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夫人猛于虎》 作者:作者:动荡1938 文案: 镇国公给自己的爱女取名黎静水,取自娴静犹如花照水,盼望女儿能柔美文静,端庄大方,莫要像她娘那样上马杀敌,勇猛似男儿。 不曾想愿望是美好的,基因是强大的,女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呜呼哀哉。 女婿,老夫对不起你啊。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爽文 主角:黎静水、蒋云玉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班师回朝   夏邑国厚德十八年,五月初八,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京城主干道两旁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皇帝亲自等候在皇城门口迎接班师回朝的镇国公,出动五千禁卫军维护京城治安,场面不可谓不盛大。   那么这位镇国公到底是何方神圣呢,竟能的皇帝如此慎重对待。   说起这镇国公话可就长了。   话说先帝在位时,荒淫无度,残暴不仁,搞得老百姓是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肃王殿下/体恤百姓,举旗造反。   消息传到京城,上轻军都尉毅然离开京城投奔肃王。   这上轻军都尉便是现在的镇国公黎廉了,当时的镇国公正是二十七八血气方刚的年纪,端的是威风凛凛,赤胆忠心。   投入肃王门下后,接连胜仗,从无败绩,一路扶持肃王殿下登基为帝,即为当今天子厚德皇帝。   厚德皇帝上位后,封黎廉为骠骑大将军,加封从一品镇国公,位同郡王。   然天下并不太平,东有东蒙部落虎视眈眈,南有南宁国鹰瞵鹗视。   这不,前年东蒙国举兵来犯。   按理说是用不着出动镇国公的,谁知东蒙国出了一员猛将呼儿木,皇帝先后派出怀化大将军,辅国大将军,接连败北。   危急之下,镇国公自请出征,皇帝同意。   镇国公抵达边疆后,接连传回好消息,呼儿木也确实厉害,双方周旋近两年,镇国公才活捉了呼儿木。   这才有了京城这盛大的场面。   不过此番老百姓最想看到的可不是镇国公,也不是皇帝,而是镇国公的爱女黎静水。   却说这黎静水乃镇国公夫人夏氏所生,这位夫人曾跟着镇国公征战多年,虽为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英勇不凡,那是上马能斩杀敌人于马下,下马也能将镇国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妙人。   所以爱女出生之时,镇国公给她取名黎静水,取自娴静犹如花照水,盼望女儿能柔美文静,端庄大方,不要像她娘那样。   不曾想愿望是美好的,基因是强大的,女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从小就不爱红装爱武装,刀枪棍棒耍的是虎虎生风。   前年出征,一个不察,竟被她跟去了边疆,可怜他就这一个宝贝闺女,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生了顿闷气,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黎静水上了战场那是如鱼得水,斩杀多员大将,连镇国公都非常惊讶,知道女儿厉害,却没想到厉害到这种程度,曾经的辛酸泪也变成了自豪。   不愧是他黎廉的女儿。   京城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黎家出了个女将军,战场杀敌不输男儿。   老百姓们沸腾了,茶余饭后就是讨论黎静水的英勇事迹,今天杀了谁谁谁,明天又是杀了谁谁谁,讨论了近两年热度也没有降下去。   不光是百姓间议论,官员之间,内宅之内,甚至是后宫之中都在议论。   大家都好奇的挠心挠肺,不知这么骁勇善战的女儿郎究竟是什么样貌,会不会同男人一样高大威猛,会不会甚至长了胡子,大家脑洞大开,讨论的不亦乐乎。   今天可算是有机会看到这位传奇人物,老百姓们早早出来等候,俱都翘首以盼,希望能一睹女英雄的风采。   直到日出中天,远处才隐隐传来骚动,两边的百姓开始躁动不安,纷纷伸长了脖子,只见远处黑压压一片,也看不真切。   慢慢的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迎面而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通体如墨水一般黑亮,没有一丝杂色,四只马蹄却是长了一圈白毛,如同踏着云彩而来。   上坐身穿金色铠甲的大将军,头戴金盔,腰插宝剑,端的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虽年过五十,胡子花白,却身姿挺拔,精神奕奕。   两旁百姓以及维持秩序的禁卫军俱都被大将军的风采所震慑,看痴了眼,内心更是亢奋不已,血液都在咆哮,为有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而自豪着。   紧随其后左右各随一员猛将,也是骑着高头大马,精神抖擞,肩扛两面大旗,左边旗帜夏邑两个字随风飘扬,右边则是一个大大的黎字。   紧接着后面便是军中的将领队伍,大队人马驻扎在京郊等候安排,进京的只有将领级别,共一千人,排着队形,整齐划一,俱都威严肃穆,目不斜视。   其中左前方第一人,虽然也穿着黑色软甲,但是身体的曲线,面部的柔和以及喉部的平坦无不在表明这是个女人。   黎家军,不,是整个夏邑国所有军队,只有一个女人,那便是镇国公的女儿,黎静水。   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所有人都在用目光寻找黎静水,黎静水并没有刻意的缠胸掩饰,所以很快就被大家发现成了众人的焦点,目光热切的似要将她熔掉。   有一秀才娘子,爹爹是秀才,嫁了个相公也是秀才,早已腻味文人的做派,最是向往沙场铁血男儿,只觉得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男儿才是真男儿。   听得竟有女子上战场,且斩杀多员大将,立下赫赫战功,心中神往不已,怎会有如此不顾世俗眼光,潇洒热血的女儿郎,及至此时,终于看到了她崇拜的女英雄。   身姿挺拔的坐在马上,目不斜视,表情庄严,英姿飒爽,缓缓而来,秀才娘子当下心神澎湃,竟激动的热泪盈眶。   她抛下女子的矜持,高举手中的帕子使劲挥舞,大声呐喊“黎小将军,这边,快看这边”   黎静水果真闻声望来,秀才娘子更加兴奋,脸憋的通红,跳起来想叫黎静水看的更加清楚“小将军,奴家仰慕小将军风采,特赠小将军一方帕子,祝愿小将军有朝一日能名扬四海,威震八方”说完便将手中的帕子朝黎静水丢去。   只是帕子这物实在是过于轻巧,尽管秀才娘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只飞了一小段儿,便摇摇晃晃的落在了前面一个禁卫军的头上。   秀才娘子一时着急,不管不顾的向那禁卫军挤去,无奈人群拥挤,转个身都极为困难,秀才娘子这一挤使得人群闹将起来。   那禁卫军扯下头上的帕子随手丢在地上,心下暗恨这女子不守规矩,添了麻烦,狠狠向秀才娘子推去,嘴里大声训斥“都给我老实点儿,不然给你们好看”   突然一根鞭子隔空挥来,将那禁卫军困住拖向一旁,一道清亮爽利的声音传来“有什么事好好与小娘子说就是,怎么能动粗呢,这样可不招姑娘家的喜欢”   却原来是黎静水见这女子因她被训斥,有心停下来调节一二。   黎静水收回鞭子,挽了个花又一次挥出,这次卷了掉落地上的帕子,帕子在空中绕了半个圈,顺顺当当落入黎静水的手中,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黎静水将帕子塞入怀中,对秀才娘子勾唇一笑“小娘子有心,静水不胜感激,这帕子我收下了,只是可得乖乖听话,不要再这样了哦”   只见人群静了一瞬,瞬间便炸开了锅,到处都是女子的尖叫声,呐喊声,所有女人跟疯了似的,将身上的贴身之物向黎静水砸去。   没有帕子便扔荷包,没有荷包就扔簪子,手镯,反正是摸到什么扔什么,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好在大家还算听话,没有乱动,只是单纯的扔东西。   这可苦了黎静水,帕子也就罢了,荷包首饰之类的重物都直直向她飞来,扔了她满头满身,躲都没法躲。   她哪里能料到百姓的反应会这么热情,赶紧策马前行,不敢再逗留。   她旁边的几位将领也跟着遭了秧,其中一位致果校尉平时于黎静水关系不错,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嘲笑道“看你还敢不敢再嘚瑟”   黎静水自知惹了祸,也不反驳,苦着脸乖乖前行。   前面的镇国公自然知道后面的动静,想他平时常常被闺女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拿闺女无可奈何,打舍不得,骂也舍不得,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现下见闺女当街耍流氓后吃瘪的样子,心里真是极为痛快,甚至暗搓搓的围观了许久。 第2章 黎卿殿   厚德皇帝特地休朝一天,辰时便携百官于承安门前等候镇国公,足足等到未时,镇国公才骑马而至。   远远看到承安门前皇帝的仪仗,当即下令众人下马,步行上前,走到皇帝近前撩袍下拜“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赶紧上前亲自扶起镇国公“爱卿快快请起”又对后面众人一挥手“都起来吧”   “谢主隆恩”大家这才起来。   皇帝握着镇国公的手,亲切的说“辛苦爱卿。”   镇国公恭敬的回道“微臣惶恐。”   皇帝欣慰的拍拍镇国公的手,对身旁的大太监多福使了个眼色。   多福立刻上前,展开手中的圣旨,拉长嗓音唱道“镇国公接旨”   镇国公以及身后众将士再次下拜。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东蒙扰我阜城,尔征战于边疆,擒贼酋于陛前。丰功伟绩,劳苦功高。兹特授尔为天策上将军,赐一品国公府,丹书铁券,黄金千两。另加丕绩,钦哉!”   多福唱完圣旨,收好,双手奉于黎老将军面前,笑眯眯说“镇国公,接旨吧”   镇国公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扣下头恭敬的回“微臣接旨,谢主隆恩”心中微微震撼,没有想到皇上会如此加赏于他,国公爵位是从一品,天策将军却是正一品,他当前的府邸是从一品的规制,若是改建一品将军府,毕竟没有爵位来的尊容,皇上赐他一品国公府,那可就是位同亲王。   且天策将军这个位置也不简单。   当年太/祖皇帝有两个儿子,打天下时两个儿子都是战功赫赫,劳苦功高,天下初定,大儿子封为太子,小儿子封为成王。   太/祖皇帝疼爱小儿,特设天策将军一职,位从一品,居武官之首,许自置官属,手握兵权,权利相当之大。   自成王之后,近两百年间,再无天策将军,可见天策将军一职有多么的仗节把钺。   圣旨颁布要走内阁,工部,礼部等多个部门,所以皇帝身后的百官基本都已知道这个消息,早先也有人反对,理由是天策将军职权太大,不利于皇权,只是都被皇帝强力镇压。   现在见圣旨已下,已成定局,羡慕者有之,嫉妒者也有之,当今天子还未立太子,天策将军职权比亲王还大,以后朝中镇国公还有谁能出其右?   皇帝再次亲自扶起镇国公,吩咐多福“摆驾黎卿殿”又回过头来温和的说“今日不谈国事,后续事宜明日早朝再议,朕今日要大摆宴席,犒赏众将士,与黎卿不醉不归”   镇国公微微一笑“微臣却之不恭”   当下所有人来到了黎卿殿,路上多福还向镇国公详细介绍了黎卿殿的事。   废帝在时,荒淫无道,在一位宠妃的建议下建造了神仙殿。   建神仙殿时耗费了无数钱财,累死上万劳工,极尽奢靡之风。殿内堆金砌玉,富丽堂皇,可同时容纳三千人。   当时建成后,废帝和他的后宫佳丽于此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厚德皇帝上位,崇尚节简,不喜奢华之风,便封了这神仙殿,不许任何人靠近。   镇国公打了胜仗,皇帝高兴,便想大摆宴席,只是人数太多,场地没有合适的,为这事儿发愁了好几天。   有一天和荣贵妃说起这个事儿,荣贵妃甚的宠爱,倒不怕犯了忌讳,提到了神仙殿。   皇帝大喜,这是个好主意啊,神仙殿虽然太过奢华,但是场地大,以后说不得还会有大型宴会,干脆解了神仙殿的封,换名黎卿殿,亲自提写了匾额,以示对黎老将军的荣宠。   黎老将军知道后也没有特别高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过他也没有不高兴,那些小鱼小虾不足为惧,也就是以后麻烦一些罢了。   众臣分桌而坐,皇帝,黎老将军,禹王,瑞王,端王,定国公,孙太傅,周太尉,武安侯于一桌,一桌十人,特特空出了一个位置。   坐这儿的都是人精,各自猜测空出的位置要作何用处。   皇帝端坐首位,镇国公坐于皇帝左下侧,那空出来的位置便是镇国公左侧。   皇帝看向镇国公,温声说“今日黎爱卿的女儿也在吧,朕早就想见见这位女英雄,不如让她过来坐可好?”   皇帝都发话了,镇国公哪能不给面子,便回“小女性子鲁莽,不太识礼数,若是一会儿有冲撞之处,还望皇上不要见怪”   皇帝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无妨,梨卿之女性子直率,爱卿莫要用规矩束缚了她”说罢便吩咐多福去传黎静水。   镇国公在心里嘀咕,他肯定舍不得用规矩去束缚闺女啊,不然也不能把一个女儿郎养的这么放荡不羁,当街就能耍流氓。   这边黎静水也很忐忑,不知道皇上突然叫她过去要做什么,多福公公一直是笑眯眯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问又不敢问。   一时又怕礼数不到位会给爹爹惹祸,她从小没了娘亲,一直在爹爹身边长大,每天净撒丫子到处野了,况从未见过皇上,哪里知道见皇上是个什么章程。   多福公公看出黎静水有些紧张,有心和这位献个殷情,便细声安慰道“黎姑娘不必担心,皇上脾性温和,好相处着呢,就是叫您过去看看。”   “哦”黎静水干巴巴的应了声,心里还在琢磨等会儿的礼节,应该就是和刚刚在承安门前一样吧。   正想着呢,就到了,多福公公鞠了个躬“皇上,这便是黎姑娘。”   桌上九个人都向她看来,皆是炯炯有神,黎静水心中一慌,扑通跪在了地上叩首“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俱是一愣,附近桌子的官员也都望向这边,什么情况这是?   镇国公则是闭眼不忍看,太他娘的丢脸了,一大把岁数了,老脸往哪儿搁。   皇上反应过来“快快请起”,又凌厉的看向多福,沉声喝道“多福。”   多福一个激灵,赶紧弓腰去扶黎静水“黎姑娘,快起来。”心中欲哭无泪,他哪里会想到堂堂镇国公的女儿,竟不懂礼节,而且跪的速度太快,他来不及阻止,造孽啊,这下子肯定把镇国公得罪了,皇上那儿也讨不了好,好想哭。   黎静水惴惴不安的站起来,几位大臣和王爷极力忍着笑,皇上扫过几人,用眼神威胁了一番,然后温和的对黎静水说“黎姑娘不必行此大礼,随意一些,像在家中用饭时那样即可,快坐到你爹爹身边去。”   黎静水局促的走到镇国公身边坐下,僵硬的对皇上笑笑,非常小声的问她爹“爹爹,他们是不是笑我”   镇国公瞟了黎静水一眼,没好气的说“少说话,多吃菜”   估计自己还是做错了,黎静水委屈的“哦”了声,便端正坐好。   端王咳了一声,微微一笑“本王久仰黎姑娘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甚是直率可爱”   黎静水局促的笑笑“多谢王爷夸奖。”   禹王高深莫测的瞥了端王一眼,嘴角几不可察的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又很快隐去。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听说此次黎姑娘于战场上共斩杀东蒙三员大将,小兵更是不计其数,可爱这个形容词三弟用的不是特别恰当,依本王看英姿飒爽极为妥帖。”   黎静水尴尬的抽抽嘴角,干嘛老是盯着她夸啊,虽然被夸,但是她并没有很高兴好不好,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总觉得这俩人笑的不怀好意,嗯,就跟黄鼠狼看见鸡似的。绝对有阴谋。   黎静水“哈哈哈”干笑了几声,谦虚的说“我就是力气比较大,运气比较好而已,哈哈哈,哈哈哈”继续干笑。   孙太傅皱了皱眉头,一个女儿家不在后宅好好待着等嫁人,上什么战场,看看这不修边幅的样子,女儿家当笑不露齿,端庄大方,这位笑的恨不得后槽牙都能看见,真是不成体统。   这要是他孙女,腿都给打断。   孙太傅这个人最重规矩,为人古板,特别固执。   武安侯,官拜司徒,他倒是对黎静水非常感兴趣,怀化大将军单北是他羽下一员猛将,武功也是非常了得,但是败在了图塔塔手下,还断了一条腿,前不久他却收到消息,图塔塔被黎静水斩杀了。   武安侯探究的看着黎静水“黎姑娘过谦了,战场上可不是运气好就行的,别人也就罢了,听闻呼儿木手下的左前锋图塔塔也是黎姑娘的刀下亡魂,老夫很是好奇黎姑娘是如何斩杀图塔塔的”   这事儿不止武安侯好奇,大家都好奇,皇上也是一脸兴味的说“朕也很是好奇,黎姑娘快同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   大家都十分感兴趣的看着黎静水,只有镇国公一脸我知道一切,我很自豪的表情。   说到战场拼杀之事,黎静水来了兴趣,当下眉飞色舞的讲起来“当时敌我双方僵持不下,爹爹派出一小支先锋部队,仅八百人,但是带足了战鼓,军号等物,往河清山山谷行军,一路动静闹的特别大,河清山山谷四面环山,仅一个小出口,爹爹说要给呼儿木我方引他们去山谷来个瓮中捉鳖的错觉,那呼儿木果然上当,留下图塔塔及两千士兵驻守军营,亲自带领余下数十万士兵围住了山谷出口,想将我方活活困死在山谷里”   说到兴起之处,黎静水使劲拍了下桌子“那个孙子。。。”话音刚落反应过来面前几位可不是军中战友,面皮一紧,糟!说秃噜嘴了。   皇上,王爷及各位大臣也是目瞪口呆,即便是他们也不会说出孙子这个词,更别提现在是在一个姑娘的嘴里听到的,虽然这姑娘传闻很彪悍,但是实在想不到会彪悍至此啊。   镇国公一脸心塞,他果然高兴的太早,刚刚还在那嘚瑟呢,打脸打的啪啪的。   黎静水也很无奈,她在军中习惯了,一兴奋没搂住,当下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那个呼儿木怎么也不会想到山谷中只有八百人,爹爹趁机带着我们直攻敌方军营,当时图塔塔确实厉害,在双方差距那么显著的情况下,对方好多人都直接投降,即使是不投降的也没有了斗志,一杀一个准儿,只有他,越战越勇,竟杀了我方上百人”   说到这黎静水惭愧的笑笑“当时我与许多人一起围攻他一个,也没能将他拿下,后来我点了一支小队一起对付他,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则躲去他的背后,跟着他动,等了近半个时辰才等到一个破绽,斩下了他的脑袋。”   顿了顿,黎静水又补充到“斩杀图塔塔后,我方卷走了敌方所有的粮草,呼儿木没了粮草和图塔塔,很快便被爹爹拿下了”   众人听的认真,俱都入了迷,一边叹服镇国公运筹帷幄,一边佩服黎静水确有本事,真真是虎父无犬女。   皇上啪啪啪拍了几下手,连赞三声“好,好,好。我夏邑有黎家父女是我夏邑的福气,是百姓的福气”   皇上发了话,众人也跟着说好听话儿,得了夸奖,黎静水心里美的直冒泡泡,傻呵呵的乐着,露出八颗大白牙。   镇国公端着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实在是不敢再嘚瑟,怕一会儿又被那小丫头片子打脸,有这么个闺女不容易啊。   禹王和端王却是暗地里直嘬牙花子,禹王是荣贵妃的儿子,皇长子,自小努力,文武双全,母妃得宠,是皇位的种子选手之一。   另一位种子选手是端王,皇后的儿子,嫡子,虽然皇后不是非常得宠,但还算受皇上敬重,而且皇后的娘家非常厉害,乃是定国公府,没错,就是桌上坐着的定国公。   定国公府是几百年的世家嫡支,鸣钟食鼎,定国公有官拜太师,当朝一品,而禹王的外祖只是几十年前的一个状元,因为有一个当了贵妃的女儿,才爬到从二品京兆府牧,哪里比得上定国公。   双方各有各的优势,又各有各的劣势,于是都打起了黎静水的主意,一品天策上将军的女儿,而且是唯一的女儿,自己也有战功在身,说不得以后就是个女将军,娶了黎静水相当于娶了镇国公手下整个黎家军,多划算的买卖啊。   只是这黎静水比想象中更彪悍,武力值这么高,万一娶回家后一言不合就揍人怎么办?打又打不过,休又休不得,说不定稍稍冷落就会被镇国公请去喝茶,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瑞王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眼神亮晶晶的盯着黎静水看,一脸的崇拜,真是太帅了,没想到女子也能做到这种地步,想想他自己。。。。。。。。不提也罢。   当下由衷夸赞道“黎姑娘好生厉害”   黎静水羞红了脸,害羞的说“哪有。”随后又是露出八颗大白牙“嘿嘿,嘿嘿嘿嘿。”   皇上轻拍了几下桌子“好啦好啦,故事也听了,好听话也说了,都吃起来喝起来吧,不要拘着,都得尽兴”   众人回是,纷纷开始向皇帝和镇国公轮番敬酒,边吃边喝好不快活,最后都是醉醺醺的回了家。 第3章 亲事   翌日早朝,皇帝与众大臣详细商讨了战后各项事宜,该封的封,该赏的赏。只是关于呼儿木的处置大家争论不休,各持己见。   刑部尚书蔡大人表示,必须弄死那个龟孙子,折腾我们好几年,凌迟处死,五马分尸都不为过,还要召集老百姓过来围观。   中书令柳大人强烈反对,我们是斯文人,怎么能这么粗暴呢,虐待俘虏那是野蛮人的行为,我泱泱大国绝对不能干这种没品的事情。   应该用呼儿木与东蒙国谈判才是,让他们割地赔款,既显示了我夏邑的大国风范,又能得到好处添补战争的损失,一举两得。   蔡大人十分不屑,这家伙给你能的,装什么犊子呢。人家差点把你老窝给打下来,你还搁这儿叽叽歪歪,为了点儿好处,脸都不要了,挺大一大老爷们,一点儿血性都没有,鄙视你。   柳大人急了,说就说,你怎么能进行人身攻击呢,没素质。皇上啊,你快看啊,蔡大人他骂我,嘤嘤嘤,老臣一大把年纪了,不要脸的吗?老臣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百姓为了夏邑啊,嘤嘤嘤。   蔡大人翻白眼,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嘤你妹啊嘤,你也知道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啊,说不过就哼哼唧唧的,像什么样子,跟个老太太似的。   柳大人:。。。。。。。我不跟你这个莽夫说话,皇上,你要替老臣做主啊,这日子没法过啦,嘤嘤嘤。   最前面的镇国公以及定国公孙太傅王爷们都没有发表意见,默默在一旁看好戏,蔡大人和柳大人以及双方交好之人互相吵的不可开交。   以柳大人向皇上哭诉蔡大人欺负他收尾,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来,皇上脑仁儿被吵的生疼,若不是立志做个明君,真想把御案上的东西全砸过去。   皇上揉了揉眉心,向镇国公问道“黎卿可有什么看法?”   镇国公被点名,也不好再装雕塑,上前一步迈出队伍向皇上行了一礼回“回皇上的话,老臣以为呼儿木是万万不能留的,边城多少将士百姓因他而死,若纵虎归山,难免寒了将士百姓们的心。”   摸摸胡子,镇国公接着说“若是凌迟处死传到东蒙国只怕会引起东蒙国的反弹,虽此次东蒙国元气大伤,但毕竟是民风彪悍的国家,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只须给他的死找个理由就是,老臣提议给死去的将士百姓办一场法事,就用罪魁祸首呼儿木来祭天,以慰将士百姓们的亡魂”   皇上闻言眼神亮了亮,这主意好啊,因为这呼儿木,折了夏邑多少员大将,废了国库多少库存,他可不愿意用呼儿木去换那点子赔款土地,可是身份在那儿,随意又杀不得,祭奠亡魂,多好的理由啊,要是东蒙有意见,正好有个理由踏平东蒙,想想都好兴奋,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黎卿主意甚好,定国公呢呢”皇上看向定国公,定国公不紧不慢上前行礼“老臣也觉得此主意甚好”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也不再问其他人意见“行啦,那就这么办吧,一件小事争吵这么久”顿了顿又点名礼部尚书“那此事便交与沈卿来办吧,务必要办的妥帖周到”   礼部尚书难掩激动,出列行礼,斗志满满的说“微臣遵旨,定不辱皇上使命”这可是个好差事,只要不出岔子,圆满完成任务,皇上肯定有赏。   皇上点点头说“瑞王协理。”   瑞王愣了愣,没想到父皇会让他协理,往日这种差事可轮不到他的,只当下不敢再多想,赶紧出列行礼“儿臣遵旨”   禹王和端王暗自握了握拳头,竟让这小子得了便宜,只是再心有不甘也不敢说什么,毕竟皇上直接就定了,并没有问大家的意见,只得私下咬碎了银牙。   至此战后事宜便算是商定的差不多了。   皇上扫了众人一眼,淡淡的说“黎家女郎黎静水此次奋勇杀敌,斩杀图塔塔,立下了不少功劳,虽说是女儿郎,但是我夏邑正是用人之际,当举贤任能,不拘小节,黎静水是难得的武将,咱们不能埋没了人才,不知众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意见?”   皇上一直没有提及黎静水的安排,大家都以为皇上是不愿意女子为官,不敢触这个霉头,都当不知道,谁也没有提,没想到皇上却是压到了最后才议,明显就是非常重视,要好好嘉奖。   孙太傅首先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妥,黎家女郎有功,赏些名贵物件或者是金银财宝便是,女子毕竟是女子,便是有些力气,也难以有大的格局,且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安居后宅相夫教子,实在是不适合在朝为官,恐乱了朝廷纲纪,还请皇上三思啊”说完便拜在了地上   不能接受女子为官的不止孙太傅一人,再加上有些是孙太傅的门生,有些是孙太傅的党羽,当下稀稀拉拉出列数十人纷纷下拜,齐声喊道“请皇上三思。”   周太尉,武安侯俱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镇国公,镇国公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稳稳当当的站在那,没有任何动作,但若是观察仔细,就能看到镇国公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其实镇国公并不希望闺女当官,也没打算让闺女当官,毕竟是个女儿家,当官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吃苦受罪,提心吊胆,时时有人使绊子,就他闺女那个脑子,若是没有他护着,迟早被生吞活剥了。   可是他年事已高,没办法护闺女一辈子啊,所以他只想找个靠谱的女婿,能够好好的照顾闺女,疼爱闺女,简简单单过一辈子。   只是他不愿意是一回事,别人不愿意是另一回事,愿不愿意得自己来说,哪轮得到他人置喙。   皇上也没有说话,板着脸,皱着眉头,脸要多臭有多臭,散发出浓浓的老子不高兴的气息。   天子不发话,跪着的人只能继续跪着,已有几个人开始微微发抖,暗自叫苦,早知道就老老实实看热闹了,管这闲事干嘛,真他娘的倒霉。   也有那极有眼力见,会拍马屁的,个中翘楚便是定远将军童惟义。   童惟义是靠着他在宫中当昭仪的姐姐才混到正五品定远将军的位置,刚刚够资格上朝。   前不久东蒙来犯,他以为东蒙蛮夷之邦,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非常好拿下,便四处打点关系,还托了宫中姐姐帮忙吹枕边风这才争取到了这个差事。   谁知道人家头脑并不简单,而且四肢不是一般的发达,才半个月不到,他就被打的灰溜溜回了京城,皇上倒是没有惩戒他,只是斥责了几句,但是却禁了宫中姐姐半年的足,而且对他十分冷淡,只当没这个人,最近他的日子非常的不好过。   姐姐跟母亲哭,母亲跟他哭,他娘的,他也很想哭。   童惟义的姐姐并不是跟他一母所生,他的姐姐是庶出,因母亲不喜,他便也很不待见这个庶姐,没少欺负。   谁知道这个庶姐只是逛个街也能被皇上看上并且接进宫去,他和母亲那是悔的捶胸顿足。   后悔也没有用,人已经进宫了,若是他再不想想办法,谁知道庶姐会不会记仇对付他。   无奈之下,童惟义为了讨好庶姐,花样百出,童昭仪也确实被逗的挺开心的,况且她也需要有力的娘家,便不计前嫌为童惟义周旋,童惟义这才能坐上定远将军这个位置。   当初他能把姐姐的心拍回来,现在他也定能将皇上的心拍回来。   童惟义整整衣冠,迈步出列行礼“皇上,臣有话说”   皇上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他有屁快放。   童惟义清清嗓子“皇上,臣曾经正面交锋过图塔塔,未过三招便败,若不是几名将士舍命相救,臣现在怕也站不到这里,臣自知自己能力不足,丢人现眼,但是那图塔塔确实力大无比,且攻击路数极为刁钻,不愧东蒙第一勇士的称号,便是放眼整个夏邑,能够胜过图塔塔的人,包括男人女人,怕也找不出几个”   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皇上的表情,见皇上眉头渐松,认真倾听的样子,童惟义放下心,继续说道“黎家女郎武力胜过的不是一个两个男人,也不是一千两千男人,而是整个夏邑几乎全部的男人,这样优秀的女子,又为何要因为女子当相夫教子而拘于后宅不能为官”   童惟义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累的直喘气,心里对自己的表现那是相当的满意,瞧瞧他说的多么的激昂慷慨,振奋人心,好骄傲呀。   镇国公瞧了瞧童惟义,隐约有印象好像是童昭仪的弟弟,中庸之人,平时有些投机取巧,没什么突出之处。   这次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能这么慧眼识珠,那就是可造之材,嗯,以后得记得提拔提拔。   皇上手指有规律的在御案上敲着,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个什么意思,只是也没有之前那黑云压顶的样子了。   禹王趁机出列行礼“父皇,儿臣以为,童大人说的有道理,黎家女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有勇,敢上阵杀敌,有力,能斩杀图塔塔,有谋略,在不敌图塔塔的危急关头,还能改变策略,想出对敌良方,有忍耐之心,即使状况紧急,痛失战友,也能不急不躁,徐徐图之,有勇有力有谋略的将才实在是少之又少,夏邑现今四面楚歌,事情都有个轻重缓急,现下最重要的自然是像黎家女郎这样的将才”   跪着的人现在是真的悔的肠子都青了,这也太能说了,硬是把他们说成了不顾国家安危的小人,当下更是抖抖抖,都不敢大声喘气。   孙太傅还是不甘心,可是又说不出反驳之话,气的直咬牙,这帮没有骨气的东西,竟为一个小小女子说话,简直有辱斯文。   皇上可不管孙太傅怎么想,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消了气,大度的抬抬手“都起来吧,以后多想想怎么为国为民造福,别一天到晚逞嘴上英雄。”   跪着的几人诺诺称“是”,谢过皇上,灰溜溜回到队伍中,只把孙太傅气的几乎要吐血,老脸憋的通红,黎老将军看了格外痛快,让你他娘的多嘴。   爽够了,镇国公也没忘记正事儿,出列行礼“皇上,小女虽有一膀子力气,但是毕竟是女儿家,老臣倒不是讲那些俗礼,只是老臣就这一个女儿,平时是千宠万宠都不够,怎舍得让她入朝堂吃苦,恳请皇上体谅老臣爱女之心,不要让她入朝为官”   皇上愣了愣,想想叹口气“倒是朕疏忽了”他只想着不能错过人才,却没想过人家的爹是否乐意,镇国公就这一个女儿,确实是有些为难人家   镇国公撩袍下拜,言辞恳切的说“虽然老臣不希望小女入朝为官,但是以后只要朝廷需要,小女定然是义不容辞,小女也不用皇上赏赐金银,只希望今日皇上能为小女赐婚,小女今年便年满二十,她母亲去的早,老臣高堂也已不在,没个人提她操持婚事,老臣每每思及都是愧疚不已”   皇上眼神亮了亮,恢复了精神,兴致勃勃的看着镇国公“哦?看来黎卿心中已有中意之人,不知是哪家的儿郎这么有福气?”   “皇上英明,老臣觉得鸿胪寺卿蒋大人的嫡长孙蒋云玉很是不错,和小女极为相配”   堂中的鸿胪寺卿蒋大人趔趄了两步,差点儿摔在地上,娘欸,什么情况,有我啥事儿啊?   端王脸色忽青忽白,一口老血憋在心里,这个不识相的老东西,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竟然这么不给面子,以后定要叫他好看。   禹王倒是只微微有点儿惊讶,只要不是老三,或者老三的党羽,嫁给谁他是无所谓的,娶不到也没关系。   禹王都无所谓了,瑞王就更没意见了,事实上他还在为得了个好差事高兴呢,没空管别的事儿。   皇上直接爽朗大笑,他可不担心镇国公会看上什么不该看上的,他之所以会这么看重镇国公,就是因为他忠心并且知情识趣有分寸,而且他和镇国公是战场上的交情,自然与一般的臣子不一样。   皇上打趣的说“黎卿眼光可真毒,竟看上了前科探花蒋云玉,朕记得他现在是国子博士了吧”   鸿胪寺卿赶紧出列行礼,颤巍巍回道“皇上厚爱,舍孙现今确为国子博士”可怜他吓得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和镇国公做亲家,想都不敢想啊。   皇上点点头,和颜悦色的问鸿胪寺卿“蒋卿怎么想的?”眸中飞快闪过一抹幽光。   鸿胪寺卿低着头并没有看到,老老实实的回道“能和镇国公做亲家,老臣甚感荣幸”有意见?他能有什么意见,他哪里敢有意见。那可是刚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功臣镇国公啊,即使是有意见也得变成没意见啊。   鸿胪寺卿这么识趣儿,镇国公很是满意,皇上也很是满意,能够当一回红娘,还有点儿小激动。   当下皇上兴致勃勃的说“甚好,甚好,黎卿也不用担心,回头朕去拜托太后,让太后帮着操持静丫头的出嫁事仪,定要让静丫头风风光光的出嫁。”   顿了顿又说“不过该赏的也不能少,静丫头立了这么大的功,她应得的”   禹王有了主意,趁热打铁,赶紧出列行礼,就怕被人抢了先“父皇,儿臣有个主意”   皇上心情正好,非常给禹王面子,微微笑着“什么主意?”   禹王恭敬的回“儿臣觉得可以赐黎家女郎为县主,父皇再赐个封号,也是莫大的荣光”   今日大儿子头脑这么灵光,皇上欣慰的不行,想了想说“此主意甚好,县主倒是衬得起静丫头”又思索片刻“封号便定福安二字,保我夏邑福气安定,再赐食邑三千户”   禹王心中好不得意,今天收获真是大大的,他真是个又聪明又体贴的好皇子。   镇国公也甚是感动,又是恭敬的一拜“谢皇上”   “黎卿快别跪着了,起来吧”   不管怎么说,皇上今天还是非常开心的,对多福使了个眼色,多福上前一甩浮尘唱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第4章 调戏   镇国公换了一身藏青色道袍家居常服,一边往卧房外走一边问身后跟着的小厮道一“大小姐可在家?”   道一是府内大管家黎守义的孙子,十五岁便跟在镇国公身边伺候,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年,他个头不高,腿也不长,长得瘦瘦小小。   镇国公端得是大步流星,步履稳健,几步便跨出了卧室,他得小碎步跑着才能跟上镇国公的步子。   “回公爷的话,大小姐今日还不曾出门”   镇国公沉声“嗯”了下,向青桐苑走去,道一又是一溜儿小跑跟上。   青桐苑是因院内几棵枝繁叶茂的青铜树而得名,正值盛夏,那几棵青铜树生的是郁郁葱葱,蝉鸣不断。   其中最粗壮的那棵青桐树下放置了一把老榆木雕花老爷椅,旁边还有配套的老榆木雕花小几,小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时令水果,鲜红的西瓜,水灵灵的雪梨。   最稀奇的当属那用冰镇着的一小碗荔枝,红艳艳,胖嘟嘟,燥热的时候吃上那么一颗,定是美极了。   现下老爷椅上正躺着一位女子,身着天青色无任何花纹的道袍常服,头带束发白玉莲花冠,梳的竟是男子的发髻。双腿修长,随意搭在脚登上,姿态慵懒散漫。   她正凝眉看着手里的那本书,神色认真。时不时扭头吃下旁边丫鬟喂过来的水果。   旁边守着两名约摸十五六的俏丽丫鬟,喂水果的那个身着嫩绿色散点式小簇花纹样的齐胸襦裙,小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眼睛圆圆的,鼻头圆圆的,含着唇珠的嘴唇也是圆圆的,格外的娇憨可爱。   另一个小丫头则捏着一方绣着荷花的白色丝帕,在小姐吃完水果后替她擦擦嘴,一对儿细细的柳叶眉生的朦朦胧胧,眼睛弯弯的,嘴角翘翘得,天生的笑模样,身着鹅黄色齐胸襦裙,甚是清雅秀丽。   腿边还坐着两个小丫鬟,一个身着湖绿色齐胸襦裙,一个则是霜色齐胸襦裙,坐在小马扎上,一人一条腿细细的按着,好不惬意。   镇国公未让人通报,踏进青桐苑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嘴角抽了抽,无语凝噎。还好生的是个女儿,这要是个儿子,活脱脱一纨绔子弟。   几个小丫鬟看见了镇国公,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齐刷刷上前行礼“公爷”   镇国公板着脸摆摆手“都起来吧”   几人起来规规矩矩在一旁站好,黎静水放下手中的书“爹,你回来啦。”   镇国公眼睛又是一抽,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本书好像是《西厢记》,这他娘的是禁/书!   黎静水顺着镇国公的视线看过去,虎躯一震,飞快出手抽回来背在身后,讪笑“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嘿什么嘿,看看你这是什么打扮,没个姑娘家的样子”镇国公都懒得看她这幼稚的举动,:皱眉训了两句,又缓了语气问“吃饭没?”   黎静水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吃了,现下又有些饿。”   推开黎静水毛茸茸的大脑袋,镇国公没好气的说“你现在已是待嫁之身,也得收敛一下你那性子,没事儿多跟清羽学学刺绣,以后嫁过去好歹能给夫君做个荷包什么的”   “啥?”黎静水没反应过来“什么待嫁之身?”   镇国公咳了咳,板着脸故作随意的说“今日早朝皇上为你赐了婚,不日圣旨便会下来”只是心里到底有些心虚,眼神有点儿飘。   黎静水瞬间就急了,使劲跺着脚埋怨道“爹,你怎么能这样,事关我的终身大事,你好歹也与我商量一下,我现在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皇上不会无缘无故的给她赐婚,肯定是爹爹向皇上请的旨。   “有什么好商量的,一提到亲事你就跑,你都二十了,难道还想在家赖一辈子不成”镇国公也来了脾气,从黎静水及笄的那年他就开始留意这事儿,只是家里没个主母,许多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都不方便做。   好不容易有了合适的,跟黎静水说,她不是转移话题就是偷溜出去,再不就是各种闹腾,死活都不愿意成亲。他又舍不得去逼黎静水。这就是来跟他讨债的祖宗。   这个祖宗今年便满二十周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任性下去。   镇国公无奈的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闺女,爹无法照顾你一辈子,你总是要嫁人的,这次你就听爹的可好?不然以后爹都无颜去见你母亲”   若是阿水她娘还活着,知道女儿至今还未成亲,定是要举着杀猪刀来追他吧。   犹记得当年她是那么的恣意张扬,一身粗布衣裳,背着两把杀猪刀拦下他的马,一脸平静的说要跟着他杀狗皇帝,才十六岁的小女孩,胆子怎么就那么大。   他不同意,她就默默跟在队伍旁边,怎么赶也赶不走,没有粮食了就是吃草根也要跟着,犟的跟小牛犊子似的,那么可爱,那么令人心动。   镇国公的眼角泛红,满面沧桑,要不是因为还有个小祖宗,他好想去找她,跟她说说话,摸摸她因没有营养而干燥枯黄的头发。   夏东篱怔怔的看着爹爹泛红的眼角,那么难过的样子,知道爹爹又在想娘亲了,娘亲去世时她才三岁,还不记事。   当下也不忍心再跟爹爹争吵,可是一想到得嫁给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心中又气不过,闷闷的走去老爷椅那儿坐下,垂着头不说话。   “他是鸿胪寺卿蒋大人的嫡长孙蒋云玉,上届科考的探花,现任国子博士,在京城里极有名气,你不是喜欢长得好的吗,爹爹调查过了,蒋云玉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闺女不说话,镇国公只得细细介绍着。   见阿水还是不吭声,便对道一使个眼色“去吩咐厨房做些大小姐爱吃的菜来,在这树下置张桌子,我与大小姐就在这里用午膳”   道一应了声“是”伶俐的小跑退下。   黎静水暗自生了会儿闷气,便也没那么气了,以前总想着能不嫁就不嫁,京里的女子都活的太累,轻易门都出不得,每天只能守着后宅那方寸天地,围绕着夫君,婆婆,小妾生活。   她从小跟在爹爹身边到处跑,等大一些了便自己到处跑,爹爹从不拘着她,还会鼓励她多出去走走,多见见世面。   所以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她嫁了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爹爹这么多年太不容易,为了她甚至愿意不再生个儿子,她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痛快而不去估计爹爹的感受。   其实嫁人也没什么,爹爹看中的,定是极好的,长得又好,怎么都能过下去,且爹爹位高权重,嫁过去夫家定不敢与她为难,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想通是一回事儿,心里却还是委屈的,黎静水撇着嘴,气鼓鼓的说“我不吃了,我要去看看那个蒋云玉有多好看。”   “吃了饭再去也不迟”镇国公拦住黎静水。   黎静水“哼”了一声“不想吃。”便回房换衣服去了。   镇国公无奈的摇摇头,罢了罢了,让她折腾折腾消消气也好。   ********   黎静水到国子监的时候正好赶上午休,所有人都在膳堂用膳,黎静水直奔膳堂。   膳堂挺大,此时用饭的人非常多,大家三五成群,一边吃一边聊天讨论,好不热闹。   大家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黎静水,静了一瞬,突然喧哗起来,纷纷将目光投向她,热烈议论着,甚至有几个激动的大喊出声“天哪,是黎家女郎”   毕竟这两年黎静水在京城的名气相当的大,且经过昨天的回京游街,几乎全京城的人都认识了她。   黎静水扫了一圈,眉头紧蹙,人太多了,这哪个才是蒋云玉啊,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大吼,蒋云玉你给我出来吧,这边都是文人骚客,估计受不住这个。   这时一位穿着鸦青色圆领袍上绣祥云纹样的青年走了过来,一脸激动的看着黎静水“阁下便是黎家女郎吧”   黎静水淡定的点点头。   这位青年更加激动,神色兴奋,双眼冒光“不知您有何事?需要帮忙吗?”   “我找蒋云玉,他可在这里?”   “在的,在的”青年连连点头,抬手指向紧里边儿一位白衣男子“最里边那个穿白衣服的就是了”   黎静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男子头戴白玉竹节束发冠,身着白色朱子深衣,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小山眉,柳叶眼,仰月唇,鼻梁挺而直,脸型柔和,米色的肌肤上散落了两颗痣,一颗在左边眉尾,一颗在左侧脸颊正中。   蒋云玉身边还有两人,三人没有交谈,安安静静的吃着饭,也没有向外打量。   他微垂着眼,吃的慢条斯理,神色极为认真,动作优雅而大气,十分的赏心悦目。   黎静水双目聚光,眼神发亮。心中汇集了千言万语形成一句话,真他娘的好看!   她随意对身边男子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兄台”便大步向蒋云玉走去。   蒋云玉的左手边还有一个空位,黎静水一屁股坐下,手拄着下巴,扭头看向蒋云玉的侧脸“你就是国子博士蒋云玉?”   周围的人都炯炯有神的看着这边,俱是好奇八卦的表情。同蒋云玉一处吃饭的两位更是举着筷子愣住,惊奇的看向对面。   蒋云玉皱眉放下筷子,往右边挪了挪,这才看向黎静水“是,不知黎姑娘找在下何事?”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黎静水笑眯眯的说。   围观群众表示,哇塞,好精彩,国子博士这是被调戏了吧。两位好友也俱是一副揶揄的表情其中一个还冲蒋云玉狠抛了几个媚眼。   蒋云玉额头青筋跳了跳,站起来整整衣服,面无表情的说“还请黎姑娘让一让”   黎静水看看蒋云玉面前的托盘,好心的问“你就吃这么点儿?”   “不劳姑娘费心”咬牙切齿。   “那你要去哪里?我们一起呀”黎静水稳稳的坐着,依旧笑眯眯看着蒋云玉。   围观群众:哇哦,黎家女郎果然霸气。   “我要去上课,姑娘也要一起吗?”蒋云玉面无表情的问。   黎静水遗憾的说“你还没下值呢,我倒是忘了”说罢起身让开,复又想起什么扬起笑脸“你去吧,我等你”   正往外走的蒋云玉一个趔趄,只觉此女真是行为怪异,不可理喻,身为女子,竟如此放浪形骸,真真是不成体统,遂拂袖而去。 第5章 李夏生   是夜,蒋府。   夏季燥热,蝉鸣不断,吵的人心烦意乱,老太爷吩咐晚膳全家一起用,有要事宣布。   蒋府花园有个荷花池,开的正好,荷叶连连,偶有微风拂来,层层叠叠,粉色和绿色交织起舞,美不胜收。   池中建着湖心亭,晚膳就摆在湖心亭中,对着满池荷花用膳,能清凉不少。   蒋家有两位老爷,大老爷蒋文远,二老爷蒋文毅。平时住在青城山的青城书院,逢年过节才回家,二老爷蒋文毅的家眷也都在那边,所以此时蒋府只有蒋老太爷蒋允,蒋大夫人吕氏,大公子蒋云玉以及三小姐蒋华宁。   此时众人皆到了湖心亭,蒋老太爷自是坐在首位,蒋大夫人坐于右下手,三小姐则坐在蒋大夫人旁边。   蒋云玉坐于左下手,下午下值时那黎家大小姐果然守在国子监门口等着他,也不顾他的拒绝与黑脸,强行送他到家门口才笑眯眯离开,一路引起无数路人围观,所以他现在很是烦躁。   实在是搞不懂一个姑娘家,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他都说的那么直接只差没有骂脏话了,人家居然一点儿反应没有,全程笑眯眯的,这要是别的小姑娘早哭鼻子了,果然上过战场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好头疼。   蒋老太爷换了一身秋色缎面八珍七宝纹宽袖常服,他没有动筷子,大家也就都规规矩矩坐着。   蒋老太爷随意的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表情严肃,思索良久方才开口道“今日早朝,皇上封黎家女郎为福安县主,赐食邑三千户。”   听到黎家女郎几个字,蒋云玉一个激灵,愣在哪儿,不明白祖父为何提到她,即使是封了县主,与他们府里有何干系。   蒋华宁却是一个惊呼,面色激动的问道“祖父说的可是镇国公府上那位黎家女郎?”她额头挂着琉璃细米珠串成的海棠花抹额,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着,甚是娇俏可爱。   吕氏拧眉看向蒋华宁,眉尾的痣随之扬起,厉声喝道“宁儿!”   蒋华宁连忙端正坐好,对着吕氏乖巧的笑笑,只是仍是有些遗憾的感叹“黎家女郎竟只是封了县主,未能当上将军,真真是可惜了。”   黎家女郎进城时,她还与几位玩的好的小姐妹定了如意楼二楼临街的包厢去看了,当时女郎替那妇人解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手中鞭子犹如灵蛇一般,竟能卷起那么远地上的一方小小丝帕,英气的瑞凤眼精精神神看过来,眼中似装有大千世界,令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笑的时候还会露出八颗大白牙。   再没见过这么鲜活的女子,活的真实潇洒,随性自在。   这么美好的女子,却是因为女子的身份而无法做上将军,不知她心里可会失落,可会惆怅。   “宁儿倒是对黎家女郎极为关心,”蒋老太爷打趣的说“将来这姑嫂关系是不用愁了。”   几人俱是一愣,呆呆看着蒋老太爷,吕氏最先反应过来,急急问道“阿翁此话何意?”   “镇国公看上了君山,皇上已于早朝赐婚,不日圣旨便会下来”蒋老太爷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着。   蒋云玉当下心头就是一紧,双拳紧握,牙咬的咯咯响,难怪今日黎家大小姐会过来找他,还百般纠缠,出言调戏。   他们蒋府百年书香世家,最重礼仪规矩,若是娶了这么一个行为不羁的女子,府里还不得被闹翻天。   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无力感,这是皇上亲自赐婚,且黎家如今威望正盛,若敢拒绝,不说皇上,百姓的口水都能淹了蒋府,却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吕氏也是一脸怔愣,全身一软靠在椅背上,犹不信的喃喃说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黎家是武将,且位高权重,怎会看上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君山?君山只是个五品国子博士,这门不当户不对的。”   吕氏自然是不愿意儿子娶黎家女郎的,黎父虽贵为镇国公,却是草莽出身,毫无底蕴,且一个儿子也没有,后继无人,又是个武将,不通文墨,暴戾成性,这要是有点儿不满变打杀上门,可怎生是好。   在场唯一高兴的只有蒋华宁,听得了真是眼角眉梢都是喜意,藏都藏不住,能和黎家女郎做姑嫂,以后的日子定会有趣极了。   只是祖父,母亲和哥哥的神色看着可不是开心的样子,心里明白他们是嫌弃黎家女郎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便也不敢太喜形于色,只偷偷在心里兴奋,反正这是皇上赐婚,肯定是板上钉钉的。   蒋老太爷一脸无奈,语气沉沉的说“皇上金口已开,便没有回旋的余地,聘礼的事吕氏你要好好安排,黎家女郎虽封的是县主,领的却是郡主的食邑,身份贵重,马虎不得”   吕氏苦涩的应了声“是,儿媳省的。”心中后悔不迭,这哪儿是娶媳妇,分明是娶了个祖宗回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顺了儿子的意,为他求娶那苏五姑娘。   苏五姑娘气质典雅,文采斐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与儿子甚是合拍,她却惧于武安侯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而迟迟没有同意,真真是报应啊。   黎家女郎上过战场,手染鲜血,以后还不得事事压儿子一头,万一有个吵架拌嘴再动起手来,儿子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儿。   想着想着,吕氏不禁悲从中来,一时也没了胃口。   今晚吕氏、蒋云玉胃口不佳,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倒是蒋华宁破天荒吃了两碗饭,撑的差点儿站不起来。   回去的路上,吕氏一脸愧疚看着蒋云玉“君山,是娘对不住你,没能让你娶上一个合意的姑娘”   蒋云玉也就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一顿饭下来便想开许多,黎家女郎虽行为有些惊世骇俗,品行看着却是个好的,只要人不坏就行,其他的成亲以后慢慢教便是。   当下便温声安慰着吕氏“娘言重了,儿子没事,黎家女郎随父出征,立下战功,虽可能粗鲁了些,倒是个真性情的女子,以后嫁过来,儿子多用心教教就是了。”   “唉!你是不知道多年前的那件事,镇国公手段残忍,狠辣无情,现如今在乎的也就是他的独女,若是黎家女郎不是个好相与的,觉得在咱俩受了什么委屈,整个蒋府怕是都要保不住”吕氏叹了口气,一脸愁容。   蒋云玉好奇的看向吕氏“母亲说的是何事?”   吕氏一脸怔然,陷入回忆当中,当年废帝在时横征暴敛,不理朝政,百姓民不聊生,日子过不下去了,有揭竿起义的,也有山里当土匪的。   镇国公黎廉便是信城翠云山的一个土匪头子,那时黎廉有情有义,又有手段,总能让底下弟兄过上吃饱饭的日子,名气越来越大,投靠的人越来越多,及至后来竟发展到两万人之众,专和官府,富户作对,倒是不为难平民百姓,还会为穷苦百姓做主,在信城威望极高。   此事终于传到京城,朝廷中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一时竟无可用之人。   大太监马德贤进言,可对其招安,随便给个爵位便是,朝廷无甚损失,还能得一员猛将,岂不美哉。   废帝大喜,下了旨意,若黎廉同意招安,便封他为正四品上轻军都尉,并将户部尚书嫡长女周宛凝赐婚于他。   看着是诚意十足。   黎廉想着当了官能让兄弟们过上安稳的好日子,便同意了招安。   可事实上废帝只给了黎廉一个空勋位,没有俸禄没有权利,甚至处处受辖。   正巧没多久肃王举旗,清君侧。   黎廉毅然决然带了弟兄判了朝廷投奔肃王,周宛凝不愿跟随,回了娘家。   黎廉投奔肃王后,在一次行军途中,遇到一屠户女李夏生拦马,李夏生全家十一口人皆被某大官小妾的弟弟所杀,连刚出生的小侄女都没有放过,仅因为他调戏二嫂,二嫂骂了他。   李夏生因在朋友家玩躲过一劫,四处告官无门,反而差点被杀,一气之下卷了包裹,打听到肃王的行军路线,前来投奔。   李夏生跟了黎廉后,一同战场拼杀,立下汗马功劳,还于战争中生下黎静水。   肃王登基后,封黎廉镇国公,加职骠骑将军,周家却是没落下来,周宛凝起了心思,找到黎廉哭诉自己的不得已。   李夏生心肠软,黎廉也感念她当初虽未追随,却也未告密,使得他顺利出京,便同意了周宛凝回来,只是只能与李夏生同为平妻,周宛凝道本该如此,一副乖巧样子。   一年后周宛凝有了身孕,开始动起了歪心思,竟下毒谋害李夏生与黎静水。黎静水吃的不多,大病一场便没事了,李夏生却是没过多久就去了。   黎廉大怒,查出是周宛凝所为,周宛凝仗着自己怀孕有恃无恐,口称“是我做的又如何,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一个下贱胚子,也配我叫她妹妹,老爷你有本事打死我好了,正好一尸两命。”   却没想到黎廉当时就一脚踹在了她肚子上,面色阴狠的看着她“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侮辱我的夏夏。”   周宛凝当时下身便血流不止,吓得魂飞魄散,却还没完,黎廉一路拖行周宛凝,找上周家,将血淋淋的周宛凝扔在周家门口,心狠的瞪着闻讯而来的周家家主“你周家的好女儿,好的很,以后你们最好不要被我抓到什么把柄。”   之后便致力于抓周家的错处,用雷霆手段使得周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这件事当时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周宛凝阴狠,黎廉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手段实在过于狠辣,谁都不敢得罪黎廉,也不敢与之相交。   说完这些,吕氏苦笑着拍拍蒋云玉的手“儿啊,娘不是怕你娶一个母老虎,娘是怕那镇国公,若是,若是,若是”说到这吕氏哽住,再说不出来话。   蒋云玉也是陷入沉思之中,却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他安抚的握住吕氏的手“娘,我知您担心什么,日后黎家女郎嫁过来,我必真诚待她,事事都让着她,儿子相信,有着一颗赤胆之心的女子,不会是那不讲理的人。”   “委屈我儿”吕氏拂泪。 第6章 苏秦   镇国公府也正在用晚膳。   黎静水对蒋云玉很是满意,虽看着不是很结实,但胜在长得好,个头也高,人又斯文,气成那样了都没有说一个脏字,就自己暗暗的生闷气,实在是可爱的紧。   果然还是爹爹了解她,知道她喜欢的是什么类型,以后就算嫁过去,也不怕受拘束,看他文质彬彬的样子,指定拦不住她,等她出去爽够了,回来哄哄也就过去了。   所以黎静水是完全不生爹爹的气了,心情相当之好,甚至主动来苍梧院陪爹爹用晚膳。   见女儿心情不错,想是对亲事没了意见,镇国公很是欣慰“蒋家那小伙子你还满意吧。”   黎静水挑眉点点头,将筷子上的牛肉塞入口中,嚼吧嚼吧咽下去才说“干干净净,斯斯文文,蛮不错的。”   镇国公夹菜的手顿住“你没有调戏人家吧?”   “您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黎静水无语。   镇国公一脸你不是谁是的表情,心里是一点儿也不相信“阿水,成亲之前你就不要去见他了,读书人都比较脆弱,万一哪天你给人家调戏毛了,人家寻死觅活怎么办?”   黎静水烦躁的抓抓脑袋“不至于吧,我今儿送他回家来着,他不是很乐意的样子,这会儿不会在家闹别扭呢吧?”   “你说说你,见见是什么样子,心里有个数儿就行了,干嘛还强行送人家回家。”镇国公恨铁不成钢“要是吓到人家,死活不愿意娶你,我看你怎么办。”   黎静水有些心虚“爹爹,我还一直盯着他看来着,这可怎么办?”总归是要嫁人的,不嫁这个,别人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去啊。   “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你做也做了,这次便算了,以后可得老实点儿,等成了亲拜了堂,想怎么样还不是随你。”镇国公很是无奈,上午就觉得少了什么,一直没想起来,这不就是忘记嘱咐闺女别太豪放,明日早朝还得跟蒋允探探口风才行。   黎静水干巴巴点点头,心中担心不已,军中好友曾经说过读书人都特别矜持,面子薄,承受力低,她一时没考虑周全,可别吓到他才好。   唉!还是听爹爹的忍忍吧,成亲前就不去逗他了。   这一夜黎静水很是忧虑,翻来覆去折腾许久才入睡,竟梦到蒋云玉坐在青桐树下哭哭啼啼,好不伤心,给她心疼坏了,抱在怀里好一番哄劝,才让美人止泪。   *********   这日国子监休沐,赐婚圣旨早已传来,现下怕是已传遍京城,她定是也已知晓,蒋云玉犹豫许久,还是让小妹以她的名义下了帖子给苏秦。   午时,蒋云玉来到如意楼定好的包厢之内,苏秦还未到,蒋云玉便点了壶庐山云雾,慢慢品着,不多时苏秦便到了。   苏秦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留在包厢门口守着,自己推门进来。   蒋云玉闻声抬头,扬唇一笑“坐吧。”   苏秦盈盈坐下,自己取了茶杯轻扬手臂细细斟了一杯茶,兰花指微翘,捏在手中,却是不喝。   桃花眸中楚楚,嘴角含笑“今日怎的找我?”   “我马上便要成亲了,九月初九”蒋云玉没甚表情,平静的说。   苏秦亦是神色未动,只眉梢微扬“我早已知晓,你便是为了说这个?”   蒋云玉有些无奈,眉心紧锁“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秦搭唇轻笑,揶揄道“你这么紧张做甚,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放下手中茶杯“你不必担心我,心悦于我,高情远致之人并不少,我总是嫁的出去的,我那主母还能拦我一辈子不成。”   蒋云玉很是愧疚“是我对你不住。”   苏秦收回笑脸,神色认真说道“君山,我一直未曾想过嫁给他人,是因为你之于我亦师亦友,与你相交多年,我收获良多,嫁给你我的日子定不会寂寞,若我以后嫁给别人,对弈起来可能不能太痛快,只是你我终究有缘无分,你也不必自责,对于我来说,只要是嫁出去了,不论嫁与谁,日子都不会更难过。”   蒋云玉神色怔然“倒是我想的太过狭隘了。”   苏秦嗔了蒋云玉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这般自怨自艾了?”轻轻啜了一口茶慢慢咽下,她取出帕子细捻嘴角“听说福安县主性情直率,虽有些男子气,却是个人品贵重之人,你平时太过娇气,合该有个这样的人来治治你。”   提到黎静水,蒋云玉的表情微妙起来,有些纠结,这些天她倒是未曾出现过,只是那天的印象太深刻,他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当下只苦笑连连“怎的连你也来打趣我,我如何就娇气了?”   苏秦耸耸肩,一副你自己想的表情,她难得做出这么随性的动作,倒是逗乐了蒋云玉。   *********   武安侯府。   武安侯夫人季氏身着胭脂色撒金牡丹花开富贵纹样褙子,慵懒倚于抄手游廊边的扶手上,神色微怔盯着揽月湖发呆,涂着精致绯红色丹蔻的素手有一搭没一搭往湖里扔着鱼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匆匆走来一位中年妇人,身形矮胖,脚步极快,落地无声,走至近前,微一福身“夫人。”   季氏没有回头,只懒懒的问道“看到了?”   “看到了,在如意楼二楼夏荷包厢,柳儿守在门口,包厢里只有五小姐和蒋公子两人。”妇人恭敬回答。   季氏这才点点头,勾唇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抛入湖中,接过身边小丫鬟递过来的湿帕子细细净了手,小丫鬟伶俐的接过脏帕子,垂头退下。   季氏缓缓站起身子,理了理袖子“侯爷可是在书房里?”   另一个小丫鬟回“回夫人,是的。”   “去厨房点份时蔬牛肉粥,再要几碟子辣些的凉菜,准备好了送去我房里”季氏淡淡吩咐道。   小丫鬟连忙应是,匆匆退下。   季氏不紧不慢向卧房走去,随口问着“夏妈妈,三小姐今日如何?用饭可香?”   “回夫人,奴婢巳时去看过,三小姐早膳用了一整碗粳米粥,几样小菜也俱都用了些,一个时辰后又用了三块儿榛子酥,气色好很多。”夏妈妈敛眉,细细说来。   季氏喉间溢出一声“嗯。”便不再说话,神色淡淡。   回房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身霜色荷花纹样褙子,小丫鬟轻手轻脚取下她头上的牡丹金步摇以及其他金钗,重新挽了个简洁的发髻,发间只簪一根白玉合欢花簪,整个人顿时清雅不少。   最后换掉浓重的口脂,饭食也做好提了过来。   季氏揭开盖子随意扫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盖上盖子,示意小丫鬟跟上,去了书房。   武安侯正在书房作画,画的是孤石上的寒兰,现处于收尾阶段,门上传来三声规律的敲门声,武安侯皱皱眉头,还是搁下手中的画笔,开了门看了季氏一眼,便接着回去继续画。   季氏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侯爷,中午看您胃口不佳,未用多少,妾做了些清粥小菜,还算爽口,侯爷可要尝尝?”   武安侯含糊的应了一声,手中不停。   季氏也不在意,揭开食盒的盖子,在书房另一侧小几上将清粥小菜一一摆好。   武安侯画完最后一笔,搁下画笔,双手交握,凝神看了看,总觉得少些什么,对季氏招招手“你过来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季氏放下手中的碗筷,唤了小丫鬟进来,走来细细观看,温柔笑道“妾哪懂这些,只觉得瞧着跟真似的,花瓣上的露水似要掉下来,定是极好的。”   武安侯在小丫鬟手中的铜盆中净了手,季氏接过另一个小丫鬟手中的棉布斤,轻柔的为武安侯将双手处处擦拭干净。   武安侯没有吭声,神色有些不虞,半晌却又无声笑了笑,是他魔怔了,知道季氏不懂这些个,却偏偏要去问她,可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想达到的可不是跟真的似的,而是意境,画技好练,心境不好练。   蒋云玉一手兰花出神入化,一点都不像真花,但是每朵花都氤氲着淡淡的禅意或是薄薄的水雾。烟雾缭绕,似近似远。   据说欣赏的人心中有魔看到的便是魔,心中有佛看到的便是佛。他曾有缘得见一幅,空谷幽兰,氤氲着淡淡雾气,目光扫过去便再挪不开,竟深深被吸附在上面,一时思绪紊乱,心神恍惚。   他很好奇,一个人,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能作出这样的作品来。   季氏引了武安侯在小几旁坐下,为他盛了一小碗粥“侯爷尝尝,妾特意少放了油盐,小菜都是辣口的。”   武安侯还在为画的事儿心烦,无甚胃口,但还是给面子的尝了几口。   季氏坐在一边静静伺候着,故作不经意的说“五丫头今年便十八了,可是亲事还没有着落。”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武安侯诧异的看向季氏,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关心起小五的亲事,这可不像她。   季氏似怨似嗔的扫了武安侯一眼,语带委屈“侯爷为何这般看妾?妾身也想为五丫头安排一门好姻缘,那也得五丫头听妾的,她一门心思都在那蒋家大公子身上,蒋家大公子自然是个好的,妾也曾上门暗示,奈何人家完全没那意思,妾也无可奈何。”   说完似受了万般委屈一般,眼眶微红“当初便是因为五丫头认准了蒋家大公子,满京城无一家愿上门提亲,妾身真真是操碎了心,却也未曾约束于她,以前便也罢了,现下蒋大公子已与福安县主定亲,还是皇上赐的婚,五丫头还这么不管不顾的纠缠,连累了家里可怎么好?”   武安侯懒得戳穿季氏,季氏的想法手段,他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愿理会而已,一个庶出的女儿,不值得他费心思。   不过现下小五竟还能与蒋云玉接触,看来蒋云玉对他这个庶女是有几分真感情的,武安侯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还是年轻好,不用他想办法,自己就露出了弱点。   武安侯作不甚在意的样子“不用管,让她去。”   “侯爷!这怎么能成,若是惹恼了福安县主。”季氏惊讶大呼。   “若是有什么事,一顶小轿送过去就是,不过是个妾罢了,县主有何可在意的。”武安侯不耐烦的说   季氏更是诧异“咱们侯府的姑娘,何必去给人做妾。”   武安侯讽刺的扯扯嘴角,只觉应付这么个女人真是太累,又怕她坏事儿,只板了脸严肃喝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侯爷怕是要借着五丫头搭上镇国公府,季氏一时心中暗恨,紧咬下唇,这下/贱胚子,命可真硬,竟怎么都对付不了,可怜她的倩倩,至今还是痴痴傻傻,走着瞧,总有一天她定要把这小贱人弄死。   面上却是一派恭敬乖巧的样子“侯爷说什么呢,妾身不管了便是,妾身也是心疼那丫头。” 第7章 太后娘娘   太后年少入宫,在宫中度过了二十三年的岁月,先帝驾崩,她终于可以摆脱皇宫,随儿子去了封地。   虽边疆苦寒,可是那段岁月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不用小心谨慎,不用瞻前顾后,不用处处受规则制约。   肃城民风开放,女子地位与男子平等,她若是闷了便换一身普通衣衫,带两个小丫鬟去街上逛逛,当真是快活似神仙,她几十年的劳累与不甘刹那间消失不见。   只是这样的好日子也就过了三年多,废帝这个龟儿子,当初要死要活,使手段加耍赖,如愿当上皇帝,你说你当了皇帝就好好工作,天天向上呗   一天天的好日子不过,各种作,这下好了,年纪轻轻命都给作没了。   自己儿子也不是个省心的,这个完蛋玩意儿,肃城多好啊,她们母子俩称王称霸,自由自在,也是个好日子不过的,非要造反,说的好听,清君侧,还不就是造反。   造反起义的人那么多,难道还弄不死废帝吗,给他能的,当没他不行似的,可怜她年轻的时候被先帝束缚,老了老了又被儿子束缚,真正快活的日子竟只过了三年,不孝子,小王八犊子。   好在太后最近的心情相当不错,宫里的天儿日日都是一个样子,没甚意思,现下可好,不孝子给她找了个乐子,操持黎家丫头的亲事。   黎家的事儿,她当年也有所耳闻,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罢了,京城贵族世家繁多,腌臜之事家家都有,多了便不稀奇了。   倒是黎家小丫头的性子让她十分感兴趣,宫中的人都是一个模样,早就让她腻味至极,现下有这么个新鲜的人儿,让她心中不甘寂寞的血液又沸腾起来,所以懒得出奇,最怕麻烦的太后,非常嗨皮的接下了这个活儿,并且细细琢磨了好几天,琢磨的都是她该怎么折腾才能尽兴,这样好的消遣可不多,得好好把握才是。   兴奋了几天的太后,下了道懿旨召黎静水进宫谈话,正好黎静水在家闲的发霉,当下屁颠屁颠收拾好,只带了清扇随行。   清羽,清木,清宁不能一起,小模样委委屈屈的,给黎静水心疼的不行,但是宫中规矩,只能带一个丫鬟同行,清扇稳重,礼仪周全,能控制住她别闹出笑话,当下只得做小伏低,答应回头带她们出去玩,这才哄哄得她们露出了笑脸。   太后派了一乘银顶紫檀香木的马车,车身雕刻着精美的仙女图,车帘是缁色滚银边云锦,同样是仙女纹样,那仙女个个绣的仙气四溢,姿态各有不同,车前四匹的卢马眉间生白点,眼下有泪槽,端得是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清扇暗道皇家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便是马车都如此精致,当下看的目不转睛。黎静水正在纠结头饰太繁琐,阻碍行动,见清扇一脸惊叹的表情,觉得很不可理解,马车有什么好稀奇的,而且那马也没有爹爹的二狗好看。   二狗是镇国公班师回朝那天骑的马,镇国公的坐骑,二狗这名字是十三岁的黎静水取的,据说当时黎大小姐的原话是“这马怎么长得跟狗似的,叫二狗吧。”心中还暗搓搓的想,太他娘的合适了。   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庆喜亲来传旨,还带着他的干儿子,庆祥。   这会儿庆祥伶俐的小跑上前,在车辕下跪伏下身子,庆喜和善可亲的对黎静水说“福安县主,请上车吧。”   黎静水看看庆祥,再看看庆喜,又看看庆祥,再看看庆喜,这趴着是什么意思?看不起她?觉得她上不去?   清扇太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了,赶忙扶住黎静水的手臂,手下使劲儿,虽面带笑容,却特地加重了语气“小姐,您慢着点儿,踩稳当了,可别摔着。”   黎静水很想回一句,你说啥?我?摔了?他娘的你逗我玩儿呢吧。但是她从不跟姑娘,特别是漂亮姑娘说脏话,且照目前清扇面部扭曲的状况来看,估摸着踩着小太监的背上车是个规矩。   还算她没笨到家,在清扇的“搀扶”下,踩着庆祥上了马车。想她的脚从来都是踹人,还真没踩过人,一时有些生疏,差点儿摔个跟头。   马车里空间不大不小,一张小几,三面软榻,都是上好的紫檀香木,小几上还摆着茶水与点心,角落甚至摆了几本书,还是兵书,准备的极为周全。   可惜太后太高估黎静水了,黎静水不喝茶,苦了吧唧的。她也不吃点心,齁甜。更是不看兵书,太枯燥了,谁他娘的爱看这玩意儿,她上了战场都是闷头砍人,战术不战术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马车咕噜噜驶向宫里,到了宫门口换乘轿子去清宁宫,一路走的黎静水分外憋闷。   她向来是什么舒适好行动便穿什么,头发也向来是梳男人发冠。今日因着入宫,不得不按品大装,县主的服饰相当繁琐,里里外外七八层,且最外面一层用的是最为厚重的一种缎布,上用金丝银线绣的水浪纹样。   在夏邑朝水代表了祥瑞,县主,郡主,公主的朝服皆使用水浪纹样。不仅如此,还缀了许多宝石,穿在身上比铠甲还要厚重沉闷,袖子裙摆拖出好远,伸手、抬腿皆不能随心所欲,头上滴滴咚咚挂着不下十个金钗,步摇,还有一个硕大的各色宝石镶嵌的黄金花冠。   额前也是缀着一排金片片,只觉得整个脑袋只要松了力便会被压歪然后折断。   马车憋完,轿子憋,等到了清宁宫时,黎静水已濒临暴走,差点扒光衣服首饰披头散发裸奔,被清扇暴力镇压。   一时感叹,后宅的女人都是英雄豪杰,太不容易了,以后就要嫁入蒋府,蒋家更重规矩,她得好好想想对策才行,不然不得被憋疯啊。   庆喜引着黎静水和清扇来到正殿门口,让庆祥带清扇去旁边耳房歇息歇息,自己则先进殿向太后回旨,太后宣黎静水进殿,黎静水这才得以进去。   进去的路上,黎静水突然想到,干!她忘记学习宫中请安礼仪了。完犊子,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怎么办?怎么办?上回就闹了笑话,这回若是再犯同样的错误,一样的脸丢两回。。。。他娘的。。。。   来不及细想,便到了殿中央,殿内正北为楠木雕的万寿万福群板镶琉璃罩背,罩背前设地平台一座,座上摆紫檀木雕嵌寿字琉璃心屏风,屏风前设有香炉,宫扇高几,两旁两张黄花梨的太师椅,太师椅两旁立着一人高的彩绘福禄寿图方棒槌瓶。   下手两排金丝楠木太师椅,一溜儿五个座儿,整个大殿铺满了手工织就的富贵牡丹地毯,脚踏上去无一丝噪音。   无一处不华丽,无一处不精致,弥漫着淡淡花果香气。   高高坐在上手的便是太后娘娘,太后今日一身福瑞纹样的棕黑褙子,金丝滚边,头戴百鸟朝凤金冠,发髻梳的一丝不苟,虽年近七旬,但保养得益,且气质雍容华贵,不怒自威,即使有了皱纹,却每一条都透出岁月的沉淀,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拜倒在她的裙下。   黎静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又一次跪伏在地,额头触着某朵牡丹花的花蕊,不由自主的喊出“臣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下手坐着三位宫装女子,黎静水被太后的姿态所震慑,没有注意,给忽略了,那三位倒也未曾生气,悠闲的端正坐着。   这次倒是没有人或惊讶或诧异的打量黎静水。   黎静水诚心诚意跪伏着,头老老实实埋着,一动不动,极有耐心。   一道微哑的,透露出睿智的味道的声音传来“起来吧,快到哀家身边儿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第8章 太后娘娘   黎静水规规矩矩站起来身来,整理好衣服“谢太后娘娘。”   这才抬起头向太后走去,只是太后的眼神让她感觉怪怪的,双眸闪闪发亮,散发着热情的光芒,有点儿像她看见二狗的表情。。。。。。。。。   黎静水走到离太后两步远的位置停下来,冲太后腼腆的笑笑,是的,太后气势太强大,压的她也知道害臊了。   太后娥眉轻蹙,佯怒道“这孩子,离这么远做什么,哀家便这么吓人吗?”抬手对黎静水招招手“到哀家手边儿来。”   黎静水心情很微妙,她平时对二狗也是这样招手的。。。。。。   臊眉耷眼走到太后跟前,太后欣喜的握住黎静水的双手,散发着灼热光芒的双眼将黎静水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黎静水总觉得自己的衣服被太后用眼神扒了个干净。   太后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双手顺着黎静水的手向上摸去,一点一点往上捏,对的,真的就是捏,力气足足的捏,一直捏到了黎静水的胳肢窝。   然后非常非常非常兴奋的对下首三位宫装女子说道“这孩子手臂上果然筋肉饱满,硬邦邦的,手感甚好。”   黎静水:。。。。。。。。   黎静水这才注意到殿内还有三位女子,只是她此时被太后给惊到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太后这个举动让她想起了她调戏二狗的场景,太后好调皮。   三位宫装女子俱是一脸兴致勃勃,也想上来摸一摸的样子。就在这时,说时迟,那时快,太后戴了几个精致黄金护指套的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上了黎静水的胸部,并且微微用力揉了一揉。   “福安,没想到你的胸倒是挺大的,这骑起马来不会颠得慌吗?”太后很是惊奇的问。   黎静水:。。。。。。。   爹爹,她好想回家。。。。   下首三位宫装女子再忍不住,噗嗤乐了出来,年纪大些的那位比较矜持,紧抿嘴角,微微上扬,笑不露齿,很是优雅。   看着最小的,身着茜色丝绸和薄纱制成的半臂襦裙,似乎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却是实实在在露出了少着一颗门牙的牙床,嘿嘿乐了好一会子后,才咧着嘴娇憨的说“皇祖母,您都把福安姐姐给吓呆了。”说完朝黎静水努努嘴。   太后见黎静水果然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继续伸出魔爪,捏了捏黎静水的脸颊“哀家就喜欢福安这呆呆傻傻的样子。”说完开怀笑了起来。   年纪较大的宫装女子见太后竟笑的这样开心,心中很是欣喜,自从皇上登基,迎太后回宫以后,太后便再也没有这样舒心的笑过了,本来她对黎静水的印象就不错,现下更是喜欢起来。   黎静水一脸尴尬的站着,任太后动手动脚不敢动弹,实在不知道她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会比较正常,好想喊救命。。。。   太后过足了手瘾,这才吩咐殷嬷嬷“蓉素,去叫人搬把凳子来,就放哀家跟前,哀家要好好和福安说说话。”   又扭了头去嗔了刚刚说话的小姑娘一眼“就你话多,哀家看你是自己也想摸,小机灵鬼。”   小姑娘龇着牙嘿嘿直乐,没有半点害羞的样子。   小丫鬟端来了凳子,黎静水规规矩矩坐下,还没从被摸了的情景中回过神,一副又愣又尴尬又不知所措的样子,能让黎静水出现这个样子,太后真可谓是功力深厚。   开心够了,太后不再逗黎静水,微微抬手指着下手三位介绍道“你还不知道她们是谁吧,最前面这个是皇后,中间的是乐阳公主,后头那个小调皮鬼是明霞公主,皇家公主不多,目前未出嫁的便就这两个了。”   “皇祖母,哪儿有您这样埋汰孙女的,这让孙女以后还怎么找福安姐姐玩呀。”明霞公主嘟着嘴不依的撒着娇,她脸上婴儿肥还在,长得又很是明丽清亮,撒娇的样子分外惹人疼爱。   太后呵呵乐着“这有什么不好找的,你的小脸皮出其的厚,以后定是要对福安死缠烂打,好一番纠缠。”   明霞公主低头做委屈状“皇祖母有了福安便不要明霞了,明霞的心都疼碎了。”说着还煞有其事的捧着胸口。   太后更是乐不可支,看向皇后说道“瞧瞧,瞧瞧,福安在这儿,一个个的嘴皮子都利索起来,真真是会表现。”   黎静水:。。。。。。。她有些局促,刚刚没注意到皇后和两位公主,也没有行礼,现在再补不知道会不会太突兀,好纠结。   皇后用帕子轻摁嘴角,秀气的笑着“母后,这可不都是您惯的,平日里臣妾里但凡说她一句,便哭着喊着来您这儿告状,臣妾也甚是委屈。”   太后非常含蓄的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来拉过黎静水的手“福安,陪哀家接着聊,不理这帮欺负老人家的不肖子孙。”想了想“对了,你还没告诉哀家你这胸骑马或是奔跑不疼吗?”   黎静水:。。。。。。。。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别人堵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平时都是她堵别人的。   好在她面皮不似寻常小姑娘那般薄,初时噎了噎便十分正经的答道“回太后,这种情况下,臣女会将胸部牢牢束住,即便剧烈活动也不会颠来颠去。”   殿中诸人俱是一愣,乐阳微张着嘴,呐呐的重复“颠,颠,颠来颠去。”   因太过诧异,一下子竟没重复出来,刚复述完,再顾不得礼仪矜持,使帕子捂着嘴,爆笑起来。   太后,皇后和明霞公主回过神,也跟着哈哈大笑,连殷嬷嬷都没忍住,一时殿内笑声齐飞,只有黎静水不在状态。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都要笑?为什么?太后问她便答,没说错呀,绑好了就不会颠来颠去,没毛病啊。   上次宫中宴席之上,大家也是莫名其妙的就笑的好开心,黎静水觉得非常费解,实在不理解笑点在哪里。。。   皇后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颤着声儿同太后说“母后,福安可真是个妙人儿,以后要常接她进宫才好,臣妾许久未曾这般肆无忌惮的笑过了。”   太后也蹭蹭眼角“可不是,哀家何尝不是许久未曾这样开怀过了,反正哀家也答应了皇帝要帮着操持福安的亲事,以后便时常让她进宫来,咱们在宫里来安排,更是方便。”   明霞公主拍手欢呼“那可太好了,孙女以后就可以经常和福安姐姐一起玩儿了。”   太后点点头,心中十分高兴,又继续和黎静水聊天“你回京后每天都做些什么?可是坚持着骑马练功了。”   黎静水摇摇头“就是早起的时候练会儿功,马许久没骑了。”   “怎的不骑了,可是在战场上骑腻了?”太后分外好奇。   “爹爹说蒋家家风正,礼数周全,臣女怕被他们知道了有意见。”黎静水老实回答,心里补了一句,万一吓跑了不就亏大发了。   太后皱了皱眉头眉头,有些不高兴。正色道“顾忌这许多做什么?你是皇家亲封的县主,自然与他人不同,便是活的肆意些又如何?蒋家敢说个不字,哀家第一个就容不得他们。”   太后这一辈子几乎都困在这宫里,最是渴望能肆意的活着,黎静水的样子正是她求而不得的样子,所以她想保住黎静水的性情,让黎静水能潇洒的活一辈子,她看着也觉得畅快。   明霞公主年纪还小,性子直率可爱,也跟着附和“就是的,福安姐姐,骑个马而已,这有什么,你就是靠着马术和一根盘龙棍立下了汗马功劳,保卫了夏邑安宁,若有人敢用这个说事儿,就该关进牢里去。”   黎静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手刚放到头上,感受到那繁重的发髻,讪讪的放下手“臣女去见过蒋云玉一面,对他很是满意,他年纪又比臣女小两岁,臣女愿意让让他。”   “瞧瞧,还挺有心的。”皇后打趣道。   黎静水嘿嘿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头发不能挠,挠了挠脖子。   这傻乎乎的样子逗的皇后乐不可支,直想上去捏捏她的脸,原以为战场下来的该是个冷性子,竟没想到是个这么粗心眼儿的,真真是有趣的紧。   太后面色微微沉着,看不大出来,她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福安这孩子,性子实在是太对她的脾气了,所以便有些看不上蒋云玉,虽说他名气大,文采什么的没得说,做的画更是传奇,但是却不是个洁身自好的,传的满京城的贵族圈都是。   心中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以后多帮这孩子盯着些,多给她撑腰就是,有自己和皇上在,总不会让她吃了亏去,也不枉这孩子这般合她心意。   “皇后,哀家记得朝霞有一处清荷小筑,里头的荷花极美,现下正是赏荷的好时候,你与朝霞说一声,让她安排个赏荷会,把京城里那这个还未成亲的贵女都请了去,给福安介绍介绍,免得以后福安在京中走动不认识人。”太后随意的摸着手上的护指套。   皇后知道太后这是想让朝霞给福安张目,她乐的如此,当下从善如流的应下“还是母后想的周到。”   乐阳笑眯眯的附和“那感情好,福安姐姐即将成亲,是该同大家一处玩玩。到时候孙女和明霞便陪着福安姐姐,好好与她介绍介绍。”乐阳七窍玲珑心,自然也懂太后话里表达的意思。   明霞虽然不懂,但是能和这么有趣的福安姐姐玩儿,而且还能出宫,她还是非常高兴的,当下娇娇俏俏的说“定让福安姐姐玩的乐不思蜀。”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韩嬷嬷上膳“聊了这么久,哀家倒有些饿了,今日咱们便到沐杨亭用膳吧,那儿平静凉快,景致也不错。”   众人应“是。”   沐杨亭建在华明池靠岸的地方,一面环水,另外三面环柳,水中建了弯曲小桥通往岸上,景色很是优美。   膳食十分丰富,蒸炒烹炸,酸甜苦辣都有,每人都有一小丫鬟伺候用膳,因清扇不能过来,太后安排了她宫中的一等丫鬟红霜伺候黎静水。   虽有红霜伺候着,太后仍旧不放心。时不时说,福安,你尝尝这个,这个开胃,福安,你尝尝那个,那个养生,太后指了哪个,红霜便赶紧的夹了放在黎静水碗中,心中更是惊讶,区区县主竟能得太后如此关心,当下放下心中的懒怠,更加用心伺候。   惹得明霞连连哭诉皇祖母不爱她了,好伤心云云。   明霞生的好看,撒娇的模样又甚是娇俏,黎静水十分爱看,一开始还有些拘束,现在渐渐自在,便随了本性,殷勤的夹了许多菜给明霞,夹的鱼还会细细挑去鱼刺,嘴里嘱咐着“慢慢吃,多吃些,以后长更高哦。”   明霞:。。。。。。。。她不爱吃茄子啊。。。   一时又是纠结又是好笑,心里暖暖的,心情十分的复杂。   太后欣慰的看着,几个小姑娘能处的好,她自是高兴的。   一场午膳,太后净观察黎静水了,看出黎静水爱吃辣的,不爱吃甜的,苦的,暗暗记在心里,想着往后再进宫,多做些她爱吃的菜。 第9章 芙蓉园   用完午膳,黎静水便出了宫,马车内,清扇十分关心自家小姐觐见太后的过程,急急问着“县主,一切可还顺利?未曾出什么岔子吧。”   黎静水想到太后逗二狗似得逗她的样子,面部微微扭曲,只是太后、皇后以及两位公主都挺开心的样子,应该算是顺利,遂神色微妙的点点头。   清扇一直提着一口气,这会儿知道一切顺利,便松懈下来,开心的说“顺利就好,奴婢在偏殿担心坏了,都没胃口吃东西,”语气不无惋惜的感叹“中午的时候,庆祥公公送了好多好吃的来,奴婢当时怎么就没胃口呢。”   黎静水好笑的看着清扇“知道咱们小扇子关心本县主,等到家了,我让刘妈妈给做十个八个菜,好好犒劳你一番,怎么样啊。”   清扇撇撇嘴,表示不稀罕“府里的菜奴婢天天吃,宫里的菜奴婢还没吃过呢。”   “这有什么难的”黎静水挑挑眉“以后我总还是会进宫的”斜眼看了清扇一眼,端着架子傲娇的说“把小姐我伺候高兴了,以后还带你去。”   清扇眼睛滴溜溜转,虽然知道黎静水是故意逗她的,但还是配合着谄媚的扑到黎静水的背后,一边轻柔的捏着黎静水的肩,一边讨好的撒娇“县主大人,你最好了。”   黎静水得意的露出八颗牙,满意的点点头,捏捏清扇的小脸蛋“真乖!”   清扇脸上的肉软绵绵的,捏着非常舒服,黎静水暗搓搓回味了下手感,果然捏别人比被捏爽多了。   马车行到一半,突然狠狠颠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清扇一个不稳摔在黎静水怀里,吓得尖叫出声。   黎静水扶着清扇坐好,安抚的拍拍清扇的脸颊“没事,你坐好了,别紧张,我出去瞧瞧。”   说完掀开车帘,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驾车的是太仆寺的两个驾士,其中年纪稍长些的回过头,一脸惶恐“回县主,路边突然串出一个醉汉,小人刹车太快,没能稳住。小人该死。”   黎静水向着马车前方看去,不远处地上面朝下躺着一个人,这样都能睡,看来真是醉的不清。   另一驾士刚入职不久,便遇到这种情况,虽黎静水还没说什么,依然给他吓得不轻,哆哆嗦嗦跪在车辕上连连磕头“县主赎罪,小人这就去处理了那醉汉。”   马车一旁的酒楼内跑出几人,为首那人边跑边喊“大成子,你没事儿吧?就说了让你别喝这么多。”   见地上的人没反应,到了马车前赶紧抱拳行礼,喘着粗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兄弟在此聚会,多喝了一些,若有冲撞之处,还请见谅。”   身后几人七手八脚去抬地上的男人,驾士正打算出言训斥,却听得黎静水开口“东子?”   被唤作东子的男人抬起头,欣喜喊道“梨,”梨子两个字还未吐出来,想起前不久的圣旨,赶紧改了口“见过县主”,似模似样的行了一礼。   自回京以后,便一直没有与兄弟们见面,这厢巧遇,黎静水非常开心,龇着牙打趣“几日不见,你进步很大嘛,知道礼数了。”   东子暗暗翻个白眼,哼了哼,懒得跟黎静水计较,不咸不淡顶了句“谢县主夸奖。”   黎静水嘚瑟的咧咧嘴,后面几人抬着醉汉也围了过来,其中一人抬着醉汉的两只脚,一身灰色粗布短打,五大三粗,高高壮壮,肤色跟泥巴差不离,中气十足的说“哟,这不是福安县主嘛,今儿怎么有空出门?兄弟们还以为您即将成亲改了性子呐。”   想到自己顾及着蒋家的感受,日日闷在府里,也没跟这些兄弟聚过,黎静水一时有些心虚。   记得诱捉呼儿木的前一个晚上,大家曾一块儿对月共饮,约好了若是都能活着回来,便要定下三樽庄最贵的芙蓉园痛饮三天三夜,最后却是因为她而未能成行。   “等着。”黎静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眼中散发着灼热的光芒。   她最近这段时间可真是被帅气的书生给迷惑了心智,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何必给自己树立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约束了自己,亏待了兄弟,浪费了生命。   黎静水回到车中,嘱咐清扇“我有事要办,你自己先回去,若是国公在府里,你便去与国公说一声,我三日后再回去。”   “三日?这怎么成,县主您毕竟是个姑娘,且即将成亲,若是连着三日夜不归宿,定会被传闲话的”清扇急急劝道,希望黎静水改变主意。   “我自有分寸,你记得告诉国公就是,国公明白的。”这个约定,爹爹也知道,所以黎静水如是说。   说完不待清扇再开口,转身出了马车豪爽的冲大家说“咱们曾约好于芙蓉园不醉不归,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清扇急得不行,却不敢阻拦,县主虽对她们宠爱有加,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决定的事儿从不许她们置喙,看来只能让国公去头疼了,这事儿可不能传到蒋府中去。   黎静水跳下马车,对两个驾士吩咐“你们继续把车里的人送到镇国公府,不用管我。”   两个驾士诺诺称“是。”   抬着两只手的大汉却是分外高兴,爽朗大笑“梨子,咱们还以为芙蓉园之行要泡汤了。”只是看着黎静水的装扮皱眉说“你就穿这身?划拳都划不开。”   黎静水不在意的回“到时我将头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撸了,换个发髻就是,衣服更不是问题。”   复又一脸诚恳说道 “是我对不起兄弟们,这次芙蓉园所有的消费我包了,大家使劲儿吃使劲儿喝,甭提我省着。”抬腿踹了踹醉汉悬空的屁股“大成子也别送回家,直接扛芙蓉园去,就扔一旁榻子上,睡醒了便接着喝。”   几人分分叫好,这样才痛快。   穿青色大褂的男子走来使劲儿垂了几下黎静水的手臂,笑着说“兄弟们等了你一个多月,可算等到了你,冲着你这番话,只要咱们喝痛快喽,兄弟们便既往不咎。”   黎静水豪气的一挥手“这有何难,咱们走。”   吵吵闹闹到了芙蓉园,掌柜的自然认得黎静水,恭敬的小跑着迎上来,笑模笑样行礼“县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黎静水点点头,问“芙蓉园有人吗?”   “县主来的巧,今日正好没有定出去”掌柜的笑呵呵说“小人给几位带路,里边儿请。”   芙蓉园入口掩映在密密麻麻的宽大绿叶中,众人须拨开叶子才能行走,很是有趣。   里边儿并不是种满了芙蓉,据说是因为老板最喜欢芙蓉,所以最好的园子才取名芙蓉园。   进去便是一个宽敞的松木搭得棚子,四面镂空,仅用四根粗糙的大柱子支撑着稻草铺就的棚顶,棚子四周植满了高高低低的大叶儿绿植,间或掺杂着各色花儿,棚子北面种着一棵百年老榕树,得四五个成年人才能合抱的过来,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将三分之一的棚顶牢牢护在树冠之下。   西边儿未种植物,紧邻着采月湖,如今湖中零零散散生着些荷花,坐在棚中,三面围绕着绿植,一面远处便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十分的赏心悦目。   棚内一进去便是巨大的一个多宝格,未曾上色,只上了层清漆,木头看着又旧又破烂,上面展示着各色各样的陶瓷餐具,哪家多宝阁不是用来放珍贵的古董,瓷器摆件儿的,这里却用来摆餐具,搭着老旧的木头,看着出奇的和谐。   拐过多宝格,离不远便是一可容纳十八人同时用餐的宴席桌,多宝格同款老木头,桌面是不规则的圆形,之所以说不规则,是因为桌边歪歪扭扭,就好似这就是一整块木头未曾改动过。   棚子南面有两张老木躺椅,比普通躺椅大上许多,全身皆能放下。   再过去便是几张老木小几,可以用来下棋喝茶赏湖。   几人将醉汉扔到躺椅上,吵吵嚷嚷着赶紧上酒。黎静水便先点了十坛三樽庄的招牌白玉葡萄酿。   听得要整整十坛,掌柜的面皮微微抽了抽,陪笑着解释“县主,白玉葡萄酿的劲头虽不如粮食酒,但咱们这儿每坛酒足有五斤,一坛子也能撂倒一个大汉,您看十坛是不是多了些。”   黑脸大汉来了脾气,拍着桌子嚷嚷“让你上便上,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可是看不起我等?”   黎静水安抚的冲掌柜笑笑“没事儿,你只管上,菜色只要是菜谱上有的,一样来一份,再叫几个唱曲儿的姑娘来。”   掌柜擦汗,诺诺称“是。”   “这芙蓉园我们要包下三天三夜,你给安排好了。”黎静水又补充道。   三天三夜,掌柜的当下便汗如雨下,心中叫苦不迭,三樽庄生意好,每日座无虚席,芙蓉园更是需提前半个月预定。   今日还是因着预定的客人呆的时间不长,下午便空了出来,也是赶巧儿了。   况且他们这儿晚上也不营业啊,又不是勾栏院子。可眼前这位是福安县主,身份贵重,另外五位也均是此番立了战功,得了厚赏的军爷,哪里是他一个小小掌柜能得罪的。   掌柜的苦着脸应下,赶紧想办法去了。   退下后安排了两个小二进去守着,随时听候吩咐,不光小二,丫鬟也得安排。   三樽庄时常会来贵人,养着十来个丫鬟,掌柜的亲自挑了两个漂亮伶俐的进去伺候。   夜里只能是安排人手值夜伺候着,至于明后天预约的客人,只能是准备好礼物,亲自上门说明原因,然后道歉,少不了要被折腾一番。 第10章 芙蓉园   酒菜陆陆续续摆满了桌子,小二伶俐的给众人斟好酒,黎静水举杯看向大家“今日在此我先自罚三杯,三杯过后希望兄弟们不要再生我的气,可好?”   大家都是战场生死之交,历经两年拼杀,能活着回来很是不易,当初一起的本有数十人之多,现下只剩下他们六个。   而梨子却因为顾忌一个男人而失约于大家,几人心里肯定是会有些不好受,原本他们以为黎静水不可能会有这种问题,镇国公宠着,护着,纵容着,地位又高,合该是应该怎么肆意怎么来的。   黎静水闷头干尽第一杯酒,随意抹了抹嘴巴,一旁打算递上帕子的小丫鬟手僵在那里,嘴角抽了抽,县主果然是不拘小节。   “我知你们是怎么想的,可人生在世,怎么可能真的就能无所顾忌,便是公主,也有诸多规矩约束着。”   黎静水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爹爹只我一个孩子,为了我一生未再娶,便是为了爹爹,我也该嫁人的”   黑脸汉子名叫程大柱,脾气最是暴躁,原本只是村里的一个庄稼汉,为了博个前程参的军,现下已是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   他大大咧咧灌下一辈子酒,不明白的问“便是嫁人,你选谁不好,做什么选个文人,我等也去看过那小子,白的跟个娘儿们似的,身无五两肉,哪里入了你的眼?”   “就是看你们这些糙汉子看多了,我觉得还是斯斯文文的好。”黎静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穿青色大褂的汉子是几人中最聪明的,名叫罗天赫,十五岁便考中秀才,只后来再进不得一步,不甘于此,参了军。   罗天赫想的要多些,斟酌着问道“可是镇国公府不便与武将联姻?”   黎静水干下第二杯酒,这次小丫鬟及时递上了帕子,黎静水摆摆手没接“哪有你们想的那么阴谋论,爹爹若真是想让我嫁与武将,高官不行,总还有新起之秀,爹爹也不是在意门第之人。”   顿了顿,黎静水接着说道“爹爹不说,我也能想得到,爹爹起于微末,最是遗憾自己不是博文广知之人,他向来尊崇文人大家,蒋云玉是书香世家的嫡长孙,如此年轻便能当上国子博士,爹爹自然是中意的。”   东子点点头“这倒是,蒋家三代皆名列三甲。蒋老太爷当年是头名状元,两位老爷当年也是前后两期的探花。蒋云玉九岁中秀才,十二中举人,十五便摘的探花。且蒋家家风正,不掺和朝堂之事,要么不做官,要么也只做礼仪教学之官。”   着黑色劲装的大汉满脸不屑,嗤笑一声“那又如何,读书人最是奸滑,自诩风流,到处拈花惹草,看看这蒋云玉,外面不就好几个红颜知己,如何配得上我们梨子。”   这位大汉名莫河,现下乃正六品下振威副尉。   “配不配得上也已经定了亲,这可是圣上下旨赐婚,要我说咱们找个机会约那小子出来聊聊,警告一番,以前便算了,以后若再敢勾三搭四,打断他三条腿。”大柱一脸狠厉,恶狠狠说道。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好好教育就是。   黎静水被他们说的一头雾水,不明白的问道“什么红颜知己?他有相好的?”   “咋?你还不知道?”大柱十分惊讶。   也不怪黎静水不知道,她以前就不爱听八卦传八卦,每天都是骑马练武逛窑子,京里的那些事儿,她知道的非常少。   罗天赫吃了一筷子红焖兔肉,含糊不清的说“你的心也太大了,知道去调戏人家,怎么不知道调查调查。”   那日黎静水去看蒋云玉并送其回家的事儿已传遍京城,都说福安县主早看上了才貌双绝的蒋家公子,特意向皇上求得赐婚圣旨,还迫不及待的上门调戏。   东子是兵部侍郎吴堰的儿子,京中消息比较灵通,他是最早知道这个事儿的,当下解释道“京城有一才女,据说才气斐然,若是个男子,定能中得前三甲,提到有才之人,男子第一人是蒋云玉,女子第一人便是这位才女苏家女郎了。”   莫河补充“这俩狗男女早便搅和一起去了,还共同开办了学子茶会,每月于如意楼举办一次,每次他俩出双入对,毫不避讳,早些时候,京中谁人不说他俩天生一对,地设一双。”气氛的捶了一下桌子,莫河咬牙切齿“什么狗屁读书人,我看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呸!”   黎静水听到这时明白过来,原来这蒋云玉有个相好的,而且和他兴趣相投,极为相配。这么看来,横插一脚的是她才对,人家俩人早已相识,说不定蒋云玉都计划着要上门提亲了。   只这是皇上赐婚,且她也确实相当满意,她黎静水想要的东西,还没有主动让出去的时候。   想了想,黎静水看向东子“这苏家女郎是哪个苏家的?”   “武安侯苏牧的庶女。”   只是个侯府的庶女啊,这便好办了,黎静水干下第三杯酒,不在意的说“无妨,待我与蒋云玉成亲后,若他若是有意,纳回房里便是。”   大柱不乐意了,将桌子捶的震天响“美的他,梨子,你可不能这么没出息,当初你砍图塔塔的气性去哪里了?只有你纳面首的份儿,这小子要是敢纳妾。。”徒手掰断一把筷子,大柱咬牙切齿的说“老子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腰折,哼。”   “大柱,夭折不是这么用的。”罗天赫弱弱的提醒。   莫河打断罗天赫,也是一脸厉色“大柱说的没错,不能让那小子骑到梨子头上去,会读书有什么了不起,咱们梨子可是战场女英雄。”   “不用这么麻烦,我爹还有过两个老婆呢,我也不在意这个。”   躺椅上的大成子哼唧了几声,醒了过来,迷迷糊糊撑起身子。大家见大成子醒了,止住话头,两个小丫头除了给黎静水斟酒,无事可做,这会儿其中一个忙倒了杯茶水,伶俐的过去伺候大成子喝下。   大成子下意识喝了杯中的茶水,嗓子瞬间舒爽许多。   罗天赫走过去扶着大成子肩头一脸好笑的说“醒的倒是挺快,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   大成子捏了捏眉心,含糊的回答“还行。”抬头却是看到了黎静水,当下就是一愣,呐呐的说“我喝出幻觉了?怎么好像看到梨子了。”   大柱嘿嘿一笑,大着嗓门说“你再仔细瞅瞅,梨子请咱们来芙蓉园了,三天三夜,你小子上午不还嚷着呢嘛。”   大成子愣愣的看着黎静水,一个多月没见了,现下好似做梦一般,罗天赫看的心酸,安抚的拍拍大成子肩膀。   黎静水瞪着大成子“怂蛋,还没醒酒?正好这儿有湖,你下去清醒清醒,咱们还等着你喝酒呢。”   大成子低头苦涩一笑,复又抬头“梨子,蒋云玉不是个好人,他外面都有相好的了,你别嫁他,以后会吃苦的。”   “刚刚哥几个与我说了,你们怎么都变得这么娘儿们唧唧的,想的那么复杂做什么,随他去就是。”   大成子一脸急色,还想再说什么,被罗天赫摁住了,大成子目露祈求,罗天赫微微摇头,让他不要再说。   梨子这个样子很明显是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现下这种情况,说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不要说。   黎静水看的一头雾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脸狐疑的问道“你们打什么暗语呢?”   东子赶紧出来打圆场“大成子这不是替你不值嘛,咱们几个都看不大上蒋云玉。”   黎静水笑笑“是我嫁又不是你们嫁,怎么你们比我还龟毛,我见过蒋云玉,挺不错的,斯文秀气脾气又好,”   “可。。。”   黎静水截住莫河的话头“你们担心的我并不在乎,他本不愿意娶我,是爹爹求了圣旨逼迫来的,以后他只要乖乖听话,不与我闹小性子,这些事便随他去,总不能只让我开心,不让他欢喜。”   罗天赫无奈的看着黎静水,哪里是不在乎,这显然是情窦未开,满意估计也就是看着顺眼而已,根本没有占有欲,亏大成子难过的要死要活,天天买醉。   这样也好,不在乎便不会伤心难过,且有县主这个身份在,蒋家只能供着她,约束不了她。   罗天赫冲大家使了个眼色,他平时在几人里属于出谋划策拿主意的,大家也都听他的,现下虽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也都住了话头不再说这个。   只大成子仍是一脸郁色,闷头坐在角落提不起劲儿来。   黎静水一脸纳闷,怎么大成子比她还在意,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多愁善感,啧啧,难道是看上哪个姑娘却没得到?   黎静水端起酒杯,走到大成子旁边,在他杯子上碰了一下“你是不是想姑娘了?兄弟们都在这儿呢,你打起精神来,别跟个娘儿们似的,等三天喝过了,你带我们去看看是哪家的姑娘,我给你想办法。”   “。。。。。。。”   算了,啥也不说了,喝吧。大成子闷头干完杯中酒,一脸苦涩。   众人被大成子折腾了一个多月,早没了同情心,现下都在一旁兴致勃勃看着,喜欢上这么一个姑娘,活该你难过呀。 第11章 青荷小筑   几人整整喝了三天三夜,三十坛白玉葡萄酿,一滴不剩。扛不住了便在躺椅上歇上个把时辰,醒来继续。   当几人走出三樽庄时,腿脚软绵绵的恨不得缠到一块儿去,每人都得两个小二扶着才勉强能走。   汉子们也就罢了,小二就能扶,县主可不能让小二扶,扶着黎静水的两个小丫鬟脸憋的通红,心中叫苦不迭,这县主看着挺瘦的,怎么这么重。   若是一不小心摔了县主,怕是命都得赔进去,俩人咬着牙,手臂用力用到微微发抖,这厢黎静水还不老实,摇摇晃晃的嘀咕着什么,也听不清。   只是时不时突然使劲挣扎一下,也够两个小丫鬟受的。   三樽庄大门口旁边停了一辆精致的马车,马车旁侯着两名粗壮妇人,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看到大门口的动静迎了上去,其中一个笑眯眯开口“两位姑娘好,我们是蒋家娘子院儿里的仆妇,我家娘子与福安县主县主交好,特来送福安县主回镇国公府,两位姑娘将县主交与我们便好。”   两个小丫鬟看向一旁的掌柜,蒋华宁提前与掌柜打了招呼,掌柜点点头,小丫鬟忙将黎静水递去两位妇人手上,手中重负卸去,两人高兴的快要哭了,可算是解脱了。   而两个妇人不愧生的粗壮,力气确实不小,掺着黎静水脸不红气不喘,黎静水这会儿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除了嘀嘀咕咕,也没别的反应。   其他几人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也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两个妇人将黎静水搀扶去马车上坐好,便恭敬退去马车外。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蒋华宁,和她的贴身丫鬟阿香。   黎静水身子跟没骨头似的,根本坐不稳,刚一坐下便向一旁倒去,阿香赶紧要来扶,蒋华宁拦住“我来吧,你不用管。”说完扶着黎静水躺到了她怀里。   蒋华宁欣喜的看着黎静水,可算是见到这位未来嫂嫂了,而且还能这般近距离的打量,让她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正值夏天,黎静水连喝三天酒,三天没洗澡,身上的味道绝对不怎么好闻就是了,蒋华宁也不嫌弃,细细的为黎静水擦去额上的汗水。   黎静水舒适的吐出一口气,微微睁开了眼睛,蒋华宁惊喜的喊“你醒啦。”   黎静水迷糊的扯着嘴角笑,不忘露出她的大白牙“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生的好生漂亮。”说完还抬手摸了摸蒋华宁的脸,刚摸完手就垂了下去,脸一歪,嘴里溢出小声的呼噜声。   阿香嘴角抽了抽,这县主怎么跟流氓似的。   蒋华宁却是噗嗤乐了出来,未来嫂嫂虽举止孟浪,但是一点儿也不惹人讨厌,反而可爱的紧。   想到哥哥绷着一张脸托她来三樽庄送未来嫂嫂回镇国公府,她就想笑。哥哥那脸黑的跟包公似的,想来是气的不轻。   她初时听说未来嫂嫂要与朋友痛饮三天三夜,也是惊讶的把手中的螺子黛扔到了地上,莫说是女子,便是男子也少有这样的行为。   嘱咐阿香倒茶,蒋华宁接过茶水,温柔的喂黎静水喝下,黎静水倒也配合,乖乖吞咽。   也不知这是喝了多少,不过便是一杯不喝,三天不睡觉也不是轻易能受得的,瞧着眼下都是青黑的。   蒋华宁扶正黎静水的脑袋,轻柔的为黎静水按摩太阳穴,不知这位未来嫂嫂将来嫁进他们家,家里会是个什么样子,爹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虽然诧异,却也未曾说什么,倒是二叔接连叹气,二婶娘更是满脸不快。   以后的日子定是精彩及了。   很快马车到了镇国公府门口,开门的小厮进去通报,不多时却是镇国公带着两个丫鬟亲自过来接的。   镇国公本打算去三樽庄接的,只是到了那儿发现蒋家来了人,心中很是受用,便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自己先回来了。   蒋华宁与镇国公见了礼,镇国公和颜悦色的说道“麻烦你了,只家中没有女眷,阿水又是这幅样子,不好招待你,待阿水修养好了,叫她请你过来玩儿。”   蒋华宁笑盈盈的回“不麻烦的,改日阿宁定会上门叨扰。”   清木和清羽将黎静水扶去小轿上躺着,小厮抬着小轿去了青桐苑。   自家小姐经常醉醺醺的回来,四个小丫鬟早就习惯,虽然有两年多没碰到这种情况,四人还是异常熟练的为黎静水擦身净面,换上舒适的细棉寝衣,好让她能睡得舒服些。   小厨房熬上醒酒汤和小米粥,待黎静水醒来了正好可以吃。   只黎静水这一次醉的厉害,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醒来时嘴巴干的似要吐火,全身酸软无力,胃里一抽一抽的疼,想吐又吐不出来。   清扇,清宁赶紧伺候她洗漱,喝了醒酒汤,用过早膳,黎静水这才觉得自己过了过来,舒服多了。   清扇横了黎静水一眼,气呼呼的说“县主实在是太胡闹了,就那么扔下奴婢,还真的整整三天才回府,还是那副样子。”   清宁也跟着附和“对呀,县主,您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您知道是谁送您回来的吗?是蒋府的大小姐,蒋府定是知道这件事儿了,还不知要怎么想县主您呢。”   黎静水头疼的揉揉眉心“你说是蒋府大小姐送我回来的?”蒋府定是知道了,让大小姐过来送她,这是警告她的意思。   “对啊,现如今满京城都知道您在芙蓉园喝了三天三夜的酒”清扇无奈的说,主子太任性,丫鬟压力大呀。   满京城。。。。。这也传的太快了。   “昨日朝霞公主府送了帖子来,邀您明天参加青荷小筑的赏荷宴,明日京城泰半贵女都要参加的,县主到时候肯定出风头。”清宁补刀。   黎静水捂脸哀嚎,这朝霞公主也太积极了,太后吩咐还不到五天就筹备妥当,别人也就罢了,到时候蒋家娘子肯定也是要去的,她要如何面对。   便是再不想面对,第二天也很快就到了,黎静水在丫鬟的伺候下穿上繁复的朝服,再戴上一堆叮叮咚咚的收拾,愁眉苦脸上了马车,唉,如果当初她不是封县主而是封将军那该多好。   到得青荷小筑,门口守着四个丫鬟迎客,皆穿着雨后初荷的石青色半臂襦裙,头上仅簪一只白玉荷花簪,十分的清新淡雅。   几个丫鬟见是福安县主的车架,其中一个悄悄退下,进门禀报,另外三人小碎步迎上前行礼“见过福安县主。”   一个子较高的丫鬟细声说道“公主等候县主多时,奴婢这便引着县主进去。”   黎静水点点头。跟着高个儿丫鬟走过门房,进得垂花门,垂花门里面的二进院子便是那荷花池了,荷花池极大,铺满了荷叶与荷花,粉色与绿色相映。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舒展着身姿,清香扑鼻,美不胜收。   此时荷花池畔三五成群围了许多贵女,皆打扮的优雅又贵气,莺莺燕燕,五颜六色,看花了黎静水的眼。   左边迎面走来一位盛装女子,肌肤白皙,眉眼秀气,有些寡淡,容色也就是中人之姿,倒是周身气质不凡,行动间不急不缓,雍容大气,便是一身胭脂褙子,金丝银线,也未压下她的气场。   引路的丫鬟屈膝行礼“朝霞公主,福安县主已到。”   朝阳公主挥挥手,淡淡道“嗯,你下去吧。”   只看向黎静水时又扬起一抹亲切的笑容,黎静水学着刚刚那个丫鬟的样子,不伦不类行了礼“见过朝霞公主。”清扇,清羽也跟着行了礼。   朝霞公主握住黎静水的手,声色柔和,不疾不徐,犹如秋日落叶的宁静“我已等候妹妹多时,妹妹路上可累?”   黎静水被这一声妹妹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面部僵硬的回答“不累。”   朝霞公主拉着黎静水的手,引着她往左边走“今日人有些多,前面那处亭子里都是与我相熟的娘子,也备着点心茶水,咱们去那儿坐坐,我给你介绍介绍。”   黎静水老实的点点头,顺着朝霞公主的力道往前走,她最不耐烦应付这种场合,一个两个漂亮姑娘,她倒是非常有兴趣,但是一大堆她就敬谢不敏了,太后说要让她认识下京中未出嫁的贵女,那得有多少啊?一个一个认识过去,头都得炸了。   现下能只与一部分打交道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到得亭中,里面已坐了十来个小娘子,其中两个是乐阳公主和明霞公主,明霞公主当下咧着嘴笑说“福安姐姐,你可算是来了,咱们可等你半天了。”   乐阳也笑着点头致意。   “不好意思,等会儿我自罚三杯。”话音刚落,腰眼被清扇狠狠戳了一下,黎静水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尴尬的嘿嘿笑了几声。   众人愣住,乐阳公主反应迅速“那感情好,正巧今儿朝阳姐姐备了君山银针,你不喜喝茶,罚三杯这个最为合适不过。”   朝霞公主笑盈盈扬眉“哦?福安妹妹不喜饮茶?”对着一旁候着的小丫鬟吩咐“快斟三杯茶水来,先让福安妹妹喝了茶再坐。”   茶水倒了来,黎静水苦着脸,还不如罚她喝酒呢,果然这种女子间的聚会忒没意思,愁眉苦脸牛饮三杯茶水,皆是一口闷,眨眼间三杯便没了。   在座的小娘子皆惊奇的看着,朱唇微张,虽基本上都在回京那天见过黎静水的风姿,但是那天的黎静水威风凛凛,风度翩翩,跟现下这个模样却是大相径庭。   蒋华宁因着黎静水的原因有幸能坐在这个亭子里,她见过黎静水醉酒后邋邋遢遢的样子,对这种状况很是淡定,心里反而觉得黎静水这性子真切的可爱。   她取了帕子盈盈站起走到黎静水身边,将帕子递过去,温声细语唤了声“县主。” 第12章 青荷小筑   “这位是?”黎静水疑惑的问道。   “我叫蒋华宁,是蒋云玉的妹妹。”蒋华宁俏皮的冲黎静水眨眨眼。   黎静水愣了愣,有些尴尬,呐呐接过帕子,随意抹了把嘴巴“是蒋家的小娘子啊,像你哥哥,好看!”   前儿才以那副模样和人家见了面,关键是她一点儿也不记得了,也不知人家是些什么想法,指定是对她有意见的,确实,跟别的贵女比起来,她实在太离经叛道了。   可她一直是这么长大的,真让她彻彻底底变成一个闺阁女子,也是不太可能,只能是以后多多哄着蒋府的人,目前得先搞定这位未来的小姑子。   明霞公主笑嘻嘻揶揄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夸,这会儿还是先坐下吧。”说着拍拍身旁的位置“赶紧过来坐,特意给你留着位置。”   黎静水点点头,走去坐下,又对蒋华宁招招手“蒋家娘子,过来坐。”   黎静水旁边坐的是定国公府的嫡三小姐宋惜君,每个人的位置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里面规矩多着呢,只黎静水哪里知道这些,也不是个细心的人。   宋惜君倒是没什么意见,向后方示意了一下,后方的贵女见头一个宋惜君都没意见,她们就更没意见了,当下皆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黎静水旁边的位置便空出来。   黎静水也不是完全的不讲道理,还是知道给人家添了麻烦的,笑着对大家说“麻烦几位小娘子了。”大家皆表示无妨。   蒋华宁大大方方过去坐下,黎静水还殷勤的给人家倒喝的,因自己不喜喝茶,便也不给人家倒茶,挑了西瓜汁给倒了一杯。   明霞公主嘟了嘟嘴“这还没嫁过去呢,亏得我还特地给你留位置。”   黎静水忙不迭又给明霞公主也倒了一杯西瓜汁“我记着呢,这不得一个一个倒过来嘛。”   明霞公主噗嗤一乐,端着架子“这还差不多。”   黎静水暗自松了口气,姑娘家家最难伺候,曾经清羽清扇她们四个就给她折腾的够呛,总是不知道她们脑袋在想些什么,无缘无故的就能生气,过会儿自己又不气了,真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众人见黎静水明显的讨好蒋华宁,有心打趣几句吵吵气氛,只不只黎静水什么性子,这个分寸也不好掌握,怕弄巧成拙,干脆便不开口,安静看着。   朝霞公主抿了一口茶,勾着唇笑道“亏得你是个女子,若你是个男子,不知要勾去多少姑娘家的心。”   一位粉装女子接话“可不是,那日县主回京,我特特包了临街二楼包厢围观,县主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姿真真如男子一般潇洒,一手鞭子舞的虎虎生风,若不是知道这是个女子,我定是要抛了女儿家的矜持,叫父亲上门去与我说和说和。”   众位娘子纷纷出声附和,夸的黎静水只会嘿嘿,嘿嘿的傻乐。   朝霞公主拍拍手“好啦,好啦,你们先与福安介绍介绍自己,估摸着福安这会子都迷糊了。”   黎静水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可不是,这里她就认识四个人,其他的一概见都没见过,这会儿你说一句,她说一句,早昏了头。   宋惜君接过话头“那便从我开始吧。”说着站起身来向黎静水福了福身子“我是定国公府排行第三的宋惜君。”   宋惜君说完坐下去,紧接着下一个站起来福身“我是太尉府排行第六的周彩莲。”   “我是辅国将军府排行第二的韩芷。”   “我是刑部尚书府中长女蔡英。”这个正是刚刚说话的粉装女子。   “我是太傅府排行第三的孙倩倩。”   “我是武安侯府排行第五的苏秦。”   有些心不在焉的黎静水霍然凝神,武安侯府苏秦,蒋云玉的红颜知己,穿着一身水绿色广袖流仙裙,梳了个抛家髻,只斜斜插了根白玉云纹簪,打扮的清新雅致,落落大方,再配上她缥缈的远山眉,周身淡淡的书香气,便犹如九天仙女下了凡。   黎静水看的有些发愣,才进来净顾着喝茶,看蒋华宁去了,倒没注意到这么仙气的一个人儿,这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哪哪儿都挨不上。   跟蒋云玉的气质确实是极为相配,俩人一看就是同一类人,眼神里的东西都一模一样,清清淡淡,好似一切都不在他们的眼中。   众人自然知道苏秦与蒋云玉的事儿,这事儿在京城就没人不知道,当下大家都有些尴尬,苏秦倒是没什么反应,介绍完自己落落大方的坐下。   刑部尚书的女儿蔡英也是黎静水的粉丝,自黎静水回京便日日嚷着要上门拜访,只是递了无数张帖子,也没有得到回应,为此在家闷闷不乐许久。   她见气氛有些僵,赶紧举起茶杯对黎静水说“福安县主,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久闻大名,终得相见。”   黎静水默默举起一杯绿豆汤,心虚的笑笑,迅速一饮而尽,希望大家不要关注她喝的是什么。   蔡英也饮尽杯中茶,一脸激动的说着“我自小便想学习骑马射箭,只可惜家教甚严,没有机会,那日有幸得见县主身手,神往不已,不知县主的鞭子练了多久?使的竟这般出神入化。”   其实她鞭子使的不算厉害,她一向使的是盘龙棍,只因为坐在马上时行动总是不太便利,盘龙棍近攻勇猛,远攻却是不行,才稍稍习了段时间鞭子,用来应付远距离偷袭的人。   是以蔡英这么夸她的鞭子,让她十分的心虚,当时街上她不过使了个小花招儿,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也就比花架子好点儿。   黎静水不好意思的笑笑“就是些花招子,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听说福安县主使的最好的是盘龙棍,不如县主给我们露一手,也好叫我们开开眼界。”说话的是孙倩倩,微抬着下巴,声音有些突兀。   朝霞公主微皱了眉头,众人俱是一静,没有搭话。   在军中时,比武,演练,展示是常事,大家经常互相展示互相学习,黎静水早就习惯这种模式,当下就打算应下,正好坐的憋屈,能耍一下松松筋骨再好不过。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就被默默站在后面的清扇狠狠戳了一下腰眼,这感觉是如此的熟悉,黎静水条件反射的闭上嘴,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开口。   朝霞公主眉头微蹙,只她夫家与孙太傅家是同族,她却是不好开口的。   乐阳公主知晓姐姐为难,开口解围“孙姐姐说笑了,今日是赏荷宴,又不是什么武林大会,何必劳福安姐姐辛苦这一遭,到时累得一身汗便不美了。”   孙倩倩撇撇嘴,还想说什么,蔡英没给她机会“不知这盘龙棍又是什么兵器,我竟从未听过,县主与我们讲讲可好?若是好玩儿回头我也去学学。”   蔡英这个话题起的很巧妙,黎静水只要是说起舞枪弄棒的事儿便非常来劲儿,当下兴致勃勃描述起来,露一手的事儿也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黎静水讲的绘声绘色,风生水起,时不时拿战场中发生过的事来当例子,遇到精彩的地方便激昂慷慨,紧张的地方便语气沉沉,吊人胃口,比那说书先生说的还要精彩。   众人仿佛身临其境,只觉四周险象环生,处处是陷阱,处处是杀机,一个个甚至都不敢大声喘气儿,思绪高度紧张着,听的入了迷。   孙倩倩见话题轻易被转开,也没个人搭理她,都被黎静水吸引了注意力,气的直哼哼,不过是上了次战场,有什么了不起的,粗鲁,庸俗,没个姑娘样儿,竟还有这么多人捧着她,真真是世风日下。   黎静水说的欢乐,众人听的痛快,时不时插嘴问些细节精彩之处,聊的好不热闹,不知不觉便聊了近一个时辰,黎静水是说的口干舌燥,一口气闷掉绿豆汤,又闷了一杯西瓜汁才好受点儿。   “瞧把县主给累的,咱们竟聊了这许久,不如去岸边转转如何。”辅国将军的女儿韩芷笑说。   韩芷长得十分娇小,出奇的娇小,一张瓜子脸比黎静水的手掌大不了多少,五官也俱是秀气的不行,个头得矮黎静水两个头,虽身材遮盖在衣服下看不出来,只是露出来的手腕子可真是细,黎静水感觉也就她两根手指头那般粗细。   可人家的性子和外表一点儿都不搭边儿,也是个豪爽的,时常跟着家中父兄偷师学艺,若不是母亲盯人盯的紧,只怕也会跑去战场历练一番。   黎静水对她十分有好感,应该说只要是长得好看,不作,不娇弱,不与她耍心机的女孩子她都很有好感。   朝霞点点头“也好,正好松松筋骨了再去用晚膳,大家也不必拘于一处,莲花池前头还有片竹林很是清凉,一个时辰后大家来清凉台用膳便是。”   黎静水对荷花没什么兴趣,她一向就不太喜欢花,忒难伺候,还不禁折腾,随随便便一碰,花瓣就能全掉光,爹爹喜欢养菊花,各式各样的菊花。   最稀奇的是一盆叫绿牡丹的,竟是绿色的花瓣儿,据说爹爹是花了大价钱并且还使了些说不出口的手段才弄到手的,她当时觉得这玩意儿那帮臭小子定是没见过,待她好好跟他们显摆显摆。   只是这花儿实在是太过娇气,等她偷运出府,从麻袋里掏出来时,花瓣儿已经一片不剩,那是从小到大,爹爹唯一一次揍她,当时的场面惊心动魄,记忆犹新,她嗓子都嚎哑了。   现在想起来黎静水还会觉得屁股发凉,从此她对任何花都没甚好感。   黎静水要去竹林,蒋华宁自然是要跟着的,蔡英和韩芷也表示要一同去,开玩笑,好不容易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偶像,当然是要寸步不离的紧紧跟着。   明霞也想一起,只是乐阳早便想来看看荷花,一直没有机会,今儿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没仔细欣赏呢,想留下来赏荷,明霞小小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留下来陪姐姐。   朝霞要去忙着安排晚膳的事儿,众人便分头行动,四散开来。   到了竹林,果然是个清凉的好地方,竹子生的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只能零星照进来细碎的阳光。   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再拂过发梢衣角,便带着竹叶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每人都带着自己的小丫鬟,只黎静水为了表现自己是个细致体贴的女子,一路殷勤的搀着蒋华宁,便是有颗石子都得拦了她,踢走后才许她继续走。   蒋华宁表面理所当然,神态自然,心里其实早就乐翻了,就像壶里的沸水,咕噜咕噜呼噜响个不停。   能被偶像如此对待,此生无憾啊,感谢老天她有个好哥哥,以后她一定不再在背后告哥哥黑状,一定好好对他。   韩芷和蔡英在后面是又羡慕又眼红,只恨自己没有一个能入得黎静水眼的哥哥,被蒋华宁得了这个便宜,真真是叫人眼馋的紧。   几人闲闲逛了会儿,遇到了迎面走来的苏秦,刚刚苏秦没说要来,这会儿遇见几人有些惊讶。   苏秦不慌不忙过来行礼“搅扰各位雅兴。”   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一家人,况苏秦的长相气质实在太对她胃口,黎静水也想拉近些距离“不妨事,苏娘子若是愿意,可与我们一道,人多也热闹些。”   韩芷和蔡英俱都诧异的看着黎静水,这什么情况?不对劲,即使不给个下马威也该直接无视,怎么还套上近乎了?难道是想知己知彼,再谋良策?   蒋华宁却是有些担忧苏秦,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知等会儿抗得她未来嫂嫂几下揍,虽她对苏秦印象不差,却也真心不熟,指定得站自己偶像这边。   以未来嫂嫂这种能出去喝酒三天三夜不回家的放荡不羁的性子,估摸着一个不爽就是拳头说话,到时候她便是不忍心也得忍住不能多管闲事,跟一个帅气的嫂嫂比起来,善意、良心什么的,只当被狗吃了吧。   若是知道现下几人的心理活动,黎静水只怕要赞叹一句,你们想象力真他娘的丰富,她是真心实意邀请苏秦一起玩耍的,这么漂亮文静有气质的小姑娘可不多见,一起玩玩说不定还能学习到人家的气韵。   苏秦落落大方应下“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下队伍里多了一人,几人又慢慢悠悠转悠起来,只是没转悠多大会儿又遇到了一行人,这人可真是越来越多。   这回遇见的是孙倩倩,她旁边还有一个姑娘,身着月白色半袖襦裙,梳着双环望仙髻,发间点缀了几颗小拇指大的珍珠发簪,黎静水脑间只浮现出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姑娘脸上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却不显寡淡,眉浓而直,衬着白皙的肌肤,灵气的双眸,水灵灵站在那儿,便是面无表情,也叫人舒畅,更何况现在笑模呵呵的小模样。   只见这姑娘盈盈走来,同孙倩倩给众人行了礼,便直直看向黎静水“福安县主安好。”   黎静水点头致意。姑娘又微笑着看向苏秦“苏姐姐也在这儿啊。”语气微微有些怪异,大家一时也没注意到。   苏秦并不认识她,只淡淡点了点头。   姑娘用帕子捂嘴轻笑,不好意思的模样“哎呀,看我这记性,竟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周玉凝,在外婆膝下长大,外婆乃是太傅夫人。”   太傅夫人的外孙女儿,那便是孙倩倩的表姐妹,因着刚刚亭里的事儿,几人不太待见孙倩倩,也连带着不怎么待见周玉凝。   只有黎静水一人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明白刚刚亭里发生的事情的含义,是以她对孙倩倩和周玉凝并没有什么意见,没什么意见却也不是很熟,便只微笑着点点头。   大家态度不热情,周玉玲也不觉尴尬,继续热情洋溢的搭讪“福安县主性子真真是好,竟与苏秦姐姐如此要好,苏秦姐姐好生福气。”   黎静水觉得这小姑娘长得不错,说话也挺中听,当下谦虚道“嘿嘿,是吗,多谢,多谢。”然后又被清扇狠狠戳了一下腰眼,且力气相当大,搞得黎静水一头雾水,这又是有什么问题?   周玉凝本是打算刺激一下黎静水,不曾想人家压根儿没听懂,孙倩倩冲周玉凝翻个白眼,看吧,就说这人是个傻得,使这招儿没用,还不信她的,这下见识了吧。   一击不中,周玉凝再接再厉“前几日学子茶会怎的没见蒋公子?可是苏秦姐姐不开心闹别扭了?唉,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的地方,姐姐忍忍便是,蒋公子玉般的人,姐姐可莫要犯傻。”   这话说的更加直接,便是苏秦向来好脾气,也不禁皱了眉头,心道这姑娘好生不晓事,不管是针对黎静水或是针对她,也该做的隐蔽些才是,怎得这般冲撞鲁莽,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不成。   蒋华宁更是气的直发抖,恨不得撕烂这个小贱/人的嘴,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张嘴便吠,疯狗一般。   到底还是忍住了,未来嫂嫂还在旁边站着呢,若她上前理论,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时又是恨周玉凝,又是恨哥哥惹得这些麻烦事儿。   蔡英和韩芷则是互相交换眼神,怎么办?要不要上去干她?不太好吧,福安县主还没发话呢。可是让这姑娘继续说下去会出大事儿吧。不管了,在看一会儿吧,静观其变。   比起来黎静水淡定多了,她压根儿没想到这话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还真以为是蒋云玉和苏秦闹别扭了,想着要不要去问问怎么回事儿,再劝一劝,马上她和蒋云玉便要成亲了,别回头成亲的时候蒋云玉还心情不好。   清扇,清羽从小跟着黎静水长大,就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太清楚她在想些什么,惯着黎静水的向来是清扇,当下清扇恨铁不成钢的又是狠狠一戳,不解气,又加了一下,自家小姐怎么能蠢成这样,实在是不忍直视。   黎静水被戳的火气都上来了,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没做对,清羽性子柔一些,悄悄拽了黎静水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慢慢写了几个字:她在坑你。   这个要解释起来太麻烦,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更何况现下只能悄悄在手上传递消息,怎么简洁怎么来。这四个字简单明了,先让小姐把状况搞清楚再说,都快被她蠢哭了。   黎静水接受到信息,心中很是震惊,这是在坑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啊,这杀伤力也忒小了,难道女孩子之间坑人都是这么坑的?都说后宅血腥程度不低于战场,杀人都不见血的,她觉得受到了深深地欺骗。   黎静水在脑袋里细细琢磨了好几轮,可算有了点儿头绪,这人一直提苏秦和蒋云玉俩人的事儿,之前兄弟们说起这个事儿也是非常生气,那说明这是件她应该生气的事儿。   虽然她觉得这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毕竟谁也不可能生命中只围着一个人转,会有父母,兄弟,姐妹,朋友,夫人,小妾,奴仆等等,等等。   但是看身旁身后几人俱是一脸为她抱不平的表情,苏秦也不是开心的样子,不管有没有刺激到她,这人的用心总是不好的。   是以黎静水皱了眉头,不疾不徐走向周玉凝,周玉凝紧张的咽了咽唾沫,今日这个场合,黎静水总不至于打她吧。   黎静水当然不可能跟一个女孩子动粗,只是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了周玉凝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脑袋,手指微微用力。周玉凝没想到黎静水竟然毫不顾忌,直接动手,吓得直发抖,心中暗恨自己太过莽撞。   孙倩倩在一旁尖叫“县主,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我表姐,难道你要在朝霞公主的宴会上动粗?”   蒋华宁,韩芷和蔡英俱是一脸紧张兴奋加星星眼,太帅了有没有,就该这样,不爽了直接上,揍到爽为止,各自心中呐喊着,动手啊,快揍她,扇她,扇她呀。   黎静水懒得理会旁边的聒噪,直直看着周玉凝的双眼,直将她看的眼神涣散才慢悠悠开口“小姑娘,以后想清楚了再开口,送你一句成语,祸从口出。”说着拍了拍周玉凝的脸。   接着又左右晃动手指,将眼神盯在周玉凝脸上看了个彻彻底底,嗤笑一声松了手。   转过身拍拍手道“走吧,去别处转转。”   面上保持冷静,电的三个小姑娘眼神亮闪闪的盯着她,黎静水得意的想,看来这回她是做对了。 第13章 青荷小筑   周玉凝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下巴上明晃晃的两个紫红色手指印,牙关打颤,止也止不住。   疯子,这就是个疯子,竟敢,竟敢如此对她。   孙倩倩蹲下去扶周玉凝,担心的问“表姐,你没事吧?”   周玉凝顺着孙倩倩的手颤巍巍站起来,待平静下来才说道“走,咱们去见见朝霞公主,这事儿得让她拿出个说法来。”   “表姐,还是算了吧,福安县主得皇上和太后的宠爱,朝霞公主不会帮咱们的”孙倩倩表情为难。   周玉凝狠狠甩开孙倩倩的手,恶狠狠盯着她“再受宠又如何?小小一个县主,还能敌得过公主不成,她在朝霞公主的赏荷宴撒泼,便是对朝霞公主不敬。”   说完面露讽刺,讥笑的看着孙倩倩“你莫不是忘记外祖母的嘱咐了?罢罢罢,我也不用你,我自己去见朝霞公主就是。”   孙倩倩想到祖母严厉刻薄的脸,浑身就是一个激灵,虽心中万般不愿,却不得不挤出一个笑脸“表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妹妹陪你去就是了。”心中却是咬牙切齿,只恨祖母为何宠着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两人一路问了几个小丫鬟,找到了膳房院门口,门口两个婆子进去通报后出来说“两位娘子请。”   周玉凝和孙倩倩矜持的点点头,向院内走去,院内忙忙碌碌却也井然有序,朝霞公主正在院内堂屋坐着饮茶,时不时出来一个菜色便拿来与她瞧瞧,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再拿去更改。   这事儿本不需要朝霞公主亲自来做,奶娘葛嬷嬷就能给办的妥妥帖帖,只母后千叮咛万嘱咐此次赏荷宴务必办的尽善尽美,莫说镇国公的功勋,便是福安本身也是有功勋在身,且还入了皇祖母的眼,这事儿便不能出任何岔子。   这厢周玉凝和孙倩倩进了堂屋,给朝霞公主见了礼,朝霞微微笑着“孙家娘子可是有哪里玩儿的不尽兴?”这个点儿找来,指定不能是来找她套近乎闲聊的。   孙倩倩紧了紧拳头,小嘴一翘,面露委屈“公主,我与表姐于林中游玩,巧遇福安县主,便与福安县主闲聊了几句,谁知那福安县主无缘无故欺辱于我表姐,忒不讲理,望公主与我表姐做主。”说完又是一拜,话中却是将自己摘了出来。   朝霞心头一突,面色不显“哦?这位娘子便是你的表姐?”看向周玉凝。   周玉凝盈盈一拜,气质楚楚“见过朝霞公主,我是孙太傅的外孙女周玉凝。”   葛妈妈面色一变,附到朝霞公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朝霞公主听了也是面色微变,眉心蹙起,目光冷凝“原来是周娘子,本宫记得似乎未曾给周娘子递过帖子,不知周娘子是如何进来我青荷小筑的?”   这是明知故问,如何进来的,孙倩倩带来的呗,其实这也不算多大个事儿,贵女赴宴带未受邀的姐妹虽然少却也不是没有,大家便是知道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反正不是多大的事儿。   现下朝霞公主容不得的是带的这个人不对。周玉凝——孙太傅的嫡长女孙氏的小女儿,而孙氏的大女儿便是当年的周氏周宛凝。   因着当年的周氏,周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抄家之时,周玉凝正巧在外祖家小住,躲过一劫,后来更是到处奔走为外孙女周玉凝周旋出一个生路。   也是镇国公懒得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便任孙太傅去了。后来周宛凝便一直养在太傅府太傅老夫人膝下。   老夫人只得孙氏一个女儿,对孙氏的子女十分宠爱,特别是小外孙女周宛凝,生的就讨喜,孙太傅和老夫人更是自小便对她疼到了骨子里。   周玉凝与她的姐姐感情甚好,此番为黎静水办的赏荷宴,她便动了心思,想着福安县主舞刀弄棒,定是个莽汉性子,到时候口头气她一气,让她下不来台,丢了面子也是好的。   她未曾收到请帖,便去求了老夫人,老夫人疼她,强硬使孙倩倩带着她,还叮嘱孙倩倩好好照顾表姐。   只没想到黎静水竟莽汉到了如此地步,现下朝霞公主又是一副追究请帖的事儿,周玉凝一噎,心里七上八下,没了主意,茫然无措的看向表妹孙倩倩。   孙倩倩也吓得不行,这事儿向来不会追究的,可一旦认真追究起来,后果严重,贵女圈儿是肯定混不下去,说不得还会影响亲事。   当下心中暗恨,恨祖母偏疼周玉凝,塞给她这么一个大麻烦,恨周玉凝没长脑子,吃了亏还不长记性,非得跟人家硬碰硬,害得她也跟着受连累。   这会儿竟还有脸看她,难道还指望着她拼着自己的前程不要去维护她,想的倒是挺美,这会儿孙倩倩只恨不得不认识周玉凝才好。   这孙倩倩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当下噗通一声跪下磕在地上“倩倩知错,望公主恕罪,倩倩这便家去闭门自省半年。”   周玉凝大惊失色“表妹,你.........”食指指向孙倩倩抖啊抖,不敢置信孙倩倩竟不管她的死活。   朝霞公主冷哼一声,曾经的周家与镇国公府的恩怨,京中老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两人刚刚一副与福安为难的态度,指不定做了什么下/贱之事惹恼了福安。   她这边是千小心万小心,竟栽在这么一粒老鼠屎上,还不知福安会不会因着这事儿与她起了嫌隙,这两人真真是可恨。   一时又想,若不是因为孙太傅地位在那儿,她便是孙倩倩也不会请的,也怪她自己太不小心。   