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录》 作者:青鸟飞鱼  【文案】 这一世的刘鎏,命很好,生在一等公爵之家,世代簪缨。 她身份高贵,衣有华服,食有八珍,住有金屋,行有宝马。 可是运气不大好…… 这是个以胖为美的世界,她偏生怎么吃都不胖,那自然是嫁不出去的。 好在老爹纨绔却护短,老娘精明却开明。 反正不缺钱花,谁稀罕嫁人? 可是最后不知怎地,她就和那么个凑不要脸的二货世子,谈起了没羞没臊的恋爱…… 许劭前半辈子命很苦,刚出生娘就没了,爹虽然是王爷,却好酒色不慈祥。 一屋子后妈还个个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他。 千险万难地长大了,却娶不着老婆。 因为他有病,精神病:别人都爱肥美人,他却欣赏不来! 直到遇上那个瘦得嫁不出去的姑娘…… 他的病就好了。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不动声色地将姑娘追到手呢? 【本文理论上是个宠文!!】 ==================== 第一卷 001 大胆狗奴才 赵国有史以来,最有名的黄金光棍汉,万年童子鸡,年亲王世子许劭。 终于要纳妃了!! 许劭的嫡亲奶奶,也就是当今太后娘娘,这回亲自下的口谕,开春就要为许劭甄选良家女,定下正妃人选。 刘鎏在年亲王府巡逻加晒太阳的时候,身边的二等侍卫陈杨,小声告诉了她这个大八卦。 陈杨以一句话结束了八卦时间:“太后娘娘这次,看来是来真的了。” 刘鎏百无聊赖地听完,把重心换到另一条腿,继续站得笔直,撇撇嘴,小声说:“他纳妃不是很正常嘛。” 话音刚落,陈杨忽然站得笔直,急忙说:“坏了,那活阎王回来了!” 刘鎏转身去看,只见前院的大门口,一个穿着一身墨色长袍的年轻男人,一脸煞气地往书房这边走来。 他肤色白皙,眉眼如画,看着有些阴柔,却因为双眉浓黑挺立,容貌绝对不会让人觉得很娘气,仔细一看,只觉得他的五官深邃像是最完美的雕刻作品。 长得倒是真不错,就是脸上的神情有些狰狞,要吃人似的! 许劭火冒三丈地走过来,看到没看他们一眼,就要往书房闯了。 陈杨看见这位小爷的脸色,没敢拦。 刘鎏却谨记早上年亲王走进书房时,说的那番话:“本王任何人都不见,记住了,是任何人!你们要是把任何人放进来,就自己乖乖卷铺盖滚蛋吧!” 世子许劭铁青着脸,举起脚都要踹门了,却忽然被一条纤细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他瞪着乌黑的双眸,看着胆敢拦路的小侍卫。 “王爷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见!” 许劭一愣,被气笑了,这才正眼仔细看刘鎏。 “他”身上穿着王府一等侍卫的制服,十五六岁的样子。巴掌大的脸,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看上去,倒更像是个娘们…… “让开!” 许劭现在心情很不好,懒得跟一个娘炮似的小侍卫浪费口舌。 刘鎏却错了一步,挡在正门口,站得更加笔直,昂首挺胸地说:“抱歉,世子爷,我们是王爷的近卫,只听王爷吩咐!他说了,谁也不见!” 屋里的年亲王像是害怕火力不够旺似的,紧跟着喊了一句:“对,本王谁都不见!” 许劭一听就怒了,隔着门板朝屋子里吼:“父王,你以为躲在屋里不见我就行了?这次纳妃,又是您跟皇奶奶出的馊主意,是不是?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我现在还不想成亲!您去跟皇奶奶说,让她收回成命!” 让他娶那些胖子,他还不如死了。 年亲王却在屋里不动如山,任由许劭自己抓狂。 许劭急了,抬手按住刘鎏的肩膀,用力外旁边一推,喝道:“滚开!小小的侍卫也敢拦我?” 刘鎏却不动如山,准确的说,是连根头发丝都没动。 她天生力气大得吓人,下盘还很稳,这件事,王府里大概还没有人知道。 许劭一推就愣住了:这小子力气这么大? “给我让开!不然,我砍了你!” “砍了卑职也没用,王爷说了,谁也不见!” 任凭许劭怎么威胁,刘鎏就是这句话,她可记着王爷的话呢,不敢失职丢了差事。 许劭说不动刘鎏,又打不过她,几乎被气得吐血,最后转身恼怒地离开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打照面,给彼此留了个非常不好的印象。 刘鎏觉得,许劭就是个脾气暴虐、四肢发达、没什么脑子的神经病幼稚鬼。 还有着上位者的通病:一不高兴就要砍人脑袋。 许劭觉得,那个叫“刘雍”的小侍卫,胆大包天,目无尊卑,简直该死。 他总有一天要手撕了这个狗奴才! 第一卷 002 太瘦了,嫁不掉 这一晚,刘鎏照常下班回家。 刘雍在自己的房里,听到外面标志性的、充满活力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她回来了。 “刘雍!我回来了!” 房门被敲了敲。 刘雍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每次进门前都要敲敲门,可还是扬声说:“进来!” 刘鎏进门大刺刺地在他床边坐下,立即打开话匣子吐槽:“今天那个劳什子世子爷,差点把我砍死……” 接着噼里啪啦把事情经过交待了一遍,刘雍仰躺在床头,直到她说完,他那张和刘鎏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才浮现出担忧的表情。 “你才代替我去王府当值一天,就把这位难缠的世子爷得罪了,这可不大妙!回头还是辞了这份差事吧?” 刘雍做了王府侍卫,照着规定,不准再有其他副业。 可刘雍和刘鎏这些年私底下做了些小生意,这次刘雍就是外出去田庄里视察,才不小心被蛇咬伤,一条腿被剜掉好大一块肉才解了毒。 王府那边,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告假,为了不影响刘雍的差事,姐弟俩一合计,就让刘鎏假扮成他,去临时顶替几天。 反正姐弟俩乍一看,长得是一样的。 哪知道第一回当值,就遇上了年亲王父子俩闹别扭呢?! 姐弟俩正说着话,门外刘雍的小厮就过来低声禀报:“少爷,三老爷过来了,老爷不在家,您出去见见?” 三老爷刘弘,庶出,成亲后分出去另过,没什么大事的话,是不会来国公府这边的。 刘鎏与刘雍的父亲刘彦,是如今的英国公,赵国著名的纨绔子弟,一辈子斗鸡走狗没个正行。 英国公虽然是个超品的爵位,却没有实权,府里没落得一年不如一年,说句实在话,整个赵国没多少看得起英国公的人! 刘弘在客厅里正百无聊赖地喝茶,见刘雍进来,才淡淡地放下茶盏。 “侄儿给三叔请安。” “该我给大公子请安才是。”刘弘似笑非笑地说着话,却坐着压根不动。 刘弘看了看刘雍,并没有多问他是否受伤,转而说起别的事情:“年亲王世子纳妃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刘雍一愣:“听说了。” “咱们家只有三个姑娘,未嫁又适龄的,只有二姐儿和你姐姐鎏姐儿。我的打算将她们两个也送过去参选……你的意思呢?” 刘雍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我姐姐不行!” 她刚把许劭给得罪了,回头又跑去参选,不会被许劭趁机整死? 刘弘一愣,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行?” 刘雍嘴角一抖,不大情愿地答道:“我姐姐太瘦了,不符合世子妃的遴选标准。” 这年头,哪个美女的下巴没有个五六七八层褶子? 虽然他觉得自家姐姐长得很美了。 可是当今这世道,刘鎏这样锥子脸、杨柳腰、屁股不大、胸还小的女子,出门没少被人笑话,他不愿意再让唯一的姐姐受人羞辱! 说起刘鎏的肥瘦问题,刘弘就乐了:“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 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大概觉得说人隐私不大地道,靠近刘雍,压低声音接着说:“你知道那位世子爷为什么都二十四了还没纳妃?我可听说了,大家都猜那位爷,可能不爱肥美人,只爱如柳细腰……鎏姐儿打小怎么吃都不胖,岂不正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刘雍皱了皱眉:“这个……” 刘鎏如今也是因为太瘦而婚事艰难,万一,这真是桩很好的姻缘呢? 第一卷 003 狗奴才还敢回来? 第二天一早,刘鎏和陈杨跟昨夜轮值的兄弟们换了岗,继续在王爷的书房门外站得笔直。 陈杨悄悄对刘鎏竖了个大拇指:“好小子,居然还敢回来,我敬你是条汉子!” 刘鎏挑挑眉,摸了摸一点胡子都没有的下巴,嘿嘿笑了,随即一脸正气地答:“我相信世子爷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我按照王爷的吩咐办事而已,难道世子爷还当真会公报私仇?”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 天麻麻亮的时候,王爷许益从宠妃的寝殿里出来了。 身边跑腿的公公过来叫人陪同王爷去兵部,刘鎏和陈杨就麻溜儿的跟上去了。 许益上马车的时候,冷不丁地看到刘鎏,立即笑了:“哟,是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卑职刘雍,王爷早上好。”刘鎏身板站得笔直,粗着嗓子答话。 许益满意地点点头:“你很好,以后就跟在本王身边为本王办事吧。” 刘鎏一咧嘴,笑得牙花白白:“是!卑职谢王爷提拔。” 一行人正在门口说着话,许劭突然从王府大门里疾步走出来了。 众人立即噤声。 许益看见他,也顾不上和刘鎏掰扯,做贼似的,哧溜一声就钻进马车里去了。 许劭铁青着脸奔到马车边,吼道:“父王,您今天必须去和皇奶奶说,我不纳妃!” 许益没理他。 一转头,许劭看到了马车边的刘鎏,眸光顿时一缩,寒着脸盯住她:“又是你!你这狗奴才,还敢回来?” 他朝刘鎏靠近两步,神情变得危险起来,好像下一刻就要下手打死她! 许益及时地在马车里轻咳一声:“都磨蹭什么呢?出发出发!” 许劭这小子,好生难缠! 刘鎏立即错开许劭,跟在马车后疾步朝前走去,顺带着还回头朝许劭吐吐舌头,挑衅地做了个鬼脸。 许劭站在原地,傻眼似的看着越走越远的刘鎏,半晌,才忽然转身问自己的近卫:“这是什么意思?” 近卫看着他伸长的舌头和大白眼,耿直地答:“卑职觉得可能是某种病症。” 许劭立即收起了鬼脸,白了近卫一眼,转身准备进宫亲自求太后收回成命…… 刘鎏跟在许益身后去兵部报道,待到快晌午的时候,许益百无聊赖地离开兵部,想了想,吩咐道:“进宫去。” 刘鎏在这个世界呆了七八年了,还是第一回有机会去看皇宫是什么样子,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屁颠颠地跟着许益到了皇宫门口,却被告知…… 侍卫与马,不得入内! 只能在宫门外晒太阳。 好在春天的阳光还不错,刘鎏和陈杨倚在马车边聊八卦,主题无非就是世子爷为什么到现在还单身。 难道是个gay?不喜欢雌性? 她不厚道地揣测起来,可是想了想许劭看他时的眼神,又立即摇摇头,因为许劭当时看她第一眼的时候,眼神分明在说“这家伙长得跟个伪娘似的”,这是只有直男才会干的事情啊…… 她正眯着眼胡思乱想,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喝:“让开!都让开!” 第一卷 004 诡异的美感 片刻之后…… 刘鎏回过神的时候,她正按着躁动的骏马,惊讶地发现马儿的眼睛是一片血红,原来是**被一根细针给扎了,马儿才会发狂。 一切发生得太快,至于她是怎么飞身上来,一个人按倒一匹马,她自己倒是无暇回想了。 摔倒在棉布摊上的许劭安然无恙,所有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刚才可是眼看着许劭就要撞墙了。 棉布摊子上,好不容易从一堆布帛中挣扎出来的许劭,刚站起来,就看到了压着骏马的刘鎏。 那么瘦小的人,却是无敌的力士,轻轻巧巧地压着高大的骏马,气定神闲。 居然有种诡异的美感!好优雅! 刘鎏也看到了从布堆里钻出来的许劭。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色很不好看:“你起开,放了小爷的马!” 刘鎏一听这颐指气使的语气,不乐意了:她本来不希望在人前展示自己这一身惊世骇俗的力气,要不是许劭刚才骑着马乱撞,她能像现在这样坐在马儿身上,被大家像是看怪物似的指指点点吗? 他居然还态度这么横?! “世子爷,您的马刚才发疯了,您不知道吗?” 许劭俊脸铁青:“当然知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您这坐骑的眼睛,被人拿牛毛针给扎了,所以才会发狂!卑职建议您报给京兆尹查一下,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妄为,敢暗害世子爷您!” 许劭一怔,随即蹲下去,看了看骏马的眼睛,果然从中拔出一根针来。 针一离体,马儿痛得惨叫不止,很快声音微弱下去,还没等宫里有人出来帮忙,骏马已经不动了。 刘鎏也惊讶至极,看了看许劭手里的针:“世子,这针有毒!” 许劭铁青着脸,将那根细针捏着用布裹起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手指已经灰了一小片。 刘鎏顿时知道不好,这毒看来对马儿和人类的作用是有差别的,她也顾不上和他斗气,一把拉住他往自己背后抡:“我背你去找御医!” 中毒的人尽量不要活动,减少血液流动。 许劭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她扯到背上,随即,被她毫不费力地背了起来。 别看她身材跟他比不算高大,背着他,却还能一路轻松地小跑着,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门口的侍卫看到真是许劭,立即躬身过来问:“世子爷,这是怎么了?” 许劭中了毒,心情很不好,在刘鎏的背上一蹬腿,踹了那侍卫一脚:“小爷中毒了!放我们进去,传御医!” 那侍卫被踹,转身就哎哎地答应了,立即朝太医院狂奔。 刘鎏无奈地背着脾气暴躁的许劭,问道:“世子爷,咱们去哪儿?” “慈宁宫。” 刘鎏立即抬脚就走:“世子,卑职不知道路,您指路!” 许劭长大后,还是头一回被人背着,很有些不好意思。他俊脸微红地低声嗯了一下,才别扭地指了指面前的大道:“走到头,右转。” 她闷头快步走过去。 等到了慈宁宫门口时,太后娘娘已经得到消息。 刘鎏默默地低头将许劭背进了慈宁宫的正殿里。 太医很快被宫卫带过来,太后都吓坏了,急得连往常的仪态都没了,朝被拉来的医正低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看看是什么毒?” 刘鎏站在一边垂着头,眼见大家都没注意到她,正要躲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年亲王却看到了她,奇道:“刘雍?怎么是你?” 她头皮一紧,立即走上前,朗声将事件经过解释了一遍。 太后看到是她将许劭背进宫来,又听说是她制住了马匹,发现了毒针,立即开口问:“你叫刘雍?哀家听说英国公世子被英国公逼着去王府当侍卫赚零用钱,难道就是你?” 刘鎏硬着头皮答:“是……正是卑职!” 众人的神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想不到一辈子不干正事的英国公,居然有个英武的儿子!想不到还有亲爹这么对亲儿子的,国公府真这么缺钱? “好!你很好!来人,赏金五百两!” 好大一笔钱! 刘鎏赶紧跪地道谢:“卑职谢太后娘娘。” “行了,免礼吧。” 她直起身子,转头瞟了许劭一眼。 他也正看过来,冷不丁和她对视一眼,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哼哼两声,不肯再看她。 刘鎏唇角一勾,笑了。 如今看他,居然觉得没之前那么碍眼了。 一定是因为金子的缘故…… 第一卷 005 府上那些狐媚子 太医很快捧着那根毒针过来,向大家解释道:“回娘娘,王爷,世子,这毒针上的毒,是少量的砒霜,混合了致幻草的毒。” 刘鎏暗暗摇头,这些普通的毒物,压根查不到来源喽? 许劭也想到了这一点,气得捶了身边的桌子一把。 太后脸色铁青,深吸一口气,随即掐着腰转头朝年亲王开骂:“肯定又是你府上那些狐媚子,她们就是看不得邵儿好好地活着!就等着邵儿死了,世子之位落到她们生的儿子头上吗……痴心妄想!” 年亲王被骂得缩着脖子没胆子反驳,悄悄看了刘鎏一眼。 她头皮一紧,赶紧低着头离开了。 乖乖隆地咚,谁能想到太后娘娘居然这么泼辣? 到了傍晚时分,许劭黑着脸出宫来,走到马车边,不自觉地扫了刘鎏一眼,顿时不高兴了。 她的小眼神,带着同情…… 他顿时不乐意了:“刘雍,你用这种眼神看着小爷,是几个意思?” 刘鎏想不到这位爷居然这个时候还要找她的茬,沉默了一会儿,才朗声地答:“回世子爷,卑职刚才眼珠子抽筋了!” 许劭:“……” 她怎么总是有这么多奇葩的理由? 许劭再次被堵得黑了脸,只好默默上车了。 刘鎏当晚交了班回到家,已经累得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迈进院门的那一刻,就恨不得趴地上爬回卧房挺尸才好。 “刘鎏,我抓到你了,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足有一百八十斤的女子,像是滚动的肉团子,冲到刘鎏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死活不肯放开了。 是刘家另一位未嫁的少女,二小姐刘沁。 刘鎏不耐烦地甩开她的肥手,白了她一眼:“发什么神经?” 这种千金小姐,吃饱了没事干吗? 她现在一方面要忙着帮弟弟保住工作,一方面还要应付来自各方面的逼婚压力,压根没心情和刘沁撕逼。 “刘鎏,你真是不知廉耻,女扮男装到外面厮混,被我抓了现行,态度还敢这么恶劣?” 刘鎏奇怪地看着她,忽然问道:“诶……你是不是很闲哪?” 刘沁:“啊?” “闲得不在你自己家里好好呆着,大晚上躲在我家门口来找茬?刘沁,你自己想想清楚,我是英国公嫡女,国公府就算再没落,我也王公之女。就算我女扮男装,现在也是年亲王的近卫,很得王爷宠信,这意味着什么,你懂的吧?你真的要惹我?!” 刘鎏每说一句,朝刘沁逼近一步。 刘沁肥胖的身躯很快就被挤到了墙壁上。 “啊,对了,你爹只是个鸿胪寺少卿,不如你再想一想,我女扮男装这件事被你捅出去之后,王爷迁怒下来,最先倒霉的,损失最大的,是我们大房,还是你们庶出三房??” 刘沁被吓住了,她居然无法反驳刘鎏。 刘鎏很满意自己的威胁效果,抬手拍了拍她的脸,嘻嘻一笑:“二姐姐,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多吃点肉包子,多长点肉。别没事就出来乱走,很容易变瘦的哦。” 刘沁被浑身肥肉颤了颤,她被这最后一句话气死了。 在以胖为美的世界里,诅咒一个人变瘦,很恶毒的好么!! 第一卷 006 果然不是亲生的 刘鎏哼着歌进了院子,迎面撞见了她的父亲,英国公刘彦。 他手里端着一个鸟笼,看见刘鎏,很高兴地招招手:“乖儿子,来看看我刚买的八哥!” 刘鎏嘟着嘴走过去。 刘彦一看她:“哟,原来是乖女儿!你来看看这八哥,会说话的,花了你爹我两百两银子!” 刘鎏对自家老爹一点脾气都没有,凑近看了看那八哥,鸟儿毛色发亮身形健康,还朝她嘎嘎叫了一句:“恭喜发财!” 她嘴角一抽:“看上去还不错!” 刘彦立即笑嘻嘻地挤眉弄眼:“乖女儿,待会儿见了你娘,记得说是你喜欢这鸟才买回来的啊,千万别说是我买的!” 刘鎏:“……” 身后有声音来了,白白胖胖的王氏带着丫鬟走过来,一看见刘彦手里的鸟笼,顿时气得红了眼:“老爷,你又乱花银子了是不是?” “不是!”刘彦转首就指着刘鎏,“是咱们乖女儿喜欢这只鸟!我才买的!” 刘鎏觉得,自己就差把自己埋到土里了,居然也能中一枪,好不爽。 她嘟嘟嘴,朝王氏撒娇:“娘,我在王府当差一天都累死了,你看看爹,还让我背黑锅!” 刘彦拿眼瞪她,转头捧着鸟笼就跑。 王氏紧追在他身后不放,絮絮叨叨的,整个国公府都热闹了起来。 刘鎏干脆在回廊上坐了,看着爹妈吵吵闹闹,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 外人觉得英国公府没一个有出息的,迟早全家要玩完,于是内心里对他们家很是看不起。 可是关起门来,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很有滋味。刘彦虽然是全国闻名的纨绔,却有一个全国闻名的优点:一辈子对王氏一心一意,不纳妾,不养通房,不好女色。 王氏是商女出身,年轻时因为性情泼辣,善于经商治家,被刘彦死皮赖脸地求娶回来,一辈子过得倒也舒心。 刘鎏回房换衣洗澡之后,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饭,王氏才漫不经心地说了一件大事:“鎏姐儿,年亲王世子纳妃征选,你的名字和画册已经登记在册了!” “啊?!”刘鎏瞪眼,看看爹娘,再看看弟弟,“世子爷纳妃和我有关系?” “全国年满十五尚未议亲的女子,都要登记在册。” 刘鎏忍不住吐槽:“一个世子爷,纳妃的架势,搞得比皇帝选秀女的排场都大,这样真的好吗?” 她这话一说,王氏急得赶紧去捂她的嘴:“别胡说八道,这样的话哪是咱们能乱说的?你的画册送进宫里,太后娘娘一看你这么瘦,就会过掉的!” 刘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多扒了两口饭。 就是吃不胖,怪她喽? “乖女儿你放心,你要是不愿意嫁,你爹养你一辈子,咱不嫁人都成!咱家有的是钱,养得起你!” 刘雍在一边哀怨地说:“爹,咱们家有钱吗?为什么我每个月的零花钱只有二十两银子?” 逼得他去王府隐瞒身世当侍卫打工,还要出去和人合伙做生意了! 刘彦把眼一瞪,虎着脸教训:“那是为了激励你上进!咱们国公府只能颓废我这一代!你必须上进!” 刘雍:“那为什么姐姐不需要上进,每个月的花销银子有上百两?” 王氏在一边和刘彦配合默契地答:“女儿要富养,你不懂!” 刘雍:“……” 他咋不懂? 他懂了!他肯定不是亲生的! 刘鎏抬手就在刘雍脑袋上拍了拍:“乖,来,多喝点骨头汤,养好腿上赶紧回王府打工去!我这两天脸都晒黑了!” 王氏立即朝身后的仆妇吩咐:“给鎏姐儿准备一桶牛奶,待会儿好好泡一泡。女孩儿家的肌肤可得小心养着不能大意!” 刘雍:呜呜,牛奶那么贵,我要喝都不给,居然给姐姐泡澡!我果然不是亲生的! 第一卷 007 刘鎏的画像 许劭在王府里,苦着脸,对着灯光看画册。 面前一个头发花白的嬷嬷,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嬷嬷。 “张嬷嬷,非得今晚看完?” 张嬷嬷笑得很慈祥,看着许劭,像是看着自家孙子,开口答道:“是!世子爷,太后为了您选妃这事儿,寝食难安的,您就当是心疼太后,好歹选一个吧?” 太后这次是铁了心一定要给他选妃,软硬不吃,许劭求情数次也没用,还把张嬷嬷给招来了。 许劭苦笑着捏着画轴,上面画着的女子,像是一只白面馒头,庞大的脸,粗壮的腰身,几乎看不见的小眼…… 赵国所有男人都好这一口。可唯独他欣赏不来啊! 他就是不喜欢胖子啊!这审美是天生的啊!他也很绝望啊! 他顶着一脸的一言难尽,接连看了十几幅画,接连放下了。 张嬷嬷笑眯眯地又递上一张画册,一边介绍:“这是袁宰辅家的二小姐。” 许劭黑着脸接过来,打开看一眼,就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壮得跟一座塔似的,他眼睛有点疼! 张嬷嬷看他放下画册就捂住了脑门,忍不住笑问:“世子,如何?” “唔……头疼!嬷嬷,您今晚先歇在王府,我明天接着看,怎么样?” 张嬷嬷笑呵呵地拿了最后一张:“好吧,这是最后一张,看完了歇息!” 许劭心底哀嚎一声,只好接过来,慢悠悠地展开。 画册上,画着一个干巴巴的女子,穿着大红色的斗篷,站在洁白的雪地里,笑眯眯的看着他! 许劭突然觉得心底一动,这种感觉,可能叫做……一见钟情?! 他瞪大眼睛,一时半会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是……这是谁……” 张嬷嬷看了看画册后的名册,眸光一动,答道:“是英国公嫡长女。” 许劭一愣,觉得这名号有点熟悉:“就是那个……纨绔子弟英国公家?” 张嬷嬷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正是。” 许劭嘴角一抽,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画上的人物一眼,不确定地问:“嬷嬷,这画像是各家自己送上来的,还是礼部的画师统一画出来的?” “是各家自己请画师画了,再交上来的。” 许劭点点头,心想,如今的女子请画师画自己的肖像画,恨不得两百斤的人往三百斤画,哪里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画的这么瘦骨嶙峋? 要么是得罪了画师!要么是真的这么瘦! “嬷嬷您去歇着吧,我明天接着看!”他打发了张嬷嬷,赶紧出门去找萧翎。 “萧翎,我记得咱们府里的一等侍卫有个叫刘雍的,就是这个英国公府的世子?把人叫来见我!” 萧翎狐疑地接了命令,去找到刘雍传达了命令,路上忍不住悄声问:“你得罪世子爷啦?” 刘雍有苦说不出,他没得罪,可是他姐得罪了啊! 战战兢兢地被萧翎带到了许劭的朝阳殿外,他就有些腿软,等到见了许劭,他额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正在担惊受怕呢,低垂的眼睛前突然冒出一幅画来。 只听世子爷许劭用略微尴尬的语气问:“刘雍,这画上的女子,是你的姐姐?” 刘雍定睛一看,嘿,还真是他姐。 “世子,这……”刘雍心里明白,这是参选世子妃的画册,只是不大明白,许劭单独来问他,是个什么意思? 许劭的脸上微不可见地一红,随即把画册放下了,淡定地答:“哦,我只是冷不丁地看见这么个奇特的女子,好奇之下问一问。” 刘雍嘴角一抖:干嘛不直接说他姐瘦得跟麻杆似的太奇葩?! “家姐自幼如此,胖不起来,让世子爷见笑了!” 许劭还真是笑了笑,不过可不是耻笑,他的笑容看上去很有些高兴的意思。 “行了,爷知道了,你下去吧!” 刘雍恭恭敬敬地转身告辞,到了门外,被夜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能怪他紧张,整个灈阳城谁不知道,这位世子爷打小性子暴躁,却又很得太后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宠爱,是个谁都不敢惹的主。 可偏偏刘鎏就惹到了这位小爷。 他还以为许劭叫他过来,是要亲手打死他呢! 第一卷 008 吃错药啦? 书房里的许劭,看着刘鎏的画像,捏着下巴想了想,随即招手叫自己的贴身近卫萧翎过来:“萧翎,你说,咱们俩半夜溜进英国公府,是不是有些猥琐?” 萧翎十分耿直地答:“是!” 许劭:“……” 他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白了萧翎一眼,随即吩咐道:“你去准备拜帖,我们明天下午去英国公府拜访一下国公爷!” 第二天,刘鎏正在家里的后院练习射箭,当她接连射出三支箭,每一支箭都将前一支射穿,不远处的拱门传来喝彩声。 “好,乖女儿真是棒!” 她爹吊儿郎当地拎着鸟笼子过来,笼子里换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那鸟儿很傲娇地挺着胸,站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爹,又换新宠物啦?” 英国公保养姣好的脸上满是笑意,笑出了褶子:“乖女儿,这只鸟你看看,漂亮吧?关键是这一身气质,跟你爹我配不配?拎出去长不长脸?” 刘鎏无语地看他一眼:“这鸟儿容貌好,气质佳,您喜欢就好!” 刘彦心情大好地笑了,走到箭靶前看了看她的成绩,回过头皱了眉:“乖女儿最近力气大了很多,回头我让人给你重新打造一把大弓,保管美美的!” 旁边的婢女忍不住偷笑:大弓?还美美的?老爷真搞笑! “老爷!老爷!来贵客啦!”守门的小厮急吼吼地跑进来,见了父女俩,才乖乖行礼,随即激动地说道,“老爷,年亲王世子来拜访您!人快到门外了!” 刘彦掏掏耳朵:“谁??” “年亲王世子!” 刘彦目瞪口呆:“他吃错药啦?来拜访我干什么?” 小厮一脸苦笑:宝宝也不知道啊。 “快,给爷更衣,这可是贵客,得罪不起!” 刘鎏听到许劭来访,也来了兴致,趁着她爹还没准备好,许劭也还没到,就悄悄溜进了客厅边的偏阁里。 许劭被迎进来之后,刘鎏看着他的身影,忍不住觉得赏心悦目。 大概不走动不骂人的许劭,这么静静地坐着,实在太秀色可餐了。 他身量很高,身形看着消瘦,可是从胸膛和腰身看来,他的身材是健硕的一款。一张洁白如玉的脸,浓眉大眼,深深的双眼皮,像是刀子刻出来的似的,男生女相,大概就是这副模样。 据说年亲王妃是异国公主,看来许劭的容貌像母亲了。 小厮上了茶,许劭淡定地端着茶喝了一口,随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朝身边的萧翎夸赞道:“国公爷果然是个会享受的人,这明前的毛尖,可是不可多得!” 刘鎏却惊讶地一挑眉:许劭这个脾气暴躁的粗人,居然喝得出来这是什么茶? “哎呀,还真是世子爷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刘彦笑呵呵地走进客厅迎客,和许劭两厢见礼。 刘鎏看得出来,许劭对她爹的态度,和灈阳城别家豪门贵族很不一样,别人家暗地里都很看不去刘彦这个纨绔,和刘彦说话,永远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可是许劭的神态,很真诚的礼貌,可见教养不错。 刘鎏不知不觉地,对许劭的感观好了一些。 第一卷 009 救命之恩上门拜谢 “国公是长辈,晚辈现在才来拜访,是晚辈失礼。按辈分,国公还是晚辈的表叔,表叔就不要和我客气啦!” 老一辈的英国公,也就是刘彦的爷爷,是赵国的开国功臣,跟着赵国开国皇帝打天下时,娶了开国皇帝的堂妹。 按辈分,许劭还真该称刘彦一声表叔。 刘彦呵呵地笑了两声,也就随了许劭的意思,笑眯眯地问:“不知道今天表侄登门,可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许劭朝萧翎打了个眼色。 萧翎拍拍手,客厅外就有王府仆役走进来,将一盒子礼物捧给了刘彦。 “这是?” “表叔,我日前在宫门前遭人暗算,险些丧命。好在有刘雍在场,救了我一命!今天是特地来感谢的!” 刘彦眉头一挑,随即笑了:“犬子在王府当差,是王府的一等侍卫,护卫世子的安全,是理所当然的。世子实在不必客气啊!” 许劭一脸坚定:“救命之恩不比其他,是必须要亲自登门感谢的。” 萧翎在一边默默地看了自家世子爷一眼:世子爷我也救了你很多次命你咋不登门感谢我? 刘彦也就笑眯眯地收了礼,大不了回头送份回礼去王府就是了。 许劭送完了礼,才起身,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听闻表叔与夫人伉俪情深,正巧前些时日我进宫时,得了太后娘娘两匹轻云纱,就赠与府上夫人和千金吧。” 门外立即有仆从抬了两匹华丽的布走进来。 刘彦哑口无言,只好吞了口唾沫,转头让人去叫王氏和刘鎏出来见客。 王氏一早知道刘鎏躲在偏阁里,特意从侧门接了刘鎏出门,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才拉着她进客厅。 许劭和王氏见了礼,刘鎏才走上前给许劭行礼:“臣女见过世子爷。” “无须多礼。” 许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愣住了:刘鎏和刘雍长得也太像了吧? 王氏在一边看到他的神情,立即笑着解释:“世子爷可能不知道,小女和犬子,是双生子,长得相似了些。” 许劭的目光没在刘鎏脸上停留太久,叫人将轻云纱交给王氏,客套了几句,就转身告辞了。 一走出王府门外,他就一脸怀疑地朝身后的萧翎咕囔一句:“世间竟然有这么相像的姐弟?” 萧翎点点头:“卑职也很惊讶。” 许劭皱眉想了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前两天看到的刘雍,是个娘里娘气的小白脸,昨天看到的刘雍,好像黑了点?? ………… 客厅里,王氏也皱了眉。 “老爷,这位世子爷的来意,我有些猜不透。” 刘彦摸着胡子,想半天,发现自己更想不明白,反正家里的脑力担当是王氏,他就一甩手:“夫人都猜不透,我更不明白了。乖女儿,你明白吗?” 刘鎏看着摆在一边的两匹轻云纱,每一匹布的价值都在三百两以上,这许劭到底几个意思? “爹,娘,世子爷会不会……看到了我的画册?” 看上她啦? 王氏眸光一亮:“对!有可能!”随即忽然脸色一变,“不行!年亲王府情况那么复杂,咱们鎏姐儿可不能嫁进去遭罪!” 她本来打赏了画师一百两银子,让他特意照着刘雍画的画册,就是要把刘鎏显得瘦削粗糙一些,好落选的。 他们家要爵位有爵位,要钱财有钱财,大不了给刘鎏招个上门女婿,才不会去攀龙附凤呢! 王氏心里,对皇族的许劭是一百个嫌弃。 第一卷 010 看过,就是不喜欢 被嫌弃的世子爷,正心情激动地进宫了。 很快就是皇家春猎的时节,他要求一求皇奶奶,今年把英国公府加进名单里。 进了太后的慈宁宫,哪知道遇到个他不喜欢见到的人。 他的表妹陈宁儿,正依偎在太后膝边,笑呵呵地给太后讲宫外的趣事呢。 许劭在门外,就听见陈宁儿笑嘻嘻地说:“太后你觉得好笑吗?那英国公府的小姐,去绣春阁买成衣,居然是一件都没买到,大家都说啊……瘦成那样真省布料……” 太后哈哈笑了两声:“还是胖点儿有福气,太瘦了处处都不好……” 许劭眉头一皱,进了大殿。 门口的太监高声禀报,陈宁儿的说话声一顿,回头看着走进来的许劭,神情有些惊慌,大概想不到她正说着刘鎏的坏话呢,就被许劭给撞见了,这可不太好! 许劭进了殿,就问太后:“皇奶奶和郡主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 太后一见了许劭,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赶紧招招手:“邵儿来,坐到哀家身边来,身上的毒可好全了?” “早就好了,皇奶奶别担心。” 他一坐下,就觉得陈宁儿的目光黏在他身上,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冷冷地看陈宁儿一眼:“郡主在背后这样说人闲话,可不是高门嫡女的行事风范啊。” 陈宁儿顿时面上一红,又一白:他果然听见了! 他果然对英国公府那个嫁不出去的大龄女感兴趣。 “邵儿,你在雪山宗门呆了九年,刚回灈阳城没多久,不知道这城里各家的情形。宁儿也只是把大家口口相传的事情,当做趣事讲给哀家听听,你这话可就太重了些。” 太后训完许劭,转头就安慰红了眼圈的陈宁儿:“宁儿别跟你表哥一般见识,这小子上山磨练了九年,性子还是这么臭!” 陈宁儿含情脉脉地看着许劭:“表哥教训得对,宁儿以后不会这样了!” 许劭淡淡地看她一眼。 陈宁儿长到十六岁,很是丰满壮硕,偏偏此时要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来。 许劭垂眸,转而和太后说道:“皇奶奶,今年的春猎,我想邀请英国公府一家去猎场游玩,可否?” 太后一顿:“英国公府??他们常年不参加这些活动的,叫他们做什么?” “他们家大郎救了孙儿一命,情面上,理应报答他们。再说了……”他抬头朝太后看了一眼,“英国公是老牌世家的代表,拉拢他们,对太子也有好处。” 太后一听这话,仔细一想,也对,当今陛下对老牌世家都很猜忌,重用的都是没什么根基的草根人才,世家们的利益,理应由下一任君王来权衡。 许劭就是知道,太后虽然明面上最宠爱他,可是事关国家社稷的时候,她的心底里还是偏向太子的。 他的提议,太后一定会同意。 果然,太后沉吟了一会儿,也就点了头:“也好,回头哀家叫人传旨就是了。” 说完正事,太后才笑眯眯地问许劭:“张嬷嬷可有叫你看那些参选的画册?你可有中意的?” 许劭脸上一红,垂头咬牙答道:“还没有。” 陈宁儿在一边紧张地看着许劭,等到他和太后高了辞,她也赶紧辞行,在太后似笑非笑的目光里,红着脸追上了许劭。 “表哥。” 许劭看她追上来,冷淡地说:“郡主还有事?” “表哥……”陈宁儿脸色绯红,“我的画册,你可看到了?” 问完,她一脸希冀地看着许劭:说没看到,快说还没看到…… “哦,看过了。” 看过了,可就是不喜欢。 第一卷 011 来者不善啊 陈宁儿的脸顿时白了。 她看着许劭,哀哀切切地索性把话说透了:“表哥,真的不愿意娶我?” 许劭皱眉:“郡主,我是年亲王世子,你是长宁郡主,我们是表兄妹,也只能是表兄妹。” 当今陛下对任何强势的势力都有忌惮之心,他这个年亲王世子,本来已经是烈火烹油遭人忌惮了。 要是再娶一个灈阳城三大世家之一的王家嫡女,他和他父王,估计活不过三年。 可惜这样的政治觉悟,陈宁儿是没有的。 她红了眼,从委委屈屈的状态中无缝切换到了愤恨状态:“表哥是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家那个刘鎏了?我可听说了,你对着她的画像都看不够!” 许劭一愣,随即脸色沉下去:“谁告诉你的?” 他也只是对刘鎏有点感兴趣了而已,陈宁儿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张嬷嬷方才跟太后说悄悄话,我可听见了的。是不是真的?” 他不答话。 陈宁儿更是愤恨,跺脚低吼道:“表哥你刚从雪山回来,可能不知道!那个英国公家的嫡女,打小就是个吃不胖的,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克夫克子的命相!英国公一辈子纨绔,宠爱嫡长女没个法度,那个刘鎏被养得跋扈不羁,灈阳城没有任何一个好人家愿意去和英国公府结亲的!!你可别犯糊涂!” 许劭皱眉:别说他现在还没这个意思,就算是有,哪里轮得到陈宁儿在这里指手画脚? “宁儿,别说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请你自重!”他说完,转身便走。 陈宁儿住了嘴,怔怔地看着许劭走远,她等了他这么多年,可是如今他还是不肯多看她一眼。 她不甘心! ………… 刘鎏斜躺在家里的花阁,百无聊赖地看账本。刘雍与人合伙倒腾布匹生意,这里面是有她参股的,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看着看着,忽然就打了三个鼻嚏。 “小姐,是不是有些凉?” 刘鎏只觉得后背一阵凉风起,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可能是谁在背后算计我呢。” 贴身丫鬟红袖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轻笑起来:“小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想着算计你呢?” 刘鎏嘿嘿一笑,朝红袖招手:“小美人儿,给你家小姐拿个镜子过来!” 红袖看着她这副登徒子似的模样,没来由地红了脸,转身拿过一面精致的铜镜。 刘鎏捏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儿,唇红齿白,浓眉大眼,从额头到下巴,无一处不精致美妙。 “哎呀,坑爹啊……”她哀嚎着放下镜子,“为什么我这样的绝色美人,要生在一个以胖为美的世界里啊?!” 红袖忍不住安慰:“小姐,奴婢觉得您这样美极了!那些人不知道欣赏您,是他们有眼无珠才对!” 反正她觉得自家小姐这么瘦瘦的很好看,她都忍不住控制自己不敢吃多,也和小姐一样瘦才好呢! “小姐,门外有人来递帖子,说是邀请您去游湖!” 刘鎏放下镜子,一脸怀疑:“谁?” “说是长宁郡主。” 刘鎏眨眨眼,果断地摆手:“不认识!就说你家小姐不在家!” 来报信的是她房里的丫鬟绿腰,性子比较沉稳,见她这样,就轻声地劝了句:“小姐,这长宁郡主在太后娘娘跟前很有脸面的,不好轻易回绝!既然特意派人来送帖子,咱们最好还是应下来吧?” 刘鎏皱着眉,妥协了:“那好吧!两位小美人儿跟本小姐过去看看!” 到了客厅里,来送拜帖的是个嬷嬷,见了刘鎏,姿态倨傲地行了个半礼,将帖子递给了绿腰。 刘鎏微微一皱眉,本能地发现这老太婆不喜欢她。 “这位嬷嬷,请回去告诉郡主娘娘,臣女定会按时赴约。” 嬷嬷一脸冷淡地应了,再次行了个半礼,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刘鎏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帖子。 她和长宁郡主常年没有什么来往的,全灈阳城的人都知道,长宁郡主至今不找婆家定亲,就是因为心仪年亲王世子许劭。 这冷不丁的,陈宁儿来邀请她游湖? 来者不善啊。 第一卷 012 游湖打架 这天一早,刘鎏起身将自己打扮成刘雍的模样,一身浪荡公子哥的装扮就出门去赴约了。 身边红袖和绿腰俩美婢,她左拥右抱,一路到了明珠湖上。 明珠湖是灈阳城最著名的人工湖,被一条长达二十里的长堤分割开来,外湖称为大明珠,内湖称为小明珠。 陈宁儿所在的画舫,就在小明珠湖上等待刘鎏。 刘鎏登上画舫的时候,就被公主府的护卫给拦住了:“站住,我们郡主在等娇客,走远点!” 刘鎏一挑眉,将帖子拿出来:“姑娘我就是你家郡主要等的人!” 护卫接了帖子看了看,又狐疑地看了看刘鎏:这原来是个女的??? 刘鎏傲娇地一哼,夺了帖子,大摇大摆地上了画舫,被陈宁儿身边的丫鬟引着,上了二楼的观光阁。 陈宁儿坐在一把硕大的椅子上,远处打眼一看,几乎就是一坨肉瘫在那里。刘鎏看得眉头一抽,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臣女见过郡主,多谢郡主相邀。” 陈宁儿用一双挑剔的目光看着刘鎏,嫌弃地暗暗翻了个白眼,才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吧。” 刘鎏坐下后,婢女立即奉上新鲜的瓜果。 陈宁儿娇声指了指盘子里的西瓜:“这是西域藩国刚进宫的瓜,你尝尝。这一般人家可是吃不到的!” 刘鎏嘴角一抽:前世几块钱一斤的西瓜,到这里居然成稀罕玩意儿了! 她笑眯眯地拿起来吃了一口,从善如流地说了句:“还不错。” 陈宁儿看着她淡定的脸,显然对她这个反应是不怎么满意的,可也不好为这等小事发作。她转头朝自己的婢女打了个眼色,婢女转身离开,没一会儿,画舫就掉头朝外湖驶去。 刘鎏意外地看她一眼:“郡主,咱们这是要去大明珠湖?” 外湖上经常有商船通过,三教九流都能在湖面来回,一般勋贵人家的画舫是不去外湖的。 陈宁儿眸光一闪,笑道:“外湖对岸上有大片的梨花在盛开,我既然邀请你来游湖赏花,当然不能错过这片风景的。” 刘鎏假装没看见她神色间的不自然,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小口,随即装作被呛到了,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趁机将茶水吐在了袖口。 不要怪她怀疑,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情敌”突然邀请她去情况混杂的外湖,她不得不防! 画舫缓缓驶上外湖。 刘鎏站起身到了围栏边,看着开阔无比的湖面,湖面对岸是大片洁白的梨花,还有盛开后尚未完全凋落的桃花。 风景倒真是还不错! “这风景还真是比小明珠湖上要好很多,臣女多谢郡主,不然,臣女还没有机会见识到这样的美景。” 陈宁儿也费劲地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嫌弃地看了看刘鎏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可是目光落在刘鎏的脸上,居然忍不住心里一跳。 刘鎏穿着黑色的男士宽袖长袍,长发束玉冠,一张明艳的脸在这一身男式装扮下,衬托出三分英气来。 乍一看,是个俊朗无匹的少年儿郎。 陈宁儿赶紧挪开目光,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湖面有一辆大船急驶过来,船头挂着一块黑色的布旗。 她看了身后的婢女一眼,婢女立即走过来,手里端着的茶突然就不小心倒在了她的身上。 “哎呀!” 婢女立即跪下来:“奴婢该死,郡主饶命!” 陈宁儿一脸的懊恼愠怒:“怎么这么不小心!”骂完转头不好意思地看看刘鎏,“你先在这里观光,我去换件衣服!” 说完,就被婢女扶着疾步上了画舫三楼。 第一卷 013 敢欺负小爷? 刘鎏皱皱眉,看着陈宁儿走远,才转头看着湖面。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画舫已经开到了外湖的中央,四周围着三艘大船。 这时,一艘大船上走出一个又高又壮的黑面男人,他站在船头朝画舫上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刘鎏身上,明显愣了一下。 他身边有人目光在刘鎏身上一扫,随即在黑面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黑面男人立即笑嘻嘻地看着刘鎏,朝身后一众兄弟笑道:“兄弟们,这小子长得好看,爷今天换换口味!兄弟们把他弄下来!” 立即有几个大汉拿着飞爪,看样子想将刘鎏钩下船。 刘鎏在画舫上见了,立即冷笑起来:呵呵,她还以为陈宁儿会让人给她下药再把她推到湖里呢。居然是找人来调戏她? 真是简单粗暴没有技术水准。 看来陈宁儿也不知道她有一身天生的神力啊! 她忽然轻笑一声,伸出纤长的手指,一指那黑面男人,满脸嫌弃:“就你这长得跟狗熊似的模样,小爷看见就心情不好!小爷心情不好就想揍人!不用你上来,小爷下去揍你!” 黑面男人和身边的兄弟们愣住了。 湖面上顿时很安静! 也不是谁当先笑了出来,黑面男人随即也哈哈大笑起来,粗嘎的笑声传出很远:“来啊小娘炮,下来让爷爷好好疼疼你!” 刘鎏娇笑着,款款地走上甲板,长腿一跃,就这么跳上了大船。 黑面男人见她气势汹汹,一时间心里没底。 不是说要调戏一下一个瘦弱的女子吗?这人看着瘦是挺瘦,可是气势一点也不弱啊! 刘鎏落在大船的甲板上,和黑脸男人面对面地站定。 黑脸男人立即走过来要伸手抓她。 “唉!”她抬手挡了一下,笑眯眯地警告,“我劝你最好别这么着急动手动脚,否则你们会后悔的哟!” 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威胁将近二十个壮汉,没事吧您?! 黑脸男人立即哈哈一笑,大手一张就朝她纤细的手臂抓来:“少废话!来让爷爷玩玩!” 刘鎏抬脚就踹。 黑脸男人壮硕高大的身子被她一脚踹得飞远,落在了远处的湖心,扑通一声,倒栽葱似的扎进了湖水里。 她狞笑一声,追着其余的壮汉们进了大船…… 陈宁儿在画舫上,听着外面略微嘈杂的声音,很高兴地问贴身婢女:“你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婢女掀了窗子朝外看了看。 只见不远处的大船上,没一会儿就有一个人尖叫着被丢出来,远远地飞走,再落进湖里。 “咦?” 陈宁儿换好衣服也来窗边观望,看着湖水里跟下饺子似的,十几个男人在浮浮沉沉,唯独她想看到的人不在湖里。 就在这时,只见刘鎏玉面含笑,一只脚踩在大船的边上,朝湖水里的男人们朗声骂道:“就凭你们,也敢欺负小爷?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英国公世子刘雍什么时候在别人手上吃过亏!” 在湖水里被泡的七荤八素的黑脸男人,一听这话就想骂娘了:刘雍?英国公世子? 他明明收了钱是来强抢民女的啊,怎么就招惹上刘雍这么个刺儿头啦? 刘鎏骂完,突然抬头,朝画舫上的陈宁儿笑嘻嘻地抛了个飞吻:“郡主,我先回家了,回见!” 陈宁儿看着她完好无损的模样,和那得意的笑脸,又气又怕,脸都绿了。 第一卷 014 不喜欢胖的 刘鎏让大船的船夫直接把船靠在长堤上,她也没去管自己的婢女,因为今天陈宁儿不会,也不敢为难她的婢女。 她心情非常不错,既然出城来了,索性在长堤边的马市顺道买了匹马,骑着慢悠悠地顺着长堤进城去。 正在闲逛着,身后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刘雍?刚才真是你?” 许劭刚才在岸边看到湖里有人打架,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她转过头,顿时黑线,只好乖乖翻身下马,朝来人行礼:“见过世子爷!” 许劭看了看她洁白如玉的脸,顿时猜到她的身份了:“是你……” 刚才看见她的时候还在纳闷,明明刘雍在王府里当值,怎么会来明珠湖?!还跟人打架! 原来是她! “免礼吧!”许劭的脸忍不住有些红,也没有戳破她的身份,等她上了马,才没话找话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刘鎏眼眸一转,硬着头皮答道:“我……卑职是临时有事来这边办些私事。” 许劭暗暗腹诽,一个大姑娘家假扮成男人模样,出城来跟人打一架,姑娘您可真威武! 他板了脸:“私事办完了吗?” 刘鎏只好点头:“办完了。” 许劭抿着唇,一指前面不远处的临湖酒楼,吩咐她:“那就跟着爷,去楼上见个人。” 刘鎏嘴角一抽,想借口跑掉,又怕给刘雍招惹什么麻烦,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她就纳闷了:她今天虽然是女扮男装,可是没有垫肩,也没有穿内增高的鞋子,许劭他们真的就没发现她和刘雍的区别?! 还是说,她的女性特征就这么不明显?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一脸郁闷地跟着许劭进了酒楼。 许劭带着她和萧翎进了包间,房间内已经有人在煮茶了,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朝许劭淡淡地笑了:“世子爷叫在下好等!” 刘鎏的目光却落在包间内那名女子身上:好肥美的girl…… 袁倩倩的目光也落在刘鎏脸上,忍不住就脸上一红,心里暗暗地赞了句:好个唇红齿白的小哥哥…… 袁知安放下茶壶,看了刘鎏一眼,他穿的是常服,不大看得出来是什么身份:“这位是??” “我的侍卫。”许劭淡淡地介绍完,在袁知安面前坐下。 袁倩倩一听只是个侍卫,顿时对刘鎏没了兴趣,转头又兴致勃勃地看着许劭了。 “我回到灈阳城快三个月了,怎么才想起来请我喝茶?”许劭看着袁知安,不怎么客气地问。 袁知安无奈一笑:“被家里派出去办事,这才刚回来,马不停蹄地请你喝茶,你还有意见了啊?” 许劭哼哼了一声,端了茶抿一口,眉眼顿时带了笑。 刘鎏暗暗地想,看来是壶好茶。 “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袁知安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被许劭这么急吼吼地问话,苦着脸把微烫的茶水咽下去,才指了指身边的袁倩倩:“还没介绍,这是我三叔家的妹妹。倩倩,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世子爷!” 许劭眉头一挑,立即就明白袁知安的目的了。 袁倩倩红着脸起身朝许劭见礼,他捏着茶盏瞪着袁知安。 袁知安露出一脸的无奈来,仿佛是在说:我也没办法啊! “袁姑娘不必多礼。本世子和知安还有话要说,不知道袁姑娘方不方便回避?” 他说话的时候,态度温和,加上本身长得妖孽极了,立即就让袁倩倩红了脸。 第一卷 015 探花郎求亲 她站起身,因为本身肥胖,略微有些气喘,娇笑着朝许劭告辞,去了外面看风景。 刘鎏本来也想退下,可是看萧翎没动,自己也不敢动了。 许劭等到房门一关上,立即朝袁知安说道:“我知道你们家是什么意思,你回去带个话,我不能娶袁家的姑娘。” 袁知安点点头:“这个话,来之前我就已经跟家里老爷子说过了,可惜,没人听啊。” 袁家老爷子袁承载是当今宰辅,权倾朝野的主儿,可惜年纪大了之后,就不怎么愿意听劝。 “我没怪你的意思。”许劭淡定地喝茶,忽然就说了句,“你也是知道的,我不爱肥美人,所以才至今不成婚,只不过这话我也只跟几个至交好友提过而已。” 袁知安点点头,有些感动:他们只是小时候的玩伴,好多年不在一处厮混了,许劭还拿他当至交好友,很难得了。 “放心吧,袁家也不敢逼你。” 许劭笑笑,眼角余光看到刘鎏的脸不知何时变得通红,忍不住惊奇地问:“喂,你这是发烧了?” 刘鎏一激灵,立马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热!” 许劭看看大开着的窗户,这春天里,屋子里穿堂风一直刮,别提多凉爽了…… 刘鎏说完就恨不得咬自己舌头了。 没办法,她刚才是被许劭的内心想法惊到了:这货居然不喜欢胖姑娘,这么说,许劭忽然去英国公府拜访,很有可能是有什么目的…… 她想到那种可能性,就忍不住脸红心跳了。 就算活了两辈子,被人惦记上了,她还是会羞涩啊。 “行了,热了就出去站风口上凉快吧。”许劭皱着眉把刘鎏赶了出去。 萧翎在屋子里看着刘鎏,又看看许劭,忍不住面露狐疑:世子爷可从来都不是个会因为下人觉得热就让人出去找地方凉快的人啊…… 这么贴心的世子爷,他有点不习惯! 刘鎏刚走到门外,就看到了袁倩倩呼哧带喘地走过来,看到刘鎏的目光,人家立马高傲地昂起双下巴,目不斜视地从刘鎏面前走过去了…… 刘鎏无语了,刚才在屋子里袁倩倩看着她的时候,分明是一脸的花痴。如今倒是一副“哼你别再看着我了我是不会爱你的”模样。 刘鎏忍不住暗暗好笑:女人心海底针啊! 屋子里,袁知安淡笑着又给许劭倒了茶,才低声问:“这次真打算纳妃了?” 许劭微微侧头看了看门外,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刘鎏站在临湖的栏杆后呼呼地拿袖子扇风。一个姑娘家,不穿轻便的襦裙,非要穿男子的高领长袍,不热才怪! 他忍不住嘴角一勾,嘿嘿笑道:“嗯,有这打算。” 袁知安和他是多年好友,一看这神态,忍不住八卦起来:“这是有心仪的对象了?” “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袁知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说起八卦来:“你知道吗,我听说,今年榜上有名的那位探花郎,跟陛下求了亲,陛下已经允了。” 许劭漫不经心地拿起茶壶给自己续杯,淡淡地应道:“探花郎?不是说,这位探花郎是清苦人家出身?跟陛下求娶谁了,陛下答应的这么爽快?” 难道是哪位不得宠的公主? 袁知安笑眯眯地答:“说是看上了英国公家的那个嫡女……陛下正愁这位国公之女嫁不出去呢,正巧就有上门来求的,陛下当场就应了……” 第一卷 016 十万火急的大事 “嘶……”茶壶里的热茶立即浇在许劭的手上,他哐当一声扔了茶杯,却没心思查看自己的伤势,只是黑着脸瞪袁知安,“谁?英国公家的?” 袁知安被他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吓一跳,以为他是被这个重磅八卦给惊到了,忍不住笑道:“你也知道那位国公家的小姐至今没有人愿意娶,瘦成那样……性子据说又跋扈彪悍,英国公全家又是……纨绔散漫的!当今探花郎可是陈家那位太子少傅的门生,去求娶,也不算辱没了他们吧?” 许劭只觉得心底里忽然生出一股子怒气来。 就像是自己刚惦记上还没到手的珍宝,居然被别人也惦记上了,别人不仅惦记,姿态还带着十分的嫌弃。这不仅仅是对刘鎏的侮辱,也是对他的眼光的侮辱啊! 他不悦地放下杯子,看着袁知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今天早晨啊。我出城来的时候,城里已经传遍了!说是那位探花郎带着礼物已经上门了……” 站在门外的刘鎏,因为耳力太好,把这个八卦听得完完整整,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又不敢当场转身跑路,急得额上冷汗都出来了! 正急吼吼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 许劭黑着脸站在门口,瞪着她,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你,跟小爷回城!” 房内的袁知安急忙喊道:“哎哎,我好不容易请你出来喝茶,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许劭一把拉过刘鎏,咬牙切齿地回答袁知安:“我回城,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办!” 刘鎏也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被拉着上了马,只得跟着他往城里疾奔。 到了英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刘鎏才隐约明白许劭这是什么意思,心里隐隐一跳,有些害羞。 许劭拉着她大踏步地进了国公府。 府里正是热闹的时候,探花郎带着见面礼上门,皇帝陛下专门派了两个小太监跟着过来,给探花郎长脸。 英国公刘彦带着夫人笑眯眯地跟探花郎说着话。 冷不丁地门口闯进两个人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刘鎏进了大厅,就看到那位探花郎了,好家伙,看着少说也有三十五以上了吧? 探花郎名叫陈正,苦读二十年,终于得了个探花郎的功名,整个人正是神清气爽的时候,可惜脸上的微笑被突然出现的刘鎏和许劭弄得僵住。 刘彦看见刘鎏就苦了脸:“乖女儿你不是去和长宁郡主游湖了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陈正惊讶地看了刘鎏一眼:这位就是国公之女?瘦得跟猴子似的,难怪嫁不出去呢! 他不自觉地露出满眼嫌弃,随即用一副为求前程忍辱负重的姿态,起身朝刘鎏笑眯眯地行礼:“不才陈正,这厢有礼了,小姐安否?” 刘鎏被酸得丫根都刺挠了:哎呦喂,听听这酸不溜丢的文绉绉的语气。 她冷着脸看陈正:“你今年多大?” 陈正笑呵呵地直起身子,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在下虚度三十六年光阴,让小姐见笑了。” 许劭在一边坐下,冷不丁地接了句:“三十六了才中探花?的确是挺惹人见笑的!” 陈正一愣,随即一脸愤怒地看许劭:“不知这位是??” 许劭冷笑一声,没应声。 跟着陈正的两个太监是认识许劭的,想上前见礼,却被许劭黑着脸一个眼风就吓得不敢动了。 陈正见许劭态度傲慢,穿得又华贵,以为他是国公家的纨绔世子刘雍,倒也不好得罪,只好忍下这口气,暗暗地想,等以后他起势了,有这家人好受的。 第一卷 017 鞭笞探花郎 暂时忍一口气,把这位没人要的千金大小姐娶回家才是正经! 想到这里,他转身又朝刘鎏笑眯眯地行了一礼:“小姐,在下今日前来,是向府上提亲的。无奈家中贫寒,暂时没有丰厚聘礼,好在陛下T恤,赏了财帛,在下才能来府上拜访。万望小姐勿怪!” 刘鎏看着陈正脸上的褶子和头顶隐约的白发,压住心头的不爽,笑着问道:“探花郎,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还希望你说实话才好!” 陈正听她肯跟自己搭话,心里又是得意自己的魅力,又是鄙夷刘鎏的轻浮,脸上笑意更加灿烂地答:“小姐请问。” “你为什么求娶我?是因为我至今无人愿意求娶,你就觉得你一个寒门出身的士子,可以捡漏啦?你是不是心底里还觉得你愿意来求娶就算是你看得起我,我应该感激涕零,欣然接受啊?” 陈正脸色一变,惊讶地看着刘鎏:“小姐至今未嫁,在下家中虽然贫寒,可却是大好儿郎,前途一片光明!小姐莫非觉得委屈?” 刘鎏心底呵呵,随即笑眯眯地转头看英国公:“老爹,我可能又要犯错误了!” 刘彦咬牙切齿地摆手:“没事儿乖女儿,有爹呢。” 刘鎏笑着点点头,转身看着面如土色的陈正:“你三十有六,家中想必有妻儿了吧?” 陈正被问得额头冒汗:“是……曾经有过。在下已经休妻,小姐是介怀此事?” 刘鎏:“呵呵。” 好一个陈世美! 她再也不想废话了,一个大耳刮子就抽了过去。 她天生力气大,这一巴掌打得陈正几乎是飞出去的,滚到了大厅门口。 刘鎏转身走到许劭身边:“世子,借用一下马鞭。” 许劭笑呵呵地把手里的鞭子递了过去,她既然要动手,就不用他上场了,坐着看戏就好。 刘鎏抡着鞭子走到门口,对着半天爬不起来的陈正就抽了下去:“这一鞭子,是抽你忘恩负义,得了功名就抛弃妻子,罔顾人伦,猪狗不如!” 陈正:“嗷!!” “这一鞭子,是抽你挟功名求圣恩,强求我刘鎏。你该打!” “这一鞭子,是抽你上门求亲态度倨傲,包藏祸心。” 三鞭子次次到肉,最狠一鞭子抽在陈正的屁股上,打得他皮开肉绽了,已经趴在门口半死不活只能哼哼了。 刘鎏也不想多打,回身捏着鞭子看许劭:“世子爷,这鞭子脏了,我会赔你一条新的。” 许劭脸色已经不再黑了,朝刘鎏妖孽地一笑:“没事!扔了便是!” 刘鎏扔了鞭子,转身看刘彦:“老爹,咱们进宫告状去?” “好嘞。”刘彦啪地一拍桌子,回身朝王氏说道,“夫人,我带着咱们乖女儿进宫一趟。” 王氏皱着眉,点点头,心里怎么说都还是有些担心的,被打的可是当今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啊。 许劭忽然站起来,说道:“本世子和你们一起去。” 刘彦笑呵呵地道了谢,狐疑地看了刘鎏一眼:世子怎么会跟你一起? 刘鎏抿抿嘴,摇了摇头:稍后再说。 许劭看着这父女俩的互动,只觉得很有意思,和一般人家的迂腐守礼都不太一样啊。 第一卷 018 御前演戏 皇宫里,昭徳帝许巍正在批折子,听到大太监的禀报,忍不住奇道:“刘彦和邵儿一起来了?宣吧,听听他们什么事?” 一行人在殿外得了通传,刘彦忽然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许劭在一边看得嘴角一抽。 因为刘彦抬手在自己眼睛下抹了点辣椒。 刚一跨进殿门,刘彦就拉着刘鎏跪倒在地,随即,刘彦就扯开嗓子嚎了起来:“陛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昭徳帝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忍不住失笑:“这是怎么啦?” 他看了许劭一眼。 许劭立即朗声道:“今日探花郎去英国公府求亲,和国公起了冲突,说话很是难听。” 昭徳帝皱眉,探花郎陈正?看着不是个挺机灵的人么?怎么上门求亲还把人都得罪了? “好了,刘彦,别哭了。邵儿说的是真的?” 刘彦抹了抹眼泪,艾玛,这辣椒够辣的…… 他红着眼睛看昭徳帝:“陛下,微臣一辈子没什么出息,家中子女也给陛下丢人了。探花郎是国之栋梁,咱们家实在是高攀不起,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吧?” 昭徳帝脸上一热,自己本身是好意,想不到闹成这样。 可是看刘彦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又看了看低着头委委屈屈掉眼泪的刘鎏,他心底的不悦终究是不忍心冲着这家人,只能暗暗地对陈正表示愤怒了。 “好了,朕也是随口应了一句,本想着是好事,倒叫你们生出龃龉了。” 刘彦立即表忠心:“陛下肯定是为微臣家人好的,陛下的心意咱们家都是知道的,要怪,只怪我家鎏儿和那探花郎不合适。再说了,探花郎家中有妻儿,若是因为求娶鎏儿抛弃妻子,咱们家岂不成了坏人姻缘的罪人?” 昭徳帝顿时脸都绿了,转身看身边的大太监:“那个陈正,是有妻儿的?” 大太监宁一立即躬身:“奴才这就叫人去问。” 刘彦又弱弱地说了句:“陛下,微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昭徳帝有些头疼,摆摆手示意他说吧。 刘彦支支吾吾地说:“探花郎……在我府上的时候,激怒了小女,被小女抽了……抽了几鞭子。可能伤得……有点重……” 昭徳帝霍地瞪了刘鎏一眼:“鎏儿,你又打人了?” 刘鎏这才抬起头,满脸的清泪,红着眼圈瘪着嘴,看着就是个小可怜,委屈死了:“陛下表叔,那探花郎说话太不客气,侮辱我的人格。为了攀附权势,还抛弃家中妻儿,是个标准的人渣!陛下表叔,我只抽了他三鞭子…没有多打一下的!”她说完,忽然转手一指许劭,“世子爷可以作证的!” 许劭憋着笑看她演戏,这才转身看昭徳帝,点点头:“是,侄儿可以作证的。那探花郎的确混不吝了些,刘姑娘打得好!” 他说完,不忘转头看刘鎏一眼。 两人的表情都没怎么变,可是刘鎏就是在他眼里看到了憋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暗暗白了他一眼。 昭徳帝点点头,又问跟着陈正去国公府的两个小太监:“事情是这样吗?” 许劭笑眯眯地看了他们一眼。 两个小太监都是机灵的,知道宁愿得罪没实职的探花,也不能得罪许劭,立即跪下老老实实地答:“回陛下,是探花郎得罪人在前。” 好了,基本不用再问了。 昭徳帝看着刘彦,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莫测。他心里其实很信任刘彦!刘彦虽然好吃懒做是个纨绔,可是对他还是忠心不二,他相信当着他的面,刘彦和刘鎏不会说半句假话的。 第一卷 019 能单独说两句话吗 “好了,刘彦,鎏儿,都起来吧。” 昭徳帝的声音有些疲惫,懊恼地说:“朕识人不清,叫你们受苦,这是朕做的唐突了!” 刘彦刚站起来,吓得立马扑通一声又跪下了:“陛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啊,您这样说,微臣心疼啊!” 许劭一挑眉,意外地看了刘彦一眼:这么肉麻的马屁,不怕拍在马尾巴上? 可昭徳帝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受用。 瞅瞅,你们都瞅瞅,这才是忠臣啊。 虽然没什么才干,可是对皇帝是实打实的关心爱护,比朝堂上那些整天想着要钱要权又不想干活的混蛋王八蛋们强太多了!! 昭徳帝满意地笑了笑,看着刘彦失笑:“又跪下去做什么?朕这是自责,又不是责怪你!起来吧!别叫小辈们看笑话!” 刘鎏看着自家老爹演完戏,眼角还带着真诚的泪水站起来,暗暗竖了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再肉麻兮兮的话都说得出口,看看昭徳帝,可不就被感动了一下下吗? “让你们受了气,朕必须补偿你们。”昭徳帝转头看刘鎏,“鎏儿有什么想要的?” 刘鎏眼角还挂着泪,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摇摇头:“臣女什么都不想要,只求陛下以后要是给臣女指派婚事,能不能提前跟臣女说一声,臣女也好有个准备?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 昭徳帝皱眉,这刘彦真是宠女儿没个法度了,哪有女儿家自己把关自己婚事的?真是胡闹! 可是心底里,他又对这样胡闹的刘彦很放心,刘彦做事越是糊涂不着调,他越是觉得自己的皇位稳固了不少。 “好,朕答应你就是。不过这毕竟是小事,不算补偿。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刘鎏一愣,这么好? 可她还是立马跪下叩拜,朗声答:“臣女谢吾皇隆恩,臣女什么都不缺,只是见陛下面色似乎疲累,陛下若是要给臣女恩典,臣女斗胆请陛下今日不再劳累,好好歇息一日,可好?” 许劭在一边看着她叩头拍马屁,语气动作是一气呵成,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昭徳帝看着刘鎏这副真心实意的模样,心里顿时一暖,别提多窝心多感动了。 还别说,刘彦虽然不成器,倒是教出个好女儿来,虽然样貌身材不讨喜,这张嘴倒是真甜。 “你这丫头……快起来吧。”昭徳帝看着刘鎏起身,才好笑地问,“朕答应你就是!这下子高兴了吧?” “陛下,臣女现在别提有多高兴了,一点都不难受了!” 昭徳帝被她娇憨的模样逗得哈哈笑了起来,这丫头虽然太瘦了,可是神情娇憨,对他露出一脸的孺慕,这么看着,倒是有几分可爱。 昭徳帝暗暗地想:可惜是英国公之女,要是普通世家的女儿,他倒是真想把人弄进后宫里了,看着也是一处新奇的风景啊…… 刘鎏不知道昭徳帝此时的心思,跟着刘彦一起谢恩告辞。刚走出大殿,身后的许劭也跟上来了。 刘彦看见许劭,立即将刘鎏护在了身后,生怕宝贝闺女被混小子勾搭走了,警惕地看着许劭笑道:“世子爷今儿怎么会和鎏儿一处?” “碰巧撞见了而已,表叔,我能跟表妹单独说两句话吗?” 刘彦立即瞪眼:“不行!” 第一卷 020 你打算怎么谢我 刘鎏无语地看着自己老爹,扯了扯他的袖子:“爹,你去马车上等我,我跟世子爷说几句话就好。我现在这不是女扮男装呢吗,别人看见了也说不出什么来,放心吧……” 刘彦也很无语地看着自家闺女:他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可是面对刘鎏的要求,他一向拒绝不了,只好点点头,转身走远了。 许劭看着刘彦的背影,忍不住在刘鎏耳边感叹:“你们家人关系真好。” 刘鎏笑眯眯地点头:“这就是男人不纳妾的好处,我们家就四口人,简单,当然就融洽了。” 许劭一愣,这话听着怪怪的,可他居然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世子要跟我说什么?” “咳咳……”许劭顿时尴尬地摸摸鼻子,“爷今天也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刘鎏眨巴着大眼睛:“嗯嗯,的确是帮了大忙。” “那么,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刘鎏看着他靠得有点近,忍不住退后一步,脸上忍不住有些烧,强自镇定地问:“世子爷想要什么?” 许劭眯着眼看她半晌,才没好气地说:“还记得当时你拦在我父王书房门外,惹得小爷生气的事情吗?” 刘鎏瞪眼:“那……那是职责所在。” “那是刘雍的职责所在,不是你的!你说……”他朝她眨眨眼,“要是被父王知道有人女扮男装顶替刘雍当值了几天,会怎么样?” 刘鎏有些傻眼:啊咧,啥意思?威胁她来了,图啥呢? “世子爷什么意思?还请说清楚些,臣女听不大懂您的意图!” 本以为许劭会提什么难以办到的条件,想不到他忽然咧嘴一笑,说道:“很简单,我就提两个条件,第一,给小爷赔一条新的马鞭,上头的璎珞,你亲手打;第二,你家那边要是接到什么宫里的口谕,你得应下,准时赴约。” “啊?” 她一头雾水。 许劭却笑眯眯地抬步就走,在宫门外上了马,扬长而去。 她上了自家马车,刘彦才一脸狐疑地凑过来问:“乖女儿,那位世子爷是怎么回事啊?” 她想了半天,越来越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打着马虎眼安慰刘彦:“没事儿,就是特地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呢。爹,东直门那边有一家小饭庄,听说酱肘子和红烧肉都是一绝,咱们去买点带回家给娘尝一尝?” 刘彦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 “行,你娘最爱吃红烧肉了,乖女儿长大了知道孝敬母亲了。” “我也会孝敬爹爹的。” 父女俩有说有笑地去了小饭庄,排队的人还不少,刘鎏看店里收拾得干净利落,店里虽然忙,却有条不紊,她忍不住赞道:“这家店的老板应该是个挺能干的。” 刘彦点点头,付钱买了红烧肉和酱肘子,带着刘鎏回家。 刚进家门,就见王氏皱着眉在客厅里叹气。 “夫人,怎么了?怎么在这里坐着?” 王氏浑圆的脸上,一双浓眉皱起:“方才宫里太后娘娘派人传信,说是月底的春猎,希望我们家参加。” 刘彦吓一跳:“春猎?” 往年春猎可都是陛下和那些当朝有权有势的官僚世家们去玩的,从来没有英国公府什么事啊:“今年为什么要我们参加?” 刘鎏忽然想起许劭的话,哦,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爹,娘,既然是太后娘娘的口谕,咱们是肯定要去的了。” 第一卷 021 你给我站住 刘彦顿时苦了脸,一副有很大困难的样子:“可是,咱们全家都没有合适的衣服,现在定做来得及吗?” 王氏无语地白他一眼:“你就担心这个?” 刘彦想了想,又说:“哦对,咱们家马厩里的骏马是不是都没打好脚掌呢……我去看看去……” 王氏看着他风风火火地走掉,气得瞪眼:“你看看,你看看,这什么人哪,太后下口谕让咱们去猎场,该担心的是背后的用意,他倒好,担心咱们穿得好不好看!!” 刘鎏失笑,自家老爹可不是那种脑子不清楚的人,他是知道这件事必须要做,担心也是白浪费感情,索性把全家打扮得美美的出场。 “好了,娘,我让人去请裁缝上门来量体定做骑装吧。” 王氏无奈地摆手:“我就不必了,反正我不会骑马,太后娘娘也不会怪罪的。” 刘鎏点点头,吩咐丫鬟下去办事,又陪着王氏说了好半天的话,王氏才算是放宽了心,无奈地叹道:“我就一直想着,咱们家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不去掺和外面那些事,可如今你和庸哥儿都长大了,也不好拘着你们。你且去店里逛逛,看有没有喜欢的头面。” 刘鎏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红袖摇醒,打扮妥当之后,就出门逛街去了。 灈阳城商贸繁华,当今陛下虽然重士轻商,却也不限制商业发展,周边各个小国和赵国的贸易往来频繁,西部的各式美玉金银,都能在灈阳城内见到。 “这位公子里面请……”女扮男装的刘鎏被小二迎进店里,才发现整个大堂里来采买首饰头面的人居然还不少! “小二,带小爷去二楼瞧瞧,你家店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小爷拿出来瞧瞧!” 小二是个有眼力见的,刘鎏身上虽然穿着墨色的袍子,可是凑近才发现那墨色布料底下有用赤金软线勾勒出来的花纹,能穿这么华贵衣衫的人,必然是家中不缺钱的二世祖了。 “好嘞,客官您楼上请……”小二笑眯眯地带着她上楼,一边压低声音问,“不知客官您想要什么样的东西?是发簪,步摇,还是整套头面?” 刘鎏土豪似的一摆手:“全套头面,最贵最好的,给小爷拿出来。” 小二却忽然苦了脸:“爷,最贵最好的那一套,刚刚被长宁郡主拿到那个包间里,要不……您稍等一会儿?” 刘鎏脚步一顿:“长宁郡主?”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倒是没打算跟陈宁儿再有什么瓜葛,抬步从陈宁儿的包间门口越过。 房间里的陈宁儿还真是眼尖,没等她擦身过去,就尖叫一声:“你给我站住!” 刘鎏嘴角一抽,转身朝房内笑嘻嘻地打招呼:“郡主好!” 陈宁儿看着她笑起来明艳艳带着英气的脸,心里直跳,立即板着脸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郡主娘娘,这里是商铺,您来这里做什么,我就来这里做什么啊!” 陈宁儿被顶得瞪眼:“你……” 可她就算气得浑身肉直颤,也不敢让身边的粗使丫鬟上去打刘鎏,因为,压根打不过啊。 第一卷 022 本世子就值这点银子吗 刘鎏抬步进了包间,轻飘飘地朝陈宁儿行了礼,又笑着问:“郡主喊住我,可还有别的事情?” 陈宁儿打了个手势,身边伺候的嬷嬷和婢女立即转身离开了,那个嬷嬷就是之前去英国公府送请帖的人,态度蛮横地顺手把红袖和绿腰俩丫头也带了出去。 刘鎏笑着看房门被带上,才满脸求知欲地看陈宁儿:“郡主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我说?” “我听说,太后娘娘特意让人去你们府上传了口谕,让你们家随行春猎?” 刘鎏点头:“哦,是啊。” “你不要去!” 刘鎏好笑地抬头看这位刁蛮郡主,只觉得她满脸横肉令人喜欢不起来。真是奇怪,明明王氏也是胖乎乎的,却看上去很温和亲切。果然是相由心生吗? “郡主这话,臣女就不大懂了。臣女为什么不许去?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又或者,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陈宁儿一脸蛮横:“是我的意思,怎么,你敢不听吗?” 刘鎏惊奇地看着她这副蛮横不讲理的模样,忽然就被逗笑了:“郡主能给个理由吗?难道……是怕年亲王世子见到我,被我的美貌所吸引?” 陈宁儿一愣,随即傻傻地红了脸:“你怎么知道?”说完顿时又见鬼似的瞪着她,“你……你好不知羞耻……” 哪有人夸自己美貌的?太不谦虚了! 刘鎏差点忍不住就要翻白眼了:“呵呵。” “世子表哥春猎肯定会去,所以……你不可以去!你要是去了,我……” “给我两千两,我就装病不去了!”刘鎏笑嘻嘻地提条件。 陈宁儿吓了一跳:“两千两??你去抢好了!” 刘鎏看着她满脸的愤怒,笑了笑,起身就往外走:“郡主既然舍不得为世子爷花这点钱,就算了。我还要去买参加春猎需要的首饰鞋子呢。陛下和太后都下了旨意,我不敢不从呢。郡主要是不想让我去,大可以去向太后娘娘求一道旨意……” 陈宁儿看着她兔子似的跑出门,傻眼了:“唉?” 她本来还想商量一下砍个价,刘鎏已经走远了。 门外小二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带着刘鎏去包间里挑选了整套头面,又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门,一转头,就立即派人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禀报给了许劭。 谁也不知道,这家首饰店背后真正的主子就是许劭。 王府里,许劭得到消息,仔仔细细地看完了之上的字,气得甩手就扔给了萧翎:“你看看!” 萧翎接过看了看,也皱眉感叹:“这也真是过分了!” 萧翎暗暗地想:就算陈宁儿是郡主,也不能这么直白地得罪英国公之女吧?哪怕英国公再没落,可好歹也是一等公爵。朝上但凡有眼力见的,都知道当今陛下对英国公有着独一份的宠信,哪怕刘彦在朝上没有手握实权的官职,可谁也不敢得罪他们家啊! “的确过分!”许劭咬牙,气得却不是陈宁儿,而是某人,“两千两,本世子就值这点银子吗?” 萧翎:“……” 刚逛完街回到家的刘鎏,冷不丁的就打了一串鼻嚏,后背凉飕飕的。 “爹,娘,我回来了。” 她迈着欢快的步子进家门,刘彦正在院子里呼哧带喘地摆弄一匹马,见了她,立即欢乐地招手:“乖女儿来,快看你爹我新买的宝马。” 第一卷 023 小短腿 刘鎏跑上前,看了那不老实的马儿一眼,犹疑地问:“爹啊,你又花了不少银子吧?” 刘彦立即笑眯眯地摆手:“不多,才五十两银子,这马别看个子不大,你看看这身躯,这四肢,山地里跑起来绝对快的。” 刘鎏凑上前看了马儿两眼,浑身雪白,只有额头一点乌黑,马儿的眼神带着警惕和她对视一眼,呼哧呼哧地朝她脸上喷气。 她忍不住抖了嘴角:“爹啊,这马儿还没有驯养好吧?你就敢买回来?” “乖女儿你亲自驯服不是更好?”刘彦笑嘻嘻地把缰绳递给了她,“反正你力气大,这马也甩不掉你。” 刘鎏一想,也对,自己驯服的马忠诚度会更高。 她接了缰绳忍不住问:“灈阳城什么时候有这种品种的马了?” “这是西北游牧民族的战马,城里的世家子弟都嫌弃长得矮小不好看,脾气还烈,这种马在这里卖不出去。今儿个是我赶巧了,一个从西北过来探亲的小子,没钱了,就把他的那匹母马刚生的小马给卖了。你喜不喜欢?” 刘鎏摸了摸小马的鬓毛,看着马儿对她露出满眼的嫌弃,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喜欢!” 这马儿一脸的傲娇,倒是跟某位世子爷挺像的。 啊呸,怎么想起他来了? 她暗暗唾弃自己,忽然翻身上马,被马儿带着在院子里来回蹿了几下,顺着后院的花池跑了起来。 折腾了老半天,马儿才算是知道背上的女人是个怪力女魔头,它斗不过甩不掉的,立即老实了。 载着刘鎏在院子里缓缓小跑起来,刘鎏往哪里扯缰绳,它就乖乖往哪里跑,别提多老实了。 “还别说,这小短腿跑得真是挺快的。” 刘雍抱着胸站在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下,冷不丁地开口说话,把刘鎏吓得一哆嗦:“你怎么跟鬼似的回来了也不吭声?” “我这不是吭声了吗?” 刘雍板着脸在花架下桌边坐下,看刘鎏过来,顺手递了帕子过去。 她接过来擦擦脸,才问道:“今天不是在王府当值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身份暴露了,王爷找了我谈话,那意思,我在王府当侍卫挺尴尬的,我就不干了。” 刘鎏倒是没有多奇怪,点点头:“这是迟早的事。我只是想不到,太后娘娘在宫里,居然连你在王府当侍卫的事情都知道,想一想,还挺可怕的。” 刘雍勾勾唇:“能做太后的,有几个软茬子?” 姐弟俩又闲话了几句,刘雍忽然想起今天在王府里听到的八卦来:“我今天在王府里听说,前朝那位被幽禁了一辈子的太子,去了。” “前朝太子?关在黎山别宫那个?” 刘雍点点头,随即唏嘘道:“那位前朝太子也是可怜,英年早逝,听说陛下心情也很低落,明天的春猎,不知道气氛会不会乌泱泱的。” 刘鎏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注意力已经转到明天的春猎上了,立即来了兴致:“走,去练武厅比试比试箭术,提前热身一下!别管明天的气氛怎么样,要是射不到猎物就丢脸了……” 第一卷 024 我美不美 第二天一早,刘鎏起身穿好特意定制的骑装,对着镜子捯饬自己的一头长发。 说实话,她虽然看着一副营养不良的瘦弱样子,可是身材真的是还不赖,要是搁她前世的现代社会,绝对是模特级别了啊。 一身大红色的骑装,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裁衣师傅特意在胸口用银线绣出大朵的对开牡丹花,盛放的花瓣将她本来中等大小的胸都显得磅礴了。 她满意地看看自己,随手用发带将一头乌黑长发束了起来。 红袖在旁边着急了:“小姐,这发式太像男人了,挽个发髻吧?” “不用,还要骑马射箭呢,跑起来,再好看的发髻也得散了。就这样,方便!” 她的一张鹅蛋脸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想了想,挑出一条红宝石的额饰带上,本就不大的脸,显得更是只有巴掌大了。 “怎么样,这样就不会像男人了吧?我美不美?”她朝着俩丫鬟龇牙一笑。 红袖被她这张国色天香的脸给晃了一下,傻乎乎地点点头:“小姐,真美!” 她决定了,也要减肥,像小姐这么瘦瘦的才好看呢。 刘鎏被她这傻样子逗乐了,搂着俩丫鬟就笑呵呵地去父母的院子里了。 刘彦和刘雍也都换上了隆重的骑装,收拾得精神极了。 见了刘鎏,刘彦顿时得意地笑了:“还是咱闺女好看,你看看,这稍微收拾一下,就这模样了!说到底还是咱们会生啊!” 王氏在一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见过自夸的,没见过这么自夸的,不要脸。 不过刘鎏穿着大红骑装,还真是好看,她一个女人看了都心生欢喜呢。 “乖女儿,来,耳朵上太素净了,娘这里有一对鸡血石耳坠,给你了,和这身衣服正好搭配。” 刘鎏笑嘻嘻地接了耳坠带上,还别说,衬得一张脸雪白娇小,自己都要爱上自己的美貌了。 一家四口收拾好,高调地出门了。 英国公府的马车分两辆,刘雍自己骑马。 先不说孤零零骑马的刘雍心里是怎么哀嚎自己不是亲生的,就单说刘鎏乘坐的马车,她的身份按照规制可以有四匹马,拉车的骏马是四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马车是红木制成,从车身到车辘轱,都包着鎏金。车顶四角挂着白玉铃铛,马车启动,铃声叮当。 这马车走出去,分分钟闪瞎人眼,想不惹人瞩目都不行! 不用说,光是一辆马车,给人的感觉就是:英国公府就是有钱!!就是豪气!!就是高调!! 外人说他们家纨绔,怎么了? 说他们没落,又怎样? 鄙夷他们粗俗,咋啦? 咱家有的是钱,不怕!不在乎! 刘彦夫妇的马车倒是风格稍微沉稳了些,但是仔细一看马车的材质,用的却是更值钱的沉水木,虽然不花哨,但也绝对不低调。 一家人晃晃悠悠地到达猎场时,已经是傍晚了。 赶了一天的路,刘鎏的小蛮腰都要累断了,被红袖扶着下马车后,强撑着一身仪态,去给皇帝老爷行礼。 昭徳帝的主帐在猎场前的一大片草场中间,老远就能看到那高耸的帐包。 一家四口到了主帐门口,大太监进去禀报后,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许劭和许益父子坐在昭徳帝下首,他听到禀报,忍不住转头看向门口,只觉得帘子一掀,刘鎏那道大红色的身影走进来,满室的灯光都像是亮了三分。 他看得一呆,当时看见她画像时,那种一见钟情的心跳加速感觉,又回来了! 第一卷 025 这马屁拍得 许劭的目光落在刘鎏额头的银链子上,只觉得上面华光璀璨,她的一张巴掌大小脸上,是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过来,和他对视一眼,随即眼眸带笑地低下头去。 许劭只觉得心口突然间有些慌乱,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臣刘彦,携妻儿,给吾皇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徳帝的目光落在刘鎏身上,只觉得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心情都好了许多,哈哈笑着道:“好了,别多礼了。刘彦,你这懒散人来春猎,觉得拘束了吧?” 刘彦一脸的真诚:“有皇上在这里,臣不觉得拘束。明日臣还要陪陛下猎上它三百只猎物。” 他这话一听就是在吹牛了,一般人听了肯定都觉得刘彦这货真不愧是个纨绔,吹牛都不带着调的。 可是昭徳帝听了,却心里高兴:“哈哈,你呀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帐篷里吧,连马都不会骑的人,还打什么猎?” 刘彦再次一本正经地答:“臣不打猎啊,陛下打猎,臣跟在后面给陛下捡猎物就行了嘛!那也得捡上好久呢!” 这马屁拍得…… 年亲王许益在一边,忍不住嘴角一抖,可算是当场见识到了…… 昭徳帝却被拍得通体舒畅,刘彦年轻时也是跟他一起去打过猎的,刘彦骑术不精,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去捡被他猎杀的猎物。 那真是他意气风发的好日子啊。 刘彦的话,让昭徳帝觉得自己还是和年轻时一样能跑能跳的。 “来,坐下吧,走了一天路还没吃东西吧?” 刘彦带着一家人在许劭和年亲王对面坐下,立即有宫女太监给他们上了饭食。 “这是邵儿方才在来的路上顺手猎到的野鹿,你们尝尝。” 刘彦自然又是将许劭一通好夸。 刘鎏低着头一边吃东西,一边悄悄观察昭徳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昭徳帝的眼圈四周有一股淡淡的黑气,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 “庸儿,我听说,你之前在王府里当侍卫,做得还不错?” 刘雍冷不丁地被点名,立即恭恭敬敬地放了筷子,走到大帐中央跪下来,一脸谨慎地答:“回陛下,之前的确是我胡闹了些,隐瞒了身世,在王府上做了一阵子侍卫,欺瞒之罪,还望陛下和王爷责罚!” 昭徳帝一双眼眸带着犹疑:“你会武?” “君子六艺倒是都学过一些,只是学艺不精,常被先生责骂,不敢在陛下面前夸大。” 学艺不精啊…… 昭徳帝暗暗放心了些,随即朝刘彦嗔怪地笑道:“刘彦,你这纨绔,自己偷懒不爱上进,自家儿子就这么虐待?” 刘彦嘿嘿一笑:“陛下,臣可不敢虐待庸儿,家中悍妻在,臣没那个胆子啊。实在是这孩子打小文不成武不就的,习文靠天赋,已经没办法了!习武么,倒是努力一些还能学些防身的把式,就随着他的性子让他学了。谁知道他跑到王府去做侍卫了呢?臣的老脸都要让这混小子给丢尽了!陛下要责罚就罚臣吧,臣没什么好委屈的!唉……” 他唉声叹气地一番剖白,昭徳帝倒是心情彻底放松了,摆摆手:“罢了,不是什么大事!那么……刘雍,你既然会武,就去东宫给太子伴读,如何?” 第一卷 026 爷的马鞭呢 许劭也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刘雍一眼,又转头看看刘鎏。 他虽然对这家人了解不深,但是刘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绝对不会是个纯粹的纨绔子弟。 可是这一点,昭徳帝难道真的不清楚?他要是觉得刘雍是个纨绔废物,还亲口将人指给了太子做伴读,这其中的用意,就令人玩味了。 谁不知道伴读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以后太子登基,伴读就是从龙有功的心腹忠臣。 昭徳帝给太子找一个纨绔做伴读?是打算放弃太子了?还是对刘家的一个试探和考验? 一屋子人各自心思翻飞。 刘雍却恭恭敬敬,一脸喜气洋洋地高声谢了恩:“谢陛下隆恩。”看上去跟有多高兴多激动似的。 许劭暗暗腹诽:这一家都是天生的戏子啊,太会演戏了。不过他就是觉得喜欢,是怎么回事? 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等到回了刘家的专属帐包里,王氏才捂着心口,惊魂未定地朝刘彦抱怨:“我就不大乐意来春猎,伴君如伴虎,刚才要是有哪句话说得不对了,都是掉脑袋的事情!老爷,庸儿要是去东宫,露陷了怎么办?” 刘雍和刘鎏都是文武全才,他们可是从小花费无数近前和精力培养成才的。只是如今还不到暴露的时候啊,要是刘雍被人看出来不是个纨绔,到时候可怎么跟皇家交待? “别太担心了,母亲,陛下让庸儿去东宫,无非是觉得庸儿纨绔不堪大用而已。傻瓜装聪明很难,聪明人装傻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刘雍在一边点头:“放心吧母亲,我能见机行事的。” 反正他也没打算演一辈子的纨绔,不如趁早和下一代皇帝搞好关系。 姐弟俩一人一边挽着王氏,安慰了好一阵子,王氏才无奈地点头:“你们都长大了,我也没必要太操心,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鎏儿,明天在猎场上,咱得低调点,知道吗?” 刘鎏嘟嘟嘴,她尽量。 …………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她被虫子给咬醒了,胳膊上起了一堆小红包,难受得睡不着了。 红袖带着粗使丫鬟忙着除虫的时候,她索性披了斗篷到外面看月光去了。 不远处就是一处小高坡,坡上光秃秃的只有一颗歪脖子树,她迈步走过去,刚靠近大树,才发现树下坐着一个人。 许劭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就看到了她,奇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刘鎏大概是还没完全醒透,迷迷糊糊的,听到他这么问,下意识地伸出白嫩的胳膊,语气带着委屈:“帐篷里有虫子,你看看,给我咬的。” 许劭目光落在她雪白的手臂上,立即红着脸转头,愣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给你,驱虫膏,你抹在四肢和脖子上,就好了。” 刘鎏接过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看他:“你还特意备着驱虫膏?” “我每年都来,山上虫子多,驱虫膏必不可少!怎么,你们都没有?” 她摇摇头,捏着小盒子,看着他,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立即后退半步,躬身一礼:“世子且在这里继续赏月吧,臣女告退。” 身子刚退,手臂却突然被拉住。 许劭拧着脸,一脸傲娇低头看她:“爷的马鞭呢?” 第一卷 027 你喜欢什么花 刘鎏被扯得一顿,险些摔倒,急忙反手扶住他才站稳,一听他这话,就抬头白了他一眼:“世子让我赔马鞭,就不能温文尔雅地好好说话?” 许劭被训得一愣。 沉默了半天,他才闷闷地低声问道:“温文尔雅?你喜欢那样的?” “啊?” 许劭摸摸鼻子,却没再多问,低声咕囔一句:“对不住,往常都是和男人打交道,力气没收住!你脚没事吧?” 她扭扭脚脖子,才摇头:“没崴到。” 说完,她才仰着头跟许劭掰扯马鞭的事情:“世子爷,马鞭我已经准备好了,正打算明天白天叫人送给你呢,你现在管我要,我还得回帐篷里拿呢。” 许劭并不是真的要马鞭啊,只是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嘛! “哦,好!” “没别的事,臣女先回去休息了。” 刚转身走了两步,身后的许劭又急吼吼地喊:“唉,你……” “嗯?” 她转头看去,月色下,许劭长身玉立,一张略微阴柔的脸上,神情别别扭扭的,支吾了半天,问了句:“听说你喜欢养花?你都喜欢些什么花?” “臣女喜欢漂亮的,大朵大朵的花。” 许劭点点头:“好,回头我让人送几盆给你。” 刘鎏眸光一动,这小子,送一个女子礼物,说的却跟送她几棵白菜似的自然,是真不知道害羞,还是脸皮太厚了? “哦,无功不受禄,世子爷还是不必多礼了吧?” 他死死地抿唇,看样子有些生气了:“小爷要送你,就收着!” 刘鎏撇撇嘴,眼见着这货傲娇劲儿又上来了,只好低声应道:“哦,好吧。” 她转身大踏步地回了帐篷,躺下来之后,却好半天睡不着,心里长草了似的。 挣扎了好半天,突然坐起来,将许劭给她的驱虫膏抹在身上,才总算是能安心睡了。 ………… 春猎的号角远远传荡开来,伴着昭徳帝一声令下,今年的春猎就算是正式拉开帷幕了。 刘鎏今天穿的仍然是大红色的骑装,只是和昨日那一套样式不同。 今天的一身,红底金线,周身绣着大朵的流云,配着黑色的长靴和箭袖,更显英姿飒爽。一头乌黑长发用大红色的一根头绳扎起来,额前带着墨玉额饰,衬得她一张小脸雪白无暇。 她骑在雪白的马上,大红衣衫印衬出雪白肌肤,眉眼如画带着三分英气,嘴角一丝淡笑,气质亦柔亦刚。扛着铁胎大弓,骑着自家的小短腿,哦,就是那匹刚驯服的战马,出场的时候,人群里传出了一阵阵男人的惊讶声,和女人的嗤笑声。 许劭的目光止不住被吸引在她身上,只觉得她周身艳光四射,光彩万丈,这才是绝色美人该有的模样啊!那一身合体的骑装,显得她身上肉多一份则太胖,少一分则太瘦。 她是怎么长得?居然这样美得刚刚好? 他恍然觉得,自己大概也和这世间肤浅的男人一样,也会被一个女人的外表和美色,深深地吸引! 陈宁儿在不远处看着刘鎏纵马入场,忍不住嗤笑一声:笑她瘦得像麻杆,骑着的马儿也是比别人的马矮上一截,也不嫌丢人! 刘鎏只把四周的观众,都当萝卜白菜。她被刘雍和他的一帮纨绔好友护着,向昭徳帝行礼之后,就转身纵马往林子里疾奔。 别的世家女子,都骑着高头大马,没办法,矮小一点的马也驼不动啊。 哪怕都是高大的马,她们骑着,也只能慢悠悠地朝林子里跑,像刘鎏那样纵马疾驰,是绝不可能的。 一眨眼的功夫,刘鎏就冲进了林子里。 昭徳帝带着近臣和贵妃们在内场意思意思就行了,内场只有些兔子啊,小鹿啊之类的,傻乎乎的都能往箭头下撞。 “咱们去外场,有狍子和野猪,有意思多了,没准儿还能遇上猛兽呢。”刘雍身边一个纨绔笑嘻嘻地朝刘鎏建议。 她略微沉吟了一下,立即点头,气吞山河地拍马大喝:“走,去外场转转!” 一群纨绔立即吆五喝六地跟上去,那架势,老高调了。 第一卷 028 你这是受伤了? 不远处另外一群人,被刘鎏一行人哇哇呀呀的声音给吸引过来,当先一人浑身白衣,头顶玉冠,手持墨色铁弓,指了指刘鎏的背影,问身边的近侍:“他们是去外场?” “回主子的话,他们是往外场方向去了。” “一个女子都敢去外场打猎,我还在内场转悠什么?走,去凑凑热闹!” 一行人眼看拦不住,只好跟着他往外场奔去。 皇家猎场是方圆一百余里的一片山林,只辟出山林外一片地势平坦地方围起来做了内场,供皇帝和世家们娱乐。外场却鲜少打理,人迹也少,野生的猎物倒是多一些,也机灵一些。 刘鎏一行人进了林子没走多远,就放慢了速度,开始驾着马溜达,找寻猎物,一进了林子,地面坎坷不平,她座下的小短腿立即显现出优势来了,在林子里如履平地走得飞快。 刘雍和几个纨绔护在她身后,见她往林子深处走,刘雍忍不住低声说道:“姐,你小心些,别被树枝划了脸。” 身后的纨绔:这是重点吗?难道不该担心她遇上猛兽? 刘鎏倒是淡定地点点头,林子里只要不是来了一群狼,单独一只老虎她都能给干趴下了。 耳中忽然听到动静,她立即冷静地弯弓搭箭蓄势待发,哪知道手里的箭矢还没有发出,只听一声惨叫,狍子倒地了。 就在狍子倒地的刹那,又一只箭矢从对面嗖地一声射过来,直直地朝着刘鎏射来。 她下意思地抬手抡着大弓一拍,那箭矢擦着她的手飞了过去,将她白嫩的手背擦除一道血痕来。 与此同时,可怜的狍子也不叫了,倒地绝气。 “咦?”刘鎏下马奔到袍子身边,看了看那只箭,精准地钉在脑袋上,是必杀! 这箭术可以啊。 “太子殿下驾到!” 一道尖细的声音在耳边炸起,刘鎏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原来是个有些武功的小太监当先跑过来了,身后一群人纵马也随后赶到。 她看着马上那人,立即屈身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皇长子许融,前皇后唯一嫡出皇子,当今的太子殿下,骑在一匹白色高头大马上,看了看刘鎏一行人。他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朝刘鎏问道:“这位就是英国公家的表妹吧?你的手怎么了?” 刘鎏抬头朝他笑了一下:“回殿下,臣女的手,是被方才第二支箭所伤。” 她抬了抬手,又道:“不过是轻微的擦伤,不碍事的。” “这么说,是本宫伤了表妹。这狍子,本宫就送给表妹了,权当赔礼了。”许融的笑容很温柔,朝身边的小太监送了个眼风,小太监立即狗腿子地将袍子抬起来给了刘鎏身后随侍的仆人,又给刘鎏呈上了伤药。 许融这位太子殿下,在灈阳城内的风评很不错。 她对他的印象也挺好,于是也没推辞这份赔礼,笑着说道:“多谢殿下的馈赠,这样吧,晚上我叫人将狍子肉处理好了,派人给殿下送去一碗,好吗?” 许融柔和地点点头:“就照表妹的意思办吧。记得叫奴婢给你擦药!” 他最后朝刘鎏一笑,调转马头继续打猎去了。 刘鎏刚要上马,又有人策马过来。 许劭穿着黑衣,骑着黑马,黑着脸,到了她面前,皱了皱眉:“你手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说完立即跳下马,当着众人的面也不知道害羞,一把拉住她的手,“你这是受伤了?” 第一卷 029 不要脸的世子 “嚯……”刘雍身后一纨绔看到世子爷和刘鎏这个架势,顿时乐了,贼兮兮地扯了扯刘雍,“刘雍,世子爷是不是看上咱姐啦?” 刘雍板着脸瞪他:“什么咱姐,那是我姐,边儿去!” 纨绔笑嘻嘻地也不生气,眯着眼打量许劭。 许劭一张略显阴柔的脸满是怒气,捏着刘鎏的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拧着眉:“谁伤的你?” 刘鎏无语地抽回手,他不害臊,她却是害羞了,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们啥关系也没有,这不是惹人闲话吗? 虽然她早就是别人闲话的对象了,可也不愿意多增烦恼啊。 “世子爷别这样,就是破了点皮,没多大事。您还是……还是专心打猎去吧。” 许劭抿唇低头看她的伤,像是完全不在意身边有一堆纨绔在看热闹,倒是大大方方地说道:“伤口虽小,也要抹药,知道吗?对了,鞭子呢?没鞭子小爷怎么骑马?” 刘鎏只想翻白眼:那你刚才是怎么骑马过来的?拿手拍的? 她无奈地看着他这副傲娇样子,回身去小短腿身上拿过一个精致的马鞭递给许劭:“喏,方才没来得及给你。” 他接了马鞭,鞭子是好鞭子,他最中意的却是鞭子上的璎珞,本以为她会弄出个丑陋粗糙的璎珞,想不到看着还很精致。 “真是你亲手打的?” 刘鎏瞪着眼点头:“那是当然。” 他立即咧嘴笑笑,笑容跟个二货似的,捏着鞭子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闹得刘鎏都忍不住脸红了,急忙翻身上马,朝许劭告辞:“世子爷,咱们还是兵分两路吧,我们去林子北面了。” 许劭立即打马跟上去:“这么巧?我们方才就打算去北面试试运气的。” 近卫萧翎在一边板着脸憋笑,几乎憋出内伤:世子爷您真是不要脸!您分明是追着人家姑娘来的嘛。 刘鎏不知道怎么地,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哦,那我们还是去南面看看吧,世子,再见!” 她虽然能感受得到许劭有点追求她的意思,可是她不想跟皇家的人有什么牵扯啊,家里爹娘可说了,皇家没有好东西。 当初家里把画像送上去也是抱着一定会落选的心思,哪知道就把许劭给招来了呢。 她还是躲着点吧。 一行人调转马头往林子南面奔去,路上,刘雍忽然打马凑上来,板着脸说道:“姐,世子爷跟上来了。” 她霍地转头,许劭果然纵马奔过来了,见刘鎏回头,他忍不住脸上一红,随即勒马,一本正经地问她:“刚才忘了问你,你骑着的这匹马是哪里来的?感觉在山地上跑得很快很稳!” 刘鎏看看小短腿,将它的来历说了。 许劭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打马凑过来,等到她说完,才一脸沉思地说:“这种马只在西北有吗?要是引进来训练做战马,在西南山地打仗岂不是会很有优势?” 刘鎏点点头:“世子爷说的有道理。” 许劭神色郑重地说:“所以,小爷要跟在你身边好好看一看这匹马的跑跳能力,走吧,一起打猎!” 说完,也不管刘鎏会不会反对,当先打马凑到了刘雍和一群纨绔身边,瞬间化身领导者,朝前头的林子一指:“那边有几处低矮灌木林,据说有野猪出没的,咱们去看看。” 他可是这群人里身份最尊贵的人,说话谁敢当面违抗? 刘雍看一眼自家正脸色通红的姐姐,撇撇嘴,算了,她都没有强烈反对,他这当弟弟的就顺其自然吧…… 第一卷 030 他的病算是好了 许劭控制马速,渐渐和刘鎏落单在人群后方,两人齐头并进,她快,他就快,她慢,他就慢下来。 刘鎏有些紧张,抿着唇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小心地控着缰绳让小短腿慢悠悠地跑着。 他说是来观察小短腿的,目光却丝丝缕缕地落在她的身上。 虽然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他,美人应该是白而肥的,越是丰满越是有风情,他此前的岁月里也一直怀疑自己是有病,要不怎么就是欣赏不来肥美人呢? 如今好了,遇到她,他的病算是彻底被治好了。 刘鎏被他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受不了了,猛地一转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许劭一愣,然后居然咧嘴笑了笑:“瞪我做什么?” “世子老是看我做什么?” 许劭脸一红,随即认认真真地答:“你好看啊,就忍不住多看了。” 刘鎏:“……” 她像是大冬天迎面吃了一口西北风,被堵得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许劭是不是夯货啊?古代人不都讲含蓄的吗?哪有这么当面夸人好看的?真的不会被当成登徒子打一顿吗? 她无语地看他:“世子真会说笑。” 许劭笑了笑,低声说了句:“爷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刘鎏一愣:“什么?” 转瞬又明白过来,红了脸,瞪他一眼。 许劭立即心情大好,朝着头顶的树叶子咧嘴笑了笑。 身边突然一阵红光闪过。 刘鎏立即喜得叫了一声:“呀,狐狸!” 说完打马就追了上去。 许劭紧随其后:“小心乱箭!” 那只狐狸大概是被惊吓到了,蹿得飞快,好在她的小短腿跑得也不慢,不一会儿功夫就追上了。她搭箭射去,却被那只狐狸灵巧地闪开了。 她不甘心地又射了一箭,却只碰到了狐狸的尾巴,正在懊恼的时候,只听小狐狸吱呀叫了一声,腿上被一支箭矢射中,并且将它钉在了草地上动弹不得。 她回头看去。 许劭手里还拿着大弓,傲娇地微微侧脸,说了句:“狐狸送你了。” 她暗暗觉得他这副傲娇的样子有些好笑,翻身下马去,将狐狸腿上的箭矢取下,小心翼翼地提溜着狐狸的颈子,这要是拒绝了许劭,显得略微矫情了,那就大大方方地收了吧:“谢谢世子。” “你刚才不射它身上,是打算活捉回去养着玩的吧?” 这都看出来了?刘鎏点点头:“我爹喜欢养些花鸟动物,捉回去给他。” 许劭忍不住感叹:“你们家人感情一直都这么好吗?” “当然啦,我们是一家人,感情当然要好。” 许劭说不出的羡慕,忽然心底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要是他也能成为这一家人中的一员,就好了! “我……”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旁边喊了句:“姐!我猎到一只大肥兔子,你看!” 刘雍带着一群纨绔,笑哈哈地飞马奔过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独处,也让许劭吞回了想说的话。 许劭暗暗磨牙看刘雍:这小子故意的吧? 第一卷 031 你是在担心我吗 刘雍哪里会看不出来许劭的脸色,可是一边是不怎么熟的世子,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姐姐,他当然是要姐姐不要世子了。 硬着头皮下马凑过来,还好死不死地钻到许劭和刘鎏中间站着,一脸得意地朝刘鎏炫耀手里的兔子:“看看,肥不肥?” 刘鎏看一眼,还别说,他手里的灰毛兔子至少有十斤了吧? 刘雍立即笑呵呵地说:“姐,我想吃烤兔肉了,你给我们做吧!我刚才还跟他们说,你做的烤兔肉是一绝,他们还不信,你给他们露一手看看!” 许劭一听,满脸好奇地看刘鎏:她这种娇生惯养的簪缨世家贵女,会做烤兔肉?他也不信。 刘鎏接了兔子,看了看不远处的小溪,倒是豪爽地点了头:“好,给你们这帮兔崽子露一手。去溪边!” 刘雍日常混在一处的纨绔,都是灈阳城纨绔界的杠把子们,走出去都是混不吝的二世祖们,可是因为刘雍是他们这群人的小头头,他们对刘鎏倒是一向尊重维护的。 被她笑骂“兔崽子”,一帮人还咧嘴直乐。 一群人到了溪边,丫鬟小厮们开始手脚麻利地处理兔子,找柴生火。 她坐在一块兽皮上,娇嫩的五指翻飞,将丫鬟随身带着的几瓶调味料按照比例和在一起。 许劭站在她身边,忍不住问:“你们还特意带了这么多种调味料?” “是啊,现打的野物要立马吃,姐姐说了,等到猎物抬回去让大厨们收拾出来,血早流干了,那味道都不对了。” 刘鎏听刘雍答话时几乎都要靠喊的,这才发现刘雍和纨绔们都站得老远,忍不住奇道:“你们站那么远做什么?” 刘雍看看许劭,默默地把实话咽下去,答了句:“我们怕烟熏。” 刘鎏立即瞪了他们一眼:“矫情!” 刘雍缩着脑袋没敢解释,许劭此刻守在刘鎏身边,周身气场实在有些强大,他们都自发地站得远了些,不敢靠太近。 电灯泡要是没有电灯泡的自觉,会死的很惨的。 刘鎏弄好调料,火也烧起来了,丫鬟将处理好的兔子穿在一早备着的铁签子上,架在火上,开烤。 刘鎏闷着头抹调料,觉得身边有人走过来,顺口指挥:“翻,快翻。” 许劭一愣,抿了抿唇,立即伸手拿着铁签子缓缓翻动起来。 “慢一点,唉,别翻太……额。”刘鎏抬头看到帮自己烤兔子的居然是许劭,瞪着眼看了看四周,丫鬟和仆从都蹲的远远的,一副不敢过来的样子。 想来也不怪他们。 这可是年亲王世子啊,在太后和皇帝面前极其得宠,还手握兵权的世子爷,传闻中他还性情暴虐极了,除了刘鎏不怕,在场的谁不怕? 刘鎏看了看那堆纨绔呢,好嘛,一个个都笑得贼兮兮地冲着他们挤眉弄眼着呢,好似在说:姐你跟姐夫继续继续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那个……世子,你离火远一些,别被烧到了。” 许劭勾勾嘴唇,丝毫不知自己这么笑的时候,气质有多邪魅:“你是在担心我吗?” 第一卷 032 你喜欢什么颜色 刘鎏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呆。 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种样子呢,咧嘴笑的时候像个二货,勾唇这么一笑,又像个风流登徒子。 弄得她跟被调戏的小媳妇似的,脸都红了。 “臣女只是担心世子爷被火燎到了,臣女还要担罪责。” 许劭一笑,在她那块兽皮上也找地方坐了,长臂一伸,将兔子又翻了下,才低声说道:“燎到了也是小爷乐意,赦你无罪。” 嘿,蹬鼻子上脸了是吧?刘鎏懒得理他了,瞪他一眼,又往兔子身上抹了油撒了调料,等着肉熟。 许劭见她不说话,就主动问:“刘鎏,你喜欢什么颜色?大红色吗?” 她转头,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讶:“世子爷问这个做什么?” “我喜欢蓝色和黑色,你呢?” 她耳根稍微发烧,扭过头,嘟嘴答了句:“红色和白色。” 许劭点点头,随后又一本正经地问:“你喜欢吃甜食吗?” “喜欢。” “我们王府有个从江南重金请过来的点心师傅,做的糕点很好吃。”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刘鎏这下子不光耳根发烧,脸都发烧了。 这人,是在雪山上呆久了,性子才这么主动直白吗? 许劭看她脸红,就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刘鎏红着脸瞪他一眼,他不开口表白,她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哼! “兔肉好了,你们都过来!”她将烤的喷香流油的兔子拿小刀割成一块块,肥美的后腿切下来,顺手递给了许劭,“世子爷请用。” 许劭心里受用极了,只觉得刘鎏这是特意照顾他呢,喜滋滋地接了兔腿,咬一口,顿时满脸诧异。 刘雍在一边看见了,笑着问:“世子爷觉得好吃吗?” 许劭点点头,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都吞了。 “这烤肉主要看调料,这是我姐姐叫人从西域那边重金买回来的,叫……叫什么来着,姐?” “孜然,黑胡椒。” 许劭算是对英国公府宠女儿的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他手里有两处酒楼,多少对这些调料有些了解。这兔腿上撒的不是调料,而是金子啊! 他忽然觉得,自己求娶刘鎏,可能并不会像自己想的那么容易。肯这么宠女儿的人家,必然是不着急把女儿嫁出去的。 “这是在吃什么?这么香?” 林子里忽然有一群人策马奔过来,当先一人,正是刚才见面的太子许融,而他的身边,围着四五个世家女子,当中最显眼的,就是几乎将座下骏马压弯了腰的陈宁儿了。 许劭和大家一起给许融问安,然后才回答他的问题:“这可真不巧,方才分了一只兔子,殿下早来一点点就赶上了。” 许融柔和地笑了笑:“那是本宫运气不好了。” 许劭笑了笑,没答话。 刘鎏直觉这俩人之间有种暗暗的气场涌动,气氛隐隐有些尴尬,她转头朝刘雍打了个眼色。 刘雍立即带着纨绔们上前跟许融打招呼,纨绔们都是各家的嫡子们,虽然都没个正行,但是许融也不好不给面子,很快和大家谈笑在了一处。 陈宁儿下了马,径直走到许劭面前,嘟着嘴撒娇:“表哥,我方才找了你半天,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和她在一处?” 第一卷 033 还是许劭可爱些 许劭拧着眉低头看陈宁儿:“小爷去哪里,还需要单独知会你一声吗?” 陈宁儿脸色顿时煞白:“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表哥你别生气!” 许劭见她要哭不哭的,心底更是郁闷,黑着脸转头朝刘鎏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陈宁儿也没空找刘鎏的茬了,急忙上马追了过去:“表哥,你等等我……” 刘鎏捏着兔肉站在原地,只觉得肉都不香了。 她并没有喜欢上许劭,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对许劭的印象并不好,接触下来倒是不讨厌了,刚刚有了些好感。 所以眼看着陈宁儿粘着他,她心情实在开朗不起来。 “表妹,听说这兔肉是你亲手烤的?”许融走到她面前,神态温和地看着放在一片干净树叶上的兔肉,随手捏了一块吃了起来。 旁边的小太监一看,顿时急了:“殿下……” 要是有毒怎么办? 许融瞪了小太监一眼,转身朝刘鎏笑得儒雅:“味道很好,想不到表妹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刘鎏嘴角一抖:烤兔肉可不需要多高超的手艺,关键是调味料! 不过,她还是厚着脸皮受了夸奖:“多谢殿下夸赞。” “你和年亲王世子很熟吗?” 刘鎏一怔,随即摇头:“只是碰巧认识罢了。” 许融笑笑,走到她身边,指了指那块兽皮:“坐吧?陪本宫再吃些东西,正巧饿了。” 刘鎏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朝他强扯着笑脸。 许融的目光一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脸上。只觉得她的一张小脸,大概只有他的巴掌那么大,圆溜溜的眼睛,微微笑的时候,左侧嘴角还有个小小的梨涡。 大红的骑装,印衬出她娇嫩的肌肤。 像是……冰雪中摇曳生姿的红梅,看着瘦弱,却别有一番明艳! 他被晃了一下神,暗暗心惊。 刚才一刹那,他居然觉得,这样瘦弱的女子居然也是美的。 “以前回回见你的时候,都打扮得像个假小子,今天看你这么穿,倒是有些不敢认了!” 刘鎏乌黑圆溜的大眼露出疑惑的光:他们以前见过很多次吗? 许融大概是看出来她的疑惑,轻声解释道:“往常你随你父母入宫来请安,我见过你,以前一直以为你和刘雍是双生男孩呢……” 说着说着,他自己忍不住就笑了。 刘鎏也笑,她明白了,自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大概还是因为偏瘦弱的身材喽。 两人闲话了没一会儿,刘雍就端着酒,带着一群纨绔将许融围住了,要和他把酒言欢。许融在灈阳城,一向是走温和路线的,也不嫌弃身边的都是纨绔,和大家聊得欢,喝得也欢。 刘鎏得以脱身,转身上马便走。 她不太愿意和许融这样的男人打交道,总觉得他们笑得温柔的目光背后,藏着别的内容的,她应付得累。 还是许劭那样直白一点的比较可爱。 她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来,回过神来之后,猛地抬手拍了自己的脑门一把:“想什么呢你?!” 旁边的林子里突然传出一阵急劲的脚步声,是有人在用轻功疾奔。 她立即勒马,想了想,最终还是好奇心作祟,驾着马缓缓地追了过去。 第一卷 034 丈母娘不好搞定啊 那人是往山坡上奔去,好在她骑着小短腿,爬坡不是问题。 追了没多久,她忽然看到远处有两道绿色的身影,立即身手麻利地下马,猫着腰凑过去。 脚底的软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小短腿也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满眼好奇地看着她贼兮兮地跑过去偷听。 “妥当了……舞姬……不必下毒……” 她的耳朵一直很灵光的,可还是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几个字,实在不敢靠得太近。 透过树叶的缝隙看过去,是两个很普通的面孔,她也不认识。看两人的衣着打扮,也看不出什么来。 她听不出什么来,撇撇嘴,觉得没劲,转身便走。 刚一转头,被吓了一跳,倒吸一口气。 嘴巴却立即被死死地捂住,许劭长臂一捞,将她拉进怀里箍住,压低声音:“嘘……” 她立即老实不动了。 那边密谋的两个人很快完事,各自飞身退走了。 等到四周再没有别的动静,刘鎏才浑身不自在地回手一肘子捅了许劭一下。 他立即放手了,一张玉白的脸变得通红,小声问:“你跑这里做什么?” “你跑这里做什么!” 许劭被她反问,无奈地叹气:“躲人呢。你呢?” “我看到他们鬼鬼祟祟的,特意来偷听的。” 他无语了:“很危险的你知道吗?” 刘鎏虽然很想说实话:他们打不过我。 可不知怎地,此情此景,她觉得还是不要说实话为妙,于是老老实实地点头:“嗯,下次不会了。” 许劭一听,嘿,满意了。 “他们刚才说什么你听清了吗,我听到什么舞姬?又或者是五只鸡?”她苦着脸,都怪这山坡上风太大,她才没听清的。 “是舞姬。这次春猎大概会有刺客了。今天晚上的篝火晚宴,你能不参加就别参加了,可能会有危险。” 刘鎏没吭声,篝火晚宴,陛下亲自坐镇,各家的人只要不是躺着起不来的,都得去啊! 许劭扶着她起身,就问道:“怎么连丫鬟和近卫都不带?走吧,我送你回大帐,山里天黑得早,别在外面乱走了。” 刘鎏抬头看看天,这才中午刚过啊。 她却没说什么,上了马。 许劭骑着的黑壮大公马,一路上有事没事地往小短腿身边蹭,连带着许劭也时不时地靠近刘鎏。许劭尴尬极了,只好没话找话地说道:“这马倒真是好马,性情真温顺。” 小短腿是一匹还没成年的小母马,被刘鎏用力量压制之后,在刘鎏面前一向温顺。 “世子爷要是喜欢,回头等小短腿长大了,生了小马,我送世子爷一匹。” 许劭一听,立即回头朝她咧嘴傻笑:“好,可说定了啊。” 许劭心情大好,一路笑容不断,和她一起回到春猎大帐,将刘鎏送到了英国公府大帐前,又亲自将人送了进去。 王氏出来见礼,看着许劭,神态微微冷淡地说了句:“多谢世子爷送小女回来。” “应该的。” 王氏立即淡淡地说:“世子爷和小女并无任何关系,这‘应该的’三个字,却是不该说的。” 许劭神情一顿,看出来了:这个丈母娘不大好搞定啊…… 第一卷 035 怎么讨好丈母娘 他心情郁郁地回到自己的大帐,近卫萧翎正在清点猎物,见了他的脸色,忍不住凑过来低声问:“世子爷怎么看上去不高兴?” “萧翎,你成亲之前,你的丈母娘对你态度怎么样?” 萧翎憨憨地挠头:“卑职的丈母娘对卑职很好。” 他家里是猎户,妻子家里是贫农,算是低娶高嫁,丈母娘和老丈人对他非常满意的,自然不会不喜欢他。 许劭一听,阴柔的脸上阴云密布:“那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丈母娘了?” 萧翎狐疑地看他,小心地答:“卑职虽然没刻意讨好,但是卑职以为,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是女婿越优秀,她就越高兴了。就拿卑职来说,卑职家中有些富余家产,不愁吃穿;卑职又是您的近卫,前途大好;卑职对妻子贴心专一。丈母娘对卑职自然没话说!” 许劭摸摸下巴,总结了一下萧翎的话:“你的意思是说,只要让丈母娘觉得你前途大好,为人优秀,对人家女儿专情,就行了?” 萧翎点点头:“按理说是这样的。” 许劭暗暗合计了半天,拿定了主意,开始指挥萧翎:“你将我今日猎到的东西分四份,一份给皇奶奶,一份给陛下,一份给父王,另一份……送给英国公。” “啊?”萧翎目瞪口呆。 许劭却一瞪眼:“啊什么啊?快去!” “哦哦。” 萧翎可算是明白了,自家这位傲娇世子爷,是真的看上英国公府那位嫡女了。 铁树可算是开花了!他回头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爷,让王爷也来给世子爷助攻才行! …… 刘鎏被王氏拉进内帐里,悄声审问:“那个许劭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这几天总是能碰见?” “机缘巧合……吧?” 王氏瞪眼:“小混蛋,少糊弄你娘!你说实话,那世子爷是不是真的对你有那个意思?挑明了说了吗?” 刘鎏摇头。 王氏立即一脸嫌弃:“他是亲王之子,你往常被娇养着,对外面的事情不大清楚。那位亲王手握重兵,有太后撑腰,迟早是要被陛下忌惮的。咱们家不掺和皇家的那些事,你以后离他远一点,记住了吗?” 刘鎏只好乖乖点头。 王氏可算是放心了些,指挥着丫鬟将一套襦裙捧上来,展开了,给刘鎏看:“这是刚取过来的,你且试试,晚上要穿的。” 刘鎏去隔断后让丫鬟伺候着沐浴更衣,等到收拾好妆容,天都快黑了。 走出来时,王氏看着满意地直点头:“不错,这样正好。” 鹅黄色的齐胸襦裙,胸口做了特殊处理,倒是让刘鎏也硬生生地挤出了很深的沟,腰身纤细,个子高挑匀称,双腿细长笔直。 王氏暗暗地想着:谁说咱闺女瘦得不好看,分明这样才最好看! “来,娘亲手给你梳发。” 刘鎏乖巧地坐下,由王氏动手挽了个淑女风的双螺髻,两侧分散着的发丝将小脸衬托得更纤小了,看得王氏心头爱得不行。 王氏怜爱地捧住她的小脸:“咱们鎏姐儿长成大美人了呀。” 刘鎏红了脸,依偎着王氏撒娇,母女俩没闹多久,刘彦和刘雍就在帐外喊人了,一家四口结伴去篝火堆处。 刘鎏挽着王氏走近篝火,看着火堆前那片硕大的空地上,正在伴着乐声起舞的舞姬们,心里立即咯噔一下。 第一卷 036 陛下小心 昭徳帝搂着袁淑妃,脚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嫔妃,正在低声谈笑着,一抬眼看到刘彦一家过来了,立即招手:“刘彦,过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他一句话喊完,场上的人都愣了愣。 刘彦倒是没有丝毫的迟疑,一脸惊喜意外地带着妻儿走过去叩头谢恩。 昭徳帝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转头看到刘鎏和刘雍,只觉得女孩儿娇弱美丽,男孩儿俊美无俦,怎么看怎么欢喜。 “鎏儿今天这身打扮很好,来,坐到朕这里来。”昭徳帝笑呵呵地一指身侧下首的位置。 那里本该是宠妃们的座位,现在被昭徳帝顺手指给刘彦一眼,被夺了位置的妃子就心情不爽地起身退下了。 昭徳帝却大手一挥:“你们来朕身边伺候。” 本来心底暗暗恨上了刘彦一家的宫妃,立即转怒为喜,欢天喜地的坐到昭徳帝身边,稍微一侧身就能钻到昭徳帝怀里了。 刘鎏不动声色地看着昭徳帝一眼:小老头还知道帮他们家化解不必要的仇怨,看来对他们的宠爱不全是假的啊。 刚落座,年亲王许益就带着许劭和两个庶子过来了,给昭徳帝行了礼之后,许益没有着急落座,而是笑眯眯地朝刘彦他们这桌走来。 刘彦和王氏急忙起身,和许益一番寒暄。 许益的一双眼眸却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刘鎏身上,只觉得这丫头瘦得让他没眼看,可要是邵儿真的喜欢,他也勉强能接受,至少是正儿八经的高门嫡女,没缺胳膊少腿的,样貌和教养也过得去…… 他这么想着,把刘鎏当未来儿媳妇考察,就越看越满意了。 刘鎏也察觉到许益对自己的观察,只以为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败露了,只好低着头,做淑女状。 两家人寒暄了没多久,年亲王落了座,各家也差不多来齐了。 火堆上烤着的全鹿火候也差不多了,太监们将昭徳帝亲手分割的鹿肉送往各家面前的桌面,照例,各家一起起身三跪九叩地谢恩,然后坐下来开吃。 刘鎏坐得离昭徳帝太近了,只好仪态万方地小口小口吃肉。 场上忽然想起一阵清越的乐声,她下意识抬头看去,惊得瞪眼:陈宁儿穿着一身雪白的舞衣,和一群同样丰满的舞姬一起款款走来,老远看去,像是一锅肉丸子朝他们滚过来了…… 刘鎏急忙低头,生怕自己笑出来。 陈宁儿当先在场中站定,朝昭徳帝拜了拜:“陛下,宁儿特意准备了一支舞,恭祝陛下鸿图霸业千秋万世!” 昭徳帝乐了:“哈哈,好,宁儿有心了。” 乐声忽然一扬,陈宁儿带着舞姬们摆开阵容,伴着音乐翩翩起舞,哦不,应该说是胖胖起舞…… 刘鎏看着她们吃力地做出原地旋转、高抬腿、下腰的动作,都替她们喘得慌。 她低头微微一笑,再抬头时,突然被一道亮光闪了一下。 刹那间,她飞身往昭徳帝扑了过去:“陛下小心!” 第一卷 037 刘鎏受伤 刘鎏其实是想将昭徳帝撞开的。 不管那是飞刀还是毒镖,只要她将昭徳帝撞得趴下了,那玩意儿擦着头顶飞过去,他们都没事了。 可是她漏算了昭徳帝和袁淑妃的体重。 俩人加一起三百多斤,还紧紧地靠在一处,她飞身扑到昭徳帝身上,别说把人撞倒了,她还险些被弹飞喽! 背后噗嗤一声。 她只觉得后心一凉,随即浑身发烫发抖,一阵尖锐的痛感传到脑部,她疼得大声惨叫:“啊!!” “有刺客!” “护驾!” 王氏和刘彦也扑了过来:“陛下!鎏儿!” 昭徳帝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心里不是不震动的:这个瘦弱不堪的小丫头,居然用自己的身躯给他挡了暗算?! 刘鎏疼得脸色煞白,挣扎要从昭徳帝怀里爬起来,却被一只大手用巧劲拉着,另一只大手从她腰侧穿过去,瞬间,她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抬头去看,对上了许劭一张臭脸。 他拧着五官瞪她一眼,抱着人就往最近的王府大帐里钻,一边朗声大喝:“御医!给陛下和娘娘看看伤势!” 昭徳帝还算有良心,闻言立即喝道:“先给鎏儿看伤,朕不打紧!” 御医立即跟上了许劭。 许劭抱着刘鎏,几乎是飞扑进自己的大帐,将人放在床上趴着,就不敢再动她了。 她的整个后背,已经被血迹完全染红了。 在她的后心,插着一把飞刀,刀身上有血槽,她的血正顺着血槽往外飚射。 御医眼看着是个姑娘,有些不好下手,愣了一下。 许劭一把捏住御医的肩膀,怒声喝道:“还不快给她止血!” 好在医女立即赶到,床前支起了屏风,将刘鎏和医女挡在后面,由医女给刘鎏拔刀止血。 许劭站在外面心急如焚,一转头,刘彦和王氏都站在大帐里瞪着眼看他。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人家的闺女受伤了,还没来得及扑上去救呢,就被他给带回自己的帐子里了,像话吗? 许劭走上前,顶着王氏怨怪的目光和刘彦满眼的疑惑,躬身行了一礼:“表叔,表婶,我方才见表妹受伤,正好离得近,就自作主张将人弄到这里救治了……” 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一声凄惨的闷哼。 王氏顿时红了眼:“我可怜的鎏儿……”她甩开刘彦冲到屏风后去了,随即就在后头哭了起来。 刘彦一听,这还得了?他急的团团转,又不能冲到屏风后,只能在前面一叠声地问:“鎏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血止住没有?伤得重不重?” 医女在后头柔声答:“国公稍安,小姐伤到了肺,好在飞刀没有伤到心脉,失血有点多,小姐已经晕过去了!煮些参汤来给小姐补些元气吧……奴婢现在给小姐缝合伤口!夫人还是先出去吧?” 许劭和刘彦齐齐地松了口大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发怔。 还是昭徳帝听到了医女的话,沉声下了命令:“速速去准备参汤!” 又是好一番人仰马翻。 等到将参汤灌下去了,医女也收拾停当,御医进去把脉开药,好在随行御医们将药材准备得齐全,灌药的时候,刘鎏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刘彦王氏和刘雍守在边上,许劭也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昭徳帝也在边上小心翼翼地喊了句:“鎏儿?疼不疼?” 她泪眼汪汪地点头:“疼。” 昭徳帝心疼起来:“乖乖吃药,养好伤,朕重重有赏!” 刘鎏脸色苍白地摇摇头:“能替陛下挡下这一刀,是为人臣子的本分,臣女不是为求封赏的……” 拍马屁谁不会啊?这可是他们家的家学渊源! 第一卷 038 不利后嗣繁衍 昭徳帝听到刘鎏这么说,心情更是复杂。 他一辈子忌惮英国公府,甚至还怀疑过刘鎏和刘雍的身世,可是如今才明白,刘彦一家对他是真的忠心不二。 别人都说陛下是如君如父,可是又有几个真的将皇帝当父兄般敬重维护的?刘彦一家就做到了! 他心里老感动了! “好丫头,你好好养伤,朕不会亏待你的!” 昭徳帝的一番话,透过大帐,传到帐外围观的人们耳中,一时间,人人心思百转。 ………… 刘鎏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家府里的闺房了。 “红袖,水。”她口渴得难受,唤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变得粗嘎难听。 红袖听到声音跑过来,一边给她喂水,一边红着眼圈说:“小姐你可算是醒了,你烧了一天一夜,吓死奴婢了。老爷和夫人守了你一夜,刚回去歇着了。” 刘鎏一愣,她昏迷这么久? “春猎没结束,我是怎么回来的?” “陛下开了恩旨,特意命人护送咱们回来的。”红袖说完,又忍不住吐槽,“小姐你都不知道,外面那些人一看陛下这么对你,都派人来咱们家送药材了,府里现在开个药材铺都不用进货啦!” 刘鎏脸色蜡白,喝了水又迷迷糊糊地想睡,红袖在一边小声地说:“小姐,奴婢还听说太后娘娘给世子爷指了一门婚事,是袁家姑娘。世子爷也从春猎场赶回城了……” 刘鎏晕乎乎地闭着眼,心底暗暗地想,许劭被指婚了?照着他的性子,怕是没那么容易听太后的吧? 慈宁宫里,太后不悦地看许劭。 “邵儿,你这次听话,好吗?你这高不成低不就的,都二十四了,哀家心里着急啊。” 许劭淡定地跪着,心里就算对刘鎏再有想法,也不能直白地跟太后说出来,否则,太后心里一定觉得刘鎏不守妇道,和他私相授受了。 “皇奶奶,孙儿实难从命。孙儿知道您是为了孙儿着想,可若是让孙儿娶一个没见过面又不喜欢的女子进门,那是害了人家,也害了孙儿,您就再宽限我一年,成吗?” 太后脸色不大好看,忽然轻声问道:“我听张嬷嬷说,你看画像的时候,特意看了看陆彦家的那位嫡女鎏姐儿?” 许劭老老实实地点头:“觉得与众不同,就多看了几眼。” 太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紧接着说道:“鎏姐儿可不行。邵儿,你是正儿八经的亲王世子,你必须要有自己的嫡子。鎏姐儿那样的……不利后嗣繁衍!你不可再想!我看倩倩就很好,你就是再等一年,也等不到比倩倩更适合你的!” 她索性把话说开了,免得许劭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许劭无奈地叹气,周身气质微微一冷,随即抬头看着太后:“皇奶奶,袁姑娘不行!她是袁家的嫡女,袁家出了您一位太后,又出了一位宰辅。皇叔绝不会允许我们年亲王府和袁家有什么进一步的关联,这话,皇奶奶以后千万别再提了。让皇叔知道了,引起误会,对我,对父王,甚至对皇奶奶您,都没有好处的啊!” 太后神情一顿。 这一点她何尝不知道?可是许益是老幺,她这做母亲的,总是偏疼小儿子一些,忍不住想要把好的东西都给他们家,内心里不想去管作为大儿子的昭徳帝会怎么想! 第一卷 039 受欢迎了 许劭看着太后,有些无奈。 昭徳帝是嫡长子,后来先帝登基,昭徳帝被封为太子,一直是被当做储君培养的,很早离开太后身边,由太傅和先帝亲自教养。 太后和昭徳帝的感情虽不算冷淡,可是比起和年亲王的感情,终究是差了点。 太后对年亲王宠爱,连带着,对许劭也比对宫里的那些个皇子要好一些,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问题,太后总是会偏袒年亲王和许劭的。 昭徳帝心里不是没有意见,只是毕竟一家人,心里有气也憋着罢了。 “皇奶奶,您就听孙儿一句,婚事上让我自己做主。您不是最疼我了吗?”他跪在大殿中央就是不起来,索性跟太后撒娇,“您不答应收回成命,孙儿就不起来了!” 太后被磨得没辙,只好赶紧答应了:“行了,猴崽子,你给哀家起来!哀家口谕这不还没下呢吗?起来吧!” 许劭暗暗松了口气。 “行了,你也别在这里呆着了。陛下遇刺,春猎也草草收场,哀家看着大家兴致都不高,就不留你在宫里用饭了,你且回去吧。哀家看着你,就有些头疼……” 许劭满意地偷笑,起身行礼,出宫去了。 太后坐在暖榻上,看着许劭走远,忍不住暗暗叹气,朝身边伺候的张嬷嬷感叹:“你说,哀家的宠爱,是不是真的会害了这孩子?” 张嬷嬷懂得她的意思,只有尽力说好话:“陛下和王爷兄弟情深,太后偏疼世子一些,陛下那儿,也不会当真计较的。” 太后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 刘鎏在家里休养了两三天,府里源源不断地有各世家派人来送药材。 一打听,嘿,送礼最积极的几家,家里都有未定亲的嫡次子或者庶长子之类的。 红袖倒是对于这个状况很高兴:“小姐,有了陛下的赞赏,您再也不愁嫁了。” 刘鎏撇嘴:“你家小姐我本来就不愁嫁啊。” 红袖笑嘻嘻地点头:“嗯嗯,奴婢说错啦!小姐是更受欢迎了!” 刘鎏瞅她一眼:“小丫头眼皮子这么浅呢?这些人家都是冲着陛下对我的那一份宠爱,或者我们家的钱财权势,冲的可不是我这个人!” 红袖不大懂,歪着脑袋问:“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刘鎏有些黯然,倒是没有多解释。 只是心里终究是介意的。 她不愁嫁,但若是有中意的,也是愿意嫁的。可是这世间男子,就算来向她献殷勤,也只是因为她背后可能带来的利益,而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她宁愿一个男人单纯地因为她的容貌,或者因为她的性格,而喜欢她求娶她。至少,那样单纯地只是因为那是她! 想得远了些…… 她抽回神思,朝红袖扯扯嘴角笑道:“没什么不好!红袖,你家小姐有点饿了,想吃酱肘子。” 红袖立即犯难:“小姐,御医吩咐了,只能吃清粥小菜,酱肘子恐怕暂时吃不上了。” 刘鎏苦着脸,正要哀嚎,绿腰拎着食盒从外面进来了,一脸的凝重:“小姐,年亲王世子派人送来了这个食盒,说是药膳……” 第一卷 040 国师观星象 绿腰将食盒打开,只见里面是一碗浓汤,隐隐散发着药材味,但是也不算刺鼻难忍。 另外还有两盘子精巧的点心,刘鎏能吃的。 “世子爷倒是用心的。”红袖心直口快地开夸,“送药材和礼物,倒是不如送些小姐现在能吃的美食更实在。” 刘鎏微微一笑,由绿腰喂着喝了汤,虽然微苦,可是味道真是不错。 一小碗汤,倒真是让她微微窝心了。 又吃了几块爽口的点心,她顿时觉得精神好了些。正在吃的时候,王氏带人端着午膳进来了,一看她吃过了,忍不住问道:“鎏儿,这是谁送来的?” 红袖在一边叽叽喳喳:“是年亲王世子,说是特意找御医配的房子,都是有珍贵药材的,别看这些点心个头小,效果比人参都好呢……” 王氏淡淡地看了红袖一眼,她立即不敢再说了。 刘鎏大抵也看出来了,王氏不喜欢年亲王府的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柔声朝王氏说道:“大概世子爷是见我为了救驾受伤,才代表皇家送些小点心,不算什么大事的,母亲,您就别操心了!” “我不是操心……”王氏只是单纯地看许劭不顺眼而已。 “罢了,不说这个了。陛下又派人送来了一堆补品和金银财帛,我叫人放到你的私库里。红袖,你去带人清点造册吧。” 红袖喜滋滋地应了。 刘鎏知道自己的私库有多壕,也不差皇帝再赏的这些,闻言只是淡淡地撇嘴:“陛下这次想必对咱们家会更信任了吧?” 王氏冷哼一声:“那位疑心疑鬼了大半辈子,再信任,又能有多信任?我得好好说说你这孩子,就算要在陛下面前赢好感,为你弟弟铺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金尊玉贵的人儿,险些被伤了心脉,就算如今没多大事,后背上留了疤,岂不难看?” 刘鎏嘿嘿一笑,开始撒娇:“母亲,我当时真的没想挡刀子啊,只是想将陛下扑倒,哪知道他们太胖了,我力气再大也没个提前准备,这才被飞刀扎了!对了母亲,那个刺客查出来是跟谁有关系了吗?” 王氏摇摇头,动手给刘鎏盖好被子:“咱们家不操心这个,你躺下好好歇着……” ………… 宣德殿内。 昭徳帝看着手里的密报,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没等看完,就气得一把将密报摔在了密探的身前,低声怒喝:“胡说八道!朕的弟弟朕自己知道,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给朕回去接着好好查!” 他一通话吼完,只觉得呼吸不畅,捂着胸口开始猛烈地咳嗽。 密探吓得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卑职该死,陛下恕罪!” “滚!” 昭徳帝有些头疼,只觉得周身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又发冷,他应该是最近劳累紧张,病了。 “陛下,国师求见。” 昭徳帝忍着头痛,招招手:“宣。” 殿门外缓缓走进来一道高大瘦削的身影,仙风道骨的国师玉宸子走到大殿中央,一脸凝重地朗声说道:“陛下,微臣昨夜观星,发现紫微帝星附近黑云涌动,紫微势弱,将星东移……这是不祥之兆啊!” 昭徳帝心里一咯噔:“将星东移?你的意思是……” 玉宸子三十来岁,一张脸端方出尘,这张脸一看,就让人觉得他是个得道高人。 昭徳帝一向很相信他。 “陛下,微臣只是将自己观察到的星相禀报给陛下,至于别的,微臣不便多言!” 第一卷 041 怀疑的种子 昭徳帝铁青着脸,心情复杂。 刚才密探查到的资料忽然就浮现出来:那个行刺的舞姬,是许益王府里的死士之后。死士一般都无后,那死士就是因为与人生子,被王府废了武功赶出去了。 所以刚才他才不肯相信行刺的事情是许益做的,一个被赶出去的死士,还会给许益卖命吗? 可是如今国师又说了这样一番话,不由得让他多想啊。 玉宸子眼见着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上了,就淡笑着躬身:“陛下若是无事,微臣先告退了。” 昭徳帝心思百转,嗯了一声,等到大殿里没了别人,他便觉得心里长草了似的,想了想,叫来了大太监:“宁一,刘彦那边可有什么消息,鎏儿伤势如何了?” 宁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脸色,才低声答:“刘姑娘已经醒了,听御医说,伤口恢复得不错,没有大碍了。” “宁一,你说,朕是不是要好好赏鎏儿?” 宁一笑眯眯的:“陛下想怎么赏,就可以怎么赏。” 昭徳帝点点头,略微想了想,就打定了主意:“伺候笔墨,朕要亲自拟召……” ………… 英国公府,刘彦看着坐在厅上的许劭,不爽极了。 自打刘鎏受伤那一刻,他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没安好心,想勾搭他们家乖女儿。 那也得先问问他答不答应呢。 “世子每日亲自来送药膳,实在是不合适啊。我们府上也备着珍贵药材给鎏儿补身子呢,就不劳世子辛苦了……” 许劭硬着头皮保持微笑:“表叔不必跟我客气,药材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要鎏儿表妹的伤势大好,我辛苦些也没什么的。” 刘彦:嘿,小子脸皮挺厚哇。 正要开口再怼他呢,大门口忽然有一众仆从搬着一盆盆的牡丹花进了院子。 “唉,这是怎么回事?” 仆从们弓着身子默默地将牡丹花搬进院子,国公府的管家躬身跑过来,擦了擦汗,禀报道:“老爷,这些都是世子爷命人搬来的花,说是给小姐解闷的。” 刘彦惊得瞪眼了。 他们家偌大的前院,很快被陆陆续续搬进来的牡丹花给占满了,目测至少有将近两百盆,各种颜色,各种类型,花团锦簇,看得人眼花缭乱。 许劭这小子是把人家整座山的牡丹花都给薅了吗? “世子,你这……” 许劭一脸的稀松平常:“鎏儿表妹说她喜欢大朵大朵的花,正巧最近开得最好的就是牡丹了,就送她这些花儿,解解闷。受了伤闷在屋子里,看些鲜亮的花草,心情也能好一些,表叔您说是吧?” 刘彦咋舌,算服了。 他当年追求王氏也只是背着人写写情诗,送些小礼物。许劭这毫不避讳的大手笔,肯为了追求女儿家而花费心思,让他觉得,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啊…… 他忽然看许劭就顺眼了些,笑呵呵地点点头:“也好,那我就替鎏儿收下了,只是这样的礼物,你以后可不能再送了。外人听了,少不得要编排鎏儿。” 许劭一本正经地答:“表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侄儿是真心想对鎏儿表妹好的。表叔,我想娶鎏儿表妹为妻!” 刚走进客厅的王氏一听这话,心头火起,立即大喝一声:“我不同意!” 第一卷 042 不纳妾 王氏气喘吁吁地走进大厅,看着许劭:“世子爷,这样的话也就今天在这大厅里私下说了,以后万万不可再说。我不同意将鎏儿嫁给你,请世子自重!” 许劭被这一棍子打懵了,刚才刘彦对他的欣赏亲近,他是看得出来的。 王氏为什么对他这么抵触啊? “表婶……” “世子,您是皇室正统,切不可再叫我们表叔表婶的,叫人听见了,该说我们家没个尊卑大小。鎏儿就算嫁不出去,我也不会同意她嫁入皇家的。” 许劭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世子不必多问,这些花还请世子叫人搬回去吧,鎏儿要是想看花,我们家会买!” 许劭失魂落魄地看着王氏,等到她转身离开了,还没搞明白,王氏对她的反感是怎么来的。 刘彦有些不落忍,等到王氏离开,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邵儿,贱内的性子,被惯得霸道了些,你别放在心上啊。” 许劭抿嘴,忍不住问他:“表叔,为何表婶这么抵触我?我是真心想娶鎏儿表妹的。” 刘彦心底对许劭倒是没什么不满意的,一表人才,又文武双全,家世人品都还不错,可他也知道王氏在担心什么。 “唉,我们家的家风是不纳妾不养外室。世子,你母妃当年在世的时候,贱内与她算是知交,这事儿你也是知道的!你母妃当年病重离世的原因,你也清楚。贱内想必是对王府的风气,有些过于担忧。你可理解?” 许劭这才明白过来,感激地看着刘彦:“表叔,我明白了!只是,父王是父王,我是我,我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的!不会让我的妻子郁郁而终!” 刘彦忍了忍,终于没忍住,说了大实话:“我们不是担心未来女婿宠妾灭妻,是期望他不纳妾!唉,罢了,多说无益!世子,你还是先回去吧。这些花,我就做主收下了。只是切莫再有下一回了,免得叫我们为难。” 许劭傻眼了,不纳妾? 扪心自问,作为世子,未来的亲王,他做得到一生不纳妾吗? 他还是头一回思考这个问题。 ………… 城南,袁家大宅。 袁知安看着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堂妹,有些无语地抬手扶额:“倩倩,这件事情你来找我哭,也没用。” “可你不是世子爷的好友吗?你就不能帮我说说好话?呜呜……他都把城西的牡丹园子搬空了,就是为了讨那刘鎏欢心!哥哥,你说那刘鎏有什么好的,瘦得跟猴子似的,世子爷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了呢?” 袁知安不悦地皱皱眉,正要将人打发出去,门口就有小厮过来禀报:“少爷,老太爷让您去书房有事吩咐。” 袁知安眸光一沉,点点头:“我这就去。” 袁家老太爷,当今宰辅袁承载,亲口吩咐了让袁知安去见他,袁倩倩就不敢再哭闹了,回头要是让老太爷知道了,她没有好果子吃! 袁知安将她送出门,抬步去了袁家大宅的书房。 他因为是庶出,又不是长房所出,住在袁家大宅的偏角落里,一路去前院书房,有不短的一段距离。 路上,前来传口信的小厮低声说了句:“二少爷在青楼与人起了争端,大少爷知道了,心急之下身子不大好,吐了几口血……” 袁知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低声说:“回头来我叫人将赏钱送去给你。” 袁家孙子辈里,统共三个男丁,嫡出的大少爷自幼体弱多病,二少爷又是个好色的纨绔。 袁家的下人都是人精,如今趁早讨好唯一的好苗子袁知安,总比日后再上赶着讨好有用多了。 袁知安到了书房门外,还未进门,就听到袁承载那标志性的粗犷嗓门:“孽障,给我跪下!” 第一卷 043 嫡庶之分 他在门外脚步一顿。 书房里,袁家二少爷袁知初被一声怒吼吓得扑通跪倒,哀嚎着求饶:“祖父,孙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袁承载有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苍老,布满沟壑皱纹,此时满脸皱纹都盛满了怒气:“我快六十岁了,却还要为你操心!初儿,你大哥身体孱弱,你三弟又是庶出,只有你一个嫡出子孙,你怎么就不能给咱们袁家争口气,啊?!” 袁知安站在门外听到这里,忍不住勾唇冷笑。 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优秀,终究还是抵不过嫡庶之分。 小厮在外高声禀报:“老太爷,三少爷到了。” 房间里袁承载立即收敛了情绪,淡淡地扬声说:“进来。” 袁知安进门,规规矩矩地请安,像是完全没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话。 “安儿,你来得正好,从今天起,长安街上的几个商铺,都交由你来打理!” 袁知安一愣,还没答话,旁边的袁知初就大叫一声:“祖父,那些商铺我不是打理得好好的吗?” “好个屁!”袁承载忍不住就爆了粗口,手指差点戳到袁知初的鼻梁,“你拿着商铺的款子去养戏子和窑姐儿,真当我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也不能交给一个戏子生的……” “你给我住嘴!” 袁知初被吼得浑身一抖,不敢多话了,只是转头恶狠狠地瞪着袁知安。 袁知安心底暗暗一叹:“孙儿谨遵祖父吩咐。” 袁承载一双满是精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袁知安,半晌,忽然笑了笑,朝他招手:“安儿过来。” 袁知安缓缓上前几步在他面前站定,长身玉立,气质翩翩。 袁承载看着他,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惋惜:这孩子无论是头脑,还是相貌,都像足了他年轻的时候,本该是继承袁家的不二人选,可怎么偏偏就是个戏子生的庶子呢? “你很好!铺子交给你,我也放心。我记得,年亲王世子与你是小时候的玩伴,他从雪山归来,你们可见了面?” “回祖父的话,见过两回。” 袁承载点点头,忽然转头朝袁知初没好气地地吼了一句:“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出去,我有话跟安儿说。” 袁知初站在那里,站没站相的,哪里像是个高门贵公子?看着就让人来气。 等到袁知初退下,他才一脸深沉笑意,对袁知安说道:“春猎场上,英国公家那位嫡女护驾有功,这事你怎么看?” 袁知安斟酌了一下,才谨慎地答:“陛下对英国公府始终是有一份宠信在的,以后,这份宠信怕是会更加浓厚。” 袁承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问:“我至今没有过问你的婚事,你心里,可曾怨恨过?” 袁知安立即低下头,恭恭敬敬地答:“祖父是当今宰辅,总理朝政,无暇顾及孙儿婚事,也是应当的。孙儿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怨怪!” “你很懂事!安儿,那位国公之女至今不嫁,或许是你的机会!若是你能娶她进门,袁家的一切,我可以考虑交给你!” 第一卷 044 真正的老板 天气越来越闷热,刘鎏在家里养病,日子很有些无聊。 这一天,她正憋得发慌,想着出门去逛逛呢,刘雍就乐呵呵地找来了。 “姐,今天太子殿下让我回家沐休,咱们去东直门吃红烧肉吧?我问了大夫,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刘鎏看见他,高兴地伸手去扯他耳朵:“你姐我受了伤在家里不能出门,你去了东宫十天了知不知道,就不晓得叫人捎个信回来给我?” “哎哎,姐,别揪我耳朵了……”刘雍嘴上求饶,却还是配合地微微弯腰,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耳朵,脸上做出十分痛的表情,“我也想给你捎封信回来啊,可是我刚去东宫,就和太子殿下一起西郊办事了,这不刚回来么!” 刘鎏也不方便追问他去办什么事,放开他的耳朵,就跟着他一起溜出门去了东直门大街。 先前刘鎏和刘彦一起来买过酱肘子和红烧肉的小店,生意仍然是异常的火爆,这家店的老板也是个有魄力了,将两边的铺子都盘下来了,墙壁打通,楼上又新加了一层。 小店的面积已经是原来的好几倍了。 刘彦在马车里贼兮兮地掀了帘子,朝小店里看。 刘鎏奇了:“你做贼似的干嘛呢?” 刘雍压低声音答道:“姐,这家店的厨子可神秘了,我叫人来打探了好几回,每回都只看到是个头脸都蒙起来的人,我不是刚让人盘下来一处酒楼么,想着来挖墙脚,把厨子弄到咱们家的酒楼里呢……” 刘鎏也来了兴致,跟着他一起掀了帘子往外看,看了好半天,仆从才排到了位置,姐弟俩一起进店,在二楼大堂里落了座。 来往伺候的是几个青壮年男子,个个收拾得干净清爽,走动招呼人的时候,个个麻利极了。 刘雍看着有些羡慕,悄声说道:“这家店的老板真是个人才,你看看这些跑堂的,太训练有素了,真想知道他花多少钱雇来的!” 很快有小二来上了菜,姐弟俩边吃边闲话,正吃得开心呢,旁边一桌坐下四个彪形大汉,个个拿着大刀,刚一落座,也不点菜,就粗着嗓子跟小二嚷嚷:“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见见,爷几个听说你们家掌柜是个小娘子,据说长得白白嫩嫩的,怎么不出来伺候着?!” 刘鎏一听,本能地觉得厌恶,转头看着这四人一眼,每一个看上去都不是善茬,太阳穴高高鼓起,都是有些外家功夫的。 “哎哟几位爷,咱们掌柜的就在楼下,几位爷也看见了,是位大爷啊,哪里来的小娘子呢?” “爷说的是你们店真正的老板,谁说楼下那糙汉子了?你们幕后的真老板,请出来给爷几个见见呗?要是爷几个看上了,陪咱们喝口酒,赏钱随便开……啊哈哈……” 小二自然是不肯的,支支吾吾地只催着这几位大爷点菜,捧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奉承。哪知道这四个大汉摆明了是在搞事情的。 刘鎏被吵吵得头疼,和刘雍对视一眼,两人谁也没有动作。 他们也想看看,这小店背后的老板会是谁…… 第一卷 045 刘雍动心了吧 四个大汉在二楼大堂里吵吵闹闹,吓得其余客人不敢多留,纷纷起身离开了。 小二急得额头冒汗,却还是死咬着不肯松口:“几位爷,咱们小店的掌柜,就在这里,这里真的没有您们要找的人啊。” “敢糊弄老子是不是?信不信老子一拳砸出的脑浆来?乖乖把你们的女掌柜叫出来伺候爷几个,不然,今天你这家店,爷几个砸它个稀巴烂!” “都给我住手!” 楼梯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下一秒,一把菜刀就打着旋朝四名大汉飞来,擦着正抓住小二的那名大汉的耳边飞过去,哐当一声,钉在四人面前的桌子上。 刘鎏转头看去,只见顺着楼梯冲上来一人,浑身黑衣遮住身形,还戴着轻纱帽挡住整张脸。 是个女人。 刘鎏一看,乐了,还是个跟她差不多瘦的女人!这让她瞬间有种他乡遇知音的亲切感! 刘雍看着走上来的女子,浑身却是一麻,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挪不开眼了。 “你们闹够了没有?想见姑奶奶是吗?姑奶奶这就来了,你们谁不怕死的,过来让姑奶奶瞧一瞧,是你们的皮厚,还是姑奶奶的刀快!” 四个大汉被她刚才飞菜刀的动作惊了一下,不过转瞬间就反应过来,不就是个女子么,谁还能真怕啦?? “哟,还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怎么不把帽子去了,让爷几个好好瞧瞧?” 女老板冷笑一声,朝他们走来,到了面前,仰着头看了当先那名大汉,冷哼一声:“凭你也配?” 说完,抬脚就往大汉的子-孙-根上踹去。 刘鎏算是看明白了,这姑娘八成是不会武功的,只是性子彪悍罢了。 大汉被突然袭击,立即痛的惨叫起来,捂着不可言说的部位倒地不起了。 其余三名大汉愣了片刻,想不到这小娘子还挺凶悍,不过花钱让他们来闹市的人可说得清楚极了,这姑娘不会武。 一名大汉怒喝一声,抬手就扯住了她头上的风帽,狠狠地用力一扯。 风帽本来是紧紧地固定在她的发髻上,被这么暴力撤下,她满头青丝立即散落下来,身子微微一转,露出一张可爱的包子脸。 刘雍忽然站起身,手中杯子做了暗器,将那名扯着风帽的壮汉打翻,随即,他飞身站在大汉身侧的桌子上,捡了桌上的铜酒壶,话不多说,直接开打。 刘雍虽然没有刘鎏那样的天生怪力,但是自小训练出的武艺足以对付四名大汉,眨眼的功夫,四人就被打趴下,哎哟哎哟地倒在女老板面前,随即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刘雍长腿一翻,姿态潇洒地落在了女老板身前,一张俊朗的脸上,带着微笑,朝人家微微点头示意,转身回到刘鎏身边。 刘鎏摸着下巴看着这一幕,哟呵,她怎么觉得自家弟弟在刻意耍帅?刚才打架时还几个动作分明是在故意凹造型啊…… 这小子动了春心了吧?! 她的目光落在女老板的脸上,满是胶原蛋白的包子脸,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倒是个满脸灵气的美女。 “多谢二位公子为民女解围。” 刘鎏看了一眼自家弟弟,没出息,脸都红了。 她忍着笑,朝女老板说道:“不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我是刘鎏,这是我弟弟刘雍,姑娘怎么称呼?” “我是柳桐桐。” 第一卷 046 跟见了亲人似的 柳桐桐身高只到刘鎏的肩膀,按照刘鎏前世的身高剂量,大概也就一米六左右。 刘鎏笑着拉过柳桐桐,三人一起坐下。 柳桐桐姿态大方,随手将散落的头发拢起来挽住,朝刘鎏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耳洞上,随即小声地问:“你是……女子?” 刘鎏点头。 柳桐桐立即态度亲近了三分,笑着朝刘鎏靠了靠,随即才一脸苦恼地说道:“刘姑娘,刘公子,你们为我解围,我很感激。可是刚才那些人,背后的人来头很大,一般人得罪不起的……二位还是速速离去吧,想必刚才那些人回头去找他们的主子,要不了多久,就会来上门算账了!” 刘雍板着脸坐在一边,冷声接了句:“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柳桐桐踟蹰了一下,不清楚刘鎏二人的身份,有些话实在不好多说的。 刘鎏温和地笑了笑:“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柳桐桐见他们姐弟穿着华贵,身边随侍的仆从也不少,应该来头也不小,索性牙一咬,说道:“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来找茬的人,背后的主子,是袁家的大管家。他们想要我这间铺子,我不肯出让,他们就来寻衅闹事。” 刘雍眉头一皱,袁家的人?那还真是一般的人得罪不起呢。 他们英国公府也是要给袁家三分薄面的。 刘雍冷着脸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在这里稍等,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刘鎏一顿:“你去哪儿?” “找救兵。” 刘鎏以为他要去将他那一堆身份尊贵的纨绔小伙伴们找来,也没拦着,见他走了,才笑呵呵地问柳桐桐:“柳姑娘今年多大啦?怎么一个人在灈阳城开店做买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是灈阳城本地人吗?” 问完这些问题,她忍不住暗暗唾弃自己:这是化身七大姑八大姨,查户口来了啊?! 柳桐桐被问得有些不适,不过还是秉持不多得罪人的原则,回答了她的问题:“家中突遭变故,我带着家中仆人和幼弟,来灈阳城,本想投奔亲友,哪知道来了灈阳才知道……亲友家中也不养闲人。我就索性盘下这家小店,靠自己的手艺吃饭,还算踏实。” 刘鎏听得唏嘘不已:“柳姑娘秀外慧中,有胆识魄力,让人敬佩。” 柳桐桐不好意思了,一张包子脸满是笑意,看着刘鎏的身材,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我斗胆问一句,刘姑娘身材瘦削,难道……你是英国公府那位小姐?” 刘鎏笑眯眯地点头:“正是。” 柳桐桐看着她,也觉得亲切,以胖为美的世界里,俩瘦子面对面,跟见了亲人似的! 两人正在说说笑笑,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打开窗看去,原来是方才那四个人,果然不死心,带着人过来。 这次是袁家的大管家袁福海亲自过来了。 他瞒着袁家人,自己在外办了些私产,看中柳桐桐的店了,这小店生意这么好,说明风水好哇,他要定了。 他站在店门口,趾高气昂地挺起硕大的肚子,粗着嗓子喊道:“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第一卷 047 我看谁敢动她 刘鎏在二楼,捏着酒杯就冷冷一笑。 狐假虎威,说的就是这种人吧,在主子面前卑躬屈膝,一转身到了外头,耍起威风来了。 她起身,和柳桐桐一起下楼去。 袁福海腆着肚子在门外站着,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就越是得意,哼,低贱的小老百姓们,今天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威风! “你们掌柜的怎么还不出来?刚才打人不是很有底气吗?” 柳桐桐出了门,俏脸寒冷地看他:“袁管家,您别欺人太甚,为了霸占我这小小的店铺,就三番五次地叫人过来滋事。仗势欺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袁福海得意地笑了笑,双下巴朝柳桐桐和刘鎏抖了抖:“我仗势欺人?爷今天心情好,就仗势欺人了怎么着?还跟爷讲王法?在你面前,爷就是王法!也不看看我是谁,想跟我斗,你还差了点!” 柳桐桐顿时愤怒得脸都红了:“你!狐假虎威!” “行了!少废话!你打伤我的手下,今天要么赔钱,要么…乖乖把这铺面转让给我!” 柳桐桐啐了一口:“你的手下来我店里刻意寻衅,被打伤也是活该,我一分钱都不会赔的。你想要我这店铺,也不是不可以,咱们照着市价来,你出银子,我给铺面!你想用区区五千两银子就拿下我这铺面,做梦!除非我死了!否则,就算你抢到我这铺面,我也要告到京兆尹那里,让官老爷评评理,到底孰是孰非?!” 袁管家乐了,嘿嘿一笑:“找京兆尹?小丫头,你一个刚从外地来的,别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如今的京兆尹,是我们家老太爷的门生?你说,他是会帮着你,还是帮着我?” 柳桐桐心里凉了半截。 她的确是个外地来的,不懂的京城的水有多深。 正在心慌的时候,身旁的刘鎏忽然在她后背微微一拍。 她转头只见刘鎏迈开步子走了过去,站在了袁福海面前。 袁福海见了她,也有些愣神,只觉得面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可是又转念一想,这东直门的小饭馆,不可能有达官贵人来吃东西的,这小子就算面熟,也不太可能身份高贵到哪里去。 他顿时有了底气,瞪着眼看刘鎏:“你做什么?” 刘鎏笑眯眯地问他:“袁管家,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放厥词,你家老太爷要是知道自己家养的狗,在外面是这么作威作福的,会不会气到吐血?” 袁福海顿时不高兴了,抬起蒲扇大的巴掌,朝刘鎏掴了过来:“臭小子,你骂谁是狗?爷今天教训教训你这狗崽子!” 刘鎏抬手轻轻一捏。 场上顿时响起袁福海杀猪一般的叫声。 他见鬼似的瞪着刘鎏:她这轻轻一捏,他的手臂骨居然咔嚓一声疼得他想死,肯定是被捏折了。 这人武艺高强,他打不过! 于是,他迅速做出了反应,朝身后带来的十几个打手下了命令:“你们一起上,给我抓住这小子,往死里打!”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道清朗的声音传进来:“本世子在此,我看谁敢动她!” 第一卷 048 小心肝抖了抖 人群忽然分开,许劭骑着他那匹黑色高头大马,缓缓地走进人群,他在马背上,轻飘飘地看了刘鎏一眼。 这丫头伤刚好,就出来惹是生非了,真让人不省心啊! 刘鎏看着许劭这样出场,心底忍不住一颤。 他穿着精美合身的寒铁铠甲,大概还在练兵就被刘雍火急火燎地拉来了,脸上还有些细密的汗珠,一张本该让人觉得阴柔的俊脸,此时处处散发着阳刚气息。 面对这样的制服诱惑,她的小心肝啊,控制不住就抖了抖。 袁福海一看见许劭,浑身的嚣张气焰顿时灭了,狗腿子地跑过去,就差给许劭跪下了:“哎哟哟,世子爷,您怎么来这里啦?” 许劭冷冷地看他:“怎么,这东直门大街难道是你家开的,你能来,爷就不能来?爷来了,还要提前知会你一声不成?” 袁福海一听这语气不对啊,吓得立马跪下了:“世子爷,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啊!这东直门杂乱,您这金尊玉贵的,奴才是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您啊!” 许劭翻身下马,懒得看他,走到刘鎏面前,黑着脸问:“你的伤好了?” “刚……刚好……” “还没好透就出来跑?方才打这狗奴才,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刘鎏一愣,随即接收到他的眼神,立即点点头,一脸痛苦状:“嘶……我后背疼!疼死我了!世子爷要为我做主啊!” 她作势要往柳桐桐身上靠,哪知道许劭伸手就扶住了她,随即大概是觉得光天化日的,这么扶着她不太妥,才将人转手递给了柳桐桐。 他转头就往袁福海屁股上踹了一脚,怒声喝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英国公家的小姐,你也敢打?谁借你的胆子?!” 袁福海被踹得哎呦一声,看看刘鎏,又看看旁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刘雍,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俩耳刮子。 哎哟喂,今天出门怎么就忘了看黄历,怪不得刚才看刘鎏有点眼熟,还真是那位彪悍的国公之女。可她打扮得像个俊俏小生,他哪里知道她会是个高门贵女啊? 他当机立断地爬到刘鎏面前,磕头求饶:“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奴才刚才不知道是小姐您大驾光临了,这才冒犯了您!小姐饶命!” 许劭冷哼道:“她救驾受伤,伤势还没好,就被你这奴才给打了。就算她要饶你的命,陛下知道了,也饶不了你!!来啊,抓住他,给我打!” 王府的近卫们本来都是刘雍的朋友,得了令,侍卫陈扬带就头按住袁福海,挥舞着老拳,开揍。 袁福海杀猪似的惨叫,眼看着求饶不行,开始惨叫着打感情牌了:“世子爷,您和我们家三少爷可是多年好友哇,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真的再也不敢了。” 刘鎏眼看着袁福海被揍得鼻青脸肿,差不多了,悄悄给了许劭一个眼神。 许劭点点头,这才下令:“行了。” 袁福海哼哼唧唧地被袁家的下人扶起来,一转眼,看到不远处纵马本来的人,立即有了底气,朝着那人凄惨地大吼一声:“三少爷,您可要救救老奴啊!” 袁知安抿着唇,到了店门外,看到许劭和“刘雍”,这才明白家中奴仆为何急吼吼地将他请来。 袁福海的确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第一卷 049 殷勤 “世子,这么巧啊。”袁知安下马,走近许劭。 这才忽然发现,站在许劭身后的居然有两个“刘雍”,不对,离许劭最近的那个,分明是个姑娘,而且,还是个面熟的。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城外观光喝茶时的事情,顿时明白过来,走上前朝刘鎏轻声问好:“刘姑娘也在?” 刘鎏惊讶地看他一眼,她和袁知安并不熟,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袁知安看着她的时候,眸光流转,有着一丝让人心惊的精光? 她微微一笑,朝袁知安颔首:“袁公子,你们袁家的管家想用五千两霸占我这位小姐妹的铺子,这事儿,您给评断一下?” 袁知安回身看了袁福海一眼:“哦?袁福海,你要这个铺子做什么?置办私产是吗?五千两……你一个小小的管家,哪里来的五千两?” 刘雍在一边笑嘻嘻地开嘴炮:“袁家的银子,这位管家一定没少贪墨吧?啧啧……” 袁福海哪里想得到手下会把三少爷找来,要是二少爷来,关注的重点肯定是他被人打了,而不是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银子。 “三少爷,老奴买铺子这事儿……二少爷都是知道的,您就……” 袁知安冷冷地看着他:“所以呢?袁福海,如今掌事的人是我,可不是二哥!” 袁福海警惕地察觉到袁知安语气中的不悦,支支吾吾不敢再说话了。 “带回去,杖责三十,要是还有命在,就把贪墨的银子吐出来。” 袁福海一听,脸都绿了:活了就要赔钱,被打死了就没事,那他死还是不死啊?! “让世子和刘姑娘受惊了!这位姑娘是这家饭店的老板?” 柳桐桐朝他微微屈膝一礼:“民女柳桐桐,见过袁公子。” 袁知安点点头,随即朝许劭说道:“这奴才既然是袁家的人,今日这事我该向三位赔个不是了,这样吧,我今日就地在你这饭店宴请三位,三位给我个面子,可好?” 刘鎏不置可否,看了许劭一眼。 许劭见她没反对,巴不得和她多相处一会儿,于是立即点头做主:“好,袁三,今天可要宰你一顿大的。” 柳桐桐在一边柔声笑了:“袁三公子放心,我这店里最好的菜都端上来,也要不了五十两银子!” 袁知安一笑,眸光落在刘鎏脸上,冷不丁地和她对视了一眼,他暗暗一惊,急忙移开了目光。 刘鎏不自觉地皱皱眉:这袁知安看她的时候,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探究,是几个意思? 众人在二楼的包厢里落座之后,柳桐桐去后厨吩咐了几句,随即上来,没多久,小二就将十来盘凉菜端了上来。 袁知安看着菜色,随即地问了柳桐桐一句:“柳姑娘是西北人士?” 柳桐桐神情一僵,随即点点头:“是。公子怎么知道?” “看柳姑娘的身形样貌不像本地人,看这些菜色,又很有西北风味,随口一问。”说完,他抬手拎了桌面的小茶壶,倒了杯茶,转首就放在了刘鎏面前,“刘姑娘请用。” 许劭在边上看见,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袁知安片刻,随即抬手夹了一筷子青瓜片,放在刘鎏面前的碗里:“天气热了,先吃点青瓜,解暑开胃。” 刘鎏:“……” 她觉得浑身皮子一紧,转头向刘雍送去求助的目光。 哪知道那小子正在红着脸偷看柳桐桐,压根顾不上她。 刘鎏暗暗咬牙,随即轻笑着抬手,给许劭倒了杯茶:“世子方才急着赶过来,一定口渴了吧,喝口水。” 第一卷 050 你帮不了我 许劭接了这杯水喝一口,心里跟喝了蜜似的,高兴,开心,欢喜! 柳桐桐在一边,看看三人,随即低下头微微一笑,抬手给剩余每人都倒了杯茶,贵人们不开口,她倒也不便聒噪,索性低头品茶。 袁知安看了许劭一眼:“世子是在练兵?怎么有空出来闲逛?王爷要是知道了,岂不是又要捶你?” 许劭抿着唇看他:“忙里偷闲吃个饭,父王还是能理解的。毕竟不是谁家的家长,都像袁宰辅那般严苛的!” 袁知安倒是很淡定地维持温和的笑意,转头见刘鎏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立即好笑地朝刘鎏说道:“刘姑娘今日怎么这么凑巧也来了这里,是和世子相约而来?” 刘鎏还没答话,许劭就在一边沉着脸:“是啊。” 刘鎏霍地转头,瞪着许劭,可是看见他的神色,机灵地没有开口揭穿,只是默默地喝了口茶。 刘雍也看出来这俩男人的不对劲了,尴尬地咳了咳,转头问许劭:“世子,你之前说,看我姐姐那匹小短腿很不错,向兵部推荐呢,事情办得如何了?” 刘鎏抬脚就踹了刘雍一下:“这是兵部的机密,你别瞎问。” 许劭笑眯眯地看她一眼,只觉得这女子不光长得合他心意,这脑瓜子也机灵,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让他不满意的! 刘雍嘿嘿一笑,暗暗地想:我这一定是被柳桐桐的美色冲昏了头脑,不然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结果转头去看柳桐桐,才猛地发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柳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刘鎏见她一脸惊惶,忍不住也问:“桐桐,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就是想起后厨忘了吩咐准备酒水……我去看看!”她起身,快步跑出了包厢。 “唉,你……”刘雍很想追上去关怀几句,可是那样太过孟浪了,他只好一脸担忧地坐在原位不动,给刘鎏拼命地打眼色。 刘鎏无奈放下茶盏,起身道:“我去看看她,你们先聊。” 出门顺着柳桐桐离开的方向追上去,才发现她是一路下楼去了后院,并不是去后厨。 刘鎏这才肯定,她是真的有事。 刚才许劭和刘雍说什么了?不就是说小短腿的事情吗? 她远远地跟着柳桐桐,见她到了后院,失魂落魄地靠在水井边,肩膀微微耸动,竟是……哭了?! “桐桐,你到底怎么了?”她忍不住追上去,将自己的帕子递给柳桐桐。 柳桐桐哭得满脸是泪,悲伤极了,可是抬头看看刘鎏,她又拼命地将眼泪憋了回去,闷声答道:“没事,叫你看笑话了,就是听到你们说小短腿,我想起自己的家人,一时间忍不住了……” 啊?小短腿是战马,和她的家人有什么关系?不是一个物种啊…… “你……你的家人都是怎么没了啊?能跟我说说嘛?” 柳桐桐一怔,转头直直地看着刘鎏:“不……不能!刘姑娘,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们家的事,你也帮不了的!跟你说了就会连累你,还是别问了。” 刘鎏忍不住皱眉了,不让她问,为什么当着他们的面这般失态呢? 第一卷 051 傲娇的邀约 刘鎏皱眉,看着柳桐桐,随即点点头:“好,我不问了,你也别哭了!要是哪天你愿意说出来,随时可以找我,我虽然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是你说出来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 柳桐桐擦了擦眼泪,迅速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好了。朝刘鎏一笑:“多谢刘姑娘。” “别刘姑娘刘姑娘的叫了,我叫你桐桐,你就叫我鎏姐姐好了。” 柳桐桐一笑:“好,鎏姐姐。” 两人相视一笑,暂时将柳桐桐哭泣的事情抛在脑后,柳桐桐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小屋子,说道:“这地窖里存了好些不错的酒,鎏姐姐挑一罐吧?” 刘鎏从善如流地去酒窖拿了两小坛子酒,反正这年代的酒,没有蒸馏技术,度数低得也就相当于前世的糯米酒酿,压根喝不醉的。 路上,柳桐桐忍不住小声问刘鎏:“鎏姐姐,我看世子爷对你挺好的,你们是定亲了吗?” 刘鎏刷地红了脸:“没,别误会,我们只是认识而已。” 柳桐桐满眼的“我懂了”,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心底暗暗地期望,刘鎏能和世子爷有进一步的发展,等到刘鎏成了世子妃,或许,她一家人的冤情,就能上达天听了…… ………… 吃完饭出门,许劭派人去给京兆尹送了帖子,言明这家店的老板和他是好友,最起码近期内,无人再敢找柳桐桐的麻烦了。 刘鎏出门上了马车,车壁忽然被人轻叩几声。 她掀了帘子看出去,许劭微微侧着脸,一脸傲娇地说道:“伤势没好全,这几天就别出门乱走了。我那里新得了几本新的话本子,回头叫人送去给刘雍……” 刘鎏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别别扭扭的侧脸,有些好笑。 许劭又说道:“哦,对了,德阳长公主昨日里派人跟我说,要在公主府办一场诗会,这几天可能会送帖子给你,你要是想去就去看看,不想去就拒了吧。不过,我到时候可能会去给德阳姑姑问安……” 刘鎏满脸黑线地看他:想约我出去需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吗? 她嘴角微微一勾,随即轻声答:“嗯,我要是接了帖子,会去的。” 许劭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咧咧嘴,随即傲娇地说道:“爷还要去练兵,先走一步!” 他一甩手里的马鞭,策马离去。 袁知安骑着马停在不远处由刘雍陪着说话,见了刘鎏和许劭之间的互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苦笑一下,转身与刘雍告辞,远远地朝刘鎏点了点头,也离开了。 刘鎏在马车里,给了柳桐桐一张精致的小铜牌:“这是我的私人腰牌,你拿着,有事的话直接去府上找我。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柳桐桐落落大方地接了牌子,笑着说道:“好,我回头一定去府上找你说话。” 刘鎏点点头,看见自家没出息的弟弟正在一脸憨笑地看柳桐桐,随即一笑,指着刘雍跟柳桐桐说道:“我有时候出府可能不大方便,要是有事,我让刘雍替我来找你,方便吗?” 当然不方便啊。 可是刘鎏既然都这么说了,柳桐桐只好硬着头皮点头:“也好。” 第一卷 052 肯定不是给刘雍的 回到家里的时候,王氏正在后院里陪着大胖子刘沁说闲话。 “三妹,你回来啦?” 刘沁对刘鎏的态度,诡异地热情极了。 刘鎏鸡皮疙瘩都让这声“三妹”给激出来了,见刘沁朝她扑过来,赶紧闪开了:“有话好好说,别抱我。” 刘沁白白胖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羞恼,原地跺跺脚,转身朝王氏撒娇:“婶娘,您看看三妹,咱们姐妹之间亲近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王氏不动声色地笑:“姐妹之间亲近有很多种样子,鎏儿这是跟你玩闹呢,鎏儿,来,坐下。跟庸儿去哪里闹腾了?” “出去买了些酱肘子,娘,你不是最爱吃东直门那家的肘子吗?我给您带了一份回来。” 王氏心里高兴,这闺女有啥好的都想着她,没白养。 刘鎏转头看刘沁:“你来我们家做什么?又想从我这里要什么走?” 刘沁一家是庶出,可是仗着刘彦性子和善,一家人三五不时地上门打秋风,王氏虽然性子精明,可是往常只要不是价格太贵的东西,刘沁他们一家拿了也就拿了,毕竟是刘彦唯一的兄弟,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刘鎏反正一直以来都是以彪悍闻名的,犯不着跟刘沁客气。 这不客气地一问,刘沁顿时被气得涨红了脸,可是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只好忍着不发作。她笑着凑到刘鎏面前,说出了正题:“三妹,我听说,长公主邀请你去公主府参加诗会?” 刘鎏奇了:“你怎么知道?” 她连帖子都没见到,刘沁就知道啦? 刘沁一怔,随即摆摆小胖手:“这不重要!三妹,你去公主府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啊?” 刘鎏一挑眉,看着刘沁,心里暗暗地呵呵了。 刘沁打小就喜欢上门跟她互怼,一旦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又露出这么一副狗腿子的神态来。 她也知道刘沁是她唯一的亲姐妹,也想跟她亲近,可是她是真的对刘沁喜欢不起来啊。 “你想去?让三叔给你弄张帖子不就得了?” 刘沁一脸的不耐烦:“我爹是鸿胪寺的,跟大长公主府的人又不熟,他自然弄不到帖子。你到底答不答应带我去嘛?” 刘鎏被她这态度弄得心底怒哼一声,可是转念一想,她倒是想看看刘沁去公主府想做什么,于是故作迟疑地想了想,才点点头:“好吧,我要是接了帖子,就带你去!” “真的啊?” “不就是多带一个人的事儿吗?刘沁,你去诗会做什么?” 刘沁脸上一红,随即惊觉自己露陷了,急忙掩饰:“我……我想去见见世面啊,那可是公主府,一般人进不去的呢。” 刘鎏笑呵呵地看她,直到将刘沁打发走,才轻声问王氏:“刘沁这副模样,是发春啦?” 王氏嗔怪地瞥她一眼:“你这孩子,说话别这么粗俗。不过,你还真别说,沁姐儿这丫头,怕是真的有什么想法了。你要是带着她,可记住了,别跟着胡闹!” 刘鎏撇嘴:“我才懒得跟她在一处呢,带进去叫人随身看着她就是了,我没心思应付她。” 王氏点点头,随即小心地看了刘鎏一眼,才不大情愿地说:“年亲王府的管家,今儿上午叫人送了些东西过来给庸儿,你看看吧……” 婢女将一个红木盒子端上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一盒子话本,还有一套精致的泥人。 额…… 这肯定不是给刘雍的啦! 第一卷 053 八卦鎏 刘鎏看着这些小礼物,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对王氏支支吾吾地说道:“娘,这……这可能是给我的。” 王氏沉着脸:“我想也是!” 刘鎏见她脸色难看,小心地将盒子合上,圆溜溜的大眼里满是水光,开始撒娇了:“娘,你这是生气啦?” “唉……”王氏无奈地叹气,“鎏儿,我看出来了,那年亲王世子对你是用了心!可是为娘的总是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顺遂,你嫁不出去,我和你爹哪怕养你一辈子又如何?咱关起门来自己日子过得滋润,管外人说什么呢!那年亲王,一辈子在酒色二字上犯了不少糊涂,年亲王妃就是郁郁而终的。老祖宗都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许劭如今对你是千好万好,万一以后和他那老子一样呢?” 刘鎏咂舌,顿时起了八卦的心:“啊?年亲王妃是被气死的?” 王氏抬手点了点她的脑门:“别瞎说。王妃是病逝的。不过,丈夫宠妾灭妻,她就算不是被直接气死的,也差不多了!所以啊,这样的家风,实在让人不放心!鎏儿,你听娘一句劝,别跟那个世子牵扯过多,咱们家不用攀龙附凤……” 刘鎏动了动唇,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万一,那人是真的喜欢她,她最后也喜欢上人家了呢?那也不嫁吗? 王氏见她一脸沉思,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暗暗放心了不少,又叮嘱道:“德阳长公主寡居多年,膝下又无儿无女,一向对年亲王世子疼爱有加。她特意给你下了帖子,大概是想相看一番。你到时候不必刻意讨好,也不能失了方寸,平日里如何,到时候就如何……” ………… 刘鎏带着刘沁晃晃悠悠地出门时,脑海里还回荡着王氏的话。 虽然打定主意和往常一样,可那毕竟是当今陛下都宠信有加的德阳大长公主啊,说不紧张是假的。 身边的刘沁也有些神神叨叨的,不停地问她:“我头发不乱吧?发髻好看吗?” “我这坠子和头面搭不搭?” “我的裙子颜色会不会有点花哨了?” 刘鎏不胜其烦,淡淡地看她几眼,违心地夸赞:“很好,白白胖胖的,像年画娃娃,长公主见了一定喜欢!” 