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妻之路 作者:椰梨小姐 文案 【爱憎瓷明小娘子×心狠手辣蛮汉子】 宁瓷以为萧青山和她成亲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所以留下孩子后她就离开了。 但她没有想到,当她在皇城里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珠围翠绕的时候, 他却凄风寒雨,跋山涉水,跨遍大祁的每一寸土地, 只为寻找她。 锥心泣血,至死不休。 ――――― 萧青山:“等我找到你了,我一定要弄死你。” 可你是我的珍宝,我怎么舍得。 阅读指南:1v1甜宠文,男主占有欲极强,超爱女主。与《诱夫》同背景。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破镜重圆 甜文 市井生活 主角:宁瓷,萧青山 ┃ 配角:萧祺(阿弃) 1、三年 ...   电闪雷鸣间,大雨倾盆而下,湿黏的黄土翻滚涌动。   一片黑色的衣角消失在黄土之中。   山坡上响起孩子尖利的喊声,眼泪伴着雨水,全都混在了脸上。   “爹――”      孩子穿了一身粗布衣裳,覆在小小的身子上,显得很是宽大,他糊了一身的黄土泥巴,被迷的已经瓷瓷开眼,十根软糯糍粑似的手指,使瓷的在黄土里扒拉。   “爹,爹瓷在哪儿?”   黄土覆盖的脸庞中,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泛着令人心疼的恐慌。      方才若不是爹爹推了他一把,那现在掉进去的就是他,而不是爹爹。   在他眼里,爹爹就是这个世上最大的英雄。   从千阳一路到这儿,他们不知经历了多少困难险阻,可是哪怕只剩了一口气,最后爹爹还是会好好的活下来。      不会有事的。   孩子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他顺着黄土流去的方向,不要命似的往下挖,石子树枝刮得手掌现了血痕,鲜红和黄色混在一起,疼的心窝子都绞了起来,然后又被雨水冲走。   大风呼呼刮着的声音充斥在整个脑子里,就在孩子呜咽声越发沉重的瞬间,一双手从黄土里伸了出来。      “阿弃,拉我一把。”   男人的声音沉稳厚重,让人莫名心安。   被唤作阿弃的孩子马上握住了他的手。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叠在一起,紧紧的握着,孩子依着一旁的树根,使劲将泥土里的人往外拽――   然后,猛然跌入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   “爹没事。”      阿弃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将头埋在他的脖子里,眼泪顺着往下流,声音几近嘶哑。   “不准哭。”   男人的心一抽,抱着孩子的手又重了几分,然后按住他的头,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      黄土厚茧的指腹替他拭去泪水。   露出孩子一张白嫩清俊的脸庞来。   “爹告诉过你什么?”      我萧青山的儿子,顶天立地,哪能轻易流泪。   不准哭,就算爹死了也不准哭。      阿弃硬是吸了吸鼻子,把所有的泪水往回憋。   只要爹爹还在身边,他就不哭。      “马上就到了,翻过这座山,就进皇城了。”      阿弃点头。   他会找到娘的。      ......      宁瓷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梦里的那个男人,未着寸缕,坚实的手臂撑在床榻边,古铜色的腱子肉,坚实的跟石头一样,鼓的一道一道的,而怀里的人,已然累得瘫软,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完全隐在他的怀里。   男人的手指张开,缓缓为她梳理着一头秀发,张口,声音嘶哑低沉。   “阿瓷,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接着画面一转,耳边就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那个尚在襁褓的婴孩,看着她嚎啕大哭,眼泪哗哗怎么都止不下来,她看着他,心疼的像万针扎心,血流不止。   她想抱抱他,想亲亲他,可是只要一伸手,眼前就会浮现另一张脸庞。      坚毅冰冷。      然后,惊慌之下,宁瓷睁开了眼睛。   醒了过来。   梦里的一切便是散去。      “阿瓷你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青天白日里,着了床榻就睡,那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们宁家的女儿,是个个如此疲懒呢。”   宁虞踏进门来,便是轻声打趣。   她后头跟着好几个侍女,都留在了屋外没有进来,宁瓷看了一眼,急忙起身行礼。      “姐姐。”   虽是自家姐妹,但宁虞贵为皇后,就算她说了不必太过拘礼,但该有的基本礼节,还是不能少。   “你小心着些,莫绊倒了。”宁虞伸手,着紧就过来扶她,眉间,满是心疼之色。      “本只是想眯会儿,不晓得怎么就睡着了。”宁瓷揉了揉头,微微泛疼。   “罢了,你愿意如何就如何,该睡便睡,别强求了自己去就行。”宁虞轻笑着,当时却是叹了一口气。      自从三年前她失踪了一段时间,回来后,便是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显得浑浑噩噩的,有时候在椅子上坐着,都能闭了眼睛睡过去。   对于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宁瓷不说,他们也都不敢问,只能是看着宁瓷这般模样,可以尽力抚慰着便抚慰罢了。   生怕就戳到了她心里的伤痕。      说到底,他们宁家的女儿,终归有任性的资本。   要晓得她宁瓷,可是整个大祁最尊贵的贵女。      宁家公卿世家,宁瓷的父亲宁玄淇,世袭卫国公,虽无实权,却是地位顶顶尊贵,就连皇上,也是敬着三分。   宁家统共一个救子两个女儿,儿子宁淮,十六岁便上阵杀敌,如今二十六岁,已经位处大将军,掌十万兵权,大女儿宁虞,皇后之尊,后宫独宠。      宁瓷则是被所有宁家人捧在手里的娇娇宝贝。      宁虞拉着她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人气色还不错,才是将将松了一口气。   “大哥前几日还在同我说,他军营里的许将军,将门之后,相貌端正,为人上进,总归一溜儿的全是优点,这在我跟前,都快将他夸奖的上天了。”      宁虞话中的意思很明显。   宁瓷已经十九了,放眼整个大祁,她这个年龄的女子,基本上已经出嫁,甚至是孩子已经满地跑,只有她,尚待字闺中。   “你好歹也出去走走,见见人,这不见,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姐姐,我、我不想嫁人。”宁瓷低头,糯着声音闷闷的出声。   这话她已经说过很多次。   她从来没有想过嫁人这桩事,或许以前还想过,但现在是确实没有了,有时候经历了一些事,被伤过了,心里有伤痕在,再多的,就不重要了。      “你看,就说你不听我的话吧。”宁虞眸中有转瞬而过的失望,但还是笑着,当时,佯装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你就只听大哥的话,非得要他哄你才听是不是,多大的人了,还当是天天能骑在他脖子上的小孩子呢。”      宁虞是纯粹的打趣罢了,转移了话题,好让她不想起些不该的伤心事,这番顿了顿,又继续道:“好好好,既然这样,待他忙完了那边的事,再亲自回来劝你。”   宁淮这些日子在忙着建造一批新的兵器,焦头烂额的,都好久没回家了,可是无论如何,宁瓷的事情,他都是永远摆在第一位。      从小宠着的妹妹,后来又受了那么多的苦,那就是伤到一根头发丝都心疼的不得了,更别说有旁的了。   宁瓷就是他的命!      “大哥忙,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宁瓷晓得,在她这里,大哥的话比什么都管用,若是大哥真劝她去见那什么许将军,那她是不去也得去的。   “你要是不好好的,那就是十万兵马的事也不算事。”      宁虞也清楚宁淮的脾性,就是个死心眼到头的!      “娘娘,该回宫了。”外头有丫鬟轻声提醒。   宁虞得宠,受尽皇恩,所是皇上给了她特权,每半个月便可以回家一趟。   在后宫里那都是独一份的。      此番天色已晚,她出来的够久了,确实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于是宁虞起身,朝着宁瓷又嘱咐了几句话,便缓缓转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再次寂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宁瓷的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哭声。      她的目光怔怔的,带着虚无缥缈的神色,不知道在看向何处,许久,眼眶泛出泪水,顺着脸颊慢慢留下。      其实离开,是她自己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我想许个小小的愿望:希望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人,能在结尾也看见你们。 打滚求预收啊,下本开 ――《毒舌表哥》 【口嫌体也嫌毒舌表哥vs又傻又甜小表妹】 问:元兮为什么这么傻? 答:被余一穆打傻的。 从小到大,元兮和表哥见面就打,说话就骂。 他伴她,从婴孩,到少年,到出嫁,到临死。 她最厌他,却也最信他。 可死后,她亲眼看着他抱着她的尸体,持一方刀剑,杀遍她夫家满门。 原来余一穆,将暗恋她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重生一回,该打得打,该骂得骂,但元兮还得好好想想,怎么让余一穆快点破功。 元兮:表哥太爱我了怎么办? 轻松暖宠小甜文,为君悦心。 2、吃素 ...   一夜的跋涉后,终于平安抵达了皇城。   一眼望去,这皇城的繁华,是他们在梦里都无法想象的。      阿弃就跟在萧青山旁边,一双眸子圆溜溜的,看着这陌生的景象,倒也不生怯。   只是有些许的疑惑。   这和他以前见过的地方,都不一样。      从千阳到皇城,一路上,走过小村庄,也有大城池,可就算是再繁华的,也比不上现下眼前所见。   叹为观止。      因着昨儿晚上在城外经了意外,包袱都被黄泥冲走了,好歹的找回些银钱,衣裳什么的,却是都不能再穿了。   所是现下两人穿在身上的衣裳,都是脏乱不堪,黄土凝在身上成了块,混有鲜艳的红色。   同皇城的景象格格不入。      天色快暗了,该是先找地方住下,再去弄两身衣裳回来。   他们在这边要待上一段时间,如若住客栈的话,太不划算,银钱也不够,所是萧青山想着,去找个农舍。ʕ•͓͡•ʔ-̫͡-ʕ•̫͡•ʔ泡ʕु•̫͡•ʔु ✧ʕ•̀ω•́ʔ✧沫ʕ•̫͡ʕ•̫͡ʕ•̫͡ʕ•̫͡•ʔ•̫͡•ʔ•̫͡•ʔ独ʕ•̫͡•ʔ♡ʕ•̫͡•ʔI Lᵒᵛᵉᵧₒᵤ❤家ʕु•̫͡•ʔु ✧ʕ•̀ω•́ʔ✧      这样的日子,他们过了很多次。   所是萧青山十分轻车熟路,带着阿弃就往小巷偏僻的地方走。   一路上见到他们的人,皆是避之不及。      甚至是有骂骂咧咧的,朝着他们二人递冷眼,鄙夷之意,溢于言表。   毕竟身上太脏了,这个样子,说是乞丐也不为过。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户农舍。   在近郊的地方,过了河,就这么一户人家,孤零零的立着,再旁边不远,都是些有气势的院子,同那农舍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农舍外头是一大片的菜地,瞧见有一位身穿粗布衣裳的妇人在里头,俯着身,一边抹汗一边在拔白菜墩子。   萧青山上前去,脚步很轻,可是还未走近,妇人就已经抬起了头,往他这边看。      他这个人,确实很难让别人不去注意到。   庞大的身躯,能第一眼就落入人的视线里,身材魁梧坚毅,又是生了一张极好的面容,而浑身的阴戾之气,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那妇人就警惕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人。      “你们......做什么的?”   天子脚下,虽是比旁的地方要安全一些,但是他们这地处偏僻,有时候发生一些意外之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和我爹爹初来乍到,无处可去,便想在此借宿几晚。”      阿弃先是开口回答了,声音脆生生的,带了昨日嘶吼过后留下的哑意,可即使是这样,还是让人可心的声音。   这孩子生的极为精致,有他爹的七分坚毅,却另有三分柔情,五官之间让人有一股看不透的意味。   应该是随了他娘。      他一说话,让人的警惕都卸下不少。   “够吗?”萧青山摊开手掌,当时现于上边的,是两块碎银子。   妇人一看见银钱,当时眼珠子都在泛光,上前了两步,视线却是直勾勾的,盯着他手掌上头。      这么粗粗一看,便起码有三两银子。   可是比他们家一整年的收入都还要多。   妇人瞧着,心动的不得了,真想把那银钱拿过来就攥在手里,只是另一方面理智又在告诉她,似乎不太好。      家里头就她和老头子还有女儿,住在这边郊处,而这男人看起来,一身腱子肉,起了什么不轨心思的话能随时要他们的命。   而且自家女儿又是貌美如花的大闺女,若是叫他起了心思,那......      “我去同我家里人商量下。”   妇人说着,就匆匆的往房间里头走。      妇人很快就出来了。   “家中只有一间柴房空着,收拾收拾将就能住。”   妇人说完这话,飞快的从萧秦山手上拿了银子过来,握在手里,一脸笑意,不经意间,就拿着往自己袖子里放。      生怕被别人抢走了一般。   方才同她家老头子商量过了,这周围不远就是大户人家,他若敢做什么那便是喊几声就能来人的事,而且这男人还带着个孩子,真像是来借宿的。   更何况,可是足足三两银子啊!      “谢谢。”萧青山点点头,接着顿了顿,又说道:“能否再拿两身衣裳?只要干净厚实就行。”   妇人一顿,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是想着这手里的银子,还是缓慢的点了点头。      家里面穿不了的旧衣服倒还有些,给这男人怕是小了,给那孩子定是大了,不过这事,她可管不了那么多,拿来了就行。      她又不是什么做善事的大好人。      ......      军营的事已经让宁淮忙的焦头烂额。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百忙之中抽身,回了家一趟。      彼时宁瓷正在用早膳。      “阿瓷。”宁淮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急急忙忙的从军营赶回来,身上的衣裳都来不及换,一身黑色劲装,染了些许的灰尘,眼底一片青色,可见是极其劳累。   宁瓷急忙起身。      “大哥,你怎的回来了?”   宁淮按着她坐下,视线在桌子上扫了一圈,瞧见这一桌子,不是研磨豆腐就是菜心的,素的不得了,当即便是皱了眉头。   “都已经这么瘦了,也不多吃点肉,天天就吃这些,那身子不得越来越差。”      宁淮说着,用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   削瘦的只剩骨头了。   以前的时候,还吃点肉食,近几年,完全跟遁入佛门似的,一点儿都不沾荤腥。      他们兄妹俩有三四分像,只不过宁淮这带兵之人,自然是要壮硕魁梧些。   每回看着宁瓷瘦成这样,就真真是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把自个儿身上的肉分给她。      “吃这个,心里头舒服些,自然是我喜欢啊。”宁瓷说着,夹了片菜心,大口放进了嘴里,看着宁淮,使劲儿的嚼。   宁淮被她这副小孩子劲的模样给逗笑了。      “昨儿阿虞应当和你说过了,那许将军――”   宁淮话没说完,宁瓷已经起身,拉着宁淮在他旁边坐下,挟了菜过去递到他嘴边,笑道:“大哥,这道菜味辣,定是和你口味,尝尝。”   这筷子已经到了嘴边,宁淮无奈,只得张了嘴。      小丫头这是又跟他打马虎眼儿呢。   宁淮飞快的嚼了两口,咽下去,转头,盯着人说道:“和你说正经的,就只先见一面看看,阿瓷,大哥的眼光你还不信吗?”   如果可以,宁淮愿意护着她一辈子,怎么宠着都行,只要她高兴,平安。      但是这终究不可能,女儿家是要嫁人的,所以他只能亲自为她挑选最合适的人选,让自己安心。   “那阿瓷一直陪在大哥身边不好吗?世上肯定再不会有人,像大哥对阿瓷这么好了。”   宁瓷笑着看他,面容昳丽,眸光闪闪,是希冀的,欢心的模样。      爹和娘常年在外,很少回来,对于宁瓷来说,就是宁淮将她一手带大,长兄如父,自然是最亲近的。   宁淮的笑意慢慢凝了下来。   他拿宁瓷是没办法的,凶也凶不得,打也打不得,只是每回她不听话的时候他便冷脸不理人,往往在这个时候,宁瓷就会妥协了。      果然――   宁瓷抿了抿唇,垂了眸子,拿筷子一下一下的戳着盘子,闷闷的出声,道:“那好吧。”   见一面就见一面,倒也费不了什么事,就只是她懒于应付罢了。      “可莫再睡了。”   宁淮时间急,没停着有多久便要回去,离开前,盯着人此般嘱咐。      “小姐,这爆炒猪肝,是方才将军他――”   绿萝话没说完,宁瓷已经冷冷一眼扫了过去,话都没说,绿萝拿着菜碟的手已经抖了抖,差点摔了去。   然后便忙把这菜给撤走。      宁瓷讨厌肉食,这点甚至是宁淮都不知道的。   在他面前,她从不表露的太过明显。   不过是怕他担心。      宁瓷想起,那人一身的腱子肉,沉毅寡言,却最好吃肉喝酒,甚至是愿意在厨房待上好几个时辰,就为了给她做上一顿菜。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不好拂他的意思,毕竟是他辛苦做的,花了一番大力气,她看他喜欢吃,便顺着说自己也喜欢了,然后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肉。   吃了好多好多。      然后半夜里起身,便是不太舒畅了,之后,她偷偷吐了许久。   泛了酸水,恶心难耐。      所是从那回来之后,只要一看见肉,她便想吐,那种萦绕在胸口的沉闷的感觉,怎么都挥散不去,如同一片雾霭,将她严严实实的覆盖住。      “不吃了,我困了。”   宁瓷起身,意识晃然的朝床榻走去。    3、军营 ...   阿弃晚上睡觉没有安全感。   他总是要抱着爹爹,把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然后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   只有这样,才能睡得稍微安稳一些。      大概是从小便没有母亲在身边,又一路跋涉,受了太多苦的缘故。      这柴房四处通风,冬日里实在寒冷的紧,几块木板搭的矮床上,上头只有一床灰色的毛毯。   萧青山将外衫垫在下面,自己躺在外头,侧着身子挡住了所有的寒风,然后伸出一只手,当枕头让阿弃枕着。   薄薄的毛毯恰是将两个人盖住。      “爹爹你冷吗?”阿弃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声音软软糯糯的,眨巴着眼睛看他。   萧青山摇了摇头。   虽是这样,阿弃还是握住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轻轻的哈了几口气,两只白嫩嫩的小胖手却还是没法将他一只大手握住。      “那娘亲现在会冷吗?”   萧青山眉眼冷毅,一如千年不化的冰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色才有些微微的触动。   “阿弃冷的话,爹爹会抱着阿弃,但娘亲要是冷了,阿弃就和爹爹一起抱着娘亲。”      阿弃没见过娘,但是他知道,娘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是爹爹的命,所以爹爹才会锲而不舍的找下去,而他以后见到了娘亲,也会和爹爹一样爱她。      一夜过去。      第二日早晨,寒风刮进屋里,呜呜直响,倒是越发凄厉。   阿弃难得睡得这么熟。   萧青山抱着他,宽大带着厚茧的手指顿在他的脸颊处。   和他娘一样,这脸软的跟白豆腐似的,轻轻一碰,就好像会碎了去。      这时外头隐约传来些说话的声音。      “爹,这天太冷了,你身子又这样,总归不能再去了!”是女子柔顺的声音,扬高音量带了些许的着急语气。   接着男子猛咳了两声,无奈道:“这几日上工正赶的急,上头要造一批新兵器,人手不够,我不去不行。”      “那便请假一日,怎么也得去找大夫来看了病再说。”   “请不得,请一日假扣三日的工钱,那不是白干了吗?”   沉重的一声叹息。      女子隐隐的带了哭声,是真的已经没有法子了。   那铁匠的活本就极累,干上一整日下来,浑身是伤,这入了冬,天气越发严寒,冻的人连工具都拿不起,再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萧青山面色冷然,听着外面人说话,一一收进耳朵里,却毫无反应。   只是扯了扯毯子,把阿弃围的越发严实。      “那宁大将军不是一向以百姓为先吗?怎么就如此不通人情!”女子高声啐了一句,接着,被男子捂住了嘴巴。   “这话说不得!”音量压低了许多。      萧青山听见“宁大将军”四个字,手一抖,当时便猛然坐起了身,这一遭动静不怎么大,但阿弃还是醒了。   “爹爹。”阿弃揉了揉眼睛,出声唤了一句。   萧青山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好好躺着,然后下榻,大跨两步,开了房门。      外头的木棚子里站了两个人,一个身穿湖蓝棉麻衣裳的女子,头挽双螺髻,以蓝色发带相缚,大概十五六岁模样,水灵灵的,而旁边的男子,灰麻衣裳,身材精壮,面上却是满满的疲惫之色。   “我能帮忙吗?”萧青山开口。      厚重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女子回过头,陡然看见陌生男子出现,想起昨日娘说有人来借宿,便没有过多惊惧。   只是未想到这借宿的男子竟是生的如此好看,肩宽腰窄,面目硬朗,穿的虽是寒酸,但那龙章凤姿的气质,却怎么都掩不了。      女子一时看得有些呆住。   “我可以帮忙上工,不要工钱,算是报答几位留宿的恩情。”萧青山接着解释。   男子狐疑的看了一眼,问道:“你会打铁?”   萧青山肯定的点了点头,答:“我会。”      昨日他已经给了几两银子,今日又说为了报答要帮忙上工,还不要工钱,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人......   “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只想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   萧青山知道他们心里的存疑,于是又解释了一句。      “好,那谢谢你。”女子抢先一步回答,然后转头对男子道:“爹,我们今儿个马上就去千植堂,让徐大夫给你瞧瞧病。”      女子推着他爹让他先进屋休息会儿,然后见萧青山要进屋去,张口便将人唤住:“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萧青山脚步顿下,却没回答。   “我叫罗子菱。”女子的声音扬的很轻快。      萧青山怔了怔,只是回答道:“我姓萧。”   罗子菱的笑意马上就起来了,声音轻扬,道:“萧大哥,我爹的事就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      竟然还会有人这么说他。   耳边忽然想起一个娇娇的声音,传过千山万水,尾音却依旧婉转细腻。   “青山你真好。”      她经常对着他笑,抱着他说他真好,最后还不是跑了,把他当猴子耍了之后,跑的远远的,连头都不回。   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了。   他把她当心肝宝贝疼,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说什么他都信,可是他对她那么好,她还是要跑。      萧青山接着没再说话了,跨进了门。   阿弃坐在榻边,正自个儿在穿鞋。   “待会儿和爹出去一趟。”      阿弃倒也是什么都没问,乖巧的点了点头。      ......      宁淮好像生怕宁瓷会反悔似的,得了她的同意,第二日就将人带了出来,说让她去见见许将军。   军营这边在锻造新一批的兵器,上上下下都忙得很,宁淮抽不开身,那许将军许禄自然也忙,于是宁淮便干脆把人带到了军营里。      宁瓷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以前还小的时候,好几日见不到大哥,想他了,就会偷跑来这里找他,次数多了之后,他的那些下属,甚至都已经认识她了。   皆是好声好气的唤着“宁小姐”。   毕竟是自家将军捧在心尖上的人,但凡有半点怠慢,将军都饶不得他们。      这天儿有些冷,宁瓷穿了月白色领兰花刺绣袄子,白白的大毛领围在脖子上,衬得一张莹白的小脸越发小巧,身上披了件白底绿萼梅披风,围的严严实实,半点儿风不透。   乖巧的跟在宁淮后面。   就跟一只小白兔似的。      外面太冷,宁瓷身子又弱,宁淮便让她在营帐里头好好待着。   “你去那坐着。”宁淮指了指屏风后的一处软榻,示意让宁瓷过去。   宁淮一个大男人,待在军营里,环境不好,却倒是没什么好特别计较的,那处软榻,也是他昨日想着要带阿瓷过来,临时唤人添置的。      宁瓷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自然是不能光明正大就同外来的男子见面,得让她待在后面先瞧瞧,自个儿心里有了底,再论其它。   宁瓷晓得这一点,乖乖的点了点头,便去到屏风后边了。   “过一会儿我带许将军过来,你先好好待着。”宁淮顿了顿,稍板了脸,道:“不许睡觉。”      宁瓷点了点头,答应的十分肯定。   “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困。”      话是这样说,宁淮出去后,宁瓷在软榻坐了一会儿,依着一旁,忽然就打了两个哈欠。   她自个儿还克制了会儿,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营帐里一个人都没有。      有小兵在门口守着,十四五岁的少年,细嫩的跟个小白脸似的,听见里头的动静,扒开门,唤了句:“宁小姐?”   宁瓷愣愣的应了一声。   “宁小姐您终于醒了,刚才大将军和许将军过来,见您睡着,就又出去了。”      宁瓷大概能想到宁淮当时的表情。   一定是无奈的看着她笑的,心里又气又闷,却又舍不得把她叫醒。      “睡的头疼。”宁瓷起身,揉了揉头,闷闷的出声。   “我带您出去走走吧,大将军说等风停了,让您也出去透透气。”小兵的声音里扬着满满的轻快,探着那头,就差没把脖子拉出老长去了。      “好。”      宁瓷披了披风,便随那小兵出了营帐。   有好几年没来过这儿了,变化倒不是太大,军营这地方嘛,左右也就那样,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宁瓷随意的看了几眼。      “那边是什么?”宁瓷的目光投向前边林子处,那里似乎是通了一条路,在她的记忆里,以前是没有的。   “这不是要锻造新兵器嘛,那边就是临时腾出来给铁匠的地儿,毕竟这事情重要,上头得亲自盯着。”小兵乐呵呵的回答。      本来这些话也不好随便说,但是这个是大将军的妹妹,应当是同旁人不一样的,说什么,也都不碍事。      “顺贵儿呀,让你给杨参将送图纸,你送哪儿去了?”   