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跪下爱我》 作者:听九州 文案: “少爷,跪下,爱我。”我对我爱的少爷说。 我嗅着他身上甜美的接近腐烂的气息,喃喃道。 我要用刀毁掉他的世界。 让他只属于我。 黑化女主vs病娇少爷 内容标签:女强 主角:白珏,少爷 ┃ 配角:abcd ┃ 其它:黑化 第1章   “少爷...”   我正躺在冰冷的床上,辗转难眠。手指上新鲜的伤口提醒着我之前发生的一切。时间冰冷的夜风从破洞的窗口泄露出一丝,吹得我遍体生寒。   真是恍如隔世了。   也许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   今日那少爷院里头那边管事的姑姑说我心眼儿大了,竟敢在夫人眼皮子底下勾引少爷不务正业。   左右不过是少爷房里头的又美貌又有地位的大丫鬟多了去了,像牡支儿,还有萍萍,那些个才是未来能爬上少爷的床,成为正正经经的姨娘的大人物。而我这个入府不过几年,撞了大运被少爷选中的小丫头最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几年呢。   这其实有些道理。几十年在这周府里头摸打滚爬,这姑姑算是摸清了些门道,然而...再怎么有门道也抵不过大势已去。   这周府已经不行了。赏银被拖了又拖,月例被减了又减。若是还以为能跟之前卖庄子卖地还能勉强度日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现在..是卖人。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也许由于这几日的粗活儿,被秋日里的风夺走了原有的弹性和莹润,微微粗糙的触感直愣愣的提醒着我这一连串的事实。   从一等的丫鬟掉到如此的境地,也许真是我自己活该。我想着,脸上逐渐带上一抹平和微笑,却控制不住心中翻腾的欲望。   邻床的粗壮丫鬟时深时浅的打着呼噜,吵得我心中直翻腾。全身的每个部分都在为我的心慈手软而不满叫嚣,我终于懒得一字一句安抚它们,只得披衣下床。   双足接触到冰凉的地面,直冷的我一个哆嗦。穿上我还在少爷房中的薄底绣花缎子面的鞋子,披衣起床。   木门的缝隙泄露出一点月光,如同木篦子一条条落在地上,我恍惚间想到少爷曾含着笑意柔声对我说:   他说:“阿珏,你是我见过的有着最好的头发的女孩子。”说着,一把桃心木的篦子顺着我的发绺直梳而下,如同流水一般在我耳后奏响好听的乐章。   少爷的唇擦过我的耳廓,他带着些微甜美的果实的芬芳气味充满我的鼻腔。那是属于少爷的味道,甜美的几乎要腐烂。   我搓着新长出裂痕的指尖想到。被冰冷的秋水泡过的指尖发胀发红,然而在记忆之中,少爷总喜欢用舌尖轻轻的衔着,如同舔舐着新配出的花膏脂粉。   我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外清冷的空气,仿佛混合着令人窒息的甜美芳香。这个粗使佣人房外才没有人看守,所以我很快就可以穿过长长的游廊,和藤蔓掩映下的角门来到少爷的身边。   原本这些边门左右都会有侍卫小厮把手的,但由于现在的银钱短少,连这些人都赶出去了好多。剩下的大多数集中在东院。东院里头住着这一些都姓周的小姐还有我的小周少爷。   这西院的后半部分之前住的是老太太,老太太死后,西院就被封起来了。没被封的部分,位置很小而又偏僻,只能被安排成我们这些丫鬟仆妇小厮的住处。   按照惯例,仆妇和小厮侍卫要分开住的,生怕出现一些败坏门风的事。但现在也不管这么多了,在夫人一声令下,一股脑儿的全丢到西院去。   秋风中,萧瑟而又苍白的月光下,竟然有两个不畏严寒的男女竟在这里袒露着身体,摇首摆臀,发出那些不文雅不含蓄的声音,真是令我感到羞耻脸红。   我这样想着,然而脸上却并没有一丝红润。这种事情见多了就好了,仿佛在周府这地方就剩了这么一种发泄的途径。   “珏姑娘!珏姑娘!”我并没有放轻动作,只看见那对野鸳鸯如同筛糠一般跪伏着,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模一样的恐惧挣扎。   “珏姑娘!我们是真心...”   我平静的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话,“走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见那两人有些呆滞的相扶相携看着我,我不由得展开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多谢珏姑娘了。”那小丫头勉强扯着裙裳下摆遮着身体,脸上由于羞涩涨的通红,“你真是个...好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朝他俩点点头,“管事姑姑是不会知道的。”便转头快步离去。   她是...新进府的下人么。   秋叶在我的脚下咔擦作响。柔软的脚趾透过薄薄的鞋底似乎感觉到那堆秋叶的棱角,如同钝刀一般一点点摩挲着脚底。   许久没有清理过的小径,在风中微微晃动的树木,影影绰绰如同凄厉的幽魂怨鬼,在我耳边发出阵阵厉啸。   在周府的地底下埋葬着不少人的一生。在达官贵人的府邸中,最低贱的不过是人命。   我叹息了一口气,这些人哪怕死后化为厉鬼,也只能不甘的吼叫罢了,连报复的能力都没有。真是为他们惋惜一句。   真正的恶人才不会怕鬼。 第2章   东院的侍卫捂着脸打了个哈切,昨夜喝酒太多,在阵阵秋风中也不觉困倦。好些时间前,挑在树枝上迎接宫里头贵人的绢纱灯笼全部都失了颜色,像一块块白布一般挂在上面,摇摇晃晃。似乎正昭示这个府邸日渐落魄的事实。   前几个小姐姨娘的闺房里亮着烛光,大概是秋叶萧瑟,正在实行伤春悲秋之事。约莫这个情景总能让人联想到过去这周府上的繁华。金锞子银锞子如流水一般赏赐下去,宅子里的女人们整日里也只需愁着如何小意打扮,亦或是着意于女红诗词。两厢对比,更让人对影垂泪叹息。   大概整座府上,除了我的少爷和手下那些根本不晓事的榆木脑袋,所有人都睡不着。   好比太太,几日前要将二小姐嫁于一个有钱还算有事的四品官员做继室,事情谈的快成功的时候,被少爷阻了。   我倒是觉得如果把二小姐嫁出去,才是让她逃离周府这座沉船的最好方法。虽然少爷这样子做不过是不想让他的姐姐妹妹们离开而已。他和他的姐妹们情谊很深,他也最是温柔心肠。   老爷,老太太相继离开了人世,这个宅子全部担在夫人一个人肩膀上。少爷一直游荡着,飘然宛若浮萍。他常年在温柔乡中徜徉,老爷在时还能敦促一些,现在则是越发一蹶不振。   这是令我感觉很难过的,我本身并不想让少爷如此沉溺下去,从我来到这里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就这样想。   ***   那是天色昏暗的傍晚,夕阳的光芒险些被黑夜吞噬殆尽,我穿着丫鬟的衣饰,低着头跟着前面的妈妈走着。   从很久之前我便立誓要来到这个地方,刘海挡住了我的眼睛,我的胸中翻滚着如同墨汁一般的恶意。直到我遇见他。   我终于感觉到命运那种不可逆转的力量,即使我千方百计想要逃避,也绝对不可能逃得开去。   “请少爷的安。”我听见自己柔软的声音响起,娇娇切切,似乎带着一点甜意。   他果然停下来,用那双清淡的眸子看着我,被最后一缕光线照耀着的他,身影微微发着光。鬓边的发丝丝缕缕被勾勒出来,衬得肤白如玉,唇若涂朱。   “你叫什么名字?”少爷笑着问我,似乎对于我这个新入府的奴婢很是好奇。   我心中暗暗窃喜,但又不可抑制的叹了口气,“奴婢叫白珏。”   妈妈因为我被唤住不得不停下来脚步,本来她是着急赶忙要带我去夫人那里的,不过现在被少爷拦着,只能耽误了下来。   “白珏...白珏?”少爷好看的唇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白珏?白色的美玉?”他垂下含笑的眼睑,“果然是...一块美玉。”   我的脸很应景的红了。   少爷牵起我的手,大拇指在我的掌心微微摩挲。他的手很细腻,与我来周府之前过的这十多年所遇见的所有男人都不同。在府门口的这一次遇见,当时的他温柔而且干净,如同冬日里的日光,温暖而不灼人。   “我把她要到我房里,你跟夫人说一下。”少爷的声音响起。   妈妈看了看我低垂的脑袋和少爷的脸,张了张嘴又没说什么。过了几天,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我成了少爷房里的小丫鬟。   ***   夜风呼啸。   我小步快走着,枯黄的叶片即使时不时触碰着裤脚,也发不出一丝声响。在我有意的控制下,已经很难有人能够听见我的脚步声。   终于到了少爷院子的门口。   在我被‘贬谪’的这一段时间里头,少爷还是按着固定的时间点玩耍游戏,昨日陪着知府家的二公子浪荡,今日肯定被夫人劝说了在府上歇着。   我在心里算过了轮次,按照惯例,今日应该是由牡支儿服侍歇息。果然接近院子,便见到一缕从门缝中漏出来的光亮,和随着光亮靡靡而出的浓烈香味。   今日有些不同,也许大家都去喝酒摸牌了?院门我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启,接着流淌出满室春意。   我定了定神,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去控制自己几乎快膨胀开裂的表情,轻轻柔柔喊了声:   “少爷。”   卧在角落的少爷翻了个身,衣裳半解,露出胸膛。再被酒液浸湿的薄衫下,两点朱樱半含半露。热气随着浪费的炭火螺旋而上,汗濡湿了衣襟,女子们罗裳轻解半倚着床柱。满地琳琅堆积,时不时在众人双足的推搡下相撞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   也许是我来晚了,我想着。我走到案几前,翻出她们做戏玩耍的小木筒,把里头还在作妖的烟掐灭。   我微笑的走过去,继续喊了声:   “少爷?”   少爷睁开朦胧的双眼,他每次都会醉,但又并非完全醉,迷蒙的双眼湿湿润润,几乎可以沁出水意。我抑制住自己想抚摸这双眼睛,并把它们保存只属于我的欲望,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   “少爷,你渴吗?”我轻声问他。   他抿了抿唇,唇色是很正的朱红色,鲜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阿珏,你来了。”他没有回答,只是本能的唤我,然后轻轻舒了口气。   我愣了愣,望向他的手指着的胸膛,上面还粘着些浅紫色的酒液,大概是从番邦带来的葡萄酿的酒,泼了半身之后,就这样被胡乱丢弃在一边。   女人们早已经睡着,精神的疲惫让她们的身体即使倒在肮脏不堪的地面也毫无所谓。我踏过一堆柔软的肢体,然后毫不容情的把玉一般的胳膊大腿踢开,怀着一种奇妙的心思用余光辩识着一张张娇媚的脸蛋。   明天...明天,该是一场怎样的好戏。   我最终,来到我的少爷身边。   然后..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没有别人的味道。   我不在的时候,少爷还算乖?我平静的想着。   “少爷...少爷...”我喃喃的这个名字,仿佛是我唯一的救赎。   我的少爷在我脸下微微皱着眉头,眼睛迷茫的向上睁着,对着我的眼睛,似乎有些困惑。   他总是这样迷茫,仿佛无根的浮萍。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眼,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心。清清淡淡,仿佛风一吹就要把他刮走。   然而我想要抓住他,将他绑在我的身边。按着我的行走而随我一起,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可以解开那层束缚。   我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一声。   “阿珏。”他似乎叫我轻点。   我一惊,却咬破了他的唇角。   “嘶...” 第3章   “少爷的嘴又破了个口子呢~”廊下站着闲着无聊的小厮正在嚼着舌根。   “唉..”旁边一个小厮扶了扶歪掉的帽子,声音低低带着一点不可忽视的□□笑意,“可不是...昨天少爷可不就累坏了...啧啧,那么多漂亮娘们,亏他能吃的消..”   “瞧他那身板,我敢说,不出几年!就死在女人肚皮上啦!”那人似乎心中把自己和所谓高高在上的少爷做了某些男人方面的比较,口吻满是不屑。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有趣?!”我淡淡笑着问。   其实我才不会承认听到他们闲话的时候,心中有一丝窃喜,也有大片不满和怨恨的黑潮。窃喜于在少爷身上留下了自己的标记,有着淡淡的欢愉感,不满怨恨于少爷的多情与无情。   他一举一动如此深情,如此温柔,让我甘心搁置多年的布置,堕落于他编织的情爱的梦。但所谓的情爱也不过尔尔。   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温柔,让我一点都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即使昨夜他做的让我还算满意。   我的脸色不由得冰冷下来。我将我自己受伤的躯壳完完全全展示在他面前,他却一如既往平静着脸,温和的语气。许久,只是轻轻地将手指按在我那由于多日劳作而产生的伤口之上。   他如风一般的嗓音响起:   “阿珏,你疼么?”   我当然不疼。可以说我承受过的疼痛比这痛苦的要太多太多,所以这点伤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我并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示出来这一点。   我皱了皱眉,声音微颤,“少爷...阿珏疼...”   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   他一把抱住了我。   让我似乎处在一片月光的笼罩之下,带着难以忽略的缱绻柔和。我的心似乎软化了许多,却也只是一瞬间。因为下一刻我嗅到了那些令我厌恶那些女人的芳香气息,氤氤氲氲漂浮在属于我的少爷的甜美果香之上。   昨夜我将已经脏了的衣服全都用剪子绞了,可现在不知道怎么那味道又浮动了上来。   “阿珏,我不能没有你...”他把头埋在我的领子里,声音有些闷闷的。   “少爷...阿珏也不想离开你。”我按捺住想要把他的皮肤狠狠洗去一层的欲望。   ***   思绪回到现在,那几个小厮看见了我,不由得悚然一惊,讪讪回道,“珏姑娘...没,没什么...”   他们畏惧我。   这很正常。   曾几何时,还有过不少‘同阶级’的男人曾经想要对我下手,但不幸的是...他们最终都正正好好遭遇了不幸。这种事件发生的多了,下人们之间总有些风言风语,但我并不在意。   在这个家中,除了少爷意外,其余的所有人我都不在意,都不在意他们的命运亦或者是生死。   我想着想着,却很随意的和这些下人们闲扯开了,左右不过是这宅子的命运和自己的去留,再不过是一些市井消息。   正聊着,便看见萍萍一脸慌慌张张的走过来,衣衫微有些凌乱。   “阿珏妹妹,阿珏妹妹!”   她喊着我,差点让我以为少爷出了什么事故,心不受控制的纠起。她作为少爷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从来都是一副冷冷清清不理人的模样。我去了粗使下人所住的地方,她们也还都假惺惺的抹一把眼泪:   “妹妹你此去相见无期,前途难料,姐姐无以为赠,只得给你默默焚香祈福...”   人没死烧什么香?!都住在一个宅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难不成以为我去了那地方就要天人永隔?所以兴奋的哭了出来?!   ......   只是我懒得和她们计较这些弯弯绕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怎么了?”我垂目。   “哎呀,阿珏妹妹。”她说道,“夫人正在找你呢。”她的神情有些焦急,似乎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急迫。   “什么事?”我问道。   她的脸刷的白了,声音有些颤抖,“快走吧,夫人着急呢。我的好妹妹,别问了!你到了就知道了!”   她诚恳的看着我,近距离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白如细瓷的脸上居然多出了几条指甲的划痕,右脸颊肿着,大概被狠狠打了不少巴掌。 第4章   萍萍脚步慌乱,几绕之后竟把我带入少爷所在宅院。夜晚的时候,这里明明是如此纸醉金迷,如此充满着一种甜美的味道,就像是山林野地的美貌妖精招呼着过往的书生。   而如今在白天的日光照耀下,却给人一种不洁感。   我一直以为我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的,但还是本能的厌恶这一切,有个小丫鬟捂着脸颊红着眼眶奔了出来,踉踉跄跄几乎撞到了我。   地上原本摆放装饰的花盆全被踩坏,红色的花朵在地上缝隙中散落着如同血一般的汁液。   “珏姑娘。”那个小姑娘茫然朝我喊了一声,接着咬唇蓦然离去。   该不会是这一切混乱全被夫人撞到了吧?   夜晚迷醉加上未曾合上的门,一觉睡至天亮,悠悠转醒的美人们挨个儿挨了巴掌。若是不出意外,应该会被赶出周府的。   我这样想着,心里多了些喜意,即使少爷身边总少不了那些女孩子,但少一些总是好的。我不禁这样想到,这样的思想总是不受我自己的控制,仿佛浮在空中,捉摸不定。   萍萍带着我进入大堂,接着嘭的一声跪下。   我抬头看了一眼堂上,坐在右边的夫人已经平静了许多,她的右手托着茶盏小酌了几口,我很清楚看到那青葱一般修剪得当的指甲断裂了几根,大概由于是使得巴掌力气太大,才会这样的吧。   左边优优冉冉坐着我的少爷。他的双眼迷蒙着,轻轻巧巧。那一张俊秀而又柔和的脸颊,双眸微阖,优美修长的脖颈,似乎柔弱得只要轻轻一掐就会折断。   他的衣领还没有理好,我控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前去为他理好一切的愿望,恭恭敬敬的垂眸向夫人行了一礼。   反正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切的幕后推动者是谁。我告诉自己。   许久,我才听到一声杯盏与桌面相碰的一声。   “唉。”我似乎听到夫人轻轻叹息一声。   “白珏。”夫人唤了我的名字。声音蕴含着一种无奈和绝望。   我知道她在绝望什么,自从老爷死后,再也没有人能拘束住我的少爷,不再熟悉儒家经典和奇文八股。他完全放纵了自己,夫人也已经毫无办法。周家已经没落了,想要旁支或者是其他亲戚好友来帮助也是极为困难了。   那些人最是擅长明哲保身,知道周家已经是一座沉船还往这边凑就是愚蠢了。周家衰落是必然,但衰落的如此之快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周家传承逾百年,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朝倾覆的命运。   就像是被一种神秘不可捉摸的力量徐徐往地狱拖拽。衰败不可怕,而是找不出这力量的源头。   夫人的声音准确的传进我的脑海:“这样吧。白珏,你还是回来吧。”   我的少爷身体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的双眸睁开一下,如同蝴蝶舒展翅膀,带着一种难以想象的奇幻色彩。如同冬日被破除的冰层,里头暗藏着汩汩流动的活水。   我确定我被迷住了。不,每时每刻我都被我的少爷编织的网深深缠绕和捕捉。我的视线一去不回。而这一切,少爷他竟然从来没有意识到。他总是忽略他的美丽,一种精致而又绝望的美。   是我隐藏太深了吗?   我问自己。   我只听见我自己平静如同往常的声音,古井无波如同一潭深水:   “是。”   少爷的眸子阖上了,他的嘴唇轻颤,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他是想说出什么拒绝或者是狠心的话么。我一瞬间如同坠入冰冷的湖地,但又一瞬间被黑色的怒火所控制。架在怒火上灼烤的理智几乎燃烧殆尽。   夫人招呼着左右的仆妇将那些衣衫不整的大丫鬟拖了出去。少爷和丫鬟群人取乐这等事即使是普通人家也不会容许,更别说这等传承百年的世家。   姑娘们也不申辩,她们只懂得哭泣,或者用莹莹的泪眼看着坐在堂上木然的主子。她们的主子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会理会这一切。他根本不在意。   我被内心的恶兽所控制,平静的壳子之下翻涌的全是恶意。   周家本身就已经供不起那么多人了,此次裁剪估计会省下不少开支吧。那些姑娘们平日里有月银,也有少爷赐下的赏钱,府里头也得供她们胭脂水粉等物。这一群姑娘一走,府里又可坚持不少时日。   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夫人终于平复下来,旁边的惠姑服侍的年份久了,遇到这种事也不抬一下眼皮,好像除了夫人以外其他都提不起她的兴趣一般。   这个惠姑姑是当年夫人从娘家出嫁带来周府的。这么多年,不仅没有成为老爷的妾室,更是一生未嫁。年逾三十,还有些年轻时的美貌的影子。将女人大半辈子栽在这吃人幽暗的府里也是可惜了。   我这样想着,微微叹息。   夫人也知道府中逐渐亏空的事,祖上拼搏留下的良田铺子早就被卖掉了。但她作为一个内宅女人只知道宅子里没钱,但实际上并不知道到底缺了多少数目。   也许等到今年年底有人上门催账的时候,她才会清楚吧。   “惠姑,你去安排一下。说我身体不适,明日的赏菊会就不去了。”   “夫人...”惠姑担心的看了她服侍了这么多年的老主子一眼,而夫人只是摇摇手,走远了,脚步有些踉跄。   确实,大户之中出现如此丑事,只怕现在就已经传遍金陵了。    第5章   赏菊会夫人果然没有去,外面的风言风语传的厉害。可能是最近城中太多安宁,难得出了个话题,对于那些仅知道嚼舌根的太太们,就怎么也放不得手。   府中下人早在事情发生之后就被下了禁口令,这个消息本来应当困在重重围墙之下,却还是不知怎么,迅速的传了出去。   我知道原因。   “阿珏...”少爷轻轻唤着我,殷红的唇微微张开,双眼迷蒙。腰间的玉佩有下没一下的撞着有着镂空花纹的楠木桌。   “嗯。”我应了声。忙从小丫鬟手中捧了一盅茶来。刚刚新煎的茶水,发着腾腾的热气,茶香四溢。   “不。我不渴。”少爷语气清淡,他皱了皱眉,“都是去年的茶吧...我不喝。”   我没理他,只把茶碗放在他面前。云青色的茶碗映着碧色的茶水,仿佛水天一色的湖面。这是老爷还在世的时候,上面那位赐下的以示恩宠。   现在我敢发誓,对于我的少爷,就算我把这御赐的茶碗整个儿摔在他面前,摔个粉碎,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当他要求..把这一般人家可以放来展示供奉的东西拿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态度。   他向来不是很在意这些。老爷在意这些,可惜...老爷早就死了。我心中冷哼一声,这种人早该死了。   “好。”我把茶碗拢到一边。茶碗被这样推来推去,竟然有些凉了。   “今日有客人来了。”我微笑说。少爷闻言,缓缓抬头盯着我看,那一双黑眸之中仿佛蕴藏着雾气。发绺微微弯起,接着柔软的滚落到背后,服服帖帖的依偎在他的衣衫上。   我侧过头,移开自己的目光。   这屋子里少了许多小婢子,让如此习惯于这一切的我有些不习惯。   因为少爷很少对这些东西提得起兴趣,原来也是一些丫鬟们应声。这些一直住在宅子里头到老到死的女人们总是好奇心强的过分。我们院中,少爷也管得松,所以奴婢们插嘴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叹了口气,心想只能自己接自己的话茬了,“今日冉家来人了。是冉家的...二夫人。”   “哦,是吗...”少爷的声音低沉下去,“她们是想退婚?”   “还没有这么说。”   我觉得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少爷有些微微讶异的抬眸,接着微笑,“那冉家小姐阿珏见过吗?”   确实,冉家的小姐是名门望族之后,若是嫁过来,说不定真能拯救整个摇摇欲坠的周家。听说,冉小姐在去岁上元灯会上见过我家少爷一面,之后一直念念不忘。   新贵冉家愿意和周家结亲,是老爷还活着的时候办下的。之后老爷在公务途中遇歹人袭击暴毙,这丧事一办,按道理要守孝三年。所以这场婚事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现在周家少爷不误正事,与婢女厮混的美名已经传扬,周家这回想不被退婚都难。   我按捺住心中的喜意,忍住自己不断上翘的嘴角,继续保持这一张冰冷的面孔,不想少爷的话竟被我抛到脑后。   “还少见阿珏这么出神的时候呢...”少爷笑起来。   我有些赧然的咳了咳,“少爷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也罢,估计母亲一会儿便会来看我。我周家....”少爷不知想到了什么,握紧了拳头,蹙着秀丽的眉头,“那些歹人...”   周家没落,正是从老爷去世之后。其实也不能这么算,老爷在世时,周家还能勉强维持那锦绣面皮;老爷去世之后,周家便只能任凭繁华腐朽,一点点陷进,入不敷出的绝地。   我的身体微微一颤,脸上摆出了得体的笑容。我伸手覆在少爷修长苍白的手指上,他愣了愣,手松开,接着紧握住了我的手指,   “阿珏..还好有你。”   我心中叹了口气。   正想着,却听见门外传来小婢子的唤声,说是夫人让少爷去见见冉家的客人。   也许感知到了什么,我的眼皮轻轻一跳。   “少爷,让阿珏陪你去吧...”   果然,我还是不放心。    第6章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少爷身后。一路上见过的下人们都低垂着眉眼问好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阿珏,”少爷叹了口气,没有勉强我与他并排同行。我的手也早已脱离他的掌心,跟个普通的婢子差不多的态度。   廊道上少有人来,都积了一层薄灰,几年前专门有下人清扫的,现在早就发派到别处了,扫地的活儿一下子落到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身上。园子这么大,总有一些注意不到的死角,所以竟然也就这样糊弄了过去。   我怎么能让我的少爷占到一点点灰尘呢,我这些想着,微不可查的看了眼垂手立在一旁的小厮。那小厮脸刷的一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我余光瞥见走在前方的少爷,担忧被他发现。谁知我的少爷双眼迷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刚刚的一切一丝都没有落入到他眼中。这让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了。   还未进会客堂,遥远的便听到夫人低声下气的赔罪的声音。我不消看,便能想象出那女人脸上是怎样的表情,心中是与面上完全相反的骄傲自矜。她大概还是以为自己是多年前周家的太太,勋贵周家的掌家人。   “妹妹,这婚约...”夫人大概还想把这婚约继续下去。   “谁跟你是妹妹啊..”这两位多年之前的闺房姐妹今天终于撕破了脸,冉夫人一开口。我便注意到少爷的身子一晃,手也攥的紧紧。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我看见少爷衣袍的下摆被风吹得鼓起,恍惚间竟似乎要乘风归去。我心疼的上前扶着他的胳膊。   “你家那个不争气,总不能把我女儿也陪上。这婚约作废,之前的聘礼我也不要了。也算是咱么曾经相交过留的点情面。”冉夫人开口。两人话不投机,夫人竟然沉默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冉夫人迈着步子居高临下的走了出去。   “哎呀。”刚走出去,这个女人瞥见了站在门外的少爷,还有我。我低垂着头,额上的刘海遮住我的半张面庞,她也如我所愿的把我忽略了过去。   冉夫人轻轻嗤笑了声,忙有站在一边的小婢子恭恭敬敬的扶着她那一双娇生惯养的玉手。随着冉夫人的目光扫过,少爷竟然恢复了平静,不知怎么的,我竟有种感觉他的心在滴血。   只是从他那苍白的面色,淡樱色的薄唇和一直平静着蒙着雾气的双眸看不出来罢了。   他就这么喜欢冉家小姐吗?!!那个青梅竹马的妹妹?!我的理智告诉我并非是这样,但少爷如此黯然神伤不由得我多想多猜。我的心中翻起嫉妒的火焰,但面色上不显。   少爷抬步朝堂中走去。我赶忙跟上他。   “少爷!少爷!”   他没理我。只是固执的迈步。   “夫人现在可能...”   随着我的话音刚落,一只茶盏嘭的一声砸在少爷的面前,碎片飞扬,冷茶恹恹的渗透进砖缝,留下一块黝黑的斑。   “你出去!!”夫人发火了,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在曾经的一样地位一样嫁人的好姐妹面前落下这么大的面子,她还从来没有过。所以她竟然如同未出阁前一样发了女儿脾气。   少爷的脚步顿了顿,“娘...”他微微咬着唇,咬出一圈白印,“我..”他叹了口气,没说出口。   我此时明智的站在堂外,没有跟着进去。要不然看见我,夫人估计又要发一通火。大概感觉到什么,这个女人这些天越来越无奈,刚刚的退婚把她心中憋闷的所有焦躁郁气全部发作出来。   现在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竟然有种苍凉感。她可以想象明天的金陵又多了什么话题,作为男方被退婚落下的面子可是一等一的严重。“你要说什么。”夫人问道。   “我可以不娶亲。”   “不娶亲?!!所以你就与你那些丫鬟鬼混吗?!!你是要气死我啊!!”夫人一掌拍在桌上,上面摆放的青花瓷花瓶微微摇晃,上面还算新鲜的花枝掉下些许花瓣,如同血滴一般纷纷扬扬落在桌面上。   “不用说了。明日我唤一些媒人来。你来选选画像。”夫人无力的叹息。   我的拳头握起来了。   为什么一定要选人呢。我的心中徘徊着这一句,怎么都放不下。    第7章   第二日,媒婆还没上门,冉家的那位金枝玉叶到是哭着上门了。我第二日才刚睁开眼皮便从下人口中听了这件事。我还没开口,那小厮便苦着一张脸,他偷偷抬头瞅了我一眼,满眼都是乞求。   我懒懒的披上褂子,心想这女人送上门来反而是这两家更加难做。冉家心比天高,一见亲家落魄,未来女婿名声扫地就下了狠心。夫人昨日如此放下架子,脸却被打的梆梆响,这下子能有好脸色才怪。   “拦住她了么?”想到这儿,我温和的声音响起。他有些愕然,毕竟我这样的好脸色实在少见。   “冉小姐没去成,去了夫人那里。”那小厮一字一句的回答。   ***   此时的少爷正在浅眠着,昨夜他一直辗转反侧,夜半甚至唤我递些水来。我望着他通红的眼,心不觉化了三份。我靠上塌,把他的头轻轻放在我腿上。少爷的乌黑的头发散开,宛若地狱里腐败的花朵,至死透着一股糜烂的芳香。我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帮他梳篦着发绺,时不时偷偷放在鼻尖轻嗅。而我的少爷只是闭着眼,双睫颤动仿佛破茧而出的蝴蝶。   “少爷?”   “嗯。”   “阿珏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也许在他心中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这样好巧不巧的被他捡到。我能讲出什么故事呢。   是啊,我能讲出什么故事呢。我从没看过那些给稚童看过的图画书,亦或是一些闲书。作为女子,我也不必看些四书五经,作为奴婢,也不必会读女训女诫,甚至不必认字。我不会讲故事,其实是我应该不会讲故事。   我垂了垂眸,然后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一个姑娘,她是远近闻名的好姑娘,她的父亲是一个天底下顶大的一个官。”   “天底下顶大的一个官是什么官?”少爷的声音带着些好笑。他伸手准备揉一揉额角,却被我按住。接着我便触摸到他的冰凉苍白的脸庞。指尖收拢向上,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我微微用力,便能感觉到指下便是他温热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的搏动,挑拨我的手指。   “就是顶大的官,很大很大的官。”   少爷勾唇一笑,似乎是懒得反驳我,便没有说话。   “姑娘长得好,家里头也好。本来她及笄的时候就要挑一个好夫君嫁了的。谁知道她....”我顿了顿,想到什么话锋一转,脸上不由得带了一丝笑容,“有一个年轻的公子把她的定亲的信物给偷走了。这姑娘当然不肯啊,所以啊,她追啊追啊,终于有一天追到这个年轻公子。姑娘喊:‘喂!!你这个登徒子!!快把我的定亲信物拿来!我还要赶着回去嫁人呢!!’”   少爷轻轻一笑,“你这个故事编的也太不真了。哪有这样的姑娘...”   我没接他话茬,继续兴致勃勃的编着,这样的轻松也是我少有的,也是难得的放肆。“有嘛。有。那姑娘把公子拦住了,只要定亲信物。公子皱着眉头,只说自己出门太忙并没有带上,要姑娘和他回去一趟。姑娘答应了。她跟着公子来到公子的家里,公子把定亲信物丢给她。姑娘看了一下大声叫到,‘这不是我的!’。‘不是你的是谁的?’公子看着她,脸上很认真,‘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定亲信物。’后来...姑娘就勉为其难和公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我觉得我挺不会讲故事的,但看着少爷渐渐沉睡的眉眼,心也放了下来,大概这样起些作用也不错。   他睡得太少,所以现在我才不会让人吵到他。我搬了小凳坐在他塌边,仔仔细细缝着少爷过冬的针线,时而抬头用目光描摹他的睡眼,那样柔和那样美好的存在,简直让人无所适从。   “珩哥哥,珩哥哥!”那女人的声音好巧不巧的响起,我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表情略有不耐。   “这是怎么回事?”我低声问道,“夫人的意思没有传递清楚吗?”   “那里是?”守在门外的婢女说道,“刚刚夫人说的清清楚楚了,是冉家来退婚,而并非是周家。这冉家小姐也是个不要脸面的,非要见少爷一面。那情景,就想和少爷...”   她在嘴碎也说不下去了。我看见踏上的少爷因为外面的吵闹也半睁了眼,他靠着床沿直起了身。我忙走过去为他披上衣服。少爷微微扯开嘴角,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手好像被温和的水泡着,全身心的散发出暖意来。   “怎么这么冷?”他低声询问我,我一震,脸上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手却舍不得抽开,任凭他为我捂着。   那冉小姐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副场景。    第8章   “贱人!”冉小姐想冲过来给我一个巴掌,我侧身一让倒向少爷的怀中,少爷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努了努唇,盯着少爷的双眸,似乎有些哀戚。   “少爷...”我低低婉婉的唤了一声。少爷叹息了一声,将我揽在怀中。他的身躯是如此芬芳,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兴奋的跳动。脸庞蹭着他胸口细腻的衣服,仿佛置身云端,许久不能落地。   “阿珏,别闹。”他伸手制住我向上攀附的右手,“有人呢...”他的声音被热热的风吹进我的耳朵,痒痒的,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软下来,仿佛要化在他的臂弯之中。   “啊啊啊!你们你们!!”冉小姐目呲欲裂,一双杏目瞪的溜圆,她气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我仰起头,抬起一个羞涩的微笑。衣服摩擦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的响起,仿佛在吟唱一首靡靡的歌曲。少爷似乎想起身解释,却被我按住了身体。我又开始嫉妒甚至厌恶起来。   我嫉妒这个不过如此的女人竟然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可以和我的少爷在一处生活,结合,不用纠结,不用刻意;同时又厌恶这种低劣的人竟然敢对我的少爷摆出这样无理的表情,我的脸色沉了沉。   她满眼的指控,好像我的少爷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般,“你们!!!好恶心!!”她的声音尖利的喊叫出来,几乎要刺穿耳膜。里头含着所有恶毒的诅咒,让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够了!”我的少爷抬起昏沉的眼睛,唇色鲜美,肤色仿佛上好的瓷器。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让那女人接触到他眸光的一刹那就沉默下来。她嗫嚅着,咬着唇,绞着帕子,似乎惊诧于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有些慌张。   “珩哥哥..”冉小姐大吸了口气,镇定下来,“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少爷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眸去,仿佛失了兴趣。又仿佛折断了双翼的鸟儿,恹恹的再也无力飞翔。我看着他修长脆弱的脖颈,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之下若隐若现,好似在勾引人的靠近,一种莫名的欲望从我的胸口升起,让我想凑过唇去,咬破他的脖颈,舔舐他的甜蜜的血液。   这种疯狂的想法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最终被强行按捺下去。我不能伤害他,我知道的。   “就是..那件事!!你和你的丫鬟..们的事?”冉小姐似乎有些耻于启齿,但还是不自然着脸开口。我没有错过她眼中飘忽而去的愤怒和鄙夷。她被大家闺秀的教条束缚住了双腿,让她不敢上前给自己心中的已经被美化过的男人一个巴掌。   我只想揽着我的少爷,从他的额角一直吻下去,在他曾经的未婚妻面前。最好他的名声能让所有女人望而却步,这样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我了么..我恶毒的猜想着。   “哦。”少爷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他接二连三的被触碰了心中的那根弦,让他不再如先前一般温和。   “冉小姐,你可以出去了。”我开口,认真的打量面前的身体微微颤抖的女人。她有些绝望,有些可怜,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确认一遍,却在我的声音进入耳中的时候脸色逐渐扭曲起来。   “贱人!!贱人!!”她的脸扭曲丑陋的仿佛魔鬼,如同被恶魔附身一般,伸手想要掐我的脖子。   我心中暗暗冷笑。   “冉小姐,你疯了吗!!”我抬起脸,黑沉沉幽暗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情敌。她如同被冷水洗过一般,身体激灵灵一颤,几乎要崩溃。    第9章   这个冉小姐重重的喘了喘气,她按着起伏不平的胸脯,面色青紫,仿佛刚才被掐着脖子的不是我而是她。   我笔直的注视着她的眼睛,那深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倒映出我平静的脸孔在她的眸子里微微荡漾,然后又破碎开去。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划过铺着淡淡脂粉的脸孔,划过她因气愤而横拉的嘴角,‘嘀嗒’掉在地上。可这楚楚可怜的一幕并没有被我的少爷看见,我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名正言顺的挡在她面前,看着她如图唱戏的丑角一般上蹿下跳。   “好好好!周珩!你等着!”那女人一拂袖,将一只无辜的玉质大花瓶挑落在地,瓷器的碎片隐隐有光华划过,我蹲下身,碎片细腻的凹处映衬着我苍白的脸,水润而又可怜的眼睛。一瞬间,仿佛浸泡在深不见底的水波里,仿佛曾经的梦魇再次出现,午夜梦回,依旧心有余悸。   我的指尖接触到尖锐而又冰冷的瓷片,血迹慢慢晕染开来,就像被冰冷刺激生长的雪片,一层层向上扩散。   “阿珏!”少爷握住我的手指,又惊又怒的眼神望着我。接着在我的目光中,他轻轻把冒着血气的手指放入淡樱色的唇瓣之中。温热,湿滑,他的舌尖轻轻舔舐着,脸上不知怎么的带着一点薄薄的红晕,甜美的好似酿好了的桃花酒,清甜又可人。   我的心不可描绘的颤动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名的手拨动了琴弦,就在此刻,我忘却了一切,只是固执的睁大了眼睛,想把这一幕牢牢的记在心里,刻在脑海里。仿佛命运的书页停滞了翻动,我的手指此刻都不像是自己的,我怀着嫉妒的心这样想。   不够,不够。我想着,心中发疯的左冲右突,一只狰狞巨兽被一块鲜美的肉片吊起了胃口,却远远不能满足。   “少爷。”我抽离了手指,拉开了一条暧昧的银丝。   “少爷不必这样的,婢子没有关系,一点都不疼呢。”我点点头,很真诚扯开一个微笑。   “阿珏,你实在是...我怎么放心的下..”少爷一如既往的蹙着眉头。他倾身拥着我的身子,胸前的细密繁复的衣领摩挲我的后背,不禁浑身一阵战栗。   “少爷,不必担心,婢子会一直一直陪着少爷的。”我背对着他,面孔上带着是深刻入骨的笃定。   ###   冉小姐闹得鸡飞狗跳,算是给所有的周家人开了眼。周家虽然落魄,但毕竟还有几分余力,冉小姐这么不受待见,闺名清誉也在街头巷尾的闲谈以及交口相传的流言中被一点点抹黑,败坏。   我管她嫁不嫁的出去,但我必须管她嫁不嫁的进周家来,这是我的底线。   然而,夫人的话还是有些效力的,几个花枝招展的媒婆走上门来,进周府的一路上左瞅瞅,右看看,像是一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带着令人皱眉厌恶的穷酸气。想必,此时的周家能请来的媒婆都不是什么上档次的货色。   我垂手立在丫鬟婆子前面,眼见着那些黝黑的爪子摸向周府精心培育的玉兰花朵,就在千钧一发之刻,便吩咐下面的健壮的泼妇拉开了她们。   “你干什么!”为首的那媒婆拍拍衣袖,肥硕的腰躯随着动作颤动,发鬓上那朵摇摇晃晃的大红花已经枯了一圈,形成一块块不大不小的黑斑。那妇人一副震怒的模样,昂首用鼻子看向一众‘下人’,就好像包括我在内,都成了仰仗她鼻息的低等民。   “这可是夫人钟爱的花卉,你的手怎么能碰!”在我的示意下,一个小丫鬟喊了出来。   听到夫人这两个字,那媒婆还是有些忌讳的,毕竟是自己的主家,虽然自己肩负为周家少爷延续香火的重大使命,但她并不想跟银钱过不去。嘿嘿,听说大户人家从来不吝啬赏钱,但要是就因为这么个乡下一抓一大把都是的小白花就断送了自己二三两银子,她可是要哭爹喊娘的。于是,那媒婆眼睛咕噜噜一转,手便缩了回去,只不过还是拿鼻子瞧人的丑恶模样。   几个仆妇想要替我示示威,却被我摇头阻止了。杀鸡儆猴还讲究效率呢,和这种妇人斗没什么意思,只会脏了自己的手而已。   “阿珏。”   我转头,便看见惠姑站在长廊下远远的看着我。那女人可是夫人的心腹,在她面前,我一直算是紧守本分。我点头应了一声,算是把人给带到了,至于发挥什么作用,夫人又是什么反应,自然不管我的事。   明眼人都知道,这些媒婆上不了台面。可这些...是周府现在仅能找到的媒婆呢....我微笑的想着。    第10章   惠姑看着这些个媒婆,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只是良好的教养,让她嘴上并没有表示出来,只是暗地里离这些下里巴人远了一些。   周夫人的院子处在整个周府的西南角,穿过不少廊道,院落,一行人终于到了地方。院子门口站了几个小丫鬟,眉清目秀,正好奇地看着这些个怪模怪样的媒婆,不一会儿,竟升起了几分轻视之心。   惠姑吩咐媒婆们在门外等候,自己先进去通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勉强的笑容,想来夫人心中并不爽快。   她的儿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平民?!周夫人捏紧了手钏,脸上带着薄怒产生的红晕。显然连见那些人一面都失去了兴趣。她周家即使落败,也敢这么打发人?找几个媒婆过来,却是这么些货色,简直是侮辱之极。前些日子听说有流言说冉家小姐不尊妇德,她心中还庆幸了一阵,哪想到现在冉家却如此落井下石!!   显然,在周夫人心中,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丢到冉家头上。冉家小姐虽然嫁不出去了,但冉家并没有倒,听说抱上了哪个达官贵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咄咄逼人,不留情面。   可这院落里头站着的媒婆可不知道这些,他们满心只想着银钱,只顾着东看西看,猛嗅着官宦世家的富奢之气,贪婪的眼球死死地盯着前廊上用金粉装饰的器皿,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令人迷醉的光彩。   惠姑出来之后,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一下子把眉一挑,声音也变得冷漠尖锐,“夫人不打算见你们了,若是有富庶亦或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再来报备吧。”   这一下,可就好比一个□□裸的耳光打上去,为首站着的几个媒婆一下子就站不住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底蕴,办过几个漂亮的事儿,不由得双手叉腰,眼皮一翻,要大闹一场的趋势。   然而架势还没摆足,几个健壮的婆子便一左一右擒住那媒婆的胳膊,直将那人吓得冷汗淋漓,大气不敢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婆子再不知趣也认清了形势,便如同扎破了的皮球,蔫蔫的耷下脑袋。   另一边。   我想着底下人报告来的消息,心里不禁一喜。想来周夫人也算是断了为公子找个妻子的念想,若是安排个侍妾,通房一类的也不太可能。就算夫人有这个心思,但下面少爷身边的姑娘们如此之多,不争个头破血流才怪,着说到底还是损害了周府摇摇欲坠的名声。   站在廊外,透过窗户看着里面的少爷,他难得面上带着几分笑意,手捧着书卷,一身素衣薄衫,丰神俊朗,湛然若神。右手旁搁着一张薄薄的纸卷,上面墨迹未干,也不知写的是什么东西。房内燃着熏香,一个年幼的小丫鬟正在旁边打着扇子,伸着脖子,看上去也很为少爷写的东西着迷。   “好了。”房内的少爷微微一笑,转头朝屋外的我挥了挥手,“阿珏。你过来,看看我写的怎么样。”   我轻轻点了点头,敛了敛衣袖,走了进去。里面的熏香正是熟悉的味道,清淡却带着一丝丝甜味,仿佛山间汩汩而流的醴泉。那小丫鬟见我进来,忙不迭把扇子交到我手里。我握着这美人扇的扇柄,末端上垂挂下来的精致流苏摩挲着我的手腕,微痒。   “阿珏,这类事情就不必你做了。”少爷看着我一摇一摇的为他扇着扇子,不由得开口道。我只是摇了摇头,扇子带起的微风吹动他额角柔软的碎发,拂过他眼底细密的涟漪。   “你呀。”他无奈的笑笑,淡樱色的唇张开一个小口,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且看看这两句诗。”   纸上写着两行诗,字迹潇洒不羁,又带着几分秀丽。诗句掐头去尾,显然没有写完。   珏白羞煞霜雪色,繁花难堪绮罗香。   独对东风含破月,醉倚芳影满成双。   我一字一句的读着这直白的句子,又看了看他一本正经的脸,不由得好笑的瞪了他一眼,“少爷可真会消遣。”我知道我的少爷的性子,虽说对于整个周家并不算个好的继承人,但确实是个好人。这也是我日日沉醉而又纠结辗转的原因之一。   正思索着,却听到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少爷,少爷,那何家的二公子来了。”   说着,远远便听到一个青年爽朗的笑声,“你这丫头,跑这么快干什么!帕子都掉了!!”不一会儿,房门吱嘎着被推开,从外面大跨步走进来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块白帕子,正伸手给那莽莽撞撞的小丫鬟递过来。   