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解战袍》 作者:卟许胡来 文案: #妻主总想给我解战袍# 封家世代为将,可惜这代无女,嫡子封禹扛起了出征的大旗,成为大蒋嫁不出去的男将军 封禹在边疆住惯了,本打算随意找个入赘妻主得了,没成想却接到一封赐婚圣旨 从此面冷嘴笨的少将军,身边多了个体弱心黑的妻主,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妻主一点都不嫌弃他满手鲜血不懂情调,还一路将他捧到了君后 蒋梧阙:我之所以必须坐上那个位子,是怕新帝登基,你会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只要我活着,就会护住你 内容标签:女强 甜文 主角:蒋梧阙、封禹 第1章 派去北疆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刘瘟被太女召进东宫之前,正在府中围炉披裘煮茶赏雪,怀里搂着温香软玉,品茶偷香,好不风流快活。   如今一出门寒风刺骨,脸上原本荡漾的神情笑意,连同身上沾着的脂粉味都被吹散了。   刘瘟脸上不敢有任何异议,心里却将蒋梧雍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快快快,”刘瘟裹紧身上斗篷,爬上轿子就催促小厮们腿脚麻利些,拉着脸没好气的说道:“耽误了太女的正事,我非拿你们试问。”   小厮们知道主子这是在拿她们撒气,却也不敢吭声,忙弯腰抬轿,顶着风雪加快脚步往东宫走。   等真到了宫门口,刘瘟从轿子里出来倒是不急了,双手扶着官帽,慢吞吞的左右看看。   刘瘟身旁的下人见她淋雪,忙从轿子后面摸出伞,撑开就要罩在她头上,关切讨好的说道:“大人别淋着了。”   “你裹什么乱呢。”刘瘟一把挥开头顶的伞,瞪了眼下人,“我就是要淋雪。”   说着还把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被她官肚撑圆的二品大员的紫色官服。   斗篷刚解开,刘瘟就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带着身上的肉都抖了抖。   她哆哆嗦嗦的把斗篷递给下人,这才提着衣摆快步往东宫走去。   一路小跑,等到了东宫书房时,刘瘟帽子肩上都落满了雪,整张脸通红,嘴唇却有些发白,头顶冒着虚汗。   她这幅着急忙慌赶来的态度成功的取悦了蒋梧雍,她笑着让一旁等着伺候的小侍上茶,吩咐道:“再给刘大人取个手炉来。”   刘瘟忙摆手,“不敢不敢,”她瞧着蒋梧雍的脸色,说道:“这点风雪算什么,您都没有拿手炉,臣更没那么娇气了。再说整个大蒋,每天手炉不离手的女人也只有八皇女了。”   这是暗讽老八不像个女人,活的跟个小男人似得。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贵君生的太女和君后生的八皇女不对付?   刘瘟这马屁算是拍到了蒋梧雍心坎里,众人都夸老八蒋梧阙天资聪慧,可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病鸡一只。   既然是病鸡,那就好对付。   “来坐吧,别站着说话了,”蒋梧雍坐下,语气平易近人,“到孤这里就当到了自己府中。”   蒋梧雍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平时这么好说话都是看见钱的时候。   刘瘟脸上陪着笑,小心翼翼的将半个屁股挨在椅子上,才这么会儿功夫,帽沿底下一圈的头发都已经湿透了。   她不安的动了动屁股,试探着问道:“殿下找臣来可是有什么事?”   蒋梧雍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话间下人就将茶奉了上来。   小侍拿着托盘乖顺的走到刘瘟身旁,低眉顺眼的将茶放在她身旁的茶几上,端起茶盘临退下的时候,却抬起剪水秋瞳轻咬下唇看了刘瘟一眼。   刘瘟那个心,顿时像是被小奶猫用耳朵蹭了下似得,苏得后脊椎发麻,骨头都痒了。   谁人不知户部大人刘瘟最是好色,府中平均每隔三日都要抬进去一位美人。   刘瘟到底记得这里是东宫,没敢看的明目张胆,借着喝茶的掩饰,茶都没沾唇,只顾着偷偷瞥那奉茶小侍。   蒋梧雍像是没看见刘瘟的视线一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不经意的提起,“听说封老又来信了?”   听见蒋梧雍说正事,刘瘟这才一个激灵回神,把眼睛从小侍盈盈可握的腰上撕下来,“封老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信求朝廷拨军饷粮草,算算时间,也是这两日了。”   刘瘟是户部尚书,每次朝廷出的钱都是从她这里拨出去,她自然记得。   蒋梧雍冷笑一声,“北疆近月来并无战事,封老却要求拨军饷,这钱她是想拿来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给将士们过冬预防北疆突袭。   这话刘瘟自然不会说,她也不敢说,就低头支支吾吾的,附和蒋梧雍,“最近是没听说有战事。”   蒋梧雍眼睛一转,看向刘瘟,“这信到京城后,母皇又该唤你这个户部尚书进宫了。”   刘瘟听到这里差不多听明白蒋梧雍找她来干什么了,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压低声音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蒋梧雍眉头微皱,神色不解的看着刘瘟,“刘大人才是户部尚书,如今国库有没有银子,够不够拨军饷的,你不是最清楚吗?”   书房外寒风呼啸,书房内刘瘟手心却出了一层的汗。   蒋梧雍朝着奉茶的小侍使了个眼色,那小侍立马走到刘瘟身旁,双手将茶端起来,嘴角含笑递到她面前,声音甜腻,“大人喝茶。”   刘瘟的心像是挂在那小侍扬起来的嘴角上,晃晃悠悠的不着地。   她嘴不自觉的咧开,怕自己在东宫失礼,忙接过茶盏,低头喝了两大口。   “刘大人?”蒋梧雍适时出声提醒她。   刘瘟心一横,“殿下说的对,国库银子的多少,臣心里清楚的很,的确……”她在官服上抹了把手心里的汗,“的确不够拨今年军饷的。”   蒋梧雍满意的笑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又问刘瘟,“这茶如何?”   说着眼神瞥过那小侍,意有所指。   刘瘟心跳的飞快,“殿下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这哪里是孤的人,”蒋梧雍抬起下巴一指那小侍,“他就是茶艺好。孤听闻刘大人爱喝茶,今日才派他到跟前伺候。”   “不如这样吧,孤也没时间喝茶,将他留在府里也是浪费,不如就让刘大人带回府里给你煮茶。”   刘瘟惊的睁大眼睛,喜的站起来,嘴上却虚假的推辞,摇头拒绝,“臣怎么能从殿下宫里领人,不行不行。”   蒋梧雍笑的意味深长,“刘大人今年不过刚到不惑之年,怎么就不行了呢?”   她站起来走到刘瘟面前,拍了拍她肩膀,“他在孤这里如同一件用不着的摆件,孤不过是赏你一个摆件而已,刘大人要是不收,就是不给孤这个太女脸面。”   刘瘟本就不是真心拒绝,一听这话忙撩起衣摆跪下谢恩。   从东宫出去的时候,刘瘟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她看着身旁的小侍,不仅摇头啧声,这样的尤物妖精,殿下居然只当做一个摆件,实在是暴殄天物。   刘瘟急色,搂着小侍刚进马车就动手动脚,深感果真是从东宫出来的人。   抬轿的小厮们权当没听见马车里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轿子刚到刘府门口,就见府里门人急忙跑过来,对轿子里的刘瘟说道:“大人,宫里来人说陛下召您入宫。”   今天快要办成的两件“好”事都被皇家人搅和了,刘瘟脸都快憋成猪肝色,她不甘心的在小侍身上掏了一把,咬牙说道:“等我回来。”   刘瘟刚从东宫听闻封老的信到了,现在又被陛下召见,她大概猜到了所谓为事。抬手摸了摸嘴上的香味,她心里有了应答的话。   皇上找户部尚书的确是为了军饷的事,今年北疆都有三个月没发生大的战事,还算太平。   正是因为太平,皇上心里就有些不太想拨军饷。手握重权在军中又有极高威望的封帅,若是再给她银子,这让皇上有种割肉饲虎的感觉。   若不是封家这代无女,皇上对封老的信任怕是更低。   御书房里皇上不仅找了刘瘟,还让太女在旁倾听学习处理政务。   听到拨军饷,刘瘟一脸菜色,忙跪下请罪,“陛下不知,今年多处出现灾情,税钱收不上来,国库银子也不多,实在拨不出那么多钱。若是勉强拨出军饷,到时候国库无银,这个年朝廷上下怕都是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蒋梧雍在一旁适时的说道:“母皇,孤听闻今年北疆并无战事,如果没有战事,再加上今年特殊情况国库空虚,封老忠君爱国,哪怕不拨银子她也是能理解的。   咱自家过年少用点银子过的冷清点没事,可文武百官忙碌一年,不能让她们寒了心。”   要说蒋梧雍无用却能稳居东宫的原因,怕是跟她最能摸透皇上的心思有关。整个皇宫,除了皇上跟前的殿中省,怕就蒋梧雍最了解圣心。   蒋梧雍知道皇上也不想拨银子,但又怕封老那边不乐意,毕竟是边疆战事,所以她适时的把忠君提出来,这两个字就够让皇上沉思片刻了。   “太女说的对,今年的确是特殊情况,”皇上蒋锟钧将封老的信放在已阅的那堆奏折里,“相信封帅能理解。”   “不过,”蒋锟钧话音一转,皱眉沉吟:“也不能因为没有军饷而寒了边疆将士们的心。”   蒋梧雍今天送出一个小侍又侯在御书房门前,等的就是皇上的这句话。   她立马站出来说道:“母皇说的对,朝廷今年虽说没粮草银子送到北疆,可若是派出一位皇女亲自前去安抚,这既能显得母皇对边疆的重视,又能暖了将士们的心。”   “哦?”蒋锟钧来了兴趣,“那你觉得该派谁去呢?”   蒋梧雍低头,遮住眼底快要藏不住的笑意,“孩儿觉得,老八最适合。”   蒋锟钧皱眉,“老八?”   拿人家手短。刘瘟也跟着附和,“晋老跟封老是对好友,八殿下不仅是晋老的得意门生,而且聪慧过人,陛下是时候将其派出去历练一下,还能为您分忧。”   一个时辰后,八殿下的府里收到一封圣旨。   蒋梧阙抱着手炉出来接旨,听闻自己要去北疆历练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装病鸡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惊的手炉都没拿住,‘啪’一声的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砸下来的手炉: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被砸的青石板:说的好像我招惹你了一样→_→ 第2章 草料   花纹精细铜质匀净的手炉掉在地上的时候,一旁跟着接旨的十一心都跟着颤了颤,恨不得摔在地上的是他。   这手炉虽只有巴掌大小,却花了上百两银子请制炉名家定做,可心疼死他了。   此时若不是顾及着有外人在场,他都恨不得扑过去将在青石板上滚了一圈的手炉捧起来。   “殿下。”十一趴在地上眼尾上挑,余光瞥见蒋梧阙一副惊的睁大眼睛,身子摇摇欲坠险些晕过去的模样,忙抬手轻扯她衣角,小声提醒,“接旨吧。”   再演就过了。   这么多年来蒋梧阙借着身子孱弱,几乎没跪下接过旨,因为这事太女没少挤兑她。   蒋梧阙身子一晃,这才缓缓回神,脸色微白的接过圣旨,语气艰难,“臣接旨。”   蒋梧阙的所有反应尽数被传旨的宫人收在眼底,她不动声色的敛下嘴角的喜色,等回去只消将八皇女的动作表情添油加醋的说给太女听,打赏自然是不会少的。   毕竟宫里人都知道,八殿下府里的管家吝啬抠门的很,凡是来传旨的宫人是没有赏钱的,不像太女府里的人素来出手大方。   等宫人离开之后,趴在地上的十一连忙爬过去将金晃晃的手炉捡起来,捧在手心里仔细检查,见手炉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手炉抱进怀里,唏嘘不已,“我的小宝贝啊,我的心肝啊,可花了上百两银子呢。”   刚才还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蒋梧阙此时正好好的站在院子里挑眉看手中的圣旨,余光瞥了眼还跪着的十一,这才说道:“行了,我刚才要是不扔你的‘心肝’,太女就该起疑了。”   一个病鸡要去北疆,没惊晕过去就是她坚强了。   十一立马扯出笑脸,动作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嘴上虽说着,“跟殿下比,手炉算什么。”手上却把手炉放在胸口捂的死紧。   “出息。”蒋梧阙嗤笑一声,将手中提着的圣旨递给他,吩咐道:“让十五来书房见我。”   十五就在府里值班,来的很快。   蒋梧阙把圣旨递给她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棱角,问十五,“你觉得在封老的眼里,我这个八皇女的面子能抵过这过冬的粮草物资吗?”   十五耿直的开口,“恐怕不能。”   在爱兵如子的封老眼里,莫说你八皇女的面子,就连皇上的脸也抵不过军饷粮草。   蒋梧阙幽幽叹气,声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母皇又怎么会不知道。”   更何况她身体“不好”。   可不管怎么说,圣旨都下来了,蒋梧阙只能厚着脸皮去北疆,美名曰是替皇上去安抚将士们的心,实际上却是去挨冷眼。   十一是府里的管家,虽说拳脚功夫半分不懂,可头脑好使,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如今主子要出远门,十一就指挥着下人收拾行李,事事过问仔细的很。   临走之前,十一恋恋不舍的将袖子里的“心肝”掏出来递到蒋梧阙手里,“北疆不比京畿,冬天更是冷的很,殿下您把它拿着吧。”   比起手炉,蒋梧阙更想从十一手里再拿点银子。去北疆路途遥远,她一贯又不会委屈自己,花销自然不会小。   十一一听蒋梧阙有开口要钱的意思,忙把小脸一板,“路上所需银两奴都仔细算过,绝对只多不少。”   蒋梧阙眉梢抽动,十一怕她依依不饶,忙把君后抬出来,“君后可说了,让奴把银匣子看好了,里面存的钱将来可都是要给您娶夫郎的,花不得。”   蒋梧阙这才被堵的没话说,怕自己一接十一的话茬,宫里的父后就要给她张罗娶夫郎的事。   坐在马车里,蒋梧阙惦着手里金晃晃的手炉,心想路上如果钱不够,就把十一的“心肝”给它当了,不管如何,不能就这样去边疆。   北疆和大蒋的战事已经不休不止的持续了近百年,两国一直非敌非友,明里暗里的较量国力,事关国家脸面,谁都不肯认输。   今年国库空不空虚蒋梧阙不知道,但她知道太女今年张罗着给皇上重新修缮了花园,过寿时大摆宴席,半分也无国库缺钱的模样。   蒋梧阙指腹摩挲手炉上的花纹,心里知道不拨军饷这事八成还是母皇心里的意思,只是借太女的嘴说出来了。   这一路上车马都是昼夜不停的赶路,等离边疆还剩一个州的时候,蒋梧阙却喊了停。   到底是皇女,来北疆时皇上派了两队人马护送,如今晌不晌夜不夜的,蒋梧阙突然喊停,顿时让人莫不着头脑。   “这一路大伙都辛苦了,”蒋梧阙从马车里下来,笑着说道:“咱们就地休息一天再赶路。”   护送的侍卫长只当蒋梧阙使皇女架子,心里虽然不满,但对她的决定却不敢有什么异议。   众人休息的时候,蒋梧阙却带着随行的十五去集市上逛了一圈,去的地方不是花街柳巷,做的事情也不是寻花问柳,而是净找那些卖草料的地方。   十五跟着蒋梧阙多年,多少了解她的心思,“殿下,您是要买草料吗?”   蒋梧阙双手拢在袖子里,皱眉沉思,“不管今年北疆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发动战事,但我总觉得咱们不能就这么空手过去。”   蒋梧阙想起什么不由嗤笑一声,“太女那肥肠猪脑,在母皇面前满嘴的尧舜禹汤,背地里却做的都是女盗男娼。她光想着害我,却不知道边疆重地,我空手过来,到时候谁都知道朝廷今年没拨军饷。”   “北疆狼子野心,怕是会趁虚而入。”   十五算是知道蒋梧阙的意思了,她是打算买几车草料拉过去,迷惑北疆的视线,让她们以为大蒋朝廷今年的粮草军饷已经到了。   蒋梧阙从袖子里摸出手炉,递给十五,“把它当了吧。十一给的钱只够花销,几车草料虽说不贵,可也要银子。”   十五摇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一抖里面就是银子相撞的清脆声响,“十一怕您路上委屈,多给了一包银子,说以备不时之需。”   十一其实心软的很,嘴上虽说蒋梧阙定制手炉浪费银子,背地里却还是张罗着把事办了,来的时候说蒋梧阙花钱大手大脚,却在临行前偷偷塞给十五一个荷包,让她别委屈了主子。   蒋梧阙虽说不是太女,可到底是君后所生,一向吃穿用住自然都是极好的,她出远门,府里的人都怕她委屈了。   蒋梧阙这才把手炉又塞回袖子里,笑着抬手拍了拍十五的肩膀,意有所指,“十一将来肯定是个好夫郎。”   十五耳朵一红,没好意思接她的话。   蒋梧阙停下来休息了一夜,第二天赶路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带了几十车草料,这让众人敢怒不敢言。   北疆的确不比京畿,一路上风雪遮眼,寒风拦路,再加上推着车前行,一行人的速度顿时更慢。   封老在得知朝廷派人来的时候,以为是物资粮草到了,眉开眼笑的让儿子封禹和自己的副将秦楚带着几位将士去城门口迎接。   封禹一身银色铠甲,迎着寒风顶着大雪跨坐在白色战马上,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都没见到前方的路上有半个人影。   身下的马儿耐性显然不如封禹,有些烦躁的原地踏着马蹄,摇头喷响鼻。   不只是马,封禹身后的几位将士也等的着急。   “不是说不远了吗?这么大半天,爬也该爬来了。”校尉捂着被风吹的生疼的耳朵,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几人怕朝廷来的官员久等,来的急,连兜帽都没带,现在冻的两只耳朵几乎麻木,又冷又疼的像是被人揪着扯下来。   校尉哈气搓手,“朝廷的文官不仅办事磨磨唧唧的,脚程也跟老年人一样。”   几个人满心欢喜的过来,被冷风吹了半天,再大的耐性都没吹没了,更何况这几位还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秦楚就在封禹身旁,听见校尉口吐脏话不由转身横了她一眼。   校尉被她瞪的头一缩,知道秦楚不喜欢她们当着封禹的面说脏话,忙讨好的笑笑,“我就随口说说,说说。”   秦楚看了一眼身旁的封禹,见他神色平静目视前方,这才扯掉脖子中的狐狸毛领转身扔到校尉身上,皱眉说道:“拿着,少将军都没说什么,就你话多不禁冻。”   校尉得了毛领,忙不迭的围上,嘿笑着不再抱怨了。   封禹握着缰绳的手指被风吹的生疼,总觉得晚上回去指关节怕是要冻肿,以往哪怕带兵打仗他也没在外面冻这么久,现在心里冷的想骂脏话。   可封禹是少将军,他得绷住,只能面无表情装作一点都不冷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把手指头尽可能的都贴在身下的马身上,汲取那点温度。   心里却将朝廷派来的人骂了好几遍。   如若他知道蒋梧阙带来的是草料而非粮草,怕是会绷不住的动手打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封禹:(掏出四十米的大刀)呵,粮草呢? 第3章 见过殿下   “来了来了,粮草来了!”不知道是身后哪个校尉兴奋的喊了一声,封禹的脊背瞬间挺直,望着前方出现在漫天风雪中的人马,忙驱马过去迎接。   今年多月未有战事,她们都担心朝廷会借机不发军饷物资呢。   如今粮草到了,众人顿时一扫脸上抱怨的神情,眼里透出喜色,相互笑着,一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竟拽起文绉绉的句子,“等风等雪,可她娘的算把粮草等来了。”   就连一向成熟稳重的秦楚脸上也带了笑意,默许身后几人不伦不类的话。   十五视线好,瞧见前来迎接之人身着银色铠甲,便猜到来者是军中男儿身的封小将军,不由倾身低头对一旁马车里的蒋梧阙说:“殿下,来的是封禹。”   蒋梧阙双手拢在袖筒里,右手拇指下意识的摩挲掌中手炉上的花纹,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垂着眼眸从鼻子里慵懒的嗯出一声气音。   脸上风轻云淡,心却因为这两个字莫名一紧。   封禹啊,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面前车马停下之后,封禹这才伸手勒住缰绳,随意的往马车后面拉粮草的车上扫了一眼,只这一瞥就微微皱起眉头,抿起一张薄唇。   北疆已经一连下了两日的雪,路上行人少积雪颇厚,车马经过会留下印子,车上东西越重陷在雪中的痕迹就会越深。   可这十几车粮草在雪地上留下的印子,竟还不如人的脚印深。   这个问题显然秦楚也发现了,她和封禹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解。虽不知道朝廷这次送的是什么,但一定不是粮草。   封禹不动声色的敛下眼里的疑惑,握着缰绳朝面前的马车拱手,扬声说道:“少将军封禹,奉封帅之令前来迎接大人。”   听着车外清亮一如多年之前的声音,蒋梧阙恍惚之余竟觉得又看见那双明亮的眸子,朝她微微弯着,毫不防备的问她,“我是封将之子封禹,你是谁?”   同样清亮的声色,多年后却少了当初那抹轻快上扬的语调。   蒋梧阙垂眸看着手里的手炉,连车帘都没掀开,“直接进城吧。”   十五听清蒋梧阙的话后,这才朝封禹拱手,“少将军,主子说先进城。”   蒋梧阙的马车先行,其次是十几车的“粮草”,封禹等人留在最后护送。   贾校尉瞧着前面那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不满的哼鼻子,“这次来的官员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咱少将军和副将亲自来迎接,她就让下人回一句先进城?”   封禹和秦楚的心思全都放在车上装的到底是些什么,根本没注意到贾校尉嘟嘟囔囔的话。   边疆重镇深州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这座小镇不过几百余里之外常年战火纷飞,但此地的百姓却丝毫不受影响,因为她们相信封家军,相信封老。   这座小镇是封家几代人带领着将士们拿性命和鲜血守下来的,守得此地百姓百年平安。   想起自己带来的只是草料,而非粮草,蒋梧阙的心里就格外的不是滋味。大蒋的江山多年前也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得之不易的山河不能因为粮草军饷再从马背上失去。   到将军府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蒋梧阙就从心里做出决定,今年的这粮草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朝廷拨出来。   “粮草到了?”蒋梧阙的手刚准备掀开车帘,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让我看看今年朝廷拨了多少,这要是拨的多啊,咱们就有底气跟北疆那群小崽子们接着耗了。”   这爽朗的笑声,除了封老还能有谁。   蒋梧阙听见她的声音就头皮发麻,刚想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又缩了回来,两只手拢在袖筒里装作不知道马车停了。   十五见封老从府里大步流星的跨出来,二话不说的就去摸车上的“粮草”,忙抬手敲马车的车壁,小声喊蒋梧阙,“殿下?”   蒋梧阙仿佛没听见,车帘丝毫不动。   封禹连同秦楚也下马过来,让下人将马从后门牵进去,自己凑到封老身旁看这十几车“粮草”。   封老满脸笑意的招呼儿子和副将过来,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的马车,爱兵如子的封帅在看见粮草时根本想不起来护送粮草的人。   “瞧瞧,虽说不如去年的多,但这次朝廷还是拨了不少过来。”   封老说着就抬手去摸车上的粮草,本来脸上的笑意在摸到满手的草料后顿时沉了下来。她先是一惊,随后用力撕开麻袋,等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难以置信的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封禹也是满眼惊讶,不敢相信朝廷给他们送来了十几车草料。   封老不死心的撕开好几个麻袋,里面鼓鼓囊囊装的全是牲口过冬才吃的干燥草料。   封老嘴角下压,沉着脸,眼里隐隐藏着怒火,负手而立,这才想起来马车里的人,“今年送粮草物资的是哪位官员?”   她环视一圈,见京里来的众人都低着头不敢回话,气的提高嗓门,怒道:“架子竟如此之大?难道还要本帅跪下请你出来不成!”   蒋梧阙是真怕封老,从小怕到大,现在一听她说这话,只能硬着头皮掀开帘子从马车里钻出来,恭恭敬敬的站好,“晚辈替家师跟您问好。”   封老一瞧来的人竟是她,顿时瞪大眼睛,憋了一肚子要骂的话就这么鲠在喉咙里,气的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府。   蒋梧阙叹息一声,心道封老脾气也是多年未变啊,她摸着袖子里的圣旨,跟着抬脚进去。   在场众人没人知道京里来的这位年轻人是什么来路,竟能让封帅甩袖离开。   封禹多年未曾回京,更是觉得蒋梧阙面孔生,他见一旁的秦楚微微拧眉若有所思,便压低声音问道:“她是?”   秦楚是士族之女,来边疆之前每年宫宴都会进宫,进进出出宫里的几位她都见过,虽说这两年那人容貌变了些许,但自己应该不会认错,“是八皇女。”   朝廷竟然派了体弱多病的八皇女来北疆?   封禹虽说没见过蒋梧阙,却听闻八殿下身体孱弱,一年到头吃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这种体弱之人,为何会带着十几车假粮草来条件艰苦的边疆?   封禹觉得这里头有事,担心朝廷对封家不利,忙抬脚也追了进去。   书房里封帅看着圣旨上的内容,一张脸气的发红,黄纸黑字提的都是朝廷困难,但在封老的眼里,上面字里行间写的都是要她边疆将士们的命。   “国库空虚?”封老将手中圣旨捏的死紧,“如若北疆突然发起突袭,军中没有粮草物资供应,到时候别说国库,她娘的裤子都得玩完。”   封老从来就不是一名儒帅,气急了话能骂的更难听。   蒋梧阙假装没听见,抬手摸起手边茶几上的茶盏,端起来才发现是空的。   没有粮草,封老竟连口茶水都想不起来给她喝。   蒋梧阙侧身放下茶盏,幽幽说道:“太女说边疆战事未起,粮草不急于一时。”   封老眼睛一瞪,将圣旨拍在书案上,“边疆情况瞬息万变,她懂个屁。”   蒋梧阙也是皇女,封老话说出口后就觉得不妥了,但又拉不下脸来说别的,就梗着脖子朝门口喊道:“听够了没有,进来。”   封禹那点功夫在封老眼里也就是花拳绣腿,从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封禹见自己学术不精偷听还被母亲扬声点出来,瞬间臊红了耳朵,面上却端着清冷的模样,故作平静稳重的抬手推开门进去。   蒋梧阙扭头看他,正好对上封禹的视线,心里一喜以为他还记得自己,不由偏头弯起眼睛朝他微笑,那句好久不见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一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封禹回礼似得微微颔首,公事公办的对蒋梧阙行礼,“见过殿下。”   蒋梧阙脸上的笑意微微淡化,但还不至于全部褪去。   封老随手摸出书案上的一本兵书展开,没看封禹,转头朝蒋梧阙说道:“老臣军务繁忙无法抽身,就让犬子送殿下去休息吧。”   粮草物资没到,封老虽然怪的是皇上,可心里也迁怒皇女。如果不是朝上两位皇女相斗,太女如果不是想把蒋梧阙弄到边疆,又怎么会拿物资粮草做文章?   好在蒋梧阙还知道买些草料迷惑北疆视线。   封老虽然知道这事不该怪她,可也拿不出什么好脸色,索性让封禹把人带走。   蒋梧阙从书房出来之后,封禹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保持着半臂长的距离。   直到走到府门口,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蒋梧阙才停下脚步,连带着封禹也停了下来。   外面声音嚷的最大的还是贾校尉,“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拿我们当牲口吗?用草料来糊弄我们!”   贾校尉心里窝着火也能理解,但封帅都没敢对蒋梧阙说什么重话,她一个小小校尉在门口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封禹瞥了眼蒋梧阙,见她从刚才下轿时就扬着的嘴角现在抿平了,就知道她怕是不高兴了。   想想也是,堂堂皇女,被封老说落两句还能当做是前辈耐着性子容忍一二,但不至于脾气好到谁都能来指责。   封禹皱眉,先她一步出门,冷声道:“来人,将贾校尉拉下去,杖责二十。”   如若是蒋梧阙出口,怕是会罚的更重。   作者有话要说:   蒋梧阙:他这是维护我,肯定是的!不接受反驳,不要说别的,我不听!我不听!   封禹:_(:зゝ∠)_ 第4章 八姐姐   站在府门口脊背挺直,一脸严肃处理贾校尉的封禹,当真有几分少将军的气势。他身上少了男儿家的娇弱,却多了抹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英气。   如果他站在那里不是为了保住贾校尉而是想维护她,蒋梧阙觉得自己恐怕会更自豪一点。   贾校尉从早上积攒到现在的怒气,在看到满车的草料时算是彻底爆发出来,封禹说要罚她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少将军,你又不是没看见,朝廷这是用草料羞辱咱们呢!”贾校尉气的踹了一脚旁边的麻袋,啐了口唾沫,“亏老娘等了大半天,等来的都是什么东西?”   她脚下踩着的草料是殿下自己掏腰包买的。   十五神色微冷,右手搭在自己腰间的佩剑剑柄上,就等着蒋梧阙开口了。   封禹眉头紧皱,不是没瞧见十五的动作,他怕贾校尉口不遮拦越说错的越多,忙抢先扬声制止,“来人,把她拉下去。”   蒋梧阙就站在封禹身后,双手拢在袖中,垂眸看着封禹故作老成背在身后的双手,眼里泛起些许笑意。   他这动作,怕是跟封老学的。   封禹到底还年轻,学到了封老的动作却学不出她沉淀多年不怒自威的威严,如若站在这里的人是封老,贾校尉怕是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抱怨。   说到底,在这些将士的心里,封小将军的分量还不够震慑她们。   贾校尉骂骂咧咧,挥胳膊甩开前来拉她的将士,“我说错了吗?少将军为何要罚我?”   封禹冷着脸薄唇轻抿,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握拳。   蒋梧阙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封禹身旁,在他略微紧张的目光下,勾唇看向贾校尉,替封禹回答她的问题,“为何?因为封小将军他护犊子。”   封禹倒是没想到蒋梧阙会这么说,刚才因为担心贾校尉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去。转头对上蒋梧阙带笑的目光,不由微微别开眼,心虚的攥了攥背在身后的手指。   贾校尉被蒋梧阙说的一愣,“护,护什么?”   “护你,”蒋梧阙嘴角上挑,笑意却是不达眼底,“言语辱骂当朝八皇女,不敬皇室,仅这一条罪名,本王就能让人将你当场拿下。”   “尔不过小小校尉,却不听军令不尊上峰。往小了说这是你个人问题,往大了讲就是封帅治兵不严,”蒋梧阙声音微冷,“犊子都比你有脑子,杖责二十都是少的。”   这种人哪怕没有坏心也做不成大事。   “八、八皇女?”贾校尉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人是位皇女,顿时脸色刷白。   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封禹刚才让人拉她下去的原因,贾校尉怕因为自己连累封帅,毫不犹豫的朝蒋梧阙跪下,抬手就抽自己嘴巴子,“都怪这张不会把门的嘴。”   巴掌甩在脸上的清脆声,在场的众人都能听见,可见用了十成的力气。   贾校尉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就是封帅,她双手紧握成拳,低头跪在地上,“末将刚才虽然口不遮拦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心里一时气不过,一切都是末将的错,求殿下责罚。”   好在还算忠心。   “行了,”蒋梧阙嗤笑一声,“本王一介文人不懂治兵,更不会坏了军中规矩,至于如何处罚还是要听封少将军的。”   人前给封禹面子,封小将军这种称呼还是要留在人后喊。   封禹看着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低头认错的贾校尉,眼神有些复杂。   贾校尉在军中多年之所以只是一个校尉,原因跟她那张拦不住的嘴多少有些关系。   她没什么心眼,但做事冲动,说话更是从来不过脑子,军中最听母亲的话,但现在却心甘情愿的跪在蒋梧阙面前磕头认错。   封禹握紧身后拳头,垂眸看着贾校尉的头顶,冷声说道:“杖责三十,再罚你自己一个人将所有草料拉到马厩,任何人都不许帮忙。”   贾校尉跪在地上领了责罚,随后被两个身着甲胄的将士带走。   蒋梧阙住的地方离将军府不算太远,就隔了一条街。这处宅子自建成就是用来招待京官的。   封老脾气差,跟文绉绉的京官在同一府中相处不来,干脆就将人撵出去住。   封禹送蒋梧阙来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神色淡淡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蒋梧阙知道他心里怕是不高兴了。   军营里最不服管教的贾校尉,宁肯听她的话也不听自己的,这让封小将军觉得既失落又很没脸面。   蒋梧阙笑着瞥了他一眼,“小将军这是生我的气了?”   封禹脚步一顿,神色认真,“臣不敢。”   “那还是生我气了,”蒋梧阙故意曲解封禹的意思,借机掏出袖子里金晃晃的小手炉,笑着递到他面前,“我拿这个给你赔罪可好?”   刚才她盯着封禹手看的时候就发现,这人的手都快被风吹裂了。   “臣没生气。”封禹摇头,“更不需要赔罪。”   蒋梧阙冲他挑眉,“你拿着我就告诉你贾校尉为什么听我的话。”   让贾校尉听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捏住她的命门就行。   封禹虽是少将军,但对属下还不够严格,亲疏尺度把握的不精确,这才让像贾校尉这样的人不怕他。   封禹抿唇,看着蒋梧阙递到面前的手炉,犹豫了一下这才拿过来。   他起初接过手炉纯粹只是想知道蒋梧阙如何御下的,但等这盈盈可握的小东西放在掌心之后,却让他眼睛亮了一瞬,嘴唇好奇的抿起。   手炉这种东西封禹从来没用过,但在深州县令夫郎那里看见过。   巴掌大小的东西被他握在手里,说是县令大人送的,宝贵的很。   封禹在母亲看不见的时候,偷偷摸了一下,暖乎乎的却有些烫手,跟捧着一个刚倒满热水的茶盏一样。   蒋梧阙这个手炉跟县令夫郎的似乎有些不一样,样式更新颖制作更精细,最重要的是他握住后竟不觉得烫手。   蒋梧阙见封禹研究那只金晃晃的手炉,不由一笑,“暖和吧?”   封禹下意识的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样子太不稳重,立马敛下眼底的好奇,将手炉又递给蒋梧阙,“这东西臣用不着。”   蒋梧阙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用不着也拿着,万一缺钱还能把它当了。”   封禹握紧掌中手炉,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臣不缺钱,但军营缺。”   他转头问蒋梧阙,“朝廷真的没银子?”   蒋梧阙眼睛看向京畿方向,“银子会有的,只是今年送来的晚。”   封禹眉头微微皱着显然是不太相信蒋梧阙的话,朝廷要是愿意给银子,又怎么会晚送来?   他抿唇看着掌中的手炉,觉得这东西不如刚握着时暖和了。   说话间宅子就到了。   京里一年半载都不一定有官员来边疆,这宅子也就跟着闲置下来,平日里也没人过来住,只是偶尔派人清理打扫。   三进三出的宅子布局简单,摆设朴素,整体空旷,唯有后院种了许多竹子。想来不知道是哪位官员来的时候正值夏天,想要附庸风雅学诗人听风吹竹叶之声入睡,让人栽了满院青竹。   封禹见蒋梧阙进屋后伸手往桌面上抹了一把,便道:“我娘算着日子说京里的人今天该到了,特意让人将宅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蒋梧阙挑眉,手指往桌子上圆鼓鼓的茶壶肚子上一贴,眼里带了些许笑意,“还真有热水。”   “我没能带来粮草,在书房时你娘连口热水都不愿意给我喝。”蒋梧阙边说边动手倒茶,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封老那里受了委屈,回头跟封禹告状一样。   还没等封禹品出来她说这话的意思,蒋梧阙就接着说道:“好歹我曾经也算是她半个学生。”   封老的徒弟封禹都见过,但对于蒋梧阙他是真的没有印象,“我娘教过你?”   蒋梧阙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封禹,眉眼含笑,语调上扬,“你可还记得十一年前的事?”   蒋梧阙看向封禹的眼里隐隐期待着,就连原本慵懒靠在椅背上的腰都坐直了,双手握着椅子把手,朝他探身一字一句的重复他曾经的那句话,“我是封将之子封禹,你是谁?”   那时候小小的封禹满是自豪的说出这句话,提起他娘时仰着头,眼里满是光亮。   多年来蒋梧阙觉得自己看过最好看的星辰揉碎了也不过如此。   听她这么说封禹当真好好想了一下,奈何没有半分印象。   蒋梧阙眼里的期待在封禹迟疑的摇头中慢慢褪去,垂眸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压下心里涌出的失落。   其实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封禹才五岁,发生的事情不记得也实属正常。   可瞥见蒋梧阙垂下的眼睑,封禹就追问了一句,“除了这句话,我还说过什么吗?”   多提醒几句,没准能想起来呢。   蒋梧阙满心失落,瞥见封禹完全一副想不起的模样,眼眸一转顿时起了坏心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的可多了。”   封禹好奇的看着她。   蒋梧阙勾唇,眼里重新染上笑意,“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追在我屁股后面喊八姐姐。”   封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封禹:我信了你的邪!→_→   蒋梧阙:_(:зゝ∠)_这夫郎没办法撩了 第5章 十一年前的事   蒋梧阙眼里促狭的笑意实在是太明显了,让封禹差点没绷住少将军该有的稳重表情。   封禹虽说这么多年不记得自己喊过谁姐姐,可那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一时间也分不清蒋梧阙是故意捉弄他,还是真有那么一回事。   茶壶里倒出来的白开水没有半分茶叶的味道,更品不出原有井水的清甜。   蒋梧阙向来嘴叼,只抿了一口就把茶盏放下,噙着笑抬起下巴看向封禹,“你不信?”   封禹面色狐疑,确实不信。   蒋梧阙挑眉,心道反正你不记得了,我不管说什么你都不得不信。   想到这里蒋梧阙眼里笑意更浓,嘴角上扬,回忆似得往后撤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微微眯眼打量封禹,煞有其事的说道:“那时候你小小的一个,在宫里谁也不喜欢,就追在我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可甜了。”   说到这里蒋梧阙怅然若失的叹息一声,“可惜如今你一长大,竟都不记得了。”   这语气听起来跟位沧桑的老者一般,满口唏嘘的感慨封禹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如今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连我都不记得了。   封禹听的头皮发麻,总觉得蒋梧阙说的没一句真话,她描述的那个孩子也不像自己。   “殿下说的事情臣的确不记得了,”封禹抿唇,语气试探的问蒋梧阙,“您确定没认错人?”   “虽说过了多年,但封将之子封禹,这话我总不会记错吧?”蒋梧阙一天都没喝过几口水,边疆又是干冷之地,现下渴的嘴唇都有些起皮,“难不成少将军还有个同名同姓的兄弟?”   封禹心想这倒是没有,他攥了攥掌中的手炉,还是满眼怀疑,“当年真是你说的这样,我跟在你后面?”   姐姐两个字封禹实在叫不出口,索性直接省略了。   蒋梧阙倒是较真的给他补充完整,“没错,跟在我后面喊姐姐。”   瞧见封禹既想不起来当年的事情,也不肯吐口叫姐姐,蒋梧阙神色半真半假的失落起来。   她垂眸靠在椅背上,嘴角牵起一抹苦笑,看着自己的双腿,“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记得也实属正常。”   “你我一别多年,你自此去了天高地阔的边疆,见识的风景更多,所认识的人也定然不少,哪里会记得深宫高墙下多年前的一件小事呢?”   “不像我,自幼幽禁于红墙黄瓦之下,看到的不过只有头顶的一方天地,所见的也只有宫里的下人奴仆,午夜梦醒之时只能揣着当年的一点有趣回忆度过。”   蒋梧阙说的这些封禹可能都不相信,但唯有一点他觉得蒋梧阙说的很对,那就是她的确是活在宫里的人。   宫中之人善于伪装,不似边疆直来直往。   蒋梧阙嘴角永远挂着三分笑意,再加上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她冲你勾唇微笑时,看着格外平易近人,哪怕偶尔抿平嘴角,脸上也无半分愠色。   这种人情绪极少外露,并非表面那么好相处。   但现在她就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眸不再言语,身上说不出的笼罩着一抹灰色的失落,连嘴角牵起的笑仿佛都带着些许苦涩。   封禹分不清蒋梧阙的哪一面是真,哪一面又是假,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里金晃晃的手炉,热乎乎的温度正顺着指尖往四肢百骸扩散。   他紧了紧握手炉的手指,半天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封禹有些愧疚,“这些我的确都不记得了。”   蒋梧阙指尖微动,抬头看着封禹,见他认真道歉语气失落也是一怔,忙笑笑,“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闹的有些过了,蒋梧阙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想将这事翻篇,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让封禹想起当年事情的真相,她就是找个由头逗逗他。   可这件事既然都提出来了,又哪有那么容易轻易翻过去。   封禹从蒋梧阙那里回去的路上,想的依旧是她说的那些话,可不管怎么想都记不起来自己见过她,眼前唯一浮现的是刚才她垂眸苦笑时牵起的嘴角。   回到将军府时天已经快黑了,封禹去书房找母亲复命时还被她问了一句,“怎么去了那么久?”   封禹找个椅子坐下来,回道:“在府门口耽误了一会儿。”这事哪怕他不说,母亲也会知道今天在府门口发生的事。   封老嗯了一声,没对封禹处理贾校尉的事多做点评。   封老还在处理军中事情,眉头皱着,想的都是粮草物资之事,面前碗里的茶水一口未动。   封老不懂文人雅兴附庸风雅,向来喝茶如牛饮水,从不爱喝那煮出来要一口一口品的茶,按她的话来说就是这茶既不解渴又浪费功夫。   封禹看着那碗水,鬼使神差的问道:“娘,您的茶叶还有吗?”   封老虽不喝茶,但当地知府县令过年过节时都会送些礼物过来,里面自然也有茶叶。   “都在柜子里。”封老说完抬头看向封禹,皱眉问道:“我记得你不爱喝那些,今个怎么想起来要这茶叶了?”   封禹在封老面前向来不会说谎,如实回答,“今天宅子里给八殿下烧的热水,她几乎是一口没喝,可能因为里面没泡茶叶。”   封老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书件往桌子上一拍,嗤道:“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晋老就爱煮酒喝茶附庸风雅,教出来的学生跟她一个德行。”封老想起好友又是一脸嫌弃,“她不喝就算。”   她那柜子里的茶叶宁愿留着自己煮茶鸡蛋,也不帮晋老惯着蒋梧阙的那张叼嘴。   听母亲提起学生的事,封禹又想起来今天下午蒋梧阙的话,“娘,我以前见过八殿下吗?”   “以前?”封老皱眉回忆,“好像有这么个事儿,大概是十一年前吧。怎么你不记得了?”   封禹摇头,“我想不起来自己以前见过她。”   提起那时候的蒋梧阙,封老眼里竟带了笑意,跟儿子说道:“我提醒提醒你,你十一年前从后花园领回来一个小孩儿,跑到我面前说要带她回家,这事你可还记得吗?”   封禹是家里独子,自幼没有兄弟姐妹,未免过得孤单。   封老那时候还不是一位能威慑北疆的元帅,只是个将军。从边疆回来过年的时候,皇上让她抽空教教几位皇女习武。   于是封老就带着儿子日日入宫。   那天封禹突然从御花园领回来一个身上湿漉漉还蹭了泥土的孩子,牵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弟弟,说弟弟不会说话又被人欺负好可怜,他能不能带回家养?   当时八殿下那张小脸黑的吓人,抿紧嘴唇,色彩缤纷的神色别提多好看了,但被封禹牵着的手却没甩开。   八殿下早产,自幼个头长得慢,六岁的时候还跟个小萝卜头一样,都没封禹高。她人虽小小的,但好面子的很,被封禹先入为主的喊完弟弟后就没再好意思开口否认,生怕封禹转头再喊她妹妹。   毕竟按年龄算她还比封禹大一岁呢。   最后人被君后领走,封禹还失落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府里的谁多嘴告诉他那孩子他养不起,自此以后封禹就没提过这事,只是学武时认真了不少。   封老这么一说封禹就全想起来了,顿时明白为什么蒋梧阙不肯跟他说实话,甚至还编造了一个假故事企图骗他喊姐姐。   那时候蒋梧阙不知道哪里弄得一身水汽,蹲在地上好不可怜,远处是大她几岁的太女正想往这边走。   封禹正好路过,觉得是太女欺负了蒋梧阙,一把拉起她的手就跑。   两人气喘吁吁的躲在假山后面,封禹还笑着安慰蒋梧阙,“别怕,太女不会追来了。”   封禹俨然一副保护她的姿态,抬手拍拍自己的胸脯,满是自豪的弯着眉眼问她,“我是封将之子封禹,你是谁,是宫里的小侍吗,叫什么?”   当时蒋梧阙抿着嘴不说话,就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想起当年场景的封禹两只眼睛都比之前亮了许多,他轻抿嘴唇手指微蜷,特别想现在就去把真相说给蒋梧阙听,看她会是个什么表情,可还好意思让他唤姐姐。   封禹从书房出去的时候,封老喊了他一声,“等等,”她起身到墙角放置闲物的柜子旁,弯腰打开柜子,摸索了一会儿才掏出一罐茶叶。   刚才还说不给呢,转脸就变了态度,这让封老多少有些下不来台,梗着脖子将茶叶罐子递给封禹,粗声粗气的说道:“明个给她送过去吧,权当还她买草料的情了。”   来的若是旁人,没买草料迷惑北疆视线她也无可奈何,更何况来者还是晋老的得意学生。   第二日封禹早早起床,带着茶叶罐子就往蒋梧阙住的宅子走,眼里隐隐怀着期待。   一路上脚步轻快,嘴角上扬,踏进堂屋看见蒋梧阙,封禹那句憋着坏的“我想起来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刚要说出口,就听蒋梧阙微微笑着,疏离又客气的跟他打招呼,“少将军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她公事公办的态度,半分也无昨天下午那副骗他喊姐姐的赖皮模样。   封禹将要吐口的话,就这么被她给憋了回去,顿时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怕是昨晚就能猜到自己会从母亲那里得知当年的情况,今天才故意这么疏离。   蒋梧阙瞧见封禹放在桌子上的茶罐,眼底笑意浓郁,连声音都轻柔了不少,“这是你给我带来的吗?”   封禹从昨天到今天一连输了她两局,现在见她伸手要摸茶罐子,鬼使神差的快她一步将罐子抱回怀里,“不是。”   蒋梧阙还没完全展开的笑意就这么凝滞在了嘴角。   她吃瘪的模样终于让封禹觉得心气顺了不少,他眼尾挑起笑意,声音轻快,“这是用来做茶鸡蛋的。”   “臣就是奉母帅之令顺路来看看殿下昨天睡的可好而已。”说完封禹如来时一般,抱着茶罐子脚步轻快的离开。   蒋梧阙站在堂屋门口,笑的颇有些无奈,她扬声唤十五,故意说给还没走远的封禹听,“等小将军茶鸡蛋煮熟了,你去讨几颗过来。”   封禹脚步一顿,头都没回,心想那你可等着吧,这茶鸡蛋怕是煮不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神色怀疑)我总觉得十一年前的事情,我和我家夫郎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封禹:(低头看剧本)没错呀,英雄救美   蒋梧阙:……我已经沦落到靠脸吃饭了_(:зゝ∠)_ 第6章 赎人   蒋梧阙来边疆得有三五日了,护送她过来的侍卫都已经启程回去,她却半分也无离开的打算。   侍卫长走之前,蒋梧阙披着银白色狐狸皮滚边大氅,抱着手炉,一步一喘低咳不断,从袖筒里掏出奏折递给她,满脸歉意声音疲倦,“旧疾发作,实在不能远行,你将这份请病奏折交给母皇,她看过便能明白。”   侍卫对于蒋梧阙的话自然不敢有异议,跪下行礼,高举双手收下奏折后,转身骑马离去。   蒋梧阙在边疆逗留蒋梧雍怕是求之不得,她病死在这里别回去更好,奏折递上去哪怕皇上不悦她都会帮忙说好话。   侍卫们前脚刚走,蒋梧阙后脚就换了身衣服去集市。   虽是冰天雪地,她手中却握着扇子一把,扇骨轻敲掌心,桃花眼波光流转左右闲看,半分也无刚才那副抱病在身的模样。   深州的集市自然比不得京畿,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不大的地方却也热闹着呢。   路边各种买卖的吆喝声不断,酒肆茶馆人来人往,此地民风开放,更有不少男子未遮面纱上街闲逛。   蒋梧阙这副风流文人打扮,在边疆实属少见,引来好几个男子的目光。   十五跟在她身后,被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耳朵抬手挠了挠脖子,快走一步跟蒋梧阙小声说:“主子,好多人都在看您。”   蒋梧阙勾唇一笑,眼中流转的波光带了分邪气,半扯扇子遮住嘴巴,侧头问她,“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看我吗?”   十五嘿嘿一笑,“因为您长得好看。”   蒋梧阙嗤笑一声,抬手用扇骨轻敲她脑袋,“错,”她收起扇子,手背在身后,颇有自知之明,“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个傻子,大冬天的还拿着扇子。”   这种不管季节随身携带纸扇之人,在京中酒肆茶馆处处可见,都是些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但边疆众人民风粗放,像她这种冬天带纸扇的人就很少见了。   别人觉得她是个异类,自然免不了多看两眼。   蒋梧阙在京中可是病鸡一只,她若出门随手携带的只能是手炉。她一直眼馋着那些拿扇子装风流的人,这次远离京畿,终于可以随心随意。   深州的花街柳巷都是傍晚黄昏开门,客栈酒肆茶馆却是昼夜不歇,里面唱曲的说书的清倌很多,至于书说的是不是真的好曲唱的是不是真的甜,这个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人长得漂亮。   这些清倌真正清的其实不多,只要有钱,就能将人拉进楼上包间里,至于做了什么,只有当事的两人知道了。   蒋梧阙喜欢去茶馆听书,但从来没去过楼上,都是坐在下面的大堂里,主要因为她钱少,包不起那雅间。   十一说银子都是留着将来给夫郎的,不许她寻花问柳四处乱花。   没银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蒋梧阙她来茶馆的确是为了这里的茶。   上回封禹把茶罐子抱走,事后他既没给她送回来,也没煮成茶鸡蛋。蒋梧阙天天喝白开水觉得嘴里寡淡,就来茶馆坐坐喝点别的。   今日说书的还是昨天那位老者,声音虽然不如清倌清甜响亮,但抑扬顿挫的沧桑语调配上历尽风霜的岁月经验,才能将故事说的更加生动诱人。   娓娓道来的故事,不紧不慢的语调,紧扣的情节,迭起不断地高-潮,勾着听众的好奇心,带着你一步一步接近书里的真相,读懂主人翁的感情。   一段故事说完,众人沉浸其中,直到听见扶尺响起的那一瞬才怅然回神,为书里主人公的结局唏嘘不已。   蒋梧阙来的不巧,那老者今日份的书刚说完,正弯腰收拾桌子上的家伙事准备离开。   说书人并非都是为了养生糊口才出来做事,有些纯粹是兴趣爱好。   这些人她们都有自己的规矩,比如我哪天来说,说多少个时辰,从什么时候开始说都是由她们自己定的。   这些人不一定缺钱,但就是享受自己说书时众人沉浸在她故事里的那份成就感。   她们来茶馆说书,既给茶馆带来生意自己又能赚点吃酒钱,茶馆老板也是欢迎。   除去知晓这里说书人规矩的老茶客,其余新来的听众见老者收拾东西不再说了,都会出声阻拦。   “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先生别走啊,正听着有感觉呢。”   这位老者听众最多,每每她开讲,茶馆总是坐满了人。她的故事与旁人似乎不同,听着格外真实,像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一般。   时间岁月化成老者脸上的皱纹,曾经的经历却沉淀在她的心田,最后放下了,释然了,才拿起一块扶尺,面对眼前的小小方桌,将这事以旁观者的角度娓娓道来,说给后人听,说给曾经的自己听。   蒋梧阙边看众人挽留老者边用手中合扇轻敲掌心,扭头让小二送了壶好茶过来。   十五坐在蒋梧阙手边,听她开口点茶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怀里。   钱袋子今个忘带了。   早上殿下丝毫没提要出去的事情,等侍卫们回京了她才出来,十五一忙就忘了自己昨个换了衣裳,钱袋子放在换下的衣服里没拿出来。   蒋梧阙点的茶已经送了过来,十五刚想探头跟她说没带钱的事,老者那边就有了新的情况。   有人抬手拦住老者的路,“我们主子想再听一段。”   老者自从说书以来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当下拿着自己的东西神色平静,摇头婉拒,“今天的故事已经说完了,您主子要是想听,可以明日此时再来。”   那人皱着眉头,像是反应了一下老者说了什么,随后才又重新开口,固执的说着,“我们主子就想今天听。”   听书的众人见那人态度不依不饶的为难一位老者,顿时义愤填膺的站起来同她理论。   那人显然不是众人的对手,几乎被说的还不了口,眉头拧的死紧。   她身后坐在桌旁的主子显然也没想到就是想听个书,会把事情闹成这样,不由出口喊了那人一声,摇头说:“算了。”   她站起来,朝老者拱手道歉,“很好听,您说的书。”   听完这句有些颠倒的话,蒋梧阙用扇骨敲手心的动作轻微的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朝十五侧身,低声吩咐,“待会儿跟着这主仆两人。”   十五一愣,虽然不明白蒋梧阙为什么突然怀疑那主仆俩,但还是应了一声,“好。”   大堂里闹哄哄的,老板立马从后面出来安抚,抬手抱拳解释道:“老者不是茶馆里固定的说书人,大伙儿要是喜欢她的故事,下回赶早来听好不好?听书图的是消遣乐呵,咱们有什么事不如一笑而过?”   她说完拍手,示意清倌上场,“我这茶馆里新来了个小公子,人不仅长得好看,书说的也是一绝,现在让大伙来听听我有没有夸大其词。”   瞧见漂亮的小公子出场,众人才又坐了回去。   老者离开后,那主仆两人显然是对小公子的人和故事都不敢兴趣,付了钱也就起身走了。   十五也不动声色的起身,临走之前对蒋梧阙说道:“主子,今个出来的急,忘记带钱了。”   说完没等蒋梧阙发火,十五就脚底抹油的跑了出去,留下只能对着她的背影干瞪眼的蒋梧阙。   银子这东西在京城时都是十一掌管,来边疆后都是十五装着,换句话说就是蒋梧阙出门手里不带钱。   正巧小二过来,笑着问道:“您可用再点些零嘴瓜子?”   小二是看见十五先出去了,怕蒋梧阙喝完茶就走,这才特意来问问她是不是还要点别的,如果不要,方不方便把账先结了。   蒋梧阙沉吟片刻,若无其事的开口说道:“那再来盘红豆糕。”   “好嘞。”小二笑着应下,转身离开。   红豆糕很快就送了过来,口感似乎不如她平时吃的细腻,但味道还算不错。   那小公子书说的一般,声音太轻阅历不足,撑不起来书中的故事。   蒋梧阙百无聊赖的吃了两口红豆糕,还惦记着刚才离开的那主仆俩,就抬手唤来小二。   小二以为她要结账呢,忙不迭的走过来。   蒋梧阙将自己的扇子递给小二,在她不解的目光下笑着说道:“我那随从今个出门急没带钱,你可以拿着我的扇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小二打断,“您是用扇子抵押?”   “不是,”蒋梧阙接着说道:“我是让你拿着我的扇子去将军府走一趟,让封少将军来接我,他会给你钱的。”   小二满脸狐疑,她见蒋梧阙气质不俗谈吐不凡不像个骗子,这才接过扇子,“那你等着,我去试试。”   半盏茶后,将军府的门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跟正蹲马步的封禹说道:“少将军,门外有人拿着一把扇子,说有人用此信物指名让您去茶馆赎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没钱算什么,我有夫郎来赎我╯^╰   封禹:_(:зゝ∠)_ 第7章 你不需要知道   边疆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安全,深州里也并非没有北疆的探子。封禹抿唇看着蒋梧阙的扇子,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带着钱袋子出了府。   蒋梧阙毕竟是个皇女,听曲吃茶也没什么。   封禹一路上都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压住心底生起的那点微弱火气,想他也是三品的少将军,怎么就成了她八皇女的跑腿下人。   封禹夹裹着一身冷气踏进茶馆的时候,蒋梧阙正嘴角含笑姿态慵懒的倚在椅子上听书。   方桌后面的清倌媚眼轻挑,声音甜腻,说的虽是男欢女爱之事,脸上却无半分扭捏的羞涩,引得堂下女人高声喝彩。   封禹身上的冷气陡然又重了几分,走到蒋梧阙面前,将钱袋子递给她,余光瞥了眼那清倌,直接了当的问道:“可需臣去楼上给您包个厢房?”   蒋梧阙瞧见封禹当真过来赎她,嘴角本来噙着的三分疏离笑意顿时变成了七分亲近,一声封禹还未吐口,就听他张嘴冤枉自己。   蒋梧阙站起来,抬手用扇骨轻点他眉心,半是无奈的嗤道:“你想什么呢。”   她岂是这般饥不择食之人?   再说她要是真想要男人,在京中多的是,何必来这里。   封禹措不及防挨了她一扇子,力道很轻却带着股痒意,他忍着抬手摸眉心的冲动,转移注意力的问她,“十五呢?”   “十五出去办事了。”蒋梧阙低头拿起封禹放在桌子上的钱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小锭碎银子,递给一旁等着的小二,全程动作流畅的仿佛在花自个的银子似得,随后又将钱袋子系好递给封禹,问他,“今日有事吗?   封禹犹豫着说道:“这两日都没什么事情。”   蒋梧阙笑,“既然无事,不如陪我去找十五吧。”   封禹将钱袋子塞回袖子里,想要拒绝,“您自己去找就好。”说着站起来准备回去。   “封禹。”蒋梧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   封禹一愣,回头看她。   蒋梧阙趁封禹反应过来之前松开手,笑着轻声说道:“你得去保护我。”   没等他反应过来开口拒绝,蒋梧阙又补了一句,“你曾经说过的。”   “不许耍赖,我可都记得呢。”   封禹稀里糊涂的就被蒋梧阙带出茶馆,半响儿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他什么时候说的。   十五追踪人的时候一路上都留下痕迹,蒋梧阙顺着暗号找过去。   对方来深州似乎也没什么目的性,四处乱逛,最后停在一个糕点铺子里。   老板见店里来了客,忙出来招呼,面团子似得脸上浮出笑容,“两位想要买点什么?我这店里各种糕点都有,甜的咸的,软的硬的,带果仁的不带果仁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店里没有的。”   这话说的有些夸大其词,深州的一个普通小铺哪里有那么多种类的糕点,但老板眼睛尖,瞧着这两人不像深州本地的,这才肆意夸大。   之前出手拦住老者的侍卫侧头问身旁的主子,“您要哪些?”   被叫主子的女人身形修长,脸庞轮廓深邃神色冷峻,此时却在糕点铺子里低头认真挑选形状可爱的点心,声音犹豫不决,“他喜欢,甜的。”   “甜的?”老板眼睛一亮,立马凑到女人身旁如数家珍的掰着手指头介绍道:“我这里的甜糕点有很多种,桂花糕、红枣糕、红豆糕、米糕……”   她一口气说了十多种,那女人却眉头皱着,显然是没怎么听懂。   商人狡猾最爱夸大自己的东西。   女人转头看向侍卫,言简意赅,“你吃。”每种吃一口,要是好吃就给他买回去。   就在侍卫试吃糕点的时候,蒋梧阙找到等在店铺外面的十五。   十五看见蒋梧阙过来,脸上的笑意还没展开,就想起茶馆的事,忙问道:“主子,您结账了吗?”   蒋梧阙笑而不语,侧身露出后面的封禹,低调的跟十五炫耀给自己付钱的人,丝毫没觉得一个女人花男人的钱多不好意思。   十五看见封禹,顿时了然,立马拱手道谢,“多谢少将军。”   封禹摇头,眼睛越过面前的十五往糕点铺子里看,眉峰拧起,轻声对蒋梧阙说道:“那两个似乎是北疆的人。”   北疆人跟大蒋人的区别并不大,但封禹跟北疆打交道多年,还是能分出其中细小的差别。   蒋梧阙轻合手中纸扇,眯眼思虑,“出门身边还带着侍卫,此人身份怕是不低。”她若有所思的说道:“前几日听闻北疆的三皇女耶律棋来边境了。”   封禹微怔,显然没想到整日就知道吃茶听书的蒋梧阙还会知道这事,一时间有些惊讶。   蒋梧阙打眼一扫就知道封禹的想法,刚想说什么,就瞧见店铺里买糕点的两人走了出来。   她一把拉住封禹的手腕,转身将他遮在身下,另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头给他整理衣襟领口。   两人的姿势从背后看就是一副亲昵的小两口模样。   蒋梧阙离的太近,封禹都能闻到她呼出来的气息,似乎带着股清甜的红豆味……   莫名被调戏的封禹轻抿薄唇,眼睛危险的眯起,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就差抬起来了。   封禹虽是在边疆长大,身边也都是女人,可这不代表他忘了自己是个男子,会木讷的不懂蒋梧阙这个动作调戏的意味有多足。   蒋梧阙怕他抬手揍自己,忙按住他的手腕小声解释,“你是大蒋的少将军,经常出现在战场上,保不准她俩会认出你。”   封禹一愣,这才慢慢松开紧握的拳,不自在的别开眼。他虽然明白蒋梧阙是要演戏,可身体还是僵硬的像个木头不懂怎么配合。   北疆的那对儿主仆走了之后,蒋梧阙才松开封禹,十五先一步追过去,两人跟在后面。   蒋梧阙眼里始终带着笑,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才低头凑到封禹耳边,小声说道:“封禹,刚才你耳朵红了。”   整个耳廓那一圈通红,看的她心痒痒。   她不说还好,一说封禹连脸都要红了,偏偏还要故作镇定的说道:“殿下莫要与臣开这玩笑,下次碰到这种情况还请事先告知。”   蒋梧阙见他死活维持着少将军的稳重和君臣之间的疏离,半分也无小时候的模样,眼里的笑意不由褪了一些,声音带了些许无奈,“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得罪少将军了。”   等蒋梧阙真像模像样的拱手认错时,封禹本来嘴边的那句“臣不敢”突然就说不出来了,索性垂眸不语。   两个人追上十五的时候,她正停在一个巷子口,瞧见蒋梧阙过来,脸上露出自责的神色,“主子。”   蒋梧阙走近了才发现那主仆俩就隔着不远的距离站在十五前面。   显然是十五跟踪被发现了。   “你们是谁?”那侍卫往前跨了一步挡在女人身前,掏出袖子里的短剑,满脸警惕,“为何跟踪我们?”   蒋梧阙见她拿剑,下意识的伸手将封禹拉到身后护着,含笑反问:“为何说我们跟踪?”   “从茶馆一路跟踪到糕点铺子,这还不算跟踪?”那侍卫拔出短剑,目光凶狠,眼睛像是翱翔在草原上随时会俯冲下来捕猎的鹰,紧紧的盯着蒋梧阙,“说出实话留你们全尸。”   “哦?”蒋梧阙一把按住身后想要动作的封禹,神色不变,连嘴角的笑意都没减少,“什么时候北疆的探子,敢在我大蒋的地界上说这种话了?”   主仆俩神色皆是一变,侍卫握着短剑的手指慢慢收紧,询问似得看向身后的主子。   女人皱眉,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搭在侍卫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她先等等。   女人视线略过十五,放在蒋梧阙的脸上,用不太熟练的大蒋语言问她,“可是,大蒋的八殿下?”   蒋梧阙轻笑,语气半真半假的说道:“耶律棋殿下果真是有备而来,连我这个病秧子在北疆都知道。”   耶律棋也没想到今日只是坐进茶馆多听了一会儿的书,再回去时就能被这人发现。   蒋梧阙敛下嘴角笑意,眼神微微发冷,“殿下要是不能说清楚来我大蒋的原因,今日怕是要在将军府住一夜了。”   那侍卫冷哼,显然是不把蒋梧阙这个病鸡当回事,“凭你?”   蒋梧阙勾唇,丝毫不被她激怒,“凭借我大蒋的封家军。”   封家军这三个字让侍卫眉头紧皱,扭头用北疆语跟耶律棋说:“殿下,您先走,属下殿后。”   耶律棋没做回答,反而是看向蒋梧阙,说出手中的底牌,“大蒋今年没有粮草。”   蒋梧阙身后的封禹闻言呼吸一顿,眼睛微微睁大。   蒋梧阙背在身后的手立马握住封禹的手腕,拇指安抚性的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眼里带笑的看着耶律棋,“既然你知道了这事,你觉得我还会放你离开吗?”   耶律棋说出这话根本没有鱼死网破的打算,她组织着语言,“我想和你谈笔交易。”   既然是要谈交易,那这里就不是说话的地方。   五人开始往酒楼走。   路上耶律棋看了封禹好几眼。北疆男子能有这种女儿气概的,她听说过的,唯有封帅之子封禹。   耶律棋犹豫着开口,问蒋梧阙,“他是封少将军吗?”   蒋梧阙扯开手中扇子用身子不动声色的遮住耶律棋的目光,脸上带笑声音友好,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噎人的很。   “你不需要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耶律棋:这是少将军吗?   蒋梧阙:(表面)不告诉你(内心)对对对,这就是大蒋的少将军,我将来的夫郎,好看吧!厉害吧!这话我能吹一辈子!可牛逼死了!   耶律棋:呵_(:зゝ∠)_ 第8章 相信我   蒋梧阙一向极少饮酒,进了酒楼后只让小二找个雅间,送两壶好茶几盘点心,连个作陪唱曲的清倌都没叫。   五人围着一张矮腿的红木长桌盘腿坐下,小二将糕点和火炉茶具送到后就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蒋梧阙恍若刚才在巷子口差点拔刀相向的场景不曾出现过一样,动手煮茶招呼老友一般对耶律棋说道:“殿下来我大蒋,按理说应该好酒好肉款待……可如今清茶糕点,倒是有些失礼。”   耶律棋自知好酒好肉款待的应是光明正大来大蒋的北疆三殿下,而非乔装打扮混入深州的自己。   “大蒋的八殿下,”耶律棋手放在膝盖上,并没有喝茶的打算,看着她的眼睛直接谈事,“棋想跟你谈笔合作。”   北疆迟迟不出兵,并非在等待机会伺机而动,而是军中将士的甲胄出了严重问题。   北疆将士的甲胄兵刃一向由大皇女负责的兵器局专门定制,谁知她心黑人贪,上面拨下来的银子被她自己先克扣一半,没有足够的钱,她却要求下面人做出足够数量的甲胄兵刃。   本来有十分做甲胄的银子,从大皇女手中流下来后就只剩下五分,她手下之人再扣个一两分,最后能制作甲胄兵刃的钱就只剩下三分甚至更少。   这事起初耶律棋不知道,倒是萧宝来找她时提起这事,说今年王庭拨出来制作甲胄的钱似乎有些少,怕不是有人要以次充好。   什么叫以次充好,就是本来制作甲胄要用的皮革铁甲全被换成质地较硬的布,怕甲胄重量不够,铁甲全用石片代替。   萧家是皇室贵族,这代虽没人在王庭中做官,却是北疆最大的生意人,各方面都有联系,多少知道一些消息,尤其是兵器局偷偷向外面买布这事,自然瞒不过萧家。   耶律棋得知此事准备调查事,大皇女已经动作迅速的将制作好的甲胄兵刃运往边疆,那薄入蝉翼的甲胄莫说用来抵挡刀枪弓剑,就是连最基本的御寒保暖都做不到。   这种东西哪里瞒得过边疆战士,但王庭大皇女在王庭内欺上瞒下,一旦她咬定军事用品没有任何问题,极有可能用此事反过来诬陷边疆将军有异心。   毕竟北疆跟大蒋交战多年,几乎未曾讨过分毫便宜。如今要把战事失利全推到甲胄兵刃上,定会被大皇女反咬一口。   北疆将士穿着这种甲胄一旦对上大蒋凶猛的封家军,怕是会被人家封老元帅一枪戳一串。   耶律棋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亲自赶来边疆,她来的那日正好听说大蒋朝廷今年的粮草物资到了,顿时写信请求王庭重新拨军饷制作甲胄兵刃。   这信递上去犹如石沉大海,一连五六日都没有回响,想必是君上觉得物资刚拨下去哪里用的完,却殊不知那些布制甲胄根本都不能用。   耶律棋怕大蒋突然发动攻击,这才带着侍卫来深州刺探消息。   她这是第二次来了,第一次来的时候在茶馆碰到一个脸色不好骂骂咧咧的人,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耶律棋听出猫腻,做出大胆的猜测。   今年大蒋的粮草应该没送到。   这个犹如雪中送炭的消息足够让北疆安心一段日子。两军交战,没有军饷物资是打不起来的。   如果今天不是蒋梧阙拦住她,耶律棋是不打算同大蒋的八殿下合作。这人脸上带着笑,心却深沉的很,绝非别人口中无所作为之人。   红木桌上,煮茶的火炉里火燃的正旺,不间断的发出“哔啵”声,炉上的茶已被煮沸,热气翻滚不断地顶着茶盖子,袅袅氤氲之气从茶壶中往四下溢出。   “你们朝廷对边疆的将军有戒心,见两军之间无战事,故而克扣了粮草。”耶律棋看了眼煮沸的茶,微微一笑,“棋的推测,可有半分错误?”   从始至终没插.过半句话的封禹闻言突然掀起眼皮,放下手中杯盏,声音清冷逼人,“三殿下是来谈合作,还是来挑拨我大蒋君臣之间的关系?”   “朝廷不发粮草,那是相信我封家哪怕没有粮草物资,也能和将士们守住我大蒋边境。”   “三殿下莫要用你王庭君臣的关系来揣测我大蒋君臣。”   封禹心里哪怕知道耶律棋说的是实话,可他这个时候还是该维护朝廷。   因为他是大蒋的臣子,是大蒋的少将军。   “三殿下若是没有合作的诚意,那封禹只能请三殿下去将军府和母帅一谈。”封禹神色清冷,面容冷峻,说完抬手撩起衣摆站了起来,垂眸看向耶律棋。   现在已经不是你想谈合作就谈想不谈就不谈的事情了,封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面前只有一条路,两个选择。   一是和他们谈。   二是和封帅谈,如果她愿意跟你谈的话。   本来氛围缓和的厢房瞬间剑拔弩张,茶壶顶上的盖子几乎遮不住里面翻滚的热气,只听得茶水咕噜的响声。   耶律棋身旁的侍卫立马抬手按住放在桌上的短剑,眼睛警惕,十五握着的杯子手指紧绷,就等彼此主子一声令下。   耶律棋愣是没想到这话是由封禹说出来的,她以为反驳她的会是蒋梧阙,谁知这人全程只是嘴角含笑,仿若没注意到桌面上紧张的气氛,低头专注的将炉子里的碳火剔掉,用湿布包住茶盏放在一旁。   “不愧是封帅之子。”耶律棋不怒反笑,丝毫没有被胁迫的感觉,抬手朝封禹举起面前的茶盏,语气带有几分切实的欣赏,“棋敬少将军一杯。”   小二刚才送来两壶茶,一壶煮好的温茶,一壶留给客人自己煮的茶。几人杯中的茶水都是温热,而一旁沸腾的茶壶离开火炉后,正慢慢趋于安静。   蒋梧阙左手拉住封禹的手腕,将他拉着坐下来,声音带笑神色认真的看着耶律棋的眼睛,说道:“封禹之所以是我大蒋的少将军,自有他的气魄和能力,这跟他是谁的儿子没有关系。”   因为这句话,蒋梧阙掌下的手腕怔了一下,随后竟放松的任由她握着。   蒋梧阙右手端起面前已经有些凉的茶,举起来和耶律棋的茶盏相碰,“大蒋的将军脾气都急,耳朵里听不得挑拨的话。封禹若是有得罪殿下的地方,”她嘴角含笑声音温和,“还请你多多忍耐,毕竟这话是你先挑起来的。”   耶律棋觉得能跟蒋梧阙做朋友的人度量一定很大,不然绝对受不了她这三句话必有两句直戳人肺管子的性子。   蒋梧阙抬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举着空杯子看向耶律棋。   耶律棋现在喝不喝手中的茶,已经不仅仅意味着给不给蒋梧阙这个八皇女面子了,而是代表着她想不想跟这两人合作。   微凉的茶水入喉,带着些许茶里苦涩的味道,让耶律棋微微皱眉,一时不知道自己帮北疆将士换新甲胄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棋需要王庭发放新的甲胄,而八殿下需要你们朝廷发粮草军饷,”耶律棋将空杯子放下来,神色认真,“所以我们需要联手演一场戏。”   演给两个朝廷看。   北疆王庭和大蒋朝廷不发甲胄粮草的原因无外乎边疆没有战事罢了,只要对症下药,一切就好办了。   耶律棋带着侍卫离开后,那壶茶的温度刚刚能入口,蒋梧阙探身给皱眉思虑的封禹倒了一杯,递到他面前,“喝点热的。”   男儿家的,哪能总喝凉的。   这话蒋梧阙现在不敢当着封禹的面说,就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让他嗅到茶香。   封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耶律棋和蒋梧阙说的方法,根本没心思喝茶。   他抿了抿微干的唇,看向蒋梧阙,“这方法母帅一定不会同意。”   封禹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喝过水,北疆干燥,又在暖和的屋里蒸了好一会儿,他嘴唇有些缺水发白。   蒋梧阙叹息一声,“刚才就不该让你听这个法子。”   干脆将封禹也蒙在鼓里,这样他就不会挣扎了。   封禹是将军,深州更是他们封家和将士拿血和命守住的,哪里舍得用它冒险。   “耶律棋的话,能信吗?”封禹手指蜷缩,微微低着头,眼睛像是在看面前的茶盏又像没有看它。   蒋梧阙侧头问封禹,“你想让将士们平安过冬吗?”   如今还未年底,这个冬天才刚刚开始,离结束还早着呢。   封禹眉头拧着,心里挣扎不已。母亲虽然嘴上不说,可封禹知道她每晚几乎都无法安然入睡,她在为如何让朝廷发粮草军饷发愁,甚至拉下脸面给晋老写信。   这两人从总角斗到不惑,彼此都怀着自己的傲气。母亲一直看不惯晋老就会张嘴搬弄是非,晋老看不惯母亲只懂撸袖子提枪动手,两人一直不服气彼此,这次能逼着母亲给晋老写信,看来实在是没什么法子了。   朝廷既然派出皇女前来,可见态度。   封禹一直想得到母亲的认可,哪怕没有认可,他也希望自己能像个女儿一样为她分忧。   “想。”   这个字像是卡在喉咙里,艰难的吐出口,嗓音都有些低哑。   他想为母亲分忧,想证明自己也能像女儿一样,帮母亲担起身上的责任。   蒋梧阙端起封禹面前的茶盏,抬手递到他嘴边,让茶水湿润他发干的嘴唇,“既然想,那就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相信妻主可以肩并着肩带你飞上蓝天=w=   封老:呵呵,你怕是不把我这个老丈人放在眼里 第9章 夜袭北疆   边疆数月来都未曾有过战事,更无人在半夜偷袭,所以军营警戒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有很多将士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封老身裹寒霜面色冷峻的来到军营,守在这里的将士立马跑过来禀报,“元帅,八殿下带着少将军夜探北疆军营,被发现了。”   “胡闹!”封老瞪大眼睛下颚紧绷,自动忽略蒋梧阙也参与了,怒道:“谁许他私自带兵出去的?”   秦楚就站在封老身旁,见她动了怒气,忙帮着说话,“有八殿下陪同,两人出去定然有紧要原因。您别生气,咱先派人将他们带回来,您问个清楚再说。”   封老现在憋着火,一出口就跟点着的炮仗一样,火气正冲,“能有什么紧要原因?这里是边疆又不是京城,打仗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摸我一下我摸你一下,这都是动刀动枪的真玩意,是她胡闹的地方吗?”   “一个两个都没分寸,”封老看着秦楚又斥责起封禹来,“自她来了之后,封禹是越来越不像话,三天两头的往外跑,现在可好,被她几句话带着夜袭北疆了!”   “如今军营里没粮草,这要是挑起战事,后果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女能想的到的吗?是封禹一个少将军能承担的起的吗?”   秦楚眉头紧皱,撩起衣摆单膝跪地请令,“元帅您先别气,当务之急是先接少将军回来。末将愿请兵带三百将士前去支援少将军。”   封老看着面前的沙盘,眉心紧皱,嘴上斥责生气是一回事,心里担忧又是一回事。   她许了秦楚的请求,让她务必把蒋梧阙和封禹带回来,同时着手准备若是北疆全面进攻,她们又该如何防守。   秦楚带着贾校尉一同前去,路上她嘴就没停过,“这个八殿下净惹事,来咱们边疆做过什么好事吗?没有,一件都没有,可偏偏少将军还真拿她当回事,整天给她跑腿。”   “本来咱们就没粮草,北疆和大蒋能休战几个月那是最好的消息,可她一来就撩起两国的战事,她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眼睛,不知道她没带粮草来吗?”   贾校尉还记得蒋梧阙让她当众下不来台的事情,一股将气话全都不过脑子的说出来,连带着数落封禹,“少将军也是,怎么能跟着她瞎混,看把封帅气的。”   秦楚听的耳根子烦,神色不耐的瞥她一眼,“说够了没有?那是八殿下,哪怕她犯了错也轮不到让你我来置喙。”   今夜正值十五,月光明亮,贾校尉被她清冷的眼神扫的一缩脖子,嘟嘟囔囔的说道:“我也没说什么,哪怕我不说,军营里将士那么多张嘴,她们不会说吗?就算她们不说,心里也会想,会觉得少将军和八殿下走的太近了。”   秦楚握着缰绳的手一顿。   偏偏贾校尉不懂察言观色,“您说您对少将军的心咱们谁不知道?连封帅都对您欣赏有加,他怎么就没半点反应呢?现在京里刚来个八殿下,少将军就被人迷的七荤八素,连夜袭这种大事都敢隐瞒封帅,您说他是不是真的喜——”   直觉贾校尉接下来要说什么,秦楚冷声截断她的话,“你再多嘴一句,现在就回去。”   贾校尉满脸委屈,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就听身旁的另一个校尉嗤笑她,“你骑马救人话还那么多,不怕闪着舌头磕了牙?”   不管少将军和秦副将是什么关系,也不管少将军是不是真的和八殿下有点什么,这些东西都不是她一个校尉能多嘴的。   贾校尉这个人,没脑子就算了,还管不住嘴。   秦楚来支援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封禹带着的小分队被北疆人围攻,两军厮杀难舍难分,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可等真到了之后,秦楚对眼前的情况倒是有些不解。   