远远的有人扯着嗓子在喊,被唤作顺贵儿的小兵一拍头,惊道:“我给忘了!”   将军让他过来陪着小姐,他就把图纸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还撇在那儿呢......      这下可就惨了。   “你去吧,我识得路。”      宁瓷看出他心中所想,便淡淡说了一句。   “是,小姐,我马上回来。”顺贵儿一蹬脚,斩钉截铁的留下这句话,接着拔腿就跑。 4、遇险 ...   热火朝天。      饶是冬日严寒,火炉中的火却是烧的通红,铁匠三三两两的一处,光着膀子流着汗,通片的大棚子里,只有铁锤在不断捶打锻造的声音。   许禄照例从这边巡查一圈。      今日大将军突然将他唤去营帐,说是要带他见什么人,当时他心里大概知道,大将军是要他见宁小姐。   只是不知为何,人没见到,却又是让他离开了。   没见到人,说到底他心里有点憋闷。      “你是新来的?”   许禄人已经往前走了,却是看见什么,又退了一步回来,严肃的问话。   萧青山穿了件亚麻背心,露出两只腱子肉鼓的满满的手臂,随着打捶的动作,一下一下的牵张着,汗水从颊边留下,落入火炉,滋滋直响。      身材高大,相貌出众,因着太过注目,才会让许禄一眼注意到。      “老罗有事,我替他来。”萧青山当时低着头,压着声音回答。   能进军营这边,那一定是经过了审查,而且看他上手熟练,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许禄却是莫名的看他不顺眼。      这人虽然只是个铁匠,但过于强大的气势,让人甚至无法直视。      许禄瞧了有一会儿,点点头,倒是没能挑出错,便没说什么,抬腿继续往前走了。      萧青山抬手抹掉一把汗,执了铁锤的右手,稍微停顿。   抬头看向许禄的背影。   略微沉吟,之后,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继续手上的动作。      ......      宁瓷有分寸,在军营这地方,不会乱走。   只是待了好一会儿不见那小兵回来,一直在这站着又实在无聊,瞧着那边似乎生了有梅花,便抬了步子,进了里头树林。      这十月当头,树上的叶子也掉的差不多,林子里头光秃秃的,只有树枝左右横亘,瞧着实在萧条。   宁瓷不禁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抬眼使劲往前头看,过来有一小片梅林,红红的,只结了几个花苞骨。      但还是让她起了兴趣。   她到了梅树跟前,抬头,垫了垫脚,朝着那花苞朵伸手,可是就在那一瞬间,耳边传来些异样的声音。   “嘶嘶”的响个不停。      宁瓷心里咯噔一下,脑子转的飞快,马上心里便有了定论,眼珠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扫过――   在褐色的树枝上,一条鲜绿环围缠绕,格外明显。      这时节如此寒冷,怎么会还有蛇?   天晓得她最害怕这玩意了。      这厢宁瓷正努力想着自个儿该怎么办,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一只手伸过来,准确的掐住了七寸,然后往回一收――   蛇便从宁瓷的视线消失不见。   她使劲儿的压下恐惧。      宁瓷低头往下看,落入眼底却是一个极为矮小的身影,两三岁的一个男孩,穿着一身与身量极不相符的灰麻衣裳,两根白嫩嫩的手指,还紧紧的捏着那条蛇。   “你小心 。”   宁瓷下意识的担心这孩子,却又不敢上前,只能是惊呼着出声。      “不怕。”阿弃看着自己手里这小玩意儿,摇了摇头,竟还是笑着的,道:“这个没有毒的。”   怎么会有这么胆大的孩子......   宁瓷胆战心惊的看着他。      阿弃意识到面前这个漂亮姐姐害怕手里的蛇,于是蹲下身来,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些许白色粉末,纷纷洒在了蛇的身上。   那绿色的身子在他手里扭了几下,接着便没了动静。   于是阿弃提着尾巴,把它扔到了一边去。      “没事了。”   阿弃笑着抬头,嗓子脆生生的,说话间,正好与宁瓷惊惧打量的视线相撞,一刹那间,有片刻停顿。   这双眼睛和她太像了。   有亲切感,却也惊惧。      微微上扬的眉角,眸子里闪着熠熠神采,宁瓷看着她,失了神。   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是我爹爹给的迷药,姐姐你放心,它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阿弃以为她还是害怕,便是指着那蛇,一本正经的解释。      这孩子聪慧又机灵,小小年纪,胆子也是极大,虽是稚嫩的脸上,却像是经历了许多事的,一点儿也不像皇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娃娃。      宁瓷打量着他这一张脸,平复了心情有好一会儿,才蹲下身来,正好与他平视,柔和了声音,道:“谢谢你......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   阿弃看着宁瓷的眼睛,就像看着他自己一样,有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当时同人说话,自然而然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心。      “爹爹在上工,让我在这等着他。”阿弃指了指前头,回答道。   “那为什么不在家里等呢?”这是军营,无论如何,把一个小孩子单独放在这里,那一定是不安全的。   宁瓷想不通他父亲把人带到这里的原因。      “阿弃没有家。”阿弃摇了摇头,软糯的语气间有些许的低沉,缓缓出声道:“阿弃只有爹爹。”   宁瓷的心突然一抽。   她莫名的想起了那个婴孩,那个她仅仅见过几面的孩子,却是和她连着最深的骨血。      他救了她,她说会报答,然后他开玩笑,说他还需要一个儿子。   她陪他那些时候,终究不可能一辈子待下去,是该离开的。      “你想要什么?”宁瓷忍不住去摸他的头,笑了笑,道:“无论什么,只要你想,我都可以给你。”   阿弃能看出来,眼前的人,衣着华贵,那一身的装扮都是顶好,与他形成鲜明对比。   阿弃摇了摇头。      “你救了我,我应该报答。”宁瓷以为他不相信,便解释道:“想要什么,你说就是了。”      阿弃想起爹爹和他说,娘亲长了一双和他很像的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而眼前的宁瓷,和他的眸子,如出一辙。   “可是我没什么想要的。”阿弃突然就笑了,伸手想去拉她的袖子,可是意识到自己手太脏了,怕她嫌弃,便又把手收了回来。      “那我把这个给你。”宁瓷从头上拔下一根镶金缠枝菱花簪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本来想给他钱,看他样子是缺钱的,但是她身上没带,便只能把这个最值钱的簪子给了他。      “小姐,小姐――”后边顺贵儿扯着嗓子的声音传过来,宁瓷起身,朝他笑了笑,道:“乖孩子,你好好待着等你爹吧,再见!”   说着她便转身,朝着顺贵儿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往回走了。      一只肉乎乎的手握着簪子,霎时发愣之后,想把簪子还回去,可是人已经走出好远,不见了影子。      ......      “小姐你没事吧?没受伤吧?”顺贵儿跟在宁瓷后边,一边走一边问,眼神骨溜着还在上下打量,生怕人出了半点意外,大将军就会扒了他的皮。   “这个季节......怎么还会有蛇呢?”   宁瓷倒是想不明白这一点。      “是有的,虽然入冬了,但是林子那边有几处温泉眼,要比旁的地方暖和些,而且有些蛇确实没到冬眠――”   顺贵儿说到这,愣的一惊,声音瞬间拔高了不少:“小姐你遇见蛇了?”   宁瓷下意识捂住耳朵。      大哥这麾下都是些什么人啊,一惊一乍的,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吗?      “大哥。”宁瓷转头看见宁淮,顿时一喜,像得了救命稻草似的,拔腿过去,跑到他跟前。   “大哥你那派的都是什么人,聒噪死了。”宁瓷低着头嘀咕,眼神往顺贵儿那边瞄了一下,显然嫌弃埋怨的很。   “这不得让你也多说说话。”宁淮笑了一声,然后朝着顺贵儿摆摆手,示意让他站在那,不要过来了。      顺贵儿年纪还小,在军营这边,一直伺候着宁淮的生活,他性子开朗,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想着阿瓷近年来过于沉闷,让顺贵儿能和她多说说话也好。   “自个儿答应的好好的,我一转头又睡着了,阿瓷,你真是越发不像话了!”   宁淮说着责备的话,但眼神里的宠溺,却是盛的满满的。      “我不想睡的,就是忽然困了......”宁瓷呢喃了一句。   宁淮突然拉了他过来,指着前边,轻笑着说道:“瞧瞧,那个就是许禄。”   宁淮将宁瓷大半的身子都拦住,只露出她一双眼睛往那边看。      许禄穿了一身军装,身材高大挺拔,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一张模糊的侧脸,却是棱角分明。   是个俊逸的男子。      许禄似乎注意到了有人在看他,目光往这边投过来,当时宁淮动作也是飞快,顺着把人往怀里一拉,正好将她整个身子都挡住。   就算他看好许禄,但是自家妹妹,还是要先护好的,在她没有点头之前,看都不能让旁人多看一眼。      “如何?”宁淮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还好吧。”宁瓷也没看清楚,随口便回答了一句。   宁淮摸了摸她的头,唇角弯起。      “好了,大哥送你回家。”      军营这边似乎是挺忙的,宁瓷刚想说她自己可以回去,可是宁淮已经点头,态度坚决。      “我送你回去。”      他太害怕再发生三年前那样的事了,太害怕她再次消失,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是有关阿瓷的,都要自己亲自来办。      5、狐裘 ...   宁淮把宁瓷安全送回府之后,一刻也没有多做停留,马上就又启程回了军营。      “阿瓷。”宁瓷才抬腿进了大门,前厅便是传来舒姒柔柔唤人的声音。   她穿了一身青碧色绫纱斜襟旋袄子,衬出一方雪白的脖颈来,边上的丫鬟才刚刚替她脱下披风,拿在手上,好生的理了理。      宁瓷的面上有刹那的冷意,但是在抬眼的瞬间,已经弯了眉眼,带上清澈无暇的笑意。   她朝着舒姒走过去。   倒也是不着急,一步一步的,动作缓慢。      “听闻你今日去见了那许将军,如何,可是合心?”舒姒上前去,言笑晏晏,便是挽住了宁瓷的手,那话语中,更是十分亲近的模样。   “那许禄许将军一表人才,俊逸少年,可是有许多的女子,对他芳心暗许呢。”舒姒话语轻快,看着宁瓷,眸中洋溢着羡慕的神采。      “是吗?我没看清楚。”   宁瓷倒是兴致缺缺,低头看了一眼舒姒挽着她的手,唇角慢慢抿起。   她不太习惯这样的亲近。   特别是来自舒姒的。      舒姒看她似乎不是太开心的样子,抬眼,带着打量的意味,眼角微动,试探道:“阿瓷,你不会还顾忌着之前那回事吧?”   之前那回事......   舒姒说完这话,瞄了宁瓷一眼,注意着她的反应,见她没说话,顿了顿,便又继续往下说了。      “都过去三年了,你也不必再一直想着,反正已经过去了,那日子该如何过,不还是该如何吗,再说那――”      “好了,别说了!”宁瓷喝了一声,面目在霎时间冷然,其中愤怒,砰然外冒。   舒姒被她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到,愣愣的站在原地,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两只手还搭在她手臂上,不知是该继续放着,还是该收回去。      宁瓷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尽力让自己缓和下来,然后淡淡出声,道:“对不起,我有些激动。”   舒姒喉咙动了动。   “无碍,是我多言了。”      这是舒姒第一次明着和她提起那桩事,可是一向淡然的宁瓷反应却那么大,那模样,甚至连舒姒都觉得有些可怕。   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高高在上的宁大小姐,变成了这副模样?   舒姒想着,便是微微眯起了眼。      ......      萧青山其实并不会打铁。   只是当初还在千阳镇的时候,朝廷曾经四处寻找他们匪窝的踪迹,似乎是想找什么人。   带头的,就是宁大将军。      最赫赫有名的人物。   所以他才想进到军营里来。      他觉得,在这里,能有阿瓷的线索 。      在他眼里,打铁什么的并不难,他一进到那棚子里面,只仔细看了几眼,便能掌握其中手法。   拿上手时,初初尚有些生涩,但只一会儿,有关其中,便能够熟练,看在旁人眼里,如同一个老铁匠一般。      “今儿活不多,结束的早,大伙儿吃了饭,就回家去吧。”   那工头叫李立,约莫三四十岁,个子高大,身材精壮,他走过一圈之后,瞧着十分满意,连连点头。   “你今日是替老罗的? ”李立上下打量了萧青山一番。      他垂眼,点头。   “看你手艺不错,干过多久?”李立接着问道。   萧青山顿了顿,回答道:“三年。”      “三年倒是不长,但你手艺看着不错,要是你之后还愿意来的话,我便向上头请示。”   萧青山往前边军营看了一眼。   而后,他点了点头。      “好。”      此时已是黄昏,天色渐黑,铁匠们都凑在一处吃晚饭,萧青山却是起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此处。   往旁边的树林走去。   他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在这一片军营的范围中,那片树林是最安静的,他不放心让阿弃离自己太远,就只能让他待在树林里。      他告诉他不要乱跑,若是有人,就藏着。   阿弃能应付的来这些的。      “爹爹。”萧青山才一踏进树林,阿弃就从一旁的草丛里爬了出来,挂着满满的笑意,扑到了萧青山身上。   像个白白嫩嫩的小球儿。   “爹爹,阿弃想你。”他整个软糯的身子直往他怀里钻。      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所是在山林里,纵然很危险,但只要不是很棘手的,阿弃都能应付的过来。   只是一个人待着,实在太孤单了。   没有人同他说话,他只能看着那些花鸟鱼虫,对着草和泥土,一个人喋喋不休的说着。      但是也只有他在说,没有人理他,也不会理他。   如今他只剩下爹爹了,他一点儿都不愿意和他分开,哪怕那么一时半会儿。      萧青山蹲下身来,两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确定他一切都好之后,问道:“有发生什么事吗?”   阿弃想了想,点头,道:“有,我遇见一个姐姐。”   “姐姐?”军营里怎么会有女人?      阿弃张开手,将簪子呈在手上,到萧青山跟前,看着它,说道:“这就是那个姐姐给我的。”   “我帮她赶走了蛇,她说要谢谢我,就给了我这个。”   萧青山拿过那簪子,两指捏着,慢慢放到眼前。      他能看得出来,这簪子是珍品,应当值好些银子,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只怕那女人,是权贵人家的。      “好了,我们回去。”   萧青山转身,拉起阿弃的手,正要离开时,阿弃却顿住了,站在原地,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萧青山回头。      “爹爹,我看见,那个姐姐,有一双和我长得很像的眼睛。”      ......      下人已经将晚膳准备好了。      这府邸里头,是常年的只有宁瓷一个人。   卫国公和国公夫人外出游历,不怎么回家,宁虞是皇后,自然是住在皇宫,只有宁淮在不忙的时候,会回来陪宁瓷。      这厢绿萝看见舒姒在,便上了两副碗筷。   她觉得,舒小姐能来,其实也是挺好的。      舒小姐从小同小姐一起长大,先前的时候,两人是闺中好友,经常待在一起,那关系是极好的,后来小姐失踪了,再回来,两人之间,便不如之前那般亲近。   小姐这样整日一个人的待着,容易闷坏,有人能过来陪她,说说话什么的,已经是很好了。      此时宁瓷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她在一贯自己坐的位置上坐下,抬头见舒姒就在她旁边坐下。   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去拿起了筷子。   宁瓷吃素,不吃荤,这点下人们都是晓得的,所以在饭桌上,从没有出现过任何荤菜。      “今日,可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舒姒看着这一桌的素菜,微微皱眉,倒不禁有些疑惑。   “我们小姐的膳食一向如此,不沾荤腥的。”绿萝在一旁解释。   舒姒一顿,然后环视了一眼过去。      “看来这些年,你连口味都变了许多。”舒姒也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菜心,放到嘴里,嚼了两口。   “还不错,这倒是挺好吃的。”舒姒点头说着,就又夹了一根,看着倒是吃的挺香。   宁瓷却始终没有抬眼,只是自顾的夹着菜吃,静静的吃着,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舒姒给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点点头,便是拿了什么东西出来,递到舒姒手上。   那好像是一件披风,雪白的颜色,顺滑的皮毛,白的甚至有些亮眼。   舒姒把披风接过来。      “前些日子我爹猎了一只狐,白狐,我看那毛色极好,便做了件狐裘。 ”舒姒的手轻轻落在那毛皮上,一边说着,一边一下又一下的顺着。   “寒冬渐深,这天儿是越来越冷,我想着把这狐裘来送给你,外出的时候,还挺能御寒的。”   舒姒把狐裘递过去,笑道:“你摸摸,可暖和了。”      宁瓷的目光移到那狐裘上。   是上好的狐皮。      她看了两眼,却并没有伸出手去,顿了一会儿,给了绿萝一个眼神示意。   绿萝意会,连忙伸手接了回来。   “谢谢。”宁瓷轻笑。      舒姒看着这时候面前的宁瓷,觉得有些陌生,她总觉得,她们之间疏离了不少,似乎是有哪儿不一样了。   但是又说不上来。   宁瓷她,是真的变了很多。      舒姒极力掩饰着她探究的目光,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往外翻涌,让人不得不去注意到。   “那我先回去了。”舒姒起身。   “恩。”宁瓷点点头,然后没再说话,转身进了房间。      绿萝跟着进屋,拿着那狐裘,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便是问道:“小姐,这狐裘......”   “我不需要,放进仓库吧。”宁瓷似是格外嫌弃,淡淡吩咐完一句,便是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      绿萝能看出来,这狐裘是珍品,难得的珍品,制成这般,也定然是花了工夫的,可是小姐,连看都不看一眼...... 6、三日 ...   舒姒出了府门。   她踏上车凳,抬腿上马车,当时一脚踩上去,便是一顿,回头朝府门口看了一眼。   “你去通知安公子,说狐裘我已经送到。”      舒姒回头,朝一旁的丫鬟吩咐。   那丫鬟点点头,正要离开,却是还未抬腿走出去,舒姒又突然想到什么,便是出声将她唤住。   “算了,我亲自去。”      “可是小姐,现下天色已晚,该回去了,不然,夫人得担心了。”后边她的贴身丫鬟听琴听了这话,便是出声劝道。   她知道小姐很珍惜每一个可以和安公子见面的机会,哪怕是要靠着宁瓷来获取这个机会她也愿意,只要可以见到他。      但是夫人管的严,就连小姐的出行时间都做了严格的限制,这眼瞧着天已经黑了,不能不回去。   舒姒咬紧了牙关。   她想起安复临把那狐裘给她的时候,一再嘱托,说让她一定要好生的送到宁瓷手上。      “你说,宁瓷究竟是哪儿好?让他心心念念记挂了这么多年?”   舒姒一直都想不明白。   听琴在舒姒身边侍候多年,听她问这个问题也不是一两次,她知道是自己回答不来的,便是只这么低着头,也不说话。      “那还是回去吧。”舒姒终于进了马车,放下帘子,两手搭在双腿上,倒是坐的端正。   舒姒想,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   不然她整整三年的努力,就全部泡汤,她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以呢。      ......      罗子菱在厨房熬药,是今儿刚从千植堂抓的,这会子端了药出来,就正好碰着了萧青山。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棚子里炉火燃盛,那火花星子四处乱溅,落在了衣裳上,就难免烧出点点破洞来。      原本这衣裳就旧的很,还是他爹实在穿破了不要的,他这么大一个人,穿着倒还是有些别扭。   “萧大哥,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罗子菱出声唤住了他。   萧青山停下脚步,只是依旧摇头。      “我看你这衣裳都破了,拿给我,我给你补补吧。”罗子菱笑着扬了扬头,目光就停在他破了洞的衣裳上头。   这衣裳确实太破了,也不合身,萧青山想,他应该抽个时间,带阿弃去买身衣裳。   这回待在这儿的时间,怕要久上许多了。      罗子菱见他不说话,只以为他是心存疑虑,便又继续说道:“我爹以前衣服也经常被烫破洞,那都是我补的,所以萧大哥你放心,我补衣服的手艺,那绝对是好的。”   “谢谢,不必了。”萧青山态度冷淡,显然是不想再多说。      萧青山抬腿,正要进去,当时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道:“我之前听你提起宁大将军,你......了解他吗?”   “啊?”罗子菱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发愣了一下之后,才是摇头,笑道:“那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国公爷的儿子,我区区一个小百姓,怎么可能了解他呢。”      罗子菱倒也没多想,只是将药碗放在一边,摆了摆手,着急道:“你等等,我给你拿个东西。”   她说着,就转身跑回了厨房,那步子“噔噔”踏得飞快,生怕他人就这样离开了一样,赶紧的就跑了回来。      这下她手上多了几个圆圆的东西,摊开手掌,到萧青山跟前,眨了眨眼道:“这个给你。”   是两个番薯。   “我们家也没什么好吃的,就这个多,你累了一天肯定还没吃东西......拿着吧,我刚烤的,可甜了。”      这冬日严寒,那番薯却是泛着香热的气息,萧青山本不想拿,但想着阿弃定然是馋嘴的,他就伸手接过了。   “谢谢,我给你钱。”   萧青山说着要拿银钱出来。      “不用。”罗子菱急忙摆手,往后退了一步,表示她不接萧青山的钱。   “就只是两个番薯,不值钱的。”      萧青山顿了顿,还是掏出了两个铜板来,见她不接,就放在了一边的窗台上,点点头,便转身进去了。      罗子菱就站在外头,看着萧青山进去的背影,眼神亮的灼灼,嘴角的笑意缓缓就起来了,盯着已经没有人影的地方,怔着看了许久,没能反应过来。   “你在这发呆做什么,药都凉了!”妇人尖利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一手拍上她的肩膀,倒是力道极重。      罗子菱吃痛,捂住肩膀,皱着眉回过头,无奈道:“娘――”   “那一看就是个蛮汉子,还寒酸的不行,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对他起什么心思!”妇人话中刻薄,严厉训斥,然后把罗子菱往前一推,道:“快拿药进去,你爹还等着呢。”      这妇人罗赵氏,可谓是最擅斤斤计较,自家就养着这么一个女儿,又长得不错,她自然想着,要嫁给富贵人家,将来飞上枝头,也好帮衬着她和那死老头子。   无论如何,都肯定不会是里头那个连栖身之地都没有,还带着个孩子的穷男人。      罗子菱端了药碗,顺手把那两个铜板攥在了手里,不悦的抿着嘴,一脚踏了进去。      ......      “那个姐姐长什么样?”      阿弃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倒是想画出来,但是也不会,所以他只能说:“长得很好看,很漂亮,就是不怎么喜欢笑。”   阿弃咬了一口番薯,小小的身子窝在萧青山旁边,边笑着边说。      萧青山陷入了沉思。      阿弃把番薯递到他嘴边,萧青山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像在想什么,整个人都沉了下去。   阿弃就这么伸着手有好一会儿,然后看他不动,便把手收了回来。   “爹爹,你说那个......会不会是娘亲啊?”      他当时看到的时候就这样想了,但是他不敢问,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那个姐姐穿的很好,长的也很好看,看起来,就和他是格格不入的。   也还或许,是阿弃心里害怕。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娘亲,虽然他一直很想见到她......但当真正可以的时候,他还是害怕。   “不知道。”   他找了她很多年,走过很多的地方,可是都没有丝毫的消息。      所以现在听到阿弃这样说,他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波澜,就算有,那也被自己尽力的压制。   “下次要是再见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问她任何问题。”萧青山说:“来找我。”      阿弃不明白。   但是爹爹说的,就是没错,他就会听。   于是他点了点头。      “爹爹你尝一下这个,很甜。”阿弃坚持不懈的把番薯递给他。   萧青山便是低头咬了一口。   舌尖传来隐隐的甜味。      正好这时候,外边传来敲门的声音。   “快开门。”   是妇人罗赵氏。      萧青山起身去开门,却看见那罗赵氏一脸的凶神恶煞,一双眸子狠盯着萧青山,不落半点儿下风的模样。   “你们先前说借宿几宿,现在我可是要问清楚了,具体是几晚,什么时候才走,毕竟我们家也不是什么收容慈悲之所。”      虽然萧青山给了她三两银子,那放在平常客栈,也能住上好一段日子。   只是这罗赵氏实在喜欢贪便宜,在她眼里,银子到了她手里就是她的了,萧青山多住上一日,那都是她实在亏了去,她可不愿让自己做亏本的事。      “再有三日。”萧青山回答。   他需要确定一些事,所以需要时间。      “三日?”罗赵氏瞪着眸子一惊,显然是被这个答案意外到了,一咬牙腮帮子一鼓,气火就上头了。   “你这再三日加上现在已经住的两日,那就是整整五日了,五日可不是先前说的那短短几宿,你这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穿着我家的衣裳,住着我家的房子,怎么就还能如此没脸没皮呢?”      萧青山抬眼,眼角微微一动,虽是眸光淡然,可是霎时血光顿现,周身弥漫出一阵气息,令人几欲窒息。   “三两还不够?”声音在瞬间降了温度,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施令者,那身上的威严,让人不敢反驳。      罗赵氏的双腿突然有些发软。   只是那眸子瞪的还是狠的,有话要说,可是声音却怎么都出不来,咽了口口水......   “娘,三两银子已经够多了,而且人家只是住五日。”