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恭王府丫鬟日常 作者:成理不说 文案 恭王殿下作为皇后娘娘的小儿子,十五岁出宫建府,意气风发长街踏马,生来最好芙蓉色,采得公府富贵花。 作为侍候过皇后娘娘的王府大丫鬟,丹绯眼瞅着自己帮着赵格娶进门的这位重生过的恭王妃,一门心思要做皇后,想来有未卜先知的王妃,这位富贵闲王自然是会有大造化。 只是没想到恭王殿下潜龙出深渊,一巴掌先摁住了想要自立门户的大丫鬟。 丹绯:说好的光荣退休呢?! 避雷指南: 一、姐弟恋,洁党慎入。 二、感情线比较慢热。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主角:丹绯、赵格 ================== 第1章 第一章 丹绯正检查着明日赵格去孝和长公主府赏花要穿的衣裳,从束发的玉冠到足下的云履,屏神静气一丝不苟地摸索查看了一遍,方才轻出了一口气。转身嘱咐身后的丫鬟:“明早殿下起身之后,仔细服侍。” 丹绯是恭王府的大丫鬟,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这后院的丫鬟对丹绯的话自是连声应承。 长公主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姐姐,最喜欢办这种名为赏花实则牵线的活动。不过丹绯也基本上晓得皇后娘娘心里的人选和赵格本人那些小九九。 第二日,丹绯起身,等赵格身边贴身侍候的几个丫鬟给他穿衣净面束发之后,总算是在赵格的赤霄院正房中见到了他。 赵格确实是个好看的少年郎,十六岁的年纪,因平日习武所以身形并不显单薄,已经是肩宽腿长,同平时喜好素色的皇后不同,赵格这人,审美热烈浓艳,衣裳好重色,今日一身绯色箭袖长袍,正衬起他飞扬的眉眼。 见丹绯行礼,赵格挑眉冲她笑了一下:“你今日不是要入宫么?” 年轻人,随便笑笑就好看,更别说赵格这种工笔描画的少年郎,笑起来简直要晃花丹绯的眼睛。 不过丹绯姑娘毕竟是活了两辈子见过不少场面的人,在美姿容的少年面前非常稳得住自己,回话道:“是,今日是皇后娘娘让奴婢进宫回话的日子。” “那你去,记得带鸾镜姑姑做的芙蓉糕回来。” 丹绯应声:“是。” 赵格便不再管她,丹绯是皇后给他的人,长他三岁,之前在宫中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出宫立府之后,王府好多杂事便也交给了丹绯,皇后叮嘱过他,让他娶妻之后,寻个时间将丹绯放出府去,赵格应下,知道丹绯是皇后陪嫁入宫的鸾镜认下的干女儿,照顾自己又合心合意,还想着日后一定要给丹绯个好归宿,寻个入得了他眼的男人。 丹绯倒是不知道,赵格年纪不大,心操得倒是不小,坐了一顶小轿往宫中去了。 这厢赵格用了早膳,带着随侍长戈打马往长公主府去。 到了长公主府门口,赵格翻身下马,顺手将马鞭扔给长戈,然后一撩袍脚往里走去。 赵格算是皇上的小儿子,胞兄赵良作为嫡长子,长赵格十岁,早已立为太子,皇上不能算子嗣不丰,但是掰着手指算下来立住序齿的皇子不过六个,赵格行五,是唯一一个封了王爷的皇子,加上尚未娶妻,自然是这今日这赏花宴的重要人物。 来长公主府,自是要先去给姑姑请安,这府上恭王殿下已是熟门熟路,到了长公主住的慈安堂,门口侍候着的丫鬟打了帘子,赵格就先往里扫了一眼,见到长公主旁边坐着的姑娘,舒展了眉眼,笑着进去。 “五郎总算来了。”长公主见到自己这个侄儿,笑着招呼道。 赵格向前一步,拱手行礼:“五郎问姑母安。” 长公主虚扶一下,笑道:“好,都好。” 旁边坐着的几个女孩子自然是要给赵格见礼,不过赵格满眼都是坐在长公主坐下首的姑娘。 说来这位姑娘跟赵格颇有渊源,皇后娘娘的外甥女,两个人亲亲儿的姑表兄妹,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十五岁的年纪,别的女孩子总是多带几分稚气,可柳娇不同,精致夺目艳光照人,虽还有些婴儿肥在,不过是多添几分娇憨,不减一丝艳色。 赵格一直觉得,好看的女孩子就要像自己这个表妹一般,如天边的红霞,盛放的牡丹,以华服珠玉相称,方才不辜负一番好颜色。 柳娇早就瞧见赵格一直朝着自己这边打瞄的眼色,心道:果然,这一世恭王表兄对自己还是念念不忘,现下看他还是一副不慎稳重的样子,谁想到日后会有那么大的造化。不过这场合她对赵格自是不能多看,敛下眉目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赵格今日见柳娇,倒觉得与以往相见有些不同,这个表妹生得好看,平日里也自持美貌,加上身份在一众贵女里排在前列,少有今日这般安安静静低头不语的时候,不过他也不能在这儿多留,跟长公主叙了两句话,便告退走了。 丹绯到皇后的凤仪宫,先见到鸾镜,行了一礼上再上前挽住鸾镜的手,笑道:“干娘,王爷又想您的芙蓉糕了,让我今儿带些回去。” 鸾镜作为皇后的心腹,跟在皇后身边三十多年,对赵格这个爱好自是清楚,捉住丹绯的手说道:“一会儿我去小厨房做,你走时带上,这么些年王爷还是好这一口。”笑眯眯地说完,赵格出生之后住在凤仪宫的偏殿,长到八岁才搬走,跟鸾镜甚是亲近。 “那是,王爷说旁人做不出您手里的味儿呢。”丹绯笑言。 鸾镜听罢,心里更觉舒坦,道:“你这丫头,出宫之前我仔仔细细教过你,怎么还是没有学好呢。” 丹绯抿唇一笑,低了低头,鸾镜牵着她进了内殿。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了大礼,皇后抬手让丹绯起来,赵格的长相结合了帝后二人的精致处,不过许是脸型还未长开的缘故,线条比之皇上柔和了不少,远看更肖皇后些。 “今日五郎应是在长公主府上吧?” “是,奴婢出府之前王爷便收拾停当了。” 皇后娘娘温温柔柔地笑了笑,说道:“娇娘应该也去了,五郎倒是整日惦念着她。” 皇后虽然没有避讳她,但是丹绯也没有敢接话。以往皇后虽然言语中有所透露,倒是极少这么直接明了地说明白,又想起前些日子这位承恩公府的嫡幼女刚刚及笈,丹绯心下明白,二人定下亲事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旁边鸾镜接了句:“奴婢还常常想起王爷住在偏殿时候的样子呢。” 皇后笑了笑:“这孩子,又惦记你的芙蓉糕没有?” “娘娘料事如神,奴婢这会儿就去厨下给殿下准备,让丹绯走时候带上。”鸾镜说完,行礼告退。 鸾镜退下,皇后也没有让丹绯退下往别处的意思,抿了口茶水继续说道:“皇上前几日跟我提起,说过些日子二郎要回来,五郎这孩子,小时候倒是黏着二郎些,想来二郎会去恭王府的,一会儿让鸾镜跟你说说二郎这孩子的喜好,切记莫要慢待了。” “奴婢省得。”皇后说的二郎是淑贵妃的儿子,名唤赵和,不过生产的时候大人没有活下来,贵妃是后来追封的,在皇后身边养到七岁,十五岁的时候出京游历,说是为国祈福。 皇后又问了些素日惯问的赵格的琐事,丹绯一一答了。 说起来丹绯倒是觉得皇后对这个小儿子算是娇惯了,赵格是典型的青春期小屁孩儿心态,最烦旁人嘘寒问暖,隔三差五就会让自己进宫一趟,问些衣食上的事情。 出了皇后住着的内殿,丹绯便去寻鸾镜,鸾镜正一个人在凤仪宫的小厨房忙活给赵格做点心的事情,这位姑姑是从不假手他人的。 见丹绯过来,笑嗔了她一句:“你这丫头,还不过来学着。” 丹绯摆手:“我可不,王爷说这点心最关键是经了您的手,我再学也得不来半分。” 鸾镜瞧了一眼丹绯,笑道:“罢了,不说这个。” 其实鸾镜的长相倒是很让丹绯喜欢,细长的眉眼,笑起来极有韵味,人也是温柔大方,不知道当初鸾镜是相中了自己哪一点,收了自己做干女儿,不过丹绯喜欢这个说话不急不慢的女人,对鸾镜也是以十分好意相报。 丹绯挽了挽袖子,想帮着添添柴火也被嫌弃,索性就站在一旁跟鸾镜说起话来。 “方才娘娘说,二殿下要回京了。” 鸾镜正往锅里续水,手上动作不停,应道:“可不是,娘娘也是念叨许久了,对了,该跟你讲讲二殿下的喜好,他与恭王殿下亲近,定是要过府的。” 丹绯点头,听鸾镜说着。她是从未见过这位二皇子的,不过听鸾镜说话,大致能猜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好清静喜佛经,常吃素食却又嗜辣,丹绯听到吃食的时候,眉头跳了跳,这好歹是一个爹生的,赵格最爱吃肉但是也就最多能吃个葱姜蒜的辣味,想想这兄弟俩要是坐在一起用饭,丹绯就觉得有些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喜欢,笔芯~ 第2章 第二章 丹绯回恭王府的时候,赵格还没有回来,便寻了针线在赵格院子里边绣花边等人,一等便等到了晚膳之后,赵格带着一身酒气,大步踏进了恭王府。 丹绯赶忙让厨房煮醒酒的汤水,然后跟在赵格后面,不过按照丹绯对赵格的了解,这孩子酒量不错,再加上没有人真敢给他灌酒,估计身上这么大的酒气是有别的原因。 果然,刚刚进卧房,赵格便嚷嚷着换衣裳:“今天下午送娇娘回承恩公府,便留下来用晚膳,撒了些酒在身上。” 若不是这会儿丹绯在,赵格是不会多说这些话的,丹绯是鸾镜姑姑认下的干女儿,十三岁入宫之后,一直就在凤仪宫,十四岁就被皇后派到他身边跟着,对丹绯,赵格有种不同于其他丫鬟的亲近,而且丹绯也是个心细好性的人,跟在自己身边,总让人觉着舒服。 听他说话,丹绯觉得好笑,自己一个活了两辈子的老妖精,赵格身份贵重,加上皇后又偏爱,倒是保留了不少少年心性,嘟嘟囔囔还有些可爱。 丹绯抿着嘴角,一边指了一件软缎的家常袍子让丫鬟给赵格换上,一边对赵格说:“奴婢让厨房煮了柏叶汤,王爷要不就着再用两块芙蓉糕?” 赵格倒是没说好不好,歪了歪脑袋突然对丹绯说:“本王发现你出宫之后倒是愈发惫懒了,什么事情都指使旁人做。”说完还瞪了旁边刚刚给他换衣裳的丫鬟一眼。 丹绯瞧着赵格的样子,脑子里忽然蹦出来娇俏可爱四个字,笑眯了眼睛,走上前去给赵格理了理前襟,问道:“王爷不嫌弃奴婢手拙了?” 赵格这才想起来,丹绯刚刚到他身边侍候的时候,换衣裳手忙脚乱,还被斥了两句。 摆了摆手道:“总不算是一无是处,把鸾镜姑姑做的点心摆上来。” 丹绯屈膝称是,让人将柏叶汤和芙蓉糕送了进来,摆在了紫檀小桌上。 赵格就着茶水用了两块芙蓉糕,然后也就歇下了,虽然没有入朝,但是平日里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的,每日早早起床,习文练武一样不缺。 第二日一早,赵格一身短打在王府的校场上打拳,恭王殿下文采一般,更偏好骑射武艺一些,府上也有极好的武师教习,年纪轻轻身手不凡。 丹绯每上辈子英年早逝,连男同学的手都没有正经摸过,但是看着赵格从一个小娃娃长成翩翩少年,总是让她油然而生一种养儿子的错觉,她喜欢看赵格打拳,身形潇洒朝气蓬勃,不过看见赵格满头大汗却用汗巾子乱抿一番的样子,可这毕竟只是早春,总是忍不住想要多说一句:“殿下把汗擦干净,莫要吹风受了凉气。” 赵格瞅着丹绯又是只动嘴不动手的样子,白了她一眼然后将额头和脖子上的汗珠用汗巾子吸干净。然后对丹绯说:“去库房取出来母后赏的那盒鸽子血,送天工阁打一套首饰。” 那匣子鸽子血是西域上供的上品红宝石,皇后赏了太子妃一匣子,剩下的给了赵格,看来是教了儿子讨好媳妇的法子。 丹绯应声称是,赵格总是放心让丹绯做这些事情,他不用多问就知道丹绯带回来的东西会合他心意。 这一套首饰送给谁是不用多说的,承恩公府的嫡小姐,艳若牡丹的柳娇柳大姑娘。 丹绯对柳娇的印象非常之肤浅,长得好看。 这时候的人成婚太早,嫁人的时候不管有几分心思,面上至少要带上两三分孩子气,美艳不足,柳娇不是,身形高挑艳光四射,按照赵格一贯的审美,相中这个表妹确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平日穿衣打扮也是富贵华丽,最好红宝石,所以说,皇后娘娘为了儿子和侄女也是用心良苦。 一开春大家都觉得松快些,身上的厚衣裳总算是扒下去了,在屋外做事情也不会畏手畏脚,晃眼半月有余,天工阁将打好的首饰送过来,丹绯看过之后也觉得不错,想着柳大姑娘年纪尚幼,虽然是用金色,但是嘱咐了在钗头吹些金丝细花。 为了不耽误赵格献殷勤的时辰,丹绯晚上瞧着赵格空闲的时候,捧着头面便去问道:“王爷,交待的头面打好了,您先过目。” 赵格瞧了一眼,比他想的还好看些,只显富贵华丽不显老气,点头道:“不错,让长戈送过去罢。” 丹绯抿了抿嘴唇,笑道:“殿下一番心意,亲自过去一趟不是更好?” 赵格摆手道:“明日要去城外跑马,不得时候了,再过几日便能见她,届时带着本王送的头面不是更好?”说着继续擦拭着手上那柄长弓。 既然如此,丹绯也就不多话了,她还忙着安排府上春日的新衣,其实丹绯手上很多都是该赵格的王妃做的事情,所以对赵格和柳娇大婚这件事情,没人比她更上心了。 没想到赵格几日后再见柳娇,柳娇不仅没有戴上他送的头面,甚至打扮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知为何,柳娇今日穿了一件石青色锦缎掐腰玉兰裙,配了一套白玉头面,跟以往的打扮也是多有不同。赵格瞧了一眼,觉得素了三分。 奉安候府在城郊的庄子,有晚梅,便邀了不少人过来赏花,柳娇跟奉安候府的二小姐是手帕交,自是要去,赵格也觉得不错,在城郊也可以不拘在庄子上,跑着转转。 奉安候府的这一处庄子确实不错,有环水下来,水旁种着一排老柳,已是绿丝绦绦的时候。赵格领了一群京中子弟在水旁投壶射箭,他小小年纪臂力惊人,一箭射出去没想到没见到箭射了多远,倒是听到了惊马的声音。 虽然是王爷,赵格也不是无礼之人,便遣了长戈前去查看。 等了一会儿不见长戈过来,赵格又觉得无聊,便翻身上马亲自过去看看。没想到正见长戈恭恭敬敬地在同一人讲话,定睛一瞧竟然是多年不见的二皇兄。 赵格大喜,一扬马鞭到跟前,翻身下马:“二皇兄回来了!”又瞧瞧赵和身后只带了一个小厮,便道:“怎只带了一人?” 赵和离京的时候,赵格已经十岁,记人记事,再看赵和现在,褪去少年相貌,更显硬朗清俊。 赵和从小跟着皇后,跟赵格也亲近,听赵格问便说:“之前在外游历,只跟着这一小厮才方便,回来之后再做安排罢。”然后又摸了摸赵格的脑袋:“五弟长高了不少。” 赵格这么久没被摸头,有些别扭,别过脑袋道:“是大人了。” 赵和大笑:“好好好,你是大人,是为兄的不是。” 又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是奉安候世子不见赵格,便领人寻来了,见赵格跟一青衫男子相谈甚欢,觉得有些疑惑,上前还未开口问,赵格见人来,便道:“这是二皇兄。” 赵和这些天要回京的事情,家里消息灵通的早已知晓一二,倒也不显得十分惊异,一行人忙上前行礼。 赵格想了一下,跟赵和说:“二皇兄,今日本是在奉安候府的庄子赏梅,不若一同过去,晚间咱们一起回去,明日一早好向父皇母后请安。” 赵和迟疑了一下,奉恩候世子上前道:“殿下远道回京,庄子上只是赏玩的东西,当不得为殿下洗尘,却可略备薄酒,请殿下赏面。” 说起来奉安候府跟赵和的生母也还有些弯绕的关系,加上赵格眼巴巴地瞧着赵和,这位二殿下便点了点头:“如此叨扰了。” 赵格立马高兴起来,转头就跟长戈吩咐:“你快马回府,让丹绯给二皇兄安排住处。” 丹绯住在内院处最靠近外院的地方,一个小院子,两侧厢房还住了几个丫鬟,长戈急慌慌地跑回来,直接来找丹绯,倒是吓人一跳,还以为赵格出了什么事情。 听长戈说王爷吩咐给二皇子安排住处,丹绯也不算太过惊讶,毕竟皇后之前已经交待过,她也想过二皇子要过府的事情,不过还是问长戈道:“二殿下回京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却直接来咱们王府了?” 长戈回道:“是王爷在京郊游玩的时候,刚巧碰上的,且二殿下只带了一个随侍。” “晓得了,我这会儿就让人收拾,就在王爷赤霄院旁边的清澜院可好?” “王爷没吩咐,想来是让丹绯姑娘安排。” “那我这会儿带人去收拾,顺便交待好厨房那厢。”丹绯笑着跟长戈点了点头,忙活去了。 赵格今晚上要不要回来用晚膳,丹绯心里也不甚清楚,但是总是要安排好了,万一真是回来了,这两个人吃饭喜好千差万别,不交代好怕是要出错。 赵格跟赵和一行人回了别院,女眷们在梅花深处的暖阁内,听到有动静便纷纷站起身来,毕竟有皇子在,大家都是等着行礼。却见柳娇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已是发白。 重活一世,柳娇从醒来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这一世绝不会再对赵和念念不忘,闹着不嫁赵格,最后落一个病死身消的下场,可是二皇子一身青衣分梅蹋草而来的样子,她上一世记了一辈子在心头,扣都扣不下来,这一世知晓今日会在奉安候府初遇赵和,特意穿了一身一样颜色的衣裳,虽然已经知道嫁给赵格才是最合适的选择,可是控制不住想要让赵和对自己的印象好一些。 奉安候世子在前,引着众人到了暖阁,赵和离京的时候,这些贵女也都年幼,哪里识得这位殿下,行礼的时候多亏奉安候世子多介绍了一声,方才没有出错,一群女孩子春天都穿得鲜艳活泼,只柳娇颜色素淡,赵和还真的多看了一眼。 第3章 第三章 丹绯在王府等着,太阳偏西的时候赵格回来了。 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二皇子,丹绯倒觉得这位殿下观之可亲,身量比赵格稍高一些,嘴角总是噙着一抹笑意,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春风拂面,定睛下来才会注意到也是个不输赵格的美男子。 丹绯上前行礼之后,赵格问道:“住处那些都安排好了?” “是,奴婢带人将清澜院收拾出来了。” 赵格笑道:“就知道你要选这个院子,我带着皇兄且转转,一会儿将晚膳摆在赤霄院。” 赵和见赵格同丹绯言谈随意,瞧了丹绯一眼,他出京的时候并未见过这个宫女,想来也是皇后给赵格安排的。 赵格说带赵和各处转转,其实一溜烟儿就把人带到了校场上。 赵和的武艺其实算不得最好,但是当年还在宫中的时候,让赵格这个小萝卜头佩服还是不难,这一回来就被惦记上了。 拉着自己的皇兄,赵格兴致勃勃地要比试一番:“二皇兄出京这么多年,走了大江大河,定然见过许多奇人志士,说不定还学了些武师们不会教的招式,且让弟弟见识一番。” 赵和笑了笑:“比试先不急,等明日入宫见过父皇母后再比不迟,跟你讲讲我这一路上的见闻可好?” 赵格想了想,皇兄说的也有道理,这万一有点儿小磕小碰的,明日免不了又要被母后念叨一番,且他从小出京次数就少,赵和这么一说,自是勾起了兴趣。 丹绯在厨房又交待了一番,刚刚忙完就又被赵格派来的人叫去。进了赤霄院的书房,见兄弟二人都坐在窗下髙榻上,赵格眼珠子都不带转地听着赵和讲话,丹绯支着耳朵听了一嗓子,倒是没想到赵和竟然还去过太山边上,太山算是景朝同胡人的分界处,常年驻兵。 丹绯瞧着赵格捏着左边拳头一脸向往的样子,等了一会儿方才行礼:“王爷这会儿有什么吩咐?” 赵格听到声音,猛地一回神,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也没忘记叫丹绯过来的事情,吩咐道:“二皇兄嗜辣,本王之前瞧见青梧跟小丫鬟们分食你弄的什么辣椒,记得晚上送过来些。” 青梧是赵格赤霄院贴身侍候的丫鬟,一张圆脸可爱讨喜。 听赵格这样说,丹绯有些哭笑不得,瞧了一眼赵和,虽然自己腌好的辣椒受到一众小姑娘的好评,但是赵格这般,会不会让这位二殿下觉着慢待了? 赵和似是看出了丹绯心中所想,笑道:“既然如此,便尝尝你的手艺。” 丹绯想了一下,又说道:“奴婢瞧见小院子里有一从新长出的嫩荠菜,不知二位爷要不要尝个鲜?”这位二殿下笑得实在温和好看,丹绯觉得值得自己拿出本来想要包饺子的荠菜献个殷勤。 赵格打小娇生惯养,吃得都是山珍海味,一时间都不知道丹绯说的是什么,倒是赵和抚掌道:“极好极好。” 赵格见赵和这样,点了点头:“你且安排去。” 丹绯屈膝行礼告退,留这兄弟二人继续叙话。 赵格出宫立府还不到两年,去年春天的时候,丹绯忙着府上乱七八糟的杂事,今年倒是见自己住着的那个小小的院子还生了些嫩生生的荠菜,忙吩咐了丫鬟们都不许动,她等着包饺子吃,想来赵和在民间游历,应是见过不少野菜小食,春日一把小荠菜,也是尝个鲜儿。 已经接了这个差事,丹绯也没准备假手他人,提着个小篮子去剜了半篮子,择洗干净,又掏了两把米,三碗水,一块生姜剁碎扔进去搅和均匀,最后上面淋一勺麻油,盖上锅盖等着闷熟。 丹绯是在后院的小厨房中做的,别的菜色安排在大厨房那厢,瞧着大厨房那厢开始上菜,丹绯便寻了一个小小的青瓷碟子,放上一小碟腌好的辣椒,然后将荠菜羹也盛好,找了一个小丫鬟往赤霄院送去。 她身上沾着油烟的味道,自然是不能往赵格二人跟前去的,收拾收拾回了自己的住处,重新换了一件衣裳,想着赵格用罢晚膳之后自己定然还是要过去赤霄院的。 先去给赵和安排好的住处查看了一番,约莫着已是二人用过晚膳的时候,丹绯往赤霄院去,以防赵格还有别的吩咐,刚过去见这两人正往外走,丹绯走上前行礼,然后说道:“王爷,给二殿下安排的住处已经收拾妥当了,奴婢刚刚从那厢过来。” 赵和瞧着丹绯,笑道:“今晚的荠菜羹和辣椒都很好,有劳了。” 赵和在丹绯这里的好感度蹭蹭蹭地就往上涨,长得好看笑得好看还和气的人,谁不喜欢?忙回话道:“殿下喜欢便好,不过是些乡野法子。”心里想着那辣椒倒是多,这两日每餐给赵和添一小碟子不成问题。 “你且先回去罢,一会儿让青梧带二皇兄过去便是。”赵格摆手道。 丹绯自是不能过问这二人这会儿要往哪儿去,屈膝行礼告退。 赵格已经遣了人入宫知会一声,第二日早上,兄弟二人收拾停当,便一同入宫去,赵格兄弟六人,不说最小的,赵和不在京城,赵格是个闲散王爷,太子自然是参政,老三赵俭和老四赵勤也各领了差事,都是要上早朝的,赵格同自己的皇兄就在御书房中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并三位兄弟。 太子赵良也是皇后所出,长相不同于赵格精致俊美,眉目坚毅沉稳持重。赵俭和赵勤各自的母亲出身都不高,资质也不十分出众,领着差事做好不得罪兄长幼弟便是。 兄弟几人寒暄了几句,皇帝瞧着下首多年未见的二子,心中感慨万千,太子知道自己父皇的脾气,便领着一众兄弟告退,留下赵和一人,旁人又各有公事,赵格抬脚便往皇后宫中去了。 皇后知道赵和在赵格府上先住了一晚的,也知道兄弟二人一早便结伴入宫,想着皇帝便要留下赵和多说两句话,自己的小儿子肯定是要先过来的。 赵格到了皇后宫中,当然自在,先见到鸾镜,笑道:“姑姑这几日气色倒好。” 鸾镜笑眯眯地说道:“托王爷的福气,娘娘一早在等着了。” 皇后见到自己小儿,自然高兴,先打量了一番,觉得几日不见儿子好似又长高了些,才满意地让赵格坐在自己身旁。 “你倒是厉害,还能在京郊碰上你二皇兄,还直接带回了府。” 赵格捻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然后说道:“孩儿也觉得巧了,”想了一下忙又说,“现下二皇兄在京中没有府邸,住在宫里也不方便,便先住我府上好了。” 皇后满眼笑意瞧着赵格:“那要看和儿愿不愿意。” “我瞧着倒好,昨晚上丹绯做的羹汤什么的,皇兄吃得极满意,且这满京中也不就我闲着,可带他出去转转,饶是这么久没回来了。” 皇后听着赵格嘟囔,笑道:“怎么,是想讨个差事?” 赵格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沫子,眼巴巴地瞧着皇后说道:“孩儿是瞧着皇兄们都有事做,可我又整天闲着。” “我看你是想好了。” 赵格眼睛笑得眯起:“孩儿瞧着骁骑营不错。” 皇后知道赵格喜好舞刀弄枪,只是没想到这一开口就想往骁骑营去。骁骑营是京郊的一支驻军,选得都是一等一的精兵,赵格想去定然是想在里面摸爬一番长长本事,可是别人看在眼中却未必这样想。 皇后笑了笑,跟赵格说道:“别的不论,你先成婚,你父皇定然会让你领差事的,只骁骑营可不好进。” 赵格泄了口气:“成婚还要许久,再说男儿应当挂吴钩,骁骑营那么多精兵,也能学到些真本事。” 皇后瞧着赵格,但笑不语,这些事情也不是她说了算,不过想着也快到赵和过来的时候了。 这厢赵和同皇帝说了会儿话,便告退准备往凤禧宫去。皇帝瞧着赵和离去的背影,盯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对旁边侍候着的太监冯真说道:“朕这个儿子,倒是像极了贵妃。” 这一朝位列贵妃的只有一位,便是赵和的生母,冯真自是不敢多说,只道:“二殿下这般风姿,贵妃娘娘泉下有灵,定然倍感欣慰。” 第4章 第四章 皇后同赵格说了会儿话,赵和便从御书房过来了,他自小养在皇后宫中,虽出京几年但也不显拘束,笑意温然地向皇后行礼请安。 毕竟是养在身边许久的孩子,加上赵和从小乖巧懂事,皇后对他也是喜欢,瞧着瞧着眼圈便有些泛红。 赵和弯了弯眼睛说道:“儿臣这次出去游历一圈,机缘巧合遇上了孙神医和夫人,儿臣瞧着孙夫人年近六旬却容色极佳,便讨了一张方子,神医说可让御医结合母后的情况略作调整,制成丸药服用,养颜益气,不过儿臣瞧着母后与七年前无甚差别,一时倒觉得那方子有些多余了。” 皇后被他逗得笑出声来:“你这孩子,倒是费心了。” 赵和仍是噙着一抹笑意,没有多说话。 赵格在一旁,伸着脑袋问道:“二皇兄,你的府邸是不是就是恭王府附近?”赵和离京的时候,并未立府,这些年皇帝虽然没有下旨给赵和赐府,但他早注意到隔街的那座空着的府邸,想来是给赵和准备的。 “正是,隔了一条街。” “想来还未安置妥当,先住我府上可好?”赵格眼巴巴地瞧着赵和,生怕他不答应了。 皇后笑着瞧着二人,她亲生的大儿贵为太子,平日里不苟言笑,少在膝下承欢,小儿倒是生性活波,只是同大儿相差十二岁,不甚亲昵,倒是赵和养在凤禧宫,打小性格温和,常带着赵格玩耍,赵格打小便也跟他亲近。 瞧着小儿眼巴巴的模样,皇后开口道:“和儿府上现下总要有些安置的事情,先去五郎府上住两日也好。” “正是,你若是想吃些新鲜的只管告诉丹绯,她常有法子。” 赵和瞧着弟弟,笑着点头:“我也是这样想,先去五郎府上小住些时日。” 赵格这也算了了一桩心事,笑得一脸灿烂,若是丹绯在,又要说这小子美色惑人了。 丹绯知道今日这二人一同入宫,不过也想着赵和怕是要在府上留几日,又交待了采买的管事和大厨房一番,然后回了自己住处,在赵格府上,说闲不闲,但是也忙不到哪儿去,上一辈子太忙乱,现下简直是修身养性,绣花养草起来了。 恭王府针线房的丫鬟婆子手艺都极好,不过赵格院里也有一个管针线的丫鬟,唤作流萤,住在丹绯的小院儿里,秉承着一颗学习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心,丹绯对待绣花这门技术,还是非常认真的。 且这一年跟着流萤,还真是学了不少针法,偶尔还真是想表扬自己的绣品一番。 流萤是个温温柔柔的姑娘,细眉长眼,话倒是不多,只是一旁分线的青梧说个不停。 “丹绯姐姐,你之前在宫中可见过二殿下?” 丹绯摇头:“我入宫的时候,二殿下已经出京去了。” 青梧又托着脑袋说道:“二殿下可真是好脾气,连跟怎么这些人说话都和气,笑起来也好看。” 丹绯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咱们王爷笑起来不好看了?” 青梧嗔道:“姐姐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王爷当然好看,不过除了姐姐,这一府的丫鬟,王爷有几个正眼瞧过的。” “不过是我跟着王爷时间久罢了。”丹绯理了理手上的线,又说道,“清澜院那厢还是要收拾好了。” “这个丹绯姐姐放心,我刚才去瞧过了。” 三个人坐一起聊着些有的没的,时候也过得很快,丹绯约莫着二人快要从宫中回来的时候,便撤了摊子,往赤霄院中先候着。 果然,赵格兴冲冲地回来,吩咐了丹绯,赵和要在恭王府住些日子,便又拉着人出府去了。 过了两日,宫中有宫宴,这二位自然都要参加,赵和回京之后,穿的衣裳也是丹绯帮着准备,这兄弟二人穿衣喜好也是十分不同,宫宴这日,皇后特意嘱咐不必穿皇子服,赵格仍是以往浓墨重彩的样子,赵和穿的是见青色的云纹长衫,丹绯觉得,赵和是她活了两辈子见过最适合温文尔雅四个字的人。 丹绯想着今日定会有不少女眷,在二人的打扮上更多花了些心思,想来皇后更想解决给赵和解决一下婚姻大事,这位又是刚刚回京,那就更应该多用心些。 选了白玉的簪子和玉佩,赵和身份尊贵,袖口的云纹走了金线,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风度超然。 瞧着赵和和赵格整理好仪容的样子,丹绯油然而生一股卖白菜的感觉,而且自己打扮出来的还是全京城最清脆新鲜的两棵。 丹绯确实没有猜错宫中今日的用意,一来赵和回京,需有个告知众人,二来这二皇子也是二十有二,换做旁的男子,怕是孩子都要有几个了,这婚姻大事确实该提上日程。 今日在御花园设宴,也来了京中不少贵女,前世就是这次宫宴之后,皇上下旨赐婚,柳娇知道,这一世承恩公府和皇后都没有改变主意,她和赵格的事情,就算是重活一世,怕是仍旧已成定局。 摸着身上翠色的竹叶,柳娇眉头轻攒,她知道赵格的喜好,并不喜欢如此素淡的颜色,更何况自己母亲都觉得这一件衣裳过于清素不衬颜色,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赵和因为喜好素色而在奉恩候府庄子上多看了自己一眼,今天早上,丫鬟送来了绯色刺绣牡丹撒花长裙,自己却仍是选了一件烟色竹叶裙。 柳娇靠着马车的车厢,叹了口气,这是最后一次,与赵格成婚,断却那些无妄的执念,上一世赵格有那么大的造化,自己好好做这个恭王妃,最后住进凤禧宫,总好过落个病死身消的下场。 开宴之前,柳娇跟着承恩公夫人先去皇后宫中请安,皇后瞧见自己以往芙蓉花似的侄女,倒是有些奇怪,笑问:“娇娘怎穿得如此素淡?” 柳娇回话道:“回娘娘的话,祖母这些天身子有些不舒坦,娇娘这些天在小佛堂为祖母祈福,想着穿些素淡的衣裳才好。” 柳娇口中的祖母便是皇后的生母,年过古稀,这两年身子一直不太康健,听侄女一说,倒是勾起皇后一声叹息,瞧着柳娇又说道:“娇娘有心了。” 承恩公夫人只觉得自己女儿行了及笈礼之后有些变化,心里想着也是孩子长大了,再听柳娇这么说,更是倍感欣慰。不过婆母也就是积年的老毛病,忙又说道:“娘娘也不必忧虑,母亲并无大碍。” 正说话,赵格和赵和也到了凤禧宫中,一番行礼请安之后众人坐下,柳娇坐在下首,心里惴惴不安,想多瞧一眼赵和,又觉得不妥,恍恍惚惚知道起身,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承恩公夫人领着柳娇离开的时候,赵格和赵和还没走,皇后同赵格说道:“五郎明日往承恩公府瞧瞧,看看老夫人身子如何。” “外祖母又不舒坦了么?” “方才娇娘说的,承恩公府也不缺什么,你替母后去瞧瞧才好。”皇后眼中带上了些忧色,虽然承恩公夫人说无甚大碍,但是让赵格去瞧一眼总是放心。 赵和在一旁说道:“既然如此,儿臣明日也同五弟一道去。” 皇后笑道:“好,好,你们两个一起去。” 在宫中,皇后再说不必拘谨,大家也都端着不敢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不过赵和这次的亮相十分成功,毕竟当初贵妃娘娘盛宠,赵和也是遗传了一副好相貌,又是风度翩翩,京中贵女们又多了一个想要嫁得的如意郎君。 晚上赵格和赵和打马回恭王府,二人都饮了些酒,丹绯也备好了柏叶汤等着,没想到赵格拉着赵和便去了校场,说总算是将宫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安排完了,得跟皇兄好好比试一番。 两人喝了酒,又都是血气方刚,竟然真的拼起了拳脚,丹绯在一旁瞧得心惊胆战,生怕这哪一位大爷的脸破了相。 两人出手太快,丹绯也瞧得不甚清楚,只见最后赵格收势然后大笑:“我赢了。” 转头瞧见丹绯,吩咐道:“去取些伤药来。” 丹绯心里咯噔一下,仔细瞅瞅,见赵和左手附在右手手背上,想来是伤了手,忙道:“二位爷先回赤霄院可好?奴婢备好了柏叶汤和点心,稍稍润润喉,也方便给二殿下上药。” 赵和颔首微笑:“我现在比不上五郎了,且先过去罢。” 一行人回去赤霄院,赵格惯好舞刀弄枪,赤霄院也就常备着些伤药,丹绯让青梧将药取出来给赵和上药,然后又吩咐别的丫鬟将柏叶汤和龙须酥端上来,点心也特意做了甜口和咸口的。 瞧着都安置好了,丹绯长出了一口气,这二人要是这样三天两头比试一下,万一哪天伤了脸麻烦就大了。 赵和瞧着赵格这厢的丫鬟,觉得有趣,皇后还真是眼光独到,给赵格找了个八面玲珑的管家丫鬟,还没有半点儿攀龙附凤的心思,宁可去端点心盘子也不来自己面前卖好上药,对赵格也是哄着来,偏偏这小子还有几分听着丫鬟话的意思。 第5章 第五章 是日,皇帝宿在皇后宫中,帝后二人少年夫妻相敬如宾,又共同抚育了两个儿子,说起话来也寻常。 二人用过晚膳,便续些闲话,皇后便跟皇帝讲起了赵格说想去骁骑营的事情。 皇帝听罢之后,沉吟一会儿,道:“朕想先让和儿入朝,五郎现下还是先定下亲事,待大婚之后,若想去骁骑营历练一番,也未尝不可。” 皇后笑道:“格儿不知怎地,惯好舞刀弄枪,皇上说的正是,先让这孩子把亲事定下,收收性子。” 帝后二人说了两句,便携手上榻休息去了。 这日一早,柳娇梳洗打扮之后去给承恩公夫人请安,承恩公夫人瞧着自己的幺女,总算是穿上了刚刚裁的绛色六合牡丹裙,笑着点头:“娇娘前些日子总是穿得素淡,今日总算是鲜亮了些。” 柳娇上前,坐在承恩公夫人下首,笑眯眯地嗔道:“女儿前些天总觉得长大些便该打扮得像个大姑娘,可是现在看看,还是以往喜欢的衣裳好看。” 上午的时候,柳娇便陪着自己的母亲做些绣活,她上一世痴恋赵和,连父母之命都全然不顾,现下重活一世,看到父亲母亲便只觉亏欠,只想在嫁入恭王府之前多陪二老一些日子。 没想到前面有人通传,说二殿下和恭王殿下一同来了。 柳娇眉心一动,上一世赵格确实带着赵和一同来过承恩公府,是来看望祖母的,只不过不是这么早的时候。 承恩公夫人得了通传,瞧了一眼柳娇,想了想还是带着柳娇一同前去迎人。 “娇娘同母亲一道去罢。” 柳娇想了想,微微颔首,说道:“孩儿先回去一趟,一会儿便去祖母院里。” 承恩公夫人瞧着幺女一副羞怯的样子,又想到赵格,只觉得心下了然,笑道:“也好,娇娘是大姑娘了。” 柳娇回到自己住处,让丫鬟取出恭王府送过来的一套头面,想了想,取出一只长簪,让丫鬟将头发重新打理了一番,才施施然往老夫人院中去。 柳娇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正笑着同二位龙子说话,见她进来,忙招呼道:“娇娘来见过二殿下和你恭王表兄。”承恩公府跟皇后娘娘心照不宣,这一对可是金童玉女,从小就得叫得亲热些。 柳娇上前行礼,颔首屈膝之时,刚好让赵格能看到她头上镶了偌大一颗鸽子血的金簪子。 赵格瞧在眼里,笑弯了眼睛。 柳娇起身,眼角扫过赵和,然后坐在下首,并不插话。 赵和是个后脑勺的头发都比别人脑门上两颗眼睛敏锐的人,柳娇若有若无的视线他早有察觉,不过他刚刚回京,想着小女孩好奇也是正常,再看五弟同这位表妹青梅竹马,便更不会往旁处多想。 晚上二人回府,赵格见到丹绯,还心情甚好地夸赞了一句:“眼光不错,送给娇娘的首饰很好。” 丹绯笑道:“是王爷选那鸽子血好,合趁柳小姐。”心里还感慨了一句,陷入爱情的男青年就是好哄。 既然赵和要多住几日,那便该给清澜院拨个管事丫鬟过去,最后还是青梧被赵格随手一指,得了这个差事。 过了两日,退朝的时候,皇帝让太子随驾去了御书房。 这些日子赵和回京,赵良觉得父皇连上朝的时候心情都好了些,他也在想赵和入朝会去哪里,想来今日便是要知会他这件事情。 皇帝瞧着太子,眉目坚毅行事持重,虽然不算是天资过人,但是绝对是个合格的守成之主,坐在上首问道:“赵和回京,朕想让他先去吏部,太子意下如何?” 赵良听皇帝说出吏部二字,心中便是一惊,他知晓现下几位皇子,能让自己位置不保的只有老二和老五,赵格同自己毕竟一母所出,虽然聪慧却心性单纯,母后也只是将他当做幺儿疼爱,他见过赵和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二弟比他想的还要优秀许多。 不过这会儿父皇不是询问他的意见,让他过来,只是想知会一声。 皇帝看着赵良,见他沉默不语,也未出声,略等了一下,方才见赵良回话:“二弟离京多年,京城人事变迁,儿臣觉得吏部是个好去处,不过还是需要有人引领一二。” 皇帝笑道:“太子所言有理,当年赵和还未出宫的时候,同你一起师从张竞,朕刚好想让张竞也去吏部任职,也可指点他一二。” 赵良听罢此话,心里一惊,现任吏部尚书王谙是他心腹,父皇一出手,不仅将赵和送进了机要之处,而且直接掐了自己一条臂膀。定了定心神回道:“父皇,那王谙?” “王谙前两日上书乞骸骨,告老还乡,朕已经准了。” 赵良心下又是一凛,这麽大的事情他却半点都不知道。 “好了,朝中多事,你也忙去罢。” 赵良一步一步出了御书房,双脚如同灌铅一般,赵和刚刚回来,父皇就动手在吏部为他铺路,将自己这个太子置于何处?!抬首往凤禧宫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往宫外走去。 赵和住在恭王府,赵格闲下来的时候也不怎么往外跑,也待在赵和院子里,不得不说,这位二皇子确实是个有魅力的人,只看青梧侍候了这几日,只要见到丹绯都要在丹绯面前夸赵和两句就知道了。 不过丹绯倒是不常往清澜院去,虽然里面住着个万人迷,但是她还是更喜欢跟着流萤分线绣花,还觉得更有乐趣些。正盯着针鼻穿针的时候,青捂过来找她,说王爷让她去清澜院一趟。 丹绯起身,跟着青捂往清澜院走去。 “丹绯姐姐,再过几日我便回来了,你想我不想呀?”青梧俏生生地问道。 丹绯瞧着青梧那一张小圆脸,笑着回道:“想你作甚?我看你这妮子是半点儿不想我。” 青梧撅了撅嘴:“二殿下再好,那比得了姐姐,我整日待在那厢,连跟姐姐多说会儿话的机会都没有。” “行了,你怎么知道过几日便能回来了?” “刚刚宫里来人,说二殿下的府邸已经安置妥当了。” 丹绯点头,心想赵和怕是也要入朝了。再回过头看看自己侍候着的恭王殿下,只能说赵格投了个好胎。 到了清澜院,丹绯进内之后上前行礼,等着赵格,看看这位爷还有什么吩咐。 赵格半个身子窝在太师椅上,一脸不甘心,瞧着丹绯说道:“二皇兄后日要回府去了,你向来心细,想想有什么合用的东西,给二皇兄都打包好了带过去。” 丹绯在心里偷笑了一下,赵格什么时候还这么知道心疼人了,但还是瞧着赵格正色道:“奴婢晓得,会收拾好交给之安的。”之安是赵和身边唯一的那个小厮。 赵和颔首道谢:“劳烦丹绯姑娘。” 丹绯哪能让这位道谢,忙屈膝道:“殿下折煞奴婢,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等第二日丹绯找到之安,将准备好的东西送过去,几件家常的软缎袍子和寝衣,一小坛腌好的辣椒还有些一罐她制好的干柏叶,平日给赵格煮来醒酒用的,给赵和也带了些。 之安接过丹绯送来的东西,清清脆脆地连声道谢:“这辣椒和柏叶汤我们殿下都极中意,多谢丹绯姐姐。” 丹绯笑道:“殿下喜欢是丹绯的福气”,又递给之安一罐桃脯,说道:“刚好给你也捎了一些零嘴。”之安不是赵和出宫时候带出去的,是在途中买下的,不过十五岁,丹绯听青梧嘟囔过一嘴这孩子喜食果脯,过来的时候顺手便给他捎了点儿零嘴。 之安年幼,跟着赵和总想着让自己老成些,但总归年纪小,丹绯又送到了他心坎上,当然高兴,又笑嘻嘻地道谢一番。 晚上赵和从宫中回来,瞧见之安一脸喜气,笑问:“有什么好事,让五郎瞧见还以为你巴不得赶紧走呢。” 之安忙回道:“殿下,今日丹绯姐姐过来,给殿下送了几身轻薄些的便服和寝衣,还有些吃食,而且还给之安一盒桃脯呢。” 赵和莞尔:“一盒果脯就收买你了,不如我将你留在恭王府好了。” 之安忙摇头:“奴才只是觉得丹绯姐姐是个好人,那桃脯也甘甜,一高兴便得意忘形,之安可是永远跟着殿下的!” 看之安瞪着眼睛的样子,赵和也不再逗他,找了一本书坐在灯下读了起来。 赵和刚刚从宫中回来,去吏部的事情也应下了,虽然心里没有同太子争个高下的想法,但是不妨碍他想做个能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更何况他本就姓赵,在民间游历许久,看管百姓疾苦,如今回京,当然想要有所作为。 第6章 第六章 赵和一走,丹绯总觉得赵格有点儿落寞。 这会儿正一个人坐在赤霄院的书房中,丹绯进去给他奉茶。 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听到赵格坐在上首闷闷不乐地说道:“所有人都领了差事。” 丹绯嗓子一噎,她也听说赵和去吏部任职了,平日也没见恭王殿下这么有进取心,可这委实不是该她插嘴的事情啊! “王爷年幼,不是还有六殿下呢。” 赵格白了丹绯一眼,丹绯也觉得用一个小屁孩安抚赵格有些苍白,讪笑了一下然后说道:“确实是殿下年纪未到,而且尚未成婚,有话说男子成家立业,奴婢见识浅薄,总是成了家的人更沉稳持重些。” “那二皇兄呢?” 丹绯就知道这位要搬出赵和来:“二殿下仍未成家是有因在先,又说读万卷书莫不如行万里路,想来二殿下入朝也是足有资质了。” 赵格哼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本王幼稚无知而且见识短浅了?” 丹绯忙道:“奴婢不敢,奴婢知晓王爷心中自有分寸,又不敢敷衍王爷。” 赵格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示意丹绯出去。 丹绯一出门,深呼吸一口气,这小屁孩子,心里比谁都明白,非得别人说出来然后让他放放火气心里才舒坦,还好这种事情做多了也算是熟门熟路,但是总是觉得有点儿不太安全。 赵格坐在内间,他跟皇后讲想要去骁骑营的事情自然不会告诉旁人,但他也是真心想去, 骁骑营这个地方有多敏感他也清楚,可他也讨厌这些弯弯绕绕,不就是害怕朝中以为自己对皇位会有所觊觎,可现在的太子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他也只是想要习些武艺,而不是真的掌兵弄权。 越想越觉得心中不愉,狠狠锤了两下桌子方才作罢。 丹绯听着里面的动静,捏了捏太阳穴,真是无比想让柳娇早点儿进门啊! 不过还好,再过几日就是承恩公府老太太的寿诞,到时候赵格肯定是要去贺寿的,希望这位大爷见见小美人儿,心里能舒坦些。 等到了承恩公府老太太寿辰那日,丹绯早早起身,等着将赵格送出了门。 赵格瞧了丹绯一眼,不声不响地骑上了马。 柳娇坐在自己的闺房中,双手紧紧交握,指尖已经有些泛白,身旁的丫鬟红玉瞧她这幅样子,忙道:“小姐是不是身子不适?” 柳娇一愣,忙卸下身上的力气,笑道:“没有,咱们也往祖母院子里去罢。”她没什么不适,只是知道,今日随着宫中来承恩公府的不仅有赏赐,还有一道赐婚的旨意。 等赵格到了之后,承恩公府门前已经是车马熙熙,众人见他都忙上前行礼,他倒是懒得应对,抬脚直接往老太太院中去了。对于这个小外孙子,承恩公府的老太太是相当喜欢的,不是因为生于皇家,而是唯一掌珠的幺儿,自然要打心眼里疼爱。 见他进来,老太太忙笑着招手:“格儿快些过来。” 赵格上前一步,拱手作揖,说了祝词,然后乖巧地坐在了老太太身边。 这会儿屋里没坐太多人,让赵格觉得奇怪的是,柳娇还没过来。心里搁着事情,就开口问:“娇娘怎么还未过来?” 老太太拉着赵格的手,笑得牙不见眼:“快了快了,你还不知道,这丫头打小就喜欢打扮,今儿可不得好生拾掇一番。” 正说着,外面有通传的声音,柳娇过来了。 赵格抬眼瞧了一眼柳娇,好看还是那副好看的模样,就是不知道为何,这位表妹从及笄之后,每次相见都沉静了许多。 “娇娘来晚了,请祖母恕罪。” 老太太笑着说道:“女孩子家总要多打扮一会儿,有什么过错,且坐过来罢。” 柳娇坐在赵格对面,昨日他从宫中回来,就知道今日会有赐婚的旨意到承恩公府,他很小就时常在皇后宫中见到这个表妹,长得艳若桃李,全京城的贵女能让他能在外貌上夸赞两句的,也就柳娇一人,昨日在宫中,母后告诉自己要下赐婚的旨意,许是这件事情太顺理成章了, 他虽然也算高兴,倒是没有十分欢喜,不过这会儿看着表妹坐在对面,如珠如玉的模样,再想想丹绯成家立业那句话,又觉得早日成婚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老太太打眼瞧着这二人,赵格看着柳娇,眼中满是愉悦,柳娇垂首,嘴角噙着笑意,心下欢喜更甚,这孙女和外孙子本就是亲上加亲,更何况二人瞧着也不是有什么不情不愿的样子,老年人总喜欢瞧着少年人和和美美,老太太脸上的笑纹儿就没压下去过。 赵格坐了一小会儿也就出去了,里面女眷太多,不是他待的地方,而且还有些无趣,心里想着赵和怎么还不见过来,抬脚往京中几个他平日一同玩耍的侯爵子弟走去。 赵和新去了吏部,皇帝也没给他找具体的空缺,直接说让他监察协理吏部,与侍郎同职。他又是个做事认真虚心向学的,加上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张竞跟他本就熟悉,忙起来还真有些不可开交的意思,今日若换做旁处,赵和是绝对不会亲自过来的。 赵格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赵和过来,刚想上前跟他说话,随后宫中的旨意和赏赐就到了。 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冯真,所有人都要去前院领旨。 柳娇站在老太太身侧,赵格同几个皇子站在一起,赐婚的旨意一出,所有人站起来的一瞬间目光全部汇集在了柳娇和赵格身上。 不管旁人心里怎么想,在老太太大寿的日子,承恩公府同皇家又结成一门亲事,自然是 喜上加喜,道贺的声音立马就响了起来,赵格也被几位兄长围成一团道贺。 柳娇余光看到赵和揽着赵格道贺,心下微酸。不过心里知道,此事已经定局,再看看站着的几个皇子,上一世最终登上大宝的是赵格,除了赵和封王出京之外,都没有太好的下场,嫁不了赵和,能入主凤禧宫也是天下女人的梦想。 毕竟是一大喜事,大家倒是接着承恩公府的酒,灌了赵格不少,快到傍晚,赵格回府的时候,还是赵和送回来的。 赵和将人送回来,也未久留就起身离开了,丹绯直接让人用软轿将赵格抬回赤霄院。 长戈跟着丹绯走在软轿后面,丹绯瞧着长戈,说道:“王爷今日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长戈回话道:“丹绯姑娘想来还不知道,宫中下了旨意,给王爷同柳小姐赐婚,众人贺喜,王爷便多喝了几杯。” 丹绯一听喜上眉梢:“真的?!” 长戈瞧着一脸喜色的丹绯,点了点头。 “这可真是大喜事。”说话间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高兴地简直想要自己多给自己发两个月的月钱。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连醉成一团烂泥的赵格看着都顺眼了不少,亲自动手帮赵格换了靴子。 赵格还没有喝这么醉过,丹绯自然也不敢往别处去,同青梧一起坐在赤霄院的耳房中。 这会儿小丫鬟们都忙忙碌碌的,流萤也守在赵格房内,青梧往丹绯身边凑了凑,悄声问道:“丹绯姐姐,真的赐婚了?” 丹绯点头,这事情也不用瞒着,赵格一醒,自己就得请示一下,大家是不是要多发一个月月钱。 青梧红着脸,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地,丹绯好笑,凑到青梧近前:“你想问什么说便是,舌头卡住了?” “那我问了,姐姐可莫要笑话我。” 丹绯点头。 “姐姐知道,王爷连一个丫头都没有收房,可是王爷大婚之前总是要有人教导人事呀!”青梧便说便瞧着丹绯。 丹绯没想到青梧会问她这些,赵格没有收没有收用丫鬟丹绯当然知道,只是一时间忘记了这件事情,一般来说,皇子十五岁左右宫中便会有教习宫女,只是赵格出宫建府之后,皇后好似忘记了这件事情一般,青梧不提,她都想不起来。 第7章 第七章 丹绯听罢青梧的话,轻笑了一下,点了点青梧的脑袋说道:“你这妮子整日都在想什么,娘娘和王爷都各有分寸,倒是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丹绯知道,皇后这般用着她,就绝对不会赵格跟自己更亲密半分,更何况她自己当初出宫就是冲着出宫之后可以早些求恩典恢复自由身呢。 青梧脑袋摇地跟个拨浪鼓一般,急赤赤地说道:“我可没有,是,是有人说姐姐出宫就是想一直跟在王爷身边……” 丹绯但笑不语,青梧大着胆子继续说:“让我想,姐姐呢生的好看,脾气又好,还那么能干,想娶你为妻的人可多了去了!” 丹绯哭笑不得,原来这姑娘是替自己操心,说道?“这都哪儿跟哪儿,是皇后娘娘让我跟着出宫侍候王爷的,至于嫁娶之事,你这个小丫头是不是相中了谁,想来我这里旁敲侧击一番?” 青梧见丹绯将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忙开始笑闹起别的来。 赵格睡了两个多时辰才有些想要睡醒的样子,翻了个身子,流萤赶忙上前候着。 赵格只觉得嗓子火辣辣地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想起来在承恩公府上被众人劝酒,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伸手想要喝水,流萤赶忙将手上兑好的温水递上去。 润了润嗓子,又抬眼敲了敲周围,赵格开口问:“丹绯呢,让她进来。” 丹绯和青梧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着正房的动静,见流萤在里面走动也就起身往里去了。 丹绯进去之后,屈膝行礼,问道:“殿下觉得如何?奴婢让厨房煮了黄米粥,殿下用些可好?” 赵格这会儿很烦,虽然今日是个喜事,但是一众人将他灌醉让他觉得有些没面,气哼哼地说道:“本王醉酒,你倒是会躲清闲。” 丹绯心里翻了个白眼,又得给这个炸毛王爷顺毛了,笑眯眯地回道:“奴婢就在耳房待着交待些琐事,怕出声惊扰了王爷。”说着走上前去,将浸了温水的帕子递过去。 赵格眯着眼睛仰着脑袋一动不动,丹绯嘴角僵了一下,上前轻轻地给赵格擦起脸来。 瞧着恭王殿下黑发披散在腰间,肤色如玉却神情乖暖,丹绯觉得简直跟只妖艳的大猫一般,许是猫奴心理作祟,丹绯动作愈发轻柔起来。 赵格这会儿还有点迷糊,忽然开口说道:“本王明日要去宫中谢恩。” 丹绯将帕子丢进铜盆里,笑眯眯地回话:“奴婢还未来得及恭喜王爷呢。” 赵格也笑眯眯地回说:“既然是件喜事,那这个月你们便多发一个月月钱好了。”这就是告诉丹绯这件喜事可以从上到下通知下去了。 多一个月月钱丹绯当然开心,赶忙屈膝:“多谢王爷。” 第二日早上,赵格便入宫谢恩了,承恩公府那厢,自然是不会让柳娇亲自去的,御书房中,皇帝瞧着承恩公和自己的五子,笑得开怀,皇后这一家人都聪明,所以他也不介意让小儿再娶一位姓柳的姑娘,更何况小儿也中意不是?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赵格去了凤禧宫,皇后一早便等着了。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见到小儿过来,皇后娘娘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赵格走进内殿,还未行礼,皇后便抬手招呼:“五郎过来。” 招呼着小儿坐在自己身侧,笑着说道:“昨日圣旨一下,也就半年,五郎便也要娶妻了。” 平日里在皇后面前半点不拘束的赵格,说起自己的婚事也有些不自在,硬着嗓音说道:“那有如何,不过娶妻罢了,孩儿还是跟母后最亲。” 皇后笑着点了点小儿的脑袋,说道:“你是我过了三十才得的儿子,平日里只想当成寻常人家的幺儿看待,倒是将人给养痴傻了,妻子和母亲可是不能比的,你娶了娇娘,便要敬她护她,男子娶妻生子成家立业都要好好负起责任才是。” 赵格点头:“孩儿当然会对娇娘好。” 皇后看着赵格,继续说道:“格儿快要成亲了,母后再送你两个宫女。” 赵格觉着有些奇怪:“孩儿府上人已经够了,有什么事情找丹绯不就行了,还要什么宫女?” 皇后但笑不语,旁边候着的鸾镜出去,带了一行人进来。 赵格瞧着这个架势,忽然有些开窍,连双颊都有些艳红,支支吾吾地不说话。 “瞧瞧可有中意的?”皇后心里感慨了一下小儿少年心性,开口问道。 赵格打眼过去,随手指了两个:“就这两个。” 鸾镜记下赵格指的两个人,带着一行人下去了。 皇后跟赵格说道:“你选了这两个,便让鸾镜再教导她们一番,过两日让丹绯入宫一趟,将人领回去。” 瞧着小儿对这些女人并不怎么热衷,再想想柳娇生得一副国色天香的模样,皇后觉得这一对小鸳鸯算是真成了。 赵格想了一下,转眼问皇后道:“母后,二皇兄也去了吏部,就剩我和小六没有领差事了。” 皇后笑着说道:“你这刚刚接了赐婚的旨意,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准备,就着急去上任了?” 赵格闷声道:“母后想哪里是将我当成小儿看,母后是想将我养成小女儿罢?孩儿想去骁骑营,不要什么官职,就跟普通的将士一起操练。” 皇后定神瞧了赵格一眼,叹了口气:“你且先心思放在成婚的事情上,骁骑营那个地方,我听你父皇说,练兵极苦,你虽然跟着不少武师习过武艺,但是他们哪一个敢真正伤你半根毫毛,你去骁骑营,这不是去为难别人么?” 赵格不以为然:“之前二皇兄住在我那里的时候,他也不遑让我,我也能赢他,母后说这么多,却不让儿臣去试一试,怎就知道不行呢?” 皇后瞧他执拗的样子,笑叹一口气:“那我再同你父皇说说。” 赵格这才眉开眼笑,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总该打消旁人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吧? 晚上赵格回府之后,将丹绯叫过来说道:“母后为我又选了两名宫女,过几天应会传你入宫将人带回来。” 丹绯一边应声一边在心里感慨青梧这小妮子的心眼儿多,还真是让她给说中了,虽然觉得这种成亲之前亲妈先给塞两个女人的事情让人讨厌,也只能在心里告诫自己当做风俗来看。想了一下开口问道:“奴婢想着,皇后娘娘新送来的两名宫女要住在哪个院子,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赵格有些不耐烦:“你看着安排就行,不要离这里太近了。” 丹绯咋舌,这是不想收还是怎么了,一脸嫌弃的样子,不过也不该她过问,但是还有一件事情她也得提醒一下赵格:“王爷,下聘之事,您是不是要从私库里再选些东西出来?”皇子成婚,宫中有定例,但是赵格这种有钱人,一般都会从私库里再选些东西出来以示重视。 赵格愣了一下,问道:“这些你安排不就行了?” 丹绯简直想送他一个大白眼子,又不是她娶一位面若芙蓉的美娇娘回家,但是只能回道:“下聘的东西,柳小姐都是要过目的,王爷亲自选来,才显心意不是?” 赵格点头:“明日再说罢。” 该做的事情都安置结束,丹绯也就行礼告退,留下赵格一人坐在书房里。 赵格当然知道今日皇后送他的是宫中的教习宫女,他几位皇兄除了二皇兄都有,虽然也有过夜梦,但是对这些事情好像也不算十分好奇,身边的侍女一个也没有收用,但是常在京中走,总是要听到些荤话,就当是学习学习熟练熟练,住得太近反而闹心,他可知道三皇兄那院子女人有多不安生。坐下翻开兵书,再想想自己进骁骑营这件事情,愈发觉得还是习武打仗有意思得多。 丹绯想了想,毕竟是皇后给的女人,也不能真给发配边疆一般塞在最角落里,在自己住着的小院西面还有个空着的院子,唤作流光院,两个教习宫女住在一起便是了,也不用太过麻烦,明日一早便吩咐人开始打扫收拾,等人来了直接住进去就是。 第8章 第八章 第二日午后,太阳晒得人暖融融的,赵格叫来丹绯一同往私库瞧瞧,准备亲自选些东西在聘礼中。 赵格私库的钥匙丹绯手里也有一把,偶尔掂量一下就觉得价值千金,这会儿跟着赵格进来,更是深深感受到封建统治者的腐朽奢侈,也就一个月没来,感觉又多了不少东西。 走着走着,博物架上放着一支梅花攒心白玉簪子,赵格顺手递给丹绯:“这个挺好看的。” 丹绯忙道:“那奴婢让人包了,先送到承恩公府去?” 赵格转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瞧着丹绯:“本王递到你手里的,不是赏你的?” 丹绯讪笑:“奴婢瞧着这簪子这么好看,以为是王爷您想先送到柳小姐那厢去的。” 赵格转头,懒得理她,柳娇少戴白玉簪子,他是觉得合适丹绯才递过去的,没想到这人好像是个傻子。 赵格转了一圈,点了几箱东西,让丹绯记下来,到时候同宫中的聘礼一同抬过去,丹绯瞧了一眼,多是些首饰器物之类的,没多少地契银票,不过这不是她操心的事情,按照赵格的吩咐清点好了,让库房的人整理干净,等着抬出来就好。 果然,五日之后,宫中来人传话,让丹绯入宫一趟。 到了凤禧宫的时候,皇后正同鸾镜说话,丹绯上前行礼,鸾镜笑着虚扶了她一把,然后出去了。 丹绯在凤禧宫也待过不短的时间,对皇后其实还是有些欣赏的,为人聪慧宽和长得又大气好看。 皇后放下手上的茶盏,对丹绯说道:“五郎回府之后,应该告诉过你,本宫这次让你前来要做什么罢?” “回娘娘话,王爷说娘娘赏了王爷两个宫女,让奴婢过来将她们领回王府去。” 皇后点头:“确实,皇上下旨为五郎赐婚,总该有人给五郎教导人事”,说完顿了一下,凤眼瞧着丹绯:“不过也只能教导人事。” 丹绯应话:“奴婢晓得了,膳食上会让人注意着的。”就是想让她做好监督避孕工作,皇后对自己侄女确实不错。 “本宫信重你,所以将你放在五郎身边,日后王妃入府,你若是想离开,本宫会替你跟五郎说的。” 这是皇后第一次应承这句话,丹绯曾经旁敲侧击同鸾镜讲过,没想到竟然真的得了金口凤言。 丹绯忙道:“奴婢多谢娘娘。” 皇后轻笑一声:“怎地,不愿一直跟着格儿?” 丹绯脑子一绷,这母子二人可真是一模一样,说话诛心。 “娘娘让奴婢在王府理事这几年,奴婢资质蠢钝,如履薄冰,生怕坏了王爷半点儿事情,王妃入府之后,定是强过奴婢百倍。” 皇后但笑不语,刚好鸾镜带着赵格选中的两个宫女进来了。 丹绯瞧了一眼,虽然不比柳娇,但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二人行礼站定之后,鸾镜开口说道:“这位是恭王府的丹绯姑娘,原也是娘娘身边侍候的人,今日你们二人便跟她回去。” 二人看向丹绯,丹绯细瞧了一下,屈膝同皇后说道:“娘娘放心,奴婢按照王爷的吩咐,已经将院落都收拾好了。” 皇后点头:“好,本宫也乏了,你带着她们回罢。” 丹绯听罢,带着二人行礼告退,出了凤禧宫。 丹绯一走,鸾镜上前给皇后奉茶,皇后瞧着鸾镜,笑着说道:“你说的倒是,这丫头确实想着五郎成婚,她便离开恭王府。本宫方才应承了她,她半点儿不掩饰,高兴得很。” 鸾镜跟了皇后这么多年,知道皇后并未着恼,笑着回道:“奴婢一直喜欢丹绯这孩子,聪明能干心眼也好,她跟着殿下这么久,一直理着王府的事务,殿下一成婚难免有些不妥,也总好过有些人,仗着侍候主子日久,便生些不该有的心思。”鸾镜说的是太子的乳母,太子刚刚大婚的时候,不知轻重还闹出了些难看的事情。 皇后点头:“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心思也明白,允了便是。”她的儿子,没有离了一个丫鬟活不下去的说法。 丹绯得了皇后一句话,心情好得不得了,将两位美人带回恭王府的时候一脸开怀,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娘娘赏了她多少好东西呢。 这二人分别唤作云汉、阳春,鸾镜手下出来的女孩子,都极懂规矩,赵格这会儿也不在府上,就跟着丹绯先去了流光院。 流光院比起丹绯住着的小院子稍稍大了一点,二人都住在旁边厢房,赵格连脸都没见过,所以也不专门安排丫鬟侍候,但是也不用做什么活计。 傍晚赵格回来的时候,丹绯一边奉茶一边问道:“奴婢将王爷选好的人带回来了,爷可要见见?” 赵格想了一下,说道:“让她们过来罢。” 丹绯让青梧去通传,没一会儿,青梧带着两个宫女就过来了。 二人行礼之后,赵格坐在上首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云汉。” “奴婢阳春。” 云汉是鹅蛋脸,肌肤丰腻,琼鼻杏眼,阳春脸型纤薄细巧些,眼角垂下,春水默默。 赵格点了点头:“丹绯安排在流光院,你们就先住着吧。”说完挥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丹绯吞了吞口水,赵格这是准备守身如玉吗? 二人走后,赵格去了书房,丹绯跟青梧一起守在耳房做针线,二人小声说着话。 “丹绯姐姐,皇后娘娘身边出来的人,都这么大方么?那两位姑娘一人给了我一支簪子,一人给我一个手镯,都是足金的,我都没敢要。”青梧吐了吐舌头。 丹绯咯咯直笑:“可给你个好差事,倒是不敢揩油水了。” 青梧忙摇头:“那怎么敢收,跟她们相关的,可都不是什么简单事儿。” 丹绯知道这丫头聪明,点了点她的脑袋:“好了,知道你机灵。” 忽然,青梧神秘兮兮地凑到丹绯跟前说道:“姐姐,我当时瞧着阳春姑娘,总觉得眼熟,这会儿才觉得,这不是你像了两分嘛!”又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嘟囔道:“也不对,丹绯姐姐虽然也是眼角弯弯的样子,但是笑起来跟暖风一样,那个阳春姑娘,笑起来,笑起来…” 丹绯白了她一眼:“笑起来比我好看多了。” 青梧赶紧闭嘴,她也就是晃神间那么觉得,要是仔细瞧瞧也就没多像了。 这二人在这儿说话,没成想被踱步出来长年习武耳力极佳的赵格听见了。这件事情在恭王殿下这里有些难以启齿,他当时有点儿慌张,就打眼过去一看,确实是觉得阳春有些脸熟,才选下来的,至于云汉,完全是随手一指,没想到又听到青梧这么说,再想想这两个宫女是做什么的,赵格皱了皱鼻子,退回书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流萤进来准备侍候赵格洗漱的时候,只见恭王殿下脸色铁青,见人便斥:“滚出去!让长戈过来!” 流萤不知为何,赶紧出去将长戈叫了过来。 长戈进来之后,见赵格还在床上,有些犹豫,上前问道:“长戈参见王爷,王爷有何吩咐?” 赵格黑着一张脸说道:“给本王换一床被褥,然后将这床带出去烧了,别让旁人瞧见。” 长戈略一思索,也大概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赵格的侍卫,二十多岁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可是又觉得有些奇怪,王爷之前也不是没有做过夜梦,这次怎么反应如此激烈? 又想到昨日府上来了宫中两位侍女,长戈想了半天,觉得应该是王爷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有些把持不住,作为一个过来人,贴心地将窗户打开,点上熏香,帮着赵格换被穿衣,最后跳窗将先前的被褥带了出去。 长戈虽然行为体贴,但是这其中的缘由还是猜错了不少,赵格确实做了夜梦,昨晚上梦见同一女子赴巫山云雨,醒来之后只记得一双微微下垂的眸子,昨日青梧说的话一下子就涌进了他的脑海里,丹绯将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平日侍候他也贴心舒坦,可是他发誓,绝对没有将丹绯收房的打算啊! 赵格锤了一下脑袋,这会儿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除了长戈之外的第三人知道他做夜梦的事情。 丹绯到赤霄院的时候,赵格还未起身,青梧和流萤都站在廊下,动也不动。 走上前去问道:“王爷还未睡醒么?” 流萤刚想开口,赵格散着头发从里面出来了:“方才本王的被褥上爬了一只蜈蚣,不想你们惊扰到它,就只让长戈过来处理了。” 丹绯听罢一惊:“王爷可受伤了?” 赵格咳了一声:“无事,只是一只虫子罢了,大惊小怪。” 丹绯有些后怕,这虫子怎么能爬入赵格房中,还好没有伤到人,要真是要在这位龙子身上,自己这光荣退休的目标就不用再想了,忙说:“既然这样,奴婢今日带人好好将赤霄院打理一番,驱驱虫蚁。” 赵格点头:“也好。” 丹绯还是有些后怕,对赵格说道:“既然这样,王爷今日先不要在屋里束发了,奴婢将玉簪取出来在这里可好?” 赵格斥了一声:“这会儿有什么好怕的,进来就是。” 这国家级保护生物不自爱,丹绯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他进了屋,瞪大了两只眼睛生怕有什么蛇虫鼠蚁的不长眼往赵格身上爬。 赵格瞧着丹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也知道,这赤霄院进了虫蚁,咬他一口,宫里怪罪下来丹绯得吃不了兜着走,再一想,这不是没咬到,而且不管如何,赵格只觉得,要是让丹绯知道自己在教习宫女入府第二日便做夜梦,他觉得二人只能不要见面最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我这个恶趣味啊~~~ 第9章 第九章 进去之后,丹绯四下环顾一番,床上的被褥已经换成新的,再想想赵格说床上有蝎子的事情,就觉得后背发凉,赵格一走,赶忙领着众人在赤霄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整了一番,还让人取出了雄黄粉洒在墙角,虽然心里觉得这个时候蝎子往外跑实在是有点儿早,但是行动上绝对不能放过一丝一毫。 赵格出了恭王府,想想不知道往哪儿,最后马鞭一扬直接出京去了。 直到晚上,也没有回来。 晚上见不到赵格,丹绯有些心急,这位大爷有些龟毛,并不喜欢住在外面,出宫一年多,还从未有过这种夜不归宿的事情,还真是怕这个宝贝疙瘩发生什么事情。心里慌张得不行,再想想难不成赵格住在了赵和府上? 两府离得不算远,丹绯寻了个小厮过去询问,也不见人影,越想越着急,又劝慰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出门的时候还带着长戈,也应该不会有危险,丹绯就算是着急,但是也不显慌张,免得府上闹得鸡飞狗跳,先打发丫鬟婆子们都去睡觉,然后自己歇在了赵格卧房的小榻上。 第二日一早,丹绯就让人出去打听,赵格平日也就几个去处,总不能直接报官说人丢了吧?闹个满城风雨最后无事发生,赵格肯定没事,但是她自己就不好说了。 正着急着,之安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丹绯见之安过来,忙问:“可是二殿下有我们王爷的消息了?” 之安见丹绯眼下一片黑青,知晓她也是一夜未睡,忙说:“丹绯姐姐不必着急,王爷出京去了,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丹绯这才放下心来,问道:“王爷出府作甚?” 之安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丹绯刚刚下去的心脏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急忙又问:“王爷可好,没受什么伤吧?”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我们殿下只是让我过来传话,说王爷平安回来,想来是没什么受伤之类的事情的。” 丹绯弯起嘴角:“这样,可真是多谢二殿下了,知晓王爷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送走了之安,丹绯知道赵格没事之后,就开始琢磨着这人到底是出京做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索性回屋补觉去了。 赵格这会儿非常可怜。 额角肿了一块,衣衫也破了角,跪在御书房中,旁边还跪着一个瞧着稍稍年长他一些的少年。 皇帝这会儿刚刚下朝,太子和赵和垂手站在一旁。 皇帝瞧着自己的儿子,冷笑一声:“你本事还不小,想一个人摸到骁骑营瞧瞧。” 赵格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府上的侍卫呢?由着你这般胡闹?!” 说到长戈,赵格这才嗫嚅着说道:“儿臣让长戈去京郊的庄子上了。”他昨日找了个由头将长戈支开,自己才悄悄出京的。 “是么?” “是,长戈并不知情。” 皇帝毫不理会,一声暴喝:“打!” 赵格还是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却无人上前,只听见外面传来板子敲打的声音。 “你是吃定了朕不会罚你?还是你不怕朕罚?” 赵格差点儿从地上跳起来:“可长戈有什么错处?!” “他没什么错处,都错在你身上,可是他就是要替你受过,如果朕今日真的追究下去,你府上的下人,一个都逃不过!”对赵格,皇帝也算了解,护短得很。 赵格咬牙:“儿臣知错,请父皇饶过长戈。” “你错在何处?” “骁骑营是机要之处,儿臣不该擅闯。” “只是这些?” 赵格抬头,瞧了一眼皇帝和一旁的二位皇兄,嗫嚅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皇帝瞧着他,提气喝道:“你错在蠢!仗着自己是皇子,就敢胡作非为,若不是昨日吴将军巡营经过,你死了朕都不惊奇!”擅闯骁骑营者,可就地斩杀。 赵和瞪了一眼旁边跪着的年轻人,他当时先遇到这人牵马饮水,刚走上前去,没问两句就打了起来,多亏吴将军从后面带兵过来,认出自己,不然说不准还真是得卧床几天了。 这小将剑眉鹰目,瞧着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身上一股子杀伐之气。 皇帝瞧着赵格,忽然觉得前两日皇后跟他说的事情有些道理,让他去骁骑营滚打两圈,知晓知晓军营疾苦,做个富贵闲王说不定连脑子都要做没了。 太子站在一旁,瞧着跪着的赵格,他一母同胞的幼弟,虽然人人都说聪慧过人,但是母后和父皇都将他养得散漫,不知世事,这样也好,让他的位置可以坐得更稳当些。 皇帝实在是懒得搭理这个傻儿子,看向旁边的年轻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将回道:“末将周行参见陛下。” “你可知罪?” 周行垂首一言不发。 赵格探了探脑袋开口说道:“父皇,人家就更没什么罪了吧?” 皇帝瞪了赵格一眼,说道:“下月开始,你便跟着吴将军一同,当做普通将士在骁骑营历练。” 赵格一听真是高兴得恨不得窜起来跳两下,赶忙谢恩:“儿臣多谢父皇!” 赵和瞧着赵格这幅得偿所愿的样子,心下暗笑,这脸上的伤也算是没白被打了。 赵格回府之后,丹绯瞧着这人鼻青脸肿又笑得跟一朵狗尾巴花似的样子,也没多说话,取了宫中赏赐的伤药,到了内室。 也不问伤,只说道:“奴婢斗胆,请王爷日后出府不回的话,就遣人知会一声。” 赵格瞧着丹绯眼下的黑青,摸了摸鼻子没说话,想了一下兴高采烈地跟丹绯说道:“父皇允我去骁骑营历练了!” 丹绯笑了笑:“那便恭喜王爷了。” 赵格觉得丹绯这般他倒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说道:“本王也就是偷偷跑去骁骑营瞧了瞧,那处离京城远了些,晚上回不来就是。” 丹绯点头:“王爷的伤不可碰水,小心才是。” 丹绯收拾好托盘,又听赵格在后面吩咐:“给长戈也送些上好的金疮药去。” 屈膝行礼应下,让青梧和流萤照看着,出了内室。 这事情也并未传出去,想来皇帝也算是照顾一下赵格的面子,要是传说恭王殿下被骁骑营的将士打了一顿,未免太不好听。 赵格一直待在府上养脸上的伤,那厢聘礼已经抬去了承恩公府,八十四抬堆满了柳娇的院子。 承恩公夫人对女儿的聘礼极为满意,再添上些置办成嫁妆绝对是风风光光,只要不超过太子妃的规格就行。 柳娇坐在自己闺房中,托腮瞧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下人,觉得不安又觉得激动,她知晓一个天大的秘密,知道自己日后会成为一国之母,能重活一世嫁给赵格,是老天爷对她上辈子求而不得的宽慰,这一世,就抓住些真正能攥在手里的东西。 第10章 第十章 养伤的恭王爷,要求就非常复杂。 比如这会儿,散着长发斜倚在软榻上,跟丹绯说着闲话:“丹绯是哪儿的人?” 丹绯还记得原身的包裹里有纸条上写,回道:“奴婢是湖州人。” “哦。”赵格应了一声。 想了一下又问:“上次丹绯给二皇兄做的荠菜,是不是在家乡时候常见常吃?” “在奴婢家乡确实常见,只是乡间野菜不上大雅之堂,上次也只是奴婢想着让王爷和二殿下尝一口春日的鲜儿罢了。” 赵格兴致勃勃地又问:“那荠菜还有别的吃法么?” “奴婢家乡倒是常包饺子吃。” 赵格一听,一拍大腿:“那丹绯就给本王也包顿荠菜饺子尝尝可好?!” 丹绯深呼吸一口气,这都什么节气了,地里面剩下的怕都是些开了白花的老菜叶子了。正想开口,又转了念头,笑眯眯地跟赵格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这荠菜也不知京中有人贩卖没有,而且若是包饺子,这会儿是来不及了,不过殿下想用,奴婢便去街市上瞧瞧,若是能买来,便明日给殿下做。” 逮了个能够出府的机会,丹绯觉得非常不错。 赵格一听,觉得也不错,就应道:“也好,你出府瞧瞧。” 丹绯忙不迭地点头,放下手里的针线,招呼了青梧一声,带了采买上一个小厮便出去了。 这小厮名唤和顺,之前就跟着丹绯一同出府去了,两人也算是熟门熟路,直接奔着京城商铺和菜市口的方向去了。 这时候人人都要赶集,热闹得很,丹绯领着和顺,先去卖酥黄独的摊子上,叫了两份分给和顺,边走边吃,丹绯每次出来,总是要尝尝这些,正转头跟和顺说酥黄独炸得好,就见和顺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差点儿把口水呛出来了。 丹绯顺着和顺的眼神瞧过去,没想到竟看到赵和穿得跟普通老百姓一般,在这集市上转悠,刚好跟他俩碰了个对面。 丹绯想着赵和应该不会想让自己在这里行礼,走上前笑着说道:“二公子也来这里尝尝这些小食么?” 赵和点头:“确是,总是馋这些,且到集市上走走看看,也是消遣之事了。” 丹绯觉得,自己有义务介绍一下这里好吃的吃食:“丹绯偶尔出来也总是想来瞧瞧,那个拐角有一家水名角儿鲜香适口,这家的酥黄独也不错。”说完又反手指了一下刚刚过来的地方。 “那多谢丹绯姑娘了。” 丹绯瞧着赵和,就喜欢跟这种长得好看又有礼貌的人说话,忙说道:“那就不耽搁二公子了,丹绯还要去买些东西呢。” 赵和点头,侧身让丹绯过去。 和顺跟在后面瞧得目瞪口呆,跟着丹绯走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二,二殿下可真是好脾气。” 丹绯笑着说道:“行了,咱们往里走走再瞧瞧。” 又往里走了一会儿,瞧见一个小姑娘带着个小男孩站在那里,两个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太敢吆喝,两人都是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茫然瞧着来往的人群。再看脚下放着一小篮子蘑菇,想来是会去采摘野菜的孩子,丹绯上前问道:“小姑娘,知道荠菜么?” 那小女孩轻轻点点头。 丹绯又问:“现在还找得到么?” 小男孩瞧了一眼姐姐,说道:“现在这时候,吃荠菜有点晚,都是老叶子了。” “你们若是找得到鲜嫩的够吃一顿的量,姐姐便给你们一两银子。” 小姑娘一听,眼里放光,说道:“也行,我们去找找看,明日就在这儿,有的话你来拿,没的话那就算了。”说不定背光低洼处还有些,去碰碰运气也可。 丹绯点头,先付了一钱,说道:“这是定金和这一篮子蘑菇的价钱,明日不管有没有,这一钱银子都是你们的,若是有,再给你们剩下的。” “这,这一篮子蘑菇只要三十个钱。”那小男孩瞧着姐姐,怯生生地开口。 “好,明日便是这个哥哥来取。”说完指了指和顺,赵格也就是突发奇想,真的吃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安排好了这个,带着和顺在集市上又转了一圈,吃了点儿别的,然后买了包粉枣给和顺:“回去跟旁人分一下。” 和顺忙道谢,大家都知道跟着丹绯出府是好事,可总是带他难免遭旁人嫌弃,丹绯便买些吃食让他带回去分食,也让这小子少遭两份嫌弃。 没想到第二日这两个小孩子还真给丹绯摘回来了一篮子荠菜,支楞楞的,看得丹绯心花怒放,这些不止够赵格尝鲜,连自己也能跟着饱食一顿。 荠菜饺子最关键的是要稍稍多放些油,不然口感太柴也不香,又不能盖过荠菜本身的鲜味儿,她上辈子也是研究学习好久才掌握到其中的精妙,折腾了一上午,跟几个小丫鬟一起在厨房包了不少,正准备多丢一些下锅的时候,赵格让青梧过来传话,说让丹绯将包好的饺子也往宫中和二皇子府各送一份。 丹绯听罢,深呼吸一口气,这馅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送走之后有没有她的份可真是不好说了,再说这送到赵和府上也就罢了,往宫里送风险实在是有点儿大,万一那两位觉得不合口不好吃怎么办?但是话又不能不听,直接将包好的饺子装在食盒中,两份送到宫里,一份送到赵和府上。 送到二皇子府的时候,赵和刚刚回来,听说赵格还装了个食盒过来送饺子,就问跑腿的小厮:“这是谁做的?” 那小厮忙回:“是丹绯姑娘做的,荠菜馅儿,鲜得很。” 赵和莞尔,赏了那小厮一个银角子,让厨房将饺子下锅,当做午食。 皇宫不比赵和府上,离得稍远了些,送到的时候帝后二人都已经在用午膳了,皇后听了这饺子的由来,凤眼微红,只觉小儿果然是有心,惦念着父母,皇帝则是嗤笑一声,说这个儿子就应该好好去骁骑营摔打摔打,省得整天在王府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然后吩咐冯真,让御膳房晚间煮了送过来。 午间赵格整整用了一碗饺子,然后瞧着丹绯表扬道:“厨艺不错,鸾镜姑姑当初是不是在御膳房收你做的干女儿?” 丹绯半点儿笑不出来,她辛辛苦苦一上午,一个也不敢吃,还剩些馅儿,又怕这位爷觉得不足,半点儿没动。 “厨下还有么?” 丹绯回道:“还剩些。” 赵格想了一下,说道:“那就你自己煮了吃罢,也算是聊解思乡之情。” 丹绯心下道,她再想也是回不去了,不若不想,不过还是道了谢欢欢喜喜地往厨房去了。 又过了两日,赵格脸上的伤总算是好得七七八八能够出门见人,便立马入宫了一趟。 皇后当然知道了赵格做的事情,瞧着小儿额角还有些印子,再想想小儿吃个新鲜东西都不忘往宫中送一份,又觉得小儿挨打也是可怜,轻斥了两句也就作罢,然后又开始叮嘱去了骁骑营,万万要听吴将军话。 赵格坐在皇后身旁,嘴上自是好好应承,心里早就飘远了,他还记着那日跟他打了一场的周行,只想着去了之后,再找个机会好好跟周行切磋一番。 皇后瞧着赵格有些心不在焉,正色道:“你莫要在骁骑营中胡作非为,吴将军治军极为严苛,你自己要去当做普通将士训练,受不住可以回来,但是若是做什么别的事情,倒是你父皇发怒,我可绝对不给你求情。” 赵格忙道:“母后放心,孩儿去就是想跟着吴将军学学武艺兵法,怎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皇后听罢,轻叹了一口气,又问:“母后给你的两个教习宫女,可莫要忘在脑后了。” 赵格这才想起流光院还住着这么两人,回道:“孩儿这几日不是养伤么,除了丹绯和贴身侍候的两个丫鬟谁也未见。” 皇后也只能点到为止,虽不是想让儿子多沾染女色,只是担心这孩子要是再传宗接代的大事上不开窍可不好。 赵格被皇后一说,又想起之前做过的那个旖旎的春梦,觉得自己需要泄泄火气,不能再做那种莫名其妙的梦境,特别还是跟丹绯有关。这么一想,决定今晚上就召云汉服侍。 回府之后,赵格瞧见丹绯,状似不经意地吩咐道:“去流光院知会一声,本王今晚召云汉服侍。” 丹绯低头挑眉,心中暗笑,这童子鸡是终于要开荤了。这种事情,既然交代给她,她便自己往流光院走了一趟。 流光院平日少有人来,加上这二人来了之后只见过赵格一次,见丹绯进来,还惊到了一个小丫鬟。 听到动静,二位美人都从自己住的地方出来,二人都是盛装打扮的模样,想来是都等着不防何人赵格召见,见丹绯过来,二人脸上都有着明显的喜意。 丹绯上下打量了这两人几眼,瞧着这么两位美人日后都要拴在赵格身上,心下感叹却笑着开口:“王爷说今晚上让云汉姑娘服侍,云汉姑娘记得梳洗一番。” 云汉脸上喜气洋洋,阳春落寞之情一闪而过,然后又恢复笑意盈盈的样子。 丹绯瞧着花朵一样的女孩子,心里叹息,再瞧瞧云汉脸上的喜意,她知道,赵格半点儿都没将二人放在心上,说白了,不过是件他用来习艺的物品,不过再一想,赵格房中,不管什么器物都是价值不菲呢。 掀起唇角笑了笑:“丹绯便不打扰了。” 说罢之后离开了流光院。 第11章 第十一章 到了晚上,赤霄院上上下下都弥漫着一股子微妙的气息。 赵格晚上让云汉侍候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恭王爷的第一个女人,心眼多的已经开始思索起日后恭王府后院的局势了。 丹绯还是跟往常一般,该忙活什么就忙活什么,倒是一直手捧着兵书的赵格有些不自在。 刚刚用过晚膳,云汉便收拾停当过来了。 进门请安的时候,一节白玉似的颈子低垂,瞧得丹绯都在心里赞叹了一下。赵格却有些不自在:“这么早过来作甚?” 云汉糯声说道:“鸾镜姑姑让奴婢学了些按揉的手法,想着早些过来,给王爷按按头解解乏也好。” 云汉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是软糯的声音,但是丹绯莫名觉得,这会儿好像更勾魂一点。 既然人都已经来了,自己杵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开口说道:“王爷,云汉姑娘来了,奴婢可先告退?” 赵格既觉得丹绯在这里他特别扭,可这会儿也不太想跟云汉共处一室,但是丹绯一开口,赵格忽然一股子脾气上来,挥了挥手:“下去罢。” 丹绯轻声退了下去,云汉姑娘早点儿过来,她还能少站一会儿早点儿下班。 赵格坐在榻上,手里仍然拿着之前读的兵书,眼睛也没往别处放过,云汉上前,侍立在一旁。屋里只有这两个人,只听见赵格一个人的呼吸声音。 等了一会儿,赵格放下手中的书,云汉将茶盏递上去,轻声说道:“王爷可是乏了?奴婢给王爷按按头可好?” 赵格接过茶盏喝了几口,点了点头。 云汉见赵格应下,拿着象牙梳走到赵格身后,轻轻取下头上的白玉簪子,先慢慢通起头发来,鸾镜姑姑手里出来的宫女,不说别的,学些伺候人的手艺都是一等一的,不一会儿赵格就觉得舒坦不少,按着按着甚至有些泛起困意。 正当赵格眯着眼睛真正有些想睡觉的时候,云汉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柔声问道:“殿下这会儿觉得可好?不若去床上安歇?” 赵格想了想,自己今天晚上不能就这样睡过去,抬脚往那张紫檀木雕花大床前走去,伸开双臂让云汉将身上的衣裳褪下,云汉走到门前叫了些温水,给赵格擦脸擦手,自己也又清洗一下,二人一同往床上去。 赵格很难说这件事情是什么感觉,他觉得舒服,可并没有自己在校场大战一场来得痛快,身下的女人且美且娇,泄了两次之后,觉得身上有些粘腻,便叫了水,云汉撑着身子起来帮赵格清洗,洗完之后,睡在了脚榻之上。 第二日早上,丹绯过来的时候,青梧和流萤都站在廊下,一声不出。 瞧着这架势,丹绯心道,这赵格不会是刚开荤把持不住纵欲过度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丹绯上前,叫过流萤轻声问道:“王爷是还未睡醒?” 流萤轻声轻气地回话:“一直没叫人。” “那昨夜王爷可叫水了?”丹绯上辈子属于没吃过猪肉但是看过无数猪跑的人,理论经验丰富,所以直接问出来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可让流萤一个小姑娘家脸颊红了起来。 不过毕竟是赵格的贴身丫鬟,这些事情还是有些一知半解,支吾着说道:“王爷跟云汉姑娘歇下之后一炷香多的时间便叫了水。” 丹绯心里迅速算了一下,觉得赵格作为一个新上路的孩子,也勉强还算可以,不过这确实称不上纵欲过度,不过这也算是特殊情况,起晚些也没什么大碍,跟流萤说道:“既如此,便再等一会儿就是,你跟青梧可用早膳了?” 流萤摇头。 “那你们且先去吃,我在这会儿守着。” 过会儿赵格起身,院子里整个便要运转起来,让这两个丫鬟先吃饭暖暖身子最好。 赵格已经醒了一会儿,只是在床上没有动弹。他耳力极好,丹绯过来之后小声说话他也都能听见,云汉在脚榻上,身上不适却一晚上都不敢翻身,生怕惊动了床上的人。 终于,丹绯听到里面的动静:“进来罢。” 应声进去,赵格穿着中衣坐在床沿上,云汉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裳,捧着赵格的衣裳准备给他穿起。 丹绯上前行礼,王爷后院中的女人,按照品级来分,一正妃二侧妃其余叫做夫人,不过若是赵格不点头,云汉也只能被唤作姑娘。 丹绯瞧着云汉小心翼翼,比青梧和流萤还要谨慎万分的动作,问道:“王爷,今日的早膳摆在何处?” 赵格瞧了一眼给自己穿衣的云汉,说道:“用了早膳再回,仍摆在那里就是。”云汉得了这句话,丹绯眼尖地瞧见她肩膀轻颤了一下。 赵格的卧房极大,两间隔开,平日用膳都在外间。流萤和青梧二人已经在外间候着,丹绯转出去交待摆饭,摆成两份出来。 青梧对上丹绯的眼神儿,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出去忙活,丹绯好笑,这丫头真是个天生的活泼性子。 丹绯转身回去,瞧见赵格坐着,云汉正给他束发,忽然觉得,这姑娘可真是十项全能,往日束发都是她的活计,赵格这个人龟毛得厉害,总说流萤和青梧手艺不行。不过多了个云汉,丹绯的活一下子只剩下了动嘴皮子。 用罢早膳后,云汉便回去了,长戈守在赤霄院外,赵格带着他动身去了校场。 因赵格要去骁骑营,赤霄院上上下下都在给他准备东西,主要是换洗的中衣和袜子,虽然说去了之后只能跟着做个普通的将士,但是怎么着也得达到是地主家的儿子参军的水平,毕竟赵格还是个爱干净的好青年。 因棉布吸汗透气,便都用棉布裁衣,先让人将布匹揉搓一下,变得柔和,赵格的中衣一直都是这几个丫鬟做,针线房主要是外袍靴子这些。丹绯揉搓着手上的布匹,跟流萤和青梧坐在一起,青梧穿针引线之间,问丹绯道:“王爷没说日后如何称呼么?” 丹绯摇头,赵格如果不开口,云汉就算是被破了身子还是要被唤作云汉姑娘。不过一般来说,皇后送来的女人,还是床事上的第一个,总是要得些赏赐,给个夫人的名分,不过赵格本来就不是个一般人,后院又没有王妃,这种事情作为丫鬟也只能闭嘴就是,不过瞧着赵格今日一早留云汉服侍用膳,想来也是有些合心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家中有事,今天晚上开始恢复正常更新,谢谢大家来看~ 第12章 第十二章 丹绯估摸着时间,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就起身往校场去。 立春已经许久了,天气总是暖融融的,这日阳光正好,金灿灿地洒满了恭王府的校场,有几缕刚好透过兵器架打在赵格脸上。应是打拳出汗太多,脸上挂着不少汗珠,白皙的肤色也有些泛红,丹绯上前去,行礼请安。 赵格来校场上让长戈陪着他打了一场,觉得酣畅淋漓,痛快至极。 将手上的帕子递给赵格,然后问道:“王爷中午想用些什么?奴婢好吩咐厨房去做。” “什么都行,你看着安排,还有,挑些东西赏给她。” 丹绯应下,动身去库房,选了两匹颜色鲜亮些的料子并些首饰,送去流光院。 流光院中,云汉屋子里有两个小丫鬟,正在帮她分线做事,丹绯进去之后,云汉起身迎上来。 “这是王爷吩咐丹绯送过来的首饰和衣料,让姑娘收用。” 云汉听到姑娘二字,脸色一僵,虽然赏了东西,但是这明明是连个名分都没有。 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丹绯将云汉脸上的神色瞧得一清二楚,可也不能多说什么,笑道:“瞧着姑娘肤色嫩,人也精致,便选了鹅黄和霞紫的料子,裁了新衣,想来王爷见到定然喜欢。” “多谢丹绯姐姐。”云汉太清楚活着的规矩了,不得势的主子不如得势的丫鬟,更何况她现在连半个主子都不是。 丹绯正色看向旁边两个小丫鬟:“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春红。” “奴婢夏绿。” 丹绯打量了一下,夏绿容貌一般,人瞧着也老实些,便开口道:“从今日开始,夏绿便贴身侍候云汉姑娘。” 夏绿应声,站在了云汉身后。 “如此我便不打扰姑娘歇息了。” 云汉将丹绯送出了屋子,然后继续理着手上的绣线,春红瞧着云汉不说话的样子,告了声退赶忙走了,夏绿站在一旁,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她和春红二人都是刚刚被云汉叫进来的,说帮个小忙,这会儿成了云汉的贴身丫鬟,可是瞧着自己的主子,明显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不过她也听厨房的婶子们说了,就看着流光院的两位哪一个先被唤作夫人。 云汉指了指一张小杌子,说道:“你先坐下就是。” 夏绿闻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也不敢动。 云汉瞧着她,噗嗤笑了一声:“行了,不管怎样,王爷赏了东西下来,说明没有生气,别的事情管那么多作甚,我也不会随意迁怒与你。” 夏绿听她这么说,开口道:“主子不要伤心,以后就会好的。” “叫什么主子,叫我姑娘就是。” 夏绿诺诺应下,心里想着,院子里都说这两位姑娘都厉害着呢 ,可是她觉得,自己侍候着的这位云汉姑娘确实是个好脾气的人。 跟丹绯心中想象的刚开荤而且身边还有优秀资源的童子鸡形象不同,那日之后,赵格一直都没再见过流光院的两个人,整日泡在校场上,丹绯觉得,赵格确实有不少过人之处,比如这孩子,天天在太阳底下晒着,却也半点儿没有变黑。 再过两日便是赵格往骁骑营去的日子,恭王爷这几日有些激动,他各位兄弟也表现出了应有的关怀,太子遣人送来了上好的创药,赵和则是拎了一坛子酒一个人上了恭王府的门。 赵和来的时候,赵格还在校场上,丹绯想接过赵和手中的酒坛子,被他让了过去,只好将拎着酒坛子的赵和往校场引去。 隔着老远,赵格便瞧见了自己的二皇兄,兴冲冲地就想拉着赵和再比一场,赵和瞧着他那副架势,忙摆手道:“不是比过了,我可打不过你。” 赵格想想也是,开口道:“我这些天在府中苦练,到了骁骑营,定要将周行那小子狠狠打一顿。” 丹绯一听,心道这位还藏着打架斗殴寻衅滋事的心思。 赵和笑道:“骁骑营中的将士,平日练兵也要互相切磋,你若是有这个本事,便将周行打倒,若是没有,被人家打回去可别回来告状。” 赵格撇了撇嘴,对赵和的话嗤之以鼻,大丈夫敢作敢当,告状算什么本事。 赵和提了提手中的酒坛子,说道:“我今日可是过来找你饮酒的。” 赵格早就瞧见了这坛子酒,他其余几位皇兄可没有这等闲情逸致,笑道:“那好,我怕今日二皇兄回不去了!” 说罢转身吩咐丹绯道:“去交待厨下一番,今日本王同皇兄一醉方休!” 丹绯行礼称是,准备告退,赵和开口说道:“丹绯姑娘的手艺,我尝了两次,不知今日在下可有口福再尝尝丹绯姑娘的手艺?” 丹绯听罢,忙道:“二殿下折煞奴婢了,那奴婢今日便同厨房一起,给二位爷安排午膳。” 赵格也道:“丹绯总会做些新鲜吃食,皇兄同我先去赤霄院等着就是。” 丹绯去了厨房,将二位皇子中午要一同用膳的事情吩咐下去,毕竟这两人口味差异太大,厨下都得照顾得到才是。 厨房的大管事该安排的自会安排,她准备一道菜便是。 想了想,片了几片新鲜的鸡胸脯肉,去皮抹筋,横切成片。然后用擀面杖慢慢地将鸡片锤软,加上花椒、盐、烧酒和酱抹拌均匀,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先放入滚水中焯一下,再用大厨房调好的高汤烹饪,调味起锅,这做法是当年她致力于减肥的时候,为了让鸡胸肉好吃一些研究了好久折腾出来的,旁边用青瓷碟子放上赵和中意的腌辣椒,送到前面去就好。 午间用膳的时候,丹绯站在一旁侍膳,二人瞧见这旁边配了一碟子腌辣椒的鸡肉便知道是出自丹绯之手,赵和自己动筷夹了一口,尝了尝,问道:“这是用的什么肉?本瞧着像鸡肉呢。” “回殿下话,确实就是鸡胸脯上的肉。” 赵和挑眉:“这肉最柴,口感不佳,你是用了什么法子。” 丹绯回道:“用擀面杖细细锤软。” “倒是有几分巧思。”赵和笑着赞了丹绯一句。 赵格瞧着丹绯,问道:“你是从何处习得这些的,平日也不见动手做给本王尝尝。” “奴婢没事儿的时候就在小厨房自己琢磨,会的不多,今日绞尽脑汁才给二位爷做了这道菜。” “一日三餐,能认真对待也是妙事,丹绯姑娘辛苦。” 丹绯虽然非常欣赏赵和这种有礼貌的好青年,但是旁边坐着一位不那么有礼貌的年轻人的时候,只能回话:“是奴婢分内之事。” “你也下去用饭,不用在这儿侍候了。”赵格开口,让丹绯下去。 得了话,丹绯行礼告退,今日将午膳摆在了恭王府花园旁的一处八角亭内,外面便有人候着。 只是到了下午,喝到不能起身的并不是赵和,而是恭王殿下。 丹绯瞧着挂在赵和身上一身酒气面色如霞又不让旁人搀扶的赵格,长出了口气开口说道:“劳烦二殿下将我们王爷送回赤霄院,上次醉酒便是睡了一下午。” 赵和讪笑了一下,说道:“我该拦着他的。”然后搀着赵格往赤霄院去。 还好赵格醉酒之后,并不太疯,将人放在床上睡觉就行,让丹绯觉得还比较省心。 送赵和出府的时候,丹绯走在他后面,明明闻着这位殿下身上也有不少的酒气,但是步履沉稳身直如松,瞧不出一丝醉态,不过毕竟饮了不少酒,丹绯觉得还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府,开口说道:“殿下今日也饮了不少,不如让长戈护送殿下?” 赵和转身,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忽然笑起来:“丹绯送我回府可好?” 第13章 第十三章 丹绯刚被赵和微眯着眼睛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又听他说了折磨一句愣了一下神。 还未等到回话,赵和甩了甩脑袋,轻轻拍了拍脸,嘟囔道:“还是喝得多了些,轻浮。”说罢一边用手揉着眉心一边往外走去。 丹绯瞧着,忙叫着长戈跟在后面,将人好生送回去。 赵格还喝个酩酊大醉躺在床上,丹绯赶忙往赤霄院去。不过还跟上次一样,恭王爷喝醉之后便老老实实睡觉,只是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也不见起来。 丹绯瞧着时辰,让青梧她们外间点上,然后到里面去叫赵格起来。 赵格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旁有人唤他,似是丹绯的声音,朦朦胧胧之间伸手就将人往床上带。 丹绯被攥着手腕差点儿拉到了床上,情急之下反手掐了一把,赵格吃痛慢慢醒了过来。 瞧着这人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和手腕上的红痕,丹绯决定先发制人,开口说道:“殿下恕罪,方才奴婢瞧王爷掀被,上前想掖好,没想到手上的绞丝镯子伤到了殿下。”心里却嘟囔着,这兄弟二人喝醉酒都是一副登徒子的样子。 赵格瞧着自己手腕上的印子,只道:“无妨。” “既然殿下醒了,便起来用些热食,不然脾胃不适,耽误了去骁骑营的大事就不好了。” 赵格点点头,示意丹绯帮他整理衣物,然后去外间垫垫肚子。 丹绯让人准备了大枣莲子粥,水晶冬瓜饺和梅花香饼,凉拌木耳一小碟子,估计他用不了多少,也不至于浪费。 赵格瞧着桌上的饭菜,就知道是丹绯安排的,他的定例比这多了些,不过今晚上没胃口,这便合适,也没说什么,吃了两只饺子并一小块香饼,那凉拌木耳觉得爽口,伴着用了一碗粥之后,便放了筷子。起身坐在了椅子上,倚着椅背不说话。 丹绯瞧他那副样子,示意流萤将桌上的东西收走,轻声问道:“王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过来给本王按按头。” 丹绯走过去在他头上慢慢按起来。 其实论手艺,丹绯跟云汉不是一个档次,不过赵格觉得舒坦,他自己心中也说不清楚,只是丹绯无论怎样处理府上的事情,都让他满意,他贴身大小事的安排,也感觉舒心。 瞧着赵格坐在这厢又开始昏昏欲睡的样子,丹绯轻声开口唤道:“王爷不若先去床上,擦擦手脸洗洗脚,安置便是。” 赵格没应声,闭着眼睛站起身一动不动,丹绯无奈,只得牵着一只袖子将人带到了床边。 “王爷稍等,奴婢叫人。” 转到外间,让青梧和流萤端了热水带着帕子进来安置赵格歇息,没想到青梧刚刚端着铜盆到了赵格床前,恭王爷睁开眼睛,瞧了一眼,中气十足地斥道:“丹绯呢?不是说要给本王擦洗吗?就知道是个懒丫鬟,躲哪儿去了?” 丹绯深呼吸一口气,心里不断地安抚自己:醉汉子醉汉子,不好计较。 走上前去,接过青梧手上的拍子,浸了温水之后绞干,然后给赵格擦洗。 恭王爷总算是跟一只被撸顺了毛的大猫一般,闭着眼睛乖巧极了。瞧着他这幅样子,丹绯又想在他脸上拍上两下。 也就是心里想想,还得帮赵格脱袜洗脚,再怎么好看的少年,打了半天架之后都得带上不少汗气,丹绯心里不停嘟囔:就当自己是铲屎官,铲屎官。 总算是将人收拾好能够睡下,交代了两个丫鬟几句,然后回了自己院子。 总算是到了赵格往骁骑营的日子,丹绯提前一日将赵格要带的换洗衣物打了包袱,虽说是跟普通将士一般,但是还是吴将军一大清早亲自上门领人的。 瞧着赵格连长戈都不带,独自打马离开恭王府,丹绯只觉得心花怒放,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心里颇有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爽感。 吴将军原是北漠戍边的老将,现在回京之后统领骁骑营,周行是他从北疆带回来的,十分器重。 虽说沙场征战多年,但是这位老将军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到了离骁骑营还有四五里地的时候,赵格远远瞧见路旁站着一人牵马侯在那里。 定睛一看,正是周行。 虽然心里存了要再跟周行较量一番的心思,但是第一日过来,自然是不会随意就起冲突。 没想到吴将军开口同他说道:“王爷到骁骑营,想来不仅想体验行伍之事,恐怕心里也惦记着我这位副将,将跟他较量一二吧?” 既然被看穿了心思,赵格也毫不掩饰,回道:“自然。” 吴将军笑着说道:“这会儿王爷还未入骁骑营,末将特意让周行等在这里,同王爷比试一番,等到了骁骑营中,王爷便同普通将士一样,不许寻衅滋事打架斗殴。” 赵格听罢,应了一声便翻身下马,冲着周行道:“既然吴将军发话,那你便同本王好生比试一番。” 周行拱手表示应下。 吴将军站在一旁,瞧着缠斗着的两个年轻人,他对这位恭王爷印象深刻,皇后娘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主儿,天不怕地不怕,不过仔细一看,确实有一身不错的武艺。 “住手,点到为止。” 听吴将军大喝一声,周行停下手,赵格有些狼狈,却也不强辩,道:“我输了。” “王爷年纪尚轻,其实身手不凡,周行跟着末将在北疆上过战场,现在输给他也是意料之中,不过王爷想来骁骑营历练,必是存了精益求精之意,既然如此,王爷可想过自己在营中如何安置?” 赵格忙道:“到了骁骑营,将军也不必称呼王爷,唤我五郎就是。” 瞧着这位大爷如此上道,吴将军点头:“也好,那末将便斗胆这般称呼,那入营之后,王爷便跟着周行训练如何?” 赵格虽然输在周行手中两次,但是对这人的武艺也是真心佩服,虽然是整日木着一张脸,但是有真本事就行,自己又不是小姑娘家家,不指望他甜言蜜语哄人开心。 到了骁骑营中,周行领着赵格去了自己的军帐内,军中靠拳头说话,他是副将又武艺高强,一人住了一间帐篷,不过昨日给赵格又搭了床铺。 军帐门口站岗的兵士瞧见周行过来,行礼之后,周行开口道:“这位是恭王府的侍卫,来骁骑营习训,先跟我住在一处。” 那兵士抬头瞧了一眼,看着赵格唇红肤白面若好女的样子,心道这哪像恭王府的侍卫,恭王爷的男宠还差不多。 周行帐中没有多少东西,因为赵格也要住,添了一张床铺之后也不显拥挤。 赵格上前将包袱扔在床上,拆开瞧了瞧丹绯给他带了什么。翻弄着瞧了瞧,几件换洗衣裳和不少袜子,加上牙具澡豆和几枚乌木的发簪,再没别的东西。 将包袱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赵格躺在床上说道:“周副将跟我讲讲骁骑营的规矩吧?” “每日卯时初刻点兵,要早点儿起来,晚上亥时初刻收兵,你每天跟着我一同。” 赵格应下,周行又带着他出帐,四处看看,交代些别的事情,算是恭王爷入骁骑营的第一日任务。 丹绯在恭王府清闲得不行,除了赵格,这阖府上下再没有使得动她的人,跟着流萤绣绣花,自己习字读书好不快活,偶尔想起在骁骑营的赵格,也就是想想这位大爷什么时候放假,希望吴将军治军森严,不要随便让他回来最好。不过心里还是贯彻落实着讨好赵格的伟大方针,毕竟到时候出府赏赐多少可是恭王爷说了算。 想来想去觉得赵格那种挑剔的人,在军营中吃食上定不顺心,开始在小厨房腌制鸡松的做法,本是她前一世瞧什么闲书看到的,鸡肉同黄酒,大小茴香、葱姜盐水煮,去皮拆骨,把剔下来的鸡肉用微火先烤,烤干之后研磨细碎,用油调拌,再用文火烤干。火候不好掌握,丹绯倒也不丧气,她自己慢慢来,这才能显示对赵格的一片心意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恩~把更新时间改成早上九点左右啦,还是日更,谢谢大家来看~ 第14章 第十四章 赵格出京第八日,云汉到了丹绯住着的小院子里。 流光院中的动向,丹绯一直都是上心的,两位姑娘都相当安分守己,整日就是在屋里做做针线之类。 丹绯将云汉让进了自己住着的屋里,给她倒了杯茶水,然后问道:“云汉姑娘找我有什么事情?” 云汉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包袱,掀开之后是一对一对的袜子,一看便知道是给赵格做的。最上面放着一个成色极好翡翠镯子。 丹绯笑道:“姑娘这是给王爷做的吧?” “正是,不过这镯子是给姑娘你的。” 云汉弯着一双杏子眼跟丹绯说着,二人坐得近,拿着那镯子便想套在丹绯手腕上。 “这可使不得,姑娘是想让我将这袜子给王爷?”那袜子一看便是极吸汗透气的细棉布做的,每一只上面都绣着一朵云纹。 云汉忙点头:“这是我这些天做的,想着王爷去了军营,这些琐碎物件总是多多益善,”顿了顿瞧了丹绯一眼继续说道:“只是我现在的身份,王爷不传召便不好往赤霄院去,想让姑娘帮我个忙,跟王爷提上一提便好。” 这深宅后院,最怕的便是被男主人忘记。 瞧丹绯一言不发,云汉有些着急:“这镯子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水头极好,你带着定然好看。” 丹绯抿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茶水,开口道:“这镯子你且收回去,王爷爱干净,袜子当然是常备常新最好。”通过她总比云汉四处找旁人要好,不过凭借丹绯对赵格的了解,这不是记不记得流光院里住着两位美人的事情,而是这两位没一位牵绊住了恭王爷的心。 听丹绯应下,云汉神色一喜,连声道谢,想将这镯子留给丹绯,不过丹绯执意不收也便作罢。 将人送走,丹绯眯着眼睛靠在软榻上,心还是要小些才好,舒坦痛快。 四月十七是丹绯这个身子的生辰,也是上辈子去世的日子,总归算是个有意义的日子,赵格没在府上,丹绯便用了两块碎银子让大厨房单独做了几个菜出来,跟青梧和流萤一同吃个便饭。 青梧这丫头,两倍薄酒下毒便开始有些醉意,手捧着脑袋娇憨得很,一会儿又要往丹绯身上挂,流萤倒是冷静得多,一手扶着青梧,另一只手还能继续给丹绯斟酒。 这三人热闹,没想到赵格忽然杀回来了,还说人正在外书房,让丹绯过去一趟。 丹绯本来还有三分醉意,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瞧着眯着眼睛不怎么清醒的青梧,忙让小丫鬟将人扶回去,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裳,往外院走去。 到了外书房,才发现不是赵格一人,下首还坐了一位。 丹绯瞧了一眼,这人眉目深刻,身形笔挺,想来是骁骑营中的将士,不过也没顾上多看,忙行礼请安。 赵格瞧着丹绯,半个多月没见,她倒是面色红润,仔细一闻还有些酒气,说道:“本王不在,你倒是逍遥。” 丹绯忙行礼认罪:“奴婢知错。” 赵格摆了摆手:“罢了,本王知道今日是你生辰,”然后指了一下一旁的周行:“去给周副将见礼。” 丹绯转身,冲着周行见礼问安。多瞧一眼,更觉得这人眉眼极深。 周行仍是那副坐得笔直的模样,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给他安置住处,明日本王要入宫一趟。” 丹绯应声:“客房都是收拾停当了的,奴婢一会儿便带周副将过去。” 赵格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住清澜院。” 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清澜院是上次赵和过来暂住的地方,离内院极近,看来赵格心里相当看重这位周副将。 “是。” “将晚膳摆在这里,一会儿本王同周副将一同用膳。” 丹绯应下,行礼出了外书房,先交代人将清澜院的卧房再收拾一下,然后吩咐大厨房传膳,等二人用罢之后,赵格让丹绯领着周行过去。 对于这种不苟言笑的人,丹绯并不喜欢主动讲话,毕竟两个人一个说另一个不接话也是尴尬,一路无言将人引到了清澜院。 安置好了周行之后,转身就往赤霄院去,青梧和流萤也饮了酒,希望青梧那个傻丫头不要发什么酒疯之类。 进了主屋,只流萤侍立在赵格身旁,见丹绯进来,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今日是你的生辰,本王也给你添个寿礼。”说罢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紫檀盒子。 丹绯忙道:“多谢殿下。” 双手捧过这盒子,心道就这么一个盒子便也值几十两银子了。 其实仔细瞧瞧赵格,就知道在骁骑营是真的吃到了苦头,人晒黑了几分,下颌角的地方还有一道不大不小的伤痕,瞧着这样,丹绯开口道:“王爷这次回来,在府上歇两日吧?” 赵格摆手:“明日从宫中出来就要回去,有什么好歇的。” “那奴婢给王爷重新收拾个包裹,这次便再带些生肌膏罢。” “你安排即可。” 丹绯敛了敛眉,说道:“前两日云汉姑娘给王爷做了袜子,奴婢也给装起来吧。” “她爱做便做,你们也省些事情。” 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不过赵格说的也是实话,云汉那一沓子袜子送过来,青梧和流萤都觉得开心,毕竟少做一些是一些。 “奴婢给王爷做了两双鞋子,鞋底上面用银线绣了绣,倒是防滑些,王爷先试着穿穿,若是合适,以后便还这般做,”顿了一下然后又说,“还给王爷做了个新的菜式,怕您吃不惯军中的伙食,鸡肉焙干了,放在瓷瓶里,随时取用即可。” 赵格心里满意,他又不是个傻子,云汉那叫求宠,丹绯这才是正儿八经地关心。 回了恭王府,赵格也算是正儿八经洗了个好长时间的澡,青梧已经是个废丫头了,只能丹绯替了她的缺,好在赵格也没有过问,丹绯给他擦头烘发,然后早早便睡下了。 丹绯回到自己院中,打开赵格赏的那个匣子,瞧了一眼不禁感慨恭王爷果然大手笔,一对红的滴血的玛瑙镯子,心满意足地带在了手上,越瞧越好看,乐得不行,决定对赵格再好一点儿。 第二日一早赵格入宫,先去御书房见了皇帝。 这个儿子去了骁骑营半月,传回来的消息是极能吃苦,再看看果然是黑瘦了几分,不过目光炯炯精神得很,皇帝觉得十分满意,大手一挥赏了不少药材和补品,这么辛苦回来有时间还是得补补身子。 到了凤禧宫的时候,知道他今日要入宫,皇后一早就盼着小儿过来。 这次赵格回来便是皇后遣人去唤的,礼部给赵格大婚选了三个日子,一方面是想让赵格亲自回来挑选一下,另一方面也是想见见在骁骑营吃苦受累的儿子。 见了赵格,皇后先凝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着说道:“黑了瘦了,不过更精神了。” 赵格向前迈了一大步然后直接坐在了皇后身旁:“母后这下放心了吧,孩儿在骁骑营好得很!” “好,好,”皇后虽然心疼,但是瞧着小儿越来越好也高兴,又道,“不过军营中艰苦,受不住了可要早说。” “有什么受不住的,丹绯给我带的东西也刚好,又是跟周行住在一个帐篷,舒坦着呢!” “周行?不是上次跟你打过的那个副将?” “正是,不过那小子是真的厉害,除了话少,跟他住一起也不赖。” 瞧赵格对周行毫无芥蒂,皇后便也放心。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说:“礼部送了三个日子过来,我和你父皇想你自己挑个日子最好。” 一旁的鸾镜上前,将礼部呈上来奏函递给了赵格。 赵格瞧了一眼,八月初七、九月十四和十月二十六,想了一下说道:“孩儿觉得九月十四最好,八月太热,礼服又繁琐,娇娘难受,九月十四成婚,二十七便是娇娘的生辰,刚好给她庆生。” 皇后瞧着儿子,没想到这孩子还真是细心,觉得日后儿子和侄女定能和和美美,笑着说道:“那便定这个日子,半月之后请期,你要再回来一趟。” 赵格点头:“孩儿知道。” 这算是定下了一件大事,母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赵格起身离开,他跟吴将军说过下午便赶回去,到了府里,丹绯已经将这次给他收拾好的包裹打理好了,赵格将包裹放在马上,跟周行一同打马走了。 到最后丹绯还是感慨,除了一句多谢之外,这位周副将还真是半个字都没有多说过。 第15章 第十五章 赵格二人回了骁骑营,进了军帐中,便坐下来拆解包袱。 “丹绯一向巧思,这鞋也不知好不好穿。”赵格瞧着丹绯说的两双鞋,鞋下用银线绣了三行小疙瘩。想了一下上脚试了试,在地上蹭来蹭去,抬头惊喜地对周行说:“果然不错!” 又翻出两个瓷瓶,递给周行一个,说道:“这是她做的什么菜式,说让我在军营中加餐用,既然装了两个,定是有你一份的。” 周行也不推辞,接下之后打开来看,是他没见过的东西,细细松松的,色泽金黄,还洒了些炒熟的芝麻,掂起银勺尝了一口,咸香得很。 “怎样?不错吧,只要她准备东西,从不让人失望。” 周行点头,赵格已经习惯这人话少得不行的样子,又说:“丹绯又给我装了不少袜子,且分你几双吧。” 这周行也是个干净的主,只是衣裳都是军中发下来的,那袜子每天都要换洗,有的都磨了洞了。 周行抱拳:“多谢。” 赵格早瞧见那几双绣了云纹样式的,想都不想直接递给了周行。 丹绯待在恭王府,只觉得日子慢慢悠悠却也无风无浪,只是朝中出了一件大事。 春汛,邺水决堤。 皇帝震怒,五年前邺水大堤重修加固一次,此后每年拨款十万银,只为防汛,今年虽然水量较多,但是邺城过来的奏章中一直说不是重水年,堤坝无忧,邺城一带多水,天下四分米粮来自此处。 半月之后,赵格回京,准备送期之事,当晚,赵和便来了恭王府。 瞧着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丹绯从这位二皇子身上瞧到了些隐约的忧虑。 邺城之事,赵格整日在军营中,还未知晓,兄弟二人在赤霄院的书房中叙话长谈。 “皇兄要去邺城治水?”赵格十分惊讶,虽说邺城极为关键之处,但是大灾之后恐有大疫,凶险之处可想而知。 赵和瞧着赵格,点了点头,说道:“五郎担忧什么我都知道,邺城鱼米之乡,为兄也去过一次,比起旁人熟悉不少。” “那何时动身?” “明日。” 赵和瞧着这个弟弟,虽然还有小六,不过宫嫔所出,天资也一般,帝后二人心中真正的幺儿便是赵格,将他护得极好,又未入朝,军营中虽然辛苦,哪有朝堂人心险恶,邺城是一趟浑水,他不担心蹚不出来,只担心回来之后这个弟弟还能不能有现在这般亲密。 赵格被他瞧着,心里觉得赵和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没说出来,不过也不追问,只说:“大婚的日子定在九月十七,皇兄肯定能赶回来给我道贺送礼吧?” 现在刚刚五月份,三四个月的时间,想来也是差不多了。 赵和笑骂道:“臭小子,赶不回来也少不了你的贺礼!” 丹绯进去续水的时候,这二位爷相谈甚欢,赵格忽然转头问丹绯:“你上次给本王带到军营中的那个吃食不错,又做了吗?” “知道王爷今日回来,又做了新的。” “二皇兄要去邺城治水,你先给他装上。” 屈膝称是,瞧了一眼赵和,想来治水这种事情在古代定然是大事,不过瞧着赵和神色坦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丹绯对赵和也是全然相信了起来。 晚上赵和走的时候,丹绯将装好的两罐鸡松交给之安,然后说道:“之安,二殿下前去治水,我虽然只是个丫鬟,不过在老家听过些粗野法子,你且记下回去告诉殿下。大水之后恐有大疫,上天保佑,没有最好,若是有什么不好,大约染了疫情的人会住在一起,将这些人的屋里多洒石灰粉,住过病人的屋子用白醋熏蒸,让殿下多饮水多食大蒜,衣裳要每日换洗,殿下的住处也要熏蒸。” 之安抱着两个瓷罐,频频点头,然后又问:“丹绯姐姐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 丹绯笑道:“我家里那边也是湿气极重的地方,是听一个小有名气的老大夫说的,想来这些东西都没什么坏处,这会儿忽然想起来了。不过也不是什么有奇效的东西,你告诉殿下当个笑话听也无妨。”赵和前去一定是要带御医的,要说这里的医术,其实也不赖,他那人瞧着就谨慎,定会过问一番,若是御医知晓,也就当自己尽了心意。 赵和现在还是之安在身边贴身侍候,就寝之前,之安怕自己将丹绯交待的事情忘记,就全部告诉了赵和,说完之后,又添了一句:“丹绯姐姐可真是厉害,手巧,又知道好些事情。” 丹绯说的法子赵和之前也没有听过,瞧之安那副样子,笑道:“行了,还要问过御医,快些去睡,明日还得早起。” 这主仆二人早早睡下,第二日天还未亮便离京走了。 若不是今日要去承恩公府,赵格怕是已经到了城边要送赵和离京,大早上先起身,收拾整齐,礼部的礼官已经等着了。 承恩公府也已经等着赵格上门了,未成婚的二人是不能相见的,赵格这些天在骁骑营摸爬滚打,人显得黑瘦了些,见到准女婿的时候,承恩公还真是有些惊讶,虽然他知道赵格去了骁骑营,但是也没想着就真的给当普通将士操练,将人迎进去之后,承恩公夫人瞧着赵格,丈母娘瞧女婿都是越看越满意,去了骁骑营可真是精神了不少。 赵格坐下以后,对二老说道:“日子定在九月十七,天气也不甚热,我又想让娇娘过府之后好好过个生辰,二老意下如何?” 想到女儿及笄之后第一个生日便要在恭王府过,承恩公夫人又喜又酸,但是也觉得赵格贴心,笑道:“好,好,多谢王爷替娇娘着想。” 承恩公府阖府上下都是极看好赵格同柳娇的婚事的,二人本就是亲表兄妹,赵格幼时就常夸这个小表妹长得好看,现在又如此为柳娇着想,更是让这即将嫁女儿的夫妻二人满意。 赵格这次还是跟周行一道回来的,也不是他非要带,主要是他身边的侍卫都留在王府,让周行跟着吴将军才放心。今天早上出府的时候,还交代丹绯好生招待。 丹绯瞧得出,赵格还是相当佩服这位周副将的,虽然觉得周行并不是什么挑剔多嘴的人,上午的时候,丹绯还是自己往清澜院走了一趟,想问问周行午间有什么想用的膳食,她到清澜院的时候,周行正在树下打拳,站在一旁没出声瞧着,只觉得这位周副将身形矫健出手极快。 对赵格身边这个大丫鬟,周行也算是常有耳闻,毕竟跟着赵格还沾了不少光,丹绯过来之后他便察觉到了,卸了手上的力道,走到丹绯面前说了声多谢姑娘。 这一句多谢让丹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周副将还未告诉丹绯午间想用什么,这会儿道谢可太早了些。” 这一笑让周行有些局促,不过还是解释道:“王爷在骁骑营与我同住,王爷分了不少东西给我。” 丹绯觉得这是个实诚孩子,好玩,又问:“王爷给你分了什么?” 周行支支吾吾地回道:“王爷给我分了姑娘做的吃食还有袜子。” “绣云纹的?” 周行点头。 丹绯又笑着促狭了一句:“那多谢王爷便是,谢我作甚?” 这位周副将虽然肤色偏黑,但是丹绯眼尖地瞧着他耳角已经泛红了,忙说道:“同你开个玩笑罢了,王爷早上出府的时候交代过,让我好生招待,这会儿过来问问你中午想要用些什么。” 周行忙说:“随意便好,不必麻烦。” 丹绯瞧着他,也不是能跟自己多说话的人,便笑道:“既如此那便不打扰周副将练拳了,丹绯告退。” 周行送了丹绯两步,然后又回到树下打起拳来。 回了赤霄院,青梧瞧见她,笑问:“姐姐去清澜院了?” 丹绯点头。 青梧继续说道:“那周副将这次我算是也见到了,”说着凑到丹绯跟前小声道,“我倒是觉得长得有些像胡人呢。” “你这小丫头见过胡人?”丹绯想了想周行眉目深刻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相似的意思。 青梧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当然,我小时候可见过胡人商队呢!” “听说周副将是从边关回来的,那里的人跟胡人有几分相像也有可能,不过可不要乱说。”跟胡人相像这种事情,对京城中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虽然青梧是个有分寸的丫头,但是丹绯还是叮嘱了她两句。 青梧撅着小嘴,点头道:“知道啦,我什么时候乱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晚了一会儿呀~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丹绯觉得,赵格是打心眼儿里喜欢骁骑营, 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周行一同走了。将这二人送走,她便又清闲了起来。 承恩公府,柳娇正在承恩公夫人屋里,上一世这个时候,她大吵大闹不嫁赵格,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被锁在自己的院子里,阖府上上下下不露让露出一点风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甚知晓,这一世绝对不能这样,临死之前连身边的丫鬟都重新换了一遍,那小丫鬟嗤笑自己不知福,好好的皇帝不嫁非要寻死觅活,她才知晓最后登基的是自己一直不愿意嫁的恭王爷。 重活一次,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她不笨,只是之前年少轻狂迷了眼睛,现下她便要多打探些赵格兄弟的事情,既然这是一条大家都不知道的潜龙,那她便助他上位,早出深渊。 承恩公夫人瞧着自己的女儿愈发灵巧懂事的样子,心里高兴又酸涩,这是她的小女儿,掌珠一般,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皇家的儿媳妇最不好当,不过还好,看样子赵格十分上心,而且幺女骄纵的性子也改了不少,想来嫁过去也不会受多少委屈。 拨了拨柳娇的额发,笑道:“前两日送期的时候,我瞧着王爷黑瘦了些。” 在柳娇印象里,赵格肤色一向不黑,容貌迤逦,称得上面若好女,就问:“怎地黑瘦了?” “你父亲说皇上让他去骁骑营历练,就跟普通将士一般,估计是吃了不少苦头”,对于赵格能去骁骑营,承恩公夫人也赞赏不已,“骁骑营也不是寻常人能受得住的地方,京中的勋贵子弟,现下可每一个敢往那儿去的。” 柳娇亲自给承恩公夫人捶腿,然后又说:“是么?怎么想起要往这般吃苦的地方去。”心里却在慢慢想着,看来赵格果然是对皇位有所期,不然也不至于这般历练自己。 “恭王殿下从小便喜欢舞刀弄枪,你幼时最不喜他过府,说跟蝗虫过境一般。”想起这两个孩子小时候,承恩公夫人也是满脸笑意,赵格七岁的时候跟着太子来给老夫人祝寿,随身带了一把皇上赏的短剑,耍的时候将柳娇最喜欢一盆修剪好的紫二乔毁了,柳娇大哭一场,虽然后来赵格又给送了一盆回来,但是还是让小小的女娃娃恼怪了许久。 柳娇也想起了那盆紫二乔,觉得好笑,因为这件事情,她之前真情实感地讨厌了赵格许久,现在想想可真是可笑,嗔怪着说了一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母亲就不要再讲了,再说,他可不就是那样么!” 瞧着柳娇提起赵格的小女儿情态,承恩公夫人更是高兴,随口又说:“据说二皇子出京去邺城治水,先前还怕你们二人的亲事要放在二殿下后面,耽误些时日呢。” 说起赵和,柳娇的神色暗了一下,须臾又回复了言笑晏晏的样子:“我瞧着二殿下那人,在外游历多年,怕是也没什么尽快成亲的意思,哪儿能耽误得到?” 赵和一回来,皇上便委以重任,虽然也是皇后养起来的孩子,但是承恩公府必然是要站在太子身后的,不过太子膝下二子三女,皇上也不着急让赵和大婚,还是让太子一派安心了些。 柳娇瞧着承恩公夫人的神色,也瞧出来了些对赵和的防备,也知道长兄打小便是太子的伴读,承恩公府定然站在太子身后,可是现在谁都想不到最后登上大宝的,是早早封王却迟迟不入朝心性还带着几分烂漫的赵格吧? 五月份,春夏交接之时,宜狩猎。 骁骑营中,赵格估摸着时间,还有小半月就是去昭苑狩猎的时候,两人晚间休息,吹熄了蜡烛,忽然开口问周行:“今年狩猎,你随我一同可好?” 周行没说话,赵格知道他那个脾气,继续说道:“你一身武艺,领兵之事也自有见地,虽然说吴将军待你不薄,可是多在父皇面前露脸也不是坏事,领兵打仗保家卫国,可都是要父皇一声令下,你才有这个资格。” 周行还未接口。 赵格直接掀了被子坐了起来:“我告诉你,京中武将定国公奉恩候,将门不出犬子,你就算再有本事,何时能出人头地?!” 军帐中一片寂静,只听得赵格有些急促的呼吸,又过一会儿,总算听到周行闷声回话:“多谢王爷。” 宫中,皇后正跟鸾镜说到狩猎之事。 “皇上跟本宫说,今年狩猎的日子定在十六,围猎三日,如此便让五郎十三回京,好生准备一下,他在骁骑营这么久,也不知到底有多少长进。” 鸾镜瞧着皇后一说起小儿便眼含笑意的样子,回道:“上次王爷入宫,奴婢瞧着虽说黑瘦,但是比没去之前还要神采飞扬些,皇上不是也说,咱们王爷在骁骑营可是从未偷懒呢。” 皇后笑着点头:“倒也是。” “本想着今年狩猎,和儿也能参加,这刚刚回京便又被皇上遣出去了。” 鸾镜回道:“二殿下去治水也是为皇上分忧,过些日子回来定是先来给娘娘请安的。” 皇后点头,承恩公府曾有意无意地提醒她,皇上太过重用赵和,可是她养大了这个孩子,又跟皇上夫妻三十余年,对赵和信任,也对皇帝了解,所以并不担心自己大儿的太子之位。 叹了口气说道:“我那兄嫂二人都易猜忌,见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国公爷和夫人也是谨慎习惯了的性子,娘娘可不是最了解了。” 皇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本宫许久未见萱萱,倒是想得厉害。” 太子妃膝下一子一女,赵萱在太子的孩子里面是最小的姑娘,极得皇后喜爱。 