月光下一身银甲的封禹腰背挺直坐在马上,他旁边的蒋梧阙也是同样银色甲胄。两人正和敌军将领对峙着,两军虽然剑拔弩张,但彼此都没有动手的打算。   这种氛围有些诡异,实在不像是夜袭被发现的模样。   敌方将领瞧见大蒋有人支援,二话没说立马让人退兵回去。   今晚耶律棋带着侍卫亲自出来,就怕事情突生变故,毁了和蒋梧阙的约定,也白白葬送自家将士性命。   可如今大蒋的少将军,大蒋的秦副将都来了,仅仅带有几百余人,正是拿下她们的好机会。   如果手里有了这两人做筹码,还怕封帅不退兵不妥协?   封禹,那可是封家的唯一血脉了。   权衡一下,耶律棋手下的将军就觉得今晚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今夜出来之前,三殿下只说带些人马来北疆探探消息,看看能否有机会夜袭北疆粮仓。   谁知走到半路,就碰到封禹的人马。   事发突然,两边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按兵不动彼此警惕。   如今大蒋秦副将来了,三殿下却要退兵,这她可不依。   北疆人,生而为战。   “殿下,末将不走,如今北疆的少将军和副将都在,咱们为何不拼一把,要是赢了,那封帅可就有软肋握在咱们北疆手中了。”   将军压低声音用的是北疆话,显然怕对面听到。   耶律棋眉头一皱,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将军的提议,“不可。”   “将士甲胄都是硬布石片,若是拿下封禹挑起战事,北疆如何出兵?”耶律棋看向将军,语气有种深思后的平静,“我也是北疆的殿下。若是今晚你们没能拿住封禹,反而我被大蒋生擒,你要如何跟元帅交差,跟我母皇交差?”   将军心里还在权衡挣扎,耶律棋身旁的侍卫眼睛已经钉在她脸上,语气发冷含着冰渣,“将军可是要忤逆殿下的命令,置殿下的安危而不顾?”   北疆这边的对话大蒋将士离的远听不清,但见她们迟迟不动,蒋梧阙大概猜出了什么情况尤其是北疆的将军眼睛一直往封禹这边看。   秦楚驱马来到蒋梧阙和封禹身旁,怕敌军识出蒋梧阙的身份,没敢拱手行礼,只是微微颔首,“殿下,少将军,如今是什么情况?”   两人还没说话,就见北疆突然退兵回去了。   北疆将军虽然满心不甘,却又不敢忤逆耶律棋的命令。   贾校尉一见对方不战而退,立马燃起斗志,大喝一声,“追!”   蒋梧阙分辨出是谁喊了这句话后,眉头微皱,扬声道:“都停下。”   耶律棋能守信,她蒋梧阙也不是个失信之人。   贾校尉连同一些将士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咱们完全可以乘胜追击!”   “你可知道这是不是北疆的诱敌深入之计?可知道前面有没有埋伏?”秦楚开口斥责贾校尉,“你做事要过过脑子。”   秦楚不是一个喜欢对下属发脾气的人,贾校尉今晚却被她斥责了两回,顿时觉得秦楚是被封禹和蒋梧阙刺激到了,在拿她撒气。   她不服气的模样在明亮的月光下简直无所遁形,蒋梧阙眼神扫了她一眼,挑起嘴角。   她这个似笑非笑的模样贾校尉见过,也吃过三十大板的亏,当下就觉得后背发凉,不由自主的低下头,眼神不敢和她对上。   封禹明显知道蒋梧阙要说什么,但这里实在不是个好地方,他看了眼贾校尉,心中有些无奈,“这事回去再说吧。”   那天耶律棋说在茶馆见过一个人,是在她骂骂咧咧的话里听出来大蒋今年没有粮草。   事后封禹派人暗地里调查了一下,发现那天外出去听书的只有贾校尉一人,她听完书还仗着自己是军中校尉的身份拉上清倌去了雅间。   粮草之事算是军中机密,贾校尉却口不遮拦的四处乱说,这罪她是不认也不行。   蒋梧阙说的没错,贾校尉迟早要在自己的嘴上吃一次亏。   一行人回去的路上,秦楚得知蒋梧阙的计划,当下就觉得太过冒险。   她有些犹豫,但还是跟蒋梧阙说道:“殿下您还是太过于轻信耶律棋,这若是她的计划,那今晚您和少将军都会有危险。”   蒋梧阙笑着抬手指向头顶,“我和她都觉得彼此不可轻信,心照不宣的约定在十五月圆之夜,有谁会傻到在这种明亮的月色下偷袭埋伏?”   蒋梧阙这么一解释,秦楚倒是有些佩服她的魄力,这事若换成她,恐怕会考虑颇多,不会轻易同意和耶律棋做这次合作。   封禹今天晚上心里一直忐忑,但一双眼睛晶亮,尤其是事成之后回来的路上,他虽然不说,但秦楚知道他此时正高兴着呢。   秦楚有些不舍得扰了他的好心情,可这话又不得不说,“少将军,这事不该瞒着封帅。她得知你和八殿下出去很是生气,你私自带兵外出,回去怕是会被元帅责罚。”   这事要是跟封老说,那就相当于石沉大海没了影。封老和北疆对抗多年,心里绝对不会同北疆皇女合作,更不会相信耶律棋。   封禹当时听完这个计划后就觉得母帅一定不会同意,现在听秦楚这么说也是意料之内。   封禹轻抿薄唇握紧手中缰绳,略微思索片刻就驱马上前几步,追上正跟十五讨论晚上去哪儿吃宵夜的蒋梧阙,问她,“你什么时候写信回京告知陛下北疆夜袭大蒋的事?”   蒋梧阙见封禹对此事关心,又听他喊自己时用的是你,心里不由瘫软,试探着问道:“明天可好?”   封禹轻抿薄唇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蒋梧阙见他无声坚持,立马无奈的举起双手,眼神宠溺的跟他妥协,“好好好,宵夜不吃了,我回去就写好不好?”   听蒋梧阙同意回去就写信,封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眼里染上笑意,轻声应了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嘻嘻嘻,夫郎在对我撒娇,无声的撒娇,太要命了,他怎么这么可爱(/▽╲)   封禹:emmm,我应该怎么说?说出口好麻烦,算了不说了,就这么默默地发呆好了-_-   蒋梧阙:嗷嗷嗷,他又在冲我撒娇,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勾引着我这个妻主去疼爱他(扑过去)   封禹:⊙?⊙!蒋梧阙怎么这么热情?怎么这么饥渴?算了,来就来吧   蒋梧阙:咦嘻嘻嘻,夫郎果然是想要了(/▽╲)   ——想法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的两人,生活的竟然莫名的很和谐(耸肩摊手) 第10章 求情   封禹催她回去就写信的时候,蒋梧阙一点都没多想,直到十五提着从酒楼带回来的食盒,脚步匆忙的跑进来。   蒋梧阙刚挽起袖子磨完墨,想起方才月光下封禹那双带笑的眼睛,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扬起,心情大好的从笔筒里挑只笔出来。   她才刚在砚台边上把笔上的毛舔顺了,十五就一把推开门进来。   蒋梧阙都闻到她手中食盒里的饭香了,更觉饥肠辘辘,无声摇头轻叹,眼睛都没离开面前的信纸,心道生平能让她挨饿办事的,怕是只有封小将军了。   十五脚步匆忙脸色着急,抬手将食盒往书案一放就要说话。   “快拿开拿开,”蒋梧阙忙抬手捂着鼻子,幽幽的看了十五一眼,埋怨的说道:“你这不是在引.诱我吗。”   蒋梧阙握紧笔杆,准备动笔,嘴上念念有词,“既然答应封禹先写信,那就得把信写完才能吃饭。虽说他看不见我做了什么,但我不能失信与他。”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有几分夫奴的样子了。   十五知道自家殿下心里头惦记的人是谁,也知道自己再被她打岔,她惦记着的那人怕是就要屁股开花了。   “殿下您先别写了,现在有更紧急的事儿。”十五将自己在门口碰到将士的事跟蒋梧阙说了一遍,“秦副将差人来告诉您,封老要打封禹,现在人就跪在军营里呢。”   蒋梧阙手腕一抖,刚蘸饱墨汁的笔尖就戳在了干净的信纸上,一块墨渍瞬间就毁了整张名贵的纸。   “快去看看。”蒋梧阙将笔往桌子上一撂,连件挡风的大氅都忘了拿,抬脚就出了门。   写信再重要,也比不过封禹挨打。   封禹和秦楚刚回到军营,撩开元帅营帐就看见帐内灯火通明,封老神色严肃面带微怒的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两旁分别站着众位将军。   这种场面一看就没好事,秦楚心里咯噔一下,抬脚进去之前唤来一位将士,让她去蒋梧阙住的宅子里报信,就说封帅要打封禹。   如果封帅要罚封禹,她们这群手下再怎么劝都是没用的,能救封禹的只有蒋梧阙。   秦楚心里哪怕再不乐意封禹跟蒋梧阙有什么牵扯,也不得不让人通风报信。   果真,封禹一进营帐,封帅严厉的声音顿时响起,“跪下!”   封禹自知有错,撩起衣摆就跪在了地上。   秦楚后脚进来,站在封禹身旁想替他解释今晚夜袭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封禹扯了把衣角。   他动作很轻,扯了一下就松开。但这个轻微的举动却让秦楚愣在原地,低头看他。   封禹冲她不动声色的摇头,这事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   人多口杂,要是这事走漏了消息被朝廷知道,今晚就白忙活了,那他待会儿要挨的打也白挨了。   没有元帅命令,私自带兵出去,这事不管怎么解释,今晚他都免不了二十军棍。   军中治兵,靠的是如铁如山的无情军律,不能因为他是少将军而有所不同,母帅更不会因为自己是她儿子而徇私枉法。   封禹在得知今夜计划的时候就知道后果,也正是如此他才支开蒋梧阙,没让她同自己一起回军营。   蒋梧阙是当朝八殿下,是母亲不能打的人。   事情从始至终都是他边疆想要粮草,蒋梧阙只是一个来送信的皇女,本可以不用掺和此事,如今为了将士们她选择留在这条件艰辛的边境,为粮草之事探听消息想办法。   其实封禹对蒋梧阙小时候的印象已经很淡,自己模糊中记得的只有当时想要保护她的那种感觉,正是这种信念让他自律变强。   多年后再见,她对他总是调笑逗弄,见惹到他了又立马没脸没皮的道歉,实在不像一个皇女会做的事。   她挑剔,嘴叼,城府深,可她也担心粮草之事,也会为此事想办法,而不是像京畿的那些皇女般眼里只有勾心斗角漠不关心边疆将士。   封禹同母亲一样,拿边疆当成自己的家,拿手下的将士当做亲人,拿身后的深州百姓当做不可跨越的底线。   正是如此,封禹谢她蒋梧阙,谢她这次的出手相帮。   只不过走神片刻,封禹再回神时母帅已经让人在帐外搬来了长条板凳。   “私自带兵出去,谁给你的命令,谁给你的胆子?”封老光想想这事可能带来的后果就后背发凉,“你一向还算稳重,怎么如今越活越回去了?”   封禹脊背挺直的跪在地上,垂头不语。   封老也不傻,自己儿子自己了解,他这幅样子就说明这事有隐情,但又不能明说。   可即使有隐情,今晚这顿罚也是免不了,不然军中将士们就会认为私自带兵出去并没有什么惩罚,她也会在军中失去元帅的威严,因为她包庇了自己儿子。   “既然你已经知错了,”封老示意帐外,“那就自己出去领那二十军棍。”   通常五十军棍就能打死一个体弱的男子。   上次贾校尉挨了杖责,可那只是普通木条,再加上打的人放水,她这才能没两天又活蹦乱跳。   可军棍不一样,手腕粗细的棍子,根根落下来都带着见血的戾气和重量。   封老此话一出,军营里的将军们震惊不已,齐齐跪了下来为封禹求情。   秦楚抱起的拳头都在发抖,尽量稳着声音说道:“北疆多月未有动静,极可能会有阴谋。少将军也是担心,这才出此下策前去夜探。路上碰到北疆探子,这正说明北疆也在刺探我们粮草的消息。”   “秦副将说的对,再说彼此行动虽然没领军令,可也没铸成大错,二十军棍实在太重,求元帅收回惩罚。”   “末将,请求元帅收回惩罚。”   “求元帅收回惩罚。”   蒋梧阙进来时,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   她一路策马狂奔,发丝凌乱呼吸急促,好在紧赶慢赶总算是没来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想动我夫郎,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内心)我夫郎那么可爱,那么磨人,被打坏了可怎么办QAQ   封禹:_(:зゝ∠)_给你们讲个笑话,我仿佛是个弱鸡(摊手) 第11章 你不行   蒋梧阙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封禹以及众人,抬手抹了把被凌晨冷风吹到发僵的脸,扯出一个笑,装傻的问封老,“封帅,这帐内是什么情况,怎么都跪着呢?”   封老一看见蒋梧阙,就想起封禹今天晚上瞒着她干的事,胸中的火气蹭蹭上涌,可明面上又碍着她是皇女,自己不能把她怎么样。   封老心里憋着股气,语气听起来自然不算多好,“老臣这是在处理军中的事。”   言外之意就是你管不着。   封禹也没料想到蒋梧阙会再回到军营中,眼瞅着她从营帐门口一步步往里走,眉头随着她的脚步皱的更紧。   蒋梧阙像是没听出封老话里的意思,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封禹旁边,“什么军中之事,不如说给本王听听?”   她抬出八殿下的身份,封老还真拿她没办法。   “这事老臣本不想说,但您既然问了,那老臣不说也不合适,”封老看向跪在地上的封禹,板起脸,“他今个晚上未领军令私自带兵外出,这事是谁教他的想必殿下心里清楚,老臣管不了您,但还能管的了他。”   封老语气严厉,“如果此事不罚,军中规矩何在?有了他这个先例,日后岂不是每位将军都能随意带兵出去?那军营还是军营吗?”   蒋梧阙了然的点头,竟是颇为赞同封老的话,她笑着问道:“那您打算怎么罚?罚多少?”   秦楚本来是找她来求情的,如今一听这话险些气的从地上站起来,提溜着她的衣襟把人扔出去,权当之前自己没派人找过她。   封老不知道蒋梧阙又耍个什么把戏,看着她说道:“军棍,二十杖。”   秦楚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盯着蒋梧阙的背影,冷声补充道:“一般五十军棍就能打死一个成年男子。”   她这话里的声音带着冷意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敌视,几乎没怎么掩藏,旁人怕是听不出来什么,但蒋梧阙却回头看了她一眼。   自幼在宫中长大,作为一个并不受宠的皇女,她对一些东西敏感的很。   秦楚对她有敌意。   这点敌意她平时小心翼翼藏的很深,蒋梧阙跟她接触的几次都丝毫没有察觉,只有今晚,她听说封禹要被杖责军棍,又见自己来到军营后不帮封禹反而赞同封老的做法,这才没抑制住。   蒋梧阙侧头看了眼封禹,他也正在看她,眼神平静,只是眉头皱着,不赞同她管这事。   可这事就是她一手张罗的,如果放任不管,自己还算是个女人吗?   蒋梧阙压下心中种种,又看向封老,“您的做法没错,私自带兵出去实在该罚,可您错就错在罚错了人。”   她这话让众人一愣。   “您也都知道,今晚这事是我这个八殿下硬要带着少将军出去的。”   蒋梧阙长叹一声,满脸愧疚。若是此时十一在这儿,定然一眼就能看穿自家殿下这是又要开始表演了。   “我好歹是位皇女,在京中身体孱弱多病无法像太女一样为母皇分忧。好不容易来了边疆就想着能做件讨母皇欢心的事,这才硬让封少将军趁夜带我出去夜探敌情。”   “就想着万一成功了,母皇也会对我刮目相看。可谁曾想半路真遇到了北疆想趁夜刺探大蒋的人,直到看见那泛着寒光的刀剑,我这才算明白边疆远比京城危险的多。”   一段话,就将今晚为何出去的原因揽在了自己身上,成功的让众位将军觉得封禹之所以能干出今晚这种荒唐冒险的事,全是托了这位没头脑又急功近利的皇女的福。   当下众人将军看向蒋梧阙的目光多少都带着谴责,更加同情起封禹来。   秦楚听的眉梢抽跳,门口的十五也是打了个寒颤。   可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揽在蒋梧阙身上,让人误会她,也比让众人怀疑封禹半夜为何带兵出去的好。   利用北疆欲夜探大蒋军营正好被蒋梧阙误打误撞的撞上,推测出北疆恐怕有新的举动。   这样的描述,足够让今年朝廷把粮草物资拨下来。   跟底下的那群将军不同,封老对蒋梧阙的话显然是半个字也不信。   封禹是什么性子?他要不是自己愿意,有谁能逼他半夜私自带兵出去?   蒋梧阙又是什么人?晋老的学生要是这么没头脑自以为是,又是如何能在宫中活下去的?怕不是要被吃的渣都不剩!   蒋梧阙说出个大篇来,目的就是为封禹脱罪。   “这事都是我的错,罚理应由我自己来受。”蒋梧阙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我的错,不能让少将军替我担着。”   众位将军心想她这句还像个女人该说的话。   封老看了蒋梧阙一眼,心里对她的气倒是多少消了点,“封禹是大蒋的少将军,没能劝阻殿下的决定还跟着一起出去拿人命胡闹,这就是他的错。”   蒋梧阙算是明白今晚封禹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不然日后不管怎么解释,军中怕都会以为封帅包庇儿子,私自带兵出去回来啥事都没有。   蒋梧阙顺着封老的话说:“可这事主谋是我,二十军棍我起码得领十一根,再加上我是皇女,品级比少将军高,既然犯了错,我该罚的最重,所以我再多领四根。”   “二十军棍,我十五根,少将军五根。”蒋梧阙低头看着身旁的人,语气是的满满歉意,“此事因我连累少将军了,让你白挨这五下棍子。”   现在就成了封禹哪怕被迫带兵出去,没有从元帅那里领军令也会受到连累。日后在军中传出去,多半人再说这事怕都是同情他的。   封禹眸子一颤,喉咙滚动,不行的不字还没说出口,蒋梧阙就已经做出决定主动走出去领罚。   封禹刚看向母帅,她眉头皱着,“你还不出去领罪?”   秦楚也示意封禹快出去,比起之前的二十军棍,五下已经不算什么了。   营帐里的人似乎都觉得蒋梧阙挨这十五棍子是理所应当,竟没有人为她说一句话,就连知道事情真相的秦楚也装作不知道。   封禹觉得胸口发闷,像塞了团棉花,总觉得呼吸不上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想握紧拳头狠狠地朝沙袋上掼下去。   掀开营帐的厚布帘子走出去,外面天色已经微凉,东方泛起鱼肚白,在这种深冬清晨,蒋梧阙迎着光站着,背影看起来竟格外的清冷孤寂。   封禹走到她身旁,见她坐在长条板凳上撩起衣摆就要趴下,立马弯腰上前一步,手比脑子反应还快的握住她的胳膊,声音艰难的开口,“你…不行……”   嘴那么叼的人,定然不曾受过这种委屈,再说她手心连个茧子都没有,皮肤看着比自己这个男子还要白细,哪里能受得住这十五根棍子。   蒋梧阙一愣,抬头对上封禹的眼睛,嘴角慢慢挑起笑容,语气有些不怀好意,眨了下眼睛故意逗他,“封禹,我是一个女人,你怎么能说我不行呢?”   这话封禹瞬间听懂了。   他自幼在军中生活,军中的女人说话没遮没拦,有时候喝醉了聚在一起说的荤话比这个露骨多了。   你怎么能说我不行呢,你又没亲自试过?   封禹那张听多了荤话的脸,慢慢的烧起来,竟难得的红了。   蒋梧阙见封禹像是被开水烫着了手一样瞬间放开自己的胳膊,不由笑了。   军棍落下来,一根会比一根疼。   十五下颚紧绷的站在一旁,掩在大氅下的手,指节捏的咯吱响,看的眼眶都红了。   而蒋梧阙手握紧身下的长条板凳,始终咬紧牙关,未吭一声。   莫说封禹,就连军中众人也没想到蒋梧阙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女会这么能忍,她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却愣是一言不发。   比起蒋梧阙漫长的十五军棍,封禹的那五根就很快了。   封禹趴在长凳上抿紧薄唇,忍了两次闷哼声。   蒋梧阙挨军棍的消息传的很快,引得众将士围观。到底挨罚的人皇女,她们不敢名正言顺的看,只敢躲在一旁偷偷的瞧。   贾校尉可高兴了,皇女又如何?还不是和她一样趴在凳子上挨棍子?   十五军棍打完之后,蒋梧阙一度觉得眼前发黑有些晕厥,等精神缓过来了,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前面的贾校尉。   十五本想直接把蒋梧阙背回去,却被她有气无力的摆手制止了,只是手撑着她的胳膊,借力站起来。   十五见她双腿打颤,全身衣服尽被汗水浸湿,忙将搭在手肘上的大氅给她从背后披上。   蒋梧阙手搭在十五肩上支撑着脱力的身体,脚步缓慢的走到贾校尉面前,勾着惨白的唇笑着轻声问她,“看的可高兴?肉打在人身上的钝痛声,可比茶馆里的书听着有趣?”   贾校尉愣怔的看着蒋梧阙,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怎么提起了茶馆。   蒋梧阙见她想不起来,就提醒道:“北疆人是怎么在茶馆知道我大蒋没粮草的?这事你是不是在茶馆骂我的时候嚷嚷过?”   贾校尉瞳孔放大,猛的想起来那天的场景。   那天她喝醉了,嘴就跟个瓢似得。   ——“连粮草都没有,还打个她娘的什么仗?去把刚才的清倌叫过来,老娘今个就要睡他。”   ——“你敢不同意?我他娘的可是军中校尉,信不信我带人轮了你!”   被蒋梧阙这么一说,贾校尉脑子里凭空响起这两句话。   看着蒋梧阙脸色苍白嘴角带笑的看着她,贾校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她抽干了,冷的发抖,小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看来是想起来了,”蒋梧阙看向满眼疑惑不解的秦楚,说道:“人带下去审审你就清楚了。”   看着贾校尉被人架着胳膊拉走,蒋梧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她不高兴,别人也别想看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我年纪轻轻,夫郎怎么能觉得我不行?⊙?⊙!看来还是睡的太少了   封禹:……我没那个意思,你就是想找机会睡我_(:зゝ∠)_ 第12章 说话轻浮   封禹身体底子好,五军棍落在身上没两天就恢复的差不多。   蒋梧阙比不得他,她这辈子唯一一次挨过的皮肉之苦怕就是这十五军棍了,疼的趴在床上一宿没能睡着。   第二天愤愤早起给皇上写信,打都挨了,总不能白挨。   蒋梧阙将自己想为皇上分忧带着封禹夜探北疆的事添油加醋的写出来,笔墨隐晦的着重描写北疆近日恐有异动,而对于封老杖责自己的事一笔带过。   她到底是个皇女,哪怕在皇上面前不受宠,可她只要出去代表的就是皇家脸面。   封老打她合情合理合法合规,可就是不合皇家的面子。   这事不能不提,不能多提。不提挨打的事太女心里不舒坦怕是会借机说封老治兵不严,多提又会让皇上觉得封老在边疆越发自大,连堂堂皇女都不放在眼里。   蒋梧阙深知两人的心思,把这事分寸拿捏的刚好。   不能坐下,蒋梧阙就站着,低头弯腰将这封信写完,随后递给十五,让她快马加鞭的送回京畿。   至于封老那里,她哪怕再不赞同蒋梧阙与北疆皇女合作,可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也只能配合着将戏做下去。   封老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大概会比她的信晚到片刻。   蒋梧阙在屋里除了站着就是趴着,觉得闷的慌就披上大氅拿起手炉站在廊下看雪。   天气阴沉,铅云密布,漫天雪花纷扬而至,越下越密。瞧今个这天色,这雪怕是又要下一天。   粮草之事解决,她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去了。   封禹从圆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蒋梧阙肩膀倚在廊下柱子上,下巴微扬长睫半掩,神色若有所思的样子。   蒋梧阙余光不经意间扫见封禹,不由一怔,站直了身子看他,“这大雪天你怎么过来了?”   封禹有心想问她伤好了吗,可一想到挨打的地方又说不出口了,这跟男女有别没什么关系,跟蒋梧阙那张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的嘴有关系。   封禹抬手将头上遮挡风雪的兜帽摘掉,看着她没什么颜色的唇,说起别的事,“贾校尉的事母帅知道了,这种人哪怕再忠心也留不得。”   封老眼里容不得沙子,而贾校尉现在就是这粒沙子。   见封禹一身寒气,蒋梧阙将掌中手炉递给他,双手拢在袖筒里,又倚在柱子上,面带揶揄之色的斜眼睨他,“我刚来那日你还想着护她呢。”   那天若不是封禹先她一步开口,蒋梧阙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饶过贾校尉。   蒋梧阙递手炉的动作太过于自然,以至于封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伸手接着了。   掌心里暖和的温度,慢慢捂热冰凉的指尖。   封禹有些愧疚自责,低头握紧掌中手炉,低声道:“我并不知道她私下里是这般作为。”   蒋梧阙本意是逗他,谁知他竟真的愧疚起来,就笑着抬手曲起中指轻弹他额头,“莫说你,连你娘都没看出来。”   军中女人多数都是大大咧咧的人,说话一般不过心,没有恶意,封禹见惯了自然察觉不出贾校尉嘴碎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她说话不知道过脑子还管不住嘴。   蒋梧阙这个举动有些亲昵,封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心中生出奇异的感觉,陌生的很。   但看蒋梧阙神色自然,眼神坦荡,封禹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他眼神不自然的左右看了看,最后又移到蒋梧阙脸上,见她眼底有青色阴影,就没话找话的问道:“殿下昨晚睡的很晚吗?”   蒋梧阙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开口轻叹一声,侧头扬起下巴示意后面院子,“那里不知道谁种的满园青竹,风从里面吹过,就有凄厉的声音。平时还好,这两日睡眠浅,风一吹就被惊醒了,总觉得有人在那竹林里。”   为什么睡眠浅,还不是屁股疼的睡不着。   封禹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干巴巴的开口,“那让人把竹子砍掉?”   蒋梧阙皱眉摇头,“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砍掉岂不是浪费了?”   封禹心道那总不能让人过来陪你睡吧?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封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蒋梧阙却真当了真,竟半真半假的点头。   封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自己把砸脚的石头搬了起来。   瞥见蒋梧阙眼神犹豫闪烁的看着自己,封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出声拒绝,“不行。”   他怎么说都是个男的。   蒋梧阙绷不住的笑了,声音又低又轻,带着点坏,笑的有些不怀好意,看了他一眼,语气无奈,“封禹,你这是第二次对着我说不行了。”   你怎么能老对我说不行呢。   引的我都想证明给你看了。   蒋梧阙的话太有深意,惹的封禹下意识的皱眉瞪了她一眼,忍无可忍的开口警戒,“殿下莫要…莫要总是对着臣说话轻浮。”   封禹板着那张脸,用最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出这话,若不是中间停顿了一下,蒋梧阙几乎都要以为他在边疆过惯了看够了女人,清心寡欲的准备随时脱下战袍剃度出家了。   封禹努力端着少将军清冷疏离架子的模样,让蒋梧阙有些想笑。   怕惹毛他,蒋梧阙换上哭笑不得的表情,“两次不行都是你说的,我只是点出事实就被你倒打一耙。”   到底是谁倒打一耙两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她不仅嘴叼,还尖牙利齿。   封禹说不过蒋梧阙,抿着唇抬手将身后的兜帽戴上,转身就走。   说不过他躲得过。   蒋梧阙也不拦着,笑着招呼十五,“给少将军拿把伞,雪下的有些大了。”   十五忙应了一声,拿伞追上去。   蒋梧阙心情大好的看着满院纷纷扬扬的雪花,耸肩将手往袖筒里插_的更深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的手炉又被封禹带走了。   十五回来后,蒋梧阙问她,“你觉得殿下我为人轻浮吗?”   听她冷不丁说这话,十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的重复道:“轻浮?”   自家殿下从来看男子没回头瞧过第二眼,神色冷淡的让十一觉得府里存的钱怕是没机会花出去了。   蒋梧阙幽幽叹息,头歪着抵在身旁的柱子上,语气中满是不解的委屈,“封禹刚才说我轻浮。……我一没摸他小手,二没亲他脸蛋,他怎么能说我轻浮呢?”   “……”这下十五就不敢说什么了,眼神飘忽的看了眼蒋梧阙,心道您的功夫,如今怕是还做不到在摸了一把封少将军的小手后,迅速躲开他挥过来的拳头。   封禹都快走到将军府了,才意识到左手手心里握着东西,低头一看是蒋梧阙的手炉。   他嘴唇抿了抿,心底犹豫挣扎,最后在脚步踏进府中门槛之前,妥协般的换了个方向走去。   秦楚好歹是位副将,家里也不是缺钱的人家。她在边疆也买了处小宅子,留着平时休战时回来住,虽说比不上将军府,可也不算太差。   秦府门人看见封禹过来,直接请了进去,忙不迭的跑去通知主子。   秦楚怎么都没想到封禹会顶着风雪来她府里,一时间心雀跃的几乎要跳出来,连平日里清冷的面容都柔和了不少。   自己出去迎接就算了,还立马张罗着让下人送热茶过来。   秦楚这宅子都买了快两年了,封禹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都是让下人来传话。   “少将军?”秦楚见封禹站在门口没有坐下来的意思,雀跃的心跳慢慢沉寂平静,胸中有股说不出的失落。   封禹眼神有些不自然,觉得这话不太好开口,就道:“就两句话的事,不要这么麻烦了。”   秦楚陪他站着,“少将军尽管说,只要是你吩咐的事,秦楚自然照办。”   秦楚在军中是封帅的副将,品级不比封禹低,听她这么说封禹倒是摇头,“叫我封禹就好。”   他俩之间并不存在谁能命令谁吩咐谁的上下峰关系,大家都是平品级。   秦楚显然是误会了封禹话里的意思,平直的嘴角竟有些抑制不住的往上扬,低声应了句,“好。”   封禹抿唇,看着手里的伞,尽量用办公事的语气说出蒋梧阙的事,“她挨了打睡眠浅,半夜听见风吹竹林的声音害怕,想找个人陪她……”   秦楚听到这里,嘴角的笑意像是被屋外呼啸的冷风吹散一般,荡然无存,尤其是封禹接着说道:“我就想,你要是没事,不如去陪她睡两天?”   秦楚脸上几乎结了层冰霜,胸口更是憋了一口浊气,真想问他怎么就这种陪睡的事想起她来了?   封禹瞧见秦楚脸色不太好看,犹豫着就替蒋梧阙说了两句好话,“虽说她事多,但她这次挨打是因为边疆粮草的事。”   封禹见秦楚不像会答应的模样,紧了紧握着手炉的手指,说道:“你要是不同意,那我——”   那我就再问问别人愿不愿意。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楚声音冷硬的截断,“我去。”   她要是不去,封禹就得去,那岂不是随了蒋梧阙的意?都是女人,秦楚自然知道蒋梧阙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秦楚:(冷漠脸)呵,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东西   蒋梧阙:_(:зゝ∠)_(扭头,满脸无辜)封禹,她骂你是东西   秦楚:(╯‵□′)╯︵┴─┴   封禹:…… 第13章 封禹多大了   秦楚实在是想不出来蒋梧阙一个皇女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自己被风声吓的半夜睡不着这种话的。   更想不到她能让封禹为她放下架子使出美人计!   在秦楚眼里,封禹只要为蒋梧阙开口,那就是美人计,让她无法招架。   封禹走后没多久,秦楚就心不平气不顺的来到蒋梧阙的宅子。   猛然瞧见她过来,蒋梧阙也是一愣,“秦副将怎么来了?”   秦楚冷不丁的对她笑,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一旦笑起来,竟有些渗人的意味,“臣来陪您睡觉。少将军说您晚上害怕,臣特意过来。”   “……”   封禹刚回去,前脚进了家门,后脚就被封老叫到书房。   “母亲。”封禹找个椅子坐下,“您找我有事?”   封老正在写八百里加急的折子,眉心皱出一道深沟,看见封禹过来也没抬头,直到写完才深深的叹息一声。   封老将折子装在信封里,用蜡密封好地递给等在门外的送信骑兵,言简意赅的说道:“去吧。”   等书房里只剩下母子两人,封老才坐回书案后的椅子上,问封禹,“今天你不在府里习武,可是又去了八殿下那儿?”   封禹没有隐瞒的嗯了一声。   封老眉头皱着,格外的不赞同,“我不该干涉你的私事,可有一点你必须得知道,封家世代武将,不能学文臣那般跟皇女走的太近。”   “如今朝中争斗早已开始,蒋梧阙表面上看似无心于那个至高之位,可她是君后所出的嫡女,东宫本该是她的。如果她不去夺那个至高位子,等太女登基后她定然没有退路,太女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不会容忍蒋梧阙做一个藩王。”   “封禹,不管蒋梧阙最后结局如何,你俩不宜接触过深。若她日后能坐上那个位子,你们就是君臣,若她坐不上,那她的结局也就和你无关,和我们封家无关。”   封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母亲的书房里走出来的,等他回神时已经是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身上落满了一层的雪。   冷,说不出是冻的,还是因为母亲的话。   封禹只觉得全身僵硬,唯有左手手指活动自如,低头一看是蒋梧阙的手炉。   他是怎么回母亲,他说的是,“孩儿知道了……”   如蒋梧阙所猜,她的信比封老的折子早一步到达京城。   皇上看完信后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太女在一旁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问道:“母皇,出什么事了?”   皇上将信递给她,“老八来信说,北疆恐有异动。”   “老八?”蒋梧雍疑惑的接过信,心道老八又出什么幺蛾子,在边疆还不消停,怎么没冻死她!   蒋梧雍看完信后拉长脸嘟囔道:“这老八没事夜探个什么北疆?哪怕是个皇女,也不能不领军令带兵出去,还有这个封禹也跟着她胡闹。”   蒋锟钧眉头微微舒展,抬起下巴示意她继续看下去,“她也是想为朕分忧,再说封帅也做出了处罚。”   蒋梧雍眼睛转了转,立马换上一副心疼的神色,“八妹虽说做事冲动了点,可也不该罚的这么重,她身子孱弱,挨了这么重的一顿打,日后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呢。”   蒋锟钧眉头随着太女的话又皱了起来,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膝盖,嘴上虽说着“封老就是这个脾气。”神色却是若有所思。   蒋梧雍不甘心的将信放回到龙案上,小声嘟囔,“老八在京中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说不定这事是她夸大了呢?不然封老为什么都没动静?”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有殿中省过来传话,步履匆匆,声音低沉,“殿下,封帅八百里加急送来书信。”   蒋梧雍瞪大眼睛,顿时想抬手抽自己这张乌鸦嘴。   蒋锟钧神色严峻,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收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呈上来。”   封老在信中先是为自己秉持军法打了蒋梧阙的事跟圣上再三赔罪,说自己是逼不得已而为之,随后又说多亏蒋梧阙一时兴起的冲动,才发现北疆蛰伏多月恐有大的袭击,甚至趁夜来探大蒋粮草是否充足。   封老说自己知道朝廷国库困难,也是再三犹豫,这才决定将此事告知陛下。   这也是解释了为什么蒋梧阙的信比她早到的原因。   蒋梧阙一个皇女,没见过战事心里害怕,出了事就跟自己母亲说也没什么毛病。封老不同,她是三军统帅,做事沉稳,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北疆有异动,是不会轻易写一封加急的战报。   蒋锟钧看完封老的信后,眉头皱的更深,甚至没问身旁太女的意见就让殿中省着人去传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请两位大人到御书房议事。   刘瘟是被下人隔着布帘子从床上叫起来的,当时小美人兴致正浓,白藕似得手臂缠着依依不饶,哼哼唧唧的没完。   可那是皇上急招,刘瘟再色迷心窍也不敢多耽误,一边柔声蜜语安慰美人,一边着急忙慌的穿官服。   从府里出去到宫门口,刘瘟是满头大汗,一是想着小美人的模样心里急躁,一是为皇上莫名的召见有些不解。   这大过年没洪没灾的,怎么又叫她这个户部过来。   到了御书房门口,刘瘟才看到同被叫来的兵部大人,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进来磕完头,皇上就是直入主题,先问刘瘟,“户部还有多少银子?”   刘瘟不敢再用之前的那套说辞说国库没钱,而是先神色犹豫的看向一旁的太女,但蒋梧雍心情正差,根本没有看她。   刘瘟吞吞吐吐,蒋锟钧伸手一拍面前龙案,声音冰冷,“国库有多少银子你这个户部尚书要是都不知道,那朕真是应该换个人来替你数数了!”   刘瘟被吓的一哆嗦,身上的肉都跟着抖了三下,也不敢看任何人,额头抵在地板上老实回答。   蒋锟钧这才放过她,“户部拨出银子后,兵部尽快置办粮草物资,务必年前送到边疆。”   等两位大人走了之后,蒋梧雍才嘀咕道:“母皇,这仗不是还没打吗,用得着这么急?”   蒋锟钧斜了她一眼,脸色依旧不是很好,“这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真一旦打起来了,边疆没粮草,必输无疑。   蒋梧雍忙一副受教模样,她心眼转了几圈,又提醒道:“母皇为了边疆,宁愿节俭过年也要拨出这么多的粮草物资,可边疆若是没发生战事呢?”   那这些东西就能把封老手下的兵马养肥。   蒋锟钧眼睛微眯,扭头看向蒋梧雍,若有所思的问她,“封禹今年多大了?”   “已经十六,该是嫁人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母皇是要为我赐婚吗?   太女:哼   蒋梧阙:呵呵,我从老丈人那里借来了四十米的大刀,谁动我夫郎,我剁谁馒头!(▼へ▼メ)   众人:默默地捂着胸……_(:зゝ∠)_ 第14章 圣旨   蒋锟钧颇为赞同的点头,“普通百姓家的儿子,十五岁及笄前就将亲事定好了。封禹虽说是封家独子,是朕亲口封的少将军,可说到底也是个男子,总该找个妻主才好。”   这妻主最好还能是她拿捏在手里的人,如此才好借着她的手进一步控制封家的兵权。   蒋梧雍凑到蒋锟钧面前,声音放软,扯出笑脸,“母皇……”   蒋锟钧嗔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东宫主君侧君都有,封老是断然不会同意将封禹嫁与你做侧君的。”   “再说,”蒋锟钧看着面前龙案上的折子,眉心微皱,掌心搭在膝盖上感慨一声,“封家世代镇守边疆,为大蒋牺牲的颇多,如今封帅就这么一个儿子,朕不能做的太绝,不能寒了她的心。”   蒋梧雍即将要说出口的东西被皇上一句话堵住了,显然她刚才是想试着求娶封禹的。虽说封少将军面瘫心冷娶回去对着他那张脸半分男女之间的兴致也无,可他母亲手里的军权却能巩固她的太女之位。   除去太女有主侧君之外,这点也是蒋锟钧不愿意她娶封禹的原因。   “母皇说哪儿去了,”蒋梧雍扯着嘴角,小声吭哧,“孩儿自然知道封少将军不会委身做孩儿的侧君,哪里敢有这个想法。”   她眼睛一转,献宝似得嬉笑着说道:“但孩儿手上有好几位优秀的世家嫡女,可供母皇挑选一个最好的,给封禹做妻主。帝王指婚,那可是莫大的荣幸。”   蒋锟钧嗤笑一声,“封家怕是不在意这是不是荣幸的事。”   皇上抬手,示意一旁的殿中省磨墨,提笔给封老回了一封圣旨,连同粮草一起带去北疆。   蒋锟钧虽说封家怕不会希望她指婚,但她还是在圣旨中以长辈的身份关心了一下封禹的亲事。   蒋锟钧扭头对太女说道:“你不是说有几位优秀的世家嫡女吗,那就着宫中画师将其容貌画下来,连同圣旨一起给封老送去。”   她不能直接替封禹说亲,但可以用这种方法示意封老她想让封禹嫁人的决心。如果明年还嫁不出去,莫要怪她出手干预了。   封家,到底不比普通武将人家,封禹将来妻主的品级,也不适合太高。   京中派了位三品文官和三品武官一起来押送粮草物资。武官负责路途安全,文官则是负责传旨和表达皇上的意思。   好不容易求来的粮草,封禹脸上虽无表情,却是主动请令前去迎接。   秦楚自然同他一起。   蒋梧阙已经好几日未曾见到封禹,每次着人打听,都被封老一句正在习武挡回来。要是自己过去,封老就带着她东拉西扯,半句不提封禹的事。   人家儿子虽说在边疆多年当成女儿养大,可她一个皇女也不好意思直接说我想见封禹。   蒋梧阙一拐弯抹角的说来拜访封老,封老就当真亲自出来款待她,一位实打实的标准武将,礼数做的比她这个在京中长大的皇女还齐全,让她没有半分僭越的机会。   今天封禹难得出门,蒋梧阙就裹着大氅跟了出来。她到的时候,封禹和秦楚已经等在路口了,如同迎接她来的时候那般。   虽然这次送来的是真粮草,可封禹心里却没了第一次等蒋梧阙时的耐心,反而有些着急的想立马看到东西。   秦楚观察细致,见封禹虽薄唇轻抿目视前方,但握着缰绳的手却是松了放放了松,就知道他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这么平静。   秦楚出声宽慰他,“少将军莫要担心,这次送来的的确是真粮草,由文武两位三品大臣亲自押送而来。”   因着贾校尉的前车之鉴,也没人敢随口多嘴一句“肯定不会再有一个八殿下送来几车草料了”。   也的亏没人多嘴,因为蒋梧阙后脚就到了。   蒋梧阙驱马来到封禹身旁,笑着侧头问他,“好几日没能见着少将军了,最近在忙什么?我可听闻北疆并无异动。”   封禹听她问自己话下意识的想回答,可想起母亲,又抿紧了嘴唇眼睑半垂,不知道该如何说。   秦楚替他回答蒋梧阙,“殿下莫非不知道等打仗了再练功其实已经晚了?”   蒋梧阙没理秦楚,眼睛就看着封禹,总觉得几日不见他变得有些不对劲,莫非是那日自己真的“语言轻浮”让他不高兴了?   可若是真不高兴,又怎么会去找秦楚来陪她睡觉?   “封禹,”蒋梧阙试探着轻声叫他,见封禹长睫轻颤片刻最终选择回视她,蒋梧阙这才立马露出笑脸,从袖中掏出手炉讨好似得递过去,“给。”   为了迎接朝廷命官,封禹这个少将军穿的是一身银甲,两个袖口被一对儿护腕收紧,一双修长的手露在外面,被风吹红了半个手背。   封禹垂眸看了眼面前盈盈一握的小东西,两片嘴唇动了动,手指握紧掌中缰绳,最终都没有抬手接过来,“臣…用不到。”   蒋梧阙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扯着嘴角轻笑着收了回来,应了一声哦。   手炉暴露在掌心中被风吹了一会儿,再收回来握着时总觉得外面凉冰冰的,一点也不暖和了。   蒋梧阙的这声哦没有半分怒气,平静的像是回应一件极其普通的事,只是接下来没再跟封禹说过话。   封禹就在刚才以前都觉得他跟蒋梧阙关系没母亲以为的那么好,毕竟他才认识她没多久,还不如和秦楚相处的时间长。   可现在看着蒋梧阙伸手收拢大氅,眼睑半垂神色淡然的把弄掌中的手炉,不再看他时,心像是被人拿着削尖的小竹签,一下接着一下的轻轻戳着。   有点痒,又有点疼。   他想问她你手里的手炉怎么了,你为什么老看它?他想说我现在理你,你别不高兴好不好?   可他是少将军,是封家的独子,这话只能在他喉咙里滚一圈,最后如同没嚼碎的粗粮大饼,刺啦着嗓子吞下去。   边疆天寒地冻,京中的两位官员离深州越近越能感受的到。   来的文官叫李骄,三十来岁,有些微胖,裹着大氅抱着手炉缩坐在马车里都冻的直哆嗦,暗骂这不是人来的地方,自己是做了什么孽才被皇上派来这个地方。   “大人,前面有人来接咱们,您看要不要下来?”下人隔着帘子问车内的李骄。   李骄顿时拉长了脸,“下什么下!你是要冻死你大人我吗?”   李骄帘子都没掀,半分也无看看外面来者是谁的意思,缩着脖子把大半张脸埋在大氅的毛领里,催促道:“快点快点,跟她们说直接去将军府。”   同样的话问到武将身上,却是不同的回答。   武将本是封家军里提拔上去的人,回京城前都是住在边疆,这次能回来她是从心底高兴,路上都跟侍卫们一样骑马。   这次粮草之事就是她先给封老写的信报的喜。   武将一听前面有“自家人”迎接,立马爽朗笑着,“那必须要停下来说两句话,哪里有无视人家直接走的道理。”   走的近了,看到前来迎接的人竟是自家少将军和副将,武将顿时满心雀跃,有种家中庶子出嫁三日回门时,看到平日不苟言笑嫡长姐和不善言辞嫡幼弟竟跑出来迎接她一样,那种感动瞬间填满心房,满满涨涨的让她觉得眼眶湿润。   边疆,还是她的“娘”家!   武将瞬间夹紧马肚子快人一步跑过去,马才刚停就动作迅速的翻身下马,虽是三品官员却无任何自知,觉得自己依旧那小小的一个兵,咧开嘴端起胳膊就要朝封禹和秦楚单膝跪下,“少将军,秦副将,阿嵘又回来了!”   蒋梧阙可是皇女,她现在还在这儿看着呢。秦楚飞快下马伸手扶住阿嵘,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一旁的蒋梧阙,“殿下也在呢。”   阿嵘嘿笑着挠头,又朝蒋梧阙跪下,“殿下赎罪,末将是许久未曾回来,实在有些激动。”   蒋梧阙眼皮都没抬,“没事。”   阿嵘没说两句话,身后的车马就跟了上来,她引着秦楚看,“这些粮草物资都是陛下批的。”   一群骑马的将士中,唯有那辆遮挡严实的马车最为突兀。偏偏李骄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皱眉没好气的问下人,“怎么停下来了?”   见封禹和秦楚看向马车,阿嵘才撇了撇嘴,语气很是鄙视,小声说道:“里面那位是同我一起来的三品文臣,路上事儿多的很,人如其名,娇气的简直不像个女人。”   阿嵘最是瞧不起这娇里娇气的女人,她觉得女人就该如封帅那般顶天立地骑马提枪保家卫国,而不是跟个小男人似得哼哼唧唧怕冷怕吃苦。   封禹看了眼马车,有些犹豫的回头看蒋梧阙。今天来迎接的人中,若是只有他和秦楚,李骄下不下马车都没什么,可蒋梧阙在这儿。   李骄一个三品官员,还没有让皇女在外面骑马她坐在车里不出来的资格。   蒋梧阙终于撩起眼皮抬起下巴,越过封禹和众人看向那辆马车,扬声问道:“车里的大人,架子好生的大,可需要本王亲自过去替你掀帘子搬凳子?”   她神色清清冷冷,看不出情绪,可声音却有些冷。   冻的车里的李骄一个哆嗦,茫然片刻后才猛的回过神。   她竟然忘了,这位京中最娇气的祖宗如今也在边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我想要封禹理我,要他的抱抱,公主抱抱,飞起来——   封禹:……你可要点脸吧(╯‵□′)╯︵┴─┴   蒋梧阙:_(:зゝ∠)_ 第15章 心乱了   李骄吓的一哆嗦,手炉都顾不上了,手脚并用的从马车里爬下来,忙不迭的跑到蒋梧阙马前双手掀起衣摆跪下,“臣不知道殿下亲自前来迎接,未能提前下车行礼,臣实在该死,该死。”   蒋梧阙像是听了笑话一般,嗤道:“李大人能有多大的面子让本王顶着这寒风亲自出来迎接你?”   李骄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缩着肩膀唯唯诺诺的说:“臣不敢不敢。”   李骄从地上爬起来后,扭头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马车,再转过脸时就是副谄媚神色,“这边疆风急雪大,殿下又身体金贵,不如赏脸下马坐马车避避风?”   蒋梧阙勾唇应了,“那就辛苦李大人骑本王的马了。”   骑马哪里有坐马车舒服,可李骄心里哪怕再不愿意,如今也只能陪着笑脸说:“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这是微臣的福分。”   说完一张没吃过苦的面团脸,在看见那冲她扬蹄打响鼻的高头大马时,脸像是被人用手揉皱巴了似得,抻都抻不平。   蒋梧阙心安理得的坐上李骄的马车,李骄则苦不堪言的吃力上马。   蒋梧阙在边疆多日,众人几乎极少见她端出八皇女的架子,以为是她性子使然,本身就是个好相与没坏脾气的人。如今李骄这个京官过来,众人才算见到蒋梧阙在京中是何种行事做派。   哪怕她不是太女,哪怕在皇上面前没那么受宠,但她是皇女,是君后所出的嫡女。如果不是贵君在后宫受宠,那么现在的太女之位就是蒋梧阙的。   她在边疆,不过是压着性子而已。   封禹勒紧马绳看着蒋梧阙在十五的搀扶下翻身下马,又动作艰难的爬上马车,心莫名紧了紧。   几日不见,她是哪里不舒服吗?可也没听说她住的宅子里派人去找过大夫。   蒋梧阙像是没注意到封禹的视线,直到坐进马车里,才用手微微撩开帘子小小的一个角,看了他一眼。   一行人也没在这路口多耽误,直接去了将军府。   封老这次倒是能端的住了,没像上次那般站在门口迎接。   阿嵘下了马就往府里大步跨进,声音洪亮,“封帅,阿嵘回来了。”   秦楚带人去安置粮草,李骄下马后也不敢先进将军府,就侯在一旁等马车里的那位下来。   密不透风的马车车帘未动,李骄冻的哆嗦牙齿都在打颤,心想那位祖宗不会在里面睡着了吧,那她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骄示意十五提醒八殿下她们到了,十五却是摇头,表示不敢。   封少将军突然不理殿下了,殿下心里气正不顺着呢,她可不去做这个没有眼色的人。   封禹显然也发现蒋梧阙还没下来,他犹豫再三,决定去看看她是不是昏睡在里面了。   封禹走到马车前,抬手想掀帘子,但手抬起来后顿了一下,慢吞吞的拐了个弯,屈起中指敲了敲马车车壁,低声唤道:“殿下?”   蒋梧阙没有睡,她清醒着呢,但声音却是含糊不清的一声鼻音,带困顿微醒之意,“嗯?”   封禹心道她果真睡着了,提醒道:“到了。”她不下来,李骄根本就不敢先她一步进将军府。   蒋梧阙意识不清的哦了一声,似乎没听出来马车外面的人不是十五而是封禹,直接把手伸了出来,“扶我一把。”   从车内伸出来的手干净修长,指节骨肉匀称,手上无半分伤痕冻疮,一看就是只保养得当常年握笔杆子的手。   封禹有些犹豫,边抿着唇将手掌递过去,边扭头看了眼将军府大开的府门,生怕母亲突然从里面走出来。   蒋梧阙握紧那只冰凉的手,借着他的力道从车内出来。看到面前的人是封禹,她恰到好处的愣了一下。   封禹见蒋梧阙出了车厢,就想把手收回去,谁知她却握的更紧。   蒋梧阙半蹲在马车上眼睛俯视的看向封禹的眼睛,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委屈般的问他,“你怎么好几天都不理我了?”   封禹心尖轻颤,不知道是因为被她温热掌心握着的手,还是因为她带着委屈不解的声音,亦或是她这句话本身。   母亲说,我们走的太近,对彼此都不好,会引起皇上猜忌。   封禹喉咙滚动,话却卡在嘴边说不出来。   他扶着蒋梧阙下了马车,垂眸将手抽了回来。   蒋梧阙没为难他。   许是马车坐的久了,蒋梧阙刚抬脚膝盖就是一软,脚步踉跄就要跌在地上。   十五一惊,以为她腿是真麻了,忙道:“殿下!”说着动作飞快的过来,但比她更快的是封禹。   封禹自从蒋梧阙下了马车后虽说垂着眼眸,可视线一直跟随在她脚后跟上,见蒋梧阙脚步不对,下意识的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小心。”   蒋梧阙一个快要摔倒的人,脸上却没有半分惊慌。她和封禹离的很近,近到可以听见他微乱急促的呼吸声。   蒋梧阙突然笑了,眼尾上扬,眼底笑意流转。她侧头对封禹说话,声音很小,带着热,带着痒。   她说:“封禹,你心跳声乱了。”   她一个要摔倒的人心跳都没乱,他怎么就先乱了呢。   封禹的脸毫无预兆,蹭的一下烧了起来。这次他连半句反驳她的话都找不到,在蒋梧阙的低笑声中丢盔弃甲的转脸快步走开。   蒋梧阙心情大好的跟着他进了将军府,入眼的就是堂屋里封老抬手拍着阿嵘的肩膀,笑着问她在京中可曾荒废了功夫。   封家两人都聚齐了,李骄这才从袖筒里抽出圣旨,示意众人接旨。   听清圣旨的内容,以及看到下人们呈上来的十多幅女人画像时,蒋梧阙的脸色没比封老好看多少。   封老手指戳着画上面容油腻身材臃肿的女人,声音里冒着火星子,瞪大眼睛看向李骄,问道:“这种…也敢送过来?”   众人觉得封老更想说的其实是“这种东西也敢求娶她儿子?”   李骄觉得这趟自己着实委屈,蒋梧阙和封老都不是她能惹的起的人。她缩着脖子声音嗫嚅,“这人虽说其貌不扬…可家里条件优越,少将军若是……定然不会吃苦。”   顶着八殿下和封帅的目光,嫁过去这三个字李骄实在没胆量说出来。   封老一张脸憋的几乎发青,让李骄担心她转脸就会掀桌子把她这个送画的人轰出去。   好在封老还记得李骄是皇上派来的,轻易动不得。封老看着那十几幅画,气的一甩袖子进了书房。   李骄总算松了一小口气,抬手扯着袖子擦掉额头上被逼出来的细密汗珠。   见封老走了之后,蒋梧阙示意下人们把所有画轴打开,着人手提着画一字排开。   “封禹,”蒋梧阙看向被逼婚的当事人,唤他,“过来。”   封禹一直都知道自己作为封家独子,婚事会受到皇上干预,不能像寻常百姓人家的男子那般挑个合心的妻主,许是自我暗示多了,他觉得如今事到临头自己倒是有些不在意了。   面对画像不会像母亲那般生气,还能像个局外人,心平气和的跟蒋梧阙一起对画上的人点头评足。   蒋梧阙拉着封禹看了一圈,上面的世女她差不多都认识,是太女派系的人,品级不高能力没有,会的就是挥霍家里的老本流连花街柳巷,醉心吃酒听曲。   所谓相由心生,终年浸淫在酒色中的人,脸色油腻双眼无神,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蒋梧阙觉得这画师也是耿直的人,半分也没美化这些世女。   “封禹,”蒋梧阙突然转头看向封禹,引来他对视的目光,蒋梧阙挑起嘴角含笑问他,“你瞧她们,是不是都没我好看。”   ……   外人走完之后,封老把封禹叫进书房,面前的条案上摊着那道圣旨。   一想到那十多张画像,封老面带愠色,“皇上终究是不能彻底信我封家。”她冷笑自嘲,“也是,自古帝王多疑无情,她不信也是正常,只可惜……苦了你。”   封老看向封禹,叹息一声,“苦了你以男儿的身份投在封家,你若是换户人家,现在过得定然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何必在边疆风吹日晒的吃苦。”   封禹闻言撩起衣摆跪了下来,脊背挺直,眼睛坚定的看向母亲,“我从未后悔过成为封禹,成为封家儿子。”   封老摇头感慨,看着封禹既觉得对不起他父亲,又觉得对不起他,可封家没有选择,她也没有选择。   “封禹,你起来听娘跟你说,”封老示意封禹坐在一旁,抬手将桌子上的圣旨合上,思虑着说道:“既然圣上留了脸面没直接赐婚,那你就在边疆找个妻主吧。”   封禹眼神轻颤,手猛的握紧椅子把手。   “虽然你娘不常跟她们打交道,但相信咱们深州的女人不会比京中那十多幅画上的差。”封老觉得此计可行,“我跟守城县令聊聊,让他夫郎给你张罗张罗,不管怎么说,嫁在深州也比嫁到京城好。”   封老道:“你若是在边疆嫁个小门小户没有功名的女人也好,她对你不敢约束太多。如若嫁给京中大门大户,对男子的约束规矩太多,你受不来那些。”   “封禹,你将来的妻主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一点,她对你全心全意就行,哪怕你并不喜欢她。”   “男子最是容易动心,只要她对你好,你将来成亲后会慢慢喜欢上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老娘盛世美颜!   封禹:……妻主你剧本可能拿错了   蒋梧阙:我不管!(夫郎是个脸控,我必须盛世美颜!_(:зゝ∠)_) 第16章 您是殿下   守城县令的夫郎姓张,听闻封老要给封禹找妻主,动作很快的联系了几个冰人,从他们那里得到哪户人家的嫡女跟封禹年纪相当还未娶夫的消息。   一般大门大户的人家,嫡女莫说十六岁,通常十三四岁就给安排了通房小侍。   张氏与其余人家的主君不同,他善妒霸道,不许妻主纳侍多娶,更别提自己主动替妻主挑选侧侍了。   正因如此,封老这才想起他。   封禹是封家独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虽说平日里当成女儿养,可封老还是心疼封禹的,哪里舍得他同别的男子共有一个妻主。   张氏拿着封禹的生辰八字犯愁,莫说家世,整个深州的大户人家嫡女,能符合还未纳侍这一条的都不多。   说亲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挑慢慢选,可封老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在儿子挑选妻主这件事上也慢不得。   张氏让人把屋里叽叽喳喳的冰人全送了出去,自己动手翻看这些嫡女的信息,点灯熬油到半夜,惹得守城县令抱着被子侧躺在床上,对着他坐在桌子旁的清瘦背影抱怨,“明个再看不行吗?别再熬坏了眼睛。”   张氏抬手把将要滑落肩头的衣服拢了拢,头都没回,“封老催的急定然是有原因,你先睡,我再看看。”   给封禹挑妻主,马虎不得。   张氏怕油灯太亮,问她,“晃着你睡不着了?”说着要起身去拿灯罩。   守城县令幽怨的平躺在床上,瞥了他一眼,“没有,你别用灯罩了,待会儿更看不见字了可怎么办。那我先睡,你也别看太晚。”   张氏嘴上应着,实际上还是坚持把符合条件的女子八字家世看完了。   第二天身体虽说有些疲惫,精神却是不错。不枉他看了大半夜,总算是挑着个最好的了。   张氏一大早就收拾妥当,带着随身小侍去将军府,他先把那人的消息拿给封老看,让她先过目如果同意了再找封禹。   那女子叫王白,深州大户人家的嫡女,样貌堂堂家境不错,而且王白自身努力有志气,取得了鹿鸣宴的头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家里为了让她安心读书,未曾给她安排过通房男子,更无婚约在身。   这户人家给女儿挑主君的眼光高,看不上那些小门小户的男子,而且觉得女儿将来定能飞黄腾达考入状元,到时候娶个京官的儿子,岂不是门当户对被人传为佳话。   而封禹的身份,正是王家的理想型。   在圣上下旨之前,王白的这种家境拿到封老手中她根本不会再看第二眼,可如今情况所逼比不得从前。   封禹若是嫁到这种人家也还算差强人意,不管如何,王白不如封禹身份高,王白的爹娘都会怵他这个少将军,不会给他气受。   封老将八字红纸还给张氏,算是点头同意了,“你去拿给封禹看看,他要是没意见,明天去见见也成。”   “这孩子爹走的早,我一个女人家跟着他去王家不太合适,这事就全指望你这个当叔叔的了。”   张氏立马说道:“封帅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封家世代守卫边疆,是咱深州的恩人,给封禹说亲这事我一直都放在心上,自然会尽心尽力。”   男女有别,两人客套几句也没什么话再聊,张氏便说去后院把这事跟封禹说一声。   他来的时候,封禹正在院子里练枪,一杆银枪被他舞的虎虎生风,动作快到只能看见银色残影。   张氏抬手阻止了想喊封禹的下人,小声说道:“让他舞吧,反正没事,我在这看会儿。”   封家世代以一杆银枪替大蒋镇守边疆,封禹自幼跟着母亲习武,刚能走的时候手里就被塞了只木头做的枪,当时母亲就告诉他,“哪怕封家这代无女,这枪法也不能失传了。”   封禹一直努力习武,想将手中这杆枪像母亲那样使用的出神入化,可他太过年轻,总是差点火候。   封禹当时就想,自己若是将来嫁人,一定要找个支持他习武的妻主,家世不重要学问不重要,只有一点,要在两人有孩子后,女儿能有一个姓封,这样才不会让封家枪法在他这里失传,不会让母亲后继无人。   这是他最初的想法,几年以后依旧没变。   昨天蒋梧阙问他,她是不是众人中最好看的一个。   当时封禹看着蒋梧阙那双潋滟半弯的桃花眼里只有他的脸,不由喉结滚动,想说是。   可封禹终究忍住了,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她,握紧拳头声音轻颤,说道:“殿下,您…是八皇女。”   您的身份,您的地位,让臣不敢去肖想除了君臣之外和您还有别的。   如果他不是封家儿子,身上没有任何担子,他肯定会喜欢上这么好看的蒋梧阙,哪怕她总有意无意调戏他。可没有如果,所以封禹哪怕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么点小变化,依旧不敢去想,不敢深想。   封禹想把全身力气全部精力都用在手中的枪上,让自己筋疲力尽不再去想。   等几轮枪舞下来,已是满头大汗,累到差点握不住手中的枪。   封禹知道张氏来了,可他没出声自己刚才也就没有停下来。   “少将军。”张氏见他握着枪杆的手都在发颤,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张氏从怀里掏出巾帕,走过去抬手为封禹擦额头上的汗,轻声叹息,“哪怕再不高兴,也别为难自己。”   封禹平时神色冷冷清清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往常见他舞枪都是平和缓慢,从未像今天这般疾风骤雨过,仿佛自己在跟自己手中的枪过不去。   张氏拉着封禹的手腕,反客为主的牵着他进屋。如果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他是真心疼封禹,大蒋能有几个男子像他这般为了习武满手茧子。   封禹回到屋里将银枪搁置在一旁的红木架子上,下人已经将洗脸水端来,他擦了把脸,让人上茶。   再次坐在张氏面前的封禹,已经收敛起在院子里舞枪时外漏的情绪,神色平静的问他,“可是找到我出嫁的合适人选了?”   张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写着王白八字和家世的红纸从袖筒里抽出来递到封禹面前,柔声道:“你看看可还满意。”   封禹冰凉的十指全都贴在温热的茶杯壁上,没去翻动那纸,而是抬眸看向张氏,问道:“这东西我娘看过了吗?”   张氏也不瞒他,点头嗯了一声,想说你不看看吗,话还没吐出口,就被他截停了。   封禹垂眸看着杯中氤氲热气,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不看了,我娘看过就行。”   封禹一向沉默寡言,比封老话还少,张氏陪他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只是告诉他明日再过来接他去女方家里看看。   十五就站在将军府门外巷子的拐角处,目送张氏离开后,这才一扭身回了宅子。   阿嵘住在秦楚那边,李骄则和蒋梧阙住在同一个院子。蒋梧阙想从李骄嘴里问点事情,就邀她对弈两局,李骄自然不敢不从。   两人披裘围炉,倒上热茶,在暖烘烘的房间里厮杀两局之后,李骄兴致就上来了。   她虽士族出身,却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纨绔子弟,像她对棋术就颇有研究。   刚进屋时对蒋梧阙的畏惧忐忑在你来我往棋逢对手的厮杀中消弥不见,话匣子也打开了。   “看不出殿下棋艺竟是如此精湛。”李骄先是惊讶,后来想起什么又笑着摇头,“也不稀奇,毕竟您是晋老的学生。”   有多少人都忘了京中体弱多病不常外出走动的八殿下比太女还要天资聪慧,是翰林院晋老的入门弟子。   李骄本以为八殿下找她下棋旁敲侧击的会问她一些朝中局势,谁知道她问的却是皇上让封少将军嫁人的事。   这事李骄也不是很清楚,就道:“封老八百里加急的信送到京城的时候,太女就在御书房内,随后皇上立马召见了兵部户部两位尚书,等两位大人离开后,太女还是在御书房。”   意思就是皇上之所以突然想起封禹的事,多多少少怕都是跟太女有关。   十五从屋外进来后,见到李骄在屋里也是一怔,立马拱手行礼,“见过大人。”   她从外面回来,怕是有事。李骄难得有眼力见的将手中白色棋子尽数搁在棋筐里,撑着软垫爬起来朝蒋梧阙告辞,“下次再请殿下赐教。”   李骄走了之后,十五才问蒋梧阙,“殿下,您怎么想起来和她对弈了?您不怕她看穿您装病的事?”   李骄在边疆待不了多久,等封禹嫁人的事情稍有眉目便要启程回京复命,而蒋梧阙暂时不打算同她一起回去,既然如此就不该和她接触过深,免得被她看出蒋梧阙身子并无大碍。   蒋梧阙垂眸看着下了一半的棋局,思虑片刻落下一子,自己同自己对弈,“我正是在她面前装出生病的模样,用下棋和她拉近关系,如此她哪怕看出什么也不会也不敢乱说。”   蒋梧阙抬头看十五,问她,“将军府那边如何?”   十五跪坐在刚才李骄的位子上,同她说道:“如您所猜,封老将事情全都交给了守城县令的夫郎张氏,今个张氏带着八字红纸去了将军府。”   蒋梧阙捏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黑色棋子迟迟未落,“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十五答,“城西王家,其女名为王白。”   “啪”的一声,蒋梧阙把手中黑子按在棋局上的一处,勾唇说道:“天下没有纯白之人,王白,我不信她没有见不得人的黑。”   想娶封禹,她倒要看看这人够不够资格。 第17章 好算盘   临傍晚天还没黑的时候,蒋梧阙裹紧大氅带着十五出门。两人转了大半个深州,最终在城西街头的一处隐蔽的小院子门口停下来。   蒋梧阙双手插在袖筒中,半张脸隐在狐狸毛领子里,示意十五去敲门。   这小宅子里住了一对儿主仆,男主人姓周,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形娇小容貌清隽可人,是最能激起女人保护欲的那种类型。   男主人是位少年,仆人却是半头白发四十多岁的老者。   听见有人敲门,仆人把门拉开一条缝,从空隙里瞥见外头站着的是两个女人,顿时瞪大眼睛,手指把在门上,警惕的问道:“你们找谁?”   十五应道:“我家主子找你们周公子。”   仆人一听这话,脸色先是微变,随后稳住声音反问道:“什么周公子?家里就我一人没有姓周的,你们是不是找错人家了?”   “没找错,”蒋梧阙懒懒洋洋的出声,撩起眼皮看了仆人一眼,勾唇道:“我们找的就是醉生楼里的周公子。”   说着直接走过来,抬手将门一把推开,瞥见仆人惊诧的眼神,蒋梧阙讽刺的嗤笑道:“你们主子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既想有孙女,还想给女儿娶个高身份的主君。”   仆人抖了个激灵,哆嗦着手指向蒋梧阙,色厉内荏的问她,“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私闯民宅?”   十五心道以殿下的身份,大蒋的哪户宅子是她不能进的。   门外闹出动静,自然瞒不过屋里的人。   蒋梧阙余光扫过,就看到一个脑袋缩在堂屋木门后面,偷偷的往院子里看。   蒋梧阙冲他微微笑,“周公子。”   自己的姓氏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叫出来,周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手捂肚子。   与身形娇小不相符的是,周杏有一个圆挺的肚子,看起来应该得有六七个月了。   见蒋梧阙目光扫过自己肚子,周杏这才出声问道:“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仆人看见周杏出来,立马说道:“快回去!”   十五伸手拦住想要先她们一步进屋的仆人,侧头问道:“你不是说这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怕仆人出去报信,十五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个布条,反手就将仆人双手捆住,不许他跟着进堂屋。   蒋梧阙抬脚进去,十五忙从桌子旁搬过来一把椅子,掏出巾帕擦干净了,蒋梧阙这才坐下,双腿交叠,伸手将衣摆抖开铺盖在腿上,仰靠着身后的椅背,抬眸看向周杏,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是谁不重要,想做的事情是跟你聊聊王白。”   听见这两个字,周杏眼眸轻颤,放在肚子上的手指下意识的抓紧衣服,眼神慌乱忙垂下头没说话。   蒋梧阙也不跟他绕弯,直入主题的说道:“王家要给王白娶主君了,这事你可知道?”   周杏抿着发白的唇,低头看着地面。   蒋梧阙挑眉,“娶的还是大蒋的少将军,封家的独子,封禹。”   不管蒋梧阙说什么,周杏都是低着头不说话,手一下一下的抚着自己的肚子。   “你可能觉得封禹过门后,王家主君就会让你进门做个侧君。你怕是不知道,封家挑妻主的条件就是不许纳侍,”蒋梧阙微微眯着眼,看向周杏的肚子,声音微冷,“更别提还有个孩子。”   周杏猛的抬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蒋梧阙,难得大声的反驳道:“不会的,封少将军不是那等心恶的人!”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蒋梧阙差点气极反笑,她彻底冷下脸,厉声问道:“封禹不是心恶的人你们就要这么算计他?”   周杏原本是醉生楼的小倌,王白被狐朋狗友拉着去那里长见识,碰巧看中卖第一夜的周杏,成为他第一个女人,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女人,因为事后王白把他赎了出来。   两人私定终身,直到周杏有孕王家主君这才知道。   王主君怕妻主知道这事会打死有辱家门的女儿,心里又念叨着周杏肚子里的孙女。   犹豫再三,这才先把周杏安排在这儿,将身边下人送来照顾他,企图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谁知道事情这么巧,封禹要挑妻主的事一夜间传遍深州,王主君听见后心里立马有了主意。   王白心里喜欢周杏这事王主君怎么会看不出来?可周杏是个小倌,配不上他家女儿,毕竟王家想给女儿找个门户高的夫郎。   正巧,封家最符合这个条件。   王主君觉得封禹以男子身习武多年,日后定是难有孩子,而现在有周杏替他生了一个,等两人成亲后,过个一年半载把周杏的事说给他听。   王主君想,以封禹的性子得知王白在外有了孩子后定然也不会做什么恶事,到时候把这孩子抱给封禹让他养就是了。他王家也不会嫌弃封禹生不出孩子来。   这话不用亲耳听蒋梧阙都能知道王主君跟周杏是怎么说的,“王白她爹是不是跟你说封禹过门后生不出孩子,到时候你就能光明正大的进府了?”   蒋梧阙冷笑,来边疆以来第一次觉得胸口堵着团火气,“他王家打的好算盘!”   她只是让十五去查查王白,谁知道查出这么些糟心的东西来。   周杏咬着嘴唇,双手抱着肚子动作艰难的给蒋梧阙跪下来,双目含泪,“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我想您肯定认识少将军……我不是想算计他,我是没有选择…我只想护住肚子里的孩子,护住我和王白的孩子。”   王主君哪里是个面善心热的人,他要是不同意这么做,自己和孩子都难活下去。   周杏没有选择,他害怕再过醉生楼里那种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他就想过点安稳生活,哪怕给王白做个最卑贱的侍也行。   蒋梧阙也不想为难他一个有孕的男子,更何况今天过来也不是想恐吓他,“你起来吧。”   蒋梧阙舒了口长气,平复心底的怒火,说道:“我给你指条活路,准能让你和孩子平平安安名正言顺的进王家大门,你走不走?”   周杏眼睛睁大,没来的及掉落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唇轻颤,好半响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说的,可是真、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以后我要和封禹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看谁还敢说他生不出孩子!   封禹:(揉腰)……我其实,宁愿他们说我生不出孩子_(:зゝ∠)_ 第18章 王家   张氏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封禹已经收拾妥当,正在红木博古架旁站着,端平的两只手中各自握着一个小手炉。   都是蒋梧阙给的,左手里金灿灿的这个被她称为“心肝”,右手中则是一个普通手炉。   盈盈一握的两个小东西在这种风雪天中最是让人舍不得放下,冰凉的手指贪婪般的汲取上面的温度,恨不得它能更热点,再热点,能将屋外冰雪融化最好。   “少将军,”小侍双手交握身前,低眉顺眼的站在门旁轻声提醒,“张夫郎来了。”   封禹身子一僵挺直腰背,看着双手里的小东西,眼神轻轻颤了颤,随后慢慢的将它们放在博古架上。   封禹知道自己该走了,该去王家看看女方容貌家境如何,可否何他心意,可明知该如此,两只脚还像定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张氏过圆门时谈笑的声音在耳边慢慢放大清晰,封禹这才闭上眼睛缓慢的吐出一口气,转身出去。   “少将军?”张氏见到封禹后愣了一下,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试探着问道:“你…不换身别种颜色的衣服吗?”   封禹一身月牙白锦袍,乌黑长发被白色布条高高的束在脑后,负手而立站在门口廊下,吸引住一干侍从倾慕的视线。   封禹这幅打扮当真附和少将军清冷疏离的气势,突出他清隽的容貌,极其适合春季出门遛马踏春,可他今天是去女方家里,没有几个爹爹愿意看到女儿的夫郎比女儿还要英气,还像个女人。   张氏这算是彻底看出来封禹对今天到王家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未涂抹打扮就算了,还特意挑了这么一身衣服。   见封禹不像会转身进屋换衣服的模样,张氏这才轻轻一叹,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走吧。”   莫说别的,封禹是真的好看,这个样子的封禹比大多数女人都要英气,让张氏忍不住抬手挎着他的胳膊。   封禹其实并不喜欢坐轿子,可惜今个封老不许他骑马。   两顶软轿就停在门外,同轿子一起立在门口的还有秦楚。   秦楚一身青黑收袖长袍,在满天纷飞的大雪中如同石柱子一样站在外面,身旁是劝她进府的门子。   秦楚面无表情置若罔闻,直到看见封禹从里面出来,她这才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如同重新活了过来。   “封禹……”秦楚喊出这两个字接下来就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她看着在白衣衬托下模样更显清冷的封禹,动了动嘴唇,终究握紧拳头没再说别的。   封禹在门口看见秦楚的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往周围扫了一圈,没有一个人披裘抱手炉。   封禹抿着嘴唇缓慢的收回视线,轻轻的垂下头。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失落也有,委屈也有,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埋怨。   心像是被人用手揪着,恶意的握紧一把又一把,似乎在问他,难不难受,疼不疼?   张氏怕下雪路滑耽误了约好的时辰,就出声打破两人相对无言的尴尬局面。他是成过亲的过来人,怎么能看不出秦楚看向封禹时眼里压抑的情感?   年轻人,总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其实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就如身旁的封禹,他心里怕是也藏着一个人,一个他觉得不可能的人。   感情就是这样,你最终嫁的或是娶的,哪有那么刚好都是你爱的?还不都是迫于现实种种两人才成亲,最后慢慢磨合成一家人。   张氏出声给秦楚一个台阶下,免得她在门口这么突兀的站着,“秦副将是来找封帅的吧?她刚才还说正缺人下棋呢,你要是没事不如进去陪她对弈两局?”   秦楚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张氏说的什么,呐呐的哦了一声,脚步僵硬沉重的往将军府里迈。   走到封禹身旁时停下来,没看他,垂着眸,压抑着声音问,“非要去吗?”   封禹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抬头看向府外漫天飞雪,声音飘远,“非去不可。”   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区别呢?今天不去王家,明天说不定还有个李家,对封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封禹最终还是掀开帘子坐进轿子里,跟着张氏去了王家。   秦楚只觉得自己满嘴苦涩,心像是被人掏空了,全身酸软无力到不知道该怎么出手拦他。   张氏像个合格的冰人和长辈一样,在路上掀开帘子叮嘱封禹拜访时的规矩。他轻声细语的,也不知道坐在另一个轿子里的人能听进去多少。   两顶轿子刚到城西拐了弯,抬轿的小厮就看见前面闹哄哄的一片,走近点才发现闹起来的正是她们要去的王家。   王家门口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了不少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   张氏在轿子里明显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忙让人把轿子停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好的今天上门拜访,王家怎么突然出了状况?   张氏让封禹在轿子里等等,自己走过去找人问问出了什么事。   那人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见张氏好奇,忙跟他说道:“你不知道,王家今个可出了大丑事,以后王主君怕是没脸再用之前清高觉得谁都配不上她女儿的眼神看人喽。”   张氏隐约听见被人围着的圈子有男子哭泣的声音,最刺耳的是王家主君的谩骂声,跟他昨个见到的大方得体的男人仿佛不是同一个。   张氏眉头微微皱着,心里生出对王主君的不喜,问那路人,“可否能详细说说出了什么事?”   “王家今天的事,怕是比茶馆里的书听起来还要有趣。”   “今个早上有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来王家敲门,说找王白,你猜这人是谁?是王白养在外面的人,这人听说还是王白以前买下来的清倌!”   “王主君眼睛一直长在脑袋顶上,哪里能让这种人进门,就让他住在外头,先生了孩子再说。谁知道今个这男子肚子疼,心里害怕就过来找王白,好巧不巧被王家主看见了,这不,就闹起来了。”   “王家主见女儿把人少年肚子搞大了,拿起门后的棍子就要打断王白的腿,王主君立马出来拦着。这会儿王家主气的回府了,王主君就在骂那男人。”   王主君怎么能不生气?他今个可是约了张氏带着封禹来府里的,如今却全被周杏给搅和了。   这周杏平时看起来性子怯懦好摆布的很,今个他才看出来这小浪蹄子也是个有手段的,他不愿意进府,就在门口哭,哭的左邻右舍来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想他王家也是要脸面的,今个却丢了这张文人的皮,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女儿搞大了人家男子的肚子,有辱读书人的脸。   妻主被气的要打死女儿,王主君气的要撕掉周杏的皮。他本打算周杏生完孩子后,要是个女儿就考虑给他个侍的身份进府,要是个男儿就给他点钱让他离开深州自己过活。   如今完了,全完了。   一想起来高攀封家的事落空,王主君抬手就要打周杏,都是这个贱人坏的事!   “爹!”王白挡在周杏面前,护着他,“女儿是真心喜欢他,更何况他还有了我的孩子,您不能碰他。”   