罗子菱突然就从后头跑了过来,拉住罗赵氏,又抬头朝萧青山道:“我娘有些鲁莽了,实在对不住。”      罗赵氏当时确实是被吓到了,没反应过来,就被罗子菱拉了出去。      “娘,你快莫多说那些了。”罗子菱咬住下唇,便是着急的跺脚。   罗赵氏这个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回头就在罗子菱手上捏了一把,狠声道:“吃里爬外的家伙!”      “我告诉你,这日后都不准再接近他。”罗赵氏咬牙,不忿道:“等三日一到,就给老娘滚蛋!” 7、出错 ...   两日后。      从军营回来之后,宁瓷依旧像之前那样,一个人待在府里,该用膳就用膳,该睡觉就睡觉。   期间宁虞派人来过一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她,既然见过人了,那觉得许将军如何,是否合心。      宁瓷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不过就是远远的看到了那许禄一面,而到现在,她已经甚至完全不记得他的模样,若再久些,便是连姓甚名谁也不记得了。   所以她就轻描淡写的说:看看再说吧。      看看再说,反正看着看着也就不会再有之后了。   她感觉自己就这样过下去,挺好。      “小姐。”绿萝进来的时候,宁瓷差点又睡着了,她坐在窗边,揉了揉眼睛,转身看向绿萝。   绿萝上前来一步。   “前几日,安公子外出打猎,猎了一只白狐。 ”      那日拿到狐裘的时候,宁瓷就有些疑惑,自从她出事之后,舒姒便不常来,这忽然来看她,还巴巴送来这狐裘。   任谁都会觉得不正常的。   大概是宁瓷她当真活得有些无聊了,于是就派人去查了查这狐裘的来历。      原来是他――安复临。   “既然是他的东西,我就更不想要了,还回去吧。”   宁瓷有些头疼。      绿萝倒也是为难。   这三年,安公子明里暗里的使了很多法子给小姐送东西过来,只是小姐不收,每回晓得了,还都要退回去。   但是安府不肯收被退回来的东西。      说起来那安公子也真是痴情,喜欢了小姐许多年,终于向皇上请到旨意,得娶小姐为妻,可是在成婚前夕,小姐却失踪了。   小姐再回来已经是一年后,安公子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愿意娶她,只是小姐,不愿意嫁了。      这三年来他都一直没放弃。      宁瓷抬头往窗外看,透过干秃的树枝望向那边,有隐隐的阳光,干净透亮,也似乎是温暖的。   她忽然就想起了两日前在军营里遇见的那个孩子,毫无预兆的,那张笑脸就闯进了她的脑海里。   她很久都没有这样主动的想起一个人了。      “绿萝,备马车。”      ......      宁淮和许禄从营帐里走出来。      “我说过了皇上很看重这件事,不容许出半分差错。”宁淮眉头紧锁,愁容满面,转头看向许禄,声音厉然,问道:“怎么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已经在查了,所幸到目前为止,掺了杂质的兵器还不多,重新锻造,尚能补救。”   许禄沉声回答,边说着话,心也是在隐隐发颤。      许禄这几天也是心不在焉的,才会忽略了兵器那边的事。   全因着那日宁小姐来过之后,便没了后话,宁淮也是半点没提起,他一门心思的想着这回事去了,难免疏忽。   “离皇上给的时间,只剩一个月了。”      宁淮这句,是警告。   他一直很看重许禄,把事情交给他,也相信他能够办好,甚至是没有半点儿怀疑的。   可是这一回,若不是他无意发现,怕是掺了杂质的兵器要越积越多,那便是再难挽回了。      “我知道,我马上去处理。”许禄朝着宁淮点点头,然后转身,就朝着打铁的棚子那边走去。      兵器出了问题的事,这些打铁的铁匠们大概也都晓得一些,听人说,当时大将军晓得了这回事,大发雷霆,连许将军都免不得的挨了一顿批。   他们这些下面做事的人,自然更加瑟瑟发抖了。   惹恼了大将军,那可才真是要命的大事。      “这可是给虎啸军用的兵器,样样都要求最好,连皇上都看重,这出了事,肯定要拉替死鬼的。”   瞧着前边李工头正低着头和许将军解释什么,几个铁匠休息的当头凑在一起就难免窃窃私语,看着那弯腰哈背的李立――   接下来怕是不得平静了。      果然。   “你们一个两个的凑在这儿说什么呢?不用干活?”李立走过来,吼了一声,四处看了一眼之后,将目光停在了萧青山身上。   “你跟我过来,许将军有话要问。”      彼时萧青山正提着锤子站在火炉旁边,虽是在冬日里,但是衣裳却被汗给浸湿透了,汗液滴下去,融进火炉里,还在滋滋的直响。   他听见这话,也没说什么,只是放下锤子,跟着李立走了过去。      许禄的脸色十分不好,冷着一张脸,双拳紧握,青筋暴露,显然就是愤怒的前兆。   “你是三天前来的这儿?”许禄的沉着声音问,目光凝在他身上,像是在探查着什么。   萧青山一顿,点头道:“是。”      “这批兵器算起来,正好是从三日前开始出问题,锻造不纯,入了杂质,说到底就是铁匠的错。”   从那日第一眼见到萧青山起,许禄就觉得看他很不舒服,这一回出了事,扯到萧青山头上,他下意识里已经觉得,就是他萧青山的错。      这批铁匠都是经过了严格审查的,唯有这萧青山,是后来之人,或许手艺压根不行,只是因为疏忽,才放了他进来。   “这......可是出自你之手?”许禄从旁边拿了一把长矛出来,手腕一转,将长矛立在了萧青山面前。   这长矛就是那批废兵器中的一样。      萧青山上前一步,抬手,指尖触在上面,凝着目光,倒是看得仔细。   片刻后,他摇头,十分肯定的回答道:“不是。”   虽说他之前从未干过铁匠的活,但是他力道大,在他手下经了千锤百炼,是绝对没有马虎的,不可能出现这样掺了杂质的长矛。      “你还不承认?”许禄眯了眸子,话语间已经越发冷冽,道:“我已经一一排查过了,你刚来,手艺不精,身上有最大的嫌疑,竟还敢说不是?”   “将军,这确确实实不是我锻造的,而且就算我有嫌疑,这捉贼拿脏,您得有证据才行。”   萧青山垂着眼,已经在努力的压制他身上的戾气了,知道自己不能把事情闹大,所是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收了锋芒。      是恳切而沉重的。      许禄唇角弯起,有笑意随之起来的时候,他一把提起长矛,横扫过去,重重打在了萧青山的背上。   闷闷的一声响,倒是把旁边的李立都吓了一跳。   许将军这是实打实的力道啊......      “证据?”许禄看着人,见他仍直直的站着,便是一脚又踢了上去,直接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我说你是,你就是!”      ......      马车停在了军营前头。   宁瓷拢紧了披风,掀开车帘便是要下来,绿萝在旁边,伸手将人扶着。   这三年来,小姐主动说要出门的次数实在是少之又少,绿萝以为,这天气她会更愿意去园子里走走,看看花,却没想到,来了这城郊军营。      宁瓷说,野生野长的花儿,比园子里精心养着的要更好看些。      “小姐,这儿恐怕......是进不去吧。”   军营不准女人入内,而且这就算是小姐能进,那她也进不了啊。   只是若就让小姐一个人进去,却倒也是放心不下的。      “我就去旁边林子走走,那边有梅花,我想去看看。”   她想,她就过去看一眼,看看那儿还有没有人在,若是没有,她便回来。   说着,宁瓷就已经抬腿往前。      却是还未走到大门口,就有一个身影突然蹿了出来,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跟前,满是惊喜的“啊”了一声。   “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是来找将军的吗?”顺贵儿恰巧从外头回来,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宁瓷,到跟前就嚷了起来。      虽然她带了锥帽,但是这般气质出尘的人,又出现在这儿,除了宁小姐,还能有谁?   “将军现在正为兵器的事情发愁生气呢 ,您来的话,大概他也能稍微消消气。”顺贵儿亮着一口大白牙,呵呵的笑着,依旧是那副愣愣的模样,一开心,差点没跳脚的蹦起来。      “我不去那边。”宁瓷一看见顺贵儿,就觉得头疼,摇了摇头,便想着要怎么才能摆脱掉他。   “我只是想去梅林里,看看梅花。”宁瓷指了指旁边林子,道:“上回来看,还只有花苞朵,今儿却不知道,开花了没有。”   “梅林?”顺贵儿皱眉,想了一会儿,却没离开,一拍手,当即就笑道:“小姐,我带你从那边棚子穿过去,比从这儿走要近多了。”      宁瓷想了想,答应了。   确实从正门走的话,人要多一些,按顺贵儿说的从后头穿过去,应当是不那么引人注意才是。      “你方才说大哥为了兵器的事情发愁?是出了什么事吗?”   宁瓷跟在顺贵儿后头,提着裙角往前走。   “废了一批兵器,说是有铁匠掺了杂质进去,全都不能用了,要重新锻造。”顺贵儿是个憋不住话的,又是在宁将军的妹妹面前,那自然是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了。      “皇上又是定了时间的,重新锻造怕来不及,将军才发愁的。”      “这棚子里头熔炉多,危险,小姐您就莫要进去,从这一边走是一样的。”到了这棚子处,顺贵儿转头往旁边的那一条道上走,还特地回头向宁瓷解释。   宁瓷点头“嗯”了一声。   那里头火星四溅,又全是铁匠,确实是危险的,她才不愿意进去呢。      快走过棚子的时候,宁瓷突然听见什么声音,有重物轰然砸地,砸在地上,似乎带着这地都颤了两颤,当时下意识的,就抬头过去看。   约莫十步远的地方,身着军装的男子,一脚踩在另一名男子的背上。      “喀嚓”一声,是死命的力气。      看模样,像是个铁匠。 8、相见 ...   宁瓷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她觉得那个穿军装的男子有些眼熟,此番想了想,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那男子,她是见过的,便就是那许禄许将军。   听大哥和大姐的描述,许禄为人温和,应当是个俊逸翩翩的君子才是,可是此番这动作凶狠,分明是要把人把死里打,倒是让她产生了些费解。      “小姐,可千万别过去。”顺贵儿见宁瓷又往前走了一步,就忙是伸手将她拦住,转到跟前,摇了摇头。   宁瓷也没打算再继续上前。   她又朝许禄看了两眼,却见他咬紧了牙关,眸中尽是狠厉的颜色,脚上用力,又往下面人身上踩去。      猛然转眼间,宁瓷的目光从那男子身上掠过。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亚麻背心,两只健壮的手臂露在外面,一道道伤痕,青紫红肿,手臂肘撑在地上,道道青筋鼓起,任着许禄狠厉的动作,却是没有半分要还手之意。      隐忍压抑。      大概是犯了错吧。   她倒是完全不在意于这桩事,更加不愿意同那许禄见面,便转身,想着要快些离开的好。      “阿瓷。”宁淮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忽然就冒出来了,唤了一声,人已经到了宁瓷跟前来。   “你怎么来军营也不和大哥说一声?”宁淮本是想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却未想会看见宁瓷在这儿。   她已经许久都没有主动出门了,宁淮这会子觉得,她自个儿愿意出来,倒是一桩好事。      “大哥,我听说军营这边出了点事,便过来看看你,顺贵儿可同我说,你见到阿瓷,便会消气了。 ”宁瓷上前起,轻轻的笑着,倒也是晓得怎么转移注意力。   “你看你就莫要愁容满面的了,我大哥如此的神通广大,可是万万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      宁淮听了,便是抬手,轻轻的扣了下她的头,宠溺道:“油嘴滑舌!”      这边许禄是气上了心头,若不是心里还尚余的理智,这回是非要把萧青山给打死不可,一拳一脚,那都是死狠的力气,完全不把这当人看。   只是这人也犟,不承认,也不求饶,就这么一直闷闷的受着,连吭都不吭一声。      许禄一把执起长矛,手腕一转正要往下的时候,注意到了那边宁淮和宁瓷的身影。   动作便生生的停了下来。   他将脚收了回来,转身往那头走了几步。      “大将军。”      宁淮倒是没注意到萧青山,就只是拍了拍许禄的背,然后看着宁瓷,道:“今日既然正好碰上了,那便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宁瓷。”   她带着锥帽,白纱的掩饰之下,看不清面容,许禄抬眼过去,自然晓得不能多加打量,笑着,点了点头。      “在下许禄。”方才身上的暴戾之气已然被快速的压制下去,轻轻的笑着,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将军,罪魁祸首已经找到了,就是三日前代替另一名铁匠进来的人,我现在十分的怀疑,他是有目的和图谋的。”许禄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便是十分肯定的对宁淮说道。      宁淮这才注意到那边的人。   “确定吗?”宁淮淡淡问了一句,似乎对这事并不是特别在意,也不过看了一眼,便收了目光。   “确定。”许禄稍顿之后,点头回答。      “那先押着,晚些时候,我再去审。”宁淮日日事务繁多,自然不是什么事都管的过来的。   许禄给了后边的将士一个眼神示意。   两人将地上的人押起。      他的衣裳已然破烂的不行,沾染着血迹和泥土,一头的发丝凌乱,挡住大半张脸,可是从地上爬起来,身子却是格外稳当,不带半点的晃颤。   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波澜无痕的眸子。      面上血污,眸中隐隐赤红,直直的看向宁瓷这边,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和那一方锥帽,可是他的视线就那么凝住,一动不动。   宁瓷抬眼,正好与那一方灼热对上。   她身子猛然一震。      手指紧紧捏住衣袖,指骨节隐隐发白,瞳仁当即便是一阵紧缩,下意识的往后退,当时间,皱着眉头,难以置信的摇头。   “阿瓷。”宁淮发觉她不对劲,便忙是伸手去扶,问道:“怎么了?”      宁瓷的耳朵里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   当初狠心一别,在她心里,是永别,便是永不再见。      是他,是萧青山。   当初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落入贼手,无比狼狈,而他救她出来,就好像,面前现在的他一样。      “大哥。”宁瓷下意识的抓住宁淮的手,顾不上许多,便是别开目光,磕磕绊绊的出声。      “我、我要回家。”      “小姐你不是要去看梅花吗?就在那边,快到了。”顺贵儿站在后边,不解的朝林子那边指了指。   “大哥,我要回家。”宁瓷完全不理会他,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只是转身,背对着萧青山那边,再次强调道:“我要回家。”      “大哥带你回去。”宁淮不知道她忽然怎么了,但是她这个样子,就像当初刚回来的时候,第一眼见他就扑在他的怀里,喊了一声“哥哥”,然后便是嚎啕大哭。   那模样,像是经历了许多事情。   他真的就感觉自己的心被生生颁开了来。      幸好人好好的,没有大碍。      宁瓷不是什么慌张胆小的人,反而一向遇事都很镇定的,所以当她再三强调这句话的时候,宁淮意识到了不对劲。   只是他不知道这些不对劲,是从哪儿来的。   当即宁淮便带了宁瓷往外走。      萧青山的目光就怔怔凝在那一处,灼灼光亮,像是世间至宝失而复得。      ......      宁瓷记得那天晚上很黑。   原本同她一起的还有两名女子,都是被虏来的,只是她们已经先下了车,不晓得被那些人带去了哪儿,留她一个人,在马车上面。      外面忽然就要打斗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一拨人,同那些虏她的人,打起来了。   宁瓷掀开帘子偷偷往外看。   不是大哥。      那些人穿着粗布衣裳,不像是哪家的部曲或是将士之类,却是一个个挥着大刀,十分凶狠的模样,几乎是将那些虏她的贼人都杀尽了。   宁瓷知道,不清楚来意,便不能轻举妄动。   于是她趁着他们打斗的时候,从马车里跑了出去。      可是,却有人追了上来。   是暗卫。      而且还是皇家的暗卫。      她知道自己得罪了人,但没想到是皇家的人,而且花了这么多心思,连暗卫都出动了,就为了毁了她。   真是处心积虑。   而当时那一剑刺向她心口的时候,她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真的很疼,很疼。      冰凉的剑刃刺进她的每一寸血肉,一瞬间似是将心穿透,锋利无比,噬心剧痛。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看见有人影冲了过来。   然后,就完全的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是在一间房里的床榻上。   她动了动身子,就牵扯到胸前的伤口,剧痛难忍,她紧皱起眉头,缓缓的舒着气,才将这股疼痛压下。   只是这是在哪儿?      就在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一名男子。   约莫二十来岁,十分年轻,剑眉星目,也是生的一副极好的容貌,只是身材庞大,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满满鼓起,倒是叫人看得畏惧。   “你是谁?”宁瓷警惕的看着他。      那男子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端着个盘子,在床边坐下,然后,伸手来褪她的衣裳。   粗砺的指腹触到她肌肤的那一瞬间,宁瓷便是大惊,慌道:“你做什么?”   她倒是想避开,只是伤口实在太疼,让她没法动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褪下她这半边的衣裳,眸中惊惧,便是越甚。      “你差一点就死了,这伤,我给你换药。”   他见她乱动,便是伸手就将她按住,然后将原本绑着的纱布拆下,重新上了药,再缠上。   全程动作迅速,熟练。      面色也依旧冰冷。   “这里没有女人,你要是想死,不换,也可以。”      丢下这句话,他便将她衣裳拉上,起身,拿起东西便没有丝毫犹豫的往外走。   “你好好待着,别死在我的地方,晦气!”ʕु•̫͡•ʔु ✧ʕ•̀ω•́ʔ✧泡ʕ•͓͡•ʔ-̫͡-ʕ•̫͡•ʔ沫ʕ•͓͡•ʔ-̫͡-ʕ•̫͡•ʔ娃ʕ•͓͡•ʔ-̫͡-ʕ•̫͡•ʔ娃ヽ(〃∀〃)ノ整ʕ•̫͡ʕ•̫͡ʕ•̫͡ʕ•̫͡•ʔ•̫͡•ʔ•̫͡•ʔ理ʕ•̫͡ʕ•̫͡ʕ•̫͡ʕ•̫͡•ʔ•̫͡•ʔ•̫͡•ʔ    9、夜半 ...   “救命。”宁瓷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此时已然整个人都满头大汗,气喘不止。   那一把剑刺向她心口的画面,她竟是再一次在梦中想起,可怕的场景,一次次循环来回。   已经是深夜。      她回到国公府后,便立即让人加强了守卫防备,然后回到房间,却是意识清醒,坐了许久,都没有丝毫的睡意。   就算现在是在皇城中,就算她身边有大哥,有无数的人在保护她,可她还是害怕。      当年追杀她的人,至今没有消息。      宁瓷自个儿就这样坐着,不晓得是已经过去多久,许是有困意袭来便睡了过去,再醒来,就是此时。   一抹额头,是一手的汗水。   “绿萝。”宁瓷撑着床沿,稍稍的移了身子想起身来,出声唤道:“给我倒杯水。”      屋子里漆黑黑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绿萝就睡在外屋,她警觉,睡得也浅,晚上宁瓷要是有什么动静,她都能察觉到。   宁瓷沿着床榻上头又挪了挪。      隐约间似乎有衣角擦动的声音,“沙沙”几声极是细微,接着是离她越来越近,宁瓷以为是绿萝,刚要张口――   一个黑影猛然压下。   一只大手将她的嘴巴捂住,紧实的让人透不过半点儿的气,然后,那整个身子就覆了上来。      鼻尖传来熟悉的味道。   宁瓷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想大口的喘气却是连嘴巴都张不开,他覆下身来,便是紧紧的将她压着。   是萧青山!      她待在他的身边一年之久,对他身上的味道,更是熟悉的不得了。   他一手捂着她的嘴巴,另一手便是环过她的身子,紧紧揽在了她的腰间,俯在她耳边,低声道:“不准出声。”   宁瓷咽了口口水,然后便是眨了眨眼睛。      于是他便把手给拿开了。   “阿瓷,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整整三年?”他使了力气的将她抵着,没有半点儿要收敛的意思,浑身的腱子肉鼓起,跟石头一样硌的人难受。   “你怎么能这么没有良心?”      萧青山声音狠厉,咬牙切齿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然后张口,便咬在了她的脖颈处。   她皮肤极为细嫩,有时候只要稍微重了力气便会破皮,这一点,萧青山是知道的。   以前往往他没用什么力气,她身上就是青紫一片。      此番他顺着脖颈,许是因为愤怒,力道极大,宁瓷能清楚的感觉到,强烈的痛感。   但是她也不敢喊,如果贸然唤了人来,她无法预知后果会是什么。      天晓得萧青山他今天白日里在军营看见她的时候,他心里是有多激动,那一刻若不是还有旁人在,她又跑的快,他真的会直接就冲上去的。   他想她想了太久。   从她离开的那一日起,他就在心里暗暗的发誓,他一定会找到她,并且找到了之后,就不会再放手。      幸好老天爷还没有把他逼入绝境。   他终于找到她了。      “我、我......”宁瓷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她只是支支吾吾的,半天冒不出一句话来。   明明白日里他才被人押走,为什么现在就会出现在这?   她知道,和他硬碰硬,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这个男人,力气大的跟蛮牛一样,一只手就能把她捏死。      “阿瓷,你同我回去。”他抱着她,圈的死死的,当时就要带着人起来。   在他的眼里,这个人是他的,是他的妻子,是他儿子的娘,他们是拜过天地的,也是两心相悦的。   既然找到了,就不会再让她离开他。      “这儿是我的家,我要回去哪儿?”一听他要带她走,宁瓷当时就慌了,想撑着力气不起来可是也抵不过他的力道,咬着牙,才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来。   其实她也是生气的。   生气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生气他做的事,更加生气他要留在那个鬼地方,而不愿和她一起离开。      “萧青山,你不是绝不离开那个地方的吗?所以现在是为什么.......跟着她一起出来?”      萧青山当时的动作便顿了顿。   “你胡说什么! ”      他知道,其实他一直都没有看明白宁瓷。   她误会了那些事情,却完全不听他的解释,甚至因为赌气,狠心的在生完孩子不过十天之后,选择了离开。      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而那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担心她的身体。   稳婆说,女人月子最是重要,稍有不慎,便会落了病根。      而阿瓷的身子又不甚健壮,若真落了病根,那还不知道会造成何等后果。      “那宁淮掌十万兵马,还不是落败于我匪军手下,你觉得,能奈我何?”   他抬起了头,因为愤怒,眸子里已经现了赤红。   这么多年以来,他就一门心思的在乎过这么一个女子,为了她,放弃所有,跋山涉水而来,可是她却一门心思的想着,要如何才能远离他。      宁瓷突然就咳了两声,压着声音,十分难受的模样,闷闷的声音划过寂静的黑夜,似乎带了哭腔。   萧青山的力道当时便松了,下意识的紧了心,当时开口正想问,外头就有声音传来。      “小姐。”绿萝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在外头当即便出声唤了一句,没听见有回答,就又唤了一声。   看样子是想推门进来。   萧青山死死的盯着她,好像是想透过她的眸子看到什么另外的东西来,就在门“嘎吱”一响的时候,他起了身,往窗户那边一闪。      ......      绿萝将房间里的灯都点亮了。   她侍在宁瓷身边,是贴身丫鬟,同时也负责保护她。   因着三年前那桩事,宁淮心有余悸,所是将她身边的人全部换了一拨,几乎每个,都是武功上乘。      可是绿萝感觉自己今日睡得要格外的熟些,脑袋昏昏沉沉的,方才在外头,隐隐听见了些声音,却是又不甚清晰。   这一进屋来,分明感受到些陌生的气息,但又发觉不了半点踪迹。   “小姐,你的脖子――”      屋里面亮堂之后,绿萝一回头,就看到宁瓷脖子上明显的红痕,带着齿印,差一点就破了皮。   显然是被咬了。   衣裳也是十分凌乱。      “我去通知大将军。”绿萝一惊,但是便要出去唤人。      直觉告诉她出事了。   将军吩咐过,小姐所有的事,都必须告诉他。      “回来。”宁瓷此时已经镇定了不少,出声,便是冷然喝了一声。   “今日的事,不准告诉我哥。”宁瓷转头往镜子那边看去,饶是隔得远,她也能看清自己脖子上的红痕,重重的一道。   她立马把衣领往上提了提。      宁瓷也向来是说一不二,她说的话,绿萝不敢不听。   “小姐,我去给你拿药膏。”   绿萝说着去旁边柜子里头找药瓶子,不该问的,自是没有多问。      宁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不愿意将她与萧青山的事说与旁人听,触到心里的一道疤,尘封了,不愿别人再碰。      那个地方,是匪窝,是一个与皇城格格不入的地方,她身为宁家女儿,是不可能永远待在那儿的,所以,在孩子即将出生的时候,她同他商量,说离开吧。   离开这座山,去皇城。   这话,她想说很久了。      可他不愿意,甚至朝她发火,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绝不离开。      她堂堂卫国公的女儿,姐姐是皇后,哥哥是大将军,尊贵无比,不可能就永远一辈子待在那个地方的,她还有家人,还有朋友,那些,对她都很重要。   而且后来,又叫她撞见了那桩事。   于是下定了决心,她不要再待下去,她要离开!      “今日去军营的时候,我看大哥似乎押了一个铁匠要审,说他犯了事,你去打听打听,那个铁匠,现在是何情况?”   宁瓷接过绿萝的药膏,没让她帮忙,只是低着头,转到了绿萝看不见的一边,缓缓的将衣襟往下拉了拉。      “可是――”绿萝转头往外面看,现在正是午夜,还得要几个时辰才能天亮,小姐的意思,难道是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宁瓷再次吩咐。   “是,我马上去。”绿萝点头,忧心的看了宁瓷一眼,抿着唇,愣了一会儿,才转身出了门。      宁瓷手指点在红痕处,便是痛得浑身一抖,轻轻从瓷罐里头挖了些药膏,抹在了受伤的位置。   她此时真的是心乱如麻。 10、赶人 ...   许禄今日就宿在军营。   平日里这边事务繁忙的时候,没时间回家,直接宿在营帐里头,方便,也是节省时间。   把一身沉重压人的衣裳脱下,换了常服,许禄便直接上了榻。   {泡沫书阁整理}   在军营里没那么多讲究,能有一处单独的营帐栖身,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这厢他躺下,闭上眼睛,眯了好一会儿,没有睡意,便是又睁了眼睛,目光怔怔凝在一处,有些出神。   他想起今日见到的宁小姐。      宁家宁瓷,那可是皇城出了名的贵女,相貌出众,地位尊贵,当年及笈之礼,连皇上都亲自前来,送了贺礼,说是定为她寻上一门好夫婿,只要是她想要的,都给。   