鸾镜忙道:“那奴婢便遣人去请太子妃过来。” “好,好,再等一会儿,这刚过午时,那小丫头怕是还在睡着呢。” 鸾镜应下,太子这个小女儿生得好看,嘴也甜得厉害,两岁多的小家伙在凤禧宫总是能逗得皇后开怀,皇帝见了有时也会抱上一抱的。 过了半个多时辰,鸾镜遣人去了东宫一趟,说皇后娘娘想见见小公主,让太子妃娘娘领过去瞧瞧。 太子这会儿也刚好在东宫小憩,听到皇后想见赵萱,便让太子妃将女儿打扮妥帖,带着过去。 太子妃带着女儿离开之前,太子将赵萱抱了起来,仔细瞧了瞧然后说道:“去了不许哭闹,记得讨皇祖母开心。” 赵萱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然后跟着自己的母亲坐了轿辇往凤禧宫去。 太子妃是翰林之女,书香门第说话柔声细语,举止进退得宜,只是性子比较冷清,对太子后院的女人也不多加干涉,只守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母女二人到了凤禧宫,被宫人引着到了偏殿,鸾镜已经备好了这位小公主喜食的点心,皇后在偏殿里等着自己的小孙女。 小孩子软软糯糯地上前请安,然后巴着点心吃得欢快。太子妃坐在一旁,时不时瞧她一眼。 皇后瞧着这小家伙,虽然脸蛋正吃得鼓囊囊的,但是还是觉得不对:“萱萱这两日时不时瘦了些?” 太子妃忙道:“前些天这孩子吃坏了肚子,太医便让她少食几日,稍稍瘦了些罢了。” 皇后皱了皱眉:“身边的宫女是怎么回事,能让吃坏了肚子?” “臣妾已经罚了,也是她贪食,偷吃了太多。” “那吃了这块,鸾镜莫让萱萱再吃了。”皇后瞧着赵萱吃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忙吩咐道。 赵萱被太子嘱咐过,在凤禧宫也不敢哭闹,瞧着被鸾镜端走的点心,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 “这孩子,倒是跟五郎有几分相像,当初五郎也是跟太子差得远,本宫便宠溺了些,大儿训,小儿疼,本宫也不能免俗啊!” “臣妾也是,纵容着萱萱,对她兄长倒是一点儿错都容不得。” 皇后笑了笑,翰林府出来的姑娘,七窍玲珑一点即透。 太子妃带着女儿在皇后宫里坐了不小一会儿,也都是说些太子小时候的趣事和太子妃膝下的两个孩子,见皇后揉了揉头,便起身告退,回了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总是修修改改的,感觉每天都九点半有点儿做不到,日更是肯定的,时间的话我尽量保证,谢谢大家来看~ 第17章 十七章 赵格每年都要去昭苑狩猎,都是差不多的时候,丹绯心中有数,人还未回京,她就开始准备着了。 恭王殿下其人,穿衣做事风格都极为张扬,早早给他备下了新的红色骑装。 赵格回来的时候,仍是同周行一起,一回来别的不说,先带着周行去了王府校场旁边他的武器私库中瞧了瞧,这次狩猎,他的侍卫都不带,只带周行一人,而且要给周行挑出最趁手的弓箭和短刃出来。 第二日还特意入宫了一趟。 坐在皇后身边,把玩着凤禧宫新送来的茶具,眼睛一转,跟皇后说道:“母后,这次狩猎,孩儿带着周行一同。” “这小小的副将,你倒是上心了。” “孩儿为大昭发现个将才,可不得让父皇多瞧瞧。” 想了一下又问:“母后知晓邺城现在的情势么?” “我问了你父皇,和儿如何,你父皇说还好,有些小疫情,不过没什么大碍,应该再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赵格点头:“那便好。” 赵和在邺城,赈灾放粮都未曾出什么大事,虽然灾后有些小小的疫情,但是带着的御医和药材都也派上了用场,只是邺城最大的问题并不在此,他之前到过邺城,在此地的一户农家住过,这次前来,他又寻到了那位老伯,朝廷每年给邺城拨款十万银,加上邺城本就是富庶之地,这一次春汛冲毁堤坝,里面定然有不少蹊跷。 这些皇帝都不会告诉皇后,他想瞧瞧,这个二儿子有多大本事,也想看看,朝中有些人有多大的胆子。 赵格又问:“父皇可有说从后宫带人么?” 皇后拨拉了一下护甲,说道:“你关心这些作甚,带不带的,都是些贵人答应。” 话既如此说,赵格便也不再问,连他都听说,宫中一位贵人最近极得圣宠,随口问了一句,想瞧瞧皇后的意思。不过他心里也明白,皇后在宫中的地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便可以轻易撼动的。 赵格入宫,周行在恭王府的校场上打靶射箭,又吩咐了丹绯好生招待。 对丹绯来说,不管是赵格还是周行,在校场上都是赏心悦目之人,赵格不在,她坐在旁边递个帕子端个茶水的,都是小事情,还养养眼睛。 瞧着周行停下来满头大汗的样子,丹绯将帕子递过去,然后等他擦汗,又送上茶水,周行咕咕咚咚灌了一气,开口道:“丹绯姑娘不必亲自侯在这里,我不用这样照顾。” 瞧着周行高鼻深目又寡言少语的样子,丹绯就直想逗他:“是王爷吩咐的,周副将怎地总想赶我走?” 周行端着茶盏,又开始支支吾吾,丹绯忙道:“王爷这边私库的钥匙我手中也有,说若是周副将觉得有什么不趁手的,就带着你去再瞧瞧。” “不必了,这副弓箭就很好。” 丹绯虽然看不出来个所以然,但是也知道这是赵格花了大价钱在外面寻来的,再看看周行箭箭直中靶心,就对周行的话表示非常赞同。 晚上刚好皇帝来了凤禧宫,同皇后一道用过晚膳之后,二人便坐在一起说些闲话。 “五郎今日入宫,说这次狩猎还要带着那个什么周行一道。” 皇帝莞尔:“倒是未曾见过他对旁人这般上心,”顿了顿又说,“看来是挨了顿打,记得深刻。” 皇后嗔怪了一声:“皇上这是哪儿的话,五郎说那周行确实有几分本事。” 虽然老夫老妻,但是这般柔情蜜意皇帝还是很受用的,就回道:“那既如此,朕就瞧瞧这个周行到底有几分本事。” 皇后算是达成了幺儿入宫一趟的目的,也就等着狩猎之时,周行能不能让皇帝青眼几分了。 每年在昭苑狩猎,随行的皇子大臣都要在前一日下午赶到昭苑,昭苑是个不小的皇家狩猎场,供皇帝射猎游玩,这次随行的人不少,除了二皇子离京,六皇子年幼,太子加上三位皇子,还有京中的公卿加上府内的子弟,热闹地很。 昭苑建有一座行宫,当晚皇帝在行宫内设宴,赵格带着周行一道前往,周行穿着骁骑营的衣裳,十分显眼。 皇帝瞧着赵格带着周行过来,等二人行礼之后,倒是笑了:“五郎去了骁骑营一趟,是将吴将军的副将当做侍卫来用了?” 赵格回道:“父皇,周行的箭法可是儿臣见过最好的,就想带来让您也见识一番。” 皇帝大笑:“好好,朕的五郎可不爱夸人,那朕倒要等着开开眼界了。” 太子正坐在皇帝下手,赵良从来都不是个善骑射之人,每年围猎也就是随意猎几只山鸡兔子,身旁的侍卫再帮帮忙,凑个看得过去的数便是,不过赵格一直本身不小,他本身就喜欢领着京中的几个勋贵子弟打猎游玩,骑射也确是不错,去年还射了两只银狐,让皇帝直接说做成围脖给皇后带着,今年过冬,他去凤禧宫请安的时候常常瞧见。再瞧瞧弟弟身后的这位副将,年纪不大,但是通身杀伐之气,一瞧便是战场上滚过一圈的,能被赵格拉上来露脸,想来是真的又几分本事。 周行侍立在赵格身后,没一会儿皇帝便退席了,没了天子,大家也都没那么拘束,互相敬酒畅谈,赵格便给周行点了点京中武将世家。 吴将军虽然战场杀敌,也有安景侯的爵位在身,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娶了个才女夫人的缘故,两个儿子都不甚随他,大有弃武从文,笔下定乾坤的意思,不过安景候看得开,不想习武硬逼着上战场不就是送命么? 赵格一边饮酒,一边对周行说道:“定国公,世子是太子伴读,跟着定国公在抚远军中历练,父皇我不知道,阿兄倒是挺喜欢他的。”赵格有些微醺,又刚好瞧见定国公世子跟太子敬酒,一下子就将幼时的称呼唤了出来。 撇了一下嘴巴,又朝着另一个男子点了点头:“奉恩侯府,世子体弱不习武,不过他府上一个贵妾所出的儿子倒是有几分本事,此次春狩你也可以瞧见。” 最后又瞧着远处一个青衣男子对周行说:“瞧见那人了么?忠勇伯府的世子,跟着忠勇伯在金州,三百人歼杀一千,父皇都夸奖过他。” 周行在身后听着,一言不发。 不过赵格也没准备听他说什么,开口道:“不过这几个人,我都打过交道,领小兵尚可,不算什么将才,本王的眼力,向来都准。” 还好周围嘈杂,赵格跟周行说话,声音也不大,周行瞧了一圈周围,见众人都没什么异样才开口:“王爷慎言,末将寸功未建,只武艺尚可,还担不得王爷如此夸赞。” 赵格转头:“本王说话自有分寸。”然后自斟自酌了起来。 今日,承恩公府世子并两位公子也来了,先后到赵格面前敬酒,赵格也不让,一滴不落喝了下去,还顺便关心了柳娇一句。 承恩公世子自是说一切都好,一来一往皆大欢喜。 周行想起丹绯跟自己交代,说是王爷酒量一般,让王爷莫要多饮。可是瞧着赵格推杯换盏的样子,周行觉得自己果然是笨嘴拙舌,只能等着一会儿将赵格送回住处的时候,将丹绯准备好的解酒的丸药和干柏叶冲水让赵格服下了。 等周行陪着赵格回他的寝房时,恭王殿下这次还不算酩酊大醉,坐在太师椅上轻轻揉了揉眉心。 周行将干柏叶用开水冲开,然后将解酒的药丸取出来,对赵格说道:“王爷用些醒酒的东西罢。” 赵格一看就笑:“丹绯给你的?” 周行点头。 “你看,本王看重丹绯可有看错?” 周行回道:“王爷火眼金睛。” 赵格微眯着的眸子忽然睁开,定睛瞧着周行,沉声说道:“那本王看你,便更不会有任何错处!” 第18章 十八章 狩猎的规矩定下来许多年了,第二日清晨,还有些微微的雾气,皇帝身后跟着定国公和忠勇伯,开口道:“今日你们都往林中去,傍晚时分让朕瞧瞧,哪个能得猎物最多!”说罢还特意多瞧了赵格一眼:“五郎念叨了这么久,可别让朕失望。” 赵格拿着手上的长弓捅了周行一把:“父皇放心!” 恭王殿下一身红色骑装,他又是这里最不拘束的年轻人,神采奕奕眉眼飞扬。 皇帝射了第一箭,所有人便打马朝着密林中去了。 赵格带着周行,二人都不怎么着急,倒是有些落在了后面的意思。 “昭苑圈了五六个山头,猛虎黑熊都有,不过这些都要往深处走才能见到,今日这附近有人会再放些獐子野鸡之类的,总不能让大家空手而归,有恭王府的箭支插在上面,在这附近射几只獐子,会有人抬回去记在我名下的。”赵格不快不慢地骑着马,跟周行说道。 周行没回话,搭弓射箭,嗖得一声过去,一只獐子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赵格瞧过去,倒是从獐子的眼睛射过去的,笑道:“这般野物,你还给它留张皮子。”说罢带着周行往深处去。 赵格每年来昭苑,都想瞧瞧有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皇后千叮咛万嘱咐,长戈就也拦着他不让往太深处走,只听说过七八年前定国公带着几个年轻人抬了一头花斑虎回来,后来这些老将都陪着皇帝,不往深处去,这两年也就没有猎回来过太大的猛兽。 走了一会儿,赵格运气不错,出手猎了一只火狐,皮毛红艳得厉害,他上上下下瞧了一番,觉得还不错,等回京之后让人送到承恩公府也好。 二人越走越深,刚开始还能听到附近有别人的声音,赵格开口对周行玩笑道:“这昭苑深处本王也没走过,出不去了可如何是好?”其实他半点儿都不担心,走的时候都拿了烟花弹,若是真的出不去了,燃了便会有人找过来。 没想到周行却说:“王爷放心,末将做了标记,不会迷路。” 赵格听罢大笑,马鞭子一抽,带着周行往更深的地方去。 越走越深,林子里面的树木郁郁葱葱,叶子也更深绿了些,透下来的太阳光都渗着些特有的凉意,二人都不说话,支着耳朵听着旁边的动静。 走着走着,赵格忽然一喜,他瞧见了两只不算太小的熊崽子,给周行打了个手势,便拉弓一箭射了出去。 这一箭射得不稳,熊崽子皮也厚,没射中眼睛,两只一起冲着赵格和周行的方向就扑了过来。 周行见状,忙道:“王爷小心,母熊应该也在附近。” 赵格一听,便知道有些麻烦,两人密切注意着林间的动静,还要应付扑上来的两头熊崽子。 还好□□的两匹马都训练有素,二人骑术也佳,还不至于失了分寸。 周行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拉弓瞄准,正中一头熊崽子的眼睛,直直地穿了出来,那熊崽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被赵格射伤的那头崽子停了下来,不往前扑也不退下,赵格正准备再补一箭,便听见周行沉声说道:“殿下小心,母熊过来了。” 赵格转头一看,真真吸了一口凉气。 那母熊一身棕黑色皮毛,粗粗一看,身长九尺有余,直着身子挥着大掌朝二人扑来。 旁边那头受了伤但是还能动的小熊崽子,也跟着往马腿上扑去。 就算是训练地再好,两匹马还是受惊不小,险些将马背上的二人掀翻下去。 周行当机立断:“王爷射中那头小崽子,末将先将这头母熊的眼睛打瞎,下马对付。” 赵格应声,拉弓将那头小崽子射倒,然后翻身下马,周行抽出两只羽箭,冲着那头母熊射去,从眼眶中直直插了进去。 那熊被疼痛激怒,怒吼一声,两匹马吓得仰腿长嘶,那母熊听着声音,往二人的方向上冲了过来。 周行手中攥着一把稍长的匕首,瞧着那熊过来,拉着赵格往后退了几步。 赵格瞧着熊崽子往母熊身边拱着过去,那母熊嚎声震天,听到幼崽的声音却又奇迹般地平静了不少,嘴中开始呜呜咽咽地叫着。 周行拉弓,往幼崽身上补了一箭,那幼崽呜咽两声,便没了什么动静。 母熊听不到幼崽的声音,忽然又开始癫狂起来,忽然直冲冲地朝着赵格和周行的方向冲了过来。 周行闪身,手起刀落,将母熊的一只熊掌削了下来,趁着母熊失神,又拔下了左眼插着的那支羽箭。 周行臂力惊人,那箭插得极深,□□的时候,血一下子从母熊的眼眶中喷了出来,温温热热地洒在了赵格身上一些。 “王爷动手,将它另一只熊掌削下。” 瞧着赵格有些怔愣,周行开口说道。 赵格抿了抿薄唇,从腰间拔出匕首,手中蓄力,削下了另一只熊掌。 那母熊吃痛,开始疯狂地在林中乱闯起来。 周行看了一眼赵格,说道:“少了两只爪子,它就跑不了多远,脑袋上伤得深,一会儿就断气了。” 赵格仍旧不说话,他瞧着地上两只小熊的尸体,再看看撞到了一棵古树上轰然倒下的母熊,只觉得心里有些泛堵,倒没有之前所想的那么痛快。 周行瞧出了赵格心中所想,也没说话。 地上一片狼藉,天色也有些暗,他们进的不算太深,赵格燃了烟花弹,等着人过来寻他们。 等了许久,赵格才开口说道:“方才瞧着这母子三个,有些可怜。” 周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开口:“王爷在骁骑营练了这些天,觉得能上场杀敌了么?” 赵格知道,周行在说他心软,有些不服:“那是保家卫国,不一样。” “我第一次打仗,杀的第一个胡人,瞧着也就只是个少年,后来收捡尸体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他,手里攥着一对耳环,眼睛都没合上。” 赵格默不出声。 “王爷说自己火眼金睛,末将看王爷,也不是甘心一辈子在骁骑营只跟自己将士过招练手之人,在昭苑狩猎,猎物便是猎物,上场杀敌,敌人就是敌人。” 赵格转头,周行正看着地上母熊的尸体目不转睛,忽然大笑:“本王欠你一坛好酒,回府咱们喝个痛快!” 这会儿林中也没什么动静,俗话说一兽走百兽惊,他俩在这里猎了三只黑熊,方圆几里的猎物早就闻风而逃了,不过这收获已经足够,那母熊的皮子赵格瞧得好好的,一个窟窿都没有,一会儿让周行之间呈上去便是。 昭苑的总管带着一行人找到了这两人,瞧见地上三头熊的尸体,众人面面相觑,赵格翻身上马,然后吩咐道:“将这三头熊抬回去。”然后带着周行打马回行宫去了。 到了行宫的时候,天上已经是繁星点点,出了他们二人,别人也都回来了,这会儿众人的猎物也都不少,忠勇伯世子还猎了一头野猪,太子得了三条火狐,毛色极亮,直接献给了皇上。 赵格和周行回来的时候,二人身上都沾了些血迹,回去梳洗了一番,换了换衣裳才去了设宴的地方。 这次赵格倒是见到了皇帝带出来的那位何贵人。 乍看之下有几分眼熟,一时又有点说不清楚,不过他也懒得管那么多,行礼之后兴冲冲地跟皇帝说道:“父皇一会儿可瞧好了,儿臣这次可献的是好东西!” 皇帝笑道:“是么?” 赵格点头,落座之后等着昭苑的总管回来。 等昭苑的总管带着众人抬着一大两小三头熊回来的时候,冯真先笑眯眯地恭喜皇帝:“皇上,恭王殿下这次,可是猎了三头熊回来呢,最大的那一头十来尺长,七八个人抬着回来的。” 皇帝一听,瞧了一眼赵格,说道:“既是如此,那朕便出去瞧瞧。” 身旁的何贵人嗔了一句,皇帝便让她跟着一同出去。 众人跟着皇帝纷纷离席,赵格跟在自己父亲身边,眉飞色舞地说道:“父皇,您可瞧好了,这张熊皮子上面,半个窟窿都没有,儿臣想着,您那御书房的卧榻上缺这么一张!” 皇帝瞧了一眼快蹦起来的儿子,忍了忍将人按下去的冲动,带着一行人到了放着三头熊的地方,母熊仰倒在地上,两只熊掌被削去,眼睛上只剩两个窟窿,别处不见还真是没有半点伤口。 再看看两头小熊,一头羽箭从眼睛进去,插得极深但是并未破出,另一头射了两箭,皮子稍稍破了些。 皇帝睨了赵格一眼,指着皮毛完好的那头幼崽说道:“这是周副将猎的吧。” 赵格讪笑:“父皇火眼金睛。” 皇帝又问:“周行呢?” 周行跟在最后,听到问话之后走上前行礼。 “箭法确实不错,想要什么赏赐?” 周行回道:“末将斗胆,请皇上将那头幼崽赐予末将。”说着指了指自己猎的幼崽。 皇帝也少见这种还真是应了自己的话要赏赐的,笑道:“你猎的自是你的。” 赵格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在一旁说道:“父皇,儿臣腹中饥饿,开宴可好?” 对于这个儿子,皇帝也多有几分纵容,既然他这般开口,就领着众人回去,让赵格坐下好生用膳。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血腥啊。。。_(:зゝ∠)_大家还是要爱护动物爱护动物爱护动物_(:зゝ∠)_ 第19章 十九章 以往在昭苑狩猎也只是一日,第二日下午便回来,丹绯心中有数,便在赤霄院候着二人。 赵格跟周行一前一后进来,丹绯领着几个丫鬟上前,行礼请安。 赵格摆了摆手然后带着周行去了赤霄院的书房,丹绯进去奉茶,赵格朝着周行点了点头眉开眼笑地对丹绯说道:“周行这次厉害,猎了三头熊回来。” 丹绯转头,笑着对周行说道:“恭喜周副将。” “多谢丹绯姑娘。” 过了一会儿,周行对赵格说道:“王爷,末将想去将那头熊崽子处理一番。” 赵格本还想一会儿跟周行好好喝上几杯,就说:“让下人处理就行,你何必亲自动手。” 周行往外瞧了一眼,说道:“末将白白得了丹绯姑娘不少照顾,想将熊皮剥下来送她。” 赵格盯着周行,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点点头:“去吧。” 等到傍晚的时候,青梧嘻嘻哈哈过来找丹绯:“丹绯姐姐,周副将可真有意思,前院的庆喜说他一个人在动手给那头熊崽子剥皮,半点儿不让旁人插手,弄得那几个小子还怕王爷怪罪他们呢!” “是么?不过周副将应是跟王爷讲过的。”丹绯想一下便觉得有些血腥,不过周行那种人,上过战场,这种事情自己动手应该也习惯,更何况按照他的脾气,也不会随便让赵格因为他罚了下人。 到了晚上,周行来了赤霄院,找到丹绯:“能不能单独跟你说两句话?” 丹绯看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点了点头,跟着周行走到了旁边。 “今天下午,我将那熊崽子的皮剥好了,晾晒在外院,那皮子一个眼子都没有,毛色也黑亮,你在京中日久,知道那家铺子炮制皮子最好,送去让人打理好,做个什么都行,周行受人恩惠,总是要有所回报。” 丹绯莞尔,这位周副将实在是个实诚人,不知为何,瞧着周行眉眼不动的样子,丹绯便只想逗他:“哪有你这般的,送人东西还要让人再去炮制?” 周行软了软神色,放低了声音说道:“明日便要回骁骑营,早些炮制才好不失光泽,日后若是得空,我再去给姑娘猎些皮子,亲自炮制了送过来。” 丹绯忙摆手说道:“跟你开玩笑罢了,哪里是真的嫌弃。” 又说道:“多谢周副将,丹绯不过举手之劳,还白的了一张好皮子。” 周行瞧着丹绯回道:“一张皮子也并不金贵。” 等丹绯转身进赤霄院的时候,赵格站在廊下,天色渐暗,瞧不清赵格的神色,只听见恭王爷沉声吩咐:“将本王今日带回来的那只火狐皮子送去炮制,添上一匣子东珠,送到承恩公府。” 丹绯屈膝称是,赵格不再说话,转身回了书房。 第二日一早,赵格就带着周行回了骁骑营,走之前又交待了丹绯一遍,切莫忘记将火狐皮送往承恩公府之事,才打马离开。之前赵格甚少重复交待她什么事情,丹绯不得不感慨,陷入爱情的少年果然就不一般。 送走了二人,丹绯去了一趟外院,庆喜早早地等着丹绯,见她过来,忙道:“丹绯姐姐,您瞧这块皮子,可真是不错,黑亮黑亮的。” 丹绯瞧了一眼,她上辈子对皮草这种东西提不起半点兴趣,只是到了这里,富贵人家上上下下没有不用皮草的地方,她便也说服自己习以为常,从皇宫到王府,她见过的好皮子数不胜数,这块熊皮确实不错,但是也算不得极品,不过是周行一片心意,丹绯便跟庆喜说道:“昨晚上便吩咐你们将那只火狐也处理了,两块皮子晾干,送去炮制,都仔细些莫要出什么差错。” 庆喜忙道:“姐姐放心,昨晚上便动手剥了,都晾着,干了就送过去。” 丹绯点头:“那便辛苦你了。” 庆喜笑着挠了挠脑袋:“不辛苦不辛苦。” 丹绯慢悠悠地往赤霄院走去,走着走着想到周行每次板着一张脸说话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邺城,赈灾之事已经七七八八,赵和正亲自在河堤上监工,重新修筑堤坝。 邺城太守名唤刘轸,自从赵和来了之后,一直跟着赵和跑前跑后,赈灾放粮上河修堤不喊半分辛苦。这会儿正站在赵和身后陪着笑脸说话。 “这次有二殿下亲自监工,着实是邺城百姓之福啊!” 赵和对刘轸溜须拍马的本事已经深有体会,笑了一下说道:“我倒是不敢居功。” 刘轸讪笑了一下,也不再说话。 赵和抬眼远望,邺水滔滔而来滚滚而去,世人只怪河水凶猛,最险恶却是人心。 刘轸现在满脑子都是早些将这位二殿下送走,满朝皆知,这位殿下长于皇后膝下,十五岁出京游历,回京之后颇得皇上喜爱,在吏部主事,京中传回来的消息说这位殿下处事温和,从不与人为难,从到邺城到现在,虽然对此次大水只是有所指责,但是也并未有什么雷霆大怒,派人放粮防疫,然后监工修筑水坝,处事井井有条,带着工部官员在堤坝上查探了一圈之后,说此次水险,冲破堤坝也情有可原,便不再追究此事。不过仔细想想,他在这坝上是有小动手脚,但是也没敢真的一点不修,做事隐秘,找不出痕迹也是当然。 赵和到邺城已经小三个月,他也不准备再待多久,三个月不多不少,留下两位工部的大臣继续监工,自己先动身回京复命。 丹绯再见到赵和的时候,只能说大人物都是神出鬼没的,这位二殿下连回京的动静都没有,忽然就出现在了恭王府。 门房前来通传的时候,丹绯都吓了一跳,一边问来找她的小厮是不是瞧错了人,一边小跑着往前面去。 离着老远,丹绯便瞧见了赵格,一身灰青色的长衫,站在前院的待客厅中如朗朗青松一般。 丹绯上前,行礼道:“丹绯给二殿下请安,我们王爷现下还在骁骑营呢。” 赵格笑道:“我也是前来碰碰运气,见得到好,见不到也就罢了。”顿了一下又说,“见到你也很好,我也该向你道谢,你让之安告诉我的那个撒石灰的法子,确实有用。”说完还真是拱手给丹绯行了个谢礼。 这人去邺城三月,还清瘦了些,丹绯瞧着赵和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虽觉赏心悦目,但是还是没有失去神智,忙说:“殿下哪里用向奴婢道谢,我也是在家乡听到的法子,借花献佛罢了。” 赵格也不纠缠于这个话题,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丹绯可否答应?” 丹绯忙道:“殿下但说无妨。” “在邺城日久,食不知味,回京便有些想再尝尝你的手艺,这会儿过来,一是想见见五郎,而来便是想厚着脸皮求顿晚膳。” 对于赵和这位风度翩翩的皇子,丹绯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劳碌命,他只要一说,自己就颠颠儿地向赶紧往厨房去,稳了一下心神,回道:“那殿下去清澜院用膳可好?” 赵和点头说好。 又问:“殿下今日刚刚回京?” 赵和仍弯着嘴角点了点头。 丹绯想着这人舟车劳顿的,还是不要全部按照他的口味来,先将人引到了清澜院,然后动身去小厨房给赵和准备晚膳。 作者有话要说:  抱着电脑睡着了。。。今天更新太晚,早上起床之后九点半再更一章,还是时间固定一点比较好,大家看起来比较方便,谢谢来看~ 第20章 二十章 让大厨房煮小米粥再准备几道菜,丹绯动手将今日刚刚交代小厮从集市上买来的新鲜的灰苋焯熟,然后用炸过麻椒和花椒的香油,盐并几滴醋拌了。前些天她闲着无事,便摘了些藤花,用盐水和酒拌了,蒸熟了之后晒干收好,刚好今日取出来,调了馅儿准备包些小包子吃,刚刚包好赵和来了,便也不再安排别的,上笼屉一蒸熟,加上大厨房准备的吃食,足够赵和一人用晚膳了。 丹绯到清澜院的时候,赵和坐在清澜院的凉亭中,微微眯着眼睛。虽然已经入夏,不过清澜院却一丝暑气都不显。 想来这人从邺城回来,定然有些疲累,丹绯还未开口,赵和便知道是她来了,笑道:“是可以用晚膳了么?” “奴婢已经吩咐他们摆膳,殿下这会儿进去用便好。” 赵和点头,跟着丹绯一同进了屋内。 “奴婢想着殿下舟车劳顿,便将菜色安排得清淡些,调了一道灰苋,想着能给殿下去去火气。”说完又动手给赵和盛粥:“小米养胃,吃起来会更舒坦。” 赵和微笑颔首:“多谢。” 那藤花馅儿的包子入口赵和倒是有些惊奇,慢条斯理地用完然后放下筷子问丹绯:“这是什么馅儿的?” “是藤花馅儿的,殿下可用的惯?” 赵和笑道:“倒是不知藤花还能做馅,很好。” 用罢晚膳,赵和只觉得神清气爽,不过赵格不在府中,就也未曾久留,用了晚膳便回去了。 去恭王府的时候,赵格未带之安,回来之后见自家殿下嘴角一直噙着一抹笑意,明显心情极好,之安奉茶的时候感叹道:“殿下跟王爷真是兄弟情深,去了一趟恭王府回来怎地这般舒心。” 赵和一愣大笑出声,瞧着之安说道:“我瞧着该将你换成个女子,倒更舒心些。” 之安哭丧着脸说:“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丹绯姐姐那般,殿下寻不到还不如留着我便好。” 赵和瞧着之安,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捧着手上的东西继续读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赵和便进宫复命。他回来的时候便传了消息入宫,昨日进京,宫中应该已经得了消息。 皇帝一人在御书房等着赵和。 赵和进去的时候,皇帝正用朱笔批改着奏折,听到通传,抬起头,瞧着不疾不徐地进来行礼的二儿子,去了邺城小三个月,倒是瘦了一圈。说道:“到邺城去这么久,人都消瘦了些。” 赵和笑道:“儿臣安好,劳父皇挂心。” “前些日子在昭苑狩猎,五郎带着那个打了他一顿的副将去,两人倒是厉害,猎了头熊回来。” 皇帝倒是不着急问赵和别的,先话起家常来。 赵和便也不着急,回道:“五弟肯将人带去昭苑,定是相当欣赏周行其人。” 皇帝笑了一声:“可不是,还找了你母后,悄悄吹朕的枕边风,跟得了个多稀罕的宝贝一般。” 赵和莞尔,赵格的那些小伎俩帝后二人都心知肚明,却也乐得陪着这个小儿闹腾。 “儿臣昨晚入京,便想去碰碰运气,看看五弟可在府上。” 皇帝摇头:“那小子现在真是把自己当要上战场的人训了,从昭苑狩猎之后,一个多月都未曾归京。” 立夏已经有些日子了,京城每年夏日虽然算不上酷暑,但是军中的夏日比酷暑可要难捱许多。 “五弟这次定是受益良多,他既然能受得住,父皇也不必太过担心。” “不过是个皮糙肉厚的小子,朕有什么担心的,只是皇后,总是念叨他,又是怕中了暑气又是怕刀剑无眼,”末了笑叹了一口说:“慈母多败儿!” “儿臣想,母后虽说担心,应是未曾派人往骁骑营送东西也未曾去将五弟回京罢。” 皇帝又笑了一下:“这倒也是。” 续了一会儿闲话,皇帝开口问道:“这次前往邺城如何?” 赵和从将衣袖中放着的东西交给冯真,冯真呈了上去,瞧着皇帝开始翻看,赵和开始慢慢讲了起来:“儿臣之前在外游历,也在春日到过邺城,此地春雨绵绵,涨水之事极为常见。当初在邺城小住的时候,儿臣倒是认识了些人,这次前往邺城,也见了见他们。其中有一位老伯,儿臣当初对他有过小小的恩惠,倒是从他口中得了些关于此次春汛的消息。” 赵和口中的老伯姓王,当初赵和在邺城的时候,这位老伯倒是无儿无女一人独居,他带着之安去讨水的时候,刚好见到他倒在自家的小院之中,赵和略略懂些医理,给老伯施了两针然后寻了大夫过来,救了她一条性命。 没想到去年和千年邺城加防修堤的时候,这老伯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监工,便告诉了赵和一件惊天之事。 赵和瞧着皇帝的神色越来越暗,便继续说道:“每年邺城加固堤坝,若是按照工部给的章程,便是要用武山之石为底,武山之石重且坚硬,不惧河水冲刷,武山离邺城虽然不远,只是价贵又难运输,刘轸倒是会讨巧,下河堤的石头,两袋武山石掺一袋含了碎土的石头,都是用麻袋包好,晚上换班的之后才下差的石头,晚上河堤上的人都是刘轸自己安排的,那老伯也是晚上去河堤取东西顺手提了提才知道石头不足重,存了个心眼查看了一番,才知道有这等事情。” 皇帝瞧着手上一张写着武山石掺泥,下方又签着不少名字的白纸问道:“这是什么?” “此次邺城春汛,毁了不少良田房屋,还有些人家家破人亡,之前修河堤的人也在其中,这人儿臣让他们签字作证的名单。” “刘轸可知道?” 赵和笑了笑:“刘太守跟着儿臣放粮施粥,事事不离儿臣半分,倒是没空去顾旁的了。” 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刘太守是个聪明人,水退之后儿臣同他一同去河堤查看,那河堤冲毁但是冲出来的都是一袋袋的石头,倒让人寻不到他多少错处。” “不过刚到邺城之时,刘太守倒是大手笔,直接送了儿臣一幅清远先生的真迹。” 皇帝轻声笑了一下:“邺城富庶,他有这个倒也正常,过两日送到宫中让朕赏玩一番。” 赵和称是,然后又说道:“还有一事,儿臣在吏部,去邺城之前也看过刘轸每年官员考核记录,刘轸每年都是中上,记录也极为详细,去年上书邺城稻米增收三成,赋税增收两成,只是儿臣今年去开仓放粮之时,按照朝廷规定的自留粮数目,邺城差了四成有余。不过刘太守说已经开仓放过一波,这倒也无碍,儿臣又遣人去各处走访了一番,去年邺城春涝,稻米说是增收实则减产,赋税增收两成倒是真的,刘太守确实有趣,量地算人都喜好夸大,连少下几场雨都要设个名目收些银钱。” “你的意思是,吏部官员考核之事上多有纰漏了?” “儿臣在吏部翻阅不少记录,甚觉有趣,只是前些日子往邺城去后,便搁置下来了。” 皇帝瞧着御案上另一张纸写到的清清楚楚的邺城每年赋税收入名目,加上下面不少乡绅的签字,沉声道:“你觉得有趣便继续翻看,刘轸太守之位先给他留着。” “儿臣明白。” 出了御书房,赵和转身往凤禧宫去给皇后请安。 皇后也知晓他回京之事,早早便等着了,见到赵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道:“倒是清瘦了。” “劳母后挂心。” “说起来也该给你这孩子选个皇子妃,也好有人照料。” 赵和笑着回道:“儿臣觉得此事倒是不急,自己在外日久,若是身边忽然有人,倒不习惯。” 皇后嗔怪道:“你这孩子,就算是在外游历一番,可总要娶妻生子才是。” 赵和但笑不语,皇后瞧他那副样子便知道没这个心思,便搁下了这话不再提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呀,家里网络早上出问题,一直没有传上,很抱歉,明天双更,第一更还是早上九点半,第二更晚上十一点,谢谢大家来看~ 第21章 二十一章 从赵格狩猎之后回了骁骑营,丹绯再见到他便是仲夏时分了。 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便要大婚了,有好些事情该准备也要准备起来,喜服的尺寸已经量过一次,不过现在还没有完全做成,丹绯想着春天是长个子的时候,便想着让礼部的人再为赵格量一次尺寸。 仔细瞧瞧这次从骁骑营回来的赵格,丹绯自己都想夸夸自己,两个月不见,赵格明显比之前高了些,虽然之前也不是单薄的体型,但是相较现在,原来是富贵人家好舞刀弄枪的白面后生,现在则真是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英武少年。 不过赵格这次是自己一人回来的,用罢晚膳,丹绯随口问道:“王爷这次怎么不带周副将一同回来?” “周行有事,没空跟本王一道。”周行确实被吴将军派出去做事,赵格也未乱讲。 丹绯笑眯眯地说道:“这样,不过王爷武艺高强,偶尔独行也无妨。” 虽然夸了恭王殿下一句,但是人家不怎么领情,只轻轻哼了一句。 丹绯叫过流萤,对赵格说道:“王爷,奴婢瞧着您这两月身量又高了些,让流萤给您再量一下尺寸,免得到时候喜服不合身。” 赵格一言不发伸开双臂,让流萤上前量过。 量罢之后,丹绯问道:“怎样?” “要放的,衣长要放一寸半,肩膀上再放两寸。” 丹绯点头,心道怪不得觉得赵格这次回来整个人长高了不少,两个月长了四五公分倒真是让人羡慕,毕竟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丹绯都没完成长成一个高妹子的理想。 “奴婢就说王爷这次回来看着便高了不少,这次给王爷做的中衣也刚好放了些,今晚上便可先换上,衣裳短了的话总是不舒坦。”丹绯之前便觉得赵格要长,做中衣的时候便让流萤稍稍放了些。 赵格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丹绯又说:“前几天王爷不在府上,二殿下倒是过来了。” “二皇兄回京了?” “是,回来第一日便先来寻王爷,只是没寻到。” 提到赵和,赵格笑了笑:“那明日本王去他府上。” 丹绯觉得赵格应该是没有什么跟自己再多说话的欲望,识趣地开口告退,赵格自然没有留她,挥手让她退下。 丹绯一走,赵格忽然长出了一口气。他在军营中,身份只说是恭王府送到骁骑营历练的侍卫,那些将士在他面前说酒说打仗说女人毫不避讳,前两日有一个大汉,说女人就要是手脚生得小巧好看又混不见骨那种抱起来舒服,身上都是软绵绵的。这种女人若是再腰细臀翘,那便是极品了。他立时便想到了丹绯,丹绯身量不高,整个人都小小的一只,手小却指节细长,不像有的丫鬟,瘦的厉害手上便有一根根的筋骨,丹绯的手指细小却包着一层嫩肉,指甲也修的短,圆润好看,腰身极好,细细长长,他觉得自己一只手都能掐过来,至于臀,他方才瞧了一眼,圆俏俏的,将夏日的薄裙撑出来微微的弧度,胸前也是鼓囊囊的。一阵微风吹来,赵格激灵了一下,甩了甩脑袋,想将那些不该有的旖旎心思甩到窗户外面。方才还在说喜服的事情,想了想承恩公府的柳娇,赵格觉得许是大婚之际,心思杂乱罢了。 丹绯哪里知道赵格心里乱七八糟在想什么,这会儿都已经是睡觉的时候了,早早洗漱好了躺在床上,想着明日赵格定要入宫,还得早些起来。 第二日赵格入宫,这次倒是也去了御书房,毕竟两个月都未给帝后二人请安。 皇帝瞧着赵格,愈发觉得让他去骁骑营的事情做得正确,儿子身形愈发挺拔瞧着也沉稳了不少,再想想朝中乱七八糟的腌臜事,愈发觉着赵格还算是比较省心,将赵格好生夸了一通,才让他往凤禧宫去。 赵格从御书房出来,长眉挑了挑,觉得朝中定然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说不准还跟哪个皇兄有关,不然按照自己亲爹的脾气,没事儿怎么会把自己夸得跟朵花儿似得。 到了凤禧宫,皇后一见赵格是又心疼又喜欢:“五郎长高了不少呢!” 再看看又说:“这夏日确实辛苦,人都黑了一截子。”赵格这孩子,从小到大在太阳底下不管怎么闹腾着玩,极少晒出颜色,现在看看人都晒黑了,皇后想了一下便知道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赵格却不以为意:“我又不是个女人,白些黑些有什么要紧。” 皇后笑吟吟地瞧着他,说道:“自是无妨,你同娇娘大婚的日子也只剩下两月了,礼部那边也有不少事情,你一直待在骁骑营,总是有些不方便。” “那我便隔几日回来一趟,王府中别的事情丹绯打理就行。” 皇后瞧了一眼儿子,问道:“你大婚之后,丹绯如何安排?” 赵格有些奇怪为何皇后会这样问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后说道:“就还在王府做管事。” 丹绯求皇后,赵格大婚之后放她离开王府,皇后心中是极为赞同的,这个丫鬟一直管着王府的大小事情,虽然是自己亲手挑选的,但是柳娇成了恭王妃之后,后院中大小事情必须放在王妃手中,若是赵和还是这般,有什么事情先想到丹绯的话,那便是柳娇的障碍。 “丹绯跟着你这些年,做事妥帖有度,不过你大婚之后,王府的事情娇娘便该接手照料,让丹绯帮着娇娘一段时日,等娇娘上了手,你好生赏些东西放丹绯出府,那丫头也到了嫁人的岁数了。” 赵格心里有些堵,他心中觉得丹绯绝对不是哪种会跟王妃争权夺势之人,不过他也不会因为丹绯去反驳皇后的话,只说:“到时候再说便是。” 皇后也不再言语,在她心里,赵格可不是会离不开一个丫鬟的人,若是想要收房,在自己没给他那两个丫鬟的时候便收了,等大婚之后柳娇过门,恭王府的事情有人主持,让丹绯走小儿便也不会拦着。 晚上赵格回府之后,忽然对丹绯说:“今日入宫,母后说本王大婚之后便放你出府。” 丹绯听皇后真的同赵格提起此事,心里高兴得跟小麻雀一般,但是还是保持住了丫鬟的职业素养,还没离职可万万不能嫌弃老板,说道:“奴婢跟了王爷七年有余,心中自有不舍,奴婢想王妃过府之后,打理事务定是强过奴婢百倍,娘娘本就是让奴婢暂理恭王府庶务,王妃入府,奴婢也算是没有辜负娘娘的交待。” 自己冠冕堂皇一番话说出来,赵格不知道是不是跟周行在一起待久了,也是一点表情没有,丹绯觉得需要缓和一下气氛,笑嘻嘻地又说:“再说王爷大婚之后,奴婢一个老姑娘,也得找个夫婿不是。” 赵格面色不动,问道:“丹绯是有中意的人,想让本王做主?” “王爷这话说早了,丹绯并无意中人,不过日后若是有了,当然想让王爷做主了。” 赵格也不再多说,他回来本就是想换身衣裳,然后往赵和府上去。 是夜,赵格还未从赵和府上回来,丹绯却瞧见京中西南方向火光冲天,整整烧了一个多时辰,这一晚上直到三更赵格都未见人影,丹绯遣人去二皇子府寻人,回话说是吏部起火,王爷和二殿下一同往吏部去了。 赵格没有回来,丹绯一宿未敢合眼,等到第二日清晨,天色只有些蒙蒙亮的时候,赵格才带着长戈从外面回来,丹绯迎上前去,闻到他身上还有不少烟熏火燎的气味,赵格开口说要沐浴,丹绯吩咐小丫鬟送水,侍候着赵格梳洗一番,她同青梧和流萤说赵格夜宿二皇子府,也未说吏部起火之事,两个丫鬟还在睡梦中,丹绯又用手炉给赵格烘干头发,想让他再睡一会儿。 赵格一直没有说话,等头发烘干之后,跟丹绯说道:“你也回去休息,上午不必再来赤霄院。” 丹绯应声称是,她总觉得赵格有些奇怪,又想着这人瞧了一场大火又一夜未睡可能是精神紧张,看着赵格阖上眼睛,丹绯又在香炉中点了一支安神香方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赵格听到丹绯离开,便又猛地睁开了眼睛,昨晚他在二皇子府,赵和同他说起了前任吏部尚书王谙在官员考核之事上暗中操作谋取私利,官员考核的记档同实情极多出入,当夜吏部存档之处便燃了大火,甚至还烧死了两个书吏。 赵格总算知道为何父皇见到他倒是将他好生夸奖了一通,王谙早就告老还乡,可是当初王谙当初在宫中给太子和赵和授课,也是太子举荐方才能担任吏部尚书。他从小便知道,自己的长兄贵为太子,父皇母后对自己疼宠,却只给荣华不求上进,二皇兄早早便出京游历,长兄的太子之位看起来稳若磐石,这一把大火烧得赵格开始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赵格设定就是十六岁的小少年,大家给他一个成长的空间噻~ ——来自一个着急上火想要给儿子涨涨面子的亲妈。 不过周行和赵和的人设我也都想了很久,都很有魅力啦~ 第22章 二十二章 刑部大火,皇帝震怒,着大理寺卿刘敏彻查此事。 赵格下午便返程回了骁骑营,京中的事情,他一点儿都不掺和。 晚上在军帐中,赵格坐在自己的床铺上问周行:“你有兄弟么?” 周行摇头。 赵格笑道:“这么久我倒是未曾问过你的家人,是还在梁州城么?” “我家中已经没有别人了。” 赵格一愣,没想到是这个样子,忙道:“我不是有意提起。” 周行摇头:“无妨。” 赵格自嘲地笑了笑:“昨晚吏部大火,烧了十年内官员考核所有的存档,我二哥在吏部,刚上任就挤走了阿兄推荐上去的王大人,二哥说吏部考核有问题,火就立刻烧了起来,这些事情本不该跟别人讲,只是一个一母同胞,一个是亦兄亦友,倒叫我为难。” 周行一时有些语塞。 赵格往后一倒躺在床上,叹了口气:“这跟别人家也比不得,跟你说也是让你为难。” 周行想了想说道:“你二兄也许只是想纠正下人的错处。” 这么一句让赵格觉得有些道理:“说得也是,我现在想这么多没什么意思。”将被子掀起来盖在身上,赵格嗡声说了一句:“我只想着不让旁人来犯,他们爱怎样折腾都行。” 这两个人说家常一般地念叨了两句大昭最敏感的事情,便分头各自睡去。 十日后赵格回京,吏部大火之事已有定论,大理寺卿认定是当夜抄书的两位书吏打盹,烛台倒下,刚好落在纸张上面,加上天干物燥便引起大火。 赵格听了这个结论,只是挑了挑眉毛,他连早朝都不必参加,操心这些作甚? 离赵格大婚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柳娇的嫁妆已经绣好了一半多,承恩公夫人都觉得女儿大了是不一样,以前哪里能耐着性子坐在屋里动手做这些活计,嫁女之事,做母亲的总是紧张些,隔三差五地就要好生跟柳娇说说话交待些事情。 恭王府内的情况实在是简单,对于这样一个女婿,承恩公夫人也相当满意:“恭王府许多事情一直是皇后娘娘身边原来那个丫鬟丹绯管着,你也认得,她也是鸾镜的干女儿,做事妥帖,按照鸾镜的性子,能认下这个干女儿,绝对是个懂得分寸的。” 对于丹绯,柳娇上一世便知道这个丫鬟,可是她对赵格实在是太过漠视,更别说对他身边的丫鬟上心,但是这辈子要嫁去恭王府,像丹绯这样的仆人,她也要了解清楚。 “恭王表兄也常夸她,想来是个能干的人。” “确实能干,所以万不能让她欺主。” 柳娇点头:“这是自然,母亲放心。” 承恩公夫人想了想又说:“现在朝中形势复杂,二殿下极得皇上器重,但是王爷毕竟是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兄弟,交往总是要有分寸。” 柳娇心中有些好笑,对赵和,自己的父亲母亲都一副十分提防的样子,想来太子殿下心中怕是有些芥蒂,日后若是母亲知道登上皇位的是赵格,又该作何感想? 不过口中说道:“这些事情,恭王表兄应是自有分寸。” 承恩公夫人想了一下,垂了垂眼睛,笑道:“也是。” 柳娇又问起承恩公夫人:“恭王表兄现下在骁骑营,还是跟那位周副将熟稔?” “可不是,皇后娘娘说你表兄极欣赏那叫周行的副将,昭苑狩猎的时候还带着一同去了。” 柳娇想起来赵格让人送过来的火狐皮毛和一匣子上好的东珠,笑道:“我还只当他又带了长戈呢。” “哪里,你父亲后来跟我讲,王爷带着周行一道,猎了一大两小三头野熊回来。” 这都是两个月前左右的事情了,从没人跟她讲过,柳娇心里有些不舒坦,她太想多知道些外面的事情了。 承恩公夫人继续说道:“王爷看重这位周副将,你便也不能看轻他,日后若是能为他的婚事做主之类最好不过。”后宅女子想到拉拢别人,一般都从攀亲成婚入手,虽说简单,却也好用。 柳娇点头:“娇娘记下,不过还是要多瞧瞧。” 承恩公夫人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也跟你讲过,皇后娘娘往恭王府送了两个教习宫女,虽然王爷收用了一个,但是什么名分都没有给。”说到这件事情,承恩公夫人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王爷后来一直在骁骑营,倒是将那二人完全抛在了脑后,想来我的娇娘嫁过去,也不会有什么莺莺燕燕添堵。” 这么一说,柳娇心中也有些欢欣,她从小到大瞧着父亲母亲之间隔着好些姨娘通房,虽然只有两个庶姐,但是承恩公府的后院总不清净,上一世她一心瞧着赵和,现在看来赵格也不是完全不能让她入眼之人。 “这日子说快也快,过两日便该去潭柘寺祈福了。”为着幺女跟赵格能够和和美美相敬如宾,承恩公夫人不光叮咛嘱托,还想着要去祈福求签,柳娇知道这是心疼自己,也便顺着母亲的意思来。 说来也巧,赵格这次回京说要多待两日,皇后遣人来恭王府,说她夜间梦魇,醒来之后便想让赵格去潭柘寺为她上一柱清香,刚好赵和当时也在府上,二人便约好了一同前往。 赵格去上香祈福也带着丹绯也青梧一道,虽然是夏日,但是潭柘寺在山中,树木丰茂十分凉爽,周行也是跟着赵格一同回京,恭王府一大早上门口便停了三驾马车,加上几匹骏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潭柘寺去。 丹绯坐在马车上,轻轻撩开帘子,赵格同赵和并驾齐驱,周行和长戈一同跟在后面,几个人都是各骑一匹高头大马,在这京中的青石路上好不显眼。 上过战场的人,汗毛都比旁人更敏感些,周行察觉有人在看,转头一瞧,正看到丹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丹绯瞧着猛然回头的周行,冲他笑了笑,没想到周副将还是用没有表情的表情冲她点了一下头,然后就又看向了前面。 青梧跟丹绯坐在一起,笑道:“这位周副将可真有意思,除了说话便未见他嘴角挪过的样子。” “应就是这个脾性罢了。” 青梧又道:“潭柘寺路远,丹绯姐姐好像并未去过呢。” 丹绯点头:“上一次王爷去的时候,我发高烧便留在府里了。” 青梧继续道:“流萤知道她不必去的时候,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上山的时候要步行,流萤体弱,王爷那步子又快,走上去整个人脸都白了。” 丹绯忽然就觉得有点儿腿疼,但是安慰自己就当做锻炼身体,毕竟是个寺庙,总不能盖到天上去。 到了山下,停轿的停轿,下马的下马,丹绯下去之后往上瞧了瞧,觉得好像还是她可以接受的样子,瞧着旁边圆眼睛滴流滴流转瞧着自己的青梧,悄悄给自己鼓了个劲儿,然后领着青梧跟在了赵格后面。 赵格周行赵和三人并排而行走在前方,后面跟着丹绯和青梧两个丫鬟,再后是长戈带着恭王府的几名侍卫走在最后。 丹绯总算是知道青梧说的王爷步子快是什么意思了,这上山入寺的路不算狭窄,也凿了石梯,赵格一脚能走两三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丹绯便有些气喘了。 赵和余光瞧见丹绯脸上红扑扑出了一层细汗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带着赵格也走得慢了些,这才让丹绯缓过劲儿来。 总算是到了山上寺庙所在之处,小沙弥将众人迎进去,丹绯眼尖,一下子便看到了承恩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今日来潭柘寺,首要事情便是替皇后上香,赵格进去敬香的时候,丹绯找来方才的小沙弥问道:“今日宝地是否还有别的贵客?” 那小沙弥回话:“今日还有承恩公府前来的善人。” “是只有承恩公夫人单独前来么?” “夫人同府上小姐一同过来的。” 等赵格出来,丹绯上前回话:“王爷,奴婢方才瞧见乐承恩公夫人身旁的丫鬟素菊,又问了那小沙弥,说今日夫人带着小姐一同前来祈福。” 赵格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二皇兄还在里面,他方才让我们先往寮房去,既是如此,一会儿一同去拜会也好。” 丹绯应声称是,一行人便先往寮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嗯,虽然已经过了十二点,但是基本性质还是昨天的二更,今天晚上有点儿事情耽误了一下,更新晚了,见谅。 第23章 二十三章 赵格和周行走在前面,丹绯和青梧在后跟着,一行人到了寮房之后,赵格坐下,然后说道:“你们也先坐着,等二皇兄过来。” 丹绯总算是能歇歇脚,坐下之后小沙弥上了清茶,让几人稍稍润润喉咙。 等了一会儿,赵和过来了,赵格开口说道:“今日承恩公府也来上香。” 赵和点头道:“那五郎是要该过去见礼。” “让丹绯先去通传一声,过会儿咱们一道过去。” 丹绯应声站了起来,回道:“那奴婢先去请安。” 丹绯找了个小沙弥,领着她去承恩公府一行人歇息的寮房。 寮房外有小丫鬟守着,丹绯上前,笑着对她说道:“我是恭王府的丫鬟,名唤丹绯,奉王爷之命来跟夫人和小姐请安,劳烦姑娘通传一声。” 那小丫鬟听罢赶忙进去,不一会儿,便见素菊笑吟吟地出来,瞧见丹绯极为亲热地招呼道:“原是丹绯姑娘来了,快快请进。” 丹绯跟着素菊进了寮房,见承恩公夫人和柳娇一同坐在上首,忙上前请安。 承恩公夫人让她起身,然后笑着说道:“今日倒巧,没想到王爷也往潭柘寺来了。” 丹绯笑道:“可不是,王爷听说夫人同小姐一同前来,说让奴婢先来请安,一会儿便同二殿下一道过来。” 柳娇一听,心中一动,但压着声音不疾不徐地问道:“二殿下今日也来了?” 丹绯瞧着柳娇,倒是有些奇怪她会开口问赵和,不过面上倒未表露分毫,回话道:“昨日二殿下在王府,王爷便邀了他一同过来。” 柳娇定了定心神,点了点头。 丹绯确实有一年多的时候没有见过这位准王妃了,女大十八变都是越变越好看,柳娇现下就跟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一般,丹绯瞧着便觉得赏心悦目,而且许是年纪大了些的缘故,不像是以前那个自持美貌目中无人的大小姐,浑身上下的气度确实沉稳了不少。 这同父异母的两兄弟走得近,承恩公夫人心中着实有些不喜,不过面上自是不会显露出来,只说道:“倒是我们该去给王爷和殿下请安。” 丹绯忙回道:“夫人这般讲便是见外了,王爷也是怕贸然前来唐突了,才遣奴婢先过来请安,这会儿也该回去回话了。” 承恩公夫人点头:“好好,那你且先回去罢。” 素菊亲亲热热地将丹绯送到门外,瞧着丹绯离去,这才重新返回寮房。 承恩公夫人对柳娇说道:“这次也算是让你瞧见这丫鬟了。” 柳娇点了点头:“能瞧出来说话行事合宜,不过说到底是个丫鬟,又是从宫中出来的,我是恭王表兄的亲表妹,她再能干都无妨。” “这倒也是。”承恩公夫人瞧着自己的女儿拎得很清,便也放心了不少。 丹绯回道赵格带着的寮房,赵格赵和周行三人正说着骁骑营练兵的事情,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丹绯等了一下,回话道:“奴婢刚刚去请安,只有夫人并四小姐在。”柳娇在承恩公府的女孩子中行四。 赵格点了点头,说道:“那便这会儿过去,见了她们之后也早些下山。” 丹绯领着一行人过去,承恩公夫人已经带着柳娇迎在了屋外,这皇权之下便是这般,先论君臣后谈亲戚,该有的礼节便是一点都不能少。 承恩公夫人带着柳娇上前跟两位皇子行礼,赵格伸手扶了一下,二人起身站定之后,说道:“舅母不必如此多礼。” 一行人进屋坐下,青梧和丹绯分别站在赵格和赵和身后。 听着这几人一来一去的寒暄,其实是没什么意思的,丹绯对面坐着周行,这位一脸面无表□□不关己的样子,八风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见丹绯看他,回看了一眼。 承恩公夫人表现出了二十分的热情,说着说着还真是说道了周行身上:“这位是?” 赵格开口道:“这是周行,骁骑营中的副将。” “是昭苑狩猎跟着王爷一同去的那位么?” “正是。” 承恩公夫人瞧着周行,口中不住称赞:“确是少年英才啊!” 周行拱手道:“夫人谬赞。” 柳娇一直没有怎么说话,丹绯还记得当初在皇后宫中见到她的时候,这还是个性子有些泼辣的姑娘,不过想来跟赵格定了亲事,有些害羞也是正常。 只是总觉得这姑娘的视线若有若无往自己身上扫是怎么回事? 而且又觉得柳娇那眼神说不出来的奇怪,搞得丹绯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难道这位未过门的王妃娘娘对自己有什么不满,这也不会,她从凤禧宫再到恭王府,可从未的罪过这位娇小姐啊!定了定心神,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还特意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防止继续胡思乱想。全神贯注地听着这寮房中几人说话。 周行正对着丹绯坐着,倒是将她那些小动作全部瞧在眼里。 丹绯逼着自己全神贯注地听着几人交谈,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位未来恭王府的女主人有些对即将上任的老板的好奇和敬畏心理,还是觉得被瞧得浑身难受,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不过也没有待上太久,在丹绯开始对未来恭王府的职业生涯产生负面念头之前,赵格便也开口告辞了:“今日也不多叨扰舅母和娇娘,先告辞便是。” 承恩公夫人忙应声,然后起身,将人送了出去。 丹绯出了寮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悄悄看了柳娇一眼,见她再没注意自己,又暗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紧张自作多情。 回到方才歇息的寮房,赵和开口对赵格说道:“让人安排斋饭罢,少用一些省的下山辛苦。” 赵格点头:“也是。” 丹绯是真的有些腹中饥饿了,忙道:“既是如此,那奴婢便去安排。” 丹绯刚走,周行便也出去了,丹绯吩咐了寺院中的僧人,然后往回走的时候,倒是瞧见周行站在外面。 上前问道:“周副将怎么在这儿?” “方才我看你有些不对,是不舒服?” 丹绯这才想起来,人家是百步穿杨之人,眼力不知比自己好到哪儿去,不过说到刚刚的事情,丹绯只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也懒得找个借口再骗他,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方才觉得被四小姐多看了两眼,有些紧张。” 周行笑了一下,在他心里,丹绯一向在恭王府不管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不过还是告诉丹绯:“那位小姐不是看你,是在看二殿下。” 丹绯本觉得被周行笑话了一下,还想给自己辩解两句找找面子,但是又看着周行一张八风不动的俊脸说了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愣住了,周行看她呆愣的样子,莫名开怀,直笑出了声,然后先回了寮房。 等周行走了之后,丹绯才找回来脑子,这人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方才都想都没想柳娇是在看赵和,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一个贵女怎会在未来夫婿面前偷看别的男人?丹绯定了定神,再想想,赵格长得再好看,柳娇看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有赵和这个长相也是极品风格又完全不同的人出现,想多瞧两眼也说得过去,丹绯自己跟自己解释了一番,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才回了寮房。 丹绯进去之后,三人又在说起梁州城的事情,她不必上前行礼插话,看了一眼赵和再瞧了瞧赵格,退在一旁坐在青梧身边的蒲团上面,再瞧瞧周行,心道这种行伍出身的男人,应该也不会碎嘴,刚何况丹绯觉得周行根本就不知道方才他说得那句话又多不妥当,自己坐在蒲团上想了一会儿,便有小沙弥过来请众人用膳,这些事情便也先抛在了脑后,不再去想。 用罢午膳,稍稍停了一下一行人便往山下去,上山容易下山难,加上前面三个大男人走得也不快,丹绯便也牵着青梧,四下抬头看看,跟在后面也不能开口说话,不过还是能动手指一下瞧见了什么有趣好看的东西,在恭王府圈得久了,出来瞧瞧风景便也高兴得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把文案上的九点半去掉吧,日更还是日更,就是这个时间做不到,自己看着也辣眼睛_(:зゝ∠)_ 第24章 二十四章 出去跑了这一趟,回到府中,丹绯是觉得有些疲累的,但是赵格和周行二人倒是跟没什么感觉一样,直接便又动身离开了。 之前赵格离京,丹绯只觉得松快,不过现在大婚将至,恭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要重新休整一番,她是半点躲不了清闲,更不要说再纠结柳娇到底是对她有没有什么意见的事情了,只盼着这位恭王妃顺顺利利地嫁入府中,她才是真正看到出府的盼头。 距离婚期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赵格倒是回来得勤了不少,不过也没有对成婚之事提出多少建设性意见,毕竟王爷皇子成婚都有礼制,也没什么好改动的地方,赵格也早早指了一个院落,离赤霄院不近不远,婚房便安置在那个院落中。 虽说夏日天长闷热,可是丹绯忙忙碌碌地竟然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秋风起,离赵格大婚只剩下七日的时间了。 还剩七日,赵格自然是要从骁骑营回来了,周行同他一道,仍住在清澜院中。 这几日,丹绯瞧着赵格每天天蒙蒙亮便起床,拉着周行在王府的校场上练拳比剑,也只能说一句年轻人精力旺盛,赵格想让周行大婚之日在场,周行自是答应,不过他想着前一日从骁骑营赶过来便是,没想到赵格走的时候非要带着他回府,回来之后跟在骁骑营一般,该怎么练便仍旧怎么练。 承恩公府,柳娇一直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她的姐姐嫂嫂一个个都过来看她,各自都要交待两句,装作羞怯认真的样子一句句地听着众人说话,实际上并未有多少放在心上,那些人说的,是如何居家抓住后宅的权利,柳娇不觉得听她们说教有什么意义,毕竟日后赵格荣登大宝,她便是入主凤禧宫之人,只要自己在赵格登基之事上有所助益,生下赵格的长子,她这辈子求人不得,便只求这个天下女子能拿到的最尊贵的位置。 恭王爷大婚之日,为京中百姓提供了下半年的谈资,不说恭王殿下这位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高头大马带着一行人前往承恩公府迎亲,就说承恩公府恭王妃的嫁妆,浩浩荡荡从承恩公府往外抬的时候,只出门便用了快一个时辰。 承恩公府的几位公子也没有因为赵格是皇子便放过他,拦着赵格出了不少难题,不过虽说赵格不算什么文采斐然之人,但是毕竟也是跟着当世大儒学过不少东西的,倒也不至于真被拦在门外。 背柳娇出门的是承恩公世子,柳娇的长兄,将人送进花轿中,嘱咐道:“王府不比家中,莫要使性子,若真受了委屈,遣人回来知会一声。” 柳娇方才觉得鼻子有些泛酸,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身上恭王妃的礼冠华服极重,压得她有些难受起来。 迎亲的队伍慢慢返程往恭王府去,赵格骑马走在最前面,满面春风一脸笑意,赵和早早便去了恭王府,丹绯便是再能干,府上来客也是不能由丫鬟招待的,同普通人家一般,几位兄弟和嫂嫂要前去帮衬着,换在皇家,便是过来镇场子。 丹绯听着锣鼓的声音慢慢近了,就知道迎亲的队伍到了街口,她整个人也是喜气洋洋欢快得很,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想要出府的私心,也是为赵格娶了一个心心念念的姑娘高兴。 赵格大婚,来的客人都极有身份,周行自是不会同他们待在一处,站在角落中跟王府的侍卫一般,瞧着往来的客人和丹绯一脸雀跃的样子。 帝后二人自是不会到场的,正堂中摆着两枚玉碟,除却太子,所有皇子大婚皆是如此,到了恭王府门口,赵格下马,将柳娇从花轿上背了下来,觉得一瞬间背上的女子身躯有些僵硬,赵格想了一下,开口道:“娇娘放心,我日后会对你好的。” 柳娇隔着盖头能瞧见前面摆着的火盆,轻轻嗯了一声,放松身体,由着赵格将自己背了进去。 丹绯是不能在正堂观礼的,便同周行一起站在外面屋檐下守着,也能看到屋内行婚礼的二人。 赵格从跨过火盆,牵着柳娇一同到了正堂,从进门的时候便扫视了一圈,没有瞧见丹绯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只是吉时已到,司礼官已经开始让二人行婚礼,拜天地的时候,赵格总算是瞧见了丹绯,和旁边站着的周行。 丹绯正伸着脑袋往里面看,见赵格转身,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瞧见,冲着赵格笑得一脸灿烂。 婚房设在香玉苑,日后便是柳娇的住处,丹绯按照赵格的吩咐在里面移栽了不少牡丹。 赵格挑起柳娇的盖头时,在婚房的女眷都惊呼了一声,太子妃第一个开口:“新娘子这盖头一掀开,这屋子都也亮堂了不少,五弟好福气。” 其余众人便也应和夸赞,柳娇一身红嫁衣衬着精致艳丽的五官,正是赵格最喜欢的模样,二人饮过合卺酒,喜婆高高兴兴地说罢吉祥话,又端上喜饺,柳娇自是知道这其中机巧,尝了一口,回了三皇子妃一句:“生。”之后,众人也便离开了喜房,赵格也去前院待客。 丹绯估摸着时辰,等女宾都从婚房出来之后,她便到香玉苑中,柳娇陪嫁的一位婆子守在门口,丹绯上前道:“劳烦婶子问问王妃,可有什么想用的,小厨房备了几样吃食,都是清淡充饥的,可要端来?” 这会儿宾客都在前面,香玉苑并不吵闹,丹绯也未压低声音,柳娇在里面听到,便吩咐了身旁的丫鬟云锦:“让她进来。” 丹绯被云锦引了进来,见到盛装的柳娇也默默地在心中念了一句赵格好艳福,行礼道:“王爷惦记王妃,便让奴婢给王妃准备些吃食,奴婢在小厨房煮了些黄米,不干口也耐饥,不知王妃这会儿可要用些?”赵格哪儿能想到这层上去,不过他大婚之日,丹绯替他卖个好也是应当。 柳娇点了点头:“送过来罢。” 丹绯知道今日柳娇行动不便,便将粥煮得粘稠些,耐饥也有些水分,少吃两口多坚持一会儿也就能到晚上。 赵格到了前院,自是先要给太子并几位兄长敬酒,几位皇子坐在一起,按照年龄顺次坐着,赵格远远看过去,太子一直同左手旁的老三说话,赵和则坐在一旁自斟自饮。 赵格走上前去,太子拍了拍幼弟的肩膀,说道:“五郎大婚,孤心下欢喜,今日倒是要让你多饮两杯。” 顿了一下大笑道:“晚上还要洞房花烛,也不能让你多饮。” 赵格举杯道:“既然阿兄都已经发话了,那我便一杯酒敬几位兄长,多谢几位皇兄今日前来贺喜。” 几人都是一饮而尽,赵和饮罢,笑着冲他点头,说道:“我将周行安置在安景侯世子旁边。” 赵格笑道:“多谢二皇兄。” 安景侯是周将军的爵位,安景侯世子从文不习武,不过定是会照拂周行几分。 其实也不需赵格再敬酒,只用旁人过来给他敬酒就是,不过他还是端着酒盏去寻周行。 周行瞧见他,站起身来,旁边坐着的几位公府世子也都跟着起身。 赵格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本王过来寻周副将吃一杯酒。” 周行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说道:“末将贺王爷新婚之喜。” 周行不善言辞,赵格也没指望着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却也知道他开口便是真心,笑道:“多谢。” 然后转身回太子身旁坐下。 赵格特意前来给周行敬酒,看在众人眼中倒是多有玩味,安景侯世子因为父亲的缘故跟周行倒是有过几面之缘,知道周行不善言辞,便也极为照拂。 赵格大婚,便也没什么闹洞房听墙角的事情,散席之后,长戈将赵格送回了香玉苑,柳娇已经在喜房中枯坐了一日,听到外面有赵格的声音,低了低头,然后笑着等着赵格进来。 虽说无人劝酒,但是赵格自己也饮了些,进来的时候身上有不小的酒气,柳娇对身旁站着的丫鬟红玉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上前,想将人搀住。 赵格摆手:“不必了,本王并未醉酒。” 然后看向柳娇,问道:“娇娘可有用膳?” “丹绯给臣妾送了粥食过来。” 赵格笑了笑:“甚好。” 两人一时无言,柳娇咬了咬唇说道:“王爷要不要沐浴梳洗一番?” 赵格点头:“也好。” 香玉苑日后是柳娇的住处,赤霄院的丫鬟自是不能过来,平日都是青梧和流萤服侍赵格沐浴,都是做些送水送衣之事,柳娇嫁入恭王府,陪嫁过来有四个丫鬟,云锦和红玉在承恩公府的时候便是跟着她的,用起来最为顺手。 “红玉让外面送水,去服侍王爷沐浴。” 香玉苑的浴桶放在耳房内,赵格转身去了耳房,红玉跟在后面想要动手替赵格更衣,平日青梧她们动手,也便只是替赵格去了外袍,红玉动手想要帮赵格脱下中衣的时候,赵格皱眉,斥道:“出去。” 第25章 二十五章 红玉被吓得身子一抖,其实在大家贵族中,丫鬟服侍男主人洗浴,为男主人除去中衣也是常事,只是她不知道赵格平日的习惯,得了这一声训斥。 赵格抿了抿唇,从方才进这喜房开始,他并没有心中原想的那般痛快,而且柳娇对他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不像是新婚,倒像是他来借宿一般。不过他也知道新婚之夜呵斥柳娇的贴身丫鬟不妥,开口道:“本王沐浴不用别人近身。” 西方中只有龙凤红烛悄无声息地燃着,半晌儿才蹦出来一声细微的烛心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那一声呵斥柳娇自然是听得清楚,见红玉过来,问道:“怎么了?” 红玉忙回:“王爷说沐浴不必旁人侍候。” 柳娇听罢之后,便说:“过来将我头上的首饰去了。” 红玉上前为柳娇拆发,赵格合着眼睛泡在木桶之中。 丹绯跟青梧流萤还在赤霄院,这一个月估计赵格都不会在赤霄院留宿,几个人算是落了不少清闲,加上近日厨房备下的吃食多,便让人做了几个小菜送来,丹绯取了她去年埋下的梅子酒,三个人饮酒谈天倒是快活得很。 青梧这丫头,喝了点儿酒当着丹绯和流萤的面,什么话都敢说:“这忽然间府上就有了王妃,之前王爷去骁骑营,只留下咱们守在府中,清闲快活”,嘟了嘟嘴说道:“日后也不知道会是怎样。” 流萤性子谨慎,瞧着青梧说道:“王妃住在香玉苑,你只要好生做事她自不会到赤霄院寻你错处。” 丹绯瞧着二人,虽说性格千差万别,但是互相照应下来,在这王府也不会没有容身之地,加上赵格这人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恋旧护短,日后只要没有大错,这两个丫鬟也会有好归宿。想到皇后应允自己的事情,再过一段时间她便能离开这恭王府,端起酒盏道:“今日王爷大喜,咱们也好多喝一杯,日后便不好寻这样的好日子了!” 青梧托着下巴瞧着丹绯,说道:“丹绯姐姐,王妃入府之后,你要怎么办?” 大家心知肚明,丹绯平日做的不少事情,等恭王妃入府之后,便要交出去,青梧是酒壮怂人胆,加上对丹绯一向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趁着酒劲儿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明日王爷同王妃要入宫,等他们回来之后,王妃定是要见见我们的,到时候我便将账册和钥匙都交给王妃。”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日后我可是比你们二人都清闲。” 三个人在这厢说说笑笑,香玉苑中,赵格沐浴之后,身上松松垮垮套了一件中衣,头发上还淅淅沥沥地滴着水珠子,柳娇忙吩咐云锦:“快些给王爷擦发。” 赵格坐在椅子上,云锦取过柔软吸水的锦帕给赵格轻轻擦拭着头发。 “你也去洗洗吧。”虽然今日天气算不得炎热,但是瞧着柳娇身上繁重的礼服,赵格觉得她估计也跟自己一样,洗个澡才能舒坦。 柳娇应声,带着红玉去了耳房沐浴。 方才红玉被赵格训斥一声,云锦自然也是听到了,为赵格擦发便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生怕被寻出半点错处,柳娇在喜房中只留了这两个丫鬟服侍,并未备下给赵格烘发的小暖炉。 擦了半,柳娇出来的时候,头发用帕子包着,放下来还是极为干爽,赵格皱了皱眉头,往日赤霄院中烘发的暖炉一直备着,他习惯沐浴的时候洗发,帕子擦得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擦干,不过这会儿也不想唤人再折腾,开口道:“不必再擦了。” 云锦应声,退在赵格身后。 红玉和云锦两个丫鬟,虽然没有嫁过人,可总觉得这喜房中气氛有些不对,自家小姐不羞怯却也不怎么说话,让人觉得一点儿都不像是新嫁娘的样子。 总算是得了赵格一句吩咐,这二人一同退了下去。 屋里的两个丫鬟一走,柳娇也有些紧张了起来,昨晚她的嫂嫂给她送了避火图过来,该说的也说了些,她说服了自己太多遍好生嫁给赵格,今日大婚之时就跟认命了一般,没有不甘愿也谈不上欢喜,只是到了这会儿,就算是两世为人也还是稍稍有些紧张。 赵格瞧着柳娇拽着衣角的手,上前牵过,说道:“安置吧。” 床上已经还有大枣桂圆之类的干果,赵格伸手将这些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床单上面还铺了元帕,柳娇瞧着那洁白的帕子,心里有几分说不出来的酸酸涨涨的感觉。 虽然也不是没睡过女人的初哥儿,但是经常待在骁骑营,也并不是多沉迷女色之人,两人摸索了一番,成事之后,赵格瞧着身下脸色发白有些颤抖的柳娇,这是他从小就觉得生得好看十三岁就知道日后会是自己妻子的表妹,他也知道这小姑娘从小娇生惯养脾气骄纵,不过也不在意,他又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别人欺负,也许是二人大婚之事太过顺理成章,自己没有洞房花烛人生四大喜事那般纯然的喜悦,而柳娇也不像是记忆中那个一嗔一笑都鲜活生动的样子。 第二日丹绯早早起身,今日赵格同柳娇要入宫一趟,就算是赵格不歇在赤霄院,丹绯也得将二人送出门去。 柳娇一宿未曾入眠,天色已经亮了,外面的丫鬟不敢出声喊人,柳娇也没有叫醒赵格,丹绯去了香玉苑,见上上下下都安安静静的,心中有些纳罕,赵格自从去了骁骑营之后,跟打鸣的老公鸡一般,早上天不亮便起身,今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锦见她过来,上前道:“丹绯姑娘来了,王爷和王妃都未起身,怕是要耽误了入宫的时辰。” 丹绯瞧着柳娇身边的两个丫鬟,便知道是没胆量出声,倒是将自己当做救命稻草了,但是也不能瞧着里面二人真误了时辰。 走到门前,轻声道:“王爷,快到入宫的时辰了。” 赵格昨晚头发潮气重,旁边又多睡了个人,也是睡得不怎么安稳,听到丹绯的声音也就醒了多来,出声道:“进来。” 丹绯领着云锦和红玉捧着二人的衣物进了卧房,侯在屏风外面。 等柳娇出声,方才转进屏风中。 柳娇已经换好了干净的中衣从床榻上下来,赵格身上还是昨晚的衣裳,皱皱巴巴的,敞着前胸撑着一只手坐在床上,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那两个丫鬟都不敢往赵格身前去,青梧和流萤又不在,丹绯只能自己上前去。 将脚榻上放着的干净的中衣捧到赵格身前,顺便多看了一眼恭王爷从骁骑营回来之后更加线条更加流畅明显好看的胸肌,说道:“王爷更衣罢。” 赵格伸手接过,自己动身换好了衣裳,跳下床去。 红玉上前,红着脸取下了床上带着红痕的元帕。 丹绯瞧着赵格精神有些不好,心道这娶了放在心上的姑娘是不一样,不过平日里一直身强体壮的,怎么瞧着更像是失眠了一般。 不过柳娇在旁边,她一句话都不多说,安安静静地服侍赵格穿好衣裳,等赵格坐下之后,便拿过梳子给他束发。 等丹绯的手摸到赵格头皮的时候,发现一手潮气,才知道这位大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来是昨晚上睡前沐浴又洗了头发,擦了两下便睡觉了,赵格头发又厚又密,丹绯每次用小暖炉烘干都要好久,不过昨晚上香玉苑应是没有准备给赵格烘发的东西。 在赵格头上按了几下,又好好给他通了通头发,将赵格的头发束紧,带上玉冠,然后说道:“奴婢将王爷的佩玉忘在赤霄院了,这会儿便去取来。” 虽然身上已经有了一块玉佩,但是赵格还是点了点头,丹绯行了礼之后,往赤霄院去,取玉佩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去取太医制的醒神养气丸,让赵格服上两粒,进宫的时候也好舒坦精神些。不过平日里恭王殿下的精神实在饱满,这丸药还真是不常用,换个旁人还不一定寻得到。 丹绯再回去的时候,柳娇还未梳洗完,赵格站在香玉苑的院子里,想吹吹冷风醒醒神,丹绯过来,瞧他不喜不怒的样子,心道怎么跟周行待得久了还传染了这个毛病,笑吟吟地走上前,行礼对赵格说道:“王爷的玉佩奴婢取来了,顺道取了醒神养气丸,王爷服下免得头疼。”说罢身上,将玉瓶中的丸药倒了两枚在手心。 赵格瞧着丹绯皓白如玉的手上托着两枚黑色的药丸,一言不发,伸手取过放在了口中,咽了下去。 丹绯又将取来的汉白玉佩挂在了赵格腰间,总算是将恭王殿下上上下下打点齐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呀,明天要入v啦,公告昨天放在文案上,很感谢一直看文的小伙伴,鞠躬~ 第26章 二十六章 丹绯同云锦和红玉一同侍候二人用早膳, 赵格平日用膳便不多言, 这一早上二人互相夹了一次菜, 并未多说什么话。 马车早早就备下了,柳娇带着云锦上了马车,赵格骑马, 二人便往宫中去了。 帝后二人都在养心殿,晚上宫中有家宴, 所有人便都会到场。 赵格同柳娇一同进来行礼, 皇后瞧着自己的儿子和侄女, 眉目如画一对璧人,嘴角牵起笑意:“快快起身。” 皇帝吩咐了一声, 让冯真给二人赐座, 赵格瞧着柳娇坐下,自己方才踏实坐在了椅子上。 他瞧着昨晚柳娇脸色不好, 直到今天早上也不怎么能提起精神, 便多注意柳娇几分, 宫中不同于普通人家,不敬茶, 只过一会儿让二人再去奉先殿告祖。不过该有的赏赐都是要有的,皇后赏了一柄雕了荷叶莲蓬的玉如意, 鸾镜呈上去的时候, 皇后笑道:“莲蓬多子, 倒是好兆头, 给你们也适宜。” 柳娇颔首行礼, 谢过皇后。皇后当她刚刚嫁人羞怯,又吩咐赵格:“五郎新婚,可要多在府上待几日。” “母后放心,这是自然。” 皇帝不便多说,赏了二人一对彩玉的鸳鸯佩,便让礼官领着二人去奉先殿告祖。 出了养心殿,赵格问柳娇道:“可是还有什么不舒服?”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女子第一次与人同房,总是有些难受之处。 柳娇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赵格见她这般,便领着她跟着礼官往奉先殿去,虽说只是告祖,但是还是有不少流程在。 丹绯在王府整理着府里各种账册,等着柳娇来接手管家的事宜。她平日做事便细致,整理起来也方便,翻着翻着便开始算起自己手上有多少银钱来。 要说赵格这位大爷,出手确实阔绰,只是这做主子的都不能真正了解下人的心理,丹绯倒是希望他直接赏银票来的痛快。瞧着赵格赏给她各种杂七杂八的首饰,开个小铺子都没什么问题,想了想,从自己放首饰的木匣子里取了一颗珠子出来,这是当初赵格带着她去私库寻东西的时候,觉得好看顺手递给她的,丹绯虽然不识货,但是还是能感觉出来这是个值钱的物件,放在手上把玩了半天,自己手里现在有几百两现银,出府之后若是不够,便当了这个小东西去。 从昨日开始,她心里一直都是美滋滋的。 晚上是皇家真正的家宴,一个臣子都没有。 赵格带着柳娇刚刚到了设宴的毓秀宫,一个小肉团子便冲着他扑了过来。 赵格一把架住赵萱的胳膊,将小姑娘掂了起来。 赵萱笑嘻嘻地唤道:“五皇叔!” 太子妃瞧见自己的女儿挂在赵格身上,忙上前道:“萱萱快些下来,只知道五皇叔,刚刚不是还嚷嚷着要见皇婶么?”皇家的孩子自是都识得柳娇的,不过赵萱并不怎么常去承恩公府,跟柳娇见得也少,赵格一向喜欢逗这个小丫头,自是跟赵格亲近。 赵萱抱着赵格的胳膊,脑袋摇地跟个拨浪鼓一般:“不下来不下来,萱萱好久没见过五皇叔了!” 赵格将赵萱坐在自己左边胳膊上,笑着对太子妃说:“萱萱喜欢我,就这样抱着多好!”然后转头对柳娇说:“我就抱着这个丫头。” 柳娇点了点赵萱的脸颊,笑道:“好。” 不管心里如何,她都要是赵格称职的恭王妃。 在宫中也是男人与男人攀谈,妯娌同妯娌闲话,帝后二人还未到,太子妃便带着柳娇一同,跟几位皇子妃并未出嫁的公主坐在一起说笑起来。 赵格抱着赵萱到了太子面前,太子见这小丫头黏人,斥道:“怎么让你五皇叔一直抱着,成何体统?” 太子一向持重,在儿女面前也是不苟言笑,赵萱还是有些害怕自己的父亲,缩了缩脑袋准备从赵格身上溜下来。 “萱萱才多少斤两,无妨。”说罢又将赵萱揽在怀里。 赵和被吏部的琐事绊住了手脚,赵格瞧了一圈没见到他,就问:“怎么未见到二皇兄?” 太子瞧了他一眼,回道:“吏部一向事务繁杂,想来要晚些过来。” 赵格点了点头,继续逗弄怀里的小家伙,他跟老三老四并不亲近,太子又一想端着储君的架子,说话不多,还不如跟这小丫头磕磕牙来的有趣。 京中贵女中,柳娇属于自持美貌不怎么与人交往那类,同几位皇嫂又差了几岁,不过女人之间,只要说到首饰衣裳便不会冷场,同几位妯娌和小姑倒是相谈甚欢。 赵和在帝后二人到场之前急匆匆地赶到,连身上石青色的官服都未换下。 太子瞧着,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三皇子赵勤笑了笑,然后说了一句:“二皇兄这般,倒是显得我们惫懒了。” 赵格最烦他这位三皇兄说话阴阳怪气的样子,直接回道:“能者多劳,三皇兄也该明白。” 赵和冲着赵格笑了笑,示意他不必在意,然后说道:“来迟确实有错,一会儿便自罚一杯。” 正说着话,帝后二人也到了,众人也便各自就坐,等着皇帝先开口。 今日是赵格大婚后第二日的家宴,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恭王夫妻二人,皇帝举杯说道:“昨日五郎大婚,今日便是寻常人家的家宴,各自开怀便是。”说完端着酒盏一饮而尽,下首众人也跟着一同吃了第一杯酒。 赵勤瞧着赵和,说道:“方才二皇兄还说要自罚一杯!” 赵和站起身,举杯道:“自是要罚,我自罚三杯,祝五郎夫妻白头偕老和美圆满。”说罢三杯一饮而尽,然后冲着赵格笑着点了点头。 柳娇坐在赵格右侧稍后的位置,瞧着赵和心中万般滋味,赵格举杯道:“多谢二皇兄。” 晚上赵格同柳娇回府的时候,已经亥时一刻了,丹绯候着二人回来,吩咐人将他习惯饮酒后用的柏叶汤煮好,迎了二人入府之后,跟着一同先回了香玉苑。 赵格坐在圈椅上,柳娇瞧着奉茶的丹绯说道:“明日便见见府中的下人,你且安排下去。” 丹绯应声:“明早奴婢便知会下去,等王妃得空便让他们都过来。” 柳娇摇了摇头说道:“外院的先不必见,只见见平日服侍王爷的人和母后送过来的二位。” “是,那明日奴婢便将账册也为王妃取来。” 赵格坐在一旁,丹绯瞧得出来他虽然饮酒但是也不醉,这烫手山芋还是早些递出去最好。 柳娇瞧了一眼赵格,见他没有异议,便道:“也好,不过上面有些东西倒是还需要你讲一讲。” 丹绯忙道:“王妃放心,奴婢已经将账目都重新整理好了,王妃哪里觉得不妥只管让奴婢改正便是。” 柳娇心下满意,不愧是从皇后宫中出来的丫鬟,嘴巧且懂事,妥帖得很。 赵格瞧着丹绯,说道:“那你便回去准备,无事也不用来香玉苑侍候。” 丹绯应声道:“是,奴婢告退。” 柳娇陪嫁过来四个贴身丫鬟,云锦和红玉是一直跟着她的,点翠和琥珀是出嫁前承恩公夫人给她挑选的,香玉苑并不缺人服侍,赵格也觉得丹绯在柳娇面前拘谨难受。 柳娇却出声道:“王爷在的时候,还是让丹绯过来,香玉苑的丫鬟若是有什么不周,也好让丹绯指点一下。” 赵格摆手:“不必了,退下罢。” 丹绯应声退了下去,赵格开口,她也乐得清闲,只要将往日赤霄院常备的东西给香玉苑备上一份,那些丫鬟服侍人的本事练了这么久,也不会真让赵格待不下去。 二人梳洗一番便也歇下了,赵格虽说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但是想着昨日柳娇并不舒坦,加上今日也疲乏,倒是什么也未做,双双睡下。 第二日一早,丹绯先跟青梧和流萤说了一声,又自己去流光院了一趟。 流光院这厢,赵格只让云汉服侍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未曾见过这里住着的二位姑娘,丹绯过来的时候,那院子里连个丫鬟说话的声音都没有,轻风吹过连丹绯都觉得有些冷清可怜。 不过丹绯在府上一直严厉,不许下人见风使舵捧高踩低,更不会有克扣二人的份例之事,丹绯进去之后,云汉屋里的夏绿刚好出来倒水,见到丹绯,忙唤了一声丹绯姑娘安。 这一声跟一滴热油一般,将流光院这片静水炸了开来。 云汉和阳春都从自己住着的屋里出来,丹绯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身上都是王府今年秋日新裁的衣裳,想来也是知道这两日王妃许是要见见二人,笑道:“王妃说今日要见一见二位姑娘,我过来知会一声,也好让二位有个准备。” 云汉给赵格做了几次袜子之后,赵格每次回府也从未见她,渐渐都有些失了心思,这会儿柳娇说要见二人,便又回了不少神采,得了王妃欢心,多去香玉苑几次,总是有遇上王爷的时候。 第27章 二十七章 丹绯再瞧瞧阳春, 原来便瘦小的脸更削尖了些,一双细细的柳叶眉, 配上微微下垂的眼角,更显楚楚可怜, 她虽然未曾侍寝,不过柳娇也说了要见她。 同二人交待一番之后,丹绯便回了赤霄院,过了午时,红玉过来寻丹绯, 说王妃已经在香玉苑等着了。 丹绯便同青梧流萤一道, 带上整理好的账册从流光院走,一行人一同去了香玉苑。 进了正房之后,赵格斜倚在软榻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一行人跟柳娇行礼之后, 柳娇放眼打量了一番,跟着丹绯站的两位是赤霄院的丫鬟,剩下的二人想来便是流光院住的皇后赏下来的教习宫女了。 虽然这二人生得都不差,其中还有一个云汉是服侍过赵格的, 但是在美貌这一点上,柳娇自信从不输人, 所以她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开口道:“丹绯我已经认识了, 你们四个各自叫什么名字?” “奴婢青梧。” “奴婢流萤。” “奴婢云汉。” “奴婢阳春。” 柳娇点了点头:“往日侍奉王爷辛苦, 今日见过, 也该给你们备下一份见面礼。” 说罢云锦便端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上前,丹绯得的赏赐最厚,一对金镶玉的富贵镯子,青梧和流萤一样,都是一支足金的蝴蝶流苏发簪,流光院的二人,云汉是一支足金镶了红宝石的压裙,阳春则是一只翠色的镯子。 众人谢过,丹绯上前道:“奴婢已经将府上的账册取来了,请王妃过目。” 红玉上前接过,送到柳娇面前,柳娇拿起看了两眼,道:“这账册做得极好,清晰明白。” 丹绯忙道:“谢王妃夸赞。” 赵格突然出声道:“一会儿让丹绯陪着本王去取些东西,明日回承恩公府带上。” 柳娇回头瞧了一眼赵格,应声称好,丹绯倒是乐得陪着赵格去逛他的小金库,只要恭王殿下一高兴,随手递过来的玩意儿都值钱得不行。 赵格抬眼从五人身上扫过,瞧见阳春倒是顿了一顿,很快便别开了眼神儿,倚在榻上假寐。 柳娇又交待了两句,便跟赵格说道:“王爷是想要这会儿过去,还是再等上一会儿?” 赵格睁开眼睛,从榻上起身:“这会儿就去。” 丹绯跟着赵格往恭王府的私库走去,赵格从骁骑营回来之后,走路越来越快,丹绯差一点儿都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赵格听着她在身上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实在辛苦,放慢了些说道:“本王不在府上,你们几个丫鬟是愈发惫懒,连路都要走不动了。” 丹绯笑眯眯地说道:“王爷自己不察觉,奴婢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从骁骑营回来之后,您走路也快,手上比之前力气更大,倒不是奴婢惫懒,是王爷在骁骑营勤勉呢!” 赵格笑了出来,虽然丹绯有溜须拍马的嫌疑,但是话说出来他就是舒心。 到了私库,赵格过来是取一幅准备送给承恩公的元镇子的真迹,再挑选些别的东西,进了库房,忽然取了一个鸡翅木的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对白莹莹水润润的镯子,赵格将镯子带匣子一同递给丹绯:“方才王妃赏的不合你,这幅好看,且带着便是。” 丹绯一愣神,赵格将木匣子往她手上一递又继续往里走去。 丹绯忙跟上说道:“王妃赏的极好,那金玉都是上等成色的。”心道虽说样式瞧着是老气了些,不过卖出去定然能有个好价钱。 “本王说是不合你戴,没有说她赏的东西差。”又睨了一眼丹绯:“不想要?” 丹绯忙抱着匣子说道:“奴婢多谢王爷。” 去承恩公府要带些什么,赵格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指了指让丹绯记下,明日带着回门就是,丹绯平白又得了一对漂亮金贵的镯子,笑得牙不见眼地跟着赵格出了库房。 出了私库,赵格动身往校场去,他已经让长戈在校场等着了,周行回了骁骑营,他新婚定是要在府上待上一段时间,便让长戈陪着他过过手。 只是他不开口,丹绯手上就算是捧着个匣子也不能随意走开,便道:“王爷这会儿往哪儿去?” “跟本王一同往校场上去罢。” 丹绯瞧了瞧手上的小匣子,捧在手里也没什么不行,便跟着赵格一同到了校场。 长戈果然已经在等着了,丹绯跟往常一样候在一旁,等着给赵格递水送帕,丹绯说不清楚赵格是怎么回事,成亲的时候觉得他挺高兴,对柳娇也相当上心,就是说不出来哪里有些奇怪,难不成在骁骑营待久了,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没什么温柔小意的旖旎心思了? 香玉苑中,云锦给柳娇揉着肩膀,柳娇忽然开口问了句:“王爷这会儿在哪儿?” 云锦从大婚之日便觉得自家小姐虽然将王爷在香玉苑中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打理得好,但是却有些说不出来的冷淡,总算是逮了个机会,忙道:“王爷这会儿在校场上,王妃可要去瞧瞧?” 柳娇微微思索了一下,站起身说道:“去瞧瞧便是。” 丹绯之前经常陪着赵格在校场习武,虽说她也只是站在一旁候着,可站的久了也立不住,赵格便允她可以坐在一旁。 丹绯坐在那里,瞧着赵格跟长戈手上你来我往,脚下虎虎生风的样子,心道若是有把瓜子在手里可就跟舒坦了,没想到看得正高兴的时候,柳娇带着云锦红玉两个丫鬟过来了。 丹绯赶忙起身行礼,柳娇瞧了一眼丹绯手上的木匣子,这种匣子一瞧便知道是装首饰的,赵格去私库挑了一番,不会带着这个作明日回门只用,想来是赏给丹绯的物什,不过她也挑明了说,只说道:“不管如何,莫要坏了王府的规矩。” 丹绯知晓她坐在一旁并不合适,忙回:“奴婢知错。” 赵格余光瞧见柳娇过来,见丹绯屈膝,便示意长戈停手,在原处候着。大步到了二人面前,笑着同柳娇说道:“既然王妃过来了,便让丹绯回去。” “王爷在校场习武,怎能让侍候的丫鬟坐在一旁?”柳娇有些不依不饶,她瞧见丹绯手上那个鸡翅木的匣子,自己赏了东西下去,赵格带着去了一趟私库便又重新赏了别的,虽然并未当着她的面,她也知道赵格不愿让这个丫鬟同自己多处,她心下也有些不忿,难道还怕自己无缘无故刁难与她? 丹绯垂首站在一旁,她请罪是驳了赵格面子,给自己开脱便是让柳娇难看,只能尽量让这二位大爷去说,半点儿不能多言。 赵格自己也知道,他在府中的时候,其实规矩上面并不非常严切,刚刚大婚,他也不愿因为这件事情跟柳娇争辩,便道:“以往是我允了的,日后便不会让她这般了。” 然后吩咐丹绯道:“你且回赤霄院罢。” 丹绯给二人行礼告退,虽然对赵格尽心尽力,但是在不少事情上,赵格宽松,她也不愿意跟宫中一般死守规矩,今日柳娇提起,她不仅要自己多约束自己一些,连带青梧那个丫头,也要好生嘱咐一番。 柳娇软了软嗓音仰着一张芙蓉面对赵格说道:“那王爷继续练武,妾身在一旁瞧着便是。” 赵格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走上校场去了。 要丹绯说,赵格肩宽腿长,在校场习武的时候,瞧着绝对是赏心悦目,可是柳娇坐在那里,虽然眼睛朝着校场看过去,但是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在哪儿去了。 云锦也瞧出了柳娇有些走神,她心里着急,小姐从及笄之后性格虽说沉稳了许多,但是总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愁绪,嫁给恭王爷这件事情,她未曾说过一句不满,但是也没有真心实意地讲过有多欣喜,虽然王爷对王妃现在还不错,只是王妃这种内里的敷衍时日再久,定然会惹得王爷心中不快,云锦本就是承恩公府的家生子,瞧着自家小姐心不在焉的样子只能开口说道:“奴婢虽不懂,但是瞧着王爷身手极好呢!” 云锦这一句话,也算是将走神的柳娇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笑着说了句:“王爷的身手自然是好的。”强迫自己瞧着赵格在校场的样子。 大婚后第三日,是柳娇回门的日子,丹绯早早将赵格想要带去承恩公府的东西都打点好了, 虽然昨日柳娇斥了她一句,但是早上丹绯送二人出府的时候,柳娇瞧着丹绯又夸了她一番,丹绯也算是学会了周行的本事,周行是一张死人脸,她学着一张恭敬的笑脸就是。 丹绯将二人送出王府,转身回到赤霄院,青梧笑嘻嘻地对丹绯说:“王爷不住在赤霄院,姐姐瞧着更辛苦些。” 丹绯看着青梧,这小丫头平日里嘻嘻哈哈也就是算了,以前不会有人寻她的错处,日后便不好说了,认认真真地对青梧说道:“王妃规矩严,旁人我不担心,你可要小心些。” 青梧瞧着丹绯一脸认真的样子,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第28章 二十八章 赵格带着柳娇回了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上上下下早早便在候着了,在大门处寒暄了几句后,赵格同柳娇一起先去瞧了瞧老太太, 便在前院同承恩公并柳娇几位兄长说话,柳娇则是跟着承恩公夫人一道回了后院去。 承恩公夫人瞧着幺女,攒了一肚子话想问,柳娇的几位嫂嫂也在,倒是也不避讳,问道:“王爷待你可好?” 柳娇垂首, 道:“王爷待我很好。” 承恩公夫人瞧着柳娇,面色红润也不似受了什么气的样子, 拍了拍柳娇的手说道:“你们二人打小的交情, 可要将王爷抓稳了, 早些生下一儿半女, 我便是真的放心了。” 世子夫人是柳娇的长嫂, 也在一旁说道:“王爷心悦娇娘阖府上下都是知晓的, 母亲安心便是。” 屋子里的女人都七嘴八舌地附和着,柳娇只低着脑袋, 一副娇羞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 世子夫人开口道:“母亲,我去瞧瞧前面安排得如何了,便先不陪娇娘坐着了。”其余几人也知晓这母女二人应是要说说体己的话, 便纷纷跟着世子夫人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这母女二人, 承恩公夫人才拉着小女儿好生说起话来。 “王爷可说何时回骁骑营去?” 柳娇摇了摇头, 又说道:“不过王爷说了不着急,这些日子都在香玉苑住着,想来是要再过几天的。” 承恩公夫人听罢,笑眯眯地说道:“这样也好,若是跟王爷同房,便多选在信期前后的日子,早些怀上个孩子最好。” 柳娇脸上稍微有些烧了起来,也不接话。 新嫁娘脸皮都薄,就算是再母亲面前也是正常,承恩公夫人也不揪住这一件事说,又问:“恭王府上的账册都交给你了么?” “那丫鬟倒是机灵,早早便将账册什么的都整理好了,当着王爷的面全部都交到了我手里。” 承恩公夫人点了点头:“毕竟是皇后娘娘宫中出来的,眼皮子不会那么浅。” 柳娇咬了咬唇说:“不过王爷对她确实不错。” 承恩公夫人不以为意:“皇后娘娘给王爷的丫鬟,又侍候了这么久,王爷打小便不是那种冷心冷情的性格,对她好些也无妨,既然王爷对她好,你便不能薄待了她。” 柳娇点了点头,这些道理她自是懂得。 赵格同承恩公并府上几位少爷说话,承恩公对这个小女婿的人选是极为满意的,一位富贵闲王,也没什么纨绔习性,对娇娘也好,小两口能好好过一辈子便是,虽然朝堂中现下有些不平事,但是赵格一向不问朝政,几人坐在一起,也就是说说骁骑营和一些旁的琐事。 一场回门宴,宾主尽欢,赵格又是饮了不少酒回去,到了香玉苑便又倒头大睡起来。 晚间赵格朦朦胧胧醒过来的时候,开口要水,红玉一直守着赵格睡觉,听到动静忙将备好的茶水递了过去,赵格喝了一口,睁开眼睛才意识到是在香玉苑而不是赤霄院。 环顾了一圈,并不见柳娇,便问:“王妃去哪儿了?” 红玉回道:“王妃在书房看账。” “可用膳了?” “未曾,王妃说等着王爷一道。” 赵格点头:“吩咐传膳,让王妃也少看一会儿,免得伤了眼睛。” 晚间用膳的时候,都是按照往常的份例让大厨房上菜的,赵格用了两口,只觉得有些油腻,放下筷子道:“娇娘多用些。” 柳娇瞧赵格动了两筷子便放下了,说道:“丹绯说王爷饮酒之后便喜欢让煮些柏叶汤用,妾身让人端过来可好?” 赵格点了点头,他虽然还是习惯了赤霄院那群丫鬟侍候,不过自己已经说过让丹绯无事便不必过来,更不会挑柳娇什么毛病,饮些柏叶汤醒醒酒便是。 转眼离赵格大婚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日是官员沐休的日子,在府上待得着实无聊,便出门去了赵和府上。 赵格见到赵和,开口便说:“二皇兄这些日子怎地也不去我府上了?” 赵和笑道:“你们新婚燕尔,我去不是打扰了。”赵和见柳娇不过寥寥数次,但是每次都觉得自己这位弟媳总是瞧他,让他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现下赵格已经大婚,他觉得还是避讳些比较好,毕竟我不就山,山也就自来了。 赵格倒并不想整日待在香玉苑,柳娇不似小时候,叽叽喳喳还有些话说,现在整日习字抄经,他瞧着只觉无趣。 赵和又说道:“我倒是又得了一坛好酒,让厨下备几个菜上来,小酌一番可好?” 赵格点头:“也不知皇兄你府上的厨子手艺如何。” 这话一说,二人倒是都想到了丹绯,赵和笑道:“虽说不如你那个丫鬟巧思,倒也不差。” 赵格笑了笑:“我这半月住在香玉苑才晓得这丫鬟的好处,事事妥帖。” “也是她跟你日久,把准了你的脾气,再住些日子,香玉苑便也习惯了。” 习惯不习惯赵格不知道,不过前半句话确实不错,赵和又问:“准备何时回骁骑营去?” 皇后其实让人叮嘱了赵格,让他多住些时日,不过他心里已经急得发毛了,叹了口气说道:“母后让我住过这个月去。” 赵和瞧他那副样子,笑了笑:“怎么,着急了?” “是有些,昨日在校场上同长戈过招,都觉得有些荒废。” “习武练兵都是长久功夫,不急在一时,你是在府上待得久了着急罢了。” 赵格挑了挑眉,也没说话,他在赵和府上倒是自在许多,下午回府之后虽然身上有些酒气,但是人倒是高高兴兴的,也未醉酒。 柳娇瞧他高兴,便问道:“王爷今日去何处了?” “往二皇兄府上走了一趟。” 柳娇一边让红玉给赵格奉茶,一边说道:“王爷这次倒是未曾多饮。” “本王同皇兄都不是嗜酒之人,一起小酌两杯,怡情便是。” 柳娇觉得赵和便是一味□□,她知道不能去碰,却跟有些上瘾一般,还想再问,赵格已经起身,说道:“我去外书房坐上一会儿。”从赵和府上回来,他心里那股子想往骁骑营跑的劲头倒是缓和了不少,只是还是想瞧瞧兵书解解馋。 柳娇应声,将人送了出去,本来在跟云锦说让她给自己寻一张字帖,这会儿也搁下不提,开始坐在妆台前发呆。 又过了几日,柳娇的信期如期而至,能在新婚一月内怀上孩子固然好,没有怀上也不在这一时,赵格入宫了一趟,准备跟皇后说一下去骁骑营的事情。 皇后虽说想要抱孙子,但是也不会让儿子便一直待在府中,成婚已经快一个月了,赵格想离京她也不拦着,只多交待了赵格道:“你府上的事情,让丹绯好生交给娇娘。” “刚刚成婚,丹绯便将账册整理好送到香玉苑了,我也问了娇娘,她说丹绯整理得清楚也细致,那些管事采买之人也让丹绯敲打了一番,娇娘也见过了,应是再没有别的需要她安排了。” 皇后点了点头,又道:“丹绯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你府上有人照看,便也不必让她一直留在恭王府。” 这事情赵格成婚之前皇后便提过一次,这次再提,他自是知道母后是真的想要让丹绯出府,心下有些不愉,只说道:“虽说那些事情都交给娇娘了,可总是有些不趁手的地方,让丹绯先留在府上帮着娇娘些,过些日子再说让她出府的事情。” 皇后觉得这般也合适,点了点头:“也好,这些事情本也不用你多操心。” 赵格入宫一趟,回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直接去了赤霄院。 他有小一个月的时间没住在赤霄院,这会儿院中没有人,进去便听到耳房中青梧的笑声:“丹绯姐姐,怎地这几日总是想绣鸳鸯,是不是想要跟王爷求恩典了?” 丹绯这些日子都清闲得厉害,跟着流萤准备继承一下刺绣这门非物质文化遗产,刚好有一种针法是流萤画的鸳鸯的绣样上最适宜练的,便多描了几张,青梧调笑,她也懒得回嘴,赵格一直不在赤霄院,上上下下都松快了些。 赵格身后跟着长戈,长戈心道青梧这小丫头片子,王爷才去香玉苑住了一个月,这嗓音便又往高处窜了一个档次。 赵格在宫中听到皇后说起丹绯出府的事情,心下本就不快,这会儿再听到青梧这句话,也未曾听到丹绯反驳的声音,一股子怒气便从胸腔涌了出来,沉声喝道:“人呢?!” 第29章 二十九章 赵格一声怒喝,坐在丹绯对面的青梧吓得抖了一下, 丹绯一个不小心也将绣花针扎在了手指上, 随便吸允了一下, 几人便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请安。 赵格长身玉立面无表情地站在赤霄院中央,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骁骑营待得久了, 还是这几个丫鬟本就心虚,丹绯觉得赵格身上的气势愈发骇人。 丹绯匆匆忙忙地请安,请罪道:“奴婢带着她们几个在屋里做针线,疏忽了守院子的事情, 请王爷恕罪。” “不想在恭王府待了?!” 丹绯原也不觉得赵格真的会因为这件事情发多大的活,没头没脑地被问了这么一句话, 一时竟然不敢接话了。 赵格见她连话也不会, 心中火气更甚, 一甩衣袖,大步进了正房, 丹绯忙一溜小跑跟上去,赵格坐在圈椅上, 见丹绯垂首侍立在一旁, 又说道:“怎么,觉得本王亏待与你, 想早些被赶出去?” 丹绯觉得赵格真的跟吃了炮仗一样, 只得说道:“丹绯不敢。” 赵格瞧着丹绯低首不语的样子, 压了压火气又问:“方才在做什么?” “在跟青梧她们给王爷准备去骁骑营的物什。” 说罢瞧了一眼赵格, 见他没有说话, 大着胆子准备岔一岔话题:“上次给王爷准备的鞋子,也不知王爷穿着觉得如何,到了秋天倒是该加厚些,便跟流萤一同又做了几双。” 赵格也看得出丹绯心里那些小九九,将语气放缓和之后说道:“尚可,后日本王要回骁骑营去。” 丹绯忙道:“那明天晚上,奴婢便将王爷要带的东西收好送到香玉苑去。”柳娇都已经嫁过来了,总不能自己再次次送赵格出府。 赵格瞧着丹绯,一股子巴不得早日跟自己将界限再划清一些的样子,他也就纳闷了,平日里他待这个丫鬟不薄,怎么这会儿看起来如此狼心狗肺? 刚好青梧上来奉茶,丹绯接过茶盏端给赵格,赵格一眼便瞧见丹绯右手食指上一个小小的正在往外渗的殷红的血珠子。 接过茶盏,皱眉问道:“手怎么了?” 丹绯下意识地低头瞧了一眼,见方才扎到的伤口又在渗血,也不以为意:“方才被绣花针扎了一下。” 赵格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减了一半,又道:“不过是做个鞋袜,也能伤了手,之前倒是未发现还是个如此手拙的丫头。” 丹绯觉得赵格结了个婚简直不可理喻,又不能说是被他吓到,还是笑咪咪地分辨了两句:“奴婢在跟流萤学新的针法,难了些,王爷何苦取笑奴婢。” “绣什么?” 赵格往日对这些半点兴趣都没有,丹绯也不知道他是发哪门子疯,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绣鸳鸯呀,那针法是用来绣活物眼睛的,流萤描鸳鸯最好了。” 赵格端起茶盏,藏起嘴角一丝不知为何泛起却有些控制不住的笑意,抿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对丹绯说道:“罢了,明日你将包裹送到香玉苑,一会儿让长戈给你送盒玉肌膏来。” 丹绯其实想说自己那个针扎的小窟窿真心不用这么好的药膏,不过想想赵格估计手里也没什么便宜物件儿,便道:“奴婢晓得了,多谢王爷恩典。” 赵格也不再多说,离开了赤霄院回了外书房。 到了外书房之后,吩咐长戈道:“去送一盒玉肌膏给丹绯。” 长戈动身取了一小盒药膏,然后到了赤霄院,见到丹绯之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妥之处,便开口问道:“丹绯姑娘可是受伤了?” 丹绯瞧着长戈关切的眼神,想了一下,只说道:“无妨,手上小小的伤口罢了。” 长戈也不多问,又想了一下,女孩子留下伤痕这种事情可不好,觉得王爷还是宅心仁厚思虑周全,将药膏交给丹绯才动身离开。 赵格晚上回到香玉苑之后,便跟柳娇说起了要去骁骑营的事情。 柳娇听罢之后,笑着应道:“王爷在府上待了一个月,去骁骑营也好,妾身让丫鬟们为王爷准备些衣物可好?” 赵格摆了摆手:“不必了,让丹绯备下,明日便送到香玉苑来。” 柳娇颔首:“也好,想来丹绯准备也更齐全些。” 第二日下午,丹绯带着给赵格准备好的行李到了香玉苑,进了院子便见到红玉在外面站着跟小丫鬟说话,见丹绯过来,走上前小声说道:“丹绯姐姐来了,王妃这会儿正在小憩,吩咐了我候着。” 丹绯将手上的包裹递给红玉,笑道:“那我便不多打扰了,明日让王爷带着这些去骁骑营便是,都是整理好了的。” 红玉点头,笑着将丹绯送离了香玉苑。 过了一会儿柳娇小憩醒来,红玉进来之后回话道:“丹绯已经将王爷的行李送来了。” 柳娇点了点头:“那便放好了,明日让王爷带上。” 云锦一边给柳娇揉着肩膀,一边轻声说道:“也不知丹绯给王爷准备了什么。”云锦想着这些事情,日后还是让王妃操心置办最好,毕竟夫妻一体,总是要多关怀些才是,拐弯抹角地跟柳娇说着,柳娇倒是接了云锦的话:“你们也不必多管,王爷既然吩咐了她安排,便是用起来合意。” 云锦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垂下眼帘继续给柳娇捏起肩膀来。 次日下午,赵格动身回了骁骑营,等他到扎营之处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便在军帐中等着坐着看了会儿兵书,等着周行回来。 周行回来之后,二人一个月未曾见面,也就跟以往一般,赵格坐在床榻上拆解包袱,然后跟周行说着营中练兵的一些琐碎事情。 赵格打眼瞧了瞧,丹绯这次备下的东西都较之前多了些,估计是给周行留有富裕,便取出来递给周行,笑着说道:“我一个月未来,也算是短了你一个月的补给。” 周行接过:“多谢王爷。” 赵格摆手:“都是丹绯安排的。” 周行笑了一下:“她倒是不领这个功劳。” 许是自己刚刚大婚的缘故,赵格瞧着周行,忽然问道:“你怎么不娶妻?” 周行顿了一下,回道:“我一个人习惯,并且说不准哪日便要再上沙场,娶妻才是拖累。” 赵格听罢,也不多劝,只说道:“你现在这般想,若是日后真相中了哪个姑娘,我便去给你求一道赐婚的旨意!” 周行却说道:“明早要往山上去,早睡才好。” 二人也便睡下不再说话。 赵格离京后半月的时间,柳娇请了几位手帕交过府,说要小聚一番,柳娇甚少使唤赤霄院的丫鬟,红玉过来寻丹绯的时候,丹绯都觉得有些神奇。 丹绯虽红玉到了香玉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柳娇请过来的都是公侯世家的少夫人,说是让几位少夫人前来吃茶赏花,柳娇交待了中午席面的菜色,将茶水点心交给红玉的时候,红玉还真是有些为难了。她跟着柳娇这么久,还在承恩公府的时候极少见柳娇同这几位少夫人来往,这些少奶奶聚在一起,中午吃什么菜色不要紧,只是这点心若是不合适了,可真就罪过大了。想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跟柳娇说,让丹绯过来帮忙安排。 柳娇略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也合适,毕竟皇后让丹绯管着恭王府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些应该不在话下。 丹绯来了之后,柳娇吩咐道:“我下了帖子,后日便请几位手帕交过府吃茶赏花,你同红玉一道,安排下午用的点心。” 丹绯点头称是,她想着柳娇既然说是手帕交,那红玉这个贴身丫鬟应该知道她们的喜好,出了正房,便开口问红玉:“既是王妃的手帕交,你该知晓各位夫人都喜欢用什么点心吧?” 红玉瞧着丹绯,摇了摇头:“王妃出嫁晚,在承恩公府的时候不常请几位夫人过府,倒真是不知道这几位夫人喜好什么点心。” 丹绯微微皱了皱眉,这是柳娇嫁入恭王府之后第一次请人过府,不只是不能有半点儿差错,还得让来的各位少奶奶满意,再说柳娇的手帕交定然是京中大富大贵的人家,绝对是糊弄不过去的。 丹绯想了想,笑道:“不若再问问云锦,万一她知道些呢。” 云锦这会儿不在香玉苑,丹绯等了一会儿,见她回来,便问道:“云锦姑娘可知王妃这次下帖请的几位夫人,都喜食什么点心?” 云锦刚刚便是让人给各府送帖子去了,想了一下说道:“奉恩候世子夫人好甜食,最喜梅花香饼,赵国公府的三少夫人倒是口味重些,喜欢咸香些的东西,”云锦一边想着一边嘟囔着说道:“忠勇伯世子夫人跟王妃都不怎么来往,怎地这次也下了帖子?” 红玉叹了口气:“这也只有两位,也不知各位少奶奶有什么忌口没有。” 柳娇请了六人过府,每一人都是不能慢待的,不仅要照顾到各人的口味,更重要的是,万万不能出现有哪位少奶奶不喜的点心,这种吃茶赏花之事,即说是手帕交,关系便该极为亲密,柳娇这次倒是成了个例外。 丹绯想了一下,同两位丫鬟说道:“既是如此,便做些应时的点心,王妃请各位少奶奶过府赏花,现下王府芙蓉花开得最好,便制些芙蓉花做的点心,然后再配上几盘平常便用的,各样都备下些,多瞧瞧各位少奶奶喜食什么,下次王妃再请她们过府,便更好准备。” “可是这芙蓉花如何制点心?” “我在宫中的时候,跟鸾镜姑姑学过,到时候便在小厨房做好,送到香玉苑便是。” 红玉长出了一口气:“这事情也算是解决了。” 丹绯点头:“这般说好,我便去花园采些芙蓉回来。” 丹绯离开香玉苑,心道这府上多了一位王妃,果然不一样了许多,还会有这等吃茶赏花的风雅事。 第30章 三十章 柳娇虽说是后日, 但是丹绯也是要早早准备下来, 第二日下午的时候, 她去了一趟香玉苑, 虽然心里有所考量,但还是要跟柳娇再报备一番。 丹绯先寻到红玉, 说道:“明日要准备的点心该跟王妃报备一声,瞧瞧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红玉点头:“不过王妃这会儿在屋里小憩,且先稍等一会儿。” 丹绯点头,她还真是羡慕柳娇这种有时间午睡的人。过了小半个时辰, 云锦出来, 对二人说道:“王妃已经醒了,让你们进去。” 丹绯同红玉一道进了柳娇的卧房,不得不说柳娇可真是芙蓉花一样的姑娘,刚刚睡醒也娇艳可爱,丹绯上前行礼,回话道:“奴婢跟红玉一同准备了明日的点心单子,请王妃过目。”说罢将写好的单子呈了上去。 柳娇打眼瞧着, 前面写着的是几道常见却精致的点心, 不出彩但是也没什么错处, 丹绯在一旁继续说道:“王府的芙蓉花开得好, 奴婢想着再制一道芙蓉豆腐翆饺,往年这个时候, 王爷喜食奴婢制的梅酱和梅卤, 奴婢想着明天早上便选些应时的水果, 切了小块用碟子装好,放着梅酱在一旁,一起取用更爽口些,再点一碗茉莉汤,是王府的晚茉莉,极香。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柳娇点头:“你既然心中有数,便这样安排。” 丹绯见柳娇没什么让她换花样的意思,便屈膝应道:“是。” 第二日一早,丹绯便开始忙活起来,去采了新鲜的芙蓉花,捣了不少菠菜汁兑进澄粉里,将芙蓉花稍稍过水焯过,然后少盐少糖,一点点胡椒拌了,包了几小屉翆饺,取其颜色鲜亮可爱,等着下午蒸好便是。又将上好的白蜜涂在青色的瓷碗上,然后摘了早晨新开的茉莉在另一只碗里,用涂了白蜜的碗盖着茉莉花,就这般制了三十碗,备着下午点茶取用。 柳娇午间便让宴席设在恭王府花园附近的一座小的观景阁楼上,那观景阁楼建得极好,能将花园中的景致看个齐全。 下午的时候,丹绯便也带着制好的点心和熏了一上午茉莉花香的白蜜茶碗送了过去,侍候的便是柳娇香玉苑的四个大丫鬟并丹绯流萤六人,丹绯侍立在一旁,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来的几位,丹绯并认不全,瞧着几人陪着柳娇说话热热闹闹的,仔细听听便知道并不怎样相熟,不过是夸了夸柳娇的首饰,然后赞了赞恭王府的景致,丹绯觉得到最后这群贵妇人都没什么好说了,竟然还夸了几句今日的茶点。 其中一位眼睛微微细长些的夫人,还夸了丹绯点的茉莉花茶:“这茶色白,只几根茉莉花蕊,怎就这般清香?” 柳娇看向丹绯,说道:“这是府上丫鬟制的,我倒也不知其中玄妙。丹绯出来跟安景侯世子夫人解释一番。” 丹绯忙上前行礼,解释道:“承蒙夫人喜欢,是用白蜜抹在碗上,取花园中清晨刚开的茉莉放在另一只瓷碗中,将抹了蜜的碗置于其上,得了茉莉的香味在其中,取些花蕊进去只是好看些。” 旁边另一位微微圆润些的女子笑道:“这丫鬟倒是巧思,不愧是王妃手下的。” 柳娇笑着摇了摇头:“我哪里有这个本事,这是王爷赤霄院的丫鬟,原是在皇后娘娘宫中,鸾镜手里□□出来的。那梅酱和梅卤还有翆饺,都是她做的。” 几位夫人便又开始对丹绯交口相赞,丹绯忙道:“王妃夫人们谬赞,在宫中跟着鸾镜姑姑学了不少东西,今日借花献佛,让王妃并夫人们满意,是奴婢的福分。” 几位陪着柳娇不咸不淡地聊着天,倒是让丹绯觉得时间过得极慢,站了快一个多时辰,脚下都有些发麻,心里已经开始自嘲自己不是什么合格的丫鬟了,柳娇方才开口,散了这吃茶赏花的雅事。 丹绯虽然未曾瞧出柳娇同这几位手帕交之前有多深厚的友谊,不过将人送走之后,回了自己的住处,躺在床上一下子便松快了不少,洗脚的时候瞧见脚背上磨红了一块,思索了一下,取过赵格赏下来的玉肌膏,毫不吝啬地涂了一遍,毕竟不用才是暴殄天物,涂磨红了的印子总比涂连看都看不到的手上的小针孔强得多。 又过了小半月,赵格回府,这次带着周行一起,在外书房让人将丹绯叫过来。 丹绯到了外书房,赵格吩咐道:“去库房将父皇赏的那柄玄铁的匕首取出来,然后再取你今年新制的梅酱,晚上随粥用。” 丹绯应声称是,瞧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周行,然后问道:“王爷今晚都周副将一同用膳么?” “对,将晚膳摆在外书房。” 丹绯倒是没想到这人回来竟然不先同柳娇一道用膳,不过还是循着吩咐,先往库房去,再拐一道自己住的小院,取些梅酱出来。 赵格也是忽然想起这把匕首,便想让周行同他一道把玩一番,丹绯过来的时候,周行倒是不在外书房,她也没问,按照赵格的吩咐将匕首放在一旁,装着梅酱的青瓷罐子放在小几上,上次柳娇设宴,她取用梅酱的时候也尝了一口,微微有些酸涩,虽然这个口味丹绯喜欢,但是赵格虽然个头高,但是口味却稍稍甜腻了点,便跟赵格说道:“上次王妃在府上设宴,奴婢取用梅酱的时候尝了一下,有些偏酸,王爷要不要尝尝,看看是否再调些蜂蜜进去。” 赵格倒是比丹绯想象得更会抓重点:“王妃在府上设宴?” 丹绯看他这幅样子,便知道是还未问过柳娇这些日子在府上的情况,想着还是让他多知道些,一会儿去了香玉苑也显得上心,便道:“王妃前些日子请了几位手帕交过府,府上的芙蓉和茉莉都开得好,赏花吃茶最相宜。” 赵格没说话,他印象中柳娇从小就是艳冠群芳之人,长得美性子骄,不怎么爱跟别的姑娘交往,不过也不甚在意,只道:“她高兴便是。” 正说着,周行进来了,赵格兴冲冲地跟周行说道:“这匕首是早些年父皇赏下的,我瞧了一眼,觉得有些钝了,便扔在私库未再管它,前天说起玄铁,倒让我想到了。” 丹绯瞧着这两人,怎么觉得周行的吸引力比柳娇都大? 正准备告退,倒是听见外面通传,王妃驾到。 云锦给柳娇打了帘子进来,周行忙起身,同丹绯一道上前行礼。 柳娇笑吟吟地让二人起身,然后走向赵格:“王爷回来怎也不先往香玉苑去?” “着急让周行瞧瞧这把匕首,今晚上定是过去的。” 柳娇对赵格手里这把泛着黑色冷光的匕首并没有什么兴趣,她不喜欢赵格把玩这些东西,只说道:“妾身同周副将也算是有一面之缘,他同王爷一道回府,便想着也过来瞧瞧。” 丹绯忽然想起周行那日在山上说的话,下意识地瞧了周行一眼,刚好周行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下,然后又各自偏过头去。 周行实在寡言。 柳娇坐在赵格身旁,问了不少问题,他便问一句答一句,丹绯在一旁听着,倒是将周行的籍贯情况听了个明白。 这位周副将的身世倒颇有几分传奇色彩,自幼孤儿寡母,长到十岁的时候母亲去世,十四岁参军之后便跟在吴将军麾下,十六岁上战场杀敌,到现在也未曾娶妻。 不过未曾娶妻这件事情倒是一点儿不出乎丹绯意料,赵格没说过,周行也没提,但是丹绯第一眼见到这位周副将的时候,直觉便知这定是个没有媳妇儿的男人。 柳娇待了一会儿,便对赵格说道:“妾身也不耽误王爷时间,便先回香玉苑去。” 赵格点头:“我用罢晚膳便过去。” 送走了柳娇,赵格跟周行继续比划起桌上的匕首,丹绯在一旁瞧着,她对这些兵器是一点都不了解,也没见二人演示个什么吹毛利刃,便退下在外书院的耳房候着,等这两人用罢晚膳便能回去休息。 晚上赵格回到香玉苑,柳娇正坐在妆台前让云锦给她拆解头发,见赵格进来,使了个眼色让红玉上前去服侍。 红玉取了赵格在香玉苑放着的常服,赵格一边换衣一边问柳娇道:“娇娘在王府设宴,请了哪几位手帕交?” “奉恩侯世子夫人、安景侯世子夫人、赵国公府的三夫人,忠勇伯世子夫人、王谙王大人的次媳还有刑部李大人府上的长媳。” 赵格听柳娇说了这么一长串,皱了皱眉,想了一下说道:“也好,你一人在府上,有人陪你吃茶说话也是解闷。” 柳娇瞧着铜镜中被云锦放下来的长发,黑亮柔软,勾起唇角笑了笑,换个方向活着果然会好不少。 赵格并不喜柳娇在府上宴请这些妇人,这京中权贵,后院妇人之间的往来,无论何时都要跟前朝的男人们相关,柳娇的这些手帕交身份太过敏感,又转念一想,自己时常不在王府,又不似承恩公府有人陪她解闷,她想请便请,这些茶话宴会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31章 三十一章 赵格从骁骑营回来, 总是要入宫一趟,先往御书房请安, 跟皇帝随意说两句话便往凤禧宫去, 不过这次在御书房,皇帝倒是对赵格分外关心。 “五郎成婚这么久, 可有想过在朝堂上替父皇分忧?” 赵格回道:“儿臣幼时便不喜经史文书, 对朝堂之事更是一窍不通,虽然在骁骑营待了这么久,可是也不曾真正领兵打仗, 入朝堂怕不是为父皇分忧,倒是会给父皇添麻烦。” 皇帝瞧着他那副样子,轻笑了一下,问道:“那朕养你这个儿子何用?” 赵格仰了仰头:“自是日后战场杀敌。” “朕的儿子, 就算行军打仗,也该是运筹帷幄之人,杀十人与退万人的区别,五郎也该明白。” 赵格自是知晓皇帝的意思, 趁机说道:“日后若是有人犯我大昭, 父皇可愿让儿臣随军出征?” 皇帝顿了一下, 笑道:“日后再说日后的事情。” 赵格也不继续追问, 父皇现在既然说出了让自己上朝堂的话,想来日后也是有机会出征杀敌, 他对朝堂之上的权力角斗没有半点儿兴趣, 只是觉得自己堂堂大昭王爷, 更该保家卫国才是。 皇帝忽然又问赵格:“大婚一月有余,跟王妃相处得可好?”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夫妻相处很好。” “你总是在骁骑营,王妃无事寻人作伴也无妨,不过还是每月要回来一趟,早些给朕生个胖孙子。” 赵格眉尖动了动,只随着皇帝的话说道:“抱孙子的事情可不好说,不过父皇等着便是。” 皇帝大笑,这个儿子在他面前最像寻常父子,而且又是皇后所出,长兄贵为太子,本想着给他一世荣华富贵便好,只是这几年,有些事情让他心里开始有了别的考量。 赵格告退离开御书房的时候,脑子里乱七八糟一团乱麻,有些细微的想法划过,但是又抓不住到底是什么,不过还是要先往凤禧宫去。 到了凤禧宫,皇后并未像平日里一样身穿常服,而是一身红色的凤袍,见到赵格仍是笑意盈盈。 皇后自是更关心王府的事多些,先问了赵格同柳娇相处如何,又问柳娇在恭王府可好,又叮嘱赵和要多回府,不能一直待在骁骑营里,赵格一一回话,想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对皇后说道:“母后,方才我从御书房过来,父皇问孩儿要不要入朝。” 皇后脸上的笑意微微凝滞了一下,方才说道:“那五郎意下如何?” “我在骁骑营待得好好的,不去。” 皇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该是为皇上分忧的年纪了。” “日后若是有人犯我大昭,孩儿自然随军杀敌。” 皇后瞧着小儿,她当初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又害怕小儿野心太大会同长兄不睦,现在看看,半点儿野心都没有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说道:“既然五郎不愿入朝,你父皇也不会强迫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赵格点头应下,也不同皇后说这些,只道:“过几日是娇娘的生辰,孩儿这次回来便在府上多住几日。” 皇后猛然想起这件事情,笑道:“还是五郎有心,那便好生准备就是。” 回府之后,赵格直接回了赤霄院,从上次赵格冷不丁杀过来之后,赤霄院的丫鬟们都谨慎得厉害,只要赵格在府上的日子,流萤盯紧了她们,半点儿懒都偷不得。 赵格回来之后便独自坐在赤霄院的书房中,丹绯进去奉茶,见他不知捧着一本什么书,看得眼睛都不眨,轻手轻脚将茶盏放下,悄悄退了出去。 丹绯出去之后,赵格抬起头来,盯着还有些摇晃的门帘有些失神,今日从宫中回来,他便觉得帝后二人之间出了问题,皇后入宫三十多年,不管嫔妃几度春风得意,皇帝每月都雷打不动地要在凤禧宫歇上四五次,但今日出了凤禧宫,赵格不知为何,觉得帝后二人之间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而且还让自己的母亲心绪十分不宁。 晚上赵格在赤霄院用膳,用罢之后,丹绯问道:“王爷过会儿往香玉苑去么?” 赵格想了想,说道:“不必了,今晚歇在赤霄院。” 虽然有些出乎丹绯意料,但是也不多话,回道:“那奴婢派人去香玉苑知会一声,免得王妃久等。” 赵格嗯了一声,便又去了书房中,丹绯让流萤往香玉苑走了一趟。 柳娇斜倚在榻上,点翠进来回话:“方才赤霄院的流萤过来,说王爷今晚歇在那里,让王妃不必久等。” 柳娇开口道:“既如此,便落了锁早些睡下。” 云锦站在柳娇身后,皱了皱眉,王爷长久不在府上,这回来了怎地还住在赤霄院,何时王妃才能怀上王爷的孩子? 第二日上午,用罢早膳,赵格便同周行一起在校场上练拳,丹绯站在一旁瞧了一会儿,赵格过来同她说道:“去香玉苑交待一声,中午过去用膳,然后你就会赤霄院,不用在这儿候着。” 丹绯应声称是,从上次柳娇不满之后,这校场旁边就再也没她坐的地方了,真陪着这二人在这里站一上午,她觉得也挺辛苦。 丹绯去了香玉苑一趟之后,云锦心下高兴了不少,昨晚赵格没有留宿香玉苑,让她隐隐有些担心,不过这会儿王爷说过来用午膳,又让她安心许多。 赵格心里有事,跟发泄一般,跟周行过招使了十分的力气,从校场上下来之后,胡乱擦了擦汗便往香玉苑去,到了香玉苑的时候,身上还有氤氲的汗气。 进了正房,柳娇正看着府上的帐,瞧见赵格带着些汗珠子进来,起身请安,然后对云锦说道:“去给王爷取方帕子来。” 赵格坐下,接过帕子,说道:“再过几日是你的生辰,可想过要怎样庆贺?” 柳娇笑道:“妾身差一点便忘记了,及笄之后的生辰又不能大贺,倒是还未想过。”大昭风俗,女子及笄或男子弱冠之后三十之前的生辰不做大贺,以免折了福分。 赵格当初选婚期的时候便说过,想让柳娇在恭王府好好过一个生辰,他也早早想过:“我在京郊有个温泉庄子,带你去玩两日可好?” 柳娇自是同意:“甚好,多谢王爷。” “那娇娘可有想要同行之人?” 柳娇想了想说:“想问问大嫂和二位姐姐可要同去。” 赵格知道柳娇说的人是承恩公世子夫人并两位庶出的姑娘,承恩公夫人只得了这一个嫡出的女儿,便道:“也好,三日后动身,在庄子上住上三日再回来。” 赵格用罢午膳便离开了香玉苑,云锦一边给柳娇捏肩,一边说道:“王爷对王妃可真好,专门回来陪王妃过生辰。” 柳娇笑了笑,只说道:“让人去问问大嫂和二位姐姐是否得闲。” 云锦应下,心道王妃大婚之后还真是和气了不少,竟然还邀了那两位小姐一道前往。又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跟王妃感情这般好,奴婢可得好生给王妃调养身子,说不定过些日子,便会有小世子了呢。” 柳娇笑了笑,在她心里一定要生下赵格的长子,况且成婚这么久,赵格也从未见过流光院的二人,玉手抚上小腹,也不知何时能有个小生命在里面。 赵格回到赤霄院,同丹绯说道:“五日后是王妃的生辰,去父皇赏的温泉庄子上贺生,你同长戈一道先去打点一番。” 丹绯应声,然后又问:“王爷准备何时过去?” “本王带着王妃三日后去,王妃的长嫂和两个姐姐应该也要前去。” “那一会儿奴婢便同长戈一道过去,那庄子王爷也不甚熟悉,早些四处瞧瞧安置一番才好。” 赵格略微思索了一下,又说道:“我再问问二皇兄,”想了一下又说道:“还有赵萱那个小丫头,早就嚷嚷着想去瞧瞧了,不过这会儿晚了些,你明天早上再去也不迟。”已经是下午了,就算是同长戈一道,到地方天也要黑了,倒是不急这一时。 丹绯屈膝应下,等赵格走了之后,找到青梧,交待道:“王爷要带着王妃去庄子上住几日,三日后动身,让我明日先去庄子上安排,你和流萤记得给王爷准备好去骁骑营要带的东西。” 青梧瞪大了眼睛说道:“王爷特意带王妃庆生?!昨日王爷回府便黑着一张脸,又不去香玉苑,我还以为是恼了王妃。” 丹绯简直想把这个小丫头的嘴用浆糊粘起来,是觉得自己活得太滋润了,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说,斥道:“胡说什么,活得太痛快了?!” 