那小丫鬟脸都红了,嗫嚅着声音,接着伸手猛地把帕子攥到自己手心里,扭头就跑了。   “这丫头。”青年啧啧了几声,这才抬头看见我们,怔了一下,脸上又带上了调侃的笑意,“原来是阿珏姑娘啊,我说怎么最近都不见恒之兄人影呢...”说着歪着脸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我忙不迭的侧身躲到少爷身后,只把一张脸探了出来,轻轻地倚在少爷素白的衣袍上。   “别闹了。”少爷蹙眉开口回道。   那何家二公子反而大笑起来,“阿珏姑娘不会介意的是吧?要不这样,择日不如撞日,恒之兄与阿珏姑娘一同前去,岂不美哉?”    第11章   少爷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是认真,黑色的眸子里薄雾弥漫,看不真切。我知道他是想问我的意思,但我,明面上不过是个丫鬟,能陪同自己的主子出去又怎么肯能推脱呢。再者,即便我不是个丫鬟,我又怎么忍心,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出去呢...   我轻轻掩住唇,朝我家少爷丢了一眼,“何公子莫怪,婢子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夫人那边...”   夫人再怎么不许少爷出去乱晃,但看在何二公子的薄面上,放行是肯定的。何二公子是个纨绔子弟,可耐不住自己是这河东知府的嫡子,再怎么浪荡不羁也没人管他,可谓是河东一霸。那令人厌弃的周家老爷也曾是工部给事中,虽然品级很低,但权力不小,不然也不至于结交那么多人,得罪那么多人。   至于我的少爷和何公子如何结识莫逆,只能说某些方面兴趣相投罢了。   “好说,好说。”那何二公子朝我眨眼一笑,态度风流,“珏姑娘之命,我怎能不从。”说着,便要我领着他去见周夫人,毕竟周老爷去世之后,周家上上下下便是夫人一应处理。   夫人自然首肯,只是叫我督促着少爷点,让他莫要花天酒地,青楼楚馆更是不能去的地方,我应了。毕竟有我在,我是说什么也不肯送我那少爷进这种肮脏的女人堆的。胭脂臭,酒肉腐,无数才子年少生生被这些东西吸取了年华。即使我再想让周府罪有应得,但对于少爷....   我抬头望天,一群雀儿吵吵闹闹从头顶拂过,街上熙熙攘攘,人流攒动,也不知是谁蹭过我的肩膀,转过头来一笑,咧开一嘴黄牙。我踏着少爷走过的路,感觉微风带着他的气息缠绕在我身上,仿佛一针一线,密密匝匝,将我拖拽而去。   “阿珏!”他喊着,揽过我。   他的袖袍围绕在我腰间,一时车鸣马嘶。   “不长眼吗?!”驾车的车夫眼睛长在头顶上,满脸骄横,一记马鞭便要挥来。去听见车厢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声音很是平淡,“阿福,莫要无理。我们走吧。”   那个叫阿福的车夫瞪了我们一眼,马鞭顺手‘啪’的一声击在马臀上。马儿吃痛,一声长嘶,那主仆二人就这样驾车径直走了。   “切,哪里来的人啊..”何二公子不满的嘟囔,朝着那马车留下的滚滚烟尘狠狠的盯上一眼,转头吩咐手下去查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他头上动土。   “阿珏姑娘,你没事吧。”何二公子看着我,又看看将我搂在怀中的周珩,嘿嘿一笑,拍拍胸口,“别怕,我来帮你报仇!”   少爷抿唇摇摇头,他见我脸色变了,以为我被吓着,不由得出声安慰我。   “阿珏...”   对于他的担心,我很满足。但...我扭过头去,刚刚那辆马车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两旁行人慌忙避让,毕竟看那气势,不是一霸,也铁定不好惹。车厢上帘子颤动,马车顶上那悦耳的铃音随着风飘得老长。车轮碾过一寸寸陌生的土地,也一寸寸消失在远方。   这马车里的人....   “何公子,不用担心,还是‘正事’要紧..”我朝他一笑,那何邢先是一愣,后来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我说,恒之兄,要不你考虑考虑?把这小丫鬟送给我?二十亩良田怎么样?...不行啊?要不再加一个宅子??”何二公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渐渐的只能听见我的公子温和却渐渐冰冷的声音,仿佛寒风掠过,大地回音。   “不行。”   我笑着跑上前去,拽住他温软的衣袖。   ###   “喏,便是这儿...”何二撇撇嘴,让手下上前去敲门。这大门时间长了,连漆都剥落了几块,看起来很是萧索。   不料,里面的人却应的很快,一个小老头儿弓着身子,一脸讨好的笑容走了出来,“少爷,您来啦...”说着便恭恭敬敬的请我们三人进去。   这是一个园子,面积还不小,东面树木森森,高低起伏,几座精致的小亭子分布其间,小丘之下似乎还有湖水,看上去很是闲情逸致。   “人都带来了吗?”何二说的时候漫不经心,眼睛却金光闪闪。   “都带来了,也训练好了..”那老头头也不抬,看上去很是恭敬。   “你做的不错,恩,我知道,园子嘛,你也奉献不少,我会在父亲面前提点你几句的!”何邢满面春风,掏出了一把画着山川河水的折扇,花擦花擦挥的不亦乐乎。   那老头也诚惶诚恐的点点头,看上去万分荣幸,亦步亦趋的跟两位少爷讲着这园中构造,而我却心中微微疑惑,这老头看上去有点奇怪,既然心愿满足的话,会是这样平静?   这疑惑很快抛到脑后,目光的尽头,一进小宅院里面传来莺莺燕燕娇媚的笑声。这园中的景色再美也比不过人美,果然何二公子出来必然没有什么好事,只会沉醉于女儿乡。   我走到了宅院之前,圆形的拱门边垂挂着一条条青葱的藤枝,一个身着玫红色衣裳的女子正倚着墙往里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不一会儿便掩口笑了起来,俯仰起合之间皆是风情。   再往里看便如同春色满园,各色女子萦绕其间,觥筹交错,花枝乱颤。而我的少爷坐在右手侧,微阖着眼,对于女子们递过来的酒杯虽然不拒,却也不像何二一般上下其手,放浪形骸。   然而,我还是魔怔了。满身的血液燃烧起来,转化成某种异样的愤恨,我感觉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去,拂开那些红唇与雪白的胸脯,将自己的双臂牢牢守在他身侧。   “嘿,阿珏吃醋了?”   我听见何二调侃的声音,却不想回答。我感觉少爷的身体一颤,温和的气息喷吐在我脸颊上。   “没事了。”   我睁开双眼,视线与他的相触。一样的迷离的双眼,一样的如瓷一般细腻的肤色,一样的风流缱绻,仿佛要乘风归去。我的心中翻起滔天巨浪,面上还是平静无波。   “好了。”那何二朝众女拍拍手,对我笑道,“阿珏姑娘要是气了,投奔我这边如何?”   只听他话音刚落,那些个女子挨个儿娇声告别,衣衫凌乱,发鬓歪斜,一副眉目含春的模样。不一会儿,宅子中间的戏台子上面出现了些异装打扮的人物,咿呀咿呀唱起戏来。   我也不知道唱的是哪一段,左右并不感兴趣。那些个戏子还忙不迭往台下抛着媚眼儿,何二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看上去十分受用。   然而才唱不过一会儿,便被他一声怒喝打断了,“眠葵呢?”   台上一下子风波平息,丝竹无声。许久,才怯生生走出来一个女郎,看上去很是娇媚无依,她福了福,答道,“眠葵姐姐被差人带走了,说是有事寻她。”   这眠葵算是花魁一类的人物,刚刚一群女子聚集其间的时候,何二没有看出来,现在一上台,便看的清清楚楚。   “是哪个不长眼的!”何邢一下子怒了,质问旁边不说话装鸵鸟的老头。   那老头脖子一梗:“好像是...知府老爷...”   何二一下子噎住了。   我的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第12章   “切。”何邢嘀咕了几句。自家老爹还是挺有威慑力的,不然自己也不至于总偷偷摸摸跑出来,连家里的漂亮婢子的小手都不敢摸。   也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那么有味的小娘就这么给捞了去。要是他回家告诉母亲,啧啧,还不知道会怎样。何二公子安慰了自己几句,至于好兄弟周珩,即使没有国色美人,也自然不会亏待他。   “恒之兄,这园子之中除了人美,景色也是全县顶尖的。”何邢摇了摇折扇开口。   我的少爷并没有回答,只是瞅了我一眼,看见我并没有什么表示,便温柔的笑笑点点头。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大概很少有事情能进入他的眼,和女子戏耍与这大好景色不可辜负竟是摆在同等的位置上。   老爷在世的时候,才能稍微督促他一些,现在已经很难分辨出他的喜怒,所谓的喜欢与不喜欢似乎打通了那层隔膜,所以在他的脸上总是那张云淡风轻的笑容。   我感觉他的衣袖攀扯着风,细密的水流试图亲吻他的鞋面,少爷淡樱色的唇融化在这秋风秋景里头。少爷招呼着手让我过去,然后拂掉落在耳畔的细小枯叶。   我朝他一笑,看向外边。这园子样子看上去不大,不过水源充足,几座小亭子悬在水上,显现出黝黑的倒影。   这些所谓只供何邢一人赏玩的后花园显然不止这么多东西。何邢步子很快,一路饶有兴致的讲着一些东西,目光略过远处黑漆漆的房屋。因为不那么有吸引力,何邢也懒得过去。   而那些屋子显然并不是空空荡荡。屋外的砖石铺地磨的很光,缝隙中的枯黄草叶被折断了不少,显然不只是有人来,更是有不少人来。   实际上这些有着不少人迹的屋舍全部记在他何公子名下。至于做什么事,何邢知不知道就不得而知了。   实在地处偏僻,除了贯穿整个院子的水渠,连我也一时间想不出这个地方能干些什么。   “这园子果然不错。”何邢心情很好。   老头原本跟随在我们一行人身后,但之后渐渐步伐加快,赶在何邢前头,“少爷,前几日有人来要买下这园子,小老儿难以回绝,还请少爷...”   老头眼中精光一闪,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开口。   “哦?是谁啊?和本少爷一样的眼光?!!”何邢的脑袋显然跟一般人不同,这时候竟然起了兴致。   那老头本以为何邢会摆出县令公子的名头让自己回绝了,没想到他竟然好奇的追问起来。   “是哪边的人?出了多少银子?唔...在本县我可没听说过....恒之兄你知道么?”何二拿着扇子敲敲脑门,转头问向周珩。   我家公子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口气温润,“也许是外县的吧?也不知道外县的人什么时候会听说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也是,也是...”何二点点头,“那人呢?走了么?我倒是想见见...”   那老头一听倒是愣住,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小老儿...这人听口音确实是从外县来的,公子想见,小老儿便去请。”   说着,便唤了一个年轻小厮来,吩咐几句。那小厮便奔出去了。   亭台转折,风景变幻。   众人正走着,便见刚刚那个小厮气喘吁吁地奔过来,声音大的刚好能让众人听见,“那张公子不在客栈里头,说是出去了...”   “啊..那就算了吧。”何邢也是一时兴起,见人不在,也就没了兴趣,“下次若是有机会,你在传人通秉我。”   ****   夜晚的周府无比静谧,几间主室里头点着灯火,浅浅的照在屋檐下方。几个仆役守在主人屋外,但也是靠在墙上,睡得迷迷糊糊。   一个黑影小心的穿过长廊,来到前院的树丛里,清冷的月光下出传几缕甜腻的幽香。   “来的人是谁?”我看着这个黑衣女子卸下兜帽,露出一个妆容尽卸的苍白面孔。   “可是魏家的人?”我叹了口气。   那女人点点头,眼中闪过几分惊恐,“主人,那我们该怎么办?!魏家的人虽说是来本县查盐案的,也难保不会...”   “你还是避免和他再碰上。若是县令再传召,你就托病不去,我会让人帮你圆过去的。下次会面你也不必亲自过来。把条子送到东庄外的福善堂。”   “是。”她勉强镇定下来。   我抬头望天,几只老鸹哇哇大叫着飞过。这么晚也才归巢,凄厉的叫声显得有几分诡异。   “不必说了,你走吧。”我看着她,那女子黑衣里头用来取悦男人的纱衣还没有褪下。由于急速的奔跑,露出一点衣角。   女人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看上去也很是貌美。毕竟是花魁一般的佳丽,即使惊慌失措也是很赏心悦目的。   “那我便走了。”她说道,转身正想朝来路返回的时候,却被我伸手拦住了去路。   “看来你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甩掉尾巴呀...”我看着前方,微微笑道,“那你只能跟我来了。”   那女人刚想惊叫,却嗅到一点淡淡的粉末,接着便天昏地暗,不省人事。    第13章   清晨,偌大的周府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阳光洒进窗棱,留下一片淡黄色的阴影。   “阿珏呢?”少爷整理着衣角,问着旁边侍立的小厮。确实一般服侍少爷都是我亲自动手的,毕竟假手他人我怎么都不放心。   “珏姑娘今天一大早便出去了。”小厮低着头,目光盯着砖缝。   “没说去哪儿吗?”少爷的手停下来,眉头蹙着。   “没说。”小厮开口,“珏姑娘让我来向您回禀一声,说她办完了事儿便回来。”   “是夫人安排的?”少爷起身把头发拢在脑后,长长的垂下来,和褥子亲密的交叠。他草草将簪子往发绺上一绕,然后束成发髻。   “小人不知。只是今晨来了个当官的,说是这城西附近昨夜失踪了个人,要周府配合调查..”   “怎么,失踪了人,还找到我周府头上?!”少爷声色也凌厉起来,“即使我周府没落,也不至于这样不放在眼里!”   他心里没把这件事和我牵扯上,但还是本能的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兆。   “旁边的向府呢?”   “向府....听人说,向府的老爷已经赶到府衙去找知府老爷了....”   周珩想到昨日见到的那辆颇为精致豪华的马车,那种气度并不是本府才能有的。显然这个所谓的失踪不简单,甚至可以动摇地方豪强。   “恒之兄!!”   少爷刚想和何邢问问,那人便自己送上门来。   何邢眉目严肃的走过来,衣袖揽着,后面跟着的小厮似乎也有些急切,眼神示意着自家少爷,可何邢一次都没有回头。   “怎么说呢?”何邢扶着脑袋,话到嘴边却噎住了,于是他换了个方式。   “你可记得昨日我们遇到的那辆马车??”何邢叹了口气,“那人可是从京城里头来的!”   何邢家里有位舅舅也在京城,这几日才有消息传过来,只说让他们小心侍奉,别的一丝都不敢透露。那样子只让何县令提着胆子,大气不敢喘。   若不是何邢与周珩是至交好友,也不会这么急匆匆赶过来。   “难不成这失踪之人和京城来的官有联系?”少爷大吸了口气,正了正自己摇摇欲坠的心神。   这事情铁定不能善了了。周府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几乎一个稚儿就能把它推到深渊里去。府中上下不余多少银子,要想让大官松口,也不知道要出多少血....   若是真有人失踪还尚可,若只是一个打压地头蛇的借口,哪怕隔壁蒸蒸日上的向府不死也得褪层皮。   钱!!钱!!钱!!   到头来还是钱!!少爷低着头,把手握的死紧,手背上一条条青筋爆出,如同在皮肤之下游动的小蛇。   何邢看他这样,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恒之兄,你没事吧?若是家中难过,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何邢刚一开口,便被旁边的小厮扯住了衣袖。何邢回头瞪一眼,之间那小厮满脸惊恐,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二公子,您不能再说了啊...这些事老爷说了不能再插手了!再说,回去小人要没命了啊!!老爷要打死我的!!”   何邢僵硬了身子,回头便看见周珩苍白如玉的脸。   “没事的。”我的少爷扯开一抹淡淡的微笑,和他原本时常戴的微笑一样,缥缈的仿佛要随风逝去。   我平常最恨这种笑容,只可惜我现在看不到,不然总想着把它撕碎,然后狠狠的掷在他脸上。   “东西都清理好了吗?”   我拍了拍手,朝面前的男人说道。   “清理好了。”他跪着回我一句,神色平淡,好像那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垃圾。   我点了点头,这些都是他们做惯了的。我假手他人,仿佛自己就干净的不粘一点鲜血一样,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大部分的货我已经给了陈木,至于剩下的就留下来让他们查。”我冷笑道,“至于眠葵那个女人...你就带她回北边吧。”   “那女人昨天慌慌张张跑过来,不知道给我添了多少麻烦。”我瞥了一眼男人,脚掌撵上他的手指,微笑道,   “你既然要保下她..就得承担她所犯下的过错。”   男人一声不吭,脸上竟然带着一丝隐忍的笑意。他抬起头,露出半张被刀划得狰狞的脸。看起来和那个女人莫名的很相配。   “哈。”我挑唇一笑,跳下船只,“走吧,走吧,趁我还没反悔。”   身边的人逐渐混入人群,而我再次变成一个普通的小丫鬟。   我穿过街巷,在接近周府的时候听到了人声鼎沸,嘈杂混杂着哭泣尖叫。一群兵士围在整个周府周围,如同兵器组成的城墙一般。   旁边的向府已经是一片狼藉,府前的石狮子被削下了头颅,孤零零的滚在墙角。周府...也会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并没有十分欣喜,甚至有些烦躁。   大概是希望周府倒在我手里才对。    第14章   周府已经乱成一团了,随着那堆官兵的扫荡,我听到了熟悉的尖叫声,几乎可以刺破耳膜。   “珏姑娘回来了!”说着,我手下的一个小丫鬟跑过来,眼泪汪汪,鬓环散乱。   “好了好了。”我忙连声安慰她,“不必害怕,看到少爷去哪儿了吗?”   “少爷和夫人在一起,官府里来了个大人,正在问话呢!”小丫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手指头紧紧的拽住我的衣袖,脸上满是恐慌。   “怕什么,你又没有犯错。”我拽住她的手臂往前走,“这官爷要抓也是抓贼人,才不会抓到良民头上呢。”   后院里头的花被锄了满地,几个兵丁热火朝天的在长官的指示下这边挖挖那边掏掏,不过才片刻,整个院子被弄得面目全非。手里拿着修剪花草的钳子的婆子无所适从的站在一边,看着自己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宝贝疙瘩变成了一滩烂泥。   “珏姑娘!珏姑娘!!”那婆子见我过来便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她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我这片儿的花可被他们这群大佬爷儿们糟蹋啦!啧,这...可不关我的事儿。哎呀,我们哪敢和官差呛声呢。抓到牢里去怎么办?”   左右不过是推诿责任,平日里打起人来时候力气不松半分,现在到装作一副柔弱无能的样子了,我挥挥手,“是不是你管的地儿自然由夫人评说,可不容我置喙。”   我拽着丫鬟绕过那婆子,却被那人一把拉住衣袖,“珏姑娘!您就行行好!老婆子我知道,这府里头做主的...哪是夫人!还不是您呐!”   我看着那婆子的手,缓缓挑起一个冰冷的笑容,“谁允许你碰我的衣服了!!”   那婆子赶忙松开,我懒得现在与此等人计较,少爷还在等着我英雄救美呢不是...   从后院过去绕过游廊和花架,处在正动面的便是少爷的院子,几日前眠葵那姑娘将查盐案的消息递过来,而我也是在少爷院子旁的林子里头解决了那个跟过来的尾巴。   只是没想到此人竟然颇受重视,官差不过短短几日便摸到了周府,甚至将少爷这一块地方团团围住,势必翻个底儿朝天。   可惜,就算能摸到一些蛛丝马迹,也和周府众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摆出一副得体的恭敬模样,托着装满水果的银盘朝人群中走去。   “少爷便是被困耳室,还有夫人。”小丫鬟轻轻说道。   我点了点头,给她一个微笑,便走上前去。   “给我仔细的搜查!特别是些花石假山之下,可是特别容易藏匿尸体的!你们这次可不止是为何知府办事!这可是京城来的魏大人之令,若是办的好,有你们的好处!!”为首的那个捕快喊着,见我走过来,疑惑的伸手拦住,“哪里来的姑娘?干什么?!”   “我是周少爷院里的婢女。这是些采买来的新鲜瓜果,正想给少爷送去润润嗓子的。”我装作有些畏惧的应答,便见那个捕快点头应答,“进去可以,不过可就不能出来了。”   “婢子自然是跟随少爷的,这也是做婢子的本分。”我答道。   “恩。”这捕快本事就是本县的人,对于周府的下人不算苛责,当然也是在上头允许的范围之内。   本来按照向府的进度是要好好搜查问询一番的,没想到魏大人亲自去见了那什么有名的风流纨绔——周珩之后,竟一直没有出来,下一步的命令也一直没有下达。没办法,他们只能继续办挖土掘尸的工作。   我托着银盘,微笑推开院门,院子里头一片狼藉自不必说,一个小丫头坐在墙边,呜咽的用手拾取着瓷器碎片放到箩筐里头。   “别用手拿。”   也许是我的声音惊到了她,小丫头一怔,看着我手中的白帕子,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珏姑娘...呜呜呜呜...”   我叹了口气,“擦擦眼泪吧..不过是摔了些东西,要什么紧的。随便让哪个婆子来把东西扫了总比你用手拿强。起来吧,恩?”   “是...是...”那小丫头一把用手背抹掉眼泪,站起来。而我递过去的白帕子则依然安安稳稳躺在我手心里。也许是被我一打混给弄忘了,也许是...她根本不敢伸手来拿。   我笑了笑,直起身,刚想把帕子收到怀里,便看到视野中一只男人修长的手,捏住我的帕子的一角,然后一寸一寸把帕子从我的手中拽了出来。   “大...大大..大人!”那小丫头看到那人的衣着,砰的一声一把跪下,小小的可怜的身子瑟瑟发抖,“大人饶命!!”   对面的男人展开一个与我相似的微笑,转头道,“你又没做错事,担心什么。起来吧。我要和白珏姑娘单独谈一下。是吧,白!珏!!姑娘!!”   “婢子见过魏大人。”我朝他屈膝行了个万福礼,他也只是笑笑,没纠着我的不敬之罪。   小丫头哪见过这种阵仗,用一种敬畏厌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提起裙子,匆匆跑到内室里去。毕竟年轻,讨厌一个人,连眼神都不会遮掩。   确实,看起来反而我像是叛徒一般。将这群官差恶贼引到周府来闹得个天翻地覆。   额...从某方面来说,说的还挺对。   我就是一个叛徒,一个赌徒,一个恶徒。   “这么多年没见到你,你也还是没变。对于一些无能之辈还是那么容易心软,我的...好表妹。”魏睿笑着咧开一嘴漂亮的牙齿,看起来如同小时一般骄纵而又表面人畜无害。   他伸手展开从我手中夺走的帕子,在帕子的右下角绣了个如同‘珏’一般的小字。   “在表妹房里,表哥我也发现不少这样的小玩意儿呢。”魏睿低下头,嘴唇凑到我耳边,恶劣的吐出一团热气,“真是好风景。”   我很想配合他脸红或者身颤,奈何早就过了能产生这些乱七八糟反应的时候。我笑了笑,没动作,反而让魏睿很无聊的平静下来,重新恢复了官差的本色。   我常有在自己的东西上做记号的习惯,在我房里,绣了‘珏’字的都是小件儿。除了手帕,便是小衣了。也不知是那人真的翻了,还是想要打趣我看我的笑话。   “舅舅舅母若在世,见到表妹这般争气,可是要笑醒过来的。”他平淡的开口嘲讽。   “恩。”我随意应了声,一抬眸便看见少爷站在廊下,身边跟着那位刚刚捡碎片的小丫头。那丫头愤恨的眼神我不在意,却看见我的少爷愈发单薄,眸子清润却难得带着点拒绝和冰冷。   怎么...会这样呢。   我捂住心口,对自己忽然间心悸的反应有些惊讶和疑惑。    第15章   “魏大人走了?”夫人坐在榻上问站在一边的惠姑。   惠姑手里端着一碗燕窝,见夫人问话便道:“白珏刚刚回来正被魏大人盘问呢,哪知道突然来了个消息,说城西的福来客栈里死了个外县的书生,便急急赶过去了。”惠姑把燕窝放到榻中的矮几上,“这是小厨房刚做的,夫人您一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喝点燕窝暖暖身子。”   夫人随意‘恩’了一声,“那边的书生?难不成也和这次魏大人搜查我周府向府有关?”   “听说姓张,别的到不知道了。”惠姑说道。   “姓张?!”我的少爷蹙了蹙好看的眉,旁边的小丫头扶着他的手担忧的望过去,轻轻喊了一声,却也没见少爷有所回复,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小瓶,你先下去把少爷那件白色的狐皮斗篷拿来。少爷在廊下吹风,受寒了可不成。”我微笑的开口。   那小丫头抬头看了看少爷,见他用那双含着雾气的双眼只盯着我,便咬了咬唇,把手放下便跑远了。   我伸手把少爷微凉的指尖按到我怀里,他手躲闪了几次,终于没拒绝我。我捏着那条白帕子把他的手掌翻过来,准备将那女人留下的印记一点一点擦去,少爷这时却发了狠了。他右手捏住我的手腕,然后把帕子揉成一团,一把掷远。   我无奈的看着他的动作,眼睛却弯了起来,“少爷...”我的声音缠绵。   “那魏...大人可曾为难你?”我的少爷开口,却感觉到手心一阵酥麻的痒意,少爷感觉我的手指不安分的动作,却如同被惊到一般,脸上逐渐带着一点薄薄的晕红起来,如同桃花初绽。   人生在世,唯二不可辜负的除了这大好春光,便是美人了。我只感觉心中的巨兽被撩拨起来本能,面上笑的越发自然。   “不曾。少爷还记得阿珏给少爷讲的那个故事吗?”我开口。   “恩...”少爷思索片刻,“那个定情信物的故事?大官家的女儿?是你?”少爷定定看着我平静的脸庞,女儿家柔媚的轮廓,在最好的时刻绽放出特殊的芳香。   “左右不过是罪臣之女啦。”我笑道,用手抚平少爷腰间被束带勒出来的褶皱。少爷腰偏细,被我的双手一碰竟然瑟缩了几下,这下,耳朵尖儿也红了。   “别闹。娘还在堂上坐着呢。”他丝毫没有底气的说着。   “阿珏是在说正事啊。”我强调道,“阿珏当年被少爷买入府中的时候,正是我父母被杀,族人这一支之中剩下的老幼被归入贱籍,男丁充军,女子则是为奴为婢。”少爷见我说得可怜连眼眸都垂下了,便伸手握紧我的手,企图用此安抚我。   “你家人..现在还在么?你...去找过她们吗?”他低声道,声音温润清雅。   “当然了。”我心中为他的主动窃喜,面上却带着一丝忧愁,“我有个庶姐没有我这般的运气,能遇到像少爷这般好的人。原本被卖入了教坊司,也算是官妓,吃穿尚可度日。哪知有一日来了群权贵哥儿把她唤去,玩弄了几日,便卧病在床不能动弹了。我去的时候,那边的妈妈却告知被草席一裹,扔在了后山头。当然那边尸骨混杂,这么多年也估计无存了。”   “阿珏,阿珏,你别担心。”少爷按捺不住,拉我入怀。一种甜腻的香气将我完全包裹,我埋首在他胸口,感觉到他心口的搏动如同雷鸣一般撞击着我的耳膜。   这真是个如此美好而又单纯的人。我心中发出一声幸福的喟叹。那庶姐与我从小就不对盘,我也算是仁至义尽,只是送去了教坊司而不是那些糜烂肮脏的私窑。至于她自己堕落企图攀附权贵,那可与我无关,我也懒得为她收尸上香。   榻上的夫人也算知道我和魏大人那一丝淡薄缥缈的血脉联系,故而对我和少爷之前的亲昵只做视而不见。然而现在却看我俩搂搂抱抱,实在忍耐不住,身边的惠姑便装模作样的咳了咳。   正巧那小瓶把白狐皮斗篷拿来了,见我和少爷又再次黏糊在一起,脸色更是一阵惨白。   “少爷...夫人...”   小丫头砰的一声跪下,在冰冷的青石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的声音,“这白狐皮,白狐皮斗篷...”   “怎么了?不是让你去拿斗篷的吗?”我朝少爷使了个眼色,从他温暖令人眷恋的怀抱里头挣脱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怎么拿了这么久?害的少爷身子不爽你可是大过呀。”   也许是我的语气与表情不相符的狠毒严厉,小丫头对我的畏惧逐渐压过了厌恶,她手一抖,手上雪白的狐皮斗篷一点一点从她的双臂之中展开,远远的立在塌边的惠姑也大吃了一惊,“这..这污渍...”   确实,雪白的斗篷之上多了一块如同鹅蛋大小的黑斑,黑斑中央颜色鲜亮,显然是刚弄上去的。黑斑旁边原本的狐毛上也过上了一层被磨蹭的染料,就如同黑斑晕染开来一般,丑的惊人。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丫头小瓶脸上完完全全褪干净了血色,整个人空荡荡的如同要破碎的布娃娃。   我心里对我的少爷的多情温柔早有准备,但在他开口求情的那一刹那便怒气沸腾起来,恨不得以吻封缄,将他淡樱色的薄唇堵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真是...不乖。   “娘。不过是一件狐皮斗篷,这小丫头也是无意的...”少爷朝那小丫头微笑安抚,虽然他好像根本不记得她的名字。   我现在若是煽风点火,怎么能体现我为大丫鬟的容人之量和平日里装出的温和大度?我微笑起来,“夫人,这婢女也是无心之失才把斗篷弄脏了。虽然这污渍看上去不太好清理,若是请府县的能工巧匠,把这块狐毛重新整理一番也未可知。”   这话可就戳在夫人心坎儿上了。她现在要请个媒婆都是些下三滥的货色。去请但请不到匠人简直是在全府权贵面前自挥巴掌。府里头缺的是什么?银子!   若是在几年之前,周府充充门面尚可,一件白狐皮斗篷烂了,再弄一件就是。可现在,这么一整块上好的白狐皮子上哪儿弄去?!把这小丫头发卖了都赔不起上面的一小撮白毛!!   夫人的胸脯起伏着,“惠姑,把这小丫头发卖了便是。拿银钱去请绣娘来,把斗篷上有污渍的地方直接绞了,看看能不能改成围脖或是披风。”   少爷似乎还想说话,却被我一声打断。   “夫人,阿珏尚会些女工活计,少爷的斗篷阿珏亲自来改,改完了让夫人瞧瞧。”我笑盈盈的开口。   少爷看了我一眼,却被我勾住了指头。   那小丫头没有挣扎几下,便被婆子拖了下去。等会儿我会亲自告诉她们发卖的地方,自然会让这不知道天高地厚想爬上主人的床的人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    第16章   “福来客栈里死了个外县的书生...姓张?”少爷在书房之中踱步,一边喃喃。   这书房因为在少爷的院子里头并不靠外,除了魏睿进来翻了些书之后也没见有兵丁再进来乱翻,所以现在还颇为齐整。我把魏睿从书架上抽出来了的书准备一一放回去,便听到少爷转头问我,声音疑惑。   “阿珏,你当时也在场。还记得当时要买何二那庄子的人么?也姓张,而且福来客栈离庄子也近的很。”少爷把手腕搁在窗台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愣着窗纱。我赶忙跑过去把他的手腕托举起来,“这台檐儿都是外头搅进来的灰,阿珏还没来得及掸过...”   “没事,只是这...”少爷望着我蹙紧眉头,“只怕何知府也被牵扯进去。这张姓书生看来来头不小,不然那魏大人也不至于如此急迫。只是这人如何看上了何二无意间买下的庄子?”   “阿珏读的书少,少爷只顾着问我,难得不怕阿珏答不上来?”见我的少爷语塞,我便微笑道,“何公子的庄子是谁卖于他的可曾知晓?只怕那牙人做着两头生意也未可知?至于这庄子么,除了风景之外也许还有其他可取之处,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罢了。”   少爷点了点头,半张凝润如玉的脸映着琉璃灯笼,只感觉点点光华在他眼底嘴角边流转。他穿着一身雪青色的中衣,炭火带着丝丝火星儿正在他脚边哔啵。   他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正准备披上大氅,却被我按住,“少爷,夜深了。再者,何公子那边阿珏已经派人去通知过了,你不用担心。”   “你倒是思量的好。”他的脚步顿住。   我微笑的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腰。少爷的腹部线条柔和流畅,我揽住的时候便能深切的体会到男子皮肤的灼热和传来的淡淡清幽香气,衣物的摩挲之间,他的后背蹭过我的眼眸,脸颊和嘴唇。   “阿珏...”少爷的声音沙哑起来,低低沉沉,如同那年埋在桃花树下被偷出来的老酒,光是闻闻酒香便醉倒了一片。   “阿珏是故意不想让我走的么?”少爷反过身把脸贴近我的额头,淡樱色的嘴唇里吐出的是如同酒液一般的甜腻香气。他微笑起来,含着水汽的眼眸看着我,然后轻叹一声,唇瓣啄了啄我的眉心,然后微微探出舌尖,一路湿漉漉的下滑,然后整个把我的嘴唇包裹住。   很热,很重,很甜。   我张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心里的痛苦如同海浪一般冲击着礁石。我看着他颤动如同蝶翼的睫毛,然后与我从前见过的类似而又有些不同的眼神。如水一般的温柔里头夹杂着些许珍惜和不舍。   呼吸交接,我顺从的张开口舌,看着他的身体在□□的浪潮中不断轻颤,双手用力搂住了我的身子。就像我勾住了他的一样。   “别动。”他的声音低哑。少爷昂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然后用单纯而又包容的眼神看着我...和我作乱的手指。   我那双手早已不受控制的胡作非为了。在他的胸膛顺从纹理的抚摸撩拨,从被拉扯开的衣衫系带里钻入然后滑到后背。   “你真是...”他抽了口气,“大胆。”   我听这话反而赌气挣扎开来,见他有些茫然,衣衫凌乱,双唇微肿,脸颊晕红,有种别样的破碎的美。看他平日里衣冠齐整,俊雅无双宛如谪仙一般。其实早已内里腐烂,便早想把这虚伪的包衣撕去,留下真正的内里。   少爷有些赧然的抿了抿唇,我又弯腰咯咯笑起来。   这屋子里没有别人,那些碍眼的早被我支出了去,才不会在我眼前多事。我故意在我的少爷面前光着脚丫子然后一把钻上我为他铺好的床榻。   “少爷~~”喊完,我又笑。大概这几日进展顺利,心情也格外好了许多。于是便可以放开来沉溺在欲望与情意交织的淫/词艳/曲里头。   “少爷听过十八摸么。”我对他说。   其实我最想做的到不是自己沉溺,反而是最享受在床笫之间看着他沉溺情潮的样子,由此获得一些不为人知的满足感。   从某种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惩罚,惩罚我自己...对他的不忍心。   “听过。”他有些冷,便走近床榻。伸手揽了揽从身测几乎滑脱的衣服,然后拨开帷幕,“只是没听阿珏唱过。”   我的心一下子冷了,脸上的笑意却越浓。我前世曾经学着唱过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在最落魄的时候。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心里如同一个千疮百孔的鹿皮口袋,哪儿哪儿透风。   少爷的性子从来都是这样,我要是只是安慰自己都是别人的错,然而连我自己都不信。我看着他,都有种感觉轻飘飘的,捉摸不住,仿佛我一个疏忽就要从我指缝中溜走。   他算是心悦我吧。算是吧。然而那种不安定的感觉只让我想要更多更多,即使现在和他相拥,心上的温度也没有增加半分。   少爷啄了啄我的鬓发,然后伸手,指尖没有阻碍的从我的发绺之间滑下。“阿珏的头发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了。”他抛开之前的话题开口。   这话他说过许多次,对此我只是笑笑。然后仰头吻住了他湿软的嘴唇,拉开暧昧的银丝之时挑开他仅剩的半拉里衣。   柔滑的丝绸从我手中滑落,我解开身上的束缚,然后自然的坐立在他面前。   少爷的眸子暗了暗,一把将我拉近。我笑了笑,推开他揽住我肩膀的手,扯过我的小衣一把把他的脸遮住。   那小衣上有些‘珏’字,当然我的少爷身上也会有无数的‘珏’字,我这样想着。   少爷脸红了,不自在的咳了咳然后想扯开脸上的遮盖却被我伸手按住。   “阿珏?阿珏?!你?!”   我朝他的耳朵吹了几口气,然后掰开他的身子,缓缓的坐了下去。   同时响起的,是少爷与我的抽气声。   此处省略许多字..    第17章   第二日清晨,我便早早醒了。按照道理,即使我与少爷这般关系,作为奴婢还是不能上榻的。左右我并不差这点时间,反正..迟早都是我的。   我这样想着,便伸手勾起散落在床榻四处的衣物,准备起身。谁知道我那小衣的系带被枕在少爷的发绺之中,如同一团黑雾里开出的艳丽花朵。我这一抽,少爷便醒了。   他的睫毛颤动几分,缓缓张开那双笼着烟雾的眸子,然后本能的看向我。我也不羞涩,大大方方的任他看去,他反而到不好意思的偏过目光。   “阿珏..一直很好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少爷不自然的侧了侧身,企图把身体的变化隐藏起来。我了然一笑,盯着他红润的几乎透明的耳垂,凑过去伸舌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身子一颤,抿着唇转过头来对我白日宣/淫的企图表示违心的不满。   “少爷,阿珏的小衣的系带不知怎么回事,有些系不上...”这时候的我把所谓的规矩抛到了爪哇国,哪里还会想太多,倒是怎么逗弄我的少爷才是正经。我有些委屈的开口,伸手推了推少爷的肩膀,他无法只得起身。   这下他的身上都是‘珏’字了,薄唇微肿带着点殷红色,星星点点的吻痕如同花瓣一般散落于他修长如玉的身体。我满意的看着我的杰作,感觉少爷细白修长的手指拨开我后背散乱的鬓发,拉住小衣的系带,指尖在我的脖颈,腰间缠绵的打转。   “少爷,阿珏腰酸...”我恬不知耻的开口,只感觉少爷的手指一顿,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的按在我腰间的软肉上,一下一下轻轻巧巧的揉捏着。   少爷的呼吸有些急促,某些部位难以遮挡的抵着我的臀部,传来阵阵灼热的气息。我倒是想和我的少爷缠缠绵绵,双宿双栖,跟所有人宣称少爷是属于我的。但好歹得给夫人些脸面,总不能在她斥责了少爷与丫鬟厮混之后还明目张胆的在府里头给她没脸。   “感觉..好些了么。”少爷的声音温润的能掐出水来,我扭过身扶着腰朝他一笑,然后飞快的起身穿衣着裳,动作灵活自如。   少爷一愣,我倒是一身齐整,人模人样的凑过去朝他唇上一啃,然后眨了眨眼,格外愉悦的推门打水净面去了。   待到我捧着端着净口的茶水进来的时候,少爷已经穿好了衣裳,除了脖颈和嘴唇能微微看出...一点痕迹以外,别的倒不是很明显,只是眼角眉梢带着一点餍足的慵懒风情,衣角随意的铺陈在小椅上,不像个大家公子,反而像那话本里勾人的妖精。见我过来,少爷伸手拉了拉衣领,无奈的瞥了我一眼,“阿珏。”   我也没拿铜镜照过我现在的模样,但估计我的脸上都是愉悦,连语气也是少有的轻松。见少爷开口,便笑道,“阿珏把祛痕膏拿过来了,少爷要用么。”   我其实心底是不想甚至厌恶他把我留下的痕迹抹去的,却也寻不出什么比较好的理由,只得顺着少爷的心思来。   祛痕膏勉强发挥了些作用,外面便来了小丫鬟喊门。我早就吩咐过了不许人进来,所以即使这小丫头再急只得在门外团团打转,实在等不过去了便在门外叫唤几声。   “少爷!!少爷!!府衙里头传话过来要少爷去一趟!”   见里头一片寂静没人应声,又着急的喊,“少爷!少爷!!官差已经来了,少爷再不出现,官差就要进府来搜查了!!”   屋里头的暧昧气氛被破坏的干干净净,我摆正了脸上的微笑,把手上还沾着的祛痕膏拿帕子摸了,“少爷,官差传唤,阿珏...和你一起。”   我见他蹙着眉,心头一跳便倾身搂住了他,“少爷,阿珏无论如何,都会和少爷一起。”这话说着仿佛要一起跳崖殉情似的,但这是我的真心。总觉得这世上能留下我的除了复仇,便只剩下这么一个牵制。若是没有这个牵制的存在,天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   其实今日的事情我不用猜也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少爷不知道,周府更不知道。此时夫人的态度大概让我的少爷寒了心,她不出现只让一个丫头传话过来,让他一个人闯那龙潭虎穴。   周家没落,若是少爷身陷囹圄,都没有银钱把人捞出来。然而却还是不得不配合官府把少爷交出去配合调查。   “恩。”少爷反搂住了我,力道之大几乎让我喘不上气。我靠在他的怀里,倾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嘴唇缓缓的勾了起来。   我知道他承我的情,便拉住了他的手。   他也握紧了我的。   ###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魏睿的特别关照,官府的人看上去趾高气昂,但还是乖乖赶了辆马车过来。看外头倒是寒碜些,但里面的东西还算富足。   我把从小丫头那里接过来的软垫铺上,最顶上再搁上一层软和的狸子皮毛。这狸子毛算是陈年老货了,几日之前被我从箱底翻出来改了改做成了个垫子,现在看着还算是赏心悦目。   少爷的身子一直算不上好,也受不得寒。我把透着火星儿的镂空花枝暖手炉递了过去,少爷伸手捂着,在红彤彤的暖焰衬托之下显得更加手指根根修长如玉。   少爷抿着唇,仰首靠着那狸子毛垫子上,薄唇抿着,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才开口,“阿珏,我之前和你说过老爷么。”   瞧瞧,他说的是老爷,连爹都不愿叫一声。可见周贺这人当子当夫当爹做的可真..为人称道。我内心冷笑道。   “没有。婢子来到府上的时候,老爷便已经仙逝了。”我端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的斟茶,见少爷问我便自然的回答。   “虽然之前老爷虽..不曾给我过好脸色,但至少他在时周府也算有个顶梁柱,不至于这么容人欺侮。”   我心中咯噔一下,看向少爷的眸子,却发现他低垂着眼。整个人陷在狸子毛里头,看上去仿佛琉璃做的一般,那般晶莹高贵却容易破碎。   “这不是还有少爷么。”我深吸了口气,很信赖的眨了眨眼。   少爷听言抬眸看着我,微笑摇了摇头,“我周府早就是注定要没落的,我求不求...功名都没有什么两样。也许,也就在等着那一天...”   那一天..什么?我心中有些惊讶于少爷的通透,手上却把茶整个儿递过去。少爷接了,放着手上暖着,迟迟没有动静。   也许我也在等属于我的那一天。   等着周府整个儿毁在我手上,等着我的少爷真真切切里里外外全都...属于我,一个人。    第18章   马车并没有如少爷心想的一般直接去了府衙审案,我看我的少爷一撩车帘望向车外便知道三分。这马车并不是去府衙的,而是去当日我们曾去的郊外别庄。   不过一个小破庄子能引起多大动荡?这当然要从那死去的张姓书生身上引起,然后兜兜转转把那些人的目光恰如其分的引到这地方来。   “周公子,到了。您下马车吧。”马车车夫随手一挑帘子,对车厢里头喊道。我抬眸正对上那车夫的眼睛,他反而对我眯了眯眼,在我扶着少爷下车的时候还装作无意的在我耳边念了一句:   “魏大人...也在此等待姑娘多时了。”   我只感觉少爷的身子一僵,知他也听到了只言片语。我回头了然的笑笑,反倒显得这车夫的表情有些错愕惊讶起来。   下了马车,面前的便是那小庄子的偏门,一样的破旧,看上去倒是如同一堆烂木条随意拼凑起来的东西。大概许久没有人来了,上面满是蛀虫咬出的空洞,在寒风之中发出令人厌恶的凄厉尖啸。几簇干瘪发黄的藤蔓盘绕在上头,倒像是鬼手一般,感觉比上次来时走的正门多了许多阴森和诡异。   我把披风给少爷披上,前面的系带凑过去踮着脚尖系了,少爷动也没动,只是一直蹙着眉。   “不过是那张生想要买的庄子,又有什么问题?那张生不是死在福来客栈里么?不调查客栈的人,反到这里来干什么?”我心中虽不讶异,但还是开口问问。   “也许,正如阿珏所说,这庄子里头确有古怪吧。”少爷温和地回答。   那车夫已经把马缰绳扣在树桩上了,现在正往我们这边走过来,听到这话,反而很嘲讽的开口:“谁知道呢。这庄子这么大,万一恶贼就藏在里头呢?万一那些恶人还要寻机作案,蔑视王法,岂不是..坏了大事?”   这车夫说话一道一道的,懂得到多。我不由自主的朝他瞥上一眼,那人似有所感的转过头来,咧嘴朝我一笑,雪白的牙齿看上去和这里一样有着几分鬼气森森。   “还要等多久?”我开口问道,总不能在这儿干等着喝凉风。从干瘪低矮的院门往里头望去不能看到一丝人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间丑陋的黑房子挑出来的檐角。几只老鸹在上头排排站着,时不时哑着嗓子唤上两声。   庄子里头有活水,故而湿的很,在这儿站着便感觉一阵阵饱含水汽的凉风扑打在裸露的皮肤上,跟刀刮似的,几乎剜下血肉来。那镂空花枝暖手炉也没什么大用了,在湿冷的风中刺啦刺啦冒着白烟喘着粗气,我有些心疼的把少爷的手握住,许久见还不曾回暖,便把它塞到我暖和的狐毛围脖里头,手心贴着脖子。   相触的一瞬间,我只感觉自己冷的浑身一个哆嗦,脖子上也被冻得起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粒儿。   少爷垂眸看了我一眼,黑色的发绺混合着水汽如同柳枝一般轻轻拍打在我的脸上。我坦然笑着,凑过去闻了闻,然后不怀好意的咬牙啃了啃发梢。   “阿珏。”少爷的脸被风吹得越发苍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血色从他的皮肤上一寸一寸的褪去,如同被浆洗了无数遍的旧帕子,上头鲜活的颜色被水流一点点剥夺,最终只剩下了一块僵硬无用的碎布。   我低头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些紧绷。   那车夫瞥了我二人一眼,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犹豫许久,最终翕动着嘴唇没吐出来一个字。   院子里头人声越来越大,似乎听到了一阵阵呼喊和脚步声。那些原本坐如泰山的老鸹也懒洋洋的拍了拍翅膀,从屋角滚到了院墙之上,又端坐下来。   “在这里!就在这里!”   似乎传来了众人齐心协力的砸门声,砰砰砰一下一下敲击在我心头上。啪啦一声,似乎是哪里的木头被破坏,接着便是哗啦哗啦如同下雨一般细碎好听的声音。   我们三人眼前的偏僻木门终于被人吱吖一声推开,上面的木条儿晃晃悠悠打了几个转儿,飞出了不少木屑。打开木头的几个兵士捂着鼻子急促的咳嗽几声。待到烟尘散去,处在人群后方的魏睿才好不自在的转身走了出来。   还是一副官差的得意模样。位于众人之首,地位尊崇,面容俊美,气度严肃内敛,倒是端的好架子。只是除了朝向我的时候嘲讽的扯了扯嘴角。魏睿身后畏畏缩缩跟着一个老头,正是当时领着我们逛园子的那位。   “周公子也来了。”魏睿拂袖开口,“那就进来看看吧。”   “何公子和这庄子的上上下下都在这里。哦对,还有芙蓉苑的美娇娘们。”   “人齐了。”    第19章   我和少爷一齐走进门里去。脚下踏着的枯草早就折断了一大片倒伏在地上,踏上去的时候还发出几分清脆的碎裂声。   “这地方属于庄子的偏僻角落,按照道理不该有多少人来。但...”魏睿弯下腰,伸手随意在走道上一抹,“这层薄灰是新盖上去的,底下便可以看见这些一道道痕迹。”   我凑过头去看,确实能看见这些痕迹,痕迹很深也很新鲜,像是被车轱辘给弄出来的凹陷,一道一道在裸/露的地表上。   “至于这砖石,”魏睿从旁边的兵士那边取了一柄狭长锋利的剪子过来。这剪子原是剪花枝用的,在庄子里头用处最多,故而很快便能寻到一个。然而这剪子还是颇大,魏睿双手握着,小心的一点一点用着剪子前面锋利的尖部一下一下的刮着石头的表皮。   由于湿气重,下方的砖石缝隙中长满了灰绿色的苔藓,魏睿只得选择靠上的窗口部位。那窗也是庄子特有的支摘花棱窗,上面雕着的花鸟早已不辩形状,但还是能勉强看出当年精湛的工艺。窗子下方拿着木条斜撑着的,便在墙壁上留下来了一道异常明显的印记。   魏睿拿着剪子就在这印记左右轻刮,不一会儿便刮了一些粉末。   那粉末是用随手摘得一片半黄枯叶盛着的,魏睿端着这东西看向众人,目光有意无意掠过我的脸,见我没什么表情便挑了挑眉,最终定格在那位守门的老头身上。   老头脸上原本腆着脸笑的表情再收束不住,变成了一点僵硬混合着可怜兮兮的笑意,“大人,小老儿..”   “你,再尝一下。”   那老头一怔,接着满脸菜色的伸了两根指头过来,指尖颤啊颤,原本沾的不多更是在那连翻抖动下剩了点星子。   魏睿不满的‘嗯?’一声,老头只得狠了狠心,捻了一把放在嘴里一尝,原本就痛苦的表情便成了满面奇怪的扭曲。众人侧首看着,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   “咸么。”魏睿表情正经而严肃。   老头抬头犹豫了一会儿,却又不敢在官差面前把东西吐了,只得苦着脸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全部吞了下去,最终张口:“不咸。”   众人先是一静,接着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忽然响起。众人之中除了魏睿地位超然之外便是另一位穿着四品文官鸳鸯服的何知府了。若不是因为自家儿子和这案子扯上关系,他也不至于如此天寒地冻还跑到这荒郊野外也受苦受难。   