王主君要落下的巴掌就这么不甘的换了方向,拍在王白的肩膀上,“你知道什么,都被他毁了,你也被他毁了!”   王白不赞同父亲的话,“读书人当以文章考功名,又非以夫郎身份谋前程。我娶了周杏依旧能好好读书进京赶考,与众学子夺那头名,可我若是抛夫弃子,哪怕将来考了状元,也会被众人不齿,被人唾弃。”   “女儿心气高,做不得那样的人。”   王白很坚持,甚至有些固执,她喜欢周杏,赎了他。她知道周杏不合父亲的眼没钱没家世,可她就是爱这个男子,甚至跟他有了孩子。   现在不管如何,他仅因曾在醉生楼待过就被人戳着后背指指点点,她是他女人,管不了众人的嘴,但至少得护着他不被父亲打骂。   王白声音清亮,此话一出人群里不知道谁带的头,开始叫好起来,“此言此举,乃是敢作敢当之人,没有辱没王家脸面,也对得起你读过的书!”   张氏听到这里气的肺管子疼,这王主君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明明女儿有心上人了还要求娶封禹,若这事今天没闹出来,要是封禹嫁过去了,那日后是不是直接就能当个便宜爹了?   张氏沉着脸撕扯手中巾帕,心里一阵后怕,要真是像他想的这种,以后他还怎么有脸面对封帅面对封禹?   这毕竟属于他的疏忽,没能摸清王家的事情。   封禹虽然坐在轿子里,但外面的事情也听的差不多,得知亲事不成,心里难得松了一口气。   封禹正想让人去喊张氏回去,就听见轿子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缓缓靠近,最后停在他轿子旁。   封禹的心随着来者的脚步声慢慢提了起来,手指紧张的攥着衣摆,呼吸在那人停在他轿子窗户旁的时候下意识的屏住了。   随后,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从轿子旁的窗帘缝隙里伸进来,手背一翻,露出掌心中握着的那个盈盈可握的小手炉,紧接着带笑的声音透过布料传进来,问他,“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要吗?   封禹:要   蒋梧阙:(动作迅速的脱衣服)就知道你想要了   封禹:(一脸懵逼的看着手炉)⊙?⊙? 第19章 谈谈封禹嫁人   看着摊在自己眼前的手掌心,封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终是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轻轻垂下眼眸,将她手中托着的东西拿过来。   冰凉的十指握在手炉上,带来熟悉的暖意。封禹余光瞥见蒋梧阙伸手掀开轿帘弯腰看他,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侧头问道:“殿下怎么也在这儿?”   蒋梧阙一手掀开帘子,一手撑在轿子顶上,眉眼含笑,“来看小将军即时止步,这才得以脱离火海。”   听她这么一说,封禹大概明白了。看来王家今天闹出来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碰巧,而是有人计划好的。   封禹心里想的东西都透过那双看着她的眼睛清清楚楚的写了出来,蒋梧阙哭笑不得,“若是王白没做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平白无故找人这般毁她名声。”毕竟是个读书人。   蒋梧阙扭头去看扶着周杏进门的王白,神色颇为认真的说道:“她既然做了这事,就该担起女人的责任,而不是故作不知任由她爹欺骗你。”   封禹仰头抬眸,看着蒋梧阙棱角分明的侧脸,手指蜷缩握紧掌心里的手炉,平直的唇角慢慢软化,不自觉的勾起一道清浅的弧度。   她的确,好看的很。   张氏从王府门口走了回来,脸色有些难看,瞧见蒋梧阙站在封禹的帘子旁,站姿暧昧的在跟轿子里的封禹聊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张氏是从妻主嘴里听说过深州来了位打算长住一段时间的皇女。皇女没有主君侧君,他作为一个男子也不好过去请安拜访,所以对于蒋梧阙仅限于知道她这个人。   如今活生生的八殿下就站在面前,张氏不管心情如何礼数是不能免得,忙提起衣摆走过来行礼。   他跟蒋梧阙又没什么要说的话,也不能带着封禹在王府门口待着,就说要回将军府把这事跟封老说一声,等着事后王家派人来赔不是。   封禹看着站在轿子旁像个掀轿帘小厮的蒋梧阙,突然想起什么,忙抬手把握着的手炉还给她。   对上蒋梧阙疑惑的目光,封禹解释道:“我坐轿子,吹不到风。再说…我那儿都有过两个了。”   总不能蒋梧阙买一个,他带回去一个吧。   蒋梧阙心道这种小玩意能值几个钱,你若是喜欢,日后嫁妆送一车手炉都行……如果,如果封帅不打死她的话。   蒋梧阙有心留下封禹带他去吃茶听曲,可张氏含蓄的话里藏着未尽的意思,他这都把人带出来了,总不能带不回去。   将军府里,秦楚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离开,书房廊下只站着负手而立的封老一人。   封老心里就跟有蚂蚁在爬一样,忐忑紧张不放心,半刻都坐不住,更别提静下心来下棋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该舍下脸面跟封禹去那王家亲眼看看。   如今瞧见封禹回来,封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空落落的难受,觉得儿子马上就不是自己的了。   张氏没给封老感伤的机会,进来就提着衣摆冲她赔了一礼,“王家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提前摸清底细。”   封老愣在原地,慢半拍的回过神,忙抬手把张氏虚扶起来,眉头皱的死紧,“怎么回事?”   张氏将今天的事情如此这般的都给封老重复了一遍,惹得她抬手拍桌子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步走了好几圈,最终气红了脸怒道:“她王家好大的胆子!”   张氏难受的很,手指绞着帕子自责不已。   封禹见不得男子红眼眶,忙笨拙的轻声安慰他,说不是他的错。   封老听到这里慢慢回过神,皱着眉头又走回椅子旁坐下,不动声色的看了封禹一眼。   自己儿子自己清楚,封禹这幅模样虽说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封老却知道他心情应该还不错。   张氏有心不想为封禹再说亲了,就怕自己看走眼再挑着王家这种人,可封老不依,非说让他再挑挑看看。   等封禹送张氏出去后,封老走出书房,唤来站在一旁的将士,“去,查查今天这事是谁在背后捅出来的。”   王家把人瞒的严实,这么长时间都没出事,怎么就偏偏今天那男子找上门了。   封家军在边境深州有自己的消息网,蒋梧阙哪怕事情做的再滴水不漏没留蛛丝马迹也能被查出来,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掩饰自己昨天的行踪。   封老仰靠在太师椅上,轻喃道:“八殿下……”   蒋梧阙这是在明摆着告诉她,因为她的疏忽,差点让封禹掉进火坑。   封老目光陡然严厉起来,坐直身子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不管如何,封禹是不会嫁入皇家,更不会嫁给打算争夺那个位子的蒋梧阙。   蒋梧阙的心机深不可测,谁知道她是不是想哄着封禹,用封家手里的兵权做谋逆之事?   封老盼着张氏能给封禹再挑户好人家,莫要再被人搅和了。   实际上张氏回去之后,府里下人就跑过来把一份未署名的书信递给他,“主君,今天有人来给您送了样东西。”   守城县令正好也在,闻言好奇的伸手拿过来,问下人,“来者可曾脸熟?亦或是留下姓名?”   下人摇头,“只说这信是给主君的,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哦?”守城县令再看向手中信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心道她夫郎刚出去半天,再回来就有轻狂的小年轻把情诗送到府里头了?   张氏今天身心疲惫,瞥见妻主的神色,不高兴的咬唇抬手朝她胳膊拍了一巴掌,“你想什么呢?”   守城县令自然不敢说实话,忙一本正经的翻看信封表面,还拿到鼻子前嗅嗅,神色严肃的说道:“我怕歹人对你不利,在信里放了什么东西。”   她这意思很明显,果不其然张氏就听见自己妻主说道:“我来替你看看。”   要是情诗,她就活吞了写信的人!   信封里的确有张写满字的纸,但写的却不是情诗。   守城县令疑惑的拿着信,不解的读道:“城南李家之女,十二岁有通房,十三岁使其身边伺候的一小侍怀有身孕。城西武家之女,脾气暴戾,曾用鞭子活生生抽死一个门子。城北……”   张氏听着听着就听出不对劲了,缓慢的睁大眼睛看着守城县令,颤抖的手指攥紧她的衣袖,喃喃道:“这些都是我起先瞧着不错,准备留给封禹挑选的人。”   守城县令愣怔的低头看信,“那这信是提醒你这些人不能说给封禹吗?”   张氏抬手夺过信,低头仔细数了数,密密麻麻的信上写了至少十五六个女人的信息,基本就是他拿到八字的那些人。   看来,有人不想封禹嫁人,亦或是不想封禹嫁给别人……   张氏眼前莫名跃出蒋梧阙的脸,顿时吓的抖了个激灵,依在妻主怀里。   若真是她,那封禹这亲怕是说不成了。   张氏没敢耽误,转头就将这信送到封老手上,呐呐说道:“深州适龄女人的名字都在这信上,我实在是不知道该给封禹怎么挑妻主了。”   封老的确不认识蒋梧阙的字迹,但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写这东西的人是谁。   张氏见封老沉着脸,小声劝道:“封禹也还不算大,慢慢挑选总是好的,成亲这种事急不得。”   封老摇头,缓慢的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声音疲惫沙哑,“不能等,封禹等不得。”皇上也不会允许他等。   张氏小声嘟囔,“封禹爱习武封家又是武将世家,既然着急选妻主,那不如来场比武招亲好了。”   张氏就是忽然想到了秦楚,想着那个压抑情感说不出口的人,这才想出这么个主意。   封老猛的睁开眼睛,脸上露出喜色,“好,这个好。”   “比武招亲这个法子好。”封老想起蒋梧阙那在封禹手底下走不过十招的三脚猫功夫,几乎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张氏离开后,封老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想找个法子牵住蒋梧阙,让她没办法去擂台。   虽说蒋梧阙功夫不高,可是耐不住她心眼多。更何况,封老也有些担心封禹手软。   封老走了两圈,余光瞥见书案上的茶碗,脑内灵光一现,笑了。   她出门唤来将士,说道:“你跑一趟八殿下住的宅子,就说我明天晚上请她喝酒,谈谈封禹嫁人的事。”   鱼饵这么肥,不信蒋梧阙不上钩。   十五听闻封老邀请蒋梧阙喝酒的时候,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封老这是什么意思?”允许你娶她儿子了?   蒋梧阙第一次觉得紧张,明明酒宴是在明晚,她从现在开始就有些期待了,恨不得直接越过明天早上和中午,直接到晚上。   “不知道,”蒋梧阙眼里满满的笑意,看向十五声音轻快的说道:“封老主动请我喝酒,总归是有希望的。”   蒋梧阙眉眼温柔的摩挲掌中手炉花纹,抬眸看向将军府的方向。   希望事情如她所想的那般,封老可莫要逼她不做正人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我劝你让我做个人吧,不然我怕你害怕   封老:(掏出四十米大刀)呵呵   蒋梧阙:(秒怂跪下)我错了_(:зゝ∠)_ 第20章 我与他?   去将军府赴宴之前,蒋梧阙带着十五到街上买了不少礼品,她作为晚辈不能空手登门。   从各大铺子转了一圈,十五腰上的钱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扁下去,深觉回去十一该揪着她衣襟问她钱都花哪儿去了。   钱能花哪儿,还不是都给殿下追夫用了。   蒋梧阙衣裳颇多,临出门前面对着柜子犹豫不已,等好不容易挑出一件满意的,天都快黑了。   十五看着时辰催促她快些,“您是去见封老,又不是去见少将军。”何必收拾的跟去见情郎似得。   蒋梧阙掀开轿帘钻进去,心道万一封禹也在呢。   昨天到今天,蒋梧阙不是没想过这是一场“鸿门宴”,里面藏着她没看出来的目的。可酒宴邀请人是封老,名义是封禹的亲事,这让蒋梧阙明知道可能是陷进,也不得不去。   蒋梧阙手指捻了一片衣角,拇指摩挲上面的水波暗纹,将心底种种想法压了下去。   封老爱喝酒,平日里不打仗她一个人没事就喝两口,封禹偶尔也会陪她喝几杯,所以将军府中最不缺的就是酒。   封老没听说过蒋梧阙酒量如何,在她所掌握的消息中,京中的八殿下身子孱弱不胜酒力,每年宫宴国宴从来滴酒不沾,说自己正在吃药奉御说了要禁酒。   可边疆的蒋梧阙,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体弱多病的人,她甚至活泼健康的让人头疼。   封老怕喝出事来,偷偷让人请了大夫侯着。她只是想把蒋梧阙灌醉,最好明天醒不过来而已,并非要喝死她。   将军府华灯初上,红灯白雪相映。蒋梧阙这是第一次在晚上过来,竟觉得景色瞧着比白天要好,想着以后有机会夜里多来两趟。   封老酒席已经摆好,见她过来像个谈心的长辈似得邀她坐下,“怕殿下吃不惯我府里厨子烧的菜,就让人去酒楼定了桌席面,看看可合胃口。”   蒋梧阙刚进门就往屋里扫了一眼,封禹还真不在。她笑着坐下来,“您请的宴席,自然是都合胃口。”   封老心道蒋梧阙这嘴哄小公子们真是一哄一个准,怕是在京中说惯了,都随口用到她这里来了。   封禹要是交到她手里,怕是小绵羊入了虎口,被吃的渣都不剩。   蒋梧阙只是想哄封老高兴,可没猜到她会想这么多。   封老敛下心中不悦,端着酒杯敬向蒋梧阙,“殿下来边疆也快两个月了,臣一直忙碌没时间招待,今天难得空闲请您喝酒,还望殿下给些薄面略饮两杯。”   这酒敬到面前,不得不喝,蒋梧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冲她这个爽快劲,封老觉得心里顺畅了不少。看来灌醉之路比想象的容易。   都说久病成良医,蒋梧阙在京中“病”了多年,自然明白不该空腹饮酒,易醉还伤胃。   她笑着拿起筷子,想说尝尝酒楼的菜,谁知封老第二杯酒又给满上了,“殿下为军中粮草之事费心费力,臣应当敬您一杯以示谢意。”   蒋梧阙刚拿到手里的筷子就这么又放了下来。   一杯接着一杯,喝到第五杯时,蒋梧阙算是看出来了,今晚封老就没打算让她好好吃饭,就是冲着把她灌醉来的。   “封帅,”蒋梧阙见她提起酒壶又倒酒,忙抬手搭在封老的手背上,满是无奈的劝说,“咱吃点菜吧,我瞧着那羊肉汤都凉了。”   她不提羊肉还好,一提封老就想起来自己那外表看着清冷精明其实内里傻成羊羔的儿子,心道他看中谁不好,非对蒋梧阙存了那么点意思。   封老脸就这么拉了下来,根本都不用假装,“殿下是不想陪老臣喝了?那臣就让人送您回去,至于邀您来的那事也不用谈了。”   蒋梧阙满腔劝说的话都憋了回去,能堵的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人,封老算是一个。   蒋梧阙从小就怵封老,原因无他,小的时候她装病偷懒连皇上都不逼她,可封老却不,顶着烈日让她蹲马步,晕倒就伸手掐人中,说玉不琢不成器,身体越不练越亏空。   如今一见封老板着脸,她就头皮发麻,抬手端起面前的酒杯,“喝。”   蒋梧阙喝到半醉,封老对封禹的亲事依旧只字未提。   蒋梧阙酒量其实还行,毕竟有个嘴馋的老师晋老,没事就爱拉着她出去遛街串巷寻找美食,她这嘴刁的毛病和酒量就是那时候养出来的,只是她一般不在外人面前喝。   可封老酒量是常年喝出来的,蒋梧阙这点酒量到她面前还是不值一提。怕自己彻底被她灌醉,蒋梧阙装出八分的醉意,抬手按住封老手腕,眼神迷离声音含糊的问她,“您再不说封禹的事,我怕是就听不到了。”   说着她摇了摇脑袋,抬手拍了拍太阳穴。   封老又给蒋梧阙递了一杯酒,试探性的问她,“殿下为何如此关心小儿的事情?”   蒋梧阙端起酒杯笑了,桃花眼眼尾因顺着脸颊上攀的酒意染红,“因他小时候帮过我,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   封老怕她顺嘴说出以身相许,又想起来封禹以前要把蒋梧阙领回去养的话,忙道:“都是小孩子家家说的话做的事,童言无忌当不得真,再说那也不是多大的恩情,殿下不必记着。”   蒋梧阙无声摇头,抿掉手里的酒。封老提起酒壶,又给她倒了一杯。   蒋梧阙看着封老倒酒的手,突然出声问道:“封帅为何不喜欢我?”   封老的手一顿,酒就这么从杯子里溢了出来,流洒在桌面上,沉默片刻才出声,“因为您是殿下。”   封老将酒杯放下,看着蒋梧阙的眼睛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封禹不会嫁入皇家,而您,是殿下。”   蒋梧阙猛的想起封禹那天的话,他压抑着情绪,垂眸不敢看她,说的也是这句话。   蒋梧阙突然觉得有股酸楚从心底涌出来,来得迅猛,灌满五脏六腑。她自嘲的扯着嘴角,抬手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这出身何曾是她能选择的,又哪里是她愿意的。   封家母子,不能仅因为这一条就把她整个人都否定了。   蒋梧阙将空了的酒杯按在桌面上,手指握紧杯壁,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封老,问她,“深州的女人,哪个能护得住他?能护得住蒋梧雍登基后的封家?”   “除了我,谁都不能。”   封老被蒋梧阙的话震住,回过神后握紧拳头反驳,“封家世代忠良,哪怕新帝登基也不会做寒人心的事。”   蒋梧阙嗤笑,笑封老天真,“母皇虽说为人狭隘,可心中有大蒋,有天下,能分得清轻重容得下封家。可蒋梧雍心里有什么?她心里有的不过是权力,她可容不下手握重兵的封家。”   封老先是一愣,随后冷呵说道:“不愧是晋老的得意门生,跟她一样牙尖嘴利,惯会用言语蛊惑人心。”   “你若是真心想护封禹,想护住封家,那就别只是嘴上说说。”   蒋梧阙心里一动,握紧手中酒杯,试探性的问道:“我若是成功了,那封禹与我?”   封老没有任何犹豫,“封禹与您,不过君臣关系。”   蒋梧阙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封老又抬手给她倒了一杯酒,说了句软话,“封禹的性子不适合困在宫阙中,他是生在边疆长在边疆的鹰,做不来那金丝笼中每日唱曲的百灵。”   “封禹嫁给谁,后半生都是自由的,唯有嫁给您,会被束缚。殿下,您若真喜欢他,就让他继续做边疆的鹰,让他无拘无束的飞。”   “若日后您能坐上那个位子,若您心里有他,就维持君臣关系最好。”   蒋梧阙到底不是封老的对手,封老之所以能坐上元帅的椅子,不是没有她的道理。   蒋梧阙唯一记得就是自己迷迷糊糊喝醉之前,问的最后一句话是,“可否能让他自己选择?”   封禹的选择是什么,封老和蒋梧阙都不敢确定。正因为不确定,封老才不能把这个问题抛给封禹。   “不能。”   蒋梧阙趴在桌子上,脑内一片混沌,唯有这两个字最为清晰。   封老让十五进来,“殿下醉了,你扶她回去吧。”   十五第一次看到蒋梧阙醉成这个样子,想起来的时候殿下叮嘱的话,眉头微皱,眼底闪过犹豫之色。   等人走了之后,封老一个人在酒桌上沉默着坐了许久,直到今天准备的酒全部喝完她才回神。   “少将军睡了吗?”封老走到门口问守在门旁的将士。   那将士抬手行礼答道:“未曾入睡。”   封老喝多了,动作都比平常要缓慢不少,抬头看了眼时辰,皱眉问道:“怎么还没睡?”   将士犹豫了一下,最终老实回答,“少将军一直坐在屋里擦他只有上阵杀敌时才带的那杆银枪。”   封老:“……”   明日比武招亲,封禹就沉默的坐在床边,抿着唇,低头认真的,一遍又一遍的擦拭手里的那杆枪。   既不问府里今晚请了谁进来坐客,也不管母亲为什么派人守在他房门口,他就开着窗户对着光擦他的枪。   把那杆系着红穗的枪头,擦的蹭亮,在月光下泛着凛凛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比武招亲#   封禹:(握紧枪)反正没想过输╯^╰   夜里还在练武准备明天登擂台的秦楚:我总觉得后背发凉_(:зゝ∠)_ 第21章 苦战   封禹比武招亲的台子就摆在隔着将军府两条街的空旷地方,跟蒋梧阙住的宅子方向正好相反。   擂台比武想要获胜无外乎武功要比守擂台的人高,但比武招亲还有一条默认的规矩,那就是对方看中你了,自愿认输。   听闻封少将军摆擂台招亲,深州多半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男的女的穷的富的老的少的都有。除此之外,不少寒门学生不管是真喜欢封禹这个人还是看中他背后的权和势,反正都翘课翻墙跑出来,想试试运气。   缘分这东西不好说,万一少将军和自己看对眼了呢?   章宵就是这么想的,她虽说家境不如多数人,可在书院里年年荣登样貌榜前五。每每从一群男子面前走过,眼睛偷偷瞄她的人数不过来,只是她不惜的搭理。   章宵过来的不算晚,可擂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她都是吃力的垫脚才能越过人头缝隙看到站在擂台中央的封禹。   只一眼便怦然心动。   那男子身着青色手持银枪面色清冷,一身英气直逼众人,他不动如山的立于高台之上,对台下熙攘的众人置若罔闻,只是垂眸站着,如同这冰天雪地里傲然挺拔的竹。   章宵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不同的男子,让她只一眼就移不开视线,眼前只剩下四周未化的积雪和脊背挺直站在擂台上的封禹,再无其他。   锣声响,章宵才回神,眼睛盯着台上那人满心澎湃,激动的像是打了鸡血。只觉得今天不管输赢,她都要上一趟擂台,才不枉辜负今天能见到封禹的缘分。   比武刚一开始,就有不少身着素白衣衫的富家嫡女轻撩衣摆动作潇洒飘然的跃了上去,提起手中宝剑对着封禹在空中挽了个极其漂亮的剑花,慢慢收回双臂对他拱手抱拳,声音温文有礼,“还请少将军多多赐教。”   瞧着平日里衣着华丽鲜艳的富家女突然走起谪仙的路子,说话做事竟知礼的像个人,不少知道她们真实性情的人都觉得违和的很,纷纷扬声道:“把她打下去,打下去!”   她说请赐教,封禹当真好好赐教,抬起手中长枪,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简单直接,只一枪就将飘然上台的人拍落台下,摔在地上糊了满脸的雪。   这种就是只会摆动作逗男子开心的花架子,真本事半分没有,她落地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上来的好几个人,都被封禹秋风扫落叶般无情的扫下去,无一幸免。   封家的少将军比武招亲,封家军的众位年轻将军都过来坐镇,怕有闹事捣乱者,怕宅子里喝醉的那位过来。   看到自家小将军英姿飒爽的站在台上,挥扫把似得把上来的人拍下去,这些人高兴的用力拍手,大声叫好。   秦楚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们,封府负责敲锣的老管家更是满脸无奈的问道:“你们这幅样子,是希望小主子嫁出去,还是希望他嫁不出去?”   这都快两个时辰了,跳上擂台的至少有四五十人,从官商之女到武林人士再到寒门学生全都有,可封禹没一个手下留情的。   又一个女人被封禹一枪拍着后背送下擂台,趴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此时台下众人再看向封禹的眼神就有些敬畏了,犹犹豫豫不敢再上。   秦楚腿侧的手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复了好几次也没压住心底的那股冲动,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秦副将干嘛去?”离秦楚最近的将军被她猛然站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提醒她,“少将军还没喊累,用不着咱们上去帮他打。”   这擂台一打可能一天,封禹哪怕是个铁打的人也熬不住,所以这些将军另外的任务就是在他累了时,上去替他打。   秦楚听了这话头也不回,脚尖轻点地面跃上高台,站在封禹对面,握紧手中佩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压抑的唤了声,“封禹……”   她想试试,说不定这是她这辈子离封禹最近的一个机会,握不住,就彻底没有可能了。   秦楚本以为封禹自幼生活在边疆,身边都是女人所以感情这块儿比较迟钝,不知道自己多年来的心意。   可自己跃上来后,秦楚看到封禹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惊诧波澜,才突然明白,原来他都知道。   秦楚心里突然酸软起来,封禹知道,但怕影响两人感情,她没主动提起,他也就没直接点破,只是尽可能的和她保持着距离。   而上次为了蒋梧阙找她的时候,怕是就想借着机会隐晦的告诉她,两人最多只能是姐弟关系,再无其他。   秦楚握紧手中的剑,眼睛看着封禹。她喜欢他,喜欢到想卑鄙一次,只卑鄙这一次。   封禹打了两个时辰,多少都累了,如果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十五一直藏在人群里,在看到秦楚上台的瞬间心就猛然提了起来,暗道不好。   她睁大眼睛祈求封禹或者有谁能把秦楚拉下去,可是没有。   老管家在将军府伺候多年,算是看着秦楚和封禹慢慢成长,多多少少明白她对自家小主子的那点意思。叹息一声,抬手示意众将军莫慌,“元帅既然今日许她过来,这举动里就有默许她现在上台的意思。”   封禹嫁给秦楚并非是朝廷所愿意看到的,可这却是封老心里所希望的。毕竟秦楚是自己眼前的人,她喜欢封禹,自然不会亏待他,这也是封老心底之所以同意封禹比武招亲的原因。   哪怕封禹打败所有上台的人,最后还会有一个秦楚。   封禹和秦楚,本就不相上下,更何况…封禹还累了。   十五的祈求显然没有,不止老管家没有任何把秦楚拉下去的意思,连封禹都是轻抿薄唇,撩起衣摆的一角掖在腰带里,单脚后撤半步,微微侧身抬起手中长枪,枪头直指秦楚,面色冷峻无声示意,“动手吧。”   十五不敢再看,忙用力拨开人群往回跑。   昨晚蒋梧阙去将军府赴宴,下了轿子进门之前,突然让她附耳过去小声叮嘱,“不管今晚如何,明日封家有任何动静,用尽所有办法都要告诉我。”   瞧见十五惊诧的目光,蒋梧阙勾唇扬眉眼睛半眯,“我闻到了算计的味道。”   蒋梧阙的确没猜错,封老算计着灌醉她,让封禹比武招亲,等她酒醒时擂台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可昨晚封老下手太狠,搬出来的酒后劲十足,哪怕蒋梧阙留着个心眼都没能喝过她,回去之后吐了好几次,直到早上依旧昏睡不醒。   若不是十五懂些医术,都以为封老昨晚在酒里下了药。   十五喊了蒋梧阙好多次,见她没有反应,自己也着实心疼主子,这才先跑到封禹擂台这边看看情况。   如今秦楚上台,情况相当不好,十五不敢再耽误,飞速的往宅子里跑。   一把推开门,屋内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没有半分消散,十五这么大的动静,床上的蒋梧阙愣是连个眉毛都没皱。   疼痛能刺激人的神经,让昏睡的人清醒。   十五摸出银针,咬了咬牙绷紧下颚对着蒋梧阙扎了下去,“您再不醒,十一替您存了小半辈子的钱怕是就彻底用不到了,您总不想把这钱拿着给少将军添嫁妆吧!”   再说擂台那边,看到终于上去一个能和封禹打平的人,台下看热闹的人兴奋不已大声喝好。   秦楚是十二岁来的军营,第一眼看见封禹就喜欢上那个总是跟在封老屁股后面,学着自己母亲模样双手背后的小人儿,明明一张包子似得小圆脸,却被他故作严肃的板起来,活像个小老头,那时候的封禹才十岁。   秦楚拒绝家中给她在军中铺路,自己从一个小兵一步步的爬到副将这个位子,她付出的血和汗是旁人想不到的。   因为只有自己努力,封老才能看见她,这样才能成为陪封禹练武的人。   所以封禹的一招一式,她都熟悉的很……   秦楚的剑就压在封禹的枪上,看他抿紧嘴唇绷紧下颚翻转手腕挣脱。   封禹十三岁之前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好看,是上了几次战场历练之后,脸上的婴儿肥才慢慢褪去,出落成一个英气的少年,身上开始有少将军的气势。   秦楚身子后撤微微下腰躲开封禹挥来的一枪,看着他一身青色,又想起来别的。   秦楚有段时间拼命练棋点灯熬油钻研棋谱,只要休战就去封老面前跟她对弈,一日不去就心里发慌,原因无他,不是她喜欢下棋,而是封禹那年正好十五及笄,当是谈婚论嫁的年龄。   封禹就像一颗青翠傲然的竹子,她就像竹子旁边的石头,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看他从又细又矮的小竹子,渐渐长成挺拔模样。   随着封禹的出落,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自己性子越发稳重,喜欢这两个字就像是长在心底,根盘在深处,始终拔不动,无法从嘴里说出来。   封禹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皱的死紧,握着枪的手甚至都在微微发颤,他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是硬撑着,倔强的不肯认输。   秦楚看着他这模样,突然就笑了,自嘲的扯起嘴角摇头,慢慢放松握剑的手指,任由自己手中的剑被他一枪挑飞。   十五六岁年少轻狂时面对着封禹都未能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如今随着年龄增长却学会用卑鄙的手段逼他了,秦楚啊秦楚,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喜欢了七年的人、守了七年的人?   离手的剑被挑飞,在半空中转了几圈才“啪”的一声落回台子上。台上台下所有人都看着那把剑,竟无人出声言语。   秦楚扯了扯嘴角,露出清线的笑意,看着封禹出声说道:“我输了。”   她输给了自己,也输给了封禹的坚持。他宁愿坚守也不妥协,自己赢了又如何?   封禹也是惊讶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的看着秦楚弯腰捡起地上的剑插-回剑鞘里,直到她转身下台才从刚才那一幕中回神。   封禹嘴唇微动,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半响儿才声音低哑的喊出口,“秦…姐姐……”   秦楚眼睛微颤猛的顿住脚步,心口一阵酸软抽疼,她第一次听封禹开口喊她姐姐,在她认输之后。   “值了。”   秦楚轻笑,这声姐姐,这七年就值了。   她回头将佩剑挂在腰上,说道:“你若是累了,我便上来替你打。”直到她过来。   封禹眼眶微红,露出清浅一笑。   封禹累了,这是台下所有人都看出来的事实。在和秦楚过招时,明显能看出来他动作不如先前快了。   这是个机会。   章宵没跟谁学过武功,可她自幼干农活,别的没有就力气大,拿着一根烧火棍就上去,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她来到台子上,眼睛对上封禹的眼睛不由羞红了脸,忙稳住心神朝他拱手,“我……我想试试。”   封禹握着枪的手在发抖,却没有拒绝。   章宵深呼吸两口,举起木棍大叫着朝封禹跑过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哪怕挨打离这么近看到他也值了。   封禹手腕翻转长枪往身后一背,抬腿脚尖抵在章宵胸口,没给她靠近的机会,小腿微微用力一蹬,就将她又重新“送”回了台下。   没有力气的封少将军,也不是你们能肖想的!   这就是蒋梧阙来的时候看到的一幕,只觉得身上所有的痛在看见台上的那人时,全都消散不见。   他在等她。   蒋梧阙确定,封禹是在等她,等她上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都让开,我夫郎在等我!!!等我去肖想他(/▽╲)   封禹:……真想一枪戳破她的自信_(:зゝ∠)_ 第22章 好不好   看见蒋梧阙过来,守在台下的众将军心里突的一跳,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老管家,“元帅尚且宿醉未起,她怎么就醒的那么早?”   老管家也是惊讶不已,慌忙往台上看了一眼,封禹明显还没注意到蒋梧阙来了,她连忙示意众将军,“快,快想办法拦一拦。”   人都过来,哪里还能拦得住。   话虽这么说,众将军还是起身往蒋梧阙这边走,绞尽脑汁的想法子不让她过去。   “殿下,您怎么过来了?末将瞧着您脸色苍白,可是身体不适,不如找大夫来给您看——哎?殿、殿下!”   蒋梧阙没心思同这群武人费口舌,忙朝身旁喊了一声“十五”,自己身形灵活的躲开众将军伸过来的手,往台上跑去。   十五应了一声得嘞,笑嘻嘻的张开胳膊拦住众人,“那可是殿下,若是你们敢硬来,那就是谋害皇女。”   “那、那也不能就让她这么上去啊。”说话的这位将军一扭头正好看见了不在十五拦截范围内的秦楚,眼睛一亮,扬声道:“秦副将,快去拦住殿下!”   秦楚八风不动的坐在椅子,垂着眼眸抿着手里的茶,丝毫没听见的模样。   “……”   这边鸡飞狗跳的动静自然引起台上封禹的注意力,他一扭头就看到蒋梧阙正从台下跑上来。   发丝微乱,连玉冠都没束,一头长发就垂在身后,仅仅是用一条发带在半腰处系上,披着银狐狸皮滚边大氅,里面仅是一身单薄的素白长衫,腰带都没来得及系。   见惯了她平时收拾得当的模样,猛的看她这么不修边幅,封禹心突然跳空了一拍,微微红着耳朵,眼睛不敢往她敞开的大氅里看。   封禹轻抿薄唇,眼神飘忽不定,看看脚下的台子,看看远处落下的太阳,最后还是忍不住将目光又放到她身上。   已是傍晚,彩霞满天,她披着漫天霞光踏着台阶,一步步朝他走来。   蒋梧阙呼吸有些喘,嘴唇苍白,可眼里却是满满笑意,她一步两个台阶走到高台上,看着封禹,桃花眼尾飞扬,语调轻快,“少将军,她们是不是,都没我好看啊?”   “我那么好看,你做我夫郎好不好?以后都给你看。”   蒋梧阙的话随着她靠近的脚步,一个接着一个轻快的砸在封禹心上,砸的他心跳错乱呼吸不稳。   蒋梧阙在封禹面前站住,两人离的很近,鞋尖距离不过半个拳头大小。   封禹闻到蒋梧阙身上浓郁的酒味,她刚一靠近自己就被酒气包围,惹得自己像是也喝了酒似得头脑懵懵的,垂眸轻声说道:“你醒了。”   蒋梧阙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十五说秦楚上台,我就吓醒了。”   “我赢了。”封禹突然抬眸看她,握紧手中的□□出声解释道:“没输。”   蒋梧阙笑着抬手,指尖试探性的搭在他手背上,见他身子微僵却没躲开,这才摸上他的手,“我知道。”   封禹比试了许久,握着枪的手都在脱力的发抖,蒋梧阙轻轻掰开他发僵的手指,心疼的揉捏替他放松。   封禹长睫轻颤呼吸轻缓,任由她靠近,任由她动手,手心里握着的那杆枪在蒋梧阙手指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时候,就没出息的掉了下来砸在脚底的台子上。   台下众人深吸一口气,少将军这是,自己认输了?   蒋梧阙握住封禹的手指,低声问他,“嫁我好不好?”   “我不比她们差。”蒋梧阙像个开屏吸引异性的孔雀一样,对着封禹全方位显示自己优于旁人的漂亮尾羽,“十一替我存了十多年的银子,等你过门都给你管好不好?”   “我府里后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通房小侍。我爹人很好,对你也是欣赏的很,所以你嫁不过不必天天去给他请安问好。我不爱喝酒从不留恋花街柳巷,更不好赌打架,我这么老实这么乖,你嫁给我好不好?”   “封禹,你要什么都可以,我都给你,不管我有的还是没有的,我都能给你。”   蒋梧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封禹的眼眸,手紧张的握紧他的手指,生怕他躲开自己的视线,再回她一句,“您什么都好,但却是位皇女。”   封禹沉寂了十几年的心,就在今天傍晚活泼了起来,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让他觉得自己话都说不利落。   “好。”   封禹回握住蒋梧阙的手,红透了一对儿耳朵,低头轻声说了句好。   蒋梧阙眼眶差点都红了,如果不是顾及着台下站着大半个深州的百姓,她都想一把抱住封禹,把他揉进怀里,用大氅紧紧的包住,谁都不给看。   封老说,封禹是边疆的鹰,喜好自由受不得约束,可如今这只鹰就绕着她盘旋,迟迟不肯离开。   她试探性的抬起胳膊,他就这么落了下来,收起锋利的爪钩轻轻站在她小臂上。她问他跟不跟自己,他虽不擅长言语,却知道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下巴,一副默许的姿态。   蒋梧阙觉得,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这只鹰她也要抱在怀里。   蒋梧阙抬手将封禹掖在腰带上的衣角扯了下来,半蹲着给他用手抻平,顺带着把他掉在地上的枪捡了起来。   蒋梧阙笑着站在台上朝下面众人抱拳,扬声说道:“今天有幸抱得美人归,还请众位做个见证。”   此话一出,台下祝福声一片。封家少将军嫁出去了,将来的妻主样貌堂堂能言会道,她们作为被封家庇佑的百姓,是从心里高兴。   一旁的老管家听了这话差点眼前一黑,这八殿下绝对是故意的,让众人都知道小主子找到妻主的事情,让封老反悔不了。   蒋梧阙觉得,封老用酒摆了她一道,那自己作为未来儿媳,就礼貌性的回她一礼。   封禹站在蒋梧阙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今天所有的辛苦,在她来了之后全都一扫而空,只剩下她问自己的那些话,只余下阵阵的甜。   比武招亲结束,众人散开,封禹心情略微忐忑的领着招来的妻主回将军府。   封帅还没醒,她喝的比蒋梧阙还多,今日可谓是敞开了睡。   封禹见母亲没起,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蒋梧阙,眼里不由染上笑意,“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先回去吧。”   蒋梧阙有些舍不得,拉着封禹的手,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回去后你不认了怎么办?”   “不会不认,”封禹保证,“我会说服我娘的。”   蒋梧阙实在想不出来嘴笨的封禹如何说服封老,她磨磨蹭蹭的,眼睛看着封禹的薄唇,有心想吃口豆腐,可又怕刚同意嫁给自己的人会生气,呐呐道:“那我回去了?”   封禹嗯了一声,将她送出门外。   蒋梧阙是属于被迫清醒的,头脑除了跟封禹求亲的时候是清醒的,其余时候都是混沌一片,眼睛模糊头疼欲裂,只能跟着封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封禹让她回去的时候,蒋梧阙也就没硬赖着留下来。刚出了将军府离开封禹的视线,蒋梧阙腿就是一软,差点栽倒在雪地上,得亏十五眼疾手快的扶着她。   蒋梧阙走了之后,封禹也没去喊封老,就搬了个蒲垫去祠堂里对着封家列祖列宗跪着。   老管家一直愁眉苦脸的守在封老的房门口,天都黑了她才醒过来。   封老喉咙发干,抬手倒了碗茶,让老管家进来,问道:“今天的事情怎么样?”   老管家脸皱巴成一团,将今天的事□□无巨细的跟封老重复了一遍。   “什么?”封老刚端起来还没递到嘴边的茶碗又放回桌子上,气的太阳穴突突跳,问道:“封禹呢?”   “在祠堂跪着呢。”   封老本来压抑着即将要喷发的怒火,在听见祠堂后又慢慢沉寂了下来,半响儿才跟老管家说道:“你先下去吧。”   封家的祠堂,京城一处,边疆一处,因为这娘俩不常回京城,所以才摆了两个。   封禹从小听话,不像别家孩子哭闹不休,因此封老从没罚他跪过祠堂,如今为了个女人,他自己倒是过去了。   封老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祠堂。   祠堂里灯火通明,封禹腰背挺直的跪在正中间,面对着最新的那块牌位,上面是他爹爹的名字。   看着夫郎的牌位,封老心里阵阵酸楚。若是他还在多好,他可以替她教育封禹,跟他谈心,告诉他皇家众人薄情,并非一个好归宿。   封老缓缓吐出胸口郁气,抬脚进来,先往供台处上了香,才问封禹,“今天过来,是想你爹了吗?”   封禹缓缓摇头,“是来告诉爹和祖父祖母,封禹碰到想嫁的人了。”   封老本来不打算在夫郎面前跟封禹发火,可他话说的太直白不懂得拐弯抹角,让她想不生气都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边疆女儿众多,哪一个不如她蒋梧阙?你嫁给谁不比嫁给她轻松?”封老指着夫郎的牌位,对封禹说道:“你爹十月怀胎生下你,不是为了让你去皇家送死的!”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蒋梧阙并非良善无害之人,她想娶你,多半是有目的有原因,这里面对你的真心又能有几分?”   封禹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轻声反驳,“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是什么人你又能看的清?你跟她才相处多久?”封老觉得封禹就是被蒋梧阙迷惑了,“她哄你的话,说不准也哄过别人,你娘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的话信不得。”   封禹突然抬头轻飘飘瞥了母亲一眼,又看向父亲的牌位,小声说道:“爹都听着呢。”   封老瞬间觉得自己被人掐出了喉咙,余光心虚的瞥着夫郎的牌位,粗声粗气的对封禹说道:“别用你爹来压我。”   因为封禹冷不丁的一句话,母子两人接下来都没开口。   封禹率先打破沉默,“娘,我知道蒋梧阙有心那个位子,我也知道自己是封家的儿子,如果将来……我一定不会连累封家。”   他省略的话让封老眼神微颤,握紧垂在身侧的手,粗声问他,“你明知道这些,还是想嫁给她?”   封禹无声默认。他试过了,在擂台之上,她来之前,自己从没想过向任何人认输。   蒋梧阙朝他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封禹想试探着跨出去,无论以后结果如何,至少此生无憾。   封老下颚紧绷,瞪着封禹,气的甩袖出去,没提让他起来的事。   蒋梧阙休息了一天一夜才算缓过来,李骄傍晚过来看她,带着酒楼最好的酒菜。   封少将军亲事落定,李骄差不多明后两日也该回京,临走之前来蒋梧阙这里坐坐,问问她有没有话要让带回去。   蒋梧阙心情好,陪她少酌了几杯,谈到封禹,李骄想起来自己今天去将军府的事,“我今个过去没看见少将军,想着晚上来您这儿就好奇的多问了几句,这才听下人说封老罚他跪祠堂呢,都跪一天一夜了。”   蒋梧阙抿酒的动作当时就是一顿。   夜半时分,将军府的墙头之下,十五警惕的左右乱看,见周围没人,这才蹲下来。   蒋梧阙踩着她的肩膀,借力爬到墙头,准备夜探将军府祠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封老:有能耐了,偷人都偷到我家里来了!(▼へ▼メ)   蒋梧阙:别说的那么难听,我们是合法的(/▽╲)   封老:谁同意了!我就问你谁同意了!(╯‵□′)╯︵┴─┴   封禹:(缩着脑袋举手)……我   封老:……真是儿大不中留了_(:зゝ∠)_ 第23章 招人喜欢   蒋梧阙上次晚上来将军府的时候就说过有空要多来几次, 但却从没想过会以这种翻墙的方式偷偷摸摸进来。   封老正在气头上, 她若是光明正大的递帖子铁定见不到封禹, 更有可能进不去府门。   半夜翻墙见情郎,这事蒋梧阙第一次做。帮助自家殿下翻墙进别人院子,这事十五之前也没干过。   主仆两人做贼似的摸清离祠堂最近的那面墙后, 十五蹲下, 蒋梧阙借着她的肩膀爬上去。   蒋梧阙晚上饮了酒, 十五怕她酒劲上来跳进院子里闹出动静,没敢让她用轻功。   等两人进了将军府之后, 十五走在前面,蒋梧阙跟在她后头。   将军府守卫并不森严,许是封老从没想过会有人敢翻墙进自己的府邸, 毕竟连深州本地的飞贼从将军府周围路过都会特意绕开。   蒋梧阙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偷偷进来被封老抓个现行,自己就彻底不用做个正人君子了。   祠堂并不难找, 如今深夜中,唯一亮着灯的那间屋子可能就是。   十五藏在阴影处左右张望放风,蒋梧阙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封禹为人警惕, 听见外面有动静的时候猛的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扫向背后的门, 冷声质问, “谁?”   蒋梧阙忙迈过门槛进来, 抬手朝他比了个“嘘”的动作,反手将门关上。   封禹愣怔的看着靠近的蒋梧阙, 眨巴眼睛捏了把盘坐着的腿,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在做梦。   “殿下怎么过来了?”封禹觉得有些不对劲,后知后觉的缓缓睁大眼睛,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用脚指头想想他娘也不会在三更半夜把蒋梧阙放进来。   蒋梧阙先是恭恭敬敬的朝面前的诸多牌位行了一礼,这才笑着扯过蒲团坐在封禹身旁,小声说道:“来看你。”   这三个字就让封禹心里一软,手指害羞似得蜷缩起来。   蒋梧阙从怀里将带来的油纸包掏出来,迎着封禹好奇的目光,在他面前一层层将油纸打开,露出里面温热的糕点。   封禹觉得蒋梧阙怕是误会了什么,小声跟她解释道:“我娘没有不许我吃饭。”   这若是换做旁的男子,心上人担心自己跪祠堂挨饿,大半夜翻墙进来送糕点,哪怕自己不饿也不会这么耿直的说出来。   蒋梧阙扬眉笑着看他,也不说话,看的封禹自己意识到刚才话说的不对,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封禹凑过去捏糕点的时候,又闻到蒋梧阙身上的酒味,抬起眼皮看她,糕点捏在手里也不吃,试探性的问道:“殿下又喝酒了?”   蒋梧阙从封禹的这句话里品出不赞同的味道,忙说:“李骄明后天回去,今天请我喝酒,我就少抿了两口,没敢多喝。”   封老就爱喝酒,可她这个习惯是在封禹父亲去世后才养出来的,每次看见她自己一个人喝酒,封禹就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浊气,心疼又难受。   封禹不能管着自己母亲,但不知道能不能管的着面前这个女人。   蒋梧阙见封禹垂眸不语,怕他生气,忙凑到他面前,对着他轻轻哈气,“你闻闻,酒味不重。”   她突然的逼近惹得封禹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下身子,清冷的脸庞被她呼出来的酒气熏红。   蒋梧阙手摸到封禹没拿着糕点的那只手,轻轻握在手心里,拇指摩挲他手背,软声认错,“你别生气,下回少喝点。”   女人应酬哪有不喝酒的。封禹还没想出理由不动声色的劝她少喝,就被她身上的酒气包围,随后听见自己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美色误事。   封禹沉默的吃糕点,不去看身旁眉开眼笑的蒋梧阙。   糕点味道清甜,封禹就多吃了两块,到底是不饿,没吃完的就包好放到了一旁。   蒋梧阙今夜过来也没事,就想和封禹说说话,“封老是不是不愿意我娶你?”   封禹眼神闪烁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着蒋梧阙又笑着宽慰起他来,“你娘也是怕你嫁给我受委屈。”   封禹听她主动提起这话,就轻声追问了一句,“那你会吗?”   蒋梧阙眼睛在封禹身上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笑的意味深长,“那就要看是什么样的委屈了。”   ……封禹顿时有些后悔刚才多嘴问了她一句。   蒋梧阙在祠堂陪封禹坐了快两个时辰,封禹话少,多数都是她问他答。十五过来轻轻敲门的时候,封禹刚有些困意,蒋梧阙不怀好意的想抬手揽过他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小睡一会儿。   手还没搭上去,十五就敲门了,封禹瞬间清醒。   蒋梧阙不高兴的起身开门,还没等十五说话,就听见了远处传来一声响过一声的号角声。   外敌入侵,号角吹起。   封禹瞬间从地上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口。   北疆新做的甲胄怕是这两日已经送到了。蒋梧阙眉头微皱,不由怀疑起自己和耶律棋合作这事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北疆没甲胄,大蒋没粮草,两军是否就不会在这临近年关之际开战?深州百姓是否能不用提心吊胆的过个好年?   还没等蒋梧阙想个是否结果出来,封禹就抓住她的手腕。   蒋梧阙愣怔的回神,垂眸茫然的看着他,封禹微微皱眉,轻声说道:“你快回去吧。”   边疆战事突起,母亲定然会派人来寻他,蒋梧阙必须快点离开。   十五也是催促的看向蒋梧阙,小声说道:“殿下,咱们先回去。”   蒋梧阙反握住封禹的手,看着他的脸想说的话太多,最后吐出口的却只有一句简单的叮嘱,“你要小心。”   十五和蒋梧阙前脚刚离开,后脚老管家就带着小侍们到了,“小主子,元帅已经先一步回军营。您的铠甲银枪都在这儿,马已经让人从马厩牵出来了,元帅让您尽快回营。”   战事面前,儿女情长之事都要往后放。   封禹没有任何犹豫的换上铠甲,跨马离开。他来到军营时,秦楚和诸位将军也前后脚过来,众人集聚帅帐内,对着长桌上的沙盘推演战况。   北疆突然发起偷袭,来势汹汹,实在不好应付。   蒋梧阙在京中生活多年,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的感受到战争,也是头一回身临其境的意识到战事的残酷。   深州全城封锁,李骄和阿嵘暂时都无法离开。李骄愁眉苦脸,后悔没早走两天,生怕自己交代在了这儿没法回去陪夫郎孩子过年,阿嵘则是相反,斗志昂扬的提着刀去了军营,说要杀尽北疆贼。   好不容易晴了几日的天又开始阴沉起来,寒风呼啸暴雪随后而至,天气如此恶劣,战事却未停歇。   听着屋后竹子快被风吹折的声音,蒋梧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已经有快十来天没看见封禹了,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两人才刚确认了心意就这么分离,倒是有些像新婚的小两口正处于蜜里调油的时候,妻主却被抓去充军了。   到了她和封禹这里,整个颠倒过来,变成夫郎上阵杀敌,自己这个妻主终日等在家里成了一块望夫石。   第二日早上十五起来的时候,蒋梧阙已经披着大氅站在了廊下。十五想要出去的脚步一顿,返回来问道:“殿下今个怎么起的这么早?”   蒋梧阙没抱手炉,两只手微凉,不由凑到嘴边哈了口热气,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望着天边说起别的,“我这手藏在大氅里都觉得冷,你说封禹的手还要拿枪握缰绳,是不是更冷?”   十五抬头仔细观察了蒋梧阙一眼,见她说这话时眉宇间藏着实打实的心疼,顿时了然,殿下这是心疼起尚未过门的夫郎了。   十五有心想说练武之人不畏酷暑严寒,封少将军虽说是个男儿身,可在边疆多年应该习惯了,可她怕这话说出口会惹得蒋梧阙斜眼睨她。   十五犹豫再三,决定顺着蒋梧阙的心意往下问道:“那您是想?”   蒋梧阙虽说是八皇女,可如今战事吃紧,一个纸上谈兵没带兵打过仗的殿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窝在后方不添乱较好。   毕竟现实不是话本,兵书上看的东西再多也抵不过在边疆和北疆实打实对战多年的封老有经验和主意。   蒋梧阙是想去军营,可是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才行,她沉吟片刻,突然看向十五,“我记得你学过医术。”   十五后背发毛,谨慎的斟酌用词,“皮毛而已。”   十五是蒋梧阙的贴身侍卫,是众多暗卫中最为优秀的其中之一,武功自然不必多说,日常跟着蒋梧阙出门,必须懂些医术以备不时之需。   蒋梧阙勾唇扬眉,似乎有了主意,“这就够了。”   十五不知道蒋梧阙的主意是什么,但两人出发去军营前还去了趟深州城里的大药铺,从那里拿了几瓶冻疮膏和不少止痛止血的药。   路上风大难行,蒋梧阙来到军营的时候,脸和手背都吹的生疼,深觉自己怀里的冻疮膏没买错。   军营戒备森严,蒋梧阙和十五的马还没靠近,就有巡逻的骑兵过来询问是谁。   对于生脸孔的兵,嘴上跟她提八殿下还不如把令牌掏出来给她看更有用。   休战时的军营和备战时的军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那种戒备警惕感让人情绪紧绷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随意。   帅帐中站在长桌前和几位将军推演沙盘的封老,抬头看见蒋梧阙过来,眉头顿时拧的死紧,语气格外的不赞同,“殿下怎么来了?”   蒋梧阙来的路上问过,封禹带兵出去探查消息还没回来,此时也就没在封老面前提他,只是面色严肃义正言辞的说道:“将士们守家卫国,我也不能蹲在深州不闻不问,心里挂念的慌,索性过来看看战况。”   几位将军也不敢说话,只是偷偷的撇嘴,心想八殿下莫不是来军中干扰军事的吧。   封老冷哼了一声,心道你是来看战况还是来看别的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军营条件艰苦不比深州,殿下还是回去的好,至于打仗用兵有诸位将士们在呢。”   蒋梧阙颇为赞同的点头,“有封帅和诸位在我自然放心,可如今战事激烈,我身为大蒋皇女自然想为将士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这不,”蒋梧阙侧身,露出身后的十五,“我这侍卫略懂医术,虽说复杂的伤情没有把握,可简单的包扎还是会的。”   十五才算是明白过来,自家殿下为了见夫郎,这是要把她“卖”给军营当军医了。   蒋梧阙这招用的让封老无法拒绝,军医就那么两三位,会包扎帮忙的大夫也不多,军营里哪哪都不缺人,就军医处需要有人帮忙。   封老没好气的看了蒋梧阙一眼,封禹还袒护着说她没心机,实际上她却是处处算计的恰到好处。   封老粗声粗气的喊道:“来人,带八殿下和她那侍卫去乌军医那里。”   军医的帐篷格外大,可哪怕那么大的帐篷也没能容下来诸多受伤的将士。椅子和木床紧挨着,坐着或躺在上面的都是些重伤之人,其余受轻伤的都是靠着营帐边席地而坐。   蒋梧阙一眼扫过去,眉头微微皱起,掩在大氅内的拳头攥紧。这战事究竟何时能彻底结束。   营帐内除却几位年长的老军医外,里面竟还有一个男子。   他清瘦娇小的身影在人前穿来穿去,声音清脆的说道:“都忍着点忍着点,我马上就到。”   带着蒋梧阙过来的兵见她好奇,就介绍道:“这个小军医叫乌笑笑,别看他年龄不大,却是咱军中大半将士的救命恩人,医术比那几位年长的军医还高。”   “本来军中不许男子进来,一是为了保障他们安全,二是不会扰乱军心。但谁让咱少将军就是男儿身呢。”那小兵说道:“再说这乌笑笑也是少将军带回来的,他为了报恩才留在军中。”   “元帅也惜才,为了保障乌笑笑的安全让他住的无后顾之忧,还下了军令,军中谁敢欺辱男子,对人对手对脚,二话不说,军法处死。”   乌笑笑余光瞥见有人站在营帐门口,以为又是伤兵也没仔细打量,就随手指了个空地,“去那儿先坐着,我待会儿就来。”   那兵见乌笑笑拿蒋梧阙不当回事,怕殿下生气责罚,忙说道:“小军医,这是八殿下。”说完小兵又朝蒋梧阙拱手,“就送您到这儿了。”   小兵走后,乌笑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仰头看着蒋梧阙,“八殿下受伤也得先在那儿坐着,医者面前众生平等。”   乌小军医还挺有医者的骨气和原则,十四五岁的年龄说出口的话却像个老大夫。   蒋梧阙一笑,“我不是来包扎的,是给你送帮手的。”说着抬起下巴指向已经蹲下来帮人处理伤口的十五。   十五在刚进营帐后,就将买来的药包提进来,自觉的挽起袖子给伤者包扎。   乌笑笑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觉得十五是个懂医术的,这才没说什么。他随手指向自己的椅子,跟蒋梧阙说道:“那您去那儿坐着吧。”   蒋梧阙挑眉,“不是众生平等吗?我现在怎么又能坐下来了?”   乌笑笑眨巴眼睛,话说的相当直白,“我怕您走来走去的碍事。”   “……”   蒋梧阙从未学过医术,有心帮忙也不敢轻易下手,就坐在乌笑笑的椅子上翻看脚边搭在药箱上的医书。   这本医书似乎是人特意手写的,字迹潇洒张扬,满纸的狂草连笔,饶是蒋梧阙看起来也觉得有些吃力。   好在狂草旁边有人用秀娟的蝇头小楷做了注释,像是读完记下的心得。   蒋梧阙翻看几页才看明白,这书似乎是乌笑笑母亲写的,而那蝇头小楷是乌笑笑的笔迹。   因为她在其中一页看到乌笑笑用个大黑圈把一行中的几个连在一起的字画了出来,在旁边写道:我娘肯定又出去喝了假酒,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蒋梧阙忍俊不禁之余又想起别的,乌笑笑姓乌,这个姓可不怎么常见,而且又懂医术……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乌笑笑忙里偷闲瞥见蒋梧阙在看他的书,似乎还看的津津有味,不由凑过去,问道:“你能看得懂?”   蒋梧阙点头,谦虚的说道:“还行。”   乌笑笑狐疑的看着她,“没想到殿下懂得还挺多。”   蒋梧阙没接这话,笑着问起别的,“你娘也是大夫?你是随你娘姓乌吗?”   乌笑笑眼皮都没抬,“我随我爹姓。再说我娘就是个乡间的赤脚大夫,我这高超的医术全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说着骄傲的挺直腰板。   难道是她想多了?   蒋梧阙笑了,同时似乎明白封禹为什么会带他回来的原因了,这孩子若是留在外面行医,怕是不好过。   同行相斥,更何况他还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做谦虚恭顺。   想起封禹,蒋梧阙又问他,“少将军当时为什么救你?”   说起这事乌笑笑嘴一扁,有些不高兴,“哪里是他救我,分明就是我看中了他自愿跟着来军营的,谁成想,他竟然也是个男的。”   长得那么好看,骑马那么潇洒帅气,怎么就不是个女人呢?   乌笑笑来到军营后得知封禹是个男的,整个人委屈的不行,摸着封禹平扁清瘦的胸膛,脸都哭花了。封老还以为他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非要把他留下来说保护他。   乌笑笑一想自家不负责任的娘也不知道又去哪里了,这才决定先住下来,这一住就是三年。   蒋梧阙本来挂在嘴角的笑意略微抿平了不少,她之前觉得封禹身边防着秦楚这些女人就够了,今个见到乌笑笑才明白,男人也得防着。   两人嘴上正聊着封禹呢,他就出现在营帐门口。   封禹一眼就看见坐在帐内一角,双腿交叠靠在椅背上跟乌笑笑聊天的蒋梧阙,她手上拿着乌笑笑常看的那本医书,似乎正和他讨论什么东西。   乌笑笑是男子中长得很好看的那种,特别是有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当初他之所以带他回来,也是因为乌笑笑用这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封禹一直都觉得乌笑笑很讨人喜欢,可今个看见他和蒋梧阙聊天,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股对乌笑笑的喜欢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淡了不少。   “少将军。”   封禹过来自然有不少将士认出他,扬声跟他打招呼。   蒋梧阙和乌笑笑同时顺着声音往帐外看去,封禹正看向他们。   六眼相对,蒋梧阙和乌笑笑的眉头不约而同的皱了起来,因为封禹脸上挂了彩,银色甲胄上也沾了血迹。   蒋梧阙立马放下医书朝他走过去,比她更快的是乌笑笑,他飞快的跑到封禹面前,心疼的用手捧着他的脖子左右看他的脸,“这是伤着哪儿了?”   蒋梧阙面色不善的看了乌笑笑一眼,但念着他才是大夫,没多说什么。   封禹拉开自己和乌笑笑的距离,说了声,“就被箭尾剐了一下,没事。”   他话虽是对着乌笑笑说的,眼睛却看向蒋梧阙。   乌笑笑敏感的很,扭头再看向蒋梧阙的眼神就跟刚才有些不一样了,他故意问封禹,“既然没事,你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受伤来找我包扎呢。”   这种小伤封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是回来后听说蒋梧阙来军营了,这才借着脸上的伤顺路摸到这里。   封禹眼神闪烁,耳朵发红,惹得乌笑笑鼓起腮帮子抬手戳了他一下,往他怀里塞个小瓶子,扭头走了。   蒋梧阙领着封禹坐在她刚才坐的椅子上,站在他身前从他手里拿过小瓶子,打开木塞亲自给他擦脸上的伤。   封禹有些犹豫的问她,“乌笑笑是不是生气了?”   蒋梧阙心想气死最好,嘴上却笑着说道:“他知道你没受伤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封禹在边疆跟个女人似得每天风吹日晒,皮肤竟还算不错,至少不糙,只能说这张脸全靠老天赏饭吃。   蒋梧阙看着他脸上那道细长血痕,眉头心疼的拧起,沾着药的棉团贴在他脸上都怕用劲太大惹的他疼。   封禹昂着头,眼睛看着眉眼低垂神色专注给他涂药的蒋梧阙,觉得好看极了,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抬起来攥在她腰侧衣服上。   蒋梧阙扬眉看着他,封禹瞬间红了脸,慌忙把手指松开,低着头把手握紧成拳死死的按在大腿上。   蒋梧阙眉眼柔和,原来这么些天觉得思念对方的人不止她自己。   “身上可有受伤?”蒋梧阙没提刚才的话题,而是半蹲下来看着他身前快要干涩的血渍,想伸手去摸又觉得不合适。   封禹缓过刚才那波脸红,微微摇头,“不是我的。”   这血是杀敌时溅染上来的。   说这句话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吞掉后面那半句。   封禹突然忐忑起来,自己不像乌笑笑那般灵动活泼,更不如张氏温柔贤淑,蒋梧阙喜欢他,是不是只是因为一时的新鲜,因为京中像他这种男子不常见?   封禹用力抿了抿唇,脸上羞涩的红晕早已褪去,他垂眸,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蒋梧阙,说道:“我时常上阵杀敌,像这种北疆人的血身上每天都会有。”   蒋梧阙沉默的眯眼看着封禹,似乎在无声的问他,然后呢?   封禹慢慢从她脸上移开视线,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拳头,心突然揪了起来,“我不会绣花吟诗,只懂上阵杀敌,哪怕你不喜欢……我也没办法改变。”   他这是觉得自己不如旁人?   蒋梧阙咬着牙,抬手一把搂住封禹的脖子,压低他的脸和自己额头相抵,声音里透着危险含着坏,“你下回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拉到没人的地方吃了!”   封禹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勒着最脆弱的脖颈威胁,却生不出半点的反抗之意,看着蒋梧阙那双眼里只有他的桃花眼,封禹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塌陷的声音,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要完了。   蒋梧阙拇指指腹在封禹脖颈后面摩挲,两人离的极近,近到她想不顾旁人目光吻上眼前这张颜色偏淡的薄唇,给他吮的鲜艳欲滴,让他长个教训下回不许多想。   蒋梧阙松开封禹,站起来,眼里一扫刚才的危险,抬手在他染了血迹的胳膊上捏了一把,见他没有吃痛的模样才松手。   “要不是顾忌着有人在,你刚才说出那话的时候,我就把你战袍给你解了,亲自检查检查这上面的血是不是你的。”蒋梧阙说着伸手在封禹凡是染了血迹的地方戳了一下。   蒋梧阙每戳一下,封禹的心跳就加快一拍,最后心跳乱的不成样子,封禹逼不得已红着脸求饶的抬手攥住她作乱的手指,小声认错,“对不起。”   蒋梧阙这才放过他,“世间男子无数,又有哪一个抵得过你浅笑垂眸?”   她叹息,反握住他的手,“你怎么就那么不相信你自己。”   蒋梧阙有必要跟封禹说说他多招人喜欢,“我刚才过来,就听小兵说乌笑笑是你带回来的,他若不是喜欢你,哪里会跟你来军中吃这清苦罪?连男子都抵不住你,何况女人?”   封禹被她说的一怔,这才觉得蒋梧阙是在借着这个话题跟他间接的解释刚才和乌笑笑在聊什么。   “再说秦楚,”提起她蒋梧阙眼睛微眯,“我刚来时千哄万骗你都没能喊我一句姐姐,你那日却叫她秦姐姐。”   秦楚喜欢封禹不过六七年,从时间上就没抵得过她,蒋梧阙很不服气,凭什么自己听不到这么一句姐姐?   封禹眨巴了一下眼睛,嘴角抿出一个清浅的笑意,说道:“你话绕了半天,分明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蒋梧阙被他识破也不恼,笑着说道:“那少将军能不能唤我一声姐姐?”   封禹耳廓发痒,清隽的脸庞微红,抬头看着蒋梧阙,“姐姐和……”他咬了下唇,停顿一瞬,轻声说道:“我只叫一个。”   省略的那两个字是妻主。   蒋梧阙心痒的很,恨不得现在就把封禹抵在椅子上用尽手段逼他叫出后面那两个字。   两人在拐角腻歪,乌笑笑站在远处偷看,语气幽怨的说道:“我说她刚才怎么隔两句话就提一次封禹……”   十五劝他释然,“等你下辈子投个女人,再想着和封禹的事吧。”虽然自家殿下不会给乌笑笑任何机会,但有梦想总是好的。   乌笑笑扁嘴,还没等不高兴的情绪涌上来,营帐门口又来了一个人。   秦楚肩膀中了一箭,现在正血流不止。   乌笑笑猛吸了一口凉气,拨开十五就跑了出去,“怎么一个个的都来我这儿了?”   秦楚无奈的瞥他一眼,这是她愿意来的吗?   乌笑笑满营帐找能坐的地方,唯一空闲的椅子就在封禹屁股下面,连蒋梧阙这个皇女都站在他身旁没地方坐。   被乌笑笑看着,封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什么蒋梧阙一直站在他身旁,可现在椅子让出去也轮不到蒋梧阙坐了。   秦楚看到蒋梧阙也来了,又看她站在封禹身旁,顿时觉得左肩上的伤口更疼了。   秦楚肩上的箭还没取下来,乌笑笑捏过止痛的药粉按在她伤口周围,拿过被火燎过的银剪子,说道:“你别动,我先给你把衣服剪掉。”   乌笑笑认真起来倒有几分大夫该有的沉稳。   他一边给秦楚处理伤口,一边唠叨她反应慢,“少将军都能躲过去的箭,怎么到你这儿就插在肩膀上了呢?”   秦楚有苦难言,少将军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反应都比平时要灵敏,哪里是她能比的。   蒋梧阙在军营逗留不了多久,晚上也没有她住的帐篷,只能和十五白天过来晚上回去。   走之前蒋梧阙将怀里的冻疮膏都留给了封禹,怕他手被冷风吹裂晚上睡觉时又疼又痒。   北疆的突然袭击迟迟不见成效,也如潮-水般慢慢又退了回去,重新恢复先前的休战状态。   蒋梧阙收到十一从京中传来的信时,正是过年那天。   纸上唠唠叨叨的一堆东西,无外乎问她在边疆过得如何,有没有找到小时候的那人,他存在府里的银子什么时候能用来置办成亲之物。   战事刚刚平息,深州的封锁令并未因为过年而撤掉,李骄和阿嵘两位大人依旧留在边疆过年。   李骄不甘寂寞,厚着脸皮蹭到了蒋梧阙这里,都是孤家寡人正好饮酒下棋。   封禹和蒋梧阙的事情,封老态度不明,没说同意也没提过反对,战事停下之后她也没再说过这事,仿佛忘了一样。   以往过年,秦楚都会来封家过,可今年她伤了胳膊再加上封禹和蒋梧阙的事,秦楚觉得自己没立场再过去,另外休战后,乌小军医提着药箱住进了秦府,说要看着她伤好了再走。   封老白天去了趟秦楚那里,临走前怕封禹偷偷出门,想了想连他一起带了过去。   秦楚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如果不剧烈运动伤口应该不至于崩裂。   瞧见封家母子过来,秦楚倒是一怔,连忙出来迎接。   封老瞥了她一眼,“你说不去封家过年,我还以为你伤的是腿,走不动呢。”   秦楚和封禹都听出来封老话里的意思。封禹眼神心虚,主动说道:“我去找笑笑。”   封老哼了一声,放他离开。等屋里就剩下两人的时候,封老示意秦楚坐下。   “你来边疆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的顾虑我也能猜出一二。”   封老看着秦楚,问她,“你可是真心放手?”   秦楚眼皮突的一跳,似乎听出来封老的弦外之音。她坐在椅子上低头沉默许久,迟迟没有回答。   封老就坐在一旁喝茶,也不催促,由她慢慢想。   “是。”秦楚抬头再看向封老的目光坦然一片,声音透着股释然后的洒脱,“自愿放手。”   封禹心里没她,无论用什么法子,没有就是没有。她与其做个卑鄙的人,不如成全了他,倒是不辜负自己多年的喜欢。   封老面无表情的点头,抬起下巴指了指面前的地,“那你跪下吧。”   秦楚愣是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一转就让自己跪下。   封老说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真心喜欢你这孩子。若不是知道封禹心里的意思,我肯定想方设法让皇上把你们的事给定了。”   “如今你和封禹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你连陪我过年都不愿意过去,觉得自己没资格,”封老看着秦楚说道:“现在我就给你一个资格,做我干女儿,你要是愿意就磕头跪下,然后跟我回去过年,要是不愿意,我和封禹今天就留在秦府陪你过年。”   秦楚这才明白封老说这番话之前为什么要暗示性的问她对封禹可还有意思,如果她从心里没放下、没能禁得住刚才的诱惑,封老怕不会说这些掏心窝的话。   秦楚眼眶微红,二话没说撩起衣摆朝封老跪下,喊道:“干娘。”   封老和秦楚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要进来的封禹和乌笑笑。   “走吧,都去将军府过年。”封老指着秦楚,对封禹道:“从今日起,秦楚就是你秦姐姐了。”   封老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秦念的像亲一样。   封禹这才知道母亲认了秦楚做干女儿,不由一笑,朝她行了一礼,“阿姐。”   将军府的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封禹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蒋梧阙,想那个自己过年的人。   她若是在京中,过年时怕是热闹的很吧,哪里像在边疆,所有人似乎都把她这个皇女忘了一般,阖家团圆的时候留她孤单一人。   晚上吃罢饭,秦楚和乌笑笑回去。封老酒喝的有点多,一反常态早早进屋休息。   封禹等母亲房里的灯吹灭之后,才披上大氅躲开众人视线翻墙出去。   封禹前脚刚走,老管家后脚就站在了封老的窗户旁。   屋里人问,“出去了?”   老管家轻声回,“出去了。”   封老叹息一声,让老管家当做不知道这事就让她回去。儿子到底是长大了,心都飞到别人身上,她这个母亲管不住也不知道该怎么管。   蒋梧阙从来没敢想过封禹晚上会过来,有封老看着,他肯定出不来,所以和李骄喝酒时,难免又多喝了几杯。   十五听见有人翻墙进院子的声音,手下意识的搭在腰间佩剑上,不动声色躲在暗处,等来者靠近。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十五正准备出手时,就听见了封少将军的声音,“是我。”   瞧见十五睁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封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副翻两家墙背着母亲跑出来见未来妻主的样子,一点也不矜持。   十五除却最初的吃惊紧接着高兴起来,“殿下从上午就念叨着该找什么理由去找您了,可后来想想今晚除夕,想让您跟封老过个好年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还好您来了。”   十五边说边带路,替蒋梧阙解释道:“殿下晚上和李骄过的年,两人都多喝了几杯,您见着她别生气。”   封禹脸微红,十五话里话外俨然已经把他当成王府里的主君,关于蒋梧阙的事□□无巨细的跟他说。   推开门进去,蒋梧阙已经躺下了,睡前应该洗过澡,身上有股湿润的酒气,其实不重,但闻着却让人觉得微熏。   封禹坐在床边看她,忐忑的心提了一路,在看见蒋梧阙后忽然就定了下来。   他爹走的早,没人告诉他男子喜欢女人时要矜持,不要把全部的身心都放进去,不然迟早会吃亏。   可封禹觉得,如果爹爹在的话,他应该不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因为爹爹他自己就是深爱着母亲。   “殿下。”封禹轻声唤蒋梧阙,想着她要是真醉的不省人事,那自己就不再喊她,坐这儿看一会儿就走。   蒋梧阙眉头微微皱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屋内油灯亮着,暖黄灯光铺洒在封禹身上,使坐在床边笨手笨脚给自己掖被角的他看起来柔软的不像话。   蒋梧阙一把拉住封禹的手腕,趁他不注意将人扯倒在床上,自己翻身压在他上面俯视他,满眼笑意声音惊喜,“你怎么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新春大礼包,吃鱼(禹)?美滋滋(=^▽^=)   封禹:……你可当个人吧orz 第24章 舍不得   在这本该阖家团圆的时候, 封禹半夜过来让蒋梧阙格外欢喜, 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将人压在身下。   既然都按倒了, 蒋梧阙也就没想过再松开,索性就着这个姿势低头,额头抵着封禹的额头, 溢满笑意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他眼底, 声音轻快的问他, “是不是想我了?”   亲密暧昧的姿势,极具有侵略性的眼神, 以及被湿润酒气笼罩的感觉,让封禹心跳加快,本能的变被动为主动, 扭转手腕挣开她的束缚, 抬腿搭在她腿弯处,腰部一用力就将两人的姿势颠倒过来, 变成他压在蒋梧阙身上。   所有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半点没给等他回答的蒋梧阙任何反应的时间。   “……”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封禹莫名红了脸,低头对上蒋梧阙似笑非笑的眼神, 更后悔自己的身体反应永远比脑子还快。   蒋梧阙并不觉得被封禹压倒丢了女人的自尊,她低笑两声一脸了然, 故意压低声音问, “封少将军这是迫不及待了吗?”   蒋梧阙沙哑的声音带着低笑, 像是小猫用耳朵蹭在你心窝上,想挠却摸不着, 酥意顺着脊椎攀上头皮,阵阵发麻。   她说:“我又不是不给你,做什么要用强的?”   封禹爬上红晕的脸几乎烧起来,按着她手腕的手指更觉得无比烫人。   封禹端住自己少将军的沉稳,硬着头皮说她,“你反应太慢,一看就知道平日懒散疏于锻炼。”   如果他脸没红的跟个猴屁股似得,这话听起来倒真像一个训练小兵的严格将军。   蒋梧阙被他逗笑了,封禹顺势松开手,自己起身翻坐在一旁,红着脸眼神看向别处。   蒋梧阙一身单薄中衣,这么折腾半天虽说不冷可身上也没什么热乎气,她重新躺回被窝里,拍拍身旁问封禹,“要不要躺会儿?”   封禹摇头,对于蒋梧阙充满暗示性的话并未多想,“我待会儿还要回去守岁。”   哪怕大半夜,跟喝的微醺的蒋梧阙坐在同一张床上,甚至被她按倒,封禹都没觉得她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一是自己功夫的确比她高。二是蒋梧阙虽说会对着他嘴上讨点便宜,但实际上真正出格的举动从未做过。   甚至比武招亲那天,她握他手的时候都会先用指尖试探,见他默认才敢全部握住。   许是近些日子拉他手拉习惯了,只要封禹坐在她身旁,她就动作自然的摸他小手,半分不见以前的小心翼翼,认定了自己不会反手打她。   蒋梧阙是真的很好看,这话封禹不止一次在心底这么想。看着烛光下蒋梧阙半敞的衣襟领口处,露出的那半截清瘦凸出的锁骨,封禹有些移不开视线,莫名有股凑过去咬一口的冲动,想试试和排骨是不是一个味道。   蒋梧阙似乎没感觉到他犹如实质的目光,垂眸轻笑,细长的眼尾上扬,映着烛光的眼底波光流转。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半分不动。   像是展示自己姿色的无害食人花,诱惑着猎物慢慢动心,等他靠近再将人一口吞进嘴里。   封禹看着这隐在衣襟里的半截锁骨,突然想起刚才自己把蒋梧阙压倒的事情。他抬头看向蒋梧阙的眼睛,说道:“殿下,我明天教你习武吧?”   这个提议让蒋梧阙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怔茫然的抬头看他,“嗯?”   刚才不是还盯着自己的锁骨吗?怎么又想起习武了,是担心自己太瘦体力不行吗?   封禹可没蒋梧阙想的多,“你身子虽说没有京中传的那么羸弱,可疏于懈怠,反应和速度都很慢,若是遇到危险没办法及时躲开。”   怕蒋梧阙不同意,封禹抿了抿唇,目光飘向别处,轻声说道:“若是教你习武,我娘可能会同意我来这里。”   哪怕是为了天天看见封禹,这个武蒋梧阙咬牙也得练。   封禹都来一个多时辰了,怕太晚会被下人发现,看了眼窗外说道:“我该回去了。”   “封禹。”蒋梧阙喊了他一声,在封禹扭头看她的时候,蒋梧阙忽然坐直身子一只手扶在他的脖子上,凑过去在他额头处落下轻轻一吻,“新年快乐,回去早点睡。”   直到封禹回到将军府,脸上还挂着那抹红晕。蒋梧阙蜻蜓点水的一吻,却像是往他平静的心底投了一块小石子,泛起阵阵涟漪,荡漾着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准备教蒋梧阙练武的事封禹第二天和封老吃早饭的时候试探着跟她提起,“殿下体力连我都不如,应该多做些锻炼才好。”   毕竟京城事多,处理公务的时候身体跟不上也不行。   封老听完这话不知道想到什么,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目光隐晦的打量封禹,见他神色与平常无异,露出来的半截脖子也是干干净净,这才把提着的心又放回肚子里,没好气的说道:“你管她做什么,她身体不行是她的事。”   封禹不赞同的抿唇,捏着手里的勺子搅拌碗里滚烫的粥,低头说道:“她将来是我妻主,身体好些总归是好的。”   封老简直想搁下筷子拍桌子,“蒋梧阙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三句话里头都离不开她?”   “我跟你说,”封老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莫说你俩的事皇上同不同意,就是她同意了,将来那谁要是敢比你走的早,我第二天就给你收拾收拾找个新妻主。”   “……”封禹嘴唇蠕动,半响儿都没敢反驳封老,问她父亲走后您怎么不再找一个。   母亲对父亲的深情,是封禹对于男女感情最直观的了解,愿意相信一生只爱一人。   他固执的盯着面前的小米粥,孩子气的坚持着,“她肯定能长命百岁。”   他不会守寡,更不会重新二嫁。   封老虽说没口头上同意封禹要教蒋梧阙习武的事,可他吃完饭出门的时候封老却没让人拦着。   大年初一,本是家里热热闹闹小辈给长辈们拜年的时候,蒋梧阙却蹲在廊下对着院中纷纷扬扬的雪扎马步。   封禹就站在一旁看着她,随时伸手端平她下塌的胳膊肘,面无表情堪比一位严厉的师傅。   蒋梧阙小时候的功夫底子是封老教的,等封老成为元帅带兵回边疆,蒋梧阙才算摆脱了她,谁知道时隔多年,封禹接替了封老的任务,重新盯着蒋梧阙习武。   