后来千挑万选,百般斟酌之下,才是选中了文德侯的儿子――宫学少傅安复临。      之后的事,他知道一些,却也不是太过明了,只晓得宁小姐失踪了有一年的时间,那一年里,大将军心急如焚,四处寻找。   后来是宁小姐自己逃了回来。   自那之后,皇城之中便是少不了的有些风言风语,说她在外受了屈辱,已是贞洁不在,更有难听些的,说宁小姐曾被逼为娼,那一年里,是让万人骑过的。      但是有大将军和卫国公震着,流言蜚语也没传得太广,而且随着时日渐渐的流逝过去,倒也不会有什么人再谈论起了。      许禄他自己在心里仔细想想,这桩事,真说不在意那是假的,但是若让他娶,他也愿意。   毕竟以前他也是仰慕过宁小姐的,宁小姐有貌有才,出身尊贵,若能娶她为妻,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他自然欢欣。   而且看大将军,他是有要将宁瓷许配给他的意思的。      却就在这时候,一阵风吹过,帐门被吹起,风随着那帘子就灌了进来,猛然吹灭了营帐里的烛火。   许禄微皱了眉,身子一动想起来,突然眼前一黑,便是被一个黑布袋子严严实实的罩住了头。   他抬手想去摘了布袋,可是当时就有一只手将他的手腕死死钳住,那力气极大,在他手里,竟是半点都反抗不得。      一只手掌就把他两只手腕都握住,接着是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狠痛之意方是传来,两手又被压着狠狠一折,剧痛入骨,似是手臂上下被硬生生断开了。      许禄他好歹也是个将军,手下管着军队将士,那武功也是不差的,可是现下在这人的手下,如弱小孩童,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大概是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被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招招狠命,浑身上下跟被车碾过了似的,痛得没了知觉,就连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不知道。      ......      宁淮直到第二日上午才得了空审问萧青山。   废弃掉的兵器已经开始全部重新锻造,虽然赶了一些,但幸好没酿成大祸,此时他心里的那股怒气,已然平息了不少。      “许将军说,那批兵器出自你手,可是你却不承认?”   宁淮手上拿了一本小册子在看,目光从那字里行间缓缓扫过,没有朝萧青山那头看,出声发问,也是淡然。      “许将军想屈打成招,我自然不认,捉贼拿脏,没有证据的事,凭什么承认?”   萧青山也是不急不躁,半跪在宁淮面前,便是垂着眼,沉然回答。   这声音低沉,却具有极强的穿透力,宁淮听了,目光一顿,便抬了头。      这人虽穿着打扮简陋,但气度不凡,像是个能承事担事的。   ......只是个铁匠?      宁淮顿了顿,目光凝在萧青山的身上,见他没有丝毫的畏惧,模样更是坦然无比,便是朝顺贵儿摆摆手,道:“去请许将军过来。”   顺贵儿点头应下,转身出了营帐,却是没一会儿,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      “大将军,许将军说,他不方便。”顺贵儿也是一头雾水迷迷糊糊,便是抿着唇,照着许禄的话,同宁淮说了一遍。   “不方便?”宁淮自然疑惑,追问道:“他怎么了?”   “小的也不知道,许将军帐门紧闭,不让人进去,听着声音倒是挺疲惫的 。”顺贵儿说着,便自己下了猜测,疑道:“难道是得了风寒?”      这天冷,军营里有好几个将士都得了风寒之症,顺贵儿看在眼里,便自然是想,许将军是否也是感染了风寒。   只是许禄倒是从未如此反常过。   宁淮起身,想着去一探究竟,可是还未来得及有动作,萧青山突然起身,开口道:“我知道那些兵器出自谁手。”      ......      阿弃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前两日刮了寒风,这房间不抗冻,大风子四处袭来,倒是吹得呼呼直响。   却幸好罗子菱给他们送了一床棉被过来。      她是趁着没人悄悄送过来的,应当是怕萧青山会不收,所是直接便铺好了放在床榻上,之后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阿弃还小,确实不似萧青山那般抗冻,所是当时萧青山看见了,犹豫之下,还是让阿弃盖着那棉被了。      小小的人儿搭拉着腿坐在床榻上,因着身量太小,就只能是两条腿在空中虚晃,沾不到地。   白嫩似包子的小脸沉然的板着,不晓得是在想什么,嘴里一边还在念叨,却显然,不太悦心。      忽然,门从外面被推开,猛然一下,力道是极大。   “说好了三日,可就是三日啊,我本还等着你们识趣能自己搬走,现下都预留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敢赖着不走?”   罗赵氏的嗓门依旧是大,吼着就是一嗓子进来,声音倒是把人震的够呛。      罗赵氏做出这番架势来,是想吓上一吓那萧青山的,毕竟上回差点让他给震到,这回想着,不能落了下风。   进来的时候,手上还执了好大的擀面杖,握在手上,瞪着眼睛,便是凶恶极了。   可是谁想,屋子里就一个孩子在,并不见那男人的身影。      她当下便是愣住。      罗子菱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她娘拿擀面杖就晓得不对劲了,所是罗赵氏才进来,罗子菱后脚便跟上。   “娘,他就只是一个孩子,何必要为难他。”   罗子菱知晓自家娘亲一向性子暴躁,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急忙的便拦在了她的身前。      “那男人呢?”罗赵氏自然没顾罗子菱,只是扬头四处张望。   “我爹昨日没回来。”阿弃看着她,倒也不怕,从床榻上下来,便是出声回答。   “没回来?”罗赵氏一惊,看了这孩子一眼,忽然想起什么,看向罗子菱问道:“你最后一次看见他,什么时候?”      罗子菱一直对这边的情况格外上心,想了想,回答道:“前日晚上?”      那男人说了到三日就走,可如今时间已到,却久久不见人影,就只有一个孩子在这.......   “哎呦,这可完了,他不会是想把这个孩子丢在这,然后丢给我们家吧?”罗赵氏一拍大腿,瞬间感觉自己想通了。   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孩子本就奇怪,不去住客栈,却扔了三两银子住在她家,如今又无故消失,不见踪影,这定然是.......要将这孩子弃了呀。      “这可不行,千万不行......”罗赵氏慌张的摇头,思绪着有什么解决之法,却是也想不到什么,上前去,伸手要拉阿弃过来。   “你不能在这待着了,我家又不是收容所也养不起你,是你爹把你丢下不要你的,你快自个儿找他去。”      “娘,他只是个孩子。”罗子菱着急要从他手里抢人,拦在阿弃身前,急得不行,却是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若真论起来,她是拗不过她娘的,她向来说一不二,要做就是什么,旁人根本拦不住,而且,她也不会听她的话。      “孩子怎么了?那又不是我孩子还得白白给他花钱不成?”罗赵氏的嗓门又是大了不少,觉得道理都在她这一边,反正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给钱。”阿弃突然开口,一双清澈的眸子扫过罗赵氏,然后停在罗子菱的脸上,再次确认道:“我会给钱。”      “得了吧,你爹都是个穷光蛋,他跑了,能给你钱?”罗赵氏轻嗤一声。   阿弃没说话,接着,却是从腰间,掏出了一只金簪子。   那簪子通身金亮,雕刻精致,一拿出来,似乎在闪着金光,直映的这罗赵氏的眸子都亮了。      这一看,便不是凡品啊......   罗赵氏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拿,阿弃却也是机灵,当时便反手一握,并未让她得手。   然后顿了顿,转身,稍加思绪之后 ,把簪子递到了罗子菱面前。   “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帮我拿这簪子去卫国公府,交给宁小姐,可不可以?”   阿弃的声音软糯糯的,可是这孩子却是头脑清晰,接着说道:“那宁小姐,她会收留我,也会给你们钱的。”   “很多很多的钱。”      爹爹昨晚上其实回来过一趟。   他教他,让他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萧青山:敢觊觎我媳妇,我弄死你! 11、收留 ...   罗家可是最普通不过的农户。   就算是在这皇城中,那也是落了底层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国公府那样的地方,是完全连想都没想过的。   同他们差距太大。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是眼前这个孩子,却说国公府的人会收留他......   罗赵氏稍作pmzl迟疑,上下又打量了阿弃一番,最后目光便紧紧锁在那金簪子上了,一动不动的,眼珠子简直要红的滴出血来。   国公府什么的多不靠谱,还是眼前这簪子来的实在。      看那金光闪闪的,一定值不少银子,若是当了,能让她家老罗少打几年的铁。   却就在这时候,罗子菱一手把簪子拿了过来。      “好,我答应你。”   虽然她也觉得,这孩子说找宁小姐不太靠谱,但是没有法子了,倒也可以试上一试。      “罗子菱!”罗赵氏喝了一声,咬牙切齿,腮帮子都气得鼓了起来,当时间,真是恨铁不成钢。   “他说国公府就国公府?也不想想那是什么地方,再说了,看看看看他这样子,哪里跟那些贵人搭得上边?”      “娘,这也就是走一趟的事,顶多让我烦劳些,要是那宁小姐真收留了他,那银钱必定是不会少,若不收留,那光这一根簪子,也是值钱的。”   罗子菱最是晓得她娘的脾气,知道要怎么才能说服她。   果然,此话一出,罗赵氏便是止了话,眼珠子一转,看着那簪子,似乎是在思考她话中的可行性。      “我可不管,你爱去不去。”罗赵氏挥手,便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抬腿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   “但是我这儿顶多留人到天黑,天一黑,管你孩子不孩子,麻溜儿给我滚蛋!”      罗子菱摸了摸阿弃的头。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送到。”      “我也去。”阿弃上前一步,抬头看着罗子菱,便是说道。   他不想麻烦她再多跑几趟了,既然爹说了他能进去那就一定能,而且......他觉得那个就是娘。   阿弃的娘。      ......      已经过了午时。      丫鬟上了午膳,宁瓷却是一点儿都没动,旁边有人劝了几句,她当即便发了大火,掀了一桌子的菜。   直把一屋子的下人吓得瑟瑟发抖。   小姐已经很久都没这样发过脾气了。      绿萝进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屋狼藉,还来不及收拾。   “小姐。”   绿萝走近了一些,便是有些战兢的唤了一句。      宁瓷背对着她坐着,脸色沉然的厉害,缓了一口气,才说道:“你说。”   “许将军昨日,押下去一名铁匠,说是因为他废了一批的武器,需要再花时间重新锻造,所是他被关押了整整一夜,方才不久,大将军才是押了人出来审问。”      绿萝在宁瓷身边待了三年,也能大概的了解她的脾性,知道她要了解什么事情,便必定要将前因后果全都弄清楚。   “他是三日前才进来的,说是代替一个生了病的铁匠,而那批武器正是三日前开始出事,再加上许将军查出来,他以前,并没有做过铁匠的活。”      按照绿萝的说法,他该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离开军营。   可是他萧青山的本事,她也清楚,既然可以在戒备森严的国公府来去自如,那出入军营,自然更不算什么困难的事了。   来无影去无踪,连大哥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就在宁瓷思绪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的时候,忽然有丫鬟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当时她察觉到周身阴沉的气息,要说的话不由便堵在了喉咙口。   “夏兰,有什么事吗?”绿萝转身问道。   “这个......”夏兰害怕的看了宁瓷一眼,顿了会儿,见她没说话,才是摊开手掌,露出上面的一方金簪。      “方才有一位自称姓罗的姑娘带着一名孩子来到府外,说是那孩子无家可归,想请小姐收留。”   夏兰晓得小姐今日动了怒火,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会触了她的逆鳞去。   “奴婢看这簪子,确实是小姐之物,这才斗胆,前来禀报的。”      宁瓷思绪混乱,本就是有一团怒火久久未灭,又来和她说什么孩子和簪子......她哪有那么多工夫去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刚想开口说把人打发走就是,可就在那一瞬间,脑海里有几个画面闪过,她一顿,便是回身去看。      果真是她的金簪。   这簪子,她那日给了那个孩子,难道是......   “去把他们带进来。”      “是。”夏兰点头,将簪子交到绿萝手上,然后转身,快步的出了门。      ......      罗子菱同阿弃正在府门口等着消息。   她站在大门口,低垂着眉眼,手上搅着衣袖,显然是等的有些沉不下心了,时不时的抬起头,往这大门看。   雕梁画栋,真是好一番气派的风范。      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动静。   罗子菱心中也有疑惑,但是她觉得,问一个孩子,或许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沉默着,不出声了。   “你们同我进来。”片刻后,夏兰出现在门口。      罗子菱一惊。   她倒是真未想过,那宁小姐会让进去的......   跟在夏兰的后头往里走,罗子菱一路低着头连眼都不敢抬,虽然她好奇这里边庭院的模样,但是也听说这些世家大族,都是后院是非多,她担心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绿萝在房间门口守着,看见夏兰带了两个人过来,紧着目光,上下都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什么异样,才是点点头,对夏兰道:“你带她在外面等着。”   然后她朝阿弃伸手,轻笑道:“你跟我进来。”   阿弃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      屋子里已经都收拾干净了。   宁瓷在软榻上盘腿而坐。      屋里燃着地龙,十分暖和,所是宁瓷就是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衫,喝了口清茶,败败火。   听见有脚步声,宁瓷抬头,看着绿萝带阿弃进来,便是慢慢的弯了嘴角。   果然是这个孩子。      看着孩子走到了她面前,宁瓷将身子往前倾了倾,看的仔细的时候,要说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这外头风大,吹得孩子原本白嫩的小脸都红扑扑的,一接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周身的一股寒气。   “拿毛毯过来。”      宁瓷吩咐绿萝。      这厢绿萝从柜子里拿了一块小毛毯出来,晓得不是小姐要用,便是把阿弃抱上了软榻,然后拿毛毯给他盖住。   不知为何,从方才第一眼看到这孩子起,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的眉眼之间,同小姐有些许相似。   绿萝下意识的想,莫非这是小姐遗落在外的弟弟?      只是她也不敢在小姐面前妄加揣测。   可实在是无稽之谈了。      “你这孩子倒是聪明,我只给了你这个簪子,你怎么便晓得,要来这找我?”   宁瓷轻笑了一声,看到阿弃,忽然间便舒心了不少,见他不说话,又是接着问道:“莫不是不晓得如何拿簪子换钱.......想要拿银钱?”      阿弃一双眸子盯着她,却是一动未动,原本清澈的眼神里,带了些许的怯意,抿着唇,许久,才颤颤的发出了声音:“姐、姐姐,我――”   唤了这一声后,接着,他便没再说话了。   爹爹只告诉他让他过来,却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做,他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究竟是不是娘亲。      如果她是娘亲的话,那她当初抛下了他离开,一定是不欢喜阿弃,才会走的,如今他贸然前来,会不会......更加遭她的嫌弃呢?   阿弃不想让娘亲讨厌他。      所是此时他心里忐忑不安,一手拽着衣角,顺着手指全搅到了一处去,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做,或者是,该怎么说。      “你爹呢?”   宁瓷记得,上次在树林里看见他的时候,他说过,是在等爹爹。   阿弃听到她这么问,身子不由自主的僵住,看着宁瓷,目光越发的紧张凝重。   “爹爹他......不见了。”      宁瓷愣了一下,想着他说这句话的意思,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便是试探的问道:“你没有地方去了?”   阿弃点点头。   宁瓷虽然也很疑惑他是怎么找到她的,但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孤苦无依,无处可去,无论是谁,都该是于心不忍的。      国公府常年只有她一个人,偏得是家大业大,那么多院子那么多房间,就算住进来一堆孩子都有的是地方,何况这么一个。   “那你先暂时在我家里住下,好不好?”宁瓷看他今日有些紧张,怕吓到他,顺着眉眼柔意,说话都是柔着声音小心翼翼的。      “好。”      见他应下了,宁瓷笑意更甚,忙是吩咐绿萝:“在我院子里收拾间房。”    12、真相 ...   若不是事情被栽到了他头上,那萧青山原本也是不愿去理会那些与他无关的事。   免得给自己多找麻烦。      他几日前去树林找阿弃的时候,无意之中,看见那工头李立,在偏僻处同人谈话,虽是声音极小,但是耐不住他听力佳,当时只是走过去,也难免有一些字眼落入耳中。   诸如“铁矿石”,“银钱”之类。      当时他并没有多想。      直到是出了这桩事,再联想起他那日所听到的,便不免让人存了疑虑,有所怀疑了。   于是便将自己所听到的,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宁淮。   果然――      才押了那李立上来,没问几句,他便已经吓得全都招了。   他同那负责运送铁矿石的人有些交情,几回之后,两人便是起了不该的心思,一同商量着,说是掺些品质稍次的铁矿石进去,混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人看出来。   那原本的铁矿石,都是上品之物,掺些旁的进去,一来一回,可是能从中赚到不少银子。      只是未想到,就这么一回,不到三天,就被大将军发现了。   大将军一向最看不得这些暗地里的小把戏,叫他给抓着了便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只是事到如今,李立也只能自己暗中懊悔,实在不该为了那些银钱,便一时犯了糊涂。      “这件事,是本将军错怪你了。”宁淮朝着萧青山做了个揖,倒是诚心。   宁淮看眼前这铁匠,不卑不亢,虽是一身麻布衣裳,但却掩不住那周身的气度,让人不免的心生敬畏。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宁淮总觉得,这人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是从未见过,但似乎打过交道。      “既然事情真相已经明了,倒是本将军不对,如此的话,应当弥补。”   沉吟片刻,宁淮道:“便由你代替李立的职位,可行?”   宁淮这话听着虽然询问,但显然是下了命令的语气。      萧青山自然无可反驳。   “是。”      ......      “你叫什么名字?”      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的菜,不似以往那般,全是素菜,反而多了好些的肉食,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宁瓷夹了个小鸡腿到阿弃的碗里,然后,便是笑眯眯的出声发问。      阿弃就坐在宁瓷的旁边,一方木凳之上,凳子上头铺了厚厚的一层软垫,坐在上头,那真是十分的舒适。   阿弃却是有些坐立难安,他觉得这凳子有些......太软了。   他从来没做过似这般软的。      “我叫阿弃。”他看了自己碗里的鸡腿一眼,抬头,看着宁瓷笑了笑。      “阿弃?”宁瓷细细琢磨这两个字,片刻沉吟,没想明白,便继续问道:“哪个字?”      “抛弃的弃。”   阿弃记得,爹爹告诉他,他是个粗人,不太会取名字,他的名字,应当是有娘亲来取的。   可娘亲走了,他被抛弃了,既然没人要,那就叫阿弃好了。      宁瓷执着筷子的手猛然一晃。   大抵是这两个字戳了她的心窝,戳了曾经的伤痛,她的意识一时便不太能回转的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阿弃,你一定饿了吧,这里所有的菜,想吃什么就随便吃,若是还有旁的想吃的,告诉我便好,我让人去准备。”      宁瓷指了指这一桌子的菜,抬头间,看着阿弃,忽然想起什么,便是吩咐绿萝道:“你去准备几身阿弃穿的衣服来。”   他身上这一身,与他的身量极其不符,而且天寒地冻,瞧着也不保暖,小孩子家的,别给冻坏了才是。      阿弃有一整日都未吃过东西了,肚子空空的,也是难受,面前虽是一桌子的食物,但他始终拧着眉头,似是担忧着什么事。   “姐姐,你能不能.......”阿弃犹豫许久,话已经说出口,却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说明白,顿了许久,才是带了哭腔道:“我担心我爹爹。”      爹爹昨儿半夜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伤,他还分明闻见了血腥的味道,匆匆说了没两句话,就着急离开了。   一看就知道,是爹爹出事了。   到现在都没有他的消息,他越想便越担心,所以就算是饿着,也没有吃饭的心思。      “你爹都抛下你走了,那你为何还忧心他?”宁瓷没有察觉其它,便是开玩笑似的随口说了一句。   “我爹不会抛下我!”阿弃马上就反驳,言之凿凿,咬着下唇,道:“他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我的,因为我是他的儿子!”      “既然他不会抛下你,那无论如何也会回来找你的,我只能收留你,可管不了你爹的事。”   宁瓷的性子一向便是如此,不容易打开心扉,也几乎不怎么愿意同陌生人接触,她会收留阿弃,也纯粹因为对他有一种下意识的亲近,而这种亲近,便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丝毫的理由。      现下看孩子的眉头越发紧锁,宁瓷这才是意识到,方才说话,有些触到他的伤心事,便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了,你不用担心,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阿弃睁着一双眸子看她。   然后乖巧的点点头。      用了晚膳后,夏兰便带阿弃去了为他安排好房间,恰好绿萝去送了衣裳回来,见宁瓷面前的碗里,米饭吃了有大半。   看来这孩子一来,小姐的胃口都好了不少。   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你去查一下,这孩子的来历。”   无论如何,该有的警惕心还是应该要有的。      “是。”绿萝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同宁瓷道:“舒小姐送来请帖,三日后是她的生辰,邀小姐前去。”   “我不去。”宁瓷当即便出声拒绝,没有丝毫的犹豫道:“都三年了,明知我不会前去还年年相邀,何必多此一举。”      “舒小姐这一回的生辰,排场倒大,熙乐公主是打定了主意要为她择一夫婿,因此几乎是邀了整个皇城的未婚公子,就连皇上皇后,也会到场。”   绿萝同宁瓷解释。      宁瓷想,这倒是一场盛事。   怕是再过一会儿,宁虞就会派人来劝她了,劝她去参加舒姒的生辰宴,毕竟连皇上都去了,他们国公府,不能没有人到场。   宁淮忙,怕是抽不出空来,剩下的,便只有她了。      “好了,那我去便是了。”   也少了姐姐来费那一番子的嘴舌工夫。      不过她上一回就是在舒姒生辰那日,发生了意外,睁眼再醒来,已经被人虏到了陌生的地方,远离皇城,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所以她对舒姒,有最深重不已的防备心。   她那个人,用面具把自己藏的太深,让所有人都看不到她最真实的那一面,也正因为如此,原本关系尚好的她们,才越走越远。      而宁瓷,对她有所怀疑。      ......      许禄的营帐紧闭。   他牙关咬的紧紧的,腮帮子鼓起满满的两块,手上拿着一个青花缠枝的小瓷瓶,以一个十分奇异的姿势,瞧着十分费力的往伤口上倒下。   眉头紧拧,已然是痛得不行。      昨天晚上,他是直接被打的晕了过去,早上再醒来的时候,人就睡在地上,动弹不得。   手腕被折了不说,还浑身上下都是伤,脸也肿得跟什么似的,完全都不能出门见人。   最令人恼火的是,那行凶之人,没有留下一点儿的蛛丝马迹,也就他身上的这些伤,证明是真的有人来过。      在军营里公然对他行凶......   真是想不到什么人有这个胆子,这般,可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他这若叫别人知道,那也是要丢尽了脸面。      “许将军,许将军――”顺贵儿又在营帐外头喊,听这声音,是要直接冲进来的架势了。   许禄倒吸了一口凉气,忍着痛出声,回道:“我在,什么事?”   “许将军,您要是有空的话,就去大将军那一趟,他说有事要同您说,那个.......尽快啊.......”      顺贵儿嗓门大,这么喊了几声,直是将人喊的心烦气躁,许禄这心里一口闷起本来就憋的厉害,可是怕他发现异样,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好,我知道了。”   可是顺贵儿却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又走近了些,说道:“许将军,您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若真是的话,还是要早些看大夫喝药的好,不然,会越拖越糟糕的。”      顺贵儿可真是操碎了心。   “对了,还有那个兵器的事,已经弄明白了,不关那个铁匠的事,都是李工头,他暗中掺假来着。”      许禄若不是现在行动不便,还一身的伤根本不敢见人,不然真要出去把人赶的远远的才是。      顺贵儿听着里头没有动静了,疑惑的挠了挠头,当时还在想,这许将军既然感染了风寒,却为何不肯看大夫呢......      13、往事(1) ...   “你们两个,将这批铁矿石里品次不符的都挑拣出来,晚上我来检查。”   萧青山高大的身影沉然压下,吩咐完这一句,未曾多说,便转身往外走。      