刘沁却咕囔一句:“又不是给长公主看的……” 刘鎏:咦?那是给谁看的? 她眯着眼凑近刘沁,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她的神色来。 刘沁紧张地往后躲了躲:“你看我做什么?” “刘沁,你是不是……去长公主府想见那位公子的?” “你……你瞎说什么?!” 哟哟哟,这红扑扑的脸蛋子,还不承认呢? 刘鎏笑呵呵地伸手搂住刘沁,低声说:“你倒是说说,是哪家公子?没准儿,我一高兴,帮你一把,让你嫁个如意郎君呢?” “就凭你?你自己都嫁不掉,怎么帮我?” 嘶,这话怎么就让人那么不爱听呢? 刘鎏咬牙:“我往你身边一站,哪家公子不会立马被你的丰满所吸引?说说吧,哪家公子啊?” “哎呀,没有,你别问了!”刘沁还忸怩上了。 刘鎏摸摸鼻子,还真的就不再问了。 不说是吗? 她可是“八卦鎏”,总会知道刘沁看上的是谁的。 第一卷 054 特意准备的玫瑰膏 刘鎏乘坐的马车,拉车的是家里养的高头大马,只是她想着小短腿是来自草原的战马,整日憋闷在马棚里也会抑郁,就令人牵着小短腿也跟着她上街了。 她的车驾从大街上路过。 路边不乏对着她的马车指指点点的,也对,她的马车一看就是暴发户风格,闪瞎人眼的,谁看见了不得心里艳羡一把,嘴上再唾弃一下他们家是土豪? 可人群当中就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看见马车边溜达的小短腿,突然间神情一震,猛地扯住身边看热闹的一个人,用生硬的官话问道:“这……这是谁家的车驾?” “英国公家啊,这样的马车,整个灈阳城就这一辆,没二家。” 乞丐一怔,大概想不通那匹马怎么会落到英国公府,愣神的功夫,车驾已经缓缓驶过去了。 乞丐想了想,抬步跟了上去。 ………… 车驾到了长公主府,刘鎏当先身姿轻盈地下了马车。 刘沁带来的两个婢女,费了老鼻子劲,才将她扶下马车。 两姐妹站在公主府外,一胖一瘦,给人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刘鎏的身材太有标志性了,她刚迈出两步,公主府内就走出一名年长的嬷嬷,朝刘鎏微笑着问好:“是英国公家的姑娘吧?请随老奴来,公主在花园里了。” 刘鎏带着步履繁重的刘沁,一路顺着九曲回廊进了公主府的后花园。 德阳长公主与昭徳帝和年亲王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自幼养在太后膝下,太后又没有女儿,对她视如己出。她与年亲王年岁相仿,感情最是要好。再加上与已逝的年亲王妃以前感情也很不错,她对许劭自然是疼爱极了。 这位长公主不养面首,不参国事,往常只是一门心思呆在公主府里养花酿酒,自得其乐。外人也鲜少能见到这位公主的面。 一听说长公主要办诗会,各个世家女积极响应。 刘鎏走进花厅的时候,放眼望去,满满一厅的胖子。 她站在门口,一瞬间竟然都不大想进去了。 空气都好像稀薄了几分。 她心里虽然不抵触胖子,可是偌大的花厅里,坐满了三四十个一百六十斤以上的女人,个个都跟看猴子似的看着她,她只觉得呼吸不畅! 带路的嬷嬷直接将她往长公主的座位旁带,一边轻笑着说:“姑娘这边坐吧,殿下方才还在念叨姑娘怎么还没到呢。” 刘鎏越过一屋的胖子,到了主座左侧第一张桌子前坐下,因为是借着举办诗会的由头,每张桌子上,都摆着笔墨纸砚,吃食倒是不多。 长公主还没到,各家的小姐们,都是三五成堆地聚在一处说话。 刘鎏向来在灈阳城独来独往,并没有什么特别交好的小伙伴,坐下后,别人都在窃窃私语,只有她,一脸淡定地接了公主府奴婢递上来的玫瑰膏吃起来。 入口即化,满口清甜,隐隐有一股独特的芳香味,用的居然是南疆特有的金丝玫瑰。 她暗暗惊讶,这公主府招待客人的手笔够大的,金丝玫瑰一朵价值近百金,她往常在家里,也是每个半个月才吃上一回玫瑰膏的…… “姑娘,这是世子爷特意吩咐老奴给姑娘准备的,别家的姑娘可都是没有的。” 第一卷 055 刘沁的心上人 方才那位引路的嬷嬷想来是德阳长公主身边近身伺候的人了,见刘鎏一脸震惊,忍不住为她解了惑。 刘鎏一听这话,吃东西时差点就咬了自己的舌头。 嬷嬷笑眯眯地看她,只觉得这小丫头别看瘦,可是面色红润皮肤白皙,腰身虽然纤细,该有肉的地方却也不缺什么…… 她觉着,长公主不需要操心许劭娶妻之后的生养问题了,作为过来人,她看得出来,这丫头分明也是个好生养的嘛。 刘鎏在嬷嬷笑呵呵的眼神中,忍不住就红了脸,点点头道谢:“多谢嬷嬷了。” 嬷嬷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片刻之后,有小丫鬟在侧门喊道:“长公主殿下驾到。” 花厅内的世家女们纷纷站起来,神色恭谨地低下头。刘鎏站得离德阳长公主的座位最近,只觉得面前飘过一片大红色的衣角,旁边有一道墨色的身影…… “罢了,不必多礼,都随意些,坐吧。” 德阳长公主的声音很温婉,想来是个性子很不错的女人。 刘鎏依言坐下,忍不住悄悄抬眸去观察德阳长公主,哪知道刚一抬起眼皮子,就看到许劭坐在德阳长公主身边,朝她轻飘飘地看过来! 突突…… 她的心口立即忍不住颤了一下:这该死的许劭,为什么这么邪魅狷狂地看她?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这么笑的时候,杀伤力是咧嘴傻笑的一百倍吗? 德阳长公主看见坐在下首的刘鎏,悄悄看了许劭一眼,许劭点点头,她才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刘鎏。嗯,面相和五官长得的确不错,虽然是巴掌大的瓜子脸,眉眼口鼻却也明艳大气,着了淡妆,看上去姿色倒还真是出挑。 就是,太瘦了点吧…… 她其实不大认同许劭的眼光,可是许劭自幼丧母,她这个姑姑一向和他亲近,虽然是姑侄,情分却和母子没两样。 许劭能求到她这里,她也必须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小丫头们,都到齐了吧。那咱们的诗会就开始啦?”德阳长公主神态温和,白白胖胖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盛满笑意地看着大家,“这诗会的题目么,就让世子给大家出吧?” 一时间,各家未婚少女,都纷纷用期盼而羞涩的目光看着许劭,有那心思深重的,大概猜出来,今天这场诗会,恐怕是要给许劭选妃的前奏了。 谁敢不好好表现? 刘鎏身边坐着的刘沁,看着许劭的方向,也两眼冒桃心,一脸的花痴。 刘鎏眼角余光看见了,看了看许劭那边,坐在德阳长公主身边的,除了许劭,居然还有一个熟人,袁知安。 刘鎏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不会吧?刘沁也看上许劭了? 咦?她为什么要说“也”? 在众女的瞩目下,许劭轻声出了“杏”的题目后,就陪着长公主离开了,他没有被大家观赏的癖好。 刘鎏只觉得心情不知为何不大好了,想了想,抬手刷刷写了一首诗,不好意思,她作诗不行,却能照搬古人的诗句凑数啊。 见她落笔,刘沁才忍不住凑过来轻声问:“三妹,世子身边的那位公子,叫什么名字啊?是哪家公子?” 刘鎏:咦?刘沁的关注点不是许劭? 她心底里居然诡异地松了口气。 “那个人啊,叫袁知安。当朝宰辅的孙子,不过是庶出。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沁脸色酡红,低下头小声说:“没,没什么,就是问问。” 刘鎏没再调笑他,只低声说了句:“你跟我来公主府,是看袁知安的。” “啊?” 刘鎏蘸了墨汁开始题诗,一边没好气地说:“你是买通了袁知安身边的小厮,知道他今天会来公主府给长公主请安的吧?!” 刘沁红了脸,可却坚决地摇头:“我才不用收买小厮,你别瞎猜了。” 刘鎏扔了毛笔,转手拉过刘沁:“你跟我出来!” 第一卷 056 就是警告你 花厅里的姑娘们都在低头苦思悯想地作诗,听到动静才发现刘鎏已经落笔了,都跟见鬼似的看着她。 刘鎏昂起高傲的头颅,目不斜视地拉着刘沁出了花厅。 到了不远处的花园里,刘鎏才一把将刘沁推到了回廊边:“坐下!” 刘沁见她神色严肃,忍不住委屈起来:“你做什么?我还没有作诗呢,别以为你在公主府里也能欺负我?” 这话说得,好像刘鎏在家里就有闲工夫欺负她似的。 “我就是要警告你,这里是公主府,你在家里怎么胡闹都行,反正丢脸了也是在家里,可你要是在这里闹出什么丢咱们家脸的好事出来,别怪我捶你!” 刘沁肥肥圆圆的腮帮子顿时鼓起来了,只是毕竟心虚,倒是没敢跟刘鎏发怒,只是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你别瞎操心了。” 刘鎏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状似不经意地提醒:“袁家现在的权柄一点点地交到袁知安手上了,他未来很可能接手袁家。” 她的意思是,以袁家的家大业大,袁知安要是真接手了,刘沁只能给人家做妾。 结果听到这话,刘沁却露出一脸的惊喜来,她的眼光怎么这么好呢,看中一个庶子,居然能接掌家业。 那她要是嫁了袁知安,以后岂不是袁家的当家夫人了? 想一想,还真是挺美的。 刘鎏无奈地看见她的神色变化,只觉得和这么蠢的人说话,真的不能太隐晦,他们听不懂的啊。 “哎,我说,刘沁,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树丛忽然一动,从树丛边的小路转出来一黑一白两位年轻公子来。 许劭一身黑衣,脸上带着清淡的笑意,一抬眸看到了刘鎏,笑意顿时加深了几分,站在原地不动了。 袁知安温和地朝刘鎏笑:“刘姑娘不该在花厅里作诗吗?怎么有空出来?” 刘鎏一看袁知安就头大,转眸去看刘沁,果然是一脸羞红地盯着人家看呢…… 她觉得丢人,立即拉着刘沁的手说道:“这就回去了。不打扰世子和袁公子叙话了。” 许劭见她要走,急忙开口:“唉?” 刘鎏却突然拉着刘沁跑得愈加飞快了,眨眼间就进了花厅。 “跑什么啊,本世子又不吃人……” 本世子不高兴了,有小情绪了。 袁知安在一边轻笑一声,和许劭一起在花园的小亭子里坐下,奴才们上了差点之后,许劭才没好气地看袁知安:“姑姑很喜欢你特意送来的花木,你大可不必亲自来送。” 袁知安倒了杯茶,笑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是要给你提个醒,最近陛下对太子殿下颇有不满,你往常和太子殿下走得近,还是注意一些。西北最近不太平,如果陛下指派你什么差事,能推就推了吧。” 许劭皱眉,看了看袁知安,最后还是微微笑了一下:“多谢,我会看着办的。西北有什么事?” 袁知安顺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说是镇西都护府那边上了折子,西北遭了干旱,大批牧民流离失所,请求朝廷赈灾。” 许劭皱皱眉:“又赈灾?” 最近三五年里,赵国四处有灾情,许劭总是隐隐嗅出些不一样的紧张来,可是当着袁知安的面,又不好再说。 两人正在闲聊,萧翎忽然走过来,凑近许劭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第一卷 057 前方就是池塘啊 许劭脸色忽然变了变,随即朝萧翎说了句:“去盯着,先不要打草惊蛇,有什么不对的话,把人抓进府里关着。” 萧翎点点头,转身离开。 袁知安乖觉地没再问,他的贴身小厮很快也回来了,低眉顺眼地往他身后站定,袁知安却忽然放下茶盏,一脸愧疚地说道:“哎呀,肚子忽然不舒服,我去趟净房,你先进花厅吧,各家小姐们还等着看你呢……” 许劭瞪他一眼,等他走了,想了想,还真的站起身进了花厅。 哪知道进了花厅往刘鎏的座位上一看,没人。 这丫头又去哪里了?这里可是公主府,方圆将近一百五十亩的,她迷路了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公主府的一个丫鬟走上前去,将刘鎏写的诗收了起来,又顺带着将其余几名写完的诗收了起来。 许劭起身,跟着那丫鬟就去了偏殿。 “喂,你站住。” 丫鬟站定,恭恭敬敬地行礼:“世子爷有何吩咐?” 许劭抬手将丫鬟抱着的一堆诗稿拿过来,翻到最底下一张,打开看到是刘鎏的落款,便将诗稿收进了怀里。 丫鬟一脸震惊:“世子爷……” “嘘!”他微微一笑,从袖袋里拿出另一张诗稿,折起来,递给了丫鬟,“你什么也没看见,知道吗?” 丫鬟哪里敢违抗?立即点头:“是,奴婢明白。” 许劭满意地揣着刘鎏的亲笔诗稿出了偏殿,转身去了后花园,迫不及待地打开刘鎏的诗稿:“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他念完,拧起眉头,嘀咕了一句:“一枝红杏出墙来?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看花厅外的一片片白色杏花,有些疑惑。 正在愣神,萧翎忽然飞步本来,镇定地禀报:“世子爷,人手安排好了,盯着那人呢。” “嗯。”许劭点点头,又问,“花厅里的人呢?没人看见去哪里了?” 萧翎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就摇摇头:“卑职不知。不过这府里此时最好看的景色,就是池塘边那片杏花林了,或许姑娘是嫌花厅里憋闷,去那边赏景了?” “我去看看,你也叫人四下里找找看。” “是。” ………… 刘鎏被刘沁气死了。 这丫头刚被她拉回花厅,喝了一个小丫鬟递来的一杯果酒之后,就脸色发红地非说自己太热了,要来池塘边吹吹风。 “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我一起好了。” 刘鎏能放心吗,当然不放心!她太怕刘沁在这公主府里胡来了。 只能亲自跟着刘沁来了池塘边。 结果刘沁站在池塘边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心事重重,明摆着不是单纯来吹风的。 “刘沁,你到底来这里想做什么?” 刘沁强装镇定,摇摇头:“我不是说了嘛,我是太热了,出来透透风的。” “那你继续站在这大太阳下吹风吧。” 刘鎏没好气地转身要走。 她一身雪白的肌肤再在太阳下多晒一会儿,回头得耗费多少牛奶泡回来啊? “哎呀,有蛇啊。” 身边刘沁突然尖叫一嗓子。 刘鎏只觉得背后一股大力突然将她往前方推了一把,前方就是池塘啊…… 第一卷 058 嘘,别说话 刘鎏一开始还以为是刘沁那蠢货被蛇吓到了,无意间才推她的。 可是她拼尽全力,堪堪地在池塘边的青石板上稳住了脚步,还没来得及回头呢,身后又被推了一把。 这一把正怼在她之前的伤口上。 刘鎏哀嚎一声:我去,伤口虽然好得差不多了,可是血痂还没掉呢,被这么一推,疼死她了! 她不受控制地被推进了池塘里。 扑通一声,她掉进池塘就被淹得没了头。 刚走到湖边的许劭正巧看到她的脸在水面消失的情景,顿时目眦欲裂:“鎏儿!” 他在岸边一个借力,跳进了池塘中。 刘鎏沉在水底,只听到扑通一声,就知道有人跳水来救人了。 可是…… 万一跳下来救人的是个浪荡子弟,到时候她浑身湿透,被人趁机占了便宜,按照当今世道对女子名声的苛刻要求,她不得委屈下嫁?就算抵死不嫁,名声也彻底毁了! 哼,她早就看穿了一切套路! 她在水底趁着肺里还有残余的氧气,照着记忆往岸边游去。 推她下水的刘沁大概还不知道她会游泳呢吧? 许劭在水里拼力游得飞快,眨眼间到了刘鎏消失的位置,潜下水却没看到刘鎏。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扑通,又有人下水了。 刘鎏在水底也听到了这一落水声,顿时紧张得赶紧狗刨,无奈没游多久,胸腔里渐渐憋闷得要爆炸了,她只好脚底一蹬浮出了水面。 许劭立即看见了她,好家伙,人都跑到杏花林前的岸边了。 这丫头原来会游泳啊! 他顿时觉得自己方才那一阵紧张害怕得心脏都缩成一团了,竟有些好笑,心底有些生气,脚底恶狠狠一蹬,钻进了水里往她追去。 刘鎏在岸边回头看了看,暂时还没有奴才们听到动静围过来,她赶紧抬腿上岸往杏花林里钻。 哪知道刚进林子,身后忽然冒出一个人,一件湿乎乎的袍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吓得一抖,下意识地拉紧身上的袍子,转头去看那人:“世子?” 许劭傲娇地板着脸,伸手扯住她的衣袖,将人往林子里带:“嘘,别说话。快走,那边来人了!” 刘鎏瞪着眼被他拉进了杏花林。 微风拂过,头顶有杏花落下,刘鎏眼见着有花瓣飘飘荡荡地从许劭耳边擦过,被微风带着,又从她唇上擦过。 无端地让她脸红心跳。 “喂……喂……” 刘鎏突然回神,见许劭弯着腰在自己面前笑呵呵地摆手,忍不住板了脸,瞪他:“做什么?”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青天白日的,都能掉进池塘里?” 刘鎏张张嘴,还是没说实话,只是没好气地撇嘴:“不小心呗。刚才除了你跳下水,还有谁下水了?” 许劭倒是实在:“只着急救你了,没注意!” 刘鎏:“……” 许劭拉着她进了林子一片极小的空地上,随手一指阳光下:“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刘鎏眼看着他转身走了,急忙问道:“这林子不会有人来吗?” “放心,这片林子里有前朝太子妃亲手布下的阵法,一般人进不来。” 刘鎏皱眉,怪不得刚才许劭拉着她的手左拐右拐,原来如此。 第一卷 059 小短腿母马王 她在杏花林轻轻将许劭的袍子拿下,身上轻薄的襦裙沾了水,在太阳下一晒,变得皱巴巴的,她有些冷,下意识地抖了抖。 正在暗暗心急的时候,身后的林子忽然簌簌一声,许劭拎着一个布包快速奔回来了,到了她面前,一脸紧张地问:“冷吗?” 她抖着唇点头。 他急忙将布包塞进她怀里:“这是你婢女从你马车上拿来的备用衣物,你赶紧换上吧。” 说完,他一脸酡红地背过身去。 刘鎏羞得脸上发烧,可是此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紧张兮兮地将身上的襦裙扒了,动作麻利地换上备用的裙子。 等到收拾好了,她看了许劭一眼,好小子,整个耳朵和脖子都红了,还真是个纯情小男生。 知道他肯定没有偷看,她暗暗松了口气,抬手将长发打散,拿换下来的衣服草草擦干,才开口唤他:“世子,我好了。” 他别别扭扭地转身,见她披散着长发,平添三分软媚,看一眼就挪不开眼了。 刘鎏像是没看见许劭的失态,朝他微微一笑:“多谢世子了。” “你的丫鬟在林子外悄悄等着你,走吧,我带你出去。” 许劭转身带着她往林子外走,忽然说了句:“方才另外一个落水救人的人,是袁知安。” 刘鎏脚步一顿:“他?是巧合吗?” “他在如厕,刚出来就看到有人落水……” 刘鎏哦了一声,又问:“他身边恰好没有小厮?” 为什么不让小厮下水,反倒自己跳下来了? 许劭转头看她一眼,眼神明灭:“正好没有小厮。” 刘鎏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测,只是据说袁知安和许劭是幼年好友,她此时也不便多说,只能点点头道:“好巧……” 许劭脸色不大好看,可不是么,好巧。 出了林子,绿腰红着眼圈迎上来,小声道:“小姐,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 刘鎏暗暗咬着牙:“刘沁呢?” “已经回马车上去了。” 刘鎏冷笑一声,随即朝许劭说道:“实在抱歉,劳烦世子爷跟长公主说一声,替我道个歉,我就先回家去了。” 许劭心知这次诗会最终的结果肯定是刘鎏的诗最出彩,不过看她也不怎么在乎的模样,他也就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应了:“好,放心吧,德阳姑姑人很好,会理解你的。” “那太好了。”刘鎏披上绿腰递上来的斗篷,将头脸遮住,和许劭一起快步出了公主府。 到了门外,刘鎏只见她那辆华丽的马车边,居然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旁边,公主府的侍卫正在冷着脸呵斥,可那乞丐死活抓住马车边的小短腿不放,门口好一片混乱。 “这是怎么了?” 许劭一看,也黑了脸:“萧翎!” 萧翎小跑着过来,低声说了句:“这人非说刘姑娘的马是他的,他要见刘姑娘!” 刘鎏抿唇,抬脚朝马车边走去。 那乞丐远远地看见她,也不再闹腾,而是轻轻站起身来,神情怔忪地看着刘鎏。 “你要见我做什么?这匹马你认识?” 乞丐傻呆呆地看着刘鎏的脸,像是被惊艳住了,等到她开口问话,才急忙点头,用生硬的语调说:“这是我的马,母马已经死了,这是小马。这是我们依塔草原下一代的母马王!” 第一卷 060 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刘鎏听完乞丐的大喊,愣住了:啥?他说的都是啥? 许劭站在刘鎏身边,却忽然脸色一变,朝萧翎打了个眼色。 萧翎立即带着陈扬等侍卫上前,将乞丐捂着嘴拖走了。 乞丐还在拼死地挣扎着,萧翎一看,抬手一个手刀就把人打晕扔到了马背上。 刘鎏看许劭一眼:“世子爷把人带走做什么?” “有些事情需要问问他。” 刘鎏点点头,不忘八卦本性,忍不住说道:“世子爷回头帮我问问他说的母马王是什么?我的小短腿怎么就成马王了?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许劭两眼一亮,咦,这不是送上门的“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么? 他立即忙不迭地点头:“好,我查完了,一定亲自告诉你。” 刘鎏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总觉得哪里不大对,惊疑不定地上了马车,走了老长一截路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哎呀……” 红袖在一边惊奇地看她:“小姐,怎么了?你脸怎么红了?” 刘鎏双手捂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大概是泡了一回水,有些发烧了。” 红袖紧张得要死,赶紧拿马车上备着的帕子给刘鎏擦头发,顺便抱怨刘沁:“二小姐也是的,就算是看见蛇了,也不能推您啊。小姐身子要是有个好歹,老爷铁定饶不了他们一家!” 那倒真是。 刘彦这个护女狂魔,要是知道刘鎏被推下水,还不得打上门去找刘弘和赵氏算账! “好了,这件事不准让父亲和母亲知道,我自己会处理的。刘沁呢?” 红袖瘪瘪嘴:“您还没出来呢,她就急急忙忙地回家了。” 刘鎏冷冷一笑,好个刘沁,和袁知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了,跟人家里应外合,想让袁知安今天毁了她的清誉吗? 刘沁不是爱慕袁知安吗,这么做图什么? “小姐,先回府沐浴吧?” “嗯。”刘鎏在马车里朝车外喊了声,“王武,你来。” 车外,她的外院仆从王武轻轻靠了过来:“小姐。” “你去东宫,传消息给大少爷,让他那些道上的朋友们,帮忙查一查袁知安。这些年他去了哪里,做过些什么,我都要知道。” “是。”王武没有露出一丝犹疑,立即答应下来,转身飞奔去东宫。 刘鎏回到家里沐浴更衣,刚忙完,红袖就叽叽喳喳地过来传信:“小姐,年亲王府那边送来一个医女,说是给小姐您把脉,免得今天着了风寒。” 刘鎏现在已经对许劭的殷勤习以为常了,闻言轻柔一笑:“知道了,把人请进来吧。” 红袖笑嘻嘻地看她一眼,随即带着医女进来给她把了脉。 “小姐的身体没有大碍,就是伤疤泡了水,需要抹药,免得留疤!”医女低眉顺眼地说。 刘鎏笑了笑,叫红袖拿了赏银给医女。 医女见红袖出去,忽然又说:“世子爷让奴婢告知小姐,柳桐桐可能与您的马儿来历有些关系,您好奇的话,可以自行查问。” 刘鎏眸光一闪,霍地坐直了身体,看外面天色正好是中午,她立即招呼红袖:“给你家小姐梳发,咱们去找柳桐桐。” 第一卷 061 族灭惨案 车驾到了小饭店门口的时候,店里正忙,客人络绎不绝,柳桐桐大概是在后厨忙活着。 刘鎏径直进了小店,店内的小二们都认识她了,也得了柳桐桐的吩咐,见她进来,立即迎上来招呼:“姑娘,咱们掌柜的在后厨忙活,您先楼上坐?” “不打紧,我不是来吃饭的,你家掌柜的是住在后院厢房是吗?带我去后院,让你家掌柜的忙活完了就来后院找我,我有话问她。” 小二一愣,见她神色太严肃了,没敢多问,只好应了,转身急忙去后厨。 没一会儿,柳桐桐就疾步进了后院,见刘鎏在水井边坐着,就笑着问道:“鎏姐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吃饭了吗?” “随便用了些点心。桐桐,还忙吗?我有事要问你。” 柳桐桐乖乖在她面前坐下,一脸的疑惑:“怎么了,鎏姐姐?” 刘鎏抬手屏退闲杂人等,等到院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她才轻声问道:“桐桐,你是不是知道,我那一匹短腿战马,是什么来路?你家破人亡,是不是跟这个战马,有关系?” 她问完,一瞬不瞬地盯着柳桐桐的脸。 果然,一番话问完,柳桐桐已经小脸煞白满头大汗了。 “鎏姐姐,你……” “如果你想骗我,就别说话了!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说,也不想听谎话。如果你实在不能说,我不逼你,只问你一句,这匹马,我是留着比较好,还是扔了最好?” 柳桐桐觉得刘鎏的语气有些重,她挺害怕的,忍不住就红了眼圈:“鎏姐姐,我的父母家人,就是因为一万匹短腿战马,被人杀了的!” 刘鎏倒吸一口凉气:“一万匹战马?” 柳桐桐哭得压抑,只是不住地点头:“鎏姐姐,这件事情……” 院门突然哐当一声,吓得两人险些抱成一团,往院门看去,原来是许劭,黑着脸走进来了。 “世子,您能温柔一点踢门吗?” 许劭板着的脸在看见刘鎏的那一刹,变得温和了些,只是,眼神仍旧冰冷地看着柳桐桐:“柳姑娘,随我去一趟王府吧。” 柳桐桐有些害怕:“我不去。” 本以为许劭会坚持把人带走,哪知道他听了,却无所谓地点点头:“不去也行!那就换个隐秘一点的地方!这里总归是不能再留了!” 刘鎏忍不住问:“带她去哪里?做什么?” “这件事情牵涉太广,她留在这里不安全,很快就会有人来找她讨命了。” 柳桐桐惨白着脸,却忽然一笑:“我知道斗不过那些人。他们能在西北草原上蓄养训练士兵,悄悄囤积战马粮草,来头肯定不小。我的家人和族人都已经被杀光了,就剩我和弟弟,就算去告状,别人也不会相信我们的!” “不!你们的王子还活着!” 柳桐桐一怔,随即大喜:“谁还活着?” “你们的王子,咸元。” 刘鎏在一边听得心惊:所以,有人在暗地里训练骑兵,为此,还灭了柳桐桐的一族人? “咸元王子还活着?他在哪里?” 许劭忽然转头看了看刘鎏,说道:“那个拦住你马车的小乞丐,自称是依塔草原乌兴族的大王子,咸元。他来灈阳城是想告御状,可惜一入城就被追杀,身边的人都死完了,他不敢轻易表露身份,就一直在城内装乞丐打探消息……” 刘鎏大概是明白了,那位咸元王子大概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会去长公主府,才会借机靠近她的吧? 第一卷 062 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 刘鎏不解了:“咸元王子接近我的车驾,难道是想让我替他做什么?” 许劭却摇摇头:“他是想从你这里接近刘雍。再经由刘雍之手,将乌兴族的灭族惨案,呈到太子殿下的案头。” 刘鎏咋舌:“倒是个聪明的。”就是圈子绕的有点大。 许劭点点头,随即看柳桐桐:“在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最好躲起来,我来安排住处……” “世子,我名下在西城有一处别院,外人都不知道的,可以将桐桐和她弟弟暂时安置在我那里。” 以后刘雍还能借机看望柳桐桐。 许劭一听这句“外人不知道”就乐了,这是不拿他当外人了吗? 他于是笑了笑,点头答应了:“也好。只是,以防万一,柳姑娘的这家店,还是暂时交给别人打理吧。” 柳桐桐自然知道保命要紧,她急忙草草收拾了些细软,带上才五岁大的弟弟,出门钻进许劭叫人随便租来的马车,悄无声息地朝西城去了。 到了刘鎏在西城的别院时,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世子爷还是先避避雨再走吧?”柳桐桐心知许劭想跟刘鎏独处一会儿,就乖觉地带着弟弟,跟着别院的仆人去收拾住处了。 刘鎏和许劭留在前厅里,听着外面的雨声,心情都很复杂。 刘鎏终于忍不住问:“世子,容我冒昧地猜一下,这件大案,想必和袁家,以及永安王,脱不了干系吧?” 许劭脸色一变,随即无奈地嗯了一声:“你猜得很大胆,不过,也合理。” 永安王许茂,当今陛下最宠爱的袁淑妃所生,外公是当今宰辅袁承载。 袁家势力滔天,可永安王不是储君。未来新君上位,袁家势必要失宠。袁承载老谋深算的,想必会在自己告老还乡之前,拼死赌一把! 因为刘雍的关系,刘鎏知道,许劭目前是坚定的太子党,所以她也不担心今天的这一番谈话,会给她招来什么祸端。 许劭转而又说道:“我将咸元王子的口供,派人呈给了太子殿下。不出意外的话,近期我可能会带人去一趟西北。” 刘鎏一听,忽然心里一空:“袁知安不是说,西北不太平,不建议你去吗?” “就是因为西北不太平,我才更该去了。” 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不舍,更多的,却是担心。 “那你……路上小心啊。” 许劭忽然轻声一笑,直愣愣地看她:“你这幅神情,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舍不得我吗?” “世子出门在外,又是去查验乱臣贼子的罪证,臣女只是担心世子的安危,并非舍不得。” 许劭咧咧嘴:“狡辩。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同时也在担心我!” 刘鎏耳根微红,瞪他一眼,这么严肃的时刻还不忘撩妹,世子爷你个小傲娇,套路很多啊! “我已经向表叔和表婶说明了我的态度,我想娶你为妻!” 刘鎏脑子里忽然嗡地一声:“啊?” “可是表婶不答应。她担心我以后会像我父王那样,纳了满屋子的美妾通房,辜负了你!” 刘鎏脸色忍不住地红了个透,可是许劭这么淡定,她也不能落了下风,于是强装镇定地看他:“所以,母亲要求世子爷不能纳妾了,是吗?” 许劭点点头。 “世子爷做不到的吧?你是未来的亲王,如果只娶一位王妃,陛下和太后那里,您也顶不住压力的!” 许劭却忽然大踏步地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直视着她的眼睛:“不,我想了很久,也仔仔细细地思量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到最后,我的心意却告诉我自己,如果我娶妻,必然会敬她爱她,不令她担惊受怕,不让她为我伤心难过。所以,我可以不纳妾!我不愿意让我的妻子,像我的母亲当年一般,每日以泪洗面,最后郁郁而终!” 刘鎏只红着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被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一卷 063 你先替我保管着 许劭很满意地看着她的神色,他虽然没和女子这样表白过,可毕竟不笨,看着她脸上的羞红,自然知道,她心里至少也是有自己的! “鎏儿……”他咧着嘴傻笑,索性蹲在她面前,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布包,当着刘鎏的面打开了。 里面包着的,是一只通体润白的玉镯,只看一眼,她就知道价值连城。 他轻轻拉过她的手,微一用力,就将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唉,你……” “鎏儿,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先替我保管着吧?!” 刘鎏心头微颤,理智上想拒绝,可是心头有个声音告诉她:你想收下就收下! 许劭始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见她没有强烈反对地将镯子还给她,就知道自己这大胆的一步,算是走对了。 “等我从……” “小姐,晚膳在这里用吗?”门外,别院伺候的粗使婆子战战兢兢地问,假装没看到二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许劭到嘴边的甜言蜜语被打断,很有些不悦,看了那粗使婆子一眼,吓得人家赶紧低头,浑身都发抖了。 “不了。你下去吧!” 婆子赶紧麻溜的跑了。 许劭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沉声说道:“我还有事要做,就先走了。别院这里,我会留下几名暗卫,护着柳姑娘的。” “好。” 许劭又说道:“听说你母亲喜欢看杂耍,我叫人请了个杂耍班子来灈阳城,这几日应该就到了,到时候我让人送他们去你府上。” 刘鎏索性大大方方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许劭咧嘴傻呵呵地一笑,又不舍地看她一眼,俊脸微红地转身离开了。 刘鎏坐在原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只觉得这玉镯触手生温,像极了人体的温度。 她忽然站起身,追了出去。 到了大门外,却只看到许劭扬尘而去的背影,丫鬟红袖在她身后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轻声问:“小姐,你是有什么事情忘了跟世子爷说了吗?” 是啊,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忘了说。 他方才是想说,等他从西北回来,就提亲的吧? 她追上来是想说:那我等你平安归来。 “鎏姐姐,世子走了?” 柳桐桐牵着弟弟的手,来到门外。 刘鎏点点头,随即带着这姐弟俩进门,将许劭派人保护他们的事情说了,柳桐桐坦然接受,随即无比担忧地问刘鎏:“鎏姐姐,这件事情,太子殿下和世子爷,真的能查清楚,给我们全族人报仇吗?” 刘鎏不知道,她一直被刘彦和王氏千娇万宠着,对政事并不敏感,可也知道,如今的赵国,永安王许茂有袁家一脉的支持,而太子殿下,因为母亲早逝,背后的势力并不比永安王强势到哪里去,一直以来,都被永安王压一头,除了有嫡出的太子名分,权利地位是岌岌可危的。 “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叫府上的小厮去找刘雍,我们会尽力帮你的。” 柳桐桐面色微红,知道刘鎏这是想撮合她和刘雍呢,立即态度坚决地拒绝了:“鎏姐姐,我这边有个吃住的地方就行,没什么别的需要。就不打扰刘公子了!” 刘鎏一怔,看柳桐桐一眼,不大明白她为什么不肯让刘雍接近,可是也不好开口问,只有点点头,转身告辞了。 回到家的时候,刘彦正在指挥着仆人们,将书房里的字画都搬出来晒太阳,铺满了整个院子。 “都好好晒一晒,别长虫了。” 刘鎏一看那些价值千金的名家真迹,像是破布一样被扔在园子的各个灌木丛上,就忍不住抖了抖嘴角:这一波炫富,她服气…… 第一卷 064 算账 “乖女儿回来啦?” 刘彦一看刘鎏回来,就忍不住捧着新买回来的一套头面,嘚瑟起来:“你看看,这套头面喜欢吗?” 刘鎏一看,是一套金丝玉的头面,材质不算特别名贵,胜在雕刻精致,配着银饰,花纹也很精细别致。 她顿时两眼冒光,笑呵呵地点头:“喜欢。” 刘彦却乐呵呵地将盒子盖上了:“那你娘肯定喜欢了,怎么样,乖女儿,你爹我买了这套头面,不会被你娘骂了是吧?她看到这头面,下个月我的零花钱是不是能多一些?” 刘鎏点点头,随即一脸伤心地捧心:“果然儿女不如老伴儿吗?爹,我以为这是买给我的。” 刘彦听到背后传来的熟悉脚步声,立即刷地立正,一脸正经地表忠心:“乖女儿,你爹我这辈子最疼爱的人,自然是你娘!” 刘鎏无语地看他一眼,朝他身后娇声唤了句:“娘,爹给你买了礼物!” 王氏嗔怪地看刘彦一眼:“又乱花钱了?咱家的钱是要留着给鎏儿做嫁妆,给庸儿做老婆本的,你总乱花钱!!” 刘彦怂了,笑嘻嘻地上前哄着王氏,王氏板着脸不理,刘彦就差扑到王氏身上撒娇弄痴了…… 刘鎏在一边看着这对活宝爹娘,竟露出了一脸慈祥的宠溺。 苍天待她,终究是不薄! “爹,我要去三叔家看看二姐姐。” 刘彦正在朝王氏撒娇,一听他这话,眼皮子就一跳,急忙跑过来问:“看她?做什么,她跟你去公主府,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要教训她的话,记得把家里的打手都带上!” 刘鎏很想说,爹,你女儿是那种随随便便打人的人吗? 可还是乖乖地点头:“好!” 王氏忍不住皱眉:“你这丫头,又胡闹什么?” 刘鎏瘪瘪嘴,没打算细说,只含糊地说道:“她惹我生气,我教训她一顿,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你们就别担心了!” 王氏倒也没再拦着,只吩咐了一句:“早点回来吃晚饭。” “嗯哪。” 刘彦去了前院下人房,将家里养着的那些护院都叫上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往三房走去。 刘弘成亲后分出去单过,老国公在世时怕委屈了这个庶子,就在国公府的西侧又买了一座院子,原本是将两座院子的墙打通的,后来老国公去世,刘彦这混不吝的,就主动霸道地将墙又封死了。 被人说三道四,说他挤兑庶弟,他也一句话挤兑回去:“你做嫡子的还能做到把庶弟整天缝在裤腰带上关爱着,人家整日上门打秋风你都没意见?” 哪个嫡子能没意见?只是没人敢这么直白而已! 一众人气势汹汹地到了三房门口,守门的小厮一看是刘鎏,立即狗腿子地跑上来:“三小姐,您怎么来啦?三老爷正好在家。” 刘鎏斜他一眼:“找你家老爷做什么?我找你家小姐就行!” 小厮一看这架势不对啊,也不敢违抗,立即转身奔进院子里通传去了。 刘鎏带着人也不去客厅,就昂首挺胸地带着两个女护卫,去了内院,直奔刘沁的院子。 刘沁听说她来了,居然立马带着丫鬟要从后门跑掉,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外守着的护卫,将她又逼回了院子。 刘鎏操着手站在院子里,朝着她冷笑:“刘沁,你求到我们家来,让我带你去公主府参加诗会,谁叫我性子单纯,想着都是自家姐妹,就应了。结果你瞧瞧,今儿个在公主府里,你就把我给推下了水,这事儿你给我个说法!” 刘沁面皮一抖,被这么指着鼻子质问,她本能地觉得愤怒,可还是拼力压下心头的不悦,一脸讪笑地道:“三妹,你这是做什么?我当时推你下水纯属过失啊,我是被那条蛇给吓到了!” “哟呵,误会?”刘鎏走上前,笑眯眯地捏住了刘沁肥圆的脸,扯了扯,“刘沁,你是不是当我傻?说吧,你和那个袁知安,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你十一岁那年上街看花灯,不还被那个袁知安挤兑了一回,你回来之后拉着我将人好一顿骂……怎么?被人家挤兑一下子,还喜欢上人家啦?” 刘沁又羞又怒,身子被女护卫拉住动弹不得,只能瞪着眼瞅刘鎏:“你少胡说八道,我压根不认识袁公子。” “咦,人都说不打不相识,你怎么就不认识他了?被人家气得回来哭了好几天,现在跟我说你不认识他?”刘鎏好脾气消耗完毕,转头朝刘沁的丫鬟一指,“给我抓住这个丫鬟,打!” 两个护卫立即放了刘沁,转手拎过丫鬟压在长廊边的木凳上,轮着棍子就抽! “啊啊!小姐,救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姐……三小姐饶命啊!” 刘鎏心知两个护卫手里知道轻重,打不死这丫鬟,只是让她受点皮肉之苦,笑呵呵地蹲在丫鬟面前,问道:“你家小姐和袁知安之间的往来,必然是你负责传递消息!好丫头,你老老实实地答,这次你家小姐推我下水,是不是袁知安指使的?” 丫鬟闷着头挨打,倒是忠心耿耿,一句话都不再说了。 刘鎏撇撇嘴,转头看刘沁:“你这人虽然没什么脑子,手底下的丫鬟倒是忠心。” 刘沁面如土色,恶狠狠地盯着她:“刘鎏,你欺人太甚了!别以为你是国公之女就可以这么欺负我!” 刘鎏漾起满脸明艳的笑意,朝刘沁龇了龇牙:“我是国公之女,我就这么欺负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刘沁气得双眼通红,哭了。 “刘沁,我其实有件事情怎么都想不明白。你将我推下水,按理说是知道会有一个男人跳下去救我,这个人一旦在水里挨着我的身子,我的名节也就毁了。到时候各方面施压,我不嫁也得嫁。你是我的姐姐,这么害我,良心不痛吗?” 刘沁神色慌张,她知道,刘鎏现在还能笑眯眯地来找她算账,她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刘鎏嗤笑一声:“你不知道,那就是你脑子有问题!刘沁,我可真心疼你,你大概还不知道,当时跳下水要来救我上岸的人,是袁知安吧?” 刘沁浑身突然一颤,抬起头,满眼不相信地瞪着她:“不可能,你少来诓我!” 刘鎏:“啧啧,你看,这不就露陷了!还说自己不知道呢!袁知安到底有没有下水,你亲自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哦,对了,接下来半年,你还是不要出门了!好好呆在家里哪都不要去!” 刘沁心神不宁,可还是听明白她的话了,气得跺脚:“刘鎏,你敢禁我的足?!你凭什么?” “就凭我的是国公之女啊!”刘鎏摊手,“哎呀,身份尊贵,也不是我的错啊!我就用身份压你了,你服是不服呢?!要不要我去跟三叔和三婶说一说,咱们在公主府里的事情,让三叔来禁你的足?” 刘沁立马蔫了,她当然不敢,要是让刘弘知道这些事情,非活活炖了她不可! “乖!刘沁,好好在家里反省反省,要是以后再帮着外人害自己家人,我可能会让我爹将你爹的官位和族谱都除了,要不,你试试?” 刘沁浑身一抖,急忙摇头,满脸的泪被甩出优美的弧线。 “很好!”刘鎏满意地拍拍手,带着护卫气势汹汹地走了。 第一卷 065 你会来送我吗 这一日,刘鎏正在练武厅里练习剑术,刘雍就急匆匆地跑进来:“姐!姐!” 她收了招式,没好气地看刘雍:“咋咋呼呼的,要优雅,知道吗?” 刘雍于是优雅地站定,优雅地把别在背后的信笺拿出来,优雅地摆了摆:“世子爷让小厮送给我的信,哎呀,我拆是不拆呢?” 刘鎏立即飞扑过来,一把将信笺夺了过来。 刘雍在一边又开嘴炮了:“姐,你这么粗鲁可不行,要雍容华贵,要优雅!” 刘鎏瞪他一眼,打开了信。 刘雍不放心地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即奇道:“约你在山海楼见面?” 刘鎏似笑非笑地看自家弟弟:“我要打扮成你出门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知道吗?” 刘雍很想反抗的,可是被她瞪一眼,立即老实了,撇撇嘴:“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刘鎏心情雀跃地回屋沐浴更衣,装扮好之后,带着护卫和同样女扮男装的俩婢女,乘了刘雍的简陋小马车,屁颠颠地去了山海楼。 山海楼是灈阳城的地标建筑,位于内城中心,据说背后的老板是某位皇子,所以才能在黄金地段,起了一幢八层的石楼,装修得富丽堂皇,店内不仅能听曲亵妓,还能听书看杂耍,各种娱乐活动应有尽有。 当然,楼层越往上,环境越是清雅。 许劭在六楼的包间里一脸淡定地喝茶,只是一双眼睛忍不住朝门口瞟一下,再瞟一下…… 萧翎在他身边,忍不住轻声说道:“是近卫亲自去将信笺交给刘公子的,世子您就放心吧。” “我有不放心吗?你哪只眼看到我不放心了?” 萧翎默默地闭嘴,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站成了一个柱子。 门口不远处的楼梯忽然咚咚响起,许劭立即端正了坐姿,抬手拎了茶壶斟茶,姿态优美,神情闲适。 刘鎏在小二的指引下进了包间时,就看到这样一幕,翩翩佳公子微微垂眸,茶香飘荡,满室芬芳…… 咦? 不对。 她抽了抽鼻子,随即瞪眼看许劭:这货的身上是熏香了吗? 她抬脚进门,朝许劭打招呼:“世子爷,我来了。” 许劭眸光微微一亮,随即放下茶壶,一脸惊讶地看刘鎏:“怎么是你来了?” “世子爷难道不是让我来?那我回去换刘雍过来……” 许劭立即尴尬地轻咳一声:“哦,你来也是一样的。” 刘鎏笑而不语地看他:“世子是查清楚母马王的事情了?” 他淡定地颔首:“自然。” 她一脸求知欲,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的眼睛看,只等着他解惑了。 许劭看得心里暗暗一跳,这一刻,忽然想伸手将人拉过来,抬手抚一抚她的大眼睛,好在他不是登徒子,心里就算有想法,也能立马唾弃自己并且克制,转而正经地说道:“朝中有人与我一样,看中了西北的短腿战马在南疆的作战能力,一开始是花大价钱从西北的几个游牧民族手里购买,后来就把目光放在了乌兴族。乌兴族在依塔草原是最大的一个游牧民族,族中饲养的短腿战马上万匹。只是……” 刘鎏听他说了一半,急得两眼冒光:“只是什么?” 许劭将面前的茶盏推了推。 刘鎏立即狗腿子地拎过茶壶给他斟茶,笑眯眯地递给他,催促道:“然后呢?” “只是么,这些采买马匹的人,将价格压到非常非常低,乌兴族的大王子咸元,不肯将族中战马出售。那些人和他们扯皮了一个多月,忽然有一天夜里,乌兴族就糟了‘马匪’,族中人丁除了咸元,无一生还。可族中饲养的战马,却完好无损地……不见了!” 刘鎏又奇了:“柳桐桐是乌兴族的人?” “也不尽然,她一家人只是乌兴族的厨子,看样貌与乌兴族也有差别,大抵不是乌兴族的人。乌兴族被灭族的时候,她正带着弟弟在赵国境内办事,才侥幸逃过一难。” 刘鎏不胜唏嘘,怔愣了半晌,才陡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你是说,乌兴族灭族,是糟了‘马匪’?那岂不是说,那些人蓄养的私兵,很可能就是草原上的那些悍匪?” 许劭眸光一亮,看着她,很是欣赏,这女孩儿真聪明,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没错!” 刘鎏忽然有些担心了:“去草原查这些人,必须是你去吗?” 许劭忽然勾唇一笑,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放心,我带着王府的近卫,沿途还和官府都打好了招呼,有当地的军队协助,不会有事的。别太担心我!” 刘鎏这才稍微放心了些,转念一想,对方能明目张胆地将乌兴族整族灭掉,想必也不担心别人去查,许劭或许去了也找不到什么有力的线索。 “那你什么时候走?” “陛下的旨意是越快越好,我打算明天走。”许劭说完,忽然问道,“你会来送我吗?” 刘鎏:“啊?” “我从西门走,你会来送我吗?” 刘鎏摸了摸手上的镯子,只觉得脸上发烧,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嗯。” 许劭立即咧嘴笑得像个二傻子。 旁边站着的萧翎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默默地带上门,到门外守着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刘鎏一开始有些局促,可是等到小二将饭菜端上来,她愣神了:“这是?” 全都是她最爱吃的菜。 许劭嘿嘿一笑,也不打算瞒着:“萧翎去问了你的替身丫鬟绿腰,我这才知道的。” 刘鎏恍然,心里不是不感动的,一个古代男人,做到这个地步,诚意十足了不是吗? 她笑了笑:“谢谢你。” 许劭挠挠头:“谢我做什么?我看你吃得开心,我就也开心,最终对我也有好处的不是吗?” 这话说得,她竟无法反驳! 第一卷 066 红杏楼 吃完饭出门,刘鎏坚持拒绝了许劭送她回家的要求,自己带着婢女和护卫出了山海楼。 许劭在楼上依依不舍地看她下楼离开,忍不住问身边的萧翎:“老萧,我有时候真希望她能再瘦弱矮小一点就好了。” 萧翎心里默默地唾弃许劭一句:我才比你大两岁怎么就“老萧”了? 可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地问:“世子,为何?” 许劭一脸忧郁:“这样,爷就能把她塞进行李中,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不用品尝相思之苦。” 萧翎被酸得虎躯一震:“呵呵。” 走出山海楼的刘鎏自然不知道身后的男人是多么的不舍,她心里倒更多的是担忧,皱着眉半天没有松开,身边的红袖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姐,你看,那是不是老爷的马车?” 刘鎏顺着防线看去,嘿,果然是刘彦的马车。 随即,她忽然皱了皱眉:“赶车的是刘季吗?” 红袖摇摇头:“好像不是。” 刘鎏觉得奇怪,刘彦出门,赶车的一般都是刘季,因为刘季不光是车夫,还是刘彦暗地里的护卫。 “走,跟上去看看。” 跟在刘彦的马车后追了好半天,马车竟出了内城,到了西城的胭脂街。 马车一进胭脂街的街口牌坊,刘鎏的脸色就臭了。 因为这里,是灈阳城有名的销金窟,青楼楚馆比比皆是。 刘彦来这里做什么? 红杏楼的三楼,豪华的卧房里。 白衣儒雅的袁知安坐在外间的桌边,淡定地饮酒,只有身边近身伺候的护卫才能看得出来,他微微抖动的手,说明他在紧张。 “公子,人带来了。” 袁知安轻飘飘地摆弄了一下手中的小小酒樽,薄唇微抿:“好,接下来就交给红叶姑娘了。” 红杏楼的招牌,红叶姑娘,身材肥美皮肤白腻,一张圆乎乎的脸上,神情妖媚:“公子放心,既然是您交代的事情,奴婢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她起身,摇摆着并不纤细的腰姿,进了卧房的内室。 隔着一张画着暧昧图案的屏风,很快,内室里传来女人的娇哼声,渐渐的,一声高过一声,引得外间的袁知安耳廓微红,身边的近卫定力稍差,已经微微弓起身子掩饰自己身体的异样了…… 可就算是内室里在被翻红浪,袁知安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 红叶在内室卖力地工作着,房间里的声音持续了大半柱香的时间,袁知安渐渐皱眉,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内室。 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半晌,红叶才脸色苍白地出来,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坐在袁知安的对面:“公子。” “怎么样?” 红叶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袁知安一顿,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知道做了某些事情,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的,困惑地又确定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红叶在他面前,竟难得地有些羞涩,咬着唇微微摇头:“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完了。” 袁知安算是明白了,虽然不大明白袁承载让他安排这件事情来求证这个做什么,但是本能地知道,要是什么都没有,肯定是不对的吧? “好了,你辛苦了!今日的事情,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 红叶立即坚定地点头:“三少爷放心,奴婢永远忠于袁家。” 袁知安淡淡地点头,随即起身迅速离开。 刘鎏坐在正对面的二楼,毫无心思听身旁的姑娘弹琴,只瞪着眼睛将红杏楼后门的所有动静看进眼底。 她看着那些人将“醉醺醺”的刘彦扶进红杏楼。 又看着他们将眯着眼的刘彦扶出来送进马车,然后驾车离开。 前后不过是一两炷香的功夫。 她只觉得奇怪,大白天的,刘彦就算是要背叛王氏,也不会挑白天来逛窑-子吧? 眼看着刘彦的马车离开胭脂街,她立即悄悄跟了上去,只见马车竟是直奔国公府,到了后门,一个穿着灰不溜秋短袍的男人下了马车,随即动作麻利地隐匿在人群当中。 刘鎏赶紧让自己的护卫追上去,她则是赶紧去马车上看刘彦。 一掀开帘子,马车里的刘彦正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只觉得全身酸累,冷不丁地被眼前的白光吓了一跳:“啊!!!……咦,乖女儿?” 刘鎏冷着脸,丝毫不像往日里在刘彦面前的慵懒,轻声说道:“父亲,到家了,下来吧。” 刘彦有些迷糊地又咦了一声:“这就到家了?我方才是睡着了吗?” 刘鎏见他下了马车之后,脸上的神态显得很迷茫,张了张嘴,随即什么都没说,只是笑道:“可不就是睡着了?!爹,走吧,回家去。” 刘彦只觉得浑身有种怪怪的感觉,可又说不上来,只低声嘀咕:“我刚才不是让刘季去买酱肘子了吗?刘季呢?” 马车边没有刘季的踪影,也不知是跑哪里去了。 刘鎏眸光一闪,却不愿刘彦过多地担忧,立即笑道:“大概是迷路了,爹,你先进去,我叫人去寻刘季。” 刘彦也没多想,对自家乖女儿的言行举止,是不会多想的。 刘鎏看着他进门之后,立即招手叫来自己的近卫:“王武。” 面容憨厚的黑手汉子立即凑过来:“小姐。” “你去东宫找人递消息进去,叫刘雍赶紧找沐休的机会回来一趟。”见王武点头应下,她又低声吩咐道,“刘雍的那些江湖兄弟,你知道怎么联系吗?” 王武闷声点头。 “很好,去联系那些人,让他们无论如何,帮我查到红杏楼的背景,里面每一个姑娘的姓名来历,能查到多详细,就查多详细。” 王武点点头:“是。” 刘鎏抬手就掏出一沓银票:“你看着花,不够的话,回来跟我说,我给你报销。” 王武听不懂“报销”是个啥词,但是机敏地明白是个什么意思,立即点点头,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刘鎏暗暗叹了口气,但愿是她太过担忧了。 第一卷 067 送别 袁家,书房。 袁承载放下手里的密报,脸上苍老的皮肤抖了抖,随即开口说道:“将人带上来。” 袁知安低着头,迅速地答了一声:“喏。” 门外很快走进一个披着硕大黑色斗篷的人,进了书房,她将斗篷拉下,朝着袁承载战战兢兢地叩拜:“民女红叶,拜见宰辅大人!” 袁承载浑浊的双眸在她头顶盯住,像是要用目光将她洞穿。 就在红叶被这种沉默吓得浑身开始发抖时,袁承载开口了:“你来说说,当时的情形。要是有半句假话,我剁了你!” 红叶吓得发抖,急忙将当日的事情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袁承载面色沉郁,等到红叶说完,他才一脸沉思地哼了一声:“下去吧。” “民女告退。” 直到红叶被人带走,袁承载才轻轻扣了扣桌子,轻笑出来。他想到了当年的事情,当年他和陛下对英国公双生子身世的怀疑,如今又重新浮上了心头。 “安儿……”他开口唤了外面等候的孙子,等到袁知安长身玉立地站在他面前,才沉声吩咐道,“去英国公府递帖子,你去拜见英国公,到时候,替我送一封信!” 袁知安看着他提笔挥毫,忍不住轻声问:“祖父是想拉拢英国公与我们合作?” “傻孩子,你以为这一代的英国公被养废了,整个国公府就真的没有底蕴了?当年老国公可是镇国将军,手中握有三军虎符的!如今赵国的军中将领,十有六七都是当年老国公麾下的干将。若是英国公与我们结盟,对我们只会有好处!” 袁知安点点头:“孙儿明白了。” 本来祖父往他勾搭刘鎏,他内心里其实是抵触的,可是今日祖父这么一说,他再想起来了,心里就多了几分想亲近的意思。 …………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鎏就被丫鬟晃醒了。 “小姐,该出门了。” 她一咕噜爬起来,脑子迷糊糊的,由红袖绿腰伺候着打扮成刘雍的样子,就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到了西门城楼附近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城楼下有茶肆,她在门口坐了,婢女和小厮将随身带着的早餐拿上来,正吃到一半的时候,不远处有一众百来人的队伍纵马奔来。 当先一人,着墨色盔甲,骑黑色战马,剑眉星目,大眼高鼻,此时一看满身正气俊朗无双,看得刘鎏心里又是一跳。 许劭远远地见了刘鎏,立即咧嘴笑得像个二傻子。 下了马,他大踏步地走来,在她身边坐下,笑眯眯地问:“早就来了?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刘鎏眯了眯眼:“没等多久。”随即转身将一个小小的包裹拿过来递给了他,“世子爷此次去西北,山高路远必定坚苦,这是我让人做的一些果脯蜜饯,还有……一套衣物鞋帽,不知道合不合世子的尺寸,世子且收下吧。” 许劭两眼一亮:“你亲手做的吗?” 刘鎏黑线:“世子爷,我亲手做的话,估计需要半年才能做得出来,这是成衣铺的师傅连夜赶制出来的。” 许劭哦了一声,随即又高兴了:“那也是你记下了我的身量尺寸,我很高兴的!” 刘鎏脸上一红,抬手将面前的包子推给许劭:“知道世子急着赶路,想必没有好好吃早饭,吃一点再走吧。” 许劭嘿嘿一笑,有女朋友的感觉就是好,抬手捏了一个包子,一口就给吞了。 刘鎏看他这个傻乎乎的样子有些好笑,又递了豆浆给他,嗔怪地说道:“你慢一点,没人跟你抢……” 不远处,侍卫陈扬看着这一幕,脸色古怪地凑过去问萧翎:“萧护卫,那个……刘雍什么时候跟咱们世子关系这么好啦?之前不是见面就掐吗?还有……那个,也太那个了吧?” 他其实想问,莫非世子和刘雍搞基了?看着怎么那么腻歪呢? 萧翎一脸的高深莫测:“主子的事情,别瞎猜,也别多问!少说,多做!” 陈扬:“……” 陈扬看着世子爷和“刘雍”就差凑到一起贴面了,憋得一脸便秘的表情,最后只好低下头装死了。 刘鎏看着许劭将一小笼包子吃完,才将一把小巧的袖箭递给了他:“这个,是我爹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命人给我做来防身的,你拿着吧。” 许劭接过看了看,就知道这袖箭造价不菲,见她神情,他也没有拒绝,当场就拿着戴在了右手手腕上,咧嘴嘿嘿一笑:“好,等我回来再还你!” 刘鎏点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做像个男子似的朝他作揖:“世子爷好走。” 许劭也不矫情,抬步上马,深深地看刘鎏:“等爷回来!” 刘鎏抿唇一笑,点点头,挥挥手送他离开。 一众人马疾驰出城,激起漫天烟尘,她站在城门口,看着许劭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叹了口气,转身回家。 红袖见她情绪低落,忍不住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就在一边说道:“小姐,今儿个是公主府诗会的品评会,各家小姐们前几日做的诗词,长公主请了城内几名德高望重的女先生来品评,当场选出优胜的前三名,由长公主颁发奖赏呢!” 刘鎏不怎么感兴趣地点点头:“哦。” “小姐不想去看看?” “不去了!王武最近有消息回来吗?” 红袖小心地看她一眼:“说是今儿上午回来。” “走吧,回去等他。” 一行人回到国公府的时候,正看到一辆带着袁家标记的马车在府门前停留,刘鎏进门的时候,问了守门的小厮:“袁家有人来了?” 小厮低声答:“小姐,是袁家的三公子递了帖子来拜访老爷,人已经在客厅了。” 刘鎏皱眉,好哇,她还没去找袁知安算账,他倒是先上门了。 “我倒是要去看看,他来要做什么!” 她大踏步地冲到了客厅里,一进门,就见袁知安笑得“温文尔雅”,刘彦则是脸色煞白满脸冷汗,像是刚洗过澡似的。她惊讶地站在门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才开口问刘彦:“爹,您怎么了?” 刘彦看见她,脸色更是白,随即闭了闭眼,才一指袁知安说道:“你这孩子,这里有客人没看见吗?冒冒失失的!” 刘鎏冷眼看了袁知安一眼:“哟,原来是袁三公子,真是稀客!上次在公主府,还没有谢三公子让人推我下水,然后自己跳下水要救我的恩情呢!” 袁知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以前只听说这位国公府的小姐彪悍难伺候,如今才知道果真是彪悍,直接就怼脸上了! 第一卷 068 请旨赐婚 “小姐误会了,当日在下见小姐落水,的确是想下水救小姐!至于让人推小姐下水,在下实在是冤枉,并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刘鎏瞪他一眼,心知不可能拉着刘沁过来对质,袁知安不要脸,他们刘家还要点脸呢。 “三公子今日来我们府上,是有事?” 袁知安笑了笑,站起身,先是朝刘彦拜了拜,随即朝刘鎏答道:“在下今日之事来拜访伯父,有些事情和伯父打声招呼而已!这就走了,伯父,小姐,保重!” 刘彦坐在原地未动,看着袁知安离开,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满脸的虚弱,朝刘鎏摆手:“你别出去瞎跑了,好好呆在家里。我出去一趟,你好好陪着你娘。” 刘鎏觉得自家老爹神态不大对,猜测可能与袁知安有些关系,忍不住问道:“爹,袁知安跟您说了什么?您怎么看上去这么顾忌他?” 按照往常刘彦的性子,见袁知安上门,不应该先让护院将人抓住暴揍一顿再说吗? 刘彦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忽然抬手拍了拍刘鎏的脑袋:“孩子,你要知道,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你和庸儿好,知道吗?” 刘鎏被吓唬到了,紧张巴巴地问:“爹,你要做什么啊?” 刘彦却摆摆手,大踏步地走了。 刘鎏心神不安地回了内院,陪着王氏做针线,母女俩都心事重重,只扯了些家长里短,她正在闷头穿针引线的时候,红袖突然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小姐!” 刘鎏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银针就扎了一下:“嘶!” 王氏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捏着她的手,紧张得不行:“这手都扎出血了!红袖,你咋呼什么,给我跪下!” 红袖进门就跪下了,瘪了瘪嘴才朝刘鎏说道:“公主府那边派人来送奖赏,说是您的诗拔了头筹!” “啊??” 刘鎏这回是真的惊到了:“我随手写的,不可能拿头筹啊。” 王氏自然也知道刘鎏的文化水平,虽然是文武都会,可也不可能拔得头筹啊,顶多是中等偏上罢了。 “出去看看再说。” 母女俩去了前院,公主府的嬷嬷在厅内一丝不苟地朝二人行了礼,才让人将一扇巨大的玉石浮雕屏风搬进来。 “夫人,姑娘,这是长公主殿下命奴婢送来的,您的诗很得先生们喜欢,这是殿下赏您的。” 刘鎏一脸遭雷劈的表情,看着嬷嬷将屏风送上,只得礼貌地收下了:“嬷嬷还请替我多谢长公主殿下,今日有事未去品评现场,是臣女失礼了。” 嬷嬷笑眯眯地看她,笑道:“今日世子爷出发去西北查案,刘姑娘想必也挺忙,公主殿下能理解的!” 刘鎏脸上一热,心知许劭定然已经和长公主打过了招呼。 旁边的王氏却是无奈地看了刘鎏一眼,送走嬷嬷之后,才一伸手扯住了刘鎏的耳朵:“小混蛋,你跟我过来!” 刘鎏咬着牙被扯着耳朵去了内院,没等王氏开口问,就立马老老实实地跪下,抱住了王氏的大腿:“娘!我错了!” 王氏顿时没脾气了,只好叹了口气,问:“你和那位世子爷,到底打算如何?” 刘鎏一咬牙,说了实话:“娘,若是世子爷来求亲,我就嫁。” 王氏苦笑:“为娘的果然拦不住你!” “娘……”刘鎏也不想让爹娘担心、伤心,可是感情来了不由人,她对许劭已经有了好感,难道因为顾忌他将来会变心,就放弃到手的幸福吗? “罢了,你一向有主意,打小就有自己的打算,我也逼不得你,你若是有了决定,为娘的也不阻拦,只是你要记着,只要英国公府还在,你在王府受了任何委屈,还有人给你撑腰,咱们要有底气!” 刘鎏顿时感动得眼泪哗哗,抱着王氏的大腿就把眼泪鼻涕往人家衣服上蹭:“娘,我就知道您最疼我啦!” 王氏摸摸她的脸,叹了口气:“起来吧,梳洗打扮一下,我带你去长公主府谢恩。” “好嘞!” …… 昭徳帝在宣德殿内正在看折子,大太监宁一就进来禀报:“陛下,英国公求见。” 昭徳帝一怔,随即心情不错地放了折子。 “让他进来吧。” 刘彦轻手轻脚地进来,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之后,昭徳帝才笑呵呵地摆手:“起来吧,朕正在琢磨着让你进宫来陪朕下盘棋,你这就来了……” 刘彦跪在地上没起来。 昭徳帝一看这架势:“怎么?这是有事?” 刘彦抬头,一脸忧郁。 昭徳帝一挑眉,侧了侧耳朵,等着他说话。 刘彦支支吾吾地说道:“微臣,是想请陛下,给一道赐婚的旨意!微臣感激不尽!” 昭徳帝立即感兴趣地坐直了身体:“哦?给谁赐婚?” “自然是我们刘家的姑娘。” 昭徳帝了然一笑:“男方是谁?” 刘彦淡淡地答:“袁家三公子,袁知安。” “什么?!” 昭徳帝脸色一冷,盯着刘彦看半天:“刘彦啊,你要和袁家联姻么?” 刘彦立即哭得一脸至诚,像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微臣也不想啊,那袁家三子还是个庶子,微臣心疼啊!可家中逆女偏生看上了那小子,微臣也无法啊!陛下您也是个父亲,您教教微臣,该怎么办呢?” 昭徳帝黑着脸沉吟半晌,刘彦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 昭徳帝的心情被他哭得渐渐好了许多,知道自己是多疑了,这刘彦才不会有那么多心思,不会想着和袁家联合起来做些什么,他叹了口气,失笑地看着刘彦:“行了行了,你哭得朕头疼了!起来,朕答应你便是!这就拟旨!” 刘彦立即站起身,笑嘻嘻地表态度:“微臣帮陛下执笔如何?” 下臣帮皇帝执笔写诏书,可是无上的尊荣。 昭徳帝却知道,这厮是没个正形随口一问,他也没生气,倒还真是点点头,指了下首的一张案几:“那就你来写!” 说完,给宁一打了个手势:“拿玉玺。” 刘彦刷刷地将赐婚谕旨写了,转头递给昭徳帝看:“陛下请过目。” 昭徳帝对他没什么防备,摆摆手:“不必了,宁一,加盖玉玺吧。” 宁一拿着玉玺递给刘彦,顺眼看了一眼那绢帛上的谕旨,一愣,随即低下头,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等刘彦盖完了章,就拿着玉玺转身离开了。 刘彦将圣旨卷了,拿在手里,恭恭敬敬地朝昭徳帝跪拜:“微臣,谢主隆恩。” “罢了,能玉成一桩婚事,朕心甚慰。” 刘彦五体投地又拜了拜,才恢复了纨绔的嬉笑,凑近昭徳帝说道:“陛下,微臣陪您下几盘?” “行啊。” “陛下可得让着微臣,好歹让微臣赢一盘啊……” 昭徳帝:“哈哈哈……” 刘鎏在家中对着长公主赐的屏风发呆,她明白许劭的打算,是想由长公主出面来撮合他们的婚事。 她看着屏风,忽然勾唇笑了笑。 身边的绿腰见了,忍不住打趣:“小姐这是想起谁了,笑得真好看。” 刘鎏立即笑眯眯地拉过绿腰,笑道:“小美人儿,陪你家小姐出门去逛逛,咱们去别院看看。” 绿腰点点头,正伺候刘鎏梳发打扮呢。 红袖就大叫着跑进来:“小姐!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红袖,你就不能稳重一点?” 红袖奔进门,咽了口气才急忙说道:“不好了小姐,门外来了个传旨的公公,老爷和夫人刚接了旨,陛下给您和袁家三公子赐婚了!” “什么!!!”刘鎏刷地站起来,飞步就往门外跑,丝毫不记得该稳重。 跑进前厅的时候,传旨的大太监宁一正从管家手里接了赏银,笑眯眯地朝刘彦说道:“恭喜国公了。” “辛苦宁公公了。” 宁一高深莫测地一笑,看了刘彦一眼,转身告辞。 刘鎏变了脸,站在偏门朝着刘彦就是一声吼:“爹!这是怎么回事?!” 刘彦被吓了一跳,转身瞪她:“你这丫头……” “爹,陛下为什么会给我和那袁知安赐婚?您明明知道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您怎么不拦着,还接了旨?” 刘彦板着脸:“陛下的旨意是随随便便就能拦着的吗?陛下给袁公子和我们刘家赐婚,是看得起咱们刘家!” 刘鎏脸色发白,忍不住红了眼圈,被这消息弄得有些懵:“爹,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您进宫一趟,陛下就下了这道旨意?是不是您亲自去求的?” 刘彦没否认,很想跟她解释一下,可是转念一想孩子还小,有些事情他们做大人的给办好了就成,就不必让孩子跟着操心了。 “这件事情,我自有计较,你好好呆在家里别乱跑,爹是为你好!” 刘鎏瘪了瘪嘴,转身就朝王氏扑去:“娘!这是为什么呀?你们不愿意让我嫁给许劭,我知道。可是也不能让我嫁给那个袁知安啊,他看中的是咱们家的金钱权势,根本不是我!娘,您看看爹……办的什么事啊?” 王氏看了陆彦一眼,他微微摇了摇头。 王氏只好抚了抚刘鎏的背:“好孩子,你爹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打算,你别忙着难受,爹娘肯定都是为你好,不会害你的!咱乖乖的,别闹好吗?” 刘鎏想了想,暂时压下心头的怒意,点点头:“好,我乖乖的,我不闹。” 闹不了,我还躲不了吗? 一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就开始动手收拾行李。 红袖吓得凑过来低声问:“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逃婚。” 赐婚的婚期就在三个月之后,她不能坐在家里安心地等着嫁给袁知安。 “逃去哪里啊?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了,非打死奴婢们啊!”红袖忍不住可怜巴巴地哀求,“您还是带着奴婢一起走吧?” 刘鎏一想,不行啊,这年头出门在外,红袖和绿腰这种娇滴滴不会武的女孩子跟着她出去,会出事的。 “不行!”刘鎏果断拒绝,回身就是一掌,把红袖给砸晕了。 她草草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带上国公府的令牌,就翻身从后墙跑了出去。 袁家接到赐婚的圣旨,袁承载就立即将袁家的密探渠道,交给了袁知安。 袁知安收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英国公之女离家出走了。 “三公子,要出手拦下吗?” 袁知安看着心腹,思考半晌,忽然笑了笑:“你说,许劭回到灈阳城之后,别人都说,这么个翩翩佳公子就是在外游玩了多年,没什么长进。我却知道,他在雪山宗门,是得了掌教的亲传。这次他带人去西北,不光是要查战马的事情,祖父这些年在西北屯粮,谎报灾情的事情,怕是也瞒不住了。咱们这位世子爷,如今厉害着哪……” 当年年纪还小,许劭被王府里几位侧妃捧杀,养得性子飞扬跋扈头脑也简单,他一个袁家的庶子,为了自己的将来,刻意套近乎,许劭也坦坦荡荡地将他视为知己。可是如今的许劭,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头脑简单的小魔王了! 心腹不明白他这番话意图,只知道顺着他的话头问道:“那这位世子爷,岂不是难知深浅?” 袁知安冷冷一笑:“许劭的深浅,就由咱们来探一探吧!派人半路劫持英国公之女,同时传信给许劭!” 第二卷 069 来啊,互相伤害啊 刘鎏一路狂奔不停歇,本来是打算直接出城的,可是等到定神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是跑到了别院墙外。 柳桐桐正在院子里带着弟弟给刚中的菜苗浇水呢,冷不丁头顶跳下一个黑影,吓得扔了手里的葫芦瓢,尖叫一声:“啊呀!” 不远处守护的王府护卫听到声音冲了过来,长剑一挑,直接刺向刘鎏的后心。 刘鎏原地急速一转,抬手就捏住了剑刃,随即抡着手里的包袱,将那护卫抽得飞身退开,急忙说了句:“哎哎,别动手,我是英国公家的!” 护卫一听,立即收了势,看了柳桐桐一眼。 “这位的确是英国公家的小姐。” 护卫朝刘鎏微微颔首,飞身离开了。 “鎏姐姐,真是你?” 刘鎏点点头,将一沓银票拿出来,抽了两张给柳桐桐:“我知道你有些积蓄,但是在灈阳城过日子花销大,这些钱你留着。我要出门一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城中要是有什么动静,你记得写信告诉我,就让王府的侍卫复杂传信就好。” 柳桐桐眸光一亮,笑眯眯地看她:“你是要去找世子吧?” 刘鎏一怔:“是。” 柳桐桐轻轻一笑,接了银票,拍着胸脯答应了:“放心吧,城里的事情有人帮你打听着。” 刘鎏看她神色,忍不住觉得奇怪:“我这可是要和许劭私奔,你不觉得惊世骇俗,不打算拦我吗?” 柳桐桐摇头:“你们互相喜欢,私奔就私奔呗,世子爷也不会因为你这么做就亏待你的!鎏姐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她神色严肃认真。 刘鎏看得一愣。 “鎏姐姐进屋吧,待会儿就要走了。” 刘鎏进门之时,一晃眼看到不远处的屋顶上有黑影闪过,她下意识地僵了一下。 “怎么了,鎏姐姐?” 刘鎏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她方才过来的死后,其实脑子是有些懵的,一路上只顾着去想陆彦这么做的目的,大概是行迹掩藏得不够严密。 那些追踪柳桐桐的人,查到这里来了。 都怪她! “桐桐,那些人可能被我引来这里了!这处别院当时买来,是做紧急避难用的,后院有一处密道,直通城外。我们现在就走!” 柳桐桐面色一变,转念一想,神情倒是镇定下来:“好,咱们走。” 一行人饭都没来得及吃,带了些干粮就急匆匆地进了密道,刚刚关上密道的门,就听到外面传来厮杀声,王府的护卫已经和前来抓人的刺客打在了一处。 刘鎏突然间无比紧张,她虽然有天生神力,习武时间却不长,为了隐瞒这件事,刘彦也只是让家中的护卫教头来教她剑术和骑射。 她如今的武艺并不算高深啊,心里没底,估计打不过那些专业的杀手! “鎏姐姐,别担心,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柳桐桐拉着弟弟走在她前面,忽然回过身说了这么一句。 “嗯,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她们打着灯笼在密道里弯着腰摸索着往前走了许久,只听后方传来喊杀声:“她们肯定在前面,追!” 刘鎏咬着牙,急忙将柳桐桐的弟弟柳叶给拽了过去,放在最前方,催促道:“快跑,朝前跑别回头!” 小孩子竟是难得地懂事,听了她这话,转头就跑。 “桐桐,你也到前面去!” 柳桐桐被她扯着送了过去,回身看她一眼,忽然说了一句:“鎏姐姐,你不用拦下他们,我们赶紧出去,他们出不去的!” 刘鎏一怔,点点头:“好!” 那些杀手毕竟是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狭窄低矮的密道里行动不自如,一时半刻的追不上她们。 三人顺着密道弯腰疾奔,没多久,不远处好像传来阵阵轰隆声,刘鎏身子一顿,正要凝神去听那声音,柳桐桐却忽然转头扯住了她的衣袖,神情紧张地说道:“鎏姐姐,快走,耽搁不得!” 刘鎏忽然有种神奇的感觉,这丫头知道她今天会来别院,也知道她们每一步的行动…… 见了鬼了! 她是被柳桐桐拉出了密道口,从草丛里和柳桐桐滚作一团,滚了出去。 柳叶跟个机灵鬼似的爬起身就跑过来牵住了柳桐桐的手,全程没有叫闹一下。 “好了,这里是西山脚下,不远处就是城墙,你们咱们是不要回城,还是跟我走吧,城外二十里处,有刘雍名下的一处田庄……” “鎏姐姐,我不留下,我们跟你去西北!” “柳叶还是个孩子呢。” 柳叶在一边忽然仰起头说了一句:“姐姐,我能吃苦的!姐姐不要抛下我们!” 刘鎏点点头,还没等说话,密道口就有刺客往上爬了。 刘鎏大踏步地要走回去拦人,柳桐桐却拉了她一把:“我们快走,不用管他们!” 就在这时,方才那种轰隆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刘鎏借着光往声音来处看了看,吓了一大跳,那居然是乌泱泱的一众人马,目测少说得有万儿八千的人,顺着宽阔的官道,朝着灈阳城而来。 “这是……” 没有人回答她。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将地面晃得震动不已,四五月里雨水本就充足,土壤松散,只听哗啦一声,密道的土被轰隆隆的脚步声震荡得开始簌簌落下。 扑通,一大块土落下去,密道里还没出来的刺客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叫:“啊!” 随着这一声叫,密道迅速坍塌。 刘鎏吓得抱着柳叶就和柳桐桐一起往远处跑去。 脚底的土坡眨眼间的功夫就凹下去一大片,将出城的密道彻底封死了。 刘鎏站定之后,抱着柳叶,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突然转头,盯着柳桐桐:“你是怎么知道,这密道会坍塌的?” 柳桐桐讪讪一笑:“我只是觉得那些人追不上咱们,并不知道密道会塌啊。” “真的?” 柳桐桐急忙点头,随即抱着柳叶开始撒娇:“鎏姐姐,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密道会塌。咱们赶紧走吧,那些士兵快来了!” 刘鎏不大放心地看着灈阳城的方向,一万士兵奔到城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她爹娘和弟弟还在城里。 “姐姐,你父母和弟弟不会有事的,年亲王府和太子殿下都会保护他们的,您别担心!我们赶紧走吧,这时候要是回头进城,怕是不行了!” 刘鎏也知道,城门被那些士兵给堵了,她肯定是进不去的,只好带着柳氏姐弟急匆匆地顺着小道往西北走。 ………… 当晚,深夜。 东宫内灯火通明,太子许融面色冰冷地坐在上首,看着下首的刘雍和另外两名太子门客,问道:“各位,京郊卫所联合其余四处卫所集体哗变,这件事,大家觉得该怎么处置?” 刘雍的脸上没有了一贯的纨绔不正经,神情慎重,想了想,才沉声说道:“殿下,卫所的士兵都是赵国的精锐,在卫所耕地养兵,没有道理突然哗变。哗变将士里的将领,有没有散发檄文?” 许融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苦笑一声:“这几处卫所的土地都被侵占,带头的将领陈敏,半月前递了折子来东宫,想让我在陛下面前进言,兵部有人将卫所的土地挪以私用,高价卖给了商人。如今卫所的地,将士们不能中,往宫里递了折子,又石沉大海,将士们的盔甲武器都破旧磨损,也常年没有补充!整个赵国的精锐士兵,居然是食不果腹,毫无战力!” 刘雍听得眉心直跳:“兵部?那不是……” 许融冷笑:“是啊,兵部尚书可是袁家的二女婿。” 刘雍苦了脸,牵涉到袁家,这件事就太大了,哗变的士兵还堵在城门外坐地示威,要是不给他们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些人哪怕是面黄肌肉战斗力不强,进了城,也是个极大的难题。 “殿下,入宫向陛下说明情况吧,这事拖不得啊!” 许融眼底一片青黑:“本宫黄昏时分就去了宫里,父皇他……闭关炼丹去了!朝中的事情都交给了袁宰辅把持,本宫若是硬闯父皇的炼丹房,怕是会死在那些哗变士兵的前头吧?” “那就任由这件事这么发展吗?” 许融焦急地起身,来回走了两步,才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对了,我怎么把她给忘了!走,刘雍,随本宫入宫去!” “殿下想到办法了?” “有一个人,或许能将父皇从炼丹房里请出来。” 刘雍见他起身,立即拦住了他:“殿下,现在是子时方过,现在入宫也进不了宫门,您还是稍微躺下休息一下,到卯时左右,微臣叫您起来。” 许融却是坐立难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却是一咬牙:“走吧,咱们去城门外会会陈敏再说。” 刘雍一想,也有道理,于是跟着他去了城楼上,打着火把往底下一看,惊得倒抽一口气:“这些,真的都是赵国的将士?” 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只有一双双的眼眸还冒着执着的光。 乍一看,哪里是精锐之师?分明是集体来逃难的! “陈校尉何在?”许融在城墙上喊了一声。 底下人群微微骚动,一个人影站在人群当中,四面的人散开了,那人朝城楼上朗声吼道:“卑职陈敏,见过太子殿下。” “陈敏上来!本宫有话问你!” 底下的士兵一听这话,以为他们要将陈敏弄上城楼杀掉,人群立即又回笼,将陈敏护在了中央:“将军,不能去啊!” “将军,不能听这些大官的,他们都不是好人!” 陈敏在底下忽然喊了起来:“太子殿下一向宽厚仁和,定然不会诱杀我,大家只管放心!” 许融在城楼上忍不住一哂:陈敏这话一喊出来,就算他想诱杀,也要有所顾忌了。更何况,他真的只是想劝退陈敏而已! 等到陈敏上了城楼到了近前,众人才看清楚,这位领头哗变的将军,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许融的震惊无以言表,看着陈敏的白发都愣住了。赵国如今没什么战事,一个好好的将领,怎么落得这样面黄肌瘦满头白发的模样? 陈敏倒是神态自然,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之后,跪在地上不曾起来:“太子殿下,卑职知道您和侵占卫所土地,侵吞军械军粮的人,不是一伙的!卑职早就将身家性命置之身后了,只求殿下为众位将士做主,还我赵国一派清风啊!” 许融被他一番话吼得热血沸腾,抬手去扶他起来:“陈校尉,您起来说话吧。卫所的事情,本宫大致知道了,只是,你们可找到证据了?” 陈敏挺直了脊背:“卑职昨日带着兄弟们杀了嘉疏县的县令,找到了他这些年来贩卖军田的账本。这些贩卖军田的银子,一半以上,都进了兵部尚书的腰包。殿下,袁家怕是想造反啊……” 许融神色难看,接了账本正要看。 城楼地下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许融惊得急忙将账本卷起来塞进怀里,起身出门往楼下看,只见一众上千人的精锐骑兵,正在那些坐地示威的士兵群中纵马奔腾,所到之处,砍杀声不绝。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在那里砍杀我赵国将士?!” 底下的骑兵将领忽然抬起头来,朝许融朗声报上大名:“末将袁朗,见过太子殿下。” 刘雍在一边皱眉:“太子殿下,这袁朗不是镇西军的将领吗?本该在千里之外,为何会出现在灈阳城下?” 许融也变了脸色,压下心头的惊怒,朝袁朗喊道:“袁将军,你本该镇守边疆,为何带兵回京?不知道封疆大吏,无召不得入京吗?” 袁朗哈哈一笑,手里举起一个卷轴:“微臣正是奉召入京,前来勤王的!微臣知道今日有判匪勾结流寇奔往灈阳城,怕是会对陛下不利,故而快马加鞭赶赴灈阳,好在,微臣来得倒是及时!” 刘雍嗤笑一声:“京郊卫所的士兵就算哗变,也要两天才能入城,这些南疆的骑兵快马加鞭至少也要半月到灈阳,袁将军来得这么及时,倒是叫人敬畏啊!” 袁朗在底下又是哈哈一笑,嘴上话不停,身边的骑兵也杀个不停。 “住手!本宫命令你住手!” 袁朗在底下忽然抬了抬手,朗声喊了句:“太子殿下让住手了,你们没听见了?” 话音未落,底下的人群当中嗖地一声飞出一支箭矢,直直地朝着城墙上的许融而来。 “殿下小心!” 刘雍飞身扑过来撞开许融,猿臂一张抓住了那支箭,凑近一看,箭头上泛着幽蓝色的光,散发阵阵腥臭气息。 “箭头有剧毒!” 许融面色难看。 袁朗在城外大喝一声:“敢刺杀太子殿下,来人,诛杀刺客!” 刚刚安静了一瞬的城门前,又是喊杀声起。 陈敏被扣在城楼上,立即明白了袁朗的打算,恨得两眼血红,大吼一声:“袁朗,你们袁家这是要造反!” 袁朗在城楼下不理他,反倒朝许融淡淡地拱手行了一礼:“太子殿下请打开城门,让我等进城保护殿下和陛下的安危!” 陈敏急忙喊道:“殿下,不能开城门!殿下快走吧,城里要变天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皇宫内,突然传来一声悠远的钟声。 随即,阵阵钟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 许融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钟声还没敲完,他却已经猜到逝世的人会是谁了。 果然,底下的袁朗突然惨叫一声,哭得像是死了亲爹:“陛下!驾崩!啦!” “太子快走!”陈敏一推许融,转头朝城楼下的士兵吼道,“副将陈立何在?” “末将在!”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朝城楼上吼了一声。 “带着兄弟们拼了命和他们干!夺了他们的刀剑和马,活着的兄弟,咱们老地方见!” 陈立得了令,立即有了战斗力,大吼一声:“兄弟们,和他们拼了!” 袁朗一行人立即被缠住,暂时无法攻城了。 刘雍伴着许融往城楼下奔,看到陈敏身子虚弱跑不快,二话不说就将人掀上了背,带着他下了城楼,一行人上马。 “殿下,东宫怕是也有危险!我们从北门出城,那里的守城士兵和我是就相识,或许有一线生机!” 许融远远地看了一眼皇宫方向,知道如今这座灈阳城已经被人霸占,容不得迟疑,他立即打马,带着身后的太子亲兵,朝北门疾奔。 刘雍招过身边的小厮,轻声吩咐道:“你立即去跟父亲母亲说明此事,他们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另外,去别院告诉柳姑娘一声,让她不必担心,好生照顾自己!” 刘彦跟地鼠似的,这些年在英国公府四周修建了无数条密道可以出城,他也不必担心父母会糟了袁家的暗算。 一行人飞速奔到北门,远远地就看到北门外也有火光。 看来对方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将灈阳城四面城门都围了。 许融脸色铁青,打马到了城门口,就在守城的将士们正在和外面的人扯皮:“没有兵部官文或者天子手谕,不得入城。” “我等奉诏入城勤王,你也敢阻拦?宰辅大人若是知晓,看你有几个脑袋。” 许融看这架势就放心了些,转头朝刘雍摆了摆手,刘雍上前,看到城楼上正是发小陈晟,立即大吼一声:“陈晟,下来见过太子殿下。” 叫陈晟的守门将领很快下了城楼,看清楚许融和刘雍,立即行礼:“卑职陈晟,见过殿下。” 许融看到他,就想起来了:“你是宜昌公主家的陈晟表弟,宁儿的哥哥,是吗?” “正是!” 许融点点头,说道:“陛下驾崩,袁氏逆贼意图派兵攻占灈阳城,我等力量微薄,暂时抵抗不过,只能出城再图后续。陈晟,你也是许氏皇族一脉,今日既然恰好你当值,可否有方法,让我等出城?” 陈晟年轻方正的脸上一丝犹豫也没有,立即说道:“殿下,城外只有不到两百人,我等护送殿下杀出去!” 许融一震,随即大喝一声:“好!” 此时的他,一贯的温文尔雅不见了,倒是英姿勃发,翻身上了马,挥手整肃身后亲兵:“兄弟们,随本宫杀出去,只要能活着杀敌的,本宫厚赏!战死的,本宫荣养尔等家眷!” “喏!!”亲兵们齐齐呼喝一声。 陈晟挥手喝道:“开城门!杀出去!” 刘雍抽出随身的长剑,笑嘻嘻地朝许融说道:“殿下,要是微臣今日死在这里,你可记得赏一千两给我爹娘啊!” 许融失笑,斜他一眼:“一千两,这么多?那你还是别死了!” “哈哈!” 城门轰隆打开,城外的人正要往里冲,城里的人却举着长矛冲杀了出来,当场将打头的十几个叛军撅了下去。 叛军领头大眼看到城内冲出来的人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袍,精神大振地喊道:“是太子殿下!奸贼挟持了太子殿下,兄弟们,护驾!” 许融气得咬牙,这些逆贼,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了。 领头将领嘿嘿笑着,在马背上抽出大刀,就要往许融这边冲杀过来…… 距离他们百米之外的地方,一众黑衣人护着一辆马车疾奔而来,一看到城门下的情形,一行人只好停下。 马车帘子一动,刘鎏不悦地瞪了车外的陈扬一眼:“你家世子让你逮着我带回城,是给人杀着玩啊?你看到没,这是有人要造反了呢!” 陈扬脸色不大好看了。 他哪知道今天这么寸,就有人要造反了呢? 他只是奉了许劭的命令,在城外堵着“刘雍”不让他出城乱跑而已,哪知道回来城里就变了天了,这也忒倒霉了些! 刘鎏正在嘟嘴娇滴滴的生气,猛地听到那边有人大喝一声:“太子殿下小心!!” 她霍地站起身,走到了马车前,远远地借着月光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是许融,而在他背后,一个人正挥着刀朝她去了。 “陈扬,大弓借我!” 陈扬还在犹豫呢,背上的铁胎大弓就被她伸手给夺了。 嚓嚓两声,她弯弓搭箭,朝着那个挥刀要砍许融的人就射了过去。 许融举剑刺死一名要偷袭的叛军,只听身后风声到,情急之下立即举剑去挡,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身后那个举刀要砍他的叛军却突然哀嚎一声,被一支箭矢射中,恐怖的是,那支箭矢只是钉在他的肩膀上,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他飞落马下,接连又撞翻了五六个人,才算是余力散尽! 这力道太恐怖了! 城门前静了一瞬,所有人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朝那头看去,只见马车上站着一个瘦瘦的人,正一手掐着腰,一手举着弓,朝他们大喝一声。 “来啊!互相伤害啊!” ………… 袁家的杀手堵在城外三十里处,埋伏在草丛里,就等着刘鎏的车马到来。 哪知道左等右等,太阳落下去了,月亮升起来了。 连个鬼影子都没等到。 打头的是袁知安的心腹,等到上半夜的时候,隐隐听到灈阳城内有钟声传来,他耐心渐渐耗尽,有些浮躁地哼了哼。 身边一名杀手闷声问:“主子是让咱们在这里等谁?” “别多问,等着就是!” 于是百来人又乖乖地趴在草丛里等着,被蚊子咬得满脸包,也不敢乱动。 好不容易等到后半夜,都快睡着了的时候,官道上传来阵阵轰鸣声,是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领头人觉得不大对,听声音,这人数也忒多了吧? 他扒开草丛看去,天色正是最昏暗的时候,只能隐约看到奔驰而来的人连火把都没用,黑灯瞎火的,却能队形整齐。 领头人出门时可不知道今夜城里要出大事,于是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地,任由太子与刘鎏一行人就这么走过去了! 刘雍内功深厚,已经察觉到草丛里有人了,凑近许融身边低声说了句:“草丛里有人,大概百十来人,都是武者。” 许融意外地看他,这小子深藏不露啊,今天才知道他居然会武。 刘鎏在一边听到了,忽然轻声说了句:“殿下,后面不是还有追兵吗?” 许融一怔,没有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刘雍却是懂了,笑嘻嘻地点头:“姐,你好坏!”说完,转身带着两三个人压阵,去了队伍最后。 许融没多问,转头看刘鎏,一打眼却看到刘鎏身边一个侍卫,一脸要哭的表情,忍不住奇了:“这是年亲王府的护卫?怎么这副表情?” 陈扬委屈地看一眼刘鎏,委屈地低下头:“回太子殿下,卑职只是……觉得被骗了!” “哦?” 刘鎏急忙笑着说道:“这事儿错在我,我一直假扮成刘雍,这位陈扬护卫,起先一直把我当刘雍了,现在看到真的刘雍,发现上当,才这么委屈!” 许融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刘鎏:“你呀你呀……” 刘鎏嘿嘿一笑,随即问许融:“太子殿下,您一个人出走,东宫家眷可安排了?” “只有一个侧妃,还是袁家的庶女,不需要本宫安排了!” 刘鎏哦了一声,有些同情地看许融一眼,枕边人居然还是袁家的探子,他就算一直有防备,心里想必也是膈应的吧?做皇子还真不如她这个高门嫡女来得舒爽! “鎏儿表妹,方才谢你救命之恩,这恩情,我记下了!”许融看这她,神色愈发地温和,与她并肩,刻意将“本宫”换成了“我”,以示亲近。 刘鎏假装什么都不懂,慢悠悠地落后了半步距离,没过多久,刘雍就嘻嘻笑着回来了:“殿下,姐,完事啦!” 与此同时,后方草丛里蹲守的杀手们,内心都是崩溃的! 被蚊虫咬了个半死也就算了。 本想等到天亮就收工回家吃饭的,哪知道来了个混世魔王,朝着官道两边的草丛里就扔了十来个火把,正落在他们身上,立即引燃漫野的大火。 火烧屁股,领头人只好带着他们跑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整肃队伍呢,就听到后方传来一声大喝:“大胆小贼,劫持太子殿下,看你哪里逃!” 一帮杀手穿着夜行衣,站在黑夜里看不清面貌,自然无人能看到他们的满脸懵逼。 “住手……我们是公子……” “杀!” 陈扬一行人本就穿着夜行衣,叛军们杀红了眼,此时一看到穿夜行衣的人,自然愤怒得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磨刀霍霍地扑了上来。 两方人马杀成一团。 等到天亮,喊杀暂歇。叛军中有人翻开杀手们的尸体,找到了一块熟悉的令牌,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急忙捏着令牌找到将领,吓得哆哆嗦嗦:“将军,大事不好了!是自己人!” 将领吓得跌下马,抢了令牌一看,当真是袁家的死士!他只觉得胸口一股浊气堵得他呼吸不顺,冷汗冒了满脸,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直到这天晌午,许融没看到追兵,才忽然明白了刘雍之前回身去做的事情,忍不住夸赞起刘鎏来:“哈哈哈!鎏儿表妹果真是好计谋!” 刘鎏笑嘻嘻地受了夸奖,眼见着许融身边的亲卫带着一个谋士模样的人过来,她立即乖觉地起身告退:“臣女去看看饭食好了没。” 许融神情温和,看着她走出去,知道她一转弯不见了,才留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刘雍坐在一边看见了,心中暗惊,想了想,才笑嘻嘻地撞死随意说道:“叫殿下见笑了,我姐姐一向奔放不羁,家中爹娘都管不住她。这次跑出城,大概是想去找年亲王世子呢。” 许融神情一僵:“哦?鎏儿表妹之前不是说,她和世子不熟吗?” “嘿嘿,当时是不熟,后来就渐渐地熟了。不怕殿下笑话,世子已经向我爹娘提了求娶姐姐为世子妃的事情,本打算等世子从西北回来,就商议婚事的!” 许融眼神微微一垂,随即笑了笑:“倒是桩难得的喜事,可惜最近赵国动荡不安,这婚事,怕是必然要受耽搁了!” 刘雍听得心里一沉,随即也呵呵一笑:“是啊,爹娘还在灈阳城,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了。” 嘴上这么说,这小子心里却嘀咕开了:姐姐要是喜欢许劭,他得赶紧把人送到许劭身边,趁着太子这边还没有明确的表示,赶紧让许劭那小子把人娶回家,不然,等到许融这边有了什么谋算,这事儿就不好办啦! ………… 灈阳城内,已经翻了天了。 刘彦前半夜就压根没睡,知道刘鎏离家出走,立即派人出去找,却等到了刘雍派人回来传的消息,心知担心也没用,俩孩子都大了,随他们折腾吧。 于是转头就乐呵呵地带着王氏收拾家中财宝,藏进了密道里。 后半夜散财暂时遣散了家中奴仆,随即带着王氏从密道去了外城的一处村子。 等到收拾停当,天已经亮了。 夫妻俩站在山清水秀的小村子门口,笑眯眯地看着灈阳城里硝烟四起。 村子里的人,都不是外人,是当年老国公麾下的残兵们,这些年由刘彦接济着,在这里买了地,建了村子,就等着有朝一日国公府遭了难,好回过头报答刘彦。 想不到这一天还来得挺快。 刘彦和王氏进了村子之后,村子里的娃娃们就在村子四周“玩耍”起来,只要看到有可疑的人,这些娃娃立即就会嚷嚷开来。 一个幽闭的小村子,俨然像军事基地一般防守严密。 袁知安带人赶到国公府大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敞开的大门,立即惊得不知道该不该抬步走进去了。 他站在门口惊疑不定地想了半晌,才抬手朝身后的人下令:“进去搜,不得破坏府中一草一木。” 府兵们整齐划一地进府,不多时,一人疾步跑出来,脸色古怪地朝袁知安汇报:“三少爷,府里一个人都没有!客厅里只留下了这个!” 袁知安抬手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赐婚的圣旨。 就这么被卷巴卷巴扔在了客厅的桌子上,其余值钱的东西,能搬走的,一样都看不见了! “人呢?!”袁知安在咬牙,哪怕穿着帅气的铠甲俊脸玉白,此时的神情也狰狞得吓人。 负责监察国公府的探子吓得跪倒在地:“小的一直守在府外,没看到有人出来啊!” “蠢货!府里肯定有密道,给我搜!” 他处心积虑要娶到刘鎏,就是要逼刘彦交出国公府如山的金银财宝,如今人财两空了,他怎么能不怒? “找不到密道入口,你们也不用再回袁家了!” 袁知安愤怒地说完,转身带着一小队人马朝皇宫奔去。 昭徳帝沉迷炼丹,如今却因服食丹药而中毒身亡,宫里的太后娘娘一听这消息,就昏厥了过去。 永安王许茂得知消息,立即陪同他的母妃袁淑妃,将满皇宫的嫔妃们都请来了慈宁宫,一屋子莺莺燕燕围着太后哭哭啼啼,也没能将她老人家哭醒。 袁淑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心情很舒畅地抬了抬肥硕的手臂,抚上永安王的小脸:“茂儿,你父皇驾崩了!你太子哥哥连同年亲王意图谋反,这个国家,以后就要靠你了!” 她这话一说完,年仅十七岁的永安王许茂,不仅没有露出满脸欣喜,反倒浑身抖了抖,唯唯诺诺地低下头,不敢看她了。 袁淑妃一看自家儿子这德性,就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别人生的儿子就文武双全丰神俊朗,自家的儿子就这么一副没出息的模样,真是气死人了! “你给本宫坐直了!”袁淑妃伸手点了点许茂的脑袋,“这宫里宫外还要依靠你,不许哭!” 许茂瘪瘪嘴,没敢哭。 袁淑妃看了一圈殿内的嫔妃,站起身,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你们都在这里伺候着太后娘娘,太后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们一个都别想好!” 殿内的嫔妃们看看大殿四周把守的带刀护卫,吓得噤若寒蝉,没有谁胆敢作死,在这个时候和袁淑妃过不去。 许茂被袁淑妃带出了大殿之后,才敢小声问:“母妃……父皇他……他真的驾崩啦?” 袁淑妃露出一脸刻意的悲伤:“是啊,为了长生不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也把这个刚刚开国不足二十年的国家,给赔进去了。 许茂忍不住哭了起来:“父皇的遗体在哪里啊?儿臣想去拜别父皇。” “去什么去?随本宫去沐浴更衣,你必须在今明两天登基为帝!” 许茂腿一软:“母妃……需要,需要这么着急吗?” 袁淑妃浑身的肉都气得颤抖起来,一双白胖胖的手掐住许茂的耳朵:“你这孩子就别让母妃这么不省心了,母妃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母妃是为你好!” 她真是心塞。 儿子长成这样,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难道做父母的都太强势,孩子就会懦弱吗? 许茂不敢吭声,老老实实地跟着她回宫,沐浴更衣完。 外面就有人来传信:“宰辅大人带领百官,在太极殿,请永安王登基!” 许茂颤颤巍巍地被宫人扶着去了太极殿,一进门,看到满屋子脸色板正的大臣们,吓得双腿开始打结,绊了自己一下,要不是身边的宫人始终扯着他,他估计就要跌进大殿了。 袁承载看着他进殿,完全不在意他的颤颤巍巍,朗声说道:“殿下既然来了,宁公公,宣旨吧。” 大太监宁一被身后拿着刀的侍卫押着进了殿,手里捧着一卷明黄的卷轴,他白圆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展开卷轴,毫无感情地念了出来。 百官听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心照不宣。 只有太子少傅陈琳听完圣旨,不畏强权地站了出来:“敢问宰辅大人,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暗害陛下意图为何?年亲王素来忠心陛下,与陛下是一母同胞,就算是贪图皇位要造反,为何要和太子殿下同谋?宰辅大人不觉得这番说辞,太过差强人意了吗?” 一番圣旨只是念给天下的老百姓们听到,可不是给在朝的官员们听的。 袁承载权倾朝野,满朝文武不服他的,能弄死的,坟头早就长草了。 弄不死的,势单力薄也不足为惧。 袁承载很淡定地看陈琳一眼,眼风一扫,立即有扛着大刀的侍卫跑进来,将陈琳拖了出去。 “诸位,可还有疑问?” 那自然是没有的! 袁承载满意地笑了笑,转头朝永安王笑得满脸褶子:“殿下,请上座,着龙袍,受玉玺!” 非常时期,就不上告宗庙了。 许茂被按在了龙椅上,套上了龙袍,浑身发抖地接了玉玺,接受百官的叩拜。 有还要挣扎一下不肯下跪的,就和陈琳一样,被“请”了出去。 这赵国的天,终于还是变了。 袁淑妃在殿外听着满朝的山呼万岁,终于得意地松了口气,随即点了二十个护卫,冷笑一声:“你们随本宫走一趟!” 护卫们默不作声地跟上了她。 她身子肥胖,一般人抬不动,就乘了马车,从皇宫中驰骋而出。 城内到处都是士兵在巡逻,满城戒严,她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年亲王府门外。 三百名将士层层把守,将整座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她进了府,见王府的管家神情还算平静,忍不住冷笑,问道:“你家王爷呢?” “娘娘请随老奴来,王爷在书房等您。” 袁淑妃一怔,心情复杂地随着他到了书房门外。 看守年亲王的士兵被挡在门外,书房的门却不得关上,透过门,只见许益坐在说桌后,淡定地喝茶看话本子呢。 竟是丝毫不受朝堂动荡的影响。 她抬步进了书房,却不走近,就站在门口不远处,盯着许益冷笑:“经年不见,王爷倒是发福得厉害,容貌竟是这样丑陋了!” 许益放下茶盏看她一眼,淡定地垂眸:“娘娘倒是愈发圆润,可见这些年,娘娘在后宫里,日子过得不错!” 袁淑妃恨恨地一笑,突然返身抽出门口士兵腰间的刀,回身冲进书房,朝着许益砍去! 第二卷 070 小老头套路很深啊 许益见她挥刀,暗暗叹息一声,急忙起身闪开了。 袁淑妃人虽胖,力气却不虚,一刀用尽了全身力气,砍在了许益坐着的椅子上,深深嵌进椅背,拔不出来了。 许益后背顿时出满了冷汗,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当真砍?” 袁淑妃拔不出刀,索性冲到他面前,开始拳打脚踢起来:“许益,你终于也有今天了!” 许益无奈地叹气,抓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叹道:“楚楚……你又何必如此!” 袁淑妃闺名“楚楚”,一听这声轻唤,顿时就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想挣脱开手,许益却忽然两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将人死死地扣住:“楚楚,你明明知道,当年我不娶你,是父皇的意思!你恨我作甚?我又该恨谁去?这些年,我纵情声色,难道你还猜不透,这都是因为心爱的女子嫁给了别人?!” 袁楚楚一怔,顿时明白过来,是啊。 她被家里送给昭徳帝许巍之后,许益就成亲了,娶了年亲王妃,可是成亲之后呢,一直和王妃感情不好,再然后,就是接二连三地纳妾。 这么些年,一直顾着恨他了。 却忘了往别的方面想一想:或许,这是许益心中痛苦的表现呢? 女人啊,一旦陷入感情,就总是试图给自己一个貌似最合理的解释,来接受男人的背叛与欺骗,哪怕身份高贵如袁楚楚,也不能免俗。 许益眸光微闪,见她不再挣扎了,才一脸顾忌地看了看门外,“不得不”松开了她。 袁楚楚心里一空,知道门外有袁家的嫡系士兵在把守,他们不能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心里虽然对许益仍旧难以完全释怀,却没有原来那么恨了。 “楚楚,你回去吧。你的儿子登基为帝,我怕是难逃一死,死前能再见你一面,对你说出这些心里话,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袁淑妃心里一颤,随即想到一事,急忙说道:“不会的!你手里的虎符还没有交出来,暂时会性命无忧的!你把虎符给我,我交给父亲,求他放了你,行吗,子真?” 许益,字子真。 这个字,大概只有非常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出来。 许益顿时露出满脸的感怀:“你这样叫我,我很高兴!只是虎符,早已交还给陛下了!” “可宫中并没有!” 许益眸光微微一暗:“那大概是,被陛下藏起来了吧?” 袁楚楚往日里最是受宠,昭徳帝沉迷追求长生不老,对军政大事并不怎么关心,会这么有心机,把虎符藏起来吗? “楚楚,就算你今日不来,我也会叫人去找你的,这个手帕,还给你吧!我不能将这个东西,带进棺材里!”许益满面沉痛地,从心口处,贴身的衣物里,抽出一张略显陈旧的丝帕,递给了袁楚楚。 袁楚楚一看,心头酸痛,一把抢了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满眼是泪地看他:“这……你,你一直贴身带着么?” “你当时给我,说了的,莫失莫忘!” 袁楚楚再也忍不住了,扑上来抱住了他:“王爷,我竟是一直都在误会你!你为什么不解释呢?当年我嫁你大哥为妾之前,来找你时,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说,再也不要和我有任何关系?说要彻底忘了我?你可知我这些年有多恨你?” 许益被她撞得后退两步,随即紧紧地返手抱住她,叹了一句:“楚楚,我若是不那样说,你思念我,我忘不了你,被皇兄看出来了,我死不了,你怎么办?” 袁楚楚彻底放下心防,扑在他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直到晌午过后,袁楚楚才双眼微红肿胀地离开了王府,她要去找袁承载,保下许益的命! 她的父亲以后会是摄政王,她的儿子是新帝,那么,她要将许益养在身边,长相厮守,有何不可? 等到她离开,许益才坐回椅子上,微微一用力,将椅背上的长刀抽了出来,对着刀面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他一脸苦笑,轻叹一句:“对不住了……” ………… 刘鎏随着许融奔逃了百里,一路上,接到太子传召前来护驾的人越来越多,刘雍和许融渐渐变得越来越忙。 她对打仗的事情不感兴趣,也自认为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子,不打算吃那份苦,就悄悄找来陈扬,问他:“世子还没消息吗?” 陈扬的脸色很不好看:“没有。从前日里,记号就断了!” 刘鎏皱皱眉,许劭好歹是从雪山宗门毕业的高材生啊,又是一朝世子,不至于这么容易就挂了。可赵国如今翻了天,许劭恰巧在这个时候出发去“西北”,此时又没了音讯,难道是和许融联合起来有什么谋划? 她捏捏下巴,想到遭遇叛变以来,许融虽然看上去紧张,却并不惊惶,一路上有条不紊地接收当地军队,一副早就准备的样子,她就是有种神奇的感觉,许劭肯定没事! “罢了,没记号就不必刻意去联络。”她摆摆手,不再一脸纠结。 他们如今停留在距离灈阳百里之外的一座城池,叫做宁阳,并非军事要塞,却有极其丰富的物产,是个粮食大城!而且,刘鎏这两天才从刘雍口中得知,宁阳城居然有两处朝廷都不知道的大铁矿,一直由太子一脉亲自掌控。 啧啧,难怪不惊慌,手握粮食和铁矿,还怕打仗吗? 她没听到许劭的消息,其余的消息也懒得听了,回到宁阳太守府的后院,她就懒懒地躺下嗑瓜子了。 不多时,柳桐桐疾步走进来,笑呵呵地说道:“刘公子方才来说,一个叫王武的小厮顺着你们的记号追上来了,有消息带来,叫你过去听听。” 刘鎏乐得立即跳下床,扔了瓜子,去前院了。 王武在客厅里,喝了口凉茶,才算是缓过劲来,等到刘鎏进来,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随即开口说道:“少爷,小姐,奴才一路从灈阳城来,因着小姐让奴才去找道上的兄弟查袁知安和红杏楼,奴才在外一直未回府,等到回去时,府中已经无人,府外被把守起来。奴才想着小姐和少爷应当是出城了,顺着记号追去,却是在城外先找到了老爷和夫人……” 刘鎏这才算是终于能松口气,就知道爹娘不会坐以待毙的。 “他们如何?” 王武点点头:“老爷和夫人在村子里被保护得很好,就是……” 刘鎏急道:“就是什么?快说!” 王武一咬牙:“就是老爷说起小姐离家出走的事情,很是气愤,说是……等到见到小姐,要打断您的腿!” 刘鎏:“……” 刘雍在一边忍不住问:“爹可有话对我说?” 王武摇摇头:“老爷许是对少爷很放心,并没有交待什么。” 刘雍:“呵……呵呵……呵呵呵!” 老子果然不是亲生的! “让你去查那个袁知安和红杏楼,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王武点点头:“嗯,小姐,那个红杏楼的背景没什么问题,老鸨和大多数妓子都是家世来历清白的官妓。袁家三公子那日在红杏楼点了牌子的,是红杏楼的台柱子,红叶姑娘。据奴才的打探,这个红叶姑娘,和袁三公子是多年旧相识,据说,袁三公子开……开荤,就是红叶姑娘办的!” 刘鎏脸上一红,随即又冷了语气问:“那日我爹被带进红杏楼,可有什么异常?和袁三有什么关系?” 王武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奴才只查到那日红叶姑娘在房内招待了老爷,红杏楼烧水的小丫鬟说,红叶姑娘房里还要了一回水。至于……至于……” 刘鎏脸色难看。 刘雍也是一脸震惊:他不信!他才不信自家那个爱妻狂魔老爹会去逛窑子! 王武心知这是家丑,说完之后,眼见着少爷小姐的脸都黑了,急忙又说道:“可是有一件最最奇怪的事情,奴才也不知道和当日的事情有没有关系。那个红叶姑娘并不是官妓,而是因为年少时喜欢上一个书生,为了赚钱供那书生读书,自愿堕落风尘,和家人断绝来往之后,在红杏楼做了头牌!奴才查到,红叶姑娘的父母和弟弟,如今还住在刘家村!” 刘鎏一愣:“刘家村?爷爷和爹娘出资买地建起来的那个刘家村?” 王武点点头:“正是,老爷夫人如今就在刘家村住着。” 刘鎏皱眉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这位红叶姑娘,暗地里很可能是我们英国公府的探子?” 王武慎重地答:“奴才也不知道。只是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具体如何,恐怕要小姐您亲自问老爷和夫人了!” 刘鎏心里惊疑不定,她知道刘彦和王氏这些年明面上纨绔散漫,但是暗地里经营着她爷爷留下的人脉和资源,并不轻松随意,没那么容易就被个毛头小子给算计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梳洗歇息,睡好了再来伺候!” “是!” 王武退出去之后,刘雍才皱着眉,一脸沉重地问:“姐,爹爹去红杏楼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你也去一次?” 刘雍白她一眼:“姐,我很洁身自好的,你放心,我不会进那种地方的!” 刘鎏笑笑,横了他一眼:“那你好棒棒!姐姐最喜欢你了么么哒!” 刘雍嘿嘿笑。 她忽然想起当时在国公府门口找到马车里的刘彦,他看到她,眼底并没有愧疚惊惶,只是淡淡地问“刘季呢?” 她随口答了句刘季可能迷路了,刘彦居然也当场买账没再多问。 如今想来,整件事分明是刘彦设计好的,等着袁知安钻进来呢。 难道是,后来刘彦假装被威胁到了,请陛下给她和袁知安赐婚,是想迷惑袁家,让袁家以为得到了英国公府和背后军队势力的支持,这才最终下定了谋逆的决心,提前了行动的时间,刚好和许劭、许融配合起来?? 这么一想好似也合理。 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 不管怎么说,她如今只觉得:啧啧,他们家小老头套路真多啊!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啪地一拍刘雍:“爹半年前是不是给过你一个护身符?还带着吗?” 刘雍点点头,从脖子上取了出来,一个红艳艳的三角布包,他晃了晃:“老头子让我贴身带着不准取下来,我怕他捶我,就一直乖乖戴着呢。” 刘鎏嘿嘿龇牙一笑,伸手扯了过来,取出腰间的小匕首,就给割开了。 “哎哎!”刘雍阻拦不及,眼见着护身符被割成两半,露出一张素白的绢布来,“咦?这是什么?” 刘鎏拿起来,轻轻展开,看了一眼,随即咧嘴笑了起来,递给刘雍:“这是老头子给你的护身符!” 刘雍接过,只见小小的绢布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二十几个或陌生或熟悉的名字,他看着几个熟悉的名字略微一想,随即大惊:“这是……这是……” 刘鎏急忙捂住他的嘴巴:“嘘!憋着!” 刘雍当真赶紧住了嘴,将名单又看了几遍,才一脸震惊地收了起来,看着刘鎏,郑重地说:“姐,这不光是我的护身符!是咱们全家的护身符啊!” 刘鎏忽然拉住他的手,将绢布重新拿过,随手勾了几处名字,对刘雍说道:“伴君如伴虎,咱们家一贯明哲保身隐藏实力,你只能献出这几个人。太子虽然性情敦厚,可难保上位之后性情不会变化。爷爷当年是怎么死的,你可别忘了!” 一个下属手里的实力,比上头的领导还雄厚,功高震主,那是找死的节奏! 刘雍笑嘻嘻地点头:“姐,我知道的!放心吧!” 两姐弟又说了几句闲话,门外传来柳桐桐的声音:“鎏姐姐,饿了吗?” 刘鎏立即笑眯眯地看刘雍一眼。 刘雍原本坐没坐相地靠在她身边,一听这声音,立即兔子似的跳起来蹦到刘鎏对面,板着脸坐得像是个等着上课的好学生,那小腰挺得…… 柳桐桐端着吃食进来,看见刘雍,神色顿时一僵,随即朝他笑了笑,抱歉地说道:“公子也在?我以为只有鎏姐姐在呢,吃食怕是不够!” 刘雍顿时双眉耷拉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柳桐桐:“柳姑娘,我陪着太子殿下议事了大半天,肚子里空空如也,姑娘在后厨可留了饭食,我不挑食的,果腹即可!” 柳桐桐暗暗叹了口气,被他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只好无奈地点头:“后厨倒是还有些汤水,我给公子下碗面吧,稍候。” 刘雍正要点头,却突然被刘鎏踹了一脚。 他立马懂了,刷地一下站起来,跟僵尸似的凭地蹦了起来,跳到柳桐桐面前,低头笑道:“太麻烦柳姑娘,我帮你添柴烧火吧。” 柳桐桐张嘴正要拒绝,却看到他低下头满眼的期盼,心底一软,只好无奈叹气:“好……好吧。” 刘雍屁股后头要是有尾巴,早就摇起来了,乐颠颠地跟着柳桐桐去了后厨。 刘鎏看着这对男女在自己面前情呀爱呀的,心里忍不住有些酸:许劭你丫跑哪里去啦? ………… 许劭在深山老林里没好气地擦了擦汗。 “还有多远?!” 这林子里到处都是蚊虫,白日里闷热得要死,闷得他少爷脾气都闹上来了。 萧翎急忙去拉过向导,问那黑瘦的汉子:“还要走多久?” 向导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许劭,只觉得这位小爷黑着脸好吓人,赶紧答道:“再走二十里,就出了这片山林了。” 许劭气得咬牙:“什么?还有二十里?” 那岂不是又要花上一天功夫? 虽然比预定时间还要早上两天,但是他心里着急啊,也不知道灈阳城里如何了,那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萧翎满脸大汗地凑过来,低声道:“世子爷,卑职前去对方的寨子前打声招呼?” 许劭点点头,将一早写好的亲笔信拿出来,递给了他:“我与师兄虽然分别三年之久,他看到这封信,应该也不会为难你。” 萧翎接了信,拿着年亲王府的令牌,就带着十来名近卫一起出发,纵马钻进了林子。 许劭站起身,拿手中大刀扇了扇风,大喝一声:“大军出发!” 身后一万余名步兵得了令,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往前进发。 因为许劭跑得快,士兵们也不敢耽搁,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一众人马就到了山林之外的一处高耸塔楼前。 一座巨大的圆形石楼,占地足有方圆三十里,前有沟壑,后有悬崖,占尽险要之地。 许劭站在沟壑前的独木桥上,笑眯眯地看着这座塔楼,跟身边的谋士感叹:“你看看,我这位三师兄一向喜欢机关技巧,回到家三年,就造了这么个石楼,整个王族都躲在这里,除非内部腐坏,外人打都打不进去!” 谋士低垂着脑袋,朗声说道:“世子,这独木桥万军难过,世子只能带着少许近卫通过这桥去见您师兄,会不会有危险?” 许劭笑了笑:“就算师兄不愿意帮我,也不至于害我性命!放宽心!” 等了没多久,独木桥另一端的石门就打开了,萧翎和近卫当先退出来,跟在他们身后,是一个身长九尺的壮汉,肤色黝黑,满脸络腮胡子,穿着一身的金银珠宝,哗啦啦响着走出来,远远地朝许劭喊道:“小师弟,三年未见,师弟别来无恙啊?” 这一声,声若洪钟。 震得四周山林里鸟兽都惊到了。 许劭身边的谋士没有武功,被这一声喊给震得忍不住捂住了心口,脸色煞白。 许劭哈哈一笑:“师兄的狮吼功倒是愈发的炉火纯青了。” “哈哈,你小子,少拍马屁,过来吧!备了你最想念的雨花酿,保你喝个够!” 许劭立即拱拱手,朝身后十余名近卫点点头,随即迈开步子上了独木桥。 独木桥长达一里,中间隔断用粗壮的铁环相扣,桥上又贯穿着铁链,人一走,桥面四处晃荡,底下就是湍急的大河,稍微一个不留神,可能就要掉进河里喂鱼了。 一行人走得分外小心,许劭老神在在,脸色不变。 身后的近卫倒是有的变了脸色,走在桥上忍不住额头冒汗。 好不容易落到了实地上,一名胆子稍小的近卫就有些腿软了,身形晃了一下。 许劭淡淡地看他一眼,无心责怪。 这是自家师兄给的下马威啊,他心底暗暗苦笑一声,压下少爷脾气,朝三师兄贺域平淡定地问好:“师兄。” 贺域平足足高了他一头,巨人似的伸出巴掌大的手朝着许劭肩膀大力地一拍:“你小子,几年不见,学会讲礼貌啦?走,进去喝酒!” 他这一巴掌估计能把一头猪给活活拍死,好在许劭不是猪,他淡定地承受了这一掌的力量,笑容不变地随着他进了石楼。 一路上,他悄悄观察了石楼中的兵力布置,这石楼高六层,每一层都有士兵来回巡逻或原地把守,光是这石楼里保卫贺氏皇族的士兵,目测有五千左右。再加上各地散养的兵力,贺域平若是答应出兵,至少能出得起两万人马。 比他预想的情况要好很多。 “来来,小师弟,坐吧。”贺域平进了宴客厅,就指着下首一个容貌娇美的女子身旁,朝许劭挤眉弄眼地笑,“我的妹妹自打上次见了你,这几年日日都在思念你啊。” 许劭看着坐在那里朝自己娇笑的贺域晴,忍不住嘴角一抖,当年他来南疆游玩,住在贺氏王宫的时候,这位贺氏的公主,还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墩,五年不见,居然还减肥成功了?!! 贺域晴见了许劭,站起身微微屈膝,娇滴滴地朝他行了个赵国的淑女礼:“世子哥哥。” 许劭被这刻意捏出来的娇滴滴声音弄得浑身恶寒,急忙摆手:“贺域晴,你还是像平常那样说话比较好,谁教你这么矫揉造作的?好好说话!” 他这话一说完,原本娇滴滴的贺域晴霍地站直了身子,瞪着眼看他:“许劭,你就不能等我把礼行完,非要现在拆穿我吗?” 声音粗犷豪迈,和她那远比一般女子高大的身形,正好搭调。 萧翎被她这猛地一下粗犷起来的声调逗得急忙低下头,生怕自己当场笑出来。 许劭却明显听得舒服多了:“这么说人话还能听。你不是娇滴滴的性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好了!” 贺域晴翻了个白眼,一副“本公主懒得理你了”的模样。 贺域平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哪怕自家妹子和许劭见面就掐,他却认为这两人是表达喜欢的方式和一般人不一样,心心念念想要撮合这一对! “小师弟,坐吧,晴儿好好照顾你的世子哥哥。” 许劭对南疆一族奔放的民风见怪不怪,他身后的一众近卫却是头一回来南疆,只觉得这里的男男女女都不怎么顾忌俗礼,张口闭口都是情啊爱啊的,好新奇,好刺激! 许劭倒了一杯雨花酿,品了一口,顿时满面神往:“师兄,还是你南疆的雨花酿最合我心!可否让我带两坛回去?” 刘鎏那丫头要是喝了,肯定喜欢。 “这个好说!来,尝尝我南疆的特色美食。” 随着贺域平一声令下,厅外有婢女鱼贯而入,捧着一盘盘奇形怪状的食物走了进来。 许劭一看,顿时浑身发麻。 只见摆在他面前的四个盘子里,是黑乎乎的蝎子,还有一盘绿油油的大肥虫子,一盘白花花肉坨坨的虫子,还有一盘红艳艳的……活物!居然还在动! 他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呵呵,师兄,上次来你就坑我,让我吃这些东西,我可是宁愿跑回雪山被师父惩罚,也不愿吃的,你就别再逼我啦!” 贺域平笑眯眯地问:“不想借兵啦?” 许劭:“……” 尼玛你知道我来借兵才故意整这么一出的啊? “师兄,借兵是公事,是你我两国之间的互利互惠,你借兵,我借地,是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 贺域平又笑道:“这些东西要是吃了,我借两万骑兵给你,要是不吃,只有一万步兵!小师弟,就几盘子吃的,很划算不是吗?” 许劭暗暗咬牙,这厮当年在雪山回回师门比拼都干不过他,看来这些年心里一直记着呢,在这儿等着他了。 他许劭是那种为了区区两万兵马就妥协的人吗? 他还真是! 默默地吞了口唾沫,他拿了只黑乎乎的油炸蝎子,闭着眼吃毒药似的吃了下去,在口中稍微嚼了嚼…… 咦?怎么好像,还挺好吃的呢? 他刷地睁开眼,满眼惊讶。 贺域晴在一旁笑嘻嘻地凑过来:“许劭,这滋味还行吧?” 许劭点点头:“竟然还挺香的。” 贺域晴得意地笑:“你没尝试过的,你不理解的东西,不代表就是不好的。怎么样,我这话是不是很有道理?” 许劭瞥她一眼,没说话,闷着头开始吃起来。 贺域平笑呵呵地看着,转首吩咐了舞姬进来献舞,许劭正在捏着鼻子吃那绿油油的虫子,猛地一看走进来的舞姬们,噗地一下将满嘴的绿汁都喷出来了。 他见鬼似的转头看贺域晴:“你们南疆的舞姬,何时都成这样了?” 满屋子十来个舞姬,各个都是丰乳肥臀小蛮腰,之前来南疆看到的舞姬,不都是白白肥肥的肉丸子吗? 贺域晴呵呵一笑,斜着眼睛打趣他:“你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讽刺我们家的舞姬是肉丸子吗?我从那时就命令她们减了一身肉,你还别说,这么一看,倒是比原来的好看多了,是不是?喜不喜欢?” 许劭一开始是惊艳的,可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低着头吃着虫子,渐渐神色凝重起来,因为他发现,或许他从一开始,是因为刘鎏的身材瘦削,站在灈阳城的胖子队伍中,遗世独立,得了他的欢喜!可是如今到了南疆,看到这满屋子身材妖娆的女子,他竟然再也无法生出那种激动和欣喜。 至于原因,他想明白了。 大概是,他一开始喜欢的是刘鎏的外貌,可是如今,他爱的却是刘鎏这个人了! 以至于再有别的女子,哪怕符合他心中对于身材的要求,他也再难动心。 这是被套牢了。 贺域晴见他脸色忽而欢喜,忽而失落,忽而又满脸向往,忍不住抬脚踹了他一下:“喂,许劭,你看傻啦?” 许劭被她踹了一下也不生气,忽然就朝着她笑了一笑。 他容貌白皙阴柔,此时却穿着行军铠甲,一软一硬两种气质混杂,这么一笑,贺域晴就看得呆了,忍不住直接就赞叹起来:“许劭,你这么一笑,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许劭:“……” 贺域平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许劭肯定对自家妹子有点意思,不然怎么就笑了,这小子惯常喜欢黑着脸,干嘛只对着晴儿笑呢? “小师弟,你吃了这些虫子,来,喝一杯雨花酿!”贺域平举杯邀请,和许劭对饮一杯之后,才笑道,“晚上回去记得运功,这些虫子别看怪异,却最是补气益身,对你有好处的!” 许劭自然知道吃了有好处,可关键是吃的过程不怎么愉快啊。 酒过三番之后,舞姬退下,闲杂人等散开,许劭才正经了神色,与贺域平将借兵割地的事宜一一敲定,等到月亮升上半空的时候,他才满脸轻松地走出宴客厅。 门外等候的萧翎凑过来,低声询问道:“世子爷,大事定了?” 许劭俊美的脸上满是笑意,点点头:“定了!两日后发兵!只不过……” 萧翎瞪着眼睛等他的下文。 “率军出发的人,不是贺域平,而是贺域晴!” 贺域平的心思他很清楚,不过贺域晴对他没有多喜欢,纯粹是拿他当兄弟了,所以他听到这个提议,也没反对。 萧翎却很担心,贼兮兮地凑上来,问道:“世子爷,那位公主是不是,对您有什么企图?” 许劭俊脸一黑:“没有的事。” “哦哦,那就好!”萧翎放心了些,他还担心世子弄些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到时候,英国公府那边,就更难办了哟。 许劭带着他出了石楼,过了桥,在对岸安营扎寨。 …… 赵国,灈阳城。 新帝在一派匆忙中登基,只用了一天时间,登基大典草草举办。 与往常的登基大典不同,这一次,全程由重兵把守护送,百姓不得靠近围观。 袁知安身着赭红色铠甲战袍,手持长剑,身背长弓,一路神情肃穆,护送永安王许茂的御辇从玄武大街入太庙祭拜完毕,又一路急吼吼地回到皇宫。 一入太极殿,宣布新的年号“长丰”,是年定为“长丰元年”,新走马上任的长丰帝底气不足地宣了一声“退朝”之后,百官才纷纷如蒙大赦地离开了太极大殿,只留下袁承载和袁氏一脉的四名将领。 等到殿门外没了声响,袁承载才朝许茂禀报道:“陛下,逆贼许融在西南集结军队,意图进犯灈阳,臣请陛下下旨,容许臣等召集护驾大军,保卫陛下。” 许茂弱弱地问:“外祖,这还……还需要朕下旨吗?” 袁承载一双浑浊的眼眸陡然满是精光,盯着许茂看着:“陛下,您如今是一国之君,微臣自然要向您请旨。” “那,朕该准,还是不准啊?” 袁承载木着脸看他:“准。” 许茂立即满脸笑容地点头:“啊对!准,准了!爱……爱卿事急从权,看着办就成!” 底下的袁氏一脉将领按辈分都是小皇帝的舅舅们,见他这样,纷纷失望极了,等到大事商定完,出了太极大殿,袁家嫡次子袁朗就憋屈地唾了一口:“父亲,这样的皇帝,让儿子们怎么放心出去为他打江山?儿子怕他连皇位都坐不稳!” 袁承载脸上神情微微一变,瞪了他一眼。 袁朗知道自己失言,立即讪讪地闭嘴了,咕囔一句:“儿子也是这么一抱怨。” 袁承载没再训斥他,只是回身看了看太极大殿,这巍峨的大殿,大好的江山,交到许茂手里,他又何曾放心? 只是他如今时间不多了,要是不趁着还在世,将该做的事情做完,万一哪天身子垮了,他怕是要带着悔恨闭眼。 “各自回营备战,这灈阳城里的,还需要许氏皇族来稳定人心,你们只管打胜仗,后面的事情,为父自有安排。” 袁承载吩咐完,抬步打算离开皇宫,却被一个小太监大着胆子拦下了。 “大人,太后娘娘有请!” 如今的太后娘娘,当日的淑妃娘娘。 袁承载不悦地皱眉:“老臣还有事,就不去了。你回去告诉娘娘,不该管的事情,别管!” 小太监一早得了吩咐,听他这么说,立即紧跟着说了句:“大人,娘娘说了,她那里有您需要的消息,你去了就知道!” 袁承载一怔,他现在是摄政王,总理国政的,有什么消息是他不知道而袁楚楚知道的? 猛地想到了什么。 他立即转身朝后宫走。 到了袁楚楚的清凉殿,还未进门,袁楚楚就扑了出来:“父亲!” 四周有宫人看着,袁承载戏做全套,没等袁楚楚抓着他,就立即后退半步,恭恭敬敬地行礼:“太后娘娘,你有事传召老臣?” 袁楚楚回过神来,立即顺着袁承载的意思,款款地站定,受了袁承载一礼,才转身强装镇定地回了内殿,等到屏退下人,她才忍不住又急了:“你们将年亲王关在了何处?王府的人说,人被一群士兵带走,说要关到宗人府,可是本宫派人去宗人府探望,压根没找到他。” 袁承载坐在她下首,一脸的不悦:“娘娘,你如今是母仪天下之人,理应为先帝守节,这么关心一个外男,成何体统?” 袁楚楚对许益没了怨恨,心里只有思慕,一听袁承载这话,眼圈就红了,忍不住抱怨起来:“父亲,当年您为了袁家和他们许氏一族结成姻亲,不顾我的反对,将我送给先帝做妾。这些年,我为了袁家,做得还少吗?如今茂儿登基为帝,我没有别的念想,只想和心爱的人厮守,哪怕厮守不过几日我就死了,我也甘愿!父亲,你说我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可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这么自苦?我这一生都献给了袁家,到老了,你也不能容许我任性一回吗?” 袁承载很头疼。 为什么女人一旦牵扯到情感,就没了理智? 如今许茂刚刚登基为帝,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许茂的皇位,恨不得将他和许家一起拉下马去!这其中最恨袁家的,当属许氏一族! 袁楚楚怎么就看不明白,那个许益八成是在虚情假意地利用她呢。 “够了!你醒醒吧!那个许益,手里的兵符凭空不见,许劭在这个时候离开灈阳,很可能是握着兵符出去集结军队,准备杀个回马枪了!你别在这个时候胡闹!许益暂时不会死,你也别想见他!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叫我来,不是说,有我需要的消息吗?” 袁楚楚忽地一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前朝的武将世家萧家的独女死没死吗?” 袁承载一怔,随即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忍不住追问道:“萧家独女,难道还活着?” “我叫人审了宁一这老东西一夜,断了他三根手指,才算是套出了实话。萧家独女,的确还活着!” 袁承载忽地坐直了身子:“人在哪里?” 袁楚楚却不说了,神情带着些微痴狂地看着自家父亲:“父亲,昨夜审讯宁一的人,以及宁一本人,都已经在今早,被我杀了!这世上,只有我知道,那位萧家独女在哪里!” 袁承载明白了,气得白花花的胡子颤了颤,眼底厚厚的眼袋都发抖了:“你在威胁我?你为了一个男人,威胁自己的父亲?” 袁楚楚冷笑:“父亲?我对您来说,只是一个棋子,一个可以拿出去交换利益的货品,不是吗?我只要许益,活着的完好无损的许益!您把人给我,我告诉您萧家独女在哪里!” 袁承载在短暂的气愤过后,迅速地冷静下来。 萧家,前朝的武将世家,据说萧家一脉大多天赋异禀,以至于每一代都是武将奇才,门下豢养门客众多,在江湖上地位也很是超然,萧家的上一任家主,还是江湖上人人尊敬的盟主。 只可惜萧家上一代的将官在前朝覆灭之时,大多死于战乱当中,只留下一个独女,当时嫁给了前朝太子为太子妃,前朝覆灭之时,这位太子妃就消失不见了。 袁承载对这位萧家独女很是期待,找到她,大概就得到了江湖势力的支持,在如今战事纷起的时刻,是一大助力! “好!许益会活得好好的来见你!” 第二卷 071 哎哟没羞没臊的 刘鎏在太守府里练剑法的时候,刘雍跟个兔子似的蹦进院子大喝一声:“姐!” 她立即被吓得岔了气,捂着腰停下来喘了口气,抡着剑就去追刘雍:“死小子,你咋呼什么?” 刘雍吓得急忙上蹿下跳,一边跑,一边叫道:“我错了!我错了!世子有消息了!” 她急忙收了剑,嘟嘟嘴:“人在哪里?” 刘雍笑嘻嘻地凑过来,讨打地说道:“姐,担心了吧?世子爷在南疆呢,去借兵了,正在一路打过来,半月之内就能打到咱们这里,和咱们会师了。” 刘鎏忍不住皱眉:“跟南疆借兵?拿什么借?” “南疆三城,那里本来就是各个民族的人都有,一向难管理,但是土地肥沃。太子和咱们一商量,就索性送给了南疆实力最雄厚的天马寨,贺氏王族如今的大王是贺域平,是世子爷当年在雪山宗门的师兄。” 刘鎏越听,脸色越难看,突然伸手扯住了刘雍的耳朵:“好哇,这事儿你早知道?” “哎哎,机密,这是机密,当然不能告诉你!” 刘鎏被气笑了,扯着他的耳朵拧了两圈:“所以你就看着你姐担惊受怕这些天,嗯?” 刘雍忍辱负重地任由她拧着。 姐弟俩正在院子里扯皮呢,院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许融满脸惊喜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刘鎏的身上,想不到看着那么雍容的女子,在自家弟弟面前,居然是这样的调皮。 看来,只要和她关系亲密起来,她竟更加可爱了。 “鎏儿表妹,刘雍,本宫新得了两筐本地的甜瓜,还有些随身用的物件,想着鎏儿表妹在家一贯是娇养着的,如今跟着咱们奔走,想必受苦了,就叫人拿来了,鎏儿表妹,你可别推辞!” 刘鎏心里为难死了,悄悄踢了刘雍一下。 刘雍立即狗腿子地上前,接了赏赐,半开玩笑地问:“殿下,微臣也想吃甜瓜呢,叫下人洗了切了,咱们分着吃了可好?这些日用的物件,您可不能光是赏给姐姐,微臣现在连个换洗衣物都没有,这匹布帛微臣瞧着喜欢,就给了微臣可好?” 许融暗暗失落了一回,温和地笑了笑:“也好,你们看着收拾。对了,方才护卫在城外猎了些野物,本宫上次吃了表妹烤的兔肉,念念不能忘,不知道表妹愿不愿意再为本宫劳累一次,烤些野味来尝尝?” 刘鎏嘴角一咧:“恐怕,没有调料啊……” “这个不用担心,本宫已经让人去备调料和烤架了,一会儿就能送来了。来,咱们先坐下吃些瓜果!” 许融倒是不客气,在后院的石桌边坐下了。 刘鎏看看刘雍。 刘雍瘪瘪嘴:姐,我尽力了。 “表妹,来,坐吧。别站着了!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许融丰神俊朗,笑容温柔。 刘鎏却看得暗暗心惊,浑身皮子发颤地坐下了。 柳桐桐立即带着太守府的婢女给他们上了茶,又将瓜果洗好切好端上来,转身要离开了。哪知道回身看到刘雍鬼鬼祟祟地想跟着她离开,她眉心一皱,回身就是一脚。 刘雍接连被两个女人踹,苦着脸转身走回去,坐在了刘鎏和许融中间。 许融:“……” 刘鎏立即笑得开心极了,抬手给许融倒茶,又顺手给刘雍捏了块甜瓜:好小子,够意思! 刘雍低着头把自己当石墩子,闷头吃瓜,做一名合格的吃瓜群众。 许融浅笑着接了她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随即问道:“表妹,这几日城内外动荡不安,今日天气不错,城中又收拾停当,表妹愿不愿意出去逛逛?” 刘鎏眉心微微一皱。 刘雍霍地抬头:“我姐不能出去。” 许融奇道:“为什么?” 刘鎏也转过头来看他:对啊为什么啊你倒是给我好好编啊。 刘雍一咬牙:“我姐她……身子不爽利,往常……每个月这段日子,都是不出门的!” 刘鎏脸刷地红了,桌子底下抬脚就踹,你个死刘雍,找打! 许融陡然浑身一震,面色白了白。 刘鎏:“……” 她刷地站起来,又刷地跪下去:“太子殿下,臣女不是有意踹您的!” 许融忽然轻笑一声,抬手虚扶了她一把:“起来吧,恕你无罪!” 刘鎏苦着脸起身,坐下后,狠狠地白了刘雍一眼。 许融心知这是托词,可也实在不好勉强下去,只有轻声细语地说道:“既然表妹身子不舒服,本宫也不好强人所难,下次吧。” 他脾气这么好,倒是弄得刘鎏心里不安了。 许融虽好,可不是她的心上人啊,她实在无福消受! 很快,就有仆从陆陆续续地将洗好的野味和烤架都搬了进来,还有大厨片好的肉片鱼片,以及各色调味料。 刘鎏看得咋舌:烤肉吃的就是个粗犷的味儿,弄得这么精细,反倒失了野趣。 她还是认命地撸袖子干活,将兔子抹了薄薄的油脂架在火上烤,翻动的时候,突然就想起当日春猎,许劭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站在边上帮她翻铁签子的样子! 那个人,有时傲娇,有时鲁莽,温柔的时刻也不多,追她的时候,也是毫无章法,可就是这样的人,入了她的眼、她的心…… 许融坐在不远处,看着她的侧脸,以及她嘴角轻柔甜蜜的笑意,眼神黯了黯。 也不知,伊人心底,正在思念谁。 ……… 长丰元年,五月中旬。 赵国新帝登基之后,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以举国兵力讨伐外逃的太子许融,讨伐檄文散发于各地,字字句句直指许融“弑君弑父大逆不道”,举国哗然! 有猜到真相的人,少不得叹一句:贼子大胆,竟敢恶人先告状。 而大多数的百姓,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的。 许融看到袁家散发出来的檄文之后,立即命令麾下军师连夜写了檄文,派最快的马,最得力的战士沿途散发。 然后不知怎么地,有人不惜代价地将檄文复制了无数份,一夜之间,赵国南部的几座城池中,几乎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扔了一张檄文。 不识字也没关系啊,反正每个村子里立马有识字的人“路过”,将檄文中的内容绘声绘色地读了。 于是短短三天之内,太子许融在民间的形象,由一个大逆不道的逆子,成了被人杀了父亲夺了皇位毁了名誉的可怜人儿! 许劭带着南疆的部队入关,沿途经过四座城池,除了当先一座以为他们是南疆敌军,拼死抵抗了一下下,其余三城,居然一听说他们是太子的军队,就立马客客气气地将人迎进城,然后送出去了。 西南各城中,袁氏一脉的官员很快被绑出来交给了许劭,上下一片同心,形势竟是一片大好。 许劭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行进到距离宁阳城不足三十里处的地方,看着前方黑压压的城池,心底一股郁气悄悄舒了一半。 身边的贺域晴打马凑过来,指了指前面:“这就是你们太子等咱们的地方吗?” 许劭点点头:“是。大家再辛苦一些,天黑之前进城!” 贺域晴看着他,有些奇怪地歪了歪脑袋:“许劭,六儿是谁?也在城里吗?” 许劭嘴角一抖:“什么六儿?” “你睡觉的时候会叫这个名字,六儿,六儿的,难道不是你心上人?” 许劭顿时炸毛了,黑着脸瞪她:“我睡觉时说什么话,你怎么听见的?” “我去你帐子里听见的啊!” 许劭整个人都不好了,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亲兵们,好么,个个都急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他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咬着牙看贺域晴:“你少胡说八道,半夜能进我帐子的人,都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贺域晴嘿嘿一笑:“真是没意思!我是听到你和萧翎说话时提到这个名字好几回,好奇问问嘛!许劭,真有心上人啦?美吗?胖吗?” 许劭黑着脸不理她,恨不得飞起一脚将人踹出去。 可是想到身后的士兵里有大半是人家的人,他只好忍了,脸色铁青地看她:“美!不胖!” 说完就打马朝前飞奔。 贺域晴立即吱哇叫着追上来:“真的啊?喂,许劭!比我还美吗?” “你跟她没法比!” “你放屁!” 许劭被她磨得头大,纵马疾驰,压根不给她停下来缠问的机会。 一行人纵马驰骋,太阳渐渐西斜,日暮时分,许劭终于当先一人停在了城门下。 城头上把守的将士见了乌压压的军队往这里奔来,都要吓尿了,战战兢兢地咬着牙想着今日就要为国捐躯了呢,哪知道等到来人走近一看,硕大的旗子上,居然是黑色的狮子,那是年亲王的帅旗! “是世子爷!世子爷到了!” 城头有人激动地大吼一声,这一声之后,城墙上立即沸腾起来。 许劭在城楼下忍不住大喝一声:“开城门!” 索桥立即降了下来,城门缓缓打开,刚开了一条缝,许劭就打马飞奔而入。 城楼上的守将激动万分地跑下来,想着给许劭行个大礼,然后抱着他的大腿哭一哭,好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之情。 哪知道刚到城楼下,就看到许劭纵马飞过去了……过去了……去了……了…… 他吃了满嘴的灰,怔怔地看着许劭的背影,只来得及大喊一句:“世子爷,太子殿下在太守府!” 许劭立即勒马,黑着脸停在十字街口,皱眉思考起来。 贺域晴打马追上来,一看这情形,立即笑了,问那守城将领:“喂,你们太守府怎么走?” 将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身形高大,说话粗声粗气的女人,着实愣了一下,随即才一脸懵逼地指着远处最高的红色楼宇:“那最高出处就是太守府了。” 许劭黑着脸朝这将领勾了勾唇,转身打马便走。 到了太守府外的时候,他下了马,府门前的将士看见他,立即大喜:“世子爷?您来了!奴才进去禀报!” 许劭颔首,见其中一人进去禀报,就问另外一人:“太守府里是不是住着一位姑娘?” 守门的将士眨眨眼:“世子爷说的是刘姑娘?” 许劭暗暗松了口气,点头:“正是。” “姑娘在后院的澜庭阁住着呢。” 许劭收起一身匆忙,淡定地收拾了一下仪容,等到传报的人出来,引着他去书房见许融。 刘鎏在后院里,正从刘雍手里接过一个刻着古怪花纹的小木筒,奇道:“这是什么?” 刘雍挠挠头:“这是灈阳城那边有人送来给我的,我还没打开。” 刘鎏仔细看了木筒上的纹路,皱眉顺着纹路的方向轻轻一拧,木筒打开,露出里面一小截白色的布帛,伸开一看,只见上面只有八个极小的字,她轻轻念了出来:“宰辅罹病,药石无用?” 刘雍:“啊?” 他接过来也仔细看了一遍,随即咋舌:“袁承载得绝症啦?” “还要查证。这消息是谁递来的?” 这正是刘雍不解的地方:“是用飞箭射到我房内的,没追到人。” 刘鎏更觉得要慎重了,将木筒和布帛点了火烧了,姐弟俩正紧张兮兮地看着那火苗渐渐变大,冷不防地一人抬脚撞开门走了进来。 姐弟俩本来头对头凑得很近,慌忙分开,一起看过去。 许劭黑着脸站在门口,看到和刘鎏咬耳朵的人是刘雍,顿时觉得自己方才激动得没道理了,讪讪地站在门口,有些脸红。 刘鎏却突然站起来,脸上表情有些僵:“世子来啦!” 许劭点点头。 她突然像是离弦之箭,朝着许劭飞扑而来。 许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去接,只见她到了近前忽然原地一蹦,八爪鱼似的扑到了他身上,两人撞了个满怀。 “你……” 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唇上就被一阵温软堵得严严实实,他惊得瞪大了眼睛,等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跳如雷地闭上了眼睛。 刘雍捂着眼睛急忙跑了,还很贴心地将房门带上了! 刘鎏拼命地吻着,只觉得牙龈都出血了,可还是不肯放开。许劭是个万年童子鸡,初吻生涩,起初是被她带领着,渐渐地摸索到了诀窍,开始化被动为主动,返身将她压在了紧闭的房门上,吻得难舍难分…… 柳桐桐端着绿豆粥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刘雍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抬头望天,一脸忧桑。 “公子?” 刘雍转过头看见她,双眸立即一亮,跑过来拉住了她的衣袖,把人往院子另一侧带:“先别进去了。” 柳桐桐看了一眼房门,忽然明白过来,笑了:“世子爷来了?” 刘雍点点头,随即摸着鼻子感叹:“唉,我这孤家寡人的,看人家谈恋爱,好生羡慕嫉妒!” 柳桐桐瞥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没有接腔,假装听不懂的样子。 刘雍也不泄气,眼底稍微失落片刻,就又笑眯眯地指着她手里端着的差点:“你做的吗?我能吃吗?” 柳桐桐没说话。 “哎呀凉了就可惜了……” 柳桐桐苦笑一声,只好将东西递给他:“那公子吃吧,我弟弟还要习字,我去看着了。” 刘雍接了差点盘子,有些傻眼,看着她离开,立即飞身到了刘鎏的门口,轻轻扣门,迅速说了句:“姐,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别耽误了啊!” 说完逃也似的跑了,追上柳桐桐,笑眯眯地说道:“其实,我的书法很好,要不要我指导一下柳叶?” 柳桐桐背对着他脚步一顿,神情略微无奈,转头朝他苦笑:“公子若是有闲暇,肯指导一二,我自然感激不尽!” 刘雍跟着她去了她的小院,进门和她一起督促柳叶练字,空隙里,忍不住问柳桐桐:“柳姑娘,我听说,当日我爹喜欢上你们店里的酱肘子,是你店里的小二出门塞进了刘季的手里,拼力宣传的?” 柳桐桐身子一顿,随即点头:“是啊,小店刚开张,这么宣传没什么不对吧?” 刘雍笑呵呵地看她:“是没什么不对!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你家的店,我们还会再去似的?后来的所有事情,你是不是都提前猜到了?” 柳桐桐神色无辜,忽闪着大眼,包子脸上神情万分委屈:“公子这是说什么呢?我只是个普通人,又不是算命的,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提前知道?” 刘雍眯了眯眼,没再追着问了。 刘鎏怀疑柳桐桐的来历和目的,他也不敢再一味地盲目喜欢,若是柳桐桐来者不善,他还真得悠着点! 柳叶写完了两个大字,看看柳桐桐,又看看刘雍,立即将大字递给刘雍:“雍哥哥,我写的对吗?” 尴尬气氛立即被柳叶打破,刘雍赞赏地看柳叶一眼:“你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写的自然是对的!就是这里……用笔要如此!” 他接了毛笔,给柳叶演示起来。 柳桐桐看着如玉公子在眼前轻柔细语,心底陡然烦躁起来,起身就往后厨走:“我去看看饭食准备好了没。” 刘雍看着她离开,叹了口气。 柳叶低着头练字,忽然开口说了句:“雍哥哥,我姐姐是喜欢你的!” 刘雍顿时乐了,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哟,你怎么就知道了?” 柳叶小小的脸上满是早熟的姿态,老神在在的,看刘雍一眼:“反正我就是知道!” 刘雍摸摸下巴,嘿嘿笑了。 “来,哥再教你五个字,看好了!” …… 到了饭点的时候。 太子许融在前厅里和手底下的谋士议事完毕,想要找许劭商量下一步的行军计划,让下人去找许劭,居然在府里寻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殿下,将军怕是出去了。” 许融得了禀报,一开始没怎么在意,随随便便地点了点头,就又低头开始写公文,可是写着写着,他忽然放下毛笔,转身往后院走。 到了刘鎏居住的小院,院门口,居然站着刘雍,一副看门的姿态,警惕地看着外面。 许融的心沉了沉,走过去,看着刘雍行礼,才状似随意地问:“怎么在这里站着?鎏儿表妹在院子里吗?” 刘雍悄悄吞了口唾沫,才嘿嘿一笑:“不在。” 哪知道身后院子里,房门嘎吱一声。 许劭满脸春意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刘鎏紧随着也被他手拉手地拉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看到院门口的许融,齐齐愣了一下。 许劭也只是愣了一下下,随即大方地拉着刘鎏的手走过来,朝许融咧嘴笑道:“殿下,是来找我的?” 许融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半晌,才温和地笑了笑:“是啊,找你商量大事,想不到你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和鎏儿表妹说话。” 许劭嘿嘿一笑,他和刘鎏可没说几句话。 许融看着他满脸春光,目光落在两人微肿的唇上,握紧了手,低声说道:“正巧后厨将饭菜做好了,咱们一起吃吧。边吃边聊!” 刘鎏正要拒绝呢,哪有臣子和太子同桌而食的? 许劭却立马答应了:“也好,多谢太子殿下。” 刘鎏想了想,随即也低头叩谢:“多谢殿下。” 瞧着这一副夫唱妇随的模样,许融心情很不好了,淡淡地颔首,转身便走。 刘雍看看走开的许融,又看看没羞没臊的两人,无奈地摇摇头,低叹一句:“哎呀呀……” 刘鎏飞起就是一脚。 刘雍跟兔子似的跑得飞快,眨眼不见了。 许劭好笑地看着姐弟俩的互动,也不吃醋,低下头有些害羞地看她,看到她脸颊酡红,心里才算放心了些,她也在害羞嘛哈哈! “鎏儿,我们……算是……” 接吻了,就是明确关系了吧? 刘鎏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笑,点头:“嗯,世子爷,打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许劭下意识地觉得她说得对,忙不迭点头。 点完头回过味来,好像这话听得有些不大对…… “走吧,你奔忙了几天,想必吃不好睡不好,柳桐桐下厨做了红烧肉,是一绝,你上次就说好,这次多吃些!” 许劭心里那叫一个感动,听听,你们都听听,他多日以前随口说了句“这红烧肉不错”,她居然就记下了。 原来竟不是他单方面热情,这丫头也是有心了的。 他乐得咧嘴傻笑。 刘鎏没好气地拉着他往前走,心里却像是灌了蜜似的,齁甜,齁甜的! 到了饭厅里,许融已经在上首坐了,见到他们结伴而来,忍了又忍,终究是忍不住,问道:“鎏儿表妹和邵弟,莫不是有婚约在身了?本宫怎么记得,就在前几日,国公爷还入宫请旨,为鎏儿表妹和那袁家三子赐婚了?” “什么?!!!”许劭惊得大吼一声,“给谁赐婚?” 他吼完,瞪着眼睛看刘鎏。 刘鎏:“嘿嘿。”她挠挠头,“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臣女是铁了心要拒婚的!” 许劭听她这么说,心里才好受了些,可也只是好受了一丢丢,脸色铁青地看许融:“殿下,等殿下打回灈阳城,可否重新下旨,为我和鎏儿赐婚?” 许融看看刘鎏:“鎏儿表妹,你该知道,聘则为妻奔为妾,你这样不顾礼法与邵弟胡闹,可想过后果?” 刘鎏转头,眸光似水地看着许劭:“世子若是负我,我家中有父母,兄弟是太子身前重臣,要权势有权势,要金钱有金钱,只要我想嫁,照样嫁得掉。不是吗?” 瞅瞅这话说得,多大逆不道啊。 可在场的三个男人,居然纷纷笑了。 许劭立即在旁表态:“殿下,微臣今年二十有四了,您与其担心微臣辜负鎏儿,不如替微臣担心鎏儿会不要微臣!” 许融嘴角微微一勾,艰难地笑了。 “那么,等到打进灈阳城,此事再议吧。” 刘鎏心里一突突,她可不觉得自己的魅力能有多大,这世间大概只有许劭这朵奇葩,才会被她瘦弱的身材所吸引,头也不回地追上来。 许融对她隐隐透露出想纳入后宫的意思,是为了英国公府和刘雍吧? 她转头眸光炯炯地瞪了刘雍一眼。 刘雍虎躯一震,认命地嘿嘿一笑,朝许融说道:“哈哈,到时候太子殿下看在微臣的面子上,可要给姐姐和世子送一份最大的贺礼!” 许融看了他一眼。 刘雍讪讪地住嘴,拿了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给太子,都到碗边了,却被一道雄浑的声音给吓了一抖,那块肉就掉在了桌上。 “你们吃饭怎么不叫我?我也饿啦!” 一道浑身戴满金银饰物的身影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了。 贺域晴奔着饭菜香气冲进门,刚踏进门槛,却看到了抬眼朝她看来的男人,哇,好一个……唔,好看的男人啊! 许劭一看到贺域晴这冒冒失失的样子,立即黑了脸:“贺域晴,你不是说要留在城外的吗?” 贺域晴却好似傻了一般,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刘鎏看着门口的女子,也有些呆愣。 贺域晴身高照着后世的尺寸标准,至少一米七五左右,快赶上刘雍的身高了。身材高大不说,肤色还是小麦色,一张脸五官比起他们这些人要深邃一些,关键中的关键,她居然也是个瘦子! 刘鎏眯了眯眼,眼神危险地看了许劭一眼:这谁啊? 许劭立即虎躯一震,赶紧低声解释道:“这位是南疆天马寨的公主,我三师兄的妹妹!和我一直不对盘的!” 他说完,起身去拉贺域晴,“你傻站着做什么?不是要吃饭吗?” 贺域晴的眼睛已经离不开许融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呢?以前还以为许劭是这个世界上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如今看到许融,才觉得,别的男人都不怎么样了。 许融五官和样貌比许劭要硬气一些,面部神情惯常的又很温和,与乍一看很阴柔的许劭完全是两种风格。 贺域晴出身南疆,心底里的审美标准,还是趋向于阳刚。 她甩开许劭,自作主张地坐在了许融身边,目光炯炯地看他:“你就是太子吗?” 许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在意她这样鲁莽,温和一笑,点点头:“不错,本宫就是太子,公主饿了吧?先喝口汤,然后吃饭吧!” 贺域晴麦色的小脸上微微一红,一向粗野的女子,在许融的笑容里,也乖顺了下来,捧了面前的汤哧溜溜喝了,目光黏在许融身上,看着他优雅地进食,根本挪不开眼。 刘鎏在一边看见了,心底暗暗激动,八卦鎏的本性又在作祟了。 贺域晴这是看上许融啦?也就是说,只要撮合了他们,贺域晴就不会对许劭有什么小心思,许融也会暂时将心思从她身上挪开? 真是一箭双雕! 她朝许劭打了个眼色。 许劭轻微一点头,将一盘还冒着热气的青蟹递给了贺域晴:“公主,这是宁阳城内城湖里特产的青蟹,肉质鲜美,你尝尝。” 贺域晴的目光从许融身上一挪开,就白了许劭一眼:“我不会剥蟹。” 许劭惋惜地叹了一句:“唉,我会是会,可是还要给我们家鎏儿剥,不如你让太子殿下帮帮忙?” 刘鎏一听这话,就脸红了,桌子底下暗暗踢了许劭一脚:谁是你家的了? 许劭嘿嘿笑着看她:反正又没外人在。 贺域晴的目光这才有空落在刘鎏身上,直愣愣地说道:“呀,你就是许劭的心上人吧?他说你很美,比我美,我之前还不信,现在看到你,我信了!你是比我美!” 刘鎏笑眯眯地点头:“啊,呵呵。” 贺域晴不再看他们,捧着一盘子青蟹往许融面前小心翼翼地递:“太子可不可以帮我剥?” 许融想到这位野蛮公主身后的两万将士,只有笑着接了盘子,说道:“小事一桩,公主先让他们切些姜丝放在醋里,蘸着吃,才不伤身。” 贺域晴简直感动得要命,这男人对她真温柔啊。 她真是喜欢死了! “好!” 刘鎏坐在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看看许融,再看看贺域晴,笑得贼兮兮的。左手忽然就是一热,被许劭给握住了。 他阴柔的脸上面无表情,目光扔直视着桌面的菜,用左手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看你吃了不少青菜,再来点。” 刘鎏受伤微微一动,挠了挠他的手,眼神中带着笑意。 “邵弟什么时候变成左撇子了?”许融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他们各自有一只手消失在桌底,显然是正在做着某些羞羞的事情,他的脸色忍不住地不大好看了,“可是右手受伤了?” 许劭霍地抬起右手,将他和刘鎏交握在一起的手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没受伤,就是有点忙!” 说着话呢,他又给刘鎏夹了一只虾,左手用得很顺溜嘛。 刘鎏见他这么嚣张,索性右手持筷子,夹了碗里的青菜,笑眯眯地递给许劭:“世子吃菜吧,补充维生素!” 许劭才不管维生素是什么鬼,见她肯喂,他就肯吃,嗷呜一张嘴,恨不得连她的纤纤玉手都给吞了。 许融看得脸都绿了。 刘雍在一边闷着头夹菜,他挡在许融和许劭之间,想跑,又害怕刘鎏回头捶他,只好夹着尾巴不做声,心里暗暗唾弃许劭和刘鎏:这两个没羞没臊的,有这么秀恩爱的吗? 许融神情淡淡地看着他们,随手将一只硕大的青蟹给掰开了,大卸八块,咔咔几下就把蟹黄和肉都拆出来了。 刘鎏看着他的动作,嘴角一抖,转头给了许劭一个眼神:看看,这么温和的人都被刺激得拿一支螃蟹撒气了,世子爷您悠着点! 许劭嘴角忽然邪魅一勾,随即松开了她的手。 还没等刘鎏松口气呢,这厮居然双手捏过她碗里的虾,动作麻利地剥了起来:“来,吃点虾,这宁阳城的鱼虾都是一绝!” 刘鎏:“……” ………… 灈阳城外,黎山别宫。 许益被蒙着眼睛从马车上请下来,就被两个人架着缓缓朝前走去。 身边的人不吭声,他也不说话。 直到听到咯咯吱吱的开门声,前方才传来信息的声音:“子真!” 许益心头微微一松,眼前的黑布被掀开,袁楚楚一脸的欣喜,扑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父亲果然没有伤害你,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许益看了看四周,有些不大确定地问:“这里……是黎山别宫?” 袁楚楚点点头:“正是。”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走来三四个女人,当先一人浑身缟素神情寥落,见了许益,淡淡地说道:“子真,你怎么也被送到了这里!” “长姐?”许益看看德阳长公主,又看着跟在她身边的宜昌公主,以及陈宁儿,惊疑不定地问,“陛下是要将你们都软禁起来吗?” 德阳长公主的神情很淡定,宜昌公主却红了眼圈:“本宫的驸马在廷上与那袁氏逆贼理论了几句,就被关进了天牢……” 袁楚楚朝她恶狠狠地飞了个白眼。 宜昌公主立即知道自己口误了,讪讪地闭了嘴。 德阳公主像是完全不在意袁楚楚的存在,只是看着许益:“你也好好保重吧,我们姐弟几个如今只剩下咱们三个了。” 陈宁儿在一边忍不住问:“舅舅,表哥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他是不是出事了?” 许益皱皱眉,这丫头是不是傻? 他只有故作悲伤地叹了口气,答道:“邵儿带人去西北查案,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陈宁儿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吓得她浑身发抖,表哥真的死了,她们又能继续苟活多久呢? “母亲!”她瑟瑟发抖地依偎着宜昌公主,开始哭哭啼啼。 德阳公主突然怒声喝道:“闭嘴!不许哭!你身上流着我许氏皇族的血,骨头万万不能软!你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陈宁儿被训得委屈极了,呜呜咽咽地不敢大声哭,被宜昌公主拉着赶紧离开了大殿。 德阳长公主深深地看了许益一眼:“子真,你好自为之!” 许益神情晦暗地看她离开,才神情郁郁地看着袁楚楚:“楚楚,为何带我来这里?” 袁楚楚伸手揽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往后殿走:“这里山清水秀,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可好?我会时常来陪你的。” 这是想将许益当男宠养在这里了啊。 许益面上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满脸的无奈:“也好,只要你开心,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欠你这些年,能补偿你一二,我心里也高兴!” 袁楚楚听他这么说,就更放心了。 今日从袁承载手里接出许益的时候,他还跟她说,许益一定是在虚情假意地应付她。她本来还有些担心的,此时再看许益,她就暗暗责怪自己多疑了。 他们毕竟是当年彼此深爱的人,许益怎么舍得利用她呢? “走,咱们去寝殿看看,当年前朝太子住在这里时,居住得很萧条,我前两日刚让宫人过来重新布置了,你看看喜不喜欢。还缺什么,就只管提!” 许益俨然化身宠妻无度的男子,柔和地看着她:“你布置的,必然妥帖,肯定不缺什么。” 袁楚楚被他这目光看得脸色羞红,轻轻将脑袋搁在他不再瘦削健壮的肩膀上。 许益眸光看到大殿内外把守的侍卫和宫女,眼底一片冰冷,笑着将她轻轻半抱着带进了寝殿,转身将房门关上了。 袁楚楚有些期待,又有些羞涩,看着他呢喃:“子真……” “楚楚,我等这一天,等了大半生!你还要让我继续等吗?” 袁楚楚眼底泪水都翻涌上来了,扑进他怀里,和他齐齐滚进了宽大的床榻上。 一番巫山云雨,自然不在话下。 许益虽然年纪大了身子发福,可毕竟常年带兵锻炼,身体素质不是年迈的昭徳帝可比的,袁楚楚自打入宫就没尝过好好做女人的滋味,如今却是在最心爱的男人这里得了圆满,心里一时间对许益再无怀疑,只有深情。 两人在别宫里日日温存,许益拿出浑身解数,不分白天黑夜地与袁楚楚厮磨,哪怕外面已经战火四起,他都好似一点都不关心了。 袁楚楚在别宫里度过了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这一日,天气炎热,别宫里没有冰块,袁楚楚身子肥胖很是怕热,见许益求-欢,虽然有心答应,神情却忍不住地有些蔫蔫的。 “身子不舒服吗?”许益其实也累得不行,可毕竟不能表现出来,笑呵呵地抱过袁楚楚,说道,“你累了,咱们就改日吧!何不叫人去板鞋冰块过来,这里闷热,你难受了,我看着也心疼!” 袁楚楚心想也对,于是对外就下了命令。 日暮时分,一辆装满冰块的马车,就缓缓地朝别宫而来。 当先一人穿着粗陋的麻布衣衫,肤色黝黑,一副劳苦大众的模样,身材却肥硕高大,一双眼眸看着别宫的墙头上随风飘荡的风筝,忍不住带了笑意,朝身边同行的伙伴笑嘻嘻地说道:“咱们王爷还真是别出心裁,给咱们传递信号,竟是这么别出心裁!” 伙伴闷着头赶车,只沉声说道:“你废话真多!” 两人一路低声嘀嘀咕咕,到了别宫门口。 守卫寒着脸过来查看,将运冰车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随即点点头:“好了!进去吧!” 大肚子笑眯眯地道谢,跳上马车,载着运冰车进了别宫。 袁楚楚和许益在寝殿里依偎着看话本子,许益温柔地一边为她打扇子,一边给她绘声绘色地念话本上的剧情,抑扬顿挫的,听得袁楚楚忽而笑了忽而又哭。 门口有宫女来报:“娘娘,冰块运来了。” “快些搬进来!” 殿门打开,两个男人各自伴着五六块冰快步走进来。 许益放下话本子,拉着袁楚楚起身:“来,咱们去内室。你这衣服太薄,让他们看了去,我会不高兴的!” 袁楚楚穿着轻薄的齐胸襦裙,沟壑分明,没有外男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有了外人进来,哪怕是身份低贱不敢抬头的人,她这么露面也不合适的。她毫无戒心地被许益拉进了内室,隔着屏风,只见他们两道人影朝床上扑了一下,袁楚楚嘤咛一声,然后就没动静了。 门口的宫女一听这声音,立即转过头看门外了。 就在这时,搬运冰块的胖子一闪身进了屏风后,刹那间,又折回来了。 屏风后的床榻上吱呀吱呀地响着,有男人暧昧的喘息声时不时地传出来。 宫女背对着屏风,心里暗暗怨怪主子不知廉耻,只好急忙呵斥两个运冰的人:“都快些出去!” 两个男人立即佝偻着腰头也不抬地出去了。 宫女眼角余光看到那个大肚子的胖子抬手捂了捂脸,没多想,等到他们走出去,紧跟着赶紧出去,将宫门带上了。她将工钱甩手扔给了两人中稍瘦一点的人,俏脸一板,说道:“你们都退下吧。今日在这里看到听到了什么,都不准说出去,知道吗?” “奴才们什么都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宫女满意地点点头,昂首挺胸走远了。 太阳渐渐西斜,两个男人低着头弓着腰从宫门顺畅无比地走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第二卷 072 你的心上人忙完了 马车奔下黎山之后,就在路边停下,大肚子跳下马车,从马车里拿了湿帕子,将脸上的黑灰擦了擦,露出本来面目来。 “王爷,您顺着小道往前再走一里地,王府的安危会在那里接应您,护送您去宁阳城了。” 许益略微颔首,随即看着驾车的汉子,奇道:“我看你面生的很,想必不是王府的暗卫!你们的主子到底是谁?为什么愿意救我?” 汉子淡笑一声:“您就不要问了,小的实在不能说。您只要知道,我家主子是在帮您!” 许益点点头,心想,对方能买通黎山别宫的厨子,回回在饭食里给他传递消息,想来在整个灈阳城里,手伸得也很长,要是想害他,怕是不会等到现在。 “替本王多谢你家主子。” 汉子只点点头,没有多说,就急匆匆地驾车离开了。 许益转头朝别宫方向看了一眼,想到等袁楚楚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骗了这么久,想必会一怒之下做出许多傻事来。 袁楚楚对他是真爱。 他却惭愧,自打年轻时,就只是喜欢美人罢了,爱不爱的,他作为一个皇子,从小受的教导里,就没人告诉他,对一个女人要怎么爱。 他当初留在灈阳不走,是为了稳住袁家,不让他们怀疑许劭的去向。 而今为了脱身离开,利用了袁楚楚,他心里有愧疚,可却不后悔。 他抿抿唇,转过脸不再去看别宫,上了小道,毫不迟疑地往前奔去。 而就在他离开不久,黎山别宫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不好啦!年亲王跳崖啦!” 袁楚楚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要醒不醒,被宫女的尖叫给惊得终于醒了过来。 “年亲王跳崖啦!快叫人下山看看人活着吗!”门外有护卫大声喧哗。 袁楚楚脑子里有些迷糊,她只记得许益抱着她到了屏风后,低头就往她唇上狠狠地吻了一下,然后她就晕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许益给她下了迷药? “来人!”她下了地,尖声叫了起来。 宫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看着她,小声禀报道:“娘娘……年亲王方才,方才从寝殿冲出去,被护卫拦了一下,就和护卫打杀起来,被护卫们追着且战且退,去了别宫后面,掉下山崖去了。” 这黎山别宫为了防止被幽禁的人逃跑,宫殿之后的半座山峰,被人力强行挖断,留出一道宽阔的沟壑,两边的山崖满是乱石荆棘,活人掉下去,至少去掉半条命啊。 “那还不赶紧下去救人!” 袁楚楚忍不住都带了哭腔,她晃悠悠地朝殿门外走去,被扶着去了后崖,崖顶烈风阵阵,她只捡到一块挂在崖顶一株忍冬上的帕子,打开一看,瞬间泪如雨下。 她不顾仪态地扑倒在山崖口,朝下撕心裂肺地喊:“子真!!!” 随即,就在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忽然站起身,像是一头伤的体无完肤的野兽,撞向了脚底的山崖,白影一闪,巨大的沟壑像是一张大开的嘴,将她吞没了。 山崖沟壑将声音放大,远处被暗卫接应,正要上马的许益忽然耳廓一动,心口不知道为何疼了一下,回身下意识地看向别宫。 “王爷,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许益皱皱眉,揉了一下心头,翻身上马,将所有羁绊抛诸脑后,没有任何留恋地奔赴下一站。 …… 在袁家大宅,总理赵国大事的袁承载,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他听着宫女战战兢兢的汇报,脸色渐渐铁青。 一边坐着的袁知安脸色也很不好看,等到宫女说完话,袁承载板着脸挥了挥手,他才冷冷地叫人:“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老太爷,三少爷,奴婢失职但是罪不至死啊!老太爷饶命,奴婢会更加尽心尽力为袁家办事的!” 袁知安冷笑:“你一直是姑姑身边的眼线,姑姑已经死了,你还活着有什么用?” 他不耐地摆摆手,侍卫立即将宫女拖出去堵了嘴行刑。 袁知安转头看老爷子:“祖父,姑姑的丧事,您看要怎么操办?” “操办什么?愚蠢妇人坏我大事,既然为了一个男人死在黎山,就在黎山挖个坑,埋了便是!” 袁知安心头巨震:那可是袁承载素来宠爱有加的嫡女啊,如今身死,居然连个棺椁都没有吗? “祖父,那毕竟是……” “袁家的子孙,若是这般无用,就是死了,也不配入宗庙享受香火。对外宣称太后病重,任何人不得走漏消息,该怎么做,你明白的。” 袁知安淡漠地应了,不就是手头再沾一点鲜血么。 “祖父,大伯父发病在外,麾下将士十万之中,这场战事我们必然是胜券在握了。孙儿做了所有您吩咐的事情,是不是可以让孙儿见一见娘亲了?” 袁承载苍老的脸上满是冷漠,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草戒:“英国公府的簪缨录名单,你并没有搜到,就连金银财宝,你也没找到多少,凭什么见你娘?” 袁知安低垂着眼眸,紧紧握着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他想起昨日里收到的飞箭传书。 他的娘亲,当年生下他之后并不是被卖掉了,也不是像家中仆人传言中的那样,被正室太太弄死了。 而是因为被袁承载数次玷污,生下他之后,无法确定他的身世,羞愤绝望之下,上吊自尽了! 他不知道给他传递的人是谁,可是他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霍然开朗。 怪不得这些年他一直不得父亲和正室夫人的喜爱,虽然养在夫人的名下,却一直被打压虐待。 更令他难过的是,每回见到祖父,他都能从祖父的眼里看到意思藏不住的鄙夷。 原来如此,他竟是一个所有人都鄙视的孽种!!! 袁承载舍不得杀他,大家就容忍他苟延残喘地活到现在。可是他要付出比所有人更加多的努力,才能得到应有的认可! 凭什么?! 就凭袁承载这老狗位高权重,就可以肆意地毁了娘亲和他的一生吗? 袁知安低垂着眼眸半天没吭声,心中怒吼滔天。 袁承载不耐地看他发呆,忍不住语气不佳地问:“好了,与其在这里想些没用的人和事,不如去查找刘彦的下落,找到簪缨录,你才是真正有用的人。” 袁知安忽然抬头,故作随意地问:“祖父,我娘亲是不是已经死了?” 袁承载的眼袋微微一抖,神情略微僵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凶狠起来,盯着袁知安怒声喝道:“你娘亲活得好好的,你乖乖听话办事,兴许我一高兴,就准你去见!再多问,你娘亲可能就真的要死了!” 袁知安低头,忽然轻笑一声:“孙儿明白了。” 他起身,姿态潇洒地离开了书房。 袁承载被他刚才那样盯着看,竟然有些心虚,见他离开,轻轻地松了口气。 可袁知安身有内力,这一声叹气落在他耳朵里,就成了铁证:他的娘亲果然已死!那他这些年里里外外地奔走,为了袁家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又有何意义? 他走出袁家宅院的大门,回身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身边的心腹凑过来,将一副地图展开:“少爷,英国公府的密道已经找到了这些,除开不能出城的,出城的密道有六条。我们的人正在加紧顺着方向搜寻,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袁知安忽然抢过地图,拉着心腹上了他的马车,才低声问道:“这地图还有谁看过?” “只有奴才,这是奴才亲手画的。少爷,怎么了?” 袁知安满意地将地图收了:“有别人问起的话,就说还没有查到任何线索,你跟我一起出城去找,不让任何人知道!” 心腹既然是心腹,当然是听话嘴牢办事好了,听他这么说,也没多问,点点头就乖乖跟着他办事了。 路过城门的时候,袁知安拿着令牌给守城的将士盘查,等待的时候,就闲着无聊看着等待进城的百姓。 城门口居然乌泱泱地排了上百人的长队。 “最近进城的人很多吗?” 守城的将士点点头:“回袁大人,从昨日起,进城的难民多了起来,都是因为打仗来灈阳避难的,路引都没问题。” 袁知安的目光落在那些进城的人身上。 看上,这些人都衣衫破旧,大多数也神情萎靡,可是偶尔有那么几个,眼底分明是冒着精光的。他下意识地怀疑,想要仔细查问,可是转念一想,就冷笑了,什么也没说,带着心腹出城去了。 进城的人里,有人轻轻松了口气,悄声说道:“刚才那是谁?分明看出我们不对了,却什么也没说?” 身边的人轻轻拿手肘戳了说话的人一下,低声说道:“没事就别说话了,进城要紧……” 灈阳城兵力除了留守的一千守城军,其余兵力尽出,随着西北三城汇集而来的兵力合并,总人数达十万之众,带着袁家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从赵国西北搜刮而来的粮草辎重,浩浩荡荡地朝宁阳讨伐而去。 一边打着除逆贼的旗号。 一边打着除叛臣家贼守卫家园的旗号。 大战蓄势大发,民间人心惶惶。 只有灈阳城外的刘家村,还能保得一时宁静。 刘彦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趿拉着木屐,穿着粗布衣衫,头发都只用一根细布条草草地扎了起来,和村民们在村口喝茶侃大山,活脱脱一个抠脚大叔! 以至于袁知安带着心腹冲进村口的时候,压根没有认出来刘彦。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进了村子,没发现什么异常,眼见着一堆大爷在村口扯皮闲聊,他便让心腹上前打探最近村子里有没有闲杂人等出没。 哪知道心腹还没走过去,刘彦倒是在人群里朝他招招手:“哟,这不是袁三公子吗?来来来,过来喝茶!” 袁知安嘴角一抽,看大傻子似的看刘彦。 国公爷您是不是傻,是不是傻,啊?! 不知道他是来追踪的吗?居然跟见了自家大侄子似的,招招手,一副“小朋友过来玩啊”的姿态,搞什么啊?! 他一脸惊疑不定地走过来,想了想,抬手行礼:“侄儿拜见国公。国公近日可安好?” 英国公没心没肺地摆摆手,递了一大碗茶给他,笑道:“好着哪,你看看,咱们自己种的茶,自己炒的,你尝尝。” 袁知安耐着性子接了,担心有毒,但又不能露怯,浅浅地尝了一口,微微的涩,后甘无穷,满口生香。倒还真的很不错! “伯父技艺高超,这茶很好!” 刘彦得意地挑挑眉,指了指碗里剩余的茶汤:“多喝点,喝完。” 袁知安一咬牙,喝完了。 他的心腹见他喝完整碗茶,有些着急,想要奔过来阻拦。可是本来围在刘彦身边的庄稼汉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这个踢一脚,那个推一把,心腹就被扔出了人群,在不远处干着急了。 袁知安也发现了异常,想飞身离开的时候,肩上忽然一沉,刘彦笑嘻嘻地伸手搭在他肩膀:“贤侄啊,茶喝了,事儿还没谈呢,怎么就着急走了?” 袁知安受到了惊吓,察觉到肩膀上的力量有多雄浑,一时间竟结巴起来:“伯父你……你竟……” 刘彦笑呵呵地松开手:“哎呀,你看看,你弄得我都忘了伪装了,真是好生气人!” 袁知安额头冒冷汗,他后悔了,不该为了保密,只带了一名随从出城啊,这刘彦居然深藏不露身怀深厚内功,这个村子也有古怪。 “伯父知道我会找来吧?” 刘彦笑眯眯地点头,看了袁知安的心腹一眼:“子文,你去看看你娘,她念着你好久了!” 袁知安的心腹刘子文,立即挠挠头,满脸愧疚地朝袁知安鞠了一躬,转身便跑了。 袁知安脸色铁青。 这个心腹,是他自打十二岁的时候就带在身边的,居然是刘彦的暗棋?! 他见鬼似的看刘彦。 刘彦一脸单纯无辜:“哦,我也是今年才知道子文在你身边当差的,你别多想啊,子文对你很是忠心,就是出于孝道,被他娘亲逼着,帮我做了几件小事。” 他眨眨眼,俊秀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眸朝袁知安眨了眨:看我单纯无辜的小眼神! 袁知安后背都出满了冷汗,吞了口唾沫,知道自己今天跑不掉,只好认命地问:“伯父将我引来这里,做什么?” 刘彦不正经的神色终于正经了起来,看袁知安:“想不想替你娘亲和你自己,报仇?!” 袁知安脸色发青,他知道?! 他居然知道他的身世?! 刘彦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冷汗,递了张糙兮兮的抹布帕子过来:“来,擦擦汗吧,这可怜见儿的,给吓成这样了。伯父又不吃人,乖,别怕哈!” 袁知安有点想哭。 “伯父,您直说吧,想让侄儿做什么?” 刘彦立即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贤侄啊,你这样,就让我伤心了!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啊!我怎么是让贤侄你做事呢,我是找贤侄合作来了!咱们以后就是一丘之貉了,互利互惠嘛。” 袁知安被他聒噪得眉心狠狠一跳:一丘之貉……能这么用吗?? “好!伯父啊,您想怎么和侄儿合作呢?” 刘彦笑呵呵地伸手又抓住了他的肩膀:“是这样啊,你家老爷子现在这么信任你,你也是能时常出入书房的,行军图你知道的吧,誊抄一份出来怎么样?” 袁知安板了脸:“伯父不如直接在这里将侄儿杀了倒是更省力气!” “啧啧,贤侄你这是又让我伤心了!”刘彦皱眉,捧心,“你看,你拿了行军图,太子殿下很快就能打回灈阳,你封侯拜相,亲眼看着残害你娘亲的人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还能亲手杀了他,怎么样,动心不动心?” 袁知安神色一动,没有那么抵抗了。 刘彦继续蛊惑:“还有啊,你身上还有和我刘家之女的赐婚旨意,要是太子殿下赢了,这旨意还作数!可要是袁家赢了,要不了多久,你的祖父就会临死之前登基为帝,这天下改姓。然后,你祖父重病而亡,你大伯父袁朗继位,他可是一直都知道你的身世,到那时,还有你的活路吗?” 袁知安脸色煞白:我靠,连袁承载患病的事情,刘彦居然也知道?! 刘彦很满意地看着他的神色,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你看,对你来说,也很划算,不是吗?” 袁知安半天没吭声,直到脸色恢复了正常,才盯着刘彦:“伯父就不怕我一回城就调兵灭了这个村子?” 刘彦笑呵呵地点头:“怕啊,当然怕!所以你一离开村子,咱们就都跑路去了,你找不到人哒!” 袁知安:“……” 直到离开村口,袁知安上了官道,还忍不住回身朝村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刘子文满头冷汗地跟过来,跪下了:“公子,您责罚奴才吧!奴才对您真的绝无二心的!” 袁知安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轻叹一句:“你一直以来都跟着我,我的所有事情你都知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袁家,很快就没活路了?” 刘子文低着头,闷不做声地点了点。 袁知安的身世,除了他自己不知道,在袁家的下人圈子里,早有不堪的传言,他以前一直不敢跟袁知安说。袁家的大爷袁朗,很早就知道袁知安的身世,一直将袁知安的存在视为袁家的耻辱,等到大权在握的时候,袁知安保准死无葬身之地。 “罢了,你也是为了我好!不过,既然背叛了我,总不能三两句话就过去了,你自断一指以为惩戒,你可心服?” 刘子文忙不迭地点头:“奴才心甘情愿。” 他二话不说掏出匕首,将左手小指切了。 袁知安冷着脸看他疼得脸色发青站起来,脸色才算好看了些,随手扔了一瓶药给他:“止血包扎,可别死了,我还要留着你做事呢。” 刘子文感激涕零地接了药,随着他动身返城。 到了袁家的时候,袁知安却看到府门前停着一辆带有国师标记的马车,玉宸子居然会来府上? 他下马就往书房走。 到了书房门外,正见仙风道骨的玉宸子伴着袁承载走出门,一边走,玉宸子一边满脸怒气地说道:“虽然在下的进言未能让先帝杀了年亲王,却也让陛下对年亲王府起了猜忌之心,就算先帝不动年亲王府,那位太子殿下心里对年亲王府也会有忌惮!在下的进言怎么到了摄政王这里,就一文不值了?” 袁承载扫了袁知安一眼。 他立即乖觉地低头行礼,回避开了。 直到玉宸子气冲冲地离开,袁承载才让仆人传了袁知安进书房,刚进门,袁承载就问:“出城三天做什么去了?” “孙儿出去散散心。” 袁承载想到当日与袁知安的对话,对于他散心的说辞,倒是信了一半。 “现在心情好了吧?好了就说正事!方才那位国师你也看见了,回头你亲自带几个人,将人处理了!” 袁知安像往常一样,问也没问,低头应了:“孙儿遵命。” 