一个时辰的马步蹲下来,蒋梧阙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觉得口干舌燥嘴渴的很,封禹这才许她休息一会儿。   十五搬来椅子,两人坐在廊下看雪喝茶。   蒋梧阙看封禹望着满院纷扬的雪花出神,不由抬手用手背贴他额头,“怎么了?”   封禹眼神闪烁,本想不提这事,可蒋梧阙耐心十足的看着他,似乎给了他把这事问出口的勇气,“皇上,会同意我嫁给你吗?”   封禹不担心母亲反对,那是养育自己长大最疼爱自己的人,封禹最是了解封老,知道只要他坚持嫁给蒋梧阙,母亲迟早会吐口同意这事。   可蒋梧阙不同,她是皇家人,皇家向来薄情,都是先君臣后母子。皇上对于蒋梧阙和自己的亲事,首先想的只有皇女和兵权,这两样加在一起是对东宫太女的威胁,也让皇上放心不下。   早上封老像是无意提起那句话,其实是在告诉封禹,他和蒋梧阙的事,不是他们两个人说的算,这其中会牵扯颇多。   蒋梧阙胳膊横过两人中间的茶几,握住封禹攥成拳头的手,拇指从他手的虎口处塞进去,挨个掰开五根手指,撸平了握在手里,“会的。”   她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十足的自信和把握,仿佛封禹问的这事像是在问她吃没吃早饭一样简单平常。   封禹眉头皱着,不知道蒋梧阙说这话是却有把握,还是随口说来敷衍安慰他。   “封禹,”蒋梧阙像是从他微皱的眉头里猜出他在想什么,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肉,引他把目光看向自己,“你要相信我。我在京中装了多年的病不是没有原因的。”   封禹不懂蒋梧阙话里的意思,她也没有再跟他仔细解释的打算,只是说让他别担心,“你在边疆安心主“外”,京中主“内”的事交给我办就好。”   最迟过罢正月初五,等天晴了积雪微微化开,蒋梧阙也该回京了。出来好几个月连过年都没回去,蒋梧雍在皇上面前指不定的会怎么编排她。   要走的事情蒋梧阙年前就定下了,只是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跟封禹提,今天正好跟他说说。   “年后我准备和李骄一起回京,到时候你在边疆等我,等我带着赐婚圣旨跟你求亲。”   封禹一听说蒋梧阙要回京,手指猛的攥紧她的手,生怕她说完这话起身就走。   封禹一直都知道蒋梧阙不会在边疆逗留很久,可没想到她会走的那么早。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封禹觉得呼吸不畅,声音轻颤,“就不能过了十五再走?”   深州的元宵节格外热闹,他本打算那天带她去逛街赏灯的。   封禹一直很眼馋街上的花灯,可跟秦楚和母亲一起逛街的时候,他又拉不下脸来,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去提那憨态可人的兔子灯,总觉得有损少将军的威严。   可他今年想跟蒋梧阙一起逛灯会,他都自己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想过好几次了。到时候两人站在猜灯谜的摊子前,她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出灯谜,给他赢一个兔子灯。   蒋梧阙看封禹情绪突然低落,就出声逗他,“舍不得我啊?”   蒋梧阙本以为封禹不会理她,谁知他竟抿紧唇攥着拳头轻嗯了一声,声音很小带着点不经意的鼻音。   蒋梧阙的心瞬间软成一摊水,她起身走到封禹面前,抬手将低头坐在椅子上的他揽进怀里,手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他散在背后的长发,说道:“封禹,我要回去,回去拿圣旨。”   她垂眸看他,“等拿到赐婚圣旨,你做我夫郎好不好?我给你夺那最高的位子。”   封禹眼神微颤,额头抵在她怀里,知道蒋梧阙过不了几天要走,难得放下一直以来都刻意端着的清冷,像个小男子似得抬手攥着她腰侧的衣服,“那我送你走。”   蒋梧阙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笑道:“过几天才走,再说走之前我还要去趟秦楚那里,找乌笑笑借他手里的那本医书一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封禹:那我送你走   蒋梧阙:你送我去哪儿?(/▽╲)   封禹:送你去跟太阳肩并肩   蒋梧阙:……_(:зゝ∠)_ 第25章 留了东西   秦楚从未想过蒋梧阙会有一天到她府上做客, 听到下人提门外八殿下来了的时候,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装病, 闭门谢客。   先前既然是她决定对封禹放手,那么如今再做出这个举动就显得她太过于小气,没有副将的大气洒脱风范。秦楚冷着脸犹豫片刻, 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把人请进来。   “殿下怎么今日有空过来?”秦楚让下人上茶, 瞥见封禹并没有跟在蒋梧阙身后过来, 心里莫名舒畅了许多,连说话语气都缓和不少, “莫不是来看望我的伤吧?”   秦楚肩上的伤就只剩下一个快要脱落的痂,蒋梧阙要是顺着这话接下去,就显得太假。   蒋梧阙抿了两口茶, 提起别的笑着说道:“秦将军在边疆还能喝到新茶, 着实不易。”   这里的茶比将军府中的陈茶好喝多了,秦府毕竟是京中名门, 秦楚自身也是士族嫡女出身,自然比封老会享受很多。   秦楚摸不准蒋梧阙说这话背后有没有什么深意,就道:“家里母亲派人送来的, 殿下若是喜欢可以带些回去。”   蒋梧阙什么没见过,哪里会贪秦楚的这点茶叶, 刚才就是随口找个话题而已, 听她这么说当下摇头拒绝:“我可没有随意开口要东西的习惯。”   秦楚想起什么, 竟浅浅勾起平直的嘴角,努力压抑着声音里轻快的说道:“殿下莫要客气, 我是封禹的阿姐,将来你俩若是成亲,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自家人的东西,哪有说开口要不要的事。”   她这句阿姐,膈应的蒋梧阙抿在嘴里的茶差点没咽下去。   蒋梧阙放下茶杯,眼尾上挑,顺着秦楚的话说道:“既是一家人,那我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今天过来,是跟你借一个人。”   秦府上下除了她这个副将军外,能被蒋梧阙看上眼的似乎也就只有暂住在这里的乌笑笑了。秦楚莫名警惕起来,连那句是谁都没敢问,而是说道:“以殿下的身份想要什么人没有?何必来我秦府借人。”   蒋梧阙咋舌睨她,眼神揶揄,“刚才还说咱们都是自家人,怎么一提借人你立马分清界限。”   秦楚目光直视蒋梧阙,没有丝毫退却,“殿下不也刚说过没有开口要东西的习惯吗,怎么一转脸又问我秦府要人了?”   蒋梧阙微笑着,眼神坦荡语气无赖,活像个狡黠奸诈的商人,“秦将军,我说的分明是借,不是要。”   秦楚一直自诩是个儒将,跟那群只懂动手的大老粗不同,她能年纪轻轻成为副将也证明了她的才智,可如今对上蒋梧阙,秦楚才发现自己行事太过于君子。   这种情况不如学学干脆利落的武人,一口回绝说“不借”,她就不信蒋梧阙能把乌笑笑一个大活人从她后院里偷出去。   蒋梧阙不给秦楚机会,直接说道:“将军怕是已经猜出来我借的人是乌笑笑了,他如今只是暂住秦府而已……并且我借完了迟早会还回来的。”   蒋梧阙前半句话说的很直接,乌笑笑作为军医,如今只是暂住秦府,跟她秦楚并无什么关系,秦楚也没什么资格或是立场去过问他被蒋梧阙借去做什么和借多久。   怕秦楚面子不好看,蒋梧阙又补了后半句话:你别担心,借完会还给你的。   秦楚面无表情,直接让人喊来了乌笑笑。   乌笑笑茫然的来到堂屋,问道:“什么事?”   蒋梧阙余光扫了眼秦楚,笑着问乌笑笑,“乌小军医可有兴趣去京城?”   秦楚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眉头不赞同的皱起,怕乌笑笑经不住诱惑,忍不住出声道:“殿下已经有了封禹,莫要做出让他伤心、亦或是对不起他的事情。”   蒋梧阙垂眸抿茶不语,倒是乌笑笑不高兴的鼓起脸蛋,“秦楚你这思想不正,她让我去京城许是为了我的前程正事呢?你怎么就联想到男欢女爱了。”   秦楚被乌笑笑堵的黑着脸说不出话,干脆一甩袖子出去了,心想他就是被蒋梧阙拐到京城买了她也不惜的管。   等秦楚离开,乌笑笑一屁股坐在她的椅子上,问蒋梧阙,“殿下找我什么事直说吧,我才不信你要带我回京城。”   乌笑笑虽说年龄小,可又不代表他傻。蒋梧阙喜欢的分明是封禹,这次回去要是带着他,这让别人怎么想?   未过门封主君没有回京圣旨只能留在边疆,殿下怕路途太长耐不住寂寞,决定先带着个乌侧侍解闷?   蒋梧阙有些了然的笑他,“你既然都明白,刚才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气秦楚?”   乌笑笑撇嘴,耸肩低头看自己指尖,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不打算告诉蒋梧阙他心里的小别扭。   “我来跟你借样东西。”蒋梧阙没跟他绕弯子,“借你母亲写的那本医书。”   乌笑笑眉头微皱,瞬间挺直腰背,目光警惕的打量蒋梧阙,“你要那医书做什么?”   加上今天,乌笑笑私下里一共跟蒋梧阙就说过两次话,每次她都会不着痕迹的提起他母亲。   蒋梧阙微微勾唇,“借你那书救命。”   乌笑笑朝天翻了白眼,心道她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医书可不就是用来救命的么。   蒋梧阙后天回京,临行前突然找他要医书肯定不是纯属好奇一时兴起,乌笑笑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掏出来给她。   乌笑笑看着手中被自己翻到薄软破旧的医书,轻轻吸了吸鼻子,“书上还有好多东西我都没看完,你可别给我弄丢了。”   他用笔圈出来的地方都是打算等找到母亲后问她的。母亲一走好几年,只留下这么一本书,乌笑笑说不想她是不可能的,这医书不仅仅是母亲的心血,更是他思念时的寄托。   这书实际上蒋梧阙就打算借一天,走之前让封禹拿来还给他,可如今看着乌笑笑这幅舍不得小模样,她坏心眼的决定先不告诉他。   谁让乌笑笑曾经垂涎封禹来着。   秦楚甩袖出去说不管,可等乌笑笑和蒋梧阙出来的时候,坐在凉亭里的她还是忍不住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乌笑笑这种率真单纯没有心机的性子,就跟院中没被人碰过的白雪一样,实在不适合在京城那种需要七窍玲珑心处处左右逢源的大染缸里生活,京城虽比边疆繁华,可不如边疆自由。   他到了京中,怕是会吃亏。   秦楚是半分都不希望看到乌笑笑去京城,可她没立场阻拦,也说不出不许他去的话,只能握紧拳头沉默,想着他若是真离开,那自己就写信跟母亲说一声,让她在京中多多照顾他。   乌笑笑把蒋梧阙手里拿的那本医书送出门后,收回视线依依不舍的扭头回来,余光扫见坐在凉亭里的秦楚,他原本往后院迈的脚步拐了个弯。   “秦将军这是做什么呢?”乌笑笑走进凉亭,抬手裹了裹自己衣襟,眼底藏着笑意,故意左右看了几眼,好奇的问她,“这么冷的天,你是坐在这儿赏雪吹风吗?”   秦楚坐在这儿的原因是因为凉亭视野好,一抬头就能看见院里的情况。   乌笑笑凑近了问秦楚,“怎么不拿个手炉,不冷吗?”他神色自然的抬手摸她手背,果真冰凉。   还没等秦楚回过神,乌笑笑就把手又缩了回去,一本正经的说她,“你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这么折腾,等老了可有你受的。”   乌笑笑看了眼府门口,说道:“殿下都走了,你也别在这儿干吹风,回屋吧。”   秦楚想问乌笑笑是怎么选择的,可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她看着被乌笑笑摸过的手背,眉头拧的死紧。   乌笑笑余光瞥见她的神色,脚步欢快的跳下台阶,心情颇好的回头跟她说道:“秦将军,接下来我可能还要继续叨扰一段时间,你可别伤好了就嫌弃我啊。”   目光送走脚步轻快的乌笑笑,秦楚莫名松了一口气,对着满院白色,嘴角竟勾了道清浅的弧度。   得知蒋梧阙终于要卷铺盖走人,封老心情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她若是在封禹比武招亲前离开,封老怕是会高兴的买鞭炮来庆祝,可如今封禹死心眼的认定了蒋梧阙,即将回京的人成了自己儿媳妇,封老心情就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了。   进京的那道城门,犹如猛兽的嘴巴,一旦蒋梧阙回去,能不能再回来都是问题,更别说拿到求亲圣旨。封禹喜欢上她,当真是太糊涂。   临走之前,封老给蒋梧阙和李骄、阿嵘饯行,在将军府摆了酒宴。   阿嵘在边疆过的快活无拘无束,几乎又回到二十出头那段年少轻狂肆意撒欢上阵杀敌的日子,如今一提到回去,想起京里种种约束规矩,需要面对的一张张虚伪假笑面孔,就觉得心中作呕,端起手边酒碗一碗接一碗的喝,压下心头的不舍和难受。   李骄和她正好相反,想起京城繁华满脸笑意,心道可算是能回去了。端起酒盏轻轻品鉴酌上一口,舒服的叹慰出声。   蒋梧阙和封老并排坐着,封禹坐在她另只手边,他吃饭时只动过几口筷子,几乎全都盯着蒋梧阙的动作。   封禹见蒋梧阙要拿酒,恨不得替她拿过来,见她要吃虾,都想自己把虾壳给她剥好,把柔软的虾肉送到她嘴边。   封禹想对蒋梧阙好,想疼她,第一次想这么疼除了母亲之外的女人。   不想她回去面对京中复杂的人心,不想她参与夺位的阴险。   蒋梧阙趁着封老不注意,笑着回头看他,染上酒气的桃花眼湿润潋滟,半弯时眼里似有波光流转,“封禹,你再这么看我,我怕会当着封老的面做出让她生气的事。”   封禹抿着唇不吭声。蒋梧阙抬手夹了一只虾,剥好放在他面前的小碟里,叮嘱道:“吃的太少,再多吃些。”   两人的小举动被封老尽收眼底,她沉默的喝着酒,没点破也没打扰。   封禹情绪不高,她这个当娘的看着既嫌他不争气,又心疼的很。   蒋梧阙走的那天,如来的时候那般裹着大氅,只是手中那个金灿灿的小宝贝留在了封禹房里。   她站在马车前,看向对面封老身旁的人,说道:“等我回来。”   封老眉头皱了皱,想说什么又握拳忍住了。   李骄抬头看了看天,觉得时辰不早了,轻声提醒,“殿下,路上有雪不好赶路,咱们还是早些出发吧。”   蒋梧阙没有回答,她看着封禹,封禹也看着她。   封禹心像是被人揪着,刀抵在心上就差割下来。他手指微动压抑着心底的冲动,可在看见李骄抬手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的朝蒋梧阙跑过去。   蒋梧阙快走两步上前,张开胳膊接住扑过来的他。   封禹一把搂住蒋梧阙的脖子,脸埋在她颈窝里,呼出的气息都在发颤,不舍的很。   蒋梧阙不顾封老目光,双臂抱紧他,侧头亲吻他冰凉的耳廓,柔声说道:“我很快就回来。”   耽搁再久终是一别。   蒋梧阙坐进马车中,放下手中的帘子。车旁护送的众侍卫动作整齐的翻身上马,朝来送行的众人抱拳道别。   封禹看着她走远的马车,觉得心都空了。   等再也看不见马车的影子,封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团纸,展开后发现上面写着一句话:   ——我在乌笑笑那里给你留了件东西,正月十五那天你拿我放在床头的医书去跟他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封老:(看着不争气的儿子一脸嫌弃)怎么跟个男的似得磨磨蹭蹭墨墨迹迹的   封禹:……娘,我就是个男的呀QAQ   封老:……哎呀,当女儿养太久,险些忘了_(:зゝ∠)_ 第26章 兔子灯   蒋梧阙前段日子还住的宅子, 如今封禹再踏进来竟觉得陌生的很, 仿佛她回京时连宅子里居住过的痕迹都一并清理干净带走了。   除了空荡荡的宅院外, 什么都没留下。   封禹鼻尖泛酸,握紧手里的那个纸团,直到正月十五那天才回到宅子, 去拿她留下来的那本医书。   蒋梧阙刚走那几天, 封禹几乎不敢回到这个宅子, 生怕自己看不到那个站在廊下披裘围炉朝他微笑的人,会绷不住情绪。   那本医书的确是乌笑笑的, 上面还有他的字迹。   封禹不知道蒋梧阙给自己留下的东西会是什么,但却大概猜出来她让自己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找乌笑笑的意图。   蒋梧阙怕他一个人过元宵,想找个人陪陪他。   乌笑笑似乎在等着封禹过来, 见到他来秦府没有丝毫惊讶, 脚步欢快的走过来,昂脸朝他弯起灵动的双眼伸出右手, “封禹,我的书呢?”   蒋梧阙借书的时候,乌笑笑是真的有些不舍, 怕她把书拿到京城就拿不回来,如今得知书在封禹那儿, 心顿时妥帖的放回肚子里。   封禹将医书从袖筒里抽出来递给他, 眼神闪烁, 见乌笑笑光低头看书不说话,不由有些着急, 手指微动,最终憋不住的先出声问他,“殿下说有东西放在你这儿,让我今天来取。”   乌笑笑垂眸遮住眼底狡黠的笑意,心道封禹跟秦楚当真是一种性子,不逼他都不知道主动开口。   “来吧,我带你去拿。”乌笑笑亲昵的拉着封禹的手腕,带他来到自己住的那屋门口,手搭在门上,说道:“八殿下走之前让十五放在我这里的,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没掀开看。”   说着推开门,带着封禹走到红木圆桌旁,指着放在上面的东西对他道:“就是这个。”   桌上的东西脸盆大小,被红纸和竹条编的椭圆罩子盖住,只留下顶尖一个提着的绳。   封禹像是已经猜到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整颗心跳的飞快,轻抿的嘴角不自觉的往两旁扬起,上前一步掀开罩子。   果真,里面是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灯,比他在街上看到的任何一个都要漂亮。   兔子骨架似乎是用她屋后那片竹林里的竹子做的,削成细长的竹条,根根箍出兔子的形状,长长的耳朵,逼真的四肢和短小的尾巴,随后用软透的上好宣纸细细糊上,用毛笔勾勒兔子身上细节以及红色的那对儿眼睛。   看着这么精致好看的兔子灯乌笑笑眼睛都亮了,“殿下果真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啊。”   蒋梧阙的确不知道封禹想要什么,但她那天说自己要走的时候,听他提了一句正月十五,她便猜到封禹怕是想跟她一起逛灯节。   过了年,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气息渐渐逼近,街上灯笼铺子已经往门口挂各种各样的灯笼吸引目光招揽生意。   蒋梧阙往街上走了一圈,大概猜到什么灯笼最合封禹的心。   不了解封禹的人,会觉得他清冷无欲,对什么都是兴趣乏乏,若是让外人给他挑个灯笼,怕是会觉得普通的圆灯笼或是面色严肃的老虎灯最符合封禹的性子。   蒋梧阙不是外人,她能看到封禹清冷神色下独属于男儿家的害羞,能看到他有时候犯傻懵懂的反应。   她就试探着,给封禹做了个兔子灯,交给乌笑笑保管,等正月十五那天再拿给他看。   封禹提起兔子灯的把手,那是根被打磨光滑的木棍,上面刻着封禹二字,被用金色的颜料加深,一眼就能看到。   封禹眼眶慢慢发红,轻轻吸了吸鼻子,将兔子灯整个虚抱在怀里。他想蒋梧阙了,想的心都抽疼。   正月十五那晚,乌笑笑提着个南瓜灯来找封禹,问他去不去逛灯会,毕竟他手里头有个那么漂亮的兔子灯。   封禹摇头拒绝,让他拉着秦楚去吧。   封老见儿子兴致不高,皱眉说道:“整日闷在府里怎么能行,多跟笑笑出去玩玩,听说今个街上的灯笼什么样的都有,你要喜欢买几个回来挂着也行。”   封禹笑着让母亲等一下,他转身脚步轻快的走到屋里,将兔子灯提出来,小心翼翼的点亮里面的蜡烛,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拿给封老看,“她送的。”   本该是白色的兔子,在点亮蜡烛后竟泛着淡淡的金色柔和光泽,亮光将兔子骨架映在纸上,和上面的细节图案想辉映,逼真生动好看极了。   看着封禹提着只肥硕的兔子灯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笑意单纯干净,高兴的像个孩子似得,封老眼里多少染上些许笑意,打量了几眼他手里的灯,说道:“八殿下就知道用这些小玩意哄你开心。”   除了这个兔子灯,封禹屋里搁着的那几个手炉封老又不是不知道。   “八殿下手艺瞧着不错,日后不做皇女,当个手艺人也饿不着。”封老示意封禹不如把灯提出去,“你光在府里点亮它能有几个人看见?不去出去逛逛,外面更热闹。”   封禹摇头,手指摸着兔子细长的耳朵,宝贝的很,“外面人多,别再给挤坏了。”   “……”   蒋梧阙随着李骄一同回京的消息,蒋梧雍都是正月十五晚上才收到。   小侍们正一左一右低眉顺眼的弯腰给蒋梧雍整理身上华服,等会儿太女要携主君一同出席元宵宫宴。   今年碍眼的人不在京中,蒋梧雍觉得这个年过得都比往年舒服,直到听下人说蒋梧阙已经从边疆启程回来。   “不止如此,”侍卫低头说道:“属下们还打探到八殿下这次回来,似乎是想跟皇上说要娶封少将军的事。”   “什么!”蒋梧雍脸色扭曲了一瞬,抬手挥开身边的小侍,不耐烦的皱眉说道:“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蒋梧阙都要娶封禹了,她这个太女哪里还有原先的好心情整理衣服。   蒋梧雍往身后太师椅上一坐,指尖抓着把手脸色阴沉,冷呵道:“老八真是好本事,去了趟边疆就把封家的宝贝儿勾到手了。”   封老那种性子,竟信了蒋梧阙的花言巧语把儿子嫁给她?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更稀奇。   “以蒋梧阙病鸡的身体,可能消受的起封禹?”蒋梧雍嘲讽道:“她也不怕封禹嫁过来就守寡。”   现在这话说再多都没用,丝毫缓解不了蒋梧雍心里的烦躁不安。如果蒋梧阙真娶了封禹,那么她这个东宫太女的位子,怕是不能向以前那样坐的稳当了。   蒋梧阙可是君后所出的嫡女,她比蒋梧阙就只多在一个长字上,若是母皇有个三长两短,蒋梧阙带着封家军封锁京城都是有可能的,甚至她坐上皇位都是名正言顺,到时候自己这个太女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能让蒋梧阙娶封禹,更不能让她对自己的太女之位有任何威胁。   蒋梧雍掌心撑着椅子站起来,抬手整理身前衣襟,说道:“先去父君那里一趟。”   皇上正在太女生父榕贵君这里,两人瞧见女儿过来,都是一脸笑意。   榕贵君边伺候皇上更衣,边笑着问蒋梧雍,“你怎么先过来这里了?”   蒋梧雍抬手挠头,脸上带了些不好意思,“想您跟母皇了。”   皇上闻言嗤笑,睨了她一眼,“哪里是想朕了?分明是想你父君了。”   榕主君忙抬手撒娇似得轻轻推了一把皇上的胳膊,嗔道:“皇上。”   三人在殿内有说有笑,仿佛是寻常百姓人家的一家三口,惹得外面的下人羡慕不已,觉得皇上和贵君感情真好,荣宠多年不是没道理的。   等榕贵君去后面内殿换衣服,蒋锟钧才问蒋梧雍,“趁着你父君不在快说吧,来找朕是什么事?”   蒋梧雍陪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母皇。”   “其实女儿也没什么事,”蒋梧雍说道:“就是元宵节老八还没回来有些挂念的慌。”   蒋锟钧像是听了笑话,斜眼瞥向她,“平时老八在京城,你俩斗得不可开交,如今她不在你指不定多高兴呢,朕才不信你是想她了。”   蒋梧雍厚着脸皮说道:“再怎么样都是我的八妹,过节就该一家人才热闹。”   说话间榕贵君从殿内换完衣服出来,听见两人讨论的话,又看到女儿的暗示不由心里一动,挽着蒋锟钧的胳膊说道:“提起老八,我想起来一件事,前几日我父亲入宫,身边跟着个家里的小辈,模样好看性子温顺,识文断字懂规矩,我就想着老八还没成亲,这么好的男孩儿不如说给她好了。”   蒋锟钧听完这话若有所思,“左相家里的小辈身份自然不会多低,等老八回来让她看看,若是满意,就顺着你的心成了这桩亲事。”   蒋梧雍等了这么一会儿,终于等到好时机,皱眉摇头,“母皇和父君的好心怕是要落空了。”   蒋锟钧眉头微皱,“嗯?”   蒋梧雍小声说道:“孩儿听说老八在边疆看上了封禹,两人私定终身,要回京求您赐婚呢。”   “什么?”蒋锟钧将手里的茶盏往桌子上一磕,“此事当真?”   老八可是皇女,她娶的可以是文臣之子,但不能是武将之后,这会危及东宫太女,甚至会让她生出别的不该有的想法。   蒋锟钧睨了一眼蒋梧雍,怪不得她会在宫宴前跑过来。   因为蒋梧雍的话,这个宫宴母女两人面上瞧着与平日无异,该笑的笑,该赏的赏,可心里始终想着封禹和蒋梧阙的事。   宫宴结束后,皇上派人喊住蒋梧雍,“太女殿下,陛下请您去一趟御书房。”   蒋梧雍知道所谓何事,立马扭头过去。   御书房里就母女两人,殿中省等蒋梧雍来了之后,躬身退出去,抬手将门关上。   蒋锟钧坐在龙椅上皱眉沉吟,神色在一旁灯台的映照下晦暗不明,她问蒋梧雍,“封家位高权重,若是老八执意如此,你看如何?”   蒋梧雍心里突的一跳,忙垂眸低头问道:“母皇觉得该如何?”   蒋锟钧侧对着光仰靠在椅背上,半张脸隐在暗处,眼神微眯,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老八也是朕的女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家好,我是歌手卟许胡来,我要为今天夹子上的蒋梧阙和封小将军唱一首凉凉,希望大家喜欢~   蒋梧阙:……   封禹:…… 第27章 药   蒋锟钧侧对着光仰靠在椅背上, 半张脸隐在暗处, 眼神微眯,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老八也是朕的女儿啊……”   蒋梧雍瞬间读懂这话里的深意,嘴角忍不住的勾起, 低头行礼说道:“孩儿明白了。”   至于她明白了什么, 蒋锟钧并没有深究, 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挥手让她下去吧。   蒋梧阙自幼身子孱弱, 她父亲又不像榕贵君那样会来事懂得如何讨她欢心,造成蒋锟钧一直忽视这父女两人。   哪怕晋老在众多学生里挑中蒋梧阙作为关门弟子,蒋锟钧依旧觉得老八虽然天赋异禀可惜身子弱, 难当大事。   尤其是老八政见和她不甚相同。她重用士族为官, 老八却觉得应该给寒门学子机会,这个还是老八稍微年少轻狂时说的话, 她却都记得。   蒋锟钧之所以宠信太女,是因为这个女儿讨她喜欢,事事依赖她, 并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蒋梧阙手掌搭在椅子把手上,眼皮轻阖。老八喜欢封禹, 必是做了准备, 若是连同她老师晋老煽动朝中文官舆论, 自己怕是不得不答应。   她默许太女去做这事,不过是想让她解决潜在的危险, 解决封家的兵权问题。   老八到底是她的女儿呀……   可若是封禹难以怀孕,这兵权,在封老死后迟早会收回皇家。   蒋锟钧眉头拧紧,不知道太女会怎么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也没追问太女是何想法。她手指握紧龙椅把手,以皇家不该有感情这句话来安慰自己的狠心自私。   蒋梧阙若是选择封禹,必然要失去一些东西来交换,她若是没有子嗣,自然不会危及皇位和东宫。   希望老八莫要怪自己这个母亲,毕竟这世间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太女从御书房出来后整个人全身轻松,一扫眉宇间的不快。母皇说老八是她女儿,她不忍心动手,那么这事就交给她这个太女来做。   蒋梧雍回到东宫,让下人找来左相商议此事。   这次是个机会,是她弄死蒋梧阙的机会。   左相很快背着众人来到东宫书房,“殿下急匆匆的召臣过来可是有事?”   蒋梧雍忙让人上茶,笑道:“姨母莫要和孤客气。”   等书房里的外人都退下之后,蒋梧雍凑到左相面前说道:“今日找姨母过来是商议一件高兴的事情。”   她虽压低声音,却压不住话里的轻快之意。   “哦?”左相挑眉,“什么喜事让殿下这般开心?”   蒋梧雍连忙把今天的事情这般那般的跟左相说了一遍,最后难掩满脸喜色,“您说这是不是一件喜事?”   听到母皇默许的时候,蒋梧雍比听到自己后院里的侧室给她生了个女儿还高兴。   左相却是眉头微皱,不赞同的说道:“那殿下今日不该唤臣过来……这若是被皇上知道,怕是影响不好。”   可如今都已经来了,左相只能轻叹一声,说道:“君心难测,陛下这句话并非这么简单,若是你我猜错了,怕是都没好果子吃。”   左相瞻前顾后左右犹豫的话像是一盆兜头冷水,将太女高昂的兴致浇灭不少,她撇嘴垂眼的往身后椅子上一坐,“母皇既然没出声阻止,也没在孤离开前说别的,那就是默许了孤所有的做法,默许孤对老八下手。”   左相到底拗不过太女。   蒋梧雍想的法子简单直接粗暴,完全对得起她没脑子的称号,她竟想派人去路上暗杀八殿下,打算一劳永逸除掉后患。   这次回来的又不只有蒋梧阙一人,还有李骄和阿嵘,暗杀皇女和两位朝中大臣,皇上要怎么包庇才能堵住朝中众位大臣的嘴不去调查背后凶手?   左相无奈的摇头,说道:“殿下这个方法太过于冒险,不如用别的吧。”   左相觉得皇上的意思怕是不想让蒋梧阙娶到封禹后能用兵权威胁皇位,从这个方面下手,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封禹生不出孩子,到时候皇上正好能将兵权收回皇家。   蒋梧雍却觉得封禹生不出孩子有什么用,蒋梧阙能生出来不就行了?她又不是除了封禹不能有别的男人了。   蒋梧雍在乎的不只是封家兵权,她想做的更决绝一点,毁了蒋梧阙,让她哪怕娶了封禹也坐不上皇位。   蒋梧阙比她聪明,可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病鸡一只,让母皇觉得难以堪当大任。她若是废了,那更是不会威胁她。   蒋梧雍和左相在书房谈到深夜才回去,蒋梧雍就寝之前先去东宫私养的大夫那里去了一趟。   蒋梧雍唤人过来更衣,今晚就住在自己殿内,并未打算过去宠幸后院里的任何人,她看着自己手里拿的小瓶子,眼底滑过一抹阴狠。   伺候她洗漱的小侍很快鱼贯而入,蒋梧雍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身上华服褪去,此时在点着炭盆的殿内只穿着一件中衣,她抬手扯了扯衣襟,中衣顿时松垮起来。   到底是皇家人,长着一副好皮囊,哪怕胖些也遮不住这身居高位多年慵懒尊贵的气质。   有个别不安分的小侍拿眼睛偷偷瞄她,被蒋梧雍发现扫了一眼,顿时红着脸垂下头。   蒋梧雍留下一个最好看的,挥手让众人下去。   她勾手指示意小侍过来,在他离自己还剩一臂远的时候,忽然坐直身子伸手将人拉过来,按在腿上抱进怀里。   蒋梧雍不缺男人,甚至她府里头养的男子比京中任何一家小倌院里的都要好看,这些男子都是她养的棋子,都经人调.教好将来要送出去的。   不过送出去之前,凡是蒋梧雍看上眼的,自然是先陪她住一晚。   蒋梧雍将那小侍搂在怀里,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揉着他的腰,勾唇说道:“孤今天许你睡在这里。”   那小侍眼睛一亮,以为自己从此就摆脱下人身份做个主子了,顿时娇羞的在蒋梧雍怀里扭动两下,试探性的抬手去解蒋梧雍衣带,声线勾人的唤道:“殿下。”   蒋梧雍是情.事的个中高手,没一会儿就将怀里的人撩成一摊软泥,她把人抱回床上,抬手挥下帘子遮住里面春色。   第二日,蒋梧雍开门唤自己的侍卫进来,下巴示意床上,“私自爬床,把人交给主君,让他看着处理干净了。”   床上的小侍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刚想爬起来就发现自己手脚全都动弹不得,像个瘫痪的病人,他心里害怕,张嘴就要大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口齿不清起来!   小侍满眼绝望惊恐,就这么看着昨天晚上在床上对自己温柔体贴的太女任由别人把他抬出去。   蒋梧雍厌恶的让下人把床上的褥子被单全部换成新的,从怀里掏出已经空了一小半的瓶子若有所思,嘴角勾起笑意。   这药,看来效果不错。   ……   来边疆的时候,阿嵘本以来李骄就够娇气,但回京的路上,她才意识到李骄那点小毛病跟蒋梧阙比起来简直无伤大雅。   会享受的两个人凑到一起,本该十天的路程硬生生走成了半个月。   李骄觉得驿馆条件差,吃住都不舒坦,将这话婉转的跟蒋梧阙一提,两人顿时一拍即合沿路住起了当地官员的府邸。   阿嵘一张脸憋的发青,这若是就李骄一人折腾自己还能说她几句,可如今加上蒋梧阙,她是半句劝阻的话都不敢说。   蒋梧阙看出了阿嵘藏在眉宇间的不满,可她并不急着回京,自然没必要连夜赶路。她就是要在路上耽搁些许时间,确保留给太女出手的机会。   路上凡是李骄说这地方有什么特色美食,蒋梧阙都会颇为配合的摆出好奇模样,顺势留下来尝尝。   这次黄昏前进城,当地知府已经带着手下众人早早的等候在城门口,一见车马过来忙上前迎接。   此地知府姓张,四十来岁的年龄,她在八殿下来之前就收到太女送来的东西,深觉这并非一个光有好处的差事,顿时绞尽脑汁的想着让蒋梧阙路过此城时能留下来休息。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好主意,就有下人跑过来说,“八殿下派人来通知,说今晚将住在咱们这儿,让大人您提前准备准备好去迎接。”   张知府一边腹诽这八殿下的排场比太女还大,一边高兴她是不请自来。   张知府能从小小的县令做到今天这把椅子上,仰仗的全是太女,每年搜刮的东西她留三分送给太女七分,这才得来知府的位子。   这回太女交代的事情实在太过危险,一不留神就是谋害皇女满门抄斩的罪名,可太女开的条件更为诱人。   京官啊,那是送五年雪花银子也不一定能谋来的差事,更别提还是正三品的京官了。   张知府心动的很,连夜召集府中两位门客商量对策,终于想出一条计谋。   马车停下,帘子微动,张知府不敢再想忙上前跪下行礼。   有侍卫下马过来,抬手掀开车帘,随后一个披着白色大氅的年轻女人从马车里钻出来,女人一双典型的桃花眼,嘴角三分上扬,是副天生带笑瞧着极好相处的模样。   她站在马车上垂眸往下看,天生的贵气权威,带着几分睥睨意味,又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不由自卑的低下头。   绣着银色流云暗纹的大氅衣摆从张知府面前划过,头顶传来慵懒的声音,“起来吧。”   张知府第一次瞧见皇女,觉得她举手投足都透着自己没有的贵气。她想定是因为自己所在的地方太小见识太少,才会觉得八殿下犹如天人般高高在上,若她是个京官,见惯了朝中权贵,定不会生出这种低如蝼蚁的自卑感。   张知府本已做出选择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爬起来后脸上堆满笑容,习惯性的伏低做小,亦步亦趋的跟在蒋梧阙身旁,“殿下舟车劳顿,下官已经在府中略备薄宴为您接风,还请殿下莫要嫌弃能够赏脸品尝。”   李骄觉得张知府这人会做事,就笑着跟她说了一句,“殿下路上疲惫,哪有一进门就吃饭的道理,再说这还没天黑呢。”   张知府顿时恍然大悟,“怪下官不会做事,应该先请殿下落脚休息才是。”   她立马笑着说道:“下官已经让人把府中上好的房间收拾出来,就等殿下和两位大人去休息了。”   阿嵘在京中见惯了舔着脸阿谀奉承的大臣,她自己做不来这事却也知道不能嘲讽,只是冷眼旁观顺其安排。   张知府把蒋梧阙送进房间后,还想留下来多说两句话,十五却冷着脸做出请的姿势,“殿下想先歇息片刻,等晚上再去赴宴。”   张知府尴尬的笑笑,连声道:“下官明白。”有些意犹未尽的走出去。   十五站在关上的房门后,直到听见张知府走远的脚步声,这才转身回来,将路上收到的密信拿给坐在桌旁的蒋梧阙,低声说道:“十八送来消息,说三天前太女派人出京,连夜赶路来到这里联系了张知府。”   “除了此事之外,十八还提了一件东宫后院里不甚相关的事。”十五眉头微皱,十八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突然提起东宫后院定然是有原因。   蒋梧阙打开密信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十五,“什么事?”   十五说道:“几日前太女主君,以下人不安分守己为由,打死了一个小侍。”   蒋梧阙眼睛微眯,拇指指腹缓慢摩挲食指上的玉扳指,“看来一切都在计划中。”   十五心突的一跳,想起蒋梧阙的计划,满脸的犹豫,“殿下非要用那药?不能…不能像以前一样伪装吗?”   “您先前装了那么多年的病,不是都没问题吗?”十五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眉头拧的死紧,“那药若是吃下去,虽说您知道如何解,可其中痛苦却是实打实的呀。”   蒋梧阙微微摇头,“这次不能有任何闪失,再说宫中的几位奉御也不是庸医。我这次要是出事,以母皇多疑的性子,定然会派多人诊断,没办法装。”   蒋梧阙垂眸看着手中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字,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声音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失望,“母皇当真是狠心啊。”   十八说宫里传来消息,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太女和皇上两人在御书房中交谈许久……   天色渐晚,屋里光线昏暗,十五点亮灯后,顺手端了一盏放在蒋梧阙面前的桌子上。   蒋梧阙抬手,将密信递到烛台旁,用火焰燎起其中一角,放在茶盏里看着它燃净,随后倒满水,连同灰烬一起浇在旁边的观赏花盆里。   “这事我最后再叮嘱一遍,”蒋梧阙起身赴宴之前,面色严肃的看着十五,“我昏睡期间,任何人都不许将这事告诉封禹。”   蒋梧阙先前就叮嘱过十五,她服药睡着后,八王府的众多暗卫需密切关注京中任何传往边疆的书信,但凡提到她中毒的,都要扣下来。   “封禹太傻,我怕他当真了会被有心人利用。”   封禹是大蒋镇守边疆的少将军,没有圣旨是不能轻易离开深州的。   蒋梧阙走的缓慢,细细想着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安排。在踏进张家堂屋门槛的那一瞬间,蒋梧阙突然想起什么,忙扭头看向十五。   十五一脸严肃,以为她有要事吩咐。   蒋梧阙轻轻勾唇,眉眼柔和,“险些忘了,这期间若是封禹寄信给我,你记得在我耳边读出来。”   蒋梧阙想起自己临走时封禹扑进她怀里依依不舍的模样,眼里笑意浓郁,“他信中若是说想我了,你就多读几遍。”着重读想她那几个字。   “……”十五本来对蒋梧阙服药后的担忧,在听完这几句话后莫名淡化了不少,她隐隐觉得,以封少将军的性子怕是写不出来“想你”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十五的想象#   蒋梧阙:想我不?(/▽╲)   封禹:……不(高冷脸)   蒋梧阙:_(:зゝ∠)   ————   蒋梧阙:这侍卫怕是该换了(╯‵□′)╯︵┴─┴ 第28章 封禹来信   蒋梧阙到的时候, 李骄和张知府已经等在宴席旁, 阿嵘不喜欢这种场合, 索性找个借口推辞没来。   张知府正跟李骄聊的火热,余光瞧见门外的蒋梧阙,忙起身将人亲热的迎了进来。三人落座, 张知府拍手示意下人端热菜。   张知府提着酒壶亲自起身, 弓腰给蒋梧阙和李骄分别倒了酒, 谄媚的提议道:“光吃饭喝酒太过于枯燥乏味,不如请乐师舞者上来助兴?”   李骄最爱享受, 自然没有异议。两人将目光一同看向蒋梧阙,“殿下觉得如何?”   蒋梧阙伸手端起酒盏放到鼻尖前轻嗅,满意的微眯眼睛深吸一口气, 松口说道:“美酒自然当配美人。”   张知府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一半, 满脸笑意的转头让美人们进来。   随着清浅的脚步声,六七个薄衫赤脚的男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为首的一个身着红衣,纤瘦脚腕上系着的银铃随他脚步走动轻轻晃动响起。   几人在堂屋中央铺着的牡丹形状的毛毯上站定,朝着坐在主位上的蒋梧阙垂眸屈膝福了一礼。   蒋梧阙眼里闪过一抹兴味, 轻抿手中美酒。   清幽琴声率先响起,竹笛箫声随之跟上。毛毯上的美人随着音乐轻点脚尖踏着拍子翩翩舞动而起, 细腰轻缓扭动, 身上薄纱半遮半掩, 显得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是诱人,脚尖跳跃, 铃铛声或急或缓,随着渐渐高昂的琴声,舞者动作越发妩媚,姿势更为妖娆。   “殿下,为首的是小儿张若。”张知府看蒋梧阙沉迷舞乐之中,恰到好处的提起领舞者是谁,暗示蒋梧阙若是有兴趣,完全可以跟她说。   蒋梧阙微微挑眉,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一曲舞毕,张若披上银红色大氅缓缓过来,柔柔的朝蒋梧阙行了一礼,声音清甜,“见过殿下。”   李骄最爱美酒,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分量不多的一壶酒几乎被她饮完,张知府立马催人再提两壶过来。   十五守在外面,看见下人取酒的时候紧跟其后,在其选定放了药的酒壶后,从后面抬手将她打晕。   十五换上下人的衣服,将本来酒壶里的毒酒和自己带来的酒相换,这才皱眉走出去。   亏得张知府心里发虚,连十五的脸都没看就把酒接了过去。   趁着蒋梧阙看向张若的空隙,张知府几乎是抖着手按了一把壶盖上微不可见的凸出按钮,给蒋梧阙把空了的酒盏倒满。   蒋梧阙扫了一眼张若,觉得他身上属于男子的脂粉味太重,像个柔软无骨需要攀附别人而活的菟丝花,不像封禹,韧劲十足。   张知府抬手摸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端起面前酒盏,对张若说道:“快敬殿下一杯。”   张若听话的端起酒杯,轻撩眼尾看向蒋梧阙,试探性的唤道:“殿下?”   蒋梧阙似笑非笑的端起手边的那杯酒,眼睛看向张知府,酒杯抵在嘴边就是不喝。   张知府后背冷汗淋淋,蒋梧阙在她脸上笑意几乎绷不住的时候,才勾唇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场接风宴李骄喝的甚至满足,直到第二天被阿嵘抬手砸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做什么!”李骄满身酒气混杂着没睡醒的起床气,拉着脸皱紧眉,从里面把门打开,“一大早上你叫魂呢?”   阿嵘脸色很是难看,冷声说道:“殿下出事了。”   “什么?”李骄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整个人瞬间吓醒,“殿下出什么事了?”   十五今天早上敲门发现屋里没动静,立马撞门闯了进去,这才发现蒋梧阙早已失去意识昏睡不醒。   八殿下昏睡并非小事,十五边让人去唤大夫,边派人通知三位大人。   阿嵘离李骄最近,瞧见下人在她门前焦虑的徘徊,走过来一问才知道这位也叫不醒,她这才用力拍门,准备屋里若是再无动静,她就要抬脚踹门了。   如今李骄好好的,唯独蒋梧阙出了事。阿嵘神色严肃,质问道:“殿下昨日与你们一同饮酒,为何偏偏就她一人出事,而你和张知府都没事?”   李骄脸色发白,闻言怒吼回去,“这事我怎么知道?难不成是我下毒谋害殿下?”   “殿下出事,你我都逃脱不了干系!”李骄快步从屋里扯出一件外衣,边往蒋梧阙的屋子赶去边道:“当务之急是殿下没事最好。”   两人来的时候大夫刚好进门,提着药箱上前给躺在床上的蒋梧阙把脉。   李骄和阿嵘面色着急,张知府更是带着哭腔说道:“昨个喝酒时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出了这种事?”   “你还敢说!”阿嵘下颚紧绷,侧身伸手一把提起张知府的衣襟,让她脚尖着地,“殿下若是有事,圣上必要你张家陪葬!”   杀伐之人的戾气在阿嵘脸上尽显,张知府被吓的全身发抖,被放开时小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李骄满脸不耐的看着两人,正欲发作就见大夫收回了给蒋梧阙把脉的手。   大夫见几位衣着不凡的大人神色担忧的凑过来,便知道床上的这位怕是个大人物,可不管如何,她是一个大夫,能说的只有病情,“是中毒。”   屋内众人顿时一惊,十五面色严肃,左手搭在腰间佩剑上,扬声吩咐早已守在门外的众侍卫,“封锁张府,全面搜查下毒之人!”   张知府刚想问十五这是什么意思,就被她一身的寒气吓的退了回去。   十五手指握紧剑柄,冷声说道:“张大人,您最好还是让府里众人配合搜查,否则莫要怪我不客气。”   李骄面如菜色,在十五下令的同时扑到大夫身前握紧她的手,声音发颤的说道:“大夫你快想办法解毒啊!”   大夫摇头,“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种毒,众位大人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大夫走前回头瞧了眼床上面色正常如熟睡中的女人,皱眉说道:“我劝你们别耽误时间,否则她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事发突然,李骄赶紧让人快马扬鞭先行一步,将八殿下中毒的事告诉陛下。随后不敢再耽搁,着人把蒋梧阙小心翼翼的抬到马车上,开始日夜兼程赶路回京。   临走前十五派人守在张府,等张知府给一个交代。   蒋锟钧收到李骄来信的时候,正在御书房和太女议事,突然看到信上说蒋梧阙身中奇毒昏迷不醒甚至有性命之忧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缓缓起身,让御书房里的众人退下,唯独留下蒋梧雍。   蒋锟钧走到太女面前,将手中的信甩到她脸上,紧接着抬手扬起一巴掌抽了过去,厉声问道:“老八这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太女被这突然的一巴掌打的发懵,等看清信上内容之后,立马跪下来说道:“母皇冤枉啊,这事怎么可能是孩儿做的!”   “朕是怎么告诉你的?”蒋锟钧抬腿踢了蒋梧雍一脚,用了五分的力气,咬牙怒道:“朕是不是说过老八是朕的女儿?朕可曾让你对她动手?”   太女缩着肩膀不敢反驳,前面那句皇上是说过,可后半句自己却从未没听到过。   如果蒋锟钧真拿老八当个亲女儿,那天定然不会说出这种模棱两可默许她动手的话。   她这分明是嫌弃蒋梧雍选错了下手的人,是觉得太女对自家姐妹用的手段太狠,刚才突如其来的愤怒不过是联想到太女是否也会对自己如此而已。   “那可是你妹妹啊!”蒋锟钧说不出心中愤怒多还是失望多,弯腰看着太女的眼睛,“若是有机会,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留情的对朕下死手?”   蒋梧雍摇头,立马跪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带着哭腔说道:“孩儿不敢,孩儿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娘动手!”   “娘您要是不相信女儿,那今天大可以杀了女儿为老八主持公道。”蒋梧雍大声哀嚎,“这事不管是不是我干的,现在只要能平息您的怒火,都算在我头上也没事。”   蒋梧雍的话让蒋锟钧想起太女之所以会这么做,其中不乏自己的默许和纵容。   蒋锟钧往龙椅那走,脚下一个踉跄,多亏手撑在旁边的龙案上才稳住身体,缓缓坐下。   蒋梧雍跪在后面,见蒋锟钧身形不稳,立马做出伸手要扶她的动作。   蒋锟钧见太女对自己担忧的神色不似做伪,这才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缓声说道:“堂堂一位皇女竟在张府中毒,张家逃脱不了干系……你是老八的皇姐,平日里和她素来不合,如今她出了这事你需要避嫌,这事就由朕来处理,你别掺和了。”   太女一听这话瞬间明白皇上发过火这事就算过去了,顿时乖顺的说道:“女儿一切都听娘的。”   蒋锟钧疲惫的抬手掐了掐太阳穴,哑声吩咐殿中省进来,“让宫中的奉御全去八王府侯着,能带去的解□□物全都带去,再名贵都不必过来跟朕说。还有这事先别让君后知道,免得他担心多想。”   等殿中省退下后,蒋锟钧才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太女,皱眉道:“还跪着作甚?”   蒋梧雍立马一骨碌的爬起来,缩着脖子站在蒋锟钧面前。   “朕有事吩咐你私底下去做,”蒋锟钧眼神微眯,若有所思,“派人把老八中毒的事情不着痕迹的透露到边疆,让人盯着封家母子的举动。”   她倒要看看,没有圣旨,在边疆手握重权的封老,在得知老八出事后,会怎么做,封禹这个少将军,又会怎么做。   蒋锟钧是要用这个消息试探,在封家母子心底,是她这个皇上的圣旨重要,还是蒋梧阙的命重要。   蒋梧雍立马应了声明白,低眉顺眼的出了御书房。   蒋锟钧起初扇的那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气,蒋梧雍现在半张脸都肿着,但这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听闻自家殿下回府,十一满心欢喜的神色还没显在脸上,就收到了蒋梧阙中毒的噩耗,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走时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回来却是被十五背进来的。十一眼眶通红,忍着哭意让人去请等候在府里的几位奉御过来把脉。   三人轮流检查,方法不同结果却是一致——蒋梧阙身中奇毒昏睡不醒。   蒋锟钧看着跪在身前的三位奉御,皱眉冷声说道:“不管用什么办法,朕要八殿下醒过来!”   面对从未见过的奇毒,三位奉御暂时束手无策,准备回尚药局和众位同行商量医治的法子。   蒋梧阙回京的第二天,晋老携众位大臣,要求查明下毒谋害皇女之人。   张知府在做这事的时候就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就等着京中太女派人来的时候细细说明。门客给她想的法子就说是府中下人喜欢张若,却发现张知府有意把儿子送给蒋梧阙,冲动之下竟对八殿下用毒。   到时候皇上生气,她把那下人交出来做个替死鬼就好。   这话张知府在心里已经反复练习多遍,几乎能做到面不改色声音平静的说出来。   京中派人来的时候,张知府知道到自己表演的时候了,可惜她才刚张口,骑在马上的金甲侍卫就伸手拔出腰间的刀——   张知府瞬间人头落地,没有任何出声解释的机会。   “张知府谋害皇女,就地正法。张家众人,无论男女,皆处死!”   张知府直到死都没想到,来者不是太女的人,而是皇上手下的金甲侍卫,奉的虽是查案的皇命,做的却是灭口的事。   三位奉御商量两天两夜,才拿出一个主意,说想试着把蒋梧阙全身的毒引到腿上,“这个法子虽说能勉强保住殿下一命,可日后,八殿下怕是难以像常人那般直立行走。”   蒋锟钧听完这话沉默许久,终是点头同意,幽幽叹息,“能活着就好。”   八王府内,十五站在廊下,背后是紧闭的房门。三位奉御正在屋里给已经昏睡半个月的蒋梧阙解毒。   圆门处走来一个灰衣小厮,脚步飞快,瞬间来到十五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东宫派人送出去的信,已经拦下来了。”   来者名叫十八,是隐于街中收集消息的暗卫,平日里笑起来会有一对儿酒窝和半颗虎牙,可现在她却是神色严肃,眉头担忧的皱紧,看向十五身后的门,问道:“殿下何时能醒?”   “大概还要五天。”十五想起什么,扭头问十八,“边疆可有信件寄来?”   蒋梧阙临走前,把八王府私底下传信的法子教给封禹。如今她们从边疆离开至少已经两个月,封少将军不该一封信都没给殿下寄来。   十八刚才光想着正事倒把这个忘了,她忙从怀里掏出一截比小拇指还要细上一圈的小竹筒,递给十五,皱眉问道:“今个早上新拦下来的,这是谁寄的?”   十五打开竹筒,倒出里面的信,展开扫了一眼,勾唇说道:“未来主君寄的。”   十八眼睛瞪大,心道十五不愧是殿下身边最亲近的人,连主君的信都敢看。   封少将军当真附和他清冷寡言的性子,连写在信上的话都精简的很,只问了殿下可否到了,此外并未多提一句别的。   十五心想,这信晚上要是读给殿下听,她怕是能活活气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我夫郎不懂浪漫   封禹:……写信就够浪漫了啊   蒋梧阙:_(:зゝ∠)_   大家放心,绝对不虐 第29章 荷包   蒋梧阙一身素白中衣倚坐在床头, 被子遮到腰腹, 肩上堪堪披了件大氅, 长发披散并未束冠,歪头垂眸看着手里的书信。   “他就不知道写些好听的……”蒋梧阙看完信上内容,不由仰头倚在身后靠枕上, 有些疲惫的扯起嘴角, 阖上眼皮轻声抱怨了这么一句。   话虽不满, 蒋梧阙拇指指腹却是缱绻不舍的在手中信上摩挲,巴掌大的纸条, 上面的字数还没她十根手指多。   ……这封禹,怎么就不知道说句想她了。   蒋梧阙刚醒没多久,身体和精神都不算很好。这药的确霸道, 哪怕事先做好完全准备, 可该吃的苦该受罪的也是一样未免。   十五知道蒋梧阙心心念念的是什么,在她清醒后就把封禹寄来的纸条送到她手边。   蒋梧阙勉强坐起身子, 就着床头摇曳烛光低头看信,满心期待欢喜却因封禹的寡言少语而变的失落不满。   自己想封禹想的骨头都疼,恨不得马上回边疆找他, 结果封禹却只在信上问她是否回到京城,态度冷淡的像是两人并未确认过心意。   蒋梧阙捏紧手中纸条, 心中泛起阵阵酸涩。她都想立马回信告诉封禹, 她中毒了, 吃了很大的苦头,现在醒来浑身难受, 两条腿的骨头缝都疼的发颤……她想说我都这样了,你怎么就不知道跟我说句软话,说声想我了……   这回信若是真这般写,封禹怕是会急得偷偷回京来看她。哪怕不能回来,他一个人在边疆也是坐立难安,整日提着心担忧她的腿。   何必呢,蒋梧阙轻扯嘴角,她怎么舍得惹他干着急。   十一和十五站在床旁,看着蒋梧阙垂眸苦笑,两人心里酸疼的很。   可信是未来主君写的,那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哪怕觉得他冷漠,十一也不敢多嘴说什么。   蒋梧阙手撑着床板坐直身子,示意十五扶她起来,“我给封禹回封信,不然他该觉得我回京后就把他给忘了。”   好不容易哄到手的人,可不能让他生气误会了。   十一立马把床旁边的轮椅给她推过来,“椅子已经做好了,是按您吩咐定制的。”   蒋梧阙颇会享受,做出下毒决定的时候,就让十五派人给自己定一把坐着舒服的轮椅。   蒋梧阙撑着十五的胳膊勉强站起来,两只脚刚沾地就觉得脚底板像是踩在摆满钢针的板子上,疼的额头直冒冷汗,抓着十五小臂的手都在轻微发颤。   十五小心翼翼的扶着蒋梧阙坐在轮椅上,眉头心疼的紧紧皱着。   轮椅果真舒服,蒋梧阙舒了一口气,缓过双腿的疼痛后,反过来安慰身旁面色担忧的两人,“也就刚开始这么疼,等过些日子把毒解了,就会慢慢好很多。”   蒋梧阙摸着光滑的轮椅把手,甚至靠近了能闻到金丝檀木的清香,觉得满意极了,回头对红了眼眶的管家笑着说道:“十一你先前就说我懒,现在我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坐着偷懒了,你该高兴的。”   十一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那奴也不希望您坐轮椅啊……毕竟金丝檀木那么贵。”   蒋梧阙笑着摇头,被十五推到桌子旁。十一手脚麻利的将纸墨笔砚摆好,随后跟十五两人往后退了好几步,确保看不到信上的内容。   蒋梧阙捏着笔,想着封禹,细细跟他说起自己回京路上发生的趣事,哪里美食好吃,哪里风景不错,什么地方的官员最是热情,哪个州府的厨子手艺最好……   啰啰嗦嗦写了有三页纸,蒋梧阙才慢慢顿住手,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不再落笔。   十一咬了咬嘴唇,没忍住上前一步轻声说道:“殿下,主君性子冷不知道该怎么说让您高兴的话,那您应该告诉他您想听什么。”   这道理蒋梧阙自然明白,她垂眸看着手边封禹写的那封信,拿过来,换了只朱笔在他那句话下面重重的画了一条红线,在旁边添了一句话。   等纸上墨迹干掉,蒋梧阙才将信小心的塞进小竹筒里,侧身交给十五,“让十八派人送去吧。”   得知蒋梧阙醒来,蒋锟钧为显示自己作为母亲对她的疼爱,特意允许她在府里安心休息无须入宫请安,甚至让君后出宫来看望她。   君后也是近日才知道自己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说怪不得这段时间榕贵君怎么总是有意无意在他面前说些什么身体好才是真的好。   十一瞧见君后过来,立马上前扶着他柔软纤细的手腕把人往里面领,“君后莫要担心,殿下如今已经没事了。”   “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我,我还是不是她的父亲,还是不是你们的主子?”君后语气微怒,轻声斥责十一和十五。   皇上也是狠心的很,竟把这事在他面前瞒的严实,说是怕他担心,实则怕是他知道后给她添麻烦在她耳边念叨。   蒋梧阙今个特意穿了件颜色鲜艳些的衣服,衬得脸上气色好了许多,瞧见父亲沉着脸,忙让十一去把自己回京路上给君后买的小玩意拿过来,看他是否喜欢。   等屋内只剩下两人,君后才满眼担忧的看着蒋梧阙的腿,无声哽咽。   蒋梧阙笑着宽慰他,“爹,您别担心,女儿做事有分寸。吃这点苦就能给您讨个优秀的女婿,您该高兴才是。”   君后嗔了她一眼,“我听皇上有吐口同意你娶封禹的意思。”   蒋梧阙勾唇,眼神志在必得,“只是吐口没用,我要的是黄纸黑字的圣旨。”   父女两人聊了许久,多数时间都是蒋梧阙跟君后说封禹现在是何模样,是什么性子,有多好相处。   君后眉眼柔和的坐着,安安静静的听她在自己面前说未来夫郎的好话,女儿是生怕他因为这件事对封禹生出埋怨或是不喜。   蒋梧阙在府里休息了没几天,就进宫给皇上请安。   皇上坐在龙案后面的椅子上,看着蒋梧阙坐在轮椅上被下人推进来,一时间嘴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沉默半响儿,才问道:“好些了吗?”   蒋梧阙垂眸遮住眼底的悲痛,脸上勉强扯出不让皇上担忧的笑意,“母皇放心,孩儿没事,总归是保住了一条命。”   蒋锟钧双手握拳压在腿上,心里愧疚,出于补偿的说道:“老八你别担心,你是皇女是朕的女儿,哪怕一辈子不能行走,朕也会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她这话许是带了七分真心,说的颇为认真。如果蒋梧阙安分守己的做个闲散藩王,皇上自然会保她这个女儿一生衣食无忧。   蒋梧阙掩在袖筒里的手指微微握紧,低头说了句,“谢过母皇。”   皇上本以为蒋梧阙过来会说她和封禹的事,结果等了片刻她都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   蒋锟钧有些摸不准这个女儿的心思,试探性的提起,“朕听人说你和封禹?”   蒋梧阙猛的抬头,眼眶微红眼底湿润,出口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忍不住别开脸,语气艰难的说道:“母皇您就别说了,女儿现在这幅残破的身躯,哪里还敢肖想封少将军。”   封禹再优秀,也不过是一个臣子,蒋梧阙再残疾,那也是她大蒋的皇女。   蒋锟钧一脸严肃,说道:“莫要说这话。朕的女儿定然是最优秀的。”   蒋锟钧手掌搭在膝盖上,“你若是真对封禹有意思,那朕帮你跟封老提亲就是。以大蒋皇女的身份,娶他一个少将军绰绰有余。”   说着蒋锟钧唤来殿中省,当着蒋梧阙的面研磨写圣旨,“等你腿好些了,拿着圣旨去边疆把人领回来就是。以后莫要再说些妄自菲薄的话,朕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仅仅因为不能行走就像个废人似得自怨自艾!”   蒋梧阙手指握紧圣旨,带着鼻音说了句是。   刚出了皇宫的门,蒋梧阙眼底湿润的水泽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坐在马车里展开手中圣旨,不由勾起嘴角。   蒋锟钧有心弥补她,蒋梧阙正好利用她这个心思以退为进,当场拿到圣旨。这事拖不得,等她身子好些了,蒋锟钧心里的愧疚一淡,这赐婚圣旨可就没那么好求了。   回到王府蒋梧阙就在算日子,如今已经三月份,最多再等一个多月,她就能身穿红衣去边疆抱得封禹归了。   ……   边疆最近并无战事,闲下来的封禹没事总往守城县令府里跑,去找守城县令的夫郎张氏说话。   封禹嘴笨,心里装着一堆儿想要问的东西,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刚去的那两天就和张氏面对面坐着喝茶,酝酿半天也没说几句话。   直到看见天气逐渐暖和,张氏拿起针线给他妻主做春衫的时候,封禹才红着耳朵请教他该怎么缝荷包。   蒋梧阙出门不爱带钱,腰带上系着的都是玉佩香囊,从来没有荷包。封禹知道她不缺什么,可还是想让她身上挂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像是要宣示主权一般。   这妻主是他封禹的,若是有人动了别的心思,可以先问问他手里的银枪同不同意。   封少将军随着母亲镇守边疆多年,最深刻的体会就是:属于我的东西,定然分毫不让!   张氏顿时了然,明白封禹为何最近常常来找他说话,原来是男儿家思春的小心思在作祟。   张氏知道封禹脸皮薄,就没出声打趣他,只是抿起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手把手教他怎么做针线活。   封禹第一次拿针的时候,险些没捏住。一个把银枪舞到虎虎生风的人,却不知道该怎么掌控一枚小小的银针,说出来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张氏耐心十足,教他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起,见封禹担心自己绣工太差,张氏柔柔一笑,以过来人的经验说道:“只要是你亲手做的,哪怕最简单最不好看,在喜欢你的人眼里它都是宝贝,都最珍贵。”   封禹想蒋梧阙肯定不稀罕荷包,她若是想要,宫中自然有绣工最好最精致的荷包给她送去,可这东西若是他做的,蒋梧阙也许会觉得新鲜,会感觉不一样。   想到蒋梧阙潋滟明亮的桃花眼里荡漾着笑意,封禹就觉得整个人都是满足的。   封老时常去军营操练将士,偶尔回府就听管家说封禹现在天天闷在屋里几乎不出门,不由皱起眉头有些担忧。   蒋梧阙回京城都有两三个月了,迟迟不见赐婚圣旨送来,封禹怕是在担心这个吧。   封老正想着该怎么安慰安慰封禹,就看到将军府的半空中飞过来一只白色鸽子。   封老眯起眼睛,蹲下来从石子路旁捡了两颗指甲盖大小的小石头,在掌心里掂量两下,觉得重量差不多,这才往头顶一掷,将那正往后院飞的鸽子打了下来。   封老抓住鸽子,取下绑在它腿上的小竹筒,打开后发现是蒋梧阙的信,顿时又给她塞回去,握着鸽子去找封禹。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封禹还以为是下人,手上动作不停头都没抬,问道:“何事?”   封老站在门外,轻咳一声说道:“封禹,我今个捉到一只信鸽,你来看看可认识?若不是你的,那我待会儿就烧着吃了。”   冷不丁的听见母亲的声音,封禹惊的瞬间挺直腰板,手上的针就这么戳了下手指头,疼的他一缩手。   封禹慌忙把针线筐塞进被子里,盖严实了才起身走出去开门。   封老将咕咕叫的信鸽递到他面前,问他,“这个小东西你可认识?”   这正是蒋梧阙养的信鸽,因为信中内容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十八就用鸽子把信给他送来了。   封禹立马抬手把信鸽接过来,红着耳朵说道:“是她的。”   封老眼睛往封禹屋里扫了一眼,没见到什么异常,这才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瞧见封禹精神不错,刚才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封禹等母亲走后,才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小竹筒,走到桌子旁取出小瓶里的鸽子食,撒在一旁铺平的宣纸上,把鸽子放下来,让它吃点东西休息。   小竹筒被信纸塞的满满当当,封禹都是很小心才将纸抽了出来。   瞧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封禹还没看,嘴角就扬起了笑意。   将那三张纸看完,封禹才注意到竟还有一张,打开才发现是自己前段时间写给她的信。   不同的是,蒋梧阙用红笔在他信上画了一道线,在旁边写了一句密密麻麻的小字。   ——信上内容太过于客套,像是在问远行的好友是否到了目的地……都没提一个字说你想我了。   这句话像是一碗酸水,倒在封禹的心尖上,把他的心泡的酸酸软软,让他看到了蒋梧阙字里行间中的委屈。   看完这句话,再回头看那三张纸,封禹心里说不出的酸疼,似乎看到蒋梧阙挑起的嘴角上挂着的苦意。   封禹垂眸看着自己被针扎了好几下的指尖,微微抿唇。其实我可想你了,只是没跟你说而已。   竹筒太小,能塞的纸也不过巴掌大,封禹想问蒋梧阙的话太多,想问她可否到了京城,皇上是怎么说他俩的事,君后可还喜欢他?   天气变暖,封禹看着融化的积雪,又想跟蒋梧阙说手炉暂时用不着他都收起来了,想告诉她哪怕过了正月十五,他晚上还是会偷偷点亮兔子灯。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想她了。   信就那么大一点,封禹不知道该挑哪句话问,该写哪句才是重点,犹豫半响儿,才简单的问她到了吗?   想了很多的话,写出来的只有这一句,因为只要她平安回到京城,封禹觉得自己就放心了。   荷包做好之后,封禹才给蒋梧阙回了信。依旧是简单的几个字,这次却把蒋梧阙看红了眼。   他把荷包寄给蒋梧阙,别的都没说,就问她:   ——喜欢吗?   封少将军自幼骑马习武,平生第一次拿起针线做的绣工,是给未来妻主缝的荷包。如果心里没她,又怎么会为她做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官方的狗粮#   你的信太过于官方,都不说想我。   ——周大大写给老婆的信   这个好甜,大家可以去搜搜 第30章 深州蝗灾   蒋梧阙收到封禹寄来的荷包后, 半响儿都没能回过神, 愣怔的抬头问道:“这, 这是封禹寄来的?”   十一忙捧着东西递到她手上,“对呀,十八说是主君给您寄来的。”   若不是绣工太差, 针脚过于粗糙, 蒋梧阙半分也不敢相信封小将军给她寄了个荷包。   白布打底红线勾边, 这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情意。   蒋梧阙眉眼温柔,指腹摩挲荷包布料, 半分也不再埋怨封禹不解风情。   她低头取下腰上挂着的羊脂玉,将荷包系了上去,抬头用炫耀的语气问道:“好看吗?”   “好看。”十一眨巴眼睛昧着良心夸赞, 实在找不到别的词, 就说道:“一看这荷包就知道殿下您是个有家室的人。”   若不是疼夫郎,相信没几个女人会把这种东西当个宝似得挂在身上。   蒋梧阙立马给封禹回信, 将赐婚圣旨的事情说给他听,隐去其中细节,只讲好消息。她告诉封禹自己最近便会启程去边疆, 若是不出意外,大概四五月份就能见到他。   封禹收到信的时候已是四月底, 他没能把蒋梧阙等来, 却给深州等来一场严重的蝗灾。   蝗虫成灾, 这事在边疆众州并非新鲜事,几乎每隔两年就会有一次, 但没曾想到这回这么严重。   大片黑压压的蝗虫从田野里飞过,即将成熟的庄稼被啃食的一干二净,半棵不留。   守城县令愁的彻夜难眠,蝗虫太多根本无法着人驱赶,可若是放任下去,莫说深州,就连临近的几个州多多少少也会遭殃。   送往朝廷的加急奏折已经写好,这次深州受灾严重,百姓今年颗粒无收,如果没有赈灾款,怕是会饿死不少人。   作为百姓的父母官,深州县令想尽办法,甚至求到封老面前。   “封帅,您想想法子救救百姓们吧。”守城县令见面就要给封老跪下,语气哽咽,“下官实在是没辙了。”   蝗灾的事情封老自然知道,这段日子深州城内几乎天天都有百姓痛哭。地里快要成熟的庄稼瞬息之间被啃的一干二净,不少目睹过这一幕的人生生被气晕了过去,大骂上天无情,竟派出这些畜生来索要人命。   甚至有不少迷信百姓认为深州今年之所以遭受这种灾难,是因为此地杀戮之气太重,死去的人多,多年来积攒的怨气全都化成蝗虫,前来报复。   更有甚者会说是皇上无德,做了对不起上天的事情,才导致灾祸降临惩罚百姓!   灾难生谣言起,这话一两个私下里说说还行,可若是煽动众多百姓一同议论,怕是会引来更多灾祸。   蝗虫的事情必须解决,不能任由着拖延下去。   深州是边陲之地,若是此处饿殍满地,这要守在前线的众将士如何安心?   封老派封禹出去调查蝗灾,让他尽快想个法子出来。   封禹领令出城,随着守城县令去了地里。   本来长满庄稼的田地,现在只剩下被蝗虫啃食后的庄稼梗,有不少百姓披头散发坐在地里痛哭,说全家人都活不下去了。   “少将军你看那边!”守城县令余光扫到什么,竟是气的浑身发抖。   封禹顺着她的视线往远处看,那里一片黑色,像是迅速移动的乌云,遮挡住半边天空,直往庄稼地里飞去。   蝗虫啃食完庄稼后,紧接着就是花草树木,如果处理不当,整个深州怕是会变成一座没有绿色的“死”城。   不少百姓拿着大扫把守在自己地里,拼命朝空中那些即将落下来的蝗虫挥舞,可惜效果甚微。   封禹眉头紧皱,想着若是用火会不会好些?这个念头刚刚生起就被碾灭。沾了火的蝗虫临死前若是乱飞,造成的火灾不亚于蝗灾。   可若是让人编织渔网去捉,人手又不够,到时候愿意去做的只有那些庄稼还没被啃食的人。   封禹皱眉深思满脑子想的都是蝗虫,回将军府的时候也没注意看路,竟意外撞到个人。就听的哎呦一声,对方被他撞倒在地。   “走路不看道,眼睛是长在头顶的吗?”对方似乎是个小少爷,身后跟了两个小厮。瞧见主子被人撞倒,两小厮边扶起地上的人,边作势要为难封禹。   本来正欲出声道歉的封禹,一听两人开口,眼神瞬间警惕起来。又是北疆的人。   倒是那小少爷,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土,冲两人摆手,“不怪他,也是我左右乱看没注意路。”   小少爷名叫萧元宝,自来熟的性子,见封禹还没走,就好奇的问他,“听说深州热闹美食颇多,怎么如今城内空荡,多个店铺都是关门谢客?”   封禹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他,斟酌语气试探性的问道:“你不是深州人?”   萧元宝一笑,丝毫没有隐瞒,“我不是本地人。先前听我妻主说此地街市热闹,街旁还有个能听书的茶馆,我正好过来寻她,想着没事这才顺路去看看。”   萧元宝指着不远处已经关门的茶馆,头歪着,语气颇为遗憾不解,“怎么她今个关门了呢?是生意不好吗?”   亏得他还想去尝尝这家的红豆糕。   深州城内莫说茶馆,任何铺子生意都不是很好。   封禹犹豫着该怎么跟他说这事,毕竟对方是个北疆人,哪怕是男子,也有可能是来刺探消息的人。北疆莫不是要趁深州蝗灾,再来一次突然袭击吧?   萧元宝眨巴一双杏眼看着封禹,突然出声说道:“你莫不是封少将军吧?”   封禹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认出来,心里虽是惊讶,面上却丝毫不显,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嗯?”了一声,似乎是在问你说的是谁?   “少骗我,深州有这个气质的男子,唯有封禹一人!”萧元宝抬起下巴笑的得意,“没成想随意走在街上都能碰到封少将军,真是缘分啊。”   封禹见自己没有隐瞒成功,收起眼底的遗憾,这才抬手抱拳说道:“在下封禹。”   萧元宝学着他的动作拱手,笑弯了眼睛,“我叫元宝。”   萧元宝没心没肺对封禹丝毫没有警戒之心,他身后的两个小厮却是相互对视一眼,上前几步在他耳边低语道:“主子,咱们回去吧。”   “不回去。”萧元宝这次出来是找妻主的,谁成想他刚到就听说对方已经回王庭了,自己本想过来给她一个惊喜,如今却扑了个空。   萧元宝不甚高兴,如今碰到封禹,这个北疆众将士口中的第二人,就想拉他去吃饭聊聊。   封禹抵挡不住萧元宝的热情,被他扯着袖子往酒楼里拽。   两人还未坐下,就听见旁边那桌有人在喝酒咒骂,握紧拳头砸在木桌上,问这蝗灾什么时候结束,说这虫若是能吃,她现在就拌个下酒菜全咽了。   萧元宝耳朵听到吃的,不由动了两下,顿时来了精神。跑过去一了解,才明白深州城内如今空荡的原因。   萧元宝若有所思,走到封禹身旁好奇的问他,“这蝗虫真的能吃吗?”他在北疆可没见过这玩意,也有可能是他住在腹地,蝗虫只在边境才有。   “若是能吃,也许蝗灾就不是个问题。”萧元宝顺手摸过桌上的零嘴塞进嘴里,声音含糊的说道:“它吃了庄稼,你们吃了它,这样多少能止损。”   封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要吃蝗虫。萧家生意众多,走南闯北,各种稀奇东西都尝过,见识过能吃的虫可多了。   萧元宝让人去捉了几只蝗虫过来,自己借了酒楼后厨的锅碗瓢盆,挽起袖子将这东西油炸了一番。   橙黄色的外皮撒上一点作料,竟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   萧元宝盯着盘中食物,眼睛微亮,随手掏出挂在腰间的银制小键盘,指尖拨弄算珠,噼里啪啦的算了一会儿,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萧元宝随意清空算盘,看向封禹,眼里带着生意人的算计,开口就是,“我跟你做个交易。”   “换句话说,你是在跟我做个稳准不赔的生意。”   封禹已经猜出萧元宝在北疆怕是身份不俗,如今听他开口就是这句话,竟莫名想起当初刚见面时就要和他们做交易的耶律棋。   萧元宝觉得过境的蝗虫,想要一下子处理干净是不太可能的,现在深州百姓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损失减小。   蝗虫味道不错,完全可以捉住烹制成下酒菜。若是有人收购蝗虫,百姓们完全可以捕捉它拿去卖,等手里头卖了银子,也可以弥补庄稼被吃掉的亏损。   现在若是除蝗虫,百姓们处于悲痛之中,想的都是反正庄稼没了,她们为何还要出力?可若是有人给钱,结果又会不一样了。   金钱加上憎恨,足以让深州百姓靠着自己的双手度过难关。   萧元宝跟封禹说:“现在,我就是这个要出钱收蝗虫的人。”   “封少将军,我帮你治蝗虫,你帮我在深州做生意如何?”萧元宝冲封禹眨巴眼睛,凑到他面前小声说道:“我虽是北疆人,但我更是个生意人。”   封禹若不是已经看出他是北疆人,才不会跟着他来酒楼。萧元宝觉得自己大蒋话说的很标准,肯定是身后的两个侍卫漏了馅。   萧元宝的法子,对于两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损失。他想做的生意也不过是在酒楼里卖蝗虫,好不容易来一趟边疆,可不能白来。   有了上回蒋梧阙替自己挨十五军棍的教训在,封禹这次再同萧元宝合作时,把事情先跟封老说了一遍。   萧元宝觉得无论战事如何,生意人做的永远是生意事,在乎的不过是金钱利益而已。   有了银子想要什么都行,比如他妻主就是因为他钱多才买来的。   封老思虑再三,实在没有好法子,只能同意萧元宝的做法。   得到封老示意,守城县令立马让人到处张贴告示,凡是捕捉到蝗虫的,论斤称卖,越多越好。   这对于失去庄稼的百姓来说无疑是根救命稻草,有了这则告示,不少人昼夜不歇的捕捉蝗虫弥补损失。与此同时,封禹为防止蝗灾扩大化,用火把加水塘法灭虫。   自从收购蝗虫之后,深州各大酒楼就出现多道新菜,原料皆是蝗虫。起初这东西并没有人敢吃,虽说瞧着不错,可从来没吃过,蝗虫又是害虫,若是有毒可怎么办?   萧元宝深知众人想法,特意带了几个人过来,每天在各大酒楼中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专点蝗虫做的菜。   时间一久,食客们就觉得这东西也是能吃的,而且味道还不错,甚至不少商贾都想从蝗虫中分一杯羹。   虽说蝗灾的损失仍在,可有了卖蝗虫的银子,再加上朝廷的赈灾款,百姓们倒不至于活不下去。   笼罩在深州众人头顶的蝗虫阴霾,在各大酒楼后厨飘出来的阵阵香气中逐渐消散。   深州街道慢慢变得热闹起来,萧元宝回北疆王庭之前,去了趟自家妻主信中提起的茶馆,里面讲的正是此次灭蝗虫的故事。   虽说此行没能见着妻主,可踏入她信中提到的深州,去过她曾经喝过的茶馆,萧元宝亦是满足。   除此之外,还能结交到大蒋的少将军封禹,也是意外收获。两人虽说是合作关系,可相处还算愉快,毕竟共同处理掉了蝗虫。   萧元宝离开的时候,封禹还去送他。萧元宝回头看向站在城门口送自己的人,手搭在嘴边扬声说道:“封禹,萧元宝跟你做朋友很开心,有缘下次见。”   萧是北疆王姓之一,虽说姓萧的如今在王庭中已经没有什么人在朝为官,可为了怕封禹戒备,萧元宝一直都说自己叫元宝,没提过姓氏。   封禹了然,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萧元宝和耶律棋果真是一对妻夫,怪不得两人说话都一样,开口就是做交易。   先前忙着蝗灾之事,如今空下来,封禹才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妻主蒋梧阙怕是这两日就要到了。   一想到她信中说是带着圣旨来求亲,封禹就莫名觉得心跳加快,担忧了许久的事情终于圆满落地。   封禹有些好奇蒋梧阙是怎么说服皇上让两人成亲的,自己同母亲说过几回,都没想到她用的是什么法子。   封老最后归结于两人的事怕是晋老给出的主意,再加上蒋梧阙自身是个小狐狸,两人凑在一起说服了皇上。   封禹想在信中问蒋梧阙这事,可转念一想人马上就要来了,不如当面问她。   蒋梧阙还没到,封禹就存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甚至想请她尝尝油炸害虫,都有些想找张纸把要跟她说的新鲜事写下来,这样到时候看着她的脸才不会因为想念太久而说不出话来。   封禹想过见到蒋梧阙的多种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她会坐着轮椅出现在自己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惊喜不惊喜?   封禹:……能不能请求退货?   蒋梧阙:_(:зゝ∠)_ 第31章 承诺   蒋梧阙到深州的具体日子未定, 封禹就让侍卫时常出城查看。封老难得休息没去军营, 提着水壶在花园里浇下人养的花。   她瞧见封禹没出息的换了身新做的衣衫, 怀春似得等在家里准备随时出门,哼了一声数落道:“她又不是没长腿,还要你亲自去迎接。”   封老皱眉说道:“男儿家要矜持, 是八殿下来跟咱们封家求亲, 你要端住了少将军的架子, 免得日后被她轻视。”   虽说封禹少将军的架子在蒋梧阙面前剩下的不多,但能端多少还是要端多少, 莫要让人看了笑话,觉得封禹恨嫁,巴不得嫁进八王府。   封老的话封禹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他低头整理自己腰封, 扭头问身旁伺候的小侍,“这样可还好?”   小侍觉得封禹这身着装英姿飒爽, 简直是天人之姿,微微红了脸,小声回道:“少将军这身衣服好看极了, 殿下瞧着定然会移不开眼。”   听了这话封老负手而立忍不住又是一声冷哼,“出息。”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被蒋梧阙吃的死死的, 将来若是进了八王府可还了得。   说话间, 封禹派出城的侍卫快马加鞭回到将军府, 从马上跳下来直奔院内,气喘吁吁的扬声道:“少将军, 到了,到了。”   侍卫笑着冲封禹说道:“八殿下就要到了。”   封禹心跳莫名加快,抬脚就出了府门,管家已经将他的马从后门牵了出来,封禹接过缰绳长腿一跃翻身上马。   封老看着封禹的背影叹息一声,将手中装模作样提了半天的水壶递给下人。……儿子到底是长大了。   五月正是微热的季节,封禹骑马出城,暖风迎面拂来,从街道中策马而过,甚至闻到空中弥漫着街角糖炒板栗的香甜。   蒋梧阙一走就是四个多月,封禹现在只要想到她回来了,嘴边就不自觉抿出上扬的弧度,心里像吃了糖炒栗子一样甜。   出了城门,封禹仿佛想起他和蒋梧阙两人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也是在前面不远处的路口。   那天特别冷,他坐在马上苦苦等着从京中押送而来的粮草物资,寒风刺骨,他当时虽是面无表情,可心里想的却是来者怎么走的那么慢。   马蹄飞扬,脸侧碎发同衣摆薄衫一起随风飘荡,封禹已经看到等在路口处的蒋梧阙。   一行车马停在路口处,蒋梧阙就坐在马车旁,目光看着自己的这个方向。   