余着这两人蹲下身来挑拣,眼角余光瞄见人已经走远了,这才撇着嘴角,窃窃私语的出声谈论。   “昨日才被许将军押走,今日就成了工头,你说他才来了几天,可凭什么......”   而且一来就对他们呼喝来呼喝去的,好像自己是得了多大的权力似的,那得势的模样,真是让人一点儿都看不惯。      “陷害了李立呗,还能有什么,看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什么都不喜参与,却未想,心思是如此深重,这以后,还是少得罪他的好。”   两人啧啧了两声。   这厢见有人过来,便是住了嘴巴,低头继续挑拣。      萧青山这边走得快了些,脚步迈的急,猛然间牵扯到身上的伤口,闷哼一声,微微皱了眉。   这向来只有他萧青山欺负打压别人的份,可没有人赶骑到他头上来对他动手动脚。   那许禄,还真是活腻了。      白日里,当着太多人的面,他自然不能反抗,任着那小白脸给他来了那么多下。   只是他昨晚都还报回去了。   他打他多少,就还他双倍。      萧青山渐渐的感觉到后背有微微濡湿,伴着血腥的味道,他知道,这倒是开了个大口子,一直没来得及处理。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无人处,才是从衣摆下方撕下一块来,拉开衣襟,直接两手拉着一扯,便从背上绕过,打了个结,算是包扎好了伤口。      这点痛还算不得什么。      他浑身都是伤疤,还有更深重更长的,那些皮肉绽开而随之溢出的鲜血,甚至带些腐烂但我恶臭,这些.......都是再熟悉不过了。      “萧工头,你在这做什么?”顺贵儿过来,瞧着前面有人还惊了一下,看见是萧青山,才是笑着走上前来。   萧青山忙是拉上衣襟,将伤口遮盖住,摇头,回答道:“没什么,出来透透气。”   棚子里边炉火燃的厉害,确实是闷热的不行,有时候待久了,胸口都会堵的难受。      顺贵儿是个自来熟,同谁都有的话说,哪怕是在萧青山这样看着就不好接近的人面前,也是笑呵呵的。   “萧工头你这一看就是一身的好力气,不像我分明都进了军营还日日被人笑话体弱。”   顺贵儿年纪小,生的唇红齿白,活生生的白面小厮模样,同军营里那一片五大三粗的男人,都全然的格格不入。      他最是羡慕那大块头好力气,那样才算是个男人,就像是眼前萧青山这样的,一身腱子肉,便是好的不得了。      萧青山转身,正欲离开,却听见顺贵儿又低低叹了一句。   “将军也尽让我干些杂事,连摘梅花给小姐这样的活,都落到我头上。”   萧青山脚步一顿,回头,问道:“摘梅花?”      “是啊,昨日小姐来军营,就是说想看看林子的梅花开了没有,说是山野里长的花,比园子里要好看许多,可她昨日匆匆回去,没看成,大将军便说,让我折上几株送过去。”   如今可已经很难有能让宁瓷主动出门的事情了,所是宁淮晓得后,便让顺贵儿过来摘梅花,说让他趁着正开放,感觉送过去。      萧青山往林子那边看了一眼,再看眼前的顺贵儿,正笑得一脸欢乐 ,便状似无意的问道:“宁小姐经常来军营?”   “没有,也就一两次。”顺贵儿顺着他的话,摇了摇头,道:“我听说小姐不喜欢出门,好像是因为以前的事,留下了阴影,精神状态都不是太好,有时候甚至――”      顺贵儿自顾的说到这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多了,猛然间慌张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恨铁不成钢的重重拍了两下。   “我刚才和你说那些,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大将军会把我大卸八块的!”   大将军最忌的就是旁人在私下里谈论有关小姐的事,只要让他听见,必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真的,千万别乱说。”顺贵儿离开前,再三嘱咐,然后才是一步三回头的,去往梅林那边了。      精神状态不好......   他以为,她活得很好。      ......      在那匪窝里,原本是一个女人都没有的。   只有一群大老爷们,日日混在一起,以前是杀人抢劫,无恶不作,后来萧青山成了这处的头子,经了他的整顿,移了匪窝至山群深处,又定了不准随意扰民的规矩,这些人,便是不怎么经常的出去了。      不过毕竟是悍匪出身,有时候无聊了,偶尔的下山去,抢些钱财,找找乐子,只万不是太过火了,不惹出大事情就好。   上回难得出去一次,却是在山脚破庙里同几人起了争执,当时气不过,拿起刀来,便同那些人干上了一架。      解决完那些人 ,然后,便看见有几个黑衣人,将剑刺向一名女子。   是他们头儿救了那女子。      他们可都看见了,那女子长得水灵灵的,好看的简直就像那天上下来的仙女,看一眼能生生将人的魂勾去,哪怕是晕倒了,也半分不减那面上的容貌。   头儿就看了一眼,当时眸子便亮了。   这才拼死把人救了回来。      几人拿了酒壶,围了一桌,桌上几个大碗,大片大片的肉,大笑着谈论此次下山之行,说的正起劲,便是看着他们头子,拿了伤药和白纱,进了房间去。      房间里有些暗,萧青山推门而进,眯眼环视了一圈,将后边依着湖水的窗户打开。   宁瓷已经唤了一身衣裳,现下身上穿的,是一件宽大的灰麻衫子,因着是男子的衣物,穿在她身上,宽大了许多。      此时她便是坐在榻上,警惕的看着进门来的萧青山。   她身上的伤,已经快痊愈了,不用再躺着,偶尔,可以坐起来了。   这人虽生的龙章凤姿,相貌上佳,但是身材庞大,眉目冷毅,又是这匪窝的头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的血腥,想来脾气也定然是不好的。      这些日子,他虽是每日都来给她换药,但是态度冷冽,总是一言不发,换完就走,从不多留。      萧青山走过来,把手上拿着的东西放在一边,然后在宁瓷的旁边坐下。   宁瓷身子下意识的一僵。   她想往后移,但还是忍住了,没让自己动。      萧青山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然后目光落在她的肩膀处,伸手,便是按着往下。   “我没事。”宁瓷以为他想看她的伤,便是急忙摇头。   萧青山一顿,已经落下的手便又收了回来。      她身上的伤是极为严重的,只要他再晚来一步,她便必定捡不下这条命。   对萧青山来说,那就算刀剑入骨,也能直接扯了血肉拔出来,再拿布一裹就完事,可是这个女人显然不一样,她细腻嫩肉的,第一次给她包扎的时候,他指腹触在上面,甚至都下不了手去。   毕竟和他们这些大男人不一样。      “我很谢谢你救了我,但是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在哪儿?”宁瓷试探着发问,声音柔和,十分的小心翼翼。   她似乎有听说过,西边千阳一带,有匪窝,朝廷久攻不下,未能解决,就连大哥,也为此事烦忧过许久。      之前抓她的人,都是受了别人命令的亡命之徒,只负责将她送走,后来事情有变,情急之下,才派了暗卫出来。   要取她性命。   就是要百分的保证,她宁瓷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如果不是有眼前的这个人,她是绝计,没有命活下来的,可能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千阳镇。”他抬头,冷声吐出这几个字,目光凝然,说完,便闭上了嘴巴。   宁瓷当即一震。   她果然没有猜错。      如果说,这里是千阳镇的匪窝,那眼前这个......难道是......匪窝头子?   可是听大哥说,这处匪窝之所以久攻不下,除开他们有极佳的位置优势外,最重要的是那匪窝头子,运筹帷幄,打得一手好仗。   可传说中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竟只是......一名少年?      宁瓷不敢相信,可是又不得不相信。   “你能不能送我离开?只要下山就可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她说到底是有些害怕这个地方的。      萧青山抬头,目光阴沉的看了她一眼。   许久,他开口,道:“那批人,还在山下,他们上不来,可是你愿意一个人去送死,也可以。”   “我只管送你下去,多的事,不会管。”   一语惊醒。      对,那些是皇家的人,既然出动了,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怕就算是大哥,也明里暗里受他们的钳制,没那么容易找到她。   再加上她现在,重伤在身。   一个人下山,就等于是再死一次。      “外面很危险,你要是想出去走走也可以,但是自己注意,我管不了那么多。”   他扔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出去。      宁瓷想,她还是应该先把伤养好。       14、往事(2) ...   宁瓷大概是过了有一个月,才将将把身上的伤养好。   已经能够起身,出去走走了。      想来一整个月,因为身上的伤,她都没有走出过这房间一步。   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她大概已经了解,萧青山只在下午近傍晚的时候有时间,会过来给她换药,有时还会顺便,同她一起吃顿饭。   其余时间,他大概是没有空。      但是他那个人,实在是性子太冷了,不经常说话,而且有时候就算说话,语气也是极其不好。      让人心生寒颤,不敢靠近。      今日外面艳阳高照,宁瓷一醒来,就被日光闪了眼睛,当时她慢吞吞的起床穿了衣裳,便就是走了出去。   外边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不时探头,往四周打量。      和皇城里的那些大宅大院不同。   房子都是一间一间的,并不算那么精致,山里面有最自然的河,最自然的花草树木,空气清新,微凉扑面,不免让人心情舒畅不少。   一路上偶尔也见到几个人。      都是男子。   一个个长得健硕,皆是穿着粗布衣裳,初初时会偏头往她这边看,但是后来,也就把她当空气了。   直到宁瓷转了一圈,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忽然发现,一名女子,从前面走来。      粗布环钗,却是长得极为好看。   当时她一顿,看着那女子,却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萧青山同她说,说这个地方,没有其它的女子。   所以他才会给她换药。      原本是没什么,生死关头,由不得那么多男女大防,她知道的,所以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可是这明明有女人,他为什么要骗她呢?   宁瓷忽然就想不通了。   所是当日晚上他过来的时候,宁瓷就问他了。      她问:能不能现在就离开。   她伤已经好了,可以走路了,而且是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待在这儿,无法与外界有半分联系,能想到哥哥和姐姐,一定会很担心她的。      谁想他没有犹豫,便是点了点头。      他的面色越发冷冽,说把她送到山脚下,其余的她想去哪儿,要做什么,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送她下山的时候,宁瓷便是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说为什么她看见,有一个女人。   难道也是他救上来的?      萧青山冷声反问:“关你什么事?”   宁瓷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就在走到半路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冲了出来,也不晓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拦在了他们身前,凝着目光,怔怔的看着宁瓷和萧青山。   宁瓷当时被她眸子里的敌意给吓到了。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谁晓得,那女人上前来,在离她尚有两步的时候,抬手,亮出手上一把匕首来。      宁瓷大惊。   那利刃锋芒,看得她心里一阵阵的发抖,来的又快,让她完全没办法反应,再加上身上还有伤,不能有太大动作,她惊呼了一声,就闭上眼睛。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耳边却分明有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   萧青山拦在她身前,一声闷哼。   他一把将宁瓷拦在身后,然后伸手,夺过那女子手上的匕首,往回一收,怒道:“你做什么!”      那女子目光涣散,见萧青山拿走了她的匕首,还不甘心的要抢回来,一边抢着一边还在不停的说:“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就像疯了一样。   萧青山明明可以很容易的制服她,可是他一直没有使力气,似乎在顾忌什么。      而那女子抢不到匕首,就一把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失了控的挥着手,好几下差点伤到宁瓷,却都被萧青山拦住了。   他还是最后实在没法子了,才一掌打在她的脖子上。      当即人就晕了过去。      这离到山下还有一段距离。   可是萧青山说他要送那女子回去。      宁瓷吓得不轻,当时愣在了原地,甚至是还没反应过来。   她只是猛然间看到他衣裳有血迹,后背糊了一片血污,那一刀下去,顺着到手臂这边,开了好大,再深一点,便能见骨。      他方才竟是为她挡了一刀......      只是想着下山的路她也不识得,还有一大段距离,怎么也不可能自己走下去,再看他一身的血......她现在就这样离开,好像也不是时候。   于是她便同他又折了回去。      ......      回到房间里,又过了有一个时辰。   他推门进来。      应当是已经安置好了那女子。   可是他自己的情况却似乎有些不太乐观,当时走进来,脚步晃了好几下,然后,扶着一旁的门框,猛然便是身子往下倒。      宁瓷当时愣了片刻,脑海里有无数个念头闪过,很快想到什么,念头定住,然后她转身,蹲下在一旁的木柜子里翻找。   找到几瓶伤药和白纱。   她把东西放在一边,就要去扶萧青山起来,只是他块头太大,她竟是无法拽动他分毫,最后没法子,只能作罢。      之前回来的时候,他身上还只有那一道刀伤,可是现下再看,竟又是多了几道,而且,都很严重。      以前大哥也经常受伤,只是怕她害怕,他不会让她看,有几次宁瓷好奇,便偷着看过几次大夫为大哥处理伤口。   而且她受伤的时候,他也是日日这样给她换药的。      宁瓷循着记忆里的步骤,一一给他处理,只是伤药都还来不及下去,萧青山便摇头,沉着声音道:“不必了,它自己会好。”      “这么严重的伤,不处理怎么行。”宁瓷说着话中隐隐带了哭腔,没听他的话,继续处理,全都弄好了之后,他缓了些力气,才得扶他上了榻。   萧青山那一刻抬眼看她的时候,眸子里分明多了些异样的神采,似是柔情,或是感动。      15、舒府 ...   萧青山永远都记得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是满心的,无法形容的感动。      他以前受了伤,都是自己处理,随随便便的包扎一下,也不去多管,就等着它自己好。   对他来说,只要人不死,就没什么大事,糙人一个,不用顾及那么多。      可是她却仔仔细细的给他上了药,包扎好了伤口,依旧之后的那段时间里,都在尽心尽力的照顾他。   每日定时换药,嘱咐他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提醒让他小心,不要又撕裂了伤口。   这些,让他真正有了家的感觉。      那时候他在想,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安安静静的生活,不理会任何凡尘之事,他在外打猎赚钱,而她相夫教子,每日在家等着他归来。   这样的生活,应当是很好的吧。      现在的萧青山想起那一幕,心里依旧是暖心的,正好让最初那一面的砰然悸动,越发的激烈跳动起来。   想着,他的指尖已经触上他手臂这边的伤口,如今已经完全愈合,只留下一道疤,再没有任何的感觉。      他眸中升起一抹柔意,但是马上便褪去,转而被狠厉冷毅而取代。   哪怕她当初一句话没说就那么离开,哪怕他们之间有误会,那他都不会再放手。      ......      “大哥今日有时间吗?”   宁瓷穿戴好了衣裳,拂了拂衣袖边角处,对着妆镜,轻轻笑着问道。   “大将军方才传话来说,他不能陪小姐去了。”绿萝回答。      今日是舒姒的生辰,果不出宁瓷所料,宁虞派了人过来,再三强调,说这一日,让她一定到场。   原本宁瓷心里还抱了一线希望,想着若是大哥能得空,那便同他一起去,至少有大哥在身边,她既能得安心,也能舒心。      宁瓷披上披风,便是准备着出门了,这边绿萝才打开门,便看见阿弃站在门口。   倒是把绿萝吓了一跳。   “有什么事吗?”绿固俯身笑着问道。      阿弃没回答她,只是将身子往旁边移了移,抬头看着宁瓷,问道:“姐姐你要出门吗?”   “对呀,我要去参加一个寿宴。”宁瓷摸了摸他的头,看着前面这白嫩团子似的娃娃,突然想起什么,便是问道:“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阿弃没有犹豫。      他点头就答应了下来,道:“好,我和姐姐一起去。”   “小姐,这恐怕......不好吧。”绿萝听了,当即便皱眉,十分为难的看了看阿弃,然后转头看着宁瓷。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我一个人也是无聊,有人陪着那是再好不过了,左右还能解解闷。”宁瓷说着就去拉阿弃的手。      阿弃十分听话的将手伸了过去,肉乎乎的手指拉住宁瓷的手,抬头,朝她露了个大大的笑容。   “可是――”绿萝是想说,这孩子来处不明,又同国公府没有关系,若是带出去,叫别人看见,那怕是会落了闲话,却又不好解释,而且,不就是不该做的事。      “没什么可是的。”宁瓷都知晓绿萝所忧心的那些,但却完全没有多想,只扔下这一句话,已经拉着阿弃往外走了。   小姐都这么说了,绿萝就算再难为,也不敢再回话了。   只能是赶紧跟了上去。      出了府门,宁瓷便拉着阿弃上马车,上去的时候,阿弃突然看见了什么,目光往拐角处投过去,愣了一下。   拐角处,似有人影闪过。      “怎么了?”宁瓷见他愣住,便是回头问。   “没有。”阿弃忙是将目光收了回来,摇了摇头,进了马车。      也不是今日是何缘故,街道上是热闹异常,一路过去熙熙攘攘的,阿弃觉着新奇,想探头出去看,可是又怕自己乱动会扰了宁瓷清静,让她不开心。   便只能是坐的端端正正。      宁瓷斜斜的倚在软垫上头,微微眯着眼,本只是想冥神待一会儿,可是随着马车悠悠晃荡,倒是困意慢慢袭了上来。   就在快要谁过去的时候,马车不晓得是撞到了什么还是其它的原因,车身猛然便晃了一下,同时带着马车里的人身子往一边晃――      宁瓷的睡意被这一下晃的立马驱散了不少,睁眼却是看见一旁的阿弃,因着个头太小了,这么一下没能坐稳,头已经撞上了车窗口。   宁瓷当时便扑身过去,将阿弃抱在怀里,着紧问道:“没撞着吧?”      阿弃怕自己摔到,那一只手还扯在垫子上,可是猛然一下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甜甜的香味,而带着暖意的手指,轻触在他的额头上。   鼻头突然发酸。   他从小,看着别人有娘亲抱,有娘亲疼,就特别的羡慕,便总在想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在想阿弃的娘,会不会也这样疼他。      宁瓷见他不说话,低头一看,阿弃眼眸湿湿的,瞧着就快哭出来了,便以为他是撞疼了,接着问道:“撞到哪儿了?”   “没有,我不疼的。”阿弃摇头一把抹去自己眼眶中的泪水,连连摇头,证明自己真的没有事情。      绿萝在外面解释,说是方才拐弯的时候,车轮不小心碰到了路边一块石头,才会晃荡那么一下。   阿弃顿了顿,要从宁瓷怀里起来,她却是没放手,只是拍了拍他的背,笑道:“没事的,待会儿要是再晃,这样不容易摔到。”      小孩子的身体软软的,也暖暖的,抱着倒是舒服的很,而且这孩子与她投缘,也觉得欢喜。      ......      宁瓷到舒府的时候,是时间刚刚好。   她前脚才踏进门,舒姒就从里头迎了出来,应当是早便让人注意着,笑眯眯的到了宁瓷身边来。   她今日打扮的倒是隆重,一身绯红色水绸洒金五彩凤凰纹外衫,衬得整个人明艳不已,头挽双螺髻,珠钗步摇,皆是亮眼。      “阿瓷,我都等你好久了。”舒姒一副十分欣喜的模样,朝着宁瓷说道:“这次知道你要来,我真是欢心的不得了。”   “我的贺礼今早便已经送到,你应该收到了吧?”宁瓷说话的语气轻轻淡淡,叫旁人听不出她是何情绪。      舒姒点点头,又往宁瓷这边近了些,才是注意到她手上牵着的小娃娃,只随意的瞄了一眼,目光便顿住了。   这小娃娃的眉眼之间,竟是......同宁瓷长得如此相像。   舒姒略惊,当时便是没忍住,出声问道:“这是......”      “路上捡来的孩子。”宁瓷随口回答。   舒姒疑惑的看了阿弃一眼,又抬头看宁瓷,显然是不太相信的,可是这个时候也不好再多问什么,便是拉着她往里头走,道:“皇后娘娘和皇上都已经到了呢,方才还在念叨,说阿瓷你是不是又犯懒了。”      舒府这回是真的来了不少的人,只宁瓷从门口走到内院这一条短短的路上,粗粗看过去,便是能够估摸,整个皇城的世家子弟,怕是都到了。   可真是风光。   不由便让她想起了,四年前她及笈的那一日。      比这还要盛大。      舒姒带宁瓷走的这条路,没什么人,进了内院之后,就只能看见一些下人了。   “舒小姐 。”一个湖蓝色的身影迈着脚步匆匆过来,隔得还有些距离,看见舒姒,便是道:“熙乐公主方才还在寻你呢,说是有事要同你商量。”   “我这不是来接阿瓷嘛,马上就过去了。”舒姒笑着回答。      宁瓷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便是抬头,当时看见来人,便是目光一顿,怔在了原地。   是......安复临。 16、故人 ...   说起来她同安复临,除开有过婚约外,倒也再没什么交集了。   她唯一还记得的,便是及笈那一日,安复临当着所有人的面,向皇上请命,说是请求赐婚。   信誓旦旦,此生非她不娶。   皇上问过她意下如何。      安复临是文德侯的儿子,与她门当户对,而且他又是宫学少傅,极受皇上看重,前途光明,加上又是容貌俊逸,更是不少贵女的倾慕对象。   最重要的是,他说他喜欢她,已经喜欢了很多年。   当时宁瓷很认真的想了想,思考权衡其中利弊,然后就点头答应了。      左右她又没有自己喜欢的人,那便不如嫁给一个最好的,最适合自己的,倒也是算给自己的一条好出路。   只是她后来从千阳镇回来,既然嫁过一次,便自然不能欺骗他,所以回来后,同安复临退了婚。   她以为事情就此作罢。      可是并没有,之后他寻了她很多次,写过信,也派人传过话,无非是想表达他对她的心意――   但是宁瓷一一拒绝。   而近些日子以来,他似乎还寻了舒姒这个好帮手。      宁瓷真的想不通,他为何就如此执着,一定要非她不可呢?      “宁小姐。”安复临往前走了几步,目光灼灼的盯着宁瓷,喉咙微动,有无数的话沉在喉咙口,偏偏说不出来,身子隐隐微动,显然是激动极了的模样。   舒姒的眸中有霎时的苦涩,只是稍纵即逝,也没让人看清楚,接着又是笑意荡然,道:“既然母亲找我,那我就先过去了,阿瓷,这路你应该认得,我就不陪你了。”      说着舒姒没有再多看一眼,点点头,就快步离开了。   “安公子,好久不见。”   宁瓷也只愣了刚才那么一下,接着便朝安复临微微点头致礼,目光淡然,并无波澜。      “好、好久不见。”安复临显然很激动,说话都有些磕磕跘跘的,一双眸子盯着她,目光就再没有离开过。   “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安复临笑了笑,接着道:“看你气色还不错,我便能放心了,这些时日,你过得......还好吧?”   安复临同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细心斟酌,小心翼翼。      “安公子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我就先走了。”宁瓷觉得,哪怕她已经当他是陌生人,但就以他们之前关系来讲,还是应该避嫌才对,所以,自然不愿意多说。   宁瓷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安复临就着急的喊住了她,瞬间声音都大了不少:“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三年,你一直都不肯见我,所以我憋了很多的话,也没有机会和你说。”安复临一口气说完,生怕宁瓷接下来就会消失不见似的,只顿了顿,便又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的,我以前就喜欢你,现在也是一样的,我的心意没有半点儿改变,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可以等,再等多久都行。”      他已经等了三年,不外乎再久一些。   只要,她愿意,就可以。      宁瓷分明记得,有些话她虽然没有当面和他说,但是已经让大哥说的很明白了,这几年的态度也一直很明确,可为何他还是......如此执着。   “安公子,我――”   当时间宁瓷的话还来不及说完,阿弃便是拉了拉她的袖子,突然出声道:“姐姐,这儿太冷了,我们快些走吧。”      这处位于两座假山之间,有风直通而过,呼啸的往人脸上吹,倒真是冰寒的不行,阿弃此时一张小脸已经被吹得泛红,鼻头也是红红的,瞧着可怜。   “好,姐姐马上就带你走。”宁瓷的视线移开,便不再理会安复临了,俯身摸了摸阿弃的脸,便是拉着他从一边走了。      阿弃跟着宁瓷往前走,拐过弯时,阿弃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飞快的从安复临身上扫过。   “姐姐,那个......是你的什么人啊?”阿弃一双眸子带着疑惑的神色,轻轻眨了眨,问道:“他是不是姐姐的情郎?”      “这话可不能乱说。”   若是旁人问出这样的话来,那宁瓷一定是要生气的,可是阿弃还只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宁瓷自然便不会计较那么多。   “我同他没有关系。”宁瓷强调了一句之后,便点了点阿弃的额头,笑着转头问道:“你说你还这么小,怎么就晓得这么多?”      还情郎呢......      阿弃听了这话,忽然便笑了,不知在庆幸什么,抬头看着宁瓷,认真的道:“我觉得他不好,配不上姐姐。”   这小娃娃还知道什么配不配的上呢,宁瓷听着,便顺口问了一句:“那你觉得谁才配得上我?”   “当然是我爹爹,我爹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阿弃没有的丝毫的犹豫,回答的斩钉截铁。      宁瓷不免失笑。   当然,当时她也没有想多,只当是小孩子胡说罢了。      ......      因着宁瓷来的晚,这到了舒府,也近午时,进了内院寒暄一番后,没多少时辰,宴席便是开始了。   原本来说,应当是女子聚在里头,男子们安排在前厅,可是因今日皇上也在,礼数自然与之前不同,便是所有人都聚在了一处。      宁虞让宁瓷坐在她旁边,宁瓷没答应,毕竟比起以前,现在的她,并不愿意受到太多人投来的目光。   便是自个儿带着阿弃坐到了一边去。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时不时的往宁瓷这边看,明里暗里,那目光是意味不明。   这些人,有的是因为太久没有在这样盛大的场合见到宁瓷,觉得新奇,便多看了几眼,还有的,是在打量她身边的阿弃。   许是这孩子同她相似的缘故,引了不少人窃窃私语。      