袁承载对他的听话很满意,招招手让他走近了些:“安儿,祖父没让你随军出征,你是不是心里在怨祖父?” 袁知安淡淡地看他一眼,板着脸摇头:“孙儿不敢。” 他做不到像刘彦一家那样演技纯熟,面无表情地答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袁承载却已经够满意了,招招手:“你过来,祖父还有大事交给你做。咳咳……” 他忽然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居然捂住嘴吐了口血。 袁知安急忙扑上去扶住他:“祖父!!!” 袁承载晕了片刻,手里打开一半的行军图就散落在袁知安面前,他半昏半醒间,只觉得袁知安连看都不看那行军图,大手一挥将图扔远了,随即大叫一声:“来人!叫大夫!去递牌子请御医!” 袁承载心里很是欣慰,放心地晕了。 是夜,袁知安从后窗跳进了书房,借着月光将行军图一字不差地誊抄下来,又从后窗翻了出去,悄悄隐藏行迹从假山后穿过。 哪知道好死不死地,就正面撞上了两个人。 袁倩倩闷声娇哼,被一个瘦弱的身影压在假山上蹂躏,微微睁眼却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有些熟悉,她下意识地请喊了一句:“咦,是三哥?” 身上的人立马停了动作,战战兢兢地收拾身上狼藉,两人都吓得不轻,谁也没敢大声嚷嚷。 袁知安在假山边不得不站定了。 他本来打算飞身离开,和这两人互不干扰的。 可是袁倩倩为什么要有这么敏锐的眼力喊了他一句三哥呢? 这让他真是为难啊! 他冷着脸走回来,看着袁倩倩衣衫不整的样子,身旁的男子他有些印象,好似是家里豢养的梨园戏子。 “三哥……三哥您怎么在这里?” 袁知安轻笑一声,低声说了句:“这么巧?” 他脚步忽然往前一冲,电光火石间,点了两人的穴道。 袁倩倩被吓得不轻,浑身发抖地看着袁知安,她想叫,可是叫不出来,想要问问袁知安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也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因为她和戏子被袁知安一手拎一个,扔进了后院的荷塘里。 袁知安站在池塘边的树丛里,看着水面扑腾起的浪花越来越小,整个水面趋于安静,毫无表情的脸上才微微有了一丝裂痕。 他突然转身,没头苍蝇似的奔回自己的小院,却根本没有睡意,而是飞身上了屋顶,拿出腰间一直随身带着的玉笛,吹奏起了哀伤的引魂曲。 气息不稳,当真哀伤。 ………… 灈阳城里人心浮动,宁阳城里却是万众一心。 许融在宁阳城里还在思考,怎么才能得到镇守西南的镇西都护府的支持时,镇西都督张标却带着麾下七万军马,主动投诚来了。 许融在宁阳城墙上看到乌压压的七万大军时,吓了一跳。 这镇西都督张标,是他父皇的心腹,手握大军却忠心耿耿,不结党营私,是个典型的孤臣,只忠于皇帝一人,一直以来很得昭徳帝信任。按理说,如今两位皇子打起来,这位大都督,理应做壁上观,等到谁打赢了,再去喊一句“万岁万万岁”不就完事了? 为什么会来投诚呢? 他有些怀疑地看了刘雍一眼。 这张标,以前好似是在老英国公麾下军帐做过百夫长的,难道…… 刘雍却也是一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看到大军,还激动得满眼是泪,朝许融看来:“殿下,张都督怎么会来?这真是太好了!” 许融暗暗后悔,方才是他多疑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走,下去迎接张都督。” 一帮男人就浩浩荡荡地下了城楼,打开城门迎了出去,刘鎏则是打着扇子站在城楼不远处的酒楼上,看着城门开了,就放心地回了屋子继续喝茶。 柳桐桐做一副乖顺的样子在一边伺候着,看了窗口趴着的贺域晴一眼。 刘鎏看着贺域晴撅着屁股盯着城门口不放,忍不住打趣:“公主,进来喝些凉茶,太子殿下出城迎接大军,中午准能回来的!” 贺域晴一手托腮,看着城门方向,苦恼地问:“唉,太子美人的宫殿每天都那么多人把守,我怎么才能把人给睡了呢?!” 刘鎏嘿嘿一笑,毫不吝啬地指点她:“哎呀,这个简单啊,你把太子殿下寝阁里外的护卫全打晕了,不就能把人睡了?” 贺域晴两眼冒光,转身凑过来,惊喜地看着她:“咦?你竟然不反对吗?我这么跟许劭说的时候,被他好一番奚落!” 刘鎏心里一沉:“哦?世子怎么奚落你了?” “说我不知廉耻啊。” 刘鎏手里的茶盏咔哒一声就碎了。 看来,许劭就算和她没羞没臊地恋爱,这最后一道防线,女子还是不能主动啊!! 她摸摸下巴,将碎杯子扔了,朝柳桐桐招手:“桐桐,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来一起坐啊。” 柳桐桐的包子脸上忽然露出笑意:“我在这里就好!” 刘鎏奇怪地看她一眼,等到小二端上了吃食,她拿了筷子正要招呼柳桐桐过来吃,哪知道就在这时,房门外突然射来一支飞箭,直直地朝着柳桐桐肩膀射来! “啊!” 柳桐桐肩膀被伤,捂着伤口倒向刘鎏。 刘鎏看看飞箭射来的方向,又看看柳桐桐,如果不是她挡在那里,那支箭可能会直接钉在刘鎏的后腰上…… “桐桐,你怎么……”她动手扒了柳桐桐肩上衣物,口中话语一僵,“这是?” 柳桐桐肩上绑着厚厚的一片藤甲! 柳桐桐想不到她会直接动手就扒,没防备,立即慌了神,只想将衣物重新拉上。 刘鎏没空再问,因为贺域晴拎着一个死啦吧唧的灰衣男子走回来了,将人像破布一般扔到了地上,气呼呼地说:“气死我了,他居然死了!” “公主,这是有钱人家豢养的死士,眼见着事情做完了,就自尽了。” 贺域晴无法理解这种事情,瞪着眼问道:“啊?就为了给主子办事,就把自己的命都扔啦?” 刘鎏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柳桐桐,就有些笑不大出来了。 门外的随行护卫将她们遇刺的消息传给了城外的许劭。 许劭单枪匹马地进了城,往酒楼里奔。 刚跑进酒楼大堂,迎面就察觉到一股杀气,一直箭矢直直地朝着他的心口射来,侧门外一道黑影朝着他又接连射了两箭,三箭连发。 许劭迅疾地弯腰,躲过了前两支,第三支眼看着就要射中他,却被一颗石子给打歪了过去。 许劭平地弯腰接近九十度,唔,还好他的腰力够好。 他猛地弹起身,抽出长剑,看着将他迅速围住的六个刺客,冷笑:“好哇,你们竟等到现在,倒是好耐性!” 之前接到消息有人要刺杀刘鎏,他心里本来着急万分,哪知道随即又接到飞箭传书,有人近身保护刘鎏,再加上刘雍的传信也提及刘鎏一切安好,他只以为这些刺客已经被处理了。 想不到这些人追到了宁阳。 一名显然是刺客领头的人,面上带着僵硬的面具,瓮声瓮气地答:“少废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许劭挥着剑就刺:“坏人往往都是因为废话太多才死了!” 他在六个刺客的包围圈中,左冲右突,闪转腾挪,一开始有些忙乱,渐渐应付自如,将六个刺客耍得渐渐失了耐性。 酒楼外迅速被士兵包围起来,许劭大喝一声:“都在外面守着,一个都不能跑了。” 刘鎏在楼上将手里一把小石子都扔了,和贺域晴走到凭栏处往下看,眼见着许劭招式悠闲,她也有闲情逸致趴在栏杆上欣赏许劭的动作。 真好看! 跟跳健美操似的! 想象着许劭的八块腹肌,她眼里冒出了绿光,有些流口水了。 许劭打架的空档往上看了一眼,就看到某人跟狼崽子看见鸡腿似的,用绿油油的目光盯着他的身板看。 他心中一激动,手上长剑一抖,将一名刺客的耳朵给削了。 “啊!!” 刘鎏吓了一跳,捂住了心口:“哎呀,吓死我了,叫得真惨。” 许劭板着脸看那个刺客:“你吓到我未婚妻了,该打!”长剑横过来,朝着刺客的心口狠狠一拍,将人直接拍出了酒楼。 那领头的刺客顿时明白了,许劭的武功也是深不可测的,难怪在雪山宗门只呆了不到十年就能顺利出师下山。 他们此时的目的也达到了。 “点子太硬,撤!” 许劭邪魅一笑:“想走?” 他长剑翻飞,再也不肯猫戏老鼠地逗着他们玩了,反正已经看清楚他们的招式出处,当下一剑一个,废了剩余五人的脚筋。 脚筋被废,武功再高也使不出来,几人知道任务失败,纷纷咬碎口中毒丸,翘辫子了。 那领头的刺客正也要服毒自尽,却被一只纤白的手捏住了下巴,咔嚓,下巴就被卸了。 “里!”他见鬼似的看着不知何时走下来的女子,难以置信,“里树……” 他瞪着眼睛,好想问: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刘鎏拍了拍手,才不敢他口齿不清地想说什么,拎着他就扔给了许劭:“世子,外面那个也死了。就这一个活口,带回去好好审问吧。” 许劭收了一身杀气,走过来低头拉过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没受伤吧?” 刘鎏摇头,想到柳桐桐,眼神晦暗:“柳桐桐受伤了。” “萧翎,去抓个大夫过来。” 萧翎带着人去找大夫,有士兵进了酒楼,将大厅内外收拾停当,又在后面找到了遇害的掌柜和伙计,处理这些事,自然又是一番忙碌。 许劭安排停当,走上二楼包间的时候,正面被贺域晴捶了一下肩膀:“许劭,以前只听大哥说你武功高,我还不信,今天信了!” 许劭被捶得后退半步,无语地看她一眼,随即转头看了看被刘鎏扶着在包间矮榻上安身的柳桐桐,她整张圆润的包子脸已经惨无人色了。 刘雍噔噔噔地跑上来,拿着一瓶药剂,刚进门就扔给刘鎏:“这是止血治伤的良药,你给她用了,我去审问那刺客箭头上是不是有毒。” 刘鎏微微扒开柳桐桐的衣领,箭头还留在体内,流出的血却是鲜红的,显然无毒。 “不用去了,没毒,你去后院烧水,再找些烈酒来,大夫来了可能要用的。” 柳桐桐闭着眼睛装昏迷,不肯面对她,她也只当不知道,反正柳桐桐一直在帮她,没有害过她,甚至也是因为柳桐桐,袁家在西北的盘算,才提早被许劭和太子洞悉。 这样一个女子,不管来历如何,刘鎏都不会让她有事的。 “世子,这些刺客能在这时候行刺,显然是提早在城中埋伏下来的,你要传令各城搜捕行迹可疑的人,他们不会只在宁阳埋伏。” 许劭笑眯眯地看她,瞅瞅,这就是他的女人,就是聪慧! “好,我去和太子殿下说明一下此事,等大夫将柳姑娘诊治好了,我派马车来接你们!” 刘鎏点头,目送她离开。 贺域晴想了想,跟着许劭往回走,她也想见许融了。 路上,贺域晴忍不住问许劭:“许劭,为什么你不准我去睡太子,可刘鎏却很支持我?” 许劭满眼惊讶:“你居然还跟她说了?” 贺域晴理所当然地点头:“多一个人出主意不好吗?” 许劭扶额叹息:公主啊,你逢人就问能不能把太子睡了,这叫找人出主意吗?这叫找人出洋相啊! 可更让他惊奇的是,刘鎏居然支持? “她怎么说的?当真支持你这么胡来?” 贺域晴鄙夷地看他一眼:“许劭,你未婚妻可比你洒脱多了,像我南疆儿女!哪像你,酸腐!” 许劭:“……” 刘鎏可是王公大家之女,居然也不反对这样惊世骇俗的做法? 许劭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那岂不是说,他也可以试着升华一下他们之间的革命友谊了? 贺域晴看着他摸下巴的动作,忍不住羡慕地说:“好羡慕你和刘鎏,你们都有夫妻相了。” 许劭打马往她身边凑了凑:“夫妻相?当真?” 贺域晴做了个摸下巴的动作:“你和刘鎏都爱这样,不是夫妻相是什么?” 许劭一想,乐滋滋地认同了,还真是,要不怎么他俩就成一对了呢? 队伍回到太守府前,许融和张都督也刚下了马,正慢悠悠地往太守府走,转身看到许劭和贺域晴一行人,两人便站定了。 许劭翻身下马,没等他向许融和张标打招呼,身边的贺域晴居然就端坐在马背上笑哈哈地朝许融说道:“太子殿下,我决定了,我要睡了你!” 许劭下马的动作顿时一僵,脚脖子歪了歪,差点崴了脚! 他见鬼似的瞪了贺域晴一眼。 她却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在他们天马寨,女子看上哪个男子,就是要趁夜摸进对方家里,将人睡了,亲事也即订了。 许融站在府门口,身边围着至少上百名亲随将士,场上顿时寂静无声。 贺域晴下了马,见许融没有说话,只当他是答应了,笑眯眯地奔过来,站在许融面前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 说完,一蹦一跳地进了太守府。 许融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没回过味来。 还是张标忽然轻笑一声,随即,像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久没看到这么豪放的女子了,老夫甚是感怀。” 许劭嘴角一抖:“张都督以前莫不是也见过这样的女子?” 张标心知失言,打着哈哈说道:“见倒是没见过,如今这不就是亲眼见了吗?” 许劭在一边幽幽地说了句:“幼时曾听说,前朝太子妃萧氏,当年在军营里见到前朝太子,一见钟情,当晚摸进前朝太子的大帐,将人睡了,还一举得孕,成了当时一番佳话……” 张标脸上慈祥的笑意不变,哈哈笑道:“哈哈,正是正是,想不到世子爷这般年轻,居然也知道这些轶事,哈哈。” 许劭看看脸色仍旧铁青的许融,转了话题,憋着笑问许融:“太子殿下,要不要晚上臣弟给您加派人手护卫在您寝阁四周?” 许融温和的脸上有了羞愤的裂缝,瞪了他一眼,轻吐两字:“不必。” 他抬步就冲进了太守府,此时看着背影,倒是丝毫没有往日里温柔似水的模样了,像一头处于暴怒边缘的猛兽。 许劭咧着嘴在府门前嘿嘿傻笑。 张标看了许劭一眼,随即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年轻人,你晚上可以把殿下寝阁边的守卫调离一些嘛!君子,当成人之美!” 许劭发现自己立马就喜欢上这个大都督了,忒坏,忒接地气了! “好,我明白了!” 张标笑眯眯地抬步进府,收起调笑,去书房里和许劭许融等人关起门来商议对抗袁氏大军的事情。 直到月上三竿,许融才磨磨蹭蹭地收了沙盘,看一眼许劭:“本宫今晚就在书房看书了,你们各自去歇息吧。来人,带大都督去住处歇息!” 门口有近卫等候,带着笑眯眯的张标离开了。 许劭看许融一眼:“太子殿下,这书房的守卫虽然严密一些,可毕竟闷热,蚊虫也多,您还是回寝阁吧?” 许融温和地拒绝了:“本宫觉得,还是这里睡着安心些!你且回去吧!” 许劭憋着笑离开,转身往后院走,好死不死地转悠到了许融的寝阁边上,看到了穿着露胳膊露腿露肚子奇装异服的贺域晴,他目不斜视地从贺域晴面前穿过去了,轻飘飘地扔下一句。 “人在书房!” 随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笑眯眯地去找刘鎏谈恋爱了。 贺域晴霍地站起来,往书房溜去。 刘鎏在园子里对着一串葡萄百无聊赖地等着人,忍不住开口抱怨:“葡萄啊葡萄,那家伙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许劭屏住呼吸,轻飘飘地走到她身后,忽然上前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葡萄说,你的心上人刚好忙完了!” 她刚一转身仰头,唇上就被轻轻堵住了。 第二卷 073 冠冕堂皇的吃醋 她轻轻转过身子,坐在石椅上未起身,他就这样弯着腰站在她身前,谁也不打算分开片刻。 太守府的小丫鬟在远处一看到这一幕,就捂着脸赶紧跑了。 连园子里的夏虫,都像是羞涩地躲了起来。 四周都像是变得安静起来,耳边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令人脸红心跳的齿津交融靡靡之声。 许劭吻着吻着觉得这样两人都很难受吃力,索性大手一捞,将她抱了起来,随即他旋身坐下,将她放在了怀里。 嗯,继续…… 直到刘鎏察觉到某个不可言说的东西抵在了她的后腰,她才捧住许劭的脸,分开了,两人面对面呼呼地喘气,都羞得不行。 就在这时,刘鎏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许劭拧眉:“你一直没吃饭?” 她嘟着嘴点点头,娇俏地靠在他怀里:“我想等你一起吃的。” 许劭佯怒地虎着脸,掐着她的腰将她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则转身去叫人准备饭食,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他就拉着她进了房里。 婢女将一整盘葡萄端进来,许劭看了刘鎏一眼:“这葡萄你也是等着我一起吃啊?” 刘鎏嘿嘿一笑:“那倒不是,这葡萄太酸,葡萄籽又大,我不想吃。” 许劭一怔,随即失笑,他怎么就忘了,依着英国公府养女儿的豪奢程度,这样的葡萄还真是进不了英国公府的大门。 “罢了,赏给下人吧。”葡萄这种东西,在赵国还是稀有物品,下人得了赏,别提会有多高兴了。 婢女将晚饭端过来,刘鎏接了一碗八珍汤喝着,悠闲地问许劭:“贺域晴今天晚上早早沐浴更衣,然后出门去了,她是去堵太子殿下了吗?” 许劭一笑:“嗯,太子殿下为了躲她,都睡到书房去了。” “那贺域晴岂不是要在寝阁扑空?” 许劭朝她笑得奸诈:“哦,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告诉她,殿下在书房了。” 刘鎏:“……” 两人一起笑得贼兮兮的,活似贼公贼母。 吃完饭,刘鎏见许劭不肯走,也不着急赶人,倒是将手腕上的镯子撸下来还给了许劭:“喏,这是我替你保管的镯子,还给你。” 许劭接过来,又笑呵呵地拉过她的手,戴了回去,趁机拉住小手不放,沉声说道:“镯子套上你的手,你就算是应了我,不带还给我的,也不带反悔的。” 刘鎏:“你耍赖!” 许劭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鎏儿,我知道这样委屈你了,你放心,等打回灈阳城,我会给你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之礼!” 刘鎏点点头,她很想说不在乎,可是不行,那是虚伪的,没有哪个女人不想跟自己喜欢的人举办一场盛大婚礼,说不在乎的,都是形势所迫骗人骗己罢了! “好!我相信你!” 许劭伸手拉过她,轻柔地抱住了。 “我听说你让你那个小厮王武,将宁阳城的书铺搜刮了一遍,找到不少好话本子?” 刘鎏呵呵笑了:“这你都知道啦?” “来,找一本,我给你念书!” 反正他就是要找点事做,就是不想这么早回去睡觉,反正肯定睡不着的。 刘鎏娇嗔地看他,转身去了矮榻边,旁边就是书案,她拿过一堆崭新的话本子,一摞都塞给了许劭:“好哇,我正好嫌翻书累呢,你肯念,当然最好了。” 许劭脸上微红,有些臊得慌。 不过萧翎可说了,追姑娘嘛,就是要脸皮厚,要姑娘还是要脸皮?这还用选吗? 肯定不要脸啊! 刘鎏在矮榻上斜斜地躺了,拿了团扇给许劭打扇子。他坐在椅子上,往刘鎏靠了靠,不满意,又带着椅子往她靠了靠,直到差不多贴面了,才满意了。 他好奇地将一摞话本子翻了翻:“西山游记?奇话斋?……嗯?醉榻野史?” 刘鎏霍地坐直了身子。 该死,那是她今天刚刚私下里吩咐王武,帮贺域晴搜罗来的小-黄-文啊!!! “别看别看这个别看!”她红着脸去夺。 许劭闪了闪,笑嘻嘻地问:“你看这个做什么?” “这……这是个鬼故事!很吓人的!” 许劭啧啧叹一句:说得好似他没看过小-黄-文似的! “哦?鬼故事吗?我来看看有多吓人。” “啊呀呀!” 刘鎏急了,猛地从矮榻上跳起来,扑向了许劭:“不许看!” 许劭哈哈大笑,转手扔了书,将她安安稳稳地接进了怀里抱着,等到刘鎏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双腿攀着许劭的腰,双手抱着他的脖颈,以一副伤风败俗的姿势,定格了。 “额……”她察觉到许劭的呼吸加重,下意识地想逃。 可是许劭忽然就抱着她,抵在了不远处的墙壁上,迅速捕捉到她的唇,吻得昏天暗地。 门外的柳桐桐端着羊奶,便不敢进去了。 只听房内,许劭小声问:“这里可以摸吗?” 刘鎏恶狠狠地答:“不行!啊!” “你回答得太迟了!” 柳桐桐再也站不住,红了耳根,转身急忙跑了。 刘鎏气得捶了许劭半天,可是他长得那么高大,就算看着瘦弱,浑身却像是铜墙铁壁一般,她有不舍得用神力捶他,只能跟小猫挠似的,压根造不成任何威胁。 许劭像是偷吃到蜜糖的贼,终于能将从小到大看的那么多小黄-图上的人体构造和真人对照起来了,他吃吃地笑着,一抬头,发现刘鎏居然哭了,吓得急忙收手,抱着刘鎏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原地转起了圈圈:“我……我,我混蛋!鎏儿你别哭!我向你赔不是!” 刘鎏嘟着嘴生闷气,不理他。 被他放在矮榻上,她还是气鼓鼓地转头,将胸前的衣裳收拾整齐。 许劭当真被吓到了,单膝跪在她面前,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这是他珍而重之喜欢的女子啊,怎么可以这么轻薄? “鎏儿,你罚我吧,让我做什么都行,别不理我!我错了!” 刘鎏咬着唇,眼底含着泪看他,凄凄惨惨地问:“你错哪儿了?” 许劭低垂着脑袋认错:“我不该轻薄你。” 刘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正常男女谈恋爱,没有轻薄不轻薄的。” 许劭:“啊?” 那他哪儿错啦? 刘鎏嘟着嘴:“你那么用力做什么,弄疼我了!” 那是她的胸啊,又不是硅胶团子怎么捏都行,会疼的好么! 许劭耳根红透,得意地嘿嘿笑:“那我……下次小心些!” 刘鎏抬脚就踹。 却被他顺势捏住了脚踝,随即,整个人被他不由分说地抱起来,转身朝屏风后的床榻走去。 刘鎏吓到了:“喂!不行!放我下来!” 许劭眉眼含笑看她:“咦?你不睡觉啦?” “睡啊!可是……” “我送你去榻上歇息,又没说和你一起睡,你这么紧张是为什么?” 刘鎏好想捶他! 她捂着脸哀嚎一声,耳边只听到他得逞的轻笑,忍不住在他怀里气愤地扭了扭。 许劭忽然闷哼一声:“别乱动!”手臂随即收紧,将她抱高了一些。 她还是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撞了她后腰一下,猜测了一下规模,吓得果然不敢乱动了。 许劭将她放在榻上,尴尬地转身说道:“你睡吧,我回去了!” 刘鎏红着脸,忍着笑意说:“晚安!” 许劭心里别提多懊恼,本来想逗逗她的,结果温香软玉在怀,他先乱了方寸了,真是…… 他逃也似的离开,回了自己的寝阁,急忙命令萧翎:“让人抬一桶凉水来!” 萧翎了然地看了看他脸上的酡红,忍着笑去叫人搬水了。 直到泡了好一会儿,他心口那一阵火,才算是熄了。 走出浴桶之后,草草收拾形容,他就急不可耐地叫来萧翎,劈头就问:“英国公现在的下落查到了吗?” 萧翎点头:“早就查到了,您之前不是让卑职直接告诉刘少爷了吗?” “你既然知道国公在哪里,就叫人去传信,告诉他们刘鎏和刘雍都在我这边,我会好生照看的。” 萧翎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他,直等了半晌,才发现许劭再没有别的话了,才忍不住追问:“就这?没啦?” “没了。” 萧翎挠挠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声建议道:“世子爷,要不,顺道再带些宁阳的特产过去?” 许劭板着脸对他的建议做了肯定:“也好!” 萧翎哎哎地应了,转身要走。 “慢着!” 萧翎又默默地转回来。 “另外……唉,罢了,你走吧。” 萧翎一脸懵逼,转身急忙走了。 恋爱中的男人太可怕了! 许劭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发了好一会呆,忽然抬起自己的右手,五指微微一曲,对着窗外的月光嘀咕了一句:“倒是也不小了……” ………… 半个月后,距离宁阳城还有不足五十里的一处山崖前。 袁朗率领的大军停在一线天的山崖前,暂时休整不前。 袁朗很是得意。 这条近道,是他花费重金从一个走私商人手里买来的,当然,买完之后那商人就意外溺水身亡了。 这里虽然道路狭窄,一线天的山崖只能容无人并排通过。 可是胜在隐蔽。 这是条无人得知的密道! “将军,穿过这一线天,咱们就到了宁阳城背后的天池山,上有天池,咱们打通山石,引流天池水,倒灌宁阳……”袁朗身边的军师笑得志得意满,“别说是逆贼许融,就是天王老子在城里,也要淹得直接升天喽!” 袁朗被逗得哈哈大笑。 没错,许融如今的兵马比他多一点点。 但是他还是胜券在握!为什么?就是因为要打许融个措手不及啊! “传令下去,原地埋锅造饭,人人只吃八分饱,再随本帅进发!” 传令兵立即将这道命令传递下去,全军训练有素地开始架锅做饭。袁朗在临时搭建的小小帅帐下坐了,接过探子递上来的密报。 他看了看,有些生气地问探子:“这种小事也要知会我吗?” 袁知安这个孽种,和袁知初那个废物因为一个美婢打了一架,袁知初虽然理亏,但是没事,袁知安倒是被好生处罚了一顿,然后负气出走了……三弟家的女儿倩倩和戏子偷情双双淹死…… “什么乱七八糟的也往我这里报?!” 探子被吼得一哆嗦,暗暗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甄别消息大小,他以为这对袁家人来说,已经是大事了呢! “以后不是军政大事,不要再往我这里报了!”袁朗没好气地打发了这名密探,又问另外一名,“你呢?灈阳城里还有什么消息?” 另一名浑身黑衣的女子上前,轻声禀报:“宫里没有了淑妃娘娘操持,有将近十名妃嫔试图贿赂宫人逃出宫去,已经被奴婢下令暗杀在外!” “唔,办得很好!” 这女子又不大确定地说了句:“就是,咱们有一名属下无意之间闯进了冷宫那边的长秋殿,第二天被扔了出来,已经……四分五裂……” 袁朗来了兴致:“长秋殿?那位贵妃娘娘被幽禁的宫殿?” “是!” “行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那位被打入冷宫多年,除了礼佛诵经,也不会对我们的大事有什么阻碍。先帝为了幽禁那位,在长秋殿布了暗卫里的高手。你回去只管控制好后宫,别去招惹长秋殿那位不就是了?这种时候,不能多生事端,知道吗?” 女子恭恭敬敬地应了。 袁朗打发了密探离开,草草吃了些行军干粮,就摩拳擦掌地整顿将士们了。他翻身上马,当先打马进了一线天。 走到这种四周幽闭,只有头顶还剩一点光线的地方,正常人都忍不住心惊胆战。 袁朗一生嗜杀如命,手上沾满鲜血,此时走在一线天里,忍不住心里微微打鼓。 长达一里半的山洞,寂静无声。 他神情警惕地拍马快速通过,等到看见前面的光线,紧张的心情才算放松下来,呼,安全出来了! 身后的十万大军也开始缓慢地行进,五人一排从山洞中穿过。 一开始大家还紧张万分,等到大军过了一小半,大家渐渐都放下心来,看看,将军就是精明神武,找了这个行军的地方,简直是奇招啊! 大军很快通过了七八成,都到了一线天另一端的一处谷地里。 袁朗放慢脚步,看着后方大部队跟上,心里别提多得意了。他一辈子打仗无数战功得了不少,但其实真正的战功,没有几次,很多次,他参加的战斗,都是割了平民的脑袋来充数当作战功的! 可这一次,他要是胜了。 史书上都能给他记下光辉的一笔呢! 想到这里,他昂起了骄傲的头颅。 也就在这时,眼前微微一花,他好像看到不远处的天池山上,有一群黑色的身影奔过。 随即,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疑,天池山上居然有一面大旗缓缓地升了起来。 待到他看清楚那旗帜上的图案,顿时知道不好,大喝一声:“全军戒备!” 许劭在天池山上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像是一只只蚂蚁趴在碗底,只是和蚂蚁略有不同的是,他们排列着整齐的队伍! “世子,火药已经埋好了!” 许劭俊脸森寒,看着底下数以十万计的人,最后纠结地眯了眯眼,随即再不迟疑,单手往下狠狠地一划。 萧翎立即朝后创信。 火把燃起,将粗粗的引线点燃,随着嗤嗤的声音,许劭吐出一口浊气。 这就是战争,容不得一丝心软! 轰隆……轰隆隆…… 埋在天池口的火药被引爆,随着震天动地的巨响,整座山脉都在轰隆隆地震荡。一块巨大的山石被水流冲开,落了下去。 只是,水流的方向并不是如袁朗想象的那样朝着宁阳城而去,倒是从另外一侧流淌而出,冲刷过两侧的山林乱石,朝着山谷里正在严阵以待的袁氏大军而来! “啊!!!他们要水淹三军!!!” “将军快走!” 袁朗愣住了,想不到自己的绝妙好计怎么就成了麾下将士的送命符,他不服气,不相信,不甘心!!! 身边的近卫冲过来,在他座下马背狠狠地一拍:“快走!” 骏马吃疼,朝着一侧的高山奔去。 好在他骑的是西北的短腿战马,在山地上发挥了优势,很快带着他远离了地势低洼的地方。 洪水轰隆隆地奔来,夹杂着泥土乱石和断枝,迎面卷起猎猎的风,朝着惊慌失措的将士们砸了过来。 惨叫声,马嘶声,刀兵落地的哐当声,混做一团。 许劭站在山顶,看着巨大的天池很快流干,在他的脚底下,化为地狱杀器,将敢于觊觎许氏皇权的乱臣贼子一一荡平。 他的唇角,冷冷地抿起,随即看向一边站着的袁知安,似笑非笑地问:“看着自己的亲人和战友都葬身水底,你的神情倒是显得分外轻松愉悦!” 袁知安接收到他的嘲讽,没了往日的儒雅,只有满脸森冷。 “你我幼时相识,你该知道,袁家的人对我来说,不是亲人,更是仇人!” 许劭自然知道,小时候他就是因为英雄主义作祟,看到袁知安被袁知初等人欺负得凄惨,才和他做朋友,借着自己的地位,保护了袁知安。 可是如今看见袁知安面对亲人死亡露出的一脸淡漠,他的理解,终于无法冲淡鄙夷。 “你顶着袁家三少爷的名分,这些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袁家提供给你?袁三,你可真是头白眼狼!” 不光对袁家狠。 对他这个“朋友”也挺狠哪! “世子,我和刘姑娘被赐婚一事,非我所能抗拒!” 许劭冷笑:“难道不是因为你威胁了表叔,他不得已才去求的旨意?!” 袁知安转过头,直直地看着脚底的人间修罗场,居然淡淡地笑道:“我能拿什么威胁国公爷呢?我想,国公爷做出这样的决定,莫不是因为他觉得我更适合刘姑娘?” 许劭顿时大怒,冲过来就揪住了袁知安的衣领,要往山底下扔。 袁知安也不反抗,淡淡地说:“你杀我,太子同意吗?” 许劭忍着怒气,瞪着他半晌,才恢复了冷静,嫌恶地将人放开了。袁知安拿着行军图来投诚,太子已经答应了他的条件,事后会对他大加封赏。这时候要是杀了袁知安,就等于告诉全天下人:哎哎你们看啊太子殿下对有功的人就是先骗后杀,大家别来投诚了,赶紧举起长枪反抗吧! 许融会活炖了他的! 许劭虽然偶尔脾性刚猛,可毕竟在雪山被师父磋磨了几年,耐性也很足,放下袁知安之后,就冷着脸说道:“我的确不能杀你。” 可我能让你娶不着老婆,哼! 他想到刘鎏对他的情意,只觉得这点挫折不爽都不算什么了,神情顿时变得好看起来,转头朝萧翎问道:“早上走的时候,鎏儿说让我带几块好看的花岗石给她是不是?” 萧翎:“额?啊!对!” 许劭板着脸看萧翎:“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花岗石呢,找到了吗?” 萧翎一阵蛋疼菊紧,转身默默地去捡石头了。 许劭秀完恩爱,心情大好,看着底下洪水已散,翻身上马吩咐身后的将士:“儿郎们!打扫战场去!” 他一骑当先朝山下飞奔而去,马蹄扫了袁知安满头满脸的灰。 袁知安倒是没动,心腹刘子文看着他身上的灰,不太高兴地凑过来递了个帕子给他,嘀咕道:“少爷,咱们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袁知安苦笑:“不留在这里,出去找死吗?” 袁家想必很快就知道他偷了行军图,袁家那么多死士,从江湖上重金请来的那些杀手,恐怕都会临死之前疯狂反扑,下手的目标里,他定然排在第一位。 为了保命,留在这里受许劭一些子幼稚的闲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子文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心疼,低声说了一句:“等咱们回到灈阳,少爷您娶了国公家的小姐,一切都会好的!” 袁知安握紧了拳头:“对,你说得对!” 刘彦也说了,许融一旦顺利登基,必然会遵照先帝的旨意,赐婚诏书摆在那里,刘鎏不愿意嫁也得嫁? 她现在和许劭整日腻歪,他也不介意。 反正他要娶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她背后的英国公府,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清的势力。 “走吧!回宁阳城!” 他不可能去山下收拾战场,动手去割袁家大军的脑袋,索性纵马回城,刚进城门,就看到街上有卖冰糖葫芦的大爷,他纵马奔过去,又突然勒马,掏了一块碎银子给了那大爷:“把这整个架子都给我!” 卖冰糖葫芦的大爷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接了银子,将肩上扛着的架子递给了刘子文,朝袁知安叩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刘子文扛着一架子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忍不住小声说:“少爷啊,这些冰糖葫芦您要吃吗?” 袁知安淡淡一笑:“怎么?有话要说?” 刘子文挠挠头:“奴才是想说,今年的新山楂还没成熟呢,这大概是去年的山楂,埋在地窖里过冬的,你看看,好多都是烂的,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袁知安脸色顿时不大好看了,凑近了一看,还真是,冰糖里裹着的山楂好多都长疤了。 “你怎么不早说?” 刘子文手上还有伤呢,扛着架子,很是委屈:“少爷你给钱太快了,奴才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不是?!” 袁知安看了看他肩上扛着的架子,最终没好气地说了句:“扔了吧。” 刘子文急忙将满架子几十支不能吃的糖葫芦都给扔到了街边装废物的石槽里,追上袁知安小心翼翼地建议:“少爷,您是不是想给刘姑娘送些小礼物?” 袁知安点点头:“嗯。” 刘子文指了指不远处的铺子,说了句:“姑娘家都喜欢些胭脂水粉的吧?我看别人讨好姑娘家,都是送些投其所好的东西。” 袁知安点点头,打马到了铺子前。 因为城外在打仗,城里人心惶惶的,胭脂铺子的老板也一脸紧张兮兮地打算收摊跑路。 “老板,你们家的货哪些最好?” 胭脂铺子的老板是个肥肥胖胖的中年女子,一听到问话,吓得一哆嗦,回身一看,不是攻城的士兵,倒是个俊俏儒雅的公子,立即迎了过来:“公子要买胭脂??” “你们家最好的胭脂是什么?” 老板紧张兮兮地看了外面一眼,索性咬了牙,将刚刚收起来的胭脂盒子都拿了出来,捧了一个白色瓷盒出来:“这是最上等的桃粉胭脂。您看看,这色彩和质地,都是最上等的!” 袁知安反正不懂,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很漂亮的颜色,女孩子看了大概会喜欢。 “好,我要了。” 大方地付了钱,他揣着胭脂去了太守府。 许劭留了上百名好手护着太守府,他到了门外,经过好一番盘查。太守府的守卫领头正好是陈扬,看了一眼袁知安手里的瓷盒,冷冷地问:“这盒子里是什么?我们要查验!” “这是胭脂。” 陈扬眉头一挑:“袁公子,您一个大男人捧着胭脂做什么?” 袁知安儒雅一笑:“在下放在经过胭脂铺子,看到这胭脂不错,想着刘姑娘寄居在这太守府里,想必衣食住行都简陋了许多,大概身边带着的胭脂不多,就买了一盒,想送给刘姑娘!” 陈扬暗暗磨牙:好哇敢跟世子抢老婆!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冷冷地说:“刘姑娘身份尊贵,咱们世子爷吩咐了,不能让闲杂人等和物品随意接近,这胭脂万一有毒呢?我们要找人验毒。” 袁知安的脸色不好了。 刘子文也气得指着陈扬:“你们故意的吧?我家少爷可是一片好心,你们少胡搅蛮缠。” 陈扬:“对不起!我们只是遵照世子爷的吩咐办事。来啊,取胭脂,验毒。” 立即有善于识毒用毒的侍卫过来,夺了胭脂,从正中间挖了好大一块,好一番查验,结果自然是无毒的。 陈扬这才放人进去:“袁公子请进。” 袁知安紧紧地抿唇,还算是能隐忍,看了陈扬一眼,抬步进去。刘子文却是气得不轻,和陈扬大眼瞪小眼,恨不得打一架。 “愣在那里做什么?进来!”袁知安头也不回地往内院进,后脑却像是长了眼睛,冷冷地吩咐了一句。 刘子文急忙跟上。 刘鎏在后院里练剑,一套剑法耍完,院中一颗粗壮的樟树应声倒地,被她切成了一块块,散了。 院门口忽然传来鼓掌的声音:“刘姑娘好剑法。” 刘鎏俏脸一寒,忽然飞剑朝院门口扎了过去。 袁知安脸色一变,电光火石间,那把铁剑在视野里迅速放大,他霍地一个铁板桥,躲开了贴面飞过去的长剑,那长剑去势不减,铮地一声,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袁知安只觉得腰上咔嚓一声,这闪的一下,可差点折了他的腰。 浑身出满了冷汗往后看一眼,只见那柄长剑钉进了花岗石的墙壁里,只留一截剑柄在外! 这是多可怕的气力啊! 他见鬼似的回过身看她:“你真想杀我?” 刘鎏拍拍手:“哎呀不好意思眼花了,刚才以为门口来了条野狗,顺手要宰了呢,想不到是您啊!” 袁知安眯了眯眼,假装听不懂这样赤果果的讽刺,狠狠一捏手里的白瓷盒子,终于还是文雅地一笑,走上前递给她:“野狗想必是进不来的,我给你送些用的小东西,也是好不容易进来的。” 刘鎏警惕地看着那盒子,一时间没打算接:“什么?” “胭脂。”袁知安笑得像是和她相交多年似的熟稔,“你以前在灈阳,衣食住行,无一不富贵精致,如今在宁阳,世子爷整日里忙着打仗,想必也无心照顾你的女儿家小心思,你看你素面朝天的,还是用些胭脂比较好!” 刘鎏撇撇嘴,她的确好些日子不上妆了,心下好奇,顺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只见胭脂里居然有一个硕大的洞,顿时拧眉看袁知安:“这……用过的?” 她可不爱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袁知安立即苦笑:“这是入府的时候,被世子爷身边的近卫查毒,给挖了。” 刘鎏觉得有些可惜,这胭脂看一眼质地就知道质量不错,她笑眯眯地接了,随即,在袁知安温雅的笑意中,拿出了一张银票塞给了他:“谢你跑腿了。” 袁知安:“……” 他看着银票上的数字,忽然笑了笑,没还回去,倒真是给收了起来。 随即看看院子里那棵被切了的大树,眸光一闪,问刘鎏:“想不到,刘姑娘居然会武?” 以前只觉得刘鎏是个只知道每日吃喝玩乐享清福的千金大小姐,如今才知道,以前得到的消息,都太浅薄了。 又或者,英国公府的水,太深了。 他更坚定了要娶到刘鎏的决心,眼看着刘鎏冷脸,也不尴尬,转身走到院子里的石桌边,看了一眼桌上的清茶话本,顺手拈过来那本话本子,打开看了起来。 刘鎏神情难看地问:“袁公子打算在我这院子里看书学习不走了 ?” 袁知安温文尔雅地看她一眼:“哦,这里凉快,借你这宝地歇息一会儿。” 刘鎏想到这人如今拿了行军图过来,在许融面前是最大的功臣,风头太大,她也不能明目张胆把人扔出去,只能撇撇嘴,翻着白眼给不远处的婢女递了个眼色。 婢女立即拿着扫帚过来扫地,满院子的灰都往袁知安身上冲。 他奔向淡定地赖着不走,想不到出来这个泼辣的丫鬟,一时间再也坐不住了,咳嗽着站起身,却见刘鎏转身往屋子里走,忍不住问道:“姑娘不再练练功?这是要去哪里?” 刘鎏头也不回地摆手:“本姑娘累了,要洗澡去。怎么,你也想跟着去凉快?” 袁知安哪怕再心狠手辣,毕竟是受君子之礼教育长大的,一听她这话,臊得不行,竟是被堵得哑口无言。 刘鎏回屋擦了擦汗,就转身去看柳桐桐。 伺候柳桐桐的婢女正在熬药,见了她,立即小声禀报:“姑娘,柳姑娘方才醒了。” 她点点头,进了卧房。 柳桐桐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见了她,要起身。 “别乱动,躺着!” 刘鎏走过来,笑呵呵地坐在床边,看一眼她:“好些了吗?” “只是受了些惊吓,没事的。” 刘鎏坐在那里,眸光深深地看她:“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柳桐桐忽然伸手,拉住了刘鎏的,轻声说道:“鎏姐姐,你只需知道,我绝不会害你,也不会害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刘鎏心底暗暗叹气,也不再多问,婢女端了药进来,她顺手接过来,扶着柳桐桐起来,亲手喂她喝药。 等到放下碗,才发现柳桐桐竟是满脸的泪。 “你哭什么?药太苦了?太烫啦?” 柳桐桐失笑,神态爽利地摇头:“没有!就是想起一些事情,有些感叹。鎏姐姐待我好,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大家是朋友,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是我的婢女。” 柳桐桐心里暗暗咂摸这“朋友”二字,很是感叹,轻笑一声起了身,跪在刘鎏身前:“鎏姐姐,我接下来说的话,你看你会吓到,但是你一向胆大,想来也不会惊惶。你只要答应我,这件事只能你我知道,可好?” 刘鎏有些紧张,点点头,将柳桐桐拉起来,由起身将房门关上了,走回来,才拉过柳桐桐,躲进了偏阁里僻静的角落,问道:“说吧,什么事?” “鎏姐姐,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刘鎏目瞪口呆,有些坐立难安了,难道柳桐桐看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啦? “你……为什么这么问?我,我是相信的!你信吗?” 柳桐桐神情顿时放心不少,笑了一声,对啊,刘鎏这人一向洒脱,对前世今生之说,想必不像世人那般忌讳。 “鎏姐姐,你我前世就相识,你对我有恩,我这一世,是来报恩的!”柳桐桐圆润的包子脸上挂上两行清泪,“我对鎏姐姐只有感激,没有坏心。请鎏姐姐以后不要再怀疑我了!” 刘鎏神情古怪地听完,看着柳桐桐,半晌,才开口说道:“啊??” 柳桐桐急切地看着她:“鎏姐姐不信吗?” “啊?啊!不是!就是……”刘鎏挠挠头,“就是,一时间有些难接受。” 柳桐桐苦笑,这很正常。 “前世里,我身份卑贱,姐姐却愿意跟我做朋友,用尽全力帮我嫁给心爱的人为妻,又一力支持我,免我在婆家受委屈。” 刘鎏一脸懵逼:“这就是恩情?” 柳桐桐点头:“这恩情比天厚了。还有后来,我怀孕生子,鬼门关前,也是你一力保护,虽然我难产而死,但是你对我的好,我用这一世还你也不为过的。” 刘鎏干笑两声,急忙摆手:“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知道的时候拦不住你,我如今知道了,就不能再让你为我不要命了!” 柳桐桐眨了眨眼,笑道:“姐姐放心,我都有分寸的,你人生中只有两次难关最难过,过了之后,就会一生顺遂的。” 刘鎏嘿嘿一笑,拉过柳桐桐:“你说的这些,我信了,也不会说出去的!桐桐,你说的前世……是不是……”她斟酌了一下说辞,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前世的人和事,和这里的人和事,一样吗?” 别不是和她一样,来自现代? 柳桐桐轻轻点了点头:“许多人和事,都是一样的,只不过……” 可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有些事,变了。 刘鎏暗地里松了口气,她真不想在这里遇到个老乡,太吓人了。 柳桐桐见她神情迅速平静了,放心了些,凑过来拉过她:“姐姐刚连玩武?还没沐浴更衣吧?我叫人烧水去。” 刘鎏点点头,回了自己的寝阁,坐下来之后,就长长地喘了口气。 我的天,吓到她了。 同时心里还有点小小的愧疚,柳桐桐压根不知道,她要报恩的对象已经死了,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寄居蟹。 正在发怔呢,身后窗户忽然一动,她霍地回身抬拳就打,手却被一只大掌给握住了,身子随即被拉起来,扑进了微凉的怀抱里。 许劭像是带着怒气,低头就吻上来,轻轻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嘶……” 她气得一跺脚踩了他一下,把人推开了,气呼呼地仰头瞪他:“咬我做什么?” 许劭黑着脸,别别扭扭地掏出一个红陶的小盒子,塞进她手里,没好气地说:“想要胭脂水粉只管跟我开口,我把全城的店买空了都行!不要用别人拿来的东西,不干净!” 刘鎏:“……” 感情是这位爷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袁知安送胭脂的事情,闹脾气吃醋来啦? 她伸出手就掐住了他的胳膊,带着人去了卧房外,一指门外的木筒:“你看看!” 许劭板着脸往桶里一看,只见一堆废弃物里,一个莹白的瓷盒子躺在那里,分外显眼。 他顿时乐了,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傲娇地点点头:“嗯,扔了就好,说不定里面被袁知安那厮加了什么东西,你可不能乱用。” 啧啧,吃醋就是吃醋,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刘鎏暗暗失笑,也不拆穿,免得这位小爷羞恼了,转头拉着他进了屋,两人在矮榻边坐下说话。 “战事如何了?” 许劭坐下后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去给他拧帕子擦脸,只好认命地自己站起来找帕子,一边擦脸一边答道:“袁朗的军队折损了六成,带着残兵败将们,退守灈阳了。张都督和刘雍带人追上去了,我回来接你,一起回灈阳!” 刘鎏激动地刷地扑上来抱住他,仰着小脸笑眯眯地夸:“世子爷威武,世子爷厉害,世子爷么么哒!” 许劭被夸得通体舒坦,偏生要傲娇地嘟囔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鎏笑嘻嘻地伸手捧过他的脸,拉下来,吧唧亲了一口:“给世子爷一个奖励!咱们什么时候走?” 许劭擦完了脸,摸摸胡子,叹了句:“不着急,明早再走也不迟。我胡子都长这么长了,唉,最近太忙,也没时间刮……” 刘鎏立即笑道:“我来帮世子刮!” 许劭心满意足,点头应了:“嗯,也好。” 她叫婢女准备了热水和帕子,接了仆人递来的刮刀,捏在手里刷了刷,气势汹汹地朝许劭走来:“来吧!” 许劭看她这架势跟杀猪似的,也就做好了破相流血的准备,眯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坐着不动:“好,来吧。” 哪知道脸上很快传来了轻柔的触感,他忍不住睁开眼,只见她满面认真,捏着刮刀正小心翼翼地处理他的胡茬子。 背后就是柔黄的灯光,光线绕过她瘦削精致的侧脸,穿过她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落进了他的眼底。 这一刻,他鬼使神差地,贺域晴附身了似的,轻声说了句:“鎏儿,你这样待我,我也想睡了你!” 刘鎏手一抖,锋利的刀面就刮伤了他的下巴。 “嘶!!” 第二卷 074 屠城 刘鎏捏着刮刀,坐在他对面,红着脸瞪他:“胡说八道什么!贺域晴附身啦?” 许劭捂着下巴,暗暗后悔,怎么一到了她面前,就忍不住总是说出心中真实想法呢? 他方才那一刻,是真的想当场睡了她! “我……” 刘鎏没好气地拿帕子给他擦干净血迹,继续小心地给他刮胡子,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道:“等回到灈阳,你我订了亲,婚事板上钉钉了。你不睡我,我也是要睡了你的!” 许劭又是一颤。 下巴上顿时又挨了一刀。 他捂着下巴,乐得脸上五官都飞起了,被刘鎏这么简单直白地调戏了一把,来了没脸红,他倒是脸红起来,支支吾吾地追问:“真的?真的啊?” 刘鎏笑着给他擦血,嗔怪地点头:“比真金还真,世子爷,你是我的人了,不是吗?” 许劭乖乖点头:“是。” 刘鎏看着他这副乖宝宝的模样,忍不住喜欢得不行,她爱的就是许劭在她面前的简单直白,真可爱,好想揉揉他。 她一手捏着毛巾,一手拿着刮刀,双手不得闲空,也不妨碍她低头凑上去吧唧吧唧连亲他好几下:“真乖!” 许劭被天大的好消息给震懵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他好想找个高山,站在山顶吼几下! “来,就差最后一点了!”她手脚麻利地将他下巴上的胡子刮干净,收拾好了,满意地欣赏了一下,“完美,好看!” 不带任何修饰辞藻简单粗暴的两个词,就哄得许劭心花怒放。 他抬手想去拉刘鎏,她却跟兔子似的跳开了,笑眯眯地看着他抓空的手,说道:“我去叫婢女给你准备饭食,咱们去院子里吃,好乘凉呢。” 许劭尴尬地摸摸鼻子,失笑不语地跟着她去院子里坐定。 大概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了,她不让他亲,他反倒念念不忘起来,去了院子里,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刘鎏却笑嘻嘻地叫人切了甜瓜过来,殷勤地递了一块给他:“世子爷怎么黑着脸?热了吧,来,吃块瓜解解暑。” 许劭嗷呜一口将整块瓜都吞了,还压不下心头的邪火,咔嚓咔嚓闷头吃了大半盘子,才算是消停了。 刘鎏笑呵呵地看着,假装什么都不懂。 不怪她留了心眼。 男女之间相处,就是互相保留,再互相试探对方底线的这么一个过程。 什么?你说这样矫情?这可不是矫情,这是情人之间的乐趣所在!你毫无保留地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一个男人,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反抗,不争取,时间长了,只要是男人,就有觉得无趣的那一天。 一点点地放开,一点点地让他尝到甜头,互相拉扯着,较劲着,试探着。 多有意思啊! 她笑呵呵地吃了块甜瓜,等到饭食端上来,又轻柔地给许劭盛了碗汤:“世子爷,饭前喝点汤。” 许劭心情大好,接了汤,乖乖地喝了。 “世子爷,那位袁三公子,太子殿下是不是打算信他用他了?” 提起袁知安,许劭就黑了脸:“他献了行军图,又在太子面前言明了自己的身世,和袁家誓不两立了。太子殿下现在挺倚重他的。” 刘鎏皱眉,这可不大妙啊。 要是许融登基为帝,先帝颁发的赐婚诏书,势必还算数。 那她到时候能直接抗旨吗? 就算她任性,许融为了朝堂纲纪,也饶不了许劭啊。 许劭眯着眼笑着有些危险:“放心吧,太子殿下不会愿意为了一个袁知安,伤了我和父王的心!” 刘鎏点点头,放心大胆地和许劭一起吃了晚饭,随即各自回房收拾行装。 第二天一早,一众人马就轻装上阵,朝着灈阳城进发。 张标和贺域晴刘雍等人护着许融,追在袁朗所帅的残部之后,沿途接收投降的残军败将,直追到灈阳城外三十里处,袁朗带人躲进了灈阳城,四面城门封闭,许融等人只好帅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一时间难以再进一步。 城内,袁承载重病卧床不起,得知袁朗大败,是因为袁知安出卖之后,更是吐血三升,险些当场挂了。 袁知初在一边还好死不死地放马后炮:“我早就知道那个袁知安不是个好东西!你们看看,果然不拿自己当袁家人了吧?早知道这样,就该早早弄死他!” 袁承载想到自己英明一世,想不到老了老了,生了一屋子的混蛋儿孙,晚景凄凉,气得白眼一翻,彻底昏了。 袁朗一路上被追得跟丧家犬似的,一回到家发现家里的主心骨已经塌了,顿时慌了神,想来想去,倒是把一脑门的邪火发在了年亲王府和英国公府。 “来人,随我出去一趟!” 他带着百来人的队伍,一路打着火把就到了英国公府门前,看着门上的封条,毫无顾忌地一脚拆开,朝着身后的士兵喝道:“动手!该砸的砸,该烧的烧!” 士兵们嗷嗷两声冲进府去,不多时,富丽堂皇的英国公府就葬身火海,士兵们没有找到值钱的物件,心里更是生气,将大火烧不毁的石墙壁画都狠狠地砸碎了。 如果刘彦在这里,想必会吐血,这英国公府,哪怕是后花园里铺路的石子,也是百金难买的暖玉雕刻而成,冬日里光脚走上去都浑身暖和的。 这些不识货的贼子! 袁朗砸了英国公府还不满意,转身就带人去了年亲王府。 许茂登基为帝,许益按理说是他的王叔,不能明面上查抄年亲王府,就派人把守了府门四周。 王府里的姬妾和庶子们,一个都没能跑掉。 袁朗带人到了大门外,王府的主事太监林万成一看这架势不对,立马迎过来,问:“将军这是做什么?” 袁朗一肚子邪火,抬脚就踹:“老子来拆了你们这王府!” “将军不可!太后娘娘在府中休养,将军这是要惊扰凤驾吗?陛下也给了恩旨,任何人不得入府惊扰太后娘娘!” 袁朗一愣:“太后?” 他妹妹? 林万成心知失言,立即改口:“奴才失言了,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在府中,将军不可入府惊扰啊!” 袁朗哼了一声,抬步,要往王府里走。 林万成惊得立即大喝一声:“将军是要违抗圣旨吗?” 袁朗就算是乱臣贼子,如今明面上的皇帝还是许茂,既然许茂已经给了恩旨,袁朗要是今天当场抗旨了,也有他好果子吃的! 果然,袁朗一听这话,理智暂时回来了一些。 他不爽地看了林万成一眼,站在王府门前气呼呼地沉默了半天,才转身带人打算朝皇宫去。 与此同时,城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雄浑的号角声。 袁朗脚步一顿,有些慌:“他们开始攻城了?” 身后的士兵听了听动静,脸上也变了:“是,将军。咱们要去城楼御敌吗?” 袁朗不甘心地看了看皇宫,又看看不远处冒起硝烟的城门,咬牙吩咐道:“御什么敌?!叫上兄弟们,屠城!” 身后的士兵一愣,有些结巴地问:“屠城?屠……屠哪里啊?” 袁朗大怒:“废话!屠了灈阳城!我要让许融就算打回来了,也只能收拾烂摊子!” 士兵苦着脸,他家就是灈阳的,这要是屠城,他家不也得遭殃。 “将军,不可以啊!” 士兵还想再劝,却只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去,袁朗的长剑缓缓地从他心口抽了出去。他看见自己的主将,满脸疯狂地擦了擦剑上的鲜血,继续朝其余的将士吩咐道:“不想死的,就照我说的做!” 被杀的士兵扑倒在地,眼前的景象一黑,再也看不见了,也看不见自己的家了。 袁朗吹胡子瞪眼地带着一众将士,在城中开始逢人就杀,逢屋就烧,俨然是条疯狗了。 城门口的许融看这城墙上的叛军越来越少,但是城内的火光越来越大,有些惊疑地问:“城中叛军是要逃了?” 贺域晴骑着大马凑在她身边,忽然说了一句:“太子美人,我们南疆打仗,无论输了还是赢了的一方,都喜欢屠城!我看城里有大火烧起来,大概是有人在屠城了!不信你听听……” 许融伸长了耳朵,在厮杀声中,果然隐隐听到一些妇人孩童的叫声。 他心知,城中想必是真的大乱了。 身边的刘雍红了眼,咬牙切齿地说:“打仗便光明正大地打仗,城中老弱妇孺何其无辜!” 许融神色也很难看,朗声朝正在战斗着的将士们怒吼道:“儿郎们,叛贼眼看要败,在城内屠杀无辜百姓!尔等的父母妻儿都在城中,今日惨死贼军之手,儿郎们,随本宫杀进去,手刃仇敌!” “屠城”这两个字,像是一块冰落进了油锅里,将士们顿时炸了起来。 “杀啊!” “冲进去!杀光袁氏叛贼!” 打仗有时候拼的就是个士气,哀兵必胜是很有道理的。 贺域晴有些傻眼地看着方才还有些胶着的战事,竟有了进展,己方的将士们杀红了眼,往城墙上爬。 “太子美人,你好奸诈!” 她笑着护在许融身边,将几支飞箭卷了,笑眯眯地开口夸赞许融。 许融瞥她一眼,青着脸没搭理。 贺域晴脸皮够厚,见他不吭声,也不生气,笑眯眯地举着弯刀将胆敢靠近许融身边的敌军全砍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那叫一个威武。 许融看看她,又看看她带来的个个高大壮的战士们,看着这些人在战场上的战斗力,竟是好脾气地朝着贺域晴笑了一下。 贺域晴刚刚砍翻一个叛军,冷不丁瞅见他的笑脸,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咧开嘴嘿嘿笑了笑,杀敌更带劲了。 城楼上很快有将士攀上去,一通砍杀后,将城门打开了。 叛军渐渐被砍杀殆尽,刘雍打马进城逐杀了一阵,随即飞马回来,笑着朝许融禀报:“殿下,道路清理好了,恭迎殿下回宫!卑职在前给您开道!” 许融看着英姿勃发的刘雍,忍不住哈哈一笑:“好!” 刘雍转身打马,带着将士进城门,顺着直通宫门的大道清扫乱兵,直打到了宫门前,才停下了。 许融带着贺域晴和张标,将大部队留在外面,带了五千将士列阵整齐,气势十足地往皇宫进发。 皇宫内的许茂已经吓尿了。 他生性懦弱,如今挟持他的外祖、母妃和舅舅都不在了,身边的宫人趁乱都抢了宫里的财物跑了。 他躲在太极大殿的皇位之后,看着满宫的人上蹿下跳,只能害怕地缩成一团。 直到看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地面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下,他才颤颤巍巍地从龙椅背后钻出来,瑟缩地往外走。 穿过宽阔巍峨的大殿,他看到门外的宽大广场上,站着乌泱泱的人马。 当先一人,穿着银色铠甲,骑着白色大马,铠甲上,马身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那张脸,仍旧温和,看着绵绵软软。可就是将许茂吓得几乎尿裤子! 他战战兢兢地走出大殿,壮着胆子去迎接许融。 许融坐在马背上未动,身后的将士们也未动。 只看着汉白玉的广场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抖如筛糠地走了许久,才走到他面前,当着千军万马的面,许茂身着龙袍,竟是朝许融跪了下去:“弟弟……拜见哥哥……” 许融沉默地看着他跪下去,脸上温和的笑意没变,等到许茂额头冒汗,他座下的骏马都不耐地蹬了蹬蹄子,他才翻身下马,柔声说道:“陛下这是折煞微臣了!” 说完,他忽然一掀衣摆,朝着许茂跪了下去:“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贺域晴和张标刘雍等人,也下马行礼,和五千将士齐齐大喝:“陛下万岁万万岁!” 许茂只都快被吓哭了:妈妈,好可怕,我要妈妈! 许融行完礼起身,开始传令身后众人:“把守四处宫门,再有胆敢乱奔乱走者,格杀勿论!传令城中京兆尹,带人在全城救人,救火……发现形迹可疑之人,一律抓捕然后关起来!” 立即有亲兵分别前往宫内宫外传令。 许融温和地看着快吓晕过去的许茂,宽慰道:“陛下,微臣自作主张,您没有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不敢有意见! 许茂惨白着脸,忙不迭地点头。 城中文武百官很快得了消息,有袁家的狗腿子,提早听说许融打回来了,已经带着家眷往外出逃。而有些狗腿得不明显的,则是胆大地穿戴整齐,约好了似的,一起往东宫去了。 赵国新帝已经登基,许融却作为太子殿下仍旧居于东宫,尴尬!太尴尬了! 许融自己倒是安之若素,在东宫里安顿下来,将手里的将士都做了妥善安排之后,就和一众功臣闭门议事,又不辞劳苦地将前来拜见的官员们一一接见,安排赵国上下的事务。 这一夜,终究是谁也别想睡得踏实了。 许劭带着刘鎏在城外慢悠悠地走着,入夜之前本来可以入城的,许劭却命令护卫在半道转了个弯,去了城外的刘家村。 刘鎏虽然知道刘家村的存在,却并不知道刘家村的具体位置。 眼看着许劭带队走过弯弯曲曲的好长一截小路,暮色四合的时候,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山村,她掀了车帘子才奇怪地问:“不进城,来这里做什么?” 许劭:“不想见你爹娘啦?” “啊?我爹娘……这里是刘家村?” 许劭笑呵呵地点头:“错不了!来,下车吧!” 萧翎一早得了吩咐,带人去村子里找人通报了,没过多久,急匆匆地跑回来,笑道:“国公爷果然没走,听说刘姑娘回来了,已经拎着棍子赶来了!” 刘鎏皮子一紧,坏了,她怎么忘了逃婚这事儿了! “我……我还是跑吧?”她拉住许劭的衣袖,有些委屈,“我爹可能要打断我的腿。” “别怕,有我呢!” 许劭将人护在身后,眼看着村子里有一队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来了,就抬步迎了上去。 刘彦当日跟袁知安说他们会逃走,只是顺着话头跟袁知安开玩笑呢,他知道袁知安一定会背叛袁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浑的。 “那小混蛋呢?”刘彦拎着棍子走过来,看见许劭就劈头盖脸地问,“躲着有用吗?给我过来!” 刘鎏磨磨蹭蹭地从许劭身后走出来,视死如归地朝刘彦扑过去,跪倒在地就嚎了起来:“爹!我错啦!” 刘彦脸上胡子一抖,看着抱住他大长腿的闺女,嫌弃地抖了抖腿:“你错在哪儿啦?” “我不该不带钱就自己跑出门了!” 刘彦:“你……” 敢说自己是错在“不带钱”?这熊孩子! 他抬起棍子作势要打。 棍子却被许劭死死地攥住了。 “表叔,不可!您要打就打我吧?” 刘彦本来就是吓唬吓唬自家孩子,许劭当着他这个爹爹的面护他女儿的短,几个意思?这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他刘彦平日里有多虐待自家闺女似的呢! 他顿时就不爽了:“你放开!我教训自家闺女呢!外人不要插手!” 许劭俊脸上带着憨厚的笑:“不是外人,我要求娶鎏儿表妹,她也答应了,我是她未婚夫婿,怎么是外人呢?” 刘彦手里的棍子忽然就转了向,狠狠地打在许劭背上:“胡说什么?” 许劭闷声挨了一下。 刘鎏心疼得扑起来,大叫一声:“老头,你还真打啊?” 刘彦胡子抖了抖,打了,怎么着吧?勾搭他的闺女,该打! “我没事!表叔气消了些吗?” 刘彦哼了哼,是好了些了。 他转身,带着大家进了村子,寻了好几家宅子大一些的人家,将许劭的随性人马安置下来,就带着刘鎏回了他和王氏居住的宅子,将许劭关在了门外。 “世子爷还是早些歇息吧。” 许劭摸摸鼻子:“表叔,您给我安排的那宅子有些偏院,我有些害怕!还是您这里安全,您看,院子里还有狗,我还是在您这里偏厢住了吧?” 王氏一听这话,有些无语:“世子爷,偏厢里没有床铺,没法住人的。” 许劭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马车:“车上有。表婶,夏季夜里也不算很冷,薄毯子也能凑合的。” 他说完,不要脸地带着萧翎回到马车就拿了薄被,钻进偏厢里去了。 刘彦:“……” 王氏:“……” 刘鎏站在正厢门口,看见许劭鬼兮兮地将偏厢霸占了,正在拼命憋笑,耳朵上立即被王氏扯住了。 “小混蛋!你跟我来!” 进了内室,夫妻俩拉着刘鎏开始审问:“你说实话,你跑去找许劭,他轻薄你没有?你个傻孩子!” 刘鎏急忙摇头:“爹,娘,我有分寸的!世子爷也有分寸!” 刘彦脸色好看了些。 刘鎏立即反客为主,气鼓鼓地问刘彦:“爹,您说吧,给我和袁知安求了那道赐婚旨意,是什么意思?” 刘彦有些理亏,摸摸鼻子,笑道:“啊,那件事啊,赐婚圣旨是有别的目的,爹可不是为了将你嫁给袁知安!乖女儿别生气!” 哼,刚才还是小混蛋,现在就是乖女儿啦? 刘鎏嗯哼两声,斜着眼看刘彦:“别的目的?什么目的?” 刘彦看了王氏一眼,王氏立即笑眯眯地拉过刘鎏:“你刚回灈阳见到爹娘,就说起袁知安做什么?这件事都过去了,来,鎏儿,娘给你做些夜宵吃了再睡。” 刘鎏何等智商? 她看得出来王氏在故意岔开话题,这么拙劣,这么明显。可她又孝顺,见刘彦现在不说,也知道怎么逼问都是没用的,只好和王氏带着柳桐桐一起去厨房给大家做了夜宵。 吃东西的时候,许劭笑眯眯地走过来,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在王氏发现之前,他就立即松开,没事儿人似的走远了些。 刘鎏吃完东西回到屋里,打开手里的小布条看了看。 上面居然只有两个字:“放心。” 她走到窗口看了看,却见院子中央的桌椅处,许劭神情正经地正在跟刘彦说着什么,刘彦板着脸听着,气氛看着有些紧张啊。 她趴在窗口想偷听,无奈离得有些远。 柳桐桐忽然走过来,见她一副着急的模样,忍不住轻声说:“鎏姐姐,世子爷是在亲自跟国公老爷商量你们的婚事呢。” 第二卷 075 你知道我是谁吧 刘鎏不知道许劭在院子里和刘彦王氏说了些什么,反正第二天起身之后,她就看到刘彦笑呵呵地在院子里看许劭练功,王氏则是用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目光,端着准备好的饭食朝许劭说:“邵儿,快别练了,来吃早饭吧!吃完饭一起回城!” 许劭应了,收了架势朝王氏走去。 刘鎏站在一边看着,忽然觉得自己不像亲生的了,许劭才是! 才短短一晚上,发生了什么? “爹,娘,你们……”她凑过来,小声地问刘彦和王氏,“你们没事吧?被世子下降头啦?” 许劭在一边听见了,笑眯眯地白了她一眼。 王氏没好气地抬手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咱们是觉得世子爷肯要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了,对人家好一点,是为了你好!” 啧啧,这是亲娘说的话吗? 刘鎏嘟着嘴凑到许劭身边,轻声问:“你给我爹娘下了什么迷魂汤啦?” 许劭嘿嘿笑着,就是不告诉她。 刘鎏急得跺脚,直到吃完了饭大家收拾行装启程,她还掀了帘子悄悄问马车外的许劭:“告诉我嘛!” 许劭:“就不嘛!” 刘鎏:“……” 她忽然瘪瘪嘴:“呜呜,果然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了,人家以前问你什么,你都老老实实说真话的,如今倒是好了,人家从了你,你就开始有事瞒着人家了!人家的命好苦哟……” 许劭眼皮狠狠一跳,失笑地看她趴在窗口假哭,可是看着看着,明知道她是假哭,却还是因为她那皱巴巴的小脸心疼了,无奈地投降:“好了好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跟你爹娘保证了,不纳妾,家中田产庄子店铺,以后都给放在你名下!你爹娘见我态度诚恳,就答应了我,回城就给你我正式定亲!” 刘鎏两眼冒光,划了重点:“都给我?真的都放在我名下?” 许劭:“你个财迷!” 这是重点吗,啊?? 刘鎏笑眯眯地看他,啧啧,长这么好看,对她的态度还这么大方,她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啊呸呸,桃花运了!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皱了眉:赐婚圣旨真的不用管了?自家老爹当时难道给袁知安挖了什么坑? ………… 在灈阳城内的袁知安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刘子文见状,奇道:“公子,怎么了?” 袁知安摇摇头,随即回身看了看城外,只看见一队大约两千人的队伍,正朝着灈阳城进发。 到底是谁,竟朝北城门来了?显然不会是许劭的人,因为他们在南城外。 “走,去看看来者是谁!” 他带着刘子文,靠近城楼前,看着那队人马走进,才脸色不大好看地哼了句:“竟是他。” 年亲王许益,带着两千人奔到城墙下,见城门不开,许益便在城下大吼一声:“哪个守门的兔崽子?连本王都不认识了?” 袁知安立即清雅一笑,朗声说道:“开城门!恭迎王爷进城!” 许益眯着眼看清楚城头的人,啧了一声,一个能背叛自己家族的小子,他可不喜欢。 袁知安下了城楼,态度恭谨地朝许益躬身行礼。 许益打马进城,乜斜了袁知安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就率人往东宫去了。 袁知安直起身子,看着许益马鞍上挂着的那个血淋淋的布袋子,里面装着一颗刚砍下来不久的人头,那人头上的发髻,束着一支熟悉的玉冠。 他的大伯袁朗,屠城之后终究是没有跑得掉,被许益带着人在城北埋伏,干掉了。 袁知安低下头微微冷笑,朝刘子文吩咐道:“走吧,去看看咱们袁家的老太爷!” 城北条件最粗糙,守卫却最严密的刑部大牢里。 袁承载被扔在一堆脏兮兮的稻草上,苟延残喘着,要不是胸口还在时不时地起伏着,看管他的将士都险些以为他已经断气了。 袁知安到了监牢栅栏外时,看见袁承载的第一眼,也以为他已经死了。 一刹那间,他竟愤怒得想杀人:“他死了?!” 他还没动手杀他,这老东西居然自己死了?! 看守的将士一早得了吩咐,知道袁知安是带了太子殿下的口谕来的,一听他语气愤怒,立即战战兢兢地打开牢门,踢了踢袁承载的脚。 袁承载本来紧闭的眼睛霍地睁开了,和袁知安打了个照面。他看清楚来者是谁,气得浑身发抖起来:“你……你这……不孝子……孙……” 袁知安见他没死,心情就好了许多,迈开步子进了脏兮兮的监牢,看守的将士立即懂事地给他搬来一把干净的椅子。 他坐在袁承载的身侧,低下头,文雅地笑着问:“不孝子?还是不孝孙?” 袁承载浑身一震,瞪着眼睛看他:“你……你……” 他的胸口每动一下,都跟拉风箱似的发出呼呼的噪音,昭示着他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袁知安听着他喉咙里发出的呼呼声,笑得分外儒雅:“你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自己的身世吗?你看,你生了一堆儿子,又有一堆孙子,如今快死了,来给你送终的,居然是我这个孽种!” 袁承载双眸血红,看着他,竟忽然流出了眼泪,不知是生气,还是懊恼。 袁知安看见他的眼泪,忽然就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弯下腰,拿手指揩了一点泪水,在灯光下看了看,感叹道:“原来畜生临死了也是有眼泪的。” 泪水渐渐蒸发干了,他的笑容也变冷了。 他转头朝看守袁承载的将士说了句:“可否找个盆,打点水给我?哦对了,还要一个帕子。” 那将士以为他要给袁承载洗脸洗身子,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却还是转身去打水了。 不一会儿,水和帕子都拿了过来。 “可否回避一下,我要给他擦擦身子。” 看守的将士点点头,带着其余人等回避开了。 袁承载听他这么说,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他,当真以为袁知安是想给他洁面净身了。直到看见袁知安将帕子用水打湿,展开,往他脸上盖过来,他才瞪大了眼睛,满眼惊恐。 袁知安笑眯眯地将帕子往下移了移,露出袁承载的双眼来,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是怎么动手的。 “你看,你逼得我娘亲上吊自尽。我如今用一块湿帕子送你下地狱,让你也尝尝这种窒息的滋味,怎么样,是不是很不好受?” 袁承载吸不上气,浑身忍不住乱颤起来,双手虽然无力,却还是想要抬起来去扯那张帕子,开始临死的最后挣扎。 刘子文却走过来,按住了他的手脚。 袁知安又拿了另外一块帕子,轻笑着往他脸上那块帕子加了一点水,口中轻声说道:“下了地狱,我希望你能过油锅,日日被煎炸,不得投胎,就算投胎,也是做猪做羊,被人宰杀吃肉。” 袁承载拼力摇头,吹气,想将脸上的帕子弄掉。 袁知安忽然伸手就按住了他的脸,将帕子死死地压住了,瞪着眼和袁承载直视,恶狠狠地说:“你放心,你死后,我会建议殿下将你粉身碎骨,挫骨扬灰,让你永生永世都不得全尸!” 袁承载眼底升出无边无际的绝望,临死的一刻,大概心里还在后悔,当日为什么留下这个孽种…… 直到袁承载浑身再也不动了,袁知安才轻笑一声,将帕子拿下,还当真心情颇好地将袁承载的脸和双手擦了擦,才嫌恶地将帕子扔了,带着刘子文走出监牢。 刚走出去,就听内侧有人在喊:“袁知安!三弟,三弟果然是你吗?” 袁知安脚步一顿,转身往里走去,只见里面一间牢狱中,袁知初浑身脏兮兮地扑在栅栏上,朝着袁知安徒劳地伸长了手:“三弟救我!三弟救我啊!” 袁知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这是在求我吗?” 袁知初倒是识时务,忙不迭地点头,在牢狱里就朝着外面跪下了:“三弟,以前是二哥不对,二哥错了,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求求你救我出去吧!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再让我呆在这里啦!” 这里吃不好睡不好的,那些凶神恶煞的狱卒还将他浑身之前的东西都抢了,眼见着他没钱可抢了,就开始揍他。 他实在是被打怕了。 袁知安笑着问道:“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三弟,你让我给你当奴才都行!” 袁知安忽然温和地笑了:“好,我知道了!你且等两日!”说完,他转身便走。 “哎哎,三弟,别……别让我等啊!” 袁知安回头冷冷地看他一眼。 袁知初立即怂了:“别等……等太久就行!” 袁知安意味不明地勾勾唇,转身离开了。 走了出去,把守袁家人的将士立即迎了过来:“大人要走了?” “嗯。”袁知安淡淡地点头,随即语气很无所谓地说道,“哦,对了,刚才袁承载死了!你们给太子殿下报个信吧。” “好嘞……”将士下意识地答应,过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啊?!” 袁承载死了? 他傻眼地看着已经走远的袁知安,吓得腿肚子直打颤:是真的病死了,还是被自家子孙杀了?他该怎么跟太子殿下说哟?! ………… 许融在东宫里,听到刘家全家要回城的消息,心情大好地扔了手头杂事,跟着刘雍一起去南门接应刘彦等人。 城中的大火已经都被扑灭,但是许融大军攻进城的时候,大火已经蔓延开来,等到大军收拾完战场加入灭火的阵营,大火已经席卷了大半个灈阳城。 如今的灈阳城,到处都是乌黑的断壁残垣。 许融坐车路过街道,看到两边残破的房间和四处嚎哭的百姓,忍不住阴着脸放下了帘子。 不多时,车驾到了城门口,就正迎面撞见了许劭一行人。 刘鎏正掀了帘子看着城门口地面上褐色的血迹,拧着眉有些难受,真是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和平年代才是最好的年代。 打仗,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永远都只会是灾难! 马车刚走进城门,她就看到城内被烧得残破不堪的样子,惊得咋舌:“这是怎么回事?袁氏败逃的时候,放火烧城了?” 许劭冷着脸,看到城中的人少了太多,说道:“可能,不只是烧城,而是屠城了!” 刘鎏傻眼,再看城中,街道和四周墙壁还没来得及打扫,果然有显而易见的血迹。 她直愣愣地看着街上,只见城门内一队人马正缓缓而来,刘彦已经和许劭一起勒马,下去见礼了。 她也赶紧带着柳桐桐下车,和王氏结伴站在男人们身后。 许融看一眼许劭,又看见了他身后低眉顺眼的刘鎏,温和地笑道:“表叔,表婶,国公府昨日里被袁朗逆贼一把火烧了……” 刘鎏立即柳眉倒竖:“什么?!” 许融笑着看她一眼,宽慰道:“表妹不必担心,本宫来接你们,就是想带你们去东宫暂住!本宫会请示陛下,将保存完好的袁家大宅赏赐给刘雍,等到宅子收拾好了,你们再搬进去可好?” 刘彦还是是一副啥都不在意的纨绔样,笑嘻嘻地点头:“好哇好哇,袁家那宅子虽然比不上我们国公府精美,倒是也不错了!” 许劭看刘彦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差点没忍住笑。 许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朝刘鎏问道:“表妹一路辛苦了,东宫里刚得了一筐蜜桃,很新鲜,本宫叫人给你留着,去了记得叫宫人洗了端上来。” 许劭黑了脸。 许融像是没看见,转身带着一众车驾往东宫走。 路上,刘鎏的车驾落在最后,许劭悄悄地就落后,靠了过来,黑着脸敲了敲马车。 刘鎏掀了帘子,满眼好奇地看他。 “我先回王府里见我父王,你在东宫里……记得锁好门窗!不要什么人都见啊!” 刘鎏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嗔怪地看他,却老老实实地点头:“好好好,我记下了!你回去吧,带我问王爷好!” 许劭心满意足地笑了:“好嘞!” 他打马追上去跟许融招呼一声,就立即转头回了年亲王府。 年亲王许益在外奔波一圈,回到府里发现自己的满屋子妻妾居然还在,太皇太后袁氏一直住在府内,见到最疼爱的小儿子回来了,抱着头就是好一番哀哭。 许益都五六十了,还被自家老娘抱着哭,正浑身不自在呢,自家儿子又回来了。 许劭一进门,看到祖母和父王在哭,立即掀了衣摆也过来,抱住袁氏的胳膊撒娇:“皇奶奶,孙儿回来了!好想皇奶奶!” 袁氏红了眼眶,袁家造反,她的地位是最尴尬的,一边是夫家,一边是娘家,她索性躲在年亲王府不出去,不管外面怎么闹,她反正也管不了,只要保住小儿子一家便好了。 而今看见许劭,她只觉得惶惶不安的心都有了着落。 “邵儿,我的好孙儿!来让皇奶奶看看,瘦没瘦?” 许劭将整张俊脸凑到她面前,任由袁氏扯住他的脸揉了揉。 “皇祖母,您怎么瘦了这么多?” 袁氏原本白白胖胖的,此时却整个瘦了一圈,头发上也有了几丝白发。 “就是想你们想的!”袁氏擦擦眼泪,又看许益,“子真,你也瘦了些啦!” 许益在外奔波联络旧部,的确比之前瘦了一些。 三代人在屋子里没说一会子话,许益那满院子的姬妾都听到消息,急吼吼地来找许益了。许劭这才得了时机,跟袁氏悄声说:“皇奶奶,孙儿想纳妃了!” 袁氏经历大劫,本来对许劭的婚事已经暂时不抱希望了。 此时一听这话,顿时大喜,只觉得许劭只要娶回来的是个女的大活人,她就不挑什么了? “真的?是哪家姑娘?可是你在外打仗认识的?” 许劭嘿嘿一笑,只说他是无意间看到了刘鎏,一见钟情了。 袁氏叹了一句:“竟是真的?” 之前德阳跟她提过一句,说是许劭对英国公家的嫡长女有些心思,她那时还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德阳在胡说八道,谁会看上那样瘦得不像话的女子? 如今想来,许劭怕是在春猎的时候,就对刘鎏有些心思了吧? “人家姑娘也愿意?”袁氏笑呵呵地问。 许劭才不会掉进他皇奶奶给挖的坑里呢,打死不说和刘鎏已经在谈恋爱了,撒娇道:“皇奶奶,回头您指派一个有德旺的媒人,去英国公家问一问,替孙儿多说几句好话,人家姑娘不就愿意啦?” 袁氏一听这话,对刘鎏放心了些。 于是分外高兴地答应了:“好好好,哀家记下了,保准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许劭暗暗松了口气,太后这里说定了,大事就成了一半。 他告别了袁氏,出门时,正遇上苦着脸的许益,于是上前询问:“父王,我听说德阳姑姑和宜昌姑姑之前被袁淑妃做主,接到了黎山别宫,我想今儿个下午去将两位姑姑接回城。” 许益一听“黎山别宫”,想起在那里与袁淑妃厮混的日子,面皮一皱,随即说道:“罢了,你刚跟太子殿下打回来,就该到殿下面前听候吩咐,为殿下办事才是!别宫那里,我走一趟吧!” 许劭乐得轻松,于是将这件事转移给了许益。 …… 东宫里,刘鎏一进门,就被贺域晴给扑倒了。 “哎哎!”刘鎏下意识地举手就推。 手上一个不注意,就用了神力,贺域晴只觉得当胸一股大力袭来,她被推得倒飞出去,跌在了院子里。 宫殿对面一个年级稍长的宫女被动静惊到了,忽然目光炯炯地看向刘鎏。 刘鎏急忙跑出去,将屁股都要跌碎了的贺域晴扶起来,一叠声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清是谁,下意识地就动手了!” 贺域晴一开始的惊讶之后,忽然高兴万分地拉住刘鎏:“你怎么办到的?你再推一下!” 刘鎏哪里敢再推。 她好笑地摇摇头,眼角余光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目光立即越过贺域晴的肩膀,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面相普通的宫女,看衣服,是个低阶品的粗使宫女。 见刘鎏望过去,那宫女立即低下头,脚步匆匆地走了。 “刘鎏,你看什么呢?” 刘鎏摇摇头,也没在意,拉着贺域晴进了屋,急忙开始八卦:“公主,怎么样?事成了吗?太子殿下被你睡到了吗?” 贺域晴不高兴地嘟嘟嘴,爽直地摇头:“还没有!你看看,我胳膊都被拧伤了。” 她撸袖子,朝刘鎏展示自己胳膊上的淤青,开始抱怨:“我昨晚还溜过去了,护卫都被我打怕了,没怎么拦我!可是他自己动手,把我扔出去了!” 说到这里,贺域晴沮丧得连眉毛都耷拉了,要是有耳朵,估计都能耷拉到胸口了。 “我觉得,我可能睡不到太子美人了!” 刘鎏看得好笑,和柳桐桐对视一眼,柳桐桐也憋着笑,转身走出去了。 贺域晴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刘鎏:“你还有别的主意可使吗?” 刘鎏看着她,第一回正儿八经地问:“公主,你可曾想过,太子殿下是未来的皇帝,他的身边,会有无数的美人伺候!你就算睡了他,也只会是他后宫中的一员,这里不是你们南疆,这里的男人都三妻四妾,你……真的受得了吗?” 贺域晴麦色的脸上,笑容爽朗欢乐:“我喜欢他,就陪着他!要是哪天他让我不开心了,我不喜欢他了,我就回南疆找我王兄,做我的潇洒公主,不好吗?我才不会像你们赵国这里的女人一样,一辈子守在后院里等着男人呢!” 刘鎏看着她,霍地笑了,哈哈地拍拍手鼓掌:“好!公主性子豁达,想得透彻!不用我操心了!公主,你要睡了太子殿下,别的人都不是问题,只要殿下那里接受了你就行!公主,贵在坚持啊!” 贺域晴苦恼地叹叹气,随后又鼓起勇气:“好!我再坚持坚持!” 她下定了决心,就想起了一件大事,神秘兮兮地拉过刘鎏来问:“你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刘鎏被她拉进内室,就见她转身开始脱衣服。 “哎哎,公主……” 还没等得及转身,就看到了贺域晴身上穿着的……bra? 刘鎏吓得不轻,这年代,怎么会有bra这种东西啊? 贺域晴很得意地挺挺胸,笑着问道:“怎么样,是好东西吧?我听说,西域那边自打有了这东西,女人们都疯抢!我这还是带兵进城的时候,正巧遇到一个被困在城里的西域商人,那商人为了逃出城,拿着东西贿赂我呢!你要不要,我这里还有几件。” 刘鎏立即点头:“要!要的!给我几件!” 她倒是要看看,这胸衣是怎么做出来的。 西域什么时候有这么先进的发明了?! 两人正在室内笑眯眯地品评bra,殿门外忽然传来柳桐桐着急的询问声:“唉,这位夫人,你找谁?” 没人回答她! 刘鎏察觉到有人走进来,她惊奇地起身出门去看。 刚走到外殿,就看到一个身材微微丰满的中年妇人抬步走了进来,这妇人脸上带着风帽,只露出丰润的唇和白皙圆润的下巴。 妇人听到声音,朝她看了过来。 刘鎏满眼惊奇,圆溜溜的眼瞪着,有些不悦地看着这妇人,却还是耐着性子问:“这位夫人,您找谁?” 妇人忽然轻笑一声,随即朝刘鎏走过来:“果然是你!” 刘鎏戒备地身子微微后仰,瞪着这妇人,后退了半步。 贺域晴也走了出来,看见妇人的装扮,大喝一声:“喂,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呢?” 妇人在刘鎏面前站定,抬起手,将脸上的风帽取了下来。 刘鎏看见她的容貌,吓得目瞪口呆。 贺域晴也有些惊讶:“咦?”她看看刘鎏,又看看那妇人,有些迟疑地说,“你们……” 妇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看着刘鎏:“你知道我是谁吧?” 第二卷 076 赐婚圣旨有大坑 刘鎏有些傻眼,她看着这妇人,怔怔地点了点头,猛地,又急忙摇头:“你是谁?” 为什么长得和她与刘雍,有八分相似? 妇人没有直接回答,将风帽重新戴上,柔声说道:“好孩子,我本不该出来,可是听人说你在这里,实在忍不住想来看看你!你很好!我就放心了!” 刘鎏抿着唇看她。 “好孩子,我时间不多,先走了!你好好的,我会再找机会看你的。” 妇人说完,转身便要走。 刘鎏一惊,急忙追上来,抓住了妇人的胳膊,语气都忍不住有些晃:“你……你去哪里?你怎么进得来东宫?” 她其实最想问的是:你到底是谁? 妇人见她这样,脚步也有些不舍了,只是沉默地看了刘鎏半晌,终于还是又推开了刘鎏的手,柔声叹了一句:“好孩子,我很快就能出来与你们相见,你好生与你爹娘在一处。” 刘鎏隐约猜到她的身份,忽然很想说一句:我可能要成亲了,你知道吗? 可是没等她说出这番话,妇人就转身闪了出去,眨眼间就不见了。 刘鎏追到门口,只见转角处一片衣角闪过,再追过去,就什么人都看不到了。 贺域晴狐疑地追过来,碰了碰刘鎏的肩:“刚才那人是你什么人啊?跟你长得好像!” “嘘!” 刘鎏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可是下意识地知道,不能让贺域晴说出去。那人没避着贺域晴,大概是已经知道,贺域晴定然能保守这个秘密。 “这件事千万别说出去!谁都不能说!尤其是太子美人!”刘鎏眼神湿漉漉地看贺域晴,眨了眨,卖萌求承诺。 贺域晴看得心里一颤,立马就答应了:“好,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贺域晴乖乖地结束这个话题,随即凑近刘鎏,问道:“走,我给你拿那东西去?” 刘鎏点点头,跟着贺域晴去了她暂居东宫的宫殿,一进殿门,却看到门口守着一个黑黝黝的高壮汉子,宫女倒是一个都没看到。她奇怪地看了那汉子一眼! 贺域晴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汉子,颐指气使地招招手:“阿慢,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去厨房找些吃食来!” 叫阿慢的壮汉躬身应了,朝厨房走去。 刘鎏看着那壮汉走远了,才拉过贺域晴低声问道:“公主,你身边伺候的人,只有阿慢这个男人?东宫的宫女呢?” 贺域晴没心没肺地说:“阿慢是打小就照顾我的,他是我们家的罪奴,打小就跟着我的,我不习惯别人伺候。那些宫女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都怪怪的,我不喜欢!” 刘鎏挑挑眉,没再说什么了。 两人进了贺域晴的寝阁,拿了胸衣,刘鎏就裹在袖子里,贼兮兮地回了自己的寝阁,好一番研究,越看越心惊。 这胸衣的构造和做法,实在太像现代的无钢圈胸衣了! 可是这种东西,又不能明着拿去给刘雍,让他叫人去西域查探。 真是急死人了。 她正捏着胸衣发愁,王氏捧着新做好的玫瑰膏过来,招呼刘鎏:“快来,好久没吃了吧?我吩咐人新做的。” 刘鎏乐得欢呼一声,又叫了柳桐桐和贺域晴一起来吃,一边吃一边悄声问王氏:“娘,咱家的钱都还在呢?” 这么财大气粗,一进东宫就吃上玫瑰膏了。 王氏瞥她一眼,笑了笑,点头:“别操心这个,苦不着你们!” 刘鎏看看王氏,张嘴想问什么,可是想了又想,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贺域晴吃上了玫瑰膏,念念不忘,当晚就求着王氏,要了一小盅。入了夜之后,换上精神准备的露胳膊露大腿衣衫,小心翼翼地捧着玫瑰膏,溜到了许融的寝殿外。 寝殿四周的暗卫一见她,都头皮一紧,太可怕了。 哪有这样的姑娘家,非要上门睡人家小伙子,你要拦吧,她露着胳膊和大腿,谁要是不小心碰到姑娘家的皮肤了,回头太子爷那里又要领板子。 谁也不想找死上去拦着这姑娘了。 贺域晴却不知道许融身边的护卫都被吓怕了,她溜到寝殿附近,没看到暗卫出手,乐得笑起来,又试探着往寝殿大门走了几步。 暗卫都往后退了退:他们什么都没看见,有人摸进寝殿了吗?没有啊! 贺域晴捧着玫瑰膏,高高兴兴地进了许融的寝殿。 殿内有好闻的香氛味道,贺域晴知道,这是太子美人刚沐浴完。 她嘻嘻一笑,又往殿内跑了几步,直奔后面的宽大床榻。 跳上床榻之后,四周居然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来抓她的胳膊,也没有人扔绳子来捆她。 果然像刘鎏说的那样,再坚持一下下就可以了吗?今天还真就没人拦她啦?! 她在床榻上睡了,将两条大长腿摆了个自认为妩媚其实非常别扭的姿势,双手还僵硬地捧着玫瑰膏,眼巴巴看着前方,等着太子美人过来扔她。 没过多久,许融在前殿与人说完事情,就回了寝殿,到了门外一看门口守卫望天不语的架势,就知道屋子里有人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气势汹汹地走进去,打算再次将人扔出去的。 可是走进内殿一看,贺域晴摆着个别别扭扭的架势,手里捧着一小盅什么东西,他忍不住有些戒备地道:“这是什么?” “我方才在刘鎏那里吃的玫瑰膏,特意想着带回来一点给太子美人。” 许融眉心一动,看着她,有些无奈,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走过来,接了过来:“好,本宫会吃的,你回去吧,夜深了,姑娘在这里逗留终究不妥!” 他背过身去往外走。 身后却没有动静,他愣了一下,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惊得又急忙转过去,有些愤怒地低吼:“你把衣服穿好!” 贺域晴已经将外面的短褂脱了,只露出身上的胸衣,穿着露着大腿的短裙,迈步缓缓地走到许融的背后,轻轻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太子美人,我是不会走的。你要是赶我出去,我就把短裙也脱了!” 许融饶是心智再深沉,此时也被逼得只有暴跳如雷的份了。 他咬咬牙,气得低吼一句:“你一个姑娘家,知不知道廉耻?” “太子美人,我们南疆的姑娘,只知道喜欢谁就睡了谁,然后和谁好好在一处,不喜欢了就好生分开,廉耻是什么?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 许融:“……” 他捧着玫瑰膏,竟是无言以对了! 贺域晴咬着牙,抬手将玫瑰膏夺了下来放在一边,绕到许融面前,粘着他不放,双手死死地扣在他背后,生怕又被扔了出去。 许融可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啊,再不愿意,被这么暴露的姑娘家抱着,也是有感觉的。 他尴尬地动手去拧她的手腕,可是无论怎么用力,她就是不放。 贺域晴也发了狠,恶狠狠地瞪着许融,有本事你就把我胳膊卸了! 许融当然不会将她胳膊卸了,城外可还有人家手底的两万兵马呢,他不敢用大力,甩又甩不开,折腾了好半天,贺域晴硬生生地贴着他死活不放过,活似个八爪鱼。 许融仰天长叹,放弃了挣扎。 他回身就躺上了床榻,闭着眼挺尸。 贺域晴也跟着躺在了他内侧,眼巴巴地看着他的侧脸,好看,真好看,好有男人味!她忽然凑过来,大着胆子在许融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许融霍地睁开眼,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贺域晴又胆肥了,往他唇上亲了一口,浅尝辄止,正打算亲完就放呢,身子却忽然被箍紧,她被吓了一跳,心里扑通扑通的,抬头去看许融。 只见他的眼神有些冰冷有些狠,脸上却是笑着看她:“怎么?不是要睡了本宫吗?” 他翻身将人压住,低吼一句:“那就来啊!” 贺域晴低叫一声,身上的胸衣和短裙瞬间被扯了干净…… 太子寝阁里传出贺域晴咯咯的笑声,寝阁外有人在伤心,有人在八卦。 刘鎏趴在窗口听着那边的动静,隐约听到许融在怒吼“闭嘴”,忍不住有些担心,却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本来嘛,该为贺域晴高兴才对啊。 柳桐桐如今和她住在一处,走过来轻声问:“鎏姐姐,柳叶方才过来说,刘公子明日就从城外回来了。” 刘鎏笑眯眯地点头:“好。” 刘雍大概还不知道那个神秘妇人的事情,她该怎么跟他说呢?! 她想了想,忽然咬牙,端了一盘子羊奶,去了刘彦和王氏的寝殿里。刘彦正在给王氏捏腿,见了她进来,手上动作不停,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乖女儿来啦,把羊奶端来给你娘吧。” 刘鎏紧张地咬了咬唇,暗暗呼了口气走过去,开玩笑地对刘彦说道:“爹爹什么时候学会了按摩手艺?” “闲着没事瞎琢磨的。怎么还不睡?” 刘鎏嘟嘟嘴:“刚才看了个话本子,有些难受,睡不着。” 王氏有些担心,嗔怪地看她:“你啊你,没事就别看那么多话本子,奇奇怪怪的东西看多了,夜里做恶梦怎么办?这次又看到什么了?” 刘鎏低垂了眼眸,答道:“话本子里写了一个女子,身怀六甲的时候,浑身肿胀难过,家中相公却不心疼,还纳了小妾。话本子里只说那相公和小妾如何相亲相爱,那身怀六甲的正室如何恶毒,迫害美貌善良的小妾,小妾是多么迫于无奈,害了正室肚子里的孩子……” 王氏柳眉倒竖:“以后这种教坏小孩子的话本少看,都是那些不得志的穷酸秀才们瞎写呢,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她忽然一转头,瞪着刘彦,“你也不准看!” 刘彦立即乖乖点头:“不看!夫人放心,我肯定不看!我就算看了,也不敢纳妾啊!” 王氏立即被哄得笑了,转头拉过刘鎏的手,宽慰道:“乖女,那种话本子都是酸秀才写出自己心里的邪念呢,咱看就看了,别难受了!” 刘鎏眼咕噜一转,忽然问道:“对了,娘,我看话本子上说,女子怀孕的时候,身上会不会肿胀,都是随了自家娘亲呢。您那时候怀我和刘雍,胳膊腿肿了吗?” 王氏一愣,神色闪烁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刘彦。 刘彦顿时知道不好,急忙捏着王氏丰满的腿朝刘鎏笑嘻嘻地说:“肿了!你看看,那时候肿了,就没消下去过!” 王氏跟着笑眯眯地看刘鎏:“是啊,肿了,唉,人都说坏孩子时腿肿,生的孩子就不老实,可不就生了你这么个闹人精嘛!” 刘鎏咧着嘴笑得明艳艳的,凑到王氏身边撒娇:“哎呀娘,我哪儿闹人啦?我这么乖巧可爱孝顺聪明机灵善良……” 刘彦和王氏对视一眼,一起笑呵呵地嫌弃刘鎏:“好了,好了,把你能的!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刘鎏笑嘻嘻地恼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睡觉。 到了门外,她脸上的笑容就立即垮了下来,回身看了看屋子里昏黄的灯光,竟有些想哭。 她自打来了这里,就一直受王氏和刘彦的庇护疼爱,千娇万宠地长到现在,从来没有想过,她和刘雍竟不是刘彦和王氏的亲生孩子! 她抬步往自己的寝殿走去,进了殿,柳桐桐急忙迎过来,将殿门关上了,拉着她在床榻上坐下来,拧了干净的热帕子给她:“擦擦脸。” 刘鎏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哭了满脸的泪。 她接了帕子,擦干净脸,才转头看柳桐桐:“你知道我今天会发现一些事情,是吗?” 柳桐桐点点头。 她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陪着刘鎏,等到刘鎏不哭了,才轻声说:“国公爷和夫人对你们是真心疼爱,这是最重要的,对吗?” 刘鎏一怔,心里倒是没那么难受了。 对啊,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刘彦和王氏对他们这么多年的疼爱不是假的。 “谢谢你啊桐桐。”她心情复杂,拉过柳桐桐,沉默了半天,才想起来问柳桐桐,“桐桐,你之前说,我前世里帮着你嫁了一个人,你嫁的人是谁啊?” 柳桐桐脸上一白,随即笑了笑:“这一世,我不会再嫁那人,姐姐还是不要知道了,我不大想说。” 刘鎏狐疑地看了柳桐桐半晌,见她神态坚决,逼问无用,只好点点头岔开话题:“好好,不问了。” 她和柳桐桐各自无话,睡去了。 …… 东宫里各自一片祥和,皇宫宣室殿里,许茂却是寝食难安。 他窝在大到没边的龙床上,四周一个人都没有,窗外还是不是有高大凶狠的士兵走过,他似乎还看见有暗地里的魅影闪过,那是宫里的暗卫们,在四处奔走。 他吓得压根睡不着,好害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就会被许融的人割下脑袋,只能抱着自己呜呜地发抖。 殿门突然被一阵大风给怼开了。 许茂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咋呼着跳起来,嗷嗷嗷地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整座宫殿里沉默得如同坟墓,没有人来宽慰他,也没有人来保护他。 许茂在宫里咋呼嚎叫了大半夜,直到晨光大亮,他才消停下来,整个人已经蔫了吧唧的,很是不好了! 东宫的管事半夜里就得了宣室殿那边的动静,想着来汇报给太子殿下,可是到了寝殿外,里面的动静断断续续,直到第二天上午了,还没断。 管事啧啧称奇,闷着头站在外面,一直等到太阳都晒屁股了,寝殿里才消停,宫女端着热水进去伺候了半天,许融才顶着肉鼓鼓的双眼走了出来,看了管事一眼。 管事急忙低下头,心里暗暗称奇,太子以前不是个纵欲的人啊,东宫里的侧妃和良娣房内,许融每个月也去不了三两回,回回都是上半夜去,下半夜就走了,不留着过夜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屋子里的姑娘是谁啊,能缠着厮磨许融到第二天上午? 管事虽然好奇,却不敢往殿内看,跟着许融去了议事殿,才将许茂的事情说了。 许融听完,冷笑一声:“自己吓自己,倒是挺有意思。” 管事忍不住低声问:“殿下,要不要派个人过去,劝那位写个禅位诏书什么的?” 许融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倒吩咐道:“将南疆公主加上总谱,封为太子侧妃吧。” 管事一愣,随即明白了,答应下来,随即转身去办两件大事。 许茂在宣室殿里见外面的天色亮了,才算是能放心睡觉了,却有宫人进来喊他起身:“陛下,该上朝了!” 许茂一脸的虚弱,眼底一片青黑地被宫人扶起来换衣服,正在迷迷瞪瞪的时候,身边伺候的宫人,却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哎,陛下,您与其这样担惊受怕,何不学那尧帝,将皇位禅让给有能力的人,您也落得个一身轻松不是?” 许茂苦着脸看那宫人:“我不是没有说过将皇位让出,可是皇兄辞而不受,让我怎么办?” 宫人低声又劝:“太子殿下继位本也是顺理成章的,可您如今是皇上,太子殿下一回城就接了您手中皇位,外人怕是要说三道四,不如您带着朝中文武百官,写下禅位诏书,亲自去求殿下登基,到时候,殿下想必不能再推辞了!” 许茂有些踟蹰,心里是不大乐意的,他好歹是皇帝啊,难道还要跪下来,求许融拿了他的皇位不成? 可是宫人说的也有道理,把这烫手的皇位让出去,他至少能保住一条小命不是?! “好好,朕……哦不,我,我来写禅位诏书!伺候笔墨!” 宫人淡定地笑,回身朝外打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捧着笔墨过来了,好似早就准备好了的。 许茂大笔一挥,言辞恳切地写了禅位诏书,小心翼翼地捧着去了太极大殿。 一进大殿,就见百官之首,许融长身玉立,脸上是招牌的温和笑意,许茂一看见他的笑容,就觉得腿有些软,被身边的太监眼疾手快地扶了,才算是能走到龙椅上坐下。 许茂坐定,将诏书递给了大太监,百官肃穆,大太监看了许融一眼,将诏书展开,朗声宣读起来。 百官神色各异,却都没有露出太过惊奇的样子来,谁都知道,这皇位只能是许融的,许茂要么死,要么禅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等到诏书宣读完毕,许融才神色严肃地越众而出,一掀衣摆朝座上的许茂跪下去,朗声说道:“陛下,臣无德无能,不敢受此重托,陛下正当年纪,还请收回成命!” 许茂坐不住了,急忙站起来,跑下去,亲手扶起许融,等到许融站定了,他却啪地一下跪了下去。 百官惊诧。 许融也被吓了一跳,这孩子是不是傻,穿着龙袍给他下跪?! 许茂哭了起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拉住许融的衣摆,就差抱住许融的大腿了,哀求道:“皇兄,我错了!这皇位不是我想坐的啊,外祖和母妃逼着我,我不得不登基!皇兄可算是回来了,皇兄救我!” 许融看了看百官。 在场有大半都是许融的心腹,一看这架势,立即顺势跪下去,齐齐地大喊:“请太子殿下登基!” 有些胡子花白的老臣,一早就是支持太子的,此时抖着胡子上来,跪在许融面前,颤巍巍地就差哭给许融看了:“殿下,要以国事为重啊殿下!” 许融看着满堂跪倒的大臣,面上神色非常为难,无奈地叹了口气,先是扶起许茂:“你先起来!” 许茂见他神色就知道他答应了,松了口气站起来,将头上冕冠脱下,交给了大太监,随即站在百官身前,朝着许融下跪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都是机灵的,立即跟着许茂大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震天动地,远在东宫里的贺域晴都听见了。 她捂着酸痛的腰,趴在窗口看着太极大殿的方向,笑得甜蜜极了。刘鎏在一边闲着没事画画,将贺域晴放进了画卷中,一边落笔,一边打趣贺域晴:“如何?事成了,心里满意了吧?” 贺域晴嘿嘿笑着,麦色肌肤下,洁白的牙齿尤为明显:“满意!太子美人看着娇弱,想不到很威猛!” 刘鎏啐了一口,倒是先脸红了。 两人正在说闲话,殿门外忽然来了个小太监,在门口禀报:“姑娘,国公爷派小的来知会您一声,宫门外,寿春夫人来求见。” 刘鎏一顿:“寿春夫人?你没听错?” 那可是陈家的老祖宗,陈宁儿的嫡亲祖母,怎么来东宫求见了? “是要见我吗?” 小太监尖声答:“说是求见夫人,国公爷特意嘱咐奴才,让姑娘您知道便可。” 刘鎏豁然开朗,顿时红了脸。 贺域晴见她神色,有些奇怪地问:“那什么夫人来干嘛的,你怎么这么一副思春模样了?” 刘鎏还没答话,柳桐桐在一边忍不住笑道:“寿春夫人大抵是得了世子爷的请求,来保媒的!” 贺域晴一听,顿时表现得比自己要嫁人了还开心,一挑三尺高,尖叫起来:“啊!真的啊!我去瞧瞧!” 说完,转身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跑。 刘鎏急忙喊:“唉,我画还没画完呢。” 那野丫头却已经跑远了。 刘鎏和柳桐桐一起也溜去了前殿,在偏殿里关上门偷听。 寿春夫人是灈阳城里难得的全福夫人,一辈子和丈夫恩恩爱爱,膝下子女双全,儿孙满堂的,又因为夫家显赫,得了个“寿春”的诰命封号,风光美满的很,正适合给人保媒送嫁。 她如今虽然头发花白,身体却还硬朗,得了太皇太后袁氏的吩咐,就带着许劭的八字上门来了。 王氏一开始还以为是来给刘雍保媒的,毕竟刘雍如今跟着许融出去打了一圈的仗回来,谁都知道刘家有个文武双全的俊秀儿郎还是光棍,前两日都有人上门来打探消息了。 哪知道寿春夫人开口没聊几句,就把话头往刘鎏身上引了过来。 刘鎏在偏殿里听了半天,被旁边的柳桐桐笑得脸上发热,不愿意久待了,起身跑了出去。 柳桐桐跟上来,看刘鎏很幸福,就放心了,等到了殿外,忽然开口说道:“姐姐,你这边已经安顿好了,我想我也该离开了!我想在城中寻一处位置好一点的铺子,等城中修缮得差不多了,继续开店做些小买卖养活自己和弟弟!” 刘鎏有些不舍,拉过她:“这么着急吗?城里现在还乱得很!” “就是想着乱的很,京兆尹那里,才会把残破的铺子公开拍卖了,价格也压得低,现在出去买铺子,正合算呢。” 刘鎏虽然不舍,可人家毕竟不是她的婢女,能自食其力,她该高兴才对,于是点点头,答应了,又开口问道:“钱够吗?我可以入股哟!开一家大大的酒楼,不是更好?” 柳桐桐神色一动,立即笑了:“姐姐既然愿意入股,我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刘鎏想着没画完的画,忍不住奇怪地看了看四周:“贺域晴不是说要来看热闹吗?人怎么不见了?” “大概是有事被叫去前头了。” 刘鎏想到贺域晴睡了许融,如今许融大概已经准备登基了,贺域晴作为这场战事的大功臣,会得个什么位分呢? 太子正妃?! 刘鎏只觉得想到这里就有些激动,许融的皇后要是贺域晴这样的狂野妹子,后宫以后有热闹了! “走,咱们去前头看看。” 贺域晴的寝殿前厅里,她正气鼓鼓地听东宫管事念着文绉绉、臭长臭长的册封文书。反正她也听不懂,等到管事的念完了,才翻着白眼问:“太子美人是什么意思?要娶我吗?” 管事的笑眯眯地答:“公主,不是娶,是纳。” 贺域晴不大懂这些字眼的区别,疑惑地看他:“侧妃?妃子就是妃子,为什么加个侧字?” 一句话问得管事哑口无言:他咋知道?他一个可怜的太监又没有娶过大老婆小老婆的! 刚走到门口的刘鎏一听“侧妃”两字,脸色顿时沉了沉。 她果然是把形势想得太好了些! 抬步进了大厅,她笑着朝贺域晴行礼:“臣女见过侧妃娘娘了!” 贺域晴被她行礼弄得红了脸,没好气地来抓她:“你可别这样,我不高兴看你朝我行礼的!你来,帮我看看这文书写的都是些什么?” 刘鎏从管事的手里拿过文书,看了一通,随即笑着言简意赅地跟贺域晴解释:“公主,你以后就是太子美人的小老婆了!” 贺域晴顿时委屈地嘟嘴:“小老婆?他还要娶大老婆吗?” “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个事情的啊,太子娶大老婆,还有另外一堆小老婆,都是必然的!公主当时不是说,不会介意的吗?” 贺域晴眨眨眼,短时间内的不高兴顿时消散了,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也对!我早就想明白了的!那好,我明白了!管事的,你把文书和这些乱七八糟的放在这里吧,你可以走了!” 管事弓着身子笑眯眯地走了。 刘鎏拉过贺域晴回去接着画画,只是总也静不下心来了,眼看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晚,那寿春夫人还是没有离开,也不知道是在跟王氏聊些什么。 直到天边有了晚霞,暮色渐起,外面才听到动静。王氏将寿春夫人送了出去,回过头,就来找刘鎏了。 “等得着急了吗?” 刘鎏放下画笔,打了个眼色,贺域晴就被柳桐桐给拉了出去。 她抱着王氏的手臂开始撒娇:“哎呀娘亲你也取笑我!怎么样?寿春夫人来做什么?” 王氏笑呵呵地看她:“还能做什么呢?” 刘鎏羞红着脸,去拿她手里的红纸:“这是世子爷的八字?娘,要不要找钦天监的测一测八字?” 王氏斜觑着她:“怎么?八字测出来不合,你就不嫁啦?” 刘鎏立即摇头:“那倒不是!” “那就没必要测!”王氏果断地做了决定,“我当时跟你爹的八字,你奶奶也说不合呢,不照样好好的过了一辈子?成亲过日子,八字什么的,都是不顶用!两个人互相扶持着,恩爱着过日子,才是正经!” 刘鎏欢呼:“母上大人威武!” “好了,你的婚事,爹娘不用操心了!你弟弟那里,你可知道,他有什么中意的人吗?” 刘鎏眼眸一转,嘿嘿地笑:“没有,刘雍还是个宝宝呢!” 刘雍还在一直给柳桐桐写情书呢,可是八字没一撇,她还需要保密啊! 王氏白她一眼:“整日疯言疯语的!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得了……” 刘鎏拉着王氏坐下,拍着胸脯保证:“娘,你放心,我不主动欺负人,可谁也别想欺负我!” 王氏:这话听着,好像也不怎么让人放心哪。 ………… 许融接受皇位禅让,诏书迅速散发全国各地。 登基大典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东宫这里人来人往,刘家显然不适合再住下去了,好在袁家的宅子也不需要大手笔地修缮,保存得相当完好,刘彦做主,当即就带着家眷搬了进去。 刘鎏和许劭的婚事,交换完八字,年亲王府那边就火速地准备好了文定之礼,八字交换完的六天之后,许劭就穿戴整齐,由年亲王亲自带着,与媒人一起上门来下定了! 刘鎏在后院里,被王氏下了死命令不准出去瞎晃,急得抓耳挠腮。 红袖绿腰刚刚被她从郊外接回来,正帮着她收拾屋子内外的杂物,见她闲得发慌,红袖忍不住提议:“小姐,您别在那里乱晃了,要不,您去院子里练练剑?” 刘鎏掐着腰在屋子里来回又晃了两圈,没好气地摆手:“静不下心来,练了也是浪费力气!” 她拉过绿腰,轻声吩咐:“美人儿,你去前头看看是什么情况,爹爹和娘亲那性子,可别临场又为难世子爷!” 绿腰心想,小姐也是瞎担心了,老爷和夫人不比任何人都希望小姐嫁个好人家嘛!怎么会为难上门来定亲的女婿呢? 事实上,王氏还真的没有为难许劭,这回闹性子的,却是刘彦! 大概是觉得自家养了许多年的白菜,终于还是让人拱了,刘彦看见许劭带人上门来的时候,无端地就心里不爽了。 各种不高兴了! 他板着脸,态度很不大亲近地跟许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而许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也很心不在焉的样子。 两个做家长的都这么不给力,许劭只好亲自上阵,态度温顺地坐在王氏的下首,陪着她说话。 一屋子人一时间也还算是一派和谐,说话的说话,吃酒的吃酒,婚事眼见着就要顺利定下。 就在这时,门口的小厮忽然屁滚尿流地跑来,大喊一声:“老爷!不好啦!门外……门外……” 刘彦顿时不高兴了:“什么?!” “门外,来了好多人,说是来下聘礼来了!” 刘彦没回过味来,许劭却立即气得站起来,低声怒吼:“是谁?” 找死来了是不是? 小厮看了看许劭的黑脸,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答:“是……是袁公子!说是……是先帝赐婚……” 许劭回身从萧翎腰间抽了剑就冲了出去,非剁了袁知安不可! 刘彦眼珠子一转,问王氏:“赐婚的诏书,咱家的是不是扔了?” “可人家的没扔啊!” 刘彦一想也对,朝许益讪讪一笑,随即和许益一起也跟着出了门。 门外,袁知安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三十六抬的聘礼,虽然数目不算多,但是,是他目前能凑齐的最大数量了!各个箱子都是沉甸甸的硬货! 大宅的门口身影一闪,当先走出来的却是许劭,袁知安脸上笑容一顿,倒是不惊讶,随即翻身下马,朝许劭笑着问道:“世子爷也在?” “你来下聘礼?”许劭长剑一指,差点削了袁知安的鼻子。 袁知安轻轻抬手,将剑尖挪了挪,才轻声细语地答:“是啊!陛下在筹备登基大典,我想着粘粘喜气,就趁此机会将婚事办了。” 许劭脸黑得都能蘸一蘸刷墙了:“那真是对不住,本世子和鎏儿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袁知安倒也不着急,眼见着刘彦也走了出来,转身将马背上带着的一道明黄圣旨拿了出来,上前递给了刘彦:“伯父,这道圣旨可别再丢了!这可是你我两家的荣耀,哪怕以后成了一家人!这圣旨还是一边保留一道,比较合乎礼法啊!” 刘彦摸摸鼻子,将圣旨接了,看看袁知安身后的聘礼,笑眯眯地问:“你这么着急就来下聘礼啦?可是不巧得很,侄女如今不在灈阳,待我给老家传个信,等侄女来灈阳了,再下聘礼也不迟吧?” 袁知安脸上的笑意立即一僵,有些懵:“什么……侄女?” 刘彦笑呵呵地点头,随即将赐婚的圣旨展开,指着上面他自己的笔迹,笑呵呵地朝年亲王许益说道:“王爷给做个见证,您看,这圣旨上写着什么?咱们刘家如今还未定亲的姑娘,可不就只剩二姑娘刘沁了么!” 许益一看那圣旨,仔细一琢磨,顿时笑了,点点头,颇有威严地下了定论:“这倒是没错,袁公子如今来下聘礼,只能是聘下刘二姑娘了!” 袁知安铁青着脸,在许劭得意的嘿嘿笑声中,夺过圣旨仔细看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 “赐婚……刘家之女……刘家之女?!”他捏着圣旨,恨不得当场撕了,烧了! 哪怕扔得远远的也好啊! 刘家之女! 人家只说是将他和刘家之女赐婚,又没说是刘家三女刘鎏!如今刘鎏已经和许劭文定了,没定亲的,就只剩刘沁! 他兜兜转转折腾这么久,居然还是只能娶到刘沁?! 他不甘心! 第二卷 077 当场对质 许劭笑得别提有多嘚瑟了,上前将赐婚圣旨从许益手里拿过,走到面色铁青的袁知安面前,笑呵呵地塞进了他的怀里。 “袁三,这圣旨,看来没必要让国公爷保管了,你的岳父在这儿呢!” 许劭回身一指刚刚走出来看热闹的刘弘。 刘弘方才在院子里,此时刚走出来,就被许劭迎头砸了个大大的惊喜,一时间目瞪口呆地看着袁知安,只能支支吾吾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袁知安脸色难看地看了刘弘一眼,想到刘沁,头疼得都要炸了。 身边的人小声地跟刘弘解释了刚才的一幕,刘弘越听越高兴:这凭空掉下来的女婿,如今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啊,虽然因为袁家的缘故,暂时不可能得到太高的权位,但是只要太子殿下顺利登基,袁知安总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他把女儿嫁过去,就是绑住了一棵摇钱树啊! 刘彦对自家庶弟最了解不过的,拉过刘弘朝着袁知安啪地一推,笑道:“刘弘,这可是先帝御赐给你的好女婿!人家既然将聘礼都带来了,你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吧?”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刘弘很是高兴得意,急忙点头,生怕迟了一点点这婚事就作废了似的:“答应!先帝亲自下诏,这是多大的荣耀!肯定答应!”他说完,笑呵呵地看袁知安,越看越满意。 有了袁知安做对比,刘彦此时再看许劭,也没有那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笑着朝许劭招招手:“邵儿啊,来,咱们进去接着吃酒,大好的日子!袁三公子又和我们家结了亲,喜上加喜啊!” 许劭狠狠地点头:“诶,是呢!袁三,走,进去一起吃酒?” 袁知安还处于暴怒不甘中,见许劭要过来拉他,他猛地闪开了半步,站定之后,狠狠地瞪着刘彦:“国公爷,难道不怕我去太子殿下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吗?” 刘彦一副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很茫然地问:“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我为什么要怕啊?” 袁知安见四周前来围观的朝中显贵不少,忽然心中发狠,再无顾忌,笑着又问了一遍:“国公爷,您家中嫡女,当真只许给了年亲王世子,是吗?” 刘彦点点头,摊手:“这是当然!本来嘛,按照圣旨,也可以许配给你的!可是你来得迟了些……” 言下之意:怪我喽? 袁知安抿唇,忍着怒气,忽然朗声说道:“那好!我与小姐没有缘分,也就罢了!只是王爷,世子,你们大概还不知道,英国公府的嫡女和嫡子,其实不是英国公与夫人亲生的孩子,而是收养的吧?” 他一句话说完,满场皆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许劭,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转头看着同样惊呆了的人们,朗声问道:“整个灈阳城谁不知道,英国公宠女儿宠到让人羡慕的程度?你说不是亲生的?试问在场的大家,有的人连家中亲生的儿女,都做不到这般宠爱的地步吧?若不是亲生的,谁会这样宠爱?” 这话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啊! 在场大部分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显然是更相信许劭的话。 袁知安先是婚事受阻,如今在人家大门口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没什么可信度嘛! 刘彦很是赞赏地看了许劭一眼,随即深吸一口气,暴怒地指着袁知安:“真是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生的娃,养了十几年,你居然说不是老子亲生的?不是亲生的会长得这么像吗?” 他抬手就把刘雍拎了过来,在众人面前狠狠地做了个对比。 同样的浓眉,同样圆溜溜的眼,同样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子,饱满的唇…… 怎么看都是有六七分相似的,要不是亲生的,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像嘛! 许益在一边立即威严地盖章了:“袁贤侄,你就算心里不顺畅,也不能拿这种事情胡说八道!好在刘家双胞胎与英国公长得极为相似,要是不太像,你这么一编排,外人该怎么说三道四?!年轻人,心胸要宽广一些嘛!” 袁知安几乎要吐血,本来温文尔雅的一张俊脸,此时看着,竟有些扭曲丑陋。他瞪着眼看刘彦和刘雍,也有些说不上话来! 此前只知道查刘彦的生育能力,脑海里竟从来没有将刘雍和刘彦的相貌放在一起比对一下! 如今这么一看,他都险些要怀疑自己的消息了。 他拼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朝刘彦冷冷地说道:“既然国公爷不承认,那我就带着当日负责接生的婢女,还有贵府小姐和少爷的奶妈,去陛下面前说说,她们当日看到的事情了!” 刘彦心里一咯噔,面上神色不变,仍旧是纨绔式的愤怒,一挺腰:“去就去!有本事咱们现在就去!” 袁知安求之不得,微微一拱手,转身便走:“那咱们就去宫里找陛下评断评断吧!” 刘彦板着脸,转身看了许益一眼。 许益微微摇了摇头。 刘彦心里有了底气,昂首挺胸地看着围观的众人:“我这就去宫里找陛下评评理,大好的日子被人这么闹,必须讨个说法才是!众位,对不住了,今日先到这里,回头等这事儿了结了,我逐个登门拜谢!诸位暂且请回吧!” 文定的宴会本来就只请了和刘家及年亲王府要好的几家显贵,见刘彦被闹腾得心情不好,各家都宽慰了几句,转身告辞了。 刘彦回府去叫了刘鎏和王氏一起出来,一家四口外带许益和许劭,浩浩荡荡地进宫去了。 许融正在宣德殿里处理公文,累得头昏眼花,就听大太监来低声汇报:“陛下,英国公带着家眷,哭着来求见陛下!” 许融一愣,顿时奇了:“哭着来的?” 大太监点头。 “快请。” 大太监下去传召,没一会儿,就听到刘彦号丧似的,哭得极为大声,扑进大殿就跪下了,朝着他叩头哀声喊道:“陛下,您可要为微臣全家做主啊!” 许融一愣,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跪着的一众人,忍不住奇道:“朕听说,你们两家今日不是在文定吗?这是怎么了?” 袁知安上门去送聘礼的事情,他也听说了。 难道袁知安的杀伤力这么大?那样的话,该哭的人不更应是许劭吗? 许融看了许劭一眼。 刘彦抬起头来,满脸的泪水,委屈死了:“陛下,那袁知安今日去微臣府上送聘礼,这本是好事!先帝给袁公子和我刘家之女赐婚!刘家未嫁之女只有二姑娘刘沁和我们鎏儿,鎏儿今日已经聘给了年亲王之子。袁公子可不就只能聘咱家二姑娘吗?陛下给评评理,是不是这样?” 许融听了,半晌,忽然惊疑不定地看了刘彦一眼。 “唔,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想起当时赐婚的事情了,大太监宁一当时特意给他递了消息,只说那圣旨可能有玄机。他当日觉得这消息没什么价值,也就没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当时这道赐婚圣旨,可能就是刘彦给袁家上下挖的大坑啊!当日因为这道圣旨,袁承载就以为将英国公一家绑在自己的大船上了! 张标也是前两日才主动招认,当日接了刘彦的一封书信,随即给袁承载这边递了信,让袁承载以为他会跟着一起起事。等到张标的大军开拔,袁承载在灈阳城才算是没了顾忌,再加上袁承载病重,没几天好活了,才铤而走险,当即发兵造反! 许融此时,对刘彦有了一丝戒备和怀疑。 他想起当日国师玉宸子的话,将星东移帝星式微!袁承载虽然造反,但是袁承载不是“将”而是“相”,那么,玉宸子的话,会不会应在英国公一脉上? 他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看着哭得正欢的刘彦,无奈地开口笑道:“表叔快别哭了!” 大太监急忙拧了热帕子过来,刘彦接过,擦擦眼泪,才不爽地接着告状:“本来嘛,袁公子跟咱家二姑娘结亲,是欢天喜地的大好事!可是人家袁公子不乐意啊!今日在微臣的门前,当着满府宾客的面,编排微臣的儿女,不是微臣亲生的!微臣生气啊!难过啊!委屈啊……” 许融有些头大! 他看着刘彦这么演戏,有些想笑,又有些戒备,半晌,才摆摆手:“表叔放心,这事儿朕会给你们做主的!来人,宣袁知安!” 大太监立即出门叫人传信去。 袁知安已经回府带上关在府里的人,马不停蹄地入宫来见驾了。 一进宣德殿,就看到站在殿上的刘彦正在抬手抹眼泪呢。 袁知安可算是长见识了,以前只觉得刘彦是个老纨绔,如今才知道,人家心机深着呢,他和袁家都被狠狠地摆了一道,现在满身是嘴也说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 “微臣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融有些无奈,看袁知安一眼,眼底也有不悦:“平身吧!起来跟朕说说,你今日为何在人家宅门前,说人家的嫡子嫡女不是亲生的?” 袁知安朗声答道:“陛下,微臣有证据和证人!并不是信口胡说!” 许融一怔,看了看刘彦。 本以为会在刘彦的脸上看到刹那的惊慌,结果却见刘彦露出满脸的愤怒,气呼呼地掐着腰指着袁知安就差当庭骂娘了:“好小子,那就把你的证人带上来,老子亲自问问他们……” 许融听得皱眉:“额咳……” 刘彦立马恭恭敬敬地转身行礼:“微臣失仪了!” 许融失笑,无奈地转头朝袁知安摆手:“既然有证人,就把证人带上来!当着朕的面,该问清楚,还是要问清楚!” 刘彦急忙点头:“正是正是!赶紧带上来!” 袁知安转身打了个手势,门口的太监立即带着两个中年妇人走进来,两个妇人都身材丰满,其中一个看着年纪稍大一些,进了大殿就眼珠子咕噜噜转,看着很瑟缩。另一个容貌清秀,神情也淡定,进了大殿,下意识地浑身收紧,脚步端稳,看样子像是严格地学过规矩的! 刘鎏站在王氏身边,等到那两个人走进来,她敏锐地发现王氏看着其中一个人,目光直直的,身子忍不住轻轻发抖起来,只是还能勉强镇定站着。 刘彦也看到了其中一人,的确是刘鎏和刘雍小时候的奶娘楚妈妈。 “楚妈妈?” 楚妈妈浑身发抖,看着刘彦,又看看龙椅上的许融,腿一软就给跪了:“民……草民给皇帝老爷磕头了……” 另一个仪态温婉地也朝许融行礼:“奴婢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融摆摆手,没让她们起身,开口问道:“谁先说?到底怎么回事?英国公家的两个孩子,是不是英国公和夫人亲生的?” 楚妈妈没学过正经规矩,一听这话,立即直起身子大声答:“皇帝老爷,奴婢先说!奴婢原来是英国公家少爷和小姐的奶妈,奴婢……” 刘彦霍地在旁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楚妈妈,你怎么不先说说,你当了雍儿和鎏儿的奶妈,怎么现在不在府里了?” 楚妈妈要说的话被打断,一时间有些发怔。 许劭在一边忽然语气好奇地追着问了句:“为什么不在府里了?被打发出去的吧?” 刘彦笑眯眯地看他一眼,立即点头,答道:“是啊,陛下,这楚妈妈在微臣府上的时候,手脚不干净,偷窃雍儿和鎏儿的私库金银,又暗地里虐待两个孩子,被微臣发现,打了一顿赶出去了!这婆娘必定心中怀恨,陛下,请您明鉴!” 他朝着许融说完话,转身去瞪楚妈妈。 楚妈妈吓了一跳,眼见着许融脸色不好看,为了活命,急忙大声说道:“皇帝老爷,奴婢要说的都是实话啊!奴婢到了英国公府上的时候,人都说夫人刚生了府上的小姐和少爷,可是奴婢当时看到孩子的时候,两个孩子肚脐上的结痂都快掉了!奴婢敢说,那俩孩子肯定出生有半月以上,根本不是刚出生的!” 她一番话说完,刘鎏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一开始以为袁知安定然找的是些阿猫阿狗不足为虑呢,想不到这真是他们的奶妈。 王氏也紧张地身子有些发抖,正有些站不稳,身边的刘鎏忽然走过来扶住了她,让她将浑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王氏一震,转头看刘鎏一眼,见了刘鎏眼中的宽慰,忽然心中一酸:刘鎏已经知道了! 许融在龙椅上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目光温和地看向刘彦:“表叔,你怎么说?” 刘彦梗着脖子,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红着眼圈答:“陛下,这纯属诬蔑!微臣的夫人十月怀胎生下一双儿女,如今被人这样编排,微臣不服!” 许融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 转头就看向那姿态很端方的中年妇人,开口问道:“你呢?你又是谁?” 妇人躬身拜了一拜,朗声道:“奴婢是前朝太子东宫内的掌事女官苏瑾。” 许融来了兴致,盯着苏瑾问道:“掌事女官?如今为何不在后宫了?你又是因为什么,进宫来的?” 苏瑾跪得笔直,腰背挺立成优美的线条。 “前朝覆灭之后,宫中有严令,前朝后宫所有人都不得继续留在宫中,奴婢侥幸得了赦令,出宫嫁人生子。今次入宫,实在是被逼无奈,奴婢说了该说的话之后,还请陛下做主,请袁大人将奴婢的丈夫与儿子平安归还!” 袁知安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怎么也想不到,他手里握着这女人的丈夫孩子,她还敢在这里捅他一刀。 许融也责怪地看了袁知安一眼。 袁知安立即跪倒在地,朗声辩解:“微臣也是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微臣该死!” 许融哼了一声,先不管他,而是转头看苏瑾:“你说吧,要说实话!朕才能为你做主!” 苏瑾躬身叩头,直起身子正要说话,大殿外忽然有太监高声禀报:“陛下,萧太妃驾到!” 许融霍地站起来:“太妃?” 他站起来,走下龙椅,亲自到殿门迎接萧太妃。 刘鎏忍不住轻声问刘雍:“这位萧太妃是谁啊?” 刘雍摇摇头,小声答:“只知道是陛下前几日从冷宫里接出来的娘娘。” 许融快步到了殿门,看着走进来的女人,笑得真正开怀,像是儿子见了母亲一般,上前亲热地扶住萧太妃的胳膊,往殿内走,一边温声问道:“母妃怎么过来了?” 许融身子让开之后,刘鎏才看清楚所谓的萧太妃长得什么样,顿时惊得脑中嗡地一声。 萧太妃,竟是那个长得与她和刘雍相似的女人! 苏瑾看到萧太妃,也吓了一跳:“娘娘?” 萧太妃看着苏瑾,眼神温和:“苏瑾,多年不见,你如今可还好?” 许融神色一僵,惊疑不定地问:“母妃……竟认识这女官?” 萧太妃优雅地搭着许融的手,慢悠悠地走到众人身前,才轻笑着跟许融解释:“傻孩子,你竟忘了,我是什么人了?” 许融一愣,才想起来,顿时笑了:“我竟忘了母妃是前朝那位太子妃的陪嫁婢女了!” 萧太妃温婉一笑,随即看着苏瑾:“苏瑾,你这次入宫,是想跟陛下说什么呢?” 苏瑾毕竟是在深宫里做过女官的,智商摆在那里,自然不笨,看见萧太妃,又看看英国公及身后的一对双胞胎,随即眼中含泪地看着许融:“陛下,奴婢是想说,奴婢当日在东宫伺候,前朝覆灭,灈阳城被破的时候,前朝太子妃萧氏,在东宫产子。当时整个东宫已经乱成一团,接生的嬷嬷早已逃了,是奴婢为太子妃亲手接生的!” 许融看看刘鎏和刘雍,忍不住问:“太子妃当时生的孩子,是男是女?” 又或者,是双胞胎? 苏瑾挺直脊背,朗声答道:“太子妃当时生下一子,但是没等奴婢和太子妃收拾好,就有士兵将东宫围了。那孩子,已经和太子妃一起,死在了东宫里!是奴婢亲手收殓的!” 许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之前是在担心,还是在期待什么。 袁知安在一边听见苏瑾这番话,脸色一变:“你这贱人!之前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苏瑾冷笑着看袁知安:“袁公子手里拿捏着我丈夫与孩儿的性命,教奴婢说的那些话,奴婢此时当着陛下的面,万不能说!陛下,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还请奴婢明鉴!” 许融点点头,随即看着袁知安:“爱卿,回头叫人将苏女官的丈夫和孩子原样送回,要是有什么闪失,朕唯你是问。” 萧太妃在一边忽然柔声跟了一句:“若是日后苏女官一家有什么不好了,陛下,也要找袁大人算账呢!” 许融立即乖乖地点头:“是,母妃说得有道理!”随即转头看袁知安,“听明白啦?” 袁知安脸上铁青,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耐着脾气低头答应下来:“微臣明白。” 只是转头看向苏瑾及刘家四口时,眼底的狠戾一闪而过。 “母妃怎么不在宫里歇息,出来做什么?” 萧太妃叹了口气,被许融扶着在龙椅之畔坐了,才轻笑着说:“方才身边伺候的宫人说看见了旧人,就想着来看看是谁!本宫呆在冷宫里十几年,许久不见旧人,一时激动,就闯了进来,陛下不怪本宫吧?” 许融笑得真心实意,不疑有他:“儿臣怎么敢怪母妃!母妃养我六年,待儿臣视如己出,如今儿臣登基,自然该万事敬着母妃呢!您这样说,儿臣惶恐!” 萧太妃满意地笑笑,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许融刚出生时,亲生母亲就去世了,后来萧太妃入昭徳帝后宫,昭徳帝大概是为了拴住萧太妃的心,就将许融塞到了她身边,交由她教养。 只是后来萧太妃抵死不肯侍寝,昭徳帝好性子地等了几年,等不下去,打算用强,当时萧太妃用一把匕首将自己刺得几乎丧命当场。 许融也是在场亲眼看见的,只是那时候还小,并不理解萧太妃为什么那么抗拒侍寝,只记得当时昭徳帝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弄进了后宫,救活了萧太妃,随后就将人打入冷宫,锁进了长秋殿,再也没让她出来过。 许融自打那时候起,在昭徳帝面前就失了宠。 同病相怜,许融心里不但不怪萧太妃,还一直惦念着,等到确认登基的第二天,就将萧太妃从冷宫接了出来好生荣养起来! 在他这里,萧太妃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母子俩说了几句闲话,萧太妃就笑呵呵地转头看许益和刘彦,微笑着致意:“这位就是年亲王?英国公?” 两个大叔都像是不认识她一般,纷纷行礼:“见过太妃娘娘。” 萧太妃看着这两人,笑着朝许融说道:“皇儿倒是得了些忠厚能干的好大臣!” 许融嘴角一抖,许益能干是能干,忠厚吗? 刘彦,忠厚么?能干么? 许融在上头心思百转,刘彦在底下开始撒泼了,越众而出,朝着龙椅上的许融说道:“陛下,既然事情已经搞清楚了,袁大人诬蔑我们英国公府的事情,可怎么算?还望陛下给我们做主啊!” 许融有些为难地看了袁知安一眼。 袁知安如今是孤臣,能依靠的,只有许融的宠爱,见许融的眼神扫过来,立马老老实实地跪下去,叩头请罪:“陛下,微臣听信谗言才有今日犯下大错,还请陛下责罚!” 许融对他的知情知趣很是满意,点点头,随即吩咐道:“来人,拉出去,廷杖三十!” 袁知安黑着脸,闷头被拉出去了。 不久,外面就传来杖打的闷响声,袁知安也是硬气,居然一声不吭地扛了打。 刘鎏在殿内听得嘴角直抖,转身扶着王氏,低头不吭声。 许融眼角一转,朝刘彦和许益温声笑道:“还没恭喜二位,两家喜事得成,大婚之日,可别忘了请朕吃杯喜酒。” 哟,这是想给他们两个主婚呢? 刘彦一听,顿时乐了,急忙答应下来:“陛下肯来,微臣高兴还来不及呢!” 许益也在一边笑了笑:“微臣先谢过陛下隆恩了。” 刘鎏朝旁边看了看,许劭接收到目光,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刘鎏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许融在上头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底暗暗失落片刻,可也明白,此时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了,索性大大方方地说道:“来人啊,国公府和王府,各送一份赏赐过去!” “是!” 刘彦满意地谢了恩,带着老婆孩子出宫去了。 待一行人出了宫门,刘鎏才忍不住轻呼一口气,身边的王氏听见了,忽然紧紧地拉住她的时候,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该咋说呢? 刘鎏也朝王氏依偎过来,低声说道:“娘,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懂的!” 她今日已经看明白了,她的身世。 前朝太子和太子妃的遗孤啊,难怪这么多人牵涉其中,这么多人一起保守这个秘密了! 王氏有些感动,拉着刘鎏的手没放,一家人上了马车跟许益许劭一行人分别,转身回了府,一进门,刘雍就忍不住轻声问道:“爹,娘,今天的事情,你们难道不应该跟我们说一说,是怎么回事吗?” 刘彦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点点头。 他才低声吩咐:“去书房吧。” 一家人进了书房,关起门来之后,刘彦才轻叹一口气:“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想必已经猜到了。” 刘雍脸色发白,看了看刘鎏。 刘鎏开口问道:“我们的亲生父母,果真是前朝太子太子妃吗?” 王氏眼圈一红,眼泪没忍住就落了下来。 刘彦叹了口气:“前朝覆灭之时,太子妃生下你们,当日是年亲王率人围堵东宫,我、前朝的太子殿下还有许益,在战乱发生之前,本都是知交好友。许益当时动了恻隐之心,将你们暗地里带了出来,送给了我!正巧那时,我和夫人成婚五年也没有孩子,本打算让夫人假孕,到时候领养一个孩子的。夫人那时正揣着假肚子,看到你们,当即决定假装早产生子,就顺理成章地,将你们算作我们的孩子……” 王氏在一边悄悄抹眼泪。 刘雍和刘鎏都听傻了,年亲王居然也知道这件事?! 怪不得每次年亲王看见他们姐弟俩,眼神都像是看着精心护着的树苗子长大了似的欣慰! 刘彦拉过王氏的手,也有些哀伤:“夫人,是我对不住你……” 王氏摇摇头,又拉过刘鎏,看着刘雍:“我和老爷虽然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可是有了你们,我觉得与生个亲生的孩子并没有分别!如今你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千万不要与我们生分了,啊?!” 刘雍立即跪下,刘鎏也郑重地走到他身边,一起跪倒,姐弟俩心有灵犀,朝着堂上父母叩头。 “爹,娘,你们永远都是我们的亲爹娘!这一点,永远都不变!” 第二卷 078 半夜翻墙 刘家大宅里一家四口关起门来说话,不远处的宫门外,许劭带着三十来名王府护卫,气势汹汹地守在宫门口。 等到袁知安在宫里挨完了揍被太监们用板车抬出来,送上了袁知安府上的小马车,许劭就在阴影里狞笑一声:“走,跟上去。” 袁家大宅如今成了刘家大宅。 袁知安就住在刘家大宅的对面,那里是他一早买下来的一处三进小宅子,本来打算袁家成事之后他分出来单过的,如今倒好,和刘鎏他们成了对面的街坊了。 刘家大宅如今所处的地方叫做三元坊,是个僻静精美的街道,街头竖着一块硕大的牌坊,据说是前朝时期,这街道上一户人家,一门出了三位状元,当朝皇帝亲自下旨造了这块牌坊,街道的名字也由此改为三元坊。 袁知安的马车刚刚拐进三元坊的牌坊后,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帮人马,个个蒙着脸,冲过来就将袁知安的马车往小巷子里引,驾车的车夫被一拳打晕,扔在了犄角疙瘩里。 刘子文也被一脚踹出去,随即被抓起来五花大绑,被一只脏兮兮的破袜子塞住了嘴。 袁知安听到响动要起身反抗,一只大手却突然从车外抓进来,精准地拉住他的胳膊,将他狠狠地扯了出去。 他身上受了很重的皮外伤,被扯出马车跌在地上滚了一圈,顿时脸色惨白,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你们是谁?为何害我?” 许劭笑眯眯地走过来,拉开了脸上的蒙脸黑布,朝着袁知安挤了个媚眼:“袁三,还能有谁?当然是小爷要揍你!” 袁知安见了许劭反倒放心了,至少性命无碍。 “许劭,你光天化日的将我劫下来,我身上本来就有伤,要是再伤我,不怕我去陛下面前告你一状?” 许劭摸摸下巴,笑得凶恶极了:“告状?谁看见我揍你了?”他抬头朝自己的护卫问,“你们看见了吗?” 陈扬等护卫在一边立即狗腿子地摇头:“没有!卑职什么都没看见!” 袁知安心里默了一默,半晌,只得笑了笑:“别打脸!” 许劭狞笑一声,伸手抓过袁知安的衣领:“小爷还就打脸!” 他抡起拳头就往袁知安的俊脸上啪啪啪揍了四五下,袁知安也算硬气,知道挣扎和喊叫都是徒劳,咬着牙受了这顿老拳! 许劭满意地看着袁知安的两只眼睛变得青紫,才起身,放开手,吩咐身边的护卫:“给小爷打!” 护卫们嗷嗷叫着扑上来,对着袁知安就拳打脚踢起来。 许劭在一边冷笑:“袁知安,你在小爷的定亲宴上闹事,小爷揍你一顿,咱们少年的那些情谊,至此一笔勾销!” 袁知安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道:“情谊……那本就是我利用你呢,哪里……来的情谊?” 许劭冷冷一笑:“也对!” 他在雪山宗门呆了九年,袁知安连一封书信都不曾寄给他,所谓的兄弟情义,当真只是单方面的利用。他其实一早也猜出来了,只是如今这么当面说清楚,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愤怒,不是气袁知安,而是气自己年少时,怎么就那么鲁直呢? “好了!留他一条命就行!” 许劭摆摆手下了令,陈扬等人立即停手,训练有素地转身列队。 许劭短暂的愤怒之后,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上前低头看了惨不忍睹的袁知安一眼:“袁三,还没恭喜你定亲呢!那刘二姑娘在刘家排行在我们家鎏儿之前,你们怕是要在三个月之内把婚事办了呢,恭喜恭喜!” 他要在半年之内把刘鎏娶回家,可不会让刘家那边因为二姑娘刘沁没嫁出去,妨碍刘鎏的出嫁。 袁知安咬着牙,忍不住有些破功了:“许劭,你这般狂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许劭居高临下,冷冷一笑:“小爷现在已经后悔,当日在这袁家宅子外面,为什么要救你,那时如果任由袁知初将你扔在马车底碾死,或许今日小爷就不会这么生气!” 袁知安想到那时,许劭像是江湖豪侠一样,带着王府的护卫,将被袁知初五花大绑的他从马车轮子下救出来,又豪言道“袁知安以后是小爷兄弟由小爷罩着了”,打那之后,整个袁家都没人再敢明面上害他性命。袁知安一时间有些羞愧,对许劭再也说不出什么恶言恶语了。 “你好自为之吧!”许劭起身,带着人,又气势汹汹地走了。 袁知安被扔在墙角,半死不活地等到天都黑了,车夫才算是醒了过来,惊慌失措地找到他,将人带回府里,急忙请了大夫来救治。 袁知安本身有武艺护体,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死不了,精神还算不错,等到药童给他上完药,他才转身问刘子文:“袁知初弄出来了吗?” 刘子文看着他满身是伤,红了眼,闷声不吭地在一边点点头。 “将人带上来见我。” 刘子文立即出门,去柴房里,将袁知初拎了过来。 一进门,袁知初看到袁知安受了伤,却压根不关心,只是扑上来就嚎道:“三弟,不对……不对!四叔……别把我关在那柴房里了,有老鼠,夜里吓得我压根不敢睡啊!” 袁知安眼底柔软的神色迅速地退去了,暗暗笑自己:之前在期盼什么呢?哪怕他愿意把这些袁家的人当亲人,人家也还是把他当畜生!哪怕关进柴房里十年,袁知初也不会反省!你看看,他伤成这样了,袁知初还是只顾着自己,不是吗? 他忽然轻柔地笑着,看袁知初:“我会送你去一个好地方,那里能吃香的喝辣的,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袁知初现在已经毫无底线,他受不了这种吃不好睡不好的日子,与其被袁知安关在柴房里受罪,不如去别的地方谋生。 “送我去哪里啊?” 袁知安笑眯眯地看他,薄削的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后宫。” 袁知初突然浑身发抖,惊疑不定地看着病榻上的袁知安:“四叔,那……可我不会武功啊,进宫当侍卫真的好吗?” 袁知安但笑不语。 旁边的刘子文忍不住冷笑起来:“二少爷想什么呢?您怎么可能去当侍卫?您是去宫里伺候太妃娘娘啊!” 袁知初这回顿时明白了,吓得跌坐在地,浑身发抖起来:“什……什么?你,你让我进宫做太监?” 袁知安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温和儒雅:“怎么?你不愿意?” 袁知初顿时气得暴跳如雷,站起身指着袁知安的鼻子怒骂起来:“你这个杂种,敢这么害我?你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吗?我可是袁家唯一正经嫡出的男丁,你将我送进宫做太监,诚心要让我们袁家绝后是吗?” 袁知安眼底一片冰冷,看着袁知初:“袁家上下的男丁都死绝了,你要是想死,我也不拦着你,你现在走出门去,看看能不能活到明天早上!” 袁知初立马蔫了。 “你院子里的姬妾和孩子,都已经被斩首。但是,你最宠爱的八姨娘,还活着!” 袁知初眸光一亮,问道:“她在哪里?” “就在我这宅子的后院里!只不过,她怀了身孕,大夫说,看胎相,怕是个男娃!你如果不愿意入宫,我会将她送还给你,你带着你的姬妾和孩子,自生自灭,死了活该,我不再管!若你愿意为我所用,入宫去伺候太妃娘娘,我会将你的姬妾好生养在后院里,生下的孩子,认在我的名下,保你的血脉一辈子活得光明正大,衣食无忧!” 袁知初陷入了无边的挣扎,浑身发抖地看着袁知安:“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为什么像个恶魔一般,这样折磨他? 袁知安温和地笑着,答道:“大概是鬼吧,活着的袁知安,早在袁家大宅里,被你们联手杀死了!” 袁知初浑身发冷,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袁知安也不着急,他知道这件事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如自己的意,所以并不催促。 果然,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袁知安都要睡着了,不远处的袁知初,才像是浑身泄力了似的,说了一句:“好,我答应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保住我的种!” 袁知安轻笑,这世上的人啊,自己都还活得不人不鬼,却想着“X代单传”,一门心思地护着那点血脉,好似只要这世上留下自己的血脉了,就能代表自己活得像个人了似的!! “只要你办事让我满意,我绝不亏待你的姬妾孩儿!若你在宫中得势,随时可以来我府上看他们!” 袁知初下定决定后,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难受地爬起身,问了句:“能让我沐浴更衣,吃顿饱饭再走吗?” 袁知安朝刘子文打了个眼色,刘子文立即带着人走出去了。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过了没多久,刘子文回来了,站在不远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就说,做这幅样子干什么?” 刘子文这才小声地问了句:“爷,咱这后院里哪有什么怀孕的姬妾啊?” 袁知安冷冷一笑:“现在是没有,你去红杏楼将那红叶赎身了,另外再买几个丫头带回来,过一阵子不就有了?” 刘子文只觉得后背发寒,心里暗暗同情即将被买进这宅子的女子们,谁怀孕了,等到孩子生下来,就要被袁知安灭口,可真悲催! ………… 刘鎏在后宅的绣楼里坐着发呆,婚事定在十一月底,时间还算充足。 红袖和绿腰在忙着给她绣嫁衣,她反正只要自己动手绣一个盖头就行了,大晚上的不愿意熬眼睛,就趴在窗口看星星。 红袖和绿腰很快困得打哈欠。 “你们下去睡吧,不用守着我了,夜里我起来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将人打发下去,她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口,一边打着扇子,一边想着心事。 身后的另一扇窗子突然嘎吱一声响,她回身就将身边支窗户的叉竿射了过去。 “哎呀!” 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刘鎏急忙跑过去,一看,顿时惊了:“公主?” 贺域晴捂着肚子,满脸痛苦地抬头看她:“刘鎏,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太大了!” 那么粗的叉竿,居然都能当暗器,要不是她身上有护甲,那叉竿都能直接将她对穿了! 刘鎏吓得不轻,她方才还以为爬到这里来的是袁家的余孽,来刺杀她的呢。 “这大半夜的,公主你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贺域晴眼圈红红的,闷声答:“没什么,想来看看你的新家好不好看!” 刘鎏失笑:“白天不会来?说吧,出什么事了?” 她拉过贺域晴,到了灯烛明亮的桌边,才看见贺域晴的双眼都是肿着的,忍不住心情沉了沉,拉过贺域晴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贺域晴眼泪又哗啦啦地出来了,瘪着嘴哭得委屈死了:“刘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来找你说说话!你和外面那些女人都不一样,我就爱跟你说话!” 刘鎏倒了杯水,递给贺域晴,又拿了帕子给她,也没开口劝,只等着这丫头自己哭完了,才能顺畅地开口说话呢。 贺域晴见了她,委屈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呜呜地哭了好半天,才喘着气停了下来,红着眼看刘鎏:“今天朝中有两个官员上表,让太子美人立后。” 刘鎏心底暗暗一叹,想来,要立后的话,也不会是贺域晴吧? “陛下答应了?” 贺域晴眼泪汪汪地点头:“说是,是什么书香世家的一个美人,我今天还偷偷跑出去看了,是个快两百斤的胖子,哪里美了啊?呜呜……” 刘鎏无奈,只好将热水递给她:“喝口水吧,别难过了!” 贺域晴擦了擦眼泪,嘟着嘴生气:“太子美人一点都不顾忌我的心情,我闹性子跑出来,他都没让人追!” 刘鎏低声安慰:“公主,这里毕竟不是南疆,这里的男子,不大可能会哄着女子,你心里要是实在难受,就带着阿慢回南疆吧,你的军队已经开拔往南疆走了,你现在走,还追得上!” 贺域晴一顿,随即满眼放光地摇头:“不!我还是喜欢和太子美人在一处,只要看见他,我就高兴!回南疆就看不见了!” 刘鎏板着脸看她:“难受也不在意了?” 贺域晴想了想,随即坚定地摇头:“难受还是难受的,但是,回了南疆看不见太子美人,不是更难受吗?” 刘鎏看着她,有些楞。 对待感情的一往无前,她自问,不如贺域晴。 “既然打定主意了,今晚在我这里歇息一晚,明早我送你回宫。也让太子美人着急一晚,怎么样?” 贺域晴心里算是好受了些,和刘鎏挤到一张大床上,忍不住感叹:“你说,也是挺奇怪的,我在南疆虽然也有小姐妹,但是感觉都没有和你这么亲切熟悉。刘鎏,咱家上辈子是不是姐妹?” “管什么上辈子,这辈子做姐妹又不是不行!公主,太子……哦不,陛下的身边,现在只有你一个吗?之前的那些侍妾都不在了?” 贺域晴点点头:“嗯,说是战乱的时候都被杀了。” 刘鎏感叹一句:“陛下登基后还没有正式册封你吗?” 贺域晴浑不在意:“那些都不重要!刘鎏,太子美人最近都没见我,我每次摸到他寝殿那边,都有一堆大臣在和他通宵议事,我都没敢进去!今天好不容易摸进去了,他居然跟我说要立后……” 说着说着贺域晴又委屈了。 刘鎏也无可奈何,只能轻声安慰着贺域晴,房里的灯一直亮着…… 绣楼外的院墙后,许劭呸呸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摩拳擦掌地要翻墙进去,刚飞身上了墙头,迎头就挨了一掌,他没个防备,被一掌拍下了墙! 落地的一刹那,他一挺腰借力在墙上一蹬,站在了地上,黑着脸朝墙头怒吼:“谁?” 一个黑壮的黑脸汉子翻身上了墙头,朝着许劭面无表情地说:“公主在里面,你不能进!” 许劭一看他,顿时黑了脸,怒吼道:“阿慢,你家公主在里面做什么?让她出来,爷要见媳妇!” 阿慢的脸更黑,板板正正地答:“不行!公主说了不准人进去!” “你是你家公主的狗啊?看门看得这么严实?” 阿慢闷声答:“是!” 许劭:“……” 他在原地跺了跺脚,气呼呼地带着萧翎转身走了。 这一晚没有见着媳妇,第二天一早起来,许劭的脸都是黑的,出了卧房,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守在门口,见了他,急忙转身往回跑。 “站住!” 许劭追上去,在那人临出门的时候抓住了他的后颈,拎过来一看,居然是他的庶弟许攸。 “你干什么?!在我殿里想做什么?” 许攸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眼神躲闪地答:“我……我就是来看看王兄……” “放屁!”许劭松开手,嫌弃地看着这个庶弟,“你母妃让你来的?” 许攸苦着脸,眼见着瞒不过,只好老老实实地点头:“嗯,嗯。” “干什么?你母妃难道就是让你来看小爷的?” “母妃说,说想你了,让你去请安。” 许劭呸了一口:“一个侧妃也想要小爷去请安?也配!你回去告诉你母妃,小爷很忙,没空陪她们耍那些后院婆娘的龌龊小心思,滚!” 许攸被他踢了一脚,屁滚尿流地滚了。 太可怕了! 他打小就害怕这个王兄,冷不丁就要挨揍,现在见了许劭,虽然不怎么挨揍了,可还是打骨子里觉得害怕。 许劭哼了哼,高调地出了门,去兵部忙到了下午,事情忙完了,就出门去街上晃荡一圈。 城中安定下来,四面八方的商人也立即涌进来,大多数的房屋还在修建,却不妨碍各地的商人摆摊开张。 许劭眼见着城中百姓个个都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心下高兴,在街边一个卖点心的老奶奶手里买了一堆绿豆糕芙蓉糕之类的,拎着打马就走。 萧翎跟在一边,淡定地问:“去三元坊?” 许劭有些羞恼地看他一眼,懂就懂了,非要问出来干啥? 他怪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进了三元坊,到了刘家大宅门口,守门的小厮是个机灵的,立即上前来打招呼:“哟,是世子爷来了?老爷出去买鸟了,少爷不在府里,小的这就去向小姐通报一声?” 许劭乐了,看了这小厮一眼,随手扔了块碎银子过去:“爷赏你的。” 小厮乐得屁颠颠地进门去通报了。 府里按理说是王氏当家,但是小厮直接去了绣楼,笑嘻嘻地通报完,又得了刘鎏赏下的银子,心满意足地出去接着守门了。 刘鎏在绣楼里接连换了两条裙子,还不大满意,贺域晴在一边瞪着眼忍不住说了:“还是刚才那一条白色的裙子好一些。” 刘鎏这才定了心,换上一身白色的襦裙,由红袖给盘了个双螺髻,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 许劭在前厅里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索性理了理头发,忍不住悄声问萧翎:“乱不乱?” 萧翎目不斜视:“不乱!” 许劭满意地点点头,坐得端正极了,听到外面有声响,立即目光炯炯地看过去,门口竹帘子一掀,一道白色的纤秀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他看过去,心里就是一颤,这才一夜不见,再看见时,居然还是想念。 刘鎏娇笑着走过来,看着表情傻兮兮的许劭,嗔道:“看傻了?” 许劭回过神,转头看了萧翎和刘鎏身后的绿腰一眼,两人立即会意,出去了,萧翎这个糙汉子还体贴地把门带上了。 许劭一看没人,立即伸手将刘鎏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瘦削的脸搁在刘鎏的头顶,压低声音撒娇抱怨:“昨晚上想来找你的,贺域晴来你这里做什么啊?害我被那个该死的阿慢给打出去了。” 不是打不过阿慢,就是害怕动静闹大了,把刘雍和刘彦引来,该捶他了。 刘鎏嘿嘿一笑,急忙安抚这位小爷,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柔声说道:“好啦好啦,别生气啦……” 许劭傲娇地哼哼:“以后别让她来了,都入了陛下后宫了,还老是往外跑什么!” 刘鎏点点头,又想了想,咦,不对啊,许劭半夜爬她家的墙头,没进来,还有脸生气? 回过味来,她气得拧住许劭腰侧的嫩肉,狠狠一拉:“好哇你,我跟你道什么歉呢!你半夜来我家做什么?!” 许劭立即理亏了,嘿嘿笑着求饶:“我就是……就是想来看看你嘛!哎哎,别掐,放手放手……” 刘鎏翻了个白眼,阴恻恻地笑着,拧着他不放:“你说,是不是想着,婚事定下了,要来睡了姑娘我啊?” 许劭顿时脸红得跟发烧似的,搂着她任由她掐着,低声撒娇:“那你不是说了的嘛……你答应了的!” 刘鎏羞得不行,气得张嘴就往他下巴上咬了一口,骂道:“我答应了是答应了,可是得我主动!你不能来爬我家的墙!被刘雍和我爹知道了,联起手来揍不死你!” 许劭捂着下巴嘿嘿一笑:“我这么好的女婿,岳父大人怎么舍得揍?” 刘鎏狞笑一声:“你可以试试。” 刘彦那个护女狂魔,现在把刘鎏定给了许劭,心里正不痛快着呢,要是知道许劭半夜好死不死地敢来爬墙,还不得打断许劭的腿?! 许劭脸上的笑容压根停不下来,转头将买来的点心递给了刘鎏:“刚才看到这些点心,你爱吃甜食,就给你带了些。” 刘鎏心下高兴,捏了点心喂他一块,自己也吃了一块,随口问道:“陛下登基大典的时候,打算同时大婚?” 许劭点点头:“赵国打了一回仗,国库空虚,秋收季节又没到,陛下想着一次性把大事都办了,免得铺张浪费劳民伤财嘛!” 刘鎏点点头,感叹一句:“可惜,贺域晴这回怕是真的要难过了。” 许劭拍拍她的后背:“放心,贺域晴好歹是南疆公主,哪怕是冲着南疆如今的兵力,咱们的陛下,也不会亏待贺域晴的。” “衣食住行的确不会亏待,可是贺域晴的那颗心呢,真的不会亏待吗?” 许劭知道她在伤感什么,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低声保证:“你放心,我断然不会纳妾,不会辜负你的。” 刘鎏点点头,心知一个男人爱你爱得正浓的时候,做出的保证,的确是真心实意的。 许劭此时说不纳妾,是真的想着不纳妾的。 她此时也是真的相信的。 但是她不会盲目地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都赌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嗯,我信你!”她抱紧许劭的腰,低声说道,“好了,我爹快回家来了,你早点回去吧。” 许劭不乐意地嘟嘴:“这才刚过中午,我还没有见到岳母大人,她似乎会愿意留我在这里吃晚饭呢。” 刘鎏失笑,又掐了他一把,将人推了出去,亲自送出了门。 随即急忙跑回绣楼,拉着贺域晴就往外走:“姑奶奶,快些吧,都中午了,再晚些回去,小心你的太子美人惩罚你!” 贺域晴麦色的小脸上神情有些放荡:“他惩罚我都是在床上,我倒是求之不得!” 刘鎏被她这话惊得一个趔趄,看着她无语了:“你啊你,这种话私下里跟你的太子美人,或者我,说说就行了!千万别逢人就说啊!” 贺域晴眉眼带着失落:“你们赵国真不好玩,人人都被礼教束缚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说的。 刘鎏拉着她出门上马车,朝宫门疾奔。 进了宫,回到贺域晴所居的清凉殿,两人一进门,就看到许融板着脸坐在大殿尽头的矮几边,板着脸正在看公文。 贺域晴一看见许融,再多委屈都消散了,乐颠颠地跑过去,扑到许融身上抱住他的腰嘻嘻笑道:“太子美人……” “朕已经不是太子了!”许融冷冰冰地说道。 “融美人!”贺域晴倒是乖觉,立即改口,笑眯眯地抱着人家晃了晃,“想没想我?我说再也不回来,是在跟你说笑呢。我其实只是去刘鎏那里找她说话了!” 许融任由贺域晴抱着晃着,淡定地抬眸看了刘鎏一眼。 刘鎏这才轻轻柔柔地行礼:“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许融被贺域晴晃得目光不稳,只好抬手拉过贺域晴箍在了怀里,才无奈地朝刘鎏笑:“谢你收留这丫头还送她回来。” “将人交给陛下臣女就放心了,臣女告退。” 许融朝一边伺候的大太监吩咐道:“将刚送上来的那棵人参赏给她,直接送到英国公府上吧。” 刘鎏立即笑呵呵地躬身叩谢:“谢陛下隆恩。” 帮着照顾贺域晴就有赏,看来融美人对贺域晴也不是完全被逼无奈地接受嘛。 刘鎏笑嘻嘻地给贺域晴递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清凉殿,迎面走过来一个太监,被前面的大太监领着匆匆路过,刘鎏一开始没在意,等到两个太监走近了朝她行礼,她才忽然发现,后面那个小太监看着有点面熟啊。 “唉,你……你不是……” 她绝对见过,可是又不怎么熟,一时间叫不出名字了。 袁知初躬身,态度恭谨地低着头没说话。 领头的太监认识刘鎏,急忙笑道:“姑娘,这是新送进来的小太监。” 刘鎏点点头,迈步走了过去,等到走出一截,才忽然想起来,猛地回头看着俩太监走远的方向,恍然大悟:“那是袁知初啊!” 本来该被斩首了的,怎么还活着,还入宫做了太监了? 正在愣神的时候,忽然有个看着就很稳重的宫女走过来,叫住了刘鎏:“是英国公家的姑娘吗?” 刘鎏奇怪地看了这宫女一眼,警惕地问:“有事吗?” 宫女笑得温和,躬身又行了一礼:“姑娘,太妃娘娘方才得知您入了宫,让奴婢来请您去长安殿坐坐。” 刘鎏一怔,下意识地不大想去。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位萧太妃。 “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出宫回家,请替臣女回了娘娘,下次臣女正式递了帖子入宫拜见娘娘。” 说完,她转身就走。 宫女也不敢出手拦下,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刘鎏迈着小碎步出宫去了。 宫女回到长安殿,萧氏正满脸期盼地等在殿门口,见她只是一个人回来,顿时露出些微失落,等到宫女走近了,才无奈地问:“不肯来吗?” 宫女是萧氏的心腹,跟着她从冷宫里一路出来的,知道萧氏所有的事情,见她失落,忍不住宽慰道:“娘娘,姑娘很聪慧,怕是已经知道了。奴婢觉着,姑娘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见您,才一时间不肯过来的。回头再找机会,娘娘与她见面好好说说话,等到姑娘对娘娘熟悉起来了,就好了。” 萧氏姣好的面容上神情仍旧失落,情绪却也没有低迷太久,转头吩咐宫女:“秋容,走吧,去陛下那里看看。” 秋容忽然低声笑道:“陛下在清凉殿那位娘娘身边,娘娘,咱们还是别去打扰了。” 萧氏一怔,随即也失笑,摆摆手:“那位倒真是个活宝,你吩咐下去,好生照看着吧,毕竟是鎏儿的姐妹,这宫里有时候吃人不吐骨头,那一位偏生是那样的性子,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秋容低头应了。 而在清凉殿中的贺域晴,并不知道自己能在宫里横冲直撞,是有人在刻意照看,她缠着许融,从日头落下那一刻,就痴缠起来,直到第二天天亮,许融起身要去上朝,她还伸着大长腿勾住他的腰不肯放人:“融美人,不要走!你走了,我又要好几天看不见你了!” 许融无奈地扶额,用了好大的决心才将她那一双不老实的大长腿给弄下去了,急忙下了床榻,扶着微酸的腰笑道:“朕是皇帝,还没办登基大典就不上早朝了,可怎么成?” 贺域晴斜躺在床榻上,朝着许融露出自己麦色的大片肌肤,奔放地问:“那融美人你答应我,等十天后你的登基大典过了,要天天陪着我,不能再这么忙了!” 许融被一片别致的小麦色晃得心神一乱,倒也没有再冷冰冰,低声无奈地答了句:“好!” 贺域晴这才算是满意了,身子一滚,补觉去了。 许融穿戴洗漱好,隔着屏风看了贺域晴一眼,忽然看见小太监端着黑乎乎的药汤进来,心里竟一软,吩咐道:“把这药倒了,换一碗补身子的药来。” 小太监不敢抗命,急忙出去换药。 许融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出门打算上朝,在清凉殿门口忽然看到个黑黑壮壮的男人,忍不住皱眉,问身边的太监:“那人是谁?” “是南疆的护卫,说是打小就保护公主的,公主就让人跟了进来,奴才们不敢拦着,陛下,要不要把人赶出去?” 许融皱眉想了想,贺域晴虽然性情奔放,可是跟他的时候,的确是冰清玉洁的姑娘,他倒是不担心这男人,无所谓地摆摆手:“既然是公主的近卫,就不用管了,只是别让宫女和别宫的人靠近这人。” 他吩咐完,朝阿慢看了一眼。 突然和阿慢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黑乎乎的阿慢站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露出眼白,神情凶狠地看着他。 许融眉心一皱,睥睨地昂首走远了。 阿慢收回一身攻击性,缩回了阴影里。 第二卷 079 老子揍儿子还需要理由吗 登基大典这一日,很快就到了。 刘鎏一大早就被王氏叫醒,拉着她选了套端庄的墨色红边长袍,收拾好妆容和头发,看着是个正经姑娘家了,才带着她和刘雍出门和刘彦汇合。 刘彦和刘雍作为男丁,是去太极大殿前观礼。 王氏和刘鎏是女眷,只能去后宫,等着新册封的皇后娘娘入宫了,上前见礼的。 一家人出门的时候,街对面的宅子正巧也正打开门,袁知安被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脸上还青一片紫一片的,刘鎏一看袁知安这样,忍不住转身悄悄拉过刘雍:“你带人打的?” 刘雍撇撇嘴,低声说道:“我倒是想打,等我带人找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打成这样了!” 刘鎏转念想了想,猜到了许劭头上,忍不住暗笑。 袁知安远远地看见他们,点头致意,随即上了马车,却不急着开路,等着刘家四口都上车走在前头了,他的马车才跟在了后头。 刘鎏在马车里忍不住跟王氏吐槽:“这袁知安真跟个蟑螂似的打不死,还总能把姿态做得这么足。” 王氏抬手点了一下她的脑门:“跟人家学学,遇到困境就想办法蛰伏起来。” “是是是,我学!”刘鎏靠在王氏肩上撒娇,“您怎么都向着那家伙说话了?” “为娘的这是在趁机教育你,不识好人心!” 刘鎏嘻嘻一笑,靠着王氏撒娇弄痴。 一家人到了宫门前,王氏就带着刘鎏去后宫给萧太妃和贺域晴行礼,随即和各家女眷由萧太妃领着,椒房殿的偏殿等候。 一进了偏殿,刘鎏当先就看到了一个熟人,陈宁儿正被一群管家小姐围着说话,神态很是骄矜。 她也看见了走进殿门的刘鎏,顿时变了脸。 她刚回到陈家就听说许劭和刘鎏定亲的事情,气得在家里闹了两天,被父亲教训了一顿,才算是老实了。 她如今知道嫁不成许劭了,对许劭也没什么念想了。 可是别以为她就不讨厌刘鎏了,哼,她只比以前更加讨厌刘鎏了! 所以,为了表达她的讨厌,她朝着刘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带着身边刚收的小跟班,坐到了她母亲宜昌公主身边。 宜昌公主哪里不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德行,不悦地瞪了陈宁儿一眼,转头朝刘鎏和王氏笑着点头致意。 刘鎏也朝宜昌公主笑笑,转眸看到一边的德阳长公主,笑着与王氏一起上前打招呼。 宜昌公主拿捏住陈宁儿,倒是也让陈宁儿与王氏见了礼,还和刘鎏浅笑着对面打了招呼,只是招呼打完就各自没了笑脸,转身各找各妈了! 王氏带着刘鎏坐到了大殿另一侧,一屋子的女人各自捉对说话,上头坐镇的萧太妃眼见着旁边穿着一身赵国宫装的贺域晴浑身长毛似的坐不住,好笑地低声嗔道:“好啦,去找你的姐妹说话去吧。” 贺域晴立即跳起来,被萧氏拿眼睛一瞟,立即老老实实地夹紧肩膀,走得规规矩矩的,到了刘鎏面前,还端庄地朝刘鎏笑了一下:“刘姑娘,我有话对你说,你来!” 刘鎏眉角一抽,看着她,起身跟了上去。 一直到了殿外,贺域晴才恢复了本色,一把拉住她,风风火火地往清凉殿走:“出大事了!快快快,你给我出出主意!” 刘鎏忍不住低声叮嘱:“慢点慢点!马上皇后就要入宫了,你以后再这么风风火火的可怎么行!” 贺域晴不高兴地看她:“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融美人已经给叮嘱过我,我打今晚上开始,就会小心的!” 她拉着刘鎏进了清凉殿,看了看四周没人,才低声说道:“刘鎏,我出大事了!” “什么事啊?快说,你都吓到我了!” 贺域晴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这个月,没来那个!” 刘鎏耳根一红,随即脸都白了,瞪着眼看她:“你一向准吗?” 贺域晴点点头:“每个月都是说哪天就是哪天的,从来没有错过。” “找御医看了吗?” 贺域晴摇摇头:“我又不是真傻!这宫里我没个信任的人,不知道该跟谁说,这不先告诉你了么!” 刘鎏傻眼了,她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有些发慌,又拽着贺域晴地问:“你们家融美人都不知道吗?” “我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又不敢让人去传信,怕打扰他。” 刘鎏有些心疼,南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在这深宫里才呆了多久?就学会了谨小慎微! “我叫刘雍去跟陛下私底下说一声。公主,你听我说,回头等着陛下大婚完了,我与你一道去萧太妃的长安殿坐一坐,萧太妃是陛下的长辈,对陛下的子嗣,定然会真心爱护!有她在,能护着你的肚子!” 贺域晴有些疑惑:“太妃娘娘吗?” 她倒是没有想过能得到萧太妃的庇佑,现在听刘鎏这么一说,倒是豁然开朗,对啊,萧太妃毕竟算是独立孩子的祖母级人物,理论上,会护着她的吧? 刘鎏拉过贺域晴的手,轻声安慰:“放心吧,太妃娘娘很疼陛下,会帮着你的!走吧,赶紧回去,免得耽误了时间,回头有人找你麻烦。” 两人疾步走了回去,不多时,外面就传来司仪的高声唱喝,身着大红凤袍的女子被许融牵着走进了椒房殿的正殿大厅。 看身形,那的确是个胖得很到位的女子,站在瘦削的许融身边,无端地让人心疼起许融来。 在场的其余女子却很羡慕地看着这位新皇后娘娘,看身材就知道高门贵族养女儿的富豪程度,吃得这么胖,很不容易的。 许融拉着皇后林氏走进来,看着萧太妃带着贺域晴等人出来迎驾,眸光忍不住放在了贺域晴的脸上,那丫头看着仍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昨晚上明明伤心得闹了半夜,今天倒是能笑眯眯地站在那里满眼好奇地看着林皇后了。 众女眷齐齐跪倒,给一对新人行礼问安。 许融牵着林氏,在椒房殿的大殿上坐下后,便朗声朝各家女眷吩咐道:“你们陪着皇后说话,朕去前头了。” “恭送陛下。” 许融走下正座,起驾往殿外走,路过贺域晴面前的时候,微微侧眸,板着脸看了贺域晴一眼。 贺域晴调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许融的脸仍旧是板着的,只是眼底神色瞬间温和了,昂首抬步走出了椒房殿。 皇后是国母,册封大典上自然不用盖着盖头,刘鎏在林皇后温声说了句“大家不必多礼”之后,才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个五官很柔美的女子,虽然一张脸看着很是肥胖,却也能看得出来精致的五官,双眸暗含精光,笑呵呵地看着众人,冷不丁与刘鎏打了个照面,还朝着刘鎏温和一笑。 刘鎏心中暗暗惊诧,面上也和善地笑着。 “这位就是英国公家的表妹吧?” 林皇后忽然朝着刘鎏说了句,还抬手招了招:“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刘鎏硬着头皮越众而出,行了个标准的淑女礼,才起身朝林皇后走去。到了近前,林皇后轻笑着说:“表妹只管抬头,本宫听说表妹国色天香,正想一见呢。” 刘鎏抬起头来,脸上保持着微笑,开口答道:“臣女蒲柳之姿,一向被人讥笑,娘娘这是说笑了!臣女惶恐!” 林皇后笑得温和,摇摇头:“妹妹大概还不知,你与世子爷定亲之后,这赵国上下,有多少高门淑女,开始暗暗地缩减身形了,只盼着能和妹妹一样瘦削,才好看呢!” 刘鎏疑惑地皱了皱眉,只觉得林皇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只能装傻,呵呵笑着:“还有这种奇事?那可真是怪了!臣女现在还每顿都吃上三大碗饭,只盼着能像各家姐妹这样,身材丰盈才好呢!” 林皇后笑了笑,转头看见了贺域晴,面上露出疑惑来:“这位是?” 刘鎏看了就忍不住腹诽: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宫里还有位娘娘,装什么呢? 萧太妃在林皇后的下首坐着,闻言看了贺域晴一眼,笑道:“晴儿,还不上前给皇后瞧瞧?”说完,转头朝林皇后解释,“这位是南疆的公主,是陛下的宫里人,还没正式册封呢。” 林皇后看萧太妃提起贺域晴时语气熟稔,几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头,看着贺域晴越众走出,朝自己行了个别别扭扭的礼,才淡淡地笑道:“原来是公主,快别多礼了。” 贺域晴礼都行完了才听见这么一句,忍不住嘟着嘴轻轻咕囔一句,低着头站到了一边。 林皇后的目光狐疑地在刘鎏和贺域晴的身上来回逡巡,随即笑道:“想不到南疆的公主,也会这么瘦弱,莫不是南疆并非以胖为美?” 贺域晴闷声答:“不是,南疆也以胖为美,只是我觉着胖了不舒服,就瘦了。” 刘鎏听得嘴角一抖,姑娘唉,这满屋子的胖子,你这么说话,真不怕得罪人吗? 果然,贺域晴这话一说完,就有胖乎乎的一个中年贵妇低笑着说了一句:“咱们大家都胖了这么些年,也没觉着有什么不舒服啊,公主真是妙人!” 林皇后也皱了眉,她不高兴的是别的事情:贺域晴与她说话的时候,居然都不自称贱妾,满口“我我我”的,不知道是真没个规矩呢,还是压根没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呢? 整座椒房殿,女人们各怀心思,刘鎏收起一身反骨,跟在王氏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好不容易等到外面有人通报,陛下回宫了,各家女眷如蒙大赦,终于能离开这沉闷的椒房殿。 到了外面,刘鎏正在跟王氏说话,衣袖就被贺域晴扯了一下。 她看看贺域晴,朝不远处的萧太妃看了一眼,随即带着人上前去给萧太妃行礼。 各家的女眷都在萧太妃面前献殷勤没话找话说,看见刘鎏凑过来问好,忍不住就暗暗翻着白眼。 “臣女给太妃娘娘请安。” 萧太妃看着人群之后的刘鎏,伸手朝刘鎏招了招:“本宫正要找你说话呢,来,跟本宫去长安殿可好?” 刘鎏硬着头皮挤开面前围着的两个大胖子,拉着贺域晴跟上去,在众人杀人一般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去了长安殿。 一进大殿,萧氏就转过头,温和地看着刘鎏:“你有事情拜托我,是吗?” 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本宫”。 刘鎏看着她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只觉得打骨子里冒出一股亲近感,点点头,拉过贺域晴,轻声道:“您将这殿里殿外的闲杂人等都屏退了吧?” 萧氏笑了笑:“这长安殿没有外人,你只管说吧。” 刘鎏指了指贺域晴的肚子:“公主怕是怀了身孕了,这宫里除了您,怕是没人能护得住她这肚子了。” 萧氏一愣,随即惊讶地看着贺域晴:“真的?确定了吗?” 贺域晴将自己的顾虑说了。 萧氏点点头,很赞赏地看着贺域晴:“你倒是个有些心眼的,这就好办多了。你明日来这里请安,我叫信得过的御医来请平安脉,到时候给你号脉,确定了的话,这孩子我会尽力帮你保着。” 贺域晴这才算是放心了,刘鎏可能不大清楚,她在这后宫呆着,最是清楚许融对萧氏的倚重信任,有萧氏帮忙,就算是林皇后那边想做什么,也会有所顾忌了! 刘鎏也很高兴,虽然她现在也没有完全信任萧氏,但是她能答应帮忙,已经让她心生感激了。 “公主,你先回去吧,这几日自己小心着些,不要让身边伺候的人发现端倪。” 贺域晴应了,奇怪地看了刘鎏一眼。 刘鎏笑道:“你先回去吧,我和娘娘还有话要说。回头我再进宫来找你说话!” 贺域晴只好躬身告退。 殿门关上之后,萧氏才眼神恳切地看着刘鎏,招了招手:“孩子,来,让我看看。” 刘鎏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到了萧氏面前五步之外站定,随即轻轻跪了下去:“孩儿,见过母亲。” 萧氏突然捂住嘴,差点就嚎啕哭了出来,她以为需要费尽口舌让刘鎏接受这件事,想不到这孩子比她想的还要玲珑剔透。 她忽然扑倒在地,抱着跪着的刘鎏,捧住她的小脸,又哭又笑。 刘鎏眼圈也红了,想着这些年萧氏被困在冷宫,她的亲生父亲被囚禁在骊山别宫,夫妻离散,亲子两边,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抱住萧氏,也闷声哭了起来。 不远处站着的宫女秋容,也忍不住红了眼,转身擦了擦眼泪。 不知哭了多久,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萧氏才放开刘鎏,恢复了镇定:“好孩子,快别哭了!你肯认我,我比什么都高兴!” “您为什么还留在宫里?跟陛下求了恩典,送您出宫,与我和刘雍团聚,不好吗?” 这是刘鎏最想不通的地方了。 萧氏神情一顿,随即笑道:“我留在宫里还有事情要办,孩子,很多事情你和雍儿不用管。你来,我给你准备了嫁妆,私下里给你才放心……秋容……” 秋容得令,立即回屋拿了一只锦盒过来,递给了刘鎏。 “打开看看。” 刘鎏依言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三四支印鉴,和一沓厚厚的泛黄的纸张,拿起一看,她都惊呆了。 居然是分布于赵国各地的田契和房契,这……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虽然只是一只锦盒,可是这里面的财产,加起来至少是上千万的银子,她光是看看都有些手软,更别说收下了。 虽然她自己的私库也有不少财产,可是跟这只小小的锦盒,压根没法比啊! 萧氏被她逗得一笑:“这只是你的,你弟弟那里,我还有安排。收下吧!” 她亲手将锦盒塞进刘鎏手里,殷切地嘱咐道:“你与年亲王世子的婚事,我看就很好,等你嫁人的时候,我怕是不能出去给你送嫁……” 刘鎏心情也有些不好了,是啊,萧氏如今的身份,只能困在后宫里,她出嫁那天,萧氏定然是出不来的。 她低眉搭眼的,萧氏看了倒是失笑,责怪起自己来:“看我都说些什么呢,没得惹人难受。咱们现在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秋容啊,送她出宫吧,妥当些送上马车,你再回来。” 秋容应了,柔声朝刘鎏道:“姑娘请跟奴婢来。” 刘鎏转身往外走,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萧氏两眼,萧氏站在空旷的宫殿里,背对着身后的灯光,朝她浅浅一笑。 刘鎏有些眼热,急忙转头,跟着秋容出了宫。 回到家里的时候,王氏正在厅里失魂落魄地呆坐着,见刘鎏回来,急忙迎上来:“回来了?” 刘鎏看见王氏,那股子伤心的情绪才算是好了些,扑过来搂住王氏的胳膊,开始撒娇:“娘,我好想您!” 王氏被哄得眼圈都红了,心下偎贴,抬手点了点刘鎏的脑门:“都多大了,还这么没羞没臊的!” 她看到刘鎏手里捧着的锦盒,倒是没有开口问什么,只吩咐了一句:“去洗洗脸,准备吃晚饭吧。” 刘鎏回屋将锦盒妥当地藏了起来,转身去饭厅里吃饭,却没看到刘雍,忍不住问:“刘雍还在忙?” 刘彦笑眯眯地点头:“是啊,陛下将登基大典交给他和礼部几个老头子督办,那帮老家伙可倒好,跑腿的活计全扔给雍儿了……” 王氏拿筷子敲了刘彦一下:“好啦!忙点好呢,我叫王武给他送了吃食,你还担心什么呢?” 刘彦撇撇嘴,不说话了,转头又笑嘻嘻地拿了手边的爱不释手的鸟笼来,递到刘鎏面前:“乖女儿看看,这上好的画眉,品相如何?” 刘鎏一看,鸟笼里的画眉昂首挺胸,叫也不叫,嘿,还有股子傲气。 “不错,花了多少银子?这个月的生活费还够吗?” 刘彦立即笑了,很是欣慰的看着刘鎏:“还是乖女儿懂事,知道你爹我腰包里没钱了,打算孝敬我哪?也不多,五百两银子就够了……” 王氏立即瞪眼:“要不要脸?跟闺女要起零花钱来了!” 刘彦嘿嘿一笑,和刘鎏打了个眼色。 刘鎏失笑,轻轻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她就被刘彦带进了书房,一进门,刘彦就急吼吼地伸手:“银票!快!” 刘鎏只好将自己的零花钱拿出来,抽了五张小额的银票给他。 刘彦笑眯眯地数了数,才漫不经心地问:“见过了?” “嗯。” “吃饭时就见你欲言又止的,说吧,想问我什么?”刘彦老神在在地坐下,捧了桌上一盘子瓜子,顺手递给刘鎏。 刘鎏抓了一把,坐在他身边,想了想,才问道:“萧家的余部,如今都在江湖上,是吗?” 刘彦笑着点点头:“乖女儿就是聪明,这都猜到了。” “我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当初你去求了那一道赐婚旨意,真正的目的,是要逼着萧太妃出手,在袁家造反之后,召集江湖上散落的萧家余部,帮助陛下,是吗?” 她想到当初刘雍说,许融写下的讨伐袁家的檄文,一夜之间散落赵国各地,应当是江湖人士的手笔。 刘彦有些感叹地看着她,眼神中有欣慰:“你猜得没错。” 萧氏被困长秋殿的时候,殿外守着昭徳帝派的一批暗卫,任何闯入长秋殿的闲杂人等,都会被杀。 萧氏自己不愿意出来,就没人能进得去。 他只能把刘鎏和袁家定亲的消息,通过宫女之口传进去,萧氏恨袁家入骨,自然不会愿意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进袁家,果然就主动联络了刘彦,才有了后来的合作。 刘鎏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暗暗猜测到了萧氏留在后宫的目的,惊得咂舌:“她如今还留在宫里,是要报仇吗?” 刘彦低叹一句:“当年前朝被灭,最主要的原因是前朝皇帝对萧家生了疑心,而当时离间君臣的幕后黑手,就是如今的林家!太妃娘娘怕是要毁了林家,才能甘心养老吧!” 刘鎏皱眉:“林家?江南的百年书香世家,为什么要做这种背叛家国的勾当?” 刘彦冷笑:“书香世家能如何?如今这世道,做皇帝的都看中农事和商业,再不济,也把精力放在练兵和战事上,有几个皇帝会把读书人抬上天的?林家空有一个书香世家的好名声,家中银钱不多,财力微薄,自然想要更多的权势和金钱!” 刘鎏心情负责:“可是如今的皇后就是林家的嫡女,太妃娘娘打算在后宫里弄死林氏吗?” “左右不过是后宫那些手段,咱们也管不了!鎏儿,她虽然是你亲娘,可是你们的身份有别,无事不可太过亲近她,爹这是为你好啊!” 刘鎏闷声点头,半晌,才说道:“爹,我想吃酱肘子了。” “买!明天爹就给你买!” 刘鎏点点头,朝着刘彦明艳艳地笑着:“还是爹娘最疼我啦。” 刘彦欣慰地一笑,将瓜子塞进她手里:“给你,你娘叫人刚炒出来的,拿回去吃吧,吃完早点睡。” 刘鎏笑了笑,捧着一盒子瓜子回了绣楼,吃完瓜子睡了没一会儿,就被渴醒了,刚咳了两下,就有温热的水杯递到嘴边,她迷迷糊糊地连眼睛都没睁,喝了一口转身就睡。 片刻之后,她霍地一下睁开眼睛,转身朝床外打了一拳。 巨大的力量却忽然被一只大手轻柔地一转,卸掉了,许劭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端着茶杯,低笑一声:“警惕性太差了!” 