青梧赶忙捂嘴:“这会儿又没有旁人,不过王爷对王妃可真好。” 丹绯点头:“那是自然,所以你日后说话定要注意些,千万不要随意议论王爷和王妃之间的事情,免得生出什么事端。” 第二日一早,长戈便驾着马车同丹绯一道出城往庄子上去,这庄子是去年皇帝赏给赵格的,赵格一直也没有过来游玩过,不过之前丹绯还管着王府的产业的时候,这庄子上的管事姓路,每三个月要来王府一趟,送庄子里的出息和账目等,丹绯也认得他,有些矮胖的中年男人,说起话来和和气气的。 第32章 三十二章 这处庄子在京城西南方向六十余里的样子, 太阳快到头顶的时候,丹绯同长戈到了庄子上, 因为坐着王府的马车,门口的人见到之后,便客客气气地将人迎了进去, 然后将路管事找了过来。 路管事见到丹绯,忙上前道:“丹绯姑娘来了,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丹绯笑眯眯地说道:“过几日是王妃的生辰,王爷说了要带王妃来庄子上小住几日,二皇子同太子府上的小公主,承恩公世子夫人同王妃的两位姐姐, 应是都要过来, 万万不能慢待。” 路管事忙说道:“在这儿替王爷守着这庄子,总是想着王爷哪日前来小住一番, 这次要来这么多贵人, 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了王爷的脸面!” 丹绯继续对路管事说道:“不若路管事带我在这庄子上瞧瞧?” 路管事自是答应,带着丹绯在庄子上转了一圈。 京郊的温泉庄子一共只有三个, 恭王府的这处是皇上赐的,只庄子上的房舍便围了几百亩地,能住人的小院子也不少,最大的一处院落刚好带了一汪泉眼,自是赵格夫妻住的, 又选了一处少小些不过有奇石并种了一排冬青的院子, 对路管事说道:“若是二殿下来了, 便住在这个院子里。” 又选了一个种着锦葵的院子为承恩公世子夫人准备,还有两个相像些的院子,柳娇的两个姐姐一人住一处,最后丹绯瞧见有一个小院子,墙上爬了一架子大花牵牛,开得热热闹闹的,还有一株晚葡萄,若是赵萱来了,住这里最合适不过,最后想了一下,也为周行安排了住处。 赵格一大早便去了东宫。 太子这个时辰自是不在的,太子妃见赵格过来,倒是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极热情地招待赵格。 平日里赵萱总是跟着太子妃,赵格这会儿没有瞧见她,便问道:“怎么不见萱萱?” “刚刚才说要出去玩一会儿,许是跟宫女们踢毽子去了。” “那麻烦皇嫂遣人将萱萱叫过来,我今日可是专程来寻她的。” 太子妃冲着旁边侍立的宫女点了点头,那宫女便出去寻赵萱。 “五弟总是答应这丫头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可是又瞒着我和你皇兄,应了她什么?” “这次可没有,娇娘的生辰快到了,我便想带她去…”赵格话还没说出来,赵萱就跟一颗从炸锅里窜出来的小豆子一般扑到了赵格怀里:“五皇叔找我呀?” 赵格揉了揉赵萱的脑袋,将人拽出来捋直,问道:“过两日五皇叔带你去京郊的温泉庄子玩可好?” 赵萱大眼睛嗖地一下便亮了起来,转而瞧了一眼太子妃,歪了歪脑袋说道:“五皇叔想带萱萱去,萱萱不好推辞…” 太子妃瞧女儿那副样子,便知道心里想去得很,且赵格都已经亲自到东宫来了,笑着说道:“既然五弟说带她去,便让她去好了。” 赵萱高兴得很,她不过是偷偷跟五皇叔说了一次,没想到五皇叔还真是放在心里了,抱着赵格的手不放,黏糊糊地挂在赵格身上。 “萱萱且先去玩,母妃同你五皇叔单独说会儿话。” 赵萱也听话,乖乖地放开了赵格,随宫女一道出去了。 “方才五弟说是要带弟妹去过生辰,我记得再有五日便是正日子了。” 赵格点头:“娇娘第一次在王府过生辰,便想让她高兴些。” 太子妃瞧着太子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倒是未曾想赵格对柳娇真是如此上心,笑吟吟地说道:“那萱萱去可打扰?” “庆生总是要热闹些,本来想问阿兄和皇嫂去不去,后来一想便知,阿兄成日里围着朝堂打转,皇嫂也是在宫中毫不得闲,萱萱同我说过想去温泉庄子上玩耍,带着她一道也好。” “不过我也早早给弟妹准备了贺礼,到时候便送到府上。” 赵格点头:“多谢皇嫂。” 赵格中午往赵和府上去了,同赵和说了想邀他一同去京郊温泉庄子上小住的事情,赵和想了想应了下来,他也有些话想要跟赵格好好谈谈。 路管事说后山有一片木槿开得极好,因为离着温泉水近,花期也长些,现在都还未谢,到了赵格说来的那日,丹绯便让人清早去剪了木槿花回来,插在湖翠色的长颈瓶中,各位主子住的屋里都摆上一瓶,显得鲜亮些。 快到午时的时候,赵格带着一行人到了庄子上,承恩公府的世子夫人并两位姑奶奶,丹绯都是识得的,在皇后宫中的时候,承恩公夫人倒是带着去请安过。周行也是随着赵格一道过来了,丹绯猜测赵格这两日定然是要同赵和周行一道去山里打猎。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让这些贵人用午膳才是。 想着一路上坐马车过来,容易厌食,丹绯便交待将午膳安排得清淡些,好让这几位能多进一点。 用罢晚膳,赵格出声道:“行了一上午路也劳累,先回各自的住处歇上一会儿。”丹绯早就安排好了丫鬟引路,将众人各自引到自己的的住处。 丹绯本准备跟着赵格一道,看看他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没想到赵格却交待道:“丹绯这两日好生照看萱萱,这会儿先带她去自己的院子瞧瞧。” 丹绯瞧了瞧这位小公主带来的四个丫鬟,应声称是。 这个小姑娘认不认得自己,丹绯是不知道的,虽然在宫中见过,但是那个时候还是个整天被人抱在怀里的小不点儿,没想到赵萱倒是主动同她讲话了:“你是丹绯?” 丹绯点头:“是。” “我记得你,五皇叔给我尝过你做的青梅酱,”赵萱的小鼻子皱了皱:“甜了一点,但是很好吃。” 丹绯莞尔,赵格口味偏甜,她每次都要稍稍多兑些蜂蜜进去,笑着说道:“多谢公主喜欢。” 说话间便到了丹绯给赵萱选的院子门口,赵萱一眼便瞧见了爬在墙上的大花牵牛,问道:“这是什么花,宫中还未见过。” “是大花牵牛,随意一撒种子便能顺着墙根长起来,奴婢想着公主瞧着或许新鲜,便给公主安排了这个院落。” 赵萱笑眯眯地说:“怪不得五皇叔喜欢你,我也喜欢。” “能得王爷同公主的喜欢,是丹绯的福分。” 许是坐了半日马车的缘故,赵萱也有些乏累,便嚷着要午睡,还要丹绯坐在一旁陪着。等这位小公主总算睡熟了之后,丹绯同跟来的宫女交待了一声,便往赵格的院子里去,总是还要问问他有没有别的吩咐,毕竟是为了柳娇的生辰才来这庄子上的。 没想到她还未到赵格住的院子里,倒是瞧见赵格一个人踱步从里面出来,瞧着倒像是往赵和的住处去。 赵格也瞧见了她,站定了等着她过来。 丹绯快步走过去,行礼道:“王爷,公主这会儿小憩,奴婢想问问王爷有没有什么安排,也好早些准备。” 赵格觉得丹绯上上下下都安排得非常到位,便说道:“还安排什么?” 丹绯心道,这大老远的带着柳娇跑到京郊的庄子上,难道他老人家真的半点儿别的惊喜都没有? 稳了稳气息,半提醒半询问地说道:“王妃后日生辰之事?” 赵格没应声,丹绯觉得赵格都这般上心地将柳娇带来了,若是真的只让人家在庄子上住两日,便有些无趣了。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提点一下,就问赵格:“奴婢在王爷屋里摆的那几枝木槿可好?” 赵格点头:“这时候还有开得这么好的木槿,倒有几分难得。” 丹绯眼睛一亮:“那木槿就开在后山,奴婢昨日也去瞧过,好看得紧,王爷若是喜欢,带王妃去瞧瞧也好。” 没想到赵格毫不领情,还斥了丹绯一句:“你倒是会替本王分忧!”说罢一甩衣袖,大步离开。 丹绯站在原处,完全摸不到头脑,冲着赵格的背影说了四个大字:“莫名其妙。”不过再想想也可能是赵格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不愿同旁人讲便是,想到赵萱一会儿就要醒过来,便先回了赵萱的住处。 赵格脚下步伐越来越快,他虽说带了柳娇到庄子上,但是并未想过太多,后日生辰,备了一块血玉做生辰礼便是,赵格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何又冲丹绯发怒,心下有些懊恼,停下脚步的时候,刚好到了赵和的住处,他本就是出来寻赵和的,将方才的不快暂且抛在脑后,大步走了进去。 第33章 三十三章 赵格大步进了院中, 赵和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面前摆着吏部的一些文册正在瞧着。 听到脚步声,赵和抬头,笑着颔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赵格坐下。 赵格一撩袍角, 坐在了赵和对面, 伸着脑袋瞧了一眼, 然后说道:“出了京城就暂且不要操心这些事情了。” 赵和笑道:“若不是上次吏部大火, 我现在也清闲些。” 赵格挑了挑眉:“明日进山打猎可好?” “好, 弟妹的生辰是后日?” 赵格点头:“对,她在庄子上, 也有人陪着。” 想了一下又说道:“这会儿去泡汤?”左右无事闲着, 赶了半日的路,舒缓一下筋骨。 赵和也觉得不错,庄子上有三个能泡温泉的院子,一个是赵格夫妻住着的,另外两个分供男客和女客用,三个之中,供男客用的最大, 都是引出来的活水, 干净得很。 二人让赵和院中的小厮引着,边走边说, 到了男客用的汤泉水院外, 倒是听见有嘻嘻哈哈的声音。 停下脚步, 仔细听了听,是赵萱这个小丫头在里面。 赵萱带来的宫女守在院内,见到二人忙行礼,另一人急急忙忙进去通传。 温泉水烟烟袅袅地往上蒸腾,丹绯额前的发丝都粘在了一起,虽然这池水比较浅,但是修得大了些,虽然给赵萱备了个大葫芦在水里,让她抱着防止溺水,但是这位小公主撒起欢来实在是谁都制止不住,丹绯只能跟着另一个宫里来的宫女一道,围着这汤池转着,生怕有半点意外。 外面进来通传,说是二位殿下在外面,丹绯苦笑了一下,这小家伙开口便问哪里的池子最大,她院子里的下人又不敢乱说,便将人引到了这里,她赶过来的时候,赵萱已经在池子里扑腾得欢快了,祈祷了半天,那两位还是一道过来了。 赵萱抱着葫芦蹭到旁边,她过了下个新年才六岁,一个人霸占不小的汤池觉得非常舒坦,丹绯瞧她磨磨唧唧的样子,也知道不准备腾地方,笑眯眯地对赵萱说道:“那公主在这儿稍等,奴婢出去同王爷解释一下。” 赵萱点头,眨巴着眼睛说道:“二位皇叔很好,不过我可是女孩子,不能同他们一起泡汤,旁人我又不喜欢。”然后瞧着丹绯往外走去。 赵格二人知道赵萱在里面,便也准备离开,见到丹绯出来,又停了下来。 丹绯上前向二人行礼:“奴婢见过王爷,二殿下。” “公主说想用最大的汤池,丫鬟们便引她来了这里,这会儿正高兴着。” 赵格笑了笑:“那让她再玩一会儿,明日我同二皇兄要去后山打猎,回来的时候若是赵萱还在这里,便将她直接丢出去!”说的时候声音还大了些,让里面的小丫头听得一清二楚。 里面一阵呼呼啦啦的水声,听得赵格又大笑起来。 又瞧了瞧丹绯红扑扑的脸颊和湿溻溻的额发,吩咐道:“你也不必一直跟她在里面。” 丹绯应声,赵和瞧着丹绯,说道:“煮些姜茶,等会儿你们回去的时候都饮些,莫要着了风寒。” 丹绯一一应下,送走了二人,然后又转回了屋里。 赵萱两颊鼓囊囊地,抱着个大葫芦靠在汤池旁边,问丹绯:“五皇叔说明日要去后山打猎?” 丹绯点头:“想来二位殿下打猎回来也想要泡汤解解乏。” 赵萱眼睛亮晶晶地,也没多说,继续在水里扑腾起来。 第二日,赵格周行赵和还有长戈,四人一同往后山去,路管事说山上也没有什么太凶猛的野兽,便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应是昨日在水里扑腾了太久的缘故,赵萱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只是用了早膳便嚷着要去庄子外面玩耍,对待这个小公主自然是要几万分小心,赵格不在,丹绯便要去寻柳娇问问,看能不能放她出去。 到柳娇住的地方,要经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的花台,里面倒是种着几竿竹子和不矮的芭蕉,绕过去方能继续往前走。 丹绯一个人过去,听到花台对面有人说话,顿了一下想反映过来是哪位贵客,也好上前请安,没想到是柳娇的二位姐姐在一道讲话,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柳娇这两位庶姐是同母所出,相差三岁,平日里也算是无话不谈,柳娇的大姐的嗓音有些尖细:“她生辰让我们过来,倒是无端找些苦头吃,本就一向看不起我们,嫁人之后倒是要再显摆些。” 柳娇的二姐说话倒是温柔一点:“小妹从及笄之后,性子可好了不少,大姐莫要再说这些,免得被旁人听了去。” “不过是忽然间会做些面上功夫罢了。” “就算是面上功夫,也要陪着她做到家才是。” 两姐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慢慢往前走去,丹绯已经下意识地蹲在了地上,这种承恩公府的姐妹情谊,她半点儿都不想知道。 丹绯等了不小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活了两世有些敏感的缘故,她一直对柳娇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会儿又听到承恩公府的两位小姐说话,心下疑惑更甚,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柳娇身上真是有什么猫腻,那赵格同柳娇不就是传说中标配男女主的剧情么? 本着上一世从不看虐文的原则,丹绯觉得,自己拿到的一定是一个圆满的剧本,更加坚定了她要将恭王殿下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决心。 等丹绯到了柳娇院中,承恩公府的几位娇客已经都在了,丹绯上前行礼之后,同柳娇说道:“公主殿下说想去庄子外面瞧瞧,奴婢想着要先问过王妃才是。” 柳娇想了一下,笑着说道:“既然萱萱想去,便带着她去玩一会儿,多带些随侍,万万当心。” 丹绯应声称是,瞧着柳娇芙蓉花一般的笑脸,心里略微感慨了一下,退了出去。 回到赵萱院中,小公主已经让人将她头上零零碎碎的首饰取了下来,用红绳绑了两个花苞,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柳娇行礼之后,笑眯眯地问道:“公主殿下怎么知道王妃会让你出去?” 赵萱撇了撇嘴:“五皇婶最怕麻烦,怕我闹腾呗。” 丹绯莞尔,带着赵萱一同往庄子外去。 已经是深秋的时候,庄子附近种庄稼的农户也都收过了秋,到处都是荒秃秃的,丹绯瞧着没什么好看,但是赵萱却高兴得很,跟出了笼子的兔子一般,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去。 丹绯心道,这秋日也不知赵格他们上山能猎到什么东西。 丹绯猜得也不错,赵格几日进山之后,转悠了许久,只周行射了一只野兔,旁的倒是什么也没见到。 “都说秋收冬藏,咱们来得还是晚了些,该藏的已经要藏起来了。” 听赵格这般说,赵和笑了笑:“再转转,说不定能惊出什么东西。” 走着走着,周行出声道:“二位殿下小心。” 二人牵住缰绳,定睛一看,果然离着两人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极为隐蔽的陷阱。赵格听到里面有些动静,翻身下马:“瞧瞧里面猎了什么,转了半日只见到一只兔子。” 几人凑上前去,看了看,那陷阱里面困着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腿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又瞧了瞧,旁边还有些野兽的残骸。 赵格有些奇怪,开口说道:“这狐狸被困在里面,难不成还有东西给它投食?” 赵和摇头:“许是别狐狸吧。” 正说着,忽然听到身后有野兽低沉的吼声,转身一看,另一只体型大了不少的银狐,口中叼着一只兔子,前爪在地上踢踢踏踏,喉咙里呜呜咽咽地嘶叫着,一双狭长的眼睛正盯着站在陷阱附近的几人。 赵格看了一眼,开口道:“这难道是来给里面的狐狸投食的?” 那狐狸在原处,踯躅不敢向前,但是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口中一阵又一阵的低吼,似是想将几人赶离这个陷阱。 “传言银狐都极通人性,里面这只怕是它的孩子。” 赵和这样讲,赵格笑着说道:“说不定这只来送食才是小的。” 赵和顿了一顿,方才开口:“只有父母如此怜子吧!” 这一句话说出来,赵格半晌没有出声,忽然开口对长戈说:“将陷阱里面那只狐狸取出来,看它们有没有本事活下去。” 将那只受伤的银狐从陷阱中取出来之后,叼着兔子的那只狐狸试探着向前,然后将兔子放在了赵格面前,带着还一瘸一拐的另一只狐狸往林子深处走去。 等几人从山上回来,见只猎了两只兔子,倒是也不惊奇,昨日赵格说了要同赵和一道去泡汤,她早早便让人做了准备,想了一下,安排了几个手脚伶俐干净利落的小厮侍候着。 从山上下来之后,赵格一路上都未说几句话,跟赵和一同坐在汤池里之后,忽然开口说道:“皇兄在山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34章 三十四章 赵和墨玉般的一对眸子深深地瞧了赵格一眼,方才开口:“自古便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总是做长辈的更宽和些。” “可也有羊羔跪乳乌鸦反哺。” 这是赵格同其余几位皇子最不一样的地方。 皇后将他护得太好, 皇帝也放纵了一些, 虽然聪慧却也不惹事生非,有些像寻常人家的孩子,家产富足万事无忧,孝父母悌兄弟, 有些事情,不知是真的懵懂,还是不愿相信。 “五郎还记得吏部大火吧?” 赵格点头。 “你也觉得,是书吏疏忽所致?” 赵格看向赵和,既不点头也没否认。 “我从邺城回来之后, 查出吏部前些年官员考核漏洞百出, 一场大火便将近十年的记录付之一炬, 五郎还记得上一任吏部尚书吧?” 赵格当然记得, 太子少年时期的太傅, 春天的时候便乞骸骨回乡去了。出声道:“二皇兄的意思是,这便是父皇的宽和之处了?” 赵和凝神看向赵格:“只是父皇不仅为父, 更要为君。” 赵格忽然有些看不懂赵和,就算是平日再亲近, 太子也是他同母的胞兄, 更何况皇后对他也有养育之恩, 压了压心头的怒火, 问道:“那皇兄的意思, 是想取而代之么?” 赵和摇头:“五郎说道乌鸦反哺,我在凤禧宫长大的,不会做这种狼心狗肺之事,入朝也只是想做能臣。” “那皇兄今日何必要说这番话。” “五郎你自小聪慧,定然明白,父子君臣,一切都由父皇定夺。” 汤池中蒸腾着白色的水汽,赵格却仍将赵和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从小便对这个养在母后膝下的兄长深信不疑,赵和也从未跟他说过半句假话,房间的侍从早已在二人开始说话之前便已退了下去,只听得时不时冒出来的咕咕嘟嘟的水泡声。 赵格忽然大笑:“既然一切由父皇定夺,那现在思虑再多也不过徒增烦恼。” 赵和看着赵格,极为认真地说道:“为兄只做分内事。” 晚上众人在一道用膳的时候,丹绯总觉得赵和有一些思绪不宁,但是瞧着他仍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样子,赵格也同往日有些不同,不过她也没本事猜出是怎么回事。 明日便是柳娇的生辰,生辰宴总是要更用心些,柳娇过府这些日子,丹绯瞧着口味倒是跟赵和有些相似,而且喜食素食,赵格也特意在京中请了一位善治素宴的大师傅过来。 中午是柳娇的寿宴,赵格大清早便将给柳娇准备好的血玉送了出去,柳娇瞧着也是极喜欢的样子。 宴席设在一处花厅内,赵萱这个小家伙磨磨唧唧的,丹绯还在陪着她选中午想要带的首饰, 赵萱总算是挑了两朵合意的绒花球扎起来,又选了一只蝴蝶样式的小簪插上,蹦蹦跳跳地到了花厅,丹绯方才跟着过来。 小姑娘嘴甜得厉害,先跑到柳娇面前祝寿:“五皇婶生辰快乐,永远美得跟牡丹花一样!” 柳娇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让她坐在了身边。 柳娇忽然同赵和说道:“今日生辰,不知可否求二皇兄一幅墨宝?” 赵和看了柳娇一眼,应道:“自然,过几日让之安送过去。” “多谢二皇兄。” 丹绯瞧了一眼柳娇,不过看着赵和这人明月清风的样子,书画造诣应该极高,说不准还是什么当世有名的大家,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些。 丹绯瞧着花厅内的几人,心道实在是辛苦承恩公世子夫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努力调节着花厅的气氛。 还好赵格忽然起身,同赵和说道:“咱们出去转转。” 赵萱一下子也从椅子上扑了起来:“我也去我也去!” 赵格看了丹绯一眼,丹绯赶忙上前:“公主想出去玩,奴婢带你一道便是。”几人一前一后出了花厅,赵萱是坐着无趣,出来撒欢,并不想跟着赵格他们,带着丹绯去瞧外面种着的不少串串红,忽然问丹绯:“二皇叔的书画极有造诣?” 丹绯摇头:“奴婢不知。” 赵萱嘟着嘴说道:“我也不知,不过五皇婶都求墨宝了,我也有些想要。” 丹绯轻笑了一下,这孩子还真是有趣,想了一下对赵萱说道:“公主瞧这串串红,长一些的花蕊拽出来,尝在嘴里可是甜的。” 说完选了一朵给赵萱示范了一遍。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转移,赵萱瞧她动手,也自己上手开始挑选起来,这串串红的长蕊确实有些清甜的味道,小孩子一朵一朵挑起来也觉得有趣,倒是不往别处跑,专心致志地在这里辣手摧花了起来。 赵格同赵和一道站在另一边,瞧着在大片串串红前玩耍的两人,眉目稍稍软了些,对赵和说道:“至少现在,我同皇兄并无芥蒂,父皇想让我入朝,我却想日后随军,希望我们兄弟都只为大昭不为私欲。” 赵和点头:“自然。” 丹绯并不知道这兄弟二人已经说了什么,忽然听赵格喊了一声:“萱萱过来!” 赵萱听见声音,从红艳艳的花丛中探出脑袋,笑嘻嘻地回道:“两位皇叔过来!” 二人倒是迁就这个小侄女,一同走了过去,赵萱神秘兮兮地让二人俯身,然后一人喂了一朵串串红的花蕊,得意洋洋地说道:“可甜吧?是丹绯教我的。” 赵格皱眉:“苦!” 赵萱睁大眼睛,撇了撇嘴问赵和:“二皇叔不骗人。” 赵格将赵萱抱了起来,笑着说道:“甜得很。” 赵萱趴在赵和的肩膀上,巴巴地说道:“那二皇叔吃了我的花蕊,也送我一副墨宝可好?” 方才柳娇同他讨要墨宝,赵和心中其实有些抵触,不过这个小家伙想要,只是满口答应:“那是自然,过两日便给你送去。” 花厅里面倒是不如外面融洽,柳娇的二位庶姐实在是话少,只随着附和两句,柳娇同她们也确是没有什么好说,说起衣裳首饰更不合适,倒显得有几分炫耀之意。 好在没过一会儿,赵格几日便从外面进来,开始传膳。 大家又一一为柳娇祝了寿词,用罢午膳,柳娇同世子夫人一道去了汤池,赵和也回去处理自己带来的公文。赵格想了想,说要带着赵萱去瞧瞧后山正开的木槿。 丹绯对着这位大爷便在心里深深地翻了个白眼,但是也只能跟着一道去了后山。 那一片木槿花离庄子并不太远,赵格将赵萱架在肩上,身后跟着丹绯长戈,倒是半点儿不觉得辛苦,一口气将人扛了过去。 小姑娘见到好看的花朵,总是想往头上插上两支,让丹绯给她打散了头发,然后选了两朵她最喜欢的木槿花编了进去。 赵格斜倚在树下,瞧着丹绯选了一块干净些的枯草坐下,一点一点给赵萱打理头发,瞧着瞧着,便觉得心中软的厉害。 重新活了这么多年,梳头的手艺还是炉火纯青的,刚刚放下赵萱的辫子,小姑娘便蹦蹦跳跳地跑到赵格面前:“五皇叔好不好看?” 赵格点头:“好看。” 赵萱嘟囔了一句:“要是能将丹绯带回东宫才好。” 赵格黑了黑脸:“你倒是惦记得不少。” 赵萱小大人样地叹了口气:“也罢,总不好夺人所爱。”这句话是她在东宫同太子妃学的,口气模样都学了个十成十,丹绯瞧着,弯着眼睛笑得不行,上前逗她道:“奴婢可是一定要留在王府的,公主殿下多来王府做客便是。” 丹绯只顾同赵萱说话,却未瞧见赵格的神色愈发深沉起来。 第35章 三十五章 面前丹绯正在给赵萱拨拉额前的几缕刘海, 赵格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他不想让丹绯离开恭王府。 他心里有许多应该对这个丫鬟看重的理由, 母后宫中出来放在自己身边, 长辈身边待过的人,无论如何都要高看一眼, 处事细致体贴有度, 心思灵巧进退合宜,可是这都敌不过方才赵萱不经意说出的四个字:夺人所爱。 赵格忽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旖旎的春梦。丹绯平日穿衣便跟她的性子一般,大方得体却也不愿太引人注意, 今日是一件藕荷色的襦裙, 清清淡淡的颜色, 上唇有些微的翘起,虽未涂口脂但是看着便柔软红润,正在跟赵萱说话,眼神亮晶晶的,细白修长的脖颈旁, 一缕黑色额秀发悄悄滑进了领口内。 “我有事要先回庄子上去,长戈留下。”说罢头也不回,丝毫不顾后面赵萱的喊声, 步伐极快地离开了这片开得正好的木槿花林。 赵萱在后面嘟了嘟嘴:“五皇叔这是怎么回事, 跟有狼追他一样。” 丹绯也觉得赵格最近行事透露着三分诡异,只对赵萱说道:“王爷应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事, 公主若想再玩一会儿, 奴婢陪着可好?” 赵萱点了点头, 跟丹绯在这开得正好的木槿之间嬉戏起来。 赵格脑子里一团乱麻,娶柳娇为妻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笃定,他欣赏热烈浓艳的景,喜欢浓墨重彩的画,自然会相中这张国色天香的脸。 只是大婚之后,他并不觉得有多少喜悦,在香玉苑住的时候,忍着自己想回赤霄院待着的念头,赤霄院中,不管是大小事情,他都觉得自在舒坦。 赵格回到庄子上,瞧见柳娇身边的丫鬟红玉,皱了皱眉说道:“同王妃知会一声,今晚本王要再去后山夜狩。” 赵格心里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但是有一条却无比清晰,他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同柳娇待在一处,找到正在练剑的周行,说道:“陪本王后山夜狩。” 周行瞧着眉头紧锁的恭王殿下,应声称是。 丹绯同赵萱一道回到庄子上的时候,才知道赵格带着周行去了后山,心道赵格可真是莫名其妙,难道方才赏花的时候福至心灵,觉得后山有什么必须猎到的野物在等着他? 柳娇对赵格忽然又要去后山的事情也有些不解,今日是她的生辰,于情于理她都以为赵格会留在庄子上陪着她,不过她心里也并不在意。 第二日,丹绯起了个大早,今日便要回京,先去庄子门口瞧了瞧,彻夜都有人守着,防止赵格半夜回来。 丹绯刚过去的时候,便见赵格同周行一前一后到了庄子上,周行的马上绑了几只毛色雪白的兔子,同寻常的兔子不一样,那兔子身上的皮毛有些泛粉,丹绯迎上前行礼道:“王爷回来了。” 赵格深深地看了丹绯一眼,并未说话,将缰绳递给一旁候着的小厮,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周行上前,对丹绯说道:“王爷心绪不宁。” 丹绯点头,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触了赵格的霉头,但还是小心了些,跟着赵格一道进了庄子。 因着本就说今日一早回京,柳娇也是早起了一会儿,见赵格回来,迎上前道:“王爷昨夜辛苦,可要稍作歇息再动身?” “不必了。” 坐下用罢早膳,一行人便动身返回京城。 赵格仍是骑马走在前面,赵和同他并行,说道:“五郎昨夜怎么突然想要夜狩?” “心里有些烦躁,去转转,不过倒是遇上了救的那只白狐,因着我同周行猎得了一窝粉兔。”这种兔子毛色泛粉,又极少见,倒是很得京中不少贵女的喜爱。 赵和笑道:“那狐狸倒是通人性。” 回了恭王府,丹绯觉得赵格瞧见自己便是一副不怎么耐烦的样子,深刻反思了一番,也未想出什么所以然来,还好赵格陪着柳娇去了香玉苑,丹绯松了口气,她这两日也略微觉得有些辛苦,便回了自己住处休息。 赵格次日离京的时候,丹绯完全不知道,让长戈来赤霄院取了行李,便带着周行走了。 赵和回府之后,柳娇同赵萱都向他求了墨宝,自是要画好装裱出来,送到恭王府的是一幅牡丹图,雍容大气,送到东宫的,是一幅当日赵萱在串串红中嬉戏的画像,活泼可爱,赵萱的画像作了两幅,第一幅赵和下笔如有神,只是成画之后多了一人,想了一想,将这一副收了起来,重新画了一副,只有赵萱,然后亲自送到了东宫。 寒风渐起。 立冬的时候,赵格独自一人回了一趟京城。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他心里太清楚今日为何回来,每年立冬,丹绯便要小小庆贺一番,他未曾问过是何原因,但是瞧得出这是丹绯喜欢的日子,他觉得自己应该回京一趟。 丹绯心情很好,她觉得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在恭王府过立冬这个日子,这是她上一世的生日,又喜欢冬天,每年都要自己下厨好生拾掇两个菜享受一番,在恭王府也不例外。 虽然天寒,但是今日王府采买上还是得了不少鲜活的大鲫鱼,她选了几条,只取了鱼腹上的肉,又选了上好的猪油,按照比例调好,边剁边往里面嫁入蛋清,最后分次加水,剁成肉茸。 将肉茸用刀一块一块地挑入锅中烹煮,再用笊篱捞出来,放入凉水盆中,大厨房有炖的极好的鸡汤,将做好的鱼饼重新放入煮沸的鸡汤中,最后撒上一把细葱便是。 青梧喜欢在丹绯做事的时候打下手,便做便说道:“姐姐倒是常常自己动手做事,倒是不觉辛苦。” “这是一会儿同你们一道吃的,有什么辛苦。” 青梧想想也是,丹绯又取出一坛子梅子酒,天色已暗,想着不会有人过来,便让将赤霄院的门稍稍掩了一下,让小丫鬟们都各自去找个地方暖和着,她们三人便在青梧房中吃菜饮酒。 距离赵格上次回府又是快月余的时间,到了府上,便先往赤霄院去,还未进去,果然听到丹绯同青梧她们说笑的声音。赵格觉得自己绝对是失了心智,赤霄院的门虚掩着,听声音丹绯已经有些醉意,他极少见过丹绯喝醉的样子,一时间便站在外面,听这三个丫鬟絮絮叨叨在说什么。 不同于往日说话干脆利落的样子,丹绯的嗓音带着三分酒意几丝缠绵,一点一点地往赵格耳朵中挤。 丹绯倒是一直在跟流萤和青梧说着自己的喜好,赵格自嘲自己怎么如此堕落,竟然做起了这种壁角偷听之事,但是笑意却慢慢从嘴角掀起,不管怎样,他现在是丹绯最用心对待的人。 说着说着,青梧忽然问丹绯:“姐姐也该到成亲的年纪了,可有想过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边觉得丹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一边又支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生怕错过半个字。 等了一会儿,听见丹绯笑眯眯的声音传到了自己耳中:“我若是嫁人,便嫁个让我活得更快活的人!” 青梧不解:“什么叫更快活的人?” “这世上有这么多有趣的事,还有你跟流萤这般可爱的人,我自己不嫁人,便觉得活得很好,若是嫁人之后还不如现在舒坦,持家做事倒无妨,若是自己不喜欢,男人又美婢娇妾花天酒地,何苦磋磨自己?”丹绯倒是有些提点这两个小姑娘的意思,若是日后有得选,可千万要睁大眼睛,至于她自己,满心满意都是先离了恭王府,根本未想过成亲之事。 赵格站在外面,半晌再未听到别的声音。 他人在骁骑营中,心里却一直想着王府的事情,不是没有想过立丹绯为侧室,甚至回京之前,想着今晚便问问她,虽然知道丹绯八成会不答应,但是心里却仍有些小小的期许。 赵格转身,离开了赤霄院,想了想动身回了外书房,他是皇后之子大昭亲王,何苦一定要留住这一个丫鬟? 香玉苑得了赵格回府的消息,便等着他过来,没想到并未见人,柳娇想了想,找人问过,便亲自动身去了外书房。 进去的时候,赵格一人在屋内饮酒,柳娇用帕子掩了掩鼻子,然后上前行礼,一边执壶为赵格斟酒,一边说道:“王爷今日怎么这么晚回来,也未同周副将一起?” “周行军务在身。” 柳娇坐在赵格身边,说道:“周副将也算是王爷跟前的的得力人了。” 赵格点头。 柳娇瞧着赵格,她前两日入宫请安,跟皇后说起了丹绯,宫里的意思是,若是她不需要丹绯在府上继续待着,让她出府便是,不过柳娇心里却有别的盘算,赵格来去匆匆,得早些同他说好才是。 “妾身瞧着丹绯同周副将二人倒是般配,不若王爷给他们二人指婚,也算是成了一对好事。” 赵格猛地站起身来,剑眉怒目冲着柳娇斥道:“你何须这般替我赵格笼络人心!” 第36章 三十六章 柳娇没想到赵格会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 俏脸有些泛白, 赵格冲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送王妃回香玉苑!” 云锦陪着柳娇一同过来,听到赵格的声音, 浑身颤了一下, 大着胆子进了屋内,见柳娇坐在那里脸色发白,忙上前去:“王妃先回去歇息。” 柳娇稳了稳心神, 颤声告了个退, 扶着云锦的手离开了外书房。 赵格心中烦闷, 不会去香玉苑,也不想回赤霄院, 让人将外书房稍稍整理了一番, 凑合了一宿。 柳娇一夜未曾入眠。 赵格从未冲她发过如此大的火,云锦将她搀着回到香玉苑之后,一直守在她身边, 见柳娇魂不守舍,便开口安慰:“王妃不要难过,许是王爷今晚喝了酒,有些急躁。” 云锦不知道柳娇到底跟赵格说了什么, 惹得赵格发了大火,她也不好直问,柳娇眼圈泛红, 同云锦说道:“我不过是说了句, 让他为周行和丹绯指婚, 他那么看重周行,丹绯又对他忠心,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若不是这是自己的主子,云锦怕是要笑出声来,只得劝道:“王妃确实是为王爷着想,只是那毕竟都是王爷的人,说不定王爷心里自有考量,王妃何苦多操这一份心。” 云锦毕竟是承恩公府出来的家生子,说话柳娇也是能入耳两句,见柳娇垂首不言,云锦继续说道:“王妃不必多想那些,赶快给王爷生下小世子才是正事。” 柳娇也觉得云锦说的有道理,她嫁入王府这些天,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来赵格有什么真心实意想登大位的意思,不过她既然心中有数,先为赵格生下嫡子才是正事。 第二日早上,丹绯刚刚起身,流萤倒是先过来寻她了。 “丹绯姐姐,昨夜 王爷回府了,只是没去香玉苑,也没回赤霄院 ,在外书房歇了一宿。” 赵格极少睡在外书房,丹绯有些奇怪,流萤压了压声音又说道:“外书房那边,说王爷恼了王妃。” 丹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神仙打架,她虽然不想遭殃,可是赵格回府留宿外书房,说不定就是对赤霄院有什么意见,想了想,动身往外书房去。 去了之后,赵格还未起身,门口是长戈在守着,丹绯上前,将长戈唤到一旁,问道:“王爷昨夜何时回府的?” “门房说酉时末回来的。” 冬日天黑的早,丹绯算了算,正是她还在同青梧流萤吃酒的时候。 又问:“回府怎会睡在外书房中?” 长戈其实也不知道,他是早上听说王爷回府,才过来守着的,只说道:“外书房的下人说王爷昨夜过来,饮了些酒,许是醉了。” 丹绯觉得不是,赵格一个人饮酒从不及醉,还想再问长戈两句,便听到里面赵格的声音: “来人!” 丹绯循声进去,赵格和衣睡在榻上,前襟皱皱巴巴的,屋里还有未散的酒气,再仔细瞧瞧,脸上还有青色的胡茬。 赵格见是丹绯,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丹绯笑着说道:“奴婢听说王爷从骁骑营回来,歇在外书房也未去赤霄院,怕王爷哪里恼了奴婢,想先过来请罪。” 赵格苦笑了一声,说道:“你何罪之有。” 小丫鬟已经端了温水和帕子过来,丹绯伸手接过,端到赵格面前,说道:“王爷不若先随意擦洗一下,然后回赤霄院换身衣裳。” 赵格闭了闭眼睛,仰着脸一动不动。 丹绯知道,这是让她动手的意思。每次赵格这样,丹绯便觉得自己跟个猫奴一般,铜盆中的水是兑好的,温温热热,将帕子打湿,然后仔仔细细地给赵格擦脸。 赵格闭着眼睛,他心中一晚上的郁气忽然消散了不少,由着丹绯给他打理了一番,然后回到赤霄院换衣用膳。 用罢早膳,赵格坐在赤霄院的书房中,云锦过来了。 丹绯在院子里站着同小丫鬟说话,见云锦过来,笑问:“云锦姑娘来了,可是王妃有什么吩咐?” 云锦忙道:“王妃让大厨房备了王爷最喜欢的吃食,想请王爷中午去香玉苑用膳,劳烦丹绯姐姐递个话。”说罢从手上褪下了一个红玉绞金线珐琅镯子,便想往丹绯手上套。 丹绯没接云锦的镯子,笑着说道:“云锦姑娘不必麻烦,我这便进去跟王爷讲。” 云锦执意将那镯子递给了丹绯,说道:“这是王妃吩咐的,姐姐拿着便是。” 丹绯瞧着那镯子,心道何时自己在王妃心里这么有分量了,不过云锦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便也不再推脱,由着云锦将镯子套在了自己手上。 云锦不会也不敢自己进去请安,只能托丹绯帮忙,丹绯端着茶盏进去,瞧赵格一动不动眉头紧皱瞧着手里的兵书,走上前去,轻声说道:“王爷歇会儿眼睛用些参茶可好?” 赵格放下手中的书册,接过茶盏喝了几口。 丹绯瞧着赵格将茶盏放下,然后说道:“方才香玉苑的云锦来了,说王妃中午请王爷过去用膳。” 赵格未置可否,瞧着丹绯手腕上的镯子说道:“王妃给的?”丹绯从不戴同自己衣裳不相配的首饰。 丹绯笑眯眯地说:“王爷看重丹绯,王妃便对奴婢也好。” 赵格垂首,微微冷笑了一下,抬头道:“遣人去香玉苑说一声,本王要小憩一会儿,晚上许会过去。” 丹绯听赵格的话,便知道是真的有些恼了柳娇,敛了敛脸上的笑意,说道:“那奴婢遣人去知会一声,然后给王爷收拾好床榻。” 赵格昨晚一宿也未怎么合眼,瞧着丹绯俯身给自己整理床榻,喉咙微微动了动,开口对丹绯说道:“母后很早便同我说让你出府的事情。” 丹绯转过身,瞧着赵格说道:“奴婢也确实想过。” “为何想要出府?” 丹绯顿了顿,没有说话,赵格见她这般,便道:“但说无妨。” 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说出来才好:“在王府,王爷对奴婢极好,也从未担心过被打杀发卖,现在王爷平日不在府上,王妃理事也处处妥帖,并用不上奴婢太多,奴婢自己出府立籍,也自在有趣些。” 赵格沉了沉脸色,半晌才道:“本王知道了。”然后示意丹绯退下。 丹绯怀疑赵格有什么保姆依赖症,皇后都应了的事情,赵格怎么看起来不情不愿的,不过还好没发什么大火。 丹绯退下去之后,赵格躺在床上,阖上眼睛却并无一丝睡意,他舍不得丹绯出府,却又觉得放在身边让他更难受,想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头绪,恼怒之下一掌拍在床板上,丹绯坐在屏风外的软榻上,白日睡觉总是不甚安稳,没想到被赵格这一下子吓了一跳。 轻声开口问道:“王爷可是梦魇了?” 赵格闭着眼睛并未回答,丹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瞧了瞧床上的赵格,眉头紧皱脸色有些苍白,想来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心道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少年,怎么满腹心事的样子,轻轻给赵格揉了揉一会儿太阳穴,瞧着他眉头舒缓之后,掖好被角出去继续绣起了手上的鸳鸯。 赵格听着她退出去,猛地睁开眼睛,心道,再留一段时日,只一段时日便好。 无论如何,柳娇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又是嫡亲的表妹,赵格傍晚的时候还是去了香玉苑。 中午让人去寻赵格,却没有寻来,柳娇心里还是有些慌张,瞧见他过来,方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迎到院门口,行礼之后娇声道:“妾身以为王爷真的着恼,不愿来香玉苑了。” “并未。”赵格回了一句,然后大步进了正房。 “昨日是妾身唐突,给王爷赔罪,王爷莫要再生气便好。” 赵和耐着性子对柳娇说道:“我看重周行,是看重他有将才,日后可为大昭杀敌,又不是为恭王府看家护院,何必用我的丫鬟去笼络与他。” 柳娇笑容滞了一滞,然后又笑开:“妾身只是觉得周副将与丹绯或是良配,丹绯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不过也还是是妾身思虑不全。” 赵格摆了摆手:“罢了,日后这些事情你便不用再操心了。” 柳娇也不敢再多说,毕竟赵格已经甩了她两次脸面,这件事情既然是赵格的逆鳞,她还没有傻到一直碰,只是赵格同她想的实在不同,毫无夺嫡之意,让她心中稍稍有些不安。 晚上就寝之前,柳娇让云锦取了一瓶药丸过来,那是承恩公夫人为她备下的,让她若是子嗣着急,便服下调养身子,今日赵格在府,柳娇便想起了这药丸,没有嫡子她还是有些不安,只是二人上了床榻之后,赵格躺在床上并无云雨之意,柳娇自持身份当然也不会主动勾引,二人便这般睡了过去。 第37章 三十七章 第二日早上, 赵格刚刚用过早膳,宫里便来人了, 说让皇上让他去御书房走一趟。 上次在御书房, 皇帝说到柳娇宴请京中众位贵妇之事, 赵格便知道,自己府上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自己父皇的眼睛, 对皇帝让人到府上寻他也毫不意外。 他一进御书房, 便知道父皇是特意等着他的, 上前行礼之后便等着皇帝开口。 “既然五郎回京了, 朕也不必再让人去骁骑营寻你, 只是有一件事情,想同你商议一下。” 赵格回道:“不知父皇寻儿臣所为何事?” “想让你随安景侯去凉州城待上一段时日。” 赵格随不知为何皇帝忽然有这个念头,但是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多谢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半月之后启程,且将府上的事情安置好了。” 赵格忙应道:“父皇放心便是。” 想了一下问道:“那骁骑营如何是好?” “骁骑营便让吴将军选人代管, 只是让你随他待上四个月, 之后还要回京。”北漠这个冬天有些蠢蠢欲动, 皇帝倒是想让吴将军前去镇镇场子。 不管如何, 皇帝愿意指派他这个差事, 赵格已经相当欢喜,从御书房出来之后, 脸色已经不是早上阴沉沉的样子。既然来了, 便定是要往凤禧宫走一趟的, 到了凤禧宫, 只觉得皇后脸色有些差, 赵格不知为何,忙问:“母后脸色有些不好,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昨夜睡得不稳罢了,无妨。” 赵格半信半疑,不过还是跟皇后说了今日之事:“父皇说让我随安景侯去凉州城一段时间。” 皇后倒是不觉得惊奇,只问道:“何时动身?” “半月之后。” “也好,你在骁骑营待了这么久,也该去边关带上些时日历练一番。” 赵格点头,又笑嘻嘻地同皇后说道:“孩儿离京,母后可要多照看一下恭王府。” “你这孩子,娇娘是个好的,还能让你府上出什么乱子不成?” 赵格笑了笑,并未应话,又听皇后说道:“对了,说让丹绯出府的事情,你可想好了?”丹绯是鸾镜的干女儿,鸾镜一直跟着皇后,见缝插针的总是会提一下这件事情。 赵格顿了一下:“孩儿想再等等。” 皇后皱眉:“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赵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不能为了一个丫鬟在皇后面前辩解太多,只会让丹绯更难过些。 “确实,现下府上也没有多少事情用她。” 皇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你父皇让你去凉州城是想让你历练一番,但是都说北漠人穷凶极恶,母后实在担心。” 赵格忙哄着皇后说道:“吴将军也不会让孩儿有什么危险,再说现在并没有什么战事,母后放心便是。” 皇后笑叹一声:“罢了,都长成大人了,我再操心也没什么用了。” 赵格回到王府,先在外书房交待了长戈不少事情,然后动身去了香玉苑。 一大早往宫中去,柳娇也有些疑惑皇帝寻赵格所为何事,见他回来,忙迎上前问道:“父皇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赵格也不瞒她,只有半个月便要动身了,说道:“父皇让我半月之后随安景侯去凉州城。” 柳娇心下一喜,赵格果然会得重用,忙道:“那妾身好生给王爷打点行装。” 赵格点头,又说道:“母后今日又说起丹绯,让她出府就是。” 这事情柳娇已经想明白了,她只是不会再管,回道:“虽然是个丫鬟,也侍候了王爷这么久,也该多赏些银钱。” 赵格并未说话,他不傻,在皇后并柳娇眼中,丹绯不过是个丫鬟,捏扁搓圆都容易得很,他无意逼丹绯做妾,自己去了凉州城,留她在府上还不如直接让她出府,不然万一柳娇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同柳娇说罢,赵格也不在香玉苑多待,直接去了赤霄院。 赵格让丹绯随他去了书房,丹绯瞧着赵格神情严肃的样子,心里还有些慌,昨日跟赵格说了那番话之后,还是稍微有些心虚,毕竟赵格对她确实极好,自己却满心满意都想出府。 没想到进去之后,赵格直接说道:“我半月之后要随安景侯一道去凉州城。” 丹绯还真是有些震惊,赵格这是真的要上场杀敌了? 忙问:“可是凉州城要有战事?” “并无,只是北漠有些不安定,父皇想让吴将军去震慑一番,顺便让我去历练历练。” 丹绯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这样,虽然王爷武艺不凡,奴婢还是觉得不要随便上战场最好。” 赵格笑了一下:“怎么,害怕本王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丹绯皱眉:“王爷快呸一下,这种话怎么好乱讲?!”穿越一遭,丹绯还真是对这些事情有些忌讳,不管有没有,都要稍稍上心一些。 赵格敛了笑容,瞧着丹绯一言不发。 丹绯有些心虚,又说道:“奴婢见识短浅,只觉得王爷不要这样讲,若真是有什么事情,皇上和娘娘都要伤心的。” 赵格笑起来,按照丹绯说的朝着地上呸了一下,又说:“你就不担心?” 丹绯认真地瞧着赵格,对他说道:“奴婢自然担心,也知道王爷心有抱负,但是更希望王爷临事有惧,慎谋后动,平平安安。” 赵格差一点就想开口让丹绯跟了他,攥了攥拳头,笑着说道:“还有一事,本王这次要离京,走之前也放你出府。” 丹绯知道赵格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高兴得不行,忙道:“多谢王爷!” 赵格心下酸涩至极,但是瞧着丹绯毫不掩饰地高兴,只说道:“这王府让你如此难捱?” “奴婢在府上,便是要好好照顾王爷,现下王爷有了王妃,更要建功立业,何用奴婢这一小小的丫鬟,再说了,本就是真的高兴,在王爷面前也不必隐瞒。” “也好,过两日给你准备些东西,便让长戈将你送出去。” 丹绯想着赵格怕是要赏自己些银钱,又行礼谢恩。赵格瞧着丹绯一副不胜欢喜的样子,笑着让她退了下去。 丹绯退出去之后,赵格坐在太师椅上有些失神,但是再仔细想想,这是最好的安排,丹绯不为妾,自己何苦强求,说不定在凉州城待上一段时日,多将心思放在行军打仗之上,回来之后便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如此寝食难安。 赵格回了一趟骁骑营,见到周行之后,说起了这次要去凉州城的事情。 赵格问周行:“吴将军去凉州城,父皇说骁骑营让他选人暂理,你可知道人选是谁?” “吴将军说让末将暂理。” 这倒是不出赵格所料,点头说道:“果然如此。” 周行能暂理骁骑营,说明吴将军是确实将周行当做心腹培养,朝中几元武将,各各都想让儿子拿着手上的那点兵权,周行毕竟同赵格走得近,在皇帝看来,也比旁人放心些。 赵格这次并未在骁骑营久留,待了三日之后便回了京城,交待长戈的事情也应该已经都办妥了。 赵格同丹绯说让她出府的第六日,丹绯被赵格寻到了外书房。 “你之前说湖州没有什么亲人,我便让长戈去寻京兆尹为你重新立了户籍。”说罢指了指书桌上一个薄薄的信封。 丹绯已经想到户籍之事,本想着还要花费一番周折,没想到赵格如此贴心,忙道:“多谢王爷。” 赵格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继续说道:“你是母后宫中出来的,做事也妥帖,本王在京中还有一个小院子,赏给你,省得你还要再寻住处,怕你饿死还有两间铺子并一千两银子。” 丹绯知道赵格一向大手笔,也觉得有些多了,回道:“奴婢并没有这么大的功劳,受之有愧。” 赵格瞥了她一眼,说道:“这些算什么。” 一副你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语气噎得丹绯无话可说,眨巴着眼睛拿起了信封,连声道谢。 赵格顿了顿:“明日便可让长戈送你出府。” 丹绯忙摇头:“奴婢等王爷走了再说,还有些东西给王爷备下了,想让王爷带着。” 赵格弯了弯嘴角:“随你。” 第38章 三十八章 丹绯一路上笑眯眯地回了住处, 一进屋先趴在床上将赵格给的信封拆开。 只薄薄的几张纸,第一张便是丹绯重新立的户籍。上面是丹绯原身入宫之前的姓名, 魏枝。 这名字对丹绯来说,不好不坏, 枝,止, 从恭王府结束, 也算重新开始。 下面是两个铺子的契书,一个是铺子销胭脂水粉,另一个铺子卖点心茶叶。丹绯仔细瞧了瞧,都是京中的老字号, 打理起来不用费心生意也不会太过萧条,丹绯笑了起来,没想到赵格还是真心实意担心她出府之后会忍饥挨饿。 最后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大昭各地的银庄都可以直接兑换现银。不得不说, 赵格给离职员工的福利, 真是十分值得称道。 赵格要随安景侯前往凉州城的事情,京中该知道的很快就都知道了, 恭王爷先前不理朝事,在骁骑营中待了半年多之后, 忽然要去凉州巡视, 朝中上下都有些闻风而动, 赵格的几位兄弟也先后到了王府来给他提前践行。 从赵格大婚之后再未踏足恭王府的赵和也上门了一趟。 二人在外书房中叙话, 赵格对去凉州城一事, 心里还是相当期待的,说起来的时候,也是神采飞扬:“本未曾想过这么快就能真的去边关瞧瞧,父皇传我入宫,倒是给了个意外之喜。” 赵和笑着点头:“在骁骑营待了这么久,也该跟着吴将军出去看看。” 赵格想了一下,微微沉了沉声音,问赵和:“父皇可是真的恼了阿兄?” 赵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二人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赵格转而提起了丹绯:“对了,我让丹绯出府了。” 赵和有些惊讶:“已经走了?” “尚未,不过户籍立好了,该赏的东西也赏给了她,想着在京城是饿不死了。” 赵和瞧着赵格语带戏谑的样子,笑着回道:“她自是能好好的,你估计是给她安排了住处,日后我也能上门拜访几次。” “就烟柳巷那里,给她了一座小院子。”烟柳巷种着一排老柳树,因此得名,赵格觉得丹绯应该喜欢,便买了一座小院下来,赵格倒是希望自己不在的时候,赵和能够照拂丹绯一二。 二人正说着话,柳娇过来了,进门后施施然行礼,然后说道:“本想来瞧瞧王爷,没想到二皇兄也在。” 说罢坐在了赵格身侧,赵格上次虽同柳娇发火,后来倒是也未再给柳娇脸色,刚好还未同柳娇说丹绯的事情,便开口道:“跟二皇兄正说到丹绯,我走之后,让她出府就是。” 柳娇点头:“妾身会好好安排的。” 赵格摆手:“不必了,我都安排好了,本想让她这两日便走,她说要再准备些东西,让我去凉州的时候带着。” 柳娇笑意微微凝了一瞬:“如此也好。”又转头同赵和说道:“多谢二皇兄赠画。”赵和送来的牡丹图被她挂在了香玉苑的书房中,也能常常瞧见。 赵和微笑着回道:“举手之劳罢了。” 丹绯在赤霄院瞧着给赵格准备的行装,看了又看,也不知怎么回事,也没觉得打点了多少东西,怎地就装了这么大一个包袱出来。 青梧瞧着榻上她一个人环都环不起来的包裹,笑得上不过来气:“王爷本就说让王妃打点行李,要我瞧,王妃准备的怕是都不会有姐姐多。” 丹绯白了她一眼:“那怎么会,王妃要给王爷准备不少衣裳之类,我这只是些鞋子吃食和王爷习惯用的小件儿。” 青梧笑嘻嘻地说道:“还不如让姐姐跟着王爷一道去。” 丹绯还未跟青梧流萤说要出府之事,这会儿青梧说起,丹绯索性将那包裹放在一旁,瞧着青梧,认认真真地说道:“王爷允我出府,待他出京之后便动身。” 青梧一时间有些怔愣,傻了半天,忽然边笑边流眼泪,看得丹绯手足无措。 丹绯一边用帕子给青梧擦脸上的泪水,一边哄着说道:“这是怎么了,虽然出了王府,可还是待在京中呀。” 青梧用帕子揉了揉脸,呜呜囔囔地说道:“我是高兴傻了,又舍不得你。” 丹绯很喜欢赵格身边的这两个丫鬟,本就是她选的,流萤性子沉稳,青梧活泼生动,不过都是手脚勤快心地善良的姑娘,一起待了两年多,一时间也是有些舍不得。 流萤进来瞧青梧这幅样子,忙问:“怎么了?” “丹,丹绯姐姐要出府了。” 流萤倒是不像青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瞧着丹绯说道:“恭喜姐姐,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和青梧帮忙的,但说无妨。” 丹绯点头,心想自己当初是怎么选到这两个性子完全不同的姑娘。 晚上赵格倒是来了赤霄院,丹绯本就候着他过来,见到人,忙上前行礼,开口道:“王爷,奴婢整理了一个包袱,只是瞧着稍大了些…” 赵格边走边问:“有多大?我去瞧瞧。” 丹绯领着赵格到了青梧房中,赵格瞧见丹绯打点好的跟小山包一样的包袱,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倒是收了什么?” “不过是几双鞋子一些吃食,加上王爷用惯的小物件。”丹绯嘟囔着回道。 赵格转身看着丹绯,说道:“无妨,你想让带什么便收好,到时候有马车在,这些也装得下。” 丹绯笑开:“奴婢也是想让王爷去凉州也舒坦些。” 转眼便到了赵格离京的日子,丹绯觉得自己有种难以描述的慈母心态,赵格是同吴将军一道从骁骑营启程的,头一日下午,赵格带了长戈并恭王府十几名亲卫,先赶往骁骑营。 柳娇领着府上众人在恭王府门口送别,赵格一身骑装意气风发,丹绯瞧着他眼睛里有些泛酸,赵格已不是她刚刚入宫的时候那个精致俊俏的小少年,现下已经要开始巡视边疆保家卫国,再回来的时候她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事事关心处处照顾,丹绯对赵格好,一半是想要好生完成皇后的交待,换一个出府的机会,另一半是在她看来,赵格确实是个心性极好的少年,丹绯偶尔觉得,就算是偷偷将他当做弟弟对待也无妨。 赵格环顾一周,瞧见了丹绯有些泛红的眼圈,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对柳娇说道:“今日离府,有劳王妃。” 柳娇出声回道:“都是妾身分内之事,王爷不在,妾身自会为王爷守好恭王府。” 赵格点头,翻身上马,想了一下牵了缰绳,冲着丹绯说道:“明日王妃会安排人送你出府。” 丹绯忙上前道:“多谢王爷,王爷万事小心。” 赵格深深看了丹绯一眼,点了点头,带着一队侍卫打马离去。 柳娇见赵格走远,转身往府中走去,边走边唤丹绯道:“丹绯来香玉苑一趟。” 丹绯应声,跟着柳娇到了香玉苑。 到了香玉苑,柳娇先吃了一盏茶,然后同丹绯说道:“你是母后宫中出来的丫鬟,又跟了王爷这么久,王爷看重你,现下说放你出府,自然要贴补你一些的。” 丹绯忙道:“王爷已经赏了奴婢不少东西,王妃若是再赏,实在真是折煞奴婢。” “王爷赏的是王爷的,这是我的心意。”柳娇笑着说话,然后让云锦端了一个托盘出来。 丹绯瞧了一眼,几个银锭子加上一对玉簪,也是三四百两的东西,不算太贵重,若是再推辞便是折柳娇颜面,忙道:“奴婢多谢王妃。” 柳娇摆手道:“不必,明日在府上找几个小厮帮你搬东西就是。” 丹绯应声:“奴婢不胜感激,明日从西小门出去便是。” “也好,明日你自己安排,怎样合适怎样好。”送了赵格走,柳娇觉得浑身都卸了一股劲儿,懒洋洋的,也不想多跟丹绯多说。 丹绯听柳娇话音,应声道谢,然后便告退先去了赤霄院。 这几日来,丹绯都在整理,今晚上只需要将应季的衣裳收拾好,明早上收拾了被褥就是,不过青梧和流萤也过来帮忙,晚膳的时候丹绯下厨做了几道菜,倒是未吃酒,更想跟这两个丫鬟交待些事情。 丹绯早早将一些赵格喜好的点心吃食的做法写了下来,平日都是她动手,也没让这两个丫头学过,写来让她俩瞧瞧,日后赵格回来,若是哪日忽然想用上一口,也不怕为难,再便是丹绯这会儿想到哪便要交待到哪儿的事情:“你们瞧着有酸味的东西,王爷喜食,但是那都是我稍稍放了冬蜜的,王爷嘴上不说,但其实好的是甜口,不过也不能让他多用,免得坏了牙齿,再是…” 还未说完,青梧说道:“王爷要用,我们哪敢拦着,丹绯姐姐一走,这赤霄院跟没了主心骨一般。” 丹绯点了点她的脑袋:“赤霄院的主心骨永远都是王爷,浑说什么。” 流萤却也跟着叹了口气:“王爷的事情都是姐姐安排的,虽说跟着也学了些,只怕等王爷回府之后还是觉得不合心意。” 丹绯莞尔,她倒是不知自己这个保姆的职业做得如此到位,笑道:“无妨,王爷又不是小孩子,换个人服侍没什么不行的。” 第39章 三十九章 第二日一早, 丹绯早早起身,从古至今搬家都是一件麻烦事,不过还好领导打过招呼,丹绯找了前院的几个小厮过来帮忙,再者也要去向柳娇请安。 约莫着时辰去了香玉苑, 柳娇在书房中, 靠着软榻懒洋洋的, 云锦通传说丹绯过来请安,想了一下, 说道:“知道了, 不必让她进来,今日事忙, 告诉她领了这份心意。” 云锦出来, 笑着同丹绯说道:“王妃自是知晓姐姐心意, 不过今日出府上上下下忙得很, 不必再特意进去请安。” 丹绯笑着回道:“多谢王妃体恤。” 她其实东西也并不多,钥匙长戈前几日便交给她了, 衣裳被褥之类的打包好, 还剩下的梅酱和埋下的果酒都留给了青梧和流萤,赵格平日里赏下的东西加上重要的户籍文书之类, 自己拿着,放在她坐的马车上, 行李让府上的小厮一会儿送过去便是。 出府的时候, 青梧抽抽噎噎流萤红着眼圈, 将丹绯送到了王府的小西门处,丹绯瞧着二人,笑着说道:“再哭日后可真就不见你们了。” 看着青梧使劲儿往回憋着眼泪,丹绯瞧着二人,认认真真地说道:“你们留在赤霄院,好生侍候王爷,王爷是个好人,只要用心待他,他也会待你们好。”丹绯知道,赵格只要稍稍用点儿心,这两个丫鬟便会好过不知道多少。 二人用力点头,瞧着丹绯上了马车,等到马车转出了恭王府后面的这条小巷,方才回去。 丹绯虽然跟着赵格出宫这么久,其实对京城中也不是特别熟悉,知道烟柳巷这个地名,也听说有不少柳树,但是自己并未去过。 已是深冬,丹绯瞧着眼前一排老柳枯枝,并不觉得萧条,只想着明年春日嫩绿新芽的样子,赵格赏的院子不大不小,前后两个小院,她一人住足够,前院可以待客,里面放着上好的黄花梨木的家具,后院正房三间,侧面各有两间厢房,里面的家具也都齐全,正房一间朝阳的屋子里,放着一套红木的家具,架子床妆台铜镜衣架一应俱全,想来这便是主人的卧房,墙上也一幅山水图,丹绯瞧了一圈,喜欢得很,在心里将赵格好生夸奖了一番。 等了一会儿,和顺驾着马车从王府过来了,带了几个小厮,将丹绯的东西从马车上全部卸了下来,抬进屋里。 丹绯笑眯眯地给这几个小伙子一人一块碎银子,说道:“今日麻烦你们,这刚刚过来,连口茶水都没有。” 和顺忙道:“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在府上的时候,承蒙丹绯姐照顾了。”想了一下又说道:“这院子瞧着不小,您一人住着不好打理也空荡,北市有个中人,姓冯,姐姐到那边打听一下便知,是我老乡,姐姐得空过去瞧瞧,报我名字,买两个丫鬟婆子的,也好有个伴儿。” 丹绯点头:“也是,多谢和顺了。” 和顺挠了挠头,回道:“这哪用道谢。” 丹绯将王府的人送走,然后去前院的厨房瞧了瞧,里面还真是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丹绯笑了笑,没想到这院子还是拎包入住的档次。不过她今日并不准备生火,想先在附近瞧瞧再说。 将床铺整理好,东西稍稍归置了一下,然后锁门出去,准备买些东西回来。 烟柳巷不算京中大富之人住的地方,但是想要买什么都不难,转出巷口东侧有一条都是商铺的街道,丹绯去瞧了瞧,各种东西都是一应俱全,不过赵格给她的两个铺子不在这里,稍稍远了些,再等两日去瞧也不迟。 买两个丫鬟仆妇的事情,丹绯也觉得应该,毕竟一个人住这么多房子,确实显得空空荡荡,大昭有论日租马车的商人,丹绯想着寻一个,明日便去北市那边瞧瞧。 当务之急是先买些米面粮食,这街上便有一件粮油铺子,要了些白面小米并香油大料,多给了十个大钱,掌柜的便让一个小伙计跟着丹绯将东西送回去。 那小伙计十五六岁的年纪,不高不矮的个子,说话行事机灵得很,一边走一边跟丹绯说话:“姑娘瞧着眼生,是不是家里刚刚搬来?烟柳巷这片,虽不比京中达官贵人住的那些地界儿,但是住起来绝对舒心,早上是西街开早市,姑娘赶早去瞧瞧,能买不少新鲜的好菜蔬,您府上若是缺什么米面粮油的,只管过来知会一声,我选好了的给您送上门去。” 这小伙计说话快,跟唱快板儿一般,丹绯听得笑眯眯的,便道:“你帮我找一辆马车,明日一早去我门前等着,给你五十文跑腿的费用可好?” 那小伙计一听当然高兴,忙道:“姑娘等好,这街上赶车的我都熟悉,明日一早,找最稳的马车到您门上去。” 到了院中,那小伙计见没人,便问道:“姑娘一人住在这里?” 丹绯笑道:“这怎么会。” 那小伙计点头,跟丹绯说道:“也是,一个人住着不安生,还是得有人陪着好。” 这十五六岁的孩子,话倒是不少,丹绯给他数了五十文钱,说道:“劳烦小哥,明日给我寻辆马车回来。” “姑娘喊我发财就行!” 丹绯笑眯眯地应了声好,瞧着发财猴子似得蹿出了院子。 晚上一人睡着,不知是不习惯还是怎样,丹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忽然想到了赵格,今早应该已经离了骁骑营,也不知一日能行多少,何时能到凉州。 赵格跟着安景侯,赶路极快,卯时初刻上路,戌时才寻驿站歇下,人疲马竭,倒是让他少想了不少儿女情长之事。 第二日一早,丹绯去了发财说的早市,吃了碗豆腐脑,瞧了一圈,也没买什么,先回去了。 等了一会儿发财找的马车便到了,丹绯瞧了一眼,跟王府自是不能比,但是里里外外都干净,马儿也是膘肥体壮,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见丹绯出来,便道:“可是姑娘让发财请的马车?” 丹绯点头:“我今日往北市一趟,要多少银两?” 那车夫回道:“来回五百文大钱。” “也好,我也不同您讲这个价钱,不过您可知道这北市不是不是有一位姓冯的中人?” 那车夫点头:“是是,我将姑娘送过去。” 大昭做中人的也分两种,一种是往达官贵人家送奴仆的,一般都挑些长相好的,签死契进去,挣钱也多些。另一种是稍稍富裕人家想请个的婆子或者丫鬟,签身契也好,短工也行,和顺口中的冯中人便是后一种。 到了之后,丹绯瞧了一眼,大昭的中人是正经生意,门上还挂着牌匾。 丹绯递给车夫几个大钱,说道:“大哥去吃个茶水,我进去瞧瞧。” 那车夫谢过,去了旁边的茶摊。 刚刚进门,便有人迎了上来,做生意的都好眼色,瞧着丹绯身上的衣料便知道是位贵客,忙道:“姑娘这是想选个什么,且说来,今日可选的人倒是不少。” 这后面是不小一进院子,站了不少人,丹绯开口道:“是王府的和顺让我来寻冯中人的,您可是?” 那人忙道:“原是和顺大爷,我这便去寻掌柜的。” 丹绯莞尔,没想到和顺的名头在外如此好用。 不多时,一个穿着蓝色绸衫微微有些发福的男人便下来了,瞧见丹绯,便道:“是和顺兄弟介绍姑娘来的?” 丹绯点头:“正是。” “既如此,姑娘说说想选什么样的下人仆妇,我亲自给姑娘把关。” 丹绯笑道:“选一个洗衣做饭的婆子,两个勤快听话的丫鬟。” 冯中人一听,领着丹绯往内院去,说道:“这倒是好办,姑娘是想要签身契的,还是?” “无妨。” 冯中人思索了一下,说道:“倒是有一对母女,原先夫家是个秀才,没想到得了急病,家里钱财散尽人还是去了,那妇人三十五岁,姓余,本是富贵人家的绣娘,女儿不过十四出头,做事勤快人也干净,还识几个大字,那妇人可签身契。”他瞧着丹绯,衣料极好,头上一颗珍珠便值几十两银子,又是和顺介绍的,说不准还真是跟王府有什么关系,想着这种人应该喜欢干净知礼的奴才,这一对母女是好,只是女儿不卖身,放在他手里有些麻烦,说不准这位贵人能够相中。 丹绯听罢,便道:“这一对母女今日可在?” 冯中人忙点头:“刚好来了,姑娘可想见见?” “那便见上一见。” 这二人倒是跟丹绯想象的没差多少,说是妇人,那母亲虽说三十五岁的年纪,但是乌发雪肤,虽然长相寡淡了些,但是身上的衣裳都干干净净,瞧着让人觉得舒心,小姑娘十四岁出头,比丹绯稍稍矮了些,抿着嘴一言不发,丹绯却也能瞧出来,是个有些争气傲强的孩子。 冯中人先开口道:“这位姑娘府上缺人,我便推荐了你们母女,人家也不要求签身契。” 丹绯点头:“确实不用签身契,只不过平日要住在我那里。” 那妇人瞧了一眼丹绯,上首的姑娘一双美目温温柔柔的样子,想了一下又问:“那姑娘一月给多少月钱?” 丹绯想了想,王府的三等丫鬟,一月也就是三钱银子,便道:“吃住都不用花钱,我每月给你母女二人七钱银子。” 不签身契这个价钱已经很不错了,那妇人忙道:“既如此,多谢姑娘,今日便可跟着姑娘往贵府去。” 冯中人让这二人先离开,然后又道:“还有一个,虽是乡下来的,人不错,性子爽快泼辣,手脚也利索,想签身契出去。” 丹绯觉得有个厉害些的丫鬟也有好处,她不担心自己拿不住,只是偶尔还是需要个脾气硬些的撑撑场面。 丹绯点头,这冯中人虽说带着几分看人下菜的意思,但是找来的人丹绯瞧着也顺眼,这姑娘两道鸦青色的眉毛又浓又长,肤色也微微偏黑,一双眼睛琉璃珠子一般,瞧着生动的很。 冯中人得了三两银子,那泼辣的姑娘本名唤作招娣,丹绯一次给了她十两,母女二人先给了第一个月的月钱,说要回家一趟取些东西,丹绯便告诉了她们自己在烟柳巷的位置,带着招娣先回去。 招娣的名字丹绯喊起来实在有些难受,便问她:“给你改个名字如何?” “签了身契便是姑娘的人,姑娘给奴婢起个名字。” 丹绯笑道:“那便叫做惊蛰可好?”这姑娘身上有一股子劲儿,特别像春日惊醒万物的春雷,丹绯瞧着喜欢。 惊蛰点头。 丹绯又道:“日后自称惊蛰便好。” 惊蛰瞧着面前这个刚刚将自己买下的女子,她觉得不足二十的年纪,说话温温和和的,眼里也常带笑意,只是自己在她面前一点都炸强不起来,倒是有些想知道这位是做什么的。 丹绯瞧着惊蛰一双大眼睛上下打量自己,便道:“我之前不过也是个丫鬟,不必多想。” 被看出了小心思,惊蛰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地说道:“惊蛰知错。” 丹绯摇头:“无妨,并没有什么错处,在我这里,不用太过拘谨,但也不许放肆。” “惊蛰明白!” 回到烟柳巷,丹绯将五百文钱给了那车夫,道了谢,又问了他家的位置,省得日后寻马车麻烦,然后带着惊蛰进去。 领着惊蛰到了后院,指了东侧的厢房说道:“你住这间,里面放了张床,一会儿去外面买了被褥回来,让余氏二人住在你对侧。” 惊蛰边点头便说道:“姑娘原来也是刚刚搬过来。” 丹绯给了惊蛰一钱银子,让她去买自己的被褥回来,没想到这姑娘回来的时候,不光带了一床被褥,还余下四百个大钱还了上来,丹绯没收,让她拿着这些钱再去买菜,还笑眯眯地问她:“这被褥怎地这么便宜?” 惊蛰亮声回道:“姑娘日后想买什么,告诉我就是,那些卖东西的可黑心,厉害些才不吃亏。” 丹绯笑开,倒是没想到还买回来了个这么会讲价的宝贝。 余氏母女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不过余氏一来便接过惊蛰手里的活计,开始烧菜做饭,小姑娘在屋里收拾二人的床铺。 余氏手艺不错,吃过晚饭,丹绯便道:“我日后唤你余嫂,小妹妹今日一直未说话,叫什么名字?” 余氏回道:“是她父亲起的名字,她父亲姓吴,她叫做清芷。” 丹绯笑着点头:“好名字,想来是个有学问的人。” 吴清芷抬头瞧了丹绯一眼,回道:“多谢姑娘,今日未曾问过姑娘姓氏。” 丹绯回道:“姓魏。” 这一晚上丹绯洗漱之后,让这三人都去歇下,瞧着厢房昏昏黄黄的烛火,心里忽然安定了不少,她在恭王府待了那么久,最后想要的不过是这一种自在自得的烟火气。 等烟柳巷的事情都安排得当之后,丹绯便让惊蛰跑了一趟,寻了那日的车夫过来,准备去赵格给的两个铺子瞧瞧。 这两个铺子算不得最好,但都是开得不差的老字号,本是赵格的私产,之前赵格万事不理的时候也会找丹绯报账,丹绯瞧见房契和铺子上所有人的身契的时候,都感慨了一下赵格的大手笔,随随便便赏了两个铺子都是这个档次的。 那两个铺子的管事也都知道,王爷将铺子给了丹绯姑娘,丹绯先到的是卖点心茶叶的食馨楼,管事姓李,见丹绯过来,忙迎上前:“魏姑娘可算来了,王爷已经交待过了,想着姑娘这两日该来查看一番。” 丹绯笑着回道:“跟李管事也是长久的交情,没什么不放心的,王爷将这铺子赏下给我,我便该早些来瞧瞧,才不辜负王爷恩德。” 李管事将丹绯引到里面,让伙计上了茶,道:“姑娘还是像在王府一般,每月初五查账?” 丹绯点头:“倒是不必你再跑一趟,我自己过来。”想了一下又笑着说道:“还得麻烦李管事给我包些茶叶点心。” 这自是要好好招待的,让伙计将最好的点心各样包了一些,然后取了现在最好的茶叶,末了对丹绯说道:“今年春茶下来,我便遣人先送到姑娘府上,不知姑娘现在住在何处?” “烟柳巷面南第三家。” 李管事边应声,便将丹绯送出了门。 到了买胭脂水粉的芙蓉轩,那姓杨的管事倒是更乖觉些,早早便将最好的胭脂水粉打包好了,丹绯刚坐下未说上几句,便让伙计送了上来。 这铺子丹绯倒是不怕有什么不妥,身契房契都在自己手里,加上背后还有一尊大佛,只是她想让生意更上一层楼一些,多瞧瞧现在铺子里卖的东西便是第一件事。 只是没想到她回到烟柳巷,便发现家中来了一位贵客。 第40章 四十章 丹绯进门,余氏便迎上来, 同她说道:“姑娘, 一位公子来寻你。” 丹绯想了一下,估计是赵和, 同余氏说道:“余嫂将我房中桌案上放着的茶叶取来沏过。” 余氏忙去,丹绯不觉得会来客人, 还是赵和这个档次的,待客的茶叶都未曾备好, 给赵和上的是余氏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干菊花。 丹绯进了待客的正房, 赵和一身灰青色的长衫, 正坐着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之后睁开眼睛, 瞧见丹绯,一边指着椅子让丹绯坐下,一边说道:“五郎说给你的院子在这里, 今日沐休,就过来瞧瞧。” 瞧着丹绯坐下,语带笑意地说道:“魏姑娘住在这里,何某日后无事许还会上门叨扰。” “何公子?” “是我母亲的姓氏。” 丹绯笑着应声:“我这里简陋, 公子不嫌弃,自当扫榻相迎。”既然赵和不想暴露身份, 这般称呼也没什么不妥。 丹绯瞧了一眼赵和面前的茶盏, 有些不好意思, 说道:“我这里连茶叶都没有备好。” 余氏是采了些野菊花晒干, 给赵和冲了茶水端上来。 赵和瞧了一眼面前的茶盏中漂着的黄色的小花,笑道:“甚好,下火。” “就是苦了些,五公子是绝对不入口的,刚刚让余嫂去取茶叶,是从府中带出来的,与清澜院无异。”想到赵格那个嗜甜的毛病,丹绯有些想笑。 说起赵格,丹绯倒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到凉州城,便问赵和:“二公子可知晓五公子的消息?” “应是还未到凉州,不过也就是这几日。” 丹绯笑道:“那便好,跟着五公子日久,这离得远便有些担心。” 正说着,余嫂进来上茶,丹绯对赵和说道:“公子若是还想用菊花,便让余嫂兑了枸杞和冰糖来。” 赵和摆手:“我在你这里不用这样麻烦。之前常去五郎府上,也是贪些口腹之欲,你若是太客气,日后便无甚颜面过来了。”顿了一下又对丹绯说道:“你若是缺什么东西,便同我说,或去府上知会之安一声。” 丹绯这才觉察赵和一个人都未带,不过这位二殿下一向随性,便道:“等过些日子安稳下来,便请公子来吃一次便饭。”丹绯对于赵和这种长得好看来求投喂的人,还是相当欢迎的。 赵和点头:“既如此,下次过来给你带几株盆栽的梅花来。” 有来有往,最让人高兴,丹绯笑眯眯地道谢:“多谢二公子,我也觉得这院子里光秃秃的不怎么好看。” 赵和并未久留,他回府还有公务处理,丹绯将人送走之后,便同惊蛰一道拆今日从两个店铺带回来的东西。 茶叶倒是没什么好看的,自是比不了赵格的,但是李管事给丹绯包的也都是上品,自饮或者待客也都够了,便重点尝了尝点心。 食馨楼的师傅手艺其实不错,制的也是常见的北方点心,枣泥酥,粉枣,甜酥饼之类,不会像王府那般,制些不耐放的点心出来。 几人分食了些,惊蛰吃得一脸满足:“可真好吃!” 丹绯笑问:“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么?” 余嫂想了一下说道:“这酥饼起酥不是极好。” 丹绯点头:“确实。” 把玩胭脂水粉这种事情,女人便更有兴趣些,在恭王府的时候,丹绯的月例里也有,不过赵格这人,赏个东西千奇百怪,宫中的螺子黛丹绯也用过些。 大昭倒是还未到制铅粉的时候,女子上妆多用米粉,丹绯瞧过,虽说制的精细,但是比起前世,自是差上许多,还好这一世皮肤白皙,便也极少敷粉。 芙蓉轩的脂粉,是京中一般人家的小姐夫人常用的,丹绯在手上抹了抹,觉得稍稍白了些,瞧着惊蛰,笑道:“过来,给你扑一些。” 惊蛰肤色黑了些,米粉上脸便觉得假面,又试了试口脂和胭脂和眉黛,口脂和胭脂颜色倒是鲜亮可爱,眉黛只是不如找个赏的螺子黛,不过丹绯到了大昭之后,许是因为镜子还不够清晰的缘故,对自己的脸相当满意,甚少再多做修饰。 丹绯自己取了一盒檀色的口脂,剩下的让余氏三人分用,其实瞧了一通之后,也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本事改进多少,除了再给食馨楼添两样点心外,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了。 三日后,赵格终于到了凉州城,一路上风尘仆仆还真是让他消瘦了些,吴将军先前一直驻守凉州城,城中自有一座将军府,赵格便一道住在府上。 恭王殿下来凉州巡边,凉州上至刺史下至小吏都是想来拜见一番,赵格本不是个什么有耐性应酬的人,但是吴将军却在府上设宴,让他同凉州数得上名号的官员结交一番。 比起京城,凉州确实称得上苦寒之地,临着北漠,来了不少武将,都是一等一的酒量,给赵格敬酒都极爽快,一场宴罢,赵格回到住处之后吐得天翻地覆,身边侍候的是长戈这个大老粗,一边扶着赵格,一边急得上火:“这怎么办!” 赵格虽然醉酒,但是脑子还有一丝清明,接过长戈递过来的酒漱口之后,说道:“本王睡上一觉,让人煮些柏叶汤备下。” 长戈忙将赵格扶上床榻,然后找了一个丫鬟,吩咐道:“王爷醉酒,要用柏叶汤,去厨房煮来。” 那丫鬟愣了一下,回道:“凉州没有柏叶,而且从未听过柏叶汤是什么东西。” 长戈也未想到会是这个样子,转身回去,赵格已经在床上睡得极熟,只是这吩咐的柏叶汤没有了,长戈有些心焦,凉州实在不比王府。 赵格睡醒已经是戌时末,长戈一直守在屋里,见他醒来,忙递了一杯茶水过去。然后支支吾吾地说道:“王爷,这凉州人没听说过柏叶汤这种东西…” 赵格揉着太阳穴,瞧了一眼长戈:“丹绯给本王准备了一个包袱,跟王妃备下的颜色不同,你去取来。 长戈一听,拔腿便去。将丹绯准备的那个小山一样的包袱取了过来,摆在赵格面前拆开瞧了一番 。 最上面是一个信封,长戈取出来递给赵格,赵格拆开之后看罢,觉得头痛都舒坦了不少,笑着对长戈说道:“里面有一个锡瓶,装着丹绯制好的柏叶粉,取来点汤就是。” 长戈忙找了一番,果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锡瓶,忙去寻热水给赵格点柏叶汤,赵格又将丹绯写的信仔仔细细读了一遍。 上面写了丹绯这次给赵格带了什么东西,几双鞋子,是赵格喜欢的,脚下防滑那种,柏叶粉,新制的醉柿,做解酒用,青梅酱和槽茄,让赵格佐粥,还有无色的口脂和面脂,丹绯知道凉州苦寒,赵格一向娇生惯养用起东西挑剔得厉害,先给他备好了他往年冬天还会用一下的润肤的东西,免得到时候真是手脚生疮实在可怜,还有一大包药材,是赵格每年冬日泡脚泡澡时候用的,按次分好,那方子发汗解乏用,在凉州也合适,再是几双极厚的袜子,丹绯特意裁出了脚趾,想着让他更合脚些。 最后还是写了一句话,跟丹绯那日同他说的一模一样,临事有惧,慎谋后动,平平安安。 丹绯实在是担心赵格这个性子,总觉得还有些少年心气不够沉稳,害怕他冲动之下真做出什么不顾命的事情,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说教找个有些不妥,但还是将这句话写了上去。 长戈笑呵呵地同赵格说道:“丹绯姑娘就是心细,什么都给王爷打点得妥妥当当。”想了一下又说:“就是王爷放她出府了。” 看赵格不做声,长戈赶紧又说:“不过王妃也是给王爷收拾了不少行李,明日也好好整理一番。” 半晌后,赵格开口道:“丹绯服侍本王这么多年了,总不能一直留着。” “也是,丹绯岁数也不小了,对了,王爷还未用晚膳,瞧瞧让厨房做些什么?” “煮些黄米粥。”赵格本是什么都不想用了,又想起丹绯总是在他醉酒之后煮些黄米,说养养胃最好,才开口让长戈安排。 第二日安景侯来赵格院中看他,昨日赵格醉酒他也知道,这戍边的将士,一个个酒量惊人,加上对赵格这种毛都没长齐打仗都没见过的皇子王爷,心里都有些不甚服气,给他敬酒也是个下马威,不过赵格在众人面前并未失态,吴将军觉得心下甚慰。 赵格一大早就起身,用罢早膳便在院中打拳,见安景侯过来,冲着脸面便招呼了过去。 安景侯毕竟久经沙场,闪身躲过,笑道:“王爷这是何故?” “安景侯是来看本王醉酒的笑话的,那本王便醉给你瞧瞧。” 赵格也知道,昨日那群人敬酒那么凶猛,安景侯虽说不授意,但是也一定是没阻拦,他第一次喝到吐酒,自是心里不痛快。 “这戍边的将士,一个个喝酒都是这般,王爷陪他们好好喝上一次,日后好相处些。” “那安景侯这些日子有什么打算?” “下官先带着王爷瞧瞧凉州的军营可好?” 赵格这才满意:“好。”凉州守城的将领基本上都是吴将军一手带起来的,周行年纪轻,安景侯又想再练练他,才让他跟着自己回了骁骑营。 “凉州的大营分东西二营,明日从东营起,下官陪着王爷一一巡视。” 赵格说道:“行军布阵之事,我都是从兵书上看的,与其说安景侯陪我巡视,不如说让我跟着安景侯,好好给我讲讲凉州城布阵的精妙之处。” 吴将军笑着点头,这位小王爷跟着他在骁骑营这么久,他倒是颇为中意,虽然性子骄,但确实是个聪明人。 丹绯在家中,之安倒是过来了,说是赵和吩咐,让将这几盆上好的腊梅和墨兰送过来。 那墨兰已经开花,之安抱着花盆问丹绯:“姐姐住哪屋,我给你搬进去,这花是公子在花房亲自料理的,开得正好,养在屋里稍微暖和些才好活。” 丹绯忙引着之安到了自己住的房间,指了个地方让之安将花放下,说道:“这可太麻烦公子了,本想着他何时过来,捎带两盆腊梅便是。” 之安笑眯眯地回道:“公子说了,这花养来便是要看的,他侍弄了不少,送姐姐两盆也无妨。” 丹绯忙道:“这花可真好看,之安要替我多谢公子。” 送走了之安,丹绯对着自己房中的这两盆墨兰发呆,赵和养的花也极好,墨兰开得正盛,墨绿色的花瓣一点黄蕊,又泛着些蓝色的光泽,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她得好好想想,要是赵和再过来了,得给人家准备什么合适的饭菜。 晚上赵和回府之后,见到之安,便问:“那花可送去了?” 之安点头:“丹绯姐姐极喜欢,还说多谢殿下。” 赵和想了想说道:“她出府之后,便用了原名魏枝,丹绯是在恭王府的名字。” 之安直接改口:“那就唤魏姐姐便是。” 第41章 四十一章 凤禧宫中, 皇后坐在罗汉床上, 正同鸾镜说话。 “五郎走了这些天, 算算时候还该到凉州城了。” 鸾镜回道:“娘娘放心,殿下到了, 定是会送消息回京的。” 皇后冷笑了一下:“只是怕传不到我这凤禧宫来。” 皇帝已经月余未曾往凤禧宫走了,后宫也不常走动,最多是往何贵人那里去了两次,赵格的消息都是直接送到御书房的。 鸾镜一边接过宫女端上来的茶盏,一边同皇后说道:“娘娘莫要这般想,何苦跟皇上置气?” 皇后苦笑了一下:“本宫哪里敢同皇上置气,明明是他恼了才对。” 鸾镜知道帝后二人之间的矛盾是因为太子,皇上在凤禧宫当着皇后的面斥了太子几句,皇后心中不快, 第二日给了前来请安的正得宠的何贵人一个下马威,帝后二人便冷战了起来。 “明日二殿下应是要过来请安,问一问说不准就知道王爷消息了。” 说道赵和,皇后神色缓了缓,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道:“和儿若是瞧见他父皇现在偏宠之人, 也不知心下如何作想。” 鸾镜想起那位何贵人,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是个小吏之女,举止粗鄙行事乖张, 不过是得了个好姓氏与好相貌, 倒是生生让皇上宠了一年有余。 皇后忽然笑了一声:“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本宫瞧着,倒是故人不如作古之人罢。” 这话说出口,鸾镜哪里敢接,当年二皇子生母何妃冠宠后宫,难产去世之后,宫内无人敢提起,生怕惹得陛下伤心,皇后将二皇子养在膝下,视如己出,比对当时只有三岁的太子都要上心,后来帝后二人相敬如宾,宫中二十年也再未出现过向何妃那般得宠的女人。 “罢了,想这些作甚,自找不快。”皇后稳坐中宫之位这些年,这个道理自然想得明白,说到赵和,还是要操心他的婚姻大事:“只是这和儿的婚事,本宫瞧他们父子二人倒是都不着急的样子。” 鸾镜笑回:“二殿下离京日久,又不似王爷一般,同王妃青梅竹马,一时半会儿不着急也是正常。” 说起赵格的婚事,皇后打心眼儿里满意,只道:“五郎又要在凉州待上这么久,本宫还着急着抱孙子呢!” “娘娘放心,慧觉大师说王爷命中多子,等王爷回来,说不准就马上有好消息送到宫里了。” 说起儿孙事,总是会让人高兴些,皇后想了一下,说道:“本宫去抄两卷经书,保佑五郎平安归来。” 第二日赵和入宫请安,皇后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便问:“和儿可知道五郎的消息?” 赵和回道:“方才在御书房,父皇说五郎已经到了凉州城。” 皇后笑着点头:“那便好。” 御书房中,皇帝同赵和讲说昨日收到赵格来信,皇后今日还在询问,赵和知道帝后之间定是有了些隔阂,却也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陪着皇后说话,每次到凤禧宫,话题最后总是要落在他的婚事上,知晓皇后是好意,他也耐烦哄着,瞧着皇后高高兴兴的,方才告退离开。 赵格跟着吴将军在凉州巡营,凉州城的地形和军情,安景侯都相当熟悉,一点一点都跟赵格解释得清清楚楚,凉州城北六十里,还有一个小城叫做都卫城,是守护凉州的第一道屏障,有三万人的军队在此驻守,守城将领姓马,也是吴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 安景侯同赵格一道去了都卫城,这城池不大,在城中转了一圈之后,便打马去了城外。 都卫城外有一条闵河,没多远便有北漠人定居之处,皇帝说北漠蠢蠢欲动,便是有人在闵河附近寻衅滋事,不过并未开战,去走走看看倒也无妨。 一行人打马沿着闵河前行,没走多远,见河对岸有不少人打马过来,赵格瞧着身形膘壮,想来便是北漠之人。 领头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两边隔着闵河,有些紧张,但是都没有什么动作。 那大汉打量了赵格一番,哈哈大笑:“原来大昭的王爷是个娘们儿样子的长相!” 赵格长相确实昳丽,比起这大汉粗犷的样子,不知精致了多少,但是也不能被人这般嘲弄,长戈跟在赵格身后,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佩刀。 赵格举了举手,示意长戈不要轻举妄动,问马将军道:“对面是什么人?” “北漠那边一个城主的儿子。” 那大汉见这边没有回话,继续说道:“原来胆子也跟女人一般,不如捉了回去,学着女人伺候爷爷!” 河那岸一哄二笑,赵格抬手,搭弓射箭,一箭过去,从那大汉的头皮上擦过,直接将头上发髻打了个七零八落。 “滚回去,若是再口出不逊,本王要了你的狗命!” 赵格忍了再忍,父皇现下并不想同北漠开战,便不能轻易杀了北漠有些地位的人。 那大汉头发散乱,冲着赵格骂骂咧咧又说了几句,倒是也没有多留,带着北漠人又打马离开了闵河。 安景侯瞧着赵格脖颈上的突显的筋脉,恭王殿下能硬生生压着火气,没取了那人性命,少年人气血旺盛,还算是有几份忍性。 离开都卫城之后,赵格同吴将军打马并行,后面跟着长戈,走得并不算太快,忽然开口对吴将军说道:“我刚刚到都卫城,他们怎么知道会去闵河边?” 安景侯略微思索了一下,那大汉明摆着就是特意前来挑事,还一点不差地点明了赵格的身份,忽然对自己一向视作铁桶一般的都卫城,起了疑心。 丹绯在京中的日子倒是平和,最担心的也就是房中赵和送过来的两盆墨兰,她不是什么侍弄花草的高手,恭王府也自有花房和花匠,赵和一送就是他自己侍弄的两盆上好的正开花的墨兰,让丹绯紧张得不行,生怕赵和下次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把花给养死了。 她也抽空去了食馨楼一趟,在宫中的时候,鸾镜跟她说过,做酥饼,皮三瓤七则极酥,丹绯还跟着大师傅在后厨亲自动手擀了几张。 从食馨楼回来之后,觉得不过瘾,又动手试着制了一次核桃饼,核桃肉去薄皮,和着白糖捣成泥状,模具压成型,再蒸糯米饭,饭好之后摊开晾凉,铺上一层纸,将压好的核桃肉放在纸上,过一晚上,核桃饼紧实,糯米饭倒是会变稀软。 这做法是宫中一个老嬷嬷教她的,不过赵格不怎么喜欢核桃,她在恭王府便没有动手试过,第二日早上自己尝了一块,觉得还是不够香,又炒了花生压了些花生碎,刚刚做好,赵和便过来了。 丹绯见他,笑道:“二公子倒是跟上好时候,刚刚做了些点心。” 说完将核桃饼和花生碎端着去了正房,又沏了茶,让赵和取用。 赵和对丹绯的手艺一向赏脸,用了两块之后说道:“看来今日过来正是时候。” 丹绯笑道:“正是。” 想起来房中那两盆墨兰,丹绯同赵和说道:“公子送过来的花极好,我就是怕给养坏了。” 赵和瞧得出,丹绯确实担心,便说道:“你房中现在可有炭盆?” 丹绯点头。 “那便放在房中,隔两日浇一浇水即可。” “这么简单?”丹绯觉得那花瞧着便是娇娇贵贵的样子,赵和说起来跟养个杂草一般。 赵和点头:“这样便好,养坏了再让之安送过来便是。” 丹绯忙道:“无功不受禄,公子这般倒让我紧张。” 赵和莞尔:“你紧张什么,怕我强占民女?” 丹绯摆手:“二殿下风光霁月之人,我哪里敢肖想,只是觉得这么好的花,我养坏了实在可惜。” 赵和笑着继续说道:“我那里有前朝的《花经》,让之安送过来,冬日无事你且瞧瞧,在这院中侍弄花草之类也合宜。” “我本想着先引一架葡萄过来,也种些花花草草,不是什么风雅之人,但是看着繁花似锦生机勃勃多好!” 想了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实在是麻烦公子。” “我倒不是白白送你,说请我用个便饭,不请自来这一餐可还作数?” 赵和眉眼尽是笑意,丹绯觉得赵和也是有趣,不过口腹之欲人之常情,这么好看的人不要说来自己府上蹭饭,就是让她上门去做,她也是打心眼儿里愿意。 便对赵和说道:“当然算数!” 丹绯去厨下忙着,又怕赵格一人待着无趣,正房旁边一间丹绯作了书房用,摆了些她在书肆淘的闲书,便请赵和去书房坐着,随意翻看,省得无聊。 原身本就识字,丹绯穿过来之后又跟着鸾镜抄佛经学了不少,不过她写惯了简体,在这里实在便也懒得多动手,赵和翻了翻丹绯书架上的书册,有些划过黑线,但是极少评注,看书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不像个普通的女子,倒像是个闲居的隐士。 第42章 四十二章(捉虫) 虽说是冬日, 在外面菜市上也可以买到些瓜茄类的东西, 丹绯还问过卖菜的农户如何储存,说是在用染房沥取的淡灰晒干,瓜茄类的吃食包在会中储藏, 冬日便跟新鲜的一般。 挑了一颗老冬瓜, 切了一半,然后切成小块的样子,用一锅极浓的肉汤,灶下添硬柴小火滚着放在一旁,然后又制了一次鱼饼。取了一把菠菜,只用菠菜根, 微盐揉腌, 用梅卤稍稍润润颜色,然后将剩下的菠菜叶稍稍过水焯过, 和木耳一起拌好,等着冬瓜煮到色如琥珀之时, 便将四道菜一同上桌,仍跟以往一样, 配一小碟腌好的辣椒。 主食也不过是一小碗素汤面。 丹绯让余嫂在厨下装盘, 她去了书房唤赵和用膳,刚好瞧见赵和正捧着她不知哪一本书笑得开怀。 丹绯看书极杂, 不管是志怪小说还是经传正史都淘了些, 但是就是不喜欢看什么类似《笑林广记》之类的笑话册子, 倒是不知赵和看什么能乐成这个样子。 便问道:“公子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赵和扬了扬手上的书册, 是大昭一位当世大儒问道先生的文章册子,书肆卖得极好,丹绯便也买了一本回来,不过还未曾读完。 不过这确实没什么好笑,却听赵和笑着开口:“你点评这句倒是有趣,若让那些读书求仕的儒生看到,怕是得群起攻之。” 丹绯都忘记自己在那本书上面有过批注,凑上去瞧了瞧,果然是写了八个大字: 文章不错,牢骚太多。 这位问道先生确实有才华,只是丹绯觉得此人对赵格他亲爹比较不满,古往今来读书人对当政者不满多是因为不得志,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是这个缘故。 丹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哪里懂得太多,随便翻看一下。” 赵和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是瞧你说的不错。”然后又问丹绯:“你知不知这位问道先生是何人?” 丹绯确实不知,不过这位问道先生纵横大昭文坛二十几年,她也不了解大昭士林,摇了摇头等着赵和解惑。 赵和笑眯眯地告诉丹绯:“是我舅父。” 丹绯实在是没想到是这种样子,一张口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赵和身世在丹绯看来其实是有些可怜的,加上宫中不许随便议论贵妃之事,她还真是忘记赵和像赵格一般,还有外祖家这件事情。 赵和瞧着丹绯咳得不停,忙将茶盏递过去:“我并未用过。” 丹绯接过茶盏,连连喝了几口才平复了一下,红着脸说道:“倒是不知公子同问道先生是这样关系,早知道就将这本文集收起来了。” 赵和瞧着丹绯咳得两颊通红的样子,有些赧然:“你说得不错,我外祖父也这般讲他,倒是我害得你咳成这幅样子。” 丹绯放下茶盏,摆了摆手:“无妨,也是我没沉住气。”想了想自己还是没达到处变不惊的境界,都在皇宫王府混过的人了,还能咳成这个样子。 刚刚咳得太狠,丹绯眼中还有水光,赵和瞧在眼中忽然觉得潋滟至极,微微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外祖一家早已不在朝为官,你不知道也是常事。” 丹绯已经缓过来劲儿了,笑眯眯地说道:“确实惊讶了些,当着外甥的面说了舅舅的坏话,紧张也是正常。” 赵和大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丹绯莞尔:“那公子快些用饭,天冷,凉了便伤胃。” 饭菜仍旧摆在正堂,丹绯引着赵和过去,桌上只有四个菜,用碗盖着。 丹绯边走边对赵和说道:“不想浪费,只做了四个菜,公子不要嫌弃。” 赵和点头,说道:“我们二人四个菜都多了些。” 虽说只有四个菜,但是两个荤菜都费功夫,底汤也是丹绯今早用罢早膳便炖上的,赵和瞧着也是食指大动。 “今日开始总算可以同桌而食,不知魏姑娘酒量如何?” 赵和在外游历后回京,比起寻常的大家子弟,不拘小节了许多,不过丹绯的酒量,也就是治一治青梧,却也笑眯眯地说道:“不曾醉过。” 赵和惊讶:“原来还是海量。” 丹绯觉得看着赵和一脸被自己唬住的样子,咯咯笑了出声:“每次只几杯果酒,自是不会醉过。” 赵和恍然大悟,笑道:“那日后寻个机会陪着魏姑娘试一试酒量!” 丹绯只抿嘴笑了一下,并未答话。 一餐用罢宾主尽欢,将赵和送走之后,丹绯转身回了正房,余嫂正收拾碗筷。 同住也快有一个月,丹绯好脾气,余嫂在丹绯面前说话也不拘束,便问:“这位常常来寻姑娘的公子可是对姑娘有意?”院里其余三人都知道丹绯以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不过赵和每次过来,都是布衣长衫,确实猜不出是贵为皇子之人。 丹绯笑着摇了摇头:“哪里,这公子是旧识,喜欢我下厨的手艺罢了。” 余嫂叹了口气:“我倒是瞧着这位公子是个好人,若是跟姑娘成了一对多好。” 丹绯哭笑不得:“余嫂日后可莫要再说这些话。” 余嫂点头,又跟丹绯说道:“姑娘也该想着找个姑爷,独门独户一个女孩子,有个依靠也好。” 丹绯知道余嫂好心,不过她也不着急,只说:“这些事情急不得。” “急不得也得姑娘有心呐,不若我瞧瞧可有合适的人选,给姑娘介绍几个?” 丹绯莞尔,大昭难道也流行相亲这种事情?不过她也不排斥,笑眯眯地同余嫂说道:“那劳烦余嫂操心,不过冬日太冷,等到明年春日再说。” 余嫂忙点头:“姑娘这等人才,遇个合适的也不容易,再说了,我也要先把把关,不能什么人都往姑娘面前带。” 丹绯笑了笑,也并不再同余嫂多讲,回了卧房休息。 恭王府,云锦将炖好的燕窝送进了书房,柳娇现在常在书房带着。 书房中炭盆烧得暖融融的,让人觉得浑身发懒,云锦上前,将手上的炖盅放在书桌上,服侍柳娇用汤。 瞧着柳娇这会儿心情不错,云锦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王爷去了这么久,不如王妃写封信送过去?也跟王爷讲讲王府的事情。” 柳娇这才想起自己连一封家书都未曾给赵格寄过,也觉得有些不妥,便吩咐云锦:“取笔墨来。” 可是瞧着面前铺开的红笺,她却不知写些什么,最后薄薄的一页纸,只写了几句话,府上一切都好让赵格不好挂心之类,便让云锦封了起来。 云锦侍立在一旁,虽然瞧不见柳娇具体写了什么,但是写了多少大致还是清楚的,不过总是聊胜于无。只是这些日子王妃实在是太爱待在书房中了,她心里有些猜测,只是一出现便立刻摁了下去,连想都不敢多想。 凉州城大雪初落,泼水成冰。 在京中的时候,从未有过如此寒冷的情形,屋里和军帐中都有火盆,但是还是寒意逼人,赵格却还是早早起身,去了东大营。 他到凉州城已经半月有余,每隔三日便去东西大营走上一圈,除了第一次是安景侯陪同之外,后来都是他带着长戈前去。 军营中有不少将士都已经认得他,今日天气格外寒冷,东大营的主将姓范,赵格直接去了他的营帐,却发现空无一人。 营帐门前守着的将士回话道:“范将军昨夜回城去了。” 像这种主将,家中妻小基本上都在凉州城中,回城也是常事,不过赵格三日一巡营已成定例,这会儿还未见人,恭王爷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营中已经有两位副将赶了过来,瞧见赵格,急急忙忙上前行礼。 “既然如此,你们二人带本王瞧瞧。” 凉州城范府。 范将军昨夜回城,天寒地冻,便搂着香软的小妾胡闹了一宿,早上起身的时候晚了些,忽然想起今日是赵格巡营的日子,慌了一瞬,怀里娇滴滴的小娘子巴着范将军的肩膀问:“将军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范将军瞧着爱妾,浑不在意地说道:“能有何事,今日天寒地冻,从京城来的那小子,怕是连门都出不去。” 正说着,门外传来侍卫急匆匆的声音:“将军,叶副将遣人来说王爷巡营去了!” 范士勇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那小妾也赶忙起身给他穿衣,两个人手忙脚乱,总算是将衣裳穿好,连早膳都没用,慌慌张张地往城外赶去。 初雪已停,东大营各处白茫茫一片,不过将士们仍旧按时操练,见到赵格便停下行礼,赵格瞧着,忽然开口:“有谁想来同本王过招?” 大家都是军营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一时间面面相觑并无人上前,叶副将也在一旁说道:“王爷,这都是粗人,怎能同您过招?” 赵格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说道:“这匕首是皇上赏给本王的,今日谁赢了本王,这匕首便归谁。”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匕首刀把上明晃晃镶着不少宝石,在场的都不是傻子,王爷手里的东西哪有不值钱的,一个比赵格还高了快一头的汉子站了出来,声如洪钟:“那小的跟王爷比试一番。” 赵格点头,将匕首扔给长戈,众人让开了一块地方,留将士与赵格比武。 那汉子是这群将士中最高壮的一人,站在那里比赵格魁梧了不少,甚至显得赵格有些瘦弱。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瞧着二人,赵格站定,并不先出手,倒是那汉子先冲着赵格冲了过来。脚步声又重又稳,振得一旁旗杆上的积雪都落了下来。 赵格瞧着对方,并不敢掉以轻心,这人虽然身形壮硕,但是速度并不慢,不能有一点大意。那壮汉到了赵格面前,伸出两掌,想要直取赵格两肩,赵格闪身避过,抬脚想踢他膝盖,没想到这人也并不笨拙,让赵格踢了个空。 长戈在一旁瞧得紧张,他瞧得出,这人是东大营中的练家子,叶副将在一旁对长戈说道:“这是营中的千夫长,上过几次战场,厉害着呢!” 长戈并不接话,继续瞧着二人缠斗。 终于,轰的一声,那大汉倒在了地上,赵格站定,笑了笑:“还有旁人?” 一时间无人向前,赵格接过长戈手中的匕首,一边把玩一边等着,还没人出来继续跟赵格打的时候,范士勇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赵格瞧了他一眼,头发都没有束好,向右侧偏歪着。 “末将来迟,请王爷恕罪!” “范将军是觉得今日苦寒,本王不会前来巡营?”赵格没性子跟他拐弯抹角,直接问了出来。 这军营里,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种没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子,可这会儿范士勇身上已经是几层冷汗,急忙回话道:“末将不敢。” 赵格笑了一下:“本王怎么瞧着范将军额前有热汗?” 范士勇忙用衣袖抿了抿,道:“赶得急了。” “本王瞧着,你是穿得太多了。” 说罢厉声吩咐长戈:“将范将军的外袍扒下来!” 长戈上前,三两下便将范士勇的外袍扒了下来,赵格继续说道:“范将军在这旗杆下晾晾风,过了午时再回军帐!” 范士勇被寒风吹得直打哆嗦,却也只能称是谢恩,瞧着赵格转身离去。 第二日,这事情便传遍了凉州城。 安景侯来寻赵格的时候,赵格正在房中坐着泡脚,凉州确实苦寒,还好丹绯为他备下了泡脚的药材,不然恭王殿下说不准也得生些冻疮之类。 吴将军进门先闻到一股子药味儿,开口便道:“这刚刚大雪两日,王爷便受不住倒下了?” 赵格一边让长戈继续兑水,舒坦得不行,回道:“往哪儿倒下?这是京中带过来的药材,泡脚用的,暖身。” 安景侯撇了撇胡子:“娇气,像个娘们儿。” 赵格挑眉,瞧了他一眼。 这才好生说起正事。 “王爷让范士勇在雪地里晾了一个多时辰?” 赵格不轻不缓地点了点头。 安景侯瞧他胸有丘壑的样子,大笑:“罢了,这样也不错,那小子这两年飘了些,王爷治他一治也正好!” 想了一下又跟赵格说:“不若王爷将这暖身的药材也分我一些?” 赵格瞥了他一眼:“学什么娘们儿兮兮的东西?!” 安景侯笑叹了口气:“京中带来的,想来是承恩公府那个小女娃备的,不给也无妨。”说着抬脚就要离开。 赵格出声:“长戈,取一些给安景侯。” 送走了安景侯,长戈返回来,说道:“还好丹绯备下的有富裕。” 赵格一边擦脚,一边说道:“也不知京中现下如何。” 长戈当他是惦记柳娇,便道:“王妃定是给王爷寄了书信,就是这天寒地冻的,送起来要慢一些。” 赵格这才想起来,他离京一月有余,并未收到柳娇的家书,可是心里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赵格再去巡营的时候,上上下下对他都愈发恭敬起来,军营中最看重的还是武功,赢了东大营出了名的力大如牛的千夫长,众人对赵格当然刮目相看,更何况这位恭王殿下实在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让范士勇在雪地里硬生生地冻着,不过谁让这位范将军不将人家看在眼里,吃了一顿整治也是活该。 京中也是寒风渐起,一天天地凉了下来,丹绯这日醒得早,觉得外面天色有些泛白,披了衣裳起身,见地上薄薄一层小雪,侧面厢房中的三人都还睡着,丹绯没什么困意,便去了厨房。 前两日赵和送来的腊梅已经开花了,丹绯取了些花蕊出来,盛在碟子里放在灶台上,然后生火,上好的珍珠米细细熬了一锅白粥,粥滚开之后将花蕊洒进去,熄了火,然后去灶房外面窗台上取了一小罐梅酱进来。 这会儿还睡着三人也都给醒了过来,余嫂进了厨房,见丹绯在灶下忙活,忙道:“姑娘怎起了这么早,还亲自下厨?”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接过丹绯手上的活,继续忙了起来。 丹绯笑道:“倒是习惯初雪的早上这般吃一碗粥,索性醒得早,起来做了便是。” 余嫂忙说:“这里可没有姑娘屋里暖和,剩下的我来,姑娘先回房去。” 丹绯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其实喜欢初雪早上这样吃粥的不是她,是赵格,实在是时间长了养成习惯,出了王府还有些改不过来,一边笑着自己贱骨头一边让惊蛰给自己重新梳妆,再一想,这粥带着些梅花香气,加上冰了许久的梅酱酸爽,煮一碗也无妨。 第43章 四十三章 停之后, 寻了个有太阳的天气,惊蛰陪着丹绯整理冬日的衣物, 说起来赵格赏刚丹绯的好皮子不少, 一件一件大氅翻出来,惊蛰笑道:“姑娘以前在哪儿做事,可真是大方的人家。” 丹绯也不瞒她, 回道:“恭王府。”不过赵格确实是个大方的老板。 惊蛰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怪不得瞧着姑娘这么厉害, 还想着什么人家能有姑娘这样的丫鬟, 不过姑娘定是时常见到王爷了, 说不准连皇上都见过!” 丹绯瞧着惊蛰惊喜的表情,哭笑不得:“自是要侍候主子的。” “我以前在长安街见过恭王爷, 骑一匹黑色的大马,那样子, 跟画上的人物一般!” 丹绯想了想赵格那副皮囊,惊蛰这么激动也是情有可原。 惊蛰又取出一对黑色的手筒,说道:“这对皮子看着好, 姑娘这两日总说动手,可暖和。” 丹绯瞧了一眼, 笑了笑,是周行送她的那张熊皮做的,回道:“确实, 取出来晒一下。” 惊蛰瞧着这皮子油光水滑, 便问:“姑娘这是什么皮子, 瞧着便不一般。” “是熊皮。” “也是王爷赏的?” 丹绯笑着摇了摇头:“倒不是, 是旁人送的。” 丹绯好脾气,惊蛰在她面前也不拘束,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姑娘的情郎呀?” 丹绯笑骂道:“你这丫头倒是打趣到我头上了,再说什么情郎之类的,我先给你寻一个。” 不过说到周行,丹绯也想起许久未曾见他,不过赵格离京,他大概也就待在骁骑营不会再往京城来了。 凉州,赵格在书房中翻看兵书,长戈喜气洋洋地求见,进来之后一脸兴奋地跟赵格说道:“王爷,王妃的信到了!” 赵格嗯了一声,从长戈手里接过,然后让他退了下去。 坐在圈椅上将信笺拆开,柳娇的字迹他也认得,寥寥几行,写了些府上一切安好让他不必挂念之类的话,赵格瞧完之后,便放在了一旁。提起笔想回信,又觉得没什么可写,索性作罢。 转眼便快到新年,赵和只来了一次,倒是让之安送了好几次东西,烟柳巷众人也开始准备起了过年的物什。 余嫂原是绣娘,这些年眼睛不好便不再多做绣活,但一双巧手还在,同清芷一道坐在丹绯房中剪窗花。 丹绯是不会的,跟着边学边玩,余嫂手快,口中也不停,跟丹绯说着:“姑娘,过了年就快立春了,前些日子街西口的王媒婆给我打听姑娘,我倒是什么都没说呢。不过我也给姑娘相看了几个人,有一个倒是合适,不若寻个日子见上一见?” 清芷坐在一旁有些尴尬,嗔了一声:“娘,这些事情是姑娘做主。” 清芷这个小丫头,脸皮薄性子冷但是心肠不坏,丹绯冲她笑了笑,说道:“余嫂也是好心。” “姑娘瞧着便不是那种随意相见嫁人的人,我怕我娘眼光不行,说得不合适。” 余嫂嗔了女儿一眼:“我这次给姑娘说的,可是个读书人,有功名的!” 丹绯听这母女二人说话,莞尔道:“罢了罢了,余嫂这么上心,过完年再细说,现下不着急的。” 宫中,帝后二人关系总算是缓和了回来,皇后往御书房送了一次点心,皇帝便顺水推舟到了凤禧宫来。多年的天家夫妻,二人都当做无事发生一般,开始念叨些琐事,皇后自是惦记小儿,开口问皇帝:“五郎在凉州可好?” 说起赵格,皇帝笑了笑:“不错,这小子倒是挺唬人,还罚了安景候麾下一位将军。” 皇后秀眉微皱:“还是个鲁莽性子。” 皇帝摇头:“那倒是没错,朕瞧他比之前长进了不少。” “那皇上可想过何时让五郎回京?” “若是北漠春日按时朝贡,就让他回来。” 皇后点头:“五郎大婚到现在,府上还没传喜讯出来,早些回来也好。” 不管哪里,过年总是热闹,往年在恭王府,赵格二十九入宫,初一下午回来,丹绯便跟青梧她们一道,熬年说笑,赵格回来之后也会赏不少东西。今年自是跟余嫂她们一道包饺子,余嫂还特意给丹绯捏了个银角子馅儿的,大昭的风俗,许个好亲事。 虽然赵格并不在京城,但是年三十的时候皇后还是让人将柳娇接进了宫中一同守岁,也省的她一个人留在恭王府孤单,初二才让她回王府。 初三收拾停当,便该回承恩公府去。 柳娇带着云锦和红玉两个丫鬟回去,今日正是回娘家的日子,但世子夫妇倒都在府上,也是在等着柳娇回来。 承恩公夫人早早便等着女儿,柳娇到了府上,便拉着女儿一道说话,赵格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新妇独守空房的滋味如何都不好受。 “王爷不在府上,娇娘若是觉得无趣隔些日子就回来坐坐。”承恩公夫人也不能说出让女儿多回来的话,哪里有嫁出去的姑娘整日往娘家来的?更何况嫁的是个王爷。 柳娇笑着应道:“倒也还好。” 世子夫人在一旁笑吟吟地说道:“若是有个小孩子在府上就热闹多了。” 承恩公夫人也接话:“可不是,王爷再过些日子便回来了,你可要把住时间,早早怀上孩子才好。” 柳娇何尝不想给赵格赶紧生个儿子,但是二人实在聚少离多,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了,可总觉得赵格对房事并不热衷的样子。 世子夫人眼睛转了转,又瞧了一眼云锦,笑吟吟地说道:“娇娘年纪小,这夫妻之间相处,总是要热络些最好,可不要面皮太薄不好意思。” 柳娇垂首并未应话。 世子夫人笑道:“母亲,您瞧娇娘这就羞成这个样子了。” 承恩公夫人也只当柳娇被儿媳说得脸红,笑眯眯地没有说话,只帮着柳娇整了整额前的几缕秀发。 离开承恩公府后,柳娇回到香玉苑,她给赵格去了家书,可赵格并未回信回来,这恭王府虽然有不少下人,可是大过年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冷清,还不如在书房瞧着那幅花团锦簇的牡丹让人开心。 赵格在凉州城过年,除了跟安景候痛饮一场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领着长戈出府转了一圈。 各地过年的风俗自是不同,凉州城有不少杂耍和高跷的艺人,趁着过年出来挣个银钱,街上也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长戈跟着赵格,转了一圈感慨道:“这凉州的风俗真是不同京城。” 赵格点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长戈顺口嘟囔了一句:“不过也不知王爷何时回京。” 赵格没接话,他倒是觉得在凉州挺好,离得远些,再多待一些日子,说不定就能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儿女情长之事放下,之后再回京才能更潇洒些。 走着走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绑了两根辫子,俏生生地站在摊子前面吆喝,面前摆着些红色的石头。 瞧见赵格,脆生生地冲他喊道:“大哥哥来瞧一瞧呀,我爹爹下河摸出来的绯石呢!” 赵格脚下停了一步,那小姑娘也机灵,忙道:“大哥哥这么好看,心上人肯定也是个仙女,这绯石可是情人石,保佑你们白头偕老呢!” 长戈瞧着这小姑娘嘴甜,也笑呵呵地说道:“要不爷选两块回去给夫人?” 赵格没说话,盯着那石头瞧了几眼,想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吩咐道:“给银子。” 长戈忙上前递了一块碎银,那小姑娘便将跟前所有的绯石给了他们。 于是恭王爷在新年出去转了一圈,带了几块不怎么贵重的石头回去。 过新年没几日便立了春,之安拉着一小车花花草草来了烟柳巷。 丹绯瞧见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之安解释道:“公子说了,魏姐姐要种的话,今年春日也没得什么来看,先从府上送一些过来,待日后院子里的花草起来了,就不必送了。” “可真是多谢公子,总是思虑周全。”丹绯一边说着一边帮领着自己院里的三人将那些花草搬了下来。 之安又特意取出了一盆土,里面有一棵秧子,丹绯瞧着像是葡萄,便听之安说道:“公子特意交待了这枝葡萄,是西域过来的种,甜的很,长得也快,让我找个靠墙的地方搭个架子,日后爬起来也可以乘凉。” 丹绯委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之安说道:“让公子这么费心实在不妥,你回府之后就跟公子说,我这里所有地方都安排妥帖了,多谢公子,让他莫要再操心。” 之安笑呵呵地应下,动手移栽起那株葡萄来。 第44章 四十四章 又过几日, 丹绯院中开始生机勃勃,虽然大都没有开花,但是在这种刚刚立春的时候,花草多一点便让人觉得春意近上许多。 余嫂仍旧是年内那副样子, 总是关心着丹绯的终身大事,不过还没等余嫂为丹绯找到合适的相看对象,赵和倒是先过来了。 丹绯瞧赵和一身青色长衫,脚下也是一双厚底的布鞋, 倒是想要去踏青的样子, 还真不出丹绯所料,赵和进了院子, 却也未往里走,同丹绯说道:“京郊有一片绿萼, 开得正好,不如一道去瞧瞧?” 丹绯觉得相邀赏花这种事情有些奇怪,但再瞧瞧赵和,仍是一脸温和的笑意,清风朗月地站在那里,在心里狠狠甩了甩脑袋,人家诚意相交, 倒是自己心里龌龊至极。 出了巷口, 瞧见之安驾着马车等在那里, 便同赵和一道坐上马车, 出发往京城外去。 赵和在外游历许久, 丹绯当然也有许多想问:“二公子出京游历这么多年,我也羡慕,可有什么离京城近些的去处让我也走走瞧瞧?” 赵和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芜州在京城以南三百多里,虽然相去不远,但那里风俗人情跟京城截然不同,倒是可以去瞧瞧。” 丹绯笑眯眯地点头:“得公子推荐的必是好去处。” 二人坐在马车上,天南海北都能聊起来,丹绯高兴的时候说话还会快些,不过赵和却不着急,一直慢慢悠悠地跟她讲芜州和别的地方的风俗,不过一会儿便到了梅林处。 赵和是那种你瞧他一眼便会相信他品味的人,带她来踏青的绝对是好地方,下了马车还要走上一会儿,到了之后一瞧,这片绿萼不算盛开,但是有些绿色的花苞点缀其间让丹绯觉得才正是赏玩的时候,瞧着喜欢得不行。 赵和站在一旁,他一直是一个理智而清醒的人,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刚开始在恭王府,见到丹绯,只觉得皇后给赵格选了个不错的丫鬟,赵格对这个丫鬟极好,让他也不免多注意了几眼,现在瞧着面前的人,鼻梁挺直上唇微翘,一双笑眼春意融融,活得知足自在认真快活,赵和忽然想起丹绯在马车上同他说的话,想来她也是愿意去瞧瞧大昭的万里江山。 一阵轻风拂过,有些花瓣落了下来,赵和瞧着细嗅梅花的佳人,动了动喉咙刚想说话,忽然听得旁边有声音传来:“二皇兄也在这里赏花?” 丹绯吃了一惊,这地方难道还是久负盛名之处?怎么柳娇也来了这里? 柳娇上一世什么都不清楚,却将赵和的喜好都打探了一遍,好青色喜绿萼。这片梅林她也是问过恭王府上的人才知道的,便吩咐人套了车,出来瞧瞧,遇上赵和其实是意外之喜,可遇上赵和同丹绯一道,对柳娇来说就有些着恼了。 丹绯虽然已经出府,但毕竟是普通人,见到柳娇仍要上前行礼。 柳娇颔首应了丹绯一礼,瞧着赵和,笑着问道:“二皇兄带着丹绯一道来赏花?” “结伴踏春,不想遇到五弟妹。” 丹绯瞧着柳娇艳若桃李的脸上有些说不出的怒意在,又想到当初周行同她说的话,转头再看赵和,虽然仍是一脸温和的笑意,但是明显比方才看着疏离了。 柳娇是带着云锦来的,云锦瞧见这架势,心里腾腾腾地就开始打起鼓来,从王妃日日在书房瞧着二殿下送的那副牡丹的时候,她心里有些念头,但是一点儿都不敢往深处想,方才王妃瞧着二殿下和丹绯,硬生生折断了手边一枝梅花的时候,她才真的有些害怕了起来。之前总觉得王妃对王爷不够上心,现在她总算是想了个明白,新婚便对夫婿不上心的女子,除了心有所属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云锦心里慌得不行,又听赵和又开口说道:“我同魏姑娘过来已有一会儿了,正要离开,便不打扰五弟妹赏花了。” 柳娇瞧了一眼丹绯,微微点头:“二皇兄慢走。” 丹绯行了一礼,赶快同赵和一道离开,上了马车,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赵和瞧她有些紧张的样子,笑着打趣道:“怎么,离了恭王府还这么忌惮王妃?” 丹绯皱了皱鼻子,回道:“哪里,我瞧您不是也急着离开。” 赵和笑出声,说道:“罢了,早些回去,将你送回烟柳巷,我也再往刑部衙门去一趟。”方才未能说出口的话,这会儿便觉得不再是说的时候,先将人送回去便是。 丹绯回到烟柳巷之后,在房中歇了一会儿,她实在是觉得今日柳娇最后看自己那一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毒,当初赵格大婚的时候,瞧着二人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难不成赵和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再想起之前猜测柳娇是重生之人,又觉得这位王妃娘娘重生一遭选择赵格,充分说明这位恭王殿下是一支绩优股啊,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索性也不再想,眯一会儿才是正事。 赵和一走,柳娇也没什么赏花的心思,瞧了一眼便开口道:“我们也回去罢。” 云锦这会儿手脚发凉,稳了稳心神应道:“是。” 坐在马车上,柳娇忽然出声:“你可知道丹绯现下住在什么地方?” 云锦斟酌着回道:“听前院的小厮说,是住在烟柳巷附近。” 柳娇冷笑了一声:“她倒是有本事,能让二殿下陪着一道赏花。” 云锦嗫嚅了一下,才敢回话:“听人说王妃还未过府的时候,二皇子便中意丹绯的厨艺,想来也不过是结伴踏青罢了。” 柳娇瞧了一眼云锦,忽然笑了一下:“罢了,你找人去打探一番,瞧瞧丹绯现下如何,若是不好王爷回京怕是也要觉得不快。” 云锦忙应声称是,心里却害怕自己的主子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北漠开春之后倒是按时朝贡,皇帝也就一道旨意去了凉州,命赵格十日后动身回京,不过让安景侯继续留了下来。 旨意到凉州的时候,长戈还跟赵格说着乐呵:“丹绯给王爷准备东西的本事可真是不一般,刚刚好将她备下的各样东西用完,皇上的旨意就来了。” 赵格瞧着并没有多欢喜,只吩咐了一声让长戈去打点行装准备回京的事宜。 赵和让之安送来的花中有几株迎春,已经慢慢开了起来,一缕一缕金飒飒地开在院子里,,瞧着便让人心情舒畅。不过丹绯没想到的是,余嫂对自己的终身大事确实上了心,站在那几株迎春面前,一脸喜气地跟她说起了一个年轻后生。 “姑娘,我相公在世之时,便是跟着李公子的父亲读书的,李公子是家中幺儿,长姑娘两岁,去年乡试便中了举,怎么瞧都是年轻有为,只是眼光高了些,一直也没相中什么合适的,我瞧着姑娘和他倒是有几分相配呢。” 丹绯哭笑不得,这还给自己找了个水平相当不错的知识分子。 见丹绯没有回话,余嫂又说道:“姑娘莫要觉得我厌烦,我也是真心瞧着你们二人合适,这好几个月只觉得李公子一个最好,女人家再能干,有人陪着才更安心些。” 丹绯知道,余嫂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辛苦,这也是肺腑之言,大昭民风淳朴开明,除了勋贵之家讲究多一些外,寻常百姓倒是没那么多规矩,未婚男女找个由头相看也无妨,而且余嫂这频率也不高,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瞧一瞧也无妨。” 得了这句话,余氏一下子高兴起来:“那我便知会他嫂嫂一声,寻个日子让姑娘同他见上一见。” 赵格已经从凉州动身回京了,回来倒是没有去的时候那么赶,长戈瞧着他赶路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心道王爷不是一直挺惦记王妃,怎么又一副不着急回去的样子? 第45章 四十五章 春日一到,丹绯的两个铺子生意也好了不少, 她去得也便更勤, 连着小半月都是忙忙碌碌的, 还真是没有时间去见余氏说的那个年轻后生。余氏总算是选了个丹绯不太忙碌的时候,同丹绯说道:“姑娘再忙也不好耽误终身大事,这般,李家嫂嫂说了,让李公子给我捎个东西, 顺道喝一盏茶水, 好让姑娘瞧上一眼。” 丹绯心道这李公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真能让余氏这般上心, 便说道:“那便让他三日后过来,我明后两日还要再往铺子上走一趟。” 余氏听丹绯应下,才柔柔地笑了起来, 她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两人相配, 不然也不会这般一直跟丹绯说合。 赵格回京的消息, 皇后第一时间便遣人去恭王府知会了柳娇, 柳娇那日从京郊回来之后, 锦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却旁敲侧击地劝解着, 赵格要回京的消息一到恭王府,云锦便劝着柳娇, 继续吃起了调养身子的药方, 想着若是王妃有了孩子, 应该会收心不少。 不管走多慢,路总是有走完的时候,赵格领着恭王府的一队侍卫,先在骁骑营歇了一宿。 骁骑营中认得赵格的人不少,原来都以为他只是恭王府的侍卫,直到周行上前行礼之后,众人也忙跟着行礼,才知道这位长相俊美的侍卫原来就是恭王殿下本人。 赵格颔首示意周行起身,然后翻身下马,跟周行一道进了营帐。 算算时日二人也是四个多月不曾见面,周行的营帐中赵格的床榻仍在,收拾得干干净净,赵格直接躺了上去,然后同周行说道:“我倒想在凉州城多待几日。” 周行坐下,回道:“现下凉州无战事,王爷新婚不足一年,皇上定是要让回来的。” 赵格没接话,他要是稍稍快一点,今天晚上便能回京。 周行瞧他这般,有些疑惑,便又说道:“末将瞧王爷以往回府,都是极舒心的。” 赵格转头瞧着周行,说道:“我让丹绯出府了。”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说实话,我倒是羡慕你现在独身一人无牵无挂。” 周行行军打仗之事在行,但是赵格这几句牢骚话他确实接不上来,赵格见他沉默不言,笑道:“罢了,为何要跟你这个没媳妇儿的说这些,对了,以往也未问你是凉州城哪块地界的人,说不准这次我也从你家门前走过一遭。” “末将出生在都卫城。” 赵格点头:“原是如此,不过都卫我也走了几趟。” 赵格又问:“对了,范士勇这个人,你怎么看?” 周行微微思索了一下,回道:“油滑了些,但也能担起军务。” 赵格挑眉,范士勇被整治了一次之后确实老实了不少,不过是不是真老实他也没看出来,毕竟没多久也就动身回京了。 第二日一早,赵格从骁骑营动身回了京城,昨日还是遣人回王府知会了一声。 赵格领着一队侍卫从城门口打马穿过长安街,引得一旁的姑娘媳妇儿都停了步子,伸长了脖子想要多看两眼。到了王府门口,柳娇早早带着府上的下人候着了。 赵格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一旁上来引马的小厮,朝着柳娇走了过去。 柳娇忙上前行礼:“王爷回来了。” 赵格点头:“娇娘辛苦。”然后同柳娇一道大步进了王府。 中午自是要为赵格接风洗尘,柳娇让大厨房准备了不少菜式,赵格用罢午膳,去了外书房。没过一会儿门房上说二殿下府上的之安求见。 之安进来之后,行了一礼同赵格说道:“王爷,我们殿下埋了好酒,只等着王爷回京,今晚上在府中设宴,邀王爷小聚。” 赵格自是应下。 他去赵和府上的时候还早,也让人给柳娇传了话,说去了赵和府上用罢晚膳回来。 赵格去的时候,赵和一身淡青色的软缎袍子,正坐在书房中,听到通传便迎了出去:“五郎总算是回来了。” 赵格笑道:“二皇兄瞧我刚刚回京,不说先往我府上走一遭,倒还得来你这里饮酒。” “那酒还未起出来,五郎同我一道?” 赵格点头:“自然。” 二人许久未见,自是说了不少事情,最后倒是说到了丹绯。 “五郎给魏姑娘的那套院子确实不错。” 赵格从回京之后,半点都不曾过问丹绯的事情,若不是赵和提起,他心里恨不得想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不动声色地问道:“二皇兄去过了?” 赵和点头:“去了两次。” 赵格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不过是个空荡荡的院子,给她个落脚的地方。” 这兄弟二人一道饮酒,总是尽兴,赵格去了凉州一趟,酒量见涨,但是却是喝了不少,回府之后有些微醺,先在外书房坐了一会儿。 