可是随着后来求医者越来越多,导致郑神医再无时间专研医术,于是他隐居雾灵山中,避过世人。   后来,老国公带着出生不久的梁蕴,沿路寻医,却不得解,最后打算将其安葬在雾灵山上,却在山上遇到了郑神医。也算是梁蕴命不该绝,在奄奄一息之际被救活过来,从此,老国公便将梁蕴交给郑神医,自己则是一年回去住上十数天。   本来嘛,梁蕴的病当年是有机会完全治好的。郑神医久居雾灵山,自然知道那雾莲的生长状况,于是他让老国公去取那雾莲。   没想到雾莲没带回来,倒是带了一纸破婚书。   郑神医当时就跟老国公撕了面,他怒气冲冲地下山要取回雾莲,到达后发现雾灵已被自己曾收下的徒弟给入了药并让谢堇昭给服下了。   院首见回师傅自然是高兴的,可郑神医却不高兴了,对着院首劈头就是一顿好骂。可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了。   “哼,国公府就没个好东西。”刘氏没好气道,后留意到一旁的梁舜荣,才又补充一句:“你暂且还算个好的。”   梁舜荣也不生气,诚恳地行了一礼。   院首却是局外人看的清,他笑着对刘氏说道:“老国公是城府深,可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毕竟他救了你儿,又成了一对好姻缘不是?”   “唉,只能说是一切天注定。”刘氏心中可是百感交集:“就是苦了蕴儿了。”   “他自个儿也知道对这丫头有亏欠,所以亲自到山上请我来主持这婚礼。”郑神医撇了撇嘴,改了话题:“丫头,爷爷我可是给你备足了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刘氏让人将郑神医马车上的东西抬进来。   各种各样的名贵药材一箱箱地抬了进来,还有那被俸为圣品的玉肌膏,一大罐一大罐地装了几箱。这些东西放在外面全是有市无价的,折换成银两的话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刘氏面色还撑得住,可她身旁的郑嬷嬷已是目瞪口呆。姑娘这嫁妆,怕是京中无人能及了。   梁蕴看了后却没有多大的惊喜,扁了扁嘴说道:“我不喜这些药,那祛疤的膏就留着吧。”   “丫头你不要?”院首看着那些药材眼睛都转不过来了,心中激动不已:“那不如……”   “不如什么?”郑神医宏厚的声音响起。   “不如……不如让我……”院首看了看自家师傅的表情:“看看吧……看看而已。”   啊!一辈子的追求都在眼前了,却是只能看不能动。怎地每回来相府都受这么大的刺激?他这条老命还能活多久啊。   ……   慎历八月十八,宜嫁娶。   今天可谓是京中的大日子,皆因谢相要娶妻了。   京城可是热闹非凡,皆因相府在京中除迎亲的道路外,东南西北四条大道上摆上了长长的一条流水席。京中的酒馆全部被相府聘请下来为这宴席准备菜品,百姓不论贫富,坐下便能吃上一顿丰盛。   皇上为此还特意给百官休沐两天,与谢相同喜。事实上不用上早朝,慎枥帝都不知有多开心,而且,相府的流水席占了主干道,马车都走不过,让百官如何上朝?   相府的下人们全换上了清一色的新衣,一边说着祝贺的喜庆话,一边领过刘氏给的封包,心中想着以后要更加卖力做事,看谁家福利有相府这般好?在外有面子,在内有银子。   国公府那边也是忙碌万分,皆因新嫁娘不愿起床。   好不容易将人给拉起来了,一轮梳妆过后,梁蕴穿上绣娘精心制作的大红嫁衣,以珍贵的流光丝作为底子编成绸缎,上面白金线如黄金线相互缠绕,呈现出一幅华丽的龙凤呈祥,再配以珠石,简直耀眼生辉。   凤冠霞帔佩戴整齐,梁蕴小嘴轻轻抿了一下红纸,红艳的唇色将人衬托得更加美艳动人。   “嬷嬷,我好饿。”梁蕴轻轻地抚着小肚子。   “姑娘不是刚才用了一些小点心吗?”徐嬷嬷轻声哄着:“待会儿的礼节可是要耗上好多时间,新嫁娘可不能多吃了,以免中途闹笑话,且忍耐忍耐吧,待会儿到了相府后嬷嬷再给你弄点吃的。”   说罢,她取来一只大红苹果,交与梁蕴手上。神情认真的说道:“姑娘,这个苹果你得捧着到相府,千万不能给吃了,知道吗?”   梁蕴嘟了嘟嘴,点了点头。   徐嬷嬷给梁蕴盖上红盖头,将她扶了起来。   风俗上,新嫁娘是由兄弟给背出门的。梁舜荣早已穿上了新衣,一脸喜庆地在门外候着。他轻轻将梁蕴背起,柔声说道:“蕴儿今日便要嫁人了,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用,给不了你最好的。可是你要相信哥哥,将来,我必定会是你强力的后盾。”   “哥哥不必有太大的压力,若是不喜入仕,便不要入吧,做自己喜欢的就可以了。”梁蕴轻轻地回着。她知道梁舜荣自凌公子那事儿后,每日都在勤奋读书,他的心中,怕是想着有权力之后就能守护她吧。   “你只管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便可,若是谢相欺负你,就回来,哥哥就算权力没他大,揍他几拳也要为你出一口气。”   梁蕴噗呲一笑,真难想象那人被揍的样子时怎么样的。她甜甜的应:“是,谢谢哥哥。”   ……   谢堇昭坐在白马之上,一身大红喜服,高大而俊朗。   不少女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以往世家女子视相府如龙潭虎穴,生怕谢夫人说亲不成以强权逼迫,嫁进相府不是活守寡便是土下之人。可如今看着这京城中如此大手笔的宴席,还有那英俊无比的新郎官,又恨不得坐在轿子里头的是自己。   梁蕴坐在轿子之中,听着外面热闹非凡的奏乐,还有人们便抢着喜钱边说着的喜庆话,心中觉得有趣又兴奋,不一会儿,肚子就更饿了。   她将手中的大苹果放到鼻子边上嗅了嗅,那微微散发着的香甜实在诱人。   要是只吃一小口,再用手捂着,应该没人会发现吧? 第53章   谢堇昭轻轻踢开了轿门, 入眼的便是大红喜服的她以及她手中那让人无法忽视的半个苹果。   这丫头。   谢堇昭不禁失笑。她还懂得将苹果完好的一面露在外。可别说她现在坐着了,就是站着, 以她那高度,别人怎么样也不会是与她手中苹果的高度一致。只要是比苹果所处更高的角度看去,那缺半的苹果怎么也遮盖不住。   听着那轻笑声,梁蕴自然是知道苹果的事情被发现了, 她低下了头,很是不安。   这苹果儿香甜脆口, 吃了一口没忍住又多吃了一口,回过神来,已是没了一半儿。这也不能怪她呀, 嬷嬷给的早膳太少了, 都没吃饱呢。   手中忽地一轻,苹果被他取走, 梁蕴心中一紧,准备着受责骂。然而责备声没听见,倒是听见外面喜婆的惊呼声。   “相爷,这苹果儿可……”喜婆被谢堇昭一瞪,话头急忙一转:“吃过大苹果, 日子平安又好过。”   谢堇昭将苹果抛给了晨曦, 对着那机灵的喜婆露出笑意:“赏。”   晨曦上前给喜婆一个大红包。   喜婆连声道谢, 偷偷举袖擦了一把冷汗。   谢堇昭回身进道轿子之中,亲自将梁蕴抱出,在一旁羡慕的呼声当中, 将人抱进了相府。   府外围观的人很多,小姑娘们都在讨论着新嫁娘的大红嫁衣,那上面的珍珠又大又圆,忽然见着谢堇昭这一举动,一群人又骚动了起来。   “新嫁娘不是应该由喜婆背进门的吗?这样不合规矩。”   “人家夫君爱抱,你眼红个什么劲儿?这表示对新嫁娘的重视。”   “就是啊,日后我也要让我夫君抱我进门。”   “哎呀,不知羞……”   ……   太后与慎枥帝也前来观礼了,带来了好些贺礼。慎枥帝本来是想带妤贵嫔来的,可妤贵嫔说她身份不合适,慎枥帝心痛不已,立刻就给封了妃位。   一屋子是喜气洋洋,其中就数刘氏最为高兴。以往呀,都是她去别家观礼,还得让旁人问候几句,说你家相爷老大不小了,何时成亲呀。她能怎么办?除了笑,还是笑呗。   那些人家里的闺女多宝贝啊,说让来相府试试见个面也不愿,说怕死。现在好了,她有媳妇儿了,以后可就吐气扬眉了,不用再看那些人的嘴脸。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   拜堂完成后,宴席便开始了,一众人等拉着谢堇昭劝酒。   “相爷,今日这般高兴,你可得多饮几杯。”   换着以前,只要谢相露出笑容,大家就能从他冰冷的眼神里知道要远离再远离,谁靠近谁倒霉,百试百灵。可今日不一样了,谢相在这繁琐的礼仪下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微弯的嘴角与眼中淡淡的笑意相辉映。   “我说兄弟啊,你可别想着走这么快。”张子聪上前一手搭住了谢堇昭的肩膀:“你得跟我说,宫里头那事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事?”谢堇昭以手上的酒杯轻轻碰了张子聪手上的,一饮而尽。   “别装了,皇后、顺妃、太子、以及二皇子都给关禁闭了,你敢说不是你做的好事?”   “我的确没做什么。”   张子聪不乐意了:“你之前就说过,为了婚礼能顺利进行,所以要用美人计。可这个美人计我倒是没看到用在哪个地方,但是有可能影响你婚礼的人今日都无法出现了,你不说清楚的话,你今晚就别想进洞房。”   “爱信不信。”谢堇昭肩膀轻轻一甩,就甩开了张子聪的手。   张子聪还想留人,就被晨曦给截了下来:“世子爷,让小的给你解惑吧。”   谢堇昭赞赏地看了晨曦一眼,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就走动其他同僚身边,一下子,众人兴高采烈地拼起酒来。   张子聪将晨曦拉到一边,威胁地说道:“你要是说不清楚,你这辈子也别想进洞房。”   世子爷酒量真不行,才饮了几杯就开始胡言乱语了。晨曦偷偷笑着,给解释了一通。   要说相爷做了手脚嘛,不是没有,可不是最重点的,所以只能说是他们自作自受了。那个药引子被下到酒中的那一刻起,晨曦就一直盯着了。   这事情要由梁诗雅说起。   那梁诗雅给姑娘下药不成,自己饮了,想着能与太子成好事;可是她妹妹却是将药下到了二皇子的杯中,按着这个事情发展,最后应该是二皇子与梁诗雅成了好事,太子能够躲过一劫的。   但是不知为何,在太子饮下那药之前,站在他身边的元福将二皇子与太子的杯子调换了,所以药就给太子饮下了。或者可以说,是皇后害了太子吧。   相爷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在梁诗雅引姑娘离开的时候,让妤贵嫔将姑娘给带走了。   本来,太子若是在不清醒或者不自愿的情况下被带到那房间,晨曦是会将太子救下的。可惜,太子是清醒的,也就是说,他有心对蕴儿姑娘不轨。所以,不能饶恕太子,就让太子与那梁诗雅成了好事罢了。   至于二皇子嘛,没什么好说的,一开始就打算要害姑娘,不能让他好过。所以,妤贵嫔安排了一个比皇后那个丫鬟更漂亮的过去将人给勾引走了,妤贵嫔正得宠,二皇子自然有皇上责罚。   两个儿子出这样的事情,皇后和顺妃自然讨不了好。   晨曦说完,便打算离开,但又被张子聪抓住。   “还有一个问题,那婉雅公主怎么没出现在中秋的宴席?按照她的性子,即便是中秋宴席没空到,今日大婚必定是会来闹场的。”   “她呀。”晨曦想了想,平淡地说道:“相爷说她喜欢用药,就寻了个厉害的药给她尝了。”他估算了一下,继续说道:“大概明日会醒来吧。”   更厉害的药是什么药?张子聪打了个寒颤,还是不要问了。   ……   拼酒游戏快要结束了。   对于谢堇昭来说,拼酒就只是个游戏罢了,从小在军营中的他,喝酒就如同喝水一般。即便出了军营后他爱上饮茶,可酒量仍在。   此时,一众文官早已七歪八倒地趴下了,就剩下老将军,景将军两人还在叫嚷着。   “来来来,赶紧继续。”景将军喊道:“我就不信我喝不过你。”   老将军豪气地把上衣一脱,大手拍了景将军一下:“小景,咱们联合起来,势必把这小子灌倒。”   “好。”   景将军豪迈一应,两人双手一击掌,紧紧握在了一起。   谢堇昭眼角微抬,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联合是么?”   “哈哈,老爷子喝过的酒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老将军自信满满地说道:“即便咱们两人合着也灌不醉你,可你要灌醉我们至少也得喝到明天。”   这下还膈应不到你?老将军莫名的兴奋,让自己的木头孙子跳脚大概是他余生的追求了。   “无聊。”谢堇昭淡淡地说道。老头子是越老越像个孩子了,不过他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时候差不多了。   他手指轻轻抚着酒杯,举在眼前端详:“这套酒杯看着似乎不一般。”   “那是当然。”老将军骄傲地说:“这可是我当年击败那西域入侵的部队时缴获的,据说是他们那皇帝给赏赐的,世间独一无二,先帝当时可是犹豫了好久才赐给我。”只有他是怎么威胁先帝的就不要说出来了,免得教坏子孙。   “看上去挺脆弱的。”谢堇昭唇角一勾,食指与拇指捏着杯沿轻轻转动。   “别……”老将军微微一怔,连忙喝止。   他面色都变了:“我就只有一套酒杯,可没有多的了。”   谢堇昭笑笑不说话。   老将军忽然转头对景将军说:“小景,据说你酒量不错?咱们比拼比拼。”   景将军一愣,不是说联合吗?可酒意上头也没想这么多,猛一拍桌:“来,比就比,谁怕谁呀。”   ……   正往新房处走去的谢堇昭被刘氏拦下了。   他脸色一沉,神情不满:“有话快说。”   “急什么?别人家这时辰新郎还在宴席中呢,你倒好,三两下把全部人给灌醉了,厨房里还有很多饭菜还没上桌呢。”刘氏没好气道:“再说了,蕴儿没及笄呢,你进去了也就坐坐。”   谢堇昭额角青筋若隐若现,冷冷地说道:“你到底要不要说。”   “哎,当然要说。”刘氏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干咳两声才说道:“有些事儿呢,早就该给你说了,可是以往觉得没必要,后来就忘记了,现在你也成婚了,早说迟说还是得说。哎……别走啊。”   刘氏奋力拉着转身就走的谢堇昭,说:“这是成婚的男子必须要知道的事情,你赶紧给我过来,不然到时苦了的可是蕴儿。”   说是会苦了蕴儿,谢堇昭再怎么不乐意,也得走上一趟。他耐着性子跟随刘氏到了偏房,偏房之中早就候着一名男子。   男子一脸讨好的笑容,看上去很是轻浮,手中捧着一个箱子,恭敬地行了大礼。   “他呐,是怡红院最出名的……”刘氏停顿了一下,才说:“招揽客人的。哎哟,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教导人的经验。”   说罢,刘氏红着脸,转身把门一关,自个儿走了。   男子打开箱子,取出好几本画册放在桌上:“相爷先看看这个。”   ……   半个时辰后,房中传来谢堇昭怒吼声:“晨曦,将院首和陈老太医给我寻来。” 第54章   东宫   “今日什么日子, 怎么总隐约听见外面有鞭炮声?”太子手执兵书,忽然好奇地问道。   东宫能听得见的鞭炮声, 想必外面是十分隆重了。   小太监给添了热的茶水,道:“今日相府大喜,就连太后与皇上都去观礼了。”听今日出过宫外的同僚说,相府给的红包可大了, 害他羡慕不已呢。   “相府大喜?”太子心中打了一个突,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唇微微有些抖,问:“是什么喜事?”   “相爷成亲啊。外面可热闹了,那流水席呀, 长长的摆了几条呢。”小太监张开双手比划着。   怎么可能?蕴儿明明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难不成谢相不介意?可就算不介意,也得他同意才行啊。他的女人怎么能够嫁给别人?   “相爷娶的是谁?”太子不甘心地再次确认。   “还能有谁?”小太监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说:“皇上亲自下圣旨给赐婚的梁家姑娘啊。”   太子忽然站起就朝外走去。   小太监连忙拦着人,小声地说道:“太子殿下忘记了吗?您现在可不能外出的。”   “我的女人都要嫁别人了,难道你要我在这里干看着?”   “哟,太子您误会了。”   太子脚步一停,问:“误会什么?”   “相爷娶的是梁蕴姑娘。”   “那就没错了, 哪儿来的误会?中秋之日, 蕴儿已经是我的人了。”太子又要往外走。   小太监瞪圆了眼, 上前挡着来人,不解地说道:“殿下是不是搞错什么了?中秋之日与殿下你燕好的人梁诗雅梁姑娘,不是梁蕴。”   “什么?”   太子愣在原地, 满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会是她?明明那日,蕴儿还对着他笑,说愿意与他一同走到那最高的位置上。她当时的笑容是那么的真切,他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哟,太子殿下,您小心点。”小太监将险些跌倒的太子扶到一边坐下,不解地说道:“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太子眼神有点迷茫。“那日你明明跟我说,是梁姑娘……”   是了,梁诗雅也姓梁。   明明母后说二皇子给蕴儿下了毒要设计他的,可为什么会变成了梁诗雅?莫非是顺妃的计谋?可是,他与梁诗雅成了好事,对顺妃也没有一点好处。   想来想去,太子最后还是觉得自己被谢堇昭给算计了。   他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身旁的小太监看得惊慌,跟随太子殿下这么久,平日里的他对待别人都是平和温柔,笑起来也是温文尔雅。像今日这般笑得如此让人惊心还真是第一次。   “那梁诗雅呢?”   “被她妹妹接回去了,皇后的意思是让太子殿下选个好日子纳进宫。”   太子冷哼一声:“不可能。本太子可是被算计的,此事非我所愿。”   “可是……”小太监犹豫着没有说下去。太子殿下你现在要是不认,那人家姑娘可怎么办?   “没有可是,你现在马上寻院首过来,我身上的毒,便能证明我的清白,我要马上出去。”太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话急速有力。   “院首到相府吃酒去了。”   “那就寻陈老太医。”   “陈老太医也去吃酒了。”   太子将茶盏猛摔在地:“太医院里还有谁,赶紧给我找来。”   小太监一曲膝就跪在了地上,哭着说:“殿下,您如今被关了禁闭,无旨不得外出,外人也不能探视啊。”   “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吗?”太子咆哮道。   “是……是的。”   “给我滚。”太子大声喝道。   小太监如获大赦,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   梁蕴坐在房中,红盖头遮去了视线,能看见的只有绣花鞋上的一颗颗圆润的珍珠,看着就像一颗颗小小的鸽子蛋。   呜呜……好饿。   她撒气地把手在床上乱拍,忽然摸了个小东西,拿过来一看。   花生。   太好了,吃了再算。   剥开把花生米放口中,三两下就吃完了。   再一摸。   红枣。   又放口中。   继续摸……   “哎呀,姑娘。那个不能吃。”   徐嬷嬷一进房,便看到梁蕴拿着花生剥得噼啪响,赶紧制止。   被徐嬷嬷这么一吓,梁蕴被嘴里嚼着的红枣给咽着了,猛地拍着胸口。   徐嬷嬷又是拍背又是倒茶的,好不容易才让梁蕴顺过气来。   “都是嬷嬷不好,害我把红枣核都给吞下去了。”梁蕴软糯糯地抱怨道。   “是嬷嬷不好,来,吃点东西吧。”徐嬷嬷将梁蕴扶到桌子旁坐下,将刚拿进来的饺子推近了些,解释道:“早上不让你多吃就怕你中途想要出恭,到时要再众人面前闹笑话。现在已经回到相府了,可以放心吃了。”   她轻轻帮梁蕴提着红盖头,好让梁蕴吃得方便一些。   梁蕴想了想那一连串的礼仪,确实是够累人的,也就不在意了饿肚子的事了。她咬了一口饺子含糊不清地问:“堇昭呢?”   说人人到,外头通报说相爷来了。徐嬷嬷立刻就取走了梁蕴手上的那碗饺子。   “嬷嬷,我的饺子。”   “待相爷掀了盖头再吃。”徐嬷嬷应着,又把梁蕴扶到床边坐下,将红盖头移好位置。   谢堇昭身上带着酒气,缓缓地走到梁蕴身前。   喜婆举着喜秤,说着好些吉祥的话语。   谢堇昭接过那喜秤,目光停留在那火红色的人儿身上,几天不见,甚是想念。   谁也不知,为着这天,他做了多少的准备。时刻要盯着宫中那些人作什么幺蛾子,就怕婚礼中途被意外打断不吉利;白天盯着院子增筑的进度,晚上又要连夜批阅奏章;还有提前一个月便着手整顿的京中的治安以及周边可能出现的情况。   他们的婚礼,必须顺顺当当的。   “快点掀盖头吧。”软糯的声音在催促着。   谢堇昭轻轻一笑:“这般急着要见到我么?”他缓缓地将秤杆伸过去。   “我得吃饺子了。”   秤杆刚碰着了红盖头,瞬间缩了回来。谢堇昭以轻轻戳了戳梁蕴的头,冷冷地说:“你想见的是饺子?”   “噢,不是的,我想见你。”梁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委屈。   “是吗?”   “是呢,好想好想见你。”   他温柔而快速地挑起那红艳的盖头布,眸色幽深,缓缓一叹:“我也想见你。”   ……   喜婆做了这么多年,情投意合的不是没见过,可人家都是干干脆脆完成这礼数的,哪像相爷这般,光看着新嫁娘就得耗上不少时间,那眼神儿呀,火热得连她看着都觉得脸红。   见喜婆面有难色,徐嬷嬷好心地取过一碗饺子,递了上去:“姑娘该吃饺子了。”   梁蕴高兴地点点头,接过来勺起一只就咬一大口:“哇,生的。”   “生的好,生的好。”喜婆立刻接话,取回了梁蕴手上那碗饺子。   梁蕴有点不高兴了,嘟着了小嘴,伸出手又要在床上摸吃的。   手刚伸出去,便被谢堇昭的大手给逮住了。   他顺势坐到床沿上,靠在梁蕴的耳边轻声说:“我让厨房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梁蕴听罢,顿时又高兴了,小酒窝清晰可见。   喜婆赶紧趁机呈上了交杯酒。   两人接过,手臂相交,缓缓喝下。   “恭喜相爷和夫人百年好合,琴瑟和鸣。”一众人跪下恭贺。   谢堇昭手一挥:“下去领赏吧。”   一众人等退了出去。   门板一合上,谢堇昭就帮她将凤冠取了下来,紧紧地将人拥在了怀中。   深秋的夜凉凉的,可梁蕴此刻却觉得非常温暖,也不知是那杯酒还是他的体温。   头顶被他的下巴轻轻磨蹭,耳中传来他微微的一叹:“日后想见你,不用再被阻拦了。”   “为什么会被阻拦?”梁蕴轻轻说着。   “谁知道呢。”他说。   “堇昭,不是说有好吃的么?”   “唤我相公。”他将她拉开了一些,双眸与她瞳孔相对视。   “相公,我饿了。”   “我也饿了。”他嗓音带着诱惑的尾音,头一低,便寻着了她的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带着酒意,他的吻比以往的都要更为火热,肆意地吸吮着她口中的甜蜜,滚烫的舌轻轻扫过她的贝齿,在她的闷吭声中,寻着她的舌紧紧交缠。   想要更多……更多……   不行。   他忽然离了她的唇,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明显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奈的一声叹:“夫人,快点长大吧。”   ……   徐嬷嬷在外头分发了赏赐,心中是高兴又欣慰。她待梁蕴就如亲生女儿一般,如今见着她有了好归宿,相府又是如此的重视,她也就觉得很安心。就希望自己能活得久一些,能看着他们儿孙满堂,那她这辈子也算是有个圆满的结局了。   糟了,徐嬷嬷忽然一拍脑袋。她怎么就出来了呢,夫人可是还没及笄呢,相爷可别乱来才行啊。   他急急往回走,便见谢堇昭刚从房中出来,他衣服整齐,脸上也毫无异样。徐嬷嬷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让人备水到我房中,我要沐浴。”他边走边吩咐晨曦,末了还补了一句:“直接取井水过来便可。”   听见他这样吩咐晨曦,徐嬷嬷刚想说大秋天的还是别用凉水洗的好,可转念一想,又把话吞了回去。 第55章   新院子其实就是在相爷原本的院子中增加一个房间。一开始的计划是将副房和主房打通, 分割成两个房间,待下年再将这两个房间打通即可。然而后来老将军前来监工, 说两个房间贴得太近不好,他信不过相爷的忍耐力,所以改为在书房的另一旁添加一个房间。   现在,两个主房之间就隔了个书房。   老将军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为那白玉棋子报的仇, 谢堇昭当时也没表示什么意见,不过就隔一个书房, 多走两步路而已,且让老头子乐一乐吧。   然而沐浴完毕,想与夫人共进夜宵的相爷却在自家夫人的房门前受到了侍卫的阻拦。   看着那门前齐刷刷站着一列共八人的侍卫, 谢堇昭的面色瞬间就不好了。早知道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 起码在同一个屋子里相见就能见,现在好了, 晚上见见自家夫人还得看准时辰。   新婚第二日,新媳妇是要敬茶的,谢堇昭习惯早起,早早就到了梁蕴的房中候着了。晨曦在房中备上了茶具,又将相爷的奏章搬了过来后就出去了。   徐嬷嬷一大早就出门国公府了。皆因国公府现在就只有梁舜荣一个主子在家, 连个长辈都没有, 梁舜荣自己又毫无经验, 担心梁蕴回门之日会失了礼数,所以求助于徐嬷嬷。   于是乎,房间内伺候的就剩下吉祥如意两人。   屋子里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如意和吉祥就候在床边不敢乱动, 也不敢交谈,就怕打扰到坐在那边批阅奏章的相爷。   吉祥还好,如意的性格有点好动,候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有些按耐不住了。她悄悄将身子往后靠,从背后伸出手去轻轻推了推梁蕴。   梁蕴没醒,如意做贼心虚又不敢动作太大,于是乎改为用一只手指轻轻戳梁蕴的脸蛋。   少夫人啊,快点起床吧。相爷光是坐在那儿她都觉得好恐怖呀。   忽然,如意惊呼了一声,迅速地抽回了手。   那声音引起了谢堇昭的注意,同意也惊醒了梁蕴。   梁蕴坐了起来,揉揉眼睛,迷糊地说道:“我的红烧鸡爪子那儿去了?”   “少夫人你总算起床了,奴婢伺候你更衣吧。”如意眼中带着泪光将梁蕴扶了下床。   “我刚刚梦见在吃红烧鸡爪子。”   “那是奴婢的手指。”如意委屈地小声嘀咕道。   谢堇昭见梁蕴起床,放下奏本走了过去。   吉祥和如意赶紧退到一边,梁蕴更衣最后的步骤就落到了谢堇昭的手上。   “堇昭,早安。”梁蕴甜甜一笑。   谢堇昭替她绑腰带的手微微一用力,腰带便紧紧地缠在她的身上,他冷冷地说道:“你唤我什么?”   “呜~”梁蕴嘟着嘴,赶紧改口道:“相公,你勒到我了。”   “嗯,夫人早安。”他语气忽又变得温柔,眸中带着零星的笑意,回应她的第一句。手中将那腰带解开,又缓缓绑上,这次松紧刚好。   ……   大厅之中,众人皆准备妥当候着新人的到来。   相府本就人口不多,长辈就只有老将军与谢宇夫妇,再加上暂住相府的郑神医,统共就四人。   二人一一上了茶,各长辈也给了二人红包。   梁蕴看着自己手上捧着的红包全是胀鼓鼓的,再看谢堇昭手上那些干扁干扁的红包,不由得笑了起来,圆圆的小脸蛋很是可爱。   谢堇昭忍不住轻轻捏了她一下。   “这是我的,不会给你哟。”梁蕴笑眯眯地将红包往袖袋里塞。   “原来夫人还是个小财迷。”谢堇昭将她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将手中红包放在她手上,淡淡说道:“我的也给你吧。”   “那好,我替你拿着,下回上街你有想吃的我都给你买。”他给得干脆,梁蕴也收得干脆。   谢堇昭缓缓一笑。原来小娇妻不仅喜欢钱,还喜欢花钱。   “蕴儿,过来娘这边。”刘氏朝梁蕴招着手。   待梁蕴过去,刘氏从嬷嬷手上取过一个箱子,在她面前打开,说:“这里面是府中除了郑嬷嬷外,所有奴仆的卖身契;还有就是咱们相府库房的钥匙,这些我都交给你了。明儿个掌柜们过来汇报的时候你也过来,我顺便把账本也一并交给你。”   刘氏高兴极了,嘴巴一直没合上过。   如意上去替梁蕴接过。   郑神医见了刘氏的举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欣慰地说道:“别人家新媳妇进门,心心念念想着怎么从婆婆手中夺过管家权,你婆婆倒是疼你疼得紧,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屋中知情人不禁微微变了脸色,想笑不敢笑。是啊,别人家倒是把这管家权看得紧,可咱们夫人可是千盼万盼的想着要交出去。   “爷爷今日便回山上去了,你日后要格受本分,莫要调皮,知道么?”   “爷爷不要走。”梁蕴一听这话笑容便没了,腻上去紧紧捉着郑神医的衣袖不愿放。   刘氏也劝道:“是啊,干嘛要走呢?干脆就在这儿住下,蕴儿的身子还得靠您照看着呢。”   “不走不行了。”他看了谢堇昭一眼,对他的从容淡定感到满意。   他名声响亮,寻他的人无数。昨日成亲见礼,他虽是稍微易了容,可还是给有心人注意到了,当夜就有不少人在相府中查探他的身份。即便想留也不可多留,以免给相府带来麻烦。   “我留了方子给徐嬷嬷了,今日起每天要喝上一剂,一日都不能落下。待你及笄之日,爷爷再来看你。”郑神医严肃地说着。   “我不要喝药,也不要爷爷走。”梁蕴眼睛都泛起了泪光。   “爷爷放心,我会盯着的。”谢堇昭正色地答道,走到郑神医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晨曦眼中带着惊讶。要知道,相爷自入仕的第二天,就得到圣上的准许,面君不用见礼。见到皇上都不用行礼了,其他人自然也就不用说了,没想到此时居然会给郑神医行礼。   郑神医自然是知道谢堇昭的用意,这一礼,是对他这个爷爷的肯定与感谢,看来蕴儿在他心中的重要性超越了自己所想象的,这样一来,他就真正的能放心离去了。   ……   婚礼过后,相府一切运作如同往日,不过是对梁蕴的称呼有所不同而已。   梁蕴这是第二次见谢家的各个掌柜,也在这次会面时,正式接手了刘氏手上的账本。   会面结束,梁蕴在徐嬷嬷的指导下学着如何看账本。   也不知是天资问题还是什么,徐嬷嬷惊奇地发现,梁蕴对此居然很有天分,学得非常快,相比起女红来说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莫不是梁志宁本就有这天分而不自知,所以梁家兄妹都继承了这天赋?   “相府的生意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亏损呐。”梁蕴翻着账本自言自语道。   看着这账目,就是从那次说有对手恶意经营打击开始的,而且到现在为止,相府的生意都没有起息。   徐嬷嬷看着梁蕴皱着的包子脸,觉得心痛,说道:“亏点儿也没什么,相府基地足,亏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少夫人还是以后再看吧,莫要太费心神了。”   是呢,看这账目,都是娘取府中银两去填的。相府的资产她看过,先祖都是高官,留下不少财富,而老将军以往跟着先帝打江山,也得了不少。可以说相府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让几代人过着富足的生活。   但是小时候爷爷带她在山上种树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若然仅安享于现状不去努力,那么将来遇到困难或灾劫便无后路可走。   当时她不理解,爷爷还特地给她解释说,现在这里只有一棵果树,上面的果子够他们食用,可如果不多种一些,当遇到这棵果树因其他原因倒下的时候再考虑去重新种植就来不及了。所以要早点种多一些,以后果子多了还可以帮助别人,即便果树倒了还有其他的。   这样便是前进有方,后退有路,未雨绸缪。   因此,梁蕴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才是。   见梁蕴下定了心思,徐嬷嬷也不再阻拦。毕竟少夫人能想去做好一件事儿而不是老想着吃吃吃的,证明她成长了不少,也乐于见她成长。   “少夫人要不去问问梁国公?”   “哥哥?”   “是啊,经商这方面老奴可是教不了你,但梁国公可是从商了好几年呢。”   ……   “这个情况还需到店里查看一番才行。”   梁舜荣听梁蕴简单地说了一遍情况后,说了这么一句。   他吩咐人上了茶和点心,沉吟道:“一般来说,对手若然是在价格上压制,那他自个儿也是要亏损的,而且亏损得更多,所以这价格战一般不会维持很久,因为根据双方的财力,很快就会有结果。”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眉一挑,又说道“按照相府的财力,对方应该是坚持不了多久才是。可现在都这么久了,那只能说明,要么对方也是财力宏厚之人;要么,他占有市场的优势根本不是价格。”   “不是价格那会是什么呢?”   “这个就需要你亲自去查看一番了,光听掌柜汇报是无用的。因为不能排除他们对自己过分自信或者他们本就……”之后的话梁舜荣没继续说下去,因为比较是相府的家事,他作为外人不适合评论别人家的掌柜是不是监守自盗。   梁蕴想了想,决定要亲自前往查探一番。   梁舜荣见梁蕴的小碟子空了,便将自己那份糕点递了过去,说:“既然说是一直查不到对方是谁,那说明对方有这个实力隐藏自己。你万事都要小心一些,身边多跟些人。”   “嗯,知道了。”   “为何会突然想处理这个?相府应该不怕亏损才是。”梁舜荣忽然问道。   梁蕴咬着糕点,软软地说:“相公每天都很忙碌,我就是想帮忙做点什么而已。”   梁舜荣笑了笑,摸摸自家妹子的头。   别人总说,人成了亲就会变,果然是真的。   梁蕴准备离开之际,看见桌上两个空空的碟子,顿时觉得不好意思,她腼腆地说道:“我不小心把你的也吃了。”   “没事。”梁舜荣温和一笑:“我很高兴,这个家还有你能喜欢的东西。” 第56章   选了吉临轩作为第一个观察点, 是因为这里的亏损最少,先从简单的入手解决问题, 这是梁蕴自个儿说的。   因着这吉临轩是一间饭馆,即便少夫人将理由说得怎么富丽堂皇,徐嬷嬷也是不信的。   不论因由如何,选了一个天气好的日子, 梁蕴带着徐嬷嬷与如意来到了吉临轩。   店内寥寥数桌客人,郑掌柜一见人来便迎了上来, 他虽已年迈,可是健步如飞。   “少夫人安好,到楼上的包间吧。”   “不用了, 就在大堂里吃吧。”梁蕴回以甜甜一笑, 找了个近大门的位置坐了下来。   小二伶俐地沏了茶过来,郑掌柜亲自将菜单呈上。   梁蕴翻了几翻, 看着随意地点了几个菜。郑掌柜不再打扰,亲自到厨房去监督。   “少夫人,不是说要来查看亏损的缘由吗?”徐嬷嬷笑着问。   “是啊。”梁蕴理所当然地答:“我先尝尝是不是这菜的问题。”   徐嬷嬷也不戳穿她,微笑着给她添了茶。   菜还没这么快上,梁蕴从大门看出去, 斜对面一家名为福临轩的饭馆生意极好, 门外都排起长长的队伍来。不时有乞讨者小心翼翼地靠上去, 偶有几个能讨到几个铜钱或剩菜,但多数会被驱赶。   “就是那家么?怎地连名字也跟咱们的这么像?”梁蕴道。   徐嬷嬷鄙视地哼了一声,说:“就是明晃晃针对咱们的吧。”   这时, 郑掌柜捧着菜过来,也注意到了梁蕴目光所向之处。他经过允许后坐了下来,无奈地叹了一声,道:“达官贵人都去聚福楼,咱们这地段就做些平民生意。刚开始,对面的价格打得极低,夫人又说不用降价,所以人流便去了那边,现在那边价格回升了一些,但还是比咱们便宜,除了一些赶时间的会来这边,其他人是情愿排队也不过来。”   “那我们这边情况如何?”   “咱们这边本就跟一些菜农肉贩签了契约,所以菜肉还是照旧的送来,咱们也是照收的。本想着削减些人手,可是他们情愿不要工钱,用店内多余的菜替代工钱也不愿离去,我实在于心不忍,所以也就没将人辞退了。”   “少夫人,请不要辞退咱们。”   “是啊,我们可以不要工钱的。”   “我们连菜都不拿了……”   梁蕴的到来,店里的小二都在一旁留心着。由于店中并无多少人客,所以梁蕴他们谈话旁人也能听个清晰。此刻听到郑掌柜如此说道,大家心里担心,就连掌厨的也出来了。   掌厨身材魁梧,借着拐杖的助力走得艰难又急切。   梁蕴看着一瘸一瘸的掌厨走了过来,目光不禁停留在他的腿上。那掌厨的左脚的脚掌已经没有了,替代的是相同高度的木头绑在小腿上作为支撑。   “出来干什么?”郑掌柜猛地一喝:“赶紧回去,别吓着了少夫人。”   掌厨欲言又止,看了看梁蕴,心有不甘又一拐一拐地回了。   “少夫人喝口茶压压惊,那家伙性子鲁莽,可绝对不是有心要吓着少夫人的。”郑掌柜赶紧给梁蕴添了热茶,解释道:“咱们店里都是些残疾的将士,朝廷虽然抚恤金发下,可很多人都是家里的支撑,那一点点银钱根本不足以养家活儿;他们这个样子,也去不了别处做工。”   徐嬷嬷贴到梁蕴耳边轻声说道:“申请当兵的话每月都有不错的月钱,可是受伤退下了的伤兵就不同了,每月那抚恤金还是相爷强硬让陛下发放的,其中有半数都是相爷自个儿贴进去的。”   梁蕴看了看周围的人,问:“其他人也是?”   “是的,断手断脚的不少,伤的厉害的我都安排在后头做事了;一些年纪大的,或是有些小缺陷,我让他们带了手套之类的遮挡,都安排在大堂。但他们做事都很利落的。”郑掌柜生怕梁蕴不信,加重了语气:“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后头那些没得说,可大堂这些人还是可以寻别的工作的,然而他们却没有走。换作他人,东家生意不好,早就另寻高就了,也只有在战场上呆过的将士们才懂得共同进退这个词的意思。   梁蕴心中感动,微微一笑,肯定地说道:“我不会辞退你们的。”   众人心下一定,连声呼谢。   “我要谢谢你们才是。”梁蕴站起,对着众人行了一个大礼:“感谢你们以血肉之躯保家卫国。”   “这是咱们男子汉应该做的。”   众人没想到梁蕴会有如此举动,一个二个都红了眼眶。   本看着她长着娃娃脸,说话又娇气软糯的,就觉得她必定是如同其它世家娇贵的女子一般肤浅。现在她如此举动,让众人心中对这位主子有了敬重之心。   “郑掌柜,亏损的问题我们慢慢想办法解决,但工钱还是要照发的。”   “不用了,店里都亏损了,咱们不要工钱。”一个小伙子说道。   “不行。”梁蕴敛起了脸容:“工钱一定要拿,不然就别在这里做工。”她散发出的威严止住了小伙子想要反驳的话头。   即便共同进退,也不能不付工钱。   徐嬷嬷暗地里点了点头,对梁蕴的举动很是满意。姑娘的毒解了,也成亲了,成了少夫人之后,人也成熟了不少,徐嬷嬷感到好生欣慰,这些日子以来的教导没有白费啊。   ……   饭用得差不多了。   这菜式和味道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是不那么出彩就是了。   梁蕴看着对面依旧门庭若市的饭馆,陷入了沉思。到底是谁有这般财力?   忽然,两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她的视线。   只见两个瘦弱的孩子,大的那个约莫是七八岁的男孩,一手牵着比他更矮小一些的娃娃,一手捧着一个黑漆漆的破碗,在那店门前跪着哀求,似乎想讨一些剩菜。   这时,店内出来一个胖头胖脑的男子,他衣着光鲜却举止粗鲁,出来对着那孩子就是一脚。   那男孩被踹得在地上翻了两个跟斗后跌趴在地上,娃娃哭着过去扶。   男孩艰难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捡起那个破碗,又上前去求。身边那个娃娃哭着拉扯着他的衣服,似是想拉他离开。   那胖男子咒骂了一句,上前对准孩子的头又是一脚。   “太过分了。”梁蕴一个弹起,便跑了过去。   在那男子准备踢第三脚之时一把将两个孩子抱在了怀中。   “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生得好生娇俏。”男子带着调笑的声音响起。“郑掌柜也来了呀,这小娘子是你家亲戚还是你的小妾儿?”   梁蕴抬头狠狠地厉了他一眼,让徐嬷嬷和如意将两个孩子抱起,一同回店里。离开之时还听见那男子说道:“小娘子别走呀,跟那老头有什么好的?来跟我吧,保证你吃香喝辣的。”   “我呸!”如意回头瞪了他一眼:“闭上你的狗嘴。”   几人回到店前,喝止了几个抄着家伙要上前干架的伙计,吩咐人打来一盆水,又取了伤药出来,简单地给两个孩子打理了一番。   那小男孩晕乎乎的,被温水擦了脸清醒了不少,使劲地挣扎了开来。   “不用怕,我们没有恶意的。”   梁蕴样子本就讨喜,加上声音又软糯,听着就让人安心不少。   小男孩扑通地跪了下来,旁边的小娃娃也学着一同跪下,两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梁蕴。   小男孩说:“求贵人赏点剩菜吧,我妹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快,备些好消化的饭菜来。”梁蕴吩咐道,回头将孩子扶起:“不要跪着了,过来坐下。”   小男孩急忙闪躲:“贵人,贵人你的衣服。”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刚才没在意,现在看到梁蕴身上的脏污时心就慌了。   “没事的,过来吧。”梁蕴道。   徐嬷嬷看着也心酸:“可伶见的,这么小的孩子就得受这样的苦。你们父母可还在?”   “不在了,逃难的时候被人踩死了。”   “没听说哪儿又灾情啊,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如意问道。   此时,小二已捧着些稀粥和馒头过来:“元大叔在做菜了,先吃着这些垫垫肚子。”   两个孩子见有吃的,也不管不顾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待两个孩子吃得差不多,便安排他们先进内堂洗漱一番,待会儿出来再问话。   “对面那黑心肝的,刚才就应该让咱们过去狠狠打他一顿。”伙计在一旁愤怒地说道。   徐嬷嬷刚想说话,却被梁蕴抢了个先,她沉声说:“不行,现在连人家背后是谁也不知道,若然刚才打了人,就会被对方抓着这个点说咱们相府以权压民。”   “少夫人能想到这点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还不够周全。”徐嬷嬷看着梁蕴的眼神明亮了几分,补充道:“你们出手,自己要入罪不单止,还得连累相府这个先不说;你们想想,这么多乞讨的为何他不出手?”   众人安静了下来,如意小心翼翼地问:“莫非那两个孩子……”   “我觉得那两个孩子不像是作假。”梁蕴凭着直觉说道。   “到底是不是诱饵尚且不好说。”徐嬷嬷趁机教导:“少夫人要谨记,任何事情都不能看表面。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凡事还是彻查清楚比较好。” 第57章   要说到查一个人的底细, 徐嬷嬷自然是力推梁蕴找相爷帮忙。相爷连朝堂都能掌控了,那么查一对小兄妹的底细会难得着他吗?   于是, 梁蕴便修书一封让人给带回去。   看着大街上不时出现的乞讨者,她忽然灵光一闪,对郑掌柜说道:“店中不是每日都有没用到的新鲜菜肉吗,现在立刻给做出些简单的菜式来, 饭要多煮一些,分出一份一份用油纸包起来。”   “少夫人这是要布施吗?那敢情好, 我也来帮忙。”如意跃跃欲试,兴奋了起来。   “是呢。”梁蕴笑着道:“反正放着也是放着,换个名气也是好的, 日后店里若不再亏损, 咱们也提一部分的银两出来,固定每天派发一定量的饭菜。”   “少夫人善心。我马上去安排。”郑掌柜脸上也带着喜意。每月亏损, 他已是忧心,这回少夫人接手府中营生,他一直担心少夫人年纪小,见着亏损就要将店关掉,到时一群人的生计就没有了。   如今少夫人不但没有计较, 又不像夫人一般不理事, 他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厨房内忙得火热朝天, 不一会儿一份一份的饭菜便整理了出来。   徐嬷嬷与如意用竹篮子装好,店里的伙计都帮忙提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着梁蕴步出了店面。   梁蕴在大街上走着, 每遇到一名乞讨者便上前说:“这是咱们吉临轩刚做好的饭菜,你尝尝看,给个意见。”   她话说得圆润,不是施舍给你,而是让你帮忙尝尝味道给点意见。   那些乞讨者生活在最底层,平日里被驱赶被打骂已是习惯了,忽然间被人如此客气的说话,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应才好。凉风习习的日子里,捧着手中温热的饭菜,眼泪便忍不住汹涌而出。   不一会儿,手上的饭菜便派发了完毕,但收到消息赶来的乞讨者却多了起来。梁蕴干脆就不走了,回到吉临轩门口旁边的巷子站定。   “不用着急,待会儿还有,大家要守好迭序,在巷子里排好队,不要影响别人店的生意。”一名伙计呐喊道。   “去看看还有多少份?”梁蕴细声吩咐徐嬷嬷。   不一会儿徐嬷嬷便回来给梁蕴报了个数。   梁蕴清了清嗓子,对着那长长的队伍说道:“还有五十多份,后面的就不要排队了。咱们吉临轩最近生意不大好,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日后店里收益好起来了,就给大家多发一些。”   一名伙计领命去数人数,数够之后就站在队尾,让后面的人不要排了。   “夫人善心,好人有好报。”   “感谢夫人,祝愿姑娘长寿安康。”   “希望吉临轩生意越发兴旺。”   一众乞讨者不断说着感谢的话语和祝福语,他们是真心在祝福。   徐嬷嬷大声说道:“这位是相府的少夫人,见近日京中多了不少无家可归者,便想着最近天气渐冷,能帮上一点是一点。”   “原来是相府的少夫人,真是心善。”   “咱们去吉临轩吃吧,别在这里排队了,吃顿饭也能帮到人呢。”   “看那菜式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走,咱们过去。”   不少路人看到派饭的场景都驻足观看,以来赞相府少夫人善良,二来又被路上飘香的饭菜吸引,连带着在福临轩排队的人都走进了吉临轩。   郑掌柜数月来第一次展颜欢笑,热情地招呼着人客。   少夫人真是福星降世呐,相爷真有福气。   ……   对面福临轩的胖掌柜见人客走了不少,气得脸红耳赤。走出门前对着梁蕴就酸了起来:“堂堂丞相夫人都出来抛头露脸了,相府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吧。”   “真是狗口吐不出象牙。”如意忿忿地说道。   “莫理他。”梁蕴沉稳地说了一句,专心地继续派发饭菜,还对着众多乞讨者说:“你们吃过了百家饭,对着味道上自然是懂得不少,若是有什么看法,可不要吝啬赐教。”   “不敢不敢。”一名老乞丐站在梁蕴不远处,他恭敬地说道:“咱们讨口饭吃,哪能计较味道?不过夫人今日把我们当人看,我们自然也是要为夫人做些实事的。”   他朝远处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两个小乞丐捧着一个包裹小跑了过来,将那包裹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不让自己的手碰到里面的盒子。   梁蕴瞧了那盒子一眼,很普通的一个木盒子,可是看着干净如新,与乞丐们身上的脏污成了强烈的对比。   老乞丐又说:“当年乞讨时遇到一个异族人,他给我的。此物于现在的我毫无作用,便送给姑娘吧。”   “不用了,我可不是为了求报答的。”梁蕴缓缓地摇头。   “夫人是瞧不起咱们的礼吧,也罢。”老乞丐语调中带着哀伤,席地而坐,轻轻打开那油纸包吃了起来。   梁蕴急道:“我绝无此意。”见老乞丐不再说话,她只好让如意收下。   如意拿着那盒子在梁蕴面前打开,顿时一股奇特的气味散发了出来。   徐嬷嬷惊呼:“这是小茴香。”   “小茴香?”梁蕴再仔细嗅了嗅那香气,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物。   “这小茴香是一种做菜的香料,很是金贵。异族每年仅进贡很少的量,宫中只有万寿节时才会取来用。”徐嬷嬷流利地说着。   她对此物印象非常深刻,皆因先帝极为喜欢用此物制作的羊肉,当年会攻打那个小国也是为了此物。当今的太后当年为了讨好先帝,还特地与御厨讨论过食谱。   “此物如此贵重,不能收。”梁蕴听后也觉得惊讶。   “收下吧。这是咱们小小心意,夫人切莫嫌弃。”老乞丐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那……我给买下来吧。”   “我出一千两。”对面的胖掌柜突然插话。   这里的事情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这小茴香是何物,可必定是好物。说完他就想过来取走那盒子,不料被四周围上来的乞丐拦了去路。   乞丐们身上不但脏污,还散发出阵阵怪味,让胖掌柜不敢再上前一步。   “此物只送不卖。”老乞丐缓缓站起:“夫人这菜火候是够了,可是味道还有欠缺,贵店的厨子做法偏量多而不精,要多斟酌调料的分量才行。”   “谢老先生赐教。”梁蕴微微行了一礼。   老乞丐走后,其他乞丐也跟着走了不少,仅留下几个在路边,目光盯着那胖掌柜。   梁蕴小心地捧着盒子回到店铺交于郑掌柜。见店中已是坐满了客人,心下欢喜万分。没想到突然起的念头得了这么大的好处,真是应了那句善事不怕做,好心有好报。   “真没想到,这乞丐当中也有这般厉害的人。”如意惊叹道。   徐嬷嬷端正地坐着,说:“所以啊,你们可不能看着自己身份比别人高贵就瞧不起别人。”   “嬷嬷说的是。”   ……   早朝日常议事完毕,就着太子中毒一事又讨论了一番。   皆因一国之君,龙嗣尤为重要,后宫也是与前朝紧密相连。先帝当年幸得神医救治,可现在太子不知是否还能寻得着那神医,如若解不了这毒,那将来还真不能坐在这龙椅之上。   众大臣意见不能归一,相爷便提出定下一个限期,限期之内若是寻不到神医,那就先撤去太子之位。但如今还是先把太子的婚事办好。   “太子认为此事是那梁家姑娘所算计的,这……”慎枥帝不知如何是好,紧皱着眉头看向谢堇昭。   谢堇昭嘴角微勾,眼神当中透着淡漠,道:“现在太子还敢拿乔?若是人家姑娘不愿嫁,太子就得当和尚去了。”   这倒也是。慎枥帝想了想,又说:“可若真是被算计,不但不罚还让其当太子妃,这样不是污了皇室的颜面吗?”   “陛下,有急报要呈于谢相。”   外头小太监进殿禀报,慎枥帝一摆手便同意了进入。   早朝是不能打扰的,外人不得进入。所以晨曦便成了唯一一个不是朝臣得以在早朝中进入大殿的人。   谢堇昭接过书信,手一扬便将信纸展于眼前。   “相公,帮我查两个孩子的底细吧。”   信中就只有这么一句。   谢堇昭不禁觉得好笑,这丫头,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两个孩子到底是哪两个?当他有天眼来着么?   不过也没差,待会儿让暗卫互相联系一下便得知了,也不枉小娇妻如此信任。   平日里一副死人脸的相爷看个急报还能看得笑出来,这急报上的事到底有多喜庆?林徳瑜站在谢堇昭身后,好奇地踮高脚尖偷瞄那信件。   电光火石之中,信被相爷收起了,眼前是相爷转过头来阴沉的面色。林徳瑜摸了摸鼻子,缩到了一旁。   虽然没看清内容写的什么,可那小小的簪花字体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用屁股想也知道出自女子之手。相爷也是厉害了,与自家夫人互通情书也用上军中的急报。   “好看么?”   “字写得不错……不……”林徳瑜回过神来,嘿嘿笑着道:“下官什么都没看到。”   慎枥帝也好奇,问:“急报上写什么了?可是威武将军那边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   谢堇昭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边境是有些状况,所以太子还是早日完婚的好。外族不知这状况,得知太子大婚的消息必定会认为咱们慎国后继有人朝堂安稳,如此一来也好震慑一下。”   “好,朕这就下旨给太子赐婚。”慎枥帝连忙让小六子取笔墨。   林徳瑜在一旁听得心惊,也不知太子怎么得罪相爷的,他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太子妃可不是想冷落就冷落的,天天看着算计自己的人,还得同床共枕,不得膈应死。 第58章   赐婚太子的圣旨刚下不久, 婉雅公主赐婚的圣旨也跟着来了。   皇后跌坐在床上,问:“元福, 你说,皇上是不是针对本宫?太子也算了,毕竟已成事实,可婉雅这是怎么了?”   “回娘娘, 婉雅公主她……她……”元福闪闪躲躲的不敢往下说。   “她是怎么了?”   “她……”元福抖着唇,磕了一下头才说道:“中秋那日, 公主与一名御林军在自己的宫中……两……两日……”   “怎么可能?”皇后眼睛睁得极大,一下站了起来。   “是真的,宫女太监们都看见了, 说是一名御林军给公主送信, 然后就没有出来。她们不放心进去一瞧,便全看到了。然后她们就守在了门外, 一守就是两日。后来公主将那人给杀了,处理尸体的时候不小心被小六子公公给发现了,皇上一查,那些宫女太监们全都招了。”   “不可能,我的婉雅心心念念都是谢相, 怎么会与一御林军……。”皇后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婉雅必定是被陷害的, 先是太子, 再来是婉雅,一日之间一双儿女皆被算计。妤贵嫔虽得宠,可根基未稳, 在宫中是寻不着这么多人脉为她做事的,所以这人绝对是顺妃无疑。   好你个顺妃。皇后咬牙切齿地说:“本宫绝不放过你。”她取过剪刀,在被褥上狠狠地划着,被褥里的棉花翻飞,飘得满床都是。   发泄完毕,皇后丢了剪刀,稳下情绪,问:“婉雅与谁成亲?”   “送去塔塔理和亲。”元福答。   “塔塔理?那不是一个小国吗?那国君都七十好几了,婉雅过去还有好日子过吗?”   “这……”元福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塔塔理是小国不是更好吗?公主在那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且那国君膝下无子,也就无人能对公主做成威胁。”   皇后想了想关于塔塔理的事情,虽无多少记忆,隐约也是记得塔塔理的国君膝下的确无子,她缓缓说道:“你说的也有理,唉,也只能如此了。”   “奴才让人取热水来,娘娘沐浴一番定定神吧。”元福退了下去。   其实他没有对皇后说完全,那塔塔理虽然是小国,可是那国君有特殊的癖好,无子的缘由是后宫无人。为何无人?死了一个又死一个,渐渐地就无人了,听说宫中的妃子死状极为恐怖,通身都是伤痕。   那个国家之所以渐衰,也是因为国中的女子越发少了,渐渐地人口也少了。   ……   顺妃也是无辜,她此刻正是愁容满脸地在心中整理现在的局面。   二皇子说寻着人做事了,说会让谢相亲手宰了太子。可如今呢?太子虽被幽禁,但还没被废。   自个儿被关了禁闭,凌家已倒,前朝上没有助力,她现在又没有圣宠,日后可如何是好?虽说太子中毒了,可还是有解除的可能,到时太子解了毒,太子妃又有了孩儿,那将来太子继位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不行,这太子一定要除去。只有除去太子,二皇子便是唯一有继位的可能,到时自己就能压过皇后一头。   太子成婚之日,她与二皇子也该取消禁闭了,到时一定要想办法杀了太子。   ……   东宫   太子将圣旨狠狠地砸在地上。   小太监慌张地捡了起来,四下瞧了瞧,幸好无人看见。他慌得腿都抖了,说:“殿下冷静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冷静?如何冷静。太子取过桌上的茶盏摔个粉碎。   太子妃无孕,侍妾不能先有孕,若三年无孕,才可让侍妾有孕,待侍妾有孕后才可以无子之条废妃。然而他却身中此毒,也就是说,这太子妃根本废不得;不单如此,若无法解读,他就连那皇位也得远离。   若那是梁蕴,他是心甘情愿的。   在这皇宫之中,母后一直给他压力,身边的人也想着他能有朝坐上那个位置上面。可是谁问过他的想法?   他又不是父皇那样只顾吃喝玩乐就满足的昏君,现在朝堂由谢相一手把控,若不除去谢相,即便他登上帝位又有何用?   事实上,他早看穿了这个状况,他已厌倦这勾心斗角的人生,厌恶待在这个宫中。所以他不争不抢,二皇子爱去批阅奏章就去批吧,他不在意,因他知道,做多少事都无用,朝堂还是谢相说了算。只是母后看不清而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那日见着了梁蕴,那简单的笑容映进他的心中,他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只想与她像平民一般简简单单地生活,生儿育女。   在饮下那酒之时他就决定了,等皇上废了他之后,他就带着蕴儿从此不再步入京城,当个闲散的王爷。   然而这一切,全都乱了。   ……   吉临轩布施的方式得到的效果不错。   乞丐们感恩,常一窝蜂地涌去那福临轩的门前乞讨,那胖掌柜一出来又一窝蜂地逃跑了。这一来二去,不少客人都害怕在那边排队了,干脆就到了吉临轩用膳。那胖掌柜见此,请了不少高大的汉子站在门前守着,乞丐们虽然不再前去了,可又让人觉得没人情味。   于是乎,吉临轩虽说不如从前般兴旺,但也恢复了不少人气。对此,梁蕴下令让其他的商铺每月用一笔固定的资金来购买馒头和肉包,每日派发,给相府赚了个好名声。   加上梁舜荣对经商有经验,有意帮自家妹子一把,他仿佛不经意地对外宣传,相府营生的生意虽不好,但相爷两夫妇怜惜百姓凄苦,自个儿省衣缩食,将银两省下来帮助百姓。   百姓提起相府满口赞赏,一些名流仕子也纷纷赞誉,即便对手店铺更便宜也指定要在相府经营的书墨店购买用品。于是乎,相府的书墨店也有了起息。   这些连带的作用都是梁蕴没想到的,但既然得了好的气势,也决定要将这火头吹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几人就在吉临轩里研究小茴香的作用,还请来了院首帮忙。   院首告知这小茴香有健胃行气的功效,而且理气散寒,有助阳道,只是用量需要谨慎,也不适合长期大量服用。于是帮忙着琢磨,一道养胃驱寒又进补的药膳便出来了。   郑掌柜也是个老手了,趁着院首在,便请其配一些寻常适用,作用相仿的药膳菜式,打算推出一系列的秋冬养生菜式。看着这小茴香的精贵,将这道菜价定得极高,而且每日只出一份。   即便是价格极高,但人们还是蜂拥而至,踊跃预订。   订到的人高兴万分,觉得价钱贵的也不要紧,店内还有其他药膳可以选择。于是乎,吉临轩一下子客似云来,比从前还要兴旺。所赚到的银钱不但填补了这段时间的亏损,还盈利超多。   梁蕴坐在店中,看着客人进进出出,伙计们卖力地工作,她心中很是欣喜。   “看了夫人玩得乐不思蜀了。”   淡淡的语调传来,梁蕴迅速抬头便走了过去:“相公,你来了。”   谢堇昭缓缓步进,高大显眼的身躯引人注目,那俊朗的面孔使不少女子移不开目光。但民众似乎都已知道谢相的习惯了,自觉地拉开了一段距离。   她指了指大堂之中的人流,语气轻快状似邀功:“你看,怎么样?”   “人真多。”谢堇昭眉目轻蹙。   真是的,居然还嫌上了。怕是除了他,也没有人会嫌自家生意好的了。梁蕴扁了扁小嘴,伸出手指去戳他的腰:“哪有你这般说话的。”   谢堇昭一把捉着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将人牵着往门外的马车带去。他扶着梁蕴的腰往车厢中带,淡淡地说道:“夫人可知这几日我在想些什么?”   梁蕴坐进了车中,回头看他挤到了自己身边,问:“想什么?”   “你。”   他言简意赅,倾身将梁蕴压在角落之中动弹不得,大手捧着她的脸,火热的吻像是要诉说内心满溢的思念。   许久,才放开了她。   梁蕴脸色潮红,唇瓣被吻得微肿,凉凉的空气扫过唇面带起了点点的痒意,她不自觉地轻轻舔了舔唇。   小小的舌尖在谢堇昭的眼中滑过,仿佛是在林中穿梭而过的猎物,引着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捕捉。   梁蕴还没从刚才的热吻中回过神来,唇上又觉被他温热的舌缓缓扫过。他幽深的双眸就在眼前,沙哑低沉的嗓音自他唇中响起:“不准你再冷落为夫。”   她迷糊一应,答了声好。他的舌便乘虚而入,捕捉到了那勾人心弦的猎物。   ……   林徳瑜手捧着一叠档案刚刚赶到,得知相爷在车中,便候在一旁。   但等了许久还不见人出来,于是扯着嗓子喊道:“相爷,不是要寻那两个孩子问话吗?”   车中传出谢堇昭一声深沉的低咒:“该死。”   林徳瑜听得不太清楚,又问:“相爷,你说什么?”   “林徳瑜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车中传出谢堇昭带着怒意的责问。   呃……这是怎么了?他不解地看向晨曦。   晨曦一脸同情地看向他,道:“少夫人也在里面。”   “你刚才怎么不说?”林徳瑜急得跳脚。   “你刚才问我相爷在哪儿是吧?”晨曦一脸无辜地看着林徳瑜。   “对啊。”   “相爷就在车中。”这回答没毛病呀。   “你……哎,跟你真是说不来话。”林徳瑜哀嚎,这下完了。 第59章   谢堇昭轻松地将梁蕴自车上抱了下来。   林德瑜斜眼瞧了瞧梁蕴, 见其红润微肿的嘴唇,以及那微微歪了的领子, 他的心就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你在瞧什么呢?”   “我在瞧……在瞧……这天气多好呀,哈哈。”林德瑜被谢堇昭冷冷的眼神盯得缩了缩脖子,赶紧狗腿地换了个话题:“哎呀,这吉临轩生意真是好, 少夫人管理有方,真是能耐呀。”   见谢堇昭脸色缓和了一点, 林德瑜心觉有戏,更加卖力地说:“少夫人持家有道,能力出众, 与相爷您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简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天造地设, 天作之合,天……”   “闭嘴。”谢堇昭冷冷喝止他的滔滔不绝。   “立刻闭上。”林德瑜以手在唇上比了个缝合的手势。瞄了眼谢堇昭,见他没有提惩罚的事,心中有点小雀跃。没想到这招真有奇效,看来自己也挺聪明的, 以后有什么事情惹相爷不高兴, 就拼命夸少夫人, 准能行。   谢堇昭看着林德瑜在那边沾沾自喜,凉凉地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夸少夫人……啊,不是。”林德瑜马上干咳了两声, 正色道:“相爷您吩咐我查那两个孩子的路条,我查过了,没有记录。”   “没有记录,那要么是京中人士,要么就是混进来的了。”谢堇昭嘴唇微微一勾。   可千万不要是混进来的,不然就是他们宗正府的错的了。林徳瑜边走边暗自祈祷。   ……   几人进了内院的包间内,在圆桌前各自落座,传了看守的侍卫来问话。   侍卫答:“没什么异常,两个孩子乖巧得很,平日里就是吃吃睡睡,无需别人烦心。”   谢堇昭听罢,若有所思,淡漠地说:“将人带过来吧。”   侍卫领命而去。   等待的过程中,谢堇昭侧头看了梁蕴一眼,眸色微微一暗,伸出手,将一旁的她连人带凳拖到自己的身侧。大手旁若无人地拥着她的腰身,眼中才显出丝丝愉悦之意。   梁蕴在旁人偷笑的目光下羞红了脸,想挣脱又挣脱不得。靠到谢堇昭耳边小声说:“我现在发现了,相公你真的好不要脸。”   谢堇昭看着她粉色的脸蛋儿,俊朗的脸孔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微微低头靠她耳边说:“夫人聪慧。”   说罢,像是要印证一般,当着众人的面在她额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不要脸!   梁蕴瞬间满脸通红,不敢再说话了,就怕他会更不要脸。   “夫人还要再确认一下么?”   清清冷冷的嗓音传到耳中,梁蕴抬头一看,见他神情认真地看着自己。   确认什么?确认你有多不要脸吗?梁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   “别淘气。”他说。   使坏的手瞬间被抓住,那大手紧紧地包裹着,温热的体温驱散着她手中的凉意。   站在梁蕴身后一直看个清楚的徐嬷嬷略低着头,掩饰着笑意。没想到从前女子勿近的相爷动了真情后会是这般粘人。   ……   两个孩子被带到了房中,静静地站在那儿,不吵不闹。   谢堇昭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遍,淡漠地开口道:“从哪儿逃难过来的?怎么进入京城的?”   “从彮城来的,跟着其他人入的城门,也许是见我们太脏了,守门的人没查我们。”男孩答。他神色有点紧张,双手似是不知往哪儿放,时而搁身前,时而摆到身后。   “彮城出现灾情了?”   “并没有,但是山贼横行,很多人被杀了,我们的爹娘也被杀了,我带着妹妹跟着其他逃难的人一直走到京城来。”男孩声音有点颤抖,带着哭音。身旁的小娃娃直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看得周围的人心痛不已。   “恒宇皇子近来可好?”   男孩微微一怔,直视着谢堇昭,答:“我不认识什么恒宇皇子。”   谢堇昭唇畔泛起笑意:“你走吧,回去告诉你主子,别来招惹我。”   男孩抿着唇,没有反驳,安静地牵起还在抽泣的小娃娃跟着晨曦离去。   看着人离去,众人有些莫名其妙。   “恒宇皇子是谁?”梁蕴眨了眨眼睛,问道。她知道谢堇昭必定是看出了什么来了。   徐嬷嬷在宫中多年,自然也知道的不少,被这么一提便想起来了,面色有点不好。   她缓缓地对梁蕴解释了起来:“那恒宇皇子是祺国的三皇子。这祺国可以说是慎国最大威胁了。多次攻打咱们慎国,幸好有威武将军在,每次都将其重创。”   这恒宇皇子是祺国国君最为看好的一名皇子,可他出名却不是因着被看好,而是他的阴狠。   他培养出来的死士都是年龄很小的孩子,没有过人的武艺,却有精湛的杀人手法,几乎只要让这些孩子靠近就必死无异。   人们都对孩子没有戒心,因此被屡屡得手,用着这个方法,他已经杀了不少他国将领和重要的官员。   事件多了之后便引起了各国的关注,分析之后就知道这些孩子就只有这么一个技艺,得手之后就连逃脱和反抗的技艺都不会,完全就是以命搏命。   世人皆气愤不已,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让人训练成为杀人的工具。因此,这恒宇皇子便在世人心中落下了印记。   