朝霞公主敛了眉,大声喝道“来人呐。”   门外进来几个婆子,低眉顺眼“公主。”   “把这两位娘子请出去,送回孙太傅府上,与老夫人说,便说是本宫说的,府上真真好教养。”朝霞公主的声音清清冷冷,暗含煞气。   孙倩倩支撑不住,卧伏在地,眼泪扑簌簌便落下来,后悔不已。   周玉玲也被吓傻,不明白公主跟个请帖较什么真儿,这事儿又不是只她一人,为何别人使得她却使不得。   只是已来不及让她思考,两人便被婆子请了出去,可谓是狼狈至极。   却说晚宴即将开始,众位小娘子陆陆续续到了清凉台。清凉台极大,地跨竹林,荷花池以及两处交界之地,专做宴请摆席之用。   只见清凉台上已摆了五六张宴桌,有的掩映在竹枝之下,有的隐藏在荷花之中,时有清风袭来,鸟儿叽叽喳喳,在这种环境下用膳,便是盛夏胃口不好也能多吃两口。   入座之前,朝霞公主挽了黎静水的手,面露歉意“是我对不住你,安排不周,放了不相干的人进来,让你受委屈了。”   黎静水并不知道周玉凝的身份,这也怪不得她,她最记不住那些复杂的人物关系,哪家的女儿嫁给哪家儿子啦,哪家小娘子是哪家表小姐啦,听到她就头疼,根本记不住。   是以她并没有觉得受什么委屈了,甚至要不是清扇戳她,她都没反应过来。刚刚清扇与她解释,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两段话隐藏了那么多意思。   现下她也就是觉得那个小娘子年纪太小不懂事儿,爱折腾,别的倒是没什么想法,只不在意的说“没事,没事,她被我吓够呛,我没吃亏。”   朝霞公主笑笑,拍拍黎静水的手“那就好。”   晚宴吃的十分热闹,气氛太好,人人都胃口大开,只有黎静水有些拘谨,小娘子们吃的太斯文,清扇又一直紧紧盯着她,搞得她吃又吃不爽,不吃又不行。   好在蒋华宁体贴,为她布菜斟水,去刺剥虾,让她后来吃的还蛮舒心的,本想哄小姑子开心,没想到反被照顾,黎静水很是开心,看来小姑子还是很好相处的。   却说孙倩倩与周玉凝被送回太傅府,婆子一字不漏的转达了朝霞公主的话,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搂着周玉凝心啊肝啊的叫,好不心疼。   又给孙倩倩好一番训斥,并且关了禁闭,孙倩倩暗自咬牙,下定决心以后便是被请家法也不再管这破事儿。 第14章 成亲   最近黎静水又进了几次宫,商定嫁妆和陪嫁的问题,太后对这件事表现了极大的热情,事无巨细,都得亲自过问。   黎静水不懂这些,也不耐烦琢磨,不管太后说什么,她都是好,好,好,没有任何意见。   便是这样也给她折磨的够呛,整个成亲的过程,每一步都有需要遵守的规矩。,嫁妆定多少台,每抬放多少东西,怎么放,放什么,什么规制通通都得按照规矩办事儿。   还有陪嫁,太后得知她院儿里总共只有四个丫鬟,非常的震惊,说再怎么少,贴身的,粗使的再加上管事儿的最少也得有十个才勉强够用。   黎静水非常不能理解,要那么多丫鬟做什么,便是现在这四个她都应付的很吃力了,管她跟管犯人似的,恨不得寸步不离,这个不行,那个不可以,再来几个,还不得把她活活憋死在家里啊。   太后不知道黎静水的想法,只觉得果然没娘的孩子像根草,难怪黎静水的性子这么糙。日子过得糙,人可不也跟着糙,给太后心疼的眼圈儿都红了。   硬是把自己身边的佟嬷嬷塞给了黎静水。   佟嬷嬷是清宁宫的膳房管事嬷嬷,她平时为人低调,也不喜与人有过多来往,是以在清宁宫一众嬷嬷中并不起眼。   不过这佟嬷嬷可是个实实在在的老人了,太后年少入宫,自己身边带着的,入宫后分配的,手下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一直衷心于太后并且活到现在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太后身边的殷嬷嬷,一个便是这膳房管事嬷嬷佟嬷嬷了。   能够活下来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佟嬷嬷心思缜密,且小心谨慎,严于律己。   她只老实的过自己的日子,不起任何歪念头,也不参与任何隐私之事儿,要知道,在宫中,不是说你不想做,便可以不做的,能够躲开所有腌臜事儿,明哲保身,也是极为厉害的本事。   太后了解佟嬷嬷,所以即使佟嬷嬷是难得能坚持下来的老人,太后也并未特别的去重用她,也是因为了解她,太后将她放在膳房当管事,用的极为安心。   现下要送给福安做陪嫁,身边的自然是不能给的,太后也舍不得。太底下的又委屈了福安,且也拿不出手。思来想去,膳房的佟嬷嬷最是合适。   福安自小没娘,家里也没个主母,一直跟着镇国公长大,从前在京中时向来只跟着儿郎玩,想也知道后宅生存之道,各种复杂的规矩,与后宅相处的方式她定是一概不知。   而佟嬷嬷在这方面便是她身边的蓉素也比不上,有了佟嬷嬷在身边,定能于后宅中护得福安平安。   这孩子太过耿直,以往在镇国公府,女主子只她一个,怎么都行,等嫁了人却是不一样的,若是还这般行事,保不齐就被哪个小人给害了去。   太后为黎静水可谓是操碎了心,便是黎静水的生母还在世,也未必没考虑的这么周到。   因着是皇上赐婚,嫁妆由宫中和镇国公府各出一份,宫中因有太后操持,后宫中人俱都巴巴的添了彩头,再加上太后和皇上给的,已是不少。   镇国公府是个什么章程太后不知道,也不指望福安能有数儿,便使皇上去问镇国公,镇国公哪里懂这些,便直接将府中账本与库房目录给了皇上,皇上又哭笑不得的交与太后。   太后可不嫌麻烦,又细细洗劫了一番镇国公府的库房。为着嫁妆与陪嫁的事儿,足足折腾了个把月,可算是确定下来一百二十抬嫁妆,陪嫁便是黎静水身边的四个丫鬟和太后塞的佟嬷嬷。   太后本想再多寻摸几个得力之人,黎静水死活不在要,人越多越麻烦,她可受不了她一个人,身边跟着几十个人伺候。   另外就是嫁衣喜被这些,这就更指望不上黎静水了,她拿针只会扎人,是以这些也都交给了宫中针线局。   此番在太后的操持下,除了公主嫁妆是一百六十六抬,陪嫁之人众多,别的方面,黎静水的规制皆与公主的规制差不离。   除了进宫处理嫁妆的事儿,其他日子,蒋华宁、韩芷与蔡英轮番的约黎静水聚会,要么就是逛街,要么就是过府相聚,要么就是去别庄游玩。   是以这段时日黎静水的日子过多彩多姿,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成亲这日。   黎静水向来有早起练武的习惯,今日虽比平时更早一个时辰,倒也不显困顿,精神十足。   朝食佟嬷嬷没让黎静水多吃,只给了她一小碗红枣莲子银耳羹,这哪里够吃的,她平时朝食能吃两个大白馒头加两大碗粥,小菜还不算。   只佟嬷嬷再不让她多吃,“一会儿换上了喜服,更衣不便,吃太多了不好。”   黎静水苦哈哈的揉揉干瘪的肚子,知道佟嬷嬷说的有道理,只得乖乖听话。反正也不是没饿过肚子,忍过这一天便好。   洗漱干净,吃好朝食,黎静水乖乖在妆奁前坐好,由着佟嬷嬷请来的化妆娘子给她化妆。   黎静水不喜欢化妆,也就最近某些场合必须要化妆才会化些淡妆,每次都是清木给她化,但是今日是成亲的日子,妆容比较复杂,清木处理不来,便请的化妆娘子。   黎静水其实长得挺不错的,小山眉,瑞凤眼,嘴唇翘而丰厚,轮廓鲜明,但是她鼻梁不够挺,而且脸型是柔和的鹅蛋脸,还有点儿大,若是肤色白皙倒是个富贵美人儿,可惜她的肤色不够白。   不单单是不够白,她极易晒黑,又总是在太阳底下跑,肤色比成熟的小麦壳的颜色还要再深一点儿。   深肤色搭上柔和的轮廓掩盖了她五官的光彩,这会儿上了妆瞬间便不一样了。   因着黎静水的肤色深,化妆娘子并未给她敷粉,粉的颜色太白,会很突兀,只细细的给她的脸敷了配制的中药养颜粉,洗净后,再涂上鲜花制成的凝露。   这些工序下来,黎静水的皮肤往外冒着光,水润光泽,精神许多。   然后加深眉毛、眼眶与鼻梁两侧的颜色,扑上些许腮红,最后涂上正红色的口脂。   黎静水的五官和脸型都比较大,这样简单的加深各处轮廓,再配上正红色的嘴唇儿,变得极为端庄大气。   加之黎静水沙场锤炼出来的处变不惊的气质,瞬间气场十足,看呆了在场众人的眼睛,想夸两句,却又被这强大的气场压的不敢开口。专业的果然不一样,比清木化的好太多太多。   上好妆,便开始梳头,请的全福老人是宁国公夫人——顾氏。顾老夫人儿孙满堂,即使经历了废帝那动荡的年月,家中也未折一个人,且女儿还是当今皇后,有福有又地位。   能请的动顾老夫人全靠太后开的口。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顾老夫人一生顺遂,夫君宠爱,儿孙孝顺,到了这把年纪,万事皆已看开,心态十分的平和。   手下梳子一下一下梳到发尾,嘴里念念有词,不紧不慢,嘴角始终挂着慈祥的笑容,黎静水本因肚子饿而有些焦躁,当下也被顾老夫人感染的平和下来。   化好妆,梳完头,盘好发髻,换上凤冠霞帔,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黎静水家中没有母亲没有姐妹,明霞公主和乐阳公主特地早早出宫来陪黎静水,不一会儿韩芷和蔡英也赶了过来。   几人此时围着黎静水啧啧称奇,明霞最为惊讶,一脸的不可置信,“天哪,福安,你打扮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黎静水被沉重的凤冠扯的头昏脑涨,脸部僵硬。她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神色“那当然。” 第15章 成亲   一大早起来折腾来折腾去,还不能吃个饱饭,这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乐阳公主笑着嗔了黎静水一眼,“你可真不害臊。”   “阿水才不知道啥叫害臊呢。”韩芷笑嘻嘻说,最近玩的熟了,几人都改了称呼。   “我怎的不知害臊了?好歹我不会抱着本诗集流口水。”黎静水挑眉揶揄。   前朝有位将军,名韩策。写的了兵书,出的了诗集,据说长相也极为俊美。韩芷对这位同姓将军迷的不行,收集了人家的所有作品,日日都要抱着诵读一番才肯入睡。   有一日与黎静水约在如意楼碰面,韩芷先到,闲来无事,正巧带着韩策的一本诗集,便取出来看,一时看的入了迷,连黎静水进包厢都不知道。   黎静水故意逗她,说了声:“你怎么流口水了?”   韩芷正看的入迷,条件反射就去擦嘴,擦了几下才反应过来被骗了。就这事儿被黎静水笑话许久,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打趣一番。   这会儿见黎静水又提这事儿,韩芷也是懊恼的不行,“说好了不提这事儿的。”   “哎呀!”黎静水一拍大腿,“我给忘记了。”确实是有一次俩人打赌,黎静水输了,答应不再拿这个笑话韩芷。   韩芷气的直跺脚,“就知道你靠不住,记性总是这么差。”   大家都抿着嘴乐,这事儿她们早就知道了,实在是黎静水的嘴巴太大,记性又不好,聊着聊着就忘了给秃噜出来。   蔡英同情的拍拍韩芷的肩膀,“以后在阿水面前可得谨慎些,她向来记性差,嘴巴大的,最是藏不住话儿。”   韩芷哭丧着脸,“好怕等我老了,她再跟小辈说,那可真真是太丢脸了。”   明霞公主哈哈大笑,“这有什么的,阿水还耍流氓呢,儿郎女郎一个都不放过。”   “这倒是。”韩芷严肃的点点头,“这么一比,我果然好受多了。”   黎静水弱弱的反驳,“哪有!”   只是被淹没在了大家热烈的讨论声中,无非就是她归京那日是如何调戏良家妇女,后来又是如何调戏蒋云玉的。   听的黎静水十分汗颜,她并没有调戏的意思啊,流言的力量实在可怕。   众人正聊的热闹,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隐约听到,“新郎来啦,新郎来啦。”   房中众人俱是一静,然后慌乱起来,佟嬷嬷比较镇定,忙取了一把精致的缂丝富贵牡丹团扇塞进黎静水的手里,叮嘱着:“记着千万不要将扇子放下,等拜完堂入得洞房,姑爷念了却扇诗才能放下。”   黎静水捏着扇子点点头,直到此时她心里才渐渐紧张起来。   门口传来鞭炮声和礼乐声,还有男子的喊声,“新妇子,快出来!”   韩芷最是爱热闹,踮着脚尖对门口喊道:“催什么催,正上着妆呢,新郎官儿先作首诗来解解闷儿。”   门口众人哄笑,跟着起哄,“快快快,新郎官儿快做首诗来哄哄新娘子。”   蒋云玉早有准备,只微微红了脸唱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需须面浑壮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门外蒋云玉的同族兄弟十分给力,纷纷嚷着叫好。   蔡英笑着打趣:“新郎官儿不亏是探花郎,果然好文采。”   黎静水眯着眼嘿嘿直笑,一脸得意的表情。   门外又在喊:“新妇子,快快出门来。”   明霞公主也按耐不住,提了嗓子喊道:“才一首诗便想将我们打发了?新郎官儿忒的小气,快快再作一首来。”   众人皆凝神静气听着,蒋云玉又唱:“天上琼花不避秋,今宵织女嫁牵牛。万人惟待乘鸾出,乞巧齐登明月楼。”   门外又是一片叫好声,黎静水看看佟嬷嬷,用眼神询问,可以出去了吗?只好不容易热闹一会,几个小姑娘俱是兴致高昂,不待佟嬷嬷回答,这边又是叫嚷着要诗,直逼的蒋云玉念了六首还不肯松口。   黎静水等的心焦,这么干坐着,又累又饿,赶紧完事儿赶紧解脱,忙与几个小姑娘商量道:“可以了吧,咱们赶紧出去吧。”   明霞公主斜着眼儿瞪了黎静水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瞧你,好歹矜持些,就你这性子,嫁过去也是被欺负的命。”   黎静水苦着脸,说的轻巧,合着饿的不是你们,继续闹将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好心塞。   这时门口的儿郎们开始打趣蒋云玉。   “你看看你,就知道作诗,也不会说个好听话。”   “就是,姑娘家都得哄着,你快哄哄人家,人家就出来了嘛。”   “可不是,这种时候可不能害羞。”   蒋云玉问:“如何哄?”   “真是个书呆子,先唤声好听的,说两句好听话儿。”   蒋云玉红着脸想了想,这才结结巴巴开口:“娘,娘子,快,快,快点儿出来吧。”声音越往后越弱,太过于难为情,羞得蒋云玉耳根都是通红的。   门里众人捂着嘴直乐,没想到能新郎官儿能说出这种话,以往蒋云玉都是谦谦君子,不卑不亢的模样,也不知此番又是个什么模样,想想都觉得有趣的紧。   黎静水等的万分不耐烦,捏着团扇站起来,“可以了,走吧走吧,再耽搁天都黑了。”说着就大步流星走向门边猛地开了门。   门内几人无奈的摇摇头,这可真是,哪有新娘子自己去开门的。   门外也都愣了愣,有一人一脸喜色推了推蒋云玉“哟!这是新娘子等不及了,君山好福气。还愣着做什么,咱们快走啊。”   陪着蒋云玉来的人俱都反应过来,赶紧拥着黎静水和蒋云玉往外走。   门内众人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么着急干什么,门都来了,她们还能拽着新娘子回来不成?当下只赶紧跟着出去。   这边簇拥着黎静水坐上轿子,蒋云玉骑上马,伴着乌拉乌拉的喇叭唢呐与鞭炮声,整个队伍飞快的出发,不一会儿就走老远。   镇国公不能进女儿的闺房,这会儿在门口等着,还没来得说上话,女儿就被迅速拉走。   镇国公惆怅的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心里空落落的。没嫁人的时候他急得不行,就怕女儿年龄大了,找不到好人家,这会儿真的嫁了,又不舍起来。   以后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喽,这日子可怎么过,一时眼眶微微泛红,心中酸涩不已。   这边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路旁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俱是一脸兴奋,两大风云人物成亲,这样的热闹可不多见。   迎亲队伍里有几个撒喜糖的,一路手就没停过,幸好准备的糖多,够撒的。   就这样行至半路,到了青石巷,围观的人少了些,只还有许多孩子叽叽喳喳跟着,为了那大把的喜糖。   待得新郎的马到了巷子中央,新娘的花轿将将入得巷子口,突然,从两旁屋顶上飞下来许多黑衣人。   皆手持大刀,落地二话不说就开砍,队伍慌乱起来。一旁跟着的小孩吓得哭闹着往外跑,有的不慎摔了跤,边哭边连滚带爬的爬起来继续跑。   黑衣人倒也不管这些孩子,由着他们跑掉,只专注的砍迎亲队伍里的人。   这迎亲队伍里就没有会武功的,一时吓得哭爹喊娘,都拼命往外跑。蒋云玉坐在马上,吓得白了脸,那些本族兄弟也顾不上他,只有两个人冲过来拉他下马,“快下来!”   有一个黑衣人注意到这边,冲过来砍向蒋云玉,蒋云玉正被拉扯着下马,这会儿一只腿在地上,一只腿挂在马背上,那刀也失了点儿准头,砍在蒋云玉的小腿上。   蒋云玉一个吸气摔在了地上,黑衣人砍完就跑,又去砍别的人,抬轿子的吓得扔了轿子,黎静水在轿子里颠了一下,凤冠都给颠歪。   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哭喊声,当下也顾不得这许多,冲出轿子大吼:“何人敢来闹事?”   黑衣人听到吼声,互相看了看,一致向黎静水冲过来,提刀就砍,黎静水赶紧向后弯去,避开所有刀口,复一个抬腿,踢开一个口子,顺着口子飞身跳出包围圈。   这些黑衣人的武功不算顶好,况黎静水在战场上被围攻惯了,出得包围圈,扯掉头上的凤冠,胡乱扯了根带子随意绑好头发,左一拳右一脚,将这些黑衣人打的团团转。   黑衣人并不恋战,见打不过,抽身就跑,瞬间跑了个干净,黎静水还待去追,只看了看身上的厚重喜服,打消了这个念头。   蒋云玉还捂着腿坐在地上,队伍中人跑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蒋云玉的族兄弟,几人还没从黎静水三两下就打跑所有黑衣人的场面中回过神,俱都大张着嘴,瞪着眼,一副见鬼的表情。   黎静水小跑过来蹲下,扶着蒋云玉的手臂,“怎么样?伤的深吗?”   蒋云玉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半是因为黑衣人,一半是因为黎静水。虽 他知道黎静水是战场下来的,但想着毕竟是镇国公的女儿,不可能真的置身于那种险境之下,传言肯定有夸大的成分。   但是经过了刚刚那番场面,蒋云玉觉得,他果然还是太天真。   当下他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怔愣的摇摇头。黎静水皱皱眉头,想着他伤在腿上,大抵是没法走路的,便一只手扶着蒋云玉的腋下,另一只手托着膝盖弯,一个用力,将蒋云玉打横抱起来。   蒋云玉:“。。。。。。。。” 第16章 成亲   青石巷中,一身嫁衣的女子,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表情严肃的打横抱着个一脸悲愤的男子。   画面太过清奇,众人表情十分微妙,诧异中还带着那么点儿小兴奋。   黎静水不耐烦的扬起眉毛,“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前面带路?”她虽然去过一次蒋府,但是平时记性不大好,早忘了路线。   蒋云玉咳了一声,艰难的开口道:“你先将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没事儿,我抱的动,就你这点儿重量,小意思。”黎静水以为蒋云玉怕她辛苦,为了表示自己有膀子力气,还将蒋云玉颠了那么几颠,然后咧着嘴一脸求夸奖的表情看向蒋云玉,小眼神亮闪闪的。   蒋云玉:“。。。。。。”心好累。   “放我下来,这样成何体统?”蒋云玉微怒。   黎静水这才反应过来蒋云玉这是不愿意,旁边几人也不好意思再看热闹,其中两人走过来小心翼翼伸出手,局促的说:“嫂子,让我们搀着二哥走吧,路还远着呢。”   黎静水不知蒋云玉伤势怎么样,只腿上伤口那片红色衣服被血染的发黑,明显流的血不少,况他眉头紧蹙,牙关紧咬。脸上、脖子上尽是冷汗,极为痛苦的模样,伤的定是不轻。   现下也无法确定有没有伤着骨头,若是伤了骨头继续行走,肯定会更加严重。即使是没有伤着骨头,没有包扎止血,就这样走路,这不是加快流血的速度嘛。   黎静水觉得蒋云玉真是不听话,都这样了还瞎折腾,跟个小孩儿似的。在战场上多少伤员就是因为不注意而丢了性命。   当下肃着脸,周身气场一凛,厉声喝道:“头前带路,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几人竟生生感受到了一股杀气,哪敢再多说什么,纷纷给了蒋云玉一个愧疚的眼神,二哥啊,不是兄弟们不帮你,实在是嫂子太强悍,你自求多福吧。然后便乖乖前面带路去了。   蒋云玉差点儿被气的吐血,他堂堂男儿郎,国子监正五品国子博士,如今居然要被一个女子这般抱着招摇过市,若是传出去,他以后还如何为人师表,脸往哪儿搁?他不要脸的吗?   只是再如何不情愿又能怎么办?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说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悲愤的叹了一口气,蒋云玉抬起袖子覆于面上,心中安慰自己,只当自己受伤晕厥,好歹没那么丢脸。   路程确实不近,众人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得蒋府门口,蒋大夫人吕氏和蒋华宁携一干下人在门口等着,算着时辰早该到了,客人也全都到齐,迎亲队伍却还没个影儿。   吕氏放心不下,一定要在门房守着,蒋华宁也只好陪母亲等着,时不时安慰着:“娘,光是个催妆就且得折腾呢,不过是迎个亲,能出什么事儿。”   吕氏是担心镇国公为难君山,她总觉得镇国公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只这些话又不好对女儿说,女儿安慰一次,她便苦笑一次,心中越发焦躁。   因着今日办喜事,蒋府中门大敞,客人已然到齐,门口现下只留了几个小厮守着。   黎静水一行人远远走来,小厮们起先没看清,待近一些了才发现,这不是跟着少爷一起去迎亲的几位表少爷吗?再看后面,还跟着一位穿着喜服的女子,怀里似乎抱着什么。   穿着喜服,只怕是他们的新少夫人,怎得那么大一支迎亲队伍,却只回来这么几个人,而且个个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小厮们当下大惊,屁滚尿流的往这边跑,边跑嘴里边喊着:“哎哟,我的表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门房里的吕氏和蒋华宁听到喊声,面面相觑,出事儿了!   吕氏忙往外走,蒋华宁赶紧跟上搀扶着吕氏,到得门外蒋华宁率先惊呼:“嫂子,这是怎得了?”当下也顾不得扶着的吕氏,提裙小跑过去。   旁边一男子苦着脸解释:“半道儿上碰到一群黑衣人,上来就砍,人都跑光了,就剩我们几个,二哥腿上受了伤。”说着指指黎静水的怀里。   “君山,我的儿。”后面的吕氏脸色大变,面色发白,抖着嗓子喊道。脚下趔趔趄趄,几欲摔倒在地。   这边蒋华宁也是十分骇然,只顾不得问什么,赶紧的去扶吕氏。   怕吕氏吓出个什么来,蒋云玉也顾不得面子问题,放下面上的手臂颇为无奈的说:“娘,莫担心,我没事儿。”   吕氏扑到蒋云玉身上,面上布满了泪水,“我的儿,你这是伤哪儿了?疼不疼?要不要紧?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黎静水看着情绪失控的吕氏,万分头疼,她今儿就没吃饱,之后又是好一通折腾,然后又抱着蒋云玉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已是精疲力尽,有伤员不赶紧找大夫,堵在门口哭个什么劲儿。   忍了半天忍不下去,黎静水将脾气都撒在小厮身上,用训新兵的声音大吼:“一个个堵这儿好看吗?还不赶紧去找大夫。”   几个小厮浑身一激灵,口中应“是”,手忙脚乱的跑了个干净。   吕氏也被这吼声吓一跳,顿时就止了哭,愣愣的看着黎静水,脸上还挂着几行泪水。   “你这么凶做什么?吓着娘了。”蒋云玉不满的说。   黎静水尴尬,又饿又累没控制住,怨气大了点儿,不好意思说话,黎静水歉意的冲吕氏嘿嘿乐了几下。   那几颗大白牙晃得吕氏眼角一阵狂抽,这会儿情绪稳定下来才发现面前的情景有多么诡异,为什么她的儿子被儿媳妇以这种姿势抱在怀里,还一脸淡定。就算是受了伤,这还有好几个大老爷们,随便谁都能背着就回来了。为什么一定要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回来。   黎静水几人还真没想到还有背这个方式,蒋云玉要是知道她娘在想些什么,肯定要后悔死。   蒋华宁在一边憋着偷乐,还不忘打趣:“二哥,嫂子这不是紧张你嘛。”又搀起手下的吕氏,“娘,咱们先把二哥安顿好,我瞧着二哥精神十足,想来也没伤的多严重。”   吕氏白了蒋华宁一眼,“合着伤的不是你,净会说风凉话。”   “好啦好啦,娘,咱们赶紧进去吧。”   当下众人进了大门,又过了垂花门,正巧碰见闻讯赶来的蒋老太爷和蒋大老爷。   “我听说出事儿了?”蒋老太爷问。   吕氏点点头,“回来路上遇到些麻烦,爹,咱们去君山屋里说吧,别被客人看见了。”   蒋大老爷吩咐身边的小厮带几位表少爷先去入席,那边有蒋二老爷与二夫人招呼着。   这边黎静水随着众人来到了蒋云玉的院子,因着蒋云玉身上有伤,还流着血,不好放去新房,便安置在东厢房内。   蒋大老爷沉着脸:“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孩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便从屋顶上飞下来一堆黑衣人,胡乱砍人。”蒋云玉倚靠在床上,也是一脸困惑。他们家向来与人为善,并未得罪过什么人,有谁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来对付他家。   蒋老太爷捏捏胡子没吭声,敛眉深思。   “虽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是他们并不是要除掉谁,就只是单纯的为了捣乱。”黎静水开口。   “哦?你是如何看出来的?”蒋老太爷诧异的看向黎静水。   “当时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人全都顺利跑掉,且他们虽伤了蒋云玉,却也只砍了一刀,并没有追着继续,后来围向我时,招式之间也透着敷衍,随意招呼了几下便匆匆撤退,所以我确定他们只是来捣乱的,有可能一个恶作剧,也有可能是为了拖住我们来掩饰什么。”黎静水分析道。   蒋老太爷又是陷入沉思中,吕氏却是不懂这些,只一脸愁容的说:“吉时就快到了,客人们都等着呢,君山现在这个样子,怎好去拜堂。”   “今日还来了好几位皇子,公主呢。”蒋华宁顺着吕氏的话说道,顺便扫了一眼黎静水现下的样子。   头发胡乱用一根带子松松绑着,任何饰物都没有,东一缕西一缕的,凌乱不堪。面上流了许多汗,眉毛和嘴唇俱都糊了妆。身上的喜服是上好的大红妆花缎制成,金丝纹样,镶嵌各种珍珠宝石,此时也是皱巴巴挂在身上。   蒋华宁无力的垂下头,哥哥受了伤,嫂子又是这幅模样,大好的日子。唉,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干的好事儿,若是被她知晓,定要打上门去才解气。   这时门口传来小厮的声音,“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说着一个小厮拽着一个狼狈的老人儿闯了进来。   蒋大老爷负手喝道:“来便来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不知通传一声吗?自己去李管家那儿领罚去。”   小厮灰溜溜退下,吕氏上前引着大夫往床边走,“今日是我儿大喜的日子,不想竟碰到歹人,烦请杨大夫看看我儿伤的可重?”   蒋府但凡需要请大夫,都是请的仁和堂的杨大夫。   杨大夫慢悠悠在床边坐下,掀起蒋云玉的衣摆,只见大红的裤子破了一道口,周围布料被血染的发黑。   杨大夫将口子往两边扯了扯,细细看了看伤口,又用手在伤口周边按了几下,蒋云玉霎时便疼的变了脸色,嘴唇发白,直抽冷气。   吕氏心疼的扯紧了帕子,眼泪扑簌簌直往下落。   杨大夫却是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在蒋云玉的伤口上拍了几下,“一点子小伤口就给你疼成这样,一点儿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啧啧。”说着又随意的摆摆手,“不碍事儿,就是剌了个小口子,上点儿止血药连拜堂都不耽误。”   “您确定?我瞧他疼的厉害,要不您再看看是不是伤了骨头?”黎静水不放心,感觉大夫也没怎么仔细瞧,就随意扫了两眼。   杨大夫上下打量了一下黎静水,乐呵呵说:“这便是新娘子福安县主吧?以后你便知道喽,君山娇弱着呢,便是被蚊子盯个包都得哼哼好几天。”   蒋云玉黑了脸,不满的喊了声:“杨大夫!”不带这么揭人老底儿的,一个大男人怕疼,这是能随便说的吗?他不要脸的吗?成个亲,一辈子脸都丢光了。   杨大夫经常出入蒋府,与蒋家人甚是熟稔,说话便比较随意,当下笑着打趣:“以后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就算我不说,人家早晚也会知道。怕丢脸,你自己便硬气些不就是了。”   蒋老太爷听得伤势不重,松了口气,毕竟大家都等着呢,这是皇上赐婚,万众瞩目,出了岔子可没法交代。蒋老太爷握住杨大夫的手,感激的说:“麻烦杨老弟了,马上就要开席,留这同我喝杯酒可好?”   杨大夫摇摇头说:“不啦,馆里还有病人等着呢,小徒弟处理不来,我得去盯着些。”   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放在桌子上,“这是止血的,随意上点儿就行,伤口特别浅,没事儿的,也不用包扎,天儿热,敞着就行。”   “那便不耽误你了。”蒋老太爷转头对蒋文远说:“文远,送送杨大夫。”   蒋文远应“是。”领着杨大夫出去。   “娘,你看,我就说吧,哥哥指定伤的不重。”蒋华宁语气轻松的说。又揶揄的看向蒋云玉:“哥哥你也真是的,一个小口子便将你疼的路都走不了,真是出息。”   蒋云玉:“。。。。。。”是他不想自己走的吗?他是被迫的好不好。他倒是想反抗,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吗。   黎静水很无辜,这也不能怪她,当时蒋云玉的神色十分痛苦,直冒冷汗,若是军中的兄弟这样,不是腿断了就是胳膊断了,指定是伤的十分严重,她这才严阵以待的,谁会知道只是一个小口子。   堂堂一个男儿郎,这也未免太娇气了,跟个姑娘似的。 第17章 成亲   吕氏细细的给蒋云玉伤口上了药,蒋老太爷觉得孙子太丢人,没脸看,只嫌弃的看了蒋云玉一眼就走了。   蒋华宁乐得见哥哥出丑,喜气洋洋的样子。手上正整理着黎静水的腰带,原本凌乱的喜服经蒋华宁的巧手没几下便变得整齐服帖。   将黎静水引到一旁坐下,蒋华宁犯了愁,“嫂子,你将凤冠丢在了哪里?没有凤冠可不行的。”等会儿少不得还得去寻,只怕早被人捡了去。   凤冠早被黎静水丢在了青石巷子里,提到凤冠,黎静水突然想到,她还有四个丫鬟、一个嬷嬷呢,全都不见了。刚刚情况紧急没有想到,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黎静水猛的站起来,一脸急色,“我的丫鬟和嬷嬷不见了,我得去找去,恐怕是被黑衣人掳走了。”   “我的好嫂嫂,你就安心坐着吧,佟嬷嬷和清扇他们与乐阳公主一道过来的,这会儿正在喜房里候着呢。”蒋华宁把黎静水按到椅子上,笑说。   黎静水松了一口气,乖乖坐好,没出事就好,只是想到那扔在小巷的凤冠,一时有些讪讪地说:“凤冠被我扔小巷子里了,我不记得是哪个巷子。”   “青石巷。”一直没出声的蒋云玉说。   药已上好,吕氏收好药瓶淡淡的吩咐一旁的丫鬟:“花枝,去将我库房里的那顶凤冠取来。”   “那凤冠是当年我嫁给老爷时戴的,款式有些旧了,但是用料都是极好的,倒也能用。”   “麻烦夫人。”黎静水感激的说。   吉时过去许久,客人们隐约开始躁动前,黎静水和蒋云玉终于收拾好赶到了礼堂。   这边一切准备就绪,众人等候多时,新郎新娘一到,匆匆拜了堂。然后被大家嬉笑着簇拥进新房。   黎静水手上举着把蒋华宁寻来的如意扇,原本的那把好像被她丢在了轿子里。   有几个好事儿的哄闹着让蒋云玉赶紧作却扇诗,蒋云玉却有些心不在焉,伤口那儿又痒又疼,难受的紧,又不敢有不舒服的表情,怕又被笑话娇气。   强忍着疼痛唱道:“城上风生蜡炬寒,锦帷开处露翔鸾。已知秦女升仙态,休把圆轻隔牡丹。”   话音刚落,黎静水迅速放下了团扇,举了半天,胳膊酸的不行,可算是解放了。   这会儿新房里挤进来的都是蒋家的同支近亲,俱都炯炯有神的盯着黎静水,大家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很是好奇,只见黎静水放下团扇,微微拧了拧脖子,然后对着大家露齿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晃得人眼晕。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新妇子,瞧瞧人家这气场,一点儿都不带害羞的,笑的多灿烂,本来有心起哄的人也不好意思起来。   喜婆端了盘饺子,笑眯眯夹起一颗喂到黎静水嘴边,“新娘子,来吃饺子了。”   佟嬷嬷叮嘱过黎静水,新房里喜婆喂饺子,只能咬一口,不能多吃。可是这会儿黎静水饿的心慌,一颗胖嘟嘟的饺子就在她的嘴边,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只有那颗白嫩嫩的水饺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黎静水张大嘴巴,一口将整个饺子全裹了进去,喜婆的筷子尴尬的杵在黎静水嘴边,心中呐喊着:你应该给我留半颗的!   黎静水旁若无人的裹了饺子,嚼吧嚼吧几下就吞了进去,看呆了一众人的眼,四清捂脸,好丢人。   佟嬷嬷也是无奈的叹口气,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没记住,摊上这样的主子,以后日子艰难啊。   饺子已经没了,喜婆没办法,硬着头皮问:“新娘子,生不生?”   饺子确实是夹生的,但是黎静水肚子实在太饿,夹生的也想多吃两口,只舔着脸说:“没尝出来,你再喂我一个。”   所有人:“。。。。。。”你是有多饿。   喜婆无法,得让新娘子说出生这个字啊,好在饺子不止一颗,当下又夹了一颗喂过去,还特特叮嘱了一句:“咬一半就成。”   黎静水虽然很想又是一口吞,但是人家都说的这么直接了,还是别为难人家了,她乖乖只咬了一半,舍不得囫囵吞下,含在嘴里细细嚼着。   喜婆还等着吞下好问话呢,谁知道这姑奶奶又不紧不慢起来,众人脸色很是精彩,四清恨不得有个缝儿钻进去。   蒋云玉早就习惯了黎静水的不按常理出牌,他很淡定的在一旁看着,反正不是他丢脸。   好不容易等黎静水嚼完了,喜婆赶紧问道:“生不生?”声音都紧张的发颤,就怕这姑奶奶再出什么幺蛾子。   好在这里黎静水非常给面子,干脆利落的回:“生。”   喜婆松了口气,差事可算是顺利完成。   新娘子太强悍,众人也没了闹洞房的心情,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闹,闹的轻了人家脸都不带红的,没啥意思。重点儿闹吧,又不敢,谁敢在黎静水这里撒野,嫌命长。   当下众人象征性闹了闹,便出去坐席了,蒋云玉只说了句:“你先坐会儿,我一会儿便回来。”也跟着出去了。   新房里一下子只剩下佟嬷嬷和四清,黎静水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折腾完了,他娘的累死老子了。”   “少夫人慎言。”佟嬷嬷一个眼风过来,严厉的说。   清扇也跟着不满的埋怨:“少夫人您也真是的,就不能忍忍吗?这么多人看着呢。等人都走了,还能少了您吃的不成。”   黎静水讪笑:“刚刚耗费太多体力,饿的心慌。”   几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儿,只当黎静水说的是拜堂累着了。   清木性子比较温柔体贴,知道黎静水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今日拘了一天,定是难受的紧,扶着黎静水在梳妆台前坐下,边细细为她取着头发的发饰边说:“好啦,清扇,慢慢来嘛,人的性子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改过来的,少夫人今儿确实不容易,就晨起吃了一小碗粥。”   黎静水可怜巴巴的狂点头:“对啊,对啊,我肚子磨的生疼生疼的。”   清扇虽嘴上埋怨,心里还是心疼黎静水的,早在镇国公府便准备了糕点带着,这会儿翻出糕点来让黎静水先填填肚子。   黎静水不太爱吃甜的,但是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只要是能吃的,她就谢天谢地了,当下大口大口吃起来。   黎静水进食的速度非常快,跟打仗似得,眨眼间一盘子糕点便没了,再一眨眼,又一盘子没了,看的几人腻得慌。   原本有些埋怨少夫人的,现下也只剩下心疼。少夫人一向饭量便大,每顿饭都是两碗饭打底,胃口好的时候能吃五碗饭,可今儿一整天就喝了一小碗粥,难为她了。   一口气吃下两盘子糕点,黎静水自己也腻味的不行,不过好歹肚子没那么难受了,清木赶忙递上白水,黎静水咕嘟咕嘟连干了三杯才觉得好些。   这院儿里原本没有丫鬟,只有几个粗使婆子和小厮。佟嬷嬷吩咐几个婆子烧些热水准备着,这些婆子倒也不拿乔,乖乖烧了热水。   天气还未彻底凉下来,刚刚又是那样一番大动作,黎静水出了一身的臭汗,等不及蒋云玉回来,央了佟嬷嬷要沐浴。   佟嬷嬷瞅着黎静水确实有些狼狈,身上的味道也不太好闻,便让小厮抬了热水进来,又在热水里撒了些新鲜的洗净的橘子皮,本来该是撒玫瑰花,栀子花什么的,只是黎静水特别讨厌花香,倒是喜欢些鲜果的香气,特别是酸涩的鲜果香气最是喜欢,是以泡澡的时候会放些橘子皮,闻着也确实不错,酸酸凉凉的,适合热的时节用。   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身上清爽,肚子不空,再没有更舒适的了。   清羽取了棉帕子细细为黎静水擦着头发,帕子湿了便再换一张继续擦。清木为黎静水擦着润肤的香露从脸到脚趾头,一处都不放过。   带头发彻底干了,还要上一层头油。黎静水哪里耐得烦做这些,从小到大便是泡澡她都是清水泡的,四清自小跟着她,比黎静水也就好上那么一点点,这些却也是不懂,不会做的。   这还是佟嬷嬷来了后,手把手教的四清,并且强制性要求黎静水一个程序都不能少。   虽然黎静水觉得很麻烦,没有必要,但是这毕竟是为了她好,且佟嬷嬷是太后赐给她的,又是老人,黎静水只能是乖乖听话。   沐浴加后续各种程序,足折腾了近一个时辰,黎静水想立刻躺在床上舒舒服服打个滚儿,被佟嬷嬷给拦住了,说在蒋云玉回来前,她必须端正坐在床边等着。   这又是个什么狗屁倒灶的规矩,成个亲,净是折磨女人了,不折腾死人不罢休这是。黎静水很想反抗来着,只是看着佟嬷嬷严肃的眼角纹,怂了。   反正澡也洗了,肚子也饱了,坐便坐吧,不差这一会儿。   干巴巴的坐了许久,门口可算是有了动静,蒋云玉推开门走了进来,看着非常清醒,似乎没怎么喝酒。   蒋云玉确实没怎么喝,除了和几位皇子实打实敬了酒,其他人那里他都是用茶水代替,黎静水的名头太响亮,父女两人都深得皇上盛宠,又很是强悍,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儿灌蒋云玉的酒。   是以现下蒋云玉确实十分的清醒,进得房间,两相对上眼,蒋云玉有些尴尬,也有些害羞,咳了咳说:“我先去洗漱。”   黎静水在军中和军友们开玩笑,向来是荤素不忌,早已百无禁忌,脸比那城墙还厚实,这会儿十分淡定点点头。爽快的说:“去吧,浴房里水给你备上了。”   蒋云玉又是不好意思的一咳,脚步匆匆的进了浴房。   “姑爷回来了,我们便先退下了。”佟嬷嬷说。   “嗯,你们也累了一天,早点儿歇着去吧。”黎静水摆摆手。   待佟嬷嬷与四清出了卧房的门,黎静水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了动静,高兴的小小喊叫了一声,扑向床上舒爽的滚了几滚,太他娘的痛快了。   彻底混痛快了,黎静水在床边躺好,想着青石巷中的事儿,也不知是谁做的,说不定并不是冲着蒋府,而是冲着她来的,毕竟最近她的风头挺大的,保不齐就碍了谁的眼。   这事儿还是得跟爹爹说,让爹爹去查,她是没有办法能查出来的,这事儿耽误不得,还得使个人回镇国公府送信才行。   蒋云玉沐浴完毕,磨磨蹭蹭回了卧房,他毕竟与黎静水不熟,只见了不过一面。现下就要同床共枕,实在是难为情的很,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   来到床边见黎静水躺在外侧,若是他睡在里面,便要从黎静水的身上爬过去,蒋云玉想了想那个画面。。。。。   “你往里面去去。”画面太美,蒋云玉觉得还是让黎静水动动。   黎静水想事情想的差点儿睡着,迷迷糊糊的往里挪了挪,“你洗好了啊?头发记得要擦干。”佟嬷嬷总是跟她念叨头发不擦干对身体多么多么不好,她便也提醒一下蒋云玉。   蒋云玉心下一暖,应了声:“擦干了。”想着不管性子怎么样,好歹心眼儿是好的。   笔直的躺于外侧,蒋云玉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黎静水对洞房需要做些什么当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说军中时听到的那些荤话,便是婚前,皇后也塞给她好几本春宫图,并且十分尽心的与她说了房中之事。   黎静水牢牢谨记着女子当矜持,这事儿得男子主动,女子只需躺着就成,是以她也没有动,静静等着,还有些小期待,据说这事儿非常的舒爽,不知道是怎么个舒爽法。   只是等了半天,蒋云玉那边也没动静,黎静水皱了皱眉头,翻身看向蒋云玉,“你干嘛呢?”   “啊?”蒋云玉吓住。   “我问你不赶紧的办事儿,在那干嘛呢?再耽误下去还睡不睡了?”   蒋云玉脸涨得通红,有辱斯文,实在是有辱斯文,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点儿都不懂的矜持之美。   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好像他不行似得,有辱斯文,不知所谓! 第18章 羞涩的蒋云玉   黎静水实在是太困了,只是旁边的蒋云玉一脸悲愤,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搞得她很不耐烦。   不过就是行个房,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天经地义。   这事儿佟嬷嬷也是叮嘱了好多遍,床上放的白帕子,行房的时候一定要放在身子底下,完事儿以后会染红,染红的帕子是要交给婆母的。   在军中聊天时,她也听过这事儿,女子的第一次是要流血的。世家大族规矩多,新婚之夜不行房,留个白帕子,肯定是不行的。   黎静水打了个哈欠,擦掉逼出来的眼泪,她现在困得已经对传说中的舒爽提不起兴趣。只是佟嬷嬷交代了又交代帕子有多么多么重要,至少得完成任务。   黎静水懒懒散散的开始扒衣服,他不来那便她来好了,赶紧完事儿好睡觉。   这边蒋云玉见黎静水面色平静的脱着衣服,吓得瞪大了眼睛,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想硬来?他只是在酝酿情绪,只是有点儿犹豫,没有说不做啊。   这要是被别人知道新婚之夜,他是被新娘强上的,他脸往哪儿搁,都得笑话他不像个男人。   蒋云玉赶紧哆哆嗦嗦也开始脱衣服,脸憋的通红,怎么感觉好像被强/奸。   黎静水三下两下脱了身上的衣服,见蒋云玉也脱好了衣服,满意于他的识相,摊开手脚躺在床上说:“既然你准备好了,那便你来吧。”黎静水还记得这事儿得主动权在男子身上,且她现在实在是不想动弹,能躺着不动最好不过了。   蒋云玉喉咙里溢出一声“嗯。”脑子里一团乱麻,眼前黎静水完全不知何为羞涩,整个人完全摊开在床上,身体的各个部位,蒋云玉一览无余,看的清清楚楚。   只觉得整个都是黑黑的,比他还黑,脸上的神色很是坦然,就好像不是要新房,就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   偏偏蒋云玉是第一次看女子不穿衣服的样子,很快就有了反应,这让他更加觉得羞耻,算了,一咬牙一闭眼就过去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蒋云玉咬牙闭眼,覆了上去。   总之这一夜蒋云玉过得很是不好,一夜没睡,又尴尬,又羞涩,又不知所措,心中五味陈杂。   且因着是第一次,他有些太快了,又觉得有些丢脸,更要命的是完事儿后他居然觉得黎静水还挺可爱的,造孽啊。   黎静水倒是没这么多心思,她皮糙肉厚,经常受伤,这一点点疼她都不放在眼里的,且疼过以后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舒爽。   只是她太累太困,一次过了,想着任务完成了,抽出帕子看到了红色,满意的收好,眨眼就睡死过去,睡前还在想,这事儿挺有意思,来日方长,以后得多跟兄弟们探讨探讨,然后多多研究。   黎静水睡得香,独留蒋云玉睡不着,神色复杂的盯着黎静水的脸看了一夜,她刚刚皱眉忍耐的样子真可爱,整张脸皱成那样,定是非常有感觉的,看来他功夫不错。   意识到自己在暗搓搓的想些什么,蒋云玉的表情更加复杂,造孽啊!   清晨,黎静水准时睁开眼睛,她每天都是卯时起,早就养成了习惯。   抻抻脖子,黎静水吓一跳,蒋云玉眼底泛青,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她,眼神还有些涣散。   “你一夜没睡?”   蒋云玉没说话,打了个哈欠默默起来穿衣服。不然他能说什么,说因为太兴奋一夜没睡?别逗了,脸还要不要了。   黎静水一头雾水,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昨晚还挺热情的,怎么过了一夜就变得这么冷淡了。男人心真是海底针。   门外传来敲门声,“少爷,少夫人。”   “进来吧。”蒋云玉穿好了衣服,沉声说。   佟嬷嬷和四清鱼贯而进,手里捧着洗漱的热水、棉布等物。   蒋云玉不太习惯让人伺候,他一向都是自己动手,院子里只有小厮和粗使婆子,所有下人加起来都不到十个。   这会儿他只让四清将热水盆放在架子上,不用伺候他。   黎静水精神抖擞从床上起来,手里还拿着染红的帕子,直接递到佟嬷嬷面前,还晃了晃,“嬷嬷,这回我没弄错吧。”   佟嬷嬷:“。。。。。”好想回皇宫,皇宫的日子实在是太舒适了。   一把抽走黎静水手上的帕子,佟嬷嬷咳了咳,板着脸说:“少夫人快些更衣吧,还要去给长辈敬茶,迟了可不好。”   黎静水撇撇嘴,应了声“嗯。”麻利的穿好衣服,洗漱完毕。   辰时敬茶,时辰还早。黎静水和蒋云玉又一起用了早膳,因着前一天没吃好,今儿早晨黎静水的胃口比往常更好,足吃了五个拳头大的肉包子,加两大碗粥,还有许多小菜。   佟嬷嬷和四清见怪不怪,蒋云玉却是看的目瞪口呆,这也太能吃了,一顿饭顶他一天的量,就这么能吃居然不胖。   昨儿晚上蒋云玉没好意思细看,倒也能感觉到黎静水不胖,就是身上的肉硬邦邦的,好在十分的富有弹性,不然抱起来指定硌的慌。   两人吃好早膳,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朝青松院出发,青松院是蒋老太爷的院子。清木和青宁端着备好的见面礼在后面跟着。   青松院的正房堂屋非常大,此时坐满了人,蒋家族支庞大,蒋老太爷与他的兄弟分家后,现今曾外孙都有了,却一直没有开口分家之事。   蒋老太爷一生只得两子,蒋文远与蒋文毅。蒋文远与吕氏生了两女一子,大女儿蒋华欣早几年已经嫁人,嫁的是礼部侍郎黄秋山的嫡长子黄成光。如今已有了一个儿子。   长子便是蒋云玉,小女儿蒋华宁。   蒋文毅除了妻子刘氏,还有两个妾室,刘氏生了两子一女,蒋云南、蒋云龙和蒋华惜。蒋云南已经娶妻,妻子是有名的儒商方道的嫡长女方莲依,两人还没有孩子。   妾室李氏生了一个女儿,蒋华梦。   妾室吴氏生了一个儿子,蒋云霄。   除了嫁出去的蒋华欣和没有资格过来的两个妾室,剩下的所有人都在青松院了。   蒋云玉同黎静水静静站于屋子中间,四周皆是打量的目光,镇国公府人口简单,也没有亲戚,黎静水从来没有过与亲戚打交道的经历,现下有些微的紧张,更多的是不耐烦。   来之前佟嬷嬷交代要将所有人都记住,她认人十分困难,除非是长得非常特别,不然不见三次以上,她很难记住一个人的长相。   再看这满屋子都是人,就有些烦躁。   一旁有婆子端了茶来,敬茶的规矩佟嬷嬷也是特别教了许多遍,黎静水接过茶水,跪在地上,先将茶奉于蒋老太爷,“太爷爷,请喝茶。”   蒋老太爷没什么表情,肃着一张脸接过茶盏,缓缓啜了一口,淡淡的说:“好孩子。”从旁边伺立的下人举着的托盘中取过一个红包递给黎静水。   黎静水接过回,“谢谢太爷爷。”   蒋大老爷与蒋老太爷一样,没什么表情,也给了一个丰厚的红包。   吕氏则是一直笑着的,只是笑容里总有些不自然,吕氏给的也是一个红包。一般来说,婆婆很少有给红包的,基本都是给有意义的首饰什么的。   只黎静水不知道这些弯弯道道,清木清宁虽跟着佟嬷嬷学了个把月,这些却也是不懂的,所以黎静水十分淡定的接过了红包,行礼后递给了清宁。   在场的男人也不懂这其中的门道,毕竟都是些极为隐秘的约定俗成的规矩,男人们哪里会知道这些。   只蒋华宁表情有些不好看,便是再如何不喜嫂嫂,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嫂嫂难堪。况且嫂嫂为人直爽,又有一腔热血,多讨人喜欢,为何娘就不喜欢呢。   即使心里替黎静水抱不平,这个档口她也无法说什么,心中十分难受。   刘氏的表情就比较微妙了,有些诧异,又有些高兴。黎静水给她敬茶时,她原本准备的也是红包,当下却是直接从手腕上取下了一个通透的白玉镯子套在了黎静水的手腕上。   满脸笑意的握着黎静水的手,语气温和的说:“好孩子,长得真是精神,二婶娘从前听说你时便十分的喜欢你。这两年怕是没少吃苦,在这儿可还习惯?”   黎静水除了觉得这个二婶娘有些热情过头,倒是也没有多想,只老老实实的回说:“非常习惯。”一边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总觉得被她握的不舒服。   刘氏也没在意,继续热情的说:“习惯就好,以后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只管去找二婶娘。”   黎静水敷衍的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吕氏的脸有些难看,神色晦暗不明。见吕氏不高兴,刘氏便更高兴了,幸好她今儿为了撑场面,戴了个好镯子。   接下来便是见这些同辈,同辈里除了蒋云南和嫁出去的蒋华欣是比蒋云玉大的,其他的都比蒋云玉小。   蒋云南长得不像父亲,蒋家两位老爷俱是风度翩翩,气质儒雅的美男子,便是一把年纪的蒋老太爷也能看出年轻时定是个俊美的男子。   他长的像刘氏,刘氏模样也就是周正,唯独皮肤特别白,其他的地方也就是普普通通,因着生了三个孩子,又不太控制饮食,身材甚是丰满。   蒋云南随了他娘的肤白易胖体质,也是白胖白胖型的,也不是特别的胖,比一般人要丰满些就是了。   方氏生的倒是不错,细眉细眼,小家碧玉。看着就是温温婉婉的性子,一张嘴生的非常的好,不大却是肉嘟嘟的翘着,颜色粉粉嫩嫩。   蒋云南和方氏一人给了一个红包,方氏给的那个若是仔细的看,能发现比别人的都要厚实些。   黎静水这边的见面礼除了蒋华宁的,其他人的的都是佟嬷嬷准备的,她是没耐心做这些的,也就是蒋华宁这个小姑子是蒋云玉的亲妹妹,又非常讨她喜欢,她才愿意费心一二。   黎静水给蒋华宁准备的是一整套的东珠头面。上面的东珠个个圆润饱满,色泽纯粹,样子也是时下流行的花样,一眼便能看出价值不菲。   一时女眷们都看呆了,哪个女人会不喜欢华丽漂亮的首饰,只是蒋家清贵,对家中女眷约束甚多,根本没有银钱买这么贵重的饰品。   佟嬷嬷给蒋云龙准备的是一块儿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的鱼跃龙门佩玉。   蒋华惜是一套纯金打造的蝴蝶头面,虽比不上蒋华宁的东珠,也是相当的不错了,工艺精湛,上头的蝴蝶翅膀会随着步伐颤动,仿似要飞起来似的,可以看出来蒋华惜十分的喜欢,眼神一直盯在上面舍不得放开。   蒋华梦是庶女,给她准备的便是一套小珍珠瓒成的头面,不管价值如何,工艺是肯定不差的,瓒出来的花儿十分的精致漂亮。   给蒋云霄的则是一方砚台,上好的端砚。   至此可算是把所有的人都见完了,其实跟别家比起来,蒋家的人口算是少的了,无奈黎静水生在一个只有父女两人的家庭,实在应付不来这些,只觉得头昏脑涨。   全部见礼完毕,出了青松院,黎静水这才松了口气,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大房的倒是都记得,二房目前有印象的只剩下蒋云南,白胖白胖的,好记。   黎静水揉揉眉心,可怜巴巴的看着蒋云玉,“君山,你家人也太多了,我都没怎么记清。”君山这个称呼黎静水是从吕氏那听来的,她觉得这个称呼蛮好的,又好听又亲密,便也这么叫了。   蒋云玉听了却是一个激灵,浑身麻麻的,说不出的怪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强压着心头的躁动,蒋云玉含糊的说:“时间长了总能记住的。” 第19章 画的真好   回到青竹院,蒋云玉仍旧觉得十分的羞涩,与黎静水在一处呆着就会浑身不自在,便直接去了书房看书,以书来平心静气。   黎静水首先第一件事便是换衣服,因着是敬茶,不能穿的太随便,她今日早   起的穿着并不比昨日成亲时简单多少。   一身妃色蔷薇宝相纹样褙子,裙摆在地上拖出老远,梳的是简洁的堕马髻,配以一套红宝石蔷薇花头面。   这还是黎静水强烈要求的,不然清木打算给她梳十字鬓。十字鬓堆叠的有两个手掌那么高,用到的头饰繁多,真梳那个发髻,脖子都不用要了。   脱下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裳,黎静水换了一身简洁的藏青道袍,一头乌丝挽了个高髻,仅插了根乌木莲花簪固定。   换好衣服,黎静水轻松许多,昨天遇袭的事儿还没解决,口述怕小丫头说不清楚,她想着写封信更方便。   也没让人跟着,黎静水来到书房,直接推了门进去,看到蒋云玉正在作画,眉微微蹙着,嘴唇紧抿,神色十分严谨认真,她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惊动他。   黎静水只有识字的水平,这还是镇国公逼着她学的,识得字以后她就彻底放飞自我,宁愿挨打也不愿看书学习,她的那些战友兄弟,特别有文采的也是一个都没有。   是以一直以来黎静水都特别佩服文采好的人,能够静下心来看书,不!只要是能够静下心安静坐着的人都是厉害人物,让她静坐半个时辰都能要她的命。   怕打扰了蒋云玉,黎静水特意放轻了动静,走至蒋云玉左手后方站定。   纸上画的是一株白色的花,花瓣细长。什么花黎静水认不出来,只觉得像似笼罩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看着便觉得好看,舒服,身心由内而外的透亮,怎么个透亮法她又形容不出来,就好像原本身上压着什么的,现下又没有了。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神奇了,只不过是看了一幅画,竟然能让整个人的心境都发生变化,黎静水不由得更加敬仰,难道读书人都能这样厉害?   蒋云玉心无旁骛的画下最后一笔,搁下画笔,边拧着手腕子边细细看着完成的画作。今日为了静心,他画的是雨后的寒兰,清幽寂静。   发挥稳定,画完果然便平心静气了。蓦地耳畔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画的真好!”   蒋云玉一回头便看见了几乎要贴到他脸上的黎静水,还对他露出八颗大白牙,眉眼弯弯的笑着又强调了一遍,“你画的真好,看着怪舒服的。”   蒋云玉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奇怪:“你看着很舒服?”他的画,没有几个人看了是觉得舒服的,大多都是看了便心神不宁,一副魔怔的样子。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黎静水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没大看懂,这是什么花儿我都不知道,就是觉得看着它我的心里就特别透亮。”   蒋云玉笑笑,“那看来我画的还可以。”   “哪里是还可以,这是非常可以。换成是我,便是一根草我都画不出来。”黎静水肃着脸极为认真的说。   蒋云玉的画,只要是看过的人都无不说一声好,甚至有许多大儒特地做了诗来赞美。现下他却是被黎静水这认真的小表情感染的心花怒放。   “你来书房可是有什么事儿?”   “嘿,我差点儿忘了,我是来给我爹写信的,昨天的事儿还得让他去查,我可查不出来是谁干的。”   蒋云玉将画好的画挂在晾墨的架子上,又重新拿出一张信纸,“那你便在这儿写吧。”   “能不能你来写?”黎静水扭捏的笑笑,“我的字不大好看,我想看看你的字。”   “行。”蒋云玉爽快的答应,“除了昨日的事儿,还有什么别的要写的吗?”   “没了,就写请我爹帮忙查查昨日的事儿就成。”   蒋云玉挑了一支细狼毫,沾得了墨,提笔便写。他喜写行书,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用词简洁干练,只用了几句话便将整件事说的清清楚楚。   黎静水在一旁都看傻了,刷刷刷几下,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家就已经写好了。而且字还特别潇洒,撇是撇,捺是捺的。   蒋云玉将信仔细的塞入信封封好,封面写上岳父大人亲启几个字,写的时候脸还稍稍红了红。   轻咳一声,蒋云玉将信封收于袖中,“等下我安排人送到岳父那儿去。”   黎静水表示没意见,又说:“午时了,我饿了,咱们用膳吧。”   蒋云玉画了半天画儿,也有些饿了,当下点点头。天气没有逐渐转凉,午膳便摆在正房堂屋。   蒋云玉成亲放了五天假,正好明日是学子茶会,便将这事儿跟黎静水说了一声。   黎静水哪里是闲的住的,况且她虽然不爱读书,但是却很想与读书人多打交道,学子茶会,去的都是读书人,她当然十分想去见识见识。   “我跟你一块儿去。”黎静水说。   蒋云玉愣了愣,半晌点头说了声“好。”他没想到黎静水会喜欢这样的场合,一时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见蒋云玉答应了,黎静水很是开心。她刚刚有些担心蒋云玉会嫌弃她胸无点墨,不愿意带她去。毕竟如果是她开了个比武大会,肯定不会愿意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的,多麻烦啊。   两人用膳都不喜欢有人伺候,所有现下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黎静水屁颠屁颠的给蒋云玉夹了许多肉,还讨好的冲他咧嘴一笑,眼神亮闪闪的。   蒋云玉被黎静水的眼神晃的心慌意乱。心怦怦跳着低下头,却看到一碗的红烧肉,小炒肉,每块儿都肥嘟嘟的泛着油光。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他最讨厌吃肥肉,饭桌上从来不会出现这样东西,今日有好几道菜都是肥肉做的,他估摸着这是黎静水爱吃的。但是不是你爱吃便大家都爱吃啊,好想摔桌子。 第20章 学子茶会   学子茶会是蒋云玉和苏秦共同创办的让学子们能够互相交流互相学习的聚会。   起先只是为了能汇聚一些有学之士,相互交流交流。来的也只有京城之中的部分学子,都是冲着蒋云玉和苏秦来的。   办的次数多了,名气越来越大,后来还会有不少其他州府的慕名而来。   发展至今,茶会当天的场地得包下一整个如意楼,皇上知道这事儿后,赞扬是为朝廷培养人才的大好事,下旨经费由朝廷拨款。   一大清早,如意楼便准备妥当,开门迎接各位学子的到来,进门前先抽签,抽到哪个包厢便去哪个包厢。   每次参加的人数众多,无法都聚在一起,只得抽签分到各个包厢去。每个包厢会安排一位大儒,负责出当天的讨论题目和维持纪律。   蒋云玉和苏秦是发起人,他们并不局限于一个包厢,当天会在各个包厢都露个面,发表几句见解心得。   如今的学子茶会经由朝廷认证,规模盛大,气氛严谨。来参加的学子以示尊重,都会身着朱子深衣,脚踏方头木屐。   今日的蒋云玉一袭霜色朱子深衣,头上是一根鸂鶒木玉兰花簪。   朱子深衣宽袍大袖,极为繁琐,黎静水向来不喜这种打扮,不便于行动,是以她一件朱子深衣也没有,今日穿的是蒋云玉的衣服。   穿之前她并没有跟蒋云玉打招呼,而是自己直接就翻出来穿了,有一点点偏大,不过看不太出来。配的还是昨日的那根乌木莲花簪。   蒋云玉看到时,眼角微抽,很是羞恼。自己穿着刚刚好的衣服在自己娘子身上也是差不离,这个感觉实在是不怎么美妙。   若是他俩这样参加学子茶会,那些学子该怎么看他。他曾经树立的美好形象,突然好想请假。   黎静水倒是十分的兴致勃勃,一直到了如意楼门口仍旧激动的很。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文学聚会。   掌柜的在大堂忙的团团转,不经意扫了大门一眼,见蒋云玉已到,竟还带着福安县主,忙屁颠儿屁颠儿小跑至门口,躬身行礼,“见过蒋博士,见过福安县主。”   蒋云玉淡淡的点点头,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你好!”黎静水笑眯眯说。   掌柜的一愣,诚惶诚恐的又是一鞠躬,“县主折煞小人了。”也不敢起身,弓着腰又说:“本期学子俱已到齐,博士与县主去秋石坐坐?”   秋石是如意楼最为雅致的一个包厢,往常蒋云玉到了都是先去秋石坐坐。   蒋云玉“嗯”了一声,看了黎静水一眼,示意她跟上,抬腿便走。他来过如意楼太多次,熟的不能再熟。   掌柜的赶紧跟上,亲自于前面引路。秋石里已坐了几位大儒,还有苏秦。   能在这儿遇到相识之人,黎静水很是欢喜,先是与几位长者礼貌性点点头,“各位先生好。”   蒋云玉也打了招呼,带着黎静水入座,还有好几个空位,蒋云玉原打算就近坐的,只黎静水想与熟人坐一起,拽着蒋云玉坐去了苏秦旁边,她坐在苏秦旁边,蒋云玉坐在她旁边。   苏秦微扬起唇角亲切的冲黎静水笑笑,“福安县主安好。”   黎静水咧嘴很是热情的笑笑,“好久不见。”   一旁的蒋云玉坐立不安,有些心虚。他不知道黎静水特特坐这儿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难道是想做些什么?   其实他和苏秦真的就是清清白白,只不过是两人兴趣相投,在许多方面都有共鸣,时常一处交流。而苏秦的处境艰难,他与苏秦又是知己之交,只要娶了苏秦便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对他来说,能娶一个能够与他对弈之人肯定比娶其他不认识的人要好。   只是武安侯夫人一直不愿松口,所以一直耽误着。没有婚约,他与苏秦虽然有共识,却无任何越矩之举,且与黎静水有婚约以后也特地同苏秦说了清楚,再没见面。   按说他用不着心虚的,可是这事儿在京城早已是人人皆知,且传的严重扭曲事实,甚至有传他与苏秦早已有了首尾。   这种事儿都是越描越黑,他又不能出面澄清,想着清者自清,待以后成亲了别人便也没心思编排了。   谁知中间出了赐婚这个岔子。黎静水定然知晓京城中那些荒唐的传闻,现下特特坐与苏秦旁边,容不得蒋云玉不紧张,不心虚。   就怕黎静水一个不高兴,二话不说就动手揍人。到时候他肯定得拦着,可是他又打不过,那就只有挨揍的份儿,这么多人在,那可真真是太过丢脸。   他自个儿默默心惊胆战了半晌,没有任何异常,黎静水反倒是越聊越开心,完全看不出来有阴谋的样子,难道是他想多了?   不管怎么样,谨慎点儿好,不能掉以轻心。   几位大儒坐着聊了会儿便去了各个包厢坐镇,苏秦说:“我们也去转转吧。”   这会儿学子们定是早已讨论开了,蒋云玉和苏秦像以前一样从秋石旁边的莱菔开始轮起。   学子们没想到蒋云玉会带着县主来学子茶会,毕竟苏秦在这儿呢,多不方便,没想到蒋云玉不按常理出牌,偏偏给带来了。   有许多学子都对黎静水很是敬仰,便是对男子来说,上战场,立军功都是不易的,更何况是女子。黎静水让他们对女郎有了新的认知,原来不是所有的女郎都是居于后宅,娇娇弱弱,惹人怜惜的。   有崇拜的自然也有不屑的,认为女子怎么能抛头露面,打打杀杀,有辱斯文。甚至是替蒋云玉抱不平,觉得苏秦那样的矜贵的才女才配的上翩翩君子的蒋云玉。   不屑的也就顶多表情冷些,倒是不会做什么过激的事儿,来这儿参加学子茶会的人都不是迂腐的人,还不至于和县主硬碰硬。   黎静水非常乖巧的跟在蒋云玉身旁,众人讨论时她就认真听着,能听得懂便听,听不懂就发呆,或是偶尔与苏秦或者蒋云玉问几个问题,声音都压的低低的。   学子们讨论起来认真严谨,慷慨激昂。茶会的气氛十分的浓郁厚重,在这种氛围下,黎静水不自觉的就压低了声音,规律行事,就怕打扰了大家。   茯苓今日的议题是作诗,以山为题,做出来后由大家共同品评。   众人刚起哄闹着大儒葛先生作了一首,还未细细品味,蒋云玉三人便走了进来。   “怎的葛先生这儿如此安静?”蒋云玉笑着问。   众人见到黎静水,小小骚动起来,其中一方脸书生抢着说道:“刚刚葛先生作了一首诗。”   “哦?”苏秦笑盈盈的说,“葛先生今日好兴致。”   葛先生摸摸胡子,一脸无奈:“这帮小子闹腾了许久,不随了他们的意,怕是屋顶都要被他们掀了去。”   “难得今日葛先生能有雅兴,我也要好好参详参详。”蒋云玉笑意晏晏。   有人捧了张上好的宣纸递给蒋云玉:“葛先生的大作在这儿。”   蒋云玉接过看了看,念道:“万丈红泉落,迢迢半紫氛。奔流下杂树,洒落出重云。日照霓虹似,天清风雨闻。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   细细琢磨了一下,赞叹的说:“这说的可是太武山?以灵山二字谓之太武山的钟灵毓秀,妙哉,妙哉!先生大才。”   葛先生感叹,“去岁游过太武山,震撼之情至今仍在。澄净的天,秀丽的山,奔腾的瀑布相互交融,雾霭一片氤氲。此景之雄奇险壮,令人心潮澎湃,不可平息。”   “感于先生,让我有幸得见太武山。”苏秦神色恭敬的说。   葛先生的几句诗所描绘出来的瀑布水,来自高远,穿过阻碍,拜托迷雾,得到光照。更闻其声,积天地化成之功。仿佛太武山,太武山上的瀑布就在眼前,清晰可见。   苏秦碍于身份,无法出门远游,夏邑大好江山,她一概不得见,只能于书中寻找山水的模样,今日葛先生的诗让她好似亲身游历了太武山,心中崇敬之情更甚。   葛先生摆摆手,“哪里哪里。正巧儿你们来了,也作一首来助助兴如何,今日作诗以山为题。”   蒋云玉也不扭捏,爽快的说:“那我便献丑了。”   说完凝神想了半晌才提笔于宣纸上写下几行字,停了笔,早有那性急等的不耐烦的要过来唱诗,只都没快过黎静水。   黎静水一把扯过宣纸,兴冲冲的说:“我来念,我来念。”目光在纸上扫了扫念道:“虚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暂息。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   念完了却没读懂这诗中的意思,每个字她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完全不懂说的是什么了,弯弯绕绕的。刚刚那葛先生的诗她就没懂,这首更是让她云里雾里,隐约猜想好像也是写山水的。   黎静水的原则就是不懂就问,她拿着纸看向蒋云玉,“你这个说的什么?也是有山有水吗?”   一般来说,念诗的人是要品评一番的,众人并不知道黎静水文采怎么样,见她这么积极的抢着念诗,还以为她胸有成竹,定是能有一番独到见解,没想到人家居然都没看懂。   众人表情很是精彩,有的人甚至十分嫌弃,就这个水平怎么敢来参加学子茶会,就算参加了,好歹老实点儿,明明肚子里没有墨水,还这么高调,这不是给蒋先生丢人嘛。   苏秦很是错愕,她没想到黎静水竟然不通文墨。她以为,黎静水是大家贵女,便是喜爱舞刀弄枪,也定不会不通文墨,想都没往那方面想。   一时心情有些复杂,想起曾经的她与君山相处的场景,君山喜琵琶,而她善吹笛,他们合奏多年,琴瑟和谐。有时也会互相出题互相拷问,有时会一起参悟一本书的内容。   他们俩在一起总有许多事情要做,君山也是,她也是,只要是能够看书作画,弹琴下棋,便是无比快乐的。   她以为君山娶了福安县主,也会这样度过一生,闲来一壶好茶,对月吟诗,好不惬意。   而福安县主却是个胸无点墨之人,那她如何与君山相处?难道与君山谈论枪棍?   蒋云玉原是想看着黎静水的,只是黎静水的手太快,现下他也没了办法,只得接过黎静水手中的宣纸,将宣纸给了学子甲说:“你看看如何?”   学子甲知道蒋云玉的意思,接过宣纸品评了一番,众人纷纷夸作的好,这事儿可算是过去了。   “蒋先生的诗磅礴大气,想来福安县主的也不会差,福安县主也作首诗来可好?” 第21章 学子茶会   说话的是学子乙,他爱慕苏秦许久,只觉得女子都应该像苏秦这样,才华横溢,优雅美丽,不骄不躁,从容淡定。   是以他是非常嫌弃黎静水的,好好的一个女儿郎,不好好在家呆着看书绣花,一天到晚往外跑什么跑,竟然还跑去战场上杀人,简直不是个女人,就是个恶魔,怎么下得去那个手,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原本他以为苏秦一定会嫁给蒋云玉,虽然心里难过,但是他是打心底里真心祝福的,只有蒋云玉这样的君子才能配的上苏秦,即便是他自己在苏秦面前也会自惭形秽,他配不上。   谁知镇国公这个卑鄙小人,竟以圣旨相要挟,逼着蒋家娶黎静水,真真是可耻下作,果然是个武将,胸无点墨,只会耍阴招。   这个无耻小人,干了恶心的事儿不老实在家躲着赎罪,竟还敢大摇大摆的来参加学子茶会,既然她敢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此时因为学子乙的话,包厢原本恢复热闹的气氛又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苏秦拧眉看向学子乙,心中十分不快,她对这个人有些印象,几乎每次都会来,以往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怎的此次如此的不明事理。   明知福安县主没有作诗的能力,这儿这么多学子,这不是摆明想让君山丢脸。   蒋云玉也是十分不难的看着学子乙,很明显就是故意的,不知这人是个什么目的,为何要针对黎静水。   蒋云玉咳了咳,正打算说个什么把这个事儿给圆过去,却被黎静水打断,黎静水咧着嘴笑眯眯的,露出大白牙,“我没有作过诗,试试吧。”   天可怜见,黎静水并不知道学子乙是故意为难她,她以为这就是正常程序,大家都作了,她也应该作一首,还觉得这学子乙挺热情,有好玩的还知道喊她一起,是个好人。   不就是作诗嘛,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黎静水这么痛快的开口应下,蒋云玉有心想帮她糊弄过去也不好再开口,只得在一旁干着急,怕她作不出来不开心。   黎静水正经八百的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抚着下巴,表情肃穆,看的大伙儿一愣一愣的,难道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其实福安县主会作诗?   气氛更加紧张凝重起来,大伙儿俱都屏住呼吸,严阵以待。只见黎静水转了几圈,皱着的眉头突然散开,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和她笑容的标配大白牙,“有了。”   众人心中呐喊:有了你倒是写啊。   只黎静水讨厌写字,懒得麻烦,直接开口念道:“远看骊山绿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如把骊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念完十分得意的看着大家,眼神亮晶晶的闪烁着耀眼光芒,“怎么样?我没去过太武山,不过我去过骊山。这是我第一次作诗,是不是特别押韵。”   黎静水觉得自己作的特别好,她第一次作诗就能这么押韵,而且浅显易懂,不像他们作的弯弯绕绕,听都听不懂,看来她还有作诗的天赋,不得了不得了,这要是告诉爹爹,爹爹肯定高兴。据爹爹说她们家往上倒三代就没有一个读书人。   众人:“。。。。。。。”县主,您这自信哪里来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蒋云玉眼角嘴角一起抽抽,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做错了什么。好想装不认识她,太丢人了。   静默了一瞬,葛先生爆出洪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笑的是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好诗!确实是好诗,县主大才。”葛先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抚掌赞叹道。   黎静水很开心,笑的见牙不见眼,“谢谢先生夸奖。”   学子乙心有不甘,明明作的狗屁不通,怎么葛先生还会夸赞,这诗作的闻所未闻,简直有辱斯文。   只葛先生是大儒,他不敢反驳,硬生生忍了这口气。什么世道,这么阴险的小人竟有人捧着,世风日下,便是大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蒋云玉彻彻底底松了口气,虽这诗作的确实不怎么样,不过能得葛先生开口,好歹没那么难看,仔细想想,当个乐趣来看这首诗,确实是作的不错。   “当不得先生如此谬赞,先生如此夸内子,怕她要得意了。”蒋云玉谦虚的说。   葛先生摆摆手,神色认真的说“君山,今日县主让老夫大开眼界,原来这世间的诗作并不是只能是我们做的那种形态,也可以是县主作的这种形态。”   “诗嘛,随心而作,县主做的诗浅显易懂,能让人开怀,便也是好诗。今日老夫受教,还得感谢县主才是,是我们太拘泥于形态。”   葛先生笑眯眯看向黎静水,“县主洒脱,老夫佩服。若是县主不嫌弃,以后得空来老夫的竹林坐坐可好?”   葛先生喜竹,住所在一片竹林之中,取名竹林深处。   葛先生的竹林深处里的竹子都是葛先生自己一棵一棵栽的,长势喜人,如今茂茂密密,清新雅致。是城郊的一大美景,得多少人的喜爱。   只葛先生喜静,除了至交好友,一概不许进,喜爱的人多,能够得见的就没几个了。便是皇子皇孙来了,葛先生说不给进就是不给进。   现下葛先生能亲自邀请黎静水去竹林深处,引得众人惊讶不已,纷纷想不通那么粗鄙的一首诗怎么就入了葛先生的眼。   他们还年轻,当然没法领会葛先生的想法。   黎静水对自己的诗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只是觉得自己第一次作诗就能够押韵很是厉害,倒是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的诗做的特别的好,得了葛先生的夸奖与邀请,并不敢夸大。   恭谨的说:“能得葛先生相邀,我的荣幸,改日一定登门打扰。”   葛先生欣慰的点点头。   得葛先生开口称赞,这茬算是过去了。那些崇拜黎静水的倒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改了看法,人无完人,文武双全的人本就世间少有,能在一个方面有所作为已是不易,他们能够理解。   而不屑黎静水的,本来就不屑,也不在乎因着这次更不屑。不过倒是有些人改变了看法,觉得黎静水这种性格平易近人,没有传说中那么暴躁,还是挺好的。   接下来众人又作了几首诗,讨论了一番,时辰不早,这是最后一个包厢,学子茶会今日便是可以结束了。   苏秦回府时的心情十分复杂,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在计较些什么,君山以后的日子如何与她没有关系。   可她与君山相知相识数载,君山懂她,她也懂君山。他们是同一类人,是知己之交,君山和福安县主在一起一定不会幸福。   县主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怎么能懂君山的心思,怎么能与他开怀畅谈。这样的县主没法让君山开心。   君山是她的好友,她怎么忍心让君山过那种不开心的日子。 第22章 三日回门   今日是成亲的第三日,回门日。   回门礼是吕氏带着蒋华宁准备的,昨天茶会回来,蒋云玉查看了一下。黎静水万事不操心,都没想起来有回门礼这个事儿。   一大早起来两人收拾好,坐了马车来到镇国公府,大管家黎守义就在大门口等着呢,快步迎到马车门口一脸喜色看着下了马车的蒋云玉和黎静水,行礼道“小姐,姑爷,公爷等候多时了。特地在青桐苑里青桐树下摆的宴席。”   “义叔,你也真是的,随便使个下人来等就是,怎的自己在这儿守着,回头若是腰疼犯了我可得心疼了。”黎静水故作埋怨的口气说道。   黎守义早年在翠云山时便跟着镇国公了,打仗时更是一直护着镇国公,几次救镇国公于危难,后因受伤太多退了下来,他始终不愿当官儿,镇国公便让他在镇国公府当了大管家。   黎守义是看着黎静水长大的,对她可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要更加疼爱,小时候黎静水总是闯祸,都是黎守义护着她。   是以黎静水把黎守义是当爹爹一样敬重关心的。   黎守义笑容可掬的说:“小姐回门这么大的喜事儿,那帮皮小子我哪能放心,就等了一会儿,不碍事。”   “辛苦义叔。”蒋云玉并不认识黎守义,不过看黎静水对他的态度,肯定不是普通的下人,便也诚恳的行了一礼   黎守义赶忙诚惶诚恐的弯下腰,“使不得,使不得,姑爷可折煞小人了。”   黎静水扶起黎守义,“这有什么使不得的,咱们别在门口傻站着互相鞠躬了,赶紧进去吧。”   黎守义又是呵呵的笑,“是我疏忽了。小姐,姑爷快里面请。”   说着转过身头前带路,三人走了一刻钟左右来到青桐苑。镇国公就在树下餐桌旁坐着,手里拿着本儿书看着。   黎静水三天没看到爹爹,当下兴冲冲跑过去搂住镇国公的脖子喊道,“爹!我想死你啦!”   黎静水曾经经常到处跑好几天不回家,每次回家都会很开心的和镇国公来个熊抱,好一顿腻歪,这在别的府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哪有女儿都这么大了还和父亲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只是镇国公土匪出身,家里又没个女眷,行事向来大大咧咧,顺应心意,从来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不过虽然他不在意,别人在意啊,而且他的女婿还是最重规矩的蒋家公子,镇国公怕女婿会介意,扯下黎静水的手臂站起身来虎着脸说:“已经嫁了人还咋咋呼呼的没个女儿家的样子,不成体统,给我站好咯!”   黎静水在军中受训惯了,习惯性的抬头挺胸立正站好。镇国公训完黎静水,瞬间变了个柔和的表情看向蒋云玉。   他想着第一次正经见面,怎么也得给女婿留个好印象,平时总是被人说严肃,吓人,今儿怎么也得亲和些才是。   只镇国公威严惯了,刻意的情况下不知道该怎么笑,扯了扯嘴里硬是挤出一个弧度,“女婿来了啊,快坐快坐,听说你爱吃鱼,今儿咱们吃全鱼宴,咱爷俩好好喝喝。”   这个笑容又僵硬,又诡异,就好像要杀人前的阴笑似的,吓得蒋云玉一个激灵,赶紧乖乖坐好,想起娘曾经说过的关于岳父大人的往事,心扑通扑通直跳,莫非他哪里做的让岳父大人不满意了?   黎静水板正的站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军营,这是在家里啊,又听得为了蒋云玉,今儿吃全鱼宴,虽然她不讨厌吃鱼,但是这也太差别待遇了。   当下委委屈屈的嘟囔着:“爹爹真偏心,只给女婿做鱼,不给闺女做牛肉。”   “别装了,给你盆白米饭你都能吃个溜干净,赶紧坐好。”   黎静水白了蒋云玉一眼,不情不愿坐下,怎么嫁了人爹爹就变了,对她这么严肃,真没劲。   桌上果然都是鱼做的菜,镇国公没让人跟着伺候,时不时亲自给蒋云玉夹筷子菜,弄得蒋云玉更加忐忑不安,心里一个劲儿琢磨,岳父大人是不是有别的用意。   黎静水实在看不下去爹爹那殷勤的样子,戳着碗中的鱼肉开口道:“爹,成亲那天的事儿你查出来是谁做的没?”   镇国公回:“急什么?哪有那么快。你就放心吧,敢扰我的女儿的亲事,爹爹不会让幕后之人好过的。”   说完又给蒋云玉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你吃不了辣吧,这鲈鱼不辣,你尝尝。”   黎静水:“。。。。。。”好想摔筷子,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蒋云玉:“。。。。。。”岳父大人,您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我好害怕。   镇国公真的就是很单纯的想给蒋云玉一个好印象,他和闺女在世家贵族中的口碑那是相当的差,有点儿底蕴的人家,与他结交可以,结亲却是没有一个乐意的。   这次若不是镇国公立功求了皇上的旨意,蒋家绝对不可能会愿意娶他的女儿。   这事儿是他使了手段,难保蒋家不会心生怨恨将气都撒在女儿身上。纵使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事儿来,冷落、无视、不在意还是敢的。   他将女儿嫁人,自然是想女儿夫妻和谐,恩爱白头,是以镇国公便想着对蒋云玉好些,让他有个好印象,能对镇国公府有所改观,以后能好好待他的女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镇国公为黎静水可真真是操碎了心,他毕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粗狂的男人,心思自然没有多么的细腻。   但是只要是他能想到的,都想方设法为黎静水处理妥当,他年少当了土匪,后来接受招安,之后又叛离京城投奔肃王,一生奔波,就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   他的夏夏,那么狂野又那么笨,笨的可爱,原以为战争结束了,他当了大官儿,能让他的夏夏过上好日子。   却因为他的愚蠢,他的疏忽害死了夏夏。夏夏跟了他,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每日风里来雨里去,战场拼杀,便是女儿也是在战场上出生。   还记得当时环境恶略,竟连个稳婆都找不到,身边只有军医,他的夏夏差点儿死在产床上。   他这一辈子,活到现在,也没有别的指望了,只希望能看着女儿过得平顺安康,生几个小崽子,便足矣。   吃完了饭,镇国公不许黎静水跟着,将蒋云玉带去了书房,为着这,黎静水又是嘀咕半天,恨不得去蹲墙角,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搞得这么神秘。   只不过也就是想想,若真敢去肯定被逮。   书房内镇国公也没有和蒋云玉说太多,毕竟年纪相差太大,又是一个文一个武,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嘛。   不过镇国公会下棋,且下的很好,是以两人在书房下起了围棋。镇国公心思并不在这儿,随意问了蒋云玉几句,斟酌着开口说:“阿水就是性子鲁莽了些,不太懂世俗规矩,但是她没有坏心眼儿,性子是好的。若是她有哪里做的不好,你便多费些心教教她,别看她咋咋呼呼的,你跟她好好说,她可听话了。”   蒋云玉落下一颗棋子,约摸有些明白镇国公今日为何会这样殷勤,原本他还有些忐忑,现下却是有些感慨,无论外面如何传镇国公狠厉,在他看来能为女儿如此放低身段的人定不会是个坏人。   他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的说“岳父大人放心,阿水很好,小婿定会好好待她,绝不伤她的心。”   蒋云玉说的直白,语气诚恳。镇国公微红了眼眶,点点头连说了几个好。   两人棋艺都不错,一盘下完,已是个把时辰过去。蒋云玉不动声色让了几子,让镇国公赢了这盘棋。   镇国公棋艺虽然不错,到底比不上蒋云玉,且蒋云玉让的极为谨慎,镇国公完全没有发现,真以为自己棋高一招,高兴的不行。   直至送了蒋云玉和黎静水坐上马车,脸上笑意仍是不停,摸着胡子乐呵呵的。笑的黎静水莫名其妙,若是没有特别高兴的事儿,她爹绝对不带笑的,这会儿笑的这么开怀,也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   黎静水很是好奇,又不敢问,心痒痒的不行。   镇国公站在马车旁乐呵呵对黎静水说:“嫁了人就是大人了,以后可得收收你那性子,不要再到处乱跑,就在家里练练字看看书挺好,乖乖的听夫君的话。”   黎静水没当回事儿,左耳朵听了右耳朵就飞出去。敷衍的点点头说:“我知道啦,爹,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赶紧走了。”说着催车把式赶紧走。   待车启程走远,黎静水才抱住蒋云玉的手臂,狐疑的盯着他问:“你在书房跟我爹说了什么?他怎么高兴成那样?”她怀疑两人在书房商量怎么管教她的事儿,肯定是想让她学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蒋云玉很无辜,“没说什么,就是下了一盘棋,岳父大人赢了。”   “我爹赢了你?”   蒋云玉点点头:“是的。”   “难怪他这么高兴。”黎静水恍然大悟,她爹棋艺不错,不过平时也就是和军中的人下,那些人都是些臭棋篓子,赢了也没有什么成就感。   蒋云玉的棋艺虽不是大师级别,但也是相当不错的了,能下赢蒋云玉,她爹肯定高兴。   原来只是下了盘棋啊,黎静水放下心来,不是说让她学规矩什么的就好。她可没打算嫁了人就老是在家呆着哪儿也不去。 第23章 二婶娘的心思   成亲假期过去,蒋云玉恢复上值,每日去国子监授课。蒋家清廉,家风正,府中下人极少,清竹院中更是只有不到十个下人,加上黎静水带来的四清和佟嬷嬷,也不过十人。   这也是镇国公看上蒋府的原因。书香世家,蒋老太爷虽在朝中为官,却没野心,不站队,远离朝堂纷争。府中家风正,人口简单,对子孙约束严格,没有什么阴私事儿。   太后娘娘特意叮嘱佟嬷嬷好好教导黎静水掌家之事,黎静水嫁的是长房长孙,以后肯定是要掌家的。佟嬷嬷牢牢谨记,待蒋云玉恢复上值后,多次试图与黎静水说掌家的事。   每次皆被黎静水躲掉,后来实在是躲不过去了,黎静水苦着脸说:“佟嬷嬷,你就饶了我吧,我最讨厌认人看账本了。要不你教清扇她们吧,她们会不就成了。”   佟嬷嬷很是无奈,县主毕竟是主子,就是不愿学她也不能强迫,只得给太后递了消息诉苦,想着太后能劝劝县主。   谁知太后传来口信,说不愿意学就不学吧,让她仔细观察观察那四个丫鬟,挑着忠心伶俐的好好教育教育。   太后都发话了,佟嬷嬷自然不再跟黎静水唠叨。她跟四清相处的时间不短了,对几个小丫鬟的性子看的透透的,论忠心,四个丫鬟都没有二心。   若要说伶俐,在她看来就是清扇了。清扇懂得就比其他三个多,且聪明稳重,敢管着县主。   县主自己不乐意学这些琐碎事儿,清扇便是最适合的人选,待清扇学会掌家之事,以后配人就配给府里的管事,成了亲也不影响。   有了章程,佟嬷嬷便开始给清扇开小灶,每天的任务排的满满的,清扇还得当值,真真是苦不堪言,万幸主子好伺候,不然这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   苦了清扇,解脱了黎静水。没有佟嬷嬷的唠叨,黎静水很是轻松了两三天。两三天过后,她开始无聊起来。   每天的日子都一个样儿,早起练功,和蒋云玉吃早膳,然后去给吕氏请安,请完安回青竹院她就没事儿干了,无所事事一整天,傍晚等蒋云玉回来了一起吃晚膳然后松散松散筋骨睡觉。   给黎静水闲的快发霉了,远门她不敢出,京城又没什么乐子。这日黎静水正无聊的躺在院儿里晒太阳,宁可是发呆都不想看书。清木,清宁伺候着捶腿喂水果。   清羽过来说:“县主,二夫人和二小姐来了,这会儿正在门口呢。”   “她们有什么事儿找我?”黎静水问。自她嫁过来,除了蒋华宁时不时过来呆会儿,蒋府还没有一个人主动找过她,如今这二伯娘带着二姑娘过来,她还真挺意外。   清羽眨眨大眼睛,迷茫的回道:“奴婢也不清楚,二夫人就说找您有事儿,别的没说。”   “那你去请她们进来吧。”   “哎!”清羽脆生生应了退下。   黎静水懒洋洋的从躺椅上坐起来,躺了好几天,骨头都躺软了。   “小木头,你去让阿平和阿圆搬个桌子并几把椅子过来,找个阴凉地儿摆着。”黎静水对清木吩咐道,又对清宁说:“小宁宁去泡壶茶来,再端些水果点心。”   吩咐完清木、清宁,黎静水站起身来,高举双手十分不雅的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待身体里的骨头都活过来有了知觉,才舒爽的吐出一口气。   阿平,阿远老实木讷,干活儿却极为利索。俩人不一会儿就在院儿里的老槐树下摆好了桌子和椅子。   黎静水闲适的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清宁端着茶水盘子,清木端着水果、点心盘子仔细在桌上摆好。   “还是阿水这儿布置的好,看着就舒适。”刘氏带着蒋华惜进了青竹院,笑容满面大着嗓门说。   黎静水站起来笑笑,客气的说:“二婶娘,妹妹,快请坐。”她不记得这个妹妹排行第几,叫什么名字了。   刘氏与蒋华惜坐下,黎静水亲自给她们倒了两杯茶。   刘氏举起杯子小啜一口笑着说:“好茶,茶香浓郁丝滑,正适合秋日里喝。不知这是什么茶?”   茶是清宁泡的,黎静水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茶,当下看向清宁,清宁赶紧上前行礼,“回二夫人,这是安吉白茶。”   这是个什么意思?刘氏忐忑,怎的叫丫鬟与她回话,莫不是不想与她说话?   她并未的罪过这位侄媳妇,不应该啊。   还是说是大嫂说了些什么?她与大嫂一直不对付。   或者是她那声阿水惹得侄媳妇心中不愉?侄媳妇是县主,而她莫说品级,夫君连个官身都没有。若要较真起来,即便她是长辈,这声阿水也是没有资格叫的。   刘氏心中百转千回,不敢肯定到底是个什么原因。她搁下茶杯,脸上笑意不减,斟酌着开口说:“竟是安吉白茶,此茶产量甚少,一直无缘尝尝,今日倒是沾了县主的光。”   不管怎么样,捧着来总不会错的,刘氏心想。还特地改了口。   黎静水并没有注意到刘氏改了称呼,听到刘氏夸这个茶好喝,她也不爱喝茶,当下大方的说:“二婶娘喜欢我送您几斤就是。”   刘氏一愣,她没听错吧,几斤?   清宁扶额,也顾不得会丢脸,俯身到黎静水耳边咬牙切齿的说:“县主,安吉白茶产量甚少,极为珍贵。这还是太后赏的,拢共也只赏了九两。”   九两。。。。。。。黎静水嘴里僵住,好尴尬呀。军中泡解暑茶时一次就是几麻袋的茶叶,她哪里能想到还有产量少到论两的茶叶。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是肯定收不回来了,再看二伯娘显然是很惊喜的表情,黎静水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不好意思啊二伯娘,这个茶数量挺少的,我先前不知道。我连一斤都没有,要不我给你寻些别的茶吧,我库房里茶叶蛮多的。”   刘氏嘴角抽了抽,难怪一开口就是几斤,原来是根本就不懂。安吉白茶比黄金贵好几倍,她刚刚兴奋的心脏差点儿跳出胸口,白高兴了。   不过镇国公就这一个女儿,且太后也甚是宠爱,好东西肯定少不了。县主显然很是大方,敬茶那日给蒋华宁那丫头的一套头面便可以买下这座蒋府。若是她的惜儿能入了县主的眼,以后的嫁妆还用愁吗? 第24章 幕后黑手浮出水面   刘氏如今一心想着怎么能讨得黎静水的欢心,好得到好处,说不定还能借着黎静水的身份搭上皇子。怎么会在意这一点儿小意外,当下笑的是愈发的灿烂,“县主这儿的茶定都是极好的。”   又用手捅了捅蒋华惜,有些恨铁不成钢。早她就交代女儿要与县主交好,怎奈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一向看不惯县主,总是说县主这样的就是爱出风头。   爹爹是镇国公,大将军。那军功指定是瞎编来糊弄人的,哗众取宠,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砍得下图塔塔那般厉害人物的脑袋。一直不肯放下架子过来交好,今日还是她强逼着过来的。   瞧瞧蒋华宁那个小丫头片子,早早就知道巴结着县主,得了套那么贵重的头面,如今更是三不五时便来这青竹院小意奉承,惯会做这些表面功夫,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少。   蒋华惜自进来便没说过话,面无表情坐在一旁,这会儿被刘氏捅了几下,想起来前对她的叮嘱,不情不愿的装出一副亲近的样子,“是啊,大嫂这儿的东西定都是极好的。”   人家不介意,黎静水放下心来,舒了口气,给清宁使了个眼色,清宁会意退下去库房挑茶叶。   虽嫁过来多日,但是与二房的人除了敬茶那日还没有接触过,因着不熟,黎静水一时无话,蒋华惜说了那句话已是勉强,也不愿再开口。   安静了会儿,刘氏开了口:“二伯娘今日来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看看你。这些日子一直不得空,今日才来,你可别介意。”   黎静水有些莫名其妙,她有什么可介意的,又不是多熟,不过还是笑着摆手说:“二伯娘太客气了。”   “你若是有哪里不适应的,便与二伯娘说。大嫂是个心大的,又管着家里这一大摊子事儿,难免有些地方会照顾不到。君山日日上值,以后我叫惜儿时常来陪陪你。不是我自夸,惜儿自小便体贴懂事,君山不在的时候,她也能给你解解闷。”说完又是捅了捅蒋华惜。   蒋华惜无奈,实在搞不懂至于为了点儿好处便来讨好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吗,只是这回娘是铁了心了,若是不听怕是以后不给她月钱。   “大嫂以后若是无趣,只管与惜儿说,惜儿一直仰慕大嫂,能陪着大嫂是惜儿的荣幸。”   蒋华惜长得与蒋华宁有几分相似,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黎静水看着还挺喜欢,便点点头爽快的说:“好啊,正巧我最近闲的慌,哪日你有空,咱们可以出去逛逛。”   蒋华惜勉强的笑笑应了声“是。”   目的达到,刘氏很是高兴,这事儿还得慢慢来,且惜儿如今的心思还没转过弯来,若是一会儿忍不住,说了不好听的话得罪了县主,那可就不美了。   刘氏站起身来笑说:“那我们就不打扰先回去了,我今儿也没别的事儿,就是过来看看你最近过得可还习惯。”   黎静水也站起来:“多谢二伯娘关心,我这儿挺好的,我送二伯娘和妹妹。”   送了刘氏和蒋华惜到院门口,黎静水吩咐清宁跟着,将备好的茶叶一块儿送去。   回到小院中,重新懒散的躺回躺椅上,黎静水捻了颗提子塞入口中,心里想着京城之中有什么值得逛的地方。   “县主,奴婢觉得二夫人不太对劲。”说话的清羽,她刚刚就在院子里修剪盆栽。   “哪里不对劲?我怎么觉得二伯娘挺好的,特地来看我。”黎静水摇晃着躺椅,懒洋洋的说。   “二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大夫人不好。您是大夫人的儿媳,她却与您说大夫人坏话,肯定有什么目的。”   “有吗?我怎么没听出来那句话说大夫人不好了。”黎静水纳闷。   “二夫人不是说大夫人心大,考虑不周全嘛,这是在暗示您大夫人对您不好呢。”   “啥?”黎静水惊讶,“这话还有这个意思?那往常你们还经常说我心大呢,莫不是也是在说我坏话?”她眼神一眯,看向清羽。   清羽急得直跺脚“县主!”想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说,被自家主子这个脑袋给气的不行,这能一样吗?   “反正二夫人目的不纯,您可得谨慎着点儿。”   黎静水没当回事儿,敷衍的点点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清羽气结,一看县主这样子就知道没听进去,看来等会儿得跟佟嬷嬷说说,让佟嬷嬷与县主说,若是不与县主分说清楚,以县主这个性子,指定被糊弄,说不定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傍晚蒋云玉回来,手里提着袋儿东西,黎静水仍懒洋洋躺在院儿里的躺椅上,看到蒋云玉走来,这才提起点儿劲头,“你回来啦?”   “天都快黑了,寒气重,怎么还在院儿里躺着?饿了吧,我今儿带了行运楼的卤鸭。”   “我不爱吃鸭子。”黎静水随蒋云玉大踏步走入堂屋在金丝楠木八仙桌旁坐下,这还是黎静水带来的嫁妆。每日蒋云玉一回来便用膳,时辰准的很,是以饭桌早已摆放好。   “这可是湖城的卤鸭,出了名的辣,鸭皮被卤的仅剩薄薄的一层,你真的不尝尝?”   听到鸭皮不厚,黎静水来了兴趣,她从小便不爱吃鸭子,鸭子的皮儿太厚,没多少肉。即使是行运楼的鸭子满京闻名,她也想过要尝一尝。   一旁侯着的清羽将鸭子提下去装盘,顺便吩咐小厨房上膳。   待鸭子端上来,黎静水夹了截鸭脖,刚塞进嘴里便有一股浓郁的香料味和辣味便扑面而来,口感厚重浓香,不会辣的太尖锐。   黎静水眼神微眯,“好吃!”   “你喜欢就好。”蒋云玉欣慰的笑笑。   “今儿我见着岳父大人了。”蒋云玉将两只鸭腿俱都夹进黎静水的碗里,“岳父大人说那日黑衣人的来历有了些眉目。”   黎静水嘴里被鸭脖塞的鼓鼓囊囊,腮帮子鼓来鼓去,“都个把月了才有些眉目,爹爹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事儿牵扯的比较多,查起来极为麻烦。岳父大人说是孙太傅的夫人做的,武安侯夫人和......”说到这蒋云玉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然,“和二伯娘皆有插手。”   “二伯娘?”黎静水惊讶的抬头,“咱们府上的二伯娘?”   蒋云玉羞愧的点点头,他初初知晓时也是极为惊讶,且还是岳父大人亲口说的,当时岳父大人那意味深长的表情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二伯娘怎会如此糊涂。   “二伯娘今儿带着妹妹看我来着,我感觉人蛮好的,平易近人又体贴,爹爹怕是弄错了吧。”说完自己就摇了摇头,“不可能,爹爹查的不可能会弄错,二伯娘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二伯娘今日来看你了?还带着华惜?”   黎静水点点头:“对啊。”   “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就是说婆婆比较忙,如果我有什么事儿可以去找她说,还说以后让华惜来陪我。”   蒋云玉扶额,难怪这次成亲后二婶娘不跟着二叔回青城山,却带着云南、云龙和华惜留在了府里。   “二婶娘与母亲一直不是很对付,难免会牵连到你的身上,日后若是二婶娘或者华惜再来,你便让佟嬷嬷陪在身边,以免吃亏。”   “那武安侯夫人和太傅夫人又是为了什么?这么多人想对付我?”   蒋云玉咳了咳,太傅夫人还好,武安侯夫人的原因更加难以启齿,他满脸尴尬的开口道:“太傅夫人是为了外孙女周玉玲,据说是在赏荷宴那日被你欺辱了。”   赏荷宴那日?黎静水想了想,那天她好像是捏了一个小姑娘的下巴,长得还蛮好看的,名字她不记得了,莫非就是周玉凝?   “周玉凝是周宛凝的亲妹妹。”蒋云玉补充道。   “周宛凝?”黎静水提高了声音,双拳紧握。那个害死她的亲娘,还差点儿害死她的泼妇?   “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黎静水冷笑,“没想到当年的周府保住了一个小姑娘,竟还敢来招惹于我,好极了,好极了!”   这里面的恩怨蒋云玉大致也都知道,他拿了块儿帕子递到黎静水的嘴下,“先把嘴里的骨头吐出来,瞧你,跟骨头置什么气,仔细伤到牙,岳父大人说了,他一定会好好处理的。”   有爹在,她自然放心,只是心中仍是气不过,爹为了这事儿自责多年,如今却因为一个小丫头片子又要置身于往事之中,她怎么能不心疼。   “武安侯夫人是为了什么?”黎静水咬牙切齿的问道。   “这个嘛,武安侯夫人是苏秦的嫡母,与苏秦有些恩怨。”   “与苏秦有恩怨关我什么事儿?为什么来找我的麻烦?”黎静水心中有气,这会儿的口气便有些重。   蒋云玉心虚,被黎静水质问的语气骇住,臊眉耷眼,支支吾吾的说:“武安侯夫人想将这事儿栽赃在苏秦身上,冤枉她因嫉妒所为,只是这些日子岳父大人雷霆手段,她没有机会散播谣言。”   黎静水仍是有些不解,但是她这会儿更在意的是周玉凝,懒得去想别的,知道大概原因就好。   蒋云玉又说:“岳父大人让你放宽心,说太傅府和武安侯府由他来处理,只二婶娘,岳父大人说因着是我们府上的事儿,便让我来处理,你是怎么想的?”   “警告一下就是,又没惹出什么大乱子。”黎静水不耐烦的说,她现在满心都扑在太傅府,周玉凝是太傅夫人的外孙女儿,那也就是说周宛凝也是太傅夫人的外孙女儿了,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   看周玉凝至多双十年华,与她姐姐的年纪差的可有点儿大。   “太傅府不能让爹处理,依爹的脾气,必定会杀上门去,太傅夫人动不了,也得杀了周玉凝,多年前爹便因为灭了周府满门而一直被世人诟病,我不能让爹再出一次这事儿。明日我要去趟太傅府。”黎静水语气沉沉的说。 第25章 你不要乱来   “不行,”蒋云玉义正言辞的说:“你去做什么?将人家打一顿?”   “我打她干什么,老胳膊老腿儿的,万一打出个好歹来我岂不是更吃亏。我是去讲道理的。”   “那也不行。”蒋云玉一点儿也不相信黎静水的说辞,“万一你没忍住呢?你就老实在家呆着,别总想着出去惹祸。”   “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黎静水不服,皱着眉反驳:“我明天偏要去,若是让我爹去,那才叫要死人了呢,我爹最疼我娘和我,只要是招惹了我们的,我爹的手段可狠的很。”   感觉震慑力不够,黎静水又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将那金丝楠的桌子愣是给拍的震了好几震,虎着一张脸紧盯着蒋云玉说:“我必须得要去。”   蒋云玉的心顿时漏跳了几拍,太吓人了,他好怕那拍桌子的手掌拍他脑袋上,那还不当场拍开瓢啊。   强自镇定,蒋云玉神色自若的说:“你要去便去吧,我也拦不住你。只是你与太傅府并无来往,贸然上门,我估计人家也不会让你进去,那你就只能硬闯。太傅好歹是一品大员,府上设有不少府兵,就算你能全部放倒顺利进去,私闯重臣府邸,这个罪名可不太好听。退一万步讲,别的都不提,就算你进去了,讲道理你要说什么?你有证据吗?证据都在岳父大人手里,你觉得岳父大人会把证据给你吗?”   一口气说完,蒋云玉心跳恢复正常,桌子底下的双手也不再颤抖,实在是刚刚黎静水的表情太过狰狞,太吓人了。   黎静水傻眼了,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进不去大门,没有证据,拿什么去跟人家讲道理。爹爹肯定不会把证据给她的,这可怎么办啊,若是真的让爹爹来处理,万一一个冲动把周玉凝了结了,那名声可真的就全毁了。   “那,那怎么办?”黎静水呐呐的说,可怜巴巴的看向蒋云玉。突然想到,君山说的这么有条理,一定会有好主意,他那么聪明。   黎静水趴在桌子上的空处,拽过蒋云玉的手臂,摸到他的大手搂于胸口,眼中星光闪烁,“君山,你想想办法呀,不能让咱爹吃亏呀。”   蒋云玉僵住,被黎静水眨巴眼睛的模样骇的不清,先前还跟要吃人似的,突然撒娇更恐怖了,不忍直视。   不过咱爹这两个字暗戳戳的戳中了蒋云玉的心,他表情扭曲,面皮抽搐,耳根泛红,气弱的说:“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   黎静水干脆利落的放开蒋云玉的大手,回身坐好,一脸崇拜的看着蒋云玉,“我就知道你最厉害,肯定有办法。快说说,什么法子?”   蒋云玉咳了咳:“我能有什么法子,只能是尽力劝着岳父大人。岳父大人手上有证据,只要呈与圣上,孙太傅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是少不了的,且咱们是皇上赐婚,敢来闹事儿的就是与皇上作对。只是毕竟没出什么大事儿,孙太傅又是三朝元老,威望甚重,至多也就是小惩大诫一番。”   黎静水叹口气:“小惩大诫就小惩大诫吧,虽然我心里很不痛快,只孙太傅不比当年的周府,爹爹当年因为周府费心筹谋仍是元气大伤,这回可不能再让他硬碰硬了。”   蒋云玉没想到黎静水还是挺明事理的,心中很是欣慰。   纵然气氛有些低迷,也没能影响黎静水的好胃口,而且因为这辣辣的酱板鸭,她甚至比平时多用了两碗饭。在一碗接一碗,直到吃了五碗饭时,黎静水终于舍得放下碗筷,嘴也没擦,嘴唇周围净是些黑色卤汁。   黎静水打了个饱隔,神色委顿的坐在那儿,幽幽叹口气,很难过的样子。   蒋云玉:“。。。。。。”好歹把嘴巴擦干净。这个模样叹气看着更像是吃撑了难受。   黎静水确实有些撑着了,晚膳后绕着青竹院溜达了几圈,又耍了会儿盘龙棍,出了一身的臭汗才觉得舒爽些。   一身汗,便打算沐个浴。清木说:“姑爷正在沐浴呢,您要不先歇会儿?”   “君山洗着呢?”黎静水眼光一亮,有了想法,“那就不用备水了,我去与姑爷共浴。”   “啊?”清木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黎静水猥琐的搓了搓手:“嘿嘿嘿嘿嘿嘿,不许声张,我要吓吓他,嘿嘿嘿嘿嘿嘿。”   脑海中浮现蒋云玉在浴桶中惊慌失措的画面,黎静水笑的更加猥琐。   猫着腰暗搓搓的进了里屋,到了隔间门口,门帘子里果然有哗啦哗啦的水声,黎静水站好,拍拍脸颊,摆出一个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表情,掀开帘子四平八稳迈步进去。   浴室里烟雾蒙蒙,蒋云玉光裸着置身于雾气之下的浴桶中,慵懒的靠在桶壁上,微眯着眼睛,眼神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雾气中的肌肤不知要比她的白上多少,跟豆腐似的,冒着水光,再配上那水润丰厚的仰月唇。   黎静水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要搓澡吗?”   浴桶中原本优哉游哉的蒋云玉蓦地睁开眼睛,惊恐的看向黎静水,“你,你进来做什么。”   说完反应过来现下自己的状态,赶紧双手捂胸。   惊慌失措的美人果然好看,黎静水眼睛都冒着光,却还是一本正经的看着蒋云玉:“我不是问你了吗?我进来给你搓澡的呀。”   蒋云玉捂胸捂的越发紧,眼神慌乱,眉头紧蹙,“赶紧出去,好歹是个姑娘家,你就不知道害羞吗?”   黎静水态度坦然:“我有什么好害羞的,又不是没看过。倒是你,在床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这会儿倒是知道害臊了。”   蒋云玉脸色爆红,支支吾吾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嚅嗫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先出去就是,我不需要你搓背。”   “不需要我搓背?难道你想让清木她们给你搓背?”黎静水眉毛高挑,故作惊讶。   蒋云玉实在受不了,板着脸大喝:“我不用任何人搓背,我自己就行,你快点儿出去。”   “你看你,这么害臊做什么,行啦行啦,我不给你搓澡就是。那咱俩一起洗吧,正巧我刚流了许多汗,难受的很。”黎静水冲蒋云玉抛个媚眼,不紧不慢的开始解腰带。   蒋云玉:“。。。。。。”女流氓!   黎静水慢条斯理的脱好衣服,这期间蒋云玉已经震惊的完全没了反应,愣愣的抱着胸,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女流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脱好衣服的黎静水搔首弄姿走向浴桶,之所以用搔首弄姿这个词是因为若是个窈窕淑女那一定是摇曳生姿,性感的不得了的,换成黎静水。。。。。。算了,不说也罢,反正不是丑就成。   蒋云玉已无力反抗,对于自家娘子这种霸王硬上弓,只能是闭眼认命,命好苦。   “哈哈哈哈哈哈,我来啦。”   “。。。。。。”   “不要害臊嘛!快把眼睛睁开,我又不会吃了你。”   “娘子,你不要乱来。”   “嘿嘿嘿嘿嘿嘿。” 第26章 冬至灯会   在浴桶里胡闹了一次,蒋云玉别扭了好几天,都不敢正眼看黎静水,即使是目光碰上,也马上游移的躲开。   黎静水发现了蒋云玉的不自在,只是已经过了两天,她还真没想到蒋云玉为什么这么不自在,傍晚在院子摸着下巴里探究的盯着蒋云玉,心想这又是怎么了?   直给蒋云玉盯的更加不自在,同手同脚撞到了树上后落荒而逃。然后因太过羞涩,就连话都不肯对黎静水说了。   黎静水还以为蒋云玉在耍小性子,纳闷的不得了,她也没欺负他啊,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她是不是得哄哄啊?   这日蒋华宁提着刚做好的麻辣牛肉干儿来青竹院寻黎静水说话。黎静水爱吃辣,胃口好,蒋华宁手艺不错,每次来都会提些自己做的小零嘴给黎静水。   黎静水有一搭没一搭吃着肉干儿,蒋云玉这两天一句话都没跟她说,即使她主动搭话,也都是用嗯,啊这些字来敷衍。   为了哄蒋云玉,这两天她相当殷勤。用膳给他夹菜,早起伺候他穿衣梳洗。只是他不怎么领情,躲得更厉害。搞得黎静水很是气闷,耍起小性子没完没了还。   面对着最喜欢的麻辣牛肉干,居然这么心不在焉,蒋华宁停下手中的针,揶揄的看向黎静水,“大嫂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可是闷了?”   “倒也不是,”黎静水毫无形象的趴在石桌上,拧巴着脸:“是你哥。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躲着我,也不与我说话。”   “你和大哥闹别扭啦?”   “我上哪儿知道去?”黎静水很是委屈,无辜的说:“一开始我看他脸总是红红的,还以为他是害羞呢,只是成亲都好几个月了,他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两天倒是害羞了。况且若是害羞也不至于不搭理我啊。我是真的想不通。”   大哥?脸红?蒋华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海中浮现出大哥站在学堂中,穿着白色朱子深衣一本正经,脸却是通红的,蒋华宁差点笑出来。   憋着笑,蒋华宁说:“这样啊。这指定不能是无缘无故的,大嫂你再好好想想,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大哥这么大的反应。”   蒋华宁还想问的更直白些,这简直不能再精彩了,能让她大哥脸红,以大嫂粗狂的性子,还不知对大哥做了些什么,只要是想想她都激动的全身痒痒。   只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有些话可不是她能说能问的。   黎静水拧眉深思,她已经琢磨了两三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现下又仔仔细细将这几天的事儿过了一遍。   这几天君山又要当值又要去与爹爹处理之前的事儿,忙的不得了,每天基本都是她快睡了才回来,俩人话都难得说一句,她实在想不出君山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黎静水苦恼的摇摇头。也不怪她没往那天晚上想,以前黎静水接触的都是糙汉子,一个比一个猥琐。莫说共浴了,花样更厉害的他们都试过,且从不顾忌黎静水毕竟是个姑娘,众人一块侃大山时,开黄腔开的唾沫横飞,都想显摆自己能力最强。   是以,在黎静水的认知里,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的。   听不到有趣的事儿,蒋华宁很是失望,不过还是拍了拍黎静水的手安慰道:“大嫂别担心,过几日就是冬至,到时候咱们拉上大哥一块儿去闹灯会去。玩玩闹闹,大哥说不定就忘了这茬儿了。”   “冬至灯会要到了啊,时间过得真快,我有两年没去灯会了,不知现在的灯会是什么样子。”黎静水一时很是感慨。   冬至灯会是夏邑一年中第二大盛会,最大的是新年。往年黎静水总要约一帮狐朋狗友折腾一宿。这两年在边疆,她最怀念的便是冬至和新年大街上的麻辣碗,那个味道,啧啧,想想口水都快流下来。   蒋华宁温柔的笑笑,“再有十来天的时间便到冬至了,到时候咱们叫上哥哥,好好玩玩。”   ******   今儿蒋云玉回来的倒不算晚,还能一起用个晚膳,黎静水与蒋云玉说了冬至灯会的事儿,蒋云玉也不抬头,低头认真吃着饭,含糊的应了声“嗯。”   黎静水扫了一眼,也没见蒋云玉怎么夹菜,今儿有清蒸的鲈鱼,看着挺嫩的。黎静水是不爱吃这种寡淡的菜,一点儿味儿都没有,不过她知道蒋云玉爱吃这个。   黎静水夹了一大块儿鱼肚子上的肉,甚至细心的在汤汁里浸了浸,换成是以前的她可想不到这些。   将颤巍巍白嫩嫩挂着深褐色汤汁的鱼肉塞进蒋云玉的碗里,“你不是爱吃这个吗?今儿怎么不动筷子?我瞧着做的蛮不错的。”   蒋云玉愣了愣,呆滞的看着那白嫩嫩的鱼肚子,不知怎么想到了那晚黎静水的肚子,倒是比脸上要白一些,微微隆成几小块儿,弹性十足。   平时他们都是熄了灯盖了被子,也看不清什么。   可那晚在浴桶中,屋里燃了数十只蜡烛,亮如白昼,一切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蒋府规矩甚严,蒋云玉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自幼就是与琴棋书画为伴,他哪里经过这个。   他以为夫妻伦敦就是在床上,想都不敢想还能在浴桶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居然很喜欢这样,就好像飘在云间一般。   蒋云玉觉得都没脸见人了,他怎么堕落成这样了?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最近总是恍恍惚惚的。”黎静水伸着筷子在蒋云玉眼前晃了晃。盯着个鱼肉发半天呆,这也太不正常了。   蒋云玉收回思绪,更加尴尬,微咳了咳掩饰住他的慌乱。他刚刚居然在回味,实在是有失体统,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心思竟如此不正。   蒋云玉羞愧难忍,放下筷子,匆匆说了句:“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便仓皇而逃。   黎静水:“。。。。。。”这还没完没了还,就是欠收拾,把她惹急了非揍他一顿不可,揍老实了算,一天天的净知道瞎折腾。   黎静水趴的撂下筷子,愁的不行。皱了半天眉,想了想,还是拿起了筷子,生气归生气,饭不能不吃,她才不像蒋云玉那么傻。   接下来的几天蒋云玉依旧别别扭扭,黎静水向来急性子,耐性早已被耗光,关键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在闹别扭啊。   男人最了解男人,看来她这几天得找兄弟们聊聊,取取经才行。   蔡英和韩芷给黎静水都递了信,约她冬至灯会那天一同游玩,想着人多热闹,黎静水回信答应,自她成亲以后,她们还没见过面呢。   明霞公主也给黎静水写了一封信,大概意思就是说她重色轻友,成了亲就不知道进宫陪她们了。这次灯会得要给她们多买些有趣儿的玩意儿补偿她们受伤的心灵,第二日必须麻利儿的进宫与她们分享灯会趣事儿。   ******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环境恶劣,物质条件也不是很好,每到冬天总是会饿死或者冻死很多人。   于是人们便在冬至这天祭祀酬神,祈求上天怜悯,让他们平安过冬,渐渐的就演变成了盛大的冬至灯会。   每年到了冬至这天,京城的八大主街俱都摆满了小摊。吃的,玩的什么都有,整整摆上一天一夜,所有的商铺也都会歇业一天。   傍晚天将将擦黑时,蒋云玉、黎静水、蒋华宁、蒋华惜坐着马车出了府。先去如意楼,黎静水与韩芷、蔡英约好在如意楼碰面。   前两日刘氏不知从哪儿得到蒋云玉、黎静水要带着蒋华宁同游灯会的消息,特特去青竹院找了黎静水,想让黎静水将蒋华惜也带上。   这么好的拉近关系的机会,刘氏哪能让它溜走。   黎静水知道这位二婶娘有参与那件事之后,虽一开始有些不可置信,可慢慢的也想明白了一些,对刘氏的印象便差了起来。   只刘氏毕竟是蒋府的二夫人,蒋云玉的二婶娘,且那事儿估摸着和蒋华惜是没有关系的,黎静水懒得费唇舌,便答应了。   反正也只是多个人,到时候人那么多,街上又热闹,玩都玩不过来,也影响不到她什么。   是以今儿马车上便多了个蒋华惜。   韩芷和蔡英早早就到了,看到黎静水身后跟着的一大皮条人,傻眼。   她们为了能玩的开心,连个丫鬟都没带,黎静水竟带了六七个人。姑娘们也就算了,居然连相公也带着,到时候小十个姑娘,跟这个男子,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黎静水比较宠着自己的四个小丫鬟,一年一度的冬至灯会,不舍得看着她们待在府里无法出来玩儿,便把四清也带上了,她们一行人足足八个,再加上韩芷和蔡英,十个人,真是一个庞大的队伍。 第27章 冬至灯会   因着队伍中有蒋云玉,除了蒋华宁和黎静水,大家都有些拘谨,束手束脚的,玩儿也玩儿不开。   不敢喊不敢笑的。   黎静水粗糙惯了,并没有感受到这拘束的气氛。蒋华宁倒是有所察觉,只她也不好说什么。   “阿水,你们一行都是女子,我跟着你们也没法尽兴,不若我去前头咱们路过的那个元宵摊等你们,待你们回府时再来与我汇合,你看这样可好?”蒋云玉也看出了大家的不自在,主动说道。   “或者我们分开玩儿吧,咱们大家这么多人一起,走动也不方便。”蒋华宁说,今日特地把大哥喊出来陪大嫂,若是分开那不就前功尽弃了。   蔡英和韩芷虽然很久没见黎静水。甚是想念,不过这点儿眼力见倒是有的,跟着点头,韩芷一把扯过蒋华宁说,“华宁便与我们一道吧。”   韩芷随她爹,力气大,将蒋华宁拉的一个趔趄,蒋华宁晃了晃才站好。   蔡英附和:“阿水你就和蒋博士一起吧,蒋博士事务繁忙,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行,那你们别玩儿太久,咱们巳时在那馄饨摊回合。”黎静水点头叮嘱道。   当下一行人便分成了三拨儿,蒋云玉和黎静水一起。蔡英、韩芷和蒋华宁一起,顺便还带走了蒋华惜,并没有人询问蒋华惜愿不愿意。   蒋华惜是被刘氏唠叨着出来的,心里其实很不愿意和黎静水一同逛灯会,能够分开逛,她更开心,是以便顺从的跟着蒋华宁她们走了。四清也表示她们四个单独去逛逛,到时候回去馄饨摊回合。   蒋云玉现下的心思仍是有些挣扎,以前他对成亲没什么太多想法,只觉得人不坏,品性纯良就行。可是娶了黎静水后,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他才知道两个人生活和一个人生活的差距是多么的大。   黎静水总是能做出一些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黎静水自成亲后就一直闷在府中,能出来逛逛,而且是这么热闹的灯会,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四处乱串,可怜蒋云玉一边烦恼,一边还要跟上黎静水的脚步,狼狈的不行。   晚上的灯会十分热闹,有套环、掷壶、捞小鱼儿等玩耍赌彩头的摊子,还有卖面具、泥人儿等小玩具的摊子。最多的要数小吃摊和花灯摊,花灯摊子基本都是猜灯谜得灯笼。   黎静水对赌彩头和那些小玩具没有什么兴趣,猜灯谜就更没兴趣了,弯弯绕绕的,看都看不懂,别说猜谜底了。全程她只对吃的格外积极。   只要不是甜的,每样她都得来一份儿尝尝,因为太过兴奋,完全没有想到问问蒋云玉对什么有兴趣,只兴冲冲的各处找着好吃的。   直到看到一处卤猪蹄的摊子,黎静水便走不动道了,眼神亮晶晶的盯着摊位上那一大桶小火温着的猪蹄,卤汁红的发黑,浓郁的香味儿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来势凶猛。   黎静水贪婪的深深吸气,口水都快掉下来,太他娘的香了。   “小哥,给我来两个,多加些辣子。”卖猪蹄的摊主看着不到三十,挺年轻的样子。   “一个就好,你吃吧,我吃不下了。”他们刚刚就吃了不少东西,蒋云玉现下肚子撑的不行,况且这么油腻腻的肉,他实在没胃口。   “我知道你不爱吃肥肉,没给你点,这些都是我的。”黎静水还沉浸在猪蹄的香味中,美滋滋的说。   蒋云玉:“。。。。。。”他们刚刚吃了不下十个摊子,都是些包子、面条等饱腹的主食,他跟着吃了两三个摊子就撑到不行,现下黎静水居然还能吃的下两个猪蹄,实在是把蒋云玉惊的不轻。   看来他们平时用膳,黎静水一顿三碗饭还是控制了的,这胃口好生厉害。   “今儿还没找到麻辣碗,我还得给麻辣碗留肚子。不然就这猪蹄,我能吃五个。”黎静水又说。   五个。。。。。。。想到五个猪蹄下肚,蒋云玉一阵反胃,不腻的吗?   摊主麻利的盛出两个猪蹄,淋上榨好的辣椒油,将碗递给黎静水,“麻烦客官自己找位置坐,一共六十文,谢谢您嘞。”   小摊上的猪蹄,若是平时,两个撑死了也就二十文,灯会这天,所有的东西价钱都涨了两三番,是个挣钱的好日子。   蒋云玉掏出六十个铜子儿递给摊主,摊主接过铜子儿随意扔在摊位上的陶罐儿里,麻利的又去忙着接待下一位客人了。   灯会这天就是这样,每个摊子都围满了人,忙到不行。摊主们只要是卖现做的东西,都忙到手脚飞起,不麻利点儿挣得就少。   黎静水碰着碗,还记得护着蒋云玉不被猪蹄摊子拥挤的众人挤到,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迅速抢到两个位置。   护着蒋云玉坐好,黎静水自己才坐下。将将坐好便迫不及待用筷子插了那猪蹄啃起来,猪蹄已经炖的软烂,轻轻一咬连皮带肉就咬下来一大块儿。加了辣油的猪蹄肉厚重香辣,口感软滑细腻,好吃到恨不得将舌头都吞进去,黎静水浑然进入忘我境界,吃的津津有味。   认真的啃完一整个猪蹄,蒋云玉适时递上一块儿帕子,黎静水笑嘻嘻的接过擦了擦嘴,准备缓会儿在继续攻克下一个,眼神却瞟到一个瘦不拉几的小矮个儿。   十分普通的一个人,只是他的手此时正位于别人的腰际,手中握着一个鸦青色的荷包,手上动作十分的灵巧,轻轻一动,那荷包便悄声无息的落入他的怀中。   黎静水缓下正擦着手的动作,拧紧了眉心,这偷儿遇着了她可真倒霉。   黎静水不紧不慢放下帕子,轻声对蒋云玉说:“君山,你在这儿等我下,别乱动。”   蒋云玉不知道黎静水要干嘛,正要开口问,黎静水已经站起了身,不动声色向那个小矮个儿靠过去。   小矮个儿摸到的这个荷包鼓鼓囊囊,心情甚好,美滋滋的,脸上的喜意藏都藏不住,一下一下摸着胸口位置,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靠近他。   美了一会儿才身形灵活的往外钻去,小矮个儿又瘦又小,行动间轻轻巧巧,没几下就钻出好远。好在黎静水身手好,不然就她这傻大个儿,人又这么多,非跟丢不可。   跟着钻了几下,黎静水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前面小矮个儿的肩膀,“小子,你要去哪里啊?”   小矮个儿僵住,肩头的力道极重,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故作镇定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拦着我?”   “你甭管我是谁,乖乖将怀中那个荷包交出来,我就放你走。”   “你想黑吃黑?你跟谁混的,不懂规矩吗?我可是虎爷的人。”小矮个儿的声音有些抖。   黎静水被小矮个儿说的一愣,小矮个儿趁机挣脱掣肘,奋力向前跑,还没等跑出三步远,又被黎静水轻松抓住。   这回黎静水不再客气,上去就是一个分筋错骨手,将小矮个儿的手臂别在背后,身子压的几乎伏在地上。   “不错嘛,胆儿挺肥嘛你,”顺带拍了下小矮个儿的脑袋,“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说着手下微微使劲儿,小矮个儿太过瘦小,黎静水不敢用太大力气。   小矮个儿肩膀一扭,传来一阵剧痛,他嘶撕的抽冷死,却是一声未吭,喊都没喊。   周围的人看这动静,迅速散开,围在四周莫名的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蒋云玉因不放心,没有听黎静水的等在原地,刚跟过来不久,此时被人群簇拥着围在一旁,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不吃了,跑出来抓了个小孩子?   “我看你年纪小,不与你计较,赶紧的别浪费我时间,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手下又是一个使劲儿。   小矮个儿疼的都冒了冷汗,脸色煞白,脸都皱成了一堆,却死咬着嘴唇就是不吭声。   “跟我这犟是吧。”黎静水将小矮个儿的另一只手也反剪到身后,只一只左手便轻松控制住他的两只细瘦的手腕,右手伸进他的胸口寻找荷包。   小矮个儿突然激动起来,奋力挣扎,嘴里嘶吼着:“你放开我,放开我。那又不是你的荷包,多管闲事,我咒你生儿子没屁眼儿,王八蛋。”   小矮个儿挣扎的动静极大,声音因用力而破了音,透露着愤怒,不甘,还有绝望。只他的力气哪里比得过黎静水,纵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未挣脱一星半点,黎静水轻轻松松便摸出了那个鸦青色荷包。   围观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矮个儿的这个偷了东西啊,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俱都不屑的看着小矮个儿,极尽各种恶毒的词语辱骂着小矮个儿。   那小矮个儿被抢了荷包后,摔趴在地上,也不起来,埋着脑袋,周围的人怎么骂都没有一丁点儿反应,跟死了似的,身影透露出无尽的绝望。   这时人群有几个人说:“那好像是福安县主吧。”   “好像还真的是。”   许多人发现了抓人的是福安县主,瞬间沸腾起来,“福安县主,福安县主。”   “不愧是福安县主,抓个小贼易如反掌。”   “可不是,福安县主真是英明神武。”   黎静水这会儿顾不上亢奋的围观群众,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小矮个儿:“喂,别装了。荷包既然我找到了,便不会为难你,只你以后可不许再偷东西,不然被我抓到可饶不了你。”   小矮个儿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县主理他作甚。”人群中某人吼了一嗓子。   黎静水皱皱眉头,没有理会那个人,看着一动不动的小矮个儿,有些担心,她并没有怎么使劲儿,难道这个小东西这么不抗力气。   她蹲下身子推了推趴着的人:“喂,你没事儿吧?”   小矮个儿突然扭过上半身,使劲儿拍开黎静水的手,恶狠狠的盯着她,跟要吃人似的,怒吼:“滚!不用你假好心,多管闲事的贱/人,你怎么不去死,王八蛋!滚!”   “嘿!我说你这小屁孩。”黎静水挑眉,擒住小矮个儿的肩膀,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识趣儿。   “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啊!”   人群中又爆发出辱骂的声音,还有人拿了手上的东西扔向小矮个儿。   “县主,这么不识趣儿的东西,打一顿扔一边儿去就是。”   “是啊,是啊,县主,这种小混蛋不值得同情。”   黎静水赶紧护住小矮个儿,身上还被砸了几个面具,泥人什么的。她肃着脸,气沉丹田威严的大喝道:“肃静!”   人们见砸到了黎静水,也不再扔东西,纷纷安静下来,蒋云玉也挤了出来,站在黎静水的身边,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儿吧?”   黎静水看了蒋云玉一眼,摇摇头。又严肃的向周围扫了一圈说:“他年纪还小,只是偷了个东西,现下已被我找出,你们也不要太激动,今日我先将他带回去,明日送去衙门让衙门管教管教也就是了。”   “你们也不要围在这里,各自散开吧,今晚这么热闹有趣,大家都是出来玩的,耽误了岂不可惜?”说完举起手中的鸦青色荷包,“另外,这个荷包是谁的?主人可在这儿?”   人群中挤出一个小姑娘,羞羞涩涩走到黎静水跟前:“这是我的荷包。”   “这荷包里都放了些什么?”   小姑娘低着头很是害羞,“八钱银子并五十三个铜板,还有一些鹅卵石。”   黎静水打开荷包大概看了看,确实是八钱银子并一小把铜子儿,还有几个小动物模样的石头。将荷包递给小姑娘,黎静水扬唇笑笑,温柔的说道:“以后记得仔细点儿。”说完还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髻。   小姑娘的脸瞬间爆红,连连鞠躬,嚅嗫着说:“谢谢县主,谢谢县主。”   “我应该的,不用客气,去玩儿去吧。”黎静水笑眯眯的说。   小姑娘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回头的时候羞红着脸,含情脉脉,看的蒋云玉心头一塞,如鲠在喉,突然心情好糟糕。   人们还是非常听黎静水的话的,议论纷纷的对黎静水夸了又夸,慢慢的散开来。只走后仍是与好友家人热烈的讨论着刚刚的情形,对他们的福安县主崇拜的不得了。   这边黎静水处理好了围观群众,才不满的看向蒋云玉,“都说了让你好好坐着,这边这么乱,你若出事儿了怎么办?”   蒋云玉刚刚目睹了黎静水抓人,拿荷包的帅气过程。心情振奋,很是与有荣焉,之前的别扭劲儿早忘到九霄云外,只觉得自家娘子真是厉害。有这样正义又身手好的娘子,真是好让人得意的。   他现在看黎静水身上都冒着光,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子,这样英勇潇洒的女子。   小矮个儿颓废的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神色痛苦,脸上竟是挂满了泪水,喃喃说着什么。   蒋云玉心思细些,蹲下了身子,温声问道:“你可是有什么难事儿?”   小矮个儿没反应,黎静水也觉得不对劲,皱皱眉头板着脸说:“不管怎么样,偷东西就是不对。我看你年纪小,放你一马。”   小矮个儿凄惨一笑,绝望而无助,“年纪小,哈哈,年纪小。我都二十九啦。”   黎静水和蒋云玉讶然,看着又瘦又矮,面皮也嫩,也就十二三的样子,竟有二十九岁。   黎静水有些不忍,粗着嗓子故作不经意的说: “你有什么难事儿说给我听听,我看看值不值得我帮你。”   小矮个儿蓦地抬头,泪水满面眼含希望的看着黎静水,然后迅速翻身爬起跪在地上,嘭嘭嘭就是几个响头响声十足,一点儿水都不掺,“求县主救救我娘子,县主大恩大德,小人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   蒋云玉赶紧去扶小矮个儿,只小矮个儿死活不起来,紧紧跪伏在地,卑微而又恭敬,身子因期待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蒋云玉扶不起来只得作罢,“你娘子出什么事儿了?”   “城中恶霸虎爷贪图我娘子美色,强抢了我娘子去,”小矮个儿声音哽咽,强忍着悲愤一字一句道:“他,他侮辱了我娘子,我上门找我娘子,反被他打了一顿,后又说让我拿二百两去换我娘子,我哪儿有那么多银子,砸锅卖铁也就凑了一百七十两,我连房子都卖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只得出来偷。”   小矮个儿字字血泪,几度哽咽的说不下去,紧紧咬着嘴唇,血都咬了出来。 第28章 荣贵妃的远亲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黎静水气的牙根痒痒,“虎爷是谁?”   “似乎是荣贵妃族里的远房表舅。”蒋云玉说,这个虎爷近两年总是打着荣贵妃的旗号在京城之中横行霸道,他也听过此人的名号。   “没错,虎爷就是宫里盛宠的荣贵妃的远房表舅,仗着荣贵妃得宠,欺压百姓,横行霸道。不知霸占了多少人的家财,抢夺了多少良家妇女。就因为荣贵妃,没有人敢与他作对,官府也不管。”小矮个儿咬牙回道。   原来是荣贵妃的表舅啊,难怪这么猖狂。两百两对黎静水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只是就这么给了银子把人换回来也太便宜那孙子了,这可不符合她的作风。   “行啦,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吧。此事我会想办法帮你的。”黎静水扯下身上的一枚玉佩递给小矮个儿,“你拿着这枚玉佩去镇国公府找我爹,暂时先住在镇国公府里。”   小矮个儿接过玉佩,恭恭敬敬又磕了一个头,“县主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小人名叫冯孝泉。”   冯孝泉走后,黎静水也没了逛灯会的心情,麻辣碗也懒得找了,干脆与蒋云玉直接去了馄饨摊等着。   时辰不早,俩人等了半个来时辰,除了蒋华惜,众人皆已聚齐。最后到的是蒋华宁、蔡英和韩芷,却不见蒋华惜。   “蒋华惜呢?她怎么没与你们一起回来?”   几人表情有些怪异,蒋华宁说:“她自己先回去了。”语气愤愤,十分不耻的样子。   黎静水与蒋云玉莫名其妙,不知这是怎么了。正待问问,却被蔡英打断,“阿水,你们还是回去问问蒋二小姐她自己吧。”   虽不知状况,蒋华宁也不愿多说的样子。看着蔡英和韩芷上了马车,这边也分马车坐好了,蒋云玉这才拧眉看向蒋华宁问道:“华宁,出什么事儿了?”   看大家的样子,肯定是有事儿。   “能出什么事儿?她可好着呢,上赶着去勾引禹王殿下,说了两句话便以为自己是禹王妃了,得意的不得了,说什么与禹王殿下相谈甚欢,有些乏累,就先回去了。真真是把蒋府的脸都丢尽。”蒋华宁捏着拳头,冷笑着说。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儿她就来气。   “勾引禹王?”黎静水诧异,她对蒋华惜的印象就是一个话不多,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竟能做出这么大胆的事儿,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看人的本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大嫂你当时不在,是没看到她那谄媚的样子,恨不得贴到禹王殿下身上去,真真是把蒋府的脸都丢尽了,这事儿若是被祖父知道了,指定没她好果子吃。”   “那禹王是个什么态度?”黎静水问。她挺欣赏胆子大,勇于追求自己的生活的女儿郎的。但是这蒋华惜明显就是为了攀附权贵,且还有刘氏那事儿,她便怎么都欣赏不起来了,反而还有些鄙夷。   “哼,”蒋华宁不屑,“禹王殿下明显的就是礼貌性与她说两句而已,我可没看出来一点儿别的意思来。”   “行了,此事随她去,我们不要管,明日我与二叔说一声就是。”蒋云玉道。   ******   第二日蒋云玉出门当值,黎静水还在琢磨虎爷的事儿,这事儿牵扯到荣贵妃,不能马虎。   清扇却来报二夫人来了。   怎么又来了?真是麻烦,“请二夫人进来吧。”黎静水不耐的说。   二夫人今日打扮的格外喜庆,大红撒花的褙子,金灿灿的喜鹊登枝步摇,再配上她厚实的身板儿,格外惹眼。   二夫人一脸喜色,眼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侄媳妇,”一高兴她又改了口,“昨日惜儿遇着了禹王殿下,禹王殿下对惜儿甚是喜爱,你看什么时候去给说和说和?”   二夫人说的理所当然,只字不提昨日蒋华惜扔下众人自己先回府的事儿,她觉得这事儿黎静水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啊,能和皇家结亲家,傻子才不乐意呢。   若是她的惜儿成了禹王妃,整个蒋府的身价都跟着水涨船高,她觉得黎静水肯定乐见其成。   黎静水:“。。。。。。”这可真敢说,还说和说和,想的倒是挺美。   摸摸手下的茶盖,黎静水低头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照二婶娘说来,禹王与二妹妹两情相悦,那便在家等着禹王上门提亲不就是了,哪里用得着我去说和说和?”   “用得着,用得着。侄媳妇你不是与太后很是亲厚?你去与太后她老人家说说,能得太后点头,这事儿更是十拿九稳的啊。”刘氏完全没听出来黎静水敷衍的意思,还兀自喜气洋洋的说着。   黎静水对刘氏的异想天开很是佩服,先不说皇家的亲事哪里是她能置喙的,就说她凭什么要去做这种惹人嫌的事儿啊?   黎静水砰的将茶盖放下,“二婶娘还是请回吧,这事儿我可帮不了你。”   “侄媳妇,你,你这是?”