故而听到‘不咸’这句话便开口,“既然不咸,那我儿和此案也就没有...”   “还不行呐,何大人。”说话的是魏睿,他拿帕子净了净手,说话也慢条斯理,“既然不咸,那么说明这批私盐还没有走...甚至还藏在这片庄子里头。”   何二倒也不喜不怒,只是脸上还留着他老爹留下的五爪印破坏了他平日里的俊朗风流。他掏出折扇一下没一下敲着自己没受过伤的右半边脸,对于好兄弟周珩投过来的目光只是很自然的打个哈哈。   私盐?!   我的少爷听到这一声的时候握紧了我的手指,我隐隐感觉魏睿的目光飘过来一缕,只当做浑不在意。   私盐么,暴利啊。我这样想着。官府不许私人制造售卖不过是想好好谈谈价钱,钱袋子鼓了才能重拿起轻放下不是,但名头上还是得砍了几个‘要犯’的头,以堵住那些整日叫嚣之人的口。   钱是准备好了,然而此次京城过来的督办监察竟是魏睿此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魏睿自小与我就不对盘,我母亲是魏家人,当年魏家若能伸手帮上一把或许便能保下她的性命,谁知全都一个个冷眼旁观。   我不怨,这么些年也能体会他们明哲保身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正确又如何呢。   我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其他,却听见我的少爷的声音在我耳边头顶响起,声音坚定有力。   “私盐许或会在庄子里头,但铸造售卖绝不是何公子所为。这庄子地属偏僻,何公子接手不过短短数月,如何会干出此等贪赃枉法的事来?大人莫不问问卖庄子的牙人,或许便能寻到真凶。更何况,这守门的老人便是与那意外身亡的张生接洽之人。在何公子盘下这庄子之时,此人便早在这里。若是真相,此人定然一清二楚,大人一问便知。”   被点到姓名的老头一愣,随即求助性的看向一旁负手而立的魏睿。   唔,真相。   我一时间有些沉默,只是把头轻轻靠在我的少爷的胳膊上,手指无聊的玩弄的他的。少爷的手指修长白皙,能看到上面隐隐约约显现的淡青色脉络,如同枝条一般生长着。   这次魏睿的眼神便不容忽视了,少爷蹙着眉轻轻看了我一眼,然后伸手揽住了我的身子。那冰凉甜美的芳香包裹住了我,我躁动的心也逐渐被抚平下来。   位于魏睿身后的何知府反倒是一种奇货可居的态度捋了捋胡子。他旁边站着卖乖的何二似乎想和我打声招呼,却又犹豫不敢开口。   “刚才便是在这间房子里头发现了残余的盐沫。”魏睿不耐地打断了众人的眼神交流,目光看向一旁正在抠着喉咙的守门老头。那老头苦着脸点点头承认尝过之后,魏睿便自然而然走进屋去。   “房间是空的。没有暗道暗门。不过你们可以再找找。”魏睿开口,然后自己信步走向那已经被风沙弄得满是污渍的窗纱。   窗子外头风很大,传来阵阵阴冷的气息。已经寻来木头撑子把窗撑起来的兵士被风一吹,立刻像鹌鹑一般缩紧了脖子。   “魏大人,外头风大,要不还是....”   说话的是何知府。这知府老爷一直养尊处优,寒风吹过头顶只感觉浑身都要被冻麻,只顾着打哆嗦,更别说什么继续找密道暗道了。   我叹了口气,却听得魏睿自言自语的开口,“这些私盐并没有出庄子,那会藏在哪里。”这庄子地皮早被兵士们一寸一寸的翻过了,连先人的尸骨都被挖出来几具,暗道密道什么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发现,真不知道...   “也许这些私盐已经出了庄子,只是没有从这条路上运出去。而刚才那些印痕不过是他们故意留下来的印记。”我一愣,却看见平日里头温和沉默的少爷今日反而多说了好些句。背影修长挺拔如同芝兰玉树,少爷看着魏睿的眼神也仿佛褪去了往日里覆盖的一层水汽,黝黑的眼眸化成了冰冷深邃的幽谭。   我叹了口气,看着少爷的唇被风吹得显得越发没有血色,无法只得自己跑过去把窗关上。   魏睿见我过去,愕然了几分,招了招手。窗边的两个兵士抢先我一步迅速把窗子放下,他俩也心满意足的朝快冻成冰棍的手上哈了几口热气,搓了又搓。   “此话怎讲...不对,难不成?!”魏睿眸光一闪,看向少爷的眼神也有些莫名,然后迅速的滑到正为少爷紧了紧披风的我的脸上,顿了顿。   “是水。”魏睿自答,“这庄子有通往外界的活泉,就在水房附近。”    第20章   众人将水房的门破开时便能看到底下与其他地方不同的青石板砖,上面由于被经常使用而磨得很是平整。   终于到这里了,我心里想着。便见那群兵士拿起子把砖石撬开,里头果然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却能隐隐的听到急速而湍急的水声。   几个兵士顺着石阶下去探查之后回复道,“大人,里面有几艘船舱被砸了洞的破船。船身旁边也有些粗盐碎末。”   这下算是‘真相’大白了。   眠葵作为花魁原就是盐枭与买户的桥梁,便是被第一个发现蹊跷从而揪出了水面。请她入官府坐坐也是为了引蛇出洞。本没抱着多大希望,谁知道对方愚昧的不曾断尾求生,便抓到了下一步的线路。   之前死去的张书生和那尾随眠葵过来的线人便是官府的耳目,谁知被贩卖私盐的盐枭发现。不过也借此侥幸找到了那批私盐消失的位置。魏睿感觉这次行动颇为顺利,虽然周府向府那一片还颇为可疑,但也没有多想。   魏睿之后也下去过地下一趟,再上来时手里鼓鼓囊囊不知道握着什么,接触到我的目光也恍若未觉的沉吟着。   其中何知府向魏睿开口请求把他儿子放走,魏睿也很大方没有二话的同意了,到让还想多说几句告饶的话的何知府有些讪讪。   “若有变故,还需要何大人多多配合。”魏睿把抬起的手放下,开口。   这事儿本就该这么过了,我临走时也懒得施舍魏睿一个眼神,只把我的少爷扶上马车之后,自己一个矮身便钻了车厢里头。赶车的车夫还是原来那位,只不过用一种厌恶又鄙夷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恩...好像我还真做过。   当然那些都与此事无关,所以我便放下了心,安安分分的将我的少爷看守着,半分也不离开我的视线。   由于何二现在正被何知府管的死死,临走时只得抛下一个无奈可怜的眼神。少爷走时,那位知府老爷还将单独和我的少爷说了几句,态度也是趾高气昂的。   那位知府老爷天生便是个势利眼,见周家落魄,很是乐于落井下石,周家这些年卖掉的田地庄子有很大一部分落到他的手中。若不是何二与我的少爷交好,脾性也颇为义气,周家也撑不到这么久。   周家会撑多久?   很久之前我便想过很多可能。从前世的恨意滔天,到后来的思考:如果周家很快破败,我的少爷该何去何从。我想过这样的结果。   少爷的性子让他做不得低贱的活计,若是我说出真相,他也不会甘愿为了生存而屈从于我这个恶人,最后弄得两败俱伤。   也许他会愿意,但我却不够狠心去尝试那一分半分的可能。   周府在这儿存在着便是成为他的拖累和某种意义上的支撑。让他不能飞的太高太远,脱离我的掌控;也不至于因为一朝信念的崩塌而陡然绝望。   于是我最终选择了进府,然后蛰伏。   “少爷。”我开口唤了换,少爷闭着眼睛靠在软垫上,随着马车的行走而一下一下颠簸。我刚开口,他便醒了,脸上有些发红,眼中也是雾气蒙蒙的。   “阿珏,你...是我的。”少爷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他抿着唇,蹙着眉就这样看着我,仿佛我一眨眼便会飞走似得。   “那个魏大人...你别跟他走...”他说着,却也说不出自己有什么好,那位地位高贵长相俊美的魏睿有什么不好,就是蹙着眉,伸手勾住我的小指。   我一愣,难不成那位知府想要把我当成礼物一般送与魏睿?那位奉迎拍马竟然把心思打到我头上?!我不由得心中冷笑一声。   然而看着少爷此刻的表情,又没来由的泛起一阵酸楚,如同被浪潮拍打的堤岸,心中似喜似悲。仿佛我这些年都值当了一般。虽然大仇没报,但心中最祈求的欲壑已经被填满,满涨的酸楚。   我一时间怔住,少爷却还不放松,从我给他身上盖着的薄被里头伸出胳膊来,皮肤白皙细腻一寸一寸如同玉石雕成的。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我却突然发现他的掌心烫的吓人。   “少爷!”我心中一急,右手从他手中用力挣脱开,附在他额头上。果然额头上也很烫,今日在那庄子里头被冷风一吹,少爷果然便着了风寒。   “阿珏!”少爷见我顾左右而言其他,只以为我心中不以为意,不由得急了,手一撑几乎起身揽住我的肩膀,“阿,珏。”他一字一字的说着。   “阿珏,我会娶你的。”他把我的手按在他自己的胸口,我的指尖瞬间感觉他火热的体温和胸腔内狂跳的心脏,砰砰砰如同擂鼓一般一下一下击打在我心里。   “阿珏,你听着。我会..娶你为妻。所以,你别走。”   少爷仰着脸,带着病态的红晕的脸庞如同烧红了的晚霞,睫毛因为激动而轻颤露出下面波光潋滟的眸子。眸子里头缀着点点的微光,如同夏夜里天上缀着那片星子,被最手巧的绣娘剪裁下来蒙在那双眼之上。我光是看着,几乎就溺毙在这个美梦里。   “少爷...”我一瞬间各色念头纷乱混杂,把我一直以来冰冷幽静的心湖搅成一团旋涡。我疑惑,惊讶,欣喜,犹豫,痛苦,悔恨...然而此时的身体,此时的口舌嘴唇都不是我的了。   “好。”   我感觉我吐出那个字之后不由自主的倾过身,咬住少爷由于风寒而灼烫干裂的嘴唇。我咬的很用力,少爷‘嘶’的抽气一声之后也开始疯狂的回应着我。   我吸吮着从我的少爷的身体里沁出来的灼烫甘美的血液,舌尖扫荡他柔软的唇舌,夺走他的呼吸。我们呼吸相接,从他的嘴唇之间吐出来的急促的喘息也被我完完全全吞吃入腹。   直到我的手指接触到薄薄的锦衣之下少爷烫的吓人的肌肤,整个人才恍惚间被一盆凉水浇醒,浑身打了个寒颤。   “少爷,”我清醒过来,有些惶然连口齿都说不清楚,“少爷,你..病了。”便微颤的手指伸手替他将敞开的衣襟拉好。低垂着眸子,有意无意的避开他包容而又满足欣喜的眼神。   “阿珏,真好。”他喘了一口气,微笑着温和的望着我。   我一时无法开口,只得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身躯。   我嗅着他身上甜美甘冽的气息,埋首在他脖颈之后,只感觉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了下来,一点一点晕在他后背上。   不知道为什么。    第21章   马车回到周府的时候,我已经服侍少爷睡下了。门房见到我们的马车到来,有些惊讶有些欣喜。我撩开帘子,看着外头沉沉的夜色,周府的大门旁边空空荡荡,只看着那门房手里拿着个明亮的纸灯笼,里头的烛焰随着风头摇摇晃晃,那小方明亮的圈儿也摇摇晃晃。   “夫人呢?”我低声问道。   “夫人...”那门房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小的位分低哪里知道那些事...”我见他说的真诚,便不再言语。   “罢了。你唤一顶小轿来。”我见马车上的少爷睡得昏昏沉沉,双颊浮现一种不自然的晕红,嘴唇由于有了伤口更是殷红如血,不由得担心起来。   “小轿被惠姑姑要去了。”门房见我沉默便有些胆颤的不敢开口,“珏姑娘,这...您和少爷出去没多久,惠姑姑便带着二小姐出去了,说是出去见见世面,免得...”   “免得什么?”   那门房冷汗都要下来了,“免得年纪大了还找不到..婆家...”见我面色温和平静,急忙表态道,“老奴绝对不敢胡乱议论二小姐,这都是...夫人说的。”   “夫人说的话要你饶舌?”我冷着脸,“府里头就一顶小轿?!东西都去哪儿了?!”见那门房唯唯诺诺,知道他也再说不出什么,“把何妈给我叫来!少爷受不得风寒,让她借也去借一顶小轿来。”   那何妈便是当日在我‘落魄’之时特意跑过来冷嘲热讽以表衷心的人。的确,何妈算是夫人房里头大丫鬟的本家人,算是得了脸在府里头帮闲。整日里神神叨叨只为拍夫人的马匹,连形势都认不清。   我也懒得和这帮子蠢妇计较,不过她今日犯到我手上,便是自讨苦吃了。   大门被左右吱吖一声打开,那门房钻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唯唯诺诺的妇人过来。何妈几日之前还算风光,现在见到我仿佛跟之前换了个人似的,连行礼都格外直接。   “珏姑娘,小轿昨日被那群官兵砸破了,便只剩下那最后一个,也被...二小姐要去了。”何妈有些恐惧的抖动着肥厚的双腮,仰起头,祈求的看着我。   在她的心目中,连夫人都要给我三分脸面,她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我追究过去的龃龉。   “向府呢,去借了没有?”我不怒反而微笑起来,“少爷受了风寒,身子正沉着呢,若是再吹一点风,便是你的罪过。”   “不敢不敢!”何妈摇摇头,畏惧的看了我一眼,“奴婢..这就去借,这就去!”然后赶忙起身奔了出去。用于动作过猛,力道太大还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上,仿佛后头有野狼追着似得。   我打发何妈去了之后舒了口气,搓了搓有些冻得僵硬的手指。外头风大,我把马车帘子封的严严实实的,暖手的小手炉也没拿出来,在外头站了没多会儿便觉得冷的厉害。   还没等多久,便看见远远地一个小丫头领着一个拎着药箱的大夫急急走近,那大夫也是周府常请来把脉的,周府没落连带着他也没了生计。这不我刚去请,那人便急吼吼的跑了过来,脚程比这年轻的小丫头还要快上许多。   “珏姑娘。”那丫头朝我唤了一声,喘了口气,“大夫..到了。”   我也顾不得是在大门口了,便赶忙把大夫请进马车里头。这马车看上去寒碜,里头宽敞,再加上我把暖意融融的皮毛褥子一铺,炭火一点,便更加蒸的人浑身舒泰。   我自认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文武官商都能随意攀扯上一些,但若是医理病理那是连皮毛都不清楚。前世强撑着身子不过是因为自己命硬、死不成,然而摊到我的少爷身上,却变得惶急起来。   大夫把了脉,开了药,又让我把褥子垫厚一些,马车里的炭火有烟气就得拿出去,不然就得换成无烟的银碳来。   “周公子病虽不重,但心思郁结,身上的病能医好,可这心病不成。”大夫把方子放到我手中,我有些茫然的点点头,顺手把一锭足重的银子塞了过去。   大夫颇有些诧异的看了自己手中的银钱,急忙往袖中一塞,然而装模作样的抚了抚袖子咳了咳,“这方子...有些麻烦,那位药煎的火候不当容易伤了药性。所以还是我亲自煎的更好,周公子也能好的更快些。”   “这心病嘛,还需要姑娘多下些功夫...”   这大夫看着正在转醒的少爷扣着我的手,不由得说道。然而话未说完,少爷便有些不自然的赧然起来。他转过身,偏过头去不再看我,手却还没有放开。   我坐在小榻边上,微笑着点点头,到不觉这大夫贪财,反倒觉得此人颇为识趣,话也中听。   让那小丫头把大夫送去煎药,没多久,便见何妈领着小轿回来了。那小轿也破的很,上面原本缀着的值钱的金饰银饰都被一股脑儿的摘了去,只留下空荡荡的穗子飘在风中。   四个轿夫把小轿子放下,那何妈接触到我的目光忙避开去,过了一会儿才挤出一个笑容来,“珏姑娘,您看,还满意不?”   向府的那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也算倒了大霉被我无意坑去了七八成家产,瞧瞧那破破烂烂还修不成的大门,门房就只能哆哆嗦嗦夹着双臂站在一堆破烂儿里头,看上去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此时的向府还不如周府。也许他们也在好奇,为什么同被搜查,周府的大门屋舍还都完好无损呢...   小轿的帘子被恭恭敬敬的撩起,其他的也不需要他们忙活,便只需要站在那里挡住风口便是。我的少爷的东西是一寸都不能别人的脏手触碰的,故而我也亲力亲为。   “少爷?少爷?”我轻轻碰了碰少爷的肩膀,他身子一缩,几乎整个儿都缩进锦被和皮毛堆儿里头。   我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俯下身吻了吻他的脸颊,凑在他耳边吐息,“少爷,下马车吧。轿子已经准备好了。”   大概是病着,他的整个人都变得越发小孩子脾性起来。我见他蹙起好看的眉毛,拽着我的手就我被子里塞,仿佛也要我上榻同眠似的。   我倒是想。    第22章   “少爷,起来吃药了。”我把绣花缎面引枕放在少爷背后,把他的身子支撑起来。   “阿珏,我睡时有人来...唤你么。”少爷厌恶的皱眉喝了一口,嘴里便被我塞了一颗蜜饯。由于刚睡醒,双眼还迷迷蒙蒙的。   “没有。”我笑道,见少爷有些疑问便道,“这蜜饯是城南的那家老店刚拿出来的,少爷不是怕苦么。府里头的蜜饯也见底儿了,阿珏便去买了些。”   见少爷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双眸低垂着瞅着碗里黑漆漆的汤药,眸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几个时辰前,夫人派人唤我过去,询问了所谓私盐案的结果。知道周府保存下来之后便松了口气。夫人手里捻着茶盖拂了拂,吹散上面飘着的一缕热气,装作毫不起意的对我开口:   “白珏,我周府待你如何?”   来了。我心想着。   “自然是好的。阿珏进府多受了夫人少爷还有府里头的众位姐姐姑姑照顾。”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条不紊而又异常真诚的响起,“若不是当年夫人和少爷的恩惠,阿珏早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了。”   若不是当年少爷的恩惠,你们早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了。   “哎。白珏你进府多年,我也都看在心里。”夫人微笑的招招手把我唤过来,冰凉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拂过我的手背,那感觉如同被蛇信触碰一般阴冷奇怪。   “你当年身为孤女,我怜你贫弱,收你入府,也是把你当做女儿看待。这些年,你对我的那份孝心我也看在眼里。若是你不介意,就叫我一声干娘如何?我也收下你这么个乖巧的干女儿了?!”   夫人的手一下子停了,那尖锐的指甲如同蜘蛛的触手一般一根根戳在我的手背上。她对我展开一个慈祥的微笑,却比多年以来习惯摆着的冷脸更为古怪。她见我没有立刻跪下叫干娘,眉心一皱。我趁她不注意把手一抽,在她惊愕鄙夷的眼神一个缓缓的福礼。   “夫人,”我微笑,“表哥几日前才跟我说等着案子了了,便带我回京去见见舅父舅母。这么多年,舅舅舅母也常常提起我。”   我叹了口气,无奈道,“阿珏自然是想成为夫人的干女儿的,多大的福分呐。怕就怕在表哥身上。夫人您也知道,京城里来的官儿啊,多是心高气傲,到时候冲撞了夫人您...那就是阿珏的罪过了。”   虽然我并不介意用干女儿的身份来一次兄妹私通,然而,只怕旁生枝节,坏了大事。   夫人冷哼一声,一把掀起茶盖,狠狠喝了一大口茶水,才把肚子里的郁气咽了下去,对着我皮笑肉不笑抽了抽嘴角,“既然是魏大人亲自说的,那也是我多事了?罢了,你有了京城的达官亲眷便看不上我这小小的周府了吧!”   “哼。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强求。明日,知府大人的府上会有一场赏梅宴。你跟着桂荣过去,也给她相看相看这金陵的才俊!好好劝劝她,别学那些破烂货色!”   说到桂荣,夫人更是来气,狠狠的看了我一眼。一旁带着二小姐出去的惠姑难得有些狼狈,附在夫人耳边劝了几句,夫人才勉强平静下心。   这府里头每况日下,府中人的心头都负重不堪,再一次小小的刺激都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桂荣身为府内的庶二小姐,她母亲黄姨娘早亡,可这桂荣却在这吃人的府里头活了下来,整个人却是养成了唯唯诺诺软绵绵、人人欺侮的性子。   夫人曾给她许配过人家,却被少爷拒了。故而这姑娘便硬生生拖到了现在成了个老姑娘。这几日府里头越来越不好过,东西都见了底,下人们怨声载道,不由得她打起了桂荣彩礼钱的主意。   “唉,你与恒之的事儿,我也不是不知道,”听到夫人说的是什么,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昂起脖颈,朝我骄傲而又威胁地笑了笑,“然而恒之可是要找个真正的贵女的。”   ###   事情这么定了,少爷却被全然蒙在鼓里。我见他捧着药碗不动作,不由得叹了口气,把药碗端了起来,含了一口苦药在嘴里。   “少爷,张口。”   少爷雾气蒙蒙的眼眸中倒映着我。我吻住他的唇,舌尖挑开唇缝,把那药汁全都送了下去。   “咳咳。”少爷不动作,还是看着我。   我笑了笑,拿出帕子把他唇角滚落下来的药汁抹去,“苦么。”   “不苦,甜。”   少爷定定的看着我,黑色的眼瞳里翻滚着什么。    第23章   第二日一大早桂荣便来到少爷的院子里头,这姑娘对着少爷讪讪的叫了声哥哥,便乖乖坐在那边不言不语。   少爷也知道夫人的意思,要我带着桂荣去参加什么赏梅宴。我见他脸色有些与往常不同,便开口解释道:   “少爷。”我蹲下身为他的膝上盖上毯子,“阿珏陪着二小姐去看看,见见世面。再说,赏梅宴也都是些年轻女眷过去,谈谈些女儿家的事儿。”   “恩。”少爷抬头,看向一旁低着头捏着衣角的桂荣,表情难得有些冷清平静,与往常的温和完全不同,“是母亲要求的么?你也想去么?”   桂荣听到自己哥哥对着自己说话,有些愕然的抬头,然后求助性的看向我,见我如同往常一般微笑着,便道:“是...是桂荣自己想去的。”   少爷笑了一下,没说话。   “时辰到了,阿珏便陪二小姐去了。”我伸手帮桂荣把衣裳一整,这姑娘穿着是一年前的旧款式。只因时常压了箱底,压出了不少折痕。这才一会儿,她光在哪儿坐着,伸手抚平褶皱就不下十次。   虽然看上去还算簇新。   我笑道,“二小姐跟着阿珏过来吧,这里还有一件粉白的碎花缎袄子,样式算是顶新的。阿珏不过是个婢女,穿上去反而乱了尊卑。二小姐容貌清秀可人,要是穿了,铁定美的会让那些年轻俊彦一个个惊得掉下眼珠子。”   桂荣脸红了,伸手揪了下我的袖子咬着唇不说话。其实周家的男女个个相貌都是属于上等的,桂荣虽然平日里头少用到胭脂水粉,然而仗不住年轻美貌,被我稍稍装扮了一下,倒显得秀丽温婉起来。   女子身上的首饰不必太多,点睛即可也这是前世学来的东西。被我再次从记忆中唤醒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桂荣生性安静绵软,正是那种大家闺秀所一般要求的以夫为天的性情。再加上那羞怯软声细语的配合,此次赏梅宴,周府二小姐的美名倒是会传播出去了。   其实这赏梅宴真都是女眷么?这怎么可能呢?   这赏梅宴不过是一堆夫人为自己年轻子女相看的宴会。去的年轻男子想必也不会少,然而少爷...我是不想让他去的。   是因为嫉妒二字罢了。   有些人获得宝物喜欢在人前炫耀,而有些人则是喜欢藏起来一个人偷偷欣赏,而我正是属于后一种。我不喜欢不希望有人看见他,因为他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理所当然的属于我。   再加上,少爷对他的姊妹都颇为温柔,为桂荣挑选的人选若是不够完美,他铁定会劝阻。金陵之中那些贵族子弟少爷也都熟悉,在他印象中也都是些花天酒地、声色犬马的货色,如果把自己妹妹嫁过去,那肯定是过去受苦的。   这话是不错,然而这个世道,女儿家又能怎么办呢。   我自嘲的笑笑,像我这样就真的好么?   ###   “周小姐,到了。”负责迎接来客的仆从恭敬将车帘撩起,小凳摆在踏板之下。我扶着桂荣的手引着她下马车,桂荣倒有些受宠若惊的看我一眼,接收我安抚的目光之后到没把手移开。   这几日天气转冷,遥看远处的天色都是灰蒙蒙的,也许是要下一场初雪。这梅林是在知府大人的一令之下征用的,那原本的主人是个来自邻县的商贩,知道知府大人的意愿之后,赶忙双手呈献上去,连地契都准备好了。   当然也许是因为他知道那位从京城里来的魏大人。而自家正好有几个适龄的女儿,哪怕不能被收入房中,春风一度那也是有好处的。   我远远地便看见魏睿那张不容忽视的脸,正在离我不远处与何知府高谈阔论,旁边的何二公子见到我,颇为欣喜的跑过来,和我打了声招呼。   何知府刚想拉住自己这蠢儿子,却还是没来得及动手。   “阿珏姑娘!”何二手握折扇朝我如往常一般风度翩翩一笑,转而看到我一旁的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桂荣,“这位是...周家小姐?”   “是呢。”我见桂荣羞涩的低下头去,脸庞脖子都涨成莹莹的粉色,不由得替她开口,“是周府的二小姐。这几日才出门见见。”   何邢了然的点点头,“恒之兄呢?”他把扇子啪的一声一展开,“他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确实,少爷每次出去必然带着我。也不能算是带着我,只是我必然会缠着他出去。我开口微笑,“阿珏这次是陪着二小姐出去,也是夫人的意思。”   “既然是这样,那我便自告奋勇带着你们转转?这园子里头有白梅红梅两种,若是喜欢,便剪下几支带回去。”何邢开口。   梅花的绝处只怕是映雪红梅才能体现的。我看出远处的一丛丛一束束,梅花点缀枝头,看起来倒比美人发鬓还要好看几分。   几位年轻男女相遇与梅树之下,或谈或笑,衣袂翻飞,荡漾的都是一股子甜意。官商富家的夫人们早就化成一两个小圈子在哪里谈着自家儿子或者是男人,再或者是一些御下惩治小妾的内帷手段。   周夫人是不敢来的,冉家的女儿平白受了委屈,名声坏了,冉夫人也在不遗余力的对自己这位曾经的闺阁好友抹黑。   这不,刚看着我们过去,冉夫人倒拍了拍衣袖装作是头一次见到我们一般,高傲的抬起了脖子,“原来是知府公子啊...你现在领着的是哪边的人,怎么是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现在怎么什么人都来赏梅了?”   冉夫人怎么可能不认识桂荣?就算不认识见到我的脸孔也能猜到一分半分。可她偏要给这来自周府的人下脸子。   虽然当年桂荣的事是周夫人一手促成的。打桂荣的脸,周夫人不会在意,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打的便是周府的脸了。   何邢也有些尴尬厌恶,但好歹算是长辈也不能当众回嘴,“是周府的二小姐。”   “哎呀,周府什么时候多了个二小姐了?”冉夫人抬起被丫鬟捧着的玉手,上面的豆蔻指甲如同血液一般鲜红,“众位夫人,周府二小姐来了,周夫人怎么不来?”她掩唇吃吃的笑,“难不成还要一个贱丫头为他挑选夫君么...”   估计冉小姐在我这边吃瘪的事儿哭诉给冉夫人了,不然这一位夫人和丫鬟置气实在不算一件令人得意的事情。   我到不以为意,难不成我还能当众呛声?只等她发泄了之后,冉夫人的名声相比也不会那么漂亮。   没想到是桂荣反而低下头咬着唇默默流下泪来,我一转头便对上她被泪润湿的通红的双眼。   我叹了口气,刚想开口,便听到一个男声响起:   “冉夫人,不觉有些太过了么?和一个贱籍的小丫头置气不怕跌了身份?”魏睿看向我,眼中满是嘲弄。    第24章   冉夫人一见说话的人便愣住了,颇为古怪的笑了笑,“就是一个奴婢而已,我自然不会过多计较...”她话还未说完便见魏睿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烦躁不满。   冉夫人卡住了话头,便急急忙忙把手往身后的小丫头手上一拍,就这样原路回去了。   原本冉夫人附近聊着天儿的几个夫人也都让开了些许位置,仿佛因为魏睿的出现,女眷们都畏首畏尾的放不开手脚。但几个原本围绕在自己母亲身边的贵女们都优优雅雅的捻着步子走过来。   光是我这么打眼一扫,便有不少容貌姣好的贵女商女们逐渐靠近,穿着鲜艳或是素净的衣裳,混杂在一起如同撞见了一堆春日里的花蝴蝶,晃得人眼烦。   魏睿低头看了我一眼,唇角挑了挑噙着一抹冷笑,“什么时候奴婢可以和主子并行了?见着我还敢不行礼?”他低下头,双眸直视我的双眼。距离靠得如此之近,我能清楚的看到他黝黑的瞳孔中自己缩小的脸庞和他颤动的浓密睫毛。   似乎被我眼中的冰冷惊了一下,他这气没来由的又挑了起来。魏睿拉远了距离,眯着眼睛嗤笑道,“谁给你的胆子?周珩周恒之?”   “大人,奴婢是奉夫人之命跟随二小姐前来的。之前与冉夫人多有冲撞,是奴婢的过错。”我款款朝魏睿魏大人弯下双膝,却见他有些愣住,转而双眼森潮涌动几乎冒出火来。   他一把将我拉起,朝我低声吼道,“白珏!你个样子到底想干什么?!”魏睿的手用力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把我的手掐断。我觉着有些疼痛,面上丝毫不显,只是淡然的看着他掐住我那只手。   直看的他平静下来,冷笑几声,然后整个儿松劲,手指一根根脱离我手腕处的皮肤。   “白珏。表妹。”他又笑道,看起来很是明快爽朗,“跟我走走吧。看看这么多年你当奴婢可有什么体会,什么...长进。”   旁边虎视眈眈的众女眷见魏睿对我如此亲近,不由得满心嫉妒。一时间都在向旁人询问我的身份,得知我是魏睿的表妹又是罪臣之女,女婢出身不由得越发鄙夷。   我对魏睿这没头没脑的脾气很是不满,但也是蹙了蹙眉道,“阿珏还需要陪着二小姐...”   “你不自己问问她需要你多此一举?!”魏睿嘲弄的口气就不曾停过,转头对向一旁脸色红润的桂荣,和她长兄一般一动情便水润的眸子正撇着一旁的何邢。   “是吧?周二小姐?!”   魏睿的一声直把桂荣从情绪中惊醒过来,她刚刚才哭过,这副模样倒像只红眼兔子一般异常的可怜。何邢和我的少爷一样的脾性,对于女子总是颇为怜惜包容,故而还随意劝上几句,没想到桂荣反而陷了进去。   真是...   桂荣咬了咬唇,咬出一道白印子,朝着魏睿如往常一般软绵绵的声音,“回大人的话,奴家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她看向一旁的何邢,而那位正有些担忧的看着我与魏睿。时不时用那折扇敲敲脑门纠结着。   魏睿一挑唇,对我说道,“那便走吧,表..妹。”   ###   和魏睿再次一起走的时候我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确实也是。前世我还是个懵懂少女时曾经对这个令人又爱又恨的表哥有那么一分半分的好感,然而那一点点好感在魏家的态度之下变成了厌恶怨恨。最终的最终在时间的流逝中变成了...遗忘,再次见面时的毫无波澜。   魏睿走在前头,一丛丛极为茂盛的梅花开在他四周,倒显得他比平日里的冷硬尖锐要温和许多。魏睿伸手拂过阻挡在身前的梅枝,梅花瓣儿反而纷纷扬扬落了他满肩。   魏睿今日穿的比上次见到的要精致许多,一身牙白色暗纹的广袖长裾,腰间系着天青色的嵌珠锦带,玉佩配合着鹅黄色的流苏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荡。   总之,远观近看确实是赏心悦目甚至是引人注目的。   “白珏,你来周家做女婢多长时间了?”魏睿停下步子问我。   “三年多了吧。”我道。   “你还天生就...”魏睿话锋一转,“能随遇而安。”   “哦。”我点点头。   魏睿走几步跟我闲扯几句,我也懒得回他,后来就勉强听着应几声。   “表妹。”魏睿嗤笑一声,“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么?作为你还在世的...亲人?”   这话我听得倒笑了,“魏家不都是好好的么?好的不能再好了。表哥你作为魏家少爷年纪轻轻就得皇帝器重,委以重任,成了官差。这不是天大的恩典?难不成表哥还想奢望更多?”   魏睿一愣,有些语塞。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脸上反而笑的越发晴朗,“我竟不知表妹如此嫉恨?这几日龟缩在你那周府里怎样?整日里服侍人被人使唤的滋味如何?那周夫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到时候可别哭着让表哥我带你回京去。”   魏睿顿了顿,“虽然你白家的宅子已经修...”   “不会的。”我打断了他的话。   魏睿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死死的盯着我的双眼,“你说什么?!”他伸手用力按住我的肩膀,一片梅枝抵住我的去路,花瓣如同雪落一般堆积着。   “我说不会。”我微笑道,“我会一直...一直呆在周府。”   “白府...”我叹了口气,“也许有天我会回去看看的。不过不劳表哥费心。需要表哥费心的地方多了去了,公务啊,案子啊,如此繁杂的事情等着表哥去处理,表妹哪敢多分表哥一分心思。”   “你!跟过去的时候一样的固执!一样的蠢!”魏睿狠狠的一咬牙,“不过一介贱婢!!枉我...”   他骂着,深吸一口气,手指掐住扣住我的下巴,使我被迫仰起头看着他。   看着他比少年时更俊朗而又棱角分明的脸和闪烁着愤怒困惑的瞳孔。   他低头的吻了下去,却被我侧首避开。魏睿的唇瓣轻轻擦过的我的脸颊落在耳边。   我轻笑一声,用力将他推开,伸手抹了抹脸,   “蠢的人是你。”   说完我便转头离去,留下魏睿按着自己的嘴唇站在梅树之下,表情似乎比我还要惊讶愕然。   ###   我走出了梅林,却还没走多久,却看到我的少爷侧倚在无人的花架之下,日光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那举手投足的风姿俊丽看起来仿佛误入凡间的谪仙一般。   “少爷。你来了。”我有些惊讶,但还是快步走上前去握住他冰凉的手,“你的身子...”   “...表妹?”少爷转头,平静的脸对我说,伸手抚上我的右半边脸颊,拇指一下一下用力的擦拭着。圆润的指甲在我的右颊上按出一道道鲜润的红痕。   “好脏?”少爷俯下身,嘴唇吻过我眼睑,濡湿的舌尖颇为诱惑的探出,描摹着我的嘴唇。   “为什么?”   少爷又问,却是撕拉一声撕开我下摆处的衣服,和我以前喜欢做的一样,整个儿蒙在我脸上。   我一动不动,默默承受着属于他的热度,内心深处翻滚着毁灭的泡沫。仿佛我终于将他温润平和的面具躯壳撕破,露出同样的...破败腐烂的内里。   那种欢愉的情绪冲昏了我的头脑,我轻轻喘了口气,动情一般在他耳边低吟浅唱着。心灵的契合让我的双臂如同枝条一般攀附上他的,腰肢也随之缠绕上来。   “我想在这里,在阿珏你那位表哥面前...让他看看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多么欢欣,多么迎合,多么大胆,多么放荡...”   少爷似痛苦似欢愉的长叹一声,修长的手指探入我的下裳。   我的身体在他手指的一下下或深或浅的动作中化为潮水将他包裹。我伸手纠住少爷乌黑如同缎子般的头发,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着。   “少爷,阿珏好欢喜..”我似吟似叹的换了一声。   得来的却是他更为大力的开垦和征服。与以前不同的,带着股惩罚和扭曲的味道,在我的身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足迹。   “阿珏?”少爷笑了一声,拉过我的右手,在上面狠狠的咬了一口,接着用润湿的舌尖如同乳猫一般舔舐着从伤口溢出来的血液。   “阿珏觉得好么。舒服么。”少爷抬头扬起一个充满恶意而又诱惑十足的微笑,手指点了点我肿痛的嘴唇。“阿珏喜欢这样么?”他微笑着拉开自己腰间的束带,露出完整的如同玉石一般晶莹而带着点光泽的胸膛。两点红缨如同宝石一般点缀着,在寒风中微微颤立。   疯了。都疯了。   我感觉自己脑海中的那根弦被人猛地拉断,嗡嗡如同撞钟一般想着。   我不顾自己已经完全软绵绵的身子,一把将这个还在作乱的男人扯住,随便撞开右边一间花房的门,扭头便把门关的死死。   这花房很是昏暗,空气中满是泥土粉尘的味道,在阳光中上下翻滚着。我打眼一瞧,这屋子还算干净,最里头昏昏暗暗看不真切。   但我也忍不住了,看着少爷与往常不同的表情,真真切切的怨恨,真真切切的爱恋,如同被敲开了厚重的果壳,瞧见里头可以吞食的仁儿。不再是令人厌恶的朦朦胧胧的不可捉摸,我触碰着他温热的皮肤,却听见他低笑一声,回应着我。   “你也会怕么。”少爷开口笑道,“也会羞涩?也不想被别人知道,被别人看见?!”说着说着他又有些挑逗性质的挑了挑嘴角,眉眼流转间的全都是酥透入骨的色气。   少爷一把含住我的肩头,牙齿不轻不重的打磨着,“那你会不会骗我?我这样对你,你会不会怨我?会不会最终厌我?!”   我有些愕然的看着他的瞳孔,他的手指还在我身上暧昧的打转,嘴里却一声比一声高亢的质问着。我咽了口口水,伏在他身上,如同藤蔓攀附着大树,“阿珏会永远和少爷在一起的...”   话音刚落,响起的是合二为一的水声。   ###   少爷扶着我的肩膀,我一时头脑昏沉不能思考便任他动作。我倚着墙,借助从墙壁上传来的冰冷气息洗涤自己的脑海,让情/潮的余韵从我身体里退去。   我一转头,便看见少爷已经衣冠齐整的弯下腰为我绑着系带,指尖不注意的摩挲着我的痒处。我不自在的扭动躲避着。   这么多年,他对我也了解的很多呢。我这样想着,脸上不由得笑了起来。   “阿珏真美。”他吻着我的头发,对着我的笑靥自己也微笑起来,整个人带着点慵懒的餍足。   已经被弄得乱成一团的花房被我们胡乱收拾了一下。再次推开封闭的房门,日光已经黯淡了。   我虽然心中有些担心有人经过,但并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因为少爷。对,还是那个理由,少爷的声音我不想让旁人平白听了去,不然我总想着用什么东西砍掉他们不务正业的耳朵。   大概是乏了,我整个人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便很自然而然的蜗居在少爷的怀里,倚着他温暖的胸膛,看着他从揽着我到抱着我,神情温和的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一般。   也是时隔很久,我第一次在我的少爷面前,在他之前睡熟。颠簸的马车上,少爷用手扶着我的背,软软的皮毛盖在我身上。   “睡吧。阿珏。”少爷喃喃道,“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你不许去京城。”   另一边。   花房的门落着锁,却被人缓缓推开,露出一张铁青的脸孔。若是我在场,便会认出那人是一直厌恶我和少爷纠缠在一起的那位马夫。   实际上是属于魏睿的忠仆。    第25章   以上省略一千字啪啪啪...   ###   少爷扶着我的肩膀,我一时头脑昏沉不能思考便任他动作。我倚着墙,借助从墙壁上传来的冰冷气息洗涤自己的脑海,让情/潮的余韵从我身体里退去。   我一转头,便看见少爷已经衣冠齐整的弯下腰为我绑着系带,指尖不注意的摩挲着我的痒处。我不自在的扭动躲避着。   这么多年,他对我也了解的很多呢。我这样想着,脸上不由得笑了起来。   “阿珏真美。”他吻着我的头发,对着我的笑靥自己也微笑起来,整个人带着点慵懒的餍足。   已经被弄得乱成一团的花房被我们胡乱收拾了一下。再次推开封闭的房门,日光已经黯淡了。   我虽然心中有些担心有人经过,但并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因为少爷。对,还是那个理由,少爷的声音我不想让旁人平白听了去,不然我总想着用什么东西砍掉他们不务正业的耳朵。   大概是乏了,我整个人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便很自然而然的蜗居在少爷的怀里,倚着他温暖的胸膛,看着他从揽着我到抱着我,神情温和的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一般。   也是时隔很久,我第一次在我的少爷面前,在他之前睡熟。颠簸的马车上,少爷用手扶着我的背,软软的皮毛盖在我身上。   “睡吧。阿珏。”少爷喃喃道,“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你不许去京城。”   另一边。   花房的门落着锁,却被人缓缓推开,露出一张铁青的脸孔。若是我在场,便会认出那人是一直厌恶我和少爷纠缠在一起的那位马夫。   实际上是属于魏睿的忠仆。    第26章   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少爷的床上,床边的纸灯笼明明暗暗,如同恋人善睐的眸子。我从来不知道我竟然能睡这么熟,一个乱七八糟的梦都没有做。   这么多年,也常常梦魇不断。惊醒之时,只觉得浑身冰凉,整个人如同被浸没在深潭之中,呼吸都费力。我往往披衣下床,端详着我的少爷的眉眼,以及温和甜美的吐息。长发如同绽放的黑色花朵般铺散在床铺上,又如同流水一般滑腻。   我掬起一捧放在唇边轻吻,仿佛便能慰藉多年痛苦而又饥/渴的心脏。   ......   我扶着腰缓缓直起身子,屋子里头空空荡荡,却还残余着我的少爷清甜的气息。狂热的性事之后,即使睡足依然觉得两股战战使不上力气。   这档子事儿颇为神奇,女子不过承受,然而醒来疲乏最多的却还是女子。   睡时少爷帮我脱下了外衣挂在一旁,现在我起身把衣裳一穿,系带暗扣飞速扣上。外头已经入夜,却不闻一丝声响,仿佛整个院子里头只有我一人一般。   “少爷呢?”我推开那扇门,却发现往往守在门外的侍卫婢女一个个全都消失不见。空荡荡的廊下几盏几年前的彩绢灯笼发着淡红色的光,随风摇摇晃晃,绵延到房屋的尽头。   不知道哪来的一阵寒风吹过,刺骨的寒冷遍布我身。我竟恍惚间有种在梦中行走的感觉,然而脚下踏着是坚实的硬地,手中的琉璃灯笼还在执着的发着光。   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突然一个咯噔,我提着灯笼疯狂往大门处奔跑着,一路上安安静静,仿佛全都死去了一般。   人呢?人呢?!   风穿过丛丛密密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乱响,我悚然往树丛中望去,却只抓到了一角衣袂,挂在横生的树枝之上,不过不注意只当做鬼影飘动。夜空一轮弦月已经偏西,估计已经丑时寅时,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难不成?我伸手摸向鼻尖,却嗅到一点安神香的味道,如跗骨之蛆附着在我身上。这安神香的作用却是按分量来算的,我清嗅自己身上的清甜气味,这熏得量必然不会很低。按照一般人来说,这分量足以让她们睡到第二日天明。然而我不同,很久之前就浸/淫此道,就生怕一日因为此等而被仇家夺去了性命。   故而我半夜便苏醒过来。   是少爷给我下的药么?!我从不曾防备过他,也许是我的过错。但是,为什么?!!   我飞奔到周府大门处,粗壮的门栓遗落他处,两扇大门敞开,门环上的兽首显出部分烧灼痕迹。地下随意掉落着一堆已经烧尽的火把。浓烈而又呛鼻的油脂味道散发出来,时不时冒出几点意犹未尽的红色火星。   这是...!!   我提着灯笼回首看着空荡荡黑漆漆的周府,一如我多年前来到此地一般如同巨兽一般吞噬着人的心脏。我看了几眼,仿佛要把它记在心中似的,转头头也不回的离去。   城南福善堂。   “咚咚!咚!咚咚咚!”我以极快的速度敲击的门环传递着暗号,一会儿,老旧的木门敞开一个小口,一个老人的头伸了出来,我把帷帽拨开一个小口,他惊讶的看了我一眼。   老人环顾四周见四处无人,便赶快把我拉了进去。   “主人!你怎么来了!”陈旧的房屋里头,老人搓了搓灯芯,油灯冒出一点点黄豆大小的火光,接着逐渐壮大起来,照亮整个厅堂。   屋子里满是药材混合的古怪气味,一堆堆叫不出名字的东西随意摆放在木柜之中,我来之时,老人手里正在用油纸一件件包着客人需要的药材。   “张叔,这是怎么回事?”我把黑色的帷帽摘下,“魏睿有什么大动作么?今夜有官兵前来巡查?抓人?!”   “我一路过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回忆起一路上的寂静无人声,连时常出现的犬吠也不闻一声。走在街道上,仿佛又是只有我一人活着一般。   那张叔思索了一会儿,苦笑道,“主人,只怕你听了之后...”   张叔见我不悦的一挑眉,便回答道,“今夜一伙儿蹲着大牢的山贼火烧地牢逃狱,魏大人便领兵去挨家挨户的搜。谁知便有许多人说看见那些山贼往周府而去。魏大人便说是周府众人与山贼私通,窝藏朝廷钦犯。周府被团团围住之后,所有人全部下了大狱。”   张叔有些疑惑的看看我,“不过主人您....”   我知道他的未尽之语。明确来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魏睿为何会突然向周府发难,扣上一个天大的罪名,而我却...被这两人抛在事外?!   我被下了安神香,故而未能及时出现。不然按照我的脾性,定然是少爷去哪儿我去哪儿的。而魏睿明知道我在周府,却装作周府之中没有我这人,甚至没有安排人去搜查少爷的屋子。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冷笑两声。   “哪儿来的山贼?”我记得这金陵附近都属于我们的管辖,来往商船也是向这头交人头税的,所以哪儿冒出来的山贼?   这金陵地带,地势平坦,山坡坡儿比起北边的都削去了好大一截,也从没有听说过哪家的蟊贼会有此等劫狱的水平。   张叔见我问他,难得有些赧然,“这都是吴毛那小子搞出来的鬼。他与齐刀疤有怨结您也知道。几月之前,您不是放齐刀疤和眠葵他女人回北边么,吴毛似乎对眠葵也有些兴趣,便一时赌气...和他兄弟搞出个虎头帮出来。就在南边的尼丘山上。”   “吴毛他们也逃出来了,又回了尼丘山。唉,也都是我管教不力...”张叔躬身向我行了个大礼,“此次坏了主人的大事...”   大事么,我的大事是将私盐倒卖出去,将官府巡查的人变成我的人或者是...尸体。我的父亲我的家族因为污倒卖私盐而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但最终我还是走上这条..不归路。   按照道理来说,此次魏睿的行动对我毫无意义,甚至我应该借此落井下石,将魏睿和周府一股脑儿打落尘埃。   但...我的少爷在牢里...   恍惚间,我仿佛看着我的少爷背着光,朝我伸出手,脸上温和的笑容里头带着一点赌徒的决绝。   “阿珏,我愿赌。”   “赌你的不忍心。”    第27章   “东西准备好了吗?”我推开吱吖作响的门,对着一旁跟在我身后的张叔说。张叔呆在金陵这地方已经有了接近十年,根系盘错。与其跑过去跟我一同去赌命,还不如就好好呆在这儿,发挥些作用。   张叔此人前世之时就与我相识,故而我还是信得过的。张叔见我执意要去,规劝不能,便只能按照我的计划把事情安排下去。   “主人,你这...”张叔佝偻着背,把东西递到我手上,“此去若是有变,小三子就在府衙旁的茶摊里头,右脸有三颗痣,您若有事,就把消息递给他。”   这么多年,为了复仇,我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而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去的,虽然我的理智在一声声警告着我。我的身份如果被剖开,哪怕引起魏睿等人的一丝怀疑,说不定我的鲜血会和我父母的混在一起,头颅耻辱的挂在南墙之上,尸身则不知道被抛到何处。   “此次是我自愿的,张叔不必太过担心。”   我转头把黑色帷帽带上,日光如同金粉一般在鼻尖跳跃,我呼吸着属于清晨冰凉而清爽的气息,回头对着张叔安抚的一笑,   “少爷还在等着我呢。”   说着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   府衙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正聚成一团一团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虽然昨夜的事儿大家门儿都清楚,那周府可是在好些人看着中跑进了贼人,何知府和魏大人也都是秉公执法不是?   “刚刚可是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去敲鸣冤鼓,被衙役请了进去了。”其中一人叹息着说着,“我看着这姑娘算是可惜了,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却还自己找到府衙来。不过也算个忠心的主儿。”   “确实啊。此次周府的事儿丁家黄家几个小伙儿都看的清楚的很,那贼人可不就是进了周府的门就没出来!”   这人正在这儿大声谈论着,突然惊讶道:“老丁还有老黄家的那几个,你们怎么来了?!”   ......   此时的府衙之中满是寂静。   坐在上首的魏睿沉着脸,眼眸低垂着,盯着手中那盏香气扑鼻的新茶,右手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在满堂寂静中如同催魂夺命的钟声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魏睿才把茶盏往案几上一搁,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把满屋子眼观鼻鼻观心的众人从‘沉思’中惊醒。   即使是再平日里心眼大的都明确的感觉到了满屋子的低气压,仿佛让人喘不过气来。   “怎么,你自投罗网来了,还有话要说?”魏睿开口,满是嘲讽。   我轻轻一笑,朝在场众位官员缓缓行了一礼,魏睿眉头一簇,没说话。   “魏大人,何府尊,昨夜周府被捕是因为一些人指认有从地牢逃出来的贼人逃进了周府,而周府拒不承认。故而大人认为周府窝藏逃犯是吧?”   沉吟一会儿,魏睿目光看向坐在末座的一个捕快头领。   “是这样的。”那个头领朝我回答道。   “那众位大人能确认进入周府的确定是贼人吗?”