已经点起了灯,赵格瞧着有些抖动的烛火,忽然觉得清醒得很,一丝醉意都无,他这次回京之前,已经下了决心,强求不得也就不再为难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何苦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给丹绯打点了那么多,凭她的本事,下半辈子定会衣食无忧,已经娶了柳娇,便对她好些,王府要有女主人,自己的孩子要有嫡母,再过两年有了孩子,便为大昭守江山去。 赵格这般想着,起身去了香玉苑。 柳娇早早便沐浴净身,让云锦为她抹了不少润肤的香膏,她现在一门心思想要为赵格生个儿子,常言道小别胜新婚,这个道理柳娇自是明白,今晚上牟足了劲儿要勾住赵格。 赵格进门,柳娇一身红色的水裙酥胸半露,上前行礼之事微微俯身,刚好露出胸前一片春色。赵格瞧在眼中,只道:“本王要沐浴。” 柳娇忙让红玉侍候赵格沐浴,赵格从耳房出来之后,身上只一件薄薄的亵衣,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胸前。 柳娇瞧了一眼,柔声道:“王爷安置吧?” 赵格点头,二人携手上榻,不过他今晚委实没有什么心情,加上酒劲儿上头起了困意,拍了拍柳娇的背,说道:“睡吧。” 柳娇今日做足了功夫,却没想到赵格竟然一点反应都无,咬着下唇,一双美目圆瞪,直到三更天才缓缓睡去。 第二日赵格自是要回宫复命,早上起身瞧着柳娇眼下有些黑青,便道:“娇娘若是昨夜睡得不好,便再歇息一会儿。” 柳娇点了点头,并未回话,瞧着赵格出门离去。 赵格刚走,柳娇便将床上的鸳鸯枕狠狠地扔在了地上,云锦虽未嫁人,但是隐约也知道,昨晚王爷和王妃并未同房,瞧着柳娇坐在床上一脸气狠的样子,侍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赵格入宫之后,直接去往御书房,皇帝早就在御书房等着他了。 上上下下打量了刚刚进来的儿子一番,点了点头,说道:“朕瞧你这次往凉州一趟,也算是有些长进。” 赵格挑眉:“那是自然。”瞧着皇上心情不错,便又开口问道:“父皇,您让安景侯留在凉州,骁骑营那里怎么办?” 皇帝瞥了一眼赵格,笑问:“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反正儿臣还是想在骁骑营待着。”赵格知道骁骑营敏感,只试探着开口说了一句。 皇帝大笑:“也好,那骁骑营便让你小子领着!” 出了御书房,赵格心情极好,一路到了凤禧宫,皇后许久不见小儿,赵格刚刚行礼,便赶紧让他起来,然后示意小儿坐在了自己身侧。 “五郎去凉州这些日子,母后实在挂心。” 赵格笑着哄她:“孩儿知道好生照顾自己,若母后总是挂心,倒让我觉着自己不孝。”说完又跟皇后说起了方才在御书房的事情:“刚刚从御书房过来,父皇说让我领着骁骑营。” 皇后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才道:“看来这次这趟差事办得好,让你父皇满意了呢!” 赵格想想在凉州城这些天,毕竟没起战事,不过是巡营之类的事情,皇上就这样讲骁骑营交给他,倒是有些满意得过分,不过安景侯还留在凉州,骁骑营现在是周行代理,想来皇上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种京郊重兵,总是要把在最信得过的人手里。 皇后同赵格,说得多的还是王府的事情。 “你这次一走便是几个月,娇娘将你府上上上下下打点的井井有条,回来可好生待她,早些给母后生个乖孙。”皇后眼瞅着赵格要往行军打仗的事情上靠,想让他快些生个儿子的心情便愈发急迫起来。 赵格应道:“母后放心。” “对了,我这里又得了一匣子鸽子血,你今日给娇娘捎回去。” 皇后对柳娇一向很好,赵格佯做不快:“孩儿千里迢迢从凉州回来,倒是什么都没得。” 皇后被逗得笑起来:“行了,娇娘还不是你的王妃。” 赵格在宫中用罢午膳才回了恭王府,直接去了香玉苑,将那一匣子红宝石给了柳娇,说道:“母后刚得的,想着你最喜这个,便让我带了回来。” 柳娇忙道:“多谢母后。” 瞧赵格坐了下来,柳娇问道:“王爷今晚可要在香玉苑用膳?” 赵格瞧了一眼柳娇,点了点头:“好。” “妾身让大厨房多做几道王爷喜欢的菜色,”说罢坐在赵格身边,娇声道:“刚好陪着王爷饮两杯酒。” 果然,晚上用膳的时候,柳娇一直劝酒,赵格也不想难为她,便多吃了几杯,上榻之后,赵格只觉昏昏沉沉浑身燥热,难捱至极,拉着柳娇翻云覆雨了一番。 稍稍平复了些之后,赵格躺在床上,眉心微皱,瞧了一眼一旁的柳娇,芙蓉面柳叶眉,却让他无比厌烦起来。 赵格翻身下床,披上外衣径直往门外走去,柳娇支起身子唤道:“这么晚王爷要往哪儿去?!” 赵格忍了再忍,方才说道:“王妃心思太过灵巧,这香玉苑本王住着辛苦。” 柳娇愣愣地瞧着赵格离去,过了半晌,尖声唤道:“云锦!” 云锦本就在外面候着,自是瞧见赵格方才大步离开,听到柳娇唤她,浑身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王爷怎么会发现?!”那是助兴的药物,掺在酒中,说是跟喝醉了没什么两样,事成之后不会有任何痕迹。 云锦磕磕巴巴地回话:“那,那药说是这般,奴婢也不知…” 柳娇瞧着自己最得力的丫鬟,一甩手将床榻上的玉枕砸了过去,碰到云锦的小腿,噔得响了一声。 云锦吃痛,但是半点儿不敢出声,由着柳娇发泄,可柳娇也不敢太过分,毕竟方才赵格出去的时候并未明说,也没让人搜查她的院子,若是被人知道她偷偷给赵格下助兴的药物,她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恭王府?云锦这个丫鬟,是承恩公府的家生子,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害自己,留着日后还有些用处,恶狠狠地剜了云锦一眼,又慢慢靠回了床上。 赵格径直往赤霄院去,他走了凉州城一趟,跟那些行伍之人一道厮混,酒量长了不少,今日柳娇劝的那些酒,放在以前定是要让他有些醉意的,现在只跟饮水一般,稍稍发泄一下,便知道酒中有不对的东西,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柳娇本就是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入府之后自己也从未再让旁人侍候过,何苦要使这般手段出来?! 到了赤霄院,远门已经落了锁,前面给赵格打灯笼的小丫鬟赶忙喊门,青梧听到之后,赶紧披了件衣裳起来,心道王爷不是歇在了香玉苑,这会儿怎么忽然过来了? 青梧开门,瞧着赵格脸色阴沉沉的样子,不知是冷得还是吓得,硬生生打了个哆嗦才行礼将人迎了进去。 赤霄院赵格的卧房一直都是整理好的,赵格躺下之后,身上还是燥热得很,他忍着不想丹绯,可是没过一会儿又想起流光院的两个女人,特别是那双眸子跟丹绯有五分相似的阳春。 狠狠锤了两下床板,他从小在宫中呼风唤雨长大之后也甚少有事不合心意,何曾有如此狼狈之时?! 赵格回来,青梧便睡在耳房值夜,听到里面咚咚咚锤床板的声音,也不敢出声,只道王爷今日心情不好,使劲儿往被子里面缩了缩,丹绯不在王爷发火她实在有些害怕。 第二日,早已过了赵格起身的时辰,也未听到里面的动静,青梧跟流萤都没胆子去唤人,守在赵格卧房门口。 总算是听到里面有了动静,却听赵格沉声唤道:“丹绯。” 二人面面相觑,一同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流萤见赵格仍躺在床上,闭了闭眼睛开口道:“王爷,丹绯姐姐已经出府了,奴婢同青梧一道服侍王爷起身。” 赵格刚刚话一出口,便知道唤错了人,他昨晚一宿未曾合眼,直到早上天色微亮的时候才入睡,方才醒来,在赤霄院中太过熟悉,丹绯二字一下子就从口中蹦了出来。 服侍着脸色极差的赵格更衣洗漱,青梧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这会儿可用早膳?” 赵格昨晚上怒气冲冲地过来,青梧和流萤都小心得很,交代厨房早上点心粥食凉了都重新做,必须得让赵格吃上最新鲜适口的,生怕再因为别的小事惹了王爷发怒。 赵格沉声道:“不必了,本王这会儿要出府一趟。”他昨夜辗转一宿未曾入眠,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堂堂大昭王爷为何要做成这般样子,这会儿他起身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先去烟柳巷看看。 第46章 四十六章(捉虫) 丹绯早上起来梳妆的时候, 惊蛰特意取出一盒胭脂和口脂来:“姑娘虽然好看, 但是今日还是要用心装扮一番。” 丹绯笑道:“这还未用早膳, 上了口脂一会儿便就掉了。” “总是取出来先备着嘛。” 院里三人都知道余嫂给丹绯相看的李公子今日要上门,清芷和余氏在外打扫院落,惊蛰忙着给丹绯梳妆打扮。 丹绯瞧她们这么认真, 还真是不好素面朝天, 也不扑粉, 稍稍晕了一些胭脂在两颊,增了些气色,用罢早膳之后,又在嘴上点了绯色的口脂。 今日太阳好, 也没风, 院子里的花开得好, 丹绯前两日找人在院子里摆了一张石桌, 坐在旁边晒暖最合宜,正舒舒服服捧着一本游记瞧着,听见门口有人说话:“余嫂可是住在这里?” 余嫂早就等着了, 听见声音忙从厨房里出来,先瞧着丹绯点了点头, 然后笑着去了门前:“李公子来了,进来用杯清茶。” 李述在家中的时候, 兄嫂说的是让他来给余氏送些东西, 顺便相看一下现在余氏做活的那一家的女子, 他本是不愿来的, 但是架不住家里人苦劝,也只得走这一趟。 丹绯瞧见李述之后,也算是知道为何余氏如此上心了,高高瘦瘦的读书人,长得不算极好,但是称得上清俊,一身灰布长衫,加上还是个举人,基本上也算是大昭相亲市场上的优质男青年。 李述也瞧见了丹绯,丹绯叮嘱过余氏,莫要透露太多消息出去,余氏便只跟李大嫂说是在好人家做事。大户人家的丫鬟出府之后,身上一般都是小有银两,有些寒门子弟倒是喜欢求取这种类型的姑娘,不过他并不在此列。 丹绯也起身,将手上的游记放下,余嫂笑着同李述说道:“这是我家姑娘,姓魏。” 李述拱手作揖:“魏姑娘好。” 读书人重礼节,丹绯自是还礼:“李公子好。” 余嫂笑着说道:“今日天气好,坐在这里正合适,我这会儿取沏壶茶来。” 院里天宽地宽的,好说话也避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 丹绯先让道:“李公子请坐。” 李述伸手也让了让:“魏姑娘请。” 二人坐下之后,李述瞧着丹绯放在石桌上的游记,开口道:“姑娘喜欢游记?” 丹绯笑道:“平日无事多看些杂书,省得无聊。” 余嫂过来上茶,笑道:“我们姑娘平日看书极多,想来同李公子也是能说到一处去的。” 院子里丹绯同李述你来我往地说着话,说久了倒是觉得李述还是个有趣之人,什么杂七杂八的书都瞧过几眼,丹绯都快要从他口中列一个书单出来了。 惊蛰方才出去买菜,刚刚到小院门口,便有一匹高头大马过来,停在了她旁边。 这院子是长戈买的,赵格当初着急离京,事情太忙便未曾过来瞧过,今日憋着一股子火气出府更不会将长戈带在身边,一时间有些找不到门。 瞧见这个穿着一身湖绿长裙的姑娘,赵格踢了踢马腹,走了过去:“这里可住了个姓魏的姑娘?” 惊蛰抬头一瞧,她是见过赵格的,画上一般的人怎么自然是过目不忘,眼睛瞪得圆大:“王…王爷?!” 赵格平日在京城大街上跑马,又不会跟有些女子一样戴个面纱,被认出来他也不吃惊,只是惊蛰没回答他的问题让他有些恼火:“问你话!” 惊蛰这才回过神来,忙指了指院门,对赵格说道:“我家姑娘这会儿就在院里!不过…” 听到是丹绯的人,赵格微微放缓了声音,问道:“不过如何?” 惊蛰老老实实地回话:“不过余嫂今日给姑娘相看了一位后生,也不知来了没有。” 赵格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几下,翻身下马,大步往丹绯的院子里走去。 却见丹绯笑吟吟地同一个年轻男子讲话。 丹绯听到动静,转头瞧见赵格,又惊又喜正准备开口,却见赵格手中拿着马鞭脸色阴沉走了过来,沉声道:“起开!” 丹绯皱眉,站起身刚想说话,赵格瞥了她一眼,喝了一声:“本王说他!” 现下京中的王爷不多,年纪这么轻的只有一位,李述起身,拱手对赵格行礼,然后笑着对丹绯说道:“既如此,李某今日便不多叨扰魏姑娘了。” 丹绯一边示意从厨房出来的余嫂送人,一边说道:“公子慢走。” 赵格并未坐下,丹绯方才瞧他,去了凉州一趟,人拔高了不少,肤色也黑了些,剑眉浓密,下颌更加棱角分明,只是这会儿瞧着跟个□□桶一般。 赵格出场实在是不低调,没有像赵和那般有隐藏身份的意思,丹绯便行礼道:“民女见过王爷。” 赵格皱眉盯着丹绯,几个月不见,她倒是瞧着更水灵了些,平日在恭王府的时候都甚少用口脂,为了刚刚那个歪瓜裂枣的男人还打扮了一番。 丹绯被赵格瞧得浑身发毛,心道这人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只装作没瞧见的样子,笑吟吟地说道:“许久未见王爷,今日留在这里用午膳可好?” 赵格并未应这句,却问丹绯:“方才那人是谁?” “李公子?”丹绯笑了笑:“是我这里做事的余嫂的熟人。”相看这种事情,丹绯觉得没必要告诉赵格。 赵格见丹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恼火更甚:“怎么,这就开始找男人了?!” 赵格以往从未这般跟丹绯讲话,昨晚被柳娇下药本就烦躁,一来烟柳巷又看到丹绯同一个男人在一道谈笑风生,院子里已经不是长戈跟他回话时说的除了家具没有旁的的样子,正值春日花花草草都开得热闹,赵格心下酸涩至极,没有他,丹绯过得也确实不错。 再瞧丹绯,被赵格这般说了一句,脸色微微有些难看,泥人都有三分性更何况她不是个泥人,收起脸上欢喜的表情,平平淡淡地开口道:“今日王爷心情不好,才来烟柳巷么?” 赵格颓然坐下,放软了声音同丹绯说道:“昨夜同王妃有些不快,方才火气大了。” 丹绯瞧着赵格,往日总是神采奕奕的脸上有几分落寞,眼下还有一小块黑青,高高大大的男人这会儿微微垂首坐在石凳上,瞧着有些可怜。 顾不得方才那句话,丹绯忙轻声劝他:“夫妻间总是要有生气的时候,便是王爷和王妃也一样,今日王爷午间留在这里用膳,等高兴些了再回去,王妃定是也在府中等着呢。” 赵格定睛瞧着丹绯,半晌方道:“好。” 丹绯的书房中放了一张软榻,仔细瞧瞧,赵格眼中还有些血丝,便道:“我在书房中给王爷铺好床铺,歇上一会儿好有精神。” 赵格点头,随着丹绯去了书房。 取了一套干净的被褥铺好,还用了些安神香,瞧着赵格睡下,才轻手轻脚退去了厨房。惊蛰方才被赵格下了一跳,跟余嫂一道躲在书房中,见丹绯进来,才伸了伸脑袋问道:“王,王爷呢?” “王爷心情不好,不过也没什么大事,今日要留在这里用午膳,我瞧瞧你买了什么回来。” 惊蛰忙将菜篮子提出来,丹绯瞧了一眼,这小丫头倒是买了些好东西回来,新鲜的地踏菜,最适宜做汤,想了想让惊蛰去再买两只鸡和新鲜的蘑菇回来。 午膳也不算复杂,将惊蛰买回来的两只鸡片下胸肉和腿肉,一斤左右的样子,兑一斤甜酒三钱盐四钱糖,文火瓦罐煨两炷香的时间,不用水,再下蘑菇,便得一道蘑菇煨鸡,又去将院子里开得正好的迎春花摘了些,热水焯过,拌了酱油和醋,最后用地耳加上豆皮煮汤,下了鱼饼,主食仍是一碗素面,丢些豌豆尖进去,让余嫂在厨房煮面,她去书房瞧瞧赵格。 赵格从丹绯出去之后一直都未入睡,床旁边有一道屏风,稍稍挡了挡光,他觉得很舒服又很不安,抱着被子深深嗅了一下,只觉得被子上还带着丹绯身上的香气。躺在床上想了许多,他若是真的用身份逼压丹绯,说不定会弄成鱼死网破的下场,可丹绯是个心软的人,只要他稍稍难过可怜一点,便会让她多上心一些。 赵格自嘲地笑了笑,不管如何,丹绯刚刚瞧见她的时候眼中的欢喜是不骗人的。 丹绯推门进来,轻轻地唤了一声:“王爷?” 赵格在床上动了动,丹绯挪了几步过去,见赵格身上的被子已经快要散到地上,便轻手轻脚地想给他盖好。 刚刚走到赵格床边,便被他扣着手腕带到了床上,翻身压了上去。 丹绯被吓得叫了一声,伸手使劲儿推了一把赵格,这人刚刚睁开眼睛,瞳孔又黑又深,使劲儿压了压心头的燥火,才顺着丹绯的手劲站了起来,道:“在军营日久,见谅。” 丹绯也赶忙起身,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在边关待久了更警惕些,刚刚回京怕是还未改过来,便道:“王爷回来便多歇上一段时间,松快松快精神,说不定就是太过紧张了才跟王妃生气。” 赵格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王爷这会儿可要用膳,已经好了。” 赵格点头,同丹绯一道去了正房。 赵格见她没有陪自己一道用膳的意思,便道:“再添一副碗筷坐下。” 丹绯应了一声,坐在赵格对面,总是不似跟赵和一道那般自在。 赵格也瞧得出来:“你都从恭王府出来了,不必拘束,”说着瞧见了桌上那盘迎春,便问:“方才我瞧你院中花开得很好,是刚刚种的?” 丹绯笑了笑:“刚种的那里能开成这样子,是之安送来的。” 赵格自是知道赵和这个贴身小厮的,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二皇兄常来?” “只来过两三次,说这院中空荡,就让之安送了花来。” 赵格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用罢午膳,丹绯瞧他别的都吃得很好,只那一盘子迎春没有怎么动筷,这口味也是按照赵格的喜好调的,自己还从未有过如此把不准恭王爷脉的时候。不过也没多问,毕竟别的吃了这么多,应是用好了。 赵格哪里是对这一盘子迎春不喜,是瞧见便觉得堵心,他熟悉赵和,不是那么热心肠的人,丹绯院里的花一看便是精心选出来的,有两盆春兰他还在赵和书房见过。没想到不止自己对丹绯心存旖念,连二皇兄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第47章 四十七章 睡了一觉又好生用罢午膳, 赵格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丹绯这院子里除了那一院子花碍眼之外,待起来还是让他觉得舒心, 这会儿也不想回王府, 便对丹绯说道:“去你书房再坐一会儿,替我磨墨。” 丹绯应下,二人一道去了书房。方才没来得及细瞧,这书房中确实摆了不少书册, 经史游记志怪杂谈都有, 赵格心里更不舒坦了, 他知道丹绯识字,一手簪花小楷也漂亮, 却没想到平日看书如此繁杂,便道:“之前不知你还看这些, 明日让长戈再给你送一些过来。”虽然他自己不怎么爱看, 但是王府还是藏了不少孤本。 丹绯忙道:“王爷何必麻烦,这书都是我去书肆随意选的,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 赵格没接话, 他满脑子都想着自己也要多多给丹绯送东西来,不能让她只记着二皇兄的好。 丹绯也不知道赵格要做什么, 只站在一旁替他磨起墨汁来, 赵格坐在圈椅上, 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写什么, 只是想寻个由头跟丹绯多待一会儿。 丹绯瞧赵格一直盯着砚台, 却半天没有提笔,便轻声问道:“王爷要写什么?” 赵格将眼神从丹绯皓白的手腕上挪开,随意支吾了一声:“给王妃。” 丹绯莞尔,她以为是赵格面皮薄,便选了写信的法子来哄媳妇儿。赵格却有些懊恼,瞧丹绯的神色便知道又是误会了什么。 磨磨蹭蹭的,也该回王府去,赵格走的时候,丹绯又没忍住多说了两句:“王爷莫要轻易跟王妃生气,您去凉州这么久,回来还是要多陪陪王妃。”虽然之前在梅林遇到柳娇之后让丹绯心里犯了不少嘀咕,但毕竟是赵格高高兴兴娶回来的媳妇儿,总是要劝着两个人好好的才是。 赵格听罢,嗯了一声打马离开,要不是在京中,他定要狠狠抽两马鞭,飞速跑起来平息一下心里的郁气。 丹绯瞧他出了巷子,转身回去,惊蛰上前,小声说道:“原来王爷是这个脾气,姑娘之前也是辛苦,怕是要时常提心吊胆。” 丹绯笑了笑没接话,让她看赵格就是个纸老虎脾气,炸起来莫名其妙,却也好顺毛得厉害。 回了王府,赵格直接去了赤霄院,他昨夜已经给足了柳娇面子,今日也不会再往香玉苑去。 柳娇早让人在门房盯着,看赵格何时回府,她还没有孩子,绝不能被冷落下去。得了赵格回赤霄院的消息之后,忙让云锦重新给自己梳妆,选了一套大婚之前赵格送的头面,聘聘婷婷地往赤霄院去。 青梧通传,说王妃过来的时候,赵格皱了皱眉,并不想见,还未开口,柳娇从屏风外面转了进来。 赵格瞧了她一眼,虽然浓妆艳抹,但是明显有些疲倦之色。 瞧了青梧一眼示意她出去,然后等着柳娇开口。 赵格在上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柳娇心里忐忑至极,等了一会儿才娇娇怯怯地开口:“昨夜是妾身不对,求王爷莫要怪罪。”说完之后,一双美目泫然欲泣,瞧了赵格一眼之后,又微微垂首盯着地面。 可是这些瞧在赵格眼中却无趣至极,这个表妹从小自持美貌,性子乖张得很,一张美艳无匹的俏脸配上那个脾气倒有些说不出来的合宜,可现在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实在令人生厌。 不过说到底是自己嫡亲表妹,赵格沉了沉声音:“你先回香玉苑去。” “王爷今晚…” 话音未落便被截住了:“本王这几日都住在赤霄院,你不必过来。” 柳娇咬了咬唇,瞧赵格沉着脸色,也不敢再多做纠缠,告退回了香玉苑。 云锦现在对柳娇又惊又怕,昨夜她看过小腿,硬生生青紫了一块,今日柳娇阴沉着脸,在她脚下砸了好几只茶盏,碎瓷片硬生生地插在了她的绣鞋上。看着王妃一脸愠色地从王爷的书房出来,云锦打了个战栗迎上前去。 柳娇瞥了她一眼,并未多说,带着云锦回了香玉苑。 柳娇一走,赵格便让青梧将长戈叫了过来。 长戈进来之后,心里一直嘀咕,方才随青梧过来的时候,那小丫鬟一直叮嘱自己,说王爷昨夜恼了王妃,这会儿还火大着,让自己小心些,可在凉州城的时候,他瞧着王爷不是挺惦记的么,还特意买了什么绯石回来。 “去查查丹绯院子里的三人,特别是那个什么余氏,瞧瞧她是不是有什么姓李的亲戚,年轻男子,应是有功名在身。” 长戈赶忙应下,又听赵格吩咐道:“明早过来取些东西送到烟柳巷去。”赵格还惦记着今日跟丹绯说的书册,一会儿便选出来让青梧收好。 第二日上午,丹绯瞧着长戈送过来的一大箱子书册,哭笑不得。 恭王殿下此人,大方是真大方,旁人都是一本两本的送,他是一箱两箱地搬,还好长戈服务相当周到,帮着丹绯将箱子搬进了书房。 丹绯一边打开箱子一边问长戈:“王爷昨日回去可好?” 长戈这才知道赵格昨日的去向,回道:“原来王爷来过了,昨日我去赤霄院的时候,瞧着不是多恼火的样子。” 丹绯比长戈会抓重点:“王爷昨日没回香玉苑?” 长戈心道,这王爷跟王妃吵个架,怎么连丹绯这个已经出府的人都知道,再一想许是王爷昨日说过了,点了点头:“我过去的时候青梧说王爷恼着王妃,想来是宿在了赤霄院。” 丹绯皱眉,好像形势比她想得还要麻烦一些。 回到恭王府,赵格正在外书房等着他,一见人便问:“那书丹绯可喜欢?还有她家中的三人可查清楚了?” “回王爷,丹绯姑娘说书很好,多谢王爷,那三人也查清楚了,那个唤作惊蛰的女子,是京郊人,签的是死契,家里还有兄嫂,不过刻薄了些。余氏是个寡妇,母女二人,签了活契,她丈夫在世之时跟着京中一位先生读书,那先生姓李,王爷说的年轻人是那家里的幺儿李述,二十二岁,去年乡试中举,尚未娶妻。” 赵格听到那个尚未娶妻心中便来气,冷哼了一声,又惊了长戈一跳。 长戈小心翼翼地瞧了赵格一眼,王爷一回京怎么喜怒不定起来? 柳娇今日起身之后,一直面色苍白,坐在床上一声不吭,云锦也不敢上前唤她,直到快午时,才听见唤人梳洗的声音。 云锦上前,柳娇盯了她半晌,忽然冷笑了一下,吓得云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柳娇方才开口:“起来吧。” 香玉苑从上到下都打起了十二万分小心,云锦觉得昨夜过后,王妃说不上来怎么回事,看她的眼神有意无意便跟毒蛇一般。 昨夜从赤霄院回来,柳娇上床之后,心神不宁,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境,那是上一世的事情,她被关在承恩公府的闺房中,身边还是云锦和红玉两个丫鬟,那晚她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却听见了长嫂的声音:“这药放在燕窝中,每日让小姐服下。” 应声的是云锦,声音有些颤抖:“少,少夫人,这,这…” 长嫂声音忽然有些尖锐,又有些轻蔑:“这什么,世子寻的药,你自放进去便是。” 从梦中惊醒之后,再难入眠,她上一世慢慢身子不好,一直以为是忧思过重,现在想想,身子不好便是从吃燕窝粥咳血之后开始的,云锦确实是承恩公府的家生子,她哥哥是长兄的随侍,母亲管着府上的大厨房,若是忠心,最忠心的当然是承恩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后来云锦和红玉都被调走,自己便也未曾怀疑过二人。想来是赵格即将登基,府上留着自己就是打新帝的脸面,早些送走了,凭着剩下的血缘,说不准还能再续承恩公府的富贵几年。 柳娇想起背着自己出嫁的兄长,泪流满面,这个说让自己受了欺负便回承恩公府的人,上一世对自己下手也是丝毫没有顾念。 第48章 四十八章 柳娇阴沉着脸也不用膳, 香玉苑上上下下都极为不安,就这般过了三日, 赵格也并未到香玉苑来, 一道圣旨来了恭王府, 才瞧见王妃的神色有些好转。 赵格本就是正一品亲王,食邑万户,去了一趟凉州之后,皇帝一道圣旨又给加了三千户并领骁骑营三万精兵。 隔壁赵和府上也得了一道旨意,封二皇子为诚王, 食邑万户。 这两道圣旨一下, 大昭朝堂跟滴入一滴热油一般, 不少人都想从中嗅出皇上真正的意思,之前太子稳坐东宫,二皇子在吏部, 但是无爵位无正妻, 五皇子封王最早但一向不理朝事, 摆明了这大昭江山就是要交在太子手中, 可现在这两道圣旨一下,恭王直接拿了离京最近的一支精兵的兵权, 不少人都想将宝再往赵格身上押一押。 这一道圣旨也让柳娇心中舒坦了不少, 心里也暂且放下上辈子的事情,先挽回赵格的心才是第一要事。 赵格得了这道圣旨, 自然要入宫谢恩。到了养心殿, 赵和也在, 赵格瞧了自己的二皇兄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行礼之后,皇帝示意他平身,然后说道:“五郎来了,准备何时往骁骑营去?” 赵格暂时不想在恭王府多待,回道:“明日便动身。” “你倒真是一点儿都不耽搁,”皇帝笑了笑,然后说道:“朕方才同你二皇兄说起选妃之事,可要给你再选两位侧妃?” 赵格未应,先瞧了赵和一眼,问道:“二皇兄可有中意的人选?” 赵和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不着急的。” 赵格抿了抿唇,:“儿臣也不要什么侧妃。” 皇帝莞尔:“也罢,随你们去便是。” 出了御书房,二人结伴往凤禧宫走去。 赵格瞧着身侧的赵和,他从心底敬佩自己的二哥,知道他对丹绯的心意之后,自己偷偷想了不少,总觉得比起自己,赵和说不定更得丹绯喜欢,更何况现在府中已经有了柳娇。 压了压心里渗出来的酸意,赵格开口问道:“二皇兄为何一点儿都不着急大婚之事?” 赵和笑着回道:“我比不得你,同弟妹青梅竹马,回京不过一年,何必仓促定下亲事。” 赵格也笑了笑,只道:“二皇兄若有了中意之人,莫要瞒着五郎。” 没想到赵和看着赵格,极为认真地说道:“我很中意魏姑娘。” 赵格停下脚步,半晌没有接话,过了许久才闷声说道:“父皇不会答应二皇兄娶她为妃,她也不是为妾之人。”这是赵格心里最不愿意承认的一句话,这会儿却说了出来。 赵和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她还不一定看的中我呢。” 二人一路无话,直接到了凤禧宫。 皇帝的两道圣旨,皇后当然知道,外人现在瞧着凤禧宫荣宠无比,她膝下长大的三个儿子,一位太子两位亲王,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皇帝对这两个儿子越器重,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便愈明显。 在殿外说了那几句话之后,赵格压着怒气进了凤禧宫,皇后坐在上首,瞧他们进来,笑道:“一早上便等着你们了。” “母后不必这般挂心,我和五郎定是要过来的。” 赵格没说话,只跟着附和了一声。 皇后瞧着,便觉得小儿有些不快,笑问:“五郎是怎么了,今日到了凤禧宫也不讲话。” 赵格回道:“今早起得猛了,无事。”他这两日睡得都不怎么好,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丹绯。 皇后皱眉:“好生睡着,娇娘同下人自会唤你,起的猛了可容易头痛。” 赵格听到皇后这样说,心里苦笑一下,所有人都以为他同柳娇是一对恩爱夫妻,心里火大,闷声说道:“昨夜未睡在香玉苑,与她无干。” 皇后是过来人,自是瞧出了这小夫妻之间闹了矛盾,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笑着说道:“罢了,回府好生补觉便是。” 说了会儿闲话,二人又一道从凤禧宫离开,赵格一路上都不多言,快到王府的时候,才跟赵和说道:“丹绯的事情,二皇兄三思后行。” 赵和应道:“这是自然。” 二人从恭王府门口分道扬镳,赵格回了赤霄院,吩咐青梧流萤收拾行装,准备明日往骁骑营的事宜。 赵和却打马往烟柳巷走去,他心意已定,才会告诉赵格,到了丹绯院门口,黑青色的木门掩着,赵和忽然又有些近乡情怯,瞧着巷子里的老柳树发出嫩生生的新芽,在风中甩来甩去,垂首勾了勾嘴角,自己何时也变成了这般懦弱之人。 翻身下马,拍了拍木门上的圆环,却许久无人应门,再瞧瞧自己连朝服都未曾换下,心中自嘲跟个毛头小子一般忍不住气,才又上马离开。 赵格仍旧宿在赤霄院,第二日一早便带着一队侍卫直接去了骁骑营。柳娇没想到他一日都不在府上多留,气得差点儿咬碎了一嘴银牙。 上次过来,赵格的身份已经挑明了,本就在在骁骑营练过半年多,加上周行在,赵格接管骁骑营之事相当顺利,不必怎么费心。 虽然人离了王府,但是柳娇满心满意的还是琢磨如何让赵格回心,云锦这个丫鬟她仍用着,毕竟没跟承恩公府撕破脸,这丫鬟现在还是有几分忠心。 “王爷前两日去了丹绯那里,还让长戈送过东西,然后便一直待在赤霄院,哪儿都没有去过。”云锦小心翼翼地跟柳娇回报她打听出来的赵格前几日的动向,生怕一个字说得不对惹了王妃生气。 柳娇听到丹绯,皱了皱眉:“她倒是好本事,一个个都能勾过去。” 云锦大气都不敢出,站在一旁。 “罢了,她也算是把的准王爷的脾气,你说本王妃是不是也该去走一趟,跟她请教一番?” 云锦不知柳娇是真的还是说笑,一时不敢回话。 柳娇瞧着云锦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也厌烦,现下看着胆小忠实,给自己下毒却也毫不含糊。 “明日备轿,我亲自去烟柳巷走一遭。” 云锦忙应声称是。 第二日,赵和特意换了身烟青色的长衫,去了丹绯家中。 丹绯站在院里,正想剪几枝花插起来放在卧房,余嫂同惊蛰去集市上,清芷在自己房中习字,这会儿前院并没有旁人,没想到一转头便瞧见赵和站在门口。 皇帝封王,自然是要昭告天下,京城中更是要派人绕城宣读圣旨,丹绯笑吟吟地瞧着赵和:“恭喜。” 赵和微微摇了摇头,含笑走了过来,说道:“这会儿做什么?” 丹绯扬了扬手上的剪刀:“剪几枝花插起来。” 赵和瞧了瞧,他送过来的都是应时的花,都开得极好,笑道:“几枝迎春衬一捧海棠可好?” 丹绯将剪刀递给赵和:“劳烦公子演示?” 赵和接过,稍稍挽了挽衣袖,动手选了花枝剪下,丹绯想用来插花的瓶子就放在石桌上,将花枝放进去,一边打理一边说道:“我有事情想同你讲。” 赵和无论做什么都一副风雅天成的样子,丹绯瞧得不转眼,应道:“公子但说无妨。” 赵格将一枝稍稍有些向下的迎春抽了抽,跟话家常一般说道:“我很喜欢魏姑娘。” 丹绯被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未答话,便听到外面有人问道:“丹绯可是住在这里?” 听着像是云锦的声音,丹绯虽然两颊通红,但还是急急忙忙地应道:“正是。” 本想着是云锦一个人过来,没成想柳娇一身红色襦裙走在前面。 还未从赵和那句话中回过神,又见到不知跟赵格和好没有的恭王妃,丹绯觉得今日自己这小院不宜开门。 柳娇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赵和,脸色一僵,转而笑道:“没想到二皇兄也在。” 赵和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丹绯忙上前行礼,柳娇倒是没有受这一礼,笑道:“我今日前来是有求于丹绯,不必多礼。” “王妃折煞民女,有什么事情吩咐便是。” 柳娇瞧了一眼赵和,说道:“二皇兄在这里,我说起来倒是多有不便。” 丹绯本以为柳娇这样讲,赵和便会离开,没想到新晋的诚王殿下冲着丹绯微微颔首:“我先去你书房坐上一会儿。” 左右都不是丹绯能够说不的人,只得让着柳娇去了正房。 柳娇坐下之后,丹绯便忙着上茶,虽然清芷在后院,但是对着柳娇,她还是亲自动手为好。 那茶叶是上次长戈送书的时候带过来的,柳娇尝了一口,状似随意地说道:“二皇兄倒是常来你这里。” “诚王殿下偶尔来一次,倒是王妃都碰上了。”丹绯也不知道柳娇跟赵和是怎么回事,两个人还真是厉害,总能碰在一起。 柳娇笑眯眯地说道:“你离了王府,旁人侍候王爷我总是觉得不合意,但是也没有再让你回去的道理,想让你跟我好生讲讲王爷的喜好,让王爷回府之后更舒坦些。” 赤霄院中青梧和流萤跟着赵格时候也不短,想知道什么问她们也无妨,自己出府的时候很多事情还跟二人反复交代过,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柳娇想问什么。 “民女在王府的时候,跟青梧和流萤一道在赤霄院当差,王爷喜好什么她俩也知晓,不过既然王妃觉得还有不足,民女好生想清楚,写下来然后送到王府去可好?” 听丹绯这样说,柳娇将手上的茶盏放下,点了点头:“也好,那我同二皇兄道个别,也回王府去。”她本是想来寻丹绯多说一会儿的,但是一想到赵和在这里,也不愿久留。 柳娇过来一趟不过说了这几句话,丹绯都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不想多留这位王妃,引着柳娇到了书房。 “二皇兄再坐一会儿,我便先走一步。” 赵和起身,略微送了柳娇两步。 将柳娇送到院外,丹绯转身返回书房,赵和那句话又蹦回她脑子里,脚步越来越慢,跟挪着一般。 瞧着丹绯磨磨蹭蹭,赵和也不着急,手捧着一本杂书,弯着眼睛瞧着她。 可再长的路也有磨蹭完的时候,进了书房,赵和笑道:“方才说话倒是被打断了。”被这等龙章凤姿之人表白太容易让人失去脑子,丹绯这会儿跟蚊子一样只会嗡声却说不出话来。 “你这里添了不少书,”赵和扬了扬手上那本:“是五郎送过来的?瞧见不少孤本。” 说道赵格,丹绯总算是找回了嗓子:“是。” “以后莫收旁人的东西了,想要什么我给你寻可好?” 赵和觉察出赵格夫妻之前有些不睦,他虽然不确定赵格有什么想法,但也不想日后真的让自己的亲弟弟横亘其中,就算是没有男女之情的亲近也不行。 见丹绯还是不说话,赵和起身,他不逼她,只道:“今日所言皆是真心,你若应下便许我为妻,若是不应,便仍为友,不会逾矩半分,莫嫌弃我偶尔过来讨食便是。” 丹绯支吾了一声,昏着脑袋将赵和送了出去,然后转身回到书房,趴在榻上,这冲击大了些,实在得缓上一会儿。 第49章 四十九章 赵格在骁骑营待了两日便觉得心神不宁, 晚间便寻了周行喝酒。 军营中的粗瓷碗烧刀子厉害得很,赵格跟饮水一般,一个人喝了一坛子。周行瞧着他醉酒消停下来, 将人扶进了军帐中, 扔在床上。想了一下, 觉得还是给恭王殿下送些水进来,没想到刚出去没一会儿,回来就只见床上空空荡荡, 忙问军帐门口守着的将士:“王爷呢?!” “王,王爷去牵马了。” 周行一抬头,只见赵格骑马飞驰而去, 赶忙去牵出自己的马跟在了后面。 丹绯昨日被赵和一句话搞得焦头烂额,赵和是个好到让她觉得自愧弗如的人, 还是大昭亲王, 她骨子里是个有些懒散的人, 好容易从恭王府出来,又何苦再卷进大昭的权力中心的漩涡里去, 更何况赵和的亲人, 都是她之前唤作主子的人,她确实怯懦了些, 不想去应对这么复杂的人和事情。 这会儿已经快到了睡觉的时候, 丹绯实在没什么睡意, 便让惊蛰她们先睡下, 自己待在书房中, 看看闲书养养瞌睡。 忽然外面一阵骏马嘶鸣之声,然后便是有人用力拍着院门。 丹绯吓了一跳,披了衣裳端着烛台走过去,提高了声音问道:“谁呀?” “我!” 只这一个字,丹绯也听出来了是什么人,松了一口气将门栓拉开。 赵格身子绷得极直站在门口,见丹绯开门,才微微放松了些。 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丹绯微微皱了皱眉:“王爷往哪儿去了,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赵格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丹绯,并未回话。 丹绯微微侧了侧身子:“王爷可要进来?”这会儿有些晚,赵格忽然过来丹绯心里也有点没底,难道又是跟柳娇争吵,这次直接离府出走了? 赵格却不动,他喝了酒,心里烧得难受,瞧着丹绯直直地蹦出了一句:“你不能答应二皇兄。” 丹绯瞧他醉醺醺的样子,虽然不知赵格是如何得知,却认真地瞧着赵格说道:“我知道,也不想攀附皇亲国戚。” 赵格愣愣地看着丹绯,看来二皇兄真的来过,不过他早该想到是这般,自己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垂下头闷闷地说道:“不是,旁人娶你,我便替你出头,二皇兄娶你,他欺负你了怎么办。” 丹绯真想揉揉赵格的脑袋,算是没养了一条白眼儿狼出来,笑眯眯地说道:“王爷放心,我日后寻个平头百姓,您站在我后面,怎样都不会被欺负了去。” 虽是春日,夜里仍有凉风,丹绯紧了紧衣裳,赵格瞧见之后,说道:“你且睡吧,我喝多了酒,这会儿回府去。” 丹绯闻着那一身酒气,觉得也不该让他一人,虽然不会将自己的卧房让出来,但是给他收拾个书房也可以,正想开口,听到周行说话:“丹绯姑娘好好休息,我带着王爷回去。” 丹绯被吓了一跳,这人比赵格还神出鬼没:“你怎么来的?” “跟在王爷后面,慢了一些。” 赵格揉了揉太阳穴,同丹绯说道:“既然周行来了,你关门回去便是。” 赵格转身,牵着马里去,丹绯瞧他走了,便关了门回了后院,将事情先跟赵格说了一遍之后,觉得心里一下子松快了不少,没什么好纠结的直接睡下便是。 今日不是满月,但是地上仍有白光,赵格牵马走在前面,周行跟着,二人一言不发。 “你何时过来的?”赵格声音清清楚楚,并无太多醉意。 “丹绯姑娘开门的时候。” 赵格笑了笑:“那你倒是都听见了。” 周行并未答话。 赵格站定,转身看着周行:“我喜欢丹绯,二皇兄也喜欢,她拒了二皇兄,也不会答应我。” 周行并未接话,只说道:“城门已经关了,王爷可要回府?” 赵格翻身上马:“不回,寻个客栈住下。” 第二日早上,丹绯多睡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惊蛰进来,说是何公子来了。 赵和今日沐休,一大早上过来,听说丹绯并未起身,也不让惊蛰唤她,自己坐在正房中等着。 丹绯忙梳洗穿衣,到了正房。 赵和见她,也不多问,只道:“还未用早膳吧?” 丹绯点头,说道:“无妨,公子随我去书房说话可好?” “少吃一些再说可好?” 丹绯有些着急,余嫂刚好盛了粥过来,就着一颗咸蛋吃了碗白米粥,丹绯便同赵和一道去了书房。 “那日公子说的话,实在让人受宠若惊,只是我是个俗人,婚姻大事上也想讲求门当户对一些,不是公子不好,是我配不上罢了。” 赵和脸上并无太多失望的表情,微微摇头:“不是你配不上,只是不喜欢罢了。”然后冲着丹绯笑了一下:“放心,强抢民女的事情,我还是做不来的。” 丹绯回了一笑,可听赵和这样说话,心里将自己唾弃了无数遍。 赵和并未久留,丹绯将人送走之后,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双手托腮,被赵和这种从头到脚都十分优秀的人表白,当然会十分满足少女心和虚荣感,可是她现在有的是满满当当的负罪感和一点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赵格早上起身之后,并未直接回骁骑营,先去了王府一趟,想交待长戈一些事情。周行同他一道在外书房中。 长戈来了之后,赵格开口吩咐:“烟柳巷那里,着人多留意些。”就算是丹绯想再相见旁人,也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应声之后,长戈想了想还是同赵格说道:“前两日王妃去了一趟。” 赵格皱眉:“她去作甚?” “属下并不清楚,不过待得时间不长。” “日后王妃的一举一动都盯紧了。” “是,”长戈应声,忽然又说道:“王妃身边的那个红玉倒是有些想跟青梧交好的意思,青梧怕她有所图,也不敢应。”王爷同王妃之间出了问题,长戈再傻也瞧出来了,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变心,但是他永远是赵格的贴身侍卫。 赵格瞧着长戈:“青梧若是有本事让红玉听话,那本王便给你们二人赐婚。” 长戈两眼放光,他瞧中青梧那个丫鬟可有些日子了,王爷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丹绯又离了王府,他也不敢贸然开口,没想到王爷竟然看在眼里,还说了出来。 “属下多谢王爷!” 长戈跟青梧整日在他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赵格又不是瞎子当然瞧得出来,这会儿瞧着长戈一脸欣喜的样子又觉得碍眼,斥道:“这就喜形于色?不知轻重。” 长戈讪笑了一下:“那属下先告退,去叮嘱青梧一番。” 赵格挥了挥手,让他赶紧下去。 也并不想在恭王府多待,吩咐罢之后,便带着周行准备回骁骑营。柳娇得了赵格一早上回府的消息之后,便收拾妥帖想要来外书房瞧瞧,刚好见赵格出来,忙问:“王爷这便要走了?” 赵格木着脸点了点头。 柳娇上前,笑道:“王爷不如去香玉苑用罢午膳再走?” 赵格皱眉:“不必了。”说罢大步离开,留着柳娇在原地差点儿将手上的帕子绞断。 回到香玉苑,柳娇去了书房,叫过云锦,道:“王爷绝不会是今早上从骁骑营回来的,回来怎么都要一个多时辰,那时候城门都没开,让人查查王爷住在何处!” 云锦现在极怕柳娇,忙应道:“是。” 柳娇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念头,但是又不敢确信,又道:“我吩咐让你找人盯着丹绯,可找了?” “奴婢找了,一直盯着。” 柳娇冷哼一声:“上一次王爷让长戈送东西,连二皇兄也往那里去,她倒是有几分本事,去问问,那院子里这两日又去过什么人没有。” 云锦知道王妃让人盯着烟柳巷,最想盯着的是诚王殿下有没有过去,她每每想劝柳娇莫要再留心二皇子的事情,可话到嘴边又被吓得咽了回去。 长戈得了赵格的话,欢天喜地地去找青梧:“王爷说了,你若是能让红玉听话,便给咱俩赐婚!” 长戈不是赵格这种长相精致之人,眼睛小了些,这会儿太高兴眯起来让青梧嫌弃:“好小的眼睛,我也不知道相中了你什么,”笑着抿了抿嘴又说:“那我要是没这个本事怎么办?” 长戈笑嘻嘻地说道:“你多厉害,再说你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我小些也无妨,儿子日后肯定随你!” 饶是性子再活波,青梧还是羞红了脸,伸手使劲儿拧了长戈一把:“浑说什么,哪个要给你生儿子?!” 长戈仍旧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他皮糙肉厚的,小姑娘的手劲儿能有多大,只说道:“这可是王爷交待的。” 青梧歪了歪脑袋:“也不知王妃做了什么,惹得王爷这般着恼,红玉可是香玉苑的大丫鬟,虽然没有云锦得王妃器重……”偷眼瞧了瞧长戈,才继续说道:“但是怎会想到去挖这个墙角?” 长戈轻轻拍了青梧的脑袋一下:“丹绯出府之后你是愈发口无遮拦了,还说王爷挖墙脚?!” 青梧吐了吐舌头。 长戈瞧着她这副娇憨的样子,心里发软,忽然又说道:“王爷还让我多留心丹绯那里!” 青梧听罢,愣愣地说了句:“王爷不会是想收丹绯姐姐入府,可是王妃不愿意?!” 虽然这丫头平日说话有些不着调,但是长戈忽然觉得这个说法也不是没有可能,又转念一想:“王爷若是瞧中了哪个女人,用得着这么麻烦?” 青梧哼了一声:“丹绯姐姐要是不愿意,别说王爷,老天爷都不行!” 长戈忙将中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我的小姑奶奶,你可闭嘴吧,我前院还有事情,你可将王爷的吩咐记住了。” 青梧点头:“知道了,你放心就是。” 找了个想要绣样的由头,青梧去寻了一趟红玉,这会儿是柳娇用燕窝的时候,红玉应该就在大厨房里。 从赵格离了香玉苑那晚开始,柳娇身旁的下人们都是人心惶惶,红玉平日跟着云锦一道服侍柳娇,还不如云锦得宠,心里怕得厉害,走投无路才想着跟赤霄院的丫鬟交好,不管怎样,总是没有坏处。 不过青梧一直爱答不理的,忽然过来,让红玉都有些受宠若惊。 青梧笑眯眯地跟红玉说道:“王爷将我指给了长戈呢。” 红玉眼中有些羡慕的神色流露,长戈是王爷跟前的侍卫,长相周正也有本事,对她们这些丫鬟来说绝对是良配。忙道:“那恭喜青梧姐姐。” 青梧摆弄着手上的指甲,笑眯眯地说道:“王爷是最宽和的人,你瞧瞧丹绯姐姐,再瞧瞧我,只要对王爷忠心,日后定会给个好出路呢。” 红玉在后宅待了这么多年,一点儿也不傻,却也不敢接话。 青梧瞧着她,笑着说道:“这王府王爷才是主子,便是王妃也不能越了过去,王爷不过是想知道王妃平日都做什么罢了。”说完从头上拔下了一只翠玉簪子,最上面是金线垂着珍珠,这是她生辰时候丹绯送的,相当贵重。今日也是下了血本想要成事。 将簪子插在红玉的发髻上,见她没有推辞,青梧笑了笑:“我瞧着这燕窝也是火候了,红玉姑娘快些回去,免得王妃好等。” 丹绯窝在书房颓了一日之后,便开始去铺子上查账,查账的时候总是带上清芷,这日刚刚坐着马车回来,到了巷子口便听见惊蛰拔高了嗓子,不知在说些什么。 丹绯便没让马车往里进,带着清芷下了车,拐进巷子里,见惊蛰正拽着个十四五岁的小混混,一边打着骂个不停:“你这个小兔崽子整天无事往我们院子里瞧什么瞧,小小年纪不学好,下次再敢过来,姑奶奶让你瞎了眼睛!” 见到丹绯过来,惊蛰手劲松了些,那小混混忙用力挣开,一溜烟地跑出了巷子。 惊蛰气得不行,跺了跺脚跟丹绯说道:“姑娘,我瞧见那小子好几次在咱们院门口鬼鬼祟祟的,今日逮他一个正着!” 若论起气力,惊蛰是这小院子里的一把手,身量也比丹绯高了半个脑袋,应是小时候在田间做过农活的缘故,逮那个瘦小的少年不在话下。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女眷,惹来这种人偷瞧也不是不可能,丹绯笑着对惊蛰说道:“有你他日后怕是不敢再来了,白日无事便将门掩着。” 惊蛰应下,然后恶狠狠地说道:“再来我便打断他的腿!” 丹绯莞尔,当初她瞧中的便是惊蛰这股子泼辣劲儿。 柳娇这会儿在书房中,香玉苑从上到下所有人一口大气都不敢出,云锦刚刚战战兢兢地跟柳娇回了丹绯院中这两日的动向,从王妃知晓王爷那晚先去了烟柳巷,且第二日二殿下又去了一趟之后,一张俏脸便冷得不行,瞧着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云锦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说道:“王妃也不必太过在意,那不过是个出府的丫鬟罢了。” 柳娇瞧了云锦一眼,勾了勾唇,她可从不小瞧丫鬟的本事。 第50章 五十章 柳娇想知道的赵格的喜好之类, 丹绯一一写了,衣食住行一样不少,还真写了一小沓纸出来,瞧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丹绯莞尔,要不是得送到恭王府, 她都想给这些东西起个名字——《恭王殿下饲养指南》出来。 柳娇要的东西, 她当然是得亲自送过去, 一大早便到了恭王府,门房上的人也都认识她,进去通传了一声之后,云锦出来了。 “王妃说可太麻烦你了。”边说边往丹绯手上套了一对镯子。 丹绯也不推辞, 她本来也没多想见柳娇, 这样倒是省事, 开口道:“哪里有什么麻烦的, 倒是我, 记性不好,添添改改的还用了这么长时间。” “你本就是个细致的人。”云锦笑着说话,然后送丹绯坐上马车, 站在王府门口, 瞧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回去。 正是春日, 集市上有不少新鲜东西, 丹绯便提前下了马车, 她去恭王府自是不好带人的, 不过这也没有多远,瞧瞧有什么合适的买一些,一会儿自己走回去便是。 这时候集市上的东西都应时得很,丹绯瞧了瞧,确实有不少好东西,还有人摘了蓬蒿头来卖。 她没带篮子,便也不敢选太多,慢慢悠悠地晃过了一条街,只买了些香椿叶和蓬蒿头带着,买菜的这条街过去,再拐进另一条巷子便有一间书肆,离得不远,便想着去瞧瞧。 卖菜的街道自然热闹,人一少丹绯便觉察出不对来,后面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她。 丹绯用余光看了一眼,是两个身形高壮的汉子。这条巷子里人并不多,她怎么瞧都不会是两个壮汉的对手,心里有些担心起来,再想想她从未得罪过什么人,身后这二人还是人贩子不成? 脚下不快不慢地走着,不想惊动那二人,周围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丹绯已经做好了将手上的东西砸过去然后再跑的准备,没想到眼前一亮,见李述从巷子口转了进来。 丹绯扬起声音,冲着李述唤了一声:“夫君,让我好找!” 大昭有些发髻是妇人和少女都可以盘的,做这种拐卖勾当的人,总是更忌惮有妇之夫一些。 李述瞧着挽上自己手臂的丹绯,再看看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大汉,笑着给丹绯理了理额发:“娘子何必来寻我,这会儿正要家去。” 那两个大汉确实是收了钱要将丹绯带走卖掉,也被指点着瞧过丹绯的相貌,但是说好了是个独居的小娘子,并未成亲,这会儿见这两人亲亲热热的,倒是怀疑起是不是认错了人,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李述揽过丹绯,二人一道出了这窄巷。 到了人多的地方,丹绯同李述分开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多谢李公子相助。” 李述摇了摇头:“不必道谢,也是魏姑娘急智。” 丹绯往身后瞧了瞧,还有些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 李述又道:“魏姑娘不如先往去我家中少坐片刻,一会儿再回去,莫让人随着去了家中。” 丹绯感激地看了李述一眼,她这会儿一个人回家还真是有些担心那些人尾随过去,便道:“如此多谢李公子。” 李家书香门第,见李述带了个漂亮姑娘回来都觉得惊奇,李家长嫂迎出来,瞧着丹绯笑着问道:“这位是?” 不等丹绯回话,李述先回道:“这是余嫂做事那家的姑娘,方才在街上遇到的,今日碰上了些麻烦,先来家中少坐一会儿。” 李家长嫂自是知道李述相看过丹绯,虽然小叔回家之后并没有说什么,但是李述一向都不是个话多的人,这会儿瞧见余氏口中的魏姑娘姿容秀美,更热情了几分,拉着丹绯的手说话,硬生生地留下要让她用了午膳再回去。 王府,红玉寻了个空找到青梧,急匆匆地说道:“我听见王妃吩咐云锦,说要对付丹绯,将人绑了卖到深山中去,不知什么时候,想着这么大的事情总是要过来知会一声。” 青梧吓得不行,忙找到长戈,说了红玉的话,长戈立刻打马去了烟柳巷,等到快午时的时候仍不见人回来。 长戈心里慌乱起来,赶忙先回恭王府,点了一队侍卫先在烟柳巷附近寻人,城门口也守了人在,自己打马直接往骁骑营去。 到了骁骑营,却只见到周行,忙问:“王爷往哪儿去了?” 周行回道:“早上宫中来人传唤,王爷入宫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周行瞧着长戈慌乱的样子,便问道:“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情?” “丹绯失踪了!”前因后果不能细说,长戈只开口这般说道。 周行一听,剑眉皱起:“怎么能失踪了,你快些去宫门口守着王爷,我也先去寻人。” 长戈点头,二人打马往京城赶去。 御书房中,皇帝面色阴沉,他急召赵格入宫是有要事。 这会儿太子和赵格都在御书房中,皇帝怒斥道:“安景侯被袭,朕看北漠是不准备善罢甘休了!” 二人忙道:“父皇息怒。” 皇帝瞧了一眼下首站着的两个儿子,开口问太子:“太子觉得现下让谁代替安景侯镇守凉州最为合适?” 太子思索了一下,回道:“凉州一直都由安景侯镇守,又是这个关口,换人之事最该慎重…”说罢瞧了一眼赵格:“五弟虽说刚刚从凉州回来,但毕竟年纪尚轻,未曾经过战事,北漠现下如狼似虎,让他前去顶上一段时间尚可,时间长了也不甚妥当。” “五郎意下如何?”皇帝看向赵格,开口问道。 赵格抱拳回道:“若是父皇让儿臣前去,儿臣粉身碎骨也会守住凉州!” 皇帝揉了揉眉心,说道:“罢了,你这两日先莫要往骁骑营去,等在府中听朕旨意。” 赵格知道皇帝这次十有八九是要让自己再去守凉州城,出了御书房之后,急着早些回骁骑营,便也不往凤禧宫走,直接往宫门外去。 刚刚出了宫门,便瞧见长戈一脸焦急地守在那里。见他出来忙迎了上来。 长戈在这里等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又因为心急如焚,觉得跟等了好几个时辰一般,大步上前跪在地上,沉声道:“王爷,丹绯失踪了!” 赵格一听,一鞭子打在长戈身边的土石上,扬起一层尘沙,急道:“怎么回事?!” 宫门口不好说,长戈回道:“属下已经派人去寻了。” 赵格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上马示意长戈跟上,捏着马鞭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走了一段路程之后,赵格紧了紧缰绳:“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玉跟青梧说,王妃想要对付丹绯,属下忙去烟柳巷查看,也遣人去了铺子上,可是丹绯姑娘快到午时也不见踪影。” 咔嚓一声,赵格手上的马鞭被捏成了两段。 “找,就算是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说罢一夹马腹,直接往恭王府奔去,既是柳娇动的手,那她便最该清楚丹绯的去向。 柳娇正坐在香玉苑的书房中,她每日都要用一盏燕窝,刚刚用罢在云锦的服侍下漱口,便听到门口小丫鬟请安的声音。 赵格打马回了恭王府,半步不停直接冲到了柳娇的院子里,门口守着的丫鬟见他一身毫不掩饰的怒气,吓得请安的时候都打了几个寒颤。 柳娇看着赵格气势汹汹地起来,不急不缓地起身见礼,笑着问道:“王爷这会儿怎么回来了?” 赵格看着她,沉声问道:“丹绯在哪儿?” 柳娇倒也不怕,只柔声回道:“丹绯姑娘早上是来了一趟,不过妾身身子有些不舒服,便没有见她。” 赵格坐在了太师椅上,柳娇看他并未暴怒稍稍放心了些,正想走上前再跟赵格亲近一些,没想到赵格一甩手上一直未曾放下的马鞭,那盏青瓷炖盅一下子碎在了云锦脚下。 “你说!” 王爷身上的气势太过骇人,云锦吓得浑身发抖,忙跪在赵格面前一直叩头,口中不住说道:“奴婢,奴婢早上瞧着丹绯离开,但确实不知她后来又往哪儿去了…” 地上铺着青砖,云锦的额头已经通红,没两下就有血丝往外渗了出来。 柳娇咬着牙,半句话不说,赵格瞧着这主仆二人,咬着牙说道:“不说?杖毙!” 云锦被吓得瘫软在地,柳娇这才尖声开口:“妾身说了不知,王爷何苦来为难我的丫鬟?” 赵格并未理她,盯着云锦说道:“杖毙也不妥,本王瞧你本事不小,还能帮王妃找人盯着烟柳巷,直接充作军妓如何?” 赵格盯着云锦,一字一字说出来,敲得云锦抖若筛糠,可仍旧不敢多说半个字出来。 见她这般,赵格冲着外面喊道:“来人,将云锦拉下去杖三十,然后去承恩公府上将这一房人的身契都拿过来,一道发配充军!” 云锦一张俏脸一下子血色全无,反射性地看向柳娇,却见柳娇并未说话,闭了闭眼睛,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却被柳娇尖声喝住了:“王爷,妾身腹中的孩儿刚足月,便要这般对待我的贴身丫鬟?!” 赵格转头看向柳娇,忽然笑了起来,语带讥讽:“原来王妃是有恃无恐了?” 柳娇瞧他眼中并无一丝笑意,心里也开始慌乱起来,却仍旧嘴硬,撑着椅子说道:“不管如何,只是一个府中之前的下人罢了,王爷多派人出去找找便是,找不到也是命不好罢了。” 赵格腾地站起身,马鞭在空中甩出一道响声,柳娇书房中的那幅牡丹图被硬生生划破,宣纸在空中轻轻作响。 柳娇瞧见,尖声叫道:“赵格,你!” 赵格瞧了一眼那幅画,不再理会柳娇,旁边进来拉云锦的小厮被柳娇一声尖斥吓得不敢动弹,出声斥道:“拉出去!” “王爷饶命!奴婢,奴婢是找人给了钱让他们跟着丹绯…” 这句话说出来,赵格摆了摆手,云锦被扔在了地上,先瞧了一眼柳娇,然后手脚并用爬到赵格脚下,呜呜咽咽地说着:“奴婢求王爷莫要牵连奴婢的家人。” 赵格瞧她一眼,微微颔首,云锦使劲闭了闭眼睛,颤抖着嘴唇开始说道:“奴婢嫉恨丹绯,让人跟着她寻个时机将她带走,然后卖到别的地方去,早上丹绯离开之后便让人跟着,这会儿怕是已经出城了,都是奴婢一人所为,王妃并不知情。” 柳娇听云锦这样讲,微微松了口气,张了张口想替云锦求情,还未出声,长戈急急忙忙地进来了:“王爷,寻到了。” 赵格一直紧绷着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些,起身疾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先传太医为王妃把脉,香玉苑的下人通通换掉,让流萤和青梧过来,若真是有孕,王妃便静养着不要再随意走动。” 柳娇瘫坐在椅子上,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王爷!” 赵格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柳娇,开口道:“王妃好自为之。” 丹绯本该早些回家的,可是李家嫂嫂实在太过热情,虽然李述都说了有事才过府用一顿便饭,但还是拉着她天南海北一顿好聊,直到周行带着余氏找上门来。 丹绯见到周行惊讶得很,便问:“周副将怎么来了?” 周行回道:“长戈去骁骑营说姑娘失踪了,王爷今日应召入宫,便让我来帮忙搜寻。”周行觉得丹绯是个很聪明的人,不会轻易被人绑走,更何况他们在城中翻了个遍,城门口也一直派人把守着,便问了问余氏出了铺子上丹绯还有没有认识过旁的人,来李家也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在这里将人找到了。 丹绯一听,便知道怕是乱成了一锅粥,忙向李家人辞行,丹绯走了之后,李家嫂嫂还瞧着门口同李述说道:“这姑娘竟然是王府出来的,怪不得瞧着便不一般,也不知你们二人有什么缘分没有。” 李述想起赵格当日那张臭脸,笑着摇了摇头:“嫂嫂还是别在她身上费心了。” 丹绯刚刚到家,赵格便来了,见到她仍阴沉着一张脸。 想想这会儿日头都偏西了不少,这城中寻人也定是费了不少时间,丹绯忙迎上前道:“今日遇到熟人并无大碍,只是让王爷好找。” “随我到书房来。”说完大步迈向书房去。 丹绯扫了一眼周围站着的人,忙跟着赵格走了过去。 赵格处置王妃的时候,长戈就在一旁,许是跟青梧好了之后情塞顿开,忽然有些想明白了王爷跟丹绯之间的事情,站在后面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赵格站在书桌后面,盯了丹绯半晌,说道:“今日之事,倒是我让你惹祸上身。” 丹绯愣了一下,她本来就有些怀疑柳娇,赵格这么一说,基本上也确定了,不过也并没有开口。 瞧她不说话,赵格知道她心中有数,便道:“是柳娇出手,至于为何,我还未来得及审问。” 丹绯抿了抿唇,说道:“我不知何处得罪了王妃,也不想让王爷为难,若是王爷不介意,便将京中的铺子卖掉,离开京城。”丹绯不觉得赵格真的会为了自己如何处置柳娇,更何况柳娇身后还站着承恩公府,她之前觉得柳娇对赵和有些好感,说不准就是为了这个,自己离赵和远一点,应该就能落个清净。 赵格动了动喉结,忽然问她:“随我去凉州可好?” 丹绯吃了一惊:“王爷又要去凉州城?” 赵和点头:“北漠蠢蠢欲动,父皇这次想让我多待些时日。” “那王妃呢?” 赵格顿了顿,冷着脸同丹绯讲道:“她怀了身子,就待在京中安胎。” 丹绯一愣,说道:“不管如何,还是要恭喜王爷。” “你好生考虑一番,凉州虽然偏僻,也不是什么蛮荒之处,柳娇怀着孩子有恃无恐,她若再有什么动作我怕在边关也护不住你,而且,”赵格顿了一顿,神色放软盯着丹绯:“我上次去凉州,觉得还是有你在身边最好。” 丹绯瞧着赵格,一脸狐疑,总觉得这人心怀不轨,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道:“我再考虑一番…” “你若是想卖那两个铺子的话,我给你十万两白银,只是离开京城漂泊浪迹太不妥帖,再说去凉州的时候也要经过湖州,你若是想留下也无妨。”湖州说起来也是丹绯原身的故乡,离京之后回湖州也算合适。 赵格瞧着丹绯,说完之后又道:“你且考虑一番,今晚让长戈留在这里以防万一,”说罢之后又笑了笑:“我应了要给长戈和青梧赐婚,这次去凉州也让青梧跟着。” 听到这两人终成眷属,丹绯也高兴了不少:“他们两个确实相配,王爷今晚若是见到青梧先替我道一声喜!” 赵格点头:“你且想好,我这会儿还有事情,先回府去。” 第51章 五十一章(捉虫) 离了烟柳巷,赵格直接回了王府, 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吴太医已经在香玉苑为柳娇诊脉, 流萤也已经带着几个小丫鬟过来了。 吴太医见到赵格,忙上前行礼贺喜:“恭喜王爷,确实是喜脉!” 赵格点了点头, 正准备往里走, 吴太医又放低了声音说道:“王爷可否借两步说话?” 赵格跟着太去了院里, 问道:“如何?” “王妃确实是喜脉, 但是……”瞧着赵格并无发火的迹象, 才继续说道:“王妃这一胎胎像不是太好,怕是有些不足…”这毕竟是恭王府的第一胎, 太医说出来也是紧张得不行。 赵格拧眉:“可保得住?” “下官尽力而为。” 微微思索了一下, 还是说道:“劳吴太医费心, 若需什么直说便是。” 吴太医下去给柳娇写方子, 赵格双手背后站在门口, 想了许久方才进去。 柳娇正躺在床上, 赵格因为丹绯在她怀着孩子的时候将香玉苑的下人换了个遍,这会儿自然恨得咬牙切齿。 流萤守在柳娇床头, 见到赵格进来, 忙行礼:“见过王爷。” 听到动静, 柳娇缓缓转过身,怀着身孕又动了肝火, 脸色有些苍白, 一双美目直直盯着赵格, 赵格瞧着她,缓缓开口说道:“吴太医说了,让你安心养胎。” 柳娇双手轻抚上自己小腹,垂首笑了一下:“王爷放心。”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最重要的,别的都可以靠后再说。 赵格转头吩咐流萤:“好生看护王妃。”然后大步离开。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来人传赵格入宫。 御书房中,几位皇子并皇帝重用的大臣都在,一道旨意让赵格从骁骑营领二万精兵三日后出发前往凉州。 赵格领旨之后,往凤禧宫走了一趟。 帝后这些日子相处十分融洽,皇帝昨夜便歇在这里,跟皇后说了要让赵格往凉州去的事情。 “五郎这次前去,要多待上一些时日吧?” “应是比上次时间长些。” 皇后点了点头,又道:“那不若让娇娘陪你一道过去?” 昨日赵格并未往宫中报喜,便是等着这会儿来说:“昨日传太医把脉,说她怀了孩子,不过胎像有些不稳,最好安心静养。” 皇后又惊又喜,抚掌笑道:“甚好,那便不要让她挪动,留在京中,我多替你照顾着。” 赵格应声:“多谢母后。” 回到王府,赵格领着青梧一道,又去了烟柳巷。 赵格的提议让丹绯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她好容易从恭王府出来,再同赵格一道去凉州城,总觉得像是从一个牢笼中到另一个牢笼中,但是赵格说的也有道理,柳娇若是真的再出手对付她,靠着承恩公府这座靠山,若真是得逞,她一个平头百姓也不能真指望赵格再回来给自己出头,要是柳娇下手狠毒一点,说不定就要活第三次了。之前想要离京,不过是走走转转,游山玩水,知道京城中有一方小院,心里便觉得安稳,这却是被逼离京,漂泊起来难捱得很。 忍不住使劲儿蹬了几下床板,柳娇都重活一次还嫁给赵格了,就不能安安生生的,何必要再惦记一个没有任何可能的男人。 第二日丹绯起身之后,眼下两块黑青瞩目得很,赵格带着青梧过来的时候,青梧哇的一声先扑到了丹绯怀里。 丹绯瞧了一眼赵格身后站着的长戈,将人从怀里拽出来,笑眯眯地说道:“王爷还在呢,怎么连规矩都没有了?” 青梧抽抽搭搭地说道:“昨日我听红玉说了之后,吓得魂飞魄散,若真是寻不到你,我便,我便…” 丹绯笑问:“你便怎样?” 青梧一跺脚:“我便再也不理长戈了!” 长戈站在后面,摸了摸鼻子,虽然昨日是他上街去寻丹绯,但是就这样不被搭理的话,算是什么道理? 丹绯噗嗤一笑:“好了,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嘛。” 青梧想了一下,忙问:“昨日是怎么回事,可吓坏我了!” 丹绯笑眯眯地说道:“昨日确实有人在小巷里跟着我,多亏李公子相助,不然你可有哭的时候。” 赵格已经坐在了石凳上,余氏沏了茶端上来,端起茶盏吃了些茶水,听着青梧同丹绯说话。 青梧一双眼睛滴滴溜溜转着,问道:“李公子是何人?是不是武艺极高?” 丹绯摇头:“李公子是余嫂的熟人,来过一趟,身上有举人的功名,至于会不会武功,我也不甚知晓。” “那是怎么回事?” 丹绯瞧了一眼赵格,直觉不想将如何脱险的经过当着他的面讲给青梧,便道:“遇上了熟人,他们当然不敢下手,”说着瞧了一眼长戈:“王爷昨日说给你赐婚了?” 青梧一下子红了脸,哼哼唧唧地不说话。 丹绯莞尔:“有什么可害羞的,我倒是想着如何为你添妆。” 青梧瞧着丹绯,问道:“王爷说姐姐要一道往凉州去,可是真的?” 丹绯顿了一下,回道:“还未商定。” 青梧仰着脑袋,笑嘻嘻地跟丹绯说道:“王爷说这次让我也往凉州去,姐姐若是想给我添妆,不去可怎么行?” 丹绯瞧了一眼赵格,恭王爷八风不动地坐在院中饮茶,笑着问青梧:“这么想让我去?” 青梧想了想赵格嘱咐她的话,咬了咬下唇,脆生生地回道:“当然!” 赵格接话道:“你可以先过去,等长戈大婚之后我再派人送你回湖州。” 青梧拉着丹绯的胳膊晃来晃去,说道:“长戈上次回来便说凉州同京城特别不同,女子也可以骑马射箭,姐姐不想去转转瞧瞧?” 青梧说了这么一会儿,丹绯确实有些心动,想来凉州城边塞之处,大漠孤烟说不定还真是别有风韵,瞧着丹绯有些动摇,赵格直接开口道:“三日我便动身,这次要领兵两万,行路并不快,总是可以再想,先将你带离京城。” 丹绯点了点头:“也好。” 赵格又给了丹绯一个木匣:“里面是五万两银票,那两个铺子还放在府中打理。” 那两个铺子若真是卖出去,合在一起最多两万两银子,丹绯忙道:“王爷何必给奴婢这么多银两?” 赵格瞧了她一眼:“若不是王妃,你也不必离开京城,日后不管在哪儿,算是本王给你一笔重新安家的费用。” 赵格许久都不在丹绯面前用本王自称,丹绯拿着那小匣子,咽了咽口水,没敢继续说话,从凉州回来之后,丹绯一直觉得赵格的气场愈发强大,比如这会儿,除了道谢之外什么都不敢多说。 赵格走了之后,青梧拉着长戈在院子外面说话。 青梧有些难过:“王爷让我一定将丹绯劝去凉州,可是…” “傻姑娘,你可千万莫要坏了王爷的好事!”长戈知道青梧偏向着丹绯,可他当然更向着王爷一些。 青梧轻轻踢了长戈一脚:“哼,你瞧着是好事,旁人可不一定这么想!” 长戈装模作样地跳了两下,只说道:“你可瞧着,王爷何时对旁人这么上心过,再说了,丹绯若是不愿意,那不是还能回湖州去,你听王爷的话就是了,莫要胡思乱想。” 青梧点了点头,这事情是好是坏,终究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能够说得清楚的,可是心里还是不爽快,白了长戈一眼方才回了院子。 丹绯开始收拾东西,其实她也没有多少物件儿,惊蛰签了死契,平日里泼泼辣辣的姑娘拽着丹绯一定要跟她一道,丹绯又用一百两银子买了余嫂早先的几幅绣品,这些足够二人过活,还留了几件首饰预备日后给清芷添妆,这个小院子是赵格给的,丹绯也没有找人卖掉,准备将地契和钥匙都再还他。 收拾到第二日,赵和来了。 虽说要走,丹绯也没有想带多少东西,院子里也并不显乱,不过赵和一进来便问丹绯:“魏姑娘要跟五郎一道离开京城?” 丹绯点头,虽然不知赵和知不知道她遇险的事情,但也不想让他知道。 赵和前两日在吏部忙得焦头烂额,今日一早,赵格遣人去他府上,说以防万一,要带丹绯一道去凉州城。 赵和这会儿脸上并无多少笑意,一双黑色的眸子盯着丹绯,轻声问道:“在京城住得不好?” 丹绯摇了摇头:“不是住的不好,是有旁的事情。” 赵和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五郎说以防万一,可是有什么人对你下手?” 丹绯瞧着赵和,说道:“公子心思缜密,许多事情都瞒不过你,我离京是最好的办法,青梧同长戈要在凉州成婚,随王爷前去也算是道贺,其实不过是世间一浮萍,何日在哪里扎根了,再告知公子,若是还不嫌弃我的手艺,魏枝扫榻相迎。” 丹绯说话不慢,一字一字地落在赵和心上,他确实一瞬间便想明白了,有动机对丹绯出手并且让赵格束手束脚只能带人离京的只有柳娇,自赵格大婚之后,他避嫌极少往恭王府去,虽不知亲弟弟的妻子为何对自己有这般执念,但这次确实是自己给丹绯招了灾祸。 笑了一笑同丹绯说道:“那便祝魏姑娘一路顺风。” 赵和总是这般样子,说话处事从未有过失态的时候,如春风拂面白雪落梅,同丹绯说了会儿话之后,便告辞回府,到了诚王府,起了一坛子老酒,坐在花园中的凉亭痛饮,周围是他准备的还未送到烟柳巷的茉莉和朱顶红,一直长得很好。 赵格在恭王府的外书房中,瞧着长戈,开口道:“二皇兄去过了?” 长戈屏气,应声称是。 赵格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他想了许久还是让人去告诉了赵和一声,二皇兄是最光风霁月之人,可他却只会再大度这最后一次。 第52章 五十二章 动身去凉州的时候, 赵格同周行行军走在前面, 长戈领着一队人护着女眷跟在后面, 皇帝这次的意思是让这两万人留在凉州,骁骑营中有些将领的家眷也要一道过去。 丹绯撩了帘子,坐马车赶路并不是多舒服的事情,瞧着一旁长戈骑在马上,转头笑着对青梧说道:“赶这么久的路, 坐在马车上还不如骑马舒服。” “姐姐到了凉州也可以学呀,长戈说那里有不少会骑马射箭的女子。” 丹绯点了点头,又问青梧:“你们两个的婚事准备定在什么时候?” 说到亲事, 青梧总是容易脸红, 支支吾吾地回:“还未商定呢, 长戈说刚到凉州怕是要忙。”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跟丹绯说道:“若是真的迟了些,姐姐可不要着急。” 丹绯莞尔:“有什么好着急的,再说了我瞧着长戈才是最心急的那个。” 从京城到凉州,赶路用了小二十天, 坐马车也是个体力活,快到凉州城门的时候,丹绯觉得自己骨头都散了一半。 赵格行军在前, 比丹绯她们提前一日入城,这会儿带着周行等在城门口处。 瞧见马车晃晃悠悠过来,微微勾唇, 夹了夹马腹迎上前去。 听到外面长戈请安的声音, 丹绯忙撩开车帘, 车内三人都冲着赵格行了一礼。 赵格点了点头:“这次不住安景侯府,去城西。” 瞧着赵格身着铠甲骑着深栗色的骏马,丹绯笑问:“王爷是不是出去巡营了呀?这会儿竟然还能遇上。” 凉州连城墙都同京城不同,没有一点儿青苔在上,灰灰黄黄的颜色,衬得赵格多了几分沉稳。 赵格瞧着丹绯笑眯眯的样子,手上的马鞭紧了紧,还是点头说道:“刚好回城。” 长戈偷瞄了一眼王爷的脸色,心下哀叹一声,平日里瞧着丹绯挺机灵一个姑娘,怎么这会儿这么不开窍,不过王爷都没说什么,他当然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城西原有一座府邸,圣旨过来的时候,皇帝还特意说了赵格可以在凉州立府,凉州刺史乖觉得很,早早给赵格选了一处府邸,挂了恭王府的牌匾。 到了凉州的恭王府,丹绯算是深深地瞧出了这位刺史大人对赵格的谄媚之情,这处府邸比起京中的恭王府虽然稍稍差了些,但是假山流水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府中还有一眼温泉,直接引了水到几个院子里。 丹绯还跟青梧打趣:“王爷在京中想泡温泉都要到庄子上去,没想到来了凉州跟洗个热水澡一般。” 丹绯住的院子也有泡汤的地方,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泡上一会儿去去骨子里渗出来的酸痛感。 从汤池中出来,浑身上下都舒坦得很,刚整理了一会儿东西,青梧便过来寻她了:“姐姐,王爷说让你过去一趟。” 丹绯摸了摸自己半干的头发,苦笑着说道:“这样怎么能去见王爷?” “王爷过会儿好像要出府,急着寻姐姐说几句话,你将头发先擦上一擦,挽起来吧。” 将头发轻轻挽了起来,随青梧一道去了赵格的书房。 丹绯进来的时候赵格微微皱了皱眉,一瞧就是刚刚泡了温泉的样子,脸上有些红晕在,头发盘起,下面未干的地方些微卷,垂在雪白的脖颈旁边,暧昧得很。若是没有旁边站着的周行,赵格当然不介意丹绯这般过来。 丹绯行了一礼说道:“青梧说王爷着急见我,才这样过来的,王爷勿怪。” 赵格摆了摆手,只说道:“我一会儿要赶往都卫城,会待上几日,只是叮嘱你一些事情。” 丹绯点了点头,等着赵格说话。 “我同周副将商议了一下,他现下也未立府,骁骑营单独扎营,若是回凉州也是住在恭王府,让你来凉州并不是做丫鬟,”说着瞧了一眼周行:“不过总要有个身份免得惹人口舌,你跟周行以义兄妹相称如何?” 丹绯看着他简直眼睛笑得弯起,赵格这两年思虑愈发周全,倒是她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去,而且周行确实是个好人,不过还是要问问人家:“周副将可同意?” 周行微微抿了抿唇,回道:“姑娘在恭王府的时候对我照顾有加,认作义妹很好。” 丹绯笑眯眯地说道:“那过两日我下厨摆酒,好生认下义兄。” 这般丹绯在的身份便是随着周行一道住在恭王府的义妹,青梧她们也交代过,说是在京中就已经认下的,时日久了也不会生出太多闲话。 又过了半个多月便是丹绯的生辰,赵格在都卫城,周行却从城东侧新扎营的骁骑营回来了一趟。 这人还带了一样让丹绯特别喜欢又意想不到的生辰贺礼。 “我去寻了这匹母马,性子温顺,你用来学骑术正合宜。” 丹绯又惊又喜,忙道:“多谢兄长,”然后让惊蛰将她给周行做的鞋袜取出来,笑眯眯地说道:“可不能只沾兄长的光。” 丹绯生辰,当然要一道吃酒庆祝一番,不过周行并未久留,傍晚便又回骁骑营去了,以往是流萤和青梧陪她过生辰,今年便是青梧和惊蛰一道,还让这里的小丫鬟上了些度数低的酒。 往年都是丹绯酿的青梅酒,这酒青梧吃起来有些辣,便只稍稍饮了一点,惊蛰倒是不觉得,三杯下去却也昏昏沉沉,丹绯瞧她筷子都拿不住,哭笑不得让这丫头先去歇着。 “青梧婚期要定在什么时候?” 青梧瞧着丹绯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口中应道:“应是再过两个月,”然后想将酒壶移开:“姐姐不要喝醉了。” 丹绯轻轻甩了甩脑袋:“不会,哪里有醉?两个月快得很,可真是羡慕你。” 青梧笑着问她:“姐姐是不是也想嫁人了?” 丹绯又灌了一杯,弯着眼睛盯着青梧笑眯眯地说道:“羡慕你成家呀。” 青梧想起丹绯当时出府的时候有多高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我当初离开王府,在烟柳巷住着,踏实的很,”说着说着眼里蓄了些水花,声音也稍稍提了起来:“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到凉州来?!” 青梧忙轻抚她的脊背,这一个多月来丹绯瘦了不少,隔着薄薄的春衫清楚地摸到了背上凸起的蝴蝶骨,叹了口气刚要说话,便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王,王爷!”青梧扶了扶丹绯,忙起身行礼,她不知道赵格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丹绯的话被听去了多少,战战兢兢地说道:“丹绯喝醉了…” 没想到丹绯一拍桌子,哼了一声:“我哪里醉了?!”伸手指着赵格:“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一点儿都不愿意待在恭王府!” 青梧被吓得面色发白,瞧了一眼赵格黑沉沉的脸色,咽了口唾沫想再为丹绯辩解两句,却被赵格斥道:“下去!”只能留下丹绯,磨磨蹭蹭地离开了院子。 丹绯见赵格发怒,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指着赵格说道:“赵格你凶青梧作甚,话是我说的,要发火也别冲她去,”说着说着就朝着赵格过去,可实在是喝得太醉,左脚绊着右脚一下子就往地上扑去。 赵格眼疾手快将人捞到了怀里,丹绯巴着赵格的肩膀也不松手,噗噗踏踏地就往下掉眼泪:“我烟柳巷里面的葡萄架子还没长起来呢,摇椅都让人做着,要不是你媳妇儿,今夏就能在下面乘凉了。” 赵格一下子想到那株葡萄是谁送的,皱了皱眉,往门外瞧了一眼,丹绯这个小院南边的角落有空处,架一架葡萄正合适。 可是怀里的人还不解气,往后退了一步,啪啪啪地在赵格胸前猛捶了一通:“怪你!” 赵格也不还手,沉声道:“怪我。” 丹绯的手又小又软又白,打赵格虽然一点儿力气都没少用,但是恭王殿下丝毫不觉得疼痛,倒是她自己的手红了一片。 丹绯皱眉,赵格身上硬邦邦打起来实在有些疼,便将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起来,她喝了酒脸颊红润,本来上唇就有些翘,小小的动作瞧在赵格眼中娇憨诱人。 赵格伸手将丹绯的手捉住,将人带到了旁边的软榻上坐着,用指腹将脸上还挂着的泪珠子擦掉,一边轻轻地给她揉手一边问道:“不愿意待在恭王府?” 丹绯这会儿表现极乖巧,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说出来的话却气人:“当然,才不要整天围着赵格转圈圈。” 赵格轻笑一声:“那你之前围着他转倒也耐烦。” 丹绯眨了眨眼睛:“我当然要对他好呀,不然他怎么会对我好?” 赵格手上动作不停,又问道:“你喜不喜欢他?” “喜欢呀,长得好看又有钱,还那么大方,为什么不喜欢!” 赵格挑眉,又问:“那给他生小娃娃好不好?” 丹绯瞪大了眼睛:“柳娇不是要给他生嘛,我才不要生下来娃娃还要跟别的孩子抢爸爸!” 赵格微微思索了一下,想来爸爸许是湖州人对父亲的称呼,倒也不恼,还想再问丹绯几句,转头一瞧,人偏着脑袋已经睡着了。 笑着摇了摇头,将丹绯一把抱起,放在了卧房的床上,除了鞋子,盖好被褥,又在床头压了一张薄薄的纸,然后转身离去。 第二日早上,丹绯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大亮,迷迷糊糊知道自己喝醉了酒,可是旁的事情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听到里面有动静,青梧一下子冲了进来,巴着丹绯的肩膀,苦着一张脸说道:“你昨晚上跟王爷还说了什么?” 丹绯一只手指点着青梧的脑袋将人推远,揉了揉太阳穴:“王爷回来了?” 青梧巴巴地点头:“这会儿还在书房中,我偷偷摸过来的。” “那快回去当差,小心王爷生气。” “那都是小事情,昨晚上王爷过来的时候,你可是指着他的鼻子骂…” 丹绯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骂了什么?” 青梧嘟嘟囔囔地不敢说,丹绯苦着一张脸,说了让送些度数低的酒来,怎么还是喝得一塌糊涂。 青梧忽然瞧见床头压着的那张纸,问道:“这是什么?” 丹绯取过来瞧了瞧,是原身湖州老家的一张地契,看样子是一座宅子,想来就是赵格放在床头的,啪地一下拍在自己脑门上:“青梧快帮我找身衣裳!” 火急火燎地到了书房门口,又想想赵格还能留张地契给自己,应该是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咽了咽口水,让门口守着的下人通传一声。 赵格听她过来,笑了笑:“让她进来。” 丹绯心里跟揣了一只兔子一样,不安得很,行礼之后支支吾吾地说道:“昨日饮了酒,青梧说王爷去了,不知有没有说什么胡话冒犯王爷…” 赵格想想昨夜丹绯说的话,虽然醉酒倒是条理清晰得很,板了板脸说道:“没什么,只是日后莫要再这般饮酒。” 丹绯恨不得立正稍息给赵格敬礼,忙道:“谨遵王爷教诲!” 想起怀里揣着的那张地契,又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地契是王爷给我的?” 赵格点头:“你的生辰礼。” 丹绯简直笑成了一朵花:“多谢王爷!”虽说湖州她并不熟悉,但是得了一座宅子在老家便像是稍稍扎了扎根一般,让她心下的不安一下子去了不少。 “用早膳了吗?” 丹绯摇头。 赵格提笔不再看她,一边写字一边嘱咐道:“用膳去罢。” 第53章 五十三章 周行送的马放在马厩, 府上并无太多事情, 赵格忙得不见人影,青梧同长戈的婚期也未定下来, 丹绯便找了个府上的小厮问过,说城外有马场,不少女子会去那里跑马,也有帮着引马的人在,牵自己的马过去也无妨, 便寻思着去瞧瞧。 虽然一直不见赵格人影,但是她说要出府,身边还是跟了两个侍卫。 现下正是牧草肥壮的时候,丹绯不会骑马,马场上便有人牵马, 慢慢悠悠地走着。 凉州果然不同京城, 没过一会儿一个一身箭袖骑装的女子打马到了丹绯面前, 笑着说道:“倒是少见你这种还要人牵马的。” 这女子虽然坐在马上, 但是瞧着便身量高挑,丹绯也不恼,回道:“我不会骑马,又怕摔下来,只能让人帮忙牵着。” 牵马的伙计同丹绯说道:“万姐的骑术可是数一数二, 不过姑娘面生, 听口音也不像凉州人, 怕是不知道呢!” 这万姐确实身姿飒爽, 丹绯瞧着也有些佩服:“我若是能习得万姐几分便好。” 刚刚说完,身下这匹母马便被抽了一鞭子,叫了一声跑了起来,丹绯吓了一跳,攥紧了手上的缰绳,尽量俯低身子,生怕一不小心真的从马上摔下来。 丹绯整个人都僵在马上的时候,万姐在她身后开口:“你这马温顺得很,坐直一点摔不下来。” 这马确实跑起来也不算十分快,丹绯试着放松了些,万姐夹了夹马腹,跟丹绯并行,说道:“跑起来就得了,你那样让人引马,下辈子都学不会。” 骑马跑了起来自然高兴,笑着回道:“方才吓了一跳,多谢万姐。” 这女子倒也未同丹绯多讲太多,瞧着丹绯慢慢跑了起来,一甩马鞭往远处去了。 回王府之后,丹绯找了之前问过的小厮来:“你可知凉州城中那位万姐是谁?” 那小厮支支吾吾地,丹绯瞧他知道却又不愿意讲的样子,皱了皱眉:“但说无妨。” “万姐是做生意的,城中的酒肆十有八九都是她的,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皮肉生意…”那小厮说罢便垂着头不敢说话,他知晓这位姑娘是周副将的义妹,京中的贵客,说不定半点儿污秽都不想入耳。 那小厮走了之后,丹绯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滋味,那万姐瞧着是个肆意洒脱之人,开酒肆倒是意料之中,做皮肉生意却真是不像,不过凉州驻军甚众,烟花之地众多也正常。 五月,凉州城的天气比起京城要凉爽些,丹绯也去城中转过几次,确实风土人情不同寻常,也十分热闹,日子晃晃悠悠的并没有太多波折,没想到初七的时候,北漠大军在闵河岸北三十里处扎营,赵格也亲自带兵驻守在都卫城中。 丹绯从未离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如此接近,她知道□□知道枪械,只是知道,也无能为力。消息在凉州城中传开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凉州告急的次数太多还是觉得有都卫城在前的缘故,街上的商贩倒是一如既往地摆摊贩卖,只不过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 五月十二,北漠攻城。 便是隔着几十里地,夜晚也能瞧得见都卫城火光冲天,赵格周行长戈都在都卫,青梧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红着眼睛一直待在丹绯院子里。 凉州城每隔一日会有军报,北漠四次攻城未下,也算是鼓舞后方人心。青梧这几晚都同丹绯挤在一道,这夜三更天的时候二人都未入眠,外面传来奇奇怪怪的曲子,不是丧事,呜呜咽咽吓人得紧。 房中留了一支蜡烛,外面的曲调太过凄怨,青梧吓得叫了出声直接钻进了丹绯怀里,丹绯慢慢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等平静了些的时候,起身下床,又将熄灭的烛台全部点亮。 火光亮起来,青梧也没有那么害怕,带着哭腔问丹绯:“姐姐那是什么声音?” 丹绯坐在她旁边,将青梧拦在怀中:“那是招魂曲。” “招魂曲?” 丹绯点头:“别怕,招英烈之魂的。”她从未想过这些在书本上见过的东西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身边,打仗总是会死人,许多人一抔黄土埋忠骨,家中便会在夜晚架起招魂幡,吟唱招魂曲引魂魄回乡。凉州城中有不少男子都参军驻守都卫,这声音听来虽然心酸却也是意料之中。 不过若只是守城,就算是死在城墙上,也落得尸首回来,何必吟唱招魂曲?丹绯一边拍着青梧的背一边想着,怕是赵格让人出城杀敌了。 果然次日一早,凉州街道上有人快马敲锣送来捷报,恭王殿下不仅守住都卫,还出兵击退北漠五十里。 听到这个消息,丹绯才稍稍松了口气,赵格毕竟从未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她确实有些担心。 捷报传来下午,赵格回到凉州。 丹绯半月都未曾见他,一身黑色的铠甲胡子拉碴,眉头一直皱着,见到丹绯神情放软了些,点了点头,大步进了正屋。长戈跟在他身后,也好不了多少,同丹绯说道:“王爷三日未曾合眼,明早要同凉州众官议事,劳烦姑娘好生帮王爷打理一番,睡个足觉。” “那是自然,青梧这会儿在我院中睡着,她昨夜害怕也睡不安稳。” 长戈忙道:“多谢丹绯姑娘,我一会儿去瞧瞧她。” 丹绯点头,然后进了正屋。本以为他会在床上歇下,没想到还坐在太师椅上。 瞧他全身上下仍然绷得极紧,丹绯放缓声音,问道:“王爷可要用什么?或者我守着王爷,点上安神香小憩一会儿?” 赵格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去泡汤。” 丹绯摇了摇头:“王爷这会儿太疲累,去泡汤不好,我取水给王爷稍稍清洗一下,小憩一会儿,再唤王爷起来泡汤可好?” “也好。”丹绯安排这些事情总是合适,赵格自是应了下来。 用铜盆兑了温水给赵格擦洗,在恭王府的时候,这人像一只懒懒散散的大猫,这会儿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洗了手脸,又给他通了通头发,轻轻揉了揉头上的穴位,觉察到赵格浑身的肌肉放松了不少,有了睡意,轻手轻脚地点上安神香,便坐在旁边的软榻上守着,她这两日也心绪不宁,便又描了绣样,一针一线地倒是静心一些。 赵格睡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醒了过来,丹绯本想下厨给他做饭,可是这人一直睡得不安稳,只稍稍去煮了个木香粥便回来。 刚睡醒便要用膳,连胡子都没刮,想来是又累又饿,菜也都是丹绯交代的,赵格尝了尝粥,便对丹绯说道:“这粥是你做的?” 丹绯点头:“这粥安神,想让王爷晚上睡得好些。” 用罢晚膳过了一会儿,赵格并无睡意,说要去泡汤,丹绯便让这院中侍候的小厮跟着,怕他泡着泡着又在汤池中睡着了。 不过赵格待得时间也不久,半个多时辰便出来了,大昭男子一般三十之后才蓄须,赵格平日剃须都是自己动手,并不让丫鬟服侍,出来的时候乱七八糟的胡子已经刮干净了。 穿着一身软缎袍子,丹绯取过准备好的暖炉给他烘发。 这人今日回来之后并未说过几句话,这会儿精神好了些也沉默得很。想想战场上会有的血肉横飞的场面,丹绯一边烘发一边说道:“王爷很厉害,城中一直都传捷报回来。” 赵格闭着眼睛说道:“北漠将军中了我一箭,这几日不会攻城,周行还在都卫守着。” “前两日青梧害怕得很,连觉都睡不着,今日捷报一到,那丫头倒头便睡,这凉州城中的百姓应是都跟青梧一般,由王爷守得安宁。” 赵格忽然从软榻上坐了起来,盯着丹绯说道:“这次死了几千将士,多少都是死在我的身旁马边。” 丹绯放下暖炉,端过安神汤给赵格,瞧着他认真说道:“王爷说这些,我看不到也想不出是什么样子,只看都卫城火光冲天,听凉州街道上响起招魂曲便难过至极,更何况亲眼所见。是北漠来犯大昭,王爷守着江山子民,他们守着土地家人。” 赵格将手上的安神汤饮罢,他在都卫城的时候是最高将领,便是热血溅在脸上连抹都不抹继续杀敌,他心里的不忍和难过都藏好,这会儿才终于释放出去,瞧着丹绯笑了起来。丹绯松了口气,这才是他真正放松下来的样子。 第54章 五十四章 第二日早上, 赵格匆匆忙忙用罢早膳便赶去同众人议事。 北漠几番来袭,都卫原来驻扎的守军也有些疲惫, 这两日北漠虽停止攻城,却也完全没有撤兵的意思, 大昭这边也该重新排兵布阵,做好长久的准备。 刺史府已经到了不少人, 见赵格过来, 一个个都站得笔直, 恭恭敬敬, 边关之处能领兵打仗的人最受尊重。 迈过门槛之后,坐在上首,看着众人行礼。赵格微微颔首, 然后说道:“北漠现下并无退兵之意, 都卫城中必须增兵。” 下首好几位都是武将,左右对视了几次后, 之前被赵格罚过的那位范将军站了出来:“末将愿领东大营将士增援都卫城!” 赵格瞧了他一眼,范士勇有几分想跟自己卖好的意思,他也不介意, 点头道:“那便由范将军点左大营五万将士往都卫城去。” 说罢之后,瞧了瞧周遭坐着的官员将领, 又道:“前几日营中将士伤亡甚众, 军医药材为何如此不足?” 凉州刺史姓杨, 名唤杨锦, 这一圈人都未说话, 他只能站出来应道:“回王爷,这两年北漠按时朝贡,凉州也未耽误闲时练兵之事,只是,”说着顿了顿瞧了瞧赵格的脸色:“这军医药材一向都紧张,不是下官不爱惜将士性命,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旁也有人出声附和道:“打起仗来一日抬回来的人太多,活不活得下来都得靠命。” 赵格抬眸瞧了方才说话的那位,这人立刻噤声,低头不言。 “打仗是要死人,马革裹尸是死在战场,被抬回来后活活等死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赵格点到杨刺史:“杨大人,本王今日还要赶往都卫,三日后莫要再说什么心有余而力不足。”说罢便起身离开。 赵格也没有再回王府,直接动身去了都卫。 连着两北漠都按兵不动,晚上没有冲天的火光,凉州城中也稍稍恢复了些生气,可是青梧却发了高烧。 丹绯忙让人出门寻大夫回来,没想到出府的小厮跑了一圈之后,回来满头大汗地回话:“魏姑娘,城中,城中的大夫都被官府请走了!” 丹绯皱眉:“请走了?”一边说一边想着这小厮的请里面有几分强迫的成分。 “是,是说请走了,不过是官差上门的。” 挥了挥手让这小厮下去,然后让惊蛰取来烈酒给青梧擦手擦脚,又去厨房取了紫苏和生姜煮水,过一会儿便让青梧喝一点儿,这也就是最平常的退热的法子,别的她也没有办法,希望能够有些用处。 青梧睡得昏昏沉沉,到了晚上的时候,总算是发出了不少汗,烧退了下来,丹绯松了口气,她不能真的打着赵格的名号去官府找大夫,可就算前方战事吃紧,也不该将城中所有的大夫都带走。 第三日赵格又回了王府,青梧还是有些低热,丹绯寻了个空到了赵格书房。 赵格正在读从京中回来的密函,听到丹绯求见,便示意守门的长戈让她进来。 丹绯进来之后,打量了赵格一番,这两日前面没有打仗,他瞧着也没有前两天那么疲惫,行了一礼问道:“王爷可是派人将凉州城中所有的大夫都带去都卫了?” “这怎么会?”不过丹绯忽然关心起大夫的事情,便问:“怎么了,有什么不适?” “我很好,是青梧高热,遣人去请大夫,回来说城中所有的大夫都被官府的人请走了。” 赵格皱眉:“这杨锦倒是会给我交差。” 丹绯瞧他有些愠怒,便问:“王爷吩咐了什么事情,让杨大人如此行事?” 赵格冷笑了一下:“军营中缺医少药,我前两日过问了他,没想到他办法不少,直接抓人来应付。” 丹绯回道:“城中的百姓也会有个头疼脑热的,这般让所有大夫都去军中也不是办法。” 赵格点头:“一会儿我去刺史府,让他将人都先放了。” 丹绯心中隐隐有个法子,却也不知可不可行,吞吞吐吐的样子瞧在赵格眼中,赵格便出声让她直说。 “打仗受伤后的将士,大都是需要人处理包扎伤口,不需要懂得多少药理,学起来也容易,不若就寻城中的平民百姓,教上几日便好。” 赵格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城中现在多是妇孺老人,哪儿见得了这么多血,再说女子总要避嫌。” 这话也不错,丹绯想了一下,又开口:“我之前去城外跑马,就见不少凉州的姑娘也是英姿飒爽,害不害怕这种事情也不好讲,总是分人。国难当前,也不一定非要守一些死板的规矩。” “你去城外跑马?” 丹绯点头:“去了一趟,后来便没再去过。” “马是周行送的? ” “是,”丹绯见赵格岔了话题,急了一些,皱着眉头说道:“王爷说正事。” 赵格点了点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也不能跟杨锦一样直接抓人过去。” 丹绯忙道:“若是王爷不嫌弃,让我去试试,也不用旁人上心,不耽误都卫城的事情。”这几日虽然白日平静了些,可是晚上还是时不时传来招魂曲的声音,听在耳中实在揪心。 赵格微微思索了一下:“也好,你先随我去见见杨锦,日后在凉州城才好行事。”这法子虽然听着还有些不足,但他一向相信丹绯,总比现在杨锦到处抓人强了不少。 丹绯应下,瞅了瞅赵格又问:“那王爷什么时候去?”她也着急让凉州城的大夫早日就位,先来恭王府给青梧开个方子,好生看上一看。 “这会儿就动身吧,让人备车。” 丹绯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看着骑马走在旁边的赵格,弯了弯眼睛丝毫不吝啬对他的夸奖:“王爷骑术真好。” 赵格不为所动:“跟着马车不过是比走路快一点,有什么好不好的,倒是你,一个人还敢去马场跑马,不怕磕掉牙下来?” “那马场上有人引马的。”丹绯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又想起当日马场上没一个姑娘跟她那般,还有些不好意思。 赵格瞧她用手拨了拨头发,便知道是不好意思了,也不追着再说,只道:“好好坐着,快点儿过去。” 丹绯点头,放下帘子坐好,心道这边关军营果然是锻炼人的地方,怎么现在整天有种被赵格气场压制的感觉? 到了刺史府,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后面是杨锦的住处,听人通传赵格过来,杨锦忙整了整官服迎了出去:“王爷前来可是为了医药之事?”说罢之后,不动声色地瞧了后面跟着的丹绯一眼。 “杨大人安排得怎么样了?”赵格边说便迈开步子往里走去。 “下官已经请了凉州城有闲暇的医者,正准备让他们也一道去都卫城去,还去各处采购药材回来。” 赵格撩袍在正堂坐下,然后示意丹绯坐在一旁。 丹绯不能像这位大爷一般目中无人,笑道:“杨大人请。” 杨锦瞧了一眼赵格,见他面上没有什么不愉的神色,也端端正正地坐在了赵格的下首。然后瞧着丹绯夸赞道:“这位想必是周将军的义妹了,果然是国色天香的美人。” 丹绯从踏进凉州的恭王府便知晓这位杨大人对赵格谄媚的属性,含笑垂首:“多谢杨大人夸奖。” “行了,杨大人说说,你请了多少医者过来?” 杨锦忙回话:“二十五名。” 赵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杨大人是不顾这城中百姓能不能身体康健了?” 杨锦忙道:“并不是凉州城中所有大夫都来了,再说这前方战事吃紧,这也算是应急的对策…” 赵格瞧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本王可没让你想这种法子,魏姑娘今日过来是想跟杨大人商议一件事情。”说着点头示意丹绯开口。 “民女在凉州城住了月余,跟京中实在不同,男人豪爽女子洒脱,军营中的伤患最需要的是极是包扎处理伤口,这些并不一定需要专门的医者去做,民女想瞧瞧能不能在凉州城寻些百姓,学学包扎处理伤口的本事。” 杨锦知道,既然赵格带着这位魏姑娘来了,估计心里已经是同意了这件事情,来跟自己交代也就是知会一声,虽然他心里觉得也有些难度,但还是爽快地称赞:“魏姑娘果然见识不凡,现下想来下官的做法实在不妥,若是需要帮忙做什么,魏姑娘但说无妨。” 丹绯知晓杨锦并不看好此事,但只要应下她也不在乎这人怎么想,笑着回道:“那日后怕是要多麻烦杨大人了。” 杨锦笑呵呵地抚了抚胡须:“好说好说。”这还给他少了不少麻烦不是。 第55章 五十五章 从刺史府回来之后, 赵格又急着往都卫城赶, 走之前叮嘱丹绯道:“这事情你只管去做, 若是不成我再想别的法子。” 丹绯将他送走, 第二日一早便让人在凉州城各处张贴告示出来。 凉州城纷纷议论起这张告示来, 在平头百姓中找人去都卫军营,给将士们包扎处理伤口,每月六钱银子, 男女皆可, 只是要先去恭王府报个名字。 六钱银子在哪儿都是高工资, 没有想让人办事也不出钱的道理, 赵格给她那十万两白银, 放着也是放着,再说军中也不能一下子忽然涌进太多人, 选百十个手脚伶俐背景清白的便好。 没想到的是,丹绯见到的第一个人竟是当日那位在马场的万姐。 万秋见到告示后,直接动身来了王府, 见到丹绯之后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位妹子。” 丹绯微微颔首,笑道:“万姐好久不见。” 万秋穿着装束也不同常人,那日身着骑装, 今日一身冷灰色的裙衫, 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束起,瞧着倒是有些像个男人, 虽然知道做着皮肉生意, 但是不带半点儿风尘气息。 瞧着丹绯开口问道:“你是?” “我是周行周副将的义妹, 名唤魏枝,万姐随意称呼就好。”周行随着赵格一道在都卫城,每日军报上都有他的名字,凉州城的百姓也都知道了恭王爷麾下这位英勇善战的副将。 “王爷可在府上?” 丹绯摇头:“王爷已经昨日已经去了都卫城,万姐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告示上的事情?” 万秋点了点头:“那这事是你在管着了?” “正是。” 瞧着丹绯笑了笑:“你可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 “酒肆花楼。” 挑了挑眉毛,又睨了丹绯一眼,一股子压不住的风流劲儿,说道:“魏姑娘也不嫌弃?” 青楼妓院在大昭是合法生意,但是女子落入风尘仍旧不是什么光彩事。 微微思索了一下,丹绯笑道:“同万姐不过一面之缘,哪里谈得上什么嫌不嫌弃,万姐若想商议事情,直接同我讲便是。” 万秋将手肘放在圈椅的扶手上,上身微微前倾,瞧着丹绯说道:“现下凉州城中多是老弱病残,妇孺占了大多数,没多少能为了一个月六钱银子不要命往都卫跑的人,何况受伤的将士怕是身上穿着也不会太端正吧?” 这些自然是丹绯考虑过的事情,听万秋这样讲,笑问:“那万姐的意思是?” “让恭王殿下给我九楼减五年三成的赋税,我给王爷寻人去营中帮忙。” “九楼?” 万秋笑了笑:“若是魏姑娘身为男儿,我早就邀你去九楼商议了。” 丹绯轻咳一声,没想到万秋开个花楼名字也如此不同凡响,就算是在大昭,做皮肉生意要交的赋税比旁的也高上不少,万秋开口便是三成 ,丹绯笑了笑:“万姐倒是相信王爷,觉得这一仗打不了多久?” 不等万秋回话,丹绯继续说道:“万姐的九楼,想来这两日生意要差不少。”凉州附近的驻军是万秋主要的客户,开战之后,就算是还未去都卫的左大营将士,也都不许再随意出营。 “就算是王爷免了万姐五年三成的赋税,万姐也省不下多少钱吧?再者我没猜错的话,万姐是想让九楼的姑娘们去军营照顾伤患?” 万秋挑眉:“我在都卫也有生意,两座九楼一座酒肆,加起来一百七十九人,现在都卫城生意已经停了,人倒是没回来,让她们过去帮忙有何不可,我九楼的姑娘可不跟旁处一样,不少还会骑马搭弓,不是什么扭捏之人,更何况,我凉州城东西南北各有一处九楼,魏姑娘想用人,说一声就是。” 丹绯摇了摇头:“若王爷真让九楼的姑娘们入营,传出去并不合适,更何况还减了九楼三成赋税,太不合算。” “那魏姑娘是觉得此事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丹绯瞧着万秋,微微笑了笑:“倒也不是,万姐在都卫城的酒肆可有度数极高的烈酒?” 万秋点了点头:“有,烧刀子厉害得很。” 大昭的这种烧刀子,度数有近七十度,虽然还是稍微低了些,但是也可以凑合着杀菌用,便道:“有多少?” “两千多斤。” “这酒怎么卖?” “一斤五十文。” 丹绯想了想,开口道:“今晚我去九楼走一趟,再与万姐细谈如何?” 万秋倒是没想着丹绯说出这句话,面前这位连马都不敢骑,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说起九楼面不改色已经不错了,没想到还要去九楼看看。抚掌笑道:“好,那今夜我便在城西等着魏姑娘。”万秋走了之后,丹绯便遣人去了刺史府,既然杨锦应承得那么好,打听个人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来恭王府的普通老百姓确实不多,一日下来不过二十余人,妇人只有两三个,大多都是行乞之人,不少连自己都照看不好,筛筛检检的,能用的人手实在不多,丹绯没有一口回绝万秋,便是担心这种情形出现。 据杨锦所述,万秋本就是凉州人士,算是女承父业,其父在世之时并没有九楼这个生意,人有几分手段,也没做过什么恶事。 晚上丹绯换了身素净些的衣裳,她个子不高,长得又秀美,穿男装这种事情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交待了惊蛰自己的去向之后,带着赵格留给他的两个侍卫,让人赶马车往城西的九楼去。 就算是打仗的时候,生意萧条了些,远远瞧起来九楼还是比旁的商铺热闹得多,进进出出的还是不少人来。 进去之后丹绯大致看了几眼,装潢不似寻常的青楼,也不雅致,墙上还挂着些狼皮之类的东西,有姑娘站在楼梯上招呼客人,丹绯瞧了瞧那姑娘胸前波涛汹涌的场面,下意识地瞧了瞧自己的对襟小衫,还没来感慨一下,万秋便从楼上下来了:“魏姑娘来了。” 方才站在楼梯上的姑娘笑睨了丹绯一眼:“呦,万姐又带姑娘回来了。” 万秋冷了冷脸:“胡说八道,这是周行周副将的义妹。” 那姑娘听罢,在丹绯脸上打量了一圈,跟着一位恩客上楼去了。 丹绯跟着万秋往楼梯上走去,边走边打量着楼里的生意。她也没去过大昭别的花楼,只看着万秋这一座,不知是不是这些天人不多的缘故,并不是太过灯红酒绿的样子,也没有人大声吆喝接客,姑娘们有的穿得素淡有的跟方才那位一样,妖娆丰满。 一道进了房中之后,万秋笑了笑:“魏姑娘看了一遭,觉得我九楼如何?” “眼拙,倒是瞧不出什么,今晚过来想万姐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万姐敢跟王爷讨三成赋税的价,楼里的姑娘是自愿去么?” “那是当然,北漠那帮兔崽子扰得我生意都做不成,大家都想赶紧赶走了图个清静!” “万姐有九楼所有人的身契?” “当然。” 丹绯瞧着万秋,开口道:“这样,万姐在都卫有两千多斤烧刀子,我全部买下来,两百文一斤,先存放在都卫城万姐的酒肆中,一点一点往受伤的将士处运送,都卫城中九楼的人我要看过之后挑选一番,选中的人万姐将她们所有的身份消息全都写下来给我,此外还有一万两银票给你,若是人手不够,我随时回凉州选人,这仗打多久,万姐九楼的人便让我用多久,超过三个月我再给万姐加一万两。” 万秋拧眉思索着,丹绯也不着急,这九楼的点心瞧起来不错,捏了一块放在嘴里,吃了口茶继续说道:“这笔买卖万姐绝不吃亏,你每年都卫城九楼的收入也就三万两银子左右,而且王爷答不答应还是二话。”,大昭花楼的赋税极高,万秋生意再好也没那么赚钱,让九楼的姑娘去做这些,赵格怎么想,丹绯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多给万秋这些银两,用人也稳妥些,她并不准备告诉赵格自己花了多少银子,毕竟钱主要还是从他手里来的,羊毛又回到羊身上而已,这次同北漠战罢,便提一提在军中单独设营好处理伤员之事。 万秋一拍桌子,说道:“那好,先与姑娘这么说定!” 丹绯点头:“那我便先告辞,回去让人给王爷送信。” 这事情她更想当面同赵格商议,在信中略略写了一番,最后写到想往都卫城走一趟。 都卫同凉州之间一直都有加急信使传递军情,第二日中午,赵格并未回来,倒是派了周行过来,接丹绯前往都卫。 丹绯思索了一下,让人去九楼知会了万秋一声,看看她要不要一道同去,万秋答应得也极爽快,没一会儿便到了恭王府。 没想到周行见到万秋便开口唤了一声万姐,丹绯惊了一跳,这两人竟然是旧识。 丹绯骑术太差,万秋为了陪她便一道坐在马车中,实在是挨不住,开口问道:“万姐同我义兄是旧识?” 万秋点头:“当初他去九楼的时候认得的。” 丹绯隔着帘子瞧了一眼外面面无表情眉目深刻的周行,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人还有喝花酒的时候? 万秋瞧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笑了出声:“你不必多想,那时候他刚刚从军,被营中的千夫长拉着去的,别说喝花酒,连我九楼一滴水都没吃过。” 丹绯松了口气,笑道:“他平日里严肃得很,方才还真是有些惊讶了。” 万秋笑了笑:“我原以为他这种人,就得一个人过一辈子,没想到还认了你这么个义妹出来。” 丹绯还未接话,周行的声音便透了帘子进来:“小妹很好。” 万秋抿了抿唇,也不再说这些,换了些别的同丹绯聊了起来。 第56章 五十六章 天黑之后才到都卫城, 虽然已经几日没有战火, 但是空气中还混合着些焦糊的烟气, 进了城门后,并没有多少点着灯的家户,晚上宵禁时辰也早, 街上有打着火把巡逻的将士, 马车吱吱呀呀地走了一会儿, 终于停了下来。 这里应该就是赵格的住处, 丹绯下马车之后站在门口瞧了瞧, 不算太大的一间宅子, 门口守着十多名侍卫,大小跟恭王府完全比不得,万秋下来之后,瞧了瞧说道:“不知王爷这会儿有没有时间议事。” 里面长戈匆匆出来, 见到丹绯忙说:“来了,王爷这会儿还在城西军中, 还没回来。” 长戈这般说, 万秋便道:“这里离九楼也不远,我先过去, 明日再来。”然后瞧了一眼周行:“周副将可否送我一程?” 周行点头:“当然。” 丹绯从身旁携带的包袱中取出一罐鸡松出来,对万秋说道:“万姐也是到现在未曾用膳,这是我昨夜做好的, 佐粥用便是。” 万秋接过之后, 道了谢, 然后上了马车,周行跟着马车两人一道往九楼去。 二人走后,长戈对丹绯说道:“王爷给姑娘安排好了住处,就在后院,这地方小也嘈杂些,今儿收拾出来了你先凑合一番,都卫城中刚刚增兵,住处紧得很。” “我不挑剔这些,能住就好,王爷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半个时辰吧,平日是我跟着的,今儿你要来,就让我留下来等着。” 丹绯点了点头:“那我先稍等一会儿。”她想赶在明日万秋回来之前跟赵格先谈一谈。 不到半个时辰,外面一阵马蹄声响,丹绯听到动静迎了出来,赵格领着一队侍卫从进门,见到丹绯点了点头:“来了。” 丹绯应声行礼,然后对赵格说道:“王爷这会儿可有空说话?” 赵格点了点头,让丹绯跟着自己进了议事的房间,一边解着身上的铠甲一边说道:“可用晚膳了?” 丹绯腹中确实有些饥饿,但也不着急,便说道:“中午多吃了些,这会儿也不太饿,王爷看了我昨日让人送来的信,觉得如何?” 赵格皱眉道:“让妓子入营,其实有些不妥。” “我也有这般考量,也去了凉州的九楼瞧了瞧,万秋行事自有章法,据她所说楼中的姑娘不少都泼辣利落,去军营中处理伤患这些事情,倒是适合这种性子的人,我想着明日去九楼瞧瞧,见见她这里楼中的姑娘,再跟兄长商议一下,他俩倒是熟人。”说到周行,丹绯笑了笑,没想到这人不苟言笑的还能跟万秋认得。 “你去九楼了?” 屋里蜡烛点得并不亮,丹绯有些瞧不清楚赵格的神色,点头应道:“去瞧了一下。” 赵格愈发觉得丹绯比他知道的还要胆大一些,哪有寻常女子往青楼楚巷中跑的,说出来又跟串门子一样,揉了揉太阳穴,指了指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先坐着再说。” 丹绯应声坐下,同赵格说道:“用万秋的人还有一个好处,我们谈妥了条件,她的人可以直接用到这一战结束,不足的话还可以去凉州城再选。” “什么条件?” “我从她那里用四倍的价钱买了烧刀子给发热的将士擦身用,又许了些银两。” 赵格瞧了她一眼,丹绯现在身上的银两就是他给的那些,问道:“多少银子?” 丹绯笑眯眯地说道:“五千两银子,没多少,熟人,打个折扣,我也算是借王爷的钱报效国家了。” 笑得有点儿过了,明显没说实话,赵格也不拆穿,说道:“明日我同周行再商议一番,若是他也觉得可以一试,便让你去选人。” 周行骑马跟在万秋的马车后面,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到了九楼门前,万秋下了马车,看着周行说道:“倒是没想到你能认下一位义妹。” 周行并不答话,只道:“万姐到了九楼,我也该回去了。”说罢牵着马缰调转马头往回走去。 骁骑营的两万将士从北漠开战之后也在都卫,周行晚上随军住,时辰太晚便直接回了营中。 第二日早上赵格用膳的时候,见到一碟佐粥的鸡松,笑了笑,战事吃紧的时候粮草都要省着,他自己一餐也就是一碗白粥一荤一素,做得也并不精细,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心里舒坦得厉害。 刚刚用罢早膳,周行便过来了,二人一道往议事的房中去。 “万秋这人如何?” “末将之前在凉州的时候同她认识,为人不错,经商也不贪财。” 周行甚少夸人,赵格瞧了他一眼,又道:“丹绯说同她讲好了,选些九楼的姑娘来营中看顾伤患,你觉得如何?” “九楼确实跟普通妓馆不同,既然她们谈妥了,末将觉得可以一试。” 丹绯在后院用罢早膳,急匆匆地往前面来,长戈将她引到了房中,见到周行,笑道:“我以为兄长也住在这里,早知道昨晚便将备好的东西让你带着了。” 周行微微笑了笑:“今日再取也无妨。” 赵格开口道:“方才我同周行商议过了,这办法可以一试。” 丹绯一听,忙道:“那我今日便去九楼选人。” 赵格点头:“让周行陪你一道去。” 两人到九楼的时候,万秋早早便等着了,见他们二人一道过来,笑了笑:“看来王爷是不用见我了。” 丹绯笑道:“王爷让我们一道过来选人。” “都已经等着了。” 果然这会儿这里所有的姑娘侍女小厮都站在大堂中,丹绯大致打量了一眼,问道:“万姐跟你们讲清楚要做什么了么?” 最前面一个个子高挑的姑娘应道:“当然,一大早就说了。” 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见血便晕的先出来。” 话音落罢,便有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姑娘站了出来,仍旧是方才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子,笑着同丹绯说道:“青荷别说见血,怕是多见点儿胭脂都站不稳!” 丹绯又问:“自己不想去的也站出来。” 陆陆续续又往外走了两三个姑娘,丹绯便道:“不愿意去也无妨,并不强求。” 转头问周行道:“现下军中受伤的将士们在何处?” “都集中安置在靠北城墙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那一会儿让她们过去走一趟,不见见真正是什么样子,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怕不怕。” 周行点头,他还有些担心丹绯没有见过这种阵仗。 到了安置伤员的营帐中,有几个九楼的姑娘吓得哇一声便哭了出来,丹绯看在眼中,手里也出了一层冷汗,微微有些发抖。 许多人住在一处,伤口处缠了纱布,人手太少换洗来不及,血一块块地渗出来,还有些人断了手脚,拖着残肢靠在一起,一阵又一阵的呻吟声在耳边萦绕,像是从这些人口中飘出来的,可看着他们又都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连嘴都不愿张开。 丹绯倒吸了一口气,对周行说道:“这样不行,处理不好怕是会跟洪灾一样有疫情出现。” 周行看着她说道:“军中的军医也说不妥,只是总不能真的不管他们的性命。”他十几岁就上过战场,知道在战场上倒下之后,基本就是死路一条,许多将军直接下令胜仗之后也不寻地上躺着的伤员,军中只需要打仗的兵,不需要只能张着嘴呻吟的废人。 几个跟着过来的在九楼做事的小厮还好,九楼的姑娘们不少已经脸色煞白了,连万秋神色都不好了起来。 丹绯又问:“愿不愿意?” 姑娘们面面相觑,又往外走了几个人,那高瘦泼辣的女子支吾了两声,开口道:“都是爹生娘养的,怕个什么?” 丹绯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又白。” 转头看向万秋,说道:“一会儿我随万姐回九楼,劳烦您将这些姑娘的姓名籍贯之类的写一份出来,让我好生认识一番。” 万秋点头:“当然。” 这一日跑了不少地方,晚上回去的时候赵格并未回来,丹绯躺在床上,她今日去了一趟伤员营,明明身上已经疲累到了极点,可是脑子里的影像却愈发清晰,总觉得那些血腥味儿还在鼻端挥之不去,也不想阖上眼睛。 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外面有敲门的声音,丹绯问了一声:“谁?” “我。” 穿好衣裳下来开门,赵格身上铠甲还未卸下,想来是刚刚从营中回来。 “今日周行带你去了营中?” 丹绯点头。 赵格勾了勾唇:“怕不怕?” 丹绯并不逞强,皱了皱眉:“有点儿。” 伸手递给她一个香囊:“安神用的,免得总忘不了那股子血气。” 丹绯瞧着赵格,良久才道:“多谢王爷。” 第57章 五十七章 赵格送来的香囊确实很有用, 有薄荷和艾草的香味, 放在枕边让丹绯舒服了不少,身上的疲累也散了一点,可是脑子里却愈发清醒,方才赵格在月下的神色愈发清晰,轮廓比之以前更加硬朗,眉眼的神采飞扬仍在, 眼神却沉稳了太多, 忽然发现, 她现在完全看不清这位恭王殿下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瞧着外面月亮一点一点往西边挪去,忽然听得外面喊声震天, 丹绯猛地从床上惊起, 难道今夜北漠又攻城了? 她急急忙忙地往身上套衣服,门就被啪啪啪啪地拍响,丹绯应了一声。 长戈在门外喊道:“丹绯, 北漠突袭, 王爷去城门了,你待在屋里千万不要出来!”喊罢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想来是寻赵格去了。 丹绯从窗外看去, 城北已经是火光冲天,这里不同凉州城, 杀声震耳, 半晌之后回过神来, 手中已经是汗湿一片。在屋内转了几圈,将今日万秋给她写下的九楼姑娘的名册籍贯取出来,一遍一遍地看过去,原本还有些不甚清晰的面庞一个个在脑子中清楚起来,默念了许多遍后,天已经有些微微发亮,许是太阳要出来了的缘故,外面的火光暗淡了不少,丹绯站起身,推门出去,院子里守了十几个侍卫,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一人抱拳回道:“回姑娘,卯时一刻。” “前面可有消息?” “奉王爷之命一直守在这里,并不知前面战况如何。” 丹绯使劲儿揉了揉脸,让自己精神一些,然后说道:“劳烦备一辆马车,我去九楼一趟。” 那人脸色有些为难:“王爷说了,让姑娘待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 “这会儿火光和声音都小了不少,想来战势已稳,九楼离这里并不远,不会有什么大事。” 那侍卫站得笔直并不说话,绝对是没有任何去备马车的意思,丹绯哭笑不得,转身回屋,赵格手下的侍卫要是会不听话,他哪儿还能带着这么多将士在都卫守城?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赵格领着一行人回来了。 丹绯忙迎了出去,这人身上一股烟熏火燎的气味,铠甲上还有血迹,发鬓散乱脸上还有几道血丝,眉头一直紧锁着,见到丹绯才松散了些,道:“北漠已经退回去了,周行还在城门。” “我现下便想去九楼一趟。” 赵格回来便是为了这件事情,打量了一下丹绯,除了眼下有些黑青之外也都不错,便道:“昨夜又伤了不少人,让张仵带人送你过去。”说罢指了指方才跟丹绯说话的侍卫:“日后你便听从魏姑娘调遣。” 丹绯朝张仵点了点头:“有劳张侍卫。” 到了九楼的时候,楼里的姑娘们早就等着丹绯了,见她过来,那个胆子极大的又白飞了丹绯一眼,然后说道:“这仗都打完了,魏姑娘才过来。” 丹绯笑了笑未回话,同万秋说道:“万姐,姑娘们可都在这儿了?” 万秋点头。 “那我先点一点人,点到的先站我右手边去。”昨夜她好生将名字和人对了一遍,送人入军营,至少在这上面不能有半点差错,一个一个名字喊下去,到了一个叫做点墨的姑娘的时候,出来了一位眼睛圆大的女孩子,丹绯瞧着她,皱了皱眉:“你不是唤作采莲么?” 那女孩子吐了吐舌头:“看魏姑娘好似记住了所有人,便想试上一试。” 丹绯对九楼的姑娘们一向温和,这会儿却皱眉斥道:“昨夜酣战,又伤了不少将士,怎能这样耽误时辰?!” 楼内本来还有些微说话的声音,一时全部噤声,丹绯也不理会,继续点人,将所有人数过后,同万秋说道:“万姐,一共一百四十二人,分三批带过去,这会儿先带五十人走,未时我再过来。”一次带去太多人反倒添乱。 万秋点头:“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来就是。” 到了伤员营,果然又添了不少新的伤患,有十几个军医在其中忙忙碌碌,一个有些干瘦的中年男人见到丹绯后迎了上来:“这位想必就是魏姑娘,王爷吩咐过了,姑娘有事同我说便是。” 丹绯忙道:“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郑仲。” “郑先生,这次北漠攻城是意料之外,这些女子今日前来一是给诸位大夫打个下手,二来也让她们瞧瞧如何给将士们清理包扎。” 郑仲点了点头:“这里加上我共有十七名大夫,那便一人先带上两三个姑娘,先让她们做些裁剪纱布之类的事情,有些简单的伤口让她们先学着包扎。” 丹绯笑着点头:“郑先生安排极妥。” 伤胳膊断腿并不妨碍说话,今日没有周行跟着,不一会儿有些将士便开始调笑起来,靠军帐门口的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冲着姑娘们又笑又吹口哨,丹绯走过去,使了七分力气戳了戳他受伤的右臂,疼得这人一下子叫了出声,方才说道:“这些女子是来帮你们治伤换药的,若还是如此轻浮,我直接告诉周副将,断了你这条手臂如何?” 那人吓得愣神,没想到周副将这位瞧着有些娇弱的京城女人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旁的将士一见如此,也纷纷垂首,不再各处打量。 丹绯又转向郑仲,笑道:“那这会儿分人便好。” 郑大夫回神,连连点头,将人分好,继续忙活起来,丹绯就跟在郑仲身旁瞧着,这里是用清水冲洗上药,然后用纱布包裹,还会用一种瞧着像是长镊子的器物来取伤口中较大的碎石,这些受伤的将士们伤口都血肉模糊,莫说旁人,丹绯自己做了一早上的心理建设,这会儿瞧着都有些手抖。不过所幸这些姑娘们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但也都认认真真瞧着各自跟着的大夫手下的动作。 一日下来,一百四十二人都到了伤员营,最早的五十人已经能帮着做一些简单的处理,包扎伤口,换洗纱布之类的事情,确实让这些军医手上松快了不少。 忙忙碌碌一日下来,丹绯先将人送回九楼,然后才回到住处。赵格今晚并未回来,守在城门上,都卫久攻不下,北漠也急躁起来,精兵强将重压城下,城中半点都松懈不得。 四日内北漠攻城五次,营中多了不少伤员,姑娘们从一开始手忙脚乱到现在能跟将士们谈笑风生,也算是实践操作中锻炼出来了不少本领。 又白正给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换纱布擦身,这小伙子有些发热,烧刀子也从万秋的酒肆运了一百斤过来,不敢放太多免得起火,若是有将士发热便用酒擦洗胸口和手脚。 九楼的姑娘,半点儿都不扭捏,这小伙倒是显得有些局促,口中支支吾吾眼神也上下左右无处安放,脸上不知是烧的还是怎么回事,红得厉害,又白瞧他那副样子,挑了挑眉毛,嗤笑一声:“羞答答的,是个黄花大闺女?” “我,我!”这小伙嘴拙,气急败坏便更不会说话,除了个我字再也吐不出个什么来。 丹绯刚好在一旁,瞧得直乐,又白前两日都不怎么说话,昨日却对一个大腿后侧受伤的百夫长说出你全身上下老娘哪里没有摸过这句话之后,这伤员营中好似男人更扭捏了一些。 这小伙见丹绯笑,烧得脸颊通红,丹绯看他实在窘迫,笑道:“又白莫要开他玩笑了。” 这小伙忙冲着丹绯连连点头,一脸感激,又白不知怎地,在这小伙面前一脸不饶人的样子,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却轻哼了一声:“怎么?想让魏姑娘动手?