封禹策马逼近,离老远就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马,扔掉缰绳气喘吁吁的跑到她面前,垂在身侧的手指害羞紧张的微微蜷缩,嘴角笑意几乎藏不住,眼睛晶亮垂眸看她,“你回来了。”   蒋梧阙瞧见封禹策马而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眉眼温柔,脸上更是满满笑意,从腿上将圣旨拿起来给封禹看,声音轻快,倚在椅背上挑眉看他,勾唇说道:“回来娶你。”   封禹脸庞微红,微微垂眸别开脸,抬手挠了一把发热的耳根,余光瞥见她坐在轮椅上,愣怔了一瞬,扭头疑惑的看着她,声音带笑的问道:“殿下,你怎么越发懒散了?”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竟然连站都懒得站了。   蒋梧阙眼睛看着封禹的眼睛,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像是怕人跑了似得,声音不变,玩笑似得问他,“以后若要是一直这么懒,需要天天坐在轮椅上,你可还愿意嫁我?”   封禹皱眉看着蒋梧阙的腿,“好好的,为什么要一直坐轮椅?”   话刚说完,封禹就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他抬头看蒋梧阙的眼睛,她正在看着自己,眼底小心翼翼的藏着些许不确定,像是担心他突然反悔什么一样。   封禹脸上原本的笑容慢慢凝固消散,他愣怔的重新低头看蒋梧阙的腿,嘴唇蠕动,声音都有些不利索,“你的腿……怎么了?”   蒋梧阙拇指安抚性的在封禹手背上摩挲,轻声说道:“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没事为什么还要坐轮椅?”封禹是半分也不信她,他看着蒋梧阙的眼睛问她,颤声问道:“可是……和娶我有关?”   蒋梧阙来之前想了一路,在想自己见到封禹后该怎么跟他说这事,本想再等等,可现在封禹却把这话直接点了出来。   蒋梧阙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跟封禹说了一遍,“只有确定我没有争夺皇位的资格,母皇才会对封家放心,与其被动承受,不如我自己主动出击。”   封禹握紧拳头,胸中像是藏着一团火,无处疏解烧的难受。忠君十多年,封禹第一次生出大逆不道的念头。   蒋梧阙见封禹垂在身侧的拳头青筋暴起,伸手给他把攥在一起的手指挨个掰开,轻声说道:“你别气,她们欠我的,日后定然会还回来。”   封禹垂眸看着蒋梧阙平静的眉眼,抿唇吸气蹲下来,抬手按在她膝盖上,想着这人在最痛苦的时候给自己写信问他怎么不想她,封禹就觉得心像是被人拿刀子捅着拧了一圈,痛的没法呼吸。   自己未过门的妻主,她吃个虾自己都恨不得剥好送到她嘴里,怎么回了趟“家”,就被所谓的“家人”逼成这样?   封禹眼眶微红,垂眸吸着鼻子轻声问她,“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蒋梧阙低头,额头抵着封禹额头,眼睛看着他发红的眼睛柔声说道:“舍不得你担心。”   仅仅这六个字,就让封禹眼里突然湿润起来。   蒋梧阙手掌扶在他脖颈后,笑着问道:“封少将军,如今我腿不方便行走,你还愿意做我夫郎吗?”   还没等封禹回答,蒋梧阙就自问自答起来,“不同意怕是也不行,圣旨我都求来了。”   封禹抬手搂住蒋梧阙的脖子,第一次,主动大胆的,不顾及她身后众人的眼光,闭上眼睛凑过去亲吻她嘴唇。   笨拙又青涩,却是主动着去试探,去触碰。   蒋梧阙被封禹的主动鼓励,揽住他的后背低头吻他,不像之前的蜻蜓点水,而是动了情带着欲。   气喘吁吁的一吻结束,两人唇瓣微红,却是不舍得分开,相贴在一起若即若离,封禹看着蒋梧阙的眼睛轻声说道:“臣封禹,此后一生,愿只为妻主蒋梧阙一人效命。”   以后再提枪出征,那便是为你一人守这疆土。   蒋梧阙心软的一塌糊涂,伸手把封禹揽进怀里,侧头亲吻他说完刚才那句话后慢慢变红的耳朵,声音哽咽,“封禹,你怎么这么好。”   蒋梧阙来之前,担心封禹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后心里有负担,会觉得自己害她变成这幅模样,可现实中封禹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许是自幼被当成女儿养,封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内疚,而是承担。   封禹身子前倾回抱住蒋梧阙,额头抵在她颈窝里,小声说道:“我什么都不会,但我能提枪上阵,以后你我成亲,你便是我封禹的妻主,封禹这一生都会护住你,用性命护住你。”   蒋梧阙手臂收紧,恨不得把怀里的人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把这么宝贝这么好的夫郎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封禹,我会的东西很多。你等我,等我给你夺那最高的位子,等我护住你整个封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女:我有东宫之位   蒋梧阙:我有封禹   太女:我有母皇疼爱!   蒋梧阙:我有封禹   太女:……我有男人无数!   蒋梧阙:呵,我有封禹   太女:_(:зゝ∠)_ 第32章 两人成亲   封老看见蒋梧阙坐着轮椅进来, 眼里震惊比封禹更甚, 手指着她的腿, 皱眉看向蒋梧阙,“这、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用蒋梧阙开口解释,封老自己也能将事情猜的差不多, 背在身后的拳头握紧, 莫名觉得有些窝火。   可这就是皇家。   封老眉心紧皱看向封禹, 对他的担忧远远超过其他。可如今赐婚圣旨已到,她当初既然没有使用强硬手段极力阻止, 现在再说什么也已经晚了。   蒋梧阙又回到当初居住的那处宅子,布局摆件跟她离开时一样,都未改变。   回到堂屋, 蒋梧阙突然想起什么, 扭头跟封禹说:“刚才竟然忘记跟封帅商量一下你我成亲的日子。”   封禹垂眸看她,疑惑的问道:“不是已经定了么?七月份回京成亲。”   蒋梧阙笑, “封老轻易不能离开边疆,哪怕你成亲也只有你跟我回去。既然封老不能回京,不如你我在边疆先办一场婚事如何?由你母亲见证, 把你亲手交给我,也弥补了她不能亲眼看到你出嫁的遗憾。”   边疆才是封家母子常年居住的地方, 比起京城那座空荡荡的将军府, 显然这里才是两人的家。   封禹显然没想那么多, 但听到蒋梧阙连自己母亲的感受都考虑到了,心里多少还是发甜, 垂眸轻声问她,“皇上会同意吗?”   蒋梧阙抬手把封禹搭在自己椅背上的手拉过来,握在掌心里,“你是封家独子,母皇肯定会理解的。”   手握住封禹的手把他拉着站在自己身前,蒋梧阙倚在椅背上微微仰起下巴,眼尾上挑长睫半垂,看向封禹的眼底藏着火热,勾唇说道:“离七月还有好长的日子,我想早点把你变成我的夫郎。”   封禹指尖害羞的蜷缩起来,挠在蒋梧阙的手心里,他抿了抿唇,“我们,不已经算是妻夫了吗?”   他很早之前就同意嫁给蒋梧阙,另外两人手里还有赐婚圣旨,成亲不就只是个过场吗?   蒋梧阙手指点在封禹腰封上,挑眉看他,“现在不是,因为我还不能光明正大的解你腰带,不能和你行妻夫之实,不然封老会打断我的手。”   封禹可能不在乎这些东西,可蒋梧阙还是想给他,给他一场封少将军该有的婚宴。   封禹被蒋梧阙说的耳朵微红耳廓发热,轻轻握住她放在自己腰封上的手,往前挪动两步,扯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后腰上。   封禹半蹲下来,手搭在蒋梧阙膝盖上,仰头看她,眼睛晶亮,“那都听你的。”只要成亲对象是她,其余的封禹都行。   封禹晚上回去的时候,封老难得没多说他什么,也没让他端架子扮矜持,而是同下人一起,把府里凡是有台阶的地方,都在其旁边修了一条滑道,不宽不窄刚好够轮椅通过。   封禹轻抿薄唇,心尖酸软,挽起袖子系上衣摆过来给母亲搭把手。   封老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直到母子两人点上灯笼对着月光把滑道铺完后,封老才问封禹,“想不想喝点酒解解乏?”   封禹明白是母亲想喝酒了,“少喝点也行。”   “其实我是真不想你嫁给蒋梧阙,”封老借着酒劲跟儿子说说心里话,这些话她平时端着架子说不出口,“蒋梧阙这人太有心机,城府过深。她是觉得如今皇上身体健朗还不是动手的时候,不信你等着,再过个几年,一旦皇上身体不如现在,太女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这种人,我从来不会怀疑那个位子不是她的。”封老猛灌了一碗酒,“我并非担心她夺位的手段,毕竟是皇上无情在先,我担心的是她坐上那个位子之后……”   “自古王者之路都是一个人的道路,在这条路上走远了,人也就变了,人心更变了。”   “皇上年轻时,也并非像现在这般,狠心到对亲生女儿下手,可现在呢?一切都抵不过她身下的那把椅子重要,哪怕是骨肉也不例外。”   “蒋梧阙现在话说的再多再好,可一旦坐在那个位子上,很多东西就会变的身不由己。”   封老看向封禹,说道:“你娘戎马一生,唯一的一点希望,不过是想你能找个好归宿,而非进入皇家。”   “可现在,再说这话已经晚了。”封老摇头,抬手将空了的酒碗满上,半响儿才说道:“娘说这些只是跟你提个醒,担心你将来该如何……”   封禹一直都安静的听着,到这里才出声说道:“娘,我相信她不会负我。”   封老愣怔的抬头,看着封禹坚定的眼睛,一时间嘴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总觉得心被他这话揪成一团。   封老知道封禹喜欢蒋梧阙,今晚之所以先修了滑道再说这些话也是有原因的,如果没有滑道,封禹可能会觉得母亲不喜欢自己妻主,他夹在中间会不好做。   可如今修完滑道再说这些话,只能说明封老的确是刀子嘴豆腐心,虽说着不相信蒋梧阙,不希望封禹嫁给她,可却还是亲手在府里修了条方便轮椅通过的滑道。   只因为,封禹喜欢她。   蒋梧阙第二天来将军府找封老商量成亲日子的时候,就看到台阶旁还没干的滑道,眼神微颤。   能在将军府修路,定然是经过封老同意的,这不仅仅方便轮椅通过,更是意味着封老愿意接纳蒋梧阙进入封家。   毕竟,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坐轮椅的外人,在自己家里修条滑道。   虽说是蒋梧阙和封禹两人成亲,但商量日子的时候,封老却把封禹支出去,只留蒋梧阙一人在书房。   两人关上房门聊了许久,再出来时下人已经把午饭摆好。   封禹推着蒋梧阙去堂屋饭桌的时候,躲开封老的视线,小声问她,“你们都说了什么?”   蒋梧阙仰头,抬手摸了一把封禹的脸,眉眼温柔,“你娘是真的疼你。”   封禹眉头微皱,总觉得母亲怕是跟蒋梧阙说了什么和他有关的事情。封禹还想张口再问问,就听蒋梧阙主动说道:“说的都是成亲之事,”她笑着,故意压低声音,“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娶你过门了。”   所以不管封老提了什么要求,她自然是全都答应。   两人成亲的日子定在五月中旬,不能再往后推迟,毕竟按着圣旨的意思是蒋梧阙回到边疆后,接上封禹便立马启程回京,正好赶在七月里成亲。   封老这么多年还是给封禹攒了不少好东西,多数都留在京城中,等着他成亲时让管家跟着回去张罗置办。   封家在边疆一向低调惯了,如今封禹出嫁,封老也并未将儿子的婚事办的有多盛大,宴席只是邀请封老在深州的几位好友、众将军和守城县令一家而已。   张氏早早过来,天还未亮就已经拉着封禹坐在梳妆台前打扮。   “不用粉黛。”见张氏抬手拿起脂粉,封禹摇头,“她说今天不用。”   张氏一愣,“哪有男子成亲不施粉黛的?又不是女人出门迎接,不需要打扮。”   封禹嘴角抿出一个清浅的弧度,让张氏帮忙束个简单利落的发髻,用红色发带系上,他看向铜镜里的自己,语出惊人,“今天我骑马出门。”   张氏眼睛微微睁大,转念一想也是,八殿下现在的身体不方便亲自骑马过来迎亲,让封禹自己过去也能说的通。   可这么一来,蒋梧阙一个皇女,不就相当于变相的入赘封家了吗?……怪不得今日宴请的都是封老的好友并没有其余外人,不然这话被乱嚼舌根的人传出去,指不定说成什么样。   男子成亲那日都是坐在轿子上,几乎很少下地走动,因此身上穿的喜服也比女人的更为繁琐复杂华丽好看,可封禹今天穿的这身却是简单利落。   管家说吉时已到的时候,封禹接过秦楚手里的缰绳,脚尖踩着马镫,长腿一跃,翻身上马。   如果今天前来迎亲的是骑马而来的蒋梧阙,那么封禹就该是由秦楚这个阿姐从屋里背出来放入轿子里。   可今日骑马之人是封禹,秦楚就变成替他牵着缰绳的人。   乌笑笑站在秦楚身旁,看到这样英俊潇洒的封禹,心跳止不住的加快,小声嘟囔道:“真是便宜八殿下了。”   秦楚闻言瞥了他一眼,心道这话应该她来说才是,“少将军哪怕不嫁给八殿下,也是不可能娶你的。”   乌笑笑瞪了秦楚一眼,哼道:“咱俩八斤八两,反正谁都娶不到封禹。”   “……”这个念头秦楚已经许久没曾想过了。   骑在马上的封禹,莫名生出一种自己前去迎娶蒋梧阙的感觉,心里满满涨涨,想的都是以后要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再被人害。   唢呐吹打班子随着封禹一路向前,最后停在蒋梧阙暂住的宅子门口,那里早已有人等候许久。   蒋梧阙同样一身红衣,坐在轮椅上,终于抱得美人归心里高兴,连椅背上都系了个绸布做的大红花。   封禹实在不适合像寻常男子那般窝坐在轿子里顶着盖头,所以蒋梧阙同封老商量,让封禹今天骑马过来。这里是边境,等回了京城成亲时他再坐轿子也不迟。   宅子周围都是看热闹的深州百姓,十五派人端着喜糖瓜子铜板出去派发,拿到东西的人都会高声说句祝福的吉利话。   还好是在边疆,这若是在京中,怕是会有不少闲言碎语说封禹性子强势,连成亲都是要自己骑马过来。   封禹就在众多早生贵子的祝福声中,红着耳根,下马走到蒋梧阙面前。   蒋梧阙抬手接过十五手里的红绸,自己拽着一角,另只角递给封禹。   两人凑的近了,蒋梧阙才轻声说道:“你这身衣服,让我有些把持不住。”   封禹正准备迈门槛的脚,差点因为这句话绊在上面。   封禹将红绸缠在自己手腕上,抬脚走到蒋梧阙身后,接替十五的工作,动手推着她的轮椅往府里走。   她以后若是站不起来,自己就这么推着她走一辈子,他去哪儿都带着她。   封老今日并未在将军府,而是坐在蒋梧阙暂住宅子的堂屋里。她嫁的是儿子,按理说不能看到封禹拜堂的样子,可蒋梧阙身份特殊,皇上远在京城,这个位子就由她这个泰岳大人坐了。   封禹推着蒋梧阙走进堂屋,正欲站在她身旁准备拜堂,就听蒋梧阙轻声唤他,“封禹……扶我一下。”   封禹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蒋梧阙就已经把手搭在他手上,另只胳膊被十五扶着,就这么离开轮椅站了起来。   封禹眼睛微微睁大,连椅子上的封老都忍不住坐直腰背。封禹见蒋梧阙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吓的一把扶住她的腰,“你……”   蒋梧阙眉头微皱,踩在地上的脚依旧疼的钻心,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缓过来后,她才笑着跟封禹说:“回京后你我再成亲时,我定然不能像今天这般任性,让你自己骑马过来。”   “那天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能是八殿下,做着符合规矩的一举一动,”蒋梧阙握紧封禹的手,“所以今天我想跟你好好拜堂。”   蒋梧阙由十五在一旁扶着胳膊,和封禹并肩牵着一条红绸,像个能正常行走的人一样,同他拜了天地,拜了母亲。   封老神色微微动容,忙让险些支撑不住的蒋梧阙坐下,板着脸说落:“这些都是虚的,只有你自己的身体才是实的。”   蒋梧阙坐下后,脸上的苍白才慢慢褪去,眼睛看向封老,笑着回道:“儿媳受教,让母亲担心了。”   封老嘴唇微动,半响儿才说道:“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本来满腔要对蒋梧阙说的话,都在她的这句母亲里消散。   拜完堂,封禹并未坐在喜房里等着蒋梧阙,而是同她一起给宾客敬酒。   蒋梧阙刚举起来的酒,就被封禹试探性的伸手夺过去,封禹见她没反对,这才红着耳朵端过她的酒杯,冲在座的众人说道:“我妻主身体不宜饮酒,这杯就由我这个夫郎代替。”   成亲敬酒让夫郎代替,这事众人头一回见,不由将目光看向蒋梧阙,心想封禹这举动当真是有些强势,怕是会惹殿下心里不喜,毕竟伤女人尊严。   蒋梧阙倒是满眼笑意,语气颇为炫耀,“没办法,夫郎的话还是要听的,这酒我就不喝了,由他代替。”   还好宾客不多,喝了一圈也没饮多少酒。封禹握着手里的杯子轻轻抿唇,小声对蒋梧阙说道:“你别生气。”   “嗯?”蒋梧阙疑惑的抬头看他。   封禹刚才夺过蒋梧阙的杯子,实属动作快过脑子,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蒋梧阙已经松手把酒盏让给了他。   封禹看着她的眼睛解释道:“你还病着,不能饮酒。”   封禹手指握紧酒盏,垂眸说道:“我不是在别人面前不给你面子,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蒋梧阙以为什么事呢,笑着抬手用食指点在封禹微皱的眉心中央,指腹慢慢把他皱着的眉头柔开,“我很享受你的担心。”   “你替我喝酒,说明我有夫郎疼,这事你不是不给面子,而是我在跟别人炫耀。”   封禹到底是个领兵打仗下达命令的少将军,或多或少在行为上有时候会显得强势,不懂小鸟依人。   封禹起初并没觉得什么,就刚才敬酒时,他伸手夺过蒋梧阙的酒盏,从众人微变的目光中他才意识到不该这么做。   可蒋梧阙丝毫不在意,因为两人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时,八殿下就见识到了封少将军的“强势”。   华灯初上,酒宴进行过半,众位宾客还未散开的时候,蒋梧阙就让封禹推着自己回屋。   合-欢酒已经放在铺着红布的圆桌上,龙凤呈祥的烛光下,蒋梧阙同封禹坐在桌旁,饮了今晚的第一杯酒。   看着封禹抿完酒后泛着水润光泽的唇,蒋梧阙内心燥热,觉得意犹未尽,抬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揽着他劲瘦的腰,对着那张沾了酒的薄唇狠狠地碾过去,不似先前的和风细雨轻吻缠绵,而是暴风骤雨的火热激烈。   封禹起初担心自己坐在蒋梧阙腿上会压的她不舒服,难免有些分心,直到她的手扯开自己的腰封,顺着中衣衣摆探下去才轻唔一声回神。   从轮椅到床上,蒋梧阙身体力行的用实际行动回击封禹之前说她不行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八殿下您是怎么证明自己行的呢#   蒋梧阙:很简单,就吃鱼(禹)嘛   #请问怎么吃的#   蒋梧阙:就——   封禹:闭嘴!_(:зゝ∠)_   蒋梧阙:嘿,夫郎恼羞成怒了,不说不说(嘘指路老地方——8v5e)   不知道的可以在评论里问哈   今天的我,是双(三)更的我(/▽╲) 第33章 想疼你   封禹本以为蒋梧阙服毒的后续副作用仅仅是腿不方便行走而已, 可如今两人成亲后一天十二个时辰住在一起, 他才发现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蒋梧阙本来很好的身体底子被药物侵蚀, 她在解毒的时候不止是腿会感受到犹如细密针尖扎在上面的疼痛,同时胃也因为长期服药变差。   蒋梧阙本来就刁的嘴再加上现在身体肠胃不适,一日三餐更是没什么吃饭的欲-望。   起初没成亲时蒋梧阙偶尔还会带着封禹出去吃点集市上的零嘴小吃, 多数时候都是封禹吃, 她坐在对面嘴角噙笑眉眼温柔的抿茶看着。   如今嫁过来第二天, 封禹才明白她那时候不是不饿,而是根本吃不下去。   十五看封禹站在饭桌旁垂眸不语, 就趁书房里的蒋梧阙出来吃饭之前小声多嘴说了一句:“殿下也是怕您担心就没说,你就假装不知道,免得…免得殿下为哄您开心强迫自己吃饭。”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十五低着头怕封禹因为自己的越界而生气。   先前几次去将军府做客, 蒋梧阙怕扫封老的兴致还喝了两杯酒,晚上回来后吐的脸色发白, 身上中衣都被虚汗浸湿,这事她都没敢跟封禹说。   乌笑笑的医书上也说了,这毒霸道要慢慢解。他母亲也一直在想法子将毒解的更彻底更迅速些, 不过如今找没找到法子她们都不知道,因为乌笑笑母亲没在书上写, 现在也找不到人。   蒋梧阙如今只能保守的根据医书上的办法慢慢解毒, 咬牙把副作用熬过去。   封禹呼吸粗重, 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缩攥紧成拳又缓慢松开轻轻吐气,重复好几个回合后才压住心底的戾气, 转头问十五,“怎么不做些她喜欢吃的?”   十五眼睛往饭桌上一扫也就明白封禹为什么会这么问,到底是相伴多年的主仆,多少还是有些了解自家主子的心思,“殿下怕是觉得自己吃什么都没胃口,索性让下人把饭全换成您喜欢吃的。”   如果现在问封禹蒋梧阙爱吃什么,他怕是沉默半天也说不出来,因为这人嘴刁,一般的饭菜都是只动个一两筷子,没有格外喜欢到多吃几次,封禹也就没能注意到她哪道菜动了三筷子。   可蒋梧阙善于观察心思又细,把封禹的饮食喜好摸得一干二净。平时吃饭时封禹许是没有注意,可封老却知道蒋梧阙给封禹夹的菜都是他喜欢吃的。   能这么用心的观察对待一个人,封老猜测蒋梧阙要么是真心喜欢封禹,要么是城府极深做事滴水不漏,连细枝末节都注意到了。   封禹轻抿薄唇,有些自责起来,他总说要好好照顾蒋梧阙,可回头来却是她把自己生活的点滴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蒋梧阙推着轮椅进来时,看到满桌饭菜还没动筷子,笑着看向封禹,“不是让十五告诉你先别等我吗?”   蒋梧阙有心在书房多看两眼书,让十五跟封禹说让他先吃,等他吃的差不多自己再过去少尝两口,这样中午少吃点胃的负担就小些,晚上再陪他多吃点。   “我不太饿,下回我再看书看的忘记时辰你就先吃,”蒋梧阙光闻着饭香胃就已经饱了,“不能让你和饭一起等我。”   昨个她就是这么说的,两人三餐不在一起吃时,封禹还察觉不到什么,可现在住在一起,封禹才忽然发现蒋梧阙一天的饭量怎么还没他早上一顿吃的多。   今天她又这么说,封禹怀疑的很,一问十五才知道事情真相。   封禹走过来推蒋梧阙的轮椅,弯腰固定轮子停在桌子旁,等十五下去之后,自己动手给她盛了小半碗清淡的米粥。   “不饿就少吃两口,”封禹将才巴掌大的白玉小碗递给她,“空腹喝药对身体不好。”   蒋梧阙把碗接过来,笑着感叹道:“成亲就是好,成亲了有人疼。”   她说这话本是无意,可听在封禹耳朵里就格外难受,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地握住挤压,疼的有些窒息。   封禹握紧手里筷子看向小口小口喝粥的人,心疼的很,“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学着给你做。”   蒋梧阙拿汤勺的动作一顿,脸上浮出的惊喜还没展开,就被她又敛了下去,“府里有厨子,王府中的厨子更多,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不要勉强自己学这些东西。”   “我又不笨,总能学会这些东西,”封禹食指指甲抵在筷子上,垂眸轻声说道:“我就是想做饭给你吃。”想多疼你一点。   蒋梧阙头歪在椅背上挑眉看着封禹,问他,“阿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虽是怀疑的语气,声音里却满是笑意。   封禹抬头看她,避开她的问题反问道:“我做饭你吃吗?”   “吃。”蒋梧阙端起手里的小碗,“只要你递过来的我都吃。”说着舀了勺粥塞进嘴里。   封禹眼里露出清浅的笑意,“那我就做给你吃。”   为妻主洗手做羹肴,封禹虽没试过,但觉得应该不至于比绣荷包还难。蒋梧阙嘴刁,一般的饭她可能懒得吃,可若是自己做的,她多少会吃些。   这样封禹以后多动手做些既能养胃又能药补的汤羹就好,等过几日启程回了京,他不用骑马打仗,本来还怕闲下来会无所事事,如今倒是给自己找了活干。   封禹的性子是说到做到。第二日蒋梧阙还揽着他的肩头躺在床上的时候,封禹就扭头问她,“你今天想吃什么?”   蒋梧阙摸着手下光滑的肌肤心猿意马,眼皮轻阖嘴角上挑,想都没想就说:“想吃鱼。”想吃怀里这条名叫封禹的鱼儿。   这条鱼,鱼肉精细肉多刺少,全身上下毫无星点赘肉,恰到好处的劲道耐嚼,鱼身里溢出来的那股汤汁更是浓白腥香,让人欲罢不能。   尝过了这条鱼,蒋梧阙再无胃口去吃其他,一大早上醒来,眯着眼睛回味的都是昨晚的餍足滋味。   封禹当真了,从她怀里翻身坐起来,抬手系上自己半开的中衣带子,“那我今天试试。”   蒋梧阙心道你要是想试试,身上的衣服不该是越穿越多啊?难道是要享受脱掉的乐趣?   直到封禹穿完鞋,起身让人送水进来洗漱,蒋梧阙才明白他和自己说的似乎不是一件事。   蒋梧阙手肘撑着床板掌心托着脑袋半卧在床上看向封禹,胸口衣襟大敞露出大半春色。封禹轻抿薄唇,在听见身后门声响动的时候,抬手一把将床帐拉上,把里面的人遮挡的干干净净,半分也看不到。   小侍们低眉顺眼的进来,目不斜视的放下脸盆毛巾,垂眸看着地面福礼问道:“殿下需要起床洗漱吗?”   两人成亲已经三日,府里的小侍还从未伺候过殿下起床。为了防止十五管家斥责自己不尽责任,小侍们躬身退出去之前还是多问了她一句。   封禹扭头看向遮挡严密的帐子,双手捏着浸湿的毛巾微微红了脸。他觉得自己特别小气,就像个装满陈醋的大坛子,连蒋梧阙衣衫不整的给别人看一眼都不愿意。   蒋梧阙仰躺在床上,头枕着双臂,语气慵懒的说道:“你们先下去吧,待会儿我起床会唤十五进来,以后你们只需要伺候主君就行。”   蒋梧阙贵为皇女,在自己才刚十三岁还未出宫建立府邸时,宫里伺候她的小侍就有心思不正者,想趁着皇女年幼偷偷爬床的。   后宫里君后手腕一向温和,唯有对待此事严厉无情的很。宫中人心叵测,谁能知道想爬床的小侍是不是别人手里放出来的饵?想要用这种床笫之事毁了蒋梧阙?   从那时候起,蒋梧阙就洁身自好的很,对内伺候自己的都是十五这类信得过的侍卫,对外就说身子骨差,奉御要求禁欲,免得过早行房损了身体会折寿,这才免去各路塞来的美人。   前两天尤其是两人刚同房的第二天,封禹多少有些脸皮薄,早上醒的比蒋梧阙早,赶紧穿上衣服遮住身上青青紫紫深深浅浅的各种痕迹,洗漱后就去院子里蹲马步了。   昨个则是蒋梧阙比他早起了一会儿,所以成亲后,这还是封禹第一次碰到他和蒋梧阙都在屋里的时候,有小侍进来伺候。   看着躬身屈膝退出去的小侍,封禹莫名觉得心情通畅,洗完脸打开门后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干劲十足。   封禹留下蒋梧阙在屋里睡回笼觉,自己则回了趟将军府,去放着杂物的屋子里找出母亲钓鱼的那套用具,提着个小木桶骑马出了城。   深州城外有条护城河,河水干净水草茂盛,水浅处有手指般粗细长短的小鱼和鹅卵石,水中下层和多水草区域,则有膘肥体壮吃了有助于开胃的草鱼。   封禹小时候常随母亲来这边玩耍,她钓鱼,自己则跟秦楚一起在水浅处光着脚摸虾蟹。   将马拴在河边树上,封禹把备好的鱼饵拿出来,坐在河边光滑的石头上,摸出身后的那顶草帽盖在头上,犹如老僧入定般安静的等着。   五月底的太阳已经有些热,封禹压低帽檐坐了大半个时辰,手里的鱼竿才轻微晃动一下,若不是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封禹都以为是自己坐的太久出现幻觉了。   封禹立马屏住呼吸看向河面,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喘息声会吓跑了鱼。   草鱼经过试探之后,见没有动静,这才放心大胆的咬上鱼饵,吞掉饵后等再想游走时却已经晚了,只能甩着尾巴奋力挣扎,可惜越挣扎咬的越深。   封禹这才用力提起鱼竿,一条尾大身肥的草鱼顺着鱼线曲尾跃出波光粼粼的河面,鱼尾甩动挣扎不已,鱼身鳞片在阳光下反射出青黄色的光泽。   封禹勾唇,将鱼收进灌了河水的小木桶里。到底是第一次下厨心里没底,为了确保今天蒋梧阙至少能吃上一口鱼肉喝点鱼汤,封禹又多钓了两条。   回去时留一条在将军府,叮嘱管家把鱼先养着,等母亲从军营回来再做给她吃。   封禹回到宅子时已是晌午,蒋梧阙百无聊赖的倚在椅背上坐在廊下,余光瞥着圆门,等那个早上起床后就没见踪影不知去向的夫郎回来。   封禹提着小桶带着草帽走进圆门时,蒋梧阙手撑着轮椅把手坐起来,笑着问他,“你去哪儿了?”   封禹嘴角抿出弧度,丹凤眼尾微微上挑,眼里泛着笑意,整个人竟带着几分炫耀的滋味,看的蒋梧阙移不开眼。   封禹将木桶提到她面前,给蒋梧阙看桶里那两条紧挨着游动的鱼。   蒋梧阙愣怔片刻,突然倚在椅背上笑了起来,不像平日里憋着坏的那种低笑,而是像是知道了什么有趣的事,笑的明媚爽朗,潋滟勾人的桃花眼硬生生被她笑成了月牙状。   “……”封禹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狐疑的低头看桶里的鱼,不过是寻常草鱼,哪里值得这么好笑。   蒋梧阙笑够了才朝封禹勾起食指,等他凑近了,才单手搂着他的脖颈,嘴巴凑到他耳边说道:“傻阿禹,我早上说想吃的是你这条鱼。”   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耳边,烫红了封禹的耳廓,他微微直起身子,故作镇定的端住面上清冷神色,“今天能吃的就只有我桶里的鱼,别的都没有。”   说完扭头提着木桶转身就往灶房走去,留下背后又笑出声的蒋梧阙。封禹脚步加快,脸色微红,提着木桶就差运起轻功跑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我想吃鱼   封禹:(提起草鱼)给   蒋梧阙:我想吃你身上那条   封禹:(提起鱼尾巴甩她脸上)想得美╯^╰   蒋梧阙:……_(:зゝ∠)_ 第34章 乌神医   蒋梧阙笑够了就跟着封禹去了灶房, 坐在一旁看他跟厨子学杀鱼去鳞, 看着神色认真挽起袖子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的封禹, 只觉得整颗心都是满满涨涨的。   得夫如此,付出再大的代价又如何?   封禹厨艺的确不行,他端出来的鱼若换成是旁人做的, 蒋梧阙怕是连看都不会看。   封禹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好, 把勺子递给蒋梧阙, “你就尝点鱼汤吧……”   整盘鱼,唯一能说得过去的也就鱼身下那点清淡的鱼汤了。   “好歹是你亲手做的, 我先尝尝再说。”蒋梧阙拿起筷子,盘子里的那条鱼鱼身已经被煮烂,莫说别的, 就光“色香味俱全”的“色”就没做到。   筷子拨开鱼身上的葱姜, 蒋梧阙夹了一点鱼肉……清淡无味如同嚼蜡。   封禹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眉头不满意的皱着, “盐放少了,各色味道没能腌入鱼肉里,火候太大鱼都煮烂了……”他有些丧气的低头总结自己失败的地方。   蒋梧阙笑着拿筷子尾端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敲, 封禹抬头看她,蒋梧阙拿起勺子舀了点汤, 品了一口砸吧两下嘴, “至少鱼汤清淡, 你盐若是放多了,这汤也就没法喝了。”   十五双臂抱怀倚在门旁, 听自家殿下昧着良心吹捧夫郎,“阿禹第一次做鱼好歹是有能入口的地方,比很多初学者做的好多了。”   时间过的飞快,蒋梧阙来边疆已经二十天有余,是时候启程回京了。   封禹自幼都是跟在封老身旁,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母亲独自出远门。封老让府里的老管家跟着两人回京,等封禹成亲住进八王府后她再回来。   两人虽然在边疆办过婚事,可回到京城还是要暂时分开居住,以免多嘴之人在背后议论,说封少将军不知羞耻,还未成亲就迫不及待的住进妻主府里。   蒋梧阙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封禹也没什么要带回京里的,两人行李收拾的很快。   启程离开深州那日,封老亲自相送,像是对待女儿那般,抬手拍了拍封禹的肩膀,说道:“路是你自己选的,无论如何都要咬牙坚持,夫妻相处之道无外乎信任二字,她身份特殊在京中定然不比边疆,到时候你就多多包容些。”   蒋梧阙坐在一旁听着,不由笑了出来,她怎么感觉自己才是封老的儿子,而封禹像是和她颠倒过来变成了被叮嘱的儿媳。   封老瞪了蒋梧阙一眼,手背在身后看向封禹,板着脸冷哼一声说道:“刚才娘说的那些都是屁话!你清冷寡言的性子京中众人也都是知道的,回京后若是碰到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莫要压着性子委屈自己。我这辈子戎马半生就你一个儿子,相信不管你做了什么,皇上都会给我这张老脸一个面子。”   当着蒋梧阙的面不适合把话说的太直白,封老这是在告诉儿子,在京里要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不管是旁人还是蒋梧阙,你都按着你的性子脾气来,若是出了事娘给你兜着。   蒋梧阙干笑着抬手摸了摸鼻子,将视线看向十五。十五了然的推动她身下的轮椅,把地方留给这母子二人。   封禹眼里带笑,看着自己妻主灰溜溜的离开,轻声跟封老说道:“娘,我还是信她,信她不会让我受委屈。”   他的性子蒋梧阙是知道的,蒋梧阙的性子封禹也知道,若这人护不了他,当初肯定是不会跳上擂台说要娶他的。   封老笑着摇头,颇有些无奈的意味,“娘刚才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是我封家的后代,遇到事情莫要学那后院里只知道哭的男子,拿出你少将军的威严,哪怕你嫁了人,依旧是我大蒋的封少将军。”   “我知道你相信八殿下,可京中不比边疆,她不动心不代表别人没有手腕勾引,你多少要提防着些。”封老抬手想摸封禹的头,可这个动作在封禹十四岁后就没再做过,一时间觉得有些不自然。   封禹抿唇,挪动脚步往她身前走了一步,把头低下来抵在她掌心里。   封老眼眶微红,觉得格外舍不得,直到今天此刻,她才有那种儿子即将嫁给别人以后不再属于自己的不舍感,“好孩子,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她。”   封老想说不管将来如何,你俩现在都是一体,同甘共苦的情意至少能在以后感情褪去时换个相互尊重。   这话她没跟封禹说,因为她儿子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封老不舍得总跟他说这种话。   蒋梧阙倚坐在马车里,翻看十八从京中寄来的信件,等着封禹跟封老说完话上来。   车帘微动,封禹挑开帘子钻了进来,紧挨着蒋梧阙安静的坐在软榻上。   蒋梧阙扭头看他,见封禹低着脑袋眼眶微红,便放下手中书信抬起胳膊搂住他。封禹轻轻吸了下鼻子,垂眸将头歪过去靠在她肩膀上,抬手攥着她腰侧衣服,小声唤了句,“妻主。”   蒋梧阙心尖轻颤,手臂箍紧封禹的胳膊,下巴蹭着他额头,柔声道:“妻主在呢。”   封禹就像一只和母鸟分离独自闯荡飞翔的雏鸟,虽然这只雏鸟种族是鹰,可突然离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亲人,依旧怀揣着迷茫不安,本能的倚在蒋梧阙身上寻找安全感。   难得脆弱的封禹像是剥掉少将军那层清冷疏离的壳,把柔软的自己展现给蒋梧阙看。   马车行驶车轮滚动的时候,蒋梧阙挑起帘子看向负手而立看向这边的封老,高声说道:“母亲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封禹。”   封禹头从窗口伸出去,抿着唇看着身影越来越小的母亲,总觉得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显得格外孤寂,以往印象里高大挺拔的母亲,如今看起来竟变得瘦矮了许多。   封禹攥紧手指,指甲掐在掌心里,用疼痛缓解心里的酸疼自责。   攥着的拳头被人拉了过去,蜷缩的手指被挨个掰开,手心里掐出来的印子被她用指腹轻轻揉着。蒋梧阙皱眉看向封禹,“你这不高兴就自虐的坏习惯是跟谁学的?”   封禹蜷缩胳膊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蒋梧阙拉住顺势环在她腰后。蒋梧阙欺身上前,把封禹抵在马车拐角里,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偏头亲吻他唇瓣。   这个吻没太多情-欲,而像事后温存时才亲的那种,就是唇瓣相触轻轻摩挲,没有挑逗没有舌尖的追逐,带着股安抚意味。   封禹被蒋梧阙亲软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手环在她腰后脸埋在她颈窝里呼吸。   回京途中,封禹对母亲的不舍没能维持多久,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情夺去注意力。   已经六月天气燥热,住在驿站停顿休息时,蒋梧阙拉着封禹胡闹,晚上因为热没盖被子,第二天她早上起来时就觉得头重脚轻。   封禹皱眉看她,想说“让你平时懒散不锻炼身体,你看只是不盖被子我都没事就你发烧了”,可到嘴的话在看见蒋梧阙发白的唇色时又抿了回去,改为抬手摸着她额头,问她哪里不舒服?   蒋梧阙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这次的发烧似乎和她身上残余的毒素商量好了,准备联手给她个教训,让她平时享受纵欲惯了不知道节制。   胃里一阵翻滚,两条腿时而疼的发颤时而酸重肿胀的像是被人扯着皮肤往肉里注了水,脑袋昏昏沉沉耳朵里阵阵嗡鸣声,根本听不清谁在自己身旁说话。   十五引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衫提着箱子的中年女人进来,对坐在床边的封禹说道:“主君,大夫来了。”   封禹扭头去看这个大夫,眼睛从她脸上扫过不由愣怔了一瞬,这人眉眼乍一看竟觉得有些熟悉。   封禹起身走到十五身旁,压低声音问她,“你这大夫是从哪里找的?”   “就街上,”十五闻言收回看向床上的视线,眼睛微微睁大,手下意识的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拇指顶开剑柄,锋利的寒光从剑鞘里露出一指,“莫非这人有问题?”   蒋梧阙病的突然,一夜醒来整个人意识昏迷,十五心里着急跑到街上药铺找大夫,这位正是今天的坐堂大夫,十五急里忙慌的就将人拉了回来。   这女人看起来长相普通,一身浓郁的中药味,听说是救人也没怎么犹豫,提着药箱就跟她过来了。   封禹还想再问,就听见床那边传来动静。蒋梧阙不知道怎么回事,昏迷沉睡了一早上,现在却突然出声,声音冰冷语气毫不客气,“滚!。”   十五立马反应过来,忙跟封禹解释道:“主子警戒性强,自己意识模糊时从来不让生人近身。”   正准备给蒋梧阙把脉的灰衣大夫被她吼的一愣,扭头瞪大眼睛问封禹,“这人什么脾气?”   ……驴脾气。   封禹叹息着走过去坐在床边,抬手握住蒋梧阙缩回去的手腕。   “封禹。”刚才身心防备的蒋梧阙却是放任他动作,眼睛紧闭眉头不舒服的皱着,滚烫的额头蹭着脑袋下的枕头,近乎呢喃似得轻轻唤他,语气黏腻的让人听不下去。   灰衣大夫摇头一笑,明白过来这两人是妻夫关系,现在妻主正无意识的跟夫郎撒娇呢,不由感叹道:“年轻真好。”   封禹手握着蒋梧阙的手腕,大夫这才能把手指搭在她脉上。   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发烧把人烧糊涂了,可这脉相却不对劲的很。灰衣大夫眉头紧皱,眼睛看向封禹,神色严肃的问道:“她事前可是服用了不该用的东西,导致现在双腿沉积毒素无法行走?”   封禹眼神微冷,十五更是把手轻轻搭在大夫的肩上,动作威胁的意味十足,口中语气却是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灰衣大夫不耐烦的挥开十五的手,“我是个大夫,通过把脉知道的。”   “你们要是不乐意跟我说实话,那她这病我也没法治,”灰衣大夫抬手将打开的药箱合上,作势就往肩上背,“就让她这么熬着,等将来毒解完了,她这身体也就毁的差不多了。”   十五忙抬手拉住大夫的胳膊,眼神犹豫不决,询问似得看向封禹。   封禹眼睛盯着灰衣大夫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她刚才的眉眼和一个人很像。他眉头微皱,猛的想起来那人是谁,出声问道:“您可认识乌笑笑?”   这灰衣大夫的眉眼和乌笑笑实在太像,刚才因为担心蒋梧阙封禹就没细想,如今见她直接点出来蒋梧阙身上的问题,他这才想起来乌笑笑的母亲。   蒋梧阙曾经问过乌笑笑是不是随他母亲姓乌,乌笑笑说他跟爹爹姓,后来跟封禹聊天时他才笑着说道:“我和母亲都跟爹爹姓乌,我们一家三口一个姓。”   “笑笑?”乌神医听封禹提起儿子的名字,这才重新转身看向他,皱眉问道:“你是如何认识他的?”   没等封禹回答,乌神医就了然的哦了一声,“怪不得。这人服的毒正是笑笑身上那本医书上的,我说为何这么熟悉。”因为正是她写出来的。   “既然你们认识笑笑,那咱们也是有缘分。”乌神医放下药箱,问封禹,“你告诉我笑笑在哪儿,我帮你给她解毒。”   封禹眼睛微亮,激动的心跳加快,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这毒当真能解?”   乌神医自信一笑,重新伸手把蒋梧阙的脉,“这药霸道,可并非无解。她以后若是按我的新药方吃药,不出半年毒素全解行动无异。”   “我跟乌笑笑四年前相识,见他无处可去就将人带回军营,如今他正在那里做个军医,过的很好。”封禹看了眼蒋梧阙,眼底满是心疼,“她是逼不得已才用这毒,一直都按着您医书上的法子吃药,可惜效果太慢。”   “那书是我先前写的,是写给笑笑的入门书,”乌神医看向封禹,“既然你照顾了笑笑那么久,你这妻主身上的毒我一定给你解开。”   乌神医垂眸摇头感叹,“说来也是缘分,我常年走南闯北,这次就在这儿停留个半年,正打算过些日子继续远行,谁知道今天就碰上了你们。”   封禹好奇的多问了一句,“您为何不带着笑笑?”他父亲去世后,母亲几乎是走到哪儿都会带着他,从京城到边疆,从未丢下他一人。   乌神医想法显然跟封老不同,“你见过蒲公英吧?笑笑只有自己闯荡摸索才能更好的成长。”   封禹对她教育儿子的方法不敢苟同。   乌神医想起儿子,觉得他如今也该长成一位少年,“既然知道他在边疆,我也该去看看他,把手里新的医书拿给他。”   乌神医边说话边在桌子上把纸铺平,写上解毒需要的药材,“我是个没有‘脚’的人,孤寂漂泊十多年,唯一停留的十几年是在笑笑父亲身边…后来笑笑父亲去世后我连心也没了,唯有研究医术能让我觉得还有存在意义。笑笑不适合跟我流浪,所以知道他在边疆做军医的时候,我是真心替他高兴。”   “那孩子不是个会让自己吃亏的人,他能留在边疆必然是从心底愿意。”乌神医将药方交给封禹,认真的说了句,“谢谢你照顾他。”   封禹捏着药方,突然有种命运轮回的感觉,他四年前救了笑笑一次,四年后他母亲救了蒋梧阙。   “她喝完药可能会出汗呕吐,”乌神医背上药箱,叮嘱道:“忍过去就行。”   十五将人送回去,顺便拿着药方去抓药。封禹则是坐在床边,垂眸看着蒋梧阙,见她眉头紧皱,心疼的附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封禹半蹲在床边,握着蒋梧阙的手贴在脸上,垂眸轻声呢喃,“妻主,我不想下半辈子做个没有心的人,每日靠征战沙场才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你一定要好起来,陪我到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鱼少吃一日就遗憾一次,我觉得我能吃一辈子^0^~   封禹:_(:зゝ∠)_ 第35章 送东西   蒋梧阙服完药后约摸过了半个时辰, 人就俯在床沿边吐的几乎脱力, 整张脸是封禹从没见过的白。   这若是换做成亲前, 蒋梧阙怕是会想尽法子把他支出去,从心底不愿意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这般狼狈虚弱的一面,可现在, 她却能心情平静的在吐完后就着封禹的手喝口温水。   两人是要相互扶持一辈子的, 蒋梧阙觉得自己没什么是封禹看不得的, 一些事情瞒着只会让他更担心。   蒋梧阙一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几乎只有水, 下人很快进来将床前收拾干净。   封禹见蒋梧阙身上开始出汗,忙伸手把被角给她掖严实。   蒋梧阙额头冒汗热的难受,头歪在枕头上, 声音沙哑带笑, 掀起长睫看向封禹,“阿禹你这是要热死我啊。”   封禹眼尾上扬, 斜了她一眼,嫌弃蒋梧阙不知好歹,“你要是昨晚不胡闹, 今天也不至于遭这份罪。”   蒋梧阙挑眉,“话不能这么说, 如果昨天没那个……今天也不可能遇到乌神医, 我身上的毒更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说来说去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   封禹见蒋梧阙还有心思跟他说这些, 就知道她身体应该不至于多难受了,身体里的毒素被压下去, 只剩下高烧未退。   蒋梧阙热的想掀被子,手却被封禹一把按住,她仰头长叹,眼皮低垂眼尾上扬,眼神斜着看向封禹,试探着说道:“其实有个法子比捂被子出汗效果更好。”   封禹一怔,“嗯?”了一声,若是真有更好的法子,他也不愿意蒋梧阙在六月份里裹着厚被捂出一身痱子,“什么方法?”   蒋梧阙眼底波光流动,反手握住封禹的手腕,轻声说道:“这方法尚且需要少将军配合才行。”   封禹听说这里面还有他的事情,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多想,毕竟床上这人还病着。可谁知道自己刚吐口说好,病着的那人手腕一用力,就将他扯倒,滚热的身体随之压上来……   事后封禹虽有些无奈,可伸手去摸蒋梧阙的额头却发现烧真的退了,可见此法当真出汗。   封禹好奇的问蒋梧阙,“你怎么知道这个方法比捂被子好?”   蒋梧阙先按住封禹的手脚,才餍足的笑道:“我哪里知道,我只是想吃‘鱼’了而已。”   若不是手脚被她事先压住,封禹定然会出手给这个生病了还不知道节制的人一点教训,让她总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蒋梧阙拿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个能利用的工具,丝毫没有珍惜之意,但对他却是宝贝的很,晚上熟睡之后还能迷迷糊糊的想起来往他肚子上搭被子,免得半夜受凉。   因为蒋梧阙生病,回京的行程在路上耽误了至少四五天,等回到京城时已是七月底。   蒋梧阙却是庆幸的松了一口气,扇骨轻敲掌心笑着回头跟封禹说:“亏着晚几日,这才不至于赶上七月半。”   七月半乃是鬼节,这段时间前后哪怕再有吉日,蒋梧阙也有心想要避开,虽然和封禹是第二次成亲拜堂,但她还是想挑个好日子。   封禹和蒋梧阙回到京城后,先要一同进宫面圣。   皇上看着台阶下立如青松的封禹,像个和蔼的长辈似得问他,“你母亲封老可还好?”   封禹拱手行礼,“谢皇上挂念,母亲一切安好。”   “还叫皇上就生分了,”蒋锟钧故作生气的瞪了封禹一眼,“赐婚圣旨你也看到了,如今该跟着老八改口喊朕母皇。”   她话虽这么说,可封禹一想起来蒋梧阙吃的苦,这两个字一时间还真叫不出口。   蒋梧阙笑着替封禹说道:“母皇,我和封禹在京中还未成亲办婚事,这两个字叫早了也不好。”   蒋锟钧赞同的点头,提到婚事不由像模像样的感叹一声,“封老镇守边疆身担重任,轻易不能离开,倒是委屈了封禹,成亲时母亲不在身边看着,也为难了封老,亲情和重担不能同时兼顾。”   这话说的过于虚伪,封禹不想回答。如今边疆暂无战事,母亲回来也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她若是真拿自己当个晚辈,定然会让母亲回来。   脚下之地已经不是边疆,封禹自然不会任性随意,而是垂眸恭顺的说道:“为皇上镇守边疆大过一切,封禹不觉得委屈,母亲亦是如此。”   难得见封禹圆滑一次,蒋梧阙微微挑眉,忍住嘴边的笑意。   这话听的蒋锟钧浑身舒坦,极大的满足了上位者的心理,面上笑意更浓,语气亲切的跟两人商量成亲的事。   日子已经找礼部算过,就定在八月初五,封禹现在就能回将军府备嫁了。   两人从宫殿里出来,蒋梧阙正要和封禹说话,谁知转角就碰到了太女。   太女眼神从头到脚的把封禹打量了一圈,单手背在身后笑着说道:“封少将军清新俊逸丰神俊朗,如今嫁入王府当真是便宜了老八。”   她这话说的没什么毛病,可就是说完后嘴角讥讽的翘着,眼神有意无意的往蒋梧阙腿上扫了一下,“八妹好福气。”   封禹脸色微冷,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蒋梧阙看向太女,一只手搭在腿上,故意拍了两下,挑唇说道:“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母皇哪会同意赐婚,我又哪里娶得了这么优秀的夫郎?”   太女脸色扭曲了一瞬,她最气的莫过于蒋梧阙得到了封家的军权,可转念一想蒋梧阙现在是个瘸子,心里又释然了。   封家和封禹是把所向披靡的剑有如何?若是使用者没有手,哪怕拥有这把利剑又能怎样?   “那八妹是真要好好谢谢暗中相助的那人了,”太女意有所指,随后换上一副和善的表情,对封禹说道:“妹婿成亲时,大姐一定会送你一份上好的礼物,愿你…你俩能喜欢。”   不用看见礼物,光听到她故意挺顿的地方,封禹就觉得不会是个好东西。   蒋梧阙若有所思的看着太女离开的背影,想起什么侧头笑着对封禹说道:“太女都送你礼物了,我这个妻主也不能落下,你晚上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   将军府已经许久没有主子回来,府里冷清的很,只留下些许因伤病无法重回战场的老兵留守此处。   如今小主子成亲,老管家跟着回来,给清冷的府邸带来了烟火热闹气。   成亲的日子迫在眉睫,可忙坏了老管家,着人清扫府邸挂上红灯笼扯上红绸布,除此之外还要给封禹收拾囤在库房里的丰厚嫁妆。   封老戎马半生所获得的赏赐无数,如今都留给封禹添嫁妆。   封禹白天也不能闲着,到底是嫁入皇家,宫里派了尚衣房的人过来给他量体裁衣,日子紧需要日夜缝制,做好后会给封禹先穿上试试,不满意的好方便修改。   封禹回京后上午去见的皇上,下午就收到君后的召见,在独自一人没有蒋梧阙的陪伴下入宫。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紧张,生怕妻主爹爹对自己不满意。   君后早已等在殿内,茶水糕点已经让人备齐,瞧见迈进门槛后就有些拘束的封禹,扬唇轻柔一笑,抬手招他,“过来坐。”   封禹走路步子一向很大,进了后宫才发现身旁的小侍都是小跑才能跟上自己,不由尴尬的放慢脚步,觉得自己不像个男子。旁人都是小家碧玉莲步轻挪,他却是将门之后健步如飞。   之前听蒋梧阙提起君后,她说君后挺喜欢欣赏自己的,封禹摸不准这话是不是妻主说来哄他开心的。   抬脚迈入宫殿门槛后,封禹一眼就看见坐在椅子上那位气质雍容华贵的男子,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当,眉眼温柔,容貌瞧着竟跟蒋梧阙有六分相似,看着这张脸,封禹突然就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封家之子封禹拜见君后。”封禹抬手行完礼才觉得不对,立马把手交握放在小腹处,准备屈膝行个男子家的礼。   少将军当惯了,他险些都忘记该怎么行这种礼。   君后笑着摇头,“不必拘礼。把你叫来已经是背着老八了,若是再用礼数为难你,她知道怕是要心疼死。”   “也怪我性子急,想早点看看你,这才让人把你叫来说说话,”君后起身,如对待自己儿子那般亲昵的拉住封禹的手,柔声问他,“回京中可还住的习惯?”   君后的手柔软无骨,身上带着似有若无的温柔香味,像极了爹爹。封禹慢慢放下不安,觉得他真如蒋梧阙所说,好亲近的很。   君后就是想看看挂在女儿心尖尖上的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这孩子小时候他见过几次,当时就觉得不愧是封家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英气的很。   如今长大后的封禹更是跟那些养在后院里的男子不同,瞧着格外的清新俊逸。   君后拉着封禹问他边疆诸事,他大半辈子都住在这深宫里从未踏足那么远的地方,着实有些好奇,另外跟封禹聊风土人情总好过跟他聊绣工诗赋。   随着交谈渐深,封禹才觉得君后并非表面看起来的这般柔弱可欺,他应该游览众书,眼界才能做到这般宽阔,尚未出门却所知众多。   封禹从宫里出来已经天色已经不早,想起来蒋梧阙上午跟自己说的话,不由耳根发热,推辞了君后共用晚饭的邀请。   封禹回到将军府后老管家便把饭给他摆了上来,小心翼翼的观察小主子的神色,担忧的问道:“君后可还喜欢您?”   “君后人很好,”封禹脸上带笑,“他还让我以后在没人的时候不要叫他父后,而是跟着妻主喊爹爹。”   君后能说出这样的话,老管家也就放心了。她就怕今日君后找小主子进宫是立规矩使威严,一下午都是心里没底,差点没让人去八王府通知一声。   吃罢饭,封禹先洗了个澡消磨时间。他和蒋梧阙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自己若是去的太早会被人看到。   夜深人静之后,封禹才出门。可能是在边疆翻墙习惯了,封禹进王府时也是躲开众人视线偷偷进去,挨个寻找蒋梧阙的房间。   十一不解的蹲在角落里,仰头小声问十五,“殿下已经吩咐过,主君过来直接领到她那里。可现在主君翻墙进来的,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你说我该不该出去给他领路呢?”   “还有主君为何不走门?”十一非常好奇,“功夫高的都喜欢翻墙吗?”   十五觉得封禹这可能是在边疆养成的“好”习惯,可这事关乎主君名誉又不好跟十一解释,只能说道:“主君可能是怕别人知道他过来,这才偷偷翻墙。”   八王府的众多暗卫躲在暗处,心里揣着跟十一相同的疑问,非常不解的看着自家主君挨个寻找殿下的房间。   八王府并非蒋梧阙在边疆住的那个宅子,房间众多,封禹要是一间间的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十五忍不住抬脚出去,走到封禹身旁说道:“主君,我带您去殿下那里。”   “下回您再过来其实可以走门,”十五含蓄的暗示他,“王府里都是殿下的人,不会有人乱说话。”   封禹这才明白为何自己在王府里走了半天愣是没有侍卫发现,不由羞红了耳朵,故作清冷的嗯了一声。   蒋梧阙尚未休息,还在书房里处理信件,瞧见十五推开门封禹从她身后走出来,不由一喜,“过来。”   十五关门出去,蒋梧阙抬手拉着封禹的手腕,昂头看他,笑着说道:“我给你看个宝贝。”   封禹眼睛往书房环视了一圈,没看到有床,目光最后停留在旁边的长条书案上,呐呐问道:“在…这儿?”   还未开始,封禹就已经觉得硌的腰疼。   蒋梧阙低头抽掉缠在腰上的软鞭,再抬头时就看到封禹眼神微微闪躲,像是在害羞。   她愣怔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不由抬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挑眉问他,“你想到哪儿去了?你以为我给你看的是什么宝贝?”   封禹低头看见蒋梧阙手里的软鞭这才知道自己从早上起就想偏了,不由闹个大红脸。   蒋梧阙笑着压低声音问他,“可是想要了?”   封禹立马瞪了她一眼,说道:“都是你平时不正经惯了,我这才想歪。”若是蒋梧阙平日里少拉着他做那事,现在听她提起晚上看宝贝封禹也不会往床笫之事上想。   “好好好,怪我。”蒋梧阙笑着把软鞭双手捧起来递给他,像是送东西赔罪似得,“看看可还顺手。”   银色软鞭软硬恰当手感极佳,封禹甩动了两下觉得甚好,可是,“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软鞭平时缠在腰间就好,比银枪方便携带,”蒋梧阙慵懒的倚在椅背上,指腹摩挲食指上的玉扳指,眼尾上挑,“太女今个说要送你礼物,她一开口我就知道她要送什么,这鞭子你且拿着,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封禹好奇,“她送什么?”   蒋梧阙避而不答,只是笑着看他,“肯定是你不喜欢的。”   说着蒋梧阙垂眸把食指上的扳指拿掉放在一旁的书案上,抬手扯着封禹手里的鞭子,顺势把他扯过来,一把搂住那劲瘦的腰,扬眉看他,“想不想看妻主的两个宝贝?”   封禹顿时脸红心跳,被她上挑的眼尾勾的晃神,想起自己刚才闹的误会,他轻轻抿唇,尽力移开视线不看她那双能蛊惑人心的桃花眼,“不想,已经看过好多次了。”   蒋梧阙拉着封禹坐在她腿上,轻声问道:“当真不想?”   她凑近,鼻尖在封禹脖颈里乱嗅,轻笑出声,“来之前都洗过澡了,还说不想?”   封禹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湿润水汽,这点是他掩饰不了的。   “嘴上说不想,心里却诚实的把澡洗了,”蒋梧阙抬手握住封禹软肋,“不诚实,罚你吃宝贝。”   “……”成亲没多久,封禹越发觉得妻主无赖的像个老流氓,偏偏他还招架不住。   手里握着的银色软鞭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两人在书房里胡作非为,站在门外廊下的十五一把扯住想听墙角的十一,抬手捂住他的耳朵。   十一不解的抬头看她,却见十五竟慢慢红了耳朵。十一顿时心跳加快,低着头不敢再看,约摸着猜出来书房里的两人在做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十一:光听声音就知道少儿不宜,溜了溜了   蒋梧阙:污,我不过是在吃鱼而已   封禹:(穿衣服)你可闭嘴吧! 第36章 太女的礼物   在京城成亲跟在边疆完全不同, 天还未亮宫里就有侍从过来唤醒封禹。开门之后侍从鱼贯而入分为两排站定, 每人手上捧着一个铺着红布的托盘, 上面放着衣服饰品等物。   封禹十多年来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打扮,整个人因为铺在脸上浓郁的脂粉味觉得呼吸不上来。   镶嵌着珍珠的凤冠并不比头盔轻多少,亲王主君所穿的霞帔也非寻常喜服能比。收拾了近两个时辰, 封禹才从被众人围着沐浴更衣到打扮中解脱出来。   铜镜里原本自己略显英气的眉峰因为粉黛修饰柔和了许多, 整张脸被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脂粉铺过感觉像是变了个人。封禹抬手摸了摸脸颊, 总觉得这种样子的他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   虽然有些陌生,却生不出任何排斥感。他从来不知道一向糙成女人的自己, 竟也有这般精致清隽的一面。   侍从们看到封禹眼里的满意,这才彼此相视一笑。领头的小侍拿起托盘里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双手捧着走到封禹面前, 屈膝福礼柔声说道:“少将军且蒙上盖头坐着, 吉时很快就到。”   眼前视线变成红色,鼻尖萦绕着清淡的脂粉味……这种感觉和上次成亲时完全不同。   将军府早已派出侍卫去巷子口看着, 一旦看见迎接的吹打班子过来立马回来禀报。   八殿下迎娶封少将军,这桩亲事全城瞩目各个观赏位置好的茶楼早已被人承包,就为一睹封家那十里红妆。   侍卫垫脚瞧见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听见吹打班子的声音就知道是迎亲队伍来了,忙扭头跑回去告诉老管家, “来了来了, 八殿下来了。”   老管家扭头抬手示意早已等候在门旁的小厮把炮仗点着, 随着噼里啪啦的喜庆炮竹声,迎亲人马出现在将军府门口众人的视线里。   一身红衣的八殿下骑胯在雪白的高头大马身上, 那马头顶带着一朵红色绸花,随着迎亲队伍昂头踏步而来。   今日的蒋梧阙一扫平日里孱弱模样,红衣衬托显得精神无比,明艳潋滟的桃花眼尾上扬,眼睑半垂坐在马上,眼神睥睨眼底波光流动,随意往人群里一瞥,那目光都带着勾。   一个女人能长成这样,哪怕身子孱弱不能行走又怕什么,每日光看着她这张脸都觉得春心荡漾。   街边不少男子轻捧胸口,红着脸小声抽气,觉得当真是便宜了封禹那不解风情之人。   跟着蒋梧阙的迎亲队伍一同集聚在将军府门口的人,将这条原本宽阔的路围的水泄不通。   老管家眉开眼笑,让府里小厮把装满喜糖果子和铜钱的托盘端出来,“我封家小主子今日出嫁,感谢各位前来捧场。小小东西不成敬意,还望大伙儿轻启金口多多祝福。”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各种各样的祝福不管真心与否,反正不绝于耳。   蒋梧阙不便行走,就坐在马背上未曾下来,手握缰绳抬手抱拳,低头跟老管家表示歉意。   老管家哪里能受得了蒋梧阙这一拜,忙躬身还礼于她,让人去请小主子出来。   封家无女,封老更不在京中,作为独子的封禹没有母亲陪伴没有长姐背送,只是在小侍们的搀扶下,缓步走出府门。   头顶的凤冠随着步子叮当作响,封禹不敢走快,生怕它半路上掉下来闹出笑话。   众人围在门口,等着一睹少将军风采,可惜盖头遮面丝毫看不见其容貌。   已是傍晚,彩霞满天。封禹侧迎漫天霞光抬脚迈过门槛,恰巧清风吹来,扬起盖头,封禹轻抬眼眸,丹凤眼尾上扬,霞光映在脸上,是张男女之心皆能俘获的脸庞。   蒋梧阙扬起天生带笑的嘴角,眉眼温柔的看向站在台阶上,隔着盖头和她对望的封禹,朝他微微点头,抬手示意身后花轿,开口道:“夫郎请。”   蒋梧阙大婚,皇上抽空前来,与君后一同坐在堂屋中央的两把太师椅上,轻抿茶水等着两人进来。   轿子停在八王府门口,十五上前几步抬手扶着蒋梧阙下马,身旁早已有下人将轮椅推了过来。   蒋梧阙坐在轮椅上,被十五推着来到封禹轿子前,拱手说道:“还请少将军出轿。”   封禹想起小侍们叮嘱的话,坐在轿子里未动。   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哄笑起来,怂恿蒋梧阙,“殿下您快掀轿帘,不然少将军不愿意出来。”   按着规矩本该由蒋梧阙踢轿门树立妻主威严才是,可蒋梧阙腿脚不便,如今只好抬手掀开轿帘。   蒋梧阙一笑,拱手说道:“夫郎海涵,妻主这厢得罪了。”   蒋梧阙没有一下子把轿帘全部掀开,而是伸手轻轻拨开帘布,只容她一人看到里面场景。   众人不知道八殿下看到了什么,只见她本就带笑的嘴角突然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蒋梧阙掀开轿帘露出一条细缝,就看见坐在里面的封禹伸手撩起盖头,冲她俏皮似得眨巴了一下眼睛,像是在解释他刚才不下轿的原因。   蒋梧阙一下子就笑了,念着身旁的众人都在看着,这才敛下笑容,冲封禹伸出手,掌心向上。   封禹手指搭在她手掌里,被她牵着从轿子里走出来。   两人牵着红绸,迈过种种规矩习俗,一路走到堂屋。   与上次拜堂不同的是,这次蒋梧阙全程坐在轮椅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被红绸牵着,封禹只能躬身弯腰并没下跪。   随着一声送入洞房,封禹被十一领着踏入那间他在夜中已经睡过多次的房间。   熟悉的床上被人放了红枣花生等物,代表着对这对新人未来的期望。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八王府中前所未有的热闹喜庆。十八身着戏服脸上涂抹脂粉,同戏班子们一起登台演出,卖力的唱说着对主子的祝福。   十五溜到后台,小声告诉她唱完戏别忙着走,今日姐妹们难得一聚,晚上一同喝几杯。   蒋梧阙被人推着送进喜房时已经有些微醺,她今日的确喝了点酒。因为身体原因,蒋梧阙被封禹禁酒多日,今天趁着成亲,放纵的喝了两杯。   外人退出去之后,蒋梧阙推动轮椅靠近床边。封禹听出是她,出声问道:“我来推你吧?”   蒋梧阙摇头,抬手取下一旁红布托盘上的金秤杆,“你坐着就好,等妻主来挑盖头。”   封禹哦了一声,手放在身前耐心的等着,可惜半天都没动静,就在他以为蒋梧阙醉酒睡着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盖头被她挑开。   凤冠霞帔涂脂抹粉的封禹,蒋梧阙是第一次看见,当下就觉得有些移不开眼,小声夸道:“我夫郎真是好看。”   “上能征战沙场,下能绣花做鱼,平时英气俊逸,今日柔软可欺。”蒋梧阙抬手,手指覆在他涂红的下唇上,指腹沾摸脂膏,塞到嘴里尝了一口,笑了,“桂花蜂蜜味,我喜欢。”   成亲时用的脂膏胭脂,多数是能入口的,方便那些喝的醉醺醺一进屋就解衣宽带的人,省去了那些卸妆洗漱的时间。   封禹早上起床时就被人拉着从头到脚洗的干干净净,身上涂的抹的都是能吃的,现在整个人处于一种可食用状态。   这些事情蒋梧阙都知道,可惜封禹不知道,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他才探出舌尖轻舔薄唇,砸吧两下嘴,眼睛微亮,“当真能吃。”   蒋梧阙撑着他的手借力坐到床上,捧过他的脸,“我也要尝尝。”   红帐挥落,哪怕睡了多次的床,今晚躺上去感觉依旧不太一样,毕竟多了抹桂花蜂蜜味……   第二日,十一站在两人门口,等听见里面奇怪的声音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这才出声说道:“殿下主君,今日还需入宫请安,不能贪睡。”   新婚妻夫成亲第二日要去给女方的爹娘敬茶,这事换成皇家也是同样的规矩。   封禹拿掉腰上那只不规矩的手,起身穿衣。   两人收拾妥当出门吃饭,十一面带犹豫的又走过来,撇嘴说道:“殿下,昨日诸位大臣送的贺礼奴已归整完毕,只有太女送的,奴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封禹这才想起来太女送的礼物,扭头看向蒋梧阙。蒋梧阙见封禹好奇,不由挑眉,示意十一将礼物拿上来。   拿是不太可能,太女送的礼物并非物品,而是两个大活人,两个模样活色生香的美人。   “呵,”蒋梧阙倚在椅背上嘴角讥讽的挑起,一脸果真如此的模样,“我就说太女送不出什么好东西。她那满脑子想的都是男盗女娼的龌-龊事,用的尽是后院男子那些见不得人的手腕,她也就这点本事了。”   封禹手指捏着汤勺柄,指关节绷的发白,瞥见那两个男子眼神有意无意的往蒋梧阙身上看后,心都被打翻的陈醋泡酸,没了吃饭的胃口。   他想起母亲的话,“女人三夫四侍才是常事,若你想要她只待你一人好,就不能这么傻,要学会用点手段。”   封禹不会后院男子的那些手段,但他带兵打仗多年,治人的法子还是有的。   十一冷眼瞧着这两个不安分的小狐狸,下巴抬起,心道且看主君怎么剥了你们的皮。   谁知封禹轻吐了一口气,神色淡然不以为意的说道:“既然是太女送来给妻主研磨倒茶的,那就安排着住下吧。”   他这话让屋里的众人一愣。蒋梧阙眼睛微眯,十一瞪圆了眸子,两个小妖精却是脸上一喜,忙福礼谢恩。   十一虽然不明白封禹此举的意义,却还是守规矩的没敢多问,转身带着两人离开。   蒋梧阙抬手轻扯封禹散在背后的头发,缠在手指上玩弄,漫不经心的垂眸笑着问他,“少将军此举是相信妻主我的定力呢,还是觉得我近日来索取过多,想找人分担我对你的喜欢?”   她后半句话刚开个头,封禹就冷不丁的斜眼扫了过来。被他这细长的眼尾轻描淡写的这么一扫,蒋梧阙忽然就笑了。   封禹伸手端起她面前那碗才吃了几口的粥,捏着勺子搅动两下,舀了一口递到蒋梧阙嘴边,语气无奈的看着她,“你又不好好吃饭。”   蒋梧阙笑,温顺的张嘴含住他递过来的勺子,咽完嘴里的粥才说道:“日后有了孩子,就交给十一去喂,你只负责喂我就好。”   封禹没有反驳,只是轻叹着说道:“乌神医的药也已经喝了一个多月了,你这胃口怎么还是这般差。”   被封禹亲手喂饭,蒋梧阙早上难得把面前的那碗粥喝完。两人换上华丽的正服,坐着马车去了皇宫。   君后掌管后宫多年,管理的井井有条,端庄大气从未出错,有这样的贤内助皇上乐的轻松,也愿意给他面子,早上下完朝就来了他这里等着孩子们过来请安。   封禹推着蒋梧阙进来,两人端着茶盏递给父母。   碍于皇上在这儿,君后有话也不好说,只能笑着让人赏赐。   没过一会儿,殿中省快步走进来,俯身在皇上耳边小声说道:“陛下,榕贵君说身体不舒服,非要您过去看看。”   皇上眉头微皱,不用去看也知道榕贵君不是身子不舒服而是心里不舒服。当着女儿女婿的面,皇上不由觉得榕贵君太过于小家子气,不如君后大气,“他不舒服唤奉御就是,朕又不懂医术。”   她嘴上虽这么说,却动了动身体,显然心里还是喜欢着榕贵君,享受着自己被他紧张的感觉。   君后心里鄙夷脸上却是摆出担忧的神色,轻声说道:“他说不定哪里真不舒服,陛下您还是过去看看吧,有您在他也会安心些。”   皇上扭头对上蒋梧阙的眼睛,脸上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说道:“朕去看看他又怎么了。”   皇上看着蒋梧阙,叮嘱道:“你和封禹陪你们父后多说一会儿的话,中午就留在他这里用饭吧。”   等皇上走后,君后脸上的笑意比刚才真实了不少,拉着封禹的手轻哼道:“女人。”   蒋梧阙哭笑不得,出声唤了句,“爹。”她也是女人,您别教坏了封禹。   君后一笑,轻轻拍着封禹的手背说道:“你放心,老八跟她母皇不一样,她身心都是你的。”   封禹听君后说这个,难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蒋梧阙倚在身后的椅背上,捏了块碟子里的糕点,语气幽幽的说道:“爹你是不知道,封禹可大方贤惠了,大姐送来的两个美人他眼睛都没眨就留了下来。”   君后闻言微怔,眉头不高兴的皱起,“老大也太不懂事了,哪有人在妹妹成亲时送男人的?”   说完君后还怕封禹委屈,拉着他的手柔声说道:“这事本来就是太女做的不对,你若是不喜欢就不要压着性子收下,给她送回去就是。”   君后觉得封禹常年在边疆住惯了,不懂京里的这些弯弯道道,听说是太女送的就只能收下,成全了贤惠的美名却苦了自己。   封禹起初以为蒋梧阙是因为自己收下那两个美人心里不高兴,这才故意在君后面前这么说。如今封禹扭头,就看见蒋梧阙冲他眨了下眼睛笑的狡黠,顿时懂了她说那话的原因。   封禹若是自作主张处理了那两个美人,太女面子上过不去,怕是会说三道四。但如今在君后面前说了一遍,有君后的话做后盾,他再怎么做都不会损了名声。   封禹心里微甜,瞥见蒋梧阙抬手往自己嘴边递了块糕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张口含住。   等咬进嘴里,舌尖尝到糕点蔓开的甜味,封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君后还在,忙红着耳根偷偷去看君后脸色。   君后忙端起茶盏,垂眸抿茶,掩住嘴角的笑意。这个女婿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若是过些日子能再有个孩子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少将军此举是相信妻主我的定力呢,还是觉得我近日来索取过多,想帮我纳侍?   封禹:(一个眼刀扫过去)呵,你敢   蒋梧阙:……怂了怂了不敢不敢orz 第37章 动手   太女送的两个美人就是用来给蒋梧阙和封禹添堵的。十一心里犯嘀咕, 觉得主君行事奇怪, 明知道这两人不安好心, 怎么还容忍着把人安排在书房里侍奉。   令十一更为不解的是,殿下也看出这两人不安分,为何还常去书房看书, 这才成亲没几日, 殿下就被小妖精迷了眼?还是殿下觉得主君的身段不如这两位柔软?   蒋梧阙似乎没看到十一探究的目光, 让他去看看今日被旁人请去看花的主君回来没有。   十一扁着嘴巴,在书房里磨蹭来磨蹭去就是不离开, 耷拉着眼皮小声说道:“殿下,奴觉得主君人挺好的。”   十一十五十八她们这些人是陪着蒋梧阙一同长大的,表面虽是主仆关系, 实际感情却很好。十一有什么话不敢当面跟封禹说的, 但在蒋梧阙这里却能问的出口。   他眼尾朝窗外瞥了一眼,就看到太女送来的小侍正在院子里掐花打闹, 十一捏紧手中的墨条,说道:“您可不能中了太女的计。”   蒋梧阙眼皮从书里掀起来看了他一眼,凉凉的说道:“你手里的墨是庐山松烟墨, 砚台是子石砚,我就提醒你一句, 待会儿墨条按断了你可别哭。”   十一猛的回神, 心疼的看着手里的墨条, 小口抽气,“好在没断。”   蒋梧阙笑着把手里的书翻页, 觉得这才是十一,“封禹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你就别替他操心这些事。”   见十一不满的鼓起脸颊,蒋梧阙瞥了他一眼,“你平时管的事情颇多,能挤出点的闲工夫不如去陪陪十五,你们主君有我疼着呢。”   被蒋梧阙打趣一顿,十一只能放下墨条出门,走到门口余光瞥着院子里的人,故意扬声说道:“那我去看看主君赏花回来没有。”   这两个小侍明明下人身份,仗着是太女送来的,在府里俨然拿自己当半个主子了,粗活不干,就守在书房附近,等着没人时就往里钻,想跟蒋梧阙发生点什么。   十一管理府邸多年,这样的小侍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若不是主君纵容,说暂时别动他们,按着十一的性子,早就送去灶房劈柴了。   墨菊和银杏像是没听到十一的话一样,等他前脚离开,后脚就相互推挤着眼神瞥向书房,“你先去。”   “你先去嘛。”被推的墨菊扭了个身子,绕到银杏身后,推了他一把。   两人笑着对视一眼,抬手整理衣服妆容,“那咱们一起去?”   银杏刚走了一步就被墨菊拉住,“慢着,殿下读书也有些时辰了,不如去端些糕点过来?”两人一拍即合转身去了灶房。   封禹如今是八殿下的主君,京中想要巴结蒋梧阙这个皇女的人不在少数,可惜蒋梧阙身体不好滴酒不沾,众位大臣就把视线盯在封禹身上,迂回的让后院夫郎先跟他打好关系。   昨个收到赏花帖子的时候,蒋梧阙就跟封禹说道:“都是些阿谀奉承互相攀比的场合,只是披了层赏花的文雅外皮,你要是不喜欢,直接把帖子退了就是。”   封禹还从来没跟男子们一起赏过花,颇为好奇,试探性的问蒋梧阙,“我去看看?”   蒋梧阙挑眉,“你要是不觉得他们叽叽喳喳的,那去玩玩也行。”   封禹今个换生清爽的衣衫这才出门,想去看看京中贵君们私下里相聚是什么样子。   八月桂花开,刘瘟的主君组织一场赏花宴,邀请众位主君来自己府里赏桂听曲。   清淡的桂花香随风吹进凉亭,耳边是清幽的琴声,面前是解暑的清茶,封禹觉得男子们的聚会并没蒋梧阙说的那么无趣。   可这只是刚开始,封禹来的早凉亭内就他和刘主君两人。等人多了起来,众位主君见礼之后就叽叽喳喳的聊起府里的狐狸精和子女。   要说起府里的侧侍,刘主君最有对付的经验,他眼尾轻挑,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茶,说道:“由他们放肆就是,只要这主君之位是我的,他们花样再多也翻不出天来。”   “都是妻主的玩物而已,又不指望他们生出孩子,厌倦也就扔了。”   按着刘主君的说法就是,他妻主刘瘟爱好美人,自己做个贤内助就是,不停地帮她张罗寻找新的男子,让她对旧的厌弃。这样妻主不会专宠一人,他主君的位子也会稳固的很。   封禹听的愣怔,觉得这样的感情还是喜欢吗?刘主君对刘瘟并非没有感情,可他似乎更在意的不是如何握住妻主的心,而是稳固主君的这个位子。   他府里也来了两个男子,封禹对他们颇为纵容,可目的不是要升他们做侧侍,而是等他们真正对蒋梧阙出手时再收拾。   封禹觉得自己果真是在边疆生活惯了,跟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能聊的东西,他的生活经历都是用兵打仗,而这群主君的日常却是哄孩子收拾侧侍。   从刘府回来后,封禹觉得耳边才清净不少,问了十一听说蒋梧阙在书房,他就过去找她。   “怎么样?”蒋梧阙瞧见封禹进来,把书放下笑着睨他,“可听见什么有趣的事?”   封禹摇头,拉了把椅子坐在一旁,语气有些遗憾,“我可能跟他们相处不来,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奉承我。”   一群从小就养在闺中的主君,哪怕嫁人生子也没出过京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封禹聊天。   聊妻主吧蒋梧阙是皇女,聊孩子吧封禹才刚成亲,聊后院的狐狸精吧王府里连个通房都没有,再加上封禹话少,一个话题没聊个两句就变得干巴巴的。   封禹本想在京中交个能说话的好友,可惜这些主君都不合适。   蒋梧阙笑着伸手从书案上抽本书出来,“既然出去不好玩,那不如陪我在府里看话本。”   墨菊和银杏完全没想到自己才刚离开片刻的功夫,封禹就回来了。两人对视一眼,低眉顺眼的进来行礼。   墨菊手里端着糕点,银杏手里捧着茶,两人柔声细语的跟蒋梧阙和封禹行礼。   等这两人走近了,封禹才闻到他们身上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他不动声色,觉得这两人在府里居住多日,是时候该收拾了,免得一看见他们凑近蒋梧阙,他就抑制不住的想动手打人。   封禹垂眸翻看手里的话本,神色认真。墨菊看了他一眼,这才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将碟子里的桂花糕往蒋梧阙面前推了推,“听闻殿下喜欢蜂蜜桂花味,奴这才让人给您做了桂花糕。”   蒋梧阙挑眉,余光瞥了封禹一眼,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墨菊和银杏本来碍于封禹在场,不敢有什么过分的动作,可主君一心沉迷在书里,两人这才对视一眼,捏起糕点递到蒋梧阙嘴边。   这动作暧昧至极,若不是被封禹养出了胆子,墨菊轻易也不敢做。两人觉得八殿下和封少将军这对妻夫跟太女和主君并无差别,在东宫时,太女就常常当着主君的面和别的小侍调-情,丝毫不避讳,而主君也当做没看见。   墨菊大着胆子捏起桂花糕,正要递到蒋梧阙嘴边,就听到一阵破风声,随后手腕便被一条银色鞭子缠住,箍的腕骨生疼,墨菊泪眼婆娑的顺着鞭子抬头看去,找到握着银鞭的人。   封禹合上手中话本,扯着鞭子往回一拉,就将墨菊扯倒在地,他收回银鞭,站起身走到蒋梧阙身旁,将话本往书案上一拍,垂眸看向墨菊,冷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墨菊委屈的握住手腕,跪在地上,“奴…奴只不过是想让殿下尝块糕点而已。”   蒋梧阙垂眸忍笑,假装没看到,眼睛盯着面前的书。   封禹握着鞭子往墨菊身旁甩了一下,长鞭抽在地板上“啪”的一声,吓的墨菊瘫倒在一旁,连带着银杏都跪了下来。   封禹冷声问道:“太女送你们过来是给八殿下研磨的还是送来给她喂糕点的?”   如果两人说自己是被送来研磨的,那么刚才的动作就是不安分守己,在主君面前妄图勾引主子,免不了要挨一顿鞭子。   银杏吓的缩着脖子,看着封禹握在手里的银鞭,慌不择言的说道:“奴,奴是被送来伺候殿下的。”   “送来伺候的?”封禹握紧手中鞭子,皱眉说道:“我与殿下刚成亲,太女作为皇姐就送男子过来伺候,这是什么意思?”   “我常年不在京城,不懂京中竟有这等规矩?”封禹缠着银鞭系回腰上,就在两位小侍以为封禹不予以追究的时候,谁知他却说道:“既然皇姐做事随意,那我只能随心处理了。”   封禹扬声唤来十五,“把这两个妄图勾引主子的小侍拉出去,杖责二十,没死就卖出去。八王府,容不下想做主子的小侍。”   先前之所以容忍是因为没找到他们的把柄,封禹利用纵容养肥了两人的胆量,一旦他们对蒋梧阙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封禹就抓住这一点,要他们的命。   十一处理这两人时并没有封锁消息,甚至在卖给人牙子的时候还主动解释了把府里下人卖出的原因。   不是我们主君善妒,而是太女作为皇姐不会办事,哪里有给妹婿送男人的,这不是添堵吗?   太女本就猜到封禹不会容下这两人,送过去的也是头脑简单易犯错的小侍。她本打算封禹在处理这两人时,散布舆论诋毁封禹,可如今却被他反将一军,气的蒋梧雍脸色发青,动手砸了两个杯子。   “这封禹,跟老八一样的贱,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蒋梧雍在殿内踱步,语气阴沉,“总得想个法子收拾他。”   左相看着一地的茶盏碎屑,叹息说道:“殿下莫要动怒,免得冲动之余被人抓了把柄。”   蒋梧雍拉着脸坐下,手指握紧椅子把手,“可孤咽不下这口气。从母皇同意封禹嫁给老八起,孤这心里头就憋着气,本来以为蒋梧阙瘸了就不是孤的对手,可谁知道她恢复的这么快。”   蒋梧雍神色不安,“听闻江湖上有一乌神医,只要找到她什么毒都能解。