众人听罢,不禁心中一慌。   林徳瑜一愣,冲口而出道:“刚才我离他们最近,那我不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喃喃自语:“幸好,幸好。”   “杀你有何用?”谢堇昭凉凉地说了一句。   林徳瑜摸摸鼻子,想了想,略为尴尬地说:“咳咳,下官其实也是个重臣。”   梁蕴好奇地问:“相公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想知道?”   “想。”梁蕴抬头看他,只见他目光灼灼,像极了想要亲吻时的眼神。不禁气他不顾时候,忍不住又掐了他的手一下。   “记着你欠下的。”他说。   “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哪能不吵不闹?而且还是失去爹娘的。”谢堇昭耐心地解释着:“懂得跟着人来到京城,还能将前因后果说得这么清晰,这前前后后全部都是疑点。”   “那他是要杀谁?”林徳瑜直直地看着谢堇昭。这里除了相爷,应该也没谁值得出动死士来杀了吧。   谢堇昭轻挑眉头,微微一笑:“杀你们没有意义,杀我夫人他不敢。所以,这两个孩子不是来杀人的,应该说,这两个孩子还不是死士。”   “那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谢堇昭眯了眯眼睛,诚实地答:“不知。”   ……   天气越来越冷了,迎着第一场雪落下,宣告着寒冬正式开启。   梁蕴穿得厚厚的坐在屋中,看着窗外片片落下的雪花嘟着小嘴。   “少夫人,再不喝这药就凉了。”吉祥愁着脸劝道。   梁蕴瞟了那碗药一眼,别过脸去:“不喝。”   如意挑了挑眉,笑道:“看来少夫人是要等相爷回来同甘共苦了。”   “好你个如意,居然敢笑话我。”梁蕴瞪了吉祥一眼,脸色浮现了粉嫩的色彩。   “是奴婢错了,请少夫人责罚。”吉祥脸色带着笑容,声音却是委屈的:“可少夫人也得给奴婢也准话才行呀,您这是要喝药呢?还是等相爷呢?”   “你还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少夫人饶命啊。”   一主一仆打闹了一会儿,知道吉祥进来才停下。   吉祥看着桌上未动半分的药,皱了眉头,劝道:“夫人,郑神医说过你这药是一日都不能落下的,还是赶紧喝了吧。”   “不喝。”   平日里少夫人也是不肯喝药的,可劝上几句还是会乖乖喝完,今天是怎么了?吉祥看梁蕴总盯着窗外看,便说出自己的猜测:“少夫人可是担心相爷了?”   梁蕴这才幽幽叹了口气,道:“今日定然是乱七八糟的,他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夫人莫要担心,你好好喝药,莫让相爷挂心才是。”吉祥拿起药碗,递到梁蕴面前。   太子今日大婚,本来梁蕴与梁诗雅是堂姐妹,今早是要去添妆的。   当日梁诗雅给少夫人下药,当时不确定是什么东西,她自己又喝下去了,所以也就没撕破脸。但太子这事儿一出,大家都知道那药是什么了。   梁蕴自然是不会去了,给害自己的人添妆?开什么玩笑。梁舜荣知道这事儿后,本来今日作为堂兄是要背梁诗雅出嫁的,也称病躲过去了。   唯独谢堇昭,身为朝中重臣,怎么也得走个过场。   梁蕴作为丞相夫人本也是要一并去的,但那日中秋之宴,两人都被人有意算计,即便谢堇昭洞悉先机没让对方得逞;可太子和二皇子都吃了打亏,这次搞不好又要牵连上谁。   宫中毕竟不同外面,很多时候无法放开手脚,这一次顺妃被迫成这样,怕是要出大事情。谢堇昭细细思考了下,便让梁蕴也称病留在了家中,他不愿让梁蕴冒一丝丝的风险。   梁蕴泱泱地接过了药,道:“可我就是担心。”   “夫人担心什么?”   “相公?你怎么回来了?”   “夫人不想见到为夫?”   “不是。”梁蕴愣愣地看着眼前俊朗的面孔,说道:“可这时辰就连堂也未拜吧。”他才出去了没多久呢,怎么就回来了?   “是未拜堂。”谢堇昭眉目不展,说道:“也无法拜了。”   “怎么了?”   “太子失踪了。” 第60章   被关禁闭的太子竟然在大婚之日失踪, 宫中顿时乱成一片。   皇后跪在地上,泪眼连连, 哭诉着自己不知情。   “你会不知情?若没有你相帮,太子能离宫?”慎枥帝将桌面拍得极响。   太子失踪,慎枥帝自然是派人去查,本以为太子被宫中什么人所害, 结果细查之下竟然发现是太子自己离开的。   “趁着御林军换班之际,与太监交换身份, 混在御膳房采买的人里混出宫外。能同时使动这么多人的,除了你还能有谁?”慎枥帝声声斥责。   从宫中混出去谈何容易,如若没有一定的人脉在手, 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臣妾是真的不知情, 若说这宫中手长的,顺妃得宠多年, 也是有不少忠心的人。说不准臣妾的太子是被害了的,皇上不担心太子的安危,却来责怪臣妾,臣妾实在是痛切心扉。”皇后说罢,泣不成声。   慎枥帝冷笑一声:“到现在你还攀扯顺妃?若太子不是自个儿离开的, 怎么东宫里一点打斗痕迹都没有?你们是不满意朕的赐婚吧。”   皇后反驳道:“那本就是臣妾属意的太子妃, 臣妾怎么会不满意?要说没有打斗痕迹, 说不定就是先被下了药,不省人事之际被带着的。咱们太子也不是没被陷害过。”   慎枥帝默了一下。太子被下了禁药,到现在还没查到元凶, 正如皇后所说,再遭毒手也不是没可能的。   看着皇后哭得凄厉,也不想作假。他低叹一声,说:“皇后先回去歇息吧,待朕查清楚这事儿再说。”   “皇上,您一定要将咱们太子救回来呀。”   慎枥帝揉着眉心,摆了摆手,示意其离开。转头吩咐小六子:“传谢相进宫。”   ……   “母妃,太子是不是你……”   “我是有这个想法,可是我连人都没见着呢。”顺妃答道。   二皇子想了想,慢吞吞地说道:“莫非真是太子自个儿离宫的?”   “说不定是知道咱们会有所动作,所以皇后将他送出宫了。”顺妃抚着头上的珠花,缓缓说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现在嘛……”顺妃坐到梳妆桌前,让宫女给自己上妆。“太子不在就是你的好时机,你要好好把握这机会抓住你父皇的信任,那即便他回来也越不过你了。走吧,咱们去见皇上。”   ……   谢堇昭瞧见了桌上的分毫未动的药,眼中浮现出点点笑意:“看来夫人极为喜欢为夫喂药的方式。”   “才没有。”梁蕴红着脸否认。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属实,她自动拿起那碗药就要喝下。   那碗才刚碰到嘴唇,捧着碗的手就被他的大手控制住,碗中的药汤因晃动而泛起了小浪花。   腰部被他的另一只手一拥紧,身子便就着力度朝他靠了过去。   “可是为夫极为喜欢这方式。”他眸色幽深,低头含了一口药汤,嘴角微微一弯,俯首而下。   药汁进入口中,刚咽下去便被他吻得晕眩,根本无暇顾及那苦涩的味儿。   就这样一口药再加一个吻,不知不觉间碗中的药汤便没了大半。   晨曦从外走进,见着这场景赶紧以双手捂眼,并且透过指缝盯着二人。趁着二人分开之际,急忙说道:“相爷,宫中来人说陛下急召。”   谢堇昭目光中闪过不耐,沉声道:“让他等着。”   梁蕴趁机将他推开了一些,自个儿将碗中剩下的药一饮而尽。红着脸说道:“不是急召吗?快去吧。”   最近他是越来越喜欢吻她了,几乎两个人只要呆在一起,没一会儿他就开始盯着她的唇看,然后就旁若无人地吻起她来,也不管她愿不愿意。   虽然她也没有不愿意啦。   “夫人不喜欢为夫吻你么?”他脸色变得有点儿暗沉。   这让人怎么回答?快要羞死人了都。   梁蕴耳根都红了,那句喜欢愣是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谢堇昭眸光一闪,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转身离去。   梁蕴不解地看着他的背景,满脑子疑惑。他知道什么了?   ……   就在谢堇昭离府不久,梁诗雅与其生母郭氏便寻上门来了。   梁诗雅一身大红嫁衣,头上府凤冠还未卸下,怒气冲冲地叫嚷:“梁蕴,你给我滚出来。”   侍卫将她拦在门前,她不敢乱闯,只好在外面叫骂。   郭氏也是个嘴巴厉害的,她尖锐地喊着:“梁蕴,你母亲抢我夫君我也忍了,你自个儿嫁人了还要抢我女儿的夫婿?你这个贱种,你给我出来。”   一声声怒吼,惹来不少人围观。   见此,梁诗雅也不叫嚷了,她给郭氏打了个眼色,扑通一声跪在府门前,哭了起来:“谢少夫人,求你把太子还给我吧,你都有相公了,又何必抢我的殿下呢?”   郭氏也跟着跪了下来,她挤不出泪,只好低下头以丝帕遮掩:“咱们都被赶出国公府了还不够吗?求你放过咱们母女吧。”   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一人一句议论纷纷。   “这谁呀?”   “穿着大红嫁衣的,怕就是今日嫁给太子那个梁姑娘吧。”   “那个杀人犯的女儿吗?”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相府大门打开了,闻讯的梁蕴站在门内,看着外头跪着的人,心中感到一阵厌恶。   “你们来相府有何贵干,是做了什么错事来求原谅的吗?”梁蕴学着谢堇昭那样将双手负于身后。已作他人妇的她梳妆端庄的发髻,一身华丽的双面绣锦袍,通身的贵妇人气派。   吉祥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为梁蕴叫好,徐嬷嬷离开前的紧迫式训练没有白费。   梁诗雅抬头一看,就被梁蕴的气场震慑了一下,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就此放弃。   好不容易才得到这太子妃的位置,她欢喜得连着几日都没睡好。   梁蕴这个做姐妹的不来添妆,她也不稀罕。母亲连着几日到国公府请梁舜荣过来背他出门,都被以抱病为由给拒绝了。不肯来背也罢了,她便让喜婆背着出门。   可是待她欢欢喜喜到了宫中之时才被告知太子失踪,宫中所有人都慌了手脚之际,不知何人给她塞了一张纸条。她就着红盖头打开一看,竟是太子给她所书,说心爱之人是梁蕴,因此不能娶她。   这叫她如何能忍?   梁诗雅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说道:“请你把太子还给我吧。”   郭氏也接着话哭喊道:“我们都被赶出国公府了还不够吗?我夫君所做下的事情我们都是一概不知,你要怪到我们头上我们也无话可说,可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何苦要勾引太子破坏我女儿的亲事。”她掩面哭了起来。   “丞相夫人勾引太子?”   “那事儿我听说了,那杀人犯被判了流放,然后梁国公将那人的妻妾都分出去了。”   “这孤儿寡母的,也是可伶。”   “可丞相夫人不像是这般坏心肠的人吧?”   四周民众讨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到了梁蕴的耳中,她轻轻蹙眉,心中有了怒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什么叫赶你们出国公府?当初分家是爷爷的决定,而且国公府一切营生的铺面都给了你们,咱们除了国公府的府邸一无所有,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就把那些都交回来,然后你们回国公府住好了。”   到手了的钱怎么可能交回去?郭氏眼珠子溜了溜,不说话。   梁诗雅不哭了,瞥了自己亲娘一眼,说:“往事就不要提了,可你勾引太子,使得太子大婚之日逃离。如今我也不过问你与太子之间的事情,即便你们往后如何勾搭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只求你将太子交出来。”   “来人,给我掌嘴。”   守门的侍卫动作迅速地迈步上前,架起了梁诗雅啪啪地打了几个耳光。   郭氏没想到梁蕴会这般雷厉风行。来之前也是想着她是个温温吞吞的好欺负,打算逼她说出太子的下落,顺便也踩一踩她的名声,没想到她居然话没说几句就打人了。   “杀人啦,杀人啦。”郭氏上前一边拉扯着侍卫一边叫喊道:“你们快住手,我女儿是太子妃,你们不要命了。”   “不要命的是她。”梁蕴冷笑一声:“我堂堂一品丞相夫人,岂容你们张嘴就污蔑?再说了,堂都还没拜呢,她还不是太子妃。”   相府的侍卫可都是军中出来的,个个手劲都厉害得很。才几个巴掌,梁诗雅牙齿都被打掉了两颗,嘴角都渗出了血来。   梁蕴让侍卫停了手,淡淡地说道:“我与太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她目光瞧围观的人扫了一圈,朗声道:“为了不与你拜堂,他堂堂一个太子,违背圣意,私逃出宫,到底是为什么你自个儿清楚。”语毕,她给吉祥递了个眼神。   吉祥会意,抢在梁诗雅说话之前大声说道:“你这太子妃的位置可是你给太子下药得来的,这事儿参加中秋宴的人都知道,可别为了掩饰你自个儿的罪行来污蔑咱们少夫人。”   四周群众一阵哗然。   “这太子妃的位置居然是给太子下药得来的。”   “真是下作呀。”   “连太子都敢算计……”   见众人了解了真相,梁蕴才沉声道:“来人,将这二人送到宗正府,可别要让人觉得咱们相府好欺负,随随便便都能污蔑的。” 第61章   梁诗雅与郭氏被侍卫捆绑了起来, 嘴上塞了布不让其叫喊。   侍卫在打结处预留了一个绳圈,用长木在那圈子穿了过去, 两个侍卫一人担起一边,轻轻松松便将人给抬了起来。一旁看着,就像过节时抬着大猪去宰割一般。   梁蕴吩咐给围观的人每人发半吊钱和糖果。她扬着笑,柔柔地说道:“谢谢各位对相府的关心, 幸好有你们在场盯着,不然那两人估计是要对我动手了。这是我对大家小小心意, 回去买碗热茶喝上暖暖身子。”   大冬天的,围观的人不多,吉祥估算了一下数量很快就从府中取了出来。她一边派发一边说道:“各位刚刚也听到她们说的话了, 句句都是毁我家少夫人名声的, 试问女子声誉何其重要?若各位愿意的到时给咱们少夫人作个证,若不愿意也无事, 大家都是邻里,就当是加深一下关系了。”   这大冷天的,出门在外的多是世家中的奴仆或是出门做工的,半吊钱对于他们来说是很丰厚了。   一名汉子立刻说道:“丞相夫人放心,咱去给您作证, 绝不让那些小人污蔑了您。”   “就是, 咱也去给您作证。”   没想到看个热闹都有好处拿, 不过是将事实说出来而已,又不是作假,何乐而不为?别人家见着看热闹的人多数是驱赶, 可丞相夫人心地善良,还给派了糖果和铜钱,往后若是再遇到有人再来闹事,定然不能像这次一样光是围观,一定得出手将人给赶跑才成。   “谢谢大家了。”梁蕴微微一笑转身进府。   相府离宗正府有一段路程,两人像猪一般被抬着走,就如同游街示众一般,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围观。刚才领了铜钱的围观者跟了上去,一路上给围观的人解释着这事情的因由。   这人传人的,添盐添醋了一番,待人被抬到宗正府时,那事情就被传满大街小巷。   据说,这郭氏分家时夺走了国公府的所有财产,害得梁舜荣与梁蕴连白米饭都吃不上。那梁诗雅眼红梁蕴嫁进了相府,自个儿给太子下药想要当太子妃,谁知太子不甘被算计,逃婚了。这梁诗雅自己不得好也不想让梁蕴好,于是跑到相府污蔑梁蕴,想让人家夫妻不和。   这梁诗雅当时说了什么?哎哟,可难听了,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不仅如此,她连相爷都骂了啦。   还有,她连老相爷和老将军都骂了啦。   何止,她连相爷的祖宗十八代……   这便是满身沾了臭鸡蛋和烂菜的郭氏二人到了宗正府后的最终版本。公堂之外密密麻麻围满了人,简直是民情汹涌,个个都仿佛亲耳听到郭氏二人骂人一般。   辱骂朝廷命官,污蔑朝廷命妇,还有这么多人作证。林徳瑜自然不会手软,一声令下,各打三十大板。   堂中二人被打得惨叫声不断,堂外众人却是拍手叫好。   ……   “少夫人是越来越有气魄了,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您。”如意跟在梁蕴身后,得意地笑道。   “如意你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梁蕴软软的声音说道。   “少夫人早膳吃了不少,现在还没到午膳的时间呢,怎么忽然就饿了。”   “刚才费了好些力气,现在要补充补充。”   如意伸长脖子瞧了瞧梁蕴的侧面,脸色红润得很呢。少夫人刚才也就说了几句话而已,哪儿花力气了,难道摆架子也得费力气不成?   吉祥轻轻推了如意一下,笑说:“瞧什么呢?快去吧。”   如意走后,吉祥带着笑意给梁蕴提了一下:“咱们府中的侍卫们也暗地里给少夫人你出一口气呢,有马车不坐,非得抬着那二人走在大街之上。”   梁蕴一想刚才那二人被抬着的情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待会儿他们回来,你每人给赏些银瓜子。”   “是,待会儿怕要乐死他们了。”吉祥回道。自从商铺有了起息,相府也有了进项,少夫人对下人向来都是大方的,吉临轩里做工的人都得了不少赏。   想到了少夫人的慷慨,她忽然不解地问道:“少夫人刚才为何给围观的人半吊钱那么少?”府中的铜钱都是一吊吊串好了的,少夫人说半吊钱的时候,她叫上了好些人来帮忙拆半呢。   梁蕴回到自个儿的房中,捧着吉祥给递来的手炉暖了手,又在饮了一杯温热的茶,才答道:“不少了。府中有侍卫在,那二人本就不敢乱来;那些人不过是来看热闹的,我做点儿顺水人情,他们也拿得安心;若给多了,也怕被人说是花钱伪造事实。而且,就怕给得多会使一些人因此起了不好的心思,有句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少夫人想事情是越来越周全了,徐嬷嬷必定欣喜万分。那二人怕是以为少夫人你好欺负,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梁蕴得意一笑,软糯糯地说:“那梁诗雅也是个蠢笨的,本来太子逃婚一事知道的人不多,此事又关乎皇室面子,知道的人也是不会说出来的。可她自个儿这么一闹,全城都知道她被太子给弃了。”   吉祥看着梁蕴的笑容,忍不住就说了句:“瞧您这得意劲儿,可记得徐嬷嬷说过骄兵必败?今儿个算是小菜一碟,日后还有更多麻烦事得处理呢,少夫人的气势可不能弱。”   梁蕴说:“吉祥你越来越像徐嬷嬷了。”   “徐嬷嬷教导了奴婢不少事情,奴婢一直以徐嬷嬷为榜样。”   “越来越老气横秋了。”梁蕴补充道。   “哎哟。”没想到还有后话,真是白骄傲了,吉祥跺脚:“少夫人你笑话奴婢。”   梁蕴笑了起来:“这样才好。”她学着徐嬷嬷的语调说道:“日后有你在身边提点着,我也省些心。”   主仆二人打闹了一会儿,如意便回来了。她捧着一盘糕点说道:“我娘就只会做这些,少夫人将就着吃点儿吧,您爱吃的黄金糕得徐嬷嬷才会做。”   梁蕴吃着糕点,想起了自家哥哥,缓缓地说道:“咱们慎国的科举试是在什么时候举行?”   吉祥想了想,答:“会试是在春天举行呢,也快了。”   “不知道哥哥准备得怎么样。”梁蕴咬着糕点含糊地说着。   “少夫人放心吧,有徐嬷嬷在国公府帮忙打理着,国公爷可以专心应考,准能考个好成绩。到时殿试再得个状元郎,那国公府就不会再被人瞧不起,少夫人在外面也就更有底气了。”   梁蕴眨了眨眼睛,说:“其实我现在就挺好的,哥哥实在不必太辛劳。”回门那日,见着自家哥哥为自己准备了不少东西,又从徐嬷嬷口中得知国公府被停俸三年,那些准备的东西都是哥哥走访好友给借来银钱置办的,心中感动万分。   想着府中就哥哥一人,又要忙着府中琐碎事,又得彻夜挑灯备考,便借机将徐嬷嬷留在国公府帮着处理事情。她知道哥哥必定不会要她的银两,所以让徐嬷嬷暗中给国公府补贴一些。   “是啊。有相爷在,能不好吗?”如意打趣道。   “好你个如意,胆子越来越大了。”   吉祥笑着提议道:“少夫人,我看不若将如意嫁掉好了,我看晨曦就挺好的。”   梁蕴眼前一亮:“好主意。”   “谁要嫁那傻木头。我要一直跟随着少夫人。”如意脸色潮红。   梁蕴瞅了她一眼,假装思考,道:“那就不要晨曦了,我瞧着门房的张福也挺不错的。”   “啊!少夫人您饶了我吧……”   ……   谢堇昭被急召进宫后至入夜还没回来,梁蕴瞧着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让晨曦带了一见厚厚的斗篷进宫;自个儿陪刘氏说了会儿话,便回房中沐浴准备歇息了。   半醒半睡之间,梁蕴觉得自己被一团温热包裹,仿佛大大的暖炉就在身边,不由得将身子朝温热处靠近了一些。   等等,大冷天的,被窝之中哪儿来的大暖炉。   梁蕴瞬间惊醒过来。   眼前是漆黑的一片,身体却清晰地感觉到被人环抱住。她心一慌,刚有动作,便听见头顶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夫人莫惊,是为夫。”   惊叫声尚未出口,心中还带着余惊,梁蕴长长吁了口气。忽地想到了什么,问:“相公怎会在这儿?”外面不是守着老将军给安排的侍卫么?别说他进不来,就是自己想过去见他也是不行的。   腰间猛地被他的手拥紧了几分,两人身躯紧贴。   黑暗之中,只听见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来给夫人暖床。”   梁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她先把这被褥给睡暖的好吗。   “快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区区几个侍卫怎能拦得到我?老头子放这些人在这儿不过是用作提醒罢了;再者,他便是要看看我什么时候会按耐不住好嘲笑我一番。”他言语间带着笑意,说道:“便让他乐一乐又何妨?”   提醒么?   徐嬷嬷也曾说过,这几个侍卫是的作用是提醒,以为她不知道是提醒什么,现在好像知道了。   其实,这也算是他与老将军对对方的一种爱护的方式吧。两爷孙相互抬杠设难题,却又给对方留有余地。   “我今日寻子聪问过了。”他忽然说道。   梁蕴听得莫名其妙,问:“问什么?”   “他说,熟能生巧。”   “什么熟能……”话没说完,嘴唇已被他堵上,火热的唇舌强势地侵袭着。   昏昏沉沉之间,仿佛听见他低喃:“待我练熟了,夫人你便会喜欢了。”   说的什么呢?   长长的热吻过后,梁蕴微喘着气,脑中忽然回想起早上时他说过的话。莫不成他早上说的知道了,是误以为她不喜欢她的吻,然后去请教世子爷?   这些事情怎么能去问别人?真是丢脸死了。梁蕴感到自己耳根都在发烫,她捶了下谢堇昭壮实的胸膛,娇喝道:“不许你再问别人。”   “为什么?”他语气平淡,仿佛真的不解。   “反正不准你再问别人,不准不准。”梁蕴又捶了几下。   “别乱动。”他说。   梁蕴赌气地将身体在他怀中扭了扭,说:“我偏要动。”   忽然身体被紧紧抱着,动弹不得。   “你再动的话我明个儿就得去跪祠堂了。”他微微一叹,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梁蕴虽没听明白,可也不敢强行乱动了。   漆黑之中,两人就那样紧紧地相拥着,梁蕴头埋在他颈项之间,鼻间绕着的是他独有的墨香,身躯被他的略高的体温所包围,竟在这寒冬之中感到微热。   半响,环抱的手松开了一些。   “夫人。”他低沉地说道。   “嗯?”   “我要吻你。” 第62章   梁蕴一觉醒来, 身边已没了谢堇昭的踪影。   “少夫人今儿个起得挺早的,是不是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了?”吉祥先给梁蕴一个手炉抱着, 然后快手快脚地寻来衣服要给梁蕴套上。   梁蕴配合着穿衣,疑惑地问道:“外面怎么了?”   “早上的时候门外的侍卫全躺在地上,如意见着吓得不行,鬼叫鬼叫的。我进来见少夫人您睡得正熟, 便寻夫人找人来把他们抬走。之后老将军便来了,让人朝那些侍卫倒了几桶井水, 那些人就醒了,然后老将军在咱们院里训话呢。”   梁蕴微微点头。有这么热闹么?可是她全然不知呢。   吉祥见梁蕴茫然的脸,笑说:“少夫人睡得可真熟。”   门板忽然被敲响, 梁蕴应了一声便见刘氏走了进来。   “蕴儿, 你身体感觉怎么样,可有不适?”刘氏直直进了内间, 见梁蕴正在穿衣,便上前搭了把手。   她在给梁蕴领子上扣扣子的时候眼尖地瞧见那脖子上红色的印记,不由得轻责道:“堇昭那孩子也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责备了自家儿子,又对梁蕴说道:“蕴儿你多体谅体谅, 咱们堇昭呢跟别家孩子不同, 他初懂人事, 难免会……一些。”   她含糊地带过,梁蕴听到不清楚,问:“你说他怎么了?”   刘氏却想到别处去了, 答:“没什么,他上早朝去了,最近太子又失踪,皇上肯定离不了人的,可别怪他没在你身边。”   “嗯,不怪的。”梁蕴没理解刘氏话中的意思,顺着话答。她上衣已穿戴整齐,出了被窝穿裙子。   刘氏边帮忙边吩咐如意:“我炖了滋补的汤,待会儿你去厨房取过来给少夫人喝。”   “是。”   “哎呀,看我心急的,都忘记把药膏给带来了,你待会儿随我回去取。那药膏可有用了,涂上去清凉清凉的便不会觉得难受了。”   “少夫人受伤了?”吉祥问。   “哎哟,别问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刘氏笑着回答吉祥。   吉祥只好应是。   “还有,这床单得……”刘氏将被子一掀,突然止了话句。她一把将被子抱了起来,睁着大眼仔细地在那绣着团团锦绣的床单上搜索了一番。   “这个……”确定自己没在床单上寻到一丁点的血迹,她有点懵地看向梁蕴:“你们昨晚到底有没有那个?”   梁蕴大眼眨了眨,不明所以地说:“什么那个?”   “哎呀,这样吧,你跟娘说说,你们昨晚都做什么了?”刘氏将梁蕴拉到床边坐下。   “我们……我们……”梁蕴回想起昨晚被剥得□□,从额头到脚尖都被吻了个遍的情形,只觉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看梁蕴这样子,分明是成事了,可是怎么床上却没有落红?要说蕴儿婚前失贞,那是打死她也不信的。难不成,是想成事却成不了事?啧,当初怡红院那人没教好吗?   成婚之日,本来徐嬷嬷也打算给梁蕴说这些事情的,可刘氏却阻止了,想着让人教了儿子,那便让子儿亲自教媳妇儿,这样也更有乐趣不是?没想到的自家儿子事事聪明,唯独这事儿却是翻了跟斗。   这个笨儿子!刘氏心中暗骂了两句,郑神医都给开了方子了,说是蕴儿的身子没问题呢,自家儿子这么笨,她何事才能抱上白胖胖的小孙子?不行,得从媳妇儿下手。   她心中想了各种方法,最后对着懵懵的梁蕴说:“蕴儿啊,这夫妻之间的事情,女儿家有时候要主动点才行。你等会儿,娘给你些好东西。”   刘氏匆匆而去,回来时身后跟着郑嬷嬷,郑嬷嬷手上捧着一个箱子。   她使开了吉祥,神秘兮兮地对梁蕴说:“这是娘山寨里的人在那异族人身上抢来,娘嫁人时从他们那抢来压箱底的,就是宫里面的也没娘的这个清晰。”   ……   受了刘氏亲自教导的梁蕴,羞得几日都没出房门,都是在房中用膳。晚上入睡之时都是紧张万分。   然而,连着几日都没见过谢堇昭的身影。   她默默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哀怨,问吉祥:“相公这几日忙些什么呢?”   吉祥给梁蕴盛了热粥,道:“太子失踪多日,一直没寻到人呢,现在城门已封,日日都在搜索。相爷也是早出晚归,不过他每晚都来瞧过您才回自己房中的。”   梁蕴淡淡地应了一句,心中有些不乐。泱泱地吃下了粥,暗想着今晚要不就索性不睡了等着他?   想象是很美好的,然而每晚都是都想着要等,却是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尝试了几天,梁蕴也就放弃了,渐渐地就忙起自个儿的事来,把这事儿给忘了。   ……   梁蕴眼见快过年了,早前布匹铺子生意不好,压下来一大批棉花,想着反正也卖不出去也就不卖了,让裁缝给裁了做成厚厚的棉袄。府中奴仆以及店铺中的每人发一套,多出来的就给街上衣不遮体的人。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大年三十。   这天,京城之中的气氛是极好的,辛劳了一年的人们都在这天停下来,用美食慰劳自己。即便是穷等人家,平日里吃的糟糠米,这日也得煮上一碗带肉的饺子一家人分着吃。   除了饭馆,其余的商铺都紧闭了大门,可是门板上还会贴上喜庆的窗花或者对联。人们在街上见面也得互相恭贺两句。   相府的名声在梁蕴的经营下越来越好了,渐渐也造就营生的店铺生意日渐兴旺。相府名下的掌柜可不是吃素的,以往是夫人不理事,他们有想法也放不开手脚;现在少夫人掌事,他们踊跃提议,得到应允后又放胆去做,直把对手打个落花流水。   前段时间,原本对相府造成威胁的商铺都倒闭了好几家。   梁蕴亲自到各商铺中给做工的都派了大大的红包,又让吉临轩在店中多准备热水,让大过年还要赶路的人可以喝上一口,还吩咐多备一些饺子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后来想了想,给掌柜说若是是路过的孩子眼馋,也给上一小份,就当是大过年的讨个喜庆,千万不能省。   此举更是惹得不少穷人家的赞誉,他们虽不至于穷得流落街头,可是家里揭不开锅的也不少。让孩子去讨一份饺子,既让家中人在年夜饭能吃上肉,又不用落了面子。因此,他们心中也很是感恩。   ……   晚膳时分,梁蕴可算是见着谢堇昭了。他似是瘦了几分,就连下巴也冒出了点点须根,看得梁蕴很是心痛。   “太子还没找到么?”她问。   谢堇昭不知是赞赏还是讽刺,说道:“他还挺会藏的。”   “都找了这么多天了,会不会是已经出了京城?”   “可能性很大。”   “那之后会出城去寻么?”   谢堇昭忽然冷起了脸来,道:“夫人很担心他吗?”   “我不过是……”   他冷哼了一声,脸色臭得很,说话语气也生硬:“必定是有人助他出了城,既然有人相助,他就死不了,你无需担心。”   瞧着谢堇昭忽然的变脸,梁蕴有些儿委屈。说道:“相公你是怎么了?”   刘氏见着二人说话有些不对劲,喝道:“昭儿你这是怎么了,有你这般凶媳妇儿的吗?”   谢堇昭默不作声快速将自己碗里的吃完,站了起来,给梁蕴递了一个眼神便说回书房去了。   梁蕴嘟着嘴,看着桌面上丰富的菜式瞬间没了胃口,心中在想着那一眼的意思。   “蕴儿啊,别管他。”   “是啊,大概是这段时间忙得厉害。”   谢宇夫妇见梁蕴不吭声,赶紧安慰着。   唯独老将军一个粗人,却是看清了真相。他笑着说:“蕴儿啊,你可知你家相公最是讨厌太子?可偏偏这太子失踪,他又得去寻,回头见你如此关心太子,他能不生气吗?”   原来是这样。梁蕴放下了筷子,心中不禁觉得好气又好笑,她哪是关心太子了?就是这几日见不到他人,想知道他何时得空而已,没想到就造成了这样的误会。他刚才那一眼,难不成是想让自己去解释解释?   这时,皇宫中赐下的菜也送到府中了。   梁蕴用一个小碗盛了半碗,在众人笑声打趣之下,红着脸端着碗离桌,朝书房走去。   刚推开门,便觉手腕一紧,眼前一花。   随着手中之碗掉落的破碎声回过神来,人已被抵在了墙上,圈在了他的身前。   梁蕴眼中满是可惜,瞧着地说打翻了的菜说道:“那是宫中赐下来的……”   “看着我。”谢堇昭沉声打断她的话。   梁蕴抬眼,只见他眸色沉沉,神情认真。   “听着。”他薄唇轻启:“你只能看着我,也只能想着我。你这小脑袋中除了我不准有别人。”   “我就是想知道太子……”   话还没说完,便让他吻住了唇瓣。   他以牙齿轻轻咬着,呢喃地说道:“看来为夫昨夜没让你印象深刻。”   梁蕴想起了昨夜,脸色再次升起了红晕,她呼吸重了一些:“让我把话说完。”   “说。”他重重地吻了下去,许久才意犹未尽地说道:“你说你的,我吻我的。” 第63章   大年初一, 精神抖擞的谢堇昭携着一脸倦意的梁蕴在长辈手中讨过了红包。   刘氏毫不忌讳地直接问道:“我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孙女?”   “蕴儿还没及笄。”谢堇昭与老将军不约而同地说出同样的话来。   “郑神医不是给留了方子嘛,说了蕴儿身体不要紧。”刘氏怪异地瞧了谢堇昭一眼:“你要是不会就让你爹教教你。”   谢宇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儿子, 干咳两声,说道:“待会儿到我书房来。”   谢堇昭神情倨傲地看着自己的爹,凉凉地回道:“免了。我看娘有这么多力气说空话,想来爹是学艺未精。”   说罢, 牵起没听懂的梁蕴出去了。   谢宇一手指着儿子的身影,怒道:“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你这是怀疑你爹的能耐嘛?”转头看向自家夫人,说道:“夫人你看看,有了媳妇就不要爹娘了, 这般跟爹说话的。我看还是不要指望他了, 咱们再努力努力吧。”语毕便要去拉刘氏。   刘氏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说:“还努力什么?御医都说了我很难再有孕了。”   “没事, 就当培养培养感情。”   “哎。”刘氏捶了谢宇的肩膀一下,娇羞道:“就你借口多。”   “我……”   “咳咳。”老将军打断了二人,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么大一个人坐在这儿,你们是没看见?”   “都怪你。”刘氏一跺脚,转身离去了。   ……   前一夜下了一晚上的雪, 趁着还没扫干净, 梁蕴拉着丫鬟们说要打雪仗。   “相公, 一起玩儿?”梁蕴指着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眼睛闪亮闪亮的。   “不了。”谢堇昭拒绝,替梁蕴拢紧了领子上的貂毛围脖, 带上皮手套,宠溺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确保她穿得厚厚实实严严密密的,才放任她跑到院中当中。自个儿则是让晨曦在书房中取过几本厚厚的书籍,一旁以烛火温着热茶,悠闲地靠坐太师椅上看了起来。   丫鬟们刚开始忌讳着谢堇昭,不敢放开手脚,后来吃了梁蕴几个雪球后,又瞧着相爷已专注在书中不曾看向院中,心思便跃动了起来。   一轮你来我往的互扔,院子里是笑声不断。   梁蕴玩得额上渗出了薄汗,躲在一旁歇息。   她展眼看去,屋中的谢堇昭安静地坐在那儿,桌上的小火炉上温着的茶水,白烟緲緲,柔柔缠绕。他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翻过,眉目舒展,看得专注。   梁蕴忽然起了坏心眼儿,在手上紧紧地压了一个雪球,放轻了脚步往房门处走了过去。快要临近时,右手将手中的雪球对准谢堇昭用力一扔,雪球直飞过去。   梁蕴紧张地睁在大眼,只见雪球快到之际,谢堇昭右手迅速地接过左手的书,左手一挥,准确无误地将迎面而来的雪球拍飞到一旁。   他这时才转过头来,看着满脸惊讶的梁蕴沉声说道:“过来。”   “相公好厉害。”梁蕴一边赞扬着,一边磨磨蹭蹭地走到了他的身前。脸色有点不安,小手在身前互握着,糯糯地说道:“你明明看着书,怎么发现我扔你雪球的?”她刚才已经是放轻了脚步,轻得连自个儿都听不见脚步声。   “为夫对你的一举一动可是了如指掌。”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瞬间获得了梁蕴敬佩的眼神。   其实哪里是了如指掌,不过是她悄悄靠近的时候丫鬟们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打闹而已。多年呆在军中的他,对环境的转变非常敏感,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下意识就以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门外,刚好看到自己夫人淘气的一面。   他看着梁蕴崇拜的目光,淡淡地说道:“我还知道夫人此刻觉得饿了。”   “相公你好厉害。”梁蕴赞道。   见他眼神中透露着愉悦,颇为得意的样子,她微微曲膝,靠在他耳边说道:“那相公可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不就是要吃茶点了吗?”   “错了。”梁蕴快速地在谢堇昭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往外跑去。   听着她如同铃铛般的笑声,谢堇昭轻轻触摸刚被亲吻过的地方,微微一笑。   这是夫人第二次主动呢,竟是比两人热吻时还要灼热他的心。   ……   太子一直没有消息,皇后担忧过度,缠绵病榻。顺妃一下子就接来各种宫务,忙得不亦乐乎。后宫之中似乎又转了些许风势。   趁着过年,顺妃为了展示自己重掌权力,便安排了宴会,邀请各大重臣携眷出席。   见着顺妃又再次得势,众人也不好拒绝。   谢堇昭本想拒绝的,可见梁蕴一听见说宫中设宴便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双眼,又说不出口要拒绝,只好应了下来。心想着改天得跟慎枥帝将那御厨给讨过来。   宴会定在第二天,梁蕴自然是要早作准备。除了要准备衣裙等还得准备好红包,她现在已成婚,这大过年的,万一遇见了小孩儿是得派发红包的。   正与吉祥讨论该放多少银馃子的时候,晨曦急急从外走进,给谢堇昭递了一封急件。他张嘴就说道:“皇上派去送礼的御侍死了,威武将军不知所踪?”   谢堇昭眉头一皱,快速地拆开了信封,将里面的内容看了一遍。   待他合上纸张,梁蕴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威武将军也即是谢堇昭的亲弟。梁蕴虽然与这个小叔子素未谋面,可是也经常听到他的事情。   外人说起谢相,先是惧,才是敬。但外人说其威武将军时,除了尊敬便是怜惜,赞扬他远在边疆守卫国家,多年不得回家。   如今家人有事,她也甚是担忧。   “事情还没查清楚。”他说。   “那……”梁蕴瞧了瞧他沉重的面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默了一会儿,谢堇昭轻轻撩过梁蕴的碎发,道:“没事的,你别担心,我去将此事告知爹娘,你继续做你的事情。”   “我也一起去。”梁蕴握住了谢堇昭的手,也许她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她就想要待在他的身边。   “那便一起过去吧。”   ……   两人朝着主院走去。   梁蕴叹了一声:“这太子才失踪没多久,怎么连小叔子也失踪了。”   她无意的一句话,却是敲着了谢堇昭脑中的警觉性。   太子失踪以及堇锐的失踪,是否有着什么关联?   此事重大,自然是将在友人家下棋的老将军也唤了回来,谢堇昭将事情给众人说了一遍。   每年年三十,宫中设家宴,慎枥帝回赐下数十道菜式到不同臣子的家中,以示慰劳其一年来的辛劳。对于一些驻守边疆的将领,也会备上一车耐存的食物和用品,连夜快马加鞭送到边城。   数百年来,年年如此。   据堇锐的副将来信中所说,慎枥帝派下的两个御侍连同车夫一共三人,将赏赐送到将军府之后就在其府中留宿。   然而次日府中奴仆前去送热水,却发现两名御侍死在了府中,惊慌失措之下赶紧去禀报,却又发现主子不见了踪影。   原以为只是外出,可是等了整整一天都没等到人回来,之后将此事报告了罗副将。   罗副将查问了一番,府中值夜的侍卫皆说没有异常;也进去将军的房间看过,毫无打斗的痕迹;两名御侍是被一刀封喉,干净利落,房中就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他不敢轻举妄动,想着现在正值寒冬之际,尸体也不会腐坏得很快;他立刻封锁了将军府,又将府中所有侍卫关押到了一处,然后书信一封加急送到相府里来请求指示。   “这么说,堇锐有可能遭到了绑架,刚好两个御侍在场便被对方给灭了口?”老将军沉思了片刻,说出了这么一个猜测。   “能在将军府中绑人又杀人,还得不惊动府中侍卫?此举甚难。”谢宇说道。   “所以。”谢堇昭眸色一敛,沉声道:“这事情从表面看来最能让人接受的情况便是——堇锐杀了两名御侍,然后离开了将军府。”   “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   老将军与谢宇同时说出话来否定。   “然而这事情递到皇上那儿时,你觉得皇上会跟你们一样的想法吗?”谢堇昭冷冷说道,眉间不曾松开。   是啊,说堇锐被绑架,御侍被敌人所杀,可堂堂将军府府中侍卫却无发现异状。皇帝必定是不信的,以慎枥帝那脑子,第一个想法可能就是堇锐不满宫中的赏赐,所以杀了御侍,然后惊觉自己闯了祸所以逃离。   谢宇想到这里,吐出了一句:“有人要对相府下手,而且对方还不是一个小角色。最近朝中可有异动?”   谢堇昭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去边城看看。”老将军站了起来,面色沉重。思来想去的事情不适合他做,他要亲眼去看一下现场,探查一番。   “也好。”谢堇昭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嘱咐道:“路途遥远,小心为上。”   “放心。”能在这小子口中听出关心之意,真是难得,看来成亲了之后多了一丝人情味儿。老将军咧嘴一笑,大掌压在谢堇昭的肩膀上:“老头子我走过的路比你吃的米饭还要多。” 第64章   威武将军失踪一事自然是要压着的。算着御侍归程的时间, 到皇帝发现御侍未归,再派人前去查探, 查探之人一来一回返京禀告,统共还得花上不少日子,应该也够老将军查探清楚了。   商议完毕。老将军备好了行装,立刻出发。为怕走露风声, 几人也没送行,各自回到自己的院中。   老将军每隔上一段时间就出趟远门, 所以府中奴仆都见怪不怪了。   梁蕴吩咐吉祥和如意下去休息,跟着谢堇昭回到书房。   “爷爷这趟会有危险么?”梁蕴担忧地问道。   “可能会,但是已无其他更为合适的人选。”他先吩咐晨曦将最近各官员上报的奏章还有近期各地区传来的简报都找出来, 再给梁蕴解释道:“边城那边与京城不一样, 那边人口少,民风虽然淳朴, 可是警惕性也较其他民众要高;若然去个生面孔的,就是想套句话都难,更何况还得跟一些武将接触。”   奋战沙场的人自有一身的气魄,对于文官也有着一些偏见,觉得文人一股子酸气;而文官也认为武将有勇无谋死脑筋。   尤其是今帝钱银看得紧, 文武官的俸禄都相差不多;相比之下, 战乱时浴血奋战, 闲时驻守荒凉的边疆的武将就相对吃亏了。这也无形中加深了两者之间的缝隙。   此事事关重大,安排下面的人过去,即便是熟悉的面孔怕也没压力控得住那边的人;谢宇是个文人, 中途若受到袭击根本应付不来,谢堇昭自己又出不得京城。所以,就只有老将军可以走这一趟了,他在军中有着极高的声望,也有着一身的武艺能应付突发情况。   见谢堇昭开始翻阅奏章,梁蕴也不再说话了,以免影响到他。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很是懊恼。   在书房中呆坐了一会儿,她灵机一动,放轻了脚步离开书房,唤上了吉祥,一同到了厨房之中。   探查事情她帮不上忙,可是做个晚膳还是可以的。   秦嫂子一见梁蕴过来,熟络地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少夫人怎么过来了,是想吃点什么?奴婢做好就给你送过去。这正是准备晚膳的时候,厨房里的人出出入入的,待会儿磕着了可不好。”   秦嫂子正是如意的娘,当初崔嬷嬷做下那样的事儿被赶出府,因着如意是梁蕴的一等丫鬟,看在这个份上,管家将厨房管事一职给了秦嫂子,秦嫂子对此很是感恩。   “今个儿的晚膳由我来掌勺。”梁蕴语气中带着笑意回道。   “少夫人是想亲自下厨是吧,没问题,您给我说说要做什么菜式,我让人抬凳子来,您在这边看着。”秦嫂子爽快地说。   世家女子偶尔也会“下厨”的,不过这“下厨”可不是真的亲自做菜。而是已口述的方式告诉下人,然后让下人将东西都准备后,做好熄火后,主子将菜盛在碟子上,那便是“下厨”了。也可以理解为亲自盯着下人做菜,毕竟娇滴滴的大家闺秀,要是让热油给烫伤了留了疤痕那可就麻烦了。   梁蕴摇了摇头:“你把我说的材料备上就可以,其他的我自己来。”   “这怎么行?”秦嫂子第一反应就是摆手拒绝。   “你按我说的去做吧。”梁蕴眉目之中透着坚定,见秦嫂子还是苦着脸,便说道:“我有玉肌膏,不怕烫伤,就是有个什么事儿,我保你无事。”   见梁蕴坚持,秦嫂子也不敢再阻拦,只好将厨房里做事的嫂子们靠到一边去,将一半的厨房让了出来。又按照吩咐备上了食材。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是没有胃口的,然而不吃饭不仅对事情没有帮助还会伤身子。所以她觉得做一些爽口开胃的菜式。   “这是少夫人要的土豆。”秦嫂子将几个土豆洗净后,颇是迟疑地递了过去。这土豆很是金贵,乃是进贡之物,莫说是平常人家吃不上,就连世家家中也是少有,这可是御赐之物。想着这样上好的食材就要被糟蹋,她心中很是不舍。   “谢谢。”梁蕴过土豆,放在案板上去皮切片再切成丝,一轮动作可是熟练非常。那刀工快速有序,看得身后一众人等惊讶万分。   秦嫂子听着那刀子在案板之上极有规律地响起“咚咚咚”的声音,眼睛见着那土豆丝大小均匀的形状,心中暗道一声:高手。   这样的刀工,怕是入厨多年的老师傅才有的好手艺,没想到少夫人年纪轻轻居然如此了得,她刚才的担心简直是多余的了。   梁蕴熟练地将土豆丝翻炒,浇上了醋,再配以其他调料,一道酸溜土豆丝便完成了。虽是简单,可那微酸的香气散发出来,诱得众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又取过了里脊肉,切成条状沾上粉,热好油之后放进炸成了金黄色,取出来备用。再将腌制好的鸭蛋的红蛋黄剔了多个出来压碎,放进少量油的油锅里翻炒成浆,最后将炸好的里脊肉倒进去混均匀。一道黄金里脊肉便又完成了。   “呀,没想到这腌鸭蛋也能这样做。”秦嫂子在后面惊讶地说道。在慎国,这腌鸭蛋可是平民家不可缺少的一道菜,用来佐饭是最适合不过的,家中一般都要腌上一些。在相府,一般是早膳时用来配清粥的,她可没想到也能这般做法。   最后,梁蕴取来青菜,简单地将蒜头切碎,然后与青菜一同爆炒,很快又完成了一道。   她将所有的菜都分了两份,一份让人送到住院给谢宇和刘氏,另一份让人送到书房。   秦嫂子没忍住好奇心,上前问道:“少夫人厨艺了得,师承何人?”   梁蕴接过吉祥递来的丝帕,擦了擦额上的薄汗,甜甜一笑:“嬷嬷教的。”   “没想到徐嬷嬷厨艺如此高明。”秦嫂子说道,突然转念一想,又说:“不对啊,徐嬷嬷不是才刚来府中一年左右,而且也没见她来厨房中教导您呀。”   梁蕴正准备回答,吉祥抢过话来,说:“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秦嫂子了,咱们少夫人还得回去沐浴呢。”   “是是是,奴婢知错了,少夫人慢走。”秦嫂子也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连忙让开身子让梁蕴离去。   吉祥见秦嫂子也算识相,看在如意的面子上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吉祥虽然也很是好奇,可不但没问,还提醒梁蕴说道:“少夫人,下人打听主子的事情是不应该的,咱们不必理会。”   梁蕴微微一笑,道:“这个说了也是无所谓的,不过既然你也这般说,那我以后会注意的。”想来吉祥也是为了自己好,徐嬷嬷以往也说过,跟下人不能太热络,不然有些人会起了不好的心思,那崔嬷嬷就是个好例子。   ……   梁蕴在沐浴之时,饭菜就各自送到了两个院中。   谢宇和刘氏自是没胃口的,吩咐撤下去。   送菜的婆子很是伶俐,恭敬地说道:“这是少夫人亲自下厨做的菜,老爷和夫人好歹也吃一两口,不然少夫人可得要伤心了。”   “蕴儿下厨了?真是有心了。”刘氏心中烫贴,让婆子将菜置上。   婆子将菜放下,菜香扑鼻,刘氏与谢宇随即便感觉到了饿意。那婆子特意地说道:“这可是少夫人亲自掌勺,全程不经他人手。”   “蕴儿还会做菜?”刘氏惊讶地扫了桌上的三道菜式,有些不敢置信。   谢宇比较干脆一下,他直接取过筷子朝那酸溜土豆丝夹了一些放进口中。酸味儿刚刚好,让人觉得更加饥饿了,那土豆丝还带着微微的粉脆感,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进嘴。   “怎么样?”刘氏问道。   “极好。”谢宇语毕,吩咐婆子给他盛一碗米饭过来。   刘氏更加惊讶了,谢宇当年作为丞相,可是经常出门应酬。各家备上的宴席虽不比宫中的好,可却也是精心准备的,尝过各式各样的他,对家中送进御膳房学习过的厨娘做出来的吃食的评价就是一般二字。没想到蕴儿这样一碟简简单单的土豆丝居然能让他说一句极好?   她自己夹起一块金黄色的里脊肉,轻轻咬下了一口。外脆内嫩的口感配上咸香的味道使她眼前一亮:“这个味道真好,真是蕴儿做的?”   婆子肯定地回道:“是的,咱亲眼所见。”   蕴儿的身世虽然并不怎么样,国公府无实权让人瞧不起,父亲已去母亲又不怎么样。可是她却有着一个神医爷爷,那嫁妆就着实将她吓了一大跳,现在这一手好厨艺又让她惊叹。刘氏以手肘撞了一下谢宇的手臂,高兴地说道:“咱媳妇太厉害了,幸好我当初拼死要留着她。哈哈哈。”   谢宇也高兴,见自家夫人笑得豪迈,提醒道:“夫人,仪态,仪态!”   ……   晨曦在院门外结果了菜,送到书房之中。   谢堇昭正埋头看得专注。   晨曦吸了一鼻子的菜香,冒死上去打扰:“相爷……”   “闭嘴。”谢堇昭一目十行,头也不抬地说道。   “少夫人干大事儿了。”晨曦忽然大声嚷嚷道。   “你给我……”滚字尚在唇边,谢堇昭抬起了头,眉头轻蹙,问:“少夫人干什么大事儿了?”   晨曦将饭菜直接往桌上一搁,道:“少夫人亲自下厨给相爷您做饭了,全程不经他人手。”   谢堇昭盯着那饭菜许久,一字不发。   “相爷不吃吗?那我撤下去吧。”   “谁说我不吃了?”谢堇昭右手抢过晨曦手中的筷子,夹了几叶青菜进口中慢慢地咀嚼起来。   晨曦极为好奇地问道:“相爷,怎么样?”   “夫人做的菜,自然是极好的。”谢堇昭放下了左手拿着的奏章,取过米饭,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晨曦不以为然,候到了一旁。   一顿饭吃过,谢堇昭微微松了松筋骨,再看向奏章之时便感觉心中的压抑感消失了不少。只听到亲弟失踪,他的精神一直是绷紧的,以至于忽略了一件事情。现在人放松了些,反而就想起来了。   这一刀封喉,可不是恒宇皇子那些死士惯用的手法吗?那些孩子诱人将他抱起,然后以一把极为锋利的小刀以最近的位置快速地割下去。   所以,堇锐应该不是失踪,而是追捕凶手去了。   只是,那恒宇皇子为何要杀掉御侍?   在谢堇昭陷入沉思之际,晨曦将碗筷收拾起来,看着光溜溜的碗碟,砸了砸嘴。相爷吃得真干净,就连一丁点的肉末都没留下。 第65章   不管如何, 宫宴还是要参加的。   谢堇昭再次确认梁蕴被厚衣服包裹得密不透风后,才放心地领着人出门。   皇后病重太子失踪, 这些事情都能让顺妃开心的,所以既然是她掌了权,宫中自然是布置得喜庆万分。   两人到达之时,宫殿里头已是坐满了人。照着惯例, 中央的位置留空,两旁安放坐席。靠近门的位置摆放的是大圆桌, 官位地的官员齐聚而坐,而靠近里头的一品官员的位置,是二人座, 空间也大了不少。   顺妃坐在上方, 热情地招呼着:“谢相赶紧落座,宴席快要开始了。”她笑意明显, 安排着宫女上茶,一举一动颇有气派。   谢堇昭微微点头,牵着梁蕴的手走向位置。   就咱这十来步路的过程,梁蕴耳尖地听到有人在说道:“不过是个妃子,还把自己当皇后了。”她轻轻侧过头去扫了一眼, 却没发现面色异常之人。   耳边传来谢堇昭小声的话语:“皇后家族的人。”   梁蕴心神领会, 也许□□就是要说给谢堇昭听的。   二人落座, 顺妃随即便宣布宴会开始,宫女们鱼贯走进上菜。   梁蕴眼睛闪闪,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   ……   顺妃举起了酒杯, 正准备说话,外头传话说婉雅公主到。   还没得顺妃说出请进来的话语,婉雅公主自个儿便走了进来。   顺妃脸色不变,带着笑意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说道:“还想着婉雅要伺疾不得空,所以也没让人去传话,如今你来得正好,宴会才刚开始呢,来这边坐。”言下之意,是在说婉雅公主不请自来了。   “我本是在母后那儿伺疾的,可是被吵杂声扰着了,便过来看看。原来是顺妃娘娘设宴呀,真是没想到。”婉雅公主沉着脸色走进,直接指责顺妃此举不当。她的母后卧病在床,身为妃子本应到床前伺疾却在这儿兴高采烈地摆宴欢兴,不是明摆着对皇后不敬么?   “臣妾也是很担忧皇后娘娘的。”顺妃愁叹了一声:“宫中近来发生这么多事情,这又大过年的,总不能让整个皇宫都阴阴沉沉不是?所以臣妾便请奏了皇上,想着让宫中增添些喜庆冲一冲,皇上也是同意了的。”最后一句,顺妃说得重了一些。就连皇上都同意的事情,你一个小小的公主找什么茬?   婉雅公主的确是无力反驳,只好在心中暗骂了慎枥帝。没再与顺妃舌战,她直直地走到张子聪面前说道:“子聪哥哥,我要坐你这儿。”   张子聪今儿个是代表王府而来的。   皇后才是王爷和王妃正经的嫂子,如今嫂子卧病在床,他们又岂能参加妃子的宴会?可顺妃现在掌权,又得罪不到,之后寻了个借口,让张子聪代表王府过来参加。虽然来的是晚辈,可也是应邀了,顺妃也不好说什么。   张子聪看着坐在正对面的谢堇昭,哪儿不知道婉雅的想法?他对谢堇昭递了一个眼神,抱歉啊兄弟,我实在不想与这烦人的公主一块儿坐。   也不管谢堇昭有没有回应,他站了起来说道:“公主坐下便是。”然后自个儿抬头挺胸,在一旁寻了个凳子,硬是挤到了景瑞琳身边坐下。   看着四周看过来的那些别有含义的眼神,景瑞琳脸上染上了红晕,狠狠地朝他脚背上踩去:“你还要不要脸了?”   张子聪看着她带着怒意的表情,越看越是觉吸引,用另一只脚将她的脚夹住,嬉皮笑脸地说:“面子是别人给的,我向来是不要的。”   景瑞琳用力将自己的脚抽了出去,瞪了他一眼不说话。这世子好生奇怪,以往订了婚约,她想给他展现最后的一面,可他见着她就躲;到她豁出去了,对他是又打又骂的,他倒是粘上来了。   ……   婉雅毫不避忌地直视前方。   此时谢堇昭正板着脸责备梁蕴挑食,然而自己却将梁蕴挑拣出来的菜放进口中。这一幕看得婉雅心中一阵刺痛。   是从何时开始,那俊朗的面孔一直占据着她的心?   还记得小时候,她是宫中第一个公主,皇帝与皇后对她是百般宠爱,只要是她想要的,都会满足。   不论她在宫中走到哪儿,宫人们都恭敬万分,从没有人会跟她说一个不字。   只有他,从没对她说过一个好字。   那年在御花园与太监们玩蹴鞠,踢着踢着,那藤球儿一溜烟地滚到了远处,刚好落在一名路过的少年脚边。她插着腰喝道:“把藤球取过来给我。”   那少年转身看了过来。   他神情倨傲,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去。   她堂堂慎国大公主,哪容得别人待她这般态度?于是怒气冲冲地跑了过去,要他跪下请罪,然而他头也不回径直前去。   刚要上前将人拦下,自己却被身边的太监先拦了下来。   那时候她才知道,那是名满京城的丞相——谢堇昭。   从此,这人便在心中落下了深深的烙印。   贪睡的自己早早起来为了在上朝的路上与他说上几句话,虽然他从没回过话。默默地在大殿旁守着下朝,就为了多见他一面,春夏秋冬未曾停歇,可他就从没回头看过一眼。   年纪渐渐大了,她已不能够随意地到大殿那边,然而那俊朗的面孔却一直印在她的心中,挥之不去。努力学着琴棋书画,就想着有一天能够与他匹配,用心画着妆容,就想着有一天能让他投来赞赏的目光。   就这样过了多年。终于,在一次宫中宴会中,与他说上了话。   她好不平息紧张万分的心跳,道了一句:“谢相,许久不见。”   “嗯。”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就这么嗯了一声,却已让她欢喜了数天。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肯与她说话了。   她是慎国的公主,尊贵无比的公主,她想要什么有什么。可是当她向父皇提出要他当驸马的时候,父皇却是第一次拒绝了她。所以,她不甘心,她借醉靠近,却落得了伤痛,卧病在床那半年,她依然心心念念都是他。   越是得不到,越想要得到。   ……   不知不觉间,泪已模糊了双眼,婉雅灌了一杯烈酒,苦涩的味道直冲咽喉。   若然不是顺妃取走了那禁药,今日坐在他身边的就会是自己,而不是那该死的贱种。   然而这并不是最让她心痛的,给予她致命一击的是,她竟然被他所算计了。   中秋宴席那日,她装扮得精致动人。禁药没有了,她就让人寻来了另一种药,虽然没有禁药厉害,可是也足以让人产生幻觉,只要成事,堂堂谢相还能不负责任不成?   然而就在准备出门实行计划之时,太监来报,说是一名侍卫有重要的事情求见,还呈上了一枚玉佩,那玉佩乃是祥云伴月样式,上面刻着一个昭字。   她握着那玉佩,手都有些发抖。记忆之中,谢堇昭身上就是佩戴着这么一个玉佩的,偶尔挂在颈上,偶尔配在腰间,那祥云伴月的样式她虽然没能靠近看得仔细,但那样式她是记得清楚的。   于是她将人召见了,也屏退了所有人。   那人将手中小箱子打开之时,她闻到一股幽香。随后,她仿佛看见了他来到了身旁,俊朗的面容对着她展露了微笑……   醒来之日,她浑身上下疼痛不已,看着身无寸缕的自己和身边熟睡的侍卫,她就是再笨也知道发生了何事。   不仅如此,随后还要被告知谢相已成婚,相比自己的失贞,这个消息更让她觉得灰暗。那一刻,仿佛天都塌下来了一般。   他成婚了。谢家祖训,只娶一妻,那就代表着,她再无机会了,那贱种即便是死了也是他的妻,唯一的妻。   她在杀了那侍卫之时,也是怀疑过顺妃的,毕竟身边的太监说那侍卫仿似是与凌府有些关联。然而她手中的玉佩又作何解释?不管如何,反正她都要远嫁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一个答案。   ……   婉雅公主擦去了泪水,深呼吸了一下,执起了杯,对着谢堇昭遥遥一敬,朗声说道:“谢相,本公主敬你一杯。”   谢堇昭正给梁蕴布菜,任由婉雅公主尴尬地举着杯,没有回应。   梁蕴以手臂轻轻碰了他一下,轻声道:“叫你呢。”   谢堇昭这才转过头去,淡淡地说道:“我家夫人不喜我身上带着酒气。”语毕,取过了茶盏,轻轻吹着上面的热气。   “谢相想要以茶代酒也是可以的。”婉雅公主依旧举着杯,等着他回敬。   谁知谢堇昭吹过了热气后,将茶盏送到梁蕴嘴边,柔声哄着说:“水要多喝一些。”   一时之间,全场都安静了,不少人面容怪异,想笑不敢笑。   梁蕴看着婉雅公主怒瞪的双眼,也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她赶紧就着喝了一小口,让他放下了茶盏。   婉雅公主压着怒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沉声说道:“听说谢相有一玉佩,从小不离身,不知是何种宝玉,能否取出让本公主见识一番?”   谢堇昭疏离地答道:“没什么好看的。”   真的是你吗?婉雅公主一阵心酸,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凌厉地逼问:“是不好看还是拿不出来?”   “公主为何此般锲而不舍?罢了。”谢堇昭轻蹙眉头,神情有些不耐,她将梁蕴的身子转了过来,已衣袖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在她脖子中取出了一枚玉佩,举在了手中。   他缓缓地说道:“这是我谢家每男子皆有的特制玉佩,雕刻师傅是相府专用的,相信朝中大臣都能识别。”   在场的大臣纷纷点头。众所周知,谢家几位男主子都有各自的玉佩;麒麟背上一明月,明月正中一谢字,这是最为明显的标记,而分辨是谁人的玉佩,就得看麒麟的动态。   “不对。”婉雅公主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你别想骗我,你自小带着的玉佩明明是祥云伴月样式的。”   梁蕴微微一怔,软糯糯地说道:“那是我的。”   “公主说得不错。”谢堇昭边说着边取出自个儿带着的玉佩举在空中,凝视着梁蕴说道:“我与我家夫人自小定下了娃娃亲,夫人的信物,我自然是得时刻戴在身上。”   梁蕴俏脸微红。   “哟,从光线中看来,里面有个蕴字呢。”林徳瑜惊叹地说道:“好雕工。”   婉雅公主此刻也注意到玉佩中那晶莹剔透的字样。此刻玉佩在眼前,她就更加眼熟了,玉佩的样式与记忆中的一缝合,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佩,顿时就察觉出了手中玉佩样式不像之处。   她当初怎么就不仔细瞧个清楚就将那侍卫放进来呢?幸好,算计自己的不是他,这样她的心也不那么苦。   那么,算计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婉雅公主忽然抬头看向坐在高处明摆着看好戏的顺妃。 第66章   一定是她。   婉雅公主握紧了拳头。   哥哥失踪, 自己又远嫁,剩下母后一个孤身作战又病倒在床上, 最终得益的除了她与二皇子还有谁?   婉雅公主缓缓站起,举着酒杯缓缓向顺妃走去。   “顺妃娘娘。”她带着笑意站在顺妃身旁,说道:“我敬你一杯。”   刚才寻谢相麻烦,现在又过来敬酒, 也不知是何意。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顺妃只好保持着笑容, 举杯轻抬,然后以宽大的袖子遮掩,饮尽杯中酒。   就在顺妃抬袖的那一刻, 婉雅公主突然扑到了顺妃身上去, 以右手在身上取出一把匕首,朝着顺妃直刺过去。   众人发现并惊叫出声之际, 顺妃已经被连插了几刀。   婉雅公主像疯了一般大声笑着,嘴上嚷嚷:“杀死你个贱人。杀死你……”   太监们一边怪叫着一边将婉雅公主拉开并压制着。   顺妃的贴身宫女大叫着:“传御医,传御医。”   一时间场面非常混乱。   ……   谢堇昭在婉雅公主取出匕首之时就迅速地将梁蕴打横抱起退到一边。   梁蕴微微惊呼了一声,手中的碗筷握得死紧怕弄掉了,不明所以地看向谢堇昭。随后四周惊呼声响起, 她才转头过去看, 可惜眼前一花, 被谢堇昭换了个位置放了下来,看到的就只有他胸膛上的暗线绣花。   “别看。”他说。   耳中不断听到惊呼叫喊的声音,都在说着公主疯了。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听说是御医来了,随即便是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然而梁蕴被谢堇昭圈在墙角里,什么都看不到。   “陛下,臣的夫人受了惊,臣先行告退。”谢堇昭疏淡地说道。   慎枥帝也没心思留人,摆了摆手。   谢堇昭将梁蕴拥在怀中,护着她快步离开了宫殿。   一众大臣见此也纷纷跟着告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   马车之上,梁蕴含糊地问:“婉雅公主对顺妃做了什么?”虽然看不到发生什么事,可婉雅走到顺妃身边她是看见的,将听到的综合起来,就也猜到了几分。   刚与晨曦交谈完毕的谢堇昭上了马车,见梁蕴还捧着宫里头的碗筷慢条斯理地吃着,不禁失笑。   “夫人就这么喜欢宫中的吃食?”谢堇微笑着说道。刚才顾及着挡住她的视线,又防备着身边的危险,倒也没注意她一直拿着碗筷。   梁蕴将口中的肉咽下,露出浅浅的小酒窝,说:“比府中的好吃。”   “却没有夫人做的好吃。”谢堇昭接过话,伸手整理她微乱的秀发,心中想着要用什么方法将御厨给要走。   “那是。”梁蕴下巴轻抬,接受赞赏。   “一点都不谦虚。”谢堇昭手指一曲,在她额上轻轻敲了敲,随后对她伸出了手。   不料马车正在此时停了下来,谢堇昭手一收,笑意敛了起来。   “堇昭,下来说会儿话。”张子聪的声音在外响起。   谢堇昭单手掀了车帘,侧头看了张子聪一眼,冷冷地说道:“有话快说。”   张子聪不理会他的冷脸,朝里头喊道:“嫂夫人,借你家相公一会儿。”语毕,给了谢堇昭一个眼色,示意接下来的话还是不要让梁蕴听到的好。   谢堇昭与梁蕴交代一声,才下了马车,与张子聪走到一旁去。   “堇昭,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样令到婉雅公主误以为是顺妃给她下的药?”张子聪压着声音说道。刚才婉雅公主下手时那疯狂的手劲,将他一个大男人都给吓着了。   “你拦下我的马车就为了说这个?”谢堇昭目光一冷,转身就走。   “别啊。”张子聪赶紧将人拉住,苦着脸哀求道:“回去我娘问我话的时候我要是答不出来她准得抽我鞭子。”他那个娘对这兄弟特别关心,有时候他觉得自己都不是亲生的。没回相爷来府中求帮忙,娘都特别上心,然后让他这个亲儿子去做跑腿。就连过年的红包也是明显比自己的要大。   他忽然道了一句:“唉,兄弟。你说我是不是我娘亲生的?”   “胡说八道。”谢堇昭沉声道:“王妃每回提起你都得气个半死。”   “哎哟,咱们别说这些了”张子聪立刻转移了话题:“快告诉我你是怎么转移婉雅公主的视线的?”   “本来就是顺妃给她下的药。”谢堇昭慢悠悠地说道。   “哎?不是吧,明明上回晨曦跟我说你寻了个好药给她尝尝的呀。”   “药是我给出去的,但却是顺妃给她下的。我不过是让人给顺妃提点了一下,说婉雅公主有可能给二皇子下药,她若是没异常的举动自然就无事。”   张子聪将事情在心中整理了一下。   谢堇昭在顺妃身边埋了暗线,这暗线跟顺妃说婉雅公主想对二皇子下药,于是顺妃就让人盯紧了婉雅。中秋之日,婉雅没了禁药还不死心,寻了其他的药来想要设计谢堇昭,被顺妃误会了,于是就用了暗线给的药设计了婉雅。   婉雅对谢堇昭有意是全城皆知,顺妃与皇后内斗多年,手段岂是婉雅能及的?伪造一个小小的玉佩就将婉雅给设计到了。   只是她在宫中待得久了,这宫墙之内哪个妃嫔不是暗地里使计的?倒是没想到婉雅会明着来插她刀子。那可是真刀子,婉雅这般举动,也真是豁出去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佩服起谢堇昭来。看着也没做什么事情,简简单单地就将皇宫搅个天翻地覆,使那些坏心的人全都遭到了报应。   “我很庆幸我们是兄弟。”张子聪发自内心地说道。   谢堇昭冷哼一声:“还不快回去禀报王妃?顺便替我道句谢,她那药效果不错。”   “药?什么药?”   谢堇昭不再回答他的话,快步走回马车。他还得回去处理堇锐的事情,没空跟他在这里吹冷风。   张子聪愣了愣,难不成,公主荒唐两日两夜的药是娘给的?所以,每回娘总要他来询问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因为想要知道自己提供的东西是否作用良好?   ……   马车内,二人再次谈论起堇锐失踪一事。   梁蕴靠在谢堇昭身上,小声地问道:“爷爷能找到小叔子吗?”   “能找到的。谢府每个主子身边都有暗卫,暗卫之间自有一套联系的法子,待爷爷去到边城,只要堇锐没死,总能找到人。”谢堇昭环抱着梁蕴靠着车壁上,将头埋在她颈窝之中,嗅着她身上馨香的气息,感到人也放松了一些。   梁蕴听罢眨了眨大眼,问:“我也有吗?”   “有。”   “在那儿?我能见见他吗?”   “傻瓜。”谢堇昭伸出手捏了捏她嫩滑的脸,手感果然如想象中的好,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该希望一辈子都见不着他才是。”   暗卫,自然是藏在暗处,即便是接受命令也不会现身,只有主子发生了危机生命的险情,并且在暗处也无法解救的时候才会现身。所以,当主子见着了暗卫的时候,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而且能将相府暗卫逼现的危险,能平安度过的几率也是很低的。   “他们很辛苦呢。”梁蕴感叹道。   “他们听到夫人这话,定然是会开心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不一会儿,马车又再次停了下来。   晨曦的声音传进:“相爷,前方民众拦了去路。”   “求见丞相大人。”   呼声一道接着一道。   谢堇昭取来靠垫塞到梁蕴腰后,从另一侧掀起了帘子。只见马车已驶到大道之上,不远处跪了一大群人,一声声地道着要求见他。   他下了马车,负手而立,淡淡地问:“拦下本官的马车所为何事?”   民众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一下子嘈杂声响起,谢堇昭在其中几个在意的词。   威武将军,边城。   他眉间立刻皱起,递了晨曦一眼。   晨曦会意,上前大声喊道:“安静,安静。你们七嘴八舌的,相爷哪能听清,找个说话流利的人上前来。”   民众之间一阵骚乱,好一会儿才推举了一个老者上前。   “见过丞相大人。”老者作揖,徐徐说道:“本人乃是举人之身,且替各位乡亲向大人咨询个事儿。”   “请说。”   老者清了清嗓子,说道:“乡亲们最近听到些消息,说敌国准备来袭,却又听说威武将军杀了御侍逃离了边城。他们之中又不少亲朋参了军,也有不少人的亲朋住在边城附近,因为实在担忧所以只好来询问大人了。”   谢堇昭眸色暗了暗,淡淡地说道:“边城离京城路途遥远,你们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嘈杂声又再一次响起,你说他,他说你,还有那个谁谁谁。   晨曦再次制止了众人说话。   谢堇昭静默片刻,说道:“你们听说的这些,我还未曾听说过。但你们所说的我定然会去探查个究竟,而你们也得配合,待会儿将你们听说到的都去宗正府那说上一遍。”   语毕,他召晨曦到身边,在其耳边小声说道:“让林徳瑜对这些人盘查一遍,逐个逐个查,直至问出最初说出这事情的那个人为止。”   晨曦领命,将人群指引到宗正府,他似是不经意的举手摆了个手势,通知暗卫让附近相府的人过来。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飞奔而至。小六子公公从车中跳了下来,急道:“相爷,陛下请你走一趟。”   谢堇昭绷着脸,冷冷地说道:“公公先行一步,我随后便来。”   小六子公公眼神闪缩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才回道:“那咱家先行一步了。”   看着小六子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慎枥帝必然也知道此事了。只是这事儿他明明是压了下来的,为何会满城皆知,莫非又是那恒宇皇子的手段?   他转眼在人群之中扫了一圈,看来这恒宇皇子在京中布下了人,甚至在宫中也埋了线。   谢堇昭沉思了片刻,忽然眉目舒展,眼神清澈。   想来上次安排两个小孩子到吉临轩走上一转,大概就是跟他打个招呼?这挑衅真是有意思,京城已经好久没热闹过了。   他回到马车旁,掀起帘子对梁蕴说道:“夫人先行回去吧。”   梁蕴自然也是听到车外的话语,她颇为担心地小声问道:“爷爷会不会不够时间?”   “爷爷应付得来的,别担心。”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事实上,他也担忧着这一点,只是不愿梁蕴一同愁着。   送走了梁蕴,他立刻给暗卫下了命令,让人前去支援老将军。恒宇皇子闹这一出,有可能是留有痕迹在边城,亦有可能有其他的目的。若然是前者的话,老头子可能就有危险了。 第67章   大殿上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声音。   慎枥帝的脸色很是哀伤, 眼中还带着泪,沙哑的声音响起:“谢相, 朕听闻威武将军杀了朕的御侍,并且离开了边城,可有此事?”   谢堇昭神色平稳,淡淡地说道:“臣刚才在路上也听说了, 至于此事是否属实,还有待查明。”   慎枥帝盯了谢堇昭许久, 才说道:“朕已派人前往,应会在中途遇上回程的御侍。若然没遇上……”他默了默,继续说道:“威武将军擅离职守已是众所周知, 若然不作处罚, 朕实在难以面对百官,谢相你看……”   “陛下。”谢堇昭打断了慎枥帝的话, 沉声说道:“前往查探的人不是还没回复?陛下如此莽断未免有失公允。”   “朕也只是说若然没遇上,先给谢相你透个底而已。”慎枥帝放轻了语气,转了个话题说道:“顺妃薨了,朕实在伤心,近来的政事还得谢相多费心思。”   谢堇昭应了一声便告退了。   ……   既然得知慎枥帝已派了人, 谢堇昭自然也不会任由此事发展, 让人预算着时间, 在路上将探查的人截杀,好给老将军争取一些时间。   顺妃重伤不治,被追封顺贵妃, 以贵妃仪仗下葬。因着婉雅公主是和亲的人选,又是慎枥帝疼爱的大公主,因此仅仅是收回了名下所有的封地,以及不再发放俸禄。惜财的慎枥帝会下如此惩罚,一点都不奇怪。   凌家早已四散,朝中无人;因着顺妃在皇后病卧床榻之际还设下宴席,此举让一些老臣子不喜。二皇子没了顺妃在后宫支持,此刻更是要顺着慎枥帝的意,讨个好印象。所以这惩罚的圣旨下来,没有人为这不轻不重的责罚提出反对。   说是贵妃的仪仗,可慎枥帝天天呆着妤贵嫔那儿,都不曾去看过一眼,宫人们便不上心了。颇为简单的办个仪式意思意思,便移去皇陵了。   也不知慎枥帝是真伤心还是什么,派出去的人没回归,他似乎也忘记了此事。   谢堇昭顺利地接到了老将军的密信。   密信内容出乎他意料,据老将军所探查,那两个御侍身上的刀痕和手法,还真有可能是堇锐杀的。老将军已将边城的将领们安抚了下来,现在正去寻堇锐的路上。   无缘无故的,堇锐为何要杀掉两个御侍,莫不成真是不满皇上赐下的年赏?这个理由太荒谬了。   谢堇昭手指在案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   刚好林大人那边也有了结果。他让每个人说出告知自己消息的人,然后一个一个地问下去,最终消息的尽头是一个小孩子说出来的。好几条线的终点都是个孩子,而且据那些人的形容,不是同一个孩子。但相同的是,这些人口中说出这消息的孩子,都寻不着人。   这无疑是恒宇皇子的手笔。   那么,堇锐杀御侍和恒宇皇子散播消息,这两者之中的关联,怕是要等到老头子寻找堇锐才能清楚了。   “相公。”   “相公。”   谢堇昭在呼唤声中回过了神,便见梁蕴站在身旁,往案桌上摆放着吃食。   “晨曦说您整整一天呆在书房中没进食过了,我给你煮了瘦肉粥,你好歹吃上一点。”梁蕴将小菜都摆放后,伸手拈了一件小蛋角塞进嘴中:“这蛋角儿我做的,可好吃了。”   “我还以为你是要给我吃的。”谢堇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梁蕴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说:“我……我帮你试试温度。温度正好呢,你赶紧吃。”   为了躲避谢堇昭的目光,她别过了脸,刚好看到案桌上几幅画像,问道:“这几个孩子是谁?”   “是这次散播消息的嫌疑犯,可能与堇锐的事情有关联,然而他们却没犯是,总不能像通缉犯那边贴街上去,所以只能多加人手在京中慢慢排查了。”   “京城这么大,要查到何时啊?”她听着也觉得泄气。   就在谢堇昭准备安抚她之际,她忽然眼神一闪,似是有了什么主意,道:“这几幅画像能否借我一下?”   ……   自从商铺开始布施而来,偶尔就会有些孩童大小的乞丐会到相府的后门来讨些饭菜。偶尔梁蕴见这些孩子衣不遮体,就将府中一些旧衣裳给他们。   后来这些孩子渐渐地就固定了时间,没过五天就会在晚膳时分来一趟,取到食物后还不时会给一些回礼。回礼有时候是草药,有时候是香料,五花百门。   今日正好是这些孩子来的时间,梁蕴拿着画像来到后面。   如意正在给几个孩子分发食物,他们小小年纪,却也乖巧,安静地捧着自己的破碗站在那儿不争不抢。   “孩子们,能否帮我一个忙?”梁蕴在孩子们面前蹲了下来。   年纪最大的那个约莫八九岁的样子,他恭敬地说道:“夫人尽管吩咐,咱们做得到的一定尽力。”   “虎子好乖。”梁蕴不嫌肮脏地摸了摸他的头。   虎子嘿嘿地笑着也不避开,梁蕴与他们亲近惯了,他们也不像从前般闪躲了。   “你们看看这画像,可曾有印象?”   梁蕴将画像递了过去。会想着找这些孩子帮忙,是因为他们每天都在大街小巷中走动,见过的人肯定不少。而且若然是官府排查,必定是引人注意的,京城这么大,若然不能一次过排查,那么只要警惕着避开,查这躲那的,自然就找不到人。   乞丐就不同了,别人不会对他们有警觉,所以能找到人的几率估计比官府排查还要大上一些。   虎子怕弄脏了画像,他轻轻拈起画像的一个角,小心地放在地上排了开来。几个孩子围着看了一番,想了一会儿,又讨论了几句,最后都摇了摇头。   “之前不曾留意,所以也没什么印象。”虎子见没帮上忙,很是懊恼。   “没事儿,日后帮我留意一下,若见着了人不要惊动他们,偷偷的来告诉我。”   “夫人放心,我们一定瞧仔细了。”虎子点头,提议道:“要不夫人将这画像给咱们?咱们回去让其他人也帮忙留意一下。”   “这敢情好。”梁蕴欢喜的说道,随即又犹豫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几张画像还有没有多余的,还是先问一问比较好:“你们等一下,我去问……”   “拿去吧。”谢堇昭打断了梁蕴的话。   “相公,你怎么来了?”梁蕴惊喜地回头。   “来看看我聪明的夫人。”谢堇昭将梁蕴拥在怀中,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干嘛呢?孩子们都在看着呢。”梁蕴娇羞地将他推开了一些。   谢堇昭眼中满是笑意,转头悠悠地说道:“这画像你们拿去吧,弄脏了不要紧,来我这儿再取便是。”他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只是这绝不能弄丢,也不能查得太过明显。”   虎子首次被如此看重,他站直了身子,重重地说道:“大人请放心,我……草民一定尽力办成这事儿。”   “好,不论事情是否办成都有赏。”   “谢大人。”虎子跪在地上行了一礼。能在相爷手下办事都是官老爷,而他如今就如同那些官老爷般替相爷办事,此刻他只觉心中激昂万分。   ……   东去春来,转眼间春天已至。   老将军只传过一次信件,依旧是寻人当中;虎子回禀说给了同伴看了画像,还没有消息;春闱便要开始了,皇帝对此事关注了起来,一直没提过威武将军失踪之事。   一切仿佛平静了下来。   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谢宇夫妇从开始的担忧都现在莫名相信自家儿子的能耐,让梁蕴也安心了不少。   她算了算日子,便带上吉祥和如意回了国公府。   守门的是新面孔,一见到相府的马车便开了大门迎接。   下车后,梁蕴注意到一旁还停着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顺口便问:“谁家的马车?”   “喜婆的。”门卫恭敬地说道。   哥哥和自己是双生子,都还没行成年礼呢,喜婆来做甚?梁蕴带着疑惑缓缓走进。   徐嬷嬷急脚迎了上来,招呼都没打,直接就说道:“少夫人来得正好,赶紧去阻止国公爷。”   “怎么了?”梁蕴感觉到了徐嬷嬷的心急,脚步加快了一些。   徐嬷嬷边领着人进去边说道:“国公爷不是准备春试了吗,最近陆续都有喜婆上门来说亲,本来订个亲也没什么的,可是国公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要与路将军的女儿结亲。”   “路将军?”梁蕴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说:“是镇守南疆的路将军吗?”   “正是。二皇子接手南边镇守后,提了自己的手下上来,封了个将军留在了南疆,那人就是个花架子,没受过正式训练的。南边境外都是些小国,起不了大浪,基本就是守着而已。哎,这不是重点。”   徐嬷嬷皱着眉说道:“重点是国公爷各家闺女都看不上,偏就要与这路姑娘结亲,要知道这路姑娘天生身上又恶臭,而且人品不佳,借着自己爹和二皇子的势,整一个地方恶霸似的。谁家愿意要这样一个霸道泼辣的媳妇儿?所以也就耽搁了下来了。”   “哥哥与这路姑娘有渊源?”   “老身问过了,打之前连名字都没听过呢,那能有渊源;可偏偏国公爷就是不听劝,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想法。现在正说着这事儿呢,怕是一会儿就要敲定了。”徐嬷嬷越说揪心。年纪大了,操心的事情自然就多了,她把梁蕴当亲女儿般看待,又见梁舜荣对梁蕴打心底里的好,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也就将他也纳入了自家人的范围了。   “事不宜迟,嬷嬷你先行两步,想个办法将哥哥拉出来,我与他说一下。”梁蕴道。 第68章   徐嬷嬷小跑着进了大厅, 梁蕴后头跟着候在大厅之外。   不一会儿,徐嬷嬷一个人走了出来, 脸上尽是愁容,说里面开始讨论起聘礼了,梁舜荣也不愿立刻出来。   梁蕴一听,一道气提了上来, 迈步直闯进去。   只见那喜婆花枝招展地笑着说:“五十抬一点都不少了,路姑娘的爹可是大将军, 这聘礼要是少了,人家是要笑话的。”   “我不同意。”梁蕴斩钉截铁地说道。   梁舜荣与喜婆皆是一愣。   “这位是?”喜婆的视线在梁蕴身上转了一圈,问道。   梁蕴抢在梁舜荣说话前答道:“我是他妹妹, 这婚事我不同意。”   “哟, 原来是丞相夫人。”喜婆站起见了礼,笑着说道:“妹妹哪能干涉哥哥婚事的。再说了, 谢夫人都是他人妇了,要主事也得回相府吧?”   喜婆脸上笑着,可语气却不温和,梁蕴自然是听出来了,她脸色一沉, 喝道:“你给我立刻走。”   喜婆心中不满, 却也不敢冒犯梁蕴, 她转眼看向梁舜荣,问:“国公府的主事者是国公爷您吧?”   梁舜荣刚想说话,又被梁蕴截了去:“没听见吗?我让你立刻离开国公府。”   喜婆一动不动等着梁舜荣给话, 不料梁舜荣叹了一声,道:“喜婆先回去吧。”   “国公爷还没真是要早点娶媳妇了。”喜婆冷哼了一声,说道:“堂堂当家的还得被外人踩着,真不得脸。”   说罢,才不乐意地离去。   梁蕴坐了下来,脸色不大好:“徐嬷嬷都告诉我了,为何这么多家闺女你不要,偏生要这路家的姑娘?”   “我……”   “你可别随便找个借口糊弄我。”   看着梁蕴那坚定的目光,梁舜荣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二皇子风头正盛,陛下将春闱的事情都交于他,我估算着即便太子回来都越不过了。”   “所以哥哥这是要向二皇子靠拢?”   “我不过是想着……”   “所以要拿婚姻之事来靠拢吗?”   “我……”梁舜荣本想着回答是,却又说不出口。   他还真是首次见着自家妹妹这般认真说事的神情。这世家当中以联婚作为巩固地位的一种方式乃是很寻常的事,只是自家妹妹自幼在山中成长,长大后又嫁进了相府这样万中无一的家族,自然是不了解的。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起来。   半响后,梁蕴寻了个话头,问:“春试的事儿哥哥准备得怎么样?”   “准备得差不多了,多得丞相大人给我寻了名师,不然我还真没信心。”   相公给寻了名师?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胸腔之间升起一股暖意,缓缓说道:“那就好,结果不重要的,哥哥只要努力过就行了。”   梁舜荣微微一笑,心想自家妹子嫁人后说话越来越成熟了,他抬头环顾一下四周,感慨地说道:“我本想着强大起来好守护你,不料却是处处受你的关照。”不仅是名师,就连徐嬷嬷未问过他却给国公府里置办的东西,过年时给下人派发的红包,想必都是出自自家妹妹的腰包。   “其实国公府现在就我一个,下人什么的都可以免去,你这趟来了就接徐嬷嬷回去,也莫要再往家里送银钱,让夫家知道了不好。我手上还有些银两,够用到发放俸禄的那一年。”   看梁舜荣说得轻松,然而徐嬷嬷刚来的时候,梁舜荣穷得每餐都吃白馒头,别说米饭和菜了;他变卖了府中一些家具,只为梁蕴的回门礼能体面一些,可是却没预留一些银两给自己。   这些徐嬷嬷早就给梁蕴说过了,所以才让徐嬷嬷留在国公府。如今梁舜荣还骗她说有银两,梁蕴只觉眼眶热热的,不忍拆穿他。   ……   与梁舜荣再说了会儿话,他就回房中继续看书了。梁蕴与徐嬷嬷说起这事儿,徐嬷嬷分析道:“许是国公爷觉得受相府恩惠太多,觉得难为情吧。”   “哥哥是笨蛋。”梁蕴说道:“嬷嬷盯紧了,哥哥若然有什么糊涂的地方嬷嬷直接拦他。”   徐嬷嬷应是,将梁蕴送了出门。   马车回到相府,刚好遇见小六子公公从相府中出来。   梁蕴走进大厅,便见众人面色怪异,而谢堇昭更是阴沉着一张俊朗的脸。   “怎么了?”梁蕴问。   刘氏将圣旨递到梁蕴面前,说:“那婉雅公主要出嫁了,陛下居然让咱们昭儿去护送,咱们昭儿可是个文官咧,你说奇不奇怪?”   梁蕴刚看完圣旨,刘氏又说:“那塔塔理好像是南边的一个小国,这护送至少也得送到南边的边境上去,去一趟怕是得花上数月呢。”   刘氏走到谢堇昭身边,问:“昭儿,要不你跟皇上去说说换个人?”   “夫人,你就别唠叨了,来我这儿坐下。”谢宇对刘氏招了招手,说道:“皇上这回事先未告知一声便下了这么一道圣旨,就是为了不让昭儿有拒绝的余地。”   刘氏无奈地坐了下来,谢宇继续说道:“皇上向来不然堇锐回京,也不让你出京,这样即是互相牵制,也是给他自己留个保障。如今堇锐失踪的消息他已知,却不派人查明,还将你调派出京城?”   听着谢宇这一问,谢堇昭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他忽然眼神一闪,道:“你们立刻收拾简便的行装,前往边城帮老头子找堇锐。”   谢宇刚想说话,谢堇昭抬眼看向他,道:“御侍极有可能就是堇锐杀的。”   谢宇一听,目光一凝,很快地就想到了什么,一把拉起刘氏便离去。   “相公。”梁蕴软糯糯地靠近谢堇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可是他说话的语气让她感觉到了凝重,她软糯的声音带着坚定:“小叔子会出事儿吗?”   “嗯。所以你也去帮忙好不?”   有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她自然是愿意的,梁蕴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身子忽然被他拥在怀中,梁蕴只觉他的手拥得极紧。   他低沉缓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我将爹娘交托给你了。”   怎么说得像生离死别一般?梁蕴在脑中重温了刚才的对话,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没说的?”   谢堇昭微微一怔,道“夫人,你可相信为夫?”   他嗓音低沉而柔和,瞳孔中透着淡淡的自信。   ……   幸好现在已是春天,衣服也比较轻便,吉祥和如意手脚极快地收拾着,将银票包裹好,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趁着梁蕴忙于收拾,谢堇昭一个转身便去了书房,召来了管家。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张叔,相府可能会遇到危机,到时你便每人发放些银钱,然后让他们都散了吧。”   张总管一愣,随即恢复平常的面色。他伸出手接过那个小箱子,恭敬地说道:“奴才定不负所托。”   “你也别死脑筋要守在相府,留着性命才是要紧的,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谢堇昭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那张总管听后,身子一震,跪下重重磕了个响头,哽咽地说道:“请相爷放心。”   ……   一切准备妥当,为了掩人耳目,谢宇、刘氏和梁蕴共乘坐一辆马车先行,郑嬷嬷与吉祥如意等人乘坐另一辆马车相隔一段距离再出发。   车中,刘氏问出了憋在心中的疑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们为什么要急急离开?”   梁蕴也同样好奇地投过去询问的目光。   “让我想一想,待会儿答你。”谢宇闭上双目,似是在沉思。   车夫抽了几个鞭子,马车走得极快。   谢宇这一想的时间,马车也快到城门了。   刘氏忍不住推了谢宇一下,低声喝道:“你到底想到了没有?”   谢宇缓缓张开双眼,伸手掀起了窗帘,看到那高耸的城门,才回过头来看了平静的梁蕴一眼。他执起刘氏的手,慢吞吞地低声说道:“我刚才说了,咱们两个儿子,一个在外,一个便得留在京中,这对于今帝来说是一个保障。”   刘氏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谢宇又说:“如今皇上却让堇昭离京,那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刘氏立刻接话问道。   “夫人就不能先想一想?”谢宇瞥了自家夫人一眼。   “想什么想,快说。”刘氏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拰了一下。   谢宇暗里叹了口气,放弃了引导自家夫人思考,解释得缓慢又细致:“堇昭说,那两个御侍极有可能是堇锐所杀。以堇锐的为人,那两御侍最多逗留一天,即便对两个御侍不满,也不至于杀人,即便是杀了也用不着离开。能解释这一点的可能性只能是:御侍想杀他,被他反杀了,避免还会再遇袭,所以躲了起来又或者是追寻另外的杀手。”   刘氏低呼:“御侍是皇上安排的,所以说,皇上想要杀他?”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梁蕴接话说道:“那我们得尽快找到小叔子,然后保护好他。”   谢宇再次看了梁蕴一眼,默了默,又继续说道:“皇上之所以没有再派人去查探,有可能是他已经确认自己得手了,亦有可能是,堇锐的离开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所以说,他不需要堇昭留在京中这个保障了,或者放大一点去想,今帝已经不需要相府了。”谢宇一口气说完,最后一句说得尤为重。   梁蕴听完,心中揪得死紧,一个想法忽然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微微颤抖的声音缓缓说道:“按这样的说法,皇上是要在相公护送的途中杀了他,然后便是我们。所以,相公让我们到边城躲避,而他却仍然留在京中?”   看着谢宇的神色,即便他不回答也算是给了肯定的答案了。梁蕴脸色刷白,心中一团乱麻,掀起车帘朝外喊道:“停车。”   “堇昭给车夫吩咐过了,这车是不会停下的。”谢宇平稳的声音响起:“而且这时辰京城的大门已经关闭,你进不去了。”   梁蕴瞪着谢宇,双眼有些泛红:“为什么现在才说这事儿?”   “堇昭吩咐的。”谢宇答。   所以他刚才想一想,其实就是在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让她无法回城吗?梁蕴一个气闷,扶着车壁就要往外跳。   “堇昭也说了,他希望你能做好他交托于你的事情。”谢宇语速极快地说道。   夫人,我将爹娘交托给你了。他的话犹在耳边。   梁蕴腿一软,跪在了车中,吓得刘氏赶紧将她扶起。   怪不得当时觉得他说话的语气犹如生离死别一般。呵,她的相公果真厉害,把她的反应全都预算出来了,还准备了应对的方法。然而她此刻一点都不想赞他,只想痛骂他一顿。 第69章   马车走走停停, 一路上都不知道换过了几匹马,终于达到了边城。   一路上风餐露宿, 几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梁蕴因着担忧更显得消瘦。刘氏轻轻握着她的手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   看着刘氏勉强的笑脸,梁蕴又怎能不知刘氏心中也是担忧?两个孩子都面临生死关头,作为母亲,心中的着急只怕会比她更盛, 然而却还来安慰她。   众人一下车,便见到前来接应的老将军。   老将军身上穿着边城平民独有风格的衣装, 将众人接到一处房子里。   刘氏凳子都还没坐下便问:“爹,找到堇锐了没有?”   “找到了。”   “那真是太好了。”刘氏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说道:“可是堇昭奉命护送公主, 皇上……”   “行了, 这些我都知道了。”老将军举手止了刘氏的话。“你们这段时间都在赶路,没留意消息, 现在的情况是,堇昭保护公主不得力,被罢免丞相一职,京中的相府已被封,所属财产一律没收。”   “昭儿可有事?”   “相公可有事?”   面对谢家两个媳妇相同的询问, 老将军顿觉欣慰。别家的媳妇儿要是听见家中财产被没收, 官衔也没了, 定然是要哭个呼天抢地。   “堇昭那边的情况我还不知,我先给你们说说我知道的。”   皇上派到边城的御侍,其实有三人, 其中一个藏在了暗处。那天晚上,两名御侍起了杀意,但两名不懂武的太监又在久经沙场的武将面前简直是小菜一碟,堇锐轻易地杀了二人。   手起刀落之际,外面忽然闪过一个身影,堇锐很快便追了出去。那第三个人快备追上之际跪了下来,并呈上了密旨。   密旨里说,边城里有潜伏多年的暗线在,并且已经勾结外敌,将外族人偷偷放进了国境之内。因此,皇上将景家军的虎符一并教导堇锐的手上,并在密旨上写得清楚,景家军、北边城所有将士以及北边城的管辖全权交于堇锐,按特殊情况,可不听帝令。   圣旨与虎符的材质特殊,难以仿制,堇锐还没理清事情,那人便服毒自杀了。于是堇锐顺势离开了,造就了一个威武将军失踪的事态,由明处转到暗处,暗地里查找潜伏的暗线。   “这么说来,皇上不是要杀小叔子,那么,堇昭也不会有事对不对?”梁蕴眼睛亮了几分。   “相对来说,理应是这样。”老将军答。   “那太好了。”梁蕴吁了一口气,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缓缓地张开双眼,梁蕴只觉浑身无力。   “醒了?”   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梁蕴心急地挣扎着坐起,窗帘一掀,便看到那熟悉的面孔。   “相公。”她喉咙干渴,声音沙哑得很。   谢堇昭坐到床沿上,以身体为垫给她靠着,将手中的那边温水轻轻喂进她的小嘴中。怜惜地说道:“你昏睡了两天,醒来后又起了高热,大夫说是舟车劳顿所致,最近要吃清粥先调理一下。”   敲门声响起,晨曦在外头询问:“王夫人来探望少夫人了。”   “让他进来。”谢堇昭说。   梁蕴喝过水后感觉喉咙好了很多,问道:“王夫人是谁?”   这话刚说完,那人便进来了。梁蕴见着了来人微微一怔,道:“妤贵嫔怎么在这里?”   得到谢堇昭的解释,梁蕴才知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   这事儿还得从宫中说起。   慎枥帝自从有了妤贵嫔之后,几乎就没怎么去其他妃嫔那儿了。可是太子失踪没几天,皇后便病倒了,慎枥帝与皇后多年夫妻,总是有些感情的,于是每日都会上皇后那儿看看,随便留下用个膳。   皇后开始那几天还能一同用膳,后来便卧床不起了,太医看了说是心病。慎枥帝见状,自觉糟心,便去了妤贵嫔那儿。可是当夜却发现房事不顺,太医给瞧了,说是忧心过度所致。   接连几天,皇帝不信邪,到了其他妃嫔那儿,却结果相同,于是便将院首请进宫中。院首诊断地时候也说是忧心过度所致,但在小六子公公送出宫后回来却悄悄禀报说院首诊出皇上中毒,自请告老还乡。   院首都自请辞去职位,代表着他无能为力。慎枥帝在妤贵嫔的宫中消沉了几日,正准备广招良医之时得知妤贵嫔有孕的消息,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改变了注意。   次日,他按着中毒的时间,动用宫中的暗卫盯紧了皇后,结果发现皇后是装病的。慎枥帝本就怀疑太子失踪是得到皇后的帮助,此时更是深信不疑。   随后,婉雅公主杀害顺妃一事让皇后着急,不经意间露出了马脚,让暗卫查到太子与外族勾结的信息。   于是,便有了威武将军失踪的那一出。   随后,慎枥帝让谢堇昭护送公主出嫁。   京中得知的消息是宫中在路途上遇山匪劫杀薨了,谢相身受重伤不知去向。慎枥帝大怒撤去谢相职位,查封相府。而事实上是,公主早已被慎枥帝秘密派另一对人马送到塔塔理,而谢堇昭护送的是怀了身孕的妤贵嫔,趁着所谓“遇匪”所造就的混乱,离开了。   “这么看来,皇上也并不糊涂嘛。”梁蕴喃喃说道。   “夫人是从何处看出皇上糊涂的?”谢堇昭问,他语气中带着微冷地温度:“难不成夫人觉得皇上信任为夫便是糊涂?”   梁蕴愣住了,以为她还真是这般想的,堂堂一个皇帝对一个臣子千依百顺的不是糊涂么?可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又觉得不是了。他将朝中事上上下下处理得极好,国泰民安,而皇帝可以享乐度日,这怎么回事糊涂?   眼看着谢堇昭还等着她的回答,她当然讨好道:“怎么会?皇上聪明极了。”   谢堇昭冷冷一哼,不说话。   “额……相公是天下间最聪明的人。”她将脸蛋儿凑到他颈窝间磨蹭。   他轻轻嗯了一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真是羡煞旁人了。”妤贵嫔掩嘴轻声笑着,别有一番风情:“你们好歹也顾念一下我这个孤家寡人吧。”   梁蕴顿觉不好意思,坐正了身子。却被他大手一抱,又靠在了他身上。   “何事?”谢堇昭淡淡地说了一句。   尽管他没看过来,但妤贵嫔自然知道是对自己说的,答道:“我出宫之时带了不少药,其中有水土不服的良药,谢相让大夫看看合不合用吧。”   “谢了。”   妤贵嫔听着他简短的话语,伶俐地知道他要赶人了,于是留下了药,便起来告辞。   没了妤贵嫔看着,谢堇昭便更肆无忌惮了,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低声调侃道:“夫人,为夫现在是一无所有了,你可不能弃了我。”   “不是还有我吗?以后我养你。”   “这倒不用。”谢堇昭轻轻一笑:“为夫就是去当个挑夫,也不会饿着夫人。”   挑夫每日给人搬运货物赚钱,可是个苦累的体力活。他如此说道,是想表达再苦再累也不让她饿着的意思么?   ……   又修养了几日,梁蕴便又活蹦乱跳的了。   谢堇昭现在是个平民,不用上朝也不用批阅奏章,但早起的习惯依旧。闲来无事便执着书本,斜靠在床沿之上,一边看着书,一边等着梁蕴醒来。   梁蕴刚一睁开眼,便听见头顶传来他缓缓如古琴般悦耳的声音:“夫人早安。”   “相公就不能找点别的事情做做吗?”每每想到自己的睡觉落在他的眼中也不知是美是丑,很是害羞。   “赶紧起床,咱们到外面走走。”谢堇昭眼中带着笑意,缓缓站起。   吉祥和如意一见谢堇昭立刻,便立刻上前替梁蕴穿戴。   吉祥给梁蕴选了一套淡红色的衣裙,将梁蕴白嫩的肌肤衬托得红润了几分,整个人看上去水嫩嫩的,很是柔美。   谢堇昭见到人时,忍不住就吻上了那粉嫩的脸蛋儿,才牵起她的手慢慢地出了门。   边城并不小,但是总体看上去,皆是一片简单的平房,与京中奢华的四合院相比便显得简陋。街上不时能看到人们互相大着招呼,仿佛都是很熟悉一般。   让梁蕴注意到的是,边城这里和京中不同,很多妙龄女子都一个人走在大街之上,旁边也没人跟着。