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嘴再拙被被怼得很了也能回上一句:“魏,魏姑娘说话可比你软和多了!” 又白将纱布轻摔在小伙子身上,咬了咬唇狠道:“杨六,魏姑娘可是周副将的义妹,你看得上人家,人家可看不上你!” 丹绯一头雾水,她本来瞧着明明是这两个人一对欢喜冤家,怎么就扯到了自己头上,这唤作杨六的年轻将士见又白生气,也有些慌张,手臂上的伤口都顾不得,一边摆手一边道:“哪,哪儿有的事?!”扯着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又白本有些生气,瞧杨六这幅样子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正想说话,却听到有人请安的声音:“见过王爷!” 丹绯忙起身,赵格抿着薄唇走了进来,先往丹绯这厢扫了一眼,余光带过躺着的杨六之时,小伙子明明浑身发热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正要上前行礼,赵格便开口道:“都不必多礼。”说罢朝着丹绯走了过来:“魏姑娘领着本王瞧瞧。” 丹绯称是,伤员营都是搭的军帐,丹绯先陪着赵格她待的军帐中转了一圈:“这里是伤势差不多控制住的将士,还有旁边三个军帐也是如此,每个帐中有一位军医,”出去之后,又指了指西侧:“这厢是伤势严重些的将士,郑大夫领着十来个军医守着,怕旁人应付不来,”说罢又往东侧走了走:“这是较重,但无性命之忧的将士住的营帐,也有四名军医在。”顿了一顿问赵格:“王爷想先往哪个营帐中去?” 丹绯脸上有掩不住的倦色,赵格也瞧得出来,只道:“不必了,你说清楚了,让长戈陪我瞧一瞧即可。”示意丹绯还回去待着。 赵格过来,丹绯心里其实松快了不少,这几天他一直守在城门上,今日能够过来,说明北漠又被重挫了一次,只是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将这些人赶回去。 第58章 五十八章 又过了两日, 赵格亲自领兵,直取北漠前锋营。一仗打了两天一夜, 在第三日午时,终于传回了捷报。 大昭大胜, 全灭北漠先锋营,赵格这会儿正从闵河北岸返回都卫城。 听到捷报的时候丹绯还在伤员营中,捷报一来,不管是受伤的将士还是手里正忙忙碌碌的姑娘们, 抬头反应了一瞬之后,都欢喜雀跃了起来, 又白直接将手上的纱布拍在了杨六脑袋上, 笑着笑着还淌了眼泪出来。 打仗实在是折磨人的事情, 便是不上战场,看着城外的火光, 听着震天的厮杀声, 加上每日流水一般送来的手上的将士, 不少人来的时候脸上都是血迹,这些姑娘们嘴上不说, 心里的惊惧难过总算是随着捷报从眼泪中流了出来。 丹绯眼眶也有些红,又白凑过来笑着跟她说道:“魏姑娘,等手上的事情做完,咱们去城门迎王爷入城好不好?!” 本来就高兴坏了, 丹绯连连点头:“当然要去!” 等手上的事情都忙活完了, 离捷报回城也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估摸着赵格已经快要入城了,丹绯同十几个九楼的姑娘一道,跑一会儿走两下,往城门口去。 都卫城本就是一半驻军一半百姓,加上为了守城又增兵五万,加上打仗大家都不愿出门,前两日瞧着让人觉得除了将士们就是一座空城,没想到丹绯她们到了城门口的时候,两旁夹道上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派了一长队出去,丹绯窜了几下,她身量不高,凉州这地界不管男人女人都高挑,只能瞧见前面一颗颗黑黝黝的脑袋。 长出了一口气,往后退了退,赵格一会儿肯定是骑马回来的,现在眼神儿好,那么高一匹马上的人也能看清楚。 又白也是伸着脖子,只想往远处看看,拍了拍丹绯说道:“魏姑娘放心,一会儿王爷和周副将回来了,我瞧见了就再拍拍你,你垫高了脚就能看见!” 又白一米七多的个子,说这句话丹绯也只能心服口服,稍稍等了一会儿,便见前面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又白也使劲儿拍了丹绯两下,跳着说道:“瞧见旗子了!” 丹绯忙垫脚往前看,可大家看热闹的时候就没有不踮脚的,更可况是这种场面,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上面竖着大昭的军旗。 还好是个脾气不急的人,就等着赵格的马往前再走一会儿。 果然,半刻钟的时候,她就远远瞧见赵格一身铠甲骑马走在最前面。 丹绯高兴得不行,张口差点儿喊出赵格的名字,还好听见旁边人喊“王爷”的声音,将到嗓子眼儿的话咽了下去,双手放在身侧保持平衡,脚垫到最高,伸长了脖子想多瞧两眼。 又看到长戈跟在赵格身侧,却没见到周行的身影,心下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听有重要的将士负伤的消息,心想说不准被赵格留在后面殿后,旁边的有个刚刚总角的小姑娘,骑在父亲脖子上,清清脆脆地喊着:“王爷哥哥!” 丹绯莞尔,她觉得自己都要被都卫城人这种热情的气氛感染了,垫了半天脚尖都不觉得累,看着赵格骑马过来,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赵格的马越走越近,丹绯本来笑得一脸灿烂,但是人看得越来越清楚之后,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敛了下去。打了这么长时间,脸色差正常,可赵格平日穿衣最不喜欢的便是腰间松垮,这会儿身上的铠甲下面明明放了一小圈,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她瞧得一清二楚,忽然开始担心这人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在腰腹的位置,神色也就渐渐凝重了起来。 赵格远远就瞧见了在人群中费力垫脚的丹绯,平时便觉得她娇小,这会儿瞧着只觉得一只手就能提起来一般,见丹绯神色从喜不自禁渐渐凝重起来,便知晓她心中有猜测,马速放慢,瞧着丹绯笑了一笑,点了点头。 这厢的人群立马高声欢呼起来,毕竟恭王殿下从进了城门之后一路过来都是手持马鞭面无表情。 丹绯瞧着赵格的马逐渐远去,跟旁边还伸着脖子看的又白说道;“我得去问问义兄的消息,先走了,一会儿不一定回不回伤员营,不必等我。” 又白点头,忙道:“周副将说不定跟在后面,魏姑娘也不用担心。” 丹绯笑着应了一声,动身往赵格住着的宅子去。 回去的时候,赵格已经回来了,长戈已经不是方才在街上那副打了胜仗后不胜欣喜的样子,急慌慌地将丹绯请到赵格卧房,边走边说:“王爷受伤了。” 丹绯心里本来就有猜测,这下子被长戈证实,忙问:“可严重?” “你进去瞧瞧便知。” 丹绯忙推门进去,赵格阖着眼睛正躺在床上,身上的铠甲和外袍已经去了,穿着白色的里衣,身上盖了张薄薄的被子,脖子到左脸也有细细一道伤痕,下颌的线条也愈发明显。 丹绯鼻头一酸,又不敢出声,怕惊扰了他。 赵格并不是真的入睡,不等丹绯出声便开口道:“没什么大碍,腰侧中了一箭。”说罢看着丹绯,双瞳如墨:“是一个北漠躺在地上装死的残兵射的,除了周行和长戈,别人都以为没有射中,擦破了皮,现下是关键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北漠知晓我受伤的消息。” 丹绯明白赵格的意思,虽然破了北漠的先锋,可若是赵格受伤的消息传出去,说不准立刻便会再次大兵压境,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王爷放心,这些日子王爷的衣食全由我照料,半点不假手他人。” 赵格眼中有慢慢泛起的波澜,不等涌起,便被他压了下来,只道:“你平时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一直守在这里,也容易惹人怀疑。” “那王爷先少歇一会儿,我去伤员营点个卯便回来做饭。”这小宅子里是生火做饭的地方,平时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打理加上做饭,虽说算不得难吃,但是也不精细,前两日丹绯实在是不得空往厨房走,这会儿便在脑子里思索要给赵格做什么病号饭了。 瞧着赵格闭上眼睛,丹绯给他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先问了问长戈周行在何处,得了话说是在善后,没有受伤,算是又放下了一件事情。 然后去厨房瞧了一眼,从赵格领兵出城那日起,都卫城中就恢复了些生机,知晓今日赵格回来,厨房上的两个婆子方才还特意出去转了一圈,没成想还真买到了两条鲜活的大鲫鱼。 丹绯将鲫鱼收拾干净,酱油和酒放在水中,一大撮紫苏叶,少捏了些甘草,硬柴小火在锅中焖煮,然后出去,交代那二人看好火,一直烧到她回来。 到了伤员营中,又白瞧见她,忙问:“可知道周副将在哪儿了?” 丹绯笑着回道:“确实在善后呢。” 跟往常一样又待了一个多时辰,同又白说道:“我便早些回去瞧瞧兄长回来了没有。” “可不是,魏姑娘回去就是,以后也不用再将我们往九楼送,本就不远,还每日麻烦你。”又白一开口,旁边的几个女孩子也出声附和,丹绯笑着点了点头,动身回了宅子。 回去的时候赵格还未睡醒,丹绯也不着急喊他,厨房中的鱼汤还未熄火,鲫鱼多刺,赵格最不耐烦,这般煮出来骨酥肉烂,汤极鲜甜,不吃鱼肉也无妨。 赵格一直待在军营中,同将士们一道吃住,她也是好几日不在府中用膳。厨下现在能用的别的食材确实不多,有一把野苋菜倒是嫩生得可爱,想了想,取了面粉出来,兑了些化开的盐和碱水,擀好切开,将鱼汤中骨头捞出来,下了面条,然后野苋菜用水焯过后拌好,又炒了个蘑菇,受伤的人还是吃些清淡的好。 等都准备妥当了,才去赵格房中叫他用晚膳。 丹绯叫了两声,只见床上的人嘟囔了一句也不见醒,怕他发热,伸手探了探额头,温度并不高,刚收回手,赵格眼睛便睁开了,皱着眉头哼哼唧唧地说道:“再睡一刻钟。” 当初赵格在宫中的时候每日要晨起去读书习字,丹绯按照皇后的吩咐卯时初刻就要喊他起身,那时候总是要讨价还价一刻钟,最后干脆提前一刻钟唤他,再睡一刻也就起来了。 这会儿便跟那时候一个样子,丹绯笑眯眯地说道:“下次再早一刻钟唤王爷,这会儿晚膳已经备好了。” 赵格揉了揉脸,睁开眼睛,丹绯问他:“王爷起来用膳么?”那会儿入城的时候有些硬撑的意思,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格掀开身上的被褥,丹绯忙扶着他慢慢坐了起来,穿了一件软和的外袍,去外间用膳。 一大碗面加上两碟素菜,赵格用了不少,本还担心他受伤牵动胃部影响饮食,现在瞧瞧丹绯也放心了不少。 第59章 五十九章 京中, 柳娇已经有些显怀了,只是身下一直还有见红,平日就在香玉苑静养,赵格走之前发落了云锦,但让剩下的红玉三人仍回去侍候,流萤代替了云锦的位置。 不过柳娇自诊断有孕以来, 一直安安静静地在王府安胎,她也知道自己怀相不好,对腹中的孩子十分看重,安胎的药每日都按时吃着,还抄了不少佛经祈求孩子平安。 承恩公夫人来看过女儿几次,带着儿媳一道,来了之后不见云锦, 还有些纳罕, 问过之后,柳娇只说云锦下手对付了丹绯,王爷一怒之下发落了她, 都是后宅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承恩公夫人一听就知道其中有女儿的意思,不过看着柳娇脸色不是太好,想着她怀孕辛苦,也就不多说什么, 只嘱咐她安心养胎。 这日, 承恩公夫人又来了王府。 柳娇正在书房中抄写佛经, 那日赵格一鞭子抽坏了墙上的牡丹图,柳娇便将那幅画收了起来,墙上现在什么也没有挂,墙面猛地显得有些空荡。 听到母亲过府,柳娇扶着琥珀的手起身,去了正房。前三个月的时候,太医一直让她躺在床上,现下四个月多一些,小腹微微凸起,人倒是半点儿没有发福,甚至还瘦了些,原来珠圆玉润的面庞清减了不少,承恩公夫人见到之后,瞧着极心疼,颤声道:“可是瘦了。” 柳娇一脸温柔地轻抚小腹:“母亲放心,没什么大事,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方才还在抄经,想给这孩子祈求个平安。” “前两日有人给你父亲送了两支老参,今日给你带来,这女人生孩子是一件大事,特别是头一胎,可要千万小心。” 柳娇点头:“母亲放心,这些我都知道,每日太医都来请脉。” 承恩公夫人又瞧了瞧柳娇,压低了些声音说道:“云锦已经处理好了,那个叫什么丹绯的也被王爷送回老家了,有些事情你莫要再多操心,好好生下孩子才是正事。”赵格当时并未取云锦性命,杖二十之后让人拉出府发卖,烟柳巷那里丹绯对外讲都是回老家湖州。柳娇同承恩公夫人说了之后,毕竟是过来人,承恩公夫人知晓这种丫鬟绝对不能活着,说不准哪日便会被人当枪使,反咬回来。 柳娇一想起云锦上一世被长嫂指使害了自己,心中对这个丫鬟没有半分怜悯,知道母亲这句话说出来,云锦估计已经永远闭上了嘴,可最近为了给腹中的孩子祈福,还是念了一声佛出来。 说罢这个,承恩公夫人又眉开眼笑了起来:“王爷这次去凉州可是战功赫赫,你父亲说皇上在上朝的时候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夸了王爷好几次。” “王爷可绝不是池中之物。”柳娇一边饮茶,一边语气笃定地说着。 “那是自然,其余几位皇子在王爷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么大的功劳。”承恩公夫人笑吟吟地接了一句,瞧了柳娇一眼,自己的女儿面上全是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抿了抿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 送走了承恩公夫人,柳娇回卧房躺了下来,她知道的那些赵格大胜的消息都跟旁人一样,宫中送捷报,第一个当然往王府来,她手里只有一封赵格从凉州的来信,让她好好养胎,不要多插手别的事情。想到这些,玉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只有这个孩子生下来,才能让她心安。 春夏交替的时候,京城还稍稍有些多雨,已经快到三更天,赵和的书房中还点着蜡烛,之安轻手轻脚地进去,悄声道:“公子,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朝。” 赵和放下笔,抬头笑了笑:“又是这个时辰了,也罢,等我写完这封折子便好。” 之安轻轻地叹了口气,外面在下雨,夜里有些凉气,魏姐姐离京那日,王爷一个人在花园痛饮,醒来之后,旁人瞧着王爷还是那副温润亲和的样子,只他知道王爷晚上在书房待的时辰越来越长,整个人都埋在吏部的公务里面。 这些日子他确实事忙,除了吏部的事情也不需再操心别的,北漠大军压境,朝中也是暗潮汹涌,多辛苦一些也是为臣为子应该做的事情。 北漠这一场战役输了之后,后面的军队便退回了闵河北的城池之中,都卫暂时不受战火困扰,丹绯每日还是按时往伤员营去,然后回来给赵格做饭洗衣,带血的衣物是不让旁人过手的,擦身换药的事情还是长戈做,虽然军中不知赵格腹部中箭,但也知道他腰侧被箭矢擦伤,所以赵格隔两日才去军中稍稍转一圈,就这般过了几日,丹绯瞧他气色越来越好,心里也放心了许多,没想到这日她刚刚从伤员营回来,长戈悄悄摸摸地凑过来说道:“王爷今日收到一封京中的来信,砸了一个茶盏,这会儿在卧房中,不让旁人进去,你且去瞧瞧。” 丹绯缓缓地点了点头,京中能有什么来信让赵格这般,忽然想起柳娇腹中还有一个孩子,难不成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到凉州之后,她从未跟赵格谈起过柳娇,叹了口气,轻轻站在外面唤了声王爷。 略等了一会儿,里面传出赵格有些嘶哑的声音:“进来吧。” 丹绯进去,见窗子都关了起来,屋里有些昏暗,赵格穿着衣服躺在床上,连鞋子都未曾脱下,瞧着脸色黯淡得很。 地上的碎瓷片还在,丹绯俯身刚想收拾一下,赵格开口道:“放着罢,一会儿让长戈来,莫割到手。” 丹绯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有那么笨。”将地上大块的碎瓷片拾起来,然后对赵格说道:“晚上想用什么,长戈说王爷心情不好,我就想着今晚上做饭更仔细些。” 赵格气哼哼地说道:“胡说八道,做什么都好。” 丹绯看着他,笑问:“那王爷为何砸了这茶盏?” 赵格闷声,并未说话。 “若是跟王妃有关,王爷不愿说也无妨。”说着用手帕将碎瓷片包好,准备一会儿丢到外面,取扫帚的时候赵格出声:“与她无关。” 丹绯这下子可真是想不出赵格是为了什么,宫中的二位对赵格一向疼宠有加,又是儿子刚刚立了战功的时候,俗话说起来就是蜜月期,脑子里闪了一人,也不好说,只等着赵格开口。 果然,手上好地上的狼藉之后,赵格指了指屋里的圆凳,让丹绯坐下,看着她嗡声说道:“阿兄为我请封,封地就在凉州。” 丹绯在宫中的时候,对大昭皇室的制度也有些了解,皇帝在世的时候,很少给儿子分封土地,最多赏个亲王之类的封号,一般是新帝登基会给自己的兄弟们分封土地以示恩宠,只是亲王得了封地之后便必须住在封地上,有传召方能回京。 瞧着赵格,丹绯脑子里转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格眼里湿漉漉的,瞧着丹绯,半晌之后开口说道:“丹绯,阿兄不想让我回家。” 丹绯前一世没有兄弟,但是跟堂兄弟之间关系都处得很好,估计有一部分原因是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她在医院昏昏沉沉的时候,还听见一米九多高大威猛的堂兄在身边嚎啕大哭,这会儿瞧着赵格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人。 憋了半晌,只开口道:“王爷有什么想吃的,我给王爷做来,好好吃一顿心里就会高兴些。” 赵格皱了皱鼻子:“你就这样哄我?” 丹绯哭笑不得,这人在屋里养了几日后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像当日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样子,只能说道:“王爷的家事就是大昭的国事,我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并不该多插言,不过圣人言兄友弟恭,只看王爷心中如何衡量了。” 赵格点了点头:“好了,这事情确实也不该让你多掺和,晚上你且瞧着安排就行,我又不挑剔。” 丹绯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赵格躺在床上思索起来,他同兄长年龄相差太大,从小相处得也不多,可毕竟是一母同胞,他从心底里就认定了日后会是阿兄登上大宝,现在在都卫同北漠厮杀也只是守着大昭江山,对皇位没有一丝念想,阿兄对自己防备也罢,父皇已经否了请封的事情,日后回京便直接讲明白,他没有什么同阿兄抢夺皇位的念头,日后来帮兄长守凉州也没什么不行,只是这般着急为自己请封,他确实有些难过。 丹绯从出了赵格的卧房,满脑子都是如何准备晚膳好安抚恭王殿下受伤的心灵,想了许久,选了一只嫩鸡,用盐、酱、葱、椒、茴香涂匀腌上,又取了上好的豆干,腊酒娘和酱油浸透后取出,切成方块,用虾末和砂仁末拌匀后熏干,在涂上香油,反复再熏,做好后盛在小碟子里,还将干豆角煮好,跟五花肉剁在一起做馅,给赵格捏了一屉小包子,将腌好的鸡崽上锡镟蒸,一炷香后取出,撕碎去骨,再调味后蒸一炷香。 最后用木香片在甘草汤中焯过,白粥煮好起锅之前放进去,一股子甜香气最合赵格的口味。 忙活了一下午,晚上赵格用膳的时候,瞧着桌子上比前两日还要精细不少的饭菜,趁着丹绯没瞧见的时候捧着脸笑得像个傻子,本来下午因为请封的事情难过,可父皇没有答应晚膳还更丰盛,赵格忽然觉得,再请封几次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反正最后好处还是落在了自己肚子里。 第60章 第六十章 第二日早上, 赵格在丹绯动身往伤员营去之前将人叫住:“我今日跟你一同过去。” 他确实好些天没去瞧过, 丹绯看他站着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点了点头, 又道:“王爷还是不要骑马了吧?” “跟你一道乘马车过去。” 赵格昨晚用罢晚膳之后, 想写封奏章入京, 几度提笔却又放下, 先当做不知道阿兄为自己请封之事便好, 报胜的折子才送进京中, 现在再写倒容易让人多疑。想了许多, 便更想多跟丹绯待在一处,这才一大早上起身往伤员营去。 青石板路也稍稍有些颠簸, 两人坐的不近, 丹绯瞧着赵格,问道:“这路稍稍颠簸些,王爷无碍吧?” “都十来日了,无碍。”赵格身上一半重量放在车厢上,瞧着丹绯不甚在意地回道。 看他神色放松, 脸上也没有异样, 丹绯放下心来,这几日她一边要往伤员营去一边要赶着回来照看赵格, 还是有些疲累,靠着车厢晃着晃着就打起盹儿来。 看着丹绯睡得香甜, 赵格不似方才一脸悠闲的样子, 盯着面前沉睡着的娇颜, 喜悦又带着些贪婪,丹绯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脸上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跟要灼伤自己一般,睁开眼睛,却见赵格也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使劲儿揉了揉脸,这累得狠了怕是都生出了幻觉。 正这个时候,外面驾车的长戈高声道:“王爷,伤员营到了。” 赵格睁开眼睛,丹绯瞧他眼里也有几分倦意,更觉得自己方才是生出了幻觉。 等赵格动身先下了马车之后,丹绯才回神匆匆忙忙地跟上,心里想着找个什么时候补补瞌睡,不然在伤员营中做什么傻事,怕是还要连累哪个受伤的将士再受一遭罪。 这般想着,跟赵格一道进了营帐中。 九楼的姑娘早早就来了,现在熟门熟路的也不用丹绯再去接人,见赵格先进来,营帐中的人纷纷行礼,现下众人对赵格都是打心眼里敬服。 赵格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然后同丹绯说道:“你且先忙,我带人各处转转,午时一道回去。” 丹绯应下,跟又白她们一道忙活起来。 又白瞧赵格离开,笑吟吟地同丹绯说道:“王爷对魏姑娘可真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丹绯正忙着给一个将士拆换纱布,只道:“还是多亏了兄长在战场浴血杀敌,不然王爷怎么会给我三分薄面。”都卫城中的人都只知道丹绯是周行的义妹,这般解释也合情理。 这话说给旁人听,或许便不会再追问,可又白在九楼待得久了,性子又直,轻笑了一声说道:“我们这些从九楼出来的人,见得的男人多了去了,王爷对姑娘好可不是因为旁人。” 丹绯将手上的纱布重新缠好,笑着说道:“我看你这两日是清闲了,还有空说这些,今日多了不少没有沸水煮过的纱布,快去帮忙烧火才是正事。” 又白笑哼了一声,起身去忙活丹绯交代的事情。 午间一道回去的时候,刚好路过都卫城一条繁华些的街道,丹绯这次来得匆忙,加上慌慌张张的,簪子还掉了一支,这会儿城中不少铺子已经开业了,便想着顺道下去买一支。 跟赵格说了一下,没想到恭王殿下也要跟着下车,说要跟着一道瞧瞧都卫的风土人情。 丹绯瞧了他一眼,一身家常的袍子,还是细棉布做的,也没多话,二人一道进了一间卖首饰的铺子去。 都卫毕竟是边陲小镇,没多少精巧的玩意儿,丹绯也没想着精挑细选,顺手拿起了一支包金的镶了颗红色石头的簪子,开口问:“掌柜的,这个怎么卖?” 这掌柜的生意人,笑眯眯地也和气:“姑娘想要的话,三钱银子就是。” 赵格瞧了一眼,那石头他认得,当初在凉州城买过几块的绯石,现在还收在自己的书房中,便同丹绯说道:“我瞧这个甚好。” 丹绯点了点头,正准备给掌柜的付账,赵格顺手递了块碎银子过去,说道:“不用找了。” 那一块至少二两有余,白赚了一笔掌柜的当然眉开眼笑,连声恭喜道:“这位爷可真是好人,小的祝二位恩恩爱爱白头偕老。”这绯石在凉州地界儿内就是情人石,丹绯不知道,赵格心里却一清二楚。 丹绯瞧了赵格一眼,开口道:“老板误会了。”然后转身出了这铺子。 赵格跟了上去,想跟丹绯并肩走着,长戈不能堵着别人做生意的大门,就将马车往前停了两步,正走着,一个手里拿着糖人的小孩子边跑边笑,也不看路,直冲冲地往赵格身上扑去。 丹绯下意识地挡在了赵格身前,这孩子瞧着个子不大,但是虎头虎脑地力气不小,冲得丹绯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正好被赵格一双大掌扶在了腰间,半晌没有松开。 猛地回头看向赵格,这实在不是她记忆中那个还有些年少轻狂的小王爷的样子,双眸又黑又深,盯得她有些心慌。 忙从赵格双手间挣脱开,稳了稳心神,问道:“王爷伤口无碍吧?” 赵格双手背在身后,手上还有丹绯腰间温暖柔软的触感,摇了摇头:“无碍。” 二人上了马车,丹绯心中思绪翻涌,把玩着刚买回来的簪子,一句话也没说,赵格仍旧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丹绯瞧了他一眼,这些天养下来气色已经好了不少,少年气还未褪完,轮廓却愈发硬朗,鼻梁挺直,眉目较之前坚毅不少,这两次凉州之行确实给大昭练出来一员悍将。 赵格察觉到丹绯打量的目光,却也不动声色,他微微有些懊恼,今日太沉不住气,可瞧着人站在自己面前,他就想离她更近一些,让她眼里只有自己,再无旁人。 又过了两日,北漠派使臣前来商议议和之事。 大昭皇帝并不是穷兵黩武之人,给赵格的旨意中并不让他现在出手追击北漠,而且两国交战日久,若是议和便是在朝贡一事上做文章,北漠朝贡多加二成,两国言和。 北漠使臣离开当晚,赵格用罢晚膳,在院中打拳,他身上的伤好了不少,躺了半个多月也该活动活动筋骨。 丹绯上前,将擦汗的帕子递过去,笑道:“王爷旗开得胜,可要安排了青梧他们二人的婚期?我也好早些回湖州去。” 赵格看了她一眼,神色坦然并无什么异样,便道:“等回凉州城后再定下来也不迟。” 丹绯点头说好,然后接过赵格手上的帕子,行了一礼告退,转身往后院去。 赵格站得笔直,瞧着丹绯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良久才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上次一道从伤员营中回来之后,丹绯心中愈发不安起来,那日赵格在大街上瞧她的眼神太熟悉,她在赵和眼中也曾见过,二人并不十分相像,但是一双眼睛像了六成,赵和在烟柳巷说要娶她的时候,一脸如沐春风般的笑意,瞳仁又黑又深,认真得很。只是比起自己的兄长,赵格眼底那些藏不住的占有欲让她有些心悸。想了几日,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然后趁着北漠议和的机会提了回湖州的事情。 身上的伤养了七七八八,赵格必须动身回凉州城,仗打完了,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不能一直待在都卫,出发那日,丹绯收好行李之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才推门出去上了马车。 半日后才到凉州城,这次周行跟着,论功行赏,周行现下已经是从四品的骠骑将军,又是赵格麾下心腹,丹绯这个义兄认得确实不亏。 青梧也是许久未见丹绯,早早就侯在王府门口等着,赵格在府上没待多久便去了刺史府,这丫头就一溜烟儿去了丹绯院子里。 “丹绯姐姐,这可真是好久没有见你了,长戈说你在都卫城厉害得很呢!” 丹绯点了点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道:“还不改口,日后喊魏姐姐才好。” 青梧支吾着应了一声,又道:“姐姐可真是胆子大,别看我平日咋咋呼呼的,那可都是假把式,真要是见到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怕是得吓得立马昏过去!” “也不是只我一个,”丹绯笑了笑,又说道:“倒是你,这次打了胜仗,长戈也立了军功,你的嫁衣可绣好了?” 青梧俏脸通红:“哪有那么快,这可是精细活…” 丹绯拉长了声音:“那你可快些,现下凉州城的姑娘们对长戈可是虎视眈眈,方才入城的时候我可瞧见不少女子把帕子都抛在他身上了。”凉州民风开放,姑娘们也不拘小节,一个个在入城的地方候着,赵格身上不敢乱抛,周行和长戈身上马上都接了不少花枝和帕子。 青梧嗔怒了一声:“他敢!” 丹绯大笑,她现在只等着这一对小鸳鸯成婚便立刻回湖州去。 第61章 六十一章 京中, 太子在凤禧宫请安, 帝后二人现下和睦, 请封之事皇帝已经同皇后说过,皇后瞧着下首的长子, 站得笔直,在亲生母亲面前也不见一丝放松,心下轻叹了一声, 这孩子同自己不算亲近,当初她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何氏入宫,本就是皇帝属意的女子,入宫后更是风头无两, 连凤禧宫都要避其锋芒。她那时候年轻气盛, 只想着摆足中宫的架势, 做大昭称职的皇后, 对大儿也严苛,早早就让求了皇上让人给他启蒙,想让他能担得起太子之位。 后来何氏难产, 她将赵和抱到凤禧宫抚养, 为了不让皇帝觉得自己偏心,对赵和处处关怀无微不至, 亲生儿子反倒有些疏忽, 等赵和过了周岁真正立住, 转眼一看, 赵良小小的孩子每日晨起往南书房读书,披星戴月才回寝宫,乖巧勤奋,懂事得很,她虽然有些愧疚,但也慢慢放下心来。 到了赵格出生,小儿子对她来说是最大的惊喜,皇帝也喜欢得紧,加上这个儿子打小就闹腾,不如大儿勤勉不如赵和懂事,让她花了十二分的力气去管教,除了关心一下大儿的功课之外,便无再多精力。一晃眼太子也快是而立之年,小儿远在凉州戍边,两个儿子都长大成人本该是她欣慰安稳的时候,却没想到亲兄弟之间还生出了忌惮之意。 皇后开口道:“皇上说太子最近辛苦,我瞧着也是消瘦了些。” 赵良恭恭敬敬地回道:“回母后,都是儿臣分内之事。” “不过你是大昭储君,多替你父皇分忧也应当,”看着赵良,又继续说道:“你弟弟在凉州这些日子,我倒是寝食难安,只盼着他早些回来,莫要再离我那么远了。” 赵良垂首瞧了一眼地面,方才开口道:“五郎心中肯定也惦念母后。” 皇后莞尔:“这倒是。” “萱萱这些天如何了?我倒是许久未曾见她。” “这些日子正跟着曾先生识字。” 太子一向寡言,即使在亲生母亲面前也是如此,皇后说了几句后,见他完全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笑道:“我这里得了一匣子东珠,你今日带回去让萱萱穿在衣裳上。” 太子恭恭敬敬地谢了赏,回到东宫,赵萱正跟自己的母亲坐在一道,见赵良回来,忙起身行礼请安。 赵良将手上的匣子递给赵萱:“皇祖母赏的,让你钉在衣裳上。” 赵萱毫不客气接了过来,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问道:“父王,五皇叔是不是打了大胜仗?!” 赵良瞧了一眼女儿,这孩子跟他和太子妃都不甚相像,倒是跟赵格像了几成,他有时候在想,母后对赵萱疼宠有加,怕就是这小丫头沾了这几分相像的便宜,抿了抿唇并未回答赵萱的问题,只开口斥道:“还不快些去温书,整日缠着你母妃有什么用处?!” 赵萱被吓得激灵了一下,忙退下去书房读书。 太子妃瞧女儿这般,再瞧瞧脸色不愉的丈夫,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现在不仅是半路杀回京城的二皇子,连一母同胞的老五也成了被猜忌的对象。 王府,皇帝现下还是没有召赵格回京的意思,皇后怜惜柳娇怀着身孕辛苦,赵格也不在身边,特意让潭柘寺的高僧到恭王府为柳娇祈福。 赵格临走之前也叮嘱过太医,尽量要让这个孩子生下来,每日各种昂贵的药材跟流水一般往香玉苑送,可就是这般,柳娇身下的血丝也是时断时续,还好太医一直施针,将孩子保到了这个月份。 潭柘寺的了尘大师奉皇后懿旨前来,柳娇当然高兴得很,有高僧祈福,肚子的孩子应会更平安些,祈福之事其实并不劳师动众,只在柳娇的房中点了几支香烛并一炉高香,柳娇躺在床上,了尘取了蒲团坐在地上,转着念珠沉声梵唱。 高僧确实不比旁人,流萤在一旁侍立,听罢之后只觉得心绪开阔通体舒畅。 柳娇也觉得很好,让流萤扶她起身,问了尘道:“了尘师傅能否说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这位潭柘寺的高僧向来铁口直断,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甚少随意开口,看着柳娇,念了一声佛号,然后说道:“儿女皆是父母血肉,瓜熟蒂落之时,施主只会分晓。” 送走了尘,柳娇躺在床上养神,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着,她太想一举得男,巩固自己的位置也稍稍挽回些赵格的心,只是前两日她无事就去花园中走了一圈,没想到遇上两个厨房的婆子咬舌根,说她整日要些辣口的菜色,又加上肚子凸出来是圆圆的形状,这一胎肯定是个女儿之类,气得柳娇让人狠狠打了那两个婆子一顿,要不是顾忌着孕期行事不好太过,折了小孩的福分,早就让人拉出去卖到深山里面了。 她今日问了尘大师,也只得了这般模棱两可的回话,心里跟有几只猫爪子一般,挠得难过,她也不喜身边的几个丫鬟,流萤明摆着是赵格放在她身边做钉子的,红玉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除了琥珀偶尔还能给她排解两句之外,她也就是盼着承恩公夫人来王府的时候才觉得舒畅些。 了尘为柳娇祈福后第三日,承恩公夫人喜气洋洋地来了,这次还带着世子夫人一道。 柳娇见这婆媳二人都是一脸喜气,便问:“可是府上有什么喜事,母亲和嫂嫂瞧着都是极高兴的样子。” 承恩公夫人瞧了一眼儿媳,方才说道:“你嫂嫂又怀了一胎,三个月前没有坐稳,也不想来递信分你心神,这不,满了三个月就说想同我一道来瞧瞧你,耽误了几天,总算是来了。” “这次肚子里这个倒是听话,不像生珠姐儿的时候那般闹腾,”世子夫人笑吟吟地说着,她已经给世子育有一个女儿,这次也是满心满意想要生个儿子:“旁人都说是个小子,要真是个这般不折腾的小子,我也算是知足了!”世子夫人求子的方子不知用了多少,满心都觉得这次一定是个男胎。 承恩公夫人瞧着柳娇,笑道:“娇娘这次不管是先开花还是先结果,都好得很!就算是咱们承恩公再添一朵金花,那也是上好的喜事!” 世子夫人瞧着婆母,抿唇笑了笑没有多说,从生了长女之后她一直没有孕息,这婆婆不知道盘算了多少次想给自己的丈夫塞几个女人,要是再生下来是个闺女,怕是又要折腾一段时日。 柳娇想了想,她记得上一世兄长有一个嫡子,想来就该是嫂嫂现在腹中的这个,神色中微微流露出一些艳羡,又忙敛了起来,只道:“是男是女都无妨,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承恩公夫人见她能这般想,忙点头道:“可不是,不管如何养好身子才最重要。” 送走娘家人,柳娇神色有些恹恹,流萤瞧在眼中大致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王妃嘴上说得轻松,但瞧着明明就是铁了心想要生个儿子,只是柳娇一向不怎么理会她,就找了琥珀多陪着王妃说说话,毕竟这个孩子王爷说了要好生保着,王妃现下胎像本就一般,若再心绪不宁,还真是有可能有什么岔子出来。 回到凉州城之后,赵格忙了几日,总算是定下了青梧二人的婚事,现下是六月,婚事定在八月初,毕竟长戈现在也有官职在身,若是赶得紧了也不合适。 选好了日子,丹绯简直想要在台历上画圈圈,可总归不能显得这般着急,凉州立夏之后也不算热,赵格现在单独住一个院子,侍候的人海了去,丹绯无事也不主动往跟前去凑。 这日,赵格在书房中,见长戈进来,开口问道:“人往哪儿去了?” “丹绯姑娘去城郊跑马了。” 赵格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自己惊到了丹绯,忍了又忍也不去寻她,只让长戈每日回一声,瞧瞧她在做些什么。 现下正是牧草肥美的时候,来跑马的人也不少,丹绯慢悠悠地绕着马场打转,她现在也算是掌握了一些皮毛,没人牵马也能自己跑上几圈。 摸了摸身下这匹栗色母马的鬃毛,周行一直忙得厉害,回凉州之后也就是匆匆见过几次,本想见他好生说一下回湖州的事情,原身在大昭也没有亲人,得了周行这个义兄,她却是是当做亲兄长看待,回湖州的事情一定要趁早当面跟周行说清楚,不能临行前才让他知道。 第62章 六十二章 总算是截了个周行有空闲的时候, 丹绯找到他说要讲些事情。 周行看了看丹绯, 想了一下问道:“你不是去城郊跑马了么,骑术如何?” 丹绯愣了一下, 讪笑道:“不怎么样,倒是有些辜负兄长送来这么好的一匹马了。” “既如此,明日我刚好无事, 陪你去跑两圈,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 “那明日用罢早膳我来寻你。” 周行点头,他心中大致猜得出丹绯想要说什么, 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在王府说最好。 第二日早上,丹绯同周行一道去马厩牵马,她出府一直都跟着两个侍卫, 其中一个便是张仵, 在都卫的时候,丹绯就见识过有多听赵格的话,今日跟周行一道出府, 当然不想再让这两人跟着。 可丹绯走到马厩的时候,张仵便上前给她牵马, 丹绯笑了笑说道:“今日你不必跟着了,我同周将军一道。” “王爷吩咐过,只要魏姑娘出府, 无论如何属下一定要跟着。” 丹绯有些愠怒:“王爷让你跟着是护卫我的安全, 你是觉得周将军没有这个本事?” 周行瞧出丹绯心中憋着一股火气, 开口道:“无妨, 你且回去,跟长戈说一声,就说我带着小妹去了京郊跑马。” 张仵站得挺直,闷声道:“那周将军和魏姑娘稍等,属下去回个话可好?” 丹绯瞧着这也是个老实孩子,不能往人家身上撒火,敛了敛面上的愠色让他过去,周行看在眼中,倒也不动声色。 没过一会儿,张仵便回来了,跑得太快脸上都不少汗珠子,回道:“属下愚钝,周将军和魏姑娘莫要怪罪。” 丹绯笑了笑没多说话,周行点头同张仵说道:“无妨。” 到了马场,丹绯心里还是一股子郁气集结,也不在乎旁的,打马跑了起来。周行跟在她身后,二人在马场上转了两圈,才慢慢拉着缰绳停下。 周行轻夹马腹上前跟丹绯并排走着,还挂了一抹笑意,道:“我瞧你骑术不错。” 丹绯刚刚是被气昏了头,晕胆大,笑出声道:“好像是有些长进。” 这会儿天气并不太热,清风拂面,丹绯想了想,看向周行,清楚坚定地说道:“哥,我过些天一定要回湖州去。” 看周行不说话,歪了歪脑袋说道:“义兄可太拗口了,还是一个字喊起来舒服。” 周行笑了笑,又问:“可着急?” “等青梧和长戈成亲之后便走。” “那就是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周行看着丹绯的眼睛,问道:“为何不想待在凉州了?” 丹绯笑了笑:“我受王爷恩惠,也不该一直跟着他。” 周行看了看丹绯,她是最了解也是最不了解赵格之人。她了解赵格的衣食住行,熟悉赵格的秉性脾气,赵格在她面前一贯都不甚强势,但周行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头藏了爪牙的老虎扮成的猫咪。自己同丹绯结为义兄妹,不乏赵格在其中的警告之意,让自己莫要肖想丹绯也莫要插手二人之间的事情。 这件事情他不能多言,只道:“也好,你若要走,我亲自送你回去。” 丹绯笑起来:“说不定到时候骑马同行。” 周行点头:“那你现下可要练好了。” 丹绯一甩马鞭跑了起来,有周行在比旁人引马都要放心。 赵格晨起便出府去了,回来的时候长戈便同他说了今日丹绯同周行一道去城外跑马的事情,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之后,便去书房中处理信件。 丹绯同周行回来已经是下午了,跑了一日心里畅快了不少,回到自己院中的时候青梧正等着。 见丹绯回来,笑眯眯地说道:“姐姐帮我描几个花样子呀。” 青梧这些天一直都是一脸喜气,加上待嫁姑娘的羞怯娇美,整个人都水灵了几分,丹绯笑着应下,然后说道:“我瞧你这些天倒是越来越好看了,成婚的时候长戈可真是要娶个天仙回去。” 青梧轻轻跺了跺脚:“姐姐可莫要笑话我!” 丹绯笑着没有说话,青梧和长戈的婚事是她现在没有离开凉州的最后一道桎梏,这婚事背后的事情她也不想再多去想,总归是一对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便好。 京中,吴太医来给柳娇请平安脉,良久之后斟酌说道:“王妃这一胎本就有些艰难,还是莫要忧思过重。” 柳娇每日都在送子观音面前焚香求子,这会儿见吴太医这般说,咬了咬唇,她知道太医院有些老太医把脉可知男女,就是怕万一说错所以甚少先言,出声道:“吴太医看我脉象,这一胎是男是女?” 这句话问出来,吴太医便知道这位恭王妃是在忧虑什么,抚了抚胡须说道:“胎儿未落地,仅凭脉象也不能十分断定,不过不管是男是女,投生在王府都是善因,王妃切莫多想这些,静心养胎才好。” 柳娇敛了敛眉,说道:“多谢吴太医。” 说罢让流萤领着吴太医开方子,自己躺在床上继续歇息。 承恩公夫人知晓女儿这一胎怀的辛苦,加上赵格又不在京中,隔三差五总是要过府瞧瞧。这日吴太医刚请了平安脉走,她便过来了。 瞧女儿脸色愈发苍白,也是心疼,忙道:“这是怎么回事,愈养脸色愈差了起来。” 柳娇没说话,流萤在一旁瞧着,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夫人可劝劝我们王妃,太医说了是忧思过重。”毕竟赵格还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流萤也不想瞧着柳娇将孩子折腾掉了。 承恩公夫人一听,便道:“你们都先下去,我同王妃单独说几句话。” 屋内侍立的丫鬟都行礼退下,承恩公夫人握着柳娇的手,问道:“娇娘是怎么回事,在忧虑些什么?” 柳娇瞧着自己的母亲,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上一世她闭眼的时候都未曾见到母亲,现下在王府,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过得不错,赵格战功赫赫,自己腹中有子,也没有姬妾之类的烦心事,可她知道,腹中的孩子是她的一根救命稻草,长子和长女实在太过不同,赵格日后是有大造化的人,按照大昭惯例,她腹中若是长子,日后便是大昭的太子,而且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这是赵格会给她的唯一一个孩子。 女子怀孕会忧心的不过就是那几件事情,承恩公夫人是过来人,微微思索一下便有了较量,安抚道:“你这不过是第一胎,不管是开花还是结果,都是王府最大的喜事,你嫂嫂不是也先生了珠姐儿。” 说起世子夫人,柳娇问道:“嫂嫂胎像可好?” “好,好,”说到儿媳,承恩公夫人脸上沾了不少喜气:“上次她来还说肚子里的孩子听话,回去那泼猴便闹腾起来。” 柳娇笑了笑:“母亲怎么知道是个小侄子?” 承恩公夫人一时高兴,说漏了嘴,只能说道:“你嫂嫂找了个高人瞧的,她说做梦梦到了大蟒,便请人解梦,这才知晓的。” 柳娇对这种解梦的事情本有些将信将疑,可听承恩公夫人一说,再加上上一世长嫂确实有一个嫡子,便笑着说道:“这么厉害,不若让嫂嫂将人带来恭王府,也给我腹中的孩儿瞧瞧。” “那也不是准的,”承恩公夫人忙说:“现下说着也不过是求个好彩头,就算日后生下来是个女娃娃,不也是我嫡亲的孙女。” 柳娇却执意说道:“就当做是让人来给我解解闷儿,王爷不在府上,我这孩子又怀的辛苦,实在难捱。” 这样一说也有道理,承恩公夫人便应下:“也好,我回去跟你嫂嫂说一声。” 回了王府,承恩公夫人便去了儿媳院中。 世子夫人也是在安心养胎,知晓自己怀的八成是个儿子之后,她将手上所有的事情都放了下来,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第一要紧的事情。 见婆母过来,世子夫人忙从软榻上起身准备行礼,承恩公夫人虚扶了一把,说道:“快些坐着,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世子夫人应声坐下,问道:“母亲今日不是去王府了么,娇娘可好?” “我瞧她精神有些不足,这孩子一心想一胎得子,也不知怎么轴了起来。” “皇家的媳妇儿,总是难做些,娇娘又是个好强的性儿。”世子夫人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有另一番计较,云锦说到底最听的是她的话,之前透给她的信儿里面隐隐约约瞧得出,王爷现下并不似府上想的那般看重柳娇,她想一举得男怕也是想挽回王爷的心。 “今日娇娘同我说了一件事情,”承恩公夫人瞧了瞧儿媳,见她认认真真地听着,便继续说道:“我说你寻了个高人解梦,知道腹中这一胎是个儿子,她便想让你带那高人去王府一趟,也给她瞧瞧。” 世子夫人心下好笑,这要是瞧出来是个女儿可怎么办,怀相不好还一心盼着要个儿子,能生下来就不错了。 见儿媳未接话,承恩公夫人继续说道:“给高人说一声,便说是个儿子,先让娇娘安心养胎,生下来总是身上的一块肉,哪能不心疼。” 这主意方才在世子夫人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不过她也不会讲出来,但既然婆母说了,她当然应承:“那好,等寻个合适日子,我便带人往王府去一趟。” 安排好了这件事情,承恩公夫人也算是松了口气,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当娘的免不了还是要操心。 第63章 六十三章 过了几日, 世子夫人一人去了恭王府,柳娇这几日身下还有见红, 不过较之前两日好了些,想到大概能够知晓府中孩子的性别,她心里反倒能够放松些。见到自己的嫂嫂,笑了笑:“倒是麻烦嫂嫂一趟。” 世子夫人笑吟吟地说道:“哪里算得上麻烦,就当是来陪你说说话, 母亲今日去潭柘寺祈福, 不然也是要来的。” 柳娇笑着应声, 又问:“嫂嫂今日可带高人来了?” “自然, 只是高人不入后院,倒要劳烦娇娘往前院走一趟。” 话这般说,柳娇也不甚在意,不过是几步路的事情, 点了点头对长嫂说道:“既如此那这会儿过去就是。” 说罢领着琥珀同长嫂一道往前院去。 二人到了前院待客的地方, 柳娇瞧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身道袍坐在厅中, 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那老道前身行了一礼,世子夫人忙还礼, 道:“道长也为王妃瞧瞧腹中孩子的性别。” 柳娇也说道:“有劳道长。” 老道手持拂尘,开口说道:“坐下说话。” 坐下之后, 老道瞧着柳娇, 问道:“王妃可有胎梦之类, 或者梦到过什么不常见的事情?” 柳娇怀相不稳, 心里又焦灼, 晚上睡得不好,常常做梦,一时间也想不起做了什么极清晰的梦境,便道:“夜里虽多梦,却也记不清楚。” 老道抚了抚胡须,说道:“也无妨,贫道为王妃瞧瞧脉象。” 柳娇伸出手腕,琥珀忙接一方丝帕放在柳娇手腕上,老道伸出三指摸上柳娇脉搏,半晌后笑着说道:“王妃这次会一胎得子,而且日后会成大器。” 世子夫人一听,笑吟吟地说道:“道长可是金口铁断呢。” 柳娇听罢之后心下也安稳了些,笑道:“多谢道长。”忽然觉得身下有些不舒服,又说道:“道长和嫂嫂稍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柳娇一走,这厅中就只剩下承恩公府的丫鬟,世子夫人开口问道:“道长方才说的可是实话?”来之前便交代过,不管如何都要说柳娇府中是个儿子,哄着她安心养胎。 那老道甩了甩拂尘,笑道:“都是按照施主所求说的,也算是行个善事。”他可没有什么摸脉诊胎的本事,只是随口所说,毕竟承恩公府的香火钱可不少。 这话听在世子夫人耳中,便觉得柳娇府中是个女胎,长出了口气,笑道:“罢了,也算是交了差事。”反正事情是婆母让这般安排的,到时候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儿,也该让小姑找到婆母身上。 没想到柳娇只是刚刚出了花厅,就站在外面,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过来的时候只带了琥珀一人,觉得身下流血愈发厉害,不敢走动,让琥珀去寻软轿,自己站在那里,正准备开口唤嫂嫂一声,没想到却听到这么一番对话。 世子夫人来的时候,流萤去了别的院子拿东西,回来之后听说王妃去了前院,忙快步往前面去,就见琥珀急急匆匆地找人抬了软轿过去。 柳娇的血已经染到了裙子上,流萤忙取过恭王府的名帖让人去太医院请吴太医来,还好离得不远,请来之后连施几针,堪堪将孩子保了下来。 王府乱做一团,世子夫人便让老道先离开,自己守在柳娇床前,今日来遇上这种事情,她怀着孩子,打心眼儿里也觉得有些晦气,但无论如何不是她离开的时候。 吴太医一边开方子让流萤去熬药,一边说道:“王妃现下必须卧床静养,万万不可再常走动,也要时常开解她,不然腹中的孩子实在是神仙难救。”就算是生下来八成也要从胎里带出不足之症,只是这话不是他该说的,摇了摇头,实在不知道这堂堂恭王府的王妃为何怀个孕能将自己愁成这幅样子。 流萤取过药方,恭王府现下常备了不少药材,吴太医身旁的小药童将要抓好,她便忙去小厨房煎药,琥珀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这可是她跟着王妃出了事情。流萤见她怔愣,唤道:“琥珀同我一道来小厨房煎药。” 香玉苑上上下下都听流萤的话,毕竟是王爷指来的人,琥珀挪了步子跟着流萤进了小厨房, 吴太医的方子上写了姜片红枣为引,琥珀一边切姜一边问道:“王妃怎么往前院去了?” 柳娇喜欢琥珀,最大的原因是这丫头跟流萤走得不近,可这会儿被吓破了胆,琥珀也顾不得许多,说道:“王妃让世子夫人请了个高人来把脉,瞧瞧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高人不入后院,王妃才动身去了前面。” 这事情想来是前两日承恩公夫人过府的时候说成的,流萤想了想,又问:“你可听见那高人说王妃腹中是男是女?” “那,那高人说是个男胎,日后还有大造化。” 流萤笑了笑,这种话还能出来糊弄人,柳娇现下的情况,她虽然还是个姑娘也瞧得出来,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不见得会多好,也就是王府这种地方许能将人养住,要是平民百姓家,生下来怕是也活不长久。只道:“好生照看王妃,生下小主子后大家都有功劳。” 吴太医又好生嘱咐了一番之后方才离开王府,他本觉得恭王府还好些,不似旁的世家贵族后宅那般,阴司多又麻烦,就是没想到恭王妃这一胎实在是难保,叹了口气,还是要看这孩子的造化。 吴太医走后,世子夫人坐在柳娇床边,轻声安抚道:“方才道长说了,这孩子日后造化可大着呢,娇娘且安心养胎就是。” 柳娇挤出一个笑脸,说道:“我知道,嫂嫂怀着身孕也辛苦,我心中也过意不去,这里的事情让丫鬟们瞧着就是,嫂嫂且早些回府歇着。” 这话一出,世子夫人便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府上去,等过几日再来瞧你。” 柳娇点头,让红玉将人送了出去。 流萤忙活完手上的事,侍候着柳娇吃了药,那药中有些安神的成分,瞧着人睡下之后,得了空给赵格写了封信,香玉苑中的大小事情赵格都要知道,今日出了这件事,流萤当然要写信到凉州去。 青梧因为要做不少绣活,赵格倒也不让他常在跟前时候,小姑娘得了空就往丹绯院子里跑,这会儿正坐在丹绯对面绣着婚鞋。 “姐姐你不知道,昨日王爷接了一封从京中过来的信,脸色难看得很。” 丹绯点了点头,也没接话。 青梧自顾自继续说道:“我偷偷瞧了一眼,那信封上是流萤的字迹。”说罢瞧了一眼丹绯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反应,又道:“是不是王妃做了什么惹了王爷生气?” 丹绯咬断手上的一根绣线,说道:“这是王爷的家事,你多嘴小心王爷知晓了生气。” 青梧讪讪地不再说话,她这些天偶尔旁敲侧击一下,丹绯总是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样子,搞得她也觉得多说无益,仔细做起手上的活计来。 又过了几日,到了婚期之前,赵格的脸色却愈发难看,每日在书房进进出出,瞧在青梧眼中,生怕下一刻王爷就开口取消了她跟长戈的婚事。她是真的有些害怕,偷偷去找了丹绯,说道:“姐姐,王爷这两日不知怎么回事,脸色吓人得很,已经两日了,我可怕他忽然开口说取消我们两人的婚事…” 丹绯瞧得出,青梧这会儿是真的担心,她这个月都没去赵格住的院子一趟,现下也不准备往那厢走,说道:“你放心,王爷不是那么草率之人,再说你和长戈都跟了王爷这么久,更不会拿你们二人的事情当儿戏。” 青梧稍稍安心,磨磨蹭蹭地回了赵格院中,生怕回去就听到王爷发话,说他们二人婚事取消。 赵格很少会连着两日都寒着一张脸,就算是上次太子给他请封,也不过是发了一下午的火气,丹绯想了半日,又想想青梧说的流萤的那封信,隐隐约约觉得,怕真的是柳娇腹中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情。 丹绯确实没有猜错,前两日一封急信到了赵格手中,柳娇流产,还是和承恩公世子夫人在一处,承恩公府的嫡孙也未能保住。 信上说柳娇邀了世子夫人过府,二人在花园中的时候,柳娇头晕摔在了长嫂身上,王府的花园中铺着鹅卵石和青石板,两人倒下的时候,柳娇压在了长嫂的小腹上,自己虽然摔得不重,但这胎实在不稳,孩子也流掉了。小五个月,是个成型的男胎。 这是赵格第一个孩子,当初就算是暴怒,还是吩咐了太医好生照看,信上虽然写得不详细,赵格还是瞧出了里面有些蹊跷。 王府,柳娇躺在床上,两日水米未进,五天前她身下见红得厉害,那日听得老道的话,以为腹中是个女胎,加上这胎像实在太差,想到长嫂府中的孩子,心下就一阵恨意,明明自己上一世就死在她手里,这一世还要让自己瞧着她平平安安生下嫡子,既然她的儿子没了,还不如再拉一个垫背。她让人去承恩公府请世子夫人来王府,说在府上实在烦闷,想找嫂嫂说话,这事情当然不好推脱,世子夫人带了两个丫鬟去了王府。 借口在屋里待得烦闷,说想跟嫂嫂一道往花园转转,也聊些安胎生产的经验,她只带了红玉一个丫鬟,到了花园中,二人都扶着丫鬟的手走着,柳娇让跟在长嫂身侧的一个丫鬟去香玉苑取香囊,恭王府花园中有一处窄些的小径,柳娇晃晃悠悠地往那厢走,那小径又曲折又深长,寻了个拐弯的时候,直接倒在了世子夫人身上。 红玉因这件事情被杖二十发卖出去,本来柳娇说要将人杖毙,流萤却劝说府上不能再见血,才保住了红玉这一条性命。柳娇只带她一人便是因为这丫鬟胆小,见自己往小径上走估计也不敢出声,而且上次她对丹绯出手被赵格察觉,便怀疑是红玉告的密,想这次寻个机会将这个吃里扒外的丫鬟一道收拾了。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腹中也是个男胎。 承恩公府,世子夫人脸色苍白,斜倚在床边歇息,就算是滑胎,女人也要坐个小月子,承恩公夫人一下子失了嫡孙和外孙,瞧着苍老了好几岁。 在承恩公府后院好几年,世子夫人对女人那点儿弯弯绕绕心里清楚得很,更何况柳娇也不是那种手段有多高明之人,醒过来之后将事情捋了一遍,便知道柳娇是故意想害她腹中的孩子,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姑,但现下恨不得将柳娇剥皮拆骨。只是还不到时候,毕竟是自己夫君的幼妹,皇家的儿媳,丈夫也还战功赫赫,瞧着满脸愁容的婆母说道:“母亲,是儿媳无能,没能保住府上的嫡孙,连娇娘也失了孩子。” 在场的还有两个丫鬟,虽然红玉发卖了,但剩下的那个是承恩公府的,是女儿连累了儿媳,这点承恩公夫人还是知晓,拉着儿媳的手说道:“好孩子,这事情哪里能怪你,是老天爷要收走我的乖孙,你还年轻着,日后总能为咱们柳家开枝散叶。” 世子夫人垂首,心里却冷笑了一声,这会儿嘴上说话好听,也不知怎么能养出这么个手段低劣还蛇蝎心肠的女儿。 不过青梧的担心倒是多余,赵格虽然面色不愉,但也并未开口取消二人的婚事,转眼便离成婚只有三日,青梧每日都在丹绯面前叽叽喳喳,脸上的喜色盖都盖不住。 丹绯也开始收拾行装,她给周行准备了好些衣裳鞋子,够换着穿到明年,打包好了寻个时间送过去,将自己的行李也收好,青梧回门之后便动身离开凉州。 长戈虽是新郎官,这几日还是跟着赵格鞍前马后地跑着,瞧着王爷冷峻的神色,又听青梧在自己耳边唠叨说丹绯行李都要收拾好了,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他成的这个亲怕是整个凉州城最艰难的,不过还是捱到了成婚那日。 赵格在凉州的恭王府附近赏了长戈一座小院,让他做大婚之用,青梧从丹绯的院子里出嫁,早上丹绯还给她顺了顺头发。丹绯给了青梧一套上好的碧玉头面添妆,前一晚又给了青梧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青梧没有亲人,上花轿的时候是与青梧相熟的一个侍卫背上过去的,拽着丹绯的手哭得眼泪汪汪,隔着盖头还往地上滴了不少眼泪。 赵格还亲自去了长戈的小院观礼,这二人上无父母下无亲眷,有大昭亲王观礼,也是撑足了面子,凉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也都来道喜,因青梧从丹绯的小院出嫁,丹绯便算作是女方的亲眷,并不能去男方家中观礼,正在王府听着外面热热闹闹锣鼓喧天,赵格倒是让张仵过来将丹绯接了过去。 一日下来,热热闹闹到了傍晚,丹绯回到王府之后也是累得趴在床上,正准备起身洗漱睡觉,赵格却过来了。 今日给他敬酒的人不少,恭王殿下身上还带着微微的酒气,丹绯行了一礼后问道:“王爷寻魏枝有什么事情?” 赵格听她这般自称,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方才开口:“京中那个孩子没了。” 这事情丹绯之前猜出来七八分,只是不知赵格这会儿忽然同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说道:“王爷节哀。” “你真的要走?” 丹绯点头:“自然,等青梧回门之日过了之后便动身。” “等我回京的时候送你回湖州不好?”虽说两国议和,可北漠还有不少军队驻扎在离大昭最近的城池中,赵格现下远远不到动身回京的时候。 丹绯回道:“不好一直麻烦王爷,早些回去也安生。” 赵格背门站着,半晌没有说话,转身出了丹绯的住处。 瞧着没有非要让自己留下的意思,可丹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不过今日太过疲累,便将这些不安先抛在了脑后,上床歇息。 第二日一早,小夫妻俩没有长辈,自是来给赵格请安,青梧从赵格院中出来之后,便带着长戈来看丹绯。 新嫁娘今日已经盘起了发髻,眉目间依稀可见少妇的风韵,脚下步子有些滞塞,但是瞧见丹绯还是高兴得很,扑着就过来了。 “你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日后当娘亲,怕是还得小家伙教着你。” 青梧嗔了一声:“那是瞧见姐姐高兴,”然后又说道:“姐姐不如多待些日子罢,回湖州又没有什么急事。” 丹绯摇了摇头,不再同小夫妻二人说这件事情,叮嘱了几句,瞧青梧有些困意,便将二人送上了马车,离开王府。 接连两日,丹绯想将衣物给周行送去,都未在他歇脚的院子里找到人,忽然就开始有些慌乱,第三日青梧回门,回门宴也设在丹绯院子里,作陪的都是跟长戈相熟的侍卫,丹绯还亲自下厨给他们上了一道下酒菜,青梧待在房中,跟丹绯絮絮叨叨说话,说着这三日长戈对她如何体贴,说着想早些给长戈生个孩子,丹绯听她念叨,只笑着应声,忽然青梧抬起头红了眼圈:“魏姐姐,多谢这些年你照顾我。” “傻丫头,好日子是不许哭的。” 没想到青梧的眼里跟拧开了水龙头一般,哭得止不住,丹绯忙给她递帕子:“可莫哭,一会儿长戈要怪我欺负你了。” 等小夫妻走的时候,青梧还有些抽抽搭搭,丹绯笑着将人送走,她大约明白青梧今日为何这般,转身回去准备将最后的几件衣裳装好。 晚上她出去了一趟,还想去瞧瞧周行在不在,可仍旧没见到人影,她之前同周行说过青梧回门之后自己便会离开,这件事情周行不会不记得,脚下步子加快,回到自己住着的院子里,却见赵格坐在屋内等着她,一只手好似还在把玩着几颗石头。 丹绯还未开口,赵格先说话了:“我让周行出城押粮去了。” 丹绯深吸一口气,笑着同赵格说道:“本想着明日一早去跟王爷辞行,没想到王爷这会儿竟过来了。” 赵格站起身,他身形高大,影子直直拉长,将丹绯笼在里面,手里紧紧捏着在之前在凉州城买的绯石,沉声道:“我何时准你辞行了?” 第64章 六十四章 丹绯深吸一口气, 看向赵格,说道:“王爷这是何意?” 赵格又上前两步,两眼紧紧盯住丹绯:“除了我身边,你哪儿都都不许去。” 丹绯气得笑了出声:“我若是执意要走, 王爷还能将我关起来不成?” “你那个丫鬟, 我已经让人带走了,”赵格放低声音, 一字一句地告诉丹绯:“明日开始, 会有人来给你守院子。” 丹绯声音猛地拔高,手指都有些发抖,指着赵格斥道:“赵格,你…!” “从都卫回来不就一直躲着我, ”赵格笑了一声, 有些落寞:“我喜欢你, 就将你吓成了这个样子?” “你喜欢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管我要往哪儿去?!” “你会回湖州?”赵格冷笑了一下:“我今日放你离开凉州城,日后怕是连你人在哪儿都不会再知晓, 丹绯,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丹绯轻轻咬了咬下唇,赵格说得确实不错, 虽然她说着要往湖州去, 可一点儿都没想着真的要在湖州定居,寻一个天宽地阔的住处多好, 为何要留在赵格眼皮子底下。 赵格轻轻笑了一声, 说道:“莫咬嘴唇, 每次被我说中总是这个样子。” 丹绯本来着恼得很,又被赵格激了一下,两人旁边的圆桌上放着一杯没有动过的茶水,丹绯端起茶盏,想都不想朝着赵格泼了过去。 一时间屋内一片寂静,只有茶水顺着衣角滴下来到地面上的声音。 丹绯这会儿手里捏着茶盏,身体绷得极紧,像狩猎时候察觉到弓箭破空之声的小兽,一双平日里温柔秀美的眼睛现下满是怒意,一动不动地盯着赵格,这人身上被茶水泼得湿淋淋的,却没有半点怒意,抖了抖袍子上的往下淌的水滴,坐了下来。 指了指一旁的圆凳,示意丹绯坐下,然后说道:“我知道你不愿嫁给我,我也强迫不了你,只是想让你在凉州多待些日子,帮我料理一下建立伤护营的事情。”之前在北漠的时候,丹绯便跟赵格提了专门找一些体弱的将士,编成一个营,打仗的时候在后方护理伤患。 丹绯冷笑一声:“王爷这两年熟读兵法,缓兵之计看来是熟稔于心,青梧二人的婚事,想来也是王爷的筹码,这丫头费尽心思劝我同你一道,还一直旁敲侧击,今天抱着我哭了半日,我是脑子打了结才会随你一道来凉州!”许多事情一环扣一环,一下子就能想得明白,本来丹绯也不准备再提,但是没想到赵格竟然真的会强迫她留在这里。 虽然被拆穿,恭王殿下也不觉得羞愧,弯了弯眼睛同丹绯说道:“这是你信中教我的,谋定后动。” 丹绯瞧着面前这张俊脸,气得咬牙切齿,可瞧在赵格眼中半点儿威慑力和杀伤力都没有,挑了挑眉说道:“你不必想着溜出去,恭王府的侍卫若是看不住一个女人,我还养他们作甚,这会儿更深露重,你也早些休息。” 丹绯腾地站了起来,带着些哭腔质问道:“赵格,你到底想要怎样?!” 赵格收敛起眼中的笑意,双眸似一汪深潭,将丹绯深深映在其中,半晌后说道:“我只知道绝对不能放你走。”说罢大步离开了丹绯的院子。 赵格刚一走出去,院门口便守了两个侍卫,实在是怒极,丹绯起手将桌子上的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青瓷碎了一地,人也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趴在床上哭了好一会儿,她恼赵格,更气 自己,她真是傻了吧唧真心实意地对赵格好,没想到养了头狼崽子出来,最可恨的是,她除了生气之外,对赵格却生不出半分恨意。 赵格匆匆回了书房,他有几封从京中来的信件还未拆看,京中的事情没处理好,他不敢逼得丹绯太紧。 将信件一一看过之后,提笔回了一封,已经是三更时分,找来张仵问道:“这会儿如何了?” 张仵站得笔直,回道:“魏姑娘摔了一个茶盏,又哭了好一会儿,现下没什么动静。” 赵格听罢,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和衣在书房眯了一会儿,天蒙蒙亮便起身,今日还要巡营,想要早去早回。 丹绯睡得也晚,迷迷糊糊醒的却早,起床去院子里瞧了一圈,赵格从京中带来的侍卫将小院围了个圈,十来个人只守着她一个,就算是插了翅膀估计也能给她射落,站在院中深呼吸了几口气,又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眯了一会儿之后觉得有人隔着屏风坐在外面,想都不想便知道是谁,丹绯转了个身朝向墙面。 赵格听到动静,开口道:“怎么不用早膳?无论如何不该这样置气。” “王爷这种随便闯人卧房的习惯还是改改,还有,我又未曾做错什么事情,当然不会自己让自己挨饿,还是说绝食王爷就会放我走?” 丹绯说话一向温和,现下尖牙利嘴的惹得赵格笑了出声:“当然不会,我只会亲自喂你。” 揉了揉身上被赵格的话激起来的鸡皮疙瘩,没好气地说道:“王爷现下是无事可做了,待在我这里算怎么回事?” “你出来好不好,我同你商量一件事情。” “就这样说便是,省得我出去瞧见王爷抓花了您的脸。”丹绯藏着掖着的那点儿脾气从昨晚开始全部爆发了出来,听见赵格说话便忍不住。 “也好,”赵格并不恼,本就是他的错处,只开口道:“我上了折子,求父皇将凉州划成封地给我,常年镇守凉州无事不再返京。” 丹绯并未说话,赵格继续说道:“我同柳娇和离,娶你为妻。” “王爷说话可真轻巧,”丹绯躺在床上轻笑一声:“皇上和娘娘身体康健,你现下求封地离京是不孝,王妃刚刚小产,你便同她和离是不忠,更可况我从未说过会嫁你赵格这句话,强行嫁娶为不义,”丹绯从床上坐起,盯着外面坐得笔直的人影,抬高了声音问道:“赵格,你为何觉得我会嫁一个不孝不忠不义之人?!” 外面良久没有声音,半晌之后,赵格才开口:“阿兄猜忌与我,我不回京城他方安心,柳娇心悦他人,我只想娶你为妻,一别两宽各自欢喜,”顿了一会儿,声音有些颓丧:“你为何不愿嫁我?”昨夜京中来信,安景侯世子找到了红玉,知晓柳娇小产跟他猜测一样,不是什么意外之后,他便下定了和离的决心,只是并不想声张这件事情,现下看来他还是太心急,丹绯瞧着温柔,骨头里却硬得厉害。 丹绯没想到赵格竟然知晓了柳娇心悦赵和之事,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对王爷并无男女之情。” 半晌未听见赵格说话,丹绯穿了鞋子出去,见赵格手肘撑在小桌上,用手扶着太阳穴,听到动静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隐隐有些水光,可怜兮兮没有半分意气风发的样子。 丹绯总是见不得他这幅样子,坐下来放软了语气,说道:“王爷大婚的时候,全京城都说你们二人是天造地设神仙眷侣,我不在香玉苑侍候,并不知道王妃同王爷之间发生了何事,王妃起意害我,我也不想假惺惺为她说话,王妃同王爷情谊不在,就算和离,也该先同王妃当面商议,再说婚姻大事,一要两情相悦二是结两姓之好,魏枝同王爷之间一条都不占,真要成婚怕是还得和离一次。” “你心悦旁人?” 丹绯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她现编也编不出来一个。 赵格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在京中的时候,你相看那个姓李的举人,若不是我从中作梗,说不准你真的会嫁他为妻,”说罢睁开眼睛盯着丹绯,继续道:“不为别的,你一向想要活得安稳,不管在京城王府还是在凉州,都不是你想要的活法,只有在烟柳巷的时候,你才会考虑婚姻之事,才会允许自己对旁人有男女之情,我许你这样的日子,许你正妻之位,许你一生一世只一人,我对你双倍的喜欢来换你陪我,可好?”赵格说到最后,声音都开始发颤。 丹绯一时无言,赵格昨夜说他才是最了解自己之人,竟然一点儿没有说错,她确实不是柳娇那种人,毫无防备就会对人动心,她做什么都小心谨慎,就算是想要喜欢一个人,也要先完全确认好了,才会让自己一点一点放下戒备。 可是赵格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从她到大昭之后,瞧着这个少年从年少轻狂到杀伐果断,这人是她与大昭最深的羁绊,甚至到一个月前都保留着对他全然的信任,她急着离开,不仅是担忧赵格对她的感情,更是不想让自己真的习惯甚至依赖这个人一直待在身边。 赵格见丹绯不说话,只道:“你再想想,不用着急答复,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先去刺史府一趟。”说罢起身离开。 第65章 六十五章 赵格离开之后, 丹绯揉了揉头发, 这事情实在是太麻烦, 赵格想的也太过简单, 想等着人回来之后再好生谈谈, 没想到第二天上午, 赵格急匆匆地过来,交给她一块腰牌之后, 嘱咐道:“父皇急召我回京, 这块腰牌等周行回来之后交给他,让他暂理凉州军务。” 他这般着急,丹绯一时也无法开口, 赵格知晓她有话要说,只道:“父皇急召, 让我快马回京, 最多十几日就回来, 到时候再说不迟。” 走之前还眼巴巴瞧着丹绯说了句:“我若是不强留你,嫁我的事情你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丹绯没说话, 他回京一趟, 自己应该就会知晓之前想的有多简单, 将人送走后,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面描起了花样子, 七八月份一般来说是最热的时候, 但凉州城的太阳依旧温温吞吞的, 坐在葡萄架下最舒服, 这一架葡萄是从都卫城回来之后便有了的,一想就知道是赵格吩咐人移的。 赵格并不知为何皇帝急召他回京,他的请封折子才递出去三日,连京城都不一定走到,北漠这厢也并不敢掉以轻心,这会儿被急召回京实在有些蹊跷。 快马加鞭带着侍卫赶到京城之后,连王府都未回,先匆匆忙忙到了宫中。 皇帝估摸着他就是今日到京城,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了。 因是急召,赵格四日便从凉州赶回京城,昼夜赶路,晚上只睡两个多时辰,脸上也冒了胡茬出来,皇帝瞧着下首的儿子,出声道:“这次急召你入京,是有要事。” 赵格站在下首,恭恭敬敬地回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皇帝笑了出来:“这事情说起来倒也有趣,北漠前两日来朝贡的使臣带了张女子画像,说是他们的公主,想要来我大昭和亲。” 赵格皱眉,北漠来求议和是在都卫进行的,却半点没说过要和亲之事,而且这么着急让自己快马回京… 抿了抿唇,问道:“父皇急召儿臣回京的意思是?” 皇帝笑了笑说道:“人家是冲着你来的,公主与你为平妃,三年内双倍朝贡,现任北漠王在位永不犯我大昭。” “父皇觉得北漠此话当真?”赵格可不觉得这一仗真的如此伤及北漠的元气,更何况现下北漠距离大昭最近的城池仍在屯兵。 皇帝摇了摇头:“当不得真,”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可也要考虑一番,去年邺城大水,今年西南重旱,不管北漠是不是缓兵之计,也可让大昭稍作喘息。” 赵格垂首不语,皇帝以为他顾虑柳娇,冷哼一声:“你府上的那个,朕还给你留着,只是现下京中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回府之后好好整治一番。” 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娶一个平妃,深吸一口气同皇帝说道:“父皇,儿臣回京之前,北漠还在往宛城屯兵,那处离闵河只有二百里地,若真想和亲,为何当初在都卫的时候全然不提,带一张画像就来我大昭,还指名道姓地选人,它哪里是怕了大昭,分明有挑衅之意,再说了,儿臣更不想娶一个只见过画像的女人!”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这些朕都知道,只是战事毕竟劳民伤财,罢了,你一路赶回来也辛苦,早些回去,明日早朝也过来一道议事。” 赵格应声退下,不过就算是疲累,他还是要往凤禧宫走一趟。 皇后也知晓这两日赵格回京,见到小儿高兴得很,当时赵格在都卫打仗的时候,皇后每日抄写经卷祈求小儿平安。 “五郎这次是真的长了不少,”皇后上下打量着赵格,眼中都有些泛红,又说道:“凉州哪里比得了京城,人也黑瘦了。” 赵格坐在皇后下首,笑着应道:“长高了便是好事。” “从御书房过来的?” “是。” “和亲是朝事,母后也不便插言,”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只是没想到娇娘这个孩子竟然没了。” “死生有命,也是这孩子福薄。”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当初也是嘱咐了太医好生照看。 想起方才在御书房父皇所说的风言风语,赵格开口问道:“方才在御书房的时候,父皇还斥了孩儿两句,说现下京中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母后可有所耳闻?” 皇后笑意僵了僵,这事情她当然知道。不知为何,京中大街小巷忽然议论起恭王妃心仪诚王之事,还传得绘声绘色,甚至有人编了童谣出来,有言官借此参了赵和一本,到了御前,惹得龙颜大怒。更有甚者,说是恭王妃不愿意生下恭王殿下的孩子,又怨恨承恩公府给自己定的亲事,才设计出姑嫂二人一道流产的戏码,断了承恩公府第三代的独苗。 “都是些无稽之谈,不提也罢,那些爱嚼舌根的丫鬟小厮杖毙就是。女人小产伤身,可莫要传到娇娘耳朵里。” 见皇后不愿多说,赵格也不多问,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皇后也心疼小儿赶路辛苦,让他早些回府休息。 进京之后,已经让人去府上报信,到王府的时候,流萤带着不少丫鬟小厮跪在门口,柳娇并未出来相迎,赵格也不在意,将马鞭扔给一旁等着牵马的小厮,大步进了王府,然后让流萤到外书房问话。 赵格不在府上,外书房还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侍候的丫鬟上了茶水之后,悄声退了出去。 “说吧,京中沸沸扬扬在传什么闲话?” 赵格坐在书桌后面,长指轻叩桌面,一顿一顿地听得流萤心惊,王爷在都卫定是杀了不少人,周身气势骇人得紧,想到京中传的那些话,流萤深吸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京中传王妃心仪诚王殿下,还说王妃是故意不想生下王爷的孩子又怨恨承恩公府,才设计让世子夫人一道流产…”说罢瞧瞧看了一眼赵格的脸色,王爷神色并无多大变化,却吓得她微微哆嗦了一下。 “柳氏可有安心养胎?” 流萤斟酌着回道:“王妃很想为王爷诞下麟儿,只是不是太想生个郡主…” 赵格猛地起身,大步朝香玉苑走去,虎毒尚不食子,柳娇倒是下得了狠心。 自从知晓自己流掉的是个成型的男胎之后,柳娇在床上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容色早已没有之前娇美,暮气沉沉。 赵格踏进香玉苑,见到的便是柳娇双眼空洞躺在床上的样子。 珍珠和琥珀守在柳娇床头,见到赵格忙行礼,琥珀开口轻唤了一声王妃。 柳娇这才慢慢看向赵格,撑着身子想要行礼,赵格摆了摆手:“不必了,躺着吧。” 刚刚流产加上心思郁结,柳娇连开口说话都气弱得很,出声道:“王爷怎地突然回来了,妾身方才也未去门前相迎。” “无妨。”毕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表妹,赵格深吸一口气,将孩子和和离的事情都先放下,只是和亲之事还是要说,毕竟对王府还是大昭都是大事。 “北漠这次想送一位公主到恭王府为平妃,父皇这次召我回京便是为了和亲之事。” 赵格话音刚落,柳娇便绷直了身子从床上弹了起来,起的太急,猛地咳嗽了起来,琥珀忙上前给她顺气,半晌之后才平复,她瘦了太多,眼皮已经有些凹陷,一动不动地瞧着赵格,声音又哑又尖,还带着哭腔:“王爷是准备抛弃发妻了?” 赵格皱眉:“本王并未说要让北漠公主入府,更何况只是平妃。”压了压火气,将那句‘你何曾真心想嫁与本王为妻咽在了喉中’,转身出了香玉苑。 柳娇一下子落回床榻上,她这一世入了恭王府,为何还是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赵格回了赤霄院,坐在书房中长叹了一口气,丹绯确实没有说错,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他甚至不敢在帝后面前说出要娶丹绯为妃之事,这厢刚刚出口,父皇怕是会立时派人去凉州取了丹绯性命。做大昭的王爷并没有多潇洒自得,明日早朝还有和亲一事,赵格掀了掀唇角,他倒是要瞧瞧有多少人巴不得自己娶了这个北漠公主。 第二日早朝,赵格身着蟒袍到了太和殿前,天上还有几点星辰,朝中不少大臣瞧见他都想上前攀谈几句,可是这位恭王爷先前不问朝事,一下子又去凉州立了军功,跟大臣们实在不相熟,从战场回来又带着一身煞气,不少人瞧着却不敢向前。 赵和瞧见他当然十分欣喜,只是二人还未说上话,已经到了上朝的时辰。 赵格依序站在武官前面,众人行礼平身之后,皇帝瞧着下首的五个儿子并文武百官,开口道:“北漠想同我大昭和亲,让其公主入恭王府为平妃,朝贡三年双倍,北漠王在位之时不犯大昭,众卿如何考量此事?” 一时间殿中小声议论起来,赵格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没想到第一位开口的竟是承恩公。 “臣以为此乃国之幸事,凉州无战事,百姓可蕃息,穷兵黩武伤及国本,北漠王不惑之年,若真依北漠所说,我大昭北疆至少得十年平安。” 安景侯啐了一声,站了出来,他受伤后便返回京城,现下伤愈,自是要来上朝,先冲着承恩公夸了一句:“柳大人实乃高风亮节。” 殿中哪有人不知恭王妃是承恩公的嫡女,承恩公拱了拱手,说道:“国事为重。” 安景侯最厌烦承恩公装模作样,直接开口:“虽说恭王殿下大胜,可这一仗还未打倒能让北漠提出这些和亲条款的地步,事出反常,北漠一向阴险狡诈出尔反尔,和亲之事,微臣觉得并不妥当。” 一时间朝堂之上你来我往热闹得厉害,赵格却仍旧一动不动站在下首,他还在等,等着看自己的阿兄如何表态。 第66章 六十六章 皇帝瞧了一眼下首一声不吭的赵格, 开口道:“太子意下如何?” 众臣不再出声, 赵良出列,不疾不徐地说道:“儿臣以为和亲之事可以行之, 不管北漠作何考量, 至少短时之内不会在凉州附近作乱, 大昭连年天灾,也好稍作休整。” 赵和也站了出来, 开口道:“儿臣以为此事慎行为上,北漠与我大昭议和多次,一向最好出尔反尔,此次和亲也可是北漠的缓兵之计, 虽连年天灾,但国库粮仓三年内均下来看,并不十分捉襟见肘,儿臣并无一定要同北漠开战之意,只觉不该如此受人牵制。” 太子和诚王针锋相对, 太和殿一时鸦雀无声。 皇帝看向赵格,问道:“恭王何意?” 一母同胞的兄长果然十分想让他再娶一位北漠的平妃,当真觉得自己那么惦记他东宫之位?赵格闭了闭眼睛,出列道:“儿臣不娶什么北漠公主,愿长守凉州护我大昭。” 皇帝一言不发,赵格抿唇继续说道:“北漠每次议和都说得天花乱坠, 和亲也不过是先稍稍牵绊大昭手脚, 却仍在闵河北岸屯兵, 说不准何时便会卷土重来,儿臣为大昭亲王,便该守护大昭江山。说罢双膝跪地,行大礼道:“求父皇让儿臣在都卫立府!” 半晌后皇帝叹息一声,说道:“和亲之事作罢,恭王在凉州已有府邸,不需在都卫立府。” 下朝之后,赵格又单独去御书房了一趟,请求面圣。皇帝见他跟了过来,便让冯九领他入内。 行礼之后,赵格开口道:“父皇,儿臣前两日的折子不知到了御书房没有?” “请封折子?” “正是。” 皇帝笑了笑:“你倒是厉害,哪儿有皇子上折子讨要封地的。” 赵格也笑着回话:“儿臣在凉州时间久了,觉得也不错,反正想给父皇守着北漠,要块封地才不亏。”顿了一顿又说道:“不过没有也无妨,反正儿臣食邑最多。” “行了,凉州偏远,朕不准备给你做封地,先去守着,等提拔起合适的将领就回京,”想了想又问赵格:“那个周行如何?” “很好,再过两年便可独当一面。”赵格贵为亲王,才能在凉州调兵遣将还能服众,周行本事再大,还是需要更大的军功支撑。 皇帝点了点头:“你先守两年也无妨。” 赵格应道:“多久都好。” 回到王府,赵格坐在外书房中,今日在朝堂上,第一个站出来让他娶北漠公主为平妃的竟是承恩公,承恩公府一直站在太子身后他当然知道,只是丝毫不顾虑现下还是恭王妃的柳娇确实有些凉薄,他前几日因为丹绯执意要走心中急躁,这次回京之前只想着立刻解决了柳娇的事情,可现下京中风言风语传得厉害,他也要顾及二皇兄的名声,若现下和离,旁人心中只会觉得直接坐实了这件事情。 正想着,外面有通传的声音,赵格皱了皱眉,昨日看柳娇在床上还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会儿怎么还往前院来了。 上一世赵格直到登基,宫中都没有皇后,所以她笃定赵格对自己情有独钟,可和亲之事还是让她有些慌张,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系着赵格的一根绳子,却被自己亲手剪断,她的王妃之位并不稳固,赵格现下回京,她无论如何都想要多修好一些。 柳娇扶着琥珀的手进了外书房,正要行礼,赵格摆了摆手:“不必了,坐下说话。” 柳娇应了一声,在圈椅上坐下,她现下并不适宜多动,走了几步过来便脸色苍白,轻声问道:“王爷今日上朝如何?” 赵格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也不隐瞒:“和亲之事作罢。” 柳娇脸上稍稍有了些血色,显出几分欣喜,赵格瞧在眼中,想到早朝时候的承恩公,敛了敛眉,这父女二人真是一路货色,一个抱着太子想多续一番荣华富贵,另一个无论如何都想保着这个恭王妃的位置,在人前显出十分荣宠。 见赵格并不再言,柳娇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说道:“妾身对不起王爷,没有照看好腹中孩儿。” 这孩子如何得来的,二人心里都十分清楚,怎么流产的,赵格也心知肚明,瞧着柳娇瘦削娇弱的样子,心下并无半分怜悯,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与她。 柳娇见赵格不出声,咬了咬唇又道:“妾身当初给这孩子抄了不少佛经,没想到还是没能保住,今日过来,是想求王爷请人给孩子做场法事,让他走得安稳些。” “这孩子来的不易,走的也艰难,都是王妃一手促成,本王看法事这些就不必了,若是王妃心下不安,自己在香玉苑多抄几卷经书罢了!” 赵格声音冷冽,一字一字敲得柳娇一丝血色全无,指尖微微颤抖,使劲儿稳稳心神,回道:“妾身谨遵王爷教诲。” 面前的女人装模作样瞧得赵格心烦,开口让她回香玉苑去,然后坐下提笔开始写信,还有京中那些风言风语,也该好生查个明白。他心里有些猜测,那承恩公府的世子夫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没过一会儿,之安来了恭王府,请恭王殿下去诚王府一趟。 到了诚王府,赵格瞧着门匾上的三个大字自嘲地笑了笑,他大婚之后没过多久二皇兄便不再过府,当时全部身心放在骁骑营中,竟没觉察到其间的避嫌之意。 赵和在书房等他,这会儿已经快到傍晚,日光渐斜,书房外种着几丛竹子,影子透过窗子进来,打在地上斑驳一片,赵格进来之后,瞧了一眼,二皇兄坐在书桌后,一身石青色的长衫,想到丹绯曾经拒了面前之人,他心下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紧了紧拳,开口道:“二皇兄寻我所为何事?” 赵和笑着给他指了指坐处:“没什么大事,京中那些流言我已经让人查清楚了,是承恩公府那位世子夫人放出来的,你府中原来唤作云锦的丫鬟,现下也在她手上。” 赵格皱了皱眉,这跟他的猜测确实没有相差多少,只是没想到这位世子夫人提前便捏了云锦在手中,他想的是与柳娇和离,许多事情不必摆在明面上,让母后知晓了不免伤心难过。 顿了一会儿说道:“倒是连累了二皇兄。” “与我无碍,只是你在凉州杀敌,京中不该有这些传闻。” 赵和瞧赵格神色平静,柳娇的事情对他并无多少影响,出声问道:“魏姑娘还在凉州?” 赵格未应声,点了点头。 书房中一时寂静起来,外面竹叶被风刮起沙沙作响。良久后,赵和笑了起来:“我是折空枝,五郎,你若是府上的事情理不清楚,我亲自遣人送魏姑娘离开凉州。” 赵格薄唇紧抿,微微压了压眉,二皇兄太君子,不会逼迫丹绯一丝一毫,一个人也捱得过,可他不同,不管怎样他都要让丹绯留在身边。 凉州城,周行押粮回来,知晓丹绯并未离开,抬脚便到了丹绯院中。 赵格留下的一队侍卫实在是忠心耿耿,丹绯半步都没能踏出院门,周行进来的时候,丹绯一身湖绿的裙衫坐在葡萄架子下绣花,头上只一支简简单单的碧玉簪子,清清爽爽,瞧着平心静气得很。听到动静,丹绯转头冲着周行,惊喜得很,一声“哥!”马上唤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我现在连你回来都不知晓。” 院外守着的侍卫周行当然瞧见了,站在丹绯身旁瞧了一眼,绣棚上描的是一只苍鹰,开口道:“王爷让我去押粮了。” “他说过了,想来是怕我求你放我走。”丹绯放下手中的绣棚,站起身引着周行去正房,这儿只放了她一人坐的小椅,总不能让人站着说话。 周行跟在丹绯身后,沉默不语,若是丹绯真的求他,他不敢保证会听赵格的命令,将她圈在这一小方院子里。 院子里的丫鬟是赵格新指来的,上了茶水,丹绯瞧着周行饮了一口,才说道:“他多虑了,我不会求你放我走的。” “王爷并未多虑,他不该这般让你留下。”他现下就想带丹绯离开。 丹绯笑了笑,从腰间解下赵格留下的令牌递给周行,说道:“王爷前两日快马回京,将你暂理凉州军务。” 周行接过,手指微微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一时无言。在凉州,他是最得赵格信任之人,丹绯之事,王爷瞧得明白,才将他支走,许多事情试不得,他若真是送走了丹绯,日后凉州便再无他立足之地。这事情丹绯也想的明白,赵格可以再选出王行、李行来,但她不能让周行因为自己毁掉前程。 第67章 六十七章 京中王妃倾心诚王的事情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这恭王殿下都回京了, 也并不见有什么动静,恭王府连个侍妾都未曾多添, 普通人都不会愿意自己媳妇儿心里偷偷惦记旁的男人,更何况大昭荣宠之下的亲王? 虽说皇家高门的事情常人最津津乐道, 但赵格在王府下了死令, 谁敢在外透露王府半点儿风声,乱棍打死。恭王府半句话传不出来,大街小巷也不会只停留这一个八卦,没过两日恭王府的事情便平复了些, 众人又关心起定国公府二少爷的第十房小妾, 京中大名鼎鼎的豆腐西施起来。 承恩公府,世子夫人坐在卧房中,流产之后当然要坐一个小月子,加上失了儿子心下焦虑, 整个人硬生生瘦了一圈, 原来白皙红润的面颊也有些泛黄, 眉头微微皱起, 听着丫鬟回话。 “夫人,京中的消息已经淡下去了, 恭王府也没什么动静,半点儿都打听不到。” 将手上的参茶饮过, 茶盏递给丫鬟, 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要不是云锦在我手上, 还真以为恭王殿下有多中意她,想来是觉得牵扯了诚王在其中,才不作回应罢了。” “那夫人的意思是?” “就先让她在王府继续蹦跶几日,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淡衣是世子夫人陪嫁过来的丫鬟,平日里最得信任,听罢之后应声称是,然后给主子揉捏肩膀起来。 和离之事不是时候,赵格也不能在京中久留,大昭已经拒了北漠和亲之事,他便要早些离京回凉州去。 离京之前入宫辞行,御书房中,这会儿瞧着皇帝心情不错,赵格试探着开口说道:“父皇,儿臣下次从凉州回来,可能讨个赏赐?” 皇帝挑了挑眉,笑道:“封地要不来,这又想要什么?” 赵格忙道:“跟政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到时候父皇便晓得了。” “既如此朕便答应你。”皇帝大笑,赵格八九岁的时候想讨他御书房一柄短刃,就是这般试探的语气,这孩子心不大,应下便是。 得了这句话,赵格心里踏实了些,旁人上战场杀敌给家中妇人挣个诰命,他用军功给丹绯挣个封号便是。 到了凤禧宫的时候,皇后还是十分关切柳娇的身子,问赵格道:“娇娘身子可大好了?” 赵格抿了抿唇回道:“尚可,母后何苦为她劳神。” 皇后听赵格的语气,也察觉出小儿对妻子有些不满,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家夫妻本就难做,当初让你娶娇娘入府是想着你们二人青梅竹马,你也瞧得中她,夫妻便该互相扶持,就算是天家也不例外,万万不可因为什么流言蜚语随随便便就离了心。” “孩儿晓得。” 皇后瞧赵格应的不咸不淡,知晓他也没放在心里,柳娇每次入宫请安瞧着也是大方得体,没成想竟然出了这种事情,小儿离京的关口,皇后并不想在此事上多言,又道:“你现下又要动身往凉州去,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随时会有战事,母后一辈子只有两个儿子,一个都不能出事。” 赵格忙应道:“母后放心。”兄长和他都不能出事,那他就安安生生待在凉州城,免得惹来兄长猜忌就是。 皇后本想劝他过些日子将柳娇也接到凉州去,瞧着这样子还是作罢,让柳娇先在京中好生将养些日子,再去凉州也不迟,赵格也该考虑嫡子的事情了。 拜别帝后,赵格回到王府,他早就不住在香玉苑,回京便歇在赤霄院中,第二日一早出府之前,吩咐流萤让王妃这些日子养好身子,就算再不喜,因为皇后他也不至于对柳娇太过苛待。 赵格匆匆赶往凉州,离凉州城还有二百多里的时候忽然暴雨,赵格连日奔波,在京中也未曾好好休息,长戈便劝他等两日再走,以免累坏了身子。他心下着急,毕竟将丹绯留在那个小院子里,还未冷静下来好生谈谈自己就快马回京,已经十多日过去,不知人如今怎样。心中这样想着,待雨稍稍小了一些之后一行人便披着蓑衣继续赶路,傍晚时分入城,赵格身上衣裳已经湿透,水柱子顺着发梢衣角往下落,青梧大婚之后还回来侍候,虽说有些不便,但赵格也还未选旁人,瞧见王爷浑身湿透,忙安排人侍候赵格去温泉泡汤,还煮了姜汤送去驱寒,没想到当夜赵格还是发起高烧来。 连夜寻了大夫入府,一番施针用药之后总算是好了些,第二日一早瞧着还是脸色苍白,嘴唇因为高烧有些异样的绯红干裂。 青梧听到赵格睡得并不安稳,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凑近听了听,在小声唤着丹绯的名字,便吩咐小丫鬟盯着,自己匆匆忙忙去寻人。 丹绯一早上起来便知道赵格顶着暴雨回府,却也并不准备去瞧他,青梧来的时候见她正慢条斯理用着早膳,急急慌慌地说道:“姐姐,王爷烧得迷糊,这会儿口中还在唤你,你可去瞧瞧!” 丹绯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问道:“找大夫了吗?” 青梧忙不迭地点头。 “那不就好了,我又不会瞧病。” 青梧见丹绯笑眯眯的,没有一丝慌张的样子,急得跺脚:“姐姐,王爷惦记你,你就去瞧他一眼可好?” 丹绯微微敛了敛笑意,说道:“我不惦记他。” 青梧正要在开口,便听见身后有声音:“青梧回去。” 转头一瞧,赵格套了一件外袍,脸色苍白站在门口。 青梧瞧了二人一眼,终究不敢多话,慢慢退了出去。 赵格脸色确实不好,唇色绯红,头发微微束着,有几缕披散在额前,外面下着小雨,身上的袍子也穿得松松垮垮,隐隐瞧着还有些水渍,一看便是急着过来的样子。 丹绯抿了抿唇并未说话,她觉察到了自己对赵格容易心软,想好了要慢慢硬起心肠来。 赵格见她眉头轻敛却不言语,那句‘我不惦记他’又响在耳朵旁边,刚想开口便咳了起来,一下子咳得止不住,脸颊通红。 丹绯瞧他咳得难受,想了想还是递了杯茶水过去。 赵格接过茶盏,边咳边笑,用热茶压了一下嗓子,开口说道:“昨天回来太晚,来找你怕扰你睡觉。” “王爷寻民女有何贵干?” 丹绯跟他说话如此疏离,赵格心里觉着不舒坦,但仍笑着说道:“我在京中求了父皇,等这次回京跟他讨个赏赐,跟柳娇和离娶你为正妃。” 丹绯叹了一口气:“民女不想嫁给王爷,并无逼王爷同王妃和离之意。” 赵格还有些低烧,嗓音也哑着,沉声说道:“同柳娇和离是我本意,与你无关。” 丹绯见他油盐不进,一时间也懒得多说,二人面对面僵持了一会儿,丹绯刚想开口让他回去休息,外面忽然一声惊雷,接着便是瓢泼大雨,问道:“王爷可用早膳了?” 赵格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那王爷先在这厢用膳,我已经用好了。” 赵格忙坐下,丹绯让人从新送了早膳过来,用罢早膳也不见雨停,看他脸上烧得开始发红,问道:“王爷这会儿又烧起来了?” 赵格随口应道:“你探探不就知道了。” 说罢二人都是一愣,赵格身强体壮并不怎么生病,十五岁刚出宫立府的时候发过一次高烧,丹绯常便探他额头瞧他体温如何。 丹绯回过神,说道:“已经不是王爷府上的人了,不好再近王爷的身。”说罢让人去赵格院子里寻青梧,让她带着药罐子过来。 取了一床干净的被褥给赵格铺好,让他躺在床上歇着,等青梧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之后,便动身去了侧房,捡起针线慢慢做着。 青梧煎好了药,端过去想服侍赵格用下,没想到恭王殿下看也不看,靠在软枕上,让人去他书房取了几本兵法翻着,只将服侍的人急得团团转。 知晓王爷是想让丹绯过来,这两个人又都执拗,青梧没办法,咬了咬牙又去过去寻丹绯。 手上仍是那副苍鹰图,差不多就要绣起,这是想着要给周行做外袍穿的,见青梧进来,丹绯大致也知道她要讲什么。 “姐姐,王爷不吃药,你去瞧瞧可好?” 丹绯手上继续飞针走线,回道:“又不是小孩子,吃药还用得着旁人守着?” 青梧见她这般,又说:“不管怎样,姐姐莫要让王爷烧出毛病来。” “你去告诉他,烧成个傻子最好。” 这话青梧哪里敢讲,支支吾吾地回了卧房,赵格瞧她身后无人,便又将视线放回兵书上。 又过了一会儿,青梧瞧赵格唇角都已经起了干皮,药已经重新热过,忙劝道:“王爷这会儿可用药吧?” 赵格充耳不闻,他就想这般无理取闹缠着丹绯,死缠烂上赶着对她好,一点一点地将那颗铁石头一样的心给磨软。 青梧没办法,又去寻丹绯,见她已经收了针线,靠在软榻上搭着一张薄被小憩。 上前将人唤起来,然后说道:“姐姐,王爷还是不吃药,这会儿烧得嘴角都已经起皮了。” 丹绯哪里有心思睡觉,只是躺着稍作歇息,听青梧这样讲,终究不想让赵格烧成个傻子,让青梧将药再热上一热,穿上绣鞋去了卧房。 赵格见她过来,欢喜得很,忙将手上的兵书放下。 “王爷不想吃药?” “想让你瞧着吃。” 丹绯毫不掩饰自己面上嫌弃的神色,说道:“我这会儿过来了,王爷吃药就是。” 青梧用托盘端着药碗,赵格一手端了过来,咕咕嘟嘟一口气喝干净,丹绯瞧他两眼中都有些血丝,嘴角已经干裂,叹了口气说道:“王爷睡一会儿罢。” 赵格依言躺下,仍旧眼巴巴地瞧着丹绯。 丹绯上前,用手探了探赵格的额头,摸上去便觉得烫人,知晓这人这会儿烧得极高,想给他用烧酒擦洗一番,还是忍住了,让赵格好生睡觉,然后又往侧房去。 出了门,青梧跟在身后,丹绯想了想还是说道:“短时间退不了热便用烧酒给王爷擦洗手脚和额头。” 青梧忙不迭地应下,转身回到赵格床前,这人两眼盯着床上的雕花,面无表情没有一丝睡意。青梧略略停顿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道:“方才姐姐说若是王爷觉得发热便用烧酒擦洗一下…” “不必了。” 赵格一发话,青梧立马噤声,更不提一旁侍候着的小丫鬟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多出。 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停,赵格回了自己院子,晚上还是不吃药,没办法只得丹绯过去哄两句,就这般过了两日,恭王殿下总算是生龙活虎了回来。可这暴雨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凉州夏秋之交并不少雨,这般的大雨也不算罕见,可接连下了五日之后,赵格隐隐开始觉得有些不妥。 丹绯也被这大雨困得一直躲在屋里,她到了大昭之后还少见这般恶劣的天气,周行去了都卫,估计也是因为大雨的缘故,一直没有回凉州城来。 大雨初停,北漠又开始蠢蠢欲动。 凉州没多少大昭人种田,北漠的牲畜要靠牧草,今年雨水充足,北漠牛羊肥壮,加上大昭直接拒了和亲之事,便以此为由又将大军压在了都卫城外。 赵格也顾不得旁的事情,带着一行人快马奔赴都卫。北漠屯兵十日左右都没有动静,九月还未过半,天气转凉得厉害,丹绯已经翻出来了夹袄穿在身上,赵格去了都卫之后便没有再回凉州,赵格从京中回来之后便对自己宽裕了不少,允她出府,但必须带着一队侍卫,特别是那个张仵,寸步不离地跟在丹绯身边。知晓自己走不脱,丹绯便去寻了万秋商议,若再打起来,九楼的姑娘们还是以前的方法去营中帮忙,上一次打的时日并不长,这次只给万秋多加了两千两银子。 这日,丹绯晨起,瞧见地上薄薄一层白霜,深吸了一口气,总觉得今日会有什么动静,果然,午时不到的时候,便传来北漠攻城的消息。 快到傍晚的时候,周行便回了凉州城,接丹绯往都卫去。 赵格心中清楚,若是开战,便让丹绯继续做这些事情,一来能给伤患治伤,二来也能稍稍岔一岔丹绯,一直这般不是办法,再等些日子,她一定会寻个法子逃出恭王府去。 到了都卫,仍旧是上一次住的地方,还安排在住过的房间里面,随意收拾了一番,丹绯便动身去了九楼,万秋已经遣人过来吩咐了,具体如何大家心中也都有数,上手极快。 所有事情瞧着都与上一次守城无异,只是丹绯每日起得更早,半点儿不想跟赵格再打碰面。赵格也知晓丹绯躲他,可现下战事吃紧也没什么办法,二人虽住在一个小宅子里面,可两三日才能见上一次。 北漠这次攻城攻势并不迅猛,应对起来并不是太麻烦,只是刚刚十月初,都卫便飘起了雪花。凉州苦寒,可下小雪也一般回到十月底左右,丹绯早上起身的时候,衣裳单薄,穿好了出门一下子就打了个冷战。 抬眼一瞧,赵格站在屋外不知道等了多久。 一阵冷风吹过,丹绯冻得发抖,开口问赵格:“王爷怎么在这儿?” “半夜醒了知道飘雪,怕你冷,给你送件衣裳。”他等了半个多时辰,丹绯每日躲着他,怕截不住人,索性三更天便等着了。 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丹绯身上,这大氅比起赵格在京中穿的,并算不得太好,可带着赵格的体温,一上身丹绯便觉得暖融融的,没骨气一点儿都不想还回去,咬了咬牙想脱下了,赵格按住她的肩头,说道:“穿着,天冷冻坏了无人去管伤员营的事情。我房中还有,这件穿在身上是想给你暖一暖。” 过了一小会儿,丹绯轻声道:“多谢王爷。”说罢之后便急匆匆地各做各的事情。 丹绯披着大氅到了伤员营,九楼的姑娘们也是一个个穿着冬日的棉衣,又白也是裹得严严实实,失血的人容易觉得冷,军医便让生了几个炭盆子在军帐中,过了一会儿温度上来,丹绯便解了大氅,又白在一旁,也将脖子下面的盘扣解了两颗,同丹绯说道:“今年飘雪花时候早,以往怕是还得一个多月呢。” “想来下不了多长时间,说不准明日便又晴了。”丹绯一边裁剪着手上的纱布一边说道。 “也是,这么早的时候,今儿个风大,飘的也就是小雪花,说不准明日就又暖和起来了。” 这般说着,丹绯也觉得有道理,对下雪的事情也不甚在意,北漠这次攻城不猛,伤员营中的伤患也没有上一次人多,并不十分劳累。 本以为这种提前的初雪只是象征性地飘上一飘,没想到竟然越下越大,连着下了三日。 下雪的时候北漠并未攻城,赵格站在城门上,瞧着地上越积越厚的雪,有些担心。今年入秋以来,天气变有些反常,都卫虽然储备充足,但许多事情都要宽虑,特别是棉衣炭火这些,若真是个又长又冷的寒冬,便一定要做好准备。 丹绯住着的房中,赵格已经命人烧起了炭盆,免得太冷让她晚上睡不好觉,没想到这炭盆一烧起来,就再也撤不下去了。 雪停了,可气温却不见回升,甚至愈发低了起来,丹绯每日早晨出门的时候都冻得指尖发白,到了伤员营忙碌起来才稍稍觉得暖和些,北漠也是时不时来骚扰一番,一直到了十月底,天降大雪。 棉衣炭火粮草都又运过来了一批,北漠比起大昭,将士要抗寒不少,这种天气下,赵格守城更要加上十二万分小心。 丹绯两辈子加起来都未见过下这么大的雪,都卫城中一夜过去,地上的积雪半尺多厚,马车没办法上路,只能踩着雪慢慢往伤员营走。到了伤员营,正听到又白骂骂咧咧地说话:“老天爷不长眼睛,今年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天气,老娘每年的供香都进狗肚子里去了!” 丹绯笑弯了眼睛,九楼的姑娘们也并未因为积雪就不出门,一个个还是在伤员营忙忙碌碌。 一场大雪过后,两三日官路才勉强能用,都卫城的补给并不好运送,丹绯心下也清楚,虽然嘴上不说,城中上上下下都开始节俭起来。 第68章 六十八章 丹绯已经将房中摆着的四个炭盆减成了一个, 虽然城中的炭火还可以支撑一段时日,但总是要宽虑窄用, 毕竟伤员营中的炭盆是万万不能断的。晚间睡在床榻上, 虽然有汤婆子, 但还是缩着身子才能勉强攒些热气, 早上也比以往醒得更早, 毕竟走着往伤员营去还稍稍暖和些。 这里的炭盆烧得多, 加上人一直忙忙碌碌的,虽然隔一会儿便要掀开军帐门口的帘子透气,但还是暖和不少, 又白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一边嘟嘟囔囔地对丹绯说道:“今年这天气可真吓人,魏姑娘从京城来,怕是比我们更不耐寒些。” 九楼旁的姑娘也随声附和, 丹绯笑了笑:“稍稍有些冷,倒也不至于受不住。” 正说着, 一个名唤萼绿的姑娘掀了帘子进来, 口中还嚷着:“怎么又飘起雪花来了,还想着能放晴两日呢。” 昨日清早雪停,今天早上还出了太阳,虽说化雪时候,冷当然是更冷, 丹绯还想着趁这个机会能往都卫运些东西回来, 没想到这又下了起来。 还未说话, 又见一名将士急匆匆地前来通传:“王爷巡视来了。” 来了都卫城, 就算是前院后院住着,二人都极少讲话,也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嫁娶之事。 赵格之前巡营,都是先到丹绯待着的这个营帐来,这次将士通传之后并未见到人,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见他过来,在营帐中转了一圈,同丹绯说道:“外面雪大,一道回去。”他下午出营帐的时候看到飘雪花,便想着来伤员营转一圈,顺便将丹绯接回去。 当着营中不少人的面,丹绯也不想驳了赵格面子,应了一声,然后又交代了又白几句话,随着赵格出了伤员营。 这会儿雪飘得确实不小,赵格带着马车,自己也并未骑马,二人坐在车厢中,丹绯远远地离着赵格,上半身坐得挺直,再无以往那般放松的姿态,赵格瞧在眼中,微微皱了皱眉,开口说道:“凉州今年天气异常,都卫城平日都是靠运输补给,北漠现下围而不攻,还渐渐有想往城南增兵的苗头,恐怕是有长耗之意。” 城中现下补给困难,丹绯想了想说道:“魏枝斗胆问王爷一句,若无补给,城中的粮草能支撑军营多久?” 这是军中机要之事,赵格对丹绯也不作隐瞒,开口道:“月余。” 丹绯深吸一口气,赵格看她有些紧张,安抚道:“我已经遣人去凉州,让他们准备好粮草,官道一通畅便运到都卫。” 现下也只能这般,事情说罢,两人一时无言,只听得马车在积雪上行进时吱吱呀呀的声音。 半晌后赵格问丹绯:“你撤了炭盆,晚上睡觉可冷?” 冷是当然的,但丹绯并不想告诉赵格,只道:“被褥都厚,裹紧些也还好。” 赵格当然是不相信她的,在京城的时候,丹绯就是个有些畏寒的人,现下夜间他都觉得有些微寒。只说道:“我还有一件水貂皮的大氅,还算暖和,晚上给你送过去,拆开了铺在身子底下,也好少受些寒气。” 赵格匆匆忙忙赶来都卫城,行军打仗哪里会带多少衣裳,更别提大氅之类的东西,丹绯忙摇头:“真的不冷。” 可赵格并不接话,二人一路沉默回了住处。 晚上丹绯洗漱之后,刚想睡下,赵格来敲门,手里捧着那件大氅。 “王爷真的不必如此麻烦,白日自己也要穿好。” 赵格起手将大氅抖开,丹绯一瞧还真是有些傻眼,好好的一件衣裳已经被赵格拆了缝线,变成一块床褥样式的东西。 恭王殿下脸上带着三分嬉笑,有些得意地说道:“已经穿不了了,难不成你还有空将这大氅再缝补好?” 丹绯瞧他那副狡黠的样子,脑子一热,砰地一声把人关在了门外面。 赵格摸了摸鼻子,扯着嗓子喊道:“快开门拿着衣裳,不然今晚我就守在这里!” 院子里还有长戈和不少侍卫,赵格没脸没皮的声音还不小,无赖得很,丹绯却不想陪他丢人,猛地一下将门拉开,将赵格手上抱着的大氅夺了过来,然后又是砰得一声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赵格笑眯了眼睛,满脑子都是丹绯红着脸带着几分气恼的样子,却也不在门前久留,这些日子大家都绷得紧,还是要多休息才是。 送都送来的,丹绯也没那么矫情,毕竟冷是真的冷,将大氅摊开铺好,穿着里衣睡下,确实暖和了不少,手脚也没那么冰凉,可是人却有些睡不着,赵格这个样子,不知道再这般下去,自己还能不能狠下心一定要走。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十来日,看得丹绯的心也一直跟着天气阴沉沉的,粮草还没有从凉州运过来,虽然城中还有余粮,但是入了深冬天气怕是更差,这两日雪停了一下,希望能趁此机会送些补给入城。 赵格正一脸阴沉地坐在议事的军帐中,凉州杨锦传了消息过来,后日可运来七千担粮草,还是凑出来的,连一个月都支撑不过去,距离都卫的这段寒冷的天气过去至少还有三个多月,这般调粮,只要北漠肯耗,不怕耗不死人。思索了一番,亲笔给杨锦回信,让他在周边州府催促调粮。 随粮草一同到都卫的还有一封杨锦的回信,大意是这段时日不止凉州城附近大雪,连周边州府的官道都因雪封路,不过粮草的事情他会尽力斡旋。 赵格摩挲着信纸,半晌之后才提笔给杨锦的信纸下面写了个“阅”字,半句不再多回。 周行总算是得空来瞧瞧丹绯,他本就出生在都卫,天寒地冻的也捱得过去,却觉得丹绯不是什么耐寒的人。 他也是直接到了伤员营寻人,丹绯见他过来,忙将手上的事情交给旁边一个小姑娘,笑着迎了上去。 “这些天一直未曾见你。” 听周行这样说,丹绯笑着说道:“你太忙了,不必再因为我分神。” “前两日出城巡视,见到一只雪狼,射死之后剥了皮,今日给你送来,现下城中的皮匠都还在,送过去炮制一番当做褥子。” 周行给她送东西,丹绯一向不推辞,现下二人越处越像亲兄妹,刚好她在凉州城给周行没做好的棉袍,到了都卫之后每晚添添补补的已经能上身了,便说道:“那哥哥一会儿同我一道回去,刚好给你拿件衣裳。” 他今日就是抽了时间过来的,等了丹绯小半个时辰,周行牵着马,同丹绯一道往回走去,顺便找个了店铺让师傅将那张狼皮炮制一番。 凉州送过来了粮草丹绯当然知道,便问周行:“今天一早来看到运送粮食的车入城,这些粮草能撑多久?” “加上现下城中有的,可以再支撑一个半月。” 丹绯抿了抿唇,故作轻松地笑道:“城外也是天寒地冻,北漠应该也不好过。” 周行认真地瞧着丹绯,说道:“天寒地冻,北漠更占优势,日后若是王爷要送你出城,一定要听他的安排。” 丹绯心下明白,周行既然说出这种话,这场守城之战真的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二人一路无言并肩回到丹绯的住处。 丹绯在院子里绣苍鹰的那块布料,就是用来给周行裁剪棉袍用的,旁的季节的衣裳,丹绯都给周行做过,只是冬日的棉袍要稍稍放上一些,便让周行去屏风后面将衣裳换上,瞧了瞧大小正合身,让他将换下的这件留下,准备找个好天气抽空给他拆洗一番。 周行换了新衣裳出门,迎面便瞧见赵格回来,赶忙行礼。 赵格点了点头让他起身,今天早上他刚在军营中见过周行,并不是身上这件簇新的袍子,瞧了一眼身后跟出来的丹绯,不动声色地问道:“周将军来寻魏姑娘?” 周行应道:“给她送张狼皮。” 这倒是好事,毕竟天冷,赵格还是怕丹绯受冻,只是自己没有新衣服穿有些吃味儿,点了点头经过丹绯的身边的时候若有似无地轻哼了一声,然后回了自己房中。 丹绯送周行出门,到了门口周行问她:“这些日子跟王爷相处如何?” “不怎么能遇上,说话也不多。” 这确实是实话,周行忽然有些感激赵格,他现下能跟丹绯兄妹一般相处,总好过一个人求而不得。 第69章 六十九章 第二日早上, 丹绯准备往伤员营去的时候,却见到赵格站在门口, 一副正等着她的样子。 丹绯走上前,轻声问道:“王爷这会儿可有什么吩咐?” 赵格指了指外面,出声道:“日后骑马去伤员营。” 往外一瞧, 张仵牵了两匹马站在门口候着。 “我骑术太差…” “让张仵跟着你,慢慢走就是。” 丹绯没说话,赵格开口道:“会骑马总会派上用场。” 这人语气中带着一丝丝担忧,丹绯点了点头:“好。” 赵格站在大门前, 看着丹绯上马, 轻夹马腹出了巷子,深深瞧了一眼, 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取了几封信出来, 也带人往军营去了。 这匹马丹绯并不熟悉, 还稍稍有些害怕, 张仵跟在后面,一板一眼地说道:“姑娘放心, 这马是王爷选的,温顺得很。” 丹绯当然知道赵格不会给她选一匹烈马,点了点头:“只是有些生疏罢了。” 刚进军帐中,丹绯明显觉得较昨日冷了些, 瞧了一眼, 摆在营帐门口的两个炭盆已经撤下了。她今日来得早, 九楼的姑娘们还未见露面,不过也就是几口茶的功夫,跟丹绯待在一个军帐的女孩子就说说笑笑地进来了。 又白第一个出声:“今儿怎么连这里都这般冷?”说罢四下瞧瞧,也看到了撤走两个炭盆的位置。 丹绯笑了笑,说道:“大雪封路,不少东西都要紧着用,忙活起来便暖和了。” 一旁一个伤了前胸的将士也开口道:“撤了那两个也好,省得躺在这儿还得出汗!” 众人对都卫城现下的情势都心照不宣,最重要的是粮草,也不再多话都忙碌起来。 赵格到了自己平日待着的军帐中,据上一次北漠攻城已有六日,都是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上一次送粮也是十日之前,北漠是看中了这天气,想要一拖再拖,但是城中的形势不能这般拖下去。 手中捏着从京城的来信,赵格心下隐隐有些不安,但是还是先压了下去,微微思索了一下,提笔给在京中的赵和还有安景侯世子回信。 又过了十多日,其间北漠攻城一次也并不激烈,丹绯的骑术也有了不少长进,这几日溜达的时间比在凉州马场上加起来都要多。 当晚丹绯回到住处,刚刚用罢晚膳,便听到有人敲门,除了赵格旁人都会通传,起身开门,便见赵格面色不愉地站在门前。 见到丹绯,赵格稍稍收敛了脸上不悦的表情,大步进屋,坐下同丹绯说道:“张仵说你骑术小有进步。” “每日都骑去骑回,自然要有长进。” 赵格点了点头,从衣袖中又取出一件物什,同丹绯说道:“这柄袖箭与你,作防身用。”说着招了招手,让丹绯往他身旁站上一站,然后演示起这袖箭的用处。 虽然不大,但是器物十分精巧,不仅可是射出三支箭矢,还有一柄短刃,这种玩意儿都是出其不意自卫所用,赵格仔仔细细将每一处机关都同丹绯讲了之后,直直地盯着丹绯的双眼,问道:“可记住了?” 丹绯点了点头。 “那再同我复述一遍。” 这是怕她记不住,丹绯也不反驳,乖乖地将赵格刚才讲给她的每一个机关都认认真真复述了一遍。 赵格瞧着丹绯乖巧听话的样子,目光略微有些贪婪,从他不管不顾留下丹绯开始,二人连话都说不上多少。 等丹绯说完,赵格收回目光,出声道:“很好,这袖箭就戴在你左边手腕上,我记得两只手都很灵巧。” 丹绯确实有些左撇子的样子,虽然执筷绣花都是右手,但切菜穿针又会用左手,袖箭放在左手手腕上也更不容易被人察觉。 过了一会儿,丹绯问道:“王爷为何这些日子要让我学这些保命的本事?” “都卫城现下形势不算太好。”雪一直断断续续下着,让杨锦在各州府凑粮草也是没见多少成效,赵格必须做好各种准备。 这事情丹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又不愿想之前那般安慰赵格,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赵格起身:“你早些休息便是。” 将人送走,丹绯坐在灯下,把玩着手中精巧的袖箭,思绪却慢慢往旁处飘去,现下都卫城中,不光军营中各项物资捉襟见肘,城中百姓也是缺炭少食,叹了口气,天灾人祸又如何说得。 回到自己住着的卧房,赵格取出今日杨锦遣人送来的信件,这位杨大人小一个月的时间只凑得两千担粮食,看来是铁了心想要敷衍应付自己了。 第二日一早,赵格让周行到了议事的营帐,取下身上的令牌和一枚印章,说道:“杨锦不会尽力安排粮草问题,你带着这些去官洲走一趟,让张大人给你调粮。” 赵格口中的张大人是大昭出了名的铁面清官,这种人不会在行军打仗之事上耍什么心眼,官洲不是凉州这种耕地贫乏的地界,百姓大多种粮为生,离凉州也不算太远,快去快回天公稍稍作美便可解燃眉之急。 周行忙接过令牌和印章,又问:“末将何时动身?” “一会儿点一百将士快马出发,去时从凉州城外走,回来的时候叫开城门,让西大营派两万将士护送粮草,也让骁骑营的将士们替换歇息一番。” 周行得令,匆匆忙忙带人离开都卫,奔着官洲走去。 第二日,天上云彩黑压压地压在都卫城上空,不一会儿便是鹅毛大雪,轻飘飘地往地上落,却恶狠狠地砸在都卫城中众人的心上。 丹绯骑马踢踢踏踏地走在雪地中,这雪若是再下,怕是什么都不好往都卫运了。路上已经没有什么商客和行人,大家都待在家中,能攒一分气力是一分,少动少吃一些,希望将这种鬼天气早日捱过去。 到了伤员营,又白正在拆换纱布,以往都是烧了热水清洗,丹绯瞧着瓦盆里的水没有一丝热气,还未开口,又白先笑眯眯地说话:“柴火还是用来做饭要紧,水凉一些也好提提精神。” 丹绯笑了笑没有应声,她瞧着这座边陲城池因为天灾和战火一点一点变得了无生机,说不准真的会有死气沉沉那一天。 这场雪连着下了五日,温度也是直直下降,丹绯早上起床,硬生生打了个冷战,地上厚厚一层积雪,随便泼出去的水瞬时就变成硬邦邦的冰块,骑马到了街上,这几天街上多了不少乞儿,军营中还有些存粮,可是普通人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丹绯早上也是猫儿一般只吃了一小碗米粥并一小块糕饼,将剩下的馒头糕饼收了起来,带到了伤员营去,给受伤最严重的将士分食。 好在这一上午都未下雪,天上还洒了阳光下来,照在地面的积雪上金灿灿的让人愉悦不少,丹绯还想着这么好的气候会不会就是都卫城的转机,中午的时候,来了两个侍卫,请丹绯去军营中议事。 丹绯忙骑马往议事的营帐中去,张仵一直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即便是主将议事的营帐,也同外面一般哈气成雾,还不如伤员营的营帐中有两盆炭火,赵格一身黑色铠甲站在地形图前,身旁已经有两位将军等着议事了。 见丹绯进来,赵格冲她招了招手。 站在赵格身边,丹绯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人身上按捺着的涌动的血气。 “人都齐了,”赵格环视一番,一字一字地说道:“不再等周行,突围弃城。”都卫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丢弃,但现下这般情况,也容不得考虑太多。 丹绯猛地抬头,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出现过,可都卫城还有不少百姓,突围弃城的话,最可怜的便是这些人。 果然,范士勇抱拳开口道:“末将愿领城中将士百姓,为王爷杀出一条血路!” 丹绯咬了咬唇,这都卫城中,上至将军下至乞儿,都知道最尊贵的是这位恭王殿下,她不是想让赵格送死,只是不想看到所有人为一个人去死的场面。 赵格瞧了一眼咬着下唇的丹绯,说道:“圣人云,以不教之民战,是为弃。”顿了顿看向下首的几位将领,沉声道:“我赵格不是这等苟且偷生之人。” 说罢将腰侧的佩剑取出,指着都卫城的西门说道:“范将军,领你东大营一万将士明日寅时从此门攻出。” 然后又指向东侧,开口道:“马将军领一万将士一刻钟后从东门出。” 说罢看向丹绯:“魏姑娘入夜后领人通知城中百姓,今夜子时都要出门,侯在南门处。” 最后深吸一口气:“本王寅时二刻从在都卫北城门,领二万五千精兵出城,听到动静,魏姑娘同长戈便带着都卫城中百姓离开,城中还剩五千将士,护送你们往凉州方向去。” 都卫城是南北纵向极深的建法,东西城门也都靠北一些,为的便是紧急之时好从南门撤离,现下大路难行,赵格这是将自己放作靶子,让城中百姓和丹绯能够有时间离开。 赵格在都卫军营中极有威信,部署下去之后两位将军虽说心下有异议但看着赵格的脸色也不敢多言,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转身看向双唇微颤的丹绯。 “吉人自有天相。” 丹绯看他还笑得出来,一下子便涌出了眼泪:“凉州还有驻军,听到都卫这厢的动静定要赶来增援!” 赵格伸手,用指腹将丹绯脸上的泪珠抹去,没有半分旖旎之意,出声道:“但愿。” 丹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明白现下都卫的形势有多孤立无援,不是因为官路难行也不是因为北漠凶狠,而是因为一些赵格现下不想出口的原因。 看她难过,赵格又弯起唇角问她:“骑术不是很好么?” 丹绯不答。 “快马到凉州,让杨锦出兵救我不就得了。” 他说得轻巧,惹得丹绯泪珠子噗噗踏踏往下落。 调兵的令牌他给了周行,没有令牌只凭着丹绯一张嘴,杨锦不一定会出兵,这些事情他都想过,可昨日北漠又大军又向前推进十里,且还在往城下增兵,这么大的雪加上城中现下的情势,再等就是真的等死,还不如拼死一搏还能护城中百姓和丹绯一条性命。 多年后,丹绯都说不清楚她当时带人打着火把在都卫城集结百姓时候的心情,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有一个念头,将人好生带出这座城去。 子时三刻,城中有一万多百姓,都挤挤挨挨地侯在了南城门后面,只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和偶尔传出来的孩童的哭泣。 丹绯骑马在最前,身旁还有恭王府赵格的一对侍卫。眼中瞧着张仵手中火把,连眼珠子都不见转动,忽然人群让了一条路出来,丹绯抬眼望去,赵格仍是白日见到的那身黑青色的铠甲,骑着他惯骑的奔霄朝着她过来。 “看到本王,北漠那十万大军都会围过来,你们只管快跑便是。”赵格声音不大,穿过夜晚凌冽的寒风透进每个人耳中,他说的事情丹绯毫不怀疑,这一城人在北漠眼中都比不得一个赵格重要。 人群中有想要出声的人,被长戈领人制止,这会儿不是弄出太大动静的时候。 赵格用马鞭轻轻抽了抽丹绯的坐骑,二人引马往外面走了两步。 赵格压低声音,笑道:“放心,就算再不济,北漠也会留我一条性命,不然怎好跟父皇讨价还价?我可是个惜命的人,做不来什么以身殉国之事。” 这个时候他有心说笑,丹绯却又想涌出眼泪来,赵格敛起脸上的笑意,认认真真地看到丹绯眼眸深处,嗓音有些低哑,出声道:“好生听话,活着回去,日后你想往哪儿都好。” 第70章 七十章 赵格来视察一番之后,便动身往北门去, 留了一队侍卫跟在丹绯身边, 三更天的时候, 还开始飘起了雪花。 丹绯脑中的弦一直绷得极紧, 北门厮杀声震天的时候,长戈命人将南门打开,同丹绯一道带着都卫城中的百姓往凉州的方向逃去。 二人骑马在最前面, 还有恭王府的一队侍卫跟在两侧,丹绯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 雪花时不时打在脸上,却跟没有知觉一般,只知道催马前行。 长戈咬着牙关跟在后面,他一直跟在赵格身边, 也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局面。 到了凉州城下, 天色已经大白, 风声呼啸,雪花飘得不大,城门口有守卫的兵士, 见一行人打马过来, 便上前阻拦。 瞧见人拦了上来,丹绯才猛地回神,轻轻勒马却并不准备停下, 一路过来都未见到援军, 她现在一心奔着刺史府去。 长戈见状狠抽了一马鞭, 上前呵斥一声,守城的将士认得恭王府侍卫的衣裳,对这位王爷身边的侍卫也熟悉,并不敢太过阻拦,让了过去。 到了刺史府门口,一行人翻身下马,丹绯领着长戈急匆匆往里面去,已经有小吏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杨锦便快步迎了出来,一脸吃惊焦急的样子。 “杨大人,都卫城中缺炭少粮,王爷今日寅时带兵突围,为何不见凉州增兵支援?” 杨锦倒吸一口气,忙道:“雪大夜黑,本官现下马上让众位将军过来议事!”说罢忙指了旁边的几个衙役让他们去请人,长戈也示意跟了几个侍卫出去,杨锦的人不令人放心,找人跟着才快些。 “议事?!”丹绯冷笑了一声,向前两步,逼问道:“杨大人就不怕贻误战机害了王爷?!” 杨锦拱手道:“敢问魏姑娘,王爷可交给了你调兵的兵符?” 丹绯皱眉:“事出匆忙,王爷并未来得及给我。”心下略微思索,便觉得应是在周行手上。 “既如此,本官不敢轻易出兵。” “杨大人不相信我,总是认得长戈吧?” “没有兵符,下官不敢草率出兵。” 丹绯怒极,杨锦背后若是无人,他怎么敢这般推脱?深吸一口气说道:“既如此,魏枝便同杨大人一道在议事厅等着各位将军。” 说着给长戈使了个眼色一道进了议事厅。 众人在议事厅坐下,丹绯忽然同杨锦说道:“有一封王爷的亲笔信该给大人,方才情急忘记了。” 杨锦忙道:“那魏姑娘快些让本官瞧瞧。” 丹绯上前两步,右手伸进袖中,走到杨锦面前,一抬臂便将袖箭上的短刃抵在了杨锦脖颈下面。 “这,这,魏姑娘这是何意?” 杨锦有些慌乱,丹绯哼笑了一声:“杨大人不是想请几位将军前来议事么,我不过是想看看,到底是凉州城所有守将都置王爷性命与不顾,还是只有杨大人一人如此胆大包天?!” “魏姑娘何出此言,本官也是按规矩行事!” 