刘氏傻了,她没想到黎静水会不愿意,毕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有几个人能做得上王妃的,且禹王文武双全,说不定就是将来的皇上,那她的惜儿就是皇后了,全家不都跟着沾光?   黎静水冷冷一笑,不耐烦再与之打交道,直接起身往里屋走去,“我乏了,二婶娘请回吧。”   刘氏气的浑身发抖,“哼!不知所谓。”拂袖而去,小小一个县主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竟敢这样对长辈。待她的惜儿当了王妃,定要给她好看。   而今日的朝堂之上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这段时间镇国公一直在收集更多的证据,做足了准备,于今日上朝,状告孙太傅、武安侯治家不严。   并呈上太傅夫人在武安侯夫人的帮助下,重金聘请江湖杀手刺杀他的女儿女婿的证据。   其实镇国公查出来太傅夫人只是想为她的外孙女儿出出气,在成亲途中捣捣乱,给他们添点儿堵,并不是想杀人灭口。   只是镇国公怎么可能将事实说出来,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小人。   这段日子,镇国公听了女婿的劝,皆是私下收集证据,没有露出一点儿口风,也放弃了与孙太傅、武安侯硬碰硬的打算。   孙太傅、武安侯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突然被镇国公来这么一出,俱都傻了眼。他们都知道黎静水和蒋云玉成亲那天出的小插曲,都是当个乐子,哪里想到这居然是他们的夫人干的。   有心辩解一二,可镇国公搜集的证据太过齐全。抓到好几个杀手证人,还找到了往来书信,根本辨无可辨。   皇上龙颜大怒,不过这事儿如当初蒋云玉所说,毕竟是后宅妇人所为,且没闹出人命,没出太大乱子,也不会有太大的惩罚。   皇上罚了孙太傅一年、武安侯半年的俸禄,并且褫夺了太傅夫人以及武安侯夫人的封号。   这个惩罚虽不算太重,但也不算轻了。罚俸丢面子不说,堂堂一品大员,夫人却没有封号,失去了参加各种皇家盛会的资格,这不光是夫人没面子,夫人的男人也很难抬起头来。   孙太傅与太傅夫人少年夫妻,风风雨雨走过几十年,感情甚笃,虽然生气,却也没拿太傅夫人怎么样,只罚她老实在家念念佛经修身养性,不许再掺和任何事。   怒火没撒出去,便发在了周宛凝身上,将周宛凝禁了足,没有他的吩咐不许出院门一步,可给孙倩倩乐坏了。   至于武安侯,那可真是气的不轻,他知道季氏蠢,却没想到她能蠢成这样。只是跟着起哄架秧子也能露出马脚来,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这个档口休又休不得,若是休了他的名声也全毁了。   回了府他便将季氏的管家权夺了,禁足在季氏的润雨堂里。   镇国公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可算是出了口恶气,接下来他又派人将这件事在京城里散播开,这也是蒋云玉的主意。   此事本就惹人气愤,更何况黎静水在民间威望甚高,一经传出去,百姓彻底炸了锅。   不要小看百姓的力量,虽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官,可是架不住抗议的人多啊。   京城之中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轮番夜里去太傅府和武安侯府添乱,也不做什么大事,就是弄点儿噪音啦,泼点儿大粪啦。   参与人数众多,官府想追究都无从下手,法不责众,总不能这么多人全都抓起来吧,搞得孙太傅和武安侯苦不堪言,气的牙根都痒痒,将镇国公彻彻底底给记恨上了。   这事儿闹腾了许久,皇上都知道了,只是皇上的态度显然很是不耐烦,不太愿意管,所以耽误许久官府才抓了几个领头的人,百姓们怒气也发的差不多了,有人被抓便也都散了。   被抓的那几人得皇上吩咐,只是关了个把月便给放了,这都是后话。   当天蒋云玉将刘氏也有参与成亲那日的事儿,蒋华惜有意攀附禹王的事儿告诉了蒋二老爷,也是二老爷家里的事儿,交给他自己处理最好。   蒋老太爷治家严明,最容不得府中之人耍手段,攀附权贵。蒋大老爷与蒋二老爷的性子与蒋老太爷十足相似,是以蒋二老爷知道后很是恼怒,亲自回府将刘氏以及蒋华惜带回了青城书院看守。   虎爷的事儿,黎静水琢磨了许久,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儿还是得跟爹爹说,让爹爹来处理。   虎爷背后是荣贵妃,她便是再不知事,朝中局势她大概还是知道些的。皇上所有皇子中,能够平安顺遂长大的只有三个,禹王、端王和瑞王。   瑞王很明显的诸事不理,无心皇位。剩下的禹王和端王却是斗得如火如荼。禹王的母妃荣贵妃专宠多年,又有禹王这个儿子,不是好惹的。   黎静水正好也许久没有与镇国公见面,当下便独自坐了马车去了镇国公府。   到的时候镇国公刚刚下朝,黎静水将虎爷的事儿与镇国公说了。   “嗯,那天那小子来时已经与我说了,正巧用这事儿压压禹王的势头。禹王心思不太正,不适合皇位,相比较起来还是端王好些。只可惜荣贵妃得宠,皇后一直被压的死死的,导致端王很是被动,这是个好机会。此事你不要再管,老实在家呆着。”镇国公说道。   黎静水应“好。”不用她管当然更好,省了麻烦   “爹爹怎么做事我不管,只一样,不许硬来,自保要紧。我只有爹爹这么一个亲人,爹爹可不许扔下我。”黎静水慎重的说。   她难得有这么女儿家的一面,镇国公心中一酸,摸摸黎静水的发髻:“傻姑娘,你现在是有夫君的人了。”   “那怎么能一样。”   “爹爹知道啦,你放心吧。爹爹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不会出事儿的,爹爹怎么舍得扔下你。”镇国公慈爱的笑着,看着黎静水的眼神微微散着,似乎在透过黎静水看别的人。   ******   近日黎静水有些犯懒,前不久她还每天发愁日子太过单调,总想出去溜达溜达,最近却突然哪儿也没心思去了,甚至多年坚持早已习惯的晨练也因懒得起床而荒废好几日。   胃口也变得非常差,她平时可是三碗白饭打底的人,如今每顿居然勉强也就能吃下一碗,吃完还撑得不行。   佟嬷嬷和四清很是心焦,按说一碗饭不算少,她们每顿可能一碗饭都吃不了。可是这是黎静水啊,饭量比男人还大的黎静水啊,那就很不正常了。   佟嬷嬷想方设法的给黎静水安排各种她爱吃的菜食,以往十分给力的黎静水却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至多一碗,再不多吃。   这日蒋云玉下值,与黎静水一起用晚膳,桌上好几道黎静水平时都得光盘的菜。麻辣猪蹄、水煮牛肉,辣锅子,可黎静水用了一碗都不到,只小半碗就放下了筷子,捂着肚子直叫撑得慌。   蒋云玉蹙眉,这都好几日了,实在不寻常,便是正常人吃这么点儿也不至于撑得慌啊。   到底是不放心,蒋云玉唤来了阿平吩咐道:“去找个大夫来,腿脚快些。”   阿平领命匆匆退下,蒋云玉寻思黎静水是不是辣的吃腻了,便盛了碗白玉青蔬羹给黎静水说道:“要不你喝着汤?吃这么多夜里该饿了。”   黎静水使劲儿摇摇头,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太撑了,肚子都撑得难受。”   蒋云玉越发拧眉,起身走到黎静水身边扶起她的手臂说:“我扶你你去里屋躺着休息会儿,一会儿大夫来了给你瞧瞧到底是怎么了。” 第29章 有孕   黎静水躺在金丝楠木雕花拨步床上, 手伸在床边, 屋里只有正为她把脉的杨大夫, 蒋云玉和清扇。几人屏气凝神盯着杨大夫,不出一言,太过安静使得黎静水有些昏昏欲睡。   杨大夫凝着眉, 两只手来回换着把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错了,眉头一松,呵呵笑着对蒋云玉道:“小子,你这是要当爹了, 恭喜恭喜。”   “啊?”蒋云玉和黎静水俱都猛的抬头, 嘴因太过惊讶而微微张着,俩人神色一模一样,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啊什么啊,瞧你们那傻样。虽只有个把月, 但是老夫来来回回确认了好几遍,是滑脉, 错不了。”杨大夫摸摸胡子, 乐呵呵的说。他也算是看着蒋云玉长大的, 当年还是个小屁孩转眼已这么大, 还有了孩子,岁月不饶人啊!   “可, 这,这, 我。。。。。。”蒋云玉头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说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觉得不敢相信,他竟然要当爹了。   “可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黎静水摸摸肚子,呆愣的说。肚子里多了个孩子,难道不应该涨涨的吗?   清扇一脸喜色,眉毛高扬,兴奋的说:“怎得没感觉了?寻常您便是生病了也不影响胃口,可最近您都没怎么正经用过膳,还总犯困,奴婢们竟没想到,该罚!该罚!”   “嗯,是这样没错。”杨大夫抚着胡子点点头,“每个人的孕相不尽相同,有那胃口大增的也有那胃口不好的。”   “这样啊,我肚子里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黎静水的手还搭在肚子上,来回轻抚着,心情十分微妙。她竟然突然之间就有了身孕,想想都觉得神奇。   “这才一个月。待三个月以后便会显怀,五个月左右开始胎动,还早着呢。”杨大夫笑着解释。   “有什么要注意的吗?”蒋云玉问。   “你家娘子身子骨不错,前三个月多休息,胃口不好每顿多少也得吃些,多吃些蔬菜水果,牛乳鸡蛋等,用不着特意去进补。”顿了顿,杨大夫又补充道:“一会儿我把适宜的和忌讳的列个单子出来,若是后面有孕吐反应我再来看看。”   蒋云玉连连点头,“是是是,那我引您去书房。”   “姑爷,奴婢引杨大夫去吧,顺便去叫人将这好消息告诉老太爷和大夫人去。”清扇连忙道。   “也好,那你去吧。”想了想,蒋云玉又说:“把佟嬷嬷也叫来。”   “是。”清扇行礼回道,引着杨大夫匆匆出去。   蒋云玉转回头,目光投向黎静水的肚子,微微有些出神,想伸手摸摸,抬起了一半又不安的垂下,喃喃问:“你感觉怎么样?”   “想摸你就摸,怕什么?”黎静水挑眉扯过蒋云玉的手放在肚子上说道。   蒋云玉的手有些颤,耳朵微微抖了两下,心扑通扑通的跳着,紧张而又期待。   突然手下传来一阵细弱的蠕动,若不是蒋云玉此时全神贯注,恐怕都感觉不到。蒋云玉大惊,猛的抬头瞪大了眼睛,“动,动了!”   “你没听到咕噜的声音吗?”黎静水翻了个白眼,“这是肠胃在动,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奥,奥,这样啊。”蒋云玉尴尬的收回手,双手不自在的搓了搓,“你刚刚没吃多少,要不再吃点儿东西?”   黎静水现下仍是撑得慌,一想到吃东西就觉得难受,只想到刚刚杨大夫的话,想了想还是说:“也行,那我吃点儿莲蓉糕吧。”   “莲蓉糕?”黎静水一向不沾甜食,特别是甜的糕点,更是不碰,如今却主动说要吃莲蓉糕,蒋云玉很是诧异。   “嗯,”黎静水慎重的点点头,又添了一句,“还要榛子酥。”明明没吃过这些,只是看别人吃过,不知为何脑海里却能想象出莲蓉糕和榛子酥的味道和口感。   甜甜的,糯糯的,软绵绵,一想嘴里便溢满了口水,好想马上就吃到,她前一刻还一点儿东西都不想吃的。   正巧这时佟嬷嬷进来,本来还很有些手足无措的蒋云玉便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求助的看向佟嬷嬷,“佟嬷嬷,阿水想吃莲蓉糕和榛子酥。”   黎静水最近一直胃口不好,反常的不得了,把佟嬷嬷急得也食不下咽好几天,刚刚听清扇说黎静水有孕便很是激动,这下又听得黎静水说想吃东西,更是笑开了花,慌忙点头应道:“哎,好,我这便去叫厨房准备,吃东西好,想吃东西好。”   刚进门的佟嬷嬷说完又风风火火的去了厨房,就怕慢了黎静水会失了胃口。   佟嬷嬷前脚出去没多久,门口便传来丫鬟给大夫人和三小姐请安的声音。   吕氏和蒋华宁得了消息的时候正用着膳,当下喜的饭也顾不得用了,匆匆忙忙赶来了青松院。   吕氏原是不喜黎静水的,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甚至免了黎静水的每日请安。不成想这媳妇儿竟是个好生养的,成亲不过三个来月便有了身孕,这下子什么没个女人的样子啊,没有大家风范啊,脑子不灵光啊通通被吕氏扔在了脑后。   只要好生养,一切都不是问题。   黎静水将腿挪至床下,想要下来,蒋云玉赶紧上前搀住黎静水的手臂,扶着她下了床站好。   “你这是做什么?”黎静水甩甩被蒋云玉扶住的手臂,“我只是有孕,又不是瘸了,你不用扶我。”   蒋云玉板了脸 ,拧着眉心很是严肃的教训道: “从前也就罢了,我不愿束缚了你。只你现在怀着身孕,再不能莽莽撞撞的,时刻都得注意着。若是你不听话,我便去告诉岳父大人。”   黎静水:“。。。。。。”一针见血,高,实在是高!她爹若是知道她有孕,恐怕只会更夸张,若是在镇国公府,能给她锁屋里。   撇撇嘴,黎静水借用了曾经从军里某个兄弟那儿听来的一句话,“男人都靠不住,成了亲就变坏。”说完不解气,自己又加了一句,“你以前多么腼腆的一个男儿郎啊,如今倒学会了告黑状。”   蒋云玉无奈,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吕氏和蒋华宁掀了五彩琉璃珠帘进来,满面喜色。蒋云玉扶着黎静水上前见礼,吕氏看都没看自己儿子一脸,接过黎静水另一只手臂扶着,紧张的说:“你看你,下来做什么,快去床上躺着,以后见了娘用不着讲这些虚礼。”   黎静水嫁过来三个多月,与这位婆婆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成亲第五日就免了她每日请安,后来她偶尔去请安,也总是不凑巧,婆婆都在忙。   仅有的那几次见面,吕氏也是态度十分冷淡,黎静水一向想的比较少,还以为她的婆婆就是这种冷淡的性子。   猛的被冷淡性子的人如此对待,黎静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怎么个把月没见面,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愣愣的被吕氏扶到床上躺好,黎静水这才反应过来,这样好像不大妥当,赶紧说道:“礼不可废,这是儿媳应该做的。”   “你这是头一胎,又才一个月,最是危险的时候,处处都得仔细着。特殊情况,咱们不讲究那些虚礼,你好好养着身子就是对我的孝顺了。”吕氏含笑看着黎静水的肚子,语气柔和。   “是啊,大嫂,这事儿可得听娘的。”蒋华宁附和道。   请个安都不行,那她怀孕十个月期间岂不是要一直躺在床上?躺十个月会死人的吧。   “娘,我天天练武,身体好着呢,刚刚杨大夫都说了,我只要注意休息,好好吃饭就行。”让黎静水在床上躺十个月,还不如让她立刻去死,为了自己接下来十个月的日子不要这么痛苦的度过,黎静水这么说着。   “身体好咱们也得小心些,”因着黎静水的肚子,吕氏十足的耐心,温声细语的劝道:“前三个月是关键期,无论如何你都忍着些,待过了三个月胎相稳了,便让君山带你去庄子散散心,你看可好?”   三个月虽然也很痛苦,总比她预想的十个月好太多太多,黎静水悲痛的点点头应“好。”心想着等这小崽子出来,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还在肚子里就敢给她找麻烦,活得不耐烦了。 第30章 王承志   黎静水突然想吃甜的, 光吃些榛子酥和莲蓉糕, 怕会腻着, 佟嬷嬷还细心的备了碗撒糖八宝粥,并一盅熬的发白的鲫鱼豆腐汤,都是些对身体好的。   黎静水吃了一块莲蓉糕, 果然非常对她的胃口,三下五除二将两盘子十来块儿糕点吃的干干净净,觉得有些干,又喝了两口八宝粥。   倒是鲫鱼豆腐汤一口也没有动,她仍是对这种清清淡淡的吃食没有兴趣。   吕氏用汤盅旁边的小碗盛了一碗鱼汤递到黎静水面前说:“便是不爱吃鱼肉、豆腐, 好歹这鱼汤用些。瞧这汤颜色多漂亮, 喝了对孩子好的。”   婆婆这么温柔体贴,黎静水自然不能不给面子,端过鱼汤屏气一口灌进肚子,好在碗不是很大。   吕氏满意的点点头, 对于黎静水这么听话很是欣慰:“你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娘, 您慢走。”   蒋华宁还想和黎静水说说话, 毕竟这么快有了小侄子, 她现下激动的紧, 再加上上那天的事儿,她有许多话想说。   只天色不早, 吕氏怕扰了黎静水的休息,将蒋华宁拉着一起出了门, 蒋云玉送至院门口。   “华宁,你先回去,我与你哥哥说几句话。”吕氏有些话要交代蒋云玉,蒋华宁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不方便听。   蒋华宁乖乖应“是。”先行回了自己的院子。   吕氏看向蒋云玉笑着说:“一转眼你也是要当爹的人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蒋云玉静静立在一旁,认真的听着。吕氏咳了咳,斟酌着说:“如今阿水有了身孕,叫你院子里的下人将东厢收拾出来,两人还是分开睡好些,免得夜里你不老实,压着碰着便不好了。”   与儿子说这些,吕氏很是尴尬,却又不得不开这个口,一番话说的极其不自然。   蒋云玉脸微微泛红,垂首回道:“儿子知道了。”阿水总是喜欢胡闹,确实应该分房而睡。   吕氏以袖掩口,又是掩饰性的一咳,胡乱点点头:“嗯,你知道就行,记得好好照顾阿水,让她多吃些,我瞧着她单薄了些。另外那些刀啊剑啊可千万不能让她再碰。行了,我先回去了,你进去吧。”   蒋云玉回了卧房,才这么会时间,黎静水便已熟睡。去浴房梳洗一番,蒋云玉轻手轻脚回到里屋,小心翼翼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黎静水睡着的样子与清醒的时候相差甚远,她醒着时双眼总是炯炯有神,精气十足的样子,便是犯懒眼神也是闪闪发光,似乎随时准备好了要做些什么。   而她闭着眼睛时就显得乖巧许多,侧身压在枕头上那边脸颊上的肉被挤的溢了出来,嘴唇也被挤压的微微张开,粗粗的换着气。   睡相有些滑稽,蒋云玉竟诡异的觉得很好看,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觉得腻,只觉得心里满满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满的要溢出来。   他伸手搭在黎静水的腰上,想将她揽在怀中入睡,又想起吕氏的叮嘱,讪讪的收回手,有些失落还有些后悔,之前那么多机会,他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把握,真是失策。   ******   黎静水让阿圆去镇国公府将她有孕的消息告诉镇国公府的大管家黎守义。   爹爹没有亲族,娘又早逝。她与爹爹在那偌大的镇国公府相依为命数载,其实是有些寂寞的,如今她又嫁了人,爹爹想必愈发寂寞。若是得知自己马上就要有外孙了,定会欣喜若狂。   “大嫂,当初你为什么会看上大哥啊?”蒋华宁手上正忙活着一只荷包,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露出一截细长白嫩的脖子。   佟嬷嬷如今高度紧张,便是一个细小的地方都要细细斟酌怎样最为稳妥,实在是黎静水太能折腾,不得不仔细些。这不,今日黎静水借着蒋华宁的光,想在院子里透透气,总不能躺床上招待蒋华宁。   佟嬷嬷同意是同意了,只不过把黎静水平时喜爱的摇椅换成了南官帽椅,背后,两侧置上松软的靠枕,座下也铺了层厚厚的坐垫。   舒服倒是舒服,只黎静水总是习惯性的想晃一晃,刚刚她又下意识使了劲儿,椅子却纹丝未动,叹口气,她拿了块儿切好的青梨塞进口中,含糊不清的说:“是我爹看上了你大哥。我爹草莽出身,又没个儿子可以培养,想要个读书人做女婿,光耀门楣嘛。”   至于她自己对于文采特别好的人也总是格外的有好感这点,还是不说的好。   “那大嫂你是喜欢文的还是喜欢武的?你同我说说,我不告诉大哥。”蒋华宁搁下针线荷包,抬起头,眼神炙热的看着黎静水,耳尖微微有些红。   黎静水姿态全无的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说:“我啊,我喜欢你大哥这样脸皮薄的。”   “啊?”   “动不动就脸红害羞,可有意思了。”黎静水想起这几日她摸去东厢,蒋云玉一开始是惊慌失措,后来几次便开始气急败坏,总是板着脸将她教训一顿,然后送回正房盯着她睡着才走。   惊慌失措的时候脸红就罢了,明明是生气了,怎么还能脸红呢,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今日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是你自己有什么想法?”黎静水难得聪明一回,听出了小姑子话中的意思。   蒋华宁慌乱的摇头,连连摆手,脸涨的通红,“我,我,没有,我就是好奇,问问嫂子。”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反应太明显,垂下头捏着一边的袖子搓来搓去,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都。   原来这小姑娘是思春了啊,黎静水摸摸下巴暗搓搓的想,蒋华宁今年十五岁,确实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   黎静水扶着扶手站起来,绕着蒋华宁优哉游哉转了几圈,直看的蒋华宁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这才弯腰将手搭在蒋华宁的肩膀上,流里流气的说:“与嫂嫂说说,你这是瞧上哪家的儿郎了?嫂嫂帮你相看相看,真是个好的,便抢回来给你做夫君。”   “嫂嫂,你怎么说的好像咱们这儿是土匪窝子似的?”蒋华宁不依的跺跺脚。   “额,这个,这不是一时嘴快嘛。你看你,抓我把柄做什么,你就说是哪家儿郎,咱们得帮你把把关啊,你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会看人。”   他那么文质彬彬,谦逊有礼,且还是今年的举子,来年是要参加春闱的,她定不会看错人,倒也不怕家里把关。   只蒋府规矩森严,祖父与爹娘定然不能接受她自己有了心仪之人,怕是要说她败坏门风之类的。   这几日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嫂嫂能帮她了,与其等及笄后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她宁愿现在拼一拼,即使不能成,她好歹努力过了,不至于后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蒋华宁强忍着心中的羞意开口道:“他叫王承志,家住城郊燕子村。我不能自己与爹娘开口,还望嫂嫂帮我。”   世家大族对女子束缚多,黎静水猜想蒋府可能也是这样,不允许女子不经父母安排,自己便有意中人。   这事儿倒是好办,嫂子是可以给小姑子介绍结亲之人的,回头她悄悄的打探一下王承志的情况,若真是个好的,她便跟婆婆推荐推荐就是。   黎静水回到椅子上坐好,笑着说:“成,难得能让你看中,我倒要去看看那人有什么好,配不配得上我家小华宁。不过你这成日里也不出门,是在哪里认识他的?”   蒋华宁的脸又是一红,垂下头嚅嗫着说:“那日花灯会认识的。当时我与大家走散,害怕的不行,一个没注意被挤的撞到了他,他也不生气,还冲我笑。”   说到这蒋华宁羞涩的笑笑:“后来他知道我与大家走散,特意陪我四处寻找大家,见我着急,便猜灯谜赢了盏走马灯送我。他真的特别好。”   “听着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黎静水点点头表示。   ******   这事儿黎静水连蒋云玉都没有说,她不知道蒋云玉是个什么态度,便不敢说。这日太后召见,她要进宫面见太后,便顺路去了趟镇国公府找爹爹要了两个人,她身边都是些丫鬟嬷嬷,没有人手可以用来调查王承志。   仔细交代了一番,黎静水将这两人派遣出去。清扇好奇问道:“县主,这王承志是谁啊?您查他做什么?”   黎静水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清扇想着可能是什么机密之事,便没再问,却是故意翘着嘴说:“县主真小气。”   “哦呵!”黎静水板着脸,双眼微眯,抬起清扇的下巴凶道:“小丫头胆儿肥了啊,竟然敢使小性子了,待回了府看我怎么收拾你。”   清扇也不怕,嘻嘻笑着说:“县主,您这样子真像话本上说的纨绔少爷。”   黎静水敲了敲清扇的头,“你是不是傻。” 第31章 入宫   “太后, 福安县主到了, 现下正在门外候着呢。”身着碧色宫女服的小宫女微垂着头, 恭敬的禀道。   “快请县主进来。”太后欣喜的放下手中的书,又对候在一旁的殷嬷嬷说道:“着人去传乐阳和明霞过来,这俩丫头念叨福安念叨多日了。”   黎静水跟着传唤的小宫女行至屋内, 太后歇倚美人榻的一侧歪坐着。   “福安见过太后,给太后请安。”黎静水微微躬身给太后行了一礼。   “快起来,到哀家身边来坐。”太后坐直身体,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黎静水依言走过去规矩坐下,冲太后腼腆的笑笑, 她在太后面前总是有些拘谨, 不敢太过随意。   太后笑眯眯拉过黎静水的手握在手中,仔细打量了黎静水几眼后说道:“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哀家怎么瞧着你好似还瘦了些,可是见天儿的吐来着?”   “回太后的话, 倒是不会想吐,就是前段儿时间胃口没有往常好, 近日胃口回来了, 每顿吃很多。”黎静水老实答道。   太后看出了黎静水的拘谨, 嗔了黎静水一眼佯怒道:“与哀家说话这么生分做什么, 哀家又不会吃了你。”   黎静水不好意思的笑笑,太后又道:“肚子可饿?如今你是两个人, 要多吃些才是。哀家叫人炖的有补汤,端来你喝些?”   黎静水摸摸肚子, 她出门前早膳没少用,这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竟真的有些饿。   “臣女是有些饿了,可以把补汤换成甜点吗?”黎静水眼神亮晶晶的看向太后,吕氏每日都要盯着她喝各种补汤,她本就不好这口,近日更是腻到看到补汤就恶心。   “想吃甜的?”   黎静水使劲儿点点头,特别想。   因黎静水的眼神太过闪亮乖巧,太后实在不忍心拒绝,不吃补汤便不吃吧,只要不是对身子有害的,多吃些总是没错的。   “成,就依你。”太后笑着拍拍黎静水的手。   “蓉素,去吩咐膳房做几碟子糕点来。松子百合酥不错,还有枣泥酥饼,这个补血,再来个马蹄芝麻糕。其他的叫他们捡那些养人的做些来。”   殷嬷嬷点头称“是。”,正打算去安排,太后又开口道:“光吃这些甜点,腻得慌,”说着看向黎静水,“你不想喝补汤,那可要喝些甜汤?膳房有个南边儿的厨子,煲的汤不错。”   黎静水自然没什么意见,应道:“好。”   “那就来个紫芝白鸽汤,还有那个川党参杏仁鸭汤,再来个枣莲猪骨汤。如此便也差不多了。”因不知哪个比较合黎静水的胃口,太后干脆多点了几样,到时候哪样合胃口便用哪样。   殷嬷嬷含笑说道:“再没有比这更周全的了,您都多久没有这般费过心思了。”   太后呵呵笑着没说话,在宫里一日一日都是一个样儿,能费费心思也是一种快活。   殷嬷嬷跟了太后几十年,自然懂太后的心思,“那奴婢先下去安排。”   殷嬷嬷下去后,太后看看黎静水的肚子,感叹道:“你啊,是个有福气的。”   这个福气一语双关,皇上子嗣单薄,能够长到十岁上的公主仅五个,皇子就更少了,只有三个。这里面都多少阴私太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后宫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她知道又能如何,有太多的事儿根本无法去处置,这里面有太多的无奈。   后宫之中的女人,能够怀上已是不易,能够平安产下抚养长大更是难上加难。黎静水成亲三月便能有孕,且蒋府家风清正,没有那些阴私的事儿,可不是福上加福。   黎静水不知太后心中所想,乐呵呵的说:“爹爹也说过臣女在战争中出生,能活下来,是个有福气的。”   太后就是喜欢黎静水什么都不去深想,傻乎乎的性子。   “这事儿哀家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你娘怀你时也没停过上战场,真真是个奇女子。”   黎静水虽对夏氏没有记忆,但是经常听镇国公说起,对自己的娘亲很是敬仰,认真的说:“嗯,那时战况凶险,娘放心不下爹,任爹怎么劝说,就是不肯呆在营地修养,总是能想到法子跑出营地找到战场上的爹。”   “哦?原来还有这段隐情,哀家就说你爹怎么忍心你娘怀着身子还得上阵杀敌。”太后听说这个事儿时还曾骂过镇国公不是个男人,竟能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儿,一时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爹说我娘倔的很,他管不住我娘。还说我能平安生下来长这么大就是个奇迹,肯定是哪路神仙路过,顺带手的保佑了我。”   “你爹这个说法倒是有趣的紧。”太后笑着说,说完想到什么,又敛了笑意,神色沉重,“那时的日子不好过,你爹和你娘不容易。你娘也是无奈之举。”   那个时候兵荒马乱,到处都是起义造反的,她便是在皇上的保护下都吃了不少苦头,可想而知夏氏怀着身子依然不肯撤退,定是抱着陪镇国公同生共死的决心的。   一个女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值得尊敬。   黎静水微垂着眼,笑了笑,“臣女知道。爹从不与臣女说这些,只与臣女说娘长得多漂亮,人有多么好,有多么固执。以前臣女不懂,但是上过战场后也能想得到。”   屋内气氛有些沉重,太后微叹口气,是她的不好,好好的聊这个做什么,太后拍拍黎静水的手,“好孩子。”   “皇祖母与福安姐姐这是在聊什么呢?”明霞人还未现身,明艳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这道声音打破了屋内凝重的氛围,太后有心缓和一下气氛,配合着说:“你们怎得来的这么迟,福安可等你们半天了。”   这边明霞公主与乐阳公主也露了脸。明霞公主提着裙摆,和乐阳公主给太后见了礼,气哼哼的撅着嘴道,“福安姐姐最没良心,才不会等我们呢。自己在宫外玩的开心,也不来看看我们。”   “我给你们带礼物了,那天花灯会我花了好多心思寻的。”黎静水聪明的赶紧转移话题,哄小姑娘开心她还是很有一手的。   果然明霞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神四下搜寻,“真的吗?在哪里在哪里?”   “在我身边的丫鬟清扇那儿呢。”   “瞧你这猴急的样子,”太后笑呵呵的点了点明霞的额头,“行啦,我着人去取就是。”   旁边候着的小宫女很有眼力见的福了福身子,“是。”   门外殷嬷嬷走了进来,一边行礼一边说:“太后,都备好了,传她们进来吗?”   太后点点头:“端进来吧。”   门外小宫女鱼贯走进来,美人榻上摆有檀木小几,五盘糕点、三盅汤便将小几摆了个满满当当。   黎静水被小几上精致的糕点牢牢吸住了目光,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没了说话的心思。   乐阳用帕子遮着嘴直乐,“皇祖母,你瞧瞧福安姐姐啊。”   “饿了你就吃呗,我们又不笑话你。”明霞大咧咧的说。   “福安如今得吃两个人的份儿,可不是容易饿,你们可不许笑话。”太后笑说。将枣泥酥饼往黎静水面前推了推,“快吃吧,别理她们。”   黎静水倒也不客气,冲太后露出一个八颗大白牙的笑容,埋头认真吃起来,那架势,一口一个,一口一个。   虽早已见过黎静水的饭量,大家当下也被她这速度给惊到了,好在吃相不算太差。   太后赶紧亲自盛了碗鸽子汤递过去,“慢些吃,别噎着了,喝些汤。”   连吃了几块儿糕点确实有些干,黎静水接过汤喝了两口,还不忘说了一句,“谢谢太后。”   就这五盘糕点,三盅汤,黎静水没多久就吃了个干干净净,肚子吃饱后满足的不行。   “我瞧着人家有身子头三个月都是吃什么吐什么,没甚胃口,福安姐姐倒是不受影响,还是那么能吃。”明霞笑着打趣道。   “未出嫁的小姑娘说这些,你也不知道害臊。”太后指了一下明霞,佯怒道。又说:“不是每个人有了身子初期都会想吐,每个人反应都不一样。能吃是福,福安应了她这个名字,好福气。”   “皇祖母这心都偏到天边儿去了。”明霞不依的哼哼。   有宫女回禀黎静水带来的小玩意儿已拿过来,太后让送进来,笑着说:“就你精怪,瞧福安还惦记着给你带好东西。哀家瞧瞧福安都带了些什么,别便宜了明霞这个小精怪。”   “皇祖母。”明霞公主不依的跺脚,嘴都快翘到鼻子那儿了。   “快瞧瞧,”太后找出一个小糖人儿,“这是捏的明霞吧,还真像。”   明霞果然被吸引了目光,凑到太后跟前跟着瞧,小小的糖人儿梳着双髻,身着茜色半臂襦裙,可不就是她第一次见到福安时的穿着打扮。   若说五官,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这糖人儿的神态举止也不知是哪里像,总之只要是认识明霞公主的人一看就能知道这是她。   明霞稀奇左瞧瞧右瞧瞧,小嘴儿惊讶的微张着,做的可真细致,那露出的一排小牙里,居然也少了颗门牙,明霞惊奇的大喊:“皇祖母,您快看,这糖人儿也少了颗牙,这么小的地方都能捏出来,好厉害呀。””   太后举着糖人儿对着亮的地方眯眼细瞧了瞧,大为惊奇:“可不是,这手艺可真真是了不起。”   “那儿是用竹签儿挑出来的,细致的地方都得用竹签儿挑,捏不出来。”黎静水解释道。   “没想到民间竟有这种精细的玩意儿。”太后感叹,将手中的糖人儿给了明霞公主,又找出几只来,“你这丫头倒是周全,竟捏了这么多,费了不少心思吧。”   那几个糖人儿一眼就能看出来有太后,皇上,皇后和乐阳公主。每个小人儿都是五官看不太清楚,但是特点抓的非常准,让人一看就能认出来。   捏糖人儿的手艺人也没见过皇上太后,只能是靠黎静水的一张嘴去说,能把这么多人的特点分毫不差的形容给手艺人,确实十分不易。   太后也是没想到平时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也有这么细致的时候,可见是上了心的。   “还行,不怎么费心思的。”黎静水非常老实的谦虚道。   这若换了别人,就算不吹嘘自夸,也会说两句讨喜的话儿,也就黎静水能说的这么不实在不说,还不讨喜。   偏就对了太后的胃口,太后就喜欢这种蠢笨些且有心的,心里想些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费心思。而且愿意用心讨她这个老人家欢心也不图什么。能达到其中一样的很多,但是两样都能达到的那就只有黎静水了。   皇上就很有孝心,时常想法儿给她找乐子,只可惜心眼儿太多,有个什么事儿非得转好几道弯来说,没劲的紧。   太后笑眯眯的摸摸黎静水的发髻,“好孩子,你有心了,回头哀家着人给皇上皇后送去,他们定会十分欢喜。”   又将乐阳的那只给了乐阳,乐阳公主也十分喜欢,拿在手中爱不释手。   还有些别的小玩意儿,零零散散一大堆,太后将这些给明霞公主和乐阳公主分好,两人交给了自己的丫鬟送回各自的宫去。   “你们也别老是在屋里坐着,如今天儿还不算冷,福安刚吃了这些子糕点,你们便去御花园逛逛,哀家有些乏了。”太后聊了这么会子天儿,有些乏累。   几人行了礼告退。   这时节快要入冬,御花园除了些常青的绿植,还开着的花儿品种有些单调,就那几种。   黎静水刚刚确实有些撑得慌,这会儿溜达溜达,倒也挺舒服,三人随意闲聊着,乐阳公主看着有些兴致不高,刚刚在殿中黎静水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哪里不对劲她也没看出来。   这会儿才觉察到今日乐阳公主格外的话少,只偶尔才搭一句,虽一直笑着,黎静水就是觉得她情绪不太高。   “乐阳今儿是怎么了?怎么都不爱说话?”   乐阳公主微微笑着开玩笑道,“天儿快冷了,御花园里都没多少花儿,瞧着不开心。”   “她呀,是因为定亲的事儿不开心呢。”明霞公主心直口快,直接就给说了出来。   要不是明霞公主开口,黎静水还真信了乐阳公主的玩笑话,毕竟女孩子确实容易因为一些花花草草难过。   “定亲?怎得突然就定了亲?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公主定亲这么大的大事儿,不说传遍夏邑,整个京城肯定都会知道的,是以黎静水有些奇怪的问道。   明霞揪了朵紫色的菊花,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花瓣说道:“前几日南宁传了国书,有意与我朝交好,并求娶我朝公主,求亲使臣已经在路上了。适龄未嫁的公主只有皇姐,听母后说父皇已经决定将皇姐嫁过去。”   明霞没说的是,南宁国国主今年四十有一,刚死了国后一年。这是一服完丧便迫不及待的立新后,皇姐今年才二八年华,如花的年纪,却要嫁给一个四十多的鳏夫,任谁都不会开心。   黎静水知道南宁国国主,是个矮胖矮胖的糙汉子,当下也有些不忍心。只这是皇家的事儿,不是她能插手的,一时也不知能说些什么,歉意的看向乐阳公主。   乐阳公主也摘了朵花儿,水嫩的红色,开的刚刚好,将那花儿簪在发间,她笑意盈盈看向黎静水和明霞公主问道:“好看吗?”   黎静水和明霞公主不知乐阳公主此时这个举止是个什么意思,两人呆愣的点点头。   乐阳公主扶了扶那花儿,嘴角含着笑,“我心里是有些不痛快,不过倒也还好。毕竟我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为着这个不痛快,那我这一辈子都得不痛快。好在有趣儿的事儿不少,看书有趣儿,跳舞有趣儿,插花也有趣儿,这么多有趣儿的事儿,我何必因为那一点小事儿一直不痛快呢?” 第32章 蒋华宁的坚持   黎静水派去调查王承志的两个人动作很快, 不到三日便将王承志及他家里的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   王承志祖上也曾光荣过, 甚至还出过一任太傅, 只是后来渐渐衰败了下来。   王承志的父亲在时,家里还小有薄产,只是他不事生产, 又觉得经商有辱斯文,一心扑在圣贤书上,立志要走科举做官这条路,万事又爱穷讲究。   及至家产被他败光,也没考出个什么名堂来, 连个举人都没考上, 三十出头便含恨而终了。   留下年幼的王承志和他娘两人相依为命。孤儿寡母,家道中落,日子过得有多难可想而知。   王承志的娘是个有骨气的,秉承去世夫君的遗愿, 再苦再穷也要供儿子读书。好在家中先夫留下的笔墨纸砚和书籍不少,省下一大笔花费, 而王承志又争气, 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   都说这王承志少年英才, 又肯吃苦, 来年春闱定能考中进士。   据两人在附近邻居探访总结下来的结果,王母就靠着做绣活儿, 给人缝补、盥洗衣裳省吃俭用养大了王承志。   吃得苦耐得劳,是个有主意的。   而王承志, 聪明又肯用功,为人温和善良好相处,且是个特别孝顺的。   这人倒是确实很不错,如今虽然穷困潦倒,但是人品好又肯上进,将来定能有个好前程,就是也太穷困潦倒了些。   这样的别说公公婆婆怎么看,就是她也不怎么看得上,以华宁这般条件,家境好人品好又有前程的也不是找不到,何必找个这种普通老百姓。   到底是蒋华宁自己看上的,黎静水还是将所有调查来的结果告诉了蒋华宁,并且便是这个人虽然各方面确实都不错,但是家境条件太差了些,实在不是良配。   “大嫂,他真的很好,我不在乎他的家境的,你就帮帮我吧。”蒋华宁双拳紧握,祈求的看着黎静水。   她没想到那日遇到的温润少年,家境竟差到这种地步,爹爹和娘亲更加不可能会同意。这事儿除了找大嫂帮忙,她没有任何办法。   那个少年那么温柔体贴,那么好,即使是家境不好,她也舍不得放弃。   黎静水为难的搓着双手,“你让我怎么帮你啊,若是他现在考中进士,我还能勉强与娘说一说,但是他现在既穷又没有官身,我若说了,娘该怎么想啊?”   “明年,明年春闱王公子定能高中,他那么有才。”蒋华宁拉过黎静水的手握住,急切的说。   “这也不能肯定他明年就一定能考上,若是他没有考上怎么办?你嫁过去岂不是跟着吃苦。”   “便是明年不行,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如果是他,我愿意跟着他吃苦。”蒋华宁眼中透着坚定,王公子人品贵重,又有才华,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小姑子这么固执,黎静水很是头疼,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有的是。怎么就认定了王承志这个穷光蛋了,烦躁啊烦躁。   “华宁啊,你看要不这样。等明年春闱结果出来,他高中了,我再去娘跟前帮你说和可好?”   “再过两个月我便要及笄了,娘最近已经开始帮我相看人家,若耽搁到明年,说不定哪天娘就帮我把亲事给定下了。”说到这,蒋华宁有些失落,以前不曾遇见过便罢了,嫁谁都是嫁。   可是既然让她遇见了王公子,再让她嫁给别人,她如何能够接受的了。   看到微垂着眼,失落的小姑子,黎静水想到了那日御花园,可能要远嫁南宁的乐阳公主簪上花儿后那个笑容。   为什么女子生来就要拘于后宅,连嫁人都不能自己选择。为什么女子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何其幸运,有个这么好的爹爹。   乐阳公主她帮不了,现在她的小姑子,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帮,这种无力感,让人好生气闷。   “那我去问问你哥行不行?他比我聪明,肯定又好主意。”   “这,这,”蒋华宁红了脸,将这种事告诉大哥,想想就很难为情。且她也不知道大哥知道后会是个什么态度,万一坚决不同意怎么办?岂不是弄巧成拙。   黎静水两只手捏着蒋华宁脸颊两侧的肉,得意的说道:“你放心,我保证你哥心甘情愿帮你想办法,所以别不开心了,笑一个。”   脸上的肉都被捏住,蒋华宁的嘴都动不利索,她眼神冒着光,艰难的开口问道,“尊的吗?尊的吗?尊的阔以吗?”   黎静水两只手捏住黎静水的脸颊左右晃了晃,咧着嘴露出八颗大白牙嘿嘿奸笑了几下,“真的,对付你哥还不是小菜一碟。”   蒋华宁双眼冒着星星,口齿不清的赞叹道:“大嫂尊腻害!”   晚上用完晚膳,蒋云玉早早去了东厢,一刻也不想和黎静水多呆的样子。实在是前几日黎静水胡闹的行为害苦了他,说说不听,打打不得,就算打得那也得他打得过啊。   总之个中滋味,有口难言,蒋云玉被欺负的很惨就是了。   是以这几日蒋云玉又开始了躲人状态,他也不想的,都是被逼的。   黎静水则不动声色,优哉游哉回了房沐浴更衣,特意穿上了韩芷送她的一套寝衣。   要说这韩芷也是个好命的奇女子,爹是辅国大将军,娘也是武将之后。自小虽不像黎静水那般自由,比起京中其他贵女也算是活的十分自在的了。   韩芷是个蔫儿坏的小姑娘,爹娘兄长面前一副大大咧咧,傻乐傻乐的模样,其实私底下最是猥琐。   谈情说爱的画本子都是小意思,还曾换装进过青楼,偷过兄长的避火图。   这寝衣便是黎静水成亲,她送的。   一套薄如蝉翼的大红缂丝薄纱寝衣,送的时候挤眉弄眼,一脸坏笑。   说是寝衣,其实就是一件交领外罩衫,里面什么都没有,穿了跟没穿差不多,照样看的清清楚楚。   黎静水松散的套上那件寝衣,又在外面罩了件黑色的棉布交领长外衫,暗搓搓的朝东厢摸去。   谁知她刚走到了正房门口,就被板着脸,一脸严肃的佟嬷嬷拦住了去路,“县主,天色已晚,你这是要去哪儿?”   前几日黎静水的那一番胡闹给佟嬷嬷气够呛,千叮咛万嘱咐前三个得小心小心再小心,这可好,折腾的恨不得把房子给拆了。   为了防止黎静水再折腾,这几日前半夜佟嬷嬷都熬夜在正房门口守着,这不,逮了正着。   黎静水尴尬的笑笑,“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啊?”   佟嬷嬷瞥了黎静水一眼,冷漠的说:“县主未睡,奴婢不敢去歇着。”   黎静水又是干笑几声,搓着手说:“我就是去找君山说说话。”   “天色不早,县主怀着身子,早些歇息为好,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佟嬷嬷一步不让。   “君山每日当值,回来的又晚,用完膳便回了东厢,我都好几日没好好与他说说话了。”黎静水学着白日蒋华宁失落的样子,微垂着眼装可怜。   就是出来的效果有些不伦不类,可怜没看出来,反而感觉诡异的很。   佟嬷嬷眼皮抽了抽,有些不忍直视。姑爷为什么那么早回房您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这还不是您给折腾的。   见佟嬷嬷还是寸步不让,黎静水软的不行来便来硬的,故意冷下脸,用教训新兵蛋子那种冷厉的语气说道:“怎么我就是想与夫君说说话也不行吗?”   佟嬷嬷被黎静水肃然的眉眼给震得愣住了,心中犹疑起来,说到底黎静水是主子,她是下人。下人可以给主子忠告,却不能管着主子。   她这样一味强硬阻拦若认真追究起来就是以下犯上。   黎静水趁这个机会灵活的一猫腰,越过了佟嬷嬷向东厢快步走去,边走边回头冲着佟嬷嬷笑眯眯的说:“谢谢嬷嬷体谅,我就呆一会儿,保证安安稳稳的不胡闹。”   佟嬷嬷跟着黎静水的时间还是太短,一旁的清木就知道会是这样,有心提醒佟嬷嬷,只黎静水动作太快,她还没来得及说,黎静水就蹿过去了。   可怜佟嬷嬷还沉浸在要不要继续以下犯上的思绪里,都没反应过来,清木跺跺脚,匆匆说了一句,“嬷嬷,县主就爱这样唬人,她故意吓唬你的。”   便向黎静水追去,嘴里大喊着,“县主,天儿黑,您慢点儿走。”   黎静水就怕被拦住,哪里肯慢下来,她倒也知道分寸,也没加快速度。   东厢的蒋云玉正倚在床上就着烛火看书,听到动静无奈的叹口气,又来了,这可真真是个冤家。   他非常想干脆装睡好了,不然难受的肯定是他,可又担心别人管不住黎静水,这黑灯瞎火的,出点儿事儿他得后悔死。   蒋云玉不情不愿的起了身,动作迅速的穿好鞋走至门口打开门,一眼就看到快步走来的黎静水。   黎静水看到蒋云玉开了门,兴奋的举起手挥了挥,“君山,你果然还没睡。”   蒋云玉紧走几步迎上去搀住黎静水,无奈的说:“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能消停的乖乖睡觉吗?”   黎静水顺势靠在蒋云玉身上,豪爽的拍拍蒋云玉的肩头,“我想你了嘛。”   虽然这几个字让蒋云玉有点小高兴,可是肩头那几下大力的拍打让他也没了激动的心思,估计再大力一些就该脱臼了吧。   清木和佟嬷嬷已经追了过来,清木可怜巴巴的看着黎静水,“县主,咱们回去休息吧。”   蒋云玉扶额叹了口气,到底不忍心赶黎静水走,他又何尝不想她,罢罢罢,难受就难受吧,反正分开睡或者一起睡他都得受罪,那还不如两个人待在一块儿。   “就让县主留在我这儿吧。”   佟嬷嬷皱眉:“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保不齐就一个忍不住,佟嬷嬷实在不放心。   黎静水静静靠在蒋云玉怀里装乖巧,蒋云玉耳尖泛红,硬憋出一句,“嬷嬷放心,我知道分寸的。”这种事儿还得跟外人保证,天知道他得费多大劲儿才能说出这句话。   佟嬷嬷为难的点点头道:“那姑爷您可千万得注意,不能由着县主的性子胡来。”   蒋云玉艰难的说了个“嗯”。搂着黎静水进了东厢房。   靠在蒋云玉身上的黎静水得意的笑了笑,嘿嘿嘿嘿,作战成功。   蒋云玉将黎静水扶到床边坐下,一边给黎静水脱外罩长衫,一边絮絮叨叨的唠叨:“说了多少次,你现在怀着身子,不能胡来不能胡来,你怎么就是不听。外面这么黑,你就敢甩了下人到处乱跑,若是摔着了怎么办?你就不能省省心吗?”   蒋云玉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黎静水身上穿的衣服,一件单薄的大红薄纱交领外罩衫。   大红外罩衫里面修长的身形透过红纱看的清清楚楚,那微黑的皮肤和大红薄纱也诡异的何在相配,透出一种奇妙的美。   蒋云玉双眼微瞪,眼珠儿一动不动,就那么痴愣着。   黎静水咧嘴嘿嘿一笑,将脸凑到蒋云玉脸跟前,俩人鼻子对鼻子,黎静水大大咧咧的说:“怎么样?好看不好看?看了是不是很亢奋?”说完还在蒋云玉嘴上啄了一口。   亢奋。。。。。。蒋云玉瞬间就回了神,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到底哪里不对劲?   这也就是蒋云玉见识太少,一般来说,女子穿成这样应该娇娇柔柔的,抛个媚眼什么的。   可韩芷只送了寝衣,没教黎静水穿着这个寝衣时应该怎么做。也不怪韩芷没教,她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就算是调皮了些,知道的也仅是些皮毛,别的她也不懂。   可怜蒋云玉一口气憋在那儿,又是难受又是。。。。。。亢奋又是憋屈,脸色扭曲的跟什么似的,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做。苍天啊!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你这个表情,你不喜欢这样的?”黎静水纳闷,韩芷送她的时候说只要是男人没有不喜欢的啊。   蒋云玉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咬牙切齿憋出两个字,“睡觉。” 第33章 撩拨   “别啊, 咱俩再聊聊呗。你看我特意为你穿的。”黎静水向后坐坐, 挺了挺胸, 让蒋云玉能看的清楚,“你不喜欢?”   这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吗?喜欢有什么用?能看又不能动,他宁愿不看。   蒋云玉闷不吭声, 咬牙压住心里的躁动,起身向床里爬去躺好,闭上眼睛,真就是一副要睡了的模样。   黎静水急了,怎么不管用啊, 这正事儿还没说呢, 上次好歹还有点儿反应,怎的一次比一次冷淡了。   以前在军中,那些汉子看到母猪都能冲动,怎么到了蒋云玉这儿就完全不一样, 她本来是想着先勾着蒋云玉上勾,待俩人成了好事的途中再说这事儿, 不答应帮忙就吊着他。   可是这人却不上钩, 莫非是她哪个步骤出了岔子?不应该啊, 韩芷当时送这衣服时信誓旦旦的说只要是个男人看到女人穿这个衣服都会扑过来。   不管了, 先上再说。   黎静水转身坐起,侧一抬腿, 跨坐在了蒋云玉的腰上,她一手扯住蒋云玉的衣领道:“都说了让你陪我聊聊, 不许睡。”   蒋云玉:“。。。。。。”   不要坐那里!不要坐那里!不要坐那里!   蒋云玉在心中疯狂嘶吼,刚刚那个朦朦胧胧的画面,他嘴都咬出血才忍住没有起反应,现下又给他来这招,真心坚持不住。   蒋云玉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忍的牙都快咬碎,坚持住,绝对不能起反应,不能给她可趁之机。   可是黎静水掩在暗红薄纱下的身子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晃得他头晕眼晕,鼻腔发热。就算是闭上眼睛,还是感受的到身体碰触之处的火热触感,而且愈发清晰。   细微摩擦之间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小小玉再也受不了大玉子的控制,疯狂的挣扎着,它要雄起,它要吃肉,它要发泄。   终于他成功挣脱了大玉子的钳制,高高抬起了他骄傲的头颅。   最终还是没忍住,蒋云玉懊悔抚面,脸色通红通红,大颗大颗的汗珠滑落在枕头上,褥子上,羞耻的低叫了一声。   身下的动静黎静水自然感受到了,暗自窃喜,搞半天都是在装样子啊,小样儿!   黎静水得意的晃了晃,拍了下蒋云玉的腰咧着嘴说:“你这不是挺喜欢的嘛,咱俩是夫妻,喜欢你就大胆的说,跟我有啥可装的。”   蒋云玉被晃的又是一声低喘,他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万般委屈的说:“阿水,你先下去好不好?”   黎静水又晃了晃,“都这样了你还装?”   “我从头到尾就没有说不喜欢。”蒋云玉万般无奈,浑身憋的难受,还得耐着性子去哄黎静水,“但是你现在怀着身子,我们不能这样。乖,为了孩子你忍忍好不好?”   黎静水邪恶一笑,手向下一探说:“我有办法给你疏解,只是我有个事儿需要你帮我出主意。”   “不行,我不用你疏解,我这样挺好,你听话快点儿下去睡觉。”   “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黎静水贼兮兮的说,她附身趴在蒋云玉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这几句话听的蒋云玉心神荡漾,愈发燥热难耐。同时惊奇不已,他没想过竟然还能这样。   但是蒋云玉有些犹豫,这听起来太过放浪形骸,他很难为情。只是现下他憋的难受,且感觉那样应该会更舒爽,他真的真的很想试试。   纠结了好一会儿,蒋云玉决定豁出去了,不管怎么样也只有他俩知道,别人又不会知道,放浪形骸就放浪形骸,只要痛快就成,反正他俩是夫妻。   蒋云玉一咬牙,羞答答的问道:“什么事儿?”   黎静水坏笑,上钩儿了,兄弟们没说错,男人果然都吃这一套。她仍旧趴在蒋云玉的耳边,说:“华宁看上一个书生,才学人品都非常好,将来前程必定不可限量,就是如今家事上差了些。”   因着处于一个蓄势待发的状态,蒋云玉有些心不在焉,听是听了,却没什么太大反应,他难耐的动了动,臊眉耷眼的说:“我知道了,要不咱们先继续,完事儿了再来谈这个?”   “成。”黎静水痛快的答应。   这个法子还是当初兄弟们侃大山,程大柱说过的。程大柱成亲早,参军时孩子都有了俩,最爱聊家里婆娘怀着身子,汉子们该怎么办。   天天侃,天天侃,黎静水想不记得都难。只黎静水只是听过,没有实践过,所以她的技术不是特别好。   “疼,疼疼疼。”   “你放松,放松就不疼了。”   “哎哟!不行,疼,你是不是搞错了?”   “跟你说了让你放松,大老爷们不能娇气。”   过程比较粗暴,好在蒋云玉也是个新手,俩人磕磕绊绊,到了后面倒也十分和谐,总之最后蒋云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妙绝伦的奇妙体验。   待蒋云玉平静下来,黎静水手脚都搭在蒋云玉身上,蒋云玉细细的给黎静水揉捏按摩,说:“华宁自己与你说的那名男子才学人品好?”   黎静水耷拉着眼,懒洋洋的说:“我也派人去查过。”然后把王承志家里的具体情况都与蒋云玉说了。   蒋云玉听完拧了眉心沉思半晌才说道:“这事儿倒也不麻烦。祖父最重有学识、性情高远之人,并不看中门第。只要他能入得祖父的眼,一切都不是问题。”   “那是要将他引荐给祖父吗?”   “你安心在府里养胎,万不可由着性子胡闹。只要你听话,这事儿我来处理就是。”   这是蒋云玉嫡亲妹子的事儿,蒋云玉自然会万分用心,他却鸡贼的借着这个与黎静水谈条件。   黎静水自然是毫不犹豫,痛痛快快的答应了。蒋云玉窃笑,还是好骗的娘子好。   ******   蔡英和韩芷得知黎静水有孕,一同给黎静水递了帖子,得了黎静水的回应,这日两人一起来了蒋府看望黎静水。   如今天儿凉了,佟嬷嬷不再许黎静水在院子里长呆。三人便聚在了卧房外的美人塌上,嗑着瓜子儿聊着闲话,好不惬意。   韩芷自见了黎静水,眼睛基本没怎么离开过黎静水的肚子,现下仍然一脸不可置信,喃喃说道“真的是太快了,这就有了身子,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蔡英扔下一颗瓜子壳儿,好笑的说:“行啦,从进了院子,你这话絮絮叨叨说了多少遍了,这也不是个多稀奇的事儿。”   “我也不是觉得阿水这么快有孕稀奇,我是觉得阿水有孕稀奇,我实在没法想象阿水当娘哄孩子的样子。”   “这倒也是,我一想都觉得瘆得慌。”蔡英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符合道。   “你们这是什么话?我好歹是个姑娘,有孕怎么就稀奇了。”黎静水嗑着瓜子儿漫不经心的说。   “你可不是姑娘,你现在是人妇。”蔡英笑说。   黎静水一愣,“对哦。”   黎静水傻愣的样子逗得韩芷和蔡英捧腹大笑,韩芷指着黎静水笑的眼泪都快出来,“瞅你那傻样。” 第34章 商议   几人闲聊了几句, 黎静水顺嘴就说了蒋华宁的事儿, 蔡英扔了手中的瓜子儿, 无奈的看向黎静水,“阿水,你这也太冲动了, 华宁因着心事思虑不周便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犯糊涂。”   黎静水纳闷抬头,呐呐的问:“怎么了吗?”   韩芷也没弄懂哪里不合适,还以为蔡英是觉得那王承志配不上蒋华宁,说:“不是说王承志文采特别好嘛, 又有阿水这个县主嫂子帮衬着, 华宁以后不会吃苦的。”   蔡英恨铁不成的看着俩人,“你们啊。阿水你从头到尾就只说了华宁看上了王承志,那王承志呢?你考虑过王承志怎么想的吗?万一那王承志没看上华宁呢?”   “不会吧,”韩芷不在意的说:“华宁家世、才貌样样好, 王承志一个穷书生,怎么可能会看不上华宁。”   “你怎么能确定?王承志他是人, 他有自己的想法, 说不定他是个心气儿高的呢?寒门学子大多自尊心极强, 你怎知他就愿意娶一个高门贵女。你要知道他若是娶了华宁, 以后就算有了好前程少不得也会被别人说他是吃软饭、靠夫人的,你能保证他不介意, 愿意承受?”蔡英极为认真的质问着。   韩芷傻了眼,呐呐说不出话来, 她跟黎静水差不多,都不是个心思多的,哪里能想到这么多。   黎静水也慌了神,蔡英说的非常有道理,她忐忑的问道:“那可如何是好?要不我派人去问问他?”   这个法子连韩芷都知道不妥,看傻子似的看着黎静水说:“你傻了吧,你直接让人去问他,不管他对华宁有没有意思,都会坏了华宁的名声,说不得还会让那王承志看轻华宁。”   蔡英的手搭在小几上,食指咚咚咚的敲着桌面,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不能直接从王承志那下手,可以从他朋友那儿突破。”   “阿水你找人查查王承志有哪些好友,从这些人下手,让他们去套王承志的话。有钱能使磨推鬼,况且这不是害人之事,到时只要记得不要提到华宁,做的隐蔽些,这事儿就不会扯到华宁身上。”   “不提华宁要怎么打听?”黎静水问。   “这还不简单,就让他们问王承志可有心仪之人,可愿娶高门贵女,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若王承志无婚约,无心仪之人,也不介意娶高门贵女,到时再让蒋老太爷相看王承志也不迟。”   “英子,你真厉害。”黎静水抚掌赞叹,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七绕八绕的竟也能想的出来。   “这有何难,我从小就看着我娘与爹的那些小妾斗来斗去长大,她们那才叫厉害呢。”蔡英淡定的说,顿了顿又说:“还有,叫我阿英。”   “英子多好听,多可爱。”   “不,叫我阿英。”蔡英坚持。英子这个名字又土又难听,哪有阿英听着霸气。   “哎呀,英子,你不要这么矫情嘛。我也觉得英子比阿英上口嘛。”韩芷对着蔡英笑的一脸奸诈,“英子,英子,英子。多听听你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蔡英:“。。。。。。”并没有好吗。   她都抗议多少回了,也没有成功,蔡英不想再继续这个令人心塞的话题,换了个话题说道:“那日华宁迷路,王承志表现得极为热心,难保不是个花花公子,我们要不要测试一番这个王承志的人品?”   听着挺有意思的,韩芷兴致冲冲的问:“怎么测试?”   “咱们寻个貌美的女子,冒充富家小娘子去接近于他,看他如果反应。”   “这个主意好。”黎静水说:“那小子若是心思不纯,便配不上我家华宁。”   “那这貌美的小娘子去哪儿找啊?总不能真去找贵女来帮忙吧,我们会挨揍的。”韩芷问道。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于名声也是有碍的指定不会有人乐意帮忙。   这确实是个问题,蔡英也犯了愁,摊了摊手表示她一时也没有好的主意。   黎静水想了想说:“青楼女子可以吗?”   韩芷拍手:“对啊,这个太可以了。青楼女子,银子给够了指定乐意,她们最会勾引男人,测试王承志对她们来说就是小事儿一桩,且也不用担心影响名声什么的。”   “这个时辰正好,青楼也该开门了。那咱们这便去青楼看看。”黎静水说道。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胡闹。”蔡英看向黎静水板着脸训道:“我们俩去就行,你一个怀着身子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你怎么跟蒋云玉一个样儿。”黎静水撇撇嘴抱怨,“我都憋了好些日子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散心的机会。你放心吧,咱们又不是去打架的,出门就是坐轿子,到了青楼也是坐着,我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说完黎静水冲韩芷使了使眼色,韩芷会意,跟着帮腔说道:“就让阿水去吧,咱们看着点儿就是了。”   两人都这么说了,蔡英也不好再说什么,管的太过毕竟还是不合适。她翻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那咱们可说好了,到时候你老实点儿,不许跑跳不许有激烈的大动作。”   认识这么久,黎静水总是风风火火、毛毛躁躁,蔡英担心她就算是有了身子也稳不下来,说完还是不放心,又认真的补充道:“你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和阿芷九条命都不够赔的。便是为了我俩你也得安安稳稳的。”   “哎呀,你放心吧。”黎静水摸摸肚子,“我都是要当娘的人了,知道分寸的。”她虽然好热闹,也不至于拿孩子开玩笑,那得多混啊。   前不久杨大夫过来诊脉,她特意仔细问了,她身体好,如今又吃的香,胎相特别稳。虽还未满三个月,也不用太过紧张,反而是每天适量的散散步会更好。   黎静水先是传了从她爹那要来的那两个人,这两人皆是长相普通,身形粗壮,不甚起眼的汉子。高些的那个叫大牛,矮些的那个叫铁子。   黎静水吩咐这两人去调查王承志有哪些知交好友,不论花多少银子收买一个来。又将要打听的事儿细细嘱咐给他们,大牛和铁子办事儿挺快又细致,黎静水干脆自己留了下来,没有还给她爹。   大牛和铁子下去后,黎静水又去了吕氏的院子。她如今有了身子,要出府肯定得与吕氏打个招呼,她找的理由是陪蔡英和韩芷去福祥楼逛逛。   福祥楼是京城有名的首饰铺子,因为有蔡英和韩芷在,吕氏倒也没有怀疑,叮嘱了几句让黎静水早些回来用晚膳,便让她们去了。   正好就坐韩芷和蔡英来时坐的轿子,轿子还算宽敞,也都铺了软垫,倒也舒适。   这轿子是韩芷府上的,车把式早被韩芷收拾的服服帖帖,韩芷每次出府瞎玩儿都是用这个车把式,嘴严听话,用着放心。   三人先去了韩芷府上换行头,韩芷爹娘管的不严,她们很轻松就换好了一身男子服饰,府中丫鬟小厮看见了就跟没看见似的,懂事儿的不得了。   换好行头后,三人上了轿子直奔胭脂巷而去。 第35章 逛青楼   胭脂巷——青楼一条街。   每日寅时太阳还未落山之时, 这里便开始开门迎客。   这儿最大最火的一家是秦淮楼, 蔡英说秦淮楼的姑娘个个儿在京城的名气都很大, 怕这王承志会认出来,还是找个普通的院子里没甚名气的姑娘比较方便行事。   巷子尾有一家怡红楼,就这院子的名字就起的不是特别讨喜, 太过俗气。   且这儿还是巷子尾,料想这儿的生意也不会多好,三人便决定在这家找。   这会儿时辰早,没什么客人。红火的院子门口也就几个小厮守着,这怡红楼门口倒是早早站了几个姑娘, 打扮的花枝招展。估摸着刚睡醒没多久, 懒懒散散没什么精神。   说是姑娘也有些不确切,应该说是半老徐娘。一看就上了年纪,竟没一个年轻的,一个个脸上的粉厚的抖抖就能往下掉。   黎静水三人作男子打扮俱都是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哥儿模样, 走到怡红楼门口,那几个懒洋洋的半老徐娘愣了愣, 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们这儿都是些老姑娘, 位置又偏, 平时也就一些穷老汉会来光顾, 突然来了这么三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儿,且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可不反应不过来。   也就愣了那么一瞬,几人迅速便反应了过来, 立马都扬起十二分热情的笑脸,抖着帕子扭着腰将黎静水三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哟,三位小公子生的好生俊俏。”   “是啊,是啊,三位快里边儿坐坐。”   “进来吧,进来吧。”   这几个半老徐娘用的都是最劣质的脂粉,味儿特别大,极为刺鼻,时不时的还往下掉粉,再经过帕子那么一挥,三人气儿差点喘不过来。   黎静水反应最大,呛的连连咳嗽。这几个半老徐娘也是从未遇见过这般年轻还有钱的客人,深怕她们跑了,黎静水咳成这样也不愿让开,甚至还往黎静水跟前儿挤。   “哟,这位小公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们哪里料到这些人会这么疯狂,黎静水咳的说不出话来,第一反应就是护住肚子,深深后悔不该出来凑这个热闹。   韩芷赶紧将黎静水护在身后,阴沉着脸大喝一声:“放肆。”   她嗓门大,中气足,这一嗓子喊下来威慑力十足,真就将那几人震的抖了抖,闭了嘴,惶惶的看着她不敢再说话。   韩芷又是一嗓子,“都他娘的给我散开。”   那几人被韩芷凶煞的眼神吓得赶紧乖乖躲得远远的,跟富家公子哥儿比起来,还是小命重要啊。   蔡英扶住黎静水小声问:“你没事儿吧?”   黎静水摇摇头笑着回道:“没事儿。”   三人这才向院子里走去,那几人在一旁惴惴不安,不敢再靠近,韩芷依旧肃着脸,“去将你们妈妈叫来。”   几人点头如捣蒜,惶恐的应着“是”。   韩芷和蔡英不动声色扶着黎静水进了大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这院子一看年头便不短了,虽到处花里胡哨的,但颜色都已变得没那么鲜艳了。   有两三个年纪挺大的婆子在各种打扫着,厅里这个婆子见黎静水三人进来,慌慌张张就退了出去,怕惊扰了贵客。   没等她们坐多久,门口便传来了一道浑厚的声音:“三位小公子好,真真儿不好意思,怠慢了你们,奴家在这边给三位赔罪。”   一个身着水红色抹胸长裙外搭金色薄纱的妇人一步三扭的走了进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看年纪约摸四五十的样子,脸上也是厚厚的白粉,大红的嘴唇儿。   韩芷恶心的抖了抖,居然还有比门口那几个更夸张的打扮,她几次逛青楼都是去的秦淮楼,那儿的妈妈年岁不过才二十七,风韵十足,这儿跟秦淮楼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蔡英一摆手:“无妨,你们这儿的姑娘就门口那几个吗?”   “楼上倒是还有几个,只是年岁跟门口那几个差不多,不知三位小公子想找什么样儿的?”妈妈知道这三位肯定是看不上门口那几个的,她们一看就不差钱。   难得能来有钱的主儿,妈妈肯定不愿意到手的肥肉溜了,只她们这儿都是些上了年岁的,妈妈也是实在没辙。   黎静水拧眉,这年纪也太大了些,什么样儿都肯定是不成的。   韩芷说:“要不咱们换一家再看看?”   一听贵客真要走,妈妈急了,这种贵公子的钱最好捞,这三个人一看就不是小气的,老天保佑来了这么个机会,可不能不错过。   妈妈一咬牙一跺脚,也顾不得原先的打算,忍痛说:“三位爷稍等,奴家有个闺女,今年方二八年华,原是打算留着参加花魁大赛的,还是个雏儿呢。今日也是与三位爷有缘,奴家便忍痛割爱,三位爷可要瞧瞧?”   黎静水三人换了换眼色,黎静水清清嗓子说:“那就让她出来给小爷我看看,若是入了爷的眼,银子都好说。”   说着扔给妈妈一锭二十两的银锭子。   妈妈一弯腰,微一伸手稳稳接在了手中,摸着那银锭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冲门口喊道:“合欢,过来引三位爷去二楼紧里头那个大房间。银杏,备些好酒好菜给三位爷送去。你们完事儿了赶紧出来,别扰了三位爷的兴致。”   那厢嘱咐完又冲黎静水三人媚笑着说:“三位爷去雅间稍等,我这便去叫牡丹。”   牡丹确实是妈妈的闺女,亲生闺女。妈妈年轻时被官老爷赎作外室,生下牡丹,而这怡红院也是因着背后有那官老爷护着才能开起来。   后来妈妈被官老爷抛弃,没了官老爷的支持,怡红楼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挣得钱也就勉强够这一大家子吃用,连个买姑娘的钱都没有,妈妈也是被逼的没了法子,只好让自己的闺女也出来挣钱。   雅间比大厅装扮的雅致许多,家具用的木料爷都是些好木料,引她们过来的女人将她们引进门坐下,便低眉顺眼退了下去,一刻都不敢多呆。   送酒菜的也是,将酒菜送进来摆好就马上恭敬退下,瞧这样子定是已经知道她们脾气不好了,倒也省了她们费劲。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妈妈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鹅黄色半臂襦裙的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定就是牡丹了。   牡丹跟着妈妈进来,乖乖巧巧行了礼,“给三位爷问好,奴家花名牡丹。”   只见这牡丹瓜子儿脸,丹凤眼。皮肤白皙通透,只五官和脸蛋儿都是小小的,瞧着十分清秀,并不算多好看。   倒是那身段儿,凹凸有致,腰肢不盈一握,煞是惹眼。   黎静水觉得这模样好好打扮一下应该会更出彩,倒是可以一用。她询问的看向韩芷和蔡英,韩芷和蔡英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黎静水便说:“嗯,不错,就她了。”   妈妈见成了,一脸喜色的点头哈腰,笑容满面的对牡丹说:“好好陪三位爷。”说着就要出去。   “慢着,”黎静水出声拦住妈妈,“我要请牡丹姑娘去我府上小住几天,不知可不可以。”   “这。。。。。。”妈妈犹疑。   牡丹长得不是特别美,妈妈心里清楚,她安排牡丹参加花魁大赛也没指望牡丹能夺魁,就是想着让她露露脸,挣点儿名气。   妈妈也是看黎静水三人十分大方的样子,想着自己的闺女参加花魁大赛也不定能不能露到脸,还不如陪好眼前的金主呢,若是巴结住了,也不吃亏。   只是这请去府中几天,等于牡丹这几天就不能接别的客人了,妈妈也不知这三位金主能给多少银子,怕给的少了吃亏。   黎静水明白妈妈的意思,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扔在桌子上说:“这些妈妈拿去给牡丹买些好看的首饰衣服。”   六张银票,每张都是一百两面额,整整六百两银票。妈妈傻了眼,她这楼里一年才勉强挣个百来两银子。   妈妈一把取走桌上的六张银票,笑的见牙不见眼,愈发谄媚,腰恨不得弯到地上去,“谢大爷赏,那牡丹这丫头就给爷添麻烦了。”   “我们还有事儿,你们去收拾收拾,收拾完这便带着牡丹姑娘走了,这几日若是牡丹姑娘表现好,爷还有赏。”黎静水说。   妈妈连连点头,腰就没直起来过:“哎,是是是。”   从怡红楼出来,黎静水三人直接带着牡丹上了马车,坐好后,黎静水跟韩芷说:“阿芷,我和英子府里都不方便,这牡丹姑娘你带回去顺便教教她该怎么做吧。咱们后天再去办这个事儿。”   蔡英家中管的比较严,黎静水如今有身子,吕氏看的紧,确实都不方便。韩芷爽快的点点头答应道:“成,交给我吧,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第36章 闹别扭的蒋云玉   黎静水到家时, 蒋云玉还没有回来, 她松了口气, 虽说出门跟吕氏打了招呼,但是难保蒋云玉不会唠叨,自从她有了身子以后, 蒋云玉是变得越来越啰嗦了,天天念叨的她头疼。   晚上蒋云玉回来,两人用着晚膳。黎静水今儿出了趟门,感觉放松许多,这会儿饿的不行, 专心致志吃着饭, 也没有发现蒋云玉在偷偷的看她。   蒋云玉从早上起不管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甚至给学生授课时还拿错了书。他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起昨夜那美妙的感受,虽然他觉得自己这样很不正经,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这会儿他看着黎静水吃东西的模样, 怎么看怎么喜欢。那怪异的使筷子的手势,随着嚼东西一耸一耸的下巴都特别的顺眼。   蒋云玉脸红红、心慌慌用完了膳, 含羞带臊撇了黎静水一眼, 默默回了东厢。   而吃饱喝足的黎静水正满足的摊在椅背上消食儿, 她一个高兴就吃多了, 是以并没有注意到蒋云玉那暗含期待的小眼神儿。   等消了食儿,黎静水洗漱一番便直接上床睡觉了, 这段时间她经常犯困,每天断断续续总要睡六七个时辰。今儿因为蔡英和韩芷来访, 后来又去了怡红楼,这期间她一直没合过眼,这会儿很是困顿。   可怜蒋云玉特地洗的干干净净,躺在床上看着书哼着小曲儿,心神荡漾的等着他的阿水过来钻他被窝。   直等的眼皮都开始打架了也没等到,蒋云玉纳闷今儿怎么还不来,按耐不住摸下床去了主屋看是什么情况。   门口值夜的清羽给蒋云玉浇了盆冷水,“姑爷,县主已经睡下多时了。”   睡了?竟然就这么睡了?难道她只是想了才来找的他?满足了不需要了就扔一边,就不理了?真是太过分了,难道她都没有心的吗?   蒋云玉什么都没说,气哼哼回了东厢,又是憋屈又是委屈。亏得他想了她一整天,期待了一整天,搞半天都是他自己一头热,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儿。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竟是气的一夜未睡,第二天一大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了学子茶会。   包厢里几位大儒见了蒋云玉眼底青黑,萎靡不振的样子,俱都打趣道:“怎得这么憔悴?可是夜里没睡好。”   蒋云玉又不能直说,总不能跟人家说他因为家中夫人变脸变太快而生气吧,只得连连苦笑着敷衍。   苏秦与蒋云玉相交已久,对蒋云玉非常了解,俩人出了包厢,苏秦关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可不信你刚刚那番说辞。可是与县主闹别扭了?”   蒋云玉不愿意跟苏秦说这些,毕竟这是他和黎静水夫妻喜欢之间的事儿,与谁都说不得。   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阿水怀了身子,最近总是睡不好,我担心她的身子,也跟着失了眠,不是什么大事儿。”   苏秦太了解蒋云玉了,看他那转动的眼珠就知道他在撒谎。只人家自己不愿说,苏秦也不好再问,只随意宽解了几句。   心里却是心疼的不得了,她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在一起不可能幸福的。   她当初真傻,怎么就会觉得君山娶了县主也是一样的,根本就不一样。   这才成亲几个月,君山就变得如此憔悴,心情沉郁。若是再久一些时日那还得了?   她舍不得昔日与她尽情畅谈山水人生的君山活成如今这幅模样,苏秦暗暗下定了决心,她得帮帮君山才行。   ******   黎静水想了很久这事儿要不要告诉蒋华宁,最后还是决定告诉,这是她的事儿,应该让她自己来判断决定,旁人插手总是不好。   蒋华宁在这之前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见黎静水为了她思虑的这样周到细致,还做好了各种应对策略,感动的热泪盈眶。   黎静水最见不得喜欢的小姑娘掉眼泪,手忙脚乱给蒋华宁擦着脸颊,心疼的哄道:“不哭不哭,你瞧你哭什么。那王承志若是禁不住考验,敢乱来,我便打断他的腿给你出气。”   黎静水还以为蒋华宁是担心王承志会是个花花公子。   蒋华宁眼泪还未擦干净,却是挂着眼泪噗嗤一笑,也没有解释,只顺着说道:“大嫂你真好。”   黎静水将帕子糊在蒋华宁脸上胡乱揉了几把,“快别掉金豆豆了,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你说那王公子这也好那也好,小小一个测试不会过不去的。”   蒋华宁狠狠点头,“嗯。”确实,她相信她的王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而这一天晚上,蒋云玉回来后赌气没与黎静水说话,一副高冷的样子。实际他在等黎静水先发现自己的错误,并且向他开口承认错误。   就连佟嬷嬷和四清都发现了蒋云玉的不对劲,姑爷这样子怎么瞅着好像很生气,难道县主又惹祸了?   只黎静水心里装着明日之事儿,并没有注意到,蒋云玉的脸越来越黑,黑的跟碳似的,她也为没看到。   蒋云玉只动了几筷子就堵的再吃不下去,瞧瞧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显然就是未将他放在心上。   可笑他竟还期待着她能主动发现他的不高兴。   蒋云玉撂下筷子阴沉着脸说道:“我吃饱了,还有事儿,先回房了。”想了想还是加了句,“你多吃些。”   黎静水心不在焉应道:“嗯,我知道了,你去吧,早点儿休息。”   蒋云玉:“。。。。。。”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他一甩袖子,寒着脸出去了。   佟嬷嬷瞅着出去的蒋云玉,皱了眉头,清木也是一脸担忧看着外面,“县主,姑爷似乎在生气呢。”   “嗯,我知道了。”黎静水条件反射顺嘴应道,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猛的抬头,“嗯?姑爷怎么了?”   清宁接口道:“姑爷晚膳都没用几口就不用了,也不咋说话,脸色瞧着可吓人了。”   “是吗?”她还真没注意,这家伙又闹什么别扭呢。   “您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佟嬷嬷问。   黎静水心虚起来,难道他知道她今儿出门了?那可真是遭了。她结结巴巴说道:“我,我能闯什么祸?”   几人都鄙视的看着黎静水,您可什么祸都能惹的出来。   黎静水被看的尴尬的咳了咳,夹了一筷子牛肉丝儿塞嘴里掩饰性的嚼啊嚼。   佟嬷嬷亲自上前为黎静水布了一些近些日子黎静水爱吃的菜说:“县主快些吃,吃完了去瞧瞧吧。”   黎静水往嘴里塞着菜,含糊的应了声“好”。心想着这蒋云玉的心思可真是变化莫测,难以捉摸。   前日不还好好的,说不开心便不开心了。   匆匆填饱了肚子,佟嬷嬷塞给黎静水一个食盒,刚刚故意没动几下筷子,指定没吃饱。   黎静水赞叹佟嬷嬷想的周到,提着食盒去了东厢。东厢房里亮着烛火,黎静水也未敲门,直接推开了房门伸进去一个脑袋,蒋云玉竟没有看书,正坐在桌边儿发呆。   听了动静抬头看向黎静水,黎静水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君山。”   蒋云玉的心跳了跳,原本落寞的心情瞬间亮了起来,却是不动声色的“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夫君大人,你晚膳都没吃多少,我给你带了好吃的。”黎静水晃了晃手中的食盒。   蒋云玉被这声夫君大人叫的面红耳赤,原就有些加快的心跳更加扑通扑通狂跳起来,脑海一片晕乎乎的,只那声夫君大人来来回回的晃荡。   他心里美的直冒泡,瞬间什么委屈难受都没有了,只仍旧端着一张脸,别别扭扭的撇了黎静水一眼,仍是未吭声。   黎静水厚着脸皮凑到桌边坐下说:“让我们来看看都有些什么好吃的。”说着打开了手中的食盒,食盒里整整齐齐摆着碗馄饨和三碟子小菜。   黎静水将馄饨和小菜拿出来摆好,用小勺子挖了颗馄饨递到蒋云玉的嘴边,看着蒋云玉张大嘴巴说了声:“啊??????”   她曾经在外面见过妇人这么喂自己的孩子吃饭,她觉得闹别扭的蒋云玉跟小孩子差不多,便也学着那妇人的样子喂蒋云玉。   蒋云玉不曾想黎静水会有这个举动,心中竟十分受用。他一边唾弃自己没有用,立场不坚定,一边微红着脸乖乖张嘴吃下了那颗馄饨。   待蒋云玉嚼完吞下,黎静水凑到蒋云玉唇边吧唧亲了一口,笑眯眯夸道:“真乖。” 第37章 蒋云玉真好哄   蒋云玉不想这么快原谅黎静水, 他这一天都气的不行, 刚刚独自坐在东厢更是伤心难过, 偏偏生气难过的只有他自己,而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却什么都不知道,吃得香睡得好, 没心没肺。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唇角,控制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陌生又很无力,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一下生气一下又不生气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心情诡异的难以捉摸。   到底是没忍住,蒋云玉别别扭扭的开了口, “你昨日晚上睡得好不好?”   “挺好的啊, 一觉到天亮。”黎静水不明白蒋云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纳闷的回答。   蒋云玉:“。。。。。。”   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努力劝自己不要计较不要计较,蒋云玉又问:“你昨日为何没来找我?”   黎静水可算是琢磨出这蒋云玉的意思了, 合着这人是为着她昨日没有来找他睡觉不高兴啊。   黎静水也委屈起来,放下汤勺说:“不是你自己说的让我听话, 不许胡闹的吗?之前我一来找你你就说我。”   好像确实是这样, 蒋云玉尴尬的咳了咳, 那确实是他无理取闹了。一下子变成了没理的一方, 蒋云玉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红着脸低垂着眼跟个小媳妇似的坐在一旁。   “那我以后是来还是不来啊?”黎静水委屈看着蒋云玉。   蒋云玉又是一声轻咳, 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你想来就来呗。”   听着蒋云玉这意思两人是可以不用分房睡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她都喜欢晚上将蒋云玉当被子压着睡了, 这些日子自己睡总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   黎静水开心的挽住蒋云玉的手臂,“那你就搬回主屋嘛,别住这东厢了,怪麻烦的。”   “既然你这么希望我搬过去,那我便搬回去吧。”蒋云玉端着身子傲娇的说。   黎静水吧唧在蒋云玉脸颊上又亲了一下,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又端起馄饨碗继续喂蒋云玉吃馄饨,蒋云玉摸摸被亲的地方,美滋滋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将馄饨吃了个溜干净。   晚上睡在一处的两人感叹,果然还是两个人一起睡睡得更香更舒服。   ******   第二日一早,等蒋云玉出了门,黎静水赶紧收拾好去了蒋华宁的院子。   蒋华宁正巧刚收拾好,两人先去了吕氏的院子请安。   黎静水昨日已出了一趟府,今日又要出府,吕氏很是不满。她端着手中的茶杯拧眉道:“你昨日才出府逛了半晌,怎的今日又要出去,若是累着了可怎么好。”   “娘,”蒋华宁上前抱着吕氏的手臂撒娇道:“是我想去布庄买些花样,托着大嫂陪我去的。”   “胡闹。”吕氏厉声呵斥:“你嫂子如今怀着身子,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多体谅着些。”   蒋府人丁单薄,吕氏对黎静水这一胎格外的着重,哪能由着她们胡来。   “娘——”蒋华宁摇晃着吕氏的手臂,“我就让大嫂陪我逛逛布庄,别的哪儿也不去,出门就坐马车直奔布庄,累不着大嫂的。”   吕氏到底心疼蒋华宁,但她也心疼那未出生的孙子,便只板着一张脸不说话,任蒋华宁怎么撒娇都不答应。   吕氏不松口,就没法出府,黎静水不得不也开了口,“娘,你便让我跟着华宁出去逛逛吧。日日呆在府里我总觉得有些闷,杨大夫也说要我多散散心。说我心情好了对孩子也好。”   说罢似模似样的摸了摸肚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吕氏。   吕氏瞅着儿媳很显然在装可怜的脸,眼角狠狠一抽,装个样子都不会装,真是个笨的,心中却是一软,对黎静水招了招手说:“过来娘身边儿坐。”   黎静水乖乖巧巧走去吕氏身旁坐下,吕氏温柔的看向黎静水的肚子,摸了摸,“这些日子感觉怎么样?我瞧着你胃口还不错。”   黎静水不明就里,实在的说道:“最近我胃口特别好,吃的比以前都多。”   吕氏欣慰的点点头,“胃口好就好,你若实在想去我也不拦着你,只你千万要记得你如今怀着身孕。这女人有了身孕便与平时不一样,娇贵着呢。逛完布庄赶紧回来,外头人多,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黎静水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娘。”   对于自己一会儿不是去布庄而是干别的事儿,黎静水是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这种事儿她曾经在镇国公府经常干。   吕氏看向蒋华宁,又是紧绷起面皮,话锋一转,“照顾好你大嫂,莫要贪玩。若是阿水回来累着了,娘可是要跟你急的。”   “这是当然的,您就放心吧。”蒋华宁拍着胸脯保证道。   跟吕氏打了招呼,黎静水和蒋华宁乘了马车先去辅国将军府与韩芷、蔡英汇合。   韩芷和蔡英早已等候多时,她们四人同乘一辆马车,另外安排了一辆马车给那牡丹姑娘单独乘坐。   大牛和铁子传来消息,王承志每日辰时都会从家中出发去南大街摆摊卖字画补贴家用。   南大街一整条街都是摆摊的,人流如织,不方便行事,她们只能在王承志出门会经过的人较少的小巷行动,以免引人注意。   这会儿已近辰时,时间紧急,几人上了马车坐好,赶往商议好的小巷——香榆胡同。   香榆胡同都是外来客商买的宅子,一年住不了几天,是以这个胡同一般都格外的安静,几乎没什么人影。   黎静水几人将马车停在离胡同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蔡英不放心,又下了马车与牡丹叮嘱了几句这才回了马车。   这边牡丹按照计划好的,躲在巷子某座宅子的外檐柱间,韩芷特地给她看过了王承志的画像。   她从未做过这种事,紧张的直冒冷汗,身边也没个人陪着她或者指点一下她。   等了约摸两刻钟,还是不曾看到王承志的影子,牡丹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她腿都站的有些僵了,这不会是今儿不打这儿过了吧,她也不敢随意走动,就这么一个人等着,等的让人心慌。   又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牡丹眼睛一亮,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看见王承志的身影了。 第38章 测试   随着王承志的身影越来越近, 牡丹也越来越紧张, 就怕哪里出了差错, 没能把事情给办好,手心都是汗。   那王承志穿着一身青色粗布长衫,双手推着一辆独轮小推车, 小推车上整齐的码放着许多纸张卷轴。   牡丹紧紧贴在墙边,只微微露出双眼在外面紧盯着王承志的动作,待得王承志离她这儿只差几步的距离,微一咬牙,低头向着王承志的方向冲了过去。   她假装正低头整理着衣裳, 仅用余光去观察王承志的动作。   王承志看见突然从一个门里冲出来的姑娘, 那姑娘也不看路,一直拾掇着衣裳,眼看就要跟他的车撞到一处去,他慌忙将独轮车向一旁转去。   只是距离太近, 王承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险险未让车撞上那姑娘,此时车身擦着姑娘, 就隔着一掌不到的距离。   牡丹急了, 都这么近了, 竟未能撞上。这若最终未能撞到, 她接下来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看着即将要远离自己的独轮车,此时仅隔着不到一掌的距离, 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牡丹狠了狠心, 自己将靠着独轮车那边的脚斜着狠狠那么一扭,惊呼一声,正正好歪倒在了独轮车上。   牡丹长得清秀,不是很扎眼的美。今儿还是蔡英特特早早赶到辅国将军府为她化妆打扮。   牡丹的长相,若是打扮好了,也是不可小觑的。蔡英给她盘了个温婉的堕马髻,三千乌丝仅斜斜插着一根白玉兰花簪。   脸上未施粉黛,只淡扫蛾眉,并在额间点了颗艳红的美人痣。牡丹天生的好肤色,肤若凝脂,白皙通透。缥缈的峨眉、通透的肌肤再衬上这一颗艳丽的美人痣。   顿时清秀的容貌中就透露出一丝妖娆,这种清丽间的妖娆最是勾人。   此时的牡丹斜斜倒在独轮车上,身上的天青色素雅纱裙微乱的铺散在四周,发髻微微凌乱。   她是真的狠下心扭了自己的脚,脸上吃痛的神情便极其的自然。牡丹还记得控制着不让面部太过扭曲。   王承志大惊,差点儿摔了手中的独轮车。他堪堪稳住车把手,用别把手上挂着的木棍撑住独轮车,这才走向牡丹,一脸焦急的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这条巷子住的全都是富商,这位姑娘从前头那个门内出来,穿着打扮又不俗,想必应是那家的小/姐,王承志心下担忧这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家,若是个不好说话的可怎生是好。   牡丹紧蹙峨眉,轻咬着唇,微抬头用那含着泪的眼扫了王承志一下,又迅速低下头去,小声的说:“我的脚扭到了。”   王承志下意识要俯身查看,又意识到这是个姑娘,赶紧收回了手,语气慌乱,“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这。。。。。。”   这了半天没这出个所以然来。这事儿实在棘手,此时巷子之中就他们两人,再无其他人,不管他现在是送这位姑娘回家或是送她去医馆,都是孤男寡女,到时候说也说不清楚。   这什么你倒是说啊,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牡丹气急。她的脚还疼着呢,不赶紧送她去医馆,在这儿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可她此时又不能说什么,真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是往外逼着眼泪。若是她能哭出来,想必这人总该知道怜惜于她了吧。   她的脚踝是真疼,要哭倒也容易,稍微一酝酿,那泪珠儿便扑簌簌往下落,美人梨花带雨,任谁瞧了都得心疼。   王承志手忙脚乱的安慰:“姑娘莫哭,不知你家中有谁,我去你家中找人来送你去医馆可好?”   有她家人在,他便能避避嫌。   “我家中无人,爹娘都出门访友去了。”牡丹急忙说道,这哪里是她的家,若王承志真去敲门,那不就露了馅了。   王承志又犯了愁,只看这姑娘哭的可怜,想必是疼的不行,若在耽搁下去怕也是不好,王承志只得无奈的说道:“那便我送你去医馆吧,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牡丹赶紧摇头,楚楚可怜的说:“多谢公子。”   “姑娘客气了,这本就是我撞了姑娘,是我的不对。”顿了顿王承志又说:“你自己能坐起来吗?”   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能去碰人家姑娘。   牡丹今儿的任务就是勾引这个这个王承志,此时四周无人,她一个弱女子都表现的这么可怜了,王承志也没有碰她一下,让她连个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总得王承志来扶她了,她才好往王承志身上倒。这么看来这王承志倒是个正人君子。   她自己撑着独轮车晃晃悠悠坐起来,王承志手脚麻利的将车上的卷轴笔墨什么的都收至一旁堆好,给牡丹空出一片地方。   然后撑起独轮车的把手对牡丹说:“姑娘,你坐好了。”   黎静水几人皆在巷子口偷偷观望着,蒋华宁双手一直死死攥着帕子,眼睛一措不措的盯着王承志与牡丹的方向,大气都不敢出。   即使她再相信王公子的人品,心里也是会紧张的。默默祈祷着王公子不要辜负她的期望。   因距离较远,根本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几人看了这么会儿,也只看出个大概得情况,具体怎么了谁也不知道。   见牡丹自己费力的撑着坐起来,蒋华宁松了口气,心中大喜,羞答答看了黎静水一眼,“嫂嫂你瞧,王公子可好?”   黎静水瞧着小姑子这满面红晕的模样,好笑的捏捏她的脸,“好,好,好。你的王公子最好。”   蒋华宁强忍羞意嗔了黎静水一眼,埋怨的喊了声:“嫂嫂。”   心下却是又欢喜又甜蜜,只觉得王公子真是哪哪儿都好,没有一处不让她喜欢的。   黎静水看向蔡英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跟上去看看吗?”蔡英在几人里面是最有主意的。   “看也成不看也成,华宁你怎么想?”蔡英问。   蒋华宁脸儿红红,低垂着眼,小声说:“那就不看了吧。”其实她很想继续跟去看看,只是大嫂已出来许久,刚刚又是站了好一会儿,再跟下去怕是要吃不消了。   反正她现在已是确信王公子就是谦谦君子,后面不看就不看吧。   蔡英看出了蒋华宁的心思,笑着说:“行,那咱们先回去,待牡丹回来了,我再把后面的情况告诉你。”   蒋华宁羞涩的点点头说:“嗯。”   回府的马车上,只有黎静水在,蒋华宁便没了顾及,一直絮絮叨叨说着王公子这也好,那也好,完美的不能再完美。   黎静水很是无语的听着,不就是在巷子里没有趁人之危吗,正常男人都会这样做的吧。那小子怎么瞧也就是一般般,没有君山模样生的好,也没有君山有气质,就算是文采顾及也及不上君山。   有这么一个哥哥,还能瞧上王承志那样的,小姑子的眼光实在令人担忧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王承志人品好,对华宁好,能让华宁开心,她还是愿意帮这个忙的。   ******   过了几日,韩芷写了信来。据牡丹回来后说,那日王承志送她去了医馆,全程没有任何不合适的举动,身上的银子不够药费,还特意回家一趟取了来。   牡丹跟他说爹娘访友要好几日才回来,那话就差明说让王承志留下来照顾她了,没想到王承志回去取银子的时候顺便将他娘接了过来。   后来的几日都是王母在照顾牡丹,王承志再未露面。牡丹甚至还贴心的汇报了这几日对王母的观察,干活儿麻利,好相处。   铁子和大牛也调查清楚,回来禀报。这可真真是缘分,却原来王承志已有了意中人,就是蒋华宁。   他花灯会那日便对蒋华宁一见钟情,原打算回去后托娘上门提亲,谁知一经打听,竟是蒋府的千金,自知配不上,已是打消了提亲的心思。   黎静水看了信,只觉得这样都可以,跟写话本子似的。   而一旁的蒋华宁,又羞又臊,脸红似熟透的桃子,头埋的低低的,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心扑通通跳,欢喜的不行。再没有什么比我喜欢他,恰巧他也喜欢我这种事更美妙了。   黎静水打趣的看向蒋华宁,“是不是很开心呀?”   蒋华宁羞臊的轻捶了黎静水一下,没有说话。   黎静水夸张的捂住被打的地方,“你居然打我,还想不想我帮你了?”   蒋华宁急忙搂住黎静水的手臂,祈求道:“好嫂嫂,我错了。”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我去与你哥哥说。你哥说了,要把他引荐给祖父,只要他能入了祖父的眼,那就没问题了。”   “哥哥竟真的愿意帮我?”蒋华宁不可置信的问。她还以为哥哥会看不上王承志,毕竟王承志家世不好不说,好文采在哥哥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   “那当然,”黎静水捏捏蒋华宁的脸,“你把你哥哥想成什么了,你是他嫡亲的妹妹,他当然会帮你。”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蒋华宁低着头嚅嗫道:“我以为哥哥会看不上他。”   “这有什么瞧不上的,你喜欢就成。是你嫁又不是你哥哥嫁。”   晚上黎静水与蒋云玉说了调查王承志的事儿,她当然没敢说自己为了这个事儿也出府奔波了两次,只说是派人去查的。   黎静水这些小九九怎么可能瞒得过蒋云玉,他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只是事儿都已经过去了,蒋云玉也懒得再翻回去计较。   只表示自己知道了,这两天会尽快安排引荐的事儿的。 第39章 蒋云玉的孕期综合征   一转眼, 黎静水怀孕已满三个月, 小腹仍然平平坦坦, 一点儿弧度都没有。   蒋云玉每天都很焦虑,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肚子?   每次杨大夫来诊脉,他都要问好多问题, 搞得杨大夫都无奈了,“这才三个月,不显怀是正常的,一般都是四个月才显怀的。”   理儿是这个理儿,蒋云玉特地看了许多医书, 医书上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还是很焦虑,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夜整夜的看着黎静水的肚子,好像这样盯着肚子就能变大似的。   渐渐的, 蒋云玉瘦了,他原就不胖, 再这么一瘦, 脸颊都凹进去。   就算是黎静水心再大, 也看出了蒋云玉日渐消瘦, 况且还有佟嬷嬷和四清日日在耳边唠叨。   虽然她觉得蒋云玉消瘦的模样更俊俏了,有一种沧桑的男人味儿, 但是她还是宁愿蒋云玉胖点儿,这样瞅着怪让人心疼的。   她开始每天紧盯着蒋云玉吃饭, 可是威逼利诱都没有用,蒋云玉该不吃就不吃。每次都是没几口就撂筷子,任她怎么劝都说没胃口吃不下。   这还是在府里有她盯着,白天去当值,没她盯着,指不定一口都不带吃的。   吕氏这个当娘的自然早就发现了儿子的异常,一开始她还没怎么太在意,没想到儿子却越来越瘦,越来越瘦。   她也开始着急起来,并且很是纳闷。儿媳妇自从胃口好起来后,每顿都能吃四五碗饭。儿子儿媳妇每日都一起用膳,按理说跟胃口好的人一起吃饭应该胃口也会变更好。   怎么到了她儿子这里,反而是胃口变差了,难道是儿媳妇因着有孕折腾儿子了?   吕氏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她当年怀君山时也是矫情的不行,日日折腾老爷。   人啊,大多数都是自己做可以,别人就不行。吕氏也是这样,一想到黎静水折腾的蒋云玉瘦成这样,她心里就是一万个不舒服。   哪有妇人不好好伺候自己夫君不说,还这般折磨自己夫君的。只黎静水毕竟怀着身孕,吕氏也不想做的太过影响了自己的宝贝孙子。   便亲自来了青竹院,明里暗里好一番敲打黎静水。她怕说的太过了惹的黎静水心里不痛快再动了胎气,是以说的十分的委婉。   吕氏绕来绕去,绕来绕去,黎静水听的是一头雾水。半晌才明白吕氏想表达什么。   听明白了的黎静水委屈了,这怎么能怨她呢。又不是她不许蒋云玉吃饭的,她还天天想方设法想让蒋云玉多吃点儿。   人家自己不吃,她能怎么办?总不能硬给他塞进去吧。诶?硬塞?不能吗?   这也是个办法,不然今儿晚上试试好了。   吕氏说了一大通,黎静水表面上认真听着,实际上思绪早涣散到了天边。   还以为儿媳妇受教了,吕氏非常满意,心里的气儿也顺了不少。毕竟她这个儿媳妇身份在那儿,从小又是娇纵着长大的,能这么听话已经让她觉得很舒心了。   “如今你的身孕已满三个月,这胎便算是稳了。我瞧着近日天儿不错,咱们明日便去庙里拜拜,谢谢菩萨的保佑。不然再过些日子就要过年了,事儿多也顾不上去。”吕氏说道。   夏邑北方有个习俗,女子怀孕满三个月要去庙里拜菩萨,感谢菩萨的保佑。   黎静水对这个没什么想法,吕氏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点点头回说:“好的,儿媳知道了。”   吕氏满意的拍拍黎静水的手,“你也别怪娘跟你啰嗦,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男人在外面本就辛苦,咱们就该多体谅着些,有什么事儿你就跟娘说,就别去打扰君山了。”   黎静水还是点头,心里却是郁闷。谁打扰他了啊,明明是他每天晚上不睡觉,还一直摸她的肚子,搞得她晚上都睡不好,只能白天补觉。   委屈归委屈,对于怎么让蒋云玉好好吃饭这件事黎静水还是非常上心的。小厨房做晚膳的时候,她特意去了厨房,寻思着也学学做个蒋云玉爱吃的菜。   都说洗手作羹汤,自成亲以来,她还没给蒋云玉做过吃的呢。   四清知道黎静水要进厨房,都死命的拦着不让。她们的县主从小就没碰过锅碗瓢盆这些东西,连绣个花儿公爷都舍不得。   若是让公爷知道县主怀着身子还进厨房,别说她们几个了,怕是整个蒋府都得遭殃。   只黎静水要做的事儿,哪里是她们能拦住的,最后还是佟嬷嬷开了口:“就让县主去吧,你们几个在旁边看着些,别让县主动火、动刀子就成。说不定县主做的,姑爷能多吃些。”   四清几人想想也是,姑爷总是不好好吃饭也不是个办法,只得不情不愿放黎静水进了厨房。   她们四个紧紧围在黎静水身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实在是曾经的经历即使是现在,她们仍记忆犹新,一想起来就打心眼儿里害怕。   曾经在镇国公府,县主磕着或者碰着了,只要不是特别严重,那就没事儿。但是若是让镇国公知道县主做了什么活计,即便只是自己动手盛个饭,青桐苑的所有下人也得好一顿毒打。   按照镇国公的说法是,我养了你们这么多下人,还得我闺女自己动手干活儿,要你们何用。   是以四清的心理阴影非常严重,她们几个从小跟着县主伺候,都或多或少被打过板子,若不是有县主护着,说不定要没命了。   小厨房里的婆子正在拾掇着食材,见黎静水进来了,都慌慌忙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一起排排站好诚惶诚恐的行礼问安。   黎静水摆摆手:“你们都忙你们的去吧,我就是过来看看。”   几个婆子不敢动,黎静水便问道:“之前做过几次的清蒸鲈鱼是你们谁做的?”这道菜蒋云玉最爱吃,黎静水想着学这一道菜就成,多了她也懒得学。   其中一个身着藏青色粗布衣裳的妇人毕恭毕敬上前了一步,垂着头答道:“回县主的话,是奴婢做的。”   黎静水点点头,又问:“今儿厨房里有鲈鱼吗?”   那妇人恭敬的说:“回县主的话,有的。是今儿刚采买回来的,新鲜着呢。”   “嗯,那今日晚膳就加一道清蒸鲈鱼吧,你来教我做。”   妇人惊愕的抬头,吓得声音直抖:“这如何使得,县主千金之体,恐污了县主的手啊。”   清扇板着脸上前教训道:“县主说什么便是什么,你照做便是。难道县主怎么做还用得着你来教?”   这话说的严厉,京城之中谁人不知镇国公的凶煞,且县主也是个双手染过血的,那妇人被清扇这么一呵斥,当即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黎静水皱了皱眉,“行了,别磕了,起来吧。”她不喜欢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人,又没犯什么错就一个劲儿磕头。   佟嬷嬷在一旁接着说:“县主让你起来你就赶紧起来。赶紧的去收拾条鲈鱼出来,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   说着又严厉的扫了众人一眼,“你们该忙的也都忙起来,别在这儿杵着,少爷马上就回来了,若耽误了晚膳有你们好果子吃。”   几个婆子慌忙四散开,各忙各的去了。因着佟嬷嬷不许黎静水动刀子,那名妇人将鲈鱼收拾好后,又将需要的材料都洗好切好。   然后将那鲈鱼用黄酒,葱姜和盐腌上。黎静水在一旁仔细的看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现在许多地方不能亲自动手,待以后肚子里的货卸下来了,总有动手的时候,先学着准没错。   那些婆子都没想到县主竟能亲自到厨房来,就为了给少爷做道菜,一点儿也不像传说中沙场铁血,威风八面的样子,她们都稀奇的时不时偷偷瞄上一眼。   待鱼腌好了,那妇人弓着腰小心翼翼的说:“回县主,鱼已经腌好了。”   “嗯。”黎静水点点头,挽起袖子,“接下来要怎么做?”   “接下来将鱼上蒸笼蒸个一刻钟就成。”   “这么简单?”黎静水不可思议的看着妇人:“我还没动手呢。”   “县主不用担心,待鱼蒸好了还得淋上调味汁儿,这调味汁儿还是有些讲究的。”   其实清蒸鲈鱼的步骤确实是十分简单,主要吃的就是一个鲜,只要是去去腥就好。只妇人也不好直说,心中还在庆幸还好县主选的是这道菜,杀鱼什么的都她们来,县主需要动手的地方也就没有多少了。   又等了一刻钟,鲈鱼蒸好。妇人取出蒸鱼里的汤汁,指点黎静水说:“县主,您将这汤汁倒入锅中,然后放入葱姜丝和青红椒丝。”   黎静水没有进过厨房,许多东西分不清,手忙脚乱按妇人说的做好了,妇人又说:“现在在里面放一些生抽和太白粉,再倒一小碗水。”   黎静水拿着锅铲紧张的问:“哪个是生抽?哪个是太白粉?水是什么?”   众人:“。。。。。。”   妇人心下暗笑县主原来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一一将调料指给了黎静水看。黎静水手抖抖抖的往里放着调料,妇人在一旁心惊胆战的看着,就怕黎静水手一抖放多了,时不时还出声提醒一下。   黎静水有惊无险的完成了所有步骤,妇人吐出一口气说:“现在将汤汁里的葱姜丝和青红椒丝夹出来摆在鱼肚子上,然后将汤汁淋上去,再滴几滴麻油就成了。”   这个步骤倒是不难,就是需要细致些,不然很容易弄的乱七八糟,比如黎静水。   她摆上去的葱姜丝和青红椒丝乱七八糟,有的跑到了鱼头那儿,有的还掉到了盘子里,汤汁也淋的到处都是。   妇人估计黎静水也不知道哪个是麻油,特意早早捧了麻油壶,关键时刻递给黎静水,特特叮嘱了句:“县主,这麻油滴几滴就成,多了就腻了。”   黎静水了然的点点头,蒋云玉爱吃清淡的,不能多滴。为了防止自己手抖多倒,她一点一点的往下倾斜手臂,一滴两滴三滴,滴了五六滴黎静水赶紧收回手呼出一口气。   咧着嘴说道:“太棒了,刚刚好。”说完得意的冲佟嬷嬷和四清挑了挑眉。   自己第一次做菜,虽然并没有动多少手,黎静水仍很有成就感,得意的不得了,恨不得现在就给蒋云玉尝尝。 第40章 绑架   傍晚蒋云玉回来前, 黎静水就吩咐将菜都上了摆好, 为着能让蒋云玉多吃些, 今儿可是特特奢侈了一把,足足有十二个菜和三个汤。   镇国公年轻的时候没少吃苦,即使登上高位也是崇尚节俭, 黎静水受镇国公影响,别的地方不说,每顿用膳都是能吃多少点多少,绝不多点。   蒋云玉也不是个奢靡的,俩人每日晚膳的份例都只有六菜一汤, 黎静水饭量大, 这六菜一汤俩人正正好。   蒋云玉回来,先去洗漱换了常服。来到饭桌边看到满满一桌子的菜,很是诧异,“今儿怎的做这么多菜?”   黎静水招呼着给他盛饭, 没好气的说:“还不是因为你一天天的不好好吃饭,瘦的都没人形了, 抱着硌死人。这些都是特意为你做的, 你今儿怎么也得多吃些。”   蒋云玉不忍黎静水为着他这么操心, 心疼的说:“这些日子事儿多, 忙了些便没甚胃口。过两日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我。”   黎静水接过清木手中的饭碗摆到蒋云玉的面前, “你多吃些我就不担心了。”   蒋云玉在黎静水炯炯有神的注视下端起碗,桌上所有的菜都是他平时爱吃的。蒋云玉心下感动, 难为阿水为了他能如此细心体贴。   可是提起了筷子,却不知道吃什么。那些平时爱吃的菜如今看着也提不起任何食欲,前两天杨大夫才来诊过脉,说是一切正常。   但是没有看着阿水的肚子隆起,他心里总是害怕,越想越恐慌,蒋云玉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黎静水皱眉,威胁道:“你怎么把筷子放下了?今儿你要是不吃够两碗饭,我塞也得给你塞进去。”   蒋云玉没有正面回黎静水的话,他将黎静水拉到身边,抚了抚黎静水的肚子,又将头靠上去,声音里透着一丝期待,“今日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   这话蒋云玉每日都要问问,杨大夫说了怎么也得四个月才能有动静,如今才刚刚满三个月,她都纳闷蒋云玉这么天天问,不嫌烦吗。   “还没呢。你先吃饭,只要你吃两碗饭,我随便给你摸。”   蒋云玉抱着黎静水的肚子,烦躁不安的说:“我再听听,等会儿我就吃。”   可是任蒋云玉如何仔细的听,没动静就是没动静。   黎静水犯了愁,这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总觉得他每天都很紧张,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他就是不吃,她也不能真的硬塞啊。   亏她还特地为他做的清蒸鲈鱼,黎静水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她还做了菜呢。   赶紧扒拉开蒋云玉的脑袋,黎静水将桌子上的那条清蒸鲈鱼的盘子端到蒋云玉面前。   蒋云玉看着面前顶着乱七八糟的红色绿色黄色的清蒸鲈鱼,就好像被人吃过了似的,微微发愣,今儿的鲈鱼怎么做成了这个样子,做菜的婆子如此敷衍,胆子也太大了些。   然后他就听到黎静水说:“你不是爱吃这个嘛,这是我今儿刚学着做的,你尝尝。”   蒋云玉嘴角抽了抽,他就说哪个婆子胆子竟然这样大。   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微妙,阿水肯定是见他最近胃口不好才特意为了他去学做菜的。这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儿,可是就这鲈鱼的卖相来说,不知道如果吃了会不会死。   黎静水见蒋云玉盯着鱼发愣却不动筷子,明显的不是很情愿,当下就不高兴了,伸手去揪住了蒋云玉的耳朵凶道:“你什么意思啊?我为了你辛辛苦苦做的,你这什么表情?你今儿要是不把这条鱼给我吃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来了来了,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这么突然的来了。   蒋云玉因着黎静水的那些凶悍传闻,一直担心黎静水会对他使用暴力。但是自成亲以来,黎静水虽说顽皮了些,跳脱了些,倒是没有对他做什么。   他本来已经不再顾虑这个,没想到还是这一天还是来了。因为实在太过突然,导致蒋云玉吓一跳,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的耳朵还在黎静水手中,其实黎静水也没怎么使劲儿,可她毕竟是习武之人,蒋云玉的耳朵还是有些疼的。   他也顾不得去解救自己的耳朵,仍端正坐着,语带无奈的说道:“你别生气,小心身子,我又没说不吃。难得你下厨,我一定全部吃光。”   黎静水这才满意的松开手,傲娇的说:“算你识相!”   蒋云玉下意识的揉了揉耳朵,只有一点点疼。又尴尬的摸了摸鼻头,这么大个人了被娘子拧耳朵,还是很丢脸的,佟嬷嬷和清木清宁还在一旁看着呢。   怕黎静水着急上火对身子不好,蒋云玉起身扶着黎静水在椅子上坐好,贴心的在她腰后塞了个软枕,这才自己坐下开始尝那个鱼。   黎静水的瑞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蒋云玉的动作,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她刚刚忘记尝了,应该先尝一口的,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蒋云玉加了一筷子鱼肉塞进嘴里,他已经做好了难以下咽的准备,大不了硬吞进去。   做的竟不难吃,出人意料的还不错。蒋云玉又接着吃了好几口。   “怎么样?怎么样?不难吃吧?”黎静水紧张兮兮的碎碎念。   蒋云玉故意吊着黎静水的胃口不说话,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直到黎静水急了又要扑上来,他才笑着拍拍黎静水的手说:“特别好吃,比之前厨房里的婆子做的还好吃。”   “真的啊?”黎静水大喜,哈哈大笑好几声,“第一次做菜就能做的这么好吃,我果然厉害。”   蒋云玉看着黎静水,眼神里透露出的满足和宠溺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一直以为两个人过日子志趣相投最重要,所以曾经的他才会和苏秦达成共识。   他们双方都认为彼此是最合适的。可是现在他多么的庆幸镇国公能看上他,多么的庆幸他能娶到阿水。   没有娶阿水以前,任凭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有一天竟然会喜欢一个几乎不通文墨的女人。是的,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他喜欢阿水。   喜欢阿水露着大白牙的笑容,喜欢阿水大大咧咧傻乎乎的模样,喜欢阿水一顿能吃四五碗饭。   他觉得阿水哪哪儿都特别招人喜欢,就算是不够白的皮肤都那么可爱。   ******   第二日,蒋云玉还得上值,无法陪黎静水去寺庙,临出门前不放心的围着黎静水唠叨许久,最后还是被黎静水不耐烦的给撵出门去的。   京城名寺繁多,吕氏惯去的是城西的广化寺。此番因着有黎静水,吕氏也是费尽心思好一番细心安排。马车,吃食,茶水,应急的换洗衣物,能想到的东西全都给带上了。   就怕哪里没准备好,路上委屈了她那未出世的孙儿。   此番吕氏也带上了蒋华宁,蒋老太爷那边已见过王承志,果然很是中意,都不用蒋云玉提,他自己就想着要招这王承志做孙女婿。   这事儿他甚至没有经过蒋大老爷和吕氏,自己就拍板儿下了决定,蒋老太爷想的是这孩子将来必有出息,这年一过就要春闱,若是等人家春闱高中再提这事儿就显得有些势利。   倒不如在人家还没发达的时候赶紧定下来,吕氏定然是有意见的,但是公爹发了话,且她也相信公爹的眼光不会差,也只得接受。   正巧此番拜谢菩萨,顺便带上蒋华宁,给蒋华宁算算她与王承志可合得来。   几人坐了马车来到广化寺,蒋华宁的事儿比较简单,便商量着先给蒋华宁算了,然后再来为黎静水拜菩萨。   “娘,那你们先忙,我去更衣。”刚刚在马车上黎静水就有些憋不住了。   吕氏点点头说:“嗯,你注意着些。”   “好的,有清扇清羽伺候着,没事儿的。”黎静水说。   主持善解人意的排了个小沙弥引路,那小沙弥瞧着还不到十岁,肉乎乎的小光头,一本正经的喊着女施主的模样煞是可爱。   惹得清羽清扇又是摸头又是捏脸,那小沙弥小脸儿憋的通红,急得直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可把清羽清扇逗得。   黎静水急着如厕,到了茅房就急急忙忙走了进去,清羽清扇在门口守着顺便逗弄小沙弥。   如完厕,黎静水穿好衣服,却觉得眼前有些晃晃悠悠的,然后脑袋也开始晃晃悠悠的。   哆嗦着手穿好衣服,黎静水眼前一黑,没抗住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还在庆幸,还好衣服都穿好了,而且离开了茅坑,不然摔茅坑里那就真的生无可恋了。 第41章 绑架下   恶心, 想吐, 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迷迷糊糊的黎静水想着, 莫非她到了现在才有孕吐反应?这也太特立独行了些。   黎静水动了动,感觉到手脚好像被束缚住了,动不开。她这时才反应过来, 她好像是在如厕的时候突然就没了意识。   她身体没有任何毛病,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就晕了,那就只能是人为的了。   脑袋还是很晕,黎静水使劲儿甩了甩脑袋,强迫着清醒些了, 她睁开眼, 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眼睛上的触感,嘴巴里的异物。清醒过来的黎静水在心里骂了句他娘的王八犊子,手法还挺专业。   也不知是谁干的,曾经的她溜猫逗狗, 打架闹事,没少干那些惹人嫌的事儿, 也没少得罪人。可那都是她出征以前的事儿了, 事儿也都不大, 应该不至于有人记仇记到现在。   莫非是爹的政敌?还是爹的仇家?爹这些年来树敌可不少。   一边思索, 黎静水一边慢慢的坐起了身子,她用身子四周碰了碰, 什么也没有碰到。   没有东西倚靠的黎静水又小心翼翼躺回了地上,如今她肚子里还揣着个小崽子, 就这么空荡荡的干坐着,久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孩子不好。   如今她手脚都被绑着,四周又什么都没有,眼睛也被蒙上了,想跑都没有法子。   只能是等着,静观其变。她现在还活着说明匪徒并不是要她的命,只要性命无忧,总有机会逃出去的。   肚子里传来几声咕噜噜的响声,自醒来就一直淡定自若的黎静水犯了愁,这个节骨眼儿肚子饿了,还真是倒霉透顶。   嘴巴被堵着,也不能开口。黎静水叹了口气,蜷起身子用绑着的双手护住肚子,小崽子啊小崽子,如今咱们遭了难,你要受委屈了。   你可千万要给娘争气啊,想娘打仗时曾饿了三天什么也没吃,照样活碰乱跳一条好汉,你是娘的孩子,可得向着娘学习。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清扇清羽应该发现她不见了吧,只希望他们能赶紧找过来,别耽误太久。   黎静水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尽量忽略肚子里的难受,也不知过了多久,耳朵里传来了人在走动间发出的响动。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黎静水还是睁开了眼睛,支楞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   听响动应该是只有一个人,走动了几下后悉悉索索一阵声音后没多久,黎静水闻到了一股子奇怪的香味儿。   估计是迷香,都把她捆成这样了还要放迷香,这是有多不放心。   黎静水皱了皱眉头,屏住呼吸。迷香怕是会对孩子有影响,无声的叹了口气,若是以前她哪用得着发愁,对付这种情况还不是小菜一碟,如今却是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了。   憋了没多会儿,黎静水便扛不住了,再憋下去就得死人了。她只得无奈的恢复了呼吸,命好歹得先保住,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崽子,你可得跟着娘一块儿抗住喽,待娘知道是哪个胆儿肥的王八犊子干的,割下他的脑袋来给你当球玩儿。   渐渐的,黎静水开始热起来,浑身上下燥的慌,口干舌燥,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没处发泄。   身上的衣服贴着皮肤又麻又痒,恨不得把衣服脱光了才好。不知为何,她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浮现出蒋云玉夜里会出现的那张脸,迷离的双眼,滚落的汗珠。   操!这他娘的是什么迷香?效果怎么这么怪异。   猛的想到曾经军中聊天聊过的某些内容,再对比当下她的状况,黎静水怒了,这他娘的是催情香吧,操!   好个狗娘养的,竟敢对她用催情香,好好好,好的很。   黎静水泛起一丝冷笑,心道:你他娘的有胆子来惹老子,你他娘的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她一定要亲手宰了这龟孙子。   黎静水的呼吸渐渐加重,眼前忽的一亮,蒙着的布被人给扯了开去。   突如其来的强光刺的黎静水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她面前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不起眼的灰色粗布衣裳,长得也是普普通通不甚起眼。   眼神里透着股狠厉,黎静水战场厮杀两年多,见过太多泛着杀气的眼睛,这眼神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这个男人没有多废话,歪头吐了口吐沫,直接就上手开始扒黎静水的衣服,力气大的惊人,那韧性极大的缎子两三下就被他扯破。   黎静水强忍着身上又麻又痒的燥意,屏住呼吸没有动,暗中盯着男人的动作,等待时机。   当那男人凑过来的一刹那,黎静水眼冒精光,就是现在,她卯足了劲儿,蜷起身子冲着男人的脑门儿狠狠一撞。   男人没想到黎静水这种情况下还能有反击,脑袋又被撞的嗡嗡的疼,一下没反应过来,疼的都弓起了身子。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黎静水此时的脑袋不比那个男人好多少,可她事先做好了准备,且这疼还缓解了她身上的燥热。趁着这个空挡,黎静水抬起被捆住的双腿,狠狠踹向男人的脑袋。   黎静水天生力气就大,又场面练武,此番是下了吃奶的劲儿的,再加上那男人的头已经受了一次撞击又不在状态,这一击可谓是致命的一击。   直接就躺在了地上,没了反应。   黎静水嗤笑一声,真是不堪一击,没用的东西。就这点儿能耐居然还敢在她头上动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没想到她自己就能解决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黎静水环顾四周,这儿就是个空房间,不新不旧的,房间里除了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此时手脚还被绑着,嘴也被堵着,屋里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都没有,外面也不知有没有他的同伙守着。   看来她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平静下来的黎静水身上又涌起了那磨人的燥热,而且更加的难受了,身上就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痒的她心烦意乱,直冒汗。   小腹那儿也隐隐有不太舒服的感觉,黎静水一惊,开始焦急起来,可千万别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她咬紧牙关,愈发的蜷紧身子,希望这样能给肚子里的孩子安全感,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虽然这种做法挺没道理的。   ******   再说广化寺这头,清扇清羽在茅房门外逗弄了小沙弥半晌,黎静水却还没有出来。   清羽向清扇问道:“清扇,县主进去好一会儿了吧,怎么还没出来?”   清扇收回捏着小沙弥脸蛋儿的手说:“是有一会儿了,我去瞧瞧去。”   说着清扇向茅房内走去,一遍走一边喊着:“县主,您好了吗?”   里面没有回应,清扇走进去打眼一瞧,哪里还有黎静水的影子,就剩下墙角的一个半人高的大洞,这茅房也是青砖盖就,竟悄无声息的生生破了这么大个洞。   纵是被佟嬷嬷特别教育了几个月,清扇当下也忍不住彻底慌了神,失声尖叫:“啊??????清羽??????县主不见了。”   黎静水武功高强,能悄声无息就把她给劫持走,那得是多厉害的人物,   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出大事儿了。   显然她忘了有迷香这种东西。   清扇吓得六神无主,跌跌撞撞往外跑,实在是黎静水跟别的闺阁女子不一样,连黎静水都能被掳走,她实在无法镇定下来。   清羽听了喊声愣了下,回神慌慌忙忙往里茅房里跑,一个往里一个往外,俩人结结实实撞在了一处。   “啊哟!”俩人同时痛呼出声。   清扇顾不得这许多,忙抓住清羽的胳膊着急的说:“不好了,不好了,县主不见了。”   “怎么回事儿?”清羽捂着脑袋急忙问道。   “怎么回事儿?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儿。你赶紧回镇国公府去告诉公爷,我去找大夫人。”清扇此刻心急如焚,哪里耐烦与清羽多说,口气十分的不好。   情况紧急,清羽也没在意,只胡乱点点头,“嗯,我马上就去。”说完也不多废话,掉头就向下山的路跑去。   清扇也顾不上那小沙弥,自己顺着原路急跑回了前面的观音殿。   此时吕氏和蒋华宁正在观音殿上香,蒋华宁与王承志的姻缘由主持亲自演算,已经算好,出来的卦象显示是非常好的姻缘。   是以吕氏和蒋华宁便上香拜谢菩萨。   清扇跌跌撞撞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吕氏身边,也顾不得尊卑上下,扯着吕氏的衣袖哭道:“大夫人,县主,县主不见了。”   吕氏手中的香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清扇,“你说什么?” 第42章 镇国公大怒   清扇搂着吕氏的手臂哭哭啼啼, “县主进了舍后, 奴婢们在门口等着, 半天不见县主出来,奴婢进去查看,已是不见县主身影, 那舍后的墙上破了个大洞。大夫人,县主还怀着身子呢,您赶紧想想办法呀。”   吕氏跌坐在地上,脑海一片空白,脸色煞白, 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还跟着这么多人,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蒋华宁过来搀扶住吕氏, 强自镇定的说:“娘,你可不能慌, 大嫂还等着咱们呢。”   “对, 对。”吕氏撑着蒋华宁的手, “快扶我起来, 咱们先回府。”她此时腿软的没法自己站起来。   众人出来没多久,又匆匆回了蒋府。好在今日蒋老太爷下了朝哪儿也没去, 此时就在府中。   吕氏也是慌了神,未经通报直接就闯进了青松院。黎静水若是出了什么事儿, 别的不说,便是镇国公那头一个就没法交代,说不得整个蒋府都得赔进去。   “公爹,阿水在广化寺的舍后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看着什么的蒋老太爷闻言抬头,“不见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   “说是,说是舍后的墙上破了一个大洞。”吕氏一脸急色,声音还带着哭腔,“都是我的不是,我应该多带些人的。”说完用帕子捂着嘴小声哭起来。   蒋老太爷放下手中的书信,蹙紧了眉头,这显然是蓄意而为,是有计划有目标的,就是不知道是仇家还是就是为了图财了。   情况紧急,也容不得他多想。蒋老太爷沉声说道:“事态紧急,咱们府上没有人手,此事还需与镇国公相商。”   “公爹,不可啊。”吕氏蓦地抬头,脸色因恐惧而变得惨白,“若是被镇国公知道阿水不见了,咱们整个蒋府怕都要保不住了。”   “那你说怎么办?”蒋老太爷一脸无奈的看向吕氏,“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咱们府上也没有可用的人手。黎氏怀着身孕,多耽误一刻便多一分的危险。若是因着咱们的隐瞒,黎氏出了什么事儿,你以为那个时候蒋府会有好下场吗?”   想到了曾经的周宛凝以及周府的惨状,吕氏歪倒在地痛哭出声:“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她们蒋府一向与人为善,也从不参与任何纷争阴私,这是谁会与她们过不去啊。   可怜她那才三个月的孙子,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苦受罪,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可怎么活哟。   吕氏怎么也想不明白会有谁要对付她们蒋府,她们蒋府在这京城地位并不算高,没有什么遭人眼红的地方。   除了,除了她的儿媳妇——福安县主。   是了,没错了,她们蒋府唯一有可能会让人嫉恨眼红,容不下的便只有福安县主了。   而此时的镇国公府,清羽已顺利见到了镇国公并说明了情况。   镇国公听完大怒,直接就砸了一个小叶儿紫檀的镇纸,那镇纸擦着清羽的腰际飞过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清羽吓得趴伏在地,瑟瑟发抖。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那镇纸便砸在了她的身上。   以镇国公的准头不可能失手,她知道镇国公这是看在县主的面子上忍着了。   “是奴婢没看好县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只是公爷,距县主失踪已过去许久,待找到县主,奴婢甘愿受罚。”   四清原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过不下去了,被卖出来为奴为婢的,自从进了镇国公府跟了黎静水,黎静水对她们可谓是宠爱至极,她们过得便是比那贵族小姐也差不了多少。   四清都是知道好赖,懂得感恩的姑娘。黎静水失踪,清羽也是几近崩溃,   能镇定的回到镇国公府禀报镇国公,天知道她耗费了多少心神。   此刻趴伏在地的清羽泪珠儿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一边说着话一边后悔自责为何当时她没有跟着县主进去,后悔的恨不得死了才好。   只没看到县主平安归来,她放心不下。   镇国公冷哼一声,“若阿水无事便好,若阿水出了什么差错。。。。。。”后面的话镇国公没有说完,只狠厉的看了清羽一眼后喊了声:“来人。”   道一就在门口候着,闻声推门进来垂首,“公爷?”   “去叫黑木来见我。”   黑木是镇国公培养的暗卫队的头领,非大事不召见,而此时伺候在黎静水身边的清羽正跪在地上哭泣,道一机灵,马上就猜到定然是大小姐那儿出事儿了。   不敢耽搁,道一一溜儿小跑出了门。   不一会儿黑木来了书房,镇国公肃着脸,“大小姐于广化寺舍后失踪。将京城中所有人都召回来,全力查找大小姐下落。只要是可疑之人,通通先抓起来再说,记得暗中进行,不要走露了风声。”   镇国公怒极,声音中都透着杀气。想他纵横朝堂与战场多年,还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哼,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总要叫他们知道镇国公府,可不是这些杂碎能惹的起的。   黑木微讶,没有说话,直接领命下去。   镇国公又对道一吩咐道:“去国子监将蒋云玉那小子给我绑了来,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娘子都护不住。”   镇国公如今正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怎么可能真的将蒋云玉绑了,道一打小跟着镇国公,自然明白,倒也没有多说,直接领了命下去,心中暗暗的同情姑爷。   这回姑爷可是要倒霉咯。   蒋府也派了人来寻蒋云玉回府,只可惜道一早有准备,特意多带了些人,蒋府的下人如何敢跟镇国公府叫板,蒋云玉直接被道一给截走了。   蒋府的人暗叫不好,镇国公府来势汹汹,得赶紧回府通知蒋老太爷。   蒋云玉还不知黎静水失踪的事儿,被两方人马来抢他给弄一头雾水,不解的问道:“道一,不知岳父大人找我何事?这般着急。”   可不是着急,他正准备跟着蒋府的下人回府,直接就被道一截了来,话也不说清楚。   道一掀开马车帘子,躬身道:“姑爷您先上马车。”   蒋云玉上了马车,还未坐稳,道一就急急的让车把式赶马,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出车门。   蒋云玉愈发的莫名其妙,这般着急,再加上刚刚蒋府下人慌张的脸色,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他想到了什么,心头莫名一跳,倏地掀开马车帘:“道一,可是县主出了事儿?”   能让镇国公府和蒋府一同这个样子,除了阿水出了事,蒋云玉想不到别的可能性,莫非是阿水在广化寺磕了碰了?   道一苦着脸说:“小的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清羽姐姐现今就在咱府上,哭的可怜。”   蒋云玉的手徒然从马车帘上滑落下来,一脸怔然失了心神。这些日子他一直不安心,一直觉得阿水的肚子太过平坦,一点儿有孕的迹象都没有。   果然,果然就出了问题,他不该相信杨大夫的话的,他应该多找几个大夫来看看的,说不定阿水就不会出事儿了。   只听道一又说:“小的听着好似是大小姐在广化寺失踪了,公爷已安排了出去找寻。”   蒋云玉猛的回神,大骇。他急促的扯开车帘,一把扯过道一的衣摆,“你说什么?阿水失踪了?”   道一看了蒋云玉一眼,哭丧着脸点点头,“估计是跟公爷作对的那些人干的,近来朝堂不太平。”   禹王因着那次黎静水的犒赏问题,得了皇上的赞扬以后,好似就开了窍,近来办成许多大事儿,势不可挡。   禹王得意,端王便稳不住了,两人争斗的愈发厉害。皇上是弄死这两个逆子的心都有了,可毕竟是亲生儿子,且皇上子嗣单薄,顺利成年的皇子就这么三个,只能是小惩大诫,一忍再忍。   那些小小的惩罚,禹王和端王根本不放在眼里,争夺各派势力争的是热火朝天。   权倾朝野的镇国公自然是首要的争夺对象。镇国公自然不屑于站队,只想要中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等于是要以一人之力对抗两位皇子,是以近些日子镇国公也是忙的焦头烂额。   如今县主失踪说不得就是两位皇子的其中一个干的,道一如是想着。   蒋云玉一面庆幸不是孩子出事儿,一面又更加的心焦,不知阿水现在在哪儿,如何了,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的心就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那般煎熬。   孩子没了还能再有,阿水没了却就是真的没了。只求老天开眼,只要阿水能平安无事。,他愿每日抄写佛经三千。 第43章 下三滥的毒   蒋云玉刚进了书房, 一本书便飞了过来, 正正好砸在他的身上, 力道不说多重,也不会多轻就是了。   镇国公原本想扔的是砚台,只是想到蒋云玉那弱不禁风的模样, 又想到闺女的肚子,临时换成了案桌上的书本。   蒋云玉特别怕疼,只是现下心神恍惚焦躁,感觉不到疼痛。   “没用!”镇国公咆哮。   蒋云玉失魂落魄站在案桌前,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 被镇国公这么一吼, 无声落下两行清泪。   一路上他是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如今见着镇国公,被吼一吼骂一骂, 反而让他有了主心骨,凄惨的喊了声:“岳父大人。”   镇国公:“。。。。。。”他怎么感觉这不是女婿而是儿媳妇。   一个大老爷们说哭就哭, 他都没眼去看, 当初他是怎么会觉得读书人好的, 真是脑子进水了。   想是这么想, 其实镇国公心里还是挺欣慰的,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能为了他闺女掉眼泪,说明是真把他闺女放在了心上。   做他的女婿, 金钱和地位都不重要,这些他都不缺,重要的是真心对他的宝贝闺女好,这种男人可遇不可求,蒋云玉虽没用了点儿,好在最重要的一点他做到了。   镇国公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人无完人,不要计较那么多。待心绪平静了一些才又开口厉声训着蒋云玉:“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阿水还怀着身子你们都能弄丢了,你们蒋府可真是好样的。”   蒋云玉深深地自责着,哭的愈发伤心,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哽咽着说:“不知岳父大人可有什么消息了?京城如此之大,怕是不好寻,不如小婿也出去找寻,好过在这儿干等着。”   镇国公没好气的说:“你就老实在这儿等着,免得添乱。我手下的那帮人也不是吃素的。”   心里到底还是因着蒋云玉的态度宽慰不少。   