有些话宁瓷早就听得够多了,自然不在乎,扯着唇角,面上笑意始终不改,还在不时低声询问阿弃,问他冷不冷,吃这些食物,是不是习惯。   “姐姐,我憋尿了。”   阿弃放下手中的筷子,突然凑过身来,小声的在宁瓷耳边说。      宁瓷这个时候也不好离开,便吩咐让绿萝,让她带阿弃过去。   这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两人回来,宁瓷频频往后打量,忧心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么的又过了一会儿,宁瓷捱不住了,便是起身,也往外走。      才刚刚出踏了这门,就看见绿萝一个人急匆匆的跑过来,一看见宁瓷,便着急道:“小姐,阿弃不见了。”   她刚刚带阿弃去净室,让他自己进去,她便在外面等着,可是好一会儿不见人出来,她进去看,才发现阿弃不见了。   “那净室就只有一道门和一扇窗户,窗户是开着的,奴婢猜测,人应当就是从那里出去的。”      这舒府人多杂乱,阿弃一个孩子不见了,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宁瓷自然是一听就着急了,来不及想其它,急忙吩咐道:“快,快去寻,多唤几个人,一定要找到阿弃。”   绿萝不敢耽搁,匆匆应下,就依着吩咐去找人了。      宁瓷也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目光环转,在四处不停的打着转,忽然间,一打眼,瞧见前面假山处,有一个黑影闪过。   宁瓷一顿,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心里的恐惧随之而生,马上便转身,要离开这儿。   但是尚未来得及有动作。      一双大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顺着身子一转,将她带到了假山后面去。 17、受伤 ...   四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就是在这个地方,突然失去了意识,然后,便被掳走了。   所以当时那一瞬间,她看见有人影闪过,宁瓷心里是十分害怕的,想到自己如今是一个人在这,四周又都不见有人,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所是当后边有人将她拉走的时候,她的心完全提到了嗓子眼,猛然一抖,下意识的,手脚乱动,便开始奋力挣扎――   但那人很快就放开了她。   宁瓷慌张的回头。      “你为什么在这?”   不知为何,看见是萧青山,宁瓷一怔,反倒松了一口气。   至少她知道,如果是他的话,不会伤她性命。   永远都不会。      “别说话。”萧青山微皱着眉,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微微侧身往外面看去。   有几个侍卫走过去了。   看着没了人影,他才转过头来,盯着宁瓷,许久,才开口,缓缓道:“我来找我儿子。”      宁瓷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有些事她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提起,却并不代表,那些事就不存在。   她认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有些事情,能慢慢忘记。   但是刚刚听见萧青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的心猛然就揪紧了,像被针扎了一样疼,脑袋里一片空白,像是有许多的记忆涌来,却又什么都想不起。      “阿瓷,如果你愿意听我解释,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可是你为什么选择一声不吭的离开?”   萧青山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再次沉声强调道:“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声音坚定,无可反驳。      “我不想听。”宁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便是想甩掉他的手,可是他两指间扣的死死地,一点儿都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宁瓷太清楚他的力气了。   她是根本不可能反抗的。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的怒火就燃的越甚,看着眼前的人,她便是狠狠咬紧了牙。   “我已经都忘记了,那些所有的事都不想再管,你喜欢谁,你想如何,我任你去,但是,不要再来招惹我了好不好?”   宁瓷看了他一眼,目光一狠,便是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是你的妻子。”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萧青山猛然就瞪了眸子,瞳仁紧缩,按着她的手往上一压,便将人抵到了假山上。   “你说什么?”   萧青山的声音嘶哑低沉,瞪着眼睛,在她眼前,便活像是一只发怒的野兽。      宁瓷还从没见他这样过。   以前他虽然也会偶尔生气,但是,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时候,就好像要将她直接生吞活剥,拆骨入腹。   她忽然就不敢说话了。      却就在这时候,一阵亮光闪过,似乎有刀刃闪在日光之下,萧青山眸子一眯,伸手去挡,下意识的拦在宁瓷身前,当时,便是一剑直接刺进了他的手臂。   鲜血直溅。      “宁瓷。”来人急促的唤了一声。   萧青山将她整个人都揽住,她看不见一星半点儿,可是从声音她能听出来,是安复临。   安复临手腕一转,便将剑抽回,一滴血顺着刀刃飞速滑下,他尚还来不及有下一步的动作,阿弃便是突然从假山后面冲了出来,扑到萧青山跟前。      “爹爹 。”阿弃看到萧青山手上的血,顿时脸都白了,抬脸十分着紧问道:“爹爹你没事吧?”      爹爹!      这两个字清晰的传入宁瓷的耳朵里。   她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看向萧青山,脑袋里一时闪过很多的念头,她很努力的想理清楚 ,可是越想越乱,所有的思绪混在一起,完全成了一团乱麻。      怎么会是这样......这怎么可能......      “放开她。”安复临这当头间,已经将剑搭在了萧青山的脖子上,接着便是冷声说道。   刚才宁瓷从宴上起身的时候,安复临也跟着出来了,因着他害怕她发现,便只是远远的跟着,可是到一处,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他寻到这假山后面,一眼便看见这凶神恶煞的男人将宁瓷钳制住,当时几乎没有多想,他就拔了剑。   当初就是在这舒府之中,同时也就是这一日,宁瓷无故失踪,再之后便是一年之久,想若不是因为这场意外,他们早就成亲了,许是......连孩子都有了。      所以安复临真的是十分懊悔,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他那一日能多上心一些,能够多注意些宁瓷的行踪,那便绝计不会再发生之后那些事。   “把剑放下!”宁瓷冷眼看着安复临,出声喝了一句,话语间,没有丝毫的温度。      “这是我府里的人,不干你的事!”      安复临的剑却依旧搭在他的脖子上,疑惑的看了眼宁瓷,当时心里在想,她是否是受了胁迫,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男人一看便并非良善,又是现下这般情景,真的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安复临实在担心宁瓷的安危。      “我让你放下!”宁瓷再次出声喝了一句,声音已然,又是冷冽了不少。   宁瓷似乎是生气了......   安复临顿了顿,还是把剑放了下来。      此时萧青山协制着宁瓷的力气也已经是小了不少,许是因为受伤松了力道,宁瓷便趁着这时机,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   “你受伤了,跟我回去吧。”宁瓷淡淡扔下这句话,便抬腿往前走。   已经走出了一段路,后边萧青山却还是丝毫未动,就只是紧紧盯着安复临,目光狠厉,那阴郁之色,让人不寒而栗。      还是阿弃伸手去拉他。   “爹爹,快走了。”      没有人看见,宁瓷那隐藏在衣裙之下,已经虚浮的脚步,若不是她努力撑着,怕会当场倒在地上。   她尽力压制着自己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没有丝毫的,可察觉的异样。      ......      这边的宴席还在继续。   舒姒坐在熙乐公主旁边,一言不发,只是目光闪烁,频频往下头打量,似乎是在寻着什么人。   那身影已经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好一会儿,舒姒瞧着他还不出现,便有些慌张了,再看宁瓷也不在......      舒姒咬了咬下唇,便要起身来。      身子微动,熙乐公主的视线已经投了过来,冷然道:“你去做什么?”   “母亲,我――”舒姒皱眉,顿了顿,胡诌道:“我头有些晕,想出去透透气,马上便回来了。”   她不能告诉母亲实话。      可是自家这个女儿,熙乐再清楚不过,所是自然不信,半点也不给后路,便是断然道:“不准去。”   “皇城中优秀的男子,比比皆是,而今日在场这些,他安复临未必就能比得上,所以姒儿,娘劝你还是早点断了这心思的好。”熙乐的声音很小,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可以听见。      “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和他就永远没有可能。”   舒姒的手隐在宽大的衣袖下,垂在桌子下方,手指紧紧的握在一处,指骨隐见泛白,偏偏有无数的话想说,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她喜欢安复临,一直很喜欢,那时候她鼓起勇气同母亲说,说她这一辈子,非复临不嫁。   母亲应承了,便去同文德侯商量,说让他考虑考虑这桩婚事,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可是――   安复临说他要娶宁瓷,还当着众人的面,向皇上请旨,说他只要宁瓷。      熙乐她贵为公主,当今皇上的同胞姐姐,那身份如此尊贵,自然是受不得半点碍面子的事,这都已经屈尊降贵的去求人了,可到头来,却是受这般屈辱。   怎么可以忍。   所以她绝对不可能允许舒姒再同那安复临有半点瓜葛。      她熙乐的女儿,要什么男人没有,都该是巴巴的求上来,让她来挑才是。    18、进宫 ...   绿萝带着警惕的神色看着面前的男子。   这男子身材庞大,满身健硕,光看着便给人一种压迫感,特别是那眉目之间的冷峻,让人不寒而栗,而且以绿萝这样一个习武之人,天生的警觉性来看,这必然不是善茬。   她也正在疑惑着呢,小姐说出去找阿弃,怎么还多带了个男人回来。      只是看小姐面色也不是太好,从回来到现在,沉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绿萝就算心中疑惑,但看她这样子,也是偏的不敢多问。   “你从大哥房间里拿些伤药过来。”宁瓷转头去吩咐绿萝,顿了顿,又是憋出几个字来,道:“拿些药效好的 。”      宁淮身为武将,经常便是舞刀弄枪的,自然容易受伤,房间里多了去了的就是伤药,不少还是御赐之物,珍稀至极。   绿萝应下,没一会儿端了个漆金描红的托盘过来,本想着递过去给宁瓷,但她面色淡然的站在窗户那一边,似乎并没有要理会那人的意思,所是绿萝顿了顿,还是往阿弃和萧青山那边去了。      她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转头过去,目光随意的一扫,便见阿弃正目光灼灼的将她望着。   绿萝朝他笑了笑,然后俯身,伸手,一一将托盘里的东西点过去,道:“这瓶药敷在伤口,止血最为有效,这个能让伤口尽快些愈合,还有这个,止痛的。”      绿萝只看见那男人手上有伤,虽是看得不清晰,但是那衣裳上浸了一大片的血渍,光从那看来,应当还是挺严重的。   绿萝顿了顿,接着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阿弃已经拿了一个小瓶子过去,小心翼翼的,扯着萧青山的衣袖往上挽。   露出那一方伤口来。      “爹爹,我会小心一点儿的,不会痛的。”   尽管阿弃知道爹爹不在乎这点小伤,但是他光看了就觉得很疼,想来,爹爹一定是要更疼的......   接着阿弃便洒了药上去,小脑袋凑近,还嘟着嘴巴,轻轻的朝伤口上呼着气,然后拿过白纱,一圈一圈的绕在伤口上。      手法瞧着娴熟,应当是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爹爹,你这是――”   阿弃给他处理完了伤口,接着突然间又看见什么,拉着衣袖又往上一些,才发现手臂上还有大片的青紫,泛着瘀血,蔓延开来,应当是不久前留下的伤。      看着,比今日这刀伤还要更严重。   却偏偏连伤药都没有上。      “你不是说过,一定尽量不受伤了吗......要是爹爹出事了,那留阿弃一个人该怎么办.......那阿弃.......”   说着已有些哽咽。      他从出生起,就只有爹爹。   尽管颠沛流离,尽管居无定所,但是只要身边有爹爹在,有爹爹护着,那便是最好的慰藉。      “没事。”萧青山虽然依旧是面容冷毅,但是垂眼的瞬间已经是目光飘忽闪烁,只趁着阿弃那一下没注意,便飞快的把袖子拉了下去。   “好了,下次不会了。”   他低声应承了一句。      萧青山抬头,往宁瓷那边看。   目光沉然。      “小姐,皇后娘娘派人传话,说是让您进宫一趟。”   外边有丫鬟来报。   “现在?”宁瓷疑问。   “是,马上进宫。”      姐姐行事,一向有条有理,从不慌乱着急,今日这才从舒府的宴上回来,还没多少时辰,怎么忽然就.....要召她进宫?   可真是许久未有的事了。   难道是姐姐知道了什么?      宁瓷想着,已经转身往外走,出门时,目光从萧青山和阿弃身上扫过,当时心猛然一颤,便是不再余任何思绪。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   宁瓷踉跄了一下,然后便是扶着门框,快步走了出去。      阿弃就一直怔怔瞧着她的背影。   “爹爹,娘亲她为什么不高兴......”      从上了马车回来到现在,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就算阿弃只是个孩子,也能感觉到,较之之前,她对他的态度,明显的疏离了不少。   先前她当他是个陌生人,都能对他那么好,可是现在她都知道他是谁了,却是对他避之不及。      原来娘亲真的是不喜欢他的,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      宁虞住在永宁宫。   她这处宫殿,离皇上的寝殿最近,原本不应当是皇后的住所,是皇上为了方便,特地将她安排在此处的。   而宫女带着宁瓷进门的时候,楚睿刚好从里面走出来。      楚睿才从舒府回来,穿着一身常服,尚还来不及换下,此番勾唇轻笑,模样是温和至极。      “宁瓷见过皇上。”宁瓷稍稍侧身下去,垂眼,行了常礼。   “阿虞也真是的,如此匆匆忙忙的,不让你多休息会儿便又将你召进宫来......如何,最近身子可还好?”   楚睿也算是看着宁瓷长大,又因着她是宁虞的妹妹,所是这么多年以来,也是打心眼里拿她当亲妹妹疼着的。      “多谢皇上关心,我身子很好,并无大碍。”   宁瓷她一直很羡慕姐姐和皇上之间的感情,他们一路走来,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能够对一个女子有这样的真心,真的已经很不容易。   姐姐很幸运。      宁瓷曾经希望她也能有这么幸运。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奢求了。   有些东西,真正的离她远去之后,就再也不可能得到。      楚睿看她面色尚佳,点点头,也没多说,笑了笑便离开了。      “姐姐。”宁瓷进了屋,便是出声唤道。   宁虞等的有些着急了,此番转身过来,看见人,忙是迎上前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急问道:“阿瓷,你没受伤吧?”   宁瓷倒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反常,好好的,也没发生什么事,她怎么可能受伤......      所是她张手,左右摇了摇,道:“我没事。”      宁虞一手握着她的手上前一步,两人离得很近,她显然是有些紧张,手指将她捏得紧紧的,好一会儿,面色才松了一些。   “我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安少傅,他同我说你府里有一名带着孩子的男子......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宁虞话语急促,眸光凌厉,却显然是在质问。      宁虞如何能不忧心,当她听到安复临说阿瓷在舒府后院差点出了事的时候,心真的是七上八下,差点蹦出了嗓子眼,虽得知她已经安全回了府,却依旧放心不下。   这才匆忙将她召进了宫来,想晓得个究竟。      “我前几日救了个孩子,看他可怜,便把他留在了府里,正好今日他爹来寻他了,谁晓得安公子误会了,以为是歹人,叫他给刺了一剑,我不过顺便带他回府疗伤而已。”   宁瓷说这话,倒也不假,只是没有全部说完而已。      宁虞看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皱着眉头又是注意着她的神色,而后好一会儿,才将信将疑道:“真的没事?”   “真的。”宁瓷再次强调的点头。   宁虞这才是松了一口气,拉着宁瓷在一旁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阿瓷,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好的或不好的,能解决的或者不能,都要和姐姐或者大哥说,我们就算拼着命,也会护你的。”      千万不要一个人扛。      “我知道。”   宁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向来都是如此,而且哥哥和姐姐又极是护内,有些事,甚至是做到了极端。      哥哥和姐姐如果想做什么,她是......阻挡不了的。      “既然进宫了,那便正好陪我几日,咱们姐妹,都好久没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      宁瓷愣了愣,想到什么,便点头应下了。    19、染病 ...   宁瓷在皇宫待了有整整两日。   若是她想离开,宁虞自然也不会强求,只是有些事情,不想去面对,就自然而然的选择了逃离。   这皇宫一道城墙高筑,便隔去同外面所有的联系。      倒是清静。      楚睿每日只要得空,便会过来陪宁虞用早膳。   三人此番坐了一桌,楚睿时不时的往宁虞碗里夹菜,说她喜欢吃这个,要多吃一点儿,虽不喜欢吃那个,但是对身子好,也多少要吃些。      待宁虞的碗里满了大半,楚睿转头来,又夹了一个大鸡腿,到宁瓷的碗里。   “阿瓷还在长身体,多吃点鸡腿,才能长得好。”   宁瓷看着占了她整个碗的鸡腿,顿了顿,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姐夫,我已经十九了。”      私下里只有他们在的时候,楚睿都让宁瓷唤他“姐夫”,说既然是一家人,那便不需要太过拘礼。   就应该亲近些。   “那十九了不也还小吗,还得要长高长壮才是。”楚睿微咳了一声,看向宁瓷,叹道:“你看你这身子骨,比你姐姐还瘦,真怕哪日外面刮大风,就将你给刮走了。”      楚睿这是打趣,却也是真心的担忧。   这丫头,本来就瘦,这几年来,身上却是越发的不见些肉了,光看着都让人觉得这姑娘可怜。   也不晓得当初在外面,究竟是受了多少苦。      “她精明着呢,那就算被风刮走了,也得找个垫背的。”宁虞状似揶揄的朝宁瓷看了一眼,眸中笑意灵动。      宁瓷瞧着面前这两人,忙着说话打趣,倒是已经忽略了她的存在,便随意的吃了一些,放下筷子,笑道:“姐姐,姐夫,我吃好了,先出去走走,你们慢慢吃。”   楚睿看她这碗里也没动什么,出声刚想唤住,宁虞急忙便拉住了他,抿唇,朝他摇了摇头。   意思是让他随宁瓷去。      宁虞看得出来,这丫头明显是有心事,这几日住在这儿,总是皱着眉头,有时候托着下巴发呆,一过去就是好久。   也不晓得是在想什么,偏偏一个人憋在心里,也不肯同她说。      楚睿点点头,便没再出声了。      宁瓷这边才出了宫门,就瞧见绿萝迎了上来,脚步匆匆,似有急事。   今早起来的时候宁瓷便不见她人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宁瓷还以为,是大哥唤她走了,便没有太过上心。   “小姐,我有一桩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绿萝有些犹豫。   “你说就是了。”      绿萝可从不来不是个会吞吞吐吐的人,既然都已经到她跟前了,还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   “今早府里传信过来,说是阿弃染了怪病,请了好些的大夫,吃了药,也不见好――”   绿萝的话尚未说完,宁瓷抬眼,已然震惊不已。      “阿弃染病了?何时的事?为什么不早通知于我?”   宁瓷一着紧,盯着绿萝便是连连发问,当时连目光都凌厉了几分。   绿萝被宁瓷这猛然的反应给惊到了。      绿萝便是半点儿不敢耽搁,急忙开口回答,道:“就是小姐您进宫的那日晚上,阿弃突然上吐下泻,身子乏力 ,站立不得,原以为就是吃坏了肚子,可是到现在,却还不见好。”   绿萝也是刚刚才得知的消息,只是看着小姐这几日实在反常,知道了之后,便是在犹豫,是否要将这回事告诉小姐。      可现在看来,小姐似乎是......挺在乎的。   甚至上心在乎的都有些过头了。      “你现在马上去请胡太医,让他来国公府一趟。”宁瓷扔下这句话,脑海里只想着阿弃出了事,就一个劲的往前走,竟也是再顾不上其它。      这几日里,她一直在想,对于阿弃,她究竟是如何想的。   当初她离开,将他留在那里,并非只是一时赌气,大概也有真正断绝之意,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从来没有那样一个孩子,曾经出现过。      可是......再如何那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骨血之亲,是和她紧紧连在一起,永远都不可能断开的。   而且那个孩子,懂事的让人实在心疼。      ......      房间里的地龙燃的很旺。   阿弃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锦被,一整张脸几乎都掩在了锦被之下,只余一双滑溜的眼睛,相比之前已然失了些神采,同时还带了些许的涩意。   尽管这样,他甚至都还觉得有些冷。      萧青山就坐在床边。   他眼底一片青色,看起来,是已经很久都没有合过眼了,憔悴的很。      “爹爹。”阿弃出声唤了一句,声音懒懒的,十分的显疲态,是自个儿已经没有力气了,却还是在撑着。   “爹爹,你还是不要陪阿弃了,阿弃没事。”阿弃稍稍的移了移身子,脸便露出大半来,灯光之下,依旧见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萧青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不然等我好了,阿弃还是和爹爹走吧,咱们不要待在这儿了。”   阿弃接着又是闷闷的出声。   他虽然不懂那么多,但是在这儿住了一小段时日,多少也明白一些。      他明白,自家娘亲,是个很厉害的人。   很多人都要听她的话,不能违抗也不敢违抗,她还有这样的一座大的府邸,府邸里面有好多的院子和房间,银钱珠宝,不管他见没见过,能不能想到的,这儿都有。      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一路跋山涉水,什么苦日子都过过,也是什么的困难都经历过,但是他和爹爹,却没有大房子,没有很多的银钱,也没有那么多的奴仆下人。   娘亲不愿意和他们走,也是应该的。      “娘亲不喜欢阿弃,阿弃也不想让娘亲不高兴,所以阿弃还是走好了,阿弃走了,走得远远的,就不会惹娘亲烦心,也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要得病来拖累爹爹。      宁瓷当时站在门外,正好听见阿弃说这些话。   孩子的声音稚嫩,也虚弱,可是却每一个都清清楚楚的落入了她的耳朵中。   当时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猛然一下,噬血入骨。      宁瓷脚步便是怔在原地,竟是再踏不出一步。   发愣了许久之后,后面的绿萝微咳,宁瓷才有些反应过来。      她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先带胡太医进去。   她便在外面等着。      许是有些怯了,在这个时候,她不敢面对阿弃。   就算她心里有再多的怨气,可是阿弃他一个孩子,总归是没有做错的。      在外边等了一会儿,绿萝便出来了,同时向宁瓷转述太医所说的话。   “胡太医说,阿弃这是误食了百薏草,才会导致上吐下泻,身子失水严重,因而麻木站立不得,需得对症下药,方能无碍。”   宁瓷这听到最后两个字,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无论要什么药,只要能治好,都给我找来。”      宁瓷抬腿想进去,顿了顿,脚抬到一半又收了回来,问道:“他现下可有不适?”   绿萝不想让宁瓷担心,但也不能说假话,犹豫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极其不好。      外面风有些大,再加上回来时有些急,宁瓷额前一片发丝凌乱,脸颊也是微微泛红,她将手往衣袖里边收了收,却依旧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隐约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宁瓷以为是太医,便转过身去,猛然撞入视线,却是萧青山。      他上前一步,宁瓷就带着警惕,下意识后退一步。   “我会救你们,是看在阿弃的面子上,该有的,我不会亏待他,但是,这不代表我和你有关系。”   她宁瓷爱恨分明,从来说断就断,绝不有半分犹豫,也没再有挽回的余地。      宁瓷又往后退了一步,萧青山却是紧接着上前大跨一步,正好挡在了风口处。      “阿瓷,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可能不得到,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也都给,可是若是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一定会弄死他。”   他的声音嘶哑,沉沉的压着喉咙溢出,一抹疲倦中,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肯定。      整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伸手出来似是想握她的手,宁瓷发觉,飞快的侧身,躲过了他的动作。   面带警惕。   