孤派出去的人告诉孤,八王府正在寻找乌神医为蒋梧阙解毒。”   “如果老八身上的毒解了,她如今娶了封禹背后有封老的支持,再想做点什么,可比以前容易多了。”   左相端起茶盏吹了两口,幽幽说道:“蒋梧阙娶了封禹,并非全是好处。世事都有两面,如今八殿下和封家绑在一起,如果其中一个出事,另一个定然会被牵连。”   蒋梧雍眼睛微眯,“您是说让封家出事?”   左相勾唇一笑,“臣听闻封少将军在边疆曾与北疆三皇女耶律棋的夫郎萧元宝有过交往,这点若是利用得当,封家可就是通敌叛国的罪名。”   蒋梧雍闻言精神一震,探身说道:“请姨母赐教。”   左相忙摆手,“殿下莫要这么说。”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今个下朝之后陛下找我议事,说北疆有意派她们的三殿下前来议和,人已经在路上。”   北疆怎么会突然兴起这个主意谁也不知道,但北疆三殿下过来却是个大好的利用机会。   皇上对于北疆议和的态度晦暗不明,先找左相商议,明日早朝怕是会在朝上提出,问众臣的意见。这事蒋梧雍不知道也正常。   左相说道:“臣听闻萧主君亦在随行之列,只要从他和封禹身上做文章,总有收拾封家的办法。”   左相觉得如若北疆议和成功,皇上将无须封老镇守边疆,到时候便可以利用封禹与萧元宝私下交往过密为由收回封家手里的兵权,那样蒋梧阙也会受到牵连。   蒋梧雍脸上露出笑意,“还是姨母厉害。”   ……   八王府里,封禹处置了那两个小侍后,整个人心情都好不少,晚上吃饭时多喝了一碗粥,看的蒋梧阙挑眉。   睡觉前,蒋梧阙身着中衣坐在床上看向背对着她宽衣解带的封禹,笑着问道:“阿禹你当真能耐得住性子等他们犯错,你就不怕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和他们不清不楚啊?”   封禹闻言动作一顿,转身慢条斯理的抽掉腰封上的软鞭,有意无意的拿着在蒋梧阙面前晃了两下,微微挑眉,眼里盛着笑意,调笑似得的问道:“我相信殿下不会负我,对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把鞭子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嗷!   封禹:非逼我动手╯^╰   蒋梧阙:_(:зゝ∠)_ 第38章 北疆使臣   对于北疆派出三皇女耶律棋前来议和这事, 不管是否有诈, 大蒋作为泱泱大国自然要拿出接待使臣的礼节。   皇上皱眉询问诸位大臣, 问该派谁去比较合适。   问题刚一抛出去,便在朝上引起众臣争论。有大臣认为,“既然对方来的是位皇女, 那我们若是派普通臣子前去迎接, 会让北疆觉得大蒋态度随意没有议和倾向。”   可也有大臣觉得, “对方既然主动求和,显然是怕了我们大蒋, 若是我们同样派出皇女迎接,会丢了大蒋的身份和脸面,让北疆以为我们也是迫不及待的求和, 这样大蒋会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失去先机。”   “除此之外, ”有大臣握紧手中玉板,低头弓腰侧跨一步出列说道:“大蒋皇女成年的仅有两位, 一是太女,二是八殿下……这两人派谁去都不合适。”   对方来的不过是位三皇女,若是派太女前去显得过于重视, 可八殿下腿脚不便,不适合作为皇女接待北疆使臣。   太女跟大臣意见相反, 她从心底希望接待耶律棋的人是蒋梧阙。   “接待之人身份过高不行, 官位太低也不行, ”有人灵光一现,出声建议道:“不如让左相前去接待?”   左相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点出名, 接待使臣这活儿可不好干,她忙出列推辞,“臣觉得不管论学识还是口才,都是晋老比臣更为合适。”   皇上赞同的点头,目光在殿内众臣中扫过,却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皱眉问道:“晋老呢?为何今日没来上朝?”   一直站在龙椅旁垂眸安静的殿中省闻言出声提醒,“陛下您忘了,晋老前天派人来跟您递折子告过假,说身体抱恙恐难上朝,您当时许了的。”   蒋锟钧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她沉吟片刻,看向左相,“晋老身体不适,这件差事只能交付与你。”   “大蒋与北疆交战多年,百姓吃尽苦头,若是这次她们求和态度较好,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与其共修秦晋之好。”   左相听的心头一跳,皇上话里的意思是既然北疆有意议和,那就好好款待,既要让北疆使臣看到大蒋的繁盛和财力,也要透露出有议和的倾向。她这个接待使臣的人,要负责告诉北疆,不管议和与否,大蒋从不畏惧。   退朝之后,左相眉头紧皱,觉得先前在东宫跟太女商量的事需要从长计议重新算计,毕竟北疆皇女若是在大蒋出事,便是她的责任。   本以为这差事就算不落在蒋梧阙的头上,也会落在她老师晋老手里,谁成想晋老两天前就告了病假,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可若是说巧合吧,时间把控的又太好,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就这个节骨眼上她病了。可若是说有意躲避麻烦也不太可能,毕竟北疆求和的事情她也是昨天才知道。   相比朝堂上的算计争论,八王府里倒是和谐热闹的很。   封禹握着一杆银枪在院中舞动,府里诸多小侍并排坐在廊下台阶上托腮观看,时不时拍手叫好发出惊叹声。   八殿下先前哪怕身强体壮时也未曾在府里舞枪弄剑过,如今见到主君动作行云流水,身着劲装清新俊逸,众人顿时看的移不开眼睛。   蒋梧阙从外面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不由倚在椅背上挑眉。推轮椅的十五抬手抵唇重重的咳了一声,唤醒那些看入迷的小侍。   见到蒋梧阙回府,小侍们忙一骨碌站起来,心虚的低头冲她行礼,临走前还依依不舍的看了封禹一眼。   封禹顺势收回银枪递给身旁下人,拿起托盘上的巾帕擦额头上的汗,边朝蒋梧阙走来边说道:“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会在晋老那里吃饭。”   白色收身劲装,将封禹身形完美呈现,腰封收紧,腰肢劲瘦。封禹常年习武,所以蒋梧阙知道那瞧着虽纤瘦的腰却韧劲十足,不像一些闺中男子,腰力绵软,一眼望去都怕被风吹折,哪里像封禹,能在书案上仰躺半个时辰……   封禹看蒋梧阙盯着自己的腰不说话,还以为腰带开了,低头确认了一遍,这才狐疑的抬手在蒋梧阙面前晃了两下,出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蒋梧阙忙收回神,总不能说自己光看着封禹的腰心里就生出燥热,“没事,我就是觉得你若是个女人,定会惹出一身的风流债。”   瞧瞧府里的那群小侍,瞧见封禹比瞧见她这个殿下还要高兴。   封禹一笑,“我若是个女人,身心都属于沙场,才不会在温柔乡里留恋,更不会有风流债。”   蒋梧阙挑眉,“你若一心为国,那我该当如何?”   封禹看了蒋梧阙一眼,她神色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下巴微微抬起,天生带笑的嘴角往上翘着,唇红齿白眼眸转动,是副勾人的模样。   封禹想我要是女人你若是男人,我就把你娶过来天天关在屋里做那羞人的事情。   这话说出来太臊得慌,而且蒋梧阙听见怕是会恼,封禹微微红着脸垂眸不敢看她,眼神瞥向别处,“哪有那么些若是。”   蒋梧阙伸手,食指勾着封禹的腰封,把他扯过来抬手捏了把他发热的脸,算是不予以追究放过他了。   封禹抬手捂着被她扯过的腰封,觉得蒋梧阙刚才指尖似乎从他腰上划过,他小腹微收骨头发痒,看着蒋梧阙被十五推远的背影红了耳根。   他若是真是个女人,面对着蒋梧阙怕还是会把持不住的想和她亲昵。   “老师说北疆求和动机不纯,这差事不好做,”蒋梧阙抬手倒茶抿了一口,说起今天出门办的正事,“她这才躲滑装病。”   “这次派来求和的人若是北疆太女亦或是只有使臣,那两国当真有可能议和停战,可惜来的是耶律棋。”   蒋梧阙笑着摇头,“这三殿下在北疆处境与我在大蒋相同,都不受宠。”耶律棋这次怕是被北疆太女算计了这才被迫来大蒋。   对于北疆太女来说,议和只是个幌子,毕竟封老来信说驻扎在边境的北疆将士们近日动作频繁但并无撤兵的打算。   北疆一方面不撤兵一方面又派皇女来议和,这自我矛盾的事情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议和是假,想借此机会麻痹大蒋。   “老师和母亲都说让你近日少出门,尽量减少跟北疆使臣的接触。”蒋梧阙看向封禹,“上次你把太女送来的两个人卖了,她心里怕是憋着气觉得面子上过不去,难保不会利用这次的事情算计你。”   别的不怕,就怕北疆议和是假封禹又被安上跟北疆人交往过密的罪名。   封禹眉头微皱,蒋梧雍现在还只是太女,若她将来坐上那个位子,封禹相信她绝对能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本来没做过的事情封禹从不畏惧也不怕被人捏什么把柄,可事实上她和蒋梧阙都跟耶律棋妻夫接触过,这罪名若是真盖上来,也不算空穴来风。   蒋梧阙端起手边茶盏递到封禹嘴角,湿润他抿着的唇瓣,“耶律棋若是不傻,应该知道交代自己的夫郎要怎么说话,你别担心。”   封禹接过蒋梧阙手里的茶盏喝了口茶,才将种种思虑压下去,垂眸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茶盏,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蒋梧阙递过来的是她的杯子。   耶律棋来的很快,与她一同过来的还有几位北疆使臣。自古有规定,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她们是来议和。   左相带人出城迎接,为表示对北疆使臣的欢迎,皇上命人在宫内设宴款待,极尽奢华彰显财力。   蒋梧阙作为皇女自然要出席宫宴,带着主君封禹坐在太女对面。   “见过大蒋的陛下。”耶律棋带着使臣站在殿内,朝坐在中间的蒋锟钧行了一个北疆礼。   蒋锟钧出声赐坐,耶律棋示意手下把带来的礼物奉上,学着大蒋口音文绉绉的说道:“小小东西不成敬意,还望陛下莫要嫌弃。”   诸位大臣虽不一定能瞧得上北疆送来的礼物,可对于她们求和的态度觉得尚且可以,蒋锟钧面前不显,心里却是颇为满意。   众人落座之后,奏乐响起舞者踏着拍子甩袖入内。酒宴过半,耶律棋举杯敬了皇上一杯,第二杯敬给太女。   太女端着酒盏,笑着看向耶律棋,友善的问道:“听闻令夫郎也来了大蒋,怎么今晚没跟着过来?”   蒋梧雍一张口耶律棋就有些反感,“他水土不服留下来休息,晚上就没能跟我一起过来。”   太女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余光瞥向封禹,见两人根本没往自己这边看才意犹未尽的收起心思,说道:“再过两日就是八月十五,到时候街上热闹无比,殿下若是有兴趣不妨带令夫郎去逛逛。大蒋民风开放,对男子出门并无束缚。”   耶律棋将手中酒盏敬向她,一饮而尽,“多谢太女殿下告知。”   皇上听两人聊起中秋,就出声对蒋梧雍说道:“三皇女若是有兴趣,你那日不妨与她一起。”带她去看看大蒋的繁荣。   “孩子遵旨,不过,”太女眼珠一转,瞥向蒋梧阙和封禹两口子,说道:“北疆男子性子多数豪放,若是让孤的主君陪伴怕是不太合适,妹婿在边疆生活多年,对北疆多少有些了解,可能会跟萧主君有话聊,不如那天八妹也一起去吧?”   蒋锟钧觉得太女说的不无道理,当下看向蒋梧阙,问道:“老八,你看如何?”   蒋梧阙勾唇应道:“孩儿遵旨。” 第39章 耶律棋   中秋赏月饮酒吃月饼, 太女做东招待北疆皇女, 早已命人在最好的酒楼定下位置, 推开房间窗户,垂眸可见街上热闹一览无余,抬头则是皓月当空星海密布。   太女和蒋梧阙早到片刻, 两人对面而坐。太女瞥了眼蒋梧阙的腿, 故意问道:“今日这般热闹, 老八你怎么不带着妹婿去街上看看?他常年居住在冷清的边疆,怕是没见过京中的中秋吧。”   蒋梧阙笑着说道:“封禹与我都不爱看热闹, 没什么好逛的。”再说街上人流涌动,她坐着轮椅不方便。   蒋梧雍可不就是想听这后半句话吗?可惜蒋梧阙偏不随她意。   封禹垂眸,倒了杯茶递到蒋梧阙手上, “妻主说的对, 我不甚喜欢出门。”   这两□□唱夫随的模样让太女作呕,顿时没了半分交谈的欲望。   屋里没能沉默太久, 就有小二轻轻推门进来,对身后的人说:“就是这里,两位请。”   耶律棋率先抬脚进屋, 手里拿着糖人的萧元宝紧随其后,扭头用大蒋的话对引路的小二说了句, “多谢。”   耶律棋一进来就冲太女拱手, 说道:“大蒋街上果真热闹, 各色商品琳琅满目,一路走来街边美食如云, 街旁茶馆酒肆皆有文人墨客吟诗作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说完又朝蒋梧阙抬手,算是打个招呼,“八殿下。”   萧元宝捏着手中糖人,目光往封禹身上扫了一眼,随后若无其事的移开,安静的坐在耶律棋身旁也不说话。   太女既然想从萧元宝和封禹身上做点文章,又哪里会这么轻易的绕过他,“听闻萧主君来到大蒋水土不服?现在可曾觉得好些?”   萧元宝抬手福了一礼,“多谢殿下关心,好多了。”   “好了就行,”太女抬手一指封禹,说道:“我这妹婿常年居住边疆,对北疆多少有些了解,孤和你妻主聊天喝酒,你不如过去同他说说话?”   萧元宝闻言抬头看了眼封禹,封禹也在看他,心里不由担心向来自来熟的萧元宝会说错话。   谁知萧元宝却是摇头婉拒,在太女愣怔的目光下,说道:“封少将军的名号,哪怕我这个不出门的男子也知道。我喜好的东西怕是和他不同,可能没什么好聊的。”   耶律棋见太女眼睛微眯,忙开口说道:“殿下莫要生气,我这夫郎一向说话直接性子率真,若是说错了什么,还望您和封少将军海涵。”   蒋梧阙摆手,“令夫郎性子直接倒是让人欣赏,至少有话直说不会拐弯抹角。”她瞥了眼太女,“笑着问道:是吧皇姐?”   蒋梧阙作为封禹的妻主都没生气,她这个皇姐更是没有生气的理由。三人端起酒盏,各怀心事的饮完一杯酒。   封禹垂眸坐在蒋梧阙身旁替她倒酒,萧元宝则是盯着面前的美食大快朵颐。   酒楼灶房里有一灰衣小厮扮做小二溜了进去,出声催促大厨,“上等房里的那几位客人点的菜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慢了谁也不能怠慢了那几位。”大厨抬手用胳膊抹掉额头上的汗,转身将锅里的菜盛出来,“快端过去吧。”   “好嘞。”那小二展颜一笑,露出嘴角的两个酒窝和那半颗虎牙,可惜众人都在低头忙碌自己的事情,并未在她身上放太多的注意力,自然没看清她是何模样。   小二转身端着盘子欢快的出去了。   可没过多大会儿,又有一个小二进来,眉头不满的蹙起,望向油烟弥漫的灶房,站在门口叉腰问道:“这菜怎么那么慢?要知道上等房里坐着的那几位可不是咱们酒楼能得罪起的,你们别忙着做旁人的,先把那屋里点的菜做出来再说,我这都等半天了也没见着一道菜出锅。”   大厨闻言一怔,握住大勺转身看她,瞪着眼睛呐呐说道:“刚才不是已经有人把菜端走送过去了吗?大伙儿可都瞧见了。”   “对呀,我们都看见了。”   听见灶房里的众人都这么说,小二才狐疑的抬手挠了挠脑袋,“那屋的客人不是我负责的吗?还是掌柜的等不及另外安排人了?”   小二心里惴惴不安,怕掌柜的误会自己偷懒月末要被扣银子,忙拿着空盘子跑过去解释,“我就刚才去了趟茅房,真没偷懒。”   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打算盘,闻言抬头皱眉看她,觉得莫名其妙,“我没安排人顶替你呀。”   “那…那送饭的人是谁?”小二脸色微白,额头急的冒汗,“若是个莽撞的,到时候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想起上等房里那几位的身份,掌柜的忙直起腰板,算盘也不打了,“你说的对,快去楼上那间房里看看,可莫要出了什么事。”   两人跑到楼上时,送饭的那个小二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桌上已经动过筷子的饭菜。   瞧见掌柜的连同小二面容着急的敲门进来,封禹皱眉问道:“怎么了?”   小二极力稳住心神却还是有些害怕,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太女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耐烦的摆手说道:“行了,菜已经送到也没出什么差错,你们退下吧。”   蒋梧雍觉得不就是有马虎大意的小二把菜送错了吗,能出什么事,可蒋梧阙却是眉头微皱,看向桌子上的菜,问道:“刚才送来的那盘热菜,你们有谁动了筷子吗?”   封禹摇头,他才刚拿起筷子还没吃菜。萧元宝则是一直在吃零嘴,而太女在灌蒋梧阙酒,唯一动了筷子的人就只有耶律棋。   众人把目光看向耶律棋,惹的她一愣,那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脸色就是一变,抬手捂住突然绞痛的肚子,艰难的吐口,“这菜,有问题。”   掌柜的闻言脸色刷白,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这跟我们无关,小人就是个生意人,哪怕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菜里做手脚。”   太女脸色微变,一边让守在门口的侍卫去查那个送菜的小侍,一边命人送耶律棋回宫去找奉御。   掌柜的缩着脖子跪在地上,余光瞥见太女难看的脸色顿时抖如筛糠,身旁的小二更是吓的几乎晕厥。   若不是这两人及时过来说明刚才的情况,今日中毒的人恐怕不只有耶律棋一个,这家酒楼也逃脱不了关门的命运。   “得知我们几位在此还特意装作小二溜上来下毒,这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蒋梧阙出声让掌柜的先起来,“这事跟你们无关,是冲着我们来的。你去盘查酒楼内的小二,看看可能有什么别的发现。”   带耶律棋出来可是皇上的旨意,如今她出了事情太女要负最大的责任,毕竟这酒楼是她定的,这菜也是她点的。   太女脸色阴沉,看了一眼蒋梧阙,没好气的说道:“既然对方有备而来,现在下完毒自然早就溜走了,哪里还能查的到?”   蒋梧阙抬头看她,皱眉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太女现在并没有什么好主意,她只想把那个背后下毒想害她的人揪出来剥皮抽筋。   耶律棋中的毒很奇怪,奉御把完脉后对等在一旁的皇上说道:“陛下,这毒臣未曾在大蒋境内见过,可瞧着也不太像北疆那边的毒。”   前来求和的北疆三皇女在大蒋中了毒,不管这是谁动的手,最后矛头都会指向议和之事。   萧元宝泪眼婆娑,手提衣摆走过来朝皇上行了一礼,“求您救救我妻主。”   北疆使臣脸色难看,几人对视一眼,派出一个出来说道:“大蒋的陛下,我们北疆一心前来议和,可如今议和诸事还未谈妥,我朝皇女便身中奇毒,这样我们不得不怀疑有人对两国议和之事的不赞同。”   “皇女中毒并非小事,我等不敢隐瞒。我们想尽快启程回北疆,把这事启禀我朝圣上。”   蒋锟钧是真心希望两国议和,毕竟大蒋和北疆相互争斗多年彼此也没能取得什么便宜,依旧还是这般僵持的局面。   可是耶律棋在大蒋京城里被人下了毒,这事多少都是她们的责任。皇上沉吟片刻,说道:“诸位放心,此事大蒋定会给北疆一个交代。”   从耶律棋住的宫殿离开后,皇上命人去唤晋老和左相进宫到御书房议事,连带着太女和蒋梧阙封禹一起过去。   晋老和左相还没到,皇上坐在龙椅上,抬手一拍面前龙案,看向面前的太女和蒋梧阙,怒斥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两位皇女竟然能让有心之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生生毒倒了耶律棋,你们真是好能耐!”   “母皇别气坏了身体,孩子已经派人去查那个小二的下落了。”太女自知这事是自己疏忽大意,忙出来认错,小声说道:“那家酒楼是孩儿临时起意选择的,谁能知道竟会被人从小二那里钻了空子。”   “你这脑子做事就不知道谨慎二字该怎么写!”蒋锟钧气的肺疼,目光扫向蒋梧阙两口子,皱眉问道:“老八你觉得下毒之人是何目的?”   蒋梧阙沉思片刻,皱眉说道:“有两种可能,一是想破坏大蒋和北疆的议和之事,二是想陷害孩儿和夫郎封禹。”   “哦?”第一条蒋锟钧显然已经想到,但这第二条理由听着倒是稀奇,蒋锟钧眼睛微眯,“这二,要怎么说?”   蒋梧阙苦笑,转头看向身旁的封禹,说道:“母皇也知道,封家和北疆交战多年手握重兵,若是议和之事成功,那封家则无须镇守边疆,封老自然会回京交出兵权。   可若是议和失败,北疆大蒋僵持不下,母皇依旧需要封老手握军权常驻边疆,这么一想,我夫郎封禹便是那个最有可能为了封家军权对耶律棋出手的人。”   “现在有人趁我和封禹与耶律棋吃饭的时候下毒,难保不是这个目的,引诱着母皇您把怀疑放在封禹头上,离间君臣关系,到时候北疆若是和大蒋再起纷争,没了封老这仗怕是会比以前好打许多。”   蒋锟钧闻言眉头紧皱,说实话她先前心里的确怀疑过封禹,可如今这话被蒋梧阙直接说出来,这份怀疑顿时烟消云散。封家忠君爱国,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她余光不动声色的扫了眼一旁的蒋梧雍,心底有些怀疑是太女想对付老八,这才利用耶律棋的事情陷害封禹,进而波及封老。可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蒋梧雍做不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来。   说话间,晋老和左相到了。   两人已经听闻耶律棋中毒的事情,如今皇上找她们过来就是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以及猜测下毒之人是何居心目的。   左相余光看向蒋梧雍,实在担心这事是她做的,怀疑太女找不到封禹和萧元宝交往过密的证据,这才一狠心一咬牙用了招陷害。   左相略微犹豫,这才出声说道:“臣觉得,可能是有人想要破坏议和之事,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皇上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问道:“那爱卿可有怀疑的人?”   左相看向封禹,还没来得及开口,晋老就先她一步出声说道:“老臣倒是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北疆人,二是周围小国。”   “老臣听人说那毒是下在菜里,这就说明她想毒的人不一定是耶律棋,也有可能是咱们大蒋的两位皇女,这就排除了北疆人下毒的可能。”   “其次就是周围附属小国。”晋老说道:“这么多年以来,大蒋和北疆的军饷都是用在对付彼此,没有多余精力去管这些闹腾的小国。可如果两国一旦议和成功,无论是大蒋还是北疆,都有剩余的军饷物资对附近小国出征兼并。”   “可能出于这个原因,才有部分小国铤而走险,想利用下毒来破坏大蒋和北疆的议和之事。”   皇上赞同的点头,“倒是有这种可能。”如今除了是谁下毒之外,蒋锟钧还有一件事情,她皱眉问道:“北疆使臣请求回国,你们说朕该不该放她们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皇上:封家忠君爱国,定然做不出对朕不利的事情   封禹:妻主你指个方向,你指谁我打谁   蒋梧阙:-v-   皇上:……_(:зゝ∠)_说好的忠臣呢? 第40章 封禹出征   皇上此话一出, 左相立马说道:“耶律棋是在大蒋中毒, 她若是回去北疆定然拒绝议和之事, 所以依臣所见,不如用下毒的人还没查出来为由,把她们留下来。”   晋老撇嘴摇头, “左相此话不甚在理, 北疆若是真想对大蒋发起战事, 又岂会在意一个耶律棋?”   “她是北疆的三皇女,并非北疆的太女, ”晋老觉得,“就算把她留下来做个质子又能如何?不过是多养了几个闲人而已,并不会改变北疆的决定。”   “再说, 耶律棋中毒已经算是大蒋招待客人的失误, 若是现在再把人留下来,百姓会觉得是咱们大蒋朝廷无意议和。”晋老皱眉, “不仅有损咱们大蒋的气度信誉,还可能会失去民心。”   跟老百姓讲政治根本行不通,她们能看到的只有事情的结果如何。北疆有意求和, 但大蒋却扣留对方皇女,态度明显是在拒绝议和。   按着晋老的说法, 耶律棋就是个烫手山芋, 留下不如扔回去。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 与其把她留下来,还不如想想北疆若是翻脸又该如何。   皇上眉头紧皱, 有心想把耶律棋扣留下来,可又怕这人留下来没有丝毫的用处,毕竟出事到现在,北疆使臣怕是已经把消息递回到北疆王庭。   与其把耶律棋留下来,不如放她们一行人离开,还能成全大蒋的大国信誉,至于议和之事,算是有七成可能是作废了。   三日后,北疆使臣连同耶律棋和萧元宝一同离开大蒋。   临走前,使臣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生怕大蒋不会轻易放她们回去,对于能顺利出城是颇为感激,拱手说道:“至于议和之事回去我等定会极力争取,将此事跟我朝圣上说明白,定不会让大蒋承担莫须有的责任。”   耶律棋身上的毒并不难解,如今已经清醒,坐上马车之后也没跟下人废话,握紧萧元宝的手,朝外吩咐道:“快些赶路,尽早回去。”   使臣有些不解,扭头看了眼越离越远的城门,“殿下是怕大蒋出尔反尔派人追杀?”   耶律棋摇头,她不是怕大蒋派人追杀,而是担心自己皇姐不想让她回去,到时候她死在大蒋境内,北疆这样才有借口光明正大的破坏议和挑起战事。   议和这事本身就是一个幌子,太女不过是想把她送到大蒋而已,不管是生是死,太女都没想过她有回去的可能。   大蒋议和与否,太女都会挑起战事,到时候她这个前来求和的北疆三皇女就是个笑话,大蒋皇帝一怒之下可能会杀了她,亦或是扣留下来做个质子。   耶律棋收到来信,太女准备就绪粮草物资已经送到边境,不过两三日北疆便会同大蒋开战,她这个北疆皇女实在不适合留在大蒋,这才同蒋梧阙暗中通信商量,想一个脱身之计。   蒋梧阙猜到蒋梧雍会利用萧元宝陷害封禹,这才和耶律棋联手先她一步行动,让她计划落空。毕竟议和是假,耶律棋这个不受宠皇女和萧元宝留在京中对于封禹来说始终是个隐患,不如把两人送回去。   萧元宝垂眸拨弄腰间盘算,鼓起脸颊颇为遗憾的说道:“这次过来,都没能跟封禹说上话。”   亏他来之前还幻想再见着封禹时要跟他聊什么呢。   耶律棋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打开层层油皮纸递到他面前,柔声哄道:“以后有机会,你们总会再见到。”   她与蒋梧阙做下约定,若是将来两人都能坐上那至高之位,就还大蒋和北疆两国的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一看到妻主递来的糕点萧元宝瞬间把封禹抛之脑后,捏了一块塞进嘴里,甜的眯起眼睛,满足的歪在她身上哼哼。   耶律棋虽然已经离开,但蒋梧雍依旧派人在查下毒之人,左相暗示她这事可能跟蒋梧阙有关,不然为何那个小二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满京城都找不着?   不管蒋梧雍怎样寻找搜查,依旧没有任何头绪,她不知道的是那个下毒的小二早已在耶律棋中毒的当天就换了身行头,从八王府后门溜出去,又回到集市上去了。   九月初,边疆果真传来八百里加急文件,北疆以大蒋拒绝议和并对她们皇女下毒为由,主动发起战事。   战火突起,封禹本来觉得自己能在京中安定下来的心瞬间又飘回了边疆,但凡听到有人提起战事就能牵动他的心绪。   好几次夜里封禹都梦到自己回到边疆同母亲一起镇守疆土抵御外敌,可醒来之后耳边并无戒备的号角声,只有闭眼熟睡的蒋梧阙。   封禹缓缓起身,越过蒋梧阙下床。已经入秋夜里微凉,封禹披上一件外衫轻手轻脚的摸黑开门走了出去,站在廊下眉头微皱,目光朝北疆的方向望去,背在身后的拳头蜷缩攥紧。   封禹虽是男儿身,此刻却难得的感受到战场和心上人之间的左右犹豫难以抉择。   他不仅仅是蒋梧阙的夫郎,还是封家后人,是大蒋的少将军,做不到幽禁在府里相妻教女一辈子,边疆有战事,他想回去。   蒋梧阙听见出门的脚步声,这才缓缓睁开闭着的眼睛,侧头看向那扇半掩的门,以及那个站在门口身披月光的人。   蒋梧阙垂眸遮住眼底神色,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成亲以来她第一次觉得封老当初那话说的话也许是对的,封禹是鹰注定属于天地,而不是她后院的这三寸之地。   沙场刀剑无眼,蒋梧阙实在不敢想象封禹不在自己眼前,她该有多害怕,怕看不到封禹,怕他受伤怕他出事。   蒋梧阙一生从未怕过什么,唯有门口那人能牵动她所有未曾体会过的情绪,让她知道什么是患得患失,什么是杞人忧天。   哪怕做好完全的准备,只要看不见封禹好好的站在她面前,蒋梧阙都会担忧的彻夜难眠。   门口那人不知道站了多久,这才挪动脚步转身回来,轻轻把门关上,一步步朝床边走来。   蒋梧阙闭上眼睛听着,听见封禹的脚步声停下来,但却没感受到他坐在床上的重量。   封禹停在蒋梧阙面前,手搭在膝盖上半蹲下来看她那张睡着的脸,他视力极好,哪怕在黑暗里也能看到她的五官。   封禹的心像是被人揪成一团,用力揉搓,满腔尽是酸涩不舍,在门口做的所有决定在看见床上的这人时瞬间发生动摇,他想回边疆,可是更舍不得蒋梧阙。   封禹抬手,食指指腹小心翼翼的摸到蒋梧阙的嘴巴,轻踮脚尖,探身在她唇上轻轻的印了一下。   蒋梧阙放在身侧的手指瞬间收紧,心提到嗓子眼,差点忍不住睁开眼睛。封禹……这是要不告而别吗?   封禹坐回床上脱掉鞋子,又轻手轻脚的躺回到蒋梧阙身边。他在外面站了许久吹了一身凉气,没敢靠近蒋梧阙滚热的身体,而是贴着床里面睡。   蒋梧阙翻身,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封禹一愣,以为她醒了,定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蒋梧阙呼吸平缓依旧是个熟睡的状态。   封禹抬手回搭在蒋梧阙的腰上,额头抵在她锁骨处,听着她平缓熟睡的呼吸声闭上眼睛。   等封禹睡着后,蒋梧阙才睁开眼睛,慢慢收紧双臂,恨不得把怀里的人箍进身体里,片刻也不离开她的视线。   封禹心系边疆战事,蒋梧阙却舍不得他走,接下来的一连几日蒋梧阙都有意无意的躲着封禹,尽量减少边疆的话题,而封禹苦于不知道怎么开口,人也有些魂不守舍。   这日,蒋梧阙下朝之后在书房里看书,封禹安静的坐在一旁拿布擦拭手中的那杆银枪,多次目光看向蒋梧阙,却是轻抿薄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封禹视线再次扫过来的时候,蒋梧阙想起他这几日的心不在焉,胸中窝着一股烦躁之气,放下手里的书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看向封禹,“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封禹握着枪杆本来打算说出口的话,在抬头看着蒋梧阙的眼睛时,手指不由攥紧,又慢吞吞的移开视线,垂眸轻声问道:“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蒋梧阙嘴唇动了动,手指握在身下轮椅的把手上,沉默片刻后说道:“只要是你做的,都行。”   封禹应了声好,把手里擦拭到蹭亮的银枪重新放回墙上的红木架子上,起身开门出去。   蒋梧阙看着封禹的背影,觉得仿佛他走出去就不会再回来,心脏猛的紧缩,在封禹即将抬脚迈出门槛的时候,忍不住出声唤他,“封禹……”   封禹脚步微顿,还没转身回头就听见她问,“你后悔吗?”   蒋梧阙仰靠在椅背上,手指攥紧椅子把手,指关节绷的发白,她眼睛定定的看着封禹的后背,扯着嘴角,声音带了丝轻颤,问道:“后悔嫁给我吗?”   封禹身子猛的僵住,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成拳,声音沙哑,“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回边疆,想回沙场。可你现在不仅是大蒋的少将军,还是我蒋梧阙明媒正娶两次的夫郎!”   蒋梧阙嘴唇轻颤,稳住心神低声诘问,“你的心里不能只有疆土,还该有我,不是吗?……你现在,满心都是边疆战事,还有我这个妻主吗?”   蒋梧阙整颗心仿佛被人从中撕裂,血淋淋的疼,可这话不说出来就会横在两人中间。边疆战事不知道何时能休,她受不了封禹一出征就是几年时间,把她留在京里不闻不问。   蒋梧阙知道封禹心里有她,可这个重量跟边疆相比究竟谁重谁轻?   “封禹……你后悔跟我回京吗?”   封禹下颚紧绷,嘴唇发颤,转身看着蒋梧阙的眼睛,神色清冷,开口问道:“我若是说后悔呢?”   蒋梧阙眸子一颤,猛的握紧轮椅把手,手背青筋毕露,嘴巴蠕动,喉咙却是像被人用手掐住,半响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封禹本来想把话说的更狠些,可是看到她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失去血色,顿时心软了,他攥紧拳头,低声反问:“你也知道这话听起来难受,那你为何今日出口伤我?”   “我若心里没你,当初擂台之上又怎么会主动认输?”封禹眼眶微红,“你若始终不信我真心,那为何还要娶我?”   “我说过我不会绣花做饭,不可能像寻常男子那般被你养在府里,我能做的仅有替你守这山河……你当时明明同意的。”封禹低头,眼泪滑落掉在地上,轻声示弱,“你若是不喜欢……那我不去就是。”   蒋梧阙听出封禹声音里的哽咽,心猛的收缩,疼的窒息,看向封禹颤声唤道:“封禹。”   封禹头倔强的低着,没有看她。   蒋梧阙看着这个模样的封禹,简直想抬手抽自己一巴掌,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那些压抑的情绪涌上来忍忍就是,为何非要出口伤他。   “对不起,”蒋梧阙推动轮椅靠近封禹,抬手拉过封禹垂在身侧的手,掰开他掐自己掌心的手指,心疼的红了眼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怕你回去受伤。”   “我想保护你,想把你保护的滴水不漏,”蒋梧阙拇指指腹在封禹手腕处轻缓摩挲,哽咽说道:“有任何伤害我都愿意挡在你前面,只要你没事我就不怕疼。”   “我本想保护你……现在却亲口伤了你。”蒋梧阙抬头看封禹挂着泪痕的脸,慌了心神连声道歉,“对不起封禹,对不起。”   “我该用个更温和的方式跟你说这话,”蒋梧阙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手指触碰到那温热的液体就是一抖,声音哽咽,“都是我的错,你…你别哭。”   封禹没少跟蒋梧阙示弱过,仅在她面前露出男子柔软的一面,可这却是封禹第一次在蒋梧阙面前流眼泪,第一次让她看见自己的泪水。   封禹坚强惯了,不管碰到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哭,可今天却用眼泪示弱,让蒋梧阙意识到她话说的不对。   蒋梧阙低声认错,封禹吸了吸鼻子,回握住她的手垂眸说道:“下次,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   再给蒋梧阙一次机会,她怕是也不敢再说这种话。她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封禹的眼睛,见他没再掉眼泪,这才松了一小口气。   “我想回边疆。”封禹终于将憋了好几天的话说出口,怕蒋梧阙不高兴,又补了一句,“但我也爱你。”   蒋梧阙沉默的看着封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被他反将了一军。   封禹眼睛晶亮,手握着蒋梧阙的手,嘴角轻抿,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丝毫没有刚才那幅委屈的样子。   “……”蒋梧阙无奈叹息一声,仰靠在椅背上笑道:“封少将军好计谋,居然对自己妻主先用苦肉计再用美人计,下手稳准狠,成功的让我丢盔弃甲认输投降。”   封禹眼里浮出清浅的笑意,狡辩道:“是你先出口朝我放‘冷箭’的。”   “这种‘冷箭’我只想听这么一次。”封禹拉着蒋梧阙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处,轻声说道:“听多了,这里也会疼。”   蒋梧阙神色认真的再次道歉,“对不起。”她也是第一次和封禹起冲突,没控制好情绪。   关于封禹去边疆的事情,如果两人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也当真不太好谈,可是这么闹一通,两人心中横着的那点东西没了,蒋梧阙也只能认命的由封禹回边疆。   封禹提出的折子,皇上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批准了。他是边疆难得的少年将军,用兵之际,蒋锟钧心里根本想不到他除了少将军的身份外,同时还是蒋梧阙的夫郎。   封禹带兵出征那天,蒋梧阙出城送他,抬手整理他腰间银铠腰封,勾唇说道:“这次再分别你要记得时常给我写信,不管你在边疆情况如何我都要听真话,若是被我发现有所隐瞒,你就等着我杀过去吃‘鱼’吧。”   封禹点头嗯了一声,看着她带笑的眉眼,心里极为不舍,轻声叮嘱道:“天气凉了,你要注意保暖,没有我看着你也要好好吃饭。”   蒋梧阙眉眼温柔的看他,温顺的点头,示意他在外一切放心,自己俨然像个留守在府里乖巧听话的“夫郎”一样。   封禹心底柔软,看着她这幅温柔勾人的模样忽然想起别的,眼神一时间变得有些闪烁,轻咳了一声,红着耳根拐弯抹角颇为隐晦的说道:“我在家时是独子,向来自私强硬惯了,不希望有什么哥哥弟弟的……”   蒋梧阙绷不住的笑了出来,“只要你平安归来,我保证你见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   封禹微微红了脸,身后有人提醒该启程出发了,封禹这才低头凑近蒋梧阙。蒋梧阙捧着封禹的脸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柔声说道:“照顾好自己。”   封禹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肚子开始赶路,频频回头看了蒋梧阙好几次才狠心的一扭头加快速度离开。   十五看着越行越远的封禹,瞥着笑看向蒋梧阙,故意问道:“殿下,主君刚才说的哥哥弟弟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不准出去沾花惹草的意思。   蒋梧阙斜眼扫向十五,明明是句被夫郎管束的话,却被她语气得意用炫耀的口吻说出来,“你家主君胃口大,刚才那句话是想吃独食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嗝……狗粮太多,吃的有点撑 第41章 受伤   封老得知封禹一人独自回来倒是有些惊讶, 往他身后看了眼, 皱眉问道:“她没跟你来边疆?”   这才成亲多久, 就让夫郎出来为她带兵打仗?   封禹听母亲语气不对,出声解释道:“不是她要我回来的,是我自己想回来, 边疆战事起, 我心里挂念的慌。”   封老闻言哈哈一笑, 顿时扫去眉间的不快,抬手拍了拍封禹的肩膀, 语气自豪,“不愧是我封家的儿子。”   封老带着封禹边往营帐里走,边压低声音说道:“以后要是有了孩子, 可就不能这般任性了。”   封禹闻言耳根发热, 应了句,“嗯。”   秦楚瞧见封禹, 习惯性的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看封禹比起回京之前并无二样,脸上不由露出笑意, 问他,“京中可还住的习惯?殿下呢, 她什么时候过来?”   封老哼了一声, 撩起衣摆坐在椅子上, 说道:“她要是不来最好,不来封禹还是我封家的少将军, 随我一起征战沙场。”   封禹笑笑,没理母亲,看向秦楚说道:“京中跟以前相比并无什么变化,至于妻主她没有圣旨暂时出不了京。”   秦楚哦了一声,想起什么又忙说道:“差点忘了,笑笑让我问你殿下身上的毒如今解的如何?”   提起这事,封禹不由往外扫了一眼,见营帐外并无外人,这才说道:“我们回京的路上遇到了个人,她给了妻主一张新的解□□方,说半年之内便能解此毒,可她喝到现在还没看到什么成效。”   封老闻言眉头微皱,“莫不是碰到什么江湖骗子了吧?那药方当真能吃?”   封禹见母亲到底还是关心蒋梧阙,眼里泛起笑意,“娘您放心,这人不是骗子。”   封禹看向秦楚,“她是笑笑的娘。”算算时间也过去几个月了,不知道乌神医有没有来过边疆,“我们分别时记得她说过,会过来找笑笑的。”   秦楚身子一僵,“找笑笑?”儿子流浪在外多年不闻不问,也不怕他受了委屈吃了苦,现如今长大成人了又想起来找他回去?她就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笑笑跟她回去还不如留在边疆。   秦楚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声音微冷,“没见到她过来。”   封禹疑惑的看了秦楚一眼,总觉得她话里的意思是“不会让她过来”。   边疆战事趋近,封禹回来后封老手里又多了一员能上阵的将军。沙场上北疆士兵看见大蒋阵前的那位身着银甲手拿红缨银枪骑在马背上的人,就知道那是封家的封少将军回来了。   北疆这次许是下了决心要拿下深州,进攻的趋势从九月份起就持续不断,一连三个月未见有丝毫疲怠之势,天气越发趋于寒冷,双方交战却是火热状态。   封禹纵横沙场至少有四年有余,对阵经验虽然不算多么丰富但也没在对方手下吃过亏,可最近他碰到了对手。   北疆的锰将军就是封禹回来后这几个月里的劲敌。   锰将军力气大,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风,封禹的银枪在她手里根本讨不到什么便宜。   刀背带着银环的,大刀迎着寒风叮当作响,近二十斤重的东西夹带着风声戾气兜头劈来,饶是封禹也不得不先弯腰躲过,再抬起手中的枪,用枪杆挡住。   锰将军眼里闪过一抹兴味,用蹩脚的大蒋话喊道:“封少将军,舍了大蒋的那个病秧子皇女,跟锰如何?”   “锰就喜欢你这个样子的男子,火辣够味有嚼劲,不像那种软绵绵的,腻。”   封禹专心作战,根本不理她嘴里的这些话,条件恶劣刀枪无眼,分不得心。   锰手里的刀虽然不输给封禹的枪,可也着实讨不到什么便宜,她眼睛转动,说道:“你妻主病鸡一个,指不定什么时候一命呜呼归了西天,跟她多晦气!”   “你整日带兵打仗,她却躲在后面抱着美人,说不定等你回去,她怀里的人肚子都大了。”   “不对,她是病鸡,能力没有,床上功夫肯定也差劲的很!”   封禹眼神微冷,转动手里的枪杆猛的刺向锰的心口,“我妻主好坏,容不得她人置喙!”   锰眼底闪过阴狠,勾唇挑眉说道:“封少将军,你心乱了。”心乱了,手里的枪法自然比不得先前那么稳。   锰挥刀挡开封禹致命的一枪,与此同时弯腰探手往战靴上摸了一把,抬刀佯势攻击,趁封禹双手握着枪杆抵挡的同时,将夹在指缝里的刀片甩向封禹的腹部。   上下齐攻,封禹根本无从选择,腹部当下就挨了一刀片。锋利的刀刃穿过铠甲刺进肉里所带来的剧痛让封禹小腹肌肉收缩控制不住的弓起腰,手一抖□□发颤,差点被锰用刀从马背上拍落下去。   封禹目光冰冷,咬牙骂道:“卑鄙!”   锰咧嘴一笑,目露讽刺,“男人,就该乖乖的躲在女人身后干生孩子的事情,什么少将军,战场上男人不行就是不行。”   锰举起大刀,用了十成的力气,想取封禹首级回去献给太女,三殿下这次平安从大蒋回来,定然跟封禹和他那妻主蒋梧阙有关系。   秦楚瞧见封禹这边情况,忙驱马过来挡在封禹面前,抬起手里的剑架住兜头而来的刀刃,对方力气太大,这一刀接的有些吃力,震的她虎口发麻,回头吩咐道:“先带少将军回去!”   秦楚掩护封禹离开,看着对面的锰冷声说道:“战场上用这般为人不齿的阴损招数,北疆将士的品质,今日被你一人败光!”   锰呵了一声,“兵家,只有输赢,没有对错!”   封禹受伤,秦楚没有跟锰恋战,只能先撤回去。   封禹捂住小腹处的伤口,温热的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流出来,才一会儿的功夫,封禹就因失血过多整张脸就变得苍白起来。   早已有骑兵过来通知乌笑笑,让他速去封禹的军帐,“少将军被北疆那狗贼暗算,腹部受伤,你快去看看。”   乌笑笑一口银牙差点咬碎,路上啐了好几口,破口大骂锰卑鄙,“若是给我机会,我要弄的她生死不如!”   如今骂再多的话也解不了封禹身上的伤痛,封老眉头紧皱,坐在床边握着封禹的手沉默不语。   “娘对不起,”封禹抿了下唇,神色愧疚自责,“是我大意分心了……”   封老摇头,对于这事没做过多的点评,“没事儿,这次输了算是长个教训。你先别说话,笑笑马上就来了。”   军帐里的人都不知道锰的匕首上有没有毒,全都担忧的望向营帐外,盼着乌笑笑能跑的快些,再快些。   秦楚站在军帐门口,第一眼看到往这边跑的笑笑,他用筷子别住的头发早已跑乱,被冷风糊了满脸,拍着胸口气喘吁吁的停在她面前。   “你去看看刀片上有没有毒。”秦楚声音紧绷,“是我没保护好他。”   乌笑笑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说了句,“肯定会没事的。”   乌笑笑让人把药箱放在一旁,先撸起袖子摸封禹的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扭头对封老说道:“好歹刀片上没有毒。”   想来猛也不确定这次能不能阴成功,所以没在刀片上抹毒,若是早知道封禹会被她激怒,锰定然不会放过毒死他的机会。   乌笑笑让众人出去,营帐里点了取暖的炭盆,这才开始解开封禹的衣服把那刀片取出来,这东西远比笑笑以为的要长,又细又长的刀片穿过甲胄和衣服,险些刺穿封禹腹部的重要器官。   “好险。”乌笑笑给封禹止血包扎伤口,药按在他小腹上的时候,全程都没出声的封禹终是忍不住的一声闷哼,疼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乌笑笑放轻手上动作也缓解不了封禹的疼,药草覆在伤口上,那一瞬间堪比往上面撒了把盐,定然疼的意识模糊浑身冷汗。   “封禹,你知道这次有多险吗?”乌笑笑板起脸难得严肃的说道:“那刀片要是再长一点点,你这辈子就做不成爹爹了。”   身体的疼痛远不如这一句话影响深,封禹眸子一颤嘴唇蠕动,抬手轻轻覆在小腹上,眼睛直直的看着乌笑笑,“那…那现在呢?会不会影响我有身孕?”   封禹脸色苍白,两片薄唇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漆黑如墨。   乌笑笑见封禹紧绷着身体,忙示意他放松,这样伤口会崩裂,“从伤口看是不会影响到生育,可你常年习武,本就不太好怀孕,所以还是需要慢慢养。”   封禹胸口像是堵着一块石头,随着乌笑笑的话一寸寸坠到心底,结结实实的压在上面,让他喘不上气。   封禹手指握紧被子,指关节绷的发白,眼神涣散的看着床对面的床帐,轻声说道:“这事,你先别告诉别人。”   “好,”乌笑笑抬手拍了拍封禹的手背,“你别担心,身体养好自然会有孩子的。”   乌笑笑才刚及笄,连情爱都没尝过,他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自然不懂孩子的意义。   封禹垂眸,疲惫的躺在床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混合着小腹处的疼痛,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秦楚一直站在营帐外面,乌笑笑抬脚从里面出来,先是告诉封老封禹没事,已经睡着了,等封老进去之后,才走到秦楚身旁。   “匕首没毒,”乌笑笑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又跟秦楚重复一遍,“他没事……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秦楚看着乌笑笑的头顶,话堵在嘴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关心封禹,并不是因为心里还有他,而是因为自责和内疚。   身为副将军她没能保护好封禹,身为封老义女,她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弟弟,这不仅是封禹大意,还有她的失责。若是封禹伤口更深些,秦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和蒋梧阙。   “我……”秦楚酝酿半天握紧拳头,看着乌笑笑的头顶,刚要说出口解释的话却被人出声打断。   “秦将军,外面有人说要见乌小军医。”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肯定不虐,信我! 第42章 没怀上   “秦将军, 外面有人说要见乌小军医。”   秦楚眉头微皱, 乌笑笑有些好奇, 问道:“见我?谁啊?”   那小兵摇头,“她没说,”小兵抬手挠了挠脖子, 形容道:“是个女人, 穿着灰布棉衫, 四十来岁的样子。”   乌笑笑歪头细想,还没等他想明白来者是谁, 就听秦楚说道:“军营重地岂容闲人进入?乌军医要留下来照顾少将军,没时间出去替外人诊治,让她另寻大夫吧。”   平日里若是没有战事, 乌笑笑偶尔会去深州医馆坐堂, 所以不少人都知道军营里有个年纪轻轻但医术了得的小军医。   秦楚故意把来者往这个上面引,让乌笑笑想不到来的可能是他的母亲乌神医。   乌笑笑低头抠着手指撇嘴, 却没出声阻止秦楚替他做决定,现在的确是封禹的伤情比较重要。   小兵领着秦楚的令,回到栅栏门口, 对双手插袖等在一旁的中年女人说道:“乌军医说现在没空。”   “没空?”乌神医哈了把冰凉的手,搓了两下, 侧身准备把药箱里的医书拿出来。她本来想看看笑笑现在长成什么模样, 如今军营进不去, 能把医书给他也是好的。   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一走就是多年, 乌神医摸不准笑笑是不是故意不见她。   医书刚掏出来,乌神医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乌神医?”   乌神医疑惑的扭头,没想到军营附近居然会有人能认出自己。   身后女人身披银白狐狸毛滚边斗篷,怀里抱着手炉,坐在轮椅上笑着看她,“我就随口一猜,没成想真的是您。”   来者正是蒋梧阙,她六月份那次倒是没见过乌神医,醒来后好奇,封禹就大概跟她形容了一下乌神医的着装,说从外表看起来乌神医就是个寻常普通到容易让人忽略的乡野大夫。   刚才十五推着她过来,离老远就说站在军营门口的那人身影看着有些熟悉,跟曾经见过的乌神医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穿着灰色衣服还挎着药箱。   蒋梧阙没亲眼见过乌神医,乌神医倒是对她不陌生,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你不就是那个少将军的妻主吗?”   蒋梧阙不由一笑,头一回被人认出来是因为沾着封禹的光,心里颇为自豪,“对,那个少将军就是我夫郎。”   乌神医走过来,说道:“果真没认错,我记得你腿上的毒是我医书里写过的。”她说完皱眉把蒋梧阙从头到脚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疑惑的啧了一声,“按理说不应该啊。”   “我那新药方你坚持吃了吗?要是吃了,你这腿也该能站起来走了……”乌神医作势要把蒋梧阙的脉,“可否让我再看看?”   蒋梧阙也想知道自己体内的毒排净没有,眼前正是好机会,没有丝毫犹豫的把手递过去。   乌神医捏住蒋梧阙的手腕,本想说已经没事,可却见她笑着看向自己,“本王这腿,可能还需要再恢复个几年才能好。”   乌神医顿时了然,“你们‘家’里什么情况我也不懂,但作为大夫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我还是知道的。”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乌神医扭头往军营里看了一眼,叹息出声,伸手把医书递给蒋梧阙,“帮我把这个交给笑笑。”   蒋梧阙好奇的问她:“你怎么不亲手交给他?”来都来了,不亲眼看一下自己的儿子吗?   乌神医摇头,眉眼间流露出遗憾,“我这个闲人进不去。”   蒋梧阙笑,“那你跟我进去,你我都是家属,算不得闲人。”   有蒋梧阙带路,乌神医自然一路通行。引路的小兵得知来者是八殿下,眉头皱着,眼神多次看向蒋梧阙都是欲言又止,态度犹豫。   蒋梧阙扭头问她,“可是有事?”   小兵这才说道:“殿下您不知道,少将军他受伤了。”   提起封禹为什么会受伤,小兵义愤填膺,恨不得用手里的矛捅死锰,将事情始末跟蒋梧阙说了一遍,神色庆幸,“好在刀片上没有毒,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蒋梧阙脸色阴沉,手指握紧身下轮椅把手,力气之大差点将金丝楠木掰断,她扭头看向身旁的乌神医,还没开口对方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乌神医说道:“封少将军受伤,笑笑应该在他营帐里,我随你一起过去吧。”   封老完全没有得到蒋梧阙来边疆的消息,看见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眼中不由露出惊讶之色,“你怎么来了?”   蒋梧阙心里担心封禹,现在除了她夫郎,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她握紧身下轮椅把手,身子前探急切的出声问道:“母亲,封禹呢?”   封老一听就知道蒋梧阙这是在来的路上听说封禹受伤的事了,“他刚睡着没多大会儿,你去看看他吧。”   蒋梧阙领着乌神医往营帐里走,十五见封老目光看向乌神医,怕她怀疑,立马出声解释道:“封帅您别担心,这是乌神医,乌笑笑的母亲,她医术了得,殿下担心少将军想让她再诊一下脉。”   封老到底眼光毒辣,“看出来了,毕竟模样跟笑笑有几分相似。”她看向外面,刚才还站在门口的秦楚和乌笑笑不知道去哪儿了,“既然是笑笑母亲来找他,那我派人去叫笑笑过来。”   蒋梧阙推着轮椅来到床边,虽然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可亲眼看到封禹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全身血液都凉了下来,整个人如同掉进冰窖,冻的打颤。   她嘴唇抿的死紧,抬手小心翼翼的把封禹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握在掌心里,心疼和愤怒各有一半。   乌神医抬手把脉,压低声音说道:“体内没毒,从脉象看伤口血已经止住了,笑笑处理的很好。”   封禹还睡着,乌神医没办法掀开被子去看他腹部的伤口,不过脉象平稳,血是止住了。   蒋梧阙松了一口气,把封禹的手又赶紧给他塞回到温暖的被窝里,“谢谢您了。”   封禹睡的迷迷糊糊,似乎听见了蒋梧阙的声音,本以为自己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可握在自己手上的触感却真实的吓人。   他眼皮微动,眉心皱着,刚要睁开眼睛,就听见有外人在。   “救死扶伤本就是大夫的责任,何况他还是笑笑的恩人,没什么谢不谢的。”乌神医摆手,想起什么,不由多嘴说了一句,“他伤口虽然深,可好在没伤着什么重要器官,对以后生孩子没什么影响。”   蒋梧阙本以为乌神医只是在跟自己陈述封禹的伤情,谁知道她却接着说道:“所以要是难有身孕也跟这个没有关系。”   一个男子,哪怕是个少将军,一旦嫁给心爱之人也会甘愿萌生为她生个孩子的念头。   封禹心猛的提起来,身体紧绷,就听见乌神医接着说道:“他常年习武,不容易怀孕,以后若是想有孩子还需要好好养养。”   封禹请乌笑笑保密的话,转脸间就被他母亲亲口告诉了自己下意识想瞒着的人……   封禹心里控制不住的发凉,觉得被窝没先前那么暖和了。   蒋梧阙闻言也是一愣,但只愣怔了瞬间便松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没事,只要封禹没事就行。”   乌神医笑笑,眼睛看向床上床边的两人,觉得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妻夫两人心里只有彼此,正因为这份爱过于自私容不下别的,她才这般愧对儿子。   乌笑笑很快过来,身后跟着脸色冰冷的秦楚,跑进军营看到站在床尾的那个灰衣女人,乌笑笑顿时红了眼眶,小声叫道:“娘。”   乌笑笑曾经跟母亲说过,天下娘亲那么多,我哪里能一眼就找到你在哪儿?当时她就想了个法子,说那我以后就只穿灰色的衣服,这样你就好认多了。   乌神医脊背僵直,动作缓慢的侧头,看向门口处的少年,扯着嘴角,声音有些不太自然的叫了句,“笑笑。”   乌笑笑抬手抹掉眼里快要涌出来的泪水,吸了吸鼻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乌神医看向一旁的蒋梧阙,“这事说来话长。”   乌笑笑瓮声瓮气,“那你就慢慢说。”   乌神医笑,应了句,“好。”很久不曾见过儿子,好好聊聊也行,“正好我把新医书上的东西给你讲讲。”   蒋梧阙忍了许久,听两人聊到医书这才开口,“那你们不如去乌笑笑那里坐下来聊吧。”   乌笑笑看向床上还睡着的封禹,忙闭上嘴巴,走过来抬手拉住母亲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营帐里带。   秦楚嘴唇抿的死紧,眼神不甚友好的看着乌神医,亦步亦趋的跟着乌笑笑离开。   等人都走完之后,蒋梧阙起身离开轮椅坐在床边,手隔着被子轻轻覆在封禹受伤的小腹上,问他,“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若不是看出来封禹已经醒了,蒋梧阙哪里会容忍乌笑笑在营帐里出声说话。   封禹长睫轻颤,这才睁开眼睛,看向蒋梧阙的眼底有水光波动,被子下的手指紧握唇色苍白,“孩子……”   蒋梧阙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吻,脸颊贴着他的脸颊,嘴唇在他耳边柔声说道:“放心,没怀上。”   封禹自然知道这次没怀上,他想说的是以后他不容易怀有身孕的事。   封禹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难受极了,他知道妻主喜欢孩子,也知道君后想抱孙女,正因为知道,才想下意识的把这个坏消息隐瞒起来。   蒋梧阙抬手把封禹脸侧的头发撩到耳后,说道:“乌神医刚才说了,调养一下身体就行。再说我本来就没想过这么早要孩子,毕竟这一年来我乱七八糟的药吃了那么多,要是真生了孩子,怕也是个小药罐子,所以暂时没有孩子最好。”   这事封禹心里明显很在乎,不然见着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会是这两个字。蒋梧阙神色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等咱们俩身体都调养好了,到时候再要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封禹看着蒋梧阙认真的眸子,轻抿嘴唇,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胳膊环上她的脖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蒋梧阙胳膊撑在床板上,小心翼翼的不让身体压到他小腹,心疼的问道:“现在还疼吗?”   封禹摇头。本来还很疼,可见到蒋梧阙再听她说完这些话,封禹就不觉得疼了。   蒋梧阙掀开被子半躺在封禹身旁,想陪他睡一会儿。可封禹握着她的手没有丝毫睡意,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刚才没有回答封老的话现在可以温柔耐心的说给封禹听,“我来给夫郎送粮草物资,做你背后的‘贤内助’。”   北疆与大蒋交战数月,因此今年的粮草物资朝廷比去年批的容易送的更多。朝廷正好缺押送之人,本来安排的是来过一次的李骄,后来蒋梧阙请旨亲自过来。   皇上念着封禹是老八的夫郎,两人又许久没见,这才点头同意。   来到边疆附近,蒋梧阙比押送粮草的侍卫先行了一步,想早点过来看见封禹,谁知道听见的却是他受伤的消息。   蒋梧阙搂着封禹的肩膀,低头亲吻他额头,想起他在战场上分心的原因,整颗心既柔软又酸疼,“别人说我两句我又不会真怎么样,你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较真了。”   封禹维护蒋梧阙,连别人说她一句不好听的话都容忍不下。   封禹没有立马答应,只是垂眸说道:“这次是我大意了。”   这话的意思那就是还有下一次……蒋梧阙无奈一笑,哄孩子似得掌心轻拍他肩膀,低声说道:“你睡一会儿吧,其余的事情就交给妻主。”看妻主给你报这暗算之仇。   蒋梧阙可不是什么肚量大的老好人,骂了她还伤了封禹,这仇必然要报。   作者有话要说:   蒋梧阙:我千里迢迢过来吃鱼,你却让鱼受伤!这个仇爱谁咽谁咽,反正我咽不下去!(╯‵□′)╯︵┴─┴   粗长的四千字(/▽╲) 第43章 报仇   蒋梧阙步子迈的格外大,仿佛身后有人在追她一样,急切的抱着封禹回了屋里。   抬脚把门关上,蒋梧阙把封禹一把扔在铺着厚被的床上,这动作她成亲后就一直想尝试,如今腿好了,可算能在想亲热的时候把他抱回来了。   封禹陷在被子里,还没坐起来,蒋梧阙就压了上来,单手扶着他脸庞低头亲吻,动作急切,可见这么些日子是真的憋狠了。   那张一个月前还毫无血色的唇,被蒋梧阙含在嘴里,吮吸啃咬,硬生生摩挲成鲜艳欲滴的大红色,充着血,红的诱人。   怕自己明天早上起来嘴巴会肿,封禹忙偏头躲过蒋梧阙雨点般密集的吻。   蒋梧阙掌心难耐的隔着衣服在封禹劲瘦的腰上摩挲,低头亲吻封禹的嘴角,他一偏头,正好吻在脸颊上。   惹的她声音沙哑,不满的低声唤道:“阿禹。”   蒋梧阙解开封禹的腰带,束腰的棉衫顿时宽敞起来,蒋梧阙一只手顺着封禹的衣摆往上,顺着大腿外侧摸上去,掌心贴在他腰侧。   微凉的手掌贴在滚热的肌肤上,激的封禹一抖,微微皱眉控诉,“凉。”   蒋梧阙低头,伸出舌尖在他唇缝处舔舐,声音暗哑意有所指,“等会儿就让小封禹钻进暖和的地方里。”   这充满暗示性的话惹的封禹脸红,随着她掌心在腰侧爱抚,腿心处的某物已经试探着抬起头,顶在蒋梧阙小腹处。   蒋梧阙被他这反应刺激,更为激动的低头吻他,原来憋了这么些日子,想做的人不止她一个。   封禹仰头,企图躲开蒋梧阙的嘴,谁知她却顺势往下,亲吻他的脖颈。   修长脆弱的脖颈,被封禹毫无防备的展现在自己面前,那小巧的喉结难耐的上下滚动,让蒋梧阙欲罢不能。   张口轻轻含住,果不其然听到封禹隐忍的轻哼,蒋梧阙舌尖顺着喉结滚动的上下轨迹这么一舔,封禹顿时呻吟出声。   蒋梧阙的手在封禹腰上摸够了,这才抬起他的一条腿,脚踩在床上腿弯半蜷,手指顺着他脚踝一点点往上,顺着大腿内侧摸到他兴奋的那处,隔着亵裤揉捏。   封禹手指抓紧身下被子,蒋梧阙上下其攻让他应付不暇。   湿漉漉的吻顺着脖颈一路向下,解开封禹的衣带,厚重的棉衫连同中衣顺着胸膛往两边敞开。   屋里早已有人点了炭盆,封禹丝毫感觉不到一点冷意,反而鼻尖热的冒出细密的汗珠。   蒋梧阙的吻,尝过锁骨咬过红豆,在那两颗红豆颤巍巍立起来的时候,嘴巴吻在他腹部,吻在那道痕迹未消的伤口上。   封禹小腹收缩,那里的确是嫩肉,比较敏感,蒋梧阙安抚性的抬手摸着他的腰,手指将他中衣和亵裤的带子解开,吻一路朝下。   蒋梧阙舔了一口他平坦的小腹,刚脱掉他的裤子,小封禹就从里面弹了出来,小口吐着水,散发着浓郁的求欢味道。   蒋梧阙抬手握住那里,低头一口含住,“我给你先口。”   封禹被刺激的呼吸粗重,弓着腰声声喊着妻主。   蒋梧阙是个女人,哪里能忍得了夫郎这么喊,她身下反应早已明显,在封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拇指指腹按住想要释放的小口,跪在他身侧抬手去解自己腰带。   “妻主……放、放开。”封禹脸色憋的通红,话都说的不利索,喘息声粗重的很。   蒋梧阙踢掉裤子,倾身覆压下来,湿润的那里将小封禹一口吞进去,舒服的蠕动两下。   封禹被激的头皮发麻,上半身悬空弓起,抬手攀着蒋梧阙的肩膀,在她身体里释放出来。   疲软的小封禹随着封禹释放后躺下去的动作,想从那温热湿润的地方出来,可蒋梧阙哪里会让他离开。   蒋梧阙松胯,下身含住小封禹上下律动摩挲,刚刚喘息片刻的小东西,又兴奋的抬起头,吐着水往那穴里钻。   夜还很长,蒋梧阙憋了那么久,可不得好好吃了够,把封禹体内存了几个月的鱼汁榨的干干净净。   子时之后,新年到来,深州百姓辞旧迎新的炮仗声噼里啪啦的响起,封禹意识模糊,看着身上毫不疲惫的人,第一次觉得妻主体力远比他以为的要好。   封禹早上醒来的时候, 蒋梧阙已经不在床上, 他翻动身体眼睛往营帐里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她。   乌笑笑提着药箱进来时就看到封禹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 忙上前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封禹你别乱动,小心腹部刚合上的伤口被你崩裂。”   封禹认命的躺回去, 看着乌笑笑问道:“我妻主呢?”   蒋梧阙在边疆并无事情, 何况现在他还受了伤, 按理说妻主会一直守在他身边不会离开半步才是。   乌笑笑一愣,疑惑的看着封禹, 反问道:“她没跟你说吗?八殿下跟秦楚上战场了呀。”   “上战场?!”封禹眼睛睁大,猛的吸了一口凉气,惹得腹部抽疼, 他皱眉忍住, 抬手掀开被子作势就要起床,“她功夫还不如我, 怎么能让她上战场呢?刀剑无眼,再伤着她可怎么办?”   乌笑笑忙伸出双手,掌心抵在他锁骨处, 板着脸说道:“你作为男子都能上阵杀敌,怎么就不许她一个女人过去了?你担心她受伤, 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呢。”   “你快给我躺好, 让我看看伤口恢复的如何, ”乌笑笑板着脸,灵动的大眼睛微微眯起, “否则别逼我给你用麻醉散。”   怕封禹脾气倔,乌笑笑又忙补充了一句,“到时候你一觉睡到晚上,八殿下受没受伤你都看不到。”   封禹嘴唇蠕动,眉头紧皱,犹豫半响儿才又听话的躺了回去,抿紧薄唇。   蒋梧阙早上起来之后,走到营帐门口,隔着布帘让十五给她找套合身的甲胄,头盔最好能遮住整张脸。   十五愣怔片刻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殿下您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蒋梧阙勾唇,“给封禹报仇。”   伤着主君的人是锰,那是北疆的将军,殿下能见着她也只有在战场上。十五想明白这点后抽了口凉气,“殿下,您不能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蒋梧阙怕两人在门口说话会吵醒封禹,压低声音命令道:“我意已决,你去把甲胄找来就行。”   穿梭在营帐之间巡逻的小兵看到有个身穿银色甲胄的人从少将军帐内出来,还以为那是秦楚,半分也没往不能行走的蒋梧阙身上去想。   蒋梧阙带着十五找到秦楚。得知两人的目的后,秦楚皱眉拒绝,“战场无儿戏,殿下要以自身安危为主,至于锰,就交给末将来对付。”   “伤我夫郎,这仇我必然要亲手报,”蒋梧阙从十五手里接过弓箭,眼睛微眯,“我要让她知道什么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蒋梧阙自知武功不行,拼硬实力自然比不过锰这个武人,可锰伤封禹,凭借的也不是光明正大的本事,而是用了阴损的招数。   蒋梧阙作为皇女,自幼要跟师傅习武念书,她向来懂得享受,刀剑这种复杂的学不惯,借着自己身体弱为由学了最省功夫的弓箭。   她的箭,向来例不虚发。   秦楚说服不了蒋梧阙,只能带着她上阵,十五紧随她左右以护安危。   锰瞧见今日出征的只有秦楚并无封禹,还没开打便已仰头大笑,“大蒋的少将军,也不过如此。”   锰举起手中大刀,声音阴冷,“下次若是让锰再看到他,定要一刀取下他的项上人头。”   封家母子在众将士心里远比在京城的皇上还要让人敬畏,如今听锰这般狂妄的语气,皆被激怒,喊着要杀尽北疆狗!   战火一触即发,两军背后军鼓纷纷响起,暗中较劲鼓舞已方士气。   蒋梧阙骑在马上,眼睛看向手起刀落斩杀士兵的锰,抬手将背后背着的弓拿到身前。   普通骑兵哪里是锰的对手,秦楚立刻骑马迎上去,接住她即将落在士兵脖子上的刀。   十五来战场唯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拼尽全力护蒋梧阙安全,其余事情皆与她无关。   整个战场上,唯独被十五保护的蒋梧阙处于混战之外。秦楚与锰打的难舍难分,蒋梧阙伸手,慢慢从绑在小腿处的箭筒里抽出一支利箭,架在弓上,缓缓拉动弓弦。   整支箭弓弦绷紧,蓄势待发。   锰敏锐的嗅感察觉到来自对面的杀气,一抬头就是一支带风的箭朝她心口飞来,锰立马抬刀挡住,箭头抵在刀背上,震的她胸口一疼,可见对方用了十成的力气。   正当锰因为胸口的箭被挡住庆幸时,又有一支箭以她反应不及的速度射在她左臂上。   “卑鄙!”锰抬手一把抽出插在胳膊上的利箭,退到后面,接过一位将军递来的弓箭,咬牙绷紧脸部肌肉抵挡胳膊上的疼痛,眼睛瞄向对面那个手拿弓箭武装严实的人。   锰的箭速度很快,十五眼睛睁大,嚷道:“主子快闪开!”   蒋梧阙眼睛微眯,不躲不闪的抬手又抽出一支箭,架在弓上朝对方的箭射去,“比射箭,我还从来没输过。”   只见蒋梧阙的箭带着戾气风声迎头对上锰的箭,那一瞬间飞出去的仿佛不是支箭,而是一把开过光见过血的刀,生生将穿过锰的箭,力道不减头也不回的往目标飞去。   锰反应过来时,左边胸口已经被利箭贯穿,她睁大眼睛,呐呐说道:“怎么可能?”   蒋梧阙怕她不死,又补了一箭。北疆众将士忙策马上前妄图挡住,可惜并没成功,后来的那支箭,不偏不倚的和胸口的那支扎在一起。   蒋梧阙的箭,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无人能敌。   锰睁着眼睛从马背上掉落下来,一头栽倒在地,慢慢没了呼吸。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蒋梧阙扬声说道:“她卑鄙在先,我还击在后,既然锰不知道怎么做人,那我乐意教她!”   一向勇猛无敌,在封禹和秦楚手里都没吃过亏的锰死了,被一个无名小卒两箭射穿胸膛……如今北疆的众将士再看向对面马背上那个拿着弓箭的人心底不由发寒。没有首领的军队如同一盘散沙,哄散撤退。   秦楚并未想到蒋梧阙的箭会射的那么准,惊讶之后立马带人乘胜追击。   十五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殿下,下回您再打算上战场,不如派十八过来跟着,毕竟她做过屠夫……”   蒋梧阙笑着把弓箭扔给她,“许久不曾练过,都有些生疏了。”她抬手握着缰绳,享受的叹慰出声,“骑马奔驰上阵杀敌的快感的确让人着迷,我若不是一位皇女,怕是会好好习武当个保家卫国的将军。”   “您别再想那些了,”十五忙拦住蒋梧阙跑远的思绪,“您还是想想主君醒了之后您怎么跟他交差吧。”   提起封禹,蒋梧阙抬手揉了揉鼻尖,封家母子要是知道自己冒险上了战场,怕是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再说封禹,乌笑笑解开他的中衣,仔细检查了伤口,点头说道:“恢复的还不错。”等重新敷完药后,他就收拾东西回去了。   封禹等他走远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撑着床板坐起身,抬手从床头的红木衣架上扯了件厚斗篷系上,步子缓慢的走到营帐门口,撩开布帘往外看。   蒋梧阙没回来,他根本无法安心的躺下来。   门口的侍卫都是蒋梧阙留下来的,如今瞧见封禹出来,忙出声说道:“主君您有什么事吩咐我等去办就好,您身上有伤,还是快些回去躺着休息才是。”   封禹唇色苍白,轻声问道:“殿下回来了吗?”   侍卫摇头,想劝封禹回营帐内,别站在外面吹风,可封禹又哪里是个听话的人,倔强的站在外面等蒋梧阙。   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伤就是好了又能如何?   “少将军!少将军!”有侍卫跑过来,脸被寒风吹的通红,满眼喜色,“殿下回来了。”   封禹忙抬头往她跑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人身着银色甲胄戴着遮面头盔大步朝他走来。   封禹嘴唇蠕动,提了一上午的心缓缓放回肚子里,捂着小腹缓慢挪步朝她走去。   “你怎么下床了!”蒋梧阙忙上前扶住他,哪怕看不见表情也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担忧和不赞同。   封禹眼睛定定的看向蒋梧阙甲胄上的血迹,手指反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很大指关节绷的发白,声音轻颤问道:“你,你受伤了?”   蒋梧阙能明显的感受到封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在发抖,忙出声解释,“这都是别人溅上去的,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你别担心。”   封禹愣怔的看她,半信半疑的伸手,用指腹往那血迹上抹,上面的血果真一擦就掉。封禹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蒋梧阙,并没出声数落她偷上战场,只是呐呐说道:“没受伤就好。”   妻主是个女人,哪怕平时对他温柔的很,可心底深处依旧是个想把他护的滴水不漏的人,自己受伤,她心里定然窝着对锰的怒火。封禹之前担忧的话,只能说给乌笑笑听,当着蒋梧阙的面,封禹自然不会说她武功不行还逞强上阵杀敌。   封禹脸色苍白,薄唇更是毫无血色,唯有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乌黑明亮,如同掉在皑皑白雪里的黑珍珠,蒋梧阙抬手,手臂穿过他的腿弯,把封禹打横抱起,往营帐里走。   “伤好之前不许再下来。”蒋梧阙皱眉动作温柔的把人塞回被子里,看着他那张苍白的唇,恨不得张嘴给他吮成鲜艳欲滴的大红色。   封禹腹部受伤,伤口还未结痂,蒋梧阙哪怕有想法也不敢付出行动,只能生生忍着,就怕撩出火来他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崩裂。   “妻主给你报仇了,”蒋梧阙坐在床边握着封禹的手,勾唇说道:“两箭射死了锰。如果我没猜错,锰死了,北疆的进攻势头会减缓许多。”   成亲半年多,封禹根本不知道蒋梧阙骑射功夫了得,听闻她亲手杀了锰,惊讶的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蒋梧阙,眼里慢慢浮现笑意,轻声说道:“妻主好厉害。”   蒋梧阙扫了他一眼,瞥着封禹受伤的小腹,意有所指,“要不是你受伤了,妻主就让你看看我别的方面更厉害。”   封禹耳根微红,眼睛瞥向别处当做没听懂,惹得蒋梧阙低笑出声,抬手在他通红的耳垂上捏了一把。   封老得知蒋梧阙上战场后脸色难看的很,她嘴上虽说着蒋梧阙就知道逞能,心里却是担心的紧。   封禹已经受伤,总不能妻夫两个人伤一对儿做个苦命的鸳鸯吧。   等听闻蒋梧阙秦楚凯越而归后,封老脸上寒霜慢慢褪去,眉宇间颇为得意自豪,但却板着脸哼了一声,“我封家的儿媳妇,什么时候丢过人?”   帅帐里的众将军笑着附和着说是,商量好似得一起忘记封帅刚才话里话外数落的人是谁。   蒋梧阙说不让封禹下床,说到做到,封禹吃饭她端着,封禹去茅房她抱着,如果不是封禹态度坚硬的拒绝,蒋梧阙恨不得在他小解时伸手替他扶着……   封禹算是明白过来,蒋梧阙就是借着照顾自己的由头,教训他粗心大意被人暗算。   过了小半个月,封禹腹部的伤口总算结了痂,乌笑笑看过之后表示只要不剧烈活动就行,等痂脱落后也就好了,封禹闻言松了一口气,总算能自己下床走路了。   战事正如蒋梧阙所料那般,锰死后北疆便挂出免战牌,希望两国能和平的过完这个年。锰是北疆发起战事的主心骨,如今她死了北疆元气大伤退了回去,深州百姓终于能过个安稳年。   这是两人成亲后过的第一个年,封禹腹部的痂已经褪掉,蒋梧阙怕那刚长出来的肉太嫩,忍着没敢碰他。   过年那天晚上,封老拿出来几壶好酒,同蒋梧阙边吃边喝,封禹则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抬手给两人倒酒。   见喝的差不多了,才出声劝道:“娘,您别喝了,她胃不好,喝多了不舒服。”   “哼,”封老板着脸,看向封禹抬手指着他数落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心里想的都只有自己妻主了。”   这母子两人说话蒋梧阙也不插嘴,就含笑看着。   封禹被母亲的话噎的一愣,“我劝您少点您听过吗?”   封老摆手,“得得得,你俩吃完赶紧回去睡觉,今个这夜我自己守就行,别留在这儿扰我酒兴。”   封禹抿唇皱眉,看了眼蒋梧阙才说道:“那您心里有点分寸,别喝太多。”   封老已经开始赶封禹离开,等小两口走了之后,封老摇头笑,正好老管家过来,封老就拉着她坐下来喝两杯,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封禹长大了,会啰嗦了。”   封禹推着蒋梧阙的轮椅往自己院子里走,低头垂眸问她,“胃里可难受?我娘喜欢喝酒,你不能就这么陪她喝,回头喝醉你胃又该难受了。”   蒋梧阙仰头看他,眼里带笑,“我有分寸,再说我也没醉。”   迎上封禹半信半疑的目光,蒋梧阙伸手按住轮椅骨碌把轮椅停了下来,吓了封禹一跳,“还说没醉……你也不怕伤着手。”   蒋梧阙从轮椅上站起来,弯腰把封禹打横抱起,不由分说的低头在他嘴上啃了一口,吮吻半天,随后大步往封禹的院子里走。   封禹心跳加快,抬手搂着她的脖子,借着月色烛光,看向蒋梧阙眼底浓郁火热的欲-望,小声嘟囔,“还说没醉。”   要是真没醉,她哪里会这么急,连轮椅都不要了。   小剧场里有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春宵一刻值千金,吃鱼这事必须急!   封禹:……_(:зゝ∠)_   我在老地方蒸了鱼,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第44章 你不一样   乌神医在边疆过完正月十五才准备离开, 封老再三挽留她都是笑着摇头拒绝, “安稳不变的日子不适合我, 而且我还想去别的地方寻找药方学些更高深的医术。”   乌神医扭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和秦楚一同坐在桌旁说话的乌笑笑,朝封老拱手抱拳,“多谢您帮忙照看笑笑, 他孩子心性跟我不同, 心底向往安稳的日子, 这才能在边疆一住就是多年。”   封老闻言有些疑惑的看着乌神医,说道:“你不带他离开?”笑笑已经及笄, 封老本以为乌神医这次找过来是想把他带在身边寻门好的亲事呢。   乌神医摇头,天下母亲一个心,她明白封老话里未尽的意思, “我没怎么尽过当娘的责任, 自然不会用什么东西去束缚他,笑笑喜欢的他想做的, 我都没有意见,他自己高兴就行。”   封老虽然不太理解乌神医对乌笑笑的教育方式,但家家有本不一样的经, 都不容易,她一个外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您放心, 我拿笑笑当半个儿子对待, 定不会亏了他。”   乌神医再次抱拳道谢。   乌笑笑怀里抱着包袱,趴在桌子上看向秦楚, 眨巴眼睛问她,“你怎么了?”   秦楚近来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她平日里就不爱言辞,最近话更少了,人也有些闷。   秦楚握着手里的茶盏,眼睛看着没心没肺的乌笑笑,问他,“你当真要和你娘一起走?”   乌笑笑眼珠子转了一圈,脆生生的说道:“对呀。”   秦楚眉头皱的死紧,“你同你娘一起行走江湖是为了救死扶伤,留在军营里医治将士也是救人性命,这不都一样吗?”   乌笑笑侧趴在包袱上,大眼睛盯着秦楚的脸,说道:“秦楚,你这样很自私,我还是个刚及笄没成亲的少年,你就想把我留在军营里一辈子。你说她们需要我,那你需要我吗?”   秦楚身子一僵,眼睛闪躲的从乌笑笑脸上移开,手指握紧茶盏,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我说那话的确自私了,她是你母亲,不管她怎么样你们都是连着血脉的一家人,我不该自私的把你留在军营里一辈子。”   