我盈盈一笑回答道。   这话狠狠刺激的那位头领的神经,这位高大的大汉站起身,将我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中,一股血腥硬气扑面而来。我心中嗤笑一声,脚下却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郑力你坐下!”发声的是何知府,今日一见他整个人一直阴沉沉,看着我的时候目光也如刀一般,“听听白姑娘还想说些什么!”   “我此次倒是将昨夜见到贼人进入周府的人全部带了过来,还请魏大人,何知府稍安勿躁。”我昂起头轻笑一声,“不然做了场冤案对两位大人的名声有污啊。”   魏睿盯着我许久,最终勾唇一笑,“白珏,长进不小啊...”他深吸了口气,大概在平静心情,“那我就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上来吧。”我拍手示意道。   一会儿便见着几个形容猥琐的青年男子走上台前来,见我摘下帷帽立于一旁,直了眼的到有。我倒也不介意,只任凭他们看着。   “魏大人,你瞧瞧,可是这几人指认有贼人进了周府的?”我抿着唇,微笑着看着坐于上首的魏睿,那人眯起了眼睛,见我神态自然的看他,没出声。   台下的几个乐于表现自己的官员大声拍了声马屁,“放肆!!”   却被魏睿一抬手按了下去。   “无妨。”   “昨夜事态紧急,也是处在夜幕之中,一时认不清也可能。”魏睿一开口就把一大堆路子给堵死,“不过,也许正是这几人?不过本官记得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不少人看见了周府之事。”   “大人也许混淆了某些事情吧?”我说道,“昨夜周府之事处在亥时三刻到子时之间,普通百姓即使听到兵马之声也不会冒头出来看热闹。至于为什么,大人也是知道原因的。”   我扭头朝向那几位,“不过这几位为何夜半在外晃荡不过因为...”我笑了笑,“那自然只有魏大人清楚了。”   魏睿冷哼一声,“此等男子半夜出去做什么,本官怎么会清楚?左右不过是寻欢作乐,偷鸡摸狗的事情,难不成便要因为此等事情而认为他们指认有误不成?”   我说着拍拍手不答,“有请万花楼的花娘。”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美娇娘扭着细腰走上台来。大冬天的,穿着还如此单薄,一个狐皮斗篷里头露着玫红色的绣花抹胸,也就这种妖艳的女人能撑起这种款儿的衣裳。见我看她还朝我飞了个眼儿,举手投足都是满溢的风情。   “奴家正是万花楼的掌家人~”说着,拿着手绢儿捂脸咯咯笑。   在场的好些位在此等冲击之下都起了明确的反应。   我有些无奈的撇撇嘴,这女子正是眠葵所在花楼的老鸨,与我也颇为熟稔。   “这些个浪荡子儿几日前因为没有银子还来嫖老娘的姑娘,就吩咐下人们将他们打了出去。”花娘又笑,“谁知啊,这几位昨儿带了不少银子过来,说有钱了要来玩玩儿。谁知啊,还没多久便想走了呢。”   “大概是什么时候?”我问。   “亥正时分?奴家常在亥正的时候温一壶小酒,楼里的姑娘都知道奴家这脾气...”   场上一片静默,许久才听见魏睿轻轻‘嗯’了一声。   那花娘朝我一笑,“那嫖姑娘的银票还在我这儿...”花娘作势翻了翻荷包,“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子,一人就是一张,我可从来没见过他们这么大气度儿的手笔呢。”   “诶?这银票上怎么还有官府盖的戳儿。”我从花娘手上接过证据,笑盈盈的朝魏睿开口。   台上的俊美男子阴晴不定,盯着我许久仿佛重新认识我一般。然而他却只抬起茶盏猛地灌下一口,没有打断我。   静默。   “不对,口..天..啊...上面还有个吴字,”我貌似惊诧到,“那匪徒之首不是姓吴么?”   “难不成...是此人拿着官银贿赂,实际想要陷害周府?!”    第28章   场中一片寂静,魏睿看了我片刻,后来竟然失笑起来。   “好,很好。”魏睿朝我和花娘拍了拍手,“把证物呈上来吧。”   一会儿便有衙役拿小托盘让我把几张银票放了上去,“证物会由本官仔细检查的。”魏睿随意瞥了一眼银票,指尖摩挲着下巴笑道,“不过本官有几个问题倒想问问这几位...”   他有些好笑的俯下身子,狭长的双眼眯着到跟个狐狸似的,“你们几位,可知与山贼勾结的罪名?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我回头见那几人不禁吓的筛糠起来,不由得冷声道,“魏大人何必危言恐吓?这银票是谁给的还不一定呢?这吴字...哎呀,金陵城中姓吴的还真不少。”   “放肆!!”说话的是那位被我目光触及的吴主簿,“目无长官!左右,还不快给我叉出去!”   我抬头看向魏睿,发现他正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左右衙役向我威逼过来,我蹙着眉一步步退着,目光瞥向一旁的的花娘,瞪了她一眼。   “哎呀呀,官爷~~”花娘一扬眉一提嗓子,便是余音绕梁的娇滴滴温柔柔,“奴家怎么突然脚崴了...”说着,一个侧身歪斜在一个衙役身上,那汉子如同懵了,茫然抱着满怀的温香软玉。   花娘太过妖艳,这一嗔一喜,举头投足的媚态足以把所有男人的魂魄儿勾走。一时间,那刚刚还气的倒仰的吴主簿只顾目不转睛的瞅着,眼珠子都要贴在那漏出的雪白滑腻上。   我抿了抿唇,脸色也有些冷淡,“魏大人,我这位证人当堂突发不适,还请大人准许她下去歇息。”   魏睿点了点头准了,“不过本官还有一句话问白姑娘...白姑娘忠心可嘉,为主辩白,不过昨夜白姑娘去哪儿了?!”   魏睿摊了摊手,故作严肃,“昨夜本官带着数百官兵包围周府,按道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然而却没有见到白珏姑娘呢...”   “姑娘今日所言确实无虚,然而...若是周府无罪,那姑娘为何与那山贼一同消失不见??”魏睿神色一冷,手掌一下下敲击着呈上银票的木质托盘,“那这银票的来路那也很值得怀疑了...”   我一时愣住。   昨夜不就是他魏睿故意放走我么?现在反而怪到我头上?!   魏睿见我没说话,反而轻轻笑了笑,“对此,不知道白姑娘有何辩解之词?”   许久。   我深吸了口气,“周府无罪,奴婢心愿已了。若是魏大人能宽限几日...”   “三日。”   魏睿不顾满堂惊讶,开口道。他低垂着眉眼,刚刚的得意猖獗又变成现在这一副模样,他轻轻嗤笑一声,不知是对我还是对自己,“三日之后,本官就等着白姑娘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   “就是这儿了。”领着我前进的狱卒停下了脚步。我知趣把一锭小银角儿递了过去,那狱卒朝我一点了点头,捋了捋灰白的袖子把银角儿放嘴里一嚼,感觉到了硬度之后朝我咧嘴一笑。   “白姑娘,这周家公子我们可没有苛责...”这狱卒解释道,“不过这牢中向来如此,能干净到哪里去?不过白姑娘出手大方,出狱之前,周家公子会好酒好菜供着的。”   一路过来,这些狱卒们便如同吸血的水蛭一般,一个比一个大口贪心。我着急见我的少爷,懒得计较,见面前此人还想狮子大张口,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又一锭小银子滑到手心。   “现在还有干净的牢房么?”   那人眼都直了,目光追随我掌中的那点银光,“有有有!打扫一下不就干净了?!”   我哼了一声,银子随意一抛,那狱卒接着银子欢欢喜喜的走了。   地牢满是阴暗晦气,我踏着冰凉的地面,只觉得凉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这金陵城地牢向来不光明,不过有钱有势的向来占着便宜。我虽然银钱不缺,但若是让我供养除了我的少爷之外的其他人,那是我懒得去做的。   除非我的少爷...用其他方式求我。   我这样想着,在这阴森可怖的地牢中却轻笑了出来。嗅着满腹的血腥之气,耳中满是鞭笞热烙的呻.吟和哭泣,我挎着食盒,步伐却越发轻快。   少爷。   你的阿珏来了。   我掩口一笑,再一抬眸便是一副深沉憔悴而又担忧的脸孔。我确实是担忧的,但是此时的我耐不住心中膨胀的喜意。   如跗骨之蛆一般,越靠近我的少爷,那颗心越发激动得仿佛要跳出胸口。   鼻端仿佛能嗅到我的少爷的气息。轻轻浅浅,如雨打浮萍一般。我的心湖颤动着,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   “少爷?”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温婉柔媚。   牢狱中坐倚墙壁的少爷扭头过来,见着我的那一刹那,微笑了起来。   “阿珏。”他轻轻念着我的名字,修长如玉左手穿过木质的门栅,缓缓落在我的掌心。仿佛蝴蝶收翼落在花朵之上一般,柔柔和和的。   却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第29章   牢房门儿已经开了,我顺手提了提食盒,朝着牢房里头走了进去。   不过才片刻,那狱卒便捧了新的清爽的干草过来,原本的木头板儿床上也铺上了一层新鲜的被褥,虽然和家中的缎面褥子相比可以算是天上地下,但好歹看得过去。   “少爷。”我把食盒在桌上放下,里头的东西一层一层展开出来。第一层是些新鲜的茶水糕点。粉嫩嫩的团子顶上点缀着花瓣碎片,香糯甜蜜的很。第二层便是些热菜粥品了。   我刚把第一层取下的时候,便见到我的少爷脖颈处的形状完美的喉结动了动。见我看向他,他有些赧然的开口,“从昨夜到今晨都没吃上什么...”   这牢房里头腥臭难闻的猪槽食也是能吃的?我也不谈及昨夜我如何昏睡过去的事情,伸手把第二层放的菜肴果蔬拿下来。一件件铺在桌面上。   我把银箸递到我的少爷手上,他的指尖搓了搓,微笑着从我手中接过。   少爷不论何时动作都很是轻缓优雅,不像是在阴森可怖的牢狱,而是在宴席之中也少有的风华气度。与我记忆中的相比,也就皇家贵胄能比的上呢。   然而与往常不同的是,少爷一边嘴里细嚼慢咽,如墨的眼睛却一直温和的看着我。我有些不自在的按了按脸颊,捋了捋衣袖,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怎么了?”少爷吃的不多,我把漱口用的茶水递过去。少爷张开唇瓣抿了口在嘴里,随意搅了搅吐在小盘子里头。   我微笑着服侍着少爷梳洗,感觉着他如同缎子一般柔滑的发绺从手心划过,麻麻痒痒的。被润泽过的淡樱色薄唇闪着晶莹的光泽,身形一如既往的姣好修长,引得人...食指大动。   “少爷?”我的指尖触碰到我的少爷后颈出被横生的稻草划出来的细口子,已经结了薄薄的痂,却还是能看到里头裸.露的细肉和干涸的血液。   我俯下身,舌尖轻轻舔了过去,少爷似乎被刺激到了,疼得轻轻仰了下脖颈,我却顺着他的动作俯下身,嘴唇从后颈游弋到正面光滑莹白的皮肤。   少爷轻轻哼了一声,很是顺从的被我按倒在我的双膝之上。他抿着唇头仰头着看着我,露出修长的脖颈,仿佛天鹅引颈受戮一般把最致命的地方暴露在我面前。而我用嘴唇一一扫荡而过。   “阿珏。”   我张口咬在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上,两边微尖的犬牙缓缓的厮磨着,仿佛在吸吮血液一般,脸色平静双目之中却满是火焰。   “少爷受伤了没有...”我微笑着伸手划过他被我亲手整理整齐的斜襟,顺着胸前肌肉的纹理缓缓跳跃着抚了下去。   “让阿珏看看...好不好?”   我冷哼一声,伸手把残余的食盒拨拉下来,里头最底层装着的上好的金疮药瓶子从盒中摔出。“砰”的一声脆响,白净细碎的药粉洒了一地,还有不少的残余苟延残喘的攀附在碎裂的瓷片儿上。   我伸手就着离我最近的一块儿,右手食指指尖沾了一小点,脸上微微一笑,“少爷?”   少爷却只顾喘着,没有回我。   他扬起头,细碎甜美的喘息喷吐在我胸口。我俯下身,端详着他因为动情而水润的眉眼,殷红的唇瓣如同被捕上岸的鱼儿一般一张一合,吐出的是这世上最迷人的香气。   “阿珏...”他脸上红的如同熟透了一般,等我去攫取,去收获。少爷伸出手,碾过从肩膀上滑落的衣襟撑着地面想直起身子,我却俯下身轻轻一推,毫不容情的将他的努力全部作废。   少爷仰躺在我的双膝之上,而我一手轻轻为他细碎的伤口抹着药沫子,一手早已经...滑进了灼热坚硬也越发粘腻的福地。   怪不得他来不及回答我的问话呢。   “嗯...”少爷红着脸喘息着,“阿珏!!”   他蹙着好看的眉头,抿了抿唇想让我停下来。   我没理他,只侧了侧身安抚性的啄了啄少爷的唇瓣。指尖却毫不容情的拂过他的...每一寸的皮肤和褶皱,或捻或挑,上上下下,挥洒自如。如同当年学着弹琵琶一般,我却没有想到还有能用上这琴技的一天。   却用在这档子事上。   都是被坚硬的稻草茎儿划出来的路子,我右手沾着药粉一点点轻柔的涂在少爷的伤口上,他的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被我翻来覆去的检查过去,直到原本的鲜红或者暗红的伤口全部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白色粉末。   “少爷?阿珏的动作重了么?疼吗?”   我担忧的蹙着眉头,左手却在几欲勃发的顶端轻轻一捻。   “啊!...”他深深喘了口气,湿润的眸子毫无力道的瞪了我一眼。   我微笑着,看着他在由我带来的一点点细碎疼痛和铺天盖地的迷欲里挣扎。   听说...   这样,感觉会更好呢。    第30章   少爷喘了几口,最终在我轻轻移开了指尖之后释放了全部。我拿着帕子净了净手,然而那股甜腻而又销魂的味道却一直挥之不去。    “阿珏?”少爷脸色红润的看着我,“你要走么...”他衣衫还凌乱着,一双一直含着水的眸子却恳切的看着我,仿佛我就是他的一切,仿佛我开口说要走,他就会抱住我不容我动弹一般。   “少爷?阿珏出去净一净手。”我笑道,“顺便把食盒送出去。我与知府大人说过了,今夜就在这里陪着少爷,哪儿都不去。”   我弯腰把少爷的身子扶起来,衣衫稍微拾掇几下。衣领收束,腰带系好,目光落到下摆处,那上面却如同雨珠洒落一般落着点点白浊。   少爷在我的目光中脸上红晕更甚,他却固执的拿眼瞅着我,瞅着我抽出帕子一点点将那白浊拭去,指尖却不可避免的碰到已经疲惫下去的部位,然而仅仅几下触碰,又精神起来。   “阿珏...”少爷抿着唇看着我,目光中如同第一次尿床的儿童被当场抓到一般羞赧无助。他将身子倚在刚刚铺好的床上,我轻轻笑了笑把他已经沾了稻草脏了的外衣一剥,整个人囫囵塞到床上。   我把少爷脚上套着的靴子脱了下来,手轻轻往他冰凉的脚尖搓了搓,他却有些耳朵红红的向后躲闪,“痒。”   我瞪了一眼,却把他捂暖了之后把被子一填实。   “我走了,马上就回来。”说着,朝着少爷唇上凑过去亲亲一吻,他眸子一暗,却不知什么时候伸出胳膊扣住我的脖子。   双舌在唇齿间跳跃,我轻轻喘了口气,少爷却放开了我,“早些去,早些来。”   他笑了笑,美的可堪入画,“我等你。”   ###   我捂着胸口,一路飞奔出了牢狱,这一次我终于对我的少爷做的我想做却不敢做的,意料之外也算意料之中的是少爷并没有生气,他顺着我的动作迷醉,喘息,我只觉得我心中的巨兽如同满足了一般打了个饱嗝,却伸出了爪子,对着下次想要更多。   我一路低着头,感觉日光洒在我身上。   首先回去要去拿些少爷的换洗的衣裳过来,现在穿着的已经脏了。其次还得吩咐人把周府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估计没几日周府的众人便得回来,回到我的掌控之中了。   我这样一件一件盘算着,忽然想起三日后魏睿说着约定,不由得心中嗤笑一声。谁去跟他公堂对簿那些有的没的,忽然感觉自己身后从府衙出来变隐隐约约有一束目光随我而动。我心思一动,变扭头进了一家满是美人的青楼。   这青楼楼阁分为上下四层,凭栏而立的女子们比比皆是。我进了楼之后,还没等女人们叽叽喳喳凑过来,老鸨将我赶出去,便随意扯下一个姑娘的面纱往脸上一遮。接着身形一越,穿过后院翻过围栏闪进了一间小屋。   那里头的姑娘还在对镜梳妆,见我突然进来,却是一张人老珠黄的脸。我蒙着面朝她一笑,接着跳窗而出。这次来不及,以后再寻报答吧。   我估计那个便是魏睿派来跟着我的人。主要是此次与他当堂辩论,暴露太多。毕竟我身为一个周府的小婢女,却有那么大能耐去让几个纨绔子弟冒着死的风险去翻口供。   还能与一位婷婷美人的花楼老鸨勾结,怎么看不是我不对,便是我身后有人。   其实魏睿早该怀疑了,甚至至少在现在觉得我奇怪的时候狠心将我拿下,而不是给我缓冲的时间。   我的心中叹息一声,却如往常一般走进张叔所开的药房。我有些疲惫的靠在柜门上,“大夫,我找大夫看病...”   那个抓药的小年轻一直认得我,却以为我是张叔的远方亲戚,故而朝我笑笑,放了我进去。   我把手洗了洗,把面纱摘下随意抹了把脸。里头张叔见我除了衣衫有些凌乱别的也没什么大碍,便朝我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能回来呆多长时辰?”   “不久...”我有些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手撑着门框,“一会儿还得回去。这次过来就是安排下去一个事儿...”   “还有一批存货吧?在城南的码头存着准备运走?别费那么大劲了....”我顿了顿,“我得好好利用一下。省的魏睿那...人总给我添麻烦。”    第31章   牢狱里总有股陈腐,若是熏香反而更恶心。   我躺在冰凉的卧榻上,和我的少爷并排挤着把他的双手兜在怀里,大概就能给他一些暖意。我侧着身子却见他温顺的收束双腿,衣裳被身子压着满是褶皱。他的身子挺得很直,只是头轻轻依着我,吐气均匀而又舒缓。我伸手拨了拨被我的右臂压在身下的发绺,看着他浓密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   心里想着真不知道他昨夜是怎么过去的。   冷么,难受么,心里想着什么?   魏睿突然对周家下手却在我出面后轻轻放过,简直跟儿戏一般。这之间种种总感觉与我与少爷有脱不开的关系,也不知道魏睿一向聪明伶俐的脑袋瓜子什么时候被驴蹄儿踢了个结实,要不然我真心....   不对,他若是只想拉周家戏耍,也不至于放那些愚蠢的蟊贼儿出地牢。府衙的守卫什么时候那么差了?而且昨夜魏睿带人追捕的那么及时。这样看来周家只是他一时意气下意识玩弄的小把戏吧,怪不得漏洞如此之多。   魏睿故意放他们逃跑是想水藤摸瓜摸到吴毛他们所在的尼丘山....甚至想借此...   兵书上常说围三阙一,虚留生路。吴毛他们的生死我不是很放在心上,说我冷血也罢。但若是被魏睿顺藤摸瓜摸到金陵城中的势力网以及据点...   死的人,损失会更多。   我今日吩咐张叔转移货物和手下,却是给魏睿布下一个局,只是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   第二日清晨。   “阿珏~”少爷眨了眨眼看着我,我迷迷糊糊望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醒的那么早。   “少爷醒的真早。”我的眼睛还朦朦胧胧的,昨夜想着事儿想了许久,到子时才迷迷糊糊睡去。少爷正站在地牢里唯一的小窗边。清晨淡蓝色的光洒在他面上和已经弄得整整齐齐的衣襟上。他见我呆呆的望着他,轻轻笑了出来。   我到有些赧然了。   “阿珏看什么呢?”他难得兴致起了,眯着眼开始打趣我。我懒得理他,直把放在一起的中衣裙裤穿上。衣裳一直挂在火炉旁边烘着,穿在身上也不由得暖了起来。我站起身整理床铺,手中忙得不停,眼中却满是满足的笑意。   有时候,一个人不需要荣华富贵、扬名立万,不需要身居高位,前簇后拥;也许因为一个人一件事...即使身在阿鼻地狱也甘之如饴。   “啾?”   我被这一声清脆的鸟叫一惊,抬头望去别见少爷有些愕然害臊的看着我。他侧了侧身挡住光,却被光线勾勒的身形更加显得颀长而又风流。我抿唇一笑,趁他不备探过身子往窗外一望,便见不知什么时候一只小鸟落在窗前。   小鸟展了展鹅黄色的嫩羽轻轻叫了一声,歪着脑袋,黑亮的如同小核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我。   “啾啾?”小鸟的小脚在粗粝不平的窗台面儿上跳了跳,这下我到看见了。这小鸟面前摆着几粒小米粒儿,这小东西正一下没一下的啄着。红红的喙一下一下戳着米粒儿,身子随着米粒儿在窗台上的翻滚而一下一下跳跃,发出清脆悦耳的哒哒哒哒、喳喳喳喳的声音。   “这小东西从哪儿来的?”我倒是发现小鸟绒球一般翅膀上和右脚上的伤口,发着一点暗红色,却已经结了痂。   少爷朝我笑了笑,接过我手上的东西,展了展袖,温顺的依凭我系上束带,别上扇囊和玉佩流苏。   “阿珏每日都做这些,也不觉得厌烦?”少爷说着话,甜美的吐息从我弯着腰的头顶发绺间飘过。   “怎么会烦呢?”我笑道,身侧小窗台的那只鸟也啾啾应和了几声。   “恩。”少爷笑了笑,对着那只已经吃饱了的小鸟,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开了条细缝,这鸟儿便从细缝钻了进来,却被呼啦啦的风吹着满身御寒的黄绒毛,看起来如同一只绒绒的球。   “昨天刮风的时候从树上掉了下来吧?”少爷伸出细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小爪子,那小鸟一愣亲密的低下脑袋啄了啄。   发现不能吃之后便抬起头看着少爷温润的微笑着的脸庞,小黑珠般的眼睛眨呀眨的。   “这冬天里头受了伤想活下去不容易...”我仰起头,不知怎么想起当年的事情轻轻嗤笑了声,“若是再来一阵风,又没人喂食,只怕度不过这个冬天。”   少爷的手指停了,那只小鸟反倒疑惑的啄了啄,“这倒是...”他话未说完,却转过了身,“阿珏,我昨日便想问问,你可知我母亲,妹妹还有府里的一众仆妇如何了?”   “你问他们哪...”我笑了笑,“自然还好吧..我昨日出去便从府里头带了些东西出来。炭火,棉被给夫人、二小姐都送了去。府里头的人不多,那些粗使下人们皮糙肉厚,耐得寒。”   “桂荣...”我的少爷倒是想起他那个苦命的妹妹了。他的眉头蹙着,殷红的唇抿着,手指也收了回来轻轻按在床沿上,“桂荣此番入了狱...名声只怕...”   周府的名声本来就坏了,云英未嫁的女子进了狱,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名声就又折毁了大半。   “昨日何二公子到是特地跑来见见桂荣,也算郎有情,妾有意了?”我掩口笑笑,却没想到少爷反而更加蹙紧了眉头。   “何邢...”少爷顿了顿,“何邢只怕很难收心。”   我看了看他正色的脸,伸手安抚似的握住了他的手。少爷手指轻轻颤了颤,他勾起好看的唇角,在我鬓发边轻轻一吻。   在我不由得心神荡漾之际,却见昨日那狱卒轻轻咳了一声,手里头拿棍子敲了敲牢狱的木头栅栏,“好了!周家公子,白姑娘,知府大人发话你们可以出去了...”   说着又古古怪怪的扫了我二人一眼,嘴里头嘟囔着,“我还从没见过在牢里头还腻腻歪歪的小情人的....”   确实即使再心心相印,一同入狱,往日文雅尊贵的面皮被撕破,劳燕分飞的不在少数。   我想着,拿着指尖儿戳着我的少爷红润而又光洁的脸庞,在他的眼角眉梢示威性的舔了舔,仿佛野兽划分地盘坐下标记一般。   那狱卒兜兜转转去个个牢房里过来,已经疲惫了。周府的人再少却也还是很多,我的少爷所在的牢房乃是最里头的几间,比外头的稍微‘尊贵’上那么一丝。   狱卒从我们这儿转过身前进几步,便到了隔壁的牢房,沙哑粗俗的口音混合着敲着牢房门栏的声响在空寂恐怖的地牢走道里久久回荡。   我仰头看见我的少爷一瞬间苍白而又古怪决然的脸色,不由得心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整个人伸手攀附住他的腰腹,仿佛可以感受到衣衫之下流畅紧实的皮肤,如此美好让人留连。   “周夫人!知府大人发话!您哪,可以出去了!”    第32章   我扶着已经有些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少爷的手,眼角撇过处在后头的周夫人。她的行头有些狼狈,但还是端着满身的气度,仿佛自己不是刚刚出了狱而是刚刚从皇宫宴席上走下来。   我盯着她有些微微呆愣的眼神,她伸手抚向右边的耳朵,摸到了从发鬓里头垂落下来的发绺,手指头一绕轻轻扯了扯,又木然的捏了捏耳垂。   “惠姑!惠姑!!”她叫了一声,惠姑却被关在前头的牢房,牢里声音再亮隔得远也听不见。   “惠姑!惠姑!”周夫人又叫了声,少爷停下了脚步回道,“娘,惠姑不在这儿...惠姑被关在前头。”他蹙着眉头,显然心情还没有从刚才脱离。   “唔..这倒是。”周夫人有些焦躁的抚着右侧的耳垂,“我的...我的耳坠子没有了...”她有些着急的抓住我的手,尖利的指甲戳着我的手心,“白珏,我的耳坠肯定掉在牢里头了...不对,万一被人捡去...”   我抬头看着往日容貌端庄秀丽,重视仪态礼节到过分的夫人。她散乱的发鬓之下能隐约看到左耳的耳坠子,是个银叶子模样的东西,上头还有缀着一颗极小的蓝珠子。   隔了远看,东西呈色一般,这么普通随意的东西夫人就这么重视么?   “夫人放宽心,白珏这就给你找去...”我安抚的拍了拍夫人的手背,她一愣似乎也镇静下来,眼角也挑起,恢复了平日里的尖酸,“哼,你倒好,前夜去了哪儿?!现在倒好,反而落了个忠心护主的好名声。呵呵,谁知道是不是你把贼人引过来的?!”   我有些愣了,夫人她平日里虽然刻薄,但对我言语‘和气’,但现在反而咄咄逼人、口不择言起来。除了心境的变化,便是...我不由得了然笑了笑。   “娘!”我的少爷开口了,“娘你说什么呢?!阿珏此次为了周家付出了多少?!若不是她...我们还不知道有没有能够出去的一天。”   “娘,其实前夜是我把阿珏藏起来的...”少爷抿唇看了我一眼,“不过也许是知府和魏大人也觉得阿珏无辜吧。阿珏本来可以脱身,都愿意为了我...周家才搅进这浑水...”少爷的大拇指轻轻搓动着我的手指。   我轻轻一笑,然后羞涩的靠在我的少爷身上。   “她无辜...我就不无辜?!”周夫人按住自己的额角,冷笑道,“好好好!好好!耳坠子我自己去找!我身为周府夫人还劳动不了她?”   “夫人言重了...阿珏这便寻去...”我及时放低姿态,临行时向我的少爷丢下安抚性的一眼,他倒反而握紧了手掌。   许久。   在这离心离德的母子之间只剩下平静的呼吸声。   “珩儿....”周夫人先软下来,她有些惆怅的看向自己唯一的儿子,“若是你爹还在世...我周府绝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像我嫁入周府来的时候...那时候锦衣玉食也算吧,在府头日复一日的娇养着。”   她冷笑着,不知道是对着自己的儿子或者是已经死去的丈夫,“我一个官宦妇人,不求你们父子俩给我挣得什么诰命回来,但至少...平安度日吧?!”   “呵呵...最终我反而入了狱,还能剩下什么面子?里子面子都没有了吧?!”周夫人声音越来越低,竟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我这辈子也不曾不求什么...只求...”   “娘!别说了。”少爷深吸一口气打断周夫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我也有东西落在牢里了。娘你先往前走吧。惠姑就在前头等着。”他僵硬着脸笑了笑。   说着便大步流星的向前而去,走着走着我的少爷笑的越来越开,殷红的唇翕动着,脸上满是嘲弄和讥讽。修长的手指用力握住牢房粗糙多木刺的木栅栏,用力之大直至指尖泛白。   “呵呵呵哈哈哈...”我的少爷轻声笑着,许久才握着满是伤痕的手舒了口气,却听到牢房内轻轻的‘啾’一声。   那个小毛球又在等着他去喂食呢...这样想着,少爷脸上又带着温和的微笑走进牢门。窗台上的小鸟正停在昨天所在的位置,圆溜溜的黑眼睛信任的瞅着他。   “你也信...我么?”他轻轻用指尖碰了碰小鸟的头顶,上面本来就凌乱的黄色羽毛更是乱成一片。   “离了我,你还能活下去?阿珏她不要你了...我也不要你了,你能活下去?!”少爷清润的声音在牢房之中响起,如同奏响如同流水一般的琴曲。   “你说呢...离了她,你还活的下去?!”少爷轻轻冷笑一声,声音之中平白无故夹杂了一分属于冬日的冰冷凉意,“既然活不下去,何必费心去熬过这漫漫长夜,漫漫冬日?!何必呢?!”   说着他轻轻把受了伤的小鸟托起,双手合并,却仿佛听到了铮的一声,仿佛心中的哪根弦断了一般,“你说我帮你解脱了怎么样....”   他自言自语的问着,却轻轻扣合起双手,许久。感觉掌心的小生命慢慢从持续而有力的鼓动至轻微平缓,至寂静无声。   掌心张开,里面的小鸟儿除了绒毛散乱,灵动的小黑眼睛合着,安安静静得仿佛睡着了一般。   少爷眼眸低垂着,看着掌心消逝的小生命,低声喃喃,“你说...你为什么这么蠢,要信人呢?”   “为什么还愿意信呢...”   他静静立在哪里,许久才叹息一声。   却感觉拖着小鸟尸体的掌心一片冰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几滴眼泪把这具小小的尸体埋了进去。    第33章   “东西收拾好了么?”我站在堂屋里头问着。里面那小丫鬟握着抹布转过身,战战兢兢的看着我,左手猛地从那个折枝花瓶上脱离开来。   “珏姑娘好...”她低着头有些不敢看我。   “这花瓶儿那是夫人最喜欢的...不能直接就这么擦。”我把花瓶儿整个端了起来移到旁边的桌子上,“你把这底下的灰抹抹,别的你先别动。”   我说话她便战战兢兢的听着,随着我的目光,手指捏着抹布小心的一点点如同蜗牛一般挪动,时不时回头看我一眼。擦完我说的那块地方之后又不动了。   前面周府原本的下人经次一役散了只剩下几个,无法我只能命下人又去采买了几个小丫头,可都年轻,没干过什么事儿。   “你这丫头做起事磨磨唧唧,要珏姑娘亲自去教你么?!”那何妈怕我的紧,见我说话便冲的很,巴掌差点就往这姑娘脸上招呼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左右便是想奉承我,便摇摇头道,“一些事情手把手的教,其他的让她自个儿琢磨。你这样倒是过了。”   何妈应承着,拉着这姑娘的手准备下去,我思索片刻却愣住了。   “这新来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我温和的看向这个腼腆甚至有些怕生的小丫头,她却只看着我没说话。何妈看着她不开口便有些恨铁不成钢把她的手臂甩开,补充道,“她叫小桃。三钱银子买来的。”意思是贱的很。   “小桃。”我没理何妈,只是点点头,“本家名字呢?”   这个何妈也不懂,外头的姑娘被父母亲眷卖到大户人家签了奴契,除非主家开恩哪有什么机会拾起本名?这与被雇佣的长短工不同,主家开恩很少有,再者进了府要重新取名字的,若还是记得原来的名字便是大大的不敬了。   “你本家名字呢?”我按住了何妈的动作,微微弯着腰轻声问道,“你不必担心,我就是想问问而已,没有其他。”   那叫小桃的丫头轻轻嗯了声,“奴婢本命叫阿荷。”她有些情怯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牙齿在原本就不饱满的下唇咬出一个白印,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意思。   我心中了然的叹了口气,知道她的苦楚,便把一旁的何妈支使了出去,“说吧。你的姓氏。”我直截了当的一切而入。   小丫头微张着唇,大概十分惊愕,看着我脸色也逐渐苍白下去,“奴婢是贱籍,哪有什么...姓氏...”   我不由得神思一个恍惚,这一世因为我不知道改变了多少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般。前世时候我见到她的时候,这个小丫头已经在花楼里头摸打滚爬了几年,整个人颓废而又绝望,只是机械的用浓妆艳抹的身体招揽着奉承着客人。   见到我便是展袖凭栏十分放荡的一笑,如同一支快要枯死的花朵一般让我现在还能模模糊糊回忆起那种感觉。   与我相同的是一样罪臣之女的身份,曾经的高高在上、金枝玉叶被打落尘埃,而我与她不同的是心境和手段吧。而这世,因为一个举动误打误撞竟将她招揽进了府,算是把她从那种污烂之地拔了出来。   我此时又泛起一种见到故人的心酸感,反而觉得时光匆匆,自己却仿佛老去了一般。若是没有少爷做我身体和内心的支撑,我只感觉马上就要化为一抔黄土随风飘去。   “你姓徐?”我话未说完,小桃便有些惊恐的跪了下来,苍白着脸看着我,“珏姑娘,珏姑娘...奴婢不姓徐,奴婢不姓徐,奴婢就叫小桃,小桃...”   “没事。”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如果承认了罪臣之女的身份,同级的丫鬟仆妇都会不知道出于什么嫉妒的心思更为狂猎的欺压,以便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想来她从被官卖到现在,天上地下的差别算是让她有些一惊一乍的畏惧。   “你就叫小桃。”我安抚一声,却感觉她渐渐平静下来,“明日起你不必跟着何妈干粗使下人的活计了。会...绣活么?”   她嗫嚅着许久,在我的目光中点了点头,“那便跟着我吧,就是给府里的夫人..小姐绣些小样儿...”   “少爷呢...”她有些犹豫的看着我,“府里头的贵人有...”   我有些愕然,稍稍蹙了蹙眉头,“少爷的东西都是我亲自来的,不由他人经手的。”我见这小桃应了声,然后低下头,手里不自在的揉捏着手中脏兮兮的抹布。   我心中不知怎么一刺,“走吧,一会儿把自己的拾掇干净之后去二小姐院里头去。”我深深吸了口气,把自己满脑子的回忆和满心的郁气清除了干净。   才走没几步,却见惠姑急匆匆跑了过来,“白珏...姑娘,府库里头可还有些上好的人参?”她见着我平静的脸顿了顿,“夫人又有些...不爽利了。”   夫人的不爽利是从那日牢狱出来之后便这样的。似乎会时常沉浸在过去的富贵繁华之中,有时候甚至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院子中的丫鬟最近也总回禀能听到夫人咯咯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却让她们白日里起了一身虚汗。   那日我去牢房里头寻落在那边的右耳耳坠子,然而我并没有发现。回禀之后,却没想到夫人跟得了失心疯一般拽住我,将我衣袖口袋胡乱翻了个遍,后来又自己踉踉跄跄得奔到牢房里头将稻草堆翻了个乱七八糟。   我和少爷见她停下来时候便见夫人坐在满天飞舞的稻草中如同疯婆子一般忽哭忽笑。   我有些惊惧讶然的回首,便看到我的少爷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冷漠眼神望着自己的母亲。   仿佛冰冻千里一般,他冷哼一声,殷红的唇角却向上轻轻勾了勾。   一瞬间的风华简直美的惊心动魄。   想了想,我对正在耐心等着我的惠姑道,“先前最粗的几支已经被挑走用掉了,现在还要?剩下的都是不足小手指粗的了。”   惠姑听言有些苦涩的垂下眸子道,“前两日和今晨全用掉了,支儿也全都服下去了。”   “这样呐。要不惠姑姑和我一同去看看?我再去寻寻,说不多能找到前几年收下的东西。”我安抚笑笑,“那时候来往送的礼都是些上好的五百年的老参。夫人服下去,说不定能好的更快些。”    第34章   三日之后,府里头几个小丫头为我心焦的在廊下直打转,小桃倒是格外热心的替我去了府门前看了又看,瞅了又瞅。   “珏姑娘,官差没有来。”她有些怯生生的向我回禀。   少爷也过来看了我几次了,而我正忙着给他的里衣上一件一件绣我的名字。少爷见我动作正常的拂过里衣内外,登时便红了脸。定睛一看,原来我是在下摆处绣了个小小的‘珏’字。   “珏?”   “阿珏自己的小件儿上也有。”我笑着依偎进少爷的怀里,鼻尖清嗅着从他身体内里散发出来的甜美的香气,勾引的我想凑过去咬一口。   “你啊。”少爷点了点我的额头,却在我身旁坐了下来。许久才开口,“阿珏你不担心么?那位魏大人此事是针对着你...”   我手中的针线一停,沉吟半晌说道,“阿珏担忧又有什么用?能为少爷做这些阿珏怎么都愿意。”我抬眸看着他,许久,仿佛要将少爷的轮廓刻在我的骨血里。   所有人,任何人都不能与我抢走他。死亡也不能。   “哎。”少爷叹了口气,轻轻抱了抱我的身子,他的发绺骚动着我的脖子,让我吃吃的笑出声来,“诶诶诶,好痒。”   少爷轻轻啄吻这我右边的脸颊,舌尖舔舐着耳垂,我手一颤,那针尖就猛地在指尖一刺。我这边还没动作,便见少爷轻轻弯下腰,一双清淡的眸子里满是愉悦,淡樱色的薄唇轻轻吻过我指尖溢出来的血珠,便在他的唇间开出一抹妖艳的红色。   他微微笑着,却是颇为诱惑的勾唇舔了舔,“阿珏的血...好甜。”   我一怔,轻轻笑了笑,在他的唇上啃了一口。血液的躁味渗入我的口齿,不过我觉得我的血腥的很,仿佛怎么洗涤也洗不去这浓重的罪恶。   还没多会儿,便见小桃又跑来了,微微喘着气,脸颊也红扑扑的如同扑了粉一般,看起来也异常的可喜。   “珏姑娘!珏姑娘!”她看见了我身后的少爷行了个礼,接着仿若目不斜视的对着我说,“珏姑娘,刚刚官府来人说珏姑娘今日...不必去那府衙了。”   “怎么了?”我朝少爷瞪了一眼,把他捏在手中把玩的发绺一般拽出,他轻轻笑着,又随便从我手中抽了回去,拿柔软的发梢轻触我的脸颊。   “阿珏真美。”少爷从后环抱住我,我却轻轻的瞥了一眼那个站在廊下的小桃,心中对我自己难得起的一丝怜悯之心竟然产生了后悔。   “怎么了,不说了?”我抱臂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个旧人,手指把少爷的里衣拢在怀里,一寸一寸抚摸着领口。   小桃肩膀一缩,“是这样的,少爷,珏姑娘。魏大人好像有急事去了城南码头。说是往北的一艘商船上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我嘲弄的开口,“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吞吞吐吐。你这丫头,都在周府呆了几日了,还是怕生的很。”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纤细的手指绞着帕子。   我定定看了一会儿,我记得前世我见到她时,她还给我讲过一件趣事。说出趣事的那两个字的时候,她一边咯咯笑一边拿帕子捂唇,仿佛说的不是她自己一般。   讲的便是一个少爷看上了个□□,后来有一日夫人来了把她的小手指砍了去。那□□病重没有赴约却被称之为□□无情,戏子无义。她握着帕子的手抖着,那右手的小指短了一截,无名指也有一道极为深的疤痕,即使再抹多少祛痕膏都没有用的,一生无法祛除的伤痕。   这让当时的我叹息良久。现在看到这双堪称是保养良好,根根泛着光泽,指甲圆润粉红的手我却恍惚间觉得是不是我认错了,亦或是她还有一个孪生妹妹。   也许因为是命运和时光的磨砺,终于把现在还有些心机甚至还傲然气度的她变成了那副模样。   ......   “发现了数十袋的私盐。”小桃说道,然后战战兢兢的看了我一眼。   “罢了。”我微笑的挥挥手,“既然没事了就好,多劳烦你跑这几趟。你先回去吧。”我话音刚落,她倒一愣,接着一步三回头的转身回去歇着了。   “阿珏...又没事了呢。”少爷轻声说着,手指卷着我的发绺却轻轻一拽。见我有些吃痛朝他的方向一缩,他慌忙有些愕然紧张的看向我,淡樱色的薄唇抿着,满是雾气的眸子含着悲伤和担忧瞅着我,让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阿珏,我弄疼你了么?”他有些愧疚的抿着唇,手指按上我的头皮轻轻按摩着,“这里?是这里?还是这里?”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我的发绺里穿梭,一会儿便弄的乱七八糟。我被他的举动弄的有些无奈,不由得含着怒气轻飘飘的瞪了他一眼。   他被我一瞪反而笑了出来,身子靠在被我整理好的床榻上,头好没趣的靠着落下来的帷帐。   “少爷...小心这帐子被你坐掉下来。”我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伸手将他的身子揽进我怀里,手里绣着的里衣随意搁在一边。   “坐直起来。”我轻轻说着,却见他瞥了我一眼,没动。整个人好似闹起了小孩子脾气。   “少爷..”我叹了一声,将他的身子环抱着,他的额头抵着我的脖颈,唇齿却在我胸前敏感处缓缓吐了几口热气。我身子一颤,手指却把他身后的帷幔撩起来挂在一边的银钩子上。   “阿珏,他想你了...”   声音低沉而诱人,我的左手被他一拽轻轻按在那灼热的地方。手指不小心碰了碰,他反而带着些调皮色气的弹了我一下。   少爷仰头看着我,眸子里的水汽仿佛化作泪珠滴落下来,他轻轻喘一口,却如此无辜而单纯的看着我,如同受了伤的小兽一般。   仿佛怪我把他带入那光怪陆离的世界。   然后不能自拔。   ###   如果说人的欲望有尽头,那我会说永远都不。伏坐在少爷身上缓慢而又艰难的挪动的腰部,男与女的差距便体现在此处。   “阿珏?”少爷迷蒙着抚摸我光裸的后背,指尖如同拨拉着琴弦一般轻轻按着,“阿珏你咬的好紧...”他轻轻舒了口气,只感觉浑身的热度和血液都朝那个地方流去,仿佛海纳百川一般再挥洒出来。   “阿珏...阿珏...”他有些茫然无知的喊着我的名字,“阿珏会怀上我的孩子么?”他脑海中一片空荡荡的云雾,然后便这样眨着眸子瞅着我,“会么...”   “一个和阿珏很像的孩子...”他这样说着,我却不忍心将我每次都喝下避子汤的事实告诉出来。那粘稠的液体缓缓从大腿间滚落,滴落在我整理好的床铺之上。少爷静静的瞅着,“阿珏?”   可能从我的想法来说,有一个孩子会是累赘,会横置在我与少爷之间然后就这样阻隔着我们。我不愿用一个孩子将我的少爷的心全部吸引过去。即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即使和我相似,和少爷相似。   “和阿珏相像的孩子...眼睛一定溜溜的明明的,一定长得很美貌。”他有些调笑着用手抚摸着我赤、裸的身体,这里也像,这里应该也像...   我轻吟一声,只感觉皮肤一阵战栗,“少爷碰哪儿呢...若是个男孩子怎会和阿珏一样...”我翻了个身有些慵懒的躺在他怀里,右耳倾听着属于少爷的心跳,扑通扑通如同雨打芭蕉一般。   “姑娘好。”他说,侧过身吻了吻我的唇。   “如果有了孩子,我就会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阿珏是我的了。”少爷伸手一勾帷幔,如水的帐帘儿一下子落了下来,脸上带着温和唯美的微笑,“不然总是这样提心吊胆的。”   “还没入夜呢...晚膳不吃了?”我伸手勾住少爷修长的脖颈,感觉他黝黑如同瀑布一般的长发柔软的骚动着我的手指。   “不知晚膳了...”少爷摇摇头轻笑,“吃你...”   说着一个翻身款款压下。   一夜不知处,春宵何枕眠。    第35章   第二日,夫人便早早把我唤了去。天还蒙蒙亮着,几个点着灯的小厮领着我走在空荡荡的园子里头。好些地方自从官兵来了之后还没有收拾完毕,便那样乱七八糟一团搪塞在角落里。远远看过去如同一团黑色的影子蜷缩着。   清晨还带着几颗冰冷的寒星。走了许久遇到的几个婢女都是生面孔,呆呆的站在廊下抱着胳膊,时不时拍拍自己冻僵的脸。   我倒是问了人夫人想和我谈什么。是变相像我示威还是变相向我屈服?我仰头看着远方,只听得一声一声尖利的猫叫,这园子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一堆野猫子来,在这空荡荡无人的园子里头乱窜。   我听得几日前夫人的变化,知道她其实早已内心崩塌,只是有时候还算正常一些,只是絮絮叨叨而已。   “白珏姑娘来了。”惠姑看到我竟然向我点了点头,我有些了然的朝她一笑,她到把我拉到一边,“珏姑娘,夫人急了可以会砸些东西。珏姑娘还是担待着些,尽量别...”   她的意思说的很清楚,见我一时没应承却是轻轻拍了我手背,“珏姑娘?珏姑娘?”惠姑的脸上有些苍白憔悴,冰冷的风吹着她的鬓发散乱的飞舞,“珏姑娘这么早来了。夫人不知怎么一觉醒来便说让姑娘来...”   我点了点头,惠姑如同得到安慰一般目送我进入前堂。   夫人穿着一身清淡的衣服,身上还裹着一层厚厚的狐狸皮,脸上脂粉未施,云鬓歪歪斜斜,她就这样木然的静静的瞅着我。用那双如同木珠一般难以转动的眼睛。   “白珏...你来了啊...”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看到了远方的天空。我感觉她的双睫眨了眨,里面闪过一分异样的神采。   “夫人,婢子来了。”我朝她行了一礼,静静的等待着。   “你来了...”她的双眼如同聚焦一般然后渐渐汇聚在我的脸上,两个眼珠死死的盯着我,“啊啊啊!!白珏!!你怎么不去死?!!”   她一把推倒眼前的高高的案几,上面已经空荡荡的一片,大概能砸的都砸了。惠姑担心夫人被碎瓷片划伤甚至产生轻生的念头,故而整个厅堂里空荡荡,闪过几丝陈腐萧瑟的气息。   “白珏!!啊啊啊!!去死!!去死!!去死!!”她一下下用脚踢着沉重的案几,仿佛那是我躺在地上一般,即使疼痛她的脸上却完全只有愤怒和怨恨,丑陋仿佛恶鬼一般。   我平静着不动看着她踢了许久,最终有些气喘吁吁的坐了下来,然后眼神盯着地面上,仿佛那就是我的脸孔一般,“白珏,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么...”她脚踩在地上,穿着一双极为老款的绣花鞋,上面的花朵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款了,上面的花瓣都是片状的纹路。   我没有回答,等着她发泄。   “白珏,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终于会死在这里...”夫人笑了一下,面孔终于平静下来,眼角终于带上了平日的几分凌厉,嘴角却很得意的勾起,“从你来了周府,我就一直觉得不对...对吧,你哪是个丫头?!明明是个大小姐哈哈!!”   “大小姐白珏去做一个丫头...”夫人愣了一会儿,然后很嘲讽的疯狂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世上最好的笑话一般,“果然你竟然是魏睿魏大人的表妹,魏家的表小姐!!你还姓白?!!”   “哈哈哈!白珏你是不是很怕!怕的在地上这样抖?!啊,我是不会就这样杀了你的...”周夫人如同陷入了魔怔一般,“我夫君曾与我说过那个案子...”   “私盐案...他作为工部侍郎陪同太子去调查...却无意中得到了白家陈家朱家勾结盐商铸造盗卖私盐的证据...”   “证据得到之后,三家流放的流放,问斩的问斩,却还不能平息陛下的怒气...”   “够了!”我断然喝道,将周夫人从回忆中惊醒,“夫人说的太久的疯话!夫人看看好,婢子现在何处?!”   沉默许久,周夫人才抬起苍白的脸,骄傲的仰起脖子如同一只孔雀一般,那一身的贵气又恍惚间回到她身上。   许久,张开两瓣失去血色的嘴唇,仿佛诅咒一般说道:   “白珏!你会不得好死的。”   ###   出去之后,惠姑在外头拦着问我,神情中带着几分古怪和畏惧,“夫人可曾说什么了?”我顿了顿,也听见了从屋子里传来一阵比一阵更为尖锐嘹亮的笑声。   “说了马上将近年关了,欠下的债的事情。”我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着,“夫人一时气急,后来便...”   惠姑知道我的意思,沉吟半晌,府里的地契被典当光了,现在就剩下这所空荡荡的大宅子的房契,奴婢们是不能再减了,不然连众位主子的生活都难以扶持。   “二小姐那边...这几日常见二小姐的马车出入,”惠姑顿了顿“听说去见何公子了...何公子那边可有...”   以桂荣现在的身份肯定当不了正房,不过我倒觉得以她软绵绵的个性做小不会吱一个声,只是少爷那边估计难办。   我这样想着,便见小桃跑了过来,“珏姑娘,珏姑娘,少爷醒来了找姑娘呢。”小桃醒的早,我却也不知道她既然在二小姐院子里头做事,如何不来报备二小姐这几日去找何邢的事情,却来口口声声告诉我...少爷他醒了。   我按住心中的郁气,轻声问,“小桃,你可知二小姐这几日在府里头干什么呢?”我这边低声问着,旁边的惠姑便轻轻道别走远了,想来知道我的手段。   府里头空空荡荡寂静无声,我一会儿便听到小桃的答复,“婢子这几日忙着女工,也不知道二小姐在做什么,许是读书绣花?”   我冷哼一声,“她这几日出去会男人...没有带你吗?!”   话音刚落,便见小桃有些怔忪有些委屈的看着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却仿佛让人从心底动容一般。   “婢子这几日真的忙着女工,故而...再者,婢子在二小姐院子里头也不得眼..”说着她反而委屈起来了。   “既然做女工便做女工吧。正巧我还需要一块手帕子,花样一会儿给你送过去,你照着描就好。”我随意道,“若是绣的好,正好还能用来贴补府上用度。”   她的脸一下子更加委屈了。小桃低下头来,却见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蒙着灰的青砖之上,“是有人这几日说小桃的话了,珏姑娘...你是个好人...”   上次有人说我好是在什么时候了?   我有些怀念的想着。    第36章   若是说少爷有什么事儿,不过服侍梳洗而已。我拿着篦子将少爷的长发兜在怀里,上面尖尖的木齿在如同瀑布一般的发丝之中时隐时现,接着便毫无阻碍的一路流淌下去。   “少爷的头发真是好。”我说的,看着铜镜里少爷的面孔,温和却隐隐与往常有些不同。   “母亲唤你去干什么?”少爷问我,声音清冷,如同含了口山间的醴泉。   “年关将近,夫人便有些急躁,再者府里头连年亏损,怕是入不敷出了。”我手中握着的篦子停了,“阿珏思量着将府里头没有用的地方...”   “卖出去?”