萧青山却没有再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凝着目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他找到她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他仔仔细细的打量她,她穿的衣裳,穿的鞋子,带的头饰,还有,她住的地方,和身边的人。   以前他以为她顶多就是个富家小姐。   可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大来头。      难怪她不愿意和他留在那里,难怪她坚持要离开。   大山和皇城。   谁都知道要选哪个。 20、猜测 ...   那日生辰宴上,熙乐公主倒是看中了好几个满意的人选。   这虽是给舒姒挑夫婿,但她却完全没有要过问舒姒意见的意思,因着她知道,那孩子一门心思在安复临身上,无论她怎么劝说,都是没用的。      只能是想着,给她挑个好的夫婿,让她嫁了,到时候断了这个心思,便不会再想着其它了。      舒姒自然也都知道这些。   但是对她来说,都没用。      不管是母亲,或者是其他人,都不可能阻挡她想要做的事,只要她认定了,便会不顾一切,毅然往前,直到得到她自己想要的一切为止。   而唯一,阻挡着她的,就是安复临了。   他不喜欢她,他的眼里也只有宁瓷而没有她,所以她的一腔孤勇无处可落,便只能是如同小丑跳梁一般,让人笑话。      她什么愿望都没有,唯一希冀,便是他的眼里,能够多一分她的位置。   哪怕那么一点点,都是好的。   天知道这些年来,她为了自己能再多走近一点点,花费了多少的努力。      可到底是抵不过她宁瓷一句话。   只是不到真的无路可走的绝望之境,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要靠自己争取来的。      “小姐。”听琴走到窗边,将手中一张纸条递过去,说道:“已经查过了,那孩子,是几日前才来到皇城的,因着同他爹走散了,宁小姐才收留了他,其余,便再没什么了。”   舒姒那日看到宁瓷身边那孩子的时候,便是下意识的升起了疑惑来,那孩子的眉眼之中,实在同宁瓷太像了。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若说只是无意间遇到的孩子,又怎么会这么巧,生了那样的一张脸,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是像极了。   她记得以前连皇上都说过,宁瓷那双眸子,生的极好,那般精致,世上再无第二人可敌。      所是真是叫人看了,想不怀疑都难。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怀疑些什么。      于是那日之后,就派了人去查。   谁曾想,这倒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真的同宁瓷没有关系?”   舒姒托着下巴,目光怔怔的投向窗外,应当是在思索着这一回事。   “可能......真的就只是长得像而已。”听琴听着,便是小声的插了一句话。      只是个孩子而已。   见舒姒依旧皱着眉头在想,听琴笑了笑,随口道:“那孩子同宁小姐长得这么像,怕不是亲生弟弟什么的,总不能......是她儿子吧。”   儿子!   舒姒的意识里捕捉到几个字,一闪而过,似乎让她茅塞顿开,猛然抬头,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听琴被舒姒这陡然而来的一问给吓到了,一愣间,舒姒却紧紧的盯着她,似乎是迫切的,想知道什么。   听琴方才也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这一时问她,竟不太能马上回想起来,好一会儿,才不甚确定的问道:“......儿子?”      “奴婢胡说的。”听琴讪讪的回答,接着,无奈的笑了一声。   宁小姐尚未出阁,哪来一个那么大的儿子,可真是荒谬之谈了,这若真有,那也是一样足以引起大轰动的事情了,毕竟她宁瓷身份摆在这,真与人私相授受的话,决计不会有好下场。      舒姒清楚的晓得,宁瓷这人,虽然表面温和,待人和善,可其实骨子里最为淡漠,不喜欢顾旁人的死活,而且脑子精明,那样样事情,都是算计着来的。   她好端端的就收留人家孩子,若真没什么关系,那光就那孩子的容貌,她怎么就不怕惹祸上身呢。      当初她可是失踪了一年,一年的时间里,足以发生很多事情。   包括出现一个孩子。      “万一呢......”舒姒低垂着眼,唇瓣微动,想着若真是她猜想的那样,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儿的可能性,那也足够毁了她了。   若是复临知道了这些,那至少,便不会再对她如此留恋了吧。      ......      夜幕降临。   有丫鬟熬好了药,正是准备进屋去,宁瓷突然上前,拦住了她。   “给我吧。 ”   于是她伸手便将药碗接了过来。      房间里只有阿弃在。   萧青山早些时候便离开了,什么都没有说,也不晓得去了哪儿。   但是绿萝派人跟着了,回来的时候,她同宁瓷说,萧青山是去了军营。      听说大哥让他当了工头。   她觉得有些意外,只是现在,她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      房间里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宁瓷越走近床边,心便是砰砰的跳的越快,一下一下的撞着,似是要跳出嗓子眼来,一步一步,也是越来越慢。   她想起当初在梅林中,第一次看见阿弃的时候。      寒风冷冽,杂草遍地,他穿着一身与自个儿身量极其不符的衣裳,从杂草里钻出来,一把就捏住了那条蛇。   那第一眼,她便觉得,这个孩子很亲切。   大概这便是血浓于水。      宁瓷的步子在榻边停下,闪烁的灯火中,映出榻上人安静的脸庞。   他眼睛同她像,眉毛也是,每每看着他的眸子,就像看见她自己一样。   当初生他的时候,她一门心思想着逃走,一门心思计划着之后的事情,所以甚至都没有好好的看过他,一眼都没有。      原来他生的这样好看。   日后长大了,肯定得迷去了不少女孩子。      这时候,阿弃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慢慢睁开了眼睛,眯了眯眼,落入视线里是宁瓷清晰的面容,忽然间便慌张了,讪讪的抿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来,把药喝了。 ”宁瓷的声音很是柔和,轻轻的说着,然后拿起药碗,打着圈儿的缓缓搅和。      阿弃撑着身子往上移了移,然后伸手,就要去接碗。   宁瓷没给。   她拿着勺子勺了一口药,吹凉了些,才递到他嘴边。      阿弃顿了顿,眼神一闪,显然是动容疑惑的神色,但还是张口,喝了下去。   就这样,一个喂 ,一个喝,没一会儿的时间,一碗药就见了底。   “还有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说。”宁瓷大概能知道,阿弃虽是个孩子,但格外的隐忍些,有些事情,他真的会自己一个人憋着。      阿弃没应话,他有些怯怯的,只是探头往外看,似乎是想寻着什么,只是外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爹爹不在。      “他去军营了,你先好好休息。”   宁瓷瞬间看出他心中所想。      阿弃看着宁瓷,略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   他害怕爹爹只留他一个人。      宁瓷也知道,毕竟她从小就没有在他身边过,生疏是一定的,自然是不可能一下子和缓起来。      宁瓷接着就起身出门了,回了自己的房间,坐了一会儿,瞧着天色已晚,她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睡意。   想着要出去走走,却是不知不觉间,又到了阿弃的房间。   黑暗中,有孩子软糯的呢喃声。      “娘,娘你在哪儿.......爹爹说,只要阿弃乖,娘亲就会喜欢阿弃,可是.......”   阿弃在睡梦中吸了吸鼻子,想着爹爹不准他哭,就尽力的把眼泪憋了回去,声音哽咽,听得人心里都扎疼了。   “娘 ,娘――”      在这一路的漂泊中,他经常会做梦,梦见娘亲甩开他的手离开,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无论他怎么跑,怎么努力,却都追不上。   可是现在在梦中,他却看清了娘亲的脸。   阿弃的娘,很好看。      可她还是甩手离开了,还是不要他。      宁瓷鼻子一酸,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下来了,她轻轻的掀开被子,然后躺了上去。   伸手,便将那软软小小的一团抱进了怀里,然后,张开手掌,一下一下的替他顺着背。   “娘在,阿弃不哭了。” 21、温暖 ...   前几日的时候,阿弃一直都上吐下泻,难受的整晚整晚睡不着。   他今晚喝了药,头晕晕沉沉的,好不容易是睡了过去,可是却一直在做噩梦,梦里只有他一个人,找不到爹,也找不到娘。   他在一片茫茫大雾中,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忽然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很好看的一只手,白白的,软软的,然后拉住了他,把他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很温暖的怀抱。      寻找着这温暖的来源,阿弃便往那里头又凑了凑,那忽然间,便是安下了心来。   有阳光拨开大雾,照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身子都变得温暖起来。   很舒服的感觉。      那一整个晚上,阿弃都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第二日早上一醒来,阿弃便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脸,他一怔,尚来不及反应,宁瓷已经睁开了眼。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感受到温度如常,才松了一口气,柔声问道:“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阿弃这会儿才意识到,昨晚的那些都不是做梦。      见宁瓷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忧心,阿弃便又是连忙摇头,解释道:“我身体可好了,以前就算染了风寒,那也是捂一捂就没事了,而且这次是我自己不乖,吃错了东西,没什么的,都已经好了。”   他向来要比平常的孩子要多能吃苦一些。      奔波在外,从小如此,哪怕爹爹一直都很小心的照顾他,尽量把好的都给他,可是这样不安稳的日子,吃的苦那一定是少不了的。   他习惯了,知道爹爹也不容易,很多时候,能够自己解决的事,也从不说出来,以免让爹爹忧心。      “你从哪儿来的?”   他说就算感染了风寒也只是捂一捂,这话听了,不免让宁瓷在想,他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抑或说,在她离开后,发生了什么。   那匪窝虽然在大山里,但是她知道,根本就不缺钱财,甚至说起来,日子比外边的普通老百姓,是过的还要好的。      “阿弃去过好多地方。”   同娘亲在一起说话,阿弃总是很高兴的,又因着大病初愈,便难免的是她问什么,就说什么了。   “是爹爹抱着我从千阳镇出来的,阿弃只记得,有很多很多的山,很长很长的河,那些路都很难走,可是阿弃能走得很稳,爹爹告诉阿弃,只要继续走下去,就能――”      阿弃说到这,话却戛然而止。   ......就能找到娘了。      他说他找她找了三年,宁瓷甚至不能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找她,哪怕是抛弃所有,不顾一切。   当初她以为,他说喜欢和在意,都是假的。      “你告诉阿弃,为什么不喜欢爹爹,我可以让爹爹改的,他为了找你,好多次都差点没了性命,差点,就不能到这儿了。 ”   宁瓷没有点头同意,当着她的面,阿弃便不敢叫“娘亲”,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了什么,便会惹她不高兴。      “你这几日定然没有好好吃东西,快些起来,我叫厨房准备了早膳。”宁瓷没有回答阿弃的话,只是轻笑着起身,然后,便没再说什么了。      阿弃还小,他不懂。      ......      宁淮同许禄,一人一马,并排而行,停在了卫国公府门口。      距离宁淮上次回家,已逾十日。   兵器的事,就那日出了个小茬子,后来换了工头,倒是管的严谨,不仅是没再出问题,就连速度,都提高了不少。   这样看来,倒不用一个月。   还能提早些时日完成任务。      “你也许久未曾好好休息了,这次回去,把伤养好,再过些时日,还要陪同皇上一同去西山狩猎,到时候,可不能出意外。”   宁淮沉声同许禄吩咐。   前几日萧青山那桩事,是他没查清楚,差点冤枉了人,宁淮本是要找许禄问清楚,可是那之后好几日,他都避而不见。      宁淮自然觉得疑惑。   许禄不是这样的人,那日突然反常不说,还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后来还是他进到他的营帐,才发现他受了重伤。   许禄便只好将那日晚上的事同他说了。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负责任的人,但是许禄,你要记住,哪怕只是个小小的铁匠,也不能由你信口雌黄,还有,你这武艺,怕也该好好练练了。”   宁淮那日,看许禄身上的伤,青肿了不说,更是折了有多处,听他所言,那人在军营来去自如不说,还让他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身为他宁淮麾下的将军,竟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落败到如此境地,还真是丢脸。      宁淮说完,翻身下马,便进了府门。      真是难得有一日的休息时间。   他本想先去看看阿瓷,毕竟有好几日没见了,不晓得她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可是想到自己现在还穿着军装,又风尘仆仆回来,一身的汗味,难免会熏到阿瓷,惹她不舒服。   便先回了自己房间,沐浴更衣。      他动作很快,做完这些,也不过才过了一刻钟,然后,就朝宁瓷的房间走过去。   这才刚到申时,阿瓷应该才午睡起来,她这个丫头啊,每日午时用了膳睡下,得一睡睡到申时才起,有时候再得懒一些,还得多躺上一两个时辰。      宁淮虽然也不希望她这样,但是总归是拿她没办法,总不能把人拎起来不让睡吧,到时候她再哼唧上几声,最后心疼的也是他。   院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宁淮当时便想着,阿瓷定然还是在睡着,便放慢了脚步,轻轻的往里头走。      却是还没进门,就迎面撞上一人从里面走出来,小小的个子,却是还没有他一双腿高,差点没注意,就将人给撞了去。   宁淮当即便停住了脚步。      他低头,往下看去。   撞入眼帘一张稚嫩的脸,睁着一双眸子看他,似是能闪闪发亮似的,疑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抿着嘴唇,探究明显。   宁淮定睛一瞧,看清楚这张面容,瞳仁猛然一缩,当时心里便咯噔一下。       22、教导 ...   大抵是昨儿晚上睡得有些久,宁瓷今日中午竟是毫无睡意,只是将将就着软榻眯了一刻钟,便起身了。   正好有空,便过来厨房看看阿弃的药熬的如何。   她没为他做过什么,便总想着,在这样的一些小事上,可以多做一些,觉得这样,也能让自己心里落下的空,一点一点弥补上。      “小姐,小姐。”这时候,丫鬟石竹从院门外匆匆进来,看见宁瓷的背影,便是着急唤了两声。   “小姐,将军回来了。”      宁瓷点点头,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是绿萝姐姐让我来通知小姐,说是将军沐浴更衣之后,便去了您的房间。”石竹想起刚才绿萝那么紧张的叫她过来,让她唤小姐马上回去,却还以为,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呢。      大哥回来便会过来看她,那是一定的事情,宁瓷这一听到,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她伸手要去拿药碗,指尖触到碗身的一瞬间,一个激灵,便忽然想起,阿弃还在房间里――   大哥这进去的话,那必然是要看见他的。      宁瓷想到这,心不由一沉,当时便放下了药碗,提着裙角,转身跑出了厨房。      一进院子,宁瓷抬头,脚步就顿在了原地。   眼前的这幅景象,似是有些难以想象。      她看见宁淮把阿弃抱在怀里,一手便将他整个人托着,稳稳当当的,唇角带着笑意,整个人看起来,甚是明朗。   “......想和我学武功吗?”宁淮笑着问,说着,他捏了捏他的手臂,点头道:“身子骨不错。”   阿弃也是笑着,便连连点头。      “好,阿弃要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以后,要和大将军一样厉害。”   阿弃声音清亮,看着宁淮,一双眸子在阳光下,那都是灼灼发亮的。   显然是羡艳的神色。      宁瓷一进门来,倒是一时被这景象给看的呆愣住了。   阿弃从宁淮的怀里探出头来,看见宁瓷,兴奋的扬了扬手,唤道:“姐姐。”   宁淮顺着他的声音,也回过了头。      看到宁瓷,宁淮便俯身,把怀里的阿弃放了下来,然后朝着宁瓷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宁瓷心里倒有些胆战心惊。   爹娘常年外出,便是长兄如父,大哥从小带着她,等于是养她长大,在她眼里,大哥的意见和态度,是很重要的。      所以若是大哥知道了阿弃的身份......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去想,会不会责怪她,对她生气,失望,或是其它。      “阿瓷,我还以为你在房间午睡,却是一进来没见到你人,倒是和我说说,这是去哪儿了?”   宁淮声音如常,似乎没有什么异样,抬手,轻轻扣了下她的头,无奈笑道:“你呀!”   宁瓷却是没有反应,略微发愣的看着他,又看了看阿弃,不明白当前的状况。      “我知道,大将军是很厉害的人,他夸我,说我身体强健,天资聪颖,还要教我武功。”阿弃见宁瓷看着他,便是垫着脚尖,笑意满满的说着。   他听别人说过,当朝大将军,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少年英雄,抗战杀敌,一身武功,更是厉害的不行。   “只要你想学,我都教给你。”宁淮摸了摸他的头,依旧是带着笑意的。      “好,阿弃一定好好学。”阿弃听着,高兴的都快跳起来了。   “不是说还要喝药吗,快去喝了,才能将身子养好,过会儿,我便带你去练武场看看。”   阿弃点头,撒腿子的就跑的欢快,应道:“恩,我马上去。”      宁瓷看着阿弃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从她的眼帘里消失,当时,所有的疑惑和不解不加丝毫掩饰的溢于言表。      “倒是个好孩子,聪明机灵,也有胆识,日后好好教导,想来,定然不错,有我宁家风范。”   “大哥――”   她呆怔着唤了一声,有话想说,却事堵在喉咙口,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阿瓷。”宁淮回身,长长叹了一声,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你要永远记得,我是你哥哥,是你的后盾,有很多事情,我是可以帮你承担的。”   很小的时候,阿瓷和他最为亲近,什么事情都会和他说,从来不会瞒着他,可是那一次回来之后,有关之事,只字不提。      他虽然担心,但是也没有去查,没有去问,因为他知道,这个样子的阿瓷,一定是发生了很大的事,她不愿意说便是罢了,不必强求。   她再如何,都是阿瓷,是他放在心肝里疼的妹妹,过去那些,是他疏忽了没有将她护好,那之后,自然会加倍的还回来。      他第一眼看到阿弃的时候,心里便有了隐隐的猜测。   时间,年龄,相貌,全部都能够对上。   那一瞬间这件事给他的冲击力,绝对是不小的,突然多出来一个孩子,任谁都无法接受,可是,如果真是阿瓷的孩子,阿瓷都已经接纳了,那他就应该想想,怎么更好的解决这些。      怎么,才是对阿瓷最好的。      “你告诉大哥,你想如何,只要是你说的,大哥拼了命也会做到。”   宁淮顿了顿,目光一沉,想到之前的事来,沉吟片刻,道:“许禄的事便算了,便当大哥没有说过,你什么时候心里有想法,再同大哥说就是,我听你的。”      宁瓷垂着眼,听宁淮说完这一番话,抬头,撞入他眸中的忧心关怀,便是面有动容。   “好。”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      阿弃同宁淮在练武场待了一下午,直到黄昏日落,宁淮才抱着他回来用晚膳。   虽是在冬日里,寒风冷冽,练武场旷阔处,更是冰凉不已,但是阿弃这厢却是满头大汗,后背濡湿了一大片,但是眼眸弯起,笑意满面。      不管再怎么听话,再怎么的懂事,阿弃终究都是孩子,玩闹心的那一面,还是很重的。   “我以前一直觉得,爹爹是最厉害的人,可是现在觉得,大将军也和我爹爹一样厉害。”阿弃从宁淮身上下来,就蹭蹭的往桌子那边跑,说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明明先前的时候,还是很拘束的,倒确实不知道宁淮都同他说了些什么,倒就这一日的工夫,有这么大的变化。   “你爹爹也会武艺吗?”宁淮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当然了,我爹爹可厉害了,那一身武艺,能同时与十来人相抗呢。”阿弃心里头正高兴,宁淮问他什么,便也就说了,孩童心性,自然也没多想。      宁瓷正好进屋来,宁淮拍了拍阿弃的头,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只是招呼着宁瓷过来,然后给阿弃夹菜。   “今年的西山围猎,因着出了些事情,便推迟至今,再过些日子,皇上和皇后会一同前往西山,阿瓷,不然,你也一起去吧。”   宁淮如此提议。      “围猎?”宁瓷抬头,倒是略惊。   西山围猎,她也就去过一回,还是姐姐嫁入皇宫的第一年,陪着她一起去过,后来觉着有些折腾,费神的很,便是再没有去过了。   大哥这回,何故又提起此事。      “你总在家里闷着,都快把自己给闷坏了,这出去走走也好,正好带阿弃也一起。”宁淮怕她因为之前的事留了有阴影,便不愿意再出门去远地方了。      宁淮说着,转头问阿弃,笑道:“你想去吗?”   “狩猎?”   “是啊,狩猎。”宁淮点头,解释道:“便是在山中围猎,有好多人,好多动物。”      阿弃一听,似乎挺有兴趣的样子,当时眼眸便亮了亮。   他倒是从来没经历过这些。      宁瓷看阿弃似乎是很想去,顿了顿,觉得出去一趟也没什么,便点头应下,道:“那好吧,我去便是了。” 23、交手 ...   棚子里叮叮当当,只剩下锤子捶打铁器的声音。   没有一人说话。      这新上任的工头,可真是比之前那李立要严苛多了,不允许有一星半点儿的松懈,而且手段狠辣,真是把人治的死死地。   前几日,有两个铁匠偷懒,在树林那边小憩了一会儿,被萧青山发现了,不止扣了他们一日的工钱,还差点把他们的腿打断。      他说,打断了腿,还没打断手,照样得上工,完不成,再继续扣。   这行为直接狠辣,但却颇为奏效。   当真是每个人都认认真真的,连闲话都不敢再说一句,不止活精细了,动作也是快了不少。   哪怕多多少少对萧青山都有不满。      但是他们的那些不满,对他没有任何的作用,也自然起不了威胁。      棚子里的声音渐渐落下,萧青山放下铁锤,在一旁的水桶里舀出一勺水来,浇在手上随意的搓了搓,然后拿旁边的粗布巾子过来,随意的擦了擦。   他抬头,看天色已晚。      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宿在军营。   他住在这,是有考量的,毕竟想来想去,没有比这更加合适的了。   只是,他不能让阿弃跟着他一起受苦 。   所以他让他去了国公府。      阿弃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也知道什么事情是应该的,什么事情是不应该的。      萧青山从棚子里头走出来,才走了两步,忽然便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有一道风,凌厉的划过,他眼睛一眯,便警觉起来。   那身后的力道准确的朝着他的脖子砍来,萧青山动作一顿,转身,飞快躲过。   这人动作很快,接着又是一脚踢过来,萧青山当时下意识的,就还踢了回去。      那人翻了个身,停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冷然抬眼,随意折断一旁的树枝,朝着萧青山飞扫而过。   萧青山在一那瞬间,看到这人的脸。   宁淮!   他后退一步,却没有再还手,任着那树枝打在了他的胸前。      闷声一响。   宁淮紧皱着眉头,脸上冰冷之意,几乎是已经霜结成块,又折了一根树枝,朝他打过去。   萧青山依旧没有还手。   他是阿瓷的哥哥,他知道。      所以他不会和他动手。      “怎么不动了?”宁淮冷哼了一声,道:“还手。”   大半夜的,他的人还把他押着,他就能随意进出,而且还进到营帐,将许禄打了一顿,看来,他真是小瞧他了。      宁淮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一步踏过去,就将匕首放在了他手臂的位置 ,刀刃下去,还未用力,已经见了血。   “动了阿瓷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宁淮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以前都发生过什么事,但是光就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他都是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个男人,半月前带着孩子来到皇城,当时就住在城郊的一户农户家中,后来,他进了军营,而那孩子,则是被送进了国公府。   那孩子就是阿弃。   他唤他爹爹。      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他不明白阿瓷的态度,也不敢问,便只能是,来试探他萧青山。   “哪怕是天皇老子,动了我的阿瓷,我也要弄死他,可是看在阿弃的面子上,我就只要你一只手。”   宁淮说着,手上力道又大了几分,刀刃下去,已隐隐的破皮入血。      当初掳走阿瓷的人,都是些市井亡命之徒,虽知道他们是受人指使,但他还是一个都没有放过。   活着的,千刀万剐,让他们生不如死,而死了的,那尸体也要撕碎成片。      只是在幕后操纵的人,背景太过雄厚,势力也太过强大,哪怕他心里有所猜测,可是却根本找不到证据,也不可能就怎么样,但是他始终知道,该还报回来的,绝对不会晚。   这些年,暗中势力翻涌,他一直在搜集证据。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那时候,偏偏都已经找到了掳走阿瓷的人了,却说阿瓷在半路消失,不知去向。   那一年来,他都找疯了。   