刘鎏抱着被子做起来,警惕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看你吃了一堆的瓜子壳,就知道你会渴,喏,再喝一口。” 他端着茶杯凑过来,将她抱着坐起来,跟喂孩子似的,将大半杯温水喂了下去。 “嗓子好点了没?” 刘鎏这时算是彻底醒了,察觉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有些紧张地一动不动,只点点头:“好多了。你又是爬墙进来的?” 许劭努努嘴:“不光爬了墙,还爬了窗呢。” 刘鎏看着他的下巴,忽然伸手摸了一把,有些心疼:“胡茬子都出来了,最近很忙吗?” 许劭点点头:“西北还有袁家余孽没有剿杀干净,只是父王和我手里能用的兵也不多,张标带着镇南军回守南疆,还要看着南疆那些士兵老老实实地退出赵国。我和父王最近忙着征兵和训练,白日里就没空来看你了!” 刘鎏有些心疼,一只小手又在他满是胡茬子的下巴上抚了抚,靠在他的颈窝:“等到新兵训练好了,你是不是又要带兵去西北了?” 许劭唔了一声,随即抱着她开始撒娇:“就算是西北,也要等到咱们成亲之后呢,别担心!” 刘鎏娇嗔地瞪他一眼:“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呢。” “太久了!要是明天成亲就好了!” 刘鎏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拧了他一把,将人推倒了。 许劭眼底突然一片墨色,呼吸有些粗重地看着刘鎏,有些惊喜,有些期待:“你……” 刘鎏啪地在他身上一拍,抬手将他的靴子给脱了,才低声说道:“你这副表情,心里在想什么呢?都几天没睡了?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许劭少爷脾气上来了,鼓着脸:“不困!不睡!” 刘鎏捶了他一下,靠在了他怀里,抱住了他,柔声道:“一起睡,总行了吧?” 许劭难受地吞了口口水,心里暗暗叫苦:就是这样才不困!才睡不着的啊! 可是眼见着刘鎏闭上眼睛睡了,他又实在不舍得闹她,只好逼着自己闭上眼睛也跟着睡了。 这么一闭上眼睛,还真是觉得又困又累,不到片刻功夫,就睡着了。 刘鎏听到他轻微的鼾声,轻轻爬起来,去外间拧了温热的帕子回来,将许劭的脸擦了擦,又给他擦了擦脚,才又爬过去搂住他,也闭着眼睡了。 等到第二天还没天亮,她就被一只不老实的手被弄醒了。 一睁眼,就对上许劭一双贼亮的眸子,立即气得她抬手就打:“哎呀,我还没睡好呢!” 许劭翻身将人压住,捏住她不老实的拳头,低头就吻住了她。 刘鎏一大清早的脑子还不清醒,就被吻得天昏地暗的,直到脑中缺氧,许劭才适时地放开她,一双眼眸已经带着血色,狼崽子似的盯着她不放。 刘鎏吓得急忙推他:“天都要亮了,快走吧!” 许劭磨了磨牙,气得低头在她鼻子上咬了一口,哼哼道:“你这没良心的!” “我是为你好呢世子爷,已经这么劳累了,要是再做些剧烈运动,小心心脏受不了啦!” 许劭算是听懂她的话了,忍不住羞红了脸失笑,捏着她的小脸扯了扯:“这也就是你!做什么都能说出道理来!” 刘鎏嘿嘿一笑,率先起了身,自己穿好外衣,转头拉过许劭:“洗洗脸,我来给你把胡子刮了!” 一回生二回熟,许劭乖乖地坐着,咧着嘴傻笑,被刘鎏小心翼翼地刮干净了胡子,才肯起身往外走。 “亲一口。” 刘鎏吧唧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许劭又点点腮帮子。 刘鎏吧唧又是一口。 他又点点额头,刘鎏将他脑门拉下来,又是一口。 许劭嘻嘻一笑,又指了指鼻子。 刘鎏磨了磨牙,张嘴就咬住了他的鼻子。 “哎哎哎,你是属狗的吗?” “哼,我属兔子的,急了也咬人!” 许劭伸手一捞,将人抱进怀里揉了揉,才恋恋不舍地翻墙出去了,刚落下脚,就看到萧翎站在不远处的后门,和刘鎏的贴身丫鬟绿腰,两个人都黑着脸,像是在争执着什么。 许劭黑着脸唤了一句:“萧翎,马呢?” 萧翎这才急忙跑过来,带着许劭转过墙头去找马,许劭上马之后,看了萧翎一眼:“你和那丫鬟在做什么?” 萧翎闷着头:“说了几句话,没什么。” 许劭也没放在心上,转头吩咐道:“我上次跟你说的,去买几盆睡莲送到刘家来,你买了没有?” 萧翎苦着脸:“世子爷,奴才敢不买吗?定钱都给了,那花农说过几日那睡莲开了,就送进府来。” 许劭这才满意地点头,神清气爽地先回王府去。 哪知道进府之后,小厮就凑过来急忙说道:“世子爷,王爷在前厅等着您呢,出去寻您的府卫们到现在都没找着您,王爷气坏了!” 许劭一头雾水,转头往前厅走。 刚踏进厅门喊了句:“父王。” 迎头就是一只靴子扔了过来,臭乎乎的,许劭吓了一跳,抬手就拍了回去。 那靴子又打着旋儿飞到了许益面前,啪嗒一声脆响。 许益气得啪啪拍着桌子,怒吼一声:“给老子跪下!” 许劭黑了脸,看看许益身后站着的侧妃万夫人,心情更是不好了,虎着脸跟许益杠:“干什么啊这是?有话不能好好说啊?” 许益板着脸,气得骂道:“你说,昨晚去哪儿了?” 许劭心里一咯噔,他虽然和刘鎏已经定亲,但是半夜去人家姑娘闺房里睡了一觉,要说他们俩什么也没干,谁信啊?! 许劭板着脸,闷声不答。 许益一看他这样子,就更气了,捡了靴子又要揍他。 许劭一咕噜站起来跑得远了些,瞪着许益:“父王,你有什么话就好好说!问我昨晚去哪了,做什么?我都是快成亲的人了,你还这么管我呢?” 许益一听这话,更生气了,胡子抖了抖:“你还知道自己是快成亲的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去外面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这要是英国公府上知道了,还不得活剥了你的皮!” 刘彦和刘雍哪里是吃素的,依着他们对刘鎏的宠爱程度,如果知道许劭大半夜的出去逛窑子,还不得冲上门来砸了王府? 许劭发愣,有些傻眼:“我跟谁鬼混了啊?” 他突然一转头,瞪着方夫人:“是不是你在父王面前胡说八道?” 许益立即吹胡子瞪眼地骂:“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许劭冷笑,在自家父王面前,一向很不温良恭俭让,梗着脖子说道:“父王,您的妾而已,什么时候成小爷的长辈了?” “你还小爷?!在谁面前自称小爷呢?啊?!小王八蛋,你给老子跪下!” 许劭躲在门边:“我又没错,跪什么跪?!” “你大半夜的逛窑子还没错?!老子抽死你!”许益气得起身去拿八仙桌头摆着的家法鞭,追着许劭就要打。 许劭在大厅里蹿了两下,就蹦上了八仙桌,一副防守的姿势瞪着许益,也来了脾气,大声喝道:“你这老头胡说八道什么?谁逛窑子了?窑子里全都是肥婆,小爷可看不上!” 许益一愣,想了想,好像有道理啊。 他转头看了方夫人一眼,不高兴地问:“当真是攸儿看见邵儿往红杏楼里去了?” 方夫人坚定地点头:“攸儿昨晚上还吓得不敢说,臣妾问出来的。王爷,世子爷也是年富力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您这么又打又骂的,可不好,可别伤了世子爷!” 许劭站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朝方夫人冷笑:“许攸看见的?父王,您让许攸来,小爷问问他,是在哪里看见小爷的。红杏楼是吗?小爷压根没去过!” 许益听他一口一个“小爷”,气得肝颤,仰着头拎着鞭子又要打:“你给老子下来!” 大厅里鸡飞狗跳的,许劭跳了半天终于躲出门,站在院子里气得大喊:“父王,你看看你纳了这一屋子的妾,个个都想着陷害小爷!居然敢诬蔑小爷逛窑子!爱逛窑子的是他许攸,可不是小爷!小爷以后成了亲,一定不跟你们住!你让你这一屋子的妾给你养老送终吧!” 许益气得肚子都鼓了,呼呼地喘气在后头追他:“你这个逆子!敢这么跟老子说话!看老子不捶你!” 许劭逛没逛窑子他也不在乎了,他现在就要捶许劭一顿,让他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父子俩闹腾着往兵部去,方夫人追到门口,眼见着许益一身火气地走远了,才笑呵呵地回了寝殿。 身边伺候的嬷嬷凑过来,不大赞同地说道:“夫人,您现在跟世子闹僵做什么呢?那位世子爷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您如今跟他把关系彻底闹僵,对郡王也没好处啊。” “你以为,我不跟他撕破脸,他就能像小时候那样亲近我了?” 嬷嬷叹了口气。 方夫人坐在暖榻上,将榻压得嘎吱一声陷下去半截,她气呼呼地一捶暖榻,恨声道:“当时就该狠狠心弄死他。都是你,出什么馊主意,让我捧杀了他,结果呢,人没养废,还被王爷送到雪山宗门,得了个强大的师门,养出一身的武艺来!” 嬷嬷低垂着脸,叹口气,有些无奈地解释:“夫人,奴婢是您的乳母,不会害您的。那位是世子爷啊,弄死了,只会给人留下把柄,到时候会害了您,害了郡王。” 方夫人也是急躁了,抱怨两句,眼看着嬷嬷伤心了,急忙拉过嬷嬷,低声劝慰:“嬷嬷,我也是急了。眼看着那小子就要成亲了,等到生了嫡子,地位只会更加稳固……咱们攸儿更没指望了。” 嬷嬷叹了口气:“咱们不急。攸儿好歹长大了封了郡王。西宫那位,才最该着急呢!” 西宫住着许益最宠爱的另一名侧妃万夫人,年轻貌美,前年刚生了王府幼子许柏。那许柏刚买两岁,许益不知道为什么,都还没有给孩子请封郡王。 没错,最该着急的是万夫人呢。 方夫人想到万夫人,就开心了些,拉过嬷嬷的手,低笑着说:“世子爷也订了亲了,咱们攸儿也该找门好亲事了!” 嬷嬷一听这话,顺着话头就笑着问道:“夫人这是有相中的了?” 方夫人肥圆的脸上满是向往的笑意,低声说道:“你给看看好不好,我看中了陈家那位嫡次女,长宁郡主!“ 嬷嬷一愣,脸色有些尴尬。 方夫人还沉浸在对许攸未来的规划中:“年纪和咱们攸儿差不多,也没定下亲事,看着更是个有福气好生养的。” 嬷嬷忍不住,低声试探着问:“陈家那边……试探过了?也有这意思?” 方夫人顿时垮了脸:“那宜昌公主架子大得很,打仗时她被囚禁,倒是想着送信给我们,要吃食要衣物的,如今仗打完了,她倒是翻脸不认人,递帖子过去,倒是推说有事,不肯见我!” 嬷嬷低叹一句:“陈家虽然糟了难,死了几个男人,太子少傅却还在,等到陛下登基大典之后,必然会加官进爵。陈家如今的顶梁柱就是太子少傅陈琳,宜昌公主……怕是没那么轻易就答应将长宁郡主下嫁……” 方夫人也不是特别蠢的人,心知嬷嬷说的都对,可还是不甘心地咕囔:“什么下嫁,我儿子好赖也是个正经的郡王……” 嬷嬷不再说话,心里却暗叹:是郡王不假,可是上头有个世子爷压着,能有什么出息…… 压着郡王的世子爷此时正被年亲王追着,在兵部上蹿下跳。 “父王,您这是做什么啊?我都说了,我没有逛窑子!” “没逛窑子你去哪儿呆了一夜?好嘛,就算你没逛窑子,你跟老子说话就这个态度?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老子今天就是想抽你!” “您不讲道理嘛!” “老子抽儿子还需要讲什么道理……” 两人正在闹腾,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许益一愣,转头看去,原来是陈敏,正憋着笑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见父子俩停了,才迈步走进来:“王爷和世子爷今儿个心情都不错啊。” 许劭黑着脸瞪自家老头子:“小爷心情反正是不好的。” “你个小王八蛋!”许益瞪眼,又要开揍,陈敏急忙揽了过来,将手里的公文递过来,“王爷,您可快消消气!您看看这份汇总单子,咱们赵国上上下下,几百座屯兵所的军田,如今都被那些商人给买了去,陛下的意思是,咱们兵部想办法自行解决,这可怎么解决吗?” 第二卷 080 求子表 说起了正事,许益总算是能平静下来,扯了许劭过来,带着兵部一干参事们,关起门来吵吵了一天,也没吵吵出个什么结果。 商人也是花了大价钱买的田地,总不能陛下来一道旨意,从商人手里把田地抢回来吧? 按理说的确是可以的,可许融刚一登基,就要把老百姓的财产直接给共产了,谁愿意啊? 赵国岂不是又得动荡? 兵部暂时拿不出个好主意! 宫里的许融也皱了眉,好几天没个好脸色,大婚之后,接连三日他都歇在椒房殿里,想和林皇后做足了恩爱模样,无奈国事让他整日黑脸,林皇后看见新婚夫婿对着自己没个笑脸,心里只以为许融是在思念贺域晴,心里难免对贺域晴存了些恨意。 这一日,许融看了兵部呈上来的奏表,心情很是郁闷,索性扔了手边的公文,起身去后宫走走。 走着走者,就到了清凉殿外。 身边伺候的大太监是原本的东宫管事,最了解许融的脾性,见他在清凉殿外住了脚,立即轻声说道:“陛下,娘娘近日都在长安殿给太妃娘娘请安,陪着太妃娘娘说话,直到晚间才回。此时不在这清凉殿里!” 许融一愣:“她?陪着母妃说话?” 大太监笑呵呵地点头。 许融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那样子,别将母妃闹腾得吃不好睡不香,就阿弥陀佛了!” 大太监也跟着嘿嘿地笑。 “走吧,咱们也去给母妃请安。” 一路到了长安殿里,没让宫人通报,许融就放轻了脚步走进去,远远地都能听到后殿里,贺域晴那爽朗的笑声,夹杂着萧氏的笑声,其乐融融的,倒是让许融愣了一下。 绕过屏风走过去,就见贺域晴正歪在萧氏身边,叽叽喳喳地讲着南疆的事情,萧氏挺得认真,时不时地问上一句。 许融正要走上前去,贺域晴忽然话题一转,问萧氏:“太妃娘娘,你知道什么是簪缨录吗?” 萧氏一愣,语气微微冰冷地问:“簪缨录?那是什么东西啊?” 贺域晴没心没肺,没发现萧氏的神情有什么异样,只是老老实实地答话:“我也是前几日在宫里无意间听宫人说闲话,听到这么个词,觉得有意思,就问问您,您也不知道吗?” 萧氏已经恢复了漫不经心地语调,笑了笑:“本宫哪里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听说什么了?” “我听宫人们说,老一辈的英国公,手里握着簪缨录呢……” 萧氏脸色微微一变:“这是哪个宫人在胡说八道呢?” 偷听的许融,脸色也变得森寒。 簪缨录,这个名字,是他第二回听见。 头一回,还是他的父皇昭徳帝和密探首领私下里说话时,他躲在隔间里偷听来的,那时候才十一二岁,只隐约知道,父皇对英国公府很忌惮,而忌惮的缘由,就是这个什么“簪缨录”。 多年过去,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事情。 此时却又从贺域晴口中听到。 他寒着脸沉思片刻,转身往外走,到了外面,大太监凑过来,疑惑地低声问:“陛下?” “宣袁知安进宫来见朕。” 大太监看看外面的天色,都午后了,袁大人刚下朝回家了,怎么又要把人叫回来? 袁知安被叫进宣德殿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 许融在龙椅上高深莫测地坐了,见袁知安进来行礼,淡淡地说了句:“起来吧。” 袁知安起身后,大太监就将一个红木盘子端了过来,盘子上放着一块铁牌,雕刻着狰狞的图案。 “陛下,这是……” “这是龙卫的头领令牌,上一代头领已死,朕决定了,将这令牌交给你!你可能做朕手里最快最锋利的剑?” 袁知安神情大惊,忍不住抬头看着许融:“陛下,这……微臣,可为陛下舍生忘死!” 许融满意地一笑:“舍生忘死,呵,挺好!接了令牌,你就是朕的龙卫头领,帮朕查一件事!” 袁知安躬身跪倒,朗声道:“陛下请下令吧。” “英国公府的簪缨录,名单在谁的手里,上面都有哪些人,朕都要知道!” 袁知安心中一动,有些惊疑不定,看了许融一眼,忍不住低声问:“陛下,您是在怀疑……” “朕没有怀疑任何人!”许融的语气里暗含警告,“朕初初登基,朝中除了战事期间靠拢朕的勋贵们,大多寒门新贵,都与朕隔着心呢,你要做的,是负责帮朕查清楚,朝中新贵,有哪些是在簪缨录上!” 袁知安心中暗暗有了计较,笑了笑,应下了:“陛下请放心,微臣明白。” 许融这才松了口气,转而问道:“婚事准备得如何?” “三媒六礼只差最后一步,婚期定在八月初。” 许融看了看他的脸色,半晌,才轻声说了句:“这桩婚事,委屈爱卿了。” “微臣能得先帝亲自下旨赐婚,不敢有委屈。” 许融笑了笑,他那个父皇啊,一辈子活得稀里糊涂还偏生多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对刘彦那般信任,连圣旨这种东西,都能让刘彦动手写,真是…… 袁知安转而又说道:“陛下,还在其他吩咐吗?” “没了,来陪朕下盘棋再走。” 袁知安点点头,上前和许融坐在一处开始下棋,刚摆开阵势呢,殿外守门的小太监就疾步走进来,低声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许融眉头一皱:“没看朕正忙着吗?让她回去。” 袁知安看着那小太监诚惶诚恐地离开,才地生根说道:“陛下,那林家大少爷林峰,送嫁之后一直在灈阳城中,说是买了宅子定居下来了,最近在四处走动,想谋一个在朝的官职呢。” 林皇后最近这么殷勤地缠着许融不妨,怕是也有几分想帮林峰求恩赏的意思。 许融何尝不知? 他沉着脸跟袁知安下了一盘,还输给了袁知安,心情更是不大好,他心情越不好,看着袁知安的时候,笑得越是温和。 袁知安起身,温文尔雅地行了礼:“陛下,臣既然赢了,就先告辞了。” 许融气着气着反倒笑了。 还是袁知安看得透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若是故意让着他呢,他心情会更不好,不如痛痛快快地赢了他,反倒解气。 许融心情轻松了些,见袁知安走了,又处理了一会儿公文,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就摆驾去了清凉殿。 一进殿门,殿内得到消息的贺域晴就扑了过来。 一身叮叮当当的银饰和铃铛,撞过来扑进他怀里,将他硌得难受,忍不住就皱了眉:“怎么又穿起南疆的衣裳了?” 贺域晴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他,嘟嘴问道:“怎么了?这样不好看嘛?” 南疆的夏季衣衫,都是露胳膊露腿的,这要是在南疆,自然是好看的。 “这里是赵国的皇宫,你这样穿,不合规矩。” 贺域晴眼神一暗,低着头沉默半晌,才重新扬起笑脸,朝着许融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好呢,听你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换!” 许融看着她的笑脸,忍不住也觉得心情好极了。 拉过她的手就往寝殿里带:“朕来帮你换!” 贺域晴心里一颤,想着萧氏吩咐的话,前三个月不敢再跟许融那啥啥了,被许融拉进寝殿里,再没像往常那样跟蛇似的缠着许融不放,反倒轻轻挣脱开了。 许融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她。 贺域晴嘿嘿一笑:“哦,我……我最近身子不舒服。改天吧!” 许融好笑地看着她:“身子不舒服?我记得你不是这几天的信期啊……” 贺域晴大惊,脸色慌了一慌,有些躲闪:“我不是那个……我就是不舒服!不想……” 许融没来由地心情又不好了,可是转念一想,他和贺域晴自打认识,每次都是她像个妖孽缠着他在床上不放,两人真正静下来说说话的机会并不多。 既然不能做那事,那就好好说说话吧。 “那好,陪朕说说话也好。” 他拉过贺域晴的手,转身去外殿,在窗口坐下后,看到窗外不远处站着的黑影,忍不住努努嘴,问贺域晴:“那家伙是打小就跟着你的?” 贺域晴顺着目光看出去,看见了阿慢,站在树影下一动不动,忍不住笑嘻嘻地朝阿慢挥了挥手:“阿慢,外面热,你回去睡觉吧。” 阿慢身影一动,转身乖乖地走了。 贺域晴才回头看许融,低声说道:“阿慢是我小时候从野狼窝里捞出来的,我跟大哥出去打猎,看到了他,还被他咬了一口呢,喏,你看。” 她转身抬起细长的腿,小腿肚子上一个隐约可见的牙印子。 许融眸光一身,看着她的腿,伸手就拉住了往怀里带。 贺域晴吓了一跳:“哎哎。” 许融心里也暗暗惊奇,他向来不是个急色的人啊,怎么自打被贺域晴爬了床之后,回回见了她,都忍不住了呢? 贺域晴在他怀里一挣扎,脱了身,嘿嘿笑着,将人往外推去:“融美人,你在我这里呆着你也难受我也难受了,你还是去皇后娘娘那里吧?” 许融一怔:“你说什么?” “去皇后娘娘那里啊……” 许融眸色一冷,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轻笑一声站起身:“好,如你所愿。” 随即笑眯眯地走了。 贺域晴歪着脑袋坐在窗边,看着许融走远,半晌,听到窗边有动静,她才转头问走过来的阿慢:“阿慢,融美人走的时候,怎么好像在生气?” 阿慢闷头站在窗外不吭声。 “阿慢,连你现在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了吗?” 阿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公主,阿慢嘴笨。” 贺域晴捂着肚子,低声跟阿慢说了句悄悄话:“阿慢,我怀小崽子了!” 阿慢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冒着熊熊火焰,半晌,才低下头:“哦。” “你传信给王兄吧,让他把占了赵国的城池,还给陛下,就当是给他外甥的礼物了。” 阿慢嗯了一声,沉默一会儿,才低声说:“大王恐怕不答应。” “你跟他说,他妹子的下半辈子都在赵国了,让他看着办吧。” 阿慢只好闷着头又嗯一声,转身走了。 不多时,又转回来,将一个大大的油纸包从窗口递给了贺域晴:“公主,这是酸梅,你吃。” 贺域晴接了,笑嘻嘻地摆摆手:“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阿慢转身隐入黑影。 椒房殿的林皇后,得知许融去了清凉殿,气得将手边的杯子都摔了,跟身边的陪嫁婢女哼哼一声:“一个瘦得跟猴子似的野货,也值得这么捧着?” 陪嫁的婢女忍不住轻声说道:“那位毕竟是南疆的公主,有南疆的那位大王在,咱们陛下就得捧着人家。娘娘,咱们也别气了,早日怀上身孕生了嫡长子,才是正经呢。” 林皇后气得又要摔杯子了:“太医说我太胖了,不好怀!” 还有羞死人的是,许融在她身边,根本没什么劲头,回回都是草草结束,压根没有精元给她,咋怀上啊?! “你上回不是说,有方子可以减肥吗?方子呢?” 婢女轻声问:“那方子,我听说吃了之后会日日腹泻,难受着呢,您真的用?” 林皇后咬咬牙,忍不住恨恨地说:“要是我也像英国公家那位似的,吃不胖就好了。” “娘娘这是说什么呢,谁家吃不胖的不被人嫌弃?咱们富态的,才叫好看呢。” 两人正在低声嘀嘀咕咕,殿外忽然有宫女过来禀报:“娘娘,太妃娘娘宫里的秋容姑姑来了。” “哦?让她进来!” 秋容捧着一张卷轴,迈着标准的步子迈进来,行了礼,才轻声笑道:“皇后娘娘,奴婢奉太妃娘娘的懿旨,来给娘娘送一份表。” 林氏疑惑地起身,让身边婢女接了那张表轴,展开一看,是每月的日子,只不过,每月有两端日子是用红色朱笔批出来的。 “这是?” 秋容笑眯眯地说:“这是太妃娘娘向高人求来的,娘娘照着这表上的日子侍寝,可保娘娘早日怀上龙子,为皇家开枝散叶呢。” 林氏顿时大喜,接了那表看了看,又问道:“这两段日子中间黑色的是什么?” “那是娘娘的信期。娘娘只要照着这表,每个月信期前后十日之内,与陛下在一处,必定子嗣绵延不息呢。” 林氏心里顿时真高兴了,心里想着,这太妃娘娘想必真的急着抱孙子了,于是欢欢喜喜地收了表轴,吩咐婢女:“快送送秋容,把咱们库里那两匹缎子给秋容姑姑拿上。” 秋容笑眯眯地谢了赏,回了长安殿。 一进殿门,萧氏看见她怀里抱着的锦缎,就笑了:“看来,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对那张表很喜欢呢?” 秋容点点头,低声问:“娘娘,那表,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有人从西域那边无意间得到的,放心吧,放眼赵国,恐怕还无人能看透其中的玄机。” 秋容这才放心,给萧氏倒了茶水,又伺候着萧氏梳洗,低声说道:“娘娘,陛下恐怕这两日敕封的旨意就要下了。” “哦?打听到圣旨怎么写的了吗?” 秋容摇摇头:“陛下捂得严实,咱们在宣德殿没有安插人手,暂时探不到。” 萧氏皱皱眉,半晌,忍不住叹道:“咱们这位陛下,心思比昭徳帝那老狗要深沉多了……” ………… 第二天一早,整个皇宫的人们就被好几道旨意给炸精神了。 太妃萧氏在许融幼时有抚育庇佑之功,进封太后。 贺域晴封正二品昭容,赐居清凉殿。 前朝也是一长串的加官进爵圣旨,袁知安任刑部侍郎,刘雍任户部侍郎,许劭任兵部参事,另外有功之人,各自加封。 许融登基外加大婚,还大赦天下,免赋税一年。 旨意办法下去,一时间朝上朝下一片沸腾。 加官进爵的新贵们自然人人兴高采烈,老一辈的勋贵在这一次的进封中,得了好处的却不多。 刚一下朝,许融就被一帮老家伙堵在了宣德殿里。 刘雍则是捧着新官印,回了刘家大宅,一进门,就被刘鎏拉住了:“怎么样?做了个什么官?” “户部侍郎。” 刘鎏尖叫一声:“呀,大官呢。” 一家人拉着刘雍叽叽喳喳地正说着话,门口忽然就来了传旨的太监。 刘彦出去晃荡了,刘雍只得带着一屋子家眷出去接旨,等到传旨的太监得了赏兴高采烈地走了,刘鎏还没回过味来,拿过圣旨看了半天,才目瞪口呆地说道:“这是……先帝下的旨意?” 王氏也惊讶不已,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和印鉴,叹道:“想必是那时,你扑上去救了先帝,他写了这道旨意。” 刘鎏捏着圣旨啧啧叹气。 昭徳帝居然那时候就下旨封她为县主,还给了个尊贵的封号“敏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昭徳帝死,这道圣旨一直也没传出来。 想必是,写完了圣旨的昭徳帝,后悔了,又犹豫了,将圣旨藏了起来,当时只给刘鎏送来写金银珠宝和名贵药材,这事就揭过不提了。 想不到如今这圣旨,却被许融扒拉了出来,叫人过来宣了旨。 刘雍命人将圣旨拿进去供起来,随即笑呵呵地打趣刘鎏:“微臣见过敏德县主。” 刘鎏白他一眼,狞笑一声:“刘大人,柳姑娘哪里,肯回你的情书了吗?” 刘雍顿时歇菜了,苦着脸说道:“她还是不肯搭理我。” “你可以像我们家世子爷学习,半夜去爬墙嘛!” 刘雍一脸的一言难尽,看着自家姐姐,半晌,才终于能开口说道:“姐,你们俩……真是没羞没臊!” “咱们名正言顺的谈恋爱,怎么地了?” 刘雍挠挠头:“对嘛!你们名正言顺了!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这要是半夜爬墙,还不得被打死?那小柳叶在我身边呆了几个月,拳脚功夫也练着呢。” 刘鎏似笑非笑地看他,忽然笑呵呵地说道:“我今儿个要去桐桐那店里瞧瞧,某些人要不要一起啊?” 刘雍立马一本正经地答:“姐,外面四处还在建房子,四面八方的流民也很多,不安全啊。” “所以呢?” “就让弟弟护送姐姐去柳姑娘的店里吧?” 刘鎏憋着笑看他,沉吟起来。 刘雍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等了半天,才见她笑眯眯地点了头:“那就好吧。” 刘雍嘿嘿笑着,伸了手,斜着眼看他:“来吧,小雍子,扶你家县主娘娘出门吧?” 刘雍立即躬身,搀了刘鎏的手臂,尖着声音笑眯眯地应了:“好嘞,县主娘娘,这边请。” 王氏正巧走到门口看到这对姐弟往外走,忍不住问:“唉?刚吃了早饭,去哪啊?” “找午饭去。” “唉?一个个的整体出去瞎晃,这家里就我自己……” 刘鎏笑眯眯地转头朝王氏挤眉弄眼:“娘,咱们这是出去给您找儿媳妇回来呢,您先等等,很快这院子里就热闹啦!” 王氏一愣,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刘鎏就带着刘雍出了门,等到王氏想问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这一对小混蛋……”王氏低声骂了一句,笑了笑,转身回屋去带着绣娘给刘鎏缝制嫁衣了。 刘鎏带着刘雍去了长安大街上,老远地,就看到当街立着一根柱子,上面一块硕大的木牌,只有一个字:看。 在那“看”字下头,有一个用红漆画出来的硕大箭头,指向对面的巷子。 刘雍一看那木牌上的字和箭头,就脸色怪异地问刘鎏:“姐,这木牌是你的主意吧?” 刘鎏嘻嘻一笑:“还是你了解姐,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刘雍嘴角一抖,下了马,顺着那木牌上箭头的指引,进了巷子,就见正对着巷子口偏侧的地方,一家酒楼前,挂着硕大的牌子:这是酒楼! 刘雍看着酒楼的牌子,狠狠地愣了一下,随即捂着肚子站在酒楼门口,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刘鎏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理他,抬步进了酒楼。 大概是广告牌的效果实在太好,酒楼一楼的大堂里,坐满了客人,来回招呼的小二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个个面容干净干活麻利。 刘鎏进了大堂,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没有女扮男装,而是光明正大穿着女装,不带婢女进了大堂,有些眼珠子不老实的,就眯着眼打量起她的全身来。 刘鎏目不斜视地到了柜台,吩咐一声:“来个包间,叫你们老板来见我,就说她鎏姐姐给她带好东西来了!” 掌柜的一早是得了吩咐的,一听她这话,顿时摆起热情的小脸,亲自带着她上二楼,半道上看到刘雍,立即笑道:“这位想必是刘公子了吧?” 刘雍把眼一瞪:“咋?你家老板难道还吩咐了,小爷来了,她不见?” 掌柜的笑呵呵地看他一眼,才打着哈哈:“那哪能呢?老板吩咐了,爷来了要好好招待呢?” 刘雍眸光一亮。 刘鎏回头笑眯眯地看他一眼,带着人进了包间,不多时,柳桐桐就脚步麻利地走进来。她穿着一身男装,人中还谨慎地贴了小胡子,进门就朝刘鎏笑道:“姐姐,怎么提前不给我送个信,我叫人去接你啊。” “临时想过来瞧瞧。” 刘雍在一边板着脸接话:“我也想来瞧瞧你呢。” 柳桐桐脸上一红,碍于刘鎏在这里,也不能甩脸子给刘雍看,只好僵硬地一笑:“见过刘大人。” 刘雍抬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消息够灵通的。” 这就知道他升官的消息了。 柳桐桐笑笑:“这城里城外都传遍了,我这里可是酒楼,什么消息都是第一手的呢。” 刘鎏在一边轻轻踹了刘雍一脚,刘雍立即板正了脸色,认认真真地对柳桐桐说:“柳姑娘,我如今有了正经事做,立业已经立了,接下来,就是成家了!” 柳桐桐垂头,转身就拉过刘鎏,招呼道:“姐姐来了我这店里,我叫人给你端红烧肉上来吧?” 刘鎏笑着点点头,看了刘雍一眼。 刘雍厚着脸皮跟过来坐在两个姑娘身边,抬手给两姑娘端茶倒水,殷勤无比,又祈求地看着刘鎏一眼。 刘鎏递了个“放心”的眼神,随即拉过柳桐桐的手:“桐桐,我今儿过来,其实是想给我弟弟说几句话呢,这家伙是真的喜欢你,我看得出来!咱们不是外面那些人家,讲究那些虚的,咱家一向是自己喜欢的才是最好的!刘雍是真的想娶你,你这里对他也不是完全无意的,对吗?” 柳桐桐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终,松开了刘鎏的手,坚定地答:“我与刘公子无缘,也无心嫁人,还请姐姐……还有刘公子,莫要再提这件事了!” 她倒了三杯酒,自己先端起一杯,朝着刘雍坚决地说:“刘公子,我既然叫鎏姐姐一声姐姐,以后,我就是您的妹子,你我兄妹,这就算是结拜了,可好?” 刘雍显然是受伤了,他分明在柳桐桐的眼里看到了对他的情意,可是为什么这份情意里又藏着这么坚定的拒绝? 他没端那杯酒,忽然站起身,有些难为情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姐,我叫王武来接你!” 刘鎏看看他,又看看刘雍,无奈地点点头。 听着刘雍噔噔噔的下楼声,刘鎏也有些尴尬,叹了口气:“桐桐,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嫁刘雍?如果我没猜错,你所说的前世里,嫁的人,就是刘雍,对吗?” 柳桐桐浑身一震,随即无奈地看着她笑:“什么都瞒不过姐姐。” “这一世,怎么就不能嫁了?” 柳桐桐苦笑:“姐姐,以后你就明白了,现在说太多,泄露天机,我会遭报应的!” 这话说得,刘鎏还真是不能再多问了。 她苦笑着端了酒杯,无奈地和柳桐桐碰了一下:“好啦,别的不说了,喝酒。” 第二卷 081 上门要钱来 刘雍气呼呼地纵马上街,没头没脑地跑了一会儿,才算是心情平复了些,打眼一看,已经跑马到了三元坊的后街了。 正要调转马头回前街进家门呢,冷不丁瞅见袁家宅院的后门打开了,两个仆人抬着一卷席子鬼鬼祟祟地出来,将一卷席子给扔到了板车上,一个仆人赶着车就走了。 刘雍皱眉看着,那俩人冷不丁地回头看到巷尾勒马站定的刘雍,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单子略小的,还跌了一跤,屁滚尿流地跳上板车,两人驾着车慌慌张张地走了。 刘雍冷哼一声,只以为是袁知安宅子里有些肮脏,却也懒得过问,打马走了。 袁宅后门口站着的红叶轻笑一身,转身进了宅子。 她回了院子,身边伺候的婢女是她在红杏楼里的心腹青翠,青翠凑过来,低声说:“夫人,咱们将那婢女就这么打杀了,老爷那里真的没事吗?” 红叶歪着身子躺在矮榻上,冷笑一声:“我身边不留不忠之人。她敢偷窥我的私密之事,就该死!青翠,以后我的亵裤之类的,都由你亲手处理,知道吗?” 青翠紧张地点点头,随即又紧张兮兮地问:“夫人,书房那边伺候的通房,奴婢打听到,月信也迟了,恐怕也是有了。夫人,您有了身孕,为何不告诉老爷啊?这不是大好事吗?” 红叶冷笑:“你啊,还是太嫩。这个时候,先怀孕可不一定是好事,你等着看吧!” 哪有一个正常男人会一下子买进门那么多女人,每日只要闲着没事就在后院里辛苦耕耘的?好嘛,辛苦耕耘或许也没错,可是袁知安身上还有外伤没好呢,居然也日日努力,这就有些不对劲啦! 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多年在青楼里摸爬打滚的经验告诉她,袁知安是在刻意让后院这些女人怀上身孕。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谁先怀了身孕,所要面对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目前看来,最先怀上的是她啊!这对于她来说,太危险了! 青翠疑惑地皱皱眉,随即决定不问了,自家夫人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就对了。 “那,前院那通房怀了身孕的事情,咱们要想法子告诉老爷吗?” 红叶皱眉想了想,随即站起身来,笑道:“青翠啊,今儿不是刚买了一筐莲蓬吗?走,拿上,咱们去瞧瞧那丫头。” 青翠立即会意,选了几盘品相不错的莲蓬,捧着跟在红叶身后,去了前院。 袁知安在外忙碌,满院子的女人无所事事,四下里走动走动,也是正常的。守在袁宅里的管家,是袁家原本的老管家,袁家败落之后,就被袁知安接了过来。 管家得了消息,说是袁知安的如夫人红叶去了通房的屋子里,也没放在心上,摆摆手:“知道了。” 红叶一路上畅通无阻地进了前院书房的偏房里,通房丫头正在哼着歌收衣服,听到动静回身,看到了红叶,立即露出一脸明目张胆的鄙夷来,碍于身份,却只能起身朝红叶行礼:“奴婢见过如夫人。” 红叶笑着伸手要扶她:“妹妹快别多礼了。” 通房丫头却忽然紧张地往后一闪,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肚子。 红叶脸上笑容一顿,随即摆起更欢喜的笑容来:“妹妹这是做什么?护着肚子……莫非妹妹有喜了?” 通房脸上闪过一阵羞红,又有些戒备地看着红叶:“奴婢……奴婢也不敢肯定……” 红叶亲亲热热地拉过她的手,一起坐到房内的床榻上,才开口问道:“你看我,一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奴婢……夫人叫奴婢云儿就是了!” “云儿妹妹,你若是怀了身孕,可是咱们府上的大好事呢!怎么还不叫大夫来确诊一下呢?妹妹放心,有姐姐在呢!”红叶说完,朝婢女青翠打了个眼色,“青翠啊,去跟管家说一声,云儿妹妹怕是有了身孕了,叫大夫快来给号号脉。” 云儿一听,有些羞涩地说了句:“夫人,奴婢只是个通房,大夫不会愿意给奴婢把脉的……” “那就去叫个愿意来的医女之类的,要快!” 青翠得了红叶一个眼神,立即笑呵呵地转身去跟管家通禀了,直到了这天晌午过后,袁知安回到家里,管家才喜滋滋地过来通报:“爷,您屋里的云儿姑娘,有身孕啦!” 袁知安眸光一沉,看了管家一眼:“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还有如夫人,也知道了。” 袁知安脚步一顿,看了管家一眼,随即吩咐:“这件事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要是传出去,我唯你是问!” 管家一凛,立即点头答应:“是,爷,您放心好了!” 袁知安去了书房的偏房,只见红叶正拉着云儿一叠声地恭喜。 “爷回来啦?” 云儿满脸羞涩地起身,红叶也笑呵呵地给袁知安见礼。 袁知安长身玉立,站在门口的背光阴影里,看着云儿,笑道:“云儿,真的有身孕啦?” 云儿看着袁知安,忽然觉得他笑得有些森寒。袁知安的脸上还有些淤青未散,笑起来很像鬼魅! 云儿下意识地浑身一颤,却被红叶轻笑着揽住了,站起身走到袁知安面前。 红叶笑眯眯地朝袁知安道喜:“恭喜爷了,云儿妹妹才承欢不久,就有了喜讯,爷大喜啊!” 袁知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微微颔首:“你先回去吧,云儿这里我会专门找人来小心照顾的。云儿有孕不过三月,暂时不得宣扬出去!” 红叶心头一震,随即笑颜如花地看着袁知安,点点头:“妾明白了。” 她带着青翠出了书房院子,到了外面的树丛边,才后怕地抚了抚心口。 青翠见她脸色发白,忍不住问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红叶回身看了看书房,心中大概猜得到,云儿怕是要遭罪了,心中却还不能跟青翠明着说,只得摇摇头:“没什么,咱们回去!”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她才拉过青翠,吩咐道:“我有孕的事情,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这几日信期晚了,你想办法弄些鸡血猪血之类的回来,记得加些麒麟菜进去,别让血凝成块了!” 青翠紧张兮兮地点头,急忙出去找人弄血来了。 红叶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惴惴不安等到第二天晌午过后,青翠才端着一瓦罐的血回来,一进门就压低声音紧张害怕地说:“夫人,大事不好了!我方才听人说,后半夜的时候,云儿姐姐发了急症,死了!” 红叶一愣,脸色都白了:“死了?!尸体谁看见了?” 青翠咧咧嘴,都要吓哭了:“谁也没看见,说是天还没亮,人就抬出去了!老爷下了令,府里谁都不许再提!夫人……”她瘪瘪嘴,“您之前说,不准跟任何人说您怀孕的事情,奴婢还觉得您是大惊小怪了!夫人,您之前就是在担心这个啊……” 红叶后怕地拍拍心口,坐在矮榻上发怔,半晌,忽然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不对!云儿怕是没有死,而是被老爷养在了别的地方!” 青翠瞪着眼眸:“啊?” 红叶越想越对,却还是无法确定,袁知安对于后院其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如何打算的。 她抬手抚了抚肚子,随即吩咐青翠:“把血拿来……” 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她已经二十二岁了,别的女人这个年纪的时候,至少是两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她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 这日一早,刘鎏在家中绣盖头呢,红袖忽然兴冲冲地跑进来,大叫一声:“小姐!王府那边来送聘礼啦!” 刘鎏手里的针一歪,扎了自己一下,疼得咬着手指头怒瞪红袖:“你咋呼什么啊?不是早知道他们今天会来的吗?” 红袖点点头,还是很激动:“可是小姐,王府的聘礼不是六十四抬,是一百零八抬啊!” 刘鎏一愣,咋舌:“真的啊?” 一百零八抬,许劭这是要把王府搬空吗? “出去看看!” 府外面敲敲打打的,好生热闹。 王府那边派来送聘礼的,是王府管事太监林万成,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到了府门前,递上帖子,抬聘礼的下人们就在路人的围观中,将整整一百零八抬的聘礼送进了刘家大宅。 “国公爷,夫人,王爷与世子问您们好呢!这聘礼奴才先送来,明日里,王爷与世子正式拜访!奴才在这里给您们贺喜了!” 刘彦看着给足了面子的一百零八抬聘礼,笑眯眯地点点头:“同喜同喜呢。林公公,里面坐一会儿吧?” 林万成笑着,随刘彦去了前厅吃茶说话。 刘鎏刚走出绣楼的院门,就看到前头抬着聘礼的小厮们,将聘礼都堆在了前院的天井里,偌大的天井很快就被填满,后头还有小厮在络绎不绝地往里进。 刘鎏虽然不缺钱,可是看见这么多财宝被送到面前,忍不住还是乐了起来。 她不便去前头,便在后院里等着小厮们将聘礼都办了进来,对着堆成山的聘礼,嘿嘿傻笑起来。 不巧的是,就在这一天,同一时刻,袁家宅子里也送出了给刘沁的聘礼,袁知安无心大办,只给了四十八抬聘礼,就将刘家三房给打发了。 刘沁在家中,看到袁知安叫人送来的聘礼,本来还挺高兴挺幸福的呢。 结果身边的丫鬟满心不忿地提了一嘴“三小姐那边可是得了一百零八抬聘礼呢”,刘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凭什么啊? 她除了出身比不上刘鎏高贵,还有哪一点比不过那女人了?袁知安怎么能这么对她啊? 刘沁气得将堆在自家小院里的聘礼踹了好几脚,回屋哭得昏天暗地,连午饭都不想吃了。 赵氏得了婢女的禀报,才知道自家宝贝闺女在闹性子,急得端来刚炖好的老鸭汤,安慰刘沁:“沁儿,这是怎么了?再不高兴也不能不吃东西啊!” 刘沁肥肥圆圆的脸瘪成了大饼状,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娘!凭什么她刘鎏有一百零八抬聘礼,我只有四十八抬啊?” 赵氏一愣,她这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件事,顿时也怒了:“什么?刘鎏有一百零八抬?千真万确吗?” 刘沁委屈得不得了,哭哭啼啼地点头:“是真的!年亲王府还偏偏也选了今天去送聘礼!什么意思嘛?这事儿肯定是刘鎏撺掇的,故意跟我过不去呢!呜呜呜……” 刘沁的没脑子是从谁那里遗传来的?赵氏嘛! 刘沁这么一哭一闹,赵氏顿时气得也忘了劝闺女喝汤了,转首将汤盅放了,气呼呼地哼道:“有什么呢,不就是走了狗屎运跟了个好主子吗?刘雍做了官,年亲王府就上赶着给他们做脸呢!也不怕人笑话!” 刘沁哭得更伤心了:“娘!袁公子这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家呢!我不嫁了!” 赵氏心里正在生气,一听刘沁这话,也立即接着话头:“对,这种女婿,我也不愿意要了!什么人嘛,摆明了看不起咱们家!好歹老爷也升了鸿胪寺右侍郎,官阶跟那袁知安还是平级呢,凭什么看不起咱们家呢?” 赵氏越想越来气,一开始看着院子里的四十八抬聘礼还喜滋滋地,现在走出去再看,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气呼呼地去了书房找刘弘。 刘弘是个善于钻营的人,借着英国公府和年亲王府的姻亲关系,好歹是谋了个鸿胪寺右侍郎的差事,虽然是右侍郎,原则上比左侍郎矮一截,可是鸿胪寺的左侍郎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了,眼看着就要退了下去,他升官也是指日可待的。 委任令刚颁发下来,刘弘穿着新的官服官帽下了朝,在书房里自得其乐地哼着小曲儿,身边有个身材丰满面貌清秀的婢女伺候茶水笔墨,这日子,美得很呐! 正在陶醉,书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刘弘急忙将目光从婢女丰满的臀上收回,看见是自家黄脸婆,顿时板了脸:“做什么?连通禀一声都不知道吗?” 赵氏看见那美婢,心情更是不爽,冷笑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进你的书房,还需要让别人来通传哪?老爷,你管不管了?那袁家小子是怎么回事?只送了四十八抬聘礼来,打发叫花子呢?” 刘弘一愣:“四十八抬,你还嫌少?” 赵氏气冲冲地说道:“四十八抬还不少?人家年亲王府给三姑娘那边送的聘礼,可是沉甸甸的整整一百零八抬呢!还跟咱家是同一天上街,咱们这回可是丢了大人啦!哎哟哟,真是没脸见人了哟!” 赵氏开始哭闹,那美婢低头忍着笑,被刘弘瞪了一眼,急忙转身往外走。 赵氏一边嗷嗷地哭,一边拿怨毒的眼睛看着这贱婢,心里只想着,等到把聘礼的事情掰扯清楚了,再来收拾这贱婢! 刘弘一听赵氏这话,只觉得头大,黑了脸怒喝一声:“胡咧咧什么?人家那边是什么身份,咱家沁儿是什么身份?这也能比的?” “同样是刘家的闺女,怎么了?身份差很多吗?你好歹也是个侍郎啊,怎么就直不起腰杆子来?我嫁你一辈子,都比那边低上一头!我好歹是个正经的官家小姐,虽然是个庶出,可总比那边的商女要高贵了不知道多少吧?可是你看看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嫁给你,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刘弘的脸色更是不好看了:“好了!商女嫁给国公的,就那么一位!你羡慕嫉妒人家了是不是?你要有那本事,也去嫁个国公,我给你休书!行了吧?” 赵氏的哭号声一顿,随即立即拔高了好几个音阶,嚎得整座院子都能听见了:“刘弘你个杀千刀的啊!当初是谁死皮赖脸的叫人去我们家提亲娶了我回来的?我如今老了,你就整日的被院子里那些狐媚子勾了魂了!看我不顺眼了,想休妻了是不是?我……我今天跟你拼了!” 她冲上来就抓住了刘弘。 她又胖又壮,刘弘瘦得像麻杆,跟小鸡仔似的被她一把拎住,狠狠地晃了晃:“你来啊,休妻啊,你给我写了休书,我现在就撞死在你面前!” 赵氏嚎着嚎着,把来书房的目的都忘了,抓着刘弘好一番闹腾。 要是搁着以前,刘弘做着个不上不下的鸿胪寺少卿,对赵氏还有所仪仗,如今升了官,再看赵氏,当真是面目可憎起来!他被晃得心情打不好,抬手就是一巴掌呼了过去! 啪! 整个院子都清净了! 赵氏捂着脸倒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她觉得被刘弘给打了!这辈子居然会被刘弘打! “你!” 刘弘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气得哼了声:“泼妇!再胡闹,我将你送到庄子上去,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你……你敢……” 刘弘把眼一瞪:“你看我敢不敢!” 赵氏这人就是皮子贱,被抽了一巴掌,反倒不哭不闹了,怔怔地坐在地上捂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弘坐在太师椅上,见她不闹了,倒也平心静气地说:“鎏儿新近得了封赏,如今是个正儿八经有封号的县主了!你莫要再闹,回去管好沁儿,也不许给我胡闹!聘礼,袁家那里已经给足了诚意,四十八抬在普通人家也不少了,咱们又不是勋贵,说白了就是个英国公府的庶出旁支!人家捧着你,是看在那边府上的面子,也就是你……连这都看不明白!还想着跟人家比个长短来!这次在自家闹,也就算了,以后若是闹出去,被人看了笑话,我把你和沁儿一起送到庄子上关着!” 赵氏被刘弘这狠戾的模样吓得一抖,瘫软在地上,浑身颤了颤,想哭,又不敢!只能憋着这股子气,哽咽着。 刘弘不耐地摆摆手:“回去吧!看看库房里还有没有上好的头面,拿出来装盒,给鎏姐儿添妆。” 赵氏愣了愣,随即爬起身,点了头:“好……好的……” “出去吧!” 赵氏脸上还挂着泪,转身走出了书房,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直到去了刘沁的小院,坐下来,才忍不住悲从中来,呜呜地又哭了起来。 刘沁扑上来,满脸的期盼:“娘,怎么样?袁家那边是不是答应再添些聘礼过来了?” 赵氏却满脸是泪,抱住刘沁就哭了:“我可怜的女儿哟,咱们娘俩这都是什么命啊!” 刘沁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被赵氏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地推开了赵氏:“怎么回事?袁家不答应?” “你爹压根不会叫人去袁家讨要聘礼,他如今升了官,心里眼里再没有咱们了!” 刘沁见赵氏哭了,皱了皱眉:“好了好了,娘,您先别哭了!爹怎么说的啊?” “那杀千刀的,不仅不让人去讨聘礼,还让我从库里拿上好的金银头面,给那刘鎏添妆呢!” 刘沁顿时不高兴了:“我先嫁呢,她还没给我添妆呢。” 赵氏一听,心里可不是滋味了,擦了擦眼泪,随即没好气地说:“你放心,咱们家库里的东西,都是娘给你攒的嫁妆,你大哥成亲时那一半已经给了他们,剩下的都是你的!咱们不听你爹的,随便拿点东西去凑数就行了,左右鎏姐儿也不缺咱们家这点添妆的东西!国公府那边公账上还有咱们家的银子和田地呢,晌午后娘带你去那边,给她添妆,顺带着把那些银子要来,给你做嫁妆!” 刘沁心里这才高兴了,面上发着狠:“娘,我出嫁的时候,嫁妆可不能比刘鎏少了!太丢人了!” 赵氏想起刘弘的话,心里多少也知道了,刘沁的嫁妆怎么都不可能越过刘鎏,可是此时不便跟刘沁明说,只得笑了笑:“好好好。” 母女俩存了心事,前头自有府内管家招呼袁家管家和小厮去酒楼里吃喝,赵氏拉着刘沁草草吃了些东西,就从库房里寻摸了两匹陈年的缎子,因着花色陈旧老气,她们都不爱做衣服的,就捧了出来稍微扫扫灰,大摇大摆地带着,去了新的英国公府。 袁家大宅所处的位置是城南风水环境最好的三元坊,一路上马车走来,赵氏看着四周的景致和房产,羡慕得牙口里都泛酸了。 刘沁也看得两眼发直,得意地笑了:“娘,等我嫁过来,就住在这种地方啦!这里真好!” 赵氏一听,心里那股子酸意才好了些,对嘛,他们家闺女女婿以后也住在这处风水宝地里,没啥好羡慕人家的。 母女俩艰难地被婢女扶下车,前头拉扯的马匹呼呼地喘气,忽然仰天长嘶了一声。 赵氏被吓了一跳,拽着刘沁惊呼一声,神态很是狼狈。 门口正站着送客的王氏看见了,轻笑着迎上来,柔声问道:“弟妹,这是怎么了?” 赵氏立即让自己站得如王氏一般优雅得体,笑着答道:“这马儿不知道怎么惊到了,吓我一跳。嫂子,今儿个府里来人挺多的?” “刚送走了。”王氏看看天色,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这母女俩挑着这个点儿来,好尴尬啊。 赵氏走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王氏的手,一起往大门里走,一边轻笑着说道:“我今儿可听说了,你们家那位好女婿,送了一百多抬的聘礼来呢,快带我们瞧瞧去?!” 王氏笑着看了看这对母女的脸色,个个眼底含着嫉恨呢,她苦笑着摆手:“都入了库了,眼看着今儿要下雨呢,再开库房也麻烦。走,先进去说话!” 王氏带着她们去了内院说话,刘鎏也被叫了过来,不大情愿地给赵氏行礼:“三婶,二姐姐。” 赵氏夸张地站起身,摆手笑着:“哎哟,县主娘娘,这可不敢当哟!您如今是贵人了,可不能再向咱们行礼,这乱了尊卑哟!” 刘鎏嘴角一抖,呵呵笑着:“都是自家人,不讲那些虚礼。” 赵氏受了刘鎏的礼,心里正暗爽呢,转首将带来的两匹缎子递了上来,笑眯眯地说道:“咱们鎏姐儿都要嫁人了,这缎子,是婶子特意买了来珍藏的,自己都舍不得穿呢,今儿拿来给鎏姐儿添妆!你们可别嫌弃!” 刘鎏摆着笑脸看了那两匹缎子一眼,笑容不变:“多谢三婶了!这缎子真好看!” 回头赏给门口的乞丐做些新衣裳,想必不赖。 赵氏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暗暗鄙夷:县主娘娘又如何?还不是没见过多少好东西,见了这种货色的缎子,都能笑得这么开心。 王氏在一边看了那缎子,又看看刘鎏的神情,很是满意:很好,这孩子的演技得了刘彦的真传了!以后去王府,想必不担心吃亏! 赵氏眼见刘鎏收了自家的添妆礼,转头就哀叹着朝王氏说:“嫂子啊,咱们家沁儿也真是命苦哟!” 说完,竟真的流了两滴眼泪,抬手擦了擦。 王氏和刘鎏对视一眼,眼见刘鎏面色不耐,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转头笑着问赵氏:“弟妹这是做什么?怎么哭了?沁儿怎么可怜了?不也快出嫁了么?” “就是快出嫁了才可怜呢!嫂子有所不知,咱们家之前给大郎娶妻,已经是把家底都要掏空了,如今沁儿出嫁,这嫁妆太少了的话,少不得要让人笑话哟。” 刘鎏在一边听了,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王氏的笑容也越发地温柔了:“弟妹今儿来,想必不知是来添妆的,怕是有别的事情要说吧?” 赵氏顿时激动地止了假哭,目光贼贼地看着王氏,说道:“咱们老太爷去的时候,不是还留了不少银钱和田庄,放在公中的账上吗?说是留着府上遭了大灾大难的时候才能动用……可是嫂子你看,咱们两家日子都还过得去,没有大灾大难呢。那么多银钱,不如拿出来两家分了,也好给咱们沁儿凑些过得去的嫁妆啊!” 王氏愣了愣,随即冷笑:“谁告诉你,老太爷走的时候,放了银钱在公中账上的?” 赵氏急道:“咱这两家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老仆,可都这么说呢。老太爷当年可是开国元勋,战时每过一城,都得了多少好东西啊!咱们家老爷当初分家出来单过的时候,老太爷可是只分了几处田庄和铺子,银子没分多少。后来老太爷去了,大家都说,公中留着银钱防灾呢!” 王氏淡淡地看她一眼,笑道:“国公府当初分家,弟妹也是在场的,账上的钱,当初分了六成给你们房里,剩下些没人要的书卷和破旧家具,都给了我们府上。弟妹,这才几年?你就忘得这么干净了?” 赵氏当然没忘得干净,当初分家时,老太爷不知道为何,将大部分的财产都给了刘弘,只留下一处国公府的宅子给刘彦,对外就成了老国公嫌弃刘彦是个不成器的纨绔,不肯把大部分家产给刘彦败了。 可是分家之后没几年,国公府就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叫人艳羡。 敢说不是当年老国公私底下留了银钱给刘彦一家?她可不信! 赵氏明摆着一脸的不买账,笑嘻嘻地问王氏:“当初分家的确明面上看着是咱们这一房得了便宜,可是这几年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老太爷走的时候,必定是留了财宝给你们过活呢!如今咱们也不多要,只要给沁儿凑足了九十八抬嫁妆,老太爷留的财宝,咱们就不要了!” 刘鎏在一边听得,都想鼓掌大笑了。 第二卷 082 婚期提前 刘鎏想笑,也就真的笑了。 赵氏说完话,正觉得自己一身正气浑身是胆,冷不丁听到刘鎏的嗤笑,顿时有些心虚泄气,转头看刘鎏,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还笑上了?” 王氏嗔怪地看了刘鎏一眼。 刘鎏才止了笑意,对赵氏笑道:“婶婶,是这样的,我虽然年纪小不懂事,可也记得,当初爷爷主持分家,我们这国公府里,可是只剩下五千两银子和这座宅子。分家之后,府里由我母亲做了主,她拿着分家所得的银子盘下两家铺子,一间卖米粮,一间卖绸缎,正巧先帝在时,重商轻文,商家得了官府的扶持,咱们家才得了些银钱……怎么到了婶婶嘴里,咱们家自力更生赚来的银钱,就成了爷爷去世私下里留给咱们的了?这难道不好笑吗?哈哈哈…” 赵氏脸色微微尴尬了些,可是转念一想,她才不信老国公私下里没给刘彦留下好东西呢,别以为这么说,她就会放弃讨要银钱的打算! “嫂子,虽然这些年您在外盘下的铺子和田庄是挣了不少钱,可是也不至于有这么多钱啊!老太爷去世的时候,可是将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了你们,国公府的人脉,不都是银钱吗?你们府上的摆设和家什,不都是精品,件件价值千金,不都是钱吗?” 王氏听完,也想笑了! 原本还想着,刘鎏要出嫁了,家里不便撕逼,好声好气地招待着,想不到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啊。 “弟妹的意思是,这国公府的人脉,不留给咱们家老爷,该留给一个庶子吗?”王氏冷冷一笑,懒得再跟赵氏这种混不吝的女人废话,把眼一瞪,“咱们家别说没有老太爷留下的银钱财宝,就算是有,老爷是嫡长子,是国公府堂堂正正的国公,就算是将国公府一针一线都霸着不给你们,又能怎样?国公府的府邸和家什,都被袁家一把火烧了,就算是没烧,你想要,我也连块瓦片都不想给!” 赵氏愣了一下,有些吃瘪,尴尬地看着王氏笑:“嫂子这是说什么话呢?咱们家现在也是困难啊,沁儿这嫁妆还没有着落呢……嫂子和咱们是一家人,难道不该帮上一把吗?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沁儿寒酸地出嫁,被人笑话吧?” 刘鎏在一边忍不住又呵呵地笑了:“婶婶说的都是什么话呢,你们家银钱被挥霍光了,难道是我们家的错吗?包子铺的包子再多,也不能因为外面的乞丐受苦了,就该平白施舍给那些乞丐,婶婶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氏脸色顿时变了,旁边的刘沁忍不住炸毛:“刘鎏,你怎么说话呢?” 刘鎏抬手就是一巴掌,啪!将刘沁扇得愣住了! 赵氏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扑到刘沁面前,捂住了刘沁的脸:“哎哟哟,我的宝贝闺女,疼不疼啊?”转过头气得吼刘鎏,“刘鎏,你怎么能打你姐姐?” 刘鎏拍拍手,板着脸呵呵冷笑:“真是稀奇了!我一个堂堂县主娘娘,被她顶撞,打一巴掌都是轻的!要不要我回头禀明了陛下,看看陛下会怎么处置?” 赵氏愣了一下,脑子虽然一向不大好使,可是这一刻,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啊,刘鎏虽然面上敬着她,可到底是个县主,就算没有县主的封号,也是堂堂国公之女,哪里能被刘沁顶撞了还不发飙的? 刘鎏起身,扶着王氏:“娘,有些人啊,咱们就不该跟他们废话!拿两匹陈年破缎子来,想空手套白狼从咱们手里讨银子呢!咱们不必理会这些人,乱棍打出去便是!” 王氏也冷笑着应了:“唉,你说得正是呢。来人,送客!” 赵氏急了,伸手就抓住了王氏的衣袖,也不敢闹了,尴尬地笑道:“嫂子……嫂子,你看看,这话赶话的就僵了!怪我,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呢!” 王氏假笑着看她:“还有什么话没说清楚呢弟妹?难道你不是来要钱的,是来借钱的?” 赵氏一愣:“借钱?” 刘沁想着自己的婚礼万万不能简陋了去,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出嫁,一听到“借钱”二字,立即眸光一亮,惊喜地问:“婶婶愿意借钱给咱们家?” 刘鎏呵呵笑着:“为了你风光出嫁,咱们家自然是能借钱的!只不过,这世上欠钱的是大爷,借钱的总要有个保障!你们总得有个抵押!” 赵氏没说话,有些迟疑。刘沁就急了,慌张说道:“娘,大哥成亲之后咱们家能拿得出手的银钱不多了,您想看着我寒寒酸酸地出嫁吗?” 赵氏有些糊涂:她今天带着刘沁是干嘛来了?怎么扯到借钱上去了? 她本想说,家里其实也没那么缺钱,给刘沁的嫁妆也能备得起,不至于借钱的。可是当着王氏的面,这话又不能说了,说了,就是打自己的脸啊! 刘鎏在一边笑眯眯地帮着刘沁说话:“就是嘛!二姐姐出嫁,怎么都不能太寒酸了!婶婶从我家借了银钱,也好让二姐姐风光大嫁嘛!二姐姐先嫁,我紧随其后,到时候大家一看两家的嫁妆,二姐姐面子上可怎么过得去哟……” 刘鎏故意学着赵氏的口音,将个“哟”字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刘沁一听,就有些急了,晃了晃赵氏的胳膊:“娘……” 赵氏被这么一晃,就无奈了,转而问王氏:“嫂子能借我们五千两银子使吗?” 刘鎏在一边嘿嘿一笑:“五千两算什么?可是婶婶要拿什么抵押呢?” 刘沁急忙接口:“娘,大哥远在边疆任职,家里的铺子也无人打理,就先抵押给婶娘她们嘛!” 赵氏把眼一瞪:“那是你大哥和你嫂子的,怎么能随便给了人?” 刘沁不乐意了:“那您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丢人吗?大哥是你亲生的,我就不是了吗?” 母女俩拌起了嘴,刘鎏笑眯眯地看了王氏一眼,得了她一眼嗔怪,却没阻止。 刘鎏这才转头拉住了刘沁,笑道:“二姐姐别急,五千两要你铺子,是咱们占你便宜了,这样吧,八千两,秀水街那间铺子,就抵押给我了!二姐姐,没占你便宜吧?” 刘沁不在意那铺子值多少钱,只想着,八千两呢,够她置办上三十几抬嫁妆了,再加上家里的,她都能凑上近百来抬嫁妆了,风头能盖过刘鎏呢! “好!好!”刘沁急得拉过赵氏,“娘,铺子就给他们嘛!你告诉我地契和房契在哪里?在你房里是不是?” 赵氏被催得脑子有些乱,又被刘鎏和王氏在一边淡淡地看着,忍不住就点了头:“是……是啊!” 刘沁转头就拉着赵氏往外走:“娘,快走吧,咱们回家去取!” 赵氏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被拉了出去。 等到这对母女走了,刘鎏才忍不住嘿嘿一笑,拉着王氏,忍不住渐渐笑得前仰后合,赵氏这对母女真是活宝,蠢得可爱! 王氏抬手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那毕竟是你的娘家人,她们母女再不上道,你三叔总归是有些手腕的,以后你嫁到王府里,你弟弟和你三叔,才是你的后盾!万不能得罪狠了!” 刘鎏笑眯眯地答:“三叔目前还要仰仗我们家,这么点小事,给他们一个教训,倒也不至于彻底得罪狠了三叔!娘,我有分寸的!” “当真借银子给她们。” 刘鎏想想就好笑:“她们要是回到家还没回过味来,当真拿了地契和房契来,我就当真借银子给她们。要是她们有那个脑子,回到家就想明白了,想必这段日子也不会再来闹了。” 王氏叹了口气:“那赵氏一向是个混的,刘沁更是青出于蓝,想必没那么容易想明白,这铺子,你要来何用?” “秀水街那里鱼龙混杂,我打算叫人开个青楼。” 王氏一听,顿时不好了,抬手就打:“你这小混蛋,开什么不好,开青楼做什么?” “哎哎哎,您听我说嘛!” 刘鎏将自己的打算草草地说了,王氏一听,倒是有些道理,也不拦着了,只等着刘沁若是当真拿了契约书过来就将铺子拿下。 话说刘沁拉着赵氏急匆匆地回了家,一进家门,可算是稍稍回过味来,想着自己本来是上门去打秋风捞钱的,想不到三两句话一说,被撺掇着借钱了,越想越不是滋味。 眼看着刘沁进了她的屋子翻箱倒柜找契约书,赵氏更是暗暗后怕,那王氏和刘鎏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她险些被诳了。这么想着,就急忙拦住刘沁,劝道:“咱不借钱了,家里有给你备下的嫁妆,你自己也看见了,想着都筹了五六十抬的嫁妆的,娘给你凑足六十四抬,这放在外头,已经是顶顶有面子的嫁妆了!” 刘沁却想着刘鎏得了的一百零八抬聘礼,心里就是不服气,一定要给自己也凑足一百多抬嫁妆,抬出去,压刘鎏一头呢。 “娘,六十四抬嫁妆太少了!女儿丢不起那人!契约书呢,您找出来给我!咱拿了八千两银子,您再添一些,给我凑足一百二十抬嫁妆吧!” 赵氏吓了一跳:“咱们家什么家底,抬那么多嫁妆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爹贪赃枉法了吗?” 刘沁气得跺脚撒娇:“我不管我不管!” 赵氏既然已经想明白了,自然不肯再让刘沁拿着大郎的家产出去胡闹,气得拍了刘沁一巴掌:“你行了!今天这事儿必须听我的!不准去跟他们借钱!咱们家的家底就这样,你生在咱们家,就是这个命,听话!嫁妆和聘礼这一道,咱们是拼不过人家了,你争气些,嫁过去早早生个大胖小子!那刘鎏瘦成那样,一看就是个不好生养的,到时候,你儿女双全了,那边还不孕不育,说出去谁丢人?谁还记得你抬了多少嫁妆的事儿?” 刘沁眼看着自己的算盘被摁下了,心里百般不乐意,呜呜地嚎哭起来。 赵氏这人脑子虽然不聪明,可是这一天接连在刘弘和刘鎏两处吃瘪,心里多少也明白了些,知道揪着聘礼和嫁妆的事情不放,对她们肯定是没好处的,索性也劝着刘沁不再闹腾了。 刘鎏在家中等到晚间,不见刘沁拿着契约书过来,就知道赵氏她们还不算太蠢,笑眯眯地回了绣楼打算睡觉。 上半夜的时候,她心里总担心许劭过来,提着心吊着胆睡得不踏实。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忽然听到开着的窗棂咯吱一声,睁开眼看去,果然是许劭笑嘻嘻地爬进来了。 她没点灯,迷迷糊糊地躺着没动,只问了一句:“很忙吗?” 许劭接连好几天没来府上拜会刘彦了,想必兵部那边很忙。 许劭也的确是在忙着整编新军,军田的事情,许融发了话,要户部采买回来,可是户部那边也嚎着这里缺钱那里缺钱的,许劭这几日刚忙着跟户部那边扯皮了。 好在户部有刘雍在,多少能出得上力,京郊百里之内的六处屯兵所的军田,已经采买了回来。 他走到床边,抬脚将靴子踢了,翻身扑上去,捧住了刘鎏的脸吻下去。 刘鎏说完话差点睡着,被他这么一闹,气血上涌,反正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的身上还带着外头的暑气,床笫之间的气氛有些热,暧昧起来。 因为是暑期了,刘鎏睡觉只穿着自己改造的睡衣,露着胳膊和腿,领口大开,可算是便宜了许劭。 他本来一身疲累,只想着来看她一眼,可是看了一眼,就想亲一口,亲了一口,就想再亲很多口。 吻了没一会儿,许劭的手就不老实了。 刘鎏又被捏疼了,龇着牙往许劭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你轻点!” 许劭贼贼地轻笑,低叹一句:“大了些。” 刘鎏踢他一脚,她这身子才十六岁好不好!还在发育呢好不好! 许劭得了手,心里正满足呢,叹着气放开她,有些祈求地看着她:“还不能主动吗?” 刘鎏想起自己说的话,红了脸,啐一口:“你回回来看我,就想着这件事了是不是?” 许劭轻笑一声,月色下,侧脸瘦削,又长了一脸的胡茬子。 刘鎏看得心疼起来,抬手抚了抚,起身点了灯,站在昏黄的灯光里朝他招手:“你过来!” 他拖着疲累的身子走过来,乖乖坐在她面前,仰着头,像一头乖乖的小兽,眼神还湿漉漉的,看着她:“作甚?” “给你刮刮胡子,扎到我啦!” 没有热水,刘鎏之后拿小刀轻轻地刮着,一点点地将他的胡子清干净了,才轻柔地将他下巴上的碎发弄干净,低声问:“听刘雍说,最近在采买军田?” 许劭乖乖点头,搂住了她的腰,靠在她怀里,闷声道:“嗯。” 刘鎏眼见他是真累了,拖着他上了床榻,玉席冰凉,她抚了抚许劭同样冰凉的脸,轻声说道:“我怎么听说,买下军田的商人,都有些关联?” 许劭躺得舒服,抬手轻抚着她光滑的手臂,低叹一声:“刘雍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他向来有事都与我商量。怎么,你也觉得我是个女人,不该过问你们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吗?” 许劭急忙表忠心:“那倒不是!你愿意分担,也是好事!那些商人面上并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咱们就算是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来。这件事,想必陛下那里得了通报,会让袁知安去查……” 刘鎏一愣:“袁知安?他不是在刑部吗?也负责这种背地里的消息侦查?” “他如今是密探首领,许多人都得了消息,平日里也防着他呢。” 刘鎏眸光一亮,心底不知怎地就是一寒,可待要细想自己在担心什么,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大概只是女人的第六感罢了! “他下个月就成亲了,咱们也快啦!” 刘鎏轻笑一声,见他明明困得要死还撑着眼皮跟自己说话,忍不住又心疼了,抬手捂住他的眼眸,柔声呢喃一句:“好了,大事容后再说,先睡觉!” 许劭搂着她的腰,将人捞过来抱着,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鎏将他扯起来,催着人走:“快些出去!别让我娘看见了!” 许劭哼哼两声,抱着她不肯放手,心里很是无奈,他们谈恋爱虽然可以没羞没臊无所顾忌,但是刘彦最近眼看着闺女很快要嫁了,对许劭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处处找茬虐这个女婿呢。 许劭往府上光明正大地递帖子,都被刘彦挡了。 他只能每次爬墙进来见一眼,还没吃到肉,就要赶紧跑路。 他也很绝望啊。 爬墙出去,只看见两匹马在墙根边拴着,萧翎那厮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许劭黑着脸上马,等了片刻不见萧翎回来,就打马去了刘家的后门,正巧看见后门外墙根底,萧翎也黑着脸,被一个女子死死地抱着腰,露出一脸的无奈来。 许劭咬着牙低声吼道:“老萧,你做什么呢?” 抱着萧翎的女子急忙松开,转身往院子里跑,因着天色还没亮呢,许劭竟没看清那人是谁,只得板着脸问萧翎:“那是谁啊?” 萧翎硬着头皮答:“世子爷先别问了。咱们路上说!” 许劭哼一声,打马就走,路上,还是黑着脸审问萧翎:“你不是说自己对妻子忠心不二吗,这又是做什么?” “世子爷,卑职对自家娘子绝无二心,那……那位姑娘只是一时间对卑职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卑职早已回绝……” 许劭冷哼一声:“是鎏儿身边的那个婢女绿腰吧?” “啊?”萧翎一惊,随即讪笑,“您……您这是怎么知道的?” “上次不就是她拉着你在后门说话吗?怎么,那丫头是想给你做妾?” 萧翎老脸一红,随即板着脸摇头:“卑职不会纳妾的,世子爷明鉴。” 他可是知道的,自己算是世子爷的表率,起着带头作用呢,要是纳了妾,世子爷这里头一个不会饶了他。 许劭听他保证,才算是满意了,黑着脸嗯了一声,打马回府。 这次进家门倒是没人追着要揍他了,王府管事太监林万成等在门口,见了许劭,急忙上前来:“世子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啦?” “王爷病了!晕倒了,您快去看看!” 许劭拔腿就跑,一路横冲直撞地到了许益的寝宫,寝阁的门外跪着一屋子的姬妾,哭哭啼啼,见了许劭进来,有那善于做戏的,立即嚎声震天。 许劭在寝阁外有些紧张地站定,耳边听着那些女人的嚎哭,无端地觉得烦躁起来:你看看,养了一屋子的姬妾又如何?生了病,这些人只知道哭,哭的是许益还是她们自己,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够了!都不许哭!父王只是生病,还没死呢,嚎什么丧?!” 世子毕竟是府里的主子,一屋子的姬妾被他吼了一通,倒真是没人敢哭了。 许劭抬步进了寝阁,转身关上门。 许益最宠爱的万夫人也不在寝阁内伺候,倒是林万成跟进来给许益倒了杯水,许益立即坐起来,咕咚咚地将水喝了,继续躺下…… 装病?! 许劭在一边没说话,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林万成转身出去给许益准备早饭,他才凑过去,满脸怀疑地看许益:“父王,您没病啊?” “怎么?你还盼着老子生病啊?” “不是!”许劭立即苦了脸,搞不懂这是个什么路数,“您没病,搞这么一出,是想做什么呢?” 许益霍地虎眼一瞪,坐了起来,低声说道:“你想不想早点成亲?” 许劭立马点头:“想啊。” 跟这有什么关系? “你待会儿早朝的时候,跟陛下说一声,你老子我病了,病得很重,活不长了,希望早点看到你娶媳妇生娃,陛下一定会跟礼部那边施压,你的婚事不就能提前了吗?” 许劭狐疑地看许益,并不见得有多高兴,倒是有些惊疑不定:“您把我婚事提前,是想做什么呢?” “老子这是为你装病!你看你半夜不着家,去人家姑娘那边爬墙,要是传出去,我们王府和他们国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放啊?” 许劭斜着眼看他:“您就为了这,为了儿子着想,才装病的?” “那你以为老子是为了什么?” 许劭自然是不会信的,可是许益既然已经把戏做出来了,他也只好顺水推舟,演下去就是了。 “那好!我上朝的时候跟陛下请旨。国公府那边,你让林公公去说一声,好歹提前跟人家打声招呼。” “放心,老子办事,还需要你教?”许益瞪眼,转头又如此这般地教了许劭半天,才摆手让他出去办事。 许劭眼皮子狠狠一抖,随即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来,出了门。 门外的方夫人带着许攸,一看他这幅样子,只以为许益已经不好了,伤心得立马又要哭了:“世子,王爷怎么样了?” “暂时无大碍了,具体病情如何,还要听御医怎么说。你们先回吧!别在这里堵着了!” 方夫人立即不乐意了:“王爷既然病重,臣妾该进去服侍才是。” “有林公公照顾,你们不必担心,父王暂时还没什么要紧,大家放心吧,都回去!” 方夫人不敢硬抗,只好期期艾艾地带着人都散了。 许劭看着大家伤心惶然的样子,别着笑,抬步出门去上朝。 朝中大事自然各自有规章,许融一一吩咐批示,朝上大家倒也各司其职无甚大事,许融正要张罗着散朝呢,许劭忽然越众而出,朗声道:“禀陛下,我父王夜间突发急症,据医者说,险些中风,是操劳过度。家父生怕来不及看微臣成亲生子,故而想叫微臣代为请示陛下,可否将微臣的婚期提前?” 许融一愣,年亲王病了? 他神情莫测,沉吟片刻,才为难地说道:“钦天监当日为你拟定婚期之时,就说了,这下半年顶好的日子不多,要提前,怕是只能与袁爱卿同日成婚了!” 许劭看袁知安一眼,转而朗声答道:“微臣不觉得委屈。” 旁边的刘雍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立马跪下请罪:“微臣无状了,微臣知罪。” 许融看了刘雍一眼,转而无奈地叹气:“既然皇叔病重,朕自当满足皇叔的心愿,那就婚期提前吧。” 袁知安紧紧地握住了手,板着脸没说话。 与亲王世子同一日大婚,他必然要给世子的车马仪仗让道,良辰吉时要往后推延,等到许劭在城中大道走过去了,他的迎亲队伍才能上街。 处处被压制,如何甘心? 袁知安侧头,看了许劭一眼,眼底一片墨色,像是淬了剧毒。 散朝之后,袁知安正要出宫,许融身边的大太监就带着人追上来,轻笑着说:“袁大人,陛下命您宣德殿议事呢。” 袁知安转念一想,随即冷笑一声,回身去往宣德殿。 大殿里的闲杂人等都屏退了之后,许融才无奈地看袁知安:“爱卿委屈了。” 袁知安立即跪地,朗声答道:“微臣不觉委屈。” 许融想起年亲王父子,心情就有些不好了,脸上难免带了些,只轻声说道:“起来说话吧。” 袁知安起身站定,看了看许融的脸色,忍不住问:“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许融自然有烦心事,朝中兵权被许劭把持着,他睡觉都不安心,可是年亲王父子常年握着兵权,朝中兵将,大多是他们父子负责招募训练,许劭如今在军中很有威望。 许劭的兵权越稳固,许融的心情就越不好啊。 袁知安心中猜到一些,忍不住轻声说道:“陛下,微臣有一事,说出来怕是死罪!但是若不说,又恐陛下被蒙蔽下去,微臣也是寝食难安!”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你是朕的密探首领,何时也学会了对朕隐瞒?” 袁知安立即再次跪倒,朗声说道:“微臣此前状告那英国公家双生子并非英国公刘彦亲生,并不是诬告。微臣说的都是实情!” 许融眉头一皱,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不怒自威地看着袁知安:“当日的证人朕早已审问完,太后那里也做了证。你休要再胡说!” 袁知安梗着脖子:“微臣没有胡说!那英国公刘彦,自打成年的时候起,就有个不为外人道的毛病,陛下想必也是不知的。” “什么毛病,你说!” 袁知安抬头,看着许融,一字一句地说:“他的毛病,是经久不射,并无精元!微臣也已秘访到当年英国公府中,伺候英国公刘彦开荤的婢女,那婢女亲口告知微臣这件事的!” 许融将他的话来回咂摸半天,才算是明白过来,惊讶地追问:“你是说,刘彦,根本是有不育的毛病?!” “正是!” 许融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袁知安又说道:“陛下,英国公刘彦与现今的夫人当年成亲五年仍旧没有子嗣,就是这件事的佐证。陛下还请三思,容许微臣继续追查下去!” 许融半晌不吭声。 袁知安心中隐隐有些把握了,又开口说道:“微臣还有一事……” “要说便一道说了!” 袁知安听许融的语气有些焦躁,说话时便带了几分小心,低声说道:“陛下,您不觉得,那刘家双生子,与……与太后娘娘,有几分相似吗?” ………… 后宫里的萧氏,也没闲着。 她得了秋容的消息,忍不住皱眉:“婚期提前?那岂不是下个月就要大婚了?” 秋容只得点头:“是啊,这么快就要大婚了。” 萧氏苦笑:“罢了,那孩子想必也是盼着这一天呢,早日嫁过去,咱们也能早日放开手脚办事。” 秋容坚定地点点头,正要说话,门外忽然有小太监来禀报:“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吧。” 林皇后捧着一碗百合羹进来,给萧氏行了礼:“臣妾给母后请安。” “好孩子,起来吧,这么早就来我这老婆子宫里做什么?不是免了你们请安吗?” 林皇后心中暗道:你免了请安,可却让贺域晴日日过来陪伴,当我傻呢? 她心中暗暗较劲,面上却很恭顺,将百合羹递过来:“母后体恤臣妾,臣妾更要孝敬母后呢!这是臣妾亲手做的百合羹,您尝尝。” 萧氏一笑,这后宫里的女人啊,明明是让婢女做的,非得说成自己亲手做的,虚伪得可怜。 她接了百合羹,当着林氏的面吃了,一边又问:“最近和陛下还好?” 林氏羞答答地点头,她最近吃了那瘦身的药方子,瘦了一些,大概是身形好看了些的缘故,许融与她倒是能厮磨上许久,她也得了几回龙元,只盼着能早日有孕呢。 “是照着哀家给你的表,算着日子侍寝的吧?” 林氏立即点头:“臣妾照着母后的吩咐呢,臣妾还找太医要了助孕补身的方子,只想着早日为陛下开枝散叶,让母后抱上孙子呢。” 萧氏笑得很满意:“你能这么想,哀家心里很欣慰。” 她转头朝秋容打了个眼色,秋容立即叫人端上来一个精致的小竹篮子,里面放着几只肥美的蟹:“这是外头刚送进来的蟹,哀家想着后宫里分一些,你先拿回去!” 林氏生在江南,每年春夏秋三季,都有各种品种的蟹可吃,正想念这一口呢,一看见竹篮,顿时高兴了。 “这蟹啊,是大寒的,你莫要多吃了。” 林氏心里一动,应下了。 叫人带了满满一篮子蟹回宫之后,转头就吩咐自己的心腹:“只留四五只,其余的,都送到清凉殿去,就说是太后赏的,要是不赶紧吃了,等到蟹死了,不吉利!” 心腹会意,轻轻一笑,带人将满筐的蟹都送去了清凉殿,又如此这般地照着吩咐把话说了。 贺域晴在清凉殿里,对着满满一筐的蟹,有些发呆。 身边伺候的宫女被她打发了出去,只有阿慢木头似的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阿慢,这些蟹我都要一个人吃了吗?” 阿慢沉默了半天,轻声说道:“公主,蟹,不要吃。” “为什么?” “不好!”阿慢答了,可能是觉得自己蹦出的词语实在太少了,才拼力又挤出一句,“对孩子,不好!” 贺域晴疑惑:“怎么不好了?” 阿慢挠挠头,他嘴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只好将怀里的一本书拿出来,递给了贺域晴。 贺域晴看见书就头疼,急忙瞪眼:“你知道我不爱看书习字,还拿书给我?” 阿慢黝黑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焦急的神情来,手忙脚乱地打开书,找到一页,指了指上面的字:“蟹,大寒,孕妇,不可多食!” 贺域晴看了看那书上的字眼,转头看了看那些蟹,心里有些慌:“阿慢,皇后那边是不是知道了?” 阿慢摇摇头:“不会。” 知道贺域晴有孕的几个人,都没有出卖她,所以,林氏不会知道。 贺域晴抚着肚子,有些紧张:“阿慢,我想现在就告诉陛下了,真的要等三个月后吗?” 阿慢闷声不答话,因为压根不知道该怎么答,他只要保护贺域晴的安全,别的也不会去思考。 贺域晴也只是跟他嘀咕一句,并没指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建议,转而不耐烦地说了句:“把这些蟹拿下去蒸了,大家一起分了吃吧。” 阿慢低头拎着篮子往外走,殿门忽然一暗,许融没有让人通报就走了进来,进门一看,大殿里只有阿慢一个正常男人陪着他的宠妃,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看了阿慢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贺域晴笑着扑上来,热情大方地搂住许融的腰,仰头笑道:“这是皇后送来的蟹,我看太多了,正要让阿慢拿出去,让殿里的小太监和宫女们分着吃了呢。” “朕正好没吃饭,拿下去蒸了,朕陪着你吃一些。上次不好让朕给你剥蟹吗?” 阿慢一愣,看向贺域晴。 贺域晴只好硬着头皮吩咐他:“照陛下的吩咐做,去吧。” 阿慢这才低头拎着篮子走了。 许融看着阿慢的背影,语气不太好地说:“你这奴才倒是忠心,只是后宫不比外头,他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长时间呆在后宫,总会出事的!不如将人送出去吧!” 贺域晴浑身一僵:“可是,阿慢打小就跟着我,要他出去,他会活不下去的。让他留在这里保护我嘛!等我……等我给融美人生了娃娃,再让他出去!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她八爪鱼似的缠在许融身上,撒娇弄痴,倒是把许融心里那点子不愉快给冲散了,只好抱着她坐下来,抬手捏捏她的鼻子,应了:“好吧!朕先答应你!你可早日为朕生下皇子才好!” “融美人,我要是比皇后先怀孕,会不会不好?” 许融浑不在意:“有朕在,怕什么呢?朝上那些老家伙也管不着朕的后宫。” 宠妃先于皇后产子的确不好,可是贺域晴的身份摆在那里,谁要有意见,去南疆跟贺域平的几万兵马说去吧。 贺域晴心下稍安,张了张嘴,想说话,许融却忽然又说了一句:“当然,皇后要是先产子,朝堂自然更加稳固。朕大婚以来,时常歇在椒房殿里,晴儿心里是不是吃醋了?” 贺域晴的注意力只在那句“朝堂”“稳固”上,神情有些发怔,见许融笑,也跟着呵呵笑。 许融见了她的笑容,忍不住捏过她的脸,亲了过来。 方一接触,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吻着吻着,抬手将贺域晴抱了起来往后殿走。 贺域晴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太医也说了她身体很好,应当没事的,也就没再挣扎,被许融抱进后殿,关起门来,好一番酣战。 贺域晴毕竟是顾忌腹中孩子,再没有往日狂野。 不曾想许融登基之后,男性尊严爆发,倒是不喜欢被一个女子压在身下,得见贺域晴这么乖觉,心里更是喜欢…… 寝殿外不远处,阿慢站在阴影里,沉着脸,听着殿内的声音,握紧了腰上的匕首,可是听着贺域晴叫声中的愉悦,没有丝毫的痛苦,他又只能收起匕首,将自己隐在了阴影里,站成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桩子! 第二卷 083 抢亲 这日到了晌午的时候,刘鎏补觉起来,去了前厅时,就看到刘彦在气急败坏地跳脚:“许益那老匹夫,这肯定是他的主意!” “爹,怎么了?” 刘彦看见刘鎏,更是不爽了,气哼哼地说道:“陛下刚叫人来传旨,说是年亲王生了病,希望你们早日完婚。礼部那边就将婚期提前了!” 刘鎏心里一跳,下意识的,居然觉得高兴! 她压抑着激动,生怕露出一脸的高兴会刺激刘彦,只能板着脸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道:“提前到哪天了?” “八月二十六。” 刘鎏这回是真惊讶了:“啊?那岂不是和三房那边……” 王氏在一边也无奈地说道:“是啊,同一日大婚,你的仪仗肯定在前,这下子,三房那边又有话说了!” 刘鎏倒是不担心那边翻出什么大浪花来,只是觉得奇怪:“王爷怎么了?病得严重吗?” 刘彦没好气地说道:“早晨王府派了林公公过来,只说许益病了,可是无大碍。” 刘鎏心下暗猜,难道是许劭等不及了,求着许益装病把婚期提前吗? 王氏眼看着刘彦的别扭劲发泄得差不多了,才轻笑着上前拉过刘彦,对刘鎏说道:“婚期提前也是好事,灈阳城最近事多,早日成婚是好事!老爷,世子爷这个女婿,我看是很好的,平日里在外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着送一份来咱们府上孝敬你我,你心疼女儿,咱们都明白。可女儿迟早要嫁的,你就别再生气了!” 刘彦还有些别别扭扭,横竖看许劭和整个王府都不顺眼,可是转念一想,刘鎏是要嫁过去的,他要是为难人家,人家以后为难他闺女,也得不偿失啊! “罢了,左右是嫁妆都置办齐了,提前就提前!”刘彦没好气地从了,甩手要出门,“我去前街的铺子看看还有什么好料子买一点回来。” 王氏好笑地看着他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出门了,才忍着笑意拉过刘鎏,抬手就在刘鎏脑门点了点:“小混蛋,你高兴了吧?” 刘鎏抱着她撒娇:“娘,女儿舍不得您!” “得啦!少拿这种话来搪塞我,你当我们都不知道那小子隔三差五来爬墙吗?” 刘鎏嘿嘿一笑,她当然知道他们都知道啦。 要是没有刘彦和王氏的默许,许劭一进墙头就要被扔出去了。 “年轻男女在一处,哪有那么克制的,许劭那小子一回两回能克制住,时间长了,可还忍得住?你还能忍心拒绝了?倒不如早日嫁过去,咱们也省心……” 刘鎏脸红,嘿嘿笑着。 要是许劭下回不是累得半死跑过来爬墙,想必她很难不扑倒许劭了。 母女俩说着话,刘雍下了朝回来,黑着脸进门。 刘鎏一看这样子,有些惊讶:“怎么了这是?” 刘雍俊脸有些白,摇摇头:“大概是外面太热了,有饭吃吗?” 王氏立即心疼得不问别的了,转身去给他准备饭食,等到王氏离开了,刘雍才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坐在厅上半晌不说话。 刘鎏福至心灵,猜道:“去找桐桐了?” 刘雍点头。 “怎么了?她又跟你说什么难听的话啦?” 刘雍摇头:“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只是……” 只是和一个俊秀的小白脸在店里神态亲密。 “她店里的一个伙计,说是要和她成亲了。”刘雍自嘲地笑笑,“我原本想着,她哪怕现在拒绝我,不愿意嫁我,只要我死皮赖脸地缠着,她总有一日会被我感动的!想不到,我唯独想不到,她会这么着急就嫁人了!” 刘鎏大惊:“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不知道柳桐桐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刘雍,但是她对他的情意,刘鎏还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可能说嫁人就嫁人了呢? “我去找她谈谈。” 刘鎏也不等吃饭了,带着绿腰就出了门,到了酒楼,还没进门,就看到柳桐桐和一个面相俊秀的男人聚在一起说话,神态还真是挺亲密的。 她进了酒楼,唤了一声:“桐桐。” 柳桐桐一惊,转头看来,立即迎了过来,拉过刘鎏的手:“姐姐,你不是在家里……怎么来这里了?” 刘鎏似笑非笑地看了那男人一眼,转而笑道:“这酒楼我可是入了股的,抽空来瞧瞧,不好吗?” 柳桐桐被她的笑容弄得有些心虚,拉着她去了后院,才叹了口气说道:“好啦,姐姐,你可是听到了消息,来质问我的?” 刘鎏点点头:“质问倒是谈不上,只是,想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当真要成亲了?” 柳桐桐一笑,就在刘鎏以为她要摇头的时候,却点了点头:“是啊,要成亲了!” 刘鎏坐不住了:“你这是干嘛?哪怕是不喜欢刘雍,也不能这么胡来啊!” 柳桐桐拉住了她,安抚道:“姐姐,我不是胡来!我也迟早要成亲的!谢琰是个很好的人,嫁给他,我不亏。” “谢琰?就是刚才与你说话的小子?他什么来路啊?你们才认识多久?” “他啊,以前是名剑山庄的弟子,如今来了灈阳,倒是没什么事情做,先在我店里打杂。陛下放了话,要办科举,他今年秋季会参加武举的。” 刘鎏对名剑山庄多少有些了解,这么想来,谢琰倒还算是江湖上的系出名门了。 “什么时候嫁?” 柳桐桐微微垂眸,笑了笑:“普通人家嫁娶没那么繁琐,点了灯烛上告天地,败了堂入了洞房,也就算是成亲了!” “具体哪天呢?我叫人来送贺礼呀!” 柳桐桐只好说实话:“五日之后吧,我这院子还要收拾一下,谢琰家中没有父母亲人了,我恰巧也是孤家寡人,日子就随便定了。” 刘鎏眼看着人家姑娘主意都定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劝,心里有了别的主意,面上倒是能平静下来,叹了口气:“好么!你要成亲,谁也不拦着你!我来得急,也没给你带礼物,回头叫人送来!绿腰……” 绿腰在一边站着,失魂落魄的模样,刘鎏唤第一声的时候,她还没听见。 “绿腰!” 绿腰这才回神,惊慌失措地问:“小姐……” “怎么了这是,这几天每次见你都是这副丢了魂的模样!你记下,回头从我的私库里,给桐桐备一份厚礼送来,知道了吗?” 绿腰慌张记下了,打起精神不敢再走神。 刘鎏又拉着柳桐桐,打探了一番那个谢琰的资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 到了家,刘雍就鬼鬼祟祟地将她带进了书房里,一进门就问:“怎么样?改变主意了吗?” 刘鎏饿得很,摆手招呼绿腰:“打包的红烧肉和肘子呢?” 绿腰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将食盒递上来。 刘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接了食盒,嗤道:“下去吧,怎么回事呢!” 绿腰有些惊惶地急忙走了出去。 刘雍急切地在她面前坐下:“怎么回事?怎么说的?” 刘鎏姿态优雅慵懒地吃饭,拿眼瞪他:食不言寝不语不懂吗? 刘雍只好耐着性子等她吃完,时不时还要给她递帕子擦嘴,直等到她将一碟子肉和一只肘子,外加一盘子炒青菜和一大碗米饭都吃掉了,他才开口问道:“这下子能说了吧?” “没改主意!是要嫁人了!” 刘雍脸都绿了:那你这让我等半天是想干嘛? “别着急生气啊,我还没说完呢!”刘鎏擦干净嘴,才接着说出自己的打算,“桐桐五日后成亲,你带人过去,将人抢了!” 刘雍目瞪口呆:“啥?” 他刚才听见的是啥? “抢人啊!除了把人从喜堂抢出来,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 这一晚,柳桐桐在后院里神情寥落地准备嫁衣和喜烛,正在捏着嫁衣发呆,房门被人轻扣,她立即放下嫁衣,喊了句:“请进。” 谢琰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短打走进来,浅笑着看她一眼:“在做什么?” “哦,看看明天的东西准备全了没有。” 谢琰走进来将房门关上,轻笑着将她膝上的嫁衣拿过来,看了看,赞道:“绣工很不错,你自己动手做的?” 柳桐桐苦笑着点头:“是啊。” 谢琰将嫁衣拿过来,伸手拉过柳桐桐的手,忍不住问:“真的要这样做吗?” 柳桐桐一愣,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喜欢的是他,为什么要和我成亲?” 柳桐桐有些惊惶,但是转瞬间懂了,她自打和谢琰决定成亲之后,就时时会苦着脸发呆吧?所以谢琰才看得出来! “我……对不起你!” “你若真的想嫁,我就娶。只是,你可想好了,一旦成了亲,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柳桐桐一笑,眼神坚定起来,看着谢琰:“我嫁。” 谢琰容貌方正清朗,板着脸的时候,看着就有些威严的样子,一双微微狭长的眸子看着柳桐桐,忽然就轻笑了一声:“那好,我回去歇着,明早接亲。” 柳桐桐听到“接亲”二字,心里就是一颤,点点头应了:“好,早些歇着吧。” 她却怎么都睡不着的。 洗漱完躺下,翻来覆去的总不踏实,要说是成亲之前的紧张呢,好像也不大对,索性起身点了灯,拿起一本杂游记来看。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才心情平静下来,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躺下就睡了。 外面天色大亮的时候,她晕晕乎乎地被叫醒,柳叶在床边站着,小脸板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姐,起来换嫁衣了!” 柳叶如今也长了半大不小的个子,柳桐桐要出嫁,他总要背她出门,好在柳桐桐是个瘦女子,要是个大胖子,柳叶可就没辙了。 她爬起来,眼底一片青黑,神情憔悴地朝柳叶笑笑:“好,我这就换!你且出去等着吧!” 柳叶点点头,出了门,看了一眼后院的偏门,走上前,将门栓拿了下来。 回身正要往前走,冷不丁看到谢琰一脸威严地站在不远处,目光只盯着他手里的门栓,问:“这么早就把后院门打开做什么?” 柳叶毕竟是小孩子,下意识地将门栓藏到了背后,嗫喏地答:“我…我待会儿要出去河边洗衣服呢。” 谢琰淡淡一笑:“今天家中有事,就不必洗衣服去了,明日再说吧。” 柳叶哦了一声,将门栓顺手扔在后门边,倒是没有把后门关上,一头扎进了厨房里。 酒楼有喜事,自然要歇业,酒楼前门就没有开。 柳桐桐换上嫁衣,眼看着吉时还没到,坐在卧房榻上心神不定地等待着。 外面天色渐渐大亮,她看看时候差不多了,便抬手将盖头盖上来,闷在盖头下,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对刘雍,到底是有深情在,只是前世太苦,实在不能害人害己,索性嫁给别人,倒免得重蹈覆辙。 正在胡思乱想呢,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只听房门嘎吱一声,一个穿着墨色短靴的男人走进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柳桐桐浑身一颤,被那人拉着站起来。 他没说话,她只有默默地跟着出门,那人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前。 柳桐桐走了几步,只觉得不大对,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方向不对!我们不是要去前堂拜天地吗?” 拉着他的男人,却忽然伸手掀开了她的盖头。 眼前光亮大盛,柳桐桐下意识地眯眼,刹那间看清楚面前的人,大惊失色:“你……” 刘雍笑眯眯地抬手在她颈上砍了一下。 她立即眼前一黑,身子软倒在他怀里,被他打横抱起来,从偏门走了出去。 刘鎏在外面的马车里,贼兮兮地掀着帘子往外看,见刘雍跑来,急忙伸手将柳桐桐接进了马车里,姐弟俩手脚麻利地将人放好,打马就跑了! 刘雍亲自打马,带着柳桐桐去了城北一处二进的小宅里,那是他名下一处无人得知的别院,谁也想不到他会在城北这片平民区买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吧? 姐弟俩又特意从街上临时租了一辆马车,并没有英国公府的徽标。 马车到了宅子外,刘雍将人抱进卧房,转头就红着脸朝刘鎏道:“姐,你走吧!” 刘鎏啧啧两声,笑嘻嘻地朝刘雍挤眼:“你也要正常上朝才是。” 刘雍点头:“我明白。” 他因为从龙之功,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侍郎一职,当然不能太放肆。 刘鎏这才放心,出门骑了马直奔酒楼。 她女扮男装,看着就是刘雍二号,带着礼物去酒楼做出一副参加婚礼的模样来,一进门,就把谢琰惊了一跳。 谢琰穿着一身的大红婚服,迎过来,板着脸行礼:“刘大人,怎么有空过来?” 刘鎏看他一眼,嘿,真别说,这小子虽然看着年纪稍微大了些,但是身长八尺,穿着喜服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倒也秀色可餐。 刘鎏倒是对他摆不起臭脸来了,笑了笑,说道:“刘大人自然是忙着上朝呢,我是刘大人的姐姐,来给桐桐送嫁。” 谢琰明白过来,转身笑着指引:“她在后院呢。吉时未到,您可以先去看看她。说说话!” 刘鎏朝他笑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态度更是友好地朝谢琰说了句:“恭喜恭喜。” 转身就往后院走。 院子里,柳叶抱着一捆柴,站在偏门的门口发呆呢。 “小柳叶!” 柳叶回头,看见刘鎏一愣,也看成了刘雍,神色顿时大惊,扔了柴火跑过来,急忙问道:“大人,您怎么这样来……” 说着说着,看见刘鎏耳朵上的耳洞,闭了嘴,嘿嘿一笑。 刘鎏抬手拍拍他的脑门,低声说道:“你还在后门等人呢?人早弄走了!” 柳叶一脸惊喜,转身跑进柳桐桐的卧房,看屋子里没人了,心下完全放心,看着刘鎏嘿嘿傻笑起来。 “好小子,今儿这事成了,小爷赏你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你不是在习武吗,送你一把宝剑!” 柳叶忍不住都要欢呼着跳起来了:“真的吗?” 刘鎏笑着拍拍他,指了指前院:“当然是真的!现在嘛,去告诉你那可怜的姐夫,你姐逃婚啦!” 柳叶哈哈一笑,抬步就往前院跑! 谢琰在前头带着店里的小二布置喜堂,正和小二们笑呵呵地说着话呢,柳叶就冲到了前堂,大喝一声:“不好啦!我姐姐逃婚啦!” 刘鎏也跑过来,抓住谢琰说道:“我回去找找看,你们先别着急。” 谢琰倒是没有多慌张,不知怎地,心里居然还有些小轻松,是怎么回事? “当真是逃婚吗?屋子里有挣扎的痕迹吗?”谢琰抬脚往卧房里走,到了柳桐桐的卧房,看见屋子里一切如常,心情更是宽松了些,转头看刘鎏,“她既然逃走了,想必是去找刘大人了,刘姑娘,你回去找到刘大人,想必就能找到她了。” 刘鎏有些意外地看着谢琰,他居然一没惊惶,二没愤怒,平静得……像是心里早就盼着柳桐桐逃婚了似的。 “好,我回去看看!”刘鎏见他平静,心里也宽松了些,将礼物放下,疾步离开了酒楼,看着外面贴着的大红喜字,半晌,轻笑一声。 她因为要干坏事,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带,自己骑着马从街上慢悠悠地走。天色渐渐大亮,她却有些困,在马背上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正在晃神呢,街口突然跑出一个小小的乞丐来,没头没脑的,险些撞到她的马前。 刘鎏惊得立即勒马,骏马吃疼,被她这么恶狠狠地一拉,立即人立而起,刘鎏在马背上发力下压,骏马的马背立即弯了一下,前蹄落下,被她这股子神力给压老实了,只朝着那没头没脑的小乞丐呼哧呼哧地喷气。 小乞丐抬起头看见刘鎏,居然也不害怕,还奇奇怪怪地朝她笑了一下。 刘鎏一愣,奇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冲出来,被撞到了怎么办?” 小孩子回身看了看后面,随即又扑上来拉住刘鎏的马缰绳,扯了扯,说道:“大哥哥,救救我娘吧!我娘快要死了!” 刘鎏只觉得心头有种怪异的感觉,却还是翻身下马,看那小乞丐:“你娘在哪里?” 问话的时候,她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道灰衣身影飞身过去,四周有些异常的气息,她后背一凉,直起脊背,看了那小乞丐一眼,明艳艳地笑了:“走,带我去看看你娘!” 她悄悄抬手抚上了腰间的匕首,任由那小乞丐带着,顺着旁边的巷子口,进了街道后的一处破旧小巷子,又顺着狭窄的巷子走了没多久,才看到两间房子之间的一处空档,上面盖着几片破旧的木片遮挡风雨。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蹲坐在一堆稻草上,看见小乞丐,急忙朝小乞丐招手:“文柠,你去哪里了?” 小乞丐文柠,扑上去扶起那妇人,高高兴兴地说:“娘亲,我找了好人来救你!你的病有救了!” 妇人脸前满是乱发,看着有些憔悴,但是看身形,还是挺丰满的,估计不是长期做乞丐的。 刘鎏小心谨慎地停在几步开外,看着那妇人:“你怎么了?” 妇人咳了一声,爬行过来要给刘鎏行礼,一边柔声答道:“小妇人带着孩子一路乞讨来灈阳,实在是想找夫家,只是前两日大雨,小妇人淋了雨,染了风寒。身上所带钱粮,也被抢了去。文柠这孩子不懂事,惊扰公子了!” 刘鎏走上前,扶起这妇人,低声道:“你别多礼了,我也不是什么公子,我是个姑娘!既然遇到了,我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走吧,我带你们去医馆看病!” 引她和文柠小乞丐见面的灰衣人不露面,她暂时也无心追查,和文柠一起把妇人扶起来,走了出去,直奔医馆。 好在已经天色大亮,刘鎏扶着妇人去了就近的医馆,大夫是个中年男子,给妇人开了药,又给妇人服下驱寒的药丸。 刘鎏这才犯了难,医馆显然不大可能收留人,她又不大可能随随便便将一个陌生人带回府里。 文柠见母亲吃了药,立即跪倒,给刘鎏磕头:“谢谢大姐姐救我娘亲。” 刘鎏扶她起来,掏了一些碎银子给妇人:“我不能给你们太大额的银子,免得给你们招来祸端。这些碎银子你们拿着,找一处容身之所,再图后事吧。” 妇人咳嗽了一下,看看刘鎏身上的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于是试探着问了句:“这位姑娘,多谢你救命之恩。小妇人想冒昧问一句,姑娘可知这城中,是不是有个叫陈正的官员,是今春科考的探花郎?” 刘鎏嘴角一抖:“啊?陈正?” 她瞪着眼看看妇人,又看看文柠,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试探着问了句:“您是……探花郎的什么人呢?” 妇人眼圈都红了,半搂着文柠丫头,轻声答道:“那探花郎陈正,正是小妇人的夫婿,这丫头,是我家大丫头,大号唤作陈文柠。小妇人娘家也姓陈,姑娘唤我陈氏便可。” 刘鎏一副遭雷劈的表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陈氏服了药没多久,觉得身子松快了些,也能扶着陈文柠的手站起身来了,又要给刘鎏下跪叩谢。 刘鎏急忙扶住,只得说道:“那探花郎陈正,我是知道的,是如今的太子傅陈琳的门生,陛下登基后,封了个翰林院编修,如今正在城中呢。只是住在哪里,我还要叫人打听一下才行!不如你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叫人去打探陈大人的住所,回头你们安顿好了,来我府上找我,我叫人领你们上门去找人,可好?” 陈氏感激不尽,陈文柠这小丫头话不多,倒是能问到点子上,听刘鎏说完,立即问道:“大姐姐,你们府上在哪里,我和我娘寻到了住所,我去大姐姐府上跟大姐姐说一声!” 刘鎏就将家中地址说了出来。 陈文柠扶着陈氏辞了医馆的大夫,和刘鎏一起出门,到了门外,方才还晴好的天气,却已经乌云密布,眼看着要下雨。 刘鎏犯了难,只好咬牙,说道:“要下雨了,你们这时候出去租赁房子,怕是要淋雨!走吧,我知道一处住所,可以暂借你们住几日!” 陈氏也知道自己处境困难,眼见着刘鎏肯出手相帮,心里虽然过意不去,却也无法拒绝,只有千恩万谢地跟着刘鎏走了小半日功夫,到了刘鎏的别院。 别院此前借给柳桐桐住,袁家造反的时候,别院的下人能跑的都跑了,只剩下一个平日里负责扫撒的婆子没地方可逃,仍旧留在院子里帮忙打扫。 见刘鎏来了,婆子过来行礼,急忙下去准备热水给陈氏和陈文柠洗漱。 外面很快下起了大雨,刘鎏只得留在前厅等雨停了再走,坐着发呆的时候,忍不住狐疑地想,之前那灰衣人,难道只是路过的?这陈氏带着个丫头,如果真是陈正的妻女,来历也太简单了些,不大可能会有人暗中相助啊。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门口被人轻扣,熟悉干净的陈氏,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衣服走进来,朝刘鎏行礼。 刘鎏这才一拍脑门:“来得急,忘了给你们准备合身的衣物了。” “这已经很好了!县主娘娘的大恩大德,小妇人没齿难忘!” “不是什么大事!”刘鎏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而奇道,“你家夫君高中探花,后来是不是……抛妻弃子了?” 陈氏苦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抬手擦擦泪,倒是能哽咽着答话:“是啊,家里刚得了他高中的消息,没过两天就有人送了休书回来!那负心汉……他抛弃我和文柠,我自在乡间种地养蚕,也养得活两个孩子!可是那天杀的,竟然叫人回老家,将他老娘接走,顺带的,还将我那只有五岁的儿子给抢走了!!” 刘鎏听得义愤填膺,啪地一拍身边的桌子,怒哼哼地想:当初只抽了那厮三鞭子,真是太便宜陈正了,真该当初抽死丫的! “你是想要回儿子?” 陈氏眼圈红了:“儿女都是为娘的心头肉啊,我不指望那男人了,只想着把儿子好好养大,后半生也有个指望了!” 刘鎏皱眉:“他如今是官身,就算是负心休妻了,照着赵国的律例,儿子也是他陈家的,要是不肯还你,你也带不走的啊!” 陈氏也知道这个理,可终究是不甘心:“难道我生养的儿子,就要给那个负心汉糟践吗?他从来不问家事,以后娶了亲,我那儿子怕是要一辈子受气……” 刘鎏看着她哭,也不能多说什么,这说白了,是他们的家事,她再着急,也帮不上什么,只能拿了帕子,递给陈氏:“你先别难过了,文柠还看着呢。” 陈文柠洗漱干净了,才叫人瞧出来,是个容貌很清秀的小姑娘,因着还小,兴许还吃了些哭,看着瘦弱得很,站在门口,可怜兮兮的。 刘鎏招手:“文柠,你过来。” 陈文柠走来,站在她面前,眼神有些躲闪的样子。 刘鎏拉过她来,轻声问:“文柠丫头,我问你,今儿在街上,谁让你拦住我的马的?” 陈文柠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性子虽沉稳,胆子却还小,被这么问着,立即白了脸,只低着头不答话。 陈氏在一边奇道:“文柠,是别人让你去拦县主娘娘的?” 陈文柠还是不答话。 陈氏急了,拉过陈文柠就在她背后打了两下,气道:“你快回答县主娘娘的话!” 陈文柠这才被打得呜哇一声哭出来,抽抽搭搭地回答:“是……是一个大叔叔,给了我一块铜板,指了大姐姐,告诉我,大姐姐肯定会救娘,我……我才去拦下大姐姐的!” “叫什么大姐姐,叫县主娘娘!” 陈文柠又被打了一下,委屈地瘪着嘴,改口唤刘鎏:“县主娘娘。” 刘鎏看着心酸,拉过陈文柠宽慰道:“你仍然叫我大姐姐也无妨,我家中只有一个弟弟,从小就打闹到大,就喜欢小妹妹呢!文柠,你还记得那大叔叔长什么样子吗?身上可有什么吸引人的特征?” 陈文柠眨眨眼,苦恼地摇摇头:“大姐姐,我不大记得了,那大叔叔长得一般,我……他不怎么吸引人呢。” 刘鎏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 外面的夏季暴雨很快停了,刘鎏也不大愿意陪着陈氏哀哭,急忙起身回家。 到了三元坊,正要进家门的时候,身后突然有风声袭来。 她在马背上一拍,飞身而下,那道劲急的箭矢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去,被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 箭头上扎着一张纸,她看了一眼那箭头,无毒的,取下那张纸打开一看,只有一句话:“文柠,可收为己用!” 她一怔,回身看了看四周。 对面袁家宅子紧闭门户,方才那支箭,分明是从对面射过来的。 是袁知安吗? 笔迹又不是。再说了,袁知安那厮应该没这么闲心,来指点她收买人心。 她捏着纸条进了门,刘雍不在家,刘彦说是在外面跟人斗蛐蛐,一时半会儿不回来,王氏孤零零地守着一张偌大的桌子摆饭,心情正郁郁呢,见刘鎏回来,立即白了她一眼:“你还记得回来……”骂完了才发现是刘鎏不是刘雍,顿时更生气了,冲过来就拧住刘鎏的耳朵,“你个小混蛋,我说这一天怎么不见出来闹腾,红袖那死丫头还把吃食都拿回绣楼里,原来你又跑出去鬼混!” 刘鎏娇笑着讨饶,扑上来抱住王氏晃了晃:“哎呀娘亲,我是陪着刘雍办大事去了。” 王氏还要再说。 刘鎏却立即把那张纸条拿出来,正色将今天的事情说了,王氏脸色越来越凝重,直到听说那支箭是从对面射来的,才缓了脸色,拍了拍刘鎏的手背:“对面的院子里有哪些人,咱们还不知道呢,回头叫府里的人去查探一二。你先和这个陈氏来往,看看后续怎么样……” 刘鎏点点头,眼看着王氏的注意力转移了,才嘿嘿笑着说道:“娘啊,我饿了。” 王氏白她一眼,也不再计较,没好气地拍她一下:“洗洗手,吃饭吧。” ……… 入了夜,别院里的女仆不做声地伺候柳桐桐洗了脸。 刘雍坐在外间,心神不宁。 想用强,把生米煮成熟饭好叫柳桐桐无法抗争,可终究是舍不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见柳桐桐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要和这个女子痴缠下去了,她越是躲着,他越是想靠近。 如今凭着一股血气,把人抢了出来。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把人长长久久地留下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内里伺候的女仆出来,低声说道:“爷,姑娘醒了。” 他立即起身往里走,刚入门,就愣住了,柳桐桐笔直地坐在床边,包子脸上居然满是眼泪,见他进来,擦了擦眼泪,忽然就朝他笑了:“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刘雍被她弄得有些楞。 柳桐桐原本心里的那些犹豫和抗争,被刘雍这么一弄,反倒像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心头一片清明:就算前世两人结局惨烈又如何?现在是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她为什么那般胆小,不敢搏一搏呢? 她起身,一步步朝刘雍走来。 刘雍瞪着眼,有些呆。 直到她走到近前了,才傻傻地问:“你……你不生气吗?” 柳桐桐伸手拉过他的手,仰头一笑:“一开始是生气的,可是我想了许久,再生气,也没有什么用!我已经被你抢了来,就算从这里走出去,说我们之间没什么,也没人相信的吧。” 刘雍有些难为情:“我……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嫁给别人……你别怨我。” 柳桐桐拉着他的手,一起在床边坐下,才轻轻靠在他肩上,无奈地叹气:“既然被你抢了,那便嫁了,你要是不要?” 刘雍被这惊喜冲昏了,呆呆地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问你呢,要是不要!” “要!要的!我要的!” 刘雍羞涩地瞥她一眼,搂住了人家姑娘。 “我不求名分,只要和你在一处,你只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总是在你身边的,记住了吗?” 刘雍没去在意她话中的其余意思,只当做是誓言,慌不迭地点头应了:“记住了,娘……娘子!” 柳桐桐轻笑,环住了他的腰身,在他怀里靠得紧了些,却没有开口唤相公。 前世里她嫁给他,闹得城内沸沸扬扬,他为了娶她,得罪了几大世家,后来她有孕时被人暗害难产而死,他也遭遇大难,被人落井下石死于非命。 这一世,她宁愿不要名分了。 刘雍没听到她的那一句“相公”,也不以为意,被她抱着,心下激荡,正要试探着一亲芳泽呢,她却忽然低笑一声,将他给扑倒了…… 第二天一早,刘雍被叫起来准备去上朝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扶着微酸的腰起身,柳桐桐伺候他穿衣,低声说道:“我仍旧回酒楼打理生意吧,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刘雍得了美人心,心情正好,立即点头:“好!我回家禀明父母,叫媒人去酒楼跟你提亲。” 柳桐桐一顿,随即沉声说道:“不!不要!” “为什么?” 柳桐桐有些纠结地看他:“不成亲,咱们就这样,你想我了就来酒楼找我,不好吗?” 正常男人大概都会喜欢这样的好事吧:随时想睡就能睡,还不用负责任把人娶回家…… 刘雍却冷了脸:“不好!我是想娶你做妻子的!你当我是那种混人了吗?” 第二卷 084 饿了 柳桐桐打定主意不嫁,自然是宁愿做妾,做外室,也不愿意做正妻的。 看刘雍脸色不好,眼珠子一转,拉着他的脑袋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才说道:“你先别着急生气!县主的婚事还没完成呢,你这做弟弟的,着急也没用啊,还是等县主嫁过去了,咱们再说咱们的事情,好不好?” 刘雍也不想跟她在这个早晨置气,听她这么说,心下好受了些,笑着又吻了回去,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出了门,正兴高采烈地要上马,却看到不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高高大大的,站在一棵树的树荫里,神情怪异地看着他。 刘雍想起这人是谁,心里过意不去,打马走上前,看见谢琰身上没穿喜服,就知道谢琰不打算纠缠下去,刘雍心里感激,下马朝谢琰行了一礼:“谢大哥,小弟失礼了,谢大哥心中若是实在不郁,打小弟一顿,也不是不可以!” 谢琰冷着脸看他,忽然开口说道:“我今秋会参加武举考试,到时候,若是我拿了前三甲,还请刘大人从中斡旋,许我一个好职位!” 刘雍有些惊奇地看他,半晌,忽然笑了笑:“你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谢琰淡淡地看他:“大人希望我拿得起,放不下吗?” 刘雍神色晦暗,朝她笑了笑,拱手告辞:“谢大哥的要求,我记下了,希望谢大哥能一举高中!” 谢琰看着他翻身上马,也拱了拱手,回身便走。 刘雍上完朝回家,一进门,就被刘彦拎着在前厅里跪下,刘彦啥也不说,只拎着拂尘,照着他的后背就啪啪抽了好几下。 刘雍疼得皱眉,可是想到自己干的事,只好闷着头受了,没有像往日那样跑掉。 刘彦见他不躲闪,打了四五下,也就消了气,呼呼喘着在椅子上坐下,才气哼哼地拍桌子怒道:“说!昨晚去哪儿了?” 刘雍闷着头答:“在别院。” 刘彦气得脸都白了,抬脚就踹:“你个小混蛋!把人家好好的黄花闺女抢到别院里去了是不是?整个灈阳城都传遍了,你好歹是我英国公府的大公子,眼看着就能请封世子了,这个节骨眼,你干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做什么?” 刘雍梗着脖子:“我喜欢她,要娶她做正妻!” 刘彦气道:“雍儿,你和我不一样,我一辈子只能是个纨绔,可你不行!你必须有个光明的前程!我和你娘亲已经在给你相看合适的人家,你……你真是气煞我也!” 刘雍梗着脖子,犯了倔脾气:“爹,姐姐想不成亲就可以不成亲,成亲也能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我不可以?” “你是以后的一家之主,不能胡闹!鎏儿是女子,以后也要依靠你,你懂吗?那柳桐桐,身份来历你明明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不分公私?” 刘雍板着脸答:“她是簪缨录上的人,就是我的属下,嫁给我,不妨碍她帮我做事,不是吗?” 刘彦又想打他了。 “哪有主子把属下娶回家做正妻的?你娘亲已经看中了两家姑娘,在帮你相看人家的品行,对方家里也有那个意思!若是叫人知道你昨日干的好事,平白就得罪了那些人家,你想过后果没有?” 刘雍刚刚踏入仕途,虽然有个好的出身,但英国公府毕竟有了断层,家中的人脉又大多在军中,朝堂之上,能帮衬着刘雍的,只有他自己的好友和未来的岳家! 这死小子,怎么就不明白他们的苦心。 “爹,我今生非她不娶!她已经是我的人了,这事儿您和娘还是依着我吧!如果不让我娶她进门,我一生不娶!” 刘彦气得拎了拂尘又要开打,王氏这时扑进来,拦在刘雍身前,急道:“老爷,别打了!他也是一时昏头,你打也没用,咱们好好劝着不就行了?” 刘彦被王氏拿眼一瞪,只好扔了拂尘,苦恼地捧头:“雍儿,你一向懂事,怎么也这般胡闹!那女子你要是真喜欢,等你成亲之后,接进府来,做个侍妾,可好?!” 刘雍气呼呼地站起来,低吼一句:“爹!我不会让桐桐给我做侍妾的!” 王氏转身就打了他一下,气道:“瞎说什么呢?把人家姑娘送回去,当然不能让人家做侍妾,咱们家的男人不纳妾!” 她说完,转身瞪了刘彦一眼:“你不纳妾,还撺掇着雍儿纳妾?” 这…… 矛头转得太快了吧? 刘彦咧着嘴,不知道该和王氏理论呢,还是该求饶呢。 王氏转身,朝刘雍打了个眼色,刘雍立即嘿嘿一笑,转身就跑。 刘彦回过神来,急忙喝道:“你又去哪?” 刘雍却不答话,回身嘿嘿笑着摆摆手,回自己的院子里迅速地沐浴更衣,顺手拿了两套自己的衣衫,要从后门往外溜。 路过后花园的时候,就听到刘鎏“啧啧”两声:“这是要去哪儿啊?” 刘雍正抱着衣服弓着腰做贼呢,被她吓了一跳,立即直起腰跳过来,脸上羞红地看着刘鎏:“姐!你吓我一跳!” “好小子,乐不思蜀了是吗?家都不要啦?” 刘雍脖子都红了,刘鎏看一眼他脖子,才发现,哟哟哟,两三颗小草莓,够激烈的啊。 “什么时候提亲?我嫁出去之后,可就是你了。不过也着急不得,你们在一处时……那个……小心一些!别弄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还没成婚就难看了!” 刘雍红了脸,羞恼至极,就瞪了她一眼:“这还用你说?” 大姑娘家的,说这个,羞不羞啊? 刘鎏当然也不大好意思,被他一瞪,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就行!今天府里为我定制的家具都到了,还要着人送到王府那边,你不在家吗?难道要爹带人去送?” 刘彦一怔,想了想,无奈地把衣服放下,坐在刘鎏身边叹气:“只好我去了!” 姐弟俩坐在一起说闲话,刘雍忍不住问:“姐,桐桐好似不大愿意嫁我为妻,我也不知道为何,你知道吗?” 刘鎏摇摇头,她虽然知道柳桐桐的有前世今生的经历,却不能跟刘雍这个纯种的古代人说这种事。 “大概是觉得身份不配吧?”刘鎏猜测道,“姑娘家嫁人时,都会忐忑不定,你是英国公府的公子,她只是簪缨录上的一名小卒,哪怕她母亲是萧氏一族的族人,身份上也与你相差太多!大概是怕嫁进来,被人瞧不起吧!” 刘雍苦恼地挠挠头:“我不会瞧不起她,不就行了吗?” “你懂什么?你毕竟是个在外面闯荡的男人,这后院的事情,还是要女人打理,她嫁给你的话,要负责帮你联络和其余世家的家眷的感情,各家往来走动,她要面对的是那些世家女子们,身份低微的话,总归会少了些底气。” 刘雍黑了脸,他也明白了。 柳桐桐毕竟不比王氏。 王氏嫁给刘彦之后,只要关起门来整治英国公府内部就行了,和外面各家都是面子情,轻易也不出门交际的,那是因为刘彦是城中著名的纨绔。 可他刘雍如今要在朝堂上走动的,总不能家中女眷也缩头不出门吧? 刘鎏见他神色难过,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小同志,革命尚未成功,你还仍需努力啊!” 得了刘雍一记大大的白眼。 快到中午的时候,礼部那边派人过来,将照着许刘两家的规制打造的家具送了过来,刘彦和王氏过目之后,清点完毕。 吃过午饭这里后,刘雍就带着队伍大摇大摆地将家具往王府那边送去。 刘鎏在绣楼里,盖头上的绣纹只完成了一半,眼看着成亲的时间算下来只剩下二十几天,她也有些紧张了,绣花的进度因为心神不宁,就又慢了些。 正在想东想西呢,红袖神秘兮兮地走进来,看刘鎏一眼,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看刘鎏一眼,却还是没开口说话。 “你这往常爱叽叽喳喳的人,怎么这么支支吾吾的?什么事,痛快地说了!” 红袖这才小心凑过来,低声说道:“小姐,奴婢觉着,绿腰那里似乎有些不大对!” 刘鎏收了针线,奇道:“怎地?” “小姐,奴婢虽然和她不住在一间,可是咱们俩中间就只隔了一道镂花墙,奴婢半夜里时常听到她在哭。最近这一两个月以来,奴婢总是见她一个人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红袖大概觉得私下里告状是件很不好的事情,红了脸,低声说道,“奴婢今儿在她房里看到一双鞋样子,是个大脚的,怕是绿腰这丫头,给哪个男人做的……小姐,她要是和外头的谁私相授受,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要编排您了!” 刘鎏也不怕别人编排,可是绿腰这丫头要是真有事瞒着她,怕是不好。 “绿腰呢?” 红袖紧张兮兮地说:“老爷叫人运了些东西回府来,说是给小姐您入私库的,她在帮着夫人清点呢。” 刘鎏点点头,吩咐红袖:“你也别跟绿腰说什么,私下里盯着些,看她跟谁来往,有什么发现,记得禀报给我知道!” 红袖咬咬牙,索性全说了:“小姐,奴婢知道她的,绿腰兴许是……看上世子爷身边的那个近卫了!” 刘鎏脸色一冷:“萧翎吗?” 她可是知道的,那萧翎家中有妻子! “好,我知道了!这事儿不要再跟任何人说,我来处理!”刘鎏也无心绣花了,起身去找王氏。 王氏正带着绿腰和另两名丫鬟,给刘鎏的私库里搬进一堆药材,对着册子在清点呢,看见刘鎏走来,立即招手:“鎏儿你来。” 她将册子递给刘鎏:“你也该学着自己打点私库,虽然家中奴婢都是信得过的,以后去王府也免不得有偷奸耍滑的人,你自己要时不时地查验才行!这些药材,先前老爷命人存在外面的铺子里,如今给你备嫁,索性都打包了运回来,正正好四抬,都是些名贵的草药,你记着回头天气好的时候,吩咐人拿出来晾晒,平日里也要小心保存。” 刘鎏接了册子,看了看,都是些补肾益气的中草药,是挺名贵的。 “娘,我身子壮得跟大熊似的,好些年没生过病了,不需要这么多药材吧?” 王氏抬手就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孩子,这药材可不一定是给你吃的,回头等你去了王府,少不得要打点人际关系,药材也是能拿来送人的!” 刘鎏恍然,人际往来的门道,她还有的学呢。 “怎么不在绣楼里绣花,来找我是有事?” 刘鎏点点头,看了不远处忙碌的绿腰一眼,拉着王氏进屋子里说私房话。 屏退了下人之后,刘鎏才小声地将绿腰的事情说了,问道:“娘,这丫头起了心思,以后随着我过去,怕是要生事端的。陪嫁的丫鬟里,将她除去吧。” 王氏却摇摇头:“你的贴身丫鬟里,就属她稳重,办事得利!要是随便将人打发了,个中缘由还不能细说,不免伤了其他婢仆的心!不如将人带过去,到了王府里,那萧翎要是真有纳妾的心思,你就做主,将人许了过去!” 刘鎏皱眉,她对纳妾这种事情,从心底里犯恶心。 “娘……” 王氏拍拍她的手:“你听我说!鎏儿,你爹不纳妾,是有自己的苦衷。这世上不纳妾的男人有几个呢?你也要想开些,咱们女人啊,不能把男人的忠诚当成生死攸关的大事!今儿借着这个事,我要跟你说一说清楚,我虽然有幸得你爹一生忠诚,可早在我嫁给他的时候,已经明白,男人纳妾,你是拦不住的!倒不如手里捏着钱财和他的脉门,叫他不能做出抛妻弃子的事情来!你自己照旧过逍遥日子,总比为一个不把心放在你身上的男人整日伤心算计,来得潇洒吧?” 刘鎏想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再有,你觉得绿腰给人做妾不好,可她自己不见得这么想!那萧翎,也不见得不愿意纳妾!是不是?” 刘鎏不说话了。 “你将贴身婢女许给萧翎做妾,等于收服了世子爷身边的近卫,以后世子爷身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你也能及早知道……” 刘鎏有些抵触这样的算计,可是她明白,王氏是为她打算,只得点点头应了:“母亲,我明白了!” 王氏搂着她过来,有些心酸:“我千娇万宠的女儿,以后嫁给别人,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为娘的心里是一百个不放心,心疼你啊!” 刘鎏靠在她怀里撒娇:“我还有爹娘在呢,他不敢欺负我!” 王氏笑笑,的确,许劭是个好的,她也稍微放心了些。 “绿腰这里,你也要寻机会敲打一下,万不能在你大婚前后弄出什么笑话来!” 刘鎏点头,离了王氏,出门叫上绿腰正打算回绣楼训话呢,门房突然跑过来禀报:“夫人,县主,宫里来人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出门去前厅,刘彦已经在招待人了。 来的是个面生的小太监,见了王氏和刘鎏,态度倒是谦逊,朝刘鎏叩头,急道:“县主娘娘,昭容娘娘叫奴才来请您进宫去。” 刘鎏奇道:“昭容娘娘可是有什么急事?” 小太监弓着身子答:“奴才不知,奴才只是负责给县主娘娘传信。” 刘鎏只得点点头,叫人拿了件暖玉枕捧着,急匆匆地入宫去。 到了清凉殿之后,才看到大殿四周围着侍卫,一副要软禁贺域晴的架势,将刘鎏惊得心里一跳,疾步进殿。 就看到贺域晴满脸是泪地坐在殿中,四周都是被砸烂的摆设家什,看起来触目惊心。 “娘娘,这是怎么了?” 贺域晴抬头看见刘鎏,立即扑上来抱住她。 刘鎏心惊肉跳,贺域晴居然在发抖,脸色也是惨白的,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殿里像是遭了贼似的?” 贺域晴也顾不上哭了,只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刘鎏,救一救阿慢吧。” 刘鎏一愣:“阿慢?他怎么了?” “她们诬蔑阿慢与宫女私通,要把阿慢和那个小宫女都打杀了!人已经被他们带到司内监去了,刘鎏,我只能求你来了!融美人让我不准插手,我叫人去求太后,太后那里也说是身子不好,不见人!刘鎏,你救救阿慢!” 贺域晴哭得撕心裂肺,刘鎏急忙将人扶起来,小声安慰:“娘娘,你现在怀着身孕,这么大喜大悲的对孩子不好,快别哭了!我去求太后娘娘救人,你先别伤心了,好吗?” 贺域晴红着眼点头,推了推刘鎏:“你快去!快去!” 刘鎏急忙转身去长安殿,一路上,来往的小太监们都在交头接耳,大概宫里许久没有新鲜的八卦了,猛地出现一个,大家都亢奋了。 她冷着脸到了长安殿外,殿门果然紧闭,守门的小太监见了她,急忙上前来行礼:“县主娘娘,太后娘娘有令,谁也不见。” 刘鎏忽然就明白,当日她在王府里将许劭拦在门外,许劭为什么那么气急败坏了! 拦路的人,当真是太烦人了! 刘鎏却不能抬脚就踹,只能收敛了性子,柔声说道:“你先进去通报一声试试,就说我求见,太后若是不见,我自己会走的。” 小太监拿不定主意地看了对面另一名小太监一眼。 刘鎏顺着目光看过去,哟呵,居然是熟人。 “袁知初,他不敢去,你去!” 袁知初低眉顺眼地躬身行礼:“喏。”随即推门进了大殿。 刘鎏看得惊奇,想不到那个二世祖的袁知初,遭逢家中大变,居然也能变成这副模样,可见世事造人。 没等多久,袁知初就回转,低声道:“县主娘娘,太后娘娘宣见。” 刘鎏点点头,昂首挺胸地往里走。 长安殿内没有焚香,只有清清淡淡的一股子荷花香气,四周的几只花瓶里,都插满了粉嫩的荷花和青绿的荷叶,一进大殿,刘鎏一身焦躁倒是平息了些,淡定地走上前,给萧氏行礼:“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萧氏看上去丝毫没有生病的样子,见了她,有些无奈,拍拍身边的位置,柔声说道:“起来吧,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刘鎏走过去,依言在她身侧席榻上坐了。 秋容端了冰镇的雪梨过来:“县主吃些冰镇雪梨,消消暑气吧。” 刘鎏却无心饮食,只看着萧氏:“太后娘娘,救一救贺昭容的人吧,那个阿慢,当真是被冤枉的,他跟个木头似的,怎么可能私通宫女呢?” 还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尚衣局小宫女! 萧氏无奈地失笑,亲手拿银叉子插了一块雪梨递到刘鎏面前:“先别着急。我已经叫人去司内监吩咐了,不会立马将人杀了,顶多吃些皮肉之苦!” 刘鎏这才放心了些,吃了一口冰凉的雪梨,方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礼,讪讪地笑道:“我也是着急了!那个阿慢,是自小跟着贺昭仪的,情分不同一般。要是就这么被打杀了,会影响陛下与贺昭仪之间的感情。” 萧氏眸光一转,笑了笑:“想必在这其中出力的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刘鎏一怔:“您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萧氏又递给她一块梨,低笑着说道,“陛下又何尝不知道那个阿慢是被冤枉的?可还是将人关进了司内监,你可明白,这是为何?” 刘鎏皱眉想了想,嘴角一抖:“陛下莫非是吃醋?” 萧氏笑而不语。 刘鎏算是明白了,有些无奈:阿慢如果被赶出宫,离开贺昭仪,想必也会生无可恋吧?贺域晴没心没肺的大概看不出来,她却是看得清楚,那个阿慢看着贺域晴时,神态分明是爱得深沉。 这么一头小狼狗,留在贺域晴身边,许融吃醋也是必然。 “您的意思说,我如果要救阿慢,只能把人带出去,再也不准回宫,是吗?” 萧氏点点头:“贺昭仪那里,想必一时也接受不了,还要你去劝说了。” 刘鎏点点头:“司内监那边查到什么地步了?” 萧氏看了秋容一眼,秋容在旁,柔声答道:“回县主,司内监目前只知道那宫女将肚兜塞给了阿慢。奴婢会想办法让他们知道,那宫女的家人,是林皇后兄长如今府上的下人。” 刘鎏点点头,圆溜溜的眼睛在秋容身上打了个转,笑道:“秋容姑姑的手段,我自然放心。” 秋容苦笑着低头,转身离开了。 萧氏好不容易光明正大地见到刘鎏,一时间不愿意放人离开,拉过她的手,柔声问:“还有二十来天就出嫁了,家中可都准备妥当了?” “都妥了。过几天嫁妆要送过去了!” 萧氏点点头,有些失落:“好!好!” 刘鎏因着她在宫里帮助贺域晴的事,对萧氏多了几分亲近,见她满脸萧索,忍不住回握她的手,笑着也弄了块雪梨递过去:“娘娘,别皱着眉啦。吃点雪梨吧,很甜的。” 萧氏这才露了笑脸,吃下雪梨,转而吩咐刘鎏:“晚上就留在我这里用晚饭,我派人去将贺昭仪接来,你们也好在我这里放心说话。” 刘鎏点点头,爽快地应了:“我最爱吃鱼。” 萧氏被提了要求,心里反倒高兴,立即高声唤了殿外的人进来,袁知初弓着腰进来听吩咐,随后出去御膳房传旨了。 等到他走出去,刘鎏忍不住低声说道:“娘娘,这个太监,是袁家的二少爷袁知初,您知道吗?” 萧氏一笑:“自然是知道的。” 刘鎏一怔,看着萧氏一脸了然,也不便多说,萧氏既然知道,还把人留在身边,想必有自己的打算。 不多时,贺域晴被婢女扶着走进来,脸色仍旧苍白,见了刘鎏,急忙过来拉着她问:“怎么样?” “放心,阿慢会没事的!” 贺域晴对刘鎏很信任,听她这么说,一颗吊得老高的心总算是能放下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刘鎏拉着她坐下,见她脸色实在难看,忍不住轻声问道:“身子不舒服吗?” 贺域晴脸红了红,许融最近不去林皇后那里,时时来她的清凉殿里厮磨,她又谨记萧氏的吩咐,三月时间不到,就不能告诉许融,这几日有些激烈了,总是觉得小腹有些坠疼。 刘鎏看她脸色就懂了,气得掐了她一把:“你啊你,别人没把你害了,你自己倒是要把自己害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今晚上陛下要是再要你侍寝,你就得跟他说清楚这件事!” 贺域晴一惊,转头去看萧氏。 萧氏也有些惊诧,转瞬间恢复了柔和的神情,点点头附和道:“也好!告诉陛下,至少他也能想法护着你这肚子里的孩子!” 贺域晴点点头,她如今对深宫里的阴谋手段,也有些了解了。 “阿慢能回来吗?” 刘鎏拉过贺域晴的手:“娘娘,阿慢毕竟是个男人,总不能永远留在后宫里,这次的事情,好在有太后娘娘帮你。那下一次呢?” 贺域晴一怔,有些不情愿:“可是,这宫里,我的人只剩下阿慢了。阿慢要是不在了,我身边真的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了!” 刘鎏苦笑。 萧氏在一边忽然低声说道:“你这孩子,有没有想过,你身边留一个正常男人在,陛下心里怎么想?陛下心里一旦不悦,这人就不能再留,你可明白?” 贺域晴脑中嗡地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刘鎏:“是陛下?” 刘鎏摇摇头:“这事儿肯定不是陛下做的,只是,阿慢趁着这个机会出宫去,对大家都好!” 贺域晴心里却暗想,阿慢被人栽赃,许融不许她出门,还派了二十几个护卫把守清凉殿,怕是心里存了趁此机会把阿慢弄死拉倒的心思…… 她这么想着,心里免不得伤心起来,肚子里忽然又是一阵闷疼,忍不住捂着肚子哼了哼。 萧氏一惊,急忙传话:“宣御医!” 袁知初很是积极地出门去御医馆叫人,不到半个时辰,御医就急慌慌地来了,一开始以为是太后有什么不好,进门就往萧氏面前凑。 “给贺昭仪看看。” 御医一愣,转头看贺域晴,见她脸色惨白,急忙上前给她号脉,立即就是脸色大变:“娘娘有孕在身,此时却是动了胎气了……” 御医又仔细号了脉,随即,有些为难地跟贺域晴说道:“娘娘胎像不稳,暂时还是……不要侍寝了为好……” 萧氏在一边急忙问道:“孩子没事吧?能保住吗?” “太后娘娘放心,卑职开几副保胎的药,娘娘吃了,好生歇息,近日不要大喜大怒,情绪保持平稳些,皇子定会无碍。” 贺域晴脸色不大好看,听到御医这话,还是轻轻扶着肚子笑了起来:“没事就好!” 萧氏给袁知初打了个眼色:“你跟去抓药吧。” 袁知初低眉顺眼地应了,跟着御医离开。 萧氏又打发了小太监去通知许融,没多一会儿,许融就急忙赶了过来。 刘鎏等人起身行礼,许融也是浑不在意地说了句“起来吧”,眼神只盯着贺域晴的肚子瞧,神态小心地走过去扶住贺域晴,柔声问道:“当真有孕了?” 萧氏忍不住笑道:“那还有假?这孩子也是粗心,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幸亏是今日有敏德县主在这里宽慰着,肚子里的皇子才不至于有什么大碍。” 许融这才看见站在一边低着头的刘鎏,忍不住温和地说道:“敏德,朕要赏你。说吧,想要什么?” 刘鎏麻利地跪下:“回陛下,臣女不敢居功。” 许融心情好,忍不住笑起来:“我记得你喜欢些华丽的东西,这样吧,宫里新得了几批西域那边的红狐皮,想来,那颜色衬你正合适,赏你了。” 刘鎏也不推辞,立即磕头谢恩:“谢吾皇隆恩!” 贺域晴得了许融的温柔询问,心里的怨气顿时没了,靠着许融,低声说道:“融美人,咱们有娃娃了,你高不高兴?” 许融哈哈一笑:“朕当然高兴!你好好保养身子,给朕生一个大胖小子!” 贺域晴忍不住问道:“那要是个姑娘呢?” “姑娘也好!” 贺域晴有孕的消息,因为许融的大肆封赏,瞬间传遍整座后宫。 林皇后在椒房殿里得知消息,恨得差点咬碎了银牙,手边的冰盆被她气得一脚踹出去,整个后殿撒满了细碎的冰块,吓得身边伺候的宫女们齐齐跪倒,生怕一个不小心丢了脑袋。 “本宫算来算去,竟没算到,她会先有孕。” 明明瘦成那个样子,怎么会这般好生养? 她也明明按照萧氏给的求子表侍寝的,回回缠着许融不放,可至今还没消息! 老天,何其不公?! “娘娘,您消消气!”心腹凑过来低声宽慰,一边转身将闲杂人等屏退了,才低声又劝,“娘娘,那位身边的男人已经进了司内监,无论如何,陛下在这其中说了话,那位若真是和那个阿慢有什么,心里必定怨怪陛下。” 林皇后仍然心中怨毒,扯着手里的帕子忍不住气呼呼地说道:“可是你看,她刚刚有孕,陛下就迫不及待地赏了清凉殿上下,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人,他有多希望那女人帮他生个庶子!” 心腹知道她是气昏了头,听了这话只得继续宽慰:“娘娘,那位身边一直留了个男人,如今有孕,谁知道是不是陛下的呢?” 林皇后顿时心中一凛,随即眼中冒出狂喜的神色来:“对啊!本宫怎么就忘了,这事儿还可以做文章的?” 心腹见她又恢复了冷静,才放心地笑了笑:“娘娘,奴婢传信给大爷,让他在宫外散播消息?” 林皇后越想越得意,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去吧。” 心腹退下,不多时,就有信鸽从椒房殿飞出。 许融到了长安殿,刘鎏眼见着是不能久留了,只能抱歉地看萧氏一眼,起身告辞。 秋容将她送到宫门外,临上马车的时候,秋容才忍不住说了句:“县主,贺昭仪如今毕竟是后宫宠妃,您府上又有权臣在朝上,也应该适当地避避嫌。贺昭仪性情单纯,或许想不到这一点,可是陛下心思沉重,若是见你与贺昭仪经常往来,想必对英国公府,不是好事!” 刘鎏上车的动作一顿,回身看着她:“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秋容浅笑着,姿容娴雅地躬身一礼:“是!” 刘鎏想了想,只得点头:“你回娘娘去,就说我明白了!” 秋容起身,柔声道:“县主走好!” 刘鎏上了马车,晃晃悠悠地回家去,半路上跟,赶车的王武忽然轻声说道:“小姐,后面有人跟着咱们。” 刘鎏在马车里被晃得都要睡着了,听到这话,不动声色地吩咐:“绕开路,看看他们还跟不跟了!” 王武调转马头,不一会儿,又低声道:“小姐,还跟着呢。” “放慢车速,你下去,等人跟上来,把人拿下!” “是!” 王武听命,把缰绳给了身边另一名护卫,翻身下车,身影快速地隐在街边的建筑后面。 不多时,只听后方一声惊呼,刘鎏在车内听见,轻笑一声:“停车!” 她掀了帘子等了一会儿,王武拎着个干巴巴的小孩子走过来,她顿时惊诧:“文柠丫头?” 陈文柠见了刘鎏,立即咧嘴笑了起来:“大姐姐!” “你怎么跟着我的马车?可是有什么事?” 陈文柠挣了挣,从王武手里挣开了,才凑上来说道:“大姐姐,我和我娘也不能一直住在你的别院里,今儿个我娘身子大好了,我们一起出去租赁了一间屋子,我娘让我来问你,那个人的住址,大姐姐可有帮我们打听?” 刘鎏点点头,看了王武一眼。 王武将一张纸笺拿出来,递给了陈文柠:“喏,拿好了。” 陈文柠高高兴兴地接了纸笺,朝刘鎏道谢:“谢谢大姐姐。” 刘鎏摆摆手,随口吩咐身边的一名护卫:“你护送她回去,将人安全送回家。” 那护卫得令,跟在陈文柠身后离开了。 王武看着她走远,才低声跟刘鎏说道:“小姐,这小丫头身上有武功。” “你确定?” 王武低声嗯了一下,才又语气疑惑地答:“可是小姐,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丫头,怎么会有武功?武功还算不错呢?” 刘鎏心里也惊疑不定,想到那张莫名其妙的字条,心情有些沉重,吩咐道:“这件事先别声张,再观察观察!” “喏。”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红袖在门口鬼鬼祟祟地等着她,见她回来,急忙跑过来,凑到刘鎏耳边低声说道:“小姐,世子爷在绣楼里!” “现在就来了?吃过东西了吗?” 红袖急得额上都冒汗了:“奴婢没问。小姐啊,老爷和少爷都在府里呢,要是知道世子爷来了,怎么办才好?” 刘鎏却不着急,低声吩咐道:“去厨房那些吃食,要咸一点辣一点,他口味重。” 红袖见她不担心,也平静了些,急忙往厨房去了。 刘鎏去跟王氏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要往绣楼走,王氏扯住她,嗔道:“你呀你,还没说,宫里怎么回事?” 刘鎏只得耐着性子把宫里的事情说了,王氏心下有数了,才转头教训刘鎏:“你啊你,南疆公主如今是宫中的贵人,你别有事没事和人家走那么近,这不光是为你好,也是为她好!咱们那位陛下啊,做太子的时候,心机就深沉,难保他不会因为你和公主走得近,猜忌咱们家……” 刘鎏赶紧告饶,怎么长辈们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我知道啦!” 刘鎏从王氏房里端了一盘瓜子,急匆匆地回了绣楼,刚进卧房的门,许劭从门后蹿出来,从背后抱住了她:“想我了吗?” 刘鎏手一抖,盘子里的瓜子掉了一半,噼里啪啦地落在脚边。 许劭的大手好死不死地落在她半边胸上,弄得她浑身发颤,急忙拖着许劭高大的身子,将瓜子盘放在窗边的桌子上,才又拖着他在椅子上坐了。 这回,变成了她坐在他怀里。 她慢悠悠地将桌子上的饭菜拉过来,抬手夹了一块红烧鱼,正要吃,筷子却被许劭抬手抽了过去。 刘鎏就笑眯眯地看着他将鱼刺一点点地挑干净了,将鱼肉送到了她嘴边。 嗯,真让人受用! 刘鎏笑呵呵地吃了,也拿了筷子,加了块刚炸出来的锅巴,塞进许劭嘴里,才忍不住问道:“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饿了,来吃你!”许劭嘴都瓢了,一说完,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啊呸……来吃饭!” 第二卷 085 大婚 刘鎏被闹了个大红脸,娇嗔地白他一眼,起身离开他怀里,坐在了他对面,将一碗白米饭递给他:“那就好好吃饭!” 许劭嘿嘿笑着,接了饭碗扒饭。 “这饭菜可比我们府上的好吃多了。” 刘鎏不大喜欢重口味的东西,可是看许劭吃得欢乐,忍不住也多吃了两口。 两人吃完饭,红袖闷着头进来收拾了碗筷,出门体贴地将门带上了,不多时,红袖回转,拎着硕大的铜壶,带着两个粗使丫鬟搬了火炉来,将水壶放在炉子上,红袖笑眯眯地进来与刘鎏说:“小姐,门外就有热水。” 刘鎏是真的害羞了,瞪了红袖一眼,正要开骂,那死丫头却低笑着转身就带着其余的丫鬟下去了,将绣楼内外收拾得蚊子都飞不进来。 整个绣楼的二楼,只剩下刘鎏和许劭。 许劭吃饱了饭,嘿嘿笑着将刘鎏拉进怀里,低头就要吻她,刘鎏却抬手将他胡子拉碴的脸推开,笑嗔一声:“最近不忙不累了?” 许劭露出大白牙,笑得一双眼眸满是亮光:“不忙了,不累了。” “嗯,那就好!”刘鎏一本正经地起身,将窗子关上了,回过身,纵身一跳就将许劭扑倒了。 许劭闷哼一声,却带着无限的愉悦。 “鎏儿……” “不是说,饿了,要吃我么?” 许劭眸色加深,阴柔的一章嫩白俊脸上,神情像是在狩猎的狼,盯着她,像是盯着一块肥肉:“是啊。” 刘鎏抬手将床前帷帐放下,跪在他身上,挺起腰将头上的发簪都取了扔出去,狞笑着朝许劭的腰带抓去…… 绣楼下守夜的红袖和绿腰,听着楼上时不时传来的声音,个个羞红了脸。 绿腰咬咬牙,起身出门,开了侧门出去,却看到守在外面的不是萧翎,而是另一个不大认识的王府护卫,失魂落魄地回了绣楼,再听着楼上还在继续,好似没完没了的声音,只觉得心头难受,咬着帕子闷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刘鎏还在沉睡,许劭就起身轻手轻脚地穿衣,收拾停当了回到床边,刘鎏已经迷迷糊糊地醒了,正红着脸看他。 大眼瞪小眼,许劭也羞得不行,嘿嘿一笑,抬手抚了抚她有些苍白的脸,低声道:“你好好歇着,下午我下了朝,再来府上拜访。” 刘鎏微微点头,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接着补觉。 许劭有些不舍,抱着她在颈后又亲了几口。 刘鎏刚要睡又被扰了,不高兴地哼哼两声,脚就不老实地往后踹来:“哎呀!!!” 许劭嘿嘿笑着捏住她的脚,放好,才心满意足地飞身跑了。 下了墙头,一落地,才嘻嘻笑着捂住酸疼的腰,招呼自己的护卫:“陈扬,牵马,走了。” 陈扬走过来,低声禀告:“世子爷,半夜的时候,那丫鬟果然出来了,见是卑职,就苦着脸回去了!” 许劭点点头,脸色沉了沉,翻身上马回府。 ………… 大婚这一日,很快就到了。 自打那一夜之后,许劭就忙着朝中军田划分的事情,出了一趟差,直到大婚前一天,才回来。 刘鎏在家中备嫁,倒是再也没有出门。 这日刚到下半夜的时候,刘鎏就被红袖拉起来,倒是没再迷糊,精神亢奋地洗脸净身,喜婆进来给她上妆。 烛光下,她看着喜婆拿着惨白的粉往自己脸上扑,急忙拦住了:“不必扑这么厚的粉,薄薄一层即可。” 她肌肤娇嫩,常年被王氏教养着,肤如凝脂,扑粉反倒失了娇艳。浅浅一层淡妆,只将红唇与浓眉突出,眉间画了朱红色的花钿。 上完了妆,红袖在一边捧着脸都看呆了。 “小姐,您这样真好看!” 刘鎏朝她抛了个媚眼,笑道:“你家小姐要梳头,去把我那瓶玫瑰油拿来。” 红袖转身去拿东西,刘鎏才冷眼看着绿腰:“绿腰,你若是还想跟我一起嫁去王府,就打起精神!把你那些小心思收起来,专心办事!你的事情,到了王府,我自然回想办法帮你!你若是再这么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留在家里,不要跟着我了!” 绿腰眼底青黑,容色憔悴,最近这段时间,已经瘦得快要赶上刘鎏了,伺候刘鎏的时候,也是神情恍惚。 听到刘鎏这么说,她吓得顿时精神了,急忙跪下告饶:“小姐,奴婢不敢了!” “起来!去前头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 绿腰这才慌慌张张地起身下去了,刘雍很快伴着王氏来绣楼里了,王氏看见刘鎏梳妆之后的样子,心下满意,拉过刘鎏看了看,点头道:“这样很好!我还担心喜婆给你上妆太厚了反倒不好看,这样正好!” “娘!”刘鎏红了眼,想到出嫁之后,王府里规矩必然不少,不是想见王氏就能见到了,心里终究是不舍得。 王氏也想哭了,抱着刘鎏拍了拍:“傻姑娘,要嫁人了,哭什么?” “我舍不得爹娘!” “这孩子……”王氏也哽咽了,转而勉强笑道,“好了!别把脸上的妆哭花了,别哭了!大喜的日子呢!” 刘鎏将眼泪憋回去,嘿嘿笑了笑:“好,不哭!娘,我去换嫁衣,你们去前头吧。” 王氏和刘雍去前头打点。 直到太阳升起,吉时快到了,三元坊的街口鞭炮放了三遍,许劭的迎亲队伍敲敲打打地来了。 刘雍在门口迎接,身后站着八名纨绔,个个脸上带着狞笑,看着许劭翻身下马,九个人排成一排,刘雍笑眯眯地看着许劭:“世子爷,这入门第一道关,文武两样里,您自己选一个!” 许劭看到刘雍身后的几个纨绔,心狠手黑地开口说道:“武。” 刘雍早料到他的回答,点点头:“好!王武!” 身后几名纨绔嘻嘻笑着退开,王武穿着一身赭红色短打,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拿着双刀走了出来,朝许劭拱手:“奴才领教世子爷高招!” 许劭顿时黑了脸,瞅了刘雍一眼。 刘雍笑眯眯地朝他摆摆手:“世子爷,我又没说比武的话就是我们上阵!” 许劭:“……” 咬着牙将观帽递给萧翎,掀了衣摆摆开架势。 四周围观的宾客纷纷离得远了些。 王武沉着脸冲上来,和许劭打在一处…… 绣楼里,红袖在前头看了热闹,一脸激动地奔进来,跟刘鎏笑道:“小姐,世子爷跟王武打起来了!” 刘鎏有些紧张,王武虽然是英国公府的家仆,拳脚功夫却很霸道,许劭能赢吗? 心里忐忑,面上却不能显,她捏着衣袖,轻声道:“我知道了!” 绣楼下忽然有大群人走进来,叽叽喳喳的,都是女眷。 刘沁今日也要出嫁,三房那边就只派了管事和嬷嬷来道喜,给刘鎏送嫁的女眷,就只有柳桐桐和王氏的娘家侄女,剩余的,全都是各大世家的小姐们,与刘鎏关系一般,今日纯属来看热闹的。 刘鎏还不着急出门子,就在闺房里坐了。 各家的小姐们进来送礼,一进门,纷纷被刘鎏给美到了。 以前只听说刘鎏瘦得像猴子嫁不出去,可是如今大家亲眼看见了,却纷纷自觉地不如。哪有这般美丽的猴子? 刘鎏站起身,一身大红色的嫁衣,拖着长长的衣摆,从腰间,有牡丹花渐次开放,直到裙摆处,牡丹花瓣大开,显出行云流水的层次来,更衬托得她腰身纤细挺拔。 她头戴凤冠,额前有细碎的流苏,仔细一看,却都是细小的珍珠打磨而成,拿银钱串起来,一走动,雪白流苏轻摆,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丰润的唇,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当真是倾国倾城的姿容! 陈宁儿站在各家小姐之首,看着这样的刘鎏,忽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本来今日按照皇族的规制,她是应该去年亲王府祝贺的,可却跑来了刘家,就是要亲自带着各家小姐一起看一看刘鎏的样子,也好嘲笑一二。 哪知道刘鎏只是笑着朝她们看了一眼,她就被晃花了眼,愣住了。 刘鎏起身,将脸前的流苏拂开,朝陈宁儿笑道:“郡主今日也来了?” 陈宁儿这才看清楚她的妆容,很淡,不像别家出嫁女,将整张脸涂得惨白。精致而大胆的妆容,让刘鎏的五官优势凸显出来,她五官大气明艳,平日不着妆时,只觉得好看。如今双眸勾勒了斜飞入鬓的线纹,双眉红黑,红唇似火……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哇,真好看!” 陈宁儿的目光落在刘鎏的身材上。 这一身嫁衣,由上百名绣娘没日没夜地绣了一个半月,才算完工,腰间一条宽大腰带勒出纤细的腰身,从腰带往下,老长的一双腿! 她这般瘦弱,却又这般好看! 陈宁儿心头忽然有一种泄了气的感觉,服了。 她终于明白许劭为什么只看了刘鎏的画像,就看上了她。 这个样子,当真让人无法挪开眼睛。 “红袖,给各家小姐上茶点,都没吃早饭吧?正巧备下了些点心,大家都吃一些。” 红袖立即带着粗使丫头,将各家小姐安排在绣楼的一楼客厅里,坐等许劭前来催妆。 陈宁儿倒是没有着急走,在二楼的闺房里,见身边没人了,才没好气地走到刘鎏身边,问道:“你,你平日里都不吃饭的吗,为何这样瘦?” “回郡主,我很能吃的,就只是吃不胖而已。” 陈宁儿圆圆白白的脸上,有些沮丧:“我也想这么瘦了。你知道吗,灈阳城里已经有医馆研制了瘦身的药方子,大家都觉得你这样的才好看!” 刘鎏倒是真不知道,有些惊讶:“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宁儿站了没一会儿就有些累了,在刘鎏身边坐下,闷声答道:“你和世子表哥的婚约定下来之后,城中就有酸秀才写了首赞美你的诗,大家传开了,有的姑娘就觉得兴许你这样的才叫美,开始私下里偷偷吃药呢……” 刘鎏咋舌,有些无语了。 这赵国之所以能以胖为美,倒真的不是因为历史上出国什么胖美人,前朝时还有人作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呢,可见以前也还是以瘦为美的。 可是自打前朝开始,生产力提高了,赵国一带物产丰富,商业和经济渐渐发达。老百姓家的日子都好过了,从以前的一天只吃两顿,到了一天能吃三顿,夜里还吃得起夜宵。 各家各户的女子又不用出门奔波生计,自然个个养得肥美起来,只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整个赵国的风气,就变成了以胖为美,瘦子反倒不招人待见了。 陈宁儿凑近了,才发现刘鎏的皮肤是当真的好,又开始有些嫉妒了,嘟嘟嘴酸溜溜地说道:“本来,今天我来,是想看你笑话的。” 刘鎏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看着她,等着下句话。 “可是现在发现,表哥娶了你,或许也挺好的。” 刘鎏有些意外,她心里其实对灈阳城里大多数的世家女子都说不上多有好感,其中最没好感的,大概就是陈宁儿了。 可是想不到今天这样的日子,陈宁儿到时能死心了,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刘鎏试探着伸手拉过陈宁儿,她抵触地往回扯了扯,刘鎏却丝丝地抓住,满眼真诚地说:“郡主,你是个好姑娘,这灈阳城里,会有大把的青年才俊任你挑选。世子爷是朵奇葩,我和世子爷算是两朵奇葩在一处了!” 陈宁儿深以为然,撇撇嘴:“你不用特意劝我,我已经明白了。” 刘鎏笑笑,放开了她的手。 陈宁儿不自在地起身,说了句:“我下去看看和她们一起堵门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刘鎏笑笑,忽然觉得陈宁儿这丫头或许也没那么讨厌。 许劭到绣楼下时,看到绣楼的一楼门口,堵着十来个小胖子,顿时哭笑不得。 陈宁儿看见许劭脸上挂了彩,心里顿时有些平衡了,又有些下意识的心疼,堵着门,指挥身边的姑娘们:“都守好门,不能让世子爷轻易地进去啦!” 姑娘们不管跟刘鎏关系如何,现在也是心甘情愿地跟着起哄了,手挽着手将绣楼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刘雍跟过来,看到这架势,也是眼皮一抖,随即朝许劭嘿嘿笑着:“世子爷,这第二道关卡嘛,就要考校您的文了。” 许劭抬手揉了揉脸上的淤青,看了刘雍身后的王武一眼。 王武嘴角和额头都挂了彩,看样子,就知道输给了许劭。 许劭少爷脾气拧巴上了,狞笑着看刘雍:“好啊,来吧!” 刘雍笑眯眯地看一眼柳桐桐,她微微点头,随即,越众而出,朗声出了对联、绝句、猜谜…… 一共八道题目,许劭摆开架势,一一应答。 刘鎏在绣楼上,隔着窗子听见许劭自信满满的答题声,与有荣焉地笑了笑。 红袖在一边看着她吃吃地笑:“小姐,盖上盖头,等着世子爷上来吧。奴婢瞧着,下面的人拦不了多久的!” 刘鎏嘿嘿一笑,将窗子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偷偷看了许劭一眼。 他长身玉立,一身大红色的喜袍,玉面俊朗,哪怕脸上挂了彩,仍旧不损俊美。 大概是察觉到楼上的视线,许劭仰头迅速地朝她所在的窗边看了一眼,立即转过头,只是嘴角忽然挂了笑意,看着柳桐桐:“姑娘,可还满意?” 柳桐桐微微一笑,退开了半步:“世子爷请!” 陈宁儿带着的姑娘们,却还是手挽着手不让半步。 “打赏呢?”一个高个魁梧的胖女子朗声笑道,“世子爷不打赏,咱们可挪不动道呢!” 许劭无奈地转身朝萧翎招招手:“老萧!” 萧翎端着一个红漆木盘上来,将一个个红封都递给了许劭。 许劭接过来,看了看那些姑娘,突然将手里的大把红封朝天扔了过去。 有的姑娘就下意识地抬手去接,这么一抬手,和旁边姑娘之间挽着的手,自然就松开了。 许劭兔子似的原地一蹬脚,窜进了绣楼里。 轻车熟路地顺着楼梯蹿到了绣楼的二楼,闺房的门,却又是紧闭的。 许劭都想仰天长嚎一声了:娶个媳妇咋就这么难啊? 闺房里,红袖和绿腰带着其余四个陪嫁的粗使丫头堵着门,笑嘻嘻地朝外面的许劭笑道:“世子爷,这闺房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进的。该由咱们大少爷将小姐背出去,您进来做什么呢?” 许劭却大手一挥:“咱们现在流行新规矩,由新郎带新娘出门!” 说完,他抬手就推门。 红袖却在里面带着丫鬟们堵着门,门栓都还在上面呢。 “世子爷别急,我们家夫人吩咐了奴婢,有话要问您!” 许劭一听是王氏要问的话,也就耐着性子说道:“好,问吧。” “夫人问您,可还记得自己当日的承诺?” 许劭立即答道:“当然记得!” 红袖大声又问:“那好,请世子爷今天当着满屋宾客的面,将自己的承诺,大声说一遍!” 刘鎏惊诧地掀了盖头去看红袖,小声说道:“红袖,不可胡闹。” 红袖也小声地答:“小姐,这是夫人特地吩咐的。” 许劭在外,看了看跟着他上了二楼的姑娘和汉子们,脸上一红,有些不大好意思。 可是想到闺房里还有心爱的姑娘在听着,一咬牙,朗声说道:“我许劭在此起誓,只此一生,绝不纳妾!只与妻子一生一世,家中钱粮、土地、庄铺尽数交付妻子名下。只要吾妻待我一心,我绝不负心!有违此誓,断子绝孙!” 一番话完,将绣楼内外的人们,都惊呆了。 这誓言,太重了! 谁不在意自己的子嗣呢,居然有人就敢拿自己的子嗣来发这样的重誓,可见内心决绝! 红袖听着都感动了,立即做主打开了门,笑呵呵地朝许劭行礼:“奴婢给世子爷贺喜了,世子爷请吧!” 许劭大踏步地进门,生怕迟了片刻就又被拦下了,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床榻边,将正襟危坐的新娘子刘鎏抬手就抱了起来。 走出门,刘雍笑着在前开道,婢女们跟在身后,下了绣楼往前厅去了。 许劭抱着人到了前厅门口,才将人轻轻放下,伸手就拉住了她的小手,轻轻说道:“来,我牵着你走!” 一边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喜娘一看这架势不对,急忙拦住了,好声好气地说:“世子爷,这可不合礼数,老奴扶着小姐,您牵着喜绸就可以啦!” 许劭皱皱眉,不大乐意放开她的手,可是刘鎏立即挣开了,低声说道:“前头有很多外人,照规矩来才好!” 他顿时又乐意了,媳妇的吩咐,得听啊。 于是,许劭咧着嘴嘿嘿傻笑着,牵着红绸带着刘鎏,去前厅里给刘彦和王氏叩头行礼。 刘彦坐在太师椅上,黑着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王氏也是红着眼圈,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许劭到了二人面前,咔嚓就给跪了。 刘彦倒是吓了一跳,许劭的皇族身份,照着规矩,是可以不跪下行礼的。 这小子是不是傻? 刘鎏也跟着跪下了,隐约看到许劭也是跪着的,心下感动了。 许劭带着刘鎏,一起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头,许劭才直起腰身,朗声朝刘彦和王氏道:“岳父,岳母,孩儿以后会好好照顾鎏儿,不叫她受任何委屈,请二老放心。” 王氏一听女婿这话,顿时就感动了,放心了。 刘彦却仍旧是黑着脸,只淡淡地点头:“好,都起来吧,吉时已到,速速出门去吧。” 心里却在暗暗忧心:做女婿的娶老婆时,对着岳父岳母自然都是保票打了一堆,他当年娶王氏,也保证不叫受委屈,可是王氏嫁给他,照旧受了不少委屈。他可怜的,金尊玉贵的乖女儿哟…… 许劭牵着刘鎏出了门,六匹马的车辇威风八面地停在门外。 前来刘家贺喜的亲眷,也纷纷出门,照着规矩,刘鎏的娘家亲眷要有随行送亲的人,刘雍带着一帮纨绔纷纷上马,跟在车辇后,大队伍缓缓启程,朝年亲王府进发。 仪仗上了路,要顺着三元坊外的朱雀大街,一路在城南游行,再到王府正门。 队伍敲敲打打地上了朱雀大街,许劭才发现,路边前来看热闹的人,居然将大街两边围得水泄不通了,京兆尹都出动了城防军,拦在百姓身前,为许劭的迎亲队伍开出一条宽敞大道来。 刘雍在许劭身侧,看到这架势,忍不住笑了:许劭这黄金光棍汉,单身了二十四年,如今娶妻,成了赵国的空前大八卦。连带着,世人对英国公府也充满了好奇。 “世子爷,您可别黑着脸了,这些百姓,可都是来看您的,您板着脸,可叫这些大姑娘小媳妇都不高兴了呢!” 刘雍身后的一个纨绔,看见许劭被围观得脸色都不好看了,忍不住开口调笑起来。 许劭也心知大喜的日子不能臭脸,听纨绔这么一调笑,立即朝着路边翘首以盼的女人们呲牙笑了一笑。 嚯…… 不笑还好,这么一笑,路边的女人们都躁动了。 许劭明明穿着新郎喜服呢,还被一只木瓜给砸了! 许劭:“……” 他能在这里当场发火吗? 刘雍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笑容还没收敛,迎头也被一颗硕大的木瓜给砸中了,顿时笑不出来了! 许劭看看他,哼哼两声。 刘雍阴沉着脸,转手将木瓜扔到了路面,高傲地抬起了头:小爷是那么容易勾搭的吗? 队伍吹吹打打地行进,过去之后,只留下一地碎了的芳心。 朱雀大街边的一处十字街口,袁知安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听着不远处的唢呐鼓乐声渐渐走近,俊脸森寒,回头瞪了一眼轿子里不老实的刘沁:“你闹够了没有?” 刘沁哭哭啼啼的声音一路没停,炒得他脑瓜子都疼了,一路上,他都不记得自己接收了多少奇奇怪怪的眼神。 幸亏他看上去还是个富家公子,要是个衣衫普通的人,身后带着个哭哭啼啼的新娘子,兴许还会被人当人贩子给抓了呢。 袁知安心情本就不好,被这女人闹腾得性子更是暴虐起来,转头看向轿子边陪嫁的婢女:“你家小姐要是再哭下去,我只好将人原路送还回去了!” 婢女不像刘沁脑子那么混,一听这话就明白袁知安是真的发怒了,赶紧偷偷掀了花轿的门帘,朝里面还在哭泣的刘沁劝说道:“小姐,您可别再哭了,再哭下去,姑爷要将您送回去!您想想啊,三小姐风风光光地嫁了,您回头叫人送回娘家,不是比现在更丢人吗?” 刘沁呜呜地哭得嗓子都疼了,一听婢女这话,吓得哆嗦起来,急忙自觉地将盖头盖上了,抽抽搭搭地说:“我,我也是心里难受,这辈子就嫁这一回,还要给刘鎏让道,吉时都延后了,还谁心里能高兴?” “您再不高兴,也不能惹恼了姑爷啊……”婢女实在不想再理刘沁了,这么蠢的脑子是怎么长大的? 刘沁呜呜咽咽地刚刚止了嚎哭,就听到有响亮的乐声传来,是刘鎏的仪仗路过路口了。 刘沁瘪瘪嘴,又想哭了。 ………… 许益今天穿了暗红色的一身长袍,刮了胡子,将自己收拾得精神百倍,笑呵呵地坐在正堂上,等着仪仗到来。 身边是年纪最大的方夫人,穿了一身喜庆的水红色襦裙,浅笑着站在许益身后,心下满意地看着自家儿子。 许攸穿一身墨蓝色长衫,高高大大的,玉面雪白,容貌清秀,怎么看,都是个翩翩佳公子。 许攸也有十八岁了,按道理早该成亲了,却硬生生被许劭耽搁到了现在。 眼见着迎亲队伍还没回归,方夫人忍不住在许益耳边轻声说道:“王爷,如今世子爷大婚了,咱们攸儿也有十八岁了,王爷是不是也要帮忙相看着?” 许益笑呵呵地看她一眼:“本王会留意的。” “王爷,臣妾倒是看中了一个,正要告知王爷,让王爷出面去人家那边讨个意思呢。” 许益捋了捋胡子:“哪家姑娘啊?” “陈太傅家里的,那位长宁郡主。” 许益半边眉毛狠狠一挑,神情怪异地看着方夫人:“你,不是在说笑吧?” 方夫人嘿嘿一笑,有些娇嗔地伸手晃了晃许益的肩膀:“哎呀王爷,臣妾自然不是在开玩笑!咱们攸儿也不差啊,配得上那长宁郡主吧?您和陈太傅又是同朝为官,出面跟陈太傅说合一声,这事儿不就能成了?” 许益现在确信方夫人不是在说笑了,立即板了脸:“这件事你趁早打住,不许再提了。攸儿的婚事,我回头会叫人留意,不会辱没了他。” 方夫人被吓得不敢再说,心里却不高兴起来。 许劭的婚事千挑万选的,任由那小子胡闹,怎么一到了攸儿的婚事,就这么想也不想就拒了? 明摆着是偏心哪! 方夫人恨得牙痒痒,把手里的帕子恶狠狠地拧了拧。 门外的司仪忽然高升喝到:“新人到!” 许益立即端端正正地坐好,王府的正门处,一对新人款款而来。 许益激动的老眼含泪,养了二十四年的猪,可算是拱到白菜了,能不激动吗? 许劭带着刘鎏走上前来,按部就班地照着司仪的高声唱喝给许益行礼,拜天地父母,夫妻对拜之后,却不能立马送入洞房。还要照着礼部的流程,祭拜皇室祖庙,又要入宫谢恩,一番礼仪流程走下来,直到快傍晚的时候,一对新人才累得话都不想说了,回到王府大门前! 刘鎏在马车上已经累得浑身酸痛,索性外面的人看不见,就摊在车上一动不动地挺尸了。 马车刚停下,她就立马抖擞精神坐直了。 帘子掀开,许劭在昏黄的光线里朝她微笑伸手:“来,下车,到家了!” 刘鎏心中一颤,家啊,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了。 她伸出手被他拉住,扑进他的怀里,被抱下了车。 两人相携着往门口走,门口站着迎接他们的,居然是许攸。 刘鎏拜完堂盖头就取下来了,入宫都是露出本来面貌的,此时一转头,门口的许攸立即看见了她的脸,顿时看直了眼,挪不开了! 许劭拉着刘鎏的手,本来心里欣喜万分,哪知道抬头就看到了许攸用一副色迷迷的眼神看着他的媳妇儿,顿时黑了脸,冷声说道:“许攸,怎么是你在这里?” 许攸居然还在痴痴地看着刘鎏,压根没听到许劭的话。 刘鎏和许劭,齐齐地黑了脸。 第二卷 086 管家大权 刘鎏不悦地皱眉,看了许劭一眼。 许劭错开半步,将她藏在了身后,黑着脸冷冰冰地看许攸:“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吗?” 许攸这才被他周身冰冷的气场吓得回过神来,一瞬间后背已经出了满满的冷汗,自知恐怕是得罪了许劭,急忙低头,怯懦地答:“我……父王叫我在此处迎一迎你们,等你们从宫里回来了,就通知他们。” 许劭:“那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呢?” 许攸浑身一个激灵,转身赶紧进去报信了。 刘鎏的手随即被他握住,两人一起进了正厅。 许益居然好脾性地等在厅中,淡定地喝茶,见许劭拉着刘鎏进来行礼,很是满意地看了看刘鎏,又见小夫妻俩神态间的亲密,心下更是放心不少,随手掏了一封厚厚的红包,递给了跪在身前的刘鎏。 “本该明早给你们的,无奈今夜我就要启程外出办事,明早的敬茶就省了。叫林万成带着你们,却给王妃上香就成了。” 刘鎏接了红包,心里只暗暗惊诧,到底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许益在自家儿子大婚的当夜就要出城办事呢? 许劭不大高兴地直接怼自己老子了:“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吗?为什么今夜就走?” 许益瞪他一眼,有些抱歉地看刘鎏:“这小子的性子一向霸道,你以后还要多包容着些。” 刘鎏低眉顺眼地叩头,应了:“父王放心,儿臣会好好照顾世子的。” “嗯,你们恩爱,我也放心!朝中的事情,也不必瞒着你,我这次出门,是去南疆。张标最近上了奏表,南边发现了一大片的金矿,贺家的人率先派人占了,与张标的人起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我这次去,怕是一时半会的,也回不来!”许益有些无奈,看了许劭一眼,“你在家中呆五日,等到陪鎏儿三朝回门之后,就立即率人去西北,将西北几处被袁家私下里卖出的军田尽数讨回。” 许劭板着脸点点头。 刘鎏心里虽然不舍自家老公蜜月里就要出去奔波,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得在一旁不做声地点头应了。 “你们都是好孩子!鎏儿,你以后就是这王府里正儿八经的女主人了,府里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只管找林万成来,他留在王府里帮你打点庶务。” 刘鎏心下感动,许益不仅是他们姐弟的救命恩人,如今作为公公,竟不打算难为她,还将心腹林万成留在府里帮她,可见对她这个儿媳,是当真看重了! “儿臣多谢父王。” 许益满意地笑笑,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回去洞房吧!” 许劭瞪眼看许益:你这老不正经的。 许益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小子,老子还不了解你?早等不及了吧? 许劭还真是有些期待,有些等不及了,牵了刘鎏的手,被门口等着的喜婆和婢女簇拥着送入洞房,因为是皇家婚礼,自然没人敢来闹洞房,进了门,刘鎏的肚子就咕噜一声。 可怜她自打早上吃了块点心,一直到现在,水米未进啊。 许劭也饿得眼睛发绿,虽然更想吃了她,但是听她肚子咕噜,立时心疼了,转身吩咐婢女:“去将准备着的吃食端来!” 婢女应了,出门去将一早准备好的饭食端上来,刘鎏一看端上来的都是些大鱼大肉,忍不住问婢女:“这是谁吩咐准备下的吃食?” 婢女低声答:“回世子妃,是万夫人叫厨下特意备着的。” 刘鎏眸光一动,摆手叫婢女下去:“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先下去吧。” 许劭见她神色,忍不住问:“怎么了?” 刘鎏低笑一声:“没什么,大概是我多想了。” 许劭看看桌上的饭食,半晌,也皱了眉,冷哼一声:“这王府的后院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心思!” 明知道他们一对新人白日里肯定一整天都吃不到东西,晚上回来肯定是吃些好消化的东西,清粥小菜最好了。万夫人却还是特意嘱咐厨下准备了油腻的大鱼大肉,不能说她无心,只能说,太有心了! 刘鎏进门才第一天,就遭遇这种下马威,有些哭笑不得。 她虽然如今是王府里唯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可也知道,王府自打五年前开始,掌管后院的就是万夫人了,她没打算一嫁进来就跟万夫人抢夺掌家大权啊! 至于要用这种方式来宣告,这王府后院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吗? 许劭眼见刘鎏受欺负了,心情顿时暴怒起来,气冲冲地开门,吩咐门口的丫鬟:“去叫厨房煮两碗鸡汤面来,小爷饿了!” 婢女被许劭的黑脸吓了一跳,赶紧应了,慌慌张张地往后厨跑。 刘鎏见有人替她生气,自己反倒不生气了,伸手拉住许劭的,两人一起在桌边坐了下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刘鎏穿着一身嫁衣,里三层外三层,早就一身油腻了,忍不住浑身难受地说:“咱们先去沐浴更衣吧,厨房那边准备晚饭也需要一点时间的。穿着这一身,今天一天可热死我了!” 许劭一听,顿时露了笑脸:“一起吗?” 刘鎏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你!” 许劭嘿嘿一笑,伸手拉过她抱住,自打那一夜之后,再没有亲近过了,以前没有过的时候吧,倒也不想,有过了,只要闲下来,脑海里全是些旖旎画面挥之不去! “好不好嘛?一起洗嘛?” 刘鎏羞得脖子都红了,急忙挣开了,自己往净房里跑,进了门就急忙将房门关上了。 她虽然奔放,可要一起沐浴,她还需要做些心理准备,暂时接受不了。 红袖和绿腰是伺候她伺候惯了的,净房里热水一早准备好了,刘鎏迅速地由心腹婢女伺候着洗涮干净,换上一身轻便的月白丝袍,披散着长发,慢悠悠地出了净房。 净房的门口,距离她和许劭的卧房门口有百十来步的距离,而净房的另一侧,就是一片高大的珊瑚木,将整座院子与外界隔开。刘鎏出了门,正要往卧房走,突然察觉到珊瑚木上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视线弄得她浑身一冷,想也没想,转身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珊瑚木后一阵乱动,殿内的侍卫听到叫喊立即跑出去查看,不多时,回来禀告道:“回世子妃,方才树丛外是夜猫。” 刘鎏皱眉,夜猫?夜猫的视线会弄得她脊背发寒吗? 只不过,侍卫既然如此说了,她也不想在今夜生事,点点头应了,又吩咐侍卫在许劭的安陵殿附近小心巡视,她则是回身去了卧房。 许劭早已经在另一间净房里洗了干净,正在卧房外间的桌边等着刘鎏回来一起吃面,见她进来了,才淡淡地问:“外面有人?” “侍卫说是猫。” 许劭笑笑:“父王怕猫,王府里怎么可能有猫?” 刘鎏这就确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也就记下这事,暂时不提,只坐在许劭身边,看了看面前硕大的一碗面,随手将许劭的碗拉过来,丝毫不见外地将自己碗里的大半面条挑给了许劭。 许劭看得失笑,她越是不拘束不见外,他就越是高兴,等到她将碗推过来,也就拿了筷子慢悠悠地吃,一边奇怪地问刘鎏:“你吃的也不算很多啊,为什么力气那么大?” 刘鎏眸光一沉,看四周没有别人,随即小声地说道:“我天生神力,和吃什么没有关系。” 许劭满嘴的面条,鼓着腮帮子愣住了,赶紧将一大口面咽下去,才满眼精光地说道:“果然是天生的?我怎么记得,前朝的武将世家萧家,每一代都有人天生神力,能拉开攻城箭,你怎么也天生神力?” 刘鎏但笑不语。 许劭来了兴致,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我隐约记得,本朝的世家本纪上有提过,前朝的萧氏与我们许氏,是世代通婚的!你的祖母,虽然是许氏的公主,身上却有着萧氏的血脉,所以你才会有天生神力?” 这下子,轮到刘鎏愣住了。 她呵呵笑了两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是心里隐约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姐弟俩,会和刘彦有几分相似了,原来往上几代,竟都是一家人! 许劭又忍不住问:“刘雍也有神力吗?” 她摇头:“他没有,他的武艺都是自己练出来的,力气却是不如我。” 许劭嘴角一抖,暗暗地琢磨起来:他要是和刘鎏打起来,谁输谁赢呢? 咦?不对,他为什么会和自家媳妇儿打起来呢? 刘鎏很快吃完了饭,转身去漱口净齿,从净房回到卧房,就见许劭已经以神一样的速度吃完了饭洗漱干净,并且将自己剥了个一=丝=不=挂,在宽大的床榻上歪歪斜斜地躺着,腰部以下只挂了张薄薄的丝帛,见她回来,阴柔的脸上满是邪魅,朝着刘鎏勾勾手:“美人儿,过来!” 刘鎏心里一抖,下意识地想跑。 可是没等回身,那厮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裹着丝帛,迈着洁白的大长腿追了上来。 刘鎏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看着他走近,脸上开始发烧了:“你!你速度好快啊!” “爱妃,难道没听过一句话,春宵一刻值千金?”许劭低笑着忽然伸手将她抱起来,慢悠悠地往床榻而去。 刘鎏一挨到他,就被浓郁的男子气息冲击得晕头转向,双腿被他死死地箍着,只得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眼底微微有些淤青,也不知道有几日没有好好睡觉了。 “黑眼圈都出来了,还有精力要?”刘鎏抬手抚了抚他的眼底。 许劭却立即咬牙:“爷会立即叫你知道,爷有没有精力……” 刘鎏低呼一声,被他放在了床榻上,喜烛亮了一夜,房内的动静也持续了一夜。 到第二天早上,全府上下的侍卫和婢女太监们,见了面都要挤眉弄眼。 这下子,再也没人会怀疑许劭有什么隐疾了。 之前的二十四年,上至太皇太后袁氏,下至灈阳城的叫花子们,人人都在心里暗暗嘲笑,年亲王府的嫡系一脉怕是要绝后。 许劭一直不娶妻,不是有什么隐疾,就是眼看着要搞基。 如今可好了! 新房里的动静,一夜时间,整座王府都知道啦。 谁敢说世子爷有毛病? 见过能折腾一夜还金枪不倒的“毛病”吗? 谁敢说年亲王府要绝后? 照世子爷和世子妃这样折腾的架势,不出一个月,保准有喜讯。 许劭身边的婢女和太监们,天亮之后,在王府里行走,腰板都挺得更直了,个个昂首挺胸,与有荣焉。 后半夜的时候,许益出了王府,临出门的时候,也从林万成那里得知了新房里的动静颇大,心下暗笑,又问林万成:“当真是挪了好几处地方?” 林万成作为一个大太监,说起这样的话题来,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低声笑眯眯地答:“是呢,守门的小太监是奴才的干儿子,方才奴才照着王爷您的吩咐,去问了,说是从卧房去了净房,在净房里又折腾起来了,动静才大了些!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爷抱孙子有望喽!” 许益心下别提多开心,大手一摆:“我库房里不是有些上好的鹿鞭吗?回头拿去给邵儿。” 林万成闷头笑了笑:“喏。” 许劭自然不知道自家老爷子还在担心他的小身板吃不消,他沉浸在温柔乡里,只觉得这世上别的事情,都比不上这事儿美妙。以前只听萧翎那帮糙汉子私下里调笑,都说这事儿有多好多好,他那时还嗤之以鼻,如今才算是明白了:怪不得有君王不早朝的传说,一夜累了个半死,却还不想停歇,自然无心早朝了! 刘鎏却受不住了,后半夜的时候,直接昏了过去。 她虽然有天生神力,却也只是爆发力强,耐力终究不敌男子。 第二天一早起来,只恨不得扑倒许劭狠狠咬他一顿。 “都怪你!丢死人了!” 许劭四仰八叉地躺着任由她猫挠似的捶了两下,嘿嘿笑着,看见她身上的痕迹,眸色一深,伸手又要抓她。 刘鎏却学乖了,起身就跳下床去。 哪知道双腿酸软,一落地,就跌倒了。 许劭吓得急忙也下地,扶着她起身,急问道:“怎么了?” 问完之后,转瞬明白过来,吃吃地笑了起来,抱着刘鎏,在她后背拍了拍,帮她顺顺气:“夫人,先别生气嘛!我下次小心一些,好不好?” 刘鎏抬手又捶了他两下,看外面天色不早了,推开她,唤了红袖和绿腰进来伺候她穿衣。绿腰闷头拿过许劭的袍子要伺候他穿衣,许劭却摆摆手:“爷不需要你们伺候,伺候好世子妃即可!” 刘鎏意外地看他一眼。 许劭自己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对着镜子自己梳头。 刘鎏立即上前,拿了梳子,将人按着坐下:“我来吧。” 许劭对于她的靠近,倒是没意见,嘿嘿笑着任由她打点自己的头发。 刘鎏自小都是被人伺候的,哪里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摆弄了半天,可算是勉强能挽起个发髻了。 许劭对着镜子,看了看头顶歪歪扭扭的发髻,任命地苦笑,拉过她的手,将梳子拿过来:“好了,我自己来吧!你哪里干过这样伺候人的活?我娶你回来,也不是叫你伺候我的!” 他麻利地自己梳了发髻,起身带着刘鎏去外间一起吃早饭。 去祠堂给皇室祖先和王妃上了香,直忙到中午时分,才回到王府。 方夫人、万夫人等,带着府中的郡王郡主们,以及管事嬷嬷、太监们,在前厅里恭恭敬敬地站好了,等到刘鎏和许劭携手进来,方夫人脚步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的万夫人就脚步一挪,肥肥圆圆的身子就挡在了她身前,只朝着刘鎏娇笑行礼:“妾身万氏,给世子妃问安。” 方夫人被抢了个先,恨恨不平地盯着万氏的宽大脊背,恨不得咬碎了银牙。 刘鎏朝万氏微微一笑,和许劭一起坐在了正座上。 方夫人这才带着许攸和一个容貌气质都很普通的姑娘走上来,笑着朝刘鎏和许劭行礼,起身后,笑道:“妾身方氏,见过世子妃!这是妾身所出的郡王许攸,以及郡主许敏。” 许攸红着脸忍不住偷看刘鎏,她今日穿着一身非常正式的黑底红边朝服,高高梳起来的妇人发髻,别着六根别致的步摇,衬托得一张脸越发得只有巴掌点大,巴掌脸下,则是挺直纤细的脖颈,白嫩如雪…… 许攸只觉得小腹一股热气,止不住地升腾起来了。 刘鎏接触到许攸的目光,只觉得黏黏腻腻,叫人止不住地心生讨厌!她冷了脸,转开目光去看许敏,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身材大概是随了许益一脉,高高大大的,养得肥圆,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塔,一张脸五官却是普通,低眉顺眼的,气质也不大突出,见刘鎏在看她,也只木讷地低着头不动。 看上去是个老实孩子。 刘鎏一笑,一脸的慈祥,朝红袖打了个眼色,红袖立即捧过准备好的见面礼来,给了许攸和许敏。 万夫人见方夫人抢了先,倒是沉得住气,牵着一个小小孩童走上前来,按着那孩子给许劭和刘鎏行礼:“这是妾身所出的许柏,倒还没有封郡王。” 刘鎏见许柏生得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眸也清澈,带着天然纯真的好奇,看着她,倒是带着善意,心下喜欢,叫红袖拿了红包,亲手递给了许柏。 许柏也知道红包里包着好东西,朝着刘鎏咧嘴笑了笑,憨憨地说:“谢谢姐姐。” “要叫嫂嫂。”许攸在一边忍不住说了句,随即眼神黏腻地看着刘鎏。 刘鎏心下不悦,淡淡地看了许攸一眼,随即朝许柏笑道:“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万夫人见刘鎏对许柏态度友好,心下得意,瞅了方夫人一眼,才接着拉过一个八九岁的姑娘,朝刘鎏说道:“这一位,是赵氏所出的郡主许灵。