少爷转头看着我,“够么?”   “只是府园子划出去,夫人少爷小姐的地方还是没变。”我顿了顿说道。   “有人来买?”   确实,周府若是划出去一块地进了旁边的向府那是在正常不过,可是处在两家之间的尴尬地带,估计少有人问津。   我知道少爷的疑惑,便微笑道,“向府的人呐早就将地契、房契换了现银,说是要去扬州做生意。故而估计会有人把这两块地方都买了去。”   “这些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少爷认真看着我,他拂袖起身在我的面上形成了一片浓厚的阴影,竟是将我整个遮盖了住。   “阿珏,我准备做些营生...亦或是考取功名。”他顿了顿然后一双满是水汽的眼眸看着我,“不然我保不住整个周府...也保不住..你。”   少爷叹了口气,“父亲在世的时候敦促我去学那八股,考那功名以求光宗耀祖,现在祖宗的家业快被我败的一干二净,而你也为我而扯上案子。”   “阿珏,我真怕...哪一天我醒来,你却已经早就离开我了。”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嘴角自嘲的勾起,“这听起来很可笑,但我总是害怕也隐隐感觉到那一天的到来...”   “就像你不声不息的来到这里,接着有天再不声不息的离开这里。”少爷叹了口气,手指抚了抚我的脸,“阿珏...”   我一怔,许久才扬起一个微笑,“少爷既然想读书考功名那再好不过,只不过离那县试还有两个月,这时间怕是紧的很。”   “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的书...都在我父亲的院子里收着,也有他当年手稿,学起来要容易许多。”少爷想了想开口,“这些东西...都好些年没翻过了,现在想想竟然还有些印象。”   我笑了笑,“阿珏不懂这些,只是旁人考功名不都是要拜先生交束脩的么?府里头虽然紧张,给少爷请个先生还是可以的。”   少爷有些赧然的笑了笑,“这事儿还得劳烦何邢给我打听打听,问问知府大人有什么建议,虽是县试还得一步一步来。”   ###   没多会儿便有几个粗使的丫头捧了书笼来,虽是不多,但那密密麻麻的字儿看的人心焦。少爷见我瞅了几眼就慌忙移开了目光无奈的点了点我的额头,“你这丫头...”   我站在一旁给他磨墨递纸,闲着无聊的时候便瞅着我的少爷的脸看。便见他捧着书坐于阳光之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我能很清楚的看到他双眼的颤动,睫毛弯弯而又密密的上翘。嘴唇翕动着,在那边很认真的读着那些晦涩的文字。   “阿珏...”   我支起昏昏欲睡的头颅‘嗯?’了一声。见少爷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昨夜弄得有些晚了,今儿起的又早...”   这下少爷不支声儿了。   许久。   “阿珏...”少爷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我看着你,便有些脑袋空空,什么字儿都读不进去。”   这话说得赶人走也无比动听,我没好气儿的看他一眼,扭身大步流星的走出去了。   去哪儿?城南码头。   其实今早便有人给我递消息说,货已经到了魏睿手上,魏睿将商船查封之后,知道商船去往的方向,连夜带了人过去追捕。我却隐隐有些不放心。   按照道理,魏睿该是大部分人去追捕商船所去方向,少部分人前往尼丘山将这条线索调查下去。尼丘山的匪盗能在大盐枭的势力之中毫无顾忌的繁殖,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想而知。   魏睿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不然也不会故意将山贼放出,借此找到私盐的下落。所以我才会觉得奇怪,魏睿再中计也不会放弃自己原本的安排。这么多年我深谙这一点。   故而今日我一定要出去看看,否则决不能安心。   我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出入,找的理由却是为新年采办物品,却没曾想过竟然会有一个身影跟在我身后。   其实就在我走出少爷房门的那一刹那,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弯着腰走进了少爷的院子。   “少爷,您要我去跟着白珏姑娘?!”那瘦成猴儿的小厮张大了嘴巴。   “恩。”少爷把书一搁。这么许久,书页却是一页未动。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侧边,脸上带着如往常一般得体宽和的微笑。   “白珏姑娘那厉害的...小的,小的哪敢啊...”小厮挠了挠头,脸上满是畏惧和纠结,“小的不过是...”   “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人。”少爷轻轻舒了口气,“你不会想违抗我的命令吧?这么多年了,一直都这样只怕使唤不动人了...”   “你若是没有回来,”少爷端了杯茶水轻轻吹散茶盖底下溢出来的热气,“我会把银子转交给你的爹的。”   “她吃人...”小厮正嘟囔着,听到这句话脸上立马喜笑颜开起来,“少爷救了我小六的命,就是我小六的恩人,恩人吩咐的差事啊,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说完,便听坐在上面那位清俊仿佛神仙一般的年轻少爷冷哼了一声,眼角眉梢满是嘲讽。   ###   城南码头人头攒动,却还是有一群官兵围在里头禁止普通百姓靠近。   我走着没几步边听见什么,一个背麻袋的人力夫忽然跌了一跤,那麻袋磕在石头上竟然破了,从里头漏出来的都是什么..   盐呐!   盐那是必需品,卖私盐更是暴利,故而有人前仆后继,只为从官府口中夺一口肉吃。官府供养那群茹毛饮血的寄生虫还来不及。知道有人虎口夺食,那必然是要打压,狠狠的打压,以树立威信。   魏睿作为钦差那可是权柄深重的。   我带着帷帽正想着是否会是反陷阱,亦或是我多想了,却听到耳边一声惊呼,“珏姑娘?”   我身子没动,眼角撇过去却是吴毛那小子。他生怕我认不出他的装束,非把脖子上挂着的骨刺给我看了好几遍。   他没在尼丘山呆着,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到金陵城来晃荡。    第37章 分支一(1)   我被吴毛那小子拉到一边,他看着我有些赧然的挠了挠头,一个彪形大汉做出这种孩子气的动作感觉很是神奇。   “珏姑娘,我今日去找张叔说城里的货都被运走了,”吴毛有些疑惑,“跑过来却看见一些货被官府绞了去...”   “怎么了?你在尼丘山呆着是缺人了还是缺钱了?!”   也许是我冰冷的声音让吴毛一惊,他有些犹豫着开口:“不是...什么都不缺。我在尼丘山和兄弟们过的挺好的,只是...”   “下山采买来了?”我嗤笑一声,“魏睿把你们从大牢中放出来真的以为高枕无忧?!若是他安排人盯着你我...”   “不对!”我冷哼一声,一个转身从袖中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个身影从街角一闪而过,我却感觉到了那窥探的目光。   “宵小之辈。”我拖着吴毛闪到楼阁后方,感觉到楼下铺子躲藏的人影轻轻晃动,“你早就被官府盯上了,还敢满大街乱窜?”   我冷笑一声,只怕官府早就盯上你了。   确实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我按住手中冰凉细滑的短匕,仿佛触碰着流淌着的血液。   ###   “珏姑娘回来了么?”少爷微笑着把手中的书籍放到一边,伸手轻轻按着额角。一张白皙透明仿佛玉石雕琢而成的面庞,一双含着蒙蒙水汽的眸子微阖,仅仅是坐在那里,便有种属于江南的慵懒艳色扑面而来。   “回少爷的话,珏姑娘去采买物件儿了,还没回来呢。”廊下的小厮恭敬回答道。   “是么。”少爷点了点头,“都快过年了呢..”   他有些茫茫然看着窗外,似乎在回想几年前的年是如何奢侈而又潇洒的过的。现在这宅子里想去惦念的人不过寥寥无几了。母亲也疯了个半吊子,桂荣也心思浮动,这府里头如同被不知名的巨兽扼住了喉管,将要死去。   “白珏。”少爷轻轻笑了一声,“你到底在骗我...”   说着便把手中捏着的绣着珏字的里衣靠近点着火苗的烛台,一点点将丝质的‘珏’字烧了个干净。柔软的布料逐渐蜷缩融化,一个姜黄色的洞口透了出来。   “少爷!!您!!”   小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一脸担忧的看着少爷一张堪称绝色的脸,上面满是平静和冷漠。   “谁让你进来的?!”少爷挑了挑嘴角,声音却仿佛韵着刀片一般让人心生恐怖。一双黝黑的眸子盯着这个婢女清秀可人的脸,仿佛可以吸入人心一般的蛊惑,“说...你想进来干什么?”   “想...想看看少爷..”小桃一下子蜷缩起了身子,一双水汪汪的打眼仰头看着自己的少爷,“女婢担心少爷...”她的眼神瞥到少爷手中捏着的里衣上,粉扑扑的脸突然红了个彻底。   “少爷...”她嗫嚅着,咬着自己的下唇,努力把自己发育良好的胸脯轻轻凑近自己的目标,“婢子心许..少爷...”   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向你投身入怀,周珩却一时间觉得满腹的恶心反胃。他眉头狠狠的皱起,“身为女子,投怀送抱也是知礼?!”他挥手一把将这小桃推开,“离我远点!”   少爷伸手捂住嘴唇,却只觉得唇间一片血腥气上涌。也许是这几月沉积的郁气上涌,几乎让他站立不住。   一张本就白皙的面孔便的更加惨白,却衬着沾了血的嘴唇格外猩红。   “咳咳...咳咳...”少爷眯着眼睛看向还想伸出手来扶着自己的小桃,“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他轻轻哼了一声,眉梢向上一挑,显得格外的凌厉。   然而身子却单薄瘦削,仿佛再也承受不了重担一般摇摇欲坠。   ###   我回到周府却是将事情都处理了干净。虽然途中杀了个人,但总算避开了魏睿的耳目。金陵城已经不在安全,按照张叔的意思,希望我能够随着商队北上入京。金陵城中的一切便交于他处理。   但这并不符合我的想法。若是当年我便入京,又何必来金陵这地方屈尊做一个小小的丫鬟,一做便是许多年?!   张叔虽然劝我,我却一根筋儿的想要留在这里。不论是留恋于我叫嚣尘上而又被苦苦压抑的情意,亦或者是我对少爷那割舍不去的眷恋。   事情快了了,再呆在这地方却是增加我被发现的可能。   “你也要和你父亲母亲一般么?!枭首在南墙之上?!”张叔一时气急,口不择言。然而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张叔深深的垂下苍老的手,翕动着嘴唇许久没有说话。   我也不知道...我呆在这里还能期待什么。这几日我也隐隐感觉到了几分不同,少爷对着我越发直接大胆而仿佛最后一次□□一般痴迷而又疯狂。往日...很是羞涩而又含蓄。   我在等着什么呢?等着秘密被发现...欣赏他绝望而又迷离的表情?欣赏我多年拖延终于将周府整个儿弄垮的结果?   我轻叹一口气,却如同钝刀子砍肉一般,密密麻麻,丝丝缕缕的疼痛。   后悔么?   绝不。   “珏姑娘...刚刚是张叔..”张叔搓了搓灯芯,“还是那句话。小三子就在府衙旁的茶摊里头,右脸有三颗痣,您若有事,就把消息递给他。”   我笑着点了点头,今日一别,恍惚间竟有种预感没有再见面的一天。“张叔若是愿意回京城的话...”   张叔看着我摇了摇头,笑容很是温和,“我都一把老骨头啦...京城的事儿还得珏姑娘你去管着呢。省的那帮小兔崽子弄砸了姑娘的心血。”   我的...心血。   还在周府等着我回来呢。   冷风钻进衣袖,几乎时立马打了个寒噤,身体热度似乎一下子耗光了,泛着灰黑色的路上除了我一人慢悠悠的行走以外,其他都在奔跑。   几个小孩从院子里面扒着探出脑袋,伸出手,大呼小叫的闹着“快看!快看!下雪啦!!”   我仰望着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片片的雪花。冰凉的一点一滴亲吻着我的额头,鼻梁直到嘴唇。   也许到了最后一刻了。   我拖延两辈子的夙愿终于...即将落下帷幕。    第38章 分支一(2)   偌大的周府死一般的寂静。   “啊!”我被这一声尖锐的惊叫直接吓醒。旁边的少爷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我蹙着眉头,迅速的披衣而起。   “啊啊!”   我刚刚走出房门,便见惠姑跌跌撞撞的向我跑来。她一脸震惊和苍白,嘴里不住的念叨着:“珏姑娘,珏姑娘...夫人,夫人她..疯了...”   我一愣,却听到背后‘砰’的一声巨响。我有些茫茫然转头,却对上少爷空洞的眼神,他的目光略过我,到达不可知的远方,也许正是他母亲所在的位置。   我伸手想拽住他的衣袖,少爷却被我拽的一个踉跄,原本失去血色的薄唇被咬出一圈血色,“疯了..是么...”单薄的身躯仿佛要被风搅得破碎一般。   “少爷!”我喊了一声,“阿珏和你一起去。”   ###   眼前的夫人如同疯了一般哀叫着,入前几日的癫狂不同,那时虽然狠厉的诅咒却还保留有神志。现在却完全没有了。一双原本凌厉的眼神满是痴迷,手里捏着一对儿耳坠在咯咯笑着。   众人沉默想看,少爷却冷冷嗤笑一声,把除了我、惠姑、二小姐桂荣之外所有的人都清理了出去。夫人是真疯了,手里笑着玩弄着手中的廉价的耳坠,是个银叶子模样的东西,上头还有缀着一颗极小的蓝珠子。   “珏..姑娘...”桂荣有些怕了却捏住我的袖子,瓮声瓮气的开口。一张秀气的小脸上满是惊恐别的看不出其他。   “娘?”少爷弯下腰看着自己坐在地上毫无尊贵之色的母亲,原本的高高在上此刻都低入尘埃,身上的裹着的衣服下摆在地面上扫荡,她却只看着这对儿耳坠子吃吃笑,如同少女一般。   “陆郎....”夫人口中不住呓语着,“是你来接情儿了么...”   “娘?!”少爷稍稍提高了些声音,眉头微微蹙着。见坐在地上的周夫人如同被吓到一般身子一个哆嗦,不施粉黛的脸上能看到百般掩盖的细纹,在此时疯狂的表情之下显得格外明显。   “娘...把这耳坠子给恒之吧...”少爷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却被周夫人尖刻的指甲一把挠上,便是三道肿起的血路子。   “娘...把这耳坠子给儿子吧..”少爷再次重复了一遍,神情语气还是如同刚才一般温柔可亲。一双蕴着云雾的眸子此刻一片黑潮涌动,“娘,把这耳坠子给...”   “不!!”周夫人如同疯了一般吼叫起来,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瞪着自己的儿子,“周贺!!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同意的!!你别想要!除非我死!!”   周贺乃是老爷的名字,这出戏真是唱念俱佳。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徒生出的一分悲凉,几分悲悯。这个被我报复许久的家族...将金玉其外的表皮撕破,里头满是令人厌恶的脓黑发臭的血液。   “娘,我是恒之啊。”少爷重复着话语,口气却越发平静低沉。如同从西洋传来的梵阿林一般一声声的悲叹。   “啊哈哈哈!!”周夫人低头看着手中小的可怜的坠子,“陆郎...陆郎...”   “夫人....”旁边的惠姑再也忍不住,苍老的脸上滚滚流下泪来,“夫人...”她一把跪下身子将眼前如同少女一般的夫人整个儿抱住,眼泪落在对着耳坠微笑的夫人肩膀上。   “夫人...惠姑对不住您啊...”   这两人一个笑,一个哭,我抿了抿唇却被喉咙泛起来的干涩给控制住,仿佛有种欲望让我去吞噬血液一般,我茫然的看着少爷一声声温柔的问着,一时间忘记了该怎么样去做。   旁边的桂荣被我送了下去了,这姑娘夜半被吵醒,因为冬日的冷意还在不住哆嗦。正巧小桃又跑来瞅瞅少爷,我就把这桂荣转接给了她。   屋里头虽然暖,可少爷还在不住咳嗽着。我看见他捂住唇,一张苍白的脸上嘴唇翕动着,却一点目光都不肯分给我。   “少爷...”我伸手抱住他不断颤动的身子,感受他温热的身躯在我身旁存在着,呼吸喷洒在他精瘦的背部,袍子外的熏香充斥了我的脑海。   此刻我只想拥着他,仿佛这样就能给我莫大的支持和勇气。   ###   从那日之后,夫人便不曾好过。我曾经去找过些名医,少爷也曾亲自去拜托何邢去找过,但无奈的是即使在著名的回春圣手在面对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痴儿面前都束手无策。   其中有一位说是西洋的大夫能够实行开颅的手术,将坏了的部分切掉,却被少爷犹豫了一会儿拒绝。这事儿听起来实在是耸人听闻,我却见少爷认真思考了许久:   “以后再谈吧。”   也许并没有以后了。   惠姑这几日也已经快被整疯了。夫人一个不注意便要去寻死一般,脸上带着笑容握着剪子对着自己的心口便扎去。耳垂之上还带着那一对银叶蓝珠子的耳坠子,看起来分外诡异。   府里头仅剩的下人都围到夫人院子里,每个角落里头都有人守着,生怕一个不注意主家的夫人便仙去,那自己也绝对不会好过。   少爷知道了这件事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对我说,一张笑容淡的仿佛马上便要褪去,“桂荣的婚事还是早点办吧。”   他是担心夫人死后要守孝三年么...   那为什么不...担心自己..呢?   为什么不肯...娶我呢?   我的心中如同被掏空般空空荡荡,凉风拍打着回忆呼啦啦乱响。我徒然张了张嘴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有种诡异的预感,仿佛我一个不注意,少爷便也如风一般逝去。   “少爷...”   好似整个面庞都在疼痛,呼吸都要停滞。我轻轻凑过身,将薄凉的唇按在他胸前,感觉里头的心脏在一下下搏击着给我一点点仅剩的存在感。   温热的皮肤与血色,干涩与腐败的美好,甜蜜与酸劣的回忆,我伸手扣住少爷的脖颈,仿佛要将他按进我的血肉里。   少爷低下头,唇印上我的。白皙修长的手牢牢按住我的侧腰,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它掐断。   这么多年,我无所畏惧。这份情仿佛饮鸩止渴一般,我却甘之如饴。    第39章 分支一(3)   桂荣出嫁这事儿办的很急,仿佛赶着把她嫁出去一般。一般的大家闺秀便会找十多个绣娘亲手绣上半个月,但实际上根本就来不及。   无奈便去寻寻金陵城中是否已经有定做好的嫁衣。若不是最后何邢何公子亲自让府里头的下人把嫁衣,凤冠送来,这亲事只怕也结不成。   本来何知府口口声声最多只能让桂荣做个贵妾,却也不知道最终是怎么弄的,改口成了平妻。平妻也就平妻吧,反正按照桂荣这个性子做个嫡子独子的掌家夫人只怕也是赶鸭子上架。   只不过这大妻还未娶进门,平妻倒先进了府这可是头一回。何邢我去何府上的时候也曾见到,还是一副浪荡不羁、漫不经心的模样,见到我倒是很愉悦的笑了,嘴里不住的打趣,   “珏姑娘,你若是什么时候厌了我那无趣的恒之兄,到我府上也行呐。”   我倒是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温和的笑道,“那敢情好,阿珏想来只怕少爷不准呐..”   却没想到对面的何邢有些怔忪的看了我一眼,嘴角尝试挑了挑,许久才道,“这可是珏姑娘你说的。啧啧,几日之后...桂荣回门省亲,我便跟恒之说说,你可别耍赖啊。”   那这年轻公子手里握着把折扇,仰起头看似有些苦恼的敲了敲脑门,“哎呀,恒之兄要是气得要杀了我怎么办?他妹妹可就要守寡了...”   “何公子可真会开玩笑。”我弯了弯眉眼,用手捂住唇,“这大过年的说什么杀啊,死的多不吉利。”   何邢也笑了笑,“好好好。几日后的喜宴你与恒之一同过来。他呀,不亲眼看着自己妹妹估计就放心不下。”   何邢对于桂荣有没有几分真情亦或者是情意深厚或者浅薄都无所谓了,但对于现在的周府来说,何邢这样一个年轻俊美的知府公子愿意娶她已经算是个很好的归宿。   等桂荣一走,这府中只怕是越发空荡荡了。我心中只觉得漾起几分薄凉之意。我努力在猜想少爷在想着什么,或许只是想赶在周夫人自尽之前把妹妹嫁出去。   ......   毕竟夫人这几日的寻死腻活越发严重,半夜高歌。我跑去看时,却见夫人她裸露着两条白皙的腿,如同少女一般坐在窗框上。接着张开双臂如同蝴蝶一般就要坠下楼去,若不是底下恰巧有个小厮在下头接着,只怕是血溅当场。   少爷在这之后却如同毫无反应一般,一双清润的眸子冷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仿佛早就预见了这一天。怪不得着急着催着妹妹出嫁,防止要守孝三年。   而那日桂荣刚与何邢交换了生辰八字庚帖,看相的人收了我的贿赂将这个夸得是天上一对,地下无双。绝对是福绵夫君的贵人之命。   桂荣的脸蛋儿整个便羞红了,她一双晶亮的眸子看向一旁神神在在的何邢。而这位玩世不恭的何二公子却与一旁的小厮婢女温言款语交谈着,这八字批文好与不好似乎毫不入心一般。   ###   桂荣的嫁妆是我来准备的,夹杂些私货是再容易不过。即使是平妻,让她的嫁妆丰盈一些,以后到了何家也会有底气。在我的意思之下,桂荣的妆笼里头我塞了一些银票地契...也算是帮衬她一把。   七日之后。便是吉日,宜嫁娶。   轿子一抬,唢呐声一起,吹吹打打闹了整个金陵城。当日的夫人并没有出面,出面的她唯一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少爷。那日的少爷难得穿了一身稍微喜庆的艳色袍子,衬得整个苍白的脸上也带上了些血色。   那两瓣甜蜜而又温和的唇上面有的我轻微的咬痕而红润的肿起,少爷扣住我的手,笑容是这几日我难得见到的轻松。   腊月里头,几日前都是风啊雪啊雨的,凉到人骨子里去。然而今日仿佛是天公作美,日光穿过层层厚重的云层,洒下一片温和的金光。   那金光勾勒出我的少爷修长而消瘦的身子,颤动如同蝶翼一般的双睫,被束到头顶却还有几绺调皮的亲吻着双肩的碎发,丝丝缕缕一点一点的勾勒出线条,弧度。发梢如同点缀着星子一般轻轻摇晃着、闪动着。   他的一双含着水汽的眸子望着我,嘴角扯开一个和煦的弧度,仿佛回到了我刚进周府的从前。   少爷向我伸出手来,款款的微笑,“阿珏。”   “真好。”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还有什么含在滚动的喉头之中,最后完完全全咽了下去。   桂荣出嫁,我们一群人得去周府祝贺,夫人被单独放在府中实在是很难让人放心,不过惠姑自告奋勇的留下来照顾,即使她因为这几日已经满目憔悴。   “少爷,珏姑娘,你们不必担心。夫人若是有事,我惠姑也绝不独活。”这个年逾三十的姑姑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平淡又有种解脱般的笑意。   “总不会误了二小姐出嫁的事情的。”   “麻烦惠姑姑了。”我点了点头道。   ......   另一边。众人随着桂荣的花轿一直停到了何府的大门口。喜娘扶着桂荣从轿子里头钻出,这姑娘手里捏着一个石榴,步子缓慢而又小巧玲珑。微风吹起她红艳艳的盖头,似乎能看到里头摇晃的金光。   桂荣本身底子不错,真正一番收拾,算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儿。满怀的喜气和期盼让这个姑娘越发青春洋溢,一张细白的脸红扑扑连粉都不必打了。   然而这红色却刺眼的仿佛扎到心里去。   前世、今生,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似乎很正常的婚盟约定却对我来说遥不可及。对于往日的我来说,这不过是一些没有约束力的白纸黑字。但我却急急渴求向所有人宣布这个男人的归属。   属于我白珏。每一寸,每一分都是属于我的。   我轻轻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少爷,却发现他蹙着眉头,指尖轻轻捏了我一下。   却在那时!一个鬓钗散乱的年轻女子突然从人群之中冲进来,扶着肚子一把跪在何府面前。无数双眼睛看着,何邢站在一边,穿着火红的新郎袍子,一贯微笑的脸上已经满布讥讽。   “何公子!公子!”那女子楚楚可怜的扬起头,“公子不记得奴家了吗?奴家是绿袖啊...”这姑娘虽然头发散乱,却别有一番风情,一跪一仰之间能隐隐约约看见胸前的一抹霜雪。   我也皱了皱眉,何邢曾经有过的女子颇多,我也来不及一一派人探访,甚至有些相信他会将弄成乱麻一般的风流史摘去,没想到还是有人找上门来。   看着这捂着肚子的情况,还是有备而来呢。   “不记得。”何邢伸手准备牵过桂荣的手,却发现这姑娘双手已经微微颤动,盖头之下看不清楚表情,却依然能感觉到她的害怕与无助。   何邢轻叹一声,用力回握住,“绿袖?呵呵我从不认识!还不快滚!”   欢场上哪有那么多真情实意?能记住青楼里的牌子却记不住人脸,左右一场宾主尽欢的云雨之事,带上面具之后又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不过对于何邢,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可绿袖...怀了..公子的孩子...”   穿着大红嫁衣的桂荣一个哆嗦,差点哭出声来。   我却颇有些厌烦的看着...大约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有孩子算什么?要么找到是别的恩客的证据,实在不行打掉不就是?   哭哭哭..哭哭..哭有用吗?!    第40章 分支一(4)   即使在厌恶,我还是稍稍花费了心思帮桂荣去查了下这个绿袖,何邢与之共度欢愉的具体日子实在不可考,毕竟这位也是为花间好手,浪荡之子。   不过找到这位绿袖曾经的恩客并不费事。把银子一给让他做什么都可以,更何况是孩子生父的伪证呢。我把此人引导到桂荣的面前,在这个已经与少女时期变化颇大的少妇面前。   曾经的纯洁在嫁为人妇,甚至所谓的爱情糟此变故之后,她整个人都变的深邃而平静,只是面孔如往常一般温柔。   “多谢珏姑娘了。”桂荣拨了拨额角边垂落的发绺,微笑道,“希望你和哥哥能白头偕老。”   这话不管何时听都算不错,即使我与少爷之间...似乎存在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问题,不过,只要他的身与心都在我这里,即使让我马上堕入阿鼻地狱也无所谓。   我扯开一个羞涩的微笑,但眸子里确实一派温和与淡然。   我随口扯了个理由准备回去,出了桂荣的院子便见到何邢正朝这边走来,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这位花间公子顿了顿,喊了声,“珏..姑娘!”   我闻声停步,朝他给了个如往常般温婉的微笑,“何公子有事儿...要我带给我们少爷?”   “额...”何邢似乎有些愣住,他嘴角颤动最终开口,“是...一副..新作的扇面。”   ###   捧着香木长匣回到府中的时候,才忽然觉得府中是如此空寂,连大门口看门的老头都失去了踪迹,就这样两扇门朝外敞开着。   如同的死寂而又悲凉,似乎连麻雀都不愿意在此处驻足。曾经的熙熙攘攘化作地上一层薄薄的灰尘。门口幸免于难的石狮子用圆石的眼睛盯着我,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嘲讽。   我走进府中还没有几步,便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声。我没有一皱,赶到后院才发现从夫人所在的院子外头见着仅存的熟悉面孔。   都是一片死寂与漠然。   也许所有紧绷的心里都在期盼着这一天。也许我从一开始便在期盼着,现在却没有一丝想舒一口气的愿望,只是厌恶。   嚎哭的声音是从惠姑口中发出的。这个妇人坐在地上抱住妇人面如金纸的尸体哭的如同失去幼兽的母兽。   我从没想过一个女人可以发出那么恐怖嘶哑的声音,仿佛鬼魂从地狱之中爬了上来来到人间一般。许多日之前夫人尖锐的喊叫已经让我感到惊讶,现在便是...   夫人是吞金自尽的,死时却没有一般吞金的那么痛苦。并不是身体不痛苦,从那具可怖的肉体上我可以看到身体的疼痛与精神的解脱。   惠姑蜷缩着自己的身子徒劳的摇晃着夫人的身体,附近的看护的护卫都沉默着看着,也许内心也有一丝放松和担忧,放松是因为潜意识等待的这一天终于到来,担忧不过是害怕主家因此克扣钱财罢了。   我的少爷站在院门之外,沉默着看着这一切如同闹剧般的开始与结束。死的死,散的散,终于...   “烧了吧。”   这一句话一出口所有人便是悚然一惊,下意识朝这边看过来。当然也看见了捧着长匣从外面走进来的我。   “珏姑娘。”说话的是小桃,她有些怯懦畏惧的看着我,也用这种同样的目光追逐着少爷的衣角。   “烧了吧。”少爷重复了一遍,便见原本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惠姑猛地站起来,如同疯了一般将手抓向少爷瘦削的身子。   我一惊,拽住少爷的手刚想把他拉开,却听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少爷勾了勾唇角,淡樱色的薄唇闪过几分艳丽的弧度,一双眸子含情的弯着,仿佛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一般,说着要将他母亲尸骨烧成灰的话语。   人讲究的是入土为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果被烧成灰,那么灵魂也不会超脱。   “那位...也是被烧成灰的不是?!”少爷轻笑一声,美的惊人,“与那位的骨灰混在一处,母亲也会很开心的不是?”   惠姑猛地停下了动作,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用一双浑浊的眼球看着自己服侍多年的少爷,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你...哈哈..少爷!你恨她!!你恨你自己的母亲?!”   “哈哈哈!!”惠姑癫狂的笑着,“你恨什么?!担心有人发现你的身世?!发现你不是周贺的儿子?!而是...近亲乱、伦..”   我掐住了惠姑的脖子让她不再言语,她却还是如同将要窒息的死鱼一般抖动着身子。    周夫人本家就姓陆,她的陆郎不过是自己的庶兄而已。我想到这个在脑海中被遗忘许久的信息。   我看向少爷的脸,苍白的皮肤白净的几乎透明,我眨眨眼似乎就能看到那柔软坚韧皮肤底下的血管、肌肉与骨头。一切一切都美的如此清澈可亲。也许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注定我的少爷的精致与脆弱。   ###   周夫人还是被烧了。烧成一捧灰加上些碎裂的骨殖。硝烟散去,惠姑颤抖着双手摸向台上,却在自己侍奉终身的夫人腹部发现了数块金子以及混杂子其中已经丑陋的看不出原型的耳坠。   只有那两颗蓝珠子如同吸饱了血液与生命一般发着比以前夺目不知道多少倍,甚至从未见过的光彩。    第41章 分支一(最终)   死寂。最终还是死寂。   惠姑在夫人的遗体火化之后, 便带着那捧灰和已经变了样的耳坠子去了北边,说去寻找那个最开始的地方,因为夫人心心念念的陆郎就在那里。   宅子中如此的空荡, 以至于我有事都会怀疑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即使再平静, 心中的恐慌还是让我死死的拽住了少爷的身子,让他不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桂荣嫁了, 夫人死了,下人们散了。   小桃还想留着, 但她也知道周家已经完完全全的倒塌了, 她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我送与了她一些大额的银票, 便对上了她惊讶感激的面庞。   “珏姑娘,你真是个好人。”小桃一张漂亮润泽的脸庞看着我,目光留恋的看着我身后的少爷, 美的仿佛一座雕像,一副传世的佳作。   少爷不会纠结于我这些银钱所来,也许他早就知道了什么,然后依然平常的与我存活着, 如同两颗同样表面坚实内心已经满是蛀孔的树,根系死死的缠绕着,直到死亡。   小桃得了银子, 自然愿意走远。可是没有经过前一世的颠沛流离和磨难的她绝对不会知道...一个独身年轻漂亮的女子如果有了大额的银子,...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的我讨厌别人说我很好,这样让我有种被讥讽嘲笑的感觉。那感觉如风一般钻入我的肌肤和骨髓,在看到少爷的那一刻化成火焰灼烧着我的身体。   “阿珏。”少爷的眸子扫了过来, 他的淡樱色唇角勾着,双眼迷蒙含着情、欲的望着我,“阿珏,我给你画一幅画吧。”   除夕之夜,外头已经跳跃起了如同花朵一般的焰火,火舌一般舔动着天际的黑幕。我闭上眼睛便可以想象路上是如何的繁华,游人如织。笑容映衬着满城的烟火气儿该是如何的平凡而又灿烂。   我的少爷看着我,抿着唇,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描摹着我的容色。   我侧首对着窗边,展开一个如同往常一般和煦温柔的微笑。烛焰在灯笼罩儿里头左右摇晃着,如同进了一只躲闪的飞蛾。   “少爷。”我的微微笑,然后解开了固定云鬓的玉钗。长如瀑布般的头发从脖颈滑到腰际,在楠木椅背上勾连着。   “阿珏..”少爷似乎有些无奈,那双含着雾气的眸子看着我,手中沾了颜色的毛笔尖儿一顿,“我这得..”   “少爷,随便怎么画吧,不一定按照现在的模样。只要是少爷画的,阿珏..都喜欢。”我微微笑着,扯开了领口第一个绣着花纹的缎扣。   少爷手指一顿,闪过一种可以说是古怪的表情。他看着我露出的脖颈和纤细的锁骨,眼眸暗了暗,“那我便随便画了...”   他的手指握着笔映着烛台,美的仿佛谪仙一般,但我知道...他已经毁了,腐烂的和我没有区别。我张开双臂接纳着少爷修长瘦削的身躯,任凭他已经完成任务的笔尖沾了清水在我的身上作弄着。   “阿珏...我们永远在一起吧。”他脸上带着艳丽如同芙蓉一般的微笑,清丽的眼角眉梢上挑,笔尖划过我的胸前,在四处游弋着。   少爷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段布条,企图我的双手绑缚,却被我灵活的挣脱,“少爷。”我翻身吻住他轻轻蹙起的眉头。   “不必做这些,阿珏许诺...不论生死,阿珏都是少爷的。”   嘴唇从他的喉结一直含到乳首,甜蜜而又濡湿,听到这句话的少爷似乎有些举动,身下的反应也如实的吐露着情意,却被我灵活的玩弄着刺激着前端。   布条将我的左手和少爷的右手牢牢的捆在一处。少爷脸上带着迷离的微笑,嘴唇由于吮吸而红润的几乎要滴出雪来。   “阿珏!!”昂首露出的小少爷被粗粝的布条顶端轻轻揉搓着。这么多时间它已经习惯了我的触碰,仅仅是一点点就能让它如同雨后的新笋一般脆嫩而又可口。   溢出的蜜液濡湿了全身,我勾了勾唇,却见少爷一把控制住我的右手,将它死死的按在床榻之上。   呼吸出的热度弥漫在纱帐之内,我能看见少爷透着些许猩红的眸子,那因为汗珠而微微湿润的额前的发绺,还有脑后如同缎子一般的长发从他裸、露的背上蜷缩至我的胸前、小腹。   “阿珏。”   我揽住了他,虽然屋外响起的清脆的哔啵声清楚的提醒了我,还有这逐渐能燃烧血液的热度,我勾住少爷的身子将他牢牢的贴近自己,自己的胸口,自己的心脏。   “少爷。”   少爷的昂扬一把进入,将所有的褶皱空隙充斥的满满。摩擦、冲撞,如同火星四溅。欲、望与情、欲交织,我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却感觉到一颗颗的水滴落在我的胸前。   不知是汗,还是泪水,却滋润了我干涸的心底。   “少爷,阿珏心悦你。”我咬着他的肩膀,仿佛要将他的血肉全部吞吃入腹。由于疼痛,少爷加快了动作,用甜蜜的吻夺走了我所有的呼吸和理智。   一切一切都在远去。我不需要理会太多,不需要想那过去。未来。   如同溺水的人一般抓住面前的,面前的人也死死的抓住我的。   烟气弥漫入坠云端,绞紧的力道让我的少爷喘息出声,接着便如同滚滚洪流一般完全淹没了我。   与这个人一起,死我也愿意..拽着他..一起。   下地狱。   ###   “周府的大火足足烧了两天,等官府来了人之后,却没找到里头的人。”一个衙役有些唏嘘的说着,“听说是被烧成了灰?”   “指不定是呢。”另一个官差模样的说着,“这火烧了两天两夜。就是除夕当晚,我在城南都看见这大火。啧啧,当时还以为是谁放了烟花点着了那边的稻草棚子。却没想到是这周府。你说是不是...若是被查出来是谁家的孩子不小心把烟花放到这儿,知府公子估计会被他上路去。”   “知府公子?!不是周府这家的妹夫么...这么凶呐。”对面衙役喝了口酒,脸上也带了些晕红,“这周府家大业大,不知怎么这几年竟然衰败成这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啧啧,这大火一烧,什么宝贝啊,都得...诶?!那是..官差大人?!”   “官差大人不是北上去追查私盐贩子了么?怎么现在...”   两人一时间缄默不语,就听见火炉里煮着的酒还发出咕嘟咕嘟的清甜声响。   ......   寒风刮在脸上也不觉得疼痛。魏睿踉跄着身子企图一睁眼便发现这一切都是幻觉,一场可怕的大梦亟待着他去打破,亟待着有人告诉他他该苏醒了。   一片废墟。   上面落着一大片洁白的霜雪。   仿佛是老天也在企图遮盖着这底下的肮脏与浮华,这一场春秋大梦完结在这里,不需要人去挖掘去怀念。   两只不知名的鸟儿在上面翻滚着玩耍着,用雪片儿洗涤这漂亮的翅膀上不存在的脏污。干干净净,轻轻爽爽,仿佛就是那两个人似的。   即使是死了也不忘同衾同穴,纠缠一处。   “哈哈哈!!哈哈哈!!白珏!!白珏!!”魏睿朗声大笑,身子却不由得软倒了下来,让这冰冷的干净的雪层包裹住自己的掌心和膝盖。   风吹着,似乎吹来一片儿被火苗残破过的画,巴掌大小额画片儿上带着一个女子最纯净最美好的笑容,卷着、闹腾着。   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第42章 分支二(1)   我被吴毛那小子拉到一边, 他看着我有些赧然的挠了挠头,一个彪形大汉做出这种孩子气的动作感觉很是神奇。   “珏姑娘,我今日去找张叔说城里的货都被运走了, ”吴毛有些疑惑, “跑过来却看见一些货被官府绞了去...”   “怎么了?你在尼丘山呆着是缺人了还是缺钱了?!”   也许是我冰冷的声音让吴毛一惊,他有些犹豫着开口:“不是...什么都不缺。我在尼丘山和兄弟们过的挺好的, 只是...”   “下山采买来了?”我嗤笑一声,“魏睿把你们从大牢中放出来真的以为高枕无忧?!若是他安排人盯着你我...”   “不对!”我冷哼一声, 一个转身从袖中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一个身影从街角一闪而过, 我却感觉到了那窥探的目光。   “宵小之辈。”我拖着吴毛闪到楼阁后方,感觉到楼下铺子躲藏的人影轻轻晃动,“你早就被官府盯上了, 还敢满大街乱窜?”   我冷笑一声,只怕官府早就盯上你了。   说着,便听到巷道之中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吴毛心中凛然,忙看向我, “珏姑娘,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心中嗤笑,“此地没有出路, 敌人从北面而来,你我不过二人即使能冲出去,身份也暴露了。”   张叔的铺子不在这边,吴毛又是个嬉皮笑脸顶没用的, 我拖着他冷声道:“走,去码头上...我就不信去了水上还能拿我如何?!”   ###   “走!快点!他们上了船!!”一堆捕快式样的人物猛地拨开人群。   吴毛一把解开拴住船只的锁链在船主的惊叫声中,逼着那些人撑着船便向前冲。这河道里头船只冗杂,只要开到属于我们的地盘,脱身绝对不是难事。   船上的几位船工不配合都被我打晕了,再不配合的扔到水里喂鱼,剩下的便是几位哆哆嗦嗦向我们投诚的。其中一个形容猥琐的似乎听说到盐帮的名号,自告奋勇的准备成为这队俘虏的首领。   “啊,首领可以,甚至好处比你想的还要多。”我靠在船帮之上说道,声音平静而懒散。旁边的吴毛已经从女人怀里钻了出来,在我冰冷的眼神中守着开船的那位,“过了这段开敞的河道便行。”   然而事情多变,前方的岔路之处突然钻出一条官船,为首的那位我当然熟悉的很,正是那位说已经北上追查的魏睿魏大人。   这男人立在船首,风呼啦啦吹着下摆,一张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看上去倒如同芝兰玉树一般有些有些风度魅力。我冷哼一声,将这位投诚的‘下属’扶起来,“现在便是你的机会,看到那伙官兵了么?看到为首的那个官员了么?”   那猥琐汉子夸张的抖着脖子,我冷笑道,“你怕什么,那家伙惯会装模作样,狐假虎威,其实内心虚的很...你把他杀了,我就给你...”我张开五指。   “五千两?!”那人脖子面庞都涨成紫红色,眼珠死死的盯着我的手指。   “错了。”我冷笑道,“那家伙哪值得这么多?!五十两...再多不用了...”   一下子血色从这汉子脸上一把褪去,他咬着牙,似乎想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把银子从我口中吐出来。   “黄金。”我笑着说完,心中却嗤笑一声。   这种人的存在,便是来‘背叛’的。   ###   官船碰撞,这原本就破破烂烂的小船晃了又晃,河水拍打着船的两边,漾起无数白色的泡沫。仿佛地下有着无数的鱼群耸动着,一下一下撞击着船底板。   “官府搜查!!船上的人都不许动!!”一个尉官朝着船上喊道,发现这艘装着逃犯的船只还在不停地向前碰撞着,官船上的人也在不断摇晃。   魏睿皱了皱眉,冷声道:“全船官兵!给我上船!把船上的所有人都给我一个不剩的捆到这儿来!!”魏睿自小便在京中呆着,见水下船的机会两只手绝对数的过来。故而当船身猛烈摇晃的时候那满身的风度便化成一种几欲呕吐的欲望。   “快点!还不快点!”旁边的尉官腆着脸企图拍魏睿马屁,却发现这本就不好讨好的京中大员一个眼波就冷冷的瞥过来,“你,给我倒杯水...”   倒杯水就倒水,大人您这眼神还以为是要我这脑袋。这尉官身子一抖,忙去倒水去了。   官兵一来,本就没什么抵抗欲望的船工一个个化为了乖巧的鹌鹑,见识了两批上船的人,几个年幼的船工都吓得神思不属。   官兵们刀剑夹持在脖子上,几个人挨个儿吐出了上船两贼子的面貌,一男一女,男的长的丑,身子壮。女的蒙着面,却是身姿窈窕。两人上船威胁了众人之后,女贼把一个船工拖了出去,说了好些话才回来。   那位船工便是被我赋予‘重任’用来坑害魏睿的一步的棋子。而魏睿此时正风度翩翩的站在船上,对着满船舱的人挨个儿检查了遍,却未曾发现什么。   无法,他便把唯一有可能知道我与吴毛去处的船工拉了出来。这猥琐汉子见到魏睿便大喝一声如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当然很没有悬念的把自己的脖子准确送到了官兵们的刀上。   “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尉官再次及时的冲了上来,视死如归一般挡在了魏睿身前,却被背后的魏睿轻轻抽动着嘴角,皱着眉头一把将前头的阻碍拽开,“你可是知道那二人的去处?”   “知道又如何?!”那猥琐汉子喝骂一声,“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们!”然而那猥琐的小眼神还在不断乱瞟。   “哼。”魏睿掏出一张银票拍在这船工脸上,极为迅速用金钱敲开了他的嘴。   “那两人进了底舱去了!!”船工捏着银票开口,刚想美滋滋的塞入自己口袋之中,却见到魏睿轻轻击了几下掌,官兵们蜂拥而上接着将这位‘大义灭亲’的捆翻,银票也被恭恭敬敬的托着准备送到魏睿之处。   却没想到这位有钱的大员根本看不上,他盯着那船工捏过的地方皱了皱好看的眉头,“给今日立下功劳的人分了作为赏钱。”   魏睿的一句立马激起了全员官兵的兴奋之情。   得到消息的官兵朝着底舱一拥而去,以免被他人抢到了头功。剩下的几位守在魏睿左右,如同门神一般以保护这位朝廷特使的安全。   呼。   终于可以抓住一条大鱼的魏睿轻轻靠在船帮之上,有些晕眩的脑袋看着水底不断泛起的白色浪花,前赴后继的拍打着船壳儿。   船舱之内被一直捆着的船工呻、吟几声,却得到官兵们的一片漠视和刀剑相向。   快结束了。魏睿想着,却不知怎么心中越来越纠结越来越恐惧,仿佛心底一个猜想要被证实一般。也许...那女子不会是她呢。   魏睿轻点额头的手指突然停了,因为他看见...   一个白色而优美的胳膊缓缓从水底探出水面,仿佛妖精一般一扫脑后飘逸的长发。湿漉漉的衣衫紧紧的贴在皮肤之上,一个女子朝他缓缓一笑,手指却毫不容情的拽住他宽大的衣袖,扣住他的脖颈。   “表哥...我们又见面了...”   温柔而又腻人话音传到脑海,魏睿感觉自己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就在等待着现在一般。他一入水便感觉到了水的冰冷与压力,仿佛喘不过气一般,将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凝固。而身边拽着他的女子如同活鱼在水底游动着,呼吸着。   仿佛一个梦境,浅蓝色的光线深入眼底,两人的发绺松开相触而又交缠。大概这就是一个梦境。   【表哥??】   【恩。】   【表哥!!】   【恩...这次顺路让人给你随便买了新的过来,不好吃就扔了去。哼,便宜的货色,就你这种才看的上。】   梦境里头,大概都是年幼时候的温和笑容,再多的捉弄、再多的赌气一颗清甜的蜜饯就可以让她回心转意。哪怕需要绕城许久、等待许久..   现在...大概。   再多的蜜饯都换不回来了。   ......   “魏睿!!魏睿!!”我一绞湿漉漉的头发拍了拍我这位表哥的面庞。   魏睿躺倒在地面之上,仿佛死了一般。只是有些失去血色的唇微张,身子也开始滚烫起来。束发的玉冠不知道滚到何处了,满头瀑布一般的乌发铺散开来,倒难得显得一向强势的他有些消瘦,有些可怜。   对,是可怜。   我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催促一旁的吴毛:“东西弄好了没?按照道理庄子里的人马上过来了,若是被官兵们发现此处...哼哼。”   “那珏姑娘你还把这位大官带进去...”吴毛手里不停,嘴上却不以为然。   “他昏迷着,我已经检查过了,不会泄露出去的。”我回道,眼中却瞥了魏睿一眼,发现他好像烧糊涂了,嘴中一次一次在喊着什么。   不过再喊什么..也与我无关吧。   “白珏...白珏...”   听到声音的吴毛扭过来头,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位面无表情的年轻而又美貌的女子首领。好似是一如既往的严肃,然而那一双白皙的手却微微的握着起来。   “珏姑娘...他好像在喊..你的名字?”吴毛开了口,却见我冷哼一声,一双眼睛平淡的扫了过去,他便猛地按住了话头。    第43章 分支二(2)   “珏姑娘。”庄子里的管家朝我问好。这里是属于我的一处私密庄子, 和当年在何邢购下的庄子一般乃是私盐转运所在之处。   按照道理本不是吴毛此等人能够进来的,我却瞥了管家一眼,将吴毛放了进来。吴毛虽然愚笨, 但为人确实尚可, 光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性格我就给他高看一眼。   “准备一间空厢房吧..”   管家面色未变,旁边的吴毛下巴却掉在了地上。他眼见着我把魏睿从地上拖拽着, 伸手打横抱起,那人如同缎子一般的头发垂下来, 被我一把兜着放在他胸前。   “怎么了?”我冷笑道, “愣着干什么, 难不成让送上门的肥羊死了么?”   这话把吴毛惊得一跳,旁边的管家领着他下去抓‘药’去了。   魏睿浑身烫的下人,脸庞和嘴唇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衣服湿漉漉的贴在他身上, 勾勒出流畅而又完美的线条。我伸手托着他的脊背和膝盖才走了些路,不知怎么一个颠簸,魏睿的那张苍白的俊脸便轻轻靠在我身上,灼热而又滚烫的呼吸喷吐在我胸口。   我轻轻勾唇一笑, 把魏睿一把丢在床上。接触他柔软的被褥,我感觉他的身子一个僵硬,又渐渐柔软下来。   “表哥..这是阿珏的床榻呢...”我眯着眼, 弯下腰凑在魏睿耳边说着,很是恶劣的看着他的呼吸越发急促,再感觉到我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胸口之时不由得浑身紧绷起来。   “表哥...你怎么还不醒呢。”话语在我口中辗转而越发甜腻,“这么脏的衣服, 要不表妹帮你解了吧...”   我的指尖从魏睿的滑动的喉头摩挲到他由于湿漉漉的衣服而变得凸显而又敏感的胸口,男人深深一喘,黝黑的双目一睁,里头满是迷乱和挣扎的情.欲。他伸手一把推开我,嗤笑一声道:   “够了。”   “不演了?”我扬了扬眉梢,在床榻之旁坦然坐下,“表哥把我这床上弄脏了改怎么办,怎么补偿你可怜兮兮的表妹?”   魏睿一怔,似乎想要苦笑一声,却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猛地愣在当场,随即别开头去,脸上也带起了诡异的红晕。   “你不怕着凉么...”