丹绯并不理他,同长戈说道:“将杨大人的手先缚住了。” 二人僵持不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凉州驻军的几位将领都快马赶了过来。 一进门便瞧见丹绯一柄短刃抵在杨锦脖颈上。 为首的是左大营的领将,姓冯,见这个阵仗,脚下一滞,开口道:“这是…?” 丹绯瞧了一眼长戈,长戈上前说道:“冯将军先坐便是。” 方才不敢直接入军营,便是不知道这凉州城到底是什么形势,杨锦这会儿额前有些汗珠子冒了出来,手又被长戈绑在身后,脸上汗津津的有些狼狈。 “今日寅时王爷领兵突围,却不见凉州出兵增援,想来风大雪急,凉州这边有所不察也是情理之中,可现下杨大人却故意拖延时间,甚至不愿出兵,难道冯将军也是此意?” 丹绯越说越急,杨锦脖子上已经有了一道细细的血迹,长戈佩刀领着一队侍卫守在门口,冯将军瞧了一眼杨锦,拱手道:“本将现下便领兵去增援都卫!” 杨锦微微闭了闭眼,出声道:“那冯将军快去!” “长戈跟上!”丹绯对这位冯将军也并不信任,让长戈跟着她才稍稍放心些。 正说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丹绯抬头看过去,一下子红了眼圈,瞧着风尘仆仆的周行费力唤道:“哥,你快去救他!” 周行本跟着押粮的队伍一道,但是行进的速度太慢,他算着情况,觉得都卫怕是不好,便带了些人提前赶回凉州城,没想到竟然遇上这样一幕。 上前几步将丹绯抵在杨锦脖颈上的短刃拨了下来,出声安抚面前浑身发抖的人:“小妹在这里等着,我带兵过去。” 丹绯点了点头,卸了身上绷了许久的劲儿,周行一到她便觉得安心了些。 周行领了一万骑兵在前,让冯将军领了六万步兵在后跟上,丹绯坐立难安,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也不知道赵格能不能撑住,瞧着杨锦心烦,便直接回了王府等着消息。 傍晚时候,长戈背着赵格疾步进了王府,丹绯一眼便瞧见了这人身上的血迹,府上已经有大夫候着,丹绯以为赵格已经昏了过去,上前去想搭把手,没想到赵格抬起脑袋,一脸血污却猛地抓住了丹绯的手,攥得极紧。 丹绯瞧他靠在长戈背上不再出声,便想将手抽出来扶他一下,使足了劲儿也抽不出来,只能就着赵格的手跟长戈急匆匆地进了院子。 府上已经有大夫候着,将人放在床上,虽然没有睁眼,手却一直不放,丹绯一时也说不出来他到底是昏过去了还是没有,便问长戈:“王爷伤得可重?” “左胸中了一箭,还有几处刀伤,简单处理过。” 说着话大夫过来,要给赵格验伤,丹绯想回避却抽不出手。 “王爷这会儿高热,神智并不十分清醒,魏姑娘先委屈一下。” 长戈这般说,丹绯只能攥着赵格的手守在床头,看着众人忙忙碌碌给他擦身换药。 赵格上衣一掀开,丹绯鼻头便有些酸涩,左肩上包扎过,还在向外渗血,腰侧有两道刀口,身上还有不少淤青和擦伤,若周行再晚一会儿,这人估计便要丢掉性命。 大夫写了方子,青梧已经出去煎药,端了药碗过来,丹绯轻唤了两声也不见人醒,又探了探额头,实在烫人,咬了咬牙,让长戈将他的头扶起来灌药,赵格一向厌烦吃药,口中有苦味还有些委屈,嘴角下撇有些可怜。 折腾了不小一阵子,丹绯看他烧渐渐退了下去,才觉得身上又困又乏,握着赵格的手趴在床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过来之后,赵格正眼都不眨地盯着她,大掌还包着丹绯的右手。 转头看了看,房中本来侍立着的长戈青梧还有几个小丫鬟都已经出去了,只剩他们二人。 见他醒过来,丹绯也十分惊喜,忙问:“王爷这会儿觉得如何,可好些了? 赵格闭了闭眼,然后瞧着丹绯,声线平静声音却有些黯哑:“阿兄是真的想取我性命。” 丹绯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一母同胞的兄弟竟然能下得了这种狠心,还要搭上一座城池,想伸手拍拍赵格,猛地察觉出来自己的手还在一张大掌之中。 清了清嗓子,将手从赵格手里抽出来,轻声问道:“王爷可用晚膳了?” 赵格摇了摇头,他一日都未进食,方才醒过来的时候腹中饥饿,可看丹绯睡得香甜,轻声问过长戈都卫现下的战况,知晓周行现下正带兵反扑,都卫逃出来的百姓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凉州,已经安排了住处和粥棚。便让房中侍立的人都下去,想等丹绯醒过来之后一道用膳。就是这一醒就把手抽了出去,赵格微微摩挲着指尖,丹绯的手又小又软,握着舒坦得很。 青梧将晚膳端了进来,赵格伤重,准备的是粥食,趁着丹绯转身接托盘的功夫使了个眼色让青梧出去,躺在床上轻咳了一声。 丹绯将他心里哪点儿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点破,给他稍稍垫了一个高些的枕头,端着瓷碗一勺一勺地喂粥。 两人一言不发,房中却也不让人觉得冷清,用罢晚膳,给赵格端了一杯清茶漱口,收拾停当之后同赵格说道:“我让长戈他们进来值夜。” 赵格转头看向丹绯:“那你明日可还过来?” 她从在宫中跟着赵格开始,这确实是这位恭王殿下最可怜狼狈的时候,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当然要来。” 第71章 七十一章 第二日早上,丹绯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起, 洗漱完毕用了早膳, 便去了赵格院里。 长戈守在廊下,丹绯心下还惦记周行, 昨夜匆忙未来得及问, 这会儿便轻声开口问道:“都卫现下战况如何了?” “王爷昨日酣战半日有余, 并未让北漠攻入都卫城, 他们也有不少伤亡,周将军又骁勇善战, 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丹绯这才放心了不少,这样子应是还能保住都卫城, 不落在北漠手里。 正说话, 赵格在里面出声:“都进来吧。” 二人一同进去, 丹绯瞧了瞧, 竟然没有值夜的丫鬟,出声道:“王爷这厢无人值夜么?” “长戈睡在榻上。” 丹绯嗯了一声,瞧了一眼那还没有长戈身量长的软榻,除了辛苦也想不出旁的。正这时,青梧端着铜盆领着一个小丫鬟进来, 要给赵格梳洗一番。 赵格看了一眼丹绯,轻咳一声说道:“长戈来吧。” 长戈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精细的活计, 但是看着王爷一脸严肃也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硬着头皮上手, 绢帕还没挨到赵格的脸, 丹绯实在瞧不下去长戈一脸上刑场的表情,开口道:“我来吧。” 长戈忙将手上的帕子递过去,赵格笑眯眯地仰着脸,要不是看人伤着,丹绯实在是想一帕子糊在他脸上。 磨磨蹭蹭洗漱,又吩咐端早膳来,赵格问长戈道:“周行去官洲调运的粮草,现下走到哪儿了?” “再有一天一夜便能到凉州来。” 赵格点了点头,又问道:“应是不下雪了吧?” “今早上已经出太阳了。” 丹绯听着,神情也放松了不少,赵格脸上更添喜色,开口道:“既如此,让周行带兵守在都卫城,粮草到凉州之后,便让人往都卫押送,若是现下住在凉州城的都卫百姓有想回城的,便让他们跟着押粮的队伍一道回去。” 赵格卧床养伤,却总是让长戈这个大老粗去做一些细活,丹绯帮了几次之后,实在懒得搭理赵格那点儿小心机,瞧着长戈被使唤得愁眉苦脸团团直转却半句话也不说。 快到午时的时候,杨锦前来求见。 二人对视一眼,赵格出声道:“本王静心养伤,任何人都不见。” 过了一会儿,青梧来回话,说杨大人留了一支千年老参,让王爷好生休养,然后告辞回了刺史府。 赵格半晌没有说话,忽然笑眯眯地问丹绯:“你说我不做这个王爷好不好?” 丹绯看着他,并未应话,赵格可不是什么要解甲归田之人。 赵格微微支了支身子,瞧着丹绯的眼睛回看过去,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兄为了那个位子便对我动杀心,我倒要看看它有多好!” 一时间丹绯只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半晌之后才开口:“兄不友,弟便不必恭,只是希望王爷思虑周全,先养好身子为上。” 赵格笑了起来:“我知晓你不会惊讶。”他多想开口告诉丹绯,若是自己有本事坐上那把龙椅,日后大昭后宫便只许她一人。可现下他不敢,这全天下女人最尊贵的位置对丹绯来说,并没有多令人动心。 快傍晚的时候,前线传来消息,北漠退回闵河北岸,周行重新带着军队在都卫城中安营扎寨。 第二日一早,周行从官洲调回的两万担粮草就已经到了凉州城,不等旁人有何反应,赵格便直接将恭王府的令牌给了长戈,让他带了五千将士将粮草押往都卫城。 长戈刚刚出府准备押送粮草的事宜,便有人找上门来,指名道姓地要见魏枝姑娘。 丹绯安置好赵格,让青梧守着,动身去了前院会客的地方,心下思索着万秋这会儿过来所为何事。 丹绯过去的时候,万秋一身灰青色裙衫站在那里,姿态风流身量高挑,一瞧便是十分出众之人。 见丹绯过来,万秋上前两步,拱了拱手说道:“今日冒昧前来,想同魏姑娘商议一件事情。” 丹绯指了指一旁的圈椅,说道:“有什么事情万姐坐下说便是。” “都卫战火不断,原来城中九楼的姑娘前两日也撤了回来,但现下应该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这事情丹绯这两日也在思索,本来想等着赵格再好一些,就腾开手再去寻万秋一趟,没想到人家亲自过来还谈起了这件事情。 “那万姐的意思是?” “我也听说魏姑娘现下事务繁忙,也不必非要亲自抽身过去,”万秋用指尖敲着圈椅的扶手,看着丹绯出声说道:“我亲自带九楼的姑娘们随这次运粮的队伍去都卫。” 丹绯微微拧眉,问道:“万姐这次开什么价钱?” 万秋笑了笑:“分文不取。” “万姐能有这份心意,魏枝也深感触动,只是要同王爷商议一番。”丹绯想到周行,觉得万秋也不算是无事献殷勤,至少瞧得出她殷勤的对象,只是她也不喜欢做这种不掏钱的买卖,还是要先去问过赵格再说。 事情向赵格说罢,恭王殿下躺在床榻上勾起唇角:“不能赔了周行去做这个买卖,告诉她本王答应了,会免她九楼转年后的赋税。” 丹绯将话带给万秋,万秋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替九楼的姑娘们谢过王爷。” 长戈去都卫运送粮草,行路当然要慢,当夜是回不来的,丹绯便让张仵过来帮忙,反正这侍卫对赵格是绝对的忠心耿耿,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晚上换药的时候,赵格不许张仵动手,丹绯想让青梧来,却听赵格义正辞严地说道:“青梧现下已是妇人,不好再让她做这些事情。” 丹绯瞧他那副样子,轻笑一声:“王爷的意思是让我来换?” 赵格巴巴地瞧着丹绯:“好不好?” “给王爷换药当然是好的。”丹绯笑眯眯地说道,将赵格身上的中衣除去。 养了两日,又换洗得勤快,虽说有纱布包裹,但恭王殿下的肉体依旧赏心悦目,宽肩长臂窄腰,肌肉线条流畅紧实。 “现下不去伤员营,还是要多加练习。”赵格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天知道他瞧着丹绯在伤员营给那些将士换药擦身的时候有多妒忌。 丹绯没理他,仔仔细细将伤口上的纱布取下来,洒上新的药粉,然后包扎起来。最后顺手在赵格右臂上一处刀口上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 在伤员营久了,也知道什么力道痛却伤不到人,丹绯弯着眼睛说道:“三日不练手生,可弄疼王爷了?” “怎么会疼?!”赵格这会儿心里偷乐还来不及,又说道:“日后天天给我换药好不好?” 丹绯算是瞧明白了,这位恭王殿下的脸皮是越来越厚,轻哼了一声并没应他,赵格瞧她有些微红的耳根完全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周行守在都卫,现下都卫除了城中扎营的将士,再无旁人。长戈送粮草过来的时候还送了些木炭,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带来了万秋。 万秋领着一百多个姑娘过来,不光是之前在都卫九楼的姑娘,还有凉州城九楼的女孩子。 周行见到这一行人,虽说出乎意料,面上却也并无惊讶的神色,微微颔首说道:“多谢万姐。” 万秋回道:“不必了。” “万姐这次带来的人多,从军中在分出一顶军帐来住。”交待过这句之后,周行便大步离开,他知晓赵格手上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将丹绯留在恭王府,只是没想到万秋会亲自带人来都卫城。 这次跟着运送粮草的队伍回来的百姓并不太多,但也稍稍给都卫城添了些烟火气,这天气总算是好了些,连着晴了三日,积雪化了不少,这被今年提前到来的冬日折腾得疲惫不堪的边城便多了不少生机。 赵格受伤回城第二日晚上,趁着丹绯不在,便提起精神给京中去了奏折,将这次的战事原原本本地写好递了上去,受了什么伤也不隐瞒,他现下并不想动阿兄的人,便还留着杨锦蹦跶,自己想要那个位置,也该先瞧瞧父皇的想法。 第72章 七十二章 京城。 这次同北漠一场大战, 虽然不算一场败仗, 但还是让大昭折了四万将士进去,赵格奏折快马进京, 皇帝在御书房中看罢奏章之后, 半晌没有说话, 揉了揉眉心之后, 吩咐道:“召诚王和承恩公入宫面圣。” 赵和比承恩公脚步快些, 先到了御书房,皇帝便让人将赵格的折子给他过目。 诚王殿下瞧着瞧着眉头便拧了起来,合上折子之后说道:“也不知五郎伤势如何, 可有大碍。” “还能提笔给朕上折子, 没多大问题。”皇帝顿了一下又问赵和:“杨锦这人你如何看?” 赵和还未开口, 外面通传说是承恩公来了,正侯在殿外。 “诚王先讲,说罢了再让他进来。” 赵和垂首道:“杨大人先前历年吏部考核都是上佳, 在凉州日久政事上也甚少出错,不过这次实在贻误战机,儿臣以为必须严惩。” 皇帝点了点头, 吩咐了一声:“让承恩公进来。” 承恩公进来之后先是余光扫了一下赵和, 然后忙行礼。皇帝出声道:“先看看恭王的折子再说。” 急急忙忙地看完, 赵格的岳父大人眉头也拧了起来。 凉州今年大雪对大昭不利, 是之前一直知道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赵格的折子这么快就到了皇上手中, 能上折子便说明人没什么大事, 这跟先前预想的实在有些出入。 拱手道:“虽说折了些兵马,但万幸保住了都卫。” “朕记得当初杨锦是你力荐上来的。” 承恩公一撩袍角,单膝跪地,急急忙忙地说道:“微臣识人不清,没想到此人关键时刻如此不中用,差一点儿贻误战机伤了恭王殿下。” “那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微臣无颜面再置喙此事。” 皇帝笑了一声,说道:“罢了,朕也不强求与你,明日早朝再议,承恩公先回去,朕再同诚王说几句。” 承恩公背上已经一层冷汗,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刚出御书房便想往东宫走,转念一想皇上今日竟然没让太子过来,稳了稳心神抬脚回府。 赵和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等着皇帝说话。 “朕本不想太过干涉你的终身大事,可现下也不能由着你一直不成亲,安景侯还有一个小女云英未嫁,你意下如何?” 赵和拱手道:“儿臣现下并无大婚之意,求父皇莫要为儿臣指婚。” 若说纵容,皇帝对赵和更甚,婚姻大事都可由着他的意思,见他坚持,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此事日后再议。”堂堂大昭王爷却未曾婚配,不仅是想寻个合心意之人,也是对皇位没什么觊觎之心。 再想想自己立了二十多年的太子,皇帝沉了沉脸色,同赵和说道:“你先退下罢。” 赵和离开御书房,他看罢赵格的折子之后便有些担忧,急匆匆地回到府上往凉州去了一封书信。 又过几日,赵格在凉州重伤的消息才传入恭王府,柳娇听罢之后差点儿昏了过去,她现下身子并不好,从流产之后便一直心思郁结,上辈子太不关心赵格,根本不记得这人有在凉州负伤之事,可她知道,前面有赵和在,赵格若是落下什么毛病,是万万不可能登上大位的。 稳了稳心神慌慌张张递了牌子往凤禧宫去。 皇后早就知晓小儿受伤的事情,虽说皇帝百般安慰,还是流了不少眼泪,见到柳娇,知晓儿媳也是惦念赵格,忙让她坐下。 柳娇脸色极差,行礼之后掩面道:“母后,儿臣不该这般入宫扰您清净,只是王爷负伤,儿臣不知他伤势到底如何,实在担忧。” 这小夫妻现下感情不算极好,皇后心中也有数,但是见柳娇这般,还是出声安慰道:“皇上说了,没有大碍,娇娘莫要太过伤心,你小产之后一直羸弱,可要好生调养身子。”赵格这次受伤,让皇后对恭王府无后的事情愈发上心,看着柳娇弱不禁风的样子,慢慢地动起了给赵格选侧妃的心思。 “娇娘现下身子如何?” 柳娇顿了顿,回道:“太医说还需将养一段时日。” “女人小产是大事,你现下瞧着也瘦弱,吴太医可说何时能够再备孕?”这事情是恭王府的大事,皇后也不再多顾忌自己侄女,开口问道。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虽然一直没有问吴太医,柳娇也知晓短时间内不敢怀孕,更何况赵格回府之后还愿不愿意碰她都是个未知数,心下有些警觉,小心翼翼地回道:“儿臣还未问过吴太医,不过正好生调养着。” “先前皇上跟五郎说过侧妃的事情,他不愿意,你们小夫妻成婚时日不久,本宫也不想多言,这次五郎在凉州重伤,若真有不测,连香火继承都没有,本宫想着等五郎回京之后,便给他选两个侧妃,娇娘意下如何?” 柳娇面色僵了僵,但也知晓这种事情容不得她说不,只道:“王爷若是喜欢,儿臣自然是愿意的。” 皇后瞧得出她不是百分百的心甘情愿,但是儿子和侄女之间她当然有偏颇,点了点头说道:“本宫知晓你是个好孩子,恭王府的侧妃也该选温和恭顺之人。” 这算是给了柳娇一个承诺,不会往恭王府送什么柳娇压不住的女人。 凉州城,众人都一直担心老天爷再下暴雪,没想到只是阴沉沉的,没飘雪花,都卫城的百姓也陆陆续续往回赶,粮草炭火也渐渐供应上,北漠一场大战之后也伤了元气,不敢轻举妄动,周行领军守在都卫,这次他也是立了大功。 周行隔三差五巡营便会见到万秋,却一直不冷不热,同对待旁人无异,万秋在伤员营中带着九楼的姑娘们忙忙碌碌,也拿的住局面,毕竟不少人都是熟门熟路做事。 恭王殿下伤势好了不少,但是火气却蹭蹭蹭地往上冒。长戈已经从都卫回来了,他自己也能直着身子坐起来,可丹绯却不再守在他房中了。 长戈刚刚将人从都卫背回来的时候,丹绯看他伤势重,便处处迁就着他,生怕惹了这人又犟脾气不肯吃药,这日到了换药的时候,还不见丹绯过来,赵格有些气恼,说道:“让丹绯来给本王换药!” 长戈哪里敢不听,忙让青梧去叫人。 丹绯正坐在院子里看一本《风俗志》,正看得津津有味,见青梧慌慌张张地过来,便知道估计又是赵格在耍脾气。 “姐姐快些,王爷又不肯换药了!” 丹绯叹了口气,赵格最厉害的就是在她面前耍小孩子脾气,特别是现下受伤的时候,拿自己一拿一个准儿,起身说道:“我过去瞧瞧。” 见丹绯过来,赵格弯起眼睛:“长戈笨手笨脚的。” 长戈摸了摸鼻子,将手上的纱布瓷瓶递给丹绯,丹绯也未接赵格的话,一边动手一边说道:“我瞧王爷现下伤势好了不好,不用我在这里帮忙,还想明日去都卫城看看。” 赵格脸色冷了一瞬,赶忙笑眯眯地说道:“周行早就传过消息来,都卫城一切事宜都安排得很好。” “敢问王爷,这次该抚恤多少将士?” 说起这件事情,赵格拧了拧眉毛,声音也低沉下来:“四万。” “城中定有不少事情要做,我去瞧瞧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都卫之前驻军的不少将士都认得丹绯,知晓这是周副将的义妹,她在军营行走做事都方便。 不止这些,她心中想的更多,这次去都卫,不仅是力所能及地帮帮周行,更是想跟赵格拉开些距离,她知晓自己现在对赵格心肠越来越软,甚至每日跟他待在一起总是很欢喜,可他们二人还是不同,自己不像赵格那般有万分笃定的心意,也没有陪着赵格实现野心的意愿和能力。 京城中还有柳娇,有帝后二人,赵格现下野心勃勃,便不该在儿女情长之事上惹得皇上不满,当初从都卫城突围的时候,赵格便应下自己日后去哪儿都好,等他伤愈之后自己便带着惊蛰离开,若二人继续这般纠缠下去,并没有什么好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赵格微微思索一下,笑着说道:“你去帮帮周行也好,让长戈送你过去,反正是会骑马的人了,来回都快。”他知晓自己伤势一好,丹绯便又会离自己远远的,可这次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不管是心仪的女人还是大昭的皇位,都应该徐徐图之。 只是两个他最后都要牢牢地抓在手心里。 第73章 七十三章 第二日一早, 丹绯同长戈一道领着一队侍卫骑马往都卫去。 离都卫城还有十几里的时候,丹绯不知为何, 心里有些发颤, 一场大战之后,死了数万人在都卫城附近,不管世上有没有鬼神之事,离这座城池越近就越让人心下不安。 进了城门, 丹绯直接去寻周行。 见丹绯过来, 周行微微露出些喜色, 问道:“王爷伤势如何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我来瞧瞧有什么帮得上忙。” 现下军中正在清点这场大战之后的伤亡情况, 安排抚恤之事, 大昭战事之后的抚恤都有定例, 军营中人都有军籍, 将各营伤亡情况统计好之后,传回各地,家属便可以去衙门领取银两。 周行现下桌案上便放着几份名册, 不过还差得远,有两个大营伤亡极重, 做这些事情很容易有所缺漏。 微微思索了一下,周行开口道:“小妹不若去帮西城大营清点伤亡人数?” 丹绯忙点头:“什么时候过去?” “明日一早吧, 我点几个人陪你一道。” 这会儿时候确实不早, 丹绯笑着应下。 “你还住在之前王爷住的小院可好?” 周行怎样安排怎样好, 丹绯并不挑剔, 瞧着周行眼下也有些黑青,叮嘱了周行几句让他好生休息之后便不再打扰他,回了小宅子去。第二日早上,周行果然点了十多人到了丹绯住着的宅子里,想来应是他用惯了的心腹,一行人领着丹绯往西城大营去。 西城大营中驻扎的便是赵格从京城带来的骁骑营将士,有一万人,也是跟着赵格从北门突围之人,这次伤亡极重,不好清点。 丹绯到了之后,便让人将军营中之前的花名册取来,原是五十人编在一个小帐,一百人在一个大帐中,先点活着的人,她一直待在西城大营中照看着,捐躯赴国难,烈士应该被认真对待,家人也必须得到应有的恤金。 丹绯前脚去了都卫城,京中的旨意便到了凉州。 这一仗打得艰难还折了不少人进去,圣旨上赵格虽说不功不过,但杨锦被贬去西南边境,让恭王殿下暂理凉州政事。周行记了一功,变成了从四品的明威将军。周行现下还在都卫,旨意便由赵格代替接下。 赵格接旨之后仍安安心心待在王府养伤,只是没过两日还收到一封柳娇的家书来。 拆开看罢,只觉得有些好笑。 因皇后跟柳娇说起侧妃之事,让她有些坐不住,便先一封信过来想探探赵格的口风。关切了一番赵格的身体之后,又说到自己福薄,没能为王爷诞育儿女,心下难安,皇后娘娘说起侧妃之事,她也深以为然,想问问王爷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赵格并未给柳娇回信,想了想直接提笔,一封信朝着凤禧宫去。 丹绯在都卫清点军中伤亡情况,这事情说起来不难但是做起来要细致,忙活了好几日才将名单确定下来,便去寻周行让他过目。 周行虽说尚未去凉州领旨,但是消息已经传到了都卫,丹绯一直没得空去道贺,到了他军帐内,见人正伏在书案上,大声喊道:“哥!” 周行抬起头,笑了笑:“来了。” “你现下可是从四品的明威将军了呢,”丹绯笑着走上前,将手上的名册递上去,又说道:“一直在西城忙着,都没来得及道贺。” 周行微微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可贺的。” 丹绯歪了歪脑袋,笑眯眯地说道:“怎么没有,贺我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兄长呀!” 周行勾唇:“这一段时日,你也出力不少。” “都是些琐事罢了,你快瞧瞧这样整理可好?” 这名册丹绯理得细致,都是按照籍贯州府分好了的,周行翻了翻,说道:“极好,辛苦了。” 丹绯摆了摆手:“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叹了口气又说:“要是军营中有女官就好了。” 周行勾唇:“若不是你来,还真是没想到女子能在军营中做事。” 丹绯摆了摆手,不过是大昭先前没有罢了,九楼有不少女孩子都胆大心细,有时候自己都自愧不如。 “也不知王爷何时回京。” 丹绯嘟囔了这一句,周行说道:“这说不准,皇上让王爷暂理凉州政事,想来是要再等些时日。” 周行见她神色恹恹,又问:“怎么,想留在都卫?” 丹绯笑了笑:“我先前想从都卫离开,湖州还不想回去,除此之外只去过京城,四海为大处处都能容身,可是若为了躲赵格,什么时候能真正安生下来?” 周行没接话,凭赵格的本事,丹绯就算是短时间内从他眼皮子下面溜出去,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丹绯就这般离开都卫,他也并不放心。 “罢了罢了,说这些作甚,不是还有一个大营中未清点完成,我再去帮帮忙。” 周行紧了紧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不能因为丹绯跟赵格生出任何嫌隙,连一句护送她走都说不出来。 没想到几日后,丹绯刚从军营中回到宅子,便见赵格住着的卧房门已经开了,皱了皱眉问张仵道:“王爷这房门怎么开着?” 张仵还未回话,长戈从里面匆匆出来,说道:“王爷刚刚才到,坐马车来的。” 丹绯哼了一声:“倒是经得起折腾。” 还未说别的,赵格一身软缎长袍慢腾腾地从卧房出来,脚下步伐极小,几乎就是挪着走路,还问丹绯道:“怎么不进来?” 丹绯脚下不动,瞧着赵格说道:“王爷身子可大好了,受得住路上颠簸?” “无妨,给周行传旨,顺便吩咐些事情。”说罢转身,又道:“进来同你将几句话。” 长戈守在外面,并不跟上,丹绯进去之后,赵格已经斜倚在软榻上,瞧他唇色还是有些泛白,丹绯张了张口,想了想还是将关心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我真的没什么大碍,”赵格笑着说道,他睫毛又长又密,盯着丹绯慢悠悠地又说:“就是有些想你。” 对于恭王殿下的厚脸皮,丹绯已经没了脾气,面无表情地说道:“王爷若是无事,我便回屋去了。” “这两日在军营中做些什么?” “帮着清点伤亡情况。” “你做事细致,这些事情不在话下。” “父皇给周行这一道圣旨,你觉得如何?” 丹绯顿了顿,回道:“皇恩浩荡。” 赵格莞尔:“确实。”皇帝当然不仅仅是想表彰周行军功,这是一个讯号,从四品的将军大昭不少,但是能被皇上看在眼里的可确实不多,若不出意外,凉州这块地盘早晚需要周行来守。 “还记不记得我说你想去哪儿都好?” 忽然说起这个,丹绯打量了赵格一眼,慢慢点了点头。 “你来都卫,不只是来帮忙的吧?” 自己那点儿小算盘被人家看了个清楚,丹绯也不做隐瞒,直道:“确实,本想着从都卫离开,也不与王爷辞行。” 赵格神色不动,只问道:“想往哪儿走?” 丹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除了京城和凉州,她哪儿都不了解,虽说选了几个地方,但都是从书上大致看来的,也不知实情如何。 赵格轻笑一声:“去湖州不妥,去旁处又人生地不熟,说不准再等一些日子我又找上门去。” 丹绯忍不住飞了他一个眼刀子,见赵格浑不在意,脸上仍挂着三分浅笑,心里一下子恼火起来,嗤笑一声说道:“王爷知道就好,这件事情我自觉无半分过错,为何因为你要东躲西藏?!”说着说着怒气更甚:“王爷当初娶王妃的时候不也是上心上意,现下因为魏枝,王爷要抛却发妻,敢问若是王爷若是得偿所愿,又会为了什么人对魏枝弃若敝履?!”丹绯已经带出了颤音,这是她藏在心底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今日一股脑地倒在了赵格面前。 赵格听罢,敛起脸上的笑意,他这才知道,自己以为的一往情深并不能取信于人,闭了闭眼睛沉声说道:“都是我的不对。” “周行现下得封从四品将军,我就算回京也无权将人带走,他还是会留在凉州地界,你若是觉得可以,在凉州安家也无不妥。” 丹绯抬头看着他,仍未说话。 “我不会再跟之前一样强留你,放心便是,而且过不了多久父皇定会召我回京。” 丹绯想了想,开口道:“王爷答应莫干涉魏枝嫁娶之事。”她想完全断了赵格的念想。 赵格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嫁娶各由人,我不会阻拦。” 第74章 七十四章 丹绯离开之后, 赵格倚在软榻上,阖上眼睛一动不动,过了半晌之后忽然勾唇笑起, 他已经不是当初在京城中不知深浅的富贵闲王,丹绯却不明白自己比柳娇强了千倍万倍, 嫁娶之事不干涉他应下,只是丹绯敢嫁, 旁人也得敢娶。 等大昭军中伤亡情况清点明白之后,都卫的天气也不再阴沉沉的, 开始放晴, 北漠现下指望的不过就是老天爷的脸色,只要天气好转些,都卫城更容易守起来。 跟赵格说开之后, 丹绯心中也松快了不少,加上天气也好,整日都是春风拂面的样子,虽不往赵格卧房中去, 但是恭王殿下每日跟着窗纱都能瞧见, 心里又酸又涩又不能言语半句。 清查了伤亡情况后, 丹绯并不闲着,仍旧去伤员营帮忙, 又白见她十分欢喜, 隔着老远便招呼:“魏姐姐可算来了!” 丹绯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万秋也迎了过来:“魏姑娘来了。” “有劳万姐。” 万秋家中不算豪富, 但也是凉州有头有脸的人家,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加上也不是什么细致耐心的性格,做不来这种处理伤口的事情,不过每日都同九楼的姑娘们一道来,盯着她们做事。 这次伤员营中的人比之前多了不少,营帐中都是挤挤挨挨的,丹绯轻叹了一口气,这仗打起来也不知有什么意思,北漠现下没有吞并大昭城池的本事,隔些年骚扰一次都是为了在朝贡问题上讨价还价,势头足的时候还会让大昭赔些财物。 万秋看丹绯眉头微皱,出声道:“这一仗下来伤亡惨重,我带来的人比之前翻上一倍,每日还是忙不过来。” 丹绯笑了笑:“还是得多谢万姐。” 万秋摆手,又问:“王爷伤势如何了?” “劳万姐惦记,好了不少。” 丹绯一边跟万秋说话,一边看着前面一个伤了右腿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脖颈上有一道伤痕露在外面,腿上缠了不少纱布,脸上有不少血污,一双眼睛只盯着军帐顶,久久不见有旁的动作。 又白上前想给他换药,那少年偏头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动作,惹得又白有些恼火,斥道:“你这是不想活命了?左腿抬过去,不然怎么换药?!” 那少年还是没什么动静,丹绯走上前去,轻声说道:“我来吧。” 说着站到了又白对面,单膝跪地才方便些,现下军中的伤药纱布也并不宽裕,隔两日在伤口上撒些药粉,纱布也换洗不勤,给将士擦身的水只是堪堪不刺骨罢了。 丹绯一边轻轻揭开纱布,怕他太疼,又开口同他说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那少年总算是有了反应,出声道:“魏文,十六岁。” 不过是个高中学生的年纪,丹绯抿了抿唇,魏文的伤口她已经瞧见了,膝盖上方大腿上极长的一道口子,看着也深,万幸没有伤到动脉,不然大昭现下的这般医术,绝对是回天乏术。 笑了笑说道:“我也姓魏,倒是缘分。” 魏文瞧了丹绯一眼,没再做声。 “家里肯定有人在等着你回去吧?”丹绯手上不停,开口问他。 半晌后,魏文颤声道:“阿娘和阿兄在等着。” 将魏文的纱布重新缠好,又给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轻声说道:“那你可要好好养伤,不然阿娘见了会定会心疼。” 魏文偏了偏头不再说话,丹绯起身,拍了拍左膝上的尘土,轻叹了口气。 万秋看着丹绯,说道:“我是做不来这些的。” “我也不会拉弓射箭呢,”丹绯笑了笑,又说道:“还是要多谢万姐,九楼的姑娘们都极好,一个个勤快麻利。” 丹绯先前心中便隐隐有个想法,但一直没有说出来,这会儿看着伤员营中这些躺着的将士,开口问万秋道:“万姐知不知道这都卫有没有跟北漠做生意的商人?” 万秋摇头:“官府管得严,哪里有人为钱不要命,不过你问这个作甚?” “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北漠旁的好东西没有,只是有一样惹眼,有种叫做乌金石的东西,不然你以为他们如何在冬日这么能支撑?” “乌金石?” “大昭常用木炭,烧制起来麻烦,北漠有一处产乌金石的地方,虽说供不起他们普通人用,但是他们军营中用上几个月是没问题的,加上那些人皮糙肉厚,贴身都穿羊毛纺织的衣裳,吃风干的牛羊肉,当然比大昭将士耐寒。” 丹绯思索了一下,这乌金石应该就是未经过怎样冶炼的煤矿原石。不过未经冶炼,燃料利用率不高,但是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在军营中确实派上了大用场。 “倒是有些厉害。”丹绯笑着说道。 万秋又说道:“不过那些东西也不是长久之计,木炭可以烧制,那乌金石总有烧完的一日。要是我能跟北漠做生意,倒卖他们一些纺织的羊毛料子还不错。” 这话说来也不错,现下的人们并没有太好的探测和开采煤矿的技术,大昭人穿衣依赖棉布和丝绸,在凉州这种冬日里天寒地冻的地界,北漠人用来保暖的衣料确实有几分吸引力。 在伤员营待了一日,丹绯来的时候没有骑马,回去的时候也是慢慢悠悠一点儿都不着急,跟万秋说了那些之后,脑子里一直有个念头,只是不知道跟赵格说合不合适。 天色都黑了之后,也没见丹绯回来,赵格本在卧房中待着,也觉得心里有些着急,不顾长戈阻拦在门口候着,他身上伤势未愈,便倚在门框上,不一会儿便见到丹绯带着两个侍卫回来。 恭王殿下见到丹绯一脸喜色,丹绯也看到了他,不知怎么地,就觉得跟看到一块望夫石一般。 清了清嗓子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赶了出去,上前几步说道:“王爷伤势未愈,在这里做什么?” “没见你人,就出来看看。” 丹绯想了想,同赵格说道:“跟王爷单独说几句话可好?” 赵格点头,让一旁扶着自己的长戈退下,丹绯扶着他进了房中。 “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 丹绯瞧着赵格,一时间有些难以开口,赵格看她嗫嚅的样子,笑了笑:“但说无妨。” “前些天帮忙清点军中伤亡的情况,今日又去了伤员营,这一仗下来,死伤的将士们实在不少。”丹绯语气低沉疲惫,赵格听得一清二楚,他想起自己初上战场的样子,知道丹绯是看到了那些受伤的将士心下难过。 “伤员营的将士们受伤再重,至少不像死在战场上的那些将士一般,这一仗也不知闵河两岸又多了多少白骨,先前瞧不见的时候还能劝慰王爷,现下我自己都有些绷不住。”战死沙场的普通士兵的尸首并不会被拉回城中,只是在北漠撤兵之后遣人去浅浅埋上一抔黄土,还会引来许多秃鹫,撕扯吞食。 赵格瞧她拽了拽鬓角的发丝,从软榻上起身坐在了丹绯对面,将她的手轻轻拨了下来,叹了口气开口道:“北漠欺人太甚,父皇一直不愿同他们大动干戈,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你也知道,这些将士都是为了保家卫国。” 丹绯猛地抬头看着赵格,言语中有些急切:“北漠以往生事,从未占领过大昭的城池,最多是想要削减朝贡,甚至想讨些好处,北漠比起大昭,物资贫乏,若是王爷说服陛下同意两国通商,互有裨益又有利益牵制,总是该少些战事吧?”若换个人,丹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这番话来。 赵格瞧着丹绯,眸中愈发深沉,许久未曾说话。 丹绯有些忐忑,如果不是赵格,换个旁人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这么大胆地说出这番话来,毕竟这是大昭国事,容不得她一个小女子妄议。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赵格脸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一双墨色的眸子紧紧锁在丹绯脸上,丹绯有些被他吓到,有些怔愣,双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丹绯这几日辛苦,唇角有些干裂,但是米白色的小牙间粉嫩的舌尖还是勾得赵格意动,过了一会儿,恭王殿下将眼神从美人唇上移开,弯着眼睛说道:“你怎么能想到这些,我倒是只记得打打杀杀。” 丹绯这才明白,赵格方才是故意逗她,方才那点儿惊惧全部变成了怒气,怒哼了一声抿着嘴唇不想说话。 赵格往丹绯跟前凑了凑,巴巴地说道:“当初也有人在朝中提过这件事情,父皇也有些动心,只是阿兄和几位大臣极力反对,也就不了了之,我刚刚是逗你玩做个样子,莫要生气伤了身子。”这事情还是赵格在宫中读书的时候听说的,不然以他刚刚出宫立府不理朝事的样子,哪会知道大昭朝堂上半点儿动静。 看丹绯还是不理他,赵格又道:“当初阿兄他们反对的理由有不少,我现下记不清楚了,一会儿往京中去一封书信问问。” 见他总算是有心思说起正事,丹绯才应声:“我也只是有些大略的想法,许多事情并不了解,今日心下难受,没想好就先跟王爷说了。” 赵格想了想同丹绯说道:“此事先莫要同任何人讲起。” 丹绯忙点头应下,现下两国还是剑拔弩张的架势,任何事情都该小心谨慎,恭王殿下想谈商贸之事的风声传出去,估计在不少人眼中几乎就是赵格想要委屈求和的意思。 第75章 七十五章 丹绯并未久留, 她跟赵格独处一室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赵格也不留她,人一走便提笔写信给赵和, 让他询问张竞关于先前朝中商议过的与北漠通商一事的详情。 第二日,赵格让周行来了宅子, 不管怎样,现下都还需一场胜仗,最好打得北漠撤军求和。 “这些日子辛苦。” 赵格说这一句是实话,周行两颊都明显消瘦了些。 “都是末将分内之事。” 赵格摆了摆手,二人之间也不需要多言, 继续问道:“若是现下主动出兵,你可有把握大胜一场?” “不敢妄言,只有五成胜算。” 上一次从城中突围, 赵格重伤,还折了不少将士,军中现下士气并不振奋,北漠重伤大昭主将,自然士气高涨, 虽说也伤亡不少,但短时间内确实没有撤军的意思,前两日还有小队北漠人来城下挑衅。 赵格抬了抬左臂, 挑眉道:“伤了我他们当然高兴。” 周行打量了赵格一番, 问道:“王爷现下伤势如何?” “没什么大碍, 明日便去城门上转转。” “王爷不如再养几日?”周行知道他伤势有多重, 还没到能行动自如的时候。 “不必了,整日在这里养伤也不是办法,早些露面让他们瞧瞧也好。” 周行见他执意这般,也不多劝,明日他自然会跟在赵格身后。 第二日早上,丹绯早早起身,见赵格一身铠甲在院子里同长戈说话,忙上前问道:“王爷伤势未愈,这是要做什么?” “跟周行一道去城门瞧瞧。” 丹绯皱眉:“王爷现下都能去城门了?” 赵格稳稳当当地走了两步,丹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周行拿着马鞭从门外进来。 “哥,王爷这样行吗?”丹绯不理会赵格,直接问周行道。 “你放心,我一直跟着。” 丹绯瞧着这二人,轻轻点了点头。 恭王殿下入城的时候是坐了马车,而且一直未曾露面,都卫城中都知晓王爷伤势极重,现在赵格骑马同周行一道往北城门去,遇到的将士都面露喜色。 赵格上马下马的动作瞧着也都利落,上了城门后巡视一番刚想离开,城下却来了一小支北漠的军队辱骂挑衅。 重伤赵格之事被他们在嘴上翻来覆去提起,骂骂咧咧难听至极,之前周行严令城门上的守卫不许轻举妄动,没想到今日刚好撞在赵格眼皮子下面。 赵格上前两步,下面北漠的小将领便见到传说中重伤的大昭恭王身如青松地站在城门之上。一时间连嘴上骂骂咧咧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可赵格当初中箭的时候,北漠不少人都瞧着,这位恭王殿下就算是再厉害也没本事这么快伤愈,说不准只是个纸糊的老虎。 这般想着,又让身后的将士们指着赵格鼻子骂将起来。 赵格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声道:“放箭!” 城上守卫的将士一个个将弓拉满,这北漠的小将当着王爷的面如此猖獗,他们也正等着这一声令下。 城下之人忙举起盾牌阻挡,赵格伸手从长戈手上接过长弓,搭弓射箭,一箭从那北漠将领喉间穿过,人直直地从马上摔在了地下。 下面百十人见领头的被赵格一箭射死,也都慌了手脚,忙打马往回逃去。 等这些人跑远,周行上前低声问赵格:“王爷可有大碍?” “无事,回去罢。” 守城的士兵一阵欢呼,赵格颔首大步往城门下走去,翻身上马带着周行直接回了住处。 丹绯早早便从伤员营回来,她还是有些担心,听到门前有马蹄声,忙出去一看,赵格领着周行他们到了门口,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一旁的侍卫,大步往里走。 虽然动作没多少滞涩,但是丹绯瞧他额角有汗珠落下,忙跟了进去。 进门之后,赵格便倒在软榻上,汗如雨下,周行跟了进来,同丹绯说道:“王爷方才搭弓射箭,应是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 丹绯一听,忙让周行帮着将赵格身上的铠甲除去,胸前雪白的中衣已经渗了血迹出来。 急急忙忙地取来止血的药粉和干净的纱布,抿着唇给赵格止血上药。 赵格见她不说话,笑着说道:“方才在城门上,刚好遇上北漠的人来挑衅,便射了一箭,看来这伤养得还不错,取了一条性命。” 丹绯还是不理他,等将纱布包好之后方才开口:“我不是军医,但也知道,王爷若是想多活两年还是少折腾些最好。” “自然自然,日后的事情都交给周行去做。” 丹绯又问:“王爷现下的伤势是不是又得保密?” 赵格笑了笑:“当然,我现下可是伤愈能够拉弓射箭之人。” 丹绯收好手上的东西,转身同周行说道:“哥,我先走了。”说罢也不理会赵格,径直回了自己住的房间。 丹绯一走,赵格仰倒在软榻上面色发白,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看着周行说道:“今日北漠人来的也算是时候,这伤口也不算白裂开。” 周行知道赵格的用意,回道:“王爷这两日还需好生将养。” “不过明日再去军营中巡视一番。”做戏便要做成全套。 赵格这般考虑除却伤身之外最妥帖,周行抱拳道:“末将紧守王爷左右。” 用晚膳的时候,丹绯左思右想又去了赵格房中,不管怎样,她都免不了担心赵格,没想到一过来就见到长戈笨手笨脚地喂饭,丹绯上前将碗接了过来。 赵格见她便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吃饭跟贪食的小娃娃一般,乖巧得很。 用罢晚膳,赵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轻轻巧巧地提了一句:“明日再去巡营一趟。” 丹绯拧眉:“王爷觉得无碍?” “没事,不过是去鼓鼓士气,真是领兵打仗也得周行冲在前面。” 他说的轻巧,丹绯却不信,但也不阻拦,只道:“王爷莫要再动大力气,小心伤口再裂开。” 赵格乖乖滴点了点头,黑发垂在床沿,面色苍白,瞧得丹绯心中泛酸。 闭了闭眼,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先赶出去,端详着赵格,半晌后说道:“王爷这会儿瞧着便是血气不足的样子,明日一早仍是这般,我便给王爷上些口脂可好?” 丹绯不会随便拿这些事情开玩笑,赵格也不是那种迂腐之人,说道:“明早你来看看再说。” 上一次来都卫,还余下一盒胭脂和一盒口脂在这里,是青梧帮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塞进包裹的,倒是一直没有用过,没成想还真有可能派上用场。 第二日一早,天还蒙蒙黑的时候丹绯便起身梳洗,等前院点灯之后,她便去敲了敲赵格卧房的门。 这个时候敢过来敲门的只有丹绯,长戈过来将门打开。 丹绯隔着屏风,看到人还在床上,从手里将自己连夜做出来的一件塞了棉花的小衣递给长戈:“给王爷穿在身上,免得铠甲碰到伤口。” 这小衣有几根攀带,长戈拿在手里瞧了瞧,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瞧不出这个要怎么穿…” 这个时候丹绯懒得为难这个平日里拿刀弄棍的侍卫,出声问赵格:“我给王爷更衣可好?” 若是平日,赵格巴不得丹绯进来,但是今天早上,他胸前的纱布上有一道红色的血痕,一时间不想让丹绯看见。 见他不出声,丹绯又说:“给王爷缝了件小衣裳,隔一隔铠甲。” 赵格将被褥往上拽了拽,才出声道:“进来罢。” 丹绯见他被子拥在胸前,以为他是受伤畏寒,说道:“王爷快些将衣裳穿起来。” 赵格伸手:“给我瞧瞧。” 丹绯将手上的小衣递给赵格,赵格接过瞧着样子便按在了伤口处,然后将被子掀开,说道:“帮我把带子系好。” “不是这般穿的,”丹绯瞧他穿了个颠倒,有些想笑,这小衣穿倒了之后瞧着跟肚兜一般,上前掀了下来,却瞧见赵格胸前纱布上的那道血痕。 赵格愣了一瞬,忙道:“昨晚上长戈换药,笨手笨脚地渗了些血。” 那血迹一瞧便要更新鲜些,丹绯也不拆穿他,只说道:“先给王爷穿好衣裳。” 两人都不说话,丹绯将衣裳给赵格穿好,瞧了瞧说道:“王爷失了些血,还是点些口脂好。” 赵格点头,一脸由着丹绯摆弄的表情。 “用罢早膳再说。” 给赵格擦脸漱口之后,便让长戈送早膳进来,送的是两人的分量,丹绯便坐下来一同用膳。 用罢早膳,丹绯取来檀色的口脂点在赵格唇上。 因失血的缘故,赵格唇色泛白,丹绯点上去的时候却觉得烫人,稳着心神涂好,仔细瞧了瞧,说道:“王爷现下只能靠口脂装几分气色,可万万记得不要再让伤口裂开。” 赵格看了看丹绯,点头道:“放心便是。” 第76章 七十六章 收拾停当, 赵格带着周行长戈一行人去巡营, 丹绯也去伤员营帮忙。 昨日赵格去城门巡视, 还一箭射死了前来挑衅的北漠将领, 消息在大昭军营已经传遍, 今日又见王爷来巡营,先前都以为赵格重伤要休养一段时日的将士们,都极欢欣。 赵格打马在军营中转了一遭,又在周行的军帐中待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 恭王殿下到了门口, 轻咳了一声问守着的侍卫:“魏姑娘回来了吗?” “回王爷, 魏姑娘还未回来。” 赵格轻轻皱了皱鼻子,这两日丹绯对他关心备至, 还想着回来的时候人已经等着自己了,心下还稍稍有些失落, 抬脚回了自己卧房。 长戈跟在后面, 中午的时候就该换药, 这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王爷的伤口有没有问题。 “王爷,属下给您换药?” 赵格倚在榻上, 说道:“先将身上的铠甲脱下。” 长戈小心翼翼地帮着他将铠甲脱下,身前丹绯给他做的那个小衣很好, 棉花是丹绯从自己新制的没上过身的夹袄里面拆出来的, 蓬松柔软又干净, 比昨天没穿的时候舒服不少。 赵格换了衣裳,还没见人回来,只能让长戈帮他换药。 王爷面无表情,长戈手上动作愈发谨慎,昨日回来的时候丹绯不是已经在了,今儿还要晚一些怎么还不见人影,搞得他在这里忍王爷脸色。 丹绯倒不是故意晾着赵格,伤员营中不知怎么回事,今日实在事忙,她打马回去的时候,赵格看样子已经换好了药,倚在软榻上看着手中的来信。 见丹绯进门便先来看自己,赵格心里又悄悄咪咪高兴了起来,将手上的信放在一旁,偏了偏头笑着说道:“今日伤口可没裂开。” “王爷知道注意便好。”丹绯见他气色不错,便放下心来。 又看到赵格手上的信件,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可是收到关于通商之事的回信了?”丹绯一向不过问这种事情,赵格看她垂着眼睛心都软了,放缓声音说道:“这不是,估计再等两日,二皇兄的回信就能到都卫来。” “那我便不扰王爷养伤了。” 丹绯现下除却有事情的时候,都不待在他房中,赵格也不留她,恭王殿下就跟放风筝一般,只要线不断,现下往哪儿飞都行。 四日后傍晚,赵格总算是收到了赵和从京中的来信,刚好丹绯也回来了,便直接让长戈将人找了过来。 赵格先看了一遍,等丹绯过来的时候将信递给她,等丹绯看完,赵格开口问她:“你觉得如何?” “这些也不是没有道理,不知当初提出要跟北漠通商的是哪位大人?” “就是现下的吏部尚书张竞。” “这一条一条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丹绯指了指赵和的来信,又说道:“譬如说北漠物产贫乏,无通商需要,跟他们通商本就是要官府扶持,我跟万姐聊了聊,她说北漠产的那些羊毛织物,不是刚好可以跟大昭换些棉布之类的过去,”说罢瞧了一眼赵格:“北漠不是还产乌金石和好马么。” “你倒是敢想,那乌金石是北漠的宝贝,我瞧着还是得一场大胜,然后给他们些甜头,这事情才谈得下来。” “北漠还产一些刚玉和翡翠,之前给大昭朝贡不都是这些,免他们些朝贡之物,不管是倒卖还是以物易物,总是都有商议的余地。” 赵格看着她,又问道:“那北漠商客极少又怎么办?”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若两国真的有意通商,不怕北漠没人来分一杯羹。” 丹绯有些着急,她看不下去伤员营中的惨状,赵格安抚她道:“这些都需要从长计议,我会给父皇上折子。” 赵和在信中也透露出几分此事可行之意,张竞是他的老师,现下又一道在吏部为官,许多事情都有相似的见地。 丹绯回过神,垂首笑了笑:“在伤员营中日久,倒是有些急躁了。” “再等些日子,这仗也快打完了。” 赵格语气笃定,丹绯不知他有设么计划,但也不追问,二人关于通商之事又说了一会儿,便各自用晚膳去了。 京中,赵和到书房中取了一幅画卷出来,正是当初在赵格京郊庄子上游玩之后所作,丹绯在一片串串红中跟赵萱逗乐时候的样子。 他给赵格去信的时候,偶尔也会问问丹绯现状,在凉州照顾伤员之类的事情他也都知道,而且这次赵格直说是丹绯提起通商的事情,赵和伸手摸索着画卷上女子的笑眼,忽然也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自嘲,当初他不似赵格这般铁了心的要娶丹绯,现下也只能看着这幅画像聊作慰藉。 正想着,之安在外面通传,说是张竞张大人来访。 赵和忙书案上的画卷收了起来,开口道:“让张大人稍等,我这便过去。” 他府上平日来拜访的人并不多,张竞更是从未登门过,赵和到了会客的院子,张竞踱步走着,见到赵和忙迎上前来。 “微臣见过诚王殿下。”虽说在吏部,张竞是尚书,面对赵和仍要行礼。 赵和忙扶了一把,说道:“张大人不必多礼,现下过来所为何事?”说罢二人一道坐下。之安也忙给赵和上茶。 张竞五十出头,续了胡须,头发也有些灰白,叹了口气道:“老臣一把年纪也是沉不住气,你先前说起通商之事,还说是恭王殿下问询,这左思右想还是想来再问上一问,恭王殿下到底是何意?” 这事情当初是张竞提的,也是想竭力促使此事,不过以太子为首的不少朝臣反对,也就作罢,赵和想了想回道:“五郎来信问询,不过也说了现下战事未平,就算有此意向,也要等些时日。” 张竞苦笑了一下:“现下我也不敢贸然提起此事,战事正酣,提起来不是扫了恭王殿下的颜面。” “张大人不必多虑,若五郎真有此意,也会再同你我商议。” 张竞微微点头,抚掌笑道:“也好,之前只觉得恭王年少轻狂,现下看来也是国之良才啊!” 赵格当然不知道远在京城还有人夸他,这夜他刚刚歇下,城北火光冲天。 他这几日养着,腰间的两道刀口已经好了不少,起身让长戈帮自己将盔甲穿好,准备往北城门去。 丹绯也听到动静,披了衣裳起来,她住在赵格后面的小院里,斜倚在通往前面小院的拱门处,看到赵格房中亮了蜡烛,便猜测这人十有八九要往城门去。果然瞧见赵格一身银灰色的铠甲匆匆忙忙地准备往外走,抿了抿唇并未出声,瞧着赵格大步往外走去。 快要出门的时候,赵格脚下一滞,转头看向那道拱门,丹绯披着一件暗灰色的大氅倚在墙角,动了动嘴唇也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接过长戈递过来的马鞭,翻身上马往城门口赶去。 周行夜间便歇在城墙下的军帐中,现下已经上了城门,北漠这一波来势汹汹,黑压压的人往都卫城墙脚下涌来。 忽然听见身后将士们呼喊:“王爷来了!” 周行往后退了两步转头瞧了瞧,果然见赵格快马到了城门下。 “王爷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 周行喝令一声,城门上守着的将士也都跟着喊了起来,一时厮杀声震天,赵格上了城门,走到周行身旁,接过周行手中的千里镜,瞧了瞧说道:“北漠这次来的人倒是不少。” 确实如此,城门上火光所及之处,都是北漠的将士,赵格走了之后,丹绯便坐在靠窗的榻上,瞧着北城门处冲天的火光,今夜守城的动静格外大些,外面也一直传来行军和马蹄的声音,天色大亮的时候,厮杀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丹绯一早起身便到了伤员营,因昨夜攻城,又送来不少受伤的将士,不过瞧着一个个脸上都喜滋滋的,便知晓城门处无大碍。 “昨夜老子打得好好的,不知道北漠哪儿来的个鳖孙,一箭差点儿把老子喉咙射穿,要不是躲得快,怕是今儿连咱们伤员营的姐姐们都不得见了。” 这人丹绯有些眼熟,先前因为肩部中箭已经来过一次,无事喜欢跟九楼的姑娘们开个玩笑。 又白笑他:“怎么不把你的嘴给射穿了,少说些话多好。” “那可舍不得,不过咱们王爷的本事可真是数一数二,一箭就射翻了那个鳖孙!” 丹绯笑了笑,又叹了口气,赵格那伤口怕是这个冬天长不好了。 过了午时,捷报传了回来,伤员营中气氛更好了些,一个个挂着彩还要谈天说地,丹绯忙了个差不多,跟万秋交代了几句,便赶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赵格已经回来了,只是没想到脖子靠下颌的地方又多了一块纱布。 丹绯吓了一条,若不是赵格还笑嘻嘻地看着她,怕是眼圈都要红了,忙问:“王爷这是怎么了,可有大碍?” “躲得慢了,被羽箭蹭破了皮,要我说都不必包这一下。” 见他没事,丹绯才放下心来,说道:“包扎一下也好,省得沾到灰尘。”说罢之后又问:“那伤口可有裂开?” 赵格笑道:“又没怎么大动作,放心就是。” 方才在伤员营里,丹绯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挑了挑眉说道:“方才可有人说王爷神勇无比,一箭便射翻了对方的弓箭手呢。” 恭王殿下虽被拆穿,但是却没有半点儿羞愧,往丹绯跟前凑了凑,弯着眼睛问道:“怎么,是不是也觉得我厉害?” 丹绯懒得理他,说道:“既然王爷没什么大碍,我就回房去了。” 赵格一听忙道:“今夜要点兵,明日一早让周行领兵出击,你不再跟我说会儿话?” “王爷要出兵去?” “当然,北漠跟块牛皮糖一般,快些整治干净最好,一直拖着劳民伤财,将士们也疲累。” “王爷想说什么?” “今日周行穿了你做的袍子,好看。” “嗯?” 赵格巴巴地瞧着丹绯:“要是这一仗赢了,给我也做一件?” 丹绯弯起眼睛,笑道:“王爷这些日子辛苦。”赵格见她一副要应下的样子,也笑了起来,没想到丹绯话锋一转:“可明日领兵的是我兄长,要做也该给他做不是?” 赵格一听,拉了脸下来:“好生偏心。” 丹绯笑了笑:“这一仗赢了,我给王爷准备四季衣裳,送王爷得胜回京。” 赵格面色不动,笑着点头:“甚好。” 第77章 七十七章 当夜, 大昭军营中点起火把, 将士们列队站好, 中间搭起了高台。 赵格骑着他的坐骑奔霄从列队的将士们前面走过,上了高台,看着下首映在火光中的将士们的面庞, 沉声道:“你们知道今晚点兵所为何事?!” “袭营!”下方将士高喊出声, 声浪一阵一阵响彻都卫城, 丹绯在小宅子中听着都是心潮澎湃。 赵格瞧了一眼下方的周行, 示意他走上来,二人站在高台之上, 都是一身铠甲,赵格下颌处还有一块白色的纱布, 周行站定之后,出声道:“明日寅时出兵, 杀北漠一个片甲不留!” 下首将士们喝应:“片甲不留!” “先前北漠占天时之利,如今我大昭万众齐心,这次周将军领兵,本王在城中坐镇, 候诸位得胜归来!”说罢将端来的烈酒一饮而尽,粗瓷碗砸在地上。身后周行范士勇等人也跟着他饮下一碗烈酒, 将瓷碗砸了下去。 台下将士一呼百应, 今夜都卫城中无人入眠。 丹绯倚在窗前的软榻上, 她从未感觉到自己跟这座城池关系如此密切, 那些将士们的嘶喊声响彻耳畔, 窗外明月皎洁,不知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照在都卫城外会是如何一番景象。 赵格一宿都没有回来,周行领兵出城,他当然待在城下的军帐中,第二日下午,城外快马传来捷报,赵格在营帐中坐了七八个时辰,猛地起身,抚掌大笑,他今冬一直以来的郁气才算完全散了个干净。 捷报绕城通传,丹绯在伤员营中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一时间欢呼声不断,丹绯也是一脸喜色,手上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不会儿张仵进来,拱手同丹绯说道:“魏姑娘,王爷这会儿请你去城北大营。” 丹绯不知赵格所为何事,但还是忙应声道:“我将手上的事情做完便过去。” 等她打马到了军营中,长戈一脸喜色地出来将丹绯迎了进去。 这一仗扬眉吐气,都卫城上下都高兴得很,丹绯进了军帐,赵格见她,笑道:“一会儿随我去城门迎大军回城。” 丹绯微微迟疑了一下,问赵格道:“王爷,我去是不是有些不妥?” “你是周行义妹,又一直在伤员营中,迎他入城没什么不妥。” 赵格这般说,丹绯放下心来,迎周行入城她当然乐意。 前方传来消息,说周将军再有半个时辰便会到城门口,赵格便领着丹绯一道上了城门。 这是丹绯第一次到都卫面朝着北漠驻军的城门来,城墙上还有些褐色的血迹,远望去依稀瞧得见在天上徘徊的秃鹫,加上是冬日,便更显得萧索凄凉。 赵格见她脚步有些迟疑,呼吸也稍稍急促起来,一时间觉得自己思虑不周,他只想让丹绯在都卫城的地位更稳固些,北城门上的景象他见惯了,却没想到她会有些惊惧。 “如何,难受的话我先陪你下去?” 丹绯摇了摇头:“无妨,只是一时间有些惊住了。” 二人不再说话,丹绯稍稍错身站在赵格身后,一道等着周行回来。 赵格想让丹绯稍稍往前一些,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老远就看到大昭的军旗,丹绯高兴得很,不过身旁的将士们都身如青松地站着,她也不好太失仪,一双眼睛亮晶晶地,不一会儿便瞧见了骑马走在最前的周行。 周行眼力极佳,自然也看到了城门上的赵格和丹绯二人。夹了夹马腹,行进更快一些,不一会儿便到了城门下,翻身下马,行礼道:“末将参见王爷。” “周将军免礼。”赵格喜不自禁,高声道:“今日周将军并众位将士辛苦!” 城下将士们又是几声高呼,等周行带兵入城之后,路两旁也围满了都卫城的百姓,周行回到营帐中,跟赵格回话,这一仗歼灭北漠三万敌军,基本让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正说着,忽然有将士进来通传,说是万老板求见。 赵格笑了笑:“让她进来。” 万秋一身烟灰色裙衫进了帐中,快走几步先同赵格行礼:“草民见过王爷。”然后转身:“见过周将军。” “免礼,万老板现下求见所为何事?” “回王爷,此战告捷的消息传回都卫,草民起了酒窖中两千斤屠苏酒,想送至大营对将士们聊表谢意。” 赵格瞧了一眼周行,见他并无什么表情,说道:“没想到万老板还有佳酿在,不过少了些,此事作罢。” 免费往军营中送酒还被赵格拒了,万秋却仍面带笑意,回道:“草民思虑不全,听到捷报太过高兴。” 丹绯笑着说道:“万姐也是一片好意。” 等万秋走后,丹绯开口道:“万姐身为女子,也能在凉州城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赵格听她言语中不无艳羡之意,笑道:“我瞧她可不如你。” 丹绯只当恭王殿下这是无底线吹捧,并不当真,又同周行说道:“兄长昨夜辛苦,这会儿也该休息一下。” 周行紧绷着的神情放松了些,说道:“无妨。” 赵格也跟着说道:“我先带着丹绯回去,你稍作休整,既然这一仗大获全胜,离北漠求和的时候也就不远了。” 周行恭恭敬敬地将赵格送走,想起方才万秋求见之事,微微皱了皱眉,他自觉跟万秋并没有太过深厚的交情,可这位万掌柜却一直都是一副跟自己相交甚厚的样子。 丹绯跟赵格一道在都卫城的街道上打马并进。 街道上人来人往,二人便慢慢悠悠地走着,赵格握着马鞭,同丹绯说道:“总算是在年前差不多了了这次战事。” “王爷今年仍留在凉州城过新年?” “捷报今日快马回京,不过现下凉州无刺史,应该至少等到春日才能回京。” “那通商之事?” “等北漠正式投降,我便给父皇上折子,京中还有二皇兄并张大人,此事也算是有七成把握。” 丹绯歪了歪头,瞧着赵格笑了笑:“既然王爷留在凉州过新年,我也不给王爷准备什么四季衣裳,准备新年的新衣可好?” “好好好!”赵格本以为丹绯问他是巴不得他早些回京的意思,这么一说自然高兴。 丹绯心中知道他要走便放轻松了不少,也没什么非要盼着他赶紧立刻回京的意思,好生过了这些天,日后再见估计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第二日,北漠投降,请求与大昭议和。 都卫城中喜气洋洋,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跟提前过年一般,赵格建议跟大昭通商的折子已经往京城去了,此次跟北漠议和,可不会再跟上一次一样,这一仗打得辛苦,条件自然应该好生商谈。 大昭受降之后,赵格便回了凉州城,丹绯还在都卫待了几日,帮一帮伤员营的事情,等她回到凉州恭王府的时候,北漠议和的使臣已经快要入城了。 青梧对这次来议和的北漠人嗤之以鼻:“上一次吃了败仗不是不也巴巴地来求饶,没过几个月就又屯兵到了凉州城下,要我说北漠人脸皮子实在厚的很,在都卫城的城墙上蹭成什么样子了都长不了个记性。” “出尔反尔确实小家子气,不过这仗打完了,长戈总算是不用整日跟着王爷在都卫,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说起来这小夫妻二人新婚没过多长时间,便又开始打仗,其间还让人提心吊胆了不少时日。 想到长戈,青梧脸颊有些微红,抿着唇角也不说话,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是这么久没有好好见面,丹绯瞧着她,笑弯了眼睛,打趣道:“看来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得添个小娃娃出来。” “姐姐笑我,”青梧嗔了一声,想问丹绯现下跟王爷如何,却又不敢开口,只支支吾吾地说道:“何时姐姐也能寻个心仪之人才好。” “等事情都安置下来,你们都回京城了,我瞧瞧凉州城有没有好儿郎便是。” 青梧有些傻眼,丹绯点了点她的脑袋:“莫想王爷了,我不高攀,他也不强迫,不是极好?” 听丹绯这般讲,青梧只得傻乎乎地点了点头,王爷费劲心机将人从京城拐到凉州,难道最后就是这个样子? 第二日一早,圣旨先到了凉州,着赵格主持同北漠议和之事,并封周行为三品镇北将军。 周行是二十年来凉州军中崭露头角最快的将领,丹绯听到消息之后还跟青梧打趣,说自己有这么个义兄,实在是占了大便宜。 次日上午,北漠前来议和的使臣便到了凉州。北漠这次议和瞧起来倒是诚意十足,为首的使臣是北漠王一母同胞的弟弟,不过年纪比起赵良还要大上一些。 第78章 七十八章 赵格命人安排北漠前来议和的使团在驿馆住下, 却并不着急接见, 一来先前北漠议和而无信惹人生厌,晾他们一晾也并不为过, 二来关于跟北漠通商的折子估计刚刚入京, 便想等等京中的回复再详谈。 丹绯答应给赵格赶制新年的衣裳, 便跟青梧一道动起手来,这两年赵格愈发沉稳, 但还是喜欢穿红色上身,选了许久, 取了一匹黑青色的贡缎, 在右胸,腰间, 左下摆用朱红杂金的绣线走出赵格喜欢的云气纹, 正在跟青梧嘀咕,说发愁背后绣什么的时候,没想到恭王殿下竟然还亲自过来指导, 说也要绣一只苍鹰出来。 听到赵格出声,丹绯瞧着他, 笑问:“王爷不是要忙议和之事么?” “不急, 先晾他们几日。”说着端详起丹绯给他选的布料来。 这匹贡缎光泽极佳,丹绯选的绣线在其上映起来也漂亮,赵格瞧着十分满意, 正想开口, 长戈急匆匆地过来, 说北漠使臣求见。 赵格挑了挑眉,打了败仗的人当然耐不住性子,开口道:“让他先等着,本王一会儿过去。” 丹绯见他不着急走,便问:“王爷可还有旁的事情?” 赵格本就是过来瞧瞧,还没寻到多待一会儿的理由便有人找上门来,深吸一口气说道:“无事,只是先让他们等一会儿。” “那王爷回书房等可好?”丹绯笑眯眯地瞧着他:“你在这儿挡光,我不好分线。” 赵格微微撇了撇嘴,说道:“罢了,我走便是。” 青梧一直在旁边理线,不敢吱声,见丹绯一句话将赵格打发走,惊得目瞪口呆:“姐姐可真厉害!” 丹绯莞尔:“怎么了?” “先前在京城的时候我便觉得,王爷生气的时候只有姐姐能上前劝两句,现在瞧瞧,王爷多听姐姐的话!” 瞧着青梧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丹绯又气又笑:“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分线才是正事。” 青梧捂了捂嘴,忙垂首忙活起来。 赵格从丹绯院中出来,径直去了前面会客的地方。 到了会客的地方,大昭和北漠的两位王爷互相打量了一番,恭王殿下得出结论,还是大昭人杰地灵,这面前熊一样身板还长着一头乱七八糟卷发的男人,虽说一双眼睛泛着灰蓝色,但总体来看,实在是不比他这位大昭亲王英俊神武。 这位北漠亲王名唤布和,见到赵格倒是行了一个标准的大昭国礼,赵格见状,笑道:“没想到布和亲王还略通我大昭礼仪。” “大昭不是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布和也是请教了大昭人才学这个。” 赵格坐在上首,指了指下方的圈椅,道:“布和亲王请坐。” 布和坐下之后,赵格并不急着开口,端起茶盏吃茶,他现下伤势好了不少,只要不做什么太过激烈的动作,都没有痛感。 见他不急,布和也不提议和之事,只道:“听闻恭王爷有伤在身,布和特意从北漠带了一副虎骨过来,磨粉冲服最养身不过。” 赵格也不推辞,笑道:“如此多谢布和亲王美意。” 两人兜兜转转扯了半天,布和见赵格还是没有提起议和之事的意思,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直接问道:“大昭王爷,为何现在也不同我北漠商议议和之事?” “跟北漠议和需得谨慎,上一次谈了不也是白谈,不到一年时间,大军就又压在了我都卫城下。”赵格本带着三分笑意,说着说着言语间便带起了不少寒意。 布和忙道:“这一仗也是我阿兄听信谗言,打仗对北漠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赵格轻笑了一声:“敢问布和亲王,北漠王是听信了哪位重臣之言?” “这,”布和顿了顿,仍道:“事关北漠机密,不便告诉恭王,不过对进献谗言之人,阿兄已经严惩,此次派我前来,也是想与大昭重修旧好。” “既然布和亲王这样讲,本王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北漠的朝事本王不多过问,也不瞒亲王,议和的事宜,我朝也有争议,亲王还需再等几日。” 虽然被赵格晾了这么长时间,到了恭王府也是被支呼应付,布和却并不着恼,一双灰蓝色的眸子瞧着温顺得很,回道:“北漠此次真心想同贵朝议和,保边境平安一段时日,只要王爷答应,等几日也值得。” “布和亲王如此诚恳,倒让本王有几分动容。” 打了无数圈太极,布和最终也没能从赵格口中套出半点儿消息,当晚,布和从恭王府回去之后,便让人抬了一个箱子送了过来。 赵格让长戈掀了箱子之后,勾了勾唇,遣人去将丹绯叫了过来。 丹绯并不知赵格寻她所为何事,急匆匆地过来,见赵格坐在书案后面,地上打开了一个不小的木箱,上前行了礼之后,问道:“王爷有什么事情?” “北漠人送过来的东西,你瞧瞧有什么喜欢的?” 丹绯也没往箱子里看,微微皱眉:“我没什么想要的。” 赵格站起身,轻笑一声说道:“你之前为了伤员营自己垫了不少银子进去,我都知晓,今日算是补偿给你。”说罢从箱子中取出一对翡翠镯子,递给丹绯:“北漠旁的不说,这翡翠的水头不错。” 丹绯没接,说道:“那银票我本就不该得那么多,哪里还需要补偿什么。” “行了,这镯子算是犒劳你的,毕竟前前后后在都卫也忙活了这么久,”瞧丹绯还是不收,赵格挑眉:“我瞧这镯子你戴最好看,不收的话还不如砸了。” 这人可不是什么心疼东西的主儿,说砸可就是真的要动手,作为一个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赵格十分之一富裕的姑娘,丹绯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哼了一声:“在都卫城那么久,一对镯子有什么带不得的!”说罢气鼓鼓地从赵格手里将装着镯子的木匣子抢了过来。 丹绯气上心头,鼻尖眼角都有些泛红,赵格瞧着意动,凑近了弯着眼睛说道:“我瞧这箱子里的首饰,你戴着都好看。” 瞧他那副样子,丹绯也忽然笑了起来:“王爷这么大方,那我便却之不恭。” 见丹绯将东西手下,赵格便同她说起正事:“二皇兄回信,说父皇现下有意跟北漠通商,只是阿兄他们还是反对。” “这事情最终还是皇上说了算,”丹绯笑了笑:“既然诚王殿下说皇上有意,此事便有不小把握。” 恭王殿下轻哼一声:“你倒是信他。” 丹绯当然相信赵和,开口道:“诚王殿下可从不出诳语。” 赵格不服:“我又何曾说过大话?!” 丹绯没出声,瞥了他一眼,赵格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当初他将丹绯留下,第二日便大言不惭地要休妻娶她。 “王爷没旁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赵格忙道:“好,好,一会儿这箱子让长戈给你抬过去。” 到了晚上,长戈回来,支支吾吾地跟赵格回话:“王爷,那一箱子珠宝,丹绯没留,让属下找人全部换成银子。” “她要那么多银子作甚?”赵格似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 长戈哪里知道,半晌后见王爷笑着又说了句:“反正是她的东西,随她去便是。” 第79章 七十九章 三日后, 京中传来密旨,通商之事让赵格先探探北漠的口风。 赵格接旨之后, 便让人去给北漠使臣歇脚的驿馆知会了一声, 将初次议事的时间定在了次日上午,在刺史府商议。 布和到凉州已经七八日, 总算是有了消息,这几日北漠使团一直合计, 不知大昭到底是要提什么条件, 布和站在凉州刺史府大门前, 心中也有些忐忑。 北漠使团等了半个时辰,赵格才带人到了刺史府。 大昭这厢有几位将领并凉州的文官,赵格坐定, 来回几句之后,布和便让人将此次北漠准备朝贡的单子呈了上去。 赵格打眼瞧了瞧, 算是有些诚意, 不过应是害怕大昭再提要求的缘故,也不算太多, 将礼单放在一旁, 笑了笑说道:“本王倒是瞧见了些北漠的诚意。” 布和忙道:“此次布和前来,当然是真心与大昭修好。” “不过父皇还有些别的想法,”赵格顿了顿,瞧下首布和脸色并没有太多变化, 勾唇道:“大昭与北漠先前从未通商, 不知北漠可有意开放几座城池, 日后同大昭多做往来?” 布和怔愣了一下,没想到大昭一场胜仗之后,竟然提出通商之事,本以为只会趁机多索要供奉,思索了一下还是回道:“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同王兄商议一番。” “那布和王爷意下如何?” 赵格既然这样问,布和只能回道:“不知若是通商,大昭可愿减免北漠一些供奉?” “自然。” “布和瞧着是个好事,可一个人也不敢做主,怕是得劳烦恭王殿下等等消息。” 赵格挑眉:“若是通商,你们准备的这个礼单自然不用,这也算是大昭提出的议和筹码,还望你们审慎行事。” 事情一时半会儿商议不定,赵格又忙活着凉州的政事,又开始不见人影起来。 北漠的那个大箱子,丹绯从中挑了两样出来之后,全部让长戈找人卖了出去,没想到还真是让她换了七万两白银回来,瞧着一沓子银票丹绯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北漠在打点赵格之事上如此用心,更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就又暴富起来。 不过暴富也就是几日的时间,虽说伤员营不少人,但确实少纱布与药,先取了两万两出来,给还在都卫养伤的将士们送纱布和伤药去,又开始琢磨起之前想的在军中建一支专门给将士们治伤的小军医队的事情来。虽说现下正在商议通商之事,不过北漠上一次便出尔反尔,现下多作考量也是有备无患。 人选先不提,东西总是要备下,特别是纱布和伤药,伤员营到最后纱布都不得换洗,伤药也是跟不上用量,丹绯心下有个小小的想法,还是得跟赵格商议,由他出面最为合适。 这晚赵格在书房坐着处理公务,外面通传说魏枝姑娘求见,忙揉了揉脸颊,又将身上衣裳的褶皱理了理,方才出声:“让魏姑娘进来。” 丹绯瞧他在书房中端坐着,倒是有些稀奇,开口道:“王爷身上的伤可好全了?” “好了好了,本就说没什么大碍。”话是这么说,其实身上还缠着几圈纱布。 “那便好,”丹绯点了点头,又道:“有件事情想跟王爷商议。” “说就是。”赵格现下相当喜欢丹绯找他说事情,每次过来都让恭王殿下觉得自己眼光极佳,相中的女人又聪慧又好看。 “王爷赏的一箱子珠宝,长戈换了七万两银票回来。” 赵格莞尔:“你可给自己留两样了?” “当然。” 听她这么讲,赵格又道:“这便好,可说说你要这些银两作甚?” “先取了两万两出来,给都卫送些纱布和伤药。” 赵格凝神,现下都卫城确实还有不少将士养伤,他后来不常去伤员营,多亏丹绯还记得这件事情,开口道:“这其实不该是你去安排的事情。” 丹绯回道:“我对军营中补给之事并无不满,仗一打起来,花钱如流水,许多事情顾不上也是正常,再说这一次战事,对受伤的将士已经十分重视了。”这话确实不假,先前打仗的时候,受了重伤□□成是活不下来的,抬回来随便撒些伤药,能不能活全是天意。 赵格便问:“那你这会儿过来想同我商议什么?” 丹绯抿了抿唇,赵格知晓她有些难言,也不催她,只坐在书案后等着她开口。 “我想着,这次让九楼的姑娘们去伤员营帮忙,也算是官府跟商客合力行事,现下要跟北漠商议通商之事,虽说瞧着下一次战事不知会在什么时候,但有备无患最好,”丹绯说着说着仔细打量了赵格一下,见他含笑等着往下听,也算是稳了稳心神,继续道:“纱布药材这些不能及早准备,但是也可以跟一些商家合作,若起战事,让他们必须以现在的价钱将东西准备好了,送到前线来。” 赵格身子稍稍前倾,看着丹绯道:“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打听过了,大昭北疆最大的布匹生意是杨家的,还是从赋税上做文章,先以一万两银子为定,再减免他们在临边几个城池的两成赋税,战事一起,不管如何,都必须供着前线的纱布来用,白纸黑字盖上官印,以多少年为限都可商议,不止供着西北凉州,东北辰山,正北乐州有事,杨家都不能推辞。” 丹绯瞄了一眼赵格,支支吾吾又道:“不行也可以竞标,给一个皇商之类的名头出去,不光纱布,包括木炭药材,都可以这般安置。”这年头想做生意必须同官府打点好关系,皇商的名号不知道是多少商号求着要的。 赵格笑眯眯地将面前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说道:“我倒是该请你做个谋士。” “王爷谬赞。”丹绯听他这样讲,心里放松了不少,出了长长一口气。 “这事情要等通商之事议定,放出风声后才好办。” “我也是想到了,便跟王爷讲一下,本想自己拿着银子去谈,瞧了瞧还是王爷出面合适。”说着又将银票放在了赵格桌案上:“这些王爷留下,一场大仗过去,不该是我发财的时候。” 赵格也不多说,这不过五万两白银,日后他要将最好的东西全都捧在丹绯面前。 跟北漠通商之事最终还是有了雏形,北漠王应下通商一事,这样一来,赵格便将今年北漠应该送至大昭的供奉减了三成,回了折子去京城,最终定下通商之事在年后仔细商议。 转眼便快到过年的时候,周行也要从都卫回来,他得封镇北将军之后,自然要有自己的府邸,按照规矩,该将安景侯原先在北漠住的将军府从新修缮一番,挂上镇北将军府的牌匾,赵格做主,那座将军府该好生修缮,周行回凉州也就暂住在恭王府上。 丹绯当然不会只给赵格准备新衣,周行自然也不会落下,虽说这两人现下都不是什么缺衣少穿的人,可自己动手终究是份心意。 赵格腾出空闲,已经到了小年时候,许是因为今年一场胜仗的缘故,凉州城热闹得很,青梧日日都要来瞧瞧丹绯有没有空闲,想带着她一道去瞧瞧凉州城过年的样子。 丹绯这几日一直带着惊蛰在屋里裁衣,毕竟是应下的事情,便想让赵格满意,小年这日,总算是补了最后几针,按照大昭风俗,过了小年便不动针线,丹绯也是迫不及待,就等着青梧过来,二人一道出去走走转转。 没想到青梧前脚高高兴兴地踏进丹绯的院子,后脚赵格带着长戈来了。 见到王爷,青梧一下子蔫了下来,行礼之后站在一旁,丹绯见状,问赵格:“王爷这会儿过来有什么吩咐?我正准备跟青梧去城中瞧瞧。” 赵格轻哼了一声,瞟了后面站着的青梧一眼,说道:“跟青梧一道作甚?让长戈他们一起,你陪我转转?” 丹绯瞧了瞧长戈和青梧,正准备开口,赵格放软了声音说道:“过完年父皇会再派人来,我便该回京去了,今日是听说有一家茶馆的点心极好,想让你一道去尝尝。 ” 长戈给青梧使了个颜色,青梧忙出声道:“姐姐,既然今日长戈没差事,那我便不攀扯你了。” 丹绯瞧着赵格眼巴巴的样子,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不想在青梧和长戈面前不给他面子,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赵格眉开眼笑,忙吩咐道:“你们二人今晚也不必回王府,本王今日带张仵他们出去。” 赵格说带着丹绯去吃点心还真是没错,小年人多,两人乘马车,到了闹市便下来走路,直奔着一个茶楼过去。 第80章 八十章 这间茶楼人来人往,赵格也只一身常服, 不过店前的小二都是有眼力见儿的, 瞧着二人身后的两个高壮汉子加上张仵随手递过来的一块银锭, 忙将二人往楼上雅间引, 还招呼道:“二位客官今儿来的是时候, 今儿个小店请了邬先生来说书, 先给二位贵客引个好坐处。” 小二引着两人去了二楼一个朝阳的雅间, 刚好能瞧见楼下搭起来的说书人的台子, 这会儿还没开始, 一楼已经坐了不少人等着。 赵格让小二将他家拿手的点心都上了一份, 叫了一壶雀舌, 然后同丹绯说道:“这邬先生在凉州还算有几分名气, 一会儿瞧瞧要说什么。” 楼下热热闹闹的,有些杂耍的人暖场, 丹绯伸着脖子看得津津有味, 点心上来之后,多是咸口,瞧了一眼赵格, 说道:“这点心怕是王爷用着不太适口。”说罢便想起自己许久未曾下厨给赵格做过什么吃食, 一来是忙,二来是有些躲着的意思。 “无妨, 凉州点心都是这样, 你多用些。” 丹绯笑了笑, 还未开口, 楼下管事在说书的台子上吆喝,说是邬先生来了,让大家等好,顾不得跟赵格说话,不转眼睛地盯着往下看。 这位闻名凉州的邬先生四十多岁的年纪,蓄了胡须,高高瘦瘦穿着暗灰色的袍子,应是为了今日小年的气氛,滚了红色的镶边,手上一柄折扇跟丹绯想象中的说书人倒是没什么差别。全神贯注地准备听这位邬先生要讲些什么。 邬先生瞧着楼下还有些吵闹,出手将惊堂木一拍,原本嘈杂的一楼大堂立马安静了下来,跟清场了一般,丹绯也被这一拍惊得愣了一愣。 说书其实是个体力活,要让楼上楼下都听得到,还得讲得好,讨人喜欢。 惊堂木一拍,邬先生开口丹绯就乐了,没想到这大昭的说书人竟然十分跟得上潮流,竟然讲起了这次两国交战之事。 瞧了一眼赵格,这人端着茶盏撇了撇茶叶,一脸毫不关己的样子。 丹绯不再看赵格,全神贯注听着楼下邬先生开讲。 “话说今秋,北漠狼子野心,又遇上天公不作美,围困都卫三月,恭王殿下带兵镇守,却难敌这一场又一场的暴雪,下得都卫城中缺炭少粮,将士日日以水充饥,百姓几近易子而食,苦不堪言!” 说书总是夸张些,丹绯听到此处笑了笑,嘟囔了句:“危言耸听。” “说书罢了,都是这般。” 赵格接了这一句,丹绯莞尔:“也不知在这位邬先生口中,王爷是个怎样的人物。” 两人说着,又听得楼下邬先生讲了起来:“恭王殿下何等人物,正宫嫡子,十五岁出宫立府,意气风发长街踏马,生来最好芙蓉色,采得公府富贵花!” 丹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古往今来,美人名将总是得在一处,市井街巷间好作笑谈。 瞧瞧赵格,眉头已是微皱,丹绯却听得直乐,眼巴巴地等着下首邬先生继续说下去。 “却说恭王殿下离了京城,请皇命镇守北疆,身长八尺玉面风流,那北漠将领何曾将其夹在眼角,没想到上一遭便被打成了个王八!此次卷土重来,依仗天时地利,想困死恭王在都卫,直取凉州入囊中!” 丹绯听着,还时不时瞧上赵格一眼,长得确实好看,风流不风流倒不好评说。 “可恭王殿下怎会坐以待毙,选了个月黑风高之夜,领兵出城以身为饵,让一女子领都卫百姓从南侧奔逃凉州。” 这竟说到了丹绯身上,赵格瞧着她笑了起来,再无半分方才微恼的样子。 “要说王爷如何敢以数万以敌北漠数十万人?!” 邬先生惊堂木一拍,又道:“且先从王爷使的那柄九转点星枪说起。” 丹绯转头问赵格:“这么久了,倒是未曾问过王爷领军之时用的什么兵器?” “不过一柄□□罢了,腰侧有佩刀,背后有弓箭。” 赵格坐在一旁,身上是一件随意的暗色长袍,可这人鼻梁挺直长眉俊目,通身稍有杀伐之气,却又被龙子皇孙的贵气压着,让人挪不开眼。 丹绯轻咳一声,捻了块点心,吃得着急又呛着,赶紧端起茶盏顺气,赵格亲自动手给她添水,还笑着说道:“怎么跟稚儿一般。” 撇了撇嘴没理他,楼下邬先生已经讲到了丹绯身上:“说起这女子,可不是旁人,现下镇北将军义妹,军中以魏姑娘相称,看她年纪轻轻,腰间却藏一柄软剑,当日杀入刺史府,那杨锦延误军机,魏姑娘抽出腰间软剑,直吓得杨锦两股战战,不敢言声。” 丹绯听着哭笑不得,自己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若不是赵格提前给的那柄袖箭和一行侍卫,当日哪有本事拿的住杨锦。 赵格倒是听的一脸笑意,还叫了声赏出去。 楼下有人出声问道:“那魏姑娘可是个美人?!” 邬先生一拍惊堂木:“那是自然,若说京中王妃国色天香,那这位魏姑娘便是清丽无匹。” 台下有人哄笑出声:“那咱们王爷可是艳福不浅!” 赵格听到此处,跟丹绯说道:“今日也不必一直在这茶楼待着,凉州城有不少杂耍艺人,在京城也不常见,我带你去瞧瞧。” 丹绯忙点头,楼下越说越不成样子,听在她和赵格耳中都尴尬。 出了茶楼,赵格带着丹绯往西走着,身后茶楼二层,一个雅间的窗子稍稍推了个缝隙,布和坐在其中,瞧着二人远去的身影,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丹绯在前走,一路上左看右看,虽是冬日,但在都卫这些日子清减了些,更显腰肢细软,赵格目不转睛瞧着,忽然前面人转身,似笑非笑地问他:“王爷在瞧什么?” 赵格挑眉,一脸正色道:“瞧瞧你腰间是不是真有一把软剑。” 丹绯白了他一眼,要是腰间真有一把软剑,她这会儿抽出来先刺的就是身后这人。 继续走着,街道两旁愈发热闹起来,行人也多,赵格在丹绯身侧护着,怕旁人冲撞,忽然开口同丹绯说道:“我中意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裁衣煮饭,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这可是王爷说的,”丹绯转身,笑眼瞧着赵格:“我一点儿都不想王爷独处,王爷也喜欢?。” 赵格被反将一军,若不是他带了长戈过去,这会儿跟丹绯一道的就是青梧了,也不多说什么,跟在丹绯身后东瞅瞅西看看,瞧她喜欢什么便去买下来。 刚刚回府,便知晓周行刚刚从都卫回来。 丹绯十分欢喜,也不管赵格,直接去了周行住处。 见到周行,高高兴兴地说道:“阿兄可回来了。” 周行点头:“方才下人说你同王爷一道去出去了?” “今日小年,街上热闹,跟他一道出去看看。” 周行回凉州之前,旁人托付了一件事情与他,却不知当不当讲。 丹绯见他言语间有些迟疑,便问:“阿兄有什么话要讲?” “有人到我这里提亲。” 丹绯愣了愣,还以为是万秋直接找上门跟周行商议亲事,喃喃了一句:“原来凉州还有这等风俗,女子提亲也作数?” 周行哭笑不得:“是向你提亲!” 丹绯这才反应过来,耳尖一下子红了起来,傻兮兮地闹了个笑话。 周行自然不会取笑他,继续说道:“是先前左大营一位李老将军的独子,我刚入营的时候便跟着这位将军,他负伤不再上战场后,还住在凉州城。” “这人是做什么的?” “年纪轻轻也在军中,先跟在我麾下,担校尉一职。”大昭的校尉是个八品的军官。 “我本觉得他配不上你。” 丹绯忙道:“又没见到人,哥哥莫要这样讲,我又无官无爵,你既然会同我讲,便说明这人不差。” “确实不错,刚刚十九岁,在军中也是小有声誉,家风也正,男丁都不纳妾。”因为赵格,周行自己不会求娶丹绯,但是既然赵格应了丹绯嫁娶各由人,不管是不是真心,周行便要先顺着丹绯心意来做。 说起不纳妾,丹绯心下倒有几分赞许,想了想说道:“这事情等过了年王爷回京之后再说。” 周行明白丹绯的意思,虽然赵格嘴上说得好,但还是常常黏人,若现下让他知晓有人同丹绯提亲,背后不管如何都会作梗,不若先送走这座大佛,再从长计议。 第81章 八十一章(捉虫) 近年关,恭王府上下都是忙碌喜庆的样子, 丹绯赶制的衣裳也都送到了赵格和周行住着的院子里。 年三十当夜, 赵格邀了凉州不少将领和官员到恭王府, 一道辞旧迎新。 这样一来,丹绯的年夜饭便同青梧惊蛰一道,不过她现下已经改了吃酒的习惯,至少赵格离开凉州之前,她一定要管好自己肚子里的那几只酒虫。 若不吃酒,吃饭就快了不少,用罢晚膳之后, 青梧跟丹绯坐在一道随意磕牙讲话。 “丹绯姐姐, 长戈说再过些天我们便得回京去了。” 丹绯听罢,笑了笑说道:“你们二人在凉州也不安生,回京城之后应该也不必在赤霄院侍候,好生安置下来, 跟长戈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青梧叹了口气:“来凉州之前,长戈让我劝你,我便劝了,现下看看,这是我最不对住你的事情。” “过去便过去了,当初你以要与长戈大婚为由劝我来凉州, 现下你们不就是成婚了么。” 听丹绯这般讲, 青梧眼中又是一酸, 当初王爷强留丹绯的时候, 她在长戈面前哭了好几次,生怕王爷强要了丹绯,若是这般,她心下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熬年这件事情,青梧比丹绯上心不少,所幸不困,二人便一道挨着,絮絮叨叨地说话,从赵格刚立府的时候说起,说着说着丹绯不由得笑了出声,她前几年还真是一直围着赵格打转。 第二日早上,赵格又去军中巡营,直到晚上,才找到丹绯这里来,果然穿着丹绯给他裁的那件新衣。 丹绯见他,笑道:“王爷新年好。” 赵格点头,说道:“我过了初五便要返回京城,有些事情要同你讲一下。” 初五倒是比丹绯预想的还早了些,不过她确实打心眼儿里想早些将人送走,便道:“王爷说就是。” “你之前说起的跟商人合作供给军营所需的纱布药材之事,我已经跟周行商议过了,这次通商之事,应是张竞带人前来商议,我回京之后也会知会他一声。” 丹绯忙点头:“多谢王爷。” 赵格摆手:“这本就是关系大昭将士安危之事,不必与我言谢。 ” 说罢之后赵格长出一口气,问丹绯:“若我此次回京同柳娇和离,以正妻之礼相迎,可愿嫁我?” “此事魏枝求王爷莫要再提,王爷此次回京胸怀大志,便不要再在儿女情长之事上牵肠挂肚,人生数十载,须臾而逝,强求便成怨偶,魏枝感念王爷,不想日后对王爷心生怨怼。” 赵格看着她,大笑道:“泱泱大昭,总有我求而不得之事,也罢也罢!” 丹绯轻出一口气,扯了扯唇角却笑不出来,赵格此话自嘲,她便当做是劝自己,只是她有一件事情比赵格不知强了多少,她从未想过爱一个人超过自己,身边少了一个人,就像是行至一条窄一点的路,走过去仍是坦途。 送赵格回京那日,丹绯同周行一道,并凉州不少官吏,骑马一直送至城外,随众人下马行礼知识,听着耳旁凉州将军文吏的声音,心下忽然有个笃定的念头,日后赵格定会坐在金銮殿的那把龙椅上,享百官朝拜。 赵格在马背上,目光一一扫过下首行礼之人,最终定格在丹绯身上,开口道:“本王在凉州,幸得众位大人相助,今日也多谢各位相送,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赵格也收回目光,狠抽马鞭,奔霄吃痛,嘶叫一声跑了起来,丹绯瞧他领着一行人渐渐远去,最终长叹一口气,有些松快又有些失落,周行转身,同她说道:“王爷此次回京,下次再回凉州不知会是什么时候,可要挪回将军府住?” 丹绯点头,赵格在凉州有府邸,他一走也不会将门锁起来,仍是有丫鬟仆人在,时常清理打扫,住人当然没什么问题,不过她既是周行的义妹,现下将军府已经修好,便该搬出王府。 “那你让人稍稍收拾一番,明日便去我府中住下。” 丹绯笑了笑,偏头问周行:“阿兄准备何时娶妻,又过了一年,咱们两个便又长了一岁。” “我现下并不考虑此事,倒是你,需在嫁人之事上多多用心。” 丹绯乐了:“你瞧瞧,旁人与我提亲,没有长嫂,都得找到你面前。” “又不是整日都有人来,并不怎么麻烦。” 丹绯瞧着周行,佯怒道:“阿兄是说来跟我提亲的人不多,不好嫁出去了?” 周行最怕丹绯跟他开玩笑,他一向不是善辩之人,只能瞧着丹绯,十分认真地说道:“小妹对许多人来说是求之不得,万万不能如此作想。” 丹绯噗嗤一声笑起,周行一脸认真地夸她的时候,她都有些想飘起来,就是不知道面前这位除了打仗再无二心的顽石,日后遇上谁能开出花来。 丹绯回了王府,准备收拾行李搬去将军府,没想到刚刚入府,张仵便闪身出来与她请安。 微微皱眉,问道:“王爷没将你带走?” “王爷先前便让属下送给了魏姑娘,自然要留在凉州城。” “是么,那你的主子是王爷,还是我?” 张仵就算是再愣,这会儿也能转过来这根筋,回道:“自然是魏姑娘。” 丹绯挑眉:“那好,我明日要搬去将军府住,你便留在这里替王爷看守门户。” 张仵有些无措:“魏姑娘,这…” “你的主子不是我么?” 张仵忙抱拳道:“属下谨遵魏姑娘吩咐!” 丹绯见他识趣,也不再为难他,张仵又出声道:“王爷留了这个小匣子给姑娘。” 丹绯接了过来,心想怕是些银钱之类的东西,打开一看,最上面是一张写着她名字的房契,是一处宅子,位置离这恭王府并算不得太远,瞧着面积也不小。 再往下是一封丹绯亲启的书信。 拆开之后,也并无太多内容,大意是现下天气寒凉,她若不愿意住恭王府,这处宅子也有汤泉,宅子里不必再安置别的,直接带着行李住进去即可,算是他最后一次再自作主张给丹绯置办家宅。 看罢之后,丹绯笑了笑,赵格临行之前留了个拎包入住的宅子给自己,不过她也没准备到一个全是赵格的人的院子来住,让恭王殿下这么短时间死心,是万万不可能之事,不如住在将军府,京中政事繁忙,还有太子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便该能放下凉州的琐事,好生谋划东宫之位来。 赵格这次也是快马回京,布和初六左右便要再回凉州城来,这次两国商议通商之事,北漠仍旧是这位布和亲王主持,周行也不再回都卫,赵格一走,凉州不少事务便压在他身上,包括暂时接待北漠使团之事。 赵格这次得胜入京,便不再如先前一般,此次皇帝命诚王领百官迎恭王回京。 这些日子太子在京中并不好过,之前因为他极力反对与北漠通商之事,在朝堂上说了句恭王思虑不周,便被皇帝以不悌兄弟为由训斥了几句,让他好生思过。 过了新年,赵格入京之事本该是他领百官相迎,却也落在了赵和身上。 赵和一身亲王官服站在京城楼门之上,远远便见恭王府的旗帜过来,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微微上前一步。 身后不少大臣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赵和,这位二皇子从回京之后便深沐皇恩,而且比之太子,恭王殿下也与他更为亲近,若是皇上现下为这位王爷选一个得力的岳家,朝中风向怕是就要大变。 赵和自然不会管这些大臣如何作想,只瞧着恭王府的旗帜越走越近,总算是瞧见了为首的赵格,满眼欢喜。 赵格看到赵和,远远也扬起笑意,打马到了城门下,赵和出声道:“今日我带诸位大臣在此迎五郎得胜回京!” 赵格拱手:“多谢二皇兄!” 城门处一派兄友弟恭的景象,众位大臣虽然高声向赵格行礼,心下却各有各的盘算,赵格打马入城,竟然今日有人相迎,现下便该即刻入宫复命。 第82章 八十二章 赵格匆匆忙忙入宫, 皇帝已经在御书房等他。 “儿臣参见父皇,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礼之后, 皇帝让他起身, 着人给他赐座。“这次在北漠辛苦, 身上伤势可痊愈了?” “已经痊愈, 劳父皇挂心。” “通商之事先前张竞提过,因各种缘故搁置了下来,你怎么忽然又想起上折子提起此事?” “不瞒父皇,儿臣这次差一点将性命丢在都卫,也亲眼瞧着那几万将士埋骨边疆, 当年儿臣一直不明白为何北漠三番五次挑衅, 父皇都只是让安景侯守着,并不出兵,现下才知晓, 这是父皇一片爱民之心, 两国交战, 劳民伤财, 将士们也要抛头颅洒热血, 看在儿臣眼中也实在痛心, 通商之事也是有人向儿臣提议, 儿臣几番思虑, 才写了折子到京城来。” 皇帝身子微微前倾, 哦了一声, 又问:“何人与你提议?” 赵格笑了笑:“现下先不告诉父皇, 日后再与父皇引见。” 这个时候,皇帝也不追究儿子在自己面前卖这个关子,继续说道:“此次与北漠商议通商之事,便让张竞带人前去,吏部之事先交在你二皇兄手中,你刚从北漠回来,可耐烦上朝?” “父皇容儿臣再偷几日懒?” 皇帝笑骂:“朕就让你好好歇着,看看何时忍不住来跟朕讨要差事!” 赵格但笑不语,皇帝又道:“不上朝也无妨,你带兵打仗的本事朕瞧见了,政事却不甚熟悉,去跟你二皇兄练练,今年春闱,你也没本事主考,但也做个考官,跟着瞧瞧。” “春闱?”赵格愣了一下,他一向没什么舞文弄墨的本事,没想到竟然被预定了这么个差事。 “怎么,不识字?”被自己亲爹挪揄,赵格挑眉道:“父皇放心,儿臣还能不会选些好文章出来?” “行了,你母后也是紧盼着你回京,当初知晓你在都卫受伤,硬生生瘦了一圈,快去凤禧宫瞧瞧。” 赵格从御书房告辞,快步往凤禧宫去,他许久未见皇后,心下也十分惦念。 远远便瞧见鸾镜在凤禧宫外张望,见到赵格忙迎了上去,满面喜色地行礼,然后开口道:“王爷回来了,娘娘一早便在等着呢!” “许久未见鸾镜姑姑,身子可好?” “好,好!”鸾镜见赵格心中也欢喜,本想问问丹绯现下的情况,却也知晓这会儿不是时候,只笑着将赵格引了进去。皇后见到赵格,一下子便红了眼圈,这是她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小儿,却在都卫城吃尽了苦头,还差一点儿丢了性命。 “回来便好。”半晌之后,皇后才出声说话,话音微微有些颤抖。 赵格忙上前几步,单膝跪在皇后下首,弯着眼睛说道:“孩儿在凉州待了这么久,也极思念母后。” “行了,快些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小儿一向孺慕,皇后瞧着心下更为欢喜。 “母后要问孩儿何事?” “先前你从凉州回信,说让我不要着急为你选侧妃之事,却是为何?” 赵格垂首,微微皱眉,却不正面应答,只道:“母后为何忽然提起侧妃之事?” “是娇娘去信与你了?”皇后眉尖轻撇了一下,赵格在都卫做的是出生入死之事,柳娇身为王妃可不该用后院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扰他,不过也没出口,又说道:“娇娘这次小产伤了身子,短时间怕是不能给恭王府添丁。” “孩儿还年轻,母后何必担心抱不上孙子?长子还是要嫡出才好。” 皇后见他态度坚定,只得轻叹道:“那便让太医院好生给娇娘调养身子才是。” 赵格没应声,他的嫡子,无论如何都不会从柳娇腹中托生。到底还是做母亲的心疼儿子,想着赵格一路奔波,又说了几句之后便让他回府歇息,赵格拜别皇后之后,打马回了王府。 恭王殿下回京的消息自然是已经传到了府上,柳娇早就领着府上下人在王府门口候着。赵格到了王府门口,翻身下马,将马鞭递给一旁的侍卫,瞧着一众行礼之人,开口道:“都起来吧。” 柳娇起身,上前两步,出声道:“妾身总算将王爷盼回来了。”以往艳绝京城的承恩公府嫡小姐,现下面上一层厚厚的脂粉,遮盖着脸上泛黄的气色,这半年来她都称病待在王府,甚少出门走动,连娘家都只回了一次。 赵格颔首,抬脚进了王府。 柳娇忙跟了上去,说道:“香玉苑已经备好了热汤,王爷可要先沐浴一番解解困乏?” “本王住赤霄院。” 柳娇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她毕竟是承恩公府千娇百宠长大的姑娘,赵格明媒正娶的王妃,被如此冷落也受不住,压着嗓音带着些哭腔说道:“王爷这般,置妾身于何地?” “那本王问问王妃,成婚之后心中又至本王于何地?!”赵格从战场上回来,这会儿眉头皱起,双目紧紧锁住柳娇,通身的气势压得柳娇有些轻颤。 压住心下的惊惧,柳娇稳了稳声音:“王爷难不成真的要将那些无稽之谈放在心上?” 赵格一甩衣袖,不再理会柳娇,他心中思及皇后和承恩公府,并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看,将柳娇做的事情揭开,休书和人一道送回承恩公府都没有任何问题。 青梧坐马车,要等两日才能回京,赵格也不准备让青梧再回王府侍候,现下王妃身边少了两个大丫鬟,赵格院中丫鬟也不足,这些事情都该王妃打点,可先前柳娇一直卧床休养,平日里账目都是随意看看,这空缺也就一直没有填补上。 赤霄院中,流萤上了茶水,赵格瞧着她,想了想说道:“本王将青梧许了长戈,你可有中意之人?”他知道这两个丫鬟在丹绯心里都占了一块地方,他如何都要将二人打点好了。 流萤摇头,只道:“奴婢全凭王爷吩咐。” “也罢,先瞧瞧这院子里的丫鬟,提拔两个上来。”他本就不喜身旁环绕的人太多,一直就是两个贴身丫鬟,青梧和流萤都是丹绯提拔上来的,他当然相信丹绯看人的眼光,让流萤选两个丫鬟上来,便也给她安排个归宿。 赵格沐浴一番,去了去身上乏意,流萤便领了两个二等丫鬟过来,让他过过眼。赤霄院中服侍的二等丫鬟一共八个,不过平日都不能进赵格房中,恭王殿下也就是大致认得,连名字都不曾去记。 “王爷,这是枫红和染绿。” 这些丫鬟们流萤平日里都是一个个瞧在眼里的,什么人什么秉性她心中都清楚,这二人倒是有些像她和青梧,也都是本分能干的女孩子。 “枫红?”赵格皱眉。 那丫鬟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 “名字改了。” 小丫鬟跪在地上,大着胆子出声:“求王爷赐名。” “霜降。” 赵格随口说了一个,又道:“日后王府不许旁人用红、绛、之类的字。” 流萤一听心下了然,丹绯的名字是王爷在宫中便赐下的,都是红色的意思,这是不让旁人与丹绯名字有一点儿冲撞。 “奴婢知晓了,一会儿便将王爷的命令传下去。” “等青梧回来,你同她一道将府上的事情理清楚,先买些下人入府。” 赵格揉了揉眉心,这几日赶路也疲累,让人摆了晚膳,随意用了些歇了下来。 丹绯回将军府住之后,比在王府可舒坦了不少,当初不想跟赵格碰面,便一直窝在自己一方小院里,现下总算是能时不时去花园走走,消消食,锻炼锻炼身体。 周行也一直在府上,他现下公务繁忙,丹绯几日也见不到人,这日飘了小雪,便领着惊蛰去花园赏梅,顺便想采些梅花回来点茶,没想到在花园的八角亭中遇上了周行同一个灰蓝色眼眸的男人。 丹绯瞧了瞧周行身边人的相貌,高眉深目,眸子是不同大昭人的灰蓝色,又跟周行并肩而行,心下猜测应是大昭使团中的人物。 不等她问,周行便开口:“小妹,这位是北漠的布和亲王。” “民女见过布和亲王。” 丹绯行礼之后,布和忙让她免礼,又问周行:“这位就是周将军的义妹?” 周行点头:“正是。” “好好好!”布和头发卷曲,有几缕垂在额前,对丹绯来说除了肤色不够白皙,几乎便是西方人的长相,却学着大昭人的样子抚掌,有些好笑。说话也是带着几分大昭文人的气质:“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王爷过誉,民女便不耽误阿兄与王爷谈话,先行告退。” 周行应下,丹绯垂首又行一礼,领着惊蛰离开了花园。惊蛰出了花园子,拍了拍胸口:“原来北漠人长成这幅模样,那眼珠子可真吓人!” 丹绯笑着同她说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世上还有绿色眼珠的人呢。”“ 真的?!”惊蛰瞧着丹绯,半信半疑。 “我骗你作甚?” 二人说笑着回了院子,丹绯也对布和的那双灰蓝色眸子印象极深,不是因为没有见过,确是因为总觉得跟双野狼的眼睛一般。她看人一直有些先入为主的毛病,将心下觉得的布和的那点儿不妥抛在脑后,跟惊蛰将采下来的梅花挑选了一番,用盐微微揉了揉,加了清蜜,放在白瓷罐子中作点茶用。 第83章 八十三章 皇上说了让赵格跟着赵和熟悉政事, 赵格回京后第三日便往诚王府走了一趟。 “父皇说让我做春闱的考官。” “这是好事, ”赵和微微颔首。 赵格又问:“我回京那日为何不见阿兄?” “父皇年内以不悌兄弟的名义斥责太子, 你应该知道,年后对太子也有些冷落。” 赵格点了点头,道:“不管父皇怎么想, 让我来还是要跟皇兄熟悉政事, 我明日也去吏部瞧瞧?” “张大人明日出发, 你可要见上一见?” “自然,今日来你这里便有此意。” “那让之安备马,一道去他府上。” 二人一同去了张竞府中, 在张竞书房中议事。 “张大人明日便要动身往凉州去, 我与五郎特来送行。” 张竞忙道:“多谢二位王爷。” 赵格也不拐弯抹角, 直言道:“张大人不必多礼,我此番前来也有事想同张大人商议。” “恭王殿下快请讲。” “去年在都卫,战事正酣的时候,军中的纱布伤药和木炭都供应不及,虽说现下是议和通商,但也该有备无患,若是能让北疆的客商在有战事之时全力供应军中所需, 自然要比战时采买强得多。” 张竞听罢也觉得可行, 便问:“如何让商客在有战事之时全力供应军需?” “给他们好处, 现下既然要与北漠通商, 短期内应不会再起战事, 减他们临边几城二成赋税, 在通商之事上也许几分好处,此事本王已经上过折子,父皇也觉得可行,不过要低调行事,不能让北漠知晓。” 赵格说罢,与赵和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张竞:“此事要先与张大人知会一声,本王还会再往凉州去信。” 张竞忙道:“下官静候王爷消息,此事对军中将士而言有利无弊!”古往今来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赵格能将军中将士的性命放在心上,张竞也是有些动容。 出了吏部尚书府,兄弟二人一道打马往吏部衙门去,二人都不急,悠悠打马,赵和目视前方,出声问道:“这事情是魏姑娘提出来的?” 赵格含笑:“正是,也不知她怎么能想到这么多主意。” 自己这个弟弟现下一说起魏姑娘,言语中便是十足的宠溺,只是还有一事赵和必须问清楚:“魏姑娘不愿同你一道回京?” 说起这个,赵格蔫了些:“是。”不过又忙说道:“等京中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便回凉州接她。” 赵和听他声音有些低沉,便道:“她并不是在等着你,可对?” 赵格转头,看着赵和,一字一句地说道:“二皇兄,她是我的人。” “五郎,魏姑娘先前不会嫁我,我如今也不强求,只是你莫要因一己私欲耽误旁人。”赵和说罢,夹了夹马腹将赵格甩在了身后。 赵格长出一口郁气,打马赶上赵和,问道:“红玉还在皇兄手上?” “是,不过她现下精神恍惚,说话有些疯癫。” 赵格现下还未提和离之事,就是不想让承恩公府从他这厢闹得太难看,加上红玉成了这幅样子,若真是让她出来说什么,也不能作数。 “魏姑娘在凉州,若是觅得良人,五郎可会从中作梗?” 赵格不言,他说了嫁娶各由人,可怎么会真的让丹绯嫁给旁人? “我不与你抢,不过也不会让你误她。” 赵格忽然笑了起来:“不说这些事情了,快到吏部府衙,皇兄同我讲讲旁的。” 他既这样讲,赵和自然不再这个话题上同他纠缠,二人开始说起大昭现在在朝的官员情况来。 这日,丹绯在将军府待得烦闷,想起自己还带个温泉汤池的宅子,忽然兴起想去奢侈一把,便领了惊蛰去了一趟赵格留下的这个院子。 到了宅子里,侍候的下人有几个是赵格直接从王府调过来的,丹绯瞧着便面熟,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吩咐人将张仵找来。 张仵被丹绯留在了恭王府,听说魏姑娘让他去宅子里一趟,常年憨厚的脸上都带了三分喜色,匆匆忙忙地过去,丹绯正坐在花厅中等他。 “属下见过魏姑娘。” “不必多礼,”要说张仵确实是个称职的侍卫,只是她偶尔对赵格心有不满便对这个小侍卫有些迁怒,开口道:“去一趟湖州,将王爷的赏的宅子卖了。”说罢指了指旁边的木匣子,里面有房契和地契。 跟北漠一场战事过去,她也花了不少银子,盘算下来只剩下不到两万两,不管周行娶没娶妻,都不能一直住在镇北将军府,赵格留的这座宅子,她偶尔来一趟玩玩不错,可长住不行,一举一动说不准都得被传回京城,该置办个宅子再考虑考虑做个什么营生。 张仵得了丹绯吩咐之后,便立马动身往湖州去,赵格的命令便是让他办好魏姑娘交代的所有事情。 眼看着快要立春,凉州也回暖了些,丹绯倒是手脚更凉,她自己想了想应是在将军府太闲的缘故,所以才找了个时间来泡泡汤泉。 她两世都是皮肤白皙之人,乌发雪肤红唇自带颜色,只是五官不如柳娇娇艳,汤泉也不该多泡,半个多时辰后让惊蛰帮忙烘了烘头发便动身回将军府,马车晃晃悠悠的,她倒是有些困意,忽然赶车的侍卫停了下来,丹绯一个踉跄也清醒了不少。 “怎么回事?”惊蛰一直是个小辣椒般的脾气,见丹绯被晃了一下,有些不悦,冲着外面问道。 “回姑娘,将军在外面茶楼上,瞧见了咱们的马车,传话让姑娘上去一趟。” 丹绯掀开车上的帘子,果然瞧见周行双手背后站在二楼窗边,见她掀了帘子,便冲着她点了点头。 “你将马车停好,找个地方暖和一会儿。” 丹绯嘱咐了这侍卫一句,带着惊蛰进了茶楼。 想着周行应是同旁人在这里吃茶,到了二楼,推门进去之后,果然旁边还有一老一少,都生一双偏圆的眼睛,瞧着是对父子。 周行开口道:“这是先前凉州军中的李将军和他的独子。” 丹绯立时想起了周行跟她说的提亲之事,瞧了一眼已经起身的年轻男子,浓眉圆眼,嘴唇偏厚,瞧着还有几分局促羞涩,不过实在面生,她在都卫城的时候绝对没有见过。 身旁周行口中的李将军比起儿子,眼神中多带了几分精光,抚须笑着说道:“这位便是魏姑娘?” “魏枝见过李老将军。” 丹绯行了一礼,李将军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魏姑娘现下在凉州城也是位女英雄,何须同我这个老头子见礼。” 丹绯忙道:“李将军谬赞,不过是帮了些小忙。” 四人坐在一道,又上了些茶水点心,周行今日是被李老将军约出来的,没想到刚好李器也跟着一起,刚好在窗前瞧见了丹绯的马车,便将人叫了上来相看一番。 他瞧得出,丹绯应是刚刚泡了汤泉,虽然脂粉未施,但脸颊红润,眸中微含水光,肌肤胜雪发如云鬓,一时间心下便有些后悔,可自己娶不得,便想尽力给丹绯安排个好的归宿。 李器是李老将军的独子,这次论军功后,已经成了军中从七品的宣节校尉,家风也严谨,虽然比丹绯差了不少,但也是可以考虑的人选,不过还是要看丹绯自己的意思。若她真是中意,无论如何自己都会将消息捂好,不让王爷知晓,等事成之后,王爷再怒他一力承担。 在茶楼说了会儿话,周行便开口道:“时候不早,我带着小妹先回府去。” 李老将军满面笑意,这一会儿时间下来,他心里对这个姓魏的小姑娘中意的很,李器是他三十多岁才得的儿子,这才拉的下脸替他操心娶妻之事。 送走了周行和丹绯,李老将军转头瞧了瞧儿子,问道:“这姑娘不错,你老子中意得很!” 李器闷着一张嘴不出声,李老将军瞧他这幅样子便恼火,踹了儿子一脚又道:“不开窍的玩意儿!” 也不管儿子有没有话说,自顾自道:“要是魏姑娘看得上你,老子倾家荡产也将人聘回去!” 回了将军府,周行问丹绯:“今日觉得李器如何?” “一共只说了两句话,不过瞧着是个好人。”丹绯想到在茶楼的时候便觉得好笑,李器是个锯嘴葫芦,一直闷着头不吭声,气得李老将军时不时就冲儿子吹胡子瞪眼,就差一脚踹在儿子身上,不过瞧得出,是个心肠不错的年轻人。 周行见她这样讲,点了点头道:“不急,今日也是凑巧碰上,先瞧瞧罢了。” 第84章 八十四章 赵和一番话说得赵格一宿未眠。 朝中现下形势复杂, 他若同柳娇和离, 便是真正与承恩公府划清界限。他顾忌皇后不敢轻举妄动,可有些事情他等不得,这两日从凉州回来的消息, 丹绯住在将军府, 还将张仵遣去了湖州,周行事事都不瞒他,可在丹绯的事情上,他并不完全信任周行。 第二日上午,赵格入宫求见皇帝。 今日是朝中沐休的日子,并无早朝, 皇帝也未理政事,只在养心殿中稍作歇息。 听闻赵格求见, 挑了挑眉道:“让他进来。” 赵格进了养心殿, 行礼请安。 皇帝让他起身, 这人却一动不动。 “五郎今日求见所为何事?” 赵格伏地, 行大礼道:“儿臣想与柳娇和离,求父皇成全。”他的婚事牵连太广,不可能自作主张。 皇帝倒是并不吃惊, 跟平日语气无二,只问道:“为何?” “两情不悦, 已成怨偶。”柳娇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赵格并不想多说。 皇帝笑了笑:“五郎何时还成了个真情种, 世间夫妻有多少是真的两情相悦?”他对柳娇并不怎么中意, 堂堂恭王府的女主人,却能让流言蜚语传得大街小巷都是,只是现下他并不想让赵格跟承恩公府直接撕破脸。 赵格抿唇,他想质问上首大昭天子,与自己母亲可算两情相悦,可他却不敢出声,君臣父子有界限,况且虽然他年纪轻,不代表他没听说过二皇兄的生母。 “若这般便要和离,朕觉得不妥。” “父皇先前不是应过,若是儿臣得胜归来,便应儿臣一件事情?” 皇帝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出声道:“原来五郎是早有此意了?” 赵格不言,垂首跪在下面,脊背却挺得笔直。 皇帝瞧着下首的儿子,这小子犟得厉害,又道:“你老实跟朕讲,是又相中了谁家的女儿?” 赵格仍不说话,他现下还不是将丹绯暴露在父皇眼下的时候。 皇帝见他并不否认,冷哼了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皇后让你立侧妃,你不愿意,这会儿又求到朕面前和离,朕倒是要瞧瞧是哪个女人又这么大的本事,逼着朕的儿子抛弃发妻!” “儿臣只是来求父皇和离。”赵格并不敢多作辩解。 皇帝瞧着赵格,他在位时日已久,冷起脸来也是气势骇人,沉声道:“朕不允。” 赵格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这般回去,梗着脖子咬牙说道:“儿臣一定要与柳娇和离。” 若真的算起来,有十几年无人敢在皇帝面前如此忤逆,就算是之前,赵格也是嬉笑耍赖得多,皇帝瞧他那副样子,心里腾地起了怒火:“怎么,去了两趟凉州就敢跟朕叫板?!” “来人,恭王御前失仪,杖十!” 这若是打下去,便是大昭第一个挨板子的皇子,赵格也不惧,起身看着端着拂尘过来的冯九,开口道:“有劳冯公公。” 说罢也不需旁人上前,自己从从容容地出了养心殿领刑。 养心殿前行刑的太监心里都长了几百个窟窿,冯九也知道不能打得狠了,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恭王殿下明明是忤逆天颜,皇上恼极,却也只说了个御前失仪的罪名,这风水轮流转不假,但恭王殿下可绝对是棵常青树。 没想到赵格刚刚出了养心殿,身后皇帝又是一声怒喝:“给朕狠狠地打!” 冯九瞧着皱着眉头面不改色地趴在了刑椅上的赵格,心里叫了无数声祖宗,就算里面是你亲爹,你也得学着服个软不是? 赵格趴在刑椅上,身后的太监拿刑杖的手都有些哆嗦,可方才皇上的一声怒喝这养心殿里里外外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可也不敢真的将恭王殿下打出来个好歹。 刑杖落在赵格身上,十杖之后满脸大汗,咬着牙一个气音都未吐出来。 冯九在殿内,支着耳朵听着殿外的动静,瞧了瞧面色铁青的皇上,大着胆子小声说道:“奴才取些金疮药来?” 皇帝听罢,斥道:“逆子!” 冯九若是连皇帝的话音都听不出来,也枉他在御前侍候了这么久,忙给几个小太监使眼色,让他们出去将恭王殿下抬进来,然后亲自去取上好的金疮药。 没想到赵格却并不让旁人抬,只扶着一个他熟识的御前太监,缓缓进了养心殿,扑通一声又跪在了皇帝面前,咬着牙说道:“儿臣要与柳娇和离,求父皇成全!” 皇帝瞧他额前满是汗珠却又咬牙硬撑的样子,将手中的御笔直接摔在了赵格脸上,笔杆是乌木所制,皇帝力道也不小,赵格额前立时便红了一片。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滚回你恭王府去!” 刚好冯九端着金疮药进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赵格起身,行礼告退,挪着脚步,顶着脑袋上的红印到了宫门口。 长戈见他这幅样子,大惊失色,上前也不敢多问,叫了马车将赵格送回王府。 凤禧宫,皇后知晓赵格被打之后,顾不得旁的,手上的茶盏都摔在了地上,顾不得旁的,火急火燎便往养心殿去。 皇后赶到的时候,赵格已经离开了养心殿,冯九守在门口,见皇后过来,忙上前行礼,然后说道:“娘娘,皇上吩咐了,这会儿谁都不见。” 皇后深吸一口气:“冯公公去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求见。” “皇上说了,谁都不见。” 冯九也有些摸不准皇上的心思,特意交代了不见皇后。 皇后深吸一口气,她方才听到赵格被打,脑子里嗡得一声,想都不想便奔着养心殿过来,可毕竟是在后宫几十年不倒的女人,开口同冯九说道:“既如此,本宫也便不打扰皇上了。”说罢带着鸾镜回了凤禧宫。 一时间,恭王殿下在养心殿惹皇上不快还挨了板子的事情,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赵格窝在赤霄院养伤,养心殿前杖责可是落在后腰上,虽说那些奴才不敢下手太重,但也打得他要一段时日不能好好走路,不过再怎么说都得了皇上那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恭王殿下可不理会外面的怎么讲,他是好处全在自己心里,美得不行。 赵和得知赵格在养心殿外挨了十杖的消息之后,只笑着摇了摇头。 之安一头雾水,自家王爷一向对恭王殿下十分关心,怎么这么大的事情一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大着胆子问道:“王爷,可要奴才备些东西送到恭王府去?” “不必了。”赵和心里清楚,这打赵格怕是上赶着求的,人现下能安生在恭王府养伤,想来已是得偿所愿,让他一个人悄悄乐呵就是。 赵格趴在床上,宫中帝后二人拿下了一半,皇后这厢他其实更难出口,柳娇是承恩公府的嫡女,自己的亲表妹,父皇不会过问自己究竟是为何和离,但是母后却不会被自己这般敷衍过去。 想了想柳娇的行事,赵格还是有些不愿让皇后知晓自己有这么一个愚蠢恶毒的侄女,还亲自选做了小儿的王妃。 柳娇求见几次,都被挡在了赤霄院外,她心里着急得很,本以为赵格这次从凉州回来,便该在朝中领个不错的差事,现下却成了第一个在养心殿外被杖责的皇子。 “王爷,王妃求见。” 流萤小心翼翼地来通传,她在香玉苑待的时日不短,也大致看出来了柳娇是个什么性子,自持美貌又倚仗着皇后和承恩公府,总是办些显得脑子不灵光的事情。 赵格思索了一下,开口道:“让她进来。” 总算是能见到人,柳娇忙理了理衣裳,莲步轻移进了赵格卧房。 见到身着中衣趴在床上的赵格,柳娇也涌了些眼泪出来:“王爷怎么要去惹皇上不快。” 赵格皱眉:“这事情不该你过问。” 柳娇收住眼泪,抽抽搭搭地瞧着赵格,不敢出声。 面前之人再梨花带雨也勾不起恭王殿下半分怜惜,先示意一旁侍候的霜降和染绿出去,然后开口问道:“可还记得红玉?” 柳娇当然记得,她小产之后,一气之下将红玉发卖了出去,后来想找人灭口,却各处遍寻不到,这会儿被赵格提起,她一下子便心惊起来。 见柳娇神色露出三分不安,赵格又道:“红玉在本王手中,还有,小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娇心下惊惧,但也知道不能承认此事,抽泣着说道:“是妾身之过,身子太弱,失了孩子。”说罢还用帕子抿了抿眼角。 赵格嗤笑一声:“罢了,回香玉苑去,赤霄院日后不准再来。” 柳娇支起身子,一副五雷轰顶的样子,直到赵格出声唤人,琥珀才急急忙忙进来将柳娇搀了出去。 承恩公府,世子夫人这些日子难捱得很。 她小产之后,世子对她也是关怀备至,不知为何,前些日子太子赏了两个美人下来,世子便跟被勾了魂一般,日日宿在美人院里。 刚刚还有下人来通传,说其中一个叫惊鸿的怀了孩子。 世子夫人得到消息之后,险些晕了过去,小产后身子恢复了些,但是还迟迟没有孕息,太医也说要好生调养一些日子,思及此,她恨柳娇便恨得牙根痒痒。不过她毕竟是辅国公的嫡长女,虽然让人去传了些败坏柳娇名声的消息,但也没真的做什么出来,毕竟现下她还是承恩公府的长媳,柳娇也是承恩公府姑娘们的脸面,她也不想真的让自己的女儿有个被休弃回家的姑姑。 第85章 八十五章 丹绯让张仵走了一趟湖州, 将赵格留给她的那座宅子处理掉,换了五万两银票回来。也知道来跟北漠商议通商之事的大昭使臣快要凉州了, 想着周行事忙,便也不去扰他。 没想到这日上午,周行去先来寻她了。 丹绯见他眉宇间隐约有怒气, 上前问道:“阿兄生谁的气了?” “李器。” 想到那个有些寡言的年轻人, 丹绯莞尔:“他是说了什么惹你不快了?” “小妹并不中意他吧?” “只见过一次,哪里谈得到中不中意的。”周行这样讲,丹绯心中差不多有底,李器的事情应是不成了。 周行冷哼一声:“李器来寻我,说已有意中人,胆子不小,将我周行的义妹当做什么人了?!” 丹绯想了想那父子二人, 瞧着便是李老将军单方面热情似火,再看看周行万年不变神色的脸上满是怒火,忙道:“我也没看中他, 想来是李老将军自作主张,李校尉又不敢多言, 哥哥不必因为这等小事着恼, 总比一直都瞒着咱们强。” 周行深吸一口气,说道:“李器有眼无珠罢了。” “对对对, 好的还在后头。”丹绯忙接话, 她可不想让周行因为这件事情对这位李校尉太过不满, 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不能影响周行在军中的声誉。 见她这般,周行刚想继续再说,外面有将士急急忙忙来通传,说张竞张大人已经到了城门外。 现下凉州无刺史,周行自然要亲自相迎,丹绯一听便忙催他:“不必管我了,去接人要紧。” 周行看丹绯并未将此事太放在心上,这才点了点头,出府去应张竞一行人。 知晓京中派来商议通商之时的官员要来,丹绯心下也十分欢喜,李器的事情不成便不成了,想了想叫了惊蛰,二人一道高高兴兴地准备出府转转。 她出府用将军府的马车有些惹眼,便换了双绣鞋步行,只带了惊蛰,从镇北将军府所在的小巷出去,转三个路口便是集市,商贩行人来来往往,热闹得很。 丹绯正瞧着路旁卖绣品的摊位目不转睛,她觉得离开流萤之后,绣艺半点儿不见长进,凉州这厢刺绣的手法跟京城不同,但是绣品出来昳丽大气,正出神,却被旁边惊蛰的一声惊呼拽了回来。 “姑娘你可瞧瞧!” 顺着惊蛰的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正是今早周行提起的李器,凑在一个卖豆腐的摊位面前跟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说话。 惊蛰气恼,那女子作妇人打扮,可李器却巴巴地跟在人家身后,姑娘今早还在周将军面前替他说话,现下看来可是半点儿都不值当。 惊蛰是个火爆脾气,挽了挽袖子就要上前,丹绯忙将人拽住,说道:“你去做什么?” “姑娘,那人就是个骗子,无赖,混蛋,龟孙子!” 丹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惊蛰生气骂人起来实在有趣,边笑便说道:“你又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莫要误会人家。” “哼,瞧他那副样子,不是寡言么,在人家小妇人面前倒是能说会笑的样子。” 丹绯瞧了一眼李器,手紧紧攥着,只看侧脸也瞧得出窘迫,笑道:“好了,管人家的事情作甚,日后总归是半点儿牵扯都没有。” 正说着,那小妇人看到了丹绯二人,冲着李器说了句什么。 李器转过身,见这主仆二人站在对过街旁,一下子又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 丹绯依稀瞧见他下颌处有些青紫色的伤痕,又想到周行今日恼火的样子,看来李器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见过李校尉。”丹绯行了个半礼,又道:“刚好路过,正要往前去。”说着便准备带着惊蛰离开。 李器忙道:“魏姑娘留步!” 后面那小妇人也忙道:“姑娘莫急,进来吃口热茶可好?” 丹绯想推辞,李器去一副手足无措又想跟丹绯说些什么的样子,那小妇人也开始在身后的小几上摆了茶碗,只得走了过去。 “先前提亲之事,我在军中不曾知晓,父亲当初在都卫城见过魏姑娘,才自作主张。” 那小妇人也提了茶壶出来,笑吟吟地说道:“魏姑娘莫要嫌弃。” 丹绯忙道:“多谢。” “事情过去了,便不必再提。”丹绯瞧着李器心中所属之人便是面前的女子,方才看得不仔细,这小妇人头上有一支白色的簪花,是未亡人守孝所戴,不过她也不准备多过问,吃了两口茶水之后,说道:“我不多叨扰,还要赶回府去。” “李器会好生与魏姑娘赔罪!”说罢抱拳行了一礼。 丹绯没再多说,只道:“无妨。”然后起身,领着惊蛰离开了这个小摊子。 