乌笑笑眨巴眼睛,伸手戳她架在桌面上的小臂,不满的说道:“你都没回答我最后的那个问题。”   秦楚嘴唇微动,心跳的飞快,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如果用需要这两个字把乌笑笑强行留下来,那就是真自私了。   可她不需要吗?扪心自问,她希望乌笑笑离开吗?她想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里以后不再有她的身影吗?   还没等秦楚做出决定,乌神医就扭头轻声唤道:“笑笑,走了。”   乌笑笑定定的看了秦楚一眼,抬手抓起包袱,跟上母亲的脚步出了营帐。   娇小清瘦的身影在秦楚余光下消失,她的心猛的提了起来,心底空落落的,手指握紧,竟将手里的茶盏一把捏碎。   碎片划伤掌心,手上的疼痛丝毫不能减轻秦楚的心神不宁。   ……以后都见不到他了。   秦楚从桌子旁站起来,二话不说掀开帘子就往外走,封老皱眉看了她一眼,疑惑的问道:“你干嘛去?”   “笑笑就是出去送他母亲离开,你追出去干嘛?”可惜秦楚走的太快,根本没听见背后封老的话。   乌笑笑背着包袱,一步三回头的往身后看。乌神医看了他好几眼,终究是没忍住,笑着问他,“你这是在等谁追来呢?”   乌笑笑撇嘴垂眸,眉宇间流露出难掩的失落,脚尖踢着地上的积雪,闷声说道:“谁也没等。”   “我看不是吧,”乌神医笑着摇头,抬手摸了把乌笑笑的脑袋,“是不是在等那个秦将军?”   心事被母亲看穿,乌笑笑一时间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的说道:“她就是个榆木脑袋。”   要不然怎么能守在封禹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把人拿下?最后活活便宜了蒋梧阙这只笑面桃花眼的狐狸。   他走之前话都说的那么明显,她却还没追过来。   乌神医说道:“别说她是榆木脑袋,她就是个土疙瘩,只要你喜欢,那就是块黄灿灿的金子。”   乌神医出声轻叹,“你也长大了,娘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你喜欢,那就大胆放手去做,本就一无所有,还怕再失去什么吗?”   乌笑笑把乌神医送出了深州城,抬手把背了一路的包袱递给她,“您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   乌神医嗳了一声,“回去吧。”她抬手摸摸乌笑笑脑袋,“娘下回再来这里看你。”   在乌笑笑的记忆里,母亲好像就没怎么停留过。他还小的时候,母亲就常出门,把他放在姑母家里,等他长大后,就任由他闯荡江湖。   姑母每次提起母亲,一半埋怨一半可怜,喝醉之后揉着笑笑的脑袋,语气复杂的跟他说:“别怪你娘。”   正是因为母亲的原因,比起四处漂泊乌笑笑更喜欢安安稳稳,在碰到封禹后,耍赖的跟着他来到军营,这一住就是多年。   母亲的灰色背影渐行渐远,乌笑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不舍有失落也有,母亲只为父亲停留过,连他这个儿子都留不住她。   乌笑笑心情低落,再想起秦楚对自己不明朗的态度,更是难受憋闷的很,脚尖踢着雪堆,骂她,“榆木疙瘩。”   脚底的雪被车马碾压过,已经结冰,乌笑笑抬脚踢雪堆的时候,脚底打滑顿时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委屈的直吸鼻子。   远处传来马蹄声,乌笑笑泪眼婆娑的抬头去看,就见秦楚翻身下马朝他跑来,“笑笑!”   乌笑笑见她追来,顿时屁股也不疼了,一骨碌爬起来,咧开嘴朝她跑了过去,蹦起来一把搂住她脖子挂在她身上,脸埋在她颈窝里。   秦楚见他跑过来时就已经下意识的张开胳膊接住他,乌笑笑挂在她身上,小腿勾着她的大腿,秦楚支棱着的手犹豫半天,才决定放在他后背上,丝毫不敢往下摸。   “对不起,”秦楚轻声说道:“我的确自私的很。”   “边疆虽然清苦,可我还是想把你留在这里,”秦楚抱紧乌笑笑的后背,说道:“我愿意一辈子陪你住在这儿,尽我所能的不让你受委屈。”   “她们需要你,”秦楚一笑,“我也需要你。”   乌笑笑脸埋在秦楚棉衫的毛领里,泪水糊了满脸,瓮声瓮气的问道:“那你喜欢我吗?跟喜欢封禹比呢?”   秦楚到底喜欢了封禹很多年,乌笑笑心里多少有些吃醋,虽然自己曾经也想嫁给封禹过,可这不一样。   秦楚没有丝毫犹豫,认真说道:“封禹是弟弟,你不一样。”   至于怎么不一样,秦楚就有些说不出口了,她本就不会说这些哄人的情话,刚才说的那些已经够难为情了。   乌笑笑傻笑着,手臂环着秦楚的脖子,抬头伸长脖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啵”的一声格外的响,“被我盖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不然,”乌笑笑露出一口小白牙,眼睛笑的眯起来,“我就把你变成标本,泡在缸里用来试药。”   秦楚被他突然的亲热惊的晃神,耳根通红,丝毫没在意他威胁的话。她眼睛看着乌笑笑,既有些喜欢他的大胆,心底又有点不太适应,“你……你别乱蹭。”   乌笑笑挂在秦楚身上,总是坠着往下掉,他怕摔着了,自然搂紧秦楚的脖子往上爬。   两人这个姿势亲密无间,秦楚胸前被他蹭的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身为女人,她自然明白乌笑笑再蹭下去会蹭出事,忙伸手架在他腰上,把人放回马背上。   秦楚带着乌笑笑回来,领着他一路往封老的营帐走去,“我父母都在京中,等咱们成亲我再带你回去见她们,现在先带你让干娘见见。”   秦楚觉得既然两人互通情意,那必然要把人娶回去,当下就拉着乌笑笑去见家长。   瞧见两人手拉手进来,封老微微扬眉,放下手里的军务公文说道:“我说你刚才怎么出去的那么急,原来是怕笑笑跟她娘一起走了。”   秦楚撩起衣摆朝封老跪下,说道:“干娘,秦楚想娶笑笑为夫,请您做个见证。”   本来两个人谈情说爱的事,搁在秦楚这里就显得正式了许多。   封老忙笑着把跪在地上的两人扶起来,说道:“你是我干女儿,笑笑算是我半个儿子,你俩在一起我乐意的很。至于你家里那边,我会写信说一声,给你们做媒。”   乌笑笑并非官宦人家的孩子,没有背景没有权力,可秦楚家里却是大户人家,让她娶乌笑笑,秦家说不定会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反对,现在有了封老的话,两人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出了营帐,秦楚问乌笑笑,“我要不要去把你娘追回来,告诉她我想娶你的事儿?”   乌笑笑摇头,“我娘说我高兴就行。”   秦楚心疼的牵起他的手,说道:“我以后定会让你高高兴兴的过一辈子。把你护在身后,永远做个活泼灵动的少年。”   乌笑笑一愣,他并不觉得母亲不在身边有什么,可秦楚却在心疼他。乌笑笑仰头,看着秦楚认真的眼睛,眉开眼笑的应了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出意外,惨兮兮的阿阮即将登场(/▽╲) 第45章 封禹出手救阿阮   蒋梧阙与封禹不同, 他是少将军能一直留在边疆, 可她必须时常回京亲自处理一些事务, 成亲三年间在边疆和京城两地来回。   君后心里一直惦记着想要抱个孙女,多次跟蒋梧阙提起这事,都被她以自己身体吃药太久暂时不能有孩子搪塞过去。   这话说一次两次君后还信, 说多了心里就起了怀疑, 悄悄问过宫里的奉御, 奉御就说可以有身孕,对孩子没什么影响。   君后这才闹明白, 小两口没有孩子可能跟蒋梧阙吃药没什么关系,而跟两人一年到头相聚时间太短有很大的关系。   这次蒋梧阙又借着押送粮草的差事回边疆,君后把她叫到身边细声叮嘱, “也不是爹爹硬要催你和封禹, 可你应该知道,在皇家有了孩子该多重要。你看太女, 我虽瞧不惯她娶那么些侧夫纳多个君侍,可皇上就很喜欢孙女多。”   在争宠夺位上,有时候孩子能起到很大的作用。皇上因自己本身子嗣不多, 心底就倾向于能多抱几个孙女。   蒋梧阙听君后又讲这些,假装端起手边茶几上的茶盏喝茶, 不接这话。   君后嗔了她一眼, “你能不能把爹爹的话放在心上?除了讨皇上欢心, 说实话,爹爹也想过榕贵君那种能哄孙女的日子。”   “这深宫寂寞幽深, 你又从小乖巧懂事,我都多久没抱过小孩子,听她坐在我膝盖上牙牙学语了。”君后目露向往神色,边说边笑着比划了一下孩子坐在腿上时该怎么抱。   蒋梧阙放下茶盏,看向自家爹爹说道:“爹,封禹是少将军,留在边疆守的还不是咱们的江山吗?他若是有了孩子,在边疆该有多凶险?”   她把面前的果盘端起来,讨好的递到君后面前,说道:“女儿喜欢他,想惯着他,暂时还不想要个孩子。再说,那位子也不是光靠孩子能坐上去的。我有分寸,您放心。”   君后斜眼睨了她一会儿,他沉默多久,蒋梧阙就伸直胳膊端着果盘讨好的笑多久,直到君后幽幽一叹,伸手把果盘从她手上接过来,“罢了罢了,孩子自有孩子福。咱们都不是寻常人家,爹也不会用孩子把封禹一个少将军束缚在后院里。”   “等你们什么时候决定想要了,爹爹再等着抱孙女吧。”君后摆手,“你也别在我这儿坐着了,明个不是就要走了吗?回去收拾东西去吧。”   蒋梧阙应了一声,这才从君后那里出去。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榕贵君就抱着一岁大的小孙女前拥后簇的过来,一进门虚虚的曲腿福了一礼,“弟弟怀里还抱着孩子,礼数不能做全,还请哥哥见谅。”   又来了。   君后手撑着额头眉头微皱,只是不耐了一瞬便敛下神色,伸手整理了一下袖口,端庄的笑着说道:“没事,都不是外人,这礼下回再做全了就是。”   榕贵君脸色扭曲了一下,他眼睛往殿内扫了圈,只看见茶几上的茶盏糕点丝毫没见着蒋梧阙,不由出声问道:“咦?听说老八来了,我这还想着带小孩子来见见她八姨母呢,看来是晚了一步。”   君后笑着,说道:“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她百天的时候,老八还去送过礼呢。”   君后嗔道:“你这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怎么连这都忘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八没给她送百日礼你追着要呢。”   孩子都一岁了,他还在提百天的事情,榕贵君撇嘴,“我岂是在意那点礼物?还不是想让老八多沾沾孩子的喜气。”   他看向君后,语气关心的说道:“你看这封禹跟老八成亲都三年半有余,怎么肚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话题终究是又扯到这个上面,君后虽眼馋坐在榕贵君腿上咯咯笑的小孙女,可脸上却是平静无求,语气平淡的说道:“封禹与旁人不同。”   榕贵君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抬起一只手用袖子遮住咧开的嘴,笑,“有什么不同?还不都是男子,为妻主生儿育女本就是他该做的,如果生不出孩子……”他的话意犹未尽,生不出孩子,那就跟在偌大的鸡圈里养了只不会下蛋的鸡一样,空占着主君的位子。   这话也有讽刺之意,毕竟君后当年嫁过来多年,却没榕贵君先有身孕,正因如此,皇上高兴之余果断的立刚出生的蒋梧雍为太女。   君后拿起巾帕擦了擦嘴角,轻声说道:“我家封禹,那是大蒋的少将军,试问大蒋,有几个男子能如他这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君后神色淡淡,语气却透着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骄傲,“咱们这些深闺男子,眼睛见识短,一辈子就知道生孩子,心里就后院那么大的地方。可封禹不同,他心里装的是朝廷,是深州百姓,是咱们整个大蒋。”   “现在战事趋紧,他若是有了身孕如何上阵杀敌?你去问问陛下,她是想要多抱个孙女还是想要一位不可多得的少年将军?”   这话榕贵君自然不敢拿到皇上面前去问,当下只能说道:“他如今已经嫁给老八,除了少将军的身份之外,他还是老八的夫郎,自然该为她生个孩子。”   “不然,”榕贵君手指逗坐在腿上的小孙女,意味不明,“再给老八纳个侧侍就是了。”   君后抿了口茶,闻言柔声拒绝,“还是不了,我这人喜欢清净,女婿太多叽叽喳喳吵的慌。”   榕贵君撇嘴,觉得君后吃不着葡萄只能说葡萄酸,自觉无趣的坐了一会儿,又抱着孙女转身离开。   蒋梧阙回到王府后,着十五来书房说话。不需要别人去查,她只要一想就知道榕贵君怕是又抱着孙女去他爹爹那里显摆了。   蒋梧阙拇指指腹摩挲食指上的玉扳指,觉得让太女三年抱俩实在太多,“你去让人寻个法子,让蒋梧雍少生些孩子。”   否则太女的这些孩子,将来都是麻烦,光养着还好,就怕养大后心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十五一愣,疑惑的问道:“您是要对太女的孩子动手?”最后两个字声音格外的低。   蒋梧阙皱眉看向十五,“孩子太小都还无辜,动她们做什么?我只是不想让蒋梧雍再生了。”   十五顿时了然,她就说自家主子不像个会对孩子出手的人。   蒋梧阙处理完京中诸事后,又随着押送粮草的侍卫军队一起回了边疆。   北疆这两年朝廷动荡,后宫之内暗流涌动,几位皇女之间的明争暗斗越发激烈,渐渐波及更多浮到明面上,从朝廷到边境,多多少少受到影响。   北疆人严守城池,对于大蒋的挑衅,北疆将军脸色气的通红,却只能夹着尾巴不敢接战。敌方这个态度,两国这仗自然打不起来。   蒋梧阙有心想带封禹回京住一段日子,边疆什么都好,唯有东西匮乏不如京城,她虽不急着要孩子,却希望又瘦了不少的夫郎能跟她回京好好养养。   事后温存提起这事,封禹斜眼瞥她,丹凤眼里的水光还未全然褪去,这一瞥眼尾上扬竟带着万种风情,看的蒋梧阙心跳漏拍,他道:“我在边疆就吃苦了吗?”   蒋梧阙手覆在封禹劲瘦的腰上,滑过软和下凹的小腹,再往上就是一排排让人心疼的肋骨,不由挑眉问道:“过的好你怎么又瘦了?”   想起刚才封禹那撩人的一瞥,再加上蒋梧阙搭在他胸膛处的指腹摸到了什么,她忽然又来了兴致,翻身问封禹,压低声音,语气暧昧,“还是相思消得人憔悴?”   封禹眼里浮出笑意,抬手默许的搂着她脖子,“边疆暂无战事,等天气暖些跟你回京就是。”   蒋梧阙顿时激动的把刚系上的中衣又解开……余下要做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说。   封老也希望封禹能回京住些日子,到底已经嫁为人夫,总在边疆住着也不是个事儿,哪怕君后不需要封禹请安伺候,可心底也会对时常不在京城的他生出不喜。   今年没有战事,连秦楚都带着乌笑笑回京成亲了,封禹也该抽空回去看看。   两人本打算等过了三月份天气暖和些再回去,这样赶路不会遭罪。可谁知道,才刚过了正月十五,蒋梧阙就收到京中晋老的信。   ——省试恐有舞弊之事,你尽早回京。   皇上这两年身子骨虽说瞧着还行,可到底不如以前硬朗了。一些事蒋梧阙表面不显,暗地里却早已在筹备谋划。   科举三年一次,太女作为主考官已经主持了两回。如果再这般放任下去,舞弊之事只会越发严重,真正有才能得寒门学子进不去朝廷,满朝堂都是没有真本事的世家之后。长此以往,失了寒门学子的心,朝廷也会被士族这颗贪婪的大树吸尽养分。   蒋梧阙眉头紧皱,京中虽有晋老在,可以防万一她还是亲自回去更好。   蒋梧阙扭头看向身侧的封禹,柔声说道:“我怕是这两日就要回去,你不如等到三月份再回京?”   封禹摇头,“我不放心,我要同你一起回去。”   往年蒋梧阙回京封禹都不担心,因为京中还算平静。可如今那里风波渐起,封禹不由想起四年前那次,她好好的回京,回来后身下就多了一把轮椅。   只要想起这些,封禹心里就是一紧。   哪怕蒋梧阙如今的腿已经好了,可只要看见她还坐着这把轮椅,封禹心头的怒火就还存在,只是暂时被掩盖了。   自己也刚来没半个月,蒋梧阙也实在舍不得夫郎,只能带他一同回去。两人辞别封老,启程回京。   路上寒风凛冽,多数时候都是逆风顶雪赶路,蒋梧阙担心封禹冻着,把他裹的严实。   封禹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身体比你好,每次你伤风冻着我都没事。”   这话蒋梧阙不爱听了,抬手挠他腰侧,勾唇挑眉问道:“夫郎这是在挑衅为妻?那不如来比比体力?”   封禹闻言扭头就要往外躲。蒋梧阙每次跟他比体力,从来不是在院子这种地方光明正大的较量,而是用某种方法证明自己体力惊人。   蒋梧阙站起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人扯到怀里,从后面搂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朝他耳朵里吹气。   封禹被激的头皮发麻,趁他小腿发软的空隙,蒋梧阙伸手一把关上门,将人打横抱起来朝床上走去。   一夜折腾,蒋梧阙是证明了自己体力比封禹好,可第二日就受了风寒。   封禹冷着脸看她,一方面怪自己昨天多嘴跟她提体力,一方面又怪自己禁不起诱惑,总能被她得逞。   蒋梧阙一向不拿身体当回事,只图高兴,封禹正是知道她这点,才怪自己昨晚跟着她胡闹。   蒋梧阙嗓子发痒,抬手抵唇忍不住的咳嗽出声,咳完抬头就对上封禹又担忧又生气的黝黑眸子,忙笑着去拉他袖子,轻声说道:“别生气,不严重,过两天就好了。”   封禹没说话,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封禹为了让蒋梧阙长教训,也怕自己心软,从驿站离开时,问十五要了一匹马,穿上甲胄随护送的侍卫一起骑马回去,坚决不进去跟蒋梧阙坐在马车里面。   十五面露不解,看主君牵着缰绳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不由看向殿下。两人这是,吵架了?   两人成亲这么些年,十五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不管殿下说什么,主君都不理她。   蒋梧阙心疼封禹,怕他被冷风吹,就掀开帘子想让他坐进来,“少将军,小将军,封禹,阿禹,禹儿……”   十五和众将士一路上听的耳根发红,封禹却是腰背挺直面色平静。众人不由叹服主君不愧是喜怒不颜于色的少将军,殿下放下脸皮这么喊,他都能做到置若罔闻。   封禹手指紧握缰绳,表面镇静无比,实则腰背挺的僵直,蒋梧阙每厚着脸皮叫他一声,他的心就漏跳一拍,头皮发麻,可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好意思回头,只能等没人注意的时候,扭头瞪了她一眼。   蒋梧阙这才知道封禹这次是真气了,气她不知道珍惜身体。她无奈的坐回马车里,闭上眼睛小憩,祈求一觉醒来伤风能好。   车马路过热闹的集市,有骑兵上前开道,一直都是畅行无阻,这次却有些不一样。   这条街正中央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圈,像是在看里面的什么热闹,把宽敞的路堵住,莫说马车,就连匹马都过不去。   “前面似乎有人聚众闹事,可需要属下将其驱赶开来?”离老远就看见那里聚成一堆,侍卫请示封禹,问是不是要把她们驱散开。   看着前面无法通行的路,封禹眉头微皱,看了眼沉默一路的马车,心其实已经软了下来,犹豫片刻伸手勒马慢行靠近马车,侧头对里面的人说道:“我去开路。”   马车里的人似乎就在等着他开口,封禹话音才刚落下,蒋梧阙就勾起了嘴角,迫不及待的伸手挑开窗帘,抬头看向马背上的封禹,声音温和带笑,“辛苦夫郎替为妻开路。”   她示软的话才刚说一句,封禹就斜了她一眼,实在是不想再被众人满脸钦佩的盯着后背。   蒋梧阙了然,立马正经起来,轻声叮嘱道:“都是些普通百姓,若是没什么大事,疏散就行,别惊了她们。”   封禹应了一声,夹紧马肚子,驱马向前。他坐在马身上,能看到被人团团围住的里面是何场景。   这一看,正好瞧见一个膘肥体壮眉宇间藏着戾气赖皮模样的女人,伸手将消瘦柔弱的男子一把推到在地,那男子不知为何死死的护着胸前,看热闹的众人都是满脸同情,却没人敢真正的上前帮忙。   封禹轻抿薄唇,不悦的皱眉,手摸到腰间的银鞭,运起轻功手掌轻拍马背跃起,脚尖轻点马头,就这么借力落在了人群中间的空地上。   抬手甩鞭,带着风声的银色闪过,那女人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鞭子抽翻在地,疼的哎呦乱叫。   封禹这才回身,伸手扶起地上的男子,试探性的慢慢松手,见他能站得稳之后,才松开。   封禹手提着软鞭,眼神发冷,看向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女人,冷声问道:“为何对他动手?”   女人名叫赖三,刚才不过是想抢这个哑巴手里的荷包,谁知他犟的很,宁愿挨打也不松手。两人在街上争抢,引来众人围观,赖三眼睛一转,一口咬定这荷包是自己的,是这个哑巴偷她的!   赖三怕人多待会儿再把官府的人招来,就想对这个小哑巴下狠手,推搡之间他倒在地上,荷包被他揣进怀里死死的护住。   实话赖三自然不会说,她将封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见来者身份不俗,本能的想装作受伤讹些银两,顿时嚷道:“他偷了我的钱袋子,我只是要拿回自己的东西,你二话不说就抽伤了我,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伤人,我要告到官府,让人来拿你去衙门打板子!”   阿阮见救他的男子朝自己看过来,怕被恩人误会,忙红着眼眶解释的比划道:   ——是她偷我的钱被我发现,见我是哑巴又反过来诬赖我!   阿阮心里惴惴不安,怕恩人看不懂他的手语,比划完之后又咬唇摇头。   封禹懂些手语,毕竟封家府里住着许多受伤后不能再上战场的人,这些人里面有喉咙被箭划伤,性命勉强保住却是从此失语不能说话的兵。   封老在京城时爱跟她们聊天,封禹从小耳熏目染学了些。   赖三嚷完,看哑巴在跟那男子比划什么,她也看不懂,眼睛一转又说道:“你若是不想挨板子也行,那就赔我点银子治伤,这事咱们就算是私了了,你看如何?”说完似真似假的哎呦起来。   封禹看懂了男子比划的意思,修长上挑的凤眼扫向地上的赖三,一只手拿着鞭子轻轻拍着另只手的掌心,声音听不出情绪的问道:“你想赔多少?”   赖三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伸出三个手指头,狮子大开口,“至少这个数。”   封禹点点头,就在赖三以为自己今天运气好讹到傻子的时候,眼前忽然银光一闪,带着破风声的鞭子落下来。   赖三胳膊上瞬间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忍不住捂着手臂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打滚。   封禹随手又是两鞭子落下来,打了三下之后,才停手,垂眸问道:“赔够了吗?”   赖三疼的牙齿直打颤,两片嘴唇哆嗦的说不出半个字。   就在这时,众人又听着身后传来车骨碌声,回头就见身着灰色甲胄的兵役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推了进来。   女人身上穿着绣着银色祥云的白色衣袍,头发被白玉冠束起,容貌惊人,只是脸上带着些许病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虚弱疲惫。   女人虽然坐在轮椅上,但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势却高过所有站着的人,让人不敢抬头去看。   封禹听见动静朝这边看来,见蒋梧阙从马车上下来,不由得皱起眉头走过去,不赞同的说道:“你还病着,怎么又下来吹风?”当真是不怕他生气?   蒋梧阙轻柔一笑,伸手接过封禹手里的银鞭,细细收好亲手挂在他腰上,抬头目光温柔的看着夫郎,语气带着不经意流露出的委屈为自己的不听话辩解,“你迟迟不回,我担心。”   封禹被她一句话说的生不出半分火气,憋了半天憋红了耳朵,手指无意识的搓着腰间的鞭子,道:“我才刚过来……”再说能有什么可担心的。   蒋梧阙笑着,微微坐直身子,看了眼身旁夫郎,这才朝站在不远处的阿阮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阮看出这两人是对妻夫,见女人问话,却是下意识的看了眼封禹,见他点头,这才抬手将刚才的事情又比划了一遍。   蒋梧阙见多识广懂些手语,看完点头表示了然,她嗓子有些疼,说话时声音都放轻了不少,听起来语气格外的温柔,她转头问地上的赖三,“你要如何证明钱袋子是你的?”   没给赖三说话的机会,蒋梧阙就道:“男子说他手里的荷包内衬上绣着他妻主的名字,你可能说得出这荷包的不同之处?”   阿阮为证明自己没有撒谎,伸手将荷包翻开,露出里面的魏悯二字。   这时看热闹的众人才了然,指着躺在地上的赖三小声议论,骂她果然不是个东西,连哑巴都欺负,这要是让她把钱抢走了,小哑巴去哪里说苦去。   蒋梧阙见赖三眼神闪躲不知道该如何狡辩,就道:“既然如此那就真相大白了,你街头偷窃,被捉住后非但不认错还颠倒黑白欺负这男子不能说话,气焰简直嚣张至极……”   蒋梧阙眼睛带着笑,声音也带着笑,说的却是让人笑不出来的话,“看来本县县令治理刁民的能力让本王有些不放心。来人,持本王令牌将此人压去衙门,让县令给本王和这个被欺负的男子一个交代。”   蒋梧阙这人,只有在摆架子时才会用上本王这两个字压人。封禹垂眸,眼里露出笑意,妻主哪里是担心他,分明是想出来在他面前出风头示好。   等赖三被侍卫架走之后,蒋梧阙才小心翼翼的看向封禹,朝他露出笑意,小声问道:“夫郎可还解气?不解气就拉回来再打一顿。”   封禹眼里带笑却是抿唇不语,留她在原地坐着,自己却是径直走向那个男子。   阿阮捏着钱袋子目露好奇的看着这对妻夫。夫郎处理问题动用武力简单粗暴,妻主则是口齿伶俐,能言善道的让人无言狡辩只能认罪,虽然方式不同,但效果格外的好,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夫郎可还解气?不解气再打一顿   赖三:……我特么招谁惹谁了?QAQ   蒋梧阙和魏悯:招我夫郎,惹了我!   赖三:_(:зゝ∠)_ 第46章 省试舞弊   封禹一眼就能瞧穿阿阮脸上涂抹了东西, 心想他可能是一个男子出门在外怕路上引起歹人的心思, 这才特意丑化了自己。   封禹出声问道:“你是要去哪里?我与妻主回京城, 如果顺路,不如和我们一起,至少能护你安全。”   阿阮眼睛因为惊喜微微睁大, 觉得自己真是遇见了好心人, 可他静心一想又怕自己会造成他们的累赘。   阿阮轻咬下唇眼神犹豫, 手指捏紧那个绣着魏悯二字的荷包,他是个哑巴从这次问路就能看出来, 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都懂得他比划的是什么,他若是自己赶路去京城,怕是会错过省试时间。   ——我妻主在京里考省试, 我梦见她出事了这才从老家过来找她。   阿阮做出决定, 抬手动作轻缓的跟封禹比划,他眼神忐忑, 悬空的手指顿了一瞬,才又接着“说”道:   ——你们是去京城吗?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走?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我会做饭吃的也少,不会浪费你们多少粮食的。   许是怕封禹改变之前的主意, 阿阮后来的几句话动作比划的有些急切, 眼睛定定的看着封禹, 轻抿薄唇眼底带着祈求。   ——我想见我妻主。   阿阮低头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荷包,指尖摩挲上面绣着的那两个字, 咬唇咬的死紧。   封禹看见荷包上绣着的那两个字时,就猜到这男子出门怕是为了他妻主,如今一听他妻主也在京中参加省试,就说道:“没事,你跟我们一起进京吧。我们一行人赶路,带你一个也不算多。”   阿阮愣怔的抬头,忙不迭的抬手感谢,激动的眼眶微红。   封禹与蒋梧阙等人虽是一行人赶路,可马车就只有一辆,里面坐着的是蒋梧阙。   封禹虽然心善,可到底做不到让个陌生男子进去跟自己妻主坐在一起。他背对着蒋梧阙,轻声跟阿阮说道:“我带你骑马可好?”   阿阮了然的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忙点头同意。   封禹觉得阿阮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语气不自然的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了一句,“她们都是女人,我怕你不自在。”   阿阮笑着抬手感谢。他其实有些羡慕封禹这种看着就很是有主见,气势也很强势的男子,因为这样就可以豪不委屈自己的拦下妻主身边的所有男子,将他们与妻主隔离开。   阿阮想,若换做是他,他可能做不到像封禹这样理所应当底气十足。   众人白天马不停蹄的赶路,但晚上总归是要停下休息。   临近傍晚到了官驿之后,兵役亮出手中八殿下的令牌,驿丞慌忙亲自出来迎接。   封禹手指勒绳,动作潇洒的翻身下马,随后站在下面,微微仰头朝着马背上的阿阮伸出手,作势扶他下来。   蒋梧阙伤风还未好,这一天不停歇的颠簸让她脸色瞧着比中午时还要憔悴。   尤其是蒋梧阙下了马车,站在一旁亲眼看见自家夫郎,动作熟练一气呵成的搂着刚才那个男子的腰,将其半抱下马时,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阿禹。”蒋梧阙可没忘记乌笑笑曾经遇见封禹后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的事。蒋梧阙不高兴的抿唇,眼睛幽怨的看着眼里只有男子,却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封禹。   他这气都生一天了,总该消了吧?   封禹回头,瞥见蒋梧阙的眼神,有些犹豫的动了动脚尖,朝她走去,“怎么了?”   蒋梧阙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封禹看着蒋梧阙气色不好的脸,顿时生出些许自责,她还病着呢,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跟她欧气。   封禹抬头看了眼逐渐笼罩天际的夜幕,轻声问她,“你饿不饿?”算是主动示好了。   蒋梧阙却是摇头,“胃里不舒服,不想吃东西。”   封禹哦了一声,他本打算亲手给蒋梧阙做顿饭,谁知她却是一口拒绝。   蒋梧阙的确有些不舒服,她本以为封禹听完自己的话,会皱眉说落她不吃饭不行,谁知道他却是扭头跟阿阮说道:“她胃不舒服,那咱们先去吃饭。”   “……”   蒋梧阙顿时闭上眼睛坐在轮椅上不说话了。   晚饭封禹是同阿阮一起吃的,饭后站在门口叹息一声,到底还是端着清淡的小米粥给蒋梧阙送去了。   谁叫自己愿意惯着她。   封禹站在蒋梧阙身旁,垂眸看着烛光下她清瘦略显病态的脸,不自觉的放低声音,劝道:“多少吃点。”   蒋梧阙正在看手里刚收到的书信,眉头微微拧着,见封禹过来才松开,抬头扬眉看他,“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个妻主了?”   封禹撩起眼皮子,修长的丹凤眼尾扫了她一眼,蒋梧阙这才闭嘴,抬手接过他端着的那碗小米粥,皱眉一口一口慢慢咽下去。   封禹拿蒋梧阙没有半点法子,跟她怄气最后心疼的人还是自己,他垂眸屈膝半蹲下来,手搭在蒋梧阙的腿上,轻声说道:“妻主,以后不拿身体胡闹了可好?”   他示弱的声音很轻,让蒋梧阙一愣,沉默片刻后认真保证道:“好。”早上闹的脾气,晚上就又和好如初彼此妥协。   那碗小米粥蒋梧阙到底没有喝完,伸手把碗放在桌子上的书信旁边,见封禹看着那信,蒋梧阙抬手把他拉到腿上坐着,说道:“这是老师寄来的信。”   她这么一说,封禹就猜到信里说的怕是有关省试的事情。   二月初九的省试眼见着就开始了,蒋梧阙等人本计算着能在二月十八号,第三场省试结束那天抵达京城。   可人算究竟抵不过天算,路上天气突变,一行人比预算的日期多耽误了三四天才入京。   蒋梧阙和封禹有急事要进宫,临走之前将阿阮放下。   封禹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阿阮,“你自己在京中没有钱不好办事,这个你先拿着。”   一路走来,封禹发现阿阮当真温婉讨喜的很,人也规矩勤快,明明猜出他和妻主身份不俗,却从来不往他和妻主面前凑。   阿阮哪里能要封禹的银子,忙摆手拒绝:   ——这一路上你们带我过来,我已经是感激不尽,这个我不能要。   阿阮态度坚决,封禹急着进宫也就没过多推辞,而是转手把银子递给十五,压低声音说道:“他一个男子进不去贡院,你拿着这钱想想法子。”   封禹知道阿阮心里最担心的还是他妻主魏悯,那几日遇到暴雨无法赶路,封禹出来去茅房时,曾经撞见过阿阮站在屋檐下看着院中的雨幕扯着袖子急的偷偷抹眼泪。   阿阮听闻封禹要让侍卫送他进入贡院,感激的眼眶通红,抱着包袱差点朝他跪下。   阿阮只从他妻主那里听说过省试是在京中贡院进行,也知道是具体哪几天,可他不知道考完省试后,所有举人就该出了贡院。   可现在封禹却让十五领他进贡院,这里面显然有事。   蒋梧阙在路上收到京中的信,省试舞弊之事被圣上下令彻查,太女为掩饰罪行竟大胆到将举人关进刑部,甚至用了私刑。   晋老都是第二日才收到的消息,直接带人进了刑部大牢,将举人们全都带回贡院,等候省试批阅结果出来。   这里面涉及到的人和事儿太多,封禹没跟阿阮细说,只道现在所有的举人都还在贡院里,阿阮去那儿肯定能找到他妻主。   对于阿阮来说只要能见着妻主就行,而别的事情他也不需要知道。   蒋梧阙带着封禹进京面圣,正好跟退朝出来的晋老迎个正面。   蒋梧阙皱眉问道:“省试舞弊之事如何?”   晋老自嘲的笑笑,“事情结束了。要做饭下.毒的是个厨子,动手的是伙夫,雷声大雨点小的查了半天,最后被处罚的却是锅底的一个柴火……您说有趣不?”   蒋梧阙瞬间明白事情的结果,眉头不由皱的更紧。科举选取的可是朝廷的人才,将来都是支撑着朝廷的栋梁支柱,省试舞弊绝对不容轻视,可如今却被母皇雷声大,雨点小的就此掀篇了……   蒋梧阙半响儿后才幽幽吐出胸前的一口浊气,看着晋老轻声说道:“省试批阅的结果也快出来了……”   这次如果还动不了太女,那就只能再从别处下手。   蒋梧阙和封禹进入御书房,两人朝坐在龙椅上看折子的蒋锟钧行礼,齐声喊道:“母皇。”   蒋锟钧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又移到手中的折子上,语气平淡的说道:“回来了?”   她拿起朱笔在折子上点评,写完才说道:“回来就去看看你们父后吧,他念叨封禹有些日子了,想必是想你们了。”   蒋梧阙眉头微皱,蒋锟钧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想把两人打发走,她试探性的提起省试之事,却见蒋锟钧眉心一皱,“你们刚回京,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回府好好休息才是,至于其余的事情,朕自有决断。”   蒋梧阙心中无奈,都这么些年了,母皇偏心的,依旧是太女和士族……   蒋梧阙回到府里没两天,晋老提着壶好酒找过来,“陪老师喝两杯。”   封禹在院子里练武,蒋梧阙忙压低声音说道:“封禹不让我饮酒,您还是自己喝吧。”   “出息!”晋老横了她一眼,“被个男人管的死死的。”   蒋梧阙看出晋老心情不好,这才没出声回顶她“是谁怕师公怕的要死?”   晋老酒喝的有些多,把舞弊之事仔细跟蒋梧阙说了一遍,“参加科举的举人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人,太女竟让刑部尚书用刑,可见其意恶毒。   当时你是没亲眼看见,我进入刑部大牢的时候,她们正在逼供一个举人,将人挂在墙上铐住手脚,用鞭子抽打……那种东西哪里是用来对付一个文人的!”   晋老无奈的摇头,“我千算万算没算到太女胆子这般大,竟然制天下文人而不顾。”她呵笑一声,“她哪里会怕,有那位站在她身后,她哪里需要怕!”   这事儿涉及太女,又涉及太多的士族子弟,皇上是不会为了一群举人而舍弃这两个的。   晋老摇头苦笑,直言自己老了,是越发看不懂如今这朝堂格局了。   “蒋氏朝廷如同一块肥沃的土地,这士族就是参天大树,根缠着根藤绕着藤,挤死地面上别的树苗小草,拼命榨取这土地的养分,枝叶遮挡着太阳,让这块地永远见不得天日。   如果这树不能连根拔除,迟早有一天,这地就要变成荒漠沙砾,风一吹,漫天黄沙,什么都没有了。”   “你是我学生,我再劝你一句,你若是拔不掉,不如趁早收手,带着封禹回边疆去,守好他手里的兵权,你俩子孙无忧。”   蒋梧阙沉默着,手里把玩面前的空酒杯,眼眸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师,”蒋梧阙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向晋老,随后一口饮尽,将酒盏往面前桌子上一磕,说道:“这树,非拔不可。”   这树若是不拔,大蒋江山日益腐朽,太女登基,她和封禹都难逃一死。她想护封家安全,就必须拔掉太女背后的士族大树,坐上那个位子。   晋老扬眉,没再劝也没再问,拿着筷子拨了两下面前的菜,不悦的皱起眉头,说道:“我知道封禹厨艺不错,你去让他亲手炒两道菜,你府里这厨子手艺真是越发差了,肯定趁你不在都把厨艺疏忽了。”   蒋梧阙不为所动,眼皮子都不抬,“我夫郎的那双手是习武的,可不是用来拿勺铲的,这菜您就凑合着吃吧。”   晋老满脸算计,放下手中筷子,探着身子靠近蒋梧阙,说悄悄话似得小声道:“让小禹炒两样菜,我就给你指个拔树的帮手。”   蒋梧阙眼皮子动了动,抿唇考虑着,随后商量似得问道:“您看我给您亲手炒个菜怎么样?”   “去你的,”晋老退回去,往椅背上一靠,满脸嫌弃,“你炒的那菜拿出去喂狗,狗都不吃。”   蒋梧阙笑着,“不吃就算,反正阿禹不下厨,您就死了这份心吧。”   晋老斜了蒋梧阙一眼,直接起身理了理衣衫,站在房门口朝王府里喊,“小禹!”   “……”   封禹听见声音将手里的银枪递给下人,晋老指着桌子上的菜,“给我炒两个菜,我给你妻主指个帮手。”   晋老是蒋梧阙最尊敬的老师,莫说她给指路,就是不指,她说想吃菜,封禹都会围起围裙给她做。   蒋梧阙瞧着封禹的背影,喊道:“阿禹你去忙别的,她就是不说,我也知道这帮手是谁。”   晋老瞧见封禹没回头,就知道今日能大饱口福,听见蒋梧阙的话,不由挑眉,“哦?”   蒋梧阙手搭在轮椅边光滑的把手上,笑着,“不就是那出身寒门的会元,魏悯么。”   蒋梧阙手指敲打着掌心下的轮椅把手,笑着,“她是个人才,连中二元,最重要的是她出身寒门。”   晋老点头,“她的文章卷子我看过,见解独到是个人才。不过以朝中现在的局面,她留在京城恐怕也不是件多好的事。”   士族把持的朝堂,哪里会让一个寒门学子冒出头?定会狠狠打压下去。   蒋梧阙皱了皱眉。   晋老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现在想这个也没用,不如想想眼前的事。比如你要怎么接近魏悯才会让她愿意臣服,又比如,这小禹的菜怎么还没端上来?”   蒋梧阙瞥了晋老一眼,“最后一次,阿禹可不是我娶回来给你做饭的厨子。”   晋老嗤笑,“小气。”   蒋梧阙无奈摇头,说起正事:“对于如何接近魏悯……老师怕是不知道一件事,我和阿禹回京的路上,途中恰好救了一个男子,那男子入京寻找赶考的妻主,阿禹心善不仅把人救了,还送他去了贡院。”   蒋梧阙眉眼带笑,语气亲切的问道:“老师你猜那男子妻主是谁?”   晋老哪里还猜不到?顿时耷拉着脸,“我只想知道我的菜什么时候能熟。”   蒋梧阙不理她,接着说道:“那男子妻主不是旁人,正是魏悯,明天榜上有名的会元。”   ————   亲爱的们,这部分内容跟宠夫有重合,我犹豫再三,想着是略过呢还是写的详细些,因为有部分解战袍的读者没看过宠夫,我要是不写出来,她们会好奇老八怎么轻而易举什么都没干就除掉了太女,可也有不少读者看过宠夫,我要是写出来,怕大家觉得剧情都看过了,怎么又花钱看了一遍   所以我决定,凡是有重合的地方,我就留一两千字放在作话里,当做免费福利,看过的小可爱们不用继续花钱,没看过的也能看到具体过程,一举两得   另外,魏悯都出场了,咱们离结局还远吗? 第47章 忘不掉   对于自己曾经用药导致腿将近一年无法行走的事, 随着现在已经康复两年多, 蒋梧阙自身都已经快要忘了曾经那种深夜中活生生疼醒的感觉, 可她忘了,封禹却还记得。   蒋梧阙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腿在封禹的心里会是个解不开的疙瘩,他平日里也不说, 蒋梧阙几乎看不出来他对这事的在意。   那天下午蒋梧阙去找魏悯。想要说服一个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效力, 首先需要让她相信你跟她目的相同, 其次就是你能为她带来的好处。   蒋梧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摆明自己虽是嫡出的皇女, 可因为皇上宠信士族导致曾是寒门出身的君后在后宫中不甚受宠,连带着自己这个嫡女也不讨她喜欢。   魏悯为人多疑,蒋梧阙就苦笑着抬手拍拍自己的腿, “若是我嫡女身份风光至极, 何以困在这把轮椅之内?”   掌心才拍第一下,第二个巴掌还没落下来, 就被身旁本来正在吃饭的封禹一把握住,他用的力气有些大,蒋梧阙愣怔之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封禹反应过激了。   当着魏悯的面, 蒋梧阙只是垂眸看了封禹一眼,笑着没说什么, 回握住他的手, 拇指在他虎口处摩挲, 无声安抚,转头跟魏悯说起别的。   魏悯虽是连中两元, 可到底是寒门出身。这次省试舞弊旁人没事,唯独她这个寒门举人挨了鞭子,她心里多少该对如今在朝堂上,寒门出身官员的处境有个大概的认识。   哪怕她连中三元,一举考上状元,寒门出身的身份依旧是她不能改变的。她若是想在士族把控的朝堂上出人头地,只有依附蒋梧阙,也只能依附蒋梧阙。   魏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说了愿意,蒋梧阙看的出来,她疼她夫郎,想让阿阮过上好日子。   从魏悯和阿阮那里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封禹推着蒋梧阙出了门,十五赶着马车过来,两人上车回府。   路上蒋梧阙看向封禹,轻声说道:“我腿早就没事了,拍两下也没有多疼。”   封禹放在腿上的手指慢慢握紧成拳,垂眸不看蒋梧阙,语气倔强的说道:“难道伤疤好了,就能忘记曾经钻心的疼吗?”   想起蒋梧阙吃药的那半年里,有时半夜常常痛醒,却还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咬牙硬忍,不敢让睡熟中的他感觉到自己腿疼的在控制不住的发颤。   那时候封禹眼睛闭着,手却攥的死紧,指甲掐在掌心里,好几次都掐出了血。这样的疼,他忘不掉。   被夫郎在意的感觉,让蒋梧阙内心一片柔软,抬手握住封禹的拳头,挨个掰开他的手指,“只要能娶到你,什么都是值得。”   马车车壁上镶嵌着照明用的夜明珠,封禹看着珠光下蒋梧阙眉眼温柔的脸庞,一股冲动涌在心底,不断地翻滚叫嚣。   他想说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可以做那第一个提枪杀进皇宫的人,把你曾经受过的委屈一一讨回来,把本来属于你的东西夺回来。   封家是世代忠君,可这样狠心昏庸的皇上,他封禹不认。   哪怕母亲打断他的腿,封禹也想提枪用这习了二十年的武,替他妻主报仇出气。   这些话憋在心里说不出来,封禹轻抿薄唇,微微侧身把头歪在蒋梧阙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嫁给妻主,是封禹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蒋梧阙挑眉,觉得今晚的封禹像是喝醉了似得,竟然说出了这等撩她心弦的情话。搭在他腰上的手有些不安分,蒋梧阙低声问道:“可是想要了?”   封禹不明白蒋梧阙是怎么从自己正经的话里琢磨出这种不正经的意思,顿时红了耳根抬眸斜她一眼,眼里意思明显,在马车上不行,十五还在外面坐着呢。   蒋梧阙笑,嘴巴凑近他的耳廓,故意声音暧昧的问道:“是不是十五不在就行?”   坐在外面驾车的十五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敢细听里面说了什么,她至今还没成亲,听多了回去见着十一怕是会情非得已的吓着他。   蒋梧阙也就在嘴上占占封禹的便宜,最多再用手摸两下,可不敢在马车里对他硬来。虽说腿已经恢复了,可自身功夫到底比不过常年习武的夫郎。   省试过后没多久,紧接着就是殿试。魏悯不愧是被晋老看上的人,凭借着自身实力考中状元。   蒋梧阙听闻这事的时候,心底有种挖着金子捡到宝的喜悦成就感,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展开,就听十五说道:“宫里传来消息,太女在御书房里不知道跟陛下说了什么,现在新科状元被叫去了过去。”   太女能说什么好话?蒋梧阙皱眉,总觉得魏悯此去凶多吉少,她回屋换身衣服,准备进宫看看。   封禹在京中无事,正在跟十一学插花,瞧见本来正在书房里看书的人突然回来,不由拿着修剪花枝的偌大银剪子走过来问道:“看完书了还是饿了?”   蒋梧阙摇头,把事情跟封禹说了一遍。对于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蒋梧阙从来不瞒着夫郎,几乎是全都告诉他。   毕竟封禹不是眼光短浅见识少的闺中男子,她夫郎可是大蒋的少年将军。   封禹抿唇,捏着剪子的手指收紧,手里的银剪子顿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嚓”声,“我随你一起过去。”   怕蒋梧阙不同意,他忙说道:“你去御书房,我可以去后宫跟爹爹说会儿话。”   君后最爱陪封禹聊天,听他讲讲外头的新鲜事情。蒋梧阙想,封禹若是过去,她爹怕是会很高兴,“也行,咱们换身衣服一起去吧。”   封禹提着个银剪子就往里屋走,换完衣服还顺手把剪子拿了起来,蒋梧阙本来担忧的心情被他这幅戒备的样子缓和不少,笑出了声,“阿禹,就算有人出事,该紧张的人是阿阮才是,你拿着剪子过去干嘛?是要去把太女的舌头剪掉吗?”   封禹眨巴眼睛,眼底浮出笑意,舞动手里的银剪子,“咔嚓”作响。他努力板着脸语气认真的问道:“我不能把她的舌头剪掉吗?”   他难得淘气一次,蒋梧阙笑着把他手里的剪子夺下来,“进宫不许带利器。”说着随手把床上的银色软鞭拿过来,走到封禹面前,低头给他系在腰上,“不过没说不许带鞭子。”   蒋梧阙不止一次跟封禹说,后宫里的皇子并非都是端庄大气知书懂礼之人,若是碰到那些性子恶劣态度不恭者,封禹作为姐夫可以给他们一点点教训,若是没有趁手的东西,就把软鞭解开抽过去,抽坏了她担着。   封禹自然知道并非所有皇子对他都是恭敬尊重,可那些看不惯他的人,轻易也不敢走到他面前出言挑衅,毕竟少将军的威名并非只在宫外流传。   两人一同进宫,把蒋梧阙送到御书房这边后,封禹才转身去君后那里。   蒋梧阙几乎是掐着点过来,她到的时候,皇上正在问魏悯愿不愿意娶小十六。   小十六是太女和老八的十六皇弟,性子虽说不那么恶劣,可也并非是皇上口中那个乖巧懂事之人。魏悯哪怕没娶夫,蒋梧阙也不希望这么好的人毁在小十六手里。   大蒋自建国几百年,驸马都只是一个虚职,没有半点实权,说出去是皇亲国戚表面看着风光无比,可实际上,不少驸马却是要看皇子脸色小心行事。   一般驸马都是那些士族家的女儿,模样长得还算可以,但论才没才,要武没武,就娶了皇子挂个虚职懒散度日。   可魏悯三元及第,并非一个混吃等死的窝囊废,她有大好的前途,有抱负,想要施展拳脚,这种人加以磨炼定是下一个晋老,而现如今太女却要用驸马之位毁了她。   蒋梧阙不用想都知道,太女对魏悯用过刑,怕魏悯将来报复她,这才出了阴损的招数想毁了魏悯。   魏悯虽是一介书生,却颇有骨气原则,顶着蒋锟钧的威严施压和太女话里话外的威胁,硬是咬牙说自己已经娶过夫郎,说什么都不能负了他。   蒋梧阙眉头皱着,现在这个场面她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晋老说的对,魏悯虽说聪慧有能力,可她毫无背景没有半分官场经验,她如今尚且年少轻狂自命不凡,的确不适合在京中任职,若是能到地方磨炼一番再回来,做事定会比现在还要沉稳圆滑。   可这个磨炼的地方,不该是吃人的竹城。那里边陲小镇,天高皇帝远,有时候律法在竹城形同虚设,不少前往此处的京官都莫名其妙的死在路上。   前任县令正是如此,好不容易撑过三年调任回京,却坠马而死,有人怀疑是他杀,这才写信求到京城。   皇上觉得魏悯过于轻狂,以为自身有点才气就不把她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一怒之下,就让她即刻收拾包袱去竹城查明前任知县的死因。   蒋梧阙大惊,还没出口,魏悯就已经谢恩接旨。   三元及第的状元啊,尚且未能打马御街穿红带花,就被分配到了竹城……那些个没她考的好的学子却是进入翰林院,做个轻松的文官,等着将来晋升。   这般大起大落,蒋梧阙不知道魏悯能不能承受的住,会不会对仕途朝廷彻底失望。   除此之外,蒋梧阙更怕魏悯和阿阮一进竹城永不回。两个丝毫功夫都不会的人,对于竹城的魑魅魍魉来说,就是两块鲜美的肥肉,任其宰割。   蒋梧阙沉着脸,连一贯上扬的嘴角都压平了不少,推动轮椅出了御书房,走到出宫必须经过的长廊下才停下来。长廊柱子旁,封禹立如青竹正在等她。   封禹走过来,问她,“怎么样?”   蒋梧阙看向远处,满目都是红墙黄瓦,能看到的天空格外狭小,她握紧轮椅把手,说道:“魏悯一个金科状元,却被母皇轻飘飘的一句话贬到了竹城。如此连中三元的人才,在她眼里都是什么?若是这般态度,那要科举还有何用?”   封禹屈膝半蹲在蒋梧阙身边,两只手握住她的一只手放在胸前,目光坚定的看着她,轻声说道:“妻主,封禹愿意成为你手中那把所向披靡的利剑。”   他这话是第一次说的这么直白,蒋梧阙也是第一次听,心中震惊不已,看着封禹。她夫郎姓封,封家向来忠君爱国,多少代的封姓之人都因为守护疆土把一腔热血洒在边境。   蒋梧阙心跳如鼓,哪怕她有这个念头有这个想法也不能实施,她不怕背上弑姐逼宫的骂名,她不在乎别人在背后怎么说她,可蒋梧阙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封禹,怎么看封家。   她若是真的反了,封家百年忠君爱国的名声全都会因为封禹而被抹上阴影,封禹不在乎这些,蒋梧阙替他在乎。   蒋梧阙看着封禹,微微摇头,“还不到走这一步的时候,”她看向远方那片不大的天空,幽幽说道:“我想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子。”想你封家以你为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封老:封禹这个不孝子,眼里只有他妻主!   封禹:……不然呢?   封老:我乖儿子被带坏了_(:зゝ∠)_   蒋梧阙:⊙?⊙?……坏了吗?我昨天刚尝过,味道新鲜的很(/▽╲) 第48章 十八   蒋梧阙早上起来收拾妥当后, 走到轮椅面前一屁股坐下, 双腿交叠姿态慵懒, 倚靠在轮椅背上,抬头对封禹说:“待会儿带你出去一趟。”   封禹也没什么事,以为蒋梧阙是要拜访好友, 谁知道跟着她指路, 推她来到一家糕点铺子门口。   进门之前, 蒋梧阙说:“魏悯和阿阮这不是要去竹城了吗?咱们招揽人心,他俩走的时候多少要表示一下, 送些个礼物。”   封禹了然,丝毫没觉得别人远行自己送糕点这事有什么不妥,赞同的说道:“阿阮瞧着像是喜欢吃这些。”   蒋梧阙但笑不语, 被封禹推着进入糕点铺子。刚一进去, 各种甜香果味扑面而来,勾着人的食欲味蕾。   形状颜色口味各不相同的糕点装在铺着油皮纸的扁平竹筐里, 规规矩矩的摆成两排供人挑选。   店里老板不在,唯有小二一人忙碌着,瞧见有客人进来, 眼睛弯起露出酒窝虎牙,将帕子往肩膀上一甩, 就走过来迎接, “您是想买些什么呢?”   小二看向站在蒋梧阙身旁的封禹, 说道:“这是您夫郎吧?瞧着真是清新俊逸,客官您定然是个疼夫郎的人, 既然如此不如听我给您夫郎推荐本店里的几种新口味糕点?”   “您先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蒋梧阙挑眉,掌心搭在轮椅把手上,回头看向封禹,说道:“这小二嘴甜,不如就买这家的吧。”   小二闻言高兴的嗳了一声,扯下帕子将手指擦干净,转身去挑糕点。   封禹愣怔的看着转身走开的小二,在哪家买糕点他没有任何意见,他只是看着小二脸上的那对酒窝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糕点拿上来,新鲜的很,蒋梧阙递给封禹,让他先尝尝,“味道如何?”   封禹点头,“还不错。”正说着呢,他突然抬手捏起一块糕点扔向小二,趁小二分神去接糕点的时候,同时朝她出手。   对方反应很快,身形瞧着踉跄勉强,实则脚步灵活如泥鳅,“糕点不好吃可以不付钱,但咱们不能砸店是不是?”   小二一扭身从封禹即将抓来的手掌下逃出去,跃到远处,妥协认命的朝吃糕点看热闹的蒋梧阙举起双手,“主子,您快喊主君停下,我皮厚耐揍,我身后的这些糕点却脆的很。”   她这么一说,封禹顿时认出这人是谁,他走到蒋梧阙身边,垂眸压低声音向她求证,“十八?”   蒋梧阙不动声色的点头,十八把刚才接住的糕点塞进嘴里,拍拍手掌的酥皮屑,撩起衣摆朝轮椅上的蒋梧阙单膝跪下,“十八,见过主子、主君。”   蒋梧阙示意她起来,“在外面不需要这么多的礼。”   十八嘿笑着问道:“主子今个怎么有空来消遣属下?您和主君若是想吃糕点,说一声属下直接送到王府就是。”   蒋梧阙说道:“糕点要吃,人也要见。”   向十八一般负责收集传递消息,不像十五贴身保护殿下,如今蒋梧阙既然说必须要见她,那定然是有大事。   十八抬手把刚打开没多久的门关上,引着蒋梧阙往里面的茶厅里走,“主子找属下可是有事?”   蒋梧阙点头,问她,“可曾听说过魏悯?”   “魏悯?”十八哦了一声,“不就是那个新科状元吗,她还来我店里买过糕点呢。”   “那你可知道竹城?”蒋梧阙勾唇,一旁的封禹瞧着妻主这个模样,总觉得她这是看见鱼儿上钩的表情。   十八脸色微微严肃,“那不是个吃人城么。”她神色惴惴,试探性的问道:“主子您不会是想让我一个人去竹城办事吧?”   蒋梧阙摇头,“不是你一个人,是你保护魏悯一起去。”   “魏悯是我的人,我需要她三年后能活着回来。而你功夫了得,不适合一直在京城做个打探消息的暗卫,我想让你跟着她干,将来谋个更好的前程。”   十八脸色大惊,“您,不要我了?”   她们都是孤儿,如果没有蒋梧阙,现在指不定就是个流浪的乞儿,亦或是早就冻死饿死了。   蒋梧阙皱眉,“不是不要你,是让你去看看,你若是觉得她有能力值得跟随,那你就跟着她干,若是觉得她行事不合你心意,那你就回来。”   “魏悯多疑,你若是我的人,她用起来会觉得不舒服,也不会真心待你,”蒋梧阙叹息一声,“我又哪里舍得你离开,只是我手里暂时没有比你更适合保护魏悯的人了。”   封禹看着十八,认真的说道:“她是在为你好。”   十八跟着魏悯至少会在竹城生活三年,若是彼此不信任,那么就会心生间隙,到时候哪怕魏悯回京,也不会重用十八。   “那我先看看她这个人怎么样,良禽择木而栖,她若是块好木头,那我就跟她干,若她没您口中说的这般好,我就回来。”十八犹豫再三,做出这么个决定。   蒋梧阙笑,“她若不能让你甘心追随,你就直接从竹城回来。”魏悯若是连这个能力都没有,那只能当她蒋梧阙看走了眼。   十八撩起衣摆,朝蒋梧阙跪下,头垂着看向地面,“属下十八,愿听从主子的命令。”   这怕是她最后一次说这话了,蒋梧阙心中感慨颇多,探身抬手,掌心搭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   从糕点铺子离开的时候,蒋梧阙还是买了不少点心果子。封禹觉得太多,就把东西分成三份,他留一份,给十一留一份,其余的给阿阮路上吃。   魏悯离开京城的时候,蒋梧阙和封禹前去相送,两人等在城外的十里长亭处,看着马车慢慢驶来。   魏悯瞧见他们,从马车上跳下来。   蒋梧阙把放在腿上的包袱递给她,说道:“买了些糕点,留你们路上吃。”   魏悯掂了两下包袱,沉的很,哪家的糕点做工用料这么实诚?她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包糕点,其余的便是那银白之物。   蒋梧阙看着那沉重的包袱也心疼的很,幽幽说道:“你争气些,尽快处理完竹城的事情争取早日回京,不然我可亏了。”   魏悯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拱手道谢后转身离开。   蒋梧阙倚在椅背上目送那越行越远的马车,颇为肉疼,说道:“她要是一去不回,我就是赔了银子又折了兵。”   封禹蹲下来握住她的手,“你不是让十八跟着她了吗,一定会平安无事。”   “但愿如此,”蒋梧阙微微笑,“魏悯平安回京之日,就是京城变天之时。”   老话怎么说的:有朝一日虎归山,定要血染半边天。 第49章 有了?   蒋梧阙跟封禹成亲五年, 至今没有一儿半女, 君后心里虽然着急可也不想因为这个问题影响小两口的感情, 一直忍着没当封禹的面提过这件事情。   蒋锟钧作为母亲,终于似真似假想起来蒋梧阙至今府里只有一位主君,而且没有嫡女出生的事情, 不知道是出于补偿心态还是别的什么心思, 某日下朝抽空把蒋梧阙叫到御书房, 摆出母女两人谈心事的姿态,问蒋梧阙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封禹是封老的独子, 贸然给蒋梧阙纳侍有些不太合适,怕是会伤了封家人的心。   蒋梧阙跟皇上说了什么封禹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皇宫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妻主出来。   蒋梧阙神色与平常无异, 有说有笑的和封禹一起回了王府。   今年边疆没有战事, 封禹就一直留在京中。两人才刚回到府中,十一就捏着封信出来, 抬手递给封禹,“主君,有人给您送了信过来。”   封禹疑惑的接过信, 打开才发现是乌笑笑从边疆寄来的。乌笑笑和秦楚成亲将近两年,现如今笑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封信是写来给封禹报喜的。   封禹脸上露出笑意, 去书房铺平信纸, 提笔给乌笑笑回信,叮嘱他有了孩子再做事就不能那般活泼莽撞, 总该学着收敛性子沉稳几个月,一切等胎儿稳了再说。   虽然自己没怀过孕,可封禹偶尔在京城街上能看到怀有身孕的男子肚子高挺脚步缓慢,小心谨慎的很。   信写完塞进信封里,封禹垂眸抬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晚上洗漱之后,蒋梧阙倚在床头看信,见封禹披散头发满身湿气的进来,坐直身子笑着朝他招手,“过来坐下,我给你把头发擦干。”   封禹闻言将手里拿着的干毛巾递给她,蒋梧阙随手把刚才看的信放在两人并挨着的枕头上,盘腿坐下。   封禹坐在床边,眼睑低垂长睫铺洒,温顺的由蒋梧阙用毛巾擦拭他散在背后的长发。   蒋梧阙眉眼温柔,跟封禹成亲五年,越发觉得这人像只猫儿,对不熟悉的人清冷的很,可若是处的久了关系亲密了,就会不自觉的冲你躺下,毫无防备的朝你露出自己软和的毛肚皮,任你抚摸。   蒋梧阙五指代替梳子,精心梳理封禹柔顺乌黑的长发,出声说道:“你月事也就这两天要来,下回尽量擦汗头发再出门,别再受凉了。”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微凉,可比不得夏天晚上那么暖和。   封禹闻言垂下的长睫轻轻颤动两下,嘴唇微动,嗯了一声。封禹月事一向很准,算算日子,其实他月事三天前就该来了,这次是妻主记错了。   封禹下意识的抬手覆在自己小腹上,眼皮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梧阙瞧见他的动作,以为他月事来了肚子疼,从背后抱住封禹,手掌代替他的手覆盖在那平坦的小腹上,朝一个方向有规律的轻缓揉动。   封禹一愣,回头看她。蒋梧阙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柔声问道:“疼的厉害吗?”   封禹摇头,放松身体往后仰靠在蒋梧阙怀里,眼睛看着头顶床帐,想起自己进屋时她看的书信,轻声问道:“可是魏悯又来信了?”   蒋梧阙嗯了一声,“你想看看吗?”   封禹摇头,蒋梧阙笑,“那我说给你听。”   魏悯已经去竹城两年有余,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就能回京某个五品的官职。竹城看着凶险,可把毒瘤拔出之后,也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她在那儿每日做着县令该做的事情,替村民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日子虽说有些平淡,可也舒适自由的很。   封禹眨巴一下眼睛,扭头看向蒋梧阙,嘴巴离她的脸很近,“她有没有说阿阮的事情?”   两人离的太近,彼此呼吸的气息交融,蒋梧阙张口咬住封禹的鼻子,封禹笑着在她怀里左右扭头闪躲,最后还是被她得逞。   “她说阿阮挺喜欢竹城的,别的也没多说什么。”平日里魏悯写给她的信中从来不提阿阮,这次倒是很突兀的说了那么一句,蒋梧阙总觉得魏悯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话。   蒋梧阙双臂环抱封禹,若有所思的说道:“我觉得她回京的心,怕会因为阿阮动摇。”   封禹皱眉,侧头看她,“若是魏悯不回来怎么办?”   蒋梧阙笑,“我怎么可能让她一辈子都留在竹城?你放心,阿阮最终还是会听魏悯的。”   等封禹头发干了之后,蒋梧阙才把怀里的人松开。封禹月事要来了,蒋梧阙只能抱住他缓解心底的燥热。   可这次封禹的月事似乎来的比往常时间都要长,蒋梧阙本来还掐着时间算着,可现在江南出现灾情,皇上让蒋梧阙想法子处理灾后事情,她近日来忙碌的很,晚上常常累到躺在床上倒头就睡,就没精力再去想这些事情。   这天早上蒋梧阙出门进宫之后,封禹一个人坐在桌边吃早饭,平日里还算喜欢的鸡丝粥,今个瞧着却有些反胃恶心。   十一看封禹光搅动勺子迟迟不张嘴,忙过来问道:“主君今天可是不喜欢吃这个?不如奴让人去给您做份口味清淡的粥。”   说着十一就要动身往外走,封禹没有任何食欲,并不觉得自己能喝下别的粥,忙出声想要拦住他。   可封禹刚一张口,胃里就是一阵剧烈翻滚,撑着桌子干呕起来。   十一听见动静忙回头,跑过来伸手扶着封禹的胳膊,担忧的问道:“主君?”   封禹一只手的胳膊肘搭在桌面上,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小腹,干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十一抬手轻轻抚着封禹的后背,眉头微皱,出声问道:“您是不是受凉了?奴马上去叫大夫过来。”   封禹摇头,“不像是受凉。”他虽然不是大夫,可受凉的反应不该是这个。   封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像是即将从土里钻出来的嫩芽,呼之欲出。   十一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蹭亮,声音惊喜,“莫不是、莫不是有了?”   主君这个月并没有用月事带,这点十一最清楚,从月事没来联想到恶心干呕,这不就是怀孕了吗!   封禹心底的猜测被十一大声说了出来,他心跳顿时加快一拍,脸上不由自主泛出温柔的神色,扯着嘴角,轻声说道:“这是,有了吗?”   十一以前听府里的老人说过,男子有孕时都是这个反应,顿时睁大眼睛拍着胸脯说道:“肯定是有了。”   他满脸笑意,比封禹这个做父亲的人还要激动,扭头询问封禹,“主君,可否要派人去把这个消息先告诉殿下?”   封禹掌心覆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眼神温柔,总觉得自己怀疑了一段时间的事情终于变成了现实。   他想妻主那么喜欢小孩子,先告诉她也可以。   十一立马双手提着衣摆跑出去,让今日留在府里休息的十五快去宫里告诉殿下主君怀孕了。   八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等了五年,终于等到这个好消息。十一已经想好,为了庆祝小主子的到来,等小主子出生以后,百日宴一定要大办特办。   十一回到堂屋,小心翼翼的扶着封禹的胳膊,把他送回房里休息,“前面有门槛,主君您小心脚尖别磕着。”   封禹有些好笑,肚子那么平孩子最多才刚一个月,十一这般仔细谨慎的模样,倒像是他临近生产腿脚不便似得。   “殿下曾经说过,咱们王府里,您最尊贵。现在您肚子里有了小主子,就更尊贵了。”十一弯起眼睛,“奴可不得把您当成易碎的宝贝儿,小心伺候着。”   扶着封禹在床边坐定之后,十一说道:“十五已经去找殿下了,估摸着得也一会儿才能回来,您要不就先躺下来睡一会儿吗?”   封禹的确觉得有些浑身乏力,他本来以为刚起床没多久会不困,谁知道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十一轻手轻脚的把被角给他掖好,这才走出去。   主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个居然连睡着了都在笑,可见心底对孩子还是期待的。   十五递了牌子才能进宫,找到在翰林院里的蒋梧阙,急匆匆的把她推到一旁,压抑不住声音里的欢喜,说道:“殿下,主君有了。”   蒋梧阙愣怔的看着十五,皱眉问道:“你莫不是在跟我说笑吧?”封禹前段时间才刚来过月事,怎么可能就有了?   十五看着蒋梧阙神色冷静,没有半分为人母的欢喜之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道莫非殿下不想要孩子?   她抬手挠着后脖颈,说道:“十一跟我说的,让我进宫来告诉您,瞧着他高兴的模样,不像是假的。”   蒋梧阙皱眉算了下时间,又仔细的回想一番,她这个月的确没看见封禹动过柜子里的月事带。   难道,她真的要做母亲了!   蒋梧阙皱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心里一边自责她这个月对封禹疏于关心,一边又高兴她心爱之人有了两人的骨肉。   蒋梧阙嘴角的笑意止不住,激动的想从轮椅上站起来直接跑回王府,把封禹举起来转两圈,夸他怎么这么厉害。   转头一想,封禹现在有了身孕,她该小心翼翼些才是,那回府后就狠狠地亲他一口吧。   十五不解的看着刚才还脸色狐疑的殿下不知道想到什么满脸喜色,试探着问道:“主子,我要不要顺路把这事跟君后说一声?”   “当然要说,”蒋梧阙毫不犹豫,“我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我夫郎封禹怀了我的孩子。”   十五应了一声好,她觉得君后盼了许久终于盼到主君怀孕,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很高兴,“那我待会儿就去。”   蒋梧阙也没心思再留在宫里,立马坐上马车回府。   十一守在门口等她回来,在蒋梧阙问出口之前,快她一步说道:“主君刚躺下没多久。”   “躺下了?”蒋梧阙纳闷,“这才什么时候,怎么就又躺下了?”她皱眉,“好像是听说怀孕的人嗜睡。”   蒋梧阙进屋之后,随手把门关上,从轮椅上站起来坐到床边,看着床上睡的正香的人,只觉得整颗心都是满满涨涨的。   封禹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儿,长了双跟蒋梧阙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笑起来和他母亲像极了。   封禹越看孩子越喜欢,蒋梧阙更是把孩子抱在怀里舍不得松手。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他,声音温柔的说:“辛苦了。”   她的声音太过于真实,好像就在耳边一样,封禹眉头微皱,眼皮子动了动睁开眼睛,就看见蒋梧阙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   封禹看见妻主,眼里不由浮出笑意,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轻声说道:“我好像,有了。”   蒋梧阙掀开被子,隔着衣服俯身在封禹肚皮上亲了一口。   封禹头歪在枕头上,笑的满脸温柔。   宫里君后听闻这件事情,激动的抬手打翻手边的茶盏,忙出声唤来贴身小侍,“快给我找身出宫的衣服,我要出去看看封禹。”   小侍无奈一笑,福礼说道:“君后,您就是再高兴,也不能亲自出宫。”   君后轻易不得出宫。这话把君后心头的高兴压下去不少,他退而求其次的说道:“我不能亲眼去看我未来的孙女或者孙儿,总能派个奉御过去替我看看吧?”   君后说着就让人拿他的腰牌去尚药局请奉御去八王府里看看,“这小两口虽说年龄都不小了,可到底是第一次为人父母,要注意的事情还多着呢,不派个奉御过去叮嘱几句,我都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封禹:你猜我肚子里面是什么?   蒋梧阙:(抢答)鱼子!OVO   封禹:_(:зゝ∠)_   看过宠夫的小可爱,看到这章先别急,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晓! 第50章 假孕   看见十一领着从宫里出来的奉御进门, 整个王府的人才反应过来激动之余竟忘了请大夫。   蒋梧阙坐在床边, 封禹则半靠在床头, 一只手搭在小腹处的被子上,另只手伸向床边,露出小半截胳膊。   奉御满脸笑意的坐在矮凳上, 朝封禹手腕处搭了块巾帕。等手指摸到他脉搏的时候, 奉御脸上的喜色慢慢褪去, 眉头狐疑的拧了起来。   蒋梧阙和封禹的心,随着她表情的变化不由自主的提起来。蒋梧阙出声问道:“可是封禹身体有什么问题?”   蒋梧阙的声音跟封禹重叠, 只是他问的却是,“可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奉御摇头,“两者都不是, ”她皱眉看向蒋梧阙, 说道:“从主君的脉搏上来看,并无喜脉的迹象, 老臣诊了两遍才敢确定,他这应该是假孕。”   封禹瞳孔收缩嘴唇微张,手指猛的攥紧掌心下的棉被, 指关节绷的发白,难以置信的轻声问道:“没有怀孕?”   蒋梧阙也是一愣, 立马反应过来, 让府里的下人先出去, 等屋里只剩三人的时候,她才说道:“他月事这个月没来, 早上吃饭觉得恶心干呕没有食欲,这不该是怀孕才有的迹象吗?”   封禹眼睛立马看向奉御,心提在胸口,希望听到跟刚才不一样的答案。   奉御解释道:“假孕的症状跟怀孕相似,可这并非是有了。我看主君可能是最近心里压力有些大,亦或是内心深处一直渴望要个孩子,自己给自己施压,这才反应在身体上,造成假孕的现象。”   蒋梧阙闻言一时间心里有些五味陈杂,封禹除了几年前腹部受伤的时候提过孩子,后来就没怎么说过,她还以为他并不是那么急着要一个孩子。   封禹成亲后也没耽误上战场,蒋梧阙总觉得她夫郎心里装着的是家国天下,以为他把国放在第一位,却不知道其实封禹心底却偷偷想着给她生个孩子。   若不是有这次假孕事件,封禹内心的想法蒋梧阙怕是很难知道。   封禹轻抿薄唇,头低着,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他本以为里面已经孕育出他和妻主共同拥有的小生命,身心都已经准备好他的存在,谁知道竟是一场空。   这种落差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胸口闷的发疼。封禹后悔自己稳重了多年,却在今天得知自己“怀孕”时栽了跟头,他是太想要一个孩子,才忘了该先找大夫把脉,等结果确定后再把这事告诉蒋梧阙。   一个人空欢喜,总好过让所有人高兴之后,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怀孕。想起君后,想起妻主刚才高兴的模样,封禹心像是被人用手揪着用力挤压,疼的有些喘不过气。   蒋梧阙唤十五送奉御回去,让她回宫把这事跟君后解释一番。   等屋里只剩下两人之后,封禹嘴唇微动,手指抓着被单,垂眸没有去看蒋梧阙的眼睛,而是轻声说道:“对不起……让你白高兴了。”   蒋梧阙抬手一把将封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封禹眼眶微红,脸埋在她颈窝里,抬手攥着她腰侧衣服,小口小口的喘着粗气。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蒋梧阙掌心轻抚封禹后背,自责的说道:“我总说给你夺那最高的位子,让你住进最好的地方,护住整个封家安危,可我却在成亲后朝这些目标努力的时候,忘记了我心底最重要、最想守护的是什么,我做这些不就喜欢你吗?可我现在却本末倒置,渐渐忽略了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我总跟你探讨朝堂政事,对你信任有余,”蒋梧阙手臂箍紧怀里的人,颤声说道:“可你是我的夫郎,咱俩是夫妻呀,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君臣也不是同僚,在自己家里不该是耳鬓厮磨卿卿我我吗?怎么聊的都是这些东西?”   “算算时间,我有多久没吃过你亲手做的饭了?没坐在廊下看你在院子里习武,没能乔装打扮陪你去街上吃夜市?”   蒋梧阙深深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我总觉得自己忙,可你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情,我就是坐上那个位子又如何?”   “我现在就庆幸还好只是假孕,不是你身体出了什么事,”蒋梧阙和封禹微微分开些,低头吻他额头,“不然我该怎么给自己一个交代。”   封禹眼底湿润,抬头探身去亲蒋梧阙的唇瓣,和她相贴。随着蒋梧阙的忙碌,他都很少能听见她说这种让人心跳加速的话了。   蒋梧阙搂住封禹的后背,掌心托住他的后脑勺将人压在床上亲吻。等她手摸到自己肚子时,封禹才又想起来孩子的事情,神色失落,“这次让爹爹的高兴落空了……”   君后对他极好,正是因为如此,封禹心里才愧疚的很,“成亲五年,我都没能让他抱上孙女。他若是……若是觉得我不能生该怎么办?”   封禹不怕皇上亦或是其他人让蒋梧阙纳侍,可唯独怕这话是从君后嘴里说出来,他要是提起这事,封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拒绝,也会觉得自己没资格不同意。   蒋梧阙终于明白封禹的压力是从哪儿来的了,他担心的不是她想要孩子,而是君后想抱孙女。   “爹那边有我呢,再说乌神医不也说了吗,你是不容易有孕,又不是不能有孕,”蒋梧阙额头抵着封禹的额头看向他眼底,“只要没到三四十岁,那就是还能生。”   封禹抬手环住她的脖子,担忧的问道:“要是三四十岁还没生出来怎么办?”   蒋梧阙笑,“那咱们就不生了,到时候都过去那么多年,我爹他也抱不动孙女,自然也不会再想这些。”   封禹眼里终于浮出笑意,“爹爹听见这话,怕是会不高兴。”女儿帮着不能生的夫郎糊弄亲爹,这若是换成他娘,怕是会打断他的腿。   蒋梧阙把人哄高兴才敢进行下一步,算着时间自己禁欲都快一个月了,她抬起封禹的下巴,吻上去之前说道:“相信妻主,你没有怀孕肯定是我努力的还不够,咱们多努力努力,万一三十岁之前有了呢。”   “……”   床帐挥落,遮住里面旖旎风光,两人一同呆在屋里,连午饭都没吃。   十一神色惴惴不安的站在门口,脚步挪动脸色犹豫,想上前一步敲门,可走到门口又折了回去。   十五刚从宫里回府就看到他犹豫纠结的这一幕,不由开口问道:“你做什么呢?”   看见十五回来,十一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提着衣摆跑下台阶一把攥住她的袖子,声音哽咽的问道:“殿下会不会跟主君在里面生气了?怎么半天都没有动静。”   十五这才看到十一扬起来的小脸发白,唯有一双眼睛通红带泪,巴巴的看着她,没有平时那副自信沉着的模样。   十五忙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两人不可能吵架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主子跟主君生过气?”   “这次不一样,”十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都怪我没稳住,一看见主君干呕就觉得他是怀孕了。主君平日里身体那么好,什么时候吐过……我要是,要是稳重一点先去找个大夫过来,就不会有这么些事了。”   十一虽是王府管家,可今年到底也才十九,年龄比主君还小两岁呢。他心底一直希望府里能添个小主子,好能堵住那些背地里对他主君指指点点说封禹光占窝不下蛋的人的那张嘴。   高兴之余把平日里的稳重谨慎扔的一干二净,才闹出这么些事情。   十一抬手抹掉泪水,抽噎着说道:“我想进去赔罪,可又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十五扯着袖子笨手笨脚的给他擦眼泪,“你先别哭,我去听听屋里是个什么动静。”   十一没有功夫,根本听不见屋里的两人在做什么,他见蒋梧阙和封禹两人连午饭都没出来吃,还以为两口子因为假孕的事情难受呢。   十五就不一样了,她内功深厚,往门口一站就能听到里面虽然压着声音却依然能让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她站在门口侧着耳朵听,十一就拉着她的袖子跟在后面,他抬头看见十五那张脸上露出些许不自然,瞬间懂了,结巴着说道:“没、没吵架就好。”   十一轻轻松了一口气,微微红着耳根说道:“那我去让人把饭先热着,等主子们起来再吃。”   十五木着脸嗯了一声,等十一离开之后赶紧挪动脚步离门远点,抬手揉自己发热的耳朵,心里纳闷,怎么听墙根这事老是自己来干,她也挺不好意思的。   毕竟…毕竟主君平日里看着那么清冷,声音也是冷淡,跟里面那个……不太一样。   十五抬手搓了一把自己的脸,不敢去想,免得被殿下知道后“灭口”。   宫里的君后听闻封禹只是假孕以后,眼底难掩失落之色,多次看向奉御都是欲言又止,心底有些想问她,“封禹是不是…不能生?”   可这话在嘴边盘旋半天,到底没有说出来。他是蒋梧阙的亲爹,那是他用命护着长大的女儿,封禹是她心里的肉疙瘩,这话他今天要是说了,宫里人多口杂,万一传到她或是封禹的耳朵里,到时候多伤孩子的心啊。   君后摆手让奉御退下吧,自己坐在空荡的宫殿里。殿外阳光慢慢褪去,宫殿门口投进来的光影面积逐渐收缩最终消失,整座宫殿随着太阳西去开始阴冷起来。   小侍拿着斗篷进来,轻轻披在君后单薄的肩膀上,没有说话,又慢慢退到一旁站着。   君后抬眸去看,这偌大的宫殿,整日里除了他和下人们再无其他声音,没有半分活力朝气。   “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怎么就怀不上呢?”君后轻喃出声,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身旁的贴身小侍。   小侍犹豫了一瞬,出声说道:“君后,许是缘分没到呢。”   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缘分还不够,这才没怀上。君后不由想起来自己还没怀上蒋梧阙的时候,似乎也有人跟他说过这话,让他切莫着急。   “说的也是,”君后心里想通舒眉一笑,“万物都讲究缘法,没缘也强求不来。”   “这次怕是苦了封禹,他心里可能也难受的很,”君后看向身旁小侍,柔声叮嘱道:“你去库房里挑些他喜欢的好东西送去八王府,告诉封禹一切以身体为主,别的都不重要。”   君后派人送东西过来的时候,蒋梧阙两口子才起床没多久。饥肠辘辘的两个人吃了几口饭垫吧肚子,封禹就撸起袖子动手给蒋梧阙煮鱼。   他围着围裙在案板前面忙碌,蒋梧阙就坐在院子里的露天土灶旁烧火,拿着一把蒲扇在灶台底下轻轻煽动。   君后身旁的小侍还是第一次看见小主子这幅样子,稀奇的多看了两眼,笑着让人把东西送进来。   “您怎么来了?”蒋梧阙听见动静扭头看见小侍,脸上露出笑意,“来了不如留下来吃顿饭吧,阿禹今天做了鱼。”   小侍摇头,笑着打趣她,“主君的鱼就留给小主子您自己吃吧,老奴还不知道您,跟那猫儿一样,护食的很。”   小侍把话带到后就回宫复命去了,蒋梧阙也没强留,封禹看着摆在屋里桌子上的好东西,认真的说道:“妻主,爹爹真的很好。”   蒋梧阙挑眉,尾音上扬的“嗯?”了一声。   封禹接着说道:“我会好好孝顺他疼他。”话说的很直白,可见是放在了心上。   