他轻咳一声,指的是我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表哥这么担心呀...”我笑道,轻轻的凑近过去,对着魏睿那张故作淡定的脸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唇瓣,“我真是好感动。”   “若是表哥能帮我再做一件事的话,那表妹就更感动了。”我伸出手指按住魏睿身上月白色锦袍的衣领,缓缓的向下剥去。却刚刚拉到肩膀被他伸手按住。   “够了!”魏睿的眼中似乎一片暗沉,似乎一团火焰在眼底闪烁。许久他握住我的手指,力道之大几乎把它掰断,“白珏,你怎么会变成这种模样?!”   他一把拉近我,失去血色的苍白薄唇与我的只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呼吸相接我,我却嗤笑一声。   “白珏!你是白家的大小姐,怎么会变成这种...”   “这种什么?”我挣出了魏睿的钳制,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婉笑容,口气却含饱着嘲讽,“像...一个人可尽夫的贱货?”   魏睿如同被刺痛了一般皱起了眉,他看着我吼道,“白珏!你真是够了!!我知道你受了许多苦,但能不能不要这样!”这样对...自己。   我瞥了他一眼,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有些得意,“表哥,我骗你的...表妹怎会如此自甘堕落呢?”我装作惊讶一把捂住唇,“哎呀,表哥既然如此担心,如此可怜我,那就帮帮表妹吧...”   我的手指从魏睿修长的脊背缓缓爬上最终站在他右肩。他沉默着许久才看我一眼,口气中满是隐忍的欲望,就单单看着我就仿佛要燃烧起来。   “白珏,这是你从哪里学的...”他皱着眉,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痛苦。   我一愣,作乱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对面的魏睿深深喘了口气,身下的昂扬被湿透的衣物包裹着却依然坚.挺的表露着存在。   魏睿接触到我的目光,却是一噎。僵硬的转过身去才继续对我说:“当年我去找过你,却得知你已经被人接走了。我一路追查下去,却再也没有找到你的踪迹。许是当年你便进了周府吧...”   错。我其实是过了许久才进周府的。不过也没有必要纠正。   “白珏,你为什么要卖私盐呢...”他终于有些忍不住问我了。他伸出手将我一把拉住,湿润的衣物阻挡不住接触的感觉。男人的火热正因为触碰的刺激而一跳一跳的摩挲着我的小腹。   他一双黝黑深邃的瞳孔直视着我,由于情.欲而声音微微带着点沙哑,听起来却很是迷人。   “白珏。”魏睿低下头似乎想寻觅我的唇,他微微喘着气,眼中的火苗仿佛要燃烧所有的理智与信念,然而他最终屈服了,“白珏...表哥我...想要你。”   他揽住我,火热的温度几乎让湿气蒸腾。魏睿伸出一只修长的右手似乎想扯开我的衣领,手指顺着从白皙的脖颈处似乎想往下延伸而去。   “白珏...”他一遍遍念着我的名字,我终于叹息一声。   “表哥。”   魏睿一愣,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般侧过头吻住了我的脖颈,青涩还带着些灼热滚烫的温度,仿佛不得章法般仅仅是凭借这唇齿嗫咬着,舌尖小心的从脖颈侧边吻到锁骨两侧单薄的肌肤。   “白珏。白珏。你看着我。”魏睿一把捧着我的脑袋,原本一张薄薄的习惯性嘲讽的嘴唇轻轻贴近我的,那双眼睛如同幽谭一般倒映着我的身子,衣衫已经扯到胸口,由于情、欲而微微张着嘴唇。   “这一切,一切,我都不想再想,再理会。现在便让我也能拥有你一会儿,一小会儿...”   “那表哥..只想要一小会儿么...”我轻轻舒了口气,左手手指从魏睿的眼眸抚到他俊朗的脸颊,还有那两瓣凉薄的让人心厌的薄唇此刻却炽热的惊人。   魏睿看着我,舌尖款款探出轻轻舔了下我的指尖,拉开暧昧的银丝。   “白珏!”   被握住坚硬昂扬的男人如同被猛兽附身一般倾身而上,动作粗野而又烈性轻狂。    ###   很快,活生生的‘药’——大夫来了。   那大夫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头儿,被吴毛一路吓过去除了脸有些白之外,其他还算正常。吴毛做事没头没脑,管家我还是放心的。毕竟若是让这老大夫知道庄子所在的位置,那此人必定不能留了。   谁知老大夫摸了脉之后深深看了草草收拾衣衫的魏睿一眼,开了药之后便挥挥手离开了这里。那男人半揽住我的身子拿着药方一看,脸色顿时就臭了。   “怎么了?”我微笑了探出身子,右手两指一夹便夹住了魏睿裸.露胸膛上红肿的左胸乳.尖。   魏睿如同被电击一般,一张俊脸顿时红了个彻底。他大抵之前还是个雏儿,我这样想着,不由得轻笑出声。   “白珏..”他侧过头来把侧脸埋进我堆叠的发绺之中,闷声闷气的开口,“你嫁给我吧。”   我却笑着抬头吻了吻他的脸庞,   “可是表哥,我是个倒卖私盐的呢...怎么能和官在一起呢。”我无辜的眨了眨眼,满意的看到了魏睿震惊沉默甚至有些崩溃的脸庞,手指暧昧的在他胸口打着旋儿,   “表哥,你早就知道是不是?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呀...”    第44章 分支二(3)   魏睿沉默了。在他俊美的脸庞上表示出一种悲伤混合着无奈、愤慨的情绪。   我微微眯了眯眼最终把头靠在他裸、露的肩膀上, “表哥...”   沉默之中忽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魏睿转过头,修长的手指有些粗鲁的插、入我散乱的发绺之中, 强迫我的整张脸抬起来, 直直的面对他黝黑的眸子。   眸子里的我半遮半露,眉眼微垂, 却带着几分餍足的挑逗,“表哥?”   他转头看着我, 嘴唇往上挑了挑, 用那种平静混合着讥嘲的表情, “白珏,你既然贩卖私盐,我...愿意尽我努力保你无事。所以你信我, 跟我回京吧...”   魏睿低下头,薄唇摩挲着我的脸庞,最终含住了我的嘴唇,却也只是轻轻一吻。   “表妹, 你要信我。”   “信你什么?”我笑着眨了眨眼,从床榻一旁勾住我的小衣。魏睿眉头一下子蹙起,看着我的身子, 脸上却不知怎么又尴尬羞涩起来,故而形成了一种很是古怪的表情。仿佛想要马上脱离目光,却始终附着着、滞留着。   “信你...不会抓我?信你不会杀了我?”我那指尖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胸前,上面肌肉的线条很是流畅而有弹性, 魏睿有些敏感的一下子抿紧了唇,却在听到我说的那句话时候脸色都阴沉下来。   他眉头蹙着垂下浓密的眼睫,如同扇子一般在双眼之上形成一道阴影。魏睿双手握着,拳头地下的被褥都被他拧做一团。   “表哥要换衣服么?”我眼睛看向一边的衣物,上面原本便湿漉漉的,现在有混合了脏污,被那男人当时一把揉成皱巴巴一团扔在一边。   我把一叠雪青色的衣服放在床榻之边,魏睿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动作,许久我才听见他说了一句:   “表妹你...还喜欢吃甜点心么?”   我的动作一顿,接着便笑意盈盈的抬起头来,“啊...点心。这样我便想起来了。表哥你这药方之中还有一味黄连。吃些蜜饯点心会好许多,一会儿我便让下人给表哥买去。”   魏睿深深地看着我,仿佛想从我的笑容之中剖析我现在的心理。   “你想把我关在这里?”他眸色一沉,脸上也恢复我在金陵初见他的那种高高在上的讥嘲,仿佛他便是天生尊贵的贵公子一般,荣宠加身。   “怎么会呢...”我掩口一笑坐在他身边,额头抵着他的脖颈,感受从他身上传来的滚滚热度,“表哥不怕凉着了么。”我有些强迫着把他整个儿囫囵包在锦被之中。   魏睿整个人还是思索着的拧巴着的,“若是我真想把表哥关起来,那就连衣服都不要给了...你说是不是?”我温热的吐息吐在他耳畔,却是嗡的一声,这男人耳根子都红了个彻底,口气却还是呛人的很。   “是么。”魏睿脸色很不好看。但因为裹着被子,实际看起来比以前的俊朗修长要圆滚滚可爱许多,连因为着凉的微微鼻音都让他平日里的戾气烟消云散,“那我还要感谢你咯?!”   “是...表哥准备怎么感谢我呢...”我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他耳畔的鬓发,将那些一绺绺颇有些强迫的整齐的束在脑后。   魏睿没理我。   他很生气,但在此时却莫名的很识相。   许久。   “你应该知道他们迟早会找过来的。”魏睿抿着唇,神色严谨。   “嗯。”我替他掖好了被子,“表哥早些睡,一会儿药煎了端过来便吃了。”我微笑的看着他,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表哥。”我弯下腰温柔的亲了亲他的嘴唇,在转身离去之时仿佛听到他的一声叹息,悠悠长长,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怀念着什么。   ###   回到周府之前,我一直在想..也许此次私盐之事便能就此终了,至于我自己...也许就能仿佛一部分对于魏府的执念。   怨恨和曾经的祈求,艳羡,依赖...到现在的...平静、了然、仿佛放纵着自己一般。   我抬头仰望着天空,暮色渐起,企图侵蚀这我四周的土地。掏出一小角银子,随意丢给街边卖灯的小贩,在他震惊而又感谢的目光中随意拣了一个兔子灯握在手心之中。   再过些日子便是除夕,街上人也多,缠绕在小贩旁边的孩子固执的支棱这脑袋瞅着摊面上一排排各色纸扎的灯笼,肥肥的小手指着其中的一个歪着脑袋渴求的望着一旁的母亲。   说实话,自从大批西洋货色传到金陵之后,这些纸扎的灯笼便少了许多。毕竟既费力又赚不到什么钱。   兔子灯。   我手里握着的兔子灯。   里头的烛光一点点闪动着,如同情人善睐的眸子。   很小的时候,京中便满是这样的纸扎的灯笼,上元节的时候表哥便会拧巴着仿佛丝毫不情愿的带我去街上逛逛。   那时候的京城是五彩缤纷的,带着极为浓烈的热气儿,熏蒸的人脸色发红,心跳发鼓,愉快的气息传遍大街小巷。   虽然魏睿从来不屑与我同去观灯,但在我白家那件事儿之前年年如此从未断过。   【“老板。给我拿个灯笼...”魏睿皱着眉头,仿佛这不是一堆极为可爱喜人的灯笼而是什么妖魔鬼怪一般。“就..那个兔子灯吧。”   银子大手笔的往台子上一搁,灯笼的握柄往我手中一塞,动作跟个赶集似的。   “喏。兔子灯。这样行了吧...”他仿佛不耐烦的大跨步往前走着,“白珏,我跟你说,灯笼哪...宫里头那年不是赐下来一堆。什么样的都有。你么,怎么就喜欢这种大街上像这种样子的..便宜货?”   我摇晃着手中的灯笼,咬着唇眼眸晶晶亮,   “我就喜欢。”】   我仿佛听见了我自己的声音,有些茫茫然看向四周,却看见刚刚那个摊子边儿的小娃娃拿手指着我手中的灯笼,一手拽着自己母亲的衣角。   那位母亲似乎有些无奈有些尴尬,她抱歉的朝我一点头,转身对着摊主说道,“还有..兔子灯么?”   摊主看了我一眼,接着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刚刚又卖了一盏出去...现在就没了。不过我这里还有小鹅,小狗,这儿还有荷花..你要不要看看?”   我有些愣怔的看着孩子的双眼,清澈如同水波一般充满着干净而又纯真的气息。我深吸一口气,却是弯下腰将手中的兔子灯笼往孩子手中一放,接着大步离去。   我讨厌回忆。   ###   巷尾的一角,一辆马车静静的停着。   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手里拿着一盏兔子一般的彩灯递进去,沉默许久,却仿佛听到了里头一声轻轻的咳嗽。咳嗽声逐渐加重,仿佛要将整个肺部都要掏空。   “公子?”   “无碍。”马车里的人回答着,“不用看了。我们走吧。”   赶车的小厮似乎嘟囔了几句,但在人声之中逐渐埋没,逐渐消失在了北方。    第45章 分支二(4)   周府。   我徒然站在周府门口, 看着里头人来人往,一时愣怔。仿佛从没看到这么多人似的。   “你!你们是在干什么?!”我伸出胳膊拦住其中一个穿着短褂子的长工,“我是周府的人..你们...”   那个穿短褂子的汉子停下动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眉目很是朴实, “啊,这周府里的主人说是突发了急病, 去找什么大夫去了。所以这些房子地契也都卖了出去..”   “急病?!卖了出去?!”我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却把这汉子吓了一跳,   “你不是周府的下人么?这事儿你不知道?!”这汉子皱着粗黑的眉毛, “姑娘, 不是我说, 这周府散了也就散了...我看是几日前就地契给卖了出去,今儿个日子不错我家主人便搬了进来。你若是没有卖身契在周府他们手中就别凑这个事儿了。”   忽然听到里头吆喝一声,这汉子昂头应了一下, 举起放在地上的箱笼就这样径直走进去,还不忘回头朝我安抚似的点点头。   怎么...会这样...   我有些茫茫然的看着,里头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脚步匆匆。曾经熟悉的大件儿器物在大门里头随意堆叠着, 高高垒着如同记忆的坟头。   不..我的少爷不会就这么丢下我的...我跨进门槛,在一个管事的连声阻拦中快步向前奔跑着,穿过游廊, 垂花门,来到我少爷院子门前...   一阵凉风吹来,吹拂起满地呛人的灰尘。我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上面的每一道痕迹都如同熟悉, 被纱橱和床榻笼罩地面的砖面也清晰许多,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浅色的印痕。   不应该这么快的。   不应该..这样的。   早就卖出去..了?   所以就我一个人不懂么...我抿住唇,却感觉如同血液倒流一般,撞得我的耳鼓嗡嗡作响。墙壁上的画轴都被取了下来,原本画轴底下为了掩盖的墨迹光秃秃的裸、露在外,丑陋得很。   是很多年前,我与少爷一起磨墨时,无意之间溅上去的。   那墨迹已经深深的嵌入墙壁的缝隙之中,如同一道明晃晃的镜面反射着曾经存在的回忆。告诉我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实,而不是我的幻想。   阿珏..   仿佛听见少爷在唤我,声音低转暧昧如同一团絮云。   然而我回头一转竟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声影。   “小桃?”我看着这个重新荣光焕发的女人,眉头蹙着。小桃穿着一身锦缎制成的裙摆,束成妇人的发髻,满头珠翠。看到我有些狼狈的模样不由得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充满了...得意。   “珏姑娘?”小桃信手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走着,手指缕过这屋子中仅存的珠帘,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声响。   “少爷呢?”我沉声问她,眉头皱着却看见她笑了笑。   “少爷走啦。”小桃笑的很是娇媚,“而我将要嫁给这边新的主人。”她很是高兴,毕竟这边的新主人比少爷有钱许多,虽然周府权贵的名头还在,但早已家底儿亏空败坏,仅剩的那点油水还控制在我的手里。不过她现在...   小桃以为我偶尔的大手笔不过是因为周府的运转掌握在我的手中,其实...我往里头垫了多少银子已经无法估量,但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小桃颇为得意的看着我苍白的脸。我伸手抵着墙壁,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这间屋子一般空空荡荡,仿佛一阵强风就能将这仅剩的墙壳儿吹走,一丝都不剩下。   我也许...就不应该留手,就不应该报以幻想。一次次将自己的誓言按捺,飞蛾扑火一般投身于所谓的爱..所谓的情,汲汲于那点可怜的幻想,我一次次的打破底线,将信任投入水中....   却最终什么都没剩下。   什么都没有。   呵呵。我伸手触碰着自己的脸颊,却摸到了满手的冰凉。不是眼泪,而是这冬日里料峭的寒风带走我仅剩的温度。   原本那点温度因为我的少爷而保存着...现在便..   小桃看着我脸上的笑容,自己却有些悚然一惊,“你...不难过?你可不知今日少爷等了你多久...”   “他去哪儿了?”我微笑着问道。   “什么?”小桃睁大了双眼。   “我问他去哪儿了?!”   小桃有些恍恍惚惚,“你的衣物都还放在这边,少爷让我保存着,等你回来了交给你。因为夫人病的厉害,所以少爷去带她寻访名医。但我也不知道少爷去了哪儿...毕竟我...”   “是么..”我脸色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小桃才恍然间如同惊醒了一般拿指甲纤长的手指着我,眉梢一挑,“你这是什么口气?!不过一介婢子...我现在可是...”   “可是什么?”我语气平静,“少奶奶?姨娘?”   我微微笑着,看着小桃在我的目光中不断退后。   她有些恐惧的高声尖叫起来:“白珏!白珏!你以为你现在是谁?!离了周府你什么都不是!离了少爷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你就能凭借少爷的宠爱为所欲为了么?!我告诉你,现在不可能了!”   “来人呐!把这人给我赶出去!!”小桃娇媚的身子抵在墙壁上,一声声喘着气,眼睛却猩红着,“白珏!我告诉你,我讨厌你!”   “你以为你救了我,就高高在上了么?!以前的你是低贱的婢子,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一辈子都是!而我将会成为人上人!”到现在她才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那种歇斯底里的想要往上爬恢复往昔的荣耀。   她与我一般,曾经都是贵族小姐。然而前世的她...能那样不过是因为世事磨难死了那颗‘上进’的心吧。怪不得判若两人。   下人们进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接受这边地契的一位从北边来的客商。从装扮上看便能看出财大气粗、腰缠万贯的模样。小桃控制住了自己尖锐的抽噎,将身子轻柔的依靠在客商肥胖壮硕的身躯上。   “姑娘你是...”   肆意打量的目光,十分的放肆的在我身上流连。   “恩...官府的人。”   我微笑不变,却从腰间掏出一块小小的玉牌。   至于这出处当然是从魏睿腰间顺过来的。反正他赤身裸、体在我的床上躺着,即使穿了衣裳也出不去那庄子。   那...需要金陵府衙的玉牌干什么?   能遮羞么。    第46章 分支二(5)      魏睿在金陵城中消失了的第二日, 整个金陵城跟暴动了一般,捕快、官兵如同天罗地网一般挨家挨户搜查。虽然我敢确信他们找不到此处,但我若是去城南码头的话, 实在是不太方便。   张叔开的药铺我也不得不减少前去的次数, 以免被人看见。魏睿此人还是颇为固执,城府也深。在我的人和货物运走之前, 我还是得把他跟金丝雀一般囚禁起来,囚禁在我那四面环水的小宅院之内。   然而还是不凑巧, 我来到城中之后, 没几步路竟然被一伙儿捕快给盯上, 在他们将我团团围住之时竟然出现了巷角出现了何邢的身影。   这位知府公子这几日也算焦头烂额因而感觉憔悴了许多,折扇也没空在这大冬日里头花擦花擦挥舞了,只是见到我之时眼睛蓦地一亮。   “珏姑娘!”何邢笑着, “你还没走?!”   这话一出口,我便心中咯噔一声,一方面是被蒙蔽的酸楚,一方面微微有些窃喜, 看来何邢知道一些什么。   看着周围的捕快还在往前凑近,他不由得不悦的喝道,“干什么呢?!这是本公子的朋友, 又不是什么贼寇!”   “公子爷!”这捕快头领显然认得这位花花公子,不由得低声下气的解释道,“我们收到汇报,有人说看见这位白珏姑娘身上携带着魏大人的玉牌!魏大人失踪已经两日...知府大人要我们”   “混账东西!我爹的话听, 我的话就当耳旁风?!”何邢朝我抱歉一笑,接着朝行礼的头领骂道,“珏姑娘可是魏大人的表妹,有一块亲人给的玉牌难道不正常么?!难不成表妹还会祸害自己的表哥么?!眼睛不长长?珏姑娘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   “可是公子爷...那个贼寇之中的确有一个身手矫健的女贼...”那人还想说着,却被何邢眼睛一瞪给噎了回去。   “我说什么...难不成你准备抗命不从吗?!”何邢一脚踹过去,那人不敢躲便硬生生受了,往后踉跄了几步,接着砰的单膝跪了下来连声直道不敢。   “珏姑娘,我们走吧。”何邢一张俊美的脸愉悦的看着我,他按了按额角,“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还以为凭着恒之兄那性子,去京城肯定会带着你呢。”   “去...京城么。”我轻轻念叨着,却听见何邢继续说着,“他是把卖身契换给你了么?”这位知府公子开口,眼睛望着街巷的熙熙攘攘,“要不要到我府上来?好吃好喝好住的供着怎么样?”   我沉默不语。   他似乎随意开口,声音却带着几分小心,“哎呀...我们不是以前便说好的么。”   何邢转过身,对着冬日里的暖阳,‘啪’的一声展开不知什么时候抽出的山水折扇,接着又一把收起,亲昵的敲了敲我的额头。   “周珩去哪儿了?”我微笑着问,“京城?”   何邢愣住了,连笑容都有种要保不住的趋势,“嗯?”   “啊..我是问我的少爷。”   “周恒之。”   ###   “白珏?你回来了?”魏睿穿着我送过来的一身雪青色衣裳,坐在池塘边的一个四角攒尖亭子里头。微风吹来,仿佛有暗香浮动。   他看着我,手里一袋子鱼食很是随意的往水中撒着。即使是冬日,被甜蜜的食物吸引的冒尖的鱼儿还不少。我俯下身去还能看见鱼儿的尾巴甩水产生的一圈圈完美的波纹。   “恩。”我从他手中抓了一把鱼食往下抛去,魏睿看着我的神态,不由得嘲讽的开口:“怎么了?去见你那位..情郎了?”   他把‘情郎’两个字咬的很重,仿佛要在牙齿之间多磋磨一会儿才行一般。   “我的情郎不就是在这儿么。”我伸手想要继续向他手中再去抓一点,魏睿却神态颇有些古怪的将手握紧,被我的指尖碰到竟微微一颤,接着恍若不自然的偏过头,遥遥看着水面,   “哦...鱼要少喂一点。我已经喂了许多了,不然要撑死的。”   他这样说着,手掌却平坦开来。这只属于贵公子的手白皙修长,在骨节处却有薄茧,应该是练武产生的,却并不突兀。剩下的一点鱼食在他手中躺着,甚至随着他手掌的颤动而在上面小幅滚动着。   “你不喂了?”魏睿拧着眉转头看我,一张俊朗而有棱有角的脸显得很是刻板严肃。   如果忽略脸上微微的红晕的话。   我伸手又抓了一点,指尖挠过他的掌心。接着一粒一粒的慢慢往水中抛去,没想到这些鱼儿仿佛认人一般,只是甩了甩尾巴,往水中一沉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表哥,京城好么。”   沉默。   一片沉默。   许久,才听见魏睿开口,声音低沉,“...不好。勾心斗角,争权夺势,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不能相信任何人,即使他们对每个人很是和善。京城的百姓,不...京城里一个石头砸过去都是一个官儿。说不定还是个颇为厉害的权贵。”   “嗯?”这次轮到我惊讶了。按照道理,他不应该和我说京城怎么怎么好,从而哄我过去么?我不相信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   魏睿见我转头看他,嘴角往上小幅的勾了勾,连眼睛都有些愉快的眯起:   “不过京城有我在”他一板一眼的说着,却不知怎么有些尾音上翘,“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的话,你不用担心,因为我会保护你的。”   “哦。”我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知怎么想发笑,却硬生生憋了回去,冷冰冰瞅着泛起拨动的池面。那些贪吃的鱼儿又敏捷的游了回来,小口小口的吞咽着。   “白珏!”魏睿沉不住气唤了声我的名字,他每次不喜的时候就会喊我的全名,喜欢的时候就喊表妹,这些我都清楚。   “‘哦’是什么意思。”他伸手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板正过来,一双黑眸正经的看着我,仿佛想从我的眼底看出什么门道儿来。   “恩。”我微微一笑,   “就是我随你去京城。”   魏睿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接着眉头蹙起,有些赌气般的试探着,“怎么突然就想和我一起走了?呵呵,该不会是被人嫌弃了吧。”   他那种我早就知道的表情..真是欠收拾,我不悦的想着。   “怎么,到最后才发现只有我才能收留你?”魏睿口气依旧是那个样子,话十分的不好听。他没看见我有些表情变化,忽然又仿佛补救一般加了一句:   “去京城的话,你不用担心私盐的事儿,我会处理好的,只要你不再涉及这些地方。”   “呵。”我嗤笑般的一声,“若是要我牺牲我的伙伴的话,你还是算了吧。”我看向水面,塔影树影落在池中形成黝黑的一片,仿佛有鬼怪在其中躲藏着一般,“我去京城不为什么,只不过与你同行罢了。所以表哥你该查案还是查案,你若是想把我解送入京的话...”   “不!不可能!”魏睿大吼一声,不知怎么眼睛都充血的红了起来,“白珏,你能不能多相信人一点。多...信我一点!我说过不会将你如何,你又何必苦苦刺探于我?!你难道就不懂么?!”   魏睿喘着气俯下身子,唇齿之间喷出的热气拂过我的鼻尖。我微微笑着,踮起脚在他薄薄的嘴唇上啃了一口,声音带着几分暗昧,“我懂呀..”   他怔住了。   看着我。   不知道想到什么,脸却不自然的红了起来。   “懂就好。”魏大人偏过头,低声嘟囔道。    第47章 分支二(6)      让底下那群人将货物、人员全部迁走不过才几日, 张叔也同意与我一同回京去,只不过他不与我们一路,相反则是让吴毛成为我们的车夫。   我们。   我和魏睿。   魏睿并不曾脱离我的掌控, 说到底还是我不够信任他, 不过想来他自己也习惯了,甚至还有某种甘之如饴的错觉。我让他亲手写信送入金陵府衙, 扯了个理由说是自己准备上京而去,与陛下复命。   何知府在出城时分见到了魏睿的人, 他有些颇为意外的看着倚在魏睿怀中的我一眼, 而这位魏大人笑的很是平常, 仿佛我抵在他身后的手、弩跟个摆设似的。   “珏姑娘?”何知府腆着脸笑了笑,将手中的托盘礼物一应奉上,其中还有许多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首饰, 可见为了拍马屁也是准备的够全的。   我从拉开的马车帘儿缝隙向外看去,竟然颇为意外的看到了何邢这我知府公子怔然的脸。他显然是被自己父亲硬拉着来见见世面,为未来的仕途铺路。   何邢行了一礼,手执折扇跨进马车形成的阴影之中, 一张风流的脸很是严肃而死板的开口,却听到魏睿冷笑一声,黑色的瞳孔看着对面, 充满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看来贵公子不怎么待见本官呢..”   “啊...额..邢儿不快点上前陪个礼?!”何知府脸上几乎笑出一朵花来,皱着眉回头把何邢往前一送。   对面的人显然很是僵硬。   魏睿眼睛不悦的眯起还说着便感觉抵着自己脊背的手、弩往前挪了几分,戳在他背后凸出的蝴蝶骨处。我微微笑着从魏睿身上支起身子坐起来,“何公子好。”   怀抱一空。   旁边的魏大人为表明存在感的轻咳一声, “罢了。今日还要赶路。年轻人若是上进自然不错。”魏大人侧过身子,伸手将马车车帘放下,胸膛触碰到我的肩膀。   “白珏...”魏睿抿着唇,一双黑眸沉静内敛的看着我,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口气似乎有些嘲讽,“即使是人质,你蠢到还是这么对我?...不怕刚刚被人发现么?不怕我传个什么消息出去,把你们一网打尽?”   当然他意指的是背后的那威胁性命的凶器。不过他也知道只要不触碰底线我不会对他如何,故而与我呆的一起久了便开始我退一寸他进一尺一般...‘张狂’起来。   “哦?你会么。”    “....”   魏睿一噎,托在膝上的书页都被他的指尖无意识的揉皱了。   “小心着些,这些可都是我的珍藏。”   我瞥了他一眼,把手、弩一收。   “走吧,按照这个速度,日落之前指不定到不到的了落脚之处。”   说道落脚之处魏睿便住了嘴,他再想撇清关系也知道此次与我去的便都是一些所谓的‘私盐犯’的窝点。我很讨厌‘私盐犯’这个名字,相比商人这个称呼更加适合于我们。   驾车的人出了城便换成了吴毛。这一路都有我的人接应,故而并不十分担心。然而警惕还是有的。私盐商大多熟悉的都是水路,然而不巧水路上之前由于魏睿失踪的事,漕运使的人几乎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盘查巡逻都格外积极。   再加上年关已至,上北的船队多如牛毛,将这水路挤得满满当当,无法只得选择稍微陌生一些的陆路。   “驾!”   吴毛一抽马鞭,马匹四蹄奔踏,这小子心情也愉悦起来。   “珏姑娘!”吴毛隔着马车帘子朝我开口,“这北边的路不好走,天色晚了,要不我们从南城门那里绕一圈...”   “你想见见你那些兄弟?”我挑了挑眉,微笑开口。   旁边的魏睿动作停了,他看了我一眼,见我没反应便低下头去不再言语。却把我刚刚放到他身前的一盏茶水往我面前一推,指尖开始快速的翻动手中的书籍起来。   “别担心,又不是什么大秘密不是?”我的手按在书页正中,迫使魏睿抬头看我。我知道他避讳着什么。毕竟从某方面来说,知道越多,牵扯也越广。   而且一路都有文牒注视着魏睿往私盐商窝点中行进而去。他也不再能那么轻易脱身,把我泼上去的污渍清洗的一干二净。   “随你吧。”魏睿轻嘲一声,放下书,身体脊背往车上一靠,闭目养神起来。却不知怎么感觉到自己腿上一重,一阵阵温热轻柔的呼吸喷吐在小腹处,鼻尖似乎也能嗅到某种轻微而又甜腻的暗香。   “白珏。”魏睿喊了我一声,脸上似乎带着几分不自然。   “你...”他欲言又止。   脖颈之下的枕头似乎硬了几分,硌着人有几分不舒服。我轻轻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魏睿看着我似乎毫不防备的面孔,深吸几口气,扯过一旁的绒毯往我身上一盖,最终没了动静。   而马车之外的吴毛唱起歌儿来,一路往尼丘山脚下绕去。    第48章 分支二(7)   “此处便是半月前官兵封住的那条山路。”吴毛像我指着说。   放眼望去, 还能看到些许官兵残留下的痕迹和灰烬,在林道的中央显得格外的突兀。   到了此处马车此等便很难行走,故而成为‘绿林好汉’时常出没之处。吴毛朝郁郁葱葱的林荫之间呼啸吹了几声断断续续的口哨, 便见一个瘦小如猴一般的汉子从远方的高大乔木上荡悠过来腰间别着一张硬弓, 很是轻巧的落在地上。   “大哥!”这瘦小的汉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十分开怀的笑着,随即将目光瞥向从马车之中走出来的我, “这位是..嫂夫人?”他挤眉弄眼的朝吴毛笑着,却见自己老大忙不迭的喝道:   “说什么呢?!这可是那位姑娘。”吴毛指了指天, 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却听见自己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吴毛你们可是在说我?”我将车帘撩开, 习惯性的伸手将欲把里头的人扶出来,却感觉手背上传来一种决然的推拒力道,   “白珏, 我还没有弱到那种地步。”魏睿推开我的手,一步跨下踏板,踩在冬季的落叶之上发出咔擦一声轻响。   魏睿...他不是少爷。我才恍惚间真实的意识到这一点,而这一点也如同魏大人的禁区一般, 稍微已触及,他那张嘴便化为唇枪舌剑咄咄逼人起来。   “恩。”我随口应着,而魏睿走下马车之后看到周围被茂密的树林四面封住的环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尼丘山?”他问道。   “恩。”我点点头,刚想说话,便听见那瘦小汉子惊天动地的一声:   “这位..这位便是姑娘的..嗯,压寨相公吧!哎呀!!那就是一家子人!”那瘦小汉子朝我抱拳行礼, 脸上满是正经严肃,“姑娘真是厉害,我张老三早就钦佩不已。您为我等洗刷了多少年的耻辱,堪为吾辈楷模!”说着便欲单膝跪下。   我虽然一愣,但脸上依然带着从容而又温和的笑意,“请起吧。我便是陪你们老大来这里看看,顺便在这里借宿一宿,明日早晨便出发。”   我伸手握住魏睿那只微微濡湿的右手,他脸上说不清是厌恶还是羞涩还是其他,但被我握住的那一刻停止了挣扎,指尖安安静静的躺在我手心。   “姑娘的压寨相公长得真是俊俏,跟那些当官的一模一样。真是郎貌女才啊!!”这瘦小汉子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不忘记回头拍拍我的马屁。   旁边的魏睿一个踉跄,而我则欣然笑纳了。   在他们这些山贼的印象之中,当官的便是荣耀和特权的象征,走路都格外威风凛凛,英俊潇洒。表面上或者在底下的小喽啰面前无比唾弃,自己内心说不羡慕也是假的。   所以这张老三是在说魏睿的好话,企图讨好于我,手段也十分的朴实。   “白珏!”   魏睿有些不满的看着我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低喝出声。旁边的吴毛耳朵尖儿的朝这边看来,然后便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笑了笑,接着刷的走远了。   “怎么了?”   我侧头看着。   暮色四合,金黄色的光线穿过密密匝匝的树林铺在地面之上,魏睿认真的看着我,左侧边身子被阳光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边界,接着随着前进而逐渐圆润变淡乃至于消失。   狭长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眸之上形成深沉的阴影,他习惯性抿着唇严肃的看着我,梳笼到头顶的长发一丝不苟用玉带束起,露出饱满而又光洁的额头。   确实是一位极佳的贵公子,也许在京中是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这样想着,我不由得微微一笑,“不必担心,他们不会对你如何的。”   “嗯。”魏睿点了点头,“头一次发现我的表妹竟然如此...名扬天下。”他踏出一步,锦靴上的玉石磨碎着落叶。   “在金陵这里呆的时间长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歪着头想了想,“从当年白家被发配之后,我便辗转往南方而去,流落在金陵也是命运之所然。”   提到当年,魏睿沉默了。他快步向前走着,也没有理会方向,只是本能的向前走。无奈,我只得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走错了...这边。”   这山路错综复杂,若不是懂得暗号之人在此处指不定才到什么机关亦或者是迷了路喂了野狼。也是托此山的福,吴毛一群人才能在魏睿率的官兵围剿之中苟延残喘至今。   “路记住了?”   魏睿一愣,随即脸色一沉,“我没有。”   “那真可惜。错过此次机会下次可就没有了。”我随意盘扯着,“看到那边那角房子了么?就在那里。”   ###   荣义堂里坐了便有七八个头领。吴毛和一个青年书生一般的男子分座左右,而那张老三便坐于左边下首第二位,中间一个可供三人座的蟠龙椅,上头披着狼皮毯子,看上去十分威武霸气。   “姑娘好!”   吴毛此刻终于神色正经起来,领着这一帮子兄弟朝我重重行了一礼之后,刀身一正,整齐的让出一条道路出来。   打量亦或者是揣摩的目光,我都一一微笑应对。   张老三用目光指了指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的魏睿,这位魏大人正用堪比寒冬的冷空气诠释着他此刻的极度厌恶与排斥。   当官的与当贼的天生对立,一帮子乌七八糟的结义兄弟遇上正襟危坐的官家少爷,气场便极为不和。坐于右下手第一位的那个青年书生我并不识的。此人脸色苍白,充满了一股古怪的病态,目光扫视过魏睿的脸,却被这人狠狠一个眼神反瞪了回去。   “姑娘,敢问这位是...”开口的便是那文弱青年,他伸手捂唇,说话也有气无力一般拖得老长。   “姑娘的压寨相公啦!”张老三嬉皮笑脸的补充道。   所有人的目光瞥向玩着魏睿袖口的我。   “可不是么。”我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扣住魏睿的腰,强迫他坐在我身旁。这男人肢体僵硬好比木头,眉目拧着皱巴巴的一团,耳朵却红了个彻底。众目睽睽之下,他如坐公堂之上一般双目如刀剑一般扫视的下方懒懒散散的一应人等,仿佛想把这一应人挨个儿换成如他一般模样。   酒菜是有尼丘山中的美姬碰上来的,大约都是有主的,酒肉往众人桌上一堆叠,便一脸娇羞柔媚的往男人怀中一倚,连那病秧子二当家背后也抵着圆润的两捧丰满。   酒是色之媒,这山上之人放浪形骸之际,魏大人便在那边低着头一口口喝着闷酒。一双剑眉蹙着,脸色很不好看。   大概是被这群人强行开拓了眼界,只能眼不见为净,紧收最后一点灵台。   “好喝么。”   魏睿手一抖,酒液几点如同梅花般散落在衣袍上,“差的不行。又酸又苦还腥气。”   说着,自己又往嘴中倒了一杯。    第49章 分支二(8)   “他们向来这样, 表哥也不必太过拘束。”出了荣义堂热气稍散,我伸手倚在木质栏杆之上,遥望着远方。   此处的山林茂密, 时有飞鸟扑棱棱飞起, 遮挡住月亮的一点光影。山中比金陵城中要凉上许多,呼出的气流在前方凝聚成烟。我拢了拢衣袖, 抬头仰望着远方的景色,黑暗将四周全部侵蚀, 仿佛也要将我脚下这一片小小的光亮夺走一般。   忽然感觉自己的双肩一重, 一双手从我的脖颈两侧绕和在我的胸前, 灵巧的双手扣住斗篷的系带打了个结。   温热的手指触碰到脖颈上颇为敏感的肌肤,我只觉得他微微一停顿,便快速收了回去。   “你这要是冻病了, 我们还能不能到京城了?”魏睿有些嘲讽的开口。感觉到我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庞,他便仿若不在意的抬起头,“我只想在除夕之前入京罢了。”   除夕还有不过几日,即使我们这马车生了翅膀也到不了京城。不过我也不打算纠正。   “除夕...表哥准备怎么过?”我抬眸微笑, “毕竟得在路上过了。这么多年说不定还是表哥第一次这样呢。”   魏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薄唇一抿,“可不是。若不是因为你..”   这边正说着, 便见吴毛醉醺醺的扶着一个女郎走出荣义堂,踉踉跄跄的往后山的屋舍走去。里头还能见到不少觥筹交错和嬉闹之声,嗡嗡乱响。   那位病弱书生的二当家拜别了众人第二个出来,脸色晕红着, 左右被仆从架着。似乎在外廊上遥远的额瞧见了我们,朝我颔了颔首。这山中树林茂密,似乎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魏睿的脚步颇快,赶着在我前头走进了屋子,转身似乎便想把门合上。   却被我掐在闭合的前一刻探进了半身,“表哥?”   魏睿双手按着门,呼吸微微急促,一双黝黑的眸子瞅着我似乎不辨表情,“这尼丘山屋舍如此紧张。还慢待白珏你这位贵客?”   “错了。”我拿着帕子轻轻揉搓了双手,“这儿便是我的地方。”我伸出手,指尖拂过魏睿线条锋利的下颚,“也是表哥你的地方。”   “点灯好好看看吧,为我这位贵客准备的好去处。”   这边的屋子我曾经来过,故而也格外熟稔,点了灯将偌大的屋子照亮。一共是三间,外间四周都有烛台,围着最中央的一张颇大的楠木圆桌,椅子上还镶嵌着碗口大小的汉白玉石,墙壁的挂着的除了山水字画,便是美人图。   魏睿僵硬着身子坐下,看着我如同主人一般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凉了么。”魏睿将茶水一饮而尽才恍然听见了我的声音。   “恩..凉。”他的脸都涨红了,仿佛里头的热碳烧的格外的旺一般。   里头的两边除了一个书房一般的侧室,便是里间的寝室,魏睿坐在椅子上,双腿不自在的交错着,蹙着眉看着我信步走到里间,许久不见出来。   “白珏?”他喊了我一声。   “白珏?”   “白珏?我...我住哪儿?”魏睿无奈,只得撩开珠帘走进内室,却蓦地住了嘴。他抿着唇,猛地转过身,脚步都有些不稳当,沉默片刻才开口,“这里没我睡的地方...”   “是么。”我伸手打了和哈切,“表哥转过身做什么?难不成表妹生的如此不堪入目?让表哥对我..避如蛇蝎?”   我伸手搭上魏睿的肩膀,光、裸的手臂在烛光之下带着别样的色泽,那男人似乎一颤,许久才说:“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我很..丑陋。”   魏睿叹了口气,转过身,强忍着自己的目光不分散而是集中在我的脸上。我仰着头看着他,恍惚中仿佛能看到一双湿润而多情的目从魏睿的背后就这样看着我,看着我情、爱翻天直堕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丑陋的是我...表哥可很干净呢。”我伸手解开魏睿束发的玉带,一瞬间墨发如同瀑布般垂落下来,此时此刻的我才意识到他们是不同的。   魏睿在克制,在厌恶,在本能的摒弃着我所做的每一点,每一处。厌恶我所处的环境,它肮脏、堕落,赤、裸裸毫不羞耻。厌恶我将他引入这个地方,虽然他的身体本能对我的动作起着反应,他的心因为我而颤动,但始终绷紧着那根弦。   一根属于贵族骄傲的弦。   而我的...早就在不知道何时就已经完完全全的崩坏了。   我的少爷..也会这样么。   魏睿抱着我,怀抱如同火焰一般仿佛要与我同归于尽,现在的他完全清醒着,不被病魔所困扰,故而理智反抗的尤为剧烈,动作粗野而又张狂的吻着我的唇。   “我们不应该这样的。”魏睿松了口气抬起头,双唇脱离拉开暧昧的银丝。我伸手准备抹去却被他牢牢按住,如同铁箍一般扣在我的手腕之上,“我应该三媒六聘迎你过门,而不是现在这般...苟合...”   苟合。   他说苟合。   我轻轻嗤笑一声,一下子没了兴致。“那好啊,我等你娶我呀。”我厌恶的看了魏睿一眼,这个男人仿佛舒了口气一般微微喘息着,被汗濡湿的头发黏在额头之上,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眸一般翻滚着迷、潮。   我坐回了锦榻之上,上头的两床被子被我随意扔了一床下来,扔在地上。“魏大人便睡这里吧。还有什么事儿啊,自己解决了便好,表妹我可是困得紧。”   魏睿点了点头,容装齐整,然而身下的反应却没有丝毫纾解的迹象。他抬眸看着我,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草草解了衣服,便猛地钻入锦被之中。   衣物胡乱的扔在脚边,他跟个尸体一般侧卧着背对着我,一动不动。我觉着有些好笑,便扔了个枕头下去,不知打中了哪儿,那人轻轻喘息一声,声音低哑,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表妹...我...”   “我...恩我是问..这儿还有水么。”    第50章 分支二(9)   我撩开被脚, 赤着双脚走下锦榻。床榻下方的魏睿即使睡着依然蹙着眉头。   外头的夜已经很浓,静的仿佛只能听见我走动的脚步声,沙沙沙沙。侧室之中的小窗被我轻轻托起, 一个比巴掌大些的小鸟在窗外扑腾着, 接着便是很聪明的从我露出的窗口一道细缝中钻入,细细的小爪子攀附着我的掌心。   我伸手解开小鸟腿上绑的一个极为细小的木筒。打开塞子之后便倒出一张卷着的小纸条。   里头是张叔给我传的一封信, 除了将他所在船队的消息告知之外,接下来的几句话却让我微微蹙了蹙眉头。   “什么。货不在?”   我轻轻念叨一声, 将纸条对着烛焰烧了。那火苗随风颤动映照着我的脸明明暗暗, 有如鬼魅一般。   ###   “这尼丘山上的新货往金陵送去了吗?”   清晨时分, 我拿着新焙的茶水漱了漱口,朝着一大早便跑来的吴毛问道。昨夜的晚宴上他喝的虽多,估计也闹腾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精神气儿还是不错。   哪像魏睿...   我侧头看向表哥大人,他睡得迷迷糊糊,眼睛似闭非闭的看了我一眼,被我扶着微微翻了个身, 侧靠在我的腰间。   “早就早过去了。当日情势紧张,若是不送过去的话,若是被查出来可就难办了。”吴毛想了想很是严肃的对我说。   “账簿呢。”我玩弄着魏睿的一绺发绺, 他才恍惚转醒,一双黝黑的眸子怔怔的看着我,“表妹你...我..我什么时候睡到...”   他伸手碰了碰身下的软垫,身上盖着我的被褥, 面庞压在我的大腿之上,热度从他的脸上一阵阵的传递过来。   “我也不知道呢...”我勾着魏睿的发尾轻轻摇晃着,低头好笑的在他鼻尖轻轻一咬,“表哥?”   吴毛已经很识相的低下头去了,装作出那种一本正经的我看不见的表情。   魏睿轻轻咳了一两声,“你...什么时候起来的?”他的手往后放了放,把自己的上半身支撑起来,接着按了按额角。“我睡了很久么?”   香炉之中袅袅蒸腾着青烟,魏睿眯了眯眼看着屋外的阳光绒绒而又和煦温暖。他拢了拢胸前和袖口的衣服,眉目沉静。   “还好。”我微微笑着,“早膳我让人去给你温了。多吃一些,我们一会儿得出发走了。”   “出发走了?!”这次轮到吴毛惊讶了,他抬头看着我,眼神中满是疑惑,“珏姑娘,为什么现在便要走了?”   我摇摇头轻笑一声,“这边的路你最为熟悉。一会儿收拾好东西我们便走吧。马车还在山下,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我说的轻巧,但魏睿明显觉察出里面的不同,不过他也并没有多嘴多问一句,只是很平常的点了点头,从我手中拾掇起衣服穿上。   吴毛按照我的吩咐转身出了门,将门轻轻阖上。   “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我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看了看魏睿,他将衣服穿上之后以极快的速度走下床榻,“不用什么早膳了,既然有问题那便早些走吧。”   “怎么能让表哥你亏了身子呢...”我走进前去,伏在他耳边低语,魏睿却猛地一把拧过身,修长的手指撑在床沿之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好得很。”他咬牙切齿的说。   我的目光很自然的从他的胸口蔓延向下,接着抬眸收回,“早膳还是要吃的,急什么。”我指了指漱口的杯子,“有时候越急反而越要出差错。”   “这些人此次估计不会就这么放过我。”我轻松的将自己额角的鬓发弄到耳后,“毕竟我不是一个贵客么...”   魏睿知道我的势力,从官府与私盐商争斗这么多年却最终查无所得便可以得出一二,若不是我因为少爷失了分寸,若不是我是魏大人的表妹此等问题,这也许一辈子都是个秘密,死了也带进棺材之中。   故而,若是能将我控制住的话,利益绝对不会少。关键是...能否将我控制住。   魏睿看着我温和如往常般气定神闲,脸色稍稍好了些,“你既然这样说了,那便算我多此一举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我轻轻的笑声,我转头看向他,   “表哥真是...没有变呐。”   魏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唇翕动着却最终没说话。   ###   吴毛在前面走着,刚刚已经在我们的协助之下放倒了两个人,魏睿沉着眸子,手中握着短剑,面目严肃。相比我来说,手、弩的弩箭已经少掉了一支,弩身在手中不住把玩着。   “接应我们的人便在下面。”我轻轻吹了口气,忽然听见左侧轻微的几声响动,手指往下一按,一支短弩‘嗖’的射出,便见一个瘦小汉子满目震惊的走出,右手捂着肩头新添的伤口。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他茫然的看着我,“姑娘你...”   “啊...”我笑着开口,“只是你们老大出去久了,一些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罢了。张老三难不成你觉得...这只是我的猜测么。”   张老三显然对此类事情想不清也道不明。他似乎抬腿想往山上去,忽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口哨断断续续的尖啸,只把他的脚步给硬生生逼了回去。   “老大,这是我们的...”张老三欲言又止,只是咽了一大口唾沫企图将心境抚平。   “姑娘...您走吧。我还是回去...”   吴毛刚想点头,便见一旁的魏睿一步踏出,一个手刀切中张老三的后脑,接着便很随意的让他的身子自由倒下,‘砰’的摔在地上。   “你!”吴毛几乎是登时便怒了。