京中能在外走动的多是婆子,一般年轻女子轻易不出门,即便出门身边也跟着好些人。   这里,给梁蕴一种全然不同的感受,她小时候在雾灵山中成长,爬树攀山,性子挺野的;大了一些之后嬷嬷便逼着学规矩,渐渐地,性子也定了不少,所以到京中之时才能适应得不错。   “小时候我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他说。   能看到他小时候住过的城镇,梁蕴心中感到一丝兴奋雀跃,她喜欢这儿。   两人漫步在大街之上,不时也引起瞩目。梁蕴这是才发现自己的衣衫与其他人的不大一样。京中的款式多是繁琐华贵,而边城中女子穿着都是简单为主。   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异样。她轻轻摇了摇谢堇昭的手,道:“咱们去买衣服吧。” 第70章   在附近寻了一见服饰店, 店面很小,进去三四个人感觉就把店给塞满了的感觉。   梁蕴看中了其中一套, 让如意跟着进试衣间,谢堇昭干脆就站在店门外候着。   边城的服饰多以棉麻布料为主,再附以动物毛皮作为装饰。梁蕴换上之后显得调皮生动了几分,就是那白嫩的皮肤一看便知不是本地人。   刚打开试衣间的门, 便见谢堇昭站在店外,晨曦守在一旁。不时有路过的女子向他抛去了花朵, 被他手上的玉萧轻轻地拍打出去,然而观起脸容,却没有表露半点不耐。   “这是怎么了?”梁蕴走上前去, 可见地上已掉落为数不少不同种类的花儿。   “这是边城固有的风俗。”谢堇昭解说道。   边城是将士们的另一个家, 在没有战事的日子里,将士们会轮值和训练, 未轮上的时候就在城中生活。   在安泰的年份里,附近的城镇会有人来这边做买卖。据说有个邻城的女子与一名小伙子都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可是小伙子忽然就被征兵了,那女子不顾家人反对,偷偷跑到边城来。   然而边城将士何其多, 将士时而在兵营, 时而在城外巡逻, 询问又问不出个所然,干脆就在这边城离住下了。   一住就是一年多,也了解到了将士们回城的日子。   小伙子曾送她一朵以草编织的小花儿作为定情信物。于是她也编织了很多, 待将士们回城之日,跑到酒楼的二楼往下撒去。   一瞬间,将士们和民众都注意到站在二楼的她,那小伙子自然也就看到了。   两人成就一段佳话。   后来,边城这里荒凉凄苦,即便是贫苦小乡村的女子也不愿嫁到这里来。无生意可做,自然也就没有专门的喜婆肯来帮忙说亲。   所幸这里对女子的约束也不多,渐渐地就发展成了在夏至这个重要的节日里,未成亲的女子可以在街上向自己喜欢的男子递去一朵花儿表示爱意;男子若接受,便收下花,寻个好日子上门提亲。   “如若不接受就像你这般?”梁蕴问道。   正在说话之际,又有一名女子想靠近,被晨曦拦下,随后展颜一笑,将那花儿朝谢堇昭抛了过来。   梁蕴想也不想就伸手将那花儿拍开,瞪了那女子一眼,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不高兴。   耳中听见他微不可闻的笑声:“夫人生气的模样也好看得紧。”   随即,下颚被一只大手轻轻一抬,他灼热的吻便覆了下来。   周围响起了欢呼声与掌声。   梁蕴被他吻得头脑间一片空白,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只见四周围着不少路人,他们脸上露着笑容,说着恭喜的话语,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全街上的人都在围观,能不羞吗?   谢堇昭神情淡定地靠到她耳边低声说:“为夫替你宣示了。”   “宣示什么?”她呆呆地顺着话问。   “我是你的人。”他答。   梁蕴只觉脸上热得都要冒烟了。   ……   边城这地方也实在没什么可逛的,不过刚好是夏至,这个农作物生长旺盛的节日对于边城这个种植艰难的地方来说是个大节日,所以集市也就比平日要热闹许多。   由于附近群山居多,所以集市里多以山货为主,各式各样的毛皮和肉类,还有卖烤肉串的。   梁蕴吃了许久的清粥,自然是受不了那肉香的诱惑。带着筋道的小肉块被烤的外焦内嫩,口感非常好,油脂的香气在咀嚼间散发开来,简直让人停不了口。   她一连气地吃了七八串,回头看到谢堇昭慢条斯理地吃着,那斯文淡雅的模样哪怕是在街头吃食也显得俊朗非凡。   “京城里吃不到这样的味道。”他说。   的确,京城里也有烤肉,可是就没这个味道好。可能是因为食材的不同?对此,梁蕴忽然就起了兴致,她带着谢堇昭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买了不少食材。   傍晚时分,梁蕴将在厨房里的郑嬷嬷赶了出去,自个儿霸占了厨房。   郑嬷嬷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因着此行跟着来的下人就他们几个,如意跟着梁蕴,她一个人照顾谢宇夫妇,晨曦顾着谢堇昭,剩下了的吉祥分给老将军了。然而这院落虽然不算大,可是要整理打扫的地方可不少,每天还有一日三餐,要浆洗的衣服,待清洁的茅房,简直是将几人忙得晕头转向。   现在正是查内奸的时候,他们都得隐藏身份,自然是不能请新的仆人。吉祥和如意的厨艺简直不能提,只有郑嬷嬷还能炒上几道家常菜,然而这家常菜就真的只有这几道。在梁蕴日日清粥的时日,其余众人也是重复吃着几道菜吃得嘴都要歪了。   不一会儿,厨房飘出一阵香气,将在门外刷着碗筷的郑嬷嬷都馋得几乎流出了口水。   “郑嬷嬷总算肯做新花样了?”   豪迈的声音响起,老将军健朗的身影随之而至。   “老奴哪能有什么新花样,里头的可是少夫人。”郑嬷嬷笑着答道。   上回梁蕴下厨,老将军没吃上,自然是不知梁蕴善厨。他惊讶地走到窗边瞧里看去,见梁蕴手起刀落的架式,不禁脖子一缩。   哟,这孙媳妇原来也是个不能小瞧的。   ……   听说梁蕴下厨,众人早早就坐好在大厅上候着了。   待老将军返回大厅说发现一个好事儿的时候,众人给了个早就知道眼神,让老将军气闷不已。   这回梁蕴准备了足够的分量,每样菜式准备了三份。   待大厅那一份上菜完毕,她给郑嬷嬷说:“嬷嬷,厨房里这份是你们的。”   “哎呀,咱们也有?”郑嬷嬷咽了咽口水,高兴地说道:“谢过少夫人赏。”她当了一辈子的奴仆,跟在夫人身边自然是不用吃剩菜的,可是主子亲自下厨的还给下人分上一份,这对她来说可是莫大的荣誉了。   吉祥和如意立刻也跟着跪谢,面上笑意尽显。   “可别说这些,现在相府落难,难得你们不离不弃,眼下这情形咱们也别太计较。”梁蕴柔柔地说着。   “不过你们先在后院放一张围桌,将另外的这份放到那边,两个时辰后再去收拾便可,中途不要过去。”梁蕴指了指另外的一份说道。   “这是给谁吃的?”如意张嘴就问,忽然想到了什么,双手磨搓了一下手臂,缩着脖子小声地说道:“不会是给那些吃的吧?”   她眼珠子朝中四周转了转,带着怯意继续问道:“少夫人莫不少瞧见了什么东西不成?”   “你这小丫头胡扯什么有的没的?”徐嬷嬷掐了如意的脸蛋一下,喝道:“那是给相府的暗卫吃的。”   “相府还有暗卫?”如意惊呼:“那不是皇上才有的吗?”   “小丫头没见识。”郑嬷嬷骄傲地说道:“哪个大世家没暗卫的,不过是厉不厉害罢了。咱们相府的暗卫可是跟别人家躲在角落的看门狗不一样。”   如意一脸崇拜地看着郑嬷嬷,说:“嬷嬷你见过咱们相府的暗卫了?”   郑嬷嬷干咳一声:“这倒没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有?”   “我就知道,怎么着?”   ……   梁蕴屁股刚碰到椅子,老将军的筷子立刻就动了。   “来,起筷。”他瞬速地夹过一块卤肉放进口中,咀嚼了几下就对梁蕴比了个拇指。卤肉一进口便是酱肉的咸鲜味,稍作咀嚼后,带着一丝微甜的肉汁慢慢渗透整个口腔,肉质软嫩好咬,比宫中卤得硬实的要更合他心意。   “谢大娘,谢嫂子,打扰一下。”一名妇人在外头叫喊着。   由于院子不算大,大厅中也能听到叫声。   刘氏眉头轻蹙,将每样菜给自己碗里各夹上一筷,才起来走出去。   郑嬷嬷把门打开,就见隔壁的牛婶站在门前,身旁跟着两个留着孩子。   “牛婶子过来了呀,有什么事儿?”刘氏笑着说道。   那牛婶子将地上两只捆绑好的山鸡捡起递上,和气地说道:“谢大娘家今晚的菜香都飘到咱家来了,两小孩馋得紧,正好今儿个咱汉子也要回来了,就想着能不能用两只山鸡来换一碗儿菜回去。”   大一点的孩子乖巧地举起一个饭碗。   “你也知道,咱做菜就只会炖个烂,这么多年也没给咱汉子做顿好吃的,咱……咱……”牛婶子说着说着,自个儿也不好意思起来。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刘氏说着,让郑嬷嬷接起那碗到里头取菜。   “嘿,真谢谢你呀。”牛婶子咧嘴笑着。   不一会儿,郑嬷嬷取出梁蕴给盛得满满的碗走了出来。   “菜拿去,这山鸡也不用留下,大家是邻居,有事儿互相关照一下。”刘氏说道。   “这个不行,你们家两个汉子我看着花销可大了,你们婆媳日子也难过的。你们是好人,咱家以后打到了山货也给你送,你要是做了好菜也分我一些。”牛婶子说罢,让孩子将那山鸡往院子里头一丢,匆匆忙忙地走了,任由刘氏叫唤也不回头。   刘氏让郑嬷嬷收好那山鸡,回到大厅时才理解了牛婶子那番话。   自个儿跟梁蕴看着边城服饰新鲜也就都给换上了,唯独谢宇和谢堇昭还是穿着京中的服饰,怪不得让人给误会了她们婆媳日子难过了,大概都以为这两人花了家中不少钱购买好布料了吧。   她含笑着步进,笑意在看到桌上快被□□光的菜时瞬间落下了:“好呀,你们居然都不等我。”   “他们夹得可快了,我给娘夹起了一些。”梁蕴甜甜地说道。   “哎哟,我的媳妇儿就是个宝。”刘氏上前抱了抱梁蕴,瞥了眼吃得慢条斯理却满碗是菜的儿子冷哼道:“我还不知道我家儿子原来食量这么大。”   “爷爷逼的。”谢堇昭淡淡地回答。   “臭小子。”老将军用手轻轻在碗前挡了一下,企图掩饰他碗中堆得小山般高的菜。看着刘氏鄙视的眼神,厚脸皮地说道:“我不是怕待会儿还有人来讨菜嘛。” 第71章   自从吃过梁蕴做的菜后, 老将军死活也不愿意郑嬷嬷再进厨房了,于是梁蕴便承担起一日三餐的责任来。她自个儿本就爱吃, 就是懒得动手,如今有不少新鲜的食材,忍不住就尝试各种烹调手法,把老将军给乐得每天都是第一个到饭桌前的。   每日从院中飘出的香气, 在过了一段时日后,一传十, 十传百。   梁蕴的名声一下子就散播了开来。   不仅是牛婶子,就连附近几家都有样学样地带着山货来换菜了。   现在家中都不用去集市买食材了,光是别人拿来换菜的够吃之余还有剩。   这日上午, 梁蕴照旧到了厨房。闲来无事的谢堇昭硬要跟着说要帮忙。   “我要是开饭馆, 定能赚大钱。”梁蕴将手中已经剖干净的与在水中洗净,边跟一旁帮忙摘菜的谢堇昭说着话。   想了想又说:“我看边城就一家饭馆, 生意挺好的,为何没人多开几间?”   “边城和不同京中,那些商人来赶个集市还是能赚到一些的,但要是在这里开酒肆饭馆之类,怕是要亏钱。”谢堇昭将菜叶一片一片地摘了下来, 在竹篮子里仔细地摆放着。   “怎么说?”   “我曾说过边城这里民风淳朴。这淳朴之处就在于这里的人没有太大的金钱观念。”   想想便知, 如若是要高官厚禄, 金银满屋,也不会跑到这荒凉的地方来居住。这里的人要么是老兵,要么是士兵将领的家人, 他们都把这个边城当作自己的家一般。   因着朝廷给的军饷实在是不足。若无战事,各家中储备够了食物,多余的就想着往兵营里送;若有战事,家中就是剩下一口粮,也会给兵营中送去。   然而兵营可不是随便可以靠近的,所以谢府便在边城中设立了一个中转的地方。   各家将献出的食材布匹什么的都交到这里去,里头的由有经验的将士一一检验过后,才送到军营。后来在城中休息的将领经常打些山货带过去,顺道也就在里面用膳,最后干脆就改成了一家饭馆。   平日里是城中将士们吃饭的地方,也顺带做一些行商者的生意,赚取钱财也好给将士们买棉花做棉袄。   试问要是其他人来这边城开饭店,若然只顾赚钱而没有贡献,还有谁会愿意到饭馆去?   “怎么听着他们过得好艰难的样子,相公应该将银钱都用作将士们身上才行。”梁蕴将鱼起骨切片,语气中带着点抱怨。   谢堇昭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相府银两是多,可不能明晃晃送到边城来,我也只能暗中帮补一些,夫人可别真当皇上是个糊涂的君主才行。”   想来也是,光看皇上做了这么一出,还有多年来自己每日吃喝玩乐便能安坐龙椅便知道了。想着想着,越想越觉得不忿:“相公为朝堂做了这么多,每日早起上朝议事,晚上熬夜批奏章,他还让你将妤贵嫔带出宫,到头来没有赏赐不单止,还查封了相府。”   “这事儿可没这么简单,妤贵嫔是的带着遗诏出来的。”   “遗诏?”   “嗯,现在京城也应该开始乱起来了。当日你让那些乞丐们帮忙寻人,他们给寻着了,我大致上也捉摸到了事情的发展走向。”谢堇昭俊朗的面色露出一丝笑意,看向梁蕴的眼神中带着赞赏。   梁蕴眼睛一直盯着手上的鱼,没有在意他的眼神,只是听见京城会乱,便担忧地说道:“哥哥和徐嬷嬷都在京中呢。”   “我已经让人安排将他们送过来了。”   “那太好了。”梁蕴刚将鱼和肉等食材都准备好之后,露出笑意瞧谢堇昭看去。   只见他已将菜叶摘好,朗朗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菠菱菜被他将叶子和梗断了开来,根部也不见了。竹篮子里的菜叶子一叠一叠,陈横成列的摆放得极为整齐。菜梗也是整齐的堆成一堆放到一旁去。   “夫人觉得如何?”   看着他嘴角微微的笑意以及闪过一丝明亮的眼神,梁蕴愣了一下。   莫不成他是想被表扬?   先不说他摘这么几把菜的时间她就已经腌好了肉,切好了鱼,还把米饭都煮下了。重点是,哪有人这样摘菜的?   “菜根呢?”梁蕴问。   谢堇昭指了指地上放用来放厨余的木桶,轻笑道:“夫人放心,我都整理好了。”   “呃……”梁蕴看着木桶里一堆的菜根顿时无语,这菠菱菜的根可是能吃的,可是他却给扔了。   “相公这侍弄笔墨的手用来摘菜真是可惜了,不如回书房练练字?”这是梁蕴想到最婉转的话语了。   谢堇昭眉目舒展,似是听着这话十分舒坦,道:“能和夫人像寻常人家般一起劳作,为夫觉得挺有意思的。”   “你还是回书房练字吧,君子远庖厨可曾听过?”梁蕴将手擦干净,直接将他给推了出厨房。   谢堇昭回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心满意足地离去,脸色有着淡淡的笑意。君子远庖厨,他的夫人也会为他着想了。   谢堇昭走后,梁蕴回到灶头上起了锅,将竹篮子里的菜叶和菜梗一股脑地倒进锅中,翻炒了起来,喃喃说道:“摆这么整齐有什么用?”   ……   说起饭馆,梁蕴还是提了兴趣,于是饭后便叫谢堇昭带他过去看看。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了,梁蕴更为习惯这里的没拘束,两人并没带着下人,手牵手地在大街上走着。   然而天公不作美,突然就下起雨来。   谢堇昭一手搂着梁蕴的腰,一手放在她头上挡雨,两人快步走到一旁的屋檐下躲避。幸好躲得快,身上只沾了几滴雨水。   天色快速地暗了下来,雨势也渐渐转大。   已是离家走了一大段路,此事冒雨赶回去也并不明智。   谢堇昭干脆就敲起了那房子的木门。   木门有些年头了,在谢堇昭的手劲下微微抖动着,还掉下了一点儿碎屑。   很快,屋里头应了声,一名独臂中年男子开了门缝。   “兄台,不知家中可有蓑衣能借用一下?”谢堇昭问道。   那男子在门缝中将他们打量了一下,随后将大门打开,看了看天色,笑着说道:“是谢公子和谢嫂子吧。这应是过云雨,要不两位进家中小坐一下?随便指导一下咱媳妇的厨艺。”   梁蕴没想到自个儿竟然如此出名,谦谦地说道:“壮士客气了,可谈不上指导二字。”   也许是边城中少有梁蕴这般软语的女子,男子面色微红,一时不知如何说话,只是笑着。   “不必了。”谢堇昭从怀中取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淡淡说道:“只需借用两套蓑衣即可。”   “用不着,用不着。”男子连连摆手,回头喊自家娘子取蓑衣来。   妇人从屋中取来一把罗伞,带着歉意道:“那蓑衣前些日子用坏了,仅有这么一把罗伞了。”   “感谢。”谢堇昭伸手接过,将铜钱往男子手中塞,男子不肯接,他随手便往屋中抛了进去。   “哎哟,这可不成。”男子急跑进屋捡起来,回身到了门外,已见两人步入了雨中走远了。   谢堇昭打着伞将梁蕴拥在怀中,他挽起了梁蕴的衣摆,两人相依着快步走向饭馆。   附近也有不少人往饭馆里冲。   两人刚进入就差点被撞到,幸好谢堇昭眼利,拥着梁蕴转了个身,才躲避了开来。   “真是的,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一道女声响起。   梁蕴转眼看了过去,刚才撞过来的是一对男女,看着似是夫妻,那妇人大咧咧地拧着身上的水。   妇人似是感受到了被注视,也看了过来。   那妇人盯着梁蕴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指着,对着身旁的男子怒骂:“你到底是怎么打的伞?”   “我打的伞怎么了?”男子随着她的手看了看梁蕴,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看你看。”妇人一边指着梁蕴,一边指责男子:“你看看人家,你看看我。”   她将湿透的半边身子搁到男子的眼前,又撩起了早已松散又滴着水的发。   梁蕴听得不大明白,也不自觉地看看自己。这才惊觉自己浑身上下除了鞋子之外无半点水气,反观谢堇昭却是湿了半边的身子。   一时间,她心头泛起了暖意。   这时也听见那妇人说道:“刚才我就注意到他们了,咱们都是那段路走过来的,人家可是把妻子护得好好的,可你呢?真是气死我了。”   “我怎么了,我不是也湿了一身吗?”男子没好气地回道。   妇人一跺脚,转头对着梁蕴幽幽地说道:“嫂子好福气,有个疼爱你的夫君,看得咱都快羡慕死了。”   “是呢。”梁蕴回以一笑,抽出怀中地丝帕轻轻给谢堇昭拭擦发上的水珠,用着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量说道:“我有个好夫君。” 第72章   饭馆名为膳堂。取其字音, 乃是为善之意。   修葺得极为简陋,或者说, 根本就没有修葺,救一整间土房子,不过就是门大些儿罢了。   谢堇昭给伙计出示了一个小小的木牌,伙计看过后便笑说:“不错嘛兄弟, 去哪儿发财了?不仅衣着光鲜还讨了个美娇娘。”   谢堇昭顺着话头答道:“在外头跑了些日子,总得装装门面, 省得让人笑话。”   “这倒也是。”伙计顺手就递过来一个牌子,上面就列着三道菜。他咧嘴笑道:“让你家小娘子尝尝咱们边城的风味。”   那伙计看着梁蕴娇小柔弱的样子,便知道她不是这边城中人, 热情地给梁蕴推荐其中一道土豆炖山猪肉。   “这山猪可是今早打回来的, 新鲜得很呢。”   梁蕴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菜便上来了。   别看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 这里饭菜的味道可真让人不敢恭维。   “难吃。”这是梁蕴尝了一小口土豆炖山猪肉后给出的评价。她嫌弃地将这菜推到谢堇昭面前说道:“相公尝尝看?”   谢堇昭摇了摇头,轻轻地品了一口茶,眼中带着笑意。   看来他是早知道这里的菜品味道不好了,看他连茶叶都自带的便知道是有备而来。   因着刚用完午膳才来的,所以梁蕴也就点了这么一道菜和几串烤肉。烤肉的味道倒是很不错, 可这土豆炖山猪肉实在是吃不下去, 但是不吃又浪费, 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为难之际,刚才那伙计从身旁走过,随意地问道:“小嫂子, 这山猪肉好吃不?”   “不好。”梁蕴诚实地答道。   伙计似乎有点不高兴,扭头对谢堇昭说:“兄弟,媳妇可不能老惯着,把脾气养出来了你日后就知味道了。”   语毕,他眼神中仿佛有点轻视地看向梁蕴,用手夸张地比划道:“你大概连山猪都没见过吧。你知道不,一头山猪差不多有两个你这般大。”他装腔作势道:“它要是向着你冲去,保证能将你撞得吐血而亡。”   梁蕴见伙计那语气,约莫是在吓唬她。若是京中世家娇女,也许就会被吓着了。可是她自小可是在山中长大的,怎么可能没见过山猪,而且每次见着都是一群。遇到山猪的确危险,但只要将爷爷给的药粉往空中一洒,管它是山猪还是老虎,一只还是一群,全都立刻倒在地上昏睡。   “我若然打你一拳,也能让你吐血而亡。”谢堇昭轻轻掀着茶盖,眸色冷冷的。   伙计在边城之中见过的将士多着了,看了看谢堇昭那体型便知道衣服里面定然也是体格强健的。   他不敢造次,哼哼了两声,转身走开了。   梁蕴刚才也打算反驳那伙计的,只是谢堇昭比她出声更快而已。她带着小感动,双手缠上了他的手臂,软糯糯地喊了他一声。   谢堇昭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吮了一口茶,轻扬的眼角却透露了他此刻心情的愉悦。   ……   “听说有人嫌我做的菜难吃?”一道粗声传来。   一名手握大勺的壮汉脚步沉重地走了过来。他将大勺一下磕在桌面之上,粗鲁地将右脚踩上了旁的凳子,说道:“这位小嫂子,你可真有胆量啊。我在这边城掌厨十多年,还真没人敢说过我做的菜不好吃。”   梁蕴将他说的话在脑中拐了一个弯,便知道定然是刚才那伙计给这厨子碎嘴去了。   “还有你,拳头很硬是不?”壮厨子举起自己的拳头,示威似的在谢堇昭面前挥了挥。   谢堇昭俊脸一敛,火速地伸出左手,握着厨子的拳头猛力一拉。那厨子身子往前倾,瞬间反应过来便用另一只手向他挥出一拳。   他右手一格,左手松开壮厨子,快速地握起拳头对准厨子的胸口直直的出拳。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一旁的人反应过来,那厨子已被打退好几步远,一声闷哼吐出血来。   梁蕴看得直愣愣。以往知道他对不喜欢的人通常就一个凌厉的眼神或者一个冷脸,高高在上的他光是一句话就能让人跪下求饶。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武,而且这般厉害。   四周的人一下子全围了过来。   那厨子将口中的余血呸了出来,站起来盯着谢堇昭说道:“兄弟好身手,不知是哪个营的?”   “天字营。”他铿锵有力地答道。   厨子想了想,正色道:“什么天字营,听都没听过,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刚才给我看的牌子是退役将士的牌子。”伙计从一旁挤了进来,瞪着眼指着谢堇昭说:“功夫这般了得怎么可能是退役的,这人一定是奸细。”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将包围圈围得更紧密了一些。   “哪儿来的奸细,赶紧从实招来。”   “大家一起将他拿下,交给副统领处置。”   将士们跃跃欲试,找着机会上前。   谢堇昭向前迈了两步,眼中却露出了愉悦之意,轻轻一招手:“来,让我试试你们的身手。”   “等一等。”   一道沧桑的声音传出,形成包围圈的人自觉地让出了一个缺口,并且对此人很是恭敬。   只见一名白发的老者,他的脸色横过几道疤痕,其中一道正划过双目,看上去很是狰狞。因着双目不能视物,他杵着一木棍,缓慢地走了进包围圈里。   “你说你是天字营的?”老者问道。   谢堇昭看着老者的木光微微一变,说:“正是。”   老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听你的声音挺年轻的,能知道天字营也算是奸细中颇为用功的,但你可知天字营是哪个麾下?”   “震国大将军谢正浩麾下第一营。”谢堇昭一字一字地吐出,眸色微微一暗,轻声道:“铁牛叔,许久不见。”   老者浑身一震,嘴巴微微张了张,快步向谢堇昭的方向走了过来,步伐凌乱甚至被木棍绊了脚。他声音也是抖颤的:“是昭儿吗?是你吗?”   “姚大叔,别过去,他有可能是奸细。”身旁的人赶紧将他拉住。   “不。”老者胡乱地推开拉着自己的几双手,急急说道:“铁牛是我在天字营的代号,只有天字营的人才知道。他是昭儿,他一定是昭儿。”天字营的都是老家伙了,死的死残的残,唯一一个年轻的便只有老将军曾丢进天字营受训的嫡孙。   此刻的他,脑中一直回荡着那个受了苦也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的小男孩。   “别过去,现在连大将军都不见了,咱们可不能让你出事。这家伙可能是查到了什么,您不能就凭几句话轻易相信他呀。”那伙计上前将老者死死抱住不撒手。   包围圈还没撤,众人依旧死盯着谢堇昭。   “都围着这里在干什么?”   店外出来一声猛喝,众人一回头,纷纷喜从天降般欢呼:“将军,您回来了。”   ……   “将军,咱们发现了一个奸细,他刚才还想诱骗姚大叔?”伙计大声叫唤着。   众人见威武将军回来,心头落定,让出路来。   “哥,你来了。”   在场的一瞬间全愣住了,随后更是傻了眼。   只见他们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威武大将军一个箭步跑了上去,将他们围堵的奸细紧紧拥抱着,如同孩子一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哥。”谢堇锐嚎啕大哭。   这一幕将坐着一旁的梁蕴也看得愣神。她愣的可不是什么威武大将军哭了,而是这么个皮肤黑实又满脸胡子的中年大汉居然是他小叔子?   “哭够了没?”谢堇昭淡淡地问道。   “还没。”   谢堇昭眼角一跳,以极为压抑的声音说道:“你浑身上下一股臭味儿。”   “哥,我想你。”   在众人惊愕沉默中,这两人一个黑着脸极为忍耐地站着,一个抱着人哭可不止。   过来好半响,谢堇锐才松开了手,擦干了眼泪。他大胡须中露出了洁白的牙齿,颇为抱歉地说道:“为了查奸细,快半月没洗澡了,忘记哥你爱洁了。”   谢堇昭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冷哼一声:“再臭也是我弟不是?”   他下巴轻抬,说道:“走远一点,给你嫂子见礼。”   “为何要走远一点?”谢堇锐转头看向梁蕴,嘿嘿一笑,正欲行礼:“见过……”   嫂子二字还没出口,便被谢堇昭轻轻踹了一脚。   他一个踉跄后退几步,便听见自家哥哥冷冷的话语传来:“别熏着我夫人。”   看来娘亲书信中说哥哥极宠爱嫂子这事儿是真的,看信的时候他不信,现在不信也不行了。哥哥爱洁,平日里半点脏污都不得近身,今个儿因着他是亲弟,被抱着也忍下了,却忍不得嫂子嗅到难闻的气味?   “那我回去沐浴更衣后再来拜见嫂子吧。”谢堇锐对着梁蕴微微一躬身,随后转了个面孔一般,对门外厉声吩咐:“赶紧把这最后一个奸细给我抓起来。”   “是。”   一道齐整的应声,一队军装整齐的士兵快速地从店外步进,轻易地将抱着铁牛叔的伙计拿下,在他口中塞进了破布,不给其发声的机会。   这时围观的人才惊觉,刚才一直被奸细怂恿着要拿下堂堂丞相大人,不禁汗流浃背。   ……   “相爷,谢夫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吧。”厨子第一个上前道歉。   其余人等也纷纷跪下请求原谅。   “我家夫人说你做的菜很难吃。”谢堇昭淡淡地说道。   “是,谢夫人说得极对,我做的菜难吃得很。”厨子频频点头。   梁蕴看了厨子一眼,学着谢堇昭一般语气淡然,说:“你不适合当厨子。”菜做得不好不要紧,可以慢慢练,但若然自己不去正视,便是不爱惜食材,那就不配当厨子。   厨子还要说些奉承的话,话未出口便被谢堇昭冷冷地截住了:“我家夫人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厨子满口应道。   “不是和你说话。”谢堇昭递了跪在不远处的掌柜一眼。   掌柜很有眼色地回道:“他不再是咱们膳堂的厨子了。”   “很好。”谢堇昭点头,朝梁蕴伸出手去,打算离去了。   可是手伸出了一半又缩了回来,举着掌心看了看,皱起了眉头。幽幽叹了口气,对梁蕴说道:“夫人,咱们回去吧。”   他转身就走,梁蕴跟在其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步出了饭馆。   梁蕴走快了几步想要跟上去,却发现谢堇昭越走越急,根本跟不上。   “相公,等等我。”梁蕴喊着,脚步慢了下来。   随即,谢堇昭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当她以为他在等自己,想要快步上前跟他并列而行时,又发现他走得快了,跟不上。   总之,就是一直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喊他停下他不理,梁蕴索性也不执意与他并排而行了,干脆就按着自己平日里的步伐跟随在后。   走着走着,却忽然发现,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手心中沾了些许灰白的颜色。   她恍然大悟,只觉心头甜蜜。 第73章   刘氏一见小儿子, 抱着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就连一向情绪较稳定的谢宇也红了眼眶。   十多年了, 这才见着了儿子一面,也难怪他们心中激动。   梁蕴看着这场景也忍不住偷偷落了泪。   “哥,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沐浴的事儿吗?”谢堇锐豪迈的一拍谢堇昭的肩膀。   谢堇昭肩膀一缩,躲了开来, 面无表情地回道:“不记得。”   “咱们重温一下儿时的时光吧。”谢堇锐笑得开心,要数亲近, 他与哥哥是最亲近的。小时候一同在军营中受训,虽然是不同营,可是也互相关照互相勉励。   “没兴趣。”   “哈哈, 哥哥还是这般害羞。”谢堇锐笑得更加豪迈了, 对梁蕴告密道:“嫂子我告诉你哟,我哥自小就扭捏, 军营里都是一群人在澡堂里沐浴的,偏就他非得等大伙儿沐浴完毕才过去,军中的人都笑他娘气。”   “谢堇锐!”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成不?”   梁蕴捂嘴偷笑,但总不能让自家相公失了面子, 说道:“那些人也真是的, 我家相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们怎么能这么说呢?要是让我碰见他们准要给他们说道说道。”   “不必。”谢堇昭淡淡地说道:“我已经亲手让他们变得娘气了。”   听着他那“亲手”二字音调加重,再想想在饭馆中他的身手,梁蕴脑中便想象出那些人被打得痛苦叫喊, 跪地求饶的样子。   “别说了哥,咱们沐浴去,我快被我身上的味道熏晕了。”   “所以你想把我也熏晕吗?”谢堇昭凉凉地回道。   ……   梁蕴到厨房清点食材,打算晚上做一顿丰盛的团圆饭。   肉类很充足,但是菜就明显不够了,她想了想,让如意提起了竹篮子就出门寻杨嫂子去。那杨嫂子是这里出了名的买卖人,经常跑到城外的黑市做买卖,替城里的人换取一些生活所需,想必有些存货在家中。   杨嫂子家离得有点儿远,两人走走说说,面上也是喜庆的。   听见是梁蕴的声音,杨嫂子很快就把门打开。   那杨嫂子又高又壮,与梁蕴站在一起,顿时显得梁蕴更娇小了。她一见梁蕴就热情地将二人引到屋中:“哎呀,谢家嫂子来得正好,我正想着去寻你呢。”   梁蕴缓缓一笑,道“我是想来买点菜回去的,嫂子寻我是有什么事?”   “不用买了,菜我都给你,我妹来今儿个看我了,正想着跟你预约今晚换些肉菜过来招待她。”杨嫂子将梁蕴带进了大厅,引见道:“这是我的妹妹小花,住在隔壁酔龙城。”   又给屋内坐着的妇人说道:“这是杨家嫂子,咱们边城厨艺最好的人儿。”   两人互相见了礼,杨嫂子便道:“妹子,你帮我招呼好谢家嫂子,我进里面取些食材出来。”   小花与杨嫂子模样相仿,都是高高壮壮的,人也热情。梁蕴刚坐下没多久,她就叨叨上了,说说家中琐碎事,又说说邻居八卦事,见梁蕴一直微笑着,似乎都不太感兴趣,便换了个话题。   “谢家嫂子可知道最近京中发生了大事儿?”小花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事儿?”梁蕴想也不想地问道。   果然人人都对着京中的事情感兴趣。小花一副了然的表情,将凳子挪得近了一些,将自己所知道都说了出来。   ……   “少夫人,少夫人。”如意唤道。   “怎么了?”   “咱们得走这边。”   梁蕴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赶紧转回了身子。   “少夫人莫要太过担心。”如意劝着说道。   梁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她反复想着小花所说的话,京中所谓的大事,只有两件是她所关注的。   其一,梁国公春闱入名,得以殿试,却在殿试时以下犯上惹怒皇上,被革去国公爵位贬为平民,流落街头;二是恭亲王府与景将军府联婚,可景家嫡女却在出嫁当日疑似被掳走,世子爷与景将军率领景家军四下寻人。   上回听说京中会乱起来,梁蕴便写下了书信要提醒瑞琳,没想到那信还没到她手中,她便出事了。   