蒋梧阙抬手在封禹腰上摸了一把,意味深长的说道:“我爹在宫里呢,多的是人伺候孝顺,你疼他不如疼我呢。”   封禹侧头看她,眼里浮出清浅的笑意,“你想我怎么疼你?”   蒋梧阙摸着肚子,“比如先把我喂饱再说。”   封禹下意识的伸手扶在腰后,“刚才…刚才不是……”不是已经“喂”过那么多次了吗?还没饱?   蒋梧阙一本正经的说道:“封少将军,你那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旖旎风光?我说的是用你锅里煮的鱼喂饱我,你这人,表面看着清清冷冷的,实际上心里忒不正经。”   “……”封禹抿唇,临出门前侧头瞪了她一眼,丹凤眼尾泛着红,显然是找不出话反驳她憋的。   蒋梧阙闷声笑。王府里华灯初上,灯光月色下,挽起袖子围着围裙端着鱼进屋的封禹,让她觉得心底格外宁静。   蒋梧阙终于明白那天魏悯给她寄的信里为何会提上一句阿阮。莫说魏悯,就说她吧,若非形势逼不得已,其实过着这般懒散恬静的日子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想吃鱼ovo   封禹:我去给你做   蒋梧阙:我想吃你裤子里的那条鱼ovo   封禹:(刀剁在案板上)给你个重新开口的机会→_→   蒋梧阙:(老老实实的)一切都听夫郎的……_(:зゝ∠)_ 第51章 封禹送礼   魏悯回京, 顺路给蒋梧阙带来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淮国公侵地案。太女一直眼红她有封禹, 背后有封家兵权武将支持,而淮国公算是太女手上唯一能用的兵权。   如今魏悯一回京就出手给她折了,太女整张脸都气的扭曲难看, 大骂这人跟她犯冲, 只要她出现就没有好事情发生。   过去三年太女没能把握机会把魏悯做掉, 现在再想动手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蒋梧阙把玩手中茶盏,漫不经心的勾唇轻声说道:“若换做是我, 就不会让她活着进入竹城。”   做事时下手不能犹豫,否则定会后患无穷。蒋梧阙笑,仿佛刚才说那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好在魏悯是我的人。”   能够平安从竹城回来, 说明她没看错人。   封禹多年未见阿阮,倒是有些想念, 问蒋梧阙,“我能不能去看看阿阮?”   蒋梧阙就着手里茶盏给封禹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暂时怕是不能, 魏悯一个小官回京本来没什么人注意,可现在她手里握着侵地案, 盯在她背后的眼睛就多了。”   封禹嗯了一声, 握着茶盏问她, “那阿阮回京,我是不是该送他点东西?”   封禹现在这幅模样像是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终于回京了, 从心底压抑不住的感到激动,总想给阿阮做点什么,给他送些什么好东西。   这待遇,除了之前乌笑笑回京时有过,旁人可没再享受过。   蒋梧阙挑眉睨他,封禹却是自顾自的说道:“阿阮跟我不同,你说他会不会喜欢胭脂首饰?阿阮一向节俭会过的很,平日里定然舍不得买这些,可如今他回京了,在京中的主君圈里总不能打扮的太寒酸……你说是不是?”   蒋梧阙啧了一声,“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封禹可不像是会在意到这些的人。   封禹也不瞒着她,“听刘尚书夫郎说的。前几日赏花宴上,他对刘大人新买进来的一个美人评头论足,百般挑剔,说他乡下来的,骨子里都透着股儿穷酸。”   “刘瘟?”蒋梧阙注意力并不在封禹怎么又去了赏花宴。   她夫郎那次去过之后竟觉得刘府厨子做的糕点不错,后来只要刘主君邀请他就去。   封禹到了之后也不怎么和人说话,主要就是去吃果子点心,他神色冷淡八风不动的往那一坐也没人敢去寒暄。这正好随了封禹的意,竖起耳朵听他们讨论京中八卦。   封禹这个性子,很多大人的主君都不乐意带他玩,偏偏刘主君每次都请他。刘主君心里也苦,封禹是八殿下的夫郎,总不能这次请了下次就把他排除了吧?他家妻主可得罪不起封禹妻主。   蒋梧阙指腹摩挲茶盏,“既然要送东西,那不如她送个大的。”   迎上封禹的目光,蒋梧阙笑道:“魏悯回京,侵地案必然由她经手,事情办完按着母皇用人的性子,自然是该升官。再加上魏悯原先找我商量过想改革赋税,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用户部尚书的身份放手去做。”   “刘尚书在那个位子做了多年毫无建树,也该给有准备的新人挪挪屁股了。”   蒋梧阙看向封禹,眼里带笑,压低声音悄咪咪的跟他说:“刘瘟前脚被杀,我后脚就去给你把她府里的厨子挖过来。”   封禹被妻主的话震的一愣,呐呐说道:“我也不是非要吃那糕点,闲来无事偶尔尝尝就行。”   蒋梧阙仰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刘瘟是太女的钱袋子,动她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正好是时机到了。”   封禹这才松了一口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了霍乱朝纲之人。蒋梧阙将来可是要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可不能因为他想吃糕点就做个心里只有夫郎的暴君。   蒋梧阙饶有兴趣的看向封禹,挑起眉梢问他,“你又在想什么呢?”   “什么都没想。”封禹忙一本正经的摇头,刚才的想法,他要是说出口蒋梧阙保不准会笑他。   说了这么久,封禹算是听出蒋梧阙话里的意思,首饰什么的是别想了,那是魏悯的夫郎,这些东西该由她来买,阿阮在外头体面与否,也是她的事情。   封禹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微亮,“那就送件既值钱又不会引人注目的东西。”   蒋梧阙有心想问送什么,封禹却是闭口不言。   直到封禹把东西挑好了,才拿到蒋梧阙面前,“你给它题字,这样才算是你我两人送的。”   蒋梧阙眼睛睁大,愣怔的看着自己面前那块优质的小叶紫檀木,这东西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块挂在门上的匾?   她犹豫片刻,试探性的说道:“阿禹,其实咱们府门口挂的那块匾挺便宜的。这匾吧,平时风吹雨打的,旁人也不一定会抬头去看……”实在是用不着这么好。   封禹点头,就在蒋梧阙以为他想通了的时候,却听他说道:“整日里风吹日晒,可不得用块好木头。”   蒋梧阙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事都怪自己,她吃哪门子的飞醋,非要拦着封禹不让他给阿阮送首饰。   “行吧,拿来我给你题字。”蒋梧阙挽起袖子,摇头感叹,“魏悯新买的那二进二出的宅子,都没挂在门口的这块匾贵。”   封禹坐在一旁看她研磨挑笔,幽幽说出差点让蒋梧阙把笔扔了的话,“以后阿阮要是没钱,可以把这木头拿去卖了,还能换些钱。”   魏悯这才刚升迁回京,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怎么着也不会出现没有钱的日子。若是真沦落到需要卖这块匾的地步,那她这个八殿下怕是也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蒋梧阙觉得封禹就是存心的,气她不让自己给阿阮送首饰。她从众多毛笔中挑出一支好用的,站起来,挥笔在那匾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两个大字,“魏府。”   字体苍劲有力浑然大气,配上优质的小叶紫檀木,低调奢华。   封禹让人把匾牌做好后,直接送到十八手里,让她挂上。   十八抱着到手的匾,掌心在字上小心翼翼的摩挲,忍不住感叹一声,“乖乖。”主君出手,就是比主子大方。   来送东西的人是十五,十八在她面前从来有话直说不拘着,不由小声调侃,“主君送东西的水平,真是多年未变。”   两人许久不曾见面,把东西送到后就找个地方喝了两杯,说些彼此这三年里见过的趣事。酒才喝了两杯,二九这个名字已经被十八提了至少不下十次。   十八眼底满是笑意,“你不知道,二九这个小东西有多好玩,看着一副老实模样,鬼点子可多着呢,吃不得半点亏。”   她抬手跟十五比划,“个头不高,三年前刚见着他的时候,他才到我胸口,我都以为他才十来岁。主要还是他家里太穷,吃不着好东西才长得矮,现在就好多了,不仅个头拔高人也水灵了不少。”   “当初要不是大人提了一句,我都不知道我俩名字这么有缘分,”十八笑的见牙不见眼,跟十五含蓄的炫耀,“二九十八。”   “二九,得十八。就问你这名字巧不巧?整个大蒋能有几个像我俩名字这么配对儿的?”   十五沉默的看着她,总觉得手里这酒喝的噎人。她跟十一都这么多年了也没处个结果出来,而十八去趟竹城,就钓了个二九回来。   “我这些年也存了不少银子,”十八啧声说道:“本来打算等你成亲的时候给你凑个聘礼的,可姐你动作太慢,我那银子都发霉掉色儿了你还没把人拿下。”   “现在我看中了二九,”十八嘿笑,举杯给十五碰了碰,“银子就留给我自己娶夫郎暖被窝了。”   十五一边脸上摆出不乐意的模样听十八说她和二九的事,一边从心底为她感到高兴。她们姐妹众人都不容易,无论是谁先找到归宿,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暗卫多是无名无姓的孤儿,领到主子面前才有了名字。蒋梧阙这人忒懒,她们被领到她面前的时候正是冬天。   她裹着斗篷捧着手炉姿态慵懒的坐在太师椅里,瞧见她们过来才闲闲的掀起眼皮,“天冷,我不想动手翻书找名字,既然一共三十一人,不如就从初一开始叫吧,一直叫到三十一。”   起初她们真以为殿下就是随口取的名字,后来出任务前殿下把她们都叫过来,神色认真的说道:“你们来的那个月正好是三十一天,之所以从初一起名起到三十一,就是想告诉你们,我这个主子,就如同一个月,你们“哪一天”都少不了。”   她们这些姐妹留在王府的共有十人,还有十人隐在集市之中,另外十一人去了哪里不能说,总之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阴暗事。   她们这种人,活在暗处,本身就是见不得光的身份,若是死了都不一定有人惦记,唯有找到另一半才算是有了归宿。   两个喝的微醺,十八搭着十五的肩膀说道:“我这才先离开几天,怎么就又想他了……”   十五眼里泛起笑意,嘴上却说她,“不害臊,嘴里净是些情情爱爱的,跟个男子似得。”   十八嘿笑着,被十五扶回去休息。   十五回府后天色已晚,十一却还没休息,她本以为自己轻手轻脚回来府里人不会知道,可她才刚进来,就看见十一提着灯笼,等在她屋门口的石桌前。   精致的宫灯放在石桌上,十一扭头看向十五,离老远就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酒味,不由皱眉轻声抱怨,“你俩只要在一起,就免不了喝酒。”   说着他弯腰把放在脚边的食盒拿上来,放在桌子上,柔声说道:“好在我备了解酒汤。”   宫灯橘色柔和的光泽下,穿着暖黄色春衫的十一温柔的不像话。十五心跳加快,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只手把他要打开食盒的手压在石桌上,一只手抬起十一的下巴,低头不由分说的吻了上去。   带着酒气的舌头莽撞的钻进来的时候,十一眉头微皱,却是没有拒绝,张开嘴巴温顺把她迎进来。   十五本来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动作瞧着鲁莽,神色却小心翼翼,借着灯光偷看十一表情,见他不反感甚至接纳了自己,十五脑袋里顿时绽放出大片烟花,噼里啪啦的升空绽放,整个人飘飘欲仙。   直到气喘吁吁两人才停下来,十五像是吃饱了的大型犬,耷拉着耳朵温顺的坐在十一手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十一红着脸给自己把解酒汤端出来。   “我准备好了。”喝汤之前十五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听的十一没头没脑。   十五把汤喝完后,认真重复道:“十一,我准备好了,我想娶你。”   十五喜欢面前这人,在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喜欢的很。   十一跟她们的来历似乎有些不一样,他是君后不知道从哪里抱回来的,养在暗卫局中教的也不是那些吃苦的功夫,而是管理府邸。   她们起初都不知道,但一群女人里突然多了个温温柔柔软糯可爱的小团子,全都疯了似得献殷勤对他好,好到平日里连盆水都不让他端。   十五就是这群献殷勤的众多人里最卖力的一个,心思明显到连主子都看出来了,可她却不敢说。   殿下如今所谋之事太过危险,十五自己未来如何还不敢保证,哪里能轻易许十一将来。   十五觉得自己对十一太在乎,以至于太胆小自私,她怕自己出事后十一成了寡夫,所以不敢娶。   十一这么些年虽看出来十五的心思,却也没说什么,他在等十五做好准备。两个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处着,明明心里有彼此,可碰到一起时过的却像对儿姐弟,纯情到最多拉拉小手。   “我想娶你。”十五酒壮怂人胆,拉着十一的手说道:“我钱也存够了,不能再耽误你。”   十一心想我本来也没打算这么早成亲,他一心想的都是府里众事,忙起来的确顾不上自己。   十一看着十五染了酒气后格外亮的眸子,脸色红的发烫,轻轻应了声,“好。”   跟她成亲,应该还不错,至少…至少刚才亲吻时他心跳快的不像话。   两人早上醒来后把这事告诉蒋梧阙和封禹,十五挠着后脑勺说道:“殿下,您给挑个日子吧。”   蒋梧阙笑,看了一眼十一,不由出声说落十五,“你可算是准备娶了。得亏十一不是个恨嫁的,否则哪里有耐性陪着你耗?”   “行了,回头我翻翻黄历,给你们挑个日子。”蒋梧阙笑着说道:“你俩成亲,我肯定出份大礼。”   等两人出去之后,蒋梧阙才跟封禹说道:“你帮我取样东西过来?”   “黄历?”封禹觉得蒋梧阙这个主子当真称职,转脸就要查日子。   蒋梧阙笑着摇头,“十一的婚事定在哪一天,我这个主子说了不算,得听听宫里那位的意见。”   封禹好奇,轻声询问,“问君后吗?”   蒋梧阙但笑不语,只是让封禹把给宫里通信的特殊信纸取来,写了封信送进宫里。   信是给谁的,连封禹都不知道,只知道两天后送来回信:既然如此,那日子就定在八月八吧。   封禹低头时正好看见信上内容,注意到上面似乎是个女人的字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叶紫檀木的匾送过去之后   封禹:这礼物怎么样(期待脸)   阿阮:唔,字写的不错   蒋梧阙和魏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的肚子疼)   封禹:(掏出大刀)呵   蒋梧阙:(秒怂)夫郎送的自然是最好的!(认真脸)   阿阮:(不安)……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魏悯:(看热闹脸)没有,你说的特别对!   阿阮:呼那就好 第52章 蒋梧阙发火   封禹不知道蒋梧阙用了什么手段, 在魏悯刚处理完侵地案的时候, 就找人把刘瘟这么些年贪污受贿的罪行捅上去。   皇上当朝大怒, 下旨将刘瘟秋后问斩。   尚书之位缺人,魏悯又恰巧立了大功,这户部尚书的人选自然是毋庸置疑。魏悯上任之后, 新的赋税制度正式推行。这也算是动摇士族稳固地位的一个开端。   日子过的飞快, 八月八号转脸间就到了。十一和十五大婚的时候, 八王府里热闹无比,宾客颇多。倒不是两人喜好结交朋友, 这些人多数都冲着他们身后主子来的。   蒋梧阙丝毫不在意,大手一挥示意十五来者不拒,“有人送东西你拿着就是, 让人把名字记清楚就行。”   封禹好奇的问她, “是准备以后还礼吗?”   蒋梧阙摇头,勾唇说道:“礼送的越多, 东西越重的人,将来十之八九都是有求于我。”   除去各路官员,宫里也送来了礼物, 君后以长辈身份,给十一送了份重礼。   十一心里清楚君后虽对自己恩重如山, 可还不至于送出这样的礼物, 他隐约有个猜测, 却不敢说,也不敢去问蒋梧阙, 只是默默的把东西收起来珍藏好。   秋过冬来天气转冷,蒋梧阙算着日子,对外放出消息说自己入冬以来腿疾复发,疼到彻夜难眠无法入睡,急需寻找江湖名医——乌神医。   重金悬赏之下,众人都知道当今八殿下蒋梧阙在找这个人解毒治腿。可乌神医行迹飘忽不定,根本无处可寻。   年后开春,封禹出征。如今朝内局势多变,赋税制度正是推行的关键时期,京中只留魏悯一人控难把握局面,蒋梧阙犹豫再三,这次没再跟着去北疆。   封禹要动身出发的那两天,整个王府气氛压抑至极。众下人行事小心翼翼,神色惴惴,都秉承着多做事少说话的原则,免得殿下把火发到他们头上。   成亲都快七年,两人还是这般黏糊如初舍不得分离。   封禹在收拾行李,他把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放在床上,由坐在一旁的蒋梧阙动手给他折叠整齐。   “我也不会去多久,年前许就回来了。”封禹看蒋梧阙耷拉着脸,不由好笑,坐在床边把脸凑过去轻声跟她说道:“你别这幅样子,把府里新招来的小侍都吓着了。”   他说的轻松,如今才刚开春,什么时候能熬到年前?只要想着自己不能搂着夫郎入睡,蒋梧阙这心里就空的慌。   她满心满眼都舍不得封禹,这人却在关心府里的小侍。   蒋梧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挑起天生带笑的嘴角,桃花眼尾上扬,故意问道:“封少将军可是要我天天这样对着他们笑?”   封禹脸一板,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蒋梧阙长得这般好看,不笑时慵懒尊贵,笑起来勾心招魂,她若是这幅样子对下人笑,那些小侍还不得被她迷的七荤八素,这样自己怎么安心出征?   封禹本以为时常分离他和妻主早就习惯了,可实际上两人心底都是不舍的很。他担心妻主在京中处境,蒋梧阙担心他在边疆安危。   晚上事后温存,蒋梧阙湿润的嘴角一直在他嘴边轻抿,修长的手指在他头发里穿梭梳理,片刻不舍得分开。   封禹出征前跟蒋梧阙说过年就回来,可现实总不会按着想象中的归期进行。   边疆战事趋紧,封禹根本无法脱身离开。这一年里他几乎都是常驻军营,累到疲惫时一身甲胄都忘记脱,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临近年关,封禹晚上抽出些许空隙,提笔给蒋梧阙写封家书,告诉她今年怕是回不去陪她了。   笔捏在手里迟迟不能落下,封禹只要想起蒋梧阙那张等她回去的笑脸,鼻子就泛酸。   封禹把信寄回京城的那天正是过年,十一拿着信脚步飞快的往书房里跑,气喘吁吁的说道:“殿下,主君来信了。”   蒋梧阙其实早就猜到封禹今年怕是不能回京过年,可拿到信的那一瞬间还是难掩满心失落。   封禹耐心十足的在信中跟她解释边疆局势,为自己今年的失言而道歉,信里关心的问她京中情况如何,提了几句君后身体可好,最后临结束,才写了句想她了。   蒋梧阙的心因这最后简短的一句话,不由自主的漏跳一拍,眉眼温柔的看着纸上大气洒脱的字迹,拇指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小声呢喃,“我又何曾不想你……”   这么多年来,蒋梧阙悟出一个道理,她觉得日子其实可以很简单的分成两种,封禹在和封禹不在。   到了该进宫参加年宴的时辰,十一进书房唤蒋梧阙换衣出门,“殿下?”   十一轻轻喊了声,发现没人应他,走近一看才发现蒋梧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身上盖着的斗篷已经滑落到腰腹处,手里还捏着封禹寄来的信。   新的赋税制度效果显著,仅仅两年便使朝廷国库中的税银达到皇上登基以来的最高值。魏悯作为新晋宠臣,官职从一个户部尚书被提升到参知政事。   封禹出征依旧未归,这是他第一次在边疆停留两年没能回京。蒋梧阙夜里难眠,时常想封禹想到夜半醒来,下床打开衣柜挑出他喜欢的一件衣服,抱在怀里才能勉强入睡。   已是夏季,蒋梧阙准备若是封禹入秋后再不回来,她就把京中摊子撂给魏悯,去边疆找夫郎。   她谋权上位为的是封禹,如今她已经两年都没能看见他一面,实在受不了相思之苦。   蒋梧阙连夜把折子拟好,第二天带着十五进宫,准备把奏折递上去。   说来也巧,蒋梧阙被十五推着在御书房廊下拐角处转了个弯,正好碰见了魏悯。   魏悯显然是刚从御书房里出来,蒋梧阙瞧她眉宇中带着担忧,心里突的一跳,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真就听魏悯说道:“老家的师公来信,说老师怕是快要不行了……我来跟陛下说声,想要告假几个月带阿阮回去一趟。”   蒋梧阙僵在轮椅上,手指攥紧掌心下的把手,来时挂在嘴角边的笑瞬间被抿平,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魏悯朝蒋梧阙拱手弯腰行了一礼,“臣回家,京中诸事还要多辛苦殿下盯着了。”   魏悯的恩师蒋梧阙是知道的,对方是个见解独特的人,学识渊博不在晋老之下,当时她还想这么有才能的一个人为何要埋没在小小的青平县里?曾经生出若是有机会定要见她一面的念头。   蒋梧阙缓缓的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压住心底见不到封禹的烦躁感跟希望落空的怒火,轻声说道:“应该的。你回去后,替我跟她问声好。”   魏悯出来多年未曾回去过,这次也是因为恩师原因逼不得已回乡,蒋梧阙不能拦着。   魏悯走后,蒋梧阙慢慢掏出怀里的奏折,抬手猛的砸在地上,手指握紧身下轮椅的把手,手背青筋毕露。   十五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一句话都不敢劝。伺候蒋梧阙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主子这幅发怒的样子。   蒋梧阙从宫里回到王府后,一句话都没说,沉默着把自己关进屋内。   从晌午到晚上,房门始终没有打开的意思。十一站在门口担心的不行,扭头跟十五说道:“主君走之前可叮嘱过,殿下的胃饿不得。一顿不吃还行,哪能让她一连两顿都不吃饭?”   十五拉住十一的手腕,冲他摇头,“还是不敲门的好。”以殿下早上摔奏折时的样子来看,十一要是进去怕也讨不着什么好脸色。   两人叹息出声,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发愁,念着主君什么时候能回京。   夜深之后,王府里的多数人已经睡下,唯有门口守夜的两个侍卫还提着灯笼歪靠在门框旁打盹。   突然听见巷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瞬间睁开眼睛,警惕的握住挂在腰上的剑。   马蹄声越发逼近,最后一道黑影闯入两人视线。   “谁!”   一侍卫上前,冷声质问。   马背上那人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掀开头顶兜帽,在侍卫举起的灯笼亮光下抬头露出那张眉宇间略带疲惫却依旧清隽俊俏的脸。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深夜回府的封禹封主君。   两侍卫惊喜的睁大眼睛,忙朝封禹行礼,“主君您回来了!”   封禹轻声应了句“嗯”,他跨步走进府里,回头叮嘱道:“把门口的白马牵到马厩里喂食喂水好好伺候。”   这马驮着他一路奔跑未曾停歇,刚才停下时已经累的四条腿都在打颤。   封禹快步来到房门口,轻轻推开门进去,屋里点着盏灯光微弱的小油灯。封禹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发现床上被褥折叠整齐,蒋梧阙并未躺在上面。   封禹心有灵犀似得抬脚往屋内的小书房里走去,蒋梧阙果真在这儿。   她头歪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眉心微皱睡的很不安稳,腿上放着一件他的衣服,而一旁的书案上摆着都是他这两年里写过的所有书信。   封禹入眼看到这一幕,心揪的发疼,瞬间觉得自己一路骑马回来的疲惫,在看见她睡脸的那一刻全都一扫而空,余下的只有卸去少将军这层坚硬的外壳后,独属于蒋梧阙才能享有的那份柔软。   封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半蹲在蒋梧阙腿边,仰头轻声唤她,“妻主,醒醒,咱们回床上睡。”   蒋梧阙皱紧眉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还没看清面前蹲着的人到底是谁,就已经出声唤道:“阿禹……”   封禹眼眶发热,嘴角扯出清浅的笑,轻声应道:“阿禹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路狂奔的马:为了让你们能虐狗,可算累死老子了_(:зゝ∠)_   被虐的狗:⊙?⊙?哎?就说咱们什么仇什么怨? 第53章 封禹怀孕   第二日早上十一敲蒋梧阙房门, 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人是封禹不由愣怔片刻, 随后惊喜的睁大眼睛, 声音轻快的喊道:“主君!”   看到眼前这人,十一担忧了整晚的心可算放下来了。他偷偷往屋里瞥了一眼,小声跟封禹告状, “主君您可算回来了, 昨日殿下本来要进宫递折子说去找您,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偏差,回来后就沉着脸把自己关在屋里也未曾吃饭。”   准备去边疆这事蒋梧阙昨晚跟封禹说过了, 在浴桶里边欺负他边委屈的诉说相思。   两人见面什么话都没来得及细说,蒋梧阙就直接把他拥进怀里情绪激烈的亲吻。唯有最亲密的融合,才能让蒋梧阙觉得面前的封禹是真实的。   折腾到后半夜, 封禹筋疲力尽, 几乎是蒋梧阙刚一停下来他就累的睡着了。休息一夜,封禹这才算是缓过来。   穿戴整齐的蒋梧阙晚封禹一步从屋里推着轮椅出来, 靠在椅背上朝十一轻哼,“主君刚回来你就告状,都不知道心疼他路上奔波让他好好休息。”   封禹闻言扭头幽幽的瞥了她一眼, 蒋梧阙眼神不自在的抬手摸摸鼻子移开视线。明知道昨晚他累,还一个劲折腾……   十一觉得主君不在时的殿下简直就像一头暴躁低怒的豹子, 让人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而主君一回来, 殿下就又恢复成往日里那副慵懒带笑的模样,瞧着可好相处了。   听蒋梧阙这么说, 十一抿笑不语。两人都是他主子,若是自己遇到事情隐瞒主君,殿下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的。   边疆战事刚一结束,封禹就启程回京,甩掉随行军队,只为早一步看见他在夜里想了两年的人。   封禹推着蒋梧阙往屋里走,柔声说道:“我们洗漱后去吃饭吧,你两顿没吃,早上要多喝碗粥,可不能把胃饿坏了。”   他说的话,蒋梧阙自然点头同意。   饭后封禹总觉得府里那些面孔生的小侍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他抬脚走进书房,好奇的问蒋梧阙,“他们为什么总偷偷看我?”   封禹眉头微皱,想起刚才那个小侍看向他时略带同情的眼神,很是不解。他胳膊撑在蒋梧阙面前的书案上,隔着桌子凑近蒋梧阙,鼻子几乎抵着她的鼻尖,努力板着脸端出少将军的架子,说道:“仿佛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一样。”   蒋梧阙笑,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近在咫尺的唇瓣。她这般挑-逗的动作,惹的封禹心尖轻颤,猛的站直身体,红着耳根斜了她一眼,“又不正经。”   修长好看的丹凤眼尾带着三分轻斥扫过来,差点又让蒋梧阙把持不住。昨晚刚做过,这回要是再来了兴致,封禹怕是会用武力反抗,劝她老老实实当个人,莫要做那不知足的“禽兽”。   蒋梧阙压住心中涟漪心思,笑着跟封禹说道:“偷看你的小侍怕是觉得你可怜,想你封少将军以男子之身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而我这个什么都不做的妻主却在家里跟男子乱搞。”   蒋梧阙说这话时如果不把自己拉过来坐在她腿上,封禹可能还会佯装生气,问她是不是背着他找人了。   可如今她那不老实的手就在他腰上攀爬,封禹听见这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   封禹一把按住那只想解他腰封的手,好奇的问道:“你做了什么事?”   “我也没做什么,就给母皇送了两个美人。”蒋梧阙把封禹修长的手指握在掌心里把玩,坦白说道:“那天人送来时已经是晚上,怕是不知道被谁看见了,这才觉得我背着你偷腥。”   “榕贵君独宠后宫多年,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倾城年轻模样,新鲜有活力的美人显然更讨母皇喜欢。”   蒋梧阙趁封禹不注意,偷偷低头咬了口他的指尖。她做着耍流氓的动作,嘴上说的却是正经事,“南疆如今有异动,到时候怕是会派太女出征……榕贵君担心女儿出事的时候又发现皇上有了新美人,你说他慌乱无助之际会求助谁?”   封禹心里大概有个猜测,轻声说道:“自然是最亲近的家人。”   “榕贵君可没有血浓于水的家人,”蒋梧阙勾唇,“左相只是他表姐而已。”   榕贵君和左相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亲,最容易发生点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蒋梧阙一直在布网,太女出征南疆只是失去皇宠的其中一步,她轻声说道:“棋子正慢慢往它该去的地方走,就等明年秋猎发挥作用了。”   离明年秋猎还有整整一年时间,所有事情几乎都按着蒋梧阙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唯有两件事是她没有算到的。   一是魏悯和阿阮回京的路上,阿阮有了孩子。二就是封禹也怀上了。   两人都是成亲多年未曾有孕,这本来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这种惊喜偏偏出现在扳倒太女最关键最危险的时候。   阿阮有孕回京后,封禹还颇为羡慕好奇的摸过他的肚子。当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数月之后也有了喜讯。   有过上次假孕的教训在,这次蒋梧阙再看到封禹吃不下饭干呕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冷静的让十五拿她腰牌去宫里请奉御过来。   封禹摸着肚子,一时间也弄不清自己这次会不会又是假孕。   十五动作很快,奉御没多久就赶了过来。封禹还跟蒋梧阙坐在桌子旁吃饭,手里端着味道清淡的小米粥,正小口小口的抿。   蒋梧阙伸手接过封禹手里的碗,对奉御说道:“主君身体有些不适,你来替他看看。”   奉御应了一声,掏出巾帕搭在封禹手腕上,抬手诊脉。奉御脸上本是面无表情,却在摸到脉后颇为惊喜的抬头看了封禹一眼,她怕诊错,又赶忙重新诊了一遍。   宫里出来的个个都是人精,一般主子身体若是有什么不妥奉御绝对不会在脸上露出异样神色,可若是主子身体健康甚至是有好消息,她脸上就会露出喜色。   蒋梧阙几乎在她抬头看封禹的时候,就猜到这才怕是真的了。果不其然,奉御收回手,连忙起身朝饭桌旁的两人行礼,说道:“恭喜殿下,恭喜主君,是喜脉。”   封禹的肚子成亲多年后都没有动静,奉御摸到喜脉的时候难免有些惊讶,重新又诊了一遍才敢确定。   蒋梧阙眼里露出喜色,直接朝奉御说道:“赏。”   相比于蒋梧阙的高兴,这次封禹神色就平静了许多。等十五把奉御送走之后,蒋梧阙才看向封禹,轻声问他,“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孩子?”   封禹在瞧见阿阮肚子日益圆鼓的时候,眼里闪过的温柔和羡慕蒋梧阙看的一清二楚,怎么如今轮到他了,封禹却没有欢喜的神色?   “现在不是该怀孕的好时机。”封禹掌心贴在肚子上轻叹一声,目露担忧的抬头看着蒋梧阙,“再过三两个月就是秋猎,我若是有孕,如何能在凶险的时候护你安危?”   他跟阿阮不同,阿阮如今已经有孕四个月,秋猎时肯定不能过去,可他不能不去。   蒋梧阙抬手,掌心覆盖在他手背上,笑着说道:“封少将军一世英名,怎么刚有了孩子就变笨了?”   蒋梧阙手臂环着封禹的腰腹,轻声说道:“妻主是个女人,还能照顾不好自己,护不住你和孩子吗?”   封禹侧身歪在她怀里,头靠在她肩膀上,捂着肚子垂眸轻声说道:“希望孩子能乖巧懂事些……”   太女南征落马偷跑回京,引的皇上勃然大怒,太女夹着尾巴不敢说话,谁知道正巧这时封禹有孕,皇上高兴之余赏赐无数,连带着老八都受宠了许多。   皇上近两年身体越发不如从前,最想要看到的不过是家里能添个孙女让人喜庆高兴些,太女后院侧侍一堆儿,这些年却没有半分动静,封禹多年未曾有孕,却在今年怀上了。   皇上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心道这莫不是天意如此?   秋猎来的很快,十一前两天刚诊出怀有身孕,为了以后生产着想,他已经慢慢在带徒弟,把府里的多数事情交给他做,自己只是动动嘴皮子监督一下。   秋猎需要准备的东西,十一把清单过目一遍之后才交给徒弟。   小徒弟看着清单上要给主君准备的东西,不由一愣,疑惑的轻声询问道:“师傅,这次秋猎主君也要跟着过去吗?”   主君虽说怀孕四个月胎儿已经稳定,可秋猎这种事情还是不去的好,免得有个万一。   十一叹气,“这事主子都拦不住,你我多劝又有什么用。”   封禹执意要跟蒋梧阙出京参加秋猎,甚至让人把他那杆银枪带上了,态度坚决,不容商量。他说孩子很乖,是个懂事的宝宝。   封禹拉着蒋梧阙的手贴在自己肚皮上,认真的说道:“孩子肯定也想让他爹爹去保护他母亲。”   蒋梧阙哭笑不得,“你现在肚子虽说才刚显怀,身体还不算笨重,可也不适合舞刀弄枪。”   看蒋梧阙态度犹豫,封禹眨巴眼睛探身凑过去轻轻亲抿她嘴角,放软了声音唤道:“妻主。”   蒋梧阙已经禁欲四个多月了,现在听见这声妻主,尾椎骨都泛着痒,根本抵抗不住,只能随了他的意,大不了路上马车行驶的慢点,自己多费点心照顾就是。   不让封禹过去,他在府里也会想东想西心神不宁,与其这样劳心费神还不如让他跟着呢。   秋猎不同于春猎,随行官员皆入住行宫亦或是在行宫附近扎营。   安顿下来之后,蒋梧阙过来给皇上请安,一路奔波让皇上精神看着有些疲惫,只是针对秋猎之事简单的吩咐两句,就让她回去了。   蒋梧阙推着轮椅行动不便,殿中省便出来送了她几步。路上无事两人闲谈,殿中省笑着说道:“老臣倒是没想到殿下会舍得让主君跟过来,行宫里虽说下人颇多,但肯定没府里伺候的好。”   蒋梧阙也是无奈,语气宠溺的说道:“他坚持要来,我也没办法,”她扭头看向殿中省,眼里带笑,轻声说道:“虽说行宫里的下人不如我府中的十一心细,可他才刚怀有身孕,实在不适合像封禹一样跟过来。”   殿中省眼眸轻颤,眼底闪过一丝柔意,垂眸轻笑,“是吗。”   直到把蒋梧阙送到宫门口,殿中省才抬手行礼轻声叮嘱道:“天气多变,还请殿下夜间多注意身体,可莫要吹了风。”   有孕的明明是封禹和十一,她却这么提醒蒋梧阙,显然是意有所指。   如今的天气虽说秋高气爽,可皇上到底不再年轻,白天骑了马,晚上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吹风着凉了,可谁知道这病情迟迟不见起色。   一日夜半时刻皇上寝宫里突然召见奉御,有关皇上病重的消息不知道是从谁的口里传出去,长了翅膀一样,飞进各位大臣的耳朵里。   太女顿时有些不安,左相的心思倒是活络起来。如今朝堂上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士族把控的朝堂,随着魏悯这个寒门状元的先例,皇上近两年慢慢重用起寒门学子。   因为太女这两年所作所为有失圣心,蒋梧阙慢慢得宠。若是皇上病重,那位子到底是谁的还真说不准。   左相联合众臣,写了奏折上去,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是想让皇上把位子让给太女。   皇上醒来之后,看到这些奏折脸憋的发青。她本以为士族可以依靠,却没成想这些人当初是怎么支持她,现在就怎么支持太女。   她只是风寒,还没到要死的地步!   她疼了多年的好女儿,宠信了许久的士族,如今竟想着要谋她的位子了。   关于自己风寒越发严重,皇上心里多疑,问殿中省怎么回事,她却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一看她这个态度,皇上就知道这里面怕是有事,唤来奉御一问,竟得知有人在她药里放了东西,想害她中风。   如今东宫之位是太女的,她若是中风那就是一个躺在床上随人摆布的傀儡!她那位子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皇上又想起蒋梧阙。这事也有可能是她做的,用下药之事陷害太女,从而借她的手除掉老大。   皇上觉得身边的人除了殿中省之外没有任何能信得过的,她沉默的靠在床上,殿中省过来问她想吃些什么。   “陛下可不能不顾及身体,宫外的臣子们还都等着您康复后主持秋猎大事呢,”殿中省轻声说道:“今个左相等人又要见您,老臣听您的旨意把人都拦住了。除却左相,魏副相也来了一次。”   魏悯……皇上手指微动,这人可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是目前为止用的最称手的大臣,最重要的是她出身寒门,只能依靠自己这个皇上。她传旨下去,让人唤魏悯进宫。   皇上想让魏悯逼出身后给她下药的人是谁。   魏悯早有主意,从殿内出去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殿中省。   殿中省轻轻笑,面色温和眼神沉稳,朝她拱手送行。   皇上要吃的药向来有人严格看守层层检验,唯一有机会下手的人,仅有她身后这个皇上最信任,瞧着最无害的殿中省。   蒋梧阙只是告诉魏悯会有人下药,可是却没说下药之人是谁。魏悯垂眸掩住眼底神色,有些好奇蒋梧阙究竟是如何拉拢到这种老狐狸为她做事。   她抬头看了眼被乌云遮住的月色星空,甩袖回去。这天,怕是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十一的身世,会作为番外写出来哒~ 第54章 生儿还是生女   皇上病重的消息传出去后, 左相联合众位大臣带着太女堵在宫殿里, 要求见内殿里的皇上。   魏悯闻讯赶来, 蒋梧阙和封禹前后脚也到了。   众人集聚殿内,殿中省面色沉稳,依旧语调平静的重复着那句话, “陛下有旨, 任何人不许进入殿内。”   左相生怕皇上当真是中风不醒, 决定先下手为强,在殿内直接朝蒋梧阙发难, 召侍卫进来想要将她扣押下来。   封禹抿紧薄唇,手放在缠在腰间的软鞭上。   蒋梧阙怕封禹冲动之余伤了孩子,忙抬手拉住他的手腕, 把他拉到身后, 让他静观其变,“没事的。”   左相本以为喊进来的是太女的随行侍卫, 可不知道是谁中途传话失误,携带刀剑进入殿内的却是皇上身边的禁军。   禁军进来的那一瞬间,连同左相在内的众位大臣, 脸色多多少少都变了,偏偏太女还没发现出了什么偏差, 指挥侍卫把蒋梧阙拿下。   太女能调动禁军, 这事凡是今日在殿内的众多大臣都看到了, 想要事后弥补已经太晚,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错就错, 请陛下退位。   太女在左相的鼓动下,稳住心神,命令禁军把蒋梧阙魏悯等人拿下。   瞧见禁军朝两人逼近,封禹眼神微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抬手拔出身旁十五腰间的佩剑,上前半步一言不发的站在蒋梧阙面前。   蒋梧阙没被禁军吓到,却被封禹的举动惊的心脏差点跳出来,“阿禹,莫要冲动。”她抬手搭在封禹的手腕上,冲他摇头。   封禹有孕的确是件让人提心吊胆的事情,他总觉得肚子里的那块肉坚强的很,丝毫不知道危险。   太女心底因为逼宫之事提心吊胆,可看见禁军逼近她的两个死对头又觉得全身血液兴奋的喷涌而出,整个人既害怕又激动。   殿中省在禁军进入殿内的那一瞬间,众人视线都被吸引住的时候,悄悄退后进入内殿,朝坐在床边的皇上行礼。   皇上下颚紧绷,放在膝盖上的两个拳头握的死紧,丝毫不敢相信自己疼宠多年的太女会买通她手下的禁军。   她站在内殿门口的帘子后面,闭着眼睛听外面的动静。直到太女当真有意逼宫之后,她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向身旁的殿中省。   殿中省了然的伸手掀开帘子,扶着皇上的手臂走出去。   看着面色刷白的女儿,皇上心底揪痛不已,相比蒋梧阙,她是真的从心眼里疼太女,从小宠到大,而现在事实证明,她做错了。   皇上准备给太女最后一个机会,她压抑着胸腔里的怒火问道:“朕药里的东西,是不是你派人放的?”   太女睁大眼睛,茫然无辜,“什么药?孩儿怎么可能对您用药!”   皇上冷笑,抬手指着殿内的禁军,厉声说道:“你都能动朕的禁军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她病情未愈,如今情绪激动之下身形竟有些不稳。殿中省忙过去伸手扶她,却被皇上一把甩开。   蒋锟钧眼神略过跪在地上的太女,直接看向左相,沉声说道:“左相调动禁军企图逼宫意图不轨,处以死刑,押入天牢秋后问斩,至于太女,”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停顿片刻才接着说道:“太女被人挑唆,险些酿成大错,先幽禁东宫等候处置。”   好好的一场秋猎,本欲是为朝廷挑选合适的武将,如今却以逼宫之事草草收尾而终。   皇上回京后又是一场大病,身心疲惫,索性将审问太女之事交给魏悯处理,让她问清那药到底是谁下的。   魏悯踏入东宫,没人知道审问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只知道三天之后,皇上颁布废黜圣旨。太女被贬为庶人,终身幽禁杏雨巷不得出去,其父榕贵君被关进冷宫。   太女被废,朝中诸事都交由蒋梧阙处理,没过多久,魏悯封相。   这期间,封禹的肚子慢慢显怀,向来脚步轻快行动如风的少将军,被笨重的身体拖累,整日里情绪都有些不高。   加上夏末烦闷,蒋梧阙决定把人带到宫外京郊的宅子里透透气。   蒋梧阙拿着扇子给封禹轻轻扇风,十五进来的时候,两人正说着跟魏家定的那桩娃娃亲。   十五笑着,说道:“殿下,主君,魏主君生了,一儿一女。”   封禹钦佩的叹慰一声,阿阮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成想却生了两个。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   蒋梧阙也看着他的肚子,说道:“魏家生了两个,那咱家这个是男孩好呢还是女孩好?”   封禹觉得太女被废,蒋梧阙被封为太女,如果他能生个女儿其实更好。   蒋梧阙却觉得生儿生女都一样,“以魏悯的性子,咱们若是生个女儿,想娶她儿子怕是不容易。”   听她话里的意思,那就是想要生个男孩。封禹一笑,“我还以为妻主更喜欢女孩呢。”   “胡说,”蒋梧阙握着扇子轻敲桌面,斜眸瞪着封禹,义正言辞的说道:“本王分明只喜欢你。”   “……”封禹将递到嘴边的水又默默放了下来,搁在手心里捧着,虽然没说话,却慢慢红了耳根。   “这次不管是男是女,”蒋梧阙笑着,手托着脸看他,轻声征求,“咱们以后都多生几个。”   封禹喝茶的动作一顿,呐呐说道:“魏悯怕是不会把两个孩子都许给咱家。”他以为妻主惦记的是阿阮的龙凤胎呢。   蒋梧阙摇头,“谁说是要进魏家的门了?将来多生个女儿,进咱们封家的门。”   封禹闻言动作又是一顿,诧异的抬头看她。   蒋梧阙那双天生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认真的看着他,柔声问道:“将来的第一个女儿姓蒋,第二个女儿,让她随你姓封好不好?到时候跟母亲学武,让女儿把封家枪法传承下去,如此也弥补了你不能招个上门妻主,延续封家血脉的遗憾。”   封禹听完满心震撼,没想到妻主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其实是想跟自己说这个,也没想到她会因为自己,替封家思虑那么多。   这个想法他没嫁给蒋梧阙之前还曾想过,可成亲之后他就不再想了,毕竟妻主身份不同寻常。   蒋梧阙催促的问他,“好不好阿禹?”   封禹抿了抿唇,手指摩挲着茶杯壁,轻轻嗯了一声,“好。”   蒋梧阙这才舒展开眉眼间的笑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毕竟当年拐走了你,日后赔个女儿给封家,也是应该的。”   封禹眼眸带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将他整个心包裹的舒服极了。   封禹在宅子里过了整个秋季才回京,这些日子里蒋梧阙在宅子和京城间来回跑。秋天还好,如今马上入冬,再这般折返就有些折磨人了,封禹这才决定回京。   皇上身体自从秋猎之后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转,入冬之后更是隐隐有中风迹象。关于朝政之事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只能选择把蒋梧阙立为太女,由她代为处理朝政,左相魏悯协理。   此结果虽是早已注定,朝中皇女,除蒋梧阙外,无人堪当此任。可即使如此,朝中仍有一些腐朽顽固的老臣上奏,说蒋梧阙身有腿疾,怎么能当太女?   奏折呈上去之后,皇上看着折子双手微颤沉默许久,想起自己曾经的狠心自私,整个人陷入后悔愧疚之中,最后痛骂了一顿写奏折的人,将其贬出京城。   封禹在府里听说这事之后,脸色沉的吓人,手指握紧桌上横着的那杆他轻易不用的银枪,也不知道在跟谁生气。   蒋梧阙一只手按住封禹,一只手示意殿内下人出去,不以为意的说道:“不气不气,你还怀着孩子呢。”   魏悯正好过来找蒋梧阙说事,见封禹脸色不好,魏悯也没好多问,只是问蒋梧阙,“皇上为何发那么大的火?甚至将递折子的午大人赶出了京城?”   皇上对蒋梧阙可不如对蒋梧雍,心里对她没那么宠爱,那这次又怎会这般维护?   封禹冷哼,握紧手中枪杆,手背青筋凸起,冷声道:“因为她心虚,因为她愧疚。”想起妻主曾经受过的苦,封禹都觉得当初让殿中省下的药实在是太轻了。   这里面明显牵扯了什么魏悯不知道的隐情,但她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多打听,她只需要知道不管因为什么,反正皇上现在很是维护蒋梧阙的这个结果就行。   魏悯想起蒋梧阙的腿,又想起来阿阮,不由问道:“乌神医至今还没消息吗?”   提起这个,蒋梧阙脸上一笑,“我打听到了她的足迹,一直在寻找,怕是这一两年就会找到。”   比起之前摸不到神医的影子,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过罢新年,还没出了正月,封禹就生了。   蒋梧阙在床前陪同,封禹躺在床上歪头看她,轻声说道:“妻主你出去吧,我没事的。”   封禹什么痛没受过,哪里会怕生孩子。   蒋梧阙才不听他嘴硬呢,硬是赖在床前不走。她听闻阿阮曾经生产时险些一尸三命,心里担忧的很,就怕出现万一。   封禹到底是带兵打仗之人,身体底子比柔弱的阿阮要强。几乎没给蒋梧阙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孩子就生了出来。   稳夫接生完孩子之后,看清了性别,脸上笑意不由浅淡。如今八殿下已经是太女,东宫里又只有这一位主君,心里肯定是更盼着生个女儿,而如今却生了个儿子……   “儿子?”蒋梧阙脸上一喜,险些没稳住自己当着众人的面从轮椅上站起来。   她朝稳夫招手,“快快快,抱来我看看。”   “真是个儿子,”蒋梧阙一脸满足,低头柔声对封禹道:“总算不用担心将来怎么娶魏家的淼淼了。”   封禹有些疲惫,轻声问道:“妻主,你说孩子叫什么好呢?”   怀里的儿子果真如封禹当初所说,乖巧懂事的很。除了刚出生时哭了两句,现在正安静的啃着小手。   蒋梧阙心底柔软,觉得儿子像极了封禹,柔声说道:“就叫忻栎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梧阙:我对夫郎的爱,可以用儿子的名字表达   封禹:嗯?   蒋梧阙:忻栎(心悦)   儿子:_(:зゝ∠)_   哦豁,快结束啦~ 第55章 登基   上次假孕的时候, 封禹曾经梦见自己怀了个儿子, 跟蒋梧阙一样, 生着一双勾人心魂的桃花眼,抬眸轻笑间隐藏万千风情。   可等他一觉睡醒后,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团子, 却长着跟他很像的丹凤眼。   母亲要是在身边, 定然会大笑出声, 说这孩子随她老封家,长得跟封禹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半点不像她蒋梧阙。   封禹因为爹爹去世的早,从小就乖巧懂事的很。自幼习武,很多孩子小时候玩的玩意他都没尝试过。对于儿子, 封禹倒是舍不得他和自己性子相同。   当初秋猎时, 封禹还希望孩子乖巧点,可如今看着小忻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哭不闹, 他又觉得孩子太让人省心了。   蒋梧阙如今已经是太女,朝内诸事繁忙,都由她亲自处理。可哪怕如此, 她每日回到东宫看见乖巧懂事的儿子,都会不知疲惫的把他抱起来举两下, 唯有此时, 小忻栎才会咯咯傻笑, 扑腾的小短腿脚丫子悬空乱蹬。   魏悯家的魏殊比忻栎大几个月,阿阮来东宫寻他时, 也会把孩子抱过来。三个肉团子一同躺在偌大的软榻上,彼此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魏殊是个女娃,性子活泼调皮,时常伸出小肉爪去捏忻栎的小脚,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忻栎被她捏疼时也不知道哭,就扁着嘴蜷缩腿蹬她。   魏殊觉得弟弟愿意跟自己玩,高兴的扑过去啃他粉嫩的小脸。   这一幕恰巧被蒋梧阙看见,她伸手把魏殊拎起来,心里终于有些明白当初她跟封禹好时,封老心里的想法了。   恨不得把她脱了裤子揍一顿。   蒋梧阙把魏殊举的高高的,故作生气的问道:“小家伙,谁教你从小就轻薄我儿子的?”   一旁的魏淼看见阿姐飞起来了,小手高兴的拍打身下软榻,朝蒋梧阙爬过去,伸手扯她袖子,显然也想要抱抱。   “魏相家的傻儿子呦。”蒋梧阙笑着把他抱起来,捏了捏小脸。魏淼傻乎乎的朝她笑,一对漂亮的大眼睛弯起来,跟块晶亮的宝石一样好看。   蒋梧阙不由觉得遗憾,魏淼要是也能成为她蒋家的人该有多好。   蒋忻栎啃着手指头,漆黑的眼睛盯着自家母亲,看她抱魏家的两个小孩,不满的轻轻哼唧出声。   蒋梧阙忙把魏淼放下,又把自家儿子抱起来,笑着蹭蹭他额头,说道:“娘还是最疼咱们忻栎。”毕竟是封禹生的。   忻栎眼睛晶亮,眼尾眉梢都透着高兴,但却矜持的抿着嘴巴,跟封禹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时间过得也快,转眼间忻栎已经一岁半,跌跌撞撞的能跑上几步了。   蒋梧阙从外头回来时,忻栎听见声音,扭头看到母亲,忙迈着小短腿东倒西歪的跑到她面前,被蒋梧阙一把抱进怀里。   蒋梧阙身后跟着一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多年未见的乌神医。她还是那身灰色衣衫,许是无欲无求,容貌瞧着也没什么变化。   乌神医此次回京,不仅仅是配合蒋梧阙演一场治腿的戏,而是因为皇上病重,急招民间名医进京。   皇上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乌神医把完脉后眉头微皱,还没出声就见一旁的殿中省暗示的朝她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皇上此时最听不得别人说她病情严重无药可治。宫里的规矩,乌神医虽然不懂,可眼色她还是能看见的。   殿中省领着乌神医走出去,蒋梧阙已经等在外面。   两人这才一起回到东宫。蒋梧阙的腿并没有任何事情,她本来该把人送到魏悯那里给阿阮治嗓子,可扭头一想,又把人带回了东宫。   蒋梧阙抱着儿子,扭头跟乌神医说道:“封禹近几日胃口不佳,正巧你回来,不如替他看看。”   有过上次的经验,蒋梧阙差不多已经猜到怕是自己努力成功,让封禹怀了孩子。   乌神医把脉过后,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喜脉,将近一个月了。”   蒋梧阙笑着伸手剐小忻栎的鼻梁,说道:“你爹爹要给咱家再添人口了。”   说话间,下人过来通报,说魏相求见。   蒋梧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魏悯为何过来,她朝乌神医说道:“你去魏府住段时间吧,你现在住在宫里暂时不太安全。”   皇上病入膏肓人都有些魔怔行为更是疯癫,若是知道乌神医对她的病情无处下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   乌神医虽然住在魏府,可偶尔还会进宫,一是为皇上缓解痛苦,二是替蒋梧阙治“腿”。   一晃几个月,皇上的病情是越发严重,蒋梧阙却慢慢站了起来。   这期间魏悯因为小侄子出嫁回过一趟老家,再回来时,皇上已经是强弩之末,撑着一口气让人唤魏悯进宫。   在此之前殿中省派人来告诉蒋梧阙,说皇上见了榕贵君,至于两人说了什么,无人知道。   蒋梧阙若有所思,拇指指腹摩挲食指上的扳指,侧头看向教忻栎走路的夫郎,喊道:“封少将军。”   封禹疑惑的回头看她,忻栎则是好奇的看着爹爹,以前娘亲不是这么喊的呀。   蒋梧阙笑,“今晚想请封少将军帮我镇守宫门,任何人都不许外出。”   封禹这才明白今晚宫内怕是会发生变动,他点头说好,抬手摸着忻栎的脑袋,说道:“那把儿子送去爹爹那里吧。”   有君后看着,他能安心些。   夜幕缓慢降临,宫内盏盏宫灯被逐一点亮,魏悯踏着月色宫灯,走进皇上寝宫。   蒋梧阙作为太女,已经在床边守了许久。   皇上意识模糊之际,把蒋梧阙当成废太女蒋梧雍,声音含糊的问她,“老八可是又去了北疆?”   蒋梧阙眉头微皱,还没说话,就听着皇上说道:“她执意要娶封禹,你怎么看呀?”   蒋梧阙心里一跳,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攥紧成拳,她一直都知道蒋梧雍对她下手定是有母皇的旨意,可她却不知道母皇当时是怎么说的。   蒋梧阙顺着她的话,眼睛盯着蒋锟钧,轻声接道:“母皇您觉得该当如何?”   皇上声音含糊,口吻遗憾,摇头叹息,“朕也不忍心,她也是朕的女儿呀……”   蒋梧阙几乎想要冷笑出声,从未奢求过的温暖现在更是冷彻心扉。是呀,我也是您的女儿,可您最后在解决潜在的威胁和我之前,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蒋梧阙沉默的站到一旁,眼神微冷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蒋锟钧,缓缓移开视线。   就在此刻宫人传话,说魏相到了。   蒋梧阙曾猜测过皇上找魏悯前来所为何事,可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开口要魏悯的那一双儿女。   皇上已经疯癫,情绪激动的说:“孩子的心可以救朕。魏悯,朕待你不薄,朕问你要的东西,你给,还是不给?”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蒋梧阙惊讶的看向床上的人,觉得陌生的很。   那对孩子,可是魏悯和阿阮的性命,魏悯哪里会同意。她沉默的跪着,迟迟不语。   皇上等的着急,出声威胁,“朕在你进宫时,就已经派人去接你那对孩子入宫了,你不同意也没用!”   眼见着魏悯要情绪失控双眼发红,蒋梧阙忙冲她摇头,说道:“阿禹早已守在宫门口,今晚没有任何人,能在没有我的旨意下从这个宫里踏出去一步。”   蒋梧阙走到床边,摇头叹息,“母皇,魏殊可是忻栎将来的妻主,你怎么能要她的心呢?忻栎若是知道这事,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开口唤您一声皇祖母。”   皇上此刻心里想的只有她自己的性命,哪里会在乎这声皇祖母。   蒋梧阙垂眸,最后看了皇上一眼,转身走开。魏悯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嘴上虽说着去给皇上把孩子抱过来,手却抬起来把床帐落了下来。   微弱的灯光被床帐遮住,床上顿时昏暗一片,像个棺材。蒋锟钧挣扎嘶吼,殿内却是空无一人。   临近天明,等在殿外的诸位大臣听到丧钟响起,顿时明白皇上去了……   先皇去世,太女登基,蒋梧阙的事情多了起来。   她入主皇宫登基那日,本该身着繁琐冗长凤袍,头顶沉重凤冠的封禹,却是穿着一身利落的银色甲胄。   甲胄量身定做,材料较轻,方便已经怀孕六个月的封禹行动。   这还是大蒋的第一位将军君后。   封禹被小侍扶着手腕,踩着红布地毯,接受众臣跪拜,朝站在台阶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妻主缓步走去。   蒋梧阙看夫郎挺着肚子,忙抬脚下去迎接,弯腰将封禹打横抱起来,走到台阶之上才慢慢放下来。   两人衣服一黄一白,手牵手并肩而立,共同看向阶下,听朝臣磕头行礼,齐声大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君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小皇子蒋忻栎,则是被十五抱过来,放在蒋梧阙身旁。   蒋忻栎懵懂不安的看向台阶下的众人,扭头小声唤道:“娘。”   蒋梧阙垂眸,笑着朝他伸出手。蒋忻栎忙攥紧她的食指,这才安心不少。   一家四口,站在殿门口的高阶之上,迎着温暖柔和的金色阳光,共同睥睨这万里江山。 第56章 三年抱俩   封禹第二胎生的是个女儿, 被封为太女, 取名蒋忻羽。   蒋梧阙在圣旨上写出这三个字的时候, 蒋忻栎正窝在她御书房里学识字,当下指着这三个字,抬头问蒋梧阙, “妹妹?”   蒋梧阙笑, 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小脑袋, 说道:“对,这是妹妹的名字。”   蒋忻栎手扒着龙案, 歪着头朝圣旨上又看了两眼,葱白粉嫩的手指头点着最后一个羽字,奶声奶气的读到:“习习, 妹妹叫习习。”   蒋梧阙从来不打击取笑儿子, 耐心的纠正道:“妹妹叫忻羽,两个习习读羽。”   封禹抱着女儿进来时, 就看到这娘俩在学识字。蒋忻栎跑过来,先叫了声爹爹,随后才踮着脚尖看他怀里包裹严实的蒋忻羽。   蒋忻栎是个好哥哥, 虽然就比妹妹大个两岁左右,却认真负责的很, 不许妹妹啃手指, 不许妹妹啃脚趾, 妹妹学习走路时,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像个护崽的鸡。   在封禹处理宫内事务的时候,他还能帮着爹爹抱住妹妹坐在软榻上老老实实的等他回来。   魏殊进宫来玩时,蒋忻栎每次都抿着薄唇牵起她的手,眼睛晶亮的说道:“给你看看我妹妹,又长大了一点点。”   蒋忻羽还在睡,白嫩的小脸睡的红扑扑的,看着格外讨喜。   魏殊想伸小手去摸,却被蒋忻栎一巴掌拍掉,学着爹爹的模样,皱眉说道:“会醒的。”   魏殊眼睛转了一圈,捂着手背委屈的说道:“不能摸妹妹,那我能摸你吗?”   蒋忻栎清秀的两道浅眉皱着,显然在犹豫。魏殊立马说道:“我轻轻的摸,肯定不捏疼你。”   蒋忻栎这才吐口同意。魏殊手心在蒋忻栎脸上摸了好几下,觉得滑滑嫩嫩的像块软白豆腐,和家里傻弟弟的脸蛋一样热乎,心里不由有些纳闷,怎么娘亲就喜欢摸爹爹的脸蛋呢?感觉也就这样呀?   可能是摸的次数太少了,也可能是忻栎的脸蛋太小,魏殊从心底做出决定,打算以后每年都摸一次试试。   蒋忻栎摸着自己被魏殊险些搓红的脸蛋,眼睛看向妹妹,悄悄松了一口气。魏殊力气还是有些大,这要是搓妹妹,肯定就搓哭了。   看着老成懂事的蒋忻栎,封禹时常跟蒋梧阙说:“栎栎太懂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怀孕时摸着肚子叮嘱的太多,所以他生出来都记着了。   蒋梧阙但笑不语,没把和儿子的小秘密说给夫郎听。   忻栎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孩子,也会有孩子气想撒娇的时候。   那天蒋梧阙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蒋忻栎从外面探头探脑的进来,瞧见御书房里就她一个人,这才跑过来。   “娘。”蒋忻栎声音里透着奶气,走过来站在蒋梧阙身边,慢慢把身体贴着龙案挤进她怀里。被蒋梧阙伸手抱起来时,脸蛋轻轻蹭着她的肩膀,舒服的哼唧出声。   儿子的模样实在太可爱,蒋梧阙抱着他抬手轻轻拍他后背,慢慢悟明白一个道理。   原来看起来听话懂事的蒋忻栎,偶尔也会有想要撒娇的时候。   可惜她的宝贝儿子,将来要被魏殊拐走,想想就觉得格外舍不得。明明孩子还小,她就已经开始担心他长大时的分离。   晚上休息时封禹听见她这么说,难得嗤笑出声,“栎栎出嫁后也是住在京里,想见他随时都能见得到,你别担心。”   被夫郎取笑的蒋梧阙,瞬间掀开被子不睡了,翻身压在封禹身上,说道:“忻羽也快一岁了,咱们是不是得努力努力,生个姓封的女儿呢?”   封禹虽然知道妻主纯属就是找借口想要了,可听见这个理由他难免还是有些心动,半推半就的随了她的意。   经过蒋梧阙的不懈努力,不久后封禹又有了身孕。听奉御把完脉,封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这马上都是五年抱仨了。   算算日子,封禹有些摸不准这孩子是在泡温泉那次有的,还是在御书房龙案上那次,反正那两回都挺激烈的。   忻栎摸着封禹的肚子,脸蛋贴在他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很有经验的点头微笑,轻声说道:“哥哥会保护你的。”   蒋梧阙跟先皇不同,许是从小吃过偏心的亏,她对待三个孩子一视同仁,除了儿子长的像封禹更偏爱一些外,对待两个长着桃花眼的女儿就公平的很了。   等两个孩子先后五岁之后,蒋梧阙才问她们,谁愿意跟外祖母学习封家枪法,谁愿意跟魏相学习治国之道?   比起姐姐蒋忻羽,小女儿蒋忻潼就活泼好动多了,她一看见魏悯那张严肃的脸就头皮发麻,主动举手想跟外祖母走。   因着封禹的原因,三个孩子都会些拳脚功夫,所以学习武功并不费力。   小女儿做出选择之后,蒋梧阙才把她的姓改成姓封,从此随爹爹的姓氏。   时间飞快,晃眼间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蒋忻栎出嫁的时候,蒋梧阙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   北疆耶律棋登基之后,大蒋和北疆正式签订百年友好合约。边疆战事停歇,封老拔营回京,小女儿封忻潼陪着外祖母时常住在将军府。   她后宫始终只有封禹一人,如今儿子出嫁,蒋梧阙顿时觉得冷清了不少。   皇位这条路,注定孤独寂寞。这一点,在几年之后魏悯递了一份辞官奏折时,蒋梧阙感触最深。   她试过挽留,可也知道阿阮心底一直不太喜欢繁华富饶的京城,比起前拥后簇的日子,他更喜欢一两个熟悉的仆人小侍,住着不大的院子,轻松自在的过活。   蒋梧阙坐在御书房里,看着魏悯的奏折沉默许久,迟迟没有批注。   封禹端着梨汤进来时,她才慢慢回神,抬头看向多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人,轻声唤了句,“阿禹。”   封禹嗯了一声,把碗放在她面前,说道:“你昨天夜里有些咳嗽,我今日便煮了梨汤,你把它喝了吧。”   “不急,”蒋梧阙拉着封禹的手,像二十来岁年轻时那样,把他拉到怀里坐着,双手环着他的腰腹,声音很轻的说道:“阿禹,魏悯想辞官回老家。”   这事封禹几天前就知道了,阿阮进宫时跟他说过,还说以后没事回京看望孩子们的时候,给他从老家带些特产小吃回来。   封禹虽然有些遗憾失去一位可以谈心的好友,可还是抱着祝福的心态送他离开,并且期待着将来的重逢和相聚,所以对于分离,他并不觉得伤感。   可看妻主现在这个样子,分明是不舍得魏悯离开。两人从多年前相识相伴,共同扳倒太女,一步步的带着大蒋走到繁荣鼎盛的今天,两人之间的关系,说是君臣又更像是朋友姐妹,猛的要分离,她多少都会有些舍不得。   封禹抬手轻轻环住蒋梧阙的肩膀,柔声说道:“无论何人来去停留,你身边始终有我作陪。”   蒋梧阙脸埋在封禹颈窝里,沉默片刻后,忽然轻声问道:“阿禹,你知道你三次生产时我为何都不害怕担心吗?”   她倒是第一次说起这事,封禹好奇的“哦?”了一声,轻笑着说道:“妻主相信我所以才不担心?”   蒋梧阙缓缓摇头,抬起脸看着封禹的眼睛说道:“因为我从未想过独活。”   正因为我从未想过自己独活,所以我才无所畏惧。   封禹闻言眼眸轻颤,心脏猛的一缩,抽的发疼。他嘴唇微动,半响儿才出声说她,“又胡说八道。”   蒋梧阙笑着看他,抬手把他煮的梨汤端过来一口喝掉,砸吧着嘴回味,“梨汤都是一个味,但我始终觉得你煮的更好喝。”   “你煮的鱼好吃,你蒸的米更香,你缝的荷包好看,连你熬的药都是甜的,”蒋梧阙眉宇眼尾带笑,抬手拿起玉玺不再犹豫不舍的盖在魏悯的奏折上,随后胳膊微微用力,打横抱起封禹就往屏风后面的床上走去,压低声音,语气暧昧的说道:“你哪里都好,可我还是更喜欢你在我身下的模样。”   儿女都长大成人,她还是这般不正经。封禹眼里带笑,抬手勾着她的脖子,嘴巴凑到她耳边说道:“老不正经。”   蒋梧阙把人压在床上,低声笑,“我就是喜欢这样对你不正经,等我老的动不了了,还是想对你不正经。”   午后阳光从大开的御书房门口洒进来,铺在龙案上那份辞官奏折和一旁的空碗上,微风拂动,蒋忻栎出嫁前让两个妹妹挂在御书房门口的风铃,随风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将御书房深处传来的羞人动静遮掩下去。   时光正好,哪怕我们暂时分离,多年后亦会再见。 第57章 殿中省   三岁的蒋梧阙正是小孩子最闹腾的时候, 缠着君后问母皇什么时候能来抱抱他, 君后温柔耐心的把人哄睡时已是深夜子时。   君后疲惫的揉着胳膊, 坐在床边,从小就伺候着自己,跟他一同入宫的小侍走过来, 抬手给他揉肩膀, 笑着说道:“主子又抱着小殿下哄她入睡了?”   君后也是一笑, “皇上没时间抱她,只能由我多抱抱了。”他垂眸, 轻轻叹息一声,“也怪我这个爹爹没有那些个花手腕,不能把陛下迷的团团转。”   执意选他入宫为后的人是先皇, 先皇觉得他小小年纪行事沉稳, 气质端庄为人温柔又不失大气,是个父仪天下的好人选。   皇上虽对他不甚喜欢, 可还是遵寻先皇命令娶他过门,作为妻主的责任她半分都没尽到,可作为皇上, 她偶尔还是会来他宫里困觉。   毕竟他是先皇钦点的君后,作为皇上, 不陪君后, 他哪里能怀有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   皇上也并不在乎他能不能怀有身孕, 因为在榕贵君生下蒋梧雍之后,太女之位就已经被定了下来。   太女并非君后所生, 太女生父并非君后,这事传到外头,他和榕贵君都是别人口中谈资的笑话。皇上只图自己高兴,什么时候在乎过他们这些男子的感受。   君后好不容易怀有身孕,还要小心提防,半分陌生食物都不敢吃,凡是离开自己视线的东西,他都坚决不尝。   他在宫中唯一拥有的只有君后这把凤椅,如今他必须利用这点护好他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他后半生的依仗。   怀胎十月,他小心翼翼,明明是在自己的寝宫内却过的如履薄冰。   孩子出生,是个女孩,君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气才刚舒出去,就又想起来她尴尬的身份。   嫡女,却得不到太女之位。   养个孩子不容易,好在蒋梧阙听话懂事,从小机灵。明面上看出来皇上更喜欢太女姐姐,只好在背地里偷偷问他,“爹爹,是我不够乖吗?母皇为什么都不肯抱抱我?”   皇家的亲情寡淡的很,能有几个皇子皇女能坐在皇上的臂弯里快乐长大?这份登天的殊荣,只有太女曾经享受过,能被皇上抱过几次,就这都够榕贵君来他这儿炫耀多回儿。   君后脾气好,无论你如何说,我自当是个苍蝇嗡嗡响,半分不往心里去。事事都计较,岂不是要累死。   小侍手法娴熟力道恰到好处,缓解了君后肩膀的疲劳酸疼,他想着,明个该找个由头跟蒋梧阙好好说道说道,她已经不再是个身轻如燕的两岁宝宝了。   有下人端来热水,伺候君后洗漱就寝。君后才刚准备宽衣入睡,就见自己的贴身小侍神色严肃快步走进来,弯腰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主子,殿中省的徒弟,拾少监求见您。”   殿中省手下有徒弟两人,从三品的官职,平日里不少官职低微的侍君,见到她们都是笑脸讨好,盼着她们能在殿中省面前说两句好话,方便让皇上听见。   可君后不用,他跟这些殿中省和少监打交道向来公事公办,不过对于这两个少监,君后还是认识的。   但如今已是深夜,这拾少监来找他做什么?   君后疑惑的问道:“她可说所为何事?”   贴身小侍微微摇头,“她面色着急,说是救命的事情,她说自己已是无处可求,这才求到您这儿。”   君后神色犹豫,榕贵君想对他出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会不会是他的新招数?可若不是呢?   贴身小侍显然也联想到榕贵君,说道:“主子还是不去的好,这三更半夜出去,若是有点什么事情沾在身上,到时候说都说不清。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可让小主子怎么办?”   “拾少监平日里瞧着不像这种人,”君后狠下心,站起来,抬手拿了件厚斗篷系上,“她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还是出去看看的好。”   君后刚走到殿内,拾少监就双腿直直的朝他跪下,额头磕在地板上,声音哽咽,“求君后求命。”   向来清冷稳重,身上衣服一丝不苟的拾少监,如今发丝凌乱神色焦急,红着眼眶攥紧拳头,说道:“求您救救我夫郎。”   君后一愣,忙过来弯腰抬手扶住她的胳膊,防止她再磕头,柔声说道:“你别急,有什么难处细细说来,我尽力帮你。”   殿中省和少监隶属于皇上,掌管陛下身边诸多琐事,身份特殊,是圣上面前独一无二的红人,受宠程度不亚于当朝重臣。可盛宠之下必有条件,她们虽是女人,可入宫之后便不能娶夫生子。若有违反,她本人连带着那个男子,都是死刑。   可感情这东西,它悄无声息的发生酝酿,等意识到不对时就已经晚了。   拾少监就是这般,她喜欢上一个殿前伺候的小侍,两人偷偷好上了。可谁知道,某次恩爱之后,他怀了身孕。   小侍慌乱不已,这事若是被人发现,他和妻主都是死罪一条。拾少监稳住心神,带小侍出去看了大夫。   两人来想舍弃孩子,可谁知道大夫却说小侍身体弱,这孩子去不得留不得。   这时候若是引去孩子,小侍不仅这辈子都无法再有身孕,身体也会留下隐疾,可这孩子若是留下来,只会日复一日的耗空父亲的身体底子,孩子出生时,便是他离开时。   这个结果是两人从来没想到过的,顿时犹如晴天霹雳。拾少监态度犹豫,比起孩子,她显然更在乎夫郎。   为父则强,小侍捂着肚子做出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他肚子一天天变大,自然不能再在殿前伺候,拾少监走关系把他换下来,偷偷换了个轻松无比的差事,不在人前晃悠。   小侍清瘦的很,穿上宽松的衣衫几乎看不出他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   可两人还是低估了小侍的身体,这才九个半月,他就突然要生了。   拾少监虽是少监,可却没有资格请尚药局里的奉御来给她夫郎接生,而且到时候人多口杂把这事传出去,她和夫郎,连带着夫郎拼命生下来的孩子,都没有活路。   拾少监走投无路,宫中能救她的人只有两个。执掌凤印的君后和宠冠六宫的榕贵君,只有这两人能在后宫一手遮天封住消息。   她是少监,将来前途无量,若是帮了她这次,就相当于拿捏住她的软肋命穴,拾少监下半辈子都会听从于他。这个交易,若是拿到榕贵君面前,他定然不会犹豫推辞。   可拾少监却是咬牙求到君后这里,他刚当父亲没几年,许能明白一个爹爹拼死护住孩子的心情。   拾少监开口,刚提了句她夫郎难产,就见君后眉头微皱。她垂头,声音冷静,空洞的眼睛看向脚下地板,“您若是帮我,我下半辈子——”   她话还没说完,君后就已经侧头低声吩咐小侍,拿着他的腰牌,去请最值得信任的那个奉御过来。   君后执掌后宫多年,并非没有半点手段半分人脉,他能护住蒋梧阙,就说明他有信得过之人,而请的这个奉御,正是此人。   拾少监眼眶通红,感激到不知道该如何道谢才好,君后示意她别急,先带她去看看情况如何。   见到拾少监之前,君后不是没想过没担心过这是一个圈套,可亲眼看见这个女人以后,他所有的顾虑全都烟消云散。   没有人的演技,能做到这个地步。唯有走投无路,眼底才会出现真正的,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绝望。   拾少监来到房内,里面正有一个年龄四十来岁的男子在伺候小侍,看见她回来,神色焦急的说道:“快要生了。”   君后快步走进来,说道:“让我来看看。”   那男子一愣,这才看见来者是谁,惊的睁大眼睛。   君后在宫中无事,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读书。从云英未嫁到为人父亲,他所读之书众多,各种都有。   他轻声安抚小侍,指挥着自己带来的几个心腹做好接生的准备。   奉御很快过来,见到小侍情况不妙,没有说半句废话,直接掏出银针封锁紧要穴道,护住他提着的那口气。   拾少监跪在床头,拉着夫郎的手,低声恳求。   度过漫长的一个时辰,才听到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   那小侍大出血,虚弱到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君后解开身上材质上乘布料柔软的斗篷,小心翼翼的裹着孩子,递到他面前,柔声说道:“你看看他。”   那小侍有气无力的朝君后道谢,他一只手艰难的搭在孩子身上,一只手拉着妻主,眼里满是泪水,张嘴吐出气音,说道:“我不后悔……以后就交给你了。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爱你,都…支、支持…你……”   拾少监无声流泪,脸埋在他掌心里,浑身发抖。   小侍垂眸看了眼孩子,终是缓缓闭上眼睛。奉御在一旁冲君后摇头,叹息说道:“已是强弩之末,拼着一口气撑到现在,不容易了。”   这孩子不管生还是不生,这人的身体底子都撑不过他活到二十五岁,许是知道这一点,他才态度这么坚决,非要给心爱之人留个孩子。   他的选择也许是自私的,这孩子可能会连累妻主,可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君后把低声啼哭的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轻声低哄,半个时辰后,拾少监似乎从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中缓过来,双眼空洞的朝君后跪下,低着头一言不发。   君后看着怀里已经熟睡的婴儿,轻声叹息,抬手掌心搭在她垂下的头顶,柔声说道:“你若是放心,孩子就交给我来照顾吧。”   拾少监一个女人想要照顾一个孩子的确困难,她跪在地上,声音坚定的说道:“从今以后,拾某人的命,就是您的了。”   君后摇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也用不着你做什么,好好活下去就行。”   拾少监沉默不语,她看着君后怀里的孩子,暗暗下定决心。   您会需要我的,我一定能成为一个让您觉得有利用价值的人!   ……   蒋梧阙睡醒之后,发现床边多了个粉嫩的肉团子,惊的张大嘴巴难以言语,指着小孩子,“这、这……”   君后笑着逗她,“这是你弟弟,爹爹给你抱来的,以后你要和爹爹一起照顾他。”   蒋梧阙满脸抗拒,君后看着襁褓里的婴儿,目光怜惜,怀里搂着从床那边爬过来的蒋梧阙,轻声说道:“他是他爹爹拼了命才护下来的,从小就没了亲人……”   蒋梧阙愣怔片刻,这才又重新低头去看那孩子,抬手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脸蛋,似乎在安慰他别怕。   孩子由君后交给暗卫局里的老人照顾,准备将来长大后跟着蒋梧阙一同出府,替她照看府邸做个管家。   拾少监时常会过来看看他,给他带些吃穿用品。等他长大记事后,她再来时,每次都只能偷偷的看,不敢再露面。   等孩子长大,跟着众人一起来到八王府。   蒋梧阙仰靠在太师椅上,眼睛看了一眼其中唯一的那个男子,随后朝众人说道:“既然一共三十一个人,那就从初一开始叫吧。”   她手指伸出,指向男子,“毕竟是我府里的管家,你就叫做十一吧。”   母亲姓拾,父亲单名一个逸,拾逸,思逸,十一。   这就是为何十一年龄不如十五和□□,却排在前头的原因。   蒋梧阙为了保护封禹,准备谋取那个位子的时候,君后把她叫到面前,轻声说了一句话,“十一的母亲,是皇上身边的殿中省。”   当初的拾少监,已经成为殿中省,成为皇上最信任的人。   ……   蒋梧阙登基之后,殿中省依旧留在宫里伺候新帝。   十一抱着一岁多的孩子等在御书房外,殿中省刚出来就看见了他。   十一眼里带笑,把孩子放下来,轻轻推着她,鼓励着她过去,“去叫外祖母。”   孩子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吐字还不清晰,但却含糊着喊出“外祖母”三个字,显然是被人教过许多次。   殿中省愣在原地,在孩子差点跌倒时才快步上前蹲下来接住,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眼睛湿润的抬头看向十一和站在他身后的十五,嘴唇蠕动,半响儿都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十一走过来,同她一样蹲在地上,轻声说道:“君后一直告诉我,我有一个特别疼我的亲人,她因为我,努力把自己变的更强,只为了让她有更好的利用价值,让我能过的更好。”   他不过一个下人,却在蒋梧阙和君后面前过的像个小少爷,除却两人善良之外,还有他母亲在背后的原因。   多年来她都不敢露面,生怕被人发现这个秘密前功尽弃,只能偷偷的关注着他的点点滴滴。   十一哽咽,声音带着哭腔,“所以我从来不羡慕别人有人疼,因为我知道,我有你和君后跟殿下。”   “娘,”十一哭着扑进殿中省怀里,“我一直都知道您在暗处照顾我,只是不敢说。”   殿中省声音哽咽,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搂着外孙女,轻声说道:“你不怪我就好,不怪我就好……不哭了,不哭了。”   殿中省的位子,并非这么容易就能做上去并且做的稳,可为了十一,她只能咬牙坚持。   夫郎已经没了,唯一的孩子,她定然要好好护住。   十五蹲下来,抬手轻拍十一后背,抬头对上殿中省的视线,出声喊了句,“娘。”   殿中省哽咽至极,眼里带泪,嘴角含笑,说道:“都是好孩子。”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也能对得起那个用性命给她留下血脉的人了。将来在地下再见时,她也能笑着说道:“我把咱们的孩子养大了,过的还不错……你当初没有选错妻主。”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完结,引用文里的一句话,“时光正好,哪怕我们暂时分离,也亦会再见。”   还是那句话,不说再见,因为我就在下篇文里等你   【重点】   下篇文就是明天会填坑的《小徒弟》   先跟等护夫的小可爱们道个歉,对不起[鞠躬]   因为急着开坑,所以可爱的小白兔公子把坑连带着蹲在坑里的你们小心翼翼的拜托给了正式接手的小黑兔徒弟,简单来说,就是急着开坑脸皮又厚的作者,心虚着把护夫那个坑先替换成了小徒弟(跪在这里orz)   但你们放心,护夫那本肯定会写,毕竟我美美的封面都花钱做好了!可见我对绵绵的喜欢!   所以最后,还是希望大家会喜欢我第一本正式的长(?)篇江湖女尊文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