等待的时间每一刻都是煎熬的,镇国公和蒋云玉滴水未进,每过一刻,气氛便压抑一分,及至太阳落山,书房里的气氛凝重的几乎让人无法喘息。   终于,有了消息。   “启禀公爷,找到大小姐的消息了。在小南巷的一处民宅里,民宅四周隐的人数有数十人,皆已被制服,如今已卸了下巴关押在地牢之内。”黑木面无表情的垂首回禀。   “县主怎么样?可安全?”蒋云玉急切的插嘴问道。   黑木看了镇国公一眼,镇国公点点头,黑木这才接着说道:“那民宅内已确认没有人了,县主被关在西厢房,属下没有公爷指示不敢轻举妄动。”说着看向镇国公,“公爷,接下来怎么办?可要闯进去?”   “放肆,你们竟就放阿水在里面不管?”蒋云玉一听到发现了黎静水,却不营救当时急了,大怒的吼道,也顾不上考虑这儿是镇国公府,不是蒋府。   其实黑木也是听命行事,镇国公只吩咐了寻找黎静水的下落,并没有吩咐找到了之后要怎么做,他们暗卫都是吩咐一步便走一步,绝对禁止自作主张下决定。   只是蒋云玉却不知道这些,一想到阿水还孤身一个人在那儿,他就害怕的浑身颤抖,他又紧跟着逼问:“那座民宅在小南巷的哪个位置?”   镇国公用眼神示意黑木只管说,黑木便老实的答道:“在小南巷东边巷尾三十八号。”   话音刚落,蒋云玉便亟不可待的冲了出去。   镇国公吩咐道一跟上,自己却是没有动。暗卫虽不会轻举妄动,但是肯定是确保了阿水的安全状况才敢回来的,那边就让那小子去表现表现。   他还得听听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跟镇国公府作对。   “查到是谁干的了吗?”   “是武安侯的女儿苏秦,她重金聘请的江湖帮派万事帮。”   “武安侯?”镇国公无意识的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问道:“这事儿是他女儿自己干的吗?”   “调查结果是这样。”黑木如实说道:“属下特地深查了,确实与武安侯没有任何关系。就是苏秦为了蒋公子干的。”   镇国公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不愧是武安侯,这就有意思了。苏秦区区一个闺阁女子,哪来的能力能与万事帮牵上线,要说这其中没有武安侯的推波助澜,打死他都不会信。   手脚倒是干净,竟能一丝线索都不曾留下,越是这样就越是可疑。   未曾想皇上正值壮年,就已经要变天了,有些人啊,胆子就是大的很。   “还查出些什么别的了吗?”镇国公问。   “属下暂时只查到了这么多。”   也就短短一个下午,能查到这些已经很是不错了。镇国公也没说什么,想了想说道:“既然与武安侯没有关系,那就只能拿他的女儿来给我的女儿消气了。想必武安侯也不怎么在乎这个闺女,定不会舍不得。”   利用自己的女儿来对付他,根本不顾女儿的死活,这武安侯的心可真硬。   既然武安侯为了自己,连女儿都可以舍弃,那么他不妨送武安侯一个礼物。   “带人去武安侯府将苏秦绑了来,记得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得京城之中人尽皆知。顺便在百姓中散播一下,就说武安侯养了个好闺女,随随便便的就请杀手杀人灭口。”镇国公转动着扳指漫不经心的说道。   哼,敢跟他作对,就算是手脚擦得再干净也没有用,如今先给他点儿小麻烦,以后有的是时间。   ******   再说蒋云玉这头,冲出了镇国公府后,马车都顾不上坐,直接就奔向小南巷。   还是身后的道一不慌不忙的去叫了马车,赶上蒋云玉,将蒋云玉叫上了马车。   车把式很有眼力见儿的将马车赶的飞快,蒋云玉在马车上急得不停抖着腿,不时的催促着车把式,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马车在小南巷三十八号的大门口将将停下,蒋云玉手忙脚乱就下了马车,难得霸气一回,一脚踹开了大门。   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踹开了西厢的房门,只见西厢整个房间空空荡荡,而空荡的地板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黎静水了。   此时的黎静水全身通红蜷成一团,手死死护着腹部,虚弱到了极点,时不时小声呻/吟着。她的身体经历着火烧和蚂蚁爬的双重折磨,直折磨的她身心俱疲,意识混乱。   蒋云玉干涸的眼眶瞬间再度涌出泪水,心疼的喘不过来气来,他大喊一声:“阿水。”冲过去取出黎静水嘴里的布团,然后将黎静水紧紧抱在了怀里。   意识模糊的黎静水触碰到了一抹冰凉,下意识就抓住那抹冰凉在脸上胡乱蹭着,嘴里无意识的呢喃着:“好热,好热。”   这一看就是不正常,黎静水这幅模样刺激的蒋云玉心如刀绞,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唰唰往下落。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为黎静水解开手脚上的绳子,才刚一动,黎静水就使劲收紧了手,就是不肯放。   后面跟着进来的道一红着眼小声说:“让小的来吧。”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为黎静水解掉了手脚上的绳子。   蒋云玉在黎静水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你,阿水,我对不起你。”   “姑爷,大小姐瞅着怕是中了毒了,府里能请来御医,咱们赶紧回府请御医来给大小姐瞧瞧吧。”   蒋云玉没有说话,悲痛的点点头,一把打横抱起黎静水,匆匆上了马车。后面的道一还不忘将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捆好,扔在了车辕上。   一路上,黎静水不停的在蒋云玉身上胡乱蹭着,不是喊热就是喊痒。急得蒋云玉下巴生生冒出了一个包。   好不容易到了镇国公府,将黎静水安置在她以前的青桐苑正房,镇国公也匆匆赶来,并使人去请御医。   镇国公瞧见黎静水的时候,更是气急攻心,险些晕过去。他的宝贝闺女,从小娇生惯养,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宝贝闺女,竟被折磨成了这幅样子。   镇国公恨得咬牙切齿,发誓定要与武安侯不死不休,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灭武安侯满门都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御医匆匆赶来为黎静水把了脉。   “如何?”镇国公心急的问道。   御医摸摸胡子,蹙着眉,沉吟了下,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开口说:“县主这是中了下三滥的毒/药了。”   他不敢说的太直接,镇国公却是听懂了下三滥的意思,当即将桌子掀翻在地,桌上的瓷器稀里哗啦摔了满地。   镇国公威严甚高,御医吓得跪倒在地,不停磕头,磕的砰砰响。   心中是暗暗叫苦,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镇国公攥着拳头咬牙说:“起来。可有解决之法?”   御医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回道:“这药太过下九流,并无解药,只能是,是,是。”是了半天,御医一咬牙,紧闭着眼豁出去的说:“只能是夫妻敦伦,方能解毒。” 第44章 她肚子里有孩子   “放肆!”镇国公一掌拍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椅子瞬间四分五裂, 散落一地。   御医膝盖一软, 再一次吓得跪倒在地,恨不得能有个洞让他钻进去,哆嗦着嗓子说道:“公爷, 下官不敢乱说,不敢乱说啊!”   镇国公一脚踹过去,将御医踹翻在地,脸色黑的可怕,“庸医!县主肚子里怀着孩子你没诊出来吗?你这是想谋害县主吗?”   “下官不敢, 当真只有这一个法子啊, 公爷。”御医忍痛利索的翻过身来继续跪好,也不敢叫疼,“县主如今高热不退,耽误不得, 再耽误下去,母子都要不保啊。”   镇国公的脸更黑了, 这次请的这位御医姓沈, 在太医院干了几十年, 确实医术了得。镇国公心里也明白, 沈太医都这么说了,那现在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可是阿水怀着身孕, 且现下这么虚弱,如何能禁得住与男子欢爱。他就这一个宝贝闺女, 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叫他如果面对九泉之下的夏夏。   镇国公狠狠瞪着沈御医,脸色阴沉的可怕,内心挣扎着,没有说话。   沈御医都快被镇国公凶煞的样子给吓尿了,心中叫苦连天,太医院这么多人,怎么就把他给找来了哟。   想着往日镇国公狠厉的作风,今日若是县主不能安好,估计他这条老命也得交待在这镇国公府。   有些话对于他这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真的是非常的难以启齿,何况对象还是福安县主,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祸及全家。   可事态紧急,说不出口也得说,沈御医跪伏在地上,硬着头皮开口道:“其实这事儿也不需要男女欢好,只需县主舒解了即可。蒋博士拿捏好分寸,对县主的身子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即使是说的这么委婉了,沈御医仍然是臊的老脸通红,又是尴尬又是忐忑。   镇国公听明白了沈御医的意思,用拳头抵着下巴,很是尴尬的咳了咳说:“嗯,不错,此法可行。你与我女婿说说,我还有点儿公务要处理,我就先走了。”   说完镇国公行动迅速的出了房间,只留沈大人在原地默默垂泪,同公爷好歹年纪相当,蒋博士跟他儿子一般大,他要如何开口啊,嘤嘤嘤!   蒋云玉:“。。。。。。”这个房间就这么大,他耳朵没毛病,听的清清楚楚,真的不用再跟他重复一遍的。   从夫妻敦伦那四个字开始,蒋云玉一直处于手足无措的状态,将这种事儿拿到明年儿上来说,真的好让人羞臊。   还在地上跪着的沈御医默默站起来,拍拍衣摆上的灰尘,瞄了蒋云玉一眼,正巧蒋云玉也在瞄他。   两人的眼神撞在一块儿,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羞臊。沈御医冲蒋云玉挑挑眉:你懂了?   蒋云玉臊着脸微微颔首:嗯,我懂!   俩人了然的互相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沈御医为着不用再说这个而松了口气,暗搓搓给了蒋云玉一个鼓励的眼神,“那老夫就不打扰蒋博士了。”   然后跟有人在背后撵似得飞快的溜走。   屋里只剩下蒋云玉和躺在床上意识不清的黎静水。   蒋云玉坐在床边看着黎静水,还什么都未曾做,只是想了想,脸就涨的通红。   黎静水难耐的将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拧着眉心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城   蒋云玉伸出手在黎静水的脸颊上摸了摸,黎静水马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下意识的用脸颊追逐着蒋云玉的大手。   蒋云玉心疼的叹了口气,搂起黎静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你没事儿真好。”   若是刚成亲那会儿,蒋云玉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是有人教他了,估计他也做不到。   不过黎静水怀孕后两人有过几次肌肤相亲,蒋云玉也算有了些经验,前几次都是阿水让他欢喜,今天就让他为阿水付出一次。   蒋云玉怕黎静水的身子受不住,一直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慢慢来,黎静水尝到了甜头,愈发热情的缠着蒋云玉哼哼唧唧的撒娇。   蒋云玉从来没见过黎静水撒娇的样子,又是这个档口,差点儿没把持住,憋了一脑门的汗,跟中了毒/药的痛苦差不了多少。   他压抑的喘了口粗气,搂紧了黎静水,在她耳边细声呢喃:“阿水,你乖乖的别乱动。”   黎静水夹住蒋云玉的手吭叽着扭了扭,迷迷糊糊中被刺激的抖了一下,她半睁开眼恍惚的看向蒋云玉,突然咧开嘴露出八颗大白牙,“你找到我了啊。”   蒋云玉愣神,怔怔的看着黎静水迷离的双眼,不知为何心中一酸,掉下两滴眼泪。黎静水抬起双手搂住蒋云玉的脖子,高高撅起嘴唇嘟囔着说:“快亲亲我。”   蒋云玉抽出手来,将黎静水向上搂了搂,紧紧拥在怀中。伸过头去将自己的嘴唇印在黎静水的嘴唇上,两人嘴儿贴着嘴儿良久,蒋云玉不愿乱动打破这一刻的美好。   还是黎静水嘤咛一声,不耐烦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蒋云玉的嘴唇后,半瞌着双眼不满的扫了蒋云玉一眼。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蒋云玉这才加深了这个吻,他口手并用,忙碌了小半个时辰,总算让黎静水累的睡了过去。   蒋云玉温柔的给黎静水盖好被子,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黎静水红扑扑的脸,舍不得离开。   今日的黎静水与平日里大相径庭,那乖巧的模样让蒋云玉的心异常的柔软,也异常的满足。   他的阿水终归是个女人,总是有需要依靠他的时候。   蒋云玉就这样静静的陪着熟睡的黎静水,直到他自己也趴在床上睡了过去。   两人是被镇国公的敲门声吵醒的,镇国公提心吊胆等了一夜未睡,这会儿天都快亮了,还没有动静,他实在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黎静水先醒,她未睁眼,“谁啊?”声音沙哑如破锣。   蒋云玉也醒了过来,随意揉了揉眼睛,眯着眼摸了摸黎静水的脸温柔一笑,“你醒啦。”   猜着是岳父大人放心不下,他又捏了捏黎静水的脸颊说:“你先躺着,我去开门。”   蒋云玉匆匆忙忙走到门边开了门,行礼道:“岳父。”   镇国公点点头,问道:“阿水怎么样了?”   “阿水已经醒了,我先去给她到点儿水喝,您进来坐。”   镇国公又点点头,负手走到床边。   “爹。”黎静水微睁着双眼,她这会儿还没完全清醒,脑子还处于迷糊中。   镇国公和蔼的笑笑,“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哪儿不舒服?”   黎静水这才想起来她之前被绑架了,那时她小腹有一阵的不舒服,她下意识抚摸小腹,皱着眉头慌张的说:“爹,我肚子疼来着,孩子不会有事儿吧?”   蒋云玉端了水过来,紧张的问道:“你肚子疼?现在怎么样?还疼吗?”   镇国公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想了想拧眉道:“再叫沈御医来瞧瞧吧,昨儿他没提孩子这事儿,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蒋云玉一想也是,若是真的不好,昨日沈御医诊了脉应该会提到才是,他稍稍放了心,扶着黎静水坐起来,将水杯凑到她唇边柔声说:“先喝些水,你嗓子都哑的不像样儿了。”   黎静水一整天没有喝水,又出了许多汗,确实渴的不行,抱着蒋云玉的手咕咚咕咚两口就喝了个干净。   蒋云玉心疼的用袖子给黎静水擦了擦嘴巴,“慢点儿喝,我再去给你倒些。”   一边倒茶一边又说:“岳父,阿水昨日一直未曾吃过饭,给她弄点儿粥可好?”   道一去请沈御医了,清羽这会儿正在门口候着呢,镇国公便吩咐清羽去厨房叫人做些清粥小菜来。   @无限好文,尽在文学   黎静水忧心孩子,心中不安,粥端来了并未用多少,端粥来的清羽见黎静水安然无恙,在一旁欣喜的直掉眼泪。   又被请来镇国公府的沈御医真的是郁闷的想撞墙,太医院的御医都死了吗?为什么每次都要可着他一个人折腾,他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   提心吊胆到了镇国公府,见到清醒倚靠在床上的黎静水,可算是放了心,县主无事,好歹小命是保住了。   黎静水说了昨日肚子的异样,沈御医又细细为黎静水把了脉,“县主放心,您身体底子好,孩子很好,没什么问题。”   “那我昨日怎么突然肚子疼。”黎静水急急的问。   沈御医捏着胡子想了想,“应该是那时县主使了大力气,一时的不适。如今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众人便放了心,沈御医也很开心,今儿他逃过一劫,回家得喝酒庆祝。 第45章 苏秦,你变了   “君山, 昨日我手底下抓回来一个人。”镇国公四平八稳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 慢悠悠的说:“要说这个人, 你俩还是旧相识。”   说到这儿镇国公止了话头,拿眼去看蒋云玉,神色微妙。   闺女安然无恙, 镇国公彻底放下心来,心中戾气也消散许多。   只是还有一个苏秦关在地牢之中未曾解决,这也不是个多大的事儿,让镇国公在意的是,这个苏秦与他的女婿之间似乎仍然有些不清不楚。   不然也不会惹得人家姑娘干出这等蠢事儿, 使得武安侯钻了空子。   镇国公自然是非常不痛快的, 恨不得马上就让宝贝闺女和这臭小子合离了才好,免得受这份儿委屈。只闺女已怀有身孕,他不得不再好好思量思量。   蒋云玉还不知道是苏秦找了人绑架的黎静水,这会儿听镇国公说抓了一个他相熟的人, 一头雾水,“与小婿相熟?”   能有谁与他相熟却得罪镇国公府的?   镇国公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嘴角漫不经心的扯了扯, “武安侯的女儿苏秦, 熟吗?”   蒋云玉愣住, 苏秦?为什么岳父大人会抓苏秦?难道是因为他?他一时有些紧张,斟酌一番, 舔舔嘴唇试探着说道:“认识,不知她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岳父大人?”   镇国公掀了掀眼皮, 表面看着波澜不惊,实则气的想把身下的椅子扔过去,语气沉沉,隐含怒意,“怎么?你要为她求情?”   尽管镇国公没有表现出来,仍是四平八稳的坐着,可蒋云玉就是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岳父大人的眼神明显不善啊。   蒋云玉咽了咽口水,心跳的飞快,感觉一句话说的不对,他就要完蛋。   可是他真的好冤枉,未成亲前他和苏秦也就是伯牙子期,知交好友,并没有男女之情。   若是以前他可能还不明白,但是成亲后,他慢慢就体会到了男女之情的美妙,再回首以前,才发现他觉得和苏秦最合适的这个想法有多么的傻。   原来并不是兴趣相投就是男女之情了,好比他和阿水明明差的十万八千里,他却觉得他俩好像就是天生的一对,即使兴趣爱好是完全的不同。   蒋云玉暗暗揣摩着镇国公的神情,琢磨这话该怎么回比较稳妥,想了想才说道:“怎么会,岳父做事定有自己的道理,小婿不敢置喙。”   心中却是在想,苏秦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岳父大人如此生气,连武安侯的面子都不顾,直接便绑了她来。   若仅仅只是因为与他交好,那也实在太过冤枉,他该如何在不得罪岳父大人的情况下提她解围。   镇国公对这个回答不是非常满意,冷哼一声说道:“她做的事与你有关,”顿了顿,惹得蒋云玉心砰砰直跳才又不紧不慢的开口:“昨日阿水的事儿就是她做下的。”   先不说蒋云玉,黎静水都不可置信的大喊出声:“什么?她干的?”   许久没有听到苏秦这个名字,黎静水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了,突然听到还在纳闷爹爹抓她做什么,怎么也没想到昨日绑架她的人竟然是她。   她记得这姑娘长得好看不说,还很端庄大气,怎么也不像会干这种蠢事的人啊。而且动机是什么啊,她俩好像也不熟,没什么矛盾吧。   镇国公斜眼看着蒋云玉,嘴角勾勒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君山是不是没想到?”   “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蒋云玉呐呐的问。他比黎静水还要震惊,苏秦绑架了阿水,怎么想怎么不可思议。   他与苏秦相识数载,两人别说没有男女之情,就算有,苏秦性子孤傲,进退有度,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蒋云玉的话让黎静水有些不舒服,虽然她也不太相信苏秦会这么做,但是听到蒋云玉质疑,也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闷闷的。   人家会不会做,他怎么那么笃定。   镇国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下一使劲儿,太师椅的扶手就缺了一块儿,蒋云玉看的眼角直抽抽,后悔万分自己嘴太快。   镇国公猛的站起来,就在蒋云玉犹豫要不要干脆逃跑的时候,镇国公将手中的碎木块儿掷在地上冷笑着说:“好的很,既然你觉得是误会,那你就去与苏秦好好聊聊,好把这误会给解了。”   镇国公的表情太过凶煞,蒋云玉慌了神,可怜巴巴叫了声:“岳父......”   镇国公冷哼不理,黎静水心疼蒋云玉,说:“爹,你别吓唬君山。苏秦姑娘确实不像会做这种事儿的人,我见过她,对我挺和善的。”   “傻闺女,你要我说你什么好。”镇国公恨铁不成钢的说:“你打小儿就不会看人,看着和善就真的和善了?表面笑嘻嘻,背后指不定怎么给你捅刀子。”   说完又对蒋云玉说:“我也不是与你开玩笑,你不相信就自己去问。若你非要护着她,我镇国公的女儿不愁没人要,你趁早与我女儿合离。”   “爹,你说什么呢。”黎静水瞪了镇国公一眼,没好气的说。   蒋云玉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确实想见一见苏秦。如果不是她做的,这么多年的好友,他总得帮她解围。如果真是她做的,那他也得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难道不知道阿水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道一。”镇国公没理黎静水,直接喊来了道一吩咐道:“带姑爷去地牢看望看望苏秦姑娘。”姑爷俩字咬的格外的重。   蒋云玉心情复杂的跟着道一往地牢而去,黎静水无奈的看着镇国公,“爹,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啊。”   她心里不太想让蒋云玉去见苏秦,只是这种想法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镇国公叹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坐下,“是爹不好,当初明知道君山与苏秦的关系,却没把苏秦当回事儿,硬是向皇上求了圣旨。”   他抚了抚黎静水的头发,微微笑着,:“让他去见见也好,看看他的态度。你是我镇国公的女儿,用不着非得跟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过日子,若他见过之后还要向着那个女人说话,你就回家来,咱们不受那个气。”   黎静水知道镇国公是为了她好,疼她。可是只要一想到现在蒋云玉去见了苏秦,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甚至还有些恐慌。   俩人见了会说些什么?蒋云玉会不会心疼苏秦?会不会纳了她?   还记得成亲以前,她不把兄弟们的意见当回事儿,说什么蒋云玉有喜欢的姑娘纳回来就是,当时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她不想有别的姑娘也能抱着蒋云玉睡觉,一点儿也不想。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黎静水望着窗外的青桐树,默默揪着被角,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回来,难道真是两人相谈甚欢?   黎静水摸着自己的肚子,委屈的眼睛发酸,那个女人要害她和孩子,他怎么还能帮着那个女人。   心中焦虑不已,黎静水再也无法忍受,狠狠捶了下床沿,“不行,我得去看看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说了这么久。”   “你啊你,都快当娘的人了,性子还是这么急,”镇国公拧眉,脸色不甚好的看着黎静水的手说道:“要看便去看就是,你做什么跟自己的手过不去。捶的疼不疼。”   黎静水不在意的甩甩手,“不是个事儿。爹,我去地牢那儿瞅瞅,若是君山敢为苏秦说话,我先弄死他俩再说。”   黎静水这是心里慌极了,只有这么说好似才能让她找到点儿底儿。   镇国公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看着闺女那明显透出不安的眸子,心底咯噔一下,阿水这是对那臭小子动了真情了。   他原想着,蒋云玉敢对闺女不好,合离便是,他镇国公的女儿,就是合离了也不用愁的,可是见了女儿现下的样子,若真是合离,还不得好生伤心。   镇国公眼神一暗,原他并不把苏秦当回事儿,甚至连怎么处理都没想过,这种小事儿根本不值得他费心思,现下看来这苏秦是留不得了。   “爹,我先去了。”镇国公还在想的时候,黎静水已按耐不住,翻动着就要下床。   镇国公赶紧拦住黎静水的动作,“你昨日毕竟吃了些苦头,身子怕是还禁不得劳累,爹去帮你看看可好?”   镇国公不敢让闺女去看,若是没有动感情,去看就看罢,可是动了感情,若是看到什么惹人生气的地方,动了气可怎么好,阿水如今的身子可动不得气。   黎静水却是不听,不顾镇国公的阻拦,硬是下了床,“不行,我得自己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镇国公见拦不住,也没了办法,只得说,“那爹陪你一块儿去。”他跟着一起,总能护着闺女些,那臭小子若敢让闺女伤心,他也好直接为闺女出气。   ******   却说地牢这边,道一引着蒋云玉到了关押苏秦的牢房门口,便识趣儿的退到了外边。   地牢里阴暗潮湿,角落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中间一张小桌,旁边两把凳子,虽阴冷了些,但还算干净,好歹没什么虫子老鼠。   苏秦一身浅碧色交领襦裙,发髻齐整,倒不见狼狈。她好整以暇的坐在牢房里的桌子边上,不急不躁,见得蒋云玉进来,甚至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你来了啊,君山。”   “嗯,你还好吗?没受什么委屈吧”蒋云玉往里走了走就停住了脚步,却没有上前坐下。   苏秦双手抬起,笑着说:“你瞧,我挺好的,镇国公底下的人没怎么为难我。”   顿了顿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蒋云玉,“你坐呀,站着做什么。”   蒋云玉眼神晦涩,心中挣扎,不知如何开口。不管是与不是,对他来说都是难以面对的场面,他紧了紧拳头声音干涩的开了口:“昨日阿水遇险,真的是你做的?”   苏秦笑意更甚,眼神亮闪闪的,“嗯,是我找的人。怎么样?她与你合离了吗?”   竟真的是苏秦做的,蒋云玉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他不解苏秦的意思,喃喃问道:“合离?”   苏秦未做理会,自顾自的说着:“我原也不想这样的,可是福安县主身份在那儿,若是想要她能放过你,只能是毁了她的清誉。此番是我对她不住,我已做好偿还的准备。”   蒋云玉越听越糊涂,他狠狠咬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什么叫她放过我?”   苏秦微一挑眉,诧异的看着蒋云玉,“你与她不是过得不开心吗?我就是想帮帮你。”   蒋云玉听的膛目结舌,这才明白点儿头绪,却是更加的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与阿水一起不开心。”   苏秦这才发现蒋云玉眸中悲痛万分,全无解脱后该有的畅快,她疑惑不解的问: “福安县主胸无点墨,琴棋书画一概不通。你跟她一处,你喜爱的她都不懂,你能欢喜?”   “我很欢喜,”蒋云玉沉沉的盯着苏秦,一字一句说道,“再没有这般欢喜过。”   他咬的唇都出了血,声音无限痛苦:“苏秦,你可知阿水她怀着身孕,你怎能对一个有了孩子的女人下此毒手。你现在变得面目全非,变得好可怕?”   “我爱阿水,即使我喜欢的她都不懂,我也爱她。她便是笑一笑我都欢喜,她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也活不下去。”   苏秦猛的站起来,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蒋云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样,那她豁出名声和命不要了来做的这些算什么?   她脚下趔趄两步,喃喃自语:“怎会这样?怎会这样?你竟爱上了一个不通文墨的女人,怎么这样?”   说完撑着桌子又是痛苦的摇头,“我知她有了身孕,我知道,我没想怎么样她的。我就是让那人做做样子毁了她的清誉就好,这样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合离了。”   “我都是为了你,我以为你过得不好,我以为是这样的。”苏秦的神色已有些癫狂,蒋云玉见状上前一步,随即又忍耐了下来。   这时牢房门口却是扑进来一个人,直接就挂在了蒋云玉的脖子上,压的蒋云玉身子向后一仰,差点儿摔下去。   “君山——”黎静水将脸埋在蒋云玉的脖子里使劲儿蹭着,粘糊糊喊了句。   蒋云玉用手托住黎静水,“你怎么来了?这儿阴冷的很,你快回去。”   “君山,我也爱你。”黎静水在蒋云玉脖子上亲了一口,甜滋滋说道,刚刚蒋云玉的话她听了个正着,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瞬间就好像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   蒋云玉怕黎静水会冷,小心翼翼搂着黎静水。脖子上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荡,麻麻痒痒。他揉了揉黎静水的发髻,心头暖意融融。   苏秦被眼前这一幕刺激的更加癫狂,一个脚步不稳扑倒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茶壶被扫在了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黎静水在蒋云玉的怀里抬起头,转过身子皱眉看着苏秦:“苏姑娘,你说你只是让歹人做做样子,并不曾想害我性命。但是当时那歹人却是对我起了杀心,你要作何解释。”   说到这黎静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当时那名歹人眼里明显的透着杀意,那他为何会燃催情香,而不是直接杀了她?   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不可能。”跌坐在地上的苏秦大喊,“我与你无冤无仇,我的目的只是想逼得你自己去与君山合离,何至于害你性命。”   “大概是你爹的意思吧。”门外响起一道雄厚的声音,镇国公走了进来,走到蒋云玉旁边,瞪了他一眼。哼,算这臭小子识相。   “我爹,我爹......”苏秦喃喃,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镇国公,突然开始哈哈大笑,“我都做了些什么,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   苏秦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面色却是凄苦。突然她捡起地上的茶壶碎片猛的在脸上狠狠划了一下,嘴里仍在喊着:“我都做了什么?” 第46章 疯癫   苏秦的举动毫无征兆, 突然而迅速, 根本来不及阻止。就那么一下从右边额头划到了左边的脸颊中央, 血瞬间便爬满了整张脸,滴滴答答顺着下巴往下流。   黎静水、蒋云玉和镇国公都愣住了,不知道苏秦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苏秦的手眼看着举起来还要往脸上划第二下, 黎静水挣开蒋云玉的手臂,一个箭步冲上去踹掉了苏秦手中的碎瓷片。   苏秦脸上的口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伤的很深,皮肉向着两边翻开,狰狞可怖。   蒋云玉赶紧过来扶住黎静水的腰,来不及教训黎静水的冲动, 却是扭过头去心急的冲苏秦大吼:“你这是干什么?”   女子的容貌何其重要, 他们也并没有对她说什么或是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实在无法理解她为何会突然之间划伤自己的脸。   苏秦毫无回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痴痴的笑着呢喃:“我这是做了什么, 哈哈,我这是做了什么。”   原以为她做的就是君山想要的, 到头来却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 自以为是的帮他到头来反而伤了他的心。   如今还被父亲给钻了空子, 让她差点儿害了两条性命, 瞧瞧她这都做些什么。   黎静水皱眉:“她怎么了?瞧着不太对劲。”   黎静水先前对苏秦是气的不行,恨不得揍她一顿才好, 后来因着蒋云玉,更是对苏秦喜欢不起来。但是刚刚听了蒋云玉的心思, 她心中欢喜,对苏秦便没那么生气了。   这会儿见苏秦这样心中倒是不忍起来,多好看的一个姑娘,如今脸却变成了这幅模样,真是可惜了。   镇国公一看便知苏秦这是受了刺激,失了神智。女婿就在一旁看着,若是就这样不管,怕是要成女婿心中的一根刺。   道一就在牢房门外候着,镇国公便吩咐道一去找个大夫来给苏秦瞧瞧。   “君山,你先陪阿水去休息休息。这儿有我,待会让大夫给她瞧过了再说。”   不过苏秦此番举动虽始料未及,却是甚合镇国公的意。若是没有这一出,他还真头疼要怎么处理苏秦这个问题,不处理他心里不痛快,闺女受了如此大的委屈,白白放过肯定是不行的。   可是处理,怎么处理又是个问题。做的太狠了,怕女婿心里有想法,不管他对苏秦有没有感情,也是旧相识,若是心里落下什么埋怨,岂不是适得其反。   如今她自己划了脸,女子最重容貌。不用他和闺女出手,心中就能痛快,还不会让女婿埋怨。   如此镇国公便也不介意给苏秦找个大夫瞧瞧了。反正是个不足为虑的小角色,既然失了容貌,放她一马也无妨。   蒋云玉扶着黎静水回房休息,镇国公吩咐下人安排一个客房来安顿苏秦。大夫过来给苏秦把了脉,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苏秦的面相和举动。   “这位姑娘这是受了刺激,心血不畅,肝气郁结从而导致失了神智。”把完脉的大夫说:“这个病用药无法根治,还需平时细心照顾着,注意不要再让病人受刺激,保持心态平和,时间长了还是有痊愈的可能的。”   下人回禀后,镇国公将苏秦的情形告诉了蒋云玉,“如何安置苏秦你怎么想的?”镇国公问道。   “姑娘家,脸毁了,神智又不清醒。我倒还不至于继续为难于她。”   镇国公是故意试探蒋云玉,想看看他会怎么处理苏秦这个问题。苏秦如今的情形很是凄惨,任谁看了都会动恻隐之心。   武安侯府她是肯定回不去了,若是将她送回武安侯府,等于就是要她的命。   正好用这个难题为难为难蒋云玉,敢让他闺女受委屈,哼!   蒋云玉自然也明白不能送苏秦回武安侯府,就这么就在镇国公府也是不像话,带回蒋府更是不可能,非被岳父大人大卸八块不可。   苏秦在京城的学子圈人脉广,影响力大,爱慕者甚多。可是她如今这幅模样,谁仍能待她以初心,蒋云玉也不敢确定。   突然,蒋云玉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安河富商李广文。   他记得此人爱慕苏秦文采,曾为了苏秦做了许多疯狂的事儿,最疯狂的一次在整个京城的天空都放满了孔明灯为苏秦庆生。   只是因着他商人的身份被苏秦所不喜,似乎至今为了苏秦仍未娶妻。   “苏秦爱慕者甚多,安河有一富商对她更是痴情不渝,小婿想着不若就把苏秦托付于他,他财力雄厚,又深爱苏秦,定能妥善照顾苏秦的。”   将苏秦托付给她的爱慕者,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镇国公满意的点点头,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说:“嗯,那就这么办吧,那富商过来之前,苏秦便安置在镇国公府。”   顿了顿又叮嘱道:“近日朝中不太平,怕是要乱上好一阵子,虽你官位不高,不涉朝政,也得注意着些。回去记得与你祖父也知会一声,切莫亲近禹王和端王以及他们的党羽。”   能让镇国公严阵以待,特意提点,想必情势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蒋云玉神情严肃的表示明白。   “行啦,等会儿你便与阿水家去吧。蒋府的下人都快将我镇国公府的门给看穿了。”镇国公没好气的说。   自从昨日将蒋云玉叫来了镇国公府,蒋府的下人便一直在镇国公府附近偷偷打探。镇国公也是觉得很有意思,他府里的消息是这么容易能让人打探到的吗。   ******   蒋云玉给李广文去了信,然后和黎静水回了蒋府。   临出镇国公府,镇国公依依不舍,自闺女成亲,他难得能见闺女一面。得知闺女怀孕,他不知道多开心,终于能当上外祖了,却是更加难得见到闺女。   他多想把闺女接回镇国公府照顾。   镇国公对着上了马车的黎静水殷殷叮嘱:“遇到什么事儿了,就同爹说,有爹在就定不会让你受委屈。千万不要自己冲动行事,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万事都要先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   “爹不在你身边,记得好好照顾自己,遇到委屈不要忍着,只管回镇国公府来,爹护着你。”   镇国公的两鬓早已斑白,眼角纹路蜿蜒曲折,此时望着黎静水的神情是那么的放心不下,那么的不舍。   黎静水心中微酸,自成亲以后,她便甚少回镇国公府看望爹爹,爹爹如今一个人住在偌大的镇国公府,想来定然很是寂寞。   黎静水扶着车门,对着镇国公扬起唇角,“我知道了,爹,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别太劳累,我回头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蒋云玉扶着黎静水的腰,认真的对镇国公说道:“岳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水的,以后定会时常带阿水回来看您。”   镇国公负起手,肃着脸,“行啦,你们去吧。”   却是在马车转身以后擦了擦眼角,直至马车消失不见又过了许久,眺目远望的镇国公才紧抿嘴角,转身进了大门。   镇国公将黎静水差点儿被侮辱的消息给封的死死的,外面只传苏秦是要害黎静水的性命,是以蒋府众人并不知道内情。   见到黎静水平安无事,吕氏直说菩萨保佑,却是不敢再提出府拜菩萨的事儿,只在府里设了一处香堂。 第47章 夫妻吵架   最近黎静水和蒋云玉又开始了冷战, 这次不是蒋云玉, 而是黎静水在闹别扭。   佟嬷嬷和四清都稀奇的不得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黎静水向来的性子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掖着藏着。   就算是有气那也是当下就出了, 像这样啥也不说只是不理人那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是以大家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没有一个想着说去劝一劝。   黎静水先是将最近刚搬回正房的蒋云玉又给赶去了西厢房。就在蒋云玉一头雾水之际,又实施了冷战战术,看当没看见,听见当没听见, 完全无视蒋云玉这个人的存在。   蒋云玉好话说了两三天, 仍是没有得到黎静水一个回应,甚至用晚膳都不同他一块儿了。搞得他又是纳闷又是心焦,从岳父那儿回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了脾气, 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万一因着这个动了胎气怎么办。   自己再怎么猜测也无法知道具体原因, 蒋云玉无法, 只得去请四清帮着他打听打听, 好歹先把原因给知道了才能对症下策。   可惜四清看热闹正看的兴起, 并不愿意帮这个忙,纷纷找了各种借口推脱。   好不容易小两口之间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轨, 和谐起来。黎静水突然来这么一出,蒋云玉这哪受得了, 每天夜里翻来覆去,孤枕难眠。   有时实在想黎静水想的受不了,大半夜的蒋云玉就那么在正房门口站着,偷偷往里看,或者是偷听里面的动静。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大半夜的,都睡得香着呢,能有什么动静。   即使是这样,蒋云玉仍是乐此不彼,就只是这样在门口守着,想到阿水就在那个门里睡着,他便能欢喜一些。   如此过了两天,黎静水还是没有消气的样子,可怜蒋云玉至今不知道黎静水为什么会这样。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放下面皮,去请妹妹来帮忙打探打探。   果然,蒋华宁先是好一番嘲笑,直笑的蒋云玉坐立不安,又羞又窘,这才松口应下帮忙之事。   与王承志的亲事基本已经确定,已过了纳吉之礼,接下来便是纳征了,是以近些日子开始,蒋华宁很是忙碌。   蒋老太爷的意思是,先把亲事定下来,待春闱一过便成亲,若是等得王承志出息了再成亲,意图便有些不太好。   满打满算不过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光是绣活儿就有得蒋华宁忙的,来青竹院的时候都不忘带着针线篮子。   临近冬日,庭院深深。黎静水不顾佟嬷嬷的唠叨,躺在院子中央的躺椅上发着呆,神色寂寥。   蒋华宁没让下人通报,抱着针线篮子施施然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笑盈盈的说:“大嫂这是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黎静水蓦然回神,迟钝的摇了摇头,“能想什么,不过就是想想晚上要吃些什么罢了。”她故意抚了抚肚子,“最近总是嘴巴馋的很。”   蒋华宁低头抿嘴轻笑,大嫂显然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偏偏还要嘴硬,看来也不是大哥自己一个人在那犯愁嘛。   “哦,这样啊。”装模作样的点点头,蒋华宁拿出枕套抬手一边绣着一边装着不经意的样子说:“我怎么瞧着你有心事的样子,是不是前些日子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要不你同大哥去别庄住几日,散散心。”   提到蒋云玉,黎静水神色怪异。她蹙起了眉头,嘴角下撇,神色埋怨又委屈。可瞧着隐约又好似有一丝丝春/情,女儿家娇羞的期盼。   蒋华宁直看的叹为观止,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她眼睛出了问题还是大嫂被什么女鬼附了身,这嗔怒之间竟然有了女儿家的娇态,俨然一副春闺怨妇的模样。   大哥到底对大嫂做了些什么,竟能将心比天大的粗糙大嫂变成会了一个会有心事的女儿家,真是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暗搓搓憋笑了好一会儿,也没了做绣活儿的心思,蒋华宁放下手中的针线,咳了咳,强作一副正经的模样说道:“大嫂,其实我都知道你与大哥闹别扭了。你就别憋着了,同我说说大哥做什么坏事儿了?惹得你这么生气。”   黎静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撇过头去哼了哼,没有说话。   那别扭的小模样同小孩子一般,出奇的可爱,难得能看到粗糙的大嫂这么不一样的另一面,难得啊难得。   蒋华宁把握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逗弄的摸了几下黎静水的下巴,“同我说说嘛,两个人烦恼总好过一个人闷着,况且我还可以帮你分析分析的嘛。”   此刻的黎静水,这是难为情了。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难为情,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甚至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仅仅就因为蒋云玉为苏秦安排后路而心里不舒坦。以往不明白了问就是,如今却是觉得难以启齿,这种陌生而又复杂的情绪让黎静水很是慌乱。   蒋华宁见黎静水仍是扭捏不愿说,又戳了戳黎静水,“说嘛,说嘛。跟我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不会告诉别人。”   黎静水神色挣扎了好一会儿,也确实想听听别人的看法,嘟嘟囔囔开了口:“你大哥是不是很喜欢苏秦啊。”   “这个......”蒋华宁语塞,这一问可真是命中要害,这让她如何回答,说不喜欢吧,大嫂怕是不会相信,毕竟整个京城都知道大哥未成亲前与苏秦来往甚密。   可若说是喜欢,她不确定不说,就算是真的喜欢,也不能说啊。不过以前虽然她不确定,现在大哥对那苏秦定是没有感情的。   微一沉吟,蒋华宁安抚的说:“大嫂你多心了,大哥若是喜欢苏秦,怎么会将苏秦托付给李广文,怕是早迫不及待的接回蒋府了。”   “况且苏秦差点儿害了你的性命,这种坏心眼儿的女人,我大哥才瞧不上呢。”   黎静水撇嘴:“瞧不上还那么费心安排,哼!”   这简直就是在撒娇,蒋华宁对自家大嫂娇嗔的模样毫无抵抗之力,恨不得抱抱捏捏才好。   蒋华宁稳住心神,抵住诱惑,同哄小孩子一般说道:“大哥与她毕竟相识多年,她又那般模样,总不好真就不管,也就是捎带手而已。要说喜欢,大哥肯定是喜欢大嫂你啊,之前他担心你,愁的吃不好睡不好,生生瘦了好几圈儿,你看苏秦毁了容还疯了,他可有半点担忧发愁的模样。”   黎静水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她的眼神亮了亮,只觉得堵在胸口的一股子郁气瞬间便消失无踪。   就是嘛,她又会打架又会做菜,床上功夫又好,蒋云玉怎么可能会这么没眼光不喜欢她,这几天真是自己给自己添堵,白白折腾这么多天。   黎静水欢跃的一把握住蒋华宁的手臂,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她,“是吧,你大哥果然很喜欢我,为了我吃不下睡不着的。”   “嗯嗯嗯。”蒋华宁点头如捣蒜。   这下黎静水心里是舒畅了,她笑眯眯捏捏蒋华宁的脸颊:“还是你聪明。”   顿了顿瞥了一眼针线篮子里大红色的枕套说:“你这是绣的成亲要用的喜被啊。”   蒋华宁跟着看了一眼,含羞垂首,跟蚊子哼哼似得说了个,“嗯。”   “纳吉之礼已过,这门亲事已是板上钉钉,只待春闱一过便能成亲,只有三四个月了,怎么样?最近是不是兴奋的觉都睡不着啊。”黎静水调侃道。   这人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刚刚还郁郁寡欢、春闺怨妇,几句话的功夫就心情好到能打趣人了。蒋华宁深深后悔干什么要去劝慰她,就该让她继续哀怨着。   ******   蒋云玉忐忑而又期待的跨进院门,不知道华宁那丫头有没有成事儿,他实在不想一个人用晚膳了,真真是食不知味。   清宁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见蒋云玉进来,行了一礼,“姑爷您回来啦。”   蒋云玉点点头,手抵在唇下咳了咳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县主今日心情如何?”   清宁鸡贼的偷笑,故意苦着脸说:“瞧着不太好。”   蒋云玉:“。。。。。。”   蒋云玉整个人的气场顿时萎顿下去,落寞的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又是独守空房的一天,人生好艰难。   郁郁寡欢的向西厢走去,惆怅,不想吃饭。   黎静水还在等着蒋云玉用晚膳呢,清宁见弄巧成拙,姑爷连正房都不去了,当下急道:“姑爷,县主还未用膳,正等着您呢。”   蒋云玉眼前一亮,顿住脚步回首欣喜的看着清宁,“县主正在等我?”   “嗯。”   今日竟特意等他一块儿用晚膳,那就是已经消气儿了吧,没想到华宁竟真的能劝动阿水。   蒋云玉乐颠颠的来了正房堂屋,晚膳已经摆好,还冒着热气儿,看来是掐着他回府的点儿才将摆上的,坐了几天冷板凳的蒋云玉美滋滋的想。   撩开里屋的帘子,只看到穿着道袍常服的黎静水四仰八叉躺在美人榻上聚精会神看着书,清扇和清羽一旁给她揉按着肩膀和小腿。   隐约瞧见书的封页上写着《我与公主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蒋云玉眼角抽了抽,这不会是本小黄书吧。   黎静水眼角余光瞥见蒋云玉的身影,放下手中的《我与公主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懒洋洋坐起来抻了个懒腰,“你回来了啊,吃饭吧,等你好一会儿了。”   黎静水的动作不甚雅观,粗鲁豪放,爱穷讲究的蒋云玉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觉得美,那用力到拧巴成一坨的脸真是可爱。   蒋云玉乖乖的应了声,“好。”屁颠儿屁颠儿跟在黎静水身后,扶着她的腰去了堂屋,殷勤的将椅子挪好,扶着黎静水坐下后,蒋云玉自己这才坐下   黎静水的脸色也没见得有多好,感觉跟前几日差不多,淡淡的。用膳时不论蒋云玉多么殷勤的布菜,讨好,黎静水一概没什么太大反应,皆是微扯下嘴角就算回应。   原本欢欣鼓舞的蒋云玉又重回到惶惶不安的状态,莫非是还未消气?   在这安静的的氛围里用完了晚膳,蒋云玉忐忑的拿眼去瞧黎静水,黎静水却是没有理他,自顾自进了里屋。   这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消没消气啊,他今儿晚上又到底要去哪里睡呀。   蒋云玉愁眉苦脸的看着里屋的方向,想着都愿意同他一起吃饭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他如果此时跟进去,应该不会被打出来吧。   不管了,被打就被打吧,总比自己独守空床要来的好。蒋云玉暗暗紧了紧拳头给自己打气,不用怕,不疼的,不丢人,被娘子揍很正常,多挨挨揍总会习惯的。   蒋云玉硬着头皮一小步一小步挪着进了里屋,重新躺回美人榻上的黎静水只是掀了掀眼皮子,然后又将目光重新投回了手中的书上。   没有反应也是个好现象,总比前两天将他赶出去要好,估计是气儿才消一半,明日得去找华宁问问阿水到底是为着什么闹别扭才行。   蒋云玉也看了会儿书,两人各看各的互不打扰,倒也和谐。   天色暗下来时,黎静水先去洗漱了自去床上躺着了。蒋云玉随后洗漱好,筹措了一会儿厚着脸皮也躺到了床上,心想这外面空了这么大一块儿地方,肯定是特意给他空出来的。   他没猜错,床外面的空处确实是黎静水特意为了他空出来的,不止他忐忑,黎静水此时也很是忐忑。   她倒不是故意冷待蒋云玉,就是这几日都没有好好说话,她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这不正期待着蒋云玉能主动些缠上来,她是一定不会反抗的。   可是默默期待激动了半晌,那个呆子竟就老实的躺着一动不动,连个话都不说一句,跟睡着了似的。   黎静水怒了,你他娘的就知道钻被窝啊。   她猛的翻身侧躺,将腿压在蒋云玉的身上怒气冲冲的吼道:“干嘛不说话?不说话你过来干嘛,回你的西厢好了。”   蒋云玉赶紧轻柔的搂住黎静水,可怜巴巴的说:“你这几日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性这么大?可是我哪儿做的不好?”   忍了多日,也到了黎静水的极限,这会儿因着蒋华宁的劝慰已想通的她虎着脸凶巴巴瞪着蒋云玉:“你说,你喜不喜欢我,还是说你还喜欢那个苏秦。”   蒋云玉被质问的懵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他苦着脸说:“你想什么呢,我没喜欢过苏秦。”   “真的?”黎静水挑眉。   蒋云玉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他黏糊糊的用鼻子蹭了蹭黎静水的鼻子,“我不喜欢她,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黎静水心里乐开了花,甜蜜蜜的看着蒋云玉,“这还差不多。”吧唧在蒋云玉嘴唇上啃了一口说:“你也不要怪我小气,我就是不喜欢你想着别的姑娘,以后我一定对你好,你想怎么样都行,但是就是不许你纳妾,出去找也不行,你只能和我一个人睡觉。”   原来是吃醋了啊,他就说怎么突然闹别扭了呢,阿水吃醋的娇俏模样真可爱。   蒋云玉稳住心神,故作严肃说道:“只要你听话,我以后一定不找别的女人。” 第48章 武安侯叛逃   临近年关, 京城之中爆发了一件大事儿, 镇国公上折弹劾盛宠多年的荣贵妃纵容族人为非作歹, 鱼肉百姓。人证、物证俱全,皇上龙颜大怒,下令由镇国公主理, 京兆府协理,务必彻查此事。   镇国公雷厉风行、铁血手腕,任谁的面子都不给,从荣贵妃的族舅虎爷下手,越查越深, 竟牵扯出朝中官员上百之众。   小到一县县令, 大到当朝侯爵,牵连之广、之众震惊朝野,这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朝臣当属两朝元老武安侯。   彻查结果出来,皇上震怒不已, 褫夺荣贵妃封号,降位为丽嫔。褫夺禹王亲王位, 降为普通皇子。查抄武安侯府, 所有女眷全部充为官妓, 男丁一律压入天牢, 择日问斩。其他涉案官员,均严惩不贷。   未隔几日, 又出了一件大事,武安侯不见了。查抄武安侯府时, 从女眷、下人俱在,一个不少,独独少了武安侯。   显然是提前逃跑了。   蒋老太爷得镇国公指点,自己也有感局势太乱,正巧年事已高,便递了折子辞官荣养。有镇国公在背后周旋,皇上很快便准了蒋老太爷的致仕。   黎静水不懂朝堂纷争,却也能看出来局势的纷乱,她心中担心镇国公,某日蒋云玉休沐,黎静水便央着蒋云玉一起回镇国公府看看。   黎静水怀孕满了五个月,已有孕相,肚子微微突起,并不是很明显,穿上宽松的衣袍基本看不出来。   黎静水和蒋云玉到镇国公府时,已过午时。才半月未见,镇国公又苍老许多,眼眶青黑,眼皮下垂,憔悴又劳累。   黎静水心疼不已,埋怨的说:“爹,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的吃饭歇息,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镇国公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没事儿。”说完一脸关切的看着黎静水的肚子问道:“最近感觉怎么样?”   黎静水皱眉,“你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没用午膳。”   镇国公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咳了咳,没说话,神情很是尴尬。   “道一,公爷可曾用了午膳?”   道一一躬腰,老实的答道:“回大小姐的话,不光午膳,公爷从早起到现在,一直未曾用膳。”   镇国公急得踹了道一一脚,急赤白脸的喝道:“就你话多。”   “爹??????”黎静水跺脚,她就知道,最近了这么多事儿,爹肯定是不顾身体的昼夜忙碌。   “好啦好啦,不要动气。”镇国公很是无奈的劝哄道:“我现在就去用膳还不行吗。”   “成,我们陪你一起用。”   一旁的道一欢天喜地去了厨房安排饭菜。这几日公爷不眠不休,饭也不怎么吃,就那么干熬着,可把道一愁的不行,就这种熬法,再过几日指定得出事儿。   道一特意将膳食备的格外丰盛,菜色、汤品皆用了很大的心思在安排。   好在镇国公很给面子,也有可能是因为有闺女在旁边盯着。   镇国公吃的很快,两三口一碗饭便见了底,蒋云玉很有眼力见儿的给岳父大人盛了一碗汤,镇国公接过汤碗喝了一口说道:“近些日子不太平,我给你们安排了一支暗卫,等会儿你们回去他们便会自动跟上。”   镇国公最近为着武安侯失踪的事儿忙的焦头烂额,这么多天了,派出去追查的人一波接一波,这武安侯却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查不到任何消息,踪迹全无。   如今他们在明,武安侯在暗,蒋府又只有普通看家护院的护卫,镇国公担心黎静水的安危。说不得武安侯就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对他们虎视眈眈。   “爹,要不你也荣养吧。你年纪都这么大了,没必要再这么操劳的。”黎静水说道。   早在蒋老太爷辞了官的时候,她就想这么劝爹爹了。镇国公府没有族人,爹爹也没有儿子,何必要这么拼,还不如辞了官轻轻松松的过日子。   镇国公慈爱的看着黎静水笑了笑,拍拍黎静水的发髻,“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爹爹身后站着的是三十万黎家军,岂是说退就能退的。爹爹答应你,以后会好好吃饭歇息,你不要担心好吗?”   站得越高,责任越大,世事哪能那么顺心如意。   黎静水不高兴的耷拉下嘴角,对啊,她怎么把黎家军给忘了。黎家军是爹爹的毕生心血,爹爹肯定舍不得扔下他们不管,自己去荣养。   马车上,黎静水闷闷不乐,也不愿开口说话。爹爹真的憔悴的太过厉害,没有她在身边看着,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爹爹倒下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赖便没了,她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蒋云玉默默搂着黎静水,知黎静水心中烦忧,温柔的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说:“你不是一直想出去散散心的吗,我告假几日,咱们去别庄住几天可好?”   黎静水有一瞬间的心动,可是又想到爹爹独自在京城总是心里有些不得劲儿,好歹蒋府离镇国公府不远,有什么事儿不用一个时辰就能知道,一日倒也罢了,去个几日她总是不安心。   “太远了,怪麻烦的。”黎静水说:“不然我们去葛先生的竹林深处拜访一下葛先生怎么样?之前答应过葛先生的,却一直没去。”   蒋云玉还以为黎静水已经把葛先生给忘了呢,后来的好几次茶会,葛先生都有问起过,他怕黎静水不想去,每次都给敷衍过去了。   “也可,明日我休沐,咱们便明日去吧。”   ******   葛先生的竹林深处位于京城南郊,方圆几里就他这一处宅子,连个邻居都没有。   夏日的竹林深处那可真真是一处绝妙的好去处,竹林深深,遮天蔽日,带着竹叶儿清香的微风从身上轻柔拂过,能赶走所有夏天带来的燥意和闷热。   而现如今正值冬季,竹林倒仍旧是一片绿色,只是冬季的竹林没了夏季清凉的感觉,只让人觉得寒意深深,清冷幽静,胆儿小些的怕是还会觉得毛骨悚然。   蒋云玉扶着黎静水下了马车,上前敲门,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儿,从里面探出一个小童子的脑袋,狐疑的上下打量着蒋云玉和黎静水。   “两位何事?”   蒋云玉将拜贴递过去,温和一笑,“我们是来拜访葛先生的,劳烦你为我们通传一下。”   小童子接过拜贴谨慎的打开看了看,这才点点头严肃的说道:“两位请在此稍候。”   说着关上木门转身进去通传了。   天儿一天冷过一天,蒋云玉裹的跟个粽子似的,里三层外三层,脖子上还围着一圈儿厚厚的狐狸毛,反观旁边他扶着的黎静水,则显得单薄许多。   其实黎静水穿的也不算特别少,就是比一般人的薄一点儿,看着特别的单薄也是被旁边的粽子给衬的。   黎静水是练武之人,身强体健,冬日向来穿的不多,今儿出门蒋云玉一度想将她也裹成个粽子,被她用暴力给驳回了,穿成那样,路怕是都走不了。   和蒋云玉成亲也这么久了,黎静水也算是了解了他,怕疼怕苦怕热怕冷,怕脏怕累怕臭怕虫,好像就没有什么是他不怕的,跟她以往接触的那些大冬天都恨不得光膀子的汉子可真是完全不一样。   “阿水,冷不冷?”蒋云玉觉得黎静水穿的实在是太少了,握住她的手放在怀里暖着,结果发现人家的手比他的还热乎。   黎静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看着蒋云玉,“你觉得我冷吗?”   “额…”蒋云玉摸摸鼻子,尴尬的笑笑,“天儿这么冷,你穿的还这么少,怎么手还跟小暖炉似的。”   黎静水撇撇嘴,都懒得搭理他,等孩子生下来得好好操练操练他才行,身体弱的每次没几下就喊累,这么年轻就这个样子,以后年纪大了岂不是更弱。   老旧的木门又一次被打开,这次两扇门页儿完完全全大敞开来,小童子躬腰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位里面请,先生在小南方等着两位呢。”   蒋云玉扶着黎静水往里走,竹林里密密麻麻都是竹子,中间一条蜿蜒的泥巴路,非常的狭窄,仅能容两人并肩走过。   这日本就是阴天,没有日头,进的竹林里面更是阴气沉沉,四周一片静谧,只听得竹叶被风吹过沙沙的声音。   突然一阵刺骨寒风迎面袭来,刺激的蒋云玉一个哆嗦,下意识抱住旁边的黎静水,高大的个头儿整个儿紧紧的依偎在黎静水的身上,脸贴着黎静水的脖子,将黎静水挤的脑袋偏向了一边。   “阿水,好冷,你给我捂捂。”   黎静水:“。。。。。。” 第49章 县主都爱看什么书?   被蒋云玉八爪鱼似的搂着, 黎静水手脚都施展不开, 走的甚是艰难, 引路的小童频频回首偷瞄,目光跟见了兔子会飞一样惊奇。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走不动了。”黎静水咬牙。   蒋云玉闻言松了松手劲儿, 却仍是挂在黎静水的身上,黎静水额头青筋跳了一跳,气的不自觉提高了嗓音“你给我好好走路。”   “你摸摸我的手,”蒋云玉将手在黎静水脸上贴了贴,可怜巴巴的说:“是不是凉的, 真的很冷。”   还真是冰冰凉凉的, 刚刚还暖乎乎的呢。黎静水也是服气了,穿这么多,怎么还会冷成这样,她无奈的握住蒋云玉的双手使劲儿揉搓着, 不时还放在嘴边哈哈气,嘴里不停唠叨着:“你看看, 穿这么厚手还这么凉, 这就是身体太差。叫你天天只知道看书画画, 也得跟我似的经常练练武, 既能强身健体又能练出好身材。”   说着手在蒋云玉的胸口拍了拍,虽然衣服太厚啥也没拍到, 嘴里还是发出了“啧啧啧啧啧!”嫌弃的声音。   不管是汉子型男人还是娘儿们型男人,对于自家娘子嫌弃自己身材这件事都是忍不了的, 娇滴滴的蒋云玉也忍不了。   他傲娇的别过脸哼了哼,选择不说话不回应来表达自己的抗议。被一家娘子嫌弃确实挺没脸,但是他更不想练武,累死累活还流一身的臭汗,黏糊糊的,绝对无法忍受。   走到竹林中央便见几座茅草屋,真就是泥巴糊的墙,茅草搭的屋顶,茅草在风中飘荡,感觉大风一过就能倒成一片。   小童引着蒋云玉和黎静水来到其中一间茅屋前,门的上方挂着一块儿古朴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小南房,字迹苍劲有力,质朴大气。   小童敲门,躬着腰垂首恭敬的说:“先生,蒋公子与福安县主到了。”   “请他们进来。”里面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小童推开门,“两位里边请。”   屋里布置极为简单,东边儿几排大古木书架,竹简和书籍将它们塞的满满当当,四周随意散落了几个粗瓷陶罐儿,里面或插着粗枝或插着枯萎的干花。   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台古朴的老木矮几,周围围了几个蒲团坐垫儿。   葛先生穿着一身灰白色粗布交领长衫,盘腿坐于其中一个蒲团之上,捻着胡须温和笑着,“两位快请坐,可巧前不久我得了点儿好茶叶,你们尝尝。”   矮几上摆着一套红泥茶具和一个小巧玲珑的粗瓷碳炉。   蒋云玉和黎静水给葛先生见了礼,蒋云玉先扶着肚子微隆的黎静水坐稳当了,然后自己才坐下。   “还未恭喜县主,县主好福气。”葛先生看着黎静水的肚子笑着说道。   黎静水抚着肚子咧嘴笑笑,却是有些头疼的瞄了眼盛放茶叶的罐子,好讨厌喝茶,不知道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避过去。   “能得先生说一句好茶,不知这是什么茶?”蒋云玉好奇的问道。葛先生虽过得清苦,对茶的要求却是极高的,且口味刁钻,普通的茶叶他还真没兴致。   葛先生微眯着眼,神秘的扯了扯嘴角,“待会儿你尝过后猜猜,看看你可能认出来。”   蒋云玉也是爱茶之人,品的好茶不少,当下来了兴致,跃跃欲试的说:“那我便试试。”   葛先生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淡然雅致,透着股开阔豁达的意境,让观看的人不自觉的就能心绪平和下来。   “自那日一别,老夫日日等候县主光临寒舍,不想县主竟隔了六七个月才想起老夫,心寒,心寒呐。”葛先生正在捣腾那小陶炉,神色似是埋怨。   “我这不是突然就有了身子,头三个月婆母说得谨慎着些,我也一直未能出府,葛先生可千万不要见怪。”黎静水心虚的笑着,她该真就是快忘了这事儿了,这回若不是又想散心又不想去太远的地方,她还真想不起来。   葛先生嘴角勾起一个狡猾的弧度,“老夫是那种小气的人吗,若是见怪怎会舍得泡这么好的茶给你们喝,这茶可不好得。且我特意找大夫咨询过,这茶身怀六甲的女子喝了也是有好处的,你喝不妨事儿的。”   葛先生知道黎静水嫉妒讨厌喝茶,这还是蒋云玉无意中透露的。是以今儿他故意寻了好茶来,就是为了逗逗黎静水,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在葛先生看来,黎静水能做出那么有趣的诗,喝茶时的反应一定更有意思。   老顽童,老顽童,说的就是葛先生这种,总有一些幼稚的恶趣味。   果然,黎静水的气场哀怨起来,葛先生都这么说了,躲是肯定躲不掉了,一想到茶入口时那种苦苦涩涩的口感,她就头疼。   蒋云玉也跟着起哄架秧子,摸摸黎静水的发髻温温柔柔笑着说道:“难得葛先生愿意割爱,又对身子好,你可得多喝点儿。”心中却是暗暗窃笑。   气的黎静水在他大腿上使劲儿拧了一把,黎静水正常的力道那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可怜蒋云玉刚嘚瑟没多久,突然剧痛来袭,疼的他差点儿没尖叫出声,憋的眼眶泛泪。   他抿嘴委屈的瞥了黎静水一眼,黎静水鼻腔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活该!   葛先生全然当没看见对面的小动作,不紧不慢泡好茶,首先便端了一杯放在黎静水面前,笑的跟个老狐狸似的,“今儿老夫状态不错,泡出来的茶汤色泽香味俱都很好,县主快尝尝味道如何。”   黎静水苦着脸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真他娘的苦,剌嗓子,还得逼着自己硬扯起嘴角,言不由衷的赞到:“好茶!”   又难喝又得做出好喝的模样,黎静水面上的表情真是扭曲成一坨,狰狞的好笑。   葛先生憋笑憋的双手细微的抖动着,偏还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县主谬赞!既然县主喜欢,不妨再来一杯,不要客气。”说着又给黎静水倒了一杯,顺手还给蒋云玉倒了一杯,“君山也尝尝。”   这一套动作做的自然而然,葛先生的表情又滴水不漏,就黎静水这粗糙的性子,根本没看出来葛先生是故意在逗她,只觉得葛先生即是大儒又是长辈,特意给她倒的茶,不喝太过没有礼貌。   扯出一个扭曲的笑脸,“谢谢葛先生。”端起茶杯紧闭双眼,抬头就是一口闷,这回不敢再说好茶、好喝之类的话,喝完当下茶杯正襟危坐,冲葛先生讨好的笑了笑,求先生不要再给她倒了。   葛先生也是爽朗一笑,这是在黎静水眼里,实际上笑的非常奸诈。眼看着又端起了架势,准备再倒一杯,黎静水眼睛瞪得溜圆,手下一个使劲儿,又拧了蒋云玉一把。   体会到了自家娘子力拔千钧的手劲儿,蒋云玉不敢不帮,赶紧开口道:“真真是好茶,学生确实从来没有喝过,猜不出这是什么茶,惭愧惭愧,先生可否告知?”   葛先生手上动作未停,笑眯眯说:“这是天心九龙窠的大红袍。”   蒋云玉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急急俯过身去问道:“武夷山天心九龙窠的大红袍?”   这馥郁的香气,甘爽的口感和隐约透出的桂花香以及岩韵,竟是九龙窠的大红袍,蒋云玉尝出了这茶的不平凡,却是不敢往九龙窠大红袍那儿想,毕竟这茶实在太过难得,一年也就能产二三十斤,全部都要进贡送入宫中。   当今圣上最爱这茶,是以很难流传出来。莫说百姓、富商,便是高官,也不一定能够得到,除非是天子近臣,且极为得皇上宠爱,说不得能得那么几两。   九龙窠大红袍——茶中之王,有生之年有幸得尝,蒋云玉此时心中便是惊涛骇浪也不足以形容。   葛先生淡然的点点头,将倒好的茶放在黎静水面前,“老夫与定国公交好,前儿不久得皇上赏了几两,定国公割爱分了我一些,也是我的造化。”   爱茶之人能够品到九龙窠大红袍,就好似习武之人得到倚天剑屠龙刀,此中的意义不言而喻。别看葛先生现下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刚得到时激动的,回了竹林深处便老泪纵横,更不得仰天长啸才能抒发心中激奋之情。   蒋云玉更是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竟是它,竟然是它。”   他按耐住欢跃的心绪,回身端正坐好,近乎虔诚的端起茶杯小小嘬了一口,让那茶汤在喉咙处打转缓缓划过,那馥郁的口感让他陶醉的闭上了双眼,眼前好似浮现出嶙峋的岩石,陡峭的山壁,真是奇哉!妙哉!   一旁的黎静水被蒋云玉这一连串夸张的行为弄的莫名其妙,也是为了躲避喝茶,她问道:“这茶很难得吗?”   蒋云玉脸上因心绪太过激动而泛着红晕,他点点头解释道:“这是九龙窠大红袍,茶中之王,长在武夷山天心九龙窠。总共就那么一棵母树,且因长在悬崖峭壁,采摘不易。得用专门训练的猴子去采,每年产量仅有二三十斤,全部都要进贡给皇上,除非得皇上赏,不然是没有机会能够尝到的。”   解释完,蒋云玉激感的看向葛先生,“能够品一品九龙窠大红袍,全部得仰于先生,学生不胜感激。”这茶的珍贵自不必说,有幸能得到那么一点,自己品尝还来不及,又有几个人愿意与别人分享。   葛先生不在意的摆摆手,黎静水却是迷茫的说道:“这茶我好像有。”   “什么?”蒋云玉再度震惊,这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黎静水迷迷糊糊挠挠额头,又使劲回忆了一下,才确定的说道:“我真的有,有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曾经佟嬷嬷唠叨的时候提到过,黎静水又不爱茶,听到了也没当回事儿,若不是这茶的名字特别有特点,她还真想不起来。   葛先生说:“县主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这茶约摸是皇上赏的。”   黎静水点点头,“应该是吧,先生你若是喜欢,回头我送您一些。”反正她也不爱喝,不过她没舍得全送,君山这么喜欢,得给君山留一些。   这茶是真的好,真的难得,葛先生倒也不矫情,笑眯了眼,“那感情好,老夫在此就谢过县主了。”若是这次不收,说不得这辈子他都没机会得到了。   黎静水凑到蒋云玉耳边悄悄说:“别心疼,我不全送,剩下的都给你喝。”   葛先生虽没听到黎静水说什么,但是他这个老狐狸心思一转便能大概猜到。又是好笑又是感慨,他信奉宁缺毋滥,一直未遇到能让他心动的女子,至今未娶。是以还挺乐意看两口子之间黏黏糊糊,甜甜蜜蜜,好似自己也能因此得到那从未得到过的心悸。   有葛先生在,黎静水如此明目张胆的亲近,蒋云玉很是羞涩,脸上飘过两团红晕,矜持的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心中却是又欢喜又甜蜜,忍不住的就偷偷拿眼去看黎静水。   这种事情,看一点点能跟着感同身受,看多了可就虐心了。   葛先生咳了咳,故意说道:“喝茶,喝茶。”   这茬儿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黎静水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她悄悄的扯了扯蒋云玉的袖子,帮帮她的,再喝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蒋云玉此时心情甚好,很痛快的就开了口转移葛先生的注意力,“学生听闻先生这儿有不少孤本,学生难得来一次,可否许学生借阅?”   虽是为了黎静水而找的话茬儿,不过这也是蒋云玉本来就想说的。都说葛先生藏书上万,古今都有,且很多都是世上已经没有了的孤本,他早就想看看了。   “倒是有一些,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可有雪翁集?”蒋云玉期待的问。雪翁集是几百年前的圣人苏郦所作,他自号雪翁。   苏郦生前郁郁不得志,去世后才得世人追捧,是以许多作品早期便已丢失,能够流传下来的少之又少,而这雪翁集是苏郦经典之作,却只流传下来小半部。   便是那小半部也令蒋云玉受益良多,无法看到全本是他最大的遗憾。此番问葛先生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不想葛先生确实极其自然的点头道:“这个有,我去给你拿。”   原没抱希望的蒋云玉喜出望外的抬起头,“竟真的有!”今日来竹林深处真是不虚此行,收获良多。   就说那大红袍,虽阿水也有,但是若不是此番提到,怕是他等他埋进土里,阿水也不会想到。   葛先生走到书架附近,却没有在书架上寻找,而是走到一边的墙边,那处挂着一副不是很起眼的老翁垂钓水墨画。   葛先生卷起画轴,露出里面的一扇小门,他打开后拿出了一个香樟木盒。   将这香樟木盒摆在矮几上,葛先生笑说:“此书珍贵,年头又久,不这般费点儿心思,怕是保存不了多久。”   “先生说的是。”书本纸张都是脆弱之物,要想长久保存,就得费些功夫。   葛先生将书取出来递给蒋云玉,“这是雪翁的原稿,你可得小心着些,别给我折腾坏了。我这儿还有些手抄本,你若要我便送你一本。”   “要!”蒋云玉斩钉截铁,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手上泛黄的纸张,心情已无法言表,这可是雪翁本人的笔迹啊!   “县主平时都看些什么书?我瞧瞧我这儿可有你爱看的书。”   “我啊?我最近正在看《我与公主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黎静水非常淡然接口道。   蒋云玉:“。。。。。。”这种事儿就不要在外人面前说了吧。   葛先生哈哈大笑:“有趣,这书听名字就甚是有趣,不知讲的是些什么?”   “讲的是给公主府送鱼的鱼贩与公主三见留情,多次共度春风后,被公主收为面首,然后和驸马与别的面首争斗的故事。虽然情节异想天开,但是还挺有趣味的。”黎静水说。   蒋云玉捂脸,已无脸再听下去。   “县主好趣味,那老夫这儿可没有这类书,不知武侠的书县主可爱看?”   “不爱看。”黎静水嫌弃的说:“打打杀杀的太没意思。”   蒋云玉闻言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娘子,你忘了成亲那日你打架打的多么的激情了吗?   葛先生又问:“那《风流花和尚呢》?”   黎静水来了兴趣,点头如捣蒜,“这个好,一听就特别有意思,劳烦先生拿来我看看。”   蒋云玉:“。。。。。。”先生,为何你也这样。 第50章 总有那么些没脑子的人   今日是厚德十八年的最后一天, 大年三十, 大雪下的纷纷扬扬, 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家家张灯结彩,白色点缀着红色, 寂静与喜庆相结合,矛盾而又和谐。   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这日宫中于黎卿殿和铜雀殿大宴群臣。黎卿殿坐朝中大臣,铜雀殿坐各家女眷。   蒋老太爷荣退,而蒋云玉只是个五品的国子博士,按说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   可黎静水是县主身份, 又是镇国公的女儿, 且得太后宠爱。皇上特传口谕令蒋府的蒋老太爷以及大房一家进宫参加宫宴。   这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考虑到黎静水挺着个肚子,又不能带丫鬟,若是一个人肯定多有不便, 干脆让整个大房都跟着,好歹能照顾着。   太后到底放心不下, 苏秦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身处宫中的太后早已知晓, 现在仍是心有余悸。   是以太后特意吩咐太仆寺备上一辆五马四轮的马车, 务必舒适稳妥,又叫皇上抽调十名禁卫军沿途护送。   便是皇子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此时去皇宫的路上都是各家的马车, 有那低调的,也有那排场大的, 但是任哪个府上的排场都比不上蒋府女眷马车的排场大。   五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并驾齐驱,后置四轮紫檀细雕车厢,不说驾车的四名驾士,两旁还各围着五名身着禁卫军军服,腰配宝剑的汉子,一看这衣服便知是禁卫军的军爷。   就这排场,入宫这条宽敞的道路愣是被占的满满当当,她们不动弹,别人也休想通过。   在入宫的车队中蒋府绝对是独领风骚,能参加宫宴的身份俱都不低,各府皆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早已知晓太后对蒋府的盛宠,这会儿纷纷掀了小帘子打眼观瞧。   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甚至有那心中生了怨气恨得牙根儿痒痒的,直撕扯着手中的帕子撒气。   马车就这么畅通无阻的行驶到了宫门外,马车不能入宫,且入宫还得进行检查,这个时辰到了许多府邸的马车,检查的速度没有那么快,宫门口已排了好几辆马车。   蒋府女眷乘坐的四轮马车一出现,那些负责今日检查的禁卫军都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殷勤的围了过来,两边儿禁卫军一交接,宫门口这边的禁卫军甚至连检查都没检查,只象征性的看了看便连人带车全部放行了。   正堵在门口的马车有几家就不乐意了,这特殊对待也太明显了,凭什么啊。插队不说,竟坐着马车长驱直入,这里可是皇宫,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   当时就与禁卫军吵了起来,禁卫军只一句话就将她们噎的说不出话来,“这都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你们若是有意见,到得太后娘娘面前与太后分说就是,咱们也是按令行事。”   闹事的那几人脸憋的通红,满心不甘,镇国公的女儿又如何,夫家还不是上不得台面。可再不甘又能如何,谁叫人家入了太后娘娘的眼,得太后娘娘庇护,便是有什么心思也不敢再多说。   只得是忍了这口气,乖乖回去排队。大冷天儿的,寒风吹着,心中又是万分憋屈,这个中滋味可真真是叫人难受。   再说这头,马车进了宫门,宫门内不远处侯着六抬轿子,轿子旁除了抬轿子的太监,还有几名太监手执拂尘站着。   马车将将驶进来,那几名手执拂尘的太监便麻利的迎了上来,几人在马车车辕前微躬着腰,其中一人跪伏在了地上。   驾士拉开车帘,帘内坐着盛装打扮的吕氏、蒋华宁和黎静水。蒋华宁率先出了车门,在太监的搀扶下踏着跪伏在地的太监的背下了马车,然后又在马车下搀扶着吕氏下来。   得吕氏叮嘱,黎静水是最后一个下来的。吕氏和蒋华宁在马车下严阵以待,小心翼翼的抬手去扶黎静水下马车,吕氏嘴里不住的提醒着:“小心,慢慢儿来,不着急,慢慢来,踩稳当了,别摔了。”   跟哄小孩子似的,搞得黎静水一阵无语,不就是下个马车,至于吗?   一旁等着的太监一齐行了礼,其中一人低垂着头恭敬的说:“太后娘娘特意安排了轿子,几位快上轿吧,太后娘娘已等候多时啦。”   太仆寺安排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蒋府的马车,这几面坐的是蒋老太爷,蒋大老爷和蒋云玉,这也是得益于黎静水,他们才能这么快进来。   此番太后安排轿子,捎带手的也加上了他们,待几人上了轿子坐好,轿子分两边向黎卿殿和铜雀殿行去,只有黎静水的轿子,却是转向了别的方向。   宫宴午时开始,此时铜雀殿到的命妇们还不是太多,后宫妃嫔也只到了几位嫔位的娘娘,重量级人物一个都没到。   此时的太后和皇后都在清宁宫之中,黎静水的轿子直接被抬到了清宁宫大门口停下。   轿子里的黎静水感觉到轿子停了,掀开轿帘在一旁太监的搀扶下下了轿子,抬头却发现到的是清宁宫。   不等黎静水发问,那太监便机灵的说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在清宁宫等着县主您呢。”   黎静水会意,点了点头,扶着太监的手进了清宁宫正殿,殷嬷嬷笑着迎上来给黎静水行礼,“见过福安县主,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暖室呢。”   殷嬷嬷引着黎静水来了暖室,太后笑眯眯对黎静水招招手,“过来哀家身边坐。”   黎静水给太后和皇后行了礼,走到太后旁边坐下。太后摸了摸黎静水的肚子,蹙了眉,“你这都六个多月了,怎得肚子这么小,可是天天儿的没有好好吃东西?”   黎静水很无辜,“臣女每日吃五顿,每顿至少两碗饭,吃的不少了。”   太后一听,这可真是没少吃,她当初怀皇帝时胃口大增也没这么能吃。可吃这么多人没见胖,肚子也没见长,这都是吃到哪里去了。   “可有叫大夫给瞧瞧?”太后忧心的问。   “瞧了,半月便要来诊一次脉。大夫说臣女胎相稳固,一切正常。”   “那就好,”太后放下心来点点头。   皇后也伸手过来摸了摸黎静水的肚子   ,“臣妾记着珍嫔当年有孕,到快生的时候肚子都不见多大,约摸也不是每个人有孕孕相都很明显。”   珍嫔是瑞王的母妃,家世不显,怀瑞王前只是个小小的侍妾,还是因着诞下瑞王才晋升夫人,后来入宫封的嫔。这样儿身份当年即使是有孕,也并未入得太后的眼,是以太后还真不知道珍嫔当时的孕相。   “珍嫔当年也是这样?”   “可不是,怎么吃肚子都不见长。”皇后笑说。   太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嘴里念叨着:“吃这么多都不见长肉,倒是个好命的。”   年轻时太后生了皇上,胖了好几圈儿,为了瘦回原来的身材可没少吃苦头,便是现在每次用膳,太后也只吃个八分饱便不会再动筷子,像这样干吃不胖的可真是令人羡慕。   皇后拿帕子捂着嘴直笑。   清宁宫坐了会子,太后这才说去铜雀殿。   时近午时,铜雀殿已坐满了各府的命妇,小姐们,俱都盛装打扮,雍容华贵。她们一个小圈子一个小圈子的聊着天,不论说着什么,都是举止优雅、笑语嫣然的。   门口有太监大声唱道:“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福安县主驾到!”   皇后和黎静水一左一右扶着太后不紧不慢走进了铜雀殿,殿内静了下来,大家纷纷站起来行礼,多道目光在黎静水的身上来回逡巡。   得太后特意嘱咐,入宫路上畅通无阻,如今又同太后和皇后一同出现,不少人都很是纳闷,太后到底看上黎静水哪儿了,竟这般偏宠。   黎静水在殿内扫视了一圈儿,看到了吕氏和蒋华宁所在的位置,想着过去找她们。太后却是看出了黎静水的想法,拍拍她的手道:“你等会儿同哀家一块儿坐,难得入宫一回,多陪陪哀家。”   黎静水点点头应“是。”   当黎静水陪着太后在主桌坐下后,四周的目光更加的热切,不少人在桌子底下直扯帕子。   定国公府的宋四小姐更是差点儿将帕子扯烂,恨得牙根儿痒痒。凭什么,凭什么区区一个镇国公的女儿却将什么好处都占尽了,凭什么太后和皇后都宠着她。   她还是皇后的亲侄女儿呢,却只能坐在一旁远远看着主桌,她到底是哪里比不上那个粗鲁的女人了,不论是相貌、家世、才学她都能甩黎静水远远儿的。   姑母也是,自家人不管,去宠着一个外人,这外人难道还能越过自家人去吗?   宋四小姐阴狠的盯着黎静水,越看越恨,越看越堵的慌,笑的那么得意,真是让人看不惯啊! 第51章 宋四小姐   宋四小姐是定国公府次房庶出的女儿, 方二八年华。因着一手好琵琶, 在京城世家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她痴恋蒋云玉多年, 无奈蒋云玉与苏秦情投意合,京城之中人人称道。与苏秦相比她确实相差甚远,心中便不敢记恨, 只得寄希望于武安侯夫人能够阻挠到底,总有一天蒋云玉耗不下去了,她就有机会了。   蒋云玉只是鸿胪寺卿的孙子,且父亲还是个白身,以她的定国公府四小姐的身份, 才学、样貌又都不差, 怎么也能配得上的。   谁曾想半路竟就杀出个程咬金来,苏秦就算了,她确实没有能力敢与之争锋,可这黎静水是个什么东西。   一天到晚抛头露面, 才色全无,姑娘家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就靠着镇国公打了个胜仗逼着蒋云玉娶了她, 可真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蒋公子那般清风霁月的人能看上她就有鬼了。   此刻的宋四小姐毫不掩饰自己阴暗的心情, 面部扭曲狰狞, 目光似在飞箭,恨不得能用目光扎死黎静水, 引得附近好几个人频频侧目,窃窃私语。   一旁端坐着的宋三小姐宋惜君拍了拍她的腿皱眉斥道:“你在干什么?这是宫里, 可不是咱们定国公府,你给我消停点儿。”   宋惜君是长房嫡女,宋四小姐自然不敢与她对着来,却仍是忍不住嘀咕:“咱们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那黎静水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我们都不能坐主桌,她却堂而皇之的坐在那儿,居然还坐在太后身边儿。”   “慎言!”宋惜君深深被宋四这没脑子的话给气到了,又不能让旁边的人听到,硬是压下了嗓子怒斥道:“太后的意思是你能质疑的吗?你若是再这般言行无状,趁早家去,免得给定国公府带来灾祸。”   宋四不高兴的哼了哼,撇撇嘴,却是没再说什么。宋惜君绝对能说到做到,她姨娘好不容易为她争取来的这次入宫的机会,她可不想被送回去。   宋四另一边的宋七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嘴角,心中嗤笑,真是个蠢货。面上却是不显,她与宋四同是次方庶出,二人的姨娘也是向来不合,此番进宫,她定要借着宋四对黎静水的记恨,让宋四闹出些笑话来才好。   主桌坐的除了黎静水都是后宫中人,太后、皇后、淑妃、德妃、珍嫔、丽嫔、明霞公主、乐阳公主等十多人。   皇后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后看向太后,太后点点头道:“上菜吧,大家等了这么久,都热闹起来,过年就是要热热闹闹的。”   太后开了口,宫宴正式开始,宫女们来回穿梭忙碌着,准备着的伶人们表演起了歌舞。   大殿内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黎静水又是许久未入宫,许久不见,明霞对她的肚子稀罕的不行。这边摸一摸,那边摸一摸,“福安,你这肚子可真小,朝霞姐姐六个多月时得有你这两个那般大。”   说完又将耳朵往黎静水的肚子上凑:“听说四个月的时候就有动静了,他动弹过吗?”   “你就安静会儿吧,这儿这么多人呢,你也不怕被别人看笑话。”乐阳无奈的看着明霞说道。   明霞挠挠头,讪讪的回身坐好,“我这不是好奇嘛。”   “乐阳初八就要出嫁南宁了吧。”黎静水问道。南宁国迎亲使臣年前就进了京,钦天监推算出初八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乐阳苦笑,“是啊,没几日便要与你们分别了,这一去此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   明霞安慰的揉了揉乐阳的手臂,黎静水探过身子拍拍乐阳的肩膀认真的说道:“我也不是故意提这个让你不高兴的。只是你出嫁在即,咱们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了,我想同你说,在那边不要委屈了自己,有什么事儿便写信回来告诉我们。”   “我明白的。”乐阳柔柔一笑,软软的说道。   黎静水也笑了笑,心中却是不好受。与乐阳比起来,她真的是太幸福了。   各色精致的菜肴陆陆续续的端了上来,太后不住的说这个不错,那个也不错,让一旁伺候的宫女夹给黎静水尝尝,特别是各色汤品,给黎静水盛了一碗又一碗,不停的劝她多喝些。   太后还是觉得黎静水太单薄了些,有了身子还这样总觉得不好,想让黎静水多补补。   不一会儿黎静水因喝了太多汤汤水水的,就有了感觉,憋着一张脸小声对太后说道:“太后,臣女想去更衣。”   “去吧,”太后擦擦嘴角,吩咐旁边伺候的几个宫女都跟上伺候着。   黎静水跟明霞和乐阳说了一声,站起身子,在两个小宫女的伺候下低调的向殿外走去。   宋七小姐看到向外走的黎静水,眼珠转了转,故意弄出点儿小动静,吸引了宋四的目光,眼神跟随黎静水的身影,装作不经意的说道:“福安县主怎的出去了?莫不是觉得闷了要出去透透气儿。”那声儿不大不小,刚好仅让宋四听见。   果然宋四也看向了正在往外走的黎静水,眸光闪了闪,起了心思,用帕子擦擦嘴角,说了句,“我去更衣。”便也跟着黎静水的方向走了出去。   宋七抿唇笑笑,眼中闪烁着得意的精光,她就知道这个蠢货肯定会沉不住气的,就跟她那愚蠢的姨娘一样没脑子。   黎静水如完厕,觉得殿内人太多有些憋的慌,正好她也吃饱了,便没那么着急回去,在路上不紧不慢的晃悠着。   走到一处抄手游廊,却被一位姑娘拦住了去路。这姑娘瞧着不大,还梳着姑娘的发髻,插了几只成套的珍珠发簪,一身精致的湖绿色袄裙,外罩白色獭兔毛小马夹。   白嫩的皮肤,细长的眸子,肉嘟嘟的鼻头和嘴唇儿,小脸儿不过巴掌大,此刻眯着眼笑意盈盈,小模样生的甚是俊俏可人。   她浅笑:“福安县主。”语气里带了一丝丝挑衅。黎静水身后的两个宫女紧张起来,怕对方会有什么过激行为,绷紧了身子时刻准备着。   黎静水没在意这一丝丝挑衅,倒是因着对方有一副好相貌草率的就先有了好印象,笑眯眯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那姑娘傲慢的挺起胸,“定国公府,行四。”   黎静水摸着下巴点点头,“定国公府的呀,我见过你姐姐宋惜君。你们定国公府的姑娘倒是生的都挺俊俏。”   那是自然,宋四得意的想,跟你比,是个姑娘都俊俏。   宋四漫不经心扶了扶发髻,嘴角带笑,“姑娘家光长得好可不行,还当抱宝怀珍才是。不然嫁出去也是个笑话。”   黎静水听出了这话里的挑衅意味,审视的上下打量了宋四几眼,她想干什么?   身后的两个宫女蠢蠢欲动,虽目前对方只是逞口头之风,可若是让太后知道她们就这么悠闲的看着,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黎静水抬手止住了两个宫女的动作,挑眉看着宋四,也不说话,一副你继续的模样,她倒要看看这小姑娘还能说些什么。   长得不错,可惜欠揍。   宋四见黎静水没什么反应,完全没把她当回事儿的样子,愈发的来气,又丑又野蛮,还杀过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下她笑也不装了,当即就垮下脸一声冷哼,“不要以为入了太后的眼你就厉害了,不过是个只会砍人的野人罢了,蒋公子被迫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黎静水勾起嘴角笑了笑,她倒是没生气,对于这种图嘴上痛快,实际一点儿杀伤力没有的事儿,黎静水向来不看在眼里。   她就是有些纳闷,为什么这么多人觉得她配不上蒋云玉,之前是苏秦,现在又是对面这个。   她怎么就配不上了,君山善文,她善武。君山白,她黑。君山貌美细腻,她俊俏粗糙。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哪里又不合适了。   “宋姑娘,”黎静水弯腰凑到宋四面前,看着几乎要贴在她脸上的大脸,宋四骇的倒退了一步,黎静水微一勾唇,“姑娘家家,还是可爱些好。”声音缓慢而又有磁性。   宋四怒了,大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黎静水收回身子,“看你是个姑娘,这次我便不与你计较。我配不配得上君山用不着你来操心,便是配不上如今我也嫁过去了,你待如何?”   “你——”宋四气急,骂道:“你真是不要脸。”   黎静水挑眉抱胸看着她。   宋四是个暴脾气,最经不得激,继续骂着,“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你爹有战功罢了。镇国公也就只有那点子战功可以拿出来说道说道了,草莽出身,毫无底蕴,哪里能跟我定国公府百年世家相比。”   “你少在这里得意,哪天镇国公死了,你没了依靠,蒋公子一定会马上休了你的,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枕边人手染血腥,哼!” 第52章 下巴被卸   黎静水敛了眉毛, 眸光沉沉, 锐利的射向宋四, 语气跟结了冰似的阴冷,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黎静水本不想同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计较,一直只当对方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完全没有被气到的感觉,可如果是侮辱并且诅咒她爹,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爹战功赫赫,为国为民,操劳一生, 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岂容得他人这般诋毁。   宋四只当黎静水是个傻兮兮的粗莽之人,笨嘴拙舌的定然很好欺负,毕竟再鲁莽也不可能在宫中对她动手或是怎么样。   若只是嘴上打机锋,黎静水必然无法招架, 还不是只能傻不拉几让她骂几句过过瘾。未曾想到黎静水生气起来的模样竟这般骇人,仅是一个眼神便让她害怕的腿软无力, 恨不得坐在地上才好。   宋四垂下头眼神闪躲, 嘴唇轻抖, 被黎静水狠厉的气场压制的不敢出声。   黎静水又是逼近一步, 捏着宋四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瞳孔黝黑, 目似利剑般狠狠盯着宋四的眼睛,语气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 “怎么?不敢说了?”   黎静水从沙场拼杀而来,她若是被惹怒了,气场里都带着杀气,岂是区区一个闺阁还未及笄的女子可以扛得住的。   尽管心中慌得不行,几乎无法站稳,宋四仍是赌着一口气去拉黎静水的手,“凭什么你让我说我便说,你放开我。”只是嗓音一直在颤抖,听着没什么底气。   黎静水的手劲儿,就是耍几百斤的大铁锤那也是虎虎生风的,况且宋四这会儿虚软无力,掰了好几下愣是纹丝未动。   “我告诉你,这是宫里,不是你可以乱来的地方。”黎静水的眼神摄人的可怕,手上的力道大的似乎能将她下巴捏碎,任她怎么挣扎都毫无作用,宋四这下是彻底知道了害怕,语中都带了哭腔。   此时的黎静水在她眼中就如同恶鬼一般凶神恶煞。   黎静水冷冷的勾起嘴角,手指来回轻抚着宋四的下巴,贴近她的耳朵低沉而缓慢的问道:“宫中又如何?”   那声音就如同一条冰冷而黏腻的毒蛇,顺着她的脸颊游走着钻进了她的耳朵,宋四细细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浑身因太过恐惧而不停颤抖着,美人含泪,真真是我见犹怜。   她心中恨极了,果然,果然是个野人。就该让太后、皇后、蒋公子,让天下之人都来看看黎静水的真面目,她就是个魔鬼,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亏得有那么多眼盲心盲之人这般推崇她。   宋四的眼睛顺着眼眶爬满了整张脸,她毫不怀疑黎静水真的会在这里杀了她,“你们都瞎了吗?就放任她这般对我吗?我可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她抖着嗓子冲对面的两名宫女大吼,寄希望于这两名宫女能去叫人来救她。   那两名宫女跟没听见似的,头都未抬一下,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她们现在也吓得要死好吗,虽然没有正面看到福安县主狠厉的脸,但光那带着杀气的声音就足够震慑住她们了。   且太后这般宠着福安县主,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插手啊,宋四小姐,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宋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下巴上生疼,疼的她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流,仍是嘴硬的威胁道:“我祖父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只听咔嚓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两名宫女惊骇的抬起头,瞪大了双眼。   却见黎静水已经松开了宋四的下巴,随意拍了拍手,悠闲的踱了回来。   而宋四跌坐在了地上,双手捧着下巴,嘴里发出支离破碎的嘶嘶声,却是没有一个完整的音节,整张脸布满了泪水,扭曲成一团。   却原来是黎静水将宋四的下巴给卸了。   “我向来不和女子一般见识,你算是第一个。以后记住一句话,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你这么有才学,应当知道祸从口出才是。若是以后再被我听到你辱及我爹,我可不会像今天这般好说话了。”   宋四捂着下巴,愤恨的看着黎静水,显然是全然没听进去。黎静水可不管这些,反正她话已说到,再有下次,她绝对不会轻饶。   今日原本心情不错,现下全被毁了,欠揍的人怎么就那么多。   失了好心情的黎静水懒得再逛下去,漫不经心的跟那两个小宫女说:“回铜雀殿吧。”   两个小宫女都被吓傻了,竟生生的就这么把下巴给卸了,县主发起飙来的威压真是比太后还要慎人。   她俩忙不迭的小心翼翼上前搀扶黎静水,神态更加的毕恭毕敬,头都不敢抬一下。   就这么回了铜雀殿,黎静水坐下后,太后着人又给她盛了碗热乎乎的鸡汤,“怎么去这么半天才回来?外头可冷?快喝些热的。”   宋七自黎静水进来就看见了,然后便频频看着殿门在,却迟迟不见宋四的身影,宋七得意的勾了勾嘴角,看来那蠢货成功给自己折腾出事儿了。   她皱起眉头,装出一副担心的模样,凑到宋惜君的耳边说道:“三姐,四姐说要去更衣,可这都好一会儿了,还不见她回来,宫里这么大,四姐不会是迷路了吧。”   宋惜君是长房嫡女,自小就学着内宅的生存之道,她不是个傻的,宋四和宋七之间的机锋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宋四就是个光有张脸却没有脑子的蠢货,宋七长得一般,心眼儿却是比谁都多,如今宋七这般说,怕是又使了什么法子坑害宋四。   若是在府中也就罢了,左不过两个庶女,死了都没干系,可现下是在宫中,若是惹出了什么祸事,整个定国公府都得倒霉。   宋惜君被宋七气的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最好祈祷宋四没惹出什么乱子来。”一个二个都是些蠢得,小娘养的就是上不得台面,光有心眼儿不长脑子。   宋惜君急急站起身子,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露出什么端倪,走到宋大夫人严氏耳边耳语了几句,严氏听完不动声色敛了眉心,她想了想,拍拍宋惜君的手说:“你回去坐着,娘先着人去找找看。”   宋惜君乖巧的点点头,回了位置上坐好。   这边黎静水喝了两口汤,觉得这事儿还是得跟太后说一声,毕竟这是宫中,那姑娘又是定国公府的,皇后的娘家。太后对她这般好,她还惹了这么个麻烦,也是有些过意不去   黎静水将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与太后说了一遍,说完很是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她辱及臣女父亲,臣女一时气不过,下手狠了些。”   太后记得这个宋四,是定国公府次房的庶女,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甚在意的说:“无妨,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竟敢如此无礼,卸她一个下巴算是便宜了她。”   太后握住黎静水的手,语气温和的说道:“这人啊,只要身居高位,定然就会有一些眼皮子浅的小人在你面前蹦哒。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的自己心里明白就成。”   太后不光没有怪罪于她,连句重话都没有,甚至还来宽慰她。黎静水心里酸酸的,娘去世的早,她从小就没感受过女性长辈的关爱,太后对她费心费力,比起亲生娘亲也是不差的。   黎静水不太会表达自己心中的情感,她回握住太后的手,露出一个八颗大白牙的笑容,弯弯的眼眶中眸光闪闪,亮晶晶的。   太后竟也能明白黎静水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宋四待的地方不算偏僻,非常好找,严氏派出去的人很快便找到了宋四。因着入宫不能带下人,严氏派的人还是向皇后宫里借来的太监。   那些太监不是定国公府的下人,看到被卸了下巴说不出话来的宋四,不敢自作主张,匆匆去铜雀殿回禀了严氏。   宋四在府中时就仗着姨娘貌美受宠,横中直撞、肆无忌惮,是个鲁莽的性子。严氏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是得罪了哪个贵人,能参加宫宴的就没有身份低的,再加上这是后宫,到处都是皇上的妃嫔。   严氏扶额,头疼起来,她就不该一时大意,带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进宫。   吩咐那名太监去将宋四绑起来,先送去皇后宫中。她目前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还得去与皇后商量才行,只还未等她去找皇后,便有宫女过来与她说皇后有请。   严氏心里咯噔一下,慌了神,遭了,定是因为那宋四。能劳驾皇后主动传她,这是惹了什么人啊。   严氏不敢再多想,跟着那名宫女匆匆出了大殿。 第53章 下场凄凉   宫宴还没结束, 按理说太后都还在呢, 皇后就走了非常的没规矩。可出事儿的是皇后的娘家人,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在铜雀殿附近的偏殿中,皇后坐在暖塌上,斜倚着塌上的矮几, 单手撑着额头,眉心微蹙,半阖着眼,瞧着很是疲倦。   严氏进来,小心翼翼行了礼, “皇后娘娘。”   皇后慢悠悠睁开眼, 哑着嗓子说道:“大嫂来了啊,坐吧。”   房间内的地上跪着一个人,低垂着头,双手扶着下巴, 整个人萎靡不振的,就是那被太监带回来的宋四。   严氏不动声色看了宋四一眼, 没有吭声, 走到一旁准备好的凳子那儿端坐好。   皇后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她是真的被这件事气的不轻, 母后与她说时,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国公府——历经三朝不倒的百年世家, 怎么会教出如此愚蠢的姑娘来。   自己的娘家竟干出这般不长脑子的事儿,皇后的脸上也无光。   屋子里气氛沉闷而压抑, 皇后迟迟不开口,严氏坐立难安,瞪了宋四一眼,她开口道:“皇后娘娘,这丫头可是惹了什么祸事?”   毕竟是自己的大嫂,皇后也不好太甩脸子,叹了口气说道:“大嫂,不是本宫说你,府里的人不拘哪房,都该好好约束教养才是,即便本宫是皇后,也不能仗着本宫的身份胡来,更何况禹王刚刚出事,如今正是关键时期,若是叫人抓住了话柄,本宫、端儿、定国公府哪个能落着好?”   严氏被皇后说的惴惴不安,喏喏称“是。”心中又是悔又是恼,偏偏她又不知道宋四到底得罪了谁,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这若真惹了什么大麻烦,她要如何对公爷和老太君交代。   皇后也不再跟严氏打马虎眼,直截了当的说道:“大嫂知道本宫这个好侄女儿做了什么吗?她堵了福安的去路,将福安和镇国公好一顿骂。镇国公跟随皇上多年,军功累累、战功赫赫,福安也是对朝廷对百姓有功之人。莫说本宫,便是皇上和太后那都是礼遇有加。”   说到这儿,皇后顿下来揉着太阳穴,显然是气的不轻,揉了几下皇后直直指向宋四,“而她呢,区区一个庶女,竟敢仗着本宫和定国公府的名头辱及镇国公和福安。”皇后使劲儿拍了下矮几,声音陡然拔高,“谁给的她这样大的胆子。”   严氏不敢置信的看看皇后,又看看宋四,慌慌张张站起身子行礼,“皇后娘娘息怒。”心中却是因着皇后这一番话如坠冰窖。   皇后冷笑一声,尖利的说:“息怒?本宫倒是想息怒,你可知太后已对本宫有了意见,届时这事儿被皇上知道,本宫自身难保,莫要说你们了,你叫本宫如何息怒?”   “本宫苦心经营多年,一直小心翼翼、万般谨慎,每走一步都要三思再三思,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庶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毁了。”   严氏被皇后的怒气骇的跌坐回凳子上,双眼呆愣,已不知该作何反应。   宋四被吓得捂着下巴直哭,没想到镇国公和黎静水竟这般厉害,连皇上都要敬着,她实在想不通,那可是皇上、皇后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天下都是他们的,为何却要让着区区一个镇国公。   皇后被宋四呜呜咽咽的声音吵的更加心烦,嘴唇紧抿,眉心拧成一团,眼看就要再次发飙,却是严氏先大喝出声:“你给我闭嘴。”   宋四吓得浑身一哆嗦,打出一个嗝儿来,不敢再这般大声哭泣,只憋着默默流泪,她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皇后都愁成这样,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就算是爹也帮不了她了。   吕氏稳了稳心神看向皇后,“皇后娘娘看这事儿该如何是好,定国公府与镇国公府没有任何过节,一切都是这丫头为着自己的私事儿自作主张的。”   吕氏的意思就是要将宋四推出去,不再管她死活。   宋四惊恐的抬起头看看吕氏,又看向皇后,双手扶着下巴哀求的摇了摇头。   没人理会她,这事儿本就是她惹出来的,且皇后和吕氏也不在意一个庶女的死活,皇后端起茶杯细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说道,“好在福安不是个斤斤计较的性子,卸了宋四的下巴便未做理会说明这事儿便算过去了,她是不会再计较的了。”   严氏微微松了口气,宋四眼中也闪起希望的光芒,是啊,她下巴都被卸掉了,已经得到了惩罚,应该可以就此放过她了吧。   皇后冰冰凉凉看了宋四一眼,眼中已经没有了什么情绪,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她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中的帕子说道:“虽然福安不计较,我们却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皇上、太后和镇国公那头都不好交代。既然都是这丫头自己擅自主张,那就把这丫头打顿板子,再送去镇国公府由镇国公发落。”   “镇国公就这一个女儿,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且福安如今还怀着身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让镇国公消消气儿,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严氏连连点头,“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也是这般想的。”   宋四跪立不稳,跌坐在地上,痛哭着使劲儿的摇头,真把她送去镇国公府,她肯定会没命的,她还这么小,不想死啊。   宋四翻过身来,松开扶着下巴的手,在地上慌不择路的爬着,想爬过去抱着皇后的腿求饶,她脸上的下巴没了支撑慎人的松垮着。   才将爬到一半,还没碰到皇后的衣角,就被一旁候着的太监一脚踹回原地。   宋四屁滚尿流的又翻过身,捂住下巴拼命摇头,鼻涕眼泪糊了一眼,嘴里发出不清晰的呜呜声,一想到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就真的恐惧到了极点。   严氏站起身子,“那臣妾先将这丫头送回定国公府,总不好就这么放在宫里。”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这事儿大嫂可得好好办,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严氏垂手,认真的回道:“臣妾省得。”   “行啦,那你去吧,本宫先回铜雀殿了。”宫宴还未结束,皇后也就是暂时出来处理一下事情,都处理完了还得继续回去主持大局。   因着过年,皇后十分繁忙,己好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今日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她感觉到了深深地疲倦,这一日一日的,真是熬人啊!   宫宴结束后,严氏回府直接着人打了宋四二十大板,宋四毕竟是个姑娘家,二十大板已是极限,若再多几板子命怕是都保不住。   还得送去镇国公府,总不能送个死人过去,好歹给她留了口气儿,这回任那宋四的姨娘如何同宋二爷哭嚎,都没能救下宋四,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宋二爷便是再心疼也不敢开口。   宋四送去了镇国公府,镇国公见都没见,只黑着脸冲道一吼道:“这么点儿事儿还得来问我的意思吗?敢这般欺负阿水,直接乱棍打死。”   跟了镇国公多年,道一倒也不怕,滑不溜揪应了声“是。”麻溜儿的下去了。   严氏并没有就此收手,宋惜君与严氏说了宋七的不对劲,严氏只随便一查就查出了宋七动的手脚。   树大招风,端王出事,她们定国公府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一点儿都马虎不得,宋七是指定不能再留在定国公府了,不然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宋四。   同样将宋七也打了二十大板后,严氏吩咐将宋七送去了京城郊外的庄子,永世不得出那庄子一步。   镇国公对定国公府处理这件事情的做法很是满意,便也不再计较。   ******   转眼春节过去,迎来了夏邑十九年的春天,也迎来了夏邑十九年的春闱。   朝廷急缺人才,是以每届的科考皇上都极为重视,大到主考官,小到考场巡查小官儿都要一一过问,绝对不允许   作弊徇私等问题。   此次王承志也要下考场,蒋华宁从过年开始就开始焦虑担忧,若是他不能考到好的名次,到时候亲事出了变故她可怎么办?   蒋华宁特意去庙里上香,拜了菩萨和文曲星,求来保佑考生的好运符,又悄悄儿绣了个香囊,特意在香囊上锈了个文曲星君,将那好运符满怀诚意的放在了香囊里。   就为着这个香囊,她埋头忙活了个把月,文曲星君不好绣,可得下功夫。   绣好香囊的蒋华宁含羞带怯的将香囊交给了香儿,吩咐她务必亲自送到王承志手上。   蒋华宁在她的小院子里焦躁的来回踱步,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那香囊王公子会不会喜欢,时间太赶,她好些细微之处绣的不太仔细。   且两人还未成亲,王公子会不会嫌她行为太过于轻浮,没有女儿家的矜持。   她也不求王公子能高中三甲,只要能高中进士,得了祖父的欣赏,不拘什么名次都是好的。 第54章 春闱结束   最近整个蒋府的气氛都很凝重, 春闱已经开始, 未来姑爷如今就在考场之中, 三小姐日日茶饭不思、魂不守舍,做下人的也跟着紧张起来。   蒋华宁手里捧着一张素雅宣纸,纸上笔锋清雅洒脱, 字如其人,这字就同王公子一般温润雅致。上头写的是秦观的一首诗:   纤云巧弄,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 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那日去送香囊的香儿带回来的,香儿说王公子拿着香囊时神情欢跃,很是欢喜。   蒋华宁细细抚着宣纸上的字迹, 嘴角上扬,眉眼弯弯。纵使每天都要看上无数遍, 还是看不够, 她好想知道王公子在写这首诗的时候是什么神情, 是不是温温柔柔, 垂首浅笑着。   “那纸都要被你摸烂了。”突兀传来的调侃声让蒋华宁慌乱中下意识将手中的宣纸塞到了屁股底下。   黎静水大踏步走进房间,揶揄的看向蒋华宁的屁股, “这么压着,压坏了你可别哭。”   蒋华宁尴尬的站起来, 脸上一片晕红,她一把将椅子上已被坐的皱皱巴巴的宣纸扯回身后藏着,恼羞成怒的跺了跺脚,“大嫂??????”   “这你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心虚害臊才将信纸给折腾成这样的。”黎静水无辜的摊了摊手,嘴里却是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坏笑。   蒋华宁臊的脸儿通红,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赌气的一噘嘴转身做回凳子上,不搭理黎静水的调侃。   黎静水双手抱胸,歪着头啧了一声,“好啦好啦,我不说了行了吧,都快成亲的人了,脸皮还是这么薄,啧啧。”   知道蒋华宁这几日为着王承志春闱之事心神不宁,黎静水特意日日过来与蒋华宁作陪,随意插科打诨几句,让她暂时转移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蒋华宁撇撇嘴,嗔了黎静水一眼,“还能都跟大嫂似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刀枪不入啊?”   黎静水又是啧了一声,这样的心情下还能顾得上与她打嘴仗,看来也不是很焦虑嘛。   在黎静水面前,蒋华宁没那么多顾虑,她放心的将皱巴的宣纸放在梳妆台上,细细的抚平,动作细致柔和,担忧的呢喃着:“已经六日了,不知王公子在里面如何了,吃不好睡不好,又不能沐浴,就那样憋在一个小房间里,可受的住。”   “大老爷们儿,哪有那么娇气,你就放心吧,死不了。”黎静水不在意的说道。   让黎静水来宽慰人真是一点儿都不合适,蒋华宁被黎静水噎的一口气不上不下,堵的慌。这是死不死的问题吗?她这不是舍不得王公子吃苦受累,她这不是心疼了嘛。   只有这么一个人能让她吐露心思,偏偏是对牛弹琴,蒋华宁憋屈的都不想理黎静水了,不解风情,哼!   黎静水在屋中晃晃悠悠,转到角落的绣架那儿,艳丽的正红色绸布上是用金丝绣成的金龙腾云图,金龙已完全绣好,张牙舞爪、气势昂扬,仿佛要从那绸布上飞出来,就连细致处的龙须都根根分明。   周边的祥云将将绣了一半儿,黎静水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啧啧赞叹道:“你这绣功真是绝了,这是新郎服吧。”   蒋华宁看了过来,脸上又是一红,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双手不安的来回搓着。   “你不是只要绣自己的喜服就成了吗?怎么把王承志的也给绣上了?”   蒋华宁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扭扭捏捏的说:“我怕绣房绣的跟我绣的手法不一样,配着不好看。”   黎静水鄙视的哼了一声,“被子、喜服、荷包,你要绣的东西本来就多,不够你累的,真是闲的。”   蒋华宁:“......”你走,你走好不好,这天儿没法聊了,蒋华宁深深觉得自己的大嫂就是个木头桩子。   “我不同你说,你就是个棒槌,我都心疼我哥了。”   黎静水在桌上拿了一块儿桂花糕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说:“我哪里棒槌了,你哥挺喜欢我的呢,天天晚上抱着我不撒手。”   “哎呀,”蒋华宁捂住耳朵跺了跺脚,“大嫂你真不害臊。”捂住耳朵的手却是悄悄的漏出一条缝儿,心中偷笑,没想到大哥私底下竟然这么奔放,想不到呀想不到。   黎静水将口中的桂花糕咽了下去,咂摸咂摸味儿,“你这桂花糕的配方是不是变了,我尝着更细腻绵软了,好吃。”说着又拿了一块儿塞进嘴里。   正支棱着耳朵准备听更多大哥大嫂之间私密之事儿的蒋华宁无语凝噎,你倒是继续说啊,刚勾起她的劲头,就不说了,真是太鸡贼了。   蒋华宁哼了哼,没说话,黎静水又吃了好几块儿桂花糕,心满意足的摸摸肚子,肚皮跟着她的手动了几下,黎静水笑眯眯拍了拍,估计是肚子里的小崽子吃饱了在伸懒腰吧,不愧是她的儿子,精力够旺盛。   “咱们去花园转转吧,我瞧你一天到晚在屋里不出去,也不嫌闷得慌。”   蒋华宁看了看角落的绣架,为难的说:“可是我想赶紧把喜服给绣出来。”   成亲的日子只剩不到一个月,不赶紧把喜服绣出来,蒋华宁总是不安心。   黎静水不耐烦的扯过蒋华宁的手,大踏步往外走,“瞧给你急得,不差这一会儿。”   黎静水手劲儿大,蒋华宁挣脱不开,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黎静水的脚步,蒋华宁心急的往后拽黎静水,“大嫂,你慢点儿,慢点儿走,小心肚子。”   “不碍事儿的,我这肚子一点儿阻碍都没有。”黎静水如今有孕八个多月,肚子仍是小小一个,就跟别人怀孕五个月的大小差不多,一点儿不影响行动,每天健步如飞。   羡煞不少苦熬十月,受尽折磨的夫人。   虽力气不如黎静水,蒋华宁仍尽力使劲儿去控制黎静水,“那你也慢点着点儿,不然我就不陪你散步了。”蒋华宁就怕黎静水这么风风火火、毛毛躁躁的,一不小心再摔一跤,那她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有这么个怀孕而不自知的粗糙大嫂,心好累。   黎静水拉着蒋华宁围着花园转了好几圈儿,想着她应该放松些了才放她回去。   ******   九日过去,会试结束。   黎静水一身黑色道袍常服,端坐房中悠哉悠哉擦拭着手中的盘龙棍,眼中眷恋缠绵,自她有孕便没再碰过这位老友了,估计这位老友对她满是埋怨了吧。   “老龙,你不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肚子里有了小崽子,若继续陪你耍回头再把他耍出来,那场面就尴尬了不是。”   顿了顿,黎静水在盘龙棍上弹了一下又笑着说道:“等我把小崽子生下来,叫他陪你耍。”   “大嫂。”   黎静水闻声抬起头,就见蒋华宁扶着门框扭捏的揪着手中的帕子,神情瑟瑟。   她了然勾唇,不慌不忙起身将盘龙棍在专门的架子上端正摆好,这才转身,“找我什么事儿啊?是不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蒋华宁垂着头,脚在地上来回蹭着,想说又羞于开口,红着脸哼哼唧唧的问道:“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黎静水负着手,眼珠转了转,她知道蒋华宁是为了什么而来,却偏不顺着她的话说,故作疑惑的问:“什么日子?今日好像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吧。”   蒋华宁脸发烫,咬了咬唇,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今日,今日是会试结束的日子。”   黎静水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奥,你说的是这个啊。是啊,今儿是会试结束的日子,怎么了吗?”   若是再看不出黎静水是故意的,蒋华宁就真的是傻了,她气急的跺脚,“你明知道人家是什么意思,讨厌。”   黎静水憋笑,面上无辜,摊摊手,“你不说,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啊。有什么事你就直说,老是跟我打马虎眼做什么。”   蒋华宁觉得大嫂最近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孕的关系,真是越来越幼稚了,无时无刻不在打趣她,乐此不彼,让人难以招架。   偏除了大嫂,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她,蒋华宁撇撇嘴,狠狠蹂躏了几下手中的帕子,不情不愿的开了口:“我想去瞧瞧王公子,还望大嫂帮我。”   那小脸儿拧巴的,瞧着就不甘愿,活像被她逼迫,可怜兮兮的。   黎静水被逗的哈哈大笑,笑够了才开口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明日我就跟婆母说回镇国公府去瞧瞧我爹,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儿出府,我带你去会会你的情郎。”   情郎两个字彻底刺激到了蒋华宁,她脸涨的通红,跟西红柿似得,娇嗔一声:“讨厌!”,羞涩的捂着脸扭头脚步匆匆跑走了, 第55章 私会   黎静水与吕氏说了想回镇国公府看看的事, 都不用她提, 吕氏自己就开了口:“你自己一个人不方便, 让华宁陪着你吧。”   黎静水自然是求之不得,欢快的点头应下。   到了第二天,蒋云玉出门上值后, 黎静水随意收拾了一下,便去了青华院找蒋华宁。   蒋华宁很明显精心打扮了,只见她云鬓花颜,妆容精致,双颊粉嫩, 额间一朵红色彼岸花。   身着一身素色雅致的天青色广袖流仙裙, 脚踏同色绣花翘头鞋。   看的黎静水情不自禁一个哆嗦,“你不冷吗?”   冬天才将过去,如今的天儿还不是多暖和,即便黎静水如此的抗冻都不敢穿这么单薄, 这是屋里,有暖炉, 出去不得冻傻了啊。   原本垂着头羞答答的蒋华宁瞬间黑了脸, 她为了见王公子特意精心打扮的啊, 谁还顾得上管冷不冷这个问题啊, 同样都是女子,你难道就没有感同身受的感觉吗?   硬是从牙缝里憋出了两个字, “不冷。”   黎静水嫌弃的啧了一声,“得了吧你, 就你这小身板儿,还是赶紧去加点儿衣裳吧,小心一会儿出去给你鼻涕都冻出来。”   蒋华宁:“......”   心累,不想理她,木头疙瘩。   蒋华宁狰狞着脸扭头就出了门,再说下去,她怕她会被大嫂这个木头疙瘩给气吐血。   刚掀开门帘,一阵寒风吹过,瞬间就感觉好像躺在了冰块儿上,蒋华宁被冻得一哆嗦,浑身鸡皮疙瘩咻的就竖了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后面传来黎静水闲闲的声音:“你看吧,我就说了会冷。”   “我只是突然鼻子痒痒。”蒋华宁嘴硬。   “随你吧。”黎静水无奈的耸耸肩,“你开心就好。”她反正是搞不懂小姑子怎么想的,若是为了漂亮,待会儿冻的鼻涕眼泪糊一脸,还能有什么漂亮可言。   两人出府上了马车,黎静水已提前派铁子约王承志于如意楼茯苓包厢会面。   许久未见王公子,蒋华宁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心里不断琢磨着待会儿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是该矜持些还是该活泼些。   就这么一路惴惴不安的来到了如意楼,小二殷勤的领着黎静水和蒋华宁到了茯苓门口。   黎静水正准备直接推门进去被蒋华宁伸手拦住,她低头理了理衣裳,又摸了摸发髻,总觉得哪里不够,羞赧的问着黎静水:“大嫂,我衣裳和头发不乱吧。”   黎静水摇摇头:“不乱,很利整。”   蒋华宁又摸摸脸,“我妆容没有晕吧?”   “不晕......”   蒋华宁放下心来,抚着胸口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脸儿发红,皓腕一扬,轻轻落在了门上,敲完门后,后退一步,垂首拘谨的站着。   黎静水:“......”至于吗?毛病!   屋里传来脚步声,然后门从里面被打开,王承志竟也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裳。只见他头发高高绾起,梳的一丝不苟,发髻间配以一根白玉祥云发簪,身着一身天青色交领书生袍。   俩人身上的天青色一模一样,一点儿色差都没有,黎静水的眼神饶有趣味的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这俩人还挺有默契,有一句诗可以形容,那个什么心什么通来着。   蒋华宁自然也注意了王承志的衣裳,再加上黎静水明晃晃的调侃眼神,臊的她脸上烫的不行,头都抬不起来,手里来回揉搓着帕子,跟蚊子哼哼似的喊了声:“王公子。”   王承志直愣愣的盯着蒋华宁,脸上也是两片红云,嘴唇上下开合了好几下,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堵在门口干嘛?进去再说吧。”黎静水不耐烦的推开王承志,拉着蒋华宁的手臂进了包厢。   蒋华宁手臂被黎静水拉着,微微抬头羞答答睨了王承志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去。   王承志被这一眼睨的心神荡漾,脸似火烧,鼻头一阵发热。   他木讷着脸,毫无知觉般同手同脚就回了位置上坐好。   蒋华宁低着头没看见,黎静水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怎么瞅着跟傻子似的,难道科考考傻了?   蒋华宁一直垂着头,王承志就一直直不楞登盯着蒋华宁看,谁也不开口说话,黎静水使劲儿咳了咳,你们倒是说话啊,出来一次不容易,不是给你们干瞪眼儿瞪着玩儿的。   蒋华宁微微抬起头,手里将帕子攥的紧紧的,“你这几日怎么样?累不累?我瞧着你瘦许多。”   王承志为着今日特意好一番梳洗打扮,胡子刮的干干净净,衣裳也是挑的他最新的一套,跟昨日从考场出来那副不成人形的模样已是好太多太多。   只是别的地方可以拾掇,瘦了却是没法遮掩,那九日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出来时瘦的脱了形,眼眶和脸颊深凹。   原本他就不胖,又瘦了这么多,看着憔悴不说,也没有以前那般好看了,怕蒋华宁嫌弃自己,王承志急切的说道:“考试时顾不上吃东西,是瘦了些,这都考完了,养上几日我就能胖回去的。”   蒋华宁微一点头,关切的看着王承志,“不管怎么样,身子最重要,你以后万不可再这样糟蹋自己了。”   蒋华宁这般关心自己,王承志脸更加红了,心扑通扑通的跳,他下意识连连点头,“嗯,我都听你的。”   蒋华宁没说话,她的头已经快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都听你的,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哎呦!好叫人害臊。   黎静水抽了抽嘴角,跟看猴戏似的看着这俩人,就不能板正坐好,好好说话吗?这么扭扭捏捏,磨磨唧唧的,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小姑娘这样也就算了,王承志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也这样,真他娘的恶心。   显然黎静水是忘了蒋云玉曾经羞赧扭捏的模样,也有可能是在她的心目中只能接受蒋云玉这一个男子撒娇的模样吧,别的男子这样都是妖孽,都该被烧死,娘们儿唧唧,一点儿都不干脆。   黎静水不耐烦的转了转桌上的杯子,开口问道:“你考的怎么样?”王承志和华宁定了亲,若是考的太差,那就太委屈华宁了。   王承志抿了抿唇,神色萎顿下来,“不是很好。”他已然拼尽全力,可因太过紧张,又不怎么吃东西,精神不济,未能发挥他的正常实力。   黎静水不满的皱眉,个个儿的都夸他才学好,科考却没有考好,有屁用,到时候成亲连个贡生都不是,这也太委屈华宁了。   蒋华宁却不这般想,她抬起头心疼的看向王承志,“这次若是不行,还有下次呢。王公子还年轻,别太逼迫自己,以你的才学,以后定能高中的。”   王公子消瘦成这般模样,定是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的,身子吃不消了,考试哪能考的好。不知是不是因为要和她成亲,王公子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蒋华宁愧疚的想,是了,一定是因为她。   黎静水看了看小姑子担忧甚至还有些愧疚的表情,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好男人这么多,怎么就偏偏认准了这个王承志了呢?除了人老实点儿,她瞧着也没什么优点,武不会,文如今看来也是不行,原本还不错的长相如今也变得骨瘦嶙峋,不好看了,家世更是不咋样,根本没任何可取之处嘛。   罢了罢了,谁叫小姑子就是喜欢呢,她还是让爹爹帮帮忙,给他弄个末尾贡生的名次吧,好歹能混个同进士,以后再让爹爹周旋周旋,给他弄个官身就是,只要他能好好待小姑子,麻烦些就麻烦些吧。   王承志一脸愧色,羞于抬头,“一甲肯定是无望了,估摸着勉强只能进得二甲前三十,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   黎静水:“......”二甲前三十叫不怎么样?天下学子何其多,博学多才的多如牛毛,就说今年春闱,参加的考生上万之众,别说二甲,就是三甲同进士那也是相当相当厉害的,如今这小子却说不怎么样,逗她玩儿呢吧。   蒋华宁眼中散发出惊喜的光芒,一脸崇拜的看着王承志,由衷赞叹道:“王公子,你好厉害,二甲很难考的,我就知道以你的才学,一定能行的。”   王承志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不是很满意的说:“你的祖父是状元,爹爹、二叔和大哥皆是探花,我如今却只能得个二甲,实在是辱没了你,辱没了蒋府。”   蒋华宁听不得王承志这般贬低自己,状元、探花、榜眼就三个,考生却是数以万计,哪有那么容易能考上的,有多少考上时都已胡子花白,能进三甲就已是不得了的了。   她正要开口安慰,却被黑了脸的黎静水打断,“还未放榜,进没进三甲还不好说,等放榜了再说吧。”哼!二甲不怎么样,给你嘚瑟的。 第56章 放榜   这日的天气不是很好, 阴云连绵, 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显然对没有田地的京城来说不是这样。   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匆匆而过, 没有人愿意在下着雨的天儿里在在闲逛。   今日也是春闱放榜的日子,蒋府提前派了好几个下人冒着雨在放榜的地方守着,务必第一时间看到上榜名单,然后迅速回府禀报。   蒋府中,蒋华宁在黎静水的卧房之中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 心跳忽上忽下, 甚至紧张到啃起了手指头,嘴里不时自言自语:“怎么还不回来?”   黎静水倚在一旁的软榻上,悠闲的磕着瓜子儿,看着书, 时不时哼上两句小曲儿,好不悠闲, 和焦躁不安的蒋华宁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不是黎静水不宽慰蒋华宁, 自蒋华宁进了这个屋子, 脚步就没停过, 满屋来回的转,任黎静水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愣是一点儿回应都没有,只顾着自己喃喃自语。   黎静水便也懒得唠叨了, 想转就让她转,反正等会儿下人回来报了信她指定就能消停了。   临近午时,终于有了动静,门外传来下人的喧闹声:“出来了,出来了。”   黎静水还未来得及反应,蒋华宁就迫不及待的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一个小厮一边气喘吁吁跑着,一边喊着:“出来了。”   见三小姐竟跑了出来,小厮急急在蒋华宁面前撒住了脚步,因跑的太急太快,小厮喘的说不出话来,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急得蒋华宁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大声吼道:“王公子可有上榜?你倒是快说啊。”   “上,上,上......”小厮单手撑着膝盖,想站起来回话,无奈胸口似快要炸开一般,根本无法完整的吐出一句话,早知道刚刚应该慢些跑的。   蒋华宁听到那个“上”字,一脸喜色,“王公子上榜了是不是?”   小厮撑着膝盖连连点头,蒋华宁脸上的喜色盖都盖不住,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她急切的又问道:“名次如何?”   喘了这么会儿,也算是勉强缓过来了,小厮微微站直身子,眯着眼喜气洋洋的回道:“恭喜三小姐,二甲,王公子进了二甲,第二十八名。”   “太好了,太好了。”蒋华宁喜不自禁的喃喃道,竟真的进了二甲前三十,王公子说的真准。   一脚跨出门外的黎静水听了个正着,笑着说:“这下子你可开心了吧,刚刚真是把我头都给转晕了。”   不过这王承志倒真有两把刷子,猜测的很准嘛,看来肚子里还是有料的,但也不辜负华宁的一番心意。   蒋华宁转身一头扎进黎静水的怀里,激动的喊了声:“大嫂,王公子真的中了。”   黎静水无奈的搂住蒋华宁,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听到啦,这么大的喜事,你不得给人家点儿赏钱啊,瞧给人家累的,呼哧呼哧的。”   小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期待的搓了搓手。   “对,应该的,我都给忘了。”蒋华宁一拍脑袋,说道:“大嫂,你帮我赏了吧。”她出来的时候心里藏这事儿,哪能想的那般周全,身上并没有带赏银。   黎静水翻了个白眼,捏着蒋华宁脸颊上的肉,没好气的说:“你可真会想,你的王公子中举,倒叫我掏赏银,大嫂就是用来这般欺负的吗?”   蒋华宁的脸被黎静水捏着,说话便有些含糊,嬉皮笑脸的撒娇道:“我的好大嫂,你最好了。”   黎静水哼了哼,又在她脸上搓了一把,清宁就在一旁,很有眼力见儿的回屋拿了赏人用的银稞子给了报信的小厮。   小厮喜得连连鞠躬,“谢县主赏,谢三小姐赏。”   