哥哥为了此次科举有多努力她是知道的,又怎么会在大殿之上犯下如此大的错?这次相府的事情,她又不能说出来,只能报了平安并且叮嘱其一定不要为此做任何事情。   可是她这个傻哥哥真是……想必那个罪名定然是为相府说话而得的。   亲人与好友都出了事,梁蕴一路上忧心忡忡,恍恍惚惚地走着。耳中听见如意开门的声音,人就直直地走进,一个不留神就撞在了别人身上。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走起路来横冲直撞的?”   带着责备的语气却又语调温和的声音传入梁蕴的耳中,她猛地抬起了头,看清来人后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哥哥?”   “怎么?没见一段日子,连哥哥的样子都记不得了?”梁舜荣浅浅地笑着,如同阳光般耀眼。   “蕴儿,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呀。”景瑞琳爽朗地从房间中笑着冲了出来,将梁蕴紧紧抱着,说:“你家嬷嬷做的糕点闻着好香,可我想等到你回来才一起吃,快来快来。”   “怎么……”梁蕴呆呆地被景瑞琳拉进了大厅之中,便看到徐嬷嬷对自己走了过来。   “少夫人长高了些。”徐嬷嬷细细地抚摸着她的头,慈祥地说道。   “我刚刚才听说你们出了事儿,怎么会……”梁蕴脑中灵光一闪,带着肯定地说道:“你们都是计划好的?”   “一半一半吧。”徐嬷嬷说道,牵过了梁蕴,将人按坐在椅子上,又递去了糕点,才徐徐解释起来。   梁舜荣这事儿并非计划好的。   相爷获罪,相府被封,朝堂之中却无人为相府说话。如此情况,在梁舜荣看来,便是帝心已决,所以众官才不敢犯忌讳。   可是,为了妹妹,怎么样也得一试。   刚好梁舜荣得以入名殿试,他下定决心要请皇上收回成命,结果得了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连爵位都被罢免。爵位被收回后,国公府也被皇帝查封,徐嬷嬷与梁舜荣便启程到边城寻梁蕴。   路上却遇到等候着他们的景将军。   景将军得了密旨要将军队秘密转移出京城到边城,所以便有了景瑞琳疑似被掳走的那一出,并且受到相爷的命令在路上等着梁舜荣与徐嬷嬷一同到边城。   只因边城离京实在太远,若非急报,待这消息让边城中人得知的时候,他们人都到达了。   “所以说,瑞琳现在是世子妃了?”梁蕴微笑着看向好友。   景瑞琳有些害羞地嗯了一声,只是面色却变得不太好,没刚才见面时高兴。   “怎么了?”   “皇上快要……”她在此处停了下来,再继续说道:“父王跟母妃不愿随我们离京,说要在宫中守着太后。世子与我都很是担忧,希望相爷能帮上一二。”   “等一下,让我理一理这些事儿。”梁蕴说。   “还是由我来说清楚这事儿吧。”妤贵嫔挺着肚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慢地步进。   她端庄地坐下,微微笑着道:“其实这事儿说来也简单。就是皇后与太子勾结外族,给皇上和我下毒想要谋朝散位,却被皇上发现了。我身上的毒解了,但皇上的解不了,原因是解毒时发现,除了皇后下的毒,居然还有二皇子下的,两种药物混在一起,院首也无力回天。”   妤贵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所以,皇上让我带着两份遗诏出来了。若我这一胎是皇子,那么相府、谢家军,景家军便按照遗诏上说的拥立新帝。若是公主,那就对他们没有威胁了,不论太子和二皇子那个坐上龙椅,你们也可按照自己的意思,继续为朝廷效力或者解甲归田。”   原来如此。慎枥帝这般大费周章竟然是为了妤贵嫔肚里面的那个。梁蕴想着,倒也有点儿同情慎枥帝,两个儿子虽不是联手,却也是有着相同害他的心,作为一名君主,他虽沉迷玩乐,但懂得利用身边的人将国家打理得安泰也算是成功,但作为父亲,他却是失败的。   看着妤贵嫔淡定的面容略有些苍白,不时用手抚摸着肚子,梁蕴仿佛能看到她内心的脆弱。反观自己,若然怀上了孩子,谢家必定是将自己与孩子捧在掌心之中吧。而她,身边却只有一个小丫鬟。   许是发现了梁蕴的注视,妤贵嫔忽然妩媚一笑,道:“谢少夫人是心善之人,必有后福的。”   梁蕴微微一怔,道了声谢。   “人都到齐了?”谢堇锐朗声步进。   沐浴过后的他看着清爽不少,就是那大胡子依旧让他显得老气。   “世子爷还要安排些事儿,怕要迟上两日才能到。”景瑞琳答道。   “不急。还有郑神医还没到。”谢堇锐说。   “爷爷也来?”梁蕴惊喜地问。   “必须来呀。不是快到嫂子你的及笄礼了吗?哥吩咐我派人去请呢。”谢堇锐突然眼神古怪,有些惊慌地快嘴地说道:“难不成是哥要给你惊喜?糟糕了,我给说出来了。”   众人无语。 第74章   奸细已经查出, 众人也无需隐藏身份了,简单收拾一下便搬回将军府中。   谢堇锐回来的消息一传开, 民众们纷纷高兴地朝将军府中送去礼物,全是边城中常见的食材。   老将军之前到来查探堇锐消息的时候也是掩饰了身份,只拜访了几个旧战友,如今这么一露脸, 不少老兵都上门相聚。   谢堇昭之名却是比二人更盛。   众所周知,军饷有一部分是丞相大人的私房钱;伤残将士靠相爷收留;连死伤者的家人也是相爷在照顾。   将士们平日里与家中互通书信, 也经常能看到家人提起相爷时的感激之意,此刻相爷来了边城,他们觉得即便不送的什么, 至少也该道一声谢。   于是, 将军府门前简直可以用“堵塞”两个字来形容。门房从早到晚站在门前,记录到访者的姓名, 忙得水都喝不上一口。   最后谢堇锐一声令下,让众人回去将要说的话以书信形式写下,呈于上级。如此一层一层下来最后呈入将军府,待得到传唤后才可以到来,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人群这才肯散去, 但是人们的喜意不减, 这几日边城如同过节一般, 热闹非凡。   ……   与边城的热闹想比,京城此时却是哀声不断。   自那哀钟响起,宫中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乱成了一团。   二皇子走到大殿之上的龙椅前,轻轻拂过椅背,随后一屁股坐下。   看着父皇每日早朝时所看到的方位,他仿佛看到到了自己坐在这儿聆听百官禀报时的场景。   二皇子忽然哈哈大笑。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今天。   太子失踪得实在蹊跷,所以他此前动用了手上一切可用之人,想在皇后身上探查出事情的真相。没想到太子之事没查到,到时查到皇后给父皇下毒一事,所以他趁机在皇后下手之后再添一道力。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父皇性情大变,居然将谢相都给撤职了。如此一来,作为新帝便没有掌权上的麻烦,为此,他对这个位置更为希期了。   在父皇毒发的日子里,不论他怎么威逼劝诱,父皇就是不肯写下遗诏传位于他。   他在自己宫中细细思考了一番,觉得父皇除去相府一事必定是要为新帝铺路,可是父皇既然不肯写下遗诏,那属意的新帝定然不会是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登上帝位,他只好下狠手了。   药量加重导致父皇的病日益严重了,谁也没想到,父皇居然在回光返照的那一刻,写下了要皇后殉葬的圣旨。   此举虽是意料之外,可却是他极为欣喜之事。   没了皇后的阻碍,只要没有寻回太子,那么等到大丧过后,即便没有遗诏,他也能顺利继位。而只要他继了位,那么一切都成了定局,太子再回来也只能是王爷了。   所以说,这几天便是关键,他已安排路将军将军队带回京中,分散在京城以及周边的城镇中隐藏起来,就待发现太子的时候来一个击杀。   绝不能让太子到达皇宫。   “二殿下,二殿下。”二皇子身边的太监急急步进,叫喊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妤贵嫔不见了。”   “这么大的人怎么会不见?再好好找找。”二皇子说道。   “都找过了。”太监以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妤贵嫔宫中的人全都服毒自杀了,咱们寻遍了整个皇宫,就是没寻到人。”   “罢了罢了,不过是一个嫔,不见了就算了。”二皇子没有多想,皆因妃位以下的宫妃只要没有子嗣,按例都是要殉葬的。那妤贵嫔得宠的日子不算短,在宫里头有人脉帮其私逃出宫避过这一劫也不出奇。   “可是,那是皇……先帝最为宠爱的……”   “行了行了。”二皇子坐在龙椅之上,学着慎枥帝般拍着案桌,说:“别管这个了,母后那边怎么样?”   太监犹豫地说道:“还……还在劝。”   “劝什么劝?圣旨都下了可由不得她,你平时手段这般多,怎么现在就不用了?”二皇子扯高了声音质问道。   “她可是皇后娘娘呀,奴才……奴才不敢。”   “废物。”二皇子一撩衣摆站了起来:“我亲自去。”   ……   “元福。”   “在。”   “宫中现在是什么情况?”   元福跪在皇后的身边,小声地作答:“二皇子殿下派人将各宫控住了,就是……就是妤贵嫔不知所踪。”   “妤贵嫔,呵!”皇后忽然扬起了淡笑,道:“她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此时自然不会在皇宫之中。”   元福垂下眼帘默不作声,仿佛听不见皇后的话一般。   “本宫曾多次向皇上提出将她的位份提上来,皇上却总说她身份低不适合。”皇后轻轻抚了一下头上的凤冠,继续说道:“本宫还真当真了,以为她威胁不了我的位置。”   “可是本宫被骗了。”她继续自言自语般说道:“皇上一直都沉迷玩乐与女色的模样,竟让本宫忘记了,他能在当年五子相争中当上一国之君,又岂会是无能之辈?皇上不提她的位份,不过是护着她而已,就连驾崩前也怕护不着她,所以要将本宫也带走护她周全。你说,本宫这皇后当得是否很可笑?”   听着皇后说这样的话,元福更加不敢应声了。   “不过本宫不会让他如愿的。”皇后面色一转,咬牙说道:“待太子归来,本宫便是太后,本宫的位置谁也动摇不得。”   元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娘娘怕是忘记了,就算太子回来,娘娘还是要殉葬的,不过这位置自然是不会动摇了,即便殉葬也还是皇后。   “谁敢动摇母后的位置?”二皇子朗声说着,步入坤宁宫。   “谁准你进来的?”皇后厉声喝道,瞥了元福一眼:“门外看守的人哪儿去了?”   “现在宫里头乱得很,怕是吓着了,咱家待会儿去训一下他们。”元福小声说道。其他他心里清楚得很,早在皇后娘娘要殉葬的旨意出来后,这坤宁宫的下人除了他全都走了。本来是他守着的门,可是被皇后唤进来了,外面自然无人看守了。   “儿臣自然是来伺候母后的。”二皇子笑着说道,他泛黄的面上有点儿浮肿,笑起来的样子看着特别恶心。   “滚出去,本宫不用你伺候。”   二皇子也不在意皇后的恶言,执起桌上盛满了毒药的小酒杯,缓缓想皇后步近:“父皇对母后用情至深,让人羡慕不已。”   “二殿下,你想干什么……哎哟……”   元福上前去阻拦,却被二皇子踢翻在地。   见毒酒倒翻了半杯,二皇子脸色起了凌厉之色,他放下酒杯取过一旁的白绫,缠到元福的脖子上狠狠地绞了起来。   皇后高声尖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不用叫了。”二皇子将软下来没了起息的元福甩在地上,自个儿也有点气喘。回身再倒满了一杯毒酒,对着皇后说道:“现在宫里头全是我的人。”   “怎么可能?”皇后不敢置信地说道,语气有点儿无力。   二皇子轻笑:“母后可能不知道,彩宣已经将宫中的人都整顿过一遍了。”   皇后愣住了。   “是啊,现在宫中即便都在我掌控之中了。”一道娇俏的声音从门外传进。   紧接着便见彩宣公主与梁诗诗带着一对侍卫走了进来。   “将人给我绑好了。”彩宣说道。   “对,绑好了才好喂药……哎……你们做什么?不是绑我……你们……”   “绑的就是你。”   二皇子被侍卫压倒在地,迅速地捆绑了起来,嘴上塞了软布。他转过头去瞪着大眼死死地盯着彩宣,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皇后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这一幕。   “让母后受惊了。”彩宣公主笑意盈盈地上前,说道:“幸得诗诗瞧见他过来您这边,我才能及时过来,要是晚了一步,太子哥哥定要怨我。”   “你们这是……”皇后显得有点小心翼翼。   这彩宣公主是宫中一名美人所生。因原是宫女的身份,也就升了才人的位份,女儿寄在一名婕妤名下。那婕妤向来与世无争,彩宣公主平日里也是靠着太后偶尔的记挂才得以在宫中过些舒适点的日子。可以说,母女两人都毫不起眼,平日里就连皇上也仿佛忘记又这个女儿一般,皇后自然也不怎么上心了。   “母后请安心,这一切都是太子哥哥安排的。”彩宣公主柔声的说道。   “太子?”   “是,我与诗诗一直都替太子哥哥办事。”   “原来如此。”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梁诗诗说道:“这次多亏了你,待太子回京,我一定让太子好好赏你。”   梁诗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含羞答答地说道:“民女只求能待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便够了。”   皇后微微一怔。   便够了?她的太子可是要坐上那皇位的,这女子心头倒也挺大的,当初选了梁诗雅当太子妃而没选她就是觉得她眉眼之间有着野心,如今看来还真是,也不知她这心思是从何时起的。   不过也罢,当皇帝的也是要三宫六院的,如今国公府爵位已撤,她无依无靠的也翻不出浪来。   皇后在心中快速地盘算了一下,道:“待太子登基后,本宫便让他纳你进宫,日后如何便要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了。”   “谢皇后娘娘,不,谢太后娘娘。”梁诗诗欣喜地磕着头。   皇后听罢,觉得颇为顺心,刚才一惊一乍的情绪也安稳了不少。   二皇子被压在地上,听到了这一切,疯狂地挣扎着。可是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太监都气喘的他又如何能敌过几名侍卫的压制?他眼中充斥着血丝,口中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皇后听着心烦,瞥见那案桌上的酒壶,想着刚才的种种,怒从心起。   “将那酒给他灌进去。”   ……   风和日丽的午后,足足五辆马车驶进了边城。   郑神医一到达将军府便要去寻她的乖孙女。   “郑爷爷,这马车上的是什么?”前来接人的谢堇锐问道。   “那是我给蕴儿的礼物,不过想来她也不太喜欢,随便找个角落放着吧。”郑神医随意地答了一句。   待谢堇锐一开车帘子,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   哟,不得了,这些都是上等的药材啊,要数军中最缺的便是药材了,这可是比黄金更耀眼的东西。   他嚷嚷道:“嫂子不喜欢,我喜欢啊,给我吧。”   这是郑神医才回过头来正式地看了看他,道:“你是谁呀,好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娃娃抢礼物。”   谢堇锐微微一怔,反驳道:“郑爷爷,你这话可不对了,什么一把年纪……”   “什么不对,你才不对。”郑神医抢过话来:“我看你这样子称呼我一声大哥还差不多,爷爷可不是你这年纪叫的,都把我叫老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吵起来了?”   张子聪风度翩翩地走进了将军府,听着二人说了一番,好笑地说道:“郑爷爷误会了,他是堇锐,是堇昭的亲弟。”   郑神医再次盯着他那大胡子看了一眼,半信半疑地说道:“回头我问问谢夫人是不是当年弄错了什么。”   “你也是,人就已经晒得够黑的了,好端端的留个大胡子干什么?”张子聪圆场道。   “这能怪我吗?没留着胡子时每次上阵杀敌,总被对方先嘲笑一番说咱慎国无人可用要派个小娃娃上场。”谢堇锐哀怨地回道。   ……   时长时短的号角声响起,传向远方。   这是边城人们所熟悉的信号,代表着战事将起,外出的人尽快回城,城内的人别再出去,城门将要关闭。   人们习惯性地清点自家的食粮,先看看附近的各家是否有不足的,如都没有,就将多余的送到膳堂去。然后就像平日里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儿都不会慌乱。   城门刚关闭不久,一匹快马直奔北边城,在城门外堪堪停下,马匹一个抽搐倒在地上,将上面的人抛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那人地从地上爬起,顾不得马匹,向城墙之上的守城兵出示手上的令牌。守城兵一见令牌立刻降下一个竹篮子,取得那人手上的信件后派人送到了将军府。   “相公,皇上驾崩了。”梁蕴急急走进书房给谢堇昭报信。   “比我预算中还早了一些,二皇子真是心急。”谢堇昭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翻阅着案桌上的东西。   梁蕴看着,有些是纸张,有些是布料,还有些是竹片儿。这些全是将士们呈上来的话语,因着很多人不识字,于是也有人画了画。   不管看懂没看懂,他都仔细看一遍。此举被近来到访的将士传了出去得了更高的赞誉。然而梁蕴却觉得,他也许只是习惯每日翻阅奏章,到了边城无事可做,如今翻翻信件能让他更有有趣?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梁蕴问。   谢堇昭抬头,放下信件牵过梁蕴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抱坐在腿上。他侧脸贴在她的背上,双手环抱她的腰,缓缓地说道:“夫人什么都不用做,安心吃睡准备及笄礼便可。”   梁蕴默了一下,轻声道:“皇上才刚驾崩,我的及笄礼得推迟一些才行。”   “不推迟。”谢堇昭将她抱紧了一些,凉凉地说道:“咱们跟他又没亲,他崩他的,与我们何干?” 第75章   慎历64年, 慎国南边关卡被破,后南边城城门被破, 敌国大军长驱而入,直闯京城。   令人感到震惊的是,敌国带头者,居然是失踪许久的慎国太子。   太子勾结外贼的消息不胫而走。   群臣不约而同地进宫寻二皇子, 却遭到皇后的阻拦。看着本该病卧在床的皇后威风凛凛的样子,众人心中已约莫感觉到二皇子大势而去。   皇后想着太子登基之后还得靠着这群臣子的辅助, 也不好太过得罪。她声泪俱下地诉说二皇子是怎么逼害太子,又是怎么下毒谋杀先帝,最后如何企图弑杀一国之后。   将所有的罪名都搁在了二皇子的身上后, 皇后才说道:“二皇子已伏诛, 如今太子回来继位,怕二皇子还埋有毒手, 才借祺国的兵队护送回京而已。”   “祺国三翻四次攻打我国,如今长驱直入,只怕慎国休矣。”兵部尚书罗大人说道。   “罗大人莫要担心。”皇后微微一笑,安抚道:“太子已与祺国达成协议,现在祺国与慎国乃是友好之交。”   罗大人突然冷笑一声, 道:“臣可并未听先帝说过此事。”两国协议, 需要两国君主盖下玺印方可成立, 太子尚未登基又如何能做主?   皇后听罢面色暗了暗,待太子登基,第一个换掉的就是这个罗冲。她微微一抬头, 道:“前事就莫要再提了,如今太子归来,众卿家还是赶紧传令下去,让个城莫要阻拦,将太子迎回宫中才是。你们可要清楚,能继位的就只有太子而已,他若有闪失那慎国才是休矣。”   “那可难说了,太子失踪之后一直没有消息,先帝说不定下了遗诏传位二皇子,就算是二皇子薨了,咱们不是还有个王爷吗?”   未待皇后接话,罗大人继续说道:“太子勾结内贼已成事实,皇后还是回后宫主持吧,稍后还得随先帝而去呢。后宫不得干政,这前朝中事,咱们去询问王爷即可。”   罗大人这话一出,众大臣小声讨论了起来,深觉罗大人极有道理,纷纷附议。   皇后听着那句虽先帝已去就觉得极度堵心,紧咬了银牙,心中倒是一个惊醒。大计盘算已久,却是忘记了还有一个游手好闲的王爷。   正想着要怎么拖延到太子回京,忽然听见外头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   “太后娘娘驾到。”   ……   梁蕴的及笄礼自然是推迟了。   谢家满门忠烈,即便两代丞相平日里在皇上面前如何放肆,那也是君臣二人你情我愿。   可这礼数却是不可废,皇帝驾崩二十七内摘冠缨、服素缟,不得祈祷报祭,三十天内不得嫁娶,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百天内不准作乐。   所以说,梁蕴的及笄礼至少要推迟二十七后,难不成要她穿着素服行这及笄仪节不成?   皇帝驾崩,作为三品以上官员是要前去哭丧的,然而在外的将领不得回京,通常就自行设简单的拜祭仪式。   老将军让人向着京城的方向设了拜祭桌,唤来儿子及两个孙子跟着叩拜。   刚点上香,却发现谢堇昭坐在大厅之中没有半点参与的意思,便说道:“昭儿,赶紧过来拜祭。”   “不拜。”谢堇昭回话。   老将军喝道:“作为臣子,理应叩拜。”   梁蕴见状,也轻轻推了推他的身子,催促其过去。   “你们要拜,我却不用。”谢堇昭轻轻靠到椅背上,神情淡淡:“你们致仕后还领着俸禄,我可是被罢免的,不是他臣子。”   老将军微微一怔,事实还真是如此,于是他也就不勉强了。   没想到他会计较这个,梁蕴轻声劝道:“罢免你职务不过是计谋罢了,不是还有一道圣旨说新帝登记后封你为摄政大臣吗?好歹也去上一炷香吧。”   “不是这事儿,而是他碍事了。”谢堇昭坚决地回道。   梁蕴不解,问:“他碍你什么事儿了?”   谢堇昭抿唇不答,视线移到了门外。   ……   在一旁听着小两口说话的刘氏可是过来人,一看自家儿子的面色便心中笑开了花。着急才好,这样她抱孙子的事儿就成了大半了。   她微笑着对郑神医说道:“亲家爷爷,蕴儿那药是一天都没落下的,不知她身子状况如何了?”   郑神医点了点头,答:“昨日我便替她把过脉了,今日是最后一副药,日后就不用再吃了。”   梁蕴一听,立刻欢呼了起来。   “哎呀,不是说这个。”刘氏瞧郑神医眨了眨眼,又问:“是问她的状况。”   见郑神医还没领悟,她干脆十指相交,在自己的肚子前比划了个半圆。   郑神医恍然大悟,呵呵笑说:“那个当然没问题,我都等着抱曾孙呢。”   “那真是太好了。”刘氏高兴地吩咐郑嬷嬷:“赶紧的,去收拾收拾,这两夫妻的可得同席而眠才是。”   郑嬷嬷笑着下去了。   谢堇昭狐疑地瞥了刘氏一眼:“这及笄礼不是还没举行么?”   刘氏一扬手,道:“咱家没闺女儿所以你不知也正常,这女儿家岁数够了之后,便会商谈婚事,及笄礼是许嫁之后出嫁之前所行的礼仪,蕴儿都嫁过来了,只是岁数未够身子又未全好,所以才让你们分房而眠。”   谢堇昭一愣,双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道:“我去上炷香吧。”   ……   “哎哟,你给我抹的什么,香得离谱。”   “这是香露,夫人给的,说让你沐浴后涂上,待会儿可把相爷迷得神魂颠倒。”如意不停地给刚擦干身子的梁蕴涂抹着。   梁蕴捂着鼻子嘀咕道:“别抹了,这味儿浓烈得很,再抹可要熏倒我了。”   见梁蕴仿佛真的难受,如意才停了下来,朝着瓶子吸了一口气,道:“我觉得不浓烈呀。”   一旁正给梁蕴穿戴的吉祥笑说:“就你那鼻子还好跟少夫人比?咱们少夫人可是在厨房外头吸吸鼻子就能知道里头在做什么菜式。”   “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在损我?”梁蕴假装不乐地瞅了吉祥一眼。   吉祥急急辩解道:“奴婢可没这个意思。”   梁蕴噗呲一笑,伸手去挠吉祥。   吉祥赶紧闪躲开了,生怕耽搁了时间,赶紧换了个话题说道:“夫人给的画册少夫人可看完了?”   “看……看了一些。”梁蕴往床头看了一眼,想起刘氏的话,顿时红了脸。   晚膳过后,刘氏便将梁蕴带回自己房中,寻出几本画册放到她手中,眼神闪亮地说道:“这是我临时让人寻来的,没想到边城这里的更豪放。”   梁蕴一翻开,竟又是那些让人羞红了脸的图,她娇声道:“娘,这些不是都看过了吗?”   “再看看呀,温故而知新。”刘氏无奈道:“上回昭儿说道了他爹两句,他爹这次死活不肯去指点几句,娘只好将这个重任交托给你了。”   刘氏一番说理一番诱哄,让梁蕴不得不点了头。   现在想想,还是后悔答应娘要做采取主动了。   如意好奇地问道:“什么画册?”   “就是……就是……”   梁蕴正答不出口,此时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吉祥和如意一惊一乍地退到了一旁。   她松了口气,抬头见谢堇昭精神爽利地步进。   沐浴过后的他穿着寝衣,显得十分慵懒。他眼中微微透着笑意:“娘说夫人今晚要给为夫一个惊喜?”   如意和吉祥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房间就只剩下两人。   梁蕴更为害羞了,她低下了头,紧张地绞着双手,脸上通红一片。   眼前忽然一暗,是他吹灭了烛火。   “夜已深,咱们安歇吧。”只听见他低沉柔和的声音响起,人已被他整个抱起安置在床中。   谢堇昭紧紧将她抱着怀中,一动不动,半响才说道:“夫人即使不抹香露也足够吸引了。”   梁蕴埋头在他胸前,嘴唇微微弯着。   “夫人的惊喜呢?”谢堇昭问。   “那个……我……”   梁蕴在心中挣扎了一会儿,眼睛一闭,将谢堇昭推平躺,翻身跪坐在他身上,抖着手去拉扯他的衣服。   不知是否太过紧张,腰间的结子竟然怎么也解不了。她无奈地放弃了,只好跳过这一步,按着刘氏教导的那样将双手放在他胸膛之上轻轻游移。   手心确切地感受到他逐渐上升的体温。   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为夫着实欢喜,只是夫人的动作太慢了,为夫等得已经够久了。”   话音刚落,谢堇昭扶着梁蕴的腰一个翻身,将她放倒在床上。   紧接着“嘶啦”的一声响起,梁蕴单薄的衣衫应声而裂,他的身躯随即覆了下来,将那微微惊呼的声音淹没在唇中。   只感觉到他的大手自上而下缓缓地在身上游走,每到一处,那里的肌肤仿佛被点燃了一般。   光是手上的触感还不够,他以唇舌去品尝那细腻的肌肤。   梁蕴脑中一片空白,全身上下火烫不已,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夫人。”他轻轻一叹:“为夫已经按耐不住了。”   等这一天,他已足足等了两个年头。 第76章   因着二人住一起了, 碍着谢堇昭不喜女子近身的关系,徐嬷嬷不敢随意进入, 只好守在了门外,吩咐吉祥和如意备好了热水和早点。   晨曦踩着时辰到了,与徐嬷嬷交换了个眼神,摸摸鼻子, 也站到了一旁。他小声地询问道:“嬷嬷怎地这般早?少夫人不是惯了晚起?”   徐嬷嬷淡定一笑:“可是相爷早起呀。”   晨曦接话:“我都来了呀。”   这话刚说出口,便听见房内传来谢堇昭的话音。   “将澡桶抬进来。”   晨曦刚应下, 又听见他说:“让徐嬷嬷来伺候,其他人勿要进入。”   徐嬷嬷瞥了一眼愣住的晨曦,笑道:“你还有很多事情得学着呢。”   当徐嬷嬷进入时, 谢堇昭已自个儿穿戴完毕了, 眉目间都有着难以掩饰的愉悦,道:“嬷嬷日安。”   “相爷安好。”徐嬷嬷极力忍着笑行了一礼。相爷真是快乐不知时辰过, 都快正午了,还日安。   待谢堇昭出去后,她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梁蕴,轻声喊来吉祥进房中收拾。   吉祥捡起地上破损的衣衫,轻声道:“怪不得老太爷总说相爷是败家子, 看这蚕丝寝衣就只有一天的寿命, 便知老太爷所言不假。”   徐嬷嬷微笑回道:“待你日后嫁人便知, 这可是少夫人的福气。”   “这也叫福气呀?”吉祥不敢苟同,说:“这么一件寝衣的银钱也够一般人家吃上一年了,你让牛大叔试试看, 我保准牛婶不会觉得是福气不单止,还得砍了牛大叔的手。”   徐嬷嬷听罢,才知道吉祥理解错她的话了,看的重点也跟自己说的不一样,她失笑道:“哪能这样比?牛大叔就是撕破寝衣,也只会是件棉的。这福气呀,指的可不是银钱,你还没成亲,跟多说了也不懂。”   说得好像嬷嬷你成过亲一样。这话吉祥只敢在心中说,可不敢说出口。   但徐嬷嬷何其精明,瞅了吉祥一眼便猜到她心中所想,笑说:“先帝后宫妃嫔众多,唯独一人被先帝撕破过寝衣,那人便是当今的太后。”   ……   谢堇昭在书房用过早点后,闲来无事地逛了下将军府,刚好碰到在花园中耍拳的老将军。   “来得正好,来咱们比划比划。”老将军兴致勃勃地说道。   “好。”谢堇昭干脆地应了,随后讲上衣一脱,露出精壮的体魄。   他一摆架势,低喝道:“来。”   老将军毫不客气地一拳挥出。   两爷孙在花园之中拳拳生风,引来不少将军府中的侍卫偷偷地观望。   不一会儿,老将军便落了下风,很快就完败。他呼吸显得有些乱,无赖地说道:“你胜之不武。”   “孙儿年轻力健,自然是占了些便宜。”谢堇昭淡淡地回道,嘴角微弯。   “不是跟你说这个。”老将军厚脸皮地指了一下谢堇昭肩膀的位置,道:“你身上的牙印儿让我分心了,不然的话,我怎么可能输给你?”   谢堇昭侧低着头,摸了摸肩膀的位置。那微红的一圈牙印儿让他想起来昨夜梁蕴在他身下娇媚低泣的样子,心中一阵荡漾。   “傻笑什么?赶紧去更衣然后下棋。”   老将军已用湿布擦干了身子,转头吩咐侍卫:“去把我前些天买回来的那副玉……”他突然在这里停顿了下来,改口道:“木棋子拿过来。”   侍卫想了想,回到:“将军您前些天买回来的是一副玉棋子,不是……”   “胡说。”老将军猛然一喝,以声音盖住了侍卫的话:“我买的就是木的,要是找不到就随便找一副过来,要木的。”他好不容易才在这边城中寻到一套翠玉棋子,虽不如白玉般精贵,可也是极为难得的,万一这败家子又给捏坏了怎么办。还是木的好,满街都能买到,坏了也不心痛。   对于棋子是什么材质,谢堇昭一点都不在意。下棋嘛,乐趣在于棋局,而非棋子。   “爷爷,你又输了。”   “输什么输,这局不算,咱们再来。”   “爷爷。”谢堇昭浅浅一笑,说道:“这回可没有牙印儿让你分心。”   老将军面色微红,赖皮道:“这回是你让我分心了。”   “我又怎么让你分心了?”   “你这毫无表情的死人脸我看了多年都看习惯了。”他无赖地说道:“要是一张死人脸对着你一直微微笑着,你说惊不惊吓。我能不分心吗?”   谢堇昭微微一怔,随即笑意加深:“孙儿今日心情极好。”   “老子心情不好,咱们再下一盘。”老将军不依不饶。就不信赢不了你。   ……   午膳的时候,刘氏笑得合不拢嘴,频频往梁蕴的碗里添菜。   “蕴儿可得多吃一些,日后给我生我白白胖胖的孙子。”   梁蕴羞得不行,也不知怎么回话,在桌子底下踢了谢堇昭一脚,示意其帮忙。   谢堇昭看了她一眼,也给她碗中夹进一块红烧肉,道:“多吃些补充力气。”   这算什么帮忙?梁蕴脸色更加红润了。   这下刘氏更高兴了,若不是国丧期间,她就要杀鸡宰猪庆祝一番了。   “这府中的厨娘不大行,比相府的更糟糕。”郑神医忽然放下筷子,皱眉说道。   先前的日子都是梁蕴掌厨,搬回将军府后便由将军府中的厨娘负责膳食。相府的厨娘都是在御膳房里学过的,但将军府里的可没有,饭菜自然是更难吃了。虽然口味不好,但梁蕴是少夫人可不是厨娘,众人虽然食欲减少,可勉强还是入得了口的,填了肚子就算了。于是乎也没人提出过异议。   郑神医这话一出,众人便更加觉得这饭菜难以下咽了。   “蕴儿啊,待会儿给爷爷弄碗面条儿吧。”   “好。”梁蕴甜甜地应了。   “也给娘弄一碗吧。”   “可不能少了我。”老将军立刻发声。   “咳,那也顺道给爹也……”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都那么爱吃面条了?”谢堇昭冷冷地说了一句。   “别管她们。”他拥着梁蕴的腰,扫了众人一眼:“不吃便饿着吧。”   郑神医听了一通,心如明镜地哈哈笑着:“你们也尝过蕴儿做的菜了吧。”   “尝过了,好吃得紧。”刘氏趁机接话道:“蕴儿这般好手艺是跟亲家爷爷你学的?”   “不是,跟雾灵山那孤僻的婆子学的。”郑神医笑着给刘氏说道:“这丫头自小就贪吃,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回想起那段日子,郑神医也觉得好笑。   山上就那么几户人家,平日里都是交情都很好,唯独那婆子性格孤僻,鲜少跟人来往。可她每回下厨,那香气飘散开来总是勾得人口水直流。   任凭别人怎么寻她搭话,她也不理睬。直至有回许猎户打了一头大猪,回来给各家各户分了,送了那婆子一条猪腿,那婆子居然收了,还给许猎户送回了一碗卤煮肉。   自此之后大家便知道寻着食材就给婆子屋前放,那婆子选了自己要的,便在同样的位置搁下做好的肉菜。   后来老国公把蕴儿丢给他,偶尔才回一趟雾灵山。他一个老头子还真不会照顾娃儿,只好拜托邻居了。   可以说蕴儿是几户人共同养大的。   “这丫头跟那婆子可投缘了。”郑神医说道:“不用吃药的日子里,除了满山上撒野就是呆在婆子家学做菜。”   “那婆子是哪位高人?”刘氏问道。   “谁知道呢?”郑神医无所谓地说道:“英雄不问出处。”   “若然有机会,我也想去雾灵山瞧瞧看。”刘氏好奇之心瞬间升起。   “闲逛就免了,那雾灵山终日浓雾缠绕,寻常人等是不会去闯的,即便闯了也未必走得上山腰。若非当日我寻药碰见老国公,他也上不了山去。”郑神医眸色暗了下来:“能进得了山的都是决心不再下山之人。”   ……   就在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时候,一直独处院中的妤贵嫔却来了大厅。   谢堇昭与郑神医不约而同地相视了一眼。   “打扰各位了。”妤贵嫔在丫鬟的搀扶下,挺着个大肚子慢慢地走了进来。   “午膳用过了没有?没有的话就一起吧。”刘氏让人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让妤贵嫔坐下。   妤贵嫔也不矫情,直言道:“我许久不出院子,今日心血来潮出了趟门,便看见全城挂白,所以想来确认一下。”   “正如你所想。”谢堇昭淡漠地回道。   “这是第几天了?为何你们都不曾告知我一声?”妤贵嫔眼中带着责怪之意看着谢堇昭。   谢堇昭眼神一收,夹了一块酥炸鱼柳进口,毫无答话的意思。   梁蕴见状,出声安抚道:“你有了身子,不好受刺激,所以才没告知你。”   “我也不是那样的意思,怀了孩子之后不知为何就越发燥了。”妤贵嫔此刻也懊恼自己刚才的语气。   她平稳了情绪后才说道:“我只是担心,我们若然不把握时间,那么先帝所做的一切安排都付诸流水了。”   “如何把握?”谢堇昭凉凉地回道:“若要去争那位置,也得争的那人出生了才行。”   众人随着这话语情不自禁地瞧妤贵嫔的肚子看了过去。   对啊,孩子都还没出生,怎么争?先帝下葬次日便是新帝登基之日,不论这孩子是否遗诏中继位之人,只要没赶上日子,也是无用。   妤贵嫔的面色白了几分,她绞着手指许久,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朝郑神医说道:“曾听说神医大名,不知可有方法能让这孩子早生几天?”   郑神医淡然地看了她一眼,道:“且待老夫替你把把脉再说。”   红线在妤贵嫔手腕中缠绕了片刻,郑神医便收起了红线,认真地说道:“这月份若是催生倒没生命危险,不过你与腹中胎儿都曾经中过毒,若然催生的话,对孩子不好。”   “怎么个不好?”   郑神医斟酌了一下才说道:“可能会不及常人聪明,甚至减少寿命。”   看着妤贵嫔苦恼的神色,又说道:“这也不是必然的,或许可以赌一把,至于赌不赌,就看你了。”   “可有方法治好?”   “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妤贵嫔听后双手轻轻抚着肚子,神情凝重陷入了纠结之中。   过来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忽然哀叹一声,苦笑道:“也许我没那个命,也罢,只要这孩子平平安安便好。他日不论谁人登位,还请相爷告知一声。”   说罢微微一笑,便告辞了离开了。   “是个好母亲。”郑神医赞道,回头看了谢堇昭一眼:“如何?老夫有信心即便催生也可保孩儿一点事儿都没有。”   “不必,我自会处理。”谢堇昭答。   梁蕴眨了眨眼睛,问:“你们刚才是在试探妤贵嫔?”   “嗯。”谢堇昭放下筷子,以茶漱口,道:“若然作为母亲的品性不好,即便她诞下的是个皇子,我亦不会扶持他。” 第77章   妤贵嫔诞下皇子已是次月的事情了, 小皇子长得白白嫩嫩的,惹得刘氏每天都要去抱上几遍。   出了月子的妤贵嫔丰盈了不少, 看着小皇子小嘴吐着气泡,伸手伸脚的自娱自乐,便觉得非常满足。   郑神医悬丝把脉后对谢堇昭点了点头,道:“恢复得不错, 可以启程了。”   妤贵嫔抬眼,问:“去哪儿?”   “回宫。”谢堇昭答。   马车之中, 妤贵嫔从出门至今一直想了许多,却终究是一句没问。当日说了不去争那位置,她便不再多想, 专心安胎。所以谢堇昭派人守在她院子之外, 她也毫不在意,直至先帝下葬之日过后, 谢堇昭也没告知她谁是新帝,她想问,却连丫鬟也出不得院。   直到孩子呱呱落地,她看着孩子健康的模样,忽然就觉得不想去知道谁是新帝了。   但要说心中没有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听说要回宫之时, 她心中多少有着期待。   ……   陆路水陆交替, 一路上跟换了不少良驹,快马加鞭才达到了京城,已是秋意正凉。   梁蕴在谢堇昭的相扶之下下了马车。   只见相府府门大开, 张老带着一群仆人列在两旁,齐声说道:“恭迎丞相大人、丞相夫人回府。”   “俗气。”谢堇昭淡淡地说了一句。   张管家微微一怔,笑容满脸地走上前来说道:“这可是老奴想了几天的迎接方式,相爷好歹给我个面子。”   “别以为我不记得,以前你每回迎接爷爷都是这一套。”谢堇昭毫不客气地戳穿道。   “这个……老奴的意思是,回想了好几天才想起来的。”张管家答。以往老将军每次胜仗归来,下人们在门外迎上一迎,他便会高兴。于是乎这次也照做了,没想到相爷却是不喜的。   梁蕴微微一笑:“张老真圆滑。”   “少夫人过奖了。”   梁蕴被谢堇昭牵着进门,看着府中一切如旧,不禁叹了一句:“终于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谢堇昭眉目舒展,牵着梁蕴朝院子里走。   院中自然也是一切如旧。   “虽然被封了,可东西却没被动过呢。你看。”梁蕴高兴一指房门外的地上几颗金瓜子说道:“出门时走得急,如意给掉出来的。”   看来先帝还算是有点良心的,她满意地点点头。   只是谢堇昭却不觉满意。他眼角微跳,冷冷地说道:“当初真不该答应。”   “算了,不都回来了吗。你现在是顾命大臣了,新帝不懂敛财,日后将士们的日子都会好过一些;而且,你也不用无聊得每日翻阅那些将士们呈上来的画儿了。”梁蕴安慰道。   “现在要合在一起就得拆掉书房了。”   书房?梁蕴眨了眨眼睛,看着隔着书房的两间主房。   原来说的是这个呀。   ……   鉴于新帝年幼,朝堂之事一切由顾命大臣谢堇昭全权负责。   对此,众大臣没有一点异议。这和以往并无任何不同不是吗?国民也更加没有异议,皆因由相爷掌国,很是放心。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在京之民还心有余怯。   太子的军队长驱直进,一路上并无遇到城兵的阻拦,所以太子也自然不会弑杀自己的国民。   首次迎战,是在太子的军队到达京城之时。本应在南边镇守的路将军突然带着人马出现,双发展开厮杀。   但是南边向来平静,路家军散懒惯了,如何与对方匹敌?不一会儿,路家军就溃不成军。那陆将军下马投降,说要效忠太子,后面的长编大论还没说出便被太子一剑挥下,身首异处。   就在太子带领军队到达宫门之前,御林军主动地打开了宫门。   太子坐在马匹之上,止步不前,带着微微的笑意问道:“景将军在何处?”   宫墙之上的张统领面无表情地大声说道:“恭迎太子回宫,只是……”   在他说话的同时,宫墙上整整齐齐地列了长长一排的弓箭手真拉紧了弓弦候命。   张统领继续说道:“敌军不得进入宫门,否则御林军势死抵抗到底。”   太子抬头直视张统领,说:“为何我进入京城并无受到御林军的阻拦?还有,景将军到底在何处?”此事太不对劲了。   自从收到彩宣说二皇子已伏诛的消息后就再没收到任何自宫中发出的消息,他便有些不安了。   原定的计划里,彩宣诱使二皇子将南边的军队掉到京中,然后他领兵进入国境,待消息传开之时,他已走了一半的路程。此时皇后控制皇宫,逼使大臣们臣服他这个唯一的储君,随后后半路程毫无阻拦地回到京中,然后……   唯一。   该死的,他怎么忘记了,他还有一个皇叔?   可是不对呀,御林军只听帝君令。即便是皇叔,只要还没登位便指使不得。   “太子殿下,到底要不要进宫?”张统领问道:“若然不进,那我便关闭宫门了。”   太子默许久才说道:“不进。”御林军只听帝令,自然是不会杀他,可景家军就不同了,说不定就埋伏在宫墙之内,等着他呢。   他下令让军队就在宫门之外扎营,时刻关注着宫内的状况。只要等过了二十七天,父皇的灵柩便要出宫移至皇陵,到时他就在宫墙之外登基,亦无不可。   很快,先帝下葬之日便到来了。   太子整装待发,不料那灵柩没有出来,城门却关闭了。   四周忽然传出一声声肃然的喊声。   “杀。杀。杀。”   四面八方涌出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下子将太子打个措手不及。   太子此刻才恍然大悟地暗道一声:糟糕,中计了。   ……   由一开始,恒宇皇子安排在京城之中负责传递的孩童被乞丐们一一寻出。   待太子的计划一实行,谢府的暗卫便将这些人全部暗杀。   太后虽居于深宫,可是宫中的事情逃不过她的双眼,只是谁人接任对于她来说也并无不同,难得理会罢了。却不想恭亲王夫妇却在此时出现在她的眼前,说不论朝堂万变,只要还剩一口气,也要护她平安。   一时感动,也便觉得这个游手好闲的儿子继位比那些心狠手辣的孙子要好上许多。于是乎,彩宣公主以为自己控制了后宫,实则不然,要说在后宫中人脉所向,皇后与彩宣远远不及太后。   宫中消息被断,御林军大开宫门,使太子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宫墙之内。   在这二十七天之中,谢家军一分为二。老将军带领其中一半攻打祺国,促使祺国无法分心慎国的事情;另一半由谢堇锐带领,连同景家军,火速赶往京城。   林徳瑜偷偷疏散京城民众,将士兵与民众身份调换。   这一切就在太子密切关注宫墙之内时,一气呵成。   直到京中民众返回京城之时,敌军早已被杀个精光,太子也被囚禁了起来。   慎枥帝下葬之时,由其跟随多年的总管内监小六子公公颁布其中一道遗诏,恢复谢堇昭丞相之位,任其为顾命大臣。   皆因相爷远在边城,新帝登基一事不得不延后处理,暂由恭亲王处理朝中事。   这么一拖延,便拖到了新帝出生,回京之日。   民众在林大人口中得知一切都是相爷的安排。   那些沿路的城镇里的城兵不阻拦军队以及京中民众转换都是为了让此事不祸及百姓生命。   人们为此对相爷更为崇拜,口口赞颂。   有这么一个在大事当前还能顾及百姓生命的相爷在,新任帝君即便是个娃娃也一样让人安心。   ……   新帝首次早朝。   还在吃奶的小娃娃在往日的妤贵嫔,如今的太后怀中抱着,垂帘听政。   谢相头一个上前一步启奏。   “禀皇上,臣要请假。”   “什么?”恭亲王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谢堇昭毫不理会地继续说道:“臣提议任命恭亲王为摄政王,处理朝中一切大小事务。”   “不行,我不同意。”恭亲王怒目直瞪谢堇昭。嚷嚷道:“我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接手这些让人头痛的事务,你居然说要请假?”   “臣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情?”   “家事。”   恭亲王不满道:“你的家事难道比国事还重要?”   “自然是先国而后家。”谢堇昭在恭亲王满意地点头后,缓缓说道:“臣已解除了国家大难,如今自然是要处理家事了。”   恭亲王噫了一下。说来也是,如今国难已过,还不让处理家事实在说不过去。他想了想,提议道:“家事还能有什么事儿,谢相说出来,本王帮你解决,即便本王帮不上,就让大臣们一同想帮,想必很快就能处理好。”   其余大臣纷纷讨好地说要相帮,要是能值此得谢相一个人情,可是比万金还要贵重。   不料谢堇昭面容一冷,阴恻恻地说道:“臣要为谢府传宗接代。”   哎哟!刚才说要相帮说得最大声的林徳瑜一个腿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一时间大殿之上跪下了一大片人,齐声高呼:“下官不敢。”   恭亲王看着这场景,突然感觉自己膝盖也隐隐有些无力。   谢堇昭冷哼一声,瞥了恭亲王一眼,继续说道:“还请太后与陛下同意。”   能不同意吗?   于是乎,谢堇昭就在恭亲王哭得呼天抢地的挽留声中施然离去。 第78章 番外1   即便太子勾结内贼, 可他慎枥帝子嗣甚少,太皇太后不忍心杀之, 却又不能放之。   正在两难之际,听谢相说可将他圈禁,便觉得此法极好。   圈禁之处是在京郊的一座院子,这是谢相给选的, 对外说是易于看守,对太皇太后说是就便近于照顾, 下人们不敢太过苛待。   太皇太后觉得此做法极为烫贴,对谢相赞赏有加。   那院子四面的院墙加高了好些,又将大门紧紧锁起, 有着重兵把手, 每日即便是运送食材用品,也是门旁墙壁下方一个特制的小洞口传递。   以往的太子现在的大皇子, 其实生活也不差,也是有份例的,比起平民百姓好上许多。只是,终其一生,也只能呆着这院墙之中, 并且没奴仆伺候罢了。但在他看来, 这圈禁之地实在是剖心, 每每想起此处是京城之外,便想起那本该唾手可得的皇位,仿佛时刻提醒着自己曾犯下的错误。   数日后, 谢相又对太皇太后进言,说大皇子虽然不能有奴仆,可是他是有家眷的人,就让家眷跟随着他。   太皇太后本就忧心大皇子没有奴仆不知能否过得下去,听罢,直呼谢相乃国家栋梁,不可多得的良臣将相。   大皇子院中,瓷器的破碎声不断。   “梁诗雅,你砸够了没有?”梁诗诗怒喝道。   “你敢这般跟我说话?”梁诗雅一个茶盏砸到梁诗诗的脚边去,怒骂:“你个不要脸的给我滚一边去。”   “呵,说到不要脸还真不及姐姐你这样送上门的。”梁诗诗翘着嘴角讽刺道。   “你还敢说?”梁诗雅上前两步,对着梁诗诗就是一个巴掌,她大声喊道:“若不是你这个狐媚子对自己姐夫起了心思,怂恿大皇子勾结外贼,我如今便是当今的皇后了。”   梁诗诗仅一个愣神,立刻回敬对方一巴掌,叫骂道:“若不是当初先后选太子妃之时你给我下了药,我也不至于强忍不适去参加,导致被先后觉得我野心极大,这太子妃之位也轮不到你。”   “终于承认了是吗?”梁诗雅一把扯住梁诗诗的头发,伸脚就踢了过去:“你不是说你不会和我抢的吗?当初既然被我下了药,就好好呆在家中呀。”   梁诗诗也愤然反击:“本来是不想抢的,可是你如此作为,我就是为了这一口气,也得踩到你头上。”   两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直至力气用尽,才停了下来。   此时的二人脸色都有着刮痕,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怎么停下来了?继续打呀,我还没看过瘾呢。”   “陈元丽,你这个千人枕的□□给我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梁诗诗怒声说道,抬手挽起了凌乱的发。顾着和自家姐姐争吵,倒是忘记还有这么一号人也住进来了,倒是让人看了出好戏。   陈元丽走到一旁,将凳子上的碎片倒在地上,坐下盈盈一笑:“唉,我这个□□如今是大皇子的侍妾,地位和你是一样的呢。”   “你……”梁诗诗顿时语塞。   梁诗雅盯着陈元丽看了许久,问:“哪儿来的侍妾?我在东宫里头可不曾见过你。”   “她是那个打劫官银的陈侍郎的庶女。”梁诗诗刚才被陈元丽气了一句,如今自然是要回敬的,她一脸嫌弃地看着陈元丽,口中给梁诗雅解说道:“陈家入罪,她被大皇子救下了,做了个身死的假象带了出牢狱,安排到祺国那边去勾引那恒宇皇子为大皇子搭路。你当然没在东宫见过她,她这样的□□不配进东宫。”   被提及了往事,陈元丽的神色也有点不自然,但她依旧平静地说道:“我是不配,可你们进东宫了吗?现在不是和我一样呆在这里?”   “谁跟你这□□一样,给恒宇皇子暖过床的人居然还有脸来给大皇子当侍妾。”梁诗诗鄙视道。   “别□□□□的说得这么难听。”陈元丽苦笑道:“若要按先来后到的说法,你们还得排在我身后呢。当初我爹之所以替二皇子做事,便是因为二皇子发现我和大皇子有染,我爹官位低,只好一边替二皇子办事,一边求大皇子纳了我。”她过了这么多年,在祺国熬了这么多苦,才总算清楚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   他说,不想委屈她,要迎娶她做太子妃,让他先行说服皇后,于是她便一直等着。当父亲愚蠢地为二皇子办事而害了全家,她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却来了,于是她便一颗心栽了进去。为了助他登帝位,她义无反顾地前往祺国,作他人侍妾,为他铺路。   然而,她却在大皇子落败后见到了母亲,这才知道了父亲的愚蠢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知道了自己怎么愚蠢地当了别人的棋子。   梁诗诗狠狠地瞪了陈元丽一眼,大声喝道:“你别胡说,大皇子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看上你?”   “是不是胡说你自个儿心知,我相信他说等他说服皇后就来迎娶的话不仅是对我一个人说过。”陈元丽丢下这么一句便离开了。   她要去见一见那个假惺惺的大皇子,相信大皇子只要见到她便会知道,他的失败,并非是最后那一日没有进入皇宫。   ……   守门的侍卫经常听见院内有女子时而大笑,时而哭泣的声音。偶尔也会有另一道女声凶神恶煞地喊着让开门放她出去。   就这样过了数日。   小六子公公刚将食材从洞中递了进去,便听见里头一把沉稳冷静的女子声音喊道:“劳烦让人进来看看吧,这里头死了一个,疯了一个,晕了一个。”   小六子半信半疑,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下令让侍卫开门。虽说是关了禁闭,但看太后的意思还是要留着大皇子性命的,不然也不会让他来看守。若然大皇子有个差池,他可担当不起。   大门打开,只见陈元丽静静地站在一旁,梁诗雅就躺在大院中的地上不知生死,身下一片血迹。梁诗诗蹲在她的身旁,手持一把菜刀,嘻嘻笑道:“你快些儿劝服皇后,我等着你,等着你哟。”   后头跟着的侍卫头领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对一旁的侍卫道:“疯的压下,地上的那个赶紧抬走,晦气。”   “大皇子昏在里头了。”陈元丽平静地说道。   小六子一惊,连忙冲进房间里去。不料刚进门,就被压制住了,脖子上微微冰冷的感觉,直觉告诉他是一把利刃。   “我要见谢堇昭。”大皇子挟持着小六子,对外头的侍卫说道。   侍卫头领立刻派人去请示。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传话的侍卫回来,小六子脚都在微微发抖,心急地问道:“相爷来了吗?”   传话侍卫在侍卫头领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侍卫头领听罢立刻就转头朝着其余的侍卫打了一个手势,所有人立刻训练有素地火速撤离。   小六子看着那大门“嘭”的一声关掉,随后听见落锁的声音,顿时傻愣在原地。   侍卫头领在外头大声喊道:“相爷好心,向新帝请示了,将小六子公公赏赐于你。”   新帝的赏赐?大皇子忽然哈哈大笑,松开了手。   那内监奔跑至门前,使劲地拍打着门板,喊道:“开门,快让我出去。”   然而,外头再无应声。 第79章 番外2   谢堇昭与梁蕴离开了京城。   马车之上, 梁蕴再次见到搁在桌面上的玉萧,随口说道:“许久没见相公拿着了。”   “怕受伤, 所以藏起来了。”谢堇昭答,并无说明怕谁受伤。   梁蕴却是想起了往事有点窘,说:“你若然教会我怎么用,便不怕出意外了。”   “是为夫的错。”他眼神微微一暗, 低沉的声音带着诱惑,道:“坐过来, 为夫手把手教你。”   人是坐过去了,手也被握着了,可是玉萧却别他扔到了一旁。   然而梁蕴却被他以唇舌堵住了嘴, 抱怨不得。   ……   两人每路过一座城便逗留两三天, 领略一番当地的美食。就这样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到达了目的地。   在田嬷嬷的带领下来到了梁志宁的墓前, 两人拜祭了一番。   “娘亲呢?”梁蕴问。   田嬷嬷身手指了指。   顺着田嬷嬷所指的方向,便见梁志宁墓碑后方也竖立了一块墓碑。   “夫人在来的路上身子便有些儿不舒服了。”田嬷嬷说道:“我劝她原路返回,她却不肯,说她梦见四爷了,很是想念, 一定要去他的墓前。”   梁蕴听罢, 看着那墓碑突然就泪流满脸。   谢堇昭见状, 默默地将她拥入怀中。   田嬷嬷又说:“到了这儿后,她跪在四爷的墓前说了很久的话,说着说着忽然就晕了过去。之后卧病在床, 整日迷迷糊糊的,请来了好几个大夫大夫都说是忧思过重……”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田嬷嬷停了好半响,稳下了情绪才继续说道:“我正想着给国公府写信,便收到姑娘要成亲的消息。夫人听我读完了信,很高兴,病卧在床的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能挣扎着下床。她来到四爷的墓前,哭着求四爷迟上几天才带她走,省得姑娘因孝期误了亲事。”   “你为何不告知我们?”梁蕴哭着对田嬷嬷喊道:“为何不说,为何不说?”   田嬷嬷跪在梁蕴面前,年迈的她早已是白发苍苍,她眼神木讷,神情认真地说道:“夫人打小便是由我照顾的,看着她成长嫁人,又看着她遭受人生的变故,在那深渊之中挣扎着生存。她是我的主子,她哭着哀求我答应下来的事情,我不能背叛。”   梁蕴埋头在谢堇昭的怀里,泣不成声。   “姑娘莫要怪夫人。当初失去了你,少爷就成了她活着的支柱,她人生的所有重心都放在少爷身上。习惯成了自然,所以即便寻回了姑娘,也难以改变她处处为少爷打算的想法。”   梁蕴缓缓地摇头,道:“纵然我跟她不亲,即便不喜她的做法,可她总归是我娘,我又怎会怪她?”   “这样就好。”田嬷嬷勉强地提起了嘴角,微笑道:“夫人在姑娘成亲当天,寻来了好几个大夫,吃了好多保命的苦药,又让大夫给扎了针,气若游丝地坚持到姑娘成亲的次日才走的。她走的时候很安详,我想大概是夫人觉得能在走之前为姑娘做点什么而觉得无憾吧。”   梁蕴再一次抱着谢堇昭痛哭了起来,许久许久都平静不下来。   “我要为娘亲守孝。”   “嗯,我也为岳母守孝。”   通知了留在北边城中的梁舜荣,两人换上了素衣。因着已下葬许久,礼制便不同了,所以仅能到附近的寺庙请人来做了场法事。   梁蕴这才发现了不对劲,问田嬷嬷:“怎么娘亲不是和父亲合葬的?”   “这也是夫人的意思,她说自己肮脏之躯,不配和四爷同穴。就在后面看着四爷就好。”田嬷嬷幽幽一叹。   “不行。娘亲为了生下我和哥哥才会如此,我们没有好好尽孝已是大错,绝不能让她这般孤单。”梁蕴让田嬷嬷去安排爹娘合葬之事。   她坚定地走到梁志宁墓前,认真地说道:“若然爹要责怪,就尽管来寻我,可在下面可得好好照顾娘亲。”   “岳父若要责怪,便来寻我好了。”谢堇昭走了过去,对着墓碑冷飕飕地说道:“若然吓着我夫人,哼哼……”   “相公,你怎地这般跟我爹说话?”梁蕴不满地推开谢堇昭,心中却是泛起了丝丝暖意。   谢堇昭带着威胁地瞅了墓碑一眼,转身离去。   ……   谢堇昭在附近买了一个小院子,两人就在这边住了下来。   没过多久,梁舜荣也赶了过来,了解了所有的事情后,对着合葬一事也极为赞同。   时间匆匆而过。   每日的素菜由田嬷嬷负责采买,梁蕴亲自下厨,众人渐渐地融入了当地的生活。   某日,梁蕴与谢堇昭到墓前上香。   不小心被烟呛了一口,梁蕴咳嗽了几声,便觉胃部翻涌,她走到一旁干呕了起来。   田嬷嬷一见这状况,立刻喜上心头。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谢堇昭紧张地将梁蕴打横抱起,飞快地跑了。   “哎!小心点儿,千万别摔到了。”田嬷嬷高声喊着,然而人都快没影儿了。   药铺里的坐堂大夫看着挺年轻的,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被谢堇昭盯得冷汗直流,把脉的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以至于好半响也把不出个所然来。   “如何?”谢堇昭冷冷地喝道,看着搭在梁蕴手腕上那微微跳跃的手指,心生不悦:“大夫你这是新式的把脉手法吗?”   “不……不不……”大夫本就惊呼,被这么一呼喝,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也不知他哪儿来的勇气,忽然一巴掌甩到自己脸上,把梁蕴看得一愣一愣的。   趁着痛楚压着了惊呼,大夫干咳了两声,鼓起勇气对谢堇昭说道:“劳烦好汉背过身去,不然我实在无法专心把脉。”   谢堇昭瞪了他一眼,才妥协地转过身去。没法子,这可是这边唯一一个大夫,要寻他人可看病得以马车走上半日。   “恭喜两位。”没了压迫感,大夫总算回复了往日的水准。扬着笑说道:“夫人这是喜脉。”   “真的吗?”梁蕴高兴地笑了,伸手摸了一下小腹。   谢堇昭也迅速转过身来,盯着梁蕴的肚子看了好半响,然后也伸出手,轻轻覆了上去。   ……   由于梁蕴怀孕不宜奔波,所以田嬷嬷便提议让梁蕴在这边生下孩儿再回去。但谢堇昭扫了平日里还算满意的院子一眼,此刻觉得此处实在太过简陋。   而且田嬷嬷寻来的稳婆,他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思考了一番,还是决定启程回京。   田嬷嬷劝说了许久,却劝不成,无奈之下只好收拾包袱跟着,以免路上出了状况也没个懂的能照应。   次日,一队官府的人马早早地赶到院子前,带头的官员恭敬地说道:“相爷,一切已准备就绪。”   谢堇昭嗯了一声,扶着梁蕴上了马车,马车经过晨曦的改造,里头铺里厚厚的棉垫,避免了颠簸。   梁舜荣与田嬷嬷乘坐另一辆马车跟随在后。   马车走了半日,田嬷嬷便觉得不太对劲。这边境的路她进进出出都多少次了,从没一次如现在这般毫无颠簸的感觉。   于是她掀起了窗帘子伸出头去,只见两辆马车在训练有素的军队包围下快速前进,而地上的路明显是修葺过的,就连一颗突出的石子也没有。   “嬷嬷请放心。”梁舜荣再车厢中悠闲地品着茶,笑说:“相爷早已安排了沿路各城镇派人修葺路面,以及通知了各官员安排接待开路。相府的暗卫比我们提早了几个时辰出发,沿路检查,确保一切无误。”   田嬷嬷微微一笑,道:“姑娘嫁的极好。”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谢相,能不好么?”梁舜荣笑说。   “若说相爷的官位,我只道姑娘嫁得好。”田嬷嬷赞叹道:“然而相爷却能费尽心思为姑娘布置一切,这才是极好之处。”   用心二字,才是极为难得。 第80章 番外3   马车尚未到京城, 相府便已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此时,相府侧门外正排着长长的队伍。   相府需要聘请稳婆和奶娘, 虽然要求严格,可抵不住那丰厚的赏金以及相府的名声,但凡懂点儿的人都想来碰碰运气。   但运气可不是那么好碰的。相府的大院之中,刘氏、徐嬷嬷、郑嬷嬷三人轮番检阅筛选, 那场面堪比宫中选秀。   历经五天的严选,最终选出五位有经验的稳婆和两位奶娘, 经过一番敲打,再给个大红包,这事儿才正式定了下来。   由景家军亲自护送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到了相府。   此行阵仗之大, 使得太后也抱着小皇帝前来探视一番, 还以为相府出了什么状况。结果到来之后,发现相府的人为着梁蕴忙碌个不停, 就连招待她的刘氏也时常心不在焉,每聊上几句就对着奴仆叮嘱一番。   看着此情此景,回想当初怀着皇帝的那个时候,她心中颇为不是滋味儿,贺喜的话说了几句便打道回宫。   看着那那高耸的宫墙以及身边一众恭敬的宫女太监, 太后不由得羡慕起梁蕴来。   ……   梁蕴回到相府之时月份已经很大了, 郑神医断言是个女娃, 这让众人更加小心翼翼的伺候。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临盘的时候。   一切早已备好,五位产婆以及郑嬷嬷都在产房里头。   一家人在外头等得心焦。   刘氏是过来人, 自然知道生孩子得费上好些时辰。看着自家儿子难得木着脸坐在那儿,便劝说道:“昭儿先回去歇息吧,明个儿还有早朝呢。”   谢堇昭抿着唇不答话。   “是啊,赶紧回去吧。”老将军视线紧紧盯着谢堇昭的手,劝道:“我看着我最后一套先皇御赐的茶盏被你一小片一小片地被掰下来,实在是痛心啊。”要知道,这套茶盏最为精贵之处在于它的薄。这般单薄的厚度在烧制的时候火候控制是很重要的,当初制作的师傅终其一生也就出了这么一套。   梁蕴呼痛的声音简直可以说是越来越惨烈,也许由于时间长了,声音也更为沙哑。那叫声传进谢堇昭的耳中,仿佛要将他的心割下一刀又一刀。   他终是忍受不住,大步便要闯进产房。   相爷要进去,谁人拦得住?他左手一挥右手一推,阻拦的人就跌个人仰马翻。   看着梁蕴苍白的脸色满布汗水,谢堇昭拳头紧握,对着她圆滚的肚子怒喝:“赶紧给我滚出你娘的肚子。”   也不知是不是这话起了效果,总之宝宝很快就顺利出生了,皱呼呼的小团子哇哇大哭,声音洪亮。稳婆给孩子清洗过后,抱到谢堇昭面前说道:“恭喜相爷,是位小千金。”   “滚出去。”谢堇昭握着梁蕴的手,轻轻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头也不抬。   那稳婆微微一怔,以为相爷不喜欢女儿,所以也不再凑上去了,立刻转到外头报喜。   梁蕴也和稳婆有着同样的想法,她直接问道:“相公不喜欢我生了个女儿么?”   “不是。”   谢堇昭面色有些阴沉地说道:“胆敢折磨你至此,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我也饶不得她。”   原来是心痛自己,梁蕴这才展露出了笑容。   ……   “娘亲又输了。”   年仅四岁的谢明珠白白胖胖的,正鼓着脸,不满地看着和自己对弈的梁蕴。   梁蕴感到好笑又欣慰,道:“小明珠的棋艺越来越好了,娘亲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小明珠学着大人般叹了一口气,老成地说道:“待会儿我给娘亲一本棋书,娘亲要好好学习学习。”   “好,娘亲一定好好学习。”梁蕴失笑道:“咱们再下一盘?”   “不下了,娘亲太笨了,下着没意思。”   “你说谁太笨了?”   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小明珠迅速捂着自己的嘴巴,一脸的惊慌。   谢堇昭走到其身后,单手一提,便将小明珠从凳子上抱了下来,自己坐下。手一转将她翻过身来面向自己,沉声问:“你刚才说你娘太笨了?”   小明珠眼中泪花闪动,委屈地说道:“不是,是我太笨了。”明知道爹爹最听不得别人说娘亲坏话,自个儿说了还被听到了,这难道不是笨吗?   “知道就好,去别处玩儿。”谢堇昭神情认真地说道。   梁蕴看着父女二人不禁笑出了声:“真是的,和孩子较什么真呢?孩子越来越怕你了,这样可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谢堇昭答:“若然连我都不怕,那她日后就无法无天了。”   谢家近百年才得了个闺女儿,自然是宠得上了天。   “你不知道,她今早将小皇帝打了一顿。”   “不会吧?”梁蕴惊呼出声。   谢堇昭轻笑:“打得脸都肿了,太后想要责罚却又不敢责罚,最后找我抱怨了几句。”   “那是得好好管教了,怎么说那也是皇帝。”梁蕴眉头轻蹙,正想着要怎么教导女儿,忽然觉得头晕了一下,她堪堪地扶住桌子,闭上眼稳住心神。   “怎么了?”   “忽然有点儿头晕。”   梁蕴话刚说话便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抱在怀中,直奔府医之处。   “恭喜相爷,恭喜少夫人。”府医看着谢堇昭瞬间黑沉的脸,支支吾吾地继续刚才的话:“少……少夫人……有喜了。”   ……   梁蕴有喜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整个相府,刘氏欢喜地忙着拜祭祖先分发银钱,谢堇昭将谢宇叫到了院中的小亭子里。   “爹,府中祖传给男子服用的避子汤的方子是否在你那儿?”谢堇昭问。   谢宇微微一怔,眼神闪烁地否认道:“哪儿会有男子服用的避子汤,你好好给谢家开枝散叶,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要知道避子汤对女子的身子有伤害,你要是疼蕴儿就别给她服用。”   “别转移话题,我说是男子服用的那方子。”谢堇昭冷语:“若然娘亲得知你当初合谋御医骗她身子有恙不能有孕,你说一直渴望多生几个孩儿的她会怎么样?”   谢宇急道:“可千万别说,我不是怕她生孩儿太过痛苦,所以……”他一顿,方才知道自己被套了话。   无奈地干咳两声道:“谢家子嗣单薄,你作为家主,得担起这个重责才是。”   谢堇昭眉头轻抬,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谢宇沉默了许久,叹了一声,回房中取方子去了。   外头都说谢家将数代领杀戮太重,所以导致子嗣单薄,殊不知这都是因为谢家儿郎全是爱妻之人。   全文完结。 本书由 蔷薇喵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