走了十几米出去,惊蛰撇着嘴说道:“怪不得将军说他有眼无珠,竟跟一个小寡妇厮混。” “好了,咱们不过是撞见罢了,又没多说几句话,哪里知道人家到底是怎样的人?”其实丹绯对那个卖豆腐的妇人印象不错,在凉州城中,浑身上下都是温柔意的女子不多,那小妇人是一个,而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半点儿不显做作。 “姑娘总是这般,见谁都不说半点儿不是,也不知有没有让姑娘一眼瞧见就觉得不是个好人的人!” 丹绯笑了笑没接话,想起前些日子在将军府见到的那位北漠王爷,自己可不是先入为主,见了人家一面就觉得这人狼子野心,不过人家在凉州好生待着,没生半点儿风波出来,眼看着就是两国议和的时候,就算是面对惊蛰,她也不会说北漠亲王半点儿不是。 正想着,身后有人唤她:“魏姑娘留步!” 丹绯转身,可不是自己方才正在心里嘀咕的这位布和亲王。这人现下跟有些大昭书生一样打扮,长衫儒巾,遮住了自己一头卷发,可瞧着却有些不伦不类。 没等丹绯行礼,布和上前几步,说道:“魏姑娘不必多礼,我也是试着喊了一声,还怕认错人了。” “王爷辛苦,多出来转转才好。” “那魏姑娘跟本王一道走走,顺便讲讲这凉州的风土人情可好?”说着还学大昭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丹绯说不上哪里不妥,但布和既然提了出来,她自然不好推脱,只道:“我对凉州也不甚熟悉,陪着王爷稍走一段便是。”前面便有个路口,拐过去直接可以到将军府西侧角门。 今日是张竞一行人入城的时候,布和对这件却绝口不提,时不时问丹绯一些跟凉州风俗有关的琐事,丹绯也回答的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掉进什么坑里。 到了能拐入将军府的岔路口,丹绯开口道:“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该回府去,这里直通将军府,王爷可要去府上小坐片刻?” 丹绯只是客套一番,本以为这位北漠亲王会张口回绝,却没想到布和点了点头:“好,魏姑娘相邀当然要去!” 本来是要从侧门走,可布和要去走侧门便不合适,丹绯只得引着布和拐了个弯回到正门,门房上的人见到二人上前行礼,丹绯问道:“阿兄可回来了?” “将军尚未回府。” 请了尊大佛回来,却无人待客,瞧了一眼布和,弯着他那双灰蓝色的眸子并无半分离去的意思,只能说道:“劳王爷去花厅小坐,我这便遣人去问问阿兄何时回府。” “今日不是大昭京城来人了么,周将军应该不得空,我方才在街上是觉得跟魏姑娘投缘,不必再去找周将军了。” 丹绯想了想自己在街上跟布和说了什么,不过寥寥几句,这位北漠亲王对投缘的标准委实太低,但是来者是客,只能说道:“那今日只能由我招待王爷了。” 布和大笑,他再怎么学习大昭的风俗,骨子里还是压不住的北漠人的粗犷,瞧着丹绯接连说了几个好出来。 丹绯将人引至待客的正院,然后吩咐厨房准备午膳,布和万万不能慢待,她只能留在正院陪着布和说话。 “听说打仗的时候,魏姑娘可是大昭军中的女豪杰!” “王爷谬赞,只是帮些小忙罢了。” “大昭人说话都谦虚,本王来凉州一趟也见识过了,魏姑娘不必这样。” 丹绯可不觉得到了跟布和毫不见外的地步,笑着说道:“不是谦虚,确实没做什么。” 陪着布和干巴巴地说了会儿话,总算是到了摆膳的时候,还好这位北漠亲王用膳并不多话,丹绯才觉着稍稍放松了些。 刚用罢午膳,便有人通传,说将军回来了,丹绯悄悄出了一口长气,她实在是不愿意再陪着布和多坐,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第86章 八十六章 周行得知布和同丹绯一道回了将军府, 将张竞一行人安置好,便匆匆赶了回来。 听下人说是魏姑娘陪着布和亲王在正院用午膳, 便直接去了正院。这会儿就赶了回来,应是没用午膳, 不过当着布和的面也不好开口再问, 丹绯开口道:“既然阿兄回来了,我便不耽误你们议事, 先回去便是。” 周行点了点头:“回去歇着罢。” 布和也不好多留, 瞧着丹绯说道:“今日多谢魏姑娘款待。” 丹绯行礼:“王爷言重。”然后从正院回了自己住处。 “王爷倒是有雅兴,听说今日是在街上遇到舍妹的?” “正是,跟魏姑娘倒是有几分投缘。” 周行并不接他这句, 又说道:“皇上派张大人前来同王爷商议通商之事,今日已经入城, 王爷可在驿馆静候佳音。” “好好好,通商是好事, 本王也盼了许久。” 布和在镇北将军府并未多待,周行回来之后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丹绯让人盯着正院, 知道布和走了便去寻周行, 她心下也惦记着不少事情,想跟周行讲一讲。 刚出院门, 便有正院的小厮过来, 说周行等着让他过去一趟。 丹绯莞尔, 看来两人是想到一处去了。 到了正院, 直接被请到了书房。 周行跟赵格一样, 也是只读些兵书之类的人,书房多用作议事之用。 丹绯进来之后,先问道:“阿兄可用午膳了?” “并未,你遣人说布和到了府上,我安置了张大人一行便回来了。” “那快些让厨房备下,先用罢午膳再说也不迟。” “不必了,方才张大人同我他离京之前,王爷还特意交代了跟北疆商人合作之事。” 丹绯也正是想来跟周行说这件事情,忙道:“张大人可曾说,如何让利让北疆这些商人应下此事?” “还在商议。” 丹绯轻轻撇了撇眉尖,试探着问道:“兄长可能告诉我,王爷和张大人比较中意哪些商客?” “我赶回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细说。” “既然这般,我斗胆请阿兄问问,然后看能不能拿到这些商人的赋税情况,算算怎样给他们谈条件才合适。” “小妹会算这些?” 丹绯抿唇笑了笑:“在王府管家日久,又会算账又抠门儿,在都卫也待了那么久,知晓军中用纱布药材和炭火的情况,好像有些适宜做这件事情。”要给这些商人甜头,但也不能让他们真的发这种国难财。 她说得随意,不过周行却从不小瞧丹绯,便道:“放心,我明日便再去见张大人,好好同他讲讲这件事情。” 说罢正事,周行又问丹绯:“今日怎么遇上布和了?” “上午领着惊蛰出去转了转,在街上遇到的。” 周行皱眉:“今日张大人入城,他还有心思在凉州城闲逛。” “说不清楚,是不是觉着女人家口风不言,想从我这里套话出来?” “不管如何,都要小心,过两日便要正式商谈通商之事,想来他也不会再有空往府里来。” 张竞现下住在刺史府上,跟北漠议事也要在凉州官衙,这般一来,布和确实不会有多少机会往将军府跑。 丹绯点了点头,说道:“我晓得了,应付他也辛苦。” 瞧了瞧周行又道:“阿兄还是要记得用午膳。” “好。” 丹绯笑道:“我也不看着你,这会儿跟厨房交待一声,便回院子里准备些东西。”她着急回去研究大昭的税制,虽说已经看了不少,但是还需仔细再钻研些,等周行将商人名单和赋税情况送过来之后,才好算得清楚。 “好,你忙便是。” 回了自己的住处,抱着一本《大昭税制》看得目不转睛,边看边写写算算,她还得想好如何用大昭人的习惯用文字来解释自己演算的过程。 赵格在京中,身上的伤刚刚好了些,便立时往凤禧宫走了一趟。 他在养心殿前挨了板子之后,皇帝便一直没往凤禧宫来过,皇后也未曾求见,还让人送了宫中的伤药到恭王府来。 瞧着小儿虽然身板挺直,但是行动间明显不便,皇后便有些气恼,这孩子刚刚带着伤从凉州回来,却又挨了一顿板子,忙道:“五郎不必行礼,且趴在软榻上说话就好。” 赵格当然坐不下来,在皇后宫中他也自在,趴在软榻上说道:“都是些皮肉伤,这不已经能来宫中给母亲请安了?” “在都卫负伤两次,怎么还要跑养心殿讨打?”皇后半是心疼半是责备地说道。 “父皇打我并不为什么大事,”听皇后话音,赵格知晓这其中缘由凤禧宫并不知晓,又笑着说道:“实在也是孩儿该打。” 提到赵格挨打的原因,皇后忙问:“你可告诉母后,怎么能惹得皇上这般动怒?!” “儿臣想和离,父皇不允,儿臣顶嘴,就挨了打。” 赵格说的轻巧,皇后却大惊失色,她知晓现下恭王府中二人不睦,却并未想得太过严重,没想到赵格竟然真的要和离,还直接先去养心殿讨了顿打。 皇后收起面上温和的神色,瞧着趴在软榻上的赵格,柳眉轻皱,道:“你跟娇娘青梅竹马,大婚之事不也是你同意的,怎么现下忽然提出和离?” “儿臣如何告诉父皇,便如何告诉母后,两情不悦,已成怨偶。” 皇后瞧着小儿趴在榻上却神色坚毅,叹了口气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娇娘是你嫡亲表妹,也是早就定好的亲事,为何能变成这个样子?” 赵格抿唇不言。 “不会你真是听信了那些流言蜚语吧?” 见小儿仍不说话,皇后又道:“若你真能说出个缘由,倒也罢了,只因为京中这些空穴来风之事便要与发妻和离,五郎,就算娇娘是别府的姑娘,我也不会答应。” 赵格想起柳娇的所作所为,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多说,只道:“母后,孩儿不是毫无缘由便会抛弃发妻之人,顾念旧情才只提和离,她现下住在香玉苑,我住在赤霄院,母后若是执意不答应,且先养着她就是。” 皇后见赵格说到这个份上,总是要偏心儿子些,心下也觉得赵格这般定是有原因在,又问:“你父皇应了?” 赵格点了点头。 皇后迟疑了一会儿,回道:“先养好伤,再说不迟。” 赵格见她言语之间有些松动,忙道:“此事孩儿无论如何都不会自作主张。” 皇后笑了笑,没再应话,小儿确实不会自作主张,可赵格从小到大想做什么都没有不成过。 回府之后,流萤瞧他还算愉悦,想来今日去宫中比较顺利,大着胆子上前道:“王爷,香玉苑的琥珀过来了,说,说…” 赵格皱眉:“说什么?”流萤这个丫鬟甚少有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 “说王妃昨夜梦魇,今天早上醒过来之后,便有些不识得人了。” 流萤本以为王爷会大怒,没想到只是笑了笑:“去请太医来,本王瞧她是痰迷心窍。” 流萤忙应声出去,手心满是湿汗,王爷这意思不就是说王妃疯了么?! 他已经懒得理会柳娇是装的还是真的,若真是想用这招留在王府实在拙劣,皇后松口只是时间的事情,等他伤愈,便立刻将和离之事处理妥帖。 将脑子中的杂事抛在一旁,从枕下取出丹绯在都卫给他做的小衣,心中一片温软,弯了弯眼睛,枕着小衣睡了过去。 周行答应丹绯的事情,一向办得极快,第二日傍晚便将张竞有意合作的商户名单和赋税情况给了丹绯,接了这些之后,丹绯连晚饭都顾不得吃,一直在书房写写算算,除了惊蛰也不让旁人进来。 惊蛰不识字,丹绯写什么她也看不懂,写算之后的纸张都直接烧在了书房的火盆里,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下,在书房中窝了两三日,才理清了一半多,正有些烦躁的时候,惊蛰推门进来 ,轻声道:“姑娘,周将军让你去正院一趟。” 丹绯这两天在书房中算得头脑发昏,脾气都大了不少,惊蛰在她面前也是柔声细语,不过既然是周行找她,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揉了揉眉心,说道:“将书房守好了,谁都不许进来。” 还好她刚刚烧了演算的纸张,不然那些算法数字被旁人看去定然要起一场大风波来。 到了正院,周行神色有些不愉,丹绯问道:“阿兄是怎么了,通商之事商议得不顺么?” 见到丹绯,周行放软了神色,说道:“并不是不顺,北漠还特意带了不少货物让我们验看。” 丹绯笑眯眯地问他:“那怎么瞧你一脸给了他们不少好处的样子?” “北漠产血玉翡翠,这些自然可以来我大昭流通,”周行瞧着丹绯,声音愈发低沉:“只是布和却将验看的两箱子珠宝送到了这里,说要你亲自看过然后收下。” 第87章 八十七章 丹绯眉头皱起:“这是何意?” 周行冷哼一声:“心怀不轨。”他瞧得出布和对丹绯没什么男女之情, 但是保不准因为现下丹绯镇北将军义妹的身份起什么不妥的念头。 “现下箱子在何处?” “他让人直接送了过来,就在外院。” “我是不懂这些的, 哪里看得出什么,抬回刺史府去, 由张大人做主, 再寻个懂得的老师傅好生验看就是。”虽说她从恭王府出来,也见识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布和送过来的可是烫手山药, 远远扔出去才好。 周行点了点头:“这样最好,你这些日子便待在将军府,先不要外出。” 想想上次随意出府一趟便遇上了这位北漠亲王, 丹绯忙道:“阿兄放心,我只待在府上, 哪儿都不去。” 次日周行见到布和,自然要将这两箱珠宝的事情说清楚。 “王爷, 小妹自认眼拙,便将那两箱珠宝送回了刺史府, 张大人已经着人验看过了, 都是上好的宝物。” “那还是得魏姑娘收下。” 周行瞧着布和,回道:“王爷对大昭风俗甚为熟悉, 有句话叫做无功不受禄, 小妹说了, 不敢随意收下王爷如此贵重的东西。” 布和大笑:“北漠多得很, 有何贵重, 只是想多谢魏姑娘对布和盛情款待罢了。”也并未非逼着丹绯收下这两箱珠宝。 周行见他这般,也不再多说,这些日子布和日日都在凉州衙门,通商之事有许多细节要商榷,虽然张竞一心想要促成,但对关乎大昭利益之事也是分毫必较锱铢必争。 京中,赵格从凤禧宫回来刚刚躺了三日,又被皇帝一道口谕传进了养心殿。 皇帝在养心殿中等着,见到赵格先仔细瞧了瞧步伐,太医回话说恭王殿下已经好了六七成,他瞧着确实不错,虽然行走之间有些滞涩,但是神情舒缓,明摆着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由着他跪下行礼,然后道:“起来吧,朕瞧你这板子挨了下去,倒是没伤着筋骨。” “父皇心疼儿臣。”赵格笑嘻嘻地回话道。 皇帝瞧他那副样子,便懒得多说,指了指一旁的软榻,道:“去,让你倚上一会儿。” 在养心殿赵格便没有在凤禧宫随意,只上半身伏在叠好的锦被上,他现下还不能一直用力,这般能稍稍支撑些,然后仰头说道:“多谢父皇。” 皇帝瞥了他一眼,冷着脸道:“前两日去凤禧宫做了什么?” “父皇英明神武,儿臣心里那些小算盘您还能不清楚?” “就知道你小子要去说和离之事,你母后不会随便答应的。”帝后二人几十年夫妻,也都互相了解。 “母后说了,等儿臣伤愈再议,不过父皇都应了,您二位一向心有灵犀,母后应下也只是早晚的事情。”赵格支着上身,还不忘偷偷给皇帝灌点儿甜汤。 不管如何,现下后宫对皇帝来说最重要的女人当然是自己的发妻,听赵格这般将,笑骂一声:“你小子还在朕面前耍心眼!” 赵格只笑不答,皇帝又道:“满脑子装的都是后院的事情,朕问你,可还记得春闱之事?” 大昭春闱在二月底,转眼就要到时候了。 “父皇可不能这样说儿臣,今年春闱的考生,有些名气的儿臣都已经知道了。”说起来这还要多谢赵和,皇帝的本意是让赵格跟着赵和多熟悉熟悉政事,可没想到被打得只能趴在床上赵和便送了些此次春闱名气不错的考生的文章让他瞧瞧。 皇帝哼笑了一声:“也算你还有些脑子。” 赵格知道上首这位因为和离之事还憋着火气,无论如何都不能还嘴,任由皇帝刺他。 “朕看你嬉皮笑脸的,等到春闱的时候做个考官也无大碍。” “父皇放心,儿臣就是让人抬着去,也不会慢待父皇交办的差事。” “滚回去吧,朕看你嬉皮笑脸的样子也糟心。” 赵格忙行礼告退,一脸笑意地又从养心殿出来,回了恭王府去。 恭王殿下被传召后喜气洋洋地出了宫门的消息,又在京中各府穿得沸沸扬扬,承恩公府,一向对前朝政事都要关心两分的世子夫人现下正坐在正房中,地上有一只摔碎了的茶盏,还瞧得出些氤氲的热气。 身旁的丫鬟淡衣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将这些东西收拾了,免得一会儿伤到小小姐。” 提起女儿,世子夫人神色才稍稍放缓了些,虽未开口,却点了点头。 淡衣轻手轻脚地用帕子将地上的瓷片茶叶抱了起来,然后递给一旁另一个丫鬟,那丫鬟忙踮着脚将帕子带了出去。 手上的帕子已经被绞成了一条,她嫁入承恩公府这些年,跟世子算不得如胶似漆,但绝对称得上相敬如宾,至少世子从来不会让后院那些女人猖狂起来,只是没想到这次太子送来的那两个,跟勾住了自己夫君的神魂一般,现下那个惊鸿有孕,世子竟然放眼要将她抬为贵妾。 不过是个太子豢养的歌姬,连个正经人家的姑娘都算不上,就算是肚子揣着一个带把儿的又能如何,世子只跟迷了心窍一般,只等着惊鸿临盆,府上便要多出一位郑夫人来。 方才还因为给惊鸿挪住处的事情同自己大吵了一场。 想起自己在世子府操持的这些年,世子夫人狠狠咬了咬牙,这姓柳的一家子当辅国公嫡长女是那么好欺负的人?! 正恼恨着,便听得外间女儿的声音,世子府这一代的嫡长女,小名唤作汝汝。 门前的小丫鬟打了帘子,世子夫人便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汝汝回来了,今日可听先生话?” “当然听的!”这时候贵女都是请了先生来府上做西席。 小姑娘年纪不大,但是对家中的事情也都有耳闻,瞧着母亲笑意温和,仰着小脑袋便问:“是不是有人要给汝汝生小弟弟了?” 世子夫人微微皱眉,然后笑着说道:“还说不准是不是小弟弟呢。” “汝汝可不要,汝汝只要阿娘生的!” “这话是谁教你的?!”世子夫人心中确实不喜惊鸿肚子里的孩子,但是汝汝绝对不能说出不喜血脉相连的弟妹的话来。 “是,是柳蓉说的,父亲最喜欢还没生的小弟弟了。” 世子夫人理了理女儿额前毛茸茸的碎发,说道:“汝汝莫说傻话,你是承恩公府最小一辈的嫡长女,后面再多人都越不过你去。” 淡衣瞧着自己服侍了十多年的主子,眼里都有些酸意,当初若是将小少爷生下来,主子何至于现在要受这种磋磨。 立春之后,凉州城回暖了些,树梢上也开始渐渐染上些绿意,丹绯在书房中又奋战了两日,总算是将账目算了个清楚。 从各商家的赋税情况,大致算出了每年的收益,以大昭每次战事参战二十万人计算军需,每一户该让的赋税多少不一,不过都在两成半以下,更别提此次说不准还会许他们些别的好处。 丹绯将计算的过程用大昭人习惯的方式写下,然后就急忙去寻周行。 “怎样?”周行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丹绯心里也有些紧张,见他放下手上的纸张之后忙问道。 周行抬头看她,眸中隐隐有些炽热:“很好,这些如此复杂,你是如何算出来的?” 丹绯打了个马虎眼说道:“之前算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多了,不过在宫中的时候,连鸾镜姑姑都夸我算东西厉害呢!” “我一会儿便去一趟刺史府。” 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丹绯忙道:“也不必着急这一会儿,明日一早去也不迟。” “无妨,明日过去怕是北漠人已经到了,这会儿还能跟张大人多说几句。”说着长腿一迈便往外走去。 第88章 八十八章 周行一走, 丹绯便一直守在正院等他。 亥时的时候,周行才回来, 丹绯忙迎上前道:“张大人觉得如何?” 周行难得地带着满脸笑意,说道:“张大人说极好。”张竞拿着丹绯算出来的结果赞不绝口, 还同周行说想亲自见见丹绯。 丹绯长出一口气:“能用得上便好。” “时候不早了, 你也快回去休息。” “阿兄也不要耽误太长时间。”丹绯也叮嘱了周行一句。周行将人送到了正院外面,瞧着丹绯不疾不徐的背影, 直到人拐进了另一条小路上, 方才转身回去。 赵格在恭王府翻阅今年应试举子的文章,他最烦那些卖弄文字之人,华词骈句厉害, 可言之无物有什么用处?翻着翻着倒是瞧见了一篇甚合他心意的文章,论前朝吏治, 看到最后的署名却皱了眉头。 李述,当初丹绯在京中的时候, 不就是相看过这个年轻举子。 思及丹绯,恭王殿下将手上的文章放在一旁, 他回京之后, 一直忍着没给丹绯写信,虽然凉州也会有丹绯的消息传回来, 但是对他来说连聊解相思都算不得。 想了想摊了一张素笺, 张竞应该已经到了凉州, 丹绯心下肯定会惦记同商人合作之事, 自己也该去信一封询问情况。 洋洋洒洒写了不少, 瞧着都是正事,问张竞对与商客合作之事是否上心,现下谈到什么程度之类,末了想了想,在最后缀了一句:父皇于养心殿前杖格十,未伤筋骨,不必挂念。 他去信若只问正事,说不定回信的会是张竞,丹绯心软,见到这句定会亲笔回信。 写罢信之后,赵格眉眼含笑趴在床上,流萤进来回话的时候,心里便暗道一声不好,可这又不是件小事,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王爷,方才太医刚从香玉苑离开,说,说王妃日后怕是就只能跟个稚儿一般了。” 听到柳娇的事情,赵格脸上的笑意便收敛起来,说道:“让人看好了她。” 流萤得了吩咐忙应下,赵格阖上眼睛,这次太医是他递了名帖去请的,想诊诊柳娇是不是真的装疯卖傻,现下看来,估计是亏心事做了太多,被自己吓到,真真变得疯傻了。 这件事情不能瞒着,赵格开口道:“让人去承恩公府递信,就说王妃急病,想见承恩公夫人。”想了想又道:“宫中也要知会一声。” 消息一到承恩公府,承恩公夫人便赶忙 让人套了马车,柳娇小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好,这次是王爷身边的长戈来送的消息,怕是真的有什么急病。心下惦记柳娇,承恩公夫人也未多问,直接便往香玉苑去。 进了柳娇卧房,见幺女一身石青色襦裙,俏生生地坐着绣花,心下稍稍放心了些,刚刚开口唤了一句,没想到柳娇抬起头,娇娇地唤了一声:“阿娘!” 承恩公夫人心下一惊,柳娇从及笄之后再也未曾这般称呼自己,又瞧瞧绣棚,上面乱七八糟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再看一旁侍候着的丫鬟战战兢兢,厉声问道:“王妃是得了什么病?!” 说主子疯傻的话,哪个丫鬟好吐口?琥珀大着胆子咬牙道:“王妃,王妃先前被梦魇住了,醒过来之后有些不认人,今日太医说,说王妃日后怕便是小儿心性了。” 承恩公夫人听罢,眼前一黑,还好身后的丫鬟眼疾手快将她扶到了软榻上。等她缓过来之后,眼眶已是通红,哑着声音问道:“王爷呢?” “王爷一直在赤霄院养伤…”恭王府现下消息极紧,半点儿风声都不让走漏,承恩公夫人并不知道赵格回京之后一直住在赤霄院中。 承恩公夫人猛地从软榻上起身,急急慌慌地说道:“王爷,我这会儿便要见王爷!” 一旁的丫鬟不敢阻拦,只由着她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往赤霄院去。 赵格腰间的伤好了不少,只是不能久坐,不过知道承恩公夫人一定回来见他,便先坐在了正房的太师椅上候着。 霜降进来回话:“王爷,承恩公夫人到了,说要见您。” “让她进来。” 承恩公夫人许久未见赵格,自己千娇百宠养大的闺女,赵格刚刚回来没几日变成了个痴儿,她这会儿可不管王爷皇子,定然要讨个说法来。 可真正见到赵格眉目威严的样子,承恩公夫人一肚子的怨愤竟然半点儿吐不出口来。 赵格见她身子有些颤抖,让身后跟着的丫鬟先将人扶着坐了下来。 “承恩公夫人应是已经见到令爱了吧?” 听赵格的称呼,承恩公夫人脸色更加难看,声音有些尖利:“敢问王爷,王妃缘何成了这番痴儿模样?” “本王问了问王妃腹中孩儿的事情。” “娇娘没养住王爷的第一个孩子,是那孩子福薄,王爷现下何苦再用这种事情逼她?!” 赵格瞧着面前有些声嘶力竭的女人,若是他再恶毒些,直接问她闺女和长孙哪个重要,可毕竟是自己舅母,抿了抿唇只道:“本王的王妃不可能是个痴儿。” 承恩公夫人怔怔地瞧着赵格:“当初大婚之时,王爷与娇娘可是情投意合!” 赵格嗤笑一声:“情投意合?是本王一厢情愿吧?!”他承认,当初对柳娇确实中意,若是她过府之后二人能够好好相处,说不准也就过了一世夫妻。 “娇娘有疾,王爷也不能说出这种话来…”承恩公夫人心下一时间没了主意,只能看着赵格喃喃自语。 “先送承恩公夫人回府。”赵格倒也并未直接提出和离之事,此事做主的还是自己的舅舅,先瞧瞧这位当初极力赞成自己娶平妃的舅舅,这次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89章 八十九章 承恩公府, 从承恩公夫人回府开始, 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世子夫人知晓柳娇痴傻之后,只嗤笑了一声, 这般毒妇,就算死了自己也会拍手叫一声好来。 承恩公听妻子抽抽泣泣地将事情说罢之后,一边安抚了两句一边在心里盘算起来, 恭王府的王妃定然不能是个痴儿,现下太子跟恭王之间明显不合,他这个嫡女还要不要放在恭王府实在是让他有些为难。 “相公, 娇娘好生生地嫁去恭王府, 现下人成了这个样子, 王爷怎么能生出休妻之意?!”承恩公夫人听赵格话音, 便以为是他是铁了心要将女儿休弃回府, 却也知道承恩公府也无法真的去在皇上面前讨什么公道。 承恩公想了半晌, 觉得还是要探探妹妹的口:“明日你递牌子,看看能不能见见皇后娘娘。” 承恩公夫人这才抹了抹眼泪,在她心里女儿是极好的, 就算是皇子也不该真的就受了这个委屈。 柳娇成了稚儿的消息被送到凤禧宫,皇后听罢之后久久不言,末了叹了口气同鸾镜说道:“何至于此?” 鸾镜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赵格大婚之后,她在凤禧宫也见过柳娇不少次, 虽然皇后一直说柳娇大婚之后性子稳重了不少, 可她隐隐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总觉得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身上暮气沉沉,跟之前未曾及笄时候骄纵鲜活的样子不知道差了多少。 可这会儿不能跟皇后说这些,只出声劝慰道:“娘娘宽心,王爷孝顺,说不准明日便入宫来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赵格便到了凤禧宫。 皇后一边怜惜侄女,另一边,小儿虽说在凉州建功立业,可家宅不宁实在让她忧心,更勿论这王妃还是自己亲手挑选的。 赵格瞧皇后面带愁容神色暗淡的样子,心下倒是有些后悔,昨日太晚,匆匆入宫不合宜,便让人来送信,现下瞧瞧,倒是不如自己今日亲口告诉皇后。 “五郎,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格昨夜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孩儿上次从凤禧宫回府后,问她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次日丫鬟来报,说柳娇夜间梦魇,有些不识人,请了太医来看,抓了几剂药方,昨日太医说,怕是日后都要是这个样子。” 皇后以为柳娇是想到没出世的孩子,伤心过度才这般,便道:“哪有女子不怜惜自己亲生骨肉,你何苦这般激她。” 赵格眉头轻皱,继续说道:“母后有所不知,她怀相不好,我去凉州之前吩咐了吴太医,尽量将孩子保下来,也留了赤霄院的一个丫鬟流萤在香玉苑。” 柳娇怀孕的时候,皇后也是时常过问,知道她腹中胎儿体弱,怀相也不好。听赵格这般讲,并不插话,只点了点头。 “吴太医安胎是不错,可一直说柳娇思虑慎重,儿臣先前以为她是太过担忧腹中孩儿,后来才得知,她是生怕自己这一胎生不出儿子。”说到这些,赵格脸上带上一抹讽意,看来柳娇也不是太蠢,还知道那怕是她自己在恭王府唯一的一个孩子。 皇后皱眉:“你们二人年轻,先开花后结果也不要紧。” 赵格只道:“柳娇现下这般是自己心中有鬼,这些事情孩儿不愿再提,和离已是念及母后和承恩公府的情分。” 皇后思及赵格之前到凤禧宫来说的两情不悦一句话,叹了口气道:“你若是现下和离,便要落一个抛弃病中发妻的名声。” 赵格笑了笑:“孩儿何必在乎这些?” 皇后半晌不语,轻叹了一口气方才说道:“罢了,这种事情上你不是胡闹的性子。”到底她还是更偏心自己儿子一些,心下已经认定柳娇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赵格不愿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已经算是给了承恩公府颜面。 听皇后这样讲,赵格心下清楚,母后的意思是不会插手此事。 承恩公夫人想见皇后,却没想到皇后以身子不好为由,所有命妇一概不见。承恩公又严令她现下不能往恭王府去,她无法,只得在卧房中悄悄抹泪。 若不是皇帝让他先准备春闱的事情,至少要等伤势痊愈才能安排和离之事,不然他立刻就要去承恩公府签下和离书。 凉州城,丹绯拿着赵格寄过来的信笺有些愣神。 前两页都在询问通商之事,最后一句让她有些想不明白,从她到大昭以来,还没有听说过哪位皇子在养心殿前能挨板子,赵格才立了军功,又一向得宠,他也不写清楚这顿板子是因何而起,丹绯心下隐隐约约觉得同自己有关,她现下算是看清楚了,赵格就是明摆着利用她心软的毛病,摇了摇头,将信笺收了起来,提笔给赵格回信。 许是年纪大了些,恭王殿下不跟以前那般,除了兵书什么都瞧不下去,这几日在书房中翻经阅典的,想在春闱之前临事抱个佛脚,没想到也看了进去。 正坐着,长戈从外面兴冲冲地求见,进来之后献宝似地将丹绯的回信呈了上来。 “王爷,魏姑娘的回信到了!” 赵格挑眉瞧了他一眼,长戈忙将信封放在了书案上,退了出去。 信封笔迹秀美,一看便知道是丹绯亲笔所回,赵格弯着眼睛喜滋滋地拆开瞧了瞧,越看嘴角越往下扯,看罢之后气哼了一声,直接仰坐在了圈椅上,身后还未愈的伤口猛地被硌了一下,疼得他眉头直皱。 丹绯回信没什么问题,就是太没问题了,前两页将他问询的事情讲的清清楚楚,跟北疆商人合作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也对他挨了板子的事情问询了两句,可瞧瞧回了什么话: 王爷需保重身体,以为大昭百姓之福。 跟他平日里那些下属官员有什么区别?! 倚在圈椅上怄了一会儿气,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要是丹绯真是给他回一封嘘寒问暖半页纸的信,那才是奇了怪了。 又过了七八日,赵格身上的伤总算是养了个差不多,立马先去了一趟御书房。 皇帝见他生龙活虎的样子,问道:“伤好了?” “多谢父皇挂心,已经好了。” “春闱还有半个多月,今年的主考是许翰林。” “儿臣知道了,这些日子在王府闲着,也翻看了不少经史子集,算是临时抱个佛脚。” 皇帝看他那副样子,笑道:“也好,朕倒是不指望你去评阅文章,不丢人就行。” 赵格读书的时候有些顽劣,功课确实不怎么样,被皇帝笑话他也不恼,只乐呵呵地问:“父皇,儿臣准备明日去承恩公府。” 皇帝轻斥了一声:“你倒是心急。” “儿臣接下来可是要全心放在春闱之事上。” 皇帝懒得同他多磨这个嘴皮子,也知道他今日入宫便是要知会一声和离之事,摆了摆手道:“滚回去将你那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不许再来烦朕。” 赵格喜滋滋地领了圣意,出宫直奔承恩公府去。 承恩公府这两日乱作一团,皇后一直不见承恩公夫人,府上又出了一件说不清楚的麻烦事。 世子正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妾惊鸿吃了一盏燕窝之后小产,身边的丫鬟说炖燕窝的时候,只有世子夫人身旁的淡衣姑娘去厨房走了一趟。 这一下子世子院子里闹翻了天。 世子夫人护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可世子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淡衣几板子,事情糊里糊涂地查不出个所以然,却闹得承恩公府鸡犬不宁。 下人通传赵格到府上的时候,承恩公正焦头烂额地坐在书房中。自己的儿子一向有分寸,怎么忽然真被一个女人迷了心窍。 听到赵格过来,承恩公心下一惊,他前几日跟太子说起赵格和柳娇的事情,太子只笑着说了句:“承恩公府的姑娘怎会愁嫁,何必非要留在恭王府跟五弟做一对怨偶。”现下太子对赵格的不满是写在脸上的,是以他并不似自己妻子那般,担忧赵格会将柳娇休回承恩公府,他一直跟着太子走,这次断了跟恭王府的关系也无妨。 心里这般想着,承恩公快步往待客的地方走去。 “下官见过王爷。” 赵格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不知王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赵格面色不动,不知自己这位舅舅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回道:“本王今日来商议和离之事。” 承恩公一脸惊异:“王爷要与娇娘和离?” 赵格坐在上首,点了点头。 “敢问王爷,娇娘犯了什么过错?” 就算是心下知道此事怕是已成定数,但是该问的承恩公还是问一问。 “本王今日并非来送休书,无意为夫妻便可和离,宫中本王昨日已经去过了,礼部一会儿便会派人过来。”皇子和离不同平常百姓,文书要从礼部来办,赵格刚出宫便让长戈去礼部请人,他今日一定要让承恩公将和离文书签好了。 正说着,礼部尚书于大人亲自到了承恩公府,恭王殿下有意和离的事情,皇上已经早早知会过自己,纵然是皇家,和离也不是什么需要大张旗鼓的事情,他亲自过来一趟,将和离文书送来,除玉碟之事选个祭祀之人再安排才是。 承恩公见于大人亲自过来,便知这件事情皇上是默许了,嘴上叹道:“也罢,现下娇娘是这般样子,回家也还好受一些。” 和离书一式两份,柳娇现下万事不知,承恩公自然要代女签下。 “明日便接娇娘回府,也省得王爷见了厌烦!”说到底承恩公也是有些脾气,若是换做旁人家,哪里大摇大摆地上门和离。 赵格并不多言,只说了句告辞便离开承恩公府,这个舅舅跟的是嫡亲兄长,说不准刚好借此机会跟自己彻底划清界限。 第90章 九十章 这日丹绯让惊蛰去厨房娶几碟点心, 没想到小姑娘空着手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姑,姑娘,出大事了!” 丹绯被她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王爷和离了!” 丹绯皱眉:“什么时候?” “好像有快一个月了,今日听厨房采买上的人说的,还说王爷是今年春闱的考官呢!” 丹绯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快有一个月都未听过赵格什么消息, 没想到一上来便是和离的消息,瞧着眼前叽叽喳喳的惊蛰, 吩咐道:“去将点心端回来才是正事。” 惊蛰之前被丹绯买下的时候, 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 在她心里, 赵格简直是天上下来的人物, 这次和离肯定也是因为自家姑娘,可瞧着丹绯微微皱眉的样子,想说话又不敢,只得咽回肚子里,老老实实去厨房取点心。 和离之事,赵格打的就是让它慢慢传到丹绯耳朵里的主意。柳娇的嫁妆浩浩荡荡地从王府抬回承恩公府,京中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瞧得见,不出一日, 恭王和离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时候谁不想八卦一下天家的事情, 就算是从京城传到凉州也不是什么难事。 惊蛰一走, 丹绯摸着软榻坐了下来, 心道说不定是柳娇又做了什么事情,赵格忍无可忍才这般,毕竟今年春日她只收到过赵格一封来信,还是询问正事。 当晚,周行前来寻她。 “王爷和离之事你可知晓了?”周行与赵格常有书信往来,可也是刚刚才得知。 丹绯点了点头,又笑道:“都这么长时间了,想来王爷也并不着急让咱们知晓。” 周行敏锐,听出了丹绯话音中的些许慌乱,却不多言,只道:“这些日子忙,倒是耽误了你的事情。” “那算什么,”丹绯笑了笑,又问周行:“通商之事商议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虽说北漠此次战败,但那布和也是个精打细算不想吃亏的主。” “这便好,总算是要办成一件大事。” 京中,春闱考生已经准备下场,赵格作为考官,虽然不是当世大儒,但确是当朝亲王,想跟他拉关系套近乎的人不少,拿着拜帖上门的人络绎不绝,刚开始耐着性子见了几个,就觉得酸得牙疼,后来索性一个不见,躲个清闲。 御书房,冯九一边给皇帝上茶,一边应话:“恭王殿下好似不耐烦那些举子上门,这几日恭王府都不见客。” “朕就知道,”皇帝端起茶盏吃了一口,又说道:“也罢,何必替他操这个心。” 冯九自然不敢多话,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大昭会试与殿试之间相隔时日不长,考生辛苦,考官也不清闲,主考是太子妃之父许翰林,其余几位考官都是大昭士林出了名的文人,赵格是个来凑热闹的,但这些考官也不敢不听一听他的意见,忙起来也不必那些秉烛夜书的考生们舒坦多少。 总算是放出了会试的成绩,殿试之事由礼部安排,赵格总算是能稍作歇息,殿试当日,赵格也在金銮殿上,殿试贡士们的名次是按照会试的成绩排的,一眼便瞧见了第一排站着的李述。 殿试罢后,赵格正准备回府,没想到却被皇帝叫到了御书房。 “五郎觉得这届考生有没有什么可用之才?” 前三甲是御笔钦点,天子不与任何人商议,被这样问,赵格只能回道:“这哪是儿臣置喙的时候。” 皇帝笑了出声:“让你说倒是没胆子了,罢了,朕让你这会儿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赵格倾耳听着,皇帝开口说道:“与北漠商议通商的事情也差不多了,不过那位布和亲王跟朕提了个小小的请求。” 赵格轻哼一声:“他们还敢提什么请求?” “布和说对镇北将军义妹一见倾心,想求娶该女,以修两国百年之好。” “父皇,万万不可!” 皇帝本是想问问赵格周行这义妹到底是何方人士,听他一声低喝,抬头一看,这儿子已不是方才有心嬉笑的样子,抿着嘴唇跪在了地上,双手抱拳,带着两分颤音同自己说道:“父皇千万不要答应此事。” 皇帝眉头皱起:“朕本想着给她封个郡主的称号,嫁给那布和,你这是何意?” 赵格俯身叩首:“此女正是儿臣求而不得之人。” 眼看着和离这些日子,皇帝也从未听赵格说起过哪些女子,恭王府也是连个侍妾都没多,没想到这会儿从赵格口中吐出求而不得四个字,皇帝眉头皱起:“她算什么,还敢拒了朕的儿子?” 赵格跪在地上并未起身,回话道:“是儿臣鲁莽,当初想强求,没想到惹了人家厌烦。” “这女子是何方人士?” “是个孤女,祖籍湖州。”赵格现下并不准备透露太多,可一点儿不说父皇自然会派人去查。 皇帝瞧着赵格这个毛头小子的样子,心中觉得有趣,面上却绷得冷硬:“没出息的东西,还能让一个女人牵住了鼻子!” 赵格苦着脸说道:“父皇应了布和,那儿臣不就更憋屈了?!” 皇帝瞧他那副作态,便知是什么意思,身子稍稍前倾了一下,笑着说道:“等殿试放榜之后,朕让冯九跟着你跑一趟凉州,带两道旨意过去,”顿了顿说道:“一道给你,那女子若是答应嫁你,这旨意便是给你二人赐婚,另一道给冯九,他若是知晓那女子并不愿嫁你,便下旨将她封为郡主,嫁入北漠。”张竞是个不抢功劳的老实人,往京中递折子的时候还特意夸过镇北将军的这位义妹,当时皇帝虽觉着这女子聪慧却也并未多想,不过现下瞧着赵格的这个样子,也知他也无心再娶旁的女子,索性使个斩草除根的法子,要么让赵格将人娶到手,要么便直接嫁到北漠去,断了这小子的念想。 “父皇放心,儿臣还能比不过北漠人?!” “你也别忘了先前和离的事情,这次要是不成事,就滚回来让朕给你指婚!” 赵格已经高兴得眉开眼笑,不住地说道:“父皇放心,放心就是。” 冯九在一旁苦着一张脸,他跟着恭王殿下去凉州,那不是兔子进了狼窝任人宰割么,怕是那姑娘当着自己的面亲口说出不愿两个字,恭王殿下都得给掰成不愿嫁入北漠去! 正想着,皇帝忽然转头,看着冯九说道:“朕还得给你一道旨意,若是赵格这小子敢耍什么花样,立马将人拿了带回京城!” 冯九忙道:“皇上言重了,恭王殿下怎会对皇上耍什么花样。”心里却暗暗叫苦,他老老实实做了天子近侍一辈子,都是等着养老的年纪了,怎么还能被指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差事?! 等赵格一走,皇帝有些回过神来,只顾瞧着这小子在下面惺惺作态,连人都没问清楚就许出去了两道圣旨,张口想让人去好生探查一番,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当初他遇上贵妃的时候不也是什么都不知晓,便认定了心意,何苦非要去查探一番,做这么个不讨喜的人。 出了皇宫,恭王殿下一路打马回到王府,心下畅快得很,让流萤取了一坛子陈酿女儿红吃了个痛快。他正愁找个借口让父皇给自己赐婚,没想到这布和还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虽然他那双灰蓝色的眸子瞧着不怎样,但还是得赞他一句眼光不错,不过日后丹绯的好可都是他的了,旁人再眼热都得让到一边儿去! 第91章 九十一章 当日, 皇帝宿在了凤禧宫。 “五郎过几日要去凉州再走一趟。” 皇后忙问:“这次又是为何?” 皇帝也不瞒她:“他在凉州看上了镇北将军的义妹,此次北漠亲王求娶那女子,五郎坐不住了。” 皇后忙问:“皇上的意思是?” “先前已经和离了一次,咱们也不必再给他指婚了,他若是真娶了这女子为妻,朕便给周行一个爵位。” 先前小儿的婚事是皇后一手操办的, 最后却和离了事,皇后垂了垂眼帘, 只道:“皇上觉得这样好, 臣妾也不多言, 明日让五郎入宫, 我再问问他。” 皇帝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不知为何,面对皇后他总是有些亏欠的感觉,便又接着说道:“若是你觉得不妥,那再选选旁人也无妨。” “皇上放心,您一向英明,五郎也不是先前那般不知事的性子,臣妾没什么不放心的。” 皇帝见她笑得温柔,觉得心下顿时觉得熨帖了不少。 第二日, 赵格到了凤禧宫。 “你父皇说你相中了周行的义妹?” “正是。” 皇后笑了笑:“先前倒是从未听说周将军还有一个义妹, 这女子是凉州人?” 赵格看了看皇后, 回道:“祖籍湖州。” “多大了?” 丹绯比赵格还要大些, 这个春天便是她第二十二个生辰。 “长孩儿三岁。” 皇后眉头皱起:“那便是二十二岁了?” “还未过二十二岁生辰。” 赵格这般讲, 皇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唤了一声:“鸾镜!” 鸾镜本在外间守着,听到皇后声音急忙进来,行礼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瞧了一眼赵格,问道:“丹绯祖籍可是湖州?” 鸾镜虽不知皇后为何忽然问起丹绯,但还是回道:“正是。” “你下去罢,本宫再同五郎说会儿话。” 鸾镜退出去后,赵格凑上前,弯着眼睛说道:“母后果然明察秋毫!” 赵格这个样子,皇后却并不买账,出声斥道:“你可真是出息!” 赵格一脸无知:“母后何出此言?” “当初她在恭王府的时候,倒不见你如此上心,出府还是她自请的,和离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宫女?!” 赵格收起嬉笑,正色道:“和离与她无关。” 皇后冷哼一声:“不登大雅之堂!” “母后,此次与北漠一战,若不是丹绯领人安顿伤患,军中不知要多死伤多少将士,孩儿夜间突围,让她领着都卫百姓逃往凉州,若不是她拿住杨锦,逼其出兵,母后怕是早就见不到我,更勿论还能在孩儿面前说她不登大雅之堂。” 赵格两手抱拳,双目微微下视,虽然恭敬,脊背却挺得笔直,皇后见他这幅样子,放软了声音说道:“可终究不过是个宫女出身,侧妃也就罢了,母后瞧你是一定要娶她为妻了?” “恭王府的王妃之位,除了丹绯,不与旁人。” 皇后叹了口气,十年前她这两个儿子是她在后宫安身立命的根本,她本想着大儿安稳无忧承继大统,小儿锦衣玉食闲散富贵,可现下没有一个儿子顺遂心意。 “母后管不得了,你父皇应下便是。”声音疲惫至极。 赵格深吸一口气:“多谢母后!” 放榜之后,赵格马不停蹄奔往凉州。 丹绯从周行口中知晓赵格又来凉州的时候,半晌没有说话。 “王爷应是奉皇命前来敲定通商之事。”赵格来信确实是这样讲,周行开口安抚丹绯。 丹绯笑了笑:“公务便好。”心下却有些忐忑。 布和求娶丹绯是直接求到了皇帝面前,两道旨意也是私下给的赵格,张竞和周行都不知晓,只当做恭王殿下是奉皇命前来最后敲定通商之事。 说来布和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那日他在茶楼瞧见丹绯同赵格一道,本以为这位镇北将军的义妹就是恭王殿下的女人,没想到赵格最后独自返回京城,也听说有人去跟这位魏姑娘提亲,他便有些意动。 周行的身世他早令人查探过,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他去镇北将军府几次,也瞧的出这位将军对这位义妹与亲妹无异,娶到这个女人,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日,周行回来,找到丹绯,开口道:“王爷今日已经到了凉州,先去了一趟府衙,现下回府去了,明日让你也去一趟刺史府,说有要事。” “要事?”丹绯皱了皱眉:“那好,明日随阿兄一道过去。” 第二日,丹绯坐将军府的马车到了刺史府,赵格早早便等着了,见二人一道过来,上前两步,神色却十分凝重,看着丹绯说道:“你随我过来,有要事。” 丹绯看他这副样子,瞧了一眼一旁的周行,跟着赵格去了另一间房中。 赵格指了指椅子让她坐下,方才开口:“布和向父皇指明求娶镇北将军义妹,父皇想封你为郡主。” 丹绯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攥得极紧,微微有些颤抖:“王爷是来替皇上传旨的?”她知道,在皇帝心里,就算是宫中一些公主,嫁去北漠也不是大事。 赵格并不答,只问:“你可愿意?” 丹绯苦笑了一声:“若我不愿,就不必嫁么?” 赵格双眼紧紧锁着丹绯,声音有些急切:“你只告诉我愿不愿意。” “当然不愿!”她凭什么为赵家人的江山远嫁他国,半点儿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赵格登时眉开眼笑:“冯公公,你可听清楚了?” 冯九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他见到丹绯的时候就惊了一惊,没想到这跟着王爷出宫的丫鬟能有这么大的造化。 丹绯当然识得冯九,忙行了一礼。 冯九一边笑呵呵地摆手示意丹绯不必多礼,一边同赵格说道:“王爷,奴才只听见丹绯姑娘说不愿意嫁那位布和亲王,可没说愿意嫁您呐!”他得了皇帝的吩咐,恭王府可不能再有一个不情不愿入府的王妃。 赵格狠狠记了冯九一笔,说好的不愿嫁布和便是愿意嫁自己呢?!眼巴巴地瞧着丹绯,软声低气地说道:“好姑娘,你快说个愿意,不然真的一道圣旨就要让你嫁到北漠去了。” 丹绯这才算回过神来,轻笑一声,气昏了头也不顾冯九在一旁,看着赵格说道:“看来我是萝卜白菜必须选一个了?” 第92章 九十二章 冯九瞧着丹绯将二人比成萝卜白菜, 也有些小小的吃惊, 再看恭王殿下就跟没听进耳朵一般, 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咳了一声, 开口道:“丹绯姑娘瞧着, 皇上确实给了两道旨意,但看姑娘怎么选了。” 赵格瞧了一眼冯九,正色道:“冯公公先回避,我们二人单独说几句话。” 既然赵格开了口,冯九垂首退了出去。 赵格将桌上的茶盏递给丹绯,轻声问道:“吃茶?” 丹绯不接也不说话,赵格将茶盏放在一旁,又道:“父皇同我说布和求娶镇北将军义妹, 还说给你一个郡主的封号, 我一着急, 说你是我求而不得之人。” 丹绯觉得有点儿牙酸,脸都皱了起来。 赵格开口, 声音有些沉闷:“父皇骂我没出息,就给我两道圣旨, 一道给我赐婚, 但你不答应便让冯九直接宣旨, 让你去北漠和亲。” 丹绯深吸一口气, 来了一趟刺史府, 就非得从两个人中选一个嫁是什么道理?!她可真不是什么敢抗旨不为之人。 勾起唇角嗤笑一声, 丹绯瞧着赵格:“皇上这两道旨意,可是送进王爷心坎儿里了?” 赵格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喜色,笑得神采飞扬:“那是自然!”他当然高兴,虽说已经和离,但一直没生出什么法子,让丹绯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丹绯轻啐了他一声:“小人得志!” 赵格只笑却不说话,他在御书房敢那般,也是知晓皇上这些天看他顺眼。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会儿赵格圣旨在手,笑得跟朵狗尾巴花一般,丹绯也不是个为了赌气就真要奉旨嫁往北漠之人,笑了笑开口说道:“若是王爷和布和,我自然是选王爷的。” “可不是,我比北漠那厮从头到脚都不知道强到哪儿去!” 丹绯摇了摇头:“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了。” 赵格收起脸上的嬉笑:“你说就是。” “王爷可知我先前为何不愿嫁你?” “你不愿为妾。” 丹绯笑了笑:“是这样也不是这样,我是不愿为妾,王爷也一直说要聘我为妻,府中王妃有再多不足,王爷敢说你这次回京之后着急和离与我无关?” 赵格并未应声,他若不是想娶丹绯,何至于现下就与承恩公府翻脸。 丹绯继续说道:“常言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若王妃并无太大的错处,只是因为王爷将心意与我,我也接受下来,那于王妃而言,我不就是夺了她夫君的仇人?也是连我自己也应该承认的恶人。” 并不等赵格说话,丹绯叹了口气又说道:“我先前对王爷再好,也没有多少男女之情。” 赵格却十分会抓重点:“没有多少,那还是稍有一些?”他瞧得出丹绯对他不是全然无意,只是顾虑太多,才被忽视不作考虑,只要能大婚,他就能将人给捂热了。 丹绯忍不住给了赵格一个白眼,赵格却只当做秋波接住,开口道:“当初柳娇确是合我眼缘,不然母后再说,我也不会娶她回府,她对我无甚真心,我对她也只是中意皮相,没多少真情实意。”说到此处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若是不谈情爱,也没有后来她做的那些事情,相敬如宾也能过一辈子。”宫中帝后二人不就是这般,上了年纪之后皇帝反倒是更喜在凤禧宫歇着。 转而又往丹绯跟前凑了凑,弯着眼睛说道:“不过现下这般样子,之前的事情都掀过去,我跟你谈情爱,你敬我如宾不也行?”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丹绯也不矫情,又问赵格:“王爷先前说绝不纳妾?” 赵格忙点头:“当然!” “此事王爷答应了我,便该做到,王爷能和离第一次,和离第二次也没什么不妥,王爷先与我一封和离书,由我义兄作见证保管,日后王爷再有中意之人,我也不跟人寻仇,王爷先许我黄金万两,我立刻退位让贤。” 赵格眉头皱起:“何苦这般行事?” 丹绯笑了起来:“我可是个俗人,见钱眼开,王爷现下后悔还来得及。” 这是明明白白地不相信他的心意,赵格哼了一声:“罢了,写就写,我不一直对你好,你便不许离开,不过也不能让周行保管,他再如何也只是个镇北将军,这些事情管不得,这封和离书交给二皇兄,他为人你我都该放心。” 想到许久未见的赵和,丹绯点了点头,确实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丹绯有些颓然趴在桌上,赵格却兴高采烈:“让冯九现下宣旨?” 想了想又喃喃地说道:“不不不,要不让他去凉州城门上宣?” 丹绯一下子弹了起来:“你去,让冯公公过来,我在这里接旨就是。” 恭王殿下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说道:“你是镇北将军义妹,明日一早让他去镇北将军府宣旨最为妥帖。” “我还要去前厅议事,你再歇息一会儿?” 丹绯站了起来:“我先回将军府去。”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丹绯也是昏昏沉沉,这一日之间是真的跟赵格绑在了一条船上。 当夜,周行回府之后,丹绯便先去寻他。 “今日王爷跟阿兄说了什么?” “王爷今日一直在说通商之事,应该再过几日便要正式签署。” “对了,王爷说布和向皇帝上书,求娶镇北将军义妹。” 周行素来稳重的脸上腾地涌上一股子怒意,剑眉怒目,沉声骂了一句:“畜生!” 直接越过凉州到皇上面前求旨,若真是一道圣旨过来,哪还有半点回旋之地。更何况他看得清清楚楚,布和对丹绯并无多少情意,不过是瞧中了自己这个义兄。 丹绯忙道:“王爷拦住了,就是,就是明日冯公公来传旨,给我们二人赐婚。” 周行半晌未开口,最后才笑了笑说道:“恭喜小妹。” “多谢阿兄。”木已成舟,丹绯也不再说什么不愿意嫁给赵格的话来。 “明早冯公公来传旨,我想今日先知会阿兄一声。”她总觉得让周行从冯九口中得知实在不妥。 周行点了点头:“我也早做准备。” 丹绯夜间在绣床上思来想去,旁人眼中,她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不过连婚前协议都说了好,想再多也没什么用处,就把赵格当成个优秀的相亲对象,还有什么不能好好相处的?做了一番又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才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周行一夜未眠,果然最后还是赵格得偿所愿。 第二日冯公公到镇北将军府,却是传了两道旨意。 一道封丹绯为安和郡主,赐婚恭王殿下,另一道则是封周行为镇北侯。 两道旨意到了镇北将军府,不一会儿便传遍了凉州城,张竞在刺史府听到消息之后,稍稍惊诧了一下,又笑着抚了抚胡须:“皇上对恭王殿下倒是一片慈父之心。” 传旨的时候赵格不在,下午便到了将军府,直奔丹绯院子里。 心情实在是好,恭王殿下说话都有几分眉飞色舞,一只脚刚跨进门便开始讲话:“哼,我上午的时候见到布和,他还敢直接给父皇上书,今日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同我贺喜?!” 丹绯坐在软榻上,还没来得及起身,赵格长腿一迈,两三步过去便坐在了她身旁。 这软榻说小不小,可赵格算是行伍之人,肩宽臂长,再加上紧张的缘故,丹绯一下子便觉得逼仄得很。 想起身,却被赵格捉住了手,巴巴地说道:“不是都赐婚了,坐在一起又如何?” “挤。” 瞧了瞧自己被甩开的手,赵格也不恼,看着站在身前的人,笑眯眯地说道:“那让人换个大些的软榻,总能一道坐下。” 丹绯觉得,自己昨晚心理建设做的还不到位,想来想去怎么没想到两人日后时常要亲密接触,甚至肌肤相亲?! 这可跟先前照顾他受伤时候擦身换药不同,想着想着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色道:“就算赐婚,王爷也不要太过孟浪了。” 大昭民风实则算得上开放,未婚夫妻可以一道游玩,拉拉小手之类的不是大事,赵格瞧得出丹绯一脸紧张,更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佯做商议的样子问丹绯:“大婚之后一道住在赤霄院,让他们将屋内的床榻也都换一遭可好?” 丹绯耳垂都有些红,硬撑着斥道:“我为何要住赤霄院?!” 赵格故作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那你可瞧中了旁的院子,好似再没足够大的让咱们一道住下。” 丹绯回过神,知道这人是故意拿自己开涮,笑眯眯地说道:“王爷且先想着,不过我要在凉州备嫁。” 赵格一听,俊脸垮了半边:“周行封侯,京中定有府邸,为何要在凉州备嫁?” 丹绯弯着眼睛:“高兴。” 赵格轻咳一声:“等通商的契约签订,我便要赶回京城,这事情还是得父皇定夺。” 丹绯轻哼一下,又道:“我家乡有风俗,大婚之前男女不能经常见面。” “真假?”赵格十分怀疑这是她随口编出来糊弄人的。 湖州却是有这个讲究,还是《风俗志》上看到的,丹绯瞧赵格那副样子,便道:“王爷不信,自去瞧瞧湖州的风俗考。” 话都这样说了,当然要相信几分,便问:“为何不能经常见面?” “婚前少见面,才能儿孙满堂平平安安。”书上怎样讲,丹绯便怎样告诉赵格,虽然她觉得是无稽之谈,但这会儿搬出来先应付一下有些忍不住想动手动脚的恭王殿下。 没想到赵格却一脸认真:“那我一会儿就走,回京之前也不过来了。”他其实不怎么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可只要能让丹绯平平安安的事情,就算是有些荒唐,他也照做。 第93章 九十三章 丹绯从周行口中知道通商的契约签订, 军中跟商户之间的合作也基本定下来, 赵格不日返京, 除了隔三差五往将军府抬的箱子外,丹绯还真是连赵格的人影都没见过。 虽然丹绯和周行现下都有了封号, 可说起来充其量算得上新贵, 跟承恩公府那种老门老户的富贵人家还是比不得,赵格想法设法地想补贴丹绯一些。 周行的府邸已经改成了镇北侯府,这日,丹绯用罢晚膳在院子里绣花,赵格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这人双眼晶亮,看到丹绯便眉开眼笑,走进了便能闻到身上酒气。 “王爷喝醉了?” 赵格摆手:“没有,明日我要回京, 今夜凉州官员践行, 只吃了两杯。” 虽然他这样说, 丹绯还是让惊蛰去取醒酒汤来。 “说了不能常见面,但也不是不见, 再过些日子,周行便该送你入京待嫁, 到时候聘礼送到京中侯府, 你与周行的封赏都在京城, 嫁妆的事情我也有安排, 你安心待嫁就是。” 丹绯没什么好说的, 她嫁人除却原因有些莫名其妙之外, 赵格简直是**服务,周全得厉害。 赵格见她不说话,垂首往丹绯跟前凑了凑:“这般安排可妥?” “很周到。”他这几日送来的珠宝摆件都值不少银子,嫁妆的事情上,丹绯也考虑过,无论如何不能让周行添太多,反正嫁妆的事情是她自己决定,随随便便抬出去多少箱子简单,只要能附和王妃大婚的定例便是。 “那你夸夸我呗。” 赵格越贴越近,算不得清淡的酒气和温热的鼻息一起扑了过来,让丹绯微微有些头晕。 伸手在二人中间隔开距离,清了清嗓子说道:“时候不早了,王爷既然明日要回京,今晚也该早些休息。” 赵格不答,捉住胸前的玉手,仔细瞧着,放低了声音像是喃喃自语,可丹绯却听的一清二楚。 “不夸就不夸吧,让我亲一口?” 丹绯慌了,一下子闭上眼睛,忙用另一只手捂脸,却只觉得赵格轻飘飘地在被攥着的那只手上啄吻了一口。 腾地一下,如烈火燎原。 丹绯跟被烫到一般,用力将手抽了出来,急急慌慌地说道:“夜深了,王爷快请回,明日一路顺风。” 吃了块嫩豆腐,赵格心满意足,也不耍赖,笑眯眯地说道:“好好好,我这会儿就回。” 一个晚上,丹绯都觉得手上跟有小虫子一般,被赵格薄唇挨到的地方,比旁处烫上几分,将头埋进被子里面,哼哼唧唧地叹了半天。 第二日一早,恭王殿下心满意足,带着一队侍卫一脸喜色往京城赶去。 京中,恭王殿下再次被赐婚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议论纷纷,恭王殿下和离,承恩公府便一直待在风口浪尖,赐婚的消息一到,柳娇又难免被再议论一番。她现下仍住在自己出阁之前的闺房中,神志不清,性子却好了不少,最粘的便是承恩公夫人和世子,这一日,她趁着丫鬟们不注意,偷偷溜出了自己的院子,往世子与夫人住的地方去。 进院子的时候,丫鬟婆子们都垂首站着,半句不敢说话,见柳娇过来,一个穿着湖绿比甲的丫鬟忙上前哄道:“小姐,这会儿世子和少夫人在说话,进不得里面。” 柳娇伸长了脖子去看,忽然房内传出砸东西的声音,接着便是世子夫人怒气冲冲地出来,见到门口怯生生的柳娇,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然后出了院子。 世子随后出来,见柳娇在门外,神色放缓,声音也轻柔了些:“娇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丫鬟呢?” “阿兄,嫂嫂走了。”柳娇用手指着外面,一脸孩童般的作态。 世子瞧着妹妹神态跟小孩子没什么分别,心下有些发酸,笑着安抚道:“无妨,娇娘这会儿先回院子用些点心可好?” 柳娇从痴傻之后,便喜甜食,也听话乖顺,世子这般说,她便笑着答应:“好好,今日琥珀给备了藕粉桂花糖糕。” 世子目送妹妹离开,叹了口气,抬脚也往书房走去,方才妻子在自己面前辱骂妹妹,他没忍住便摔了一个茶盏,这会儿人应该已经回辅国公府去了。 世子夫人坐在马车上,咬着牙不出半点儿声音,但是手上的帕子已经被眼泪打湿了一片,她嫁入承恩公府这些年,除了没生出儿子之外,府中上上下下哪里打点的不够妥帖?柳娇出门的时候,她添妆也是挑好的来,没想到送出门这么一个白眼狼,最后还咬了自己一口。 柳时因为一个姬妾,便三番五次让她颜面扫地,今日还有脸来跟自己再说抬为贵妾之事,二人争吵之间,她一时情急骂了柳娇一句傻子,便被世子一个茶盏摔在了脚下,滚烫的茶水溅在了她绣鞋上,湿了一片,这会儿脚背上还隐隐作痛。现下承恩公府谁不知道,除却初一十五,柳时根本不往她房中去,婆婆天天唠叨自己再生个嫡子,可现下这般,她往哪儿生去?! 谁在家做姑娘不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凭什么嫁到承恩公府要这般被人作践? 回到辅国公府,门房通传说大姑奶奶回来了,辅国公夫人忙让身边的大丫鬟去迎,见到女儿两眼通红,忙问:“我的蕊娘,这是怎么了?” 瞧着这般架势,房中的丫鬟们都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只留了一个辅国公夫人的陪嫁丫鬟张妈妈在场。 “娘,蕊娘回来住些日子陪您可好?” 辅国公夫人见她这般,便知晓在承恩公府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长女一向争气好强,这会儿不说也就罢了,不过她早就瞧见那绣鞋上的茶渍,轻轻皱了皱眉,对张妈妈吩咐道:“给小姐取些生肌膏来。” 世子夫人闺名唤作曹蕊,听母亲这般一说,顿时也觉得脚背上跟针扎一般,硬生生地疼了起来。 等罗袜褪下之后,辅国公夫人瞧着女儿脚上通红一片,还有两个水泡在上的样子,气得狠狠咬了咬牙:“承恩公府欺人太甚,竟敢让我儿伤成这个样子!”说着亲自接过张妈妈手上的药膏,用银勺挑了,给女儿涂抹。 世子夫人一肚子的委屈一下子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母亲,柳时他混账!” 辅国公夫人听着女儿将家中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也是气得有些发抖,冷哼一声:“蕊娘这次回来,便多陪我几日!”女儿负气跑了回来,辅国公夫人本来不打算让她久留,可现下瞧瞧闺女身上的烫伤,气得发抖,还管旁的什么,一心要给曹蕊出这口恶气来。 世子夫人回了娘家,住了两日火气消了些,惦记还留在承恩公府的女儿,想了想还是得回去。 刚刚走到正院想去跟辅国公夫人说一声,明日便动身回府去。没想到刚刚走入院中,便听到母亲在里面拍着桌子骂道:“柳时欺人太甚!” 曹蕊心下咯噔一下,忙进去,问道:“母亲,世子又如何了?” “这两日来寻你回府的,是你婆母身边的丫鬟,你那好夫君,昨日竟然从倚翠楼赎了个窑姐儿回去!” 曹蕊吃了一惊,虽然这些日子柳时对两个歌姬有些上心,但是之前可从来不曾往秦楼楚馆中去,被这个消息惊得向后仰了几步。 “蕊娘,好生在府上住着,咱们辅国公府的嫡长女,可受不得这委屈!” 等赵格回京之后,便听到了辅国公亲自上门让女儿跟世子和离的事情,这些日子承恩公府简直成了京中的笑柄,先是恭王爷,后是辅国公,这承恩公府是有多不留人,嫡出的儿子女儿前前后后就都被人找上门和离。 第94章 九十四章 承恩公府如何, 都与赵格无关, 他回京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入宫复命。 皇帝瞧着下首赵格一脸喜气毫不掩饰的样子, 轻斥了一句:“没出息!” 赵格笑着回话:“多谢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京中的镇北侯府, 朕已经选好了。”周行比起旁的根深蒂固的世家, 根基尚浅,府邸的位置自然不算太好,不过赵格也不在意,只问:“父皇觉得,儿臣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合适?” 皇帝一看便知道他心急,便问:“你想在什么时候?” “五六月份?也不太热。” 皇帝轻笑了一声:“朕瞧着九十月份还更凉爽些。” 赵格苦笑:“父皇何苦作弄儿臣?” “那便让钦天监在将六月份的好日子选出来,五月太仓促些,也让镇北侯早些将人送入京城备嫁。”现下已经是三月份, 赵格当然巴不得早些将人娶回府去。 此次跟北漠商谈通商之事, 结果确实不错, 不说旁的,张竞在凉州商谈的时候, 许是因为太想促成此事,在黑金石的事情上不敢太过坚持, 赵格去了之后, 以低于木炭一半的价格直接让北漠每年冬日都要至少送三千车黑金石到凉州。 “通商的事情最后商谈得不错, 这次想要什么赏赐?” “儿臣哪有那么贪心, 父皇给的两道旨意还不是最大的赏赐?” 皇帝抚须笑道:“好好好, 没想到朕的儿子还有有妻万事足的时候。” 笑罢之后微微凝神, 问赵格:“这次可要选了侧妃一道入府?” 赵格回道:“父皇不必操心这些,儿臣想先好生大婚才是。” “也好,都从长计议罢了。” 赵格去凤禧宫,皇后对于他执意求娶丹绯一事心中还是稍稍有些不满,不过生米都等着下锅煮成熟饭了,她也不想再多言,只是这两个月来,娘家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些焦头烂额,毕竟承恩公府也关系着她的脸面。 对于柳时,皇后一向是十分看好的,这孩子相貌英俊,自幼也聪慧有加,不只为何今年春天能办出这么多荒唐事,最后还让人家辅国公府找上门和离。 赵格瞧得出皇后有些愁容,便上前问道:“母后可是心下有什么不舒坦?” 皇后也不瞒他:“这些日子承恩公府太不安宁,我当然有些忧心。”说罢又似自言自语:“柳时这个孩子一向循规蹈矩,怎么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歌姬闹得家宅不宁?” 赵格对承恩公府世子和离的事情也有耳闻,不甚在意地说道:“母后何必再去为了这些事情劳神,说不准柳时和离也是得偿所愿。” “你以为旁人都跟你一般,满心满意都想和离?他同曹氏不是还有一个女儿。” “儿臣也就这一次,日后便好好的了。”说罢之后想想在御书房说的事情,又道:“父皇说了,婚期定在六月份。” “快些也好,太子在你这个年纪,嫡子都多大了?你看看你,府上连个小孩子都没有,冷清得很。” 想了想又道:“不过还是显得有些仓促,镇北侯是新贵,家底不丰,也不能让恭王妃的嫁妆太难看,等他送丹绯入京备嫁的时候,我也赏些东西过去。” 说来说去,就算这件婚事她不是顶满意,皇后也是各处都为赵格考虑。 “多谢母后,儿臣自会给她贴补一些。” “那就好,这也关乎你恭王府的颜面。” 第95章 九十五章 五日后, 周行奉旨送丹绯入京备嫁。 虽然还没有算出准确的时间, 但大致定在六月份的事情丹绯已经知道了, 赶路便不能磨磨蹭蹭的,毕竟到了京城还有许多事情。 赵格天天盼着丹绯入京, 四月还有丹绯的生辰要过, 虽说二人婚前不能经常见面,但一个月见一次在恭王殿下心中频率已经低到不行,好生过一个生辰还是没有问题的。 丹绯入京已经是三月下旬,京中镇北侯府,上上下下已经收拾妥当,京中的府邸当然没有凉州城大,却也显得精致,住下之后青梧领了三个丫鬟过来。 “姐姐总算回京了, 这是王爷买下的, 做你的陪嫁丫鬟用。”青梧现下跟着长戈, 所以还是住在恭王府,赵格已经销了她的身契, 但还是会帮府上做不少事情,这次这三个丫鬟是她跟流萤一道选的, 又请了之前宫中的教习嬷嬷教过规矩, 才送到镇北侯府来。 青梧见到丹绯高兴, 免不了多话:“没想到姐姐最后还是要嫁给王爷, 还封了郡主, 真好!” “那你呢?我瞧着怎么腰身圆润了些?”丹绯笑问。 “我的天, 姐姐怎么这么厉害?!”青梧眼睛本就圆大,这会儿也不再滴滴溜溜转着,捂着嘴直直地瞧着丹绯。 丹绯抿唇笑着,青梧的腰身一直都细,便最好穿掐腰的裙衫,稍稍凸出一点便瞧得清清楚楚,打趣道:“可算瞧见你腰身圆润的时候了。” 青梧哼了一声:“这才三个多月,我去年的春衫穿着便紧了,早知道便不给长戈那个杀千刀的生孩子了!” 嘴上这般说着,眼里的笑意却比谁都多。 丹绯点了点她的前额:“口是心非的丫头。” “姐姐都跟王爷定亲了,生孩子不也是早晚的事情,我现下嗜睡得很,姐姐到时候便知道了,才三个月我都有些烦了。” 青梧这丫头说话惯无遮拦,丹绯现下是听不得要给赵格生孩子这种话,总觉得别扭的紧,支支吾吾敷衍了过去,青梧只当她害羞,也不追着问她,二人一直说话,丹绯瞧着这孕妇止不住地犯困,才让她去里间小睡一会儿。 没想到几日之后,皇后也赏了不少东西,还有一个宫中的教习嬷嬷过来。 若说宫中的规矩,丹绯当然最为熟悉,她刚到大昭的时候,一想起宫廷剧中因为不懂规矩惨死的宫女便浑身起鸡皮疙瘩,学规矩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日后被赐什么一丈红过来。 后来待在皇后身边,走路行事都是按照后宫嫔妃的标准来的,有半点儿不妥便是丢了凤禧宫的颜面,不过如何做王妃,丹绯还是没有学过的,若是换在旁的公侯府邸,这都是家中女主人给待嫁的姑娘们安排的事情,周行再好,也是个大男人,思虑不到。 这位乌嬷嬷丹绯在宫中的时候便见过,宫中有品级的女官,规矩都要先过了这位乌嬷嬷的眼,连犯了错的低位妃嫔都时常在乌嬷嬷手下学规矩,为人瞧着和气,训起人来可是毫不留情,名声在后宫是响当当头一份。 可皇后都将人派过来了,丹绯自然要好生学学。 赵格来的时候,便见丹绯直着身子坐在圆凳上,只坐了那圆凳的三分之一,双手交握在膝盖上,额前还有些薄汗。 “这是作甚?” 乌嬷嬷忙上前:“回王爷,娘娘派老奴前来瞧瞧王妃的规矩。” 这般坐着比站着辛苦多了,赵格当然知道,摆了摆手:“郡主规矩如何,母后心下一定清楚,何必再这般从头学过。” 说着上前给丹绯倒了盏茶水,喂到嘴边。 丹绯就着赵格的手猛喝了两口,深吸了几口气,才觉得有了知觉。 只能说这位乌嬷嬷名不虚传,从站到坐,从说话的音量分贝到走路的步伐姿态,让丹绯全方位学习,还好之前在宫中也是练过的主,若是半点儿不会,这会儿见到赵格怕是都已经得流眼泪了。 缓过劲儿来同赵格说道:“乌嬷嬷教得很好,宫中的规矩我再明白,也没做过王妃不是?” 赵格瞧她鬓角发丝上的汗水,轻哼了一声:“再如何也不必这般辛苦。” 丹绯瞧了瞧乌嬷嬷,宫里出来的老人,果然是不该面色,忙道:“行了,你这会儿来可有什么事情?” “来看看你。”说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同乌嬷嬷说道:“你们继续,我瞧瞧你是怎样教王妃规矩的。” 在丹绯看来,乌嬷嬷确实也没有难为她的意思,只是这位礼仪老师实在严格,不一会儿她就又是一头大汗。 赵格实在看不下去,之前柳娇是什么样子他也不是没见过,就连宫中风评极佳的太子妃,行事都没有这般苛刻,出声斥道:“嬷嬷觉得本王的妻子好欺负?” 丹绯在一旁一头薄汗,还是在心里给了赵格一个白眼,没拜过堂算哪门子的夫妻? “老奴如何担得起王爷这话,这京中不少贵女,老奴都见过,是郡主的耐性数一数二,事事都能做到最好。” 被夸了一句,丹绯喜滋滋地冲着赵格挑了挑眉毛。 赵格哭笑不得,平日里瞧着挺聪明的姑娘,怎么这会儿笨兮兮的?宫中规矩再大,也不必将自己累成这幅样子。 放缓了声音同乌嬷嬷说道:“本王瞧着今日郡主已十分辛苦,下午便不必再练了。” “是。”乌嬷嬷屈膝应道。 丹绯起身:“多谢嬷嬷。”天知道她现下多想直起身子伸个懒腰,可哪敢在乌嬷嬷面前造次,硬着两条臂膀跟赵格一道回到自己院子里去。 刚一进去,丹绯便趴在了软榻上,唤了声:“惊蛰,给我捏捏肩膀。” 惊蛰刚想上前,赵格随后进来,用眼神止住了小丫鬟的动作,上前坐在了软榻旁边。 刚想伸手,丹绯便从榻上弹了起来,顾不得浑身酸痛的肌肉,盯着赵格一脸防备:“王爷,我唤的是惊蛰。” 赵格不屑:“她哪里比得上本王?” “这种事情王爷不会!”伺候人的事情,赵格想学怕是得等到下辈子。 “经络穴位这些,你那小丫鬟明白?” 惊蛰忙摇头,丹绯送了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儿。 “这不就得了,我刚去骁骑营的时候,身上常有淤青,都是自己揉散的。” 说着大手放在了丹绯背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赵格确实不带半分色心,他自小在宫中,当然知道宫中严厉的教习嬷嬷有多厉害,一边给丹绯揉肩,一边想着明日入宫,跟皇后说说,让她早些将乌嬷嬷召回宫去。 恭王殿下天生是个按摩的料,丹绯不想承认,但实在是舒服,赵格手上力道大些,又懂得如何用力,比起惊蛰不知道解乏了多少,眯着眼睛不想说话。 赵格觉得差不多了,丹绯已经昏昏欲睡,便俯身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先用罢午膳再睡。” 丹绯哼哼唧唧地黏在软枕上不愿动弹,赵格一边让人摆膳,一边将丹绯扶正,让惊蛰用兑好温水,湿了帕子,仔仔细细地给丹绯擦脸。 饶是再累,帕子挨到脸的时候丹绯也醒过来了,愣了一会儿,忙将赵格手上的帕子抢了过来:“我自己来便好。”想想方才被赵格半揽在怀中的样子,丹绯脸颊都通红一片。 赵格心情倒是极好,午膳还多用了半碗。 “明日我便去宫中跟母后商议大婚的具体时间,父皇着钦天监瞧的就是六月的日子,你想早些还是晚些?” 丹绯倒是更想九月,不过她也做不了主,只道:“王爷选便是。” 两人说了几句,赵格见她犯困,便道:“你午睡一会儿,我先回府去。” 丹绯点头,又吩咐惊蛰道:“将梅酱给王爷送出去。”她抽空新制了梅酱,长戈这会儿肯定在院外守着。 赵格瞧着丹绯,嘴角上扬:“回去小憩一会儿。” 丹绯应下,瞧着他走出去,站在廊下想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回到房中。 第96章 九十六章 第二日赵格入宫请安, 到了凤禧宫,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 才说到丹绯身上:“儿子昨日去了一趟镇北侯府。” “我让乌嬷嬷去指点她规矩,说是学得很好。” “倒是让母后多费心了。” 皇后笑睨了他一眼:“乌嬷嬷一向严格, 五郎可是心疼了?” 赵格也不否认, 笑着回道:“丹绯从母后宫中出去的,规矩本来就很好。” 皇后轻叹一声, 说道:“五郎, 你父皇给了封号,莫要再唤丹绯二字, 还有, 她毕竟是宫女出身,能做你的王妃已经是天大的造化,在规矩细节上万万不能有什么不妥,先前你说娇娘再不好, 至少入宫之后, 在我面前一向没什么错处。” 赵格听罢之后, 正色道:“多谢母后教诲。” “行了, 我也知道乌嬷嬷的本事, 明日便让她回宫来,备嫁还有不少事情,规矩想来已经学得不错了。” 赵格忙道:“还是母后思虑周全。” “钦天监已经给了三个日子, 六月初九, 十六和二十三, 五郎觉得哪个合适?” “母后的意思是?” “我瞧十六不错。” “那便定在十六好了。”这次大婚,说到底皇后前前后后都不曾做什么主,选日子这件事情上,赵格倒是乐得让她决定。 “这次回京,皇上可说让你上早朝了?” “未曾,不过让我暂领京郊骁骑营。” “也好。”皇后笑了笑,她现下完全不知道皇帝心里的想法,对于长子,前些日子赵格回京都是赵和领百官相迎,这些天倒是缓和了不少,要交给太子不少重要的政事,对于小儿,瞧着纵容,婚事都由着他的意思,娶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可凉州现下摆明了又要交给周行,却迟迟不让小儿入朝。 恭王殿下秉承大婚之前不能多见的规矩,去骁骑营前也只是让人去镇北侯府知会了一声,乌嬷嬷也已经回宫,丹绯便在府上安心备嫁。 丹绯再见赵格便是快要生辰的时候,虽然现下有郡主的封号,她本却不准备大办,可皇后却授意赵格,让好生操办一番。 皇后的用意二人也明白,借着这个机会让镇北侯府和即将过门的恭王妃在京中勋贵之间挂上名号。 “母后这般想,就好生操办一番可好?” “好。”丹绯当然不会去忤逆皇后的意思。 赵格皱了皱眉:“周行不娶妻,镇北侯府无人主事。”这倒是实话,丹绯的生辰,如何都不能让她来迎女宾不是?想了想又对丹绯说道:“让安景侯世子夫人来帮忙罢了。”丹绯知晓赵格在凉州的时候便跟安景侯府来往甚密,这次是直接摆在了明面上,却也不多言,只道:“王爷觉得妥当便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母后让我日后唤你封号之类。”说罢试探着叫了声:“安和?”又自言自语地摇了摇头:“不好听,哪有我起的好?” 丹绯瞧他那样子,似笑非笑地说道:“王爷可是给不少人起了名字。” 赵格自知理亏,忙道:“那我再给你起个小字?只能我唤,旁人都不行。” 听他话音,这是要起个昵称出来,丹绯忙摆手:“不必了,王爷唤安和便挺好,不必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赵格喃喃自语,可忽然生出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之感,半天想不出个合适的字来,丹绯在他心里是独一无二又珍贵的人,哪能随随便便就取个小字出来。 瞧着恭王殿下焦头烂额的样子,丹绯抿唇直笑,当初赵格有多厌烦读书,她自然知道,笑眯眯地说道:“王爷慢慢想着就是。” 赵格哼了一声,一颗心都已经先回到恭王府的书房转了一圈,不过还有别的事情要跟丹绯交代:“聘礼明日过府,我过来之后也不见你,不然这几日见的就太过频繁。” 丹绯莞尔,没想到一句话还真是将赵格给唬住了,弯着眼睛道:“那好,生辰的时候不总是要来。” 赵格俯身向前:“还好定在六月。” 丹绯正色,轻推了他一把:“王爷快说正事,我还有绣活要做。” “没了,等你生辰之后,便是春狩的日子,之前周行送了你一小张熊皮,我这次给你猎个更好的!” “好好好,多谢王爷。”丹绯并未多想,赵格却是在心下暗暗跟周行较劲。 第二日聘礼送到镇北侯府的时候,丹绯拿到单子,倒吸了一口气,本来按照大昭礼制,赵格只需要少添一些就是,可丹绯明明白白地瞧见了赵格私库里不少东西,关键是还有银票和地契,聘礼作为嫁妆的一部分抬回恭王府,那可都变成了丹绯自己的私产,傻乐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在大昭竟然有了传说中通过结婚发家致富的体验。 安景侯世子夫人姓杨,杨氏按照自己夫君的吩咐,提前两日便来了镇北侯府,前两日恭王府的聘礼在京城抬了浩浩荡荡一条街,京中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位新的恭王妃是个怎样的美人,在聘礼上就将上一位冠绝京城的恭王妃比进了泥里。 杨氏见到丹绯的时候,吃了一惊,不过毕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便换上平日里笑意盈盈的样子:“这两日便叨扰郡主了。” “哪里的话,夫人辛苦。”丹绯笑着回道,当初柳娇在府上邀过这位世子夫人,自己便站在一旁侍立,也难为她认了出来也不敢多言。 “我还有事情要做,便不陪夫人在这厢了。”丹绯笑着说道,她在这里,这位世子夫人明明显显地有些分心。 “可不是,备嫁的事情可不少,郡主回去便好,我在这里跟管事们交代就是。” 丹绯一走,杨氏眉头便微微动了动,当初柳娇邀她过府,她便对王爷身边的这个丫鬟印象极深,没想到这姑娘真有这么大的造化,不仅得了个郡主的封号,还立马要变成恭王府的女主人,想想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若不是将恭王殿下牢牢攥住了,宫中二位怎么可能指这么荒唐的婚事?不过这都不是她敢多言的事情,这次她来帮镇北侯府帮忙,那就是摆明了日后安景侯府站在恭王殿下这一侧,哪里容她议论半句? 只是没想到丹绯生辰这日,一个小姑娘倒是指着丹绯说了句:“郡主长得好像先前跟着王爷的一个丫鬟呢!” 饶是平日里再能说会道的巧妇,一时间竟都没有出声。下首认出的丹绯的有不少人,可大家都装作不知晓的样子,谈笑风生,生怕说错了话,本来气氛不错,却被辅国公府的一个小姑娘指了出来。那小姑娘脱口而出,便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她是辅国公宠妾生的小女儿,偏疼太过,说活不过脑子。 杨氏正想出来打圆场,丹绯笑了笑,说道:“小姑娘好眼力,可是先前见过我?” 见丹绯这般,这小姑娘胆子也大了些:“见过的,就在我们府上。” 丹绯先前不常出门,不过确实有一次被赵格叫去了辅国公府,已经想不起为何了。 众人见丹绯不做隐瞒,一时间更不知该说什么,大家都是勋贵家的姑娘,出身比起现下上首这位不知高到哪儿去。杨氏心里都有些发抖,正想开口,却见一个一身红色的小肉团子跟颗炮弹一般冲到了上首郡主的怀里。 “好皇婶,萱萱可想你!”丹绯哭笑不得,赵萱跟她也就是在京郊别庄的时候玩耍过两日,可小家伙已经黏在她身上,一副熟的不行的样子。 太子妃随后进来,一众人都赶忙起身行礼,丹绯身旁的位置便是留给太子妃的,坐定之后,太子妃瞧了瞧赵萱,笑道:“快坐好,成什么样子?” 赵萱不说话,却只在丹绯身上磨磨蹭蹭不下来。“娘娘不必担心,让公主这般坐着便好。” 丹绯这般说,太子妃也不再多管赵萱,笑着同丹绯说道:“今日你生辰,本宫也是选了许久备礼,没想到方才瞧见二弟送的墨兰,倒是将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丹绯忙道:“多谢太子妃娘娘和诚王殿下。” “再过几日你便要同五郎大婚,你们二人和和美美的,我送什么都愿意。” 众人瞧着上首太子妃万分热络的样子,心里算盘也打得极响,出身宫女如何,只要姓赵的这家人认了,那不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几个女人之一?一时间屋内便又开始说笑起来,方才那场闹剧跟不曾发生过一般。 这事情到最后还是传到了赵格耳中。当日众人离府的时候,还有不少贵妇在猜测恭王殿下知晓之后会不会迁怒辅国公府,没想到这没成婚的小夫妻俩还在拿着这件事情打趣。 “王爷今日怕是要被人笑话了。” 瞧着丹绯弯着眼睛的样子,赵格挑眉:“那又如何,本王就是喜欢。”说罢可怜兮兮地耸了耸鼻子:“可喜欢我?” 丹绯支支吾吾地回道:“还行吧。” 赵格见她又是耳尖泛红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丹绯的耳朵:“口是心非。” 丹绯一把揪下来赵格作怪的大手:“这两日见得太多,王爷还是快回府去!”说着就将人往外推,赵格半推半就,笑眯眯地出了镇北侯府,手上还觉得有丹绯身上的余温,暖烘烘的,让他心下熨帖得厉害。 第97章 九十七章 皇帝将今年春狩的日子提前了几天, 周行也知会了丹绯一声, 他现下已不像先前那般, 跟着赵格才有资格到昭苑去。 周行离开镇北侯府去昭苑的时候,丹绯还将人送出了门,没想到三日后传来消息, 皇帝春狩遇刺,赵格救驾重伤, 生死未卜。 消息是一直跟在周行身边的一个侍卫送回来的, 丹绯听罢之后, 腿一软便坐在了榻上。 惊蛰几个忙上前给她拍背递水, 丹绯瞧着这侍卫,脸上笑意说不出的扭曲,声音也发颤,问道:“你见过王爷了?阿兄让你这样讲的?” “属下未曾见过王爷,侯爷这般吩咐,让将消息告诉郡主。” 丹绯忽然一把抓住惊蛰的手,声音半颤半笑地说:“这怎么会, 说不准是假的对不对,不让旁人知晓到底是什么样子, 肯定会好好的…” 惊蛰瞧她说着说着眼里便往下淌, 忙道:“郡主放心, 王爷吉人天相, 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 丹绯瞧着下首来通传的单膝跪地的侍卫, 闭了闭眼, 收住眼泪,开口道:“都先下去,若敢出去嚼半句舌头,先打二十大板再逐出府去!” 下首丫鬟们瞧了瞧丹绯,跟那侍卫一道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丹绯双手放在膝盖处端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半晌之后忽然咬着下唇哭了起来,她先前再告诉自己没有赵格照样能好生活下去,可没想到听到生死未卜四个字的一瞬,让她几乎没了喘息的力气。 昭苑行宫,赵格住的宫殿外,守着上百羽林卫,周行匆匆进去,瞧了一眼,赵格仍旧双眼紧闭躺在床榻上,因为失血过多嘴唇也苍白无力。 “王爷可好些了?” “有些起色,不过能不能撑得过去只看今晚。” 太医院的圣手大部分都守在这里,皇上受惊,现下已经起驾回宫,遇刺的消息也并未封锁,恭王重伤的消息也不作隐瞒,周行这才遣人先回去跟丹绯交代一声,免得她从别处得知更加手忙脚乱。 “有劳各位大人。”周行跟太医们又叮嘱了几句,又匆匆忙忙出去,现下整个行宫的安危都由他负责,万万不能有何闪失。 丹绯一夜未眠,从知道赵格重伤开始,她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滞涩,待在房中不一会儿便到了傍晚,也没用晚膳就躺在了床上,不知为何,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今夜是赵格生死攸关的时候,她不敢合眼,生怕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不管是好是坏,她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太医们都守在赵格榻前,半夜时分,恭王殿下烧得唇色灰白,不少人都觉得熬不过去这一夜,万幸在清晨的时候退了高烧。 赵格这次为救驾被羽箭从胸前贯穿,皇帝大发雷霆,当时便让赵和带人彻查此事。 直到第三日,赵格才醒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便问:“郡主何在?” 太医见他转醒,都忙上前来,又被这么一问,心里一转便知道说的是那位即将嫁入恭王府的安和郡主。 “回王爷,郡主在京中,不曾到行宫来。” 周行一只脚进殿便听到太医这般回话,上前行礼之后说道:“末将现下便将王爷转醒的消息送到宫中和小妹那里。” “让人将她送过来。” 赵格这会儿连手都抬不起,却万分想立刻见到丹绯。 皇后只知赵格受伤,却不知伤势究竟如何,但皇帝一直待在前朝,不踏入后宫半步,她再着急也只能在凤禧宫抄写佛经,直到消息送来她才松了口气,可一想到说小儿已无性命之忧,便掉了眼泪出来,她的儿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直到转出来她才知晓。 丹绯来的时候,正有人在给赵格喂粥,丹绯将碗从那宫女手中接过,一言不发,全部喂下去之后才开口问:“王爷现下觉得如何?” “放心就是,”赵格说着,眼神却丝毫不从丹绯身上挪开:“你倒是脸色极差。” 一宿没睡加上流了不少眼泪,丹绯现下双眼红肿,眼下黑青,也没施一点脂粉,一边给赵格掖被角,一边说道:“稍稍有些担心,睡得不好。” 赵格勾唇:“稍稍?” “自知王爷吉人天相。”赵格这会儿似笑非笑盯着她,让丹绯稍稍有些窘迫。 “去鬼门关走了一趟,怕阎王爷还想收我,就想先见见你,免得留憾。” 丹绯瞧他这般说,忙将赵格的嘴捂了个严实:“王爷慎言才是!” 赵格趁机在丹绯手心啄了一口,烫得丹绯赶忙收手,才笑眯眯地说道:“行了,见也见过了,你回去就是,还要准备大婚的事情,没几日了。” 丹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明明是个手都抬不起的伤患,怎么还能惦记这么多事情? “王爷身上有伤,婚期后延才是。” “不可!”赵格一激动,扯到伤口,皱起眉头,又忙说道:“定是什么时候便什么时候,我还想更早一些。” 丹绯见他激动,忙道:“好好好,先不说这个。” “那你回府去吧,大婚之前不能多见面。” 丹绯没想到这个时候赵格还惦记着这件事情,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告诉赵格:“王爷,这风俗哪有这么严苛,不过是我寻的由头罢了。” 赵格却半点儿不恼,一脸笑意:“这是愿意在行宫多留几日了?”他遵守这件事情,一般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其次也是知晓丹绯心里那一点点小九九,由着她罢了。 丹绯听出了赵格话音,有些脸红,轻咳了一声方才说道:“时间久了也不合适。” “明日让人送你回府。”赵格也知道,毕竟二人还未大婚,还是要有些顾忌。 这一日丹绯便一直守在赵格床前,冯九奉皇命来的时候,便见到床榻上重伤的恭王殿下满面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和郡主,心里轻叹了一声,上前行礼。 “皇上听说王爷醒了,便让奴才过来走一趟,”说着一甩拂尘,笑眯眯地瞧向丹绯:“没想到郡主也在。” “本王让周将军带她过来的。” 赵格不轻不淡地解释了一句。 “皇上又赏了王爷几支老参,说让王爷现在行宫安心养伤,等活动自如了再回京也不迟,”说着说着瞧了丹绯一眼:“皇上还让奴才问王爷一句,大婚的日子可要往后重新选选?” “劳冯公公回禀父皇,婚期不变。” 冯九瞧着赵格这伤势,出声劝道:“王爷可得先将伤养好不是?” “这是自然,冯公公不必担忧。” 丹绯在一旁瞧着,不好插话,冯九看赵格坚持,只得说道:“既如此,奴才回宫禀告皇上,看看万岁爷的意思。” 丹绯将冯九送到殿外,回到赵格床榻前,说道:“皇上也担忧王爷身体,大婚其实是一件辛苦事,稍稍往后拖几日也不无妨,”顿了顿咬牙说了句:“我又不会跑了。” “跑了我也要将人抓回来,”赵格似玩笑似正经地说了句,又道:“你放心,还有一个多月,肯定养不到上战场的地步,但是娶你回府还是绰绰有余。” 丹绯已经懒得多劝,哼了一声说道:“罢了,到时候若是出什么岔子,可怪不得旁人。” 冯九回宫之后,将赵格的意思回禀给皇帝,皇帝叹了口气:“由他去吧。”他自己一生只觉贵妃最合心意,偶尔还觉得堂堂大昭皇帝不该跟个情种一般,没想到这出自皇后腹中的儿子比之自己还更甚一些。 冯九见皇帝神色不佳,忙问:“皇上可服药了?” “瞧瞧,你一出宫,朕就给忘了。” 冯九心里狠狠地将今日御前当差的太监骂了一顿,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忙道:“奴才这会儿便服侍皇上用药。” 瞧着皇帝将药用罢,冯九才退了出去,直接让人将今日当差的御前太监叫了过来。 “皇上吃药的事情都能忘记,我看你是长了几个脑袋?!” “冯爷爷息怒啊,方才不知皇上为何大发雷霆,奴才将药端了过去,还被皇上赏了一下。”说着将头上的伤痕小心翼翼地露了出来。 这太监头发下面血淋淋的,想来是皇上恼了,直接用砚台之类砸的,叹了口气说道:“下次就算是皇上要砍你脑袋,掉脑袋之前也得先把用药的事情给服侍好了!” “是是是,冯爷爷放心!” 皇上这些年一直甚少大动肝火,更不会亲自动手责罚御前的太监,今日定是气狠了,冯九在心里琢磨了一遭,十成十跟这次昭苑之事有关,说不准还真是牵扯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第98章 九十八章 丹绯这一夜宿在行宫中,赵格看她疲累, 便早早让她歇下, 知晓赵格无事, 一觉睡得有些沉,却早早醒了过来。 昨夜睡前便想早起给赵格做早膳, 太医吩咐, 赵格现下饮食要清淡软烂,丹绯便取了核桃,小火煮沸, 煮至软熟, 寻了个没用过的修眉的小镊子, 剥皮之后锤成糊状, 少水小火加了大枣和花生炖煮,出锅之后将大枣去核去皮,花生也捣碎在里面, 搅拌均匀,稍稍撒了些糖桂花上去。 锅里跟笋和火腿一道炖的冬瓜,将汁收干, 只取冬瓜在瓷碗里, 锅里剩余的东西弃掉不用。又取了厨房大师傅做好的杏仁豆腐, 便算是赵格的早膳。 送到赵格床头的时候,恭王殿下眉开眼笑, 喂饭还是丹绯的事情, 并不假手他人。 等赵格用好之后, 丹绯笑眯眯地问他:“王爷今日觉得如何?”她昨夜不放心,便又问过太医,赵格想要行动自如应该得三个月左右,最好还是静养。 “好好好,你在这儿我好得快些。” 丹绯不理会他油腔滑调,放缓了声音轻声问他:“王爷觉得婚期稍稍延后一些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要养好了才是。” 赵格瞧着她,从今天一早的早膳端进来开始,他便知晓在二人的事情上,丹绯已经再无半点芥蒂,却还是弯着眼睛回道:“过些日子朝中怕有大变,还是早些大婚,免得一拖再拖。” 这次皇帝昭苑遇刺便是征兆,丹绯一时无话。 赵格瞧着丹绯细白的脖颈,喉结微动,鬼使神差地嘟囔了一句:“先大婚罢了,又不能做什么。” 丹绯倒是不知他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手上正在给拧铜盆中的帕巾,随口问了一句:“王爷说什么?” “没什么,”赵格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今日回去之后便好生待在镇北侯府,不要出门。” 丹绯点了点头,赵格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一次还好父皇让我随行。”不然的话现下怕是已经改朝换代了。 “皇上没事,王爷也一定要好好养伤。”丹绯对昭苑的事情心下稍有猜测,但是在行宫也不能随便多言,只能叮嘱赵格养好身子。 周行将丹绯送回侯府之后,又将镇北侯府的守卫从新安排了一番,才返回昭苑行宫,看形式赵格至少要在那里再待月余,他奉皇命便要一直守在行宫。 丹绯回去之后,赵格倒是不让丹绯再往行宫来,伤势好了一些之后手臂能动倒是迷上了给丹绯写信,写他伤势如何,行宫膳食合不合心意,问丹绯嫁衣绣到什么地步,还有一日,送了一封信,说得了极好的几匹料子,让丹绯裁作里衣。 看到那轻薄柔软最关键是透光的绢纱之后,丹绯轻啐了赵格一口,躺在床上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既然说了让裁里衣,丹绯勾唇,拾起针线也不浪费,不慌不忙地动起手来。 五月底的时候,丹绯又收到一封从昭苑行宫的来信,先说他伤势好了不少,不日便要回京到恭王府,准备大婚的事宜,又说丹绯前两日让人送去的里衣他很喜欢,来日便穿给她瞧瞧,最后却写到先前丹绯跟他说过的和离书之事。 赵和去行宫探望赵格,他便顺势按照丹绯当时要求的条件,将和离书写好交给赵和,二人之间的约定也交代得一清二楚,丹绯看罢之后一时竟不知如何作想,微微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这些日子赵格重伤,她差一点便忘记了这件事情。 离大婚只有几日,镇北侯府除了丹绯没有女眷,宫中便派了不少女官,安景侯府的世子夫人仍旧过来帮忙,大婚前一晚,杨氏来了丹绯房中,给了丹绯一个匣子,笑着说了两句,便留了丹绯一个人在屋内。 想来便是避火图之类的东西,丹绯打开匣子,没想到不仅有一卷避火图,还有一尊玉雕的欢喜佛,姿势倒是活灵活现,可看得丹绯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赵格现在估计是有心无力,不然她怎么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虽然恭王殿下伤势未愈,但仍是一身喜袍高头大马来侯府迎亲,修眉俊目满面喜色,周行背着丹绯上轿,从镇北侯府到轿辇前,丹绯伏在他背上,二人都未说话,临上花轿,周行才说了句:“安心。” 丹绯眼眶有些温热,跟周行相处日久,确实同兄妹一般,轻轻点了点头,听着周行放下轿帘。 恭王殿下迎亲的队伍加上安和郡主的嫁妆,浩浩荡荡一条街从镇北侯府到恭王府,当日京中百姓议论纷纷,那阵仗,连太子娶妻的时候都比不上。 赵格背她下轿的时候,丹绯还有些担心他胸前的伤口,摸了摸他肩膀,赵格轻笑一声:“无妨。”他从未有这么高兴的时候,背着丹绯一步一步跨过火盆,心里除却完满二字再无他想。 能在恭王府观礼的人并不多,丹绯牵着喜绸一步一步往前去,在经过一人身旁的时候,她只能瞧得见一个袍角,心里却立刻知晓是赵和。 并没什么多想的时间,赵格牵着丹绯到了正堂前。 丹绯的身世观礼的众人都已经知晓,但瞧着恭王殿下满脸喜色不少人也只能在心里酸一句,礼成之后,恭喜声此起彼伏,赵格将丹绯送入洞房,掀了盖头之后,丹绯第一眼便瞧见站在最中的太子妃。 仍是一副端庄大气的样子,但瞧着稍有几分憔悴,不过没想到手里还牵着赵萱。 “五皇叔,你可真厉害,娶了萱萱也喜欢的新娘子!” 新嫁娘不好说话,丹绯被赵萱逗得抿唇直笑,赵格更是开怀,同赵萱说道:“喜欢就常来瞧你皇婶!” 赵萱拽着太子妃的衣袖,巴巴地点了点头。 太子妃也笑着说道:“娶得郡主可是五弟的福气,定能和弟妹白头偕老。” 喜婆端上合卺酒,二人饮罢,又送了喜饺上来,丹绯咬了一小口,喜婆忙问:“王妃生不生?” 丹绯瞥了一眼赵格,见他一脸期待,笑了笑点了点头:“生。” 没想到这人得寸进尺,傻呵呵地说道:“再咬一口,多生几个!” 王妃笑吟吟地说了句:“五弟高兴糊涂了。”这是夹生的饺子,不好多食。 赵格也反应过来,讪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喜房中站着的都是赵家的女人,身份不低,见他这般也都哄笑起来。 被人笑了他也不恼,只知道目不转睛地瞧着丹绯。 丹绯就算是脸皮再厚,也被他那副样子弄得脸红,太子妃见状,忙道:“时辰差不多到了,咱们先出去。” 赵萱甩开太子妃的手,蹬蹬蹬地跑到丹绯面前,招了招手。 丹绯瞧她想跟自己说悄悄话,便俯下身子,小姑娘对着丹绯耳朵笑说了一句:“皇婶儿可真好看!”然后瞧了赵格一眼,吧唧在丹绯脸上亲了一口。 赵格轻跺了跺脚,冲着赵萱挑了挑眉,小丫头又一溜烟地跑到太子妃身旁,回头做了个鬼脸才跟着众人一道离开新房。 太子妃从这婚房离开,笑意中带着些许苦涩,若换做先前,赵萱想来她是不会允的,但现下这样的日子谁知还能过上多久,女儿怎样高兴便怎样好。 赵格不乐意,蹭到丹绯身边,也不说话,先就着赵萱没亲到的另一边亲了一大口。 丹绯被这两人亲了一脸口水,哭笑不得:“今日施了这么厚的粉,你们倒也下得了口。”她瞧着皇后派来的女官给自己上妆的架势,都害怕今日脸上的粉扑扑索索地往下落。 “哼,今日是我大婚,怎么能让那小丫头先占便宜?!” 丹绯懒得理他,举目环顾了一下这间婚房。 新房是在赤霄院中,这院里的一草一木丹绯都熟悉得很,更别说赵格日常起居的这件卧房, 不过家具明显换了许多,不说旁的,身下的这张拔步床便比先前宽大了不少。 丹绯瞧他还是磨磨蹭蹭没有出去的意思,只能开口提醒:“王爷,前面还有宾客。” “麻烦!”赵格嘴上这般讲,步子却还得往外挪,嘴上还嘟嘟囔囔地说着:“本王大婚管他们作甚?” 丹绯笑着将人送了出去,流萤便从外面进来,笑着看向丹绯:“姐姐到底还是又回了赤霄院。” 流萤不是青梧那种好打趣的性子,丹绯被她一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青梧身子重,不便来这房内,那个唤作惊蛰的姑娘一会儿便过来。” 丹绯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下便是。” “于礼不合。” “没有外人何必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礼数。”丹绯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说了会儿话,惊蛰进来,流萤便出去吩咐小厨房准备些吃食,丹绯坐在赵格这件卧房中,只觉熟悉又陌生,本来平心静气还有些困意,可瞧着那红烛越燃越低,心知赵格一会儿便要从前院回来,她竟然紧张出了一层薄汗。 第99章 九十九章 赵格推门进来的时候, 天才刚刚暗下去, 他有伤在身不必饮酒也不必在外面应酬太长时间。 丹绯紧张, 便倚在锦被上养神,听到动静一下子弹坐了起来。 本来她倚在自己床榻上, 瞧得赵格心满意足, 可这一下子又惹得他低声笑了出来。 丹绯清了清嗓, 开口道:“王爷回来了。” 赵格点头, 又问:“用吃食了么?” “流萤送了点心, 用了一些,”说着起身:“王爷坐下, 小心伤口。” 赵格上前几步,牵住丹绯的手, 二人一道坐在床上, 然后对旁边侍立着的惊蛰说道:“退下。” 惊蛰忙行礼出去, 将门带好,离得太近丹绯还是有些不自在,可赵格大掌却抓得极紧,丹绯觉得自己嗓子都紧了起来, 支支吾吾地问道:“王爷身上伤口如何,可要换药?” “要换,还想擦身。”赵格瞧得出,丹绯与他肌肤相亲总是有些不习惯, 前两日太医叮嘱他新婚之夜莫要行房, 刘太医也是个妙人, 一句‘王爷重伤,精气稍有亏损,行房许会先遗。’让赵格黑着脸打消了带伤上阵的念头,他虽然先前不重色,但是这一个月来对此事可是深有研究,知晓万万不可轻率。 丹绯也是被宫中来的女官嘱咐过,王爷伤势未愈不便行房。 二人一道去了耳房,这些日子赵格换药都是长戈动手,擦身也是只让长戈帮他擦洗后背,这会儿丹绯在面前,却大刺啦啦地将喜袍解开,又去了里衣,双手伸开摊平,一双黑眸盯着丹绯,七分期待还有三分说不出的遗憾。 赵格赤着上身只穿衬裤坐在自己面前,鸦青色的长发垂在两肩,虽然已经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丹绯还是腾地一下红了脸,轻咳了一声掩饰一下窘态,上前将缠着的纱布一圈一圈揭开。 伤口处已经结痂,羽箭贯穿而过,瞧着创面不大,但是却差点儿要了赵格的性命。 丹绯瞧着便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将帕巾拧好帮赵格擦身,这人两年之间大大小小的伤疤添了不少,弯腰给赵格擦后颈的时候,却被人在脖颈上啄了一口,然后顺势揽进了怀里。 赵格大腿硬得硌人,丹绯想动,却被一双大掌按在腰间,脖颈间尽是赵格呼出的热气。 “抱抱又不做什么。”赵格瓮声瓮气地说着,丹绯却感觉他薄唇一直在她下颌和脖颈上流连。 “赵格!” 赵格听她声音发颤,轻笑一声:“你不过比我大了三岁,先前却将我当做小孩子一般。”说罢狠狠在丹绯锁骨处吸允了一口:“现在呢?你日后可要生咱们的孩子。” 丹绯吃痛,闷哼了一声,听在赵格耳中却万分旖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大掌,这已经有要擦枪走火的架势,他手上卸力,丹绯却脑子昏沉,回过神又羞又急忙从赵格身上起来,又惹来一阵轻笑,拿着帕子胡乱给赵格擦了擦背,然后上药缠绷带,一气呵成,正准备开口将人从耳房赶出去,赵格却可怜巴巴地指了指下面:“哪有擦身只擦一半的?” “王爷在浴桶中站着洗,伤口不沾水就行。”说罢也不管赵格,快步走了出去。 身后一阵低笑,丹绯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差点儿被皮相所惑,坐在软榻上给自己打气,赵格今晚也就这么大本事了,难道还真是怕他不成?想了想到门前轻唤了一声,让惊蛰进来给自己拆发,没想到小丫头刚刚拆完钗环,便急急忙忙地告退,还小心翼翼地说道:“流萤姐姐说,王爷今晚不让任何人打扰,让我拆了头发就赶紧出去。” 丹绯被惊蛰打了个岔,倒是刚放松了些,赵格出来的时候,便见她坐在软榻上,钗环已经卸下,长发垂在腰间,黑顺柔软,捧着脸不知在看什么,轻咳了一声将人的注意力引过。 丹绯偏头一看,这位身上穿的正是当初她做的那身里衣,本来赵格挑的就是水红色的绢纱送往镇北侯府,这会儿松松垮垮地穿在赵格身上。 长腿窄腰腹部曲线分明,水红色在烛火下映得赵格昳丽至极,好看是好看,丹绯忽然笑了起来,刚才的心理建设还是起了作用,笑眯眯地同赵格说道:“王爷先歇一会儿,我也去洗一洗。” 赵格见丹绯平静得很,点头应了一声,他出来的时候已经让人换了水,将床上的花生大枣桂圆之类拨下去,倚在床榻上微眯眼睛等着丹绯,看来这是知晓自己今晚不能做什么,胆子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恭王殿下微微勾唇,丹绯在耳房中忽然打了个寒颤。 比起赵格,丹绯的头发细软一些,除了冬天她便不爱烘发,洗好之后穿上衣裳,拿着一块棉帕一边擦拭一边往卧房挪去。 再磨蹭还是得过去,深吸一口气瞧了瞧大床,赵格听到动静便睁开眼睛,这会儿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王爷受伤,容易疲累,先歇息可好?我将头发擦干便睡。” 赵格长腿一迈,从床上下来,坐在丹绯身旁,将她手上的棉帕拿过来,一边帮丹绯擦发一边说道:“那可不行,我今晚上要抱着你睡。” 他声音离得极近,丹绯努力想要稳住心神,赵格的一声低语却在她耳边炸响: “我是你男人。” 这是他在凉州城中听到的,最寻常人家的夫妇之间才会说的话,他与丹绯最想做的便是夫妻,丹绯现下也只穿着里衣,因方才那句话正瞪大了眸子看着自己,眼中三分惊诧七分水汽,赵格再也忍耐不住,将人拦在怀中,俯身吻了下去。 丹绯闭了闭眼睛,她先前对赵格的感情似亲似友,虽说后来在凉州的时候也会用欣赏男人的眼光去瞧赵格,可那些情愫始终压不过她先前对赵格如对幼弟般的关切,加上这桩婚事太过仓促,二人亲近的时候,她心里总是别扭得紧。可赵格现下说的没错,他们已是夫妻。 想到这里从喉间叹了口气,伸舌稍微在赵格唇上舔了一下,恭王殿下虽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童子鸡,但是这种相濡以沫之事却并未做过,可也不负他苦读春宫这么久,一下子便趁机撬开丹绯牙关,攻城略地。 二人气息纠缠许久,方才分开,丹绯浑身发软,偏倚在赵格怀中,这人是想让她在新婚夜憋死? 赵格瞧她水光潋滟的眉眼,红润柔软的双唇,起身将人抱到床上,让丹绯枕在他未曾伤着的半边胳膊上,抓着丹绯的手往下送,没等丹绯将手抽回来,便可怜巴巴地说了句:“难受。” 不等丹绯说话,又放低了声音说道:“乖乖,帮帮我,用手也行。” 丹绯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做过这种事情,虽然看过猪跑但一下子让她直接吃肉也有点儿紧张,磕磕巴巴地说了句:“我,我不会…” 赵格瞧她这幅傻样子,心里乐开了花,弯着眼睛说道:“你摸摸它,它就欢喜。”说着还往丹绯手里送了送。 “赵格!”丹绯被他作弄,羞愤又不知所措,斥了一声听在赵格耳中只觉又娇又嗔,含着丹绯耳垂细细厮磨,一只手也伸进丹绯衣襟不规矩起来。 丹绯昏头转向,赵格引着她,虽说手上动作生嫩但是还是让恭王爷发泄了出来。 赵格舒坦地眯了眯眼睛,瞧瞧怀里有些失神的丹绯,取了一方丝帕给她擦手,边擦边自顾自地说道:“浪费了本王的长子。” 听他这般说荤话,丹绯才猛地回神,狠狠地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然后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赵格笑了出声,胸腔因愉悦都有些震动,不过还没忘记给丹绯擦发的事情,又哄道:“乖乖,快起来,头发不干便睡可要得病。” 丹绯一个轱辘起身,拿过帕子坐在床脚自己擦着。 赵格瞧她一脸防备的样子,也不再逼她,靠着床头说道:“我本想给你起个小字,可先前唤你已成习惯,丹绯二字皆是正色,还是合你。到宫里唤你封号罢了。” 丹绯忙不迭点头,只要这会儿先说话,不动手动脚就好。 赵格往她身前凑了凑,笑着说道:“你到凤禧宫两个多月,我给你改的名字,丹绯二色我都喜欢,便给了你,现下想想,实在是我不自知。” “那时候王爷在宫里,整天都忙着舞枪弄棒的,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想起那时的赵格,丹绯勾了勾唇,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满脑子都惦记着习武之事。 “那就是天意,”被反驳赵格也不恼,蹭到丹绯身边,将人圈进怀里:“乖乖,床榻之上便这么唤你。” 第100章 一百章 赵格一边给丹绯擦发, 一边说道:“明日父皇和母后都在凤禧宫。” 丹绯想起当初她去求皇后让她出府, 明日却要以婆媳的身份相见, 她确实还有些紧张,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早些歇息, 养足精神。” 赵格轻笑一声:“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丹绯捏了他手臂一把, 只说道:“还是要早睡, 王爷身上有伤, 早睡好得更快。” “好好好, 都听你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反正不能做什么, 早些睡也无妨。 赵格躺好,丹绯给他盖好被褥, 刚想钻回自己被窝里, 却被赵格一带, 进了他怀中。 “说了要抱着你睡。” “不行,我晚上乱动碰到王爷伤口怎么办?”丹绯这会儿确实是担心碰到赵格伤口,毕竟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 “无妨,你那点儿力气碰不出什么毛病。” 丹绯抬头, 啄了啄赵格下唇:“等你伤好了再说。”心里想的确是伤好了正是暑热的时候,新鲜劲儿估计也过了。 被这般主动地亲了一口,赵格心满意足,也不强勉, 垂首捉住丹绯唇瓣, 将人亲了个透彻之后才松开:“也好, 先让你一个人睡。” 丹绯红着脸将自己卷在锦被里,闭上眼睛不看赵格:“今日疲累,王爷也早些歇息。”说罢一动不动就跟睡着了一般。 赵格轻笑一声,也阖上眼睛,洞房花烛夜虽然最该做的事情没做,但他也已经十分满足。 第二日早上丹绯睁眼,瞧着一旁已经醒了的赵格,一时间有些恍惚。 赵格瞧得出她愣神,伸手揉了揉丹绯的脸颊,勾唇说道:“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 将脸上作怪的大掌扒拉下去,开口说道:“不必了,王爷什么时辰醒的?” “醒了大约一刻钟。”他在凉州待久了之后,比之前醒得早了不少,睁眼之后便盯着丹绯的睡颜也不觉得无聊。 丹绯坐直身子,穿上绣鞋,不想让赵格扯到伤口,便同他说道:“我帮王爷将衣裳穿好,便唤流萤她们进来,今日要早些入宫。” “好,”赵格长腿一迈,从床榻上下来,给他穿衣这件事情,丹绯驾轻就熟,赵格却一直瞧着丹绯的眉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了。”丹绯退后一步打量了一番,赵格今日要穿朝服,虽然还散着头发,但仍是器宇轩昂赏心悦目。 “让人进来给王爷束发便好了,我还得上妆盘髻。”丹绯知晓今日装扮有多繁琐,轻轻皱了皱鼻子。 赵格凑上前:“我给你描眉?” 丹绯愣了一下:“王爷描过?” “没有。” “今日要入宫,若是想描王爷改日再试可好?”不是瞧不起赵格,这人若是描得一手好丹青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不会画画的人,丹绯今日可不想顶着两道奇怪的眉毛往宫里去。 赵格哼了一声:“又不是什么难事。” 丹绯见他这般,笑着说道:“那王爷描好了让我瞧瞧,不好看就擦掉。” 赵格没说话,拉着丹绯到了铜镜前,让她坐下。‘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更狎昵的事情也算是做了,可他也想试试这画眉的乐趣。 他没见过几次女子描眉,不过丹绯的眉毛长得好,不需太多修饰,拿起妆台上的螺子黛,一脸认真地描画起来。 先前一直不明白为何描眉为何能成闺房之中的乐事,直到赵格俯身在她面前,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神色专注,黑亮的眸子里映着的全部都是自己,丹绯心下忽然酸胀起来,有些情绪不受控制地往她全身各处蔓延。 “好了!”赵格直起身子,带着三分得意。 丹绯往镜子里瞧了瞧,一时间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不想了,轻笑了一声问道:“王爷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错。” 说实话,赵格这眉毛描得有些不好界定,说他差吧,但对丹绯来说还是能出门,说他好吧,好像也没达到入宫面圣的水准。 “熟能生巧,这事情王爷怎么能比得上梳头娘子?” 赵格一听,就跟个小孩子一般鼓起了脸颊。 丹绯站直身子,垫脚摸了摸他的脸,笑眯眯地说道:“不过王爷动手我当然喜欢,今日便这般入宫。” 赵格又高兴了起来,出声唤人进来给二人打理衣物,准备往宫中去的事宜。 到了凤禧宫门口,丹绯还是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赵格便伸手牵住了她。 丹绯想抽手,赵格不让,离正殿大门还有几步的时候才将手松开。 上首坐着的帝后二人将他俩的小动作瞧得一清二楚,皇帝心中笑骂了一句混账,皇后倒是五味杂陈。 二人上前行礼,帝后也不多刁难,赵格执意求娶丹绯之后,皇帝便让人将凉州的事情查了个一清二楚,丹绯在凉州做了什么,他也全都有数,这个郡主也不算白赏,对丹绯也没什么意见,只要能好好跟赵格相处便是。 皇帝查到了什么,自然也告诉了皇后,她当初将丹绯从凤禧宫选给赵格,瞧中的便是她聪明能干也没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现在看来为宫女确实有些屈才,大婚之后,本来觉得已经尘埃落定,便也不想从凤禧宫这里再生事端,可方才小儿一番动作明明是让殿中看的,让她心下有些微酸。 不过皇后也不至于在新婚第二日便刁难丹绯,给的赏赐也丰厚,其中还有一尊白玉的求子观音,虽然还要禁欲一段时间,赵格还是喜滋滋地收下。 皇帝并不准备在凤禧宫久留,叮嘱了丹绯几句之后,便带着赵格去了御书房,皇后留了丹绯在凤禧宫说话。 “今日的眉毛是五郎描的?” 丹绯忙回道:“回母后,是王爷描的。”二人也不算近,丹绯一时间还真是没想到皇后能瞧得出,这两日恭王府有不少宫中的女官,说不准今早的事情已经传回宫里了。 皇后笑了笑:“本宫派去给你匀面上妆的人,怎么会化成这个样子?不过他中意你便好,你们二人要好好的才是。” 丹绯身上绷得极紧,她跟赵格成了夫妻,皇后现下便是她的婆母,孝她敬她都对,丹绯更想真心待她,方才揣测女官往宫中递消息的事情,让她心下有些愧疚。忙道:“母后放心。” “这些年你照顾五郎很好,可现下是他更喜欢你一些,”皇后笑了笑,这件事情她瞧得清楚,赵格看丹绯的眼神跟当年皇帝看何贵妃的眼神何其相似,她熟悉的很,见丹绯稳稳坐着,放缓了声音继续说道:“莫要恃宠而骄。” 丹绯起身,微微屈膝,回道:“当初在府上照顾王爷不仅是因为母后的吩咐,也是因为王爷对安和极好,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不过确实未曾想过能跟王爷成为夫妻,现下嫁入王府,王爷这般对我,我当然也要好生对他,不会有母后担心的事情。” 皇后见她不多分辩,反而默认了自己的话,半晌后方才开口:“罢了,这些事情本宫又有什么办法?” 丹绯听皇后声音低沉,倒是像在自言自语,垂首并不多言,她现下说再多也无用,只有恭王府后宅安稳,皇后才会放心。 御书房,赵格坐在下首同皇帝说话。 “昨日见到太子了?” 赵格点头:“儿臣大婚,太子当然会去。”昨日在恭王府,太子脸色并不太好,赵格跟他也没多说什么,跟两个庶兄一样,敬了杯酒便过去了。 以往就算是在皇帝面前,赵格也一向唤作阿兄,皇帝轻叹了一声,开口道:“昭苑的事情你知道几分?” “七成。” 儿子们都羽翼渐丰,连五郎都开始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皇帝忽然觉得有些疲累,开口道:“朕先前从未想过废了他太子之位,他却不知在瞻前顾后想些什么?!” 这话赵格不能接,端坐在下首一声不吭。 “罢了,他容不下朕旁的儿子,那朕也不容他了。” 赵格瞧着上首的皇帝,他的父亲保养得极好,现下看着却苍老了许多,一时间喉咙有些梗塞,想说话却又张不开口。 “今晚还要设宴,便让他再来最后一遭。” 话音一落,赵格便知晓,今夜是自己亲生兄长作为赵家人最后的一晚,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句:“父皇这般打算,母后可知道?” “让她知道作甚?” 赵格有些着急:“母后瞧着偏疼儿臣,可先前对太子才是真正望子成龙,父皇不让母后提前知晓,她怎么受得住?” “这些你不必管,朕自有分寸。”他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像,想想到最后,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柳氏,既然拿了她第一个儿子,将皇位留给小儿就是。 第101章 一百零一章 赵格出了御书房, 便去凤禧宫寻丹绯, 到了傍晚时分一道前往赴宴。 今日主角是新婚的恭王夫妻二人, 赵格同丹绯刚刚到设宴的庆荣殿,赵萱便朝着二人扑了过来。 以往都是先扑在赵格怀中的小姑娘, 这会儿倒是冲着丹绯来了。 丹绯笑眯眯地将人抱起来, 说道:“萱萱来得这么早?” “当然, 要早些见到皇婶才好。”赵萱巴着丹绯脖子, 赵格瞧她一个小肉团子, 心疼丹绯吃力,便将人接到自己怀里。 “五皇叔讨厌。”赵萱皱了皱小鼻子, 对赵格将自己抱走的行径十分不满。 丹绯极喜欢这个小丫头,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刚想开口, 太子便过来了。 二人见到太子都要行礼, 赵格将赵萱放下,行礼过后太子只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赵萱沉声道:“寻你母妃去。” 丹绯瞧了一眼身旁的赵格,面无表情, 轻叹了一声,伸出小指戳了戳赵格的手指。 赵格反手捉住丹绯的手,瞧着她笑了笑,便见赵和不疾不徐地向二人走过来。 “恭贺五郎与魏姑娘新婚之喜。”赵和仍是清朗温和的样子, 丹绯垂首行了一礼, 赵格笑着回道:“多谢二皇兄。” 赵格并不想让丹绯去跟那几个妯娌应酬, 便一直牵着丹绯的手,丹绯想挣开,他也不放,跟无事一样同赵和讲话。 丹绯无法,转头瞧了瞧四周,只见赵萱汪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她,便冲着小丫头笑了笑。 太子妃牵着赵萱的手跟一旁的三皇子妃说话,丹绯总觉得这个素来稳重大气的女人这几日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暮气。 “好了,五郎带着魏姑娘坐下罢。”赵和瞧赵格这般,笑了笑也不再多说。 赵格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领着丹绯到了二人该坐的位置去。 按照宫宴的座次,丹绯坐在赵格身侧稍后的位置,旁人过来跟赵格说话,他也只是敷衍几句,不一会儿便转头又跟丹绯低语起来,让斜对面坐着的丹绯另外两个妯娌频频往这里瞧。 赵格第四次转头夸她今日好看的时候,丹绯总算是忍不住了:“一会儿便开宴了,王爷坐好。” 恭王殿下撇了撇嘴,总算是端正坐下。帝后二人是一道过来的,皇帝特意派了轿辇先去凤禧宫将皇后接到养心殿,才一道往庆荣殿来。 帝后二人之间的纠葛,丹绯也小有耳闻,也无法作评,看着皇后满面笑容地跟在皇帝身侧,心下轻叹了一声,这位后宫之主确实是将将一颗心寄付在皇帝身上,现下亲生的两个儿子又水火不容。 赵格瞧着皇后脸上温柔大方的笑意,同众人一道起身行礼,终是垂下了眼帘。 宫宴上,皇帝也是频频关切皇后,时不时叮嘱两句,赵格瞧着上首二人,端起酒盏痛饮了一杯。 “王爷可不能饮酒。”丹绯向前稍稍倾身,出声叮嘱赵格,伤势未愈,饮酒终究伤身。 赵格转头,瞧着丹绯眼中满是笑意,丹绯嗔了他一眼,方才转过头去。 帝后二人先离席,兄弟妯娌之间互相敬酒,也到戌时末才散席。 出了皇宫,赵格也不骑马,之间跟着丹绯上了马车,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 丹绯推不动,索性就由他去,轻轻嗅了嗅,方才那一大杯酒还在赵格身上留了些氤氲的酒气。 摸了摸赵格的额发,出声问道:“王爷有心事?” 赵格抓住她的手,啄了几口才说道:“回府再说,今日在凤禧宫,母后可交代你什么了?” 丹绯笑着回道:“当然是想让我好好待你,天底下哪个做母亲的不是这样想?” 赵格大掌抚上丹绯小腹:“你快些给我生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好。”却被丹绯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 这一下子可戳到了恭王殿下的痛处,恶狠狠地在丹绯唇上吸允了一口,又在腰间软肉上抓了一把,压着声音在丹绯耳边说道:“今日刚好遇到刘太医,我便问了问,他说半月之后便能行房。” 丹绯耳尖都红的要滴血,赵格低笑出声,将人抱紧了些,心满意足。 下马车的时候,赵格先下来,转身又直接将丹绯抱起,放在地上,惹来一声轻呼。长戈在一旁瞧得眼睛都有些发直,他知道王爷对王妃有多中意,可也没想过这般黏人。 到了卧房,洗漱换衣折腾了一番,便让丫鬟们都退下,二人躺在床上,赵格把玩着丹绯胸前的几缕长发,似是不经意地问丹绯:“乖乖觉得萱萱如何?” 说到这个小姑娘,丹绯脸上便忍不住漾起笑意:“聪明可爱。”说罢又补了一句:“王爷唤丹绯就好,别扭得慌。” 赵格轻笑一声,将手从丹绯头发上放下,挪到腰侧:“太子妃生的一子一女都不错,”忽然看向丹绯的双眼,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昭苑的事情是谁主使?” 丹绯瞧着他,眼中只是全然的信任与缱绻,轻叹了一声回道:“我猜的是太子殿下。” “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先前有些猜测,今日见到之后不知怎么就确定了。” 赵格收起脸上的笑意,声音四平八稳,说出来的话却让丹绯有些吃惊:“可我在春狩之前便知道了。” 丹绯轻呼了一声:“王爷!”然后猛地往门窗的方向瞧了一眼,方才抚了抚胸口:“王爷小声些。”她倒未想过现下赵格这么大的本事,一时间都忘记这是赤霄院,生怕隔墙有耳,被旁人听去。 赵格瞧她这般紧张自己,低笑出声:“好乖乖,春狩的守卫都是周行安排的,我跟着父皇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想到自己中了一箭,不然你这肚子里说不准都已经有我的孩子了。” “王爷可是差一点丢了性命。”