赵氏常年在院子里礼佛,身子也虚弱,今日不便出来见客。灵儿,还不行礼?” 许灵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虽然不如刘鎏的眼眸那样圆溜溜的,却是眼角眉梢微微上挑,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些藏不住的媚意,倒是个美人。 “见过嫂嫂。”许灵看着举止有度,倒是有些早熟,给刘鎏行礼之后,又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边。 刘鎏照样叫红袖送了见面礼。 接下来又有许益的两名侍妾和一个通房丫头上前来见礼,刘鎏给了比万氏和方氏稍逊的见面礼,倒是与各人身份相符。各个宫殿的管事嬷嬷、宫女和大太监都来见礼,刘鎏跟个散财童子似的,红包一份份地发出去,人名却只记了个七七八八,总有些对不上号的! 见完了礼,各个管事的人和许益的侧妃姬妾们都留在厅内暂时没走,刘鎏朗声道:“我初初进门,这王府里的诸事,还要仰仗各位,希望各位以后用心办事,伺候好这府里的各个主子。我不是那等严苛之人,却也不是软泥,大家好好办事自然好说,如果有欺负我初来乍到,偷奸耍滑的,我也不会太客气。各殿内的诸事,依照旧例办事即可,该如何,还如何。明白吗?” 管事的们不管是真心臣服还是阴奉阳违,至少此时当着刘鎏的面,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一一应了。 万夫人眼见着林万成站在刘鎏的身后,就明白这是王爷的意思了,又有许劭坐在刘鎏身边黑着脸压阵,她至少娇笑着上前,说道:“世子妃,这府里之前的一应庶务,都是臣妾在帮忙打理的。如今您拉了,臣妾可算是找到主心骨了!” 刘鎏笑眯眯地看她:“辛苦夫人了。” 万夫人打着哈哈:“臣妾今日出门的急了,没来得及将账本和钥匙带来,回头,臣妾叫人送来给世子妃。” 刘鎏看她一眼,又看看万氏一番话说完之后,厅上那些面色微变的管事嬷嬷和太监们,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也不着急,我正要说呢,我毕竟对王府的庶务不实习,猛地上手,必定手忙脚乱,反倒不美!不如这样吧,要是和账本,仍旧由你管着,我先在府里熟悉着,等到差不多了,再接手,如何?” 万氏心里打的正是这个主意,闻言却不能立即答应了,显得自己多急切似的,于是等刘鎏说完,她倒是露出一脸的为难来,说道:“这个……世子妃明鉴,臣妾并非是不愿意,只是,管理王府的庶务,杂事繁多,臣妾往常总是忙得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又有那起子心眼狭窄的人,背地里总是编排臣妾,说臣妾贪墨了王府的银子进自己的腰包……臣妾也很为难!” 刘鎏听完,转头看了许劭一眼。 许劭也笑了笑,他从刘鎏的眼里看到了鬼主意在冒泡…… 果然,刘鎏立即叹了口气:“唉,我也知道夫人你有诸多不易!可这王府的庶务繁多,我也实在是应付不过来!这样吧……”她转首看了看方夫人,“方夫人您是除了王妃之外,最早陪在王爷身边的老人了,对着王府上下最是熟悉不过,您为人又持重,不如与万夫人一起掌家,钥匙和账本,一人一半,平日里议事决断,也商量着来!我也好在一边学习学习,怎么样?” 她一番话说完,万夫人的脸都要绿了。 方夫人却是大喜过望:“臣妾自然是愿意为世子妃分忧的!” 万夫人傻眼了,半晌没说话。 刘鎏笑呵呵地看她:“夫人怎么不答话?是觉得我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吗?” 没等万夫人答话,许劭就在一边接了一句:“我觉得爱妃这个提议非常好,林公公,你说呢?” 林万成笑呵呵地答:“老奴也觉着,甚好,甚好。” 万夫人还能说啥? 还敢说啥? 她只好摆起一脸的笑容来,朝着刘鎏躬身答道:“臣妾谢世子妃体恤,臣妾也觉得,甚好。” 刘鎏点点头,很满意地看着万氏和方氏,又转头朝林万成温和地说道:“林公公,我看我与世子那安陵殿里有一处小厨房,就想着用起来,平日里给世子爷做些吃食。小厨房的花销,就从我的私库里出吧?” 林万成看了许劭一眼,见他一副“我老婆说什么都对干什么都行”的模样,只好笑眯眯地说道:“公中的银子也是可以分拨到小厨房里的,世子妃无需忧心。” “不必了,公中的银子就留着世子爷平日里花销吧,小厨房这点银子,我还出得起。” 她英国公府就是不差钱! 和众人议事完毕,刘鎏就被许劭带着,在王府里慢悠悠地闲逛回了安陵殿,进了自己家门,许劭就嘿嘿笑着看刘鎏:“你这小东西,鬼点子不少!” 刘鎏抱着他的腰,仰头朝他眨巴眨巴大眼睛,笑得两眼弯弯:“你也觉得这样做挺好?” “方夫人不是没手段的人,只是年纪大了不得父王的宠爱,管家的权责才落到万氏的头上,那万氏用五年的时间,将王府上下的管事换了一遍,里里外外所有能捞到油水的差事,都是她的人在做。现在你将一半的权利给了方氏,她们两个哪有不厮打起来的道理?” 许劭说着说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让她们狗咬狗,你在背后等着坐收渔利,枉我还担心你被她们为难!” “世子爷您就放心吧!只要您不欺负我为难我,这世上就没人能欺负得了我!” 许劭嘿嘿一笑:“你放心,我只在床上欺负你!” 刘鎏霎时间红了脸,亏她之前还觉得许劭傻傻的有些可爱,原来都是骗人的! “流氓!” “只对你流氓!” “饿了没有?” “早就饿了!” “那就去吃饭!” “我想吃=你……” 刘鎏于是被赋闲在家的某人接连着“吃”了两天,第三天回门的时候,她竟找不到能穿的衣服了。 夏天的襦裙本就是齐胸露出脖颈的,可现在她脖子上有四五颗大草莓,这要是露出来,被刘彦和刘雍看见了,她要尴尬死了,那俩人该心疼死了,怕是会为难许劭。 许劭自己梳妆打扮好了,看着她穿着亵衣,和红袖一起,将柜子里的裙子都扒出来扔了满满一床榻,忍不住笑道:“不必为难,你穿什么都好看!” 刘鎏气呼呼地瞪眼:“我当然知道我穿什么都好看!可是脖子不能露出来给人看!”她顺手抓了床上的软枕就砸了过去,“都怪你!” 许劭嘿嘿笑着,伸手将枕头捞住,见红袖在呢,就一本正经地说道:“爷是在求知。” 小黄书上说了,吸一吸就能留下痕迹,于是他就试探着吸了一吸,眼见着真有痕迹留下,忍不住又吸了一吸。 刘鎏想到自己身上到处都是这货好奇之下吸出来的草莓,羞红了脸,只得挑了一套春季的高领长裙,咬牙说道:“就这件吧。” 衣服穿得妥当了,一路上却是热得浑身冒汗,马车上,她没好气地把宫扇递给许劭,白他一眼:“你得帮我扇风。” 许劭竟也好脾气地接了,默默地为她打扇子。 刘鎏心下高兴,这男男女女在一处啊,就是要互相试探彼此的底限,她这就知道,许劭对她的宠爱和忍让,目前还没到底限…… 也就巧笑着捏了马车里备着的蜜饯,递给他一块桃肉干:“爷,奴家伺候您吃些。” 许劭被这一句“奴家”刺激得浑身一个激灵:“妖精!” 刘妖精吃吃地笑了。 马车外忽然有嘈杂声传来,刘鎏掀了帘子看去,只见路边另一辆马车,被两人拦住了,围观的百姓在马车四周站着不动,街道就被堵了大半边,王府的马车过于宽大,一时间过不去了。 许劭来了脾气,怒声朝外喝道:“老萧,去看看怎么回事。” 萧翎得令,立即奔过去,不多时,回来了,低声答道:“世子,世子妃,那马车是翰林院编修陈大人的马车,车前拦着的,说是……是陈大人的结发妻子和女儿!” 翰林院编修一大堆,许劭和文人交往不多,没好气地问:“哪个陈大人?” 萧翎看一眼刘鎏,低声道:“就是,探花郎陈正……” 许劭一挑眉,朝刘鎏笑道:“冤家路窄啊,那厮居然被原配给堵了。” 两人站在说笑着呢,那头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娘!” 是陈文柠的声音。 刘鎏一愣,转头看萧翎:“怎么回事?” 萧翎坐在马上,视野开阔,往那头看了一眼,就脸色一变:“那妇人被马踩了!” 刘鎏大惊:“什么?” 她掀了帘子要下车,却被许劭抓住:“外面人多,你别下去了!”他朝萧翎打了个眼色,“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拿了爷的名帖,去叫京兆尹将相关人等都扣了,好好查问,回头爷再来过问!” 萧翎点头,打马去通报京兆尹。 陈扬等人上去驱散了闲杂人等,清出了道路,刘鎏掀了帘子悄悄看出去,只见陈文柠抱着满身是血的陈氏正在呜呜地哭,陈正在马车上露出脸来,一脸的狰狞不耐…… 她气得摔了帘子:“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做官!” 许劭搂过她,低声安慰:“放心,他既然叫我见了这一幕,我回头就收拾他!” 刘鎏想到当日那张纸条,忽然开口说道:“那个小女孩,想法子带到我身边来吧。” 第二卷 087 告密 路边的插曲暂时揭过,许劭陪着她回了门,一到门口就看到刘雍抱着胸呵呵冷笑地看着他,而在刘雍的身后,是他那一帮子纨绔兄弟。 刘鎏下了车,一帮纨绔笑眯眯地喊:“姐,回来啦?” 刘鎏嘴角一抖,恍惚间以为自家老爹在外面偷生了一堆混小子,没好气地朝那群混小子问道:“你们怎么今日跑过来?” “姐三朝回门,咱们必须来看看新姐夫!” 另一名纨绔忍不住纠正:“什么新姐夫?就这一个姐夫!” 许劭的脸黑了半边,要是看不出来这群小子的意图,他就白活这么大了,于是不动声色地朝这群小子笑道:“来了就是客,既然叫我一句姐夫,今日就不醉不归。” 刘鎏有些担心,这群小子整日里跟着刘雍斗鸡走狗,酒没少喝,许劭一个人应付这么十几个人,行吗? 许劭却低头朝她抛了个媚眼。 刘鎏就知道他心里有数,不再担心,反倒有些担忧地看了刘雍一眼,这小子故意整人,别回头被人整了才好。 进了门,刘彦和王氏在堂上坐了,见了女婿,自然好一番寒暄,给了红包之后,刘彦就带着许劭一行人去前头吃茶闲聊。王氏则拉着刘鎏回了后院,一进房门,王氏就拉过刘鎏,皱眉道:“大夏天的,穿这么厚做什么?” 她拉开刘鎏的脖颈,看到了脖子上的痕迹,顿时红了眼圈。 刘鎏吓一跳,搂过王氏,柔声撒娇:“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王氏却说不上来的心疼:“我娇养到大的闺女,叫人这么挫磨,我心疼。” 刘鎏哭笑不得:“娘……” 王氏心疼过后,心里却也放心了,小夫妻俩感情好,她虽然心里有些酸痛,更多的却是高兴:“世子爷待你可好?” “他待我如何,没嫁的时候你们不都看在眼里吗?”刘鎏羞红了脸,“嫁了之后,自然回更好。” 王氏点点头,的确,刘鎏还在家的时候,那许劭就三五不时地弄一堆新鲜玩意儿送来讨刘鎏欢心,如今娶回家了,照着男人们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德性,是自己夫人了之后,会对她更好才是。 “他待你好,你也不能只一味地心安理得享受,夫妻之间相处,与未嫁之时相处,是不大相同的,他待你好一分,你就要待他好三分。做正妻的,要想法子让丈夫敬着你,人前要明事理,大度,大气;却又不能当真让他怕了你,这人后啊,还要娇俏着些。这其中的分寸,你还有的学了!” “有不懂的,我回来问娘,就行了嘛!” 王氏心里偎贴,拍拍她手,转而笑道:“饭食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咱们家没那些个迂腐规矩,走吧,去前头和他们一起吃饭吧。” 刘鎏挽着她的手往外走,王氏这才看到绿腰竟没有跟来,忍不住有些不放心,低声问刘鎏:“绿腰呢?” “萧翎今日跟着世子爷来府上,我就叫绿腰留在王府了。” 王氏点点头,又忍不住问道:“那丫头最近收敛了些吗?” “今日还好,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今早处理了才好,你如今在王府里,又是世子妃,多少眼睛盯着你呢,要是被人抓到绿腰和萧翎之间的事情,少不得要被人拿来编排你了!” 刘鎏点头记下了,跟着王氏去前头与刘彦许劭等人一起吃午饭,刚吃到一半呢,刘雍就带着一帮子纨绔开始找借口官许劭酒了。 王氏看得头疼,只拉了刘鎏赶紧躲出去。 一屋子的大老爷们直闹到下午时分,刘彦才歪歪斜斜地被小厮扶着进了后院,脸色酡红地看了刘鎏一眼,失笑:“丫头,许劭那小子可真够能喝的,把一堆小子都放倒了!你去前头看看吧!” 刘鎏也笑了,心下安定,带着红袖去了前面宴客厅里,只见许劭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刘雍和一帮子纨绔,却都瘫倒在椅子上桌子边,只剩刘雍还能勉强睁着眼睛朝刘鎏告状:“姐,我头晕!姐夫太能喝了!” “活该!”刘鎏招呼小厮们进来,将一屋子纨绔都抬出去扔到客房歇息。 她则是淡定地将许劭捞起来,带着往绣楼走。 “时候已经不早了,等你酒醒了,咱们在家里吃了晚饭再走吧。” 许劭喝了酒,倒是憨态可掬,乖乖点头道:“好。” 说完,竟有嘿嘿笑了:“还是娶个力气大的夫人比较好,喝醉了都不用让小厮看到丢脸了!” 刘鎏没好气地掐了他一把,转身架着他进了她的闺房,看他闭着眼睡觉,她就在一边闲着无事翻翻话本子。 华灯初上的时候,前院有婢女急匆匆地来,跟刘鎏禀报道:“小姐,前头二小姐来闹腾,夫人和老爷不想理,叫您去打发了!” 刘鎏嘴角一抽:“刘沁?她不是也回门吗,怎么有空来这里?” 婢女小声道:“奴婢只听二小姐哭着,说姑爷欺负她……” 刘鎏皱眉,无奈地下了绣楼,到了前厅,才发现刘沁捂着脸在嚎啕大哭,身边的婢女一脸无奈地站在那里也不劝。 厅里闲杂人等都躲了出去。 刘鎏也想躲啊,可是王氏不出面,她也不出来的话,刘沁能哭到后半夜,扰得全家都不安生。 “怎么了这是,哭什么呢?” 刘沁一看是刘鎏出来,心里更是委屈,如今她来哭上一哭,王氏都不出面理会了吗? “呜呜呜……” 刘鎏没了耐心,转头就看刘沁那婢女:“你来说!怎么回事?” 婢女口齿伶俐地答话:“小姐跟姑爷回门之后,回来的路上就吵了一架,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刚回到院子里,就有婢女来报姑爷,说是如夫人有了身孕,小姐一听,就又发了脾气,闹着要回娘家,姑爷……姑爷也生了气,甩手进院子不管小姐了!小姐这才来了这里!” 刘鎏黑了脸,看着刘沁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怒声喝道:“闭嘴!不许哭!” 刘沁立即噎住了,呆呆地抬头看刘鎏,倒真是不敢哭了。 “说吧,你来我们家哭,是想干嘛?我叫人送你回你娘家,看看三叔愿不愿意帮你?” 刘沁一脸的委屈:“我爹娘也不管我了!你……你让我去死好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刘鎏冷冰冰地瞪她一眼,刘沁倒是吓得不敢哭,只一下一下地抽着气,显然刚才嚎哭一番累得不轻。 刘鎏实在懒得理她,没好气地说:“你来这里哭也没人能帮得了你,既然那袁知安是你自己心心念念想嫁的人,怎么才嫁过去三天,就要闹着回娘家了?” 刘沁心里委屈的要死,袁知安娶了她回家,却不跟她洞房,成亲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这样的事情,她又实在不能跟刘鎏说,她害怕刘鎏笑话她。 “他……他竟然先有了庶子!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刘鎏无语:“那是你们家的事情,你来找我爹娘,难道还想让我们家上袁家去帮你讨说法?他袁知安早先有了如夫人和一屋子侍妾,你也是早就知道的,如今又哭又闹,是个什么道理?” 刘沁答不上来。 “如夫人有孕了,你不理会,府里诸事你照旧管着,不缺了那边吃穿,不就行了吗?” 刘沁心里难受,被刘鎏这么教训着,心里更是不爽,却又知道如今不能和刘鎏对着干了,索性低着头不说话了。 “来人,送三小姐回府。” 两个粗使丫头上来,架着刘沁就要往外走,刘沁的婢女急忙跟上,临出门,感激地朝着刘鎏躬了躬身。 刘沁被架着送回了袁宅,宅子门口有刘沁带过来的陪房在等着,见刘沁被送回来了,可算是松了口气,上来急忙劝道:“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刘沁一看府门前空荡荡的,袁知安连面都没露,委屈劲儿又上来了,瘪瘪嘴,问道:“姑爷呢?” 陪房的妇人有些为难地看看她,硬着头皮答了:“在陪着如夫人呢,大夫刚走。” 刘沁吸了口气,想闹腾,可是袁知安都不在这里,闹了也是白搭,只好忍了这口气,抬步进了院子,却不回主院,而是气冲冲地往红叶的院子而去。 到了院门口,却被袁知安的心腹刘子文给拦住了。 刘沁气得跺脚:“你让开!我进去看看都不行了?” “爷吩咐了,谁都不能进去打扰,爷正陪着如夫人用饭,夫人还是请回吧。” 刘沁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院子里那道温馨的昏黄灯光,心里恨不得冲进去将红叶那贱人抓住了打一顿,可是刚要挪步往里冲,刘子文就伸出手来,死死地拦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让开。 刘沁的婢女忍不住低声说道:“夫人,还是先回去吧。” 刘沁心里不高兴,连带着看自己的婢女都不顺眼,见婢女来拉自己,狠狠地一甩手将人打开了,转头恶狠狠地看一眼红叶的院子,自己没头没脑地跑了。 院子里,红叶半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的动静消停了,转头看着床边一脸冷淡的袁知安,忐忑地问:“爷,您怎么不说话了?” 袁知安冷冷看她一眼:“我在等你说,为什么知道自己有孕了,一直不说出来?” 红叶有些担忧,试探着看了看袁知安的脸色,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觉得他这么板着脸不说话,看上去很阴鸷吓人。 “妾身是……也是刚发现自己有孕呢,爷最近这么忙,妾身就没敢让人打扰。” 袁知安忽然一笑,吓得红叶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不是你自己踩到青苔上摔一跤,不得已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等肚子大到没法子了,才来告诉我?” 红叶被逼无奈,索性说了实话:“妾身,也只是想保住这个孩子而已。” 袁知安眸光闪了闪:“你在担心什么?” 红叶见他这样,一咬牙,掀了被子起身,站在了袁知安身前。 袁知安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红叶轻轻屈膝,跪在了袁知安身前,磕了三个头,才仰头问袁知安:“爷,云儿妹妹有了身孕之后,就得了急症死了。妾身是担心自己怀孕的事情一旦被人知道了,也步了云儿妹妹的后尘。” 袁知安失笑,倒是不着急解释了,看着她,好整以暇地问:“那么现在,我知道了,你打算怎么保住这个孩子呢?” 红叶其实已经纠结为难了很久很久,如今被袁知安这么一问,立即把纠结抛下,咬牙答道:“妾身愿意用一个秘密,与爷作交换!求爷准许妾身生下这个孩子,由妾身抚养长大!” 袁知安好奇地坐直了身子,手里的茶杯都放下去了,直勾勾地盯着红叶:“哦?什么秘密?你倒是先说说!” “爷不是在查英国公府吗?” 袁知安一怔,神情骤然变冷:“你如何得知的?” 红叶豁出去了,再次磕头,小声答道:“妾身的父亲,是老英国公麾下的一名伙头。英国公病逝之后,父亲回了老家种地,只不过,在我七岁那年,父亲带着我们全家,到了一处叫刘家村的地方!” 袁知安眸光霍地一亮:“刘家村?你和刘子文,认识?” 红叶点点头:“是。” 袁知安后背发冷,瞬间出手,掐住了红叶的脖子,恶狠狠地问:“你是英国公府的探子?” 红叶也不挣扎,被掐得很快红了脸,却只是苦笑地看着他:“爷,妾身并不算是英国公府的探子,只是顾及到家人,帮着英国公刘彦穿了几次消息,嫁给爷之后,就与那边彻底断了来往!” 袁知安半晌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像是确定了她没有说谎,才松开了手。 红叶跌坐在地,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就打算用这个所谓的秘密,来交换你们母子俩的两条命吗?”袁知安冷笑,“未免太没用了些。” 红叶扑过来抱住袁知安的腿:“爷,妾身嫁了你,怀了你的孩子,自然和你从此就是一条心了。妾身要说的秘密,是关于英国公府那对双生子的身世!” 袁知安这才算是来了兴致:“你说说看?” “妾身也是无意间听家人说的,那对双生子,可能与前朝太子有些关系。而这对双生子的身世,年亲王也是知道的!他们当年一起掩盖了这件事!爷只要找到当年在年亲王麾下,一起去前朝太子的东宫里抓那位太子妃的士兵,多少就能了解到当年的隐情!”红叶说完,自己忍不住哭了,不知道是吓得,还是为自己的背叛而愧疚。 袁知安看着她,倒是忍不住真心地笑了。 这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他可以确定,红叶一定没有撒谎,这是她拿来保住腹中孩子的底牌,自然不会有隐瞒。 “我会去查探!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孩子,我留了!你也可以亲眼看着他长大!” 红叶大喜:“爷当真?” “你都把这么大的秘密说出来了,我要是再不应了你,岂不太过奸诈了?” 红叶可算是暂时放了心,被袁知安扶着,期期艾艾地站起来,还是不大放心地看着袁知安,知道被他扶着在床上坐下来,看见袁知安的神色不太像是哄她,才算是放了大半的心,伺候着袁知安宽衣,一起吹灯歇了。 袁宅里因为袁知安的强势镇压,可算是消停了一阵子,刘沁闹来闹去的,眼见着袁知安压根不理她,就算她将自己的院子砸了个稀烂,袁知安压根连她的院门都不进来了,她闹了几天,也就消停下来了。 刘鎏与许劭成亲五日,许劭就要出门,带人去西北办事。 刘鎏自然是不舍,黎明的时候,她隐约知道他起来了,想着他要出门了,顿时也精神了,强撑着要起床,却被他伸手按住了:“你别起来了,累了就睡。” 府中没有婆婆看着就是爽,刘鎏果然就躺下了,只睁着眼睛朝他要抱抱:“来,抱一个,你路上注意安全,知道吗?” 许劭笑了笑,扑过来抱着她吻了一通,直到他自己气息不稳,才将人放开,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脸:“安心等我回来,知道吗?” “那你快点回来啊!” “放心!” 许劭有些不舍地看她一眼,狠狠心,转身快步离开了。 刘鎏这一觉直睡到快中午的时候才被红袖摇了摇,起来了,就见红袖一脸焦急地说道:“小姐,侍卫从外面带回个小丫头,说是您要的人?” 刘鎏一愣,立即起身收拾,去前厅看看。 陈文柠还红着眼圈,见了刘鎏,立即扑过来:“大姐姐……” 刘鎏想起昨天的事情,拉过陈文柠,忍不住问道:“文柠,你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文柠瘪瘪嘴,放开了刘鎏,在一边站定,才小声答:“昨日母亲和我,在半道上堵着我……堵着那人!哪曾想,那人根本不认我们,吵闹起来的时候,他身边的恶奴,还纵马踩踏我娘,我娘她……她死了!呜呜……” 刘鎏看一眼带她回来的陈扬:“京兆尹那边怎么说?” 陈扬有些为难,只得答道:“京兆尹那边已经结案了,当时的几个百姓也作证了,马匹是突然发狂,陈氏当时哭倒在地,也是不留神,才被踩踏,当场殒命了!” “仵作那边验尸怎么说的?” 陈扬摇摇头:“因为死因明确,没有叫仵作验尸。” 刘鎏皱皱眉,她虽然知道,马匹踩踏会伤的严重,但是当场殒命吗?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陈文柠眼角挂着泪,看刘鎏一眼,随即跪下了:“大姐姐,我听说是你让这位大哥哥带我回来的,我……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大姐姐您能不能收留我?” 刘鎏叫人带她回来,也是看她如今是个孤儿怕出事,可是当真收留在身边的话,又有些不放心。 陈文柠见她迟疑,跪在地上膝行几步,到了刘鎏身前,哀求地说道:“大姐姐,我可以保护你的,我打小跟着村子里的猎户学了些拳脚功夫,可以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呢。” 刘鎏听她交待了自己一身武艺的来源,虽然不尽信,倒是稍微放心了些。 “行吧,你愿意留在这里,我自然也高兴,你愿意给我当护卫,我就每月付你薪资,等哪天你想走,我也不强留,可好?” 陈文柠立即破涕为笑,站起身来,笑着朝刘鎏道谢:“谢谢大姐姐!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刘鎏点点头,又问:“你娘亲的丧葬事宜,叫陈扬去帮着你办了吧,总要入土为安才好。” 陈扬立即答道:“今早已经把人葬了。” 刘鎏一怔,转身吩咐红袖:“把文柠丫头待下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了,你先带着。” 红袖点点头,伸手拉过陈文柠,转身下去了。 刘鎏留在前厅,转身看陈扬:“陈氏的尸体埋在哪里了?” “城外西郊的坟场里。” 刘鎏沉思了片刻,一咬牙:“你去叫人悄悄把尸体挖出来,找个擅长验毒的护卫,查验一下陈氏有没有中毒!” 陈扬被许劭留在王府里,就是要帮刘鎏办事的,听她吩咐,下意识地点头答应了,完了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啊?挖坟?” 刘鎏肯定地点头:“是!这件事这要你知道就行了!不可宣扬出去!” “世子妃,您是怀疑那陈氏……中毒了?” 刘鎏没有回答,神色沉凝。 陈文柠如果是被人故意安插到她身边的,为了摆脱陈氏,少不得会想法子弄死陈氏,她也但愿自己的怀疑是错的。 可是等到第二天的时候,陈扬带着府中善于用毒识毒的护卫回来了,脸色凝重地来回话。 刘鎏正带着陈文柠和红袖在王府里四处乱逛,见陈扬过来,立时知道验尸有结果了。 打发了红袖和陈文柠,刘鎏带着陈扬和那护卫在厅里说话。 “世子妃,卑职带着人去查验了,那陈氏的尸身,没有中毒。” 刘鎏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在陈氏的后腿处,发现一根细小的银针,扎在穴道上!致使全身麻痹……” 第二卷 088 闹 刘鎏一口刚松下去的气又吊了起来,有些惊讶地看陈扬:“那银针呢?” 陈扬朝那验毒的侍卫打了个眼色,侍卫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呈上来,刘鎏打开看了一眼,竟是个普通的绣花针,毫无特殊的标记。 她叹了口气,将绣花针收了,吩咐陈扬二人:“这件事,只我们三人知道就好,不要宣扬出去了。” 陈扬一早已经得了一回吩咐,也知道那陈文柠如今在府里伺候,虽然不明白刘鎏会做什么,但是她吩咐了不让说,他们自然就不会说出去。 “喏。” 刘鎏得了信,心里惊疑不定,回了安陵殿再看到陈文柠,心中难免就有些惴惴不安。 陈文柠却是很亲近地上前来,高高兴兴地捧了一大捧荷花给她看:“大姐姐……世子妃,我刚才在荷塘里采的,好不好看?” 刘鎏看了一眼那捧红艳艳的荷花,勉强笑了笑:“好看,养起来吧。” 陈文柠欢欢喜喜地去插话,刘鎏在一边看着,这丫头行走之间,双腿沉稳有力,呼吸也绵长,看来武功的确是不低的。 这日刚过晌午,她在府里看着方夫人和万夫人一起理事,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女人明争暗斗,心里正啧啧感叹的时候,宫里忽然有小太监来传话。 “世子妃,昭仪娘娘召见。” 刘鎏因为早得了嘱托,好多天没跟贺域晴往来了,一见这传信的小太监,忍不住心里突突直跳,叫红袖递上赏银,才低声问道:“娘娘那里可是有什么急事?” 小太监笑眯眯地答:“倒是没什么急事,只是娘娘宫里新得了一筐岭南的荔枝,想着叫世子妃去分食了。世子妃可不要辜负了娘娘的心意!” 刘鎏心下稍安,打发了小太监先行,她回安陵殿草草收拾了形容,就驾车直奔皇宫。 夏季炎热,刘鎏一般能不出门就懒得出门,这一点,贺域晴也是知道的。她在宫里左等右等,大半个时辰之后,才把刘鎏给等了来,一进门,就立即招呼着宫女给刘鎏打扇子,端了满满一盆冰过来放在刘鎏身边。 “知道你怕热,往常没事也不叫你过来,今天是融美人赏了些荔枝,若是叫人给你送去,量太少了惹人笑话,索性将你叫进来了!” 贺域晴如今穿着赵国皇宫的宫装,虽然肌肤仍旧是小麦色,看上去倒有些娴雅的风度了,带着刘鎏在殿内坐下。 宫女将冰镇着的荔枝端上来,两人慢悠悠地亲自动手扒皮开吃。 刘鎏却不信只是来吃荔枝,打发了身边的宫人,才低声问:“说吧,叫我进宫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贺域晴嘻嘻一笑,听她这么问,也不奇怪,起身拿了一张薄薄的卷轴,递给刘鎏:“你看,这可是我刚从宫里得来的好东西,想着给你呢。” 刘鎏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张写满一年日期的表格,十二个月的日子都在上面,有的日期用特殊的水彩笔勾勒出来,每个月都有对应的日子。 “这是……?”刘鎏惊疑不定,这卷轴看着莫名的熟悉啊。 贺域晴献宝似的凑过来,笑眯眯地指着上面的日子:“你看看,这些是每个月的月信之时,每个人当然不一样!我听说啊,照着上面这个算法,在每个月的月信前后十天左右,与夫君同房,保准能好孕连连,子嗣绵延呢!” 刘鎏嘴角狠狠一抽:“啥?” 什么鬼? 每个月的月信前后,不正巧是安=全=期吗?这个日子里和丈夫同房,哪里还有子嗣?这是要断子绝孙的节奏啊! “这张卷轴,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刘鎏脸色都止不住地变了,抓着贺域晴的手,急道,“宫里还有什么人知道?” 贺域晴被吓了一跳,见她脸色难看,心里突突地直跳,忍不住说话都开始支支吾吾起来:“我……我身边的宫女们从宫中嬷嬷那里得来的!说是,从皇后的椒房殿里传出来的!” 刘鎏大惊:“皇后娘娘那里?” 林氏这是要让许氏皇族绝后吗? “你可知道,皇后娘娘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贺域晴是真的被她吓到了,手里的荔枝都给扔了,忍不住凑过来拿着求子表细细地看,却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只得疑惑地看刘鎏:“这张卷轴有什么不对吗?” 刘鎏略微一想,安全期神马的,跟贺域晴这个古人是真的没法解释,只得苦着脸答道:“我以前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每个月的月信之前半个月左右,才是得孕的最好时机,这表……你还是不要轻易相信了!” 贺域晴愣了半晌,忍不住叹气:“我得了这求子表,特特留着,想今天给你的,你和世子成婚,我只叫人送了贺礼过去,却还没有特意祝贺你们呢!本想着用这求子表做私下里的贺礼……” 刘鎏笑了下,拉过贺域晴的手:“咱们之间还需要这些虚礼吗?” 这话说得贺域晴心里很是受用,立即有了笑脸,又忍不住拉过刘鎏的手,笑嘻嘻地道:“你摸摸我的肚子,特别好玩。” 刘鎏只得伸手在她肚子上按了按,倒也觉得惊奇。 她自己的小腹如今是软软的,贺域晴的小腹虽然还没有明显的隆起,却有一块硬梆梆的,很不柔软,像是寇了一块硬硬的东西在肚子上。 “咦……” 贺域晴被按得忍不住咯咯低笑起来:“这就是娃娃了。” 刘鎏羡慕地收回手,想着自己和许劭自打第一回到现在,也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好消息。 “你在宫里最近过得可好?” 贺域晴没心没肺地笑:“好着哪。我今天叫你进宫来,其实还有些事情要问你呢……” “想问阿慢的事情?” 贺域晴眸光一亮,急忙点头:“阿慢还好吗?” “刘雍将人安排在城西一处打铁铺里做工,说是过得还好。”刘鎏无奈地叹气,“那倒是个忠仆,你在宫里过得好,我回头叫人去跟阿慢说一声,叫他放心。” 贺域晴感激地点点头,想到阿慢,忍不住就想到南疆的家,神情忍不住黯了黯:“我听说,我王兄和赵国在争夺几处金矿,融美人已经派人去和王兄交涉了,真怕他们打仗……” 她一个南疆的公主,孤身一人在这赵国皇宫里,只能盼着两国交好了。 刘鎏听她这么说,也有些无奈,只能拢着她的手,徒劳地安慰:“你好生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这是陛下的长子,到时候,你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呢。” 贺域晴点头,旋即拉着刘鎏叽叽喳喳地聊些闲话。 刘鎏见她这样,就知道这妮子在宫里无人谈心,想必憋坏了,也就安心地做个倾听者,时不时地插上一句,叫贺域晴将满心的烦闷发泄完了,直到天色渐晚,她才不得不起身告辞。 出门走了有一会儿了,刘鎏忍不住回头看去,就看到贺域晴站在清凉殿的大门口,身影有些寂寥。 她忍不住问身边来送她出宫的小太监:“陛下近日在清凉殿中歇息的次数多吗?” 问完话,随手塞了小太监一块银馃子。 小太监接了赏银,才小声地答:“已经有近十日不曾来过了,宫里新纳了两名美人,陛下……许是忙着呢!” 刘鎏心下暗暗叹气,止不住有些心疼贺域晴。 这次进宫,看到的贺域晴,与当时第一回见面时,判若两人了。 虽然贺域晴眉目间仍然有些活泼样子,可是言谈举止间,已经有宫廷中的刻板拘谨了。 初见时的贺域晴,最不耐烦的就是赵国上流社会的各种繁琐礼仪,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在深宫当中,将自己训练成懂礼守礼的模样。怎么能不叫人心疼?! 刘鎏的车驾在傍晚时分回了王府,进府之后,万夫人身边的婢女就来请刘鎏:“世子妃,我家夫人想请您去殿中一叙。” 刘鎏狐疑地看那婢女一眼,随即笑道:“刚从宫里回来,有些乏了,你去回了你家夫人,就说改日吧。” 婢女一愣,脸上免不得挂了些不高兴来:“我家夫人也是有要紧事跟世子妃商议,世子妃既然乏了,那便算了吧!” 说完,转身便走。 红袖在刘鎏身边,看到这婢女大胆,忍不住泼辣性子发作,气哼哼地道:“世子妃,您真是好性子,这种敢给您甩脸子的刁奴,就该拿大板子先招呼着,什么时候学会了规矩,您在跟她主子说话也不迟!” 刘鎏好笑地看她一眼:“小美人儿,你家世子妃没那么小气,你也说了这是个刁奴,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左右她也不敢当真在我面前放肆了!走吧,先回殿里。” 主仆们回了安陵殿,一进门,就看到陈文柠在殿门口呜呜地哭,看到她回来,立马扑过来:“世子妃,您可算是回来啦!” 刘鎏心口一跳,看见殿内有些乱相,顿时板了脸:“出什么事了?” 陈文柠哭着说道:“世子妃,您今儿个刚走,就有人拿着一块肚兜来,说是绿腰姐姐和外院的侍卫私通,那肚兜就是证据。那些粗使婆子不由分说地把绿腰姐姐带下去了,就在这安陵殿门口打了二十个板子,就把人拖下去关进柴房了!” 刘鎏又惊又怒,好哇,她才一时半刻不在王府里,这些人就开始对她身边的人下手了。 “你先起来!”刘鎏将陈文柠叫起来之后,才低声问道,“那肚兜当真是绿腰的?” 陈文柠立即摇头:“那些人来的时候,绿腰姐姐就说了,东西不是她的!但是上头绣着一朵梅花,人都说,是绿腰常用的图样。” 刘鎏冷笑,她才嫁进来几天? 绿腰常用的图案,居然都被人打听去了! “走,随我去前厅。红袖,你去外院找陈扬,只说是我的命令,叫他带人去柴房,将绿腰带出来。”刘鎏爽利地吩咐,“文柠,你随我来!” 陈文柠擦擦脸上的泪,跟在刘鎏身后一路到了前厅。 林万成也得了消息,他晌午过后也出了门,刚刚回来,就听说方夫人被人撺掇着干了这么件蠢事,急忙要来找刘鎏,二人倒是在前厅外遇上了。 “林公公回来了?”刘鎏寒着脸看他,“想必也听说了吧?我身边的婢女,竟叫人给捉了,打了个半死……这事儿,还请林公公做个见证,审问个明白才好!” 林万成心里暗暗将方夫人给责怪了一通,急忙派人去叫各宫殿的主子来前厅议事。 直到前厅里掌了灯,各方人马才算是到齐了。 方夫人倒是姗姗来迟,一进前厅,就朝刘鎏笑道:“世子妃可算是回来了,臣妾派人去知会您一声,倒是扑了个空。” 刘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夫人倒是好个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啊!本世子妃宫殿里的婢子,倒是有劳夫人来管教!这要是传出去,怕是本世子妃要被人耻笑了!” 方夫人心下一惊,讪笑起来:“世子妃这是哪里话?臣妾既然分了这掌家之权。王府里出了这样的丑事,自然要赶紧处理了才好,以免夜长梦多呢!” 刘鎏冷笑,转头看万氏:“不知道这件事情,万夫人可知情?” 万氏款款地站在下首,朝刘鎏行礼答道:“臣妾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方夫人,不知道你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我的婢女绿腰,和外院的侍卫私通的?私通的侍卫又是谁呢?” 方夫人笑呵呵地答:“告密的人自然不能让世子妃知道,臣妾也是答应了要保密的!至于,与绿腰这贱婢私通的侍卫,正是世子爷身边的近卫,萧翎。” 刘鎏心里明了,面上就是冷冷一笑:“说是搜到了一件肚兜,在何处搜到的,肚兜呢?” 方夫人见她冷笑,心里有些突突,转念一想,自己是确认过的,应当不会有差,也就淡定地朝自己的婢女打了个眼色。 那婢女捧着盘子过来,拿一块黑布遮住了,到了刘鎏近前,才给掀开。 刘鎏也不忌讳这些,伸手就将肚兜扯了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对着灯光仔仔细细地看了两眼,越看心里越是放心,半晌,才转首将肚兜扔到了地上,冷笑道:“我倒还是第一回看到这么粗糙的肚兜,我英国公府向来婢女的吃穿用度都是不差的,这肚兜的料子,是最常见不过的细葛,上面的绣花也是阵脚歪歪扭扭。我身边的婢女,针线活一向是极好的,会一手绝妙的双面绣,怎么会将自己的贴身衣物上的图案,绣得这么粗糙?” 方夫人心里一抖:没人跟她说过,绿腰那蹄子居然会双面绣啊。 方夫人身边的婢女急忙将那肚兜捡起来,仔细一摸,还真是有些粗糙了。 方夫人见婢女的脸色,也有些为难了,忍不住呵呵一笑:“世子妃,按理说,您殿里的婢女,平日里是什么样,您是再清楚不过了。这绿腰往日里,和那萧侍卫眉来眼去的,大家都看着呢!兴许是要绣了这个肚兜拿去送人,并不贴身穿着的,才不尽心,布料也糙了些吧?” 刘鎏笑着眯了眯眼,看方夫人:“哦?夫人真是会说笑!安陵殿里的布匹,件件都是精细绸缎,这等细葛布,我打小就只见府上拿来做抹布的,怎么会特意带进王府里来,叫婢女拿去做肚兜?” 这话说得,明摆着炫富,堵得方夫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堵回去了。 刘鎏转头不看方夫人,只看着被带进大厅里,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绿腰:“绿腰,你自己来说,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绿腰被打,趴在担架上勉强抬起头来,嘴角还带着血迹,惨笑着看刘鎏:“小姐,奴婢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小姐要给奴婢做主啊!” 刘鎏转头看方夫人。 方夫人忽然呵呵一笑:“哪有犯了错的人自己会痛痛快快地认了的?” 刘鎏有些奇怪地看着方夫人,按理说,一个在王府后院里混了一辈子的人,不该这么蠢的,可如今看这方夫人,竟像是没什么脑子。 事情是明摆着的,她竟还想要跟刘鎏对着干。 “夫人莫不是觉得,本世子妃身边的人,就这么好欺负,随便你们诬赖的?”刘鎏冷笑着转头,“绿腰,这肚兜,是谁拿来给方夫人告状的,你可知道?” 绿腰怎能不知,抬手指了安陵殿的门房婆子:“是王嬷嬷拿着这个肚兜给方夫人,诬告奴婢的。” 王嬷嬷一看这架势,脸色就有些变了,只是仍旧梗着脖子答:“老奴也是无意间见到了,心知绿腰姑娘平日里喜欢绣这梅花图案。这肚兜又是萧侍卫路过之后,老奴在草丛里捡的……老奴还看到绿腰姑娘给那萧侍卫做了鞋送去……一想,这肚兜怕是绿腰姑娘的!就……就去与方夫人说了……” 刘鎏看了绿腰一眼,她脸色惨白,面上的委屈顿时变成了惊惶。 好嘛,在这儿等着呢! “刁奴,敢在这里攀咬?!你一个守门的嬷嬷,能看到本世子妃的贴身婢女和外院侍卫来往?编的一口好谎话!” 王嬷嬷把脖子一梗:“老奴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呢!老奴还听说,绿腰姑娘和萧侍卫,据说还是往日里世子爷去英国公府爬墙,他们两人才认识的!” 刘鎏脑中嗡地一声,冷冷地看着王嬷嬷。 这婆子一番话说完,厅上静默了片刻,大家看着刘鎏的目光,都带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绿腰一听王嬷嬷这话,立即反应过来,这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弄死她,而是要借着这件事情,叫刘鎏丢脸。 她立即尖叫一声:“你这老狗,瞎攀咬什么?!小姐,奴婢当真是被冤枉的,王嬷嬷,不知你是受了谁的指使,要这么往我们家小姐头上泼脏水?!” 绿腰忽然咬着牙爬起来,一步三晃地揪住了王嬷嬷的衣领,怒声喝道:“你攀咬我,诬赖我,我百口莫辩也就认了!你竟还想攀咬我家小姐?好恶毒的心肠!” 王嬷嬷的确是受了指使的,见绿腰红了眼,也有些害怕,拼力地挣扎起来。 绿腰放开了王嬷嬷,转头看刘鎏,见她也脸色惨白,心下决绝起来,又看了厅上众人,惨声说道:“我今日就是死了,也不叫你们这样往我家小姐头上泼脏水……” 刘鎏一怔,立即起身朝绿腰扑过来:“绿腰!” 绿腰却返身,毫不迟疑地朝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身子堪堪地从刘鎏手边擦过去。 咚地一声巨响。 刘鎏惨叫一声,扑过来拉过绿腰已经瘫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大叫着:“叫大夫!快叫大夫!” 殿外的陈扬急忙飞身去叫大夫。 绿腰这么一撞,倒是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刘鎏吓得心里发抖,抬手摸了摸绿腰的脉门,还有脉搏,她抬手就将人抱了起来,朝安陵殿去。 回到安陵殿急忙找到了许融赏赐的上等人参切了,给绿腰含了一片,又手忙脚乱地煮了参汤灌下去,大夫就被陈扬抓来了。 好一番忙乱,直到快半夜的时候,大夫才松了口气,与刘鎏说道:“命算是保住了!” 刘鎏一口气松了之后,跌倒在绿腰的床边,忍不住想哭了:“你这傻丫头,我既然和世子爷婚前在一处了,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顶多是做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我从小被人谈论的还少吗?又何尝怕过别人说三道四?你这又是撞的哪门子的墙,傻不傻啊?” 绿腰却发着高烧,压根听不见她的话。 红袖端了热水进来,拧了张干净的帕子给刘鎏,轻声劝道:“小姐,这里我守着就好,您回去歇着吧?” 刘鎏却摇摇头,接了帕子擦擦脸,顿时精神了:“我亲自看着才放心。外面怎么样了?” 红袖一说起那些人就来气,气鼓鼓地答:“绿腰这么一撞,那些人都没什么话说了,一个个的闭了嘴。我方才听底下的小宫女说,大家都觉得绿腰是被陷害的,自然没有人会去相信那王嬷嬷说的话了。” 刘鎏这才想起王嬷嬷来:“那个婆子被关在了哪里?” “王府的地牢。” 刘鎏刷地站起身,冷声道:“走,跟我去地牢里看看。” 红袖见她脸色难看,立即点点头,拎了灯笼,和她一起出门去了。 虽然已经快后半夜了,整个王府各处宫殿却都是灯火通明,也不知道各家背地里都怀着些什么心思。 一路上被侍卫待到地牢,打开门,刘鎏就被刺鼻的腥臭气冲击得后退半步。 陈扬低声说道:“这地牢常年有老鼠的,世子妃,您当真要下去?” 刘鎏果决地点头:“有些话,还是在地牢里问一问比较保密。” 她带着人下了地牢大门,里面只有一间牢房,点着两盏油灯,看着有些昏暗,顺着指点到了关押王嬷嬷的牢房外,她看着牢房一侧缩成一团的人,开口问道:“王嬷嬷,是谁教你说出今天这些话的?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你说出来,我做主饶了你!” 王嬷嬷一动未动。 刘鎏眉心一皱,抬步走了进去,站在了王嬷嬷身前,弯腰唤了句:“王嬷嬷?” 红袖上前,将王嬷嬷推了一把,王嬷嬷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瘫倒,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红袖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挡在刘鎏身前。 陈扬急忙奔进来,上前查看一下,才低声道:“世子妃,人已经死了,看样子,是中毒。” 刘鎏脸色铁青,转身出了地牢大门,叫陈扬抓过看守的小太监,恨声问道:“人关进来之后,有谁来看过她?” 小太监吓得战战兢兢,答道:“回世子妃,不曾有人来过啊!” 刘鎏冷冰冰地又问陈扬:“王嬷嬷押送进来的路上,和谁说过话,做过什么事?” 陈扬神色一凛,想了想,才不大确定地答:“倒是没有遇到什么人。只是在路上跌了一跤,卑职当时叫人扶她起来,并没有外人靠近啊!” 刘鎏拧眉,死无对证。 就为了损毁她的名誉,把一条命都搭进去,好狠辣的手段。 “陈扬,去查查这王嬷嬷以前在哪里伺候人的,是不是一直在王府里,平日里和谁有些接触,又有些什么癖好?” 陈扬倒是不用去查,立即答道:“世子妃,王嬷嬷是打外地买进来的,从进府就在安陵殿里守门,平日里人缘倒是一般,只有一样癖好,她好赌!” “欠了赌债不曾?” “十赌九输呢,想必是有赌债。” 刘鎏恨恨地一跺脚:“这样范围就大了,不好细查了。” 陈扬不说话了。 刘鎏气闷地回了安陵殿,眼见着绿腰的高烧已经退下来了,才放心地回屋睡觉。 第二日上午,刘家那边就得了王府这边的消息,派刘雍作为讨说法代表,大摇大摆地来了王府。 刘鎏是女主人,自然要出面迎客,两位夫人是管事的,自然也要出来见人。 刘雍在客厅里坐了,见了方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址朝着自家姐姐说话:“爹娘听说你被人欺负了,叫我来问问,是不是有些不长眼的找不痛快呢?” 刘鎏心下暗笑,这倒是很有可能是刘彦的原话。 她轻笑着上前,轻轻打了刘雍一下,转头朝脸色铁青的方夫人说道:“我弟弟就是这种性格,看不得我受委屈!昨日的事情呢,我回头再找夫人好好说道说道,今日我还要招待我弟弟,不陪了!” 她带着刘雍直奔安陵殿,进了殿门,就忍不住笑道:“爹在家里也知道这边的事情了?打算怎么出出气啊?” 刘雍狞笑一声:“那姓方的女人家里不是有个弟弟在刑部当差吗?自然会有御史参他一本子,等着吧!” 刘鎏就知道刘彦那个护女狂魔不会任由这事就这么过去的。 “昨天的事情,娘说了,方夫人很有可能只是个放出来咬人的狗。喏,这是王府后院里每一个女人的背景资料,老头子连夜让人整理出来的。”刘雍这才将厚厚一卷纸张递给刘鎏,这才是正事。 刘鎏大喜,接了过来,展开草草一看,吼,还真是挺详细的。 “还是老爷子疼我。” 刘雍白他一眼:“那是当然……就我不是亲生的……” 刘鎏转头吩咐红袖带人去小厨房准备吃食,急不可耐地拉过刘雍问道:“你和桐桐怎么回事?还不打算去提亲?” 刘雍说起这个,就臊眉搭眼的,高兴不起来了:“她不愿意!” 刘鎏无奈地叹了一句。 刘雍转头说起别的事情来:“南疆最近不太平了,王爷带人去南边,跟贺家的军队打了几仗,各有死伤。那位公主在后宫里,日子怕是不好过……” 刘鎏大惊:“贺域平不肯让出金矿吗?” 刘雍摇摇头:“那可是一大片的金矿!够给贺域平买成千上万个妹妹了,他怕是不愿意为了贺域晴出让金矿了!” 刘鎏皱眉,她也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江山可能远比亲人重要,可是贺域晴的哥哥与许融打起来了,她在宫里怎么办? “对了!姐,这个东西,你看看……” 刘雍将一个卷轴递过来,刘鎏打开一看,顿时黑了脸:“你怎么也有这个东西?” 求子表,居然已经传到刘雍这大老爷们手里了吗? “灈阳城到处都在传售这张表,听说是皇后娘娘宫里传出来的,你看看,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吗?”刘雍对自家老姐的脑回路和知识储备还是很有信心的,“我找了家中门客,没看出这是什么明堂啊。” 刘鎏看都不用看了,捏着求子表,冷笑道:“这张表,怕是有人故意设计出来,想让许氏皇族断子绝孙的!你能查到源头吗?当真是林氏带进宫里的?” 刘雍摇摇头:“倒是没有详细探查,我们的人多在江湖上,后宫里倒是没什么可用的耳朵,想查清楚,需要一点时间。” 刘鎏点点头,将那张求子表小心地收了。 姐弟俩正在说话的时候,林万成急匆匆地来了,捧着一根小小的铜管,呈给刘鎏:“世子妃,世子的信。” 她大喜,急忙一把夺过来,也不避讳刘雍,直接打开看了。 居然只有四个字“安好,想你”。 刘雍看了,在一边啧啧啧了好一会儿,捂着心感叹:“哎哟哟,我这娶不到老婆的孤家寡人,看了心里好生难受。” “那就想法子赶紧把人娶回家啊。” 刘雍无话了,在安陵殿里陪着刘鎏吃完了饭,就起身离开,一路直奔酒楼。 酒楼的生意,以为那一块诡异的木牌,倒是出奇的好。 刘雍打马在酒楼前停下,将马缰递给了门口小二,抬步进了酒楼,却看到谢琰长身玉立,站在柳桐桐身边,弯着腰跟她正在说笑着。 柳桐桐那可恶的丫头,居然还笑得包子脸圆溜溜的。 就这么高兴啊??? 刘雍顿时不高兴了,板着一张俊脸朝她走过去,到了面前,柳桐桐才发现他的存在,一愣,满眼惊喜地抬头:“你怎么来了?吃午饭了吗?” 刘雍下意识地想要点头,转瞬间却又摇了摇头:“没呢。” 柳桐桐朝谢琰说了句:“那你去帮忙办着吧,我还有事,就不亲自去了。” 谢琰看刘雍一眼,察觉到刘雍眼里的不爽,倒是很愉悦地朝刘雍笑了笑,大踏步地走了。 柳桐桐带着人去了后院,叫小二端了狮子头和两道素菜过来,给刘雍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推给他:“饿了吧?吃吧?这狮子头今日只做了一锅,就剩这么点了,便宜你了!” 刘雍看着盘子里五六颗狮子头,暗暗咬牙,自己说过的没吃饭,咬着牙也要再吃一点。 柳桐桐将一颗狮子头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 刘雍来不及说话,只得默默地低头吃了。 吃得还挺快挺香。 柳桐桐一看他这副看上去很饿的样子,顺手又给夹了一颗硕大的狮子头。 刘雍:“……” 他一咬牙,嗷呜嗷呜又给吃了。 柳桐桐失笑,又给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米饭上:“别光吃肉,吃点饭菜。” 刘雍好想抽自己一巴掌,苦笑着捧了碗,看柳桐桐满脸的期待,只好咬着牙扒饭。 谎称没吃饭的后果就是,刘雍被撑得扶着墙也走不出酒楼了,在后院里顺着墙根走了十来圈,才算是勉强能正常坐着了。 柳桐桐哭笑不得地看他:“你吃过饭了为什么还要吃这么多?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要是说我吃过了,你很快就要道前头去忙碌。” 柳桐桐一怔,转瞬失笑:“我有那么忽略你吗?” 刘雍伸手将人抱过来,要往床上带,柳桐桐急忙伸手拦住:“哎哎,大白天的做什么呀?” “桐桐,赶紧给我生个孩子吧!咱们赶在姐姐和姐夫之前,好不好?” 柳桐桐脸上一红,看刘雍一眼,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傻子,我可能……已经怀了!” 刘雍一愣,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傻呆呆地看着她,微微张着嘴。 “傻了?” 刘雍突然站起身来。 柳桐桐吓得一跳,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却被刘雍转瞬间拉过,抓着她的双臂,将人按着在床榻上坐了。 “你坐着,别站着了。” 累着了怎么办? 柳桐桐失笑:“我还没找大夫来看呢,打算过几日闲了些再私下里找个信得过的大夫来看看的。” 刘雍板了脸:“还过些时日?” 他将柳桐桐按着坐下,立即吩咐自己的小厮去叫了府上得用的大夫过来,悄无声息地进了酒楼后院,给柳桐桐把了脉。 不多时,大夫一脸震惊地看着刘雍:“这……姑娘最近月信可是未至?” 柳桐桐羞红了脸:“嗯,已经迟了几日了。” 大夫立即笑了笑:“那便没错了,这是喜脉。” 刘雍心下大喜,可越是欢欣,面上越是不显,板着脸将大夫送出去之后,才立即吩咐小厮:“你去府里驾车过来,叫府里将我的院子好好收拾一下,我要接人进府。” 柳桐桐却忽然抬头:“进府?” 刘雍板着脸,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后怕,这女人整日在店里忙碌,要是有个什么不留神出点意外,他都要心疼死了。 “这回听我的,你跟我进府。” 柳桐桐捂着肚子,却白了脸:她不愿意嫁过去为妻,并不代表她愿意进府做侍妾。 “我说过,我不嫁,这孩子,我自己会生会养,不会跟你回府的。” 刘雍一听,顿时黑了脸,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因为柳桐桐的执拗,辗转反侧,心里有多难受只有自己知道…… “桐桐!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愿意嫁我?又不愿意与我在一处生活?到底在害怕什么?” 柳桐桐看他,心里发苦,总不能现在就直接跟他说“你未来是要君临天下的,我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吧?? 第二卷 089 本事大得很哪 刘雍见她沉默不语,心头更是恼火,无奈这女人怀了他的孩子,总不能再冲着她发火,只能自己憋屈地忍了,只说了一句:“你不愿意,那就随你!” 他转身气呼呼地走了,柳桐桐坐在榻上沉闷不语,良久,长叹一口气,轻轻抚着肚子出了门。 酒楼里,谢琰带着小二才买回了上好的果木,正在着人搭建烤炉。 见了她脸色不大好,谢琰忍不住问:“那位爷来了说什么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柳桐桐轻笑一声:“没什么,只是一些私事。” 谢琰不再问,招呼着大家伙去后厨外的墙边搭建炉子。 柳桐桐心神不宁地在后厨转头了一会儿,如今店里的红烧肉和肘子,她收了两个小二做学徒,传授给了他们,看着他们做就好,她只需要时不时地来监督一下,眼见着大家都忙得井然有序,自己百无聊赖地回了后院。 刚坐下,刘雍就气冲冲地回来了,进了房门,见手里的硕大包袱递给了她:“喏!给你的!” 柳桐桐见他还肯回来,心下顿时酸楚,眼圈都红了,看着他:“这是什么啊?” “你打开看看。” 柳桐桐伸手将包袱打开,滚出一堆的婴孩玩具和衣裳来…… “你这是……”柳桐桐忍不住失笑,“现在还早着呢!” “你不肯回府,我又不能日日来这酒楼里看你,还是先买了送来,我也放心!”刘雍算是拿她没辙了,只得板着脸伸手将人拉过来抱在怀里,轻声吩咐道,“我回头买两个小丫头送过来伺候你,不要再累着了!” 柳桐桐乖乖点头,只要不让她嫁去英国公府,别的都好说。 “你……”刘雍看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脸,无奈地说道,“这孩子的事情,连我爹娘那里都不能知道吗?” 柳桐桐摇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了!你信我,这是为大家好!” 刘雍无奈,沉默了半天,只得应允了:“罢了罢了,我算是拿你没辙了!你先歇着,我还有事要做,回头得空来看你!” 柳桐桐将他从后门送出去,抚着肚子倚在门边笑着,一转眼,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谢琰,心里一惊,急忙收起了手,朝谢琰笑笑:“谢大哥来后院找我有事吗?” 谢琰看了眼没有阖严的后门,走过去将后门堵严实了,才低声问柳桐桐:“那会子是有大夫来过?” 她抿抿唇:“我身子不大舒服,叫了大夫来看看。怎么了?” “主子有新的吩咐下来。”谢琰将一卷小小的纸笺递给柳桐桐,“照吩咐办事吧。” 柳桐桐打开看了看,板着脸点头:“我明白了。” 她又转身下去写了信,叫店中小二照着往日的线路,将信散发了出去。 谢琰见她办事还是如往常那样麻利,倒是放心了不少,没将大夫来过的事情说出去。 ………… 却说这一日,刘彦大清早的出门溜了一回鸟。 早朝的时候,一名叫郑俊的监察御史,就当廷递上了本子,参刑部掌狱方远山收受贿赂,以轻案犯替代死囚,混淆法度,致使多名大奸大恶之徒逍遥法外,继续作恶,危害社会安定和谐。 方远山没有上朝议事的权利,可刑部尚书及两名侍郎却在。 袁知安得了尚书一个眼神,立即越众而出,先是朝御座上的许融行了一礼,随即,朝御史郑俊淡淡地问道:“郑御史,你可有证据?” 郑俊也板着脸,一脸的凌然大气:“微臣是御史,有闻风言事之权。” 言下之意:我们御史告状不需要证据,管你有没有罪,先把状告了再说! 袁知安被一句话堵得,半晌没话说了。 许融在御座上,看一眼郑俊,他登基也有些时日了,这个郑俊往常都是躲在人群后,连个屁都不会放的今天怎么做起出头鸟来了? 要说这厮是突然间关心起朝政,想要惩奸除恶还朝堂一片清明了…… 鬼才信呢! 许融看了袁知安一眼,袁知安立即会意,便不再与郑俊扯皮。 郑俊往常占着个监察御史的名头混饭吃,却一丝功绩也没有,整个朝堂上的人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想不到今天就把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给参了。 实在叫人惊奇。 许融接了本子,转头就吩咐袁知安和刑部尚书:“既然有御史参奏,这方远山就暂且停职看押起来,刑部立即着手查明此事,要是证据确凿,依法查办了就是!” 要是没证据,御史告了也就告了,反正对于御史而言,嘴皮子一张,想告谁就告谁,你还不能反过来说人家是诬告! 为什么? 因为人家是御史啊! 方夫人在王府里,后半晌的时候,正在和婢女嘀嘀咕咕地商议,如果刘鎏来找她们算账,该怎么推脱了责任,好叫刘鎏无话可说了才行。 殿外就有人急匆匆地奔进来,惊惶地禀报道:“夫人,不好了,舅爷被革职查办了!” “什么?” 方夫人大惊,随即怒声道:“怎么回事?” 婢女跑进来之后,歇了口气,才急声说道:“说是今天早朝被个御史给参了一本子!陛下当场让刑部的人,去查舅爷这些年做掌狱期间做的事情了!” 方夫人大惊:“他们还真敢查?不怕王爷了?” 婢女苦着脸:“是陛下吩咐的啊,他们敢不查吗?” 方夫人白了脸,跌坐在矮榻上,半晌才回过味来,抓着婢女又问:“那御史……那御史是谁?为什么要和我们家过不去?” “说是个叫郑俊的御史,往常名不见经传的,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 方夫人还没来得及哀嚎,门外又有小太监跑进来禀报:“夫人,方家太太来了,哭着喊着要来见您!” 方夫人顿时头大,她这个嫂子,别的不行,胡搅蛮超的功夫倒是一流,她却无心应付,立即吩咐那小太监:“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见客!” 小太监得了令,急忙出去拦人。 方夫人在殿内唉声叹气半晌,突然浑身一个激灵,拉过自己的心腹婢女来,低声问道:“你说,这事儿,会不会,跟英国公府有关系?” 婢女对朝堂之事不大懂,只是懵懂地答:“这……奴婢听说,那英国公府的公子也是刚刚入仕,真的能指使得动一个监察御史吗?” 方夫人也闹不清楚了,可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脊背发凉。 “夫人,咱们去安陵殿,给世子妃赔礼不好吗?” 方夫人却是立即梗着脖子摇头:“不,为了攸儿,也不能去服软了!我让你给郡主准备的礼物,可准备好了?” 婢女点点头:“都打点好了。” “郡主答应见我了?” 婢女扶着浑身还在发颤的方夫人,低声道:“本来说好今日下午在茶楼里相见的,可是夫人,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不回去看看吗?” 方夫人把心一横:“回去看了又有什么用?还是去茶楼里见郡主比较好!” 她仔仔细细地收拾了妆容,带着婢女乘车出了门,直奔距离王府不远处的一处茶楼,这茶楼往常都是达官贵人喝茶听曲的地方,统共三层楼,每一层都布了雅间,方夫人叫人定了三楼最大的一间雅间,叫了说书的女先生在雅间里单独伺候。 等了大半刻钟,陈宁儿才姗姗来迟,被两个婢女扶着,呼哧带喘地上楼来,进了门,眼带防备地看方夫人。 方夫人起身行礼:“妾身给郡主问安了。” 陈宁儿淡淡地一点头:“免礼吧。” 方夫人看陈宁儿,只觉得无论是出身家世,样貌身材,都叫她越看越满意。许劭娶了个县主回家,她儿子要是能娶个郡主回家,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方夫人伺候陈宁儿就更加殷勤了,竟亲自动手,给陈宁儿夹了一块糕点:“这是茶楼里的特色云片糕,很是香甜,郡主不妨用两块。” 陈宁儿看她一眼,倒是伸手夹了来,吃了两口。 “倒真是不错,谢夫人款待了。” 方夫人心下高兴起来,又给陈宁儿倒茶。 陈宁儿坦然地受了,听书听了半晌,见方夫人仍然不开口说明来意,忍不住笑问道:“夫人盛情邀约,叫我来这茶楼里相见,怕是有别的事情要说吧?” 方夫人呵呵一笑,朝自己的婢女打了个眼色。 婢女立即拉着陈宁儿的贴身婢女往外走:“姐姐,主子们说话,咱们且去外头吃茶。” 陈宁儿的婢女看一眼自家主子,陈宁儿点点头,她便被拉着出去了,房门立即关上。 说书的先生也乖觉地低头离开了。 陈宁儿一看这架势,以为方夫人要说什么惊天大机密呢,也竖起耳朵来,只等着听个明白。 “郡主,昨日里,咱们府上那位世子妃,身边的婢女与外院的侍卫私通,妾身叫人抓了那婢女好一番拷打,竟扯出别的事情来……” 方夫人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陈宁儿没什么心机,一听这话,立即伸长耳朵,追问道:“扯出什么了?” “那婢女之所以和王府的侍卫私通,竟是在世子妃嫁进来之前,咱们的世子爷时不时地去英国公府爬墙私会,才叫这婢女和世子爷的侍卫相识了。哎呀……”方夫人长叹一句,“如今这些年轻人啊,虽然订了亲,却也不好这样婚期密会的呀,郡主你说,是也不是?” 陈宁儿一怔,狐疑地看方夫人:“夫人即是王府的姬妾,为何将王府里的秘闻,特特地说给我听呢?” 方夫人讪笑一声,略微有些尴尬,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妾身听说,郡主您……和咱们那位世子妃,一向不对付的!妾身也是心疼郡主,想为郡主讨个公道呢!” 方夫人心下得意,原本她为了许攸的婚事快要愁白了头发,要不是有人私下里提点了她几句,她都想不到这一点:和刘鎏对着干,把刘鎏的名声搞臭了,不是能讨好陈宁儿吗? 陈宁儿有些呆愣,半晌才想明白这方夫人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惊讶地问:“夫人的意思是,你是为了给我出气,在王府里,和世子妃对上了?” 方夫人立即点头:“郡主,咱们是自家人,这都是应该的。” 陈宁儿呵呵笑了:谁跟你个卑贱的妾室是自家人来着? 方夫人见她笑,只以为她心里也认同自己的做法,忍不住朝陈宁儿做得近了些,伸手拉过陈宁儿的手,拍了拍,说道:“郡主,你小时候,我就觉着你是个好的,要是你能嫁到王府里,大家做了一个门里的人,真真是再好不过!” 陈宁儿一愣:“夫人,你是什么意思?” 许劭已经大婚了,难道这女人想来游说她,给许劭做妾吗? 就是她愿意,许劭也不愿意的吧? 方夫人拉着她的手,呵呵一笑:“我今儿个出门的时候,你攸表哥听说我是来见郡主,还闹着要来见见郡主呢,说是小时候一块儿玩过的,多年未见,很是思念呢。” 陈宁儿嘴角一抖:“攸……表哥?” 她还记得小时候见过的那个爱哭鬼许攸,总是跟在许劭身后的跟屁虫,回回眼见着许劭不带他玩,就哭哭啼啼去年亲王面前告黑状,说许劭打他。 年亲王回回都要捶许劭一顿。 许劭被告了几次黑状之后,果真每回见了许攸都要揍他…… 陈宁儿心下暗想:许攸打小就不是个好东西,长大了还能好到哪里去呢? “呵呵,夫人,您的意思,我听不大明白,不妨指说了吧?”陈宁儿弄不大懂这女人的意图,好端端的,替许攸那爱哭鬼做什么? “郡主,是这样的,您看啊,我们家攸儿也有十八了,和郡主你,正当年呢!”方夫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私下里跟一个姑娘家说这种嫁娶之事有什么不妥,越说越来劲了,“郡主要是给我们攸儿做了媳妇,以后王府里,做主的不定是谁呢!郡主难道真的希望,咱们那位世子妃,以后一手把持整个王府说一不二吗?” 陈宁儿脸上轰地一下就红了,不是害羞,而是生气! 虽然灈阳城里如今世风开放,做婆母的看中的儿媳妇,私下里约出来说说话,探听一下口风也没什么不对的。 可是这方氏,将她陈宁儿看成什么人啦? 她对刘鎏的确是有意见,看不顺眼,可那仅限于许劭和刘鎏没有大婚之前,那时候,她与刘鎏作对,心里也只想着将她从许劭身边赶走。 可是如今呢,许劭已经大婚了,她陈宁儿不是那等拿得起放不下的人!要是还抓着刘鎏不放,上赶着跟人作对,不是将自己弄成个大笑话了吗? 方夫人见陈宁儿低着头,红着脸,还以为她是害羞呢。 只是陈宁儿的手骤然收紧,抓得她两手生疼,叫她有些难受了,立即挣脱开了,只笑呵呵地朝陈宁儿说道:“郡主这是害羞了?” 陈宁儿霍地抬起头,端起身侧的茶杯,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劈头盖脸地泼在了方氏脸上。 方氏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朝陈宁儿打了一下。 陈宁儿和她距离太近了,被她挥手就打中了脸,啪地一声脆响。 陈宁儿捂住了脸,怒瞪着眼看方氏。 门外的婢女们听到动静急忙跑进来,陈宁儿的婢女一看自家娇贵的郡主居然捂着脸,眼看着半边脸都红了,急忙扑上来叫道:“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呵呵,怎么了?被打了!被一个贱妾给打了!” 婢女一听这话,顿时大怒,冲到雅间的窗口朝下就喊道:“来人!快来人!” 陈家的护卫听到熟悉的喊叫声,立即冲上了三楼。 躲在雅间外不远处的许攸一看这里闹腾起来,也急忙跑进来,看一眼方氏,立即怒了:“母妃,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方氏打完陈宁儿就知道不好了,见许攸进来,也等不及回答他的话,只立即朝陈宁儿扑来:“郡主你没事吧?” 陈宁儿被婢女扶着立即站起身往外走:“走,进宫去!” 身边的婢女朝一名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立即跟着陈宁儿,直奔皇宫。 方氏见陈宁儿连跟她废话的心思都没有,就知道大事不好,吓得腿都软了,伸手要去抓陈宁儿,却被陈家的护卫狠狠一撞,跌到了许攸的怀里,肥硕的身子将许攸撞得站立不稳,母子俩一起跌倒在地,雅间里顿时乱成一片。 陈宁儿被打,气得呜呜哭起来,在马车里抹泪,气狠狠地想:这方氏以前就总是对许劭不好,许劭小的时候,没少遭方氏和许攸的暗算,无奈那时候许劭还小,找不到证据,陈宁儿那时候要为许劭出气,也被自家母亲给拦了。 现在方氏撞到刀口上,就不要怪她了。 陈宁儿的车驾常年在后宫来去自如,一路不用下车直奔慈宁宫外。 袁家造反之祸,太皇太后袁氏在宫中开始礼佛,闭门不出,可还时常召见德阳、宜昌等公主,又喜欢陈宁儿的活泼嘴甜,三五不时地要渐渐陈宁儿。 这日眼看着都下午了,宫人忽然来报,陈宁儿来了。 袁氏还高兴着呢,忙叫宫人传了进来。 陈宁儿却是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进来了:“外祖母……” 袁氏大惊,急忙招手:“宁儿过来,这脸上是怎么了?” 陈宁儿捂着脸只是靠着她哭,袁氏着急上火了,转头喝问陈宁儿的婢女:“宜昌打的?” 婢女跪在地上,义愤填膺地说:“回太皇太后的话,郡主晌午后,与年亲王府的方夫人约着在茶楼中相见,方夫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就将我们郡主好一番打!” 袁氏一愣:“王府的侧妃方氏?”她低头看陈宁儿,“当真是她打的?” 陈宁儿红着眼圈点点头:“方夫人跟我说了好些混帐话,我一生气,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水碰翻了,撒了些在方夫人身上,她也生气了,抬手就打了我!呜呜……” 袁氏是何等精明的人,陈宁儿说的“不小心将茶水撒了”兴许是动手泼了那方氏吧? 可就算如此,方氏是什么身份,宁儿又是什么身份?是方氏能动手打的吗? 袁氏冷了脸,吩咐身边的太监:“去传令,将年亲王府的贱婢方氏抓来见哀家!” 太监得令,立即出去办事了。 袁氏拉着陈宁儿好一番安慰,她才止住了哭声,靠在袁氏身边,乖乖的模样。 袁氏低声问:“好宁儿,那贱婢与你说了什么混帐话?” 陈宁儿低垂着脸,委委屈屈地告状:“她说她看不惯世子妃,昨日在王府里,陷害了世子妃身边的婢女,还叫人诬陷了世子妃和世子表哥的名誉,她觉得我不喜欢世子妃,就叫我嫁给她生的许攸,说以后王府里,就不会是世子妃掌家,我可以和世子妃斗一斗……” 袁氏听得脸都绿了:“这贱婢!把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卑劣手段,来污了你的耳朵?哀家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陈宁儿乖乖点头,抓着袁氏的胳膊娇声道:“还是外祖母疼宁儿。” 不多时,殿外就有人来报:“太皇太后,郡主,方氏带到。” “带进来!” 袁氏冷了脸,看着方氏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跪倒行礼,冷哼一声:“哀家可不敢当你一声母后,哀家害怕哪天惹你不高兴了,也招来一顿巴掌呢!” 方氏忍不住哭着告饶:“母……太皇太后娘娘,臣妾当真是无心的!臣妾心里爱重郡主,怎么舍得打她呢,当真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啊!臣妾该死!该死!” 袁氏愤怒地一拍身边凉榻,咣咣响了两声:“大胆贱婢,还敢抵赖?来人,掌嘴!” 袁氏身边的掌事嬷嬷得了令,朝两个粗使宫女打了眼色,立即冲过去将方氏抓住,嬷嬷拿了掌嘴板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 方氏的脸很快肿成了猪头,呜呜叫着,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了。 袁氏看着,可算是消了气。 按理说,方氏是陪着许益一二十年的老人了,总归是要给些脸面的。 可是这方氏,不仅招惹世子妃刘鎏,还来招惹陈宁儿,简直是个惹祸精,这种女人不给点教训,留在许益身边,会害了他的。 “行了!”袁氏眼看着方氏被打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大发善心地放过了她,只高高在上地说道,“回去吧,今日叫你知道,什么人是你能碰的,什么人,是你永远都不该碰的!方氏,你也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以后再这么不知道分寸,哀家不介意让攸儿做个没娘的孩子!” 方氏是真的害怕了。 袁氏能扶持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自然是个狠角色,如今龟缩在宫里不出面,不代表她的心狠手辣也龟缩了。 “还有,哀家听说,你为难世子妃了?是谁借你的胆子?哀家嫡亲的孙媳妇,自己都没舍得为难,你倒是有脸为难了?” 方氏整张脸肿胀着,只有一双眼眸看上去还略正常些,看了袁氏一眼,被袁氏脸上冷冰冰的表情吓得急忙低头,浑身发抖地伏在地上,只口齿不清地说道:“是……” 袁氏满意地点点头,摆手示意下头的掌事嬷嬷。 嬷嬷立即带人去架着方氏出宫去了。 袁氏教训完方氏,转头拉过陈宁儿,似笑非笑地问:“高兴了?” 陈宁儿被看穿,也没抵赖,拉着袁氏的手臂晃了晃:“外祖母,宁儿是真的被打了,又不是故意陷害那方夫人。” 袁氏没好气地拍拍她:“哀家就是知道你是真的被打了,才出手教训那贱婢的!宁儿,你以后是要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当家主母的!万万不能听那贱婢胡咧咧,那些个后宅里的手段,大多是些下三滥的,你拿捏住丈夫的命脉,掌管了整个家里的钱财往来,将子女和阖府的下人都捏在手心里,还担心那些个后院里的玩物,来给你找不自在吗?” 陈宁儿很是受教:“外祖母,宁儿记下了!务必以外祖母和母亲为榜样!” 两人正关起门来说话,宜昌公主急匆匆地进了宫,来慈宁宫了,一进殿门,来不及给袁氏行礼,就扑过来捧过陈宁儿的脸,急道:“这是真被打了?那贱婢好大的胆子!一个屠夫家的下贱玩意儿,也敢动本宫的女儿!” 袁氏见她气得浑身乱颤,抬手拉过她,祖孙三代在一起坐了,袁氏才淡淡地宽慰:“好啦好啦,哀家已经叫人惩治了她,你要是不解气,回头再敲打就是了!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宜昌公主毕竟是已过中年了,方才也是实在着急了,进殿才没行礼,此时见袁氏这么说,立即又站起身,给袁氏规规矩矩地行礼:“母后,儿臣也是气急了。” 她毕竟不是袁氏亲生的女儿,只是打小被抱养在袁氏跟前,得了些情分,自然不敢过分造次。 袁氏摆摆手:“得了,且坐吧。” 宜昌公主才坐下,拉着陈宁儿又将下午的事情细细问了一遍,自然又将方氏好一番咒骂。 她娇养着的女儿,还没想着着急嫁出去呢,却被一对卑贱的母子给盯上了,真是叫人打心底里犯恶心…… …… 晚间时分,刘鎏睡了午觉起来,才发现外面都要黑了。 红袖在小厨房里带着粗使宫女一起张罗晚膳,陈文柠在外间守着,听到动静奔进来,忍不住朝刘鎏小声说道:“世子妃,您可算是睡醒了!外头都闹翻了天啦!” 刘鎏听她语气带着幸灾乐祸,显然不是安陵殿出事,也就淡定地起身,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方夫人下午出去,据说是跟长宁郡主在茶楼里起了争执,方夫人打了郡主一巴掌,闹到了太皇太后跟前,被打了好几十下,整张脸都肿胀得呀……”陈文柠忍不住捂了嘴,小声道,“看到的人都说,跟猪头差不多了!” 刘鎏也忍不住笑了,起身朝陈文柠抛了个媚眼:“这样的大热闹,咱们怎么不去瞧瞧呢?我库房里不是有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芦荟胶吗?拿一盒,咱们看热闹去!” 陈文柠活泼地点头应了,转身一蹦一跳地去找红袖拿库房钥匙,不多时,拿着芦荟胶快步回来了,笑嘻嘻地看刘鎏:“世子妃,咱们走吧?” 刘鎏对镜整理了妆容,趾高气昂地带着陈文柠和另一名粗使宫女,去了方夫人的香川殿。 殿中还有压抑的哭声,刘不等宫女通报,就抬步进了殿门,就看到前殿的大厅一侧,许攸正抬着手臂擦眼泪,哭得好不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的是他呢。 “世子妃驾到!” 小太监高声禀报的时候,刘鎏已经被香川殿的掌事宫女迎着,往方夫人的寝殿里去了。 方氏的寝殿里立了硕大的绣屏,将绣屏后床榻上的方氏遮了个严严实实,刘鎏到了绣屏前,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身后就传来一声稍微尖细的笑声:“哟,世子妃您也来看方姐姐了?臣妾听说了今日的事情,哎哟,心疼得不行了!姐姐怎么会这么大胆呢,连郡主都敢打?那可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呢,啧啧……” 万氏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恨不得拿言语把方氏挤兑得这辈子都没脸出门了才好。 方氏在绣屏后嘶嘶地抽气,医女正在给她上药,听了万氏这番话,方氏更是生气,可是有气不能冲着万氏撒,只冲着可怜的医女发泄:“你轻点!想疼死我吗?!” 医女一叠声地告饶。 刘鎏回身看了万氏一眼,转身就绕到了屏风后,万氏自然不糊放过看热闹的机会,也紧跟上来。 方氏一看到有人进来,立即返身扑倒进锦被里,不露头了:“世子妃,您还是出去吧!您……之前的事情,是臣妾不对!您就别看臣妾的笑话了!” 刘鎏轻笑一声,接过芦荟胶递给了医女:“这是我爹从西域商人手里重金买来的芦荟胶,医女你帮方夫人验一验,这可是消除疤痕的上品良药!” 方夫人身子一僵,微微朝刘鎏测过身子来。 医女接了芦荟胶打开,闻了闻,又取了一些稍微一试,顿时大喜:“世子妃,这果真是好东西!夫人,抹一些,伤口不会留疤的!” 方夫人心下惊疑不定,却也相信医女的话。 刘鎏伸手拉过方夫人,一脸的真诚关心,言辞恳切地说:“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这王府关起门来,咱们才是一家人呢。私下里怎么不愉快,夫人被打成这样……” 当真跟猪头似的! “我看了,心里也难受呢!”刘鎏眼圈红了红,一副当真心疼极了的样子。 旁边的万夫人看了,心里只觉得怪异:至于么?这世子妃是不是当真傻啊?一个针对过她的女人,被太皇太后打了,她居然还心疼得哭了? 陈文柠却拼力地憋着笑:刘家出来的,演技就是好! 方夫人忍不住轻轻又侧过了脸来,叫刘鎏看了个清清楚楚,她也看清楚了刘鎏脸上“真诚”的表情,心下竟有些后悔为了讨好陈宁儿针对刘鎏了! “世子妃……” 刘鎏握着方夫人的手,又紧了紧,在方夫人手背轻轻一拍,宽慰道:“你放心,我会吩咐下去,这府里上下,不会有人敢对你说三道四的,安心养伤吧。” 方夫人心下越来越感动,看着刘鎏,迟疑半晌,才低声问道:“那么……管家的事情……” “你放心,你养伤这段时间,我暂且帮你一起与万夫人掌家理事,等你伤好了,再帮我管好王府!安心养伤,知道吗?” 方夫人这下子是真的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了,点点头,看着万氏在一边站着,竟还有心思朝万氏得意地送了个小眼神。 万氏笑眯眯地也没多说什么,叫宫女端了药材送过来,最后看了刘鎏一眼,神情凝重地走了。 刘鎏也起身离开,到了殿外,身后再没有别的人了,她才看了陈文柠一眼,两人相视着,没忍住,一起噗嗤笑了出来,转瞬咯咯咯地捂着嘴,乐不可支。 回了安陵殿,红袖已经将晚膳准备好了,见她们乐滋滋地进来,忍不住问道:“看到了吗?果然伤得很重?” “是啊!伤得很重!”陈文柠笑眯眯地看刘鎏一眼,“咱们世子妃可真是演戏高手,红袖姐姐你是没看见,那方夫人被世子妃哄得一愣一愣的。” 俩丫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把刘鎏如何哄骗方夫人的情形复现了一遍,惹得红袖也咯咯地笑,端了药和晚膳去看绿腰,忍不住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遍,倒弄得整座安陵殿充满了笑声。 ………… 许融在宣室殿里,处理完手里的折子,正打算安歇了,却有小太监进来禀报。 “陛下,袁大人求见。” 许融看看漏刻,时间不早了,袁知安现在来见架,必然是有大事。 “宣!” 不多时,袁知安疾步走进来,却是穿着一身黑乎乎的袍子,脸色也有些发黑,进门行礼之后,就急忙说道:“陛下,微臣查到了!” 许融一顿,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扔了手里的折子,问道:“查到什么了?” 袁知安将一份供词递上来,才低声禀报道:“臣对着兵部历年的找到当年在年亲王麾下当差的几个人,暗查之下,得知当年随着年亲王查封东宫的上百名将士,都被从名册上抹去,这些人大多被遣散出去,流落各地。臣顺藤摸瓜,找到了当年的一个百夫长!在臣的刑讯之下,此人招供,当年,年亲王带人查封东宫时,前朝太子妃产子,生下的根本不只是一个男孩!而是生下一个男孩子片刻之后,又接着生出一个女孩!” 许融一愣:“双生子?!” 袁知安神情带着激烈的杀气,抬头看着许融,坚定地点头:“是!双生子!” 许融几乎立即就想到英国公府的双生子了,只是,疑点颇多:“前朝太子妃,生的是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袁知安冷冷一笑:“陛下,双生子的年龄不就是随便说的么?谁能分得出谁大谁小?” 许融沉吟,展开供词看了看,又摇摇头:“刘雍和鎏儿表妹,与英国公相貌相似,若说不是一家人,怕是牵强了!前朝太子的遗孤,当时是死了,还是被偷运了出来?” 袁知安闷头道:“臣目前查到的死,年亲王亲手拎了两个孩子的尸体埋掉的,身边没有跟任何人!” 许融脸色铁青,他坐在龙椅之上,不得不多想一些,越想越心惊。 袁知安跪在地上,忍不住说道:“陛下,微臣有话说。” 许融唔了一声。 “当年那对双生子,如果是被年亲王带出来,交给成亲五年还没有子嗣的英国公夫妇抚养长大……如今年亲王手握重病,又与前朝太子的遗孤结为姻亲,陛下,您不可不防啊!” 许融捏着那份供词,手有些发抖。 他的皇叔,手握十万京畿大营的兵马,如果真打算为前朝余孽复辟,一声令下,他在这皇宫里,就直接被瓮中捉鳖了! “那么,依爱卿来看,朕该当如何呢?” 袁知安听他这么问,忍不住慷慨激昂地建议道:“陛下,您如今太过依赖皇亲和士族,何不将今年秋的科考提前,从整个赵国遴选得用的人才,尤其是要举办武举,遴选寒门出身的武将人才,收为己用,从而一点点蚕食了皇亲和士族手中的兵权?” 许融有些意动。 往年的科举只有文举,今年还是头一回放出风声要举办武举,来参加武举的,大多是在江湖上厮混的人,一小部分是士族中习文不行的,在家中请了教习师父,练了些武艺,到底不如江湖上打杀过来的人。 要是能选到几个得用的武将,架空许益,也是个不错的计策。 “好!爱卿这个提议不错!起来说话!” 袁知安立即起身,许融这才看到他晒黑了些,神情也有些憔悴,可见最近出外侦查,受了不少累。 “这件事情,暂且不要泄露出去,等科考之后,朕自有安排。” 袁知安早知是这个结果,立即躬身应了。 “回去歇着吧。” “喏。” 袁知安躬身迅速退下之后,许融却没了睡意,后背出满冷汗,他索性起身,往后宫而去。 一路不自觉地走到了清凉殿外,看着寝殿里黑乎乎的,不由得失笑。 最近因为南疆的事情,他不好明面上来宠幸贺域晴,只能做出冷落她的模样来,这丫头倒是没心没肺,照旧好吃好喝的,晚上知道他不会来,索性早早吹灯睡觉了。 “陛下……奴才去通报一声?” 许融摆摆手:“不必,朕自己进去!你们不必惊扰昭仪。” 他在殿门外与太监轻声说话的时候,寝殿里,一道人影闪过,随即,低眉顺眼地走了出来,朝许融躬身行礼,低声说道:“陛下,昭仪娘娘已经睡下了。” 许融轻轻嗯了一声,抬步走进寝殿,轻手轻脚地靠近贺域晴。 大概是怀孕之后嗜睡,贺域晴侧躺着,手脚都不老实地搭在床沿外,压根没听到许融走进来了。 她的手里,捏着一张小小的纸。 许融走近了,借着微光看到,伸手将那张纸取了过来,顺手给贺域晴拉过锦被盖住小肚子,随即轻柔一笑,转身又轻轻走了出来。 到了外殿,他借着灯光看了那纸上的内容,笔迹生硬,写了一首隐晦的情诗。 许融将其中一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来回咀嚼了几遍,冷哼着将那张纸在灯上烧了,转头低吼着问先前那宫女:“这信,是哪里来的?” 宫女跪着,慌慌张张地摇头:“奴婢是粗使宫女,只是给娘娘房里送一盆冰进去,奴婢不知!陛下饶命!” 许融冷冷看她半晌,终于还是信了,摆手让禁卫放了那宫女,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其实就算宫女不说,他心里多少猜到一些。 赵国这里,但凡会读书写字的,都是打小临摹字帖,字迹断断不可能是那般生拉硬扯的!能把字写成那样的,只有初学者! 而能给贺域晴送情诗的初学者,天底下大概只有那么一个男人了。 那人既然被太后出面保下,扔出宫去了,信件却还是被弄进宫来,想也知道,在这其中帮忙的,肯定是刘鎏了! 好个英国公府,本事大得很哪! 第二卷 090 西域美人 许融越想越愤怒,冷冷看了那宫女一眼:“朕今日来过的事情,不得说出去,知道吗?” 宫女看上去很是害怕的样子,急忙点头:“喏!奴婢不敢说出去!” 许融点点头,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宫女跪在原地,等到许融一行人走远了,才轻轻抬起头来,站起身,回身看了清凉殿一眼,轻轻一笑,迈着轻巧得意的步子,走了。 贺域晴在寝殿里睡得并不安稳,只觉得心口有些发烧,后半夜的时候,被一阵疼给弄醒了,起身才觉得胃里反酸,坐起来忍不住就对着床边的痰盂呕了许多酸水。 身边伺候的宫人竟都不在。 贺域晴打小虽然粗糙,身边伺候的人却不少,如今在这清凉殿里,身边的宫女对她越来越不尽心,她也是有感觉的。 只是这毕竟都是小事,她总不能日日去萧太后宫里告状吧? 许融不来清凉殿,别人再维护她,总归是不及的。 她自己摸索着点了灯,倒了杯水来漱口,却发现水都是凉的,好在是夏天,就算水是凉的,也不算倒牙,她皱着眉漱漱口,又喝了几口凉水,只觉得一肚子的凉意,反倒没那么燥热了。 回到床边一看,才发现一小盆的冰早就化完了。 她苦笑一声,想到贺域平在南疆和赵国争抢金矿和土地,显然也没打算为了她这个妹妹退让半步。 许融是在生她的气吧? 贺域晴有些委屈地想:大哥向来只是宠爱我,并不曾为了我影响军国大事,我有什么法子呢? 她抚了抚小腹,硬邦邦的一块越来越大了,她和许融的孩子,在一点一滴地长大。 “孩子,等你出生了,融美人就会消消气了吧?” 想到孩子,她心里顿时充满了希望,闻着清凉殿里沁人心脾的熏香味道,嘴角带着笑意睡了。 ………… 许劭在西北,和采购了军田的商人扯皮。 这些商户,大多是近五年才从外地来西北各处的,并不是当地的豪绅,龙卫那边追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出什么不对了。 几乎每个商户,都有完美的来历。 可他就是发现有些不对! 这一晚,萧翎带人给许劭送来晚饭,看着他摆了一桌的公文,将晚饭放下之后,忍不住问道:“世子爷,这些人的来历,当真查不到破绽吗?” 许劭将七名商户的名字列在纸上,来来回回地看了许多遍,苦恼地扶额:“方立新,田澄,山文柏,胡绪林,卞胜,胡子杭,谢席……这七个人,当真没有一人,与任何世家有关联吗?” 萧翎之前帮着他查看龙卫那边传来的消息,自然知道这七个人的身家来历,没有一丝破绽的,只得劝许劭:“世子爷,还是先吃些东西吧,这些人的来历也是一时半会查不清楚的,您要是废寝忘食,回了王府,世子妃会怪卑职没有照顾好您的!” 许劭瞅他一眼,将密报和公文都扫到一边,开始慢悠悠地吃饭。 他们如今住在西北焦州城的城守府中,城守原本跟着袁家造反,袁家事败之后,新城守是原本的城守府通判,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许劭入住城守府之后,这太守就立马将本府里相貌出众的婢女都送来了许劭的院子。 许劭正在吃晚饭的时候,其中一个相貌妖娆的婢女,名唤梅香的,就一摇三摆地端着酒水进来了。 许劭正在闷头吃饭,听到开门的声音看去,就看到一个高大丰满的女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他看了这婢女一眼,嘴里的饭顿时噎了一下,咳了咳,看那婢女娇笑着走到他身边,抬手给他倒酒。 婢女娇滴滴地看他一眼,耸了耸跟小山似的胸,朝许劭柔声说道:“世~子~爷~您喝点果酒吧,奴家亲手酿制的呢!” 许劭打了个激灵,瞪着婢女,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让开些。” “啊?”婢女眨眨眼,有些愣神。 “让开些,你挡着光了。” 膀大腰圆的婢女,被许劭这句话弄得有些委屈,朝着许劭娇俏地嘟了嘟嘴:“世子爷,您打趣奴家~~” 萧翎在一边,嘴角忍不住就是一抖。 许劭黑了脸,看这婢女:“本世子不是在打趣你,你挡住本世子的光了,滚出去!” 婢女愣了一下,才明白许劭果真不是在开玩笑,顿时捂着嘴哭哭啼啼地跑出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怪的男人,对于她这样的美人,都能黑着脸说话呢? 城守很快得知消息,想不到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顿时有些害怕,舍了银子叫人去打探,不多时,才知道,许劭竟是不喜欢肥美人的。 城守暗骂一句“怪胎”,却急忙叫手底的人去城中采买些瘦小的女子回来,梳洗打扮好了,送到许劭面前。 许劭带着萧翎在焦州城又住了半个多月,户部的官银送到,他与七名商户扯了半个月的皮,终于是逐个议定了双方满意的价位,将七人手中的西北无处城池中的军田,都买了回来。 又向许融请旨,安排各处军田的督察人员,又耗了小半个月。 在城守府里,城守竟采买了五六名身形消瘦的女子塞进他的院子里伺候饮食起居。 许劭不好再拂了城守的面子,只好收了这些婢女,只在院子里做些洗衣做饭的活计,平日里卧房中一切事情,都是自己打点。 这日晚间,许劭安排好军田的事情,第二天就要打道回府了。 吃了晚饭,他自己在卧房里收拾了行装,躺下便打算早早睡觉养精蓄锐。 房门外,城守却来敲门,谄媚地问:“世子爷,您睡了吗?” 许劭房内还亮着灯的,显然还没有睡着呢。 城守不等许劭回答,就笑呵呵地又说道:“世子爷,您明日就上路回去了,卑职近日在西域采买了一名绝世美人,送给世子爷,带回灈阳城享用吧?” 许劭暗暗磨牙:这厮,是在考验他对刘鎏的忠诚吗? 明知道他一个人在外面煎熬了一个多月,这厮居然三五不时地往他面前送女人,是不是故意的? 许劭霍地坐起来,黑着脸打开门,等着门外的城守,喝道:“带走带走,小爷不要!” 一转眼却看到了那西域没人,金发碧眼蜂腰肥臀的,看着倒真是个绝世美人。 作为正常男人,他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才转头瞪着城守:“这一个多月,大人将本世子照顾得很妥帖,只是这些美人,大人留着自己享用吧。本世子刚刚大婚,家中世子妃比世间任何女子都美,实在不需要别的美人来伺候了。” 城守也多多少少打听到一些世子妃的消息,从旁人口中听到的,世子妃实在算不上什么绝世美人啊,怎么能跟西域妖姬相提并论呢? “这个……世子爷,就算有世子妃珠玉在前,也不妨碍您再收几房美妾啊。”城守搓着手,将那西域美人拉过来,塞进了许劭屋里,转身急匆匆地跑了。 许劭黑着脸,眼看着那西域美人抬头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眸子看着他,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急忙伸手将人推了出去,高声唤道:“老萧!” 萧翎及时出现,看一眼那美人,忍不住憋笑地答:“卑职在。” “把这女人随便找个地方安顿了,回头叫人通知城守把人领走。” 萧翎似笑非笑地看他:“世子爷真的不心动!” 许劭瞪他一眼,随即忍不住低声吩咐道:“这件事,不能让世子妃知道,记住了吗?” 萧翎点点头,转身嘿嘿笑着将那西域美人带着出了院子。 第二日一早,许劭就急不可耐的收拾行装走人了。 出了焦州城,不到三十里的时候,萧翎大惊失色地追上来,禀报道:“世子爷,咱们后面有一匹马,卑职叫人去看了,是昨日那个西域美人,被城守赶了出来,跟在咱们身后了!” 许劭顿时头大,这要是把人带回去,被刘鎏知道了,还不得活剥了他? “去叫人送回去!” 萧翎想笑又不敢,板着脸憋笑:“世子爷,卑职方才叫人带她回焦州城,那女子蹲在路边不肯挪步,我们……又不敢挨着她的身子,实在没办法!要不,您亲自将人扛回去?” 许劭黑着脸瞪他一眼,转身策马疾奔,想着将人甩掉就好。 可是奔出几里地之后,他该死的同情心就泛滥了,勒马朝萧翎吩咐道:“一个女孩子在路上万一走丢了遇到流寇,也是我的罪孽了!你去带着人一起走,回灈阳城再想法子打发了便是!” 萧翎忍不住低声问:“世子妃那里……” 许邵黑着脸想了想,随即摆手:“她那里不会有问题的。” 大不了下跪求饶嘛! 许劭带着队昼夜奔驰,路上只花了不到七天的时间,就到了灈阳城外。 刘鎏在府里懒懒地睡午觉,林万成来送了信,那是许邵几日前的信件了,只说是近日要回来。 她上午和万氏一起在议事厅里听各殿管事们来回话议事,吃完午饭就回来睡午觉,天气渐渐凉爽了些,她的午觉也能一直睡了。 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响的时候,她还以为是红袖进来伺候,正好她也睡醒了,就哼哼唧唧翻了个身,问道:“红袖,桐桐那边还没人来回话吗?” 身后却一阵风过,一双健硕的手臂迅速环住了她的腰身,她低叫一声,被拉进了宽厚的怀抱里。 转过身,看到胡子拉碴的许劭,她尖叫一声:“啊!!!” 许劭咧着嘴嘿嘿笑,一张原本洁白的俊脸晒成了小麦色,咧嘴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牙齿分外洁白。 “美人儿,想爷了吗?” 刘鎏娇笑一声,大长腿一伸,勾住了他的腰,带着人滚进了床榻里,伸手去解许劭身上的铠甲:“爷,这衣服上都是灰,还是脱了吧?” 许劭眸光深沉,看着跨坐在他腰上的妖孽,邪魅一笑,敞开了手脚,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那就听凭美人儿安排了!” 刘鎏娇笑一声,抬手松了帷帐,龇了龇牙,朝许劭扑了过去…… 殿外的绿腰听着里面放肆的声音,羞红了脸,转头往外走,不远处,看见了她朝思暮想的人,立即捧着手里的酸梅汤走过去,递给萧翎:“萧大哥,这是……我刚煮的酸梅汤,你拿了,和各位大哥一起喝了吧。” 她说话的时候,始终低着头,再不像往日那样眼神痴缠地看着萧翎。 萧翎心下一松,接了酸梅汤,低声道谢:“我替兄弟们谢谢姑娘了。” 他的目光落在绿腰额头上的伤疤上,心中一动,忍不住问:“你头上怎么伤了?” 绿腰低着头,只微微一摇:“没什么。” 她送完了酸梅汤,转头看见那西域美人,惊讶道:“这是……” 萧翎身边一名小侍卫笑嘻嘻地刚要张嘴回答,就被萧翎给踹了一脚。 萧翎讪笑着答:“路上救下的,不大会说赵国官话,回头叫林公公想办法安置了吧。” 绿腰狐疑地看一眼那西域美人,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种,高高瘦瘦的身形,胸和屁股却大,穿着包裹线条的紧身衣服,看着就叫人血脉贲张。 当真是路上救的? 绿腰这才抬头看萧翎一眼,疑惑地转头回了寝殿外。 殿内的动静怕是又要彻夜不停歇了,绿腰的脸红着红着也就习惯了,只是见陈文柠来了,忍不住捂着她的耳朵,将人带着在寝殿外的小院子里坐着。 红袖张罗着粗使宫女准备吃食和烧热水。 刘鎏和许劭这俩没羞没臊的,果真是闹腾到第二天早上才算是停歇了,要了五回热水。 刘鎏累得浑身虚软,只剩下呼呼喘气的份儿了,可许劭还跟饿狼似的奋战着,她气恼地抬手抓了抓,咬上了许劭的肩膀。 哪知道这种微痛的刺激,竟让许劭更加激动了,动作幅度渐渐加大。 两人身下的床榻忽然咔嚓一声,一根床腿竟当场歪了,然后在两人惊讶呆愣的视线里,一点点……一点点地断了! 轰隆一声巨响! 床榻就这样塌了! 许劭急忙抽身而退,抱着刘鎏裹着被子躲进了用绣屏隔出来的隔间里,两人都红了脸。 外面已经天亮了,红袖带人端着洗漱的热水在外面听到床塌了的声音,顿时脸红到了脖子上,转身看那俩粗使宫女,也是个个低着头红脸猛笑。 哎哟哟,真是让人操碎了心的两个人哪。 直到寝殿里传来许劭的声音:“来人!” 红袖才低着头带人走进去,一路目不斜视地将热水和帕子放下,刘鎏惨白着脸被许劭扶着走出来。 “世子妃,今早还去议事厅吗?”红袖忍不住问。 闹腾了一整夜,刘鎏还有精力吗? 刘鎏头昏脑涨,却仍然强打精神点点头:“去还是要去的!桐桐回信了吗?” 红袖摇摇头,随即想起一事来:“方夫人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昨日晚间叫人来传话,说是想跟您一起去理事了。” 刘鎏笑笑,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擦了擦脸,回身看许劭。 他一路奔波,又一夜驰骋,唇色都发白了,眼睛里却还冒着狼光,看着刘鎏心中怕怕的,急忙转身往寝殿外走,到了门口,才红着脸回头吩咐许劭:“你弄坏的,你叫人收拾!” 许劭咧着嘴傻笑,点点头。 刘鎏脸上发烧,去净房沐浴更衣之后,去了前殿张罗早饭,不多时,许劭也披散着头发,换了一身请便的衣服来吃早饭。 见他这样子进来,饭厅里的小宫女们个个红了脸。 刘鎏顿时不高兴了,上前迎着许劭,伸手将敞开的衣领给拢上了,才低笑一声问:“今日要进宫去吧?” 许劭揉揉她的脸,忍不住就低头吧唧亲了一口。 宫女们在红袖的带领下,乖觉地转身离开了。 刘鎏和他坐在一处,慢悠悠地吃了饭,天色大亮的时候,她将许劭送出安陵殿,却在门口碰到了林万成。 他带着人来送今日安陵殿中所需的冰块,看到许劭,立即笑眯眯地问:“老奴见过世子爷。” 许劭点点头,随即想起寝殿里的一团乱麻,见四周没有闲杂人等,于是小声地说了句:“林公公,我与世子妃寝殿里的床榻不甚结识,塌了!你叫人从王府库房里,将母妃当年带来的嫁妆里,那一张沉香木的雕花床运来吧。” 林公公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床塌了”意味着什么,震惊地看了许劭一眼,才憋着笑应了:“喏,老奴这就去办。” 许劭红着脸,装酷地点点头,随即回身去殿内换衣服打算入宫。 刘鎏跟着他进了寝殿,一进殿里,许劭就抬手将身上的薄袍子脱了,露出精瘦的上身来,刘鎏见他比离家时受了些,有些心疼,忍不住问:“这次去西北,事情办得顺利吗?” “都妥了,至少军田已经收回,后面就是兵部和吏部的事情了,我可以歇一段时间,好好在家陪陪你。” 他光着上身,走过来两手掐住刘鎏的腰,小声道:“咱们在家关起门来,赶紧造个小人儿出来!我可听说了,刘雍那厮已经有儿子了!” 刘鎏:“什么?!” 许劭说完,见刘鎏一脸震惊,就知道坏了,说秃噜嘴了。 刘鎏甩开他的手,直直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刘雍有儿子了?谁生的啊? 许劭摸摸鼻子,赶紧转身去换衣服,腰带却立即被死死地扯住,刘鎏抓着他的裤子,逼问道:“孩子谁生的?” 许劭嘿嘿一笑:“你……你还是亲自问刘雍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劭生怕裤子被扯了,两手不知道该抓哪里,索性一伸手抱住了她,搂在怀里好生揉了揉,低笑着答:“小美人儿,爷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刘鎏明白他不会说,索性从他怀里逃脱出去,立即叫王武传信给刘雍那厮,她要亲自逼问。 上午许劭去上朝,刘鎏去了议事厅。 这一个月,刘鎏也基本不出手,只看着万氏安排府里的各项事宜。 反正万氏都是做惯了的,管家也是把好手,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克扣安陵殿,刘鎏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冲出去和万氏闹僵。 去了议事厅,各殿的管事已经拿着需要办事的条子在等着了。 万氏没看到刘鎏露面是不会开始理事的,正在等刘鎏呢,方氏被婢女扶着,慢悠悠地进了议事厅,看见万氏,两人跟斗鸡似的互相看对方两眼,各自心里暗暗啐一口:贱人! 刘鎏款款走进来,就看到恢复得不错的方夫人,有意给方夫人做脸,当先开口问道:“方夫人身子大好了?恢复得不错……” 方夫人想到自打脸上受伤,她娘家哥哥又被查实了罪名,被发配充军了,娘家没了,她自己又得罪了长宁郡主和太皇太后,这王府里,各殿的宫人们都见风使舵,往常都是躲着走的。 刘鎏却不管别人怎么个态度,照旧时常往她面前送些药材和补品,倒是让她感动非常。 听刘鎏开口问了,方夫人立即笑着答道:“都大好了,还要谢谢世子妃大人不记小人过,送给臣妾的那些芦荟胶和药材。” 刘鎏淡淡一笑,转头看万氏:“万夫人,开始议事吧?” 却是绝口不提让方氏帮着共同理事的事情。 方氏在一边,有些着急,却又不敢当堂向刘鎏讨要理事的权利,只能恨得牙痒痒,看着万氏春风得意地指派府中事宜。 这一日府中杂事不多,只忙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完事了。 刘鎏被红袖扶着,姿态雍容地往回走,身后的方夫人追了上来,急忙说道:“世子妃,那个……臣妾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是不是可以……帮着您和万氏,分担一些了?” 刘鎏笑呵呵地看她一眼:“方夫人,这理事之权,如今都在万氏手里,府中上下都是万氏的人,我也实在不好为了您,和万氏闹僵了呀!” 方氏有些傻眼,她被掌嘴之前,还想着将大厨房的采买之权夺过来呢,要是刘鎏不让她理事,岂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万氏吃下这块肥肉? “世子妃,您之前……” 刘鎏一脸苦恼和为难:“我也很想帮夫人您一把,只是您看,之前您不知道受了谁的撺掇,针对我……我不计前嫌了!可要是为了给您争取管家理事之权,平白得罪了万夫人,以后您要是再受那人的撺掇,针对于我……我,我岂不是冤枉?” 她说着说着,委屈地瘪瘪嘴,当着方夫人的面,啪嗒嗒流下一串眼泪来。 方夫人看得心里一跳,刘鎏本就身形瘦弱,此时脸色苍白,这么一哭,当真是我见犹怜。再一想刘鎏说的话,也是句句实在。 是啊,她之前听信谗言,才陷害绿腰,差点毁了刘鎏的名声。 人家凭什么帮她呢? 方夫人心下略微有些动摇。 刘鎏却笑了一笑,转身就走。 回到安陵殿,她跟陈文柠嘀嘀咕咕说了一番,小丫头立即嘻嘻笑着跑出去,找人闲聊天去了…… 还没到晚间的时候,方夫人在自家寝阁里坐立不安,心腹走进来,低声道:“娘娘,奴婢方才在府里,听到有嘴碎的小宫女在背后编排您,可以听了几句,觉得那些小宫女说得也有些道理。” 方氏没好气地问:“说什么了?” “娘娘,咱们或许是叫那位给利用了,挑拨咱们跟世子妃斗呢!她倒好,躲起来坐收渔翁之利!” 方氏一愣,转瞬皱眉:“我与她也认识十几年了,她是这样背地里害人的人吗?” 心腹低声道:“娘娘,不管她是不是要害您。如今您得罪了世子妃,就算是为了郡王,您也只能去向世子妃讨个好了!” 方夫人原本心里就有些犹疑,她也不是特别笨的人,后院里那些肮脏手段,这些年也用过不少。 略微一想,越来越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利用了。 “走,咱们去安陵殿走一趟。” 安陵殿里,刘鎏正在吩咐红袖开始准备晚膳,见陈文柠回来,笑着看了她一眼。 陈文柠点点头。 不多时,门口守门的宫女进来禀报:“世子妃,方夫人求见。” 刘鎏低笑一声,好整以暇地在前厅里坐了,招呼笑宫女:“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方夫人神情游移不定地走了进来,朝刘鎏恭恭敬敬地行礼:“臣妾见过世子妃。” 刘鎏笑呵呵地摆手:“夫人起来吧,无须多礼。” 方夫人直起腰身,看一眼高高在上的刘鎏,心下忽然想到,这府里刘鎏做了女主子,以后总归是身份上要被她压制一头,倒不如卖个好,也能为许攸讨个好靠山呢。何必为了一个本就不亲近的人,平白得罪了刘鎏呢? “世子妃,此前臣妾得罪绿腰姑娘,实属被人蒙蔽,臣妾也是以为世子妃身边出现了奸人,为了维护世子妃的名誉,才出此下策,哪知道臣妾愚钝,倒是弄巧成拙了。” 方夫人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刘鎏的神色。 刘鎏坐在凉榻上,低头轻轻摆弄矮榻上铺着的白玉席,但笑不语。 方夫人只得一咬牙,开口说道:“世子妃,那赵氏实在奸滑,臣妾也是被利用了。请世子妃明鉴啊!” 刘鎏心下暗笑:有意图有所求的人,才会被人利用呢。 她露出一脸的意外来:“赵氏?侧妃,赵夫人吗?” 方夫人急忙点头:“正是呢!世子妃,这赵氏自打被抬进门,就一直不大爱出门,可是与臣妾还算有些交情,臣妾也是一时糊涂,听了赵氏闲暇时的胡言乱语,才被猪油蒙了心,与世子妃为难……” 刘鎏一笑:“索性绿腰这丫头命大,我呢,也不惧人言,被人在背后编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倒也不怎么在意!夫人不必太过歉疚!” 她说完,看着方夫人一脸的尴尬,笑了笑,这才想起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哎呀,夫人怎么一直站着说话?怪我,竟忘了招呼夫人落座了。快些坐下说话吧!” 方夫人讪讪一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却满心不安。 她如今看不大透刘鎏这个人了,整日里笑眯眯的,也没露出过什么狠辣手段来,可就是让她心下有些害怕。 “世子妃,您看……这……” “夫人既然为我解了疑惑,我自然相信夫人的诚意。明日夫人就去议事厅,帮着我,与万夫人一起掌家理事吧。就是让夫人受累了!” “不累的,不累的!”方夫人喜得急忙摆手,又表忠诚,“为世子妃分忧,是臣妾的荣幸呢。” 刘鎏点点头,一脸真诚地看着方夫人:“夫人,这府里,我最看中的就是您了!您陪着王爷近二十年,对府里的一应人和物,都最了解,有你帮着我,以后这王府里,我也自在许多!还希望夫人能一直尽心,帮着我才是!” 方夫人一听这话,哪能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心下有些激动了。 刘鎏又道:“万夫人毕竟年轻,有些事啊,还是要方夫人您做主,我才放心呢!” 方夫人眼底的渴望明明白白,看着刘鎏,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说道:“世子妃放心,臣妾一定竭尽全力,为世子妃排忧解难。” 刘鎏笑了:“那就先谢过夫人了。夫人吃过晚饭了吗?” 方夫人立即起身:“臣妾那边还要给郡王准备饭食,就先告辞了,世子妃且歇着。” 刘鎏摆摆手,叫红袖送了人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红袖将一个小盒子呈给了方夫人,轻笑道:“夫人,这是我家世子妃新得的一副祖母绿头面,因着与夫人亲近,就叫奴婢拿来送给夫人,还请夫人收下吧?” 方夫人顿时大喜,一整套祖母绿的头面,可是价值千金啊。 难怪人都说英国公府有钱,果真是有钱!上千两银子的东西,随手就送了出来。 叫身边的宫女接了盒子,方夫人这下子是打心眼里觉得跟着刘鎏办事不会吃亏了,心满意足地离开。 红袖回身进了殿内,刘鎏正在淡定地把弄手上细长的黄金护甲,见红袖一脸不爽,忍不住笑道:“你这又是怎么?” “世子妃,这方夫人差点害死绿腰,您怎么还花这么大手笔去收拢她呢?”红袖心下不满,直接整死方夫人不是更省力气? 刘鎏笑道:“方夫人如今没了娘家哥哥做后盾,在这王府里,日子本就难熬!她又不是万夫人那种年轻得宠的,膝下还有个儿子没成婚,你觉得,她最需要做什么?” 红袖疑惑地皱眉想了想,不大确定地问:“靠山吗?” “宾果!”刘鎏笑眯眯地摸了摸红袖的小脸蛋,“小美人儿孺子可教啊!对嘛,就是找靠山!” 红袖被捏了脸,忍不住小脸微红,被自家主子夸奖,内心很激动呢。 “世子妃,您是收了方夫人做狗腿子吗?”红袖嘟嘟嘴,“真的能相信她妈?” 刘鎏微微一笑:“自然是不能相信的,不过嘛,她有想要的东西,就比较好掌控。你家小姐我比较懒,不想亲自出手去和万夫人抗衡,有方夫人在,咱们也能偷偷懒不是……” 红袖恍然悟到了什么,钦佩的看着刘鎏:“世子妃,你好奸诈!” 刘鎏嘿嘿一笑,捏着红袖的脸揉了揉,门口忽然有人不悦地咳了一声。 刘鎏笑嘻嘻地松开口,朝门口扑去:“爷,您回来啦?” 许劭看着她这狗腿子的小样儿,忍不住笑了:“看上去很高兴嘛!” 刘鎏嘿嘿笑着,将她和方夫人的交锋草草说了一遍。 许劭倒是一愣:“赵夫人在背后挑拨的?” “方夫人是这么说的,至于事实,还需要探查一番。”刘鎏捏着他的肩,轻声又说道,“宫里忙完了?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暂时没有,陛下给了我半个月的假。” 刘鎏一愣:“这么久吗?” 好歹是兵部的参事啊,能有半个月的假,是不是太儿戏了些? 许劭却是伸手捞过她抱在怀里,摆手叫红袖下去:“都退下吧,叫人将饭食送到寝殿里就好。” 红袖低笑着应了,带着小宫女急忙离开,生怕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许劭却没有动手搓弄刘鎏,只轻声问:“身上还疼吗?” 刘鎏红了脸瞪他:“你说呢?” 从胳膊到腿,只要有肌肉的地方,都酸痛无比,更疼的是胸! 许劭嘿嘿咧嘴笑了,他倒是餍足,精神满满的样子。 “那今晚就先放过你!”许劭跟她咬着耳朵,在寝殿里头靠头吃晚饭,吃着吃着,就吃到了床榻上。 刘鎏哀嚎:“你不是说今晚放过我吗?” 许劭:“嘿嘿嘿……” 第二日一早,刘鎏起身去议事厅,许劭还在呼呼大睡,她也没有叫醒他,倒是温柔无比地叫人往床榻边放了冰盆,才款款地去了议事厅。 林万成在厅里,一见刘鎏来了,顿时脸色有些尴尬。 万夫人见了刘鎏,倒是笑得分外灿烂:“世子妃今日来得这么早?可是知道世子爷有喜事?” 刘鎏一愣,有些不解地转身看林万成。 林万成白白胖胖的脸上,是尴尬的笑意:“世子妃,世子爷从西北带回一个西域美人,本来叫奴才安排在府里的,可那美人昨晚上竟是自己跑出来,也不知道问了谁,差点就闯进了安陵殿!世子妃,您看这事……” 刘鎏被这一棍子打懵了。 许劭在西北找了美人?她下意识地不相信! 半晌,她才轻声笑道:“那西域美人呢?带上来我瞧瞧!” 林万成朝厅外唤了一声,立即有宫女带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走了进来。 刘鎏的身高在普通女子里已经算高的了,这西域美人却是比刘鎏还要高半头,大胸细腰大长腿,一张脸也是深眸高鼻。 刘鎏以前就很爱看欧美人的脸型,觉得很耐看,如今见这西域美人,连她都觉着妖媚,更何况男人呢? 她心下有些酸,不由得笑容有些僵硬了。 万夫人笑呵呵在一边说道:“世子妃,这倒真是个绝世美人了,哪怕不会咱们赵国官话,不能做一朵解语花,可就这么光是看着,也觉着养眼呢。臣妾都觉着喜欢了!” 刘鎏掐了自己一把,才点点头,看那西域美人:“倒真是个美人!你叫什么名字?能听懂赵国官话吗?” 西域美人官话会得不多,可是能听懂“名字”二字,于是朝刘鎏一笑,僵硬地说道:“名字,毕罗。” 刘鎏点点头,又问道:“毕罗,你会些什么?” 毕罗却一脸懵懂,只朝着刘鎏眨眨碧绿的双眸,一副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 刘鎏心下怀疑,又有些生气,见万夫人笑得明媚,心口火气更盛了,于是朝林万成吩咐道:“林公公,这个美人毕罗,既然是世子爷带回来的,我看着也是个绝世美人,只看一眼都觉得喜欢,索性安排在安陵殿的偏殿居住吧,就算世子不爱看,我看了,心情也会好的!” 万夫人呵呵地笑:“世子妃果真大度,是世子爷的福气呢。” 刘鎏笑眯眯地看她一眼。 方夫人也来了,见了厅上的西域美人,有些疑惑,却是什么都没有问,只坐下来,朝万夫人笑了:“妹妹,还不开始理事吗?” 万夫人昨晚就知道刘鎏答应要方夫人一起理事了,所以今日才看刘鎏百般不顺眼,见了方氏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下更是不悦,只朝方氏扯了扯嘴角:“这不是在等姐姐么?” 方夫人笑笑,和刘鎏对视一眼,随即等各殿管事上来禀报。 刘鎏坐在一边听着,心里却是很煎熬。 等到厅里各处议事完毕,她就带着红袖急匆匆地回了安陵殿。 一进殿门,绿腰过来禀报:“世子妃,世子还在睡着,可是刚才怎么有人带了个长得好奇怪的女子来,说是您吩咐送进来的?” 刘鎏点头,不愿意多说,只问:“人安排在偏殿了?” 绿腰点头,随即看刘鎏的脸色不大好看,忍不住看向红袖,红袖苦着脸,低声说道:“那是世子爷从西北带回来的美人。” 绿腰也黑了脸。 刘鎏深吸一口气,转头吩咐绿腰:“偏殿那位美人,你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能怠慢了。其他的事情,你家世子妃自有计较。” 红袖性子跳脱,忍不住吐槽:“世子妃,您就该叫人把人扔出去,世子爱重您,不会跟您计较的!” 绿腰却道:“人是世子带回来的,要扔,也是世子出手扔。咱们世子妃不能得一个善妒的名声还不落好!” 红袖只得鼓鼓嘴,不说话了。 刘鎏抬步进了寝殿,一进门,就听到许劭的呼噜声。 她顿时来了气,走到床边,看见冰盆里的冰化了一大半,冰水极冷的,索性一抬手端了一盆,很想照着许劭泼过去。 可是端着盆晃了几下,终究是没舍得虐待他。 放下盆,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没骨气,气闷地抬脚要踹许劭。 那厮却翻了个身,呼噜噜又睡得香甜。 她气呼呼地在许劭脸上啪地拍了一巴掌,许劭立即被打得睁开眼,见是她,又放下心来,伸手拉过她,嘟囔一句:“干嘛?” 刘鎏咬牙:“有蚊子!” 许劭低笑一声,倒是没怀疑别的,搂着她就要一起睡。 刘鎏被他抱着,听着他的呼吸声,却渐渐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越来越觉得自己吃醋之时没了理智,如今稍微一想,也觉得,该相信许劭对她的感情。 索性等许劭睡醒了再说。 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两人才一起被红袖叫醒,红袖这丫头护主,脸上忍不住就带了些,看许劭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恨不得朝许劭翻个大白眼才好。 许劭洗漱完,忍不住悄声问刘鎏:“你这丫鬟是怎么回事?我得罪她啦?” 刘鎏笑眯眯地看他:“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许劭一脸茫然,摇摇头:“不知道。” 刘鎏放心了些,带着许劭一起去饭厅里用饭,刚坐下,许劭就看到从偏门走进来的女子,顿时虎躯一震。 刘鎏笑呵呵地看他:“世子爷,您这是怎么了?” 许劭看着毕罗走过来,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看刘鎏,忍不住告饶:“鎏儿……你听我解释!” 刘鎏淡笑着点头:“好啊,你解释吧。” 许劭苦着脸,说道:“这是我在西北的焦州城里,城守送给我的人!可是我绝对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头!” 刘鎏斜着眼:“没动?那人家千里迢迢跟着你来灈阳城做什么?” 许劭有苦难言,一脸着急地说道:“我启程上路的时候,这女人自己骑了匹马跟在后头,赶也赶不走!我又总不能放任这个一个女子孤身在路上奔走,万一遇上流寇山贼什么的,也……不……好……” 他看着刘鎏圆溜溜眼睛里的不高兴,渐渐不再说了。 刘鎏嘟嘴看他:“那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今天别人把人带到我眼前,说是你带回来的,你知道我心里当时有多难过吗?” 她瘪瘪嘴,眼里有水光了。 许劭哪怕知道她是故意这样,也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心下愧疚,急忙拉过她抱住了:“我错了!” “真的知错了吗?” “绝对!真的!知错了!” 刘鎏眼泪汪汪地看他:“那,这个美人怎么安置?” “随便你!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鎏这才高兴了,娇嗔地推开他,又说道:“以后别人再送你美人,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许劭下意识地答:“带回来给你处置。” 刘鎏立即瞪眼:“嗯?” 许劭立即呸呸两声,挺直了脊背说道:“坚决不要!” 刘鎏笑着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毕罗站在一边,看着小夫妻俩打情骂俏,眸光闪了闪,随即走上前,用僵硬的官话朝许劭说道:“我……伺候你……吃饭。” 许劭黑了脸,摆手道:“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吃饭!来人啊,把人带下去!” 红袖立即得意洋洋地过来,扯着毕罗就走。 毕罗不大情愿,一双大而亮的碧眼看着许劭,含情脉脉,满眼不舍。 许劭却专心低头给刘鎏夹菜挑鱼刺,压根没瞧见。 第二卷 091 林氏这个贱人 许劭没看见毕罗的眼神,刘鎏却是看了个分明,吃完饭许劭在书房里做事,她找到绿腰,吩咐了几句,下午的时候,就有两个小宫女去了毕罗身边,从此,毕罗上厕所有人跟着,出门瞎逛有人跟着,睡个午觉,床前也有人跟着。 毕罗被严防死守,一时间倒是只能在偏殿里老老实实地呆着。 许劭在家度假,倒是有时间带着刘鎏回娘家。 刘鎏因为刘雍不肯来见她,她倒是着急回了家。 这日下午,眼看着天气还算是凉爽,刘鎏就拉着许劭一起回刘家。 正巧刘雍也上完朝回家了,一听说刘鎏来了,下意识地要跑,刚到门口,却被刘鎏提早派过来的王武给堵了个正着。 王武如今是刘鎏的陪嫁,只听刘鎏的话,一见刘雍果真要溜,立即堵上来,板板正正地说道:“大少爷,世子妃说了,她来家里,是要找您问话,您可不能走。” 刘雍心知自己打不过王武,被堵回了院子。 等到刘鎏来了,才嘿嘿笑着迎上去,只拽着许劭说话,丝毫不给刘鎏插嘴问话的机会。 刘鎏也不着急,与王氏悄悄说了半天的话,一家人又在一处吃了茶,各自叙话,又在刘家吃了晚饭,晚饭后,刘雍就被刘彦大手一挥吩咐道:“送你姐和你姐夫出门吧。” 刘雍皮子一紧,跟在刘鎏身后出了门,刚靠近王府的马车,就被刘鎏一把抓住了。 刘鎏狞笑着掐住刘雍的耳朵,咬牙问:“刘雍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刘雍嘿嘿讪笑:“姐,在你面前,我哪敢有秘密啊?” 许劭在一边笑呵呵地看着这对姐弟,只将身边的侍卫和婢女都打发得远了些。 “是么?孩子的事情,怎么别人知道了,我却不知道呢?” 许劭在一边听到这个“别人”,委屈地看刘鎏一眼:我是自家人,不是别人。 得了她一个媚眼,顿时心神荡漾,忘了委屈。 刘雍苦了脸,嘿嘿地笑:“什么孩子啊,姐,你说什么呢?” “还不承认?”刘鎏扯着他的耳朵,拧了两圈。 刘雍哀哀地叫:“哎哎哎,姐,松手松手!我说!” 刘鎏这才松了手。 刘雍凑近,低声将柳桐桐有孕的事情说了。 刘鎏听完瞪眼:“找大夫确定过了?” 刘雍点点头。 “那你还把人放在外面,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刘鎏简直操碎了心,年轻人就是胡闹! 刘雍苦着脸说道:“她不愿意进府!只说了要等生下孩子再想以后!” 刘鎏暗道:怪不得之前她要柳桐桐来王府里相见,柳桐桐一直没有回话呢,原来是怕她知道孩子的事情。 “你叫人去好生照顾着了吗?” 刘雍嘿嘿地笑:“那是我的孩子,我能不尽心吗?” 姐弟俩说笑着,话语就落在了不远处一名王府三等侍卫的耳朵里,侍卫低着头,只有耳廓微微一动。 刘鎏问清楚想问的事情了,才满意地放开了刘雍,又问道:“太后娘娘那边,叫你进宫见面了吗?” 刘雍皱眉,随即摇头:“还是不见为妙。” 刘鎏见他态度坚决,只得叹气。 她是个女子,毕竟还好说,刘雍却是男子,若要人知道他的身世,想必会掀起腥风血雨来。 还是和萧太后保持距离为妙。 “你有自己的打算就好!我们先走了!以后不可以再瞒着我这么大的事情!” 刘雍嘿嘿一笑:“知道啦!” 刘鎏这才由许劭扶着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回到王府里,跟随刘鎏回娘家的侍卫,有人悄悄出了王府,往酒楼里坐了坐,与三两个人打了照面,然后又淡定地回了王府。 …… 皇宫中,长安殿。 萧太后正与许融相对着坐了,许融将政事暂且放手,来陪着萧太后吃晚饭,母子俩在一处好好说话。 许融以前没怀疑过刘鎏和刘雍的身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有了怀疑,再看萧氏,只觉得刘鎏简直是萧氏的翻版。 以前大抵是因为萧氏身材丰满,而刘鎏瘦削,不往这方面细想的话,倒是不觉着有多像。 许融心下狐疑,在萧氏面前,说话难免带了几分小心。 萧太后何等精明的人,问许融几句政事,他都语焉不详,自然也就猜到了,许融实在防着她,不由得一笑,打趣许融:“融儿如今是执掌一国的帝王了,与母后说话也这般小心啦?” 许融温和一笑,抬手帮萧太后倒了一杯果酒,忽然开口说道:“母后,儿臣之前一直没有问您,您以前是前朝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太子妃死后,是葬在了哪里?” 萧氏不动声色地看他:“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儿臣也是听人说,前朝那位太子的坟冢里,只有他自己,那位太子妃的尸身,却是不在的。” 萧氏一笑:“前朝太子在国灭之前,已经亲手写了休书,太子妃已经不再是太子妃,自然不可能与前朝太子合葬。至于前朝太子妃的尸身,我当年被你父皇带进后宫来,只隐约听说,是葬在了黎山的山腹中,具体位置却是只有萧家一族的族人才知道了。” 许融点点头,随即又问道:“母后,您说那位太子妃,会不会没死?” 萧氏一脸的奇怪:“为何融儿会这么猜?” “儿臣听说,那位前朝太子妃风华绝代,当年可是迷倒了灈阳城万家儿郎,就连皇叔年亲王,年轻时也是追逐过佳人的。”许融紧盯着萧氏的神色,说道,“而当年带兵围剿东宫,又恰好是皇叔。儿臣只是乱猜的,会不会……皇叔根本没有眼睁睁看着前朝那位太子妃自缢,而是暗度陈仓,将那位太子妃和她生下的孩子给救了呢?” 萧氏一脸的惊讶,随即失笑:“融儿现在越来越会说笑了!哀家当时也是在场的,亲眼看着太子妃自尽,死人怎么可能活过来呢?” 她一脸怀念,又带着对许融说出这番话的好笑。 无论表情还是眼神,都没有一丝破绽。 许融一笑,点点头,端了果酒敬萧氏:“儿臣闲来无事瞎想了,母后只当听个笑话便是。” 萧氏嗔怪地看他一眼,转而又问:“照着日子,这几天是不是该去皇后宫里了?” 许融眉心一皱,随即点头。 林皇后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整日里吃着药,上吐下泻的,说是要瘦身,结果瘦是瘦了,脸色也蜡黄,皮肤更是难看。许融自认不是个太看重色相的,可是对着这样的林皇后,实在下不去嘴,往常能不去就不去。 萧氏见他脸色,忍不住柔声说道:“那是你的皇后,你需要一个嫡子,听话,该去的,还是要去。” 许融只得点头,见萧氏这般关心他的子嗣,心里对萧氏的怀疑,倒是被冲散了些。 “清凉殿那里,你最近是不是也去的少了?” 许融点头:“我去得多了,她的日子会更难过。” 萧氏没说别的,只吩咐一句:“你自己明白就好,再宠爱的女人,也不能乱了分寸。南疆的金矿一日拿不下来,你就不能放心大胆地宠着贺昭仪。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会明白你的苦心!” 许融失笑:贺域晴懂事吗?会明白吗? 他可不觉得,上次在她宫里看到那封信之后,一个月了,他只去清凉殿里看了一回。 今日萧氏提起来,他才惊觉自己已经许久不见贺域晴了。 吃完了饭,顺道一拐,就进了清凉殿的大门。 贺域晴正在对着灯光缝制小衣服,身边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清凉殿四周更是没有守门和来回巡逻的人。 许融抬步进殿之后,久久没有见宫人来迎接,立即皱了眉。 他抬步进了后殿,看到坐在油灯前的贺域晴,半晌,忍不住轻咳一声。 贺域晴几乎是立即听出来是他的声音,惊喜地转头看来。 许融忍不住皱了眉。 这才多久没见她? 这丫头居然瘦得形销骨立,原本还算丰润的一张脸,此时看着竟是只有巴掌点大了。 原本健康有光泽的麦色肌肤,也变得与这宫里其他女子一般无二的白了。 乍一看,竟再也没有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贺域晴半丝影子。 贺域晴看见他,下意识地转身要扑过来,转念想起许融之前吩咐的,要她懂礼数,刚迈出去的大长腿立即收回来,迈着轻巧标准的宫步走到许融面前,朝着他行了标准的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许融看得心头火起,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将人拽起来站直了,不悦地问:“谁叫你这样跟朕说话的?” 贺域晴被他脸上的冰冷吓得一跳,紧张地问:“陛下,我这样行礼不对吗?” 许融皱着眉,竟有些答不上话来。 行的礼不对吗? 太对了!贺域晴用几个月的时间,让自己言谈举止间像极了一个标准的宫妃,一丝错处也挑拣不出来了。 许融没来由地一阵焦躁,看着贺域晴眼底的不安,这股子焦躁更甚,不由得拧眉说道:“爱妃与朕说话一向没这么规矩的,最近是怎么了?” 贺域晴苦笑,被他拉着,索性抓过他的手,按在了小腹上。 “你看看,陛下,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她的小腹渐渐大了起来,虽然乍一看还算是平坦的,但是微微隆起的一小块,还是能感觉到孩子的健康成长。 许融顿时满心柔软,脸上的僵硬焦躁顿时没了,只剩温和,在她肚子上抚了抚,轻声问道:“最近夜间睡得可好?朕听说前几日半夜会起来呕吐?” 贺域晴心中有些委屈,看他:“是听谁说的?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还知道关心她吗? 许融搂着她往寝殿里走,一边柔声宽慰:“爱妃,朕不来看你,自然有朕不能来的原因,怎么,爱妃在怪朕?” 贺域晴见他神态轻松,也就大着胆子点点头:“融美人,你不来我这里的时候,我吃饭都不香了!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许融眼见几句话一说,贺域晴又有了往日的神采,心下也高兴,揽着贺域晴在殿中坐了。两人说了好半天的话之后,才终于有宫女急匆匆地走进来,扑在许融脚边告罪:“陛下……娘娘,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陛下驾到,奴婢该死,该死!” 许融冷冷地看着婢女一眼,说道:“你的确该死!” 他朝自己的大太监打了个眼色:“把清凉殿内外的下人都叫进来!” 清凉殿上下的宫女和太监立即被赶鸭子似的赶到了大厅里。 大家看到许融在上头神情冰冷地坐着,自知大事不好,一个噤若寒蝉,没人敢说话了。 许融也没打算让这些人说话。 “来人!将这些懒怠欺主的刁奴,都拉出去,乱棍打死!” 他不用听任何人的解释,也不需要听任何求情。 这些人一看就是欺负贺域晴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不是今日他来了,还不知道贺域晴这段时间受的什么委屈。 大太监看了一眼贺域晴,随即低头应了:“喏。” 招呼着殿外的护卫们进来,将满殿三十个宫女太监都拉出去了,不多时,清凉殿外就传来阵阵惨叫声。 贺域晴脸色发白,在许融的怀里,忍不住悄悄挪了挪身子,她有些害怕这样的许融。 明明脸上还有着往日里她再熟悉不过的温和笑容,可是这转瞬间杀死三十来人的杀伐决断,让她骨子里觉出一阵寒凉。 许融转头看见贺域晴脸色不对,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贺域晴摇摇头,捂着肚子,忍不住说道:“融美人,那些人只是懒了些,罪不至死啊。” 她现在求情,还来得及。 许融却定定地看她一眼,有些不悦地开口问道:“你可知道,这些人是皇后那边从各宫里挑了些有名的刺儿头,往常都是吃得多干得少的,她是故意的,你知道吗?” 贺域晴原本不知道,此时也知道了。 可是,这样就要杀人吗? “融美人,你做主给我换几个勤快的宫女不就好了?何必杀了他们呢?” 许融眉眼间尽是凉薄刻骨:“不好好伺候主子的下人,就是废物!朕对废物,一向欠缺同情心!爱妃,你也不要这么同情心泛滥!这些人不杀,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你好欺负,朕今日给你撑腰了,你以后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一些。” 贺域晴被他的神情吓得说不出话来。 许融伸手搂住她,低声叹了口气:“爱妃,朕该那你怎么办……” 贺域晴僵硬着身子任由他抱着,半晌,开口说道:“融美人,我既然跟了你,就没打算回南疆了!你……和大哥争金矿的事情,我也知道,可是,这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大哥他一向有决断,并不会因为我而退让啊。” 许融点点头,嗯了一声,将她搂得紧了些,吩咐自己的心腹大太监:“回头你亲自从今秋新入宫的人中挑选几个踏实可靠的,来清凉殿伺候吧。” 大太监应了,转身去内务府临时支了几个小宫女来伺候着。 许融这一晚就歇在了清凉殿。 椒房殿里的林氏,很快得到了消息,只听说许融去了清凉殿,打杀了满殿的宫女太监,顿时知道不好。 果然,许融就没有来椒房殿。 本来最近几天,都是她侍寝的日子。宫中如今加上贺域晴,只有六个有名分的妃嫔,林氏索性做主排了日子,照着各宫女子的每个月的信期,严格遵照求子表,安排许融到各宫临幸。 许融心想这样倒是免了争宠之乱,反倒觉得林氏做得好。 萧太后那边知道了,也特特地给林氏送了奖赏,更让许融觉得林氏在这宫里,也不算是完全无用。 可是如今许融为了贺域晴,竟是没来椒房殿播种。 可愁坏了林氏! 林氏一发愁,椒房殿里的屏风啊,花瓶啊,桌椅板凳啊,顿时就遭了秧,叮叮咣咣响了大半夜,跟伴奏似的。 许融在清凉殿里自然听不到,他听太医说,怀孕三个月之后,才好叫贺域晴侍寝,如今算着日子,虽然距离三个月还有些日子,可他忍了许久,实在不想忍了。 在别的女人身上,总是体会不到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贺域晴的身体。 久旱逢甘霖,许融的动作忍不住就激烈了些。 贺域晴有些心不在焉,见许融情绪激动,忍不住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加深,轻轻说了一句:“陛下,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许融动作立即温柔了一些,可是搓弄了半晌,竟是觉得不过瘾,终究忍不住动作又迅猛了起来。 贺域晴想到他转瞬间杀死三十几人的果决狠辣,竟是不敢再拦了,只能咬着牙忍受。 第二天一早,贺域晴还在他怀里睡着,忽然就觉得腿根一热,吓醒了,起身一看,桃红色的床单上一滩褐色的血迹。 “啊!!!” 贺域晴吓得捂着肚子尖叫起来,将许融也折腾醒了。 许融起身一看,脸上也很不好,急忙穿着亵衣起身跑出去叫人:“来人,传御医!” 贺域晴捂着肚子,竟是感觉不到疼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又一股的血液,从身下流出。 “陛下,救救孩子!”她脸色灰败,眼见着竟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浑身出满了冷汗,只觉得身子一阵火热又一阵冰寒,说不出的难受痛苦。 因为许融发飙,侍卫带着御医很快奔来,一进殿门,就狐疑地吸了吸鼻子,这才急忙上前给贺域晴号脉。 半晌之后,这御医也惨白了脸,连滚带爬地出来,惨声禀报道:“陛下,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已经保不住了!” “怎么回事?”许融又惊又怒,难道是因为昨晚动作激烈了些,竟将好好的一个孩子给弄没了吗? 御医暂时说不上来,只得叩头谢罪:“卑职该死,卑职一时也说不上来原因。陛下,娘娘如今腹中孩儿流不出来,再这么流血,娘娘性命堪忧啊!请陛下允许卑职为娘娘开一副打胎的药方子,赶紧将死胎流出才好啊!” 贺域晴在屏风后听到了这话,顿时大怒,惨叫着:“你放屁!我才怀孕不到三个月,哪里来的死胎,你个庸医,快开药抱住我的孩子!陛下!陛下!” 许融在外急忙应了:“朕在这里。” “陛下,我的孩子没事,你不要让他给我吃打胎药!陛下,救救我们的孩子啊!” 许融拧眉。 御医又抽了抽鼻子,顿时大惊:“陛下,这宫殿里的熏香,怕是含有不少的马钱子和茴香,娘娘流产,怕是与这熏香有莫大关系。” 许融一怔:“熏香?” 流产不是因为他吗? 这竟让他无端地松了口气。 太医又殷切地看着许融:“陛下,您再不点头,就来不及了,娘娘实在凶险啊。” 许融得知这孩子不是因为他才没的,眉头松了些,随即点头说道:“开药吧。” 贺域晴在屏风后惨哼一声,随即大叫:“不要!陛下,不要!融美人!融美人!” 许融还穿着亵衣,一身萧索,走到屏风边,与贺域晴说道:“晴儿,咱们还年轻,以后,孩子还会有的!” 贺域晴却哇哇大哭起来,身边给她处理血迹的医女急忙按住了她,轻声劝道:“娘娘别乱动,仔细伤了身子。” 她只是张嘴大哭,像是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都一下子哭出来。 她之所以在这后宫里忍受许融的冷落,忍受宫人的欺负,忍受林氏的刁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孩子!这是她和许融之间最强的羁绊! 没了孩子,她害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不要……不要……” 医女却很快将药煎好了,两个医女一起架着贺域晴,将药灌了下去。 许融也不去上朝了,只在清凉殿里坐镇,问御医:“香炉里的香饼,你查验过了,确定有堕胎之物?” 御医很肯定:“这都是些很常见的药材,卑职断然不会认错。” 许融脸色铁青:林氏这个贱人! 第二卷 092 卡住了 贺域晴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浓黑,殿内没了往常那股子腻腻的熏香,身边只有伺候她的医女,撑着脑袋在床边打盹。 她抬手摸了摸肚子,那里,本该硬硬的地方,如今却是软了下去,只剩空荡荡的平坦。 顿时伤心得落了泪。 医女被哭声惊醒,急忙过来小声问道:“娘娘,身上难受了吗?” 贺域晴这次却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看着床顶流泪,越哭越难受,最后拉过身边的薄被盖住头,呜呜地哭起来。 医女忍不住轻声宽慰:“娘娘,您身子康健,无须太过伤心,以后还会再有皇子的!” 贺域晴心底却是一片苍凉,她没了这个孩子,就当真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医女看她神色凄惶,自知这种事情只能靠自己消化,劝也没用的,只得闭嘴。 许融从殿外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贺域晴蒙着被子不发出任何声音,医女在一边手脚无措地看着他。 许融走上前,伸手去扯贺域晴身上蒙着的被子,却被她暗暗使劲,将被子又扯了回去,许融笑一声,索性将贺域晴整个抱起来了,拉扯着露出贺域晴的头来,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温和地问:“吃饭了没有?” 贺域晴脸色苍白,被亲一口,只觉得心口抖了抖,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许融拉着她坐起来,转身唤道:“端进来。” 他身边的大太监亲手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进来,贺域晴看见了,忍不住说:“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一点,不能坏了身子。晴儿……”他一般都唤爱妃,只有在刻意想哄着她的时候,才唤她晴儿,“你就当是为我。” 贺域晴心里仅剩的温存,逼着她只得从重重叠叠的薄被里钻出来,伸手去接那碗粥。 许融却转首接了粥,亲手喂她吃:“朕来喂你。” 贺域晴看着这样温和的他,明明还像是往日里的许融,却叫她有些不认识了。 她张嘴吃了一口,只觉得这粥入口都有些苦涩,忍不住皱了眉。 “这是朕吩咐太医院那边开了方子准备的药膳,你好歹吃下去。”许融低声劝道,抬手舀了大大一勺子给她,递到了嘴边。 贺域晴只得任命地吃下去一大口,才开口与许融说道:“融美人,我想回南疆了。” 许融手一抖,手中的银勺在瓷碗狠狠一碰,叮当一声脆响。 半晌,许融才僵硬地问道:“你,说什么?!” 贺域晴微微直起了身子,直视着许融的眼睛:“我想家了!想回家了!融美人,放我回南疆吧!” 许融脸色铁青,看着她,忽然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想回南疆,想离开他了。 他顿时从心底里生出一阵愤怒来:“你当我这皇宫,是什么地方了?” 贺域晴一愣,满眼疑惑地看他。 “你以为皇宫这种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贺域晴听他把话说得难听,心里忍不住也有些生气,板着脸说道:“我不想留在这里了,自己要走,也不行吗?我们南疆,愿意伺候我大哥的人,都留在寨子里,不愿意伺候了的,大哥都好好的送人离开了,大家好聚好散,不好吗?” 许融愤怒更甚:她想走!她居然想离开他! “只要朕还活着,你还活着,你就别想离开皇宫一步!进了这九重宫阙,想离开的女人,只有一个办法!” 贺域晴露出满眼的疑惑来,看着他,等着下文。 “那就是变成尸体,被抬着出去!”许融恶狠狠地发了话,转身气呼呼地将手里的粥碗摔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贺域晴吓了一跳,缩成了一团坐在床上看着这样暴怒的许融,打心底里觉着陌生难认了。 许融冷哼一声,怒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贺域晴看着散落一地的药膳粥,瑟瑟发抖…… 宫里不得安宁,刘鎏在宫里却是过得滋润无比。 许劭闲在家里,才是他们真正的蜜月,刘鎏每日早上去议事厅里看着两宫侧妃议事,今儿方夫人罢了万夫人提拔上来的管事宫女,明儿万夫人就要找证据罢了方夫人提上来的管事太监,俩女人斗得不亦乐乎。 反倒没时间给刘鎏找不痛快了。 刘鎏倒是能空闲出时间,来找侧妃赵夫人的不痛快! 这赵夫人,是年亲王妃去世的前两年,从江南望族赵家正儿八经求娶回来的,被纳进王府的时候才十一岁。赵夫人年幼时就有才女的名声,进了王府里,为人也一直走的是清冷的才女路线,不大参合王府里的事情。 可这一次,刘鎏和绿腰险些中招,就是赵氏在背后推波助澜。 刘鎏很意外,私下里忍不住问许劭:“赵夫人往常争宠吗?不是说,那是个不爱出门争来争去的清冷人物吗?” 许劭斜躺在安陵殿后殿的凉榻上慢悠悠地翻着刘鎏的话本子,漫不经心地答:“再不争的人,有了需要争的理由,自然就不会那么清冷了!” 刘鎏一顿:“需要争的……理由吗?” 许劭隔着话本子朝她飞了个邪魅的眼神:“你想啊,赵氏所生的郡主,叫什么来着?” 刘鎏无语:“那可是你妹妹,叫许灵。” 许劭点点头:“哦,郡主许灵,是不是有十岁了,再过两年,是不是要议亲了?” 刘鎏咋舌:十二岁就要议亲,古代人都是禽兽! 她转瞬间也明白了许劭的意思:“你是说,赵氏是在争取王府的掌事权,要为许灵争一桩好婚事?” 许劭赞许地看她一眼。 刘鎏想了想,也明白了:赵夫人在背地里怕是早与万夫人结盟了。 她狞笑一声:“可惜了,她不该在还不怎么了解我的时候,就来得罪我!” 既然是有所求的人,就有拿捏她的脉门! 刘鎏笑眯眯地问许劭:“我要是把你妹妹弄来咱们殿内,与我在一处玩耍,你有意见吗?” 许劭斜了她一眼:“有!” 刘鎏:“……” 许劭:“你只能与我玩耍,别带坏小孩子!” 刘鎏啐他一口,叫来陈文柠,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 陈文柠本身也是半大的孩子,一听刘鎏的吩咐,立即愉快地拿着钱出府买了好吃的糖人、泥人、彩线头花等等,蹦蹦跳跳地去找机会勾搭许灵了。 许劭见她做完坏事,自然拉过她来,大白天的,在安陵殿里搓弄了好一会儿。 红袖来禀报消息,听到殿内的声音,心底里哀嚎一声,认命地在殿外等候这没羞没臊的两人赶紧结束。 好在许劭知道下午的时候刘鎏会有一堆杂事要做,也不过分痴缠,只办了她一回,就爽快地放人了。 刘鎏红着脸收拾好了,叫红袖进来,问道:“什么事情?” 红袖这才急忙答道:“大少爷那边叫人来传信,说是宫里的昭仪娘娘怕是不好了,孩子已经没了!” 刘鎏大惊:“什么?!怎么回事?” 她大叫一声,把许劭都招出来了,问道:“怎么了?” “贺域晴的孩子,流产了!” 许劭顿时也脸色不好看,他想的却是别的:“南疆那边若是知道这件事情,恐怕这金矿是夺不过来了。” 本来许益已经向朝中上表进言,既然金矿争夺劳民伤财,倒不如两国派遣使臣监督,采矿出产的金子,两国均分好了。 许融最近已经在迟疑,想要接受这样的建议了。 如果这时被贺域平知道自家妹子流产,怕是又要兴兵找茬了。 赵国这几年军费亏欠严重,镇南军作战能力,与南疆的蛮兵相比,实在差的太多! 许劭立即拧了眉,说道:“我去找袁知安商议事情。” 他立即急匆匆地出门。 刘鎏却想的是别的事情,立即叫府里向宫里递了请求入宫见贺昭仪的帖子,可是等了没多久,宫里却传出信来,说贺昭仪身子不大好,谁都不想见。 刘鎏只以为是贺域晴心情不好,但是没多想,只叫在外院伺候的王武去给阿慢送信,嘱咐他不得轻举妄动。 到了晚间的时候,许劭从外面回来,倒是给刘鎏带了个八卦:“今日真不是个好日子!袁知安府上一个怀孕了的如夫人,也流产了!我倒是听了一耳朵,说是你二姐发了狠,将那如夫人整治了一番,导致人家流产了!” 刘鎏顿时一个头两个人,皱着眉,哎哟了一声。 却说袁家宅院里,此时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红叶的院子里,大夫进进出出了两三拨,每一个都是无奈地摇头叹气:“怕是保不住了!” 袁知安等到第三个大夫也这么说的时候,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红叶在房中哀哀地惨叫。 袁知安在院子里听了,倒不是心疼红叶,而是心疼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他是当真想要红叶生下来的,红叶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他对她,有些不同于别人的感情,要是能有个两人的孩子,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可刘沁这泼妇,竟敢毒害红叶腹中的孩子! 他铁青着脸,朝刘子文喝道:“你带人去后院,将刘沁那贱人押上来!” 刘子文迟疑了一下:后院?他一个外男…… 袁知安在气头上,见他不动,更是怒了:“还不去?!” 刘子文只好急匆匆地带着两个家丁奔去了后院。 刘沁做了恶事,心里也惴惴不安,听到婢女来传信说红叶的孩子保不住了,即是高兴又是担心。 直到听见刘子文在门外朗声说“夫人,爷请您去前厅”,她才吓得浑身抖了起来,急忙捉过婢女吩咐道:“我要死了!你去对面,找叔叔婶婶救我!” 婢女心下暗道:人家可真不一定愿意来救。 可还是只得脚步匆匆地溜出去,往对门的英国公府疾奔。 刘沁心下稍微有了些底气,她的堂妹可是堂堂正正的年亲王世子妃,她就不信了,袁知安敢休了她?还是敢弄死她? 这般想着,脸上就忍不住带出几分高傲来,昂首挺胸地走出去。 刘子文看到她这副模样,顿时心里暗叹一句:自家爷好歹也是个人物,怎么就着了刘彦的道,被囫囵配了这么个女子为妻呢? “夫人请,爷在前厅等您。” 刘沁斜了刘子文一眼,冷哼一声,抬步便走。 刘子文身边的家丁见她还算配合,倒是躲得远远的不上前来招惹她了。 刘沁慢吞吞地到了前厅里,刚走进门,迎面就被一把长剑吓得尖叫一声:“啊!!!” 袁知安手中长剑擦着刘沁的脸飞过去,钉在了门框上,犹自不消停地左右摆动,吓得刘沁呆立在门口,竟一动也不敢动了。 她脸颊上被飞剑擦出一道血痕来,火辣辣的疼,拿手一摸,竟是有血珠子渗出来。 她忍不住又尖声叫了起来:“袁知安,你毁我的脸?你怎么敢?” 袁知安冷笑着看她:“我为什么不敢?贱人,你害我孩儿,我杀了你都不为过!” “我叔父是英国公,妹妹是世子妃,你有什么胆量杀我?” 袁知安冷笑着看刘沁,只觉得这女人不光心狠手辣,竟还是个没脑子的废物,只会些后院里害人的手段,竟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搞不清楚! “你叔父和你妹妹,身份是高贵,我惹不起!” 刘沁一听他这话,捂着脸怨毒地看他,得意地笑了:“你知道就好!” 袁知安听她说完,竟像是耍了老鼠的猫一般,好笑地问:“可他们是他们!你刘沁,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刘沁捂着脸,瞪着眼,半晌没答上话来。 袁知安看她发呆,笑得更是阴森了:“我弄死了你,你当真以为你爹会舍得为了你,来得罪我?” 刘沁脸色发白。 她爹只是个鸿胪寺卿,闲差一个,无论在朝中的人脉地位,还是手中权势,都和袁知安没法比。 “你……我,我毕竟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当真为了一个贱妾,害我性命吗?”刘沁话虽这样说,心里终究是被袁知安打击得没有了自信。 袁知安忽然走到她面前,伸手朝她脸上抚来。 刘沁被吓得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袁知安将她的手拿开,笑眯眯地揩了一滴她脸上渗出来的血珠,看看那赭红色的血迹,笑道:“为什么不行?那是我的爱妾,她肚子里,是我的孩子!你一条贱命,比得过我孩儿的命吗?” 刘沁被吓得眼泪汪汪哭起来,腿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只害怕地伸手扯住了袁知安的衣角,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 “你可知错?” 刘沁像是濒死的人看到了曙光,急忙抱住袁知安的腿,大声叫道:“我错了!我知错了!我不该叫红叶跪了一天!可是……可是她顶撞我,也不向我行礼,我也是气不过了,才惩罚她的……” 袁知安嫌恶地踢开了她:“既然知错了……刘子文,带人将这贱人拉出去,后院不是有井吗?扔进去!” 刘子文大惊:“爷!” 袁知安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周身的气势也立即叫刘子文闭了嘴。 他只得转身招呼家丁过来,架着吓呆了的刘沁往外走。 刘沁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被拖到了门口,才忽然伸手抓住了门框,惨声叫道:“袁知安,你敢!” 袁知安冷笑一身,转身去了后院。 刘子文见袁知安这样果决,心知再没有余地,伸手将刘沁的手掰开,低声道:“夫人,一命偿一命……” 刘沁大声尖叫起来:“放开我!!袁知安!!” 刘子文却叫家丁拿了刘沁身上的衣摆,将她嘴堵了,把人拖到了后院。 有听到动静的姬妾出来看热闹,眼看着刘子文带人拖着刘沁去后院,一个个都吓得不轻,有忍不住的,开口问了句:“这是要做什么?” 刘子文却压根不开口答话,只指挥着人拉着刘沁到了井边,眼看着大家都围着,竟也没打算驱散众人,一抬手,那俩粗暴的家丁就抬着刘沁,对着那口井扔了下去。 刘沁脚朝底,头朝上,耿着直脖子想叫,却叫不出来,给家丁往井里一扔,顿时吓得脸色都灰了。哪知道她吓得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觉着自己被水淹了,忍不住睁眼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竟是被卡在了井口! 她身子肥胖,家里私用的水井又惯常打得小,井口专门拿石磙圈了起来,就更小了,这么设计,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意外落井的。 想不到救了刘沁一命! 她像个冬瓜似的,被卡在井口,上不上下不下的,又不敢乱动,生怕一动,就真的掉下去了。 嘴里的衣料被她伸手扯下,只白着一张脸朝刘子文招手:“拉我上去!” 话一说完,察觉到旁边有人在嗤笑,转头看去,竟是满院子的姬妾都围在后院里,看着刘沁这个丑态,指指点点地笑了起来。 刘沁顿时涨红了脸,忽然看见袁知安被人簇拥着走来,急忙朝他求饶:“爷,我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你就叫人拉我上去吧!” 袁知安冷冷地看她一眼,转头吩咐众人:“都在是吗?那我今日就在这里说清楚,我这后院里,容不得残害子嗣的贱人!你们以后好生相处着,爷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可要是再有那种胆敢害我孩儿的人,我不介意手上再多些鲜血!” 满院子的姬妾都是袁知安叫管家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女子,大多都没什么傲气,被袁知安这么一吓唬,顿时个个点头如捣蒜。 刘沁被卡在井口进退不得,又被袁知安狠狠打了一回脸面。 袁知安没有发话叫人捞刘沁出来,她只得卡在井里不敢动弹,等到夜深之后,院子里众人都各自安歇了,她的贴身婢女才敢过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刘沁拉扯着,跟贞子似的从井里爬出来了。 刘沁落在实地上,双脚已经麻木冰凉了,回到院子里就病倒在床。 袁知安又不叫人请大夫来诊治,只有刘沁的婢女私下里出门去照着症状抓了些药回来悄悄熬了,喂刘沁吃下。 辗转大半个月,刘沁才算是病好了。 从此人瘦了好几圈,性情也大变,没回走到后院看到那口井必然绕着走。再加上袁知安亲自去刘弘面前将袁家宅院里的事情说了,刘弘和赵氏果然不管刘沁,刘弘甚至气得一度想亲自上门来揍刘沁一顿。 刘沁被娘家抛弃,夫家又嫌弃,倒是从此乖觉下来,虽然人仍旧不大聪明懂事,在袁家倒是也知道缩在院子里不出门,袁知安见她老实了,倒是没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把袁家宅院的事务仍旧交给刘沁去办,宅子里倒是渐渐安宁下来,袁知安也能安心去办许融交待的事情。 贺域晴流产的消息,被袁知安手底的龙卫截断了,南疆那边竟是丝毫不知贺域晴在宫中难过的事情,贺域平接受了许益这边的建议,两国派出使臣坐镇金矿,严格监督金矿的产出,两国平分了,一时间,一大难题解决了。 许益在南疆办完了事情,一想着南边有几个昔日就相识在,这其中,在军中与许益关系较好的,就是张标大都督。 于是从南疆撤军的途中,马头一拐,直奔了张标的都督府而去。 他想着,南边虽然一时间安宁下来,那南疆王贺域平看着却不是个善茬,说不定再过几年,金矿被采挖得差不多了,贺域平手里钱财也多了,又会想着扣境犯边。 还是提前和张标打好招呼,叫他手里时常派出细作去南疆打探消息为妙! 没等许益的战马踏进都督府,他拜会张标的消息,已经由龙卫传回灈阳城,迅速由袁知安呈到了许融的案头。 许融原本对许益手里的兵马就很忌惮。 如今许益去拜会张标,让他想起来:张标昔年是与许益有些交情的! 这股子忌惮,不自觉地,就变成了惊怒。 许益手握重兵,却收拢封疆大吏,是要造反吗? 第二卷 093 怨偶 许劭一个月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也听到了南疆金矿之事告一段落的消息,赵国的军田也已经尽数收回,袁家余孽都清除干净。 照着往常的惯例,是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他假期结束,却又往许融面前递了奏折,只说自己大龄成婚,家中子嗣稀少,求陛下再给一段时间的假期,好生陪着妻子游山玩水享受人生,顺便造造小人…… 许融接了折子,看完之后有些哭笑不得,这折子里,许劭就差没有直白地说“无心上班做贡献,只想在家啪啪啪”了。 许融虽然笑了一回,倒是放心不少,心情轻松地允了许劭的请求,再次准了一个月的假期,倒是大方地言明,一个月后不可再偷懒了,“务必回朝替朕分忧”。 刘鎏得知许劭告假的事情,倒是也轻松不少,每日见许劭在家里,索性也将手中的杂事交托给方夫人和万夫人,专心与许劭在家中家外吃喝玩闹起来。 她爹是纨绔,弟弟是纨绔,自己也被传言说成个纨绔许多年。 纨绔么,吃喝玩乐都是拿手的。 这一日,她带着许劭在灈阳城中走街串巷,走了好半天,才到了一处稍显僻静的小院子门口,笑眯眯地指着院子里:“这里有全灈阳城最好吃的糖粥和鸡脚,做糖粥的是个古稀老人,把手艺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媳妇,也不知道味道变没变,嫁人之后就再没来过,咱们进去看看。” 许劭对她的话语都信服,点点头就推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刘鎏却看到个熟悉的面孔。 谢琰正在院子里帮着老人搬柴,一打眼看到刘鎏,也是惊讶:“世子妃?世子?” 许劭倒是没见过谢琰的,见是个面容俊秀的男子,看着刘鎏的时候眼神又很温和,于是心底有些戒备,看着谢琰问道:“你是?” “在下名剑山庄弟子,谢琰。之前在柳桐桐姑娘的酒楼中帮工,碰巧认识世子妃。”谢琰笑道,随即又问刘鎏,“世子妃是带世子过来喝糖粥的?” 他看了看院外,马车附近有人不动声色地往来,大概都是王府的护卫。 刘鎏看了一眼院子里,旁边一处干净的棚子里,摆着四五张桌子板凳,大概是两人来得早了些,一个人都没有。 谢琰笑着朝刘鎏说道:“世子妃,您还是让门口的人稍微退远一些吧,在门口的话,陈大娘这店里,别想做买卖了!” 王府的护卫在门口逡巡,一个个瞪着眼睛看走近的路人,的确容易把人吓得不敢进来了。 许劭点点头,转身朝萧翎打了个眼色,很快,王府的马车拐到了旁边的巷子里去。 谢琰观察着许劭,只觉得这人虽然贵为世子,往常的名声也不大好,可这么看着,倒是很温和的样子,对于他的话,也不反感,说明没有多少贵族的臭脾气。 “桐桐的事情,我作为刘雍的姐姐,实在该对你说句抱歉的!”刘鎏拉着许劭坐下之后,看谢琰没走,才沉声说道。 谢琰但是淡淡一笑:“都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她没想真心嫁我。二位只要糖粥?” “再来一斤鸡脚吧。” 谢琰转身去端做好的饭食,很快就出来了,放下之后,还送上了一壶酒:“这是陈大娘自家做的酒酿,味道不错,你们尝尝。” 刘鎏接了,转首又问道:“你不是在桐桐的店里帮工吗?怎么在这里?” “这陈大娘,是我的远房亲戚,我来灈阳城,就一直租住在这里,今日酒楼没什么事情,我才在这里帮忙的。”谢琰看看头顶的日头,“话说我也该去酒楼了!” 刘鎏点点头,忽而问道:“武举还有大半个月就要举办了,你可记了名个?” 谢琰满脸的自信:“自然是要去记名的!” 他若是不去,前三甲岂不是少了一个英才? 刘鎏见他自信,想到他要求刘雍帮他打点官场的事情,知道这小子是个有野心的,于是笑笑:“预祝你高中了!” 谢琰看她一眼,转头朝许劭行了一礼:“世子爷,在下去酒楼还有事做,就先告辞了!” 许劭等他离开了,忍不住问来刘鎏:“这就是之前柳桐桐要嫁的那人?看着倒还不错啊。” 刘鎏斜着眼睛看他:“有我弟弟好吗?” 许劭立即将脸一板:“那自然是没有的。” 吃完了饭,小夫妻俩就驾着车顺着灈阳城的街道闲逛,被战火焚毁的灈阳城,已经迅速地恢复了生机,街边的商队越来越多,刘鎏微微掀了帘子看出去,忍不住感叹:“城里恢复得真好,看着很热闹。” 许劭是特意叫萧翎驾车路过繁华地带的,见她看得高兴,忍不住拉了个风帽递给她:“带上,咱们出去看看。” 刘鎏知他爱时不时地醋一醋,也就笑着接了风帽老老实实地带上,被许劭牵着下了马车。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的,少不了那些个出来闲逛的大姑娘小媳妇,赵国民风没那么闭塞守旧,女子上街也可以往那俊秀少年身上尽情地打量,有看着喜欢的,大可以热情奔放地拿着瓜果去丢那美男子。 所以,赵国历史上,有好些身娇体弱的美男子都早逝了,大抵不是病死,而是出门被砸的次数多了,活生生砸死的! 许劭一下马车,一身黑袍显出劲瘦腰身,俊脸雪白,露出浓黑美貌和狭长媚气的双眸,倒是将路边一干女子的容貌都给比了下去。 有大胆的小媳妇见了许劭,就把手里的瓜果和丝帕扔了过来。 险些砸中了刘鎏。 她气得暗暗掐了许劭一把:“依我看,该带风帽的是你!” 许劭被砸了两下,心情也不怎么美好了,黑着脸拉过刘鎏,朝萧翎耍了个白眼,萧翎立即一咬牙,带着护卫上前将两人围住了,无奈小媳妇们热情太高,萧翎也倒霉催的挨了好几下。 许劭拉着刘鎏却是松快了许多,这个摊子瞧瞧,那个摊子看看。 那些小媳妇们看着许劭连个眼神都懒怠给她们,身边又牵着个身材瘦削高挺的女子,忍不住打探起来。 “那是谁家儿郎?竟牵了个瘦成那样的女子出来?” “你还不知道吗?那位就是年亲王世子,旁边的,就是世子妃。英国公的那个……” 于是众人纷纷了悟,原来是那一对奇葩啊! 奇葩许劭牵着奇葩刘鎏,到了一处皮毛摊子前,却是个高鼻深眸的西域男人,见了许劭的装扮就知道是大金主,立即笑呵呵地招呼着:“大爷,买个皮子给夫人做裘衣吧?” 许劭不大看得上那些皮子,都是些有杂色的。 真正好的皮子,早就入了宫了。 刘鎏却看着摊子上一副皮手套发怔,手套做工虽然赶不上现代的工艺,针脚却也过得去,西域不产绣花针和缝衣针,所用的针线都是赵国出口过去的残次品,所以这皮手套的针脚略显粗糙,上面的缝合线看着也不怎么精细。 可这手套的样式,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当时压根不会有人做出这样精细的五指手套来,大都是囫囵的两块布缝起来,能把手揣进去就成了。 “这是……手套吗?” 西域商人一听刘鎏这话,顿时大喜:“夫人知道这是手套?夫人是识货的。” 刘鎏想的却是别的,之前西域那边也有胸衣传进来,真的让她越来越怀疑,西域那边有同样穿越而来的老乡了。 “这是什么人教你们这样缝制手套的?”刘鎏拿过那副手套试了试,还挺合适的,于是拿了一锭银子晃了晃,“告诉我,就不用找钱了!” 西域商人有些惊喜,伸出双手接了银子,笑眯眯地答:“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是我们乌孙国的二王子弗兰,教大家这样制作的!说是能比一般草草地缝制了皮甲子,要多赚一些,又能将裁开了,不能用来做衣服的边角料利用起来。我们的二王子,是我们的福星呢!” 刘鎏皱眉。 许劭也来了兴致,回去的路上,忍不住与刘鎏说道:“年底是陛下的诞辰,西域那边乌孙国独大一方,也早早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会派他们的二王子作为使臣过来。你对这个二王子弗兰,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刘鎏想了想,只说:“只是觉得这人奇思妙想较多,要是在乌孙国掌了权,恐怕对赵国不利!” 许劭也忍不住皱了眉,他觉得自家老婆说的都对! “现在乌孙国没有露出苗头,两国互市也很繁茂……不过,以咱们陛下一贯的性子,怕是早就叫龙卫盯着了。” 刘鎏知道,许融身边的龙卫,已经从先帝时期的暗卫,发展成了许融手里的一把刀。 大概就是锦衣卫那样的。 她点点头:“陛下有防备就好!对了,好多日子没有听到宫里的消息了,我上次递帖子进去还被拒了。我想给太后娘娘递个帖子,就算见不到贺域晴,好歹进去看看!那怎么说都是你师兄的亲妹妹,咱们理应照看!” 许劭自然不拦着她入宫去见萧氏,许益早将刘鎏的身世告知了他,只是这丫头还没有主动开口说出来,叫他有些不爽了:不信任他吗? “你去好了,我送你到宫门口之后,就去找几个旧友拜访拜访。最近听说颜钦先生要回来了,我去青山书院知会一声。” 他一句话完,刘鎏顿时觉得皮子一紧。 你道这艳琴是谁? 现年六十来岁的颜钦,是刘彦的老师,后来做了刘雍和刘鎏的老师。颜钦可算是赵国历史上惊才绝艳的人物了,二十岁的时候,就中了进士。 要知道这古代的科举考试,尤其是文举,从十几岁下场考秀才,中了秀才之后,一路考上来,也要许多年。 聪明一些的,大多三十岁左右能上了殿试,得个不错的功名,从此踏上仕途;稍微不聪明的,五十岁之前也能考出来;而再有一些脑瓜子不怎么灵敏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七八十岁也只是个穷酸秀才,这样的人赵国也不少! 可是颜钦十四岁下场考秀才,一路考到殿试,被亲点了进士的时候,也才二十岁,可知有多聪明了! 可聪明的人,大抵兴趣爱好都会比较广泛。 颜钦二十岁上中了进士,读书这件事,也就失了兴趣,做了官之后,觉得官场有意思,于是一头扎进去,在昭徳帝手下混了十年,一路做到宗正寺卿,位列九卿之一,可是顶大的官了,那时候大家上头都有个袁承载压着,想做官再近一步,也难了。 于是这家伙,对做官又没了兴趣。 转头拎了把剑,辞官去闯荡江湖了。 一个书生,江湖是那么好闯荡的吗?别人在打架,你在一边之乎者也,不是找打吗? 颜钦在江湖上奔走了几年,时不时被人揍,也就觉着江湖没什么意思了。 昭徳帝叫龙卫盯着他的去向,朝中各人也盯着他的去向,只以为这厮玩闹够了,总该回来了吧? 结果颜钦扔了包间,哐当一头扎进了灈阳城外香火非常旺盛的白马寺里,咔咔就剃了光头,好嘛!这厮居然对佛法生了兴趣,出家去了! 昭徳帝那时候被袁承载挟制得没了治国的锐气,听说颜钦出家,更是觉得天下英才都舍弃了他这个帝王,于是也自我放弃治疗,转头扎进炼丹房里,追求长身不老去了。 那颜钦出家后,在白马寺里一路做到了住持,后来忽然有一天发现,出家人也要整日里追名逐利,每个月香火旺不旺?信徒多不多?信徒的布施香油钱多不多? 于是这货脱了袈裟,转头又回了灈阳城,倒是有将近七八年的时间没再四处闹,还在灈阳城外买了处小山头,开办了青山书院,请那些有名的状元、榜眼之类出身的官员闲暇时去授课,书院里倒也渐渐招收了近百名弟子。 也就是这七八年里,颜钦做了刘彦的老师。 外人只当刘彦是纨绔,颜钦却每日晚间悄悄去英国公府,拎着已经结婚生娃的刘彦习字读书,只说是受了老英国公和国公夫人之托。 可怜刘彦装纨绔装得本就辛苦,还不请自来这么个奇葩的老师。 颜钦这人,惊才绝艳倒是真惊才绝艳,可唯独一样:大概是恃才傲物了,说话不喜欢温和地绕弯,打个比方,他要是觉得你长得丑,一定不会说你“气质真好”,倒是每回都直白地“你好丑”。 刘彦又是个每日里真话说得少,假话说得多的“纨绔”,习性养成,难免改不掉,回回都被颜钦拎着好一番怼。偏生颜钦怼人的时候,还喜欢引经据典,不带一个脏陋粗鄙字眼,就能骂得你狗血喷头。 刘彦那几年,当真是被颜钦折磨得时不时地,看见墙想撞,看见河想跳。 到后来,刘彦每次单独在书房里跟着颜钦习字读书的时候,看着颜钦那干瘦的小身板,细巴巴的脖子,就忍不住想伸手拧断了,打个结,再抻直了才解气! 为了保住颜钦这个书生的小命,武力值不低的刘彦,做了个坑儿坑女的决定:把当时才七岁的刘雍和刘鎏,也送进了书房,不容拒绝地给颜钦磕头,拜了师。 独难受,不如众难受啊! 颜钦教一个是教,教一窝也不费事,索性用心教导姐弟俩。 可无奈刘鎏的性子实在肖似刘彦,心思多,说话做事总有些纨绔习气,倒不大像个刻板的文人,也只有刘雍能得颜钦几句夸赞。 刘鎏被颜钦教了六年,颜钦忽然有一天知道这世上有个雪山宗门,道法很是高超,门中据传有长老已经一百多岁了,看着还像是三十来岁的模样,忍不住来了兴致,非要去亲眼看看不可。 于是某一天晚上,刘家的一窝三个,就眼巴巴地等到第二天,也没等到颜钦。 派人去一问,好么,颜钦又拎着小包,贼溜溜地跑了。 如今难道是对道法也没了兴趣,可算是知道回来了? 扯得有些远了。 刘鎏回过神来,无奈地朝许劭笑:“先生回来了,怕是我爹又要日日想拧人脖子了。” 说完,将颜钦与英国公府的恩怨说了。 许劭听得讶异,半晌,忍不住咧嘴哈哈笑了起来:“那我可要亲自去告知刘雍一声,叫岳父大人做好准备。” 刘鎏抖抖嘴角,掐了他一把:这幸灾乐祸的罪恶小模样,跟谁学的呢? 她入宫去见萧氏,一番问好,最后旁敲侧击地问:“不知贺昭仪最近恢复得怎么样了?” 萧氏却只说一句:“以后还是不要打听贺昭仪的事情了,你且回去吧。” 刘鎏入宫一趟,不仅没有放心,反倒更加担心了。 无奈宫里关于清凉殿的消息,竟是意思都泄露不出去,谁都不知道贺域晴如今怎么样了。 …… 灈阳城还没等到大名鼎鼎的颜钦,倒是先等到了科举开考。 开考前十天开始,整座灈阳城都热闹了起来,各处前来赶考的举子纷纷入皇都,一时间,京兆尹忙得屁股不沾椅子,直跟许融叫苦,请求道:“陛下,可否调派京畿大营的卫军,只消调来两千人,就够微臣用来维护灈阳城的治安了。” 许融一想,京畿大营的兵符一直在许益手里,许益不日就要回灈阳城了,这兵符,倒正好看看许益会不会主动交上来。 若是交了,再顺手调拨兵马给京兆尹,倒也方便。 可若是不交…… 许融心里也有了计较,索性应了京兆尹所请。 今年参加科举的举子比之去年,还要多出三成来。 灈阳城的大街小巷,三五不时地能看见抱着剑,拎着刀,或是扛着流星锤的壮士,各个都是神情彪悍,谁也不服谁的模样。 要都是文举,出事的地方顶多是青楼楚馆,那些个才子们,最爱在妓子们面前争风吃醋,文斗若是斗不出个优胜劣汰来,眨眼间就要武斗。 可是今年还有参加武举的江湖人士们,几乎个个都是白衣,很少有人受过什么礼仪训练,看谁不顺眼,先是白一眼啐一口,骂一句娘,要是对方也硬气,眨眼间就要发展为械斗。 距离科举还有两天的时候,竟是接连闹出三四桩械斗的人命案子来。 恰在此时,许益率军回来了。 兵马归入京畿大营,许益帅了百十来个亲卫队,直奔皇宫,入宫请了安,述了职,又向许融递交了奏表,写明一路所做之事。 等到许益走了,许融却一把将那奏表放下。 大太监看他一眼,低下头不敢说话。 “大监,你说,我这位皇叔,是当真忘了,还是不想交?” 大太监闷头答道:“老奴……不知!” 许融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问别人,也只是随口而已,并不打算让别人告诉他答案。 他心里烦闷,就想起了贺域晴,转头问大太监:“清凉殿那边怎么样了?” “娘娘不肯吃药,宫人怎么劝都没用。” 许融无奈地叹气:“朕去瞧瞧。” 扔了政事一路去了清凉殿,殿外守着的二十几个护卫一见许融,立即有领头的上前来行礼:“陛下。” “殿里闹了没有?” 领头的有些诧异:“前几日还闹得凶,打从昨儿个开始,倒是不闹了!送进殿里去的吃食,也尽数都吃下了!” 许融放心了不少,终于忍不住也有些笑意:“朕进去瞧瞧,你们在殿外伺候。” 他抬步进了大殿,远远看见靠在窗边朝外看去的贺域晴,走了两步,却忽然站定不敢再靠前了。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贺域晴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贺域晴却是听到了他低沉的呼吸声,转过头来,朝许融轻柔一笑,起身,迈着标准优雅的宫步,朝许融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许融伸手扶起她,却觉得,才几日不见,她的手臂,却是比上次抓着的时候,还要纤细了。 竟隐隐只能摸到骨头,一丝肉也感觉不到了。 “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贺域晴点点头,随即轻柔地笑:“陛下将臣妾关在这牢笼里,臣妾一时间又死不了,只得好好吃饭了!” 许融自打她提出要回南疆,就将整个清凉殿的人都换了一拨,里外都是许融的人,外面还分派了护卫日夜不停地把守,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朕是为了保护你!晴儿……” 贺域晴原本伪装到很好的轻柔,顿时破了功,露出一脸抑制不住的厌恶来:“别这么叫我!许融,你不许这么叫我!” 许融看着这样怒骂的她,竟忽然笑了出来。 她就该是这样才好! “晴儿,咱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他靠近。 贺域晴忽然转身便走,被许融伸手拉住,她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被针扎似的的疼起来,尖叫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 许融原本还觉着她是欲拒还迎,直到看见她的脸色煞白,才明白她竟是认真的,竟是真的厌恶他! “你竟讨厌朕的亲近?!”许融气得一甩手。 贺域晴立即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竟是摔得半天没爬起来。 等到许融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急忙上前拉起她一看,只觉得她身下一阵湿意,伸手一摸,竟是不知何时流了满地的血。 许融大惊失色,急忙大喝道:“来人!传御医!” 第二卷 094 颜先生 许融抱着昏迷不醒的贺域晴进了内殿,只觉得她像是要将浑身的血都流干净了似的,刚放在床上,床榻上已经迅速积了一大滩血。 贺域晴的脸色渐渐变成了青灰色,虽然看着已经不好了,眼底却升起一股解脱来。 许融看得心惊胆颤,抱住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竟是僵硬地开口说了句:“你不能有事!朕命令你,不准有事!” 贺域晴在昏迷中,自然无法照着帝王的吩咐办事了。 御医很快被龙卫用轻功运了过来,进殿之后来不及请安,就被许融大喝一声:“还不快给她诊治!” 御医上前一看,顿时大惊:“不好,陛下,娘娘这是血崩了,请陛下赶紧回避,臣为娘娘扎针止血才是。” 许融一听“雪崩”两个字,脸色顿时冰冷,只咬着牙道:“治不好她,你就陪葬吧。” 御医心里叫苦,只得屁滚尿流地为贺域晴扎针开药。 直忙了三个多时辰,贺域晴的脸色才算是好了些,血止住了,呼吸也平稳了。 许融见御医松了口气,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才有心情问道:“朕叫你们好生照看着,太医院也时时地送药膳和各式珍贵药材来清凉殿,她怎么会血崩?” 宫女和太监们不敢瞎说。 御医却旁敲侧击地说了句:“陛下,依臣看来,昭仪娘娘是郁结于心。小产之人与月子里的妇人一样,受不得寒受不得气,娘娘心中不爽快,恢复得自然不好!还请陛下明察!若是娘娘心情继续这般阴郁,想来下一次血崩,微臣也束手无策了!” 许融冷冷地看这御医,想将人拉出去砍了,可是转念一想,要真是杀了人,岂不是坐上了心虚? “行了,朕知道了,退下吧!” 御医原本只是试探着说上一句,本就没想着许融当着能听他的,只得拎着医药箱赶紧走了,生怕被清凉殿的事情牵扯到了。今天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该他当值,差一点就被牵连,没了小命! 许融这一遭,才当真明白,比起贺域晴离开自己,他最害怕的是,贺域晴从此不在这个世界上! 她活着,至少他还能知道她的消息,想看见的时候,只要奔波半个月,就能见到了。 若是她活不下去了,离开人世,他还到哪里去找那个鲜活的,爱他爱的明目张胆的女子? 他坐在床边,抓着贺域晴的手,辗转反复地沉思了一夜,第二日贺域晴悠悠醒转的时候,他眼底已经一片青黑,胡茬都冒出来了。 贺域晴一见他在床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索性一转头朝床里,不去看他就是了。 “晴儿!”许融心情复杂,伸手去抓她,她却将手微微一挪,躲开了他。 许融苦笑,心知两人之间当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也不知道这种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 “朕答应放你回南疆!”许融心口发苦,却还是轻声说了自己的决定。 贺域晴突然转过头来,一脸的不敢相信,转瞬有些狐疑地看他:“你说真的?” 许融自嘲地笑了:“从什么时候起,朕说话,你下意识地要怀疑了?” 贺域晴看他片刻,心底隐约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看他这样失落,她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继续留在这后宫里,看着他冷落自己,看着他宠爱别的女人,看着他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她心里会更难受。 “我们之间,大概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她苦涩地说道,“我原本以为,有了孩子,我能坚持下去,能守着孩子和你,在这深宫里熬着。可是现在孩子没了,我拿什么熬下去?” 许融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轻声说了句:“为了朕,不行吗?” 贺域晴心底也酸苦,你看,他在她面前,向来都自称“朕”,也许从他这样自称的那一天,他们之间已经开始越来越生分了吧? 贺域晴只得微微摇头,随即再也不看他,转头继续看着床里,浑身了无生气。 许融看得心疼无比,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方才只是试探着做最后的努力,既然她态度坚决,为了保她一条命,只得忍痛放手。 “你好好歇着,等你满月之后,朕派人送你回南疆!” 贺域晴沉默半晌,才轻轻说了一句:“嗯。” 等到外间再没有别的声音,她才忍不住轻轻转过头来,看着方才许融坐过的地方,眼眶微微一红,轻轻挪动身子,朝那边靠了靠,感受着许融留下的余温,低声呜咽起来…… ………… 贺域晴血崩的事情,第二天就传到了刘雍的耳朵里。 他如今在户部当差,又是少年有为,与朝中各个衙门都有往来,太医院自然也不例外,他从相熟的太医院学徒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叫心腹小厮回去告诉了刘鎏。 传递完消息之后,想到最近流产的人比较多,心底突然间就不大放心柳桐桐了。 他也有五六天没有去看她,下午下了值,倒是不着急回家,转身去东大街买了些酸梅果子和蜜饯,捧着就去了酒楼。 柳桐桐虽然怀孕,却仍旧在酒楼忙活,如今因为有刘鎏入股,许劭明着说过要罩着她的话,她也不再隐在幕后出力,大大方方地柜台后掌了账本。刘雍走进来的时候,柳桐桐正在柜台后踩着小细腿的板凳,去够后头柜子里的东西。 刘雍顿时一股热血冲了脑门,吓得不轻,站在酒楼门口大喝一声:“别动!” 柳桐桐被吓得浑身僵直,当真不敢动了,站在板凳上眼睁睁地看着刘雍走过来,伸手将她抱了下去。 她羞红了脸,急忙推开他:“做什么?店里还有客人看着呢!” 刘雍转头去看,一楼大堂里,五六桌客人被他刚才一声大喝给吓得纷纷捏着筷子、端着酒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等到反应过来刘雍喝这“不许动”的对象压根不是自己,这些客人才又开始吃喝起来,只是纷纷给刘雍递了个大大的白眼。 今日来酒楼里吃饭的都不是灈阳城的本地人,巧了,都是来赶考的举子们。 不再关注刘雍之后,这些举子们就凑在一处说笑起来。 书生们大多满怀抱负,不管有没有真才华,最起码口中说起来,都是不差的。 有那嘴欠不嫌事大的,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英国公府,只是八卦的重点不再是英国公刘彦如何如何纨绔不成器,而是酸溜溜地说“那刘雍,不到二十岁,就任了户部侍郎,管着一国的钱粮,你当真以为是个有真才实干的?还不是因为人家老爹是英国公,姐姐是年亲王世子妃吗”,落在其他人耳朵里,虽然大家心照不宣地认为“这厮是在羡慕嫉妒恨”,可是好在这大堂里来赶考的举子,对刘雍都羡慕嫉妒恨,大家站在一个战线上,嘲笑刘雍这种富二代,自然是不遗余力。 刘雍听了倒是嘴角一勾,斜着眼看这些人一眼,将每个人的样貌记了下来,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整治他们。 柳桐桐却是听得生气,将手里的账本一甩,冷喝一声:“在我这酒楼吃饭,就莫说些无凭无据的闲话,平白惹人不痛快!你们这一餐就算是我请了,都赶紧滚吧!小店是小本买卖,容不下诸位一个个的大佛!” 刘雍看着她出面怼人,心里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笑呵呵地捏了捏下巴,看那些举子灰溜溜地跑了。 其中有不甘心的,就特意在外面找了旁边街口一家小店里的人来,贼兮兮地指了店里的刘雍,问道:“这人是谁啊?和这家店的老板认识吗?” “这你都不认识?这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啊,叫刘雍的!” 众举子顿时明了,心中讪讪的,嘴上却是不饶人,将柳桐桐和刘雍好一番贬低。 这其中有个叫张伟的举子,就是刚才起头说刘雍是草包二世祖的人,自觉被柳桐桐和刘雍合伙打了脸,在众位同门面前丢了脸,心里很是不高兴。 就在街口一处小茶铺里坐了,想等刘雍出来,找他理论一番。 哪知道左等右等,也不见刘雍出来,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他才隐约猜到了什么,凑近小酒馆去看,正见刘雍扶着柳桐桐从大堂走过,去后院。刘雍伸手抚着柳桐桐的肚子,笑得一脸温柔。 张伟暗暗地想:莫不是这两人暗地里有了首尾,这女人已经有孕了? 管他是不是真的,只要能败坏刘雍的名声,就能出了今天这口恶气了! 说干就干,他转身回了所住的客栈,寻了一起住的几个举子,闲磕牙聊起了这个八卦,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三五天,英国公府世子与民女私相授受,致使那女子有孕的事情,就在灈阳城里火速地传播开来。 刘雍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第二天偷偷摸摸地从酒楼后门驾车回府,大清早的,居然就遇到了刚从城外进来的一辆马车,他的座驾脾气不好,见那拉马车的母马蔫头耷脑的,朝着那母马就打了个响鼻,吓得人家长嘶一声,竟当街站定,一动不动了。 马车里,颜钦被闪了一下老腰,原本还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假寐,这下子倒是彻底清醒了,没好气地掀了帘子看出去。 刘雍也吓了一跳,立即下马来,在马车外恭恭敬敬地行礼:“学生刘雍,见过老师!” 颜钦穿着宽大洁白的道袍,一头微白的头发高高挽起,一丝不乱。 原本就板正的一张清瘦国字脸,此时看上去,更加板正严肃了,看着刘雍,竟是一声不吭。 要是旁人,大概就会被颜钦这冷冰冰的目光,麻木的神情给吓到了。 可是刘雍却知道这位大才子有个毛病:他专心只做学问,对什么都有兴趣,唯独对认人没有兴趣。 直白地说吧,颜钦他是个彻底的脸盲症晚期患儿。 刘雍只得扬起脸来,朝颜钦笑道:“老师可是不记得我了?我是英国公刘彦之子,刘雍,您做过家父和我们几年老师的……” 颜钦眼神迷茫了一瞬,忽然就清凉了起来:“竟是你?长大了,险些认不出来了!” 刘雍默默地吐槽:我就算不长大,您也认不出啊。 “老师回灈阳城,可是应陛下之请,回来做文举的主考官的?” 颜钦点点头,说道:“你可打算下场试试?我听说你有了官职,但是官职是虚的,功名才能保你一世富贵。” 刘雍笑眯眯地点头:“学生已经记了名,正打算下场试水。” 他不到十七岁,下场考个秀才,也不算晚了。 颜钦很欣慰:“你不想你爹那厮,很好,很好!” 英国公三个货,他就只喜欢刘雍这小子,因为刘雍对他的恭敬和顺从,是发自内心的。