黎静水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   报信的小厮有好几个,各个院子都没落下,青竹院这边接到消息时,整个蒋府也都知道了王承志高中的消息。   所有人俱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王承志没有中举,和蒋华宁确实太过不般配。   这夜吕氏特地举行了一场家宴庆祝,所有下人皆有赏。第二日蒋府就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吕氏听丫鬟说王母求见时愣了愣,两家刚定了亲,这个时候有什么事儿按理都是媒婆在中间递信,没有说直接上门的。   不过她想着约摸是规矩不一样,毕竟王承志家里的门第毕竟低,虽心中不大满意,还是请了王母进来,并派丫鬟去叫黎静水过来青文院。   男方当家主母上门,叫上大儿媳妇一块儿作陪,这是看重对方的意思,礼数上比较周全。   当黎静水过来时,王母已喝了好一会子茶,就是与吕氏闲聊,并未说有什么事儿。   吕氏都纳闷了,难道王母特地过来一趟就是为了与她拉家常的?   黎静水进了门,与王母微笑着点点头,又与吕氏行了礼,走到吕氏左下首坐下。   王母瞧着五十来岁的模样,梳了个矮髻,仅插了根木头簪子,也没有任何花纹,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无一根碎发。   身穿黧色褙子,上有简单的福禄纹样。容长脸,眼眶深凹,双唇细薄,整个人很瘦,脸上也没什么肉,脸颊凹陷,布满皱纹。   一看就是长期操劳熬成这样的,看着也不是爱笑的样子。   此刻却是对黎静水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便是夫人的大儿媳妇——福安县主了吧。”   不过这个笑很是僵硬勉强,王母硬扯着嘴角挤出来的,搭上她那不易亲近的脸,瞧着有些慎人。   吕氏笑了笑,“是啊,这就是我那大儿媳妇。”心中却是有些嘀咕,这王母瞧着可不大好相处。   王母笑眯眯直盯着黎静水上下打量,给黎静水好一顿夸,夸的黎静水莫名其妙,要不是她已经嫁了人,她都能怀疑这王母是不是来提她的亲的。   吕氏对王母的态度也很是不舒服,可人家又没直截了当的说什么,问都不好开口问,只能是笑么呵呵的应付着。   王母七扯八扯好一会儿后,露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其实我今儿是为了承志的事儿来的。”   吕氏和黎静水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不是昨日承志的春闱名次出来了,二甲第二十八名。那孩子那几日身体不太舒服,考的差了些。”   吕氏赶忙回道:“这哪里叫差,考的很好。”   “嗨,”王母笑着摆摆手:“承志是个聪明的孩子,若不是因为他身体不舒服,指定能进一甲的。”   这话太过自夸,不管王承志是不是有那个能力,这般说都不太讨人喜欢,吕氏笑笑没接茬儿,黎静水更是心中不屑嗤笑一声,王承志怎么可能比得上她家君山,夜郎自大。   王母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回,自顾自说着:“今日我就是想托福安县主帮个忙,殿试以后就是官职的安排了,承志此番名次不高,即便殿试估摸着名次也不会动弹,到时候也不知道会放到哪个县城去。”   说到这,王母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我这不也是想着,承志马上就要和三小姐成亲了,若是承志放的远了,三小姐跟着承志一块儿上任,不也离家离得远了吗。就想着看能不能给承志安排个京城附近的县府当个县令,这对三小姐也是好的。”   “福安县主的爹是镇国公、天策上将军,这么点子小事儿想必就是动动嘴的事儿。我儿能过得好,以后三小姐跟着也能过得好,你们瞧我说的对不对?”   吕氏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话是这么说没错,若是王承志放的远了,她的华宁也要跟着远去,那样的话以后怕是一年都不得见一面。   吕氏自然是也非常愿意王承志能就近上任,可也没有说男方家的主母直接上门来提要求的,她就说刚刚王母怎得逮着阿水一个劲儿的夸。   “小事一桩,没问题。”黎静水开口道。   王母笑眯眯微微点了点头,“多谢县主。”好像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黎静水不可能不答应一般,并没有非常激动的样子。   吕氏看了黎静水一眼,握住了黎静水的手,眼里透着不赞同。黎静水安抚的拍了拍吕氏的手,看向王母淡淡的说道:“这不是个多大的事儿,不过我爹也不能白白辛苦这一遭,您还得答应我一件事儿才成。”   王母愣了愣,不知道黎静水这样的身份,能有什么事儿需要要她来答应,“县主请说。”   “华宁是我最疼爱的小姑子,嫁去你们府上算是下嫁,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以后王承志不可纳妾,不可养外室,不可寻花问柳。”   黎静水对王母提的事儿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确实这事儿对镇国公来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只需跟下面的人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   而王承志过得好了,华宁也能跟着过得好,即使王母不来说,她也会想办法让爹给王承志安排个好差事,既然王母自己来说了,正好她还能借着这个与王母提要求。   只要是真心喜欢,肯定无法容忍自己的夫君有别的女人,她就是这样,相信华宁肯定也是这样。   王母垮下嘴角,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我儿如今还未发达,三小姐嫁过来确是委屈了三小姐。但是承志还年轻,又有能力,以后定能大作为,贵府不也是看上了我儿的潜力才与我儿结亲,怎得如今却来嫌弃我儿。”   王承志是王母含辛茹苦一手拉拔大的,容不得任何人说他的不好。   吕氏冷笑,正待开口,被黎静水拦住,她端着茶杯不紧不慢的说:“你用不着管我怎么想,便是你把王承志夸出花来也左右不了我的思想。我现在只想保证我们家华宁嫁过去不会受委屈,你就直接说你答应不答应就好了,如果你答应,那王承志的差事儿一切都好说。”   王母屈辱的紧抿双唇,她的儿子将来必不是池中之物,且王家就承志这么一根独苗,人丁凋零,她还指着承志以后能开枝散叶,振兴王家,不纳妾就靠着一个蒋华宁才能生几个孩子,怎么能振兴家族。   可又不能不答应,若是不答应,莫说这次的事儿泡了汤,以后再有什么事儿怕是也开不了口,京城遍地都是达官贵人,在这种地方想要往上爬,没有个有力的靠山,实在是难如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福安县主。   “那就如县主所说。”王母咬牙应下,先答应了让儿子有个好差事再说,以后等蒋华宁嫁过来,怎么样还不是她说了算。   “成,就这么说定了。”黎静水痛快的回道。   吕氏留王母用了午膳,用完膳后送王母出了门,吕氏无奈的对黎静水说:“你怎么就答应她了。”   黎静水不在意的耸耸肩,“本就不是个多大的事儿,能用这个换得王承志不纳妾挺划算的,不然我本来也是要让爹替王承志安排安排的,不然华宁嫁过去岂不是要跟着吃苦。”   吕氏忧愁的叹了口气,“承志那孩子瞧着确实不错,他这个娘真是......”   后面的话吕氏没有说出口,心下却是烦忧,王母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华宁以后嫁过去了受了委屈可怎么好,奈何两家亲事已定,已是反悔不得。   黎静水撇撇嘴,王承志的娘确实不咋样,瞧着一副爱占便宜的模样,偏又是个高傲性子,占了便宜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初派人去查的时候就该再仔细些才是,只查到她做事儿麻利吃的苦,独自带大儿子是个坚韧的,却没有去查她的性子,真是失策。   黎静水安抚的对吕氏说:“您莫担心,我总会护着华宁的,有我在,晾那王家也不敢欺负华宁。”   这倒是,蒋府如今蒋老太爷荣养,实际只有蒋云玉这一个在朝为官的,又是个不起眼的小官,过不了多久蒋府在京城的地位就该同普通人家儿差不多了。   但是阿水却是身份贵重,背后站着镇国公和太后,随便哪一个都能轻易弄死整个王家。阿水疼爱华宁,有阿水护着,王家定会将华宁供着哄着的。   想到这,吕氏心里好受了一些,对黎静水这个儿媳妇更加的顺眼,还好当初君山取了阿水回来。她现在是完全忘了当初黎静水行嫁进来时对黎静水的嫌弃厌恶。 第57章 成亲   不知不觉就到了蒋华宁和王承志成亲这日, 日子特意安排在了春闱和殿试这两个日子中间, 等殿试过后不久, 王承志就要被安排官职了,到时肯定会忙的不可开交,若是那是成亲怕是忙不过来。   蒋云玉一大早陪着黎静水用完早膳, 就火急火燎的去了前院儿待客,府中下人和主子没一个闲着的,就连四清和佟嬷嬷也被拉了壮丁,负责在厨房看着,安排上菜什么的。   只有黎静水, 什么差事都没给她安排, 就在蒋华宁的闺房中陪着蒋华宁就成。杨大夫这两日给黎静水诊了脉,说她的生产之日预计就是这几天,谁也不敢让她帮忙,招呼客人这种活儿都不让她管。   蒋华宁也是一大早就被扒拉起来, 她没有当初黎静水那么好的精神头,昨天晚上因着太过紧张激动, 一夜几乎没怎么睡,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就被香儿叫了起来, 这会儿还未完全清醒, 困的脑袋一点一点的。   给她上妆的媳妇子一脸难色,新娘子的脸老是上下晃, 她都没法儿下手。一旁闲坐着的黎静水慢慢悠悠站起来,先伸了个懒腰, 然后不紧不慢的走到蒋华宁跟前,微微勾了勾唇角,伸出她左手的大拇指放在了蒋华宁的人中穴,微微那么一使劲儿。   “啊??????”蒋华宁正迷糊着呢,被黎静水这一下疼的当时就是一个激灵,蹭的一下就将身体坐的板正,双眼瞪的溜圆,惊恐的喊着:“怎么了?怎么了?”   黎静水又晃晃悠悠回去坐好,对上妆的媳妇子说道:“她已经完全清醒了,你继续吧。”   上妆的媳妇子被黎静水这简单粗暴的行为震懵了,呆愣的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哦,是,是。”   蒋华宁此刻是精神的不能再精神了,她四处转了转脑袋,眼神定在黎静水身上,可怜巴巴的摸着自己的人中位置,“大嫂,好疼的!”   “知道疼你就清醒点儿,不然等会儿迎亲队伍来了,你还没收拾好,我看你怎么办。”   “奥。”蒋华宁委委屈屈的回身坐好,人中处此刻还疼着呢,大嫂下手可真狠。   而上妆的媳妇子望着蒋华宁鼻子下边儿红的发紫的大印子欲哭无泪,这么显眼这得怎么盖啊。   黎静水懒懒散散磕着瓜子,有些奇怪的看着淡然的蒋华宁,“前两日你跟疯魔了似的,怎么今儿正日子反倒淡定了?”   前些日子的蒋华宁真是一言难尽,越是临近成亲的日子越是紧张,前两日更是魔怔了似的,天天缠着她神神叨叨,问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夜里也不好好睡觉,眼眶下见天儿的一片青黑。   蒋华宁闭着眼睛任那媳妇子在她脸上折腾,后知后觉的说:“净顾着打瞌睡和疼了,差点儿给忘了。”   说着说着,她又紧张起来,是啊,今日是她嫁进王公子家的日子。   蒋华宁上妆时,陆陆续续来了一些蒋华宁的同族姐妹,都是些平时与蒋华宁关系还不错的。   这是吕氏请来拦门的,几人与蒋华宁说笑逗趣儿,倒让蒋华宁和缓不少。   蒋华宁收拾好没多久,王承志便带着迎亲队伍到了蒋府。   那几个同族的姐妹都是嘴皮子厉害的人物,蒋华宁只顾着羞赧,没人帮衬,王承志可被折腾的够呛,这才抱得美人归。   吕氏对着上轿的蒋华宁泪水涟涟,她就这么两个闺女,大闺女出嫁多年,如今小闺女也要出嫁,心中不禁空落落的,在的时候不觉得,这一要出门子了可真真是挖心挖肺般的疼。   蒋华欣搀着吕氏温声劝慰着:“娘,别哭了,三妹嫁的又不远,您想她了传个口信儿,她马上就能回来的。”   吕氏用帕子擦着眼泪,哽咽着说:“这别人家与自己家怎能相同。”她握住蒋华宁的手,“儿啊,嫁过去以后要记得恪守本分,孝敬婆婆,伺候好夫君。”   蒋华宁亦是双眼含泪,连连点头:“娘,我省得的。”   “但是你也莫要委屈了自己,若是不痛快了,回来同娘说,娘总会为你做主的。”   “女儿知道了,娘也要顾及身体,好好照顾自己。”   怕耽误了吉时,吕氏只匆匆说了几句,就看着蒋华宁的轿子跟着迎亲队伍远去,心中万分不舍。   而这头,因着在蒋府耽误太久,王承志和蒋华宁急匆匆的就拜了堂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洞房。   王承志被大家闹着念了却扇诗,蒋华宁羞答答的放下扇子,想看看王承志又不好意思看,只拿着余光偷偷的瞄着。   王承志穿着她亲手绣的大红喜服,脸上挂着红晕,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微微带笑。   蒋华宁心跳当时就漏了一拍,怔怔地看着王承志的眼睛,被他眼里灼灼的光吸住,挪不开眼。   “哎呦,快瞧瞧两位新人,这眼里都容不下别人了。”一旁的媒婆带着喜庆的笑容打趣道。   围着的人又跟着哄闹起来,直羞的蒋华宁低低垂下了头。这些人如饥似渴的盯着蒋华宁,就像饿急了的狼看到了猎物一般。   王家败落,王承志的爹又早早去世,家里只剩王母和王承志。孤儿寡母在王氏一族里很是不受待见,这些年没少在族里受委屈。   如今却因着王承志考上了进士,又娶了个世家小姐做娘子,还与镇国公府攀上了亲戚,那些八百年不上门的亲戚族人就跟苍蝇发现了带缝儿的鸡蛋似的,呼啦一群全围了过来。   与只是个进士的王承志比起来,自然是福安县主的小姑子更让她们觊觎,若是能搞好关系,人家手指头缝儿里流出来的零星沫子就够她们一辈子享用不尽了。   王承志不是不知道这些亲戚的心思,他原是不想打理这些人,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但是王母这些年受尽了苦楚,此番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儿子出息了,中了进士,娶了高门贵女,不在族中炫耀炫耀,享受一下众人的追捧,难解她心头之恨。   王承志不忍拂了母亲的意愿,便也忍了下来。   吃了夹生的饺子,王承志便要去前院儿待客,可屋里的那些族人,男人倒是识趣儿的都出去了,女人们却是没一个动弹的,有一体态丰腴的王承志族中的嫂子笑眯眯的说:“承志你放心去吧,新娘子这儿有我们陪着,不会让她无趣的。”   那嫂子脸上笑出了花儿,嘴恨不得咧到耳朵根去。   王承志一想就知道她们是想趁这个机会缠磨蒋华宁,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面上却仍是温温和和的笑着给众人鞠了一躬,“还望各位婶婶、嫂嫂们饶了我吧,华宁面皮薄,不经逗,若是被你们逗的羞恼了,将气撒在我的身上可怎么好。”   又一瞧着还未及笄的圆脸儿小娘子笑闹着揶揄道:“承志哥哥这就开始护着新娘子,羞羞脸哟羞羞脸。”   “你看这话说的,我们还能给新娘子吃了啊。哎哟,你就放心吧,我们知道分寸,这不是怕新娘子一个人坐着没意思,寻思着陪陪她嘛。”说话的是一个肤色黝黑的大婶。   王承志心中叹了口气,这些人果然难缠,他又深深鞠了一躬,“还望各位嫂嫂、婶子心疼心疼承志,改日华宁对这边熟悉了,承志再请各位来吃饭可好?”   众人心有不甘,就是不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离去,被王承志好说歹说才劝着出去吃席去了。   王承志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到蒋华宁身旁温柔一笑,问道:“刚刚没吓着你吧。”   蒋华宁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一身喜服的王承志身上,哪有多余的精力去观察别人,并未注意到那些人过分的热情。   她微垂着头,露出细白的后颈,羞赧的摇了摇头,声音轻轻柔柔,“还好。”   那细白的颈子在王承志眼前晃晃悠悠,晃的他一阵眼晕,心猿意马,恨不得不要出去了才好。   暗暗掐了掐手指,王承志稳住心神,声音更加柔和,“你可饿?桌上我备了些吃的,待会儿你吃点儿,我先去招呼客人了,你......”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才红着脸说出后面的几个字,“等我回来。”   蒋华宁的心扑通扑通跳,连那脖子都是红的,她强忍着羞意看了王承志一眼,点点头,“嗯。”   等王承志出去了,蒋华宁放松下来,她这一日茶水都没喝几口,确实饿的不行,在香儿的服侍下吃了些王承志准备的粥和小菜,心里甜滋滋的,王公子生的好,文采好,又温柔又体贴,竟没一处不好的,能嫁给王公子,她肯定是做了几辈子的好事。   为了给王承志看到她最好的一面,蒋华宁不敢多吃,只吃了几口,胃里不难受了就停了筷子,然后沐浴更衣,换上舒适的细纱睡袍,忐忑而又羞赧的坐在床边等着王承志回来。   王承志得过了有个把时辰才醉醺醺的摇晃着回来了,走一步晃两晃,一看就是没少喝。   蒋华宁快步上前馋住王承志,担忧的摸了摸他的脸,果然特别烫,她扶着王承志在床上坐下,“怎的喝了这么多,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儿醒酒汤来。”   王承志一把抓住要走的蒋华宁的手,露出一个迷迷糊糊的笑容,“我没事儿,就一点点晕而已,你别忙乎了,今儿你也不少受累。”   蒋华宁愣愣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一时忘了呼吸。王承志的手干燥而温暖,有些微的发烫,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她乱了心神,结结巴巴道:“那,那我,去,去给你倒些水来,你,洗漱一下。”   一旁候着的香儿很有眼力见儿的说,“奴婢去吧,小姐。”   香儿端了一大木盆热水来,水温微微发烫,又不会烫手,刚刚好,放下木盆,香儿就识趣儿的退了出去,细心关好房门。   一回头却看见王母就站在她身后,吓得差点儿惊叫出声,夜色朦胧,看不清王母的脸色,但是这么直不楞登的杵在这儿也是很怪异。   没等香儿开口,王母就轻轻冷冷的说:“你先下去吧。”声音没什么温度,配着这浓黑的夜色,有些慎人。   刚过来这边,还不熟悉环境,香儿不敢不从,却又不放心,便走开停在一个柱子后面,确定王母没有注意到她,便趴在柱子上偷偷观察这王母到底是想做什么。   屋里蒋华宁细致温柔的伺候王承志漱口净面,又泡了脚,将水吃力的抬到角落,寻思等明日让下人倒了去。   折腾这么会子,蒋华宁面上出了层薄汗,她自己擦了擦脸,又帮王承志将外衣脱去,王承志全程乖乖的任凭摆弄,也不说话,就拿着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盯着蒋华宁瞧,嘴角挂着傻乎乎的笑。   蒋华宁累的够呛,顾不上注意这些,此刻她扶着王承志躺在床上,柔声哄着,“快睡吧。”   却是被王承志一扯,扑倒在了王承志胸口上,“你也睡。”   蒋华宁当即羞了个大红脸,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吕氏给她的压箱底,还有交代她的事儿,更是觉得气儿都喘不过来来了。   她哼哼着说了个“嗯。”磨磨蹭蹭爬到里边儿,盖上了被子躺好。   王承志翻过身来,又用那专注的眼神死死盯着蒋华宁去看,看的蒋华宁恨不得将脸埋到被子里去,做什么一直这样盯着她看啊,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王承志突然开了口:“你真好看。”   哎呀!羞死人了,蒋华宁心仿佛要跳出来,她实在受不住这灼热的眼神,就要往被子里钻,却是被王承志一把抱住,动弹不得。   她吓得抖了抖,王承志的手臂愈发收紧,他的目光里燃着两团火,微微一笑,“我想亲亲你,好不好。”   蒋华宁脸憋的通红,滚烫滚烫的,她紧紧闭上双眼,不敢吭声。   王承志笑了声,宠溺的说:“好乖。”将脸贴了过去。   蒋华宁的唇因为紧张,细微的哆嗦着,王承志便含着不紧不慢细细的磨着,感觉到蒋华宁没那么紧张了,他试探着伸出舌头,手在蒋华宁的背上温柔安抚着。   渐渐的,床边脚踏上扔了一堆衣服。   王承志扶着蒋华宁的腰,贴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 :“若是疼了,你同我说,我轻着些。”   蒋华宁肌肤上裹着一层薄薄的汗,双眼因羞涩而紧闭着,乖乖巧巧的发出一声,“嗯。”   王承志在蒋华宁唇上亲了下,一个沉身,挺了进去,他眉头紧蹙,额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蒋华宁痛呼出声,紧接着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王承志轻轻摸了摸蒋华宁的脸,“很疼吗?”   “还好,我没事的。”   红被翻涌,一室春情。   两个人儿极致的舒爽后累的紧紧相拥而眠,门外的王母又听了会儿,确定里面完全没动静了,背着手神色不明的回了自己的屋子,而一旁的香儿也松了口气,回去休息了。 第58章 蛋蛋出生   王承志和蒋华宁鸳鸯交颈、你侬我侬的时候, 蒋府的黎静水和蒋云玉已经进入了梦乡。   黎静水困的特别早, 天才蒙蒙黑, 就已经困的哈欠连天,早早上了床睡觉,蒋云玉脚不沾地忙了一天, 也是累的够呛,随意洗漱一番便上了床拥着黎静水一块儿睡了。   睡的迷迷糊糊中,蒋云玉突然一个激灵,觉得有些不对劲,手下的褥子好像是湿的, 他将手在那处摸了摸, 确实濡湿一片没错。   他跟阿水这般大的人了,总不至于是俩人尿床吧,想起前不久他特意看过的关于妇人有孕及生产的书,上头说妇人的羊水破了就是要生了, 他赶紧使劲儿去摇黎静水,“阿水, 快醒醒, 别睡了, 快醒醒。”   黎静水睡的有些沉, 蒋云玉连摇带拍,好一会儿黎静水才迷迷糊糊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 不情不愿的说:“你要做什么?”   蒋云玉抿唇,紧张的说道:“你的羊水好像破了, 你先清醒清醒,我去叫接生的来。”   黎静水眯着眼皱了皱眉,“我羊水破了,我怎么没感觉。”   黎静水这不紧不慢的模样可真是急坏了蒋云玉,他扯过一个枕头垫在黎静水的脖子下面,匆匆嘱咐:“你可千万别睡了,我这就去叫人来。”   说完蒋云玉下了床,手忙脚乱穿了衣服,先去了佟嬷嬷的屋子,顾不上许多,砰砰砰使劲儿的砸门,就怕敲的斯文了,佟嬷嬷会听不见。   屋里传来佟嬷嬷沙哑的声音,透出十足的不耐烦,“三更半夜的,谁啊这是。”   “佟嬷嬷,是我,阿水羊水破了。”   “什么?”佟嬷嬷惊慌出声,紧接着传来一阵悉悉索索杂乱的声音,才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佟嬷嬷就开了门,她没来的及梳头,发髻凌乱,衣裳也是匆匆穿上,顾不得整理,皱皱巴巴堆在身上。   “县主怎么样了?”   “就是破了羊水,不见她疼或是难受。”蒋云玉如实说道。   佟嬷嬷一边整理着发髻,一边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县主这才刚发作,还不到时候,姑爷您去看着点儿县主,接生的婆子早已接到府中,奴婢这就去请她们过来,各院儿的主子奴婢也会着人去通知的。”   佟嬷嬷是经过事儿的,虽然也很焦灼,却仍旧能将诸事理顺,安排的有条不紊,蒋云玉见佟嬷嬷这般井井有条,倒也没一开始那般仓皇了,他点点头,赶忙又回了主屋。   黎静水此刻揉着眼睛靠在枕头上,蒋云玉冲到床边坐下,握住黎静水的手,一脸急色,“你现在会不会疼?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刚刚猛的疼了一下,就一点点疼,而且一下就过去了,不过我倒是不困了。”   蒋云玉摸了摸黎静水的肚子,没什么动静,“那你可要吃点儿东西,生产时最耗力气了。”   “也行,我还真有点儿饿。”黎静水扶着肚子点点头。她没有焦虑或者是害怕,就是觉得诧异,只不过睡了一觉竟就要生了,即便有孕已近十个月,她仍没有什么要当娘的自知。   主要是黎静水这一胎怀的太过于轻松,除了一开始的犯懒和因换了口味儿没胃口了一阵子,后面什么都没有发生。   人家肚子太大会影响动作,弯腰都弯不了,她就没这个问题,她的肚子如今仍是小小一个,完全阻碍不了她什么,别的孕妇会有的抽筋,浮肿,大动静的胎动,睡卧不安,她通通都没有,几乎和没怀孕没什么两样。   直到这会子,说她要生了,她才有了她要当娘了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的好奇妙。   蒋云玉对黎静水安抚的笑了笑,“那你乖乖躺着不要乱跑,我去着人准备些吃食,马上就来陪你。”   黎静水摆摆手,“我知道了,去吧,去吧。”   院子里各屋灯火都已点亮,一片人仰马翻,见到蒋云玉也都是匆忙行了礼便各去忙自己的。蒋云玉自己走到小厨房,小厨房的婆子已经在里面开始烧热水。   “县主想吃点儿东西,你们看着用肉、鸡蛋、面什么的做些清淡的吃食来,记得主食、菜和汤都得有。”蒋云玉对着忙碌的婆子们吩咐道。   众婆子诺诺点头称“是。”   灶上正坐着热水,蒋云玉看了看,又问:“可忙的过来?”   这灶正被占着,若是空不出来,还得去大厨房想想办法。   其中一个婆子微弓着腰回道:“回大少爷的话,忙的过来的,厨房里还有几个小炉子。”   蒋云玉点点头,“那你们先忙着,做好了赶紧端来正房。”   这边都交代好,蒋云玉不放心黎静水一个人待着,脚步不停的回了正房。   而这头,佟嬷嬷去请接生婆,四清赶着通知各院儿主子,便是大牛和铁子都未闲着,一个被安排去了镇国公府,一个被派去请杨大夫。   杨大夫给了信儿后,吕氏就张罗着找了三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并接到了蒋府里住着。这会儿吕氏和接生婆是一块儿到的青竹院,接生婆看了看黎静水的面相,又摸了摸她的肚子,神色严谨的问道:“县主还没有过阵痛吗?”   黎静水看着接生婆那一脸的褶子,摇了摇头,“就微微疼了那么一下,后来再没疼过了。”   接生婆皱了眉,不应该啊,羊水都破了,这是马上就要生的迹象,别的妇人这会子怕是早疼的满头大汗了,怎么这位主子毫无反应?   她将手探进被子里,直接伸进了黎静水的亵裤里探了探,太过突然,说都没说一声,黎静水傻眼,这家伙往哪儿摸呢?还不等她发飙,接生婆就严厉的大喊:“快抬县主去产房,马上就要生了。”   不摸还不知道,宫口竟都已经开到了□□指,接生婆吓出一身冷汗,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开宫口完全不疼的,也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吕氏一惊,赶紧冲佟嬷嬷吩咐:“快,快,快去叫人将备着的竹轿抬来。”   还好事先准备了这种可以抬进屋里的小竹轿,不然这会儿黎静水不能走动,都无法去产房。   几个小厮抬着小竹轿进了里屋,蒋云玉小心翼翼搀扶着黎静水坐上了小竹轿,满头大汗的柔声哄着黎静水,“不要怕,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说着在黎静水的额上轻柔的吻了一下,看得一旁的众人羞臊不已,这么多人在呢,亲亲我我的,真是不知羞。   黎静水不在意的摆摆手,“不疼不痒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确实是,都说生孩子多痛多痛,她这别说痛了,痒痒都不带有的,真是奇怪的紧。   蒋云玉紧紧握着黎静水的手,一路都微微笑着,专注的注视着黎静水的眼睛,实则他此刻心中七上八下,焦灼的不行,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   蒋云玉跟着小竹轿,真准备进产房,被吕氏给拦住,“女人生孩子,你跟着进去做什么,老实在外面等着。”   “娘——”蒋云玉可怜巴巴的看着吕氏,“我担心阿水。”   吕氏恨铁不成钢的点了一下蒋云玉的脑袋,“瞧你那点子出息,都是要当爹的人了。担心你也给我在外面等着,进去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添乱。”   说完吕氏也顾不上管蒋云玉,扭头匆忙进了产房内,蒋云玉眼巴巴的看着关上的产房房门,紧抿嘴唇,手心一片濡湿。妇人产子多是九死一生,大姐当初生孩子时就足足痛了两天一夜,差点儿难产一尸两命,让他怎能不揪心。   蒋老太爷这会子也赶了过来,看了看关着的房门,没听到任何声音,他看向呆呆站着跟失了魂儿似的的蒋云玉,沉声问道:“你媳妇儿怎么样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妇人生孩子不都鬼喊鬼叫的,不会是有什么事儿吧。   蒋云玉双眼无神,恍恍惚惚,下意识看了蒋老太爷一眼,呆呆的说:“不知道。”   蒋老太爷见蒋云玉这幅模样,心中一紧,糟糕,难道真的生产不顺?   却突然听到产房内惊慌的大喊声:“我的老天爷啊,生了,生了,快快快,快把热水端来。”   紧接着啪啪两声,跟着是小孩儿嘹亮的哭声,然后就听到乒乒乓乓,手忙脚乱的声音,清宁碰的撞开了门,端着一盆血水匆匆往厨房跑。   蒋云玉傻了,僵硬的拧过脖子看向蒋老太爷,“生了?”他没听错了吧,这才进去一刻钟左右,这就生了?   蒋老太爷也没反应过来,他才接到消息没多久,收拾妥当就赶了过来,丫鬟同他说的时候说是刚发作,这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他刚站稳脚,就说生了。   回想以往府里妇人生产之时凶险的样子,这真是,真是,不知道让他说什么好了,真真是好福气啊!   蒋云玉回过神来,就往产房里冲,几个丫鬟还想拦着他,却没拦住,吕氏看着接生婆给刚出生的孩子清洗身子,笑容满面的说:“让他去看看吧。”   蒋云玉小跑到产床旁,只见黎静水面色平静,不见疲倦痛苦,脸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细汗,他紧紧握住黎静水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又找出一条帕子,小心翼翼给黎静水擦着面上的汗,“辛苦你了,阿水。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黎静水一脸的茫然,“不疼啊,也没有不舒服,起先就是感觉涨涨的,然后噗嗤就出来了。”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生孩子竟是件这么容易的事儿,跟如厕的感觉一模一样,先是涨涨的,然后噗嗤一下出来了,然后就觉得好爽,完全没有什么疼啊累啊,难受啊什么的。   吕氏抱着清洗干净,剪好脐带的孩子乐呵呵的说:“阿水福气好,生孩子都吃不着苦头。快看这孩子,生的多好。”   吕氏将孩子抱到产床前给黎静水和蒋云玉看,黎静水探头看了一眼,撇撇嘴,嫌弃的说:“跟猴儿似的。”心想着,是不是她没承受的苦楚都转到孩子身上了,把孩子生生给折磨成了这幅模样。   蒋云玉深有同感,红彤彤,皱巴巴,可不跟猴子似的,只不过他舍得说,怎么说也是他的孩子,不能因为不好看就嫌弃不是。   吕氏抱着孩子晃啊晃,笑着解释道:“刚出生的小孩儿都是这样的,见见光,过几天就白胖白胖的了。”   “原来是这样啊。”黎静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能长开就好,不然一直这幅小猴子模样,太不讨人爱了。   “想没想过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是个带把儿的。”吕氏问。   “大名儿就让祖父来取吧,小名的话,阿水有什么想法没有?”蒋云玉看向黎静水,心中柔软一片。   黎静水偏头想了想,“叫蛋蛋吧。”   “倒是挺可爱的。”吕氏沉吟,“不过为何取这个名字?”   “生他的时候感觉跟下蛋似的,噗嗤一下就出来了,所以我寻思着就叫蛋蛋吧。”黎静水淡然的说道。   众人:“......”好新奇的想法啊。 第59章 坐月子   边关的刘将军传来消息, 东蒙国最近似乎在操练士兵, 不知有什么意图。   皇上派了细作去探, 竟打探到了失踪的武安侯,显然武安侯这是投靠了东蒙国。   武安侯是朝廷重臣,知道不少朝廷机密与军事机密, 投靠了东蒙国后,东蒙国便开始操练士兵,打的什么心思一想便知。   近些日子为着这个事儿,镇国公又是好几日的不眠不休,忙着安插细作继续打探, 调兵遣将前往边关支援刘将军, 以及边防布守他也得过眼。   这日是好不容易得了空能早些睡觉,睡得正沉,就被大牛给吵醒,“公爷, 公爷,县主发作了, 要生了。”   镇国公睡觉向来睡得浅, 闻声登时清醒, 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一刻都不耽搁,迅速穿戴利落, 自去马房牵了马向蒋府赶去。   然而等他赶到时,在产房门外等着不方便进里屋的蒋老太爷都已经在暖房里抱上了蛋蛋, 镇国公一脸怨气,沉声喝道:“你们为何不早些派人去支会我。”   未能亲自守着闺女生产让镇国公十分的不爽。   蒋老太爷看了一眼散发着怒火的镇国公,赶紧将手中的蛋蛋递给镇国公好平息一下他的怒气,一旁的吕氏陪着笑脸解释:“阿水福气好,生产快,从发作到生产才不过两个时辰,便是疼都没喊一声的。”   镇国公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曾经他的夏夏生阿水时也没吃多大苦头,那时他还到处跟人显摆他闺女这么小丁点儿知道疼人儿了,知道娘还在打仗之中,舍不得让娘吃苦头。   阿水一定是随了她娘。   一想到黎静水的娘,镇国公便有些心里发酸,他下意识的想去转一转手上的扳指,这能让他平心静气,却意识到手中正抱着他那刚出生的外孙。   镇国公的脸柔和下来,慈爱的拍了拍怀里的小不点,只心里还是担心闺女,便问道:“阿水?睡了吗?”   “已经睡下了。”吕氏回答。   “嗯。”镇国公略一沉吟,说道,“让她睡吧,我改日再瞧她。”说完低下头去,看向怀里那张紧闭着双眼红彤彤的小脸蛋儿,睡得香甜,肉嘟嘟的小嘴唇时不时蠕动着,   镇国公心中一片柔软,这不小不点儿和阿水刚生下来时像极了,都是小红猴子,还有那一动一动的嘴巴,肉乎乎的小鼻头,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托着蛋蛋的头和小屁股,手上也不敢使劲儿,扭头看了蒋老太爷一眼,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撤下去的满足的笑意,“可给这孩子娶了名字?”   蒋老太爷捏捏胡子,笑眯眯看着蛋蛋,“没来的及,君山媳妇儿先给他取了个小名儿,叫蛋蛋。”却是没有解释这个名字的来历,蒋老太爷拒不承认蛋蛋这个名字的真实来历。   镇国公如羽毛拂过般轻轻抚了抚蛋蛋的小脸蛋儿,笑得眼角的纹路都蔓延到了发际线,这确实是他闺女会取的名字,不过还是很给闺女面子的夸赞道:“不错,好名字,正好配我这个可爱的小外孙。你说是不是啊?小蛋蛋。”   小蛋蛋:“呼呼呼呼呼呼”   镇国公抱着蛋蛋爱不释手,怎么看都看不够,可惜蛋蛋睡得香,不能逗着玩儿,镇国公深感遗憾,后面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闲下来含饴弄孙,看来辞官荣养之事是该考虑考虑了。   依依不舍的将蛋蛋递给吕氏抱着,镇国公说道:“我就先回去了,阿水月子期间,你们务必细致妥帖的照顾着,将她看好了,别让她淘气伤了身子。”   当初李夏生怀黎静水时,任镇国公如何的哄劝,就是不肯离开镇国公半步,就如同她非要跟着他打仗时一样的倔,固执的跟头小牛犊子似的。   后来生产完坐月子,正是行军途中,吃吃不好,休息也休息不好,条件艰苦,行礼简陋。以至于没有坐好月子的李夏生后来当了国公夫人,千尊万贵的养着,也未能养回来,一身的病痛。   每每看着李夏生受病痛的折磨,镇国公就心疼的无法呼吸,懊悔而自责,若不是他意志不够坚定,心中也盼望着他的夏夏能陪在他身边,也不会害得夏夏受如此折磨。   阿水的性子随她娘,最是个安分不下来的,为了亲近之人从来不顾及自己的身子,镇国公只得是特特叮嘱一番。   吕氏连连点头,“这是应该的,亲家公放心吧。”   镇国公点点头,最后又深深的看了蛋蛋一眼,这才走了。   ******   吕氏个把月前就为黎静水选了四个奶娘,原定的是两个两个轮值,这已是厚待了,蒋云玉这一辈黎静水是第一个有孕的,没法对比,但是当初吕氏和刘氏生产时,也就安排了两个奶娘。   此番镇国公又特特叮嘱务必好生照料,吕氏想了想,又寻摸了两个生过好几个孩子的奶娘来,她不能日日在青竹院盯着,这奶娘不光可以伺候蛋蛋,还可以伺候黎静水。   新找来的这两位,吕氏特意找生养过数个孩子的,也是因着生养的多了,伺候起月子来有经验。   不光如此,吕氏还根据杨大夫的建议列了一张月子期间的进补清单,严格按照清单每日派人给黎静水送饭,并吩咐佟嬷嬷与四清盯住了黎静水,除了她送来的吃食,其他不管是什么,一概不许黎静水入口。   这些还不算,即使知道六个奶娘都是有经验的,佟嬷嬷虽未生养,也是伺候过太后的老人儿,这些一定都懂,吕氏仍是列了一张坐月子期间绝对禁止做的事情。   诸如不能洗头洗澡啦,不能碰水啦,不能下床啦,不能见风啦,等等等等一百多条。   给青竹院的所有下人,人均一份,严令必须严格遵守清单行事,包括她的儿子蒋云玉,也发了一份。没办法,一直以来,吕氏真是怕极了镇国公,此番惧于镇国公的威压,她压力也很大。   而躺在床上的黎静水却是被折腾的苦不堪言,只觉人生无望。没生的时候虽不能练武,好歹还能四处溜达溜达,如今却是整整一个月床都不下,一个月啊。   等她能下床的时候怕是路都要不会走了。   而且肚子里的货卸了以后,她的重口味儿又回来了,疯狂的想吃辣的,咸的,咸辣的。但是什么都不能吃,什么都不能吃,每天净是些没有油没有盐,什么味道都没有的寡淡汤水,有肉又怎么样?不咸不辣不油的肉那能叫肉吗?   澡也不能洗,头发也不能洗,就是打仗的时候她得了闲也能偷溜去河里洗个澡,最脏不过七八天,如今却要熬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她还算是一个人吗?怕拿去火上烤一烤就成陶人儿了吧。   一把辛酸泪,无人能诉说,这院子里的都是些叛徒,这要是在军中,非斩了她们不可,叛徒!   今日是蒋华宁三日回门的日子,黎静水生产第二日韩芷与蔡英就递了拜帖,连宫中的明霞公主都递了拜贴过来,黎静水干脆都安排在蒋华宁回门这日,正好大家一起聚聚。   蒋华宁先见了母亲吕氏,聊了会子才来青竹院,明霞和韩芷、蔡英皆已到了一会儿,屋里除了她们,竟还有应该正在当值的蒋云玉。   蒋华宁笑着与大家见了礼后,看向她哥哥问道:“大哥你今日怎的没有去上值?今日也不是你的轮休日啊。”   黎静水翻了个怨气的白眼,“是啊,你为什么不去上值?”   蒋云玉也不在意,笑眯眯舀了一勺儿汤喂到黎静水嘴边,“我告假了一个月,陪你嫂子坐月子。她一个人在府里,我放心不下。”   这假也不是蒋云玉申请的,他一个小小的国子博士,怎么可能因为娘子坐月子就能告假一个月,这不是闹呢吗。这是镇国公安排的,对镇国公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他希望女婿能在这一个月里好好照顾闺女。   镇国公知道,以自己闺女那个性子,他不在约摸也就只有女婿能降得住了。   蒋云玉乐的如此,他本就不放心黎静水。   镇国公料的不错,蒋云玉将黎静水管的牢牢的,若不是有蒋云玉在,黎静水说不准真能偷偷起床或是偷吃。   蒋华宁了然的点点头,看向黎静水的目光充满了同情,看得出来大嫂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黎静水气哼哼的偏过头去,又是猪肝汤,她最恨吃内脏,清汤寡水,难吃死了。   蒋云玉对着汤吹了几下,小意儿温声的哄着:“再喝三口好不好?就三口,听话,嗯?”   “我不喝!”黎静水嫌恶的推开蒋云玉的手,她现在闻到这个味道都觉得恶心,“你赶紧的出去,看你的书去,屋里都是姑娘,你在这儿呆着干嘛。”   明霞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咧着嘴说:“没事儿,没事儿,不妨碍我们。”   韩芷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叛徒!叛徒!都是叛徒!黎静水恨恨的捶床,一脸悲愤,咬牙就是不肯喝,那就是砒霜毒药。   几人偷笑,蒋云玉无奈的叹了口气,妥协道:“你把这汤喝了,我马上就出去。”   黎静水扭过头来,狐疑的问:“真的?”   “真的,一刻都不耽误。”   那可真是太好了,好歹能喘口气儿,这两天睡着醒来都是蒋云玉的脸晃啊晃,这不许那不许,她都快烦死了。   黎静水抢过汤盅,碗和汤匙也不用,直接抱着罐子憋着气儿,咕咚咕咚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全喝了进去。   喝完一抹嘴,将罐子塞给蒋云玉,“喝完了,你快点儿的。”   蒋云玉看了看汤盅,一滴不剩,不管怎么说,喝了就好。他站起来看着屋内几人,歉意的笑笑,“那我就先出去了,你们聊。记得看着阿水,别让她掀被子,也别让她下床,开窗户也不行,水也不能碰。”   黎静水气的一个枕头砸过去,“你说一刻都不耽误,说话不算话,赶紧出去!”   蒋云玉抱着枕头,哀怨的看了黎静水一眼,出去了。   待蒋云玉走远,几人再也忍不住,拍着腿哈哈直乐,蔡英不忘损两句:“阿水,你这情况比坐牢好不到哪里去,我真是心疼你。”   黎静水没好气儿的哼了一声,真假!   华宁也是乐的直不起腰来,一边抹着眼泪儿,一边说:“我还以为都是大嫂拘着哥哥,没想到竟是哥哥将大嫂吃的死死的。”   “笑这么开心,看来你和王承志过得很是滋润嘛。”黎静水斜眼睨了蒋华宁一眼,凉凉的说。   蒋华宁喉头一鲠,红了脸,揉着帕子支支吾吾的说:“是,是挺好的。”   明霞冲蔡英和韩芷使了个眼色,眼神里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华宁道行太低了,啧啧。   蔡英和韩芷赞同的点点头,还是太年轻啊。   黎静水又问:“你婆母对你怎么样?有没有为难过你。”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是个大问题,黎静水刚嫁过来的时候也不招吕氏待见,蒋华宁便没有在意黎静水为何会这般问,只羞答答的说:“婆母对我挺好的,到处在亲戚们面前夸我来着。”   实际王母只是在亲戚面前显摆自己有个身份贵重的儿媳妇而已,只是蒋华宁爱屋及乌,看王承志哪哪儿都好,便也觉得王母也是哪哪儿都好。   黎静水原是不放心王母,瞧着不是个好想与的,想着若是王母为难华宁了,她怎么也得上门去为华宁撑撑腰,震慑震慑她才是。   如今蒋华宁说一切都好,她瞧着蒋华宁面色红润,眼含春色,确实不像被欺负的样子,反而气色更滋润了,便也放了心,还是嘱咐了句,“受了欺负别憋着,回来同我说,大嫂给你撑腰。”   “我知道的。”蒋华宁乖巧的点点头,心中感动不已,大嫂是真心的为她好,处处为她筹谋,能得这么个大嫂,真真是她的福气。   几人聊了会儿,嚷嚷着要见一见小蛋蛋,正巧黎静水也想蛋蛋了,便喊了清扇进来,吩咐她去叫奶娘将蛋蛋抱过来。   不一会儿奶娘抱着蛋蛋过来,她抱着蛋蛋行了礼,黎静水接过蛋蛋问道:“小少爷什么时候吃的奶?”   奶娘垂着头恭敬的回答道:“上次吃奶有一个多时辰了?”   黎静水点点头,手伸进小被子里摸了摸蛋蛋的肚子,“差不多也该饿了,我先给他喂些吧。”   蒋华宁几人稀奇的围了上来,喝了三天的奶,蛋蛋已长开了些,没有刚出生时那般红红皱皱的了,只眼睛还是睁不太开,微微闭着的。   黎静水解开衣裳,蛋蛋许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小肉鼻子一拱一拱的,自己就凑了过去,一口含住奋力吮吸起来。   吮吸的力道不小,微微有些疼,不过这对黎静水来说就不是个事儿,跟蚂蚁咬一样。   明霞惊奇的大喊:“他好聪明啊,这么小就会自己找吃的,你看他鼻子还在动,竟然知道寻着味儿找。”   韩芷伸出手戳了戳蛋蛋的小脸蛋儿,指尖下细细的,软软的,肉嘟嘟的,她瞪大眼睛赞叹道:“戳着真舒服。”   还想在戳一戳,却被蔡英拦住了手,“你就饶过蛋蛋的小脸儿吧,人家的脸可不跟你似的皮糙肉厚,怎么戳都没事儿。”   韩芷悻悻的收回手,“不戳就不戳呗,你还非连带着损我一损。”   “大嫂没生蛋蛋前,怎么的我也想象不出大嫂喂孩子的画面,都没想到大嫂竟会自己喂孩子。”蒋华宁笑着说   黎静水用手轻抚蛋蛋的背,看着蛋蛋的眼神是难得的温柔,轻声说:“好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若是一口奶都不给他吃,他知道了怕是要委屈了,我也就白天喂一两次。”   她想多喂几次的,只是蒋云玉不许,怕她累着,只许她一日喂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明霞啧了一声,“阿水这变化也太大了,生了蛋蛋完全变成了一个温柔贤淑的母亲,母爱真神奇。”   “你想想刚刚阿水扔枕头的彪悍模样,还觉得她温柔贤淑吗?”蔡英调侃道。   明霞嘴角抽了抽,刚刚那一下砸蒋云玉身上还挺响,又想到黎静水这还是刚生完孩子,蔡英说的对,刚刚是她魔障了,她还是闭嘴吧。 第60章 东蒙再度来袭   夏邑十九年初春, 黎静水刚生下蛋蛋没几天, 继上次武安侯投靠东蒙的消息, 又有了新的消息传来京城,时隔东蒙战败不到一年,东蒙国再次对夏邑边关虞城发起攻城战。   此次东蒙国派出的领军大将乃是东蒙国的大王子坎达尔。传言坎达尔从小便生的高大威猛, 力大如牛,单枪匹马能打过野狼的汉子,在东蒙国勇士大会的比赛上,名次仅次于图塔塔,于东蒙百姓中威望也是极高的, 如无意外, 他将是下一任的东蒙国国主。   东蒙此番竟将未来国主都派遣出来,这是抱着成败在此一举的心态,而让他们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是,此次随军的军师是夏邑前武安侯——苏复。   最近的朝廷为了这件事闹得焦头烂额, 苏复为武安侯时,掌夏邑军务, 对夏邑的军事力量以及朝廷机密知道的一清二楚, 更遑论一个小小的虞城。   虽镇国公极早就调遣了支援军, 并亲自重新安排了虞城的布防, 但苏复在夏邑朝堂这么多年不是白白过来的,虞城的刘将军和调遣过去的韩将军未必能是他的对手, 况且还有东蒙的大王子坎达尔。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镇国公知道,皇上知道, 众大臣也知道。到目前为止已有多名大臣上书奏请镇国公再度出征,能对抗苏复,也就只有镇国公能做到了。   皇上自然也是这般想的,但是以镇国公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好直接下圣旨,皇上便先委婉暗示了一番,无奈镇国公不接这个茬儿。   镇国公不想再一次出征了,闺女刚生了蛋蛋不到一个月,他还未喝到外孙的满月酒,这一去说不定连蛋蛋的周岁都要错过,他舍不得在这个时候走。   且依着阿水跟她娘似的那个倔脾气,要是知道他又要出征,说不定又要像上次那般偷偷跟去,就阿水现在这个身子,真跟着去了,他便也不用活了。   前武安侯苏复投靠敌国,东蒙再一次攻向虞城这个消息,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便是床都不下的黎静水也听蒋云玉和几个小丫鬟说了多次。   苏复的厉害,黎静水约摸也知道一些,朝中武将怕是只有她爹才能对付,爹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黎静水又是许久未见镇国公,有心想当着她爹问一问,无奈她下不得床,出不得门。着了大牛和铁子给爹带了口信过去,希望爹能来蒋府看她一看,爹说好了来的,却是一直没有来。   黎静水心里堵的慌,不知道爹是故意躲着她的还是真就忙成了这个样子,她不想爹再上战场,爹年事已高,为何就不能只在京城好好待着,享享福呢。   黎静水躺在床上,哪儿也不能去,能知道的都是丫鬟们和蒋云玉告诉她的,这一日日的,等的她心焦,几次想不管不顾,就这么下了床,亲自去镇国公府看一看。   皆被蒋云玉哄劝住了,哄劝了几次,黎静水显然是越来越焦虑,一天天的也没个笑模样,脸色阴沉的可怕,怕是再过几日他也劝不住了,蒋云玉无法,只得嘱咐院儿里的下人妥帖些看着黎静水,他将黎静水好一番安抚,然后出了府,去镇国公府见他的岳父大人。   黎静水如今的情绪很不稳定,蒋云玉也都一一与镇国公说了,若是镇国公再不去看望黎静水,黎静水绝对能不顾正坐着月子,杀来镇国公府。   镇国公无奈的叹口气,他自己的闺女他如何能不了解,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终究是要面对的,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镇国公将手上的事情安排了一下,便同蒋云玉一块儿来了蒋府。   黎静水见到镇国公时,没甚好脸色,君山一去请就过来,之前显然就是故意躲着她的,为什么要故意躲着她,怕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吧。   屋内气氛凝重,蒋云玉便出去将蛋蛋抱了过来,希望可爱的蛋蛋能调节一下气氛。   镇国公将蛋蛋接过来抱在怀中,半个多月没见,蛋蛋胖乎许多,也白嫩许多,完全不是刚生下来那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此刻睁着他那圆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这儿瞧瞧,那儿瞧瞧,对什么都非常好奇的样子。   镇国公抱着蛋蛋好一番稀罕,这小模样真是跟他娘像极了,阿水那时候也是这样,胆子大不爱哭闹,虎头虎脑的跟个小男孩儿似的,那么小一点点,眨眼间都已经是孩子他娘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镇国公捏了捏蛋蛋的小脸蛋儿,稍稍用了点劲儿,只见吐泡泡吐的正高兴的蛋蛋斜着眼睛睨了镇国公一眼,似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镇国公作出一副龇牙咧嘴的鬼脸,舌头长长吐出来。   小蛋蛋也不怕,竟亢奋起来,使劲儿的挥舞着小手小脚,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咯咯直乐,伴随着“啊、啊”的叫喊声。   镇国公哈哈大笑,笑眯了眼,不愧是他的外孙,有胆色,长大以后绝对了不得,不会比他娘差。   他笑着对蒋云玉说:“小蛋蛋以后了不得啊。”   蒋云玉眼神柔和的看着蛋蛋,微微一笑,蛋蛋这孩子确实招人喜欢,虽不是很爱笑,却也不怎么爱哭,便是饿了尿了,也只是吭哧两声,更多的时候都是好奇的大睁着眼睛四处打量,乖巧的不得了。   黎静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老小孩说的就是她爹这样的。来了就知道逗蛋蛋,也不同她说话,这会儿不说等会儿也是要说的,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去十五不成。   听到女儿不高兴的冷哼,镇国公尴尬的咳了咳,原还想抱着蛋蛋举高高,再痘痘他的,这档口也不敢了。   讪讪的将蛋蛋递回给蒋云玉,镇国公舔着笑脸看着闺女:“阿水啊,今儿吃饭了没啊?”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镇国公心里头也虚着呢,只好没话找话。   黎静水懒得跟他打太极,直奔主题,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就要去虞城了。”   镇国公喉头一鲠,一脸讪讪,问的太直接,他都还没想好要怎么开这个口,“这个嘛,这个情况是这样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黎静水无情的打断,“你不用同我说那么多,你只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去虞城,是与不是。”   镇国公沉默了一瞬,狠心的别开眼,“是。”   黎静水双手攥紧了身上的被子,苦笑,“当初是谁在回京的途中说过,此番回了京城,以后也不用上战场。”她就知道,情势如此急迫,爹怎么可能忍着当个甩手掌柜,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理会,依着他的性子,定是忍不了的。   当初说过的那些话,肯定不会作数的。   镇国公一脸苦涩,夏夏去世的早,他又常年劳碌奔波,阿水就是镇国公府中的下人陪着长大的,他陪伴闺女最多的日子怕就是在虞城的那两年。   他本以为那次回京,东蒙元气大伤,以后必然不会再有需要牢动他出手的战事,无奈都是人算不如天算。   镇国公晦涩艰难的开了口:“东蒙此番动用了举国兵力,足足五十万大军,又有大王子坎达尔和苏复,来势汹汹,刘民和韩庭是抵挡不了多久的。若爹爹不去,虞城失了守,爹爹和黎家军便是这夏邑的罪人了。”   黎静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如何能不懂,爹处在这个位置,许多事皆是身不由己,不愿为也得为。   “什么时候出发?”黎静水问。   “四月初二。”   “那便是只有十来天了,”黎静水猛的抬头看向镇国公,提高了嗓音,怒气冲冲的大喊:“若今儿不是君山去寻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临走那天?或者是干脆出发以后再给我来封信,说你已经到虞城了。”   “怎么会。”镇国公干巴巴的说,被质问的心虚,不愧是他的闺女,就是了解他,他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黎静水气的浑身发抖,她没想到她爹竟是抱着这个打算,什么都不与她说,“我没有娘,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叔叔婶婶舅舅舅妈,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这么一个爹,如今你出征在即,竟打算不告诉我自己偷偷的去,若是你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我就真是什么都没有的孤儿了,你叫我怎么活?”   “阿水!”镇国公急急喊了声,眼角微微泛着红,声音发颤:“你看爹这么多年带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上百次,哪一次不是得胜归来,爹爹向你保证,这一次爹爹一定也能完胜荣归,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如今还在月子中,生气对身子不好。”   “你知道我生气对身子不好,你还故意的来气我。”黎静水大吼,“一个苏复便罢了,还有一个坎达尔和五十万大军,是那般好对付的?”   镇国公沉默,上次东蒙仅三十万大军,就让他足足耗了两年,那一仗打的极为艰难,黎家军损失了近一半的兵力,此番五十万,又有一个苏复,他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我也要去,四月初二,差不多也满了一个月,我可以下地了。”黎静水沉声说道。   蒋云玉抱着蛋蛋一愣,怔然看向黎静水,她都嫁给了他,孩子都生了,竟还想着上战场。   “不行。”这回镇国公没有犹豫,果断严词拒绝,“你已经是有夫君,有孩子的人了,且刚生完孩子,绝对不行。”   黎静水偏过头去,冷静的说道:“爹,我若是想去,您拦不住我的,我不会让您一个人上战场的。”   蒋云玉抱紧了蛋蛋,脑子嗡嗡作响,嘴巴张了几次,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他能说什么,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若是阿水真要去,他如何能拦得住,成亲这么久,他和蛋蛋不知能在阿水心中占多少位置。   镇国公站起来一拂袖,冷声说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上次我没有防备,此次我便去与皇上请旨,派一队禁卫军来守着蒋府,若你敢偷偷的跟了去,那便是违抗皇命,镇国公府和蒋府都得陪着你一起掉脑袋。”   说完不等黎静水开口,拂袖而去,他太了解自己闺女的性子,拿定了主意,谁都拦不住她,若想让她乖乖听话,也只能是用这个法子来威胁她了,镇国公不是说着玩儿的,他真的就去了皇宫,若不动真格的也镇不住那丫头。   镇国公走后,蒋云玉抱着蛋蛋站起来,冲黎静水温柔的笑了笑,柔声说,“你好好休息,我带蛋蛋出去转转。”那笑容隐藏了太多情绪,只此时的黎静水却没心思去看。 第61章 大军开拔   蒋云玉再次与黎静水闹起了别扭, 这次却与以往那种小打小闹不大相同, 两人相处瞧着和以前也没什么差别, 一处吃饭,一处睡觉,蒋云玉也仍是妥帖的照顾着黎静水。   只是两人都不怎么说话, 平时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瞧着感情多好,如今却是只有简单而必要的问话和回答,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黎静水整天躺在床上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不嚷嚷躺的腰酸, 要下地了。蒋云玉脸色倒是平平静静,只隐隐瞧着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仿佛随时会有什么要在两人之间爆发。   四清从小与黎静水一块儿长大,蒋云玉她们不了解, 黎静水她们还是能猜得一二的。   “县主指定是因为公爷要出征的事儿烦心呢。”清羽忧心忡忡的说,县主整日的没个笑模样, 她也跟着不好受。   几人中清扇最为聪敏心细, 她略一沉吟, 说道:“昨儿我在府外看到禁卫军了, 站在那儿凶神恶煞的,咱们府又没犯事儿, 我琢磨着吧,应是公爷派来看着县主的。”   “为何要看着县主?”清木傻傻的问。   “你傻啊, ”清扇点了点清木的脑袋,“前儿公爷过来,走的时候怒气冲冲的,指定是县主说什么了,能让公爷气成这样,依着咱们县主那性子,定是跟公爷说她也要跟着一块儿去虞城。”   “哎呀!”清宁忧愁的捶了下桌子,“那可怎么办呀?就咱们县主这脾气,打定主意了咱们也拦不住,可县主刚生了小少爷,哪儿能去那苦寒之地啊,况且还得上战场,身子哪里能受得住哟。”   “你也不用这般操心,没听我说门口好多禁卫军守着呢嘛。”   “区区几个禁卫军能拦得住咱们县主?”清羽问到。县主那可是斩杀了东蒙第一勇士的彪悍之人。   清扇摆摆手,“咱们县主这几日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公爷肯定不止安排了禁卫军,还有什么别的咱们猜不到的,却能压的住县主的法子,不然县主能气成这样?”   “倒也是,”清羽点头,顿了顿又是不解的问:“县主为何烦心咱们还能猜到,可姑爷这几日为何瞧着也不大对劲的样子。”   “姑爷?”清木纳闷,“我瞧着姑爷仍是和和气气的,没哪儿不对呀。”   “若是往常县主这般不开心,姑爷早小意儿哄着逗着了,可你看这几日,姑爷同县主拢共才说了几句话?”清扇说道,“这也不难猜,定是县主与公爷说了要一同去虞城,姑爷心里难受了。”   “扇子,你的脑袋就是好使。”清木佩服的看着清扇,可不是,姑爷指定是为着这个心里不得劲儿了,哪个爷们儿能受得了自己的女人扔下自己的。   清扇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说:“有什么用啊,还不是想不出如何能叫姑爷和县主和好。以往那些使小性子的也就罢了,不过是夫妻间的情趣,折腾折腾也就好了,可如今却不是这样,姑爷这是寒了心了,县主心里又装着公爷的事儿,根本顾及不上机会姑爷的心思,姑爷是个心思敏感的,长此以往夫妻间的嫌隙越来越大可如何是好。”   听得清扇这番话,几人皆是忧心的叹气,是啊,主子间闹别扭,都是固执的性子,又各有各的心思,她们做下人的就是想调和一下都没得法子。   可也不能就任这窟窿在那儿放着不去管,那样窟窿只会越来越大。   “咱们在这儿干想也想不出什么来,还是各自都忙起来吧,如今非常时期,咱们平日里得警醒小心些。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有没有什么契机能利用的,到时候再说。”清扇凝神说道。   几人点点头,确实也只能是这样了。   接下来的几日,青竹院的气氛仍是箭弩拔张,下人们再没这般小心翼翼过,大气儿都不敢出,过得最潇洒自在的怕也只有小蛋蛋了,转眼便到了四月初二这一日。   一大早吕氏就来了青竹院,她也是最近这几日才知道镇国公又要出征的消息,蒋府如今远离朝堂,消息不是那般灵通。想着儿媳妇心中定是百般滋味,难受的紧,该让她自己静一静才是,便没有过来青竹院。   只今日大军开拔,镇国公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总得让阿水去为她爹送送行才是,不然婆媳间还不得起了嫌隙。   吕氏进了青竹院里便看见她那大儿子抱着大孙子在正房外的抄手游廊扶手上呆坐着,直愣愣的盯着里屋的窗户看,发髻微有些松散,衣裳穿的也不是很利索,皱皱巴巴的。   下巴上一片青黑,脸色憔悴,眼神空洞凄凉,不知在想些什么。   吕氏皱了皱眉,这小子又在出什么幺蛾子呢,一天天的作出副伤春悲秋的模样来,跟个姑娘似的。   真是个不成器的,也不瞧瞧今日是个什么日子,不知道去陪着阿水,倒在这儿使小性子。   吕氏上前从蒋云玉手中抢过蛋蛋,蛋蛋闭着眼睛,小嘴儿微微张着,下巴上蜿蜒流着一条精亮的口水,她轻柔的用手背贴了贴他的小肉脸蛋儿,触手是温热的,松了口气。   却是不满的对着蒋云教训道:“一大早的你发什么神经,抱着蛋蛋在这风口上坐着,不把蛋蛋折腾病了,你心里不痛快是不是。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衣衫不整、胡子拉碴,怎么的?你这是要去当乞丐不成?”   蒋云玉抬头看了吕氏一眼,漆黑的眼珠儿不带一点儿亮光,他扭过头去,没有吭声。   吕氏心里一揪,这瞧着倒真像是有什么事儿似的,这个当口,这小两口又是闹的什么别扭哟。   “你也别在这门口傻坐着了,我去瞧瞧阿水,你同我一块儿进去吧。”   “不了,我还有事要忙。您既然来了,那我便去书房忙去了。”蒋云玉站了起来,浑浑噩噩的说,说完慢吞吞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背影颓废而萧索,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顾不得想那么多,时辰不早耽误不得。吕氏抱着蛋蛋推门进了里屋,往床上一看,得!儿媳妇和儿子一个样儿。   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也未曾洗漱,瞧着竟比蒋云玉更加憔悴,一头长发丫鬟们每天都在蓖着,倒也顺直,就是一绺儿一绺儿的粘在一块儿。   这也都没什么,但凡妇人一个月的月子坐下来,就没有那不邋遢的。最让吕氏忧心的是儿媳妇的精气神儿,黎静水就是个精精神神、没甚心事的性子,镇日里大声说话,大口吃饭,瞧着就热闹,虽不想承认,吕氏私心里其实也很羡慕黎静水能活的这般鲜活。   即便是坐着月子躺在床上,那也是过得热热闹闹的,今日嚷嚷着闷得慌要下地,明日嚷嚷着菜做的太淡,吃不下去,后一日又嚷嚷着不能洗澡要长虱子啦。   总之每日都能折腾出点儿新花样来,听着丫鬟汇报的吕氏总是哭笑不得,这都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   吕氏看的清楚,儿媳妇活的自由,是她的心自由,心自由了甭管是在哪里都能过得潇洒,不像她们这种礼教女德中走过来的,就算以后让她们出去,她们也会自己束缚自己,一辈子走不出这个圈儿。   可是那般鲜活的人儿,如今却是死气沉沉的,惨白的脸、干涸的唇,没有了一点儿朝气。   吕氏瞧着都心疼,她抱着蛋蛋走到床边坐下,温柔的抚了抚黎静水搭在床边的手臂,“嘴唇都干成这样儿了,也不知道喝点儿水。”   黎静水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笑,却没成功,她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娘,您来啦,我不渴。”   “不渴也得喝水,”吕氏强硬的说道,将蛋蛋塞到了黎静水的怀里,转身去桌上倒了杯水,亲自喂到了黎静水嘴边。   黎静水倒也没说什么,乖乖的喝下了,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蛋蛋身上轻轻拍着,熟睡的蛋蛋舒坦的抻了抻小手小脚。   吕氏拿出帕子为黎静水擦了擦嘴角,斟酌着开了口:“我也是刚知道亲家公要出征没多久,娘知你心中必然不痛快。今儿下晌大军就要开拨,你虽还未出月子,但是穿的严实着,戴上帽子手套,坐着马车去,别累着,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待送了亲家公回来,你可不要再这般折磨自己了,娘瞧着心里也不好受,且母子连心,蛋蛋虽还小,也是能感受的到娘亲的不开心,你这样不是让蛋蛋也跟着不开心吗。”   “我真的没事儿,您别担心。”黎静水笑笑,“送行我就不去了,前两天爹来过,该说的我们也都说了,今儿也用不着再过去一趟。”   “真的不去?”吕氏惊愕,她还以为儿媳妇此刻定然心急如焚,想要出城送亲家公一送,她主动提了,儿媳妇竟然不愿去。   “嗯,不去。”黎静水低垂着眼抿了抿唇,想去又如何,不想去又如何。反正终归是去不了,外面那么多禁卫军守着,怎么可能让她出蒋府的大门,爹可真是狠心啊。   前几日府里的小子与吕氏说府门外被禁卫军给包围了,她当时还以为是蒋府犯了什么事儿,惊惶的不行,让小子们去问,其中一个禁卫军却说不用管他们,与蒋府无关。   她百思不得其解,与蒋府无关为何却围着蒋府,只是确实也没什么动静,她便也不去想了,反正只要蒋府无事就行。   如今想来怕是与亲家公和儿媳妇有关系,吕氏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联,不过不去就不去吧,能不见风肯定是更好的。   吕氏对黎静水笑笑,接过蛋蛋来抱着,柔声说:“那你便好好歇着,我抱蛋蛋去偏房睡。我瞧着你瘦的厉害,那些清淡的你若是实在没胃口,我着厨房研究些新的花样,就算是为了蛋蛋,你好歹多吃些。”   “嗯,我省得了。”黎静水点点头。   也不知黎静水有没有听进去放在心上,吕氏叹了口气,抱着蛋蛋出了里屋,这日子过得。   出了正房,吕氏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抱着蛋蛋转身去了书房,将蒋云玉好一番教训。   “不是娘说你,阿水如今坐着月子,竟生生憔悴成那样,瘦的眼眶都凹进去,身上净是些骨头。你明知道她进来心气儿不顺,又是同她闹的什么别扭。阿水这样子,你瞧着就不心疼吗?”   蒋云玉眼神闪了闪,他当然心疼,可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阿水究竟把他和孩子放在了什么位置,想都不想就说要同岳父去虞城,她心中就没有一丁点儿的犹豫和不舍吗?   他知道他不该这般想,阿水与岳父相依为命多年,娘家就只剩岳父这一个亲人,知道岳父要去冒险,心里肯定是放心不下的,可是,他就是过不去,怎么都过不去。   他怨阿水,何尝不怨自己。若不是自己没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不能为岳父分忧,何至于阿水这般的担心。莫怪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可不就是什么用都没有,什么都得靠着娘子和岳父。   瞧着儿子这幅浑浑噩噩的模样,吕氏心中不是个滋味,愁容满面,“儿啊,娘不知你和阿水究竟是怎么了。你从小就是个敏感的性子,凡事都爱多思多想。你听娘一句劝好不好,同阿水你不要总是多想,她是个粗性子,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多,你若每每都要自己钻死胡同,如何能过得顺畅?”   顿了顿,吕氏又说“娘也不同你说太多,你自己好好想想,阿水如今正坐着月子,爹又出征了,正是需要你陪伴的时候,夫妻之间不要事事都去计较。”   吕氏抱着蛋蛋起身,“蛋蛋娘就先抱走了,让他同我住几日,过几日你爹要回来准备满月酒,正好让你爹多看看蛋蛋。你好好的陪陪阿水,别再让她消沉下去了。”   说完吕氏便抱着蛋蛋,点了四个奶娘,回了自己的院子,剩下两个奶娘还得留着伺候阿水的月子。   该说的她都说了,再多的多说无益,小两口之间,还是得让他们自己想清楚,别人只能调解一二。 第62章 出月子 上   转眼间就到了初夏, 这天儿似热非热, 难琢磨的很, 院子里零星的色彩也因着夏天的到来愈发的葱郁。   黎静水安逸的微阖着双眼,置身于一片烟雾缭绕之中。她的头仰靠在浴桶后壁,双手随意的垂落在水中, 完全放松身心,任手臂自己在热水中浮浮沉沉。   一个月不曾碰水的黎静水,此刻舒坦的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想动弹,已经被清木、清羽合力伺候着梳洗过的长发,如泼墨般随意搭在浴桶外, 从头皮至发梢再没有这般清爽过。   在水里泡了会儿, 身上开始发痒,积攒了个把月,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脏东西。黎静水不想动弹,微哑着嗓子懒洋洋喊道:“小木头, 拿个澡巾过来帮我搓搓,痒死了。”   浴房里静了一会儿, 就在黎静水快要等的不耐烦时, 肩膀上轻柔的贴上了一块儿湿润粗糙的东西, 不急不缓、不轻不重, 一下一下的在她肩背那片来回搓动。   搓到哪里,哪里便泛起一阵麻麻的, 刺刺的爽利,登时便止了痒, 舒爽的她头皮发麻,直想大叫一声才痛快。   那些被搓走的泥垢,好似也带走了她这么些天的压抑和烦恼,老头子这会儿怕是已经快到虞城了吧。爹这一辈子在意的,也就这么点子事儿了,既然已经去了就去了吧,她没必要为着这个一直为难自己,为难大家。   况且以爹的手段,打赢这场仗一定没问题的,回头还是给他写封信好了,也好让他安安心。   泡个澡把心里的郁气都给泡散了,黎静水只觉得身心无比的轻松舒畅。她软绵绵的将双手从水中抬起搭在浴桶边缘,修长的双腿也搁在了浴桶壁上,声音暗哑,“小木头,给我搓搓身上,叫小宁子再准备一桶水来备着,就我身上这些泥儿,怎么也得洗两次才成。”   手臂上的触感传来时,黎静水微勾唇角,“小木头,搓澡的功夫有进步嘛。”   她睁眼看过去,看到的却是蒋云玉那张沾满水汽的脸,此刻正低垂着头神色认真的给她搓着手臂,搓一下就是数条粗长灰黑的污垢,有的顺着手臂的弧度滑落到了水里,有的还牢牢粘在手臂上。   黎静水看看扑簌簌往下落的泥垢,又看看白白净净的蒋云玉,眼角狠狠抽抽了几下,一口老血憋在心头。苍天啊!为何要如此的伤害她,她做错了什么。   “你怎么来了?”黎静水咬牙切齿的问道。   别扭了这么些天,蒋云玉也想了很多,特别是吕氏那次说了他以后。是他的心太狭窄,他兄弟姐妹甚多,爹娘祖父俱在,从小在这么个大家庭长大,习以为常,便忽略了身边只有一个父亲的阿水的感受。   岳父大人此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且危险重重,若是他爹,他也会想跟在身边看着才能放心。阿水现如今心里必然不好受,他不该心眼儿如此之小,在这个时候忽略阿水的。   蒋云玉只当黎静水是因着心里委屈,手下动作不停,回说:“你好不容易出月子可以沐浴,我来伺候你的。”   黎静水黑了脸,这人绝对是故意的,这几日跟她闹别扭,她心情不好,懒得搭理,所以他就使出这招儿来对付她,好狠毒的心啊。   以后他还不得用这些粗长的泥垢天天的取笑她,太奸诈狡猾了。   “你出去,我自己会搓。”黎静水粗着嗓子喝道。   蒋云玉停住动作,却是走到了另一边换了个胳膊继续搓,他并未想到黎静水是因着自己太邋遢了而羞窘,还以为是受了委屈而埋怨他了。   他一边卖力搓,一边低下声哄着:“阿水,你别恼我了好不好?前几日是我不好,我不该胡思乱想同你置气。我只是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我和蛋蛋,我心里没底。”   黎静水抿抿唇,被他搓的有些酥麻,心底泛起了点点涟漪,那日她说要跟着去虞城时,君山就在一旁,他在介意这个吗?   啊——这个奸诈狡猾的,竟然跟她来撒娇装可怜这招,果然继续赶他出去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来。那一脸委屈却又小心翼翼的模样,看的黎静水直心疼,好想抱抱他。   然后黎静水又看了看满身的粗长条,欲哭无泪,奈何时机不对。   清宁和清木轻手轻脚的抬了一个浴桶进来,就怕打扰了两位主子的情趣,好不容易要和好,可不能出差错,又小心翼翼的将浴桶灌满了热水,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而黎静水已经破罐子破摔,四仰八叉躺在浴桶中任蒋云玉给她搓搓搓,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孩子都有了,不就是一个月没洗漱脏了些,这也不是她乐意的,丢丑就丢丑吧。   好歹力度适中,确实搓的她挺舒服的。   黎静水不理蒋云玉,蒋云玉便愈发卖力的伺候讨好,浴房里两大桶热水,闷热闷热的,蒋云玉搓出了一身汗,衣裳湿了个透。   而当他搓到黎静水胸口时,觉得好像更热了,热的他头晕眼花,喘不过气,就看见两坨白花花的肉在眼前晃啊,晃啊。他一定是热迷糊了,阿水哪有这么白,阿水明明是个黑姑娘。   黎静水撩了蒋云玉一眼,起了些心思,算算她和君山已忌了房事三个多月,还真是怪想的,幸好她吩咐备了一桶水,不然就现在半桶水半桶泥的情景,她还真没脸下手。   蒋云玉被这一眼撩的心神荡漾,魂不守舍,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黎静水咳了咳,慢悠悠站起身来故作不经意的说:“这水脏了,我去那桶水里再泡泡,我瞧你流了许多汗,要不要一起?”说完又撩了蒋云玉一眼,那眼神蠢蠢欲动,野性中透出一丝丝的媚。   若是以前的黎静水肯定做不出这个眼神,可能是因为生了孩子,身段儿更显丰盈,眼神也有了女人的媚气,又因着她的性子,这媚气不多,更多的是攻势猛烈的野性。   蒋云玉哪里经得住这个,他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没有通房侍妾,没去过青楼,便是亲近相处过的女子都没几个,且各个都是世家贵女,端庄大方。   现在,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近乎呆滞的点了点头,黎静水自己跨出了浴桶,又跨进旁边的浴桶,将身子埋进水里,呼的吐出一口气,干净的热水果然舒服。   蒋云玉仍呆呆的站在对面一动不动,跟傻了似的,黎静水不耐烦了,嗔道:“你倒是赶紧的脱衣服啊,还非得我给你脱啊。”   “啊?”蒋云玉有些傻傻的,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奥,奥,嗯,好。”   他只是来讨好娘子,求娘子原谅的,只要阿水能原谅他,他就谢天谢地了,哪敢有什么歪心思,没想到阿水竟不与他计较,还愿意同他亲近,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蒋云玉激动的抖着手脱衣服,因太过激动还有些手脚不协调,手忙脚乱脱了半天才脱下来。身上未着寸缕,他还是有些害臊,抱着膀子羞答答的看着黎静水,扭捏的说:“那我进来了啊。”   “赶紧的,这么久了怎么还是那么磨磨唧唧的。”黎静水没好气的催道。   蒋云玉臊红着脸,磨磨蹭蹭跨进了浴桶里,浴桶很大,坐两个人完全没问题,满当当的水因为蒋云玉的加入泼出来许多,哗啦哗啦流了满地。   两人面对面坐着,蒋云玉僵硬的如同一座雕塑,时隔好几个月未曾坦诚相待,他有些不习惯,太难为情了。   “你以为武侠小说练功呢啊,”黎静水黑着脸吼,伸出手扯住蒋云玉的手臂,一个用力将他拉扯着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太过猝不及防,蒋云玉来不及反应,已经扑到了黎静水身上,双腿因为在浴桶中,不方便动弹,还处在原地,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而脑袋深深的埋在了一处不可言说之处。 第63章 出月子 下   浴房里诡异的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蒋云玉和黎静水保持着那动作, 谁都没有说话。僵持了一瞬,蒋云玉默默的从那处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还未等说话,人中处就流下了两道蜿蜒的鼻血。   “我......”   “别说话,”黎静水打断蒋云玉的话,用手托起他的下巴,皱眉说道:“你流鼻血了, 快去浴桶外站着, 泡着热水怕是止不住。”   蒋云玉仰着头,顺着黎静水的手姿势别扭的站起身来,跨到了浴桶外站着。   他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但是想也想的到光着身子仰着头, 傻不愣登的就这么站着,指定不怎么雅观, 而阿水就在一旁盯着, 他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要不, 我先出去吧。”蒋云玉艰难的开了口, 心中怨念深重。只恨自己不争气,偏偏这个节骨眼流鼻血, 真真是没用,又丢脸又失了这么好的机会。   “怎么的?”黎静水不高兴了, 语气里透出不满:“你勾搭完我就想跑?今儿你不让我爽够了,别想出这个门。”   这到底是谁勾搭谁啊,蒋云玉万分委屈:“我,我,我没有。”他非常愿意不出这个门,可是好歹让他先出去止止血,现在这幅模样实在有碍观瞻。   “趁着搓澡对我动手动脚,还对我撒娇卖乖,搔首弄姿,这不是勾搭是什么,你休想狡辩,赶紧的止了血给我麻利儿的进来。”   “骚,骚,搔首弄姿?”蒋云玉被这个词震得差点儿跳起来,结结巴巴的喊:“我,我哪有。”   黎静水不耐烦与他争辩这些,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掰开蒋云玉捂着鼻子的手看了看,“还没止住吗?”只能看不能动的滋味太折磨人了。   蒋云玉放平脑袋,嘴里还在碎碎念,“阿水,搔首弄姿是用来说不正经的女子的,不是你这么用的,你以后可别这么说了。”   血还没止住,蒋云玉的脑袋刚一放平血就流了出来,黎静水赶紧又抬起蒋云玉的脑袋,皱眉啧了一声,真是个麻烦精,一到关键时刻就出乱子。   “这样不行,得耽误到什么时候去。我用冷水给你拍拍背,小时候我流鼻血,这个挺管用的。”黎静水等的心急,想起了这么个小时候用过的法子。   浴房里备的就有凉水,黎静水找了个凳子让蒋云玉坐着,将凉水提过来。先将手在凉水中浸一浸,然后抬起来在蒋云玉的脖子和肩膀附近来回的轻拍,如此反复数次,黎静水说:“你再试试看。”   蒋云玉又慢慢放平了脑袋,黎静水凑过去看,果真血已经止住。   这耽误事儿的鼻血可算是不流了,黎静水兴奋的拍了拍蒋云玉的肩膀,“已经好了,快进浴桶里去。”   她自己一马当先跨进了浴桶坐好,笑的格外灿烂,冲蒋云玉招了招手,“快进来呀。”   蒋云玉抿了抿唇,乖乖的跟着跨进了浴桶,这回黎静水没给他坐到对面去的机会,直接拉着他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直到坐在了黎静水的腿上,蒋云玉惊觉,自成亲以后,他的羞耻心似乎越来越淡了,竟能面不改色的光着在她人面前跨来跨去,变化不可谓不大。   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蒋云玉对垂着头忙碌的黎静问道:“你刚出了月子,我们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好?要不明儿问过杨大夫再说?”   黎静水猛的抬头,眼角和嘴唇泛着艳丽的红色,恶狠狠瞪向蒋云玉,跟小母狼似的喘着粗气吼道:“你又想跑,想得美!”   说着“嗷”一声将蒋云玉扑倒,半躺在了水中。她眼神凌厉,蒋云玉好似她眼中的猎物,猛的一下便叼住了蒋云玉的唇,恶狠狠的啃咬起来。   为了这劳什子的月子,她在床上憋了整整一个月,哪儿哪儿都不痛快,如今好不容易出了月子,若是还不能痛快痛快,那坐这月子有何用。   黎静水的啃咬毫无章法,蒋云玉“唔,唔,”挣扎了两下,不对劲啊,他刚刚还在上面的,怎么突然位置就换过来了,这是一个爷们儿的原则问题,绝对不能妥协。   蒋云玉试图奋起反击,就是效果不太理想,憋红了眼的黎静水力气比着寻常还要大一些。更让人难为情的是,他忽略不了身上那陌生而刺激的快感,斗志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被瓦解直至沉沦。   沉沦前的蒋云玉微微蹙着眉头,眯双半阖,眼眶中水光闪闪,面色潮红,轻咬下唇,一副极力忍耐着什么的模样,而他的心中呐喊着:我已拼尽了全力,怪只怪敌人太强大。   哗啦哗啦的水声,此起彼伏的粗喘声,还有小声的呻/吟声。躲在浴房外的佟嬷嬷和四清直听的面红耳赤,几人极其尴尬的互相看了看,各自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看样子姑爷和县主这是和好了。哈哈,哈哈,哈,哈。”清羽的嘴角僵硬的都快撑不起来了。   清扇、清木、清宁,眼神闪躲,没有吱声,什么叫看样子,这还用看吗?她们耳朵不聋,听的一清二楚。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这般大的动静,场面一定很火爆。   佟嬷嬷用手抵着唇咳了咳,眼神也有些闪躲,努力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说:“县主和姑爷既已无事,大家便散了吧,都赶紧忙自己的去。”   说完就扭头向外走去,一刻都不多耽搁,跟身后有人撵似得,脚步匆匆又慌乱,临到门口时,左脚绊到右脚趔趄了一下,都没有停住她一心往外冲的脚步。   一大把年纪了哟,还有四个小辈在呢,竟叫她们一处听到了主子的亲密之事,真真是老脸都没得了哟。   明明白天还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她还以为俩人顶多是说说话儿,她就想着听一听,听听俩人有没有和好,都半个月了,再折腾下去那点子夫妻情分都要折腾光。   不曾想......光是想想佟嬷嬷都臊的不行。   黎静水和蒋云玉躺到床上,已是一个时辰以后,俩人的脑袋还冒着烟花,噼里啪啦。俱是累的不轻,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转眼间天光大亮,黎静水和蒋云玉俩人一觉到天亮,好不痛快。   今日是蛋蛋的满月酒,大家的意思都是周岁再大操大办,满月便只请一些直系的亲戚热闹热闹便好。   虽是自家亲戚的宴席,穿着也是马虎不得的。清扇为黎静水挑了件墨绿色黑色吉祥如意纹样的对襟褙子,颜色样式沉稳大气。   一个月的闭门不出让黎静水的肤色白了不少,竟也撑的起来这厚重的墨绿色,衬着刚生了孩子的她,正正好,沉稳大气,气度不凡。   清木给黎静水梳了个随云髻,配着成套的足金牡丹花头饰,斜里插着头饰中的牡丹花步摇,随着步子摇摇晃晃。   打扮好的黎静水亭亭立在一人高的银镜前,左右晃着看了看,又转了几个圈儿,还对着银镜抛了几个不伦不类的媚眼儿,自己给自己吹了声口哨儿,“好一个美艳绝伦的大美人儿!”   只见镜子里的她浓黑的眉,细长的眼,眼尾微微上挑,眼神却带着些凌厉。涂了胭脂的唇红润且丰厚,再加上额间那一朵虞美人,有着说不出的风情。   金灿灿的步摇摇摇晃晃,墨绿的裙摆长长拖地,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融洽的。   清扇和清木噗嗤就笑了出来,清扇嗔了黎静水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哪有您这样自己夸自己的,美还不够,非得说什么美艳绝伦,奴婢都替您臊的慌。”   “我这哪里是在夸自己,”黎静水眨眨眼说:“分明是在夸你俩,竟能将我打扮的如此好看,了不起!”   “就属您嘴皮子最利索。”清木笑着调侃。   “那可不。”黎静水得意的挑了挑眉。   女人打扮起来最是麻烦,用完午膳歇了不大会儿黎静水就开始梳洗换衣,及到所有的都收拾妥当,天儿都擦黑了。   刚刚青松院的小厮过来请过一次,这会儿时辰差不多,过去刚刚好。   黎静水来了书房,吱呀一声直接推开了书房门走进去,对沉浸在书中的蒋云玉喊道:“别看了,该去青松院了。”   蒋云玉从书中抬起脑袋,眼神定格在了盛装打扮的黎静水身上看了好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站起身走到黎静水旁边,一手抱胸一手捏着下巴,眼神专注的围着黎静水转了几个圈儿。   黎静水直接给了他肩膀一巴掌,“你转悠什么呢?”   蒋云玉啧了两声:“我是震惊,你竟然能收拾出个女人样子来,不容易。”   “少给我来这套,”黎静水又给了他一巴掌,自己没憋住笑了出来,“怎么不容易了,成亲那日,还有入宫的时候,我不都打扮的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吗。”   蒋云玉捏着下巴,抬眸深思,一脸深沉,“太久远的事儿了,我哪儿还记得。若是没有今日,再过段日子,我怕是要以为自己娶的是个汉子。”   黎静水翻个白眼,哼了一声,扭头向外走去。不愧是读书人,嘴皮子比她还利索,她竟毫无反击之力,晚上再收拾丫的,看他还浪不浪。 第64章 蛋蛋的满月酒   蒋二姥爷一房提前一日就从青城山回了蒋府, 蒋华欣偕同夫君, 蒋华宁偕同王承志与王母也是一大早便赶了过来。   此刻众人皆已到了青松院, 就这么老的少的一大家子,足足三四十人,再加上伺候的丫鬟小厮, 将青松院挤得是满满当当。   黎静水和蒋云玉走进青松院时,只见院子里灯火憧憧,言笑晏晏。四面廊下高挂几十个大红色椭圆缂丝灯笼,仔细分看,透着火光的大红缂丝上竟能看到一个个胖乎乎, 姿态各异或坐或躺的小娃娃。   院子正中安置着一张老红木大圆桌, 周围一圈儿老红木雕花儿板凳。为着能更加亮堂,圆桌的四方角落各摆了一个小儿抱桃的铁刀木落地灯架,上燃小儿手臂粗细的红烛。   此时的院中只有几个下人,笑语声都是从正房以及各个厢房之中传出来的。   下人们过来行了礼, 蒋云玉问道:“大夫人在哪处?”   一圆脸儿小丫鬟上前屈膝,微垂着头:“回大少爷, 大夫人在西厢呢。”说着又加了句:“孙少爷和大夫人在一处儿。”   蒋云玉点点头, 和黎静水直接去了西厢房, 才走到西厢房的门口就听到麻将的哗啦声, 说话声,笑闹声, 好不热闹。   推开门便见一四方麻将桌,分别围坐着蒋华欣、蒋华梦、方依莲和王母, 此刻四双手正哗啦哗啦洗着麻将牌。   见蒋云玉和黎静水进来,王母最先开口,她将洗着麻将牌的双手向前一推,摆摆手笑眯眯的说:“正主儿来了,不玩了,不玩了。”   屋内吕氏和蒋华宁坐在床上,蛋蛋就躺在两人的中间。她俩你“哦”一下她“啊”一下的逗弄着小蛋蛋,小蛋蛋很给面子的手舞足蹈咯咯笑个不停。   最近几日蛋蛋一直住在青文院,青松院就在青文院的旁边,蒋老太爷、蒋大老爷和吕氏对蛋蛋爱的不行,日日的都要抢着带蛋蛋,蒋云玉和黎静水这对儿亲生爹娘反而难得能见儿子一面。   纵使想念儿子,也不好跟长辈争抢,这会儿见到了醒着的蛋蛋,蒋云玉迫不及待的几个箭步跨过去,弯腰抱起了蛋蛋,在蛋蛋的小脸蛋儿上轻轻亲了一口:“乖蛋蛋,有没有想爹爹呀?”   满月的小蛋蛋较一般的满月婴儿还要再胖些,蜷着的小胳膊小腿儿都得有个四五截儿,又白又胖。小脸蛋儿红扑扑、肉嘟嘟的的,两颊的肉肉将小嘴巴挤的向外翘着,合都合不上,一行亮晶晶的口水就顺着闭不拢的嘴角往下流。   小蛋蛋拿他那圆滚滚、黑黝黝的大眼睛瞪着亲了他的爹爹,冲着蒋云玉挥舞着小拳头“啊,啊,”的叫,似乎是在抗议。   吕氏捂着嘴直笑,“别看蛋蛋这么小,主意正着呢,最是不喜被亲亲捏捏了。”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自豪,任谁见了蛋蛋都要赞一句小机灵。   蒋云玉偏不信这个邪,都没他手臂长的小不点能有这么些小心思?他又轻轻的捏住了蛋蛋的脸上的肉肉,没有马上松手。   就见小蛋蛋瞬间板起了脸,两条淡淡的小眉毛倒竖,鼻头皱着,小嘴巴不高兴的撅着,喉咙里发出“嗯——”的低沉怒吼,跟小狼崽儿似的。   使劲儿的蹬着小短腿儿,小手奋力的向脸上挥舞,看模样似乎是想打掉在他脸上放肆的大手,无奈手臂又胖又短,根本够不着,倒给自己累的够呛,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气喘吁吁的蛋蛋小嘴儿一撇,眼眶泛泪,眼看就要哭出来,蒋华宁赶紧上前拍掉蒋云玉的手,接过蛋蛋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埋怨道:“哥,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得还捉弄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害臊。”   说着又低下头“喔,喔,”的哄逗蛋蛋,“蛋蛋乖,不哭不哭,咱不理那个大坏蛋。”   吕氏不满的瞪了蒋云玉一眼,数落道:“这儿都是娘儿们,你一个大老爷们跟女人堆里凑什么热闹,赶紧去找你爹,你兄弟去,别在我们这儿讨人嫌。”现在在吕氏心中,天大地大没有她的宝贝乖孙大,任谁欺负了都不行。   蒋云玉讪讪的张嘴,想为自己辩护一下,他才刚见着儿子,还没抱够呢,只是头一次被自己的娘那般怒目相视,一时之间竟什么也不敢说,委屈巴巴的出去了。   蒋云玉出去后,蒋华宁也将蛋蛋哄的重新露了小脸儿,大家围着逗逗蛋蛋,聊了会子,吕氏笑着说:“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这便开席吧。”   黎静水摸摸蛋蛋毛绒绒的小脑袋,开口拦住吕氏:“娘,我爹说他的老家那边有个习俗,孩子满月了要叫姥姥给绞胎发,男孩儿前三后四,取识文解字的彩头。蛋蛋她姥姥去的早,今日不若您来给蛋蛋绞胎发,您看可好?”   吕氏想了想,“倒是个好彩头,只人家都是姥姥来绞,若是我绞了会不会不好?”   黎静水笑眯眯劝道:“孩子姥姥不在了,怎么就不能让奶奶给绞了,便是神仙们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那好吧。”吕氏点点头,“咱们去正房,叫大家一块儿瞧着,热闹。”   于是大家你前我后来了正房,正房堂屋也摆了一张老红木大圆桌,和一圈儿老红木凳子。人数众多,男女分席而坐,女眷们坐堂屋,男人们坐院子,正合适。   男人们都在正房里屋聚着,或在聊天或在下棋。吕氏撩开里屋的帘子喊道:“都别忙了,快出来,阿水叫我给蛋蛋绞胎发呢。”   屋里应“好。”大家都停下手中的玩意儿,齐聚在堂屋中,门外悄声无息又进来了两个人,是被蒋二老爷带回青城山的刘氏和蒋华惜。   她俩虽动作不大,且站在远处,几乎没人注意到,黎静水却是在她们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女眷都在西厢聚着,男人们在正房,她俩既不在西厢,也不是从正房里出来的,却不知刚刚是在哪处待着呢。   三人的目光撞上,蒋华惜眼神瑟缩了一下,垂下了头,不敢直视黎静水。   而刘氏却是无所畏惧的直直盯着黎静水,眼神里透着阴狠与浓烈的恨意,双唇紧抿,将牙咬的咯咯做响,似乎马上就要冲过来似的。   黎静水不在意的冲她勾起唇角,然后轻描淡写的移开了目光,完全没有将她俩放在心上。 第65章 县主帮帮我家小姐吧   刘氏攥紧了帕子, 恨得牙根痒痒, 双眼恨不得要冒出火来, 被怨恨的人不放在眼里最激人心。,她的惜儿到了如今还没个夫家,一辈子说不得就这么耽误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贱人,偏这贱人过得依旧那般得意。   衬得她和她的惜儿更显凄凉。   刘氏的眼神太过露骨,一旁的蒋华惜悄悄扯了扯刘氏的袖子,不安的叫了声,“娘——”那个人不是她们能报复的, 否则她们的下场只会更惨。   刘氏强自忍下心中滔天的怨气, 轻轻拍了拍蒋华惜的手,放柔声说道:“惜儿莫担心,娘不傻,不会再做那蠢事倒叫人抓去把柄的。人不会一辈子都那般得意, 咱们就在一边瞧着,总有她倒霉的时候。”   堂屋里灯火通明, 亮如白昼。有小丫鬟拿了软垫铺在老红木大圆桌上, 旁边准备了热水, 细棉布和剪刀。众人围着圆桌站着, 兴致勃勃瞧着,满月绞胎毛这个习俗京城没有, 他们还真没瞧过。   黎静水抱着蛋蛋小心翼翼放在软垫上,脑袋冲着吕氏那边, 轻柔的托起他的肩膀和小脑袋,抬头对吕氏说:“娘,开始吧,在前面剪三剪刀,后脑勺儿那处剪四剪刀就可以了。”   “这有什么说头吗?”蒋大老爷问道。   “是我爹那边的习俗,前三后四,取个识文解字的彩头。”   蒋老太爷听了捏着胡子开怀大笑,连连点头说道:“好,好,这习俗好,蛋蛋以后一定不输他爹。”   众人也是笑着附和,你一句他一句的说着吉利话儿。   吕氏拿起剪刀,小心翼翼的捏起蛋蛋细软的头发,一下一下剪了七剪刀,将减下来的胎发放在了她自己的帕子上,放下剪刀的吕氏长长吐出一口气,剪胎发时她就怕手一抖伤着了蛋蛋。   吕氏捧起桌上的帕子,仔细包好,“这是我们蛋蛋的胎发,得好好保管着。”一旁吕氏身边的大丫鬟接过帕子,收了下去。   这边伺候的丫鬟拿起细棉布,准备为蛋蛋擦擦头上的碎发,却被蒋云玉接了过去,“我来,你下去吧。”   他将细棉布在热水中浸湿,拧成半干,然后贴在蛋蛋的小脑袋上轻柔的揉擦。棉布热热的,蒋云玉的力道又细致柔软,小蛋蛋闭上双眼,喉咙发出舒服的“呼呼”声,小手小脚时不时抖一下,一看就是沉醉其中。   众人被他这陶醉的小模样逗的直乐,蒋华宁捏捏蛋蛋的小脸蛋儿,笑嗔:“这般小就知道享福,真是个小人精。”   被服侍的正舒服的小蛋蛋微微睁眼不耐烦的撇了捏他脸的蒋华宁一眼,小眼神里带着慢慢的不满,复又闭上眼继续“呼呼”,这回竟没有生气。   蒋华宁也是下意识伸手去捏的,待反应过来马上就撤开手,怕小家伙哭闹,没想到小家伙竟然懒得搭理她,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大嫂,蛋蛋这模样跟你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平时小丫头给黎静水捶腿按摩时,黎静水就是这模样,懒洋洋跟猫似的。   给蛋蛋的小脑袋擦干净以后,蒋云玉又拿了块儿干的细棉布继续擦。第一次当爹,他的动作不是很熟练,胜在耐心细致。   蛋蛋抻着小手小脚,打了个哈欠,吕氏笑着说:“小蛋蛋这是舒服够了,开始犯困了,”她看向黎静水,“让奶娘带他回你们院子去睡吧。”   小两口一看就是已经和好了,蛋蛋也该回去同爹娘住一块儿了。   奶娘抱着蛋蛋下去,吕氏吩咐下人赶紧的上菜开席,安排众人分桌入席,这会子时辰已经很晚了。她又抽空不动声色拉着黎静水小声说道:“这会子时辰已晚,她们我瞧着早不了,且得折腾。你刚出了月子,劳累不得,待会儿吃饱了你就回去歇着,不用管她们,这里有我呢。”   黎静水点头应下,她确实是不耐烦应付这种宴席。   男女分席落座,黎静水左手边坐的是吕氏,右手边坐着蒋华宁。个把月没见面,两人挨的极近,有说不尽的悄悄话。   蒋华宁今日穿了身黛绿色镶边褙子,挽了个低调的堕马髻,佐以三根样式简单的雕纹玉簪。按说这样的日子,该打扮的更体面些才是,这一身便是在清贵的蒋府都算素净了。   早吕氏便问了蒋华宁,为何打扮的这般简单,便是再在发间插个雕花的篦子都要好些,蒋华宁却是笑着说:“王家家风不比咱家差,如今承志又刚参加完殿试,且王家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我何必穿的那般惹眼倒落人口舌。”   吕氏一琢磨,可不是,不说别的,王家条件不好,若是华宁穿金戴银,花枝招展,难保她婆母心中不会多想。吕氏一时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心疼的是女儿未嫁时,府里本就清廉,也未曾过过京城之中其他贵女那般娇养的日子,如今嫁了人,日子却是比照在府中之时还要更差一些,做娘的如何能不心疼。   欣慰的是女儿懂事,明事理,即便是嫁了人,没有她在一旁指点着,主意也是正的,过日子可不就是这样,不光得顾着自己,还得顾着身边人的感受。   若是一味的我行我素,也只会寒了身边人的心。   黎静水可没有那般从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个一二三的本事,她只是瞧着蒋华宁今日有些怪怪的,具体哪儿怪又说不太出来,总觉得好像是心里藏着事儿似得。   黎静水凑过头去,压低了嗓音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   蒋华宁愣了一瞬,眨眨眼,扯唇笑道:“你平日里心是最粗的,今儿怎的突然开始多想了?我好好的能怎么?你可快别多想了。”   黎静水见她笑的眉眼弯弯,确实不像有心事的样子,便也没再多问。   两人边吃边聊些家常小事,都是成了亲的,可聊的话更多了些,黎静水吃的差不多时对蒋华宁说:“我吃好了,先回去瞧瞧蛋蛋。”   蒋华宁点点头,笑着说:“快去吧。”   又与吕氏打了声照顾,吕氏对桌上众人说:“阿水不宜劳累,还得照顾蛋蛋,我便让她先回去了,咱们吃咱们的。”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这是应该的。   黎静水出了青松院,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院子里人太多,闹哄哄的,憋的难受死了,还是外面舒服。   清木和清宁在头前举着灯笼照路,清扇和清羽一左一右小心搀扶着。黎静水慢慢悠悠在园子里的小路上晃着,反正也不着急回去。   夜晚的园子和白天不同,夜色下什么都瞧不见,只能透着灯笼朦胧的光隐隐约约看个大概的轮廓,颜色都分辨不出来,却有着别致的趣味。   走了会子,黎静水突然停住了脚步,清扇询问的喊了声:“县主?”   黎静水没有理她,沉着嗓子大声说道:“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要我去请你出来?”   清木胆子最小,四周乌漆嘛黑本就害怕,此刻还以为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更加吓得不轻,都快哭了。她哭丧着脸哆哆嗦嗦的说:“县主,您别吓奴婢呀。”   当她话音落下后,四周安静下来,便听到远处传来细小的鞋子落在地上的声音,声音非常小,若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来。   这会子四清因着黎静水的话,俱都绷紧了心神,屏神静气,便觉得那脚步声格外的清晰可闻。   漆黑的夜,憧憧树影晃啊晃,微风在耳边呼啊呼,再加上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脚步声正在朝这边靠近,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几个小丫鬟吓得直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不自觉的往黎静水身边靠近。   轻巧的脚步声近了,及到跟前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奴婢香儿,见过福安县主。”   四清霎时呼出一口气,心算是放了下来,是人就好,可吓死她们了。清宁埋怨着直跺脚:“香儿,你走路怎么不出声儿啊,好歹知会我们一声,大晚上的吓死个人了。”   香儿却是迈着小碎步四周察看了一番,确定周围无人,这才走到黎静水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膝盖撞击石子路上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听的四清膝盖一抖,使这么大的劲儿,膝盖难道不会疼吗?   “你有什么事儿吗?”因着这是蒋华宁的丫鬟,长得也清秀,黎静水对她便比府里其他的小丫头要耐心一些。   香儿砰的一头磕在地上,声音染上了哭腔,“求求县主,帮帮我家小姐吧。”   黎静水蹙起了眉头,急急上前一步厉声问道:“华宁怎么了?” 第66章 维护王母   香儿跪俯在地, 身子因小声的哭泣而微微抖动着, 她哭诉道:“亲家夫人实在是对小姐太过分了。小姐才一嫁过去, 她便锁了小姐的嫁妆不说, 且还日日夜里都要在小姐和姑爷的房门口守着,除了成亲那夜, 其他夜里但凡有一点儿动静便要开口训斥小姐夜里不睡觉瞎折腾。”   “这些也就算了, 王家族人众多,知道小姐是县主您的小姑子, 这些日子见天儿的有人上门找小姐办事儿,俱都是趾高气昂的面孔,用着长辈的身份压制小姐,不答应便是小姐的不孝。就连亲家夫人, 为了她自己的面子,都逼着小姐答应,小姐不愿给县主添麻烦,只这一样死咬牙不肯松口,亲家太太心中不痛快,处处找小姐的麻烦。还......还,还几次三番的请家法打小姐。”   说着香儿哭的愈发伤心,泣不成声。王母所作所为罄竹难书, 绝对不止这些, 香儿还只是挑了一些最是过分的来说。   私下里,还有不少细碎的小事儿。   “放肆!”黎静水怒极,大声喝道:“王承志是干什么吃的, 难道就在一旁看着吗?”   “姑爷孝顺,虽心疼小姐受苦,却也不愿顶撞亲家太太,只每次回了房里便做小伏低的哄着小姐,在亲家太太面前却是不敢吭声的。”   黎静水冷笑,语含厉气:“好一个王承志,只知愚孝,自己的娘子都护不住,要他何用。”   她原以为这王母是个聪明懂事的,不曾想竟胆大愚蠢至此,才刚成亲竟就敢对华宁动手,有她护着都敢这样,以后那还了得?   顿了顿,黎静水寒气森森的问:“那老婆子都打了华宁哪儿?”   香儿含泪回道:“手臂,背上都打过。”   怒喝了一番,黎静水的火气也平息了一些,她阴沉着脸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自有主张。”   香儿激动的连连磕头:“谢谢县主,谢谢县主。”   小姐一直忍着受着,谁也不说,亲家太太做事又实在过分,香儿瞧着心疼的不行,如今好了,有县主护着,小姐再不用受那些委屈了。   香儿走后,清宁举着灯笼愤愤不平的啐了一声:“这一家子真是恶心,能娶到三小姐那是他们祖上积德的好事儿,不把三小姐捧着供着便也罢了,竟还敢这般欺辱三小姐,县主您可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起子无赖东西。”   “慎言!”清扇严声斥道,“再怎么说那也是府里的亲家太太和姑爷,岂是你可以随意辱骂的。”   这儿不是青竹院,说不定就被谁听了去,清扇暗道:清宁这丫头,就那张嘴,最是不饶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因着这张嘴惹来什么祸事。   清宁被训斥,很是不服气,不情不愿的撇嘴嘀咕:“就这样的,也配当蒋府的亲家,哼!”   清扇皱眉,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黎静水拦住,“好啦,你就让她说就是,这附近没有别的人,没事儿的,那王家确实可气。”   “是啊,是啊。”清木直点头,“三小姐又漂亮又温柔,绣功也好。这般好的人儿,亲家太太怎会下得去那个手啊。”便是她听了都疼的慌,她和清扇、清羽、清宁还是下人呢,除了小时候被公爷打过几次板子,都没挨过打呢。   黎静水没说话,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主意,快到青竹院时,黎静水对清扇吩咐道:“小扇子,你会说话些。你去一趟王家住的客院儿,给王承志他娘送个口信儿,就说明日辰时,我请他们于青竹院用早膳。”   “是。”清扇没有多问,直接就下去了。   清羽好奇,“县主,您请亲家太太和姑爷来青竹院做什么?”肯定不只是用早膳那么简单。   黎静水却是对着清羽神秘一笑,大跨步向前走去,“不告诉你。”   “哎呀!”清羽跺脚,“县主您真坏!”   三个小丫鬟小跑着追上黎静水,都好奇的不得了,县主究竟打算怎么对付那王家母子啊,可任她们怎么缠磨,黎静水就是不说,急得她们挠心挠肺。   ******   黎静水没把这件事同蒋云玉说,想等她处理完了再说。这种事情,这种小人,就得以暴制暴。蒋府诸人都是重规矩重礼仪的读书人,指不定一套女德什么的说辞下来,反倒劝华宁忍着。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将来的无数次,绝对不能忍,更何况华宁还是下嫁,王家多少事儿得求着她,竟还敢这般,这种人家,华宁绝对不能再继续待下去。   她的华宁长得漂亮,多才多艺,温柔体贴,哪哪儿都好的不得了,跟天上的小仙女儿似的,还能找不到好夫君了不成,即便没有好的男子,便是将华宁放在她身边一辈子,也不会让华宁在王家受苦。   第二日一早,黎静水早早催着蒋云玉出府上值,吩咐人在堂屋中又上了一桌子的精致早点,各色的细粥、小菜、点心足有个几十碟。   今日的黎静水特意的一身盛装打扮。浓眉入鬓,眉眼上扬,织金褙子,丹凤步摇,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雍容华贵。   王母人到声到,笑的小意儿和善,和放榜那日来蒋府时勉强的神情又完全不同:“给福安县主问好。”   她身后的王承志和蒋华宁也跟着行了礼。   黎静水微一皱眉,不满的看向蒋华宁:“怎么嫁了人倒跟大嫂生分了,快来我旁边坐着,昨日也没同你说几句话,正好今儿咱们多说会子。”   说完漫不经心的对王母笑笑,“亲家太太和妹夫也坐,一家子用不着拘束,随意些就好,只当是在自己家。”   王母笑的愈发的灿烂了,脸都笑的皱在了一处去,“是呢,是呢。”心想着这福安县主倒比那日瞧着更和善些,定是因着华宁已经嫁到了他们家,如此今日说不得她还可以把族人所求之事说上一说,不过是福安县主一句话的事,想来为了华宁她也不会不答应的。   只恨华宁这个小贱蹄子,仗着大嫂是福安县主,便不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天天儿的与她儿子黏在一处,跟个没见过男人的风流妓子似的,一天到晚就想着往男人身上贴,不要脸的小骚货。   痴缠她儿子不说,族人让她办点子小事,就知道推三阻四,害她在族人面前失了多少的颜面,哪家的儿媳妇敢这般忤逆婆婆的,若不是看在她大嫂是福安县主的份儿上,这般没有妇德的小骚蹄子,早叫儿子将她休了去。   王母暗自想着心事坐下,一旁的王承志有些拘谨的看了蒋华宁一眼,他以为蒋博士也会在,不曾想就他一个男子,总觉得这样不大合适。   蒋华宁冲他安抚的笑笑,指了指自己离自己不远的一个位置,示意他坐那儿去。   离蒋华宁近些,王承志确实也心安一些,他便在那处坐下了。   “都动筷子,吃吧。”黎静水说道。   大家吃了几筷子,王母一直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比较合适,黎静水扫了放松下来不再拘谨的王母和王承志一眼,不动声色冷笑一声,放下筷子,淡淡的对蒋华宁说道:“华宁,帮我夹筷子那边的卤牛肉来。”说着用眼神指了指在蒋华宁和王承志中间的一小碟卤牛肉。   “好。”蒋华宁看了那碟卤牛肉一眼,伸过筷子去夹了几片,用左手托住右手宽大的衣袖,小心翼翼放入黎静水面前的碗里,正准备收回手臂,突然被黎静水猛的一把给攥住了。   “你手臂上怎么好像伤着了,我瞧瞧。”黎静水语含关切。   王母和王承志都看向了这边。   蒋华宁慌了,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可她的力气哪里敌的过黎静水,使了吃奶的劲儿,手腕子竟是未动半分。   黎静水意味不明的看了蒋华宁一眼,唰的一下就将蒋华宁的衣袖扯到了肩膀处,蒋华宁白嫩细瘦的手臂暴露在了几人眼前,细细的一条手臂均匀的散落着几条粗紫的淤青。   黎静水瞳孔一缩,怒火蹭。的就冒了上来,竟伤成了这个样子,这只是一条手臂,还有后背和另一条手臂,说不得还有多少伤,她咬着牙,阴气沉沉的开了口:“亲家太太倒是同我说说,我家华宁活蹦乱跳的一个姑娘嫁去的你们家,这才一个月,怎得成了这幅样子,嗯?”   最后那一声嗯威慑力甚,斜睨过来的眼神如刀子般锋利,王母呆愣住,心中狂跳,不曾想被衣裳盖着的也能被发现,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蒋华宁也被如此阴沉着脸的黎静水吓到,她捂着手臂,惶惶不安的说:“大嫂,这,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婆母并不知道。” 第67章 恨铁不成钢   “你自己不小心?”黎静水不可置信的看向蒋华宁, 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确定?”   明明就是被王承志他娘打的, 黎静水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让华宁护着王母, 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脑子进水了不成。   黎静水的眼神让蒋华宁又心虚又害怕,莫非大嫂知道她这伤是怎么来的?不, 不可能的,大嫂又不曾看到,能从哪里知道去。   蒋华宁咽了咽口水,垂下头,小声说:“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她从未撒过谎。   只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让大嫂知道她这伤是婆母打的,大嫂一定会为难婆母和承志的。   婆母虽对她不好,可毕竟是承志的亲娘,这些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她不想因着这个与承志的感情生分了去。   想到这,蒋华宁的眼神坚定起来。对, 只要她咬死了不说, 大嫂便不能怎么样。   黎静水都要气笑了, 合着这是把她当傻子不成, 她扯着蒋华宁的手臂,将那伤处放在蒋华宁眼前, “那你告诉我,这明显是棍子打出来的淤青, 你是如何自己不小心弄得?”不小心三个字咬的格外重,“况且还不止一处,难不成你没事儿喜欢自己用棍子打自己玩儿?”   黎静水冷然一笑,陡然放大了嗓音喝道:“那他娘的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儿。”   蒋华宁从来没有被黎静水凶过,黎静水向来宠着她,哄着她,哪有这般凶神恶煞过,蒋华宁被吓得一个哆嗦,“我......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况且这个问题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眼泪就在她的眼眶中打着转,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说?   黎静水懒得去理会蒋华宁的小心思,就算华宁护着,她今儿也不能让王母和王承志得了好去。   黎静水狠厉的眼神在王承志和王母之间来回逡巡,直看的王母瑟瑟发抖,暗暗叫苦,单单只是一个眼神便叫她坐立难安,浑身跟针扎似的难熬。   而一旁的王承志紧张的攥紧了拳头,低垂着眼一咬牙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不敢看黎静水带着煞气的眼睛,微微垂首极为难堪的说:“是我打的,我的不是。前些日子我与华宁起了争执,一时生气,就动了手。”   “承志——”蒋华宁惊愕回首,心瞬间提了起来,“不是,明明不是......”她心慌之下,下意识瞟了王母一眼,又马上挪开了目光,抿了抿唇,“大嫂,不是承志,是我自己。有个花样我绣不好,这是我自己给自己的惩罚。”   蒋华宁的眼神充满了祈求,她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大嫂肯定不会相信。   黎静水垂着眼,把玩着桌上的瓷杯,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三人却是无来由的心慌害怕。   “华宁啊,你是不是真当我不知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我......”蒋华宁垂头。   “这老婆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将你打成这样你还要维护于她。”   顿了一下,不等谁吭声,黎静水嗤笑一声,冷冷的又说道:“堂堂蒋府嫡三小姐,下嫁给一个破落户,这破落户不知感激,反而时常施加虐待。说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今儿我要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倒叫人家以为我这个县主是个空架子。”   王母一听黎静水这是要对付她的意思,彻底慌了神,她眼珠儿在眼眶中滴溜溜转,强撑着坐直身子,嘴硬道:“婆婆□□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华宁刚嫁过来,许多事情都不懂,我不过是教教她罢了,上哪儿去说都不差理的。”   “别人什么做派我不管,”黎静水一声冷笑,拍桌而起,声音如十二月的刺骨寒风,“在我这儿,行不通。”桌上的碗碗碟碟被黎静水这一掌震得跳起,然后纷纷落回原处,一滴汤汁都未曾洒出去。   王母眼角一抽,吓得心神俱散,跌回椅背。这,这就是个煞神,她真切的感受到,在黎静水面前,讲道理、撒泼、耍无赖都不会行得通。   王承志眉头深锁,看看他娘,又看看黎静水,只觉万分憋屈,这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事,岳父岳母都不曾管,却是嫂子在这指手画脚。   他娘纵使做的不太好,但毕竟是长辈,年事已高,为他操劳了一辈子。百善孝为先,即便长辈任性了点,就不能忍让忍让吗,堂堂一国县主偏要与一个老人家为难。   想是如此想,王承志也明白这话要是说出来只会更糟糕,与这种蛮横的人就没有道理可讲。   他匆匆站起身来,走到黎静水的对面,拱手深深弯下腰,对着地面看不到的脸上满是屈辱,“还望县主宽恕,家母年事已高,县主如要惩罚,承志愿替家母承担。”   黎静水慢悠悠坐回椅子上,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勾了勾唇,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的意思是你娘的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我们华宁年纪小,就可以随意打,是吧?”   “大嫂,承志他不是这个意思。”蒋华宁双眼泛泪,急急的为王承志辩解起来。心里也是有些恼了,怨怪黎静水管的太多。   哪家没点儿烦心事,要是每次都为了一点子小事上纲上线,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又哭又笑,她已经就能处理,为何大嫂偏偏要为她出这种没必要的头,反倒疏淡了她和承志的夫妻情分,说不得此刻承志心中已怨了她。   “他是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知道?”黎静水转头看向蒋华宁的眼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华宁,嫁男人,可以嫁穷的,笨的,没有什么能力的,但是不能嫁一个对你不好的,你知道吗。”   “王承志他若是真心对你好,真心心疼你,如何会舍得他娘将你打成这样,你怎么就看不明白?”   黎静水又将眼神转向王母和王承志,云淡风轻的说道:“我今日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不过是他们是如何对你的,我便双倍奉还回去。王承志,你说,这过分吗?”   王承志瞳孔一缩,王家的家法是一根女子手臂粗细的木棍,若是这般粗细的棍子打在他娘身上,有个几棍怕是就能将他娘打晕过去,这人好狠的心肠啊。   王承志顾不得许多,急急跪下,还未开口,被激愤的蒋华宁打断,“大嫂,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是我自己做错了事,婆母训诫我也是为了我好,理所应当。我敬您是我大嫂,可您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插手我家里的私事儿。”   蒋华宁突如其来的指责让黎静水愣住,看着自己小姑子此刻仇视着她的眼神,竟是把她当成了仇人在看。黎静水脸色晦暗不明,默了一瞬却是哈哈大笑几声,连喊三声:“好,好,好。”陡然话锋一转,大声喝道:“清扇。”   门外清扇小跑进来,小心翼翼行了礼,“县主,何事?”   “叫上清羽、清宁、清木。你们四个陪三小姐去厢房歇着。”   “我不去,”蒋华宁眼中的泪掉下来,大喊道。   清扇为难的看着黎静水,黎静水气势一凛,“还不快去。”   清扇一个激灵,“是,奴婢马上就去。”   蒋华宁双颊带泪,不可置信的看着黎静水,大喊:“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管着我,你不过是我的嫂子罢了。”   黎静水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未做理会,此刻她被执迷不悟的蒋华宁气的不轻,什么话都不想同她说。   女子的悲哀不单单是男人施加的,还有她们自己给自己安装的牢笼。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子就当安于后宅,三从四德。无论夫家如何对待她都得忍耐,多么可笑的言论,偏偏世间女子自己也对这些言论坚定不移。   明明可以从火坑中逃脱出来,过更好的生活,却偏偏固执的为了一个男人死守在那里,受苦受累、挨骂挨打,无怨无悔。   黎静水实在想不透,这样的女子,她的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人活一世不容易,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   蒋华宁哭闹着不肯走,嘴里的话越来越扎心,越来越难听,四清俱都皱起了眉头,只觉得这三小姐往常多伶俐多好相处的一个主子,如今怎的这般不识好歹,县主还不是为了给她撑腰,却在这儿为了那两个下作东西要死要活的。   恨不得就此不管了才好,县主也是傻,为何非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人家自己愿意受就让她受着就好了呗。   想归想,几个小丫鬟手下也没有含糊,直接给哭闹不休的蒋华宁抬了出去。   黎静水暗下揉揉眉心,吐出一口气,心中烦躁的不行,只觉得一切都乱糟糟的不像样,可还有王承志和他娘未曾处理,也不能表现出来。   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她觉得她是为了华宁好,可是华宁就是觉得那样受委屈也愿意,她是不是就不该插这个手的。 第68章 仗责   “去把大牛和铁子叫过来。”黎静水的声音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 四清都在蒋华宁处, 这边只余下了佟嬷嬷。   佟嬷嬷似乎想说什么, 犹豫了下。此事县主完全未曾露出过口风,就这般处理了,指定是大大不妥。   都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最是一笔糊涂账,即便是县主心疼三小姐,为三小姐出头,可人家未必领这个情,且上头还有蒋大老爷和大夫人呢, 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县主这个嫂子。   今日若是真将亲家太太和王公子给打了, 三小姐和王公子的夫妻缘分也就差不多断了,不论是对谁,县主都无法交代。   县主这个痴傻的,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必要去做呢。只不过相处了这么久, 佟嬷嬷了解黎静水的性子,容不得自己在乎的人受丁点儿委屈的, 想必她劝也是白劝。   心中默默的叹口气, 佟嬷嬷收回了到了嗓子眼儿的话, 罢了罢了, 主子怎么说她便怎么做吧。   王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巴巴的瞧着儿子, 指望着儿子能想想办法,上哪儿说都没有婆婆不能教训儿媳妇的道理, 总不能真就叫人这般打了去啊,别的不说,受了这么多年的气,她才在族人中挺直了腰板儿没两日,又得叫她们笑话,厌弃。   她是真的过够了那种没有族人没有依靠的日子了。   王承志无力的垂下头,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如今连个九品芝麻官都不是,还能与堂堂县主抗争不成。   王承志双眼血红,憋屈的攥紧拳头,只恨他无官身,拿这福安县主没有办法,累得母亲受罪。   “县主。”大牛和铁子进得堂屋,双双弯腰抱拳给黎静水行了一礼。   黎静水随意抬了抬手,用眼神指了指王母与王承志二人,淡淡的说道: “将这二人各打三十个板子,然后扔出门去,不用再管。”   王承志瞪着血红的眼看向黎静水,“县主果真要滥用私刑,如此对待我们母子吗?”   黎静水倚着扶手靠在椅背上,眼光饶有兴致的扫向王承志,看看他想说些什么。   “县主舍了自己的名声不要,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疏离夫妻情分,肆意妄为,就不怕蒋府长辈怪罪吗?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黎静水嗤笑一声,连火都懒得发,只不屑的看着王承志,如同看垃圾一般,语气里毫不在意,“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能引得天下人来耻笑我?”   王承志双目几欲要喷出火来,羞辱和难堪让他气的浑身发抖,死死咬着下唇恶狠狠瞪着黎静水,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他要爬到高处,高高俯视所有的人。   “你凭什么这般说我儿,我儿是二甲进士,将来是要有大造化的。”王母急赤白脸跳脚大喊,她最是容不得别人说她儿子一个不好。   黎静水懒怠再理会,不耐的冲着大牛和铁子摆摆手,大牛和铁子意会,板着脸二话不说就将还在叫嚣的王母和王承志拖了出去。   佟嬷嬷看着被拖出去的王母和王承志,一脸无奈的叹气道:“您说您这是何必呢,非要去做这惹人嫌的事儿。这般一闹,三小姐和王公子怕是不成了,蒋府的长辈和三小姐回头还得来埋怨您。”在后宅之中,独善其身最是紧要,这些子麻烦事儿,躲都来不及,县主倒好,自个儿傻呵呵的往上撞。   “华宁性子软,又乖巧,好欺负的很。即便她会恨我,公爹婆母会怨我责怪我,我也不能叫她再在王家待着,我见不得她受那委屈。”   “女子被休弃,日子更加难过。”   “不会的。”黎静水肯定的说道:“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谁敢找华宁的不痛快。”   顿了顿,黎静水揉揉眉心,“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得去趟青松院,动静闹得这么大,恐怕没多大会儿各个院子里就都得知道,这种时候我总不好等着人来质问。嬷嬷替我去趟青文院,将大夫人请来青松院,我一并请了罪,免得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跑。”   “这......”   “去吧,主动总比被动好。”说完黎静水起身进了里屋,自己动手,将头上那些华丽的簪子、步摇俱都取了,换了个简单的发髻。   又将身上的衣裳换了身素雅的常服这才动身前往青松院。   来到青松院门口,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厮见到黎静水,挂着笑殷勤的迎上前,“见过县主。”   黎静水点点头,想了想说道:“你们不用管我,忙你们的去吧。”吕氏还没来,黎静水想着还是等着吕氏来了一起进去,免得她先进去说了一遍,待吕氏来了还得再说一遍。   “是。”两个小厮有些纳闷的瞧瞧黎静水,却是不敢多问,又退回门口去守着了。   黎静水整了整衣衫,脑海中一堆的事情搅成一团,如同乱麻一般。她现在最头疼的反而不是接下来要面对的,而且蒋华宁。   华宁的心思她真的是完全想不通也猜不透,这么执拗,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劝说,总不能关她一辈子,还是得她自己走出来才行。   青松院门口的那俩小厮,频频朝黎静水这边张望,俱是好奇黎静水在这干站着干啥,瞧着有事的模样。   正想着,小路那头吕氏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阿水,你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听下头的人说,你请华宁一家子过去你那用早膳,华宁他们回去了?”   黎静水走过来扶住吕氏的手臂,勉强笑笑:“我正是要说这个事儿,咱们进去一块儿说。”   吕氏笑着嗔了黎静水一眼,啐道:“整得还怪神秘的,不说拉倒。”   黎静水扶着吕氏进青松院的院门时,行礼的小厮又打量了好几眼。   进了院子,吕氏招来一个老仆问道:“老太爷呢?”   “回大夫人,老太爷在书房。”   “你去书房与老太爷说一声,我和大少奶奶来了,在堂屋等着。”   吕氏和黎静水在堂屋坐了没多大会儿,茶将将上来,蒋老太爷就自堂屋门口走了进来,他掸掸衣袖,慢悠悠走到首位坐下,朝下扫了一眼,笑问:“怎么没把蛋蛋抱过来?”   黎静水垂首恭敬回道:“孙媳有话要说,没顾得上。”   “可不是,匆匆的就把儿媳给叫了过来,门口的时候我还问她呢,神神秘秘的不肯说,也不知是什么稀罕事。”吕氏说着又看向黎静水,打趣:“现下我和老太爷都在,你总可以说了吧。”   黎静水看了看吕氏和蒋老太爷,沉着脸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堂屋中间站定,在蒋老太爷和吕氏的注视下,提起裙摆猛的跪在了地上。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吕氏惊呼,就要站起来过去扶黎静水。   “儿媳犯了大错,特来请罪。”黎静水磕下头跪俯在地,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屁股都已经离开椅子的吕氏顿住,又坐了回去,愣愣的看着黎静水,心想阿水往常没少折腾,也没见她这般郑重的请罪过,此番这么煞有其事,这得是做了什么啊。   “就在刚刚,儿媳着人打了王承志和他娘的板子。”   吕氏大骇,霍然起身惊问:“你说什么?你,你,你疯了不成?”   蒋老太爷眉心深锁,反应倒不像吕氏那般大,仍四平八稳坐着,“原因为何?”   “儿媳经察发现,华宁刚嫁入王家,嫁妆便被王母所扣,不到一个月,多次无故责打华宁,华宁的手臂,身上皆是乌黑的淤伤,非小臂粗细的木棍伤不成那样,儿媳心疼,一时气不过,便着人打了回去。”这段话,黎静水在心中打了半天的腹稿,如今说来条理清楚,吐字清晰,很是顺畅。   吕氏跌坐回椅子上,不敢置信,“这,这,这。”一时竟不知是该去责怪黎静水还是该去心疼她受苦的小闺女。   任谁都不敢相信能独自教养出那样温润有礼数的儿子的王母,能做出这等事来,若不是第一次见王母时,王母的态度让人不太舒服,此刻的吕氏怕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蒋老太爷沉声问道。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黎静水一字一句的说道,“华宁身上的淤青是我亲眼瞧见的。”   “华宁呢,华宁在哪儿?”吕氏急切的问道。   “在儿媳的院子里。”   “这孩子,这孩子怎的受了欺负不跟家里说呢。”吕氏红了眼,蒋华宁是她最疼爱的小闺女,才刚嫁了个把月,正是在最不舍的时候,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如何能不心疼。   一时又痛心疾首的说着黎静水:“你也是,你为何不同我们说,说打人就打人,被别人知道我们蒋府成什么了。你啊你,你怎么就这般的冲动。” 第69章 抄佛经   “一切都是儿媳的错, 儿媳愿受惩罚。”黎静水埋着头, 认错认的非常之干脆。   黎静水认错认的这般快, 倒叫吕氏语塞,没了话说,且她此刻心中焦虑, 忧心着自己的小闺女,不知华宁伤成了什么样子,昨日她还同华宁说了许久的话,竟一点儿异像都没发现,她这个做娘的真真是不称职。   可怜她的华宁, 多么乖顺的一个孩子, 竟叫她遇到这种狠心的夫家,心中又是疼又是悔又是恨,几欲落下泪来,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心思。   去指责阿水的不是, 打心底来说,这种违心的话她说不出口, 她好好的女儿, 无缘无故的就被欺辱成这样, 阿水的做法虽大大的不妥, 却委实为她出了口恶气,不然此刻她说不得要憋闷委屈成什么样子。   不去指责又觉失了规矩。   吕氏也是在书香世家长大的世家女, 万事都讲究循规守礼,稳重大气。像这样受了委屈就将对方揍一顿的做法, 在她们这样的人家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这实在是太不像话,太不成体统。   吕氏干脆别过脸去,只做生闷气不不与理会的模样,囫囵丢给蒋老太爷头疼去,反正这屋里辈分最大的不是她。   蒋老太爷手握两颗如漆如玉的乌亮核桃,不紧不慢转动把玩着,年纪大了,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修个盆景盘个核桃。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姿态恭顺,乖乖跪着的孙媳妇,心里明白这都是假装出来的乖顺,蒋老太爷活到了这般年纪,黎静水这么点子小心思还是看的出来的。   他这个孙媳妇就是一头还未定性的小狼崽子,毫不遮掩自己的獠牙,谁敢叫她或是她狼群里的狼不痛快了,立马就能无所顾忌的恶狠狠一口咬过去。   瞧着一副知错了的模样,实则不过是宁愿承担责罚也要图个恣意痛快,蒋老太爷是个读书人,一辈子就没做过一件出格儿的,疯狂的事情,此刻真叫他碰着个这般血气的人,且还是个女子,他心中倒是有些许欣赏之意。   虎父无犬女,镇国公的女儿确实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   且蒋老太爷对蒋华宁这个孙女也是很疼爱的,老大媳妇将孩子都教养的很好,个个都很是懂事乖巧,不像老二媳妇那个不成器的,好好的姑娘硬生生的给养歪了。   自己疼爱的孙女受了欺负,若是没有阿水这孩子此番肆无忌惮的撑腰出气,按着他们这些老家伙的性子,便是护着华宁,怕是也得拐七八个弯子,周旋许久才能解决,即使解决,为了家风为了世俗的眼光,也不会如这般痛快。   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分毫不显。欣赏归欣赏,欣慰归欣慰,该生气,也得生气,到底还是太年轻,不够沉稳,这性子还得别一别。   蒋老太爷一生都是个淡然和善的性子,相由心生,故而他的面相也是个慈爱的,便是不笑也是个好亲近的模样。此刻非要做出个凶相,其实看着叫人一点儿都害怕不起来。   蒋老太爷转着核桃的手一顿,淡淡的问:“既你说愿意受罚,那你觉得如何罚你合适?”   “孙媳不知府中章程,按着军中规矩,不从军令、擅自行动者,视情节惩罚有五十军棍、一百军棍,或是斩立决。孙媳以为,孙媳所为有情可原,且认错态度良好,罚五十军棍以示惩戒最合适。”黎静水说的一板一眼,不卑不亢,如同此刻就在军中一般。   黎静水瞧着大义凛然,实则曾经在军中时被打惯了,皮糙肉厚的,五十棍子最多也就是受罪一阵子,忍忍也就过去了,用这个换得为华宁出一次气,值   了!   吕氏原还气着黎静水莽撞冲动,丢了蒋府的见面,正别扭着,一听五十棍子,立时也顾不得生气了,一脸急色的喊道:“胡闹,五十棍是闹着玩儿的吗?你才出了月子,不要命了不成。你瞧瞧,你瞧瞧,你就是这个性子啊,想起一出是一出,哪里有做了娘的样子。”   黎静水心中一暖,暗自偷乐。爹说过,读书人都活的谨小慎微,重脸面、重礼仪、重规矩,她就这一次算是把三个都给占全了,原还以为此番受罚,讨不了好去。   不曾想婆母如此的在意着她。   黎静水直起身子,诚恳的说道:“儿媳犯了错,该罚。我皮糙肉厚的,不妨事,只求祖父和娘,怎么罚我都好,不要再送华宁回王家,王承志和他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华宁这么好的姑娘,就算合离也不惧,儿媳定能给她找个更好的,疼她的。”   “此事以后再说。”蒋老太爷咳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娘说的是,你才出了月子,打板子确实不像话,便罚你禁足,抄佛经一百页,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解禁。也是让你修身养性,长长记性,以后遇事切莫再如今日这般冲动暴躁。”   蒋老太爷说的淡然,他想着孙媳妇这性子合该好好磨一磨,打板子什么的他自然是不舍的,毕竟孙媳妇这件事办的还算合他心意,想来想去,属抄佛经最为合适。   既受了罚,又能修身养性,且对外也有个说法,一举三得。蒋老太爷这也是故意纵着这个孙媳妇,一百页佛经,对他来说,真的都不算是个惩罚。   黎静水却是傻了眼,“啊?”抄佛经......抄不完还不许出来......这个惩罚太狠了,一击即中。她宁愿挨一百个板子,死不了就成,天知道她除非必要,从来不动碰笔墨。   蒋老太爷还以为黎静水是高兴的不知作何反应了,故意板着脸,严厉的说道:“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所有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黎静水:“......”老太爷,您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她很高兴的,能不能商量商量,换成挨板子成吗。一百页,会死人的......   吕氏走过来将黎静水从地上扶起来,细心的为她理了理衣摆,语重心长的说道:“太爷疼你,你也不要辜负了太爷的疼爱。以后记得再不要冲动行事了,过日子比不得打仗,净是些打打杀杀的。你说你今日打了他们母子二人,被外人知道了,不会说他们如果不好,只会说咱们蒋府仗势欺人,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黎静水顺着吕氏的手在吕氏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乖顺点头,“儿媳省得了。”心中却还在为着那一百页佛经哀嚎,只想说一句:祖父您要是疼我,还是打我板子吧。   吕氏又是唠唠叨叨叮嘱了黎静水好一会子,黎静水俱是严肃而认真的点头,听话的不得了,瞧得吕氏一阵欣慰,心道孺子可教。   不过黎静水有没有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她觉得仗势欺人不是什么坏事,有势可以仗为什么浪费,天天的顺着他人的眼光委屈自己过日子,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她爹这么辛辛苦苦的打仗,不就是为了做那人上人,可以仗势欺人,过得痛快。以德报怨,那是没有势可以仗的人才会说的话。   “行啦,你听进去就好,先回去反省着吧。”蒋老太爷说道。   黎静水赶紧起身行礼,迅速退了出去,清宁这丫头鬼点子最多,找她想想办法,怎么能痛快的解决了这一百页佛经。   堂屋内的吕氏没有动,待黎静水走远了,这才开了口:“公爹,这事一出,咱们也算是和王家彻底交恶了,这亲家肯定是做不成的了,后面该如何是好?”   “能如何?”蒋老太爷不在意的说:“合离了就是。”   吕氏愁容满面,她如何不知道合离了就是,问题是合离了以后怎么办。刚成亲不过一个月,他们便将王家给打了,紧接着又是合离,虽则是痛快了,解脱了,对华宁的名声却是极为不好的。   “你平日里也是个聪慧的,怎么这会儿却犯了糊涂。”蒋老太爷笑道:“你当阿水那孩子真就是个不计后果的傻子吗?”   吕氏不解,正待开口,被蒋老太爷打断。   “我知你担忧什么,你也不必说。你只想想,阿水替华宁出气是因着真心的疼爱华宁,她能叫华宁将来不好过?虽则世事待女子更加苛刻,合离的女子不易过得好,但凡事皆有例外。”   “阿水那孩子看似冲动,实则是个有心的好孩子,她是真的把咱们蒋府放在了心里。有她在,华宁以后不想嫁人,在蒋府过一辈子也不算个事儿,想嫁人,镇国公的手下多少好男儿,还不够华宁挑的吗?”   “公爹,您的意思是......”竟是想叫华宁将来嫁个武将的意思。 第70章 一团乱   吕氏这般反应倒不是说嫌弃武将的意思, 但也没有多看好就是了。   