他一双眼睛死命的睁着,仿佛这样便能在魏睿严肃寡淡的俊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我们这也是为他好...”我平静道,“不跟我们走,那就得留在山上。留在山上却放了你我,那可不是一个疏忽可以抹掉的。”   吴毛还想争执,却在我的示意下从秘密小径中快速向山下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便感觉到从山间小道之中寒意的逼近,仿佛又无数恶意的目光虎视眈眈一般。   一阵咳嗽的声音传入耳膜,那个病怏怏的二当家探出身子,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朝我微微欠身行礼。   “珏姑娘...”他轻笑了一声,“好久不见。”   “您和以前一样的美丽动人呢...”    第51章 分支二(10)   “你, 郑二,你还记得谁把你救上山的么?!”吴毛看着对面陌生而熟悉的病秧子书生,几乎怒吼出声。   “救...上山?”郑二身子轻飘飘仿佛摇摇欲坠, 他掩口轻轻咳了几声, 眸子里闪过几分不一样的光,“真是你救我的么...大哥...”   吴毛还想说话, 却见对面的病弱男子轻轻笑了起来,浑身上下仿佛充满一种数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偏细长的双眼眯着, 颓废而又危险。   “你说你下山去了, 为什么还会回来呢...”郑二当家说着,仿佛倏地想起来什么一般长长的叹了一声,“不对, 若不是多亏了你...珏姑娘也不至于就这么落到我手中不是..”   男人轻轻拍了拍手。这双手瘦长白皙,骨节凸显。在右手虎口处有一道十分明显的伤疤,如同一条肉虫子一般狰狞的趴在上面,仿佛随着手指的动作张牙舞爪般的扭动着身子。   “珏姑娘..你说是不是呢..”郑二当家朝我微笑着走过来, 余音拖得老长,仿佛在空中多绕了几个弯,“当年你对我做下的那些事...这些年我一直铭记在心, 希望有一日能亲自当面感谢一下呢...”   他微笑着仿佛一条毒蛇吐着蛇信‘嘶嘶’向前。   我只感觉魏睿拽着我的手腕微微变紧了几分,而吴毛紧张的看着我,眼神中汇集着抱歉和一丝丝的震惊。吴毛除了看我之外,眼中也颇为深刻的看了看跟在郑二当家身后的山上的一众人, 当年都是比较好的兄弟,现在却拔刀相向么?!   “既然要当面感谢一句...那我就想问了。”我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笑容,   “你是谁?”   这郑二当家前进的动作一顿,竟是登时愣住了。许久才咯吱咯吱仰头看着我,脖颈仿佛石化了一般无法动弹,嘴唇翕动着,“你..你说什么?!!”   他展开双臂指着我的面孔,瘦弱而病态的身躯穿着厚厚的棉袍,如同裹着一只巨大的麻袋一般,显得整个人空洞无物。   “你竟然问..我是谁?!你竟然问..我是谁?!”他看着我,眼底蔓延的都是疯狂,“哈哈哈!!也对!也对!当年你心狠手辣,蛇蝎毒妇绝不为过!害死的人也绝对不少,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是不是?!”   他嗤嗤的喘着粗气,胸膛一起一伏,手指仿佛要遥遥戳着我的眼睛,“你来了金陵,我打听了许久便也跟到了这里,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终于落到我的手上...”   “哈哈哈,把你曾经做过的都做上一遍...挑断手筋脚筋让你无法行走,划花你的脸,割掉你的舌头,抚摸你的身体和胸口,再把他们全都咬下来...”郑二嘴唇一开一合,‘嘶嘶’的吐着蛇信,动作颇为残忍直接在在我身上肆意扫荡着。   “够了。”   魏睿冷喝一声,猛地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一股温热的气息包括住了我。他双手紧扣这我的,用力之大乃至于指尖泛白。即使...这位说了这么多事儿,他依然是喜欢我的呢。   我突然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得微笑着环住魏睿的坚瘦的腰,把自己的脸颊在上面轻轻蹭着。男人身子一颤,却被我死死的抱住动弹不得。   “噗嗤。”我轻笑一声,从魏睿身后探出身来,“你不过是从他们那儿知道我的名字罢了...让我亲自动手..啧啧,我的眼光还不至于那么差。不然呢,脏了自己的手,污了自己的眼可就不好了...”   我的声音脱离了往日的淡定而多了几分魅惑诡异,手指如同自主寻路一般从魏睿的侧腰攀附而上,仿佛春日里满长的藤萝。   温热而弹性的皮肤,充满着男人阳刚而又灼热的气息,就在我的掌下一点点鼓动跳跃着,仿佛擂鼓一般‘咚咚咚’敲着,一下一下是心脏的搏击,传递着生命的热度。   如此快速而又如此的脆弱。   恍惚间..仿佛回到许多年前,那是的自己刚刚重生,却恰好的错过了将父母亲族拯救的最后机会。仿佛上天给我开了一个玩笑一般,给你的不是希望,而是更加深沉的绝望。上一世的悲剧,混合着这一世的嘲弄,最终形成了这样一个我。   肮脏。   污浊。   满手血腥。   魏睿抿着唇,眼神如同刀剑一般锋利,然而胸口,心脏却在我的掌控之中,还有那因为触碰而微微硬起的乳、尖,都在昭显着他的紧张和那一点点被隐藏的羞涩。   “你。”   魏睿抿住了唇。   “够了!”对面的郑二当家喝道,瘦弱的肩膀仿佛承担不了头颈的重量一般摇摇欲坠,“我说是你!就是你!都是你!!珏姑娘,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掩盖什么么?!以为羞辱我,你便可以遮去你犯下的罪?!”他喘了口气,挥开了旁边人的搀扶,满脸的狰狞,“告诉你,你迟早不得好死!!”   郑二疯狂的笑着,原本失去血色的嘴唇也变得猩红起来,当然也许是他咳出来的血。   “你喜爱的人..你的家人,朋友...全都和你一样,不得好死!!”   这句话在哪里听过。   不过都不重要了。   一句话听了再多遍,对我来说却早已如同毛毛雨一般。但...我还是本能的讨厌这样说我的人,仿佛触犯了我的威严,如同挑衅一般。   “是么。”   话音刚落,手、弩的弩、箭从袖中齐发,正中那人指着我的右手手掌,力道之大,让这位怨恨我的人瘦弱的身躯往后退了几步。   “你可没有资格说我。”我微笑着看着他,看着他被背后的亲信搀扶,暗红色的血液缓缓的流着,在这冬日里萧瑟孤独的林中留下点点斑痕。   “你想要杀死救了你的大哥。不论这个...救你是如何来的。”我说道,“在这偌大的尼丘山,你从一个客位攀附至主位,再至排名第二的副手,若说你手中干干净净,”我捂唇笑了一声,双眼愉悦的弯着,“那我都想当个山贼了呢...”   “你!我是为了...”   “为了..复仇?!”我打断他的话,“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还不是你争名夺利之心吧...若不是我误打误撞来了这地方,你指不定还要多久才能响起那血海深仇呢。”   郑二脸涨得通红,接着便是仿佛撕心裂肺一般的咳嗽。他一下下拍打着胸口,却让我心中微微一滞。   大概是这...咳嗽声,也许有些熟悉。   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谁。   从前除了少爷。   但我把自己给了他。如果他愿意,那可以是全部。   现在...   魏睿握住了我的手,时常干燥的掌心此刻微微濡湿起来。他在紧张,在担心,在犹豫。   “白珏...”   他凑近我耳边低低的喊了这个名字,温润的气流触碰着敏感的耳廓,仿佛濡湿的嘴唇相离发出的‘啵儿’的轻微声音,再又如坠深水之中一般慵懒而迷离,让人无法挣脱,不想醒来。   我微微张开了嘴唇,脸上稍稍红了一些,也许是欲望,也许是情意。   谁知道呢。   “一会儿,若是有人来,你...记着跟着我,便与我走散。”魏睿的目光认真的看着我,最终将他腹中犹豫许久的话语吐露出来。他仔细的辨析我脸上的表情,仿佛想从中找到一份惊讶和厌恶,但...   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魏睿说不清楚现在的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只是握住了我的手,将滚滚热度传递过来。   而对面的郑二当家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大喊一声,“把他们给我抓住!!那个女的我要活的!!”   然而...话音刚落,刚刚还扶着他的亲信手下手中多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正牢牢的抵在他的脖颈之下。   仿佛在多凑近一分,便是‘刺啦’一声,满地的鲜红。   “你!你!”郑二看着我,仿佛才认识我一般,“原来你早就在这里...安插了人...”   而另一边,吴毛一把扭头看着我,目光中除了敬畏还充满了...   陌生。    第52章 分支二(11)   “怎么, 你也觉得我..很卑鄙?”我伸手拍掉魏大人肩膀上不存在的拂尘,面带微笑的开口。   魏睿摇了摇头,抿着唇, 一双深邃黝黑的双目盯着我, 瞳孔微微收缩着,随着他的呼吸而微微拨动。“你知道了, 所以呢?”   他的意思是我现在知道...他其实早有退路,也就是说魏睿早就便思量着脱离我的掌控, 只不过在刚刚的危急时刻愿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罢了。   “挺好的。”我微微笑道, “既然表哥愿意救我, 表妹又如何不会忍受表哥的一点点小错误呢...”我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微微晃着,魏睿看着我微笑的面孔,缓缓点了点头, 接着便偏过头去,没有再提想要离开的事情。   “但...来接表哥的那些人...”   “按照你的想法办便好。”   魏睿背对着我,风吹拂起他的衣角,看上去莫名有些萧索。直接奔波了许久, 树枝将他的几绺头发勾起,到显得有几分狼狈。   “走吧。”我走在前头。由于我的人将局势稳定住,郑二当家毫无疑问的被解送回山上。所以还可以回山上住着。   “白珏!”   魏睿站在我身后高声问我, 面目严肃,薄唇抿着,“今夜是除夕吧?”   除夕。   多久时间的一个称谓,一直挂在嘴边的一个借口。除夕, 我多少次借此为托词走出周府只为与盐商商讨那些‘私底下’的事情,现在却真真切切的到达我面前。   从山上可以遥看远方的金陵城。天气清爽,故而连城市都如同被清洗过一般万分明朗起来。   也许此时的金陵城也是一片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之间蔓延的都是一份子喜意。从贩夫走卒,到达官权贵,到我们这些‘亡命天涯’的恶徒,平等的面对着这一日的到来。   明天就是第二年。   本应该是除旧迎新之日,但我却觉得将来的我与此刻我的没有什么不同,或者是...没有什么变化的余地了。   我无法摆脱这个‘盐商’的身份,无法摆脱对于我的少爷周珩的羁绊,不论是迷恋亦或者是仇恨,都没有将我从着牢牢束缚中解脱的方法。   就仿佛被鱼饵吸引的鱼,尖锐的鱼钩刺痛着五脏六腑。   那么...   除了被钓上岸,根本无路可走。   “嗯?”面对着灿烂到刺痛的阳光我微微眯了眯眼,“所以呢?”   “啊...表哥难不成要给我准备什么么?”我歪着头温和的笑了笑,却看见魏睿如同被点中心事一般愕然的表情。   “恩..”他偏过头去似有无奈与烦躁的摊了摊手,阳光勾勒出他的身形和刀削般的鼻梁和下巴,脖颈修长,上面属于男性表征的凸起正上下圆润的滑动着。   “哦...所以你..要什么?”魏睿咽了口唾沫轻咳了两声,“在这山里,我可没有什么好的现在。到时候不符合表妹的意思,嗯。”   “表哥做的表妹我可都喜欢呢。”我微笑着,目光很是直接大胆的从魏睿束发的玉冠缓缓下滑,略过双眼,嘴唇,胸前,小腹...略到袍角上沾着的落叶碎末,星星点点花开一般晕染在上面。   魏睿随着我的目光稍微不自然的蹙了蹙眉头,接着目光下移,动作僵硬的伸手象征性的拍了拍,“那我按照你过去的喜好去准备?”他试探性的问着我,唇抿的很紧几乎成一条直线,似乎比我想象中的多了几分不安。   “啊,我过去的喜好...”   我抬头想了想,大概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   ###   夜宴时分,荣义堂要冷清许多。   大家都没什么兴致,故而也就我自己一个人喝的兴起。   魏睿表哥心怀他事,酒杯捏在修长如玉的双指之间微微摇晃着,暗澄色的酒液从他的酒杯之中溢出,沾染在指尖,仿佛缀了颗极为晶莹剔透的玛瑙。   真是...引人胃口呢。   我侧过身,轻轻啜吻了一下酒滴,魏睿原本便在沉思,被我温热的唇舌一碰手臂猛地一缩,几乎撞到后头的落地缠枝纹大花瓶,引得瓶子里头的装着的水乒乒乓乓摇晃。   “白珏!”他下意识的低吼一声,然而看着我的双眼便态度和软了许多,只是还是颇为的不满,“若是姨夫、姨母还在世,看到你这幅模样会怎么想?!”他伸手把我软绵绵的肩膀扶正,眼神冷漠的扫视一下堂中同样食不知味的一干人等。   吴毛自嘲般的笑了一下,仿佛早就知道什么一般很是自觉地的走了出去。   右手第一个的座位空缺着,除此以外还有许多座位空空荡荡,上面平白着铺着冬日里温软的皮毛,由于没有人做过而显得异常蓬松,根根分明。   本身荣义堂就没剩下几个人,吴毛领头一走,张老三也坐不住了。原本便冷清的地方如同失去了最后一点暖意一般,连昂贵的银碳都被冷风倒灌而呼啦啦泛白。   酒也冷了。   那冷意似乎要钻到骨子里头去。   我微微瑟缩了下身子,却感觉旁边魏睿犹豫着,最终手臂缓缓包裹住我的肩膀,接着便缓缓用力。   “少爷。”我不适的转了转身子,企图寻求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酒气熏蒸这脑海,把一切就搅和的乱七八糟,记忆与现实不断混杂,如同走马观花般不断重现着,闪烁着。   “阿珏。”似乎有人在唤我,“你说...除夕你想要什么呢?”   少爷似乎在回忆着,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断断续续,仿佛在思索,“花灯?小点心?小玩意儿?..恩,还是小首饰?”   垂落在眼前的鬓发被一双手温柔的撩起,耳垂上的坠子被轻柔的取下,发出细碎悦耳的声音。终于,我对上一双含着水汽的深沉眸子。   也许是我的眼中含着酒气,也许是他的。   反正一切都雾气朦胧。   我们四目相对,他吻了我,仿佛要窒息一般疯狂的掠夺着口中的津液,如同沙漠旅途中干渴濒死的旅人。   “你想要什么?”   “..少爷?”   ‘撕拉’一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胸口侵袭而下,但我却闭上了眼睛。    第53章 分支二(12)   初一时候山上也忙碌的很, 然而我却睡到晌午。外头的侍从不敢闹腾,只听见几声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扑腾着翅膀用淡红色的小嘴啄着窗沿。   屋子里头的热碳已经冷却, 我抚了抚微微作痛的额头, 穿衣起身下床。   醉酒之后身子颇为疲惫,连手脚抬起一丝的劲儿都没有。腰也酸乏的很, 虽然身上都被很仔细的打理过,但还是感觉人也恹恹的, 没什么想动弹的欲望。   “珏姑娘。”   外头的扫撒仆从朝我直立问好。昨夜忽然起了一阵大风, 将那些在树梢枝头的许多陈年老叶都吹掉下来。山里头落叶多, 却不能脏了珏姑娘的脚云云。   左右不过是这群人知道现在我才是这尼丘山的主人,故而诚惶诚恐的来奉迎拍马罢了。吴毛这人性子直爽,也就他与我接触最多, 知晓我的脾性。而这些他所谓的拜把子兄弟,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里倒腾出来的,花样儿也多,待人接物总带上了那么一丝痞气。   “你们的郑二当家呢。”我打了个哈切扶着腰问道。   那人却如同被我刺激到了一般, 执着扫帚木楞楞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都周转不灵,“珏姑娘, 那...那贼人已经被扣押到后山..后山...”   “怎么了?”我倒是起了几分好奇。   正巧有人捧着午膳而来,倒也是珍馐满盘,见之让人食指大动。我胃口不开,随意捻了颗酸酸甜甜的果子放在嘴里抿了抿, 剩下的那些什么荤腥竟也没什么胃口。   “既然在后山..”我顿了顿,“那边去瞧瞧..饱餐一顿也算是我难得起的一点善心不是?”   那扫撒仆从问问诺诺不敢看我,低着头,脸孔都有些发白。   “怎么了..难不成还有事儿瞒着我么..”我随意的问着,又随意拣了个红润润圆溜溜的果子拿在指间把玩着,耍了几下又随意抛了回去。“啊。你在这儿扫了许久,可曾见与我一同的那位公子,现在何处?”   那侍从砰的跪下,诚惶诚恐的扣头谢罪道。额头一声声梆梆磕在地下,力道之大我却毫不心疼,“珏姑娘,不是奴有心隐瞒,而是..那位公子说了...让..”   “他在后山?”   “啧啧,这可就难办了..”我笑道,一边招呼着手举托盘高过头顶的那位侍从,“你也一并过来...哎呀,总不能这些全都倒了喂野狼是么?”   ###   “少爷。”   小六将马车停稳了,用力搓了搓手,朝里头哈了口气,“少爷,我们今日还住店么?”   里头沉默一会儿才传来一个男子清润空灵的声音。在这绵绵冬日,仿佛雪山上新化下来的春溪,掬一捧倒可以醉半日。余音袅袅仿佛可以涤荡身心一般。   “不用了。尽量早些吧。”马车之中似乎传来书页翻错的声音,“别人是主,我们是客,尊卑有别,总不能让主人等待客人不是么?”   “少爷,那夫人那边...若是知道您来陆府..”小六欲言又止,“这陆府老爷的我按照您的吩咐打听过了,是因为老太爷重病才被族里头推举出来掌家人。您这一去...只怕是..”   “怕受冷遇么...”里头的男子似乎轻叹了一声,“你可知,我此去是为何?”   风的触角勾动着车帘,上面一绺绺精致的流苏微微摇晃着,仿佛在互相凑近低声呢喃着什么。   “少爷自有安排...小的小的...哪能猜中...”小六有些大大咧咧的挠了挠脑袋,瘦小的身子此刻却有几分憨实。他手里的马鞭一抽,‘啪’的一声抽在正在悄悄偷懒的马臀上。   “这劣马..”小六似乎低声嘟囔了一句,“反正少爷是咱的救命恩人,少爷说啥就是啥!”   “呵。”里头的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和煦。   “之前不是说过那主与客之事么?”   “我们是主,别人是客,尊卑有别,总不能让客人白白占了主人的便宜不是...可曾想到我上次教你教到何处了?”少爷话锋一转,似乎饶有兴致的开口。   “鸠占鹊巢!”小六得意的一扬马鞭,“少爷教的小六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是么。”里头的人咳了一两记,声音不知怎么泛起几分晦涩,“那很好。”   “我们此去,便是要...认祖归宗。”   “唔,认祖归宗....认祖归宗..”小六本能的重复着,忽然如同醒悟了一半大叫一声,“少爷您要认祖归宗?!您不姓周啦?!!”   “我...本身便不姓周罢了。”少爷深吸一口气,眼眸低垂着,淡樱色的唇由于咬合而多了几分浓丽的色彩。周身的袍子毫无生气的垂落直脚踝,仿佛他们也在埋怨着新人照顾他们的不习惯、不仔细。   毕竟以前...都是她,收拾的。从不许人假手,独占欲高的竟有几分胡搅蛮缠。   “以后我便名唤...陆恒?”   他低低笑了声,仿佛嘲弄一般。瀑布般的发绺由于粗糙的拾掇而披散下来,泛着冬日里柔柔暖暖的光泽。他将偷偷亲吻书面的几绺勾在耳后,脊背靠在坚硬的马车车厢壁上。   忽然,觉得仿佛少了些什么。   身心都空荡荡,难受得紧。   仿佛悬崖之上无法攀附山壁的藤蔓,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即使如此。   却再无回头之路。    第54章 分支二(13)   “表哥”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阵含着灰尘和腐朽空气的风扑面而来。   魏睿有些疲惫的靠着墙壁,低垂着脑袋,被额前的鬓发遮住一双黝黑的眸子。   里的郑二当家昂着头看着屋内的一角, 听见木门打开的声音, 也只是微微摇晃着手腕上沉重的锁链,发出清脆连续的噼里啪啦声。   “怎么了?”我冷笑一声, “还想垂死挣扎?”   郑二当家若有所闻的扭过头,朝我扯了扯嘴角。上面还残余着不知是哪位留下的施虐痕迹, 嘴角依旧红肿流着血。我随意揪住一把头发, 将他那瘦弱病态的面孔暴露在室内阴沉的空气之中。   一双偏细长的眸子看着我, 瘦的以至于鹳骨凸显明显。他勉力的抵抗者来自头皮被拉扯的疼痛,“珏姑娘……咳咳,难道…你不会后悔么?!”   “你不会后悔么?”我蹲下身子, 将自己温和的笑容摆到他的面前,眸子真诚的对望着他眼中的自己,将这句话的返还给他自己。   “败者是没有资格问我问题的哦。”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轻轻摇晃,看见他仿佛收到侮辱一般的表情, 笑着站起身,柔软的裙摆擦过绣着花样的缎面鞋。   “好好活着吧。不然……什么都别谈。”我伸手在郑二当家瘦弱的肩膀随意一拍,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身子一抖仿佛随时都要垮下来。   魏睿一直沉默着,却在此时抬起头来。   一张很俊朗的面孔,甚至可以说得上漂亮。锋利的眼神,实际确实裹着外衣的柔软内里的伪装。   他的睿智与心机都算得上……某种程度的简单吧。喜欢便是喜欢, 厌恶也从不屑于掩饰。   “白珏,我们走吧。”魏睿朝我点点头,朝我伸出一只极为漂亮修长的手。掌间细纹穿梭于薄茧之间,如同百川归海一般。   “不理会他了?”我朝着魏睿勾勾唇,“表哥一大清早就把表妹孤孤单单一人丢在床榻之上,却来这里看这么个……臭男人??”   被称呼为臭男人的郑二当家根本没有心思理我,魏睿固执的伸着手,眉目深沉的望着我,仿佛要望到深处去。   也许,在我不知不觉之间,又有一个人改变了许多?么……   “真是……服了表哥你了。”我笑到,“竟然还跟个……孩子一样。”我伸手把手指放到他掌间。   我的手掌在与他的对比之中竟然显得娇小了许多。   然后却在下一瞬间,魏睿忽然将我的右手翻转过来,灼灼目光投向与虎口出一个已经变得浅浅一抹的伤疤。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魏睿温热到烫人的指尖指着这个早就被我刻意遗忘的痕迹。   对,在我记忆中……根本不存在的痕迹。   ###   陆府。   大红色的灯笼垂在死死封闭住的铜门之上,在掌灯时分最终由伶俐的婢女拿着撑子将灯笼挂满整个府上。如同红绸一般一环环的光晕晕染着夜色。   陆府宗族不在京中,但却是老太爷休憩养身之地。论起辈分来,不论是父亦或者是母,都是陆老太爷的亲孙子,身体之中流淌的都是陆府的血液。   当年的乱.伦的窗户纸儿被捅破之后,陆府本家唯一定下的继承人,他们大少爷不知如何意外暴毙,其妹也就是少爷之母——夫人,也被气昏了头的老父亲随意下嫁出去,却不知自己的女儿腹中怀有孽种……   如今这还未有人知道身份的孽种走上门来,也不知道老太爷会如何反应呢……少爷想到这儿,不由得轻笑一声。   一张令天地失色的丽色面孔,一颦一笑都足矣勾人心魄,然而那双总是含着雾气的眸子之中,褪去所有,剩下的便是满身平静与冷漠,仿佛一片毫无生机的荒原。   “可是去唤门了么?”   小六在马车之外恍惚听见便“诶”了一声,伸手又按在门环之上敲了几声。   咚咚咚咚。   又等待了一会儿,才听见吱吖一声门拉开一个小缝,门房圆润肥胖的脑门挤了出来,“你们是哪位?来我陆府……”他上下打量精瘦如猴的小六一样,掠过停在路边的十分单薄质朴的轿子,眼中不由得带了几分狗眼看人低的蔑视。   “可有……名帖?”他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若是没有名帖可别怪我……”   “老…老…老太爷?您怎么出来了?”门房一脸震惊的行了个大礼,“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您……”   也许是刚巧,少爷从破旧的马车之中弯腰走了出来。阳光勾勒着他的眉眼,每根弯曲上翘的睫毛都仿佛根根分明,每次颤动都宛若蝶翼一般轻灵。   身形颀长,穿着云青色的长袍,白色的狐皮围脖扣在颈边,却因为消瘦而多了几分风流的味道。   举手投足仿佛是从诗画之中缓缓步行而来。   “这…这……这是阿世……”   这位失去一双儿女的老人迷蒙了浑浊的双眼,“阿世也喜欢这一身……”   然而旁边的门房却疑惑的抬了抬眉,   啧……老太爷说的……这阿世难不成是个当年的老友么??   若只是好友之子的话……那就,不必汇报给当家的了吧?    第55章 分支二(14)   “阿世……阿世你……回来了……”面前的老人伸手似乎是想拍拍少爷的肩膀, 却在空中瑟缩颤抖着。   “老太爷。”少爷微微屈了屈身子行了个礼,白净的几乎透明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在下是金陵人士, 是应母亲之求来此寻亲的。”   门房早已被抛到身后, 老太爷腿脚哆嗦着向前,却被身旁陌生而又熟悉的俊美青年扶住, “老太爷还是慢着些,晚辈并不着急。”少爷轻声开口, 眉目低垂。眼中的神色被纤长浓密的睫毛盖住, 声音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老太爷喘两口气, 浑浊的双眼勉励睁大,“你……是金陵人士?!你母亲现在如何?你父亲呢?”   “是。”少爷神态谦和的将老人扶入前堂坐下。“母亲一个月前生了病非要我来拜见陆府上下。父亲他...早在我幼时便早已去世,故而此次我是与家奴二人前来的。”   他微笑着, “晚辈不知怎么,见到老太爷便十分亲近,故而多嘴多说了几句。”老人一怔,原本听着脸上神色凝重, 混合着些感慨与悲伤。现在听到这句,抬头看看看着这个与自己曾经的儿女都如此相像的青年,不由得眼眶湿润, 喉头哽咽起来。   “亲近的好..亲近的好。”老人叹了口气,岁月横布的脸上竟然瞬间又老了几分。“看着些年轻人,总能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光。”他拿着龙头拐敲了敲旁边的楠木圆椅,“坐吧, 一路舟车劳顿,不必站着了。”   “咳咳。”老人捂着嘴咳嗽着,前堂之中四角侍立的几个年轻婢子似乎想过来端茶递水,却都被老人摇手示意推拒了,“不必麻烦了,你们下去吧。”   “是。”屋内人挨个儿躬身退去。   此刻老人才招呼这位年轻人坐下,“若事无意外,我便是你要找的亲人。”老人抬头端详着少爷的温润的脸孔,“你与你母亲长的也……的确挺像,特别是这双眼睛。”   “额...老太爷您..”少爷面孔上带着些许的震惊,“您便是陆家家主么?在下母亲名唤陆婉君,在下名唤陆珩..”   “半年前还是,现在便算是半赋闲吧。我便是你外公。这么多年,你与你母亲流落在外,二十年都未曾回来看看,可见是...还记着我当年的气话吧。”老人轻叹一声,苍老的脸上带着些许茫然和空寂,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站起身,   “陆珩,陆珩...你父亲不是姓周么?”   少爷似乎自己也有几分赧然,淡樱色的唇抿着,眉头蹙着,“母亲希望我姓陆,我想着这么多年也是由母亲一人抚养我至今。再加上我周府...半年之前横遭变故,若是继续姓周只怕又惹来几分不快。”   老人前进的脚步顿了顿,也许是错觉,少爷忽然觉得这位老人的声音似乎有几分颤抖,呼吸都急促起来,“你..何年出生的?现在可曾及冠,可有表字?”   “丙丑年十一月,现年二十有二,表字恒之。母亲是希望我能持之以恒,做任何事..不能半途而废。”少爷想了想恭谨答道。   “你!..”老太爷深深的吸了口气,却仿佛梗在心间不上不下一般痛苦。“孽啊!这些都是...罢了。事已至此,你便跟我来见见你祖母吧...她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老人佝偻着背,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仅剩的精神气儿,“若是可以,你能劝劝你母亲么?只说是当年的事儿,我都...不再计较了..”   “只是...外公,那个..恒之一定要唤..祖母么?”   “嗯。若是你祖母她在天有灵,定然十分欢喜你这么叫的。”   老人行步匆匆穿过游廊,拱门,便是处在陆府东南的宗祠,远远便能嗅到几分高档名贵的檀香,在外头守着的几个道士道姑模样的忙一挥拂尘躬身问好。   里头的一人高的大香炉中香烟袅袅,祠堂之中可见陆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层层叠叠一共有6、7层,一应的黑漆木牌位,用烫金字写着这牌位所属之人的名姓官职。上头封侯亦或者是一二品大员的不在少数,可见陆府之兴盛,地位之高少有比拟。   供桌之上摆放着瓜果牲礼等物,毕竟昨日便是除夕,这些供桌上的贡品便是最为精致挑剔的时刻,不然惹得祖宗怪罪可就不好了。   在牌位的最末有府君陆氏玢之位,从牌位的新旧上看也有接近十年的光景了。   少爷盯着牌位上的名姓,却无法在脑海中形成一张慈祥而温和的面容。一出生便是在奔波之中,对于自己母亲的过去..曾经的自己知道的少的可怜,也从来不屑于追问。   直到揭开那层漂亮的伪装,看到里头堕落腐烂的过去...自己的身世也终于水落石出。   呵呵。少爷在心中轻嘲了一声,却依然恭恭敬敬的叩首,上香,在老人欣慰而又混合着几分复杂的目光中站立起身。   “阿芬,你看见了么...我们有后了..我们陆府这一脉不曾断绝,我们有后了..”老人低低念叨着,一大颗眼泪从干涩的萎缩的眼眶中流出,滴落在装饰豪奢的蒲团之上。   “祖父..您..”青年担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人摇摇手转起身,“无碍。”他的脸上难得带了几分释然的微笑,“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老人舒了口气,“我的孙媳妇呢?”他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似乎无意的问道,“可曾有子嗣?唉,我吩咐人把他们还有你母亲都接来,这大过年的一家人团聚...多好啊。”   老人正感叹着,忽然听见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孙儿开口道:“孙儿无能,前一此婚事..黄了,故而现在还未曾娶妻..”少爷有些赧然的低下头,秀丽的脸庞上带着一抹薄薄的红晕,如同沁了一层宫中上佳的胭脂。   “还未娶妻?”老人有些惊愕又有些不满道,   “我可思量着要抱重孙儿呢。”    第56章 分支二(15)   “大丈夫不立业何以成家?”少爷轻轻躬了躬身, 清俊的眉目很是诚恳,“恒之准备参与今年的春闱。若是能一举取中成为贡生,能当个一官半职也算了了母亲一桩心事。”   “你...可是有了举人头名?”老人轻叹一声, 从少爷的手中接过一碗茶水, 碧蓝色的碗口衬着那双手如同玉铸冰雕成的一般。   一双属于贵族少爷的手,修长柔软无茧。“若是考取了举人头名, 你也不必再去考了,我陆家奏请朝廷求封官职, 蒙荫及子孙还是很容易的。”   少爷摇了摇头, “父亲在世之时我当年考取了秀才功名, 至于举人则是...两年前山东大水之时纳粮捐官所致,并非是秋闱乡试而来。”   “捐官纳粮唉。”老人轻轻点了点头,手捧着茶碗饮了一口浓茶, 精神看上去恢复了不少。“原本你这捐官而来的举人功名本不能参与春闱,不过既然是在金陵捐的,到了京城却还有几分通融的余地。”老人话语顿了顿,“一会儿我让你族兄过来, 你们见见也算打个招呼。”   少爷点了点头,“族兄可是现在的陆家家主?”他抿着唇似乎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恒之很少管家事, 此番要向族兄多讨教一些经验之道了。”   “讨教不必。”老人有些语义不详,脸色之中带了几分曾经的陆家家主的锋利锐气,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足以让普通人噤若寒蝉。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孙子虽然有些惊讶但依然平静温和的眼神,“不错, 有我当年的感觉。”   “功名此等不过是一些摆弄愚人的圈套罢了。我陆家之人只需要学着为官之道。”老人仰头笑了一声,“你既然是我..亲孙,不必太过营营于书中的那些。但你若是考取贡生,继而殿试取中,于你仕途也大有帮助。”   “这样...我陆府..也算后继有人了。”   老人深深的看了少爷一眼,“恒之孙儿从今日起便住于阆苑之中,我会着人请一些贡生取中者与你讲讲。到今年三月京中春闱,你不必担心其他,专心考试即可。”   说着,老人站起身,步伐似乎比刚才要坚定许多,“你不必跟来,我一个人与你祖母谈谈..”说着背对着少爷挥了挥手,接着便消失在帷幕之后。   室内似乎又弥散起一种极为清淡温和的檀香,寥寥绕绕。   左右室的玉帝真君似乎也将玉石做成的瞳孔投射过来,用一种审视和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企图通过那光鲜亮丽的外表看透那内里。   “哼。”   少爷勾唇轻笑一声,一双湿润含着水汽的眸子微微眯着,仿佛那蒸腾的水汽便要化作泪水从眼角流出。淡樱色的唇微启,他探出湿漉漉的舌尖轻轻舔了下嘴角。   “父亲母亲,儿子要考春闱了。春闱...”他内心盘算着时间,嘲弄的笑笑,“三个月之后...   一切都将不同。”   “阿珏...呵呵。”   ###   “这伤口..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我眯着眼笑了笑,“表哥是不是管的有些多了?”   “真是无趣...”我转着圈儿看着魏睿严肃至极的脸,“切。真是无趣。”   “走了,我的好表哥。难不成...你想一个人呆在这破破烂烂的尼丘山上?”我掩口打了个哈切,眼睛却不由得眯了起来,“即使表哥想,表妹还觉得这样...不太好呢..”   “白珏,你曾经是...那个组织的人?呵,怪不得你能年纪轻轻便能走私私盐而从不被官府巡查。若没有能力极为巨大的靠山,你也不可能嚣张至此。”他的目光盯着我的手和虎口上的一个微不可见的伤疤,   “两年之前,你在何处?!”   两年之前...   山东发大水,而南北方各起了几场叛乱,最终被朝廷镇压。   也许不只是追溯到两年之前。   从我前一世开始,从我重生的那一刻起,也许就不再那么容易与简单。    “周府啊,我的好表哥。”我掩住眼中的一丝异样,笑着回答,“不在周府陪着我的好少爷,难不成还舍身陪着表哥你么?”   “你!”魏睿的脸上忽青忽白,“你可知道..这种事比走运私盐还要可怕!当年的私盐案你想重蹈你父母的折儿么?!”   “哦,是么。”我目光平静,嘲讽道。   “表哥什么都不懂,何必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我转身推开木屋的门儿,外头清凉的空气将全身洗了个透彻,让人不由的从心底打了个寒噤。   魏睿嗤笑一声,站在屋中目光逡巡着我的后背,仿佛要将那皮毛袄子烧出一个大洞来,“白珏,你会后悔的。”   “后悔?表哥你这样可就过了线了...”我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转过身,昂起头,冰冷的目光看着这个自己这个亲人,剥夺了仅剩的一点温情让眼底完完全全充斥着陌生,   “我白珏可从不是那种宽容大度的性子。魏大人若是踩了我的底线...那可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的。”   ###   出了尼丘山,马车向北一路前行。我本想着能否接着魏家的身份地位做个掩饰,现在想想反而得不偿失。   被魏睿这种人盯上,他想将我鲜血淋漓的过去彻彻底底的扒光,暴露在阳光之下,那么这将成为最后一把锋利的刀割断我们之前那么点儿血液凝聚的牵连。   亲人...   我的亲人早就在那场灭顶之灾中死了个干干净净。   ......   半个月之后。   京城。   从京城三十里开外便见到有无数的商队马车穿梭云集。从南方向北的船队大多在京城外的泊港中卸货,用二十文三十文的低廉价格招呼着岸上背货的民夫。   也有不少私人船队从水路之中走入自家河岸两边的庄子。不过京城之中水路水深浅,大船吃水深,故而进了城便得从大船之中放出小船来,在晃晃悠悠走入这繁华之地。   从西域而来的驼队和从北边而来的车队在京城西华门云集,吵吵嚷嚷混杂其间。到了城门口便能望见高耸巍峨的皇城城墙,垛口林立,一股森然帝王之气便从其中散发出来。   三道城门均开启同行,从正中城门之中走出来一队兵马卫的将官,骑着高头大马手握马鞭,喝五邀六的让这群商队与平民让开一条路来。   我的马车也混杂在其间,我撩开马车车帘望向窗外便听得窗外呼啦啦一阵兵马乱起。人喧马嘶的声音。   “让一让!让一让!”那将官说着便俯下身子,马鞭朝四周如同潮水一般退散的群众挥去。一阵噼里啪啦马鞭击中肉体的梆梆声,皮开肉绽之后便是呻、吟呼痛的声响。   这西华门本就人头攒动,特别是马匹骆驼马车等物,根本无法及时改变行进方向。此番一弄更是乱七八糟,挤挤挨挨。   这便是京城。   地位与权贵在此处得到最高的体现。   道路被迅速清空,我仿佛看见了后面马车的魏睿那副严肃厌恶的表情。他身为魏家权贵子弟,享受着着高高在上的待遇的同时,也怀着一种怜悯之心对着地下的受苦受难的平民百姓。却也不知身为魏家中人的自己也是其中的罪魁祸首。   我摇了摇头,便听见兵马卫的骑兵呼啸一声,场中刹那一片诡异的安静。从城门正中缓缓走出一辆双驾马车。装饰豪奢,仿佛能听到马车四周悬挂的四只銮铃叮当碰撞的清脆声响。   在空中漂浮的流苏轻柔的扭动的身子,仿佛可以听到伴随着风而来几分舒缓愉悦的气息。   一个权贵子弟吧。我眼睛撇过马车车厢底部一个浅黄色的龙纹,目光一凝,随即垂下眼帘。   “珏姑娘,这边路不好走,我们绕道吧。”外头的吴毛开口说道。   这半个月之间,他对我的恭敬与日俱增,说话也毕恭毕敬起来。   “嗯。”   然而,却在我放下马车车帘的那一刹那,从人群与兵马卫的守护之中的马车小窗被风撬开一条窄缝,里头的人美的仿佛融入了日月。   ......   “恒之兄看什么了?”坐在主位上头戴黄金缠丝冠的少年往窗外一看,不由得啧啧出声,“这群兵马卫的人天天闲着不干好事。”他的目光饱含着嘲弄的看着路两边战战兢兢的愚民们,不由得往自己嘴中丢了一颗甜果子,嘎嘣嘎嘣的笑出声,“我给二哥说说去,若他不给我好看的封口费,我就偷偷跟父皇打小报告。”   听到打小报告几个字,陆珩不由得微微笑了笑,“五皇子和琅川王的感情确实不错。”   “那可不,我二哥整日里板着那张死鱼脸,要是我说,那双眼看过去,瞪谁谁家死人,瞪谁谁尿裤子。”少年又往嘴里放了一颗果子嚼着,一面对着陆珩这张俊秀要有几分艳丽的脸说着,“哎呀,你反正要比我哥好多了。哦对,还有陆家现在的那个家主,就是你那族中的哥哥...见着我那副模样,真真让人恶心..还问当着我二哥的面儿问我要不要什么从西域来的小娘子。”   五皇子咂咂嘴,“这种事儿哪能当面说?你可是不知道,我二哥听到这话的时候..哎呀,那张脸臭的...啧啧,回去就罚我抄规矩了。”   陆珩想了想,脑中却也勾勒出了几分二皇子琅川王的形象。前几日宫宴的时候曾有幸与此人见过一面,性格过于冷冽,不苟言笑,却由于成年之后政绩出色而在臣民之中呼和颇高,却并不很是得当今圣上的心。   相对于比自己年轻时分还优秀的孩子,老来的皇帝给喜欢绕行膝下的嫡亲的小儿子,也就是年仅十岁的皇七子。   虽然并非是嫡子,与五皇子乃是同一卑贱宫女母亲出身,五皇子却更要在老皇帝面前得脸一些。毕竟从他这爱玩贪吃的简单性格来看,就很是符合老皇帝对于老来享受天伦之乐的...妄想。   陆珩在心中冷笑一声,口中却叹息道,“二皇子也是担心五皇子惹怒了陛下...毕竟几日前,七皇子才生了一场天花,若非抢救及时,只怕是..回天乏力..”   “可不是么。父皇就注重小七。”少年随口应着,眼睛不知道瞥到什么,忽然抬起胳膊哎呀哎呀的指向窗外,“诶诶诶!停车!停车!你!那边的糕点给我买一盒热的过来!”   五皇子拉开车帘,兴奋的几乎想从马车的栏板上跳下去。   “殿下...”陆珩轻唤一声,声音之中似乎饱含着无奈。一双湿润的漂亮眸子平静的看着,仅仅是看着却让人凭空生出几分羞愧来。   “好啦。恒之。”少年做了个鬼脸,“我哥不在规矩还这么多。”他得意的伸手玩着盘子里头仅剩的几颗,将它们如同弹珠一般拨来拨去,缓缓的在玉质盘子中央滚动着。   玩儿了许久,才从盘子之中随意挑了一个出来,“啊呜”一声塞到嘴里,随即整个脸上都要满足的冒出了泡。   “恒之,你不吃么?”五皇子把盘子中剩下的几个推过来,示意陆珩看去,却见对面这个如同诗画般的公子哥儿皱起了眉头,温和俊俏的脸上难得带了几分纠结。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无奈的发现这些果子都一个不剩的被玩弄过,对于某种轻微洁癖的人可谓是一场极为困难的选择。   不过庆幸的是,当车帘被撩开的那一刹那,仆从捧着热气腾腾的小心点站在外头,神态似乎有几分畏缩和恐慌,“殿下...殿下,那好像是二殿下的...马车...”   闻言,少年猛地将帘子大大撩起,随即活泼激动的脸瞬间垮下来成了个苦黄瓜。   转头随即到,“恒之兄,陆公子...陆少爷...你看着我送给你的这一盘小果子的份上,在我二哥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行不...比如说,这些都是你想吃的?!”   少年动作飞快,拽起仆从手中的小点心盒子往陆珩手中一塞,里面正襟危坐弄出一副乖宝宝模样。   陆珩侧过身从车帘向外望去,便见一辆极为朴素的马车从远方缓缓行驶而来。   也许是他误看,总觉得这二皇子的马车...似乎与正在向北而去的一辆交错时,仿佛...   太近了些。    第57章 分支二(16)      “珏姑娘, 马车是去北城门么?”吴毛问道,“魏大人就不跟过来了?”   我捏住手中的小小的一颗蜡丸,手心不断搓动着。“不必了。此次于我于你都比想象中的重要一些。张叔已经送了消息过来, 在城北买了两进的小院子, 我们便在此处住下。”   “过几日,我在随魏大人出去见见世面, 见见我那未曾谋面的舅舅,舅母。”我叹了口气, 将手中的蜡衣剥开, 指尖那微微冰凉的触感还在徘徊流连不去。   里头包着一张用暗号写成的纸条, 字迹修长而工整,甚至在尾锋透着几分凌厉。   “呵呵。就是见不得我闲着来京城。”   我轻笑一声,将放于马车侧壁上的格子打开, 取出里头的一瓶儿水酒。我伸手拧开酒瓶上的塞子,将酒水倒在纸条之上,目光平静的看着酒液浸润全部。纸条的边角如同濒死的蝴蝶一般蜷缩着翅膀,最终化于水中, 消失不见。   我看着在桌面上的一滩水渍,随着马车的行进微微震颤着。   酒液要干了。   我却只觉着指尖仿佛沾了点酒还微微湿润着,不由得从怀中掏出一方手绢, 往上头轻轻抹了抹。手帕子触感轻薄,是苏州那边所产上号丝绸。在角落上绣着一个小小的‘珏’字,不过是一个月前才绣好的东西,感觉却过了许久。   海枯石烂, 山川变更。   人却便的比这一切更快。   就仿佛转瞬之间,便再也回不去了。我伸手在帕子上抹了抹,又轻轻揉搓之下。忽然如同惊醒一般想把它收入袖中,手指捻着却不曾动作。   最终轻轻嗤笑一声,随意放在了桌上,闭上眼,等着马车停的时刻的到来。   ###   “珏姑娘。”   吴毛撩开车帘,一张脸就这样木然看着我。我有些头痛的扶额支起身子。在马车上颠簸许久整个身子却仿佛要散架一般疼痛不已。   在周府养尊处优久了,人的身子骨儿也磨去了许多,各种娇养出来的病痛也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挨个儿冒出头来。   “到了么。”   我抬了抬胳膊,按着自己的肩膀轻轻揉了揉,便见张叔的面庞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他老人家温和憨厚的笑着,时不时朝着板着脸的吴毛瞪上一眼。   弄着他这持续半个月的冷战差点破功。吴毛天生便是个爱闹腾的人,这几日与我之间的对话除了恩恩诶诶,就是点头摇头之类,估计也算是他的极限了吧。   故而张叔说了他几句如何如何,吴毛便开始小声的抱怨起来,“张叔你可是不知道,珏姑娘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那尼丘山上也安插了人...”   “所以,我猜是珏姑娘的线人出来力挽狂澜,不然你也不至于发现吧?”张叔很是清楚我的作风,在此等事儿从来是心知肚明却从不置喙多嘴多问一句。但此刻在我面前,为了让吴毛这直肠子放下那口气,便直接的点明了出来。   “是....”吴毛嗫嚅着,“可这...”   “若不是珏姑娘安排的人在那儿,你又如何能够将这尼丘山保存下来。”张叔摇摇头,“若不是我早就便知会了姑娘,姑娘也着人安排保护,你们早就被金陵府解往大牢了,如何能逍遥快活到现在?”   张叔叹了口气,朝我行了一礼,“珏姑娘,这孩子不懂事,一路上还是劳烦姑娘担待了。”   我点了点头,微笑开口,“张叔不必多礼,我们先进去吧。还有要事相商。”   ###   “什么?!要五十万两?!”即使是张叔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深吸一口气,安抚了自己焦急的情绪,“珏姑娘,消息..可靠么。”   “自然可靠。”我平静的开口,手里头一个没一下敲着新粉刷的桌面。我看着张叔怀疑到难以置信的眼神不由得叹了口气,“是那位亲手交给我的哪能有错。这次要我们在半个月拿出五十万两的现银乃是有大用处。”   沉默一会儿,我问道,“可是从南方过来的货亏损较多?”这些船队一路顺水北上,银两、货物,不在路途之中‘漂’没一些,连我都会怀疑是不是与朝廷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可见这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儿了。   “江东布政司里心上任的郭公公乃是皇七子殿下的亲信,也深得陛下宠爱。此次去江东乃是养老去的。”张叔叹了口气,“我们与他不是一条路子的。但银钱总不是..”   张叔顿了顿,“一整条船上的货被他克扣下来了。若非...那位的帮助,我们指不定还得亏损更多。只是这资金上一时难以抽调。”   张叔看着我,年迈的身子却还随我到处奔波。在摇晃的烛火下一照,恍惚间觉得比之前还要老去了许多,脸色带着些病态的暗黄,随着从窗中漏出来的风而咳嗽几声。   “这郭公公...可是为难你们了?”我深吸一口气,“你在信中不曾与我提起过,只怕是...不想让我担心吧。”   张叔摇了摇头,“珏姑娘,此事...非同小可。五十万两现银可比银票还要难凑。这年刚过,钱庄票号也还亏空着,要到哪儿去弄着银子。”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这么大批银子的去向肯定有人盯着。若是查到我们与...那位的关系,以圣上的脾性,难逃一死。”   可不是么...这位所谓嫉恶如仇的皇帝,将我的父母家族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应斩杀,血腥气弥散整个刑场。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   扬起的旌旗,暗灰色的囚衣,扬起的大刀与猩红发臭的血液,慢慢的流淌铺在我的脚下,如同红蛇一般扭曲着身子,将我慢慢的拖入深渊,慢慢的...勒死。   “珏儿..记得,记得,无论如何,一定活下去!!!”   ......   我深深喘了口气,只感觉胸口如同压抑着一颗大石头一般,沉闷的仿佛要窒息。   张叔有些担忧的看着我,随即叹了口气,“这三月末四月初,珏姑娘要是不知道,可我张叔总不能不清楚。”他深吸一口气,   “姑娘可知道今年春闱的主考官...是谁?”   “哦...”我想了想,脸上不由得带了些笑意,“有趣!有趣!甚是有趣!哈哈,这主考官可是和皇七子有关?太子太保?太子少保?太傅?少傅?老皇帝怎么突然想把这些个老马拉出来溜溜了?”我嗤笑一声,“就不怕马失前蹄?”   “恩。”张叔叹了口气,“春闱之事非同小可,若是此番计划有误,对于我们来说可绝对是灭顶之灾。”   “可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我眼中登时放出光来,“若是那位成就大宝,我们也不必在地下躲躲藏藏。即使他想飞鸟尽,良弓藏,用着盐帮换个一官半职总该不错了吧?唤个御笔写的牌匾,折扇,到哪儿都让人知道这可是圣上的恩赐...”   我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张叔低沉的声音,   “到时候...白家,便可以...平反了吧。”   ‘啪嗒’一声。   宛如一滴水滴入心湖,激起阵阵涟漪。我捂着心口,仿佛能感觉到从胸腔里传出来的震动一下一下刺激这手掌。   仿佛我一个不注意便要从胸膛之中跳跃出来。   平反。   平反!!   我仿佛能听见父母的哭泣与呻、吟,血色满天之下的哀鸿遍野。被官差拉扯的小厮和婢女如同狂风骇浪里的一艘小舟在左右晃动沉浮。   “老爷!”   “夫人!”   我小小的身子木然站立着。血液污染了我绣花缎面的宝贝鞋子,污染了我的袖口,污染了我的双手,污染了我的脸颊。   浑身上下都很脏。   珏儿从没有这么脏过呢。   我茫然这拍着自己的身子,企图将污迹擦去却越擦越开,仿佛那血液从衣料的缝隙之中渗透进去,再也没有取出来的办法。   