不想刘彦和刘鎏,面上装得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 “你这么早出门,是要去上朝?正巧,我也要去宫里觐见,一起吧!” 刘雍只得从命。 颜钦所坐马车前的小木马看起来很害怕刘雍坐下的大黑马,刘雍一夹马腹往前走几步,那小母马才慢悠悠地跟上来。 刘雍只得领先几步走在前,倒是不影响颜钦观察刘雍。 少年英姿勃发,骑在马上脊背挺着,与他说话时神态言谈也很稳重,是个不错的孩子! 颜钦暗暗满意地一笑。 刘雍带着颜钦一起上朝,朝上百官自然是惊讶万分,有不认识颜钦只认识刘雍的,忍不住想:刘雍找个道士进来,难道想进献给许融,让许融走昭徳帝许巍的老路,追求长生不老吗? 认识颜钦的,心里却更是掀起惊涛骇浪:刘雍看着极为年轻,有从龙之功已经很了不起了,居然看样子,和颜钦还挺熟悉的? 许融上了朝,一看到站在百官之首的老道,心里也是一惊,等到细看,却是大喜了,连龙椅都不坐了,亲自走下大殿,拉住了颜钦的手:“老师,您可算是回来了!” 颜钦之前在朝中领了个太子太傅的闲差,然而,往日里许融主要是由当时的太子少傅陈琳负责教导。颜钦兴趣实在太广泛了,兴趣的种类变化得又快,实在无心教导许融,两人之间名义上师徒,感情上着实算不上亲近。 可看见许融身为皇帝,能这么表示对他的亲近,颜钦心里也是感动的,却不敢不守礼,立即挣脱了许融,后退半步,恭恭敬敬地朝许融躬身行礼:“贫道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融见他不托大,心里也很赞赏,立即伸手扶起颜钦,当廷朗声大笑道:“老师既然及时回来了,今年的科举,老师应当为主考官。” 陈琳越众而出,朗声朝颜钦笑道:“颜大人,陛下翘首以盼将你盼回来,可不能推辞。” 陈琳虽然年纪比颜钦小了十几岁,两人却共事过一阵,颜钦当时作为陈琳的顶头上司,实在是太好相处了,以至于陈琳不与他交朋友都不行,两人忘年之交,十几年来,两家也是通家之好。 所以陈琳当先越众说出这番话,也只有他能不怕颜钦当廷扫了他的面子。 颜钦见是陈琳出面说话,果真不推辞了,点点头,应道:“陛下既然授命于贫道,贫道自然尽心。” 许融听她一口一个贫道,有些好笑:“老师在雪山宗门里,看来是道法有所成了?” 颜钦老老实实地答:“道法没有大成,恰是遇着瓶颈了,必须入世修道,这才下山,回到朝中,任陛下差遣!” 陈琳顿时嘴角一抽,这话说得,明明白白的意思就是:我回来不是为了陛下你,而是为了修道更方便。 许融也是无奈一笑,好在他也知道颜钦的脾性,不会撒谎拐弯的,现在倒是很爱这样直白的人,于是也不计较,转身心情大好地走上龙椅去,开始听朝臣议事。 …… 刘彦在家里逗鸟的时候,刘雍急吼吼地从朝上回来了,进门就朝他急说一句:“爹,不好了!颜先生回来了!” 刘雍一愣:“哪个颜先生?” 问完才陡然明白过来,声音顿时高了几句:“他回来啦?!” 顿时慌了神,将鸟笼扔下,转身就要跑:“坏了坏了!夫人啊,夫人!” 王氏在院子里听到刘彦惊慌失措地叫唤,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急忙迎过来问:“怎么了这是?” 刘彦大惊失色:“颜钦那老头子回来了!咱们立马收拾东西,跑吧?” 王氏也知道颜钦与刘彦的渊源,一听这话,忍不住笑嗔道:“跑什么?你家先生要找你,你跑得了吗?” 刘彦咬牙切齿:“那小老头要是晚上再敢来叫我习字读书,我跳河给他看!” 刘雍在一边忍不住说道:“爹,您之前跳过了,没用!” 刘彦当时被颜钦一怒之下,罚抄写《中庸》两百遍,刘彦生无可恋地跳河给颜钦看,哪知道颜钦在岸边,拿了竹竿,将刘彦往水流湍急的河中央戳了戳。 刘彦当时差点真的被淹死,回来后老老实实亲手抄了两百遍,抄之前,颜钦说他的字绵软无力,抄了之后,字迹能力透纸背了,因为写字的时候就恨恨地想起颜钦,手上力气自然就大了。 刘彦苦着脸看王氏:“小老头要是来了,就说我生病了,见不了人!” “我看你好得很哪!”拱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刘彦一听这声音,就觉得头疼胃疼起来,转身去看拱门口,颜钦穿着一身道袍,板正的脸对着刘彦,没有一丝和蔼的表情:“我听说你把闺女嫁进年亲王府了?” 刘彦没见着他的时候,心里发憷,如今见着了,倒是立即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先生既然听说了,还问什么?” 颜钦哼了哼,转身又看刘雍:“我不与你这混账老子多说话,我来找你,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刘彦一瞪眼,无声地抗议:你才混账呢,你全家都混账! 颜钦在刘家宅院里乱走了一会儿,寻了处僻静的地方,才板着脸问:“我今日听说,你与一个开酒楼的民女私下里来往甚密?那女子好像还怀了身孕?是不是你的?为何不将人接进府来?” 刘雍愣了一下,一刹那间只觉得五雷轰顶,脸色都白了。 他自知保密动作做得不算严密,迟早会被人知道的,可是颜钦今天刚回灈阳城,就已经知道了吗? “老师是听说谁的?” 颜钦一听他这么问,只当他是认了,顿时气得胡子都抖了:“你那混账老子虽然纨绔了些,年轻时还不曾弄出这样的风流韵事来!你这是胡闹什么?正妻还没娶进门,倒是先弄出个庶子来!另外,那女子可是有什么不好?既然怀了孕,为何不纳进来?养在外头算个什么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我这次回来本来想与你保媒的,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刘雍被连珠炮似的给问住了,直到听了最后一句,只觉不好:“保媒?是家父还是家母拜托?我还没有功名,并不打算成婚!” 颜钦气得脸都方了,瞪着他,只冷声喝问:“不打算成婚?却先弄出个孩子来?我原当你是个好的,如今怎么这般让人失望?你难道是害怕娶了正妻回来,管着你了,不方便出去厮混胡闹了?” 刘雍无奈地叹气,解释道:“老师,我只是不想娶别人,这怀了我孩子的女人,我是很想娶回家做正妻的。” 颜钦脸色才好看了些,抖了抖胡子,又问:“那为何还不娶?” “人家看不上我,不肯嫁啊!” 颜钦顿时觉得自己受过的礼教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她……她……她一个妇道人家,竟这么不尊礼数!哪能容她有孕在身还不嫁的?难道是连脸皮子都不打算要了?”颜钦说完,越发觉得生气,袖子一甩,问道,“这女子家在何处?我去与你说亲保媒,不信她不嫁!兴许是你礼数不周,人家在与你闹性子吧?” 当年王氏也说不嫁刘彦,是因为刘彦的母亲当时在给他谈别的亲事,刘彦没有和家中说清楚,就去求娶,王氏不乐意,才说不嫁的。 颜钦越想越对,性子也着急,立马就要拉着刘雍去说亲:“你的头长子可不能是无名无分的私生子,不可胡闹,速速去求亲,把人娶回来!” 刘雍却是一愣:“为何我的孩子不可是私生子?” 他又不是皇族了,怕什么? 第二卷 095 狼烟起 颜钦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失言了,尴尬地咳了一声,转而掩饰道:“你那混账老子一辈子纨绔,你如今既然入仕做官,名声就不能坏了,要是弄出个私生子来,仕途还要不要了?” 刘雍却敏锐地发现他刚才说那番话,绝对不只是担心他的名声不好听。 莫非,颜钦也是知道他们姐弟俩身世的人? 簪璎录上,好像没有颜钦的名字啊? 刘雍不再纠缠,转而笑道:“老师既然肯做媒,学生自然没有不高兴的,还望老师多费心,不叫学生做个光棍汉!” 说完,一脸真诚地朝颜钦一揖到底。 颜钦松了口气,随即没好气地摆手:“我自当尽力就是了。”说完,仍旧觉得不爽,问了一句,“当真要娶一个白身民女吗?你那混账老子可答应了?” 刘雍笑眯眯地答:“我母亲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商女,和父亲也和和美美的,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言下之意,刘彦要是反对,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颜钦斜着眼看他,又说道:“梁相家中有一嫡女,年纪最幼,今年也才将将十四岁,本来我这次回来想与你保媒,与梁相结亲,对你也有好处。” 刘雍脸有些红,立即又是长揖不起:“老师明察,学生不敢做背信弃义之徒,既然已经与人定了终身,就不再想其他的了。” 颜钦又是失落又是欣慰,终究是摆摆手:“罢了,管不住你!你这个事情,还是与你爹娘说明白了,及早把人娶回来才是!” 刘雍点点头,转身带着颜钦往外走,恭恭敬敬地问:“老师回灈阳城来,可曾回家看看去?老师的女儿出嫁时,我家府上还送了贺礼过去,只是当时没见到老师,有些遗憾。您儿子也快娶妻了,您何不现在回去看看?” 颜钦虽然是朵奇葩,可也正常娶妻生子了,只是常年不着家,他妻子就相当能干,一个人将孩子们抚养长大了,还各自寻了不错的婚事。 就是不知道颜钦这次回家,要不要跪搓衣板? 颜钦一想到要回家,额角也是狠狠一跳,倒是没心思再回头找刘彦挫磨人了,灰溜溜地转身离开了。 刘彦死里逃生一回,回了卧房里,拉着王氏就有些担忧:“颜钦这老小子回来了,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王氏见他不像是说笑,也慎重起来。 “怎么了?他回来不是因为陛下传召吗?” 刘彦沉着脸摇头:“他若是陛下一宣召就乖乖回来的人,就不会这些年在外飘荡这么久了!” 王氏想得比较远,脸色渐渐难看起来:“难道是宫里那位出手了?” 刘彦没摇头也没点头,心中也隐隐觉得,只怕就是这样了。 “怎么办才好?总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故意弄出个叫颜先生感兴趣的事物来,把人远远地支开吧?” 两人在房中说话,冷不防刘雍走到门外正巧听了个正着,忍不住推门进来了,沉声问道:“爹,娘,颜先生竟也是簪缨录上的人?我为什么没在名单上看见?” 刘彦见他闯进来,忍不住瞪他一眼,才不爽地撇嘴:“你可知道,颜钦的夫人,是谁?” 刘雍还真不知道。 刘家和颜家并算不上是通家之好,甚至外面也鲜少有人知道,颜钦是刘家三只的老师,刘雍又没有可以打探过颜钦的底细。 “难道师娘是……” 王氏叹一口气:“他夫人,名唤长孙明兰。” 刘雍一怔,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 簪缨录上有十八个男子,六个女子,这六个女子的姓名中,叫刘雍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长孙明兰了,想不到竟然是颜钦的夫人,怪不得他打探许久,也没有在与刘家有瓜葛的人中查到长孙明兰的下落。 刘彦见他懂了,才郑重地问道:“庸哥儿,宫里那位娘娘,怕是存了些……要将赵国搅得天翻地覆的心思,我只问你,你可有过不甘心?” 毕竟,要是前朝不灭,刘雍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即是嫡子又是长子,皇位大抵是跑不掉的。可如今只是个英国公府的世子,地位再高,也只是个给人跑腿办事的人,并不算太尊贵。 刘雍倒是笑得坦然:“儿子没有不甘心,如今的一切,才是最好的安排。” 刘彦欣慰:“你能这么想,很好了。安心准备考试,别的就先不操心了,知道吗?” 刘雍想到颜钦的话,可仍旧想着,或许等到自己拿了功名之后,再与刘彦和王氏说一说柳桐桐的事情,会更好吧?随即就将颜钦的话抛在脑后不提…… ………… 秋高气爽,金菊飘香的时候,灈阳城迎来了盛大的科举考试。 原本三年一考的科举,因为许融急需新鲜人才培养心腹,而接连考试,前来参考的举子相较于去年就少了许多,可是其中并不缺少前来试水的人,人数倒是也很可观。 许融对于今年的科举,最重视的是武举。一开考,竟下了命令,最后一场决赛的时候,他竟打算亲自临场,从胜出的人之中遴选优秀的人才。 消息一放出,群情激奋。 陛下亲临啊,这可是要好好表现的。 刘雍跟朝中请了假,带了家中小厮,和吃喝拉撒的一应物事,就直奔考场。 刘鎏因着许劭点头同意,她穿了男装,带着王武和绿腰出门去,打算跟着许劭一起去考场看看热闹。 文举考场她进不去,就去看看武举考场。 一出门,许劭身边跟着萧翎。绿腰走在刘鎏身边,脸色顿时一红,随即一白,低着头,再不去看萧翎了。 刘鎏看着她这幅样子,心下竟有些难受,绿腰陪伴她多年,总不好看她继续自苦下去。 萧翎见绿腰这样不再纠缠,倒是松了口气,因为许劭的吩咐,也尽量不靠近绿腰,低垂着头与许劭走在一处,领着刘鎏往考场去了。 第一天的武举考试其实没什么精彩看头,鱼龙混杂的各色人等都有,考场外被京畿卫队围了,达官贵人能进入内场,普通老百姓则是被拦在了外场。 刘鎏跟着许劭进内场,还没坐下,就看到入口处有人喧哗起来,站起身看了看,才发现竟然是许益也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护卫来了。 许劭见了自家老子,脸上虽然傲娇,眼底却有濡慕之情,朝刘鎏撇撇嘴:“老头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鎏推他一把:“走,去迎接一下。” 两人结伴迎了一段路,许益就看到了他们,以为看到的是刘雍,奇道:“你不是今年要下场试水……” 话没说完就看到刘鎏耳垂上的耳洞,立即闭嘴,看她一眼:“胡闹……” 刘鎏嘿嘿一笑,躲在许劭身后。 许劭看许益不像是刚回来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父王早就回了灈阳城?为何今日才回来?” 许益淡淡地说了句:“去了一趟黎山。” 许劭眉心一皱,倒是没说什么。 刘鎏知道许益当初与袁淑妃的瓜葛,袁淑妃自尽之后,袁家不要她的尸骨,还是袁知安悄悄找人收殓了她残破的尸身,就地埋在了黎山。 许益知道之后,就在坟茔附近建了个草庐,没事的时候就去坐坐。 想来许益早就回来了,在黎山住了几天。 “走吧,上看台去看看有没有好的。” 许劭奇道:“今天是第一天,父王怎么就来了?” 许益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许劭:“就是第一天来才有用。你妹妹该说亲了,要是有好的,你立即出马,把人抢回家。” 许劭嘴一咧:“啊?” 许益笑眯眯地看他:“你以为老子是来看热闹的?” 说完粗话才醒悟过来刘鎏在一边,尴尬地咳了一声。 刘鎏低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转身走在两人身后上了看台,四周已经站了许多达官贵人,或是达官贵人家的管家。 她这才知道,文举的时候各家抢女婿是在放榜之时,武举的时候,抢女婿竟是要赢在起跑线上!上头的人还没有开打,底下的人就瞪着聚光灯似的大眼,往一个个举子身上照去了。 举子分成了三十几对,一对对的上台厮杀。 谢琰走上台的时候,许益登时来了精神,急忙招呼萧翎:“你去打探一下,此人是谁,什么来历?” 许劭看了刘鎏一眼,转头笑眯眯地朝许益说道:“父王,此人我正巧认识,是名剑山庄的弟子,名唤谢琰。” 许益点点头,又问:“多大?成亲了吗?” “不知道具体多大,但是尚未娶妻。” 许益顿时高兴了,站起身来看谢琰打斗。 谢琰身子飘逸,剑法也耍的超然,与他对阵的也是使一把寒铁长剑,一开始就被谢琰死死地压制住了,不到二十招,就被谢琰一剑抵在脖子上,只好落落大方地认输,朝谢琰一拱手,转身下了场。 谢琰也朝主考官席上的几位将军微微躬身一礼,随即转身下场。 许益看他气质仪态当得起端方君子,武艺又高强,顿时起了爱才之心,一拍身边椅背,笑道:“好个少年郎!来啊,去将人请来一见。” 许益身后立即有护卫得令抢人去了。 谢琰下了台,还没来得及回到等候区,迎面就有两个铠甲护卫走过来,其中一个朝他说道:“这位壮士,我们王爷有请。” 谢琰顺着指点一看,见是许益和许劭等人在看台上,也就点点头,随着护卫去见礼。 到了面前,许益凑近了看谢琰,更觉得喜欢。 本来嘛,许益这辈子有个癖好,就是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尤其喜欢那种五官秀丽,气质出尘的人,他的后院里女子长得都符合他的审美。 许劭的容貌自然不必提了,让许益深觉自己基因优良、会生。 如今看见相貌出众的谢琰,自然也心生好感,笑呵呵地问:“谢琰啊,本王方才见你武力超群,为何过了二十招,才将人制服呢?” 谢琰真真诚诚地答:“若是不到十招就将人制服了,对手岂不输得难看?” 这话一说完,刘鎏在一边暗暗撇嘴:狂妄。 许益却立即哈哈笑起来,这小子的脾性对他的胃口:“正是这个道理!” 他又心情颇好地拉过谢琰,问了些家中出身和亲人的情况,才心满意足地看谢琰,试探着问:“贤侄家中可有妻妾子女?” 谢琰头皮一麻,只得老老实实地说了不曾成婚。 “本王有一郡主,年龄是小了些,不过再过一两年也可以成婚了,贤侄正好也年轻,依我看,正好相配。” 谢琰脸色一变,这才知道许益的意思,原来竟不知是赏识他的武功,而是招婿来了,他急忙朝着许益作揖:“王爷容禀,区区在下一无功名在身,二无家财傍身,家中也无多余人等为在下操持婚事,实在不敢耽误任何女子的终身。在下谢过王爷盛情,只是……实在不能接受……” 许劭在一边听见了,对这谢琰的印象倒是好了些。 许益到事业不生气,自己闺女被人嫌弃了,却还对谢琰刮目相看起来:竟然不是个贪图富贵权势的,很好!极好! “不急不急!这事儿急不得!来,贤侄啊,第二场大比还要明天才开始,跟本王回府去,本王向你讨教些武学之道,可好啊?” 谢琰嘴角一抖,看了许劭一眼,眼神竟带着些求助的意味。 许劭干咳一声,才不得不出声:“父王,谢公子明天还要比试,今晚该好好休息准备才是,父王要是想结交,大可以等到武举结束了,再请谢公子入王府与您切磋就好了!” 许益只得放弃立马把人抢回家的打算。 谢琰松了口气,暗暗朝许劭送了个感激的眼神,赶紧转身大踏步地跑了。 许益看着了谢琰,对其他的武举子就没什么大兴趣了,索然无味地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一件大事,悄声问许劭:“宫里那位南疆来的昭仪,最近是不是不大好?” 许劭低声将贺域晴的事情说了说,许益越听眉头锁得越紧。 可许融和贺域晴的事情,从私人层面来说,毕竟只是后宫家事,他一个外臣,也只能寻着机会,私下里提点许融一点了。 …… 武举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宫里却意外迎来了八百里加急的紧迫军情! 西北境外的乌孙国本该派遣使臣团入赵国,来给年底过生辰的许融贺寿的,可是使臣团竟率领了五万骑兵。骑兵掩藏在使臣团之后,等到使臣团进入赵国境内,这些使臣竟然和外面的骑兵勾结起来,杀了守城的将士,打开城门。 骑兵在赵国西北沿线三座城池中烧杀抢掠,掳走大量的布匹银钱,这也就算了,这些该死的乌孙人,还将城池中所有粮草都劫掠走了,将女人和小女孩都带走,但凡成年男子和男孩,统统死于骑兵们的弯刀下! 赵国西北,已经狼烟四起。 各个城中都是尸骨遍野。 消息一传入朝中,举国震动! 乌孙国上一次扣边犯境,还是四十年前,当时萧氏一族的当家人萧衍,率领萧家军上阵御敌,将乌孙大军阻挡在边境之外,并且一路乘胜追击,杀到了乌孙王都,将乌孙国九成以上有战斗力的男子和小男孩统统斩杀,致使乌孙国近四十年的时间里,无力侵犯赵国,只能委委屈屈地做一个小小的属国,年年向赵国进贡。 许融从得到消息,直到第二天,愁得脸都要绿了,却想不出,除了年亲王,还有谁能领兵讨伐乌孙国。 袁知安心知许融心底忌惮。 朝臣中,有被袁知安拉拢的,又何尝不明白许融的心情:不想倚重年亲王,新一年的武举胜出者还未出现,就算有武举状元,也不可能立马披挂上阵。 可就这么让兵权牢牢地握在许益的手里,许融终究是不甘心的! 第二日上朝时,重臣也已经知道乌孙国叛乱扣边的事情了,文臣们反正不用上阵杀敌,自然是各个说得唾沫星子乱溅,只恨不得用嘴巴将乌孙国给怼灭国了才好! 户部尚书年老,最倚重的是办事老道的刘雍,于是等到百官都吵吵得差不多了,刘雍才一咬牙,走上前去,朗声说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许融见他出列,立即就明白他要说些什么,可是刘雍既然开口了,作为一个明君,自然是要当廷听一听,只好开口问道:“何事?” “陛下,国库空虚,这场战事,我们怕是消耗不起!” 许融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刘雍又道:“臣自请,从自家存银中拿出一万两捐赠,充作军资。” 许融有些意外地看他,随即会意,转身看在朝的其余百官:“刘爱卿的提议深得朕心!朝中虽然有困难,但是各位方才也说了,这一仗,必须打!” 刘雍立即一唱一和地接口:“而且还要打赢了!” 许融在御座上立即点头:“然也!既然要打赢!就务必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朝中钱粮不多,能支持多久啊,刘爱卿?” 刘雍迅速地心算一番,才朗声道:“若是朝廷派遣二十万大军出战,户部如今能调拨的钱粮,怕是只能支撑一个月。” 许融点点头,倒是比他原本预想的要好。 “既然如此,年底朕的寿辰,就从简办理了。将省出的银两充作军资,另外,后宫的日常一应开销,也应当缩减!” 百官一听这话,想起一句话来:君忧臣辱。 做皇帝的为了战事都要缩减自己和后宫婆娘的开支了,做臣子的,还有脸站着吗? 梁相带头跪下,大喝一声:“陛下,臣等有罪!让陛下为战事这般有心操劳,是臣等之过啊!臣也愿捐献臣的俸禄,臣家资微薄,权且捐献三千两,充作军资!” 刘雍嘴角一抖:好嘛,苍蝇腿再瘦也是肉啊。 有了梁相带头,百官纷纷慷慨解囊,生怕捐晚了被许融暗暗记仇,以后仕途就毁了哟。 等到散朝之后,刘雍命史官拿过记录在案的名册和银钱数目,看了一眼,草草一算,竟足有五万两之多。 国家这么穷,达官贵人们都挺富裕的嘛! 许融因为刘雍的机敏,当堂筹措到军资,心情很是不错,回了后宫,正要往清凉殿呢,路过椒房殿外的时候,就看到林氏带着乌泱泱一群宫妃和宫女太监们,跪在椒房殿外,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许融问身边的大太监:“大监,她们这是作什么?” 大太监不好直白地答,只好说道:“许是……听说后宫要削减开支的事情了吧?” 许融皱眉,林皇后带着众人跪在这里明摆着是要拦道的,难道也要捐献自家的金银首饰? 他有些狐疑,半道上一拐,到了椒房殿外,见林皇后一脸殷切地看过来,只好上前将人扶起来,转身朝林皇后身后的几名嫔妃也温声说道:“都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皇后,你带人跪在这里,可是有事要说?” 林皇后被拉起来了之后,才满眼是泪地看许融:“陛下,后宫的开支一向都是臣妾在管,陛下如今下令要削减后宫开支,臣妾自然是没意见的!各位妹妹也没有话说!只是,清凉殿那里,昭仪毕竟流产不久,若是削减了开支,殿中的药材炭火和各色衣物摆设,都是要削减的,如今天气严寒,这样一来,昭仪怕是要受苦!陛下,臣妾在这里跪着求见陛下,也是想与陛下求个恩典,清凉殿的开支,就不要削减了吧?” 许融霍地眯了眯眼,看着林皇后,半晌,才轻轻一笑:“哦?这可不好!都是朕后宫里的,没道理厚此薄彼,要削减,自然都是要削减的!” 林皇后本以为,以许融对贺域晴近来的宠爱程度,一定会答应这个请求的。 想不到他会拒绝! 她有些吃不准了,是自己的意图太明显了吗? 许融朝她吩咐完之后,就转身朝清凉殿走,心底里却在冷笑,当他是傻子吗?这么明显的捧杀手段,贺域晴或许不明白,他却看得分明。 这林氏,迟早他得废了! 第二卷 096 出宫 许融见林皇后一脸的惊讶,心下忍不住冷笑一声,随即温和地朝林氏说道:“皇后可还有别的事情要说了?” 林氏怔怔地摇头,她做出这么一场戏,无非是要给许融营造一个她很贤良的模样罢了,可许融如今看上去,好像不怎么感念她的样子嘛! “那朕还有事,先走了!皇后,带着各位爱妃先各自回宫吧,外面天凉了,不要随随便便跪着,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别的嫔妃有脑子稍微简单一点的,被他这话感动的稀里哗啦,恨不得当场抱着许融啃一口才好。 他转身大踏步地往清凉殿而去。 殿外守候的将士仍旧在,只是比之前宽泛了些,许融进了殿,贺域晴仍旧在窗前看着外面发呆,只是神态比之前要好了许多,嘴角竟是带着笑的,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或是想起了什么? “在想什么?这么高兴?” 贺域晴回过神来,看见他,笑意顿时僵硬了些,随即起身朝许融行礼:“臣妾……” “罢了!”许融现在看见她这么规矩地行礼,反倒浑身难受了,急忙走上前扶住了她,打断她的礼数。 贺域晴心里暗暗无奈地笑:你看看,男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你活泼的时候,他希望你温柔,你温柔了吧,他又开始嫌弃你怎么不够活泼了?! 她顺从地起身,被许融拉着在窗边的矮榻上坐下。 “陛下怎么有空来这里?臣妾听说,西北有战事起了,您不在前面安排战事?” 许融摇摇头:“好在朕有一群得力的臣子。” 贺域晴一笑:可惜您谁也不相信,臣子再好,做皇帝的多疑,也是挺伤人心的。 “哦,恭喜陛下了。” 许融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随即问道:“朕今日来,是想告诉你,出宫的事情,大监已经安排妥当了。你今晚就可以‘暴毙’,大监会叫人连夜送你出去!” 贺域晴眼神一亮,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真的?” 许融自嘲一笑,也不解释,只定定地点头:“朕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反悔。” 毕竟,这是世上唯一一个那真心喜爱着他的女子,如果在宫里枯萎下去,他怕自己若干年以后,会非常后悔! 他将腰间的令牌扯下来,递到了她的手里:“这个令牌你拿着,若是……” 若是你有想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拿着令牌直接来找我就好了! “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叫人拿着令牌来灈阳找朕!朕会帮你一个忙!” 贺域晴捏着令牌,久久沉默,最终红着眼圈抬起头看他。 融美人,你可知道,我曾经有多爱你,现在就还有多爱你,只是,我不喜欢你了! 是夜,清凉殿连夜召集了两拨御医。 远远的,还能听到清凉殿里传出的悲伤怒吼,那是许融的声音。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清凉殿里传来号哭声,不多时,宫里各处开始有消息迅速地传播开来:贺昭仪暴毙了! 林皇后在椒房殿里听到消息,不知怎地,就是心里一跳。 长安殿里,萧氏跪在佛祖面前,正在低声地吟诵着经文,秋容从殿外疾步走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萧氏眉心一动,手中的佛珠串轻轻放下,半晌,轻叹一口气,说道:“罢了,去吧!务必干脆利落!” 秋容点头,神态带着冷漠的杀伐决断,转身快步离开了。 清凉殿外人人惊讶,清凉殿内,倒是平静许多。 贺域晴换上一身墨色衣衫,被一名眉目平淡的龙卫带着,转身往清凉殿外走。 走出大殿,她看着外面的星空,微微叹了口气。 龙卫带着她钻进旁边那一条笑道,贺域晴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不知怎地,忽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清凉殿大门口点燃着满满一排宫灯,在随风摇曳,灯火阑珊处,许融孤零零地站在殿门口,看着她的方向,一动也未动。 贺域晴忽然捂住了嘴巴,将几乎忍不住的哭泣,生生地忍住了。 龙卫像是毫无感情,转身朝她说道:“姑娘,再不走来不及了。” 贺域晴看这龙卫一眼,连称呼都变成“姑娘”了,显然是许融一早吩咐过的。 他当真是要和她相忘于江湖了! 贺域晴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回身看一眼许融,终究还是转身跟着龙卫,顺着宫墙往外宫走。 皇宫有九重宫阙,贺域晴跟着龙卫一路几乎是小跑着,从一道道门穿出去,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出了外宫的宫门,龙卫朝守门的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将宫门开了一道缝,贺域晴来不及走上前,就被身边的龙卫在背后推着从那道缝里钻了出去。 宫门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倾蓬小马车,车夫看上去挺年轻,白面无须的,大概是个太监,迎上来,细声细气地朝贺域晴说道:“姑娘,奴才奉命在这里接您,请您上车吧,奴才护送您回南疆即可!” 贺域晴看他一眼,再看看马车周围,居然只有这么一个太监。 想来是武艺不低的。 贺域晴不知怎地,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许融一定会想办法将她安全地送回南疆,哪怕只派了这么一个小太监,她也还是很有安全感地上了马车。 灈阳城虽然繁华,后半夜的时候街上也没什么人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往南行去。 贺域晴在马车里坐下后,才发现车里备着许多换洗衣物和干粮,马车虽小,却堆得满满当当,车子四周还布了棉垫子,竟是一点都冻不着,软软和和的,她钻进车子之后,就觉得很舒服。 心里对许融的怨,终究忍不住消解了大半。 车子晃晃悠悠地走着,街道上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诡异。 小太监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只说了句“姑娘坐好了”就再没开过口了。贺域晴觉得安全舒适了,忍不住眯起眼打算睡觉! 不知道走了多久,车子上突然咚地一声巨响! 驾车的小太监一声大喝:“姑娘躲好了!有刺客!” 贺域晴原本武艺也不弱,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身子太虚弱了,暂时不打算出去给小太监拖后腿,倒也真的老老实实地躲好了,马车四周突然咄咄咄又是几声闷响,车前的骏马突然惨死一声,马车立即剧烈地晃动了两下。 随即,只听咔嚓嚓几声,马车四周的车壁居然裂开了,随即,只听一声巨响,整架马车被四只飞爪勾住,就这样刹那间被拆了! 贺域晴低叫一声,朝着太监说道:“给我一把刀!” 太监手中使着一条诡异的银线,杀人于无形,听到她这话,心里哀嚎:我哪里给你找刀去? 贺域晴喊完自己也觉得这要求有些过分,立即抓了马车上的一张棉垫子,挡住刺客的袭击,随即飞身跟着棉被一起扑过去,将那拿刀的刺客撞倒在地,手脚并用,将刺客干趴下了,顺手夺了人家的刀,朝着其余的刺客砍杀过去。 她的刀法由贺域平亲传,雪山宗门一派的嫡传功夫,虽然身子虚弱了,可和一两个刺客干仗,还是不输于人的! 刺客们一开始得到的命令是刺杀一个南疆的公主,以为这任务忒简单,本来应该来三十个人的,结果就有十个因为轻视这次的任务,当然,还因为觉得这次给的钱不多,就没来了!只来了二十个刺客,一上场还被小太监杀了三个,被贺域晴打翻一个。 眨眼间损失了五分之一! “兄弟们,杀了女的就行!”有人大喝一声,“主子只要女人的命!” 贺域晴心里一咯噔,她今日出宫的事情,本来不应该是只有许融知道吗?为什么会有刺客专门埋伏在这里? 是许融后悔了,要弄死她么? 小太监一听刺客这话,感觉自己的能力要收到了侮辱,一咬牙,朝着刺客堆里冲过去,见谁往贺域晴靠过来,就是一甩银线,眨眼间又收割了三条人命! 领头的刺客顿时急了,怒喝一声:“都是死的吗?围住他!其余的,招呼点子去!” 小太监被十来个刺客团团围住,一个两个单打独斗不是对手,十来个人一起上,顿时战斗力就上去了。 小太监应付不暇,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大汉朝贺域晴攻击而去。 “姑娘小心!” 贺域晴手持长刀,警惕地看着这两人,还是忍不住心底的疑问,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陛下吗?” 一名刺客不答话,另一名刺客却忽然冷哼一声:“哼,你知道就好!更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两刺客一人用九节鞭,一人用刀,用刀的和贺域晴正面刚,那用九节鞭的就无耻地抽冷子偷袭。 贺域晴刀法虽然使得不错,可被人偷袭两下之后,腿上就火辣辣的疼,后背也伤了,战斗力顿时下降。 她心底又是惊疑又是愤怒,此时此刻,她无暇多想,只记得那刺客的一句话“你知道就好”,所以,当真是许融要她的命吗? 她听说,赵国历代皇帝的女人,都是只能死在宫里的。 宫里的贺域晴已经“暴毙”了,难道许融当真为了做皇帝的尊严,要弄死她吗? 她不信!她就是不想去信! “你们放屁!!!”贺域晴越想越怒,拎着刀就朝那使九节鞭的砍去,她打斗了没多久就看得出来,这小贼就是鞭法好,紧身打斗肯定不行! 她拼着后背被刀砍的危险,也要砍死这喜欢偷袭的混蛋! 果不其然,使九节鞭的刺客一见她冲过来,顿时晃了一下,月色下,脸色都发白了,下意识地甩起九节鞭要往贺域晴的腰间缠来。 她冷笑一声,任由九节鞭缠过来,随即,在鞭子缠到腰上的一刹那,恶狠狠地转了个圈。 九节鞭的另一头攥在刺客的手里,被她这么一缠绕,不由自主地捏着鞭子靠近了贺域晴,还没回过神来,肚子上就是一凉。 贺域晴狞笑着抽刀,朝刺客身上一蹬,翻身迎上背后杀过来的另一名刺客,堪堪接住了恶狠狠的一刀,只是力气毕竟不足,刺客这一刀竟是余力不消,还是能直接压着她自己手里的刀砍进了她的肩膀里。 她受了很重的一刀,闷哼一声,却是不打算惨叫了。 反正附近无人心疼,倒不如自己忍了,还能节省体力! 刺客压着刀,在她腹上狠狠一踹,随即反手划拉刀面,想从贺域晴脖子上划过。 她急忙后仰,刺客身子不稳,急忙返身后退。 贺域晴却忽然狞笑一声,手里的刀毫无迟疑地从肩膀里拔出,随即,刺进了刺客的心口! 刺客瞪大眼睛,死不瞑目地看着她:“你……” 怎么会有女人对自己也这么狠?带出大片的血肉,都不心疼的? 贺域晴抽出刀来,转头去看那小太监,却是眉心一跳。 地上躺满了尸体,小太监手里的银线染满了鲜血,月色下看着,竟成了一道黑线。他跪在一堆尸体中间,抬头见贺域晴没事,才苦笑着说道:“想不到这次来的,都是高手!奴才……失职了!” 贺域晴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的心口,插着一把长长的剑,竟是贯穿了心肺,拔不拔出来,他都活不了了! 她走过来,蹲在他面前,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一笑:“龙卫们……生来都是没有名字的……我的编号,是……”没来得及说全,他就惨笑着吐了口血,直挺挺地到了下去。 贺域晴毕竟是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只是有一个人这么当着她的面为了保护她而死,她的心情仍旧是不好受的。 只是,她如今身受重伤,竟连将这小太监找个地方下葬都办不到了! 跪下朝小太监的尸身磕了个头,她才拎着刀转身钻进巷子里,将身上的伤口都包扎了,用心地掩藏了行迹,朝目的地奔去。 ………… 刘鎏在王府里也是一夜未眠,当然,不是遭遇了什么,而是被许劭这厮纠缠着厮磨了一夜。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好精力!”她天还没亮就被丫鬟摇醒,要去厨房吩咐今天一整天的饭食该怎么准备。 许益回了王府,她作为王府的女主人,就要做出样子来,妥善安排一府的饮食起居才行。 起了身,许劭这厮居然笑眯眯地睁眼看着她穿衣打扮,折腾了一夜,她累得要死,他倒好,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笑得邪魅狷狂。 刘鎏心中不由得不爽起来,嘟囔两句,转身出去上妆了。 许劭见她走了,才心满意足地躺下接着补觉。 昨日,许益还私下里找他,旁敲侧击地问了一通,刘鎏为什么还无身孕,是不是那啥不和谐?又或者许劭身子不好? 还给了他一盒金贵的十全大补丸。 他当时的脸色一定很臭,才会让许益灰溜溜地把那盒子十全大补丸给收了回去! 哼,人家身体好着呢!一夜七次都腰不酸腿不痛呢!老爷子真是瞎操心! “不过,怎么还没怀上呢……”他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寝阁外间正在扫撒的陈文柠眸色一沉,随即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闷着头继续擦花瓶。 刘鎏梳洗打扮好,就直奔王府大厨房,照着厨子列出的单子,勾画了几样,又增添了几样许益和许劭爱吃的东西,就转身要去议事厅等着议事。 就在这时,王府侧门处守门的小太监忽然奔过来求见。 绿腰来低声禀报,说道:“世子妃,侧门外有人要见您,说是您的闺中故交。” 刘鎏一怔,她的闺中故交,要好的只有柳桐桐和贺域晴,陈宁儿也算是故交,只是不怎么交好罢了,三人谁来找她都不至于走偏门啊。 “可还说了其他的?” 绿腰脸上一红:“那太监说,那人问世子妃您,可还记得西域的胸衣?” 刘鎏脸色一白,贺域晴?? “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转身便走,朝绿腰吩咐一句:“其余人不要跟着我们了。” 绿腰立即将身后的二等丫鬟制止了,指派到其他地方。 刘鎏疾步到了偏门处,小太监指了指门房里半躺着的人:“世子妃,就是他了,受了挺重的伤!” 刘鎏急忙走进门房,凑近了一看,大惊失色:“你怎么这样子出来了?” 贺域晴打扮得看不出男女,一身黑衣,却也看得出来有好几处被血迹浸透了,肩膀还露出翻卷的皮肉。 “快要医女和大夫,去安陵殿!” 她不好叫护卫来抬着贺域晴,一伸手将人扶起来,直接公主抱,转身大踏步地往安陵殿去。 王府里还没几个人知道刘鎏的天生神力,她抱着贺域晴走过后花园,一路直奔安陵殿,遇到了不少婢女和太监,个个都惊得瞠目结舌。 直到刘鎏一阵风似的走过了,好半晌,才有小婢女回过神来,问身边的人:“方才,那是咱们世子妃,抱着一个男人走过去吗?” 旁边的人也是目瞪口呆,点了点头,怔怔地答:“是~啊~” 不得了啦! 世子妃抱着男人回安陵殿啦! 消息很快在王府里传播开来,大家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那可是世子妃唉。之前人人都说世子爷有问题才不娶妻,娶了刘鎏之后,大家才纷纷觉得许劭极为正常。 可是这才成亲多久,世子妃居然明目张胆抱着一个男人回寝殿了啊啊啊! 刘鎏抱着贺域晴回了安陵殿,将红袖也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咋呼地问:“世子妃,您这是抱着啥呢……” 低头一看,顿时惊得脸都白了:“公……公主……不对,娘娘?” 贺域晴脸色青白,迷迷糊糊地看见红袖,笑了笑。 刘鎏不等别人围观,就直接抱着贺域晴进了寝殿,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许劭那厮还光溜溜地躺在床上呢,又立马转身去了偏阁里,将人放在了榻上,急忙朝红袖和绿腰吩咐:“安陵殿内一切照常,你去吩咐王府的下人和护卫们,谁也不准把今日府中来了一个人的消息泄露出去,要是被我知道谁多嘴,全家都别想好了!” 红袖还是第一回见到她这么狠辣的表情,吓得急忙缩着脑袋应了,拉着绿腰转身就走。 陈文柠乖觉地端了热水和帕子进来,着重看了贺域晴一眼,随即低着头说道:“世子妃,世子爷那边知道了,问来者是谁呢。” “对外就说是我远方表妹,对世子爷,就说是贺域晴来了。”刘鎏眸光暗暗地看了陈文柠一眼,方才她的眼神,被她看在了眼里,让她起了疑心。 陈文柠乖巧地躬身答道:“是,奴婢这就去回话。” 不多时,大夫和医女先后到了,医女给贺域晴清洗包扎了伤口,大夫号了脉,才说道:“姑娘失血过多,身上的伤口倒是不深,只是内腹似乎受了内伤,脉络沉滞,需要好生用药调理一段时日……” 刘鎏命人给了赏银,叫殿中粗使丫鬟下去抓药熬药了。 贺域晴闻了医女带来的安息香,就睡下了。 刘鎏动作迅猛地封锁了消息,只是无法阻止王府内部的消息传递,她照常去议事厅里听两位侧妃议事的时候,万夫人就笑眯眯地问:“今儿个府里可热闹了,臣妾方才还听到一个笑话,说来给世子妃天天,大家都在说呀……咱王府里有女子力气奇大无比,竟是能将男子抱起来,健步如飞呢……” 刘鎏嘴角一抽:“您说的是我!” 万夫人脸上笑容一顿:忒直接了,这话她该怎么往下接呢? 刘鎏朝着她嘿嘿笑:“不过我抱的可不是男人,而是我那娇小玲珑的远方表妹,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和家里闹性子跑出来了,找到王府里。” 万夫人有些狐疑,看了方夫人一眼。 方夫人假装什么都听见。 万夫人暗暗咬牙,刘鎏抱着的据说是个五大三粗的大高个,哪里来的“娇小玲珑”,她还真说得出口!! “呵呵,哈哈,那真是下人们乱传了,我还道是哪位女壮士被人这般编排,竟是这帮混账,在私下里编排世子妃呢!臣妾如今知道了,都觉得生气。” 刘鎏笑而不语。 万夫人见伤不到刘鎏的面子,自觉无趣,只得讪讪地转头朝管事们问话。 议事厅里事情一完,万夫人和方夫人回了各自院子,立即纷纷派人出来打探,刘鎏带回安陵殿的人到底是谁。 到了晚间时候,许益从外头回来,林万成就笑眯眯地迎上来,旁敲侧击地说了句:“安陵殿那头,世子爷和世子妃都很好,只是今日世子妃有个表妹说是和家里闹性子出走,世子妃将人带到了安陵殿,那姑娘穿了男装……呵呵,府里都在瞎议论,说是世子妃带了个男人回家呢。” 许益将脸一板:“谁还敢编排世子妃?传令下去,谁再敢胡说,家法伺候!” 林万成笑眯眯地得了令。 转头就带着人去安陵殿中了,又不动声色地卖了个好。 等到林万成离开,刘鎏才忍不住问许劭:“这林公公看来当真愿意和咱们交好啊。” 许劭点点头:“他是个聪明人!” 刘鎏点点头,看贺域晴还在昏睡,忍不住小声问许劭:“她从宫里出来,又弄了一身伤,外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宫里那位到底是知道不知道?” 许劭拧了眉:“咱们不能贸然出去打探消息,先等她伤势好了再说。我去叫人传信给阿慢,让他联络南疆那边。总要将人安全送回去才行!” 第二日一早,许劭穿了朝服直接去递了帖子复职,正常上朝去了。 许融在朝堂上看着还算正常冷静,只是下了朝,竟开口朝许劭道:“世子,你且留下,陪我去宣德殿说话。” 到了宣德殿,没等许劭开口探问,许融倒是先叹了口气,问道:“晴儿是不是去了你府上?” 许劭一怔,随即笑眯眯地问:“回陛下,谁去臣府上?” “贺域晴!”许融脸色苍白,他昨夜得到消息后,就再也没睡着,可是龙卫忙到现在,也没有得到贺域晴的消息。 如果贺域晴还活着,一定会去找刘鎏吧? 许劭板着脸摇头:“陛下,昭仪娘娘私自出宫了?发生了什么事?” “朕放她出宫,想不到在宫外遇到了刺客,朕现在找不着她了。” 他语气哀伤。 许劭却心中怀疑:怎么就这么巧呢?万一是许融自己派人要杀贺域晴呢? 实在是许融当了皇帝之后做了太多冷血多疑的事情,由不得许劭不怀疑他,所以并没有被许融的哀伤所感动。 “微臣也不知道昭仪娘娘在哪里,陛下若是需要,微臣可以派府中护卫帮忙寻找。” 许融定定地看他两眼,看不透他的真假,只得作罢,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朕会叫龙卫嫁进寻找!只是,你们若是知道她在哪里,务必告知朕!” 许劭应了。 转身回府就立即叫人把贺域晴送进了王府的密室里,除了她和刘鎏,谁也不知道贺域晴具体被藏在了哪里。 第二卷 097 药 贺域晴在王府密室里昏睡的时候,赵国与乌孙国的战事,正是拉开了帷幕。 打起了仗个,才知道乌孙国派来赵国的所谓“使臣团”,居然都是冒名顶替的,就是为了来赵国做细作! 许融被前朝战事吸引了注意力,袁知安将大部分的龙卫抽调往西北诸城,监察各城的现状,用来寻找贺域晴的人力,顿时只剩下不足十人。 因为他隐约猜到了,贺域晴会在哪里。 也好在是这样,贺域晴才得以休养。 她昏睡了两夜,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睁开了眼睛。 床边守着的刘鎏听到一声长叹,立即惊醒,睁眼看到是贺域晴醒了,顿时大喜:“你终于醒啦?” 贺域晴看看四周,条件简洁,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小小的门,就猜到了她大概是在一个密室之类的地方,也就没多问,只是朝刘鎏笑道:“还好在灈阳城还认识你,不然,这次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刘鎏拧着眉,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我听世子爷说,陛下送你出宫,你遭遇了刺客?” 贺域晴点点头:“他的确答应送我回南疆,可是刚出宫门没多久,就遇到了一群很厉害的刺客,护送我出宫的太监,本来武艺很不错,可是对方人数太多,他被杀了!我侥幸逃了!” 刘鎏唏嘘不已:“还好你命大,还知道跑来王府找我。” 贺域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他……知道我在王府了吗?” 刘鎏无奈地看她:“陛下找不到你的人,稍微一想,就该知道你在王府了。只不过嘛,他不派人来找,我自然不会上赶着去汇报。你放心在这里呆着就是了!” 她将贺域晴安排在密室,防的可是闲杂人等。 “要杀你的不大可能是陛下,你可想得明白,谁会想要你死?” 贺域晴脸色苍白,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要说这世上她得罪的人,大概只有后宫里那些女人吧? 刘鎏忍不住猜道:“想要你死的人,首先就是后宫里的各位娘娘了,不过,你刚出宫,对方就得到消息,还早早地准备好了,等着你的马车路过才实施劫杀,想来后宫里那些娘娘,除了皇后,别的人,没有这样的实力!” 贺域晴有些心灰意懒:“我之前流产,大家都说,和林皇后有关,可是我觉得,证据一条条都明明白白地指向林皇后,反倒不可信了!” 刘鎏点头,很是认同。 “这一次,我想……也不会是林皇后!我出宫走了,她该高兴才是!” 刘鎏赞同地点头:“所以,这一次刺杀你的人,大概是冲着南疆与赵国的关系而来!你死了,你大哥那里必定会得到消息,现在赵国和乌孙国开战,南疆如果再……” 刘鎏话未说完,突然间脑中一根弦颤了一下。 她忽然间想到一个可能! 背后操纵贺域晴流产、刺杀贺域晴的人,会不会……是前朝的人? 会不会,是她的亲生母亲萧氏? 刘鎏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贺域晴见她神色怪异,忍不住说道:“南疆这时候如果楚兵骚扰赵国南境,南北夹击,赵国应付起来会很吃力,对嘛?” 刘鎏丰唇微抖,只得点头:“对。” 贺域晴也皱了眉,只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奇怪:“可是,这样做有什么用呢?就算乌孙国和我们南疆联合起来,也不是赵国的对手啊,兵力差距实在太大了,南疆和乌孙都是弹丸小国,怎么跟赵国争输赢呢?” 刘鎏心里更是一紧,对啊,本来这样的谋算是没有什么大用的。 可是,若是在这时,赵国内部再爆发内战呢? 再大的一国,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啊! 再说了,许融继位到现在,只经历一次秋季大丰收,国库并不富裕,并不足以应付太多太大的战事。 她忽然坐不住了,站起来,朝贺域晴说道:“我去叫人准备吃食,今儿我出门一趟,有我的贴身婢女来照顾你,你且忍耐几天,我和世子会想办法送你回南疆的。” 贺域晴点点头,见她神色有些慌,忍不住说道:“是有什么大事吗?” 刘鎏点点头:“我入宫去见一见太后娘娘,与她有话要说。” 贺域晴笑了一声:“太后娘娘人很好的,你怎么这副要上战场的表情?” 刘鎏失笑,调整好表情,转身出了密室,在安陵殿里精心收拾了一番,吃饱喝足,才出门往宫里而去。 萧氏在长安殿里,正在冷着脸训斥秋容:“这么点小事都办成这个样子,要你有什么用?” 秋容跪倒在地,无法多做解释,只好告罪道:“奴婢该死!” “现在还不是你死的时候,起来……” 主仆两人气氛正紧张的时候,殿外有心腹进来低声禀报:“太后娘娘,年亲王世子妃在宫外递帖子求见。” 萧氏原本冰冷肃杀的表情顿时柔和起来,看着秋容,倒是不再那么愤怒,淡淡地说了句:“去宫外接那孩子进来吧,另外,叫人准备玫瑰膏,她爱吃的。” 秋容如蒙大赦,立即起身,朝萧氏躬身一礼,转身飞步带着另一名三等宫女一起到了宫门口。 刘鎏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了疾步而来的秋容,立即迎过来,笑道:“秋容姑姑来得可真快,我还道是今儿个来得仓促,要等一会儿才得宣召呢。” 秋容笑呵呵地朝她行礼:“娘娘听说世子妃要来,高兴得很,命奴婢来迎接,还准备了世子妃最爱的玫瑰膏。” 刘鎏倒不是有多爱玫瑰膏,只是那一次去长公主府,许劭命人特意给她准备了,如今时时想起来,就觉得心里甜蜜,自然就喜欢上了玫瑰膏,这事儿倒是被萧氏听去了,回回她入宫来见,萧氏都要备着玫瑰膏。 她往常都是很感动的,暗道,萧氏虽然没有养育过他们,可终究还是血浓于水,对他们姐弟俩的爱,不会因为十几年的时光,而淡薄下去的。 可是如今再听到这样的话,她心里却只有难过。 只朝秋容微微一笑,就往长安殿走去。 到了殿门口,就看到萧氏拢着个裘皮暖手套,等在门口,远远地见了她,还忍不住抬手招了招。 看上去很没有作为一个太后该有的端庄冷淡。 刘鎏眼底微微一热,抬步走去,到了门口就被萧氏拉住了。 萧氏一捏她的手腕,就皱眉道:“怎么还是这样瘦?往常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娘娘,我吃得并不少,只是不长肉。” 萧氏笑笑,拉着她的手进了殿,关起门来说话,不等刘鎏开口,倒是接连地问了许多最近在王府里的生活。 刘鎏捡着不重要的一一答了,等到萧氏问完,才终于有闲暇,问萧氏:“娘娘,您可知道贺昭仪出宫遇刺的事情?” 萧氏一怔,随即看着刘鎏,笑着点头:“知道。” “那么娘娘可知道,贺昭仪此前在清凉殿中,闻了殿内的熏香太久,腹中胎儿流产,是谁在背后捣鬼害她?” 萧氏看刘鎏的神色不对,倒是一时间没有直接说是林皇后,反倒小心翼翼地问刘鎏:“怎么今儿个入宫专门问起这个来了?可是在宫外听说了什么?” 刘鎏盯着她的神色看,倒是没看到愧疚和慌张,心里那股子火烧火燎的感觉,终于渐渐好了些。 “我只是觉得,宫里宫外,似乎一直有人想叫贺域晴在灈阳城出点什么事情,挑拨南疆和赵国的关系。” 萧氏眼底锐光一闪,随即笑着看刘鎏:“你成亲后不想着早日生个大胖小子,怎么镇日里想着这些呢?朝廷上的事情,就交给前头的爷们,咱们女人家,别整日里想这些费脑筋的事情,知道吗?” 刘鎏忽然也笑了,看上去有些不大好意思:“也对,我想这个做什么呢!娘娘说得对!” 萧氏满意地一笑,随即低声问:“成亲这许久了,怎么还没消息呢?找大夫看过了吗?” 刘鎏摇摇头:“我们不着急,娘娘也别着急。” “年亲王那边难道也不着急吗?” 刘鎏讪讪一笑:“王爷就算着急,也只是跟世子爷说一说,倒是没有为难我。” 萧氏点点头,随即又问:“我怎么听人说,年亲王近来,总是往黎山别宫里跑,可是有什么事要做?” 刘鎏觉得,这是许益的个人隐私,许益去给袁淑妃守墓,说出去,终究不好听,她做人儿媳的,还是要维护公公的体面。 “王爷说是黎山的风景很好,去那边走一走,舒缓身心呢,倒还真是没什么事。” 萧氏眉心微微一皱,随即拉着刘鎏说起了家常。 直到留刘鎏在长安殿里吃了午饭,才放她离开。 萧氏将人送到了殿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她还站在殿门口望着,最终,送刘鎏出宫的秋容也回来了,萧氏才收回悠远的目光,朝秋容说道:“你也看出来了吧?” 秋容看她一眼,只得点头:“是,小主子开始怀疑您了。”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性子慵懒了些,但是该有的脑子,还是有的。王府那边,咱们的人暂时收一收吧。” 秋容忍不住皱眉,劝道:“主子,好不容易将人安排进去了,如果不动手,岂不是白白错失一大助力?再说了,宫外那边可怎么交代?” 萧氏皱眉:“该怎么交代,我自己会出面,你们只需按照我的吩咐做事!下去!” 秋容见她发火,只得将别的话咽下了,转身去办事。 萧氏看着宫外的西北方向,久久不语。 ………… 却说这一日,许益从王府出来,去兵部点了个卯,继续带着护卫慢悠悠地去黎山了。 西北有战事,他却不是挂帅出征的人,许融点了朝中丁忧三年刚回来的一个参将做了兵马元帅,许益手中的兵权被移交。 他看得出来,许融对他有忌惮防备。 不过没关系,为了让许融放下戒心,他愿意交出兵权,安安生生地休息一阵子,没啥好不乐意的。 他到了黎山,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小坟包,心下柔软,走过去,熟练地接过护卫递上来的纸钱,放在坟前的铜盆里,点燃了,慢悠悠地烧着。 “我又来了……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还是想来看看你,守着你……方才路过街上,看到那家你最喜欢的芙蓉糕,原本只能摆摊的老板,如今倒是租了店面,风风光光地开了芙蓉糕店……芙蓉糕还在,你却不在了……” 许益眼眶微红,好在是个糙汉子,没有当场哭出来,只将眼泪憋回去了,转手拿了一大把的纸钱扔进铜盆里,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坟头忽然刮起一身微风。 许益心头一颤:“是你听到了,来看我了吗?” 然而,并不是。 伴着这阵微风,不远处的林子里,却走出十来个汉子,个个蒙着脸,眼神凶恶地看着他,手中刀剑泛着幽蓝的寒光,朝他扑杀过来。 许益身边的护卫迅速喝道:“保护王爷!” 许益起身,也抽出了腰间的刀,朝那些刺客问道:“寻仇?还是买命的?” 刺客们大概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冷静的点子,以前杀的人不都是上来就问“谁派你们来的”吗? 所以众人齐齐一愣,半晌,刺客的领头人才冷哼一声:“废话真多,要你狗命就对了!狗官,纳命来!” 许益顿时怒了:叫谁狗官呢? 他一辈子虽然好色,可绝不贪财,从来没有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 叫谁狗官呢这是! 他气得抽刀就砍过去:“小贼,讨打!” 嘴巴太贱的人,注定要吃亏。 那领头人得到的任务并不是当场诛杀许益,只是在黎山将许益刺伤,激怒他便好。 哪知道刺客们将王府的护卫砍死砍伤了不少,许益腿上也中了一刀,可他就是屹立不倒,神情气愤地追着那刺客领头打杀。 领头心里也很苦啊,他虽然是一群人里武功最高的,可是不敢在这里杀了许益啊,只能躲着。 许益也很快看出来对方不想杀自己了,招式更是大开大合,边砍边问:“你叫谁狗官?老子怎么就是狗官了,你跟老子把话说清楚!” 领头的心底哀嚎一声:大爷您没事吧?人命关天的时刻,您就在意这个? 许益砍得起劲,领头的却眼珠子一转,喝道:“老子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狗官,花钱的人叫你狗官,老子就叫你狗官!”吼完,眼看着王府的护卫都伤了,立即大喝一声,“兄弟们,撤!” 许益气道:“哪里跑!” 领头的却在许益另一条腿上扎了一刀,随即转身就跑。 许益倒在地上,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他保家卫国大半辈子,居然被几个江湖小贼给侮辱了。 常年玩鹰的,居然让鸡给叨了。 憋屈!委屈!愤怒!! 陈扬伤在后腰,龇牙咧嘴地拿出王府的通讯烟花,朝着天上放了,就急忙跑过来扶起许益,急忙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你看老子像是没事吗?” 这些江湖毛贼,在哪里刺杀他不好,非要在墓前吗? 等到黎山下等候的护卫们看到烟花奔上来,扶起许益之后,许益气道:“去通知京畿大营,调一千兵马过来,本王要围剿这群小贼!” 陈扬忍不住低声劝道:“王爷,兵符如今不在您这里,您这样叫人去京畿大营,能调来兵吗?” 许益回身看了一眼坟前的墓碑,心头的愤怒终究占了上风:“兵一定能调来,就说是本王要用,快去!” 陈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转身纵马朝京畿大营而去。 许益双腿受伤,每走一步,心情更是烦闷。 走上半道的时候,就与京畿大营调来的一千将士迎面遇见,于是立即率人将黎山四周给包围了,开始搜山抓人…… ………… 不管灈阳城内外怎么风起云涌。 城中的武举和文举考试,却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武举场内外围观的百姓,并没有因为赵国与乌孙国的战事,而减少多少。 经过初试的三十人,自由抽签分对厮杀,胜出的十五人,都是今年的武进士了。 只是这十五人,还要经过最后一轮拼杀,按照胜负定等级。 一等武进士一名,也就是武状元。 二等武进士四名。 三等十名,赐为“同进士出身”,也是武进士,同样荣耀非凡,可以当个武将了。 这次的武举从天明直打到了第二日的日暮时分,终于伴着一阵锣鼓响声,武状元出现了。 谢琰力压群雄,以一手名剑山庄的嫡传剑法,战胜了其余十四人,被当场钦点为武状元。 许融亲自督考,对谢琰很是满意。 谢琰看着虽然年轻了些,可是在场上与人打斗,既不心慈手软,又不逞凶斗狠,还善于动脑子寻找对方的弱点,往往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破绽一击而中。 他如今正需要这样的将才,收为己用呢。 等到谢琰领旨谢恩之后,许融仍然意犹未尽,言明第二日是文举进士们殿试,武举进士们可上朝一起听封,最后竟单独朝谢琰欣赏地一笑。 等到许融起驾离开,被谢琰打败了的武举子们,纷纷上来道贺。 混江湖的糙汉子,和朝堂上那些文人不一样,文人相轻,谁也看不起谁,武人却大多性情豁达,你揍他,只要揍赢了,很少会有嫉恨在心的,大多时候,你打赢了,反倒才能赢得大家的尊重。 谢琰下了台,俨然成了武举子们心中的大哥,一个个上前将他包围住了。 谢琰却转头去看外头围观的百姓,远远地看见一辆青篷马车离开,淡淡一笑,朝围着自己的糙汉子们说道:“各位兄弟,你们想拼酒,我自然是乐意的,只是家中还有年迈老人需要照顾,天色不早了,实在不便在外久留。今天且让我回去,来日将老人安排妥当了,与各位不醉不归!到时,一定先干三杯为敬,如何?” 糙汉子们虽然是糙汉子,可是本朝以孝道为先,一个个听说谢琰家中有老人要照顾,自然不便强留,只得放他离开,其余人成群结队去喝酒厮混庆祝了! 谢琰出了考场,长舒一口气,抬步就往柳桐桐的酒楼而去。 到了酒楼外,却看到整座小楼一丝灯光也没有,他方才明明看到柳桐桐的马车是回来了的。 再说了,往常酒楼营业到上半夜的,今儿怎么了? 他转身往后院走。 后院门外,停着另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看着和柳桐桐的马车很像,只是,谢琰看见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马车前拉扯的骏马,却是他有些眼熟的,见了他,那骏马还朝他走了两步。 谢琰急忙上前推了推后院的门,居然就这样推开了。 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屋子里的灯都没有点着,柳桐桐跪在院子里,她的身前,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浑身穿着黑袍,看不清面容。 谢琰看见这人的一刹那,后背发寒。 黑袍男子听到开门声,转身看了过来。 头顶月光渐渐明朗,男子看见谢琰,冷哼一声:“你也跪下!” 堂堂武状元,直挺挺地走到柳桐桐身边,也跪了下去。 “她怀了身孕,你可知道?” 谢琰嘴里发苦,却不敢隐瞒,只得老老实实地点头:“属下知道。” “为何不上报?”男子的声音很清冷,低声说话的时候,让人感觉像是山顶的寒泉在流淌,虽然悦耳,却散发着寒意。 谢琰脊背挺直,想了想,只得答道:“属下该死。” 黑袍男子又是冷冷一哼:“你该不该死,这个留到后面再说!你呢?打算瞒着我,将这孩子生下来??” 他转头去看柳桐桐。 柳桐桐捂着肚子,惊恐地缩成一团,听到问话,只得低声答道:“主子,属下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可是这孩子……真的是英国公世子的亲生骨肉……” “所以呢?”黑袍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管不得了吗?” 柳桐桐急忙摇头:“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男子嗤笑一声:“这里有一包堕胎药,你现在自己去煎了,当着我的面,喝下去!你的命,我就不要了!” 柳桐桐吓得瘫坐在地,浑身抖了都,才想起来求饶:“主子,一切的错都在我,您发发慈悲,饶了我的孩子!我以后一定加倍出力!主子,酒楼和地下赌庄、钱庄的钱,我一分钱都不抽成了,主子!这孩子是……” 男子冷哼一声。 柳桐桐吓得不敢再说了。 谢琰忍不住膝行两步,挡在柳桐桐身前,朝男子说道:“主子,如今大事进展顺利,请您看在柳桐桐这些年赚了上千万两银子的份上,饶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吧!” 黑袍男子忽然冷冷一笑:“饶了她?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吗?她也配?” 柳桐桐忽然哭不出来了,怔怔地看着面前黑漆漆的夜色,和谢琰身上黑漆漆的袍子,心底一片苍凉,是啊,她也配吗? “桐桐,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人不应该做越矩的事情,对人对己,都没有任何好处!这药,你要么自己熬了吃下去,要么,我叫人熬了,灌你吃下去,哪个更从容体面?” 柳桐桐无声地流泪,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顶嘴质问的念头:“主子,您为了自己的大业,有没有想过,大事成了的那一天,您或许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黑袍男子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朝院子另一侧,一直站在阴影里的一个人打了个手势。 那人立即走出来,拎过那包堕胎药,钻进酒楼的后厨去熬药了。 谢琰见黑衣人朝柳桐桐走来,起身要阻止:“主子!” “怎么,你也要拦我?” “主子,她只是个没有武艺的女子,您……” 黑袍男子忽然衣袖一挥,冷冷地,用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说道:“滚开!” 力压群雄的谢琰,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拍了出去,直接从后院的门撞出去,院门粉碎,谢琰倒在院外的骏马身边,他吐了好几口血,想要爬起来去院内救柳桐桐,眼前一黑,却压根站不住。 昏迷的前一刻,他似乎看到柳桐桐转头朝着他笑,笑容里,居然带着释然…… 第二卷 098 褫夺职权 柳桐桐也不知道自己还怎么笑得出来,她看着黑袍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心里反倒释然,直到堕胎药被端了上来,她才忍不住浑身发抖起来。 “自己喝,还是我叫人灌你?” 柳桐桐咬着牙直起脊背,轻声答道:“我自己来!” 早想到会有这一天的,倒是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她伸手接了药碗,闻着那令人心惊胆战的酸苦味道,她还是有些不甘心,转头看了看院外。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救她,和她的孩子。 终于,她轻笑一声,仰头将药喝了下去。 黑袍男人看了看空荡荡的药碗,才算是满意,朝她说道:“我希望,这是最后一回。” 她仰头,苦笑着看他:“你将我养大,送我到他身边,为的就是让我就近监视他……义父,我在你心里,是个人,还是一条狗?” 男子不答话,转身沉默地带人离开了院子。 柳桐桐跪在院子中央,良久,趴在地上呜呜地嚎哭起来。 刘雍在府里,直等到下了朝回家,还没有等到柳桐桐的消息,他留在柳桐桐身边的护卫,每天早晨会准时来禀报柳桐桐一整天的生活细节,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他都要知道! 可是今天怎么回事? 他回到家没看到往日里来回话的护卫,觉出不对来,立即转身出门,驾马朝酒楼奔去。 已经是快中午时分了,酒楼前门居然还紧闭着,他皱眉,调转马头去了后院。 刚转过墙角,就看见了昏倒在院门外的谢琰,他的身边,是一大摊血迹。 刘雍吓得立即跳下马背,朝院子里疾奔。 “桐桐!” 初冬的上午,院子里仍旧寒冷,柳桐桐躺在院子中央的青石地面上,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布娃娃,面朝着他,脸色惨白,身下也是一大滩干涸的血迹。 刘雍一瞬间脑中嗡地一声,跑过来抱起她,一丝力气都不敢用,只敢用轻柔的语气战战兢兢地唤:“桐桐……桐桐……” 柳桐桐昏迷不醒,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他急忙抱起人,转身朝街上奔去。 好在距离酒楼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家很大的医药铺,他抱着人冲进去,大喝一声:“大夫!救人!” 坐堂的两个大夫一起疾步走过来,带着他将人放进了内室,一名医女急忙进来替柳桐桐清理身上的污物。 刘雍被赶到了屏风外,急得团团转,这才想起来谢琰还倒在街上,立即朝大夫交代了一句,转身又去将谢琰背进了医馆。 他的护卫很快来禀报:“少爷,咱们的护卫都被杀了,扔在了酒楼后的河沟里。” 刘雍脸色铁青:“你回去叫人来,将他们下葬了,妥善安置好他们的家人。” 吩咐完,又问道:“可看到什么线索了,能查到是谁干的吗?” “刀法非常利落,没有争斗,一招致命。卑职没见过这么利落的杀人手法!可能,是江湖上的人!” 刘雍暗暗咬牙:谁会这样特特地来为难一个孕妇? “属下在院子里看到一个药碗,要不要给大夫看一下?” 刘雍接了护卫递过来的药碗,微微一闻,似乎闻到了红花、大黄的味道。 “这是堕胎药?”他惊疑不定,急忙去将药碗给了大夫,问道,“大夫,这药碗里的残渣,你可闻得出来,是什么药?” 一名正在给柳桐桐开药方的大夫接了药碗,只闻了一下,就叹了口气,看刘雍:“这是堕胎药!”说完又闻了闻,“红花的剂量下得这么多,是想让里面的姑娘以后都不能生了吗?” 大夫在这条街上,多少也听到了些八卦,“这是酒楼”的老板是个女子,没看到丈夫在哪里,却大了肚子。 想来里面那位就是那个传奇的女老板了吧? 大夫看了刘雍一眼:“这姑娘已经伤了根本,怕是要调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刘雍脸色森寒:“伤了根本?” 大夫点点头,随即像是忍不住了似的,说了一句:“为何要喝这么多堕胎药呢,唉……” 刘雍握紧着拳头,半晌没答话。 是啊,为何有人会专门跑来给柳桐桐灌下堕胎药呢?到底有什么仇怨? “大夫,请您用最好的药材,救救她!” 大夫点点头:“这个不消说的。好在这姑娘身体底子还算好,血早自己止住了……” 老大夫晃晃脑袋,低头刷刷地写药方,不再多话了。 刘雍看见医女和另一名大夫走出来了,立即冲进屏风后,柳桐桐刚才被灌了些参汤,脸色好看多了,只是人还在昏睡。 外面不远处一张竹榻上,谢琰却是闷哼一声醒了。 刘雍急忙奔过来,没等谢琰睁开眼睛,就开口问道:“谢琰,怎么回事?是谁害了她和孩子?你是怎么被打伤的?” 谢琰见是他,只得含糊地答:“没看清来人是谁,穿着黑衣,有两个男人,我也不知道对方的来路,只知道武功奇高!” 刘雍脸色更难看了,他这是连找到仇家都办不到吗? 谢琰看看他:“会不会,是英国公府的仇家?” 刘雍也不清楚,英国公府按理说这些年没得罪过什么大仇家,可是谁也说不准,背后会有谁想弄死他和柳桐桐的孩子。 大夫在给谢琰看伤,解开上衣之后,身上竟是一点外伤的痕迹都看不到,内腹却是受了伤。 刘雍看了一眼谢琰身上,脸色铁青地回身去了柳桐桐身边。 药童将药煎好后,正要由医女灌下去,刘雍却将药碗接过来,沉着脸说道:“我来吧。” 气势有些吓人,医女赶紧把碗交给他,忙别的事情去了。 他轻轻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一手扶住她的脸,一手端过药碗自己灌了一大口,低头对准她的唇,将口中苦涩的药汁一点点地灌下去了。 医女在不远处看见,羞红了脸。 柳桐桐闷哼一声,幽幽地醒转。 “刘雍……你来啦?”她惨笑一声。 刘雍神情悲痛,看着她,却不敢开口追问太多,只柔声安慰道:“别说话了,把药吃了好好歇着。” 柳桐桐抬手抚了抚肚子,明知道不会是做梦,可还是心里抽痛了一下,随即神色平静下来,朝刘雍说道:“我想回家了!带我回去吧!” 刘雍看着她:“回哪个家?” 柳桐桐惨笑着看他:“你想让我回哪里,我就回哪里。” “酒楼放得下吗?” 她唇色泛白,笑起来分外柔弱:“没了我,这酒楼也会照常经营下去。我不想再离开你身边了!” 刘雍想不到今日这种情况下,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点点头,说道:“我去叫人备车,你院子里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吗?” 柳桐桐抬头看他,眼底是他以前从未看到过的火光,她就这样轻飘飘地答了一句:“我什么都不需要带走,我只需要跟你走,就好了。” 孩子没了,她也没了需要费尽心机保护的人,刘雍一定不会受到那些人的伤害,她一条贱命,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刘雍点点头,将她放倒躺下,出去吩咐小厮准备马车。 他带着柳桐桐,驾着车,直奔三元坊。 路上,忽然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奔马声,转头看去,远远地就看见许益带着一群人从大街上奔马而过,人人穿着盔甲神色严肃。 柳桐桐好奇地掀了帘子看出去,问刘雍:“怎么了?” “是年亲王,带着人不知道从哪里进城回来,没什么事的。” 柳桐桐哦了一声,放下帘子,躺在厚厚的棉垫子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渐渐难看起来。 却说年亲王许益,在城外被一群刺客伤了,立马调拨了京畿大营的人搜山,可是在黎山四周根本找不到那些人的踪迹了。 忙活了一天一夜,一个刺客的影子都没有找到,那些人就像是直接蒸发了似的。 许益气急,只得将抽调出来的将士们还回了京畿大营,自己气呼呼地回王府了。 刚回王府将伤口包扎完,林万成就急匆匆地前来传信:“王爷,宫里来人传话,陛下召见您呢!” 许益身上有伤,又受了一堆江湖刺客的鸟气,脾气正不好呢,没好气地摆手:“知道了!” 林万成见他不耐放,只好低声劝道:“王爷,来传信的人,悄悄给了消息,陛下看上去很是震怒,大概是为了京畿大营调兵的事情,您见了陛下,可一定要忍耐一些!” 许益不是蠢人,一听这话,倒是没再使性子了,冷静下来,问道:“这种小事,陛下为何震怒?” 林万成自然不知道,只得讪笑一声:“这还要靠王爷去弄清楚了,王爷,奴才已经备好了马车,咱们这就出门吧?” 许益只得瘸着两条腿,被林万成和护卫一起扶上了马车,急吼吼地入宫觐见去了。 到了宣德殿里,许融正在御座上低着头批阅折子,听到身边大太监的禀报,微微抬起头看了许益一眼,随即又低头刷刷地奋笔疾书起来。 许益一瘸一拐地进了大殿,到了近前,艰难地跪下行礼:“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许融在上头,也只是微微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许益跪在地上,正扯到了腿上伤口,龇牙咧嘴的险些摔倒在地了,可是许融没让他平身,他只得跪着不动,挺直了腰,垂眸看着面前的地面。 等了好一会儿,上头的许融像是忘了他的存在似的,只是手中毛笔写个不停,一份折子连着一份折子,连抬头的空闲时间都没有。 许益很快就回过味来,许融这是在故意下他的脸面呢。 旁边伺候的大太监和小黄门,都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一副“我们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生怕看多了许益的糗态,以后会被打击报复似的。 许益察觉到许融的意图之后,心里反倒平静了些,咬着牙挺住,倒是一声都没吭。 直到过了大半刻钟头,许融才扔了手里一份奏折,像是才看到许益在跪着似的,语气很是惊讶地说道:“皇叔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你们怎么回事?看见皇叔跪到现在,也不提醒朕一声?” 大太监无辜中了一枪,只得苦着脸跪下大声求饶:“奴才该死!” 许益:呵呵…… “快给皇叔赐座。”许融将一大摞的奏折从面前挪开,看着许益,问道,“朕听说皇叔昨日里在城外遇刺了?身上可受了伤?” 许益艰难地站起来,被小黄门扶着,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后,才苦笑着答:“微臣双腿受了些皮外伤,不打紧的!” 许融笑着点点头:“那朕就放心了!” 许益用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朝许融谢恩:“让陛下挂心了,是微臣之罪。” 许融温和地笑着,清俊的脸上,表情微微发冷:“朕还听说,皇叔遇刺之后,在城外调集了京畿大营的将士,把黎山整个儿围住了,搜了一夜的山?可抓到刺客了?” 许益说起这个就生气,一拍大腿,却好死不死地拍在自己的伤口附近,疼得嘶嘶抽气:“说起这个,微臣就觉得奇怪了,几个江湖蟊贼,居然能在一千将士的搜查下全身而退,微臣带人搜了一夜,居然一丝踪迹都没有找到,臣怀疑……“ 许融忽然笑道:“皇叔调集京畿大营的兵马,一没有朕的手谕,二没有兵符,您是怎么调集的?” 许益一愣:这才是许融关注的重点? 许融看他回不过神来的样子,语气倒是和缓了一些,又问道:“皇叔,京畿大营的兵马一直是你负责招募新兵,你负责操练和分编,各个营队的士官,也都是你提拔上来的。你一句话,或许比朕手里的兵符,都要好用吧?” 许益一愣,随即急忙解释:“陛下,京畿大营里的将士,也是因为微臣是陛下的皇叔,不得已,才出兵帮助微臣搜剿刺客的。是微臣鲁莽了!您也知道微臣一辈子脾气鲁直……可微臣是万万不敢对陛下有任何不敬之心的。请陛下明察!” 许融见他爽快地认了错,反倒不能再肆无忌惮地发怒了,只是冷哼一声,说道:“皇叔也知道这件事,是您做得不妥当了?” “是,微臣知罪!” “那年前这段时间,皇叔就好生在家闭门思过吧,兵部的事情,您就暂时不要再管了!” 许益心中一惊:先是夺了他手中兵权,如今连官职也要夺了吗? “陛下……” 许融转首拿过未批阅完的奏折,听许益开口,语气急切,忍不住温和地笑着看他:“皇叔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许益心中是有些憋屈的,只是被许融这么一问,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求情吗?他又没有犯什么大错! “微臣……告退!” 许益憋着一肚子的火回了王府,刚进门,万夫人就抱着许栢走过来,笑呵呵地行礼:“王爷回来啦?” 许益板着脸看了她怀里的许栢一眼:“都快三岁了,还不会走路说话,你整日抱着是怎么回事!放下来,让他自己学走路!真是慈母多败儿!” 万夫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今日会中枪,知道许益发完火走了,她还有些呆傻地站在门口,看着许益走远的方向,委屈地瘪瘪嘴。 旁边的陪嫁丫鬟眼看她要哭了似的,急忙过来劝道:“夫人,下人们都看着呢,咱们回去吧?” 万夫人狠狠地看一眼四周,扫撒的下人们纷纷躲避她的眼神,个个心里都要笑出声来了吧? 她看了看怀里的许栢,顿时也生了怒气:“都是你这小子不争气!” 骂完,转手把许栢扔给了奶娘:“带下去看着,以后不许抱他,让他学走路!学说话!” 奶娘急忙抱着许栢逃走了,心里却也在骂:之前要许栢尊贵的一双小脚不要沾地的人,不也是你么? 许益冲进书房,喝了好大一口浓茶,才算是平静下来,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终于生了些颓废的心思。 既然许融如今不需要他了,他也正好可以去黎山守着墓碑度完以后的岁月。 只是许劭这小子叫他放不下心来。 “万成!”他唤来林万成,问道,“世子最近在忙什么?” 林万成笑眯眯地答:“世子开始上朝了,只是在忙什么,老奴也不大清楚。” “他回来了吗?” “倒是还未回来,说是带着世子妃回娘家了,刘家那边好像有什么大事……” 许益皱皱眉:“可打听到了,那边出什么事了?” 林万成笑呵呵地答:“刘家公子在外面带回一个女子,那边家里正闹腾着,老奴也是听下人说了一嘴,具体是与不是,老奴再叫人去打探?” “罢了,不是什么大事!”许益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去黎山住几天,府里的事情,你留下来帮着世子和世子妃,有什么不对的,及时叫人通知我。” 林万成一听,急忙问道:“王爷,您刚在黎山遇刺,怎么还去?多带些护卫吧?” 许益点点头:“不必了,我现在才明白,那些蟊贼不是要我的命,是要夺我的权啊……” 至于那些人是不是江湖蟊贼,还真的很难说了。 林万成没听懂,疑惑地啊了一声。 许益这才将自己被夺了兵权和职务的事情草草地说了一遍,林万成听完,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只得宽慰许益:“王爷不必介怀,世子爷还在朝中当差呢。” 许益笑笑,这也是他最欣慰的地方了,嫡子还在朝中掌着兵部大权,他就不怕许融会对年亲王府赶尽杀绝。 “王爷,郡王的婚事,方夫人找了老奴好几回,叫老奴给王爷问个话,她看上了石家的姑娘,想要王爷出面问问那边的意思呢。” 许益一愣:“石家?大理寺卿家的姑娘?” 林万成笑着点点头:“是,石家的九姑娘,原本是庶出的,养在嫡母名下的,教养得不错,只是因为本身是庶出,婚事至今未定,方夫人看上了,想替郡王求娶呢。” 许益想了想,又问道:“这个庶出之女,是不是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叫石珞,今年文举考试的同进士出身?” 林万成立即点头:“正是!” 许益拧了眉:“人家虽然是庶女,可是养在嫡母名下,又有个同进士出身的亲哥哥,叫方氏不要想了!你传话给她,许攸的婚事,只能从那些州县小官的家里找,要一个出身太高的儿媳妇,方氏是想让攸儿以后家宅不宁、婆媳不和吗?” 林万成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得了许益的准话,立即笑呵呵地应了:“喏。” 许益吩咐完家中之事,忍不住暗暗地嘀咕,这石珞的名字,好似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了。 …… 却说刘鎏和许劭,被刘家的小厮急吼吼地请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看到柳桐桐披着厚厚的大氅,脸色惨白地坐在刘家客厅里,身边站着刘雍,厅中正座上,坐着刘彦和王氏。 一副三堂会审的模样,怪吓人的! “这是怎么了?” 刘鎏笑眯眯地走进来,和许劭一道坐在刘雍和柳桐桐的对面,看着刘雍,打了个询问的眼色。 刘雍没答话,只露出一脸的哀求来,朝着刘彦和王氏的方向飞了个眼神。 刘鎏会意,转头笑着看刘彦:“爹,您将我们叫回来,是要说什么啊?” “你弟弟带了这位柳姑娘回来,嚷嚷着今日就要拜堂成亲,你来说说,怎么办?” 刘鎏眨眨眼:“只要您一句话吩咐下去,下人们就能给办了啊!还要怎么办啊?” 刘彦气得脸都绿了,瞪着她:“胡闹!三媒六礼一样都没有过,这姑娘的家人都没出现,就这么拜了堂,成何体统?” 刘彦是不大满意柳桐桐的,在做父母的眼里,自家儿女都是极好的,这柳桐桐,虽然看着知书达礼的模样,可是连个清白的来路都没有,让他们怎么接受? 刘鎏看看王氏,忍不住说道:“娘,爹,刘雍和柳姑娘的事情,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刘雍自己求来的姑娘,您二老就别拦着了,随了他们吧?” 王氏一直盯着柳桐桐看,见她坐在那里,不亢不卑,神态大方,眼神也坦荡,心里倒是没那么不满。 刘彦想得比较多,王氏只是普通商女,家中人口凋零,不能给刘雍一个强大的母族,他自然希望刘雍能有一个强大的妻族,以后的仕途才能越走越顺。 如今倒好,好几家世族对刘雍有结亲的意思,这小子倒是自己冷不丁地弄了个女人回来,对外该怎么交代? 这几个世家以后会怎么为难刘雍? 这都是无法想象的! “先收进你院子里,做个丫鬟不行吗?雍儿,该讲的道理,我早就与你讲过。你以后的嫡妻,只能是世族出身!” 刘雍板着脸抬杠:“除了她,我不会娶任何人!” 王氏气得忽然捂着嘴干呕了两下,脸色苍白地骂:“你这臭小子!真是个犟种,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刘彦见她干呕,倒是没有太惊讶,只是脸上微微一红,转头瞪着刘雍:“你气到你娘亲了!” 王氏脸上也有些发红,倒是瞪了刘彦一眼:“瞎说什么呢!” 刘鎏看见王氏这样子,倒是忽然间想到了别的,忍不住盯着王氏的肚子看了一眼:不会吧? 王氏察觉到她的眼神,有些羞涩地抚了抚肚子,朝刘鎏笑了笑。 刘鎏忍不住尖叫一声:“啊!!!!!” 许劭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拉住她问:“怎么了?” 刘鎏站起来,甩开许劭就扑到了王氏脚边,笑嘻嘻地问:“真的吗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刘彦在一边急忙伸手虚虚地拦住了她,生怕她撞到王氏,只勉强板着脸说道:“冒冒失失的!” 刘鎏笑嘻嘻地摸了摸王氏的肚子,看大家一时间喜气洋洋,忍不住朝王氏说道:“娘亲,既然有了弟弟,您就宽容刘雍这一回,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回家吧?” 王氏正要摇头再阻拦,守门的小厮忽然来报:“老爷夫人,门口有个自称颜先生的人,来府上要见你们!” 刘彦顿时觉得皮子一紧。 正要摇头拒绝,刘雍却立即吩咐小厮:“快请!” 刘彦瞪着他,抖抖胡子,只得起身,硬着头皮迎接颜钦。 颜钦到了厅上,看一眼刘雍,又看看脸色苍白的柳桐桐,心下明了,转头看刘彦:“我今日来,是给刘雍和这位柳姑娘保媒的,柳姑娘,我认下做干女儿了。” 别说是刘家几口人,就是柳桐桐,也惊得目瞪口呆:“什么?” 颜钦看她一眼,倒是没表示多少亲近,只是招招手:“你过来,给我嗑几个头,这认亲仪式,就算是成了!” 柳桐桐看刘雍一眼。 他点点头,起身扶着她,一起走到颜钦面前,跪下后,一起朝颜钦磕了三个头。 颜钦这才一手一个扶起来:“好了,以后,桐桐就是我颜钦的干女儿了!刘彦,他们俩的婚事,你还不打算同意?” 刘彦撇撇嘴,心里自然还是不满意,此时又恨不得拧断颜钦的小细脖子了。 王氏却是满意多了:“颜先生肯收这柳姑娘做干女儿,又为两个孩子的婚事保媒,自然是极好的!先生请上座了,今日给两个孩子文定了可好?” 颜钦点点头,他为的是刘雍,自然没什么不好的。 “柳姑娘,今儿先随我回府上,到时候,从颜府发嫁,可好?” 柳桐桐跪在地上,又是一拜:“一切听从父亲的安排。” 颜钦看她一眼,倒是觉得还算懂事,只是不知道为何,上次他去酒楼找她商谈与刘彦的婚事,她还拒绝,如今倒是温和地接受安排了?? 有了颜钦出场,刘彦倒是不再做恶人,见柳桐桐还跪着,打了个眼色给刘雍:“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柳桐桐被拉起来,才看了刘鎏一眼,转瞬间挪开目光,眼底红红的一片。 刘鎏看她一副虚弱的样子,又不能当着颜钦的面去问她是不是肚子有什么不对,只得忍下,带着许劭与颜钦见礼去了。 颜钦与刘彦坐在一处,忽然开口说了句:“年亲王今日被夺了职权,在家闭门思过呢。灈阳城,怕是要出事了!” 第二卷 099 母亲与孩子 刘彦虽然每次与颜钦说话,都很想拧断他的脖子,但是颜钦说的话,回回都有理有节,让他下不了手。 “许益的兵权移交到什么人手里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颜钦看了许劭一眼,“世子最近在朝上,怕是有些压力了。” 许劭点点头,看了刘鎏一眼,她立即起身拉着柳桐桐,一起扶着王氏,说道:“娘亲,咱们去后院说话,让他们在这里说些朝廷政事吧。” 王氏跟着她们一起回了后院,进了寝阁里,柳桐桐浑身才算是舒服了些。 刘鎏忍不住拉过她,悄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柳桐桐抬手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刘鎏手上一用力,顿时明白了,她按到的肚子软绵绵的,本该硬凸凸的一块,没有了。 “你!”她正要惊问,柳桐桐却摇摇头,朝王氏看了一眼。 王氏叫人倒了热茶进来,才笑呵呵地看着柳桐桐:“柳姑娘不要介意我们家老爷和我,我们也是为了雍儿着想,并不是对你有多大意见,希望你能明白。” 柳桐桐乖巧地点头笑道:“夫人不用这样,我都明白的。是我配不上公子!” 刘鎏朝王氏打了个眼神叫她别再说这个话题了,转而问王氏:“娘亲,我要有弟弟或者妹妹吗?” 王氏嗔怪地看她一眼,随即点头:“嗯,是啊。我们也是前两天刚知道!”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刘鎏手舞足蹈,她就希望刘彦和王氏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刘雍的婚事,我派红袖和绿腰回来帮着家里筹备,您不要太操劳了,有什么事情,也要告诉我,我随时可以回来帮着家里的。” 王氏笑着点点头,随即转头拉过柳桐桐,问道:“姑娘,你家中还有什么人?我方才都没来得及问你……” “回夫人,我家中只有一个弟弟,其余的亲人,再也没有了!父母当年在西北乌兴族,被袁承载派人杀光了。” 王氏听得唏嘘,忍不住伸手拉过柳桐桐,抱了抱:“好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既然你是雍儿媳妇,我和老爷以后就是你的父母,啊!” 柳桐桐心下感动,她看得出来,王氏对她是真心的关怀,不是说说场面话而已。 自小被当成机器养大,她早已不知道孺慕之情是什么。 此时此刻,她却想要真心亲近王氏了,靠在王氏身边,低声道:“嗯,我会孝敬你们的。” …… 就在刘雍的婚事紧锣密鼓准备着的时候,西北忽然传来紧急战报。 率军出征的将士们,先遣不怼遭遇不明势力的伏击,死伤惨重,没等上战场,倒是死在路上了! 许融接到战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捂着心口,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陛下!!”梁相是个身材微胖的老头子,一脸的忧国忧民,见许融吐血,脸上神情更是充满忧思,差点就要扑上去抱住许融了,“您要保重身体啊。” 许融一口血闷在嘴里生生咽下去了:“众位爱卿,你们倒是说说,如今战事还未开始,我朝就无故损兵折将,接下来,能派出去迎战乌孙国的将才,还有多少?” 梁相有些为难:“武举新选拔出来的人才,都是未经过历练的,带兵出征怕是不能够!陛下,如今能率军出征抵御外敌入侵的,怕是只有……” 他看了一眼底下站着的许劭。 许融见了,心中暗恨,这该死的乌孙国,为何偏偏挑这个时候前来进犯,他刚刚登基半年,连给朝中官员换血的机会都没有! 袁知安在底下,看见许融脸色愤怒,忍不住上前一步,劝道:“陛下,战事紧急,可派年亲王世子前去西北。” 说完,朝许融定定地看了一眼。 许融忽然想起之前袁知安进献的计策,可在出征在外的将士身边加派龙卫作为监军,监督排兵布阵和粮草运营。 许融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将兵权交给许劭等人的,如今却是被一步步逼着,不得不放下防备,心中暗道“罢了”,抬手擦了嘴角血迹,朗声道:“传令下去,着年亲王世子许劭为征西元帅,帅五万京畿大营将士前去西北龙却城,支援征西大军,讨伐乌孙国反贼!” “着袁知安为监军,随军出征。” 许融一句话落,朝上与年亲王和许劭交好的人们,齐齐变了脸色:监军?这官职好些年没有设过了,如今许融特意叫与许劭一向不合的袁知安为监军,明摆着不信任许劭啊! 袁知安出列,朗声道:“喏。” 许劭也微垂着眼眸,轻轻出列,朝许融躬身答道:“臣,领旨。” 倒是不亢不卑,丝毫没有因为袁知安做了他的监军而表露出一丝不快来! 散了朝,许劭去兵部领取印信和兵符,随即淡定地出宫,回了王府。 刘鎏正在密室里照顾贺域晴,她身上的外伤都愈合了,只是在后宫里的时候身子亏损有些过了,如今需要好好休养。 刘鎏叫府里的医女准备了药膳,好声好气地哄着贺域晴:“这虽然闻着有些恶心,但是吃下去真的有很大好处的,你相信我啊!” 贺域晴身体不舒服,脾气也见长,听她这么说,压根不相信嘛,拧着头就是不吃:“闻着又苦又臭,我吃饭就好了,这药膳,我不吃!” “你好歹吃一口啊!” 贺域晴只是摇头,一眼都不看那药膳,只岔开话题,说道:“我伤势好得差不多了,阿慢怎么还不来接我回南疆?” “他在准备路引呢,没有路引,你们走不出赵国的。他很快就来了!” 贺域晴笑笑,眼神有些向往:“我想念在南疆养的那一只鹦鹉了,每次看见我,它都只是叽叽喳喳地乱叫,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整话,是最笨的鹦鹉!可是,我还是好想念啊!” 刘鎏看她一眼,忽然惊得手里的药碗都给扔了,扑上来抱住她:“你怎么了?怎么会流鼻血!” 贺域晴觉得浑身有些麻,抬手擦了擦鼻子,一看,果然满手都是血迹。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就忽然失去了意识,头一歪,倒在了床边,半边身子差点跌到了地上。 “公主!!”刘鎏大惊失色,抱住贺域晴,转身往密室外跑去。 “你挺住啊,别睡着!你听到没有,不准睡着了!” 贺域晴吐了血,身子越来越瘫软,看着刘鎏,有些伤感地问:“我……我以为真的……能回到南疆的……” “别胡说!你肯定能回到南疆,回到你父母身边的!别睡着,我叫大夫来救你!” 刘鎏抱着人飞奔,一路到了王府里豢养医者的院子,在门口就开始大吼:“大夫出来!!救人啊!” 院子里正在晒药的老大夫被吓了一抖,赶紧跑过来,一看贺域晴的脸色,急忙回身去屋子里拿了一颗药丸,塞进贺域晴的嘴里:“吞下去!” 贺域晴还有意识,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她吞下药丸,很快就不吐血了,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夫也顾不上其他,直接抓了贺域晴的手,给她号脉,顿时皱了眉:“这身子还没好全,怎么又中了毒?” 刘鎏一听,顿时不好了:“什么?中毒?什么毒?” 大夫仔仔细细地号了脉,半天,一脸慎重地答:“乌头。” 刘鎏脸色铁青:“可能解?” 大夫倒是充满了信心:“这倒是不难!世子妃且去外面等着吧。” 贺域晴却死死地抓着她的手,摇摇头。 刘鎏只得坐下,朝大夫吩咐:“你只管解毒,我看着就是了!” 这大夫往常都是在院子里不出门的,王府里有人生病,出山的都是他的徒弟,刘鎏还是第一回见这老大夫,只觉得看上去八九十岁的老爷子,身子骨居然还不错。 老大夫手脚麻利地兑了皂角水过来,递给旁边的小药童:“将这水先灌下去吧。” 刘鎏伸手接了,亲手拉过贺域晴的下巴,将皂角水一点点地灌了下去。 贺域晴喝了没几口,就下意识地咬着牙关不肯喝了,刘鎏没办法,只得强行掰开她的嘴,将一大碗皂角水完完全全灌进去了。 老大夫等到她全灌完了,才好死不死地说了一句:“唉,其实灌进去一半也够了!” 刘鎏:“……” 要不是指着他救命,她早起来打死他了。 没一会儿,贺域晴将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毒物也清理了大半,麻烦的是身上的余毒。 “大夫,能完全治好吗?” 老大夫见刘鎏靠近,忍不住脾气很大地瞪了她一眼:“不相信老夫的人品,可以!不相信老夫的医术,不行!您要是觉得我治不好,现在就走!” 刘鎏暗暗咬牙,治好赶紧陪着笑:“没有不相信啊,只是这么一问,大夫您别生气啊。” 狗腿子似的讨好完大夫,她才反应过来,咦,不对啊,这老头是王府豢养着的大夫,她为什么要这么低声下气嗫??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目光忽然落在她的手指上,神色一冷,突然伸手抓过她的手,看着她的指甲。 刘鎏吓了一跳:“唉??” 老大夫又翻过她的手掌心看了看,又抬眼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才拧着眉松开她。 刘鎏被这神神叨叨的老头弄得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道:“大夫,怎么了?” 老大夫神情紧张地看她一眼:“世子妃最近,是不是……月信不准?” 刘鎏脸上一红,随即,点点头:“最近,是不大准……” 她以为是和许劭厮磨得太厉害了,才会这样的呢。 “是有什么问题吗?” 老大夫狐疑地看她:“世子妃近日应该是吃了许多大寒之物,但是量控制得很好,没有伤及根本,就是……会子嗣艰难!” 刘鎏顿时黑了脸,拧着眉的模样和许劭如出一辙:“大夫,您的意思是,我至今未孕,不是我和世子身子有什么不对,而是我被人下了药?” 老大夫抬手招了招:“我再号号脉。” 刘鎏立马老实地伸手递过去,老大夫号脉时,她不敢开口打扰,转头去看贺域晴,她喝了皂角水之后,被药童扶着,正对着痰盂,差点将胆汁都吐出来了。 老大夫终于长舒一口气,松了手:“奇怪!真是奇怪!” 刘鎏被吓得不轻:“哪……哪奇怪啦?” “按理说,你吃下的大寒之物,早该让你生了严重的病症才对,可是又间歇性地吃下了解药……这不奇怪吗?” 刘鎏拧眉:是挺奇怪的。 她的身边,潜伏了一个用药高手,害了她,也害了贺域晴…… “陈文柠!!!”刘鎏几乎是立即就确定这个人是谁了,暗暗咬牙。 原本想着留陈文柠在身边,好查出她背后的人是谁,可是最近事多,陈文柠又一向表现得正常,她就放松了警惕。 居然让这死丫头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大夫,能解了我身上的寒毒吗?” 老大夫再次充满自信:“那是当然!” 刘鎏简直像是捡到宝一样,看着老大夫,笑道:“有您治不了的病吗?” 老大夫胡子一抖:“多得是!” 刘鎏对这小老头的印象好了些,好再不是个目中无人自高自大的小老头! “求大夫救我!”刘鎏朝老大夫眨眨眼,“我还想有自己的孩子呢。” 老大夫板着脸点点头,刷刷又开了一副药方,甩给刘鎏:“照方吃药就行了!一年之内不能吃螃蟹、茭白、绿豆等寒凉食物,知道吗?” 刘鎏老老实实地点头,见贺域晴吃了药,脸色恢复了些,就吩咐婢女过来,一行人直接去了回了安陵殿。 进了殿,才看到许劭正在吩咐人出去找她,见她回来了,才急忙过来:“你去哪儿了?” 刘鎏关起门来,私下里与他草草说了贺域晴中毒的事情,才紧张地问:“阿慢去哪里啦?为什么还不来接她?” “我们的人去告诉他贺域晴流产出宫的事情之后,他就不见了,说是去办路引,却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许劭挠挠头,转而说道,“今日陛下亲口下了谕旨,我要率军去龙却城,和乌孙国打一场仗了。明日就要出发!” 刘鎏心中顿时一空:“这么着急吗?” 许劭无奈地点头:“没办法,已经入冬了,乌孙国那边没有了吃喝,整个国家的男人都出动了,战斗力不容小觑。朝中兵力虽在,领军之将却没几个,我必须去!” 他很抱歉地看着刘鎏:“怕是不能陪你过年了!年后就是你生辰,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回来!” 刘鎏耷拉了脸:“我……我去给你做些干粮路上带着吃。” 她这么善解人意,许劭更觉得抱歉了。 “叫下人去忙吧,你陪陪我,咱们说会子话。” 两人一起将贺域晴安置在偏殿里,叫护卫保护起来,就一起进了寝殿里,许劭拉着她抱在怀里,轻声说道:“我总觉得这次乌孙国造反有些蹊跷,我去了西北,你不要留在王府了,我会叫岳母对外宣称自己病了,接你回去侍疾。你留在父母和刘雍身边,我放心一些!” 刘鎏不愿意让他担心,便点点头,应了:“好!” “贺域晴交给萧翎,他会送到阿慢的手上。” 刘鎏点头,抱着她的腰宽慰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会小心的,也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担心!父王那里,需要我做什么吗?” “老头子惜命着呢,他会照顾自己的。” 刘鎏抱着他不肯撒开手:“世子,我一直没怀孕,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太自大了,着了别人的道。 “瞎说什么对不起!我娶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生娃的。” 许劭说的是实话,他当初看上刘鎏,太皇太后袁氏就警告过他,刘鎏这样的身材可能不利于子嗣,可他还是娶了! 他看上的是刘鎏这个人,不是她的肚子! 刘鎏心下感动,抱着他,恨不得将心掏出来。成亲之前,要是有人跟她说,她以后会再爱上一个男人,爱得心都疼了,她一定会啐那人一口,骂一句“放你娘的屁”!可如今许劭要离开她,她才明白,自己早已经爱他爱得难以自拔了! “我好想跟你一起走啊。” 许劭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伸手揉了揉她的脑瓜子:“说什么傻话呢,西北条件那么艰苦,你愿意去,我还舍不得你去受那份罪呢。” 刘鎏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又不是去了不回来了,她这份生离死别一般的担忧,是怎么回事? “临行之前,是不是好好伺候伺候爷?”他忽然没了正行,抱着她就往寝阁里走,笑嘻嘻地说道,“就当给爷践行了。嗯?” 刘鎏被这一声“嗯?”弄得心神荡漾,真是要命,长得这么妖孽,还用这么霸道总裁的语气朝着她“嗯?”,真是不从都不行了! 刘鎏将人扑倒,化被动为主动,又由主动变被动,直闹腾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才停歇下来。 许劭天还没亮就自己悄悄起身换了戎装铠甲,正在费力地一只手去系手腕上的绑带,刘鎏不知何时起身了,接过绑带,一点点地缠绕好,系紧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许劭抬手捏捏她的小脸,“父王不在家,你说懒觉吧,我叫人去给刘雍传信,你回头就去那边。” 刘鎏点头,看他英姿焕发的模样,心里终究不舍,扑上来抱住了他精瘦的腰,柔声说道:“上了战场你可要加倍小心,要知道我在家里等着你哪!” 许劭嗯了一声,低头捧住她的脸,在额头轻啄了一口,才放开她,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了。 刘鎏送到了门口,看着他带着王府的几名贴身护卫出门后,又看看天边的亮色,神色微冷,回头吩咐红袖:“去外院叫几个身手好的护卫,悄悄地过来,不能让陈文柠知道。” 红袖有些疑惑,可还是下意识地遵从:“喏。” 她去外院叫护卫,刘鎏回屋去,由绿腰伺候着梳洗换装,梳头的时候,忍不住问绿腰:“绿腰,文柠丫头往日里出门次数多吗?” “倒是不多。” “她是不是托人总是从外面买东西?或者……总是爱去王府的花园?” 绿腰有些敬佩地看着她:“小姐怎么猜到这些的?文柠可喜欢侍弄花园里那些花草了,您还别说,那些花儿被她经手一照顾,个个都长得好极了,院子里的腊梅都打了好多个花骨朵,今年冬天一定开得很好!” 刘鎏眸光一冷:“是么。” 她真是养虎为患了。 红袖带着护卫很快来了安陵殿外,她进来请示刘鎏:“世子妃,您叫这些护卫做什么?” “去偏院的下人房,把陈文柠带来见我。” “啊?” 刘鎏看了目瞪口呆的红袖一眼:“去吧。” “哦。”红袖看了绿腰一眼,绿腰摇摇头,她只好转身去带护卫抓人去了。 陈文柠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快暴露,被护卫堵在屋子里的时候,还有些怔愣,转瞬间明白过来,倒是不再反抗,被护卫架着直接进了前殿。 刘鎏朝几个护卫摆手:“你们守在外面就好。” 殿门关上后,刘鎏才笑着看陈文柠:“我以为你是萧太后的人,想不到,你并不是!” 陈文柠明明年纪不大,整个人此时的神态,却露出与年龄极为不符的深沉来,她扬起笑脸,朝刘鎏说道:“是,也不是……萧太后与我,都只是听命于主子的人……哦不,狗罢了!” 刘鎏下意识地皱眉,萧太后是她生母,当面被人骂作“狗”,她听着不舒服! “你们的主子是谁?为何要杀贺域晴?还要给我下药,让我不能有孕?”刘鎏想了许久这其中的关联,仍旧有些不明白,“杀贺域晴大概是为了挑拨赵国与南疆的关系!可是,不让我有孕,和你们主子要做的大事,有什么关系?还是你自作主张,单纯想要害我?” 陈文柠苦笑,看着刘鎏,眼底神情古怪,刘鎏觉着,她的眼神竟像是带着一些羡慕嫉妒。 “我只是听命办事,至于主子是谁,我也不知道。” “那么,负责和你联络的上线是谁?” 陈文柠咬紧牙关不吭声。 “你其实不是陈正的女儿吧?那陈氏当日被骏马践踏而死,其实也是你下的手,对不对?” 陈文柠惨笑一声:“世子妃您还真是猜错了,我还真是陈正那畜生的亲生女儿!只不是,那陈氏,并不是我娘!我娘早在我六岁的时候,上山采药时,就跌下山摔死了!那个陈氏,也是主子派来的!” 刘鎏想不到她会这么爽快,全说了,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世子妃想不到我会答得这么痛快?”陈文柠看着她,有些得意,“因为我原本没打算活着离开王府,没能杀了贺域晴,就算我任务失败了,自然不能再活着了!” 刘鎏轻笑一声:“我要是愿意放你离开呢?” “什么?”陈文柠有些惊诧,自然是不肯相信的,“你要我做什么?” “给你的主子带句话,不管他想做什么,我管不着,只是……我和刘雍只是想在稳定的赵国生活下去,没有什么大野心,请他不要再将我和刘雍拉下泥潭了。” 陈文柠瞪着她:“你……” “我猜到了,这件事,和萧太后有关系,对不对?命令你给我下药,杀贺域晴的人,八成也是她,对是不对?” 陈文柠闷着头:“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太后娘娘怎么会和我这种卑贱的人有牵扯?” 刘鎏越想越觉得后背冒冷汗:“又或许,在萧太后身后,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人,在支配着你们……之前世子爷说,西北的军田,都是被一群来路清白但是怪异的商人给买了去,一来一回,从朝廷手里赚了几十万两雪花银……这些商人,是不是你们的人?” 陈文柠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一颤,下定决心咬舌,牙关刚刚张开,下巴却忽然被刘鎏捏住。 只听咔嚓一声闷响,她的下巴就被刘鎏轻而易举地给卸掉了。 “先别死!我留着你还有用!” 陈文柠被卸了下巴,只能呜呜地发出些零散的声音,看着刘鎏,倒是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 “来人,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刘鎏将陈文柠交给护卫之后,去议事厅将王府的管家事宜交给了方夫人和万夫人,她自己则是带着婢女直接去了刘家。 刘雍和柳桐桐的婚事定下来之后,这小子眼里已经没有别的大事了,每日里上完朝就急吼吼地回家,亲眼看着下人们布置新房和庭院,听说派去接刘鎏的人在半道上遇着人了,也没多想。 等到刘鎏进了家门,他咧着嘴乐呵呵地问:“姐,你看看这聘礼单子,够不够?” 刘鎏有些无语地接过单子,看了看,聘礼还真不少,柳桐桐做了颜钦的干女儿,这些聘礼也不算辱没了她。 “我看着挺好的。父亲在家吗?” “哦,城南听说有处池子里游来一条快十尺长的鲤鱼,他出门看鱼去啦。” 刘鎏扶额:“罢了罢了,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她拉着刘雍去书房,关起门来,将最近王府里发生的事情与刘雍说了。 很快,刘雍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姐,你身体当真没事?” 刘雍有些后怕,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将刘鎏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还是不太放心:“还是找个妇科御医来给你看看吧。这可不是小事!” 刘鎏点点头,也好! 刘雍转身去吩咐下人拿了刘彦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御医。 姐弟俩再次关起门来说话的时候,刘鎏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簪缨录呢?名单不是在你手里吗?” 刘雍点点头,从贴身的脖子上拿出那个护身符,抽出纸笺,递给刘鎏:“怎么想起簪缨录了?” 她展开纸笺,仔仔细细地将上面的人名看了一圈,才恍然大悟,将名单拍到刘雍面前:“你看看上面的人名,觉不觉得熟悉得很?” 刘雍接过来,凑近看了两眼,立即咦了一声:“这几个……不是之前姐夫说的,西北买军田的商人吗?这个谢席,我很有印象,是这几个人里,从朝廷拿到钱最多的一个!!” 刘鎏看着他点头:“这几个人都在,这个长孙明兰,是颜先生的夫人对不对?” 刘雍点头。 “簪缨录的名单,一定不止是在咱们手里。真正手握簪缨录的人,肯定是……”她看了看刘雍,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刘雍会意,脸色却不大好看了:“姐,你怀疑,那位是想密谋造反吗?” 她点点头:“你看看上头的人,有几个如今手里都握着兵权的啊。还有几个是巨富,有钱粮,有兵马,还有谋士,这人想做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吗?” 刘雍点点头。 “这名单,如果被陛下知道,将是我们家,和年亲王府的灭门之灾啊。”他苦恼地握拳砸了一下身边的桌子,“赵国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百姓们才过几天好日子,为什么他们非要复辟??” 刘鎏看着他:“你能这么想,我还是很欣慰的。我以为,你们男人都想要皇图霸业的!” 刘雍苦笑,皇图霸业谁不想要? 可若是用千万条人命做代价,他宁可不要。 “这件事,暂时不能让陛下知道!我入宫一趟,你回头告诉爹娘,让他们抓紧时间想好退路!西北乌孙国的叛乱,我总觉得和这些人有关系,年底肯定不会太平了,咱们家要做好准备!”刘鎏说完,捏着簪缨录名单,起身出门去皇宫。 递了帖子求见萧太后,宫里的人知道她很得萧太后的喜欢,自然不敢怠慢,将人先迎了进去。 走到半道上,秋容姑姑就急匆匆地来了,见了刘鎏,神情亲切地迎过来行礼:“世子妃,太后娘娘让奴婢来迎您,上了步辇吧?” 来了索性抬步上了步辇,慢悠悠地走到长安殿,萧氏果然还是在殿门口迎着,见了她,立即笑起来,招招手:“快进来,这天……眼看着就要下雪了,你怎么穿这么少就跑过来了?秋容,快拿手炉给这孩子!” 秋容笑着应了,却拿了银丝炭手炉给刘鎏,驱散了闲杂人等,留母女两个在内殿里说话。 临出门时,萧氏看了秋容一眼:“秋容,去宫门口看看,哀家要的梅花可运到了。” 秋容眸光微闪,点点头。 萧氏拉过刘鎏,只觉得她手脚冰凉,心里终究还是心疼了:“手脚这么凉,怎么不拿个手炉再出门?” 刘鎏看着她,笑眯眯地问:“我手脚为什么冰凉,娘娘不清楚原因吗?” 萧氏神情一顿,手上就微微一僵。 刘鎏察觉到了,心里更是难过,看着萧氏,脸上神情满是受伤:“我以后……娘娘与我相认至今,我将娘娘记在心里,娘娘也是打心底里心疼我的,想不到,娘娘会叫人给我下药,让我体质阴寒,秋冬季以来,受了许多苦楚……娘娘,您真的是我亲生母亲吗?哪有亲生母亲,这样害自己孩子的呢?” 萧氏神情慌乱,转瞬间恢复了冷静,笑着看她:“你这孩子,瞎说些什么呢?什么下药?” 刘鎏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如果真的是被冤枉的,萧氏该伤心愤怒的吧,怎么还笑得出来?在亲生女儿面前,终于伪装失误了吧? “娘娘,您可知道,我有多想要自己的孩子?您为何要这样对我?”刘鎏哭得满脸是泪,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刘雍的孩子,是不是您……是不是您叫人去打掉的?您害的是自己的亲孙儿啊!” 萧氏见她哭,心里更慌了,身后将人抱住了:“雍儿的孩子?雍儿怎么有孩子了,怎么回事?” 刘鎏一边捂着脸哭,一边偷偷看萧氏的神情,见她是真的有些懵,心里才算是稍稍好受了些,抽抽搭搭地将柳桐桐被人灌打胎药的事情说了。 萧氏脸色难看,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刘鎏看得心惊:她肯定知道是谁,但是不肯说! “娘娘,贺域晴被下毒,也是您下的命令对不对?” 萧氏一愣:“什么?” 她明明叫秋容停手的啊。 刘鎏见她发怔,忍不住抓着她的手:“娘娘,我和刘雍是您亲生的孩子啊,还有什么……比您的亲生骨肉更值得您花费心力的?我们都好好的,难道娘娘看着,心里就不高兴吗?为何要帮着外人这样害我们?” 萧氏神情纠结地看着她:“一时受苦,是为了以后的日子更好过!你以后就明白了!” 萧氏越说越觉得这样才是对的,神情越发坚定起来。 刘鎏大惊,松开萧氏,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什么?!” “来人!!”萧氏忽然朝外大喝一声,“带姑娘去偏殿,好生看管起来!” 刘鎏大惊:“什么?娘娘!!” 殿外冲进十几个高壮的太监来,朝刘鎏冲过来了。 刘鎏急忙起身朝外跑去,当面却被那群太监拦住,她气急,抬脚就踹了过去:“滚开!” 这一脚,直接将倒霉的太监,踹出了长安殿的殿门。 萧氏也站起身,朗声道:“鎏儿,你就算将他们都杀了,还会有一批人进来,你杀得完吗?” 刘鎏一边往外踢人,一边怒火中烧地看萧氏:“娘娘,你在后宫里这么抓人,不怕陛下之后吗?” 萧氏神情冰冷:“他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 …… 秋容在宫门口接了一辆硕大的架子车进宫,车上摆满了花木,一盆盆高大的腊梅,散发着馥郁的香气。守门的护卫要检查车里,秋容将眼一瞪:“瞎了你的眼,这是太后娘娘要的花木,你们要是粗手粗脚伤了花草,有你们好看的!” 护卫一想,也对,反正是太后娘娘要的东西,他们也乐意给这个面子。 “姑姑息怒,咱们也是例行公事嘛。” 秋容这才有了笑容,掏了一锭碎银子给那护卫:“知道你们辛苦,这是太后娘娘赏给你们喝茶的。” 护卫喜滋滋地接了,再也不去看那架子车。 秋容叫人拉了车,直到长安殿的后殿,命心腹将上头的花木都搬下去之后,打开了架子车上的夹层。 阿慢果然没让人失望,在夹层里放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秋容捧着罐子回了前殿。 刘鎏已经将十来个太监都踢了出去,正捏着萧氏,朝殿外冲进来的护卫们喝道:“都不许过来!再过来一步,我杀了她!” 萧氏却是不担心:“你们不必停手,她不会杀哀家的!过来抓住她!” 刘鎏气得手上一紧,掐着萧氏的脖子:“我不介意为了赵国的稳定大义灭亲。” “鎏儿,你并不是个会弑母的人,别勉强了!” 萧氏忽然翻出一根极细的牛毛针,在刘鎏的腰侧狠狠扎了进去。 刘鎏只觉得一身气力像是充满气的气球忽然间被扎破,全都没了。她腿一软,站立不稳,被萧氏扶着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你……” 萧氏笑道:“你是萧氏后人,这命门,我自然是知道的。” 刘鎏将腰侧的针拔了出来,只听萧氏在一边淡淡地说道:“放心,这只是暂时封住了你的穴道,两个时辰不到,你就会恢复如初了!” 刘鎏浑身发软,被两个粗壮的宫女扶起来,送进了偏殿里,萧氏怕她恢复了力气再闹腾,用锁链将她的手脚都绑了。 刘鎏试着挣扎了一下。 萧氏就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小脸:“孩子,别挣扎了,免得伤了自己,我是为你好!” 刘鎏冷笑:“这世上最多的就是一门心思觉着自己为孩子好的父母,可是你们问过我们想要的是什么吗?” 萧氏不答话,转身带着人快步走出去了。 她是怕自己再看着刘鎏被这样绑着,会忍不住想放了她。 到了殿外,秋容捧着罐子过来了。 萧氏看一眼那罐子,问道:“汤准备好了吗?” “已经熬好了。” 萧氏看看外面的天色,天边乌云密布,空气冰冷,一场暴风雪怕是要来了。 她带着秋容去拿了刚烧好的鹿肉汤,打开罐子,将里面一堆透明的肉呼呼的东西倒进汤里,那些东西一进汤水里,就像是化了一般,再也看不见了。 秋容见一切准备妥当,萧氏的脸色却很是难看,好久没有抬脚往宣德殿走,忍不住催促一句:“娘娘?” 萧氏看着宣德殿的方向,忽然轻声问了一句:“秋容,我吩咐过你,贺域晴那边要停手,你为何自作主张?” 秋容一怔,立即跪下,诚惶诚恐地答:“娘娘,大事眼看可成,此时不是心软犹豫的时候啊。” “她不死,咱们的大事也照样能做!秋容,你要记着,你的主子只是我!不是别的什么人!” 秋容咣咣磕了几个响头,轻声说道:“是,奴婢记下了。” “起来吧!” 萧氏抬步往宣德殿而去,到了殿门口,守在门口的大监急忙奔过来,细声细气地说道:“太后娘娘您可算是来了,陛下打从昨晚上开始,就没好好吃过东西了,老奴也劝不进,娘娘快去劝劝陛下,好歹吃些东西吧?” 萧氏柔和地看着大监笑了:“就知道这孩子一有大事就不爱吃饭了,哀家叫人熬了鹿肉汤,正好看着他吃下去。” 大监一脸感激,将人迎了进去。 许融正皱着眉在案边查看各处送上来的折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进门声,抬头看见是萧氏,这才神色缓和了些,将折子放下,起身来迎:“母后,天气这么差,您怎么还出门来了?” “担心你又不好好吃东西,特地叫人备了,端来看着你吃下去才好。” 萧氏被许融扶着坐下,秋容低眉顺眼地将一罐子香气扑鼻的汤放在许融面前。 许融看了秋容一眼,忍不住笑问道:“秋容姑姑这额头是怎么了?” 秋容急忙低头,略微慌乱地答:“奴婢不小心磕着了,御前失仪,陛下莫怪。” 萧氏在一边看了秋容一眼:“还不退下?” 秋容这才低着头退到了殿门外。 许融端了汤,闻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还是母后了解儿臣的口味,这汤闻着就很香。记得以前在母后身边,那时候殿里吃食不多,母后怕我长身体亏着了,用自己身上的钗環,跟太监宫女买了几块鹿肉,给儿臣炖了这鹿肉汤……”许融说着,又闻了闻汤,笑道,“今儿这汤的味道闻着好像更香了,儿臣大概是饿了。” 他拿着汤勺舀了大大一勺子,往嘴边送去。 萧氏看着他,忽然眼底泛起泪光,抬手抓住了他的手:“别动!” 许融一愣:“母后?” 萧氏猛地回过神来,见许融一脸狐疑,忙擦了擦眼泪:“小心烫!!你这孩子,好好的,说起过去的事情做什么,害得哀家都伤感了!” 许融哈哈一笑,将勺子里的汤轻轻吹了几下,咕咚喝了下去。 萧氏心口一颤,看着许融的脸,忍不住吧嗒又落下几滴眼泪来…… 第二卷 100 君臣离心 “母后怎么又哭了?”许融急忙拿了手帕递过来,温和地笑道,“儿臣近日国事繁忙,没有给母后请安,母后这是想念儿臣了?” 萧氏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下去了,急忙接了帕子擦干净眼泪,勉强笑了笑:“你啊,都学会打趣哀家了。太皇太后那里,你闲下来的时候,才应该多去请安,哀家这里,就是不来,也不打紧的。” 许融听得心里感动:“还是母后体谅儿臣。” “贺昭仪暴毙之后,哀家看你消瘦了许多,后宫有那么多美人,你也没必要再伤神,早日生下嫡子才是稳固国本的大事,知道吗?” 许融笑笑,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儿臣还年轻呢,不着急……”他说着话,忽然觉得心口烧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才又接着说道,“儿臣听说年亲王世子妃今日入宫请安来了?母后要留世子妃在宫中作伴吗?” 萧氏笑笑:“那孩子和我对脾气,今儿就先留下来,明日再送她出宫。正巧我今日来,是想与你说,快到年底了,我想着去寺里上香还原,明日去寺里,与你说一声。” 许融点点头:“母后要去哪里就去便是,不必要回回与儿臣商量。儿臣做了皇帝,正该孝顺母后,哪能让母后还像以前那样拘束?” 萧氏心中酸苦,忍不住又红了眼圈,急忙起身:“你好好吃了东西就歇下,哀家先回去了。” “母后慢走!”许融起身来送,到了门口,忽然对着萧氏的背影唤了一句,“母后!” 萧氏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待过几日,就是儿臣的生辰了,母后……儿臣想吃您亲手做的面了。” 萧氏眼底一片模糊,只胡乱地点头答应了,哽咽答道:“好!到时候给你做!” “谢母后!”许融笑得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傻小子,咧着嘴露出满口白花花的牙齿,“要荷包蛋!” 萧氏生怕自己再哭出来,急忙摆摆手:“知道了。” 她快步地离开宣德殿,走了不知道多久,她忽然转身去看宣德殿,那里灯火通明,许融显然又开始处理政事了。 “其实,这孩子是个很兢兢业业的皇帝,他将赵国治理得不错,不是吗?” 秋容在一边听见了,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氏站在阴影里看着那片灯火,忍不住惨笑一声:“我的孩子们,都在恨我了……秋容,你说,我图的是什么?” 秋容无奈,只得开口:“小主子们以后会体谅您的。” “融儿是与我最亲近的孩子了,我却这样对他,他还要怎么体谅我?” 秋容无话可说了。 萧氏擦擦眼泪,终于还是将一时间的心软慌乱抛下,事已至此,只有闷头往前走,已经没有退路了。 “去叫人准备车马,通知外面动手吧,我们明日一早离宫。” “是!” 秋容去传信,萧氏带着另一名心腹宫女回了长安殿,刘鎏在偏殿里在大声叫着“来人哪。” 可惜长安殿附近连只飞鸟都过不去,她再怎么叫,别人也不会来救她出去的。 萧氏端了吃食进偏殿,刘鎏见了她,立即不叫了,气呼呼地偏头不看她。 “吃点东西吧?”萧氏将粥递到她嘴边。 刘鎏咬紧牙关,就是不张嘴。 “你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想着怎么从我手底下逃走吧?” 刘鎏眼神一闪,这才肯张嘴:“没有下蒙汗药?” 萧氏一愣,苦笑道:“我先吃,你看着可好?” 她舀了一勺,自己先吃下去了。 刘鎏等了好一会儿,见萧氏没有异样,这才肯张嘴,任由萧氏将粥给她喂下去了,还吃了两个鸡蛋,才算是吃饱。 “明日一早我们出宫,一路上都是我们的人,你不要瞎闹腾,免得伤了自己。”萧氏叫人收拾了碗筷之后,留下来陪着刘鎏,母女俩一起在床榻上坐了,萧氏看刘鎏脸上有些脏,头发也散乱了,于是坐过来,抬手将她头上的钗環卸掉了,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柔声说道,“离开灈阳之后,我就会叫人放开你的。” 刘鎏的一头长发被她捏在手里轻轻地梳理着,心情也和顺了一些。 冷静下来一想,倒是不打算再闹腾了。 她一身神力被制止了,等于是个废人,只能等出宫之后,用脑子办事了。 她柔顺下来,萧氏也察觉到了,伸手拦住刘鎏的手,终于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咱们自打相见,这倒还是头一回,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刘鎏心下也有些难受,沉默半晌,终还是开口问道:“我知道您这些年受了很多苦,可是……” 萧氏苦笑:“你要相信我,许多事情,我当着不知情,就算我知道,也无力阻拦。” “娘!”刘鎏忽然开口喊了一句。 萧氏浑身一震,眼底忍不住泛起泪光来,定定地看着刘鎏,等着下文。 刘鎏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看:“我和刘雍的亲生父亲,前朝太子,是不是还活着?黎山别宫里死掉的那位,其实不是他,对不对?” 萧氏大惊失色:“你!你这是……胡说什么?!” 刘鎏冷静下来想了许多,她原本以为整件事都是萧氏在背后操作,可是如今才发现,萧氏只不过也是听命办事的人。 那么,能叫萧氏安心顺从的人,还有谁? 除了那个男人,还能有谁?! “我猜对了!娘,您的表情已经出卖您了。”刘鎏转过头不再看萧氏,苦笑着说道,“想来,打掉柳桐桐肚子里孩子的人,就是那孩子的亲爷爷了。真是狠心!” 萧氏无话可说,她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会出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刘鎏心下叹气,等着萧氏帮她洗了脸梳了头,索性歪着脑袋在床榻上躺舒服了,好好睡一觉再说吧。 睡了没多久,殿外忽然又嘈杂声传来,秋容急匆匆地过来,当着刘鎏的面,露出一脸的惊慌失措来,对萧氏说道:“太后娘娘,不好了,陛下夜间忽然吐血晕倒,太医正在诊治,您快去瞧瞧吧?” 萧氏一翻身坐起来,看了刘鎏一眼。 刘鎏眼底一片了然,看着她心头没来由地慌乱。 秋容上前服侍萧氏穿好衣物,头发草草梳拢起来,就急匆匆地去了宣德殿。 进了殿门,林皇后正在寝阁门外嚎哭着:“陛下,您可不能丢下臣妾啊。” 太皇太后袁氏也到了,一听林皇后这话,顿时板了脸:“闭嘴!胡说八道些什么?” 许融是她的亲孙儿,打小也是看顾着的,此时许融病倒,林皇后不想着稳定后宫人心,自己倒是扑在门口哭得像个没见识的泼妇。 林皇后被训了一顿,不敢顶嘴反抗,只得抽抽噎噎地止了哭声,看见萧氏,才躬身行礼:“母后……” 萧氏看袁氏一眼,恭恭敬敬地行礼:“臣妾见过太皇太后。” 袁氏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转身看了寝阁内。 不多时,有太医出来,脸色还是正常,朝一帮女子行了礼之后,着重与袁氏禀报:“回太皇太后的话,陛下是积劳成疾,饮食不规矩,肠胃受伤,这才吐血。吃了药暂时无大碍了,只是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些时日!” 袁氏大大地舒了口气,推开门要进去看看许融。 一堆女人纷纷往里进,只是谁也不敢越过袁氏和萧氏,萧氏伸手扶着袁氏,一起到了龙榻前,许融脸色惨白地躺着,睁着眼睛,神情还算清醒。 “皇祖母,母后……” 袁氏急忙伸手拦住:“别乱动!躺好了别动!” 许融苦笑着看袁氏:“叫皇祖母大半夜的受惊了,是孙儿不孝。” “别说这种话,你好好的,皇祖母就放心了,哪里来的受惊?”袁氏拉过许融的手,只觉得触手冰凉,心疼得不得了,“哀家知道你登基之后心急于治理国家,可是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要慢慢来的!你着急,反倒熬坏了身子,以后万万不可再这样了,记下了吗?” 许融也吓到了,看见自己吐血,哪有不上心的,于是点头:“皇祖母放心,孙儿明白了。” 说完,他转脸看着萧氏:“母后。” 萧氏上前,微微弯腰,问道:“可还难受?” 许融摇头:“已经没事了,母后别担心。” 萧氏红了眼,看着许融险些当场落泪,许融急忙吩咐林皇后:“皇后,着人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各自回宫安歇吧,别都在这里了。石婕妤留下照顾就好!” 众女纷纷去看那被翻了牌子的石婕妤,只觉得她生得高大,身材略纤细了些,不似大家这样丰满肥妹,一身肌肤也是麦色的,看着莫名有些熟悉。 林皇后更是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把个贺域晴盼“死了”,许融转头又提了个和贺域晴长得相似的女人做了婕妤,气煞她了。 再生气,也只得贤良淑德地应了:“臣妾遵旨。” 叫人各自打灯,送袁氏和萧氏回宫歇息。 萧氏出了宣德殿,回头看了看通明的灯火,心下渐渐冷硬,板着脸一步步走回了长安殿中。 第二日一早,萧氏收拾齐整,随身只带了一个小盒子,说是去上香带的香油钱,乘了一辆马车,将刘鎏顺道带上了车,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宫。 许融自打吐血生病,御医一个个诊治不出别的病因来,一味地开补药滋养着,可还是眼看着许融一点点虚弱衰竭下去。 朝中人心不稳,灈阳城的百姓们不知道从哪里都得到了消息,街头巷尾纷纷议论起来。 许融登基不过半年,后宫一个子嗣也没有生产出来,连个查出有孕的妃子都没有,此时病重,等于国本摇摇欲坠。 谁都担心赵国的天又要塌了。 却说贺域晴在王府里吃了解药之后,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了,身上的外伤只要不撕裂,都没什么大事。她被刘鎏安排在了别院里,等着阿慢出现。 正在百无聊赖地等着呢,别院负责扫撒的嬷嬷就进来找她:“公主,阿慢来了,在前头要见您。” 贺域晴心里一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有阿慢在,她总算是能回家了。 急忙走出去,就看见黑黑壮壮的阿慢,站在别院的小院子里,像个大熊。见了她,他却眼底泛红:“公主瘦了。” 说完,才急忙跪下行礼。 “起来起来!路引弄好了吗?是不是今天就要带我回南疆?” 阿慢闷头点点头:“嗯。” “走吧。” 阿慢站起来,听话地跟在贺域晴身后往外走。 负责扫撒的嬷嬷都惊呆了,急忙追上去问:“公主,您这就走了?” “对啊,我回家了!你跟刘鎏说一声,我谢谢她,这恩情,我记下了!”贺域晴爬上阿慢准备的马车,朝着嬷嬷摆摆手,急不可耐地上路了。 她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立即飞回家去,再也不想在异国他乡逗留下去了。 马车一路离开别院,上了喧闹的街道,临近年节,各处街道上都是小摊贩在叫卖,马车走过去,旁边冷不丁地有几个纨绔慢悠悠纵马走过,其中一个纨绔朝另一个笑道:“陛下病重,眼看着就要过继嗣子承继大统了,咱们去看看永安王吧,听说他身边的小宫女最近刚给他生了个儿子……” 贺域晴在马车里只听到“陛下病重”,就忽然浑身一震,急忙掀开了帘子朝外看去。 将正在说话的纨绔吓了一跳:“哎哟!” 贺域晴死死地瞪着纨绔:“你方才说什么?陛下病重?” 她女扮男装,身形太瘦了,看不出来是个女子,纨绔只以为是个小娘炮,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嗤道:“是啊,整个灈阳城谁不知道,咱们陛下吐血病重了。你还来问什么?” 吐血…… 病重了?! 阿慢忽然一鞭子抽在骏马的屁股上,马车往前进发。 贺域晴突然大叫一声:“停车!阿慢停车!” 阿慢就算再有自己的打算,可常年形成的条件发射,叫他立即伸手勒马,停住了。 贺域晴看着那几个纨绔,又问道:“到底是什么病,有御医说什么吗?” “不知道。没查出来!”纨绔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打马走了,扔下一句,“还有人说可能是中了蛊呢……” 贺域晴一怔,随即急得半边身子冲出马车,大叫一声:“你回来!回来!” 纨绔跑得更快,觉得自己遇上了个疯子。 贺域晴心中火烧火燎的,一听说许融病重,再也顾不上其他了,转身吩咐阿慢:“阿慢,带我回去!我要进宫去看看!” 阿慢黑黑的脸上满是不乐意:“不要回去!” “我命令你,带我回去!” 阿慢板着脸抿着嘴,恶狠狠地瞪着贺域晴,被她恶狠狠地瞪回去,之后闷头调转马头:“哦。” 贺域晴无心去看阿慢的表情,一路心急如焚,想着许融的病情。 许融的身体很好,别问她怎么知道。 可身体素质这么好的人,忽然间病重,如果不是为了逼她出现,就真的是病得很重了,连朝堂和民间的八卦都控制不住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进宫去看看。 可是等到阿慢将马车驾到宫门口,她就犯难了。 怎么进去? 贺昭仪已经死了,她如今用什么身份入宫? 忽然想起许融给的令牌了,她下了马车,带着阿慢走到守门的护卫身前,抬手举起许融的令牌,有些紧张地喝道:“你们让开!” 护卫见他们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仔细一看那令牌,顿时不敢再拦了,老老实实地让开道,让他们进去了。 贺域晴进了宫门,走了几步有些气喘,呼呼地出气。 阿慢忽然蹲下去,闷声道:“上来,我背公主。” 贺域晴在这一刻,居然想的是:万一被许融知道了,他会不会觉得不合礼法? 转念又唾了自己一口:管他呢。 上前趴在阿慢宽大的后背上,吩咐道:“直接去宣室殿。有人敢拦,就直接踢开!” “哦。” 阿慢闷头背着她往前走去,半道上,忍不住说道:“公主心在这里,不想回家。” 贺域晴一愣,下意识地反驳:“我只是去看一眼他死了没有,若是要死了,好歹做过夫妻,看一眼再走。万一他真的是中了蛊,我说不定能救他。” 阿慢低着头,半晌,才说了一句:“公主舍不得他。他害公主这么伤心,公主还是舍不得他。” 贺域晴被他板板正正的声音说得恼羞成怒起来,抬手捶了他一下:“你懂什么!不许再说了!” 阿慢只好住嘴,不敢再说了。 他背着她,一步步送到了宣室殿外。 有护卫上前来喝问他们是谁,阿慢谨遵贺域晴的吩咐抬脚就踢飞了,等到其余护卫围了过来,贺域晴在他背上,就举起许融的令牌,板着小脸大喝一声:“都让开!” 那是许融的随身令牌,持令牌者,可以无诏入宫。 护卫们只得退开,不大放心地看着他们进了宣德殿。 进了大殿之后,阿慢将人放下,就站在殿门口不再往里走了,他大着胆子低头看贺域晴:“公主,阿慢走了。” 贺域晴没怎么在意地点点头,转瞬反应过来,瞪着他:“啊?你去哪里?” “去救人,去救公主最在意的人。” 贺域晴有些疑惑地看他:“阿慢,你怎么了?说什么呢?”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奇怪。 阿慢常年黑得跟碳似的脸上,居然挤出一丝笑容来,朝贺域晴说道:“公主,我真希望……” 身后殿门口,许融身边的大太监忽然跑出来打断了两人,惊讶地问贺域晴:“娘娘?您怎么回来了?” 阿慢的话再也没能说出口: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你的奴才,能像别的男人那样,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 贺域晴抬步进了宣室殿,进门之后,忽然转身看了阿慢一眼,像往常那样吩咐道:“阿慢,你救完了人要回来接我,知道吗?” 阿慢黝黑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大:“是,公主。” 贺域晴点点头,只觉得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怪异,可她对阿慢向来不怎么上心,自然不知道这小子在笑什么,只得也朝阿慢也笑了笑,转身大踏步地进了内殿。 到了龙榻前,许融正醒着,见了她,眸光一亮:“晴儿?” 贺域晴奔上前,靠近许融,忽然敏锐地抽了抽鼻子,随即转身朝大监吩咐道:“大监,给我拿一把小刀来。” 大监不明其意,有些疑惑地看许融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转身去帮她拿刀了。 贺域晴拿了银质小刀,看许融一眼,沉声说道:“融美人,我要割一下你的手腕,有些疼,忍着啊!” 听到她又开口叫“融美人”了,许融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虚弱地笑了笑:“好。” 她轻轻拿刀划破他的手腕皮肤,有血迹冒出来,她拿手指沾了一点那血,凑近鼻尖闻了闻,果真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道。 她眸光一沉,手里的小刀没捏稳,就掉在了地上。 许融有些惊讶地看她:“晴儿,怎么了?” “融美人,这……这是我们南疆的……花冢蛊。” 旁边的大监一听是蛊,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这这这……这可怎么办?能解吗?娘娘您是南疆的公主,您能解的对不对?” 贺域晴忽然站起身,要往外走去,还不忘与许融解释一句:“我去找解蛊毒的办法,你等我。” 许融神色柔和地看着她点点头。 贺域晴大踏步地离开宣室殿,越走越快,最终往不远处跑去。 阿慢,是阿慢下的蛊毒!! 可这是花冢蛊啊,子蛊在许融身上,母蛊一定在阿慢身上。 要解蛊毒,只能杀了阿慢,他身上的母蛊没了寄居物体,自然也就死了…… 难怪他方才说,要去救她最在意的人。 这个傻子!这个该死的蠢货! 贺域晴心里着急,暗暗骂了几句,在宫里跑了没一会儿,就抓住一个护卫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很高大的,黑黑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的?” 有护卫立即指了指不远处冷宫的方向:“刚才倒是有个那样的人,往那边去了!” 贺域晴撒腿就跑,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她也顾不得了。 这该死的阿慢,命都是她从狼窝里抢出来的,居然敢自己做主弄死自己,真是长本事了啊!贺域晴暗暗地想:等我找到他,非要好好骂骂他不可! 她一路奔到冷宫,破败的宫殿只有偶尔两个宫人在漫不经心地打扫着,见了她跑过来,纷纷好奇地看来。 她随手抓了一个小太监又问了两句,得了方向,立即往最破旧的角落找过去。 到了殿门口,只见那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殿门已经大开了。 她疾步奔进去,正看见阿慢抬起手里的刀,要往心口扎去。 贺域晴目呲欲裂:“住手!” 阿慢吓得一跳,手里的刀哐当就掉在地上,他惊讶地回头看她,立即就有些心虚:“公……公主……” 贺域晴大踏步地走过来,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阿慢!!你敢自杀?!你的命是我的,你忘了吗?我没叫你死,你居然敢死??” 阿慢有些害怕地低下头,闷闷地说了句:“我得救他,不然公主会伤心。” 贺域晴气急了,一跺脚:“你死了我就不伤心了?以后谁保护我?” 阿慢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想了半天,才低着头答:“公主在宫里,有护卫保护。” 贺域晴抬脚就踢他:“你放屁!你再说一遍试试??” 阿慢闷着头挨打,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动了会闪着她。 贺域晴踢了两脚就累了,呼呼喘气地看他:“花冢蛊当真是你下的?” 阿慢愧疚地看她,眼底却还是有火气:“他让公主伤心,该死。” 贺域晴生气地又想踹他了,可是想起许融的病,纠结得都想抓头发了,谁死了,她都不想看见。 “阿慢,我记得花冢蛊还有一种解法。” 阿慢点点头。 她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我记得,是需要身上有母蛊的人,连日服下七虫粉,将母蛊杀死,就能解了子蛊的毒,对吗?” 阿慢看她一眼,又点点头。 “那你怎么还想着一刀结果了自己?”贺域晴生气地瞪着他,“吃了药保住自己的命不行吗?” 阿慢有些苦恼:“找不到雪蚕。” 贺域晴拧眉,脑中忽然一个激灵:“宫里的药库说不定有呢!走,跟我回去!” 阿慢当着她的面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的,乖乖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到了宣室殿前,大监正着急地守在门口,见她回来,立即上前来,低声说道:“娘娘,皇后娘娘在殿内呢。” 贺域晴立即带着阿慢躲到了一边,随即拉着大监小声问道:“大监,宫里能找到雪蚕吗?” 大监点点头:“陛下的私库里倒是有几只,雪山宗门前两年派人送来的。” 她顿时笑了,转头就瞪了阿慢一眼。 阿慢黑黑的脸有些发红,羞愧地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陛下是中了蛊毒,好在我能解。我写个方子,大监你叫人照着方子把东西找齐全了,陛下的病很快就能好!” 大监喜得都要跳起来了,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问道:“娘娘说的是真的?” 贺域晴点点头,随即才想起来纠正大监的称呼:“大监,我不是什么娘娘了,您叫我贺域晴,或者干脆叫一声姑娘就好。” 大监有些讪讪的,看她态度坚决,只得应了:“好嘞,姑娘,奴才这就叫人去准备。” 贺域晴很快在偏殿里写了方子,大监接过来一看,除了雪蚕是珍贵的,其余都是常见的药材,只是七种毒虫混在一起,当真能做药吗? 他有些疑虑,却还是下意识地相信贺域晴,叫人抓了药过来,贺域晴又马不停蹄地亲自动手将七种虫子磨成粉,开始烹煮。 第一碗药煮好了之后,大监在旁边要接过去,贺域晴却笑眯眯地挪开了:“这药不是给陛下吃的。” 她将药碗递给阿慢。 他毫不迟疑地接过,仰头咕咚咚两口喝干了。 大监目瞪口呆:“这……” 说好的给陛下治病呢?怎么药都被别人吃了? 贺域晴也不多做解释,她还想保住阿慢的命呢。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过来,低声说了句:“干爹,皇后娘娘已经走了。” 大监笑眯眯地看贺域晴:“姑娘,可以去看看陛下了。” 她点点头,看了阿慢一眼。 他神色痛苦地捂着肚子,朝她摇摇头:“没事。” 她有些挣扎,想了想,最终还是抬步去了宣室殿的正殿。 许融脸色铁青地躺在龙榻上,见她进来,忍不住问了一句:“晴儿,你也是在外面听到朕病危的消息,才回来的,对吗?” 贺域晴乖乖点头:“大家都在议论。” 许融惊怒的就是这一点,他昨日里才犯病,今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这消息捂都捂不住。要说背后没人在推动,他是不相信的! “晴儿,这蛊毒,是谁下的,你看得出来吗?” 贺域晴拧眉:“你中的是花冢蛊,这种蛊虫,必须下在热的汤水里,人吃下去才行。陛下昨日里吃了什么汤水?” 许融眉心一皱,下意识地答:“不可能的。” 大监在一边,心里也是惊惧不安:许融昨天从起床到晚上,只吃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萧太后送过来的鹿肉汤!! 贺域晴一愣:“嗯?” 许融自知失言,不再多说了,只是看了大监一眼:“大监,太后出门上香,可回来了?派人去接一下。” 大监知道他怀疑萧太后了,不敢迟疑,立即应了,出门去吩咐护卫们出宫寻找萧太后的踪迹。 许融朝贺域晴伸伸手:“晴儿,你肯回来,朕很高兴!留下来陪着朕可好?” 她笑笑,却是没有伸手握住他的手,只是尴尬地抬手帮他扯了扯被子,笑道:“等陛下身上的蛊毒解了,我就回南疆了。” 许融眼中的光亮一黯,半晌,却是释然地笑笑:“也好。” 赵国怕是要乱了,她留在这里,他反倒分心。 却说萧氏带着刘鎏出了皇宫,一路直奔城外。 刘鎏一身神力被制住了,还被萧氏和秋容绑了手脚,嘴巴都塞起来了,直到出了灈阳城的城门,萧氏才将她嘴巴里的帕子取下来。 刘鎏呸呸两声,舌头都是干涩的,气呼呼地喝道:“你们放我回家!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萧氏没给她解开手脚,出了城,马车直接拐进一处小树林,立即有两个粗壮的女人过来,将刘鎏抬进了另一辆马车,萧氏和秋容等人手脚麻利地换了衣装,又将刘鎏的外衣扒了,给她套上一件粗布的袍子。 刘鎏瞪眼:“你们要逃去哪里?” 萧氏不答话,只搂了她不叫她四处乱撞。 秋容看她一眼,忍不住答道:“小主子,您别担心,咱们一路上都安排好了,您安心跟咱们走就是了。” 刘鎏心里担忧刘家一家人,看萧氏的眼神愈发的冷淡:“您这是打算绑了我?刘雍呢?你们又打算对他做什么?” “自然会有人带他走的!” “英国公和夫人呢?你们也要绑了?” 萧氏不答话了,秋容也不说话了。 刘鎏心里暗暗着急,身子忽然一歪,撞在了马车壁上,头上的一根簪子应声而落,她立即将簪子抓在手里,打算悄悄将背后手上的绳子戳开。 萧氏看一眼她的小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一行人换装完毕,立即有三队同样的车马,分别朝着三个方向而去。 萧氏带着刘鎏一行人,直奔西北而去。 而就在他们出城的时候,许益从城外带着一对人马回来了。 他在黎山也收到了许融病危的消息,还接到了一封太皇太后袁氏的手谕,言明许融病重,担心朝中人心思变,西城卫所兵将有哗变,叫他率军前来护驾。 许益对自家老娘的亲手笔迹还是认得出来的,于是连夜召集了京畿大营的五千将士,飞驰入灈阳城,往皇宫而来。 宫门口的护卫看见乌泱泱的将士奔来,吓得腿都软了。 许益一马当先,到了宫门口,将手中的谕旨递了过去:“本王奉太皇太后手谕,率军前来护驾。” 护卫战战兢兢地接了谕旨,打开看了看,心下稍安,立即将谕旨恭敬地递回来,朗声说道:“兵将不得入宫,您可以率贴身护卫入宫见驾。” 许益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点点头,朝身后的将士们招呼一声,分散四处宫门把守起来,他则是带着二十来个贴身护卫,直奔宣室殿。 许融在宣室殿里听到许益率军围住了宫门的消息,气得险些直挺挺地从床上跳下来,当场又吐了一口血,惊惧地问前来传信的龙卫:“当真有五千将士?” “卑职不敢谎报,四处宫门已经被严密把守起来。” 许融捂着心口,被心口的热度烧得又要吐血,捶了龙床一下,恨恨地说道:“他竟敢此时造反!” 龙卫低头默不作声地跪着,不敢答话。 “速速传令给镇南军,前来勤王!” 龙卫接了许融递来的令牌和虎符,应了一声,迅速飞身离开。 大监在一边急得团团转,忍不住急道:“陛下,年亲王一向听太皇太后的话,是不是请太皇太后出面,劝年亲王退兵?” 话刚说完,门口就有小太监奔进来禀报:“陛下,年亲王求见!” 许融脸色发白,如今宫里他能调动的人,加上龙卫,也不足两千,不能和许益正面对抗,只得压下火气,朗声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许益卸了一身兵器,大踏步地进来,恭恭敬敬地给许融行礼:“陛下,微臣救驾来迟。” 许融心底冷笑:你还来救驾?难道不是来杀朕的? “皇叔快快请起。” 许益起身,见许益脸色苍白,忍不住皱了眉:“怎么才两日不见,陛下就病了?太医怎么说?” 许融摆摆手,当然不会说实话:“只是累着了,并无大碍的。皇叔可是听说了什么,才率军围住了皇宫?” 许益有些惊讶:“西郊卫所将士哗变,微臣接了太皇太后的手谕,率军前来护驾!” 许融脑中嗡地一声:原来是袁氏勾结许益,要夺位啊! 看来亲孙子还是比不过最宠爱的亲儿子! 许融微微一笑,看着许益:“皇叔如今看见了,朕并无大碍,可愿意撤兵?” 许益微微皱眉,终于觉出不对来了,见许融对自己有忌惮,心下更是无奈,立即低头恭恭敬敬地答:“微臣只是奉命护驾,陛下既然无事,微臣自然高兴!宫外的将士都是京畿大营的,听说陛下病危,着急前来护驾,微臣手里没有兵符,杀了个反对微臣的参将,才令他们听命于微臣。请陛下恕罪!” 许融惊疑不定地看着许益,不大相信他没有别的心思,试探地朝大监打了个眼色。 大监立即出门去叫人传令,让宫外的将士们撤军了。 不多时,大监回转,朝着许融微微点头,眸光带着笑意。 许融心底游移不定,看着许益,终还是咬牙道:“来人!” 门外护卫奔进来:“年亲王许益无皇命而召兵将,全副武装入宫,图谋不轨,扣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许益霍地抬头,惊讶万分地喊:“陛下!微臣一片忠心,天地共鉴,绝没有不臣之心啊!” “如果皇叔是冤枉的,就先委屈一阵子,等到此间事了,朕自然会还皇叔清白!” 许益梗着脖子:“陛下,如今内忧外患,您将微臣收押天牢,被敌国知道了,势必会引得他们蠢蠢欲动啊。陛下!!” 许融一听,心里更生气了:朕离了你还不行啦?朕就偏不信这个邪! “带下去!” 许益的护卫在殿外,不知道谁吼了一句“保护王爷”,纷纷冲进大殿,与扣押许益的皇帝亲卫对峙起来。 许益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大事不好,不等自己的护卫拔刀,立即大喝一声:“住手!都不许反抗!” 陈扬看看许益,见他满脸怒气,只得带头将手里的刀扔了。 身后众护卫看这形势,只得纷纷扔了刀,放弃了抵抗。 许益被押出大殿的时候,回身看了看许融。 他不是没有机会造反的,今日就是他绝佳的机会。 背后不知是谁在推动这一切,可是那人难道不知道,他许益一辈子是个愚忠的,定然不会当真造反吗?? 不,那人一定是知道的! 他们就是要许融起了疑心,将他关起来,甚至杀了。 赵国没了一员猛将,若再有战事,定然无力抵抗! 许益在殿外,抬头看了看天空,有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当真是好算计啊!”他叹了一句,步子坚定地往天牢而去,只是还忍不住大声叹了一句,“君臣离心,赵国要亡啊!” 第二卷 101 前有狼后有虎 太皇太后袁氏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快傍晚时分了。 她气得摔了手炉:“子真这个傻子!” 路都铺好了,许益这头犟驴居然就是不肯走。 贴身的嬷嬷见她脸色铁青,忍不住上前宽慰:“娘娘且放宽心,王爷也是忠君爱国,陛下知道他忠心,想必不会太为难的。” 袁氏哼了一声:“融儿那孩子打小哀家是看着长大的,性子看着温和,其实是最有城府的,也最多疑。他做了皇帝,因为袁家造反的事情,从来没有真心亲近过哀家,如今子真率兵围了皇宫,无论如何,等此间事过,陛下都会想办法除掉子真的。” 嬷嬷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心里其实对袁氏有些做法很看不上,做父母的偏心很正常,可像袁氏这样偏心偏到胳肢窝的,还是头一回见呢。竟然能想着法子,从大儿子一脉,抢了皇权,给小儿子一脉。 奇了! 嬷嬷心里暗暗唾弃,面上却仍旧对袁氏恭恭敬敬,只是私下里已经明白,许益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没了许益,袁氏在后宫里只是个废人,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还要早点想着退路才好。 “太皇太后,王爷被关在天牢里,吃喝怕是要受拘束了,奴婢去送些吃食和衣物可好?” 袁氏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疼,立即点了头,又给了嬷嬷一袋子银两:“去跟天牢的狱头们好好纷飞一声,叫他们好生照应着子真。” 嬷嬷笑着应了,接了银子出门,却私下里扣下一半进了自己腰包,去天牢试探着找狱头说了几句好话,将太皇太后的意思透了出去。 哪知道狱头是个精明的,心知陛下那里的意思,是没打算叫许益好过的,这狱头倒是笑眯眯地接了银子,转头就进了牢狱里,对着许益吆五喝六。 许益在天牢里日子也过得难受,王府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好在许劭已经离开灈阳城了。 不知道在天牢里关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他站起身,隐约看见了王府侍卫的服饰,心里倒是安定了些,等到那人走近了,他才有些惊讶地问:“你……是你?” 来者只是王府一个不起眼的侍卫,要不是许益往常记忆力好,恐怕都认不出这人。 侍卫拎着食盒进来,低声解释道:“王爷,卑职来给您送些吃的喝的,陈扬大哥在外面跟狱头说话呢,卑职还给您带了南疆的雨花酿。” 许益哈哈一笑:“定是陈扬这小子,倒是知道本王好这一口。” 侍卫将食盒递进牢房,许益大刺刺地席地而坐,将里面的菜饭一碟碟地拿出来摆开了,打开雨花酿闻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这酒今儿闻着格外的香啊。” 他只看着酒瓶子,倒是没有注意到,这话一说完,侍卫脸上瞬间闪过的一丝慌乱。 许益仰头喝了一口,咂咂嘴:“唔,好酒。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战战兢兢地答:“卑职,名叫张澎。” 许益暗暗记下了:“好!王府里如何了?” 张澎低声答:“世子妃出门了,几位夫人知道您被关进了天牢,都乱了!好在有林公公在府中收拢大家,府中倒还算是安宁。” 许益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 张澎见他将一瓶子雨花酿差不多都喝下去了,才站起身,说了句:“王爷慢吃,卑职先出去了。” 许益漫不经心地点头:“好!” 张澎最后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冷,转身离开了。 到了门口,陈扬正和狱头在一处闲磕牙,给狱头递了好大一锭银子,见张澎出来,才笑着问道:“王爷都吃了喝了?” 张澎点点头,寡言少语的模样。 陈扬对他还算熟悉,见他不吭声也不觉得有什么,笑着摆摆手,和狱头告别,一行人就离开了天牢。 半道上,张澎忽然捂着肚子说了句:“哎哟,肚子疼,你们先回去,我找个地方上厕所。” 陈扬没好气地摆手:“去吧去吧,昨晚上吃辣的吃多了吧?” 张澎尴尬地咧咧嘴,捂着肚子跑进旁边一家酒楼里,转身看着陈扬等人走远,他去酒楼后头换了一身早准备好的灰扑扑的袍子,一路拿着路引离开了灈阳城。 …… 许劭率军一路疾奔,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在年前赶到了龙却城。 乌孙国的二王子弗兰,亲率五万骑兵,在城外的百里荒草原上,与赵国将士摆开阵仗对峙起来。 西北寒冷,城里还好,城外大草原上却是漫天的大雪,马匹只能扒开白雪吃干草,却还是吃不饱。 如果打持久战,先坚持不住的应该是乌孙国才对。 许劭站在城墙上,看着草原上乌泱泱的乌孙国军队,冷硬地吩咐身后的将士:“坚守不出,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开城迎敌,违令者,斩!” 萧翎点头,招来传令兵,将他的命令传下去。 许劭吩咐完,只见底下的乌孙国大营里,走出一队人马,直奔城门口而来。 这队人马奔过来,在城门口开始了每日的日常节目:叫骂。 可是乌孙国说的话,赵国人压根听不懂,只觉得像是有一堆鸭子在嘎嘎嘎地叫,头两回听见了,大家还能在墙头指指点点地说笑一回,就当是在听鸭子叫了。 可是时间长了谁受得了? 乌孙国这帮乌孙,偏生耐性很长,接连着叫骂了大半个月了,虽然听不大懂,也知道他们每日骂的内容是不一样的。 真稀奇了嘿。 许劭站在墙头听了一会儿,嘴角一抽,问身边的一个参将:“他们就这么每日来骂?你们就这么听着?” 参将脸色黝黑,板着脸,脸更黑了,点点头,没好气地答:“日日这么骂,我们就当他们在放屁呢。没有将军的吩咐,咱们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说话可能有些大老粗了,有些尴尬地看许劭一眼。 许劭倒是没在意,转头看看城下,摸了摸下巴,狞笑一声:“咱们城中不是有些堆在那里没用的长竹竿吗?叫人把竹竿打通了,我有用!” 参将惊疑不定地应了,看了萧翎一眼,萧翎也露出一脸的狞笑来:“去吧!” 参将只好赶紧下了城头去吩咐师傅办事。 第二日,乌孙国将士又来城下叫骂的时候,城头忽然伸出二三十支竹竿来,他们刚开口要骂,那竹竿里忽然飚射出一股子腥臭的黄水来。抬手抹了放鼻子下一闻,不得了,居然是屎尿! 这一下子,将乌孙国的人气得哇哇大叫,急忙退远了。 许劭在墙头哈哈一笑,对参将吩咐道:“明日他们再来,就还这么办!” 参将想不到堂堂的世子爷,居然能用这么糙的法子整治乌孙国的叛贼们,墙头的将士们也觉得解气,对许劭自然亲近了几分。 许劭心情不错地下了城墙,在城中检查了粮草和辎重,暗暗计算开春后打一场硬仗,这些储备够不够支撑的,心里有了六七成的把握,心下放松不少。 回了大帐,萧翎拿着一小卷纸笺走过来,脸色铁青地看着他。 许劭一愣,诧异地看他:“怎么了?灈阳城来信了?” 萧翎下意识地想要将信藏起来,可是又不敢,只浑身僵硬地拿着信笺愣在原地。 许劭察觉到不对,看了他一眼,随即走过来,一把将信笺扯过来,展开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也变了。 父王在天牢被毒杀? 刘鎏下落不明? 年亲王府阖府上下被看押起来了? 他看完信,眼前一黑。 萧翎急忙冲过来扶住他:“世子爷!” 许劭呼呼地喘了两口气,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急忙借着萧翎手上的力道,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又不死心地将那信笺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不可能的!父王怎么可能骑兵造反?” 萧翎想的却是别的,忽然跪下去,仰头神色郑重地看着他:“世子,这消息若是传进军中,监军那里怕是会得到别的命令,咱们要想办法脱身走人啊!” 许劭立即冷静了下来,对的,他这里收到刘雍派人送来的密信,那么,袁知安那里想必也会在这几天收到灈阳城的消息。 他不能让自己折在袁知安的手里。 “父王被人陷害了!萧翎,你现在去城中准备马匹,咱们连夜启程出发,回灈阳城。” 萧翎知道事态严重,沉着脸急忙飞身离开了大营。 与此同时,袁知安也得到了龙卫那边传来的消息,看完之后,忍不住冷笑:“年亲王怕是着了道,被人算计了。” 身边的刘子文忍不住问道:“赵国还会有谁这么恨年亲王?” “他手里握着兵权,性情却不知道收敛,只要陛下稍微露出一点点忌惮他的意思来,底下有的是愿意出手的大臣。” 袁知安觉得自己猜得不错,却还是有些疑惑:只是不知道谁会有这样的人脉,能和太皇太后搭上线? 他冷冷一笑,看见密信的底部写着一句话:控制许劭,若有反意,格杀勿论! 你看看,哪怕是堂兄弟,遇到军国大事,也是说杀就能杀了的。 他心里对许融的狠辣又多了几分了解,将密信烧了,吩咐道:“传令四处城门,看紧许劭,不准他随意出城离开!” “喏。” 刘子文出门去四处城门传令,路上正遇见萧翎,两人彼此看看,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倒是萧翎淡淡地朝刘子文点头打了个招呼,大摇大摆地回了许劭的中军大帐。 袁知安得了消息之后,立即秘密召集了军中的将领们,只将许劭及其嫡系兵将都瞒住了。 许劭也装作不知道。 这日一入夜,他听到外面一声夜莺叫声,立即翻身爬起,拿了刀剑,全副武装地溜出大帐。 萧翎和五十几名嫡系护卫,人人骑着高头大马,默不作声地守在帐外,见他出来,萧翎将马牵过来:“世子爷,都准备好了。” “咱们从北门出去,那里守卫最薄弱。” 萧翎点头,身后的护卫们都默默地应了。 一行人的马匹都包了四蹄,一路动静极小地往北门奔去。 袁知安的大帐里,龙卫飞身闪进,急声禀报道:“大人,世子带人往北门去了。” 袁知安也是全副武装,铠甲长剑不离身,起身带着龙卫追了上去:“想跑?没那么容易!” 许劭带人奔到北门,守门的将士看见他,迎过来问道:“将军?您这是要出城去?” 许劭在马背上,冷声命令道:“开门吧。” 将士一愣,有些惊疑不定,支支吾吾地没动身:“将军,这……” 萧翎突然抽出长剑,抵在守门将士的脖子上,喝道:“开门!!!” 其余守城门的将士见状纷纷持剑围上来,许劭打马冲上前去,萧翎立即挥剑逼开拦路的士兵,抬手将城门上的门栓扳开了。 许劭勒紧缰绳,骏马吃疼,立即长嘶一声踢开了紧闭的城门。 萧翎见城门开了,立即翻身上马,带着大家一起往外冲去! 眼看着许劭就要出城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拦下他!!” 伴着这一声大喝,袁知安射出来的飞箭已经到了。 许劭在马背上迅捷地一闪,贴在马腹一侧,才躲开那支箭,调转马头看城门内。袁知安打马追了上来,对着他又射一箭,大喝道:“许劭,你是要造反吗!!” 许劭的性子可不是那种温良恭俭让的,被袁知安问到了脸上,也就皮笑肉不笑地答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袁知安带着人追到了门口,喝道:“许劭,你现在跟我回去,我会跟陛下上书,言明你不是造反,陛下英明神武,一定能体察其中冤情,不会为难你的!” 许劭嚯地冷笑一声:“当我是我父王吗?束手就擒的,都是傻蛋!萧翎,杀出去!” 萧翎刚才还生怕他一时想不开自己调头回去了,此时得了这句话,大喜地应道:“喏!” 一群护卫护着许劭且战且退,很快离开了城门口。 城中的守军得了消息,已经纷纷赶来了。 许劭带着厮杀之后剩下的人扬长而去,袁知安却拦住了要出城追击的人:“都不要追了!回城,关城门!” 将士们知道他是监军,不敢违拗,纷纷收了架势,回城继续坚守了。 许劭带人奔出没多久,看到后面没人跟上来,有些奇怪,随即轻轻勒马,回身看了一眼龙却城。 萧翎跟上来,问道:“世子爷,他们没有追上来!” “袁知安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按他往日的性子,应该紧追不舍才对的。”许劭皱眉,随即吩咐大家,“前头五十里就是咏城了,大家路上警醒着些,提防有埋伏。”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前疾奔,奔出不到二十里地的时候,路过一处丘陵,许劭远远地看着道路两旁的山坡,忽然有一种被什么危险盯上了的感觉,勒住马,有些犹豫地看着那些土坡。 就在这时,土坡上的人见他们不再前进,索性亮起了火把,有人在呜呜呀呀地叫着,许劭等人身后的路两边,很快也有火把亮起。 他们被包了饺子。 对方足有近百人! 许劭看看自己身后的护卫,战斗力虽然强悍,方才在城门却已经伤了一些,要是硬拼,他们势必吃亏。 他们索性呆在原地不动,等着对方下来。 不一会儿,果真有两三匹马嘚嘚地奔下来,最前头一匹高头大马上,一个身形高大、高鼻深眸的乌孙国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劭,走近了,用语调怪异的赵国官话问道:“你就是赵国的年亲王世子?许劭?” 许劭警惕地看他,见他身边的乌孙国蛮汉们都对着他恭恭敬敬,试探着答道:“我是!你是,二王子弗兰?” 弗兰笑了笑,一双墨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劭,像是野狼盯上了绵羊:“世子爷,让我们好等啊!” 许劭看了看弗兰带来的乌孙国蛮汉们,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忍不住问道:“你们知道本世子要出城?” 弗兰笑答:“赵国年亲王起兵逼宫,兵败被关押在天牢,畏罪自杀,天下有谁不知道啊?” 许劭脸色铁青,愤怒地吼道:“住口!” 别说许益肯定没有造反,就算是真的造反了,许益也绝不是会畏罪自杀的人! “不过嘛,我这些年也多少打听了一些年亲王的事情,私以为,年亲王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就算是起兵造反被抓了,也不会畏罪自杀的!世子爷,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许劭一时哑口,等着弗兰说出后话。 “世子,你的父王,想必是在天牢里,被你们的陛下暗杀的!”弗兰笑呵呵的,一张五官立体的脸,笑容在许劭眼里,就有些异样的碍眼。 许劭铁青着脸反问:“所以呢,二王子在这里等着本世子,就是为了告诉本世子,这些早已经猜到的事情?” 弗兰打马上前,靠在了许劭身边,身边也不带个近卫,倒像是对许劭很放心似的。 “我还有一个重磅消息,不知道你爱不爱听?” “你不说,本世子怎么知道自己爱不爱听?” 弗兰一笑,低声说道:“我还知道,你们赵国要出内乱了,英国公世子刘雍,率兵占据焦州城,要复辟前朝了!” 许劭脑子里有些懵,转瞬间才发出声音:“嗯?” 弗兰笑着微微屈身靠前,看着他的表情:“世子还不知道吧?你再往前走,就到了焦州城,那里如今已经不是赵国的土地了。前有狼,后有虎,世子,要不要跟我们合作?” 许劭冷笑:“二王子难道不知道,英国公世子刘雍,是本世子的小舅子?” 弗兰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啊,世子跟我们合作了,我们护送世子回焦州城,那么,我们和英国公世子就可以合作!可如果世子不答应,我们只好费点力气费点时间,将世子留在这土坡底下了。” 许劭忽然朝弗兰笑了笑,在马背上一拍,飞身朝弗兰扑去,转瞬间到了弗兰的马背上,抓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卡住,冷笑道:“二王子,现在是谁将谁留在这土坡底下呢?” 弗兰倒是不惊慌,仍旧笑呵呵地,朝要扑上来的乌孙将士摆摆手,用乌孙国话叽里咕噜吩咐了几句,那些人就淡定地退开了。 “世子,你掐死我也没用啊!你看看,后头就是你们的龙却城,如今城中主事的人是那位袁大人吧?我记得你们是有些仇怨的!前方是焦州,有我们在这里,您也过不去!掐死了我,顶多是大家同归于尽,世子爷是个聪明人,没必要为了一个多疑的杀父仇人,害了自己和这么多属下的性命吧?” 许劭如今当然不会对许融有什么忠君爱国的心思,可也不代表他愿意和外族人勾结,残害自己国家的百姓! 这是原则问题。 弗兰试探着动手掰了掰他的手,换来许劭更狠辣的一掐。 “别乱动!” 弗兰有些憋气,也不笑了,冷冷地说道:“许劭,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也是个愚忠的蠢货!” 许劭被骂,只是冷冷一哼。 弗兰忽然说道:“我听说,你的世子妃,也到了焦州,世子是不想见自己的女人了?” 许劭果然有些松动。 他虽然不知道刘雍和刘鎏为什么要造反,但是他对两人的身世也是知道的,莫非是两人一直都在密谋造反,只是瞒着他吗? 不管如何,他总要当面问清楚才行! 弗兰见他果然松动,内心冷笑:有些男人啊,果然一遇到女人就没了锐气! 他这才再抬手试探着掰开许劭的手,果然顺利地掰开了。 弗兰飞身上了许劭的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朝许劭笑道:“世子爷,走吧?” 许劭冷着脸,看了萧翎一眼,他被两个壮汉挟持在中间,一脸的愤怒。 “兄弟们!”许劭决定先安抚底下的人,“我父王被陷害,陛下不调查,在天牢里,父王被毒死!这口气,本世子咽不下!!你们咽得下吗?” 萧翎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对陛下失望透顶了,此时听许劭一说,顿时气血上头,吼了一句:“咽不下!” “咽不下!” 许劭点点头:“那兄弟们,咱们就去焦州!” 弗兰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等到许劭打马过来,他才招招手,乌孙国的蛮汉们井然有序地列队收起来,远远地跟在众人身后。 许劭走了没几步,忍不住问弗兰:“你是如何知道,我会出城走这条道的?” 弗兰笑而不语。 “龙却城也有你们的人?” 弗兰还是笑而不语。 “你早就与赵国前朝的人勾结在一起了,对吗?” 弗兰看他一眼,虽然还是不答话,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劭只觉得心底生出一股子无力感来,背后的那只手,将网铺得太长太大了,他也只是网里面的一条鱼而已啊…… 弗兰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世子,别这样一脸丧气嘛!有人答应了我,等到西北五城被你们拿下,我也只是要五千担粮食过冬而已。我可不贪心的,哈哈哈哈……” 许劭忍着心口的愤怒,咬紧了牙关。 他忽然明白了,前朝太子刘涓,一定还活着! 第二卷 102 焦州变天 许劭在西北奔逃的时候,刘鎏也在深山老林里疲于奔命! 她被萧氏一行人绑着手脚朝西北方向奔出百余里,在一处小镇子上的院子里歇脚了。 院子是萧氏身边的人一早准备下来的,打扫得很干净,只是院子的主屋都是木质的,卧房的后头,是一大片的竹林,连接着小镇后头的一处小山头。 刘鎏乖乖地被秋容带进主屋里休息,洗漱换衣服的时候手脚被松开,她也没有跑,等到换完衣服了,手脚又被秋容绑起来了。 萧氏端了羊奶进来,见刘鎏板着脸坐在那里,忍不住放柔了脚步,将羊奶拿着凑近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喝些羊奶早些睡下吧?” 刘鎏又瘦了一圈,之前在王府里好吃好喝养起来的一丢丢肉,都没了。 萧氏看得心疼,可是没办法,她必须把刘鎏安全带到焦州城。 “刘雍他们怎么样了?”刘鎏忽然开口,问道,“我爹娘,你们怎么对他们了?” 萧氏听她说“我爹娘”,说的却不是她和刘涓,心里终究是有些酸苦。 “我也没得到消息,并不知道。” 刘鎏淡淡地点头:“哦。” 她就着萧氏的手,将羊奶喝了,转身在床榻上躺下,冷冷地吩咐:“我要睡了,您也去睡吧。” 萧氏看她背影一眼,失魂落魄地说了一声:“唉。” 她替刘鎏吹熄了屋里的油灯,转身回了对面的卧房。 后半夜的时候,刘鎏忽然睁开眼睛,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子时左右,院子四周的护卫会换班,也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她霍地翻身而起,摸到了床边自己的靴子,她的簪子一直藏在靴子里,硌脚也不在乎了。 摸出簪子,她迅速地在手边的绳子上戳戳戳,好在簪子还算锋利,没耗费多少工夫,绳子就断了! 她轻手轻脚地解开手脚上的绳子扔了,穿好靴子,又将大氅披上,转头从后窗翻了出去。 只有极其短暂的时间留给她逃跑,所以要快! 她飞身进了竹林,迅捷地在林子里奔了不到二十个数,后方已经有人追了上来。 身后有人吹了鸟哨,萧氏带来的护卫纷纷追了过来。 刘鎏咬牙朝前疾奔,山林一般都差不多,北方的山林都是大树,入冬之后可供遮挡的地方并不多,她在林子里钻来钻去,身后的人越来越近。 这么跑下去,先坚持不住的肯定是她。 一咬牙,她抓了一块石头就站定了不动。 五六个护卫追上来,有人轻声说道:“主子吩咐了,不要伤了她。” 刘鎏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能放开手脚了,手里的石头微微一捏就碎成了好几块,她两手都拿了,朝着这几个护卫运足神力扔了过去。 几个护卫事先没得到吩咐,压根不知道她有天生神力,没防备,第一个回合就被小小的石子给砸趴下了。 惨叫声不断,刘鎏没伤人性命,只是伤了他们的手脚。 一击即中,她转身就继续跑。 身后立即有第二批护卫追了上来,只是距离一时间拉开了许多,她还有脱身的机会。 小山头的后面就是大道,她下了山,身后的护卫们还没追上来。 她看了看天色,转身往西北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累得双腿跟灌了铅似的,身后出了太阳,前方是满眼的白雪皑皑,她逆着光一路往前走,身后不知何时有一队人马奔来,吓了她一跳,转身躲进路边的林子里,好在身上的大氅是雪狐皮的,白色的皮毛在雪地里看着不明显,那队人马才没看见她。 她躲在雪地里,看着队伍里一个骑马狂奔的人,有些呆愣。 刘雍?! 她略微一动,赶紧又趴好了。 那队人马疾奔而过,倒是没人注意到路边有人。 等到他们奔过去了,刘鎏才从雪地里钻出来,站在路边看着刘雍等人消失的方向,拧着眉想了想,钻到路边草草地将自己的发型挽成男子发髻,朝刘雍等人奔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十一路毕竟比不过骏马的四条腿,她走到快中午的时候,都不记得自己走出了多远,前方仍旧是茫茫的平原白野。 她有些着急,往四周看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有。 必须想办法搞一匹马才行! 想到这里,她又咬紧了牙关,朝着前方进发,直走到傍晚的时候,才到了一处小镇子上,问了半天,镇子上的上百户人家,居然没有一家人有马的,只有最富庶的一家大户,有两头骡子,还张口就要三十两银子才肯卖呢。 刘鎏咬牙,将手上的一颗扳指取了下来,递给大户家的管家:“这个扳指的价值在三百两以上,买你家院子都够了。只要你一头骡子,够划算的吧?” 管家不怎么识货的,捏了扳指倒是并没有多惊喜,反倒一脸怀疑,张嘴咬了咬。 刘鎏看得都心疼了:“哎哎,这是真金的,一咬就变形了啊。” 管家一咬,觉得还满软的,应该是金子的,倒是放心了些,喜滋滋地拿了扳指,将一头老些的骡子牵过来,给了刘鎏:“公子,您牵好。” 刘鎏将骡子牵了,又拿口袋里的一对耳环跟管家换了些干粮,慢悠悠地上路。 骡子虽然很乖驯,无奈年纪大了,只能慢悠悠地走着,小半天的功夫,才走了十几里路,把刘鎏给急得呀,都想将骡子扛起来背着走了。 正在暗暗骂娘的时候,身后忽然又奔马声传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居然是一群衣着粗鄙的庄稼汉,领头骑着马的,是方才那个管家,还有一个形容略猥琐的中年男人。 后头还有十来个扛着棍子的男人。 一群人奔到刘鎏面前,迅速将她围起来了。 她看着那管家,倒是笑了:“哟,管家,您这是舍不得我吗?” 管家看她一眼,转头查身边那个猥琐中年人笑嘻嘻地说道:“大爷,这就是奴才跟您说的那人……奴才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个女人!” 被叫做大爷的人,一脸嫌弃地看着刘鎏:“女的?” 刘鎏被他的目光弄得心头火起,眉目冰凉。 管家笑眯眯地当着刘鎏的面说道:“大爷,如今城里的贵人们都喜欢这样的了,越瘦的他们越喜欢。这样的,长得还不错,能卖个好价钱呢!” 那个大爷这才神色好看了些,又看了看刘鎏,回头朝身后的家丁们笑嘻嘻地说道:“这样瘦的,睡的时候真的不嫌咯的慌吗?城里人真是会玩!” “哈哈哈!” 家丁们看着刘鎏,淫邪地笑起来。 有大胆的,一双贼兮兮的眼珠子已经在刘鎏身上打了好几个来回,只想着等到将人拿下了,自己也好先尝尝鲜才行。 刘鎏心头怒火焚烧,面上却只是淡淡的,看着那个大爷,笑问道:“你们是想将我抓了,卖给谁?” 大爷一双鲶鱼嘴微微一瘪,笑了:“要是能卖出好价钱,就卖了!卖不出好价钱,爷就自己留着享用!小妞,爷看你长得还是不错的,爷没享用过你这样的,尝尝鲜也行啊!” 刘鎏淡定地翻身从骡子背上跳下,笑眯眯地往大爷走去。 “我凑近了让大爷您好好再瞧瞧?”她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一个拿着木棍的家丁,到了大爷和这家丁中间,笑眯眯地抬头看那大爷。 大爷见她走近了,才看清楚她的五官眉目,顿时看得心神荡漾:长得是真好看,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细皮嫩肉的,压根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那种面黄肌瘦的! “嘿,这妞儿爷要了!小的们,把人抓了,快快!快!” 刘鎏冷笑一声,忽然就转身朝旁边的家丁手里抓去。 那家丁手里的木棍顿时被她扯了过来,木棍上的木刺立时将家丁的手心疵拉得血肉模糊,那倒霉家丁蹲在地上哇哇地叫。 刘鎏抡着棍子就朝那猥琐大爷打了过去,直接将人从马背上抡了下去。 大爷被一棍子打在胳膊上,胳膊断了,肋骨断了,整个人都要废了,被打飞出去几十步远,倒在草地里一声都不吭了。 刘鎏一手拎着棍子,在另一只手里慢悠悠地敲着,朝管家走过去。 管家吓得在马背上僵住了都不敢动了,见鬼似的看着她,朝家丁们僵着嗓子喊:“快……抓……抓住她……” 家丁们有些害怕,被管家这么一喊,只得硬着头皮冲上前去,慢悠悠地朝家丁们走了一步。 吓得一帮男人立即纷纷后退好几步。 刘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忽然朝他们作势冲了一下。 一群人立即丢盔卸甲,屁滚尿流地带着伤重半残的大爷跑了。 管家调转马头也要走,刘鎏忽然伸出棍子拦住了。 “这两匹马,本姑娘要了!滚下去!”她抡着棍子作势要打,管家吓得跌下马背,狠狠地摔在草地上,哎哟惨叫着,捂着屁股也跑了。 哪知道刘鎏又抡着棍子追了过来。 管家倒是机灵,当机立断地跪下,就差抱住刘鎏的腿了,磕了好几个头,求饶道:“姑娘饶命!饶命!小的该死!” “把本姑娘的扳指和耳环,交出来!” 管家正好还带在身上,赶紧掏出来,双手奉给她。 刘鎏又看一眼管家腰间的钱袋子,拿大棍子敲了敲他:“钱袋子,交上来!” 管家顿时懵逼了,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刘鎏,只能老老实实地把钱袋子交上来,只是还忍不住嘀咕一句:“你这是打劫!” “就打劫了!你咬我啊?”刘鎏挥着棍子,照着管家的后背就抡了一记,“滚!” 管家被打得嗷嗷叫,急忙跑了。 刘鎏拎着管家的钱袋子,打开一看,碎散银子加起来居然有好几十两,那村子看着不富裕,这一家大户的管家,想不到还挺富裕的,也不知道私下里克扣了主人家多少银子。 她冷笑地收了银子,骑了马,脚程快了许多,将骡子当场放了,直奔焦州城而去。 一路上奔驰了七八天,遇到不少流寇,见一个打一个,她倒是平平安安地到了焦州城下。 城墙上到处都是血迹和火烧的黑色痕迹。 守军将城门把守得严严实实。 刘鎏身上没有路引,到了城门口却犯难了,这可怎么进去呢? 她只得在城外逗留。 第二天终于看到有乞丐走出来,她上前将人抓了,给了乞丐一块碎银子,问道:“小兄弟,这城里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城门怎么都破了?” 乞丐得了银子,别提多高兴了,拉着刘鎏就低声答道:“兄弟你是打外地刚来的吧?这城里四天前打了一仗,说是什么前朝的太子,占了焦州城和后头的同峰、乐阳几座城池,焦州城外的叛军已经有十五万左右了……哎哟哟,那一仗打得哟……那叫一个……” 刘鎏大惊,她知道许劭会在龙却城,可是如今西北已经乱了,许劭还会在那里吗? 现在最重要的是进城。 她忽然指了指乞丐身上的衣服:“你这衣服我买了,再给你一锭银子,怎么样?” 乞丐正要大说特说呢,被半道上截了话,憋得难受,一听又有银子赚,顿时高兴了,当场将破破烂烂的外衣脱了,递给刘鎏。 他又看着刘鎏身上的大氅,觉得好看,一看就不便宜,起了占便宜的心思,手里抓着自己的衣服,问刘鎏:“你这披风挺不错的,咱俩换吧。” 刘鎏也不迟疑,脱了大氅就扔过去,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将外袍脱了,换上乞丐那破破烂烂的衣服,又抓了一把泥土将脸上弄脏了,抓乱了头发,做出一副佝偻模样,慢悠悠地跟着入城的流民往城里走。 守城门的将士方才见乞丐出来,此时见乞丐回来,也没仔细看脸,就不耐烦地摆手:“进去进去!” 刘鎏慢悠悠地混进了焦州城。 城中已经恢复了秩序,只是街上行人还是偏少。 她在街上晃荡了一会儿就觉得这样不大对,索性找了个街角的屋檐蹲下。 她刚蹲下,旁边就有别的乞丐也过来,一起蹲下了,谁也没说话在,还是蹲在一起,好像能增长气势似的。 来了忍不住,问对面蹲着的一个老头:“大爷,这城里如今主事的人是谁啊?” 老乞丐慢悠悠地看她一眼:“你小子问这个做什么?” “主事的人住的地方,后门说不定能涛到些吃的呢?” 老乞丐一听,好像有点道理,不过还是觉得不大有底气:“那可是城守府,往日里乞丐连那条街都靠不过去,过去了就要被打的。” 刘鎏忍不住接着问:“那城守府里如今住着的人是谁啊?” 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小乞丐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今天在告示那边,听人说,主事的大将军贴了告示出来,自封为梁王,咱们西北几座城池,都归了梁国啦!” 刘鎏大惊,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什么?国号都定啦?” 身边说话的小乞丐被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她:“我还听说什么……光启元年呢……” 刘鎏霍地站起身:“他们都在焦州的城守府里是吗?” 乞丐们一个个都抬头奇怪地看着她。 “城守府往哪个方向走?” 小乞丐被她的神情吓得愣愣的,抬手指了指内城的方向。 刘鎏拢着袖子就顺着街边往内城走。 她摸到了城守府附近,看着里面辉煌的灯火以及门外把守的将士,不再往前,在城守府外的墙角处蹲了,警惕地看了四周。 城守府外的将士们目不斜视,倒是没有注意到她。 等了没多久,府门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身后的一个杂役,手里拿着一张硕大的告示,两人出了府门就往不远处的府前广场走去。 刘鎏想了想,跟了上去。 那管家带人将告示贴在了广场一边的告示栏上,看着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围过来,这管家生怕大家不识字,就朗声解读:“咱们府里缺十来个小丫头,谁家里有养不起的闺女,或者有婢女要转卖的,尽快来城守府,价钱好商量。” 刘鎏眸光一亮,低头见自己身上的衣物太破烂了,想了想,转身往城中去找成衣铺。 刚打完仗,城中许多商铺压根不敢开门,她走了一个多时辰,竟是一家成衣铺都没看到,没办法,只好在路边一户人家的后院里顺了一件碎花的粗布外袍,留了一小块碎银子给他们。她将自己收拾干净,在城守府门前等着,到了快傍晚的时候,来卖女儿的男人居然有一大堆。 城守府的管事捡着顺眼的挑了十来个小丫头,看到刘鎏,管事的忍不住问:“卖你的人呢?” “大管家,我自己卖自己。我爹娘都不在呢,想吃饱饭,您就买了我吧?” 管事的嫌弃地看她一眼,见她脸上手上都有些脏兮兮的,不大想买。 “只要一吊钱就行。” 好便宜! 管事的立即拿了钱过来,将她买了,当下签字画押,刘鎏也不怕,大大方方地画了押,当场被管事的带人领进城守府了。 从偏门进府之后,刘鎏正在四下里观察地形,冷不丁地听管事的喝道:“都不许东张西望,说三道四!你们是来伺候陛下和太子爷的,都机灵着点。你!这个最瘦的!” 刘鎏抬头,看看四周,好像都比她要胖些,于是看向管事的。 管事的立即点头:“唉对,就是你!你随我来!” 刘鎏被点名,只得夹着膀子,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低着头跟上去。 一路穿过好几处院子,到了城守府中心的位置,一处小池塘的边上,有一座宽敞豪气的院子,雕梁画栋,别提多精美了。 “这是太子爷住的院子,太子爷不喜欢胖的婢女,你进去伺候,记得不许多看也不许多问,只需要太子爷需要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 管事的也很无奈,要不是如今焦州城情况紧急,他恨不得将这一批婢女好好聚起来教习上半个月才好,如今只好刚买进来就送到主子身边伺候了。 刘鎏乖乖地点头,转身要往院子里进。 管事的在背后看着她,忽然开口唤了一句:“唉你,等等!” 她一僵,低着头缓缓回身。 “脸上太脏了,先洗干净了,再去伺候太子爷,记下了吗?” “喏。”刘鎏捏着嗓子答话,终于从管事的手里脱离开来,被院门口的婆子搜了身,这才被领着进了院子里的厢房。 婆子低声说道:“太子爷在沐浴,你端些热水进去,以防水凉了冻着太子爷。” 她按照婆子的指引,到了院子的后厨,将烧好的热水端了,被婆子带到了净房门口,婆子将房门打开,不等刘鎏反应过来,在她后背一推,直接将人推了进去。 刘鎏进门就急忙闭眼。 刘雍板着脸在浴桶里坐着想事情,听到有人进来,怒声喝道:“滚出去!” 刘鎏虽然闭着眼睛,可听见这声音就知道是自家弟弟,忍不住放心了,开口笑道:“啧啧,这才几天没见,你小子脾气见长啊!” 刘雍霍地转头,见自己老姐端着一个硕大的铜盆站在门口闭着眼睛,他立即手脚麻利地跳出浴桶披了衣服,走过来在刘鎏额头一拍,啪地一声:“姐?真是你啊?” 刘鎏这才睁开眼睛,瞪着刘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爹娘怎么样?” 刘雍神色一黯,随即答道:“他们倒是在事发之前就安全离开灈阳城,往南边去了。” 刘鎏不解:“那你为什么乖乖跟着……那人,来这里了?” “桐桐在他手上。” 刘鎏顿时无话可说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一边的矮榻上坐下来,揉了揉脚:“我是从萧氏身边逃开的,半道上不巧,看见了你,这才来焦州找你的。那人……真的还活着?” 刘雍点头:“活着,活得好好的。” 她点点头,也无心说废话,只问刘雍:“能想办法给我弄一张路引吗?我想去龙却城。” “姐夫怕是不在龙却城了。” 刘鎏不解:“出什么事了吗?” “你路上都没听说吗?” 她眨巴着大眼睛,摇摇头:“听说什么?” 刘雍挠挠头上湿漉漉的头发,不想瞒着她,只得说了:“之前,焦州城有异动,年亲王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率军围了皇宫,本意是保护陛下的。可是陛下起了疑心,将年亲王收押进天牢,后来……听说年亲王在天牢里畏罪自杀了!” “不可能!”刘鎏下意识地摇头,“父王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 刘雍点点头:“我知道。可他还是死在了天牢里!” 那么,杀害许益的幕后凶手是谁,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刘鎏脸色铁青,这辈子第一回遭遇这么纠结的情况! 气得她抬手就捶了刘雍一拳! 刘雍平白无故中了一枪,委屈地看她:“姐,你打我干什么啊?” 她摆摆手:“我郁闷,打你撒撒气。” 刘雍鼓鼓嘴,也只是说了一声:“哦。” “这件事情暂时不去想了,你帮我拿到路引,知道吗?” 刘雍还没来得及点头,门外忽然有护卫禀报:“太子,陛下召您过去。” 第二卷 103 相会 刘雍顿时变了脸色,看上去很是愤怒:“知道了!滚!” 刘鎏伸手拉了他一下,低声道:“你不是脾气着急的人啊,现在更不是着急暴躁的时候……桐桐现在被他关在哪里,我能想办法救她出来吗?” 刘雍一愣,眸光顿时亮了:“对!他不知道你来了焦州,还以为你和萧氏在路上呢!她被关在城守府的塔楼上!” 刘鎏点头,皱眉想了想:“塔楼上头……下来肯定有守卫,我先躲一躲,找机会准备些飞爪之类的。桐桐如今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跟着我能跑多远也不知道。” “不需要跑多远,只要消除踪迹,不叫他们找到,我就没了辖制,也能放开手脚做我想做的事情。” 刘鎏点头应了,见刘雍要去见刘涓,她就躲在净房里装作打扫卫生的模样,等到刘雍走后,那个伺候的婆子进来了,一脸惊疑地问刘鎏:“小丫头,太子方才没有赶你出去?” 刘鎏低着头,细声细气地答:“没……没有。” 婆子大喜,看着她,笑着吩咐道:“那接下来几天,太子身边就你来伺候了,务必尽心,知道吗?” 刘鎏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应了,被婆子带到下人房安置了床铺,与另外两个粗使丫头住在一处。 两个粗使丫头知道她得了太子的青眼,很有些羡慕嫉妒恨,见了她,白眼翻飞,谁也不主动理人。刘鎏有心和她们搞好关系,一口一个姐姐,又去门口找小厮花了几吊钱,叫小厮出门买了瓜子和蜜饯回来,给了同屋的两个婢女,这才和她们打成了一片。 两个婢女很快对刘鎏没了戒备,见她嘴甜笑容美,也乐意结交,三人聚在一处说了一些闲话,刘鎏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塔楼那边引。 到了第二天晚上,差不多弄清楚塔楼附近的护卫布防情况了,以她的力气和身手,倒是勉强能应付,只是飞爪难搞到,怕是还要等刘雍回来再说了。 她在城守府里等着刘雍,刘雍却已经率人出了焦州城,往北方的乐阳城而去。 未到乐阳城门口时,就迎面遇上了许劭和二王子弗兰的队伍。 他勒马堵在马路中央,看着许劭等人策马奔来,脸色很有些无奈,等到许劭走近了,才失笑这问:“姐夫,怎么和乌孙国人在一处了?” 许劭苦笑一声,满面风霜色,到了刘雍身前,简短地说了一句:“去焦州再说吧。你姐姐现在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刘雍点点头,却没有开口答话。 许劭看他神情,心中明了,也没有多问。 他调转马头看弗兰,朗声道:“二王子,我已经与他们见了面,王子还是快些回转乌孙国吧!袁知安虽然只是监军,龙却城却还有几万将士,乌孙国今年的冬天,怕是不好过了!” 弗兰笑笑,一双幽蓝的眸子看了刘雍一眼:“我拿了该拿的粮食,自然就走。” 刘雍脸色难看地偏头看了看身后一人,一个中年文士打马走出来,到了弗兰身前:“请二王子随我等去咏城拿粮食便可!” 弗兰点点头,梁国如今需要他们乌孙国在外震慑赵国的兵马,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毁约,他不担心拿不到粮食。 他朝许劭招招手:“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许劭撇撇嘴,僵硬地笑了笑。 弗兰哈哈咧嘴一笑,又朝刘雍拱拱手,打马便走。 刘雍靠过来,忍不住问许劭:“姐夫,咱们都已经上了船,下不去了。” “那就不下去了,你做了掌舵人,船去哪里,不还是你说了算?”许劭无所谓地笑笑,朝刘雍眨眨眼。 刘雍也笑了笑,两人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谁也没再多说,一起朝焦州城走去。 “姐夫,王爷的事情,我听说了。”刘雍抬手拍了拍许劭的肩。 许劭苦笑:“好在岳父岳母帮忙收尸下葬了,不然,老爷子怕是要暴尸荒野了。” 刘雍知道劝再多也没什么用,只岔开话题,说道:“如今从赵国各地陆续赶来的兵将和商户,也快到焦州了,姐夫,咱们这位梁王……准备了十几年,相当充分哪!” 许劭微微一笑:“准备得再充分也毕竟人手不足,有漏洞!而有漏洞,就有机会,不是吗?” 刘雍眸光亮亮地看他一眼,笑着点点头。 “走吧!事已至此,没什么好愤怒懊恼的,刘雍,我会帮你!你姐姐也会一直支持你的!”许劭这一路上看到西北诸城的现状,心里也已经下定了决心。 许融登基后,因为要吸取先帝的教训,对西北诸城的掌控比先帝要严苛了许多,不仅将各城的太守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各城的赋税也是南方诸城的两倍,百姓们苦不堪言,各城的通判又都是龙卫出身,光是乐阳城的城守,就被手底下的通判给杀了两拨…… 百姓们战战兢兢,饭都要吃不起了,一听说刘涓带人造反,要复辟前朝,西北诸城的百姓,倒是几乎没人反抗,反倒有人在私底下欢喜鼓舞的,等着新皇帝定了皇都,大家开始过好日子。 许劭原本就不是个愚忠的人,谁能治理好国家,他就忠于谁。许融疑心太重,治国经纬不足,他如今成了“叛贼之子”,就算上赶着去效忠许融,下场也只会是凄惨…… 倒不如跟着刘雍,创造一个全新的国度!! 两人纵马回了焦州城,进了城守府之后,身边没了其他人,刘雍才低声告诉许劭:“我姐就在府里!” 许劭神色一变,见他神情谨慎,也只露出一脸的疑惑来。 刘雍低声道:“没有别人知道!你随我来,去见她!” 他将许劭带着,回了院子。 进院子后,婆子急忙迎了过来:“太子……” 喊完又看许劭:“这是……” 刘雍板着脸看婆子:“昨晚伺候本太子的小丫鬟呢,叫过来,本太子脚累了,要洗脚!” 婆子急忙应了,转身去找刘鎏,冲进下人房,却只看见那俩胖乎乎的丫头,急得吼道:“昨晚上那丫头呢?就那瘦瘦的……” 一个小胖妞指了指屋外:“刚才在那里搓麻绳呢。” 婆子赶紧去院子里找人,老远就看见刘鎏在花坛边上哼哧哼哧地搓绳呢,急得大叫:“唉,那丫头,太子爷叫你呢!快来!” 刘鎏只得扔了绳子跑过来:“嬷嬷,怎么了?” 婆子拉着她就走,往后厨走:“太子爷带了另一位爷回来,说是要洗脚,你快些端水过去。” 刘鎏有些疑惑,只得端了热水,被婆子催促着进了刘雍的院子,进门后,就看到刘雍在正厢里坐着,板着脸对着门外,看见她,淡淡地点头:“进来!把门关上!” 刘鎏暗暗地瞪他一眼,老老实实端了水进门,返身用脚将门踢上了。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手里的水盆给接了过去。 “唉?” 她转头瞪了一眼,这才看见胡子拉碴的许劭,惊喜之下险些尖叫出来,等到许劭将水盆放下,她原地一蹦就跳进了许劭的怀里。 刘雍哎哟一声赶紧捂住眼睛跑了。 许劭紧紧地抱着她,将她抵在身后的房门上,在她脸上啃了一口:“好哇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被绑着离开灈阳城,半道自己跑来的。你呢,怎么也来了焦州?龙却城那里怎么回事?” 许劭却无心答话,捧了她的小脸就亲下去,好半晌才肯放开,低声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在灈阳会出什么事!” 刘鎏有些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胡子:“怎么憔悴成这样?都快成小老头了……” 许劭哼了一声,拿胡子作势来扎她:“谁小老头?” 她低笑一声,拿手挡开他的下巴,才低声道:“别闹别闹!我正有事要找刘雍帮忙呢!你们能帮我搞到飞爪吗?” 许劭一脸疑惑:“要飞爪做什么?” “我去塔楼里救人!柳桐桐被关在塔楼里了!” 许劭皱眉:“你一个人去?” 刘鎏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你跟我一起去?” 许劭眨眨眼,无所谓地点头:“行啊。” “有你在,还要飞爪吗?” 许劭傲娇地抬抬下巴:“自然不需要了!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上就去?” 许劭看她一眼:今晚上?这丫头也不想着刚见了丈夫好好甜蜜一番,这么着急救人去啊? 可是看着刘鎏满眼的期待,他只得乖乖点头:“也好。” 刘鎏立即拍拍他的肩膀:“哎哎,赶紧放我下来!我找刘雍准备三套夜行衣啊。” 许劭却掐着她的小细腰不放手:“别着急,现在天色还早,咱们说说话。” 这番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床上,两人关起门来好生厮磨了一番,刘雍捂着耳朵在偏厢里暗暗地吐槽两人没羞没臊。 好在这院子里除了刘雍,再没有旁人靠近正厢房了,要是被别人听到这羞死人的声音,明日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刘雍呢,再被塔楼里的柳桐桐知道了,指不定又是一出无头公案…… 直到晚饭时分,厚脸皮的小夫妻终于淡定地收拾好了走出来,刘鎏仍然穿着小丫鬟的衣服,低眉顺眼地跟在许劭身边。 刘雍朝许劭挑眉:“我带你去前头见……见那位。你总不能带着她一起吧?” 许劭低头看刘鎏一眼:“你自己先在这里,等我完事了,回来找你。” 刘鎏点头应了。 许劭整理妆容,随着刘雍一起去了城守府的前院。 议事的将领和商人都在前厅里聚齐了,大家都忙碌奔波了一天,晚上在城守府里吃了顿饱饭,正在一处嘻嘻哈哈地谈笑。 大家都是从龙有功的人,眼看着等刘涓定下了皇都之后,大家都可能封侯拜相了,真是好高兴,好激动! 许劭和刘雍进了厅,大家的谈笑嬉闹声立即就是一顿,有人率先起身,给刘雍笑着行礼:“太子殿下。” 刘雍回回听到这称呼都不高兴地黑了脸,今天确实心情极好的样子,还笑着朝大家招了招手:“大家都坐吧,免礼!” 他说完,转头介绍许劭:“这位是我的姐夫,许劭,想必你们许多人都认识吧?” 许劭打眼往厅里一看,顿时惊讶了,坐在一侧的几个商户,居然都是老相识了,他在西北诸城购买军田的时候,就是和这些人打交道的。他笑着朝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老者打招呼:“谢老板,有日子没见了啊。” 谢席起身,笑眯眯地朝许劭躬身一礼:“世子爷安好!” 许劭在刘雍身边坐下,又看看坐在众官之首的重量级将领,笑眯眯地说道:“张都督也在?” 张标笑呵呵地起身,朝他行了一礼:“世子,好久不见。” “张都督不在镇南都督府镇守南疆,来焦州城了?”许劭淡淡地抬手倒了杯酒,朝张标示意,“既然以后是同朝做事了,张都督,来,咱们先饮一杯!” 张标哈哈一笑,端了酒杯豪爽地与许劭致意,喝了。 忽然有一道身着墨袍绣金龙的人走进来,大家齐齐起身垂头,都不说话了。 许劭却大着胆子看走进来的男子,他看上去像是只有三十来岁的模样,身形和面貌保养得很好,五官与刘鎏姐弟倒是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只是板着脸不笑的时候,那股子气势,与刘鎏生气时有些相似。 刘涓穿着一身精致华美的龙袍,面色清冷,剑眉挺立,还没坐下,就朝许劭看了一眼。 许劭微微一笑,没有下跪,也没有垂头。 刘涓一怔,随即着重看了许劭一眼:“你就是许劭吧?” 许劭这才微笑着躬身,答道:“在下许劭,见过岳父。” 刘涓清冷的脸上倒是难道浮现一丝笑意:“好,免礼吧,都坐下吧。” 许劭和大家一起坐下,刘涓就开口问道:“许劭,你从龙却城来,城中驻军有多少?” 许劭皱眉,见刘雍也转头看过来,也就开口答道:“不足十万。” 刘涓点点头,转头看张标:“张将军有把我拿下吗?” “陛下,咱们务必趁着南边的大军集结完毕之前,快速拿下龙却城。战事宜早不宜迟啊!”张标有些激动,“拿下了龙却城,北方统一……陛下,咱们可以讨论一下,皇都定在哪里……” 刘涓点点头,看着满大厅的属下们,朗声问道:“各位爱卿有什么想法?” 一个胡子花白,看着有些板正的男子见别人都不说话,上前两步,朗声说道:“陛下,老臣认为,乐阳城背山靠水,当地物资丰富南北都有险要可拒收,定为皇都,再合适不过了!” 刘涓心中想的也是这个。 他还是转头问刘雍:“雍儿,你觉得呢?” 刘雍也点点头:“乐阳城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刘涓看了许劭一眼,忽然点点头,说道:“那好,叫人去乐阳勘测地形,等龙却城一战胜了,就进驻乐阳!另外,朕的女儿刘鎏,就封为乐阳长公主,众爱卿有什么意见吗?” 就是封一个公主而已,没啥意见不意见的。 “邵儿,这一次攻占龙却城的战事,你协助张标,做为副帅吧。”刘涓倒是不怀疑许劭的忠心似的,直接将兵权给了许劭。 先前那板正的老年男子又出列了,朗声说道:“陛下,乐阳长公主既然是许公子的妻子,他就是驸马!自古驸马不掌实权,望陛下三思啊!” 刘涓还未开口,刘雍就在一边淡淡地答:“若无真才实学,不掌实权也就罢了!若是有为国效力之才,赋闲在家,是梁国的损失,也是陛下的损失!” 刘涓微微一笑,赞同刘雍的观点:“太子说得正是道理,许劭领兵作战经验丰富,正该为我大梁所用。” 张标身后一人忽然走出来,朗声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 许劭这才看见他,有些惊讶地看刘雍。 刘雍苦笑一下。 谢琰说完,像是和许劭不熟的模样,躬身默默地退下了。 刘涓又吩咐了那些商户要尽早将诸城的商贸恢复,看了看大家,笑道:“时间也不早了,众爱卿忙了一天,吃完喝完,各自早些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几天,大家用尽全力,将粮草凑齐,五日之后,大军开拔龙却城。” 刘涓起身,朝许劭和刘雍招招手:“你们两个过来。” 他带着两人离开前厅,去了后头的院子里站定。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下人打扫干净了,只是屋顶融化的雪水结成了一根根的冰凌,挂在屋檐,很是壮观。 刘涓站在屋檐下,抬手抚了抚粗壮的冰凌,朝许劭笑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许劭谨慎地想了想,问道:“我的妻子,在哪里?” 刘涓指了指南边:“在路上了,这几日就该到了。” 许劭暗道:坏了,要赶紧动手把柳桐桐救出来,送她和刘鎏离开。 “嗯,那我没什么好问的了。” 刘涓对他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心里其实有许多想法,只是不愿意开口罢了,索性不再多说,自顾自地看着南边,说道:“我记得我刚行完冠礼没多久的时候,乌孙国入侵,我带着大军在乐阳抵抗乱军,就是在乐阳……后来有了雍儿和鎏儿兄妹俩。真想赶紧去乐阳看看!” 刘雍本来没怎么上心地听着,忽然来了兴致:“啊?兄妹?” 刘涓笑笑,点头道:“是啊,你其实是哥哥。” 刘雍顿时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激动雀跃感,脸也不黑了,笑容也大了:“真的吗?哈哈……” 刘涓心知他在欢喜什么,难得见他当着自己的面笑出来,忍不住也笑了:“自然不是假的。” 许劭在一边捏着拳头沉默,深吸几口气,才忍住了上前杀掉刘涓的冲动。 不能痛快地为父王报仇,是他不孝! “许劭。”刘涓忽然转头问,“会下棋吗?” 许劭想着要回去带刘鎏做坏事,果断地摇头:“我是武人,一向粗糙,玩不来琴棋书画,自然是不会的。” 刘涓失笑,心里有些失望的,不过面上不显:“也罢,刘雍陪我下两盘可好?” 刘雍瞪了许劭一眼,只得认命地答:“好吧。” 刘涓有些惊喜,想不到今日的刘雍这么好说话,倒是无心去管许劭了,只带着刘雍去书房里。 许劭得了闲,见身后没人跟踪,急忙去了刘雍的院子,一进门,就看见刘鎏在院子里呼呼哈哈地将一张旧床单扯成一块块的布头。 他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看了半天,她也没理他,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干嘛?” “拿来塞人嘴巴的。”刘鎏撕完了,有些得意地捏着一沓布头,笑道,“咱们去塔楼,又不能杀人,把人打晕了绑起来,塞了嘴巴,最保险。” 许劭挑挑眉,只得点头:“好吧!那……姑娘咱什么时候动手呢?” 刘鎏转头拿过一捆子麻绳,塞给许劭:“现在!” 他将绳子挂在肩上,转手拉过刘鎏,一起进屋子里换夜行衣,换着换着差点出事,还好刘鎏捶了他一把,两人才出门去办正事。 一路被许劭用轻功带着到了塔楼底下,刘鎏见上头顶层的屋子亮着灯,轻轻拍拍许劭的腰,指了指上头。 许劭深吸一口气,抱住她,借着塔楼边的墙着力,一路踩着墙砖飞上了塔楼。 小小的一间屋子,外头居然守了八个护卫,扎堆地在塔楼顶站着。 许劭一落下,就有护卫要开口喊人,许劭急忙将刘鎏扔了出去。 刘鎏借着力道飞身扑过去,一拳一个,许劭也迅猛地上前,将剩余的护卫一砍一个。 护卫们遇上这一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啊! 刘鎏拍拍手,将几个护卫拎起来扔作一堆,索性一根绳子把人都捆了起来,迅速地塞了嘴。 因为是晚上了,许劭怕屋子里的人睡了,不好直接进门,就让刘鎏推门进去:“你去接人吧?” 刘鎏推了门,压低声音说道:“桐桐……” 门一推开,她就呆了。 屋子里住着的,居然是一个老婆子,压根不是柳桐桐。 刘鎏愣了片刻,伸手抓过那婆子,沉声喝问:“怎么回事?本该住在这里的柳姑娘呢?” 婆子战战兢兢地答:“她……她关进来第二天就被带走了!” “带去哪里了?” “老奴……” 刘鎏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凶神恶煞地狞笑:“不说就掐死你!” 她手上力道太大了,老婆子吓得瑟瑟发抖,只得答道:“乐……乐阳!” 第二卷 104 释然与幼稚 刘鎏抬手将人打晕了,回身拉着许劭一起下了塔楼。 回到刘鎏的院子之后,两人将脸上面巾和夜行衣都换下来,扔到了刘雍的床肚底下,做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城守府本就不大,许劭暂时和刘雍挤在一个院子里,他去了偏厢,对门口的婆子说道:“叫丫鬟晚上给我送些宵夜过来。” 婆子有些尴尬地搓手:“这,爷,咱们这院子只有一个伺候太子的丫鬟…” “哦,那就叫这唯一的丫鬟给爷送宵夜好了!” 婆子不大乐意:那可是专门伺候太子的,你也能使唤太子的丫鬟吗? 可终究还是有些眼色,知道刘雍对许劭很重视,只得答应了,转头就到处找刘鎏,见了她,急吼吼地吩咐:“住在咱们院子里那位爷,叫你晚上送些宵夜过去。我告诉你啊,那位爷来头也不小的,我听说是长公主的丈夫呢……你小心伺候着!” 刘鎏有些懵:“什么长公主?” 婆子却摆摆手,好像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白痴,转而又吩咐道:“你可记着你是太子的丫鬟啊,那位爷要是对你有什么不规矩的……你赶紧跑,知道吗?” 刘鎏嘿嘿笑着,没点头也没摇头。 婆子看她这样子,以为有些傻,着急坏了,索性把话说明白了:“你这傻子,那位爷点名叫你去,不让我去送宵夜,是几个意思?还不是大晚上的想叫个小丫头伺候?你是太子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再伺候其他人?跟着太子,以后等太子登基了,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懂不懂?” 刘鎏拼命地憋着笑,一脸的恍然大悟,点点头:“哦,哦,懂了!” 她在婆子殷殷切切的关照下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到了许劭住着的偏厢里,许劭伸手就将人抓了进去。 婆子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着急得要死,可又不敢上来得罪许劭,只能原地转圈圈,暗暗祈祷小丫头能机灵一些。 刘鎏被许劭抓进门抱在怀里,手里的饺子只得远远地支开,端在半空中。 “哎哎,饺子要撒了。” 许劭急忙单手接了碗,抱着她在桌子边坐下了,问道:“什么馅儿的?” “萝卜羊肉。” 许劭撇撇嘴:“不爱吃!” 刘鎏白他一眼:“大少爷,现在是挑嘴的时候吗,有得吃就不错啦!” 她拿了勺子舀一个大大的饺子递到许劭嘴边,他只有认命地张开嘴吞了,一脸的视死如归。 刘鎏自己也吃了一个,填饱了肚子,才想起来问:“你今天去前头见这城中的文武官员了?有熟人吗?” 许劭苦笑:“全都是熟人……” 随即将在前厅看到的人,和听到的事,与刘鎏说了。 刘鎏听完,才恍然:“哦,怪不得那张嬷嬷跟我说什么长公主呢,呵呵。” 许劭抱着她,轻叹一句:“我无所谓什么忠臣叛贼的,只要能尽早平息了叛乱,大家都安生了,我帮谁都一样!只问你的意见,是要跟着你亲生父亲,还是要帮着咱们那位陛下?” 刘鎏摸摸下巴:“咱们现在就算去跟咱们那位陛下投诚,他一时间接受了咱们,等到灭了大梁,以他的性格,恐怕还是会秋后算总账的吧?” 许劭点点头:“嗯。” “那就帮着刘涓呗,我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路上遇到的流民,倒是没有多少人,对刘涓这些人咬牙切齿的,倒是有一些还挺支持刘涓复辟,可见咱们那位陛下,在西北不怎么得人心啊。” 许劭点头:“他登基之后重用龙卫,几乎每一座城池,每一个县镇,都被龙卫的阴影笼罩,朝中官员战战兢兢,谁也不敢用心做事了,只求不犯错被杀!长此以往,怎么得人心?” 刘鎏咂舌:龙卫听着有点像明朝的锦衣卫和东厂的合体啊。 夫妻俩都不是受正统三纲五常教育长大的,三两句话就都决定做“叛贼”了,刘鎏定了方向,倒是想起柳桐桐来,问许劭:“柳桐桐既然不在塔楼里,我总担心她已经凶多吉少了。” 许劭心里也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与刘鎏的担心恰好相反,他担心,万一柳桐桐没死,和刘涓是一伙的,一起串通了辖制刘雍呢? …… 却说灈阳城里,阿慢吃了药,接连七日受尽苦楚,终于在七日之后,吐出一股子黑血来,母蛊被杀死了。 他也几乎去掉半条命,身体虚弱地躺着动不了了。 阿慢吐血之后不到半刻,许融也觉得心腹剧痛,挣扎了没一会儿,哇哇吐了几口血,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贺域晴见他吐血,心情放松了许多,叫御医前来为许融把脉,她则是转头去看阿慢。 阿慢被临时安置在宣室殿的偏殿里,神色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见贺域晴进来,挣扎着要起身:“公主……” “躺着吧。”她走到近前,见阿慢面如金纸,摆摆手道:“躺着吧。明天能起来吗?” “公主要去哪里?” “回南疆!” 阿慢眸光一亮:“真的?” 贺域晴一脸的奇怪:“我早就说了等治好他我就回南疆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阿慢忽然咧嘴笑了一下。 这笑容倒是把贺域晴吓了一跳:“阿慢!你居然会笑的?” 阿慢尴尬地收了笑容,黑黝黝的脸上又恢复往日里木讷的神情,简短利落地答:“能起来。” 贺域晴瞅他一眼,点点头,吩咐道:“你躺着休息,我去找大监,给你弄些吃食过来。” 阿慢乖乖点头,板着脸目送她离开,虽然心情当真很雀跃了。 贺域晴出了偏殿,正遇上大监。 大监身后的干儿子小太监捧着一个红木漆盘,盘子里放着一叠宫装,他笑眯眯地朝贺域晴笑道:“姑娘,这是陛下吩咐老奴准备的,您试试合不合适?” 贺域晴身上还穿着自己的一身男装,在宫里行走还是太引人注目了些。 她看了一眼那宫装,居然是大红色的,忍不住问:“这颜色我不能穿的,为何要给我?” 大监一脸的淡定:“这个……姑娘还是问陛下吧,老奴只是照着吩咐办事!还请姑娘换上衣服吧?” 贺域晴板着脸:“我不穿!你拿回去,我去问问他!” 她冲进宣室殿的正殿,御医正喜滋滋地跟许融说道:“陛下的脉象已经恢复正常了,想来已经无大碍了。” 许融看见风风火火的贺域晴,笑了一下:“你们退下吧。” 御医们知道是贺域晴解了陛下身上的蛊毒,纷纷好奇地看贺域晴一眼,各自躬身退下了。 “晴儿,过来。” 贺域晴快步走过来:“你为什么叫大监给我准备那样的衣服,明知道宫里除了皇后,谁也不能穿正红色的。” 许融温和地看着她:“我只想看你穿!穿给我看。” 贺域晴心里咯噔一声,板着脸继续说道:“融美人,我一早说过了,治好你身上的蛊毒,我就会回南疆了!你这是想做什么……” “晴儿!”许融忽然朝她伸手抓过来,拉住她的手将人扯到了身边,他挺身坐起来,将人抱进了怀里,“别离开我了,好吗?” 贺域晴鼻尖一酸:“我们不合适的,你何必强求?我都已经想开了……” 许融手臂紧了紧,将人死死地抱住,生怕一松手她就跑了似的。 “合不合适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我这次生病,也想了很多,晴儿,之前都是我错了,我不该为了稳定朝臣之心,就往后宫里收了那么多女子,伤了你的心!更不该叫你学赵国的礼仪,让你日子过得那么拘束那么不自在……” 他说起这些,贺域晴满心的委屈才冒出来,忍不住眼泪都哗啦啦流下来了。 许融见她哭出来,更是心疼,咬牙道:“晴儿,你别离开我!给我点时间,我会清理好后宫,让你以后在我身边,也能像在南疆那样自由自在,好不好?” 贺域晴哭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静下来,擦了擦眼泪,却坚决地摇头:“不!不要为了我做这些了,没有用的!陛下……” 她对他的称呼又变成了“陛下”。 “我只适合长在山林,这皇宫,太闷了,哪怕是有你在这里,还是太闷了,我呆不下去!如果你非要留我在这里,我无法抵抗!可是,我会死在这里的!”她惨笑一声,“陛下知道吗,若是两个月以前,您跟我说这番话,我该有多开心?可是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也放下了!” “你没放下!”许融抓着她的双臂不肯放开,“如果放下了,为何还要回来救我?” 贺域晴也很无奈,自嘲地笑一声:“是啊,要说完全放下,自然是不可能的!我听说你中了蛊毒,还是忍不住想要回来看看,救了你,我也就……解脱了!” 许融面色顿时灰败,双手一松,她得以挣脱开来了。 “解脱?” 贺域晴站起身,离得远了些,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朝许融笑笑:“你歇着吧,我明天一早就离开了。” 许融徒劳地伸手,她却已经走远了。 大监在外面等到贺域晴走了,轻步走进来,忍了半晌,忍不住问道:“陛下,人要拦下来吗?” 许融紧紧地抿着唇,神情忽而狠辣忽而柔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让她走吧。” “可是陛下,您……” 她走了,您一个人在这宫里,可怎么过? 许融没来由地生了一股子怒气,恶声恶气地吼道:“放她走!” 大监吓得急忙应了:“喏!” 许融吼完了,也觉得自己冲着大监发怒有些没道理,神色缓和了些,才开口说道:“加派二十名护卫,不要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了!” 大监心下叹气,沉声应了。 许融叹了口气,看着头顶的雕梁画栋,忍不住自嘲一笑:“大监,朕是不是自作自受了?” 大监闷着头,只得语气哀伤地喊一句:“陛下……” “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大监躬身走了出去,吩咐人守夜之后,仍旧不放心,在四下里走动看了看,却发现贺域晴在不远处的一级石阶上坐着,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 贺域晴听到响动,转头看来,见是他,也就笑一笑:“大监。” “姑娘,夜里天寒地冻的,您在这里坐着做什么呢?” “我想再看看这座皇宫。” 大监叹了口气,既然彼此都还有牵绊,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呢? “姑娘,陛下很舍不得您走的,您就不能……不走吗?” 贺域晴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 大监眼见劝不动,又不能用强将人留下,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大监,年亲王是陛下杀的吗?” 大监脸色一白,有些惊恐地看着她:“您……您怎么……” “年亲王死了,这么大的事情,宫里宫外都传遍了,我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呢?”贺域晴虽然和年亲王不熟,但那是许劭的父亲。 “是陛下派人杀的吗?” 大监愁眉苦脸的:“那是陛下的亲皇叔啊,陛下怎么可能杀自己的亲叔叔?姑娘,这几日陛下都在病着,大多数时候都是昏迷不醒的,怎么可能派人杀害年亲王呢?” 贺域晴心里也不相信是许融,只是从大监口中听到答案,心里会更加坚定罢了。 大监正要说话,不远处忽然有将士骑马入宫,到了宣室殿前,大声禀报道:“报!!镇南都督叛变,率领五万将士奔逃焦州城!报!镇南都督叛变,率领五万将士奔逃焦州城!” 贺域晴霍地站起身:“张标叛变?” 大监顿时吓得腿也软了。 赵国最强的兵力都派去了龙却城,张标此时率军去西北,压根没有一个能抵抗的军队可能将人堵住啊! 贺域晴转身往宣室殿里跑,进了殿,许融也正坐起身,听到传信的人禀报了,气得脸色铁青,转头就又吐了口血。 “融美人!”贺域晴吓得大叫一声,急忙冲过去,扶住了许融摇摇欲坠的身体,急道,“你先别着急!你的身体受了创,不能这么急怒的!” 许融嘴角挂着血,看见她一脸的担忧,心情倒是好受了些,趁势倒在她怀里,虚弱地看大监:“大监,去传梁相,还有政事堂的各位大人,来宣室殿议事!” “喏!” 等到大监走了,贺域晴才接着劝许融:“就算是张标叛变了,赵国的兵力还有二十来万呢,你只要指派得力的将领,将军队聚拢起来,与叛军相抗就行了吧?” 许融苦笑:“点将堂的一对老弱病残,哪里有可用的将才?朕钦点的武状元和武进士们,居然都是为他们做嫁衣了,还让这些人窥探我赵国的兵力部署情况!朕真是个失败的皇帝!” 贺域晴无奈地劝:“别这样说,你已经很好了。” 许融看她一眼,摆摆手道:“我起身换衣吧,政事堂的几个,很快就要进宫来了。” 贺域晴急忙和两个小太监一起扶着他起身,不多时,政事堂的几个大人急匆匆地入宫来了,天色渐渐黑下来,贺域晴想着明天要走,入了夜,就回自己暂时居住的偏殿去收拾了行装,安心等待天亮。 可是这一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总是觉得放心不下,忍不住隔一会儿就出去看看宣室殿的正殿,那里灯火始终明亮,显然许融在熬夜跟各位政事堂的大人商议军国大事。 她有些担心,在回廊下看着正殿的方向挪不开步子了。 身后有脚步声缓缓地传来,她偏过头,看见了一脸虚弱的阿慢,忍不住皱眉,责怪道:“外面这么冷,你还出来做什么?不要命了?” “公主,冷,回屋吧。” 他将一件大氅披在了贺域晴的肩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正殿。 “公主,回吧。” 贺域晴皱皱眉,却也知道天色不早了,顺着他的话,就回了寝殿里。 阿慢看着她进屋熄了灯,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偏角小房间里,心情激动得也是睡不着了。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大监惊慌失措的声音:“姑娘!姑娘!不好了!陛下又晕倒了!” 贺域晴本来是和衣而睡的,一听这话立即爬起身来,奔到门外就急忙问道:“怎么又晕了?” “陛下发了高烧,喊着姑娘的名字呢。” 贺域晴无可奈何,急忙跟着大监去了许融的寝殿里,刚进门,林皇后就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也带着一群嫔妃要往寝殿里走。 大监吓得后背都出汗了,赶紧叫人拦住了林氏,讪讪地笑:“皇后娘娘,陛下正昏睡着呢,您现在进去怕是会打扰陛下休息!” 林氏看了看内殿里贺域晴隐约的人影来,不悦地皱眉:“大监,里面那伺候陛下的,是什么人?可是宫里最近进了新的姐妹,怎么不来拜见本宫?” “皇后娘娘慎言,那是从宫外请进来为陛下诊治的神医,您要是冲撞了神医,陛下醒来知道了,大家怕是都担待不起啊。” 林氏这才不敢闹腾了。 她不甘心地带着嫔妃们离开了,大监松了一口气,叫人端了药进内殿去。 许融正满头大汗地拉着贺域晴的手,闭着眼睛呢喃:“晴儿,不要走!不要走!” 贺域晴神色有些无奈,被许融拉着手挣脱不开,只得朝大监尴尬地笑笑:“大监,你来喂陛下喝药吧。” 大监小心翼翼地来,好不容易将小半碗药灌下去了,直闹到下午的时候,许融才松开了贺域晴的手,迷迷糊糊入睡了。 贺域晴无奈地出门去找阿慢,只得商定,等许融病好了两人再走也不迟。 阿慢很无奈,却只能听话。 贺域晴本以为留下三四天就能脱身,哪知道从这一天开始,许融反反复复地高烧起来,只要贺域晴一露出要离开的意思来,他就开始高烧昏迷,抓着人不让走。 一直过了十来天,贺域晴才算是渐渐看出不对来。 这一日,许融处理完前朝的政事,回到宣室殿之后,贺域晴又去请辞,果不其然,这天晚上,许融又开始了高烧。 贺域晴暗暗咬牙,端着药到了许融的病床前,却没像往日里那样温柔地伺候着他喝药,而是将药碗直接对着许融的嘴巴,不由分说地往里灌。 许融被呛得没办法,只得睁眼,做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来,眼神仍旧柔和,问道:“晴儿,你怎么这么粗鲁对我?” “陛下,您差不多就行了!装病装得太久,小心真的生病!” 许融眸光一闪,看着她笑了:“晴儿,什么装病?” 贺域晴抬手将他身上的被子给掀了。 许融大惊:“唉。” 他的两边胳肢窝里,都放着手炉和铜水壶,将被子里轰得热烘烘,许融也被轰得一张脸都红了。被贺域晴抓了现行,他别提有多尴尬了! 要是五年前,有人跟他说,他有一天会这么幼稚,他一定会当着那人的面,笑掉大牙! 可是如今为了留下一个女人,他还就真的干了这种幼稚得要死的事情。 “晴儿……” 贺域晴冷着脸,将药碗啪地放在窗边案几上,转头就走。 “晴儿!” 贺域晴霍地转身,瞪着他:“许融,你幼稚不幼稚!装病这种事情你也能做得出来!” 许融急忙爬起身,扑过来从背后将人死死地抱住了。 他不管! 他打小就是被当做皇帝培养起来的,做皇帝的,不需要喜欢谁,只需要被后宫的女人喜欢就行了。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女人也是需要被呵护,被哄着的。 “晴儿,不要走!” 贺域晴气得回身就打,拳头噼里啪啦地落在许融的脸上和身上:“许融你混蛋!你混蛋!混蛋!” 许融被打了,心里反倒很高兴,抱着她就是不撒手,只是照着大监找来的话本子上的说法,口中忙不迭地认错:“我错了!对,我混蛋!” 只要她不走了,天天打他,他都认了。 贺域晴打了半天就累了,靠在他怀里,呼呼地喘气,喘完了,抬手推开许融:“好了,陛下,我心里那点子怒气也发泄完了,您可以松手了!” 许融不大放心地松开手,看着她,有些期待地问:“不走了,好吗?” 贺域晴有些无奈地撇撇嘴:“我想想……” 她脸上微红地走出宣室殿的正殿,还没到偏殿的门口,身后就忽然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她忽然转身往脚步声那里奔去,到了近前,抓住了偷偷跟踪她的小宫女。 小宫女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看着她的脸,就知道自己是看到了了不得的秘密,面如死灰地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贺域晴看这小宫女面熟:“你是……清凉殿里打扫院子的那个小宫女?” 小宫女忙不迭地点头。 “为什么跟踪我?” “奴婢……奴婢在皇后娘娘宫中伺候,皇后娘娘派奴婢来打探娘娘您的身份……奴婢……呜呜呜……”小宫女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本来还是个小孩子呢,被贺域晴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忍不住瘪嘴哭了起来。 贺域晴皱皱眉:“回去之后,该跟皇后娘娘怎么说,知道吗?” 小宫女呜呜地哭了片刻,才眨巴着眼睛答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很好!”贺域晴揉揉小宫女的脑袋,放她走了,转身就去找阿慢。 阿慢因为身份特殊,在宫里不便走动,往常都是守在偏殿一角的小屋子里,贺域晴到了门口,抬手就推门。 阿慢正在换衣服,古铜色的身板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的目光中。 贺域晴惊得倒抽一口气,急忙转身。 阿慢也被吓了一跳,心里虽然紧张,神情却愈发木讷淡定,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走到贺域晴身前来,低头板着脸问:“公主,怎么了?” 贺域晴尴尬得要死,好在阿慢表现得正常,她才觉得没那么羞窘。 “你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林氏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阿慢看看外面的天色:“夜里了,宫门锁了。” 贺域晴气得抬手就捶他一下,刁蛮地跺脚:“你想带我走,还需要走宫门吗?” 阿慢看着她这副刁蛮不讲道理的样子,却忽然咧嘴嘿嘿笑了,点点头:“好!” 这样的贺域晴,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见了! 第二卷 105 一箭扬名 刘鎏在焦州城和许劭待在一处没几天,许劭就和张标一起,率军攻打龙却城。 刘鎏不愿意留在焦州城,一来,萧氏一行人快到焦州了,她会露陷的;二来,刘雍院子里的婆子总觉得她已经被许劭“玷污”了,死死地盯着她,她继续留在院子里也很难受。于是女扮男装,混进许劭的卫兵队伍里,等到队伍开出焦州城几十里,当晚上安营扎寨休息之后,她才笑嘻嘻地混进许劭的大帐。 许劭正在帐子里擦脸,听到有人进来,抬头看过来,立即瞪眼,随即扔了帕子,瞪着眼走过来,朝她身后的帐门看了看,抬手将帐门封上了,吩咐外面的守卫:“不许放别人进来了。” 守卫面无表情地应了。 许劭这才一把抓住刘鎏,气急地低声吼道:“你这丫头,怎么跑来这里了?什么时候过来的?” 刘鎏笑嘻嘻地伸手搂住他的腰,圆溜溜的眼眸全是笑意,仰着头朝他眨了眨:“我不想离开你嘛!再也不想呆在后方心神不安地等消息了,我要和你一处!” 许劭抬手捏住她的脸揉了揉,有些无奈地咬牙:“罢了罢了,拧不过你……打起来的时候不准乱跑,知道吗?” 刘鎏笑眯眯地抬手擦了擦嘴上胡乱贴上去的小胡子,抱着他不撒手,踮起脚就在他下巴上偷香了一记。 许劭俊脸微红,看了看身后的油灯。 两人的身影被油灯投射到大帐的布上,外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急忙抱着人去了隔断后头,问刘鎏:“刘雍知道你过来吗?” “他现在应该是知道了。” 许劭失笑,将她按着在简易的大床上坐下,将她的脚抬起来看了看,她一路走过来的,外面冰天雪地,一双脚上满是泥泞冰雪,看得他心疼死了,将靴子脱了,把她一双小脚收进自己怀里,才忽然笑道:“我今儿白天还在犯愁呢,如今你来了,倒是不用再愁了。” “犯愁什么事?” 许劭笑笑,将随身带着的一张卷轴拿了出来,摊开后,给刘鎏看:“你看看这个……” 刘鎏展开后,只见是一张劲弩的制造图纸,只是,越看越不对劲,图纸上标注的尺寸,明显不是那种精巧的随身劲弩,而是很庞大的东西。 “这是……弩箭?为什么造得这么大?” “这叫攻城弩,你看看这弩箭的箭头,光是这个箭头,就有三十斤,加上箭身,也有五十几斤了!用在攻城弩之上,只要有人能拉开这弩箭,一支箭矢射出去,能射穿一小片的城墙!” 刘鎏咂舌: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小型炮弹嘛。 只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弩箭有什么问题吗?” 许劭苦笑:“制造攻城弩的人,只想着计算弩箭的力道有多大,却没有顾及到,拉开弩箭的人,这世上并不多!刘雍说,这一架攻城弩,如今搁置在乐阳城,无人能拉开!我想让你去试一试。” 攻城弩的弓弦,大概只有萧氏后人才能拉开了。 刘鎏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即点头:“我可以试试。” 许劭与她商定了,将人留在自己的大帐里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军中就有了些不大好的谣言:驸马居然是个断袖! 队伍一早拔营,萧翎守在许劭的骏马边,见了他身后的刘鎏,原本黑黑的脸色顿时和缓了,笑着朝刘鎏点头致意:“世子妃,是您啊!卑职听别人嚼舌根,还以为殿下的帐子里留了些不该留的人呢。嘿嘿……” 许劭将脸一板:“传令下去,乐阳长公主随军出行!你去告诉张标将军,就说我这边行进速度会稍微减缓一些。” 萧翎笑呵呵地应了。 刘鎏上了马背,看许劭脸色,忍不住轻声问道:“我还打算去乐阳找一找柳桐桐呢,你这样把我的行踪告诉张标,估计要不了两三个时辰,焦州那边也就知道了!” 许劭点点头:“就是要他们知道。” 刘鎏疑惑地看他。 “刘雍往乐阳派了人,你的行踪行踪泄露出去,今晚乐阳必定会有些动静,但愿刘雍的人能查到柳桐桐的蛛丝马迹。” 刘鎏乜斜着眼睛瞅他:“你和刘雍私下里的小秘密不少啊。” 许劭咧嘴一笑,他放着自己的马不骑,翻身上了刘鎏的马,抱着她,慢悠悠地率兵拔营,往乐阳城进发。 当晚到了乐阳,刚在城守府里住下来,就有人来找,萧翎过来神秘兮兮地禀报:“世子,世子妃,来人只说是舅爷的人,别的都没说。” 刘鎏大喜,急忙吩咐萧翎:“把人悄悄带进来。” 萧翎于是从后门将人拎了进来。 来的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走在路上绝对不引人瞩目的一张脸,平平淡淡地朝许劭和刘鎏行了礼,才低声禀报道:“小姐,姑爷,柳姑娘不在乐阳城。另外,老爷和夫人如今在路上,跟着投靠大梁而来的商队,很快就要到乐阳了。” 刘鎏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抓过这小丫头来,追问道:“当真?他们一路可好?” 小丫头淡定答:“都好,只是挂心小姐!小姐若是放心奴婢,可以手书一封,奴婢叫人送到老爷和夫人手上。” 这真是意外之喜! 因为刘涓和萧氏突然的出手,导致刘鎏和刘雍之前无法联络上英国公府的消息渠道,想不到刘雍这小子手够快的,已经和爹娘那边联系上了,居然还不告诉她?! 她转头瞪许劭:“你也知道我爹娘的消息?” 许劭一本正经地答:“不知道。”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又转头对那小丫鬟说道:“好,你等一会儿,我去写信!” 小丫鬟淡定地点头,躬身退下等候。 刘鎏写了书信给小丫头,又忍不住问:“你们在乐阳的人,有多少?” 小丫头警惕地看了身边的许劭一眼,他乖觉地笑笑,转身离开了。 小丫头见四周没人了,才轻声回答刘鎏的问题:“咱们在城中还有三十几个人,有几个是在乐阳呆了许多年的,剩下的都是刚到。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刘鎏想了想,说道:“告诉爹,等他们到了乐阳,想办法收买大梁朝堂上下,一切能收买的官员。他们当中,有一些是因为忠于……那位!大多数,却都是被金钱收买!只要出的价位合适了,他们也能为我们所用!” 小丫头什么都没问,只淡定地点头应了,把她的话暗暗记下。 “好了,回去吧,路上小心。” 小丫头被这一句“路上小心”感动了一下下,抬眼看了刘鎏一眼,随即低头离开了。 没多久,许劭端着一碗羊肉汤进来,递给刘鎏:“吃点吧。” 她接了碗,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她趁着吃饭的功夫,将自己的打算跟许劭说了,又与他说:“我和刘雍的手里,有一张名单,如今看来,名单上的人,都在刘涓身边效力!只是不知道,这名单原本是刘涓的,还是萧氏一族的……” 许劭皱皱眉:“簪缨录吗?” “你怎么知道?” 许劭摸摸下巴:“父王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簪缨录,是萧氏一族培养收拢的一批人脉,每一代簪缨录名单上的人,都忠于萧氏一族的!” “可是如今那些人都忠于刘涓。” “那是因为,刘涓是萧氏一族的女婿。” 刘鎏神情愈发的坚定:“刘雍和我,是萧氏一族的后人……” 许劭一笑:“所以我才叫你去试一试拉开攻城弩,只要大家看到萧氏一族的神力,你猜,簪缨录上的那些人,心里会不会偏斜向你们?” 刘鎏顿时笑了,贼兮兮地看许劭:“你好奸诈啊,老公。” 许劭一愣:“嗯?老什么?” 刘鎏嘴瓢了,吐吐舌头:“我听说有的地方,管自家的男人叫老公,我以后叫你老公好不好?” 许劭捏捏她的脸:“随你。” 她笑眯眯地吃完了羊肉汤,浑身有力气,扑上去将许劭给吃了。 在乐阳城休整了一天,第二日一早,队伍带上攻城弩,浩浩荡荡地往龙却城而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龙却城跑出来的流民,许劭命人带回来几个,问了一番话,才知道龙却城已经断粮了。 龙却城如今被梁国截断与赵国之间的联络,城外又是乌孙国的疆土,而乌孙国,显然更愿意和梁国合作,两面夹击,袁知安率领的护城将士,在龙却城中日子很不好过。 城中百姓没吃的了,纷纷寻机逃了出来。 许劭得知城中惨状,便知道这一仗没那么难打,率军一路疾驰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到了龙却城外。 袁知安穿着一身银白铠甲,站在城头,看着底下浩浩荡荡的军队,面色冷峻。 他身边的一名中年将领,看见许劭队伍里的攻城弩,顿时就不好了,有些结巴地说道:“那……那是攻城弩吗?” 袁知安毕竟年轻,这还是第一回看见攻城弩,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见身边的将领吓成这样,忍不住皱眉:“攻城弩?做什么用的?” 将领吞了口唾沫,才脸色煞白地说道:“威力巨大,可以开山裂石的。” 袁知安拧着眉往下看,许劭身后的将士已经将攻城弩推到了阵前。 而攻城弩架子上站着的人,看着居然有些熟悉。 他眯眼仔细看了看,才恍然:“她居然也来了?” 来了站在架子上,眺目看去,见袁知安立在城头,并没有出城迎战的意思,想必还在等援军到来。 许劭骑马走来她身边,转头看了看队伍里的水龙和火油,问她:“这些东西,什么时候用?” 刘鎏笑眯眯地看他:“叫大家将火油点着,用投石机扔到那边城墙上,不要扔进城里,要扔到墙上哦!” 许劭板着脸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吩咐萧翎。 将士们见是许劭发话,虽然不理解这样做的意义,还是纷纷将一罐罐的火油都点着了,投石机发动,一个个的火球从半空飞过,都砸在了城墙上。 龙却城因为要抵御西北荒漠草原上的外族们,城墙是用巨石垒砌而成,不同于内地的黏土墙,很坚硬,哪怕有攻城弩,恐怕也很难破开。 可如今是冬天,龙却城外天寒地冻…… 火油砸在墙头呼呼地燃烧着,很快,城墙就被烧得发黑,有的地方温度太高,还泛红了。 可是站在城头的袁知安和一众将士,压根没有因为城墙被烧烫了而转身逃走,暖烘烘的城墙上,众将士还挺舒服的,有人忍不住对着底下的梁国将士哈哈嘲笑起来。 许劭抿着唇,看刘鎏一眼。 她又打了个手势。 许劭转身吩咐道:“将水龙对准城墙,喷上去,快!” 投石机退下,水龙推上来,对着远处的城墙,哗啦啦地喷溅上去。 冰凉的水,遇到滚烫的石头,只听咔嚓嚓几声微响,城墙上有些地方迅速地出现了微小的裂缝。 刘鎏眉目一冷,知道时候到了,双手立即拉上攻城弩的弓弦,缓缓运足神力往外拉。 巨弓的弓弦力道实在太大,她只拉到了一般,就觉得浑身力气好像都不够用了。 可是准备工作已经做足,众将士都在看着她,如果此时泄气,就不仅仅是破不开城墙的事情了,而会极大地打击他们这一方的士气! 刘鎏咬紧牙关忽然返身一脚蹬在弓弩的架子上,大喝一声,浑身力气都运在了双臂上,弓弦咔嚓嚓地一串响,终于开始一点点地延伸开来。 许劭见她脸色发红,担忧地靠过来。 刘鎏见他担心,心下更是生了焦急怒气,肚子里不知怎地突然一热,手上力道迸发,粗壮的弓弦终于到了卡槽上,啪嗒一声,卡上了。 她回过身来,朝许劭点点头,随即朝着城墙,扣动了扳机。 嗡地一声巨响,卡在弓弦之下的巨大箭矢应声而去,化作黑色的线,朝着城墙激射而去。 眨眼间,箭矢穿进城墙里,竟然以巨大的力道直接穿了过去,射出一个圆溜溜的洞口来! 随即,只见城墙开始咔嚓嚓地出现巨大的裂缝。 城头上的袁知安大叫一声:“都下去!” 可是已经吃了,伴着裂缝,城墙开始大面积的崩塌,有来不及跑动的守成将士惨叫着与石块一起掉落下去。 刘鎏不忍再看,她闭起眼睛。 许劭大喝一声:“杀!” 身后的将士们大受鼓舞,大叫着奔杀过去。 城中守军虽然比许劭和张标带来的将士数目要多,可是,刘鎏在城外那一箭实在太吓人了,双方的士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梁国军队冲到城墙下,从缺口杀进去,两方厮杀没一会儿,赵国军队的将士已经开始四下奔逃起来了。 袁知安虽然是个很好的密探首领,可是要做军队将领,却少了一些威慑力,镇不住溃逃的军队,他也只得在手底卫兵的保护下,且战且走,从东门逃出了龙却城。 张标和许劭一早商定好了的,围城必阙,在东门留了缺口供残兵败逃而去,他们的目的是收服整个西北,并不是想赶尽杀绝。 结果一场战事很顺利地就结束了,四五个时辰之后,整座龙却城,就落入了梁国之手。 刘鎏在城外一箭射穿城墙的事情,迅速传扬开来。 当晚,她在龙却城城守府的大门外,与许劭一起进门,许劭见四周不少将士用绿油油的目光看着刘鎏,抿了抿唇,抬手将她的头盔取了下来,如瀑布一般的黑发披散下来,露出藏不住的女儿形态来。 许劭猿臂一伸,将她揽进了怀里,半抱着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守府。 门口的将士们等到两人走进去了,才忍不住聚在一处吐槽:“当真是乐阳长公主吗?我先前还以为是太子殿下呢。” “你方才没看见吗,驸马爷都在宣示主权了。” “咱们只是看了几眼,驸马爷就吃醋啦?” 驸马爷的确是吃醋了,自家女人崭露头角,本来是好事,可是那些小子各个眼冒金光地看着她,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回了屋,他板着脸与刘鎏说道:“龙却城如今有些乱,我叫老萧送你回乐阳……吧?” 刘鎏见他这半是命令半是询问的样子,就气笑了:“怕我拖你后腿?” 许劭撇撇嘴:“不是。” 她点点头:“哦,那我就不去乐阳了,我要跟着你,免得再有人给你送美女!” 许劭瞪眼:“送了我也没要啊。” “你还觉得自己挺委屈是不是?”她瞪着眼撒娇,“下次是不是想要了?” 许劭抬手就捏住她的脸:“说不过你!” 这么一捏脸,才发现自打射完箭,她的脸色先是发红,如今已经变得惨白了,他忍不住担忧地抱过她:“脸色怎么这么差?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刘鎏抚了抚肚子:“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 像是贴了个暖宝宝在肚子上。 许劭却不放心,将她放在床边坐了,转身去叫人找大夫过来。 好在城守府里豢养的医者还在,被萧翎带着人拎过来,战战兢兢地给刘鎏号脉。 许劭黑着脸坐在一边,把人家医者吓得都要哭了。 “怎么样?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医者擦了擦额上的汗,不大确定地答:“夫人的脉象,有些肝火虚旺,还有些,像是……像是滑脉,老小儿也不大确定!夫人的脉象太奇怪了些,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许劭的脸色更黑了,他虽然也学过一起歧黄之术,可这是刘鎏啊,他不敢胡乱号脉,想不到请来个大夫,也是个不靠谱的! 他都想抬脚把人踢出去了,板着脸哼道:“出去吧。” 等到人走了,他才一脸的凝重,问刘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滑脉,就是有喜了,是不是?” 刘鎏捂着肚子,还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听他问,半晌才缓缓地点头:“啊,是啊。” 许劭不见笑意,脸色更黑了,伸手捂住她的肚子,不说话了。 刘鎏自己五味杂陈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神情的古怪,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老公,你是,在紧张吗?” 一张脸板得都能拿来拍人了,气势很吓人的好么! 许劭见她笑了,才勾了勾唇角,只是笑容仍旧僵硬:“要是今天你射箭的时候伤到了他,我真的不会原谅我自己了!” 他竟是在担心这个。 “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滑脉呢,你这就自责上了?”她拉过他的手,十指相扣,晃了晃,才说道,“如今肚子里可能有货了,更不能上路奔波了对不对?” 许劭急忙点头:“嗯。” 她这才放了心,半躺在床榻上,朝许劭摆摆手:“那你去想办法找个靠谱的大夫过来吧,我有些累,先睡一觉再说。” 许劭抬手给她盖了被子,神情柔和地守在床边,见她睡着了,才起身出门,板着脸唤过萧翎来:“老萧,去找大夫。” 萧翎惊讶地看他:“刚才那大夫不行吗?” 许劭点点头,随即吩咐:“多找几个过来!”说完又觉得不够,加了一句,“能找几个就几个,把附近几个城里,能看病的人,都请来。” 萧翎咂舌:“全都弄来?万一有不肯来的呢?” 许劭黑了脸:“那就抓来!” 萧翎得令,见许劭黑脸,也不敢在他面前晃,赶紧跑了。 许劭回了屋子,从自己随身的行礼中,拿出一块牌位来,上头是他自己用小道一点点刻出来的名讳。他将牌位放在桌上,手边没有香烛,只得拿了一杯酒水过来,轻轻倒了,才跪下来朝着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父王!鎏儿可能有身孕了,我们家,有后了!父王,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鎏儿和腹中孩儿平安无事!您被人设计陷害而惨死天牢,儿子知道是谁害了您,却不能此时手刃仇人,是儿子不孝!父王放心,等此间事了,儿子一定用别的方式,为您报了这血海深仇!” 说完,他又朝着牌位磕了头,才起身,将牌位重新收进行囊里。 第二卷 106 Who are you 这日午后,刘雍在焦州,知道手底的人没有找到柳桐桐之后,脸色很是难看。 偏偏门口的守卫又来传令:“太子殿下,陛下宣您过去。” 他板着脸去了前头书房里,刘涓正在看信,见他进来,抬手将信在烛火上烧了,朝他招招手:“你过来,这是最新的战报。” 刘雍走上前,将战报接了,看完之后,淡定地递还回去。 刘涓看着他,清朗的脸上有些疑惑:“你看着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这是必然的,姐夫……哦不,妹夫和张将军都是身经百战之人,龙却城并不难拿下。” 刘涓点点头,又疑惑地看他:“你早知道你妹妹在军中?” 刘雍一脸惊讶,像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似的:“她在军中?和许劭在一起吗?” 刘涓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忽然就笑了:“你院子里之前伺候你的丫鬟呢?” 刘雍淡定地答:“不喜欢,撵出去了。” 刘涓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这次拿下龙却城,你妹妹功不可没。” 刘雍点头:“嗯。” “龙却城已经稳住了局势,今年的除夕,我们一家可以在乐阳团聚,你这里准备一下,却城外迎一迎你们母亲,咱们开赴乐阳。” 刘雍听他说“咱们一家”,终还是忍不住微微皱了眉,急忙垂下脸去,淡淡地答:“好,我立刻动身。” 刘涓见他肯配合,语气很是欣慰地说道:“你能这样,很好!桐桐很快也会去乐阳,你入主东宫,身边不能没有个伺候你的人。” 刘雍惊喜地抬头看他,只是仍旧有些狐疑:“您当真愿意我见她?” 刘涓点点头:“只要她做不了你以后的皇后,留她在你身边叫你定定心,有何不可?” 刘雍总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可又不能当场跟刘涓说“我就要她做我以后的皇后”,只得忍下了,什么都没问。 从刘涓的书房里出来,他就收拾行装,去城外迎接萧氏。 萧氏一行人把刘鎏弄丢了之后,在原地滞留了两天,将附近的山崖和树林都搜了个遍,没找到刘鎏,萧氏就知道刘鎏已经跑出去了,并没有半道上受伤出事,放了心,这才下令继续朝焦州进发。 一路装作商户,随身带着的几车细软,也被一路上的重重关卡搜刮而去,等到了焦州城外的时候,一行人连马匹都被如狼似虎的赵国守军给抢夺了去,他们步行而来,远远地进了焦州城城门奔出一队人马,萧氏远远地只看一眼,就笑了。 等到刘雍奔到近前,与他们打了照面,萧氏才拉开头上的风帽,朝他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出来了?” “奉陛下之命,来迎接娘娘进城。”刘雍翻身下马走到萧氏身前,语气淡淡的,躬身微微一礼,“娘娘随我等进城即可。” 萧氏看他神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着大家的面,什么都不能说,上了刘雍带来的额马,她与刘雍齐头并进,忍不住问他:“你姐姐在哪里,你知道吗?” 刘雍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不是妹妹吗?” 萧氏一顿,随即失笑:“他连这个事情都告诉你了?” 难道父子俩关系还挺不错的? 刘雍神情冷淡地勾了勾唇。 萧氏看他神色,心知自己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刘涓果然没有用心和这孩子缓和关系。 一行人气压很低地进了城,直奔城守府。 刘涓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听到门口守卫的禀报,刘涓疾步走了出来,见了萧氏,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来:“慕雪……” 萧氏闺名萧慕雪,已经太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她坐在马背上,看着刘涓两鬓些微的白发,红了眼眶:“你老了……” 刘涓走到她身前,伸手扶她下马,当着众人的面,拉着萧氏的手,竟然直接拉着人抱进了怀里:“慕雪,慕雪……” 萧氏只觉得当着孩子的面,老脸微红,伸手要推开刘涓。 他借着力道也就松开了,转头见刘雍板着脸跟个桩子似的站在一边,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随即对萧氏说:“咱们去乐阳,现在就走,能撑得住吗?” 萧氏看看城守府:“你的那些属下怎么办?” “他们陆陆续续也会过去的,咱们一家先走。” 萧氏倒是没有意见,虽然有些累了,但是坐马车赶路总比步行要轻松得多,于是点点头:“也好。” 她被刘涓扶着上了马车。 刘雍骑着马守在马车边,与他们一起上路。 马车慢悠悠地驶出焦州城的时候,焦州城的百姓大概知道新皇帝要定都乐阳了,竟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城门口夹道相送,高呼着:“陛下,路上小心哪。” 刘涓掀了马车的帘子朝那些老人招招手,不便下车,只在马车里朗声说道:“外面天寒,你们都快些回家去吧。” 老人们在城门口扬长了脖子目送仪仗离开,才四下里散了。 车队行出一段距离了,刘雍转头朝城门口看看,才一脸凝重疑惑地转过头来,朝马车看了一眼。 刘涓却正掀着帘子看着他,见他的神情,忍不住笑道:“是不是觉得奇怪?” 刘雍抿唇,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是坦坦荡荡的疑问。 刘涓又笑了:“你一定在奇怪,我这么个亡国的太子,为何能受到普通老百姓的爱戴,对吗?” 刘雍没答话,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因为,我们的人占领了西北诸城之后,将这些年,赵国的官员和乡士豪绅们兼并的土地,重新丈量了,将这些人手里的隐田都分发给了这些原本家中无田地的普通老百姓。诸城中的贱民们,除了自愿卖身为奴的,都得了白身的身份。”刘涓说完,看了刘雍一眼,“你若是普通老百姓,会不会爱戴我?” 刘雍有些奇怪地看他,随即点点头:“会。” 刘涓想不到他会点头说会,也有些惊讶地看他。 刘雍转而又问:“等到乐阳皇都建成,朝中王侯公爵分封完毕,诸城的土地,还是这么分配?” 刘涓见他关心这个话题,爷俩也终于有能聊的了,反正路上寂寞,他也就开口答道:“王侯公爵可以给予爵位荣耀,唯独不能让他们霸占土地。前朝之所以覆灭,就是因为先皇任由百官霸占了百姓的土地,百姓没了活路,就容易变成流寇悍匪,势力渐渐大了,就会造反!” 刘雍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刘涓又感叹道:“我这些年在外奔波,才知道,老百姓压根不关心谁做皇帝,谁做父母官,只要让他们能把日子安安稳稳过下去,吃得饱饭,看得到子孙后代繁衍和老一辈养老的希望,他们就不会去想什么家国大义的事情,谁是皇帝,谁是叛贼,什么三纲五常,都不重要了!” 刘雍虽然身世复杂,这辈子吃的最大的苦,也就是小时候总被刘鎏暴揍了。 听刘涓说这些,他竟觉得是这个道理,因为同样的话,刘鎏也说过。 他自小听刘鎏说这些“不忠不孝”的话,倒是也认同了,所以才对梁国的横空出世并没有多大的抵触。 刘涓见他面露认同,转头欣慰地看萧氏一眼。 萧氏也欣慰地一笑。 刘涓又问道:“赵国的征讨大军很快就到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刘雍神色凝重:“赵国这一次的征讨大军,来源很杂,京畿大营的将士因为年亲王的死,战力并不强悍。麻烦的是,许融有澜江王的支持,澜江王手底的五万精兵,各个都是精兵良将,澜江王这些年在东南沿海雄霸一方,本以为他会坐山观虎斗,竟帮着许融了?!” 刘涓一笑:“那个老狐狸,定然是见有利可图,你大概是忘了,那老狐狸凶悍了一辈子,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 刘雍:“……” …… 灈阳城里因为打仗,人心惶惶的。 贺域晴收拾行装,被阿慢带着离开了皇宫,当晚在城中寻了处还肯开门的客栈住下了,第二天一早,她就急不可耐地起身收拾好,去敲阿慢的门:“起来起来,阿慢,走啦!” 阿慢房中却没有声音,她敲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来开门,奇怪地回屋去收拾行囊,正在打包袱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阿慢站在外头,捧着满满一袋子的油饼干果和煎饼,见她开门,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公主,干粮!咱们可以走了!” 贺域晴一拍脑门,对哦,着急着离开,竟然连干粮都没有准备,还好阿慢心细。 她抬手就踮着脚拍拍阿慢的头,跟哄小狼狗似的:“还好阿慢你办事得力,不然我们路上就要饿肚子了。” 阿慢乖乖地弓着腰任由她摸着脑袋,眼神忍不住加深,看着她,挪不开眼睛了。 这样的贺域晴,让人百看不厌。 深宫里那个不敢大声笑,不敢大踏步走路,不敢爱不敢恨的贺域晴,就叫她从此死去吧。 “走吧。” 两人拿好行装,出了客栈的大门,正看见大街上有一列仪仗缓缓驶过,街边的百姓听到动静,纷纷出门来看。 贺域晴差点被仪仗领头的兵将拿鞭子抽到,阿慢立即冷着脸将人护在身后。 贺域晴看了看仪仗中的旗帜,不认识,正好客栈里有住客也出门来看热闹,她悄声问那住客:“这是什么人啊?” “最近听说澜江王的独女要来灈阳城,咱们陛下怕是要娶了这位千娇百媚的郡主喽……” 贺域晴脸色发白,之前在宫里就听到了风声,本想着在澜江王之女到来之前,她就离开,想不到在今天就撞上了。 阿慢见她脸色不好,低声问:“公主,怎么了?” 她摇摇头,只拉了拉他的衣摆:“我们走!现在就走!” 不然,她会忍不住想要跑过去看看,那澜江王的独生女儿,到底有多美,还会担心她配不配得上许融…… 这些都是不该想的东西! 阿慢见她行色匆匆,急忙跟上来,与她一起毫不迟疑地出了城门,在城外驿站买了马,朝南疆疾奔而去。 皇宫里的许融并不知道自己千方百计要留的人,已经当夜就跑了。 第二日处理完政事,正要去找贺域晴,大监却来禀报道:“陛下,澜江王之女,明嘉郡主到了。” 许融一愣:“这么快?” “郡主率领护卫先行出发,军队还在城外百里,只等陛下的诏令。” 许融纠结地皱眉,澜江王将自己的掌上明珠派出来,又将麾下的私兵都遣了过来,并不是因为有多忠君爱国,而是因为梁相和政事堂出面,与澜江王勾勾搭搭。 澜江王出兵的要求,就是要独女入主中宫。 林氏一族的三老爷林柱良,带领全家叛逃,去了焦州城。 这几日林氏一族被罢免的罢免,禁闭的禁闭,林皇后也被关在椒房殿里不得出门,就差一道废后的旨意了。 可许融想立为皇后的,另有其人啊! 想不到这明嘉郡主来得这么快。 “把人迎进驿站里好生伺候着吧。” 大监却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地答:“这个……郡主说是要给太皇太后请安,已经,进宫了!” 许融皱眉,有些不悦:“太皇太后应了?” “太皇太后宫里的人已经去宫门口接人了。” 许融霍地站起身,又问大监:“晴儿怎么还没起身?” “老奴这就过去看看,陛下,您还是先去太皇太后那里吧……” 许融只得点头,不忘吩咐大监:“晴儿早上不爱吃早饭,你叫人备些软的容易克化的粥,带过去劝她吃下。” 大监躬身应下,心下也觉得奇怪,往常贺域晴只睡到上半晌的时候就会起来,今儿这是怎么了?都这会了,贺域晴还不出现? 他看着许融朝慈宁宫去了,便带着人准备粥,去了偏殿里。 等到敲门半天没人应,推了门才发现大事不好,转身就往慈宁宫追去。 许融刚走到慈宁宫外的回廊,没等慈宁宫的小太监迎出来,大监就追上了他,急道:“陛下,姑娘不在偏殿里,行囊也不见了!” 许融脸顿时就黑了,再找不到往里温和的模样,瞪着大监:“人呢?怎么出去的?” 大监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明明是冬天。 “老奴……不知。” 许融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宣室殿回转。 慈宁宫门口的小太监一脸懵,等到看着许融脚步匆匆地走远了,才急忙进了殿去传信。 太皇太后袁氏正拉着丰满的明嘉郡主笑眯眯地训话,袁氏对明嘉郡主此行的目的心知肚明,她不喜欢林氏,太笨。 明嘉郡主看着倒还算机敏,她越看越喜欢,只等着许融过来,让两个年轻人见见面,互相留个印象也好。 “太皇太后,陛下方才到了门口,又走了。” 袁氏皱眉,略微尴尬地看了明嘉郡主一眼。 明嘉郡主圆溜溜胖乎乎的脸上,笑容也微微一顿,疑惑地看了一眼前来禀报的小太监,又尴尬朝袁氏也笑了笑。 袁氏见她还算明理,对许融更是生气了,忍不住冷了语气问小太监:“怎么回事?” “大监追过来与陛下说了一句话,陛下就急匆匆地回宣室殿了。” 明嘉在一边忍不住笑道:“想来是政事繁忙,娘娘就别怪罪陛下了。” 袁氏却知道,宣室殿里有一个从外面找来给许融治病的“神医”,一直住在宣室殿没走呢,往常许融也喜欢和那人黏在一起,宫里已经有人开始猜测那是个女子了,可惜之前每次那位“神医”出现的时候,脸上都蒙了面巾,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她觉得,许融八成是被那位“神医”叫回去了。 可是又不能当着明嘉郡主的面拆许融的台,她只得笑呵呵地拉过明嘉郡主,问东海的风物和人情,明嘉郡主口齿伶俐,人也聪敏,和袁氏一句递着一句,倒是聊得越来越投机。 袁氏自认为是个聪明人,该出手的时候出手,让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娘家造反,她该隐退的时候就隐退了,如今萧氏叛逃,后宫仍旧是她独大,享尽荣耀。所以,她很不看不上脑子时不时不大清楚的林氏,想着要为自己的孙子,找一个能帮衬着他的媳妇。 她看明嘉郡主就很不错! “来人,去看看陛下那里忙完了没有,忙完了,叫过来一起用晚膳。” …… 许融回了宣室殿,在贺域晴居住的偏殿里走了一圈,就知道她已经离开了。 连声招呼都不打,只言片语都懒得留下。 他铁青着脸,生了一会子闷气,才渐渐恢复了温和的面容,转头问大监:“大监,她为什么会突然离开?难道真的就因为朕装病这一件事吗?” 她不是这么心狠的人啊。 大监也不大明白,可是按照之前贺域晴与许融之间的相处,她就算要离开,也会和许融打声招呼的吧? “老奴这就去查。” 许融点点头,在贺域晴睡过的床上坐下来,半晌,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大监就带着人过来了,身后的两个护卫手里拎着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见了许融,吓得瑟瑟发抖,被扔到地上之后,缩成一团,连头都不敢抬的。 许融看了宫女一眼,问大监:“怎么回事?” “回陛下,姑娘昨日里被这宫女跟踪,这宫女是皇后娘娘那里派来探查姑娘身份的人,姑娘大概是……觉着自己的身份被知道了,才匆忙离开的。另外,老奴还听说……”大监有些为难地看许融一眼,咬着牙说了,“宫里的人私底下都在传言,澜江王要将独女送进宫,姑娘怕是……也听说了些!” 许融面色灰败,温和的神情也忍不住冷下来了,看着那瑟缩的小宫女,问道:“皇后派你跟踪这偏殿里的人?” 小宫女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挣扎求生:“陛下,奴婢……奴婢先前就是在清凉殿里伺候娘娘的,奴婢……看见娘娘还活着,也很高兴……奴婢什么都没有说出去!陛下饶命啊!” 许融冷笑:“你说不说出去,有什么打紧?” 小宫女脸色发白。 许融朝大监摆了摆手,大监冷着脸朝两个护卫点点头,小宫女立即被架起来捂了嘴拖出去了。 许融神色凄惶地坐着没动。 殿外却来了慈宁宫的小太监,与门口的小太监低声嘀咕了两句,大监很快得了信,见许融一动不动地坐着,只得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低声说道:“陛下,太皇太后那里叫人来传话,要您过去用晚膳。明嘉郡主被太皇太后留下用饭了……” 许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着大监温和地一笑:“好,朕知道了。” 大监看着他的笑容,心疼起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得苦着脸跟在许融身后走出去了。 许融却不是直奔慈宁宫,半道上脚步一转,却去了椒房殿。 因为林氏三爷叛变,林氏在椒房殿里被禁足,门口有龙卫守着,她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只是每天在殿内脾气暴躁地骂自家三叔,骂完了又骂自家哥哥不争气,然后就是骂着后宫里的小蹄子们不安分了…… 许融到了殿外,殿内有林氏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他皱眉走进大殿去。 林氏正在摔东西,手里举着一个硕大的花瓶,见许融进来,却没有放下,而是将花瓶摔在了许融面前,摔完了,才跌倒在地哭起来:“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啊!” 许融看了看椒房殿里,能摔的东西差不多都摔完了,宫人们站得远远的,生怕靠近前来就会被林氏暴打似的。 林氏呜呜地哭着,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许融却低着头,神情冰冷地看她:“你派人去朕的宣室殿,是想窥探帝王隐私,是吗?” 林氏的哭声一顿,有些惊恐地抬头朝许融看来。 他微微躬身,忽然伸手捏住了林氏的脸。 她吃了这么长时间的瘦身药,如今一张脸竟也露出尖溜溜的下巴了,因为肉少,被许融这么一捏,疼得她抽了口气,眼神更是惊惶。 “陛下……臣妾,臣妾只是关心陛下啊。” 大监在一边微微垂眸冷笑:蠢货,连撒谎推脱一下都不会吗? 许融想不到她一开口就承认了,对她的蠢笨更是厌恶,瞪着她:“朕的宣室殿,也是你能插手的吗?” 他甩手将人松开,嫌恶地擦了擦手,转头吩咐大监:“传朕的旨意,林氏窥探帝王起居,图谋不轨,见无将之心,有可讳之恶,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可废为庶人,冷宫安置。石婕妤暂掌宫印,摄六宫之事,陈昭仪协理六宫。” 说完,他一甩衣袖,转身大步而去。 直到他离开了,林氏才傻愣愣地醒悟过来,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朝门外的许融扑来:“陛下!陛下!臣妾罪不至此啊,臣妾已经知错了陛下……陛下!!” 许融大踏步地去往慈宁宫。 大监在身后,听着林氏的惨叫,忍不住地想,许融不是个特别冲动的人,废黜林氏,也只是借机发作…… 这宫里,怕是很快就要有新皇后了吧?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闷头疾步跟上去,到了慈宁宫。 袁氏正拉着明嘉郡主笑呵呵地说闲话,听到通报,顿时乐了,等到许融进来,她就招招手:“陛下过来,午间可有好好吃饭?” 许融已经恢复了一脸的温和笑意,先是朝袁氏行了礼问安,又见明嘉郡主起身朝自己行礼,就朝她柔和地笑问:“郡主不必多礼。” 明嘉郡主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位皇帝,神情虽然温和,气势却也不弱,更重要的是,他长着一张俊朗的脸,让她顿时就害羞地低下头了。 袁氏将年轻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与许融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有了共识。 袁氏再拉过明嘉郡主叙话的时候,神态就更是亲近了…… …… 刘鎏在龙却城住下,知道刘雍和萧氏等人去了乐阳过除夕夜,她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私下里与许劭贼笑着说:“有刘雍出马哄着他们,我们正好躲在这里过一个轻松的好年。” 许劭很认同。 他如今也是无事一身轻,张标将驻军分编完毕,兵符都给了张标,送回刘涓手里。 许劭只是每日里跟军中的将领们练练兵,偶尔一起吃肉喝酒侃大山,慢悠悠地和他们混作一团,每日晚上都在城守府里陪着刘鎏。 眨眼间到了除夕夜这一日,刘鎏带着城守府里的婢女们一起,准备了十几口大铁锅,叫军中大厨割牛宰羊,将肉都切了片,又从商铺里出钱采买了些白菜和山珍干货。 她自己出了私房钱,从乌孙国商人手里买了花椒和辣椒。 十几锅的火锅就在军营里露天支了起来。 许劭也是没有吃过的,见她捯饬,也忍不住问:“这是个什么吃法?” “这叫火锅,比起咱们平日里吃的炖菜,更有味道,不信你尝尝。” 许劭看着满锅飘着的辣椒块和花椒,犹疑地下筷子,捞了一片肉,吃了下去之后,顿时拧了脸。 旁边围了一圈的军中将领都紧张地看着他的神情。 有糙汉子忍不住大声地问:“驸马,好吃吗?” 许劭将肉片咽下去,嘴里还是又辣又麻的,等到回味过来,忍不住大大地舒了口气,豪爽地大喝一声:“好!” 他朝身边的将领招招手:“都吃!都试试!这是长公主为大家特意准备的!” 有将领忍不住哈哈地笑:“想不到长公主除了力气大,射箭射得好,竟然也会下厨啊?” 刘鎏在众将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听他们打趣,忍不住回嘴笑骂道:“好吃好喝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待会儿本公主给你们一人一罐子南疆的雨花酿,看看能不能叫你们闭嘴!都快吃吧,煮老了就不好了!” 大家哈哈地笑着,纷纷举起细长的木筷开始大快朵颐。 大家吃起来之后,才觉得味道真是不错,辣而麻的口感虽然吃第一口有些难以承受,但是几口吃下去之后,这大冷天里,竟觉出别样的快活来! “好!好吃!” 刘鎏笑着与许劭对视一眼,他朝着她飞了个媚眼,刘鎏朝着他飞吻一记,两人没羞没臊地打情骂俏起来。 军营前热闹得很。 张标带着卫兵也闻讯赶来了,到了刘鎏和许劭面前,告了饶:“长公主,驸马,微臣来迟了!” 许劭笑眯眯地道:“将军是挑着时候,来得正正好!来得早一些,还没得吃呢!来啊,给将军拿副碗筷,一起坐下吃!” 露天的火锅咕嘟嘟地煮着,香味飘出很远。 不远处的小道上,正在奔马而过的二王子弗兰,忽然勒马停住,对着飘来的空气抽了抽鼻子,有些疑惑:“这是……” 身边一名亲卫鼻子也挺灵敏,闻了闻,低声道:“是花椒的味道。” 弗兰想到的却是别的东西,花椒的味道他自然知道,只是,这里是龙却城,能闻到这么浓烈的花椒辣椒味道,只能说明,是有人在吃火锅啊! 他忍不住有了一探究竟的冲动,朝身后的卫兵打了个手势,一行人慢悠悠地打马,朝香味追踪而去。 卫兵忍不住低声阻止:“王子,前面就是他们的大营了。” “怕什么?龙却城的城门都朝我们敞开了,就说我们来做买卖的,有何可怕的?” 他打马朝龙却城大营而来,到了辕门前,被守将拦住,验明了身份之后,只有他带着一名护卫可以进入。 许劭正在亲手喂刘鎏吃下一块刚煮好的羊肝,就听一名卫兵脚步匆匆地来禀报:“驸马,将军,辕门外来了一行人,说是乌孙国的王子……” “哈哈,许劭,原来是你们在吃火锅……”弗兰长腿走得快,没等卫兵说完,就到了营地上,看了看空地上的十几口露天火锅,眸光亮晶晶的。 他看了看许劭,上前以乌孙国的礼仪与他们见礼,随即问许劭:“这火锅,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刘鎏忽然扯了扯许劭,他会意,张嘴正要说是自己的主意。 张标却爽朗地笑了,一指刘鎏:“是咱们的长公主想出来的点子,这么吃,倒真是舒爽!二王子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吃?” 弗兰眸光沉沉地看向刘鎏:“哦?竟是公主的想法?” 刘鎏也有些狐疑:这个弗兰,设计出胸衣,又知道这是火锅,莫非,是老乡? 她微微笑了笑,答道:“在一本古书上见过有人这么吃东西,就试着做出来给大家尝尝。王子怎么知道这是火锅?” 弗兰一双墨蓝色的眸子闪着晶晶亮的光,看着刘鎏:“公主也知道,这叫火锅?” 两人谁也没有先透底。 许劭见两人之间气场怪异,尤其是弗兰,看着刘鎏的时候,那眼神是怎么回事? 他错开半步,将刘鎏挡在身后,朝萧翎打了个眼色:“给王子加副碗筷,大家一起吃。” 火锅夹在火堆上,锅下垒着石块,大家席地而坐,倒是不在意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 弗兰对刘鎏来了兴致,顺着许劭的话,就挤开张标,坐在了刘鎏身侧。 张标眼神怪异地看看三人,乖觉地坐远了些。 刘鎏被许劭和弗兰夹在中间,忍不住朝许劭靠了靠。 弗兰捏着长筷子在锅里一搅动,就看到了被打在铜勺里的鸡蛋,霍地转头看刘鎏:“公主,这鸡蛋的吃法,也是您想出来的吧?” 刘鎏心里一跳,弗兰本身就长得帅气,是她喜欢的欧美五官,一双墨蓝色的眸子带着笑意看她,险些叫她心跳加速了,急忙暗暗地告诫自己:你是已婚妇女,不可以看见帅哥还这么不矜持…… 她微微垂下眸子,笑道:“这可不是我想的,这是我们家驸马的主意。” 她这话刚说完,身边的张标忽然笑着说了一句:“公主怎么称呼驸马为‘我们家驸马’了?方才不还说是‘我们家老公’吗?” 弗兰眸光一亮,忽然伸手抓住刘鎏的手臂,将她险些扯到自己的怀里,急切地忽然用乌孙国的话问了一句:“Who-are-you?” 第二卷 107 贱男 刘鎏被抓,许劭立即黑了脸,手中的筷子化作利剑,朝弗兰的手臂刺了过去。 弗兰察觉危险,一句话问完,立即松开了她,躲开许劭的攻击,立即带着自己的亲卫站起身来。 许劭也冷脸站起身,将刘鎏拉起来抱进怀里护着,瞪弗兰:“王子这是做什么?不觉得自己很失礼吗?” 弗兰却不看他,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刘鎏,仍旧用乌孙国的语言执着地问:“你到底是谁?” 刘鎏一副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眼中带着疑惑,用官话答道:“二王子,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啊。” 弗兰看着她,半晌,忽然就笑了:“听不懂吗?那真是可惜了。” 刘鎏暗暗松了口气,躲在许劭身边,抬头看了他一眼。 许劭低头看她,看出来不对,可还是什么都没问,抱着她忽然说了一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刘鎏眼睛眨了眨,随即捂着肚子靠在他怀里哼唧一声:“哎哟,肚子有些疼。” 许劭立即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弗兰和张标皱着眉说道:“公主有孕在身,可能是受了寒,有些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去,张将军,你陪着王子,也好叫王子过一过咱们的除夕夜。” 弗兰一张脸上完美的五官,都带着对刘鎏的探究,眸光黏在刘鎏的身上,压根没有许劭的黑脸而挪开一分。 张标眼见着许劭带着刘鎏离开了,转过头尴尬地看着弗兰,心道:这小子可真是胆大,当着许劭的面直勾勾看人家的妻子,要换做是他,早就揍丫的了。 “王子,来来,坐下,吃好喝好。”张标拉过弗兰,又一起坐下了。 弗兰接过张标递过来的酒杯,晃了晃,随即一脸的疑惑,问张标:“你们的公主,就是之前在城外一箭射穿城墙的那位?” 张标听他问起这事儿,与有荣焉地点头:“正是正是!说起咱们这位公主啊……” 旁边的副将立即轻咳一声。 张标适时地住嘴了,转而嘿嘿笑道:“来来,喝酒,这是南疆的特产,雨花酿,来尝尝。” 弗兰饮了酒,本来今晚该出城回去的,他却不打算走了。 “将军,不知道本王子是不是可以在城守府里借住几日?近日在城中安排我们乌孙国商人与梁国商户年后开始互市的事情,城中客栈开业的不多,本王子接连几日风餐露宿,很是辛苦……” 张标再粗糙,也看得出来,这弗兰对刘鎏没安好心了。 两国再友好,他也不愿意看着别国男人来他们国家抢人家老婆啊…… “恐怕,不大方便吧?” 弗兰一双幽蓝的眸子看着张标,像是不理解他的拒绝是为了什么:“为何不方便呢?” 张标顿时语塞,尴尬地看一眼自己的副将。 副将上前,朗声解释道:“王子,您贵为一国亲王,怎能屈尊住在城守府里呢?还是去驿馆吧?” 弗兰笑眯眯地问:“驿馆和城守府,哪个住得更舒服?” 他身边的亲卫不等那副官答话,立即接口用生硬的官话答道:“城守府。” 弗兰笑着朝张标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就住城守府了。有劳将军!” 他抬步就跟着许劭和刘鎏,往城守府而去。 张标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张了张嘴:“唉?” 他又不住城守府,谈不上有劳啊。这个弗兰…… 副将在一边也有些懵,想不到堂堂一国王子,居然这么不要脸。 刘鎏被许劭抱上了马车,听到后头有动静,掀了帘子看过去,看到居然是弗兰,赶紧松了手。 许劭也看见了弗兰,紧接着也掀了帘子,朝弗兰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王子这是要走?” 弗兰的目光越过他,大胆地看向刘鎏,笑道:“暂时不走!我还要去城守府借住几日!” 许劭黑了脸:“我们夫妇若是不欢迎呢?” 弗兰哦了一声:“没关系,本王子不介意。” 许劭想了想,忽然就勾勾唇角笑了:“也好。就是委屈王子了!” 弗兰有些意外地看他:这么好性子,答应了? 许劭放下帘子,刘鎏就捂着肚子靠过来,低声问:“为什么要让他住进来?” 许劭捏捏她的脸,却只是笑,没有答话。 他现在已经将弗兰视为情敌了,要打败情敌,怎么能躲开呢? 当然要让情敌靠过来,然后秀一秀恩爱,给情敌造成暴击才行嘛! 刘鎏不知道他的小算盘,靠在他的怀里,安静下来,心里渐渐开始情绪翻涌。 她已经知道了,弗兰绝对也是一缕异世游魂。 只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络? 夫妇俩到了城守府的时候,刘鎏仍旧在想着乱七八糟的,神情很是不安,好在有巨大的风帽挡住脸上的神情,低着头被许劭又打横抱起,一路回了卧房。 在门口的时候,守门的小厮见了随后走进来的弗兰,急忙问许劭:“驸马爷,这位爷……怎么安排?” “住在客院里即可。” 小厮立即领着弗兰进了城守府的院子。 许劭做戏做全套,进了院子就吩咐道:“找大夫来,公主身子不舒服。” 好在之前从咏城和同峰城抓来的大夫,还有四个被留在了城守府里为刘鎏保胎,萧翎立即去找了一个大夫过来给刘鎏把脉。 大夫号完脉,很有脾气地对抖了抖胡子:“公主好着呢,一点事都没有。” 许劭好脾气地笑了:“那就好!萧翎,送大夫。” 等到大夫骂骂咧咧地走了,刘鎏才有些心虚地看许劭:“我和这位什么王子,之前真的不认识。” 许劭点点头:“我知道。” 刘鎏心下稍微松了口气,只是内心的担心并没有缓解多少。 许劭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她没开口说,他也没有追问。 两人这一晚各怀心事地睡下,第二天就一起起得晚了。 等到刘鎏睁眼的时候,都快中午了,许劭正在不远处看书,听到她起身的动静,放下书册笑了笑,招招手道:“快来看,又下雪了,你心心念念的腊梅又开了几株。” 刘鎏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爬起身去门外一看,院子里那几株开得晚的腊梅,一夜之间居然都开了。 大年初一啊,刘鎏的生辰到了。 许劭起身跟着她出了门,见她在雪地里跑动,有些焦急地上前将疯玩的人拉住了:“小心肚子。走吧,去前头看看他们准备好饭食没有。” 刘鎏怀孕之后,吃得频繁又多,每日里不到中午就会饿了。 他们进了饭厅,想不到弗兰已经在厅里坐着了,见他们进来,捂着肚子笑了笑:“起晚了,有些饿,闻着味就过来了。”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碗面条,问:“这是,长寿面?” 许劭点点头:“今日是公主的生辰。” 说完,他拉着刘鎏坐下了,抬手端了一碗粥过来,咬了一勺子,自然而然地递到刘鎏嘴边,她凑过去就嗷呜一口吃了。 弗兰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笑了笑:“公主和驸马,感情很好啊。” 许劭淡淡地看他,随即问道:“二王子常年在南边呆着不回去,不怕大王子夺了您手里的权?” 弗兰睥睨地笑:“真的有权,怎么会轻易被人夺去?” 许劭点点头,一边说话,一边喂刘鎏吃饭,眨眼的功夫,已经将一碗瘦肉粥给舀了见底。 弗兰忽然看着刘鎏,说道:“本王子依稀记得,有人说过,公主姐弟俩当年出生的时候,是秋天。怎么今日是大年初一,会是公主的生辰呢?” 刘鎏眸光一沉,随即紧张地看了许劭一眼。 他果然也浑身僵硬了起来。 弗兰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她眼眸一转,笑道:“二王子想必也知道,我和弟弟这些年在英国公府,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到底是哪一天,我这个生辰,也是自己胡诌出来的,只是因为过年前后好吃的比较多,嘴馋了,才会说大年初一是我生辰而已!” 弗兰慢悠悠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啊,好巧……” 他记得有那么一个女人的生辰,正巧也是大年初一,还真是巧了。 刘鎏被他阴阳怪气的语气弄得浑身紧张起来,见一碗粥吃完了,擦了擦嘴,朝许劭说道:“我去闪闪太阳,有些乏了。你忙你的!” 她不知道这个弗兰是什么来路,可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还是躲远一些比较好。她起身要走,弗兰却忽然说道:“公主十年前,是不是生过大病,险些死了?” 刘鎏心口剧烈一跳,拼尽力气才让自己的神情些微自然了点,看着弗兰,笑道:“这是稍微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情,二王子问这个做什么?” 弗兰用一双大海似的墨兰眼眸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十年前,我也从马背上摔下来,险些死掉。” 刘鎏顿时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想要透露自己的底细了吗? 她歪了歪脑袋:“然后呢?” 弗兰起身,走到她面前,无视身边虎视眈眈的许劭,弓着腰直视她的眸子:“然后,我想说的是,我一直在找一个人,我以前对不起她,找到她之后,想好好地补偿她,不知道公主认不认识这个人?” 刘鎏脸色顿时变了,瞪着他,半晌,忽然冷冷一笑:“王子说笑了,我一直在灈阳城长大,您在乌孙国,我怎么可能认识您要找的人呢?” 说完,她看了看许劭:“你们吃完饭该干嘛干嘛,我回去歇着了。” 她脸色苍白,也不去管许劭会怎么想了,一路回了卧房,摊在床上顿时没了起身的力气。 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前世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她以前,是个产科医生,有个相恋七年的男友,是同一家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医生。 她和男友都是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留在大城市里打拼,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的努力。 自打走上工作岗位,两人都忙工作,自然就聚少离多。 两人都是每日在医院里忙得昏天暗地,可又只是刚踏上工作岗位的小医生,干得多却赚得少。 钱虽然只够度日,可她在那段日子里,心里却是时时充满了希望的。 她想着,日子苦是苦了脸,可至少,两人的未来是美好的。 她趁着休息的时间,订了婚纱,订了拍婚纱的影楼,甚至连办婚礼的日子都订好了。 男友没空陪她去挑戒指,她自己去。 男友家里拿不出钱来给他们办婚礼,她家里拿出全部积蓄来办…… 本以为她和男友会顺顺利利的结婚,生子,白头到老。 可是忽然有一天,重症监护室的一个小护士找到她,捂着自己的肚子,跟她说:“我怀孕了,是你男朋友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对他已经没有吸引力了,放手,成全我们吧!只要我和他结婚,我们家的六套房子,就会过户三套给他。这些,是你给不了他的!”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怒火攻心,想找男友理论,可是打了无数电话,他都不接。 试图去重症监护室找他当面对质,他却压根不在医院,请了假,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做了缩头乌龟,将战场留给了两个女人。 整整一周的时间,她过得天昏地暗,高强度地工作着,夜里却睡不着,白天也吃不下。 直到那一日,有一名孕妇因为羊水栓塞而死,孕妇的丈夫怪罪医院,持刀冲到她工作的产科大楼,见人就砍。她正巧路过,被那人捅了两刀,临死的时候,似乎看见自己那个无耻懦夫男友从大门跑进来,和那个发疯的家属搏斗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弗兰说了,自己也是十年前重病一场,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弗兰也是那时来了这里。 如果他们是同一天来这的,是不是就意味着:弗兰,很有可能就是她那个无耻懦弱的前男友! 刘鎏只觉得心头一股怒火,烧得她难受起来。 释然了吗? 这么长时间过去,早就释然了。 可是原谅吗? 不!对于这种男人,她绝不原谅! 弗兰最好别来惹她! …… 哪知道第二天,许劭出门去找张标,弗兰本来也出了门的,可是等许劭一走,他丫的居然又回来了。 刘鎏正在院子里看着仆人们打扫积雪,见了他回来,转身就走。 “公主!” 刘鎏脚步一顿,随即更加快步地往内院走。 弗兰迈着大长腿就追了上来,没等刘鎏进屋子躲起来,就伸手拉住了她,强硬地抓住不放,低头瞪着她:“小寒!” 刘鎏浑身一僵,脸色煞白地转身就一股神力打出去,将弗兰壮硕高大的身子直接拍飞,从外院的门口飞出去,滚落在地吐了口血。 她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弗兰是一国王子,被她打这么一下,说不定会影响两国之间的合作。 城守府里的下人被吓得不轻,虽然都知道刘鎏有神力,可谁也没有当场见过,如今亲眼看着弗兰被拍飞,大家第一时间的想法居然是:哇,公主居然真的有神力,居然能把人拍得飞那么远,飞出去的线条好好看! 刘鎏冷着脸看弗兰倒在地上起不来,转头瞪了不远处的一名小厮一眼:“傻了吗?没看见弗兰王子跌倒了?还不快扶人家起来?” 小厮立即大声应了:“唉,是,公主!” 三名小厮急忙跑过去,手忙脚乱地扶起弗兰。 弗兰脸色惨白,捂着心口就吐了口血,擦擦嘴,被扶进院子之后,见刘鎏还站在门口,惨笑着说道:“公主好深的功力。” “唉,刚才是见王子身前有苍蝇,想帮王子拍一拍呢,想不到力气没守住,叫王子受惊了!” 这是受惊的事儿吗? 弗兰苦笑:自己半条命都要没了。 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小寒!” 刘鎏冷着脸,笑道:“王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吃火锅喜欢打个生鸡蛋;生日是大年初一;与我同一年来到这个世界……你就是小寒!别装作不知道我是谁!小寒,你听我解释……” 刘鎏嗤笑一声:“您认错人了,王子!来人啊,带王子下去好好休息,可能是没睡好,脑子都不正常了呢!” 弗兰被拍了一掌伤得不轻,被小厮拉着往客院里走,竟然挣脱不开,只得乖乖去客院休息了。 刘鎏扶着门框进屋,双腿忍不住发抖。 一巴掌拍飞弗兰,虽然很解气,可是远远不够! 她当年生不如死过了那一周,初来这个世界的头几年,时不时地意难平,受了这许多折磨,都是这贱男人闹的。 如今好不容易和许劭在一起过得幸福了,这贱人又冷不丁冒出来搅局,真想抽死丫的! 她意气难平,压根睡不着,整个人都精神了。 到了下午,许劭回来后,见她心神不定地在卧房里走来走去,顿时板了脸,将人拉过来抱着,一起坐下了。 刘鎏浑身还在微微发抖,她眼圈微红,一看就是哭过了的样子。 许劭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问道:“鎏儿,弗兰与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们是夫妻!” 刘鎏看着他的脸,想起自己受过的委屈,忍不住瘪瘪嘴,扑到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许劭吓了一跳,本来只是试探着问一问,想不到她会哭起来,立即手忙脚乱地抱着她安慰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要是不想说,我也什么都不问了……你别这么哭啊,哭得我心疼。” 刘鎏听到这话忍不住止了哭声,情绪太激动对孩子不利。靠在他怀里抽抽搭搭了几下,才低声说道:“老公……” “嗯?” “我如果说,我上辈子认识弗兰,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怪物?” 许劭一愣:“啊?” “我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她将前世里与弗兰只见的纠葛说了。 许劭的脸渐渐黑了,等到她说完,才面色古怪地问:“都……要成亲了?” 刘鎏见他神色古怪,心里有些没底,只老老实实地点头:“是。” 许劭醋意翻涌,都要成亲了,那岂不是已经…… 要说完全不在意,那是假的,他这一刻,简直介意到想将弗兰抓过来再拍一顿了! 可是刘鎏眼泪汪汪地靠在他的怀里,他只能抱着她,轻声宽慰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别哭了!” 刘鎏点点头,不再哭了。 她看出来许劭心里有些别扭,可是没办法,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如果一味地隐瞒,万一弗兰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她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许劭见她不哭了,忽然说道:“你早些睡吧,我去书房里处理些公文,不用等我回来了。” 刘鎏一愣,眼巴巴地看着他起身走开了。 她有些难受,可又不能追着许劭而去,留在卧房里,一个人辗转不安地想了许多,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 却说柳桐桐,被刘涓的人关在咏城一处小院子里,得不到任何外面的消息。 她大可以一死了之,可是刘涓将柳叶带去了其他地方,她如果意气用事,会害了自己的弟弟,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小院子里呆着。 她被绑着手脚度过了除夕夜,本以为还要等许久才会离开这小院子,大年初一的一早,却有人快马奔来,传令给小院子里看守她的人。 不多时,那个伺候她吃喝拉撒的小丫头就进来,低声说道:“姑娘,主子传信来了,要带您去乐阳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小丫头见她疑惑,立即答道:“就是昔日的英国公世子。” 柳桐桐恍然,面色复杂,一时间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她被一行人秘密地带出小院子,出城后,路上只奔驰了一天,就到了乐阳城。 进了城,天色已晚,一行人马不停蹄地直奔别宫。 乐阳皇宫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哪怕是冬天,哪怕此时已经入了夜,远远地还是能看见工地那边在灯火通明地加紧干活。 别宫是商户谢席在乐阳采买的民宅,一早命人修缮打扫好的,刘涓带着萧氏和刘雍到了乐阳,暂时居住在别宫里。 柳桐桐被带进别宫里,抬眼看了看四周。 虽然说是别宫,其实只是一座宽敞的四进大宅子,她在前院的客厅里站定,等着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刘雍迟疑的声音:“桐桐?” 柳桐桐回身看去。 刘雍大踏步地进来,没等她答话,就直接将人抱起来,紧紧地拥进了怀里:“当真是你!” 客厅再无旁人,柳桐桐被他抱着,还有些不敢相信:“爷?” “是我!我找了你好久,他们将你关在哪里?” 柳桐桐眼眶微湿:“我也不清楚。” “没事,没事,你回来了就好!” 柳桐桐却担心起来:“他叫你做什么了?你答应了他的条件对不对?” 不然刘涓怎么可能会这么爽快放她出来见他? 刘雍摇摇头:“倒是没有,是……皇后娘娘帮着劝了几句,陛下才答应放你回来。” 他说完,朝身后带过来的大夫招招手:“你来给她看看。” 大夫走过来,拿过她的手,号起脉来。 她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爷,这是做什么?” 刘雍打了个眼色安抚她,只看着大夫的脸色。 过了好半晌,大夫才一脸凝重地问柳桐桐:“夫人最近,是不是刚流产?可是吃了堕胎药流产的?流产之后,月信,是否不准?” 柳桐桐面色一白,下意识地抚了抚肚子,点了点头。 刘雍在一边忍不住道:“正是!大夫,她以后还会有孕吗?” 他总觉着刘涓的那一句“柳桐桐做不了皇后”,有些话外之意。 大夫一捻胡子,有些迟疑地说道:“怕是会很艰难了,夫人流产本就伤了根本,又没有好生休养,如今气血两亏,老夫只能给夫人开些药,先调理着吧……” 柳桐桐眼圈微微一红,却知道刘涓的打算,她要留在刘雍身边,必然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如果一生不孕,换来和刘雍长相厮守,似乎也不亏。 她一早知道自己身体不对劲了,大夫这番话,倒是让她定了心。 等到大夫开了药方走人,她见刘雍脸色发黑,拉过他的小手指晃了晃,柔声说道:“我不能生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陪在你身边,这是好事啊!” 刘雍气得跺脚:“你这个傻子!这怎么会是好事!” 柳桐桐拉过他,抱住了他的腰:“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孩子,顺其自然,行不行?” 着急也着急不来的。 刘雍心里因为孩子的事情恨极了刘涓,可也不能当真弑父,只能愧疚地看她:“是我对不住你。不能为你和孩子报仇……” “说什么傻话!鎏姐姐现在也在这里吗?” 刘雍拉过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将刘鎏的近况说了。 柳桐桐听完,真心高兴:“她和世子终于有孩子了,我原本还担心……”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了,急忙闭嘴。 刘雍奇怪地问:“嗯?担心什么?” “哦,呵呵,我是看鎏姐姐和世子成亲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担心之前大家的传言……别人都说太瘦了不利于子嗣的……” 刘雍却盯着她,忽然问道:“陈文柠在王府里给我姐……我妹妹下药,让她一直无法有孕,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柳桐桐见他神情坚定,就知道瞒不过了,只得无奈地叹气,点点头:“是,我知道。” 刘雍瞪着她,处于发怒的边缘了。 “你知道,可是你什么都没说?” 柳桐桐低着头,只能愧疚地闷声不吭了。 刘雍也沉默了起来。 就在她以为他会发飙的时候,却忽然听他问道:“他是不是用你弟弟柳叶来威胁你?” 她忍不住抬头,惊讶地看他。 刘雍用一双大圆眼瞪着她:“如果不是因为受威胁了,以你和我,你和我妹妹的感情,不可能什么都不说的。” 柳桐桐忽然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轻轻用力将刘雍拉过来,坐着抱住了他的腰,闷声闷气地说:“对不起。” “傻子!”刘雍笑笑,伸手将人拉起来,“走吧,跟我回去。” 到了刘雍的院子,身边伺候的婢女见他拉着柳桐桐进来,都有些发懵,管事的宫女是原本在萧氏身边伺候的秋茗,很是稳重,见了柳桐桐也不惊讶,只走上来柔和地行礼,才问道:“太子殿下,这位姑娘,该如何安置?” “她和我住一起。” 秋茗一怔,忽然知道柳桐桐是谁了,低着头急忙应了,带着宫女为柳桐桐布置衣衫和日用物什。 柳桐桐被他按着在屋中暖榻上坐了,不多时,宫女端了药过来,他亲眼看着她喝下后,才笑道:“你先歇息一会儿,我去找他们说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她点点头,乖觉地闭上眼勉强睡下。 刘雍一直守着等到她呼吸均匀了,才起身去了刘涓和萧氏的院子,刘涓正拿着眉笔给萧氏画眉,见刘雍没头没脑地冲进来,也不生气,一边画眉,一边淡淡地问:“冒冒失失的,有什么事?” “桐桐流产,是你下的药,你就是要她再也生不了孩子,是吗?” 刘涓看他一眼,没答话。 萧氏却尴尬地推开了刘涓,起身朝刘雍走来,柔声说道:“你怎么这么跟你父皇说话?” “他真的是我亲生父亲吗?我的孩子,就是他的亲孙子,有哪个做祖父的,能对自己的子孙下这样的毒手?” 一句话堵得萧氏脸色都变了。 她年轻时脾性粗野,可也只有刘涓一个男人,刘雍这死小子居然问“真的是我亲生父亲吗”这样的问题,真是气死她了。 萧氏抬手就掐了刘雍一把:“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父皇怎么可能会害你的孩子?” 刘雍任由她掐着,只是冷冰冰地瞪着刘涓:“你做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娶林三爷的女儿,为你笼络天下读书人的人心,是吗?” 刘涓放下眉笔,走到他面前,淡淡地开口:“是。” “好,我娶!” 萧氏在一边有些愣了: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这么答应了? “真答应了?”刘涓笑笑,“你的条件是什么?” “放了柳叶,让他们姐弟团聚。柳桐桐以后会在我身边,做侍妾,等我登基了,她也只会是妃嫔,您满意了吗?” 刘涓淡淡地点头:“好。” 他早料到刘雍会来提这个条件,刘雍也早料到他会答应,双方都猜中了对方的心思,很爽快地定了刘雍的终身大事。 萧氏在一边看着,虽然心疼刘雍,却知道刘涓这人看着文弱,心思却最坚定执着,他认定了刘雍必须要娶一个家世高贵的女子做皇后,就绝不会看着柳桐桐嫁给刘雍做正室。 刘雍又朝萧氏点点头笑了一下,转身便走。 刘涓看着他走远,才无奈地笑道:“也不知这孩子的性子,是随了谁。” 本该是皇家血脉冷酷无情的,却偏生是个风风火火的痴情种…… 萧氏在一边默默地垂眸,暗暗叹了口气。 乐阳城中开始筹备刘雍大婚之事,焦州城外,却迎来了赵国的征讨大军。 原来,澜江王的大部队,在知道刘涓要复辟的时候,就悄悄调动,往赵国而去。 原本打的主意,或许是趁乱也从赵国这片疆土上,割一块肥肉下来。可是部队刚走出家门不久,澜江王却发现许融手里的兵力仍旧不少,要是和人家干仗,指不定会输。澜江王于是转念一想,自家正好只有一个独女,一直不肯随便嫁出去,就是觉得全天下的小子都配不上自家闺女。 可许融不一样啊,人家是少年帝王,配自己闺女,可不就刚刚好么。 澜江王立即改变了策略,造反改结亲,把亲闺女送了出去,手底的兵马一路进发,穿过灈阳城,朝西北而来,加上京畿大营的兵力,以及西北守军的残兵败将,竟也凑齐了近二十万的大军,浩浩荡荡在新年伊始,冲到了焦州城下。 焦州城中早有准备,众将士严阵以待, 澜江王率军到了城下,竟也叫众将士推了投石机过来,点了一桶桶的火油,朝城墙上扔来。 可是大火泼洒在城墙上,居然刺啦啦激起一阵白烟,很快,火势小了下去,渐渐都熄灭了。 焦州城上爆发出震天的欢笑声:“哦……哦……哦!” 原来,刘鎏在龙却城一战中用这种办法破了城墙,各地争相传颂,许劭担心赵国趁着深冬季节来征讨西北,到时候也用火油和凉水破城。 他就命令各城将士,每日不停歇地拎着水往城墙上浇,接连几天下来,各城的城墙外早就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滑不留手,不仅能防止赵国军队用火破城,还能让对方军队攻城时梯子都放不住…… 如今眼看着许劭的计策发挥作用,城中将士们纷纷欢呼起来。 谢琰带着守军,在城头上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赵国军队,听着己方将士的欢呼,却高兴不起来。 这墙上的冰独挡不了他们多久,如果赵国军队在城外驻扎,封堵焦州城与南方的物资往来,等到开春的时候,墙头的冰全化了,城中也没了粮草供给…… 到那时,焦州城会不战自破。 “传信给乐阳,就说敌军来犯,求陛下和太子早定计策。” “是。 谢琰转头吩咐焦州城众将:“继续往墙头浇水,暂时坚守不出,等候援军到来。” 众将士得令,开始加紧将城墙上被烧开的冰补上。 他们忙他们的,城下的赵国大军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澜江王也犯了难,他第一回带领大军上场打仗,本以为能用大火和冰水,打一场天下扬名的大战。 哪知道火油扑到了厚冰上,火苗慢慢地没了,军中士气也慢慢地灭了。 去城下叫阵的士兵骂了半天,人家就是关着门不出来跟你打,真是一肚子的火气都只能憋在肚子里。澜江王板着脸抖抖胡子,只得气闷地下令:“回营扎寨,围困焦州城。” “是!” 身后军队缓缓撤走,澜江王在军中的威信,只第一天,就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回到大帐,澜江王就一直黑着脸。 他身边最得用的一个谋士,名唤凌欢的,见他一脸的生人勿进,却偏生走上前来,轻声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今日一战,莫非当真不顺?” 澜江王瞪他一眼,没答话,心里却有些别扭:早知道就听凌欢的劝诫了。 “卑职之前的担心,莫非成真了?” 他之前劝说澜江王不要冒进,不要用火油攻城,还被澜江王训斥了一顿。 如今再说起这事儿,澜江王只觉得好没面子,拧着脸,只得点点头:“嗯。” 凌欢朝旁边的人打了个眼色:“你们先出去。” 大帐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凌欢才低声道:“主子,这次的征讨大军,有战斗力的,可都是咱们的人。卑职之前劝说您趁机发兵,可不是想让主子给灈阳城的那位做嫁衣的,无奈主子非要将郡主嫁过去,如今咱们的兵力眼看着就要在西北战场消耗,以后咱们没了兵马,郡主在宫中的日子能好了?” 澜江王拿一双粗豪的大眼瞪着他:“本王的闺女都入宫了,你现在说这个有鸟用?” 凌欢被骂,立即垂着脑袋说道:“王爷,卑职不是劝您反悔撤兵,只是劝王爷,战场上务必保存咱们东海的实力,这先锋营,还是将赵国本土军队放在前头吧?” 澜江王一愣,随即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就算是为了闺女,他的军队也不能都死在焦州城下,保存实力的确是比较高明的做法。 “好。” 凌欢见他答应,眸光闪了闪,随即笑着抬头看澜江王一眼:“主子英明!” 劝说完澜江王,凌欢就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悄悄写了一封密信,卷起来包进油纸中,去树丛里上茅房的时候,顺手塞进了一棵不起眼的大树树根下,随即慢悠悠地回营了。 …… 乐阳城中,梁国新朝廷的各个官员陆陆续续到了,在别宫的大厅里开起了朝会。 刘涓将战报给各位传看了,才朗声问道:“众位爱卿,可有什么良策?” 张标越众而出,答道:“陛下,赵国军队兵强马壮,粮草充足。目前是隆冬时节,我们可以坚守不出,可若等到春天到来,焦州城的城墙必然挡不住他们,到时候恶战起来,我方必然吃亏啊!” 刘涓看他:“张将军的意思,是要主动出击?” 张标点头:“是。” 刘涓转头又看刘雍:“太子觉得呢?” 刘雍越众而出,大声答道:“儿臣附议。我们应该主动出击!” 刘涓点点头:“那边传令焦州,主动出击以退敌军。传令龙却城,命许劭带援军火速支援焦州城!” 众臣领命退下。 刘涓忽然捂着心口咳嗽起来,一脸痛苦的样子。 刘雍先时没在意,等到见他咳嗽停不下来,才别别扭扭地走过来,问:“父皇怎么了?” 刘涓身边的一名长脸太监见他咳嗽,立即掏出药丸来递给他,他接过吃下了,才朝刘雍摆摆手:“受了些风寒,不打紧。” 刘雍淡淡地点头,随即躬身退远了些。 “皇宫督造得如何了?” “儿臣昨日去看,议事大殿和各宫寝殿的地基已经打好,木材也已经到位,木匠们正在加紧打造。儿臣觉得,是不是给工地的工匠们,发些奖赏?不需多了,只要每人多一吊钱即可。” “你看着办吧。” 刘涓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大好的样子,被太监扶着起身离开了。 刘雍神色凝重地在原地看了刘涓的背影半晌,才去了库房,守库房的是萧氏身边的秋容姑姑,见了他,神态亲和地过来给他请安:“太子殿下。” “秋容姑姑请起。”刘雍看了看库房大门,“库房账册是不是在姑姑这里?我想取一些钱,叫人赏给工地上的工匠们。” 秋容温和地笑着点头:“奴婢这就找来。” 她拿过腰间随身带着的钥匙,从一个小柜子里取了一叠账本来,递给刘雍:“账册都在这里了。” 他接了,随手翻开一本,目光落在账册的字迹上,眸光一闪,随即恢复如常,只是淡淡地问:“咱们库房里的财宝,都是谁运来造册的?” “这个……奴婢就不大清楚了。只知道是陛下身边的一个财神爷,很会经商的,这些年陛下手底的商会,就由这位财神爷掌管的。” 刘雍神色微冷,将几本账册都翻了翻,才还给秋容,只拿了一本,说道:“就从这本上记账吧,取两千吊钱出来,我叫人抬去工地。” “喏。” 秋容姑姑拿了钥匙带人去库房里取钱,刘雍却脸色越来越难看,吩咐人将钱抬去工地赏人,他自己就转身回了院子。 柳桐桐正在院子里亲手给他洗衣服,正踮着脚往绳子上搭晒呢,见他进来,立即笑着招招手:“快来帮我,我够不到。” 刘雍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衣服,一件件地挂上去,脸色却一直臭臭的。 柳桐桐终于发现不对,柔声问:“怎么了?前面出什么事了吗?” 刘雍将最后一件衣服挂好,转身,低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桐桐,你这些年一直帮着父皇敛财做生意,是吗?” 柳桐桐脸色一僵,随即尴尬地笑:“你,你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是,还是不是?”刘雍板着脸,并不接受打岔。 柳桐桐心中一跳,眼见着瞒不过了,只好微微垂头,低声答道:“是。” “你从灈阳城消失,不是被父皇绑走,而是自己押运着钱财和宝物,主动离开的,是不是?” 柳桐桐没回答,低着头不说话了。 “我一路被乖乖带到焦州城,就是为了你,你知道的,是不是?” 柳桐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只有泪水,却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了。 刘雍走近一步,铁青着脸道:“你将满库房的金银财宝搬运到乐阳,一路躲着我,后来又自己去了咏城,让我以为你一直被绑架着,只能乖乖听父皇的话,是不是?!” 柳桐桐这回却是忍不住摇头,扑过来要抱住他:“我没……” “够了!”刘雍忽然狠狠地一甩手,将她推开了,“你骗得我,像个蠢蛋!柳桐桐,你赢了!别再拿你那些谎话来哄我了!就算你因为柳叶被威胁……如果不是我发现,这些事情,你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他吼完,转身气急败坏地走了。 “刘雍!!”她急得扑倒在地,徒劳地喊,“我……” 可是又能解释些什么呢? 除了她不是自己去的咏城,而是被绑去的,其他的事情,都是她帮着刘涓做的。 一切解释都是借口! 她恼恨地捶了捶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二卷 108 醋 许劭接到旨意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他这两天见了刘鎏,总想起她说的,前世和弗兰之间的一笔烂账。虽然心中明白不能怪刘鎏什么,可心里就是觉得别扭。 这日傍晚,刘鎏有心与他消除隔阂,叫婢女来书房请他,一起去后院堆雪人。 他也想赶紧翻篇,也就去了。 张标提早离开龙却城,他在城中安排驻防的事宜,龙却城不可能一点兵力都不留,总要防着乌孙国趁机偷袭才是。不过,二王子弗兰不知道是脑袋里哪根筋搭错线了,竟然就大大咧咧地住在龙却城的城守府里,还就真不走了。 弗兰被刘鎏一巴掌拍伤。 许劭知道这事儿之后,很是乐了一阵子。 有个有神力的老婆就是好,不用担心她被登徒子调戏。看不顺眼的,她自己都能直接把人拍飞喽。 弗兰也很执着,被拍吐血了,也不打算就此放弃。 这一日,他能下地走动了,就捂着胸口慢悠悠地又晃到了许劭和刘鎏的院子门口,正见两人在院子里堆雪人,不等通报,就大刺刺地走进来了。 刘鎏正笑着给雪人插鼻子,转头见他进来,立即冷了脸,手中的树杈子嗖地一下就变成了暗器,朝弗兰腿上射去。 弗兰拼力地一跳,躲开树杈子,仍然心有余悸,看着她:“公主好大的力气!” 刘鎏拍拍手:“哎呀,手滑了。” 许劭看她一眼,见她这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又递给她一根树枝。 刘鎏接过来,拿在手里慢悠悠地晃了晃,看了弗兰一眼。 弗兰不知为什么,竟有些心虚紧张,吞了下口水,看着这样的刘鎏有些怔愣。 他的女友小寒,是一个聪明懂事又坚强的人,哪怕当年小护士怀着孕找到小寒撕逼,小寒也没有把场面闹得难看…… 如今怎么会一言不合就拍人打人呢? “小寒……”他开口唤了一声,上前一步。 许劭忽然错步挡在刘鎏身前,瞪着弗兰:“二王子认错人了吧?” 弗兰个子比许劭高一些,低着头看他,一副“我跟她说话你插嘴干嘛”的神情,随即不理会许劭,只盯着刘鎏说道:“小寒,你听我解释。当年都是误会!” 刘鎏一听这话,脸色更冷了,也管不得许劭听不听得懂,只冷笑着问弗兰:“误会?人你没睡?孩子不是你的?” 弗兰神情微微尴尬:“那是…科室聚会我喝多了,你在值夜班,她送我回家,才……可是,小寒,我心里只爱你一个的!” 前半段许劭只觉得像是听天书,最后一句他倒是很懂的,立即黑着脸挡开弗兰,转身看了刘鎏一眼,眼神带着火气:他什么意思? 她上前,握住了许劭的手臂,靠在他身边,才勉强让自己又开口问弗兰:“所以呢?你是打算把人家肚子弄大了,要了人家的三套房子,娶了她,然后一辈子心里只爱我一个吗?” 她冷笑着看弗兰。 弗兰神情也有些尴尬,解释道:“我没打算娶她!我当时回到医院,就是要跟你们说清楚我的想法……可是那天我刚进大门,却看见你被那个家属捅了!我带着你去ICU抢救,起搏器电击的时候,你的伤口喷了一股血出来,正好导电,我们俩就都被电流击中了……” 刘鎏冷笑:“哦?既然这么巧……现在,在这里,你照样也能说清楚。说吧,我听着呢!您的想法是什么?” 弗兰一时间语塞,看着她一脸的淡定,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就是……” “我替你说,你是想说,你酒后乱性,把人家肚子弄大了,然后又不想负责任了,把人家甩了,回头来让我原谅你出轨,原谅你酒后乱性,是吗?” 弗兰目瞪口呆,她说的每一句都是他想说的话,可是从她口中说出来,为什么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好无耻呢? “小寒,我不可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心里始终只有你!哪怕来了这里,十年了,我也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就是存着一份希望,说不定你也在这里……小寒,我一直在找你!我也一直让乌孙国的商人将我做出来的东西带到各地,就是期望着你能看见,你能好奇,能来找我……” 弗兰越说越激动,似乎自己都被自己的深情感动了,眼眶微红,上前一步,想拉过刘鎏一述衷肠。 许劭却忽然抬脚就踹了过来:“放肆!” 弗兰差点被当胸踹一脚,急忙飞身退开,没等站定,许劭的长剑已经刺了过来。 弗兰只得一步步再退后,他武力不济,只能在许劭的长剑之下躲来躲去,一边大喊:“小寒!我是认真的,我到现在心里也只有你,从来没有过别人!” 刘鎏皱眉:他和许劭这几天本来就别别扭扭的,刚要和好呢,弗兰这厮又来搅局?! 她气得捂着肚子,朝许劭叫道:“老公,人家王子身上有伤,你注意一点,别打到脸了!” 许劭听到前半句还以为她要求情,结果一句话说完,他忍不住就笑了:心狠手黑,果然还是他的好妻子! “绝不打脸!” 事实上,许劭手中的剑也压根没有刺向弗兰,每每挨到弗兰的时候,总是侧过剑锋,狠狠地一抽。 不多时,弗兰身上已经被抽得火辣辣的疼,转身飞奔逃出了院子。 许劭站在门口也不追了,笑眯眯地回身看了院子里的刘鎏一眼,夫妻俩一个对眼,没忍住,齐齐地哈哈大笑起来。 实在是长得五大三粗的弗兰,在院子里被追着打,跟被撵得无路可逃的大公鸡似的,很搞笑。 刘鎏看了许劭追打弗兰,这两天的郁闷顿时好了许多,再看许劭,只觉得想念至极,朝着许劭就快步走了过来。 许劭不想叫她走太多步,急忙迎过来,将扑过来的小小身体搂进了怀里,长舒一口气,低声道:“对不住,这两天,我不该跟你闹别扭。” 刘鎏一听他这么说,不知道是不是怀孕后激素在作祟,瘪瘪嘴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许劭听到她哭,心里更是自责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是我心眼太小,竟然纠结了这么久,叫你受委屈了。” 刘鎏抱着他的腰,手上紧了紧,低声道:“你是不是要去焦州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许劭无奈地道:“伤了胎气可怎么是好?” 他都二十五岁“高龄”了,说实话,是很想要刘鎏生下他的孩子的。他不想这一胎出现任何意外! 刘鎏撒娇地晃了晃他:“大夫都说了没事了!之前我觉得小肚子发烧,大夫也说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显然对我是有好处的。你放心吧,这孩子强健着呢,我之前发力射箭都没事呢。好不好嘛,一起去焦州嘛??” 许劭被晃得有些晕了,竟然就这样答应了:“也好。不过,路过乐阳的时候,我叫人送你去找” 总比留在龙却城,被弗兰纠缠,要强一些吧? 想到这里,他倒是更觉得带着刘鎏一起离开是个正确的决定,拉过她,笑道:“那还不快些去收拾行李?” 刘鎏在龙却城身边只有一个粗使的婆子伺候,细软行装倒是没多少。 当晚收拾好了,第二日一早,夫妻俩就带着龙却城的大半守军,朝乐阳焦州方向进发。 等到弗兰睡醒了,起身想去找刘鎏接着套几乎的时候,发现城守府里已经快空了,只剩几个扫撒备饭的仆人。 弗兰追到城守府大门前,看着空荡荡的府门口,挫败地仰头,朝着天空苦笑一声。 路上的刘鎏笑眯眯地躺在许劭的怀里,柔声撒娇:“好啦好啦,别生气啦!” 许劭故作黑脸,哼了一声。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喜欢乌孙国人那样的眼睛和五官?” 刘鎏立即坐直了身子,一本正极地否认:“有吗?我那时是因为……你带回来的那个美人毕罗,我故意说毕罗美,试探你的态度呢……我其实当时是醋了!” 说起毕罗,许劭眸光微冷:“毕罗,你不说,我都要将人忘了!之前灈阳城传信过来,毕罗在王府里,与许攸勾搭在了一处……美人再美,只有皮相有何用?” 刘鎏哦了一声,转瞬抓住了话柄:“咦?你也承认毕罗美了对不对?嘤嘤嘤……你心里想着别的美人……你嫌弃我丑了对不对!嘤嘤嘤……我好命苦!” 许劭:“……” 刚才吃醋的是他吗? 刚才理亏的是她吧? 怎么转瞬间就成了他错了? 他无奈地低笑一声,伸手将人捞进怀里,知道她是假哭岔开话题,也不揭穿,捏了手边木盒子里装着的葡萄干,喂她吃:“来,吃点葡萄干,免得待会儿坐车难受。” 刘鎏顺从地吃了后,才拧着小脸哼哼:“不要每回我一撒娇你就给我投喂食物。” “为何?” 刘鎏扯过他的耳朵,将脸拉过来,吧唧亲了一口:“长此以往,我会越来越爱你的。离不开你了可怎么办?” 许劭俊脸一红,耳根都也紧跟着红了。 这齁甜的情话,他如今听了还是有些羞涩啊。 刘鎏觉得这样的许劭真是萌萌哒,比在外人面前板着脸气势十足的样子,可爱多了,忍不住在他脸上又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才心满意足地放开。 许劭一脸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抱着她,心里醋意完全没有了。 想着弗兰起身后看到空了的城守府,表情该有多精彩,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公……”刘鎏看了看他的脸色,还是决定开口问道,“那个弗兰,在乌孙国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吗?” “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大王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只不过嘛,传言中,这位大王子身体虚弱,乌孙国崇尚强壮和武力,虽然弗兰的武艺不高,可与大王子相比,还是更得民心一些。” “毕罗是弗兰的人?还是大王子的?” “这个就不清楚了!之前派人看管毕罗,她也没什么机会往外面传递消息,如今么,我们也管不着了。许攸收了她,怕是下一步就要向许融投诚,年亲王府旧部都在赵国,以后……我怕是要和他们为敌了!” 刘鎏听得难受,许劭和许攸、许栢的关系再不亲近,那毕竟都是他的亲人,如今分属两个阵营,许劭在梁国孤立无援,后方没有家族做支撑了,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孤臣。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心疼地抱住许劭:“老公,我们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以后我和孩子们都是你的亲人。” 他笑了笑,将人抱住,大手轻柔地抚上她的小腹,半晌,忍不住一脸嫌弃地问:“为什么摸不到?” “你是不是傻?”刘鎏抬手扯了扯他的耳朵,“这是我小肚子的肉肉,孩子才花生米大小呢,怎么可能摸得到?” 夫妻俩在马车里低声说着私房话,马车外的萧翎忽然高声道:“什么人?”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许劭掀开帘子看出去,马车前方不远处的山林里,一个蒙面人站在一棵大树边,朝着马车弯弓搭箭,箭头上绑着一张纸笺一样的东西,没等他开口询问,那人就将箭射了出来。 许劭回身下意识地将刘鎏挡在了身后。 箭矢直接钉在车窗边,那蒙面人眼见信已送到,转身就隐没在树林里了,萧翎打马要追…… “不用追了,你追不上的。” 他拿过信展开读了,随即俊脸微冷,将信递给了刘鎏:“你看看。” 她接过,只见上面的字迹很生硬,应该是个初学赵国字的人写的,而内容,让她目瞪口呆:“贺域晴逃啦?” 许劭倒是觉得这是好事:“回南疆了也好。” 刘鎏有些感动:“这丫头还记得叫人给我们传个信,有心了!话说,刚才那高手是什么来路?不去接应贺域晴,跑来北地就专门为了给咱们送信?” 许劭脸色凝重地摇摇头:“怕是来打探梁国的虚实!” 贺域平可不是个毫无野心的人,赵国如今大乱,他自然会叫人来打探梁国,如果梁国有和赵国一战的实力,南疆那边怕是又要有战乱了。 贺域平派了人特地露面,明面上是来送贺域晴的消息,暗地里,却是给许劭提前表露目的,双方心照不宣地先有了共识,以后好办事而已。 一行人再次启程,路上奔驰了三天,才到了乐阳城外,萧翎带了十来个好手,将刘鎏送进城,许劭则带领队伍直奔焦州城。 刘鎏自知不能跟他上战场,临别的时候,将脖子上常年带着的玉坠取出来给了许劭:“这是我打小就带着的,你可一定要平安归来,把这玉坠完好无损地还给我呀?” 许劭点点头,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打马飞奔而去。 刘鎏被送到了乐阳的别宫门口,萧氏得了消息,带着人亲自在门口等着,见她下马车,立即叫秋容过来搀扶,一叠声地叮嘱:“小心着些!” 刘鎏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见萧氏满脸喜悦,心头忍不住也软了,轻轻躬身行礼:“母后。” 萧氏得了一句“母后”,心里别提多宽慰了,伸手拉过她来,往别宫里走:“快些进去,外面多冷啊。一路上可还顺利?” 刘鎏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她说话,进了别宫没多久,刘雍就大踏步地过来了,见了刘鎏,忍不住红了眼:“妹妹!” 刘鎏本来见到他还蛮高兴的,一听这声喊,顿时黑了脸:“你叫我什么?” 刘雍嘿嘿笑着,看萧氏:“母后还没告诉她?”见萧氏摇头,他才一脸得意地对刘鎏说,“我其实是哥哥,你是妹妹。我比你大的!” 刘鎏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转头看萧氏:“真的吗?” 萧氏看这兄妹俩,忍不住笑着点点头:“是真的,你是妹妹。” 刘鎏顿时哀嚎,耷拉着脑袋,半天没回过神来。 刘雍笑道:“快叫哥。” 刘鎏猛地抬头白他一眼。 刘雍自小被当做弟弟压制,被她一翻白眼还以为又要挨打,心头竟是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退后了半步,很快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没出息。 刘鎏扯着一脸灿烂的假笑,对刘雍咬牙切齿地喊:“哥。” 刘雍嘿嘿地笑,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才对刘鎏说道:“桐桐也在府里,回头叫她来见你。” 刘鎏看萧氏一眼,没多问,只点点头。 萧氏与他们姐弟俩关系都不是太亲近,说几番客套话之后,就真的无话可说了,眼见着气氛有些尴尬,就起身离开:“我去叫人备饭,你们姐弟……兄妹俩好生说话。” 刘鎏听着“兄妹”二字,苦了脸,等到萧氏离开,立即朝刘雍伸手抓过来。 她其实是想叫刘雍离得近些,好低声说话。 刘雍却以为要挨打,见她伸手,立即捂着脸跳开了:“别打脸!” “出息!”她拍拍身边的椅子,“你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刘雍见她神色慎重,转身将房门打开了。 “你开门做什么?” “这样有人偷听咱们也看得见啊。” 她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点点头,随即低声问刘雍:“柳桐桐怎么会好好的在这府里?那位不绑架人啦?” 刘雍脸色顿时就有些难看了,将柳桐桐是刘涓属下的事情说了。 刘鎏有些接受不了,听完之后沉默半晌,心头忽然有些怒气:“她一直都知道所有的事情,却任由你被威胁吗?” 刘雍无奈点头。 刘鎏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之前一直将柳桐桐作为一个局外人看待,总觉得他们姐弟都亏欠了人家,每每对待柳桐桐,她都是带着一份歉疚和感激的,所以和柳桐桐无话不谈,做了闺蜜。 可如今才知道,柳桐桐不仅早在局中,还是帮忙布局的人。 她心中就有些膈应了。 兄妹俩都沉默了一会儿,刘鎏才开口问道:“那么,你和她……” “她是我的人,我会负责!可是别的,就没有了。” 任何爱重,都是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 他如今对柳桐桐没了信任,何谈爱意? 刘鎏此时心中对柳桐桐的友情也大打折扣,自然理解他的想法,没再劝说什么,转而问道:“爹娘在乐阳了吗?” 刘雍点头,随即一脸凝重:“就是怕这消息瞒不了多久,陛下也在派人找爹娘他们。” 刘鎏心中也有些难受,她好想刘彦和王氏,好久没有跟爹娘撒娇了,刘彦那个护女狂魔,这么久没见她,是不是也想得厉害? 刘雍见她神色有些哀伤,想着她如今有孕在身,不好总是伤心,立即劝道:“你别担心,爹娘在私下里帮着我们收买朝中官员,虽然我们现在无法见面,可他们一直在帮着我们。” 刘鎏点头,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外,又低声和他嘀嘀咕咕地说了些朝中政务,不多时,门外走来一道纤细的身影,远远地朝着屋里的刘鎏笑。 是柳桐桐来了。 刘鎏给刘雍打了个眼色,两人打断了话头,她起身,朝柳桐桐笑道:“桐桐,想不到你会在这里。怎么瘦了这么多?” 柳桐桐进了房门,手里端着冒热气的羹汤,悄悄看了刘雍一眼,才朝刘鎏笑道:“我听说鎏姐姐今日来乐阳了,就去厨房里备了胡辣汤,多放了些醋。姐姐有孕,胃口想必受影响,我当时……这胡辣汤味道姐姐想必会喜欢的。” 刘鎏心想,这胡辣汤想必是她怀孕的时候喜欢吃的,想到那个被刘涓打掉的孩子,她这做姑姑的,也有些难受。 “你过来坐下吧。”刘鎏伸手接了胡辣汤,尝了一口,“味道是不错,谢谢。” 柳桐桐却没坐下,见刘雍始终不看自己,心知两人之间的结,暂时是很难解开了,只得黯然地朝刘鎏一笑:“姐姐喜欢就多吃一些,我先出去了。” 等到她转身离开,刘鎏才看着脸色铁青的刘雍,叹气道:“我也不劝你什么,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好。” 刘雍起身:“你先休息,我还有事要做,不陪你说话了。” 他出门离开,刚到院门口,就看到柳桐桐捏着帕子站在不远处,在等着他出来,见了他,立即激动地要走上前来与他说话。 刘雍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不等她靠近,转身就朝着相反的方向,大踏步地离开了。 柳桐桐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苦笑着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第二卷 109 议和 许劭到了焦州的第一晚,张标就拿了密信过来,等他看完,朗声问道:“你怎么看?” “可以一试。” “如果是个圈套,前去试探的人,就会有危险了。派谁去呢?“ 许劭将密信看了看,又看张标,笑问:“将军,我率一队骑兵,出城试探一番。五千人马足矣。” 张标见他上道,很是高兴抬手拍拍他肩膀:“驸马爷,你只管放心出城邀战,我率军在后方随时支援。” 许劭笑笑,将手中的密信撕碎扔掉,立即整肃兵马,率领骑兵营的五千兵马,轻装简行,当即出城,朝澜江王驻扎的大营偷袭而去。 趁着夜色,他们到了大营前才撞见刺侯,澜江王大营里乱了一瞬,不多时,就有一队步兵举着盾牌和长矛迎战出来。 许劭身边一名副将看着敌营里出来迎战的将士,对许劭奇道:“驸马爷,我们是骑兵,对方为什么会派步兵出来?莫非有什么埋伏?” 许劭摇摇头,密信上说了,澜江王为了保存自己的兵力,不会让东海的将士出来迎战,而来迎战的,只会是赵国仓促之下从各地征调上来的民兵,士气怎么样先不说了,战斗力就和许劭身后的骑兵们没法比。 许劭在马背上,神色冷酷地抬起手,手中长剑出鞘,朝前一挥:“冲!” 他一马当先,冲向了大营口涌出来的步兵们,战马很快冲进了赵国兵将阵营中,盾牌和长矛筑成的防线,立即被奔腾的战马撕开一道裂缝,裂缝越来越大。 许劭率人在阵中来回冲杀几遍,眼见着赵国兵将被杀了一半之多,就朝自己的副将大声喝道:“不可恋战,撤!” 副将正杀得兴起,得令皱了皱眉,随即立即大声传令,骑兵折损百来人,剩余的都只是受了些伤,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澜江王得到消息派援军来围堵的时候,许劭已经带人回了焦州城里,关起城门继续死守不出。 一场偷袭战,没有折损澜江王多少兵马,却大大地打击了士气。 许劭一身血迹地回了焦州,当即找到张标:“将军,我们今晚立即出城。我刚带人偷袭过,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再次开城迎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将军,快下令吧!” 张标本来是个军事奇才,一听许劭这建议就眸光一亮,当即和许劭一起出门,点兵点将,带着焦州城中兵马浩浩荡荡地出城去了。 澜江王听到汇报说被偷袭了,折损了四五千将士,有些生气,但是心里更多的是暗暗的窃喜,好在他将自己的东海军编在了后备军中,一点也没有损失。 正在又喜又怒的打算睡个好觉了,大帐外却有人传信兵急匆匆地跑来,大吼一声:“王爷,不好啦!他们……他们又打过来了!” 澜江王顿时坐起来,眼睛瞪得要曝出来了似的,脸都要绿了:“又来了?多少人?” “全……全都来了!” 澜江王气得连铠甲都来不及穿,跑出大帐朝远处看了看,焦州城下有无数的火把正朝这边急速靠近。 他的暴脾气也上来了,一跺脚吼道:“迎战!叫各营迎战!” 传信兵被吼得不敢再问什么,转身就跑去传令了。 澜江王回大帐拿了自己的大刀,扛着就上马要上阵杀敌了,身边的副官拎着他的铠甲过来,急得大叫:“王爷!铠甲!” 澜江王怒火攻心,被吼了这么一句,立即回过神来,接过铠甲披上了,又想起谋士凌欢的建议来,没有一马当先杀过去,而是朝副官说道:“叫东海军守在两翼,其余的将士,摆开圆阵,御敌!” 副将大声应了,不多时,赵国将士纷纷拿起武器,在将官们的命令下摆开阵仗,在鼓点的催动下,于焦州城外的平地上,和许劭张标率领的先头部队干上了! 焦州城下是一大片宽阔的平地,赵国军队摆成圆阵,一时间找不到明显的破绽,许劭和张标随着中军以楔形阵冲到阵前,看见敌军的阵势,许劭就板了脸,朝张标朗声笑道:“是一场硬仗啊!” 张标也哈哈一笑:“老子的刀正巧好久没见血了!驸马爷,你可小心着些,下官照应不到您,可别伤了自己!” 许劭知道他在开玩笑,也不生气,哈哈笑了两声,当先举着长剑朝敌军阵营冲杀过去。 战场上真刀真剑的冲杀,武艺再高强也只是死得慢了些。 许劭带着骑兵营以楔形阵冲击赵国军队的圆形阵,对方的长矛倾斜刺来,他胯下战马被刺中脖子,长嘶一声。 他立即在马背上借力跃起,随即朝敌军盾牌之后飞落下去…… 一场恶战,从这日半夜,一直厮杀到了第二天午后。 冬日暖阳升上半空的时候,许劭杀光身边最后一个敌人,双腿一抖,支着手里的剑才没有跌倒在地。 身边尸横遍野,他带出来的骑兵营,只剩下两成不到的人马。 张标在他身边,也是一身的鲜血。 两人背靠着背,只有呼呼喘气的力气了! 四周不时地有战士拖着疲惫的步子围拢过来,看着许劭和张标脚底下堆积如山的敌军尸首,战场上一片寂静。 张标是早已成名的战将,杀敌勇猛也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的。 许劭在军中,一开始给大家的印象只是“驸马”、“小白脸”,如今一战之后,却再也没人会觉得许劭是个靠女人得到兵权的小白脸了! 张标喘完气,转手拍了拍许劭的肩:“站得起来吗?” 许劭哈地一笑,当先起来了,还伸手将张标拉扯起来,豪爽地笑道:“还有力气走回去吗?要不要我背你?” 张标哈哈一笑,在他肩膀捶了一下:“好小子!” 两人英雄相惜,相视一笑,转头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却是谁也笑不出来了。 “澜江王跑了。” 许劭却不觉得多可惜,澜江王带着残余的东海军逃了,对大梁来说,未必是坏事。 战后整理战场,才发现梁国的军队损失了八成,只剩下不到三万人了。 好在赵国能上战场的将士,都折损在了这里,他们没了再打一仗的资本,赵国同样也打不起来了。 张标豪气大发地一挥手:“回城,要趁着开春前,征集新兵,一鼓作气南下才是。” 许劭点点头,和张标一起,慢腾腾地上了马,回转焦州城。 城中的百姓已经知道打了胜仗的消息,先前担心赵军胜利的百姓们听到军队入城的消息,纷纷小心翼翼地在街两边观望,看着走进来的将士们果然都穿着梁国将士们标示性的墨黑色军服,百姓们顿时高兴地走出家门,朝着进城的队伍欢呼起来。 许劭原本累得张嘴呼吸都觉得费劲,进城之后被老百姓这么夹道欢迎,浑身忽然又有了力气,在马背上坐得笔直,朝路边走上来的几名老人笑了笑。 人群中忽然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许劭在马背上急忙抬手揉揉眼,还以为是自己累得太狠眼花了,等到再看,果然是刘彦,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长袍,袖手站在街边,朝他笑着点点头。 张标就在身边,他不能下马去和刘彦相见,只得不动声色地昂首挺胸打马走过去了。 刘彦欣赏完自家女婿的风姿,笑眯眯地去街边一名阿婆的菜篮子里挑了两颗大萝卜,一手拎一个,在焦州城里七拐八拐,进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子。 别人都以为他们夫妇在乐阳,却不知道除夕之后,他们就悄悄来了焦州。 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王氏在院子里看着婢女铲雪,见他回来,没好气地问:“见着啦?” “见着了。” 刘彦昂首挺胸,一副看见自家儿子中状元一般的自豪脸:“打胜仗了,城里百姓都出门看热闹呢。” 王氏笑一笑,转头见绿腰捧着鸡汤过来,难受地捂了鼻子:“拿走拿走,这味道我一闻就受不了了!” 她大概是怀孕年纪大了些,反应特别大,一闻到荤腥的味道就吐得天昏地暗的。 “这鸡汤给老爷吧,您也劝着夫人好歹喝一点下去。”绿腰将鸡汤递给刘彦,忍不住问道,“老爷,小姐和姑爷……奴婢们什么时候能去伺候小姐呢?” 红袖这几天女扮男装跟着王武在外面帮着刘彦打探消息,虽然还没回来,但是绿腰知道,那丫头肯定也想着早点回到刘鎏身边呢。 “快了快了!” 刘彦好脾气地笑笑,端了鸡汤凑到王氏身边,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喝了两口,又看着她吐了,然后又喂了几口,反反复复地折腾半晌。 不多时,院门口忽然传来马蹄声,人还没进来,就听到红袖的声音:“老爷!我们刚才从街上回来,这一仗打胜了啊!” 刘彦看王武走进来,将鸡汤碗递给绿腰,随即带着王武进了屋子,关起门来说话。 “怎么样?” “老爷,诸城的太守都是陛下宣布复辟之后新走马上任的,这焦州城的城守,是原城守麾下的谋士,因为陛下的人救了他儿子一名,他才效忠于陛下。此人倒是不贪财,就是有些……好色。” 有弱点就好办事了。 “南边最近不是流行养瘦马吗?叫道上的人留意着,有好的,买一批过来,爷有用!” 王武有些踟蹰:“爷,南边的贵人们现在以瘦为美了,可是,焦州城这里的贵人们,大多还是喜欢胖一些的,咱们买回瘦马来,万一他们不喜欢,岂不是折本的买卖?” 刘彦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你买些瘦弱的女奴回来,若是他们喜欢胖的,咱们就好吃好喝地养着,养她三个月,总能胖了吧?” 王武暗暗嘀咕:您自己的闺女养了十几年也没见胖啊…… “乐阳那边的大夫,找到人了吗?” 王武说起这个,也是一脸的沉重:“没有!说来也奇怪!但凡去别宫里给人看过病的大夫,出来后都莫名其妙的死去或是失踪了,先前传出消息说陛下生病的小药童,没两天也跌进河里淹死了!现在竟是一个知情的活人都找不到!” 刘彦沉吟,半晌,才给了主意:“越是弄得这么神秘,越是不对劲!找不到大夫也不打紧,你传信给府上的暗卫们,去查别宫里近日都用了哪些药材?” 王武眸光一亮,明白他的意思了:“好嘞,老爷,属下这就去查。” 刘彦吩咐完大事,忽然板着脸问王武:“我看你最近和红袖那丫头相处得很亲密嘛?” 王武脸一红,随即急忙告罪:“老爷明察,属下只是……和红袖一起出门办事的次数多了些,自然亲近了些。并没有越距的地方!” 刘彦啧啧两声:“老爷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先看看你有没有娶人家姑娘做娘子的打算,你这么着急撇清,你老爷我也算是明白了!行,不问了!” 王武惊讶地抬头:“啊?” “啊什么啊?你不愿意嘛,那就算了。” 王武憋了好半天,脸都憋红了,才低着头慢悠悠地说了句:“也……没,没有不愿意……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刘彦笑眯眯地看他:“回头叫夫人问问不就行了?” 王武红着脸,憨憨地笑:“属下谢老爷。” “啧啧,媳妇还没娶到手就着急谢上拉?” 王武也知道刘彦一向是个嘴上爱没正行的,被调笑了也不生气,红着脸嘿嘿笑着。 院子里的红袖还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已经被三言两语定下了,见王武从屋子里出来,脸上红红的,还好奇地凑过来:“喂,你这脸是怎么回事?热啦?” 王武急忙躲开她的目光,闷着头竟然一声不吭地跑了。 “唉??”红袖站在原地,见王武不理自己,顿时生起了闷气,跺跺脚,“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不高兴地去厨房和绿腰一起准备饭食,绿腰见她不高兴,问道:“谁又招你了这是?” “没什么。” 红袖虽然爱咋呼,可是自己的心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爱跟人说的,急忙岔开话题问绿腰:“绿腰,你说,老爷和夫人一路上,一个婢女和仆从都没带,只带了咱们,是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小姐看重咱们,老爷夫人害怕小姐以后没了咱们伺候,这才特意把咱们从年亲王府救出来的。”绿腰神情严肃地说道,“咱们的命,都是小姐的。以后要更尽心伺候小姐才是!”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红袖想起最近这段时间出外打探消息的所见所闻,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忍不住悄声跟绿腰说道,“我总觉得,老爷和夫人,在帮着小姐少爷,做些了不得的事情。” 绿腰性情稳重多了,听她这么说,立即压低声音问道:“这话可千万别再对别人说了啊。不管是做什么,老爷叫你和王武去做,好好办事就好了。” 红袖摆摆手:“我当然知道啊。就是跟你说说而已!”她撇撇嘴,忽然凑近绿腰,小声说,“绿腰,我觉得,王武可能对你有意思。” 绿腰红了脸,瞪了她一眼:“你瞎说什么?我和王武连话都很少说,再这么编排我,我撕了你的嘴。” 她自打暗恋萧翎被拒绝之后,性子就变得更加沉闷了,而王武,本就是个沉闷的性子,他们往常就算见了面,也几乎不说话的。 红袖这死丫头又在胡说些什么呢? 红袖嘻嘻笑着,低声答道:“他这几日回回开口与我说话,都是在问你的事情,你说,是不是看上你了?” 绿腰白了她一眼:“万一人家是看上你了,想找机会与你说话呢?!” 红袖哑口无言,被堵得愣了半晌,才忽然红着脸作势要打绿腰:“小蹄子,居然也这么牙尖嘴利的?看我不打你……” …… 赵国战败的消息,三天之内,从北向南以迅捷无比的速度传递开来。 战报送到灈阳城的时候,许融大怒,一道圣旨将刘家三房打入了死牢,择日问斩。 袁知安在龙却城战败,带领不到三千人一路奔逃回灈阳,当场就因为战败被褫夺了职权,在家闭门思过了。 袁知安也很知足了,损兵折将之后,许融没有杀了他,而是叫他在家待命,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刘家三房被下狱,刘沁因为是袁知安的妻子,反倒逃过一劫,可是想着自己的爹娘和大哥大嫂一家都在狱中,眼看着要问斩,她就忍不住在家中闹腾起来。 “爷,您就跟陛下求求情,放了我爹娘和大哥大嫂吧?我侄儿才一岁啊……他们都是无辜的!” 袁知安在书房里刚拿起书本还没开始看,就被刘沁堵住了。 她身板越发地肥硕,跪在袁知安身前,竟将他堵得一时间站不起来,只得冷了脸。 “你看我现在像是能跟陛下求情的样子?我还有事要忙,回你的院子里,没我的命令,哪里都不许去!” 刘沁被他的冷脸吓得有些哆嗦,可是她接到了父亲和母亲递来的口信,如今能救他们的只有袁知安了! 她不仅没起身,还扑到袁知安腿边死死地抱住他:“爷!你在陛下跟前还是有地位的,你打了这么大的败仗,陛下也没有怎么怪罪你不是吗?陛下还是很看重你的!不如你去陛下那里帮我爹娘求求情吧?他们都是无辜的,我们哪里会知道,那刘鎏和刘雍居然是前朝太子的孽种啊!” 袁知安当然知道他们是无辜的,可是这种谋逆大罪,自古就是要诛九族的,他就算再得圣心,也不可能做到让许融放人。 而刘沁的脑子,绝对想不到他如今赋闲在家是陛下格外关照的结果,她的脑子只会想着“他没了官职家里要遭殃了没有好日子了”。 “这是你爹娘从狱中给你传的信吧?”袁知安低头朝她冷笑,“你若是真舍不得他们,不如我现在就送你去大牢,跟他们一起死,如何?” 刘沁原本还打算撒泼,此时被袁知安一吓,又想起自己被扔进井里的惨痛经历了,立即哭也不敢再哭,乖乖站起身来,惊恐地看着袁知安。 “看来还有些自知之明!回你的院子,轻易不要再出门了!” 刘沁哭哭啼啼的转身,只能乖乖离开了。 袁知安心烦不已,这个正妻,是刘彦设计硬塞给他的,如今英国公府公然叛逃,他却还要忍受刘沁在府里带来的闹心…… “刘子文!” 刘子文在书房外听见喊声立即进来,低声道:“爷?” “去准备些砒霜。” 刘子文愣住:“爷?要砒霜做什么?” “当然是杀人!快去!” 刘子文不敢再多问,应下了,立即出门去找药。 入了夜之后,袁知安在府里接连收到了几封飞鸽传书,看了传书上的内容之后,不敢再耽搁,立即换了一身夜行衣,悄悄骑了马直奔皇宫。 从宫门口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宣室殿外。 大监远远地见了他,立即回身去殿内通报,等到袁知安到了,直接将人迎进去。 许融满面憔悴,见他进来,立即放下手里的文书,盯着袁知安的脸,问道:“找到了?” “姑娘已经过了洪江,一路平安往南去了。” 许融脸色铁青,淡淡地点头:“知道了。” 袁知安看他神色不好看,忍不住低声说道:“澜江王一战失利,陛下大婚之事……” “照旧!”许融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澜江王这个老狐狸,手底的兵马损失不足半成,爱卿以为,朕如今有悔婚的底气吗?” 袁知安听他语气不好,立即跪下,高声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陛下,请您下令征兵吧?” “眼看要到春种时节了,此时征兵,是在自毁根基!” 袁知安一怔,只得低头:“是,陛下英明。” “如果,朕主张与梁国议和,你觉得,这个议和大使,谁来做,最妥当?” 袁知安略微想了想,霍地抬头:“陛下,颜钦先生,最合适不过了!” …… 颜钦在自己家中,没来由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夫人长孙明兰,是个只是微胖的中年夫人,神情凌厉,见他打喷嚏打得脸都红了,急忙递了帕子过来:“擦擦,着凉了这是?” 颜钦摇摇头,见她将家中的细软都收拾起来了,忍不住问:“你这是干嘛?” 一副要跑路的样子! 长孙明兰眸光闪了闪,解释道:“我担心陛下的龙卫总有一天知道你和英国公府的关系,怪罪于你,老爷,咱们还是收拾东西,去乐阳吧?” 颜钦抖抖胡子,心里却另有打算,对长孙明兰说道:“我这辈子欠人家的情,已经还完了!如今既然是陛下的朝臣,就该略尽绵力,为陛下效力!你也安安心心地后宅里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长孙明兰这些年帮着萧氏做事,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老爷!你……” 颜钦板着脸甩甩袖子:“好了,咱们家谁也不许往北去!你记下了没有!” 她只得应了,就算再忠心于萧氏,她也只是个女人,嫁了颜钦,就要听从颜钦。他不愿意走,她和孩子自然也走不了! 颜钦将家中的慌乱镇压下来,不多时,接到了许融叫他进宫议事的传召。 收拾停当去了宣德殿,许融正与梁相和政事堂三省六部的尚书们议事。 颜钦走进大殿的时候,整个宣德殿里正吵得不可开交。 许融见了他,像是见了亲人似的:“先生,您可算是来了。” 颜钦行礼问安之后,问道:“陛下与众位大人在商议何事?争论得这么厉害?” 梁相满头的头发都花白了,一张满是沟壑的脸上,苦大仇深,看着颜钦说道:“梁国与我们一战,双方折损都很大,此时议和,先生以为如何?” 颜钦早想到会有议和这一天,听到梁相这么问,立即点点头:“春耕在即,如果此时不议和,强行征兵北伐,到了秋季,赵国势必粮食减产,百姓流失……就算打败了梁国,周边还有南疆在虎视眈眈,我们国力损耗太过,各位大人有没有想过,到那时,南疆来犯,国境之内又有饥饿的百姓四处流窜……赵国会面临何种情景?” 梁相点点头,转头看那些主张“战”的大人们:“各位,既然主战,对先生所担忧的事,可有解决的良策?” 众人一时间无话可说。 许融见颜钦一来,就将大家斗鸡似的主战热情给浇灭了,心里别提多爽了,微微一笑,转而问梁相:“如果议和,众位爱卿可有什么章程?” 颜钦当先朗声道:“若议和,我们作为战败国,怕是要割地赔款才行!老臣有一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先生请说。” “梁国太子刘雍,至今未娶妻,陛下可从朝中挑选身份尊贵的女子,嫁去梁国和亲,两国之间有了亲事做铺垫,割地赔款之事,还能有商议的余地。” 梁相不解地看颜钦:“先生也知道,我赵国皇宫并没有待嫁的公主。” “可有待嫁的郡主,不是吗?” 颜钦这话一说,陈琳立即不淡定了:他家可有宝贝闺女待嫁呢,颜钦这厮是要坑他! “陛下,我赵国泱泱大国,如今却要以一女子和亲,此等丧权辱国之事,不可做啊!” 许融却被颜钦说得心里一动,见陈琳出列,眸光忽地一亮:“朕记得,长宁郡主也到了试婚的年纪吧?可定了亲事?” 陈琳立即一咬牙,朗声答道:“回陛下,小女如今终日陪在德阳长公主膝下,她的婚事,由长公主做主即可,微臣还不曾过问。” 不管了,先把德阳长公主拉出来挡着吧。 以长公主对陈宁儿的喜爱,不会见死不救的。 许融果然神色一黯,他也不能越过德阳长公主直接将陈宁儿推出去和亲了。 他看了颜钦一眼,颜钦笑笑,转而又说道:“和亲嘛,自然是双方嫁娶都可以,既然朝中没有合适的宗室女嫁过去,陛下可以向梁国那边求娶嘛。” 许融脸都黑了:谁都知道梁国如今只有一个乐长公主刘鎏,早已经嫁人了的。 果然,颜钦的话一说完,大家都不淡定了,齐齐哗然。 颜钦急忙又道:“梁国的长公主虽然已经嫁人,可朝中必然有适龄的女子,陛下有心求娶,何惧他们找不出能嫁过来的人??” 许融只得温和地笑笑,应了。 “既然众位爱卿对议和没有意见,就叫礼部准备议和章程,尽快向梁国递送国书!” 第二卷 110 和亲 立春之后,颜钦带着赵国的议和使臣们,从灈阳城往西北而来。 就在使臣团离开灈阳的时候,赵国的西南边角又燃起战火。 贺域平举起反旗,檄文中字字句句不离贺域晴,只说自己的胞妹在灈阳城被陷害流产,暴毙而亡,事实上却是被许融纵容暗害,他起兵伐赵,只为给自己胞妹讨回公道。 一夜之间,贺域平麾下兵将连破三城。 令人惊讶的是,南疆往常打仗,每过一城,必然会屠城以震慑敌营,可是这一次,贺域平所率领的军队,竟是只攻城,不杀人,甚至连起兵抵抗的各城将官,俘虏之后,也以礼相待。 这种行径,顿时叫西南三城的百姓没有了反抗的心思。 贺域平率兵继续北上,在战报到达灈阳城的时候,他已经在西南边陲连占六座城池,止兵休整,没等许融开口议和,竟当先递了国书,与赵国议和,只要赵国南疆的六座城池。 许融在接到国书的当天,气得差些当庭吐血。 贺域平与许劭在赵国的南北接连打胜仗,终于将不可一世的当世大国,割得四分五裂起来。 三足鼎立之势,自此形成! …… 刘鎏在乐阳正挺着小肚子指挥着秋容:“姑姑,叫他们仔细着些,这些玻璃都是高价买的,可不能磕碰了!” 许劭知道她喜欢花花草草的,两人搬进新建好的长公主府之后,许劭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从乌孙国商人手里高价买了几块大玻璃,找了朝中能工巧匠,要为她搭建花房。 正月里,乐阳的天气还十分寒冷。 刘鎏站在风口上,看工人们将玻璃搬进来小心地码好了。 秋容走过来将大氅递给她:“公主还是披上吧,回头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刘鎏笑笑,接了大氅。 她和许劭刚搬进公主府,萧氏害怕她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可用,就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帮手秋容给派了过来。 刘鎏和许劭也没有拒绝,笑呵呵地要了秋容,将整个公主府的扫撒和一应杂务都丢给了秋容,小夫妻俩倒是得了清闲,有时间出去交际。 秋容带着工人们将玻璃安置好,去厨房看着新采买进来的厨娘为刘鎏准备吃食。 刘鎏怀孕之后饿得特别快,条件允许的时候,府中厨房都会备着热气腾腾的汤水。秋容端了一碗刚熬好的黍米粥,到了刘鎏呆着的暖阁里,见她正在检查一盒子松烟墨,忍不住急道:“公主,这松烟墨,您现在怀着身孕,不宜多闻这味道,奴婢收起来吧?” 刘鎏哦了一声,将墨盒交给秋容收起来了。 “公主,府里新采买的婢女,奴婢叫人牙子稍后把人带来,公主正巧在家,不如亲自相看?” 刘鎏点点头,将黍米粥吃下办完,抚了抚肚子,忍不住问秋容:“秋容姑姑,元宵节父皇要册封皇室家眷和群臣,给母后的礼物,你可有什么想法?” 秋容柔和一笑:“公主,只要是您送给娘娘的,哪怕只是个树叶子,娘娘都会高高兴兴的。” 刘鎏嘿嘿一笑,话虽这么说,可总不能当真送一片树叶子吧? “对了,我记得前几日谢席叫人送了一块翡翠原石过来,是不是?” 秋容点点头:“是,驸马爷还不知道该雕些什么,原石在库房里存着呢。” “找几个玉雕的能匠过来,我画个图纸,试试能不能照着雕出来。”刘鎏忽然有了主意,搓搓手,“希望母后会喜欢吧。” 她和许劭都打定主意帮着刘雍笼络人心,近日和梁国朝臣也来往密切,萧氏虽然深爱刘涓,可毕竟是他们的亲生母亲,总还是需要亲近的。 她和秋容商定了礼物,不多时,前门就有人来禀报,人牙子带着备选的婢女小厮过来了。 本来按照旧例,公主府伺候的下人,应该有内务府统一指派的,可是如今乐阳的皇宫刚刚落成,内务府还没有得力的人掌管,公主府的下人,只能暂时自己采买一部分,以后不足的人手再由内务府指派。 刘鎏被秋容搀扶着小心翼翼地去了前厅。 公主府的前厅也是刚刚落成不久,仍然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油漆味道,她进屋坐下后,皱了皱眉,随即吩咐秋容:“回头两这些暂时不住人的屋子,窗子都打开,里面放上炭火,烘一烘……” 正说着话,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胖婆子,带着一群少男少女走进来,当中最显眼的两个姑娘,叫刘鎏眼前一亮。 红袖和绿腰,这两个小妮子居然混进来了! 秋容却看得皱眉,问那胖婆子:“你这婆子,给公主置办的下人,你也敢这么糊弄?这两个都这么大了,怎么会送进来?” 婆子擦擦脸上的汗,急忙解释:“姑姑您听我说,这俩丫头原本也是大户人家伺候的丫头,主人家来了咱梁国,却出了事,两个丫头才被拿出来转卖,都是身家清白的人儿!您看看她们,都是教养极好的,买回来就得用呢。” 秋容狐疑地看看红袖,忽然说道:“我怎么看着你有些面熟?” 红袖原本在灈阳城的时候,跟着刘鎏进过宫,只是每回都远远地守在殿外进不了内殿,可总归是和秋容打过照面的。 好在红袖原本胖乎乎的小圆脸已经瘦得只有巴掌大了,就算看着面熟,也看不出太多的相似性。 红袖淡定地朝秋容躬身一礼,爽利地笑道:“姑姑,奴婢打小就总被人说,有人与奴婢长得相似呢。南边也有人像奴婢这么瘦吗?” 秋容迟疑了片刻,随即失笑:“天下总有人相似,许是我看错了。你们走上前来,让公主瞧瞧。” 红袖和绿腰拼命地压抑满心雀跃,装作不认识刘鎏的样子,走上前,朝着她齐齐地躬身行礼,是极为标准的宫廷礼仪。 秋容看得满意,暗暗地看了刘鎏一眼。 刘鎏眼角带笑,点点头,又转身挑选了几个看着忠厚老实的丫头和小子,留下在府中先做些粗使的活计。 等到秋容不在身边了,红袖才笑着凑过来,低声道:“小姐!” 刘鎏拉过她们两个,轻轻皱了眉:“你们俩怎么都瘦了这么多?” 红袖性子外放,立时红了眼,抱着刘鎏哭道:“小姐,吓死奴婢了,还以为见不到小姐了!那天您进了宫就再没出来,奴婢真的恨不得死了才好!” 刘鎏知道她突然被萧氏带走,这俩货一定吓坏了。 “好啦好啦,如今不是又见着了,快别哭了,不能被秋容看出不对来!是谁送你们来公主府的?” 绿腰压低声音在一边说道:“是老爷和夫人。” 刘鎏大喜:“他们在乐阳了?” 之前不是还传信给许劭,说是在焦州吗? “老爷和夫人已经将家中的财帛都悄悄运来梁国了,如今从焦州城光明正大地进城了,过不了两天就会到达乐阳。” 刘鎏顿时高兴得想要欢呼,捂着嘴咿咿呀呀叫了两声,见门外秋容带着婢女走来,端坐好,淡淡地朝两个心腹说道:“你们都是极好的,很懂礼,人也凌厉,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啦,外面的粗活不用做,只需要用心为我办事,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秋容走进来,见她训完人,立即过来,对红袖和绿腰说道:“这些宫装你们先换上,等过几天,再给你们裁制四季衣裳。” “谢姑姑。” 红袖和绿腰相视一眼,贼笑着急忙低头,接了宫装,贼兮兮下地朝刘鎏打了个眼色,两人乖觉地退下来。 秋容隐隐察觉到三人之间的气氛很好,可又说不上来好在哪里,等两个婢女离开了,她才低声问刘鎏:“公主对这两个婢女很喜爱?” “不讨厌吧,都挺机灵的。”刘鎏心情很好,也愿意跟秋容多说几句话了,“驸马还没有回来?” “说是跟几位军中的朋友出去喝酒,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刘鎏点点头,吩咐道:“记得备一些醒酒汤放在门外,等驸马回来了,好用呢。” 秋容应了,又说些府中布置的事情,红袖和绿腰已经娴熟地端着晚饭过来伺候刘鎏了。 “公主,吃饭吧。” 刘鎏一看,嘿,都是他往常喜欢吃的东西,在北地都是少见的。 秋容一看红袖端着的汤面,奇道:“这汤面是谁做的?” 绿腰微微躬身:“奴婢做的!奴婢想着公主是在南边长大的,这乐阳成的面粉做出来的面虽然筋道啦些,多煮一会儿也是不差的。主要是这汤,奴婢加了些糖进去,公主或许会喜欢这个味道。” 刘鎏接过来,吃了两口,果然有了些食欲,赞赏地看了绿腰一眼:“嗯,很好吃。” 秋容再次用怀疑的眼神看看刘鎏,又看看绿腰:“你倒是蛮机灵的。” 绿腰垂头,低声道:“这是奴婢的本分。” 刘鎏免得秋容多问,立即朝秋容笑道:“我吃好了,今天胃口很好。姑姑今晚还是回别宫去吧,告诉娘娘我很好,回头也告诉我,娘娘在别宫里好不好。” 秋容不大放心:“这府里现在只有些新采买进来的下人,奴婢怎能放心?” 刘鎏笑了:“我也不是废物啊,这些人我会管束的。我叫人送你回别宫!娘娘身边离了你,想必也会不习惯的,我怎么能如此不孝呢?姑姑就当是为我?” 秋容倒是不好再拒绝了,警惕地看了红袖和绿腰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 带着疑问被送出公主府,回到别宫,萧氏正在苦恼地看着册子,见她回来,立即招手:“秋容,来,这是别宫里需要搬进宫里的东西,造了册子,你来帮着看看有什么遗漏。” 秋容恭敬地上前接了册子翻开慢悠悠地看着,一边说道:“娘娘,公主身边今日采买进一批婢女,其中两个,看着很可疑。” 萧氏来了兴致:“哦?有什么不对?” 秋容苦笑:“就是看着没什么不对,处处都伺候得恰到好处,奴婢才觉得有些不对。” 萧氏想了想,忽然就笑了:“罢了!那些人啊……八成是打小就伺候她的人!刘彦和王氏已经到了!” 秋容转瞬间也明白过来,忍不住失笑:“是奴婢愚钝了。” 萧氏摇摇头,忍不住笑道:“这孩子倒是不用我们怎么操心。” 秋容见她说完这话,神色有些无奈,也就低声问道:“娘娘,咱们搬离别宫,那位姑娘可怎么安置才好?” 萧氏叹了口气:“罢了,回头问问陛下吧,她毕竟是陛下的义女,总不好将人扔在别宫里不管。” 萧氏想到这桩烦心事,打发了秋容,等到刘涓从前头回来了寝阁,她忍不住问道:“陛下,那位柳姑娘,是您的义女,咱们明日搬离别宫了,柳姑娘怎么安置才好呢?” 刘涓沉默起来,眸光忽然一亮,转而对萧氏说道:“赵国那边可能会与我们和亲,那边没有适龄的公主,我们这边可能要派出一个公主或是郡主,嫁过去才行。” 萧氏不明其意,却还是皱着眉道:“我们只有一个公主!” 刘涓点头,随即笑了:“原本只有一个!可是现在……桐桐也是朕的女儿,不是吗?” 萧氏愣住,无话可说了。 “朕不可能叫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许融那小子,进他的后宫做妃子。桐桐出身不高,朕收为义女,照样能封她为公主!而这个公主,却是可以入许融的后宫的!” 萧氏原本就圆溜溜的一双眼眸瞪得更圆了:“你明知道她和雍儿……” “她和雍儿只是兄妹!” 刘涓打定了主意,越来越觉得这主意好,笑了笑,拉过萧氏劝道:“雍儿是一定要去林家老三的闺女,这是一早就定好的!桐桐如果一直留在乐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如将人嫁到赵国去!也能在那里,为雍儿做事!” 一举多得的计策,真是好极了。 萧氏心里有些难过,看着刘涓,忍不住想:孩子和家人,在你看来是什么呢? 只是这样的问题,她终究没有开口问出来。 …… 许劭回到家,看到刘鎏左拥右抱地在暖阁里等着她,一愣,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熟人,立即放心了,转而朝红袖问道:“你们是跟着爹娘一起来的乐阳?” 俩丫头齐齐摇头:“我们先来的。” 许劭点点头,见刘鎏丝毫没有松开两个小丫头的打算,忍不住微微板了脸,朝红袖吩咐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他脸一板,红袖就觉得害怕,急忙起身跑了。 刘鎏见他板着脸,嘟嘟嘴:“你干嘛呢?这个样子会吓坏我的婢女,你不知道吗?” 许劭走到她身边,伸手抚了抚她的肚子,神情才柔和了些,只是语气仍旧臭臭的:“以后不许跟婢女挨得那么近。” “她们又不是男人!” “女人也不行!”许劭正儿八经地说道,“我也会吃醋的!” 刘鎏:“……” 她斜着身子靠进他怀里,只能娇声先哄着:“老公,我最爱的是你啊么么哒!”说完拉过许劭的手,吧唧吧唧亲了手心N次。 许劭被亲得浑身酥麻,没好气地抬手在她屁股一侧轻轻拍了两下,起身搂着她进了内殿。 殿内烧着炭火,让人一进门就浑身暖洋洋的。 吃饱了,穿暖了,就忍不住想那啥啥。 许劭抱着她,忍不住问道:“大夫是不是说,满三个月,就没事了?” 刘鎏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心底忍不住暗暗担忧:“我如今大着肚子,你会不会嫌弃我身形不好看?” 许劭责怪地看她一眼:“怎么会有这种的胡思乱想?你肚子里是我的孩子,我要是嫌弃你身形不好看,脸上长了斑,我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刘鎏听得窝心,滚到他怀里撒娇,媚眼如丝地问:“真的?” 许劭抬手将她身上的外袍脱了,笑眯眯地点头:“比金子都真!来吧……” 他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倒,慢悠悠地厮磨起来。 这种慢悠悠的体验,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刘鎏像是被吊在秋千上,时而上,时而下,轻重缓急都滋味万千。 直到黎明时分,许劭才停了手,看着她沉沉地睡去,起身出了门。 他在乐阳肩负城中守卫的重责,每日清晨要去守卫营公布这一天的巡逻暗号。 每日的巡逻都要有暗号,是刘鎏与他一起商定的事情,那是因为近日在乐阳城中有流言传出,说是刘涓得了不治之症。 今日总有些身手不错的身份不明之士,试图进入别宫一探虚实。 虽然许劭也很好奇刘涓到底有没有生病,可还是要将别宫附近把守得滴水不漏才行。 他带着萧翎与一小队人马巡逻完毕,天色渐亮的时候,刘涓和萧氏的仪仗走出别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新建成的乐阳皇宫而去。 许劭带着守卫跟上去,护送梁国的新皇和皇后入主皇宫。 梁国百官也齐齐入宫朝贺。 百官朝见是在建章大殿上,听着满朝文武山呼跪拜之后,刘涓忽然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虽然平淡,但是底下百官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三三两两的人彼此递了个眼色,也有人与许劭飞了个眼神,他淡定地站着,面无表情。 刘涓咳了没多久,就勉强压下嗓子里的异样,问起了开春之后的耕种之事,又定了各地的税收标准,这才散朝。 “太子和驸马留下。” 许劭一愣,只得转身回到原地,面无表情地看前方的刘雍一眼,眼神带着些微的询问。 刘雍微微摇头。 刘涓在殿门外没了人,才开口,朗声道:“赵国的国书到了,方才在殿上,朕有一事没有说出来!赵国请求与我们和亲!求娶我大梁公主!” 许劭立即觉得自己不大好了,皱眉黑脸答道:“陛下,公主是微臣之妻,绝不可能再嫁去赵国。” 就算他此时死了,他也有那个自信,刘鎏不会愿意嫁给许融。 刘涓又咳了几下,才摇摇头:“鎏儿自然不可能再嫁!朕十年前收了一个义女,你们都认识的,叫柳桐桐!朕打算封她为公主,远嫁去赵国!” 这下子轮到刘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父皇!”刘雍忍不住上前两步,大声劝阻,“您明知道,她是儿臣的人!” “她是你什么人?你妻子,还是你的妾?可有文书为证?可上了任何一张宗碟?”刘涓像是看着小孩子胡闹似的,好脾气地朝刘雍笑笑,“与你说一声,也是免得你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事,闹腾起来叫人看了笑话。” 刘雍又气又急,脸色发白。 许劭忽然上前一步,看了他一眼,随即躬身朝刘涓朗声说道:“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柳姑娘已非完璧,并且在灈阳城与太子殿下过从甚密,此事,灈阳城内知道的人很多……若是陛下将柳姑娘作为公主嫁过去,赵国皇帝知道真相,暴怒之下,对柳姑娘,对我梁国,都不是什么好事!” 刘涓呵呵一笑:“她嫁过去只是入宫做皇妃,又不是去做皇后!就算许融那小子知道了,难道会为了一个女人,再跟咱们打一仗吗?” 贺域平已经在南边砍了赵国一刀,许融就算发现嫁过去的是柳桐桐,也不会当真再打一仗来泄愤。 许劭觉得,刘涓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父皇,既然是议和,我们是战胜国,为何要将我们梁国女子远嫁赵国?叫他们的公主嫁过来就是了!” 刘雍一句话吼完,顿时后悔了,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拽出来打个结。 刘涓果然立即笑了:“自然也是可以的!赵国的长宁郡主正巧适龄,若是你愿意,朕可以做主,为你推了林家的婚事,向赵国求娶郡主!” 刘雍脸都黑了。 许劭也想扶额:你小子真是会挖坑给自己跳啊。 刘雍想了许久,最终黑着脸看刘涓:“父皇,儿臣愿意娶长宁郡主。” 他将人娶进来,柳桐桐总还在乐阳,好过于叫柳桐桐嫁到灈阳城去吧?他虽然现在还在生柳桐桐的气,内心里却不愿意一生都见不到她。 就算他生气,不理她,她也要在他身边。 第二卷 111 烟花 柳桐桐被安置在东宫,却没有册封旨意一道下来。 她的地位尴尬起来,没有册封,她就是和宫女差不多的存在,顶多算是个通房丫头。 刘雍也像是忘了她的存在,将她安置在东宫的偏院里,不叫她干活伺候人,好吃好喝的养着,唯独不见她。 这一日,柳桐桐正在院子里扫雪,打算趁着天暖化雪的时候,把院子里一片还没来得及种上花草的花圃清理出来,想着开春以后,她亲手种些花草进去才好。 正在干活的时候,两个东宫的小宫女结伴从院门口路过,其中一个身材肥美的女子朝院子里看一眼,正看见院门口的柳桐桐,忍不住高声与同伴笑道:“你知道吗,陛下之前还想着将咱们这位柳姑娘封为公主,嫁去赵国做皇妃呢,可惜呀……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太子殿下,被殿下拦住了!” 同伴似乎觉得这样得罪柳桐桐不大明智,没说话,只轻轻地拉扯了同伴一下。 胖宫女嗤笑完柳桐桐,趾高气昂地和同伴走过去了。 柳桐桐在院子里听到刚才那番话,心里一缩。 刘涓把她弄成公主嫁出去,目的很明显,而她想不到的是,刘雍明明能看到把她嫁出去的好处,却还是不愿意! 他的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她的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动手刨地的时候,浑身都有了力气,低头欢快地干活,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臭臭的喝问:“你在做什么?” 她吓得低叫一声,转身,看见刘雍,忍不住眼角含笑:“殿下。” 刘雍黑着脸走过来,将她手里的锄头抢过来扔到了花圃里,拉过她的手进屋去了。 柳桐桐见他脸色臭臭的,也就没开口,只默默地任由他拉着。 到了厅里,刘雍转眼看看四周,居然一个伺候她的人都没有,偌大的院子里,扫撒都要靠她自己的。 “分派到这院子的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呢?” 柳桐桐松开他的手,一边转身去水盆边洗手,一边淡淡地笑道:“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就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刘雍眯了眯眼,随即冷着脸朝外唤道:“来人。” 有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殿下……” “去把本该在这殿里伺候的几个人抓过来!” “喏。” 小太监带着护卫急匆匆地走,很快,又急匆匆地回来,几人拎着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那四个人被扔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抬头看见刘雍在这里,立即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柳桐桐一看,那俩宫女居然就是刚才神态倨傲地走过去的那俩! 那个刚才还最贱嗤笑柳桐桐的宫女,吓得脸色都白了。 “你们被分派到这个院子里,却不来伺候,去了哪里偷懒?” 那胖宫女吓得立即磕头,哭了起来:“奴婢……奴婢们是看姑娘在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中宫那里正在搬东西需要人手,奴婢们就去了中宫帮忙!殿下饶命啊,奴婢们真的不是刻意怠慢姑娘的……” 她说完,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直直地看了刘雍一眼。 她是乐阳城治下的谷县,县太爷家的远房亲戚,打小就因为美貌,被家里娇养着,一听说乐阳皇宫在遴选宫女,她家中就忙不迭地将她送进来了,还特地使了银子,将她分派到东宫里来,就是存了些勾搭刘雍的心思。 