她就是诧异, 蒋府诗礼人家, 结亲向来只与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从未与武将结过亲,大儿媳妇若不是因着皇上下了圣旨, 这门亲事也是断断结不成的。   不为别的,就怕两家家风迥异,教养出来的孩子性子也大相径庭,过不到一处去,到时候结亲反倒结成仇就不美了。   特别是蒋老爷子, 最看中文人雅士, 但凡是有才气的,他便格外的看中,如今竟是改了想法。   “不拘是什么样的人家,门当户对固然重要, 人品更是重要。”蒋老太爷说着摸摸胡子,神色间满是懊悔, “当初那孩子还是我亲自瞧了的, 有识有礼、进退有度, 那时我还想着虽是孤儿寡母, 但能教养出这样孩子的母亲,必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着蒋老太爷叹了口气, 眉眼下垂耷拉着,皱纹堆叠到了一处去, 更显苍老,“不曾想......是我害了华宁啊!”   “公爹......”吕氏眼眶通红,“您快别这么说,倒叫儿媳心中不好受。”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也是千般瞧万般瞧了的,只怪人坏起来千种万种面相,叫人防不胜防。   所说对不起华宁,她又何尝没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初次见王母时,她明明感觉到了王母可能是个不好相与的,却未曾太当回事,还是将女儿嫁了过去,白白遭了这一趟罪,她岂不是罪过更大。   “罢罢罢,不说这些个了。”蒋老太爷眉梢动了动,随意转动了两下核桃,“事情既已发生便无法挽回,说了也是徒惹伤心,不说也罢。华宁那孩子未曾经过什么事儿,此刻不定如何伤神难过呢。你这个当娘的去瞧瞧她吧,多劝着些,其他的以后再说,不着急。”   “哎。”吕氏应道,用帕子压压涨得发酸的眼角,起身行礼:“那公爹您歇着,我便先去了。”   “去吧,去吧。”蒋老太爷摆摆手,瞧着吕氏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出了门拐了弯看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   他瞧瞧手中乌黑光亮的核桃,想到了刚刚大孙媳妇铿锵有力似男子一般洪亮的声音,嘴角挂起一抹慈爱的笑,武人也有武人的趣味,若是府中能再多个习武的晚辈,想必会更加的热闹。   这边吕氏出了青松院,未做停歇,提脚便去了青竹院。她心中忧心蒋华宁,不亲自看看便放心不下,也不知她的小闺女现下是个什么模样。   知女莫若母,自己的女儿她自己最是清楚的,对那王家儿郎的用心不浅。自己用了心的男子却这般对待自己,华宁那孩子还什么都憋着不与别人说,还不知她心中得闷着伤心成什么样子。   只要想想,吕氏的心尖尖便都疼的慌,一刻都不舍耽搁,只恨不得能立时见到她的华宁才好。   黎静水回了青竹院,直接来了厢房,正巧碰到清羽从厢房中开门出来,嘴唇紧抿,脸色不是太好的样子,心中一紧,上前压低了嗓音问道:“华宁如何了?”   清羽朝屋里看了一眼,拉着黎静水走到屋外院子里,一开口嗓音异常的沙哑:“三小姐太倔了,任奴婢们如果劝说,丁点儿也听不进去,从将才一直哭到现在,都未曾停过,瞧着真是又让人心疼又让人生气的。”   黎静水拧眉,双手交握着,左手大拇指烦躁的在右手虎口上一下一下点着,丰厚的唇紧抿成薄薄一片,想了想开口道:“她不听你们便不要再理她,只好好看着就是。你们自己也轮换着去休息休息,别累着了。”   黎静水心中也是有些气了,她不喜欢这种自己不争气,执迷不悟的。放着好日子不过,为了个恶心的东西要死要活,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她也没了去看她的心情,先晾晾,让她冷静冷静再说吧。   只到底心中放心不下,仍是嘱咐了一句:“好好照顾着,吃的喝的随时都给准备着。若是哭的厥过去了便马上过来叫我。”   清羽连连点头,“奴婢晓得了。”眉眼和嘴角却是一齐往下耷拉着,老大不高兴。好好的三小姐,怎的就被个王承志给迷成这个样子,自己硬蒙着自己的眼睛,黑白不分,倒累得她们县主着急上火,还得落个怨恨。   她们心疼县主啊,替县主觉得不值,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费心费力为着你撑腰出头反倒不被领情,也就她们县主这般傻好心。   黎静水勉强扯扯嘴角,她现下疲累的有些笑不出来,嘴角跟灌了浆似的。揉了揉清羽的脸蛋儿,“快进去同她们三个说一声,别劝了。我瞧着你们嗓子都哑了,还是都去歇着吧,叫刘婆子和马婆子替你们看会儿。回头你们再轮换照顾着就是,记得喝些润嗓子的茶。”   黎静水的神色透着浓浓的疲惫,眼睛里没有了往日亮晶晶的精神头儿,浓黑的如雾一般化不开。   一大早的折腾到现在,且都是耗费精神心力的事,确实是将她拖累的不轻。   “您也快去歇歇吧。”清羽看的心疼,“奴婢们又不是傻的,知道怎么做的。”   黎静水从喉头溢出一声,“嗯。”   “我去歇歇,你们多替我费费心。”   待她养足了精神头,还得想想要怎么让华宁清醒过来。是她强硬的插手拆散了华宁和王承志,若华宁一直这般看不清,以泪洗面,那就真的是她的罪过了。   黎静水揉揉眉心,回房歇息去了。   清羽进厢房在清扇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清扇迅速的做出了安排,她却是不放心刘婆子和马婆子。   刘婆子和马婆子是院儿里洒扫打杂干粗活儿的下人,粗手粗脚的,哪里做的好这伺候人的活计。   她叫清羽和清宁去歇着,她和清木在这守着,待过几个时辰再换班就是。   清羽和清宁也不矫情,只有精神头养足了,才能好好的伺候人不是。   待厢房里只剩下清扇、清木和仍在垂泪的蒋华宁时,清扇和清木也不再劝说,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这位主儿愣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她们的耐心也差不多消磨殆尽了,既然县主发了话,她们自然愿意缓缓自己的嗓子。   吕氏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未开窗的昏暗屋子里,蒋华宁独自坐在床上,倚靠着床边的床架上,默默垂泪。   而清扇和清木就坐在屋子中间的圆桌旁,手里忙活着编着什么东西。   吕氏瞬间就红了眼眶,小碎步急走过去,大声喊着:“我的儿啊!”   蒋华宁猛的抬起头,眼睛红肿成一条缝儿,脸也微微肿了些,上头净是些干的和未干的泪痕,她站起身来扑到了吕氏怀里,“娘——”   声音里就带着肿胀感,小的吕氏差点儿没听见,又哑又细,跟气音似的。蒋华宁想委屈的大哭,大叫,可是她的嗓子已很难发出声音来了。   吕氏捧起蒋华宁的脸,“快叫娘好好瞧瞧。”细细一打量却是倒抽一口冷气,那脸肿得都瞧不出了原来的模样,发髻也是乱糟糟的,吕氏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抱住蒋华宁就是一声悲切的哭喊:“我的傻姑娘哟......”   恨铁不成钢的在蒋华宁背上捶了两下,“你干什么这般糟践自己,这不等于就是拿刀扎娘的心吗。”   娘俩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扑簌簌往下落,蒋华宁每落一滴泪,那眼眶和脸颊都跟针扎似得疼。   清扇和清木搁下了手中的活儿站起身行礼,“大夫人好。”   只吕氏也顾不得理会她们,俩人行完礼尴尬的站着,心中忐忑。她们是真的累着了,这才在一旁歇歇,做做活计,此刻就怕大夫人误会,以为她们不理会三小姐,心里起嫌隙。   可这个档口她们又不合适开口说话,只得是惴惴不安的瞧着。   蒋华宁抹了抹面上的泪,手心带过又是一阵刺痛,她眯缝着眼,声音虽小,语气却很是急切,“娘,大嫂把婆母和承志怎么着了?是不是真将他们打了?”   黎静水并未提过蒋华宁的态度,吕氏见蒋华宁并不知王母和王承志被打。且仍这般着紧王承志,心下不解,“你还放不下那王承志?”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承志是女儿的夫君,我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吕氏松开蒋华宁,撸起她的袖子,果然看见一排醒目的乌黑淤青,又撸起另一边的袖子查看,只重不轻,当下更是心疼的心肝儿直颤。   她狠心戳了戳蒋华宁手臂上的淤青,眼中净是未落的泪水,“你这个不成器的,都这样了,你还想着他,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灌傻了不成?” 第71章 失望的吕氏   “娘——”蒋华宁使劲甩开吕氏的手, 下意识将自己的手臂藏回衣袖中,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吕氏, 眼中带着一丝丝的慌乱,她放大了声音来掩饰着自己:“大嫂不懂便罢了,你怎的也不懂?”   只她的嗓子已哭闹到肿胀, 尽管她忍着声音划过嗓子尖利的痛,强硬大喊,喊出来的声音仍是沙哑粗噶而又微弱。   这声音与蒋华宁平时呢喃软语的娇柔之声大相径庭,吕氏心疼不已,说出的话却又叫她气到不行, 恨不得再打蒋华宁几下, 最好打醒了才好。   蒋华宁心中恐慌,怎么现在连她娘也说起承志不好来,她软了口气,祈求的看着吕氏, “娘,大嫂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同你们乱说。承志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他对我可好了, 每次婆母训斥我, 他都特别着紧我, 总是做小伏低的逗我开心。”   “是我自己做的不好,惹得婆母不喜我, 同承志没有关系的,反倒是因了我叫他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娘, 你去说说大嫂吧,叫她别胡闹了。哪家过日子没点儿磕磕碰碰的,不还得互相体谅互相包容着,这还是您教我的呢。”   吕氏动了动嘴皮子,话都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竟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儿陌生的可怕,曾经的华宁虽性子柔顺,却不是个逆来顺受受欺负的,如今才成亲一个多月,竟变成一副她完全不认识的性子。   她是说过,过日子能忍则忍,互相包容互相体谅才能过好一辈子。可前提是互相包容互相体谅啊,光自己忍耐了有什么用?能叫过日子吗?   阿水虽说鲁莽了些,可每一步都是为了华宁在考虑,深怕她受一点点委屈。   吕氏痛心疾首的看着蒋华宁,语气极度失望 “你大嫂为了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自请受罚五十大板,就为了能让你解脱出来。你倒好,猪油蒙了心,好赖分不清,真真是对不起你大嫂的一片苦心。”   “大嫂真的打了婆母和承志?”蒋华宁瞪着她那红肿的眼急急喊道。无缘无故的大嫂怎会自请受罚,肯定是做了什么。   这下完了,一切都完了,不等吕氏说话,蒋华宁倒退两步,跌坐回床上,眼中没了焦距,双手失魂落魄的垂在双边,她彻底回不去王家了,她彻底不能和承志在一起了。   她期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成亲前几日她真是做梦都会乐醒,无时无刻都想开心的大喊,开心的大叫。   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嫁给一个喜欢的人多不容易啊,当时的她觉得自己的命真是好。   才不过一个多月,她的梦便破灭了,那个会温柔的叫她宁宁,会因为她身上的淤青而伤心难过,会为她描眉画像的承志,以后将再也不属于她了。   而这一切都得感谢她那个好大嫂,那个也不管她如何想的,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把这一切都毁了的好大嫂。   承志那般好的人,便是为了他受点儿委屈她也愿意,有谁能把所有的好事都占尽了,她已得到了承志,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华宁,你......”吕氏真被油盐不进的蒋华宁气的不轻,抖着手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孩子心里为了个王承志真是什么也不顾了。   蒋华宁低下头,唇边溢出一声冷笑,她轻抬手擦了擦面上的泪,静了一瞬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走过吕氏,挥手打开了吕氏抬着的手臂,向门外走去。   清扇和清木不知蒋华宁要做什么,不敢让她出去,有心去拦,却因蒋华宁后面说出的话而顿住。   “你们也不必跟着我。怎么?都这样了还怕我回去王家吗?”沙哑微弱的嗓音中却透出了一丝清冷的味道,“随了你们的意,我回我自己的院子去。”   清扇和清木被这冷冷的话给刺到,不敢再跟,也是不想再管,反正只要不是出去闹的,便与她们没关系,这么不识趣儿让县主伤神,她们才懒得管呢。   吕氏纵然失望心寒,心里到底还是疼的,且华宁如今情绪不稳,又满身狼狈,她放心不下华宁独自一人回去。眼看着蒋华宁走出厢房的门越行越远,还是跟了过去。   黎静水这一觉并没有睡太久,也就稍稍眯了会儿便醒了,想着先去看看蛋蛋,一大早就开始忙,还没去瞧瞧这小东西呢。   到了蛋蛋的屋子,却发现除了奶娘,她的四个小丫鬟都在那儿,每人手里都拿了好几个五颜六色的小玩具,又是鬼脸又是怪动作去逗蛋蛋笑。   黎静水跨进门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华宁呢?睡了?”   “三小姐回清华院去了。”清扇回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刚刚大夫人来瞧三小姐了,也跟着三小姐一起去了青华院。”抿了抿唇,终是没再多说别的。   清木顿下逗蛋蛋的动作,神色委屈,扭头想说两句三小姐有多过分,却被清扇不起眼的撞了下,清扇不动声色摇摇头,用眼神制止了清木要说的话。   县主才将起来,已是烦心了一上午,没必要再拿这些事去给县主添堵,有些事她们心里明白就好。   清木心中憋屈,赌气的撅起嘴,到底没有说什么。   黎静水自然没瞧见这一小段机锋,点点头应了一声“嗯。”后走到床边,弯腰将咯咯直乐的蛋蛋抱了起来,觉得有些不对劲,双手又颠了颠,笑道:“这小胖子,才一天没抱他,竟又重了些。”   说着捏了捏蛋蛋脸上的肉,惊奇感叹道:“真胖啊,我看也别叫蛋蛋了,干脆叫小胖得了。”轻轻一捏就是扎实的一大坨,一张小脸儿上全是肉,五官都快瞧不见了。   蛋蛋红艳艳的小嘴儿因脸上的肉肉被捏着而被迫张开,口水不受控制的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的眼神好生委屈,却是就这样乖乖被黎静水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吭都不敢吭一声,小手小脚也是委屈兮兮的搅在一处,扭啊扭的,好不可怜。   在蒋府横行霸道、脾气暴躁的蛋蛋小爷,天不怕地不怕,谁敢碰就凶谁,而唯一能制住他的也就只有他的亲亲娘亲黎静水了。   可能是小孩子直接要更加敏锐,小蛋蛋定是感受到了他的娘亲要是生气了,是真的会毫不犹豫揍他的。   “哎呀,县主,您快别欺负小少爷了。”清羽着急的说,“小少爷都快哭了。”县主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总是喜欢欺负自己的儿子玩。   “小胖崽子,哪有那么娇气,惯的他。”说是这么说,黎静水还是讪讪的放下了自己的手,并且在蛋蛋白白胖胖的小脸蛋儿上亲了口,心说虽然是个小胖子,不过娘是不会嫌弃你的。   “小少爷不胖,小孩子都是这样的,这样才好呢,”清宁为蛋蛋辩解道:“结结实实身体好。”   一旁的清扇默默收拾着所有的小玩具,未曾回头问道:“县主,上午您在青松院的时候可曾受罚?”   众人一时倒是没想到这个,这会儿听清扇问了,都很是关心,纷纷担忧的看向黎静水。是了,县主上午主动去青松院领罚来着,她们还不知道结果呢,总归回来的时候面色不怎么好。   这么一问也提醒了黎静水,她还得抄写一百页佛经,瞬间就垮下脸一脸苦涩,也没了抱蛋蛋的心思,将蛋蛋轻轻的放回床上,众人一看,心都提了起来,让县主愁成这样,莫非罚的很重?   黎静水愁眉苦脸的坐去一边,先重重的叹了口气才开口道:“老太爷罚我禁足,抄写佛经一百页,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解禁。”那声音里仿佛浸了黄连般苦涩。   众人面上皆是一愣,紧接着屋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大笑声,这个惩罚......不得不说正正好拿捏住了县主的七寸啊。   清木笑的弯了腰,眼泪都快笑出来,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老太爷真真是厉害,竟能知道县主最怕什么。一百页佛经,还禁足,这可比要了县主的命更狠。”   黎静水气愤的狠狠捶了下床,面目狰狞喝道:“还不赶紧的给我想想办法,就知道笑笑笑,再笑小心我不给你们饭吃。”   清羽捂着肚子,几乎喘不过气来,一点儿不惧黎静水的威胁,幸灾乐祸的说:“这能有什么办法,抄呗。您也别犯愁,一百页而已,总有一天能抄完的,加油!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起子胆肥的小妮子,真是被她给惯坏了,竟敢看她的热闹,黎静水捂脸哀嚎,她要是真抄一百页,真的会死人的。 第72章 卤牛肉   因为要给蛋蛋喂奶, 黎静水不得不每天吃些她不爱吃的清淡食物。不能重油重辣, 也不能重咸, 对于重口味,无辣不欢的黎静水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折磨, 直接导致她每顿的饭量减掉了一大半,是真心吃不下去。   蒋云玉瞧着也心疼,一顿比一顿吃的少,还得给蛋蛋喂奶,这哪儿受得了, 就劝了黎静水把奶给停了, 好歹蛋蛋已经吃了一个来月自己娘亲的奶水,不算委屈了他。   好在蛋蛋吃奶并不认人,倒也不能说不认,蛋蛋每次吃奶娘的奶水时都会满足到打嗝, 黎静水的奶水少,他每次都吃不饱, 所以, 蛋蛋应该是更喜欢吃奶娘的奶水的。   前两日杨大夫便给黎静水开了回奶药, 算一算日子, 今日已经可以不用忌口了。下了值的蒋云玉想着得给阿水带些她爱吃的吃食回去,今儿怎么也得让阿水开一开胃口, 多吃些才好。   南街有一个卖卤牛肉的小摊摊,据说那个老大爷在那儿摆摊几十年了, 非常小的一个小摊位,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生意却特别的火,来人都是直接买了就带回家去,也不用多做停留。   他记得阿水也很是喜欢这家的卤牛肉,时不时的总要买一些过过嘴瘾,他跟着尝过一次,却是吃不大惯。牛肉卤的很是入味,一点儿腥味都没有,但是口味儿太重,香料味浓郁,又咸又辣,一小片他恨不得能配一碗饭下去。   他和阿水的口味还是真是天南海北,完全不同。   蒋云玉过去的时候,摊摊上只剩下两斤多牛肉,他干脆一并买了,让卖卤牛肉的老大爷又给加了些辣油,阿水每次都要再加些,她说这样才够味。   提着切好的卤牛肉,蒋云玉心情甚好,美滋滋的想,阿水见了一定会很开心。   走到离青竹院不远的一条绿荫掩映的小路上,却听到被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遮住的拐角处传来说话声,因着听到了“县主”这两个字眼,蒋云玉顿住了脚步,想听听她们在谈论关于黎静水的什么事。   “真的是县主亲口吩咐的?”   “这还能有假,那可是亲家太太和三姑爷,咱们府里,除了县主,谁敢这么对他们?”   只听那人接着说:“那会儿我刚好出府买东西,瞧得真真儿的,动手的还是县主身边从镇国公府带来的那俩人呢。啧啧,你是没瞧见,真是一点儿情面不留,背上都见了血了,打完一刻都不耽误,当时就赶出府去了。”   “哎哟,妈呀!咱们县主虽风风火火了些,待咱们下人却是极好的,不像是那不讲理的人,莫不是亲家太太和三姑爷做了什么下作事儿吧。”   “那可没准儿,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无缘无故的县主做什么跟他们过不去。就说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指定过不好,都不知道当初老太爷怎么想的,怎么就看上这样的破落户了。”   接下来的对话的蒋云玉没有再听,他默默走开,继续向青竹院走去,手中的卤牛肉好似变得重了些,压的他没了刚刚的兴奋和期待。   蒋云玉黑着脸来到堂屋,又去里屋看了看,都没看到黎静水,他走去院子,对扫地的刘婆子问道:“县主呢?”   “回大少爷,县主在书房呢。”   蒋云玉没有说话,自顾自又往书房走去,他还真没想过要去书房看看,自成亲以来,除非是去找他,否则黎静水是不会跨进书房一步的,好似书房里有洪水猛兽一般。   只此刻的蒋云玉没心思想这么多,他砰的一下大力推开了书房的门。黎静水果然在书房,她随意挽了个男子高髻,身着墨色宽袖道袍常服,两边的宽袖用绳子高高绑在手肘上方,嘴里叼了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狼毫笔,笔尖还滴着墨,手中还握着一只小篆狼嚎,正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她的神情不太好,眉头拧成一团,眼神瞧着聚精会神,仔细看能看出有一丝丝的涣散,丰厚的唇紧紧抿着,四周染上了点点墨痕,额角和鼻头甚至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明显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蒋云玉开门的动静不小,黎静水叼着毛笔抬头,看见蒋云玉的一刹那,双眼瞬间射出两道亮晶晶的光芒,嘴里的狼毫笔啪的掉在了桌子上的宣纸上,将写了许多字的宣纸晕染出一大团的墨迹。   她都顾不上去心疼遭了殃的心血,啪的将手中的狼毫笔恶狠狠掷在地上,嗷一嗓子,动作迅捷一跃而起,越过案几,越过书架,越过琴几,扑向了蒋云玉。   蒋云玉惊恐的瞪大双眼,下意识后退一步,分开双腿,气沉丹田,虽然他也不知道丹田是个什么东西。   “君山,你可回来啦,我想死你了。”扑到蒋云玉身上的黎静水熊抱住蒋云玉,哭丧着脸蹭啊蹭的哀嚎。   蒋云玉被扑的一个趔趄,手下意识搂住挂在他身上的黎静水的屁股,庆幸自己反应够快,没有摔去地上,即便是这样,他也够吃力的。   蒋云玉用力用到脸憋的通红,硬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憋出三个字,“怎、么、了?”   黎静水双手紧紧搂着蒋云玉的脖子,脸在蒋云玉的头发上蹭来蹭去,双腿牢牢盘在蒋云玉的腰上,扁着嘴可怜兮兮的扯着嗓子哭诉:“祖父罚我抄佛经,整整一百页。我抄了一个下午才抄两页,不抄完就不让我出院子。君山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好歹是你娘子,你得帮我啊!”   真是说的字字血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好不凄惨。   蒋云玉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故意问道:“祖父为何罚你?”差点儿就忘了眼前这人干的好事了。   黎静水鲠住,眼珠在眼眶中滴溜溜转,心虚的说:“这个不重要,我手腕子都要断了,你帮我分担一部分好不好嘛?”   “你先告诉我为何受罚。”蒋云玉淡定坚持。   黎静水撇撇嘴,气弱的的从蒋云玉身上撤下了双手双脚,走去一边面对书架垂着头,双手不自在的搅来搅去,“这不是,就是,华宁嘛。你是不知道,王承志那龟孙子和他娘有多过分,他娘动手打了华宁好几次,还霸占华宁的嫁妆。王承志竟也不管,华宁身上都是淤青,太可怜了。”   蒋云玉眼神闪了闪,暗潮汹涌,“所以你就命人打了他们母子俩?”   蒋云玉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黎静水心里没底,更是气弱,几不可闻的嘀咕道:“我这不是受罚了嘛。”   “你就不能同我商量商量?”蒋云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冷厉凶道:“闯祸的时候没想着我,被罚了倒知道来装可怜,你就是活该。”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错了。”黎静水嬉皮笑脸转身黏上蒋云玉,丝毫不在意是否失了脸面,“你看我认错态度这么好,你就帮帮我嘛,以后我一定什么事都同你商量。”   蒋云玉板着脸不予理会,他是真的气到了,多少次对阿水耳提面命,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打人不是唯一解决事情的办法,遇事要多想想,就是说不听。   他就说凌晨的时候怎么那般着急的撵他出去上值,这显然就是早有预谋,故意瞒着他的。   明知故犯,绝对不能轻易饶恕。   “你真的不帮?”黎静水挽着蒋云玉的手,仰头盯着他目不斜视的眼睛问道,“真的这么狠心?”   “是我狠心还是你狠心?说打人就打人,你是土匪流氓吗?”   “那不然呢?那老婆子打了华宁就这般算了?你不帮便不帮吧,我也不是非得指望你,以后你也别想着上我的床。”黎静水气急,跳脚大喊道,这个大棒槌。   蒋云玉抱臂冷哼,眉头动都不动一下,“只怕到时候着急的也不会是我。”   黎静水喉头又是一鲠,语塞,说的好有道理,实在无法反驳。   她挺胸嘴硬道:“那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蒋云玉看向黎静水,眼神里满是对黎静水的无可奈何,“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阿水,你有当我是你的夫君吗?你遇事几乎从来不与我说,更别说与我商量了,从来都是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好似没我这个人一般,莫说你这般冲动行事会有什么后果,你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蒋云玉双手因紧张而微微蜷缩着,神色疲倦而难过,他觉得无脸,别过脸去,轻生诉说:“阿水,我是个男人。我知道自己懦弱,无用,关键时刻不顶事,无法给你依靠,每每想起我真的很痛苦。我总是想,我是不是配不上你,你不该嫁给我的,你该嫁给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我这般百无一用的书生。” 第73章 交心   屋里静默下来, 落针可闻。   蒋云玉胸口微微起伏, 一脸难堪。这些话一直隐藏在他内心深处, 是他不愿触碰的禁地。   曾经他也是万众瞩目,天之骄子。年少中举,官从博士, 教书育人,手下有名有姓的学生不知繁几。   可自从与阿水成亲,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世人赞颂的,好似都没了用处, 都不是阿水所需要的。   不论是什么事, 阿水不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就是去找岳父大人处理,他就像个透明人,可细细想来, 便是真的同他说,他又能做什么, 怕是什么也做不了吧。   那两个下人说的没错, 原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如何能过得到一起去, 岳父大人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这个一无是处的书生,他什么都给不了阿水。   黎静水被蒋云玉这一番长长的话震住, 挺起的胸不自觉的缩了回去,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蒋云玉的神情和说出的话让她心慌,她觉得她现在应该赶紧说点儿什么,至少也得坚定的告诉君山,不,不是这样的。   可是她的嘴巴张了张,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睛慌乱的眨巴着。   好半晌,她的脑袋里才似乎可以正常思考。她小心翼翼靠近蒋云玉,牢牢看向蒋云玉的眼睛,艰涩的开口:“君山——”   “阿水,”蒋云玉与黎静水的眼神对视上,眼里深不见底,一点儿光亮都没有,晦暗不明。他嘴唇蠕动,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   “我没有。”黎静水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目光坚定而又闪烁着委屈的光晕,“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会这么问?就因为我瞒着你打了王承志和他娘?你是不是厌恶我了?厌恶我冲动粗暴,总是惹祸又没有文采。”   “当初就是我爹直接向皇上请的旨,你心里指不定怎么不乐意呢,是不是?”   蒋云玉被质问的膛目结舌,“我,我,我哪有。”明明是他心中没底,怎么话锋一转,反倒变成他是不乐意的那一个了,他不知道有多庆幸自己能娶到阿水。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黎静水再一次一把抱住,黎静水的头静静的埋进蒋云玉的怀中,用埋怨的口音说道:“我若是后悔嫁给你,早与你合离了,我是那种不舒心却还忍着的人吗?我才没那么蠢呢。再说了,每天晚上睡觉,我恨不得时时刻刻粘着你,贴着你,难道你感受不到吗?若不是喜欢你,谁愿意天天儿压你身上睡觉啊,全是骨头,硌了吧唧的。”   “可是......”   黎静水打断,“没有可是,你不就是觉得我什么事都不同你说嘛。我还不是怕你生气,不理我,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动不动就突然生气了,每次一生气都不理人,跟个闷葫芦似得,我还哪里敢同你说。”   蒋云玉沉默,手犹豫的,缓慢的回搂住黎静水,心里却是刹那间犹如春天到来,百花齐放,原来他心中不安的时候,阿水也会惶惶,也会左思右想。   约摸这就是两个相差太远的人一处过日子,彼此的世界完全不同,互相猜不透对方的心思,才造成的这种局面。   说到底他与阿水交心太少,他不懂武,阿水不懂文,两人的想法天南海北,成日里便是说话也是说一些日常琐事,他们似乎很少在一处谈论自己内心深的想法。   “我心中总是害怕,”蒋云玉轻声开了口,“怕我无法给你撑起一片天。怕你会觉得我无用,什么都不如你,什么都给不了你。”   蒋云玉的声音轻轻的,虚无缥缈,落不到实处。黎静水心头一揪,刺刺的疼,她轻轻抚摸着蒋云玉的背,轻柔的说:“你真是笨,我什么都有,用得着你给我什么。只要你天天陪着我,比什么都强。我都不担心你会嫌弃我粗笨,你有什么好担心我会嫌弃你的。咱俩半斤八两,天生一对,谁也用不着嫌弃谁。”   黎静水的话虽简单,听在蒋云玉的耳朵里却犹如天籁。他收紧双臂,眼睛里散发出精亮的柔和光芒,是啊,他俩此前从无交集,能够在一起就是天意,是天定的缘分。   感受到了蒋云玉的变化,黎静水吐出一口气,她眼珠转了转,试探着开口:“那......我那个,佛经,你是不是可以帮我分担分担了。”   “不可以。”斩钉截铁。   “不可以?”黎静水提声抗议,“你刚刚还说害怕什么都给不了我,现在我就要你分担分担一部分佛经而已,你都不愿意,你就是个骗子,只会说些好听话。”   她挣开蒋云玉的双臂,后退几步怒目而视。   “华宁想必已经怨恨上你了吧?”蒋云玉不作回应,而是慢悠悠的换了个话题,眼神里透着笃定。   黎静水抬眼,抿了抿唇没吭声,心中很是诧异蒋云玉是怎么知道的。   蒋云玉勾了勾唇,双手别在背后气定神闲的踱了几步,“华宁若是喜欢上一个人,最是固执盲目的。你在战场之时,但凡有你的消息传入京城,华宁都要激奋许多日。那时候华宁成日嘴里念叨的都是你如何勇猛,是个了不得的大英雄。谁若当着她的面说一句你的不好,她当场就能跟谁急。就为了这个她同娘闹腾了好几次,搞得后来府里若不是要夸你都不敢提起你。”   顿了顿,蒋云玉站住脚步转身看向黎静水,眼里含着戏谑的光芒,“此番你直接就着人打了她的心上人,她能不同你急?”   黎静水傻眼,她真心不知道平日里柔柔软软的华宁会有这样的一面啊。她结结巴巴的说:“可,可王承志同他娘真的做的太过分了,我,我这也是怕她执迷不悟,愈发受欺负。”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样大张旗鼓,恨不得告诉全天下,我要打人。我会悄悄的来,谁都不说,再找几名女子坏了他的名声,届时华宁定然对他失望,难道还能为了他和你闹别扭?”   黎静水:“......”除了佩服,她还能说什么,人家这脑袋,怎么长得,就是不一样。   “现在,你觉得那一百遍佛经你该抄吗?”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打算管我了呗。”黎静水黑了脸,刚刚还柔情蜜意,转眼间翻脸不认人,什么人啊。   蒋云玉坚定不移的点头,面无表情道:“你这性子,就该抄抄佛经,对你有好处,这就是你冲动的惩罚。”   “算你狠。”黎静水咬牙切齿憋出几个字。什么丫鬟,什么夫君,除了自己,谁都指望不上,都是一群白眼儿狼,没良心。   蒋云玉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帮,而且还会看着,也不许别人帮,及至晚膳,黎静水拢共也就抄了三页半,那字真是惨不忍睹,狗爬的都比那好看。   被那晦涩难懂的佛经活活虐了一下午,黎静水用晚膳时都不在状态,一脸生无可恋,每每目光扫向蒋云玉,都喷射出熊熊怒火,恨不能将蒋云玉生吞活剥了。   就着熊熊的怒火和撒了香菜的卤牛肉,一不小心黎静水就用了六碗饭,肚子撑的溜圆。   耍了会儿盘龙棍消了食,黎静水洗漱好却一直没看到蒋云玉回房。   不该自觉的时候他倒是挺自觉,黎静水愤愤的想。   不用说,这会儿指定是去了西厢。   只犹豫了一下,黎静水裹上外衫,嘀嘀咕咕朝门外走去。   还在门口站着的清宁瞧见黎静水别别扭扭的模样,捂嘴偷笑,眼光狡黠,明知故问:“县主,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哼!”黎静水脚步未停,翻了个白眼。一个个的不干正事就会看热闹,惯的她们。   蒋云玉果然在西厢,灯都亮着呢。黎静水在门口站着,手抬起了又放下,是她自己放下的话,如今又是她自己忍不住跑来的,是不是有些太不要脸了。   她双手背在身后,纠结的来回踱着步,进去还是不进去呢,脸面重要还是搂着君山睡觉重要,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不管了,脸面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让她睡得更香。生气归生气,睡觉不能给耽误了,对,就是这样没错。   心里给自己找好理由,黎静水坦然了,她啪的推开西厢的门,信步走进屋里。   躺在床上看书的蒋云玉听到动静抬起头,面目一愣,怔然的问:“你怎么过来了?”下午不是特别坚决的说了不要同他一块儿睡的吗。为了拧一拧阿水的性子,乖乖抄完那一百页佛经,他都已经做好独守空房个把月的准备了。   黎静水只不理他,几不可察的哼了哼,自顾自脱了外衫,随手扔在地上,目不斜视爬去了床上,长手长脚同以往一般压在蒋云玉的胸口和腿上,然后闭上了眼睛,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蒋云玉垂首看看死死压着自己的黎静水,眉头皱着,闭着的眼睛细微抖动,他眸光闪烁,嘴角勾起一抹笑,自觉的将手中的书放至一旁,滑下身子躺好,反手搂住了黎静水。   黎静水刚沐浴完,身上带着清浅的澡豆香气,她穿的单薄,就一件薄薄的贴身睡袍,两人肌肤相贴间,蒋云玉能清晰的感受到黎静水身上的弧度与温度。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时的噼啪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蒋云玉不由的有些心猿意马,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就有了反应。   那处直戳戳的戳着,黎静水心中窃喜,面上却是仍旧闭着眼不动声色,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看谁熬的过谁。   蒋云玉根本没打算忍,送上门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他就是个瓜。   被窝里开始往外扔衣服,然后床帘有规律的晃动起来,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   摇到一半儿,心神俱荡的黎静水强忍着快感制住了蒋云玉,双眼迷离,喘着粗气,“现在,咱们再商量商量分担佛经的事儿吧。”大有你不帮我就不动的架势。   正是关键时刻,蒋云玉一脑门的汗,这一停,额角的青筋都憋了出来,却仍是很有骨气的咬牙坚定拒绝:“没得商量。”   这是原则问题,绝对不能妥协。   黎静水撑着床转圈磨了一下,眼眶也是憋的通红,“真的不能商量?”   蒋云玉死死咬住下唇,强逼着自己扭过头去,拼命的忽略涨的发疼的下面,不作理会。   黎静水倒抽几口冷气,他娘的意志力够厉害,她是已经扛不住了,不给商量拉倒,等完事了再想办法吧。   床帘又开始剧烈摇晃。 第74章 出事了   青竹院书房。   一室静默。   窗外芭蕉当窗如巨扇, 翠绿似娟, 玲珑入画, 饶有诗意。窗边的长条案几上投下片片阴影,阴影中笔墨纸砚齐备,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着支质朴细杆儿小篆狼毫笔在一小沓宣纸上奋笔疾书。   挥笔的架势端的是龙飞凤舞, 横扫千军,很有那么点儿意思,只是纸上出现的字就不是那般美妙了,便是你集中精力,瞪大双眼, 细细斟酌, 都不一定能认出来写的是些什么。   再去观瞧写字那人,乌黑长发束高髻,天青道袍绑臂间。浓眉入鬓,眼角飞扬, 丰唇紧抿。眉心微蹙,神色肃穆端谨, 额角还微微泛了些汗珠子。   单瞧这架势, 真叫人怀疑她笔下的字是否是自己孤陋寡闻, 未曾听说过的新派字体。   长几对面是一红木高几, 几上却是作画工具齐备,一只白净修长玉面手, 持长杆儿细豪画笔,时而蘸蘸燃料, 时而在画布上细细描绘,画面静心优雅、赏心悦目。   画布上已出现一个大致的轮廓,一名伏案书写的翩翩女儿郎,画的正是对面临窗而坐的黎静水。   蒋云玉手持画笔,微抬着头,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细细打量着对面抄佛经的黎静水,嘴角带着淡淡的、满足的笑。   打量几眼后便低头添上几笔,然后再抬头观瞧,如此反复,十足的耐心。两人谁都不曾开口说话,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静谧而又和谐。   突然,门口传来喧闹声,似乎是清扇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慌意,“县主,不好了,不好了。”   竟是未曾敲门请示,直接砰的一声就推开了书房的门。清扇一脸急色,慌慌张张就跑了进来,也顾不上行礼,喘着粗气焦急道:“县主,不好了,外头来了几个京兆府的人,说什么您犯了事儿,要带您去京兆府审问。”   蒋云玉手中的细豪笔啪的掉在了画布上,将画布染上一大团黎静水身上衣袍的天青色,他顾不得理会,急急问道:“可说了是何事?”   清扇摇头,“小钱子说他问来着,来人不肯说,只说要县主马上跟他们走一趟。”小钱子是二门传话儿的一个小子,是个机灵的,当时就向来人塞银子打听了,只那几人油盐不进,竟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黎静水没甚反应,甚至有一丝窃喜,太好了,不用抄这劳什子烦人的玩意儿了。   她迫不及待的放下了狼毫笔,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腕子,又抻了抻僵硬的脖子,一派淡定的踱步绕过长几,安抚道:“用不着紧张,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虽不知道京兆府尹为何事传她,但黎静水战场拼杀下来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且身份地位在那儿呢,从小到大在镇国公的娇纵下,只有她欺压别人的份儿,就没有谁能让她吃亏的。   想来估摸着是哪起子跟镇国公府有恩怨的小人,斗不过她爹,现下瞧着她爹远在边城,便动了些歪心思,拿她作筏子。   能差遣得动京兆府尹,身份应是不低,不是王公贵族也得是朝中重臣。不过黎静水倒也不怵,这些事儿她也不是没有经过,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想通过她对付她爹,早就习惯了。   黎静水自信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对付她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蒋府不涉朝政,蒋云玉也只是小小国子博士,从未经过这些,他心下慌乱,惶惶然走到黎静水身边,握住黎静水的双手放在心口,努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柔声说道:“莫怕,我陪你一起去。”   颤抖的声音却是暴露了他的恐慌,且那狭长的双眼中明显透着不知所措。黎静水又是暖心又是好笑,都紧张成这样了还不忘护着她。心中默默翻个白眼,也不知他是在安抚她啊,还是在安抚自己,真是怂的可爱。   不忍拆穿拂了蒋云玉的好意,黎静水顺着蒋云玉的手,挽住他的手臂,紧紧贴在他身上,作小鸟依人状仰头看着他眨巴着眼睛道:“那就全靠你了,夫君。”   这个举动她是模仿的蒋华宁,蒋华宁同她撒娇卖乖时就是这副模样。但凡蒋华宁有这副举动,黎静水都会瞬间虚荣心爆棚,蒋华宁说什么她都是好好好,恨不得要天上的星星都不带拒绝的。   想必她这样,君山心中也会很高兴的吧,黎静水心想。   显然蒋云玉不是这般想的。黎静水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举动,也没有用过这种娇滴滴的嗓音说话,所以学出来的模样有着......不可描述的......可怕......   尽管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确实是小鸟依人的动作,可不知为何,这般柔软的动作被黎静水做出来硬生生成了个威武不能屈的铁铮铮的汉子。还有那故作娇媚的嗓音,黎静水因操练兵士,沙场嘶吼而有些坏了嗓子,再加上她天生就不是那种柔媚的声音,所以发出的声音......像哄劝鬼魂喝孟婆汤的孟婆......   蒋云玉僵着身子,特别是被黎静水抱着的那边,僵的跟木头似的。他眼角抽抽,心中疯狂的呐喊:造孽啊!   “嗯......这个,呵呵,我们赶紧的,去看看,别让人家等急了。”   清扇扭过头,面部扭曲,不忍直视。只觉得县主这个模样,总有一天会把姑爷吓跑的。误打误撞的,清扇和蒋云玉倒是没那般慌乱了。   三人出了书房,清扇就要引着蒋云玉和黎静水去二门,那几名官差此刻就在二门等着呢。   “小扇子,你去二门那儿请那几人进来,引到荷花池那儿的亭子去侯着,好茶伺候着,再来回禀我。”黎静水拉住跟着就要出去的蒋云玉停下,对清扇吩咐道。   不过是几个狗腿子,她若亲自去二门,岂不是跌了自己的身份,便是今儿来的是京兆府尹,也没有那么大的脸面,总要先晾晾他们,杀杀他们的锐气,叫他们知道知道,她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清扇眼珠儿转了转,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双眼亮晶晶,毫不掩饰自己的景仰之情,看向黎静水脆生生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黎静水不慌不忙,一派从容淡定,蒋云玉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是他乱了手脚,岳父大人乃当朝超一品天策上将军,阿水又是县主,得太后宠爱,想来不会有什么严重的事。   黎静水拉着蒋云玉回去里屋,唤来清羽、清木和清宁伺候着更衣,按品大妆。蒋云玉是县马,也是有品服的,只是基本没有需要穿到的地方,自这朝服做好,他还一次都未上身。   这会儿黎静水自己换了品服,却仍是没让蒋云玉换品服,只让他换了身见客的藏青色圆领襕袍。她说不得就要去京兆府走一遭,穿上品服也好压一压那京兆府尹,君山不用去,就没必要穿的如此隆重,不然如此严阵以待,倒叫那些人看了笑话。   才将换好了繁琐的品服,清木正给黎静水描眉呢,清扇便已回来,小脸儿因兴奋而泛红,眉眼飞扬道:“县主,引去亭子坐着了。”   她没说的是,那几名官差态度很是嚣张,本是不乐意去的,很是说了一些难听话。黎静水能放心让清扇去也是因着清扇机灵会说话,她放心的下。   果然,背后有强悍的县主撑腰,清扇底气足的很,便是那几人再嚣张,也不露惧意。她端着架子,只比他们更加嚣张,都不拿正眼儿瞧他们。   从小伺候着黎静水,清扇将黎静水盛气凌人的凌厉架势学了个六七成,趾高气昂、目下无人。六七成也就够了,不过是京兆府底层的几个小官差,都是些狐假虎威的虚架子。   宰相门前七品官,自小在镇国公长大的清扇,再加上佟嬷嬷特意的栽培,那举手投足间便压人一等的气势不是可不是虚的,那几人只撑了一会儿便不敢再拿乔,乖乖去亭子侯着了。   大人吩咐务必将福安县主请去京兆府,不管怎么说,只要把人请去就是,过程不重要,怂点儿就怂点儿吧,毕竟是圣上亲封的县主,如今暂时还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   这头黎静水听了话,漫不经心问道:“茶水点心上了吗?”   清扇笑:“上了,备的丰富着呢。”   “嗯,”黎静水很是满意,淡淡的说道:“那就让他们等着吧,不着急。好吃好喝的,不算怠慢了他们。”   描眉的清木嘿嘿一笑,得意的说:“就该让他们多等会儿,回头还得有他们的苦头吃。”敢来招惹她们县主,真真儿是嫌命太长。   一旁收拾妥当的蒋云玉意味不明的笑着,心中五味杂陈,又是骄傲又是心涩。他家娘子果然霸气,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气定神闲,好似什么都难不倒她,这般厉害人物,却是他的娘子,真个儿是骄傲都来不及。   再想想自己,心中叹了口气,关键时刻,他果然除了着急上火,什么用都顶不上。   总感觉他和阿水的身份是个倒的,倒像是阿水是夫他是妇,虽然前两天一番交心,蒋云玉想开许多,可他到底是个男人,不能站在自己娘子身前,难免心中酸涩。   罢了罢了,再酸涩他也无法变得同岳父那般顶天立地,而他也绝不想离开阿水,还是自己调节一下自己的心态吧。其实想想,别的男子要撑起一个家,不知道多累,他的娘子却为他撑起一片天,倒叫他过得无忧无虑的,他该庆幸才是。   才至初夏,荷叶将将生出来没多久,柔柔嫩嫩的绿色,长了许多,成片成片立在水面上,其间零星散落着一些绿色细长杆儿的花苞,还未绽放。   放眼过去,满眼的绿色,深浅不一,高低起伏。微风吹过,如绿色波浪涌动,瞧着倒也雅致,别有一番趣味。   京兆府的那几个官差,都是些大老粗,没有那些旖旎的心思,欣赏不来这些。他们在荷花池畔足等了个把时辰,对于这般美景视而不见,真就是个干巴巴等着,茶水喝了四五壶,茅房跑了六七趟,眼见着就要暴走。   黎静水同蒋云玉这才姗姗而来,几人一直盯着呢,老远瞧见远处的身影,俱是松了一口气,他娘的总算来了,再坐下去,屁股都得变成四瓣儿。   可瞧着瞧着,他们又不淡定了,只见远处三个身影,闲庭信步,慢慢悠悠,走三步停一停,聊个几句再起步,速度慢的还不如蜗牛。   只把他们急得是抓耳挠腮,又不敢造次,一个个儿的憋在心里直骂娘。   把个眼都给望穿了,那三人总算是到了亭子里。   黎静水只带了佟嬷嬷在身边伺候着,佟嬷嬷是太后身边儿的老人儿,遇事不惊,也有主意些。   佟嬷嬷拉开凳子,慢条斯理扶着黎静水坐下,然后退到黎静水身后站着,一脸肃然,不苟言笑。蒋云玉在黎静水身旁坐下,俩人俱是不说话,面无表情拿眼观瞧对面几人。   不说蒋云玉,黎静水的眼神犀利的好似刀子一般刮着他们的皮肉,几人心中一凛,手忙脚乱的起身行礼:“见过蒋博士,见过福安县主。”   黎静水从喉咙里淡淡的溢出一声“嗯。”眼神随意落在亭外绿意盎然的池塘上,开口道:“我身边儿的丫鬟来禀,说京兆府尹要传我过去,可有这事儿?”   几人中有一个领头的,其他几人不着痕迹后退小半步,将他留在了最前头。头儿,不要怪他们心狠,县主气盛,太吓人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您保重。   领头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名叫何大明,才将升的一个小头领。此刻吓得面色惨败,双腿微抖,明明黎静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声音也是平静和缓,可不知为何,无形之中那声音就如同一只巨手一般,遏制着他们的喉咙,弥漫着不屑的杀气。   何大明哀怨的用余光瞄了瞄几个不讲义气的手下,一动不敢动,硬着头皮才能发出微弱谦卑的声音:“小,小,小的们也是听令行事,都是,都是佟大人吩咐的,小的们,也是,也是迫不得已。”   说罢可怜兮兮的站在那儿,眼神也不敢乱瞟。哭丧着脸,欲哭无泪,原还以为是个好差事儿,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抢来的,谁他娘的知道福安县主厉气这般重。他真是脑子被门挤了,又不是没听过福安县主的威名,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就那般想不开了。   黎静水收回目光,眼神清清淡淡扫向对面,看了好一会儿,直看的对面几人手心冒汗,双腿抖如筛糠,这才冷冷开口:“说我犯事,所犯何事?我堂堂圣上亲封县主,难道是区区一个京兆府尹想传唤便传唤的?”   说罢抬手狠狠拍向石桌,手下力道使了个十乘十,声音狠厉喝道:“可笑至极。”   再去瞧那桌面,竟是生生被拍的裂了数条缝儿,蜿蜒扭曲,蔓延至对面几人的眼里。   何大明身后四人,当即噗通几声,纷纷吓得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心中叫苦不迭,娘哟!这是遭的什么孽哟!   何大明也好不到哪里去,双眼瞪的如铜铃那般大,死死盯着那石桌上的裂缝,嘴唇抖啊抖,都快哭了。 第75章 佟大人上门   何大明这二十八年的人生中, 最后悔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件是十六岁的时候听了爹娘的话, 娶了家里的那只母老虎,成亲以来基本没过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第二件便是他脑袋进了水,居然因为福安县主是个女儿郎就没将她当回事儿, 要死要活的抢了这个活儿,还他娘的费了不少银子请客吃饭。   他自己要死要活抢的,怨都怨不到别人身上去。顶着黎静水腊月寒风般凛冽的目光,何大明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多么想也膝盖一软匍匐到地上去, 反倒省了强撑着的气力。   他娘的他偏偏刚升了小头头, 罩不住也得咬碎牙了硬罩,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才是俊杰,害怕到都不敢正常喘气儿的何大明默默在心中对佟大人说了声对不起, 而后毫不犹豫的一番竹筒倒豆子,苦着脸全都吐了个干净。   “小人惶恐, 县主您息怒。是您府上的三姑爷, 金科二甲进士王承志王公子, 今儿一大早的就去了京兆府报案。小的也就知道一点儿, 说是告您棒打鸳鸯,强行拆散他与蒋三小姐夫妻俩, 还滥用私刑,无故殴打他与他母亲。别的小人就真的不知道了。”   这何大明倒也聪明, 没有称蒋华宁为王氏,而是唤的蒋三小姐。都强行拆散人家夫妻俩了,肯定是不喜王氏这个称谓的。   黎静水瞬间便笑了,泛着不屑。她道是谁呢,竟是王承志那孙子,莫怪她想不到,王承志如今空有功名,连个官身都没有,去京兆府告她?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   偏偏人家还就告了,不光告了,京兆府尹还真个儿就受理了,且行动如此之迅速,早上才报的案,才过午时便迫不及待的来传她。   她就是再傻,也能猜得到,背后肯定有操控之人。她着人打王承志不过几日,这人竟这般快就找上了门,收买利用之,不容小觑啊。   蒋云玉自然也能想到这些,他看了看黎静水,眸子里带着不安,来者不善,岳父大人又不在京城,而他们连背后是何人都不知道,他担心会应付不来。   “行啦,”黎静水眸光深幽,带着抹玩味,“我也不为难于你们。回去告诉你们佟大人,若想要我走这一趟,叫他亲自过来请。”   何大明猛的抬头,嘴唇蠕动,就佟大人的那个脾气,叫佟大人过来请,跟要他的命也差不多了,可嚅嗫半天,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能一掌把石桌拍裂的人,比佟大人更恐怖。   黎静水才不会理会他是如何的想的,站起了身,蒋云玉也跟着起了身。黎静水握住蒋云玉的手臂,看也未曾看那几人一眼,离了开去。   跪着的几人急得抓耳挠腮,又不敢轻举妄动,待蒋云玉和黎静水走远了,才扯着何大明焦急的问:“老大,你怎么也不说句话,我们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何大明扯回自己的衣摆,愤愤的低吼:“当老子瓜是不是?你咋的不说。”   那人挠挠头,嘀咕道:“这不您是老大嘛!”   何大明气的踹了他一脚,“回去就让给你。”拂袖而去。   回到青竹院,蒋云玉不放心的瞧了瞧黎静水拍石桌的那只手掌,数个茧子安然躺在原处,完好无损。蒋云玉不由啧啧感叹,不光有神力,这身子骨也跟铁打的似的。   黎静水一回去便招来了大牛和铁子,她交给蒋云玉一块儿乌黑幽亮的玄铁令牌,神色凝重:“我爹在镇国公府给我留了些人,大牛和铁子知道。这是号令他们的令牌,一会子我去了京兆府,若是今天之内未曾出来,你便将人都排出去探查,他们自己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蒋云玉握着那厚重的玄铁令牌,手掌大小,泛着幽幽冷光,正面一个大大的黎字。   他抿抿唇,“我陪你一起去。”一看黎静水的态度,他就知道此事简单不了。   黎静水笑着哄劝:“你去做什么?回头咱俩都困在里面,谁在外面周旋?难道叫我将这令牌交给别人?”   却是这样没错,蒋云玉没说话,垂头看着握在手中的令牌,双眸幽黑一片,手指慢慢发力,越攥越紧,指尖用力到泛白,冷硬的铁硌的手心生疼。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般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黎静水猜不透蒋云玉在想些什么,她知蒋云玉敏感多思,看这样子,肯定又泛了倔性。   黎静水暗叹一声,心疼的握住蒋云玉的,轻轻的掰出令牌,“君山,爹不在京城,我能信的,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若我困在里面,真就是什么也做不了,届时一切全都得靠你了。”   蒋云玉心中好受一些,至少他不是一无是处,将黎静水搂在了怀中,轻轻说了句:“你去了莫要怕。”   黎静水没说什么,乖乖的点头,君山让她莫怕,她就莫怕吧。   何大明回去跟佟大人带了黎静水的话,佟大人果然大发雷霆,气的不轻,将个京兆府后房砸了个稀巴烂,小小女娃,太过猖狂,自以为爹是镇国公,上过一次战场,便了不得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京城比之战场,更是个修罗场。没有镇国公,一个小小女娃,对付起来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宣泄不够,又将没办好差事的五人各打了五十大板撒气。   只想到了那位的脾气,还有自己身上的差事,佟大人硬憋着一口气真个儿就亲自来了蒋府,偏此事还不能声张,不然他非得敲锣打鼓去拿人,闹到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想着黎静水马上就要落于他手,总有他解恨的时候,佟大人心中这才好受些。   而这边佟大人还未到,蒋老太爷和吕氏却是知道了,他们忧心忡忡来了青竹院,询问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黎静水怕他们忧心,也是怕麻烦,便没有详说,只说一点小事,去说几句话就能回来。   吕氏妇道人家,过得又简单,黎静水说了她也就信了,却仍是担忧不已,拉着黎静水好一通念叨,什么去了好好说话啦,不要耍脾气啦,不要欺负人家啦。   黎静水默默听着吕氏的唠叨,连连点头,听没听进去就不好说了。   蒋老太爷自然不会被黎静水这番说辞糊弄住,可他也未曾多问,既然孙媳妇不想说,他问了也是白问,到时候看情况就是了。   佟大人来时,吕氏又拉着他絮叨,拜托他多多照顾她的儿媳妇,儿媳妇性子急了点儿,希望他多多担待之类的话。   佟大人又不能表露出什么,只能任吕氏絮叨,还得奉上微笑应对,真是个脸都僵了,恨不得不顾差事,直接就绑了人走。   既然京兆府尹真能亲自过来,黎静水倒也未曾多废话,很是痛快的跟着走了,蒋云玉在后面默默看着远去的马车,久久未动,直到马车看不见了也没挪动脚步。   吕氏只当儿子跟他一样的心思,放心不下黎静水,轻声劝慰着:“阿水这孩子生了蛋蛋后稳重很多,不会胡闹的,你莫担心。”   蒋云玉强打着精神勉强笑笑,没有说话,蒋老太爷在一旁看着蒋云玉牵强的笑容,愈发觉得,怕是出事了。   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蒋云玉迫不及待的着大牛和铁子将镇国公府所有能用之人都派出去,便从这京兆府和王承志最近接触之人开始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他等不及明天了,京兆府尹不过区区四品官,却是说拿人就拿人,阿水贵为县主,好歹也得知会上头一声,再由皇上下旨。   如今做的这般草率,这其间不可能没有猫腻,探查之事宜早不宜晚,他们已经落了后路,再耽误不得,先查了再说。   镇国公给黎静水留下的,都是一手培养的暗卫,最善探查、暗杀之类。   他们经验丰富,都无需多交代,寥寥几句,便知道应该怎么去做。   黎静水谁都没有带,只身一人坐着马车同佟大人来了京兆府。   京兆府衙,掌管京城及京城周边共二十八县事务。这二十八县,随便拉出一个人都可能身份不小,要处理此间事务,京兆府尹说是八面玲珑都不为过。   别看他官职不算顶高,手中权利却是不小,这些年来纵使手中之事麻烦了些,难搞了些,却也算是活得极其潇洒,多少人捧着、奉承着,手中银钱就如水过一般。   这京兆府修的高大巍峨,端严肃穆,门口两尊凶神恶煞石狮子虎视眈眈。   佟大人一刻都不耽误,直接引着她到了审案的大堂。 第76章 审案   京兆府内专事审案、断案的大堂, 一眼望去俱是沉稳厚重的棕黑铁刀木。   上首一长条矮几, 矮几两端浮雕刻有面无表情的独角兽, 眼睛就直直盯着堂下,好似真的能看进人的内心一般。   独角兽能辨曲直,会听人言, 对于不诚不忠之人会用头上的角去实施惩罚,在夏邑是正义的化身,但凡断案、审案之处,都会有他的身影。   矮几后的墙上是上百种刑罚的浮雕,人物虽小, 却是逼真至极, 细细看去不禁心生恐惧。   浮雕上高高悬挂一个大匾,上书四个大字:公正严明。   堂下左右两侧各两台棕黑太师椅,京兆府不比县衙,经常会有陪审的官员, 便是坐这儿了。   两人进来时,堂内矮几旁侧已坐了一长脸长眉长须、眼角嘴角俱是耷拉下垂的男子, 面前一小几, 笔墨纸砚齐备, 想是那做记录的师爷。   佟大人引着黎静水进来后, 直接到那堂上矮几后撩袍坐下,黎静水扯扯嘴角, 自顾走到了左边第一位的太师椅那儿,大摇大摆坐了下来。   堂上佟大人眼角一抽, 嘴巴蠕动了两下,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又将话吞了回去。   憋着气拍桌大吼:“来人呐,传王承志。”   不一会儿就有两人带着王承志上了堂,王承志一身青白粗布书生袍,穿的很是低调,走路四平八稳,看来恢复的不错。   他面无表情走至堂中,抱拳躬身行了一礼,“见过佟大人。”   也没忘给黎静水行礼,“见过福安县主。”   看向黎静水时虽面色平静,但眼中却有浓烈的恨意,虽一闪而逝,黎静水却仍看的清清楚楚,这种眼神战场中有太多太多,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讽刺的勾了勾唇角,有些人就是学不聪明。   “堂下王承志,你有何话要说,如今一一说来便是,本官为你做主。”佟大人肃着脸端着架子说道。   王承志略一躬身,“谢佟大人。小民王承志,一个多月以前与蒋府三小姐结为夫妻,夫妻恩爱,和和美美。不想福安县主棒打鸳鸯,强行拆散我与我娘子,将我娘子拘在蒋府不说,还将我和我娘毒打一顿。我娘年事已高,身子骨不好,至今未能下床。”   王承志越说越激愤,及至最后一脸悲恨,双眼通红泛泪,叫人好不同情,黎静水咂摸咂摸嘴,是个人才,声泪俱下的,难怪当初没能看出他背后的嘴脸。   佟大人抚着他那硕大的肚子,一脸动容的样子,甚至还夸张的擦了擦连红都没红的眼角,“真是个可怜的。”   他转过头看向黎静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沉吟道:“敢问福安县主,此事可当真?”   “当真。”黎静水点点头,干脆的说道。说的没毛病,确实是夫妻恩爱,她强行拆散,还给人家揍了一顿。   没想到黎静水会认的这么痛快,佟大人愣了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看堂下挺直站立的王承志,又看向黎静水,很是为难的样子,“那......县主,您看这......”   黎静水右手手臂拄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手微微握拳撑住脑袋,不解的问:“怎么?刑法上有说拆散人家夫妻是犯法的吗?先不说我做的对于不对,应该是未曾触犯刑法的吧。”   佟大人道:“却是不触犯,但是无故滥用私刑这条......”说着顿了顿,饱含深意的看了黎静水一眼,“刑法上可是有说,便是天子都不得无故滥用私刑,否则与庶民同罪,当视情节轻重,关押三个月至两年。”   好在他早有准备,不然也不可能真就仅仅因为一个棒打鸳鸯的名头就上门去抓人。   要说王公贵族欺压百姓之事,虽刑法里有明确的规定及惩罚条目,但是官官相护,且百姓怎能与皇家子弟或者得用的朝臣相提并论,便是闹出人命来,只要处理得当,那都算不得什么。   更别说黎静水乃福安县主,只是打了几个板子,那就更不叫个事儿了,但这是没人较真的情况下,眼下情形显然不同,没错他们都得想办法抓个错处出来。   “这样啊。”黎静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就好像她才知道似得,又是笑笑问道:“那么,他娘打了我的小姑子。佟大人,你说这事儿该怎么算啊?”   福安县主身份不一般,佟大人既然敢上门去拿人,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的,当下不慌不忙看了王承志一眼,示意他说话。   “华宁既嫁入我王家,便是我王家的人,就得守我王家的规矩。我母亲不过是在教导华宁罢了,哪家没个族规家法的。”   黎静水嗤笑一声,眼带不屑,“小小一个破落户,拢共就你和你娘俩人,连个丫鬟都没有,规矩倒是挺多。”   佟大人眼珠转了转,仍是为难的样子说道:“县主,这却是如此,人家做的也没错。这是人家家里的家规,请的也是家法,蒋三小姐小姐既嫁过去了,就得守人家的规矩才是,不然你按你的心思来,他按他的心思来,家里岂不是要家宅不宁?”   一开始黎静水就想到了,京兆府尹能为王承志出这个头,肯定是背后有人在操纵,不然区区一个京兆府尹,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就抓住不放,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维护王承志到底,这事轻易了不得了。   只不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就算抓住了这么个事由,可这事儿太小了,按刑法来顶多也就是关押她几个月。如果只是关押几个月,那能对他们有什么用,且也不可能真就能关的了她。   即便她爹不在,这京中能帮她且愿意帮她的可也不少。   对方这般大动干戈,不可能做无用之功,想来这里头还有其它她猜不到的阴谋。   想是这么想,黎静水仍是不动声色开口道:“他们王家的规矩我管不着,我的规矩是谁敢动我的人,我就必须得加倍还回去。哪有他们打了人我还得忍着的道理,那我这县主也当的太憋屈了。佟大人,你说是不是?”   佟大人语塞,他们抓住的这个事由确实太小了,用这个强行治一个县主的罪怎么都说不太过去,只外头一切都已安排好,今儿无论如何都得把这福安县主扣住。   他抚着肚子凝神想了想,说道:“但是......这刑法里就是这样规定的,下官也是没有办法不是?县主,您就别为难下官了。”   黎静水靠回椅背上,“那佟大人觉得该怎么着合适?”   “按律当关押三个月,”佟大人说道。   “我估摸着就算我不同意,今儿也出不了你京兆府的门吧。”   佟大人笑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没有说话。   黎静水抬起自己的右手,来回翻看了看,语气淡淡,却暗含威压:“佟大人,关押我,你可想清楚了。”   佟大人心底一突,面皮不自觉的抖了抖,讪笑:“下官也是按律行事,还望县主不要怪罪。”   ******   无论如何,黎静水是被这京兆府尹扣在了京兆府。   京兆府尹倒也没有折辱她,只是将她关在京兆府的牢房。京兆府的牢房都是用来暂时关押需要审讯的犯人的,一旦审讯完毕就会转去刑部,是以这边的牢房环境还不错。   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有一壶水一个杯子。里面干净整洁,倒也待的下去。   黎静水走到桌边坐下,凝神沉思,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敲着。京兆府尹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敢这么有恃无恐的关押她,他们到底在外面布了什么局。   她本来就不擅长想这些,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当初就不该这般轻饶了那王承志,早知道就弄死他得了,麻烦精。   好在她留了个心眼儿,把令牌给了君山。爹的那些暗卫都不是吃素的,想来查这里面的事应是不难的。   蒋云玉早已将暗卫派了出去,到了晚上黎静水没有回来,暗卫也还没有探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蒋云玉急的慌了神,晚膳未用,在院子里如无头苍蝇一般转来转去。   一扭脸儿,却看见了捏着烟杆儿走过来的蒋老太爷,蒋老太爷走到蒋云玉面前沉声问道:“阿水还没回来?”   蒋云玉犹豫了一下,可回没回来也瞒不住,他摇了摇头,脸色很是难看。   “都这时候了,就别瞒着了。同我说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王承志去京兆府告了阿水。”蒋云玉简洁的说了一下,他现在心底不安,阿水还没回来,暗卫也没有消息,多一个人总能多一个主意。   蒋老太爷略一沉思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起来,他将手中的烟杆儿随意在一旁的树上敲了敲,沉吟一番,才开口道:“我朝中也有几个交好之人,现下时辰不早,明儿我再去问问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阿水身份不一般,能把她扣住,想必动作不小,总会有风声传出来的。” 第77章 敌暗我明   蒋老太爷第二天算着下朝的时辰, 早早就出了府去。他在朝中多年, 还是有几个处的不错、志同道合的朋友的。   这一整天他没歇气, 一气儿拜访了七八家,直到天儿黑的透透的才满身疲惫的回了蒋府,脸色比之出门时更加难看。   能与他交好的基本都是同样不涉党争的之人, 身在朝中便是有些消息来源,却也不多,顶多能知道些皮毛。   他这一天跑下来,竟是只问出一点点的门道,再多的便怎么也打听不出来了, 要么就是真的不知, 要么就是讳莫如深不肯明说。   蒋云玉这边也不怎么样,心急火燎等了整整一天,暗卫却是一个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急得他下巴上生生长了一个大疖子。   蒋老太爷回来,两人一对, 仅仅只打探到这背后之人是皇亲国戚, 身份贵重, 别的却是再不知道什么了。   仅凭着皇亲国戚这四个字, 能知道些什么,这个消息基本等于没有用。   蒋云玉几乎快要崩溃, 阿水还一个人被关在京兆府里面,也不知里面情形如何。能瞒的这般紧, 那人身份手段俱是不低。又不知其目的为何,若是要的是阿水的命......   想到这,蒋云玉再按耐不住,他得去京兆府看看,实在没办法再这样空等下去。   却被一旁的蒋老太爷拦住,他端着烟杆儿抽了口,垂着眼缓缓吐出一团白烟,白烟后的面色晦暗不明,“这么晚了,你去也无用,等明儿再去吧。”   蒋云玉颓丧坐下,这一天他滴水未进,嗓子又干又涩,“祖父,阿水得太后喜爱,时常入宫,也算是宫中的红人了。且岳父大人此刻正在边城退敌,正是要紧的时候,各处都盯着呢,到底是谁这般胆大妄为,竟在这个节骨眼儿对付阿水,他就不怕被太后或是皇上知道吗?”   这也是蒋老太爷想不通的地方,这个档口,各处都盯着边城那边儿呢,怎么会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对付镇国公的独女,他长脸下垂,嘴唇紧抿,垂着眼沉思了许久,开口道: “既然人家敢这样做,必然是已经将宫中的消息渠道封锁,不然若是叫皇上太后知道了,岂不是得不偿失。只就是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为何,到底是要针对谁,是镇国公还是仅仅就是针对阿水。”   是啊,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莫说猜测对方的目的了,什么他们都猜不出来。   刚用完晚膳,两人哪有胃口吃东西,可吕氏就在一旁,这件事还没告诉吕氏,不然只是多一个着急的人罢了,为了不让吕氏疑心,只能是强打精神塞了一些,吃的是没滋没味,难以下咽。   好在吕氏好糊弄,随便找个借口也就信了。此刻两人在蒋云玉青竹院的芭蕉从旁已坐了许久,夏季的夜里蚊子多,蝉也多。蚊子嗡嗡声,蝉知了声,细风呼呼声,在这乌黑静谧的夜里,原该挺有趣味,此刻却扰的人心烦意燥。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远处佟嬷嬷举着一支蜡烛走了过来,步伐不快,瞧着似乎有些犹豫。   及至两人跟前停住脚步,给两人行了礼,抬起头时神色颇为纠结,在烛火的照印下忽明忽暗,她犹豫着开了口:“奴婢曾在太后跟前儿伺候,若想递消息给太后也是可以的。今儿奴婢便给想法儿给太后递了县主被关押的信儿。”   说到这,佟嬷嬷顿了顿,捏紧了手中的蜡烛,干着嗓子继续说道:“没能递进去,才到宫门那儿就被拦住了。”   往日佟嬷嬷若是要往宫中递信儿,首先要到宫门那儿找轮值的禁卫军,每轮当值的都会有她认识的人,将写着消息的纸条给那人就行,那人自然会将纸条交给宫里接应的小太监,再一层层递到太后跟前儿。   可今日,当值的禁卫军中,没有一个她熟悉的面孔,这在平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除非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能操控守卫皇城的禁卫军,佟嬷嬷一想便觉不寒而栗,这阻断的怕不光光是她这头的消息渠道。   佟嬷嬷的话无非是给蒋老太爷和蒋云玉沉重的心雪上加霜,蒋云玉愣了许久,僵硬扭头,抖着嗓子喊了声:“祖父......”   蒋老太爷面沉如水,沉默不语,只一个劲儿的嘬着手中的烟杆儿,蒋府朝中无人,他又辞了官,根本什么都打探不到。   他们在明,对方在暗,准备周全,来势汹汹,阻断了一切的路,他此刻脑子一片混乱,是真的一点儿思绪都没有,什么都想不到。   这一夜,青松院和青竹院过得都不安稳,知情的人谁都没睡好,蒋云玉更是一夜没合眼,就那么直直的瞪着床顶青灰色的帐子熬到了凌晨。   这个时候是上朝的时辰,京兆府尹不在京兆府,他这个时辰去应是比较好打点。   夜里的每时每刻他都是数着数熬过去的,每一刻都如被火烤般煎熬,此刻他是再也忍耐不得,急急洗漱穿戴了,便直奔京兆府而去。   这个时辰,路上行人不多,京兆府离蒋府不算太远,蒋云玉懒得坐马车,一路上连走带跑,没多久就到了京兆府的大门口。   京兆府大门紧闭,门口除了两座面目狰狞的石狮子,什么人也没有,蒋云玉上前拉起门上的铜环,大力的扣了扣门。   等了一会儿,却是没有什么动静,蒋云玉更加用力的又砸了几下,这会儿倒是来了点儿动静,只几息间,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伴着开门声,还有没睡醒时沙哑不痛快的骂骂咧咧声:“敲敲敲,敲魂啊敲。一大早的,赶着去投胎是不是,他奶奶个腿儿。”   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不耐烦的圆胖大脸挤了出来,上下扫了扫蒋云玉,“你他娘的谁啊?”   蒋云玉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是福安县主的夫君,不知福安县主可是关在这儿?”   那人脸色登时警惕起来,抽回脸去就要关门,蒋云玉赶紧上前死死掰住不让他关。   “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识趣儿的就赶紧撒开。”那人虎着脸大喝道。   他力气不小,蒋云玉平时又不练这个,要撑着不让门关上很是艰难,用劲儿用到脸憋的通红,他紧咬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憋道:“小哥,容我说一句话可好?”   那人阴沉着脸来回的打量蒋云玉几番,到底松了劲儿,却只留了很小的一条缝儿,口气不善的说道:“说!”   蒋云玉甩了甩发麻的手,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荷包,递去那缝中,尽量和善的笑着,轻声说道:“我娘子被关两天了,却是一点儿说法都没有。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去看她一眼,看看她好不好,看一眼我马上就出来。”   那人看了荷包一眼,蒋云玉就是怕这些人不好应付,特意用的大荷包,塞的满满当当,这一个荷包怎么也有个上百两。   那人眼神盯在荷包上好一会儿,显然是动了心思,扭脸儿却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不行,福安县主犯了大事儿,不允许探视。”   蒋云玉抿抿唇,对方明显想要这银届时子,那就不是银子不够的问题。那就肯定是他上头的人看的严,蒋云玉不敢过多的纠缠,怕惹恼了对方,届时更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将荷包又往前递了递,笑的愈发诚恳,“我知你不容易,不会为难你的,你就收下吧,我不去看就是,只是烦请小哥告诉我,我娘子可好?”   他是真的怕对方要的是阿水的命。   那人缩回头去四处看了看,又伸出头来在门外打量了一圈,谨慎的很,确认周围无人,这才接过了蒋云玉手中的荷包,快速的塞入了怀中,极为小声的说道:“福安县主暂时无事。”   说完也不等蒋云玉再开口,立马缩回头砰的关上了门。   暂时无事,那就是说以后会有事,是不是那个人想要阿水的命,目前却俱于什么而不能动手,正在等待那个能动手的时机。   他原想着一层一层打点下去,好歹能见阿水一面,特意准备了好几个大荷包,如今却是在大门口就被拦住,只得到了一个阿水暂时性命无忧的消息。   蒋云玉一个人走在清晨的大街上,失魂落魄。这条路没有早点铺子,这会儿基本没什么人影,他一步一步漫步目的的挪动着脚步。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水就有可能丢掉性命,可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连见一见阿水都做不到,他怎么会没用到这种地步。   蒋云玉红了眼眶,泪珠儿一滴、一滴顺着脸颊往下掉,心中无限凄凉,若是阿水出了什么事,蛋蛋怎么办?他怎么办?   及至晃到一处没有人影的寂静小巷,蒋云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切,蹲去一处屋檐下,修长的双手捂住了脸,无声痛哭起来。 第78章 查出消息   夏日的太阳格外勤快, 落的晚, 出来的早。还不到辰时, 街道上便已洒满了耀眼的金光,而蒋云玉蹲着的那条小巷,因着两旁鳞次栉比的房屋遮挡, 只小巷的中央散落了星星点点的光斑,别处也就是比之刚刚亮堂了些。   大牛和铁子刚从蒋府寻摸到这处,也是费了不少劲儿才找到,只刚看到他们的姑爷,还来不及高兴, 就先傻了眼。   俩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再一同扭过头去看着前方某家屋檐下哭的梨花带雨的可怜人儿,俱是犯了难。   “你杵这儿干啥,快去啊。”大牛脸色尴尬, 用手肘怼了铁子的腰一下,低声喊道。   “你先, 你先。”铁子的脸色也不怎么自然。姑爷哭的这般开怀, 这般无所顾忌, 估摸着应是不太乐意别人看见, 谁先去谁指定没什么好下场,他才不傻。   大牛又看了铁子一眼, 拧脸咳了咳,“我看我们还是等姑爷哭痛快了再过去吧。”   铁子点头如捣蒜表示赞同, “甚好,甚好。”   镇国公府暗卫散于各处,不能露面于人前,互通消息都是通过特殊的渠道。经过整整两天的隐秘探查,终于有了眉目,大牛和铁子一收到消息,便迫不及待回了蒋府禀报蒋云玉。   谁知那时蒋云玉已经出了门,并不在府里,守门的说是去了京兆府,他们顺着蒋府到京兆府之间的路找,这才找到。   可是此情此景着实令人尴尬,更尴尬的是,他们的姑爷好像哭上瘾,没完没了了,他们在这站了好一会儿,姑爷那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铁子挠挠头,干巴巴问:“咱们还继续等着吗?”再等下去,这些人家都该起床了,若是被瞧见应该不大好看吧。   大牛面目扭曲,“你去把消息回禀了,姑爷保准立马儿就好。”   “凭啥我去?”铁子不服。   “这不你嘴巧会说话嘛,哪像我笨嘴拙舌的。”大牛讪笑,不等铁子反驳,抬手顺着铁子的背就是狠狠一推。   铁子不设防,趔趄几步,差点儿跪蒋云玉跟前去。   气的直咬牙,心中暗骂,这个阴险小人,每回都阴他,太卑鄙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上吧。   铁子扭扭捏捏蹭过去几步,跟个害臊的大姑娘似的,细声细气叫了声:“姑爷。”   蒋云玉闻声抬头,眼眶里还含着泪,梨花带雨,凄凄楚楚。铁子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这是姑爷,这是姑爷,这是姑爷。   看着真像个俊俏的小娘子啊!   蒋云玉透过朦胧的双眼看清来人,却是豁然起身,眉尾飞扬,神色激动,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特意来寻他,应是有了消息。   蒋云玉凑的近,水蒙蒙的眼就那般急切的、直勾勾的、带着渴望的盯着铁子看。铁子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红,他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左脚在地上无意识的滑来滑去,“回姑爷的话,查出来了,幕后之人是前禹王——大皇子殿下。”   说着,铁子的口气渐渐严肃起来,“公爷一到边城,便接连得胜,连连往宫中送捷报,却全数半路就被拦截。宫中的消息也被封锁,只要是事关镇国公府和蒋府的便递不进去,能布下这般大的局,属下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被贬的大皇子,不然也不会耽误这么久才查到。”   “竟是大皇子。”蒋云玉神色松怔,仿似喃喃。大皇子自被贬斥以来,很是低调,京中几乎没有了他的踪影。连宫中的荣贵妃都沉寂下来,再不像往日那样的风头无两。   如今他却是悄无声息的就布好了局,不单单只是阿水,连岳父大人那儿也被拦截了消息,难道是为了报复?毕竟当初是岳父大人揭发的那件事,也是岳父大人全程主理。   “姑爷。”铁子沉声道:“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将公爷的捷报传入宫中去。只要皇上看到捷报,必然会想起县主,届时便会知道县主的处境,县主危机可解。”   “该当如何?”蒋云玉拧眉反问,从宫门处便已被封锁,蒋家朝中无人,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到。且以当前的局势来看,大皇子虽然被贬,势力却是深不可测,祖父的朝中好友也不能请托,不然岂不是连累他人。   这可真真是无路可走。   “朝阳公主。”铁子突然开口。   “朝阳公主?”   “对,朝中之人,绝对同公爷于一边的,几乎都跟着去了边城。剩下的,不是墙头草就是中立,或者直接就是禹王羽下的。仅剩的一部分公爷的人,也尽皆被控制。如今能将消息带入宫中,最合适的就是朝阳公主了。她人在宫外,可自由入宫,且与县主没有深交,禹王那边不会太设防。”   如今看来,却是只有如此,只是不知这朝阳公主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   几人心思沉重的先回了蒋府,路上大牛与蒋云玉说了一件铁子未曾提到的事。他们查到,禹王收买王承志,许的是五部尚书之职,正二品的官职,能轻易允诺这般大的职位,禹王怕是有了不臣之心。   蒋云玉没有说话,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中可是恨毒了这个王承志,怎么就能坏到这个地步,当初家里怎么就看中了他。   可笑他的亲妹妹,为了这么个小人与处处为她着想的阿水闹翻,至今还不肯与阿水说话。   此番需得拜访朝阳公主,家中只有华宁去青荷小筑赴宴时与朝阳公主打过一次交道,还得是她去拜访最为妥帖,可就她那个性子,指不定就不肯去。   不论如何,都得让华宁走这一趟才行。   蒋华宁自那日回了青华院,至今未曾出过青华院半步,连房门都不怎么出,整日的待在房间里看书、做绣活儿,谁劝也没用。   她喜欢花儿,不拘什么品种,只要是花儿就喜欢,青华院里四处散着各色花盆,四季的花儿应有竟有,如今正值夏季,院中更是姹紫嫣红,一片繁盛。   往日蒋华宁每日总要在院中伺候伺候这些娇弱的宝贝,不是浇水施肥,就是修剪花枝,如今她也是不管了,看都懒得看它们一眼,好在还有个香儿打理着,不然怕是好多都要活不下去。   蒋云玉来了青华院,蒋华宁倒也没说不见,香儿引着蒋云玉去了正房,开门便见屋内一片昏暗,所有的窗户俱是关的严严实实,待蒋云玉踏进了门,香儿马上就将房门严丝合缝的闭上。   屋内愈发的看不清人影,蒋华宁坐在窗边的软塌上,软榻上有一小几,乱七八糟堆了好些东西,她手肘撑在小几上,垂头忙乎着,好似是在绣个荷包。   蒋云玉进来也没甚反应,头都未曾抬一下,仍旧忙活着手里的活计,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大哥来了啊,坐吧。”   蒋云玉没动,清清冷冷立在门边,“阿水被京兆府尹扣押,两天了。”   蒋华宁模糊的身影僵了僵,脖子动了下,似乎是要抬起来,定眼去看,却仍是原来的模样,一动未动,同样清冷的嗓音,“是吗?”这就是个毫不在意的样子。   蒋云玉怒火蹭的就烧了起来,眼中波纹一圈一圈的涌动,咬牙切齿怒问:“知道是因为谁吗?”   顿了顿,冷笑一声自答:“是因为王承志。”   蒋华宁抬眼看了蒋云玉一眼,神色晦暗不明,“你休想骗我,祖父、娘、大嫂都不信我,大哥你也来骗我,承志待谁都是温温和和的,脾气都未曾发过一次,更是多次赞赏大嫂巾帼女英雄,怎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倒是大嫂,不顾他人的意愿,任性妄为,亏得承志那般称赞她,简直过分。”   蒋华宁心底是一点儿都不信王承志会做这样的事,她俩同床共枕一个多月,她还能不知道承志的性子吗,承志是个最最善良温柔的人。   大嫂被京兆府尹扣押她也是不怎么信的,大嫂是什么身份,京兆府尹又是个什么身份,怎么可能有胆子与大嫂为难,听着就假的很,说不得又是大哥想骗她。   “你还想这般蒙着自己的心到什么时候?”蒋云玉真的是心寒透顶,失望至极,“我到底要混蛋到什么地步,才会拿这样的事来同你开玩笑?阿水在京兆府里生死未卜,你竟一丁点儿的心急都没有吗?”   即便阿水此事做的有欠妥当,本意也是为了华宁好,且曾经对她的那些好,难道她都忘了吗?如今就因为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好便忘了身边人的好,她怎么就能如此盲心。   蒋华宁手里的东西尽数掉在小几上,恍惚的从软塌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门边,蒋云玉的面前,眸光闪烁,不敢置信:“大嫂真的被关押了?”   “不然呢?我同你逗着玩儿吗?” 第79章 蒋华宁醒悟   蒋华宁不愿相信她的夫君会做出这种事来, 心里却是已然动摇。承志最是孝顺, 他与婆母在大嫂那儿受辱, 还不知心中会怎样的难堪。   为了婆母,承志说不得心生怨恨,也未可知。她虽也怨恨大嫂蛮横无理, 坏她姻缘,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就盼着大嫂不好。   不管怎么说,大嫂也是为了她好,又不是存着害她的心存心让她不好过,此刻的蒋华宁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境, 一头是她的夫君, 她的婆母,一头是她的大哥,她的大嫂。   哪头她都不想过得不好,哪头她都不想伤害。   好几日未曾出屋的蒋华宁陡一踏出房门, 外面浓烈明媚的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来,蒋云玉叫来了大牛, 此番去朝霞公主府, 不能引人耳目, 由大牛护着从蒋府的小门悄悄出去, 在外面还得挑那些不起眼的路来走,以免被禹王的人察觉。   蒋华宁知道, 这些事肯定是大牛和铁子查出来的,蒋府没有可用的人手。她默默跟在走在前面探路的大牛身后, 纠结了许久,还是开了口,问道:“大牛,真是承志去京兆府告的我大嫂吗?”   她心里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才问出这个问题来,她怕,怕听到的答案是自己无法接受的那个答案。   大牛猛的顿住了脚步,面色很是为难,他是从暗卫里转出来的,暗卫最是忌讳未经主子允许,乱说乱传。他其实还查到了一些关于王承志的其他的事儿,只是这个不怎么重要,那个档口他便没有说,按说此时也不该与三小姐嚼这个舌根的。   只他是知道三小姐与县主之间的矛盾的,心里也会为自己的主子抱不平,更何况这王承志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县主为了这么个东西被三小姐误会、埋怨,真心是不值当的。   “三小姐,”大牛抿抿唇偏过身子,垂着头,“那王承志真不是个什么好人。他为了对付县主,投靠了禹王,禹王不光许他高官,还送了他好几个漂亮姑娘。”   “什么?”蒋华宁倒退两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手足无措问道:“他,他,他都收下了?”   大牛见三小姐魂魄尽失的可怜模样,真不忍心说出来,可长痛不如短痛,这种人渣,总要让三小姐认清了才好,他咬咬牙道:“一开始王承志推辞了,是他娘做主收下的,后来那些姑娘,全部都被......破了身子了。”   “怎么会......怎么会......”蒋华宁失魂落魄,摇头喃喃,眼里满是无助。承志跟她说过,这辈子除了她,不会碰其他女人的。怎会......怎会转眼就......还是好几个。   大牛挠挠头,他性子憨直,至今还没娶媳妇儿,也不会哄姑娘开心,此刻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也不敢乱动,只在原地站着,干巴巴劝慰道:“底下的兄弟们查的真真儿的,不会出错的,三个呢,如今都在王家住着。您别难过,为了这种人真不值当,县主疼您,有县主在,不会叫您受委屈的。”   有县主在,三小姐即便是合离又能如何,县主照样能给三小姐找到一个长得好,家世好,人品好的好男人。   大牛还未成亲,也很少与女子接触,自然不懂那些女儿家的旖旎心思,也不懂男女间的情感,在他看来,不好就换,哪儿来的那么些废话。   蒋华宁摇头苦笑,委不委屈的只有自己知道,她稳稳心神,“继续走吧。”还有正事要做,不能耽误,不是她自怨自艾的时候。   如今再去回想她曾经对大嫂说的那些话,真真是无颜再见大嫂,一切只因她自己识人不清、自以为是,却是全怨在了大嫂身上,如今大嫂为了她,还出了这等事。   蒋华宁越想越悲切,只望大嫂无恙,不然她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朝阳公主是皇上第一个孩子,也是第一个嫁人出宫建府的公主,又是皇后所生,既嫡又长,很是得皇上、皇后的宠爱,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朝阳公主府就建在皇宫外第一条巷子,和荣巷,占地甚广,气势磅礴。   大牛带着蒋华宁避过正门,去了平时给送采购之物的商贩所进的偏侧小门,大牛叫蒋华宁一旁等一下,他谨慎的四处望了望,才去小门那儿拉着铜环敲了敲。   很快就有人开了门,是一上了年纪的老大爷,瞧着很是精神和蔼,他将小门半开,捏着胡子笑眯眯瞧着敲门的大牛问道:“这位小哥有什么事吗?”   老大爷很是亲和,大牛不由得也跟着面部柔和起来,他笑笑说:“大爷,我是蒋府福安县主的人,我们府上的三小姐有要事要见朝霞公主,还望您老想办法给通传一下,可好?”   老大爷点点头,说道:“既是这样,你们如何不走正门?我这儿就是个进商贩的偏门,贵客可不能打这儿走,辱了身份不是。”   “我们有要事,不可声张,”大牛轻声说道,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锭子,拉过老大爷的手塞进他的手中,将他的手合上,笑着说:“大爷您就帮我们通传一下吧,只消说是蒋府福安县主的小姑子蒋三小姐,有要事要同朝阳公主相商就行。”   只是通传一下,见不见的且看公主的意思,于他倒是没什么损失,老大爷敛眉沉吟一番,抬眼道:“也好,你们且在门外稍等一会儿。”   “麻烦大爷。”大牛行了一礼,欣喜道。   这位大爷只是个守偏门的,要传这个话也不是个易事,辗转了几个人,才传去朝阳公主那儿。   朝阳公主估摸着怕是真有什么要紧事,便派了身边的大丫鬟怜荷去偏门那儿接一接,怜荷曾见过蒋三小姐,也可认一认可真是本人。   怜荷到了偏门一看,真是那蒋府的三小姐,忙引着蒋华宁去了主院,大牛则是在偏门里与老大爷一块儿坐坐,等着蒋华宁出来。   朝阳公主府不是一般的大,蒋华宁跟着怜荷一路穿花拂柳,过了好几个园子假山,这才到了主院汉茗院。   汉茗院内下首一棵参天古树,遮天蔽日,两侧两排各三个古朴大水缸,   蓄满了水,上面飘着朵朵粉嫩清雅的睡莲,衬着碧绿的荷叶,又是清目又是清心。   蒋华宁跟着怜荷直接去了主屋外的侧房,朝阳公主一身胭脂无纹镶边道袍常服,简单的家常矮髻,佐以一根镂空金簪,再无其他饰物。   只见她端正跪坐在软塌上,对面之人只能看见背影,瞧身上的衣裳应是朝阳公主身边儿的丫鬟,俩人中间置着方形矮几,上面搁着棋盘,棋盘上已是占据了大半的黑白棋子。   朝阳公主素手轻抬,细白修长的指间拈了一颗黑色棋子,凝目看着面前的棋盘。   怜荷小碎步上前行礼道:“公主,蒋三小姐来了。”   朝阳公主闻声抬头,瞧向蒋华宁,抿唇一笑,真就好似枝头的玉兰绽放,清雅大气,姣姣容光。她将手中的棋子扔去一旁的棋盒中,动作优雅而自然,笑意盈盈开了口:“你今儿怎得有空过来瞧我,快过来坐。”   对面的丫鬟早已机灵的下了软塌,并同怜荷一起将矮几上的棋牌棋盒都收了起来。   又有别的丫鬟将早已备好的茶水点心端了过来,都是些夏日消暑的果茶、凉糕,五颜六色,清清淡淡,瞧着就能散去不少暑热。   蒋华宁行过礼,迈步过去软塌上跪坐下,自有丫鬟过来为她将散乱的衣摆整理好。   “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今日来是有事要求了公主相帮。”   “瞧你,说的这般生分做什么,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了。”朝阳公主笑说,心中倒是好奇,蒋华宁能有什么事儿要求到她这儿来,她那大嫂福安县主可是个能耐的,又疼她。   莫不是为了她那夫君吧,朝阳公主心里打了个突儿。这事儿在京中已是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什么的都有,她自然也是听说了的。   若说占嫁妆,打媳妇儿这事儿真没什么新鲜的,到处都是到处都有,女子生来就命苦,也是没有办法。娘家厉害些,看重些,能给出一出头,若是娘家不看重或是没能力,只能苦往肚子里咽,忍着,不然又能如何。   合离也不是没有,只是太少太少,世道不向着女人,合离了日子也不一定能好过,说不定都能活不下去,且合离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事不是。   能如蒋华宁这般,真就是世上少有,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夫家门第低,有个县主身份的大嫂护着,且她自己又不是个多引人瞩目的身份,能顺利合离不说,便是合离了也不愁会因着这个以后过得不好。   就说朝阳公主自己吧,她这个身份的人,权利什么的倒是够了,可也是因着这个身份,一举一动都不得随心随意,私底下只要不让人知道,怎么样都行,明面儿上想合离什么的,却是想都不要想,一国公主,万众瞩目,那得那般自在了。   有骂福安县主多管闲事的,也有骂王家不厚道的,更有骂蒋华宁不识趣儿的,朝阳公主便是觉得蒋华宁不识趣儿那一边的。   若是她自己,能有个这么个好嫂嫂,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偏这蒋华宁不领情不说,还一个劲儿的闹腾,真真是不受人待见。   不然朝阳公主府里的下人怎么会称蒋华宁为蒋三小姐而不是王夫人,这都是看着朝阳公主的意思。若是今日蒋华宁真个儿是为了她那混账夫家来找她帮忙的,那她可真真要被气到。   这般想着,朝阳公主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蒋华宁心事重重,又担心着朝阳公主不愿帮这个忙,心里乱的很,是以也没注意到那么多。   只自顾的将黎静水被扣押之事,还有其中的关窍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些都是来的路上,大牛细细说与她听的。   说完后,蒋华宁目露恳切,眼中泪光点点,声音已是暗哑,“如今只有公主您能将这个消息带去宫中,还望公主能帮帮我大嫂,若是再晚一些,大嫂她,怕是命都要不保。”   蒋华宁抽出帕子压了压泛红的眼角,心中忐忑惶惶,暗自祈祷朝阳公主切莫拒绝。 第80章 朝阳公主入宫   大皇子准备周全, 行事谨慎, 将消息瞒的紧, 除了蒋府,京中几乎无人知道黎静水被京兆府扣押之事,朝阳公主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听得蒋华宁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时大骇,险些失态,萧行炎私底下到底在筹谋些什么,这般大的动作,莫不是有逼宫之意。   又将此事在心中细细过了一遍, 朝阳公主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别的不说,母后与昔日的荣贵妃历来水火不相容。皇弟与萧行炎也是针锋相对,斗来斗去。   荣贵妃与萧行炎被贬,心中对他们定是恨意更深, 若是真叫萧行炎谋划成功,岂还有他们这一族的活路。   莫说是为了福安县主, 便是为了她自己, 她也得走这一趟。   朝阳公主心中百转千回, 面上却是不露, 只微微蹙眉,露出为难之色, “竟有这等荒唐事,华宁妹妹快别这般说, 虽此事难为,不过我与福安情同姐妹,万万做不出见死不救之举。”   “谢谢公主。”蒋华宁眼眶中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急急起身从软塌上下来,跪在了朝阳公主面前,虔诚俯身说道。   心中的一块儿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此番若能帮助到大嫂,她心中的负罪感好歹也能轻一些。   “华宁妹妹快起来。”朝阳公主身体前倾,玉手轻抬,对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小丫鬟会意,麻利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蒋华宁。   朝阳公主收回身子,端正坐好,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嘬了一口,又将茶盏放回原处,双手合在一处,手指慢慢来回绕着,她面上带笑,柔声说道:“事态紧急,耽误不得,待我更了衣,便即刻入宫。”   便是入宫,也不得张扬,萧行炎能把控宫中的消息往来,又能无声无息拦截镇国公的捷报,私底下的势力也不知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说不得宫中如今也遍布了他的人。   蒋华宁告退后,朝阳公主换上入宫的朝服,梳妆收拾妥当,乘坐马车低调入了宫门,如今她只能是先去见见皇祖母,将此事说与皇祖母听,想来皇祖母定能有法子。   入了宫的朝阳公主脚步不停,直接便去了清宁宫,太后最惧暑热,房内早早就安置了冰山,清清凉凉,好不清爽。   朝阳公主只将此事又原原本本说与了太后听,眉间一拢愁,“皇祖母,福安如今还在那京兆府关押着,孙女儿是真真不知如何是好,您快想想法子吧。”   太后已然是动了怒,眸色沉沉,嗓音威压,“真个儿是行炎那孩子做的?”   “这......”朝阳公主也是听蒋华宁说的,虽心中断定此事不能有假,但是话不敢说绝对,她沉吟道:“孙女儿不敢肯定,并无证据不是。只福安确实关在京兆府,那京兆府尹想来也没这般大的胆子,仅因着这么点子小事儿便非得与福安过不去,背后定然有人指示,此人布局这般大,非是普通官员能做到的。”   “可不就是如此。”太后肃着脸,冷哼一声。原就不喜那荣贵妃,惯是个狐媚的,教出来的儿子心思也多,贬了他们不安分守己过日子,竟妄想霍乱朝纲,实乃大逆不道。   冰山旁放有木制的转轮扇叶,有宫女守在旁边转动着扇叶,经扇叶的带动,冰山的凉气丝丝缕缕飘散于室中,扑向太后的身上,面上,却散不去她心中的郁郁之气。   一时不察倒叫这起子跳梁之人发展壮大到这般地步,如今怕是轻易撼动不得,太后把玩着手中的碧玉珠子,沉思半晌,招来一边儿伺候着的殷嬷嬷吩咐道:“皇上这会儿想来还在太极殿,蓉素,你去太极殿传个话儿,就说哀家身子不爽。”   若是大张旗鼓的去说,说不得这宫中哪里就有他们的人,倒叫他们起了防范之心。   太后身子骨硬朗,甚少有不爽利的时候,且皇上孝顺,闻听太后身体不适,当下就扔下手里堆积的奏折,摆驾清宁宫。   皇上是一口气儿不敢歇,火急火燎来了清宁宫,却见清宁宫正殿暖阁内清凉之气牵牵绕绕,花果香气朦朦胧胧,而据殷嬷嬷说身体不适,卧床不起的母后,正闲适的同他的大女儿说着话儿,手也不闲着,时不时的拈块儿糕点什么的。   面上虽瞧着情绪不佳,精神头儿却是足的很,哪有半点不适之状,想起刚回宫那会儿,他每日忙着登基大典,整顿朝堂,册立百官等各项事宜,忙的是焦头烂额,脚不沾地,恨不得有三头六臂才好。   偏母后也不给他省心,为着入宫之事心里不痛快,同他很是折腾了一段时日,现在想想,他都不知道那段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   再看现下这状况,莫不是又要闹什么吧。   皇上心酸的行了礼,苦着脸说道:“母后,儿子听闻您身子不爽,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你瞧着哀家这像哪里不好的样子吗?”太后心中烦闷,没甚耐性,没好气的反问道。   皇上没说话,面色愈发的苦了,委屈的不行,他还有一堆的奏折未曾批阅呢。   “就会垮着个脸给哀家瞧。”皇上越是这样,太后越是来气,“又当着我耍你玩儿,福安那孩子出事了,你可知道?”   皇上愣了愣,“福安?”福安那孩子不是刚生产没多久,好好的能出什么事?镇国公自出征以来一直也没有传过消息回来,想到这,皇上面上一惊,道:“她不会又偷摸跟着她爹去边城了吧。”   “那倒不是,”太后道,“是京兆府尹,随便寻了个小由头,便将福安扣押在了京兆府,如今已是扣了两三天了。”   说着太后拿起桌上朝阳公主呈上来的几封信,递向皇上,“你先瞧瞧这个吧。”   皇上接过信,撩袍坐去一边的凳子上,信已被太后给拆开,直接翻看就可。   皇上凝神一张一张翻看下来,竟然全都是镇国公不同时期传回来的捷报,他一封都未曾见过,却都在母后这儿。   皇上手里攥着信纸,心里已然有了点点猜测,双唇紧抿,神色凝重,“母后,这是怎么回事?福安被押京兆府又是怎么回事?”   黎静水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即便是真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也没有说京兆府直接扣押的,肯定得先经过皇上,再行定夺如何处置。   京兆府尹根本未曾上报,私自就扣押了福安,这其中必然是有猫腻的,而福安的爹镇国公如今正在边城带兵打仗,还有这莫名出现在母后这儿的数封捷报,皇上心中惊疑不定,朝中竟有人能瞒他到这般地步。   太后着实生气,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瞧瞧你这个皇帝当的,竟是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什么时候皇位都没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皇上惭愧垂首,话糙理不糙,长辈说的都是真理啊。   教训一通,气儿顺了,太后也懒得再开口,扭头看向朝阳公主,道:“你说与你父皇听听,到底是个什么荒唐事儿。”   朝阳公主便又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竟有此事。”皇上听完怒急,狠狠拍了下手边的桌子,桌子震了下,登时就是一声闷响。   进来未曾听到什么大皇子的事迹,他问过几次,下头的人都说大皇子深居简出,很少露面,只当他这个儿子收了性子,安分守己起来,倒不曾想无知小儿,竟有这般大的胆子。   悄无声息就布了这么大一个局,他竟是一点儿都未曾察觉,真真是本事不小。   若不是此番动了福安,惹急了她,被抓住马脚,怕是真得出大事。   能瞒他至此,朝中不知多少人投入了他这大儿子的羽下,一时倒轻易动他不得,兔子急了也得咬人,若是把萧行炎逼急了,说不得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皇上思索片刻,沉声道:“母后,福安之事,还得是由您来。”   不能打草惊蛇,就得装作不知道,那么要将黎静水救出来就不能大张旗鼓的嚷嚷,还得迂回着行事。   太后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勾唇一笑,眸中精光闪烁,心里的那股子郁气也算是散了许多,悠然说道:“人老了,身子骨便不那般中用了,不是这病就是那病,有些日子不见福安,哀家心里也是怪想的。这便下个懿旨,着人去接福安入宫来陪陪哀家。”   皇上笑道:“还是母后思虑周全,儿子望尘莫及。”   太后很不给面子的哼了一声。   而皇上还有一堆奏折,现在又添了一堆新的麻烦要处理,又火急火燎的回了太极殿,还得着人去暗中调查他这个好儿子到底走到了哪一步才是。 第81章 重获自由   太后下了懿旨, 身子不适, 着黎静水入宫相伴。派了身边的大太监庆喜, 领着浩浩荡荡几十个小太监的队伍大张旗鼓去蒋府传旨。   动静大的恨不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更别说大皇子萧行炎了,京兆府尹佟大人第一时间就秘密去见了大皇子, 哭天抹泪的说了太后的懿旨,求大皇子给他想想办法。   太后懿旨,这福安县主是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放人就罢了, 怕的就是福安县主见了太后把被扣押之事一说, 那他的小命怕是都要不保。   萧行炎被佟承的哭嚎吵的心烦意乱,边城那边一切都已布置好,眼看就要得手,待得手后这边就能将那黎静水给处理了, 偏这节骨眼,得了太后的召见, 辛苦这一遭, 全泡了汤。   且佟承怕是也保不住了, 他正值用人之际, 手中人手本就不够,又是关键时刻, 此番打草惊蛇,失了佟承不说, 还得折去不少羽翼,真是想想都头疼的很。   此处是萧行炎王府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小宅子,宅子挂在他手底下一个没在人前露过面的幕僚身上。从王府那头挖了地道直通这座宅子,就是为了能悄无声息会晤朝中已投靠于他的众大臣。   两人坐在这小宅子正房的堂屋里,别看宅子外面不起眼,里面布置的却很是华丽精致,上首两把浮雕祥云纹太师椅,中间同样式的高几,背后八开老翁垂钓山水间浮雕屏风,下首两排八张太师椅,两两之间皆有矮几,一水儿的都是黄花老梨木所制。   鎏金异兽纹铜炉,精致细腻各色花纹的瓷瓶,还有黎色如意天华锦纹栽绒地毯,每一处都彰显着这个宅子主人的奢华,不将就。   萧行炎眉头深锁坐于上首,左下首的佟承还在哭嚎,“王爷啊,下官贱命一条,没了便没了,可下官若是不测,谁来替王爷办事啊。”   不得不说佟承虽急得心绪大乱,头脑还是在的,这话儿不管烦人不烦人,却是说到了萧行炎的心坎儿里,拉拢一个官员不容易,他肯定是不舍得失掉的。   可不舍得又能如何,若是为着一个京兆府尹,再把他自己给暴露出去,岂不是因小失大,现如今要紧的还是将他自己隐藏好,边城已到了紧要关头,他这边可万万出不得岔子。   而那个黎静水,算她好命,便让她多活几日,已是生了孩子的妇人,想来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待他登上了那个位置,再来处置这个女将军。   心里基本已是拿定主意弃车保帅,若是届时无法周旋,这京兆府尹只能是舍弃,嘴上却是不能这样说,萧行炎面色不显,礼贤下士的亲和模样,只拿那好话来安抚佟承,废了不少口舌安了佟承的心,将佟承送走后,却是马上回府召集手下幕僚共商应对之策。   黎静水入宫必定会说出被京兆府扣押之事,此事皇上根本就不知情,定会下旨彻查,他必须早做应对,不然等皇上查起来,手忙脚乱的怕是要露了马脚。   算一算,黎静水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待了整整三日了,这期间除了每日三次过来送饭的,她再没见过其他人,便是这送饭的,也是将吃食放下即走,一句话都不曾与她说过,她主动搭话,那人也是自顾忙自己的,忙完就走,绝不回话。   黎静水实在想不通京兆府尹背后之人将她拘在这儿到底是什么目的,不打不骂,也没有什么人露面问她话,瞧着也不是想要她性命的样子,莫非就是为了把她抓来白养着的?   牢里条件简陋,无所谓,她打仗时比这更简陋的环境都住过,饭食粗糙不好吃,也无所谓,不说打仗时吃不饱穿不暖的,就是坐月子时她嘴巴就没少受罪,这简直是小意思。   可憋在这一个小小的牢房里,伸展一下都怕撞到墙,除了她和送饭的,连个蚊子都没有,整整三日,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没得做,黎静水真的是快要憋疯了。   是死是活,好歹给个痛快话,最怕的就是这么晾着,关着,憋着。就在黎静水开始琢磨徒手劈断面前大腿粗细的门柱,然后越狱的可能性时,却是等来了京兆府尹佟承。   萧行炎吩咐佟承,赶紧的将黎静水放了,千万不能耽误了黎静水入宫,这不是,佟承换好官服,腆着笑脸就来了京兆府的牢房。   他私心想着,就算是放了,也得先讨好讨好这位,最好是能哄得福安县主不与他计较,面子什么的跟小命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黎静水本就站在牢门边研究牢门的柱子,手不时的比划着,只觉得可能粗了些,不过若是她用尽全力,应该勉强可以劈断一根,扭脸儿便瞧见远远而来,一脸谄媚的佟大人。   黎静水收回比划的手,眉目挑了挑,心道,瞧这表情,莫不是君山做成了什么事儿,逼得这京兆府尹不得不亲自来放她。   笑的这么恶心,肥脸都挤成一坨,怕是威胁不小啊,黎静水看的痛快,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待她出去,一定要弄死这龟孙子。   佟承走到黎静水所在的牢房门口,板着脸招呼身后跟着的官差赶紧开门,复又恢复谄媚的笑脸,点头哈腰道:“哎哟,都是下官该死,都是下官不懂事,爱较真儿,叫福安县主受苦了。”   黎静水没说话,只双手抱胸,清清冷冷拿眼看着佟承,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佟承只觉这清冷的眼神像石头一般压着他,叫他喘气都喘不过来,额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冷汗珠子,心底直发颤,想着关了三天的福安县主,发髻都乱的不成样子了,衣衫也是皱皱巴巴的,竟还能这般的气定神闲,气势逼人,真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下官知错了,这就请您出来,还请您切莫与下官这个不懂事的计较。”佟承点头哈腰,头几乎快要碰到地面,他肚子又大,这般挺着肚子弓身,和那孕妇也差不离,脸叫个折着的肚子憋的涨红,斗大的汗珠顺着圆乎乎的脸往下落。   旁边的官差已然将牢门打开,黎静水瞅了瞅那大开的牢门,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晃了出来,不管怎么样,先出来再说,她可不想再继续在里面待着了。   大马金刀的走到佟承面前站定,黎静水背负双手,夏季炎热,牢里倒是还算阴凉,三天未曾梳洗的她邋遢是邋遢了些,身上却没什么异味。   只见黎静水眼尾上挑的瑞凤眼微微眯着,丰厚而棱角分明的唇斜斜扯了个漫不经心的弧度,“佟大人不是说按律行事,一切皆是不得已的,今儿怎么又要放我出去了?我这可才关了三天,怕是不太合乎律法吧。”   佟承弓着腰擦擦额上细密的冷汗,也不敢站直,只一个劲儿捡那好听的话儿来说,他也不是个傻得,单指望着大皇子保他,根本就没指望,顶多能保个家人无事,他自己指定是落不着什么好的,要想活命,还得是看福安县主的态度。   黎静水看着面前态度与先前截然不同,卑微到了尘埃里的佟承,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挤兑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她懒得再与这些人打机锋,真是犯不上,倒累了自己的口舌。冷哼一声,黎静水也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朝背着手朝牢房外大踏步走去。   佟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脸苦相跟在后头,真是想哭都哭不出来,怎么偏偏就到了这种无路可走的地步。   出了牢房大门,金黄刺眼的阳光混着一股热浪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刺的黎静水双眼狠狠眯成一条缝,外头真热,三日不见光亮,猛的瞧见这么强烈的阳光,眼珠子都疼的慌。   京兆府庄严肃穆,并无多少绿意,牢门外也就有一棵年纪不小的老榆树,枝繁叶茂,葱葱郁郁,上头栖息了不少夏蝉,似乎还有鸟窝,夏蝉知了知了的不知疲倦,混杂着鸟儿叽叽喳喳,好生热闹。   待得眼睛适应了这浓烈的光芒,黎静水舒展腿脚和手臂,痛痛快快的抻了个大大的懒腰,长长吐出一口郁气,心头豁然就亮堂许多。   她眼尾愈发的飞扬,瞧了眼前头葱绿热闹的老榆树,嘴角勾起一抹散漫的笑,三步并做两步出了京兆府的大门,黎静水打量一眼人来人往的街道,直奔回蒋府的方向而去,才走几步,突见远处一抹白色的身影飞奔而来。   黎静水眼神一凛,心生警惕,暗中摆起架势防备着,却听到一声热切的呼唤:“阿水。”   定睛细瞧,她就说怎么有点儿眼熟,那团白影扑将过来,一把将黎静水牢牢搂入怀中,得亏黎静水下盘稳,巨大的冲击力下愣是纹丝不动。   那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黎静水的脖颈处,间或滴下几滴汗,又湿又热,大热天儿的,着实不怎么好受。   黎静水也不知道他在这附近守了多久,心中酸酸胀胀像吃了酸枣一般,又是心疼又是心欢,她的君山真是这个世上最乖巧最可爱最招人疼的男人。   黎静水抿了抿嘴唇,抬手轻抚蒋云玉的肩膀,像哄孩子般轻声抚慰道:“乖,不激动不激动,我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咱们先回家可好?”   蒋云玉听话的松开黎静水,却是抓着她的手臂,眼神直勾勾的上下来回将她好一番打量,眼瞧着面前的黎静水发髻扰乱,不听话的细短黑发在空中张牙舞爪。   眼神明亮,精神奕奕,只那丰厚的唇却是干的到处起皮,面上小麦色的皮肤也是干到掉皮。身上的墨色水浪纹样密绸,绣金丝银线,缀了各色宝石的华丽繁复朝服,也是皱皱巴巴,散乱不堪,瞧着甚是累赘。   蒋云玉深邃的眼眶中又是泛起了泪光点点,浅色的唇紧紧抿着,跟小媳妇似的委屈模样,他抬手小心翼翼的轻触黎静水干燥的唇,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心疼:“疼吗?”   蒋云玉这三天几乎没怎么合眼,也顾不上拾掇自己,眼眶凹陷,眼袋发黑,嘴唇泛白,下巴上净是新冒出来的青黑胡茬子,瞧着疲累又憔悴。   身上的白色长袍倒是干净整洁,华宁回府跟他说朝阳公主已经入宫,他今日一早便迫不及待来京兆府门口守着了,这是出门前特地换的干净衣衫。   整整三日未见,黎静水想蒋云玉想的不行,如今瞧着他将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心中也是疼的。她握住蒋云玉停留在她唇上的手,温温柔柔一笑,“不疼,咱们赶紧回去吧,咱俩都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两人手牵着手,亲亲蜜蜜、你侬我侬回了蒋府,又一同沐浴洗漱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裳,顿时神清气爽,愈发的舒服。   收拾妥当,蒋云玉还差胡子没刮,黎静水叫清木拿来了剃刀和润滑的香膏,打算亲自操刀,她还没给蒋云玉刮过胡子呢。   蒋云玉坐在卧房窗边的梳妆台前,斜个眼儿便能瞧见窗外明媚的阳光穿过窗子挥洒在屋里的青石砖上,还有那阳光照耀下娇娇柔柔的粉嫩月季花。   屋里寂静无声,恬淡平和,眼前便是他的阿水,伸手可及,真好!真希望时间能定格在这宁静的一刻,他和阿水,谁也不离开谁。   这旖旎温馨的氛围被一阵刺痛打破,蒋云玉一个激灵猛的抽起手捂住下巴,大叫一声,“哎呀!”蹭的一下就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带得身下的凳子哐啷倒在了地上。   这弹起的速度之快,之迅速,连黎静水都叹为观止,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三尺开外。   黎静水的右臂还保持着抬起的动作,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巧的捏着那锋利的刀片,木愣愣瞧着远远躲开,弓身捂着下巴,眉头紧蹙,一脸痛苦的蒋云玉,脸皱巴的五官都要瞧不见了。   她讪讪的垂下右手,乌黑的眼珠子心虚漂移,嘴硬的啧了一声,“不就是剌了个小小的口子,我都没瞧见出血,你至于的吗。”   她也不是故意的,平时用刀,虽也讲究个灵巧,到底还得用蛮劲儿,力气大些肯定是要好些,陡然用这小小的刮胡刀片,一时没调节过来,手一抖......   蒋云玉最是怕疼的,且伤在下巴比伤在身上还要疼些,此刻只觉得下巴上跟蚂蚁咬似的刺刺麻麻,火烧火燎的疼,好生难忍。   他不想做出这幅怕疼柔弱的模样的,他也想酷酷的摆摆手,爷们儿的说一声没事。可是真的好疼啊,他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实在没有精力耍帅。   蒋云玉微弓着身子,手还捂在下巴上,挪去了屋中圆桌旁的椅子上坐着,对着黎静水的方向仰起脸,脸色煞白,眼眯成一条细缝儿,透过眼眶中憋出的泪看什么都是朦胧一片,硬是扯起嘴角挤出一个委屈的笑,“我没事,一会儿还是我自己来吧。”   蒋云玉每次即便是一点儿细微的小伤,也总是反应特别夸张,黎静水本不想理会的,但是瞧蒋云玉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中又是不忍,到底将手中刀片放去梳妆台上,走到蒋云玉身边,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瞧着蒋云玉的下巴粗声粗气的说:“我给你瞧瞧。”   说着掰开了蒋云玉的手,青黑的胡茬刮去一半,此时那小麦色削尖下巴上,一半儿青黑一半儿光洁,光洁的那边爬着一条半个小拇指长的细缝儿,渗出点点赤红的鲜血,就那么一点点,将将覆盖了伤口,都不够流下来的。   黎静水眉心蹙着,不耐的又是啧了一声,即便已经见识多次,还是习惯不了蒋云玉的娇弱,跟蚊子咬的似的也值当他叫唤成这样,那她身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当初还不得死那儿才够啊。   没好气的凑到蒋云玉下巴上吧唧,嘬了一口,淡定的说道:“一点子小缝缝儿,不碍事的,你可别哭啊。”   那深邃黑亮的眼此刻水汪汪、雾蒙蒙,眨巴一下就能掉下来,瞧着好不可怜,黎静水也是没了脾气。   到底捂着下巴又磨蹭半晌,才自己去将那剩下的胡茬子给刮了个干净。蒋云玉心中的委屈无人诉说,都是群没有痛觉的妖怪,哼! 第82章 小胖子   正直盛夏, 日头长, 直到戌时天色才彻底暗下来, 夜色如上好的蓝宝石一般,深邃幽暗,静谧神秘。   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这蓝宝石上, 闪闪发亮。   空气中满是夏季燥热的气息,闷闷的、堵堵的,叫人心烦意乱,无法安睡。   黎静水平安归来,完好无损。蒋老太爷放了心, 又是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 查出来的事,心里有些想法,琢磨着与大家商量商量,便派了下人去各个院子通知, 今儿晚上一家子一起,就在荷花池畔的亭子里用晚膳。   黎静水和蒋云玉两人沐浴更衣就折腾了不少时间, 待蒋云玉磨磨蹭蹭将胡茬刮干净, 太阳已然是将落未落之态。   这三日被扣押于京兆府, 黎静水不光是想念蒋云玉, 更是想念胖墩墩的蛋蛋,黎静水想着三日不见, 那小胖崽子怕是又胖了吧。   收拾妥当,尽管天色不早, 黎静水却没急着去荷花池用膳,而是同蒋云玉先来了东厢。   原本足有六个的奶娘,如今只剩下两个,互换着轮值。就那么点子活儿,自黎静水出了月子奶娘们更是愈发的清闲,闲了就出事儿,三天两头的吵架拌嘴,斗的跟乌鸡眼子似的,乌烟瘴气,不像个样子。   黎静水瞧着心烦,也不耐烦处理这些,反正她本就不喜院儿里人太多,干脆撵了四个出去,只留下两个最老实的,一时果然清净许多。   这会儿西厢里当值的是何奶娘,四八年岁,身材丰满圆润,长得温温婉婉,加上这次生的小姑娘,已生养过五个儿女,不论是带孩子还是伺候月子,经验都很是丰富,且是个只知闷头干活儿不多话的,性子老实的很。   该到了蛋蛋睡觉的时候,蛋蛋觉多,平日里睡的就早,今儿却是不知怎么回事,亢奋的厉害,任何奶娘怎么拍哄摇晃,就是不睡,圆圆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眨巴眨巴,精神的很。   时不时扯着嗓子嗷嗷叫唤两声,把个何奶娘瞧的是又好笑又纳闷,这小祖宗今儿是怎么了,精神头怎的就这么好,白天就没有睡午觉,这会儿竟还不困,真是不寻常。   黎静水和蒋云玉推门进来,见到的便是何奶娘拿着拨浪鼓哄逗蛋蛋,何奶娘穿的简单朴素,全身一件儿饰物也无,仅头上插了根小拇指那样粗的木头簪子,簪子打磨的光滑圆润,一瞧便知即便小孩儿皮肤细嫩,顽皮去抓,轻易也伤不到。   何奶娘自着手照顾蛋蛋,便一直是这幅打扮,就连发髻的花样都未曾换过,黎静水心粗,自然是注意不到这些的,还是蒋云玉同她分析过了,她才知道。   那日留下的这两个奶娘也是蒋云玉拍板儿选的,其中蒋云玉最满意的就是这何奶娘,还曾与黎静水说过,待蛋蛋再大一些,可以断奶的时候,只将这何奶娘留下也就足够了。   蒋云玉观察的这般细致,黎静水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自然是举双手称是,再没有其他意见的。   床上的铺面是上好的细棉布制成,丝绸锦缎不吸汗,还得是这细棉布最适合小孩子用,细软又吸汗。   小蛋蛋身上穿的是吕氏亲手为他做的大红色对襟窄袖短衫以及开档短裤,胸前绣着两条小小的五彩斑斓的鲤鱼游戏于荷叶之间,一块儿润泽的扁元宝壮羊脂美玉正正好垂挂在鲤鱼的上头,随着蛋蛋亢奋的小动作晃来晃去。   那是挂在他颈间的金项圈,下头缀着的这块儿羊脂玉还是蒋老太爷收藏多年舍不得用的一块儿籽料打磨而成,打磨下来也有小婴儿手掌那般大小,对于清贵的蒋府来说,可真真是个不得了的好东西,足见蒋老太爷对这头一个曾孙的疼爱。   小蛋蛋黑黑圆圆的眼珠儿跟着何奶娘手中晃动的拨浪鼓滴溜溜直转,嘴巴咧到上下粉嫩的无齿牙床完全暴露无遗,嘴角一溜儿的口水。   小手小脚追随着拨浪鼓的方向卖力挥舞,不是咯咯笑就是哇哇叫,大眼睛眨巴眨巴闪闪发亮,双颊因太过亢奋而染了两坨红晕。   何奶娘一边晃动拨浪鼓,一边笑眯眯咂摸嘴哄逗着说话儿:“我的小少爷哟,我的小祖宗哟,笑的这么开心,可是知道你娘回来了才不肯睡觉的?小机灵鬼儿,以后可不得了哟,是不是,是不是,不得了哟!”   听到门开的动静,何奶娘扭头,瞧见门口静静站立的黎静水和蒋云玉,慌忙便起身行礼,“见过大爷,见过县主。”丰满的身子还不忘堵在蛋蛋躺着的床边,以免他顽皮掉下来。   黎静水面容平淡,淡淡的“嗯”了一声,大步流星走到床边,一手托住蛋蛋的小屁屁,一手托住蛋蛋的脖颈,一把将蛋蛋抱起,脸上这才带了笑模样。   “嚯......”黎静水感叹,手中这个重量,三日不见,这小胖子果然又胖了点儿,胖的不多,只她的手感精准的很,一下便察觉出来了。   小胖子显然认得这是娘亲,陡一被抱起来,更加激奋,手舞足蹈,小手奋力的要去够黎静水的脸,嘴里“啊,啊”的叫个不停,眼珠子都兴奋的直冒光,就如同狼崽子见到肉一般,白嫩的小肉脸儿愈发的通红。   又白又胖,还带着一抹红,“这不活生生一个白胖寿桃包嘛。”黎静水捏着蛋蛋的小肉脸,笑眯眯调侃道。   蒋云玉走到跟前,跟着瞧了两眼,也是笑,“还真是。”   小蛋蛋又听不懂爹娘在说些什么,只当是在同他玩,留着口水咯咯的乐,小手还往黎静水脸上够,黎静水心下一软,难得露出了温柔慈爱的神色,平日里热闹鲜活的一张脸此刻闪烁着静谧祥和的光芒,这小胖子相必也是想她了,瞧这激动劲儿,说不得真是察觉到她回来了才不肯睡觉的。   “小少爷上回是什么时候吃的奶?”黎静水闻道,头却是没抬,舍不得少看她可爱的胖儿子一眼。   何奶娘的圆长脸微微垂着,神色宁和,低眉顺眼回道:“回县主的话,才将喂过一次,不过一盏茶的时候。”   黎静水点点头,“你先去歇着吧,小少爷我带一会儿,待会儿需要的时候自会叫你。”她想带着蛋蛋一块儿去用晚膳,她实在是太想念蛋蛋了,只想同蛋蛋多待会儿。   “是。”何奶娘微福身应道,然后便下去了。   这东厢里如今已是蛋蛋的天下,各处皆是花里胡哨的小孩子玩意儿,蒋云玉寻了几个五彩斑斓的小老虎、小马、小鹿的玩偶带着,免得一会儿用膳的时候蛋蛋闹腾,还可以拿这些来哄他。   黎静水抱着活泛的小蛋蛋,蒋云玉抱了一堆的小布偶,清扇清羽头前打着灯笼带路,就着高挂的细碎流沙,几人来到了荷花池畔的亭子。   亭子四角放着落地深色铁力木的灯架,上头燃着小儿手臂粗细的红烛,亭檐下还挂了几个精致的木骨灯笼,瞧着倒也亮堂。   朦胧的烛光投在亭子周围的池子里,隐约便看到微微晃动的荷叶荷花和波光粼粼的暗黑池水。   这处确实要比别处清凉舒爽不少,是个吃饭纳凉的好地方。   蒋老太爷、吕氏和蒋华宁皆早早就到了,只差蒋云玉和黎静水,这会儿三人都在席间端坐等着呢。   陡一踏进亭子,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熏香,是亭子的角落放了染香的铜炉,夏季池塘边的蚊子,那是比老虎还可怕的存在,若是不燃驱蚊的熏香,一顿饭下来,身上都不带能有一块好地儿的。   蒋云玉将怀中的小玩具交给一旁的清羽,和黎静水给蒋老太爷和吕氏行了礼。坐在下首的蒋华宁神色忐忑畏缩,默默站了起来,身上鹅黄色的薄纱半臂襦裙服帖于身,包裹出她削瘦单薄的线条,如今的蒋华宁实在是太瘦了。   露在外面的身体,骨头狠狠顶着几乎没有肉的皮肤而凸出来,原本圆润的鹅蛋脸更是掉肉掉到脱了形。   脸上上了厚厚的脂粉,却因着底子不好,无法服帖而浮于表面   昏黄烛光下的她,双眸没了往日温柔却灵气的神采,骨瘦嶙峋,小心翼翼。头轻轻垂着,怯生生唤了声:“大哥,大嫂。”   黎静水出来后,蒋云玉就把所有的事以及其中的关窍都与黎静水细细说了,她自然也知道王承志收用了大皇子送过去的三名女子之事。   她本就不打算再让华宁同那王承志过日子,是以觉得并没什么。只如今瞧着蒋华宁将自己折腾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中却是又来了气,原当初是个多灵气多好看的小姑娘。   她千疼万疼都不够的,这叫她如何不痛心。黎静水心知蒋华宁如今的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暗暗叹了口气,无奈说道:“瞧瞧你这样子,身无二两肉,难看死了,待会儿必须吃两碗饭才许你下桌子。”   见蒋华宁傻呆呆站着,拘谨又惶惶的模样,愈发的心疼,面上却是肃脸轻斥:“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坐呀。”   一旁的蒋云玉眯着眼睛笑看着,手下忙着将那椅子抽出来,扶着怀中搂着蛋蛋的黎静水坐下,又将那椅子往前推了推,瞧着位置合适了,自己才去一旁坐下。   蒋华宁自与王承志分开以后,心中便一直不舒坦。及至知道了王承志做的那些事,思及自己是如何连累大嫂,叫大嫂心寒的,心中更是郁郁,又不好好吃不好好睡,这身体如何能好的了。   人消瘦了不说,面色也是差的如同三十多的妇人。   吕氏只知王承志纳了妾,却不知王承志状告黎静水之事,只当自己的小女儿是因为那王承志伤了心,折磨自己至此,这些日子是日日陪伴,日日劝解,却是一丁点儿用处也没有。   瞧着宝贝女儿日渐憔悴,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吕氏跟着着急上火的,头疼的老毛病都犯了。   此刻见黎静水训斥蒋华宁,虽口气严厉了些,却是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女儿好,便也跟着说道:“听你大嫂的,快坐下,待会儿多吃些,你大嫂就喜欢女子肉乎些。”   蒋华宁自黎静水在战场时就心生仰慕,崇拜的不得了,日日都要念叨着,吕氏寻思着这儿媳妇的话估摸着比她的话能管用些,是以这般劝到。   蒋华宁轻轻回了声:“嗯。”抿唇坐下,黎静水语气里的关切毫不遮掩,让她愈发的惭愧悔恨。只见她眼尾泛红带泪,发髻上的细米珍珠流苏在昏黄的烛光下微微晃动,晃的黎静水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蒋老太爷烟瘾并不大,也就前几日心里有事儿多抽了些,现下没什么烦心事儿了,便也不怎么抽了,这会儿他就没拿他那黄铜烟杆儿。   老爷子瞧见蛋蛋,那嘴就合不拢,精神铄熠的双眼在亭子里扫了一圈儿,定格在胖墩墩的蛋蛋身上,眯眼乐呵呵道:“蛋蛋还没睡呐,给我抱抱来。”   黎静水本是想再多抱会儿,可瞧着蒋华宁沉寂的样子,又放心不下,若是抱着蛋蛋一会儿也不方便照顾蒋华宁,干脆将蛋蛋递给身后伺候着的清扇,吩咐道:“给老太爷抱过去。”   又笑着看向蒋老太爷说:“您抱一会儿便给清扇看着吧,别耽误了您用膳。”   蒋老太爷双手熟练的接过蛋蛋,点头道:“嗯,既然人都到齐了,你们也动筷子吧。”   蒋华宁就没怎么说过话,几乎是一粒米一粒米的往嘴里送着,黎静水一直盯着她呢,见此便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菜,挑的都是些她平时里爱吃的,板着脸说道:“赶紧的,大口吃,把这些都给吃完。”   蒋华宁面前放菜的盘子堆的满满当当,一旁吕氏紧张的看着,就怕女儿连儿媳妇夹的菜都不肯吃。   黎静水面上严肃,其实心也提着呢,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蒋华宁的动作。   吕氏和黎静水的目光太过热切,蒋华宁扭头看看身旁的吕氏,又看看对面的黎静水,轻轻说道:“谢谢嫂子。”语含哽咽。   终于是夹了面前的菜,还配了一小口米饭吃下了。   吕氏差点儿就哭出来,肯吃就好,这身子总是可以慢慢养回来的。   蒋云玉暗自摇摇头,夹了个鸡腿放到黎静水面前的盘子里,“你自己也吃啊。”关在京兆府这三日,想来也吃的不怎么好。   微风习习,气氛温宁,蒋老爷子稀罕了一会儿蛋蛋,便递给一旁守着的清扇,也动起筷子。就着昏黄的烛光,一家子和乐融融用了一顿晚膳,蒋华宁虽没吃了两碗饭,却也吃完了一碗并不少的菜。   大家放下碗筷,漱口擦嘴,蒋老太爷擦好嘴,放下帕子后,并未急着起身,他看一眼下首众人,清清嗓子不急不缓开了口:“这些时日,京里不清净,咱们如今就是普通的人家,蹚不过这趟浑水,我今儿已给青城山去了信,这几日咱们收拾收拾,一家子搬去青城山避一避。你们看怎么样?”   蒋老太爷语音沙哑绵长,不疾不徐,却透着不容置疑,说是商量,其实他已去了信,也就是告知一下大家而已。镇国公远在边城,而大皇子私底下又有了动作,京城恐怕要乱,这些都不是他们蒋府能掺和的,况且蒋府还有个镇国公的女儿,树大招风,再在京城待下去,实在是不安全。   开办青城书院前,青城山就是座无主的荒山,后被蒋老太爷包下,才有了如今的青城书院,整座青城山都是蒋府的家产。这也是蒋府唯一值钱的一处产业,山上的树是这些年来青城书院的学生自发种的,还有蒋府自己栽种的,当初的荒山如今却是一处好景致所在。   而山上的宅子虽然简朴,却是又大又宽敞,蒋府所有的人全都搬过去也绝不成问题。   大家自然是都没有意见的,能避开纷乱当然是好的。   而黎静水,手里有镇国公留下的人手,就算住去山上,也不会断了城中以及边城的消息,是以她也没什么意见。   大家都没异议,这事儿便就是这般定下了。 第83章 再次入宫   仅仅只是一夜之间, 被拦截隐瞒的, 镇国公到了边城后接连得胜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城中百姓再次沸腾, 到处都是激烈讨论战事的人。都说着打仗还得是镇国公,只要镇国公一出手,那就没有胜不了的敌人, 打不赢的仗。   也有提到黎静水的,俱都是在惋惜,遥想去岁黎家女郎进京,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身姿挺拔、英姿飒飒, 还有那一手灵蛇般的鞭法, 隔空取丝帕。   仿佛还在眼前的情景,竟已是一年多过去。如今黎家女郎嫁了人,生了娃,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她战场上的英姿, 再听不到她斩杀敌方大将的故事。   外面讨论的热火朝天,蒋府也是忙的热火朝天, 一大家子全部撤到青城山, 要收拾的东西可是不老少, 黎静水不光帮不上任何忙, 还得好几个丫鬟过来伺候她。   今日,黎静水要入宫。入宫的那件朝服暂时是没法儿穿了, 清木寻了一套同朝服样式差不多的衣裳。   里边儿是水色湖绸交领襦裙,外配黛绿色缂丝宽袖褙子, 上头的雀息枝头花样是用各色细米珍珠细细攢出来的,精致华贵,又不失素雅。   黎静水如今肤色已被养成了温润的米白色,眉长而浓黑,一双瑞凤眼,眼尾优雅上挑,眼神凌厉逼人,唇形棱角分明而又丰厚,呈浅浅的豆沙色。   有了蛋蛋后,整个人的气场也沉稳许多,不再如当初回京时那般锋芒毕露,着上这一身淡雅大气的水色华服,竟瞧着刚刚好,非常合适。   就是太厚重了,好热。   外头太阳高悬,临近午时。太后派来接黎静水进宫的马车早已等候在蒋府门外多时,黎静水收拾妥当,便不再耽搁,赶紧的出府上了马车。   马车轱辘轱辘,一路直奔皇城,入了宫门,再换乘小轿去往清宁宫。   经宫女通传后,黎静水随着宫女往正殿行去,陡一踏入清宁宫正殿大门,一阵混合着果香的凉气便扑面而来。   天儿热,在马车里憋了一路又换着轿子憋,下了轿子顶着太阳又晒了好大一会儿,黎静水早已热的大汗淋漓,头顶冒烟,如今经这冷气一激,生生打了个颤,舒爽的恨不得大喊出来才好。   抬起手中已然透出湿意的帕子又将面上,脖子上擦了一道,黎静水深深吸了一口凉凉的气,又狠狠吐一股热气,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只听到殿内里侧传来一道沧桑的女声,抑扬顿挫的说个不停,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黎静水向殿内里间暖阁走去,小宫女上前打帘,黎静水扶着帘子低头迈步进去。   便瞧见太后闲适的歪倚在软塌上,发髻梳的一丝不苟,以手支额,神情悠闲,朝霞公主也在,就坐在软塌前的一把黄花梨官帽椅上,腰后垫了好几个靠枕,歪七扭八向后靠着,坐没个坐相。   太后和朝霞公主对面是一把长方凳,上坐一长脸妇人,细长眼儿,刀削薄唇,面上刻着淡淡的纹路,瞧着至少四十往上。   梳了个道姑头,身穿一件鸦青色宽袍大袖长衫,腰挺背直,坐的板正,那道声音便是出自于她,多听了几句,黎静水明白过来,合着这是个说书女先生啊。   最先看到黎静水进来的是朝霞公主,不等宫女禀报她便发现了,却是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哎呦!福安哟,你的脸怎么红一块儿黑一块儿的,跟花猫似的,真逗。”   太后闻言微微撑起了身子,一边扭头向门口看来一边慢悠悠说道:“福安到了啊。”待目光定在正行礼的黎静水的脸上,愣了一愣,也是眯着眼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拿手去指黎静水,想开口说话,无奈笑的气都喘不过来,哪儿还有说话的功夫。   太后这一辈子,再没有这般不顾形象的大笑过,后槽牙都笑的露了出来。   黎静水被笑的莫名其妙,自她下了马车,遇到的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也是特别奇怪,这会儿又被这样笑,她不禁摸了摸脸,什么红一块儿黑一块儿,难道她破相了?   太后笑了好大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一边继续笑,一边断断续续训斥道:“你们,一个个儿的,都瞎了不成,赶紧的去打盆热水来,伺候福安县主净面。”   一旁的小宫女确实是没反应过来,正努力憋笑呢,这会儿听了太后的训斥,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这起子没眼睛的东西。”太后笑骂了一声,不紧不慢的端坐起来,对黎静水招了招手,“快来哀家身边儿坐,外头热吧,瞧给你热的。”   黎静水呐呐走去坐下,不明所以。   太后对那女先生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又看向黎静水,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你这究竟是流了多少的汗?竟将个妆容花成这个样子。”   