忽然,一个属于强壮官差的手提住了我早上被母亲精心整理过的小辫儿,不顾我的挣扎与哭泣,将我就这样拖着向前走。一路上绊倒的是无数的残骸与尸骨。   “嘿!抓到白礼的小女儿!啧啧!!刚刚去抢钱抢女人我可是一毛都没分到,可这下子上头可要给我记上一笔了吧?不赏个十两银子老子就跟他急!”那人哈哈大笑着,丑陋的黄牙喷吐着令人恶心的臭气。   “说的有道理!”另外一个官差冷笑着,“我也去捞些活银子来。”   “呜呜..爹..娘...”我呜咽着,   “表哥...”   “还哭!!还哭!!哭啥哭!!吵得老子心烦。”那男人的手掌拍在我脸上,震得脑袋之中一阵嗡鸣。   闭眼之前,天地猩红一片。   之后,便仿佛没有褪色的那天。    第58章 分支二(17)   清清淡淡的熏香从香炉的上方轻巧而上, 随着一丝风的吹拂而稍稍扭动一分身躯。低调而豪奢的大殿,帷幕从落地罩两边垂落,散发着精致而柔和的光泽。     “王爷, 那边传消息来说, 只能筹到三十八万两现银,剩下的十二万两能用银票抵着用么?”一名穿着黑衣男子恭敬的跪在大殿中央, 面色木然而平静。   “三十八万两?”男子鼻子之中轻哼一声,面孔如同冰雕的一般寒冷而不尽一丝人情。一席墨袍包裹着精瘦颀长的身体, 嘴唇颜色浅而十分的薄。   “即使再得宠信也不能误了本王的大事。”他平静而又面无表情说着, “派人去催, 实在不行将产业卖了一些。五十万两是底线。当然那十二万两银票愿意送过来也不用退回去了。”   “是。”黑衣人点头道。   琅川王挥了挥手,由于缺乏表情而显得十分戾气可怖,在这冰冰凉凉的大殿之中更加凸显出这一点。   “以后跟她说, 若是有什么事儿,让她亲自送过来。现在不是在金陵而是在京城,难不成还多劳烦她几步路么。是在不行,贯上个贵妾的名头, 这点本王还是给的起的。”   琅川王最终说着贵妾的位分,面上却依然毫无半分表情,眼中似乎有过半分触动, 但在僵硬的理智之下完完全全可以忽略不计。   “你下去吧。”   话音刚落,刚刚那黑衣人便从窗口弹越而出,动作迅捷,仿佛一刹那之间便已经消失不见。   大殿之外似乎想起一阵轻柔舒缓属于女人的脚步声。   “王爷...”那穿着火红色狐裘的女人娇滴滴开口, 杏眼朱唇扭着腰俯下身似乎能看到雪白凝脂的胸脯,却毫无意外的对着那人禁欲到无趣到毫无反应的俊脸。   也许并不是毫无反应,也许是连反应,连情爱都克制到极限。   “王爷?”女人解了狐裘,却在这冰冷的大殿之中打了个哆嗦,仿佛那四周的炭盆都跟个摆设一般,哈气都能凝成冰来。   冷冷淡淡毫无温度的一眼扫过去只把人所有的热度都给剥夺,这女人僵硬的搂住自己的身子,准备将这狐裘按照原计划扔到地上,自己的身子跑去不死心的狂蹭呢,还是现在乖乖将敞开的衣襟收敛好,侍立一边呢?   “王妃现在何处?”被冷冰冰的眼神看着,终于在这一声之下得到了解脱,“你怎么会过来的?”   那女人吃了一惊,接着才愣愣憋憋道,“王妃让我过来问询一声,问王爷何时准备用晚膳?五殿下在那边抄书了一个时辰了,这天都黑了,手也酸了...”   “她倒是会做人。”琅川王面无表情的说着,从神态上看分不清是称赞还是厌恶。   男人拂袖起身,动作矫健而步伐稳重,“把五殿下唤过来,王妃也唤到前堂去。”他的脚步顿了顿,“把小五带过来的那个陆家的少爷也一并请过去,我倒是要当面见见这个陆老太爷推崇的继承人。”   “王爷...那陆少爷还不是继承人呢,您如此尊贵之躯,这么给他面子...这不是...”女人把身上的火红狐裘紧了紧,温暖的舒了口气之后才有几分战战兢兢的开口。   “本王是给陆老太爷面子。”琅川王冷声道,“陆府家主知道本王亲自接见必然能能通晓一二。若是此人能将家主之位从强敌手中夺走,才是本王真正正眼待见的一天。”   ###   “二哥!二哥!”五皇子从罚抄之中解脱出来忙感激的看了自己这我温柔美丽、大家闺秀的嫂子一眼,忙腆着脸弓着腰在官椅上坐下,拍自己这冷面无情哥哥的马屁。   “二哥,我这不是想着给我这新认识的朋友一些礼物嘛。”五皇子手握着筷子,忙不迭的往嘴里头塞着东西,“我这是真的!不信你问恒之!”说着,一脸骄傲的把陆珩请出面儿来,忙用求救祈求的眼神眼巴巴的瞅着。   “王爷,是这样的。”陆珩抿着唇,眉目清俊,仿佛周身带着股来自江南的清爽湿润而温柔的气息,嘴角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让人仅仅看着便觉如沐春风。   “你喜欢吃小点心?甜食么?”琅川王眉头一皱便是一个拧巴巴的‘川’字,众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喘,五皇子也苦巴巴的把手中的筷子放下,仿佛死了爹娘一般望着满盘珍馐在强烈的冷气之中热度殆尽。   “并非如此。”   与众人想的不同,这位来自金陵的陆府美人少爷似乎轻轻巧巧将这冷意隔绝在外,面孔温和似水,柔波一片,“而是在下有一故人,曾经喜爱甜食,特别是京城的这种月牙儿般的小点心。在下来到京城,一时睹物思人,便思量着让人买一块来。”   这话连五皇子都惊呆了,若不是他是事情发生的由头和知情者,他都以为这是真的了!瞧着脸上的一点惋惜一点忧愁一点属于贵族公子的骄傲和倔强,简直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这少年睁大了眼睛,却看见旁边自己的嫂子眼中似有水光闪烁,“的确可惜了,有情人不能相守,即使相守不能...心通,实在是..”   然而最令人震惊的是这琅川王的反应。男人板的死死的脸上似乎有几分诡异的松动,甚至有几分犹豫和古怪,“你确定是这个黄色的小月牙儿点心么?”   “是。她曾与我说过。”陆珩脸上回复了平静,只是那双含着水汽的眸子中还能看出几分神色的波动,如同涟漪一般晕染开来。   “这可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琅川王古怪的辩驳着,修长的手指按着右侧的太阳穴,竟然有几分头疼的迹象。   “二哥!”五皇子一听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立马就不乐意了,“二哥!怎么就小孩子喜欢吃的了?!我们刚刚还见到有不少姑娘买呢!是吧?!”说着忙暗示一旁的陆珩。   陆珩当然点头称是,礼仪神态完美的无可挑剔。   然而就是这当口儿,却听见一直不苟言笑的琅川王离题而突然的一句,“你之前是在金陵住着?”   沉默片刻,陆珩微笑答道:   “是。”   “...那可真是巧了。小五他一直都想听听这金陵城,还有那风土人情到底是如何?”琅川王沉默一会儿问道,“你与他说道说道。”   他顿了顿,“不过本王倒是听说,半年之前,魏家的魏睿前去金陵附近巡查私盐走私一案,里头好像抓了些人,这案子本王也十分关心,若是无碍,陆少爷与我讲讲如何?”   众人震惊。   毕竟,对于这个死板和对时间苛刻到极致的男人竟然有空听什么闲讲段子,可真是亘古未闻,千年头一次见到的头一事儿。   “在下乐意之极。”   陆珩点头,眼帘微微低垂,遮盖了眸中翻滚的情绪。   是冰冷。   也许是厌恶。   私盐案。   阿珏....   还有这个二皇子。   琅川王。    第59章 分支二(18)   “十二万两?!”我拿手掩面不由得轻嘲出声, “他当银子是什么?平白能变出来的吗?天上掉下来的?!”   背后的软垫触碰着脊背,果然是京中上好的丝绵,也是我常用惯的, 很是柔软舒适。   面前的年轻使者弯腰躬身看着我, 头也不抬,一字不发。   “怎么了?没话说了?”我从伸手朝旁边招了招, 便有小婢女递了一盘新鲜的点心来,黄色的小月牙儿, 旁边还围着一圈红艳艳宛如美人面庞的果子。   我饶有兴致的用指尖捻着果子中央绿色的筋脉, 玩了一会儿, 又往嘴里丢了一个。见这小使者还是不肯说话,腿却跟筛糠一般抖着不由得觉得好笑,“怎么着?”我拍了拍手, “你还怕我不成?”   我把小点心盘子往他低垂的面孔之下一递,他到跟个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跳开,用那双水润混着几分惊恐的圆溜溜眼睛看着我。   啧,还是个半大少年。   虽说我也是差不多一般的年纪, 可对着欠了些阅历的少年郎却还是失了几分兴致。   “你家主人怎么会派你来的?”我倒是奇了怪了,“从那位的口信儿上明显可以看出他不满的紧,然而传口信儿的却是这么个新手...”   我目光颇为仔细的端详几眼, 却见这清俊少年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彻底,从脖子一直烧到了面颊额头,若是他头顶有个窟窿,我都可以想象沸腾的血液咕嘟咕嘟的涌出来。   “珏姑娘...”   这少年抬头看我一眼, 嘴唇抿着紧紧。手一伸,囫囵的把我递到他面前的点心握在手心,嗫嚅着。   然后...   一口气,全吃了。   “三儿!三儿?!”   正当我眼睁睁瞅着自己的美食全被人吞噬入腹,连嘴角的一点碎屑这小少年都毫不放过一一舔了个干净。听到这一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转身,脸上顿时带了些许腼腆的笑容。   “五殿下!五殿下!您慢点儿,姑娘买的杨梅还有许多呢,不急啊啊!!”   远远地便见从厅堂外头推开隔扇门小跑着走进来一个头戴玉冠,身着锦袍的少年,一张被甜食撑大的圆脸,两颊鼓鼓囊囊。见着这个站在我面前的小使者,如同见了多年未曾谋面的亲兄弟一般,眼含热泪。   然后张嘴...   “突突突突...”   一大坨杨梅核儿被这位五皇子吐了出来,旁边一个小婢女苦巴巴着举着胳膊端着盘子,勉强在急速的奔跑中保证这盘子中大大小小的果核的平稳。   “珏姑娘!珏姐姐!嘿嘿,好久不见呐。”这五皇子眯着眼睛,愉悦的朝我伸手打着招呼,“这么久,珏姑娘变的更美了呢。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我闻言倒是笑了,“怎么了,有事求我不成?”我把小使者面前的空盘子移开放到楠木桌上,两者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珏姐姐还是那么聪明。”五皇子嘴巴一鼓,旁边如同跟屁虫一般的小婢女僵着胳膊往前一伸,“突突突突...”杨梅核儿挨个儿被干干净净的剥了皮滚下来。   “突突突突...”   五皇子笑的如同画上的金童,甜美和煦,他仰着头伸出手,眼神无比真挚,“珏姐姐,你是好人!能不能分我点儿你那些存货...这些天二哥快逼死我了,东西都没有的吃..脸都瘦了一圈...”   他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一双手从自己的身旁伸了过来,直楞楞的摆在自己眼前,小使者板着脸,一字一句,   “我也要。”   五皇子登时就愣了,“三儿,你知道我要什么么?!”   “不知道。”小使者回答道。   五皇子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头一次对和自己这位木讷而内敛的同龄‘稚’友混在一处表示非常而深刻的怀疑。   大概也就恒之兄能体会到自己这份天才少年的孤寂了吧...   五皇子无奈的望向远方,目光努力显得深邃而悠长。却刚好对上我的眼睛,往下移,一枚小小的精致的黄色月牙儿状的糕点被我完美解决。    第60章 分支二(19)   开春时分, 正是春意弥漫,草长莺飞的季节。从城外透进来的暖意熏熏,城外的玉带般的遂河从上游带来了大片大片的粉嫩的花朵, 衬着河岸边浓浓的绿意。花开之际, 似乎那些贵胄子女也感觉到了几分,乘兴来游玩着固有御笔亲封“遂安”的好去处。   与此同时, 从各地而来的举人们背着行囊去了京城只是为了这来年的春试。城门未开外头的人便已经熙熙攘攘,穿着褂子长袍, 裹着举人头巾的男子凑成一堆讨论着几年前的考题, 也不乏从《礼记》《大学》中引经据典的高谈阔论着, 从耄耋老翁至垂髫少年,反正皇帝说了要广罗天下才子,这科举便一年比一年盛大。   “珏姑娘?”旁边的小丫头侧着脑袋问我, “姑娘站这都一个时辰了...您还要在这儿..”   我接过手帕从嘴里取出一个杏子核儿,看着这偌大城墙之下满怀着父母妻儿希望来到这儿的士子们,从未有过波澜的心此刻不知怎么便忽然寂静无声,如同暖风刮过的雪原, 沁到土地里的全是一股股暗藏的凉意。   春试。   考中之后便可鲤鱼跃龙门,成为人上人。   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也愿应着御诏万里迢迢前来一试, 其中的十之七八全部白费了数月的辛苦兼程...   他...也会来么。   我模模糊糊想着少爷的脸,凭空伸出手指似乎可以触碰、描摹他的样貌,秀丽至极的五官,修长而青涩的身体。   “呵。”我轻笑了一声, 挪了挪有些酸麻的腿。站了许久,任凭日上枝头,看着外头的士子们按着时辰如同一群群待宰的家禽一般走入考场,外头敲着梆子的衙役呼和不断,街头满是期盼而紧张的小心翼翼的人群。   可爱的有些愚蠢。   而此时的御批的考场之外已经伫立的森严的御林军,手中握紧的长、枪如同一片钢铁的森林,穿着一身白银色甲胄的御林监的四皇子皱着眉头严肃的跟着手下交代着什么。那人点头行礼而去,而这位深受皇帝信任的皇子快步朝街边的一辆双驾马车前走来。   此时的街道寂静无人,只能感觉到些许柔和的春风,裹挟着一两片不知哪儿来的柳叶跟调情似的砸在人的额头上。   四皇子一人前行,旁边并无小婢服侍,故而也缺了那么几件挡风挡灰的袍子。故而他只是拧着那常年皱着的眉头,拂过额角骚动的发丝,站在那马车前对着那探出脑袋的老人才缓缓松了松神色,只是还是留下一两道细纹。   “殿下。”老人一身暗赭色锦袍,手里头还握着一把颗颗如同龙眼大小的青玉佛珠。   “陆老。”四皇子拱了拱手,行了个礼,那姓陆的老人坦然接受,脸上却是平静无波,“这几日殿下忙碌于春闱之事,老者本不该多言。”   老人手捻了捻珠子,这时候对着光才看见每一颗里头都暗藏数道白纹,如同似睁未睁的细眼,乃是东瀛小国呈上来的岁贡,也正是先皇给这位大功卓绝却急流勇退的聪明人赐下的物件。上面还用朱砂刻着两个篆体小字。   此刻的四皇子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得眼神微眯。   此刻他身处旋涡之中,旁边的老二老五虎视眈眈,若非恰逢这陆老多年未见的外孙此时也参与了这春闱之试,指不定他....   四皇子心中想着,口中却说着其他:“难不成是夫人的体寒之症?恰逢神医正在我府上为我那幼子整治,午时之后我便差人将神医送去。”他又拱拱手行了个礼,此时却轻轻躬了躬身子,被老人侧身让了过去,   “不敢当,不敢当。”   ###   春闱之试一共考三日,也分为两个部分,包括圣人经义和策论。策论便是从规定基本圣人之书里头掐头去尾挑出来一两句话,自由发挥写成八股。   为了防止作弊,题目都是现场由着巡考官举着牌子巡视而过,为了防止个别目不明的更有人扯着嗓子吼着考题,接着便能听见刷刷刷一片纸卷摊开的声音。   “□□田!”   “是!”   “好好答题!”   “张荣!”   “是!”   “好好答题!”   ....   “陆恒之?”旁边的差役看着端坐于长条木凳上的青年奋笔疾书,在考卷左边的封条之内刷刷写上几个字,一身白袍气质温雅仿佛与这破旧异味的地方格格不入。   即使是京城之中,也不能在短时间保证如此多的举人们的一间间考舍,条件简陋的可想而知。故而士子们只能唉声叹气的领着牌子进了自己该进的房间,条件不错的拍手言笑,剩下的在茅坑旁的只能捂住口鼻,没有窗户的只能认命的点上带来的蜡烛。   吃食和笔墨这考场之中也有提供,不过却成了差役们的难得的敛财之道,提着个篮子如同兜售一般四处晃悠,这属于约定俗成的事情,即使是四皇子也难改动其中的规矩。   “是。”   很是清润的声音。   差役点头拿着条子把名字封了,乳白色带点黄斑的纸,像是那种名贵的老木头的笔架悬着几支笔,镇纸一搁,墨味一散,看起来就差个红袖添香了。   官宦子弟果然不同。   连惯说的几个字儿都仿佛配不上一般,这风采,这气度...   这差役脑子里头想着清风楼的小姐儿,竟然难得觉着缺了几分说不来的韵味。他只能嘴边啧啧,竟然随意点个头便胡乱出去了。   ....   “苏鹏?”   “是,”   “额,那个...好好答题...”   “大人,”这个名唤苏鹏的考生一身锦袍肥胖的笑的得意,“这儿有什么?”他伸爪子探了探篮子里的东西,脸上的笑意更浓,   “我能买个包子么?还是说...买几根蜡烛?”他把毛笔随意搁着,在卷面上晕染上几点偌大的墨迹却毫不介意的模样,“怎么办,你说说选哪个好呢..”   考试题目不多,却足足需要写满好几张大纸,从日上三竿到日暮西垂,入了夜要么点了蜡烛继续写,要么蜷缩在那一人见宽的床板上,盖着较为整洁的被褥。   四周静的仿佛不闻一丝声音,便看见两边若隐若现的烛光暗淡下去。   不是所有人都能毫无顾忌的用得起这狱中一两银子一根的蜡烛的。   少爷这样想着,却只是靠着墙壁未曾和衣躺下,他侧首望着两轧见宽的方窗,朦朦胧胧的月光照进室内,也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   昏暗的光线,隐隐带着些许腥臭的房间,如同蚂蚁啃食般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切都仿佛在呼唤着尘封已久的记忆。   □□...温存,最终化为破裂与欺骗。   不过以后终将不同。   少爷盯着手掌盘子上几块黄色月牙儿状的点心,漠然许久,终于一口一口斯斯文文的吃了下去。拂袖抿唇,动作优雅的仿佛对着满盘珍馐。   而书案上的试卷似乎被不知名围着蜡烛转的小虫闹得心烦,也哗啦啦蜷起了手脚。至于上面写着什么,他蹙着眉仿佛并不在意。   ###   三日后考罢事毕,士子们一个个如同失了生气一般顶着满头乱草提着轻飘飘的篮子出了考场。当然也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如同江流入海一般瞬间失去了踪迹。   青楼楚馆在再度人眼鼎盛,通宵达旦全是丝竹靡靡之音。   然而另一边的王府却仿佛另一般景象。   “你...你说什么?!!”四皇子只觉得晴天霹雳一般击在头顶,摇摇晃晃好一会儿才在侍女的搀扶下勉强站住。   他咽下口中的一腔腥气,疾言厉色道:“说!快说啊!试卷相同的还有谁!!”   那人以头戗地,“还有苏尚书的三子...苏鹏,苏..苏尚书虽是监考官之一,却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让他的儿子也去...所以定是二殿下他们所害,就是因为殿下您深得圣宠..”   “我知道!!”四皇子只觉得脑中嗡嗡直响,主监考官是皇帝的亲信,估计消息早就上达天听了,他忍下胸中的烦躁,“快给我备马!!我要进宫!!”   “殿下!”一个婢女捧着名帖快步走入,   “殿下,陆老...求见!“    第61章 分支二(20)   “听说今日早朝龙颜大怒, 将四皇子一行,以及为他求情的一党全部黜落了?”我懒懒的靠在雕花大椅子上,一旁的案几上摆着一盘未下完的白玉残棋。   坐于对面的小少年忙松开爪子里头捏的变形的糕点, 忙不迭的点点头, 伸出脏兮兮的鬼爪就往棋子上摸。   我伸手轻轻拍了他一下,五皇子到惨兮兮的用一张无辜而控诉的眼神看着我。旁边的婢女连忙把他那双尊贵的爪子抬起来, 端了小盆和帕子干干净净的抹干净了,才撩开帘子出了内室。   “这便是珏姐姐从金陵带过来的东西...”小少年努着嘴撇了撇, “也没什么特别的的嘛。几日前二哥才给我送了一副水晶的过来, 现在落在库房里怕是早就着了层灰了, 珏姐姐要的话,我就让三儿给珏姐姐拿过来。”   他旁边正站着他那被称为三儿的少年,正是皇帝选出来的伴读之一, 却不知为何两人格外“义气”相投。这三儿的父亲便是朝中鼎鼎有名的耿直派吏部侍郎,只因为家中排行老三故而五皇子“三儿,三儿”叫的格外欢快。   听见五皇子唤他,那小少年先抬头透过刘海瞄了我一眼, 接着盯着他主子看了看,抿着唇不说话,只是脸上却带着些许薄薄的红晕, 衬在那如同细瓷一般的脸庞上倒显得分外秀丽可爱。   “喂!三儿?”五皇子一把捏着他这同伴的领子,将他拖过来按在小榻上,一边还扭头朝我讨好的呲出一嘴大白牙。   一坐上了榻,三儿便不动了, 两人排排坐到像是两个年画上的玉雕娃娃。   “珏姐姐,这不是庆祝....恩,旗开得胜,我给你带了些礼物过来,你瞧瞧怎么样?”五皇子道,说着便拍拍手,一个婢女捧着一个稍大些的匣子过来。   我看着那匣子被端端正正捧着,也不恼,只是眼睛眯了眯,嘴角的笑容越发灼艳,“是五殿下给我找的呢?还是另有其人?”   对面那少年眼睛咕噜噜一转,“是二哥!二哥!”   “也不必说了,二殿下有没有功夫我是知道的,只怕是王妃挑出来的物件吧。”我伸手动了动棋盘上的棋子,“王妃挑出来的物件赐给我,五殿下这么聪明难道不清楚其中的意义么?”   一时间满室寂静,便只能听到落子的声音,啪嗒啪嗒,如同雨滴落在门外的青石板上一般清脆。   “殿下还是把东西带回去吧。再说,四殿下他们败退的如此迅速,却不闻皇上让刑部调查的消息。难不成陛下一点都不在乎这多年的骨肉之情?”   “他们如此快的认输难道不是保全自身的最佳途径么?”五殿下正色道。   “这确实是。不过,一切都看的是皇上罢了。如此朝中只剩二殿下一枝独秀,只怕陛下心中并不甘愿呐。”   ###   “哼。她倒说的没错,只可惜还是妇人之见!”二皇子沉着一张俊脸,薄唇抿着似乎带着几分异样,“父皇之心难测,故而要自我争取。此番大批老四的人观望,也有不少效忠与我,即便父皇再扶植一个兄弟出来,也不会再如鼎盛时候的老四了。”   “殿下说的没错,”幕僚恭敬回道,“此番若不乘胜追击让陛下彻底厌了那位,只怕以后很难有更好的机会了。”   .....   一灯如豆,数座烛台将书房照的灯火通明,将人的身形一层接着一层叠着,深浅不一   “殿下。”外头侍立的婢女得了准许捧了药膳过来,在灯光的勾勒下更显得身材窈窕。   “把东西放着,出去吧。”   “是,殿下。”那婢女恭恭敬敬的跪服在地上,形状优美的臀部撅的老高,低头亦能瞅见衣领之间若隐若现的浑圆白腻,只可惜面前的男人看都不看一眼,手中的折子不断翻阅,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还不走?”许久,男人才从文书堆里头抬起头来,俊美的脸庞不辨喜怒,莫名的平静反而让人心中一寒。   “是...是王妃今日从府库里头调了一些珍玩首饰出来,奴婢亲眼看见王妃把东西都给了..给了五殿下,然后全部带出府了。”那婢女斗胆抬起头来,却看见面前森严的皇子面上带了几分少见的光亮,仿佛将笑却硬是不笑的模样。   “恩,你汇报的很好,以后继续给我盯着那边,她有什么动作不分大小都汇报过来。”二皇子揉了揉眉头,仿佛有些彻底放松下来,将头靠在椅子上,阖了阖眼。   “你自己去管事那里领赏吧。”男人挥了挥手,最终只能看见那影影绰绰的光,还有铺落在满地的黑暗。   浅浅而不为人知的欢欣。   或许连他自己也奇怪自己的反应吧。    第62章 分支二(21)   阳春三月, 自然春色弥漫。上林之中只闻莺歌燕语,仕女们的裙摆穿过花丛如同扑腾的彩色翅膀的大蝴蝶。年纪稍长些的与夫人端坐在石凳之上,轻语一些闺中闲话, 年纪小的不过十三四岁, 容颜如同沾着露水待放的花骨朵儿。她们俏皮的撩起面纱的一角,青葱般的指尖衔住落下的花瓣。   男子们自然不在此处, 需要避讳一二。但是对于权贵子弟,刻意营造的小小的艳遇便是路途中的一个个‘惊喜’。   其中虽说四皇子作为主角, 但其他各位皇子也从树丛楼阁下得到了美人们的殷勤照顾。当然主角有时候会被照顾的狠一些。   ......   站着的二皇子走在前头微微沉着脸色, 刚刚属下前来汇报过什么, 原本习惯性皱着的眉头留下三道深深的纹路,薄唇抿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戾气。   “殿下难不成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么?”   这声音一出, 众人皆是一静。这时候敢触老二眉头的竟是这么个....人。   走在最后的老四,四皇子脱了件外面的镶黄褂子露出里头的一层淡色袍子,显然不怎么高兴。而旁边有一位刚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妙龄少女曲线毕露,嘴唇冻得青紫, 秀美的双手死死的抓着披着的一层薄衣,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唯一的希望。   可惜四皇子并不理会,嘴角带着几分嘲讽和不满, 挥了挥手让女婢请了下去。   “是恒之啊。”二皇子嘴角微微抽搐,调整了自己的脸色,“四弟此番上林宴多有变故,我做哥哥有些担心罢了。”   话虽说是这样, 但他的脸色依然不好,旁边的五皇子若有所悟的看了看远处桃林浅笑阵阵的女眷,目光逡巡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   而作为事情的主角,四皇子心中冷笑一声,口头上草草说了声谢,心情已经差到连演都不想演了。毕竟此次娶妻关乎未来的大业,若是妻子来自于那边的豪门大族,事情不成也能成一半;而今日飞来艳福的女子....他让陆衍查了,家世清白。   那可真的是一清二白。   众青年才俊虽说个个都是英姿飒爽,满面春风,仿佛真正的知己好友一般,心中却各有思索。这为老四而做的春宴如此虎头蛇尾的结束显然不行,正想着便远远的便瞧见皇帝身边的亲近公公手执拂尘快步走上来,白净无须的面皮上带着官式的笑意。   “陛下让诸位皇子爵爷们一同过去沁心阁赏花品茶。”那老公公拿眼睛瞥了处在众男子中一脸烦躁不安的四皇子,眉头一皱,然而却倏地舒展开来。   原来是处在人群中的陆珩朝四皇子轻声说了几句,这位主儿才轻轻咳了咳,清了清嗓子,摆起满满的精神气儿,朝前快步走去。   ###   极为浓烈的龙涎香。   众人携着外面的些许冷风只在廊前停顿片刻,便挨个儿走入。只刚踏入,却感觉如同被一种厚重的奢华香膏包裹周身,粘稠的仿佛呼吸都需要努力争取。   在一旁站着一个垂着眉眼的年轻少女,听闻众人脚步声,如同受了惊吓的雏鸟一般猛地抬起眼,妆容已经重新收拾过了,与刚刚从水潭中救起来的不同,面容姣好,却也只是小家碧玉。   四皇子这种小家碧玉型的可是玩腻了。他心里想着,嘴上却是老老实实,按照陆衍的吩咐不含一丝掺假夸张的说出来事情的原委。   把大家都喊来,这是要公开揭他此次的丑事了。是‘丑事’不是艳福。四皇子心中虽然不解甚至对他那高位上的老爹有些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   黄金大殿里香销暖玉,价值无数的玉石摆件,画扇屏风如同随意一般团簇喜庆的摆着。大师遗作与大家风骨成了烂大街的玩意儿,争先恐后凑着大殿中央那一人高的香炉,仿佛这样就能带着些许仙气儿。   最后的最后坐在高大宽敞的楠木龙椅之上的老人却仿佛隔着一层叫权力的帷幔,目眩神迷让人模模糊糊看不清脸孔。   四皇子说完等了许久,才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魏大人,来..给他们看看你此次发现了什么。”老人迟暮的眼皮一抬,泄出一道薄凉的冷光。   魏大人??皇帝的心腹魏睿?这...事情?不对??!四皇子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朝陆衍看去,却发现那一直微笑仿佛云淡风轻不似凡尘中人的人此刻居然也在回头。   最本持仪态的陆公子在皇帝陛下面前回头??   而此刻一个人刚刚出现在大殿之前。   眉目冷硬仿佛裹着去年冬日的雪花。 第63章 分支二(22)   魏睿在金阶玉座下恭敬行礼, 大殿两旁的众人投射过来探究、好奇、亦或是厌恶的眸光。魏睿虽然属于魏家,但本身则是孤臣,自从当年私盐案告破之后便被皇帝提拔进京作为天子重臣。   台下垂眸而立的几位大臣皇子此刻都沉默不语, 二皇子抿着唇眼眸清淡不知所处。四皇子有些烦躁的抚了抚衣袖, 又恶狠狠的瞥向一边的弱质女子,总觉得此事如同暗箭一般直冲冲向他而来。   年幼的又与此事无关的皇子们还在外面玩耍嬉闹, 仕女们贵妇们更加不在此处,龙延香弥漫大殿, 皇帝的声音此刻带了几分起伏。   “平身吧。魏爱卿, 你告诉众人有何发现?”   魏睿眉头紧锁, 玉石般的面容此刻却带着几分苍白,他薄唇微张,最终叩首答道:“臣在那荷花池底下发现若干金石之器以及若干破碎衣物服饰。整个池子底下都是。”   一时间大殿哗然。   这上林苑属于皇家园林, 在皇子们成年之前整个园子还隶属于宫廷,两年前被封给了二皇子做属地,此番在他管理之下出现众多违禁之物,一时间俊美的脸孔血色褪尽。   “父皇请明察。儿臣从接手而来一直托付于上林苑属, 里头的官员未曾动过一分一毫。除了春围秋猎,儿臣根本从不涉足此处。”二皇子‘砰’的跪下,金银线勾勒的锦袍拂过地面, 眼眸之中一片黑沉。   那个今日落入池中的仕女真的不是他安排的。看老四那嫌弃厌恶的表情也不想是他故意坑害,那会是谁?   是谁在池中早早放下这些东西。   帷幔之中的帝王没有开口,冰冷的寒意从地面蔓延至双腿,至胸膛, 口腔之中充斥着寒意以及血腥味。   “陛下圣裁。”开口的是陆珩,俊美如玉,身材挺拔仿若青松,淡樱色的薄唇微张吐出的文字低沉撩人,“二皇子殿下平素确实少有涉足此地。这些金石衣物来源不明,此刻上林苑中权贵云集,指不定能从那些赃物之间发泄什么蛛丝马迹。”   这话说得在理。   但是在现在的情况下,中中肯肯的建议此时却带着几分奇诡,陆珩不是孤臣,他是老四的人,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助另一方难道不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么。   得到了皇帝的手肯,众人七嘴八舌的争吵起来,魏润皱着眉往陆珩这边望望,两人四目相对,漆黑如水的眸子之中酝酿的都是对对方的厌恶。   “阿珏是老二的人,你要落井下石?”开口的是魏睿,两人均是一身素雅,气势风采却决然不同,一个凌冽如同出鞘之剑,一个温和如同山泉之玉。   “提及此事的难道不是魏大人么。”   两人的仇从金陵便铺垫而下。一桩桩一件件,此刻早已堆叠如山。   “不比恒之兄心狠手辣。”   “彼此彼此。”   两人想做什么都心照不宣,一盏茶的时间,随着一声重响,裹挟着潮气的箱子被两个大汉抬到殿下。河水随着渗透的箱底张牙舞爪的铺散开来,随着缝隙延伸。   “啊!”   箱子里面是刀剑弓箭之类,虽然被水泡着却保存良好并未发黑。魏睿上前捞起一把银白长剑,轻轻一挥如同长虹贯日、寒光闪闪。   殿中的几位仕女嫔妃吓得花容失色,慌乱之间碰倒了精致的果盘。一个圆溜溜的黄果子从御桌之上滚落下来,与渗入地面的脏水混入一处。   那位从水底救出来的姑娘如同兔子一般满脸苍白,可怜兮兮的瞅了背影僵硬四皇子一眼,而那位却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   在接下来被抬出来的箱子出现了布匹绸缎、锦衣玉饰。刚刚还是惊讶,现在的殿中刮起一阵寒风,二皇子一党已经战战兢兢几乎跪倒下来,如同一批被割倒的麦子,头垂着戗地。   而他们的主子一直挺直腰板跪着,背影看过去还有些风骨,可一个时辰过去也不见皇帝喊他起来便已经有些颤颤。   明黄色的布匹,锦衣玉饰上均出现五爪神龙模样,魏睿随意拨了拨,便跪了下来向幕后的皇帝禀报,话音沉默许久,才听见一句。   “将二皇子收押。”   老人的声音带着股暮意,台下众人却无一人敢发话,二皇子生母此刻还在宫里烧香拜佛,他的那些幕僚们已经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刻的箱子是朝主子地位的一次冲击。   五皇子年纪还小,但也意识到了不好。他唇抿着,后面站着一个与他一般大的少年,名字叫‘三儿’。   “快去找白珏。”他低声吩咐。   五皇子刚刚抬起头便感觉到两束目光随之而至,如同刀片一般刺人肌骨。魏睿和陆珩一个比一个算得上人中龙凤,此刻却不约而同将矛头朝向自己的哥哥。   按照道理,他们应该与之无冤无仇才对。   脑子里虽然在这样想着但是后面的少年却悄悄退入阴影,朝着白珏本该在的某处奔跑而去。    第64章 分支二(23)   “见过二皇子妃。”前面的婢女让开一条路子, 用眼角觑着我,前头隔着珠帘坐着一位端庄的女子,见我行礼顿了顿, 最终微微颔首。   “你便是白珏?”二皇妃旁边还坐着几位女眷, 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来回扫荡着我的身形样貌。椒房之中香烟袅袅,闻起来似乎有股桃花杏花混杂的甜味。   “长得也不过如此, 也不知道是哪点...才干迷惑了殿下。”坐于左侧一位的女眷掩口笑着,细细的眼睛因为笑容微眯, 意味深长一般。   “我们可不比这些市井里头出来的, 晓得在床笫之上兴风作浪。”右边的那位更是牙尖嘴利, 说的直白却叫主位上的二皇妃眉头一皱,白净的脸上带着微微红晕,眼睛一瞥似有不满。   “瞧我这嘴。”右边的女眷站起身撩开帘子走出来, 微胖的身躯一摇一摆,猩红色的抹胸紧紧勒住雪白的胸脯,仿佛一坨新鲜洗刷干净的肥猪肉。   我算是知道她们叫我来干什么了。这上林春宴我才乘着小轿来,在院门之外便被二皇子妃的婢子婆子拦下, 一路引到这犄角旮旯里来做嘴皮子上的嘲讽。   这王妃终于有能力安插耳目了呢。   至于走来的那女眷我见过,乃是京中有名的刑部侍郎家的母老虎,家中小妾如同流水一般, 只是因为常被这恶主母欺侮,打死打残的常有。而刑部侍郎又是个朝三暮四的主儿,只要给他新的,旧的能忘到一干二净。   我脑海中想着, 面上却冷淡无一丝表情。   台上这女人还是知道借势的,旁边的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她看了我半天没什么反应,最终那涂着蔻丹的猩红指甲捻了捻衣袖口装饰的几颗珍珠,笑的面色微僵。   “二皇子妃若没什么事,”我抬头看了看她,“前院殿下吩咐的时辰快到了,阿珏无奈虽然有心陪着皇子妃说话,只是殿下之事十分紧要....”实在是心中不耐,自以为打压我便能从我身上汲取到一丝丝优越,被囚禁在后院之中的女子,心不过这院墙之中一般大小,整日里头争风吃醋,却没想到从源头上抓起....恨我,不如恨那个男人。   “放肆!”   沉寂了片刻,二皇子妃猛然喝道,被描勒的凤眼睁大,一瞬间的暴怒撑破眼角的细纹,她咬着唇,手指头还在发抖。旁边的几个夫人丫鬟的也一时间有些懵,大概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女人居然有这样气急败坏的一面。   “不过一介奴婢,仗着皇子几分宠爱,竟然敢出言不逊?”站在二皇妃旁的一个紫衣侍女骄矜的抬起头走下来,似乎由于个子比我稍矮些,下巴倏地往上昂了昂,眼睛睨着,见我神色冷漠,手立马挥了过来。   纤细的手臂被我握住,掌心下的骨骼焦躁的发出嘎吱声。紫衣侍女登时一声痛叫,接着仿佛不可置信的模样被我推开,柔弱无力的身子跌跌撞撞的几下才撞在桌角上。   “你!”叽叽喳喳的尖叫声,几个‘柔弱’的夫人捂着心口,几乎立刻便要晕倒。就仿佛我是那儿来的恶鬼,不仅摒弃她们固守的规则,甚至将它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没尊没卑。”   “这样没教养的二殿下怎么会想要收入府中的。”   “真是吓坏我了...”   于是我便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成为世人针对的对象。   “我怎么知道。”二皇子妃语气温柔而饱含讥讽,“也许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想要尝一些清粥小菜?”   “这...乡野村妇吧。”   呵。奇怪。我难不成应该乖乖巧巧的侍立在厅堂之中听她们的话语机锋还是一个柔柔弱弱,甚至比她们更柔弱的哭跌在地上,再背地里叫二皇子过来,将自己的脸蛋贴上,诉说衷肠?曾经的我也许会是想这样,但是那人不在之后,我便撕去虚伪的表皮,露出里头冷漠的肌骨。   这时候从背后的被人封锁的院门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   “珏姐姐!!珏姐姐!!”   三儿挥着手中属于五皇子的金令牌穿过那些壮硕的粗使仆妇,眉头蹙着气喘吁吁。   “珏姐姐!快跟我来!”   “放肆!小小奴才看不见王妃么?还在这里大呼小喝?!”紫衣婢女捂着直直垂落的胳膊,声音尖利仿若厉鬼。   台上原本调笑嬉闹的众夫人停下口舌,目光惊恐呆滞。   “二殿下被陛下收押了。”   “什...什么?”二皇子妃涂着殷红蔻丹的指甲不自觉的拂过鬓角,不小心勾下来一缕乱发,她嘴角似乎想摆出平日里温和的笑意,现在看上去只是僵硬的抽搐几下,“怎么可能呢?”   “是五皇子殿下喊我过来的。”三儿急了,厌恶看了这些府中争斗的女人们一眼,拽着我的衣袖就把我往外拉。   “珏姐姐!快走!此事还要你主持。”   “她不过一介小小婢子!!”二皇子妃疯狂的掷了手中掩面的团扇,上面青黛勾勒的美人图裹了灰尘,眉眼弯弯此刻却如同鄙夷嘲弄。   “一介婢子有何用?!我才是二皇子妃!!我才是他的正妻...我才是...”褪去了尊贵身份的女人喃喃,接着如同被针扎一般刺痛的站起来,“你们走!!你们都走!!”   知道二皇子下了大狱的众夫人此刻也懒得虚以逶迤,一个个呼朋引伴谈论着脂粉环佩,话题未变还是带着温柔的笑走了下去,嘴角上翘,彷如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白看了一场大戏。   我随着三儿的脚步走出,头也没有回。   “你们!”   我仿佛听见背后哗啦哗啦接着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女人视线痛恨而炽烈,仿佛要从后背穿过我的心口。   “白珏!”二皇子妃凄厉的呼喊着,“白珏!!白珏!!”   说着说着,她摸上自己僵硬的脸,一片湿热,不知是泪水还是鲜血。   ###   “珏姐姐,五皇子在这边。”三儿推开门,房间之中除了氤氲的甜腻香气,烛光火焰颤颤,却空无一人。   “珏...”他刚刚回头便感觉脖颈一下重击,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   “可不能再让她在参与此事了呢。”男人轻笑出声,如同溪水颤颤,亦如同新焙的茶茗,茶香之间带着几分温热的湿气。   我跟随入门,眉头一皱,鼻尖清嗅觉得有几分熟悉。   炙热甜味从四肢百骸滚入脑海。   烦躁。   约莫是烦躁。   仿佛有蚂蚁从后背飞溅的几滴茶水蔓延开来,湿淋淋带着一份怪异的噬咬。   在模糊的面目之中仿佛听见一声温温柔柔轻轻浅浅的叹息,那人的指尖点在我后背颜色稍深的水渍上,口气带着几分疑惑:   “怎么...湿了呢。”   尾音上挑,仿佛含着什么琼浆蜜液要一口气将我渡了去。 第65章 分支二(24)   我触碰着陆珩的脸, 从光洁的额头滑到硬、挺的鼻梁,鸦羽一般的睫毛密且长,眼眸之中雾气深沉, 湿润而又甘甜。再下是殷红的嘴唇, 指尖刚刚触及,他便挺色气的把指尖含进去, 用舌头逗弄着。   “阿珏。”他喟叹着,仿佛很是满足。   我当然很满足。不论如何, 他安安好好的呆着身边, 隔着衣袍贴着我的身子, 传递出汩汩的热量,从胸口晕染到四肢,从心间泛起到眉梢。   “阿珏, 你真美。”少爷吻了吻我的额头,眸光清亮带着几分笑意。   四肢酸软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我任凭他将我抱着,清洗, 着衣,描眉,动作和煦温柔, 一如既往。   我不想管外头的是非,不想管皇子之中的争斗,不想管上头坐着什么人,底下干着什么事, 只想用力勾着他,不论生死。   “怎么才来找我。”褪去属于婢子的衣裳,广袖流线,衣襟层层叠叠,金银双线勾勒出缠枝纹路,秀丽潋滟。   陆珩低低的声音响起:“事情没有办成,不能来找你。”   这一下子,心口便气着了,我皱了皱眉定定的看着他,却被他的指尖抚平,冰冰凉凉仿佛玉做的一般。   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再祈求什么,只是内心的痛苦让我一时间喘不上气来,从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心中建立的一层层围墙轰然破碎,在我这样令人作呕的灵魂之中捧出一颗心,为他砰砰而动。   占有欲燃烧的我的理智,牙齿狠狠的咬在他唇瓣上,甜蜜的血液浸透的我的口齿,他却拍拍我的后背,将舌尖探入,接着又是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呢。热浪层层起伏,痛苦混合着欢愉,脑中只见他的面容,下唇被咬破一个口子,仿佛玉璧上的微瑕一般带着几分可笑。   “阿珏,你要和我长长久久的一起。”清甜的汗珠从光裸的脊背滑落,那人的声音闷闷的,接着发狠咬到我的肩膀上,要将我吞入腹中。   “阿珏。阿珏!”   ###   之后的日子很虚渺,我仿佛一支寄生在陆珩身上的花朵,离开他便失去活下去的力气。沉湎的□□之中不必想太多,除了少爷的面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接着仿佛褪了色一般从我的世界中淡去。   哪位皇子好像倒了,似乎是因为之前我布下的科场案,哪位皇子成了太子,娶了什么妃,废了什么人,有个小丫鬟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说着,眸子里面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复杂。   “姑娘...这些,你还记得么?”   我瞪了她一眼,想了想,最终开口出声,“不记得,”我坐着,指尖捏着惯常喜欢的糕点,甜蜜的味道溢满唇齿,“懒得记得。”   那丫鬟叹了口气。   少爷牵着我见了他的祖父,陆老太爷也许对我很满意,也许并没有。一双双眼睛瞪着我,嘴唇激烈的一张一合,仿佛在唱一台无声的大戏,台上的戏子沉沉浮浮,画着一张张奇异的脸孔,互相挣扎撕咬,与野兽一般无二。   “阿珏,”他顿了顿,“真好。”他眉眼带着笑意,眼中的薄雾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是一方倒映着我的剪影的深潭,里面满满熠熠都是我。   冰凉的触感从手腕滑落至小臂,我低头看着,是一对金镶玉的碧玉镯子,色泽是少见的深绿毫无瑕疵。这玉镯子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在我与他欢好之时也不曾褪下。   咯咯,我轻笑出声,换来的是他铺天盖地的啄吻,热烈的如同花朵绽开一般,哗啦哗啦都是欢喜。   “阿珏....”那人温温柔柔笑着,带着几分餍足。手指将我汗湿的发绺别到耳后,外界的事情我也失去了关注的兴趣,反正有面前这个人揽着,我将我的一切交付给他,信任他与我一般,带着我生...也带着我死。   大概是有天。   一个丫鬟将我的绵软的身子洗净,我的眼前迷蒙着,只是感觉今天的衣袍很是粗糙,磨着我娇嫩的肌肤有几分疼痛。   “姑娘,你忍着一些。”   砰的一下,整个身子被摔在草垛之中,四面八方散步而来的都是属于稻草的清香...我轻轻哼唱出声,即使陷入黑暗,心间也漂浮在天上。   许久许久。   终于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白珏?白珏!”有个人喊着我。我迷迷蒙蒙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张沾了几点污迹的俊脸,额角曾经撞过什么地方,青紫还带着几点血迹斑驳。   “白珏,”他抓过我的手,灼烫的掌心一下子刺痛了我,我挣扎着却一时间脱离不开,“表哥带你走。”男人一拢有些散落的发绺,上面还沾着几点草叶,看起来很是愚昧搞笑。   大概是我的表情嘲讽到了他,男人几乎嘶吼出声,声音沙哑却隆隆响在我的耳畔。   “白珏!”他抓我我的手贴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衫,下面是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击着我的手掌。   “你清醒一点!看着我!”他看着我,眼泪不知怎么从眼角落下,在俊朗的面庞上冲刷出一条痕迹,“求求你...能不能看着我...”   男人呜咽的声音传来,如同很多年前我养过一条受伤的小兽。不过可惜的是,那条小兽因为我饥饿,最终进了我的肚肠。   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翻滚着不知哪儿来的记忆碎片。我叹了口气,心中一软,“你莫哭,想吃糕点么?”   我想了想,从衣袖里头掏出黄色月牙儿一般的糕点,“可惜,好像被压坏了。”原本精致的图案被压成扁平的一团,里面的馅料被挤压出来,看起来让人很没有食欲。   那男人却如同饿坏了一般一把把东西抢过去,塞在嘴里。   我立马心疼了。   囫囵吞枣,可尝不出什么味儿。   我想我是在心疼那块许久舍不得吃的甜糕。   ###   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又回到我的少爷身边。   再后来想想,大概那是一个梦境,一个小偷偷走了我喜欢的甜糕,却死也不肯归还。只是可惜,一直给我讲莫名其妙的故事的小丫鬟也不见了。   如同被风刮走的记忆一般。   “阿珏,怎么了?”少爷吻了吻我,“这种时候想什么呢?”他的身体一进,我便恍惚不知云里雾里。   大概...   任凭红尘千丈,春秋更迭,也与君同处,宜生宜死。    第66章 番外   番外1   “听说半月前魏大人受了伤?”   一个小丫鬟春月插嘴, “可不是。说是被贼人伤了,伤的很重,向陛下递了折子想要离开京城呢。”   “那城里头的姑娘们可要心碎了。若是他能看我一眼...”   “还看你呢。”春月笑着往那小丫鬟脸上一戳, “你还是在府里好好侍奉夫人, 不然爷回来有你的好果子吃。”   “你在外院,我一人孤零零在内院都见不到几个漂亮小厮。听说前几日工部侍郎给咱们爷送了几个舞女, 都没进内院的门。我当时奉着夫人的命令去拿糕点,那几个穿着一身薄薄的绸缎就站在风口, 冻得像一群鹌鹑。”   “御史台的人第二日就给陛下递了折子, 下朝之后便见爷把那群人拖走了。”   “是发卖了吧。”   “也就咱们爷忍心。我看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呢。”   这边嬉笑着, 便见一抹如玉的身影在远处站立,春月赶忙拉着自己的小伙伴跪下,头也不敢抬。爷面容俊美温柔, 但实际上是个极为狠辣的人。   有几个不长眼想要攀高枝的全被挖了眼睛扔了池子。   池子里头的锦鲤是越来越肥了。   “你们看见夫人了么?”   男人声音温柔如同沁着水意,春月不敢抬头,身子强忍住颤抖的欲望,“夫人说要自己做糕点, 故而把奴婢们都赶了出来。”   “是么。”   爷发出一声轻笑,带着点鼻音的酣意,春月只看见一点白色衣袍从身边翻飞而过, 如同一只振翅而飞的鸽子。   春月想了想,说那些舞女美则美矣,但比不上自家爷的一根指头。她曾撞见过爷与夫人一处的时候,甜腻的亲吻、衣衫规整却是真正的风花雪月。   “恒之!恒之!”夫人脸上带着如同少女一般的笑靥, 挥了挥手,“你看!”   爷大步离去,她不敢起身但约莫,耳边听到了拥抱的声音。   番外2   “魏大人被派去了北边,代表我朝与突厥商议通商事宜。”四皇子撇了撇嘴,“说是他病好之后向父皇自请的,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线。”   陆衍笑了笑,美的不可方物。   四皇子近些年已经蜕变了许多,自从二皇子势力倒台之后,年富力强又有幕僚帮助的四皇子力压五皇子成为竞争太子的有力人选。   “说实话,这几年我感觉像梦中一样。”四皇子喝了口酒,脸上带着几抹怀念。他的左手边坐着一个面貌姣好的妇人,是当年四皇子从荷花池中救下的那位。   一顶小轿送进府中成了侍妾,现在已经成为膝下一儿一女、府中地位堪比王妃的贵妾。原先的懦弱娇软变成现在的妇人的温柔如水,对着自己的丈夫和丈夫的得力助手,不卑不亢。   “老二当年被发现那些箱子我还以为是你做的,不过你又不承认。当年的证据指向老二但又不足以击垮他,谁知道第二日在箱子底下的干涸的水泊之中发现了盐霜?”   “魏睿也是个蠢得,当年父皇重用他是因为私盐案,案子结了,才发现幕后黑手是老二...”四皇子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没想到。”   “呵。”陆衍抿了口酒。   “听说你是当年从金陵而来的?我记得私盐案在金陵一带很是猖獗。魏睿被父皇批了一顿,才真正将私盐案的一堆人连环抓了起来下了大狱。”   “说不定还有什么漏网之鱼。”陆珩微笑补充一句。   “是极!是极!!”四皇子抚掌大笑,“我记得魏睿抓了一批山匪,砍下的脑袋堆成了堆,血冲了几天都冲不干净。”   “我本来想将他收入麾下的,谁知道魏睿这人居然说自己私自放走了私盐案的一个女头目。”   “女的?”贵妾插了句嘴。   “听说是魏大人的心头好。谁知道呢。”   “恩。”陆珩点了点头,看向一边完全下山的日头,起身行礼,“四殿下,我家中夫人还等着我回去,我与她说好今日要早回的。”   他的声音温柔细腻,一头如墨发绺被玉簪盘固,锦衣官袍金鱼玉绶没有增加半分俗气,反而衬得他如同画里的仙人。   “陆大人与尊夫人感情真好。”贵妾笑了笑,却伸手招了招躲藏在院角的儿子。   陆衍对此不答只是笑了,“多谢殿下款待,臣就此拜别。”   他行礼往后退步,接着转身走远,陷入夕阳与夜幕相交的边界。   四皇子想了想,除了他的夫人,陆衍此人似乎无懈可击。不过,他不介意不猜忌,安安稳稳等着当皇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