她的眼神实在太火辣辣了,刘雍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她是什么意思。 可惜啊,媚眼抛给刘雍,等于抛给了瞎子看。 他顿时大怒,冷哼一声:“好个胆大的贱婢,当着本宫的面,竟然也敢这么不安分!来人,拉下去,杖责五十!” 胖宫女脸色顿时变了,眸子里的那股娇媚顿时变成了胆寒,尖声求饶道:“殿下,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殿下饶命啊!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姑娘……姑娘您饶了我吧!我不是有意的啊姑娘……” 柳桐桐皱皱眉,虽然被人这么道德绑架很不开心,她还是看了刘雍一眼。 刘雍见她望来,板着脸问:“你想为她求情。” “殿下,她毕竟罪不至死。” “杖责五十,也不一定会死。” 柳桐桐无奈叹气:壮汉子被杖责五十下也不一定能活下来,更别说是个娇滴滴的女子了。 “殿下,只杖责十下,以示惩戒,好吗?” 她语气轻柔,听得刘雍心头顿时软了些,冷冰冰地看胖宫女一眼,见她眼神躲闪,脸上还闪过一丝不满,他冷哼着说道:“你看,你开口改了杖责十下,人家还不领情,当着咱们的面,这脸上都有不满!这种人,本宫也是见过的,他们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应该受罚,在这种人的心里,错的永远都是别人,他们永远都是在怨怪别人对他们不够好……你信不信,一旦她活下来,以后定然会变本加厉的与你为难!” 胖宫女被刘雍拆穿了心思,脸色大变,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朝着柳桐桐求饶:“姑娘,奴婢真的没有不满……” 刘雍好整以暇地挑眉:“哦?你的意思是,本宫在冤枉你?” 胖宫女只是呜呜地哭,倒是还有些脑子,没敢点头。 “好了,拉下去,杖责六十。” 胖宫女顿时吓得尖叫起来,刘雍微微拧眉,护卫就很有眼色地立即将宫女的嘴巴给堵了,直接将人给拖走了。 柳桐桐无奈地叹气。 刘雍又看看另外三人:“你们刚入宫不懂规矩,本宫也不多做追究!只是,分派你们伺候谁,你们就好好伺候谁,别的宫里再忙,也不需要你们上赶着去帮忙,记住自己是哪个宫里的人,做好自己的本分!” 剩下的三人本来就是被那胖宫女撺掇着,都以为刘雍把柳桐桐打入冷宫不理不睬,他们自然不需要对柳桐桐多上心。 今日才知道,这皇宫里的水,深着哪。 上位者的心思,难猜着哪! 三人被吓得缩成一团,被护卫放了之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急忙烧水的烧水,倒茶的倒茶,在院子里忙碌起来,谁也不敢再小瞧了柳桐桐。 刘雍将柳桐桐带进屋里,没了外人之后,两人之间很快沉默地尴尬起来,最终还是柳桐桐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我听说,赵国要跟咱们议和,想要和亲?” 刘雍看她一眼:“都知道了?” “为什么不答应?” 刘雍听到这么问,眼中带笑地看她:“你难道愿意嫁过去?” 她脸上一红,随即摇头:“不愿意。” 他嘴角微微一勾,随即说道:“父皇的意思,是叫我娶了赵国的长宁郡主,只要陈琳点头,这桩婚事就算是定了!” 柳桐桐眼神黯了黯,随即点头道:“我明白的。”她总是不可能嫁给他做正妻,既然一早就知道,也就没必要自苦,“长宁郡主好歹是熟人,她在赵国皇室也很得宠,她嫁过来,对两国邦交是有好处的。” 刘雍似笑非笑地看她:“你这是……在劝我坦然接受婚事?” 她微微垂眸,不答话了。 “这些自然不必你说。”刘雍尴尬地起身,说道,“好了,我先走了。” 柳桐桐以为他来了就会留在这里呢,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刘雍看见她眼底的惊讶,脚步一顿,仍旧大踏步地离开了。 柳桐桐苦笑一声,起身目送他离开。 刘雍到了院外,不知怎地,忽然想回身看一眼,于是站住了脚,回头看了一眼。 哪知道竟看见她倚在门口,满眼不舍地也正看着他。 刘雍愣在原地,忽然又转身走回来了。 柳桐桐看着他回来,眸光一亮,心跳忍不住加速起来,捂着心口看着他一点点地走近,等到了近前,她竟忍不住红了眼圈,等到被刘雍抱进怀里,终于闷闷地哭了出来。 刘雍抱着她进了屋,反手将门带上了。 “好了,别哭了!办点正事!” …… 刘鎏在公主府里安心养胎,许劭在乐阳城中和各大武将来往交际。 赵国的使臣团将两国议和的地点定在了焦州城外四十里的一处广阔河滩,叫做沙河滩。 梁国只好也派出使臣团。 一听说对方的议和大臣是颜钦,刘涓想也没想,就将刚刚达到乐阳的刘彦指派了出来,做了梁国的议和大臣。 刘彦在朝堂上,表现得很是崩溃。 转身回了家,就恢复一脸深沉,看见王氏挺个肚子忙碌,急忙上前扶着她坐下:“有什么需要忙碌的交给下人就好了,你别乱动了。” “我坐久了难受,起来走走才好。”王氏怀孕之后脾气更是见涨,见了刘彦这个“始作俑者”更是没好气,白他一眼,“这副神情做什么?朝中有什么事?那些人为难你了?” 刘彦嘻嘻一笑:“我要是在朝上受为难,那么多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王氏又横他一眼:“那是因为什么事?这表情看着怎么这么难受?” 刘彦叹气:“赵国的议和大臣,是颜钦。” 王氏一愣,随即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怪不得整张脸这么臭。”说完之后,忽然忍不住好奇地问,“颜先生为什么不来梁国?继续留在赵国岂不危险?” “他们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王氏不再多问,叫下人准备饭食,与刘彦一起在饭厅里坐下,正要吃饭,许劭居然带着女扮男装的刘鎏过来了,两人进门之后,刘鎏就挺着肚子往王氏身上扑:“娘!” 两个大肚婆要是撞在一起,吓得许劭急忙将人拉住了,拧着脸:“小心着些。” 王氏觉得自己和女儿一起怀着身孕,站在一处的时候她略微有些尴尬,直到看刘鎏靠过来,伸手拉过她,柔声嗔怪道:“有身子还出来乱跑!驸马你也不管束着些?” “她听说岳父要去沙河滩议和,想来渐渐岳父岳母,我也实在拦不住啊。” 刘彦看刘鎏一眼,只觉得一个不留神,自己闺女也被人弄大了肚子,他转头看许劭,就怎么看都觉得不大顺眼! 许劭不知道自家老丈人因为刘鎏大着肚子而对自己有很大的意见,亲和地对刘彦说道:“岳父,您去沙河滩和谈,鎏儿的意思是,这段时间接岳母去公主府住着,您不在府里,为防有心人寻事,还是将人接到公主府吧?” 刘彦虽然对许劭很不爽了,但是听到这建议,还是觉得不错,也就压抑着心情点头应了。王氏急忙招呼下人过来添了碗筷,一家人坐在一处好不容易吃了顿还算团圆的饭。 刘鎏饭后就被王氏拉着去了后院,母女俩坐在一处说了些私密话,王氏就不大放心地将一盒子银票给了刘鎏:“你被萧氏带走得太仓促,咱们又不能把你私库里的大件东西带着走,都私下里变卖了,这是银票,一直想着给你呢。” 刘鎏却摇摇头,没要:“我如今都成婚了,驸马手里的财产都让我管着呢,不愁钱的!您将这些东西都留着给刘雍吧,他即是太子,以后用钱的地方很多。” 王氏见她当真不收,也就没勉强。和刘鎏凑得近了,才发现她脖颈上有些暧昧的痕迹,忍不住变了脸色,拉过刘鎏来,捏了她一把:“你这孩子,劭儿今年都二十五岁了,这孩子得来不易,你们怎么还这般胡闹?” 刘鎏红了脸,嘿嘿笑了两声。 王氏不大放心地拉过她来,又低声道:“劭儿这孩子眼看着也是个精力旺盛的!你以后月份大了,伺候不了可怎么办?他虽然前头答应了不纳妾,可你也不能当真完全没心没肺的,仔细看紧了公主府里的那些婢女……” 刘鎏忙不迭地点头,点完头才忽然笑道:“娘,我现在是公主,他是驸马,住在我的公主府里,他要是敢和宫女做什么,我是会把人撵出去的!” 王氏嗔她一眼,拉着她的手,柔声道:“罢了,我也是白担心,你这孩子一向有主意的。” 前厅里,刘彦将一份名单给了许劭:“看看,就这些人了。” 许劭展开名卷,看了一眼,有些惊讶:“这么多?” 刘彦冷笑:“这些大多是常年投机的,之所以帮刘涓造反,也是图名图利的,图名的不好收买,图利的,却是只要价格合适就没问题!这名单你寻机交给刘雍,叫他心里有个底。” 许劭将名单收好,又低声问:“宫里可查出什么来了?” 说起这个,刘彦忍不住慎重了脸色:“我们查到了宫里最近采买进去一批福寿膏,我怀疑,陛下的身体出了大问题,吃福寿膏维持着正常呢。” “我也听到了一些传言,有您这个消息,大抵能确认了。岳父,趁着议和的时机,太子可能要做些什么了。” 刘彦看他一眼,甩手道:“你们年轻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如今明面上也帮不到你们什么了。” 许劭笑笑,没事,暗地里帮的已经不少了。 吃晚饭聊完天,许劭就小心翼翼地带着刘鎏回了公主府里,刚进门,萧翎就急匆匆地过来,低声禀报道:“驸马,不好了!” “怎么了?” “二公子被赵国陛下放了出来,还封了孝亲王。二公子受封的第一天,就发了檄文昭告天下……将……将您逐出许氏宗族了!” 许劭脸顿时黑了。 刘鎏气得怒吼一声:“什么?许攸这是找死吗?” 许劭一时的怔愣之后,倒是没那么生气,见刘鎏生气,忙安慰她:“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你别着急发怒。” 刘鎏深吸一口气,被他拉着进了府,两人关起门来,刘鎏才红了眼看他:“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她心里很自责,这种猛烈的内疚,太不像她的性格了。动不动就红了眼想哭,也不像她的性格! 可是怀孕之后,她的性情不受控制地变了,喜怒哀乐都表现分外强烈。 一想到许劭这个纯粹的古人,没了自己的宗族,该是多么受打击的一件事情…… 她就忍不住想哭了。 许劭失笑,见她真的哭了,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这是?真的没事的!这件事,我早猜到了。” 许融一直没有下令杀了许攸和许柏,只是将人监禁起来,也许一早就有用许攸打击许劭的打算了。 刘鎏越哭越伤心,自己想止住,可就是止不住。 这该死的孕期荷尔蒙啊。 “对了,元宵节的时候,陛下打算大办一场,乌孙国会有使臣过来,我觉得……弗兰那厮可能会来乐阳!到时候,你紧跟着我,不要和那厮过多接触,好吗?” 刘鎏原本还为他伤心着呢,可是一看到他满脸的醋意,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许劭板着脸瞪她:“别笑……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 可就算是许劭日防夜防,也实在想不到,元宵节的庆典上。 当着梁国文武百官和皇家宗师的面,远道而来朝贺的弗兰王子,居然臭不要脸地对梁帝提出了令人哗然的要求。 “陛下,本王子如今早到了适婚年纪,如今我们两国交好,希望陛下能答应本王子一个不情之请。” 刘涓与他早有合作,双方的关系还算融洽,听他开口,忍不住问道:“你且说来听听?” “本王子对梁国长公主一见倾心,无奈公主已经大婚,只能为长公主备了些贺礼,借陛下的殿外广场一用。本王子只想讨长公主一笑!” 他一番话说完,巨大的宴厅里,百官及家眷,纷纷转头看着坐在刘涓下首的许劭和刘鎏。 刘鎏脸都要绿了,捂着肚子,恨恨地瞪着弗兰。 许劭板着脸,面无表情。 弗兰笑眯眯地等着刘涓点头。 萧氏悄悄用眼神阻止,可是刘涓只轻咳了一声,随即点头,笑道:“这有何难?王子用就是了。” 弗兰早想到刘涓不会拒绝,得了准许,就立即转身吩咐自己的随从去了殿外。 不多时,随从走回来报信,弗兰俊脸含笑,走到刘鎏身前,微微躬身:“公主,请随我去殿外。” 当着满朝官员和家眷的面,她想甩脸子不理,可是许劭却忽然当先站起来,将她拉着,一起往殿外走去。 “真是有劳王子殿下了。” 许劭就算不爽,可气势不能输,环着刘鎏到了殿外。 只见弗兰带来的随从们,在大殿外一字排开,每人的面前摆着硕大的盒子,远远地见弗兰打了手势,这些随从整齐划一地低头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个个的长卷,随从们捏了打火石,将长卷上的细绳点燃了。 刘鎏一怔,看着那一筒筒的烟花,忍不住叹了口气。 许劭看了她一眼,低声问:“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引信燃完了,砰地一声巨响,将广场边等待的梁国群臣都吓得齐齐一跳。 刘鎏抬头,看着天空上爆炸开来的烟花,心情复杂。 她上大学的时候喜欢看言情剧,看到男主向女主求婚的时候放烟花,就对他说,以后跟她求婚,一定要有鲜花烟花和戒指…… 可是,没有烟花,没有鲜花戒指,甚至没有求婚,她当年就傻兮兮地差点嫁了。可结果呢? 如今弗兰做出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的烟花,当着所有人的面燃放,她不仅没有感动,惊讶之后,反倒觉得有些恶心。 心里觉得恶心,身体忽然就有了反应,她捂着嘴巴,对着燃放的烟花就呜呜地吐了起来。 “公主!” 许劭夸张地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刘鎏捂着嘴巴干呕起来,难受得说不上话来。 萧氏急忙叫许劭将人抱进了偏殿,又是叫御医,又是叫人熬药的。主角不再,百官却看烟花看得兴起,赞美声不断。 弗兰听到众人欢呼,心里很得意,哪知道一转身,刘鎏和许劭不见了,梁帝和皇后萧氏也不在了。 他顿时神情落寞起来,抬头看了看烟花,苦笑一声。 身边的随从凑过来,低声说道:“王子,咱们的人进去了。” 弗兰落寞的神情顿时变得凌厉,点点头,看了随从一眼:“照计划行事。” 第二卷 112 作物 刘鎏这一吐,简直天昏地暗。 第一回有孕期反应,她捂着心口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晚宴时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空了。 萧氏看得心疼,等她好不容易停歇了,急忙叫人去准备了酸梅汤过来:“喝一些酸的试试会不会好受些。” 许劭在一边,见刘鎏吐完之后脸色发白,心里忍不住有些自责了,拉过她的手,握住了揉了揉。 刘鎏口中泛苦,好不容易吃了酸梅才觉得好受些。 她靠在许劭身边,朝萧氏笑道:“我没事了。” “晚上回去早点睡觉……” 正要拉着刘鎏交待几句私房话,殿外突然有小太监奔进来,大声道:“皇后娘娘,秋言姑娘方才不小心跌进了莲池里,人刚刚捞上来!娘娘,您快去瞧瞧吧?” 刘鎏听完,有些奇怪,看萧氏:“秋言是谁?” 秋容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萧氏一眼,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才低声答道:“是前阵子在别宫里伺候陛下的宫女……已经,已经有了身孕!” 萧氏起身,对刘鎏道:“你们没什么事就赶紧出宫吧,这些事不需要你们操心的。” 刘鎏还在震惊当中,她又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不对,现在应该是已经没有了! 许劭不想她多问,拉着人站起来告退。 萧氏则带着秋容直奔后宫,秋言被诊出有孕之后,她特地查了彤史,确认是在别宫里侍寝有了,她伤心归伤心,却只能做一个懂事的正室,将人安置在后宫里,想着等到元宵节之后,就做主将人册封了。 “怎么回事?身边伺候的人呢?” “秋言在宫里带着静不下心来,自己要来前头看热闹,路上又觉得冷,叫身边伺候的人回去拿斗篷……人刚走,秋言就失足跌进池子了!” “御医呢?人现在怎么样?” 秋容看了来报信的小太监一眼,小太监立即低声道:“捞上来已经断气,浑身冰凉了。” 夏氏脚步一顿:这就压根没有找御医的必要了! 她还是要去料理秋言的后事。 “陛下那里,暂时不要告诉他。”萧氏想到刘涓的身体状况,下意识地想隐瞒这个消息。 秋容点点头,不需要萧氏出面,她自然能将相关的人们嘴巴封死了。 萧氏命人将秋言的尸身处理好,回了中宫兰台殿,不多时,秋容走进来,语气谨慎地说道:“娘娘,秋言身边近身伺候的两个宫女,都不见了!” “不见了?” 萧氏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 秋容摇摇头,随即说道:“奴婢叫人去各殿的井里查看一番,可行?” 萧氏想了想,随即点头:“隐秘一些。” “喏。” 秋容离开之后,萧氏觉得脑门隐隐约约的疼起来,这宫里的人都是刚采选进来的,鱼龙混杂,从贵族之女,到九流贱役都有,内务府再不建起来,她这个皇后都要被累死了。 后宫里忙乱一阵恢复平静,宫外的驿馆里,弗兰淡笑着听完属下的汇报,点点头道:“好了,去领赏吧。” 属下躬身退下,他的心腹麦尔斯凑过来,低声道:“王子,大王子的人已经在灈阳城接近赵国的王爷里,咱们是不是也要派人接近赵国的皇帝?” 弗兰笑眯眯地看他一眼:“大哥愿意在赵国布局,就叫他安心布局好了,咱们的人,都撤到梁国这边!相信我,未来许多年,梁国的国力不会弱于赵国的。” 赵国雄霸南方的鱼米之乡,可梁国也不弱,光是胶州乐阳一带的可耕种平原,就足有几千万倾,目前梁国只是还没有发现适于耕种的农作物罢了…… 若是等到梁国的皇帝知道,在平原上可以种玉米小麦马铃薯之类的,梁国的国力会翻几番的。 “叫你往公主府递的帖子,递进去里吗?” “已经送去了。” 弗兰点点头,可是转念一想,刘鎏不一定愿意见他。 于是第二日,不等公主府的人来回话,他带着随从和礼物,直接到了公主府门外,叫门房进去禀报之后,主动又直接地进了公主府的前厅。 许劭正在后院看着刘鎏指点公主府的下人们将府里的荒地都开垦了,听到吓人的禀报,顿时拧了眉:“他来做什么?” 来报信的小太监知道接下来的话要惹怒驸马,只得低着头小声地答:“王子带了几盒子礼物来,说是要送给公主。” 许劭看了看不远处的刘鎏,抿唇想了想:哼,爷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他招招手:“鎏儿……” 刘鎏转身走过来,脸上被初春的太阳晒得有些发红,许劭抬手捏住她的脸颊,哼哼道:“那个弗兰又来了,在前厅等着见你呢!走吧,一起去看看他要干嘛!” 刘鎏黑了脸,气呼呼地说道:“我不见!你叫人把他打出去!” 小太监在一边听了,忍不住低声道:“公主,弗兰王子说,他来给公主送一些公主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 刘鎏嘟嘴,拉着许劭气哼哼地道:“我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在这里呢!” 许劭咧嘴嘿嘿地笑了两下,转念一想:咦,好像有哪里不大对……他怎么成东西了? 刘鎏拉着许劭一起,不大情愿地去了前厅,老远就看到弗兰背着手淡定地在前厅里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 见小夫妻俩手挽着手进来,弗兰脸色微微一黯,随即笑了,朝许劭拱手一礼,又朝刘鎏问好:“小寒,近来可好?” 刘鎏朝身边的红袖打了个眼色,红袖立即带着闲杂人等离开了。 刘鎏这才黑着脸瞪弗兰:“我不叫小寒,王子要是想来寻故人叙旧,我们怕是没时间奉陪了!” 弗兰见她生气,只得收了撩拨的心思,轻声道:“昨晚公主看烟花的时候呕吐不止,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 刘鎏看许劭一眼,许劭立即用得意的眼神看弗兰:“公主有孕在身,昨晚只是有了些反应,倒是不打紧。有劳王子记挂了!” 弗兰脸色一变:有孕了? 刘鎏见他一脸受伤,心里竟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是怎么回事? 许劭见弗兰脸色不好看,心里格外地爽了,将刘鎏扶着坐下来之后,就淡淡地开口问道:“王子来府上,说是要给公主送她心心念念的东西?” 弗兰点点头,随即将放在桌边的一个盒子打开,递到了刘鎏面前:“听闻公主叫梁国的行商在西域四处寻找这些东西,我就亲自带来,送给公主!” 刘鎏接过盒子看了一眼,顿时瞪圆了眼睛。 盒子装着一根麦穗,虽然和前世里见过的麦穗无法相比,果实颗粒少了些,麦穗长度也短了些,可是……这一根麦穗足以证明,西域的小麦,产量是梁国一代小麦的好几倍。她之前在胶州城外的荒田里看到干枯的麦穗,太短了,上面的麦粒也太少了。 弗兰见她圆溜溜的眼眸里满是惊喜,忍不住语气骄傲地拿过另外一个小盒子打开:“还有这个!” 刘鎏接过看了看,盒子里装着一颗圆溜溜的,小小的……土豆! “这是……” “这些东西,乌孙国都有!”弗兰得意地笑笑,看着刘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愿意帮你达成愿望。” 刘鎏迅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惊喜,太过急切,那样会在双方的谈判中,让自己处于弱势地位! “条件呢?” 弗兰摇摇头:“没有条件!我欠你的,我说了,这辈子只想补偿你!” 刘鎏才不信男人这张嘴呢,狐疑地看着弗兰:“王子还是将种子一并带来之后,再说这种话比较可信一些!” 弗兰苦笑,幽蓝的眸子深情地看着她。 前世的小寒容貌只能算是清秀,可刘鎏如今的容貌,五官明艳,尤其一双眼睛,大而圆。她的表情时而明艳生动,时而雍容华贵,像是一朵灿烂开放的牡丹花,晃得他心神荡漾。 这本该是他的女人! 可如今这个女人,对他却是极为抗拒反感,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持怀疑抵触的态度。 真叫人无可奈何。 “好,我回了乌孙国,会将种子送来给你!” 弗兰将两个小盒子收起来递给许劭,转而朝刘鎏笑道:“我看这厅里的字画都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不知是谁的作品?” 刘鎏看了看许劭:“是驸马闲来无事随手涂鸦,王子喜欢?” 弗兰一愣:我现在不喜欢了。 “那倒不是,只是好奇一问。” 许劭看出来弗兰刚才的打算,心里暗暗冷笑一声:想要他老婆的亲笔字画?想得美! 他拉着刘鎏起身道:“公主,饿了没有?” 刘鎏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咕噜一声。 许劭忍不住就扑哧笑了一声,转头看弗兰,似笑非笑地说:“公主有孕之后都在少食多餐,这会子已经饿了,我先陪公主去后头用膳,王子稍等。” 弗兰也不是个没眼力见的人,立即起身告辞:“我正好还有事,就不多留了,来日方长,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刘鎏,如雕塑一般的五官,满含深情。 刘鎏白了脸,恨恨地瞪弗兰一眼:谁跟你来日方长? 许劭扶着她一起将弗兰送走了,转身回院子之后,他才低声问:“弗兰送来的小麦,我认识。另外一个是什么?” “我们可以叫它土豆。” 许劭点点头,打开盒子将土豆拿出来,研究了一会儿,忽然拿过自己的匕首将土豆切开了,闻了闻,随即问刘鎏:“这玩意儿……煮着吃?” “煮、炒、炸、炖,都行!” 她接过小土豆,撇撇嘴:“就是小了些。” 等生完孩子还要好好研究一下,怎么用杂交来改进土豆和小麦的产量。 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干劲,之前的十几年,虽然也时不时地拉着刘雍鼓捣些新鲜玩意儿,可是如今才觉得,她脑海里的知识……能当饭吃! “老公,后头假山附近的一片地,我征用了啊!” “不是要种梅林吗?” “不了!”刘鎏激动地一拍手,“种些能吃的!” 她叫人将地翻了,和许劭一起吃了饭,不多时,红袖捏着一只信鸽进来,将腿上的铜管给了刘鎏:“公主。” 刘鎏当着许劭的面拆了密信,打开看后,递给他:“父皇后宫里一个怀孕的宫女死了,刘雍怀疑是有人昨晚趁乱杀了那宫女。” 许劭看了密信,皱眉:“这宫女就算是生了孩子,对当今的朝局也不会有任何威胁。谁会废这么大劲,去弄死一个宫女?” 刘鎏凝眉:“你猜,如果父皇知道自己的子嗣被有心人弄死了,他第一个会怀疑谁?” 许劭眸光一动。 “杀死宫女的人,是要嫁祸刘雍?” “或是我!” 许劭笑了:“或是我。” 刘鎏忍不住想多了:“有没有可能……朝中支持刘雍的那些大臣,知道后宫有人怀孕,自作主张,派人弄死了这个秋言?” 许劭点点头,心里暗道:也有可能是萧氏…… 这事儿光靠想,就有些复杂了。 “你现在的任务是吃完了睡,睡完了吃,这件事我会帮着刘雍去查。” 许融有龙卫,他正在帮着刘雍建起自己的影密卫。 如今从刘雍身边的暗卫抽调了一部分人马,由许劭支配,帮着刘雍联络朝臣,勘察梁国上下的国情。 刘鎏知道他在做的事情,也就放心地不管这些杂事了,安心地吃吃睡睡养肥膘。 两国议和顺利进行,最终议定的条件,是赵国的长宁郡主嫁到梁国做太子妃,另外赵国赔付梁国白银五万两,黄金两万两,牛羊各五千。 婚期定在八月底,两国暂时休战,各处的流民也陆续落户。梁国的隐田分派,由刘雍这个太子牵头,在户部的努力下,耗时三个月完成。 整个梁国气象一新,乐阳城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城区面积比刚被占领的时候,已经扩大了一倍。 开春的时候,弗兰将两车的小麦种子和土豆苗送来了乐阳,她在自己获封的庄园里试种了。 她肚子越来越大之后,出门都要跟许劭申请了,索性不出门,每日里在公主府来回转圈圈散步走动就够了。 这日,她正在府里躺着赏花晒太阳,红袖脸色通红地走进来,还没说话呢,绿腰就开口打趣:“哟,脸怎么这么红呢?” 红袖气得白了她一眼,可是羞得不说话了。 刘鎏扑哧笑了一声,打趣红袖:“哎哟哟,女大不中留啊。” 红袖羞得脖子都红了,可却不像之前那样羞恼地跑掉,只是等刘鎏调笑完了,才红着脸小声道:“公主,他……他跟驸马爷说,想……想五月就娶我过门!” 刘鎏笑眯眯地看着她:“这才刚下定,就要娶过去啦?” 红袖脸上一直红红的没褪掉,低垂着脸,说道:“他,他年纪不小了……” 王武打小在英国公府里做暗卫,后来负责刘鎏的安全,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的确是年纪不小了。 刘鎏也只是调笑一下,笑完就开始说正事:“也好,你和王武的婚房,我和驸马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对街,离这里很近。压箱的嫁妆绿腰也收拾了出来……” 红袖原本还羞得不行,一听刘鎏这些话,顿时就舍不得了,眼圈红起来,看着刘鎏:“公主,奴婢舍不得您!” “傻样子,你嫁出去了照样在府里做事,什么舍得舍不得的?”绿腰拉过她,给她擦了擦眼泪,“我也给你准备了添妆的礼物,走,我拿出来给你!” 俩丫头笑眯眯地去看嫁妆,刘鎏挺着肚子又起来走动,她现在不耐久坐,也不耐久站,真的觉得很辛苦。 正在嘿呦嘿呦地散步,许劭拎着一盒子糕点回来了,走过来揽住她一起走,得意地献宝:“玫瑰膏,皇后娘娘赏的。” 刘鎏接了盒子,和他一起坐下,开吃。 一边吃,一边问他:“父皇的身体如何了?” “说是昨晚咳了血,今天上朝看着面色还算正常,只是……这消息怕是瞒不了多久。” 开春之后,刘涓的病情就加重了,许劭手底的影密卫将消息报过来,原来刘涓以前在各地奔波,一早就伤了肺,如今竟然是药石无用,治不好了。 刘鎏对这个父皇没有多亲近的感情,只是想着他一旦病逝,梁国势必会有动荡,不由得有些担心。 而且,刘涓病重的消息一旦走漏,朝中的部分官员,怕是会有异心。 “乌孙国的大王,昨日病逝了。” 刘鎏顿时有些幸灾乐祸:“这下有弗兰忙的了。” 许劭冷笑,点点头。 刘雍和他商议之后决定,梁国在暗地里扶持乌孙国的大王子,而刘涓在明面上扶持弗兰,乌孙国二王争权,如今国王病逝了,乌孙国必然有内乱。 暂时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来犯。 许劭看她嗷唔嗷唔吃完了一碗玫瑰膏,拿了丝帕帮她擦擦嘴,随即扶着她起来,又在府里慢悠悠地散步。 “你这肚子怎么大得这么吓人,一般人肚子三四个月都是这样大吗?”他伸手,跟捧西瓜似的捂住她的肚子,“这也忒圆了。” 刘鎏黑了脸,拍开他的手:“都是你,每天给我投喂那么多食物,我这是胖了!” “唔……胖点好!胖点好看!” 刘鎏哀嚎一声,伸了手臂给他看:“你看看,我这胳膊,胖得我自己都嫌弃了!” 许劭只好搂着人好言好语地劝了半天,她才嘟着嘴平复了情绪。 两人正凑成一堆说话,守门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公主,驸马,门口来了两个人,说是你们的熟人,求见你们!” 刘鎏奇道:“说了叫什么名字吗?”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看了许劭一眼,才低声答道:“其中有一人,只叫奴才告诉公主,他看过公主……公主的身体!” 许劭黑了脸。 刘鎏也火冒三丈:“什么?!把人打出去!” 她以为是弗兰那贱人又来了! 小太监得了令,眼看着刘鎏和许劭要发飙了,赶紧一溜烟地跑掉。 刘鎏捂着肚子,气得红了眼,看许劭:“老公,咱们什么时候能灭了乌孙国?” 许劭见她生气,自己反倒平静下来,搂着她宽慰道:“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努力努力!” 两人在后院里谁也没打算露面去前头看看来者到底是谁。 前厅里的贺域晴女扮男装,坐在椅子上还偏生不老实,摇着扇子,跟身边的阿慢说道:“你说,她待会儿出来看见我来了,会不会很惊喜?” 阿慢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点头:“嗯。” 她嘻嘻一笑,抬手将自己耳边的乱发理了理,只等着刘鎏走进来,她好起身去调戏一下。 哪知道没等来刘鎏,却等来五六个凶神恶煞的公主府护卫,当先一个小太监,指着贺域晴尖声吩咐道:“公主说了,将人打出去!” 护卫们纷纷冲过来。 阿慢的脸上立即有了表情,上前一步将贺域晴挡在身后,闷声不吭地抽刀和护卫们打了起来。 前厅噼噼砰砰的,动静越闹越大,小太监眼看着来的是个刺儿头,吓得急忙又回去报信了。 “不好啦!公主,驸马,来了个武功高手,要把前厅给砸啦!” 刘鎏一听,暴脾气上来了,怒喝一声:“真稀奇!闹事闹到公主府来了!” 她挺着肚子就往前厅冲,吓得许劭急忙跟上。 到了厅门口,她就看见两个身形瘦长的人影正被护卫们逼到了门口,再细细一看那两人…… “贺域晴!!!阿慢!!!” 众人一听她叫出两人的名字来,知道是熟人,急忙停手。 贺域晴转身看见刘鎏,飞身就扑了过来:“鎏鎏。” 还没到近前呢,就被许劭一巴掌拍开了:“小心点,她有身孕呢。” 贺域晴被拍得一个趔趄,身后阿慢立即扑过来将人扶住了。 阿慢黝黑的脸神情凶狠,瞪着许劭,手里握着刀,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你们怎么来乐阳来?” 贺域晴潇洒地一笑,摆摆手:“在家里呆着不开心,过来投靠你了呗。” 第二卷 113 贼夫妇的奸计 刘鎏一愣,将贺域晴拉过来,低声问:“怎么了?家里怎么不开心了?” 贺域晴讪讪地笑。 刘鎏拉过贺域晴,朝许劭打了个眼色,他点点头,朝阿慢说道:“走吧,咱们出去。” 阿慢没理他,只看着贺域晴,见她点头,才乖乖转身离开了。 刘鎏抓着贺域晴:“怎么回事?你不是安全回了南疆了吗?” 贺域晴刚才在许劭面前还要面子地没有直说,此时忍不住红了眼,抱住刘鎏就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母后和大哥要把嫁给澜江王!!!” 刘鎏顿时不好了,音调都拔高了:“神马!!那老头都五十多啦!” 贺域晴收了收眼泪,点头:“你也觉得不能嫁对不对?” 刘鎏大声道:“当然不能嫁!一个糟老头子,你都没见过,为啥要嫁!” 贺域晴就知道这世上要说谁会支持她逃婚这件事,那就只有刘鎏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贺域晴拉着她,眸光看到刘鎏挺立的小肚子,心里一颤,本就难受的心里,更加痛苦了,急忙挪开了目光。 刘鎏拍拍她的背,低声道:“你只带了阿慢一个人来乐阳?” 贺域晴点头:“嗯啊。” 刘鎏嘴角一抖:傻丫头,人家阿慢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显然贺域晴是没有看出来的。 “你们刚到乐阳吗?现在住在哪里?” 贺域晴擦擦脸:“刚到呢,你看看我这脸上,肌肤都糙了!话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怀孕之后肌肤也能这么水润?不是说西北的气候能把水嫩的女子吹成腊肉吗,你这脸完全看不出来啊。” 刘鎏被她逗笑了:“我这是吃胖了显得。” “嗯,的确是胖了不少。” 刘鎏白她一眼,拉着人起身:“走吧,去客院里,我叫人给你准备热水,洗个澡歇歇。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贺域晴点点头,与她一起到了客院,阿慢随即被许劭叫人带了过来。 刘鎏看见阿慢过来,就知道许劭的小算盘,他大概是知道贺域晴逃婚出来的,就打算撮合阿慢和贺域晴了。 贺域晴见阿慢进来,倒是一脸惊讶:“阿慢,你来内院做什么?不该住在外院吗?” 阿慢原本隐隐激动的表情顿时一僵,有些傻眼地看贺域晴,不知道是为什么,居然用满眼的求助,看向刘鎏。 这还是刘鎏第一回与阿慢有正面的眼神交流呢,她都忍不住有些心疼这个男人了。 “你还不知道吧?我这公主府里,经常会有南边过来的刺客,要取我们的人头呢,你住在客院不安全,阿慢贴身保护你才好!” 阿慢在一边急忙点头。 贺域晴没多想,点点头,就吩咐阿慢:“那好,你先去找地方歇一会儿吧,我这里自己会收拾的。” 阿慢点点头,转身便走。 刘鎏啧啧称奇:“武力强大,长得高大,乖乖听话……真是好人!“ 贺域晴一怔:“啊?” 刘鎏笑眯眯地拉过她,进了客院的厢房,等着婢女烧水的时候,两人坐在一处吃水果,刘鎏这才低声试探贺域晴:“以后有什么打算?许融那里,你真的不会再回去了?” 贺域晴摇摇头:“既然走了就不会再回去!他如今有自己的皇后和子嗣,很好了!” 明嘉郡主年后册封,刚册封一个多月之后,就被诊出有孕,澜江王大喜之下,将喜讯从东海散布到了南疆。贺域平本来就想要贺域晴尽早忘了许融,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特地告知贺域晴,她想不知道都不行! 刘鎏见她说起许融的时候,虽然神情仍旧寥落,却没有伤心欲绝的样子了,暗暗放心了不少,拉过贺域晴,低声问:“阿慢今年多大了?娶妻了没有?” 贺域晴一怔,随即摇头:“他二十三了,还没有娶妻呢。问这个做什么?” 刘鎏嘿嘿笑道:“我身边的婢女,绿腰,记得吗?我想着将这个嫁出去呢,看来看去,我觉着阿慢是个很好的男人…” 贺域晴神色有些复杂,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给阿慢找媳妇是件好事,可是听刘鎏说,要把绿腰嫁给阿慢的时候,她心里竟然只是……咯噔了一下! 有些高兴不起来。 她只扯了扯嘴角,笑道:“你觉得阿慢很好吗?” 刘鎏超级认真地点头:“你想想,上哪儿找这么好的男人去?就是吧……”她看上去有些迟疑。 贺域晴歪着脑袋看她:“就是怎样?” “出身是不是低了些?本公主的贴身婢女,放出去比大家小姐都高贵的,阿慢么……会不会卑贱了些?”她朝着贺域晴挑眉,“你怎么看?” 贺域晴只觉得自己的贴身侍卫被人说“低贱”,心底那股子不高兴,更浓烈了。 “我也是公主啊,他是我的贴身侍卫,放出去,比那些大家公子也高贵不少吧?哪里低贱了?” 刘鎏见她着急了,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心里有了些底,笑嘻嘻地拍拍她:“好啦好啦,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我刚才也说了,阿慢很好的!谁嫁给阿慢,一辈子肯定不会受苦,对不对?” 贺域晴点点头,想到刘鎏要将绿腰嫁给阿慢,可是心里只要想到阿慢以后寸步不离地跟着的人,换成了绿腰,她就不爽了! 刘鎏见她神色复杂,暗笑不已,却不再开口了。 热水已经烧好了,小太监抬着进来随即躬身退下。 刘鎏起身,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贺域晴:“行了,好好洗澡吧,我去叫人准备午膳。” “记得给我……” “烤乳鸽是吗?” 贺域晴嘿嘿笑道:“还是你懂我。” 刘鎏白她一眼,转身扭着小粗腰就出去了,看得贺域晴眉角一跳。 等到浴房里没人了,她坐在浴桶里,脑海还回荡着刘鎏刚才的话,越想越觉得心慌,好不容易洗完澡,走出房门,正在阿慢跟个桩子似的杵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捧野花。 见她走出来,他神情局促,下意识地想将花藏在背后,可是想到许劭的吩咐,只得浑身僵硬地拿着花站在原地不动,仍然跟桩子似的! 贺域晴见了他,心底竟有些生气,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手里那捧野花,问道:“这是做什么?” 阿慢忽然咧嘴一笑,将花递到她面前:“公主,给。” 贺域晴差点被花捧里的一片竹叶戳到了鼻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瞪着眼看他:“我问你,这是干嘛?” 阿慢局促地拿着花,想了想,只得老老实实地答:“许劭说,好看,叫我给公主。” 贺域晴一听是许劭的点子,更奇怪了,瞪着眼看阿慢:“你傻啊?许劭就算看见好看的花了,叫你给公主,也是叫你给刘鎏那个公主,怎么拿来给我了!” 阿慢沉默一会儿,忽然咧嘴笑着摇摇头:“不是那个公主,就是你!这是我采的,给公主!” 贺域晴狐疑地看他一眼,接了那捧野花,仔细一看,乱七八糟的,还有杂草在里面,显然不是许劭弄来的,当真是阿慢采的花。 她松了口气,闻了闻里面一朵叫不上名字的黄色花朵,好香,她的心情忍不住变好了些。 阿慢等她接了花,转身蹬蹬地去拿了棉帕子,走过来,低声说:“公主,擦头发。” 贺域晴淡定地在阳光下的木椅上坐下,眯着眼睛任由阿慢给自己擦头发。 刘鎏带着人来客院送吃食的时候,一进院子,正见贺域晴坐在一把木椅上,在树荫下睡着了。 阿慢站在她身边,低着头慢悠悠地给贺域晴编发。 南疆的发式是喜欢将头发编成一根根的小辫子,再扎起来就好。 阿慢手法娴熟,显然是做惯了的。见刘鎏进来,他神色顿时变得局促起来,大概是害怕她看到他刚才的眼神似的,躲闪地低着头,轻声道:“公主睡了。” 刘鎏点点头,叫宫女将吃食轻手轻脚地送进厢房里。 刘鎏则搂着肚子,笑眯眯地看阿慢一眼,轻声说道:“阿慢,你家公主吃了很多苦,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阿慢低着头,闷闷地嗯来一声,点点头。 刘鎏很是满意,看阿慢一眼,宛如丈母娘看女婿,倒是越看越满意。 她才不在乎什么门第之类的,之前贬低阿慢出身不高,也是为了刺激贺域晴。贺域晴就算如今没了南疆做后盾,也还有她和许劭呢,想嫁谁就嫁谁,别人管不着! 阿慢就挺好的嘛!忠犬属性这么足,她看了都羡慕! 等她回了自己的寝阁,想小睡一会儿,可是想到贺域晴和阿慢的事情,居然激动得怎么都睡不着了。 许劭到傍晚的时候才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被刘鎏扑进了怀里,她仰着小脸搂着他的腰撒娇:“我什么时候才能去看看我爹娘啊?” 许劭在她娇俏圆润的小鼻子上轻咬一口,答道:“卸货之后。” 刘鎏顿时觉得自己不大好了,那还有五六个月呢。 她轻声哀嚎着,被许劭抱进了内室。 刘鎏忽然抽了抽鼻子,在许劭身上来来回回闻了片刻,忽然怀疑地盯着他:“你身上这股子香味是怎么回事?” 许劭脸一红,立即紧张地拉了拉衣领,自己闻了一下,随即嘿嘿笑道:“什么香味?” “说,下午又跟着刘雍那死小子去哪里了?” 许劭还没等跑呢,就被刘鎏抬手扯住了耳朵。 “唉唉唉……” 刘鎏气得掐腰骂道:“你跑什么呀?不打自招了是不是?是不是又是那帮糙汉子拉着你们出去喝花酒里?” 许劭闷声答道:“昂……” 刘鎏松开了他的耳朵,忽然朝他娇笑着说道:“老公,下次去的时候,记得小心一些,洗完了澡再回来,啊!!!” 许劭被她笑得心惊胆战,见她神情越来越娇美,心里更是害怕了,忍不住搂着她不撒手,沉声答道:“我的公主……我真的只是陪刘雍去的,那些西域舞姬也都是围着刘雍载歌载舞,我纯粹是被厅里的香味熏了一身。” 刘鎏嘟着嘴斜眼看他:“没有叫那些舞姬侵犯你神圣的肉体?” 许劭板着脸,一脸的高贵不可冒犯:“绝对没有!” 刘鎏心里好受了些,笑了起来。 本来就相信他不会去花楼里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还是想闹一闹小脾气,叫他知道她不高兴里…… 许劭见她笑了才暗暗松了口气,拉着她坐下后,开始日常的摸肚子,摸了半天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忍不住有些嫌弃:“怎么还不肯动?大夫不是说这时候差不多该动起来了吗?不会是个懒小子吧?” 刘鎏忍不住有些紧张,说道:“我听老人说,懒闺女……怀孕的时候孩子不肯动母亲也浑身犯懒的,极有可能是个女儿……” 虽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是她忍不住有些担忧。 许劭是想要儿子的吧? 哪知道许劭听完竟是眼睛一亮,抬头看她:“真的吗?真的会是个女儿?” 刘鎏看他的表情,不淡定了:“你很想要女儿啊?” 许劭点点头,理所当然地答:“人家都说闺女相貌会随爹,我这样的容貌,生个女儿才不亏本啊!” 刘鎏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黑了脸:“臭不要脸!” 许劭摸着下巴嘿嘿地笑。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刘鎏才慎重地问:“如果真是个女儿,你会不会失望?” 许劭眼神古怪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失望?闺女还是儿子,不都是我和你的子嗣吗,有什么好失望的?” 刘鎏也惊讶了,眼神更加古怪地看着许劭:这厮真的是个古人吗?果然是一朵奇葩! 不过她喜欢! “你能这么想,本公主很欣慰。”她伸出手递给许劭,“扶本公主起来散步吧?” 许劭立即躬身,尖着嗓子答:“喏!” 他扶着刘鎏出门散步,走到贺域晴的客院附近,刘鎏忍不住低声和许劭商议奸计:“你是要撮合贺域晴和阿慢吗?” “看出来了?”许劭低头朝她拼命地挑眉,邪魅捐款地笑,“这么明显?” 刘鎏点点头,随即问道:“咱们要不要想法子暂时拆散一下他们?” 许劭转念一想,明白她的打算了,立即赞同:“我来想借口将人弄走。” 两夫妻相视一笑,贼贼的…… …… 客院里树荫下守卫贺域晴的阿慢,没来由地觉得浑身一颤,后背凉凉的。 第二天吃完早饭,就有小太监来找阿慢。 “驸马爷在前厅等着您呢。” 阿慢看了看贺域晴,见她点头,这才跟着小太监去了前厅。 许劭正淡定地在厅里喝茶,见阿慢进来,立即笑眯眯地招手:“阿慢,来,尝尝今年的明前毛尖。” 阿慢黝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开口答了句:“我不喝茶。” 许劭无语地看他一眼,也不生气,喝完了一小盏茶,笑呵呵地招手:“阿慢,来,这张地图你拿着。” 阿慢接了羊皮卷,看着上面的地图,奇道:“这什么?” “这是乌孙国王都到地图。” 阿慢看了两遍,将地图收起来,板着脸问:“干嘛?” 许劭一拍手,哎呀,就是喜欢阿慢这木讷又直接的性格。 “我想派一个人去乌孙国刺杀乌孙国王后,这个人必须到了乌孙国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不能开口说话。我想来想去,也就你最合适!” 阿慢听完,只说:“我问公主。” 许劭又是一拍手,站起来,走到阿慢身前,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贺域晴那里会有人去说的,她也一定会答应的,盘缠和通关文牒我会帮你准备。你回去准备刺杀需要的东西,不管是刀剑还是蛊虫,随你!” 阿慢不等他拍过来,轻轻后退了一步。 许劭尴尬地收回手摸摸鼻子,见阿慢走了,才没好气地嘀咕一句:“这小子,难怪追女人还要别人帮忙!这臭脾气!” 许劭通知了阿慢,刘鎏自然是去找贺域晴,配合许劭的方案。 将许劭要借用阿慢的事情一说,贺域晴就神色古怪起来:“要去很久吗?” “短则一个月,长则三四个月吧。” 贺域晴哦了一声,转念一想,阿慢在这里也只是“保护她的安全”而已,其实公主府的守卫已经很严密了,她半夜里还能察觉到房子四周有人飞身疾奔而过。 压根不需要阿慢在这里守着她的…… 刘鎏眼看她神情怪怪的,忍不住轻笑着问:“舍不得吗?” 贺域晴一愣,急忙否认:“瞎说什么呢!” 刘鎏笑眯眯地看她一眼,不再追着说什么,拉过贺域晴笑道:“走,跟我去看看我那片地。” 她拉着贺域晴去散步,出门正遇见回转的阿慢。 “公主,许劭叫我去办事。” 贺域晴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 阿慢闷头应了,等贺域晴扶着刘鎏擦身走过,他才抬起头来,远远地看着贺域晴的背影,眼底浓浓不舍,却还是乖乖转身离开。 因为他的公主说了,叫他去! 许劭将阿慢和影密卫派去乌孙国刺杀乌孙国的王后,这位王后,在自己的丈夫病逝之后,一力主张将自己的儿子扶上王位,而这个儿子,就是弗兰!她为了扶持弗兰上位,居然亲自出马,将乌孙国的三名亲王睡了个遍,为弗兰争取到了最大的助力。 大王子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为今之计,只有杀了这个王后,才能维持西部边境的安稳。 而就在阿慢和影密卫启程之后的第二天,焦州城外迎来了赵国派遣使臣团送来的战利品。 牛羊和粮食入城的时候,整个梁国都振奋了! 前来迎接清点战利品的梁国户部侍郎,看着那些牛羊,想着分发下去之后,来年能收获多少小崽子,忍不住笑得很是和善。 可是再看到赵国的官员送来的上百名年轻女孩子的时候,户部侍郎就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 赵国前来送战利品的官员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听到问话,立即笑眯眯地答:“这是我国陛下特意为贵国皇室准备的礼物!整整一百名年轻貌美的良家子!还望大人笑纳!” 户部侍郎觉得有些棘手,这一百个女孩子,以后很可能就是一百个潜伏在梁国的细作啊,他要是把人接回去,就是接了一锅烫手山芋回去。 可要是不接,当着焦州城内外两国百姓的面,岂不是影响两国邦交? 赵国的官员就知道人带上来,会叫人为难。 梁国这边越是为难,他们越是高兴嘛。 一百个女孩子不等梁国官员发话,整齐划一地跟在牛羊群之后,进了城门。 梁国户部侍郎脸都快绿了,只得忍了脾气,将人家都迎进焦州城的驿馆里好生伺候着,转身就立马往乐阳派了快马禀报消息。 刘雍近来知道刘涓身体有恙之后,连轴转地联络朝中官员,又要分派各城的事务,累得瘦了一大圈,每日都顶着黑眼圈。 回到东宫刚想找柳桐桐一起吃个晚饭,近卫拿着书信跑了过来:“殿下,焦州城的急报。” 他只得又重新坐下,叹口气,打开急报看了看,随即失笑。 一百个姑娘,刘涓现在有心无力,要是给他,他想受用了,也能把自己活活累死。 他想了想,提笔写了批复,叫他们将人送来乐阳就是了。 等到忙完这最后一件事,他才径直去了柳桐桐的院子,将赵国进献美女的事情当作笑话说给了柳桐桐听,以一句“许融这事儿做得,倒像个小孩子”结束了这番话。 柳桐桐却脸色泛白,陈宁儿要做将来的皇后也就罢了,赵国居然还进献了上百个美人来? 她以后在刘雍的后宫,当真要举步维艰了。 “爷,你当真要收了那上百个美人?” 刘雍一怔,看着她一脸的紧张,心情顿时好了不好,抬手捏捏她的脸:“吃醋了?” 她脸红了红,低下头来:“我哪有那个资格吃醋呢?” 可是这语气听着怎么这么幽怨? 刘雍忍不住心情沉下去,看着她的时候,柔情稍减,淡淡地问:“你是在怪我,至今没有给你个名分?” 第二卷 114 不切实际 柳桐桐见他沉了脸,心里也是暗悔,急忙笑了笑:“我就是随便醋一醋,你板着脸吓到我了。” 刘雍的神情这才柔和了些。 两人和好之后,虽然某些事情仍旧如以前那样和谐,可是日常聊天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彼此都害怕触碰了某些雷点。 时间一长,他累,她也累的吧? 柳桐桐不想和他闹僵了,见他神情不大好,只得笑道:“名分的事情,我都说了,不在乎的。只要你在哪里,我在哪里,就行了。” 刘雍没来由地觉得焦躁起来,他想给柳桐桐那个最好的位置,可是,当年想给的时候,她因为刘涓的威逼,坚决不肯要;如今她想要了,他却给不了。 “罢了,我太累了,情绪不大好,你别介意。”刘雍不想气氛再继续怪异下去,摆摆手,“晚饭吃了吗?” 他抛出橄榄枝,她自然会接着,立即答道:“自然是吃过了的,我给你准备了夜宵,给你端上来。” 她起身去准备夜宵,刘雍自己留在屋子里,竟然有一种诡异的感觉:轻松。 他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竟然让他觉得,比和她在一处说话的时候,要轻松多了。 这种轻松,顿时让他觉得很不轻松!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柳桐桐端着一碗黍米粥走进来,递给了他:“稍微吃些东西再休息吧,你晚上肯定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的。” 他接了碗,看着她一脸的关心,竟有些愧疚,乖乖低头将一碗粥哧溜溜吃下去了,和她像老夫老妻似的一起洗漱,躺下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刘雍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来回游走,知道是她在试探了。 可是等到她的手一点点下移,触碰到禁忌地带,她的手一僵。 刘雍浑身也一僵。 某些该站立的,却还躺着偷懒。 柳桐桐知道他醒了,轻轻移开自己的手,低声问:“太累了吗?” 刘雍语气还带着未醒的慵懒,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半亮了,他其实已经休息好了,并不累! 可就是ying不起来。 他好几天累得没时间和柳桐桐做些羞羞的事情,如今竟然做不了了吗? 他看柳桐桐一眼,只得含含糊糊地答:“最近比较累。”说完翻身起来。 柳桐桐也跟着起来,服侍他穿衣梳妆之后,问道:“今天一天还是很忙吗?“ 刘雍淡淡地嗯了一声,吩咐她在东宫里好好呆着,就大踏步地离开了,只是,却不是去忙活正事,而是一路回了他自己的寝殿里。 直奔卧房,将藏在床下的一个包裹拿了出来,那里,藏着这些年私下里收集的珍贵画册和话本子,个个都是公子哥们争抢的珍品。尤其是画册,画的精美又真实。 没错,他收藏了满满一袋子的小-黄-书。 翻开他最喜欢的一本,上面的图画能叫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血脉贲张。 他看着自己的反应,很正常嘛! 那就是不是他的问题,而是…… 他苦笑着放下画册,哀叹一声,短暂的高兴之后,是更大的郁闷:他不是起不来,只是和柳桐桐在一起时,起不来了! …… 阿慢离开乐阳之后,贺域晴在短暂的坐立不安之后,迅速接受了身边无人的现实。 她在公主府里又呆了十来天,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就找到刘鎏,问她:“我记得你和刘雍之前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去做生意的,你手底的掌柜们如今在乐阳吗?” 刘鎏摇头:“他们都是地道的赵国人,没有跟来这里。” 贺域晴一咧嘴:“啊?全都不在?你们现在的钱都放在家里发霉吗?” 这也是刘鎏着急又无奈的地方。 按照各国的惯例,贵族都是看不起商人,也不会去做生意跟商人争夺市场,那叫“与民争利”,在贵族里,是不道德也不好听的名声。 刘鎏如今好歹是梁国皇帝唯一的女儿,不比以前了。 以前英国公府上下,走的都是不要脸的路线。 如今得要脸了,她不能再随便出面,去招募商家一起做生意了。 贺域晴听完她的难处,想了想,一拍手:“我闲得都要发霉了,不如我来出面,咱们一起买些铺子店面,你来做军师,大家一起发财啊!” 刘鎏看她一眼,想了想,也就点头了:“也好!你有什么打算吗?” 贺域晴一说起赚钱,也来了兴致,拉过她,叽叽喳喳地说道:“我也是这次回南疆才发现的,南疆那里两文钱能买一罐子的雨花酿,灈阳城能卖到二两银子一罐,而乐阳这里,雨花酿则只是给富贵阶层特供的,外头的老百姓,无权无势的还喝不到呢……” 刘鎏笑了笑,欣赏地看她,等着下文。 “只是因为商人将雨花酿从南疆运送到赵国,一路上花费巨大,雨花酿的价格就涨了好几倍。如果我会酿制雨花酿,不需要长途运送,只需要采买南疆的金丝玫瑰就可以了!这其中节省的本钱,是难以估计的……” 刘鎏见她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也有些激动地问:“你真的会酿造?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材料吗?” 贺域晴又有些不确定了:“我们南疆每个女人都会酿造雨花酿,我不大确定这里行不行,我要试一试。” “需要什么东西?我叫人准备。” 贺域晴将所需的东西都列了单子出来,刘鎏将单子交给绿腰叫她去准备,又问绿腰:“红袖那蹄子怎么还不回来做事?” 都成亲好几天了,人影都看不到。 绿腰脸上一红,笑道:“大概是最近累了吧。” 刘鎏扑哧一笑,抬手要打她:“小蹄子,你也会说这样的话。看来也得赶紧把你嫁出去才行!” 贺域晴在边上立即语气绷得紧紧的,问:“嫁给阿慢吗?” 刘鎏一怔,看她紧张,心里笑开了花,随即反问贺域晴:“不行吗?” 贺域晴讪讪地不答,嘟嘟嘴,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反对些什么,可就是觉得不高兴。 刘鎏看她糊里糊涂,真想扯着她的耳朵大声告诉她:你这个傻子快看看自己的内心啊…… 可是这世上唯独感情的事情最是急不得,她看破,不能点破呢。 “公主,公主,驸马爷叫人送了些好东西回来给您!” 门外的小厮过来,笑眯眯地报信。 刘鎏看了绿腰一眼,她立即跟着小厮去前头接收许劭送回来给刘鎏的礼物来。 刘鎏则被贺域晴拉着,慢悠悠地往前走,路上,刘鎏忽然轻声问道:“晴儿,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共度余生?” 贺域晴苦笑:“以前只想着找一个貌美如花的美男子,只要日日看着,睡着了也能笑着醒来……” “现在呢?” 贺域晴想了想,答道:“你知道吗,有时候看着你和许劭,我还是很羡慕的!你们很懂彼此的想法和好恶,你做坏事,他都能理解,能帮着你,没有要求你按照他的标准来改变……” 不像她之前在灈阳城皇宫里的时候,被许融逼着学习皇宫礼仪,学着赵国女人的打扮和言谈举止,那样才能讨许融的欢心。 “最好的感情,是不需要彼此那么费力地讨对方欢心的。”刘鎏叹了口气,见她还算想得通透,拉着她的手,轻轻一捏,“看来你如今明白自己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女人还是要找一个……喜欢自己,比自己喜欢他,更多的人吧?” 贺域晴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至少知道,不是许融那样的。 闺蜜俩说着私房话,到了前院里。 刘鎏一看到院子里的笼子,就觉得自己不大好了:“这是什么啊?” 送东西回来的,是许劭身边另一名得用的近卫许浩,见刘鎏凝眉,只得咬着牙指着笼子里嗷嗷叫的小家伙解释道:“这是驸马爷今儿和太子一起出城狩猎,抓回来的。母豹子被射杀之后才看到这小崽子的,本来是要被处死的,可是驸马和太子都说,您……公主您可能会喜欢……就,就给送回来了!” 刘鎏走上前,那小豹子的眼睛都刚睁开,显然出生没几天就倒霉催的没了娘。 贺域晴看得惊讶:“你真喜欢这个?” 刘鎏点点头:“我还真喜欢。” 猫科动物啊,她的最爱。 “叫人备些羊奶来吧。” 许浩躬身应了,刘鎏上前伸手,从笼子里将那只嗷嗷叫的小豹子拎着颈皮拿起来,小豹子骤然离地,四肢慌张地乱蹬,嗷嗷尖声叫起来。 刘鎏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安抚了一会儿,小东西就安静了下来。 贺域晴一开始还有些害怕,等到看她玩得开心,忍不住也凑过来抚了抚小豹子的皮毛,渐渐也觉得好玩起来,两人在院子里坐了,等到下人端了羊奶过来,贺域晴主动接过来,一口一口拿木勺喂小豹子喝下去。 “你喜欢这种野物,许劭也不觉得你这样不好吗?” 刘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喜欢野物怎么了?我自己也是个大大的野物呢,他要是觉得我这样不好,当初就不会娶我了。” 贺域晴心生羡慕:“你们这样真好。” “你身边也有不嫌弃你任何样子的人啊,有什么好羡慕的?”刘鎏朝她飞了个媚眼。 贺域晴一愣,当真认真地想了想,才明白她说的是谁,忍不住心里咯噔一声:阿慢吗?的确是不会嫌弃她的一切! 刘鎏瞟她一眼,笑了笑,将小豹子接过来,问贺域晴:“给它起个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人家可是豹子,你打算当宠物养?” 刘鎏点头:“嗯啊,我爹以前养过一只狐狸呢,这些野物养起来也没有那么不安全,都是通人性的。” 贺域晴点点头,说:“叫……小花花?” 刘鎏手里的小豹子适时地嗷呜一声,她嘴角一抖,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小花花?你当真的吗?” 贺域晴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算了,还是你自己想吧。来,给我吧,你现在怀着身孕呢,伤着你可不好了。” 刘鎏只得将小豹子递出去,转念一想,说道:“叫闪电,好不好?” 贺域晴一挑眉,咂摸了两句,笑了:“总比小花花好听多了,就叫闪电。” 刘鎏收养了小豹子,又将私房钱拿了一部分给贺域晴出去打点,晚上等到许劭回家,她把这件事说给许劭听,许劭挑眉:“啊?买商铺?我的公主啊,你难道忘了,你的封地就是乐阳吗?” 刘鎏恍然,一拍脑门:“是啊!我记得外城有一条街被父皇赏给了我?” 乐阳城扩建,内城之外有外城,其中一片地,刘涓册封刘鎏为乐阳长公主的时候,顺手赏给了她,如今好似建成了一条红河大街? 许劭捏捏她的鼻子,失笑:“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富豪是吗?” 刘鎏嘿嘿一笑:“你在朝中拿着那么点俸禄……岂不是我在养你?” 许劭一本正经地点头看她:“以后还要养孩子,真是辛苦你了,公主。” 刘鎏扑哧笑了一声,被他的臭不要脸,逗得咯咯咯笑个不停。 第二天午后,刘鎏睡了个午觉起来,就看到本该忙得脚不沾地的许劭,居然在院子里拿着一小块肉,逗着闪电扑咬。 “唉唉,这小东西还没满月呢吧?你这就开始训练扑咬了?” 许劭直起腰,任由闪电在院子里嗷嗷叫着到处乱爬。 “这东西快点长大了能咬人才好!”他回身揽住她的腰,一起在院子里四周散步,说道,“许融那厮最近看来是缓过神来了,咱们这公主府还好,东宫已经抓了三批刺客了,一次比一次难对付,看来是花了大价钱从江湖上请来的高手。影密卫也折损了十几个兄弟!” 刘鎏有些担心:“后宫里呢?父皇最近还能上朝吗?” 她怀孕之后,萧氏就很少叫她入宫去了。 “陛下昨天夜里又咳血了,御医的意思,怕是难过今年的夏季了。” 刘鎏皱皱眉,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别扭,虽然得知刘涓得病,她没什么悲伤的感觉,可知道他当真快不行了,她还是有些难过。 “阿慢该到了乌孙国吧?有消息回来吗?他可不能出什么事。” “已经到了,近日估计就要动手,等消息吧。” 结果没让他们等太久,五日之后,就有飞鸽传书来到乐阳,乌孙国王后在和当朝一名大将军苟-合的时候,死在了床上,脸色发青,死状吓人,乌孙国王室的医者,都说王后是心情太过激动之下触发了心疾而死。 这死法,够不光彩的。 所以乌孙国上下,只静悄悄的将王后给葬了。 乌孙国大王子趁着国内对于王后和二王子弗兰的八卦闹得正热烈的时候,联系王室宗族,收买朝中官员…… 当然,一部分的钱财宝物,是刘雍暗中支持的。可钱财宝物的数额却很有限,总不能叫弗兰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吧? 乌孙国闹腾了没几天,赵国进献的战利品就到了乐阳城。 美人被拉到了皇宫大殿前,刘雍直接转手将人三下五除二地分派了下去。 跟着刘涓造反的一堆武将文官,没娶老婆的可大有人在啊,就算有的娶老婆了,难道还不能纳个妾? 一百个美人压根不够分的好么!! 这一日,一百名美人整齐入宫,分散离宫,满朝文武都像是经历了大丰收,每个男人都满面红光地带着美人们回家去了。 而真正叫人犯难的,是战利品里的牛羊。 刘涓一力主张分派给百姓,叫梁国各城镇中的里正报上名单,每个里正,按照牛羊的公母,领几头回去。 按理说这样的分派的确没问题。 可是梁国如今多的是跟在刘涓身后造反,刚刚封侯拜相的人们,这些人是梁国未来的世家氏族的根基。 他们还没尝到甜头呢,战利品全给那些穷苦老百姓? 百官顿时不高兴了! 朝堂之上,刘涓刚将自己的说法提出来,张标就立即出列,朗声道:“陛下,战利品本该是入国库,由户部打理。如今分派下去,百姓们转而杀牛宰羊,可如何是好?” 刘雍随即出列:“父皇,儿臣以为,这些战利品,理当用来褒奖朝中列位功臣,各位大人家中有人手,有田庄,牛羊入田庄,来年再照着分派下去的数目,征收一定数额的牲畜税或者牛羊羔,再分派到各城村子里,岂不更好?” 刘涓不高兴地看他一眼,当朝满朝文武的面,他被驳了面子,心里自然不大高兴,板着脸道:“好了,就照朕的意思办,爱卿们不必再说!” 刘涓咳了两声,起身便走。 他觉得自己有些想流眼泪淌鼻涕了,福寿膏吃得多了,犯瘾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刘雍站在朝堂上,看着刘涓急匆匆的背影,徒劳地哀叹一声。刘彦站在不远处,轻轻走过来,低声道:“不要心焦,太子,当廷忤逆陛下,不是上策。” 刘雍无奈地点点头,随即带着刘彦一起回了东宫叙话。 坐下后,刘雍就苦恼地揉揉眉心,才说道:“爹,你不是不知道,梁国刚复国,朝中并没有根基深厚的世家做支撑,如今朝中的公爵,十之七八都是穷苦出身,他们并没有大世家的气度,如果看着陛下将战利品一次次地分派给穷苦百姓,他们会心生不满的!一个国家的中上层对皇帝生出不满来,是很危险的。” 刘彦自然明白,见他越说越急躁,只得宽慰:“你放心,他们看出你站在士族一边,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刘雍无奈点头。 梁国的百姓生活是不比赵国富足,可也至少没有穷得饿死人的事情发生。刘鎏以前就跟他说过,一个封建的国家要发展,不能靠农民,因为农民能生产出来的只有粮食,却有些土地贫瘠,有些农民产出的粮食都不够自己家吃。 所以梁国要振兴,要靠的是士族带动,要鼓励经商。 可是刘涓大概是因为这些年在底层和百姓们在一处,看见百姓疾苦,如今登基为帝,就想着天下均富,无论付出多少,得到的战利品都是一样的。 长此以往,还会有人想努力吗? 刘雍不禁想到城墙根底下的那些乞丐们,他们大多好手好脚,哪怕找个作坊去做工,也能养活自己。可是他们没有,他们每日在墙根底下晒太阳,见到过往的富人车驾,就一股脑地涌上去乞讨。如果有大方的,肯给他们几个铜板,他们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挺了不起。 可要是有不愿意打发他们这些乞丐的,他们就会在墙根底下扎堆,你一句我一句地骂,骂这些富人为富不仁,骂做皇帝的不会管理国家,骂那些当官的贵人们个个贪污腐败,才会让他们吃不饱肚子! 他们从来不会去想:你自己付出了什么?人家辛苦赚的钱,凭什么送给你花? 可显然对是,如今的刘涓,就站在这些乞丐的一边!他觉得国家的东西,就要平均分给百姓们! 刘雍苦恼地瞪着满是黑眼圈的眼眸,看刘彦:“爹,我担心陛下……那什么的时候,会有士族联合起来动荡!” “有什么动向了吗?” 刘雍不大确定地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最近下了朝,朝中有些官员互相打眼色的频率高了些,大概是我想多了。” “影密卫查到什么异动了吗?”刘彦忍不住也谨慎起来了,“各城的铁器是不是都控制住了,打铁铺之前不都是划归官府了吗?” 刘雍摇摇头,想的却是其他:“我担心的倒不是他们造反,毕竟张标不会造反。” 他担心的是,一旦刘涓不好了,这些人会在刘涓闭眼之前,就胁迫刘涓让位,将他扶上皇位,然后开始士族对皇权的压制! 刘彦转瞬也明白他的担忧,抬手拍拍他的肩,只说了两个字:“兵权。” 像前朝、昭德帝许巍、许融,甚至如今的刘涓,皇权都容易受到各种威胁,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没有直接握着的兵权! 刘雍眸光一亮:“我听说雪山宗门有一支外门的弟子,谁愿意出钱,他们就为谁做事?” 刘彦哈地笑了一声,起身,朝刘雍微微一拱手:“臣明白了。” 两人相视一笑,刘彦转身离开。 第二卷 115 出大事啦 贺域晴在公主府里再没多住几天,就在内城大手笔地自己买了处宅子。 她出走的时候将自己的私产能带的都带来了,如今置办完宅子,将手头的钱财花了小半,一时间也不舍得采买婢女和仆从了,自己动手每天早出晚归地去收拾宅子。 忙活了十来天,居然也能将宅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一日,她正在院子里种花呢,院门忽然被叩响,她忙得热火朝天,一开始听见,以为又是门外的小乞丐在搞鬼,懒得理会,没过多久,又有叩门声响起。 她满手的泥巴,没好气地去开门,打开门就骂道:“小崽子们,找揍是吧?” 门口的阿慢风尘仆仆,被这一声吼吓一跳,有些呆傻地微微张大了嘴巴,看着贺域晴:“啊?” 贺域晴也愣了一下,看着晒得更黑的阿慢,忽然一跺脚:“你叩门干什么?不会自己进来吗?” 阿慢被骂得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傻傻地站着不说话了,看着她额头的薄汗,有些出神了。 贺域晴骂完也觉得自己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瞪了阿慢一眼,转身进院门,只吩咐阿慢:“进来,把门带上吧。” 阿慢老老实实地进门,将院门关好。 贺域晴到了院子里接着蹲下种树,阿慢赶紧上前将铁锹接过来:“我来。” 贺域晴从善如流,洗了手在他身边看他干活,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嗯。” “路上还顺利?” “嗯。” 贺域晴撇撇嘴:“你除了嗯,还会说别的吗?” 阿慢停了手,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她,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叫她高兴。 贺域晴看得更是来气了,忽然开口问道:“刘鎏打算给你找个媳妇,她身边的婢女不少,都年轻貌美,你怎么想?” 阿慢霍地抬头看她,见她没有笑嘻嘻地,就知道不是在调笑他。他立即摇摇头:“我不想!” 贺域晴只觉得心口的火气顿时诡异地灭了。 她定定地看着阿慢满脸的不悦,忽然忍不住就笑了,随即嗔怪地看着他:“不想就不想嘛,你黑着脸吓到我了!” 阿慢只得赶紧让自己的神情尽量软化下来,可无论怎么努力,他这张木讷的脸上也只有僵硬诡异的一丝丝笑意。 贺域晴看得眼角一抖,急忙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想娶,我就替你回绝了刘鎏!还有啊,咱们现在是在梁国的皇都乐阳,我不是这里的公主,以后不要叫我公主……” 阿慢低头看她,眼神很疑惑:那怎么叫呢? “叫我……小姐就好了。” 阿慢闷头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哦,公主。” 贺域晴觉得很无奈,苦笑一声:“罢了罢了,你这牛脾气……” 她转身去厨房里端了凉开水,拿碗装了,回到院子里递给阿慢:“喝点水吧。脸上脏兮兮的,是不是路上没怎么修整?” 本来说最短一个月才能回来,如今才过去二十几天,他就回来了。 阿慢接了水咕咚咕咚往下灌,眨眼间将一大碗水给喝完了,才畅快地朝他笑得露出白牙:“好喝。” 贺域晴竟觉得自己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虽然自己不知道原因,但是心情好,是忍不住的。 “我最近跟公主府的厨娘学了几道这边的家常菜,今天你回来,我正好试试手,你赶紧种完,去街上买些菜回来。” 阿慢一愣:“公主做?” “对啊。”贺域晴点头,抬手将有些散乱的长发爽利地用绸带绑紧了,朝他挑眉问,“你这是不相信我能做菜?” 阿慢只是木讷,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点头说是了,立即摇了摇头。 “那就快些去买菜。” 阿慢点点头,迅速地将两棵小杨树种上了,转头去门口买菜。刚打开门出去,就看到两个小乞丐正笑嘻嘻地拿着石头往门上砸来。 “干什么!”阿慢黑着脸在门口接住了石头,凶神恶煞地朝两个乞丐瞪了一眼。 妈呀,太吓人了! 其中一个胆子小一些的,立即咧开嘴扯着嗓子哭起来,另一个没哭,却是转身就跑。 阿慢黑着脸看小乞丐跑了,转身看了看大门口,小石头还不少,说明这些乞丐看贺域晴一个人在院子里出没,就想着来欺负欺负,看看能不能通过这种小手段,获得一些好处,吃的,喝的,都行。 真是叫人讨厌! 阿慢黑着脸顺着街道往里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堆年纪大一些的乞丐,正搂着那俩被阿慢吓到的小乞丐,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个被吓哭的小乞丐一抬头又看到了阿慢,顿时吓得嗷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阿慢黑着脸走到一堆乞丐身前,一眼就看到了这其中的头头是谁,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他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脖子,明明是个很肥的家伙,却直接被他拎着离了地。 “以后,不许再叫你的人在这附近,懂吗?” 胖男人被掐住了脖子的那一刻,就知道阿慢的武力值有多恐怖,脸色跟猪肝似的,急忙点头。 阿慢将人掐了个半死,才跟扔破布袋似的将人扔到了地上,恶狠狠地看了这堆乞丐一眼,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买完菜回到院子里,贺域晴正在对着一堆柴火发呆,见了他,立即招招手:“阿慢快来。” 他拎着菜和肉走过来,看着一根根的树棍,问:“斧头?” 贺域晴这才挠挠头:“哎呀,没买斧头。” 阿慢淡定地点点头,抽出自己腰上的弯刀,乖乖坐下砍柴。 贺域晴则是手忙脚乱地折菜洗菜,准备做饭。 阿慢砍完柴抱进了厨房,自觉地坐在灶头后,开始打火烧火。 贺域晴将铁锅刷干净,往里添热水的时候,看见乖乖烧火的阿慢,忽然一愣:这一幕,这样他烧火、我掌勺的日子,像极了戏文里说的那些平凡的夫妇过的日子! 这个想法,将她自己吓了一大跳。 手里的水瓢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将她脚上的鞋子和裤脚都打湿了。 阿慢吓得急忙站起来,拉过她到一边,问道:“怎么了?” 她瞪着眼睛,无神地看着他,有些傻了。 她忽然间明白过来,刘鎏每次说起阿慢的时候,那种奇奇怪怪的神情意味着什么了。 阿慢喜欢她,打小就喜欢她,这个事情,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她怎么会对阿慢生出男女之间才会有的幻想? 这个,她就不知道了! “公主?” 她急忙回神,再看阿慢的时候,居然有些脸红,急忙捡起水瓢,重新洗了洗,往铁锅里加了水之后,扔下一句“我去洗菜”就跑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外面天色越来越暗,她走到墙边的水井口,急匆匆打了一桶水上来,没有洗菜,而是对着水桶呼哧呼哧将脸洗了个干净。沁凉的净水顿时让她脸上的发烧感降下去了! 好不容易冷静了些,她才将盆里的菜仔仔细细洗干净了,端回厨房。 阿慢还老老实实地坐着烧火,见她要切菜,才站起来,低声道:“公主,我切。” “我来吧,你看着火就行。” 两口铁锅,一口烧饭,一口炒菜。 贺域晴拿着铁勺,告诉自己要平静一些,可是将菜籽油倒进烧热的铁锅里之后,将菜倒进去,嗤啦啦的响声,搅得她心头更是不平静了。 阿慢见她心神不宁,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锅铲开始炒菜,将她推开了些:“我来。” 贺域晴心口一颤,第一回觉得阿慢是个伟岸的男人。 这个感觉,叫她手忙脚乱起来,低着头急忙走出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阿慢将饭菜端上来,自己就乖乖站在了一边。 贺域晴看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皱了皱眉:“你不饿?” 阿慢看她一眼,随即摇头:“不饿。” “撒谎!你一路奔回乐阳,今天一天肯定没怎么吃东西,怎么可能不饿?” 阿慢讪讪地看她,嘴笨地又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只得乖乖低头:“嗯。” “那就去拿了碗筷,一起吃!这里没有别人在!” 阿慢大惊失色地看她一眼,只是摇头:“这怎么行?” 贺域晴瞪他一眼:“去!” 阿慢只觉得脑海里唯有一个声音:听话! 他赶紧转身去厨房拿了碗筷盛了饭,乖乖地在她对面坐下,却不动筷子。 贺域晴又瞪一眼:“吃饭。“ 他赶紧拿了筷子扒饭。 “吃菜!” 他夹了一筷子菜叶子吞了。 贺域晴被气笑了,抬手给他夹了一块猪肉:“吃肉啊,你是傻子吗?” 阿慢黝黑的脸上看不出多大的表情,一双眼眸倒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贺域晴娇嗔地白他一眼,将桌上拿盆烧肉朝他推了推:“多吃点,这是命令!” 阿慢点点头,闷头吃饭。 贺域晴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低头吃饭,决定暂时不想其他。 …… 赵国的牛羊在刘涓的坚持下,被户部迅速分发到了各个乡村的里正手里,再由里正负责繁育牛羊羔。 可是朝中的怨言越来越多。 眼看着到嘴的肥肉,居然被那群没打仗没流血,甚至没有为刘涓提供任何建议的贫民,给分走了! 刘雍在东宫里,接连迎来三批找他的官员来,每个人的话里话外,都是对刘涓这个决定的不满。 刘雍也只有挨个地好言相劝。 这些人都是出身底层的人,几十甚至几百头牛羊,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巨额财产了。 等到送走第三批人,刘雍黑着脸吩咐东宫的常侍:“如果有人再来,就说本宫不在。” 他换了常服,一路走出东宫,老远就看到宫人端着油漆去了东宫正殿的寝殿里。 身边的近卫低声道:“太子,新房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了。” 刘雍点点头,赵国那边的送嫁队伍也该出发了,他现在只能希望,陈宁儿在半道上,能自己逃婚跑了! 越想这件事,越是烦闷。 “走吧,随我去公主府走走。” 他带着护卫一路出了东宫,到了公主府门口,无需通报直接进去,就见院子里的刘鎏正捧着肚子看许劭逗弄一只……那只豹子? 刘雍吓得急忙快步走到刘鎏身前,皱眉:“妹妹,这豹子叫他们养着不就行了,你离这么近做什么?!挠了你怎么办?” 许劭听完这话就不高兴里,自家老婆自己护着,小舅子这副样子……是在怪他没护好刘鎏? 刘鎏也不高兴了,这死小子现在叫妹妹很顺口了嘛!之前还会不自觉地叫姐,现在只是叫妹妹了! 她抬手就掐了刘雍一把:“现在叫我妹妹,叫得很顺口啊!” 刘雍被拧住了胳膊内侧最嫩的一块肉,疼得嘶嘶抽气,想甩开又怕伤着她,龇牙咧嘴地喊:“姐!姐!” 刘鎏这才满意地收了手,奇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刘雍在她身边的木椅上坐下,瘫了半边身子,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累死了,来你这里歇一歇。咱们吃火锅吧?” 刘鎏自然没意见,招招手叫红袖过来。 刘雍看了红袖,这才想起来:“红袖,你成婚的时候忘了送你贺礼,来,爷这把扇子给你了!” 红袖怔怔地接了一把玉骨扇,看看刘鎏,不知道该不该接。 刘鎏笑道:“人家给了,你就拿着吧。” 红袖这才笑呵呵地收了扇子:“多谢爷。” 刘雍摆摆手,和刘鎏坐在一处笑眯眯地说闲话,忽然看到刘鎏的肚子鼓起一块来,吓得伸出手指着她的肚子:“这这这……这是……” 刘鎏捂着肚子:“ta动了。” 许劭急忙扔了小豹子,扑过来,两只大手搂着她的肚子:“动了?真的动了吗?” 肚子却再也没有动静了。 他跪在刘鎏面前等了半天,最终不爽地嘟囔一句:“肯定是个臭小子。” 刘鎏白他一眼,转而问刘雍:“这些官员既然生了不满,你们没有想什么办法安抚一下?” 封建社会最重要的财产,一是土地,二是牛羊,如今刘涓将土地和牛羊都均分给贫农了,想法很好,只是,结果定然不会好。 因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私心,就永远不可能当真实现共-产。 “土地显然收不回来,牛羊也收不回来,为今之计,只有增加税收了。”许劭在一边淡淡地道,“将增收的税,用来提高在朝官员的俸禄,或许能缓解一二。” 刘鎏点头:“这主意好。” 生产力落后的封建社会,中坚力量不可能是农民,只有牢牢控制中上层社会的人群,这个王朝才不会那么快地走向覆灭。 刘雍点点头,将许劭的建议记住了。 三人一起吃了火锅,刘鎏见许劭不在,忍不住低声问刘雍:“柳桐桐如今在东宫里?你们之间怎么样了?” 他脸色顿时变得无奈极了,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说重点,你还不册封她,等太子妃嫁过来,你想过她无名无份的该怎么自保吗?” “我原本想让她做我的正妻的……”刘雍苦笑着看她,“可她那时候不愿意。如今我还是想让他做我的太子妃,以后做我的皇后……可就是这几天,我忽然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不是对的。” 他清楚地感知到,他和柳桐桐在一起的时候,是互相折磨的。 不如不册封她。 万一等到两人彻底没有情谊的那一天,还能放她离开。 “你不喜欢她了?” 刘鎏心里有些惊讶,明明当初是互相爱得那么浓烈的人。 刘雍苦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着她:“你也觉得我混蛋,是不是?明明这是我自己选的女人,可如今竟然不想要了……” 刘鎏有些惋惜,她是希望刘雍身边能有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人陪着他,哪怕只是做他的侍妾也行啊。别怪她自私,她只是将刘雍看得比较重要罢了。 “你打算怎么安置她,继续叫她无名无份地留在东宫吗?” 刘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刘鎏看了他半天,终于相信,他对柳桐桐的感情是真的出问题了。 “那就先不去想,国事要紧。父皇如今还能上朝?” “精神大不如以前了,宫里的人传消息出来,他最近一天要用三四回福寿膏,才能勉强支撑。” 刘鎏立即皱眉:“福寿膏?用这么多已经上瘾了吧?” 那玩意儿可是会一点点吞噬人的意志和身体的。 “父皇最近变得很固执,朝臣的意见他已经听不进去了。”刘雍有些苦恼,“我虽然是太子,可也不能当真联合朝臣不遵从他的意见。” 刘鎏转头看许劭一眼。 许劭随即拍拍刘雍的肩:“走,去书房说话。” 刘鎏目觉得浑身犯懒,被绿腰扶着进房去睡觉,刚睡着,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声疾喝,吓得她浑身冷汗坐起来。 “绿腰!绿腰!” 绿腰急匆匆地跑进来,低声道:“公主,外面有刺客,您小声点!” 刘鎏紧张起来:“是冲着刘雍来的?” 绿腰点点头:“刺客在书房附近,没往后头来。” 刘鎏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还亮着呢,居然就有刺客敢大白天出来干活了? 远处的打斗声渐渐消失了,不多时,许劭身上带着血,拎着长剑奔进院子:“鎏儿。” 刘鎏急忙走出去:“我没事,前头怎么样?” “抓了个活口。”许劭上前来,想抱住她,可是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血,又闪得远了些。 “我去换身衣服。” 刘鎏跟着他进了内室,叫人给他打水擦洗,一边亲手帮着他换衣服,一边问:“刘雍呢?” “影密卫护送他回东宫里。” 刘鎏叹了口气:“又是南边派来的人吗?” “审问了才知道,不过,最有可能的就是许融的龙卫了!这次来的人身手都很好,人数也不少。” 刘鎏知道如今梁国形势紧急,她也不多废话了,等许劭换完衣服,就将他随身的剑递过去。 许劭一愣,随即笑了:他没说要出门,她却知道了。 “我尽快回来,你在府里不要出门了,府中的护卫会守住门户,如果有事,进密室里,不能逞强,知道吗?” 刘鎏捂着肚子,听他这话,忍不住有些紧张,还是点点头:“为了孩子,我也不会逞强的,你放心吧。” 许劭摸摸她的脸,转身便走。 这一天,刘雍在公主府中遇刺,身受重伤的消息,将整个梁国震得举国哗然。 而就在这一天,刘涓听到刘雍遇刺的消息,一口黑血吐出来,也昏倒了。 整个梁国,一时间,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了! 往常在后宫不问政事的萧氏,只得临朝听政,将朝局暂时稳住了。 只是谁都知道,梁国怕是要变天了。 有心思活络的,开始暗地里联络赵国的人,随时准备反叛跑路了。 可是却有人没有忘记,梁国还有个驸马,现在不知所踪了。 刘鎏在家中闭门不出,可挡不住有人递了帖子进来,正儿八经地来拜访。 她只得去接见。 到了客厅里,看着那个胡子花白的男子,笑了笑:“谢大人。” 谢席一脸精明相,看看刘鎏的大肚子,还有她脚边跟进来的一只豹子,脸上含笑,将一盒子药材递了过来:“老臣听说公主府中有刺客,太子受了重伤,不知道驸马如何了,这些药材,益气补血的,府中可能用到,不成敬意。” 刘鎏看着他,知道这厮是来打探消息的,立即露出一脸的柔弱来,眼圈红红的,看着他:“多谢了,谢大人有心了。驸马他……也伤得很重!好在还有谢大人记得来关怀驸马!” 谢席精明的眼眸盯着刘鎏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她哭得实在可怜,不是嚎啕大哭,只是红着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但是叫人看着就心疼。 他知道刘彦一向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哪里能想到面前这女子也是个演戏高手。 于是,他信了。 “驸马如今在府中休养?” 刘鎏摇摇头,眼泪哗啦啦地掉:“他伤得太重,送去雪山宗门治伤了。” 谢席有些着急,说道:“公主,如今陛下病危,太子重伤,就算皇后一时间能震慑朝臣,萧氏一族的人脉也不足以长久维持朝局!公主,你如今身怀有孕,这个孩子,是刘氏皇族唯一的子嗣,老臣请求公主入宫,与皇后娘娘一同听政,有这个孩子在,某些人,会暂时收回心思!” 刘鎏嘴角一抖,啊? 第二卷 116 买菜 谢席见刘鎏发怔,忍不住朝她靠近了两步:“公主……” 刘鎏脚边的小豹子闪电突然冲出去,挡在刘鎏脚前,朝着谢席呜呜地叫起来。 刘鎏顿时被它逗得险些破功了,眼角还挂着眼泪呢,可不能笑了。 谢席也被这小豹子弄得失笑,牙都没长齐,路都走不稳,居然想着咬人了。 刘鎏抬脚将小豹子踢到一边,朝谢席说道:“谢大人的担忧我明白了,只是,我毕竟是妇道人家,母后既然已经在听政,我断然没有再出面的必要。只要各位大人同心协力,陛下和太子总有痊愈的一天,大人是不是太过担忧了?” 谢席皱眉,急道:“公主有所不知,近日光是乐阳城出走的商户就有近百家,更别说慕名而来的名士,都纷纷离弃我大梁,朝中有些官员的家属,也已经私下里去了赵国。老臣并不是过于担忧啊。” 刘鎏自然知道他不是过于担忧,朝中现在的确是有些混乱。 她张口正要拒绝谢席,不远处的皇宫里,突然传出一声悠远的钟声,紧随其后,第二声传来…… 她吓得站起身:“这是……” 谢席脸色也变了,转头看刘鎏:“陛下……驾崩了?” 刘鎏脸色发白,转头叫绿腰:“看好门户!其余护卫,跟我走,入宫!” 谢席在她身边,急道:“老臣与你一起。” 刘鎏回屋拿了自己的黄金大弓,给护卫拿着,就挺着肚子大踏步地带着谢席离开了公主府,出门上车的时候,谢席看着她这副大步流星的模样,忍不住有些疑惑:这样怀着身孕,知道出事了就露出杀伐决断模样的女子,刚才哭得那么娇弱可怜,是真性情流露?还是刚才在骗他? “公主,小心些。”谢席看刘鎏上马车的动作很迅捷,很有些担心。 刘鎏在马车里坐好了,朝车外的谢席点点头:“我会小心的,走吧。” 马车缓缓起动,谢席也上了自己的马车,上车前,叫自己府中的小厮急忙去各处报信。 两人的车驾到了宫门的时候,宫门口的护卫已经增加了两倍,见刘鎏的车驾到了近前,其中的将官走过来,朗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刘鎏掀了马车帘子,拧着眉看这些护卫一眼。 将官早就认出车驾是刘鎏的,只是生怕车驾里夹带了什么不该有的人或者东西,谨慎起见,才叫刘鎏露了面。 “公主,卑职也是职责所在。” 刘鎏看了看他们:“你们做的很好,守好宫门!” “喏。” 护卫们让开了门,刘鎏的马车径直进去,谢席却只能下了马车,一路走进宫去。 刘鎏当先到了后宫,萧氏也得了消息,到门口迎着她,见了她的车驾,立即叫秋容过来扶着她:“你身子不方便,入宫做什么?” “父皇呢?” 萧氏的眼睛还是肿着的,听她开口,顿时眼泪又出来了,拉过她,往殿中走:“走,进去看看他吧。” 刘鎏被她带着缓缓进了后殿,御医们和宫人跪了一地,刘涓近来收用的几个位份很低的嫔妃也挤成一团哭哭啼啼。 寝阁的大门紧闭着,萧氏带着刘鎏推门进去,反手将门关上了。 正对着房门的是宽大的龙床,刘涓平静地躺着,连寿衣都还没来得及换上。 “去吧,去看看他。”萧氏在她身后轻轻推了她一把。 刘鎏走上前,这才是第一回仔仔细细地看刘涓,她这个身子的真正生身父亲。 她和刘雍长得都不像刘涓,可是他平静闭着眼睛躺着的时候,那神情和五官,竟看着,让她有些诡异的亲近感。 大概是怀孕后心肠变软了许多,她跪倒在龙床边,红了眼圈。 萧氏看得难受,她忍不住替刘涓说起了好话:“这些年他其实很关心你们,你知道吗? 刘鎏没吭声。 “你和刘雍六七岁的时候,一起拿木头雕了一组小人儿,说是爹娘和你们,对不对?” 刘鎏一怔:这么小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萧氏看她一眼,走过去,从龙床的一侧柜子里,将一个木盒子拿出来,打开后,放在了刘鎏身前:“你看看。“ 她拉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忍不住悲从中来。 那里面,躺着她年幼无聊时的杰作,四个用木头雕出来的人偶,看着就觉得手工很幼稚拙劣,每个人偶的背后都刻着字:爹、娘、鎏、雍。 “你的名字,是他亲自取的。”萧氏走到龙床边,握住了刘涓的手,低声回忆,“他说,古语有云,‘美金谓之鎏’,给你取了‘鎏’这个字,就是希望你一生都过得富足安逸,不用受任何苦楚……他一直都想与你亲近,你是他最喜爱的女儿……可惜……” 刘鎏越听越难过,大概人死后,人们总能轻易地原谅这个人生前的一切。她回想起来的时候,也觉得,刘涓似乎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算因为刘雍的孩子,她对刘涓有很多不满,如今人死万事空,她觉得也该释怀了。 她将盒子盖上,转身看着刘涓青黑的脸,忍不住和萧氏一起呜呜地哭了起来。 萧氏知道她有身孕不宜大喜大悲,见她对刘涓释然了,急忙劝了起来:“别哭了孩子,你现在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刘鎏被她扶起来,擦了眼泪,才觉得心情平复了许多,转而拉着萧氏,低声问:“宫内外的守卫都是忠心的吗?” 萧氏点头:“禁卫统领是你外祖父的侍从,元阳。他和我一起长大,不会背叛我们!” “元阳?簪缨录上的元阳?” 萧氏点点头。 刘鎏放心了些,至少簪缨录上的人,都是忠心有保障的。 “我会留在宫里陪着您,后宫那些嫔妃,您也要叫人控制起来,她们都是最近才入宫的人,父皇下葬之前,免得她们在后宫生出什么秽乱宫闱的事情来。” 萧氏点点头:“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走吧,去叫内侍为你准备孝衣。” 刘鎏被她扶起来,一起开了门。 门口等候的人悄无声息地涌入殿门,训练有素地为刘涓更换寿衣,收拾妆容。 萧氏回身看了看,决定不再看了。 刘涓的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尸身的妆容收拾好之后,在宫中停放五日,随即,灵柩送入太庙停灵,一个月之后,葬入刘氏皇族墓地。 可悲剧的是,刘氏皇族的墓地,当年国灭之时,已经被暴民流匪挖了个干净。 在乐阳城外,还要临时选择一块新的风水宝地做皇室墓地。 好在自从刘涓得知自己生病,皇陵就已经在建造中了,倒也不算特别仓促。 刘鎏在皇宫里留下来,宫外的消息自然递不进来了,她也不知道许劭到了哪里,但是内心里执着地相信,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刘涓病逝之后,百官就不再上朝。 宫内外平静无事地过了五天,这日清晨,一行人早早出宫,在司仪的带领下,将刘涓的灵柩一路送出宫门。 天气渐渐炎热,灵柩之下放了大量的冰块,行走之间,车驾之下噼里啪啦地滴水。 刘鎏就一路看着那些水滴发呆。 女眷只需要将灵柩送到门口就好,刘鎏和萧氏在宫门口目送着车驾渐行渐远,半晌,她才扶着有些虚弱的萧氏回转。 等到萧氏睡下,她才顺道去了东宫。 一路通过严密的防线,进了刘雍“养伤”的寝宫里,里面空空如也,那小子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太子呢?” 近身伺候的人谁也没有开口,显然是极其忠于刘雍,不打算出卖他的行踪。 “罢了,我饿了,有吃的吗?” 宫女立即乖乖去端了些甜点上来。 “柳姑娘在哪里?” 宫女轻轻躬身,答道:“在偏殿。” “带她来前厅见我。” 刘鎏在前厅里坐了,吃了几块糕点,才有了饱腹感,等了没多久,柳桐桐被宫女带了进来。 刘鎏淡定地坐着,朝她笑着招手:“过来,坐。“ 柳桐桐还是走上前行了一礼,才在她身边的桌子边坐下,看着刘鎏的肚子,有些羡慕地笑:“几个月了?” 刘鎏抚了抚肚子:“五个多月了。” 柳桐桐低笑一声:“应该会动了吧?” 刘鎏抚着肚子与她说了半晌孕期的私密话,才低声道:“在东宫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 “赵国送亲的队伍已经在路上了,可能会延误几个月,但是年底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就到了。” 柳桐桐笑了笑,却不打算再说这个话题,而是将手边的一个小包袱递过来,打开给刘鎏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做好许久了,一直没机会送给你,现在正好你来东宫,就收下吧?” 刘鎏拿起一双小小的虎头鞋,有些惊喜:“你居然也会做这些?” “闲来无事学了些,你不嫌弃针脚粗糙就好。” “已经很好了,谢谢。” 柳桐桐见她是真心喜欢,心里也高兴。 刘鎏朝身边的宫女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等到身边没有人来,她才伸手拉过柳桐桐的手,低声问:“你和刘雍的事情,我听说了,桐桐,以前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真的要一直呆在东宫里吗?” 柳桐桐脸色泛白:“他……他跟你说什么了吗?他不想要我了吗?” 刘鎏想了想,无奈地答:“他会对你负责。” 柳桐桐懂了:会负责,但是他的心,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 刘鎏握着她的手:“你是个聪明人,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有经商天赋的人才,你应该在外面,在商场,活得恣意无比!不应该在东宫,皇宫,让自己每日无所事事地枯萎下去!” 柳桐桐看着她,苦笑道:“他让你来劝说我的?” “自然不是,只是我这个做姐……做妹妹的,总不能看着你们这样互相消耗下去,你考虑一下,如果愿意离开,愿意去做你擅长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柳桐桐惨白着脸,直直地看着她。 刘鎏勾了勾唇角,放开了手。 柳桐桐沉默半晌,忽然就笑了笑:“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刘鎏点点头:“你先回去吧,想通了的话,告诉我。” 柳桐桐笑了笑,点头应了:“那我先告退了。” 刘鎏送她离开后,去了后殿,坐下来之后,才轻声说道:“出来吧。” 殿后的帷帐一动,一个身形修长的女子……哦不,男子走了出来。 刘鎏目瞪口呆,看着“自己”慢悠悠地朝自己走来,她的心情,是崩溃的。 “你这是干嘛去了?” 男扮女装的刘雍,穿着一身宫女服侍,低眉顺眼的时候,看着就是个身材高挑了些的纯野生娘们。 刘鎏起身就要打他:“你干嘛打扮成我的样子出去?” “这样多方便啊,谁能想到小爷我堂堂一个太子,会打扮成宫女出门办事?”刘雍一边卸妆,一边慢悠悠地答话。 刘鎏看他笨拙地拆发髻,只得上前动手帮他:“你打算养伤养到什么时候?谢席都沉不住气找到我府上去了。” “等我一会儿再说。” 刘雍将打散的头发重新束起,去内间换了常服,走出来,往床上一趟,又是一副病弱模样。 刘鎏走过来,拧着他的耳朵就问:“打扮成我,去哪里了?” “跟着父皇的灵柩。” 刘鎏一怔,松开了他的耳朵:“你去送行了?” “他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亲生父亲,我明面上不能去送他,暗地里也要尽了孝道。” 刘鎏点点头,这样也好,子女都送他上路,刘涓也算是有人送终了。 “我和桐桐谈过了。”刘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她好似,也有些心动,离开东宫。” 刘雍一怔:“她当真想好了?” “暂时还在考虑,不过我觉得,她会离开。你有什么打算?” “陛下的私库还有些余钱,缺一个善于打点的能臣,如果她愿意,我会将自己的私库交给她打点。” 刘鎏嗯了一声:“我会告诉她这件事,相信她会更加愿意出宫做事的。” 刘雍神色有些哀伤:“这样也挺好。” “陈宁儿虽然不够聪明,但是够狠辣,趁着她嫁过来之前,将柳桐桐安排出去,对大家都好!” 刘雍点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我听说南疆那位公主来了乐阳?” “嗯,她和家里断绝了关系,逃出来的。” “可信吗?” 刘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放心吧,贺域晴的性格,做不了细作。” 刘雍点点头,姐弟俩又说了一会子话,刘鎏就起身离开了东宫,出了寝殿大门,刘鎏就露出一脸的担忧、绝望、伤心来…… 叫有心人看在眼里,更是觉得太子殿下身子恐怕不大好了。 刘鎏又在宫中住了几日,就辞别了萧氏,大摇大摆地从宫中离开了。 车驾从宫门慢悠悠地驶出来,一路顺着街道往公主府走。 距离公主府还有不足三里地的时候,街边忽然诡异地安静下来,马车前的六匹骏马步伐整齐,嘚嘚地往前奔走。 突然一声长嘶传来,一匹骏马惨叫着跌倒在地。 马车顿时剧烈一晃。 其余五匹骏马受惊,开始没头没脑地乱撞起来,马车停在原地不动了。 “保护公主!” 马车外的护卫纷纷抽刀,街边有穿着本地服饰的人冲出来,仔细一看,个个都是高鼻深眸,绿眼睛,蓝眼睛,黄头发,红头发…… 一群异族人嗷嗷叫着将马车围住了,和刘鎏带来的护卫展开了厮杀。 刘鎏紧张地握住黄金弓,掀开了马车的门帘,弯弓搭箭,对着不远处一个正挥刀砍人的异族壮汉射了一箭。 粗壮的箭矢直接将人射穿,钉在了街边的墙壁上。 马车四周忽然静了一瞬。 随即,有缓慢而淡定的鼓掌声传来:“很好!很好!” 刘鎏一看这人,气得瞪圆了眼睛:“弗兰,又是你!” 弗兰笑眯眯地招招手,指了指一边的几个护卫:“小寒,你打算让这些人为了你而死?” 刘鎏身边的护卫,除了已经重伤的,其余几人都被制住了,脖子上都横着弯刀,随时有被割喉的危险。 没办法,乌孙国的龟儿子们长得实在太高大了,刘鎏的护卫都是普通身高,能被这些乌孙国的人拎小鸡似的拎起来。 刘鎏手里的长弓缓缓放下,忽然又重新举起,箭头直直地对准了弗兰:“不如咱们来拼一把,是你惜命,还是我这些护卫更加惜命?” 弗兰脸色微微一变,他轻轻挪了一步,刘鎏手里的箭轻轻随着他的脚步移了一点。 刘鎏俏脸生寒:“说吧,你带着你的爪牙跑来乐阳,想怎么样?” 弗兰方才见识到她的神力,终于明白关于萧氏一族的传说是真的,一时间不敢造次,只站在原地,朝她笑了笑:“我只是想请你去乌孙国做客,梁国要完了,你继续留在这里,会有危险的知道吗?” 刘鎏长久拉着弓弦,手臂却是一点都不吃力的照旧稳稳当当,冷着脸朝弗兰笑道:“是么?我的安危,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操心?” “小寒,我只是想保护你。” 刘鎏关注的却是别的点,她手持长弓,轻轻站起来,随即踩着马车边的一具乌孙国壮汉的尸身,小心翼翼地跳下了马车,好在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够皮实,她最近几天奔波不停,ta也没什么不好的动静。 弗兰却是看得眼皮一跳:“你小心点!” 刘鎏冷着脸,手里的弓箭仍然直指弗兰:“你们要在我大梁做什么?” 弗兰在短暂的惊惧之后,就知道她不会当真在这里射杀自己,朝她走来,将自己的胸膛直接抵在她手里的箭头上,低声道:“我对大梁什么都不会做,但是,别人做什么我就管不了了。小寒,你的丈夫已经重伤不治了,你的弟弟也眼见着好不了了,你的父亲死了……你继续留在这里,你肚子里的孩子,会被那些居心叵测的大臣们挟持,成为一个傀儡,等你生下这个孩子,你是死是活,都不会有人关系!这世上,如今只有我会关心你!” 刘鎏听得嘴角一抖:弗兰王子的情报系统看来不怎么给力啊! 她适时地露出哀伤无助的表情:“你打算怎么安置我?怎么安置我肚子里的孩子?” “你跟我回乌孙国,这个孩子,我会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抚养的……小寒,这世上只有我们俩能互相理解,我的想法你能明白,你的思想我能理解,不是吗?” 刘鎏收了长弓,笑眯眯地看他:“然后我的孩子就会成为大梁皇族唯一的血脉,你有了这个孩子,可以举起勤王大旗,用你的乌孙国骑兵,和大梁境内的叛军对抗,这个孩子是正统,你就可以做摄政王!有了大梁,乌孙国自然不在话下……” 她说着说着,就看到弗兰的脸色变了。 她眼眸含笑,看着弗兰:“怎么,我说中了你的心事?” 弗兰低头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看,你活了两世,仍然遇事只想自己,只可惜以前的我,脑子被狗吃了!哦,对了,这世上关心我的人,可不止你,别自作多情了!” 弗兰伸手要来拉她:“小寒!” 刘鎏忽然后退,再次举起长弓,对准了弗兰:“别逼我!你若是当真觉得以前对不住我,就走吧,不要弄得我们两败俱伤!” 弗兰原本是带着护卫来劫持她的,做了精密的部署,可是听到她这么说,顿时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了! “放开他们,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刘鎏缓缓退回马车边。 弗兰已经有些松动了。 他身边的一名近卫却忽然用乌孙国话说了一句:“王子,不能放她走!我们冒险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带走她吗?” 弗兰原本的纠结迟疑,被这护卫当头棒喝,顿时又变成了坚定。 他抬手挥了挥,刘鎏的护卫随即都被割喉,十几条人命眨眼间没了。 刘鎏瞳孔一缩,抬手朝着弗兰就是一箭射去。 弗兰身边的护卫飞身扑上来,替弗兰挡了一箭,被箭矢带着朝弗兰撞了过去。 其余的乌孙国护卫见状,纷纷抽刀朝刘鎏扑了过来。 她拎着长弓,来不及搭箭,只能将黄金弓当倒使,还要随时小心肚子不能受伤,打起架来捉襟见肘…… 就在一群壮汉扑到她身边的时候,一个黑黝黝的男人从天而降,落在了她身边,抬脚将一个乌孙国壮汉踢飞了,顺手抢了人家的刀,和一群壮汉打在了一处。 刘鎏仔细一看,顿时放心了。 “阿慢,你怎么会来这里?” 阿慢冷着脸打架,还有空闲回头看了刘鎏一眼,面无表情地答:“买菜。” 第二卷 117 平反 刘鎏被阿慢这木讷的回答逗得想笑。 因为有他的加入,街道上的厮杀也很快形势扭转过来。 僵持了没多久,城守得到消息,带着守卫军冲了过来,远远地能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撤!” 弗兰被护卫保护着且战且退,眼见着与刘鎏越离越远,很有些不甘心地低吼:“小寒!跟我走吧!” 刘鎏看他一眼,随即举起弓箭,朝着弗兰的大腿射了一箭。 弗兰想不到临分别的时候,能得了她这么个“礼物”,左腿被射穿,他闷哼一声跌倒在地,被残余的护卫急忙搀扶起来,转身退走。 阿慢拎着刀要追上去斩草除根,刘鎏急忙开口拦住了:“阿慢,别追了,我们走!” 她可不像被守军带回乐阳城守府里“照顾”。 阿慢默默地转身走到她身边,低头问:“去哪里?” “晴儿的院子是不是在附近?” 阿慢点头。 “带我去找她。” 阿慢疑惑地皱皱眉,可是想到她和贺域晴的关系,什么都没问,点点头:“好。” 他走到街边,将刚才放在那里的青菜和猪肉拎起来,带着刘鎏拐过一条巷子,就到了贺域晴的院子。 阿慢上前敲了敲门,随即推开。 院子里的贺域晴正在低着头种菜,听到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转身看来,见了刘鎏,立即起身扑过来:“你们身上怎么会有血?” 她抓了刘鎏的手,前后左右看了看,急着问道:“伤到哪里了?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在宫里好好呆着,出来做什么呢?” 刘鎏觉得窝心,笑了笑:“我没事,这都是别人的血!幸好遇见了阿慢,不然今天可能没这么容易就脱身了!” 贺域晴看看阿慢身上的血污,急忙转身去井口打了水过来,拧帕子给刘鎏擦洗,又吩咐阿慢:“你去换身衣裳吧。” 阿慢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刘鎏看了看院子,两进的小院子,算不上奢华,但是够住了。院子收拾得干净温馨,进门左手边的空地里,贺域晴种了小片小片的菜,夹杂着几棵花草。 “这院子收拾得不错。” 贺域晴扶着她在院子一侧坐下,指了指菜圃里的小苗:“听隔壁的大娘说,现在种上这些瓜果已经有些迟了,不过还是想试一试,万一能结出些果子来呢。这可是亲手种的!” 刘鎏有些艳羡地看着她:“你这样的日子,过得倒是也很滋润了。你和阿慢如今……怎么样了?” 贺域晴脸上一红,随即支支吾吾地说道:“什么,什么怎么样了?” 刘鎏看她一眼,哟哟哟,脸都红了还装蒜呢! 她就不信贺域晴不明白她的意思。 “难道打算一直这样过下去?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贺域晴低着头,将手上种菜沾上的泥巴也洗干净了,拉着刘鎏进屋去:“我给你找身干净的衣裳换了吧。” 进了屋,关上门。 贺域晴才能小声地说道:“我,我都已经嫁过人有过孩子了,阿慢他,会嫌弃我的吧?” 刘鎏嘴角一抖,没好气地冲她翻白眼:“你和阿慢到现在还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啊?你都没问,怎么知道他一定嫌弃你呢?” 贺域晴一边默默地找衣服,一边轻声说道:“我害怕……” 万一说了,阿慢却当真嫌弃她,可怎么办? “你是不是傻啊?阿慢要是嫌弃你,早跑了,好么?!他现在还守着你,照顾你,你觉得他是那种会嫌弃你的人吗?”刘鎏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你要是实在不敢问,我来帮你问!” 贺域晴立即紧张地摇头:“别!我自己来。” 她仍旧是个喜欢掌握主动的人,只是第一回太过主动的下场好似没那么好,叫她心有余悸,对待阿慢就有些迟疑。 “方才回来的路上我看到隔壁院子门口站着一个小婢女,远远地看了阿慢一眼就羞答答地进院子了!”刘鎏决定刺激她一下,“你啊,再不抓紧着些,小心阿慢被人家拐跑了,你哭都来不及呢!” 贺域晴果然大受刺激,不大放心地问:“阿慢看那婢女了吗?” “看了啊,还冲人家笑呢!阿慢是什么性子啊,脸上万年面瘫的,居然冲人家笑!” 贺域晴不高兴了,脸色铁青,她知道刘鎏说的婢女是谁,隔壁院子的小丫头,自打看见阿慢将路口那一堆乞丐吓跑之后,就三天两头来他们家,一会儿借柴火,一会儿借铲子,全都是借口!就是想来勾搭阿慢! 刘鎏冷眼旁观,见火候差不多了,急忙又说道:“不过呢,阿慢的性格大家都是了解的,一根筋,心里有人,自然是看不上别的花花草草!” 贺域晴脸上忍不住又是一红,见刘鎏换好了外裳,拉着她才说起正事了:“我看街上最近商铺都关了许多,附近好几户人家都趁机跑了。乐阳是不是要出事了?许劭真的受重伤啦?” 刘鎏笑而不语,朝她挑挑眉。 贺域晴秒懂,长长地舒了口气:“就知道你们没那么容易中招。许劭现在去了哪里?” “去搬救兵了!照着正常速度,最迟三日之后,就能回来了。” 贺域晴点点头,随即又问今天在街上遇刺的事情,知道又是弗兰,气得大骂起来:“他是不是有病?就没有想过,挟持你一路去乌孙国,路上万一孩子有什么事呢?真是腌臜!” 刘鎏轻轻抚慰她,闺蜜俩私话几句,刘鎏就在贺域晴的院子里住下了。 晚上三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刘鎏看了看阿慢,忽然说了一句:“晴儿,我又要借用阿慢一回了!” “嗯?” “我在街上和弗兰遭遇,现在公主府的人找不到我,肯定乱成了一团。我怕许劭当真以为我出事了,叫阿慢去给许劭送信!别的人,我不放心!” 贺域晴点点头:“可以。” 刘鎏放心地低头扒饭。 贺域晴忽然转头看阿慢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阿慢,等你送信回来,咱们成亲!” 阿慢目瞪口呆。 刘鎏一嘴的饭差点没把自己噎死:姑娘你可真够主动的。 贺域晴看了傻眼的阿慢一眼,娇声问:“阿慢,你不愿意吗?” 阿慢急忙摇头,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都给摇掉了,又紧张兮兮地急忙点头:“愿意!愿意!公主!” 刘鎏在一边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随即看着面前大眼瞪小眼的两人,默默地夹了几块肉,端着饭碗离开了:“继续,你们继续!” 贺域晴窘迫地看着刘鎏的背影,不敢转头看阿慢。 阿慢也木讷地坐着没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半晌,嘿嘿咧嘴笑了两声。 他一笑,贺域晴顿时没那么紧张了,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笑什么呢你!去给许劭送信,路上也要小心一点知不知道?” 阿慢乖乖点头。 贺域晴红着脸,抬手给他夹了一块肉,嗔道:“吃饭!” 阿慢点点头,低头乖乖扒饭,时不时抬头偷看她,黝黑的脸上虽然看不到明显的笑意,眼神里的惊喜却是藏不住的。 吃完饭,刘鎏和贺域晴在厢房里写信,刘鎏透过窗子看了看在厨房里卖力洗碗的阿慢,轻声感叹:“这小子虽然嘴笨,性子也闷了些,却真是个会疼人的,你捡到宝了!” 贺域晴笑笑,接了她的信笺过来,帮着仔仔细细地卷好了。 阿慢洗好了碗,到了窗口边,乖乖地站定:“公主。” 贺域晴将信递给他:“早去早回。” “嗯。” 阿慢将信收好,回屋拿了刀,当夜启程离开了。 贺域晴趴在窗口看着他从墙边翻出去不见了,有些不舍。刘鎏犯了困,在一边迷迷糊糊地打趣:“放心吧,他会回来娶你的。” 贺域晴没好气地拧她一把,两人各怀心事地睡了。 小院子里的日子又平静地过了三天,这日一早,就听地面传来轰隆轰隆隐隐的震动声,像是地龙翻身一般。 刘鎏从沉睡中惊醒,立即坐起身,奔到床下趴在地面上听了听,那震动声很强烈,但是有规律。 贺域晴也坐了起来,和她一起趴在地上听了听,两人对视一眼。 贺域晴脸色有些难看:“有人往这边来了!” 看来刘鎏的行踪终于还是瞒不过去, 刘鎏点点头,急忙拿床头的绑腹带将肚子轻轻缠住,随即给自己贴了胡子,乍一看上去,就是个大腹便便的糙汉子。 贺域晴本身是麦色肌肤,扮作男人,倒也不怎么引人注目。 两人从院子后门走出去,绕过墙角,就看到一队上百人的队伍,正朝着这边快速跑了。她们缩回墙角后,从另一侧街角逃开了。 大清早的,街上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有盲目乱窜的百姓,或者贼寇。 刘鎏与贺域晴一起健步如飞地进了贺域晴一早盘下来的一间绸缎庄,铺子里有四个强壮的伙计,都是许劭安排进来的影密卫,见了刘鎏一时间没认出来:“什么人?” 刘鎏拿出随身的一块印鉴:“是我。” 当先一名影密卫接了印鉴看看,随即大惊:“公主?您怎么……” “长话短说,城中如今什么情形?” “大乘军围了皇宫,乐阳城守卫也封锁了外城,如今我们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一时间进不来了。”一名影密卫低声答道,“公主,这里很快也会被搜查,不安全!” 刘鎏点头,随即问道:“公主府怎么样了?” “也被围了起来,城守军说是要保护公主的安全。” 刘鎏呵呵一笑:“城中能动用的影密卫有多少?” “四十三名。” 刘鎏点点头:“差不多够了。等我们的人回来,驸马会吩咐下一步的动作。” 她叫人关起门来,低声吩咐道:“你们守好门户。” 影密卫们关起了门,在铺子里面安心等候。 街道上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贺域晴与刘鎏等人,在铺子里一动不动。 不远处渐渐有厮杀声传来,贺域晴紧张的抓着刘鎏:“如果有事,你一定要先跑。” 刘鎏失笑,本来紧张的要死,被她这句话闹得倒是哭笑不得了。 “公主,他们开始攻打宫门了,皇后娘娘在宫里会不会有危险?” 刘鎏摇摇头说:“不会的。” 皇宫建造时的图纸,她看过。内宫中有足以逃生的密道,萧氏不需要任何人担心她的安危。 乐阳城开始了新一次的权利更迭。 原本跟着刘涓造反的大乘军,是刘涓用大量金钱收买的绿林好汉。他们造反之后,唯一所求的就是权力和金钱。如今,刘涓已经死了,刘雍眼看着也要挂了。 大乘军的头领就识时务者为俊杰,再次踏上了造反之路。 八千名大乘军一起围攻皇宫,打着勤王的旗号,从第九重宫门一路打到了第五重宫门,一路留下尸体无数,大乘军见人就杀,见女人就抢,见钱财就捞。刚修建好的皇宫眨眼间变得满目疮痍。 大乘军首领名王挺,是个三十来岁的大汉,粗糙无比,但有一颗追求高大上的心,进了第五道宫门之后,瞬间生出在这皇宫中扎根的欲望来。于是他转头命令自己的属下,不准在皇宫中大肆破坏。 萧氏坐在殿内的矮榻上,听着外面的厮杀声,神情十分平静。 等到殿门被轻轻推开,她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走进来的兵将,对走在最前头的王挺皱眉:“王挺,本宫听说你是来勤王的?” 王挺微微躬身,笑道:“微臣得知太子殿下病危,担心得吃都吃不下了,带兄弟们来一起看看太子殿下。” 萧氏忽然微微一笑:“真是叫爱卿白担心一场了。皇儿,还不出来,让王将军瞧瞧?” 肖氏话音一落,宫殿外就传来一阵厮杀声。 王挺和他身后的兄弟们纷纷回身看向殿外,只见原本还空荡荡的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涌进来一群全副武装的护卫,个个神情肃杀,手中的寒铁长刀,刀尖都对着王挺。 王挺惊得说不出话开了。 刘雍长身玉立,身穿铠甲,笑眯眯地从门口走进来,朝着王挺笑道:“听说王将军带着兄弟们闯进宫来,是想来看看本宫?真是有心了……” 王挺脸色发白,知道今天怕是要完蛋,牙一咬,扔了手里的刀,干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哈哈笑着,朝刘雍走了过来:“殿下真的没事?那微臣就放心了。” 刘雍冷冷的看着他,半晌,忽然也咧嘴哈哈笑了起来:“叫王将军这么担心是本宫的不对了。将军既然进宫来了,不如和本宫一起去东宫喝几杯?” 王挺愣了一下,随即也哈哈笑了起来:“微臣…恭敬不如从命!” 他身后的兄弟们一看这情形,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刀剑,个个神情有些迷茫起来。 刘雍也朝自己的影密卫打了个眼色,影密卫收起了刀剑,继续隐没在宫殿的各个角落里。 刘雍拉着王挺的手,一起慢悠悠的朝东宫走去。 一路上遇到王挺手底正在宫中劫掠或者打斗的大乘军,大家顿时尴尬了。 小喽啰们还打着架呢,上司们居然握手言和了。 这架还打不打了? 刘雍像是没看到那些大乘军,笑眯眯地和影密卫一起,带着王挺进了东宫,东宫外正在紧张兮兮与宫中侍卫对峙的大乘军,一看见刘雍,顿时战斗力下降了百分之二百。 不是说太子病危,要死了吗? 不是说梁国没了主事的人,要乱了吗? 还有王挺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带着大家一起造反,自己当皇帝有肉吃吗?他跟在刘雍身后笑呵呵的,是怎么回事? 王挺朝着自己的兄弟们摆摆手:“兄弟们,太子殿下没事,大家可以放心了!都放下武器,保护太子殿下!” 大乘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无奈地放下了武器,被东宫守卫驱赶着站成一团,被没收了武器,也就没了战力,人人秃废地在东宫门外或蹲或站,神情萎靡。 刘雍身后的影密卫押着王挺到了东宫正殿里,刘雍笑眯眯地坐下,见王挺神情尴尬,立即指了指一边的座位:“王将军,坐啊。” 王挺只得坐下,看了看刘雍的神色,有些没底地吞了口口水,才低声开口:“太子殿下,微臣……” “王将军只是心忧本宫的身体,入宫探望,不是吗?” 刘雍笑眯眯地看着王挺,眼神里的内容,晦暗不明。 王挺看得心惊,急忙低头,额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本身是个没什么脑子的武夫,被人撺掇几句,热血上头,就带着手底的兄弟们杀进宫来了。 “只是,王将军,你带着兄弟们入宫来了,宫里乱了一些,这就是王将军的不对了!”刘雍的表情微微一愣,看着王挺额上的汗珠,忽然又笑道,“王将军愿不愿意将功补过呢?” 王挺立即挺直了脊背:“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微臣万死不辞!” 刘雍暗暗翻了个白眼:一群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还说什么万死不辞? 他面上却笑得满意:“外城如今也乱了,王将军虽本宫出去平叛,怎么样?” 王挺立即站起身,朗声表忠心:“微臣领命!” 说完站着等待刘雍起身一起往外冲,哪知道刘雍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端了桌上的一盏茶,慢悠悠地喝起来了。 王挺有些疑惑,等刘雍喝了好几口茶,忍不住催促:“殿下,时间紧迫……” “不着急,本宫有些口干了,喝点水再走。” 乐阳守城军在外城占完了四处城门之后,一定会转身杀回内城,和大乘军再打一架。 语气浪费体力去外城宽阔的地带去逐杀他们,不如将他们引进内城,有巷子和房屋做掩护,逐个击破,才是大乘军和影密卫的强项! “王将军,别站着啊,来,喝口茶再走。” 王挺摸不着头脑,但是想着刘雍能装病把满朝文武都骗了,这心思也够深沉的,他玩不过,干脆服了,乖乖坐下喝茶。 两人各自喝了两盏茶,隐隐听到远处的厮杀声朝这边逼近,刘雍才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朝王挺点点头:“走吧,王将军。” 大乘军因为主帅临场怂了,将士们都被宫中禁卫和影密卫一起赶鸭子似的赶到了东宫前的广场上,傻呆呆地站着,没了武器,各个神情萎靡。 见刘雍和王挺一起走出来,将士们这才站起来。 将近八千大乘军,瞪着大眼看着王挺。 王挺随着刘雍翻身上马之后,高呼一声:“兄弟们,咱们一起跟着太子殿下,平定叛军!” 大乘军们有些懵逼:他们自己就是叛军啊! 可是看到主帅跟在许融身后屁颠颠地跑了,大家急忙去广场一侧领了武器,与影密卫们一起,冲进了乐阳城的各个街道。 乐阳城守军在城守的带领下占据了外城之后,就开始反扑入内城,他们没有劫掠百姓,只是一路直逼皇宫,街道略微狭窄,守军兵分两路,分散开来朝皇宫进逼。 不多时,城守军从各个巷子里传来惨叫声,厮杀声。 本来整齐的队伍,被分散的影密卫引着,散落进各个巷子里,开始了分别剿杀。 刘鎏和贺域晴在铺子里等了没多久,就看到门外有乱军奔过,紧随其后,是身穿黑色盔甲的大乘军? 她看得疑惑:“大乘军为什么在追杀城守军?” 身后的影密卫也不知道刘雍的计划,并不知道去煽动王挺带兵进宫皇宫的军师,是刘雍的人。 贺域晴大胆地问了句:“大乘军难道是被刘雍策反了?” 刘鎏大着肚子不便出去,就转身吩咐一个影密卫:“你们出去抓一个大乘军进来。” 影密卫飞身出去,不多时,就拎了一个大乘军的小步兵。 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子,因为今日有幸看到刘雍的脸,一看见刘鎏,就认出她了:“长公主?” 刘鎏看这小子一眼:“你认识我?你们大乘军为何在追杀城守军?” 小伙子急忙答道:“我们跟着太子殿下平定叛军,城守军已经被剿杀过半了!公主为何在这里?” 刘鎏狐疑地看他一眼,点点头,示意影密卫:“放了他吧。” “长公主,随小的去和太子殿下汇合吧?” 第二卷 118 就是打劫啊 贺域晴忽然上前,拦住刘鎏,问这大乘军士兵:“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一定是真的呢?” 小伙子顿时一愣,有些语塞:“我……公主,我……” “你的军牌呢?”刘鎏问道,忽然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神情,不错过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小伙子立即从腰间解下一根细细的竹牌,递给刘鎏:“公主,这是我的军牌!公主,我说的都是实话。” “可我听说,你们大乘军造反,攻入皇宫了?” 小伙子脸色讪讪的,只得点头:“我们是进入皇宫了,可是王将军看到太子殿下,就……就跟着殿下一起平乱了!” 刘鎏接了军牌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大乘军的军牌,随即还给了他,点点头:“你起来吧。这里没有你的事情,出去接着杀敌吧!” 小伙子迟疑地看着她,却不敢再多问,得了令,急忙起身跑了出去。 贺域晴低声问刘鎏:“咱们还要在这里守着吗?” 刘鎏抚了抚肚子,想了片刻,低声道:“外面现在太乱了,贸然出去会有危险。”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下来,不多时,就听到街道上诡异地安静下来。影密卫出去打探消息,不多时,回来禀报:“公主,街道上都空了,太子殿下带着大乘军正在内城剿杀残兵败将。卑职护送您回公主府可好?” 刘鎏想一想,也可以,于是点点头,一行人从铺子后门出去,顺着后街往公主府走去。 拐过两条巷子口,不远处忽然跑过来一行十几个壮汉。 刘鎏一看那些人身上赭红色的兵服,心里一咯噔。 她方才在铺子里已经将脸上的胡子都卸掉了,现在看上去,就只是个柔弱的孕妇而已。 对面那些人见刘鎏和贺域晴衣衫还算华贵,顿时起了歹念,反正跟着城守大人起兵都败了,迟早是个死,不如临逃走之前抢一笔钱财! “站住!”当先一人拎着刀,指着刘鎏,“把你身上的包袱留下,衣服和发簪,值钱的东西都留下!” 刘鎏俏脸一寒,看了身边影密卫一眼。 那影密卫会意,缓缓走上前,一边走,一边淡定地抽刀。 为首的叛军一看这架势,顿时没什么底气了,只是身后的人数毕竟较多,立即又挺直了腰杆,朝身后的人喝道:“兄弟们,上啊!” 十几个壮汉齐齐围住了影密卫,还没开打,那些人居然分出三四个,直直地朝着刘鎏冲过来。 孕妇总是比较容易欺负的! 贺域晴拿了刀,将身上背着的长弓递给刘鎏:“拿着。” 刘鎏躲在她身后弯弓搭箭,在那三四个壮汉还没有冲过来之前,抬手射翻了一个。贺域晴手持弯刀,和其中两个壮汉打了起来。 刘鎏身边的影密卫立即也抽刀围在她四周,和这些乱军打斗起来。 战斗持续了没多久,这些倒霉蛋就被刘鎏一行人剿杀完毕,最后一人被影密卫踹翻在地,眼看着就要挨刀,吓得大叫:“大人!大人!我有重要事情汇报!别杀我!” 影密卫手上动作一顿,看了刘鎏一眼。 刘鎏点点头。 影密卫将人拎过来,扔在了刘鎏身前,长刀架在他脖子上。 这是个城守军的百夫长,临死时还挺怂的,明白刘鎏是主事的人,朝着她哭哭啼啼地说道:“夫人,我知道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我们大人说了,今日要是事成了,就好!要是事不成,他安排了人,在城中四处埋了炸药……兵败之时,会有人引燃炸药……” 刘鎏皱眉:“炸药哪里来的?” 梁国的工匠会造炸药了? “是乌孙国的二王子命工匠在乐阳城外的一处茶舍里暗地里造的。” 刘鎏惊得脸色都变了:“这些炸药有多少,埋在哪里了?” 百夫长眼见自己的话引起重视,知道小命暂时保住了,立即仰头答道:“小的只知道两处,一处在不远处的那家客栈里,另一处在宫里,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 刘鎏气得脸色铁青:打仗有死伤都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屠杀无辜百姓,就是人渣了! 她转身对影密卫道:“你们带着他,用最快的速度去找到太子殿下,将炸药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尽量抓些活口。另外派人在城中搜寻炸药的踪迹,不能叫乱军点燃了炸药!” 几名影密卫得令,知道事情紧急,抓着百夫长快速地离开了。 贺域晴扶着刘鎏,脸色也不大好看,啐了一口:“以前就不喜欢赵国人,心狠手辣,还不讲仁义,却总说我们是蛮夷……啧啧,屠杀平民百姓,这个城守,可以五马分尸了!” 刘鎏冷着脸点点头,的确该五马分尸的! “走吧,回公主府。” 两人结伴从小道一路绕回了公主府后门,远远地,就看到门口躺着几具死尸,公主府里还有浓烟冒出来。 刘鎏顿时黑了脸:“他们居然烧了我的公主府?” 贺域晴看看浓烟的程度,摇摇头:“不像是屋子烧着了,这味道,像是在烧什么东西……” 有一股隐隐约约的焦香味。 两人仔细看了看四周,随即推开后门进了公主府。 一进院子,刘鎏看到院子里的情形,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扑到花圃边剧烈地呕吐起来。贺域晴看了看院子里燃烧的东西,也忍不住干呕半晌。 公主府的下人,一群宫女和太监,被叛军屠戮之后,竟然堆成了一堆,被一把大火烧了! 烧得焦黑的尸身,散发出一股似香味,又隐隐有些臭的味道,闻了一次,绝对不想再来第二次的。 刘鎏吐得天昏地暗,蹲在花圃边,连头都没再抬,直到被贺域晴扶着进了前厅,将门窗关上之后,味道渐渐淡了些,她才喘过气来,脸色发白。 贺域晴也被刺激得不轻,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干出这种事情的,到底是人,还是魔鬼?” 刘鎏沉默半晌,答道:“畜生!” 她真的很想亲手杀了乐阳城守吴波了,此人是赵国文官,原本就是乐阳城守府判曹,梁国复国之后,他因为帮助刘涓拿下乐阳有功,就被封为乐阳城守。 想不到这个在乐阳呆了小半辈子的人,竟然用乐阳城的无数条人命,来豪赌。 “这府里的人全都死了吗?” 刘鎏并不清楚,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低声答道:“府里有两处密室,我的贴身婢女是知道入口的。” 她带着贺域晴径直去后院找密室,到了卧房门口,贺域晴脚步一顿:“我也进去?” 密室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刘鎏转手拉过她:“你不是别人,走吧,帮我找人!” 贺域晴笑了笑,跟着她进了卧室,从衣柜后打开了密室的门,后面就是一间藏着字画和银钱的密室。 门刚打开,里面就是一声尖叫,随即,只见绿腰举着匕首刺过来:“我跟你们拼了!” 刘鎏抬手抓住了她,险险地夺了匕首,呼了口气:“是我,是我!” 绿腰红着眼盯着她看了看,随即嘴一瘪,呜哇一声哭出来:“公主!!!吓死奴婢了!” 刘鎏拍拍她,问道:“红袖他们呢?” “府里出事的时候,她回家去了,不知道她和王武在哪里!公主,救救郎佩吧?” 刘鎏一愣:“谁?” 绿腰拉着她进了密室,一指墙角昏迷的男人:“他,郎佩。公主,是他救了我,我才没有被那些人……公主,他伤得很重,救救他吧!” 刘鎏看这郎佩一眼,想起来了,这名字,在簪缨录上。 这是影密卫的副统领啊。 怎么会来公主府? “快把人扶出去。”刘鎏急忙带着贺域晴上前,帮忙将郎佩扶到了外面,朝绿腰道,“府里的酒窖里还有酒吗?去找一点过来,最烈的那种……给他擦洗一下伤口。晴儿,你去找个大夫过来吧?” 贺域晴点点头,出门前还是低声道:“如今城中怕是很难找到好大夫了。” 刘鎏点点头,见贺域晴出门离开了,捧着肚子等绿腰拿了酒过来,吩咐道:“脱了他的衣裳,给他擦擦伤口,我看看伤势如何。” 好歹以前是产科医生,基本的外伤救治还是不在话下的。 绿腰脸一红,手微微发抖将郎佩身上的衣裳解开,鲜血干涸了,黏在伤口上,轻轻一扯,郎佩就闷哼一声,只是仍旧昏迷着没醒。 脱了外裳,刘鎏才发现郎佩的内裳上缝着一封密信,解下来打开一看,是许劭的字迹。 她仔细看了看,暗暗放下心来,转首将密信撕碎了。 郎佩的衣裳被一点点剪下来,露出精壮的胸膛,还有腰腹侧一道狰狞的剑伤。刘鎏上前看了看那伤口,又检查了一番他的内腹,不幸中的大幸,没有内出血,只是贯穿伤失血过多了。 “还好还好!”她舒了口气,指使绿腰,“去把你的针线盒拿来吧。” 她将银针和棉线用烈酒泡了泡,动手被郎佩缝合伤口,缝到一半的时候,郎佩闷哼着疼醒了过来,一抬头看见刘鎏,惊得一颤,想起身:“公主……” “别动!” 刘鎏瞪他一眼,抬手按了他一下:“躺好,就快缝好了!” 郎佩苍白的脸上顿时微微一红,转过头不敢看刘鎏了,只是浑身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一动也不敢动! 刘鎏一针又一针地缝合,剪了线头之后,看了郎佩一眼,这小子咬着牙一声都没吭。 “你回来,是帮驸马爷给我送信的?” 郎佩脸上的微红慢慢消散了,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信……” “我看过了!辛苦你了!你回来几天了?” “昨晚刚到。” “驸马现在大概到哪里了?” 郎佩低头想了想:“顺利的话,应该已经到了才对!” 刘鎏忍不住皱眉:城里乱起来的时候,许劭的人马并没有进来,那他去了哪里? …… 许劭带着两万雪山宗门的佣兵,正在城西五里外,排兵布阵,等着人呢。 城里四处有战火浓烟燃起的时候,萧翎凑过来低声问:“驸马爷,公主在城里,会不会……” “她很聪明,城里的人手她都知道在哪里,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么说,心里终究担心。 可是他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等了没多久,城门忽然打开,一队人马骑着快马奔出来。 许劭坐在一张毡布蓬下,慢悠悠地在面前的桌子上倒了两杯就,看着奔过来的人,远远地笑了笑。 弗兰腿上伤口草草地包扎了,身上有伤,心情自然不大好,离得老远居然看到有人劫道,乌压压的看上去有几万人的模样,他顿时心情更是不好了。 许劭等到他骑马走近了,抬手招了招:“二王子,好巧啊,何不下马一起饮一杯?” 弗兰脸色不大好看,回身看了看自己的人,只剩九个了。 干不过!只得乖乖下马!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许劭身前坐下,许劭端着酒杯笑眯眯地看他的腿:“王子受伤了?” 弗兰苦笑,看他一眼:“只是拜小寒所赐。” 许劭笑容一顿,冷冷地看着他:“王子可能记性不大好,公主就是公主,不是什么小寒。王子要是再叫错名字,本驸马爷可能会一个不高兴,叫人将王子捏死在这里!” 他笑眯眯地回身看了佣兵们一眼,他们齐齐站正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弗兰头皮一麻,他私自带人来乐阳,本就是是遭到大部分人反对的。 要是把命留在这里了,辛苦筹谋十年的基业,岂不就毁了? 他立即轻咳一声,笑道:“公主天生神力,一箭射来,我的腿骨差些折断,当真叫人心生惊骇!” 许劭与有荣焉,他的女人,自然不是凡品! “驸马率军等在这里,恐怕不是为了和我叙旧喝酒的吧?” 许劭喝了一口小酒,点点头,笑了:“当然不是!我等在这里,是想叫二王子签一个合议书!” 弗兰心里咯噔一声,没说话,还是瞪着许劭。 许劭转头朝萧翎笑眯眯地说道:“老萧,把合议书给二王子看看。” 萧翎立即从腰间拿出一卷书册,展开,放在了弗兰身前:“二王子请过目。” 弗兰接过来看了看,脸色顿时都要绿了:“一年五千匹战马?黄金一万两?你们干脆打劫好了!” 许劭一摊手:“我就是在打劫啊!” 弗兰一时被堵得无话可说了,冷着脸看他:“太多了,我乌孙国暂时拿不出来!” “我知道你拿得出来!当然,我也不是白要你的战马和金子,你看,我身后这两万佣兵,各个都是好手,可以借你,你率兵回乌孙国,立即能拿下王位!这么一点点战马和黄金,换你的王位,划算得很,不是吗?” 弗兰看了许劭身后的军队一眼,个个装备精良,的确叫人心动。 “不过么,这两万兵马只是暂借半年,老萧会作为统帅随你去乌孙国。怎么样,王子?” 弗兰狐疑地看他半晌,又拿过合议书看了看,随即爽快地点头:“好!” 他拿出随身印鉴,签了名字,盖了印,随即将合议书塞给许劭:“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许劭笑呵呵地将那杯他没碰过的酒递过来:“别着急嘛,喝点酒,这可是我大梁自产的美酒,尝尝。” 弗兰有些嫌弃,就连最具盛名的雨花酿,他也喝不惯。 “有机会叫驸马尝尝我们乌孙国的葡萄美酒,那才是人间美味。” 许劭也不生气,收了酒杯,起身相送:“那就不多留二王子了!祝王子夺位顺利!” 弗兰嘴角一抖,慢悠悠地起身,翻身上马,没好气地朝许劭拱拱手:“再会。” 许劭也摆摆手:“能不会还是别会了……” 弗兰脸都绿了,打马就走。 萧翎随即上马,朝许劭低声道:“卑职定不辱命。” 许劭笑着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两万佣兵也快步跟上了。 许劭站在毡布蓬之下,嘿嘿一笑,摸了摸下巴。 等到弗兰回国之后,就会发现,他的大哥早在五天之前就有五千名佣兵到手,弗兰留在朝中的文臣武将,已经大部分被杀死或者流放。 弗兰到时候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的。 他看着大部队走远,才满意地拍拍手:“好,回城!” 他想媳妇和孩子了。 一路快马进西门,城中经过一番厮杀,大乘军正在收拾城中的尸身和血迹,见许劭一行人入城,立即有人快马去东宫报信。 许劭当先去了东宫,找到刘雍,将这一次离开所办之事都简要说明,交了印信之后,就向刘雍告辞,快马出宫,带着护卫朝公主府疾奔。 半道上,远远地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街口,见了他一行人,忽然转身跑掉。 许劭心生警觉,缓缓勒紧缰绳,骏马脚步放缓,他缓缓抬手,示意身后的十余名护卫也慢下脚步。 就在众人小心翼翼朝前奔进的时候,十步之外的一处房屋突然传来轰隆一声,一道黑红的火光在众人眼前炸开。 伴随着轰隆声,空中有破碎的瓦片激射而来,众人座下的骏马受了惊吓,齐齐长嘶起来,开始没头没脑地乱撞。 许劭只觉得右侧身子一阵火辣辣的疼,被碎石块和浓烟弄得睁不开眼,胯-下的骏马长嘶着人立而起,将他甩了下去! 他砸在地上,急忙下意识地往街边滚了几下,以免被骏马踩伤。 “驸马!” 近卫扑过来,将他扶起:“驸马您没事吧?” 许劭捂了嘴,睁开眼睛看了看爆炸的地方,喝道:“搜查附近,可疑的人全部抓起来!” 身后的近卫得令,立即分散开来,将爆炸的地方四周围了起来,搜查了没多久,一名护卫就拖了一个小男孩的尸体回来了:“驸马爷,只搜到了这个!” 许劭看一眼小男孩的尸身,面色青黑,居然是一早服了毒的。 就在这时,城中远远地又传来几声爆炸。 四处有浓烟升空,许劭霍地站起身,爬上马背,远远地看到公主府的方向也有浓烟,大喝一声:“回公主府!” 一行人打马直奔公主府,许劭到了府门前,连马都不下,直接狠狠一勒马缰绳,骏马前蹄狠狠踹在大门上,他打马进了院子,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前院里堆着一堆尸首,已经被烧得黑了。 整个公主府里,竟然一个大活人都见不到! “四处找找还有谁在府里,问问公主在哪里!” 许劭翻身下马,落地的一瞬间,竟然觉得腿软了。 他安排了人手在公主府里,却漏算了那些乱军的凶残,他们都是穷苦出身,很乐意将贵族们杀死、消灭、践踏。 “鎏儿!!!!” 他下了马,朝着有密室的卧房奔去。 公主府里连种满珍贵花草的花房都被践踏得不剩一棵活物。 他越往里走,越是心惊胆战,如果刘鎏因为被他留在这里而遭受一点点的苦难,他会恨不得捶死自己的! 砰! 刘鎏正在房里看着贺域晴临时抓来的赤脚大夫,给郎佩上药开方子,冷不丁地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肚子顿时就是一缩,吓得她急忙捂住肚子,惊惧地看向门口。 就看到了凶神恶煞的许劭站在门口,愣着神。 她顿时红了眼,起身看着他,半晌,娇嗔地问:“你打算站在门口一直不进来吗?” 许劭立马扔了手里的剑,大踏步地走过来,却轻柔地抱住了她,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 “我没事!这几天我一直在宫里,没在公主府!” 许劭点点头,抱着她不撒手:“对不起!” 刘鎏有些惊讶:“怎么了?” “我不该离开你和孩子这么久,把你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许劭松开她,低头说道,“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危险的地方了!” 刘鎏抬头看他一眼,才发现他额上有血:“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许劭将路上遇到爆炸的事情说了,刘鎏脸色铁青:“炸了几处地方?” “暂时还不知道,方才听声音,有五六处。” “这个吴波,真是该死!” 许劭抱着她坐下,转头才看到珠帘之后,在侧殿里对着他们大眼瞪小眼的贺域晴和大夫等人,他老脸一红,刚才只顾着述说衷肠,居然没察觉到身边有外人。 贺域晴忍着笑,朝大夫说道:“好了,谢谢大夫,来,跟我一起去药房看看这些药材都有没有吧。” 她急忙带着闲杂人等离开。 许劭就带着刘鎏回了他们的寝殿里,一进门,看到被劫掠一空的屋子,许劭顿时黑了脸:“我叫人来打扫,你先坐下歇着。” 刘鎏却拉过他:“府里的下人都被杀了,你还是坐下吧,我帮你清洗一下伤口。” 许劭却摇摇头,又将她抱住了:“罢了,都不要动了,我想听听孩子的声音。” 他抱过她,贴在肚子上,立即被踹了一脚。 刘鎏低头惊呼:“哎呀。” 许劭也乐了:“嘿……这臭小子也在生他爹的气呢!” 第二卷 119 嫁 乐阳城的乱象持续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基本该束清的都束清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刘雍在太庙里为刘涓守灵的时候,朝中百官及开始上表,请求他在热孝期内赶紧登基为帝。 刘雍辞而不受! 刘鎏跪在太庙外,她只是个女儿,按照习俗,是没有机会进太庙为刘涓守灵的,只能在门外跪了,意思意思得了,就回了公主府。 府里刚进了一批下人,今日刚好到府里。烧焦的尸身被运出去葬了,也分不清楚谁是谁,只能一股脑地埋了。 她在院子里,看着下人们清理府院里的狼藉,阳光微热,她眯着眼睛站在树荫下,守门的小厮没头没脑地撞进来,朝她禀报道:“公主,前院有几个大人求见。” 刘鎏知道是朝中的大臣,着急叫刘雍登基,见刘雍一再推辞不受,就想着来求她了。 “不见!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她没所谓地摆摆手,没打算掺和朝局,刘雍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这些人只要不傻,坚持地“请求”,刘雍很快就会答应了。 因为陈宁儿的车驾已经加快速度,快到乐阳城外了。 她在府中躲了没多久,又有小厮过来,低声道:“公主,有个叫阿慢的人,送了封信过来!” 她眸光一亮,接了信打开看看,立即哈哈大笑两声,把送信进来的小厮给吓得忍不住瞪眼看她。 “叫外面备马,我要出门一趟。” 她乘了府里最低调的马车,带了五六个护卫,顺着小道去了贺域晴的院子。 远远地,就看到院门口挂着红绸,贴着大红的喜字。 这速度,没谁了! 她心情大好,下了马车,抬步上前敲门。 不多时,穿着一身赭红新郎袍的阿慢,神情娇羞地出来开门了,见了她,竟然咧咧嘴,朝她笑了一下。 刘鎏一挑眉:“阿慢你居然是会笑的?” 阿慢尴尬地收了笑容,只是眼神里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晴儿呢?” 阿慢指了指后院:“在厢房里呢。” “驸马稍后就会过来,席面摆好了吗?” 阿慢点点头:“好了。” 她点点头,快步去了后院,绿腰捧着贺礼,眼看着拿不动了,直接给了阿慢:“您收着吧。” 阿慢捧了,转身去库房里安置。 刘鎏到了贺域晴的厢房门外,敲了敲门:“晴儿?” 贺域晴跑过来开了门,见了刘鎏,脸上一红,抬手将她拉进门:“你自己过来的?许劭呢?” “他还在忙,会赶过来的。” 贺域晴穿着式样简单的大红嫁衣,应该是从成衣店里买来的,眉毛画了一半。 “来,坐下,我帮你。” 刘鎏将她按着坐下,小心翼翼地给她画眉,一边低声笑道:“刚才阿慢居然朝我笑了笑,我才知道他是会笑的。晴儿,你能抓住一个对你好的男人,我很高兴!” 贺域晴脸上一红,朝她笑了。 刘鎏给她上了妆,叫绿腰给她盘发,收拾到快傍晚的时候,许劭已经带着几个影密卫来了。这些影密卫都是和阿慢一起去乌孙国的人,一路上已经相熟了,知道他成亲,许劭特意将人叫齐了来贺喜。 前院很快没那么冷清了,看着倒是一场还算热闹的婚礼。 吉时很快到了,许劭因为是贺域平的师弟,就负责将新娘子带出闺房,交给了阿慢。 院子里喧喧闹闹起来,刘鎏和许劭站在一起,听着充当司仪的一名影密卫高声地喊“一拜天地二拜众神,夫妻对拜……” 贺域晴被阿慢牵着,司仪喊一声,他们拜一拜。 最后被众人起哄,闹腾地送进了洞房。 刘鎏陪着贺域晴器具了洞房,刚坐下,贺域晴就伸手掀了盖头,满脸通红地拿手扇了扇风:“好热。” 刘鎏噗嗤笑了一声:“你看上去很紧张嘛。” 贺域晴眼一瞪:“我好歹是头一回成亲啊。” 刘鎏嘿嘿笑着,伸手拉过她,贼兮兮地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 刘鎏低声笑道:“药膏,我觉得,你明早会需要的。” 贺域晴懂了,脸上更红,作势掐了刘鎏一把,最后还是将药膏抢过去揣进了怀里。 前院的笑闹声传来,刘鎏抬手推开窗子,靠在窗边,抬头看了看天空,笑了:“今儿月亮还挺亮的。” 贺域晴走过来,也靠在窗边,和她一起赏月,听着前院的笑闹声,半晌,低声道:“我没想过会有今天。” 和许融的一切,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刘鎏知道她在感叹什么,没说话,抬手拍了拍她:“都过去了,向前看!” 贺域晴点点头,靠在她身边,一起赏月。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鎏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马车上,被许劭抱在怀里,他喝了酒,呼吸之间有些粗重,见她醒来,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饿吗?” 她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我居然睡着了?” 怀孕之后就总是嗜睡,许劭自然是知道的,扶着她坐稳了,伸手拿了马车里的一个食盒打开来:“吃点糕点垫一垫,该饿了。” 刘鎏顺从地接了糕点,慢悠悠地吃着,夫妻俩好久没有这么独处说说话了,她靠在许劭的怀里,只觉得安心舒适,一边吃东西,一边问:“刘雍打算什么时候登基?” “等宁儿的车驾到了,大婚和登基大典一起举办。” 刘鎏点点头,吃饱了之后,靠在许劭的怀里,正打算眯眼接着小憩,马车却忽然停下来,到家了。 两人下了马车,却看到府门前停着一辆精致的青篷马车,听说他们回来了,马车的帘子一掀。 柳桐桐在马车上,柔声唤道:“鎏姐姐。” 刘鎏下了马车,见了她,有些惊讶:“桐桐?你怎么……” “我想好了,去龙却城,陛下要开放互市,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柳桐桐笑得释然了,“你说得对,与其空耗,不如让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刘鎏点点头:“也好!刘雍准了?” “殿下已经给了我皇商的特权,放心吧,我不是私自逃出来的,只是觉得……这世上要是还有谁需要告别,也就鎏姐姐你了!”柳桐桐下了马车,牵着弟弟柳叶,上前轻轻抱了抱刘鎏,低声道,“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鎏姐姐能原谅我吗?” “我知道父皇扣押了柳叶的事情,你也是无奈!一路走好,我就不远送了。”刘鎏拍了拍她的肩膀,“等到龙却城那边的事情弄好了,记得回来看看我。” 柳桐桐点头,自然,她是不打算经常与刘鎏联系的了,这一别,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再见,所以才需要告别。 “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刘鎏靠在许劭身边,挥挥手告别,目送柳桐桐登上马车走远了,才看了看许劭。 他低头,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好了,这对她也是好事,朝中要发展互市,龙却城那边有鸿胪寺少卿帮着她与西域交涉,她会过得比在东宫开心!” 刘鎏点点头,拉着他进了家门。 一路回卧房,里面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许劭带着她在床边坐下,绿腰立即烧了热水进来,急忙低着头出去。 许劭拉着她起来洗漱干净了,又将自己洗干净,上了床榻之后,伸手笑眯眯地去拉她。 刘鎏红了脸,顺势倒在他怀里,低声说道:“那个郎佩,尚未娶妻对不对?把绿腰许配给他怎么样?” “嘘。”许劭抬手扫灭了床边的灯烛,低笑着吻住了她,“办正事!不说别人的事情了!” 刘鎏娇呼一声,怀孕之后的身体变得分外敏感,许劭想必也发现了,一路轻描淡写地撩拨,却是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绿腰在不远处听到叫人羞红了脸的声音,忍不住退得远了些。 红袖带着新采买进来的下人各处归置完毕,来找她说话,见她脸上羞红,就知道主子们又在里面做羞羞的事情了,轻笑着拉过绿腰:“公主真该快些把你嫁出去了,也省得每回都叫你这么守在院外,我看着都心疼了。” 绿腰红了脸,掐她一把:“小蹄子,你又来取笑我。” 红袖是知道刘鎏有意将绿腰许配给那个郎佩的,只是现在还不方便说,只躲着绿腰要来掐她的手,讨饶道:“哎哎,饶了我饶了我,再不说了。” 绿腰红着脸放开她,听到房里的声音停歇了,立即推着红袖:“去给主子们备热水吧。” 房里要了三回热水,直到第二天许劭神清气爽地出门去上朝,绿腰才低着头进门服侍刘鎏,见她压根没精神头起床,索性叫她在床上窝着,伺候她梳洗之后,吃了早饭。 绿腰有些心疼,见刘鎏吃完了早饭还犯困,忍不住轻声道:“公主,您如今怀着身孕呢,悠着点……驸马也是的,也不心疼您一些……” 刘鎏被唠叨得闹了个大红脸,急忙求饶:“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以后会小心的。” 绿腰不好再多说了,只得闭嘴。 刘鎏看了看她,忽然低声问道:“绿腰,那个郎佩,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长得不算俊朗,可也相貌端正,看绿腰前几天照顾他的样子,不像是没那个意思的。 绿腰顿时脸红了,低着头支支吾吾地答:“挺……挺好的。” “如果把你许配给他,你愿意吗?” 绿腰的脸色更红了,低着头半晌没答话,最终抬起头看了看刘鎏,见她当真是一脸认真的征询,她才微微点头:“嗯。” 刘鎏哈哈一笑,一拍手:“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睡一觉,午后再叫我起来。” 她浑身酸痛,需要好好休息。 而就在她睡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乐阳城的东门,迎来了陈宁儿的送嫁仪仗队。 许攸一马当先,身边跟着他最宠爱的姬妾毕罗。 他抬头看了看乐阳城的城门,墙砖上还有斑斑的血迹,有士兵在搭着云梯,擦洗着墙砖。 谁也想不到他们的仪仗队,会这么快到来,直到许攸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小兵才迟疑地跑过来询问:“你们是什么人?” 许攸趾高气昂地在马背上朗声道:“我们是赵国的送嫁队伍,后方是长宁郡主的车驾,还不快进城报信?” 守城的将士立即回身快马报信。 刘雍在东宫里得了消息之后,就皱眉:“焦州城那边为什么还没消息过来?” 竟然等到陈宁儿一行人到了门口了,他们才知道! 许劭是影密卫的首领,自然也负责各城的消息搜集,闻言立即答道:“焦州城四处驿站都被毁,消息传不过来,还请殿下早日将各城的官员名单落实才好。” “殿下要定夺官员名单,自然就要早日登基。臣请陛下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哪!”胡子花白的宗正寺卿立即抓了许劭的话柄,走出来,开始了日常的“求登基”剧目。 刘雍抿着唇在座上看了看纷纷随着宗正寺卿跪下的官员们,沉默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众爱卿盛请,本宫不忍再拒,准了!” 众臣顿时有些愣神。 许劭立即高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立即随着许劭拜伏在地,齐齐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朕的登基大典,就与大婚一起举办吧。” 许劭是早知道这件事的,很平静地听了。众臣中却有御史出列,朗声道:“陛下,此时正是该大半仪典,扬我国威的时候,若是两处和在一起举办,岂不是叫别国嗤笑?” 刘雍没吭声,只是看着底下的谢席一眼。 谢席立即笑眯眯地出列,朝那御史说道:“刘大人是不知道国库如今的情况吧?两处仪典要是分开办,就要挪用入秋兴修水利和道路的钱,到时候,刘大人出钱修水渠和道路吗?” 刘御史顿时语塞,他家可没钱。就算有,也不会拿出来给国家用的! 他不说话了,谢席就笑眯眯地也不说了。 刘雍站起身,朗声道:“仪典就在一处办,钦天监择一吉日,长宁郡主暂时安置在驿馆。” 众臣得令,各自回去忙活。 有礼部官员立即带了一早备好的仪仗,去城门口迎接陈宁儿一行人等。 车队缓缓入城,许攸嫌弃地看着乐阳城,与富庶繁华了上百年的灈阳城相比,乐阳城就像是个暴发户,虽然如今建设得也算是繁华,可就是缺少底蕴,叫他这个大城市来的,很是看不上。 进了驿馆,许攸更是皱眉,空气里都散发着一股没散去的油漆和桐油的味道,刺鼻难闻,他咳了几声,转身问驿馆的驿长:“咱们就住这里吗?这味道也太难闻了!” 驿长笑眯眯地答:“这驿馆刚建成没多久,是城中最豪华的地方了,郡主若是住到别的地方,岂不是委屈了?” 陈宁儿带着凤冠霞帔,透过珠帘看了看驿馆,倒是没那么抵触,轻声道:“好了,这里也没那么糟糕,既然别处不方便,就在这里住下吧。” 她转头叫婢女给了驿长赏银,柔声问道:“这位大人能不能帮我去给你们的驸马爷和公主送个信,就说故人来了,想见一面。” 驿长得了一颗圆润硕大的珍珠,心里乐开了花,笑得更是谄媚了:“郡主放心,卑职这就去办!” 他叫驿馆的差役们将陈宁儿一行人安置下来,随即,他亲自去了公主府找刘鎏。 刘鎏正在府里看着下人们收拾花房,许劭花了好大力气为她搜集来的珍贵花木,全都被毁了,能救活的竟然不到十分之一,心疼得她都要吐血了! 听到报信说是驿馆的驿长求见,她略微一想,大概知道是陈宁儿有事找她,去了前厅见驿长,得知陈宁儿要见他们,立即应了,转手又赏了驿长一锭银子。 驿长跑个腿得了两边的赏,美滋滋地回了驿馆,对陈宁儿一行人照顾得更是尽心。 许劭回来的时候,看到刘鎏在卧房里,将存在密室的一些珠宝头面翻出来,正在满脸纠结,见他进门,立即拿了两套头面,笑眯眯地问:“老公,你来看,这两套头面,一套蓝宝石,一套红宝石,你表妹会喜欢哪个?” 许劭心中警铃大作,一本正经地答:“我怎么会知道她喜欢什么?你是女人,女人的心思你最懂,你随便挑一个吧?” 刘鎏见他不跳坑,撇撇嘴,娇嗔地白他一眼:“你表妹要见咱们,哦不,主要是要见你,我这礼物选好了,你送什么礼物过去?” 许劭嘿嘿一笑:“公主你帮着选就好了,随便送什么都好。” 她这酸溜溜的语气,他要是当真自己用心地挑选礼物,回头还不得打翻醋缸子?他又不傻! 刘鎏这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大方地拿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又挑了文房四宝一起包了起来,拉过许劭,低声问:“我听说送嫁的人,是许攸?” 许劭抿着唇点头:“是。” 许攸将他从许氏宗族除名,如今再见面,那就是跟仇人差不多了…… 许融一定是故意的! 刘鎏拧眉想了想,忽然笑道:“要不要找人揍他一顿解解气?” 许劭一挑眉,见她一脸坏笑,居然没拒绝:“也好。” 两人笑成一团,许劭又低声道:“光是打一顿太便宜了吧?” 刘鎏抬手捏捏他的耳垂,凑近了,坏笑着问:“他现在不是很宠爱那个毕罗吗?要是他知道毕罗的真实身份,会怎么样?” 许劭一挑眉,这个有点狠啊!不过他喜欢! 两人坏笑着商量了计策,第二天许劭下朝之后,夫妻俩就依着与陈宁儿约定的时间,去了驿馆。 驿馆如今只住着陈宁儿一行人,知道他们要来,已经从酒楼里请了厨子过来,摆开了酒席。 刘鎏到了门口,一闻那个味道,就长长地吸了口气,笑道:“居然是樱桃肉?” 许劭揽着她的腰走进驿馆,远远地看到陈宁儿换了常服,站在驿馆二楼,凭栏往下望。 刘鎏看到她的一瞬间,有些惊讶。 这才几个月不见? 陈宁儿居然瘦得与她有一拼了,脸色微微苍白,有些病态,看着他们的时候,神情也有些不友善。 要说原本陈宁儿看着她的时候,眼底有嫉妒,此时,她的眼神里,却有着森森的恨意了。 刘鎏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看许劭。 许劭也察觉到陈宁儿的异样,低头朝她安抚地一笑:“走吧。” 夫妻俩上了阶梯,站在了陈宁儿身前。 照着两国的品级,陈宁儿只是郡主,应该朝刘鎏行礼的。可是她等到刘鎏走到身前,她忽然笑了笑,伸手朝刘鎏抓来:“好久不见,我瘦了,你却胖了!” 刘鎏惊疑不定地看她一眼,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发生了什么,只得也笑了笑:“是啊,这就是世事无常嘛!郡主一路可还顺利?” 陈宁儿眼底有些青黑,显然昨晚压根没睡好,憔悴地笑了笑,伸手拉过刘鎏的胳膊,两人手挽手往不远处的宴厅里走。 “孩子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 陈宁儿盯着她的肚子看了看,原本怪异的眼神变得稍微温和了些,拉着刘鎏在宴厅里坐下后,才转头朝许劭笑道:“表哥如今越发的精神焕发了。” 许劭笑笑:“几个月不见,宁儿你倒是清瘦了不少。” 陈宁儿神情忽然哀怨起来,半晌,朝许劭笑了笑:“这还是托表哥的福呢。” 许劭一愣,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陈宁儿却不打算再多说,见许攸带着毕罗也进来了,转头朝许劭笑道:“你和攸表弟也有些日子不见了吧?他如今是承袭年亲王的爵位,表哥该是知道的吧?” 许攸进来之后,看到许劭,立即微微扬着下巴,朝许劭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驸马。” 许劭淡定地,也点点头:“王爷。” 兄弟俩像是陌生人一般打了招呼,仆从立即上了酒菜,许劭专心致志地为刘鎏布菜。 陈宁儿看上去胃口极差的样子,只吃了一筷子青菜,就闷头喝了两小杯酒,脸色有些发红,朝许劭笑道:“这乐阳城的酒,倒是有些雨花酿的味道。” 刘鎏笑道:“如今城中最大的酒庄,的确是能酿制出雨花酿的。” 陈宁儿笑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许攸坐在对面,看许劭一脸淡定,自己不淡定了,挑衅地朝许劭说道:“再过一阵子就是中元节了,真羡慕驸马,不用回乡祭祖,倒是清闲不少吧?” 许劭脸色微微一变。 刘鎏脸上温和的假笑也不见了,冷冷地看着许攸:这货怕不是个智障吧?一朝小人得志,居然这么喜欢作死? 许劭的脸色也只是黑了一瞬,随即恢复过来,朝许攸笑道:“是啊,的确很清闲,不像王爷光宗耀祖。” 许攸顿时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人家不生气,脸色都不变,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了。 再看许劭和刘鎏一起吃饭的时候,虽然彼此不说很多的话,彼此看对方的眼神,都叫人觉得腻歪。 许攸看得都忍不住对许劭的幸福有些羡慕起来! 他来乐阳,本来就是自己求着许融的,就是想来看看许劭,在他面前得瑟一番,叫许劭看看他如今过得有多滋润。 哪知道闹心的居然是自己! 几个人气氛不冷不热地说了一会子华,许劭就转头朝陈宁儿说道:“郡主已经饮了三杯,这酒后劲大,还是少饮为好!” 陈宁儿喝了几杯,也觉得自己要是醉得狠了,难免会失态,依言放了酒杯,转头看了看刘鎏和许劭,觉得很没意思,站起身说了句:“我有些头晕,公主,咱们一起回房说话好不好?” 刘鎏还没吃饱呢,可是留在这里看着许攸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她也吃得不痛快,索性起身扶着陈宁儿回屋了,留下许劭和许攸大眼瞪小眼。 进了房门,陈宁儿抓着刘鎏的胳膊,拉着她坐下。 刘鎏见她眼神怪异,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陈宁儿:“郡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为什么看着……很不开心?” 陈宁儿忽然抬头看她一眼,眼神中的恨意藏不住:“你若是被逼着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会开心吗?” 她喝醉了,有些话,清醒的时候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的。 刘鎏惊讶地看她一眼:这话听着,立马能猜到,陈宁儿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郡主不愿意嫁刘雍?” 陈宁儿脸色苍白,苦笑着看她,坚定地答:“我愿意啊。” 刘鎏心头那股子怪异的感觉更甚了。 钦天监拟定的大婚之日就在半月之后,这段时间里,陈宁儿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啊。 而就在刘鎏惊疑不定的时候,宴厅里的许攸,被毕罗劝着喝了几杯酒之后,就忍不住开口刺激许劭:“不知道驸马爷听说了没有,你离开灈阳城之后,陛下亲自下了令,将先王妃的墓掘了,尸骨曝晒至今,当真可怜……” 他说完,阴毒地看着许劭笑。 许劭却淡定地举了酒杯,喝一口,答道:“哦。” 他母妃的尸骨,早已经取出来,悄悄葬在了许益身边。 只是,许攸这小子心思这么恶毒,他当真不能再忍了。 第二卷 120 那是极好的 驿馆里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回去的路上,刘鎏小声与许劭说道:“我总觉得陈宁儿今天有些怪,她像是故意在我们面前露出不开心的一面,影密卫没有查一查她最近几个月发生了什么吗?” 许劭无奈地轻笑:“没有陛下的命令,我是不能私自动用影密卫,去调查未来的皇后娘娘的!” 刘鎏嘿嘿一笑:“现在有调查的理由了吧?” 许劭点点头,随即低声问:“宁儿是想让我去查的,你看出来了吧?” 刘鎏点点头,靠在他怀里,低叹一句:“我好希望刘雍身边能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陪着。” “他是要做皇帝的人,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对他,对大梁来说,或许都不算好事……” 刘鎏气得抬手就掐住了他的腰。 “嘶!” 刘鎏瞪着眼睛:“就算是实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不爱听。” 许劭只得低笑着求饶:“好好好……以后不这么说实话了!” 刘鎏又掐:“也不许说谎话。” “是是是,有些话可以不说。” 刘鎏撇撇嘴,靠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困了?” 刘鎏点点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知不觉地睡了。 许劭见她睡着了,轻轻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她盖上。随即转身朝车窗外说道:“叫兄弟们去查长宁郡主最近几个月发生过什么事情,尤其要关注她最近和什么男人有过来往了。” “是!” 窗外的影密卫得了命令立即下去办事了。 小夫妻俩乘着马车一路回了公主府,刘鎏已经睡得昏天暗地,被许劭抱着一路回了卧房。 没过几天,影密卫传回消息来,许劭得了密信,看完之后,立即找到刘鎏,将密信递给她:“看看吧。” 刘鎏接过密信,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变得怪异起来:“学琴的师傅?” 许劭无奈的笑了一声:“是啊,那个教授琴艺的师傅被宜昌公主扣押起来不知道关在了哪里。我们的人还在继续寻找他的下落!” 刘鎏有些无语,刘雍好像特别没有女人缘,好不容易要正儿八经的娶老婆了,居然还是个心里有别人的。 “陈宁儿那里你打算怎么办?”许劭看着刘鎏,问道,“他显然希望我们将那个教授琴艺的师傅救出来,最好还能成全他们。还有十来天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了,我现在就进宫去求见陛下?” 刘鎏想了一下,只得点头了:“也只能告诉他了,要是一直隐瞒着,对刘雍很不公平。” 许劭点点头,拿着密信就走了。 她留在府中,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如果陈宁儿当真心有所属,两国和亲的事情,只能谈崩了。 可看陈家和许融的意思,并不想谈崩。 梁国也不能直接因为陈宁儿心有所属,这种拿不出确实证据的事情,就将人打回原籍了。 刘雍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假装不知道,将人照常娶进门。 事实上,刘雍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直到大婚这一日,刘雍也没有表现出对陈宁儿的不悦,她住在驿馆里,宫中的嬷嬷和礼部官员络绎不绝,将她伺候得妥帖得不能再妥帖。 大婚顺利进行,陈宁儿坐在驿馆里,由宫中的嬷嬷给她盘发更衣,看着镜子里消瘦的自己,默默地流泪。 自打来了乐阳,她再也没有收到过南边的消息,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盘完发,嬷嬷转身出去了。 进来一个面生的小婢女,低眉顺眼的,看上去还算老实,到了陈宁儿身后,将捧着的首饰头面放下,等着嬷嬷来帮她佩戴。小婢女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忽然碰了碰陈宁儿的肩膀,将卷得小小的一封信塞进了陈宁儿的手里,立马出门跑掉了。 陈宁儿紧张地握着信,生怕嬷嬷回来看见,就没有拆开。 直到妆容收拾好,盖上了盖头,她被扶着上了车辇,外面锣鼓喧天的时候,她才悄悄拉开盖头,看了手里的信,半晌,脸色发白,眼圈忍不住地红了…… 车辇在乐阳城的主干道绕行一周,随即直奔皇宫。 刘雍身穿龙袍,正在祭告天地,举行登基大典。 刘鎏伴着许劭站在下首,仰头看着祭台上的刘雍,很有些欣慰:“想不到这小子当了皇帝,还有模有样的。” 许劭悄悄捏了她一下,低声道:“从今日起,他是君,咱们是臣,不可以再没大没小了。” 刘鎏撇撇嘴,娇嗔地仰头看他:“我又不傻,也就是跟你这么说而已,回头见了他,该行礼还是要行礼。” 许劭轻笑,捏了捏她的手心,握着她没有放开。 刘鎏不耐久站,可是登基大典十分繁琐,她只能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多时,就觉得小腿酸胀难受,皱着眉挪了挪步子。 许劭将她轻轻拉过来:“靠着我。” 她心中一暖,轻轻靠在他身边,将大肚子的压力怼到许劭身上,小腿可算是舒服了一丢丢。刘雍在祭台上诵读完冗长的祭文,祭台上的铜钦响起,浑厚响亮的乐声中,百官纷纷跪地山呼,登基大典算是成了。 伴随着铜钦乐声,宫门外的皇后车辇缓缓驶入,百官分列玉阶两旁,纷纷转头看着车辇入了宫门,在宫门口停下。 随即,陈宁儿缓缓走下马车,身边送嫁的赵国官员和宫女们纷纷止步,她一个人,在白玉石道上缓缓朝祭台上的刘雍走来。 刘鎏看着别人穿嫁衣,只觉得自己大婚好像就在昨天,忍不住转头看许劭,两人相视一笑。 陈宁儿走得极慢,每一步,都看不出她对这桩婚事的急切,只让人觉得她每走一步都在犹疑。 刘雍在远处看着她慢悠悠地走,忍不住皱了眉。 好不容易等陈宁儿走过来了,他轻轻伸出手,嘴角挂着敲到好处的微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几个月不见,她居然瘦成了这样?! 陈宁儿缓缓伸出手,被他拉着,与他并排在祭台上站了,司仪立即递上点好的香烛,两人接了,一起上前,祭告天地。 然后是司仪诵读封后圣旨,捧上凤印和绶带,陈宁儿接了,朗声谢恩,转手将玺绶交给宫中嬷嬷。 到这里,仪式就算完成,百官再次山呼:“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陈宁儿浑身微微发抖,转头看着刘雍,忽然朝他靠过来,手里寒光一闪,一根锋利的簪子扎进了刘雍的胸膛。 刘雍闷哼一声,见鬼似的看着她,这一刻,他下意识的动作却是紧紧地揽住她,保持站立的姿势,当着百官的面,慢悠悠地拉着陈宁儿一起顺着九-五四十五级白玉石阶,回了身后的大殿。 一进殿门,他就步子一个趔趄,推开了陈宁儿。 身边的大太监惊呼一声:“陛下?!”急忙扶住了差点跌倒的刘雍。 刘雍捂着胸口,恶狠狠地看着陈宁儿:“来人,把她押下去,关到偏殿里!这件事,谁都不准说出去!” 他抬手拔了银簪子,捂着胸口被大太监扶着去内殿休息,低声吩咐道:“去叫长公主和驸马,悄悄地来,不准叫别人知道了。” 大太监立即紧张兮兮地出去了,不多时,许劭扶着刘鎏进来,大太监立即将殿门关上了。 刘鎏捧着肚子奔过来,看见刘雍身上的血,顿时炸毛了:“她人呢?” 刘雍下巴一扬,朝偏殿看一眼:“那里。” 她立即虎虎生风地朝偏殿奔去。 到了偏殿里,就看到陈宁儿扑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见她进来,只满脸是泪地抬头看她。大概是刘鎏脸上的神情太过凶悍了,将她吓得忍不住朝后瑟缩起来。 “宁儿,为什么这么做?这是许融给你的命令?” 陈宁儿只是呜呜地哭着,摇摇头,接着捂嘴哭。 刘鎏没了耐性,自家一起长大感情好得不得了的哥哥,被这女人刺了胸膛,她可没这么好的脾气温柔地问话,上前两步直接掐着陈宁儿的衣领将人提溜起来了,恶狠狠地问:“为什么要刺杀陛下?” 陈宁儿被吓得忘记了哭,看着她,抽噎着答:“他死了……都是因为你们!你们毁了我的一辈子!” 刘鎏听得一脸懵逼,半晌:“啊??” 陈宁儿憋在心里的事情,一旦起了个头,也就能放肆大胆地说出来了:“我不愿意和亲,母亲和父亲为了逼我嫁过来,把他关了起来……只要他活着,我嫁!嫁谁都可以!可是为什么我都已经嫁过来了,你们还是不放过他?” 刘鎏知道她说的是谁了,但是…… “你的那个教习师傅,死了?”刘鎏也很惊讶,“可就算是死了,和陛下有什么关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的人找到关押他的地方了,他被你们的人抓出去。可是他们和我母亲派过去的护卫起了冲突,两方人马打起来的时候,他被误杀了!”陈宁儿说起来又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你们的人找过去,他怎么会死?” 刘鎏疑惑地皱皱眉:“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我们的人压根没打算把人劫出来,更不可能误杀他!” 陈宁儿恨恨地看着她:“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承认的!” 刘鎏被气得想笑了:“我们有那个必要不承认吗?就算影密卫当真导致了你心上人的死,直接告诉你了,你能怎么样?赵国是战败国,你一个赵国的郡主,胆敢刺杀大梁皇帝,想过后果没有?宜昌公主如果知道你因为一个教习师傅,不顾父母和家族,会怎么样?” 陈宁儿脸色发白,她刺完之后就胆颤后悔了。 刘鎏见她不说话了,松开手将人扔在了地上,气呼呼地说道:“你最好祈祷陛下没事,如果他有什么不好的……想想你的父亲和母亲,会发生什么!” 陈宁儿顿时浑身一颤,伸手拉住了她的小腿:“杀了我吧,不要伤害我父亲母亲,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刘鎏冷笑着低头看她:“你要先告诉我,给你送信的人,在哪里?” 陈宁儿想了想,只得咬牙:“是驿馆里的一个婢女,皮肤黑黑的,个子很高。” 刘鎏点点头,轻轻一挣,将陈宁儿踢开了,转身出门去了前殿。 许劭已经离开了,刘雍半靠在龙椅上,见她回来,脸色微微发白地朝她笑了笑:“妹妹。” 刘鎏心疼得不行,也就没去纠结称呼,走过来看了一眼给他包扎的御医。 御医立即低声道:“扎得不身,倒是无碍,不影响陛下出席晚宴。” 刘鎏点点头,看刘雍:“怎么处置陈宁儿?” “她是为了那个男人刺杀我?” 刘鎏点点头:“那人死了,有人把消息交给了她,这才激得她要杀了你!” 刘雍苦笑,站起身来,走动间胸口还是剧痛无比,却还是尽量维持俊朗优雅的形态,朝她说道:“她是我刚册封的皇后,去太庙祭祖,晚宴,她都必须在!” 刘鎏不大放心:“万一她在犯浑,闹得难看起来,岂不丢人?” “你要相信一个做郡主的,不可能一直犯浑。” 刘鎏扶着他,点点头,说道:“好,你觉得可行就行。我等会儿再去劝劝她!” 他却将人扶着坐下来:“你大着肚子呢,还是坐下来歇息一下,陈宁儿那里,我自己去跟她说!” 刘鎏点点头,看着他离开,不多时,他就回来了。 陈宁儿在一边低着头,也一起走了过来。 刘鎏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看了看陈宁儿。 她眼圈泛红,脸上的恨意却消散了许多。 三人在殿里坐下后,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好在,没有尴尬太久,许劭就带着影密卫,押着一个套着头的女子走进来了。 影密卫将人扔在了地上,拉开她头上的黑布。 陈宁儿立即认出,是早上给她传信的女子。 刘雍看了陈宁儿一眼,开口问这女子:“说吧,谁叫你给郡主送信的?” 影密卫扯开女子口中的布团,她立即咳了咳,随即就要咬舌,却立即被影密卫卸了下巴,咔嚓一声,疼得她缩成一团哼唧起来。 “看来是个死士。”许劭朗声道,“陛下,还是用刑审问吧?” 一听说用刑,这女子立即抖了一抖。 刘鎏捂着肚子,像是被吓到了似的:“陛下,这好歹是个女子,要是挖了眼睛砍了手脚,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许劭笑着看她一眼,随即一本正经地摇头:“这已经算轻的了,并不残忍!” 女子吓得更是抖如筛糠,求饶地看着刘雍,忽然砰砰磕起头来。 许劭上前将她下巴接上了,冷冰冰地问:“你有话说?” 女子吓得脸色发白:“我……我是奉二王子的命令……” 许劭看一眼刘鎏,她撇撇嘴,转头看刘雍。 “人是你们杀的?” 女子小心翼翼地看了陈宁儿一眼,随即迟疑地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负责传信。” 刘雍却摆摆手:“行了,知道了。” 影密卫将人带了下去。 陈宁儿还保持着惊讶的神情,半晌,看了看刘鎏。 刘鎏抿唇,问道:“皇后娘娘,您明白了吗?” 陈宁儿又不笨,她只是容易冲动罢了,此时当然明白了,这是有人在而已挑拨。 “弗兰想挑起赵梁两国的纷争,最好能打起来,他才能从乌孙国的内乱中抽身,从两国战乱里获利。”刘雍冷冷地看着陈宁儿,“怎么样?是要继续刺杀我,还是要和我一起,有仇报仇?” 陈宁儿有些傻眼,她以为自己要直接进冷宫了呢。 刘鎏看一眼陈宁儿,实在亲近不起来,干脆不亲近了,靠在许劭身边,继续捧着肚子看热闹。 许劭轻轻伸手在背后揽住她,直到陈宁儿说了句“我……臣妾愿意和陛下携手……”,他才低头朝刘鎏飞了个媚眼,笑了。 刘雍也淡淡地一笑,带着陈宁儿当先收拾好了妆容,走出大殿,带着百官一起去太庙。 乐阳城的百姓们夹道看热闹,刘雍也叫人撤了马车四周的帷帐,他和陈宁儿端坐在御辇之上,见街道边百姓很热情,忍不住抬手朝大家挥了挥。 人群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陛下……陛下……”的呼喊声不断,刘雍转头看了陈宁儿一眼,她的盖头已经取下,隔着凤冠上的珠帘,也朝街边的百姓笑了笑。 虽然看不大清她的容貌,可百姓们还是能感受得到她的笑意,立即有人忍不住也朝她笑了。 陈宁儿原本还沉浸在悲伤和愤怒里,可是看到街边百姓们,对她和身边之人的景仰,她心底忽然有一种难以压抑的高兴。 对,她是高门贵女,要过的生活,就该是这样的,被人尊崇着,娇养着,哪怕身边的人她现在一点都不喜欢,可至少…… 她悄悄转头看了看俊美的刘雍,心中暗暗地想:好像也不怎么讨厌! 刘雍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微微勾唇一笑。 她顿时紧张地挪开了目光。 御辇之后的马车里,刘鎏和许劭也端坐着,马车四周没有帷帐,她将刘雍和陈宁儿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忍不住跟许劭悄声吐槽:“那小子又在使美男计了。” 许劭唇角一勾:“勾搭自己的正室妻子,也是使得的。” 她娇嗔地瞪他一眼。 许劭立即朝她邪魅地一笑。 “你的美男计不好使的。”刘鎏脸红心跳差点没当着满街百姓把他扑倒办了,倔强地板着脸,拒绝了他的美男计。 许劭见她脸上泛红,心里暗暗得意,发现她怀孕之后更加好勾-引了,决定晚上回去再接着施展羞羞的勾搭计划。 一行人去了太庙,刘鎏无法进去,便带着百官守在庙堂大门口,不多时,许劭走了出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宫伞,打开来罩在刘鎏头顶,柔声问:“热不热?” 她摇摇头,挺着大肚子站到他身边,看着太庙里正在磕头上香的刘雍,半晌,叹了一句:“真是想不到会有看着他登基为帝的这一天。” 许劭笑笑,拉住了她的手:“愿他长治久安。” “愿他长治久安。” 她靠在他身边,心头一片祥和,过了许久,才低声问:“还记得咱们第一回见面吗?” 许劭忍不住笑得:“自然记得。” “我那时候觉得你就是个动不动暴怒的狮子,好像一脚把你踢飞出去……” 许劭低头无奈地看她:“我那时候以为你是个娘们兮兮的狗奴才……” 如今这样真好! 两人相视一笑,站在伞下,静静地看着太庙里。 头顶的阳光金黄而灿烂,在琉璃瓦上,投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不远处的一片山丘上,女扮男装的柳桐桐,带着两名健壮的护卫,勒马站定,不知道站了多久。 直到太庙里传出悠远的钟声,她才轻轻一笑,叹口气,转身打马往南走。 “姑娘,不回乐阳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了。” 得见他君临天下,她心愿已了。 接下来,她要为自己而活了,她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成为富可敌国的巨贾。 “五天之内赶到灈阳城,兄弟们都辛苦些。到了灈阳,我保你们赚到手的钱,是你们花出去的十倍!” 她打马下了山丘,朝与她一起骑行的几名行商朗声说了句。 众人齐齐地笑着应了一声,纷纷上马朝南疾奔。 柳桐桐压在最后,回身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乐阳城,随即迎着阳光,出发…… …… 参加完登基和大婚的大典,许攸带着赵国随行官员去了乐阳皇宫。 到了晚宴的时候,他见许劭扶着刘鎏去内殿休息,半晌没再出现在宴厅,知道今晚找不了麻烦,就兴致缺缺地带着毕罗在大殿里喝酒。 不知道应付了多少梁国官员,他已经喝得头昏脑涨了,猛地一回神,才发现毕罗随着一个小宫女正往殿外走。 “毕罗?” 因为许劭刘鎏不在,刘雍也带着陈宁儿离席了,宴厅里闹哄哄的,毕罗压根没听到身后的呼唤。 她一路神态紧张地跟在小宫女身后出了宴厅,转进大殿一边的花木丛中,走了许久,拐过好几条小路,忽然发现带路的小宫女不见了。 “喂,有人吗?”她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她吓了一跳,急忙慌不择路地要走。 可就在这时,凌空有一样东西落下来,砸在了她面前,她吓得尖叫一声:“啊!” 定睛一看,砸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她大着胆子凑上前,借着不远处的灯光看一眼,顿时惊呼起来:“罗恩?” 唤作罗恩的,是她的姘头,一直在灈阳城的教坊司里呆着呢,怎么会来乐阳? “你怎么了?” 罗恩浑身是伤,唯独一张脸完好无损,半睁着眼眸看见毕罗,拼尽力气用乌孙话说了一句:“快跑……跑……”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不是死了,只是昏了而已。 可毕罗以为他死了,伤心得忍不住,抱着他就压抑地嚎哭起来:“罗恩……罗恩……” 身后脚步声近了,忽然停了。 毕罗抱着罗恩,一脸泪水地回身,看见了满脸震惊怀疑的许攸。 许攸脸色酡红,一双眼睛却带着凶狠,指着罗恩,语气阴冷地问:“他是谁?” …… 许攸带队离开乐阳城的那一天,阳光明媚。 为了彰显大梁对于这桩婚事的重视,已经和刘雍成功圆-房的陈宁儿,羞答答地跟入宫探望的刘鎏表示了,希望许劭能送许攸离开的意愿。 许劭自然愿意。 许攸离城的这天上午,许劭带着大肚婆刘鎏,一起到了城门口,看着许攸申请萎靡地走来,刘鎏忍不住勾唇朝许劭笑了笑。 许劭无奈地笑看她一眼,揽着她等到许攸走近了,立即笑眯眯地朝许攸道:“年亲王一路顺风。我们就送到这里了!” 许攸看着他,尤其是看着他和刘鎏站在一起,那种浑身散发出来的幸福,心底里一百个嫉妒和怨恨:就是因为许劭是嫡出,天下间的好事,都叫他给摊上了。 刘鎏看见许攸眼底的恶意,心里冷冷一哼,立即轻笑着问:“咦,年亲王身边的那个宠妾呢?不跟您一起回灈阳城吗?” 许劭在一边,不等许攸答话,就说道:“公主可能还不知道吧?年亲王的姬妾,在陛下大婚那一晚,死在了后宫一处水潭里,王爷说是自杀……陛下这里,也就做主不再查了。” 刘鎏露出一脸的惊讶来,看着许攸,语气夸张地问:“自杀?王爷不是很宠爱她吗,怎么会自杀呢?” 许劭又接着说道:“不是自杀难道是他杀?毕竟当时只有年亲王在她身边,难道还会是年亲王杀了自己最宠爱的姬妾?亲王杀人,照着赵国的律法,是要夺取爵位贬为平民的!年亲王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姬妾,自毁前程的。”他说完,笑眯眯地看许攸,“你说是吧?” 许攸脸色铁青,眼神闪烁起来,不用仔细看,都能看出他满脸的惊恐。 刘鎏心底冷笑,转头看许劭:“那影密卫也要把证人和证据都保留好,万一哪天有人说年亲王杀了自己的姬妾,也能证明王爷的清白啊。” 许攸都要哭了:证据?还有证人? “好啦,咱们也别耽误王爷的行程了。年亲王,一路好走哇!” 许劭抬手就在许攸坐下骏马上一拍,马儿蹬蹬噔走出城门。许攸在马背上,眼神惊慌地回头看他们。 刘鎏立即笑眯眯地抬手,目送他走远。 相信在未来的许多年里,许攸因为有把柄在他们手上,不会弄出大的幺蛾子来了。 直到一行人的仪仗都离开了城门口,刘鎏站在原地,看了看城外的大好风光,叹了一句:“哎呀,联手害人的感觉真好。” 许劭轻轻抱着她,低声笑道:“那以后咱们多多合作,带着孩子一起,去害一害弗兰,坑一坑许融,叫咱们的大梁,越来越富豪,怎么样?” 刘鎏妖娆地娇笑一声,拦住了他的腰。 “那真是极好的!”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