却原来,为了今日入宫,清木是小心谨慎的给黎静水上了个大浓妆,面白眉黑,唇红,脸蛋子红。   总之用的胭脂水粉不少,黎静水又常上妆,没什么经验。热的流了汗,那汗珠子在脸上爬本就麻痒,再加上厚实不透气的脂粉,着实不舒服。是以但凡脸上冒了汗,黎静水便用帕子胡噜一把,心烦意乱的她也没去看胡噜完的帕子,不然也不至于没能发现妆容花了。   这会儿她额头黑一块儿白一块儿,脸颊和唇边红一块儿白一块儿,可不就跟朝霞说的那样,跟个花猫似的,偏她自己不自知,面上一片正经模样,配着那大花脸,愈发的好笑。   也是宫中规矩严,且黎静水名声够霸气,那些宫女太监,便是瞧见了也只敢心里偷乐,哪敢说出来,结果黎静水从宫门到清宁宫这一路,经过了这么多人,愣是不知道自己花了脸。   黎静水还是一副懵懂样,没明白过来,朝霞按耐不住,嬉皮笑脸凑上来,伸出食指在黎静水眉间抹了一下,将那乌黑的手指头戳到黎静水眼前,“诺,你自己看。”狡黠的双眸眨啊眨,面上的哄笑是藏都藏不住。   黎静水瞅了瞅那根乌黑的手指头,总算明白过来,伸手在脸上抹了把,就见手心上红的,白的,黑的,乱七八糟一大坨。   ......干!她就是顶着这么一张脸下的马车换的轿子,又顶着这么一张脸走到正殿门口,在门口候了那么久。这期间来来回回碰见了不下几十个宫女太监,全他娘的看见了她的这张脸。   造的什么孽啊!   黎静水嘴唇紧抿,透过花了的妆还能看到她黑去锅底的面色,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朝霞瞧着黎静水这苦大仇深的表情,愈发的乐不可支,捂着肚子歪倒在了软塌上,“哎呀妈呀,笑死我了。”   “愈发无状了。”太后抑着笑,轻拍了歪七扭八的朝霞一下,笑骂道:“快起来坐好,都是快嫁人的姑娘了,怎么倒越来越不着调。”   又扭头笑着哄劝黎静水道:“不过就是花了妆,这有什么的,用不着难为情,待会儿洗干净就是了。”   宫女很快便端来了温水,还有拿着棉帕的,洁面的花香胰子的,一溜儿站了一排。   一旁的太后身边儿的大宫女亲自服侍着为黎静水净了面,不然就黎静水这糙手糙脚的,能给衣裳全打湿。   “瞧,这不是就干干净净的了。”太后笑眯眯看着黎静水,刚净完面的黎静水面色愈发的白净,太后惊奇道:“当初见着你的时候,那就是个小黑猴儿,如今竟也养的这般白净了。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定是知道收敛性子了。”   黎静水腼腆笑了笑,自从开始坐月子,她几乎就没什么机会出门,养白也是很正常的。   净了面后,太后拉着黎静水话了好一会儿的家常,又留了黎静水一块儿用晚膳,临走还赏赐了一堆的玉件珍宝。   杂七杂八说了许多,平日里的琐碎事儿都给说尽了,却是十分默契的,谁也未曾提过黎静水被扣押之事。   太后再是宠爱黎静水,那大皇子也是她嫡亲的孙子不是,太后倒不是说护着大皇子,只如今这事儿还没个定论,她也是不愿意在黎静水面前说孙子的不是的,一切只等皇上那边查清楚了再说。   而黎静水则是想着,无论如何对方也是皇上的亲儿子,且还是长子。她也没吃什么大亏,这种阴私之事她还是莫管,让皇上这个老子去头疼的好,她只要以后多防范着也就是了。   太后再是对她好,也不一定能容忍她说自己亲孙子的不是。   坐在出宫小轿上的黎静水沉静着脸,好在一家子都要撤去青城山远离这是非之所了,如今她只盼着爹爹赶紧击退敌军,擒拿前武安侯,平安归来。   届时无论如何她也得劝着爹爹荣退,朝堂水深,混在这其中太累,太累。 第84章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待黎静水回到蒋府, 天已黑的透透的, 她在宫中足待了三四个时辰。   一整日, 蒋府众人都在忙着搬迁之事,基本也收拾的差不离了,待明日起早再收一下尾, 估摸着中午的时候就能动身前往青城山。   黎静水慢悠悠往卧房走,宫里折腾这一遭,真是身累心也累,只恨不得赶紧躺到床上去滚一滚。卧房里有光,清宁小碎步走在前面, 开了门, 待黎静水进去,也跟着走了进去。   卧房里,蒋云玉已洗漱过,此时他长发披肩, 斜斜倚靠在床头,烛光下的他笼罩在朦胧的光雾之中, 细长的眼微微垂着, 侧脸的弧度圆润而柔和。一身月白色的睡袍, 右腿微曲, 而左腿则随意的搭在被褥上,又长又直。   黎静水看直了眼, 只觉得口干舌燥,原本就热的身体更是蹭的冒起一团邪火, 她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心中暗骂道:太会勾搭人了,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黎静水头也不回的冲身后挥了挥手,双眼仍一措不措的盯着蒋云玉的大长腿舍不得挪开,嗓音暗哑的开了口:“小宁子,你先去叫人把浴房的水准备好,这边不用你伺候。”   清宁窃笑,心领神会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好了门,暗搓搓的直咂摸嘴,啧啧啧,县主真是急色,大热天儿的一身臭汗,好歹沐浴了以后再说呀。   屋里蒋云玉瞧见黎静水回来,将手中的书放去一边凳子上,对着黎静水温柔一笑,眼角的泪痣随着眼角动了动,“你回来啦,吃饭了吗?”   黎静水的心神又被那颗不安分的泪痣吸引了去,愈发的燥热,她扒拉扒拉衣领,又下意识舔舔唇,眼神木愣,心不在焉的敷衍道:“吃过了。”   “怎么叫清宁出去了?”蒋云玉一边弯腰套鞋,一边念叨,“这么晚了,赶紧洗漱了好上床歇着,不叫丫鬟伺候着,你自己毛手毛脚,又得折腾半天。”   黎静水完全不在状态,蒋云玉坐在床边弯着身子穿鞋时,那一头黑发就顺着他的背扑簌簌往下滑,跟瀑布似的,明明一个大老爷们出现这种画面应该是很违和的,偏偏黎静水就是挪不开眼。   那一脸痴呆样儿,恨不得流口水才好,蒋云玉穿好鞋,走过来在黎静水额头轻轻弹了一下,笑的眉眼弯弯,“我就这么好看吗?”   “嗯,好看。”黎静水回答的斩钉截铁。   蒋云玉笑眯了眼,心里甜滋滋的,他摁着黎静水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轻手轻脚为黎静水取发髻上繁复的簪子步摇,动作虽然慢了些,却很是轻巧,比做惯了的清木动作还要柔和些,不光不会扯到头发,这取放之间,黎静水竟还觉得很是舒爽。   黎静水的头发都是湿的,在清宁宫倒是凉快,一出来外面,又是闷热的,她汗留个不停,头发干脆整个都是湿的。   蒋云玉摸了摸那湿热的黑发,心疼道:“累坏了吧,待会儿沐浴要不要我帮你。”   天地良心,说这话的时候,蒋云玉是一点儿邪念都没有,他纯粹只是觉得黎静水奔波了一天,定然累的不轻,沐浴的时候他帮着些也能省些力气,毕竟沐浴也是个累人的活儿。   是以这话并没有过脑子,直接就脱口而出,但是话一出口,蒋云玉立马就察觉到了话里的意思不对劲,面上飞起两片红霞,他原只是心疼阿水劳累,怎么说出来却像个浪荡子似的。   虽说俩人孩子都有了,蒋云玉还是为自己说出这般露骨的话而感到羞臊,阿水这色胚子,指定得想歪。   果然,黎静水双眼猛的射出两道亮光,点头如捣蒜,匆忙应道:“好呀!好呀!好呀!”深怕回答的慢了而错失这个机会,到嘴的肉不吃,那是傻子。   蒋云玉被堵的嘴角直抽抽,他倒也不是不乐意,其实他挺乐意的,就是自己把话说的太直白,臊到自己了。   抿抿唇,蒋云玉到底没吭声,只默默的帮黎静水脱去厚重的褙子,搭去衣架子上,又帮着把那外面的交领襦裙也给脱了,只剩下紧里面上下两件里衣。   没了这厚实的衣服闷着,可真是舒服,看来夏季的时候能不进宫最好还是不要进宫,太折腾人了。   蒋云玉找出一件轻薄的墨青色细纱外罩长衫,伺候黎静水穿上,总不好直接穿着里衣去浴房。   这伺候人的手艺,真比那四清也不差,熟练的很,谁叫他摊上这么个大爷娘子,粗手粗脚的,自己的事儿都处理不好,什么都得他操心着,正所谓熟能生巧,他也是被逼出来的。   清宁叫了清木、清扇、清羽一块儿帮着往浴房抬热水,人多干活儿就快,没两趟就将浴盆给灌的满满当当,水温也是调配过的,触手微热,泡澡刚刚好,如今是夏季,水温用不着太烫。   蒋云玉陪黎静水来了浴房,黎静水就叫四清下去了,实际不用黎静水开口,四清看到蒋云玉在,也不会不识趣儿的。得!她们的活儿都被姑爷给抢了,干脆去歇着吧。   自从有了姑爷,县主就愈发的不爱叫她们伺候了,实在是姑爷太厉害,不光能端茶倒水,还没描眉盘发。她们能做的姑爷都能做,更可气的是她们不能做的姑爷也能做,轻松倒是轻松了,四清却也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浴房里,雾气弥漫,水气腾腾。   泡在热水中虽然热,却也舒坦,蒋云玉早瞧出了黎静水肩颈那出的僵硬,刚刚动作时就不怎么流畅。   这会儿黎静水懒洋洋躺在浴盆里,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刚刚的旖旎心思也随着骨头缝儿里的酸麻而烟消云散,爽也是要付出体力上的代价的,这会儿的她暂时还承担不起。   蒋云玉便也不急着给黎静水搓背,却是为黎静水揉捏起肩颈来。他毕竟是个男人,纵使平日里从不做力气活儿,手劲儿也还是有一些的,总比那些小丫鬟手劲儿大。   黎静水又是个受力的,她长期练武,肩颈那处邦邦硬,还就得力道大些才能让她舒坦。   蒋云玉力道适中,下手又沉稳,不紧不慢,稳扎稳打。不过揉捏七八下,黎静水就痛快的呻/吟出来,双眼紧闭,面目狰狞着。   真真是快活似神仙。   “君山,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我爹眼光可太好了。”黎静水享受的闭着双眼,喃喃说道。   还好当初她没有跟爹对着来,不然这么好的夫君可就成别人的了,黎静水美滋滋的想,这约摸就是画本子里面说的月老给牵了红绳,天生就是一对儿。   蒋云玉抿唇笑,又去给黎静水揉按手臂,拿眼去瞧闭眼享受,乐在其中的黎静水,那红艳艳的嘴微微翘着,手指在浴盆壁上有节奏的敲着,活脱脱一个大爷样儿。   偏偏蒋云玉爱看的紧,笑骂了一句:“你倒是会享受。”   黎静水眼都不睁,只回了他一个,“嘿嘿嘿嘿嘿嘿。”   天儿热,每天都要沐浴,是以也用不着洗多久,稍稍泡了一会儿黎静水便起了身不再泡了。蒋云玉又忙前忙后为她擦身,找衣裳,穿衣裳,忙的跟个陀螺似的,黎静水也就心安理得的受着了,大马金刀往那儿一站,动都不带动的,只等着蒋云玉的伺候。   直接穿上丝滑透气的素绉缎睡袍,黎静水同蒋云玉回了卧房。   黎静水率先躺去了床上,她从刚刚就一直在渴望着能四仰八叉平躺在床上。蒋云玉先将屋里的蜡烛一一都给吹熄了,才走到床边,脱鞋躺了上去。   俩人都不是睡觉喜欢点着蜡烛的人,每次睡觉总要将所有的蜡烛都给吹熄了。   蒋云玉刚一沾上床,黎静水便双眼冒火,火急火燎的粘了过来,二话不说,闷头就开始扒蒋云玉的睡袍。   蒋云玉早习惯了黎静水这猴急的色胚样儿,老老实实的任君采撷,却是问道:“你刚刚都累的差点儿沉浴盆里去,这会儿怎么又这般来劲了?”   “这不是你揉捏的好嘛。”黎静水手下不停,漫不经心回道。拔掉蒋云玉的上衣,黎静水一扬手,扔到了地上,其实放床上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样扬手扔地上,她觉得比较爽。   “为了回报你刚刚这么费心费力伺候我,接下来一切都交给我了,你躺着就成。”黎静水一边拔蒋云玉的裤子一边舔了一下唇。   那色眯眯盯着蒋云玉的眼神,活脱脱就是一色中恶鬼。   一开始蒋云玉还会纠结一下,他是男子,理该在上面,理该由他来主导。甚至被压在下面还会羞恼,觉得有失男子气概,不过到底成亲一年多了,十次有九次都是黎静水猴急的扑倒他。   黎静水力气又大,亢奋起来根本不是他能反抗的,说话也听不进去,慢慢的,被压着压着,蒋云玉也就习惯了......   不用他出力,想想其实他不吃亏。而且夫妻房中之事,也没第三个人知道,这么想着,蒋云玉也就释然了。   这一晚,蒋云玉又是一点儿力气没出。一直以来他心中都有一个疑问,都说女子矜持,阿水白日里虽是糙了些,却也是非常规矩的,可是一到了床上就变身,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的。   直到现在他也没参透,毕竟他没什么经历没什么见识,罢了罢了,睡觉,不想了,不管怎么样,能彪悍成阿水这样的女子,肯定是没几个的。   一夜过去,天蒙蒙亮,黎静水雷打不动寅时末便睁了眼。夏季天儿亮的早,可这会儿时辰太早了,也就是微微泛着淡蓝,太阳却还是没有出来的。   蒋云玉睡的正熟,他本就眉眼柔和,安静熟睡时更是恬淡静雅,莹润米白的肌肤上渡了一层光,长长的睫毛安安静静垂下一道阴影。   刚起床的那一刻脑子还是迷糊的,黎静水盯着蒋云玉的睡颜发了会子呆,感叹一句真是越看越俊俏,便小心翼翼跨过蒋云玉起了床。   每日都是这样,蒋云玉的官位用不着上朝,上值的时辰是辰时末,他起的便比黎静水晚些。黎静水这是从小练武养成的习惯,太阳还没出来的凌晨练武,效果总是好些,每日她起床都是这般轻手轻脚,怕吵醒了蒋云玉。   四清的作息时间是跟着黎静水走的,成日里是伺候惯的,今儿轮到清宁和清木轮值,她俩掐着点儿早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和香胰子、牙粉、棉帕在堂屋候着。   黎静水清晨起床都是在堂屋洗漱,不然在卧房里动静太大。   洗漱一番,黎静水取了她的盘龙棍,去到院子酣畅淋漓的耍了半个时辰,直至身上冒了汗才停下。   又去浴房随便冲了个凉,换上一身轻便好行动的通体墨黑府绸男士道袍常服,并叫清木将她散了的男子独髻重新梳立整。   今儿就得搬往青城山,不少的事儿还得忙,且跑上跑下的,黎静水便不想穿女子的服饰,怪拖累的。   待她收拾好了,蒋云玉也醒了,这边蒋云玉洗漱好,竟跟黎静水想到了一块儿去,深色耐脏,他也穿了一身墨黑交领儒衫,只是没有黎静水那么不讲究,直接穿了家居常服道袍。   俩人一碰面,发髻一样,都是一根乌木簪子固定,衣裳也是几乎一模一样,也就是黎静水的宽松了些,且黎静水长得英气,蒋云玉又比较柔和,俩人站一块儿,不像夫妻,倒像俩兄弟。   这也是个奇怪的地方,千百年来都没得解释,夫妻之间在一起生活的年头久了,就会越来越像,这就是俗说的夫妻相。   人们普遍愿意认为这是老天的指示,说明这对儿夫妻是经过月老牵了线的,是上天安排了要成为夫妻的。   蒋云玉和黎静水一块儿过日子也有一年多了,俩人的相貌不知不觉间竟就像了五六分。   佟嬷嬷和四清都傻了,平日里倒也发现了俩人越来越像,可是黎静水和蒋云玉相处时大多数还是规规矩矩穿着女子服饰的,即便偶尔有事穿了男子服饰,样式也不一样不是。   这会儿两人穿的一模一样站在一处,发髻也是一模一样,竟像孪生兄弟一般,不认识的人都能给弄混了。   可俩人是夫妻啊,这般打扮成兄弟模样像什么样子,一会儿可还得见外人呢,被别人看到了该怎么想,不还得背地里嘲笑县主没个女人样儿啊。   一边震惊于黎静水和蒋云玉太过想象,觉得甚是神奇,一边佟嬷嬷还是斟酌着开了口:“县主,您看......是不是换套衣裳比较合适?”   黎静水不解,挑眉问道:“换了做什么?”她黑亮的眼珠子上下转动,打量了蒋云玉一番,吊儿郎当走过去将手臂搭在蒋云玉肩上,冲佟嬷嬷邪邪一笑,“嬷嬷不觉得夫妻俩这般打扮很有个趣味吗?”   ......对啊,多有趣啊,回头被外人瞧见,背地里牙都得笑掉,可不是有趣。   心里这般想,嘴里不能这样说啊。佟嬷嬷无奈,费心分析道:“您身份不一般,京城之中十个有九个人都认识您。出个门到处都盯着呢,若是您今日和姑爷这般出门,被外人瞧见,背地里该说难听话了。”   “这有什么的?还值当他们说难听话。”黎静水愈发不解,一不是上战场,二不是入宫,她穿的衣服也不是袒胸露背、伤风败俗,怎么就落人话柄了。   佟嬷嬷语塞,一脸郁结,深深感受到了和一根筋的人说话的困难程度,想她曾经在宫中,打交道的人都是一点即透,哪会像县主这样,说不明白的。   清木看不下去了,她说话惯是没个遮拦,直接说道:“县主,您是女子,跟姑爷是夫妻。可你们现在这样就像孪生兄弟似的,在府里也就罢了,确实挺有个趣味。但是一会儿咱们是要出府的,一路上得碰到多少人,人家的想法可不一定会跟咱们一样,说不得背地里该取笑您和姑爷了。”   这么一说,黎静水倒也明白了,蒋云玉以为黎静水是懒得麻烦,平日里黎静水最是个懒的,除了练武勤快,别的什么都犯懒,他摸摸黎静水的头,笑着说:“就知道你懒,我去换吧。”   却被黎静水拦住,“别换了,就这样吧,我觉得挺好的。”她是真心里喜欢两个人这样打扮,两个人穿戴一模一样,瞧着都觉得好生亲密,凭什么因为别人的想法,她就得换啊,偏不。   顿了顿,黎静水又说:“那么在意别人怎么想干嘛,不够累的,自己爽就够了。”   得!正主儿都这般说了,她们又能说什么,罢罢罢,左右不过是几句闲话,她们县主还真不是在乎这个的人,铜墙铁壁一般的人,估计说的再难听都能不当回事儿。   蒋云玉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又笑的甜滋滋的,揉了揉黎静水的发髻,揉的黎静水差点儿毛起来,怎么跟揉小狗儿似的。 第85章 辞官   用早膳时, 黎静水同蒋云玉说:“等咱们搬去青城山后, 你把官辞了吧。   自宫中出来她便有了这个想法, 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开的口。   将口中的包子吞下,黎静水又说道:“不然你日日都得从城外赶着进城上值,太麻烦了。”   其实黎静水是在担心, 她爹不在,她手中人手太少,京城之中又是一片浑水,若是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君山身上,想利用君山来对付她, 或者是她爹, 她怕她来不及应对。   倒不如辞官在家,日日有她守在身边,她也放心些,其他的等爹回来了再说吧。   黎静水突然说这话, 蒋云玉很是诧异,他抬头看了黎静水一眼, 放下手中的筷子, 神色认真的问道:“是不是因为我, 让你有什么为难之处?”   “我有什么好为难的, 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黎静水面上若无其事的一边啃包子一边说,心里却是砰砰直跳, 这人真不好糊弄,太他娘的聪明了。   蒋云玉深深看了黎静水一眼, 看的黎静水心里直发毛,却是说道:“嗯,明日我去上值时便与方大人说。”   方大人是国子祭酒,蒋云玉若想辞官便要同他说。蒋云玉隐隐的也能猜到一点儿,阿水不会无缘无故让他辞官,也可能是因为什么怕他辛苦,照如今的形势,怕是阿水有什么为难之事。   他原就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无法给阿水依靠而愧疚着,又怎么忍心因为自己而让阿水为难,不过是辞官罢了,辞就辞吧,辞了以后在青城书院谋个差事就是了。   蒋云玉竟然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黎静水惊奇的看了蒋云玉好几眼,还以为得劝说很久呢,不管怎么说,答应了就好。   用完早膳,还有些东西需要收尾,蒋老太爷派了小厮过来问收拾的怎么样了,青竹院这边都是佟嬷嬷在盯着,回说再有个把时辰就能全部收拾妥当。   那小厮回去禀报后,又来了一趟,传蒋老太爷的话说,各个院子也都基本收拾好了,用完午膳以后,马上出发。   黎静水不爱做这些麻烦事,有佟嬷嬷在,有她没她也没什么影响,而且还有蒋云玉看着呢,于是黎静水便心安理得的去陪蛋蛋了。   全部收拾妥当,所有人都仓促的用了午膳,蒋老太爷安排人检查了各院的马车,因着也不一定会在青城山长住,且青城山有蒋大老爷和蒋二老爷,是以只需带一些贴身之物,伺候的也只带贴身丫鬟小厮,总共加起来便只有八辆马车,确认一切无误后,蒋老太爷发话,全体出发。   蒋老太爷这决定下的仓促,搬的也仓促,便没有露出风声去。只这会儿出发,足足八辆马车,跟着的下人也不少,就这般走在路上,还是相当打眼的。   大皇子如今有所图谋,京城各处的动向他都有安排人盯着,蒋府的车队才走出巷子,身在王府的大皇子便收到了消息。   底下的人向他请示,要不要拦下来,福安县主也在里面呢,若是让福安县主搬出城外青城山,他们再想做点儿什么,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大皇子如何能想不到,可经过这次的事儿,皇上已经起了疑心,正着手探查,光是应付皇上那边的人,他就已经非常吃力了,且还有边城马上就要行事,也需要时刻盯着,他分身无暇,根本就顾不上福安县主。   只能是放任蒋府众人出城,不过萧行炎想着,福安县主不过就是个娘儿们,空有一身武力,却没多聪明,没有了镇国公,光凭她一个,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如此想着,便吩咐手下的人,不用理会。   蒋府的车队顺顺利利出了城,青城山就在城门外三里处,不过申时他们便到了青城山下。   青城山并不高,也不怎么陡,有平滑的上山坡道,便是马车也能上去。   好不容易有个活动筋骨的机会,黎静水自然不愿意在马车里闷着,她很想下马车走上山去,可是她是和蒋华宁与吕氏一辆马车,黎静水觉得自己都不用开那个口,吕氏指定不会让她下去的。   就这么憋闷的上了山,蒋大老爷和蒋二老爷一房早已等在了山顶路口处,待马车挺稳,大家都下了马车,蒋大老爷迎过来,笑着给蒋老太爷行了礼,“爹,屋子都收拾好了,各院儿的下人也都安排了,这会儿厨房正在备菜呢,一会儿就得。咱们先进去,东西随便收拾下,便可以用晚膳了。”   蒋老太爷点点头,而一旁的吕氏则忙着安排人搬行李。   刘氏也满腹怨气的指派各院的下人,跟着帮忙。她能没有怨气吗,在这之前的青城山,后院她最大,没有公婆没有长辈,所有下人都听她的,一应事务也都由她把控,不知道过得多自在多潇洒。   这下好了,公公来了,大嫂来了,她最恨的那个人也来了,各个儿都压在她头上,掌家的权利也得交到大嫂手中去。她从一人独大一下子掉到了最底下,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且她还指望着从青城山的学子里挑个好的给她女儿,这些人都来了,万一又坏了她的好事可怎么好。   本来就一肚子气,偏她还得忙前忙后的安排,真真是让人火大。   蒋府在青城山顶的这座宅子,依着山势而建,黎静水和蒋云玉住的是凌峰院,因院里一块儿高耸的怪石而得名,这怪石细长,高高耸立,足有屋子那般高,倒像个微型的小山峰。   凌峰院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院儿里有不少奇石怪树,院子四周也是围满了各样的高大树木,这些都是原本山上就有的,蒋老太爷喜欢天然去雕饰的东西,所以当初建这座宅院时,绿植以及山石全都是保留的这山上原本就有的。   山上清凉,即便是燥热的夏季,这儿也是凉风习习,很是舒爽,黎静水一踏入凌峰院就彻底喜欢上了这儿,同样是深宅大院,凌峰院就是和山下不一样,景致好,视野也空旷。   收拾行李有下人,黎静水和蒋云玉只洗了洗脸和手,便抱着蛋蛋去了蒋老太爷的凌云院。   今儿晚膳人可是多,大房二房的人皆齐聚,需分男女两桌而坐才得坐下。   蒋华惜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刘氏不日就得移交管家之权,总之女桌这边的氛围不怎么好,二房女眷就没有一个有好脸儿的。   好在大房这边的吕氏、蒋华宁和黎静水都不是心性小的,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不受二房臭脸的影响。   用完晚膳回房,下人已将所有行李都收拾妥当,卧房那是他们还没到时就已经准备好了。   洗漱睡觉,又是一天过去。   蒋云玉去上值后,黎静水招来了大牛和铁子,吩咐他们调几个人专门盯着边城动向,她怎么也猜不到这大皇子阻拦捷报的目的,于他能有什么好处。   但是边城的消息被阻断,她就得想办法盯着才行,万不能再遗漏爹的消息。   其实也用不着她做什么,不过就是吩咐大牛和铁子一声罢了,剩下的他们俩自然会搞定。要说镇国公真是疼闺女,给黎静水留的人,每一个都是千里挑一的能手,大牛和铁子就更不用说,那是镇国公从小培养到大的。   傍晚,太阳将落未落,七彩霞光洒满了天空,在山上看这样的景致,真是妙不可言。   蒋云玉下值回来,面带喜色,告诉黎静水,辞官的事儿成了。   也是因着这位方大人很是忌讳着蒋云玉,蒋云玉年少中举,文采好名声也好,岳父大人还是镇国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顶了他的位置取而代之,如今人家自己主动要辞官,他有什么道理好拦着,求之不得。   这般顺利,黎静水自然欣喜,以后君山不用再上值,他俩再也不会只有晚上可以相处了。   以前她还想着说要教君山练武,强身健体,一个大老爷们儿,一点儿疙瘩肉都没有也不好,多少总得有点儿。   当晚睡觉之时黎静水便笑盈盈的与蒋云玉提了练武之事。   蒋云玉眉头一皱,“我看着你练不成吗?”自己练就得了呗,为什么非得带上他,又累又流一身的臭汗,黏糊糊的,多难受多邋遢啊,他可受不了这个。   黎静水把脸一板,扒开蒋云玉的衣襟,伸手捏起一坨他胸口柔软细腻的肉,满脸不屑的说道:“你自己瞧瞧,我随便一捏就是这么一坨,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的肉软趴趴的,像什么样子。”   说完又撩起自己上衣的衣摆,露出她结实的小腹,丹田运气绷住,然后扯过蒋云玉的手摁在自己的腹部,“你再捏捏我的。”   蒋云玉的手指头下意识就捏了捏,邦邦硬,没捏动......   黎静水得意扬眉,眼神闪闪亮,嗤笑一声,“你看看你,再看看我,你就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不觉得。”蒋云玉回道,说的是斩钉截铁、铿锵有力。他很是无辜的看着黎静水,“这不是这么比的,我还会画画儿会弹琵琶呢,你会吗?”说完还挑衅的挑了挑眉。   黎静水语塞,她不会。   蒋云玉又道:“这么说起来,我会的可比你多多了,你也就是会些功夫罢了。我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诗词歌赋拈手就来,我都没嫌弃你,你凭什么嫌弃我。”   黎静水再度语塞,确实是这样,没毛病......   算了算了,论嘴皮子她肯定是说不过蒋云玉的,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总能被她找到机会,练武就得俩人练才更有意思嘛。   第二日,黎静水雷打不动的又是起了个大早,她纠结了半晌,还是没有叫醒蒋云玉,自己去耍了半个时辰的盘龙棍,总得找个什么时机,不然这么贸贸然的把他叫醒......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用完早膳,黎静水拉着蒋云玉去了一趟凌岷院,凌岷院是蒋华宁的院子,之前蒋华宁一直同她闹别扭,俩人就没碰过面,矛盾没了以后,她有空便会去陪陪蒋华宁。   黎静水心大是大了些,却还是察觉到了蒋华宁的不对劲,这些日子蒋华宁一看到她就是一副惶惶不安、手足无措的模样,怎么瞧也不像只是为了王承志伤心,倒像是不愿意面对她。   也是琢磨了很久,黎静水才琢磨出些许门道,她估摸着蒋华宁兴许是后悔同她闹别扭了吧。   小姑娘家家心思总是多,爱多想,又脆弱,也是为了安抚蒋华宁的情绪,黎静水便想着,自己多陪陪总是没错的。   这凌岷院和凌峰院格局摆设皆差不多,也就是少了个高耸的怪石头。   黎静水和蒋云玉被香儿引到了堂屋东边的偏房里,这间屋子被蒋华宁布置成了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没太多书,蒋华宁虽爱看书,但是也不像蒋云玉似的日日书本不离手,是以她的书并不多。   这书房不光放了书架书桌,还放了绣架和各样品种不下几十个花盆,这些花盆有花也有纯是绿叶儿的,错落有致,塞满了整个屋子,瞧着煞是好看,屋子里采光好,养花倒也合适。   蒋华宁抱着一块儿青绿色的绸布,正往上绣着什么,微眯着眼。双唇紧抿,神色很是认真,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洒在她身上,面上,虽还是骨瘦嶙峋的,气色瞧着却是蛮不错的。   “忙什么呢?”黎静水开口打破屋里的宁静,松开蒋云玉的手臂凑上前去瞧,蒋云玉自顾自找了把离两人近点儿的凳子坐下了。   蒋华宁付出了全部的心思,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这会儿听到黎静水的声音,手忙脚乱将手中的针线和布塞到针线筐里,站了起来,腼腆笑笑:“随便绣的,打发时间罢了。”   “我瞧瞧。”黎静水伸手去拿,蒋华宁面色紧张起来,张了张嘴,想拦着又不敢,手抬起又放下了,暗自干着急。   黎静水抬眼纳闷的看了蒋华宁一眼,手下动作却是不停,拿过那块儿鲜亮水滑的青绿绸布,展开一瞧,竟是一个肚兜儿。   上头还绣了头憨头憨脑的大老虎,只绣了个脑袋和一半儿的身子,不得不说蒋华宁的绣活儿真是厉害,那老虎的神情活灵活现,瞪着大眼睛,嘴巴张成个圈儿,却是没有牙齿,瞧着不吓人,倒是可爱的紧,那眼睛逼真的好似会转似的。   这肚兜小的很,也就黎静水两个手掌那般大,再加上上头这头可爱的老虎,指定不能是给大人穿的,“给蛋蛋做的?”黎静水挑眉看向蒋华宁。   “嗯。”蒋华宁低低应道,也不敢瞧黎静水的脸,只垂着头将眼神放在青石砖上,双手不安的揉来揉去。   这个肚兜,蒋华宁早就着手做了,只因之前犯浑闹别扭,一气之下扔去了角落,也是搬家收拾东西之时才被翻出来,这边都收拾妥当了,她反正也没事儿,便想着继续将这肚兜儿做完。   本来没做完之前她是不想叫大嫂知道的,她想用十二分的心意好好的绣这只小老虎,等做好了,借着送肚兜的机会同大嫂道个歉。   谁知这才第一天就被发现了。   蒋云玉一听是给他儿子做的,来了兴致,也跟着凑了过来,“给我也瞧瞧。”   黎静水转手递给蒋云玉,眼珠子还盯在那个老虎上,感叹道:“华宁的手真是巧,你瞧这老虎绣的,多有意思,蛋蛋肯定喜欢。”   “是不错。”蒋云玉仔细看了看,点头赞道。   蒋华宁羞红了脸,心中欢喜,大嫂能喜欢,她就知足了。   既已被发现,干脆也趁这个机会,把心里的话给说了,蒋华宁给自己鼓了鼓劲,细声唤了声:“大嫂。”   黎静水闻声疑问的看向她,蒋华宁心跳如雷,抿了抿唇,鼓足勇气开口道:“之前是我魔怔了,竟将所有的事都怨在你的身上,还累得你被关了三天,都是我的错,我比那猪还要愚蠢。我......我......大嫂,对不起。”   说着说着,蒋华宁就红了眼眶,眼泪在眸中打转,这段日子她哭了太多太多次,几乎日日都在哭。   “被关的是我,要哭也是我哭才对,我都没哭,你哭个什么啊。”黎静水无奈,捏了捏蒋华宁的脸颊道:“我只盼你以后机灵点儿,再别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倒惹得我心疼,我就万事大吉了。”   不说还好,黎静水这么一说,蒋华宁的眼泪立马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掉,也不出声,就是默默的一个劲儿掉金豆子,那小可怜样儿可把黎静水心疼的。   想哄哄吧,嘴太笨又不知道说什么,用手肘怼了怼蒋云玉,示意他赶紧说话。   蒋云玉还在研究那小肚兜,接收到黎静水的指示,开口说道:“知道错知道改就成,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大个人了,你也别哭了,叫你嫂子跟着难受。”   蒋云玉也不是不心疼他这个妹妹,只是蒋华宁前些日子做的着实过分,他心疼妹妹,更心疼娘子,阿水就因为那王承志被关三天,再晚一点儿说不定性命都会不保,合该叫华宁知道知道厉害,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傻。 第86章 学武   蒋云玉指望不上, 黎静水只能是自己来, 她实在看不得自己心疼的小姑娘哭的那么可怜, 好一番哄劝,可算是把蒋华宁给哄的止住了泪。   回凌峰院的路上黎静水便开始埋怨,“平日里, 你挺会说好听话的,怎么叫你哄哄华宁倒是不会了。”   蒋云玉也不反驳,只笑着任黎静水说,心里却是还在琢磨刚刚那个小肚兜,绣的好看不说, 花花绿绿的, 瞧着也有趣儿,蛋蛋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他也想给蛋蛋做小衣裳穿。   说干就干,回了凌峰院,蒋云玉就撇下黎静水找佟嬷嬷请教去了, 黎静水还以为蒋云玉是要去看书,便没有跟着, 等她自己玩了一会儿, 找过去的时候, 便看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东厢房, 蛋蛋的房间里,还是奶娘告诉的黎静水蒋云玉在这儿, 她才找过来的。   蒋云玉让奶娘下去休息,是以这会儿房里只有蒋云玉、佟嬷嬷和蛋蛋在。佟嬷嬷正抱着蛋蛋哄逗他玩, 而蒋云玉......   黎静水站在东厢房门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货竟一手绣花针,一手大红绸布,正他娘的做绣活儿呢。   堂堂男子,疯了吗?   辞了官,就无聊到这地步吗?   无聊到这种地步都不愿陪她一起练武吗?   “蒋云玉!”黎静水面目狰狞怒吼道:“你做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吼声,把蒋云玉吓了一跳,好险没把针扎到手上去,佟嬷嬷也吓了一大跳,只有蛋蛋,不光没有被吓到,反倒以为是在玩,挥动小手小脚疯了似得咯咯直笑。   蒋云玉抬头,纳闷的看着黎静水,“你这是怎么了?怒气冲冲的。”   “你还问我怎么了,”黎静水气结,伸手怒指蒋云玉手中的针线和布,“你这是在干嘛?你是男人,怎么能做绣花这种事。”   “......”蒋云玉愈发的慕名奇妙,阿水这个糙性子,竟然会介意他做针线活儿,不应该啊。   蒋云玉不知声,黎静水更加的生气,一脸愤愤的质问:“你竟然宁愿绣花,也不愿意跟我学武。”   “我这是给蛋蛋做的,”蒋云玉无辜的解释道:“你从来不碰针线,咱俩总得有人为蛋蛋做件儿衣裳穿吧。”   刚刚还纳闷呢,这会儿倒是明白过来了,合着这不是接受不了他拿针线,是拐着弯怨怪他不肯学武的事啊。   “我不管,针线你都愿意拿了,那你也得跟我练武去。”居然拿蛋蛋做借口,真是卑鄙。   “成成成,我怕了你了。”蒋云玉无奈松口道:“我学,好了吧。”   这可真真是,千躲万躲竟就躲不过去了,唉,学就学吧,阿水也是个三天热度的性子,估摸着学个几天她自己也就耐不得那个烦了。   蒋云玉一松口,黎静水瞬间眉眼飞扬,双眸闪闪发亮,总算是答应了。   目的达成,黎静水立马变了副嘴脸,眉开眼笑的凑去了蒋云玉身边紧贴着蒋云玉坐下,伸手去扯蒋云玉手中的红绸布,“给我看看你都绣了什么,我看看好看不好看。”   佟嬷嬷在一旁冷眼看着直摇头,当初她也是这么被糊弄过来的,往事不堪回首啊。   蒋云玉一时不察,那红绸布便被黎静水顺利抢了过去,他才刚开始学,刚刚佟嬷嬷教他剪出了样子,现在正处于镶边阶段。   黎静水拿着红绸布展开来,前看看后看看,什么也没看着,她也不是个做针线活儿的,哪里会知道做这个的步骤,只纳闷的问:“你都在这儿待了个把时辰了,怎么什么都没绣出来?”   蒋云玉抢回红绸布,嗔了黎静水一眼,道:“这才刚开始,你懂个什么。”   “成吧,你慢慢儿绣吧,只咱们可说好了,明天清晨我可就开始叫你早起了。”   果真,第二日一大早,天儿刚蒙蒙亮,屋里隐约透进来一点儿光亮,黎静水准时睁开眼,回了会儿神,心下好生欣喜,今儿可算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起床练武了。   “君山,快醒醒,到点儿了,该起床了。”黎静水坐起身拉开床上的帘子,叫外面的光透进来,然后摇晃着睡得正安稳的蒋云玉的胳膊喊道。   黎静水动作粗鲁,没摇两下,蒋云玉就醒了过来。   几乎没有过这么早就起床,蒋云玉眼睛是睁开了,脑袋还有些懵,半睁着眼愣愣的看着黎静水,不明所以。   模样憨傻的很,黎静水没忍住,在蒋云玉的脸颊上戳了戳,蒋云玉的神情愈发的茫茫然,显然还没清醒呢。   黎静水无奈的又戳了戳蒋云玉的脸颊,越过蒋云玉下了床,拿过衣架上昨夜已经准备好的衣裳往身上套,寻思着一会儿还是用湿棉布给君山擦擦脸,他估计就能清醒了。   自顾自穿戴好,黎静水踏出卧房,四清已捧着洗漱用具在堂屋等候,黎静水走过去,取了棉帕子,浸入热水中打湿,然后拎出来拧了个半干,却是没有往自己的脸上敷,而是拿着冒着热气的棉帕子进了卧房。   四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疑惑,县主把个帕子拿进卧房做什么,她不是最怕吵到姑爷睡觉的吗?   而黎静水回了卧房,蒋云玉竟已下了床,神色虽还有些迷糊,却是已经开始穿戴衣裳。   “你醒啦!”黎静水惊喜的开了口。   蒋云玉含糊的应了声:“嗯。”   黎静水拿着棉帕子,走去蒋云玉身边,道:“我帮你擦擦脸吧,擦了清爽些。”说着低头将手中的棉帕子在手心中展开,贴在了蒋云玉的面上。   然后在他脸上各个角落都仔细擦了擦,蒋云玉就那么乖乖站着,手臂还保持着半展开套袖子的动作,任黎静水在他面上捣腾。   湿热的棉帕子敷在燥热闷结的面上,取下来的那一刻,面上霎时蒸腾出一片凉气,蒋云玉朦胧的双眸点点晕染来开来,缓缓的恢复了成日里的清亮,变得黝黑深邃。   他的嗓子还带着初醒的迷蒙,微微有些暗哑,“你每日都起的这般早?”外头天儿还没亮呢,也就冒了点儿微光,一日也就罢了,日日都是这样,怎么会受得了。   “是啊,从小就这样,习惯了。”黎静水不在意的说道,从小养成的习惯,根深蒂固,到点儿眼睛就自动睁开了,便是怀蛋蛋时总是犯困,那也是白日,早晨还是会准时醒来的。   蒋云玉钦佩的看了黎静水一眼,身上也已穿戴妥当,两人来了堂屋,四清看见蒋云玉跟着一同出来,更是惊奇,今儿这是什么稀奇日子。   洗漱完后,黎静水去取了她的宝贝盘龙棍,这盘龙棍与双截棍相似,只不过盘龙棍不似双截棍那般两根棍子一样长,盘龙棍的两根棍子一长一短,长一些的那根,上半身蜿蜒盘着一条仰头咆哮的威严金龙。   棍身用乌黑的铁力木所制而成,铁力木坚硬,这盘龙棍跟了黎静水十来年,两年边城相伴,棍身上虽大大小小散落了不少细痕,却依然坚硬如铁。   拿着盘龙棍,两人去了院子中,黎静水对蒋云玉说道:“你先坐会儿,我给你耍一遍我自创的盘龙棍法,你看看怎么样。”   不用他来,蒋云玉当然是好,忙不迭走去一旁院中的石凳上板正坐好。   除了怀孕和坐月子期间,黎静水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的都要练上半个时辰,清木和清宁两人不知从哪儿抬来了一个木人桩出来,摆在院子当中,又笑嘻嘻躲去了一边。   黎静水拉开架势,嘴唇紧抿,双眸一瞬间变得凌厉无比,手中盘龙棍翻飞,一下一下准确无比的打在那木人桩上。   动作又快又狠又准,一旁蒋云玉看的口瞪目呆,他从没看过黎静水练武的模样,也没有接触过武功,只见过蒋老太爷打太极拳,还以为武功不过就是打打拳什么的,主要看招式,套用招式取胜,不曾想这其中的速度与力量竟能达到这种地步,且用的还是两根长短不一,挥动起来摇摇晃晃,把控不便的棍子。   那动作快的,他根本看不清,只能看到木人桩被打的飞速左右旋转着,还有木人桩被打发出的砰砰闷响声,这要是打在人的身上......蒋云玉想到了以前动不动就同黎静水闹别扭,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他能活下来,也是阿水手下留情啊。   同往日一样,耍满半个时辰,正好是一套动作耍完,黎静水停下动作大口大口喘粗气,天气热,没动几下就是一身汗,此刻的黎静水更是从水中捞出来似的,浑身湿了个透。   她皱了皱眉,捂住胸下边儿,怎么总觉得那里闷闷的,不痛快,难道岔气儿了?   蒋云玉见黎静水停了,却捂着胸口下边儿不动弹,忙掏出一块儿帕子跑了过去,一边给黎静水细擦面上的汗一边不高兴的碎碎念:“这么多汗,累着了吧,你就不能慢着点儿,回头再抻着。”又把湿透的帕子杵到黎静水眼前,“你看看,你看看,帕子都湿透了,都没给你汗擦干。”   黎静水的唇色泛白,脸色也有些苍白,她闭眼深深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感觉倒是好了些,可能就是刚刚动作太猛,岔了气了吧。   随意用衣袖擦了擦面上剩下的汗,黎静水冲蒋云玉笑道:“不当什么大事,我就是岔了口气儿。怎么样?我棍法还是很厉害的吧。”   “厉害。”蒋云玉扶着黎静水去石凳那儿坐下,发自内心赞叹道,又想到什么,苦下了脸,“你不会是要我学这个吧?我刚刚可看都没看清。”   而且......蒋云玉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黎静水还握在手中的两截棍子,这要是他挥动起来,还不次次都打在自己身上,那可比流汗可怕多了。   蒋云玉的面上满满的都是抗拒,黎静水噗嗤就乐了出来,“你想什么呢,你基本功都不会,还想使盘龙棍?回头指定是自己把自己活活打死。”   说完脑子里出现蒋云玉耍盘龙棍,把自己打的满头包的画面,一个控制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君山真是傻的可爱。   “那我是不是先练基本功?”蒋云玉小心翼翼的问,基本功,听着好像不是很累,肯定比耍棍子简单多了,如果只是练基本功,那可真就是太好了。   黎静水点点头,“那当然,凡事都得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盖房子还得先打地基呢,练武都得先从基本功练起。”黎静水还以为蒋云玉看她耍了一遍棍子,迫不及待也想学,便拿当初她爹教她的话来宽慰蒋云玉。   蒋云玉大喜,连连点头,“好好好,那我就练基本功,基本功是什么?”   黎静水纳闷,这人怎么看着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不过她也没多想,伸出两根手指头在蒋云玉眼前晃了晃,开口说道:“最初的基本功有二,一是扎马步,二是跑圈儿。你一点儿基础都没有,今儿就先练扎马步吧,咱们慢慢来。”   蒋云玉再外道,扎马步还是大概齐知道的,脑中出现一个平举手半下蹲的动作,就这一个动作,也不用动弹,还挺简单的。   蒋云玉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他起身走到院子中央,平举手微微蹲下,蹲了一点点后,便感觉蹲不下去了,再蹲就保持不了平衡了,指定得摔,想着蹲高蹲低都是蹲,差不多,便也没有勉强,就保持着那个高度,扭头喜滋滋的看着黎静水问道:“是这样吗?”   蒋云玉自我感觉良好,这也不难嘛,也不累,而在黎静水眼中却不是这个样子。   只见蒋云玉双手手臂微微下垂,并没有与肩齐平,上半身前倾,不够板正,屁股后倾,重心不稳,蹲的也不够低,跟站着没什么两样,真是外行的不能再外行,还不如小孩儿。   黎静水看的直摇头,握着盘龙棍起身迈步上前,蒋云玉一看心咯噔一下,就觉不好。果然,黎静水举起盘龙棍将他手臂向上抬了抬,板着脸口气严肃,“就这样,保持住。”   ......手臂好酸......   黎静水又用盘龙棍抵在蒋云玉胸口,向后压去,嘴里继续:“往后点儿,再往后点儿。”   太靠后,蒋云玉重心已然不稳,摇摇欲坠......腰好酸......   这还没完,黎静水提在盘龙棍又拍在了蒋云玉的屁股上,“往前点儿,再往前点儿。”   不等蒋云玉叫苦,却是又将双手放在了他的肩上,蒋云玉登时就是一喜,还算这个死鬼有点儿良心,知道站立不稳,扶他一扶。   谁知,蒋云玉猜错了黎静水的心思,黎静水不光没有扶他一扶,双手还用力下压,将蒋云玉压的下蹲许多后说道:“嗯,就这样,保持住。”   眼睛看到蒋云玉不自觉又往下垂去的手臂,眼风一扫,凶神恶煞喝道:“胳膊给我回去。”   声音又冷又凶,吓得蒋云玉一个哆嗦,手臂往上抬了抬。黎静水醉心武学,对于练武非常的严谨,又是镇国公一手教导,是以她教人练武起来,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就同当初镇国公教她时一模一样。   这个动作,蒋云玉光是保持平衡不摔倒就已经很是辛苦,额上密密麻麻都是豆大的汗珠,心中叫苦不迭,暗道自己真是傻的可以,竟然会以为基本功不难。   他可怜兮兮抬眼,眨巴两下,“我得这样蹲多久啊?”   “你这是第一天,量不能太大,蹲五组就成,每组一刻钟。”黎静水面色平淡的说道,就好像在说,一会儿吃饭你多吃点儿那般淡然。   蒋云玉却是被吓得面色惨败,哆嗦着唇问道:“什么?”一刻钟......还得五组......他一口气都撑不下去了啊......腿好酸......   再顾不得那许多,蒋云玉歪身向一旁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竟也不嫌弃地上脏了,一副无赖模样,“我不行了。”   “这才多大会儿?”黎静水拧眉。   “我真的不行,蹲都蹲不稳。”蒋云玉哭丧着脸说道:“你饶了我吧,就让我在一旁看着你练不成吗?”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这般没骨气,快起来。”黎静水肃脸喝道,好不容易说动蒋云玉愿意陪她练武,她当然不会愿意轻易放过蒋云玉。   “我不,我就不起来。”蒋云玉牢牢坐在地上,怕黎静水强硬来拉他,屁股还暗暗使了劲儿,扭过头去,死活不起来。   黎静水头疼,若是军中的士兵敢这样,早被她揍的哭爹喊娘了,偏偏她又舍不得揍蒋云玉,蒋云玉死活不乐意,她还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想了想,黎静水无奈叹了口气,道:“不学也成,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就算不陪她练武,她也得换点儿别的好处才行。   蒋云玉立马抬头,眼神亮晶晶看着黎静水,“什么条件?”别说两个,只要不用他学武,二十个都成。   黎静水以拳抵唇,咳了咳,双眼眼珠滴溜溜转,道:“这第一嘛,以后每日清晨你都得早起看我练武。”有君山陪着,她能有劲儿一些。   蒋云玉点头如捣蒜,“没问题。”这算个什么。   “第二嘛,”黎静水顿了顿,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蒋云玉,“还记得我那本《春闺秘事》吧,第三十八页,你一直不乐意,今儿晚上你得陪我试试。”   那个动作,黎静水心仪已久,还是军中兄弟大婚时送她的贺礼,可蒋云玉面皮太薄了,她苦苦哄了多次,就是死咬着不答应。   趁此机会,要么答应同她试试,要么继续学武,其实黎静水更希望蒋云玉答应试试三十八页的,嘿嘿嘿嘿嘿嘿。   蒋云玉愣了愣,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三十八页是什么,面皮霎时变得通红通红,跟喝醉了似的,哼哧哼哧憋出一个字:“成。”   羞耻就羞耻吧,总比被折磨死强。   蒋云玉捂脸,这日子过得......没法儿过了。 第87章 出事   终于尝试到第三十八页, 果然不同凡响, 黎静水心满意足, 容光焕发,对蒋云玉愈发的温柔小意甚至连蒋云玉赖了好几日的床都是笑眯眯的不计较,好似完全不记得了她那第一个要求。   蒋云玉被黎静水这餍足的模样气的一阵心塞, 其实没有做的时候瞧着是挺羞耻,当真的豁下去做了,虽然还是挺羞耻,但是更多的却是享受、舒爽。   只是他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反倒是黎静水的态度肆无忌惮, 跟吃饱了的狮子似的, 怎么薅毛都不生气,问题是怎么瞧怎么像黎静水是夫他是妇。   虽然他在家中夫纲不怎么振,可看到自己的娘子这样,心里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就是了, 还是会知道心塞的。   以后再不这般轻易答应她了,哼!   尝过一次甜头, 自然还想有第二次第三次, 无奈蒋云玉死活不再松口, 这不, 这日黎静水又在蒋云玉跟前献殷勤,指望他能再答应一次。   正是大中午最热的时候, 日头高挂,亮的晃眼, 好在这山上不似山下,山风大,倒挺凉快。   用过午膳后,蒋云玉便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乘凉,继续绣给蛋蛋做的那件小肚兜。也是从出生起头一次拿针线,他还算是手巧的了,佟嬷嬷指点后直接就上了手,只是这速度有些慢,一天下来也就能绣一片树叶。   一直低着头做绣活儿,头低久了脖子和肩膀便会酸疼,黎静水就是瞅准了这个机会,蒋云玉垂头绣树叶,她就在后面给蒋云玉揉按肩颈。   黎静水手上力道足,又刻意的小意伺候着,还别说,捏的真挺舒服的,舒服也不能说,蒋云玉只自顾自忙自己的,不去搭理。   黎静水一边捏,一边看着蒋云玉手上的动作,大红的肚兜上目前只有几片绿绿的叶子,也不知这是想绣个什么花样。   “君山,你真厉害,才学了几天就能绣的这般好看。”黎静水眼珠转动,开口赞道,不管怎么样,说好听话总是没有错的。   蒋云玉用鼻腔哼了哼,嘴角却是控制不住的上扬,只要不是体力活儿,就没有他不拿手的。   “县主,大牛求见。”清宁匆匆从院门处走来,行礼说道。   黎静水停下手里的动作,站直了身体,大牛负责盯着边城那边,这会儿过来,怕是边城那边有了什么消息。   “让他进来。”黎静水开口说道,心里却是有些不安起来,闷得难受。   蒋云玉察觉到了黎静水突然的沉默,放下手里的针线,侧抬头看向黎静水,担忧的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黎静水笑着摇摇头,“大概是外头有些热,咱们屋里去坐着吧。”   呼呼的山风正吹的欢腾,且他们在树底下坐着,这老槐树年头不小,树冠极大,坐在下面阳光几乎照不进来,在加上山风,根本一点儿也不热,凉爽的很。   不过蒋云玉并没有说什么,只将针线和布放入筐中,又随手把针线筐放去了一旁的石桌上,站起身道:“嗯,进去吧。”   大牛来都是有要紧事要说,去屋里也方便些。   两人进了堂屋,黎静水走到上首的太师椅那儿坐下,蒋云玉也跟了过去,摸了摸黎静水的头发,轻声问道:“我去叫丫鬟给你倒些酸梅汤来可好?”   “待会儿再说吧,我现在不是很想喝。”   正说着,大牛已从门外走进来,脚步匆忙,面色焦急。   大牛和铁子向来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蒋云玉从不曾见过他们有别的表情,此刻心里咯噔一下,空落落的没了底,他走去黎静水旁边的太师椅那儿坐下,惴惴的看着大牛,心中默默祈祷千万别是什么太糟糕的消息。   只见大牛三两步走到堂屋中间,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声音颤抖着:“县主,边城传来消息,公爷中了箭,已昏迷不醒三日。”   黎静水面上登时血色退尽,瞪着眼,反应不能。   “怎会这样?”蒋云玉猛的站了起来,脸色很是难看,急切问道:“可能确定?前不久不是还说岳父大人连连得胜吗?”   “具体情况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大牛抬头,“只知道是苏复使了个阴招,公爷一时不察,中了对方的暗箭。箭本只是射到了公爷的肩膀,可那箭上带毒,军医也是束手无策。”说到这已是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苏复那个卑鄙无耻之人碎尸万段。   腹部传来一阵绞痛,黎静水已是顾及不上,左手死死攥着扶手,喝道:“军医不行,大夫呢?偌大一个边城,难不成就没有大夫了吗?”   问完却是自己也觉得问的太可笑,爹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想不到从外面寻大夫,怕是外面的大夫寻了,也没有办法。   “怎么办?怎么办?”黎静水面色惨败,失神喃喃。从小,不管是遇到什么事,只要是自己处理不了,黎静水第一个便是去找爹,记忆里仿佛就没有她爹办不到的事。   如今,她那个无所不能的爹却是昏迷不醒,黎静水失去了主心骨,心中一片混乱,没了主意,偏偏她爹又远在天边,便是想看一眼都不成。   “莫急,莫急。”蒋云玉走过来将黎静水的脑袋按在他怀中柔声安抚道,“总会有办法的,我一会儿便进京去看看,这么大的事儿,皇上肯定也知道的,我想办法去求见皇上,求皇上指派几个御医去边城。”   屋漏山风连夜雨,未等黎静水做出回应,外面又冲进来一个人,竟是盯着京城动向的铁子,这次却是都未曾通传便冲了进来,后面还追着撵过来的清宁,清宁捂着肚子直喘粗气,一脸委屈,“县主,奴婢让他等会儿,他非说有急事,硬闯了进来,奴婢实在拦不住。”   “无妨,你先下去吧。”黎静水没什么力气的摆摆手,面色愈发的惨白。   清宁性子粗,并没看出堂屋凝重的气氛撇撇嘴,不服气的撇撇嘴,狠狠瞪了铁子一眼,这才不怎么情愿的出去了。   屋里也没人有心思在意这个,黎静水和蒋云玉俱是屏气凝神,只等着铁子开口。   铁子同刚刚的大牛一样的面色,也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沙哑而凝重,“县主,京城有变,禁卫军统领袁少行突然调动三万禁卫军,将皇城团团围住,甚至今日早朝的所有大人也都困在了里面,一个也没能出来。宫里的情形属下打探不到,但这么多官员被困,动静不小,京城此时已然大乱。”   黎静水知道,禁卫军统领早已与大皇子狼狈为奸,此番突然围困皇城,必然是大皇子的意思,皇上怕是已然凶多吉少,不是性命不保也得是被软禁。   爹爹那边才将出事,京城的大皇子便有了动作,怎么就能这么巧,不可能,不可能会这么巧,黎静水突然想到前不久大皇子使计扣押她,又拦截爹爹的捷报。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   一定有什么关联,黎静水闭眸不语,眉心深锁,绞尽脑汁的想着能有什么蹊跷。   一旁的蒋云玉一脸骇然,不敢置信,竟连皇宫都被围困了,偏偏这个时候岳父大人又出了事,昏迷不醒,夏邑要乱啊。   黎静水脑中一闪,霍然睁眼,眼中厉光闪烁,急急问道:“我记得,苏复在朝时是大皇子一党的人吧?”   大牛和铁子齐齐点头,不解的看着黎静水,不明白县主为何突然有这一问。   黎静水露出了然的神色,肃然开口道:“爹刚一出事,大皇子便开始动作,而这苏复又曾经是大皇子的人。苏复叛投东蒙,说不定大皇子私底下通过苏复已经与东蒙结盟。大皇子与苏复里应外合,一个牵制住我爹,另一个则趁机逼宫夺位。”   大牛和铁子一听,恍然大悟,这么一说便说的通了,之前大皇子的一番动作也能理解了。   厚德皇帝兄弟不多,被废帝就逼死好几个,厚德帝举旗时除了他和废帝,仅剩下一位鲁王,鲁王当时也举了旗,却是败北自尽收场。   所以,当今厚德帝登基之时已没有任何的兄弟姐妹。手中握的兵力有禁卫军三万,举旗后慢慢壮大的二十万,各边城守军八十万,以及一些各城的杂散兵力。   各边城守军分布在八位镇边将军手中,虎符皇上和镇边将军各掌一半,杂散兵力自然是各城的知府掌管,数量并不多,而禁卫军则是由禁卫军统领掌管,虎符同样是皇上与禁卫军统领各一半。   而当年举旗时的二十万兵力,皇上却是全权交给了镇国公,也就是如今的黎家军,皇上重情重性,且不是多疑之人,当年四方征战,镇国公立下汗马功劳,连孩子都是在战场之上生的,且多次舍命相救于皇上,皇上是真心把镇国公当莫逆之交,全无半点不放心。   本来按照如今的兵力把控状态,大皇子是绝对不可能有兵力可以围困皇宫的,然他能和禁卫军统领勾搭上,却是因为他曾担任过禁卫军统领一职,也是皇上为了锻炼他,后来调任别的职位,才由当时的左副统领袁少行顶上。   大皇子八面玲珑,在禁卫军任职的两年期间,与禁卫军上下的关系处的非常好,且很得人心,想来也是因着这个原因,袁少行才会愿意投靠大皇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竟跳过皇上,仅靠一半的虎符,便能调动禁卫军围困皇城。   大牛和铁子正待要说什么,蒋云玉却发现黎静水的脚边裙角好似有什么东西,定睛仔细一看,颜色褐红,竟好似是血。   蒋云玉双目圆瞪,心神俱焚,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一把打横抱起黎静水就往卧房里冲,嘴里惊恐大喝道:“快去找大夫来。”   大牛和铁子不解,下意识双双朝上首望去,这一看,便看到了地上小小一块儿的褐红色,他们的眼睛是何等的尖,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是一眼就认出那是血。   两人大骇,来不及思考,手忙脚乱起身便往外跑。   蒋府中没有养大夫,书院里也没有养大夫,请大夫还得去山下,可没有时间给他们耽搁。   而卧房里被蒋云玉小心翼翼放到床上躺着的黎静水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本心里就焦躁慌神,蒋云玉还这般胡闹,当下火蹭的就烧了起来,冲着蒋云玉劈头盖脸喝道:“你这是做什么?现在是闹着玩儿的时候吗?”   也是她此时心慌意乱,没心思多想,不然也不会这般。   蒋云玉哪顾得上与她置气,只闷头去扒黎静水的裙子,想看看这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黎静水有孕时,他看了很多妇科方面的医书,血在裙子底下,很有可能是从那儿流出来的,这又不是黎静水的月事期,好好的怎么会流血。   蒋云玉越想越害怕,眼眶迅速见了红,几乎快要哭出来,心想着难道是因为月子还未过多久,一时郁积,引得有了什么后遗症?   突然被扒裙子,黎静水懵了一瞬,反应愈发来气,按住自己的裙摆就要下床,她爹还等着她呢,是胡闹的时候吗。   蒋云玉死死抱住黎静水的腿,不让她动,仰头看着黎静水,眼角泛红,声音带了哭腔,急急喊道:“别动,你流血了,你刚刚流血了,就在裙子下边儿,让我给你看看。”   黎静水愣住,想到刚刚腹部突如其来的绞痛,她还以为只是岔气什么的,又是这般焦灼时刻,便没有当回事儿,没想到竟流血了,下边儿流血,这是个什么毛病?   不过不管是什么毛病,此刻的黎静水也没有心思理会,大皇子动作太快,爹又生死未卜,她根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皇上怎么样她不管,那不关她的事,但是爹绝对不能有事,她从小与爹相依为命,根本无法去想象没有爹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   一边往下扒拉着蒋云玉的手,黎静水一边不耐的说:“我流血流的多了,死不了。你别管我,我得进京一趟。”   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她得亲自进京看看形式,爹爹昏迷不醒,黎家军群龙无首,皇上也指望不上了,说不得她还得往边城走一遭。   “你就不能等大夫过来把了脉再说吗?”蒋云玉含泪大吼,气黎静水的不自爱,气自己的无用。   他知阿水心中的焦炙,他也着急,也忧心岳父大人,可是再着急难不成就差看大夫的这一会儿时间吗。都流了血了,难道就不能想想自己的身子吗。   黎静水看着蒋云玉眼眶中直打转的泪,抿唇叹了口气,收回下床的动作,强忍着心中的焦虑不安,担忧害怕,无奈道:“我知道了,我等着就是了。”   蒋云玉本就是个脆弱的人,一连三重打击,早已承受不住,此刻松了那么一小口的气,泪珠子便跟不要钱似的扑簌簌往下落。   他紧紧抿着唇,不敢哭出声,只垂头又去脱黎静水的裙子。   “我自己来。”黎静水一边说,一边自己动手脱裙子,脱了裙子又脱里裤,然后是亵裤。里裤和亵裤的中间皆带了一块儿暗红的血迹。   倒是不多,也是奇怪怎么能滴到地上的。   蒋云玉仔细将里裤和亵裤反反复复看了看,只他不是大夫,仅看了几本妇科医书,能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将里裤和亵裤放去一边,蒋云玉又去扒拉黎静水的双腿,黎静水倒不会害羞,大大方方的任蒋云玉看,眼神望向放在一边的里裤和亵裤。   心里琢磨着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月事一向精准,一日不差,这还没到月事的日子啊。   不过她月子过后就只来了一次月事,也有可能是月子过后会有一阵月事不紊吧,她好像是听谁这么说过。   蒋云玉还在埋头细细翻看,黎静水安抚的拍拍蒋云玉的头,嗓音微沉,道:“估摸着是月事不准,提前了。别的妇人好像也会有这种状况,我听别人说过的,你别瞎想。”   好似没流血了,蒋云玉不放心,伸手摸了摸,确实是没有流血了,可心中却更加担心了,若是月事,怎么会流了这么一点点就不流了。   抬头勉强笑笑,蒋云玉扶着黎静水躺下,帮她盖好被子,说道:“等大夫来了瞧过再说吧。入京之事,你要打探什么?我去一趟便是了,好歹我还有些学生,可以同他们打听打听。” 第88章 胎相不稳   上山下山, 还得进城, 这一趟来回, 即便大牛和铁子铆足了劲儿,也花费了个把时辰才将大夫请来。   仁和堂是京城最好的医馆,大牛和铁子自然请的是仁和堂的坐馆大夫, 只报上蒋府的名号时,仁和堂的伙计都认识,告知了后头的杨大夫,是以跟着过来的大夫还是杨大夫。   这一趟山路上来,杨大夫面红如醉酒, 气儿都快喘不过来, 想他都四五十岁了,哪经得起这个折腾。   等了一个时辰之久,蒋云玉等的心急如焚,等不及叫杨大夫歇口气, 便拽着他赶紧给黎静水把脉。   可怜杨大夫给黎静水把脉时,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好一会儿才稳定了心神, 这一把, 却是沉下了脸, 暗叫不好。   怕是自己没缓过来影响了手感,杨大夫又深吸一口气, 缓缓吐出后,闭眼又仔细的感受了一番黎静水的脉动, 眉头愈发深蹙。   一旁蒋云玉见杨大夫这个神情,当即面色惨白,脑海一片空白,呐呐开口问道:“杨大夫,阿水,阿水她怎么了?”   杨大夫放下黎静水的手,神色凝重,摸着胡子沉沉道:“福安县主怀了身孕,快一个月了。”   不到一个月,脉象还不明显,若不是杨大夫从医多年,经验丰富,都不一定能把出来。   “我才出月子不到三个月,这么快又有了?”黎静水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她上个月才来了月事,而且才一点点,佟嬷嬷说生了孩子以后就是这样的,想要完全恢复,没有个半年也得三五个月。   她这等于出月子两个月便又有了,这也太快了些。   “有些妇人身子容易受孕,县主您就是易受孕的体质。只您此番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便有了身孕,若是好好调养倒也没什么,可您却是肝火过旺,心气郁结,从而导致了胎相不稳。”   黎静水的手扶到了肚子上,神色怔愣茫然,没有说话。   蒋云玉也没有想到黎静水这是又有了身孕,也不怪他没往这方面想,他根本就没想到女子刚生完孩子这么快就又能有孕的。   正怀着身孕却见了血,傻子也知道不好,蒋云玉白着脸看了看黎静水,默默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哑着嗓子问道:“胎相不稳会怎么样?可有什么办法?阿水不会有事吧?”   “老夫开几贴安胎药,好好修养,戒焦戒躁,保持心境平和,头三个月别下床,应该不会有问题。只是县主此番心绪不宁,于胎儿不好,胎相本就不稳,万万不可再多思多虑。”   蒋云玉同黎静水双双没了声音,这种情形下,怎么可能让心境保持平和,怎么可能不多思多虑。   黎静水摸着肚子出神,蒋云玉手心都是汗,黏腻腻的,将她的手也染的一片濡湿,心中苦笑不已,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蒋云玉又看了黎静水一眼,眸色漆黑不明,抿了抿唇,转头对杨大夫说道:“我带您去开方子。”   黎静水好似没听见,任他们出去了。京中情势不明,边城爹爹有难,镇国公府没有任何亲人族人,爹爹手下得力干将皆已跟去边城,如今真的只剩下她了。   边城这一遭,她是怎么也得去一趟的,不能亲眼看一看爹爹,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若是皇上在也就罢了,偏偏皇上自身难保。   黎静水垂下头,盯着肚子发呆,眼中晦暗不明,发酸发涨,雾色氤氲。这是她的孩子,一定是跟他哥哥蛋蛋一般,白胖可爱,眯着眼儿冲人咯咯的笑。   到时候哥哥带着弟弟,或者是小妹妹,就在这院子里跑啊,跳啊,闹啊,两个小白胖团子,你追我跑,多热闹。   二蛋,你怎么偏偏要这个时候来找娘,你叫娘该怎么办?你和你外公,你叫娘如何抉择。   眼角不知何时濡湿一片,痒痒的,黎静水伸出手指抹了抹,放到眼前,手指已被打湿,竟是眼泪。   她好似从懂事起,不论是受伤了或是受委屈了,都不曾哭过。   黎静水轻轻抚摸平坦的小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光芒,声音轻柔好似羽毛一般,“二蛋,是娘对不住蒋家,对不住你爹,也对不住你。若有来世,娘必定当牛做马补偿你,娘不能放任你外公独自孤零零躺在边城不管。”   是的,她心里已然下了决心,她不可能乖乖的在床上躺三个月什么都不想,她也不可能放着爹一个人在边城,如今她只能是对不起二蛋了。   眼中的泪水扑簌簌无声往下流着,怎么止也止不住,这是她的孩子,才一个月不到,她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舍弃,心中滋味就好似在油锅中煎熬,但凡有一丁点儿别的选择,她必然舍不得这般。   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黎静水扬声喊道:“铁子,大牛,你俩进来。”   铁子和大牛就守在门外,闻声两人赶紧推开门快步走到黎静水床前,两人一脸急切,大牛担忧的问道:“县主,您身子可有大碍?”   黎静水的眼睛还泛着红,嘴唇紧抿,虽不见什么愁容,可是一看便能看得出来情绪不大好。   “无妨,没什么大问题。”黎静水面色淡然,淡淡说道:“我有事需要你们去做。”   大牛和铁子垂首,“是。”   “你们去趟城里,再给我寻个大夫来,记得隐秘行事,不要让他人知道,找来后让他在山门处侯着,然后再来回禀于我,到时就在那山门处看诊。”   大牛和铁子抬头互相看了看,心中疑惑,却是没有多问,主子的事不是他们可以多问多质疑的,两人点头应“是。”便下去了。   门外的蒋云玉赶紧躲去对面耳房,避过了走出来的大牛和铁子。   他呆呆的走去桌子边的椅子上坐下,看向窗外正开的热闹的石榴花,一朵一朵,红红的,圆圆的,透着金黄的阳光,那般鲜活。   特意再找一个大夫,还候在山门处,阿水,你是不是不打算要肚子那个孩子了。   放在腿上的双手抖个不停,他知道,岳父大人有难,阿水无法安心,孩子可能会保不住,可为何连努力都不曾,就直接决定不要,那可是他们的孩子,难道她就那般不放在心里?   以手掩面,泪水成片成片从指缝中滑落,他的孩子,他的孩子,都是他无用,甚至都没有勇气去问阿水一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的孩子。   蒋云玉不知往后他要如何去面对阿水,他没办法,没办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   杨大夫来后,整个蒋府便也都知道了,各房皆来凌峰院看望了黎静水,二房刘氏也带着女儿媳妇来了一趟,虽极力忍耐,面上却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憋了这么久的恶气总算是得以发泄,只恨不得黎静水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出点儿什么意外流掉才好。   吕氏同蒋华宁也来了一趟,两人急得不得了,吕氏更是又惊又喜,待了许久,好一番嘱咐黎静水,包括凌峰院的所有下人也俱都训了话,事无巨细,零零碎碎交代了许多。   回去更是一番求神拜佛,祈求神佛保佑儿媳妇这一胎能母子平安,这可真真是想不到的大喜事,竟没想到她当初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儿媳妇竟是个这般好生养的,才嫁进来不过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不到三个月,这就又怀上了。   这怀孕怀的太密啊,对身子是不大好,再加上儿媳妇平日里总是舞枪弄棒的没个忌讳,这可真真是凶险的很。   不放心的吕氏又将蒋云玉叫去她的院子里,如今蒋云玉不用上值,有的是时间,正好叫儿子看着儿媳妇,可得听杨大夫的,不能叫她下床。   心中大惊大喜,情绪激动的吕氏并没有发现儿子儿媳的不对劲,只自顾自亢奋的絮叨交代着。   而蒋云玉有意躲着黎静水,大牛和铁子过来禀报大夫已经在山门处侯着时,黎静水谁也没带,同大牛和铁子悄悄去了山门处。   好在佟嬷嬷并不在,忙着安排各项事宜,身边虽有四清盯着,只四清哪里看得住黎静水,被黎静水威吓一番,谁都不敢多嘴,只殷殷求着黎静水别乱跑,早些回来。   黎静水同大牛和铁子来了山门处的密林里,那儿果然候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也难为他这么大把年纪,就一直在这儿干站着。   黎静水叫他把过脉后,直截了当的问道:“我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有什么法子?”   这位老大夫也不知是大牛和铁子从哪个医馆找来的,年纪真是老,脸上的皮肉都耷拉着,不光是须发,连眉毛都是全白的,愣是没有一丝黑色。   只见他面容平和,捏着胡子不假思索缓缓开口道:“贵人这胎相不大好,不要于您的身子来说倒是更好些,老夫给您开一副方子,您照着每日早晨吃上一副,连吃三日便可。”   老大夫声音苍老而沉稳,不疾不徐,透着笃定,黎静水心安了一些。   又问:“多久可以下床?”   “待您喝满三日这落胎药,便会开始排血,届时会有些疼痛,这都是正常的,当天血排尽后,贵人需卧床修养足月,同坐月子一般即可,落胎伤身,万不可马虎大意。”   还得卧床修养一个月,她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可以耽误,头疼点头表示知道了,黎静水对铁子吩咐道:“你送老先生回去,顺便把药配回来。”   铁子引着老先生走后,一旁候着的大牛欲言又止,若是公爷在,必然不会同意县主不要这个孩子,可他约摸已猜到了县主的心思,人都是有私心的,铁子跟随镇国公长大,对于镇国公这个未出世的外孙,自然更看重公爷一些,且主子的事也不是他们可以质疑的,是以到底是未曾开口。   天色已暗了下来,这密林里树木繁多,绿叶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此刻更是昏暗不清,几乎看不见什么光亮。   她出来了好一会儿了,相必佟嬷嬷早已发现她不见了,这会儿说不定正着急上火四处寻她呢。   黎静水倒是不着急回去,她摸了摸肚子,看不清神色,对大牛说道:“我已决定不日去往边城,这事还需瞒着蒋府诸人。你和铁子去准备一辆马车,一应路上的行礼都置办周全。还有马车,需得大、稳,将马车里的凳子给拆了,里面全铺上褥子,铺的厚实些,三日后,我血排尽修养一夜,第二日咱们便出发。”   此去边城,路上得大半个月,没得时间可以耽搁,她只能是在路上养着了。待到了边城,更是没有喘气的时候,她的身子不能垮,是以这一路上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太吃苦头。   “县主,好歹养足了一个月再出发。”大牛急道,他是猜到县主已有了去边城的心思,却没想到县主如此之急,即便他是个男人,也知道落胎有多伤身子,且刚刚大夫也说了,必须养足一个月,才刚落胎就开始赶路,身体哪能吃的消。   就算急着去边城主持大局,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啊,这若是将来公爷醒来知晓了,他们都得没命。   “没有时间再耽搁了,爹生死不明,我怎么在床上干躺一个月?”黎静水冷然说道。   “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到时除了你和铁子,你再挑拣三个人就够了,剩下的所有暗位一半留下守着镇国公府,一半调去青城山,守着蒋府。”   大牛抿了抿唇,垂下眼,垂首称“是。”   “成了,你去准备吧,叫铁子赶紧的把药送过来,四日后寅时处在山门处等着我。”   一切都嘱咐完,黎静水便回了凌峰院,佟嬷嬷果然在满处找她,一见她现身,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埋怨,四清皆苦着脸,哀怨的瞅着她,想来也都被训斥过的。   黎静水回到卧房,蒋云玉不在,她猜想着又是在书房看书呢,佟嬷嬷见黎静水根本没听进去的模样,愈发唠叨的起劲,脸上的细纹都变得更深刻了,拉长个脸,“您就不能消停会儿吗?可把我们吓死了,您身子本就不好,就算不是为着自己,也要为了腹中孩子想一想,大夫都说了不许您下床,您倒好,直接跑的没影儿了,这要是出个什么事儿,我看您怎么和姑爷和大夫人交代。”   “佟嬷嬷。”屋里早早点了十几只蜡烛,烛光下的黎静水面容异常认真严肃,佟嬷嬷不自觉的停下话头,看着黎静水,心中莫名惴惴不安。   “宫中出事了,我爹在边城也出事了,现下无人可依,我必须得去趟边城。此一去不知多久,生死亦是不明,我本就胎相不稳,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尽管心里早已拿定主意,这话在心里过了无数遍,嘴上也说了许多遍,此刻说完的黎静水仍是心如刀绞,疼痛难忍,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双手又默默抚上了肚子,如今的二蛋动都不会动,她都无法感受一下就即将要失去。   被自己的娘亲放弃,二蛋还不知会怎样的心寒难过。   佟嬷嬷双目圆瞪,不敢置信,“这,这,这......”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怎么,怎么冷不丁的都出了事儿了。   一旁四清更是惊骇不已,如战神一般威风赫赫的公爷竟出事了,以前在镇国公府,她们见了公爷都不敢抬头的,每次都吓得跟鹌鹑似的,只因公爷气势凶煞,直逼人心。   在她们心中,公爷就是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没有公爷做不到的事情,这般厉害的公爷,竟出了事,叫她们如何能接受。   四清与黎静水一齐长大,她们都是被家中父母所卖,或干脆就是孤儿,对如天一般的镇国公的孺慕之情并不比黎静水少,当下已是控制不住痛哭出声。   齐齐扑向了床边,又不敢去抱黎静水,只揪住黎静水的衣衫大哭着,“县主,县主,怎会这样,公爷那般厉害,怎么会出事的,公爷怎么样了?”   一时又想到县主要落了胎去边城,更是哭的不能自已,县主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才从那地狱般的地方九死一生的拼杀回来没多久,这就又要过去,小主子也保不住,县主在勇猛终究还是个女子啊,怎么就这般的命苦。   黎静水摸摸几人的脑袋,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哭什么,我爹还没死呢,等我一过去,有我和我爹双剑合璧,必然什么都不在话下。” 第89章 落胎   说是这么说, 她心里其实也没底, 有爹在, 天塌了她都不怕,可是如今爹昏迷不醒,一切都得靠自己, 她心里也很慌,很害怕。   四清团团围在床边,一直哭一直哭,哭的黎静水心烦意乱,哭的她甚至也想跟着一起哭,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老天真就一条多的路都不给她,是不是非要活活逼死她才痛快。   “县主可是已然下了决心?”佟嬷嬷面色苍白,眼中是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憔悴,嗓音沙哑暗沉却又沉稳平和。   黎静水沉重的点点头, 昏暗的烛光照映在她没什么表情的面上,若隐若现, 一切皆不由人, 除了去边城, 她无路可走, 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没得选择。   “铁子已去抓药, 那药需喝三日,四日之后我便启程。”   “这么着急?”清木惊呼, 面上鼻涕眼泪一塌糊涂。   “不行,不行,才落了胎就赶路,这怎么行。”清扇也吓得止了哭声,挂着泪水扯住黎静水的衣袖连连摇头,抽抽噎噎的,泪珠儿却仍旧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好歹修养些时日。”佟嬷嬷劝说道,只是声音不怎么笃定,虚虚飘着,只怕县主如今根本无心在床上浪费时日,将心比心,如若是她遇此情况,也无法安然处之。   果然,黎静水直接就忽略了她们的话,只继续交代:“佟嬷嬷,你和小扇子她们几个的身契本就都是你在保管,还有我的嫁妆身家,这几日你们便收拾收拾,打包一些方便携带的金银细软,若我走了,在蒋府你们怕是不会太好过,京城也不是个好去处,我走时你们同我一起,下山后自去找个安宁之处安置下来。”   此番她是瞒着蒋府诸人偷偷去往边城,此事不论是放在谁家都不是能被接受的。她和君山之间的缘分怕是也要因此而断,佟嬷嬷和小扇子她们都是她的人,继续留在蒋府,不一定会有好日子过,而京城镇国公府能不能保住还不得而知,只能是让她们远远儿躲起来。   原已止了哭声断断续续抽噎的四清霎时又痛哭起来,纷纷嚷着:“不要,奴婢不要离开县主,县主去哪儿,奴婢们便跟去哪儿。”   “县主,您怎么能这样?一日不歇便要上路,还不带我们,路上谁来照顾您啊。”清宁再顾不得那许多,扑进了黎静水怀中,一边哭一边说道。   “县主,求求您,别丢下我们,奴婢们打小跟着您一块儿长大,怎能您独自去边城受苦,却叫我们去享福。”清羽哭到话都说不利索,县主一向说一不二,她是真的怕。   “奴婢不走,”清木埂着脖子默默流泪,面上满是倔强:“奴婢就跟着县主哪儿也不去,要死也要同县主死一块儿。”   一时又是哭声震天,个个儿哭的肝肠寸断,再没有往日的灵气清秀,俱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黎静水眼眶微微湿润,抚了抚怀中清宁的发髻,嘴里却是严厉喝着:“都别哭了,怕外边儿听不见是吗?”   她不想让蒋府中的任何人知道,包括君山,怕他们知道了,她就走不掉了。   她知她这样做太过情理不容,对不起蒋府,对不起君山,也对不起蛋蛋和腹中的孩子,都说世上有天宫有地狱,她愿死后永坠地狱来偿还她此生的罪孽。   四清哭声小了下来,呜呜咽咽哭着,泪落不断。   “县主,您就带上奴婢们吧,奴婢们绝不会给您添乱,再不济,给将士们做做饭总是使得的。”清扇哭求着,红肿的泪目中满是祈求,只盼黎静水能改变心意。   “不行。”黎静水面目冷凝,斩钉截铁说道:“你们若还当我是你们的主子,便不要再多说,乖乖听话,待我归来之时,你们若没有好的归宿,只管回来找我,若有了好归宿便好好过日子。若是你们不听话,那我便再不认你们。”   黎静水说的厉害,她从未这般严苛对待过四清,一时将四清吓得噎住,不敢再多说,面色却是愈发凄楚,只趴在床边默默掉眼泪掉个不停。   佟嬷嬷叹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她跟着黎静水也有一年多了,黎静水对她礼遇有加,不曾有过半分苛责猜忌,她自然对黎静水也不是毫无情感的陌生人。   她没有自己的孩子,真是把黎静水当自己的孩子那般疼爱,此刻心中自是万分心疼难过。   在宫中待了小半辈子,她也不是个痴的,一句简单的宫里出事了,镇国公出事了,即便不知内里详情,也能猜到事态究竟有多严重。   县主不是个安于后宅的柔弱妇人,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必然是比寻常妇人甚至是男子更加冷硬果断,这个冷硬不光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她就如同一个胸有沟壑的将军,不管是什么都阻挡不了她的脚步。   不管是她还是清扇清羽,亦或是姑爷,谁都无法左右她此刻的决定。   佟嬷嬷把黎静水看的透透的,她就和当年的镇国公一模一样,既无法左右她的决定,只能背后默默支持。   屋里烛火噼啪,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四清细碎呜咽之声,每一声抽噎都格外清晰,敲打在黎静水耳中,也敲打在她的心中。   “县主既已下定决心,你们也别只顾着哭了,边城苦寒,县主身子又弱,咱们还需好好准备才是,别叫县主去了边城,缺衣少食,无人照料。”佟嬷嬷立在烛火旁说道,说完抿了抿唇,转身推门先出去了。   四清莹莹泪目,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已转圜余地,擦擦眼泪,都委屈的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黎静水一个人,霎时安静下来。   蒋云玉已一个下午不见人影,这会儿早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仍是不见人。   黎静水没有心思多想,且正好此刻她没脸见蒋云玉,见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不见人更好。   晚些时候,佟嬷嬷给黎静水送了些补汤和一些清淡的吃食,黎静水没什么胃口,却还是逼着自己将所有的吃食给吃了个干净,她的身子容不得出差错。   及至夜深人静,院儿里熄了大半的灯,蒋云玉才慢腾腾回房,面色不喜不怒,没什么表情,眸子里也是平淡如水,黎静水并没有睡,她脑子里纷纷乱乱,蒋府的、京城的、镇国公府的、边城的,全部在她脑袋里绕来绕去,绕成一团。   也就没有那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蒋云玉,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抑郁烦闷。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背对背,谁也不曾开口说话,真应了那一句,同床异梦。   夜班三更,屋外传来一道奇怪的,似虫似鸟的叫声。黎静水一直等着呢,这会儿等来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又涌起无尽的悲哀,她的二蛋,真的就要离她而去了。   不敢再多想,黎静水轻轻侧身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看了看蒋云玉,之间他静静闭着眼,只有轻轻的呼吸声,夜已深,想来已经熟睡。   黎静水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小心跨过蒋云玉下了床。不敢穿衣,怕动静太大吵醒蒋云玉,只披了件外衫便轻巧的出了门。   门外铁子一身黑色夜行者猫在树下,与夜色融合在了一处,轻易不能看见他的身影,黎静水踮着脚尖走过去,未曾开口,直接将手伸了出去,铁子将怀里的药包掏了出来,他就着月光深深看了黎静水一眼,递药包的动作犹豫而缓慢。   这个时候最要不得犹豫不决,一个不忍心一切都将是白费,黎静水一把夺过药包,眸光沉沉压向铁子,压低了嗓音说道:“四日后,不要忘了。”   忘了两个字咬的极重,暗含提醒与警告,铁子垂下头,沉闷回道:“是,县主。”   他也不知他和大牛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这个决定实在太过疯狂,若是被公爷知道......   可是他又想到了昏迷不醒的公爷和二十万黎家军,大皇子视公爷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真叫他地位稳固,镇国公府,二十万黎家军,甚至蒋府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如今黎家军群龙无首,还有姓刘的小贼趁机作乱,唯有公爷的女儿,县主能镇守大局。   这个时候,真的不是可以优柔寡断的时候。   黎静水怀抱着药,将药藏在了廊下的花盆里,那花盆里的月季花枝繁叶茂,刚好能遮挡住。   然后她才回房睡觉。   屋里蒋云玉听到脚步声,轻轻擦了擦面上的泪,瞌上眼陷入沉寂。   两个人儿,你有意躲着我,我没脸去见你,这三日里除了夜里睡觉,几乎未曾见过面,黎静水还是未曾多想,甚至松了口气,不在更方便她喝药,不用去想理由敷衍。   出行的事,黎静水完全不操心,自有人去操持,她在反而帮不上什么忙。这三日,除了吕氏和蒋华宁来看过她一两次,别的时候黎静水都用来陪伴蛋蛋了。   蛋蛋才这么一点点大,还没有断奶,还没有长牙,还不会说话,她就要离开,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即便回来也不知君山身边是否已有了新人,若是有了,届时她又如何有脸回来看蛋蛋。   一想到这可能就是跟蛋蛋最后的相处时间,她便时时的抱着蛋蛋不舍撒手,她也想时时的抱着蒋云玉,她的夫君,可是她不敢,不敢去面对。   到了第三日早晨,黎静水只喝了些佟嬷嬷特意炖的鸡汤,然后喝下了最后一碗乌黑的落胎药。   山上的晨阳暖意融融,柔柔洒在院子里,蒋云玉又不知躲去了哪里,黎静水庆幸他不在,不用她想办法去隐瞒。   她静静的躺在床上,佟嬷嬷和清扇、清羽如临大敌在一旁盯着,手中捧了热水和棉帕等物,清木和清宁则在卧房门外守着,防着有什么人进来。   不到半个时辰,黎静水腹部便传来剧痛,这种痛和深一些的枪伤、剑伤差不多,曾经的她也受过几次。黎静水死死咬唇,任豆大的汗珠在脸上滑落,硬是一声不曾吭。   清羽清扇瞧得直掉眼泪,赶紧拿了棉帕子卷好递去黎静水的嘴边,又拿了棉帕子小心的为她擦去面上的汗。   佟嬷嬷眼皮不住颤抖,她想别过脸去不看,却又怕误事,硬忍着看着黎静水因痛意而苍白扭曲的脸。   很快,黎静水的下面开始流血,下面已经垫上了厚厚的棉布,四清和佟嬷嬷什么都不能为黎静水做,只能在一边干看着,实在是心痛难忍。   不知流了多久的血,终于流了干净,黎静水虚脱般瞌上眼,谁也没有说话,利索的给黎静水收拾着。   黎静水吃力的抬了抬眼,看向一旁盆里扔的带血的棉帕子,嗓音沙哑无力的开了口,“去府外树林里,找处漂亮的花儿附近给埋了吧,上头种些花,叫他去的漂亮些。”   “哎,您放心吧,奴婢一定找最漂亮的山花儿,肯定叫二少爷欢喜。”清扇流泪看着黎静水,狠狠点头应道。 第90章 远赴边城   佟嬷嬷和四清的手脚很利索, 。三两下就将床上清理干净, 给黎静水身上清理好, 然后为她换上干净的里衣。   身上的疼痛还在,只没有刚刚落血时那般深刻,黎静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 斜靠在床头,双眼黯淡无光看着虚空某点。   凌乱的发髻早已被清木梳理通顺,柔柔披在肩上、背上。发髻可以收拾,面色却是无法控制,黎静水的面色苍白, 嘴唇苍白, 一丝血色也无,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   染血的所有棉布,还有水都被清扇偷偷包好带了出去,她的二蛋是真的彻底离她而去了, 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做下的决定,半点怨不得他人。   “县主, 您刚刚只喝了点儿鸡汤, 要不要再吃点儿东西?”清羽担忧的看着黎静水, 眼眶还是红肿的, 原先大大的桃花眼已肿成了一条缝儿。   黎静水缓慢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 扭头看向清羽,嗓音沙哑的厉害, 开口道:“弄点儿粥吧。”她虽没胃口,却不能不吃东西,明日凌晨就要上路,不管怎么样,她必须多吃些,养足精神。   “哎,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准备。”清羽咧嘴欣喜应道。县主肯吃东西真是太好了,她就怕县主心中难过,不愿吃东西。   清羽小碎步快步小跑出去后,黎静水又陷入了沉寂,一旁的佟嬷嬷和清木、清宁默默的守着,也都是沉默着。   就这么在床上躺了一天,黎静水什么也没有做,蒋云玉又是天黑透时才回屋,黎静水已躺进了床里边儿的被窝里,闭着眼睛装睡,这种时候,她更加的不敢面对蒋云玉。   只怕蒋云玉会开口与她说话,不论说什么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接。   蒋云玉进屋后,看了床里面面朝墙壁躺着的黎静水一眼,身上被子裹的如同蝉蛹一般。大热的天儿,虽是山上,也不至于凉快到这种程度,怕是她已然做了她想要做的事。   若说前几日蒋云玉还没想通黎静水为何这般草率就决定不要他们的孩子了,难道就仅仅只因为需卧床静养?他了解阿水,阿水不是这般狠毒之人。   这几日他却是想明白了,阿水是决定要去边城了吧。岳父大人生死未卜,她怎么可能放心的下,她那般看重岳父大人。   若是去边城,一个健康的孩儿都不一定能保的住,更何况是一个胎相不稳的孩子。   所以,她便决定不要他们的孩子了。   已躺在床上的蒋云玉拉过他的被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全是已经会跑了的蛋蛋,穿着他做的大红肚兜,带着穿着一样的大红肚兜的小弟弟在院子里到处玩闹的画面。   太阳很大,院子里亮亮堂堂的,暖意融融,两个小不点就那么跑啊,笑啊,你推我一下,我抓你一下。   想着想着,蒋云玉又湿了眼眶,这几日他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只要一想到那个失去的孩子他就心痛难忍。   他怨阿水,不愿见阿水,为何你就那般狠心,这是他们的孩子,说不要就能不要,那日阿水决然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声音里一丝犹豫也无。   他知道,阿水必然是为了岳父大人,可是她就不能与他说一声,商量商量吗?就不能问一问他可愿意吗?他是孩子的爹啊,这也是他的骨肉啊。   有时蒋云玉又会想,若那日阿水真的来问他了,他可会同意,他想了许久,想不出个结果来,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夏邑这么大,除了他的娘子,便没有其他可用之人了吗?   悄悄擦去眼角的泪,蒋云玉于黑暗之中无声苦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又究竟想怎么样了。   都说心不狠,优柔寡断之人难成大事,或许从一开始他和阿水就不该在一起,他不是能成大事之人,他只想教教学生看看书,逗逗孩子陪陪娘子,就这般安乐的过完普通的一生。   不管阿水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她的身份,岳父大人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一生不能普通,一生不能安稳。   注定了他们一生的跌宕起伏。   他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受不了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保住的日子,他与阿水......原就不般配。   阿水又是如何打算的?她一声不吭,什么都没有与他说,是打算修养一个月以后偷偷的走掉吗?   然后呢?他和蛋蛋怎么办?她就这般笃定他和蛋蛋会等着她回来,会包容她所做的这一切吗?   而他呢?他会怎么做,又是一个苦笑,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如果真到了这一天,阿水突然不见了,他会如何做。   一床之上,一对夫妻,各怀心思,一夜无话。   丑时左右,闭着眼的黎静水动了动,看向一旁的蒋云玉,见他睡的安稳,悄悄下了床,衣架子上挂着早已备好的衣服,比之前的要厚实一些,佟嬷嬷特意准备的秋日里的衣衫。   身上还在疼着,这种疼痛对黎静水来说不值一提,就是动作之间有些无力,轻手轻脚一件一件将衣裳套好,是一套墨蓝色的细棉交领长袍,下配一双黑色棉布长靴,这是佟嬷嬷这三日连日赶制出来的,吸汗透气又挡风。   穿戴好的黎静水,立在屋子中央,回身看向安稳沉睡的蒋云玉,微弱月色下,他的面容模糊朦胧,却异常的柔和,脑海中浮现出以往蒋云玉温柔的笑、羞涩的笑、羞恼的笑、还有无奈的笑、包容的笑。   画面那么清晰,历历在目,每一抹笑容都好俊俏,好对她的胃口,她怎么看都看不腻,只想日日看,年年看。   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这所有的笑容都要是别的姑娘的了,他会对另一个漂亮温婉的姑娘温柔的笑,黎静水捂住抽疼的胸口,竟比之枪伤剑伤,落胎之痛更甚。   狠狠闭上双眼,黎静水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一狠心,扭头决然走出了卧房。   时辰还早,黎静水先来了书房,下人们早已入睡,院子里只有柔和皎洁的月光,空空荡荡,打开书房的门,黎静水不敢点蜡烛,就着月光寻出笔墨纸砚。   临走不能与君山说一声,那就写一封信吧。   佟嬷嬷和四清一直没睡,各自在自己的屋中焦灼等待,屏神静气看着外边儿的动静。看见卧房中出来的黎静水,她们以为该出发了,纷纷扛着行礼跟来了书房。   黎静水刚寻出笔墨纸砚,正准备研墨,几人便鱼贯涌入,清宁最先进来,看到黎静水的动作,赶紧将身上四五个大包袱都扔在了地上,跑到书桌旁接过砚台,悄声说:“让奴婢来吧。”   黎静水冲清宁笑了笑,没有说话,抽出一张找出来的信纸在桌上铺好,桌前就是窗子,这会儿已被黎静水打开,月光正盛,铺洒在书桌上,虽没有烛火,却也算亮堂,视野还算清晰。   清宁手脚麻利,研得了墨,又洗了一只笔出来,黎静水接过洗好的笔,沾满了墨汁,提笔于纸上,双眼却是盯着那米白色的宣纸发起呆来。   怔愣的看了信纸好半晌,黎静水眨眨眼,笔尖终于落在了纸上。   她的字不好看,歪歪扭扭,她却写的格在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几乎都不用想,便跃然于纸上。   佟嬷嬷和四清围在一旁静静看着,待那字慢慢的多了,四清却是控制不住,纷纷往下落泪珠子,清扇捂唇,强忍着心疼,哑着嗓子哭道:“县主,您这是何必呢?”   姑爷不是那不明理的人,县主何必这般说,竟一点儿也不为自己打算。   几笔写完,黎静水找出一个信封,将信纸折好塞进去,淡淡说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他不该被我耽误。”   及至此刻,临近出发,黎静水的心已平静下来,一切都是她应该承受的,不该叫君山和蛋蛋因她痛苦,她注定不能安乐,原就配不上君山,君山应有更好的日子,她相信即使她不在,君山也会好好照顾蛋蛋。   好像她俩,原就是君山对蛋蛋更细心妥帖一些。   四清已泣不成声,黎静水看了她们一眼,无奈叹气,扭头将信递给佟嬷嬷,道:“佟嬷嬷,帮我把这信塞到卧房门下去。”   佟嬷嬷接过信,沉默的点点头,转身出去。   “别哭了,时辰差不多了,等佟嬷嬷回来,我们便要出发。”黎静水摸摸跟前清宁的脑袋,轻声说道。   四清擦擦眼泪,抽抽噎噎,各自默默去找了自己的行李提起来背好,立在一旁准备着。   没一会儿佟嬷嬷便轻手轻脚回来了,对着黎静水点了点头,黎静水开了口:“走吧。”   庆幸的是蒋府下人不多,守夜的更是少,一路上她们一个人也没撞到,正门是不能走的,约定好的也是侧门门外。   几人一路小心翼翼来到了侧门,侧门从里边儿栓着,按理说应该有个婆子守着,这会儿却是没人,想来是偷懒睡觉去了,这儿是山上,很少有人,夜里值夜的下人便成日偷懒,倒是方便了她们。   推开门栓,几人轻手轻脚走去门外,门外只有一小块儿空地,后面便是密林。这会儿应还不到寅时,大牛和铁子竟已经等在了门外。   两人身边是两辆马车,其中一辆很大,足有六匹高头大马,马车上除了帘子,还安了车门,窗户上也按了小木窗,车身是红木所制,没什么花样,简单低调。   另一辆则小很多,只有两匹马,车门车窗只挂了帘子,也是简单的样式,红木制成。   四清看了看并排的两辆马车,纷纷瘪了嘴,差点儿又哭起来。竟是真的不要她们跟着,一想到县主刚刚落了胎不过一天就要奔波劳累,又无人照料,她们便悲从中来,心疼不已。   佟嬷嬷看着马车直叹气,轻轻扶住黎静水仔细叮嘱着:“县主,路上无人照料,您千万要自己心疼自己,不要见风,不要太劳累,赶路不要太着急......”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犹不放心,一直没哭过的她这会儿眼眶也是控制不住的湿润,四清将大牛和铁子团团围住,纷纷含泪往他俩的耳朵里灌输路上该怎么伺候县主,有些什么需要注意,你一句她一句,说的没完没了。   大牛和铁子却是没有任何的不耐烦,认真听着,努力记进脑袋里,他们也心疼县主,也想路上能好好照顾县主,为县主省去一些负累。   最后还是黎静水打断了众人,她扫了一眼大家,开口说道:“好了,再说下去天儿就要亮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们不要担心,倒是你们,铁子已寻到一处安稳宁静的小镇,也置办了屋子,他送你们去了以后,在那儿好好过日子,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便嫁了吧,不用顾虑我,即便是嫁人了,我回来时你们也不是就不可以看我了。”   说着黎静水又看向佟嬷嬷,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透着柔和的暖意,道:“特别是嬷嬷你,你的年岁也不大,被宫中困了小半辈子,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那个小镇民风淳朴,总会有憨实汉子的。”   佟嬷嬷抿唇笑了笑,心里虽没那个意思,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笑着说:“知道了,我会好好看看的。”   黎静水放下心来,又看向四清,面上一板,凶道:“你们也是,知道了吗?”   四清纷纷沉默的点头,至于会不会听话,那就是两说了。   “走吧。”黎静水挥挥手,率先上了她的马车。   佟嬷嬷和四清将黎静水的行李放去马车上安置好,哭着转身去了她们的马车上。   大牛负责驾驶黎静水这辆马车,铁子则负责送佟嬷嬷和四清去那个镇上安顿,然后再来与黎静水汇合。   众人都上了马车安顿好,大牛和铁子驾驶着两辆马车下了山,也就是他们,这处没有大路,到处是密林,换成别的人来驾车,还真不一定能下得山去。   黎静水的大马车里,除了放行李的固定住的斗柜,便什么都没有了,只在车厢地板上铺满了厚厚几层的棉褥子,上头还放了两床厚被子。   下山的路不好走,大牛已经尽力控制了,马车仍是一路颠簸。   黎静水被颠的头昏脑涨,身上酸痛不已,直想吐,难受的紧。   她骑马在山路上跑都没任何感觉的人,如今却是难受成这样,看来落胎是真的伤身的很。   黎静水抱过被子围在身边,尽量让自己好受一些,直到下了山,可算是好受了些。   外边儿已经蒙蒙亮,能撤到青城山真的是让她这次方便许多,若是在京城之中,想要避人耳目悄悄出城,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且得折腾。   这些日子,蒋云玉要么睡不着,要么睡的不沉,这夜他便是睡的不沉,脑中纷纷乱乱,迷迷糊糊,根本无法沉睡。   黎静水起身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只是装作熟睡的样子而已。   阿水最近总是神神秘秘背着他做事,今儿夜里,却不知她又要去做什么。   蒋云玉死死咬住下唇,她今儿白天已经落了胎了吧,他知道,这么反常,一看就能看出来,都这样了,不好好歇着,又去折腾些什么?   难道不要孩子,自己的身子也不要了吗?   蒋云玉暗暗唾弃自己,这个时候竟还去担心她,他们的孩子,她说不要就不要,一声不吭就落了胎,有什么可担心的。   但是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这两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缠,让他痛苦不堪。   他好想跟过去看看,看看她到底在折腾些什么,为什么这般不爱惜自己。   可是他拉不下那个脸,忍不下那口怨气,强逼着不让自己动弹。   就这样等了许久,黎静水仍旧没有回来,蒋云玉慌了起来,山上山风大,她才落了胎,不能见风的。   去看看吧,不,不行,她心里根本没有他,没有这个家,随她去就是。   蒋云玉内心挣扎,渐渐的,天儿透了白,淡淡的晨辉洒进屋子,蒋云玉再也控制不住,不管怎么样,先去让她回来歇着再说。   他虽怨她气她,却也不能看着她不要命般的折腾自己。   蒋云玉掀开被子下了床,胡乱套上鞋,衣裳都来不及穿,匆匆往门外走,走到门边,便看到了那静静躺在地上的一个空白信封。 第91章 抵达边城   黎静水毕竟刚落了胎, 再是着急, 大牛赶马车也不敢赶的太快, 且马车比不上骑马,速度便较消息往来时慢上许多。   若是骑马前行,日夜兼程, 速度够快,三五日便能到达与东蒙接壤的边城——扈城,不过黎静水这趟,怕是得在路上耗上半个月左右。   大牛牢记四清的嘱咐,每日都要给黎静水熬一次鸡汤喝, 若是附近有人家, 便去人家家里买,若是有集市那就更好了,若是什么都没有,便是去山里打野鸡也要打来。   好在一般附近总会有人家的。   如非必要, 黎静水轻易不下马车,不论白日黑夜, 那马车的门都是紧紧从里面栓上。   但凡下马车, 大牛一定会上前搀扶, 即便是出恭, 大牛也要搀扶到地方,然后就近守着, 非常时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第三日的时候, 铁子赶到与他们汇合。   一路上铁子和大牛不管自己多苦,风餐露宿,决计是不会让黎静水吃一丁点儿苦头的,想方设法弄好吃的,只要当天遇着了人家,定是要请有经验的妇人做些对女子身子好的滋补吃食给黎静水吃。   好在有这么个可以时时躺着的舒适宽敞的马车,大牛和铁子驾车又稳妥,再加上他俩想方设法弄来的吃食,黎静水也配合,只要有吃的就逼着自己多吃,没事儿能不动便不动,及至到了边城北城门时,她倒也没有了刚落胎时那般的气弱无力,只面色总还是有些苍白。   毕竟不同躺在家中床上调养出来的。   这也就是得赖于黎静水身子结实,才能这么快便恢复大半元气。   一路奔波十三日,终于是赶到了这北城门。   黎静水从清晨睁眼就开始盼着,连那马车门也不关了,只急切的看着快速飞过的远方,望眼欲穿,恨不得马上就能飞到扈城去。   这会儿她撩开车帘,远远望着前方越来越近,一块块灰白色巨石堆垒而成的城墙,苍莽古朴、高大巍峨,向人们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她的心猛烈跳动着,快了,快了,只隔着一道城墙,马上就可以见到爹爹了。   大牛和铁子也因为近在咫尺的城墙而兴奋的脸颊通红,使劲的挥舞马鞭,愈发加快了速度。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他们拉住了缰绳,喝停了疯跑的马。因为战事,即便是大白天,城门依然紧闭,只在城楼之上守了几十个穿着铠甲的士兵。   大牛坐在马车上,抬头看向城楼之上,将双手拢在嘴边气沉丹田大声喊道:“镇国公独女,福安县主在此,尔等速速下来打开城门。”   声音浑厚,中气十足,足有十来米高的城墙也没能阻挡住他声音的穿透力,城楼上的守军听了个清清楚楚。   上面并没有给什么回应,却是隐约看见有一个身影不见了。   但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开城门的动静。   “这帮孙子。”铁子啐道,提气便想再喊,却被黎静水拦住,“别喊了,想是去找人去了,这个档口,他们也不认识我,哪敢随便开城门。”   铁子撇撇嘴,没吭声了。   足等了有半个来时辰吧,城楼上传来喊声:“福安县主在哪儿?可否现身一见?”   黎静水坐在马车之内,并没有出去,城墙上的人看不着。   这声音并不比大牛的声音小,穿过十米高楼,仍是如雷贯耳。这声音黎静水太过熟悉,她抖着手撩开车帘,仰头看向城楼上方。   日头刺眼,黎静水被刺眯了眼,又是十米高楼,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上头却是又没了动静,这回没等多久,城门处传来沉闷的响声。   大牛和铁子面上一喜,铁子道:“开了,开了。”   两人赶紧拉起缰绳,赶着马车向楼洞子驶去。待到了城门边上,只听轰隆一声,厚重的城门开了巨大的一条缝儿,正好可容一辆马车经过。   只见里面当先狂奔而出一个粗壮的黑脸大汉,朝着马车上的黎静水就扑了过来,这势如破竹的架势,这气拔山河的体态,吓得大牛和铁子当即扔了缰绳双双扑向黑脸大汉。   三人在空中紧紧缠到了一处,扑通扑通滚落去了马车一旁,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扬起一阵灰尘。   纷飞的灰尘中传来一道凶悍的喝声:“县主身子不好,休的对县主无理。”   黎静水捏着下巴,看的津津有味,这是铁子的声音,铁子还是那么粗鲁,啧啧。   “你他娘的身子才不好呢,梨子壮的熊看到都害臊,你个龟孙子,搁这儿诅咒谁呢。”   这是程大柱的声音,啧啧,这么久不见,依然那么狂野,旗鼓相当,棋逢对手,就是不知道谁骑谁了,黎静水猥琐的想。   三人扑腾了许久,期间夹杂了无数标新立异的脏话,啧啧啧啧,黎静水看的直摇头,才第一次见面,用不着这么激烈吧,后边儿还有好多将士看着呢,瞧瞧他们口瞪目呆却又兴致勃勃的模样,都是有地位的人,影响多不好。   终于三个人都停了手,边城风沙大,搞得是浑身灰扑扑,皱巴巴,发髻如鸡窝,面上、嘴里都是灰尘沙子,好不狼狈。   黎静水看痛快了,咳了咳,作出一副严肃脸,一本正经开口道:“好了,你们不要闹了,给将士们看到像什么样子,不成体统。”   将士们心中呐喊:县主,您看的也挺起劲儿的啊!   程大柱龇牙咧嘴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好不委屈的说道:“梨子,你身边儿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怎得这么凶悍,上来就打人,以前咱们不也天天儿勾肩搭背的。他们居然还说你身子弱,你搁哪儿找来的这俩没见过世面的。”   黎静水并不想提她落胎的事,便笑着转移话题道:“咱们别在这城门口废话了吧,赶紧的,带我去瞧我爹去。”   顿了顿,黎静水看向程大柱,问道:“对了,我爹怎么样了?还是昏迷不醒吗?”   程大柱的脸顿时变得正经起来,“还躺着呢,军医和城中大夫都看遍了,联合起来竭尽全力也只能稳住公爷的毒不至扩散,这是东蒙皇室特有的毒,他们解不掉。”   “大牛、铁子,上来赶车。”黎静水皱眉沉声喊道。   东蒙国的毒,还是皇室特有,确实有些棘手,即便去夏邑别处找大夫,也不一定能解得了这个毒。   大牛和铁子赶紧跳上马车,铁子坐稳后,扭头冲程大柱做了个凶狠的表情,这个莽汉,白长这么大个头儿。   程大柱咧咧嘴直乐,浑不在意,大饼脸上两颊黑肉挤做一堆,竟挤出了两个酒窝来,看的大牛和铁子一阵不适,头一次发现酒窝竟能这么恶心人。   “嘿,我说梨子,怎得嫁了人生了娃,你还真变成个娘们儿了,城中如今道路宽敞着呢,骑马多痛快,你咋娘们唧唧的还坐个马车。”程大柱挠挠头,新鲜的来回打量着黎静水,仿佛不认识了一般。   “刚我就想问了,过来你咋不骑马,坐个马车晃晃悠悠,得耗了七八天才到吧,你如今怎么一点儿当年的彪悍气概都没有了。”   黎静水眼风一斜,斜斜扫向程大柱,眼风中好似有刀子,阴沉沉说道:“你若再不头前带路,继续在这儿废话,我现在就叫你知道知道谁是娘们儿。”   程大柱吓的一个激灵,转身就走,走到前面对着一干围观的将士挥手,怒喝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的给黎小将军行礼,然后混回去守城门去,一个个没眼力见儿的瘪犊子,黎小将军你们都不认识了,瞎了你们的狗眼。”   程大柱把惊吓之气全发泄在了这群不明就里的士兵身上,提脚就踹了就近的一个士兵屁股一脚。   干!他以前没少被梨子揍,这回瞧她坐在马车上也不下来,斯斯文文的,只当她嫁了人变了性子,一个没控制住便调侃了两句,没想到她还是那么可怕,眼神都能吓死人。   幸好他说的不多,娘说的没错,女人果然惹不得,惹不得啊。   程大柱虽然憨,却也明白黎静水此次赶来为的是什么,所以他没有叫黎静水福安县主,而是唤的黎小将军。虽不是皇上赐封,但黎静水是镇国公唯一的女儿,二十万黎家军皆认可的,当的起小将军这个称呼。   也只有小将军这个名号,才能震慑住黎家军,震慑住东蒙敌军。   程大柱翻身上马,头前带路,来到了城中的天策将军府。城中将军府有两处,一处是守城将军的府邸,一处便是天策将军府。   此次镇国公出征,皇上特意找了边城现有的一处宅院重新修葺后,挂匾天策将军府,赐给了镇国公。   边城打仗,还得称将军这个名号。   一路行来,街道上基本无人,店铺尽皆紧闭,果真就如程大柱所说,道路宽敞的很,没有摊贩没有摊位没有行人,可不是宽敞。   曾经在边城,黎静水多半时间都是住在野外,偶尔也会住住守城将军府,不过这天策将军府她也认识,毕竟边城精致的宅院不多,修的最好的当属面前这座了。   这是当时边城最大富商所建,那富商是南方人,通过各国之间倒腾货物发家,在边城的这座宅子是特意从他老家带的一支建房队伍过来修建的。   借鉴了扈城当地粗犷的风情,与南方的精致秀美相结合,也是相当有韵味的了,只不知怎么就到了朝廷的手里,然后被赐给了她爹,估计是这宅子的主人犯了什么事儿吧。   马车上的黎静水看了看头上龙飞凤舞的五个金字——天策将军府,扯唇笑笑,不再多想,从现在起,从她踏下马车的那一刻起,她就是黎小将军了。   不论身子怎么样,不论撑不撑得住,她都必须抗起来,她不能露出一丝的异样,她爹、她的那些好兄弟还有二十万黎家军如今全部都在她的身后,全部都是她的责任。   黎静水双眸闪耀着耀眼刺人的光芒,面目冷凝严肃,丰唇紧抿,原还有些苍白的面色在这一瞬间好似不复存在,看到的却是一个精气十足、煞气逼人的铁血汉子。   程大柱,大牛和铁子都因黎静水瞬间的气场变化而被压制住,久久不能回神,真的就只是一息之间,竟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这摄人的目光让他们不自觉的想要匍匐在地,俯首称臣。   她就是一个天生的战将,只有战场才能激发她的血性。   黎静水轻轻一跃,跳下马车,整了整身上的棉袍,肃着脸道:“大牛、铁子,把我行李带上,里头有我的战甲,翻出来给我送过去。大柱,带路。”   三人一句多的废话都不敢说,大牛和铁子扭身上马车拿行李,黎静水跟着程大柱往府中行去。   府中所有忙碌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伤,好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或是在打扫,或是在忙其他,他们有的认识黎静水,有的不认识,认识的见了皆激动的上前行礼,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小将军总算来了,边城有希望了。   即便是不认识的,他们也认识程大柱,瞧着程大柱都小心翼翼的引路,身份肯定不低,自然也都是乖乖上前行礼。   黎静水心中触动,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认识她的伤兵会对她寄予这般厚望,如此的相信她,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她自己,当年战场之上,能人辈出,比她厉害之人不知繁几,她能名声大噪不过是因为她是个女儿身,且又是镇国公的女儿罢了。   黎静水无法知道的是,边城确实能人辈出,却是各有各的心性,镇国公倒下无人能够压制,又有刘将军在其中和稀泥,如今已是混乱不堪,根本推不出一个领头之人,概因谁也不服谁。   各方拉锯,吃苦的是底下的将士,而黎小将军对他们而言就是他们的希望。即便黎静水不是最厉害的,却也骁勇善战,敢拼敢闯,豁的出去,且还是镇国公唯一的女儿,绝对能够压制住这帮煞神,让他们团结一心,合力抵抗外敌。   不管怎么样,这些人毫不掩饰的依赖让黎静水愈发的面目严谨,双眸愈发精光熠熠,心跳愈发强健有力。   一路走来,分花拂柳、亭台楼阁,粗犷的巨石与娇嫩的花儿相伴,柔静的池水与原始的石台相辅,南北天差地别的对撞,怪异中竟出奇的合适。   黎静水如今无心欣赏这些,目不斜视,大步流星跟着程大柱往里走。   来到一处匾额写着镇北院的院子,程大柱迈步进去,黎静水在后跟着,程大柱一边走一边说着:“如今黎家军军中混乱,顶头的几位谁也不服谁,相互拉扯不清,我和老罗他们位置不够高,亏的老罗聪明,勉强才能稳住他们,军中繁忙,将军这儿除了这些伤兵,每日都会有一营的营校尉和军司马过来守着,我们五人也是轮着过来看着,今儿是轮着我了。”   黎静水点点头,拍拍程大柱的肩膀,真诚的说道:“辛苦你们了,多谢。”   “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话,都是兄弟,你爹就是我们的爹,都是我们应该的。”程大柱憨憨挠头,不好意思的说。   镇国公在正房的卧房中,里头有人守着,黎静水没敲门,直接推门而进,屋里摆设精致素雅,只见屋中桌子旁边坐了两个人,黎静水认识他们,是爹手下的得力干将,很得爹的器重,当年那两年也是没少立功的,想来如今就是其中一个营的营校尉和军司马了。   那两人看见走进来的黎静水,迅速起身过来抱拳行礼,其中一人笑着说道:“不想竟真是县主来了,县主一路可辛苦?”   说话这人叫刘羽奇,是三营的营校尉,旁边那人叫王汉,是三营的军司马。   黎静水微笑,笑容亲切和善却又带着一丝疏离的上位者之气,她抬起双手虚扶了扶这两人,笑着说:“二位不比拘礼,不过就不要叫我县主了,在边城还是叫我小将军吧。”   刘羽奇和王汉悄悄对视了一眼,眼中意味不明,却是笑的愈发恭顺,“小将军说的是,是我等疏忽了。”   “无妨,公事明日再说,我先去看看我爹。”说完黎静水对他俩笑笑,转身走去了床边。   藏青色绣暗纹的床帘下,镇国公静静闭眼躺着,面上是刀刻般深深的纹路,卧床多日,面颊已深深凹陷下去,肤色蜡黄,唇色惨白泛黑,竟如同行一个将就木的老人。 第92章 见到镇国公   黎静水心中一酸, 湿了眼眶, 程大柱默默端了把凳子放到黎静水身后, 黎静水顺势坐下,强忍着泪意握住镇国公放在床边的手。   “爹......”这一声呼唤包含了万千心绪,这声音颤抖着、哭泣着、痛苦着, 叫人闻之不忍,“女儿不孝,耽误了这么久才来看您。”她轻轻抚着镇国公干枯粗糙的面颊,轻声说着:“女儿知您心中所思所想,您放心, 女儿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 也一定要叫您醒过来,还有黎家军,女儿必会拼尽全力去守护。”   费了很大的力气,她才将眼眶中的湿气憋回去, 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人前哭, 若是被他人看到, 怕难以服众。   “给爹医治的那些大夫呢?叫他们过来这里见我。”黎静水目光依然看着镇国公, 头也不回的说道。   “是。”程大柱面容严谨, 一本正经抱拳应道。   他出去时,正好外头铁子抱着一个足有半个手臂那么高的木盒进来, 两人眼神于空中厮杀了一番,铁子冷哼一声, 绕过他走进屋里,艰难躬身道:“小将军,战甲拿来了。”   “嗯。”黎静水点点头,对还在屋中那两人道:“我去更衣。”   刘羽奇和王汉尴尬的笑笑,齐声道:“小将军请。”   黎静水可不管他们是个什么想法,饶有兴趣的盯着他们看了几息,直看的他们手足无措,额冒冷汗,这才转身,负手利落向外走去。   那气定神闲的步态,叫二人心中惊疑不定,他们不是没有与黎静水接触过,当年战场上的黎静水虽勇猛无敌,却到底透着股稚气,仗着有个镇国公的爹宠着,只知没头没脑的横冲直撞,就是个力大无脑的,比之男子还要粗糙不堪,哪有如今这沉稳内敛,看似闲适实则迫人的气势。   回京只听说她嫁给了一个小小博士,莫非那博士是大隐于市的能人?不然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一个小小女子,又没了爹撑着,哪来的自信。   他们却是没想到,黎静水已是为人母,又一夕之间不得不亲手放弃腹中的孩子,且爹又昏迷不醒,人在逆境中成长,这么多的巨变打击,她变化大一些也就不稀奇了。   不过即便这两人不知个中原因,却也不得不重新思索下面该怎么走。   本来他与其他四个营的营校尉和军司马皆是掌管四万大军,不论是武力还是计谋,各项实力皆是不相上下,镇国公倒下,总得有个主持大局的,可是镇国公突然倒下,并没有留下什么话,他们谁会愿意让出这块肥肉,谁都不是傻子。   这个把月以来他们五营之间斗的也是厉害,势同水火,只是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实力,斗来斗去也没个结果。   这个档口,镇国公的女儿却来了,还是个曾经上过战场领过兵的正经战士,且还叫人称她小将军,其意图显而易见。   现在他们该考虑的便是他们该如何应对,私底下他们接到消息,京城已被大皇子把控,而大皇子却是与镇国公势同水火,将来即便是镇国公醒了,这黎家军的去路都还不一定呢,更何况只是镇国公的女儿。   不过镇国公当年跟随皇上南征北战,戎马一生,其谋略和心思也是不简单的,平时相处深不见底,他们根本摸不透,若是镇国公真个醒来,也说不定根本不是那大皇子有能力对付的。   趁着黎静水去更衣不在的这个时候,刘羽奇和王汉自然是仔细商量着对策,如今他们的优势就是那四个营还不知道镇国公的女儿回来了,城门守将只来了将军府通报,他们是最先知道的,有足够的时间去商量对策。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结果,实在是他们跟了镇国公多年,镇国公的手段他们再清楚不过,大皇子是肯定斗不过的,就算大皇子自行登基也能被镇国公给撸下来。   偏偏又不能确定镇国公到底还能不能醒,这可真真是愁煞人也,怎么就给了他们这么大的一个难题,这真个就是关系到将来一辈子的大事,一个不甚满盘皆翻。   最后,俩人还是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既然黎静水有接手黎家军的想法,必然是要召集五营的营校尉和军司马开会的,届时参与会议的时候看看风向再做决定也不迟。   简单来说,他们决定现在做个墙头草,稳妥。   ******   却说蒋府,蒋云玉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抖着手打开了那个信封,信封没有封死,轻轻一掀就被打开,他拿出信纸,一点儿一点儿的展开,就着屋外泛白的光看着。   “君山:   我走了,我没法让我爹一个人孤孤单单躺在边城,那里一个我们的亲人也没有,没人陪着,我爹一个人该多难过。   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们的两个孩子,特别是这个还没来的及来到这世间看一眼的孩子,就被我残忍抛弃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但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并不后悔,我家里只有我爹这么一个亲人,我没有娘,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亲戚族人,只有我爹,为了我爹,我绝不会后悔。   我并不祈求你原谅我,是我的选择,不该叫你来承担。若是你有了入眼的姑娘,你只管另娶了便是,我相信不论是哪个姑娘一定都会比我好。   君山,我性子已然定型,更改不了,是我配不上你,当初强迫你娶我,现在想来追悔莫及,我耽误了你。   我俩已无缘分,你只管给我休书一封,我绝无二话。   黎静水书。”   手中的信纸滑落在地,蒋云玉已然泪流满面,怔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竟这般心急,竟就这般心急,才落了胎,一天不到就急着上路,就真的毫不顾惜自己的命吗。   成亲一年,蛋蛋都快要断奶了,毫不犹豫的说走就走,还说什么已无缘分,只管另娶,黎静水,你的心怎么就能这么狠。   蒋云玉捡起地上的信,愤然撕了个粉碎,随手一挥,洋洋洒洒洒了一地。   走吧,走吧,从此你活也罢,死也罢,再与我无任何关系,反正你心里也没有我一丁点儿的位置,我又为何要去操心你的死活。   失魂落魄走到床边,蒋云玉一头栽倒在床上,眸子中一丝光亮也无,黝黑深邃,深不见底。   如同没了翅膀的鸟儿那般绝望无助。   凌峰院凭空少了六个大活人,大少奶奶福安县主以及身边的贴身丫鬟和嬷嬷全都不见了,大少爷又卧床不起,不吃不喝,跟个行尸走肉似的,这么大的动静,没多久整个蒋府便都传遍了。   一时之间,蒋老太爷,大房二房诸人都挤来了凌峰院。   有着急看看发生了什么的,有凑热闹的,还有看热闹的,总之本来空旷沉寂的凌峰院变得无比吵闹。   只是任众人怎么打探怎么问,蒋云玉就是不开口,只神魂俱失的躺在床上,面朝墙壁。   “儿啊,你快别吓唬娘了行不行?阿水去哪儿了,你倒是快说啊,大夫都说了,阿水胎相不稳,下不得床,你这是要急死娘是不是。”吕氏的声音已带了哭腔,大房子息不剩,就蒋云玉这么一根独苗苗,传宗接代全靠蒋云玉一人。   吕氏好不容易盼来了大孙子,紧接着又有了老二,此刻她怎能不心急。   蒋云玉的身影抖了一下,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众人看着他仍是一动不动也不开口,面上都是焦灼之色,心里所想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蒋府诸人还不知道边城与京城之事,只蒋老太爷除外。   内里详情蒋老太爷并不清楚,只到底混迹朝堂多年,多多少少听到了一点儿风声,如今孙媳妇和好几个丫鬟婆子齐齐消失,卧房里地上一地碎纸,孙子又是这幅要死不活的德行,蒋老太爷在心中细细过了一遍,便猜出了个大致轮廓。   摇头叹了口气,蒋老太爷面上的纹路好似又深了许多,愁容满面,造孽啊,真是造孽,这安生日子说没就没,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想他们蒋府一直不涉朝政不涉党争,就是为了独善其身,安稳度日,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人活在这世上,就没有安稳的时候,总有不让你过好日子的人。   “都别在这儿围着了,散了散了,都回自己院子去。”蒋老太爷咳了咳,沉下脸扫视一圈,口气沉沉的说道。   刘氏看热闹还没看够呢,现在她不知道多欢喜,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直接把她砸傻了,这个小贱人竟自己悄摸的就消失了,一定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跑了,算她自己识相,这可真真是大快人心啊。   只蒋老太爷面色不好,眼瞅着动了真格儿,若是纠缠只怕会真的动怒,她还是非常怕蒋老太爷的,当下嘟嘟囔囔跟在蒋二老爷身后,带着二房众人,不情不愿下去了。   大房的蒋大老爷、吕氏和蒋华宁却是不曾挪动,这是大房的大儿媳妇不见了,大儿子又成了这幅模样,他们怎么可能愿意下去。   好歹得问出来黎静水去哪儿了啊,她如今的身子可禁不得折腾。   “好啦,你们也出去吧,这儿有我呢。”蒋老太爷看着床上的蒋云玉又道。   “可是祖父,”蒋华宁急急开口:“大嫂她......”   “回去吧,你们在这儿也是无用,让我跟他谈谈。”   蒋华宁看了看吕氏,拿不定主意,就这么放任不管,这叫他们怎么放的下心啊。   吕氏面上还挂着泪,直用帕子抹着眼泪,蒋大老爷拍拍吕氏的背,柔声安慰道:“爹这么说一定是有主意的,咱们就先出去吧。”   吕氏一向温顺,最听蒋大老爷的,这会儿蒋大老爷开口了,她便顺势点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了蒋云玉一眼,被蒋大老爷扶着泪眼朦胧的出去了。   蒋华宁磨磨蹭蹭跟在后边儿,她心中担忧黎静水,大嫂,你究竟去了哪里。   只蒋老太爷没能劝好蒋云玉,倒是将事情原委问出了一些,与他猜的八九不离十,蒋老太爷也没了办法,这事没有谁对谁错,不论怎么选择都会有所失,孙媳妇是个果断的人,总比犹犹豫豫,两头都失去的要好。   他不是个会劝人的人,见说了几句说不通,便也不再说,只回了自己的院子,并把吕氏召开,将事情大致的与她说了一说,“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最了解,我是拿他没办法,还是你去劝劝他吧。阿水也是个可怜的,小小一个女娃子,被逼成这样,她心中指定不比君山好受。”   吕氏被蒋老太爷说的事给惊的三魂去了七魄,当下整个人都傻了,她的小孙子,才一个多月的小孙子,竟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没了。   儿媳妇也一声不吭的跑了。   她的小蛋蛋如今竟成了没娘的孩子。   吕氏浑浑噩噩走出蒋老太爷的院子,若不是有两个小丫鬟搀扶着,几乎站立不稳,过了许久好似才有了知觉,那眼睛顺着眼眶吧嗒吧嗒往下掉,“我苦命的孙子哟,我苦命的儿哟,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没等哭喊几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   吕氏病倒,床都下不了,日日躺在床上以泪洗面,要说心里怪谁,她是怪儿媳妇的,可是心里也疼着呢。   黎静水嫁进来一年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也从没有摆过身份的架子,虽鲁莽了些,对她却是听话又孝顺。   人心都是肉长得,吕氏不是个恶人,自然也是把这个儿媳妇放在了心上,真心当自己的女儿疼。   如今小孙子是没了,可儿媳妇也是不得已的,那孩子就那么一个爹,怎么可能放的下,朝中局势她不懂,却也知道京城动乱,镇国公身居高位却昏迷不醒,其中凶险自是不比说。   那傻孩子到底是个姑娘家,还是刚落了胎便上路,即便心中怨怪,更多的却是心疼,可千万别,千万别叫那孩子犯傻同别人拼命,可得要平安回来才是。   大嫂不见,大哥和娘双双病倒,蒋华宁急得焦头烂额,日日两头跑,心中又不好受,再这么过些日子,只怕她也得倒下去。   日日照顾吕氏,慢慢的蒋华宁也知道了个中详情,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吕氏对蒋华宁道:“你不用管我,去劝劝你哥,他不是个糊涂人,怎么却偏要在这事上犯糊涂,难不成他还真要休了自己的娘子不成,还有他儿子,那么大一点,还没断奶呢,他就不管了吗。”   吕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多想把蛋蛋接到身边来照顾,可她自己病成这样,别在过了病气给她的孙儿。   吕氏说着说着又落了泪,“最可怜的就是我的蛋蛋,这么小就爹不疼娘不爱的,我也不能去看她,你成日里多去陪陪蛋蛋,总归是他的小姑姑。用不着操心我,我丫鬟一堆,不用你照顾。”   她无□□之术,目前也只能这样,紧着大哥那头来,大哥是个爱多想的,这是真的被伤到了心,自己钻进了死胡同里,得有人多劝着。   蒋华宁开始日日抱着蛋蛋去劝说蒋云玉,怎奈她这个大哥倔的跟头牛一样,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便是蛋蛋在都没一丁点儿反应,气的蒋华宁只两日便不想再管他。   你难过,大嫂不难过吗。大嫂心中不好受不说,还得拖着落了胎的身子远赴边城,边城那边乱成那样,还得上战场,每天不知得吃些什么样的苦头,生死更是不知,就这样,你有什么好值得折腾的。   蒋华宁本就忧心黎静水,又有之前对黎静水的羞愧,种种情绪交织,导致她现在看见大哥这个死样子,极度的生气,恨不得打他一顿才好。   扭身便抱着蛋蛋去了吕氏的院子,把自己的大哥好一通埋怨,“总之我是再不管大哥了,我只顾着我的小侄子。”   吕氏这几日心气儿顺过来,身上也好了一些,只终究还有一堆的烦心事儿,日日愁容不解,这会儿听了蒋华宁的抱怨,更是愁的扶着额上的绛紫色抹额直叹气。   “好了,我知道了,你带着奶娘和蛋蛋先去你院子里安顿吧,你大哥那边我来想办法。”吕氏的声音有气无力,这些日子她气血不畅,面色苍白的很,身上总是没什么力气。   蒋华宁撇撇嘴,“娘,你也别搭理他,让他自己作,看他能作出朵什么花儿来。”   “怎么说话呢?那好歹是你哥哥。”吕氏瞪了蒋华宁一眼,不满道。   蒋华宁愈发生气,硬邦邦甩下一句,“女儿先回去了。”扭头便走了。   吕氏靠着床头,两鬓都是白发,一想到那个不醒事的儿子,也是气到不行。   干脆扯了头上的抹额,唤来丫鬟为她梳洗更衣,收拾好了,直奔凌峰院而去,说不通,说不通就打醒他。   吕氏直接闯进了凌峰院的主卧房,蒋云玉果然还在床上躺着,吕氏看到他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在卧房里逡巡一圈,瞄上一根棍子,那还是黎静水的,偶尔练武换换口味会用到。   吕氏直接一把抓在手中,照着床上就是那么一下子,吓得身后两个小丫鬟一个激灵愣在原地,大夫人好吓人啊。   “你准备在床上躺到什么时候?躺到死吗?”吕氏大病一场,气力不济,来了这么一下子便柱着棍子直喘粗气,一边喘气一边不住口的继续骂:“儿子你不要了是不是,娘子你也不要了是不是,这世上谁活着不难过,谁又是顺顺利利一辈子的,这么点儿磨难你就受不住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人人都夸我好福气,儿子长得俊俏文采又好,我看你就是个绣花枕头,怂包蛋,还不如蛋蛋。人活着当珍惜眼前,珍惜身边儿的人,你非得等到失去了才要去后悔吗?”   “阿水终究是个女子,年纪也不大,如今孤苦无依一个人在边城苦苦支撑,你个当人夫君的却在这躺着享大福,你是个男人,你就没有难么一丁点儿的血性吗?”   吕氏越说越痛心,越说越恨铁不成钢,气的直用棍子捣地,骂了一通也不管蒋云玉有没有听进去,只吼了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便出去了,她只希望这次的激将法有用。   也不知蒋云玉自己一个人究竟想了些什么,只知第二天他打扮一新,向蒋老太爷和蒋大老爷、吕氏辞行。虽他没有说去哪里,却是大家心知肚明之事,看来他终是跨过这个坎儿了。 第93章 出发   吕氏默默的给蒋云玉收拾了一些路上需要的行李, 蒋大老爷张罗着给蒋云玉准备马车和驾马车的小厮, 夫妻之间合该这样,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相伴相随。   哪有娘子在外头吃苦,夫君在家中享福的道理, 吕氏虽然心疼儿子,到底也是把黎静水当成了真正的家人。   临出门之际,吕氏和蒋华宁自是好一番叮嘱蒋云玉,叫他多心疼心疼自己的娘子,吕氏将匆忙列出来的单子塞给了蒋云玉, 含泪道:“阿水如今还不知身子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她毕竟是个妇人,还落了胎,你去了可得仔细照顾着,别让她落了病根, 就照着这单子上来就行,该注意着的我都有写。”   “大哥, 你可别再同大嫂使小性子了, 大嫂不容易, 你怎么舍得折腾她。”蒋华宁也是半埋怨半叮嘱的说道。   蒋云玉只默默点头应着, 将那张单子小心翼翼塞进怀中收好,抬头看了众人一眼, 深深行下一礼,“祖父, 爹,娘,妹妹,大家多保重,我去了。”   “去吧,”蒋老太爷微微笑着挥挥手,“到了记得给家里来信,说说阿水的近况,有什么需要家里做的只管说,家里一大家子人,总能给你们想想办法。”   “孙儿知道了,”蒋云玉应道,转身爬上了马车,抬手掀开车帘,进去前却是转回头,看着众人,认真道:“我走了。”   说完一头钻进了马车,放下车帘,不再往外看。   吕氏已哭倒在蒋大老爷怀中,她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千辛万苦养到这么大,这一去还不知会是个什么光景,心中自是疼的肝肠寸断,只恨自己一把老骨头,不能为儿子媳妇做些什么。   蒋华宁在一旁细声劝慰着,心中却是思绪万千,若是可以,她也想去边城,好歹为大嫂出一份力,只恨她是个女儿情,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是添乱,什么都做不成。   众人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被树木遮掩,再也看不见。   却说扈城这边,黎静水换好战甲,回到镇国公的卧房,那些曾给镇国公诊过脉并一起商量出了压制毒性的法子的所有大夫,皆已到齐。   老老少少足有五六个,给镇国公诊过脉的何止这些,怕是不下上百个,只有些能力,为压制镇国公身上毒性出过力的也就只有这六个。   他们得过程大柱的叮嘱,黎静水一进来,便齐齐躬身行礼,“见过小将军。”   黎静水手中握着她的盘龙棍,大步流星往屋里走,走到床边的凳子那儿大马金刀撩袍一坐,随意摆了摆手,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这六人中有两人是军医,其中一个还给黎静水包扎过伤口,也算是旧相识。   黎静水扫了六人一眼,笑道:“杨军医和韩军医也在啊。”   两位军医皆是正值壮年,常年待在军中,跟程大柱似的粗粗壮壮,黑如煤炭,瞧着不像大夫倒像是土匪。   杨、韩二人上前一步,又行了一礼,“小将军好。”只表情不怎么自然,紧绷着,镇国公的女儿亲自在这儿守着,而他们曾与黎静水相处过,这就是位脾气暴躁的,要是因为他们找不出解毒的法子,弄死他们可怎么办。   二人心脏扑通通的跳,紧张万分。   “我爹身上的毒现在是个什么状况?还有箭伤,有毒附在上面,是不是不易得好?”黎静水看向杨、韩两人问道。   这两人的医术不错,她又认识,能放心些,是以直接就问了这两个人。   杨军医和韩军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杨军医硬着头皮开了口:“回小将军的话,公爷身上的毒如今都压制在了左边手臂处,箭伤在左边肩膀处,于箭伤并无碍。只是公爷已昏迷一个来月,若是半月之内再找不到解毒之法,即便后面找到,左手多半也是不保。”   “你们呢?”黎静水脸微微冷凝,又看向另外四人问道,“你们可有什么主意?”   黎静水一身深幽泛寒光的玄铁战甲,大马金刀跨坐在床边凳子上,头上没有带头盔,只挽了个男子的独髻,此刻因了两位军医的话正心头不爽,本就严肃的面庞愈发冷峻,一丝笑意也无,冷厉的眸子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们,浑身散发出肃杀之气。   这四个大夫也是听过黎静水各种凶悍名号的,不曾想真人竟比那军中莽汉还吓人,只一个面无表情的脸就吓得他们浑身发抖,明明长的也不丑,却不知怎么的,他们就联想到了钟馗。   三个老头一个小年轻愣是吓得差点儿没哭出来,就怕说错了什么惹得这位小将军一个不高兴,用手中那凶煞的棍子把他们的脑袋打开瓢,当下谁还敢吭声,俱都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等着他人先开口。   一个说话的都没有,屋中异常的安静沉闷,黎静水拿着盘龙棍在手中一点一点的敲着,瞅了瞅那四个鹌鹑,扯唇笑了笑,开口道:“你们谁若是有好的法子或是认识什么医术方面有大造诣的医者,只管说来,只要我爹能清醒痊愈,你们六个人我通通有赏,且做出贡献那人,更是重重有赏,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只要我黎静水办得到,我镇国公府办得到,我决不食言。”   说完黎静水顿了顿,目光凌厉,在六人间逡巡一圈,语音沉了下来,似冬日的寒冰戳进人的血肉之中,“若是你们都没有法子,我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不能叫我爹泉下寂寞,正好你们和你们的妻儿老小都跟着一块儿过去,能伺候我爹也是你们的福气。”   其中一个年岁比较大的大夫,发须半白,微微有些发福,面上白白胖胖,竟无一条皱纹,吓得登时小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身上直冒冷汗。   想哭又不敢哭,他一把年纪了,死就死吧,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子呢,难道都要因为他丢了命不成。   最年轻的那个大夫,瞧着也就不到三十,面白无须,浓眉大眼,一副老实样,身着白色粗布长袍,个头不高不矮,此刻也是吓得面色惨白。   哆哆嗦嗦就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向前膝行两步,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抖着嗓子说道:“小将军,小的,小的有位族中远亲,医术虽不是顶好,却单爱研究各种毒,于解毒上是顶顶厉害的。”   “哦?”黎静水挑眉,“先前怎么没见你说?他如今在哪儿?”   “小,小,小的不知。”年轻大夫抖的更厉害了,“他总是四处游历,到处寻找新奇的毒以做研究,如今到了哪儿家中都是不知的。”   黎静水皱了皱眉头,这就难办了,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找也得有个范围,不然天大地大,上哪儿找去。   她想了想,眉心舒展开来,看向年轻大夫,漫不经心开口道:“你说你族亲或许可能医治我爹,却又说不知道他在何处,怎么?那我逗闷子玩儿是吗?”   “小的,小的……”   “你不知道,他家中之人还能不知道?这样吧,你去他家中送个信,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十天之内,我要你的那个族亲出现在我眼前,否则的话……”   后面的黎静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年轻大夫,就是这什么都不说最是吓人。   年轻大夫直想抽自己嘴巴,叫他嘴贱,他确实有这么个族亲,也确实是常年天南海北到处跑不着家,而解毒的能力也无半句虚言,他本就是个老实孩子,黎静水又凶神恶煞的,这年轻大夫又哪里敢说瞎话。   