丹绯大致明白赵格为何不阻止赵良行刺,此事不成,太子被查出来也得倒台,一击即中,想着想着瞧了瞧赵格身上的伤口。 那一箭在赵格心脏旁边的位置,若是再偏一点,这人怕是早就已经埋在地下了,伸手在新换上的绷带上摸了摸,也不出声。 “这可不是苦肉计,”赵格声音有些发赖:“伤成这样可耽误了我的洞房花烛。” 从进洞房之后,丹绯便知道这人在床上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角色,直接转了个身不再理他。赵格往前蹭了蹭,贴上丹绯的脊背,呼吸贴在她耳侧,语音低沉:“好乖乖,夫君让你做皇后。” 丹绯猛地转头:“王爷莫要乱来。” “你想哪儿去了,”赵格瞧她紧张,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么狠的心,父皇龙体有恙,冯九上次同我一道去凉州,我才知道的。” “冯公公会告诉你?”丹绯可不信,冯九跟着皇帝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从来都不参与前朝皇子之间的事情,赵格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让冯九倒戈。 “他当然不会,不过我也知道了。”赵格语焉不详,丹绯也不追问,估计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这倒也是,当初冯九跟赵格一道往凉州,往京中去的每一封奏折都被赵格偷偷截了看过,生怕这老东西给自己上眼药,耽误了自己娶妻生子的大事,没想到却瞧见冯九叮嘱皇帝按时服药,后来又动了动在宫中的眼线,皇帝虽然将此事遮掩得紧,却架不住赵格让人盯紧了冯九,终于在养心殿偏殿后侧翻出来了冯公公半夜亲自埋下的药渣,找人瞧了瞧,才知晓皇帝得了虚症,必须好好将养,不过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赵格瞧着丹绯,出声道:“东宫那边,明日父皇的旨意就会过去。” 他不说,丹绯也知道,太子这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想到太子妃和赵萱,叹了口气。 “你放心,看在母后的面子上,父皇也不会太为难她们。”赵格想到宫中帝后二人,便觉得有些好笑,今晚他也没想到帝后二人会一道赴宴,父皇心肠硬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开始对凤禧宫有愧疚,何贵妃陪在父皇身边不过三载,身殁之后宫中不还是进了一个又一个的新人?果然是逝者为大,去世的人有一分好便比得过活着的人的十分。再说他也会多加照拂,不管兄长先前对他如何,赵萱是他一直疼爱的小侄女儿。 念及此将丹绯往怀里使劲搂了搂:“我一辈子只要你一个。” 丹绯唇角扬起,伸手覆上赵格大掌,带着笑意轻声道:“王爷身上有伤,早些休息。” 直到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赵格闭着眼睛,心中还在盘算明日的事情,最后用鼻尖轻轻碰了碰丹绯发梢,才含着笑意缓缓入眠。 第102章 一百零二章 第二日早朝, 赵和当朝启奏, 昭苑行刺之事为太子主使, 百官哗然。 诚王人证物证俱全,皇帝当朝脸色大变, 下令将太子押入天牢。 东宫, 太子妃知道消息之后, 只凄凄地笑了笑, 当初昭苑事发, 她便知晓赵良与此事脱不了关系,赵良不容人, 皇帝如何容得下他? 不过皇帝也并未为难东宫众人,只派了御林军将东宫团团守住, 消息传到恭王府的时候, 赵格正百无聊赖瞧着丹绯绣花。 长戈将太子被打入天牢的消息送过来之后, 二人对视一眼,丹绯又问:“那东宫现下呢?” “属下还不知。” “去问问,”赵格开口吩咐,又转头安抚丹绯:“你放心, 父皇不会为难他们。” 丹绯点了点头,等长戈过来回话,说皇上只是让人围守了东宫之后,才放下心来。 “父皇现下心软, 不会牵连过多。” 丹绯叹了口气, 这事情她评说不了, 只是心疼赵萱这个乖巧聪明的小姑娘。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传来消息,承恩公府连着京中还有几家府邸被抄。 皇帝直接办了皇后的娘家和长子,怪不得昨夜会同皇后一道现身。 丹绯想了想,问赵格:“王爷可要去凤禧宫一趟?” “明日再去。”今日是帝后二人摊牌的日子,他等一日再去也无妨。 丹绯点头,皇后现下最惦记的应该就是这个小儿子,赵格一向孝顺,自有安排她便不多插言。 辅国公府,曹氏听说承恩公府被抄家的时候,正在闺房中插**,手一抖,上好的天青釉**便摔在了地上。 她同柳时和离之后,承恩公府的事情她还是在盯着,毕竟女儿留在了府中,便知道她出府之后,世子院子里也没有再添旁人,柳时对女儿仍旧百般疼宠。 回过神忙抓住旁边侍立着的淡衣,急急慌慌地问:“现在呢?只是抄家?!” “男丁被带走了,女眷们还留在府上。” 曹氏一听便急了:“备马车,我要去将汝汝带回来!” 淡衣一听,忙道:“姑娘,您这会儿可不能去,总是要先知会夫人一声才是。” 这会儿全京城上上下下怕是都不想跟承恩公府有半点牵扯,若不是当初曹氏与柳时和离,她现在也是阶下囚罢了。 曹氏稳了稳心神,抬脚往正院去。 辅国公夫妇都在,见女儿过来便知道她所为何事。 辅国公现下五十出头的年纪,今日散朝便知京中定然有大动荡,想到那个整日跟在太子身后的亲家,冷哼了一声,还好女儿和离得早,不然他们柳家还得平白无故让自己搭一个闺女进去。 “父亲母亲,蕊娘想去将汝汝接过来。” 辅国公夫人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说道:“让汝汝回来当然是好的,只是现下皇上还未说如何究竟如何处置承恩公府,咱们不好贸然过府去。” 这话曹氏心里也清楚,汝汝是承恩公府世子嫡长女,也不是她想带便能带走的。 “柳时也算是有良心,先将你摘了出来。”可再怎么辅国公也觉得自己女儿当时所嫁非人,仍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想到柳时,曹氏眼中便有些泪花,她当初嫁到承恩公府,丈夫便是个不多话的人,平日里读书写字,第一胎生了汝汝之后,肚子两三年也没有动静,婆母有些不满,丈夫却一句都不曾抱怨,虽然院子里也有两个妾室,但都一直服着避子汤,本本分分。算是回报柳时,承恩公府上上下下她也打理得井井有条,现下想来,和离之事是他提出,也算是保全了她辅国公嫡长女的身份,汝汝也留在承恩公府,她若想再嫁容易得很。 “父亲,您说皇上这次会如何处罚他们?” 辅国公叹了口气:“现下看着,皇上不舍得杀了太子,便一定会有人出来替太子死。” 曹氏眼前一晕,泪花便扑扑索索地落了下来。 辅国公夫人忙道:“和离了便罢了,过些天让你父亲同皇上求情,将汝汝领回来。” 曹氏咬着唇,她先前以为对柳时已经心灰意冷,可现下却完全控制不住眼泪,带着些泣音说道:“多谢父亲母亲,日后我便守着汝汝过日子罢了。” “你这又是何苦。”辅国公夫人也不多言,她知晓女儿前几年跟柳时感情甚笃,现下这般,怕是不会再有什么改嫁的念头,她三子一女,女儿是最大的,长姐如母,没有他们去了之后辅国公府不照顾曹蕊的道理,可她还是想再给女儿寻个合适夫君,少年夫妻老来伴,再过些年也不至于太孤独。 “你先回自己院子去,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辅国公一锤定音,瞧着闺女又将心思牵挂在了柳时身上,气不打一处来,柳时这小子,先前是太孝顺,时时都要听承恩公的,他要是跟在和离之事上这般有脾气,何至于让承恩公府沦落到如此地步? 曹蕊见父亲有些不满,垂首行礼,回了自己住处。一路上咬着牙却不断落泪,回到闺房之后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宫中,皇后坐在凤禧宫,脸色灰白颓然至极,连皇帝进门都不知道行礼。 鸾镜想跪下替皇后谢罪,皇帝摆手让她出去,然后自己上前坐在了皇后身旁。 “皇上想如何处置他们?”半晌之后皇后才出声问道。 “皇后意下如何?” 赵良差一点取了赵格性命,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小儿现下还能活蹦乱跳在自己面前说话,她怎么忍心就让长子丢掉性命? “臣妾求皇上留赵良一条性命,逐他出京去吧。” 皇帝瞧着皇后,他这位发妻从不过问朝事,跟娘家也不多搀和,操持宫中庶务尽心尽力,还替何贵妃养大了二子,可就是在亲生的两个儿子上处理不妥,大儿管教不多,小儿溺爱却不求他上进,不过若是赵良稍稍宽和一些也不会是现下这个局面。 “朕知道了,那承恩公府如何?” 皇后抿了抿唇,承恩公府还有自己的母亲,便先问:“皇上,臣妾的母亲?” “今日虽说抄了承恩公府,但并未让他们惊动老太太。” 承恩公府这位老太太过了年之后便时不时会昏迷,瞧着也是时日无多的样子,就算是承恩公十恶不赦,皇帝也不会跟一个老太太为难,更何况还是皇后的亲生母亲。 皇后闭了闭眼:“承恩公府皇上看着处置便是,臣妾也无颜为他们求情。” “朕会给柳家留后,说到底也是五郎的外家。” “多谢皇上。” 皇后起身行礼,却跟抽干了身上所有力气一般,本以为皇帝会离开,没想到听到了让她更为吃惊的事情。 “朕准备过些日子就将皇位传给五郎。” 皇后猛地抬头:“皇上春秋鼎盛,怎会忽然想到这件事情?” 皇帝笑了笑:“朕倒不觉得还能再活几年,带你去凫山行宫住着罢了。” 皇后一时说不出话来,皇帝继续说道:“一会儿朕再见见赵良这个逆子,你好生休息。” 将皇帝送走,皇后瞧着偌大的凤禧宫,久久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御书房,皇帝坐在上首,瞧着下方跪着的赵良,半晌之后才开口:“你母后求朕留你一条性命。” “儿臣犯上作乱,罪该万死。” 皇帝冷笑一声:“你也知道罪该万死,朕为何会养出你这么个心胸狭窄的东西?!凉州一战,你置大昭战事于不顾也要取五郎性命,朕不知你这太子之位坐了二十几年还是如此不安心!” 赵良咬着牙不说话。 “现下还敢将主意直接打在朕的身上!”皇帝越想越怒,当初凉州一战之后,他不想让大昭朝堂太过动荡,便只惩了杨锦,将此事揭过。 “儿臣并未想取五弟性命。”赵良总算是开口,他当初想的是让北漠将赵格掳走,一个做过战俘的皇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资格跟自己抢天子之位。 “狼心狗肺的东西,五郎若是做了北漠的战俘,你是不是更高兴一些?!”皇帝怒极,拿起案上的砚台便朝着赵良砸了过去。 赵良额角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声音似悲似泣:“父皇母后果然都是处处为赵格着想,连这次跟儿臣清算,也要剪除儿臣的羽翼,等着五弟大婚,然后再出手。” 皇帝瞧着他,气得胸口起伏,却并不说话。 “儿臣打小便想,若儿臣不是长子,这太子之位就算是赵和的,也不会落在儿臣手中,母后对儿臣不闻不问,父皇也是更喜二弟一些,他刚刚回京,父皇便立刻将王谙从吏部换下,二弟在朝堂呼声渐起,五郎在凉州建功立业,父皇对儿臣却冷淡至极,母后也时常敲打儿臣的妻子,”说着苦笑一声:“就连萱萱,儿臣时不时想,您二位对她如此疼宠,可是因为这孩子长相有几分随了五弟?” 皇帝揉了揉眉心,他没想到在自己的太子之位上坐了二十几年的儿子,竟然如此小家败气,出声道:“王谙在吏部,利用官员考核之事大肆敛财,你可知道?” 赵良愣了愣:“儿臣不知。” “认人不清!” 说罢又叹了口气:“赵和与五郎,先前都不是有野心之人,朕本想着让他们辅佐与你。” 赵良跪俯在地:“儿臣知罪,求父皇宽恕儿臣妻儿。” 皇帝一句都不想再多说,挥了挥手让人将赵良带了下去。 冯九忙上前服侍皇帝用药,他也知晓,自己服侍了几十年的主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皇帝将药服下,便开始着人拟旨。 第二日一早,天牢传出消息,承恩公留下罪己诏后自裁,承认昭苑行刺之事是他撺掇太子,酿成如此大罪。 最后,太子被贬为顺安伯,出京在万州立府,无诏不得返京,承恩公府男丁削去功名爵位,查抄所有家产,贬为庶民。还有些参与此事的大臣也一并罚过,又过几日,朝堂之中便无人再提此事,如燕过水无痕一般,倒是京中百姓还在以此为谈资。 第103章 一百零三章 王爷这两日心绪不佳, 是赤霄院乃至恭王府阖府上下的共识。 原因无他, 前两日他入宫求见皇后,却落了个空, 连凤禧宫都未能进去, 回来之后便有些闷闷不乐, 他从小到大何曾在自己母亲面前吃过闭门羹。 太子被贬为安顺伯的消息出来之后,丹绯倒是能猜到几分皇后的心思, 赵良差点儿取了赵格性命, 可现下明摆着皇后还是为大儿求情了。心有愧疚一时不想见赵格罢了。 “王爷中午想用些什么?”丹绯进了书房, 放下手上的茶盏问道。 赵格抬头,瞧着丹绯说道:“都好。”又皱眉问道:“流萤呢,怎么让你上茶?” 丹绯笑睨了他一眼:“端盏茶罢了。”这茶是丹绯新腌制的青梅冲制的,稍稍点了梅酱和糖桂花, 赵格这人, 先前不高兴的时候便好吃甜食,现下许是觉得嗜甜是女子作态, 也不吩咐, 这几日丹绯瞧他屡屡求见皇后不得, 挺可怜的,日常饮食便都由她亲自经手, 也让赵格稍稍舒心些。 端起茶盏吃了一口, 恭王殿下心满意足, 却又满面正色, 丹绯心下笑他, 面上也不显露,笑道:“王爷少看一会儿,莫要太过疲累了。” 赵格忙不迭地点头,他对皇后的心思也有七八分清楚,也想得明白,不过这几日丹绯对他实在纵容,连床榻之上胡闹都忍了,一时间恭王殿下也就不想多做解释。 丹绯去了厨下,刚好今日刚刚送来了上好的雪梨,便取了雏鸡胸肉,猪肉熬炒几次,加了麻油、姜汁、花椒末、盐巴等调味,加雪梨薄片、香蔁小块,翻炒起锅。 又用嫩豆腐,煮去豆气,在鸡汤中跟鱼片煮沸,加香蔁稍点老酱油提鲜,恭王府的大厨一手好刀工,切菜打杂的事情自然不会让丹绯做,鱼片晶莹剔透,鸡汁浓香,丹绯又让厨下擀了面条,加了一把苋菜煮,这汤便用来浇面。 再让厨房瞧着拾掇两个素菜,便够她和赵格两人用午膳了。 赵格只用瞧上一眼,便知晓丹绯又亲自下厨了,午膳用好了之后,便拉着丹绯在廊下转了两圈。 今日太阳暖融融的,丹绯有些犯困,赵格瞧她时不时要打哈欠,便领着她去卧房,准备一道歇个午觉。 屋里凉爽一些,刚进屋,丹绯困意便有些消散,不过还是想歇一会儿,刚准备让惊蛰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来,赵格便让丫鬟们都出去了。 “我给你拆发。”说着就动起手来。 丹绯应了一声,坐在床榻旁边由着赵格来,她在府上发髻便十分简单,又不戴耳饰,打理起来方便。 赵格虽说锦衣玉食,但并不是什么拙手笨脚之人,还知道稍稍给丹绯按按头皮。躺在床上之后,丹绯轻声问赵格:“王爷明日还往宫里去么?” 赵格已经接连去了好几日,都未见到皇后,丹绯有些担心。 赵格将头埋在丹绯颈窝,瓮声说道:“母后为赵良求情,她不想见我。” 反手摸了摸赵格的头以示安抚,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娘娘割舍不下,不过那爵位想来不会是她求的。” 赵格心里清楚,八成是父皇想向凤禧宫示好才这般的,蹭了蹭丹绯脖子,说道:“母后连着拒了我几日,明日应会见我,前两天本该带着你回镇北侯府,可一直耽误着。” “阿兄不会计较这些的,”想到周行,丹绯笑了笑,她前两日理嫁妆单子的时候真是无话可说,周行在京中得的赏赐全部都抬到了恭王府作自己的嫁妆,这是不准备娶老婆了?转过身看着赵格,说道:“他将京中镇北侯府都快要搬空给我了,怎么也不操心娶妻生子之事?” 说道周行,赵格趁着丹绯不注意撇了撇嘴,若说现下他是丹绯最惦记的男人,排第二的就必须是他亲自给丹绯安排的这个义兄。周行对丹绯好,但无事从来不主动去寻她,若不是偶然被他瞧见自己这位副将盯着丹绯的眼神太过熟悉,他怎么会将一到凉州就先让二人结为义兄妹,警告周行? 不过这些都不需要丹绯知道,赵格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开窍?”说罢之后看了看怀中的女人,仍然皱着眉,想着镇北侯府的事情。 赵格在她胸前揉了一把,总算是将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王爷!” 赵格见她炸毛,哄着说道:“你不是困了,快睡,等周行相中了哪家的姑娘,我亲自给他指婚还不好?” 墨迹了这一会儿,丹绯也确实有了些困意,赵格等着她呼吸渐渐平稳,才睁开眼睛轻哼了一声,他可还记着,周行趁他不在凉州的时候,想安排丹绯嫁给旁人的事情。 恭王殿下小心眼儿地将人圈在怀里,在丹绯细白的脸颊上啄了几口,才觉得心满意足,心里盘算这离能行房还有多长时间,想着想着也睡了过去。 丹绯睡醒的时候,瞧着窗棂缝隙间漏进来的阳光已经是昏黄的样子,知晓时辰不早,转头瞧着赵格,这人也已经醒了,正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她。 “还有七日。” “什么七日?”丹绯瞧他一脸兴奋,只觉得莫名其妙,坐直身子瞧着赵格。 赵格躺着,长臂一神便能摸到丹绯腰间,大掌在细嫩的肌肤上游走了一圈,轻笑道:“乖乖,你说什么七日。” 丹绯挑眉,笑吟吟地说道:“王爷不怕到时候我来月事?” 没想到这句话对于赵格丝毫没有杀伤力,恭王殿下一脸正色,说出的话却让丹绯涨了个大红脸:“乖乖的月事在月底,七日之后不过二十,放心便是。” 丹绯俏脸通红,捡起一旁的枕头轻摔在赵格身上,穿上绣鞋下了床,边走边道:“王爷起不起身,我让惊蛰她们进来了。” 赵格听她声音又轻又快,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翻身起来,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出声唤人进来。 恭王府上上下下都闲适得很,辅国公府,国公爷上了折子,说想将外孙女领回来,皇帝也允了,他也不知会曹蕊,直接亲自去寻柳时,准备将汝汝领回来。 承恩公原来的一家人现下正挤在一个小院子里,老太太被皇帝接到了城外的行宫将养,抄家的时候皇帝也让人给柳家留了些东西,柳时回来之后安置了一番,也不算太拮据,只是再过两日便要举家离开京城。 承恩公府原来的庶子媳妇儿也都是大家出身,现在这般情势,柳时已经有两个弟妹连孩子都不要回了娘家,辅国公见到柳时的时候,昔日锦衣玉食的世子爷,正穿着一身灰布衣衫给汝汝擦脸。 见到外祖父,汝汝高兴了不少,她太小,并不明白要搬到这里住,扑到辅国公怀中奶声奶气地说想吃芙蓉糕。 柳时上前行礼,然后问道:“不知国公爷现下过来所为何事?” “我上了折子,皇上允了我将汝汝带回辅国公府去。” 柳时抿唇不言,他不舍得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可也知道让她去辅国公府是最好的归宿,汝汝本来在辅国公怀中,这会儿一双大眼懵懵懂懂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汝汝在辅国公府才是最好的出路。”辅国公见柳时不言,沉声说道。 柳时长叹一口气,说道:“多谢国公大人。”然后俯身行礼,许久才站起身来。 辅国公见他这般,开口道:“罢了,当初你也算是让蕊娘全身而退,辅国公府会好好照顾她们母女二人。” 将汝汝带回辅国公府之后,便先送到了曹蕊院子里。 见到女儿,曹氏喜极而泣,辅国公瞧着这母女二人,吩咐淡衣去取芙蓉糕来,等曹氏平静了些之后便让淡衣先哄着汝汝用点心。 曹氏瞧着一旁乖巧坐着小口抿点心的女儿,眼中含泪,同辅国公说道:“多谢父亲。” “谢我作甚,这是我的外孙女儿。” 见女儿还是面带愁容,哼了一声说道:“别再惦记那个姓柳的了,太子倒了,柳家又得罪了恭王殿下,这辈子怕是翻不了身,纵然皇后娘娘还在,可侄子跟儿子哪个重要,你心中难道不清楚?当初跟柳时是和离,也是他有错在先,你改嫁也好,留在府中也罢,不许再想柳家的任何事情!” 曹蕊应了一声,辅国公见她心不在焉,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曹蕊的院子。 次日一早,赵格动身,准备去凤禧宫求见皇后,丹绯给他整理身上的玉佩,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也不知顺安伯何时离京?” “应是就这两日。”赵良现在住在离冷宫不远的一处宫殿中,只等着离京往万州去。 丹绯没再说话,赵格心知她是惦记赵萱,拨了拨丹绯的额发,说道:“他们离京之前不便相见,日后总有机会。” “知道了,王爷今日能见到娘娘便好。”丹绯笑着点了点头,说到底赵萱是赵良的女儿,现下这般时候,赵格绝对不愿意见到自己这位一母同胞的长兄。 第104章 一百零四章 赵格再入宫, 总算是进到了凤禧宫,见到了皇后娘娘。 皇后一身常服,清减了不少, 短短几日先后倒了大儿和娘家,皇帝也隐约透露出身子不好的意思, 便是再撑得住的人也不免有些憔悴。见到赵格才浅浅地勾了勾唇:“五郎来了。” 赵格上前应道:“母后。” “你这孩子, 今日还是要来。” 皇后敛眉,笑着说了赵格一句,赵格回道:“我来瞧瞧母后如何。” “我为你皇兄求情,再过些日子,你父皇与我便要出宫去住, 他身子有些不好。” “孩儿不会因为母后为皇兄求情有何不满,日后他在万州我在京城, 不复相见。”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父皇身子不适也曾稍稍与儿臣提起, 不管您二位如何安排, 五郎都会做该做的事情。” 皇后叹了口气:“罢了, 你跟王妃好好过日子就是。”都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 她从入宫之后,除了何贵妃之外,一直觉得还算平顺,没想到从小儿大婚开始,她愈发觉得心力憔悴。 赵格见皇后这般, 又道:“母后放心, 皇兄在万州好好待着, 即便不见,也会记得是五郎一母同胞的兄长。” 皇后知晓赵格这是在她面前作保证,笑了笑说道:“他现下能有这个爵位已是你父皇格外开恩。” 赵格不言,皇后这般讲,便是希望他不要对赵良出手,他也确实没这个打算,只要赵良安安生生待在万州就行。 从凤禧宫出府,赵格想了想,还是未往赵良现下住着的宫殿去,正准备回府,却被人请去了御书房。 皇帝虽然年过五十,但一直都是清瘦的体态,先前若不是赵格知晓他龙体欠安,只从外表看丝毫看不出是得了虚症之人。 见他过来,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问道:“见到你母后了?” “是。” “这两日她清减了不少。”说罢之后笑了笑,有些自嘲:“不过比起朕倒是强上许多。” 赵格看向上首的自己的父亲,快六十岁的人,从未想过他会有这般讲话的时候,天家父子,虽然隔阂不少,但对他确实一片慈父之心。 拱手说道:“父皇母后都要保重身体才是。” 皇帝笑了笑:“身上伤势如何?没什么大碍的话,你便也该上朝了。” “伤势无碍。” “那好,三日之后便开始上朝。” 赵格从御书房出来,想了想往太医院跑了一趟。 他现下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妥,可先前刘太医那一句‘许会先遗’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实在有点大,觉得还是得去寻了那老头再把把脉,若是无碍,这三日便将圆房的事情办妥了。 刘太医见到赵格,抚了抚胡须,笑着行礼:“不知恭王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赵格不觉得有半点儿不妥,大喇喇地坐下,说道:“本王今日前来,是想让您老给把把脉。” “王爷果然是年轻气盛,”刘太医笑着说了一句,并指搭在赵格腕间,半晌之后微微动了动眉头,看向赵格:“王爷可是想要与王妃圆房?” “当然!” “王爷这些日子将养的好,确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见刘太医点着脑袋说出了这句话,赵格大喜,猛地站起身,说道:“有劳刘太医。” 将恭王殿下送出太医院,刘太医返回去,笑着摇头,他行医多年,一瞧便知,这位恭王爷虽说龙精虎猛,但是房事上瞧着就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愣头青,再看看今日这番火急火燎的样子,说不准一激动还真是得出个洋相。 赵格一回王府,丹绯就觉察出有些不对,若说今日皇后娘娘见了他,也不至于就高兴成这个样子,时不时傻兮兮瞧着她乐上一乐。 到了晚上,晚膳上桌的时候丹绯便更觉得有猫腻,这人吃不得辣,她倒是总喜欢有辣椒提味道的菜色,大厨房上的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赵格还取了一坛北漠上贡的葡萄酒。 丹绯瞧着亲自动手给自己倒酒的赵格,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王爷今日是有什么喜事?” “当然有,”赵格笑眯眯地瞧着丹绯:“你陪我喝两杯便是。” 赵格已经将酒盏举到了面前,丹绯便将自己的酒杯端起,跟他轻轻碰了一下,北漠上贡的这酒偏甜一些,赵格自己是不喝的,丹绯一杯饮罢,才听赵格笑着说道:“今日我去太医院,刘太医说已无大碍。” 丹绯听罢,差点儿将口中的酒呛了出来。 稳了稳心神将酒咽下去,磕磕巴巴地说道:“王,王爷不是说还有七日?” “那倒不必了。”赵格一边给丹绯夹菜一边说道。 瞧着丹绯拉着俏脸,赵格挑眉:“早知道将你灌醉了直接抱到床上去。” 丹绯哼了一声:“不过圆房罢了,王爷怎么说的跟强占民女一般。” “可不是,”赵格凑近,吧唧在丹绯唇上香了一口,促狭道:“那乖乖还不快些用膳,随为夫一道往床榻上去。” 这人嘴上还有方才饮酒留下的香气,丹绯点了点赵格额头,皱了皱鼻子笑眯眯地说道:“没脸没皮。” 被这般说,恭王殿下也只知道傻乐,手上还给二人满酒。 王爷同王妃用膳的时候,也不是不喜下人离得太近侍候,丹绯吃了两杯果酒,稍稍用了些菜和粥食,便放下了筷子,赵格心急,见状却促狭道:“乖乖等不及了?” 丹绯弯起眼睛笑道:“这倒不是,王爷不嫌天热,我还是得去沐浴一番。” “我也要洗,同你一道?” “王爷想得美。”丹绯完全不理会赵格可怜巴巴的眼神,将人丢在了身后。 赵格起身,长腿一迈,两步便走在丹绯身侧,将手捉在掌中,说道:“我跟你一道去卧房,也洗一洗。” 没想到一进去,二人住了十来日的卧房,又被赵格布置得跟新婚当日一般。 丹绯嘴角翘起,瞧见一旁赵格求表扬的眼神,往下压了压,正色道:“王爷有心。” “就这样?”赵格不满,方才丹绯脸上的喜色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招了招手示意赵格低头,然后在跟自己一样高的俊脸上亲了一大口,也不敢多看,垂首快步往耳房走去。 赵格在身后,刚好瞧得见丹绯通红的耳尖,大笑出声,他同丹绯住着的这间房中现下有两处沐浴的地方,便也去清洗一番。 耳房中,热水已经备好,惊蛰侯在那里等着拆发,丹绯暗啐了赵格一声,这人还真是做好了一切准备,预谋得十分到位。 等丹绯磨磨蹭蹭出来,赵格已经穿着里衣躺在了床榻上,跟那日一般,水红色的绢纱松松垮垮,黑发垂顺眉眼昳丽。 丹绯深吸一口气,她跟赵格在这张床上胡闹得次数多了,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件事情上,跟恭王殿下绝对不能露怯,她若是羞涩一点儿,赵格那荤话就能跟不要钱似的再冒出来一车。 赵格瞧着丹绯不疾不徐地坐在了床榻旁边,用软巾一点一点吸头发上的水分。 “我给你擦就是。”赵格说着,坐直了身子将软巾从丹绯手中接了过来。 “王爷今日入宫,娘娘可还好?” 瞧丹绯耳根泛红还故作镇定跟自己说话的样子,赵格心下好笑,却还配合着:“清减了些,不过没什么大碍。” 想了想又告诉丹绯:“父皇说让我三日后便要上早朝。” 赵格若是上朝,卯时便要起身,丹绯反手揉了揉他的耳朵,笑道:“那王爷日后便要辛苦些。” “可不是,所以今晚你得好好犒劳我。” 耳边尽是赵格故意呼出的热气,丹绯觉得浑身发软,可还是佯做镇定:“王爷若是这般,头发怕是就要再擦半个时辰。” 赵格呵笑一声,换了条干爽的帕子,说道:“有道理,湿发躺在枕头上可容易伤风。”看丹绯忙不迭地点头,啄了她脖颈一口,笑道:“不若等一会儿乖乖在上面可好?” 丹绯俏脸蹬地一下烧了起来,前两日赵格寻了一套白玉的欢喜佛回来,一本正经在床榻上把玩的时候还被她瞧见了,当时手中拿着的正是个坐莲的姿势。 回过神的时候,前襟已经有些松散,大掌已经探了进去,丹绯倚靠在赵格身上,一双眸子水意溶溶,看得赵格脖颈间青筋都有些突起。 若真是说起来,恭王殿下确实是许久都未曾行过**之事,丹绯也是个两辈子没经验的,身上细嫩的肌肤被赵格抚过,脑子便开始发昏。 直到被放平在床榻上,才稍稍回神些。 赵格也有些慌乱,他跟别的女人,都是草草了事,这些日子虽然研究了不少,可现下人躺在身下,他各处都想把玩一番,想了想先是在丹绯脸颊上细细亲吻安抚,然后沉腰狠心埋了进去。 丹绯很难形容身体的感觉,赵格动作间其实有些笨拙,她有些钝痛,可心中却是一点一点地生出了满足与欢喜。 赵格见她皱眉低呼,便放停动作等着。 丹绯缓了缓,见他不动,双臂环上赵格脖颈,仰首蹭了蹭他的脸。 恭王殿下知晓这是让自己不用再忍的意思,笑得眉眼弯起,便也开始挺腰动作起来。 二人都不好受,赵格额前已是有了一层薄汗,丹绯鼻息渐重,呼吸急促起来,没想到赵格忽然一个挺身趴在了自己身上。 赵格埋首在绣枕上,丹绯愣了一愣,想笑却不敢出声,赵格方才一开始动作,她便觉察出这人也是个纸老虎,动作生疏得很,没想到第一次还真是没坚持多长时间。 伸手摸了摸赵格有些薄汗的后背,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出声问道:“王爷可要叫水?” 赵格没应,坐了起来,黑着一张脸,将丹绯拉到怀里,一双大掌稍稍带上了劲儿在她身上揉捏,丹绯轻呼出声,倒是更刺激了这人,他当然知晓方才又多丢脸,可转念一想,丹绯又不懂这些,只要再将面子找回来不就是? 床边燃着龙凤喜烛,偶尔会有烛花炸开的声音,丹绯似嗔似泣的声音听在耳中,赵格似是有无穷的精力。 等被人折腾得手指都不想抬之后,丹绯还是用尽力气在赵格小腿上提了一脚。 “说,你夫君厉不厉害?” 方才丹绯讨饶,赵格逼她相公夫君唤了好几声,刚刚消停下来,便将人拦在怀中问了起来。 “粘腻得很,要洗一洗。” 见丹绯不答,赵格也不逼她,反正来日方长,厉不厉害这种事情还是要身体力行才能让她明白,但是清洗的事情却被赵格包揽了:“我去给你端盆温水擦洗一番。” 丹绯确实也懒得动,赵格这般讲便由着他去,没想到恭王殿下心里算盘确实打得啪啪响,方才他将锦被稍稍在丹绯腰下垫了垫,这般才好早些给他生个小娃娃不是? 第105章 一百零五章 第二日早上, 丹绯醒过来的时候赵格正拿着她一缕头发把玩。 “怎样,睡得可好?” 身上有些酸痛,但睡得确实不错, 丹绯转身面向他,应道:“很好。” 赵格将手中的头发放下, 大掌到丹绯后腰轻轻揉捏起来。 “什么时辰了?”丹绯偎在赵格身边, 舒服又安心。 “巳时三刻左右。” “饿。” 丹绯软绵绵地吐了一个字出来,惹得赵格低笑,说道:“那便起身用膳。” 穿好衣裳,叫人进来梳洗,流萤捧着铜盆进来, 丹绯瞧着她,青梧现在小腹已经十分明显, 这些日子赵格无事不出府, 长戈空闲也多, 陪着青梧将人养胖了一圈, 想想也该问问她有什么想法。 赵格不准备出府, 二人便一道在书房读书。 虽说现下比起之前,恭王殿下在文学素养方面小有长进,但也还是不怎么喜欢待在书房中,丹绯有些疲累,便倚在他书房的罗汉床上, 翻着些志怪小说看。 过了一会儿, 阳光打进来有些刺眼, 丹绯抬头瞧了瞧赵格,这人眉头紧锁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轻声问道:“王爷在看什么?” 赵格扬了扬手中的书册,丹绯瞧罢之后笑了笑:“怎么忽然翻起这个了?” 手上的是本《解字》,跟字典差不多的东西,赵格将书放在一旁,起身走到丹绯身边,说道:“本想瞧瞧给孩子起个名字,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好的。” “孩子?”丹绯哭笑不得,只道:“王爷实在心急了些。” “有备无患。” 怀胎就要十月,更别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不过瞧他兴致勃勃,丹绯也不浇冷水,问道:“王爷可有中意的字?” “想太多也麻烦,叫赵承如何?” 承字确实不错,可丹绯却微微皱了皱眉:“王爷觉得一定是个儿子?” “这你就不懂了,”赵格笑着说道:“不管儿女,第一个孩子都叫赵承。” “万一是个女儿,长大了怕是不愿意。” 恭王殿下一撇嘴:“哼,这可由不得她。” 丹绯笑着摇了摇头,想这些实在是早了,不过刚刚圆房,赵格就开始给孩子起名字,若是一出生,是不是就得定娃娃亲了? “王爷还不如想想何时回镇北侯府。” 说到这个,赵格确实有考虑,便问丹绯:“后日如何,等上朝之后便要忙碌起来,明日也好让人去知会周行一声。” “好。” 二人商定下来,便让长戈去镇北侯府走了一趟说一声,本来是三日回门的事情,却拖了半个月来。 回镇北侯府前一日晚上,赵格躺在床上,贴着丹绯蹭来蹭去,不愿睡觉,丹绯反手摸了摸赵格脑袋,说道:“王爷身上有伤,还是早些休息。”恭王殿下昨晚又折腾了大半宿,真当自己一点儿伤都没有了。 赵格撇了撇嘴,丹绯坚决得很,这屋里放了不少冰,睡着也凉爽,只能揽着怀中人睡下。 第二日,赵格同丹绯一道回镇北侯府,现下明眼人都瞧得出是恭王得势,周行也自然一道水涨船高,虽说瞧着镇北侯还得回凉州,但京中打周行主意的人也不少,若不是现下朝堂不安宁,怕是说媒的人都要将镇北侯府的门槛踏破。 周行给丹绯安排的嫁妆不少,回门的时候丹绯准备的礼也极多,都是精挑细选的,赵格也不在意,由着她来就是。 恭王府的马车到侯府的时候,周行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赵格先下车,然后转身将丹绯扶下来。 “阿兄!”丹绯见周行,也高兴得很。 “末将见过王爷王妃。” 周行行礼之后瞧了瞧丹绯,面色红润神态姣美,说不清心下如何作想,但看她在恭王府过得不错,万般思绪化作嘴角一抹笑意,说道:“小妹气色很好。” 丹绯笑着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赵格轻咳一声:“进去说话罢。” 镇北侯府没有女眷,三人便一道在正院的花亭中坐着,环水还有假山石也凉爽些。赵格开口说道:“现下凉州无战事,你也可以留在京中。” “末将但凭吩咐。” 正是吃葡萄的时候,丹绯剥了一颗,刚想吃下却被赵格捏住手送进了自己口中,瞪了他一眼也不恼,还重新剥了一颗递了过去。 周行见两人动作娴熟亲密心下有些酸涩,微微垂首后又抬起,赵格瞧在眼中,说道:“明日我便要上朝,再过些日子,父皇同母后会出宫去。” 这些赵格跟丹绯提过,隐隐约约便是皇帝要退位的意思,周行听在耳中却无半分震惊,只问道:“王爷需末将做些什么?” “想让你先继续留在京中。”赵格顿了一顿,他知道新帝登基之时,必定会有人上折子请求充实后宫,更莫说是现下他膝下无子的状况,他当然要重用周行,不光是因为朝中形势,也想给丹绯一个镇得住场的娘家。 “是。” 周行话不多,跟赵格谈得也都是国事,丹绯坐在一旁听着,倒也不无聊,在镇北侯府用罢午膳之后,赵格急着回王府,他明日要上朝,还需准备一些事情。 丹绯一直想跟周行说一说镇北侯府女主人的事情,又觉得这般惹人厌烦,上了马车之后赵格瞧她心不在焉,便问:“怎么了?” 丹绯抬头说道:“觉得侯府该有个女主人,可又不想催促干涉这些事情。” “顺其自然罢了,周行心中自有分寸。” “也是。”周行在凉州城时杀伐果断,想来也不会喜欢她跟在身后操心这些事情。 赵格上朝之后便忙碌了不少,经常在傍晚时分才回府中,丹绯心疼他有伤在身,晚上便不想让他胡闹,两个人一进我退来来回回的,丹绯发现,到了该来月事的时间,竟然没有半点儿动静。 这日,赵格从宫中赶回来,晚膳的时候便觉得丹绯有些心不在焉,二人上了床榻,更是卷在被子里连身子都不让碰一下。 “这是怎么了?”赵格现下身上的伤口已经长得七七八八,行房之事完全无碍,还是让刘太医来恭王府当着丹绯的面把的脉。 丹绯从被子里伸出半张小脸,支支吾吾地说道:“赵,赵格,我月事没来。” 恭王殿下傻愣愣的,伸手就去扒丹绯的被褥,还说着:“月事没来不正好?” 丹绯实在见不得他这幅傻样子,双手拽着他的耳朵揉了两圈,恶狠狠地说道:“傻子,万一怀了孩子怎么办?” 赵格一听,手上的动作立马停了,一下子跳到床下,急急慌慌地往外去,连鞋袜都忘记穿上。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丹绯忙问道。 “还能做什么,让吴太医来给你把把脉,这平安脉是怎么请的,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不中用的东西!” 丹绯瞧他手忙脚乱,忙道:“赵格我不舒服,你先过来。” 一听这话,赵格三两步便又回到丹绯床前:“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我这会儿就去太医院!” 伸手攥住赵格大掌,丹绯笑着说道:“没有不舒服,只是女子不行经,虽说有可能是怀孕,也还可能是旁的原因,不过今晚你可不能孟浪,好好睡觉,明日让太医院来人瞧瞧就是。” “这怎么行,这会儿就让吴太医过来!” “吴太医许已经睡下了,何必急这一会儿?”又不是生孩子,不过除却没来月事,丹绯也觉察出身上细微的变化,十有**是赵格这些日子辛勤耕耘有了收成。 “本王不睡他睡什么?”赵格可不体贴旁人,他一想到丹绯腹中现下许是有自己的孩子,便高兴得想去校场上酣畅淋漓地跟人打一场,想了想对丹绯说道:“让流萤她们进来,你好生躺着,我亲自去将人请过来。 “就算是,月份也浅着呢,不一定号的出来,王爷这般火急火燎的,可当心空欢喜一场。” “总归是身上有不舒坦的地方,让人来瞧瞧也好。”说罢抬脚便往外去,丹绯瞧着,心道还不如不告诉他,大晚上的还要再惊动不少人来。 吴太医刚刚躺下,还没跟夫人说上几句体己话,便听见下人在外面慌慌张张地唤道:“大人,大人,恭王爷来了!” 这也顾不得别的,慌慌张张穿衣起身,赶往前厅,一边走一边念叨着,恭王府的平安脉刚刚请过没多久,这又能是怎么回事? 赵格手持马鞭站得笔直,见吴太医过来,便道:“劳烦吴大人过府一趟。” “好好好。”这人煞神一般,吴太医甚少骑马,但架不住恭王殿下都是快马赶来,也只能牵了匹马跟着一道前去。 长戈跟在后面,前面虽说还有两个引路的侍卫,但这位吴大人骑术实在差了些,王爷还心急直抽人家的马,一行人也算是快马加鞭赶回恭王府。 丹绯正跟流萤说话,问了半天没想到流萤却相中了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张仵先前一直跟着丹绯,现下也回了王府,不知怎么,竟然入了流萤的法眼。 “听话,王爷说一句让他好好待我,那便能管他一辈子。” 丹绯刚想问她到底喜不喜欢张仵,便听见外面嘈杂起来,想来是赵格领人回来了。 赵格第一个进来,俊脸绷得极紧,定睛一瞧,吴太医脸色有些发白跟在后面。 丹绯忙让流萤上茶,然后开口同吴太医说道:“有劳吴大人。” “哪里哪里,王妃身上有何不妥?” 瞧了一眼一脸期待的赵格,丹绯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月月事未至。” 吴太医恍然大悟,怪不得恭王殿下急成这个样子,伸手搭在丹绯晚上,过了一会儿笑了起来:“王妃确实是喜脉,不过时日尚短,先前请平安脉的时候没瞧出来。” 说罢转身:“恭喜王爷!” “好好好!有劳吴太医!” 赵格激动得很,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才好,大步走到丹绯床前,抵着丹绯的前额,闷声说道:“你要给我生孩子了。” 第106章 一百零六章 吴太医开了安胎的方子, 赵格让人将他送回府邸,然后搂着丹绯在床上,大掌抚上丹绯小腹,嘟嘟囔囔地小宝贝小乖乖地唤着。 丹绯觉得牙酸。 出声劝他:“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朝。” “对对对, 你也早睡,怀孩子可一定要养好了。”说着便轻轻揉着丹绯的后背,这些天过来,他发觉这般揉捏丹绯总是入睡快些。 第二日早上,丹绯倒是醒得更早些, 看他朦朦胧胧睁眼, 伸手捏了捏赵格的俊脸,笑眯眯地说道:“王爷昨夜说梦话了。” 赵格皱眉:“真的,扰到你睡觉了?” “不是不是。”丹绯想到赵格昨夜说了什么就憋不住想笑,大晚上的赵承赵承的唤了好几声,跟小孩子都已经蹦出来站在他面前了一般。 “唤赵承唤个不停, 不过你可想好了, 若是个女儿是不是该换个名字。” 赵格起身穿衣, 应了一声又道:“先上早朝去, 今日也告知父皇母后一声。” 丹绯点头:“好。” 早朝的时候,赵格一身蟒服站在下首,皇帝只用余光便能瞧见这小子有多高兴, 出声问道:“恭王可是有什么喜事?” 赵格出列, 拱手道:“回父皇, 儿臣王妃昨夜诊出身孕。” 皇帝抚掌:“好好好,确实是一桩喜事。” 赵格这会儿高兴得很,巴不得全大昭都知道丹绯怀了自己的孩子,朝中大臣行礼道贺,他都一一应下。 下朝之后,赵和走在他身旁,出声道贺:“恭喜五郎与魏姑娘。” “多谢二皇兄。”赵格瞧得出,赵和是纯然的欢喜,又道:“这会儿要往凤禧宫走一趟,皇兄可要一道?” 赵和微微摇头:“五郎先自己去罢,衙门还有不少事情。” 皇后知晓丹绯有身孕的消息当然欢喜,她精神头不好已经好一段时间了,这个消息确实让她振奋了些。 “吴太医怎么说?可要好生将养着。” “胎像平稳,母后不必担心。”在赵格心中,丹绯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身体也该强健些。 “可不能大意,尤其是第一胎。”皇后瞧得出赵格有些高兴过头,便叮嘱了一句。 “儿臣省得。” “府上也不是没有旁人,你可万万不能闹她。” 皇后说的隐晦,赵格也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昨晚吴太医便交待了,三个月之前不能行房,不过倒是让他想起了流光院的两人,前些日子事忙,他倒一直未作处置,丹绯也没有召见二人,想来是眼不见心不烦等着他表态。 “母后放心。”赵格语气笃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丹绯因为孩子出半点事情。 赵格前脚回恭王府,丹绯正在卧房小憩,便不去扰她,轻声问流萤:“流光院二人呢?” 没想到丹绯刚刚怀孕,王爷便问起了旁的女人,流萤竟忘记回话,说道:“王爷要见二位姑娘么?” 赵格皱眉,这丫鬟有些没规矩,但看在丹绯的份上还是说道:“她们在府上可规矩?” “回王爷,二位姑娘都很守规矩。”赵格一恼,流萤也有些害怕,忙回话道。 “王爷回来了?”虽然赵格声音压得低,但丹绯睡得也不深。 听到丹绯声音,赵格忙进了内室,见她弯腰穿绣鞋,忙接过,一边俯身穿鞋一边嘟囔:“这么大的动作,折了我儿子怎么办?” 丹绯心里送了他一个白眼,开口道:“吴太医说了,这些都无碍。” 赵格点头,又道:“方才我问了流萤流光院那二人。” “我听到了,”丹绯不觉得赵格会在她刚刚怀孕的时候便开始惦记旁的女人,不过还是要问一问他有什么事情:“王爷是有什么打算么?” 见丹绯半分醋意都无,赵格哼了一声:“你就不怕我去找别人?” “王爷可不是这种人。”说罢向前凑了凑,垫脚在这人喉间啄吻了一口。 得了甜头,赵格才心满意足跟丹绯解释起来:“今日在宫中,母后说府上还有旁人,让我莫要闹你,我才想起来流光院还有两人,说好了只要你一个,她们当然不能再留在府中,便问问流萤,若是安分就给些银两遣散出府。” “王爷做主就好。”话都说到这份上,丹绯当然是他怎么来怎么好。 二人正说着,宫中的赏赐便到了,比之当初太子妃怀胎的时候都多了不少,赵格领着丹绯出来,来送赏赐的是冯九,见到赵格忙笑着说道:“奴才恭喜王爷!” 赵格瞧他这副样子,不像是只贺自己的孩子,比之以往更多了两分恭敬,这位冯公公可是知道御书房的第一手消息,心下转了几转,还是拱手笑道:“有劳冯公公。” 冯九忙摆手:“王爷折煞奴才了。” 晚上,恭王殿下非要贴在丹绯小腹上听听孩子,什么都没有也挡不住他兴致勃勃,丹绯由着他胡闹,正听着,忽然侧着脑袋,开口说道:“父皇再过几日就要离京了。” “你怎么知道?”皇帝一离京,便是新帝登基的时候,赵格说着却跟闲聊一般。 “瞧冯九那副样子就知道。” “也不知二老离京住不住的习惯。”丹绯嘟囔了一句,虽说想去的行宫离京城不算太远,布置也都是按照宫中来的,可怎么说都不是一个地方。现下只将两人当做公婆来看,丹绯还真是稍稍有些担心。 赵格起身,说道:“都重新整修过了,也能住的稍稍舒坦些。” 不知为何,吴太医一诊断说有孕,丹绯便真的嗜睡起来,瞧她犯困,赵格忙道:“快些睡就是。” 没想到确实不出赵格所料,三日后一道圣旨传下,皇帝禅位与恭王,居太上皇,移居昭德行宫。 这一道旨意是在早朝时候宣的,消息传入恭王府,丹绯心下竟有些恍然,她初到大昭,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整日提心吊胆,从未想过能嫁给赵格,有这般尊荣的身份,忽然又想到赵和手中那封和离书,笑了笑,也不知在大昭的皇帝身上可否得用。 皇帝将日子安排得紧,七日后便是赵格登基大典的日子,丹绯本不能去观礼,赵格还是让人给她安排了一个位置。 丹绯瞧着赵格披龙袍,戴冠冕,焚香诵礼。大昭人礼数繁杂琐碎,她却瞧得十分入神,一夕之间赵格便一跃成为执掌大昭一国之人,可不过也只是个刚弱冠之龄的青年。 刚刚礼成,赵格看向丹绯,眨了眨眼睛,知晓是问她是否疲累的意思,笑了笑轻轻摇头。 赵格转身,他要出去受百官朝拜,再去正阳门受万民之礼,这些丹绯不能跟着再去,可外面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句,响彻大昭京城。 新帝登基,第一道圣旨便是封王妃魏氏为后,入住昌庆宫。 以往皇后都是住在凤禧宫中,赵格以皇太后健在为由,将凤禧宫原封不动放着,让丹绯住进了这昌庆宫。 丹绯不知道赵格此举是有多少出于孝道,但她确实知道,昌庆宫是离养心殿最近的宫殿。 由于身孕还不足两月,封后大典也就不着急举行,等着三个月稳一些再说,这事情丹绯倒并不着急,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太嗜睡了些。 正晌午的时候,太阳毒辣辣的,赵格还是乘了御辇到昌庆宫来。 一来便见昌庆宫中放了不少冰块,丹绯正躺在床上睡得香甜。流萤跟张仵的婚期已经订了,便未入宫,惊蛰见他过来,刚想开口便被瞪了一眼。 要惊蛰说,皇上也实在可怜了些,入宫几日,娘娘是越来越能睡,有一晚皇上过来的时候,她都已经睡下了,大晌午热得要命,还是总想来瞧瞧,还不让唤醒皇后娘娘,生怕扰了她半分睡眠。 赵格瞧着丹绯温顺地睡着,侧着身子跟个婴孩一般,顿时觉得心里郁气都散了不少,他第一道圣旨就是封后,后来周行领兵部,他根基太浅,不能直接封国公爵位,便下旨领一等公的食邑,没想到还是有些不长眼的上折子请他充盈后宫。 先前他还好脾气地批两句,大意是新登基不耽于女色,皇后身子重不便操持之类,他先前一直算武将,上朝时间也不长,跟那些文臣打交道还有些不擅长,没想到有几个御史变本加厉,折子上得跟点豆苗一般,密密麻麻接二连三。 赵格坐了一会儿,心下觉得熨帖了不少,合衣躺在丹绯身侧也眯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刚刚登基琐事繁多,就算是午歇也只能一时半会儿。等赵格准备起驾回养心殿时,丹绯还是睡得极沉。 第107章 一百零七章 丹绯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 外面阳光已经是昏黄色, 丹绯瞧一旁的绣枕上有痕迹,便问惊蛰:“方才皇上来过了?” “回娘娘,午时过来歇了一会儿。” 丹绯揉了揉眉心, 大夏天的她自己跟冬眠一般,这几天赵格也忙忙碌碌的, 两个人连话都没好生说过两句。 宫中不同于恭王府, 昌庆宫虽然离前面养心殿近, 但也不是抬脚就能过去,想了想同惊蛰说道:“一会儿去养心殿走一趟。” 惊蛰称是, 一旁的宫女朝旭上前,将参汤端了过来。 朝旭和晚曛是赵格在没有大婚之前送到镇北侯府的, 现下也跟着在昌庆宫中。 丹绯不怎么喜欢参汤的味道, 但更不想吃吴太医的安胎方子,为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只能多进补些。 没想到刚刚掀开盖子,丹绯便一阵反胃, 昏天黑地地吐了起来。 惊蛰吓了一跳,忙上前轻轻给她顺气,好一会儿之后丹绯才扶着床沿起身,接过茶水漱口。 “娘娘晚上还去养心殿么?” 惊蛰知道怀孩子的妇人会有这种情况, 可吐成这个样子免不得有些担心。 “先让人备晚膳。”丹绯坐着顺气, 她方才觉得胃都要从嗓子里吐出来了。 没想到晚膳的时候, 一闻到味道, 丹绯也是反胃得不行, 只稍稍垫了些燕窝,而且又开始犯困。 想了想吩咐惊蛰:“烛火都亮着,我稍稍歇一会儿,若是皇上来了便大声些通传。” 惊蛰应下,可想起来上午赵格来的时候,她不过轻碰了一下床幔,便被怒视了一眼,稍稍有些为难。 半夜丹绯醒过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摸了摸身旁,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在。也不出声,惊蛰她们就守在外面,只是半夜忽然醒过来罢了,不想惊动旁人,没想到却愈发睡不着起来。 第二日早上,惊蛰瞧她神色恹恹,忙问:“娘娘可是觉得有不舒服,可要让吴太医来瞧瞧?” 丹绯笑着摇了摇头:“不必惊动太医。” 早膳和午膳用的都不算多,午间该歇晌的时候,丹绯眼皮子打架却也还强撑着,昨夜赵格没来,今天中午怎么说都不会见不到人。 到未时末都没见人,丹绯迷迷糊糊有些想睡过去,却还支着脑袋撑着,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心里对赵格更黏了些。 申时三刻,赵格才到昌庆宫来。 先在外面问过晚曛丹绯今日的情况,这是他送到镇北侯府的丫鬟,当然半个字都不会隐瞒,知晓丹绯吐得厉害之后,皱了皱眉,轻手轻脚进了内殿。 没想到却见丹绯倚在软榻上,身上盖了薄薄的毯子,手中拿着绣棚,脑袋却一点一点的快要栽下去一般。 虽说昏昏沉沉的,但是脑子却机警着,赵格脚步虽轻但还是出了动静,抬头说了一句:“可算回来了。” 赵格听得出她十分欢喜,上前两步将人抱起,边走边说:“等我作甚,这几日你都嗜睡,我本来担心,吴太医却说无碍,那便睡好就是。” 他身上还穿着龙袍,丹绯伸手攥紧了赵格的衣襟,也不出声。 赵格将她放在床榻上,说道:“我昨夜没回来,将前朝的事情处理好了,想着今儿来陪你和孩子。” 丹绯眼中泛酸,她从昨夜开始,忽然进入了怀孕那种古怪的荷尔蒙失调状态,赵格一句话便惹得她想哭,又觉得不好意思,转身将外衫除去,说道:“一道再睡一会儿。” 等丹绯呼吸平稳,赵格才缓缓睁开眼睛,他从未见过丹绯因为自己这般患得患失的样子,这会儿胸前衣襟还被她攥在手中。大昭新上任的皇帝因为这件事情躺在床上傻乐,想想那些让他选秀的文臣,更觉得多事至极。 太上皇离开的还是有些仓促,赵格威望多在武将中,朝中文臣还稍稍有些拿捏不住,对他后宫指手画脚的便是这些文臣。其中有一位姓田的大学士,三朝元老,朝中上下不少人唯他马首是瞻,赵格烦他得紧。 有人睡在身旁,丹绯便觉得十分安心,一脚睡到天色将晚,醒来的时候一抬头便见赵格披散着头发,坐在罗汉床上看折子。 “皇上。” 刚醒,一出声又软又轻,赵格听得心里痒痒,怀了孩子虽说自己得节制几天,但能换来这么黏人的一个媳妇儿,绝对不亏。 “醒了?”赵格笑了笑,又道:“晚膳已经备好了,用罢之后我陪你出去走走。” 丹绯当然知道怀了孩子还是要多运动,点了点头又问:“皇上可有政事要处理?让惊蛰她们陪我一道也无妨。” “我可是专程来陪你的。”赵格微微仰着脑袋,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丹绯莞尔,二人一道用罢晚膳,便在昌庆宫附近随便转转。 “皇上刚刚登基,正是辛苦的时候,不必太挂念这孩子,听话的很。” “是么?我怎么听说他昨日闹腾你,吐了好几次。” 丹绯交代过惊蛰,不许告诉赵格,便知道是朝旭和晚曛中的一人,轻哼一声说道:“皇上送来的人果然听话。” “这事情何必瞒我,你怀着孩子,不是我播的种?这么辛苦就该让我全知道,日后便对你更好一些。” 丹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赵格这逻辑怎么跟娘家人一般,笑道:“现下还不算辛苦,日后说不准我整日找你哭闹呢!” “来来来尽管来,你在养心殿闹都行,只要别哭坏了眼睛。” 丹绯抿唇直笑,忽然闻到一阵香气,本该是沁人心脾,却惹得她反胃,又干呕起来。 赵格忙给她顺气,口中还说着:“吴谨怎么安的胎,弄成这般样子?!” 丹绯缓过劲儿来说道:“不能怪到吴太医身上,听说怀胎都是这样。” “想来是这几缸莲花的气味,一会儿便让人撤了。” “好。” 这一搅合,二人便掉头回昌庆宫去,回去之后分别沐浴,然后上床歇息。 这一胎虽说闹腾得早,但丹绯瞧着却更滋润了些,身上的肌肤映着烛火更显莹白细腻,赵格喉结微动,笑道:“乖乖,你怀了孩子倒是更勾人,折磨我。”说着轻轻挺了挺腰。 丹绯脸上微红,不理会他这幅样子,只道:“旁人都说怀女儿的话会变漂亮,说不准这一胎就是个乖囡囡。” 这几天过来,赵格第一胎倒是稍稍有些想要个儿子,不过丹绯这样讲,他当然要应和:“这可不对,你什么时候都好看。” 丹绯挪到赵格身前,亲了亲他,然后勾唇说道:“这会儿嘴甜。” 赵格美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被占了便宜,恶狠狠地将丹绯压翻在被褥上,捉住软绵绵的玉手便往下引。 这些天也不能不让他沾一点儿荤腥,丹绯顺着他的意,等两人闹腾了一会儿,便起了困意,拥在一起睡了过去。 直到封后大典,赵格都是这般半饥不饱地过着日子,前朝的事情半点儿都没传到昌庆宫,他也是隔三差五地便抽出半天时间陪着丹绯歇晌,孕吐倒是一直都有,吴太医开了方子又施针之后稍稍好了些,一转眼刚入九月,天气开始凉爽,赵格便着礼部开始准备封后大典的事宜。 虽然圣旨已经下了,但没有举行仪式,丹绯的身份在玉碟上就未曾更改,赵格再三跟吴谨确认胎像很好之后,才选定了大典的日子。 前一日晚上,赵格还在反反复复地问丹绯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瞧他紧张成这幅样子,丹绯哭笑不得,安抚道:“王爷放心,礼部都安排好了,除了在正阳门的时候,都是坐轿辇,不会有什么事情。”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便要起身,因为怀着孩子,礼服凤冠还稍稍从简了些,就是这般,丹绯起身的时候,都还被头上的凤冠压得稍稍晃了一晃。 封后的仪式比起赵格登基之时,还是要简单一些,不过礼成之后,帝后二人要一道前往正阳门,受百官和万民朝拜。 司礼官话音刚落,赵格便迫不及待起身,牵着丹绯上了龙辇。 “如何,可疲累?”赵格大掌抚上丹绯小腹,出声问道。 站的时间确实有些久,不过也不是坚持不住,丹绯轻轻摇了摇头:“还好。” 钦天监说是个黄道吉日,一大早确实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可这会儿到了快午时的时候,太阳晒在身上确实就有些闷热了,丹绯又是一身厚重的礼服,这会儿白腻的脖颈后面已经悄悄起了一层薄汗。 正阳门下方,虽说是万民参拜,但还是有讲究的,最前面是国子监的学生和一些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两人登上门楼,众人参拜问安之后,赵格便想开口讲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丹绯回去歇息,没想到最前面礼部一个司礼的官吏竟然站了出来,先是行礼,然后开口说有本要奏请皇上和娘娘。 赵格拧眉刚想训斥,丹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那小官便趁机说了起来。 洋洋洒洒说了快有一炷香的时间,赵格越听脸色越差,封后大典上请求皇后为皇上广纳后宫开枝散叶,这种事情开朝以来闻所未闻,更让他光火的是,那小吏跪下叩头的时候,身后不少国子监的学生也跪了下来。 文人群谏,还是在这个时候。 赵格脸色铁青,久久不曾出声。丹绯已经晒得有些头晕,但也知道身旁人已经怒火冲天,伸手在他背后轻轻顺了几下,轻声道:“皇上莫恼,让他们平身罢。” “平身。” 赵格这才沉声说了一句,丹绯瞧着下首那些学子,有的脸上还带着三分稚气,却一脸坚定地望向正阳门,仿佛他们正站在决定大昭命运的关口上。 “今日是封后大典,此事容后再议。”赵格开口说了这一句,便准备带着丹绯离开正阳门。 没想到那小吏却又高声开口:“皇上,微臣同众位学子甚少能够得见皇后娘娘凤颜,今日才贸然在此进谏,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丹绯一时间竟觉得此人有些好笑,先看了看赵格,然后微微垂首后笑着说道说道:“本宫也瞧出了这位大人的一片苦心,不过此事要由皇上做主,本宫以皇上马首是瞻。” 赵格觉察的出,这会儿丹绯一半多力气都倚靠在自己身上,虽然说话声音并不气弱,但还是有些担心,沉声道:“朕说了今日不议此事。”他本就是在北漠打过仗的人,微喝一声便吓得下面有些学子慌忙垂首,又扫视了一圈百官,一甩龙袍,转身牵着丹绯下了正阳门。 刚刚坐上龙辇,赵格便急忙问丹绯:“可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稍稍有些热罢了。” “陆安,让吴太医去养心殿候着。”陆安是赵格登基之后便得用起来的大太监,先前赵格未出宫的时候丹绯便认得。 然后拉着丹绯的手继续说道:“今日之事,你莫要放在心上,我答应过你,便不会让后宫再有旁人。” “赵格,你告诉我,之前是不是便有人在朝中说起此事?” 赵格抿唇,点了点头。 “我该想到的,”丹绯笑了笑,她虽然知道上辈子在历史书上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国家,但大昭的运转也没什么不同,官吏统治百姓,男人统治女人,想了想身上的疲累也上来了,便趴在赵格怀中,还挪揄了一句:“那些读书人最重教条,想来是觉得皇上被我这个恶妇拿捏住了。” 赵格给丹绯擦了擦额前的虚汗,笑着开口:“我是心甘情愿,他们懂个什么?” “那小吏是谁,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 纠集国子监的学生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丹绯有些胸闷,趴在赵格怀中还是问了出来。 赵格哼笑一声:“田大学士的得意门生,当然有这个本事。” 前朝的事情,丹绯了解不多,她觉得有些升热,难受得紧,便不想再说话,赵格见她这般,忙将人揽在怀中,瞧她两颊通红,手忙脚乱地将凤袍上的盘扣松开几颗,然后怒斥赶车的太监,让他们动作再放快些。 丹绯反握住赵格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大拇指,说道:“晒到了而已。” 到了养心殿门口,赵格火急火燎地要抱她进去,丹绯摇了摇头:“我自己走就好。” 吴太医已经候着了,见帝后二人过来,皇上一脸焦急,娘娘虽说气定神闲,额前却满是虚汗,忙上前行礼,赵格这会儿哪里顾得上礼数,开口道:“今日天气热,快瞧瞧皇后身子可还妥当?” 丹绯倚在软榻上,让吴太医扶了扶脉,最后说是稍稍有些升热,开了两剂降暑的方子。 “孩子无碍吧?”丹绯倒是更惦记孩子些。 “娘娘放心,胎像安稳。” “那便好,本宫升热的事情,吴太医便莫要让旁人知晓了。” 吴谨忙道:“娘娘放心就是。” 让人将吴太医送走,赵格越想越怒,竟然将手中的御笔捏成了两段。 丹绯瞧得抖了一下,她换了衣裳又先服了两颗丸药,已经舒服了不少,赵格怕她再受热,便让她在养心殿待着,等凉快了再回去。 想了想开口招呼赵格:“夫君,给我剥个葡萄可好?” 将手中的断了的御笔扔在书案上,坐在软榻上,擦了擦手,这葡萄是刚刚送到宫中的,清甜得很,剥皮一个一个喂到丹绯口中。 丹绯吃得舒服,往里挪了挪,让赵格也倚在了她身旁,这软榻说大不大,两个人还稍稍有些拥挤,不过殿内放了冰块,还是十分凉爽。 丹绯吃得舒服了,便将葡萄接过来,给赵格剥了起来,一边动手一边问道:“皇上想怎样处置他?” “先打顿板子再说!” 赵格正在气头上,脱口而出的方法跟当初在军营中没什么区别。 丹绯莞尔:“那是个读书人,瘦瘦弱弱的,打两板子怕是起都起不了身。” 在赵格看来,打死都无妨,在封后大典上弄出这么一件事情,是明摆着想给他个下马威瞧瞧。 “王爷,除却时间场合不对,那些读书人,心中只会觉得自己有自己的道理。”丹绯叹了口气:“大昭女子三从四德,若是寻常人家,我第一条占的应就是善妒。” 赵格嘟囔了一句:“这倒不见得。”倒是他自己,连只不过跟丹绯相见过一次的李述,都被他支出了京城。 丹绯用葡萄堵住赵格嘟嘟囔囔说话的嘴,又道:“那些学子心中装的是礼教,是圣人古训,皇上越压他们,他们越会觉得自己是在为大昭尽忠。” 赵格想起那位田大学士,斥了一句:“被人当枪杆子用!” “皇上可不能上手将这枪杆子掰折了,掉头朝别人便是。”丹绯倚在赵格肩头,说了一句。 “乖乖,你可真是个宝贝!”赵格捉住丹绯唇瓣,又吸又吮,他知道这些学子不得重罚,姓田的老东西还敢搞出这么大的花样在他面前探底,他也不是什么任由大臣门搓扁揉圆的皇帝。 就算脑中还想了别的事情,丹绯也被他弄得连连喘息,最后还被人在耳边威胁了一句: “三个月了,等你好了,可得再瞧瞧夫君的厉害。” 第108章 一百零八章 封后大典上文人群谏之事, 被赵格不轻不重地揭了过去, 圣旨大意是皇上理解这群学子的苦心,但现下刚刚登基, 国事不稳, 皇后有孕,不宜为后宫之事多动干戈, 至于那位领着众位学子进谏的常大人,虽说有心却不合时宜,罚俸半年。 御书房中,赵格端坐在上位, 赵和站在下首。 “坐下说话。” “谢皇上。” 赵格登基, 二人之间的称呼自然要变,不过关系仍旧十分亲密, 朝中谁都知道,诚王殿下绝对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姓田的这个老东西,倒是会给朕找不痛快!” 赵和见他恼怒, 自然知晓是为何, 赵格跟丹绯二人成婚之前写下的和离书还放在诚王府,田大人却撺掇着朝中不少大臣, 想让赵格快些充实后宫。 出声道:“田大人确实稍稍有些迂腐。” “何止迂腐, 不少士林学子唯他马首是瞻, 赵良牵连了自己的岳丈, 现下他一人独大好不快活。”赵良的岳父翰林出身, 在文臣中也是极有声望, 上次昭苑行刺事败之后,便上书乞骸骨,离开了大昭朝堂。 “现下确实不好动他。” “动他作甚?”赵格笑了笑,又道:“今日是想让诚王帮朕一件事情。” “皇上直说便是。” “田中行这人,还有他手下的那批言官学子,最喜同旁人争辩,朕听说问道先生续弦之后也未再纳过妾室,可否求两篇文章出来?”赵格也是忽然想起赵和的这位舅舅,不过这人对赵家人一向没什么好脸色,除却赵和。 赵和莞尔:“那臣便去信询问一番。” “还好父皇让我当了一次考官,也算是有几个门生。”赵格笑了笑说罢,总算是到了他们动笔杆子的时候,说起这一届的举子,想来想去,他最中意的那支笔还是李述。 轻哼了一声,既然李述已经求娶了张竞的女儿,他也就先放下自己那一点点小心眼儿就是,不管如何,现下先转移一下田中行的视线,别整天盯在后宫之中。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赵和微微思索了一下,开始开口问赵格:“臣还有一事想问皇上。” “但说无妨。” “皇后娘娘凤体可康健?” 这两日丹绯瞧着倒是能吃能喝,赵格笑道:“两个人都很好。” “那日封后大典上,瞧她好似有些不适。” “没想到还真是被诚王瞧出来了,确实有些升热,并无大碍。” 赵和笑了笑,没多说话,丹绯身子不适的时候,总喜欢将脑袋往右侧稍稍偏上一些。 晚上赵格回昌庆宫,就寝的时候将丹绯抱得极紧。 “怎么了?”丹绯抽手摸了摸他的后颈。 “二皇兄竟能看出来那日你在正阳门上身子不适。” 丹绯皱眉:“怎么会,我撑得很好不是?” “确实,京中可没有半点皇后身子不适的传言。” 丹绯心中笑他小心眼儿,伸手揉了揉赵格耳朵,说道:“诚王殿下一向心细,皇上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赵格应了一声,轻轻给丹绯拍背,两人一道睡下。 问道先生得了赵和的来信之后,倒是毫不推脱,洋洋洒洒几篇文章出来,加上赵格又授意李述等人也写了不少文章,一时间大昭士林热闹得很,赵格也得以躲了一段时间清闲。 丹绯怀孕四个多月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为了生产时候顺利,每日傍晚都会在御花园中散步,可荷尔蒙这种事情实在是可怕,她现下晨起瞧见听见宫中鸟鸣之声,便会莫名其妙地落泪,这日刚好是一场大风过去,御花园中虽然打理得及时,但花枝还是残败了不少。 丹绯瞧着瞧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淌了出来。 惊蛰和晚曛跟着,虽然知晓皇后娘娘最近多愁善感,但哭成这个样子还是将两人吓了一跳。忙劝着丹绯先回宫去。 哭的久了,当晚赵格来的时候,丹绯还隔一会儿便要抽噎一声。 瞧她小腹微显还肿着眼睛的样子,赵格忙问:“怎么了?” 丹绯其实有些不好意思,她在御花园哭得不行,回来还抽泣了好一会儿,现在想想觉得颜面扫地,支支吾吾地不想告诉赵格。 赵格眼神扫过一旁的惊蛰,吓得小姑娘一个哆嗦,忙道:“娘娘今天下午去了御花园,许是因为瞧见那些残花败叶的,触景生情,就,就哭了一阵子。” “哭了多久?” “半个时辰。”惊蛰声音越来越轻,皇上除了对皇后娘娘和颜悦色之外,对旁人,特别是她这种小丫鬟,一瞪眼睛简直是要将人吓死。 赵格本想责骂惊蛰她们几句,可一向丹绯怕是要生气,只得作罢,走过去坐在丹绯身侧说 道:“何必因为这种小事情掉眼泪,让人将御花园中的花都换下来便是。” “不是因为这个,”丹绯一听他要这么折腾,马上就有些着急,说道:“怀着孩子动不动就要哭,皇上还不习惯?” 赵格轻笑两声,摸着丹绯小腹说道:“小兔崽子,你倒是闹腾得厉害。”心里却思索起来,丹绯这些天掉的眼泪,怕是赶得上前几年还多。 丹绯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般过去了,没想到她第二日去御花园的时候,那些有些残败的花木就已经不见了,换成了新的盆花,不止如此,有几株落叶乔木上,还粘了不少裁剪出来的红花青叶在枝头,仔细瞧瞧,那花蕊有些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做的。 晚曛在一旁瞧着丹绯作何反应,却见皇后娘娘并不算高兴,小声说了句:“何必这般,铺张浪费。” 赵格兴致勃勃地献了次殷勤,晚上到昌庆宫之后,却见丹绯倚在软榻上绣花,瞧着是给腹中的小家伙制的花样子。等了半晌,也没受到表扬,赵格凑上前看了看丹绯的绣棚,称赞道:“皇后这绣艺是愈发精进了。” 丹绯笑了笑,收起绣棚问赵格:“皇上可用晚膳了?” “尚未,想着同你一道。” 直到二人用罢晚膳,丹绯都半句没在赵格面前提起御花园的事情,终究还是得先有个人坐不住:“乖乖今日可往御花园去了?” 丹绯点头。 “布置的如何?” “瞧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那你喜不喜欢?” “好看,”丹绯叹了口气又道:“可是我觉得太过铺张了些,前日在御花园落泪,也不是因为瞧不见那些不当时的花卉的缘故。”跟赵格解释荷尔蒙作祟实在太难,丹绯避重就轻:“怀着孩子担心得多,所以才会这般。” “也不算铺张浪费。”在赵格看来,确实没有耗用多少东西。 丹绯又笑:“怎么不算,御花园中一日之内跟重新翻修一遍一般,皇上日后不用再为我做这种事情了,万一旁人说我祸国殃民可怎么办?” “这算什么,”赵格不以为然,再说是宫中的事情,如何能传到旁人耳朵中去?又道:“不管怎么说,你怀着孩子辛苦,莫要胡思乱想,也别再这般动不动就掉眼泪。” 丹绯应了他的话,赵格照例在床上跟丹绯腹中的孩子说了几句才睡下。 可让赵格没想到的是,他为丹绯布置御花园一事,竟然还真是传出了宫墙,传到了京中大街小巷,而且越来越离谱,他不过是让人用纸裁剪的花朵绿叶,稍加描绘,加了些米粒大小的珍珠做花蕊。没想到京中竟然传言,皇后娘娘不忍见御花园中花朵掉落衰败,皇上为了讨娘娘欢心,用绢纱珠玉做成花朵的样子,将御花园挂得跟春日百花盛放之时一般。 第109章 一百零九章 御花园一件小小的事情在京中传得风风火火, 御书房中堆满了劝谏的折子,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赵格思索了一番也并未表态, 后宫这等琐事都要他向前朝交代, 他这个皇帝日后还当不当了? 这事情当然是不会传到昌庆宫的,作为皇后, 本该时不时接见命妇,不过为了让她安心养胎,后宫现在不接牌子,丹绯又没有娘家的女眷, 便极少会接触宫外的人。 立冬之日, 宫中依照惯例设宴。 从中秋到重阳,赵格瞧着丹绯怀着孩子辛苦, 便未曾让她出席宫宴,可毕竟是一国之母,总是不露面也不合适, 便准备去稍稍打个过场。 “皇上, 后日宫宴,我也去瞧瞧?”两人一道并肩坐在软榻上, 丹绯捏着赵格的衣角问道。 “他闹你这么厉害, 何必去受这个罪?” 丹绯笑了笑:“这都快五个月了, 哪里还能这么闹腾, 虽说是怀着孩子, 可胎像平稳, 总是待在昌庆宫中也觉得烦闷。”赵格宠着她,一点儿事情都怕她累着,现下后宫中只有她一人,前朝会作何反应,她大致也能猜出一些。 赵格也瞧出了她心中所想,并不点破,笑道:“也好,总比你一个人在昌庆宫热闹些。” 立冬当日,宫中设宴在傍晚,赵格先到昌庆宫,瞧着惊蛰她们给丹绯梳妆打扮,因为怀着孩子,便稍稍穿得厚些,一身朱衣,却并未戴钗冠,只束发用单支凤钗挽起,轻便些就好,同赵格一道坐龙辇前去。 现在已经显怀,小腹微微凸起,进殿中的时候,赵格左手护在丹绯身后,今日三品以上官员皆可列坐与此,瞧着帝后这般过来,下首众人心中倒是各有盘算。 赵格扫视过去,看到田大学士的时候微微拧了拧眉。 赵和瞧着两人坐在上首,心下万般感慨,却只能端起案上一盏薄酒饮下,因为怀着孩子的缘故,丹绯还是稍稍圆润了些,神态比起先前也更加温和柔软,还时不时含笑瞧上赵格一眼。 这种饮宴的场合,自然是要有舞曲,不过一向都是宫中安排的,没想到田中行竟然出列,同赵格说道:“微臣今日斗胆,为皇上和众位大臣准备了一支杖鼓舞。” “既如此,那便瞧瞧。”赵格今日也不想驳了这位三朝元老的面子。 一行十六个年轻姑娘鱼贯而入,白衣白裙,后垂带、绶皆白色,右手在腰侧,都扶着红色的小鼓,鞋头一点朱红,随琴筝之声翩翩起舞。 丹绯瞧得津津有味,虽说赵格在她面前对这位田大人嗤之以鼻,但今日一瞧,至少这位大学士在审美还是十分值得称道,姑娘们腰肢细软,舞姿却柔中带刚,特别是中间那位,花容月貌不输柳娇,舞姿又带三分潇洒气,丹绯瞧着都有些心动。 一曲舞罢,那女子倒是上前,想给赵格斟酒。 赵格已经沉了脸色,丹绯出席宫宴,田中行竟然还搞出这种幺蛾子来,他瞧着就是这般容易耽于美色之人么? 刚想发怒,丹绯在一旁柔声说道:“皇上,我瞧这位姑娘跳得不错,要赏。” 赵格压住怒气,笑了笑:“皇后言之有理。” 那舞女听丹绯如何在赵格面前自称,便知今日事情难成,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赏罢这舞女之后,赵格又瞧向田中行:“田大人有心,也该重赏。” 田中行刚要起身回话,赵格又道:“朕瞧这舞女国色天香,便赏给田大人做个妾室如何?” 这位大学士须发都已灰白,这舞女明明就是冲着赵格来的,田中行脸色有些难看,可皇上的赏赐,容不得他不接,只能咬着牙领旨谢恩,却又开口道:“皇上圣恩,臣也为皇上和娘娘献诗一首。” 赵格阴沉着脸应下。 丹绯瞧着两人你来我往,只觉得有些好笑,田中行确实文采斐然,一首七律词藻华美,却听得丹绯也稍稍皱了皱眉。 “多谢田大人。” 田中行瞧着皇后娘娘笑意温婉,心下有些纳罕,他被赵格摆了一道,明着赋诗夸赞二人恩爱,却暗讽了两句,瞧着她不像没听明白,却没有半点怒意。 周行起身,拱手说道:“皇上,娘娘身子不便,还是该早些回宫歇息。” 他是丹绯的娘家人,说这些也无不妥,赵格就着周行的话说道:“既如此,众位爱卿自便。”说罢领着丹绯扬长而去。 刚上龙辇便说道:“田中行这些天蹦跶得厉害,你不用往心里去。” 丹绯笑着摇了摇头:“无妨,再说也是皇上每日都要见他。” 赵格对这位田大人也是没什么办法,除却这件事情,田中行为官行事都十分谨慎,也算是为了大昭鞠躬尽瘁,没有太多错处。 “对了,方才田大人那句‘绢彩玉珠引蝶舞’是什么意思?”那首诗她大也听明白了,不过是暗讽赵格独宠与她,可这一句实在是没听出来出处。 “御花园那件事情,不知怎地传到了宫外,还有些离谱,说我用绢彩珠玉做成假花在御书房中,还去深山中捕晚蝶回来讨你欢心。” “传成这个样子?”丹绯笑了笑:“还真有些像个祸国妖后的做派。” 赵格瞧她连钗环都不愿意多戴,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妖后,头上只一根凤钗的?” 大约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丹绯一下子竟哭了起来。 孩子月份大了些,丹绯却还是像先前那般容易落泪,一下子搞得赵格手忙脚乱,将人圈在怀里,哄个不停。 快到昌庆宫的时候,丹绯将眼泪憋回去,二人一道进了殿中。 惊蛰上前,瞧见皇后娘娘眼圈有些泛红,皇上跟在后面小声说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赵格皱眉,沉声道:“都出去!” 里面侍候着的宫人赶忙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留下帝后二人在内殿说话。 “乖乖,你可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丹绯敛眉,若真说原因倒真是显得她有些矫情,平日里无事可做,她再怎么都容易乱想,赵格无后,大昭上上下下都盯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这可真是有皇位要继承,她心中隐隐约约也开始希望这一胎是个儿子,好堵一堵悠悠之口。 “赵格,我若生了个女儿,你不许失望。” 没想到丹绯在想这个,赵格哭笑不得:“这怎么会?” “女儿跟儿子不同,你要更疼爱她一些。” 皇帝陛下忙点头:“这是自然。” 丹绯哼了一声:“ 你敢说,不想这一胎是个儿子?” 赵格抿了抿唇,轻声道:“确实有些想先得个儿子。” “赵格,我告诉你方才是怎么回事,你不要笑我。” 瞧丹绯有些不好意思,赵格忙应道:“笑你作甚?” “那舞女太漂亮了些,你还说我只戴一支凤钗。” 没想到是醋了,赵格心里喜滋滋的,忙道:“她长什么样子我还不知?连你头上的凤钗都不如。” 丹绯睨了他一眼,倒是会睁眼睛说瞎话:“皇上可是眼花,臣妾给你揉揉?” 赵格也不推脱:“有劳皇后。” 丹绯让他将脑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给赵格揉按着头上的穴位,然后又道:“方才在龙辇上,心想若真是生了个女儿,皇上不喜,又觉得我容颜凋零,也不知那一纸和离书在皇上身上还有没有作用。” 赵格从丹绯腿上起身,有些微恼:“你不该想这些。” 丹绯当然瞧出赵格不快,他们二人成婚以来,她自觉作为夫妻,赵格对她更好一些。 可现下她跟一只金丝雀一样被养在昌庆宫,外面什么事情都不知晓,今日实在是让她见识到前朝对她这位独宠的皇后有多不满。 丹绯拽了拽赵格的衣袖,轻声道:“是我胡思乱想,整日没有什么事情,就容易想些乱七八糟的。” 赵格见她软着神色认错,也放松了些,声音却还有些绷紧:“想让你安心养胎罢了。” “孩子很好,”丹绯拉着大掌抚上小腹,弯着眼睛说道:“有些事情你怕我知道了不安心,可自己应付不是更疲累,便是皇帝皇后,说到底还是夫妻,同舟共济,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应付那老夫子的脸色?” 正说着,腹中的小家伙似是感应到父亲的大手一般,伸腿蹬了一下,丹绯也是第一次觉察到胎动,满眼欢喜瞧向赵格,这人瞪大眼睛,欢喜得语无伦次:“这,这是,这是动了?” “皇上多跟他说说话,说不准动的更厉害些。” 赵格将信将疑,试探地唤了一声:“赵承?” 丹绯实在不是这人为何对这个名字如此执念,也只能先随他去,没想到小家伙跟听明白了一般,又狠狠动了两下。 “好名字!”可好,这个名字不仅赵格自己满意,瞧着小家伙也认可了。 跟孩子闹腾了一会儿,赵格将丹绯揽在怀中,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日后这些事情不会再瞒你。” 第110章 一百一十章 入冬之后, 丹绯也不敢偷懒, 生孩子在大昭确实是个有风险的事情, 虽然吴太医一直看顾得好,她还是经常走动, 想在生的时候不那么辛苦。 这一日太阳暖融融的, 便吩咐小厨房煮了一盏杏酪并两碟小点心, 准备去养心殿瞧一瞧赵格。刚刚到殿门口, 倒是遇上了个许久不见的熟人。 “李公子?”丹绯有些惊喜,当初离开京城之后, 便再也未曾见过李述, 没想到这会儿竟能在养心殿门口遇上。 “下官参见皇后娘娘。”李述见她,也俯身行礼。 “不必多礼,”丹绯笑吟吟地继续说道:“许久未见,府上可安好?” “劳娘娘挂心, 一切安好。” 还未等丹绯再开口, 陆安便从里面出来,行礼之后恭恭敬敬地说道:“娘娘,皇上瞧见您过来, 便着奴才来瞧瞧。” 李述见状,便道:“微臣便不叨扰娘娘了。” 方才一时高兴,唤得不合宜,这会儿瞧着李述身上的官袍, 丹绯便道:“李大人好走。” 进了御书房, 赵格正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温水打湿了的手帕, 然后笑着同丹绯说道:“瞧你提了食盒过来。” 丹绯身子重,惊蛰和朝旭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养心殿靠窗的地方摆了一张罗汉床,帝后二人相对坐下,将食盒的盖子掀起来,杏酪温热,点心也是刚刚做好的。 “方才遇到李大人了。”丹绯一边将点心从食盒中取出来,一边说道。 “先前我做考官那届,李述不错,便让他在翰林院先做个编修。”顿了顿又道:“他也算是有本事,娶了张竞的小女儿。” “是么?方才也该道声恭喜。” 赵格边用杏酪,边同丹绯说道:“张竞也算是有两分眼力,选的这个女婿不吃亏。” “皇上为何这般讲?”丹绯现下不吃甜食,看赵格吃得津津有味便当做自己用了。 “聪明,文章写得不错。” 丹绯知道他授意了一批文人在前朝同田中行作对,想来李述便是其中之一,也不多过问,捻起点心吃了一块,便觉得犯困,便在后殿的龙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转眼便是新年,丹绯七八个月大的肚子瞧得赵格总是有些心惊胆战,一边吩咐吴太医好生给她安胎,另一边也就不让她再多操心宫中的事情,除了大年初一第一日受百官朝拜丹绯露了个脸之外,就在后宫静养着,并不多去管旁的事情。 赵格的生辰其实就在新年后的一个多月,以前都是在宫中庆贺,前两年又在凉州,便也不怎么当回事情,现在坐在龙椅上,当然是早早就开始准备,丹绯也在琢磨给赵格送个什么生辰礼。 虽说送什么赵格都会说好,但还是要仔细思索一番。肚子里的小家伙踢腾了两脚,倒是给了她一个思路,给这父子两个做一套衣裳,用一样的布匹绣一样的花纹。 怀着孩子,她多走两步赵格都心疼过来心疼过去的,更别提裁布制衣这种事情,其实有惊蛰她们帮忙,也不怎么费力,便背着赵格,跟朝旭和晚曛也嘱咐了一番,若敢透露半个字给赵格,就将二人送回养心殿去。 离赵格生辰还有七日,丹绯腹中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吴太医一直说胎像安稳,小家伙在母亲肚子里也是精神十足,给父子二人做的衣裳都已经差不多成型,只剩下给小的这件锁边,两件都选了绯色的衣料,胸前各绣了一只猫,小娃娃衣裳上那只小些,赵格胸前那只更大,两只神态却并不相同,若是赵格抱着小家伙,两只猫便四目相对,大的一片舐犊之情,小的则是孺慕之情憨态可掬。 这衣裳丹绯瞧着怎么看怎么满意,抬头看向惊蛰,想让这丫头穿针锁边,没想到忽然觉得一阵头晕,天旋地转般的感觉。 本以为是怀着孩子的缘故,没想到下一瞬便听到朝旭惊呼出声:“娘娘快走,地龙翻身了!” 丹绯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大着肚子,行动不便,惊蛰吓得脸色发白,还要上前来搀她,扫视了一番,咬了咬牙说道:“惊蛰扶我去长桌下躲起来,你们都找桌子下藏身,莫要惊慌也不必管我。”她内殿的墙角摆了一张金丝楠木的长桌,这会儿躲在下面是最好的法子。 刚刚躲好,房上便有一根木头落下,砸在她方才坐着的软榻上。 丹绯惊出了一身冷汗,护着肚子蜷缩在长桌下,环视一周见宫女们都各寻地方躲了起来,一旁的惊蛰护在她身上却吓得瑟瑟发抖,伸手将惊蛰的手握住,满脑子除了赵格再无他想。 赵格本坐在御书房中看折子,听到陆安一嗓子“地龙翻身”之后,放下手中的御笔,直往昌庆宫奔去。 昌庆宫内殿进得深,丹绯又挺着那么大的肚子,他不敢多想,脚下跟生风了一般。 身后陆安领着一队侍卫赶都赶不上,到了昌庆宫门口,并没有瞧见丹绯和她身边几个宫女的身影,地面不再继续晃动,却还时不时有轻微的余震。 赵格一撩袍角便准备往昌庆宫内去,陆安气喘吁吁地跟上来,见他这般,忙跪下劝阻:“皇上龙体尊贵,万万不可啊!” 赵格睨了他一眼,没见到丹绯之前他半个字都不想多说,陆安却被吓得一个激灵,哆嗦着跟着赵格进了昌庆宫。 丹绯觉察到震感已经过去,可也不敢轻举妄动,肚子已经微微有些抽痛,额角冒出冷汗,却紧紧咬着下唇,她再数到一百没有什么动静,便准备从桌子下钻出去。 刚数到三,便听到赵格唤她的声音。 本来绷得极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大声应道:“赵格,我在这儿!” 赵格闻声赶来,见她护着小腹窝在长桌下面,忙快步上前,将人抱了出来,急忙往殿外去。 丹绯顾不得别的,攥着赵格的衣襟,语带慌乱:“快,快找吴太医!” 见她脸色发白,额角全是冷汗,赵格便知晓情况不妙,抱着丹绯往养心殿,他住的宫殿自然是皇城中最牢固的地方,边走边大声斥道:“还不快去将吴谨给朕带过来!” 陆安急得满头大汗,长戈现下是养心殿的侍卫统领,因着丹绯有孕,吴太医今日就应该在太医院当值,急急忙忙赶去寻人。 地龙翻身之时,吴谨正在太医院的院子里侍弄草药,料想这么大的事情许会惊了皇后的胎,等长戈寻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药箱之类收拾停当,还叫上了备好的产婆。 吴谨赶到养心殿的时候,见皇后脸色发白,许是已经有了小产的征兆,皇上单膝跪在皇后床头,紧握着皇后的手,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听到动静,赵格转过身,看着吴谨,声音黯哑:“快瞧瞧皇后如何。” 吴谨上前给丹绯扶脉,然后转身回话:“回皇上,娘娘有小产的征兆,微臣现下带人为娘娘接生,烦请皇上回避。” “朕就在这儿陪着皇后。” 丹绯瞧他执拗的样子,冲赵格招了招手。 赵格俯身在丹绯面前,问:“怎么了?” “我给皇上和小乖乖做了衣裳,还在昌庆宫,你去取来瞧瞧。” “让陆安取就是。” “是给你的生辰礼,不让旁人去。”丹绯神色执拗,她瞧得出赵格在这儿,产婆和吴谨都有些拘谨,不如将人支出去的好。 赵格不言,丹绯使了点儿力气亲了亲他面颊,笑道:“皇上板着脸吓人,还是出去转转好。” 这般一说,赵格也算是回过神来,伸手将丹绯额前的虚汗抹去,然后转身同吴谨说道:“吴太医莫要让朕失望。” 见赵格出去,一旁两个产婆才稍稍松了口气,丹绯看向吴谨,笑问:“吴太医,本宫这会儿生产可有危险?” “娘娘放心,您身子极好,胎像也稳。” 丹绯知道吴谨这会儿不会将话说满,笑了笑也不逼他,就着惊蛰的手吃了一盏参茶,便躺在床上开始蓄力。 赵格亲自去昌庆宫一趟,将丹绯没锁边的两件衣裳取来,坐在养心殿外殿的罗汉床上,盯着衣裳上的两只黑猫,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生孩子,还是早产,丹绯确实有些紧张,偏过头瞧着身旁忙忙碌碌的宫女们,因为有屏风挡着,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却知晓赵格一定在外面守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地龙翻身的时候是刚过午时,直到第二日三更许,养心殿中才传出婴儿的啼哭。 赵格长出一口气,大步往内殿去,见产婆抱着孩子出来,忙问:“皇后呢?” “回皇上,娘娘辛苦在里面歇着,并无大碍。” 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伸手将孩子接过来,新生的小孩子都没几个好看的,更别提这种早产的小萝卜头,脸红彤彤皱巴巴的,拳头在脸旁攥得极紧。 产婆瞧皇上神色不定,壮了半天胆子才开口说道:“恭喜皇上喜得公主。” 赵格却正觉得这孩子不怎么好看,可转念一想他跟丹绯怎么会生出不好看的孩子,就算是不好看,他赵格的娃娃还有旁人敢说三道四?! 喜滋滋地抱着闺女往内殿去,惊蛰正给丹绯喂参茶。 见他抱着孩子进来,丹绯忙道:“皇上再让我瞧瞧。” 抱着孩子凑到她跟前,小家伙睡得昏天黑地不睁眼睛,赵格笑嘻嘻地说道:“傻乎乎的,瞧不出像谁。” “你才傻!”闺女被说,丹绯第一个不乐意。 “好好好,我傻我傻,三更都已经过了,你稍稍歇息一会儿。” “地龙翻身,早朝事情定然不少,内殿味道重,你也去外殿合一会儿眼睛。”虽然吴谨让开了一扇小窗散气,但还是有浓重的血腥味儿。 “我抱着赵承玩一会儿,便去早朝,你睡就是。” 丹绯愣了一瞬:“赵格,这是个女儿。” “我知道。”边说边拿手指戳弄小姑娘的脸颊。 “那还叫这个名字么?” “第一个孩子,叫赵承,第二个你起可好?” 丹绯瞧他这般坚持,只得应下:“承字也好。”第一个孩子叫承,确实挺好,她先前不过是担心大昭的女孩子名字都娇美,这小家伙长大了不愿意罢了。 丹绯累极,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赵格瞧着母女二人熟睡,心下的喜悦之情便跟要溢出来一般,早朝时也半分不觉疲累。 赵承落地,宫中便撞钟三声。中宫第一胎得女之事,在早朝之前便传遍了京城。 早朝时候,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地龙翻身一事,这次天灾说小也不小,范围就在京城附近,平民的房子也倒了些,最关键的是,赵格登基不过半年有余,地龙翻身便是天罚,加之地点就在京城,若处理不善,恐会惹得流言蜚语。 早朝时分,开仓放粮,修缮民房和京城治安等事情都一一安排就绪方才退朝,退朝之前,众位大臣自是要恭贺皇上喜得公主。 金銮殿中一片贺声,赵格才展颜几分,田中行在下瞧着皇上得女却也十分高兴的样子,心下深叹了一口气,皇后早产,皇上瞧着又执拗,也不知会不会有损皇家血脉,不过他也不会选在今日给赵格添堵,随着诸位大臣一道跪下,行礼祝贺。 因着天灾,赵承的洗三礼并未大办,丹绯倒不觉得如何,不过大昭极重孩子洗三的日子,赵格就觉得十分委屈自己的小公主。 可没想到赵承刚出生十日,京中便传出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说公主是不详之人,出生之日才会惹得地龙翻身。 消息传回御书房,赵格大怒,手中的御笔折成两段,掷在一旁的高颈青花玉**上,**子也摔了个粉碎,侍候的太监宫女们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章 丹绯生产的时候就在养心殿后殿, 月子里不好见风,便也未曾往外挪。因是早产的缘故, 奶水不足, 不过早早就找好了乳母,晚上赵承睡在旁边的小床上, 也没抱出养心殿。 占了赵格的地方, 小家伙晚上偶尔哭闹, 丹绯便想让他去旁处休息,不过他也不愿意, 晚上就歇在养心殿外面。 这日赵格在御书房大怒, 回养心殿的时间便晚了些,进内殿的时候仍是往常一般,满含笑意。 “皇上可用晚膳了?” 丹绯坐月子,便不跟赵格一道用膳, 不过他还是常回养心殿用晚膳, 顺道逗着赵承玩上一会儿。 赵格点了点头:“御书房用罢了。”然后走到赵承床前, 小姑娘比起刚出生的时候已经白嫩了不少。眉眼间依稀瞧得出更随父亲一些,攥着小手睡得正香。 他当然不会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要寻出个解决的办法。 从早产生了赵承之后, 丹绯便问过吴谨,这一胎可有伤到根本, 吴谨回答的模棱两可, 想来是赵格提前吩咐过, 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生孩子本就是个辛苦事情,更何况还早产,就算再生,也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可再想到地震之事,她便更加头疼,总算是明白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肚皮的感觉了。 跟赵格说了会儿话,察觉他有些疲累,便催着人去外殿睡觉,丹绯躺在床上却没有半分睡意,她太熟悉自己枕边人,赵格掩饰得再好,也瞧得出生了一场大气。 赵格现下不常动怒,多半是为了她们母女的事情,闭着眼睛却睡不着加上赵承隔一段时间便会哭闹吃奶,第二日赵格过来的时候,便见丹绯一副神色恹恹昏昏欲睡的样子。 “赵承晚上闹到你了?” “赵格,地龙翻身,我早产还生了个女儿。”丹绯昨夜第一次有深深无力的感觉,从地震到产女,她没有半点错处,可也想象得出,前朝会对此作何反应。 “这怎么了,你和孩子不都好好的?” 丹绯瞧赵格笑得云淡风轻,深吸一口气说道:“你登基不过半年,在旁人眼中,地龙翻身不是吉兆。” 赵格拧眉:“有人在你面前嚼舌了?” “他们怎么敢?” 丹绯这般说,赵格稍稍放下心,只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挂心。” “那皇上可曾想过,我下一次再怀孕,许就是两三年之后,甚至更久。” 赵格没出声,吴谨确实与他提过,丹绯生赵承之后,还是要好生调养两年,才能再给自己孕育子嗣。 丹绯见他不语,继续说道:“皇上现下不着急,那日后若是着急了呢?”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事情,她同赵格的婚事越来越没有退路,不止是因为生了赵承,她越来越离不开赵格,便愈发患得患失。 没想到一句话激怒了赵格,他从未想过到现在丹绯竟然仍旧不相信自己,紧了紧拳起身说道:“你不必乱想,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出了内殿。 丹绯知道他恼火,转身朝内躺着,宫女们轻手轻脚地进来,大气都不敢出。 等到赵承睡醒,哼哼唧唧要吃奶,丹绯才猛地回神,转身瞧着奶娘将小家伙抱了起来,等小姑娘安分下来,丹绯自嘲地笑了笑,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种男权社会下女人的生育焦虑。 连着两夜都没有睡好,丹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惊蛰服侍她洗漱用膳,养心殿中众人瞧得出帝后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做事动静都比平日里再轻上三分。 坐月子不能出门,也不想让旁人去寻他,便将赵承抱在怀中,瞧着女儿睡熟的小脸,才觉得心下有几分安稳。 当晚赵格过来,昨夜之事就跟没提过一般,可两人之间更加别扭,赵格抱着女儿瞧了瞧,叮嘱丹绯好好休息,然后便去了外殿。 两个人之间跟上了发条一般越拧越紧,养心殿侍候的太监宫女们也跟着提心吊胆,没想到几日之后,宫中开始传起来一个赵格有些离奇的梦境。 据说昨日皇上叫了翰林院李大人在御书房对弈,特意跟李大人说起前一晚做梦之事,梦中一紫金色长龙,脚踏祥云同他索要颌下一颗宝珠。 没想到李大人也提到一条巨龙入梦,就在京城上方盘旋。 更不得了的是,皇上在朝堂上说起此事,朝中竟然有好几位大臣随声附和,说自己也曾在梦中见到一条紫金色长龙,皇上便着钦天监观天象,最后才知晓,那紫金色巨龙盘踞昆仑山,颌下藏有一颗极为珍贵的宝珠,现下宫中明显有祥瑞之气,说明宝珠便正在皇上身旁。 惊蛰一字不落地将事情告诉丹绯,小丫头对皇上做的梦毫不怀疑,还小心翼翼地说了句:“说不准那宝珠便是咱们小公主殿下呢!” 丹绯却哭笑不得,赵格是真敢编故事,瞧了一眼睡得昏天黑地的小闺女,摇了摇头,也不知她爹最后能给她再安造个什么身份出来。 当夜赵格过来,见丹绯含笑瞧着他,轻咳了一声,开口道:“都下去。” “听说皇上做了个好梦?” 丹绯弯着眼睛,赵格却一脸正色:“那郦龙朝我讨要宝珠,也算不得什么太好的梦。” “皇上该不会觉得,赵承就是那颗颌下珠吧?” 赵格听她语带戏谑,索性坐在床沿上,声音有些发赖,说道:“怎么不能?” “皇上一向惯会哄人,这次连这般荒唐的事情都想得出来。”丹绯直起身子,揉了揉赵格的耳朵。 “朕说什么就是什么。”赵格将丹绯的手捉在掌中,翻来覆去把玩着。 丹绯听他承诺般意有所指的语气,反握住赵格大掌,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将这两日憋在心中的一句话说了出来:“先前是我不好。” “你想的也没错,”赵格倒是十分平静,瞧着丹绯双眼说道:“咱们行嫁娶之礼合成夫妻,当初若不是我求得紧,你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快活,现下为我生了女儿,已十分辛苦,我不会为了想要一个继承皇位的儿子,就辜负与你,这不公平。” 丹绯哑然,她没想到赵格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半晌后趴在赵格膝上,出声道:“赵格,将诚王那里的和离书要回来吧。” 赵格轻笑:“就这般被我哄住了?” 丹绯轻捶了他小腿,嗔道:“好好的夫妻,却要收了和离书在旁人那里,丢人。” 赵格朗声笑起,伸手想摸一摸丹绯头发,腿上的人却一下子弹了起来,她虽然好说歹说才让惊蛰她们帮着将耳朵下面的头发清洗过,可上面几个丫头严防死守的,脏得厉害。 “月子里不让好生洗头,脏着呢。” 见她躲得快,赵格也不勉强,转手摸了摸丹绯脸颊上的嫩肉,说道:“和离书就放在那儿,不管了。” 丹绯想了想,凑近赵格,小声说了句:“我现下一个人可不会快活。” 赵格从未听丹绯说过这种话,高兴得很,将人圈在怀中,又亲又揉,弄得怀中人喘息不已。等小床上女儿哭闹起来,丹绯一把将人推开,跑去将赵承抱了起来。 亲热被打断,赵格有些不愉,可这般不知事的小东西是自己亲生女儿,只能出声让奶娘和宫女们进来,瞧方才还在自己怀中的人,现下全身心地围着小家伙转来转去,除却轻哼一声也别无他法。 几日后,钦天监上折,地震之事为郦龙作祟,为寻落入宫中宝珠而至,宝珠助国运,圣上只需在宫中祭祀长龙,日后大昭便会运势通达,国泰民安。 那些当日在朝堂上附和皇上说梦见巨龙的臣子,有不少是文臣,纷纷挥毫泼墨,将赵格这个郦龙颌下珠一梦吹得跟亲眼所见一般。 赵格大喜,赵承满月之礼,规格不亚于皇子,且当日便赐封号郦珠。 大昭的公主,十岁之前有封号的都不多,赵格这是昭告天下,他的皇长女便是宝珠转世,在老百姓眼中,公主皇子这种遥不可及的人物,有个传奇的身世倒是更符合身份些,说来赵承满月那日也巧,傍晚时分天降暴雨,一会儿便雨停告晴,还挂了一架彩虹在天边,如此自然是吉兆,若不是赵格知道这件事情都是他编出来的,怕是他自己都要信以为真。 小公主满月,丹绯也算是解放了出来,从养心殿内殿挪回了昌庆宫,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瞧着还未完全紧实下来的腰腹,轻哼了一声,男人还真是坐享其成的生物,出了月子第一件事情看来就得是将这小肚子减下去。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月子之后, 虽然丹绯一直看不顺眼微凸的小腹,吴太医调养得好,并没留下什么纹路, 赵格还一直反映手感不错, 倒是让她减肥的心情稍稍没那么迫切, 不过两三个月之后, 也恢复了先前平实紧致的样子。 两三个月赵承也长大了不少, 眉眼间清清楚楚地能瞧明白是赵格的闺女,睡醒的时候便一双大眼睛黑黑亮亮的, 赵格对这个小家伙可算是心疼到了骨子里。 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 赵承午睡过后,隔三差五便会被赵格一道口谕接到养心殿去。 还好昌庆宫离着养心殿不远,不然丹绯也不会由着他这般折腾女儿。 说起这个, 丹绯刚开始不放心,便常去养心殿瞧这爷俩, 赵承还是瞌睡多的年纪, 赵格就让人将她放在软榻上, 小家伙也不会翻身,登着腿玩上一会儿便又困起来。 再后来,丹绯才算明白赵格真正的意图。 养心殿还是会来来往往一些大臣官员, 见到赵承免不得要拍几句马屁,丹绯对赵格这种领着女儿听奉承话的爱好嗤之以鼻, 更让她哭笑不得的是, 赵格隔些日子便会让田中行到养心殿议事, 田大学士骨子里是个执拗又有些迂腐的人,瞧着软榻上睡得四仰八叉的赵承,便觉得有失体统,可明里暗里进言了两次之后,赵格就跟没听见一般。 丹绯再一次在养心殿门口遇上神色沉重的田大人之后,走进养心殿,赵格一手抱着赵承,还批着折子。 “皇上这般如何能专心?” 赵格笑道:“你说话倒是有些像田中行。” 丹绯上前,将赵承接过来,说道:“何苦非要折腾田大人?” 赵格腾开手,将御笔在小家伙面前晃了晃,说道:“这个老头子,脑子里跟灌过浆糊一般。” 丹绯也知晓这位田大人为皇上无子的事情操碎了心,可瞧着赵格这般作弄他也有些好笑。 赵承周岁之前一个月,丹绯瞧着赵格神神秘秘地不知在教她什么,可也没顾得上多问,她正忙着放一批宫女出宫的事情,大昭皇宫中,现下没有旁的妃嫔,留太多人在也是蹉跎。 等到赵承周岁礼的时候,小丫头一鸣惊人,竟然将赵格随身携带的一枚玉章攥在了手里,观礼的朝臣神色实在是五花八门,那印章便有如朕亲临之意,皇上往桌案上放的时候,都有人吸了一口气,小公主抓起来攥在手中的时候,更是惹得群臣一阵骚动。 最让田大人郁气在胸的是,皇上见状,不仅抚掌大笑,连连说了几个好字,还当着百官的面,说了句:“公主可当大任!” 没儿子也不能用女儿凑数不是! 丹绯却瞧得出赵格那点儿小伎俩,说不准教他闺女抓这枚印章抓了一个月。当晚便拽着赵格衣襟问他:“皇上让囡囡抓那枚印章作甚?”名字起做赵承,丹绯便唤了个小名出来。 “怎么是我让她抓的,明明是自己选上的。” 赵格不承认,丹绯在他腰侧拧了一把,说道:“皇上可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不会不会”赵格将丹绯的手捉起来,继续说道:“你不是先前同我提过女学之事?” 丹绯点头,她确实跟赵格说过,不过这女学并不是完全用来教女子读书识字,在大昭,吃饱饭可比读书之类重要得多,分门别类,可以习字读书,也可以学一些刺绣、行医之类谋生的手艺,官府开办,费用也比旁的地方学习少了不少。 “女学之事我觉得不错,当初在凉州的时候,伤员营中确实还是女子细致妥帖一些。” 说到女学,丹绯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女子天性如此,也不必整日被圈在家中。” “可是觉得我将你圈在这后宫之中了?” 丹绯瞧赵格神色如常,手还在自己腰间揉来揉去,知晓没什么其他意思,想了想说道:“还好,不过若是皇上何时要离京,便带我一道去。” “那是自然。” 赵格心下倒是在盘算往昭德行宫一趟,太上皇日薄西山,太后也是守在行宫不愿离开半步。 “皇上要不要去昭德行宫瞧一瞧?”赵格先前在丹绯面前提过太上皇的病情,两人倒是想到了一块儿去。 太上皇自退位之后,果然是万事不理,不对朝堂上的事情再置喙半句。 “我也这样想,登基之后也一直未曾见过二老。”最后敲定:“等今年春闱之后,便去一趟昭德行宫。” 没想到还未等二人动身,行宫中便传来噩耗,太上皇宾天。 赵格亲自前往昭德行宫扶灵。 灵堂设在昭德行宫太上皇一直住着的宫殿中,女眷要先去跟太后问安,丹绯也是时隔许久才见到自己的婆母。不复在凤禧宫时雍容华贵的样貌,瞧着神情都比之先前缥缈了几分,远远瞧着不悲不喜,只见到丹绯怀中的赵承,才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丹绯将怀中的小家伙放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大礼,不止是因为太后的身份,这是她刚刚失了丈夫的婆母,叩头是应该的事情:“臣妾参见母后。” 赵承一岁半不到却也能站直,瞧母亲跪下,也学着屈膝,差一点摔在地上。 太后瞧着心疼,忙道:“快些将公主抱过来,让哀家瞧瞧。” 这孩子七分随了赵格,太后瞧着当然欢喜,抱在怀里小乖乖唤个不停。 太上皇宾天,顺安伯当然也要前来奔丧戴孝,丹绯时隔三年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赵萱。 不见的孩子长得快,赵萱比起先前在京城的时候高了一头,因是丧事,见到丹绯也不敢多言,不过瞧得出,眼中还是有些喜色。 前太子妃,现在的顺安伯夫人领着赵萱来跟太后问安,见到赵萱太后还是喜欢,点头道:“萱萱也来了,长高了不少。” 顺安伯夫人领着赵萱行大礼,然后一同说道:“母后(皇祖母)节哀。” 太后微微颔首,示意她们一道起来,在这里不能久留,还要赶去太上皇灵前哭灵。 赵格跪在最前面,稍后便是丹绯的蒲团,对太上皇,丹绯实在算不得熟悉,可这毕竟是赵格的父亲,囡囡的祖父,小家伙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奶娘跪在属于她的蒲团上,将人抱在怀里,听着旁边或高或低的哭泣声,忽然也跟点到了什么按钮一般,哇地一声,哭得声嘶力竭。 丹绯听得心疼,可不是她能随便起身的时候,赵格出声吩咐道:“让公主来朕身旁。”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可奶娘还是急忙将小人抱了过来,丹绯扶着孩子,赵格指了指里面金丝楠木的棺椁,沉着声音说道:“郦珠,这是你的祖父,朕的父亲。” 赵承会说一些简单的词,最常念叨的还是母后之类,没想到倒是跟着赵格的话音唤了一声‘祖父’让赵格一下子便红了眼圈。 守灵当晚,晚上小家伙撑不住,便让奶娘抱回去睡觉,丹绯瞧着赵格腰杆挺直跪在灵前,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他后背,这是平日里赵格最喜欢做的安抚自己的动作,揉罢之后,才觉得赵格那股子咬着牙的劲儿稍稍卸下去了一些。 就算是一代帝王,礼数再纷繁,葬礼也有结束的一日,赵格扶灵回京之后,亲自返回昭德行宫,想接太后回宫,三请之下太后仍旧不愿,留在了昭德行宫中。 国丧,皇帝服丧,不闻声乐,不食酒肉,不近女色。 丹绯知道,赵格是真心哀痛,她无法感同身受,上一辈子也是自己先离开父母亲,每晚上便给赵格通通头发揉揉肩膀,让他觉得舒服一些。 过了先帝五七,赵格脸上才稍稍开始有些笑意,赵承已经可以开口唤人,抱着赵格‘父皇父皇’唤得清脆好听。 皇上重孝,前朝还剩余的那些请求皇上广纳后宫的声音也消失殆尽,按照祖制,先帝宾天,新皇一年内不许选秀女入宫,倒也算阴差阳错让赵格耳根清净了一段时间。 丹绯一直在调养身子,不只是还想再添几个孩子的缘故,生赵承还是有些伤身,好生调养免得日后留下什么病根。 不过直到赵承三岁的时候,丹绯的肚子也没什么动静。 赵格倒是心态平稳,隔三差五还是喜欢让赵承往养心殿去,俨然是要按照儿子来培养。倒不是丹绯对女孩子继承皇位有什么意见,实在是,自己生的这个女儿,名字霸道,性子却软得跟棉花糖一般,别说当皇上,嫁出去丹绯都怕她受欺负。 可前朝都盛传,郦珠公主三岁稚龄,不苟言笑心思缜密,就之有令人畏难之气。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章 这父女二人口味也有点相似,都喜欢丹绯亲手做的梅酱, 赵格又让人将赵承送去了养心殿, 丹绯无事, 便用青梅煮了茶,带了点心吃食去瞧瞧这两人。 刚进养心殿,正好听到赵格在教育女儿。 “赵承,你知道方才在奉恩侯面前有什么不妥么?” 小姑娘懵懵懂懂,摇了摇头。 赵格揉了揉小家伙发髻,指点道:“臣子于面前行礼,不许久看, 有失威严。” 丹绯听罢之后, 笑着摇了摇头:“囡囡过来用点心。” 赵格抢先一步坐在丹绯身边,吃了一口清茶问赵承:“还要不要粉珠了?” 这粉珠说的是南疆进贡的一种粉色珍珠,珠体圆润色泽柔和, 丹绯亲自给赵承做了不少布娃娃,小姑娘现下三岁多,还常常喜欢给自己和小娃娃都攒些珍珠宝石之类的东西。 小姑娘喜欢这种粉润润的珠子,三岁之后丹绯才放心她玩耍, 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放进嘴中, 还给她刮下来了一些粉末,尝了尝是不能吃的东西。粉珠一年也得不了多少,赵格多长了个心眼儿, 给丹绯的直接让人做成了一套首饰头面, 自己留了一匣子逗赵承玩。 赵承撇着嘴, 嗔了一句:“父皇坏!” 丹绯也懒得理赵格,将粉嫩嫩的女儿抱在怀中,柔声问道:“一会儿随母后回昌庆宫去?” 赵承瞧了一眼赵格,心里想要那匣子粉珠得紧,丹绯只得开口:“皇上说,怎样才能将那珠子给她?” “下次再来养心殿,好生读你的《幼学琼林》,不许再盯着朝臣多看。”赵格也瞧得出女儿的毛病,喜欢看长得好看的臣子,老奉恩侯去年去世,世子承爵,长得倒还算是人模人样,可比起他这个做父皇的,差得海了去了。 赵承窝在丹绯怀中,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小孩子好奇,看两眼又不是什么大事。”赵格这般,丹绯觉得心疼,便替女儿辩解了两句。 赵格挑眉:“朕可是说过她堪当大任。” 当着赵承的面,丹绯倒也不想多说,嗔怪地瞧了赵格一眼,便哄女儿道:“母后给你一匣子别的,日后莫要再来父皇的养心殿可好?” “母后,囡囡想要粉色的。”小家伙一开口嫩生生的,可半点儿没有旁人说的令人畏难之气。 赵格得意,他每次都是用不少小玩意儿留住赵承,不少还是他特意让人出宫搜罗的,丹绯都找不来,用这些东西跟赵承商量,让她不乱动不出声,笔直坐好,加上一张像了赵格七分的小脸,还真有些外界传闻的不苟言笑的样子。 没想到赵承继续说道:“在父皇这里,还能见到皇伯父和舅舅呢!” 赵和和周行时不时也会来养心殿,小姑娘对风姿卓然的赵和尤其喜欢。 丹绯没忍住,轻笑出声,赵格这个人,飞醋吃到天上去,有一次回到昌庆宫黑着一张脸,晚上在床上使劲儿折腾,本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心情不好,丹绯还特意撑着去养心殿安抚他,没想到是出宫去了一趟诚王府,悄无声息地过去,正碰上赵和在书房赏画。 那画赵格一眼就认得出,是当初在京郊温泉庄子上的景,画中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在串串红花丛中跟赵萱嬉耍的丹绯。 赵和见到赵格,微微有些诧异,虽然画还铺平展开放在书案上,却仍旧坦坦荡荡上前行礼。去了一趟诚王府,皇帝陛下酸了半日。 没想到现下连赵承也喜欢赵和得紧,赵格挑眉:“日后你皇伯父便在御书房见我。” 赵承在养心殿胡闹,但赵格也没让她往御书房去过,当下便拉了小脸。 “皇上莫要再逗她了,”丹绯嗔了赵格一眼,同赵承说道:“囡囡用些点心,让惊蛰她们领你去御花园扑蝶可好?” 正是春夏之交的时候,御花园中玩耍也得趣,小姑娘忙点头应下。 “皇上再这般,前朝怕真是以为大昭要立一位女太子了。” 赵承一走,赵格便将丹绯圈在怀中,说道:“这又如何,我瞧着囡囡挺好。” 丹绯拧了他一把:“养那么娇气,净说胡话。” 赵格轻笑起来:“那乖乖再生一个?” “吴太医说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 丹绯这般讲,赵格便知晓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当初吴谨给丹绯调养身子的时候,跟他说过,这两年不是不能生养,但是肯定会更加亏损身子,赵格便让吴谨在丹绯养身的药丸中加了些避孕不伤身的药材,现下也到了停药的时候。 赵格低笑出声:“那为夫便努力些。”说着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光天化日不成体统。”丹绯拍掉作乱的大掌,养心殿侍候的太监宫女太多,她现下还是没那么厚的脸皮,就算是都退下去了,还是觉得难堪。 赵格知她羞怯,嘴上调笑着,作乱的大手还是收了起来。 赵承现下还住在昌庆宫的偏殿中,在御花园玩得疲累,用罢晚膳趴在丹绯怀中背了几句诗便塌懵着大眼睛昏昏欲睡,将她哄睡着,便让宫女将她抱回了偏殿去。 赵格还有些折子要看,便没过来一道用晚膳,可刚刚将赵承抱走,这人后脚便来了,更衣洗漱之后,便抱着丹绯往床上去。 许是被下午说再要一个孩子的事情刺激到了,赵格在丹绯身上起起伏伏,折腾得丹绯说话声音都有些低哑。 云收雨住之后,丹绯抱着赵格大臂,床帐间昏暗暧昧的气氛让她有些昏昏欲睡,可赵格却精神得厉害,大掌又爬上她胸前揉捏。 “快睡!”丹绯不耐烦,伸手将作乱的大掌拨弄下去。 “乖乖,再陪我一会儿?” “在恭王府的时候,还以为皇上不是这样纵欲之人,会伤身体。”丹绯虽然迷迷瞪瞪,但还真是发自肺腑地劝慰赵格。 “情随事迁。” 赵格倒是会用成语,丹绯已经快要睡着了,昏着脑子接了一句:“皇上那时候小半个时辰不就叫水了。” 没听到回话,丹绯猛地一激灵,睁开眼睛,赵格黑着一张脸翻身在自己身上,忙讨好地唤了一声:“夫君。” 新婚之夜,赵格出了个洋相,当时丹绯也没怎么诧异,本以为是她不知人事,两人床帏之间厮混久了,他才察觉出来,当初丹绯并不是不知事,那弯着眼睛的表情分明是不出意料,这成了皇帝陛下心中一颗小刺,没想到今日又被戳了一下,原来这根源是在恭王府的时候。 在恭王府的时候确实不重女色,不是中意的人对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俯身咬住丹绯脖颈上的嫩肉,低声道:“那今晚不叫水了可好?” 这人难道还真要做一整夜不成?丹绯忙伸手揽住赵格脖子:“相公,太医说了,要好生休息才好受孕呢。” 搬出孩子,赵格脸色缓和了些,却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道:“再一次便罢。” 明日沐休,丹绯想了想,陪他胡闹一晚也无妨,点了点头,还好昌庆宫值夜的宫女们都守得远,床榻轻摇的声音才不至于被旁人听了去。 辛勤了两个多月,赵格也算是种下种子有了收成,丹绯怀了第二胎,前朝本已经被赵格洗过一次牌,但田大学士和不少门生仍旧在朝为官,被皇上整日一副要立公主为继承人的架势吓得不敢再说皇后半点不是,生怕拨动了皇上哪根神经,大昭便会出现第一个女太子来。 赵承对母亲府中的小宝宝相当感兴趣,每晚都要对着丹绯肚子读诗,还要陪小宝宝睡在一张床上,将亲爹都挤得快要没了位置。 这一次怀孕倒是没什么孕吐的反应,丹绯吃什么都香,人也丰腴了不少,五个月的时候捏了捏莲藕一般的胳膊,托着下巴叹气。 赵格一进来,就瞧见丹绯这幅怏怏不乐的样子。 “乖乖这是怎么了?” “都怪你。” 这次怀孕倒是不怎么随便落泪,但人却跟小猫似得,时不时就想炸毛。 赵格倒是锻炼出了一身安抚孕妇的本领,坐在旁边连连笑道:“怪我怪我。”见丹绯神情缓和了些,才问:“怪我什么?” “你瞧瞧,我胖了多少。”女人不管什么年纪都会忧心体重,丹绯觉得,不算肚子里这块肉,自己也至少胖了十多斤。 赵格也知道她胖了些,可丹绯本就小头小脸,骨架也是细巧那种,藏肉得很,让他看,也就是胸臀明显丰满了些,四肢只圆润了一点,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是胸前重了些罢了。” 丹绯轻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看他。 若论年纪,眼前的女人已经二十有七,可却仍旧跟朵枝头水嫩的芙蓉花一般,一嗔一笑都还惹得他意动,倒是赵格自己,临朝几年身上气质愈发沉稳老成,瞧不出还比丹绯小上三岁。 “那不如我也陪着你多食一些?” 赵格这个思路倒是清奇,丹绯转身,将手伸进赵格衣衫中摸了摸这人腰腹间硬邦邦的肌肉,想了想转着眼睛说道:“皇上还是这般好。”赵格若是胖了,她不是要给一个发福的小胖子生孩子? 这一番动作却被人解读成了别的意思:“乖乖若是想了,夫君也可以满足你。” “皇上想得美,臣妾胖了,今晚要跟囡囡睡在一起。” 赵格哭笑不得,闺女跟自己抢床铺已经两三个月了,先前丹绯还哄着赵承一个人睡,现下是明目张胆要两人一道排挤自己了。 当夜,刚刚用罢晚膳,赵格便拉着赵承神神秘秘地不知在商议什么,就寝之后,赵承乖乖巧巧地到丹绯身边,亲了一口凸起来的肚子,然后乖巧地告诉母亲:“母后,囡囡是大孩子,要一个人睡,让父皇陪你就是。” 说罢头也不回地便出了丹绯的寝殿。 赵格跟占领敌军高地一般,得意洋洋地倚在床榻上,丹绯上床扑在赵格身上,装作恶狠狠的样子问道:“又如何哄骗小孩子了?” “这是我们父女间的事情,你插手作甚?”说罢阖上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丹绯笑着摇了摇头,偎在赵格身边也闭上眼睛,一夜好眠。 第114章 终章 赵佑出生之后, 刚刚满月赵格便将儿子立为太子。 这个小家伙生下来比姐姐可胖了不少,丹绯瞧着襁褓里吃了又睡睡了又吃的儿子,想了想还认真地问赵格:“皇上这是不是一锤子买卖,万一这小子傻乎乎的可怎么办?” 赵格可不这样想,他跟丹绯生的孩子,那必须是万里挑一的聪慧, 而且还有赵承在前, 小姑娘四岁就已经将那些启蒙书籍倒背如流。 赵佑也确实没让赵格失望, 启蒙本来就比赵承再早一些,快三岁的时候便会背诵《千字文》, 比起姐姐, 一双笑眼随了丹绯,整日都弯着眼睛跟个年画娃娃一般。 赵承早早就去了上书房有了先生和伴读,跟皇子无异,过了三岁生辰, 赵佑便也去了上书房随太傅读书。 一双儿女聪明可爱, 丹绯回过头一看,跟赵格大婚已经八年有余了。 二人之间倒没什么七年之痒的磕磕绊绊,赵格还准备带着丹绯一道南巡, 这些年来, 大昭从新丈量土地统计人口,兴商贸办女学, 一派长治久安的盛世之景, 丹绯与他也多有助益, 皇后贤德,大昭人也便习惯了帝后琴瑟和鸣的样子,也无人再提皇上广纳后宫之事。 只是临行之前,赵格却生了一场大病。 本来只说是偶感风寒,可断断续续低烧了一个月之后,竟然昏迷了过去。 皇上高烧不退,太医院的太医都守在昌庆宫中,丹绯已经衣不解带照顾了赵格一个多月,人硬生生瘦了一圈,憔悴得很。 吴谨斟词酌句地说出那句:“娘娘万事都要做好准备的时候。”丹绯眼前一黑,硬撑着没有昏过去,让太医院全力救治,又让姐弟二人都挪回了昌庆宫偏殿住,她歇在寝宫的软榻上,守着赵格。 熬了三日,赵格才有好转的迹象,听到床榻上有动静,丹绯刷一下子就掉了眼泪。 怕被瞧见,又赶忙用手背将泪珠子抹下去,轻声问道:“皇上醒了?” 病了许久,赵格嗓音还有些沙哑,伸手摸了摸丹绯右颊,安抚道:“不要紧。” 丹绯抓住赵格大掌,用脸蹭了蹭,努力勾唇扯出一个笑意:“我知道。” 太医说情况好转,丹绯总算是稍稍放心了些,赵格身体一向健壮,现下穿着寝衣都有些单薄之感,晚上吃了药就又沉沉睡下,丹绯守在床边半步不敢离去。 许是因为白日曾经醒过来的缘故,丹绯握着赵格的手,不时说上两句,赵承领着赵佑来看父皇,虽然赵格大病,但这两个小家伙的学业并未落下。 孩子们年纪小,也不十分清楚父亲重病意味着什么,赵承趴在丹绯怀中,赵佑站在床前,清清脆脆地背诵白日在上书房太傅教了什么东西。 丹绯摸了摸赵承头上的发旋,将女儿紧紧抱在怀中,赵佑小小的人,站得笔直,今日在读《声律启蒙》。 “几夜霜飞,已有苍鸿辞北塞;数朝雾寒,岂无,岂无…”这是今日太傅刚教的,还未来得及温习,赵佑一时间忘记了,皱着小脸,却没半分放弃的意思。 丹绯也记不得了,刚想开口让他换一句来背,没想到床上赵格却微带笑意出声道:“岂无玄豹隐南山。” “皇上!”一到晚上,丹绯心中就慌乱,前几日赵格彻夜高烧,一睡就是一整夜过去,这会儿听见他说话,虽然声音沙哑,当然还是又惊又喜。 “父皇,这是阿佑今日刚刚学的,还未来得及温习。”赵佑嘟着嘴说道。 小家伙比起姐姐一向更好胜些,赵格撑起身,挑眉说道:“父皇还是二十多年前学的。” 刚刚好一点儿,就开始逗儿子,丹绯上前给他垫了一个靠枕,探了探额头然后说道:“皇上最厉害了可好?” 然后又示意宫人送水过来,用银勺喂给赵格润喉。 赵格喝了水,稍稍舒坦了些,靠着软枕瞧着一旁歪着脑袋的赵承,笑问:“囡囡怎么了,一直也不说话。” “囡囡在想父皇什么时候能好。” 小姑娘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丹绯将女儿抱起来放在怀中,坐在床榻边上。赵格伸手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说道:“过两日就好了。” 时候不早,赵佑已经眯着眼睛打起了哈欠,赵格便让人领着两个小家伙下去睡觉,丹绯瞧他精神,便问:“皇上不如也早些休息?” “不急,”赵格捉住丹绯的手,笑着说道:“方才在我耳边说什么了?” 刚刚他迷迷糊糊地,听着耳边有人说话,声音清软一听就知道是丹绯。 一时间还真是记不得说了什么,她心里慌乱,只觉得想多跟赵格说一会儿话,不拘什么都让她安心。 想了想开口:“说了两个小家伙的事情。” “还有呢?” 赵格一脸循循善诱的样子,丹绯猛地红了脸,她好像小声在赵格耳边念叨了几句多喜欢他。 “皇上是不是早就醒了,却不睁眼,白白让人担心。” 赵格见她岔开话题,便知晓是想起来了,凑到丹绯面前说道:“那怎么会,只是迷迷糊糊听到罢了。” 确实也是实话,朦朦胧胧听到丹绯说话,却睁不开眼睛,直到赵佑在他面前背书卡壳的时候,才有力气睁眼接话。 虽然生了两个孩子,但是丹绯跟赵格一直都不一样,甚少明明白白地表露心意,这么多年也不曾说过一句喜欢。 赵格这一个月来瘦了不少,下巴上还有刚刚冒出来的尖尖的胡茬,映着晚上殿中昏黄的烛火,更显得双眸黑深。 丹绯轻叹了一声,笑着说道:“喜欢你,喜欢得紧。” 赵格心满意足,将人抱在怀中,开口道:“还要同你再讲一件事情。” “何事?” “这次并不是疾病,是中毒。” “中毒?!”丹绯听得一惊,忙从赵格怀中退出来,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摸了一通,感觉到赵格身上真实温热的皮肤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毒已经解了,不会再有大碍。” “皇上知道是谁下毒么?” 赵格点了点头:“顺安伯。” 丹绯吃了一惊,都已经贬出京城的人,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是在昭德行宫,我一时大意罢了。”先前他自己去了一趟昭德行宫,赵良在京城得不了手,竟然将主意打在了太后身边。 丹绯心有余悸,抱着赵格紧紧不撒手。 “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赵格将丹绯冰凉的双手捂着,心中开始盘算起如何处理此事,赵良仗着那点儿微薄的势力便想对自己下手,是真的觉得杀了自己便能当皇帝? 半月之后赵格痊愈,开始处理政事,本来准备的南巡往后推延了一个月,也让丹绯得空稍作休整。 南巡前夕,消息传入京中,顺安伯病逝。赵格下旨,爵位由赵萱的兄长赵诤继承,三世而没。 离京那日,赵承领着赵佑皱着小脸将父皇母后送出京城,丹绯心中惦记两个孩子,刚走一个时辰不到便开始埋怨赵格:“将他们两个带上本也无妨,留在宫中我实在是不安心。” “功课不能耽误,小孩子舟车劳顿也辛苦,带了囡囡不带阿佑,小东西怕是要闹个天崩地裂。”赵格装模作样地安抚丹绯,这次南巡一来是瞧瞧大昭河山,二来他也记得当初丹绯有多喜欢读《风俗志》一类的书籍,总算是有个机会能单独待一段时日,带两个小家伙作甚? 算着日子,赵格跟丹绯到了湖州。 湖州跟丹绯从书中读到的没什么差别,多雨多水的地方,青瓦白墙。 六月十六是二人大婚第九个年头,赵格带着丹绯去游湖泛舟。倒也不是什么精美的画舫,两人都是粗布棉服,侍卫们守在岸上,赵格领着丹绯找了一叶扁舟,亲自摇着往湖中去。 正是莲叶何田田的时候,丹绯坐在船头抿着嘴直乐。 赵格一身灰布衣衫,摇起船桨来还像模像样的,丹绯托着下巴,俏生生地问:“阿公,这小船要往哪儿去?” “带小娘子去瞧瞧有没有莲蓬。” 丹绯大笑,小舟荡入莲叶之中,赵格将船桨放下,坐在丹绯对面,笑问:“小娘子可要给阿公剥个莲蓬尝尝?” 伸手就够得到。白生生的莲子托在丹绯掌心,还仔细去了莲心,赵格低头啄食了一颗,笑着同丹绯说道:“今日应该带你回湖州,也算是回故土瞧瞧。” 都说故土难离,她却不可能再回去了,一旁莲叶上有成双的蜻蜓飞落,丹绯笑了笑,贴上赵格双唇啄吻了一口,轻声说了一句:“跟你在一起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嗯,完结了。 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有我这么复杂的心路历程,昨天晚上就应该放上来的,磨磨蹭蹭不想发,有种莫名其妙的送孩子上大学的失落感。。。 这是我最用心的一篇文,嗯,也是陪我度过一段很丧的时间的文。 虽然自己在心里完成度也不是特别高,但是还是很满意,不想再写他们以后的样子了,我是个有点儿矫情的人,看文的时候就见不得喜欢的大大写到喜欢的文中喜欢的人生老病死寿终正寝,想哭。 让他们活在我的文里,活在最好的时候,哪怕我会一点一点老去。 前几天一直不敢看评论,嗯,我偶尔会有一丢丢评论恐惧症_(:зゝ∠)_ 然后,谢谢陪我和这篇文走到现在的小伙伴们,大家在这章留评的话,发红包啦~ 最后,准备了几篇番外,这两天发上来。 还有还有,厚脸皮求大家关注一下新文啦,就是文案求预收的天作之合,开文时间六月中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