但是他本身想的是,小将军手底下这么多将士,几十万人呢,他将这位族亲的姓名、外貌什么的详细一说,再由小将军派人去找,这么多人,还能找不到他族亲不成。   且小将军心急,定然要马上就派出人去。   谁知道这位小将军不按着常理来,不光没解除危机不说,还把族亲一家拖下了水,这要是让他三伯和三伯娘知道了,还不得上他家跟他爹娘闹啊。   年轻大夫这会儿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都是他嘴贱,干什么要开这个口。   黎静水其实只是吓唬这些大夫的,只有自己的性命和家人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人才会完全爆发出想象不到的力量。   她也是想刺激刺激这些大夫,不然一点儿压力都不给,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拼尽全力,这不,若不是她开口威胁,就面前趴着的这个胆小鬼怎么可能想的起来他还有个厉害的族亲。   “你先下去吧,记得我只给你十天时间,若是十天到了我没看到人,你便自己看着办。”说完黎静水对那年轻大夫摆了摆手。   年轻大夫见事成定局,无法挽回,只得哭丧着脸下去了。   其余的五个大夫惊恐的瞪着眼,大气也不敢出。   可怕什么,来什么,黎静水并没打算让他们下去,总不能只指着那个人都没见到的大夫,虽然听着挺厉害,找不找得到另说,能不能解这个毒又是另外一说,总得广撒网。   她又看向剩下的五个大夫,笑了笑,只这笑看着特别的瘆人,说道:“那你们呢,你们族里可有厉害的人物?”   五人齐刷刷的死命摇头,开玩笑,就是有也不能说啊,这不是连累人家吗。   “没有也无妨,”黎静水又笑,慢悠悠的说:“我这天策将军府是皇上亲赐,倒还算宽敞舒适,叫你们来回跑,怪累的,我也是很不好意思,我看这样吧,你们就在这府中住下来,也方便就近医治我爹不是。”   即便心中再不乐意,他们也不敢拒绝啊,纷纷苦着脸点头应下,原以为这是个好差事,能把镇国公的毒稳住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他们也是一起研究好久才研究出来的一个法子,还因为单凭着这个怎么也能得个赏。   这可倒好,赏没得着,命都得搭进去。   黎静水不管他们是如何想的,愿意还是不愿意,继续安排道:“大柱,府里有管家吗?叫管家在主院附近给他们安排个院子。”   “住下来的日子里,你们自己看着安排个轮值顺序,我爹身边什么时候都不能缺了人,每次交接之时都得给我爹把一次脉,随时警醒着,一旦有什么异常,马上着人来报我,另外,你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多多交流研究解毒之法,不要让我知道你们偷懒。”   “是。”五人齐齐应道,事关身家性命,谁敢偷懒啊。   “大柱,你领着他们下去吧,一旦研究出了什么法子,也得马上来报我。”黎静水又道。   程大柱带着五个大夫出去后,屋里只剩下黎静水和刘羽奇、王汉。   本来中途刘羽奇和王汉看黎静水在忙,想识趣儿点出去的,却被黎静水一个手势拦下了。   两人心中忐忑,不知黎静水为什么不让他们走,这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要拿他俩开刀?   忐忑到这会儿,人都出去了,愈发不安,此处无人,黎静水也是突然到的,他们并没有准备,若是黎静水突然发难,他们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黎静水却是对他们亲切的笑了笑,道:“我刚来,这边到底是个什么形式,底下现在又有哪些人,我是一概不知。我想着今儿晚上在府里摆宴,请大家吃顿酒,就请各营营校尉和军司马,你俩替我跑一趟,帮我给他们递个邀请函。”   “小将军今日才到,舟车劳顿,不休息休息?”王汉没想到黎静水要说的是这个,他们还以为应是在明天,黎静水会着急所有人见一面,毕竟才到,赶了那么远的路过来,便是个男子也吃不消这么耗。   一时两人的眼中透出了一丝佩服。 第94章 晚宴   边城日照猛烈, 日头已斜斜走向西边, 势头却不减午时, 刘羽奇和王汉顶着炎热的日光,一家一家的跑,给各营校尉和军司马送去黎静水的邀请帖。   如今镇国公倒下, 这些人也散漫起来,倒是不怎么去营中,晚晚的去看看,早早的便回各自的府中。   余下八人,每人接到邀请帖都是惊疑不定, 有心想跟刘羽奇和王汉套套话, 这两人的嘴却是跟蚌壳一样紧,这可真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本来五营之中的争斗就激烈,又来了个镇国公的女儿, 这下子前路愈发的渺茫。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对黎静水的到来抱着莫大的敌意。   不管怎么说, 黎静水总归是镇国公的女儿, 虽没有军职, 却是圣上亲封的县主, 他们倒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京城的动乱,即便如此, 他们也不敢小看这位福安县主,人家当初可是一块儿战场厮杀过的, 不是那后宅中的女子。   是以,这次宴席,谁都不敢缺席。   邀请帖上说戌时开席,这会儿已经未时末,总得早到半个来时辰,这便不剩多少时间了,各人间想商量下应对之策都来不及。   戌时,即便是夏日,到了那个时辰也是黑的透透的,普通人家多时睡都已经睡下,黎静水这个急性子却为了尽早把黎家军内部整肃出来,不顾时辰早晚,把晚宴定在了这个时辰。   再早却是不行,她刚到没多久,来不及准备。   趁着这段时间,黎静水抓紧熟悉将军府内外上下,没想到这边的管家竟是道一那小子。   “你小子才多大点儿,竟也当了管家,义叔该是乐疯了吧。”黎静水看着眼前抽条拔高不少的道一,原先瘦瘦小小,如今高了、壮实了,还黑了不少,比之往日的豆芽菜似得小身板,这会儿可是顺眼多了。   道一刚过了见到黎静水的开心劲儿,这会儿却是愁眉苦脸的说道:“大小姐,您可快别打趣小的了,小的本就年小没经验,如今公爷又在床上躺着,小的可真是愁的头发都要白了。”   往日在镇国公府,道一也就是伺候伺候镇国公,也没什么着难之事,便是有,也有他爹黎守义黎大管家顶着。   可他爹如今在京城守着镇国公府呢,公爷又躺着,这府中全靠他一人撑着,府中之人便罢了,他总能硬撑着控制住,怕的就是那些府外的牛鬼蛇神,公爷一倒下,都现了原型,这些人可不是他能管能应付的。   早已是焦头烂额,如今见着黎静水,好些没激动开心的哭出来,可算是来了主心骨了,就他们大小姐这煞神脾气,谁敢放肆,一准儿没有好果子吃。   黎静水坐在堂屋中上首太师椅之上,双腿分左右而立,坐姿端的是四平八稳,道一这一说,心中就难受,竟是快走两步,猛的一下扑坐在地,扒住黎静水其中一条腿就开始哭嚎:“大小姐啊,你不在可是不知道啊,小的苦啊,真是要撑不下去了啊!”   黎静水甩了好几下,愣是没给甩开,一时又好气又好笑,还道这小子长本事了,板了脸半真半假喝骂道:“赶紧给老子撒手,脏死了。白长这么大个子,一点儿出息不长。”   “小的不要出息,”道一哭的悲切,道一也算是与黎静水一块儿长大,从小就瘦弱,总被黎静水护着,两人跟姐弟也差不离,这会儿不光是求助,也算是吃了这么多苦头撒娇吧。   只死死扒住黎静水的那只腿,脸都恨不得贴上去,哭的鼻涕眼泪混做一堆,糊了满脸,仍是继续哭嚎:“要那出息何用,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裳穿。大小姐,您可要给小的做主啊,刘本起那个龟孙子,三天两头过来找茬儿,自己来不说,还鼓捣别人来,大小姐快快弄死那个龟孙子吧。”   刘本起便是这扈城原先的守将刘将军,看来这人也不是个老实的。   黎静水拍拍道一的脑袋,“行了,起来吧,我心里有数,以后你只管着府中事宜就是,其他的有我。”   只这管着府中诸事便不是个简单的活计,若是让黎静水来做,一定是做不成的。将军府里没有正经意义上的下人,镇国公在边城孤家寡人一个,又不是个多讲究的,伺候的只几个也就够了,这府内所有的下人都是军中退下来的伤兵,伤势严重,一时半会儿无法再上战场,镇国公把他们收在府中,也是为了给他们一条活路,却是没有指望他们真能做些什么,简单的做些打扫的活计也就够了,反正这将军府这么大,够他们打扫的。   镇国公从不管府中之事,不动这其中的门道,再是伤重,只要能下得了床,那就没有干不得活儿的,无非就是活儿轻活儿重罢了,不拘轻重,却是必须得,得有个章程,有个规矩,不然一味的纵容,岂不是乱了套了。   可这些伤兵有好管的听话的,也有那不好管的刺头,且军中将士又和府中下人的日常不一样,不是不一样,那就是相差甚远,再加上杂七杂八的琐事,不好管着呢。   不过到底是黎大管家的儿子,道一从小耳濡目染,于着管理内宅上却是自有一套,不成问题,只要不让他应付外面的那些豺狼虎豹就成。   “还是大小姐对小的好。”道一发泄够了,哭哭啼啼起身,一个黑壮汉子做这幅模样,也是惨不忍睹。   黎静水都没眼看,只吩咐说:“赶紧的去安排桌宴席出来,巳时开席,十来个人,用不着多精心,差不多就得了。”她是找这些人可不是真让他们过来享受的。   知道这是正事,耽误不得,道一倒也不含糊,胡撸胡撸脸,应道:“哎,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府里也是,府外也是,乱七八糟,乌烟瘴气,黎静水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心烦意燥,浑身都不舒坦。   戌时不到,天儿还透着朦胧的墨蓝色的光,各营首将共十人,一个不少,尽数到齐。   不管心里怎么想,这些人面上皆是一片祥和恭敬,只管捧着黎静水,他们谁都不是傻子,刘羽奇和王汉比他们先知道,一点儿动静没有不说,还帮着递请帖,他们也不会干那出头鸟的蠢事。   宴席的桌子就摆在镇北院旁边的梨香院正房堂屋,这是道一给黎静水收拾出来的院子,院子里有几棵梨树,正是季节,上头挂了大大小小青青的梨子。   十个首将,加黎静水,十一个人,堂屋里摆的那张大圆桌刚刚好能容下,几个兄弟黎静水并没有请,今儿主要的目的就是试探试探这些首将,请他们来倒是不美。   黎静水上首而坐,偌大的太师椅背后一左一右立了两个门神,却是大牛和铁子。   众人也不明白黎静水身后立着两个黑面大汉是个什么意思,问是肯定不好问的,一时都在心中暗自揣测,难道是要找个刺头杀鸡儆猴?他们都是公爷手下老将,跟随公爷多年,不能够这么鲁莽粗暴吧。   黎静水当然不至于粗暴成这样,她端起面前斟满的酒杯站了起来,眸色稳稳,扫视众人一圈,举起酒杯开了口,语气诚恳:“爹出事,我却不在他身边,全赖各位轮流尽心照看,压制住我爹身上的毒性,今儿在此,我敬各位一杯,感谢各位对我爹的忠义之情,心中自是感激不尽。”   说完一仰头,当先饮尽了杯中酒。   将空杯放倒给众人看了看,大家赶紧也饮了杯中酒,纷纷说道。   “这都是我等应该的。”   “是啊是啊,县主严重了,无需跟我等这般客气。”   刘羽奇和王汉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说话的二营营校尉,眼中闪烁着期待的亮光。   人家来的目的很明确,这大傻子倒是会架梯子。   果然,黎静水看了那个小矮个儿一眼,放下杯子,撩袍坐下,语气淡淡,确隐含威慑之意:“各位就不要叫我县主了,既我到了边城,便唤我小将军吧。”说完向椅背一靠,架起了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笑眯眯看着众人。   除了早已知情看好戏的刘羽奇和王汉,其他八人果然愣住。   二营营校尉名叫钱学铭,名字不错,人却是黝黑瘦小,又矮又丑,还邋遢,个头儿矮,心气儿倒高,不过他也有心气儿高的资本,战场谋略以及操练兵士、管理部下却是都是一把好手,是个厉害人物。   他自觉公爷倒下,他是最有资格出来主持大局的,如今黎静水一来就有接手黎家军的意思,他如何能乐意,自然是当即沉下脸,口气不怎么好的说道:“这怕是不太合适吧,黎家军二十万大军,城外东蒙大皇子虎视眈眈,哪一样怕都不是县主能处理的了的,将军可不是只要会砍人就可以的。” 第95章 碎桌子   黎静水半点不恼, 脸上的笑纹丝未变, 好整以暇的瞧着那个黑猴儿, 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问的不客气,半点修饰没有,直戳戳的就问了出来, 钱学铭面色愈发不好看起来,又不敢直接发作,却是黑着脸口气不甚好的说道:“我乃二营营校尉钱学铭。”   “哦,”黎静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就是钱学铭啊, 我爹经常提起你, 说是个厉害人物,聪明非常,手段了得,难得的将才, 还说手底下这么多将领当属你最为足智多谋。”   其他人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反倒夸起钱学铭来了。且还夸他最为足智多谋, 这不是拐着弯说他们皆比不上钱学铭那个小矮子吗, 这下子八九个人的面色五彩纷呈起来, 心里老大不痛快,本就相互斗的厉害, 谁能服气啊,那小矮子除了有点儿小聪明, 武功也就三脚猫的程度,这不是埋汰人呢嘛。   钱学铭却是眉目舒展,得意洋洋起来,不曾想到镇国公私底下对他的评价竟如此之高,算这丫头识相,身为女子就得有自觉,没事儿总往战场跑就算了,还想跟男人争权夺利,忒没自知之明。   便是公爷在这儿,都得倚仗他良多,不过是个闺女,算的了什么,给她千把个兵蛋子,且有得她忙乱,二十万将士,想去吧,有那么容易的。   却见黎静水笑意更深,接着刚才的话头又说道:“就是人丑了点儿,邋遢了点儿,胆小了点儿,怂了点儿,一遇到事就跑,不像个大丈夫。”话里讽刺意味十足。   特别是黎静水的眼睛,边说还边上上下下打量着钱学铭,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嫌弃。   直把钱学铭气的一口血鲠在心头,差点儿背过去,其他人面色愈发精彩起来,既埋汰了他们,又埋汰了钱学铭,一个都没放过,一时倒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了。   钱学铭当即就要发作,可看着其他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知道他就是发作了也落不下好,黎静水刚来,正等着立威呢,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黎静水的性子,若是一个不妥,惹得她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借他立威,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了想,到底是硬生生忍了这口气,来日方长,这块肥肉多少人盯着,他就不信了,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公爷看人真是精准。”只从牙缝儿里吐出这么一句话,钱学铭闷头灌下一杯酒,随意用袖子在嘴上胡撸一把,不再吭声。   他不吭声,其他人的算盘却是落了空,都等着这位脾气上来跟公爷的女儿对着干呢,最好是斗的两败俱伤才叫好。   黎静水不擅看人,也不擅猜测人心,这些人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却也想得到大多必然都是对她不服气的,她在军中时间少,又是个女儿身,服气才不正常。   想了想,她开口道:“今儿我请你们来喝酒吃肉,是为了我爹之事感谢你们,却不是用来求你们的,叫你们称呼我小将军也不是同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你们。我爹虽病着,我却已派人接了专研解毒的大夫来,最多一个月,我爹便能清醒。”   黎静水面目一变,陡然杀气凌凌,语如寒冰,厉声道:“从现在开始,军中一应事务由我接手,你们可听清楚了,这不是在同你们商量,是通知你们。黎家军本就是我黎家的,哪个有歪心思的,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念头,如若不然......”   只听沉闷的一声响,却是黎静水突然起身一掌拍在了摆满菜肴酒杯的大圆桌上,这大圆桌是红木的,又大又墩实,竟瞬间支离破碎,连同桌上的碗碗碟碟,一同掉落在地上,稀里哗啦,响声不绝于耳。   “形同此桌。”黎静水冷冷吐出四个字,又道:“不信,你们尽可以试试。”   十个人,都在自己的椅子上坐着,谁也没有料到黎静水会突然以这种方式发难,众人围坐的中间已变得满地狼藉,人人脚上都或多或少洒上了些渣滓,包括黎静水的脚上。   还有衣裳的下摆,尽是些飞溅起来的油渍菜渣,所有人都傻了,其中三五个骇的一个激灵蹭就站了起来。   黎静水又是一声大喝:“我没说话,谁允许你们动的,都他娘的给老子坐下。”声音之巨,传遍了整个梨香院,院门口守着的几个伤兵都下意识抖了抖。   起身的几人,想都没多想,扑通扑通就坐了回去,屋里静的落针可闻。   黎静水突然发作,连消带打,两次起势,没有任何征兆,也没给他们任何可以多想的时间,不说别的,单是气势上就压的他们回不过神来。   趁着所以人还在愣是,黎静水抖抖衣摆,跨腿坐下,口气缓和很多,是发威后的慵懒,“铁子,去叫道一着人来收拾收拾,赶紧的再安排出一桌席面。”   铁子领命下去,黎静水又回头对身后的大牛使了个眼色,回身对众人道:“你们也用不着不服气,军中一切,皆以虎符行事,你们且好好瞧一瞧这是什么。”   大牛掏出一块儿巴掌大小,银黑色的厚重令牌,令牌上一个大大的黎字,还有一些小字,大牛举着令牌,围着椅子一圈转过去,给每个人都细细看过,可不就是镇国公手上的虎符。   先是发威立势,震慑住所有人,紧接着又拿出了虎符,还没从刚才的大喝中回过神来的众人,这会儿看了那真真切切的虎符,已是说不出话来。   这些日子的争斗,真如跳梁小丑一般,竟都被公爷提早算到,不然这虎符怎么会出现在黎静水手中,肯定是公爷早作此想,想法子将虎符送到了自己女儿手中。   却说黎静水,看到众人这样的神情,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爹信任道一,叫道一知道了虎符在哪儿,不然没有这虎符,还不知得多麻烦。   还有什么可说的,别的不说,黎静水的武力当真是一等一,估计都能与公爷论高下,这么厚实的实木桌子,仅用一掌,拍的稀碎,就这在场就无一人能做到。   对于黎静水的武功,他们真心佩服。如今人家又手握虎符,最重要的是,黎静水说公爷至多一个月就能清醒。这是最重要的,不论黎静水说的是真是假,他们都不敢赌,概因镇国公的手段,十个他们加在一起也抵不上,若是公爷真个醒了,知道他们为难他的女儿......   想到这众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那可真就是个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听小将军令。”所有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摒弃前嫌,一齐站起来抱拳行行礼,异口同声说道。   黎静水满意的点点头,“你们知趣,我也不会有那个闲心为难你们,我毕竟在军中待的不多,肯定是没有你们经验丰富,我爹醒来以前,还得牢你们多多照顾。”   既然都低了头,黎静水也不介意给点儿甜枣,给他们些面子。   连番的大起大落,谁也不敢再轻视之,也不敢再拿架子,只诺诺应着。   刘羽奇和王汉对视一眼,擦擦额上的冷汗,直庆幸今日中午他们没有冲动,不然......   很快就有几个一瘸一拐的伤兵过来收拾残局,瞧见地上稀碎的木头块儿,皆是手脚动作加快,大气儿也不敢出,只埋头老实干活儿。   “你们谁说说,刘本起是怎么回事?”黎静水突然开口问道。   刘羽奇为图表现,很是积极的回道:“回小将军,公爷在时,这刘本起倒没什么不对劲,就是无用了点儿,但是自从公爷昏迷后,军中无人领头,刘本起就变的怪了起来,我们操练军士或者是出城伏击什么的,刘本起总是恰巧坏事。”   既然说是恰巧,那就说明刘本起并没有露出马脚来,即便明知道他,却没有证据。   黎静水拧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那我爹是如何受伤的?”   这是黎静水非常纳闷的一件事。她爹武功高强,等闲十个壮汉都不是他的对手,除非是敌我悬殊太大或者全军覆没,不然爹不可能轻易受伤。   刘羽奇没回答,面色变得尴尬起来,其他人也是,都是一副怪怪的表情,似乎是知情但不敢开口。   黎静水皱了皱眉,莫非有什么隐情?她转头看向钱学铭,喝道:“你说!”   刘羽奇松了口气,默默乖乖坐回椅子上,不用他说就好。   钱学铭眼珠转了转,心中叫苦不迭,暗气一开始自己为何那般沉不住气,这下可好,踢着铁板被人家给记住了,叫谁说不好,非叫他来说,这可要怎么说啊。   一个运气不好,就有可能成为出气筒。 第96章 刘本起   谁都不敢说这个事的个中原由, 概因只是一个不小心被钻了空子, 实在太过令人生气, 更遑论是黎静水了。   钱学铭战战巍巍起了身,再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扬,愁眉苦脸的琢磨着, 该怎么开口说这个事,一对眯眯眼挤的都快看不见了。   其他人紧张的盯着他的嘴,心里猜着他会怎么说。   直到黎静水等的不耐烦,眼看眉毛扬起,就要发飙, 钱学铭终于小心翼翼开了口:“这个, 这个,其实是这样的,”一句话他得犹豫半天,“东蒙不知打哪儿找来了一个姑娘, 长得,长得, 长得跟您的母亲李夫人一模一样......”   说到这, 钱学铭闭口不再多说, 悄悄抬眼去睨黎静水的神色, 他们都是镇国公手下的老人,自然都认得黎静水的娘李夏生, 不光认得,李夏生在世时与他们相处的还很好。   本来他们这边与东蒙对战, 有公爷领着,完全是一边倒的势头,东蒙被打的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谁知那天他们又来大肆挑衅,这头还只当是又来讨打,出城应战后才发现不对劲,敌方队伍里竟有一个女人。   要说数万人对战,密密麻麻全是兵士,都是铁盔铁甲,谁认得出哪个是男哪个是女,可是那个女人太扎眼了,一身大红轻纱裙,未挽发髻,长发飘飘,小风一吹,衣裳直跟着飞来飞去,哪个铠甲能被风给吹起来飞的,在战场之上这么一身打扮,只恨不得击鼓嚷嚷老子是个女的,你们快来看啊。   除非眼瞎了才会看不出来。   镇国公派出的先锋大将叫阵耻笑对方,打仗还带个柔弱姑娘,莫非就这般离不开女人不成,实在是隔的太远,并没有人察觉到那个女人的不对劲。   只无论这边怎么叫骂,敌方竟一点儿不恼,及至后来打成一片时,被敌方紧紧护着的那个女人才被这边的兵士看清楚,有那认识李夏生的当时就反应不过来了,这竟跟当年的李夫人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后来,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之间,在城楼上观察形势的公爷就出现在了战场之中,突然之间就中了箭,只看清箭是那个红衣女子射出的,公爷躲也未躲,生生受下了这一箭,嘴里还在嘶吼,“夏夏——”   镇国公中箭,这场对垒不了了之,东蒙目的达到,退的非常干脆。   这边还纳闷呢,他们怎么不成乘胜追击,突然退了?   钱学铭说的含糊,黎静水细细一想,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当下气的面目狰狞,手下狠狠一用劲儿,扶手生生被掰断一截......   钱学铭默默打了个冷颤,看着黎静水阴狠的眼神,咬的死紧的嘴,想到自己的渣渣三脚猫武功,吓得面无血色,真是个天生怪力的恐怖女人。   这个女人不可能是东蒙自己找来的,黎静水想,他们哪里能这么了解她爹,而且东蒙与夏邑的女人外貌特征相差甚远,在东蒙根本不可能找到与她娘相似的女人,一定是苏复那个小人,也只有他有这个手段。   苏复这个无耻小人,真是令人恶心。只这么一来,黎静水便想通了整条线。   苏复叛投东蒙,与东蒙勾结,而他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通过他,私底下和东蒙应是有了什么协议,东蒙发起战争将他爹来到边城,苏复再使计用与她娘相似的女人除掉她爹。   没有了她爹,大皇子掌握禁卫军,围困皇城轻而易举,只不知他日他若登上皇位,许给东蒙国的好处是什么了。   堂堂一国皇子,竟与敌国相勾结,真真是恬不知耻。   至于刘将军,这个节骨眼突然与黎家军为难,莫非也是大皇子的人?   一个人想肯定不如大家一起想,黎静水将京城的形势与她的猜测与在座之人一一说了,京城的事,这些人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儿,只是知道的不多,许多地方就连不上来。   此番将前前后后连在一起,俱是惊出一身冷汗,大皇子不足为俱,需提防的却是苏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自是讨论的热火朝天,最后得出结论,还是得先对付刘本起,有他在一旁上蹿下跳也是挺烦人的。况且他手下有守城的十万大军,若是把他搞定,便能把那十万大军接手过来,多十万助力肯定比多十万阻力好。   黎静水摸着下巴拧眉沉思,道:“这两日我先见见他,看看他究竟圆是扁,待我见过他了,咱们再商量章程。”   “小将军说的是。”众人纷纷应道。   新的各色精致菜肴皆已上齐,黎静水舒展眉目,摆摆手,“菜都要凉了,开吃吧。”   既都是听话的,黎静水自然不再为难他们,吃吃喝喝好不热闹,黎静水也不端架子,虽都跟她爹差不多大,聊起来倒也没有什么隔阂。   待大家酒足饭饱,纷纷散去,已是深夜,黎静水去主院看了眼镇国公,大夫们不敢偷懒,却有一人在那儿守着,黎静水这才回自己的院子,随意洗漱一番便倒在了床上。   浑身骨头跟散架似的累,如今她真是一点儿累都受不得,床上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少了个身影,没人一边跟她唠叨一边给她按摩,黎静水的心头竟升起一丝丝的委屈。   伴着这丝委屈与对蒋云玉的思念,黎静水很快陷入沉睡,她是真的累的不行。   第二日黎静水仍是早早醒了,身上有些酸软无力,她没有练晨功,怕自己的身体会吃不消,如今她所有的精力都得留着。   总之,今日她没有心情见刘本起。   本想叫大牛或者铁子去给刘本起送邀请帖,邀请他明日过府叙事,想了想却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道一。   本能的,黎静水不想让刘本起知道她身边有大牛和铁子这样的手下。   而她则在书房中看了一天近段时间的军务,她不爱看这些,看不进去,如今却是没有办法,硬逼着自己去看。   桌上的折子信件,密密麻麻全是字,看的她眼花缭乱,几欲吐出来,一天下来终是看了个大概,心里也有了些底。   再次躺去床上,身上倒还好,脑袋却是一抽一抽的疼,耳朵嗡嗡直叫。   黎静水闭上眼,眉头深锁,舒展不开,只觉得心浮气躁,烦闷不堪,幽幽叹口气,她如今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又是一日过去,黎静水睁开眼,没有同往日那般马上起身,却是在床上又躺了许久,直勾勾盯着头顶床承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脑中纷纷乱乱,各样事情一闪而过。   就这般木愣的躺了小半个时辰,黎静水猛的坐起,抻抻懒腰,下床穿衣洗漱。   黎静水邀请帖写的邀请时间是午时,她想的是正好请刘本起用个午膳,吃饭的时候方便说话,而且很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思。   却没想到,午时之时,刘本起根本就没有来,人没来不说,连个信儿都没有。   黎静水以为刘本起谨慎,察觉到了什么,不愿前来,骂了一句无胆鼠辈,心里却是犯愁,人家不来,故意躲着,这可该怎么办?难不成她还追上门去?   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到有什么法子可行,看来还得开个会,召集所有人一起想想。   却没想到,未时末,刘本起来了。   道一来报时,黎静水纳闷,只当他怕了不来了,竟又来了,只不过晚了这么久,别说午膳,再等会儿可以直接用晚膳了,难不成他这是在立威风?   干想是想不通的,“既然他不愿饭点来,那就将准备的菜分给府中伤兵们吃。”黎静水对道一吩咐完,起身去了前厅,道一将刘本起引到了前厅等候。   黎静水跨步迈进前厅,只见上首左边太师椅上竟坐了一个人,眼深鼻阔,嘴唇肥厚,身材魁梧,紫金蟒袍,大马金刀跨坐在上首,稳稳当当。   这人......很嚣张嘛。   有意思,黎静水几不可查的勾勾唇角,她现在可以肯定,这就是刘本起,这么晚来,就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   想想也是,好歹是边城守将,正三品将军,又是大皇子的人,若是大皇子谋事成功,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想来是不怎么把她这么个嫁了人的妇人放在眼中的。   刘本起看到负手不急不缓迈步进来的黎静水,一身素色玄黑长袍,浓眉凤眼,脸型柔和,眼神却甚是锋利,身形修长挺拔,不仔细看,竟真跟个男子一般无二。   刘本起眸色闪了闪,放下手中的茶杯,却是爽朗大笑几声,撩袍起身大步迎上前去,“这就是我那静水侄女吧,真真是龙章凤姿,好人才,好人才。”   说着状似亲密的拍了拍黎静水的肩膀。 第97章 棍绞   黎静水不动声色挪了挪肩头, 刘本起并未注意, 只自顾说着, “好侄女,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叔叔也好叫人去接你, 孤身一个女儿家,到底不妥当不是。”   那口气,那关切的面色,还真就像个操心晚辈的慈爱长辈,黎静水心中却是嗤笑一声, 冒火不已, 倒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舔着脸来叫她侄女,不怕折了自己的寿数。   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微微带笑,负手稳步朝着上首走去, 嘴里说道:“奔波惯了,一切都好, 不敢麻烦刘将军。”   说着一撩袍, 转身跨腿坐在了左上首的太师椅上, 稳稳向后一靠, 端的是随意自然,四平八稳。   坐稳后, 故作惊讶的看向身后立着的两个门神,“你们俩倒是有趣, 不跟着刘将军,怎的倒守在我身后站着?莫不是想跟了我?”   顿了顿,又笑眯眯转头看向刘本起,嘴角带着一丝玩味,把玩着手中的盘龙棍道:“若是刘将军舍得割爱,我倒是不介意多养两个人。”   跟着刘本起过来的两个随从登时就懵了,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刘将军就坐在这把椅子上,福安县主进来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没看到,却大摇大摆直接就坐在了这儿,竟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将军,还拿他们两个作筏子打将军的脸。   他俩哪能想到福安县主这般蛮横,根本不及反应,人家就已经稳稳当当坐下了,这会儿两人看着脸瞬间铁青的刘本起,脑子里嗡的一声,不敢多想,赶忙跑去刘本起身边站着,心中却是暗暗叫苦,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就将军这个极爱面子又脾气暴躁的人,指定不能有他俩好果子吃,说不得小命都得没,可是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啊,这可真是祸从天上来,一时两人是恨毒了黎静水,拿着一双阴狠的眼睛瞪着黎静水,只希望将军赶紧收拾了这恶毒的婆娘。   黎静水好似瞧不见刘本起恼怒的脸色,兀自笑着道:“刘将军怎得还站着,快快请坐,”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等刘本起说话,又佯作恼怒,皱眉拍了下桌子:“这起子是越发的偷懒没规矩了,刘将军来了这么久,竟连茶水点心都不上。”   说着大喝一声:“来人呐。”声音中气十足,直达院子,立时从门外跑来一个只有一只手臂的伤兵,行礼道:“小将军有何吩咐?”   “你们一个个儿的都瞎了眼了吗?没看着刘将军在这儿吗?怎得茶水点心一个不上?这就是道一教给你们的规矩吗?”   一连串极速的喝问,叫那独臂之人怔愣了一瞬,而后眼神瞟了一眼黎静水旁边案几上的茶水点心,又是不解又是委屈,哪里是他们不懂规矩,这不是都上了吗。   却见黎静水板起脸,浓眉倒竖,又狠狠拍了下案几,直拍的案几上的杯碟哐啷哐啷响,仍作没听见,大喝一声:“还不快去!难道还等着我亲自去收拾茶水出来吗?”   独臂之人吓的一个哆嗦,看了看哐啷作响的杯碟,愈发委屈,却是不敢不从,躬身应道:“是,小的这就去。”一溜儿小跑下去了。   这一连串的发难只在一瞬之间,一句接一句,连接无缝,根本没给刘本起一点儿打岔的机会,待他反应过来,已是又受了一番侮辱,那脸色是青了黑,黑了青,双拳攥的死紧,一口牙都要咬碎,好一个伶牙俐齿、刁钻古怪的妇人。   与传闻中的力大无脑,有勇无谋无半分相符,怕是嫁了人后也变成了一个只会耍小聪明的妇人,再没人敢这般无礼于他,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刘将军怎么不坐?”发作一通,黎静水心中痛快许多,面上带笑,挑眉问道。刘本起越是生气,她心中越是得意,敢他娘的跟她端架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要他坐在一个妇道人家的下首,绝无可能,刘本起冷哼一声,也不再装相,区区一个女人,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刚刚也不过是懒得与一妇人为难罢了。   既她自己不识趣儿,那他也没必要再给她面子,且他刚刚可是听到了那声小将军,刘本起的眼中好似淬了毒一般,如狼似虎盯着黎静水,阴沉沉说道:“我劝县主还是识趣些赶紧收拾行李回你的青城山去,既然嫁了人就该老实点儿,在家伺候伺候爷们儿,带带孩子。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要以为领了两年虾兵蟹将就真是将军了,老子一根小拇指就能轻轻松松捏死你。”   黎静水勾唇,慢悠悠起身,负手向前踱步,意味深长的看着刘本起,道:“我在这儿是不是打扰到刘将军了?”   她凑近刘本起的耳朵边,放低了嗓音,暗哑着嗓子不无讽刺的说:“只不知你都做了些什么,这么见不得人?”   “你......”刘本起大为火光,他被人奉承惯了,哪里是受得了这种委屈的人,当下横眉竖眼,飞起手掌就要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刘本起功夫很是了得,存了心要给黎静水一些颜色看看,手上是下了大力气,掌中带风,呼啸而来。   黎静水眼光一闪,唇角笑意更深,却是早有准备,好极,正中她下怀。趁着刘本起怒火中烧,不曾防备,黎静水突然挥动手臂,一直握在手中的盘龙棍随手飞舞,一个旋转飞上去勾住了刘本起的脖子。   黎静水一手握住一边棍子,双手使劲向中间收拢,刘本起完全没把黎静水放在眼里,根本未曾防备,突然脖子喉咙处被辖制受力,无法喘气,憋的面上涨红,手上再使不上力气,下意识收回手去掰黎静水的棍子。   两个随从见刘本起被黎静水辖制,大喝一声,一起从两边扑将过来,黎静水借着双手使在刘本起脖子上的力道,撑起身子,一跃而起,抬起双腿狠狠踹向迎面扑来的随从,正踹在他心口处,那随从当即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佝偻着身子痛苦呻/吟,起不来身。   而因着借力,手上力道便加重,脖子乃是人极为脆弱的一处地方,便是强壮如刘本起也不例外,只见面皮已是紫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呻/吟声,双手挣扎的拍打着脖子上的棍子,却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用上。   另一边的随从也已扑将过来,近在眼前,眼看手中的长刀就要砍过来,而黎静水的腿才刚收回来,根本来不及做出动作,当下无法,只紧咬牙关,屏住呼吸,微微侧身避过刺过来的剑,狞脸向那随从头上撞去。   砰的一声闷响,黎静水和那随从的头撞到了一处,随从应声摔倒在地,黎静水也好不到哪里去,头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眼里晕晕乎乎几乎看不清东西,眼看那随从挣扎着就要爬起来,黎静水手下不在耽搁,双手握住棍子狠狠翻手一拧。   喀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刘本起面皮紫涨,翻着白眼,口吐白沫,软了身子。黎静水一松开手,便扑通一声软趴趴躺去了地上。   “将军——”被撞头的随从大骇,看向倒下的刘本起,瞠目嘶吼,睚眦欲裂。黎静水强忍着头上的晕眩和恶心,迅速控制住这人,一手扳住他的后脑勺,一手扳住他的下巴,双手使劲狠狠往左边一扳,喀,骨头错位,这位也被扳断了脖子,登时断了气。   最后剩下那人,还在地上蜷缩着缓不过来,黎静水那一脚的力道毫无保留,又正踹在胸口,那人背过气去半天,才有了点儿意识,便见将军和同伴瞬息之间已被拧断了脖子,双目圆瞪,惊恐不已,吓得用身子蹭着地面小幅度向后挪动,不住摇头,面带祈求。   想说两句求饶的话,喉咙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不要,不要杀他,他只是个下人,不关他的事啊。   黎静水冷笑,刚结束了两个大汉的命,面上不见却一丝波动,她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朝地上像虫子一样蠕动的随从走过去,伸出双手,毫不费力的将他的性命也结果了。   刘本起啊刘本起,要怪便只怪你自己,太过嚣张,只因她是个女子便低估于她。   哼,本不想太过冲动,只怕后续麻烦甚多不好处理,如今却是容他不得了。   黎静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微微喘着粗气,闭上眼静静等头上那阵眩晕恶心的劲头过去后,她睁开眼,看了看地上三具歪七扭八的尸体,拍拍双手,沉着脸走出了前厅。   正好碰见只用一只手端着茶水点心往这边来的独臂伤兵,看到出来的黎静水,诚惶诚恐上前行礼,就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小主子又为难他。   “这茶水点心不用了,你端下去吧,把黎管家给我叫过来,快着些,别耽搁了。”黎静水淡淡说道,顺手理了理刚刚弄乱的衣摆、衣袖。   ......小将军,小的到底是哪里得罪您了,能不能给个准话,叫他死也死的明白些,刚刚还吼着上茶上点心,这会儿端来又不要了,为何要这般戏耍于他,太欺负人了。   腹诽归腹诽,面上却是一点都不敢带出来,没办法,他已经没了一只手臂,骨气这玩意儿要随着断掉的手臂埋进了土里。   委屈兮兮托着盘子下去,独臂伤兵真是一点儿不敢耽搁,屁颠屁颠四处寻黎管家,寻到后赶紧与黎管家说了小将军前厅有找。   道一刚一踏进前厅的门,便看到地上的三具尸体,吓了一大跳,手指头哆哆嗦嗦指着刘本起的尸体:“大小姐,这,这,这......”   好歹是跟着镇国公和黎静水长大的,他还不至于被尸体给吓到,吓成这个样子却是因为刘本起,刘本起身份不一般,好歹是边城守将,手握十万大军,就这么随便杀了,人家手底下也是有不少人的,这可不是惹大麻烦了吗。   “先找几个稳妥的人来收拾了再说,这边院子这么多,随便找个偏僻的院子埋了,然后把那院子封上。”黎静水把玩着手中的盘龙棍,冷静的说道,面色却也是凝着的。   想了想又改口道:“把大牛和铁子叫来,叫他俩处理吧,你着人去把刘羽奇和王汉请来。”   “是。”道一也知道不是啰嗦的时候,赶紧的下去安排去了。   匆匆赶来的大牛和铁子默默瞅着地上死状凄惨的三具尸体,明显是被人干脆利落的拧断了脖子,特别是刘本起,这会儿面部开始浮肿,面皮呈黑紫色,脸肿的跟个南瓜似的,嘴角还带着白色泡沫,脑袋诡异的扭曲着,真的是太凄惨了。   不由得对他们的主子佩服的五体投地,心生畏惧。自从跟了黎静水,他们还未曾看过黎静水杀人,相处下来,只当黎静水是个比普通女子有胆识些的,却不曾想黎静水竟一人就能轻松拧断三个大汉的脖子,这个不说,且这会儿一派云淡风轻,无半点不适慌乱,或者紧张。   莫说女子,就是男人也很难办到,毕竟这地上躺倒之人的身份不一般。   不过这也给他们敲响了警钟,以后更得听话,不然的话......   处理尸体对他俩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轻松避过府中伤兵耳目,将三具尸体扛去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就埋在院子里的树下,正好给这树施肥。   然后谨慎的将院子落了锁。   黎静水回了自己的院子,前厅刚死了三个人,总不能在那儿见刘羽奇和王汉。之所以找刘羽奇和王汉,是因为这两人她最先见到,印象深一些,至于钱学铭,虽头脑聪明,却太招人讨厌了。   刘羽奇和王汉不知黎静水找他们何事,不过前日夜宴俱都说开了,且他俩并没有给黎静水难堪,是以心里倒不多么忐忑,估计是有什么事问他们,毕竟刚来,可能还不太清楚边城这边的详细形势。   刘羽奇和王汉进来堂屋,恭敬的给上首端坐的黎静水行礼,“小将军。”并偷偷抬眼瞧了瞧黎静水的面色,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来。   黎静水抬抬手,“坐吧。”   “是。”两人再次抱拳,谨慎的在黎静水右下首并排坐了,坐的板板正正,态度极为端正。   “我今天见了刘本起。”屋里安静了一会儿,黎静水才开口道。   刘羽奇和王汉静静看着黎静水,等着她下面的话,他们都是知道刘本起有多目中无人的,怕是这位在那儿受了气,要找他们想法子对付那人呢。   “他的态度不是很好,且对我有很大的敌意,我已能确定,他投靠了大皇子。”黎静水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这个节骨眼,刘本起态度这么嚣张,绝对跟大皇子有关,大皇子能不能成事如今还不能确定,也是个沉不住气的,这种人也办不成什么大事。   两人愣愣点头,等着黎静水继续往下说,心中已是开始琢磨法子,要怎么折腾折腾刘本起,给黎静水出出气,不然小将军心情不爽,拿他们开刀,那多亏。   “既投靠了大皇子,那就是我们的敌人,活着只会是个麻烦。”   啥?小将军这意思不会是让他们想办法杀了刘本起吧,刘本起身边能人不少,又谨慎的很,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所以,刚才我顺手把他给了结了。”   啥?这下刘羽奇和王汉坐不住了,一脸痴呆样的看着上首风平浪静的黎静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结?是他们理解的那个了结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杀了?   “小将军是说,您刚刚把刘本起给杀了?”王汉瞪着双眼,结结巴巴的问道。   黎静水淡定的点点头,“我看他太过不顺眼,先弄死了再说。”   “额......这,这,这。”刘羽奇大张着嘴,已是惊异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中涌上不尽的狂喜,紧接着心却是又沉了下来,刘本起来了天策将军府,他的家人肯定都是知晓的,若一直等不到刘本起回去,可是要有大麻烦了。   王汉的双手因亢奋而死死抓着坐椅两边的扶手,他太知道刘本起不在对他们会有多有利,他们不知道多想弄死刘本起,如今刘本起被小将军弄死了也是件好事,虽然后面会有很大麻烦。   “不急,不急。”王汉喃喃说道,“肯定能有处理之法的。” 他眼珠来来回回转个不停,脑袋里飞快的想着解决之法,突然,他眼前一亮,激动大喊:“有了,有了。”   其实黎静水心里也有些着急,她倒是痛快了,就怕回头这些人都拿不出主意来,外敌没解决,虞城内里倒先乱上了,她自己是真没什么法子,杀的时候也是一时生气,想着先除了这个祸害再说,根本没有多想,如今听的王汉有法子,也是松了一口气。   王汉激动的脸通红,看着黎静水问道:“敢问小将军,刚刚刘本起来可是没把县主放在眼里,带的侍卫随从并不多?”   黎静水点点头,却是不明白王汉为什么这么问,“却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这就对了,”王汉兴奋的一击掌,刘本起向来惜命,又谨慎,若他防备着,轻易根本进不得他的身,如今也是因着他不把小将军当回事,他定是没想到小将军能有这般本事。 第98章 攻城   “刘本起不设防, 在自己府里说的肯定也是轻描淡写, 他府中之人想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什么, 咱们这边想办法瞒他一瞒,再用刘本起的名头将他手底下的几个得力干将骗来这边。”   “然后把他们都宰了?”黎静水问,这法子倒是不错, 加上大牛和铁子,绝对不成问题。   “万万不可!”王汉大惊失色,惊喊道,吓得眼角直抽抽,姑奶奶哟!杀了刘本起就已经够麻烦的了, 再把他手下那些大将都给杀了, 底下的十万兵士还不得造反啊。   “小将军,咱们在刘本起那也就有一些暗桩,别的却是没有半点根基,若是将这些大将都给杀了, 那十万兵士咱们可就不容易接手了。”王汉擦擦额头被黎静水给吓出来的冷汗,颤着嗓子解释道, 他可真是怕了这位祖宗, 什么事都是一个杀字解决, 真是个暴脾气。   “那把他们弄过来干什么?”黎静水纳闷的问, 不都给弄死了,骗来府里能有什么用?   “当然是威逼利诱, 想办法让他们知道小将军的能耐,甘愿归顺于小将军。”王汉得意笑着, 眼中精光闪烁,摆满了算计。   刘羽奇不禁看了王汉一眼,这老家伙这么多年了,脑袋就是要灵活些。   “嗯。”黎静水兴致缺缺点点头,随意应了一声,说道:“此事交给你们俩,你们俩看着办吧。”她可是做不来这个,看王汉这么笃定的模样,想来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干脆交给他们去做好了。   “是,小将军。”刘羽奇和王汉面容端正认真,抱拳点头,齐声应下。这可是个表现的好机会,若是办成了,就是大功一件,他俩自然是斗志昂扬,只等着大施一番拳脚。   于是,黎静水便不再管这边,又去主院看了看镇国公,还是老样子,静静躺着没有一丝动静,轮值的大夫说一切都算正常,毒性压制良好。   黎静水却是没有放下心,仍是愁的不行,府中这些大夫还是没找出解毒之法,而那个年轻大夫也还没有任何消息,虽然她知道这才不过两三天,可心里就是急得不行,看着爹日日这么躺着,她真的很害怕,心里总是没底。   刘羽奇和王汉具体怎么处理的黎静水不知道,只知道当日府里不光将刘本起手下的几个大将请了来,还叫来了那天参加宴会的营校尉和军司马。   后来黎静水过去露了个面,总得与那六个人认识认识,她去的时候场面倒是很是和谐,看着谈的好像还不错。   这也是黎静水义无反顾来边城的原因,她太了解自己,只会用武力制人,若论起谋略什么的,还比不上一个普通老百姓,若不是爹手底下这些人得用,各个都自有一番手段,有他们辅助,她来了也没什么用。   那边的人走后,王汉回禀说谈的还可以,已有了动摇的迹象,只是他们如今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说不定马上就能成事,而镇国公能不能醒来谁也不能确定,他们都是人精,轻易是不会松口的。   还得再多谈谈,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把刘本起之死给压了下去,只要这几个人没有动作,刘府中的人想对付他们也没有法子。   就这么又过了两天,刘本起的兵还没接手过来,自从镇国公倒下后便按兵不动的东蒙军队又有了动静。   先是在城外叫嚣,黎静水当时就想点兵杀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出出恶气,却被钱学铭劝住,钱学铭这人虽然讨厌,但是当初镇国公曾多次在黎静水面前夸过他足智多谋,是以对于他的意见,黎静水还是非常愿意采纳的。   钱学铭说先忍着观察观察,看看东蒙那边是个什么意思,又向黎静水请示京城那边的形式,若论京城形式,自然是黎静水知道的最清楚,京城留了不少暗卫,每日都会传消息过来。   京城这些日子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大皇子虽把控了朝政,但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除非谋逆弑父,不然成不了事,显然大皇子并不想留下这么个污点,是以京城那边仍旧胶着着,最近又有一些世家开始明里暗里跟朝廷对着干,显然是不支持大皇子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总之,大皇子这些日子也不怎么样安生就是了。   “那便没错了,定是大皇子那边迟迟没有进展,沉不住气了,想借边城这边的战事生事。”钱学铭凝眉沉思,沉声说道。   “如何应对?”黎静水皱眉问道。   钱学铭没有直接回答,却是改口问道:“擅解毒的那位大夫可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黎静水点点头,“再过三五天差不多就能到了。”就在前天,那个年轻大夫回了天策将军府,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的那位族亲找到了,就在离虞城仅六百多里的马城,他的至亲都在虞城,便是他再脾气怪异,为了自己的爹娘也会乖乖回来。   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这个人曾去过东蒙游历,还曾给东蒙皇族治过病,十有八九镇国公身上的毒他就能解,为着这个,黎静水直到现在仍是欣喜若狂,却又焦灼不安着,就怕有个什么意外。   “大皇子忍耐了这么多年,猛然爆发必然没留后手,是以东蒙这次应就是为攻城而来,说不定虞城就是大皇子答应东蒙的合作之礼,咱们还得沉住气,小将军切莫冲动着。,刘本起的十万大军仍未归顺,但是不给咱们添乱对着来已是大幸之事。是以咱们这边等于只有二十万大军,东蒙那边却有三十三万,悬殊太大,此战不易。如今咱们能做的只能是尽早做好应对措施,一旦他们攻城,全力守城,只要撑到公爷清醒,此战便不足为俱。”   说来说去就是只守不攻,任着人家欺负,黎静水自然受不得这个气,当下板了脸,冷冷看向钱学铭,连着声音都冰寒起来:“不过区区三十三万,怕他做甚,要老子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绝对不可能。”   钱学铭鲠住,叹了口气,解释道:“县主,咱们与东蒙相差足足十三万,若是硬拼,即便能胜,损耗必然也是极大的。待公爷醒来,还得挥兵北上前往京城,这底下的兵是能多保一个便最好多保一个,手里至少得剩下十五万的兵吧,若是硬碰硬,属下没有把握能将兵力损耗控制在五万以内并取得胜利,整个夏邑,只有公爷能做到。”   黎静水沉默下来,钱学铭说的确实有道理,若是硬碰硬,她是痛快了,却还不知会损失多少兵将,待击退东蒙,爹还得发兵回京城救皇上,京城三万禁军,再加上皇城易守难攻,且还不知三皇子还有没有别的后路,怎么也得保住至少十五万才是。   “那便照你说的办吧。”黎静水阴沉着脸,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起身便走了,她心中不痛快,她多希望能痛痛快快开城门迎战,弄死苏复那个乌龟王八蛋,可是如今她却不得不忍耐。   果然,东蒙只叫骂了一日,第二日一大早便发动了攻城,云梯、投石车、火箭、各样工具齐齐上阵,来势汹汹。   而这边因已早做准备,投石车、火箭什么的也都是有的,城外密密麻麻都是东蒙兵,一排接一排的顺着云梯往上爬,上面的掉下去了,还有下面的,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城里城外互相投掷石头和火箭,石头都是两人大小,杀伤力极大,城墙上下密密麻麻都是人,每一刻都有一大片人倒下。   东蒙并不擅工具,原是没有投石车的,此次却使用了投石车,想来又是那苏复带过去的,有了石头车,东蒙势头十足,才不过两日,便损失几千的黎家军。   黎静水急了,再坐不住,亲自上了城楼,谁都劝不住,手握盘龙棍,一甩之间便能砸下去一两个人,连续拼杀了两天,每天至少八个时辰,没时间吃饭没时间喝水,而那东蒙军好似源源不断,砍杀不绝。   一日下来,胳膊都没了知觉,睡不到三个时辰就得起来,城里百姓早已撤退的差不多了,如今剩下的,自发在城门附近架了锅烧开水,一桶开水淋下去,可比用弓箭管用多了。   这日,黎静水又是早早上了城楼,她昔日的兄弟都在附近,程大柱、罗天赫、东子、莫河、大成子,一个不少,云梯上的人源源不断,一边爬还一边往上头扔着火箭,黎静水手臂都不敢停下。   城楼下匆匆跑上来一人,灵活的左躲右躲,避开尸体、火箭、流箭小跑到了黎静水旁边,到处都是叫嚷声,□□声,那人扯着嗓子在黎静水耳边大吼:“大小姐,大夫来啦,大夫来啦。”   所来之人正是道一,声音难掩兴奋。   黎静水把道一挡在身后,头也未回,抬手打飞左边爬上了城楼的一个人,大吼道:“赶紧给老子下去。”   “是是是。”到处都是尸体和流箭,道一并不会武功,连点儿拳脚功夫都没有,也是怕给黎静水添乱,又一溜烟儿小跑下了城楼,跑到一半被尸体拌了一下,差点儿中了流箭,吓出他一身冷汗。   大成子离黎静水最近,也听到了道一的话,扭头看向黎静水,大吼道:“你先回去看着公爷吧,这里不差你一个。”   总算有了让梨子乖乖离开这里的理由,大成子松了口气,梨子如今有了孩子,他不想她再这般犯险。   黎静水手中盘龙棍不停,看了大成子一眼,也大吼道:“那我回去了,你们自己小心点。”   大夫来了,黎静水的心便跑了,此刻也无心再在这儿待着,不如先回去看看大夫怎么说再说。   大成子郑重点点头,黎静水也不耽搁,扭头下了城楼。   匆匆赶回天策将军府,染血战甲都来不及换下,黎静水便跑去了主院,主院卧房挤满了人,六个大夫,还有道一,床边还坐了一个人,一身天青色棉布长袍,高高瘦瘦,面容柔和,看着也就三十来岁,正闭着眼给床上的镇国公把脉。   黎静水紧张的盯着那个人的手,大气不敢出一下,没一会儿,那人慢慢睁开了眼,看到房里多出来一个人,淡淡道:“您就是黎小将军吧。”   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是生气的模样,看着很是淡然。   黎静水点点头,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我爹怎么样?身上的毒可有解。”   那人仍是没什么表情,清清淡淡的说:“麻烦是麻烦了些,但还是可以解的。”   “你,你确定?”黎静水瞪大了眼,激动的手直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人,就怕他是糊弄自己。 第99章 夫君来啦   “嗯。”那人淡淡的应了一句, “救人不成问题, 半个月以内在下保证能让公爷醒来, 届时还望小将军信守承诺,不要打扰在下的家人。”   “当然,只要我爹能醒过来, 不论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黎静水激动的承诺。   “别的倒没什么,只解这个毒需要好几味难得的药,想来对小将军来说应不是多难的一件事,待我列了方子, 只要药能寻齐, 公爷这毒便不成问题。”   “道一。”黎静水大喊,道一就在黎静水后边儿站着,赶紧凑近一些应道:“哎,大小姐, 小的这就去准备笔墨纸砚。”   说着急忙慌下去了,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伤兵一瘸一拐端着笔墨纸砚进来, 那人坐到桌边, 提笔在纸上写了十多个药名。   黎静水拿过药单, 一转身, 却发现道一不在,心下来了火气, 臭小子,这个节骨眼也敢到处乱跑。送纸笔过来的伤兵还在一旁候着, 黎静水板着脸看过去,厉声吩咐道:“赶紧去叫黎管家过来。”   那管家垂着头,唯唯诺诺回道:“禀小将军,北城门外来了人,黎管家出府接人去了。”   “来人是谁?”黎静水皱眉问道。   “小人不知。”   “那你去找几个人,赶紧收拾个院子出来给,给......”说到这黎静水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呢,黎静水转身笑看向这人,声音瞬间变得和气许多,“还不知先生姓甚名甚?”   “在下名叫胡月歌。”胡月歌淡然回道。   眼前这人是能救她爹之人,黎静水自然尊重待之,笑着抱拳微微弯下身子,“胡先生。”   “小将军客气。”胡月歌同样抱拳回应,却是不动声色多看了黎静水两眼,也没有族弟说的那般残暴不仁嘛。   黎静水又亲和的笑了笑,这才转身看向那伤兵,继续吩咐道:“去吧,记得找个离主院近些,景致好些的院子,打扫干净,一应事物准备周全,不可委屈了胡先生。”   “是。”伤兵诺诺应下,下去了。   “既然胡先生能医治我爹,我也不是无信之人,各位即刻便可以家去。”   一旁的六个大夫闻言大喜,纷纷跪下磕头谢恩。   “去吧。”黎静水摆了摆手。   在这儿关了半个多月,如今终于可以离开,那几个大夫唯恐黎静水变卦,鱼贯迅速出了屋子。   只最年轻的那个却是未动,黎静水挑眉看向他,难不成在这儿住习惯了,还不愿走了不成。   只见那小伙子挠头腼腆笑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小人想留下来给族兄打打下手。”毕竟是他胆小怕死,多嘴说出族兄,才连累族兄来此,总不好丢下族兄他自己家去,那他成什么人了。   黎静水点点头,“既如此,这些日子你便搬去同你族兄一起住。”多一个大夫对她来说只好不坏,她自然没意见。   拿了药单回到自己院子,黎静水琢磨着北城门外来的那个人是谁,难道是义叔?这个节骨眼,若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义叔是绝不会离开镇国公府的,难道大皇子已迫不及待对府里下手了?   越想黎静水眉头蹙的越深,若真是府里出事,镇国公府便罢了,反正她和爹都不在,别的没了也就没了,不是多大的事,她担心的却是蒋府会因她而受牵连。   她已亏欠蒋家良多,若是再连累了蒋府,这一辈子真就无颜再见蒋家诸人。   就在黎静水眉头紧蹙在院子里烦躁的来回转圈之时,院子外面远远便传开了道一的大喊声:“大小姐,大小姐,你快看看谁来了。”   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黎静水猛的停下步子,扭头看向院门口,道一这声音绝对不是坏消息,那就好,那就好。   黎静水放下心来,不管来的是谁,只要不是坏消息就行,她快步向院子外边走去,想看看让道一如此激动的人到底是谁。   走了几步,看向前面的黎静水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看着跟在道一身后走过来的那个人,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他怎么来了?是为了她而来吗?是不是跟她想着他念着他一样,心里也想着自己念着自己。   “君山——”黎静水抖着嗓子,缓缓叫了一声,不知不觉中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她以为这辈子再难见到他,日日夜夜想的心口发疼。   跟在道一身后的正是今日刚到虞城的蒋云玉,他抿唇看向黎静水,微微弯了弯唇角,眼睛也跟着弯了弯,多日的奔波使他黑了许多,憔悴了许多,风尘仆仆。   他加快了步子,黎静水再也控制不住飞奔过去,三步并作两步,及至近前,一头扎进了蒋云玉的怀里,顾忌着自己身上穿着战甲,黎静水控制了力道,不敢太用力。   蒋云玉早在黎静水跑过来时便已做好了准备,这会儿接住了黎静水,也只是冲击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黎静水搂住蒋云玉的腰,也不管道一还在,嚎啕大哭,这一辈子,她再没这般肆无忌惮放声哭过,“君山,我爹,我爹有救了。”   此刻的她只想抱着蒋云玉好好的哭一场,哭出这些天的无依无靠,哭出这些天的担惊受怕,哭出这些天的思念。   蒋云玉红着眼眶轻轻拍着黎静水的肩膀,声音暗哑带着颤抖,“我知道,我知道。”路上他便听道一说了,也是欣喜若狂,激动不已。   此刻他的心里却只剩下心疼,他看到了,他都看到了,阿水身上厚重的战甲,大片的血迹。道一说是大夫来了才从城楼上叫下来的,这么多血,那边该是多么凶险。   可笑他连自己的娘子都护不了,逼得阿水落了胎,临走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明知战场凶险,九死一生,他却仍躲在府中闹着脾气,竟是一点儿也没有为阿水想过。   这一个多月,阿水不知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都不在阿水的身边,思及此,蒋云玉只恨不得打自己一顿才好。   两人紧紧抱在一处,好似这世上只有他们再无旁人,又好似两颗相依而生的连理枝,纠纠缠缠,分散不开。   可是这里还有人呢,道一抽着嘴角看着,难道看不见他还在吗,才不过个把两个月没见,至于这么腻腻歪歪的吗,欺负他孤家寡人一个呗。大小姐也是,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黏黏糊糊的了,竟然还哭了,竟然哭的那么大声,真是见了鬼了。   他觉得都不用找大夫,只要把公爷抬到这儿,马上就能被大小姐的哭声给吓醒。果然成了亲就是不一样,铁汉都能变柔情,木头桩子都能掉眼泪。   道一并不知道黎静水落胎的事,是以他还以为黎静水和蒋云玉只是两个月没有见了而已,完全不能接受黎静水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好了,别哭了,快同我说说岳父怎么样了?”蒋云玉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黎静水也是厉害的,说不哭马上就能憋住,登时就止住了哭声,只偶尔抽噎一下,蒋云玉开口,她才想起怀里的药单子,赶紧松开蒋云玉从怀里掏出那张单子,嘴里着急的说道:“快,道一,快拿着这张单子准备药材去。”   道一接过单子应道:“哎!”当下也不废话,扭头就跑。   黎静水随意胡撸一把脸,手中的盘龙棍似乎散发出了灼热的热度,提醒着她西城门那边还等着她过去。   “君山,这是我住的院子,里面有伺候的下人,你好好待着,我得走了。”这一句话说的格外缓慢,如果可以,她哪儿也不想去,可是她不能不去。   蒋云玉摸摸黎静水的发髻,微微笑着,眼睛弯弯的满是温柔:“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他既已决定过来,便做好了准备,不论阿水做什么,不论他不愿或是不舍,他都不会阻拦,他愿意去支持阿水,让她无后顾之忧。   “那我走了。”黎静水目光灼灼的盯着蒋云玉的眼睛说道,不舍移开目光。   蒋云玉点点头,温柔的说:“去吧。”   黎静水咧嘴笑了一下,露出她的八颗大白牙,然后扭头就走,不敢回头。蒋云玉默然站在原地看着,双手不停的轻抖,好想上去抱住阿水,哪里也不让她去,可是他不能。   再回到城楼,嘶吼声,怒吼声,咆哮声,一切都没变,黎静水握着盘龙棍,快步跨上了城楼。   又是夜深,黎静水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将军府,双手垂在身侧,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尽管她只想马上躺去床上,仍是坚持着先去了主院,主院已没有大夫轮首,这会儿只有几个伤兵在那儿看着。   镇国公还是静静躺在床上,黎静水看了一眼,心安定下来,便也不多待,回了主院,却发现道一和钱学铭都在主院等着。 第100章 粮草告急   这个时候特意过来等着, 必然有大事, 黎静水也不急着换衣服, 在上首太师椅坐下,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下首站着的道一和钱学铭互相看了看,道一做了个请的手势, “钱校尉先请。”   钱校尉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道:“小将军,粮草快没了,最多还能再坚持十天,军费也所剩无几。”   黎静水眉头皱起, 将手中的盘龙棍放至一旁桌上, 正准备问怎么会这样,突然就想到,军费粮草都是朝廷一个月运送一次,如今大皇子把控朝政, 想来是大皇子将军费粮草给压下了。   只要大皇子当朝一日,粮草便一日拿不到, 黎家军二十万不说, 若是刘本起的十万将士归顺, 那就是三十万将士的口粮, 一时半会儿,该上哪儿去筹措这么多粮食。   一边想, 黎静水一边取下头上的头盔也搁到一边桌上,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又想了半天开口问道:“钱校尉有没有什么筹措军粮的法子?”   “没有。”钱学铭干脆的摇摇头,“城中但凡有点儿家底的人家早举家搬走,就是普通人家也避出去大半,根本没地方筹。”   “我知道了。”沉默了一下,黎静水烦躁的说道,又看向道一,“你呢,你有什么事?”   道一挠挠头,他是真不想烦大小姐,这些日子大小姐已经够累的了,可是这事他却解决不了,事关紧急,也是没法子,他磨磨蹭蹭开口说道:“单子上的药都找齐了,但是差了一样,那药咱府上没有,小的听都没听过,胡先生说是东蒙特有的药。”   “药名?”   “耳独。”   药名确实新鲜,她也从来没有听过。黎静水眉头皱的愈发紧,撑在扶手上的手握着大拇指,松了握,握了松。   就差临门一脚,偏偏缺了一味药,老天爷这是在耍着人来玩吗。   钱学铭却是觉得这药特别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怎么都想不起来。   眼神瞟到桌上的盘龙棍上,突然脑袋里闪过几个画面,几句话,好家伙,可算是想起来了。   钱学铭面上一喜,赶紧说道:“小将军,这药我听过,刘本起府上有这个药。”   “你怎么知道的。”黎静水问道。   “刘本起纳了个东蒙的小妾,家里是药商,之前城里就是有人到处求这个药,后来花了大价钱在刘本起那儿买到的。”   道一一脸愁容,苦巴巴的说:“刘本起就死在咱们府上,他小妾能给咱们药才怪了。”   “不妨事。”黎静水面色松了松,“只要刘府府里有这味药就成。”   人家不给,还不能自己去取了吗。   “去把大牛和铁子叫来吧。”黎静水看向道一吩咐道。   道一眼睛一转,便猜到了黎静水是怎么想的,一时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   道一下去后,黎静水又对钱学铭说道:“此事有赖于你,记大功一件,待我爹醒了,再叫我爹好好赏你。”   “多谢小将军。”钱学铭抱拳,心里美滋滋的,得亏今儿是他在这,不然这功劳也轮不到他。   “你回去休息吧,粮草的事我会想办法的。”黎静水摆摆手。   蒋云玉就在堂屋一旁的里屋,只是看黎静水还在忙,便没有出来打扰,却是在屋里坐立不安,烦躁的走来走去,本来回来的就晚,回来还有事要忙,再忙下去,天又该亮了,还要不要睡了。   一想到他没来的时候,阿水估计每天都是过的这种日子,他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更加痛恨自己的矫情脾气,娘和妹妹说的对,他就是无理取闹。   转了半天,可算听到外面没了动静,蒋云玉赶紧迎了出来,“累不累?浴房里准备了热水,你先去泡一泡再歇息吧。”   黎静水身上血腥味特别重,白天见面的时候蒋云玉就闻到了,若是不泡泡澡,睡也睡不好。   黎静水冲蒋云玉笑笑,腻过去搂住了蒋云玉的胳膊,整个人都靠去他的身上,“有你在真好。”   去到水房,水房里烟雾缭绕,热死蒸腾,一进去热气扑面而来,还带着一股子淡雅的香气,直熏的人睁不开眼睛。   蒋云玉帮黎静水脱下身上的战甲,却见战甲里的长袍像是水里捞出来似的,紧紧黏在黎静水身上,蒋云玉手一顿,心里疼的慌,好不难受。   顿了顿,又帮黎静水把长袍里衣一件一件脱去,黎静水抻抻手脚跨进了浴桶里。   蒋云玉将脏衣服扔去一旁的木桶里,挽起袖子就要过来给黎静水捏肩膀,他想让黎静水松快一下,却被黎静水拦住。   温热的水让黎静水有些昏昏欲睡,她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说道:“大牛和铁子该来了,你帮我去吩咐他俩,让他俩悄悄去趟刘本起的宅子,找一味叫耳独的药。”   堂屋中的话,在里屋的蒋云玉一字不落全都听了个清楚,知些事要紧,便应道:“嗯,我去去就来。”   来到堂屋,大牛和铁子果然已经候在了这儿,蒋云玉把黎静水的话吩咐了,大牛和铁子领命而去。   等蒋云玉再回到浴房,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浴桶中的黎静水竟已垂着头睡了过去。   这样都能睡着,可见得累成什么样子,蒋云玉叹口气,取了搓澡的巾子,挽起袖子轻轻帮黎静水搓洗起来。   洗了几下,黎静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蒋云玉一眼,眼睛半睁不睁,显然是困极了,声音里都是浓浓的化不开的睡意,“我睡着了啊?”   “睡吧。”蒋云玉正弯着腰给黎静水搓洗肚子,柔声说道:“一会儿洗好了我抱你回房。”   黎静水这会儿困的不行,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也没怎么听清蒋云玉说了什么,直听见两个字,睡吧。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给黎静水洗好后,蒋云玉将黎静水从浴桶里打横抱了出来,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一手扶着黎静水,一手吃力的去够一旁架子上的棉布。   够到棉布后,把黎静水身上的水都给擦干,又取了一块儿最大的棉布,裹在黎静水身上,再一次将黎静水打横抱起,向里屋走去。   黎静水由着蒋云玉摆布,中途也睁了几次眼,见却是不用自己操心,又迷迷糊糊闭上了。   抱着黎静水的蒋云玉想起了成亲那日,他被阿水抱着走街串巷,那时候只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脸都丢尽了。如今终也轮到了他抱一回阿水,只觉得怀里的阿水一点儿也不重,他刚刚好抱得动。   看着黎静水睡的天昏地暗的迷糊样,还有毫不防备往他怀里蹭的模样,蒋云玉只觉得心里异常的满足,真希望天永远都不会亮。   把黎静水放到床上后,蒋云玉没急着睡,却是给黎静水揉捏起了身体,拼杀了一天,身上一定是酸痛极,这么捏一捏,明天起来,好歹也能松快些。   一边捏着,蒋云玉一边想到了刚刚钱学铭说的话,如今他在这儿什么都帮不了阿水,粮草之事,他总该出出力才是,无奈蒋家银钱不多,边城二三十万的士兵,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将黎静水全身都仔仔细细按了个遍,蒋云玉下床寻了纸笔,来到桌边,提笔写了一封信。 第101章 八仙过海   大牛和铁子趁夜就潜去了刘府, 还真就叫他们找到了那味药材, 药材终于是准备齐全, 接下来便只待胡月歌的治疗了。   黎静水还以为这药是要熬了药汤喝下去,她还一直在琢磨她爹如今这情形该怎么喝,横不能硬灌吧, 还不得呛着啊。却没想到原来这药材是用来泡澡的,再施以针灸,这倒是不错。   粮草之事,黎静水想了许久,毫无头绪, 可剩下的粮草越来越少, 再不筹集,将士们该饿肚子了,无奈之下,黎静水派人给黎守义递了口信。   如今镇国公府怕是被大皇子时刻盯着呢, 但是大件的没办法,银票这些轻便的总能想办法偷运出来, 金银这些一下子多的运不了, 那就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外倒腾, 能买多少粮草便买多少, 先缓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再说。   却说蒋云玉写的这封信被快马加鞭,不过几日便送到了蒋府蒋老太爷手中。蒋老太爷看了信, 也是直犯愁,行兵打仗, 粮草先行,没有吃的,不用敌军,自己就先饿死了,这还打个什么。   蒋家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就是凑也凑不出多少来,估计还不够那些将士一天的口粮银钱,而他的朝中好友,这个档口,都是一家老小几百口子人,谁敢冒险帮这个忙。   不管怎么样,蒋老太爷还是召集全家齐聚用午膳,家里这么多人,先凑一凑,能凑多少是多少,再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一起,说不定还能想出其他的法子来。   蒋老太爷才将说完,吕氏的泪便落了下来,这是造的什么孽,怎得连饭都吃不上了,这还怎么打仗。   不等众人开口,刘氏便先不乐意了,“公爹,不是儿媳说话难听,咱们这样的人家,家里能有多少银子,边城可是有几十万的兵,就是把咱们的家底掏空了,估计也就是他们一天的口粮,跟没有一样,倒不如叫君山赶紧的回来,如今也是没有法子,得先顾着自家人不是。”   刘氏这话其实也没错,说的很在理,哪有自己不活了去接济别人的,一个两个便罢了,可这可是几十万啊。但是她只口不提黎静水,心里的小心思谁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蒋老太爷沉着脸不说话,他一向不会说儿媳妇的不是。   蒋华宁冷笑一声,“怎么?婶娘倒能做蒋家的主了?”   刘氏面色一黑,蹭的站起来指着蒋华宁教训道:“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还懂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敬重长辈了。大嫂也真是的,孩子可不是你这么惯的,瞧瞧给惯成什么样子了。”   “坐下!”蒋二老爷铁青着脸突然开口喝道:“不愿吃饭你就回去。”   刘氏闭了嘴,脸上犹带愤愤,瞪了蒋华宁一眼,终是不甘不愿坐下了。这蒋家的人都是一群疯子,就黎静水这种不安分只会惹麻烦的女人,不趁早休了了事,把自己的儿子送过去不说,竟想想着给她筹集粮草。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蒋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呢,本来就不是多富贵,难不成筹集这一次就不过了不成。   偏连老爷也开口训斥她,都是些拎不清的死心眼子,好心能当饭吃还是怎么的。   只没人理会刘氏的意见,如今除了二房的女眷,这府里也没什么人待见她,越来越不像话。   蒋老太爷瞥了刘氏一眼,又收回目光,转着手里的核桃沉沉开口道:“我想的是府里的银钱留下日常所需之数,剩下的尽数抽出来,你们谁手头银钱宽裕,也跟着凑一凑,能凑多少凑多少,不管银钱多少,总是能帮上一些忙的。另外咱们底下好歹有几个庄子,眼看快要到秋收的时节了,今年收上来的粮食便全部送去边城,想来也能撑个几日,府里去岁旧粮还有不少,倒也够一家子的吃用。”   刘氏一听,银子也要送过去,粮食也要送过去,府里竟是一点儿多余都不留,当下急了,又要说话,却被桌下蒋二老爷的腿踹了一脚。   蒋二老爷阴沉沉瞪了刘氏一眼,那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狠绝,刘氏吓得一哆嗦,立马就老实了。   蒋二老爷回过头,看向蒋老太爷恭顺的说道:“爹说的是,都是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合该这样,我那边银钱虽不多,也能凑一些出来,倒是古董字画什么的很有一些,不少人都找儿子求过,这两天儿子便赶紧的卖了凑一凑。”   蒋老太爷面色缓了缓,满意的点点头,“老二说的不错,不光是咱们自己筹集,你们也都想想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只咱们自己筹集,毕竟是杯水车薪。”   蒋大老爷想了想,沉吟道:“书院里有不少宗亲贵族子弟,自大皇子当朝以来,陆陆续续有不少都退了学,如今剩下的都是忠义之家的子弟,明日上课时,儿子与这些学生说说,他们家里应都是愿意帮忙的。”   萧行炎虽没有直接篡位,但是皇宫被围,谁也不是傻子,这跟篡位也差不离了,不过就是为了史书好看一些骗骗后人罢了。有那为了拼一把支持的人家,也有墙头草两边倒的人家,自然也有不耻萧行炎大逆不道的人家。   蒋府的许多学生都是朝中贵族宗亲家的子弟,蒋家与镇国公府结亲,而萧行炎却与镇国公府有仇,凡是萧行炎党下的人家皆把自己家的孩子接了回去,墙头草的人家怕得罪萧行炎,也都是把孩子接了回去。   唯恐与镇国公府攀扯上关系。   如今能留下来的,不说与镇国公交好,也必然都是忠义之家,这样的人家多多少少都会愿意帮上一二。   这确实是个可行之法,蒋老太爷道:“此法可行,只不能声张,便说给我办寿辰摆宴,直接发帖把那些人家邀请过来赴宴吧。”   “还是爹想的周到。”蒋大老爷道。   吕氏抹了抹面上的泪,急急着说道:“儿媳的嫁妆还剩不少,一时半会儿的也用不上,便也都拿出来凑了就是。”顿了顿,又开口道:“还有儿媳的娘家,下午儿媳便出发回去一趟,多少也能凑一些的。”   吕氏说完,蒋华宁也开了口:“孙女有不少交好的小姐妹,很有些人家都与镇国公交好,孙女也去京城里跑一跑。”   “好好好!”蒋老太爷露了笑脸,连说三个好,“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人、一家人是凑不出来多少,但是这么多人家,必然不会让边城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   刘氏直恨的眼都红了,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二个的都对那个贱人那么好,以前她有身份有地位,捧着她便罢了,如今她就是个祸害,掌朝的是大皇子,大皇子不待见黎家,不躲的远远的就罢了,还这么捧着帮着,早晚一大家子都得被那个贱人连累。   恨又有什么用,一大家子也没谁愿意搭理她,搭理她的在家里又说不上话,只能自己气着呗。   待大家散去,各自开始四处奔跑。   蒋老太爷还是去了一些老友的家里,再清贵,好歹是官宦之家,能凑多少是多少,况且也能打听打听局势。   而蒋大老爷则在书院之中联络各学子的府上,以及递请帖,散步蒋老太爷过寿辰的消息。   吕氏拿出了她所有的嫁妆,还有大房账面上的银子也抽出大半,又马不停蹄回了娘家,吕氏娘家是世家大族,倒是要比蒋府富裕些。   蒋华宁准备进城,她曾经的小姐妹却不可靠,不过韩芷和蔡英的府里绝对不会是大皇子党,还有朝阳公主,她不在皇宫,若是公主府没有戒严,私底下想必还是愿意帮助一二的。   没想到没等蒋华宁出发,却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二嫂可想好了?若是被二婶知道,你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蒋华宁仍不敢相信着自己的耳朵,二房除了二叔,没有一个敢吭声的,都知道二婶不待见大嫂,这会子二嫂竟过来说要出一份力。   方莲依笑笑,小小的鹅蛋脸有着江南人的温婉秀丽,眉眼弯弯,柔柔说道:“做女儿的都懂自己的父亲,若是我父亲知道这事,必然会倾力相助,我又怎能瞒着父亲。”   方莲依的父亲是江南有名的儒商方道,便是在北方也是小有名气,家中资产不可谓不丰厚,当初刘氏愿意娶一个商户儿媳还不就是看中方莲依家里不是普通富户,而是富的流油。   若是方莲依的父亲肯助一份力,那可比得上京城好几个府邸。   蒋华宁心中动容,眼眶一红,握住了方莲依的手,“二嫂,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方莲依笑着拍拍蒋华宁的手,“公爹说的对,都是一家人。我已给我父亲去了信,想来不日父亲便会派人将粮草银钱送来,届时还得劳烦你安排一二。”   蒋华宁明白,方莲依是怕被刘氏知道,便郑重点头道:“二嫂放心,我省得的。”   两人没有多说,方莲依也是怕刘氏发现,匆匆便回去了,蒋华宁也不耽搁,收拾妥当入了京。   不过两三日,虽然方道的物资还没有送到,蒋府却是已然凑出许多银钱粮食。吕氏从娘家回来就开始筹备寿宴,能请的人家只有十来家,却都是很愿意出一份力的。   不光是这样,几日之后,蒋府又迎来了好几位想不到的客人。   有人给蒋华宁递了拜贴,蒋华宁看着拜贴上的名字,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过来,当初闹成那个样子,这个时候过来,蒋华宁只能想到落井下石四个字,难不成真是巴巴跑过来看笑话的?   蒋华宁犹豫了许久,还是将她请了进来,不管怎么样,先见见再说,看看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却不想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一位男子,难道是就是她那富商相公,蒋华宁愈发搞不明白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只见眼前这两人分左右而坐,这么做看着倒又不像是夫妻了。   男子身材高大,体型健壮,往那一坐,板直稳重,倒是个英武的,相貌也是不俗,和她大哥完全是两类人。   而女子,身姿窈窕,大气端方,只面上挂着薄纱,额头还能看见一条从薄纱里延伸出来的疤痕,淡淡的,不仔细看也看不太清。   “不知夫人今日过来所为何事?”蒋华宁端着杯子小小啜了一口茶,掩去她探究的神色,语气平淡的问道。   来人正是已嫁了人的苏秦,苏秦微微笑笑,双眼小弧度弯了弯,声音清清亮亮,和顺悦耳,“今日打扰,一是为了边城粮草一事,二便是为了给蒋三姑娘引荐一个人。”   说着眼神看向对面的男子,这意思要引荐的就是这位男子了。   蒋华宁已猜到了苏秦知道边城缺粮一事,这下得到了确定,蹙了蹙眉,问道:“不知夫人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我如何知道的,这不重要。”苏秦笑道:“如今最重要的是筹粮,不是吗?”   蒋华宁眉头微微一动,心口跳了跳,苏秦竟然是过来送粮的,她的相公是安河富商李广文,那可是比方道还富的大富商,方道是儒商,做生意还有所顾忌,李广文就不在意这些个,生意遍及各个领域,家里说是有金山银山都不为过。   “你的意思是......”蒋华宁的嗓子兴奋的发干,嗓音微微颤抖着。   苏秦神色变得严谨,点点头道:“你想的没有错,”她抬起手指向对面的男子,“这位是常琮民常公子,乃是从西北恒河远道而来,家中生意也是不小,与外子相熟,特拜托到外子那儿,希望我能为他引荐。”   “常公子好。”蒋华宁心中愈发激动,强自镇定微微颔首示意,这位看来也是要出力相帮的意思了。   “蒋三姑娘好。”常琮民也是点了点头,“此番有劳蒋三姑娘从中帮忙了。”   蒋华宁微微一笑,声音中不乏感激,“常公子言重,该是我谢您才是,在这个时候竟愿意出手相助。”   如今谁不知道大皇子当朝,与镇国公府不睦,这个时候给予边城帮助,那便有如火中取碳,危险至极。   “常某仰慕镇国公威名,能略尽绵薄之力是常某的荣幸。说出来不怕蒋三姑娘笑话,”常琮民自嘲笑笑,“常某也是山匪出身,努力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只是个只知铜臭的俗人,怎能不佩服公爷。若是这辈子能见公爷一面,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蒋华宁深有同感的点头赞同,“公爷和我大嫂都不是俗人。”常琮民对镇国公的崇敬就跟她对大嫂的崇敬是一样的。心向往之,能帮上一点忙也是知足。   “如今我手下的人已开始调动银钱和粮食,我还筹备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专门用来运送粮草物资,一旦粮草物资齐备,立刻便可以上路。”常琮民道。   苏秦接口道:“外子也已开始做准备筹粮,并派了人到各州县购粮,只送粮人手却是不多,只能凑出几百人的队伍。”   常琮民乃是山匪出身,手下的人自然不少,三千人的队伍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对李广文来说却是凑不出来的。不过李广文的生意中也有粮油这一项,在粮油的圈子里却是很有些门道。   边城缺的就是粮草,全部筹集的都是银钱也是不行,到了边城想买粮食都没处买去。   “三千多人的队伍,尽够了。”蒋华宁沉吟道,“只我们这边也筹措了不少粮食,运粮之事可否加我一个?”她一直遗憾不能为大哥大嫂做些什么,运粮前往边城可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蒋三姑娘也想参与运粮?”苏秦愕然,这运粮可不是个好差事,这么大一批人,这么多粮食,又没有官府背景,一路上风餐露宿不说,还容易遇到山匪劫道的,一不小心小命都保不住。   蒋华宁郑重的点点头道:“对,我得看着大嫂亲自接到粮草物资才能安心。”   常琮民抬眼看了蒋华宁一眼,只见她目光坚定,闪耀着如星星般的光芒,明明生的一副清雅灵秀的闺阁女子的模样,偏偏神情却好似一个踌躇满志的少年郎,斗志昂扬,不畏前路。   心中突的就酸酸痒痒的,常琮民低头笑笑,抚掌赞叹道:“好,蒋三姑娘好胆识。路上常某必定全力相护,不叫蒋三姑娘掉一根头发。”   蒋华宁笑着点头道谢,心中却是腹诽,她每日都掉一大把头发,倒真是敢说。   既然常琮民应下,苏秦自然没什么意见,反而有蒋华宁在会更好,到了边城也比较好进城,不然如今扈城禁严,轻易还不得进。   她曾经做了那么大的错事,君山夫妇不光不计前嫌,还让她寻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夫君,此番她无论如何也该做出补偿,不然将来的日子,她将一辈子活在痛苦自责之中。   得亏她与一些世家学子还有联系,不然怕也无法得知君山夫妇的困境,只望老天保佑,镇国公能早日醒来,边城之战取得胜利,以解她心头之悔。 第102章 瘟疫战   镇国公已泡了七八日的药浴, 黎静水不管每日多累都要去主院看看才安心, 日日都去, 却是不见任何变化,不禁心里不安起来,不会没有用吧。   胡月歌却是劝黎静水不要着急, 十分笃定的说,十五日之内必醒,没有办法,黎静水只能继续心焦的等着。   而守在镇国公府的黎守义接到黎静水的口信便赶紧安排暗卫分批往外转移金银细软,最先转移出去的便是镇国公府的所有银票, 银票就是纸做的, 轻便易携带,只一次一人就轻松全部带了出去,一旦成功转移出去,即刻快马加鞭送往边城。。   而边城这边的黎静水收到首批送过来的七万多两银票时, 稍稍松了口气,总算不至于断粮了。打仗之时, 便是断一天的粮都是天大的麻烦事, 每天本来就累的要死, 再吃不饱饭, 哪来的士气。   黎静水马上着人拿着银票去扈城城中以及周边采购粮食和所缺物资。   再说京城这边,所有粮草物资都已筹集完毕, 运粮队伍也整顿待发,蒋华宁与蒋老太爷和蒋大老爷、吕氏说了要亲自运粮去往边城之事, 尽管吕氏哭成了泪人儿,却是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说,去吧去吧,都是一群讨债鬼,全都去了才好。   想是这么想,其实是吕氏心里明白,粮草物资能筹到不算到,安全送到边城才算到,当以大局为重,她只有一个儿子,已追随儿媳去了边城,如今身边也只有一个女儿可当此大任。   二房倒是儿子多,不过想也知道她那个弟妹不会乐意帮这个忙。   蒋老太爷和蒋大老爷也没有阻拦,倒是爷俩聚一块儿喝了一顿闷酒,喝的是酩酊大醉,又哭又笑,折腾了半宿。   苏秦和她的夫君李广文以及常琮民临出发前亲自上蒋府接蒋华宁,并拜访蒋老太爷,蒋大老爷和吕氏,郑重承诺一定把蒋华宁平安带回来。   然后蒋华宁一行人押着粮草物资,出发上路。   按说这么大的运粮队伍,又是从京城郊外出发,离皇宫这么近,萧行炎不可能不知道。萧行炎确实是知道了,只是他如今分身乏术,朝堂中的官员本来就没有全部归顺于他,最近更是有很多脾气倔的,直接撂挑子躲在府中不出来了,也不上朝,任他说如何威胁都没有用,人家说不来就不来。   每日早朝,参加早朝官员直接就少了一小半,别小看这一小半,能上朝的官员都是朝廷重臣,缺一个两个还能顶住,一下子缺了这么多,很多地方完全就乱了套。   你说把这些不听话的全杀了吧,也不可能,一是就算全杀了,一时他也没有可用之人,这么多空缺填不上,还是乱套,二是他根基未稳,一下子杀这么多朝廷重臣,马上就得玩完。   萧行炎甚至想到了杀鸡儆猴,专门挑选了罢朝队伍中的一个刺头,直接下令满门抄斩,谁知不光没有吓到那些猴儿,还引起了更大的反弹,还没等抄斩呢,又罢朝了一批官员。   愁的萧行炎是成夜成夜睡不着觉,直掉头发,只能说这就是能力问题,萧行炎就没有那个谋朝篡位的能力。   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把那一家官员满门全部放了回去。放回去也挽不回颓势,第二批罢朝的官员人家也是要脸面的,已经罢朝了,总不能又回去吧,可不是谁都能跟萧行炎似的自己打自己的脸,还打的啪啪想。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各世家大族又开始闹腾了,几十个氏族联合起来与萧行炎作对,可不要小看氏族的力量,各氏族多多少少都会有几个为官之人,不管大小,总是个官,背后有氏族的力量,便是小官也能与京城之中盘根错节。   且各个氏族盘踞在自己的地盘,都有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历史,在当地百姓间的威望,便是朝廷都不能比,绝对是一呼百应。   几十个氏族联合起来,绝对能让萧行炎吃不消。   却说氏族间的联合还是多亏了葛先生,葛先生乃当世大儒,自己也本就是中原地区葛氏一族的长老,在氏族间的威望甚高,自从知道镇国公出事,萧行炎谋逆以后,便到处奔跑联络,如今总算是有了效果。   是以处在双面夹击下的萧行炎,哪里还有精力去管什么运粮的队伍。   再说边城这边,蒋云玉并不知道蒋府究竟能筹出多少粮草来,怕只能是杯水车薪,便没有与黎静水说,不然岂不是空欢喜一场,成日里也一直琢磨着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可以筹粮,他甚至给与他交好的一些学子,家中条件不错的也去了信,算是多管齐下吧,想着这么多家,总能凑出来一些。   黎静水仍是每日往城楼上跑,东蒙的兵越战越勇,实在难缠的紧,却说这日,有些不对劲,一大早东蒙军又是齐聚在城墙之下,不光带了武器和攻城的工具,还有许多士兵是背着大包裹来的,黎静水纳闷,这又不是搬家出远门,背着包裹做什么。   而罗天赫看到城楼下的情形却是面色大变,慌慌张张就跑去了黎静水那儿,急急说道:“梨子,不好,他们这是打算使用瘟疫战。一旦城中染上了瘟疫,将士们就全完啦。”   “瘟疫战?”黎静水不解,她不爱看兵书,也没有经历过瘟疫战,是以并不是很懂。   罗天赫指着城楼小面,咬牙切齿说道:“你看他们背的那些包袱,里面都是尸体,各种动物或者人的尸体,只要扔到我们城里来,堆积的多了,马上就会爆发瘟疫。”   黎静水脸沉下来,蹙紧了眉头,她就说怎么这么多背包裹的,却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城中还有许多百姓没有撤退呢,还有那么多将士。   黎静水拍了拍罗天赫的肩膀,沉声说道:“我下去一趟,这边你盯着些。”   罗天赫点头,“赶紧去吧。”   黎静水匆匆下了城楼,今日城楼下守着的是四营的营校尉和军司马,黎静水来不及多解释,只厉声命令道:“赶紧带人在城中组织所有留守百姓全部撤退到城外去。”   俩人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正准备开口问,黎静水已不管他们,向前跑去。他们见黎静水如此着急,想必事态紧急,也不敢耽搁,跑去忙活去了。   黎静水却是直接冲去了王汉住的地方,王汉家中有人,两人对面而坐,似在商讨事宜,黎静水看着面熟,她却没工夫细想,一把抓起王汉就吼道:“快去联络刘本起手下的那些人,叫他们带着他们的兵马上撤退到城外去,十万大军,全部撤退。”   “小将军,这是怎么了?”王汉皱眉问道,王汉对面那人也朝这边看过来。   “瘟疫,”匆匆丢下两个字,黎静水又补充了一句,“来不及解释,立刻、马上通知他们撤退。”   说完又是扭头就跑。   黎静水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城中驻扎了三十万大军,不能让这么多将士全折在这里。   这次黎静水找到了刘羽奇,让他点出十五万黎家军,也全部撤退到城外去,只留五万在城中驻守,东蒙既然打算散播瘟疫,他们自己也怕染上,扔了尸体以后应就会停止攻城,这段时间可以喘息一段时间,五万将士驻守足够了。   只是要对不起这五万黎家军了。   黎静水脚步不停,又赶回了天策将军府,蒋云玉见黎静水这个时候回来,很是纳闷,迎了出来问道:“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东蒙今儿没来?”   黎静水摇摇头,拽住蒋云玉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说:“收拾东西,赶紧走。”说完却是顿住脚步,又拉着蒋云玉回神往院外走去,“算了,别收拾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蒋云玉被拽的脚下趔趄,见黎静水着急,他也跟着着急,眉头深锁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咱们要撤退吗?”   黎静水抿了抿唇,胡乱点点头,却是没有说她并不打算一块儿撤退。不能叫这五万将士寒心,她必须陪着一块儿留下来。   拉着蒋云玉跑到主院,正巧胡月歌和他的族弟正给镇国公泡药浴,施针,而道一则在一旁盯着,打下手。   黎静水顾不得那许多,直接推开浴房的门闯了进去。   浴房里三人吓了一跳。   “还需要多久?”   三人还懵着呢,没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黎静水沉声又问了一遍,“我爹这药浴,还需要泡多久?”   “我正在拔针,拔完针就可以了。”胡月歌不解的看着满头大汗,一脸紧张的黎静水,回道。   黎静水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第103章 终章   “小将军怎的这般行事匆匆?可有什么要紧事?”胡月歌一边拔镇国公手臂上的针, 一边问道。   “一会儿我爹这边收拾好了, 你们所有人, 带着我爹马上撤到城外去。”黎静水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说道。   “怎么突然要撤退?城门要失守了吗?”道一急赤白脸问道。   “不是。”黎静水摇了摇头,她喘了口粗气, 气息匀一些了才愤然开口道:“那帮孙子,打算往城里扔尸体,引发瘟疫。你们都得走,就在这儿,染上瘟疫就是个死。”   蒋云玉沉下脸来, 皱了皱眉, 这话他听着总觉得不对劲。他看向黎静水的眼睛,声音中没有任何温度,实则心中慌的不行,“你又不打算走了?”   黎静水心中一跳, 心虚的冲蒋云玉笑了笑,没甚底气的说道:“怎么会, 你们头前先走, 我还得安排将士们撤退, 到时我跟着他们一起走。”   蒋云玉也笑了笑, “我跟你一起。”   “不行,咱俩一起, 谁顾着我爹?你先护着我爹出去,我随后就到, 行吗?”黎静水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祈求和讨好。   蒋云玉却是不为所动,“岳父大人那儿有道一,出不了差子,我要跟你一起。”他太了解阿水了,阿水总是自己拿主意,什么也不与他说,什么都瞒着他。   她那么放不下黎家军,怎么可能扔下城中的将士,必然是打算骗他撤退,自己独自留在城中。   她在哪儿,他便在哪儿。他再也不要离开阿水身边半步,即便是死也一块儿死便是,他护不了自己的娘子,难道还不能陪自己的娘子一块儿赴黄泉了吗。   胡月歌看看面前好像生离死别一般的这两个人,眼角抽了抽,开口问道:“小将军没想过要怎么处理扔进来的尸体吗?”   这尸体要是处理好了,可以大大降低瘟疫的散播速度,甚至是在源头遏止,人该撤还得撤,以防万一,可是现在更重要的不是应该赶紧准备用具和人手去处理尸体吗,两个人竟然有心思在这里你侬我侬。   看着真是让人讨厌啊,跟谁没有小姑娘喜欢似的。   黎静水豁然转头,表情又惊又喜,期待而急切的问:“胡先生有办法?”   她是再没想到这尸体能有什么处理的法子。   “将所有尸体汇集起来,一把火烧了。”胡月歌说。   “烧了?这样就可以了?这么简单?”黎静水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尸体无非就是烧了或者埋了,这烧了竟还可以杜绝瘟疫,所以东蒙废了老大的劲儿找尸体,扛过来,他们一把火烧了就可以解决了?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   胡月歌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他点了点头,说道:“也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所以该撤的人还是得撤。我等会开个方子,你着人把方子上的药准备出来,处理尸体之时穿着这个药水泡过的衣服,再戴着这个药水泡过的面罩,更稳妥些。”   “是是是。”黎静水兴奋的连连点头,扭头看向道一,“道一,你伺候先生写方子,然后将药都准备出来。”   正好胡月歌拔出了镇国公头上的最后一根针,他将针扔在一旁的托盘上,取过棉布擦了擦手,“公爷这边也可以了。”   “那先生等会儿开了方子还是和我爹一块儿退去城外,只要把那药怎么熬,衣服这些具体怎么处理,还是火烧尸体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都交待清楚就行。”爹爹肯定还是得撤去城外的,身边又离不得胡先生,胡先生可不能留下来。   默默站在一旁的胡月歌的族弟胡良却突然开口道:“小人留下来帮忙吧,熬药什么的小人也可以看着些。”   黎静水看了过去,胡良有些羞涩,垂下了头。   “行,那就这样吧,你们先给我爹收拾,我去调人手。”   说着黎静水转身推门出去了,蒋云玉紧紧跟了上去,一步不落的跟在黎静水身后。   黎静水走的极快,她得先去城楼处看看形势,直到她都快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口,猛的顿住脚步,回头一看,蒋云玉还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这会儿见黎静水突然停下看过来,蒋云玉挺直了腰板瞪视回去,反正不管怎么样,他绝对绝对不会出城一步。   黎静水无奈,她真是拗不过这位祖宗。   黎静水握住蒋云玉的肩膀,妥协道:“你不愿出城便不出城吧,只现在我要去城楼,你不能跟过去,刀箭无眼,一片混乱,我无暇分顾你。你就在将军府中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好不好?”   能不出城蒋云玉就已经很满足了,他赶紧点头应下,又说道:“你也得答应我,每天晚上都得回来,不能在外面过夜。”他怕黎静水忙起来不管不顾,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凑合也不回府。   黎静水爽快应下:“没问题,我保证回来。”   “你去看看我爹,我先走了。”说完黎静水步履匆匆向外跑步,身后的蒋云玉担忧的看着黎静水走远,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不安,朝着主院走去。   城楼上还在拼杀,地上已扔了很多已经腐烂的尸体,大多都是动物的,还有少许人的,混合着血腥味、汗味,简直是恶臭冲天。   黎静水看到了王汉,皱着眉头跑过去问道:“撤退之事安排好了吗?”   王汉神色凝重,眼睛仍盯着城楼上不断飞下来的尸体,沉声回道:“都安排妥当了,老刘在那儿看着呢,老百姓先撤,刘本起那边的十万人紧随其后,最后是咱们黎家军,不要多久就可以全部撤去城外。”   黎静水负手点点头,“等全部撤离出去,即刻封锁城门。余下五万将士中,抽调一千人出来待命,等东蒙军撤了以后,这一人千负责将所有尸体汇集起来,然后焚烧。”   王汉蓦地收回目光,看向黎静水,喃喃说道:“此法倒是可行,虽搬运尸体或者焚烧时仍有爆发瘟疫的可能,不过比尸体裸露在外可好多了。”   “府中的胡先生开了方子,说是用来浸泡衣服和面罩什么的,想来是用来隔离尸体身上的毒的,瘟疫一定会被咱们遏止住。”   “太好了,太好了。”王汉狂喜,“真是老天有眼。”   “你去忙吧,我去城楼上看看。”黎静水说道,然后跑上了城楼。   这一天,城中所有百姓、二十五万大军全部顺利撤退到城外,大军在城外五里处驻扎待命。东蒙军足足扔了一天的尸体,直到天彻底黑透了,才罢手撤退。   城内腐尸堆积如山,恶臭挤满整个扈城,黎静水想不通,东蒙到底从哪里找来这么多腐烂的尸体。   不管怎么说,肯定不能放任这些尸体过夜,药汤早已熬煮出来,当先赶着浸泡出来一千五百套衣服和面罩。早先抽调出来的一千将士一人发一套,又在城楼附近找出了一块大的空地。   这一千将士换好衣服,戴好面罩,连夜将所有尸体抬去空地上等待焚烧。   黎静水又抽调出一千将士,待尸体清理完毕,这一千人负责守城楼,也不能保证这期间东蒙一定不会来,还是得有士兵守着。   剩下的四万多将士全部撤到城北区,离尸体焚烧区远一些,城南城北隔离开,万一城南这边出了瘟疫,也方便控制不让它扩散。   黑暗之中飘散了几千支密密麻麻的火把,将士们城楼上下来回跑,许多腐尸就掉落在城楼上,必须得赶快清理下来,不然守城楼的将士无法上去。   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安排,一刻都耽误不得,注定这是一个不眠夜,黎静水早把蒋云玉夜里必须回去的话给忘的干干净净,这会儿她跟着将士们来回跑,盯着他们的动作,时不时还得吼两嗓子,嗓子早已嘶哑,一吼就拉扯的发疼。   身上又被汗水浸透,黎静水毫无所觉,每天都是这样,她早就习惯了。   城楼上两个抬着尸体的士兵正在往下跑,一个不小心两人齐齐摔倒在腐烂的尸身上,黎静水急的又是一嗓子:“都他娘的小心点,稳着点,不染上瘟疫不甘心是吧。”   喊完后嗓子愈发如撕裂一般的疼,黎静水皱眉揉了揉嗓子,好在城楼上的尸体已清理的差不多了,等会儿只要洒上磨好的药粉,城楼便算是清理干净了。   天亮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焚烧了。一想到天亮,黎静水又是眉头一皱,她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儿,甩了甩头,不想了,现在她哪里有空想这些。   又忙了一会儿,城楼全部清理干净,药粉也已经洒好,所有人又忙着把城楼下四散的尸体搬去空地,黎静水长长吐出一口气,扯了扯面上的面罩,戴着这么个玩意儿,气儿都喘不过来,。   到底只敢松一松,不敢完全扯下来。黎静水叉腰抻了抻脖子,一转身便看到了幽幽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蒋云玉,透过火把昏暗的光模模糊糊能看见他脸色阴沉,眼中满是怒气。   黎静水惊的双手从腰上掉了下来,完了完了,她就说好像是忘了什么事。   黎静水讪讪走过去,扯下自己面上的面罩就要帮蒋云玉挂上,“你怎么来了?这里乱的很,赶紧回去。”   蒋云玉冷冷的看着黎静水,面无表情的推开黎静水的手,没有说话,却是从胸口处抽出一条面罩来,哼了一声,自己挂上了。   黎静水挠挠头,愈发讪讪,摸摸鼻头讨好说道:“你看,火还没烧起来,我走不开,一旦火烧起来了,我马上就回去好不好?”   蒋云玉又是一声冷笑,“随你,你不想回去我还能押着你回去不成?”   黎静水搓着手嘿嘿笑,“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回,我也要在这儿等火烧起来。”   “啊?”黎静水懵了,结结巴巴说:“这,这,这怎么能行,快别闹了好不好?我这忙正事呢。”   蒋云玉瞥了黎静水一眼,“怎么你待得我就待不得,你忙你的,我又不打扰你,你不回去,还能管着我回不回去不成?”   “哎呀!”黎静水真急了,急得是抓耳挠腮,“你怎么不听话啊,这儿到处都是腐尸,万一染上瘟疫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也在这儿,咱俩一样呗。”   黎静水语塞,这可真是活祖宗,竟真就不打算回去了,偏这个时候她又忙。   黎静水跺了下脚,扯着蒋云玉去到离堆尸体的空地远一些的地方站定,说道:“你不回去也成,那你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不许乱跑。”   这回蒋云玉没有什么意见,点点头应下了,只要是能看到阿水的地方,不动就不动,他一个人在府里等了好久,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阿水回来,他就知道,阿水定是又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看不见阿水,他实在无法冷静待在府里,心里总是不安。   四周的恶臭让蒋云玉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些大半夜举着火把顶着恶臭忙碌个不停的将士,还有黎静水,他闭了闭眼,边城所有的将士都是英雄,若是没有他们,哪来夏邑百姓的安稳。   这个忙碌的夜晚,百姓们睡得很香甜。   天蒙蒙亮的时候,尸堆上都堆上了干柴,又淋了油,黎静水举着火把,和所有清理尸体的将士们一起,将火把扔到了尸堆上。   大火瞬间就猛烈的燃烧起来,这场大火连烧了两天两夜,恶臭也在城中盘旋了两天两夜。   当大火熄尽,黎静水命人在城中找了处偏僻的角落,将所有骨灰都郑重的埋了进去,这里面不光有东蒙的腐尸,还有牺牲的黎家军将士的尸体,和腐尸混在了一块儿,为了杜绝一切隐患,也同腐尸一块儿烧了。   这都是不得已的,总得让他们有个安息的地方。   黎静水还命人在埋骨灰的地方种了几棵树,希望黎家军将士们的亡魂能依附在这几棵树上去,继续守护扈城的安宁。   城中何处都洒了胡月歌配置的药粉,还要度过五天的观察期,如果这五天,所有人都没有事,瘟疫便算是被他们成功的避过去了。   蒋云玉来边城这么久,黎静水终于闲了下来,不再同之前那般忙碌,每日都可以陪着蒋云玉待在府中哪儿也不去,只时不时与手底下的人商议一些事即可。   五日过去,所有人安然无恙,连个着凉风寒的都没有,黎静水彻底松下一口气,下令开北城门,所有城外驻扎将士都可以回来了。   这一日也是镇国公最后一天药浴针灸的日子,胡月歌说十五日之内必醒,今日就是第十五日,再不醒黎静水就该坐不住了。   此刻,胡月歌和胡良正在浴房给镇国公施针,蒋云玉陪着黎静水在门外等着,两人心里都紧张的很,黎静水更是不安的直跺脚。   终于等到胡月歌开门出来,黎静水和蒋云玉赶紧围了过去,黎静水心急的问道:“怎么样?我爹醒了吗?”   胡月歌不似平日里的淡然,眉心微微蹙着,神色凝重,缓缓开口道:“先吩咐人给公爷收拾收拾,再等等。”   “还要等?”黎静水不自觉调高了嗓音,质问道:“是你说十五日之内必能醒过来,马上第十五日就要过去了,你还要我等?”   胡月歌脸色不太好,沉声说道:“还请小将军多点耐心,还有大半日的时间。”   胡月歌此时也很着急,按说应该醒了,脉象什么的都已经没有问题。   “成,我再给你半日的时间。”黎静水肃着脸说道,转身吩咐道一带人去给镇国公收拾。   道一带了几个伤兵进去。   进去不大会儿,突然浴房里传来一声如洪钟般的暴喝,中气十足,震耳欲聋,“你们都他娘的摸老子哪儿呢——”   (正文完) 第104章 番外一   镇国公再一次得胜归来, 斩杀了苏复和东蒙大王子, 老百姓们并没有之前那么激动, 他们已经见怪不怪,若是哪一天传来镇国公战败的消息才会叫他们奇怪吧。   民间给镇国公取了一个封号,战神。还真有人给战神立了金身, 建了庙宇,虔诚跪拜,据说可保家宅平安,一生顺遂。   而图谋大事的大皇子,在镇国公的眼里真心不够看, 况且大皇子最终满打满算也只凑出五万的兵马, 有个啥用?屁用都没有。   被镇国公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拿下了,好在他没有彻底坐上那个位置,不敢做太出格的事,只是围困了皇宫, 顶多死了一些宫女太监,就连管事都没死几个, 皇上、太后她们更是一根头发都没少, 就是气的不轻。   所以, 这大皇子和丽嫔以及丽嫔的族亲, 大皇子的党羽,下场都不怎么美妙。   皇上说了, 老子做了一辈子的明君,还就做一回昏君, 谁拦着都没用,谁说话都不好使,必须弄死这些龟孙子。   到底是自己儿子,总不能真判个斩首,大皇子和丽嫔被贬为庶人,逐出京城,此生不得踏入京城一步,所有家产全部查抄,什么都不许带走。   至于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命了,丽嫔的族亲和所有大皇子党羽以及家眷,全部判处秋后问斩,皇上觉得,自己没有株连他们的九族已经是难得的心善了。   东蒙这次可真就是被镇国公打到了泥里去,百年内绝对无法翻身,连继承人大王子都没了,还得重新培养。东蒙王屁颠屁颠派了使臣,递交了归降国书,承诺的年供真是一点儿水花花都没有,老实极了。   皇上感叹,这不听话就得打,你瞧,打多了还是挺听话的嘛。   但是有一件事,皇上格外犯愁,论功行赏,别人都好说,镇国公这边可怎么赏啊,已经是封无可封了,可是赏些金银珠宝什么的又不大好看,这可真是愁死人。   却不想镇国公自己就私底下见了皇上一面,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皇上虽不舍,但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一部分。   镇国公想荣养了,此番差点死在边城,他自己的命倒无所谓,却连累到了自己的闺女,他如今年纪也大了,不如荣养在家含饴弄孙。   皇上怎么可能愿意放人,但也知道镇国公这些年的辛苦,便只答应镇国公保留官职,一般事务不必处理,也无需上朝,有大事时再请镇国公坐镇。   这样也行,镇国公寻思他也不藏私,朝中几个合他眼缘的武将,他多指点一二就是,能人多了,自然他也松快了。   朝局暂定,为稳固朝野上下,皇上立了端王为太子。战后大赏,这就有意思了,镇守边城的十万将士几乎没什么封赏,而黎家军的将士,别的不说,直接就点了好几个将军。   这可把刘本起手底下那几个人给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初就不该拿乔犹豫,本来如果后头他们有战功也能好些,偏偏镇国公看不上他们,根本就没搭理他们,只用二十万黎家军就大败了东蒙。   一点儿战功没捞着,太他娘的亏了。   可他们也不想想,他们跟着刘本起,也算是大皇子的人了,皇上没有找他们的麻烦已经不错了,还想要封赏,想的那么美。   李广文和常琮民筹措粮草有功,定为了皇商。   爹封无可封,那就封女儿,封女婿,谁叫镇国公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县主都封得,那郡主也封得,皇上便将黎静水封了福安郡主,赐郡主府,追加六千食邑,而蒋云玉则直接提到了礼部侍郎。   众人感叹,可惜镇国公没能有个儿子,不然这满门荣耀,可不得了,不过又想了想,人家闺女彪悍的也跟个儿子也差不多了,啧啧,你说都是生孩子,人家怎么就那么会生。   吕氏在青城山千盼万盼,总算盼到了自己的儿女媳妇,又是好一顿落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大家子搬回了京城,吕氏赶紧安排了大夫来给黎静水诊脉,看看她如今身子如何,亏空可大,得好好补养才是。   不想杨大夫扔下了一个重磅消息,黎静水又怀孕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懵了,才落了胎就去了边城,根本没能好好养身子,谁敢想能这么快又怀上?这也太好怀了。   杨大夫也很纳闷,黎静水身子确实有亏空,按说不调理个一两年是很难怀上孩子的,偏偏人家就怀了,就是胎相非常非常不好。   然后镇国公就知道了宝贝闺女为了自己落了胎,一个人坐在李夏生的牌位前好几天没动弹,再出来时去宫中请了御医,皇上听说后,大手一挥,把太医院院判和好几个太医全部派了过去。   这还不算完,事情传到了太后耳朵里,这可把太后给急的,她不能出宫看,黎静水又不方便出行,只得赶紧寻了好几个宫中御用的接生婆送去了蒋府,还有女医,宫中特意培养了几个女医,太后做主,一口气全派去了蒋府,反正近来后宫之中也没有有孕之人。   黎静水又开始了惨无人道的躺床岁月,她到现在都是懵的,边城太忙,她和君山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还是回京的时候,恰好队伍在一处温泉附近安营扎寨,俩人泡温泉时才来了那么一回,这就,这就又有了?   黎静水摸着自己的肚子,真的是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怀孕这事也太简单了吧。   不管怎么样,黎静水是彻底被禁锢在床上了,蒋云玉每日寸步不离的盯着,吃饭喝水,送到床上,出恭,恭桶就在床边。   总之,胎没坐稳,别想下床。   黎静水这一躺,就是七个月,肚子格外的大,女医说胎坐的差不多了,临近生产,得活动活动,有助于生产,这才允许黎静水每日下床散散步。   才八个多月的时候,黎静水的羊水就破了,都说七活八不活,这个时候破羊水,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就怕有什么不好。   六个产婆,四个女医,产房隔间还围了七八个御医,阵仗相当的大。蒋府早早通知了镇国公,这一胎却是没有第一胎那般顺利了,镇国公到时,产房里还没有任何动静。   黎静水正好是早上醒来时发动的,因着第一胎异常顺利打了底,这一次到了午时,产房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所有人都开始慌了。   蒋云玉急得满头大汗,紧紧盯着产房的们,一眼不措,“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这都一个上午了。”   谁不着急,都急的不行,吕氏却是拍着蒋云玉的手劝慰道:“没事,没事,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娘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咱不着急。”一面是劝慰蒋云玉,一面也是安她自己的心,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镇国公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没了平日的四平八稳,眉头紧锁,不停的抖着腿,眼睛也是一措不措的盯着产房大门,大气不敢出,就怕错过了什么动静。   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夏夏,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阿水平安,咱们可就这一个孩子。   直到傍晚,红霞铺满天,谁都没有心思吃饭,都是饿了一天的在这儿等着,都已经等的没了脾气,真的是没有任何声音,时不时的问两声,里面都说正常正常,正生着呢,可黎静水就是没有出声。   终于,天蒙蒙黑的时候,屋里传来了一身压抑的呻、吟,还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恼怒,紧接着就是一声愤怒的咆哮:“他娘的疼死老子啦——”   “疼疼疼,好他娘的疼啊——”   黎静水在产房里忍了一天了,从早上疼到现在,越来越疼,越来越疼,下头就是不开,卡在六指死活不动弹。这会儿真是疼的受不住了,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不疼的,特别是肚子,一抽一抽的疼,跟刀捅进去在里面翻搅似的疼,身上跟水里捞出来一样,湿的透透的。   忍不住又是一声叫骂:“干他娘的,再不出来老子要发飙啦——”   蒋云玉登时就急了,拔腿就要往里冲,这会儿谁都着急,也没人注意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推开门冲了进去,并且将门反关上了。   吕氏惊叫了一声,一拍腿就要说什么,突然想到还坐在一旁的镇国公,到底闭了嘴,什么也没敢说。罢罢罢,进去就进去吧,说不定有君山在,阿水一高兴,就生出来了。   镇国公盯着产房门眯了眯眼,心里哼了一声,臭小子倒挺会表现。   蒋云玉冲进产房,里面的接生婆和女医就乱了手脚。   “哎哟,我的侍郎老爷哟,女人家生产的地方,可不是爷们该进来的。”   “是啊,是啊,回头再冲撞了什么可不得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蒋云玉只当没听见,握住了黎静水汗淋淋的手,一边帮黎静水擦着面上的汗一边轻声说:“阿水,我陪着你。”   黎静水此刻疼的脑袋直抽抽,正一身的火气,当时就没好气的扭脸冲蒋云玉骂道:“有毛用啊?你陪着我就不疼了啊?”   就这么咆哮的骂了几句,嘿!宫口开了,有接生婆一直在盯着呢,这会儿那手一摸,大喜道:“开了开了,宫口全开了,郡主您快跟着我们的喊声使劲儿。”   说着就念道:“一、二、三,使劲儿,嘿!”   “一、二、三,使劲儿,嘿!”   黎静水被折磨了一天,只恨不得赶紧的生下来好松快松快,当下放空了心思,只听话的顺着接生婆的喊声使劲儿,如此这般一刻钟左右,产婆接出一个皱巴巴,紫红色的小婴儿,兴奋的大喊:“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是个小公子。”   外头的镇国公蹭就站了起来,大笑道:“好好好,好!”   顿时喜声一片。   却听另一个产婆惊慌喊道:“还有一个,还有一个,郡主,您快使劲儿,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黎静水抿了抿唇,她就说怎么还疼呢,赶紧接着使劲儿,第一个出来,第二个就顺畅了,马上就被挤了出来,这个接生婆抱在手里,一脸喜色,简直乐开了花,大喊:“小公子,小公子,郡主又生了一个小公子。”   屋外蒋老太爷握着拐杖的手抖啊抖,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一胎双子,简直不能再开心了,颤颤巍巍大声说道:“赏,所有人,全府上下,赏一年的月银。”   小丫鬟们也是机灵,纷纷喜庆的笑着道喜。   镇国公激动的来回走动,又不能进去看看,真是又开心又失落,只大声对着产房问了句:“闺女啊,你怎么样啊?”   只听里面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回话:“我、饿、了,我、要、吃、肉——”   镇国公愣了愣,继而摸着胡子哈哈大笑:“好好好,”又转头看向伺候的小丫鬟,“一个个没听见吗?赶紧的去准备肉去。”   有小丫鬟机灵的下去了,吕氏一看,这可不能乱吃,赶紧跟着去安排去了。   屋里呜哇呜哇,两个小崽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哭声响亮有劲儿,众人更是喜不自禁,吕氏不在,蒋华宁也顾不得自己是未出阁的姑娘,赶紧进了产房去帮忙。   实际里面有六个产婆,四个医女,哪里就忙不过来,只是总得有个主子看着,蒋华宁进去一瞅,好家伙,还好她进来了,大哥大嫂俩人净顾着你侬我侬,竟不说先看看孩子。   只听蒋云玉声音柔似水:“累不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你再骂我两句出出气。”   孩子出来了,黎静水身上登时就轻松了,这会儿也就没那么火大了,只皱着眉说:“没事我骂你干什么,我就是饿了,别的没什么。”   好像刚刚骂人的不是她似的。   后来黎静水决定,这两个孩子分别叫三蛋四蛋。   三蛋四蛋才满周岁,黎静水又有了,然后有了五蛋六蛋,又是俩儿子,真是让京城贵妇嫉妒的眼红,人家这命怎么就这么好,娘家好,夫家好,自己还争气,不过三四年,这就有了五个儿子了,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什么好事都让她给占尽了。   这就嫉妒了?五蛋六蛋周岁,人家又怀孕了,还曾经落过胎伤过身,你说说,就是好生养,找谁说理去。   最终黎静水又生下了七蛋八蛋,五年七个儿子。吕氏现在是做梦都会笑醒,在她心里如今不是儿子最重了,改儿媳妇最重了,凭一人之力,壮大了蒋家整个门楣,本来人丁冷落的蒋府,如今可是兴旺的不得了。   蒋云玉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七个儿子......愣是一个闺女都没有,不生了,不生了,说什么也不生了,儿子太折腾人了。   这天晚上,刚出了月子的黎静水正兴致勃勃的拔蒋云玉的衣裳,蒋云玉小心翼翼的看着黎静水,忐忑的问道:“阿水,以后咱们不生了成不成?”   黎静水顿了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蒋云玉:“那可太好了,我早不想生了,一怀孕就不能下床,还不能跟你睡觉。而且这群小兔崽子太能折腾了,趁早咱们再别生了。”   “好,那我明儿就去找杨大夫配副汤药喝了。”蒋云玉赶紧说道。   黎静水挑了挑眉,“你喝?这玩意儿不是女人喝的吗?”   “也有男人喝的。”他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特意研究了的,他当然舍不得让黎静水喝药。   “没有副作用吧。”黎静水问。   蒋云玉摇头,“没有没有,这能有什么副作用。”   “成吧,那你喝吧。”一想到以后再也不用禁房事,黎静水便觉得痛快。   “那......今日......是不是先不来了?”蒋云玉小心翼翼的看着黎静水的脸色商量着,实在是黎静水太好怀了,他怕一个不小心又有了。   “不行。”黎静水斩钉截铁的拒绝,她等了好久才等到今天,到嘴的肉,绝对不能撒手,不想有孕自然有不想有孕的做法,虽然没有那么尽兴,好歹也是肉。   黎静水摸了摸下巴,猥/琐兮兮的嘿嘿笑了两声,“来呀,我前几天得了一本好书,咱们今儿试试呀。” 第105章 番外二   给三蛋和四蛋办满月酒时, 蒋府来了以为没有邀请帖的客人, 但是送的满月礼却非常贵重, 是两把一模一样的乌金所制成的匕首,匕身乌黑锃亮,透着森森寒气, 锋刃薄如蝉翼,懂兵器的人一看就能知道这是两把削铁如泥的好匕首,至少黎静水看到的时候,双眼冒出了炙热的光。   而且两把匕首的刀鞘乃赤金打造,配了各色宝石, 华丽非常, 既具观赏收藏性,又有实用性,这可真真是送到了黎静水的心坎儿上,顿时对这个没有邀请贴的客人多了几分好印象, 便也不同他计较邀请帖之事了。   一旁的蒋华宁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那个赖皮怎么来了, 果然是个赖皮, 没有邀请帖, 竟也好意思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过来。   运粮的路上就一直对她黏黏糊糊, 这么大把年纪,也不知羞, 以为她嫁过人就是那不知廉耻的女人了吗?   不过就是长得不错,身材不错, 家产不错,脑子不错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净会动这些歪脑筋,两把匕首而已,当谁找不到似的。   蒋华宁老大不高兴,就算特意掩饰还是露出了一点点,黎静水如今好歹三个孩子的妈了,性子也不再似以前那般粗,见蒋华宁对这两把匕首好似格外敏感,不由挑了挑眉。   她记得边城华宁跟着运粮队伍过来时,和这个常琮民好像就不大对劲,每次看到他俩,总是在一处,那时候她还以为真就是巧了,如今看华宁这小女儿姿态,估摸着两人之间有点儿什么意思。   黎静水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常琮民长得倒是五大三粗、孔武有力,本事也不错,脑子也聪明,虽说是山匪出生,如今却是正经的经商人家,私底下怎么样不说,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身上倒是有点儿她爹的影子,黎静水觉得,能像到自己爹五分,那就是顶顶好的男人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常琮民对自己的女人怎么样了。   黎静水没有先去问蒋华宁的心思,反而是先派了大牛和铁子去调查一下这个常琮民的先夫人是怎么去世的,在世时与常琮民是如何相处的。   她记得常琮民今年二十有八,早就娶妻生子了,只不过夫人好像去世了好几年,只留下一个儿子,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去世的。   常琮民此次厚着脸皮前来,其实也就是为了在蒋家长辈面前露个脸,叫蒋家长辈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以后行事也方便些不是。   他十八岁就成了亲,二十三岁就变成了鳏夫,独自带着儿子,这五年来一直未曾再娶,倒不是他不想娶,只是没有看得上的。   他是山匪出身,最是受不的约束,也不喜欢和太拘束的人过日子,两个人性子不一样,根本就过不下去。他头先的夫人不就是这样,紧守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夫妻之间连个体己话都没得说,相敬如宾,没点趣味。   回家就跟回客栈一样。   他不想再过一遍这样的日子了,所以一直宁愿不成亲,也不愿随便找一个。   曾经福安郡主班师回朝,他还想过,若是能娶到这般女子,这日子必定不会寂寞,无奈是无缘也无分,得知福安郡主要下嫁一个文人清贵之家时,他也曾惋惜,两个相差如此之大的人,能过得到一块儿去?怕也是会如同他当初那般,家不像家。   却是没想到人家日子过得红火,也是,人家两口子虽说性子天南地北,却愿意相互迁就,怎么能过得不红火。   不过,他的好日子也要来了,不是吗?   老天爷倒也不亏待他,他都已经做好了鳏居一辈子的打算,竟让他遇到了华宁,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当蒋华宁说出要跟着一块儿运粮去往边城之时,常琮民就知道,就是这个姑娘没错了,就是她了,她那么野,他们俩一定能过到一块儿去。   客房里下棋的下棋,谈政史的谈政史,都无趣的很,闷得慌。常琮民与那些人客气了一番,便出了客房,寻了个小厮带路,去园子里逛逛,好歹宽敞。   不曾想才逛了没多久,就看到小路对面迎面走来之人,竟是蒋华宁。   常琮民大喜,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自回京以后他便再没见过这个小丫头了,今日可算是能一解相思之苦。   常琮民笑眯眯迎了上去,对面的蒋华宁一看是常琮民,眉心一蹙扭头就要走,却被常琮民三步并做两步拦住了。   蒋华宁看到常琮民这土匪模样就来气,柳眉一竖,怒目而视,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常琮民挑挑眉,小丫头脾气还是这么大,够劲儿,他喜欢。   “咱们许久不见,你同我说说话儿也好,躲我做什么?”   “呸!”蒋华宁愤愤啐了一口,“男女有别,况且你还是个不正经的,我犯得着同你这个老不羞的说话吗。”   常琮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失落的问道:“我很老吗?”顿了顿面上泛起一丝愁容,“也是,我大了你整整十岁,是有些老了。”   蒋华宁哼了哼,没说话,算这个老不羞的还有点儿自知之明。可是常琮民紧接着的一句话又将她噎住了。   “年纪大点儿也没什么不好嘛,会疼人不是,你若是嫁给我就知道了,我保证把你当闺女疼。”常琮民说的一本正经,目光炯炯盯着蒋华宁的脸,带着微微一丝笑。   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其实他心里紧张的很,大气儿不敢出,屏气凝神等着看蒋华宁会怎么说,他觉得可能会和之前一样,和炸毛的猫一样气到跳起来吧。   果然,蒋华宁涨红了脸,跳脚喝骂道:“你,你,你,你不知羞,你无耻,你下流,谁要嫁给你了,粗鲁,没一点儿规矩礼仪可言,莽汉!流氓!”   骂完扭头就跑,也顾不得看方向,一个劲儿往前冲。   慌不择路的蒋华宁不知不觉就跑到了自己的院子,她一口气冲回卧房,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这才好受些。   脸上,耳朵上仍烫的不行,蒋华宁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撇撇嘴,她才不要嫁给这样的莽汉,就知道调戏姑娘,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蒋华宁的心乱了,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人,下意识的就非常排斥,可是心底真实的感受,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过了两天,黎静水坐在软榻上,拿了几张纸认真看着,蒋云玉一手三蛋一手四蛋,动作娴熟,从门外走进来,看到黎静水认真看着什么的模样。   笑着说道:“你也有沉下心看东西的时候,看的是什么?别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春宫图。”   黎静水抬眼看了蒋云玉一眼,笑了笑,用下巴点了点软榻对面,“坐着说。”顿了顿,又是笑着问道:“你还记得常琮民这个人吗?”   蒋云玉抱着三蛋四蛋,小心翼翼坐到了软榻上,随口回道:“记得,前两日三蛋四蛋满月他不也来了吗,你对他的礼稀罕的不得了,我怎么会忘记。”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蒋云玉狐疑的看了黎静水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他还记得那个常琮民长的人高马大,浓眉长眼,个头儿又高,模样是真不赖,想到这,蒋云玉的脸黑了黑。   黎静水没在意,将手中的几张纸放到蒋云玉面前,伸出双手说道:“把孩子给我,你看看这个。”   蒋云玉把三蛋四蛋小心翼翼转到了黎静水手中,黎静水抱孩子的手法没有蒋云玉那么娴熟,三蛋四蛋睡得正香,可能是感觉到没之前舒服了,哼哼唧唧挣扎了几下,然后又叼着手指头安稳睡了。   蒋云玉拿过几张纸,一张一张看了下去,待全部看完,拿着纸看向黎静水,面色愈发不好,“你打听常琮民与他先夫人的事做什么?还打听的这么详细?”   黎静水如今心思也细了些,如何能看不出蒋云玉心中这是不痛快了,撇了蒋云玉一眼,好笑的说道:“咱俩都三个孩子了,你倒是真敢想。”   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我这是给华宁查的,他俩之间有那么点意思,我总得先查查常琮民这人怎么样吧,这回我可是事无巨细,鸡毛蒜皮的事儿都给查了,再不能重蹈之前王承志的那个错误。”   蒋云玉是真没把这两人联想到一块儿去,听黎静水这么说,吓了一大跳,不可置信的说道:“你弄错了吧,常琮民......这也太......”   毕竟是自己的妹妹,蒋云玉知道蒋华宁喜欢的绝对不会是常琮民这样的。   黎静水笑了笑,“这总事可说不好,咱俩没成亲的时候你还觉得你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呢,现在还不是爱我爱的死去活来,我看啊,你们俩是兄妹,都是一个德行。”   蒋云玉没话说了,他被黎静水那露骨的话给噎的脑海一片空白,这也,这也说的太直白了些,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就不能说的委婉点,好歹给他留点儿面子啊。   见蒋云玉红着脸不说话,黎静水得意的笑了笑,又说:“你放心吧,这次我绝不插手华宁的事,让她自己选择自己决定,我就是查查常琮民这人怎么样,要是不行我就让他永远消失在华宁眼前。不过就这查出来的资料来看,我觉得他还是不错的,年纪大是大了些,但是懂事啊,肯定比王承志那种毛头小子强。”   蒋云玉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这样最为妥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是华宁自己一辈子的事就让她自己去选择吧。   自从满月以后,常琮民便经常往蒋府跑,总能找到借口,不是请蒋老太爷帮他鉴赏字画,就是找蒋大老爷请教学问。   常琮民虽文采不怎么样,但是架不住人家表现的勤奋好学,不耻下问啊。蒋老太爷和蒋大老爷就喜欢这种爱学习的好孩子,一时对常琮民这个人印象好的不得了。   而且每次来常琮民都不空手,但是带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礼物,都是些江南那边的特产水果或者是时兴玩意儿,他生意布及到了江南,带这点儿东西自然人轻而易举。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特地查了,蒋华宁的娘蒋大夫人是江南氏族女,远嫁来的京城,像蒋府这样的人家,贵重的礼物反而不好,却是家乡的东西一定能讨得蒋大夫人的欢心。   不得不说,常琮民在人际往来方面还是很有一手的,经商的嘛,要得就是会和别人打交道,给三蛋四蛋送的满月礼送到了黎静水的心坎儿里,而给吕氏送的礼又送到了吕氏的心坎儿里,还会投蒋老太爷和蒋大老爷的好。   吕氏如今对常琮民可是赞不绝口,觉得这孩子真是好,又懂礼又细心,还是个沉稳的,怎么看怎么满意,都不用常琮民表示什么,吕氏自己就动了心思。   王承志早被斩首了,他娘也一样,蒋华宁和王承志的关系在黎静水的授意下,要是个合离的关系。   合离以后,蒋华宁也成了成过亲的妇人,女子成过亲,还是个合离的,再找夫家可是真的不容易。   而这常琮民成过亲,只不过夫人已经去世多年,而且只留了一个孩子,吕氏自然也就起了心思。   这条件多好啊,他是个鳏夫,谁也用不着嫌弃谁,上头没爹没娘,下头也只有一个儿子,虽是经商的,可好歹也是皇商啊,再说商人也没啥不好,吃穿不愁,富富贵贵多好。   吕氏起了心思,常琮民再来,她自然就是多番试探,常琮民多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吕氏的试探,应对如流,表现的相当好。   这下吕氏可就更满意了,恨不得赶紧把闺女嫁过去才好,如今虽然惧于大儿媳妇,外头的人当面不敢说什么,可是背后说什么的都有,王承志因为谋反被斩首了啊,这到哪儿说都不好听。   吕氏真是心疼闺女,只盼着赶紧找个好人家把闺女嫁出去,也好封了外面那些人的嘴。   吕氏硬气了一回,谁都没说,直接就跟常琮民露了口风,常琮民也是个聪明的,不过三日,便带着丰厚的聘礼和京城有名的官媒到蒋府来下聘。   蒋老太爷、蒋大老爷和吕氏就没有对常琮民不满意的,毕竟是第二次成亲,他们也不敢太挑剔,谁也没说问问蒋华宁怎么想的,直接就换了庚贴,定下了。   等蒋华宁知道的时候,这事儿已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蒋华宁彻底傻眼了,这个莽汉,这个莽汉,什么时候竟得到了爹娘的认同。   一时气的狠狠砸了好些东西,直接就忽略了心底的那丝躁动。   因着都是第二次成亲,日子定的格外仓促,不过一个月,不管蒋华宁面上再如何不乐意,还是到了她嫁去常家的日子。   蒋华宁坐在轿子中,还有些发愣,她已做好准备一辈子不嫁人,实在不容于世她便出家当姑子去,这才不过两三年,她怎么就又嫁人了呢。   晚上,常琮民身无半点酒气回到新房,进门前还特意在身上闻了闻,确定没有酒气后这才进屋,他想着蒋华宁是诗礼之家的女子,估计不会喜欢喝的烂醉的男人,今儿他可是特意用了些手段,滴酒未沾,千万不要遭了小姑娘嫌弃才好。   屋里静悄悄的,伺候的人都被心烦意乱的蒋华宁赶了出去,听到脚步声,蒋华宁知是常琮民,身子僵了僵,不自在起来。   常琮民没有说话,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拿起喜秤挑开了蒋华宁头上的盖头。   只见盖头下的小姑娘一身金凤大红喜服,头戴赤金东珠凤冠,妆容精致,唇色嫣红,明媚动人。   二十八岁的汉子了,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心跳快了起来。   只他看出了蒋华宁面上的不情愿,他心中没底,这亲事是他用尽手段求来的,并没有去管小姑娘愿意不愿意,他确实是个糙汉子,年纪又大,又带个拖油瓶,想必小姑娘心中必是委屈的。   常琮民捏了捏拳头,他没有办法,他年纪大了,蒋华宁却花儿一般鲜活,他怕他不用点儿手段,一个眨眼,小姑娘就嫁到了别人的家里,他没有时间先去讨小姑娘关心,他赌不起。   只能是用他的一辈子来赎罪了,他一定一辈子把小姑娘当闺女宠,绝不负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