被一通掳走的靖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说,那日晚上,她被人押着在房间里,只听见外面的声响,她后来猜测说,阿瓷许是,无意被千阳镇那一片的匪徒给带走了。      可是他寻了整整三月,竟都没有在那延绵的大山中寻到匪窝所在,虽然同那匪徒,有过几次交手,可是他们仗着大山的地形和优势,让他根本同他们正面交锋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后来,还是阿瓷自己回来的。      “如果一只手,可以解将军心中之愤,那便拿去好了,算不得什么。”   萧青山声音淡然,冷意入骨,却是没有丝毫的畏惧,他抬眼看着宁淮,反倒将手臂往上抬了抬。   “你究竟是何人?”      这气度和胆识,绝非一般,就凭他刚才的力道,恐怕真要动起手来,他们两个,都是不分高下的。   “若不是有我,她早就死在了那些人手下,我救了她,但不负责,把她送回去。”   他萧青山自问心狠手辣,这么多年来,他杀过很多人,但是,从未救过。      阿瓷是第一个,让他起了这番心思的人。      “我喜欢她,哪怕她厌我,我也只喜欢她,所以,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我死。”   萧青山一字一句,是十分的沉稳坚定,哪怕是在宁淮面前,也看不出他也半点动摇。   当初是他让她误会了,又一时疏忽了她的心思,才会让她离开了他。      可是现在,他想通了。   世间除了她,没再有什么重要的了。      宁淮这一刀还是没有下去。   他自然不是那么莽撞的人,特别是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   该死,还是该活,会有定论。      “你日后,跟在我身边。”   “只是,若让我知道,你哪怕有那么一点儿的伤害过阿瓷,我必定将你千刀万剐。”   宁淮手腕一转,收了匕首,抬头,冷然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大步离开。      ......      宁瓷倒是没有想到,阿弃同大哥,竟是格外的合得来,这几日,每日早早的起来,同他去练武场,回来的时候,都是笑意满面。   虽然她已经决定了要接纳阿弃,可是以她目前的状况,根本就不可能正大光明的说是她的孩子,那样的话,一定会引起一番不小的波动。   特别是对宁家。      她是宁家的人,也要为宁家着想。      而且是因着这些日子她没有再见到萧青山,有些事情,尚可逃避,可是终究存在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她扪心自问,当初虏她去的人,是存心要毁了她,就算没有那群半路杀出的土匪,她的后果也好不了多少,甚至会更糟糕。      她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让自己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用最大的毅力活下去。      “她不就是不甘心嘛,我也是傻,用了十五年才看清她的真面目。”宁瓷冷撇着嘴角,手上不紧不慢摆弄着面前一排的珠钗,便是自嘲的笑了一声。   绿萝替宁瓷梳着头发,待理的整齐了,才放下梳子,说道:“近几日她正在查阿弃的来历,许是有所怀疑,但是消息都已经压下了,短时间内,应该查不到什么。”      有些事,小姐虽然不说,但是从她的态度和这些蛛丝马迹当中,绿萝也能晓得一些,只是不该她管的,便自然不会说。      宁瓷点点头,站起身来,忽然被窗前那一束梅花吸引了视线,正是新鲜绽放,还挂着露水 ,入眼颜色极是好看,瞧着,是刚折过来的 。   “顺贵儿来过了?”她记得,上回也就顺贵儿奉大哥的命令,来给她送过一次梅花。   绿萝想了想,好像不记得有人来过,便是摇摇头,道:“好像......没有吧。”      宁瓷还在疑惑,当时忽然便察觉到什么,起身,开门,看见萧青山站在门外,沉着脸,手上提着个锦什盒子。   “给你的。”    24、鹿肉 ...   萧青山将什锦盒子打开。   瞬间便是满满的肉味飘了出来。      盒子里有好几个碟子,一眼瞧过去,煲鹿骨头,清蒸鹿肉,还有鹿筋汤,香气扑鼻,顺着这风儿,便往人鼻子里钻了。   “这是今儿早上才打到的鹿,我是请国公府的厨子做的,趁热,快吃了吧。”   他早上从林子那边过,本只是想折两束梅花过来,却正好碰见了一条野鹿,他想着以前在千阳的时候,阿瓷爱吃,就把鹿给打了下来。      这一早上,剥皮抽筋,又急匆匆的送来,就是希望她能吃上新鲜热乎的,冬日里,暖着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绿萝当时却是一看到那盒子里的东西,脸色便白了,但是偏偏面前这是萧青山,小姐不说话,她也不敢有所动作。   宁瓷下意识的捂住鼻子,不想去闻这味道,当时面色也是冷的厉害。   “拿走。”      “我们小姐不食肉食的。”绿萝在旁边弱弱的出声。   哪怕她是跟着在宁淮身边练武的丫鬟,在萧青山面前,绿萝仍是莫名的提不起那股气来。   萧青山却是不相信绿萝说的,或许说,他根本就没有听,只是把那盒子往宁瓷这边递,生硬道:“拿着。”      阿瓷明明是喜欢吃这个的。      宁瓷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但是面色显然的冷了下来,然后抬头,看着萧青山,道:“萧青山,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喜欢吃这些?”   没等萧青山回答,宁瓷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又继续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不喜欢吃肉,一点儿都不喜欢,你的那些东西,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想吐。”      “你看,你连我真正的喜好都不清楚,却又何必信誓旦旦说那些话,其实只是你自己,从来没有用心关心过我,所以才会连这些都不了解,一点儿都不了解。”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而你现在,又何必做这些无用功?”      她宁瓷,宁家的女儿,生来便应该高高在上,不应该是轻易被打败,她的骄傲,和她的尊严,让她绝不容许有欺骗和背叛的存在,如果有,那她绝不原谅!      就算她知道,他对她很好,是真的很好。   可是那些隔阂和裂痕,也是真正存在的。      “既然你不愿意离开,那你可以永远待在那儿,那儿不是有你的责任,有你要守护的人吗?”   在外人面前,她总是时刻的端着,用一副温和的面目来应对,但是一看到萧青山,便是所有的怨气都出来了。      宁瓷一伸手,就将他手里的盒子挥落在地,所有的蒸肉羹汤,稀零散落,满满的一地,那热汤溅了出来,大半洒在了宁瓷的手上。   绿萝一惊,伸手还来不及碰到人,萧青山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看着那莹白的手背上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红,他瞳仁一紧,就拉着她进了房间。      两指捏着她的手腕,力道虽不算的大,但宁瓷也是挣脱不开的,进了屋之后,他直接关上了门,将所有的人都隔在了外头。      出门在外这么多年,是难免发生意外的,身上有伤,那也是经常的事,所以随时在身上,都是带着药的。   萧青山也知道,阿瓷身子弱,就算是受了同样的伤,那在她身上看起来,也比旁人要更重一些,有些伤不及时处理,那留了疤,就更加的棘手了。      于是这会子顾不得那么多,他动作飞快,握着她的手放到盆子里头,里面是凉水,正好可以凉一凉那热汤的温度。   他可是刚出锅就捂着拿过来了,动作也快,里头的热度几乎是没散去多少,自然是晓得,这一碗汤,究竟是有多烫手。      “你别碰我。”宁瓷方才给碰的烫着了,手上也疼,一时间被他拉着,便没反应过来,现下在凉水里缓过来一些,意识自然也回过来了。   可是毕竟力气不敌,完全是挣脱不开。   “别动,你受伤了,要快些擦药,不然会留疤的。”      萧青山着紧说着,语气依旧是如以往那般,是带了命令的肯定。   然后一手将她的手腕握着,另一手从腰间掏出个药瓶子过来,打开瓶子,倒在她手上,动作迅速,却是十分小心翼翼的。   他都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力道确实是过大的,那是他习惯的,不晓得男子和女子之间是有区别的。      之后才晓得因为他,让她身上多出许多伤来,所是那以后,就算再生气,再怎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也一定不会再放重半点儿的力气。   “你如果不喜欢,那你同我说,我又不会逼你吃下去。”   那些都是他最喜欢吃的,所以他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她也喜欢吃,而且,他看她都吃的很开心,凡是他夹给她的菜,都吃完了。   自然是没有任何的怀疑的。      却是没有想到,原来,她不喜欢。   “你放开我,留疤就留疤,死了也不用你管。”宁瓷也怕疼,但她更不喜欢让萧青山碰,便是看着他已经收了药瓶,就是硬挣扎着手,收了回来。   “阿瓷。”萧青山见她执意挣扎,也怕这原本就有的伤又给加重了,才将她给放开,但是听她这么说,心里头,自然不悦。      “你便是存心想死,但只要我活着,你也不准死,永远都不可能。”在萧青山眼里,是他的东西就永远打下了他的烙印,他有很多方法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是不希望,让她受伤罢了。      “绿萝,绿萝――”宁瓷知道多说无益,往后退了一步,张口便是大喊,然后,抬腿往门口走去。      只是一开门,却是看见,站在门口,怯生生的一个身影。   宁瓷一愣,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只看着面前的阿弃,不晓得刚才的那些话,被他听去了有多少。   他本就在意这些,虽然年纪小,但有些事情,未必就是不懂的。      阿弃愣愣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便是慢慢的移到了她的手上,方才被烫到已经红了一片,虽然上了药,但是也没那么容易就下去。   “姐姐,疼不疼?”阿弃软软的出声,伸手想去碰,但是又怕碰到伤口弄疼了她,伸到一半,又把手收了回去。   “没事,我不疼。”宁瓷摇头。      “你不要怪爹爹好不好?”阿弃知道,这伤一定是疼的,只是他刚刚看见爹爹和娘亲吵架,也是着急心疼,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们在一处,那总是要吵起来的。   他看得出 ,娘亲不喜欢爹爹,一点儿都不喜欢。   “没关系的,阿弃喜欢吃鹿肉,你不喜欢吃可以拿来给阿弃,阿弃一定全部都吃完。”阿弃顿了顿,接着说话,声音都弱了许多。      “可是爹爹今天一大早就抓了这鹿回来,手都因此受伤了,忙活到现在,连饭都还没吃一口.......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25、西山 ...   宁瓷低头看着阿弃。   她紧抿着唇,面色甚是不自然,张口似是有话要说 ,可是瞧着阿弃这样子,她还是说不出来,于是直接转身,拐了出去。   脚步踏得很急,像是要急急的逃离这地方似的,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阿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呆愣的怔了好一会儿,许是有些落寞,才抬头,低低的唤道:“爹爹。”   这几日里,他待在这府邸里,无论是谁都对他很好,便差点让他以为,那些所有的困难和烦恼,都已经烟消云散。   可其实是一直都存在的。      阿弃走过去,到萧青山的身边,目光顺着往上,便瞧见他手掌上的伤口,虽不那么容易被发现,但这一下划的深重,便也晓得,不是轻伤。   “爹爹,阿弃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明明身上有药,可是自己受了伤就是不管,好多次,还得是阿弃看见了,才会帮他处理好。      萧青山却是丝毫没有在意他手上的伤,低头看向阿弃,略微一顿,便顿下了身来。   目光停怔在阿弃的身上。   比先前似乎是胖了一些,面色也要更红润了。      萧青山仔细的打量着。   看着他这模样,这些日子过的应当是好的,也定然不会像之前跟着他那样,受那么多的苦。   只要阿弃欢心喜悦,他也能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不用担心,爹没事,只要我还喘着有一口气在,就死不了。”   萧青山摸了摸阿弃的头,冷毅的语气中,带了些许的柔意,唇角微微弯起,像是勉强带出来的笑意。   阿弃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阿弃。”萧青山唤了一句,便冷了声音,道:“你忘记爹和你说过什么了吗?”   爱哭是小孩子的天性。   只是萧青山不喜欢阿弃哭。      最重要的原因,许是因着,他一哭起来,那样子便像极了阿瓷,含水的眸子,柔的不剩一点儿的坚硬,他便是只看着,心里也一阵一阵的抽疼。   阿弃吸了吸鼻子,点头,便硬是把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爹爹让他不哭,他便不哭,阿弃是男子汉大丈夫,以后,还要好好照顾爹爹的。      “再给爹一点儿时间。”萧青山粗砺的指腹触在阿弃的脸颊上,滑滑嫩嫩的像是软白的豆腐,他轻触着,不敢多用半分的力气。   “再过一些时间,爹爹就会好好的陪着你,还有娘亲,所以现在,你要乖乖的好不好?”   他知道,现下这样的情况,阿弃一个孩子,一定是会担心害怕的。      阿弃点了点头。   他相信爹说的。      ......      往年的西山围猎,都是在深秋时节。   但是今年因为虎啸军的整顿之事先行提上日程,又顾着兵器的锻造,各方面离不开身,这事关重大,便是耽搁了一两个月,直到这入了冬,皇上那边,才是准备起了围猎之事。      随身陪同的,自然就是宁淮大将军了。   其余的,便是些世家子弟。      大祁本就民风开放,加之如今皇室,为当年起义之军,从那乡野之地,一路攻入皇城,靠的,便是一身英勇无畏和奋战本事。   所是如今大祁,不仅重骑射本领,也重沙场之战,世家子弟,无论男女,只要武艺上乘,拔的头筹,那便是最为让人欣赏的。      西山在皇城之外,离城郊倒不算远,但由于山行地势的缘故,颇为难行,一大队的人马,用了将近一天,才抵达目的地。   天色渐暗。   各人的营帐之所,早便安排好了,自然便是,先休息一晚,再论其它。      在马车上,宁瓷是陪着宁虞一路坐了过来,两姐妹说了许久的话,此番亲近着,倒是让楚睿坐在一边受冷落了去。   抵达西山之后,宁虞还想着让阿瓷同她住在一处的,只不过宁瓷瞧着楚睿的脸色,显然已不如之前那般明朗了,便是轻笑着拒绝道:“我还是去我自个儿那儿吧,不然光姐夫这眼神,都快要剐了我了。”      宁瓷打趣的看了楚睿一眼。   楚睿却是突然听到这话,脸色颇为不自然,一下被戳破了心思,那皱着的眉头不知道是该继续皱着还是舒展开来,只能是抿了抿唇,略微垂眼。   “可是――”宁虞担心的,还另有其它。      “姐姐和姐夫都在呢,谁敢把我怎么样。”   宁瓷晓得宁虞在担心什么,面带笑意轻松,倒是不那么在意的模样,道:“而且大哥的营帐就在我旁边,有大哥在,定然不会出事的。”   这么说来,却倒也是。      于是宁虞也不再多说了。      宁淮就在外头等着宁瓷,见她出来,忙是上前来,问道:“身子可有不适?”   这路途遥远,又颇为陡峭,坐在马车上,是难免的摇摇晃晃,宁淮担心宁瓷体弱,会受不住这般的颠簸。   “车上太闷了,闷的头有点晕,但是下车来透了会儿气,现在已经好多了。”      宁瓷如实回答。   她往周围看了看,应当是没看到想找的人,便问道:“阿弃呢?”   他是和宁淮一同骑马来的。   “他刚刚睡着了,我便把他送回我的营帐了,现下,正睡着呢。”      宁瓷点点头。   她接着又想起,来的路上,似乎在大哥身边,看到了萧青山。   只是她还来不及问――      “阿瓷。”舒姒笑着唤了一声,便是上前来,站定之后俯身,朝着宁淮行礼。   “舒姒见过大将军。”她的声音倒颇是轻快。   宁淮淡然的点了点头。      “前头有晚宴呢,阿瓷你要不要和我一同过去,大家现下可都在。”舒姒挨的宁瓷又近了一些,眉眼弯弯,笑意满溢。   宁瓷回头看了宁淮一眼,眼神一顿,便是询问的意思。   “你先去,我还有些事要安排,待会儿便过来。”      “那好。”   宁瓷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舒姒说着,一把便挽住了宁瓷的手,宁瓷倒是没什么反应,也没再说话,跟着舒姒,往前头去了。      ......      这晚宴上的,都是以往世家圈子里的那些人,左右说起来也就那么些个,是互相认识的。   大家难得这么出来一趟的聚在一处,这次有机会,自然要在一起,好好的说说话才是。      而宁瓷同舒姒到的时候,只瞧见大家围着火堆,三三两两的在一处,碰杯声,畅笑声,一时混着传来,倒真是热闹的不得了。   安复临坐在角落一处,看见宁瓷进来,原本淡然的眸子瞬间就亮了亮,便是紧盯着她那个方向,再也移不开目光。      “瓷姐姐,过来这边。”一旁的嘉毓看见宁瓷,高兴的直跳了起来,朝着宁瓷招手,高声道:“快,快过来。”      嘉毓今年十六岁,是当今大祁最小的一位公主,因着宁瓷以前经常进宫陪宁虞,两人性情相投,能说上些话,关系算是不错的。   嘉毓是孩子心性,又身为公主,难免有些骄纵,但所幸讲理知理,倒从来不会乱来。      她起身便拉了宁瓷过来,让她在她身边坐下,张口开了话匣子,便停不下来了。   “瓷姐姐,皇兄同我说你会来,我还不信,竟是真的,这可实在是太好了。”嘉毓喜悦之色,即是溢于言表,紧紧的挨着宁瓷,笑着便是如此说道。      “瓷姐姐,我跟你说,你一进来呀,安少傅的眼睛就跟粘在你身上似的,一点儿都不带离开。”   嘉毓目光狡黠,飞快朝安复临那边瞄了一眼,回头对宁瓷道:“其实安少傅还是很好的,瓷姐姐你真的要好好考虑考虑。” 26、晚宴 ...   嘉毓自己一门心思的往下说着。   “安少傅他呀,平时看起来,待人温和,也总是带着笑容的,可是我好几次看见他......在一个人偷偷的喝闷酒。”   嘉毓压低了声音,凑到宁瓷耳边,一边感叹,一边是不忍的模样,道:“喝醉了,还喊瓷姐姐你的名字呢。”      安复临是宫学少傅,平常大多的时间,都是待在宫里头,而嘉毓又是个耐不住的,经常便会出去乱逛,有些事情,难免的就看在了眼里。   “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宁瓷知道嘉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不懂目前的这些事而已,便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你许是听错了吧。”      “没有。”嘉毓说了这么多,却看宁瓷依旧淡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略微着急了,当时开口吐出两个字,便是斩钉截铁的摇头。   “不信,你问舒姒姐姐。”嘉毓说着,便看向了一旁的舒姒,出声问道:“舒姒姐姐,你说,安少傅是不是到现在还想着瓷姐姐?”      舒姒定了定目光。   她点头,轻笑着回答,缓缓道:“是啊,安少傅......确实是个痴情的人。”   嘉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转头看向宁瓷,当时便是一副“你看吧我说就是这个样子”的表情。      “皇城的男子,真的没有比安少傅还要好的了,这说起来 ,无论是出身,学识,还是相貌,那都是顶尖儿的,你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嘉毓还在十分耐心的劝说,也不晓得是不是他安复临特地请来的说客,接着又是道:“而且不是有句话,叫做......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了,有机会,就要好好把握,你说是不是?”      嘉毓见宁瓷不说话,无奈的咬咬牙,正再要开口,一转眼,视线就被前头的人影吸引了过去。   “宁淮哥哥。”嘉毓的整个视线当时就凝在他身上,双手托着下巴,眸子便不自觉的弯成了小小月牙,笑得又痴又傻。   在嘉毓看来,宁淮这样的大英雄,长相英俊,又有男子气概,才是真正让人钦佩的。      “是啊,有机会确实应该好好把握才是。”舒姒应着,声音低低的,便是附和了一句。   “你们宁家的子女,也真都是生的好,看我皇嫂,生的国色天香,瓷姐姐你较之皇嫂,还更甚一筹,宁淮哥哥......更不用说了。”嘉毓这么说着,视线却始终在宁淮身上不曾离开过,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宁淮寻了个离宁瓷近的位置坐下。   “大哥。”宁瓷倒不想再听嘉毓叨叨了,一看见宁淮,如同是救命稻草,唤了一声后,便起身往他那边移。   “怎么了?”宁淮见她突然过来,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      宁瓷抬眼看他,怔了一下,抿着唇角就笑了起来,道:“大哥,人家小姑娘可被你迷的神魂颠倒,就差没把一双眼珠子粘你身上了。”   宁淮的目光飞快自嘉毓那头扫过,瞬间明白了宁瓷的意思,无奈的摇头,轻斥道:“尽胡说!”   “大哥,你都二十六了,再不成婚,给我带个嫂嫂回来,那可当真都要老了。”      大抵也只有在宁淮面前,宁瓷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能说上一两句不着调的玩笑话,打趣打趣。   “老了?”宁淮没想到宁瓷突然便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反问一句,显然是有些难以置信的,顿了顿,又再次反问:“阿瓷你觉得,我已经老了?”   他觉得,也不过二十六而已。      宁瓷却没再说下去。   她垂眼,闷闷的说着,声音都小了不少,几乎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听见。   “大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宁淮无奈。   抬手,便是扣了下她的头。   自然没用什么力气。      作为卫国公府唯一的男丁,繁衍子嗣的任务,自然就是在宁淮身上,   倒算是一项重任,只是他的心思,多半都放在了战场和军营上,至于自个儿如何,真是抛之脑后。   加之这家里头,又没有父母亲帮忙张罗。   一拖再拖,就到了今天。      “你个丫头,都敢嫌弃大哥了。”宁淮无奈的摇摇头,便是装作一副板着脸的模样看她。   宁瓷这才转头抬眼,笑着还想说什么,却是在视线里猛然有一个黑色身影闪过,如一道厉光,很快便消失不见。      宁瓷心里却咯噔一下。      .......      宁瓷在宴上没待多久。   坐了一日的马车,她本就有些疲怠,在那嘈杂的地方,待那么一会儿,就觉得头有些胀痛,不太舒服。   干脆先离开了。      回到营帐,一进门,宁瓷一眼便瞧见,桌子上摆着有几道菜,还有些糕点,散着香气,还正热乎着。   “大哥这送的倒还真是及时,我正好,是肚子都空的差不多了。”宁瓷当时看了,下意识便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大哥送来的。   方才在宴上,那些饭菜,过于油腻了些,再加上宁瓷不喜吃荤,一番下来,也就吃了几根白菜而已。      此番拿起筷子,便是挟了好几口菜。   “这似乎比平常吃的,还要格外的生鲜些,甜甜脆脆的,倒是好吃。”   这么说着,宁瓷便是又吃了一些。      “看来小姐今日是心情好,胃口都要格外好些,要是叫将军看见了,那一定会很欣慰的。”   绿萝见宁瓷吃这些,倒像是吃进了自己肚子里一样,之后若是可以日日这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宁瓷慢悠悠的又吃了一会儿,待是肚子填的差不多了,忽然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是真的觉得,大哥该娶妻了。”   绿萝皱眉,疑问道:“嘉毓公主?”   “不是。”宁瓷摇了摇头,道:“她就是个小孩子,崇敬哥哥而已,若说成婚,那是不可能的,而且――”      而且她卫国公府,不可能再嫁进来一位公主。   如今大哥掌兵权,大姐是皇后,他们宁家,地位已是尊贵至极,如果再嫁进来一位公主,那到时候位极人臣,直步往上,便是朝廷的一大隐患。   这也是她阿爹和阿娘卸下所有职务,远离皇城的原因,就只不过是......想保宁家平安。      “你之前不是跟在大哥身边吗,可有发现一些眉目?”   在宁瓷的记忆里,宁淮似乎还没有对哪个女子有多加青睐,她觉得,如果大哥有自己看中的人,那她在后边帮他一把,说不定,那就能成事了呢。   绿萝倒还想了想。      “没有。”绿萝摇头,说道:“将军他外出便忙着打仗,回来也是待在军营里,身边都是男子,连接触到女子的机会,都是极少的。”   宁瓷早就想到了这个回答。   “大概我们宁家除了姐姐之外,都格外不顺吧。”      此时夜色暗沉沉的压下,帐子里灯火忽闪,一直带着缓缓流泻的灯光,倒映在人的眸子里。   安复临就静静的站在宁瓷的营帐门口。   他今夜喝了些酒,脑袋略微昏沉了些,走着走着,便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儿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后该如何。   许是心里的一个执念,他便终究是怎么都放不下。      帐门紧闭,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可是安复临就站在这儿,凝着目光,一动不动的,也不晓得过去了有多久。   直到营帐的灯光暗下。   他垂了垂眼,转身,缓缓的离开了   。      这时候,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个人影来。   他朝安复临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瞳仁紧缩,浑身上下,升起阴冷带着戾气的气息来,幽然暗沉。 27、意外(含入v通知) ...   围猎场上,此时却是显得有些肃穆庄严的。   楚睿一身宝蓝色常服,头发齐齐整整的向上挽起,以金冠相缚,坐在最上方的位置,一手搭在椅子边上,倒是十分的端正。   宁虞就坐在他的旁边,面带轻笑,偶尔会侧过头去,小声的向楚睿询问些什么。      “今年这时节,不比往年,入了冬,那能捕捉的猎物也少了许多,朕倒要看看,今日是哪位,能拔得头筹,到时候,朕必定重重有赏。”   楚睿说着,便是笑了两声。   他原本也是要一起去的,只是昨晚突然头有些疼,到今儿早上都没缓解多少,宁虞担心他的身体,便说不让他好好休息,不要上场去。      自然是要应住的。      听着那边的一片马蹄声已经响起,点点头,楚睿看过去,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      这边男子都已经出发了,而女子们在后边,还聚在一处,似乎是在挑选马匹,叽叽喳喳的熙攘一片,倒是讨论的热火。      “宁淮哥哥,我和你一起去pmzl。”嘉毓手上牵着一匹雪白的马,轻轻的顺了顺它的毛,却是这动作还未下来,便看见宁淮牵着马,往这边而来。   嘉毓立马就跳了起来。   她虽是向来最擅骑术,但对狩猎一事,着实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想着这厢若能跟着宁淮一起.......她便是兴致高涨了。      宁淮似是没有听见,直接走往宁瓷那边,沉声道:“阿瓷,你莫去了,便同阿虞一起在帐子里休息吧,毕竟这林子里那么多畜牲,怕伤到你。”   他以前教过宁瓷骑马,有时候出门,也经常带着她一起,所是宁瓷骑马的本事,是不差的,只是宁淮实在放心不下,让她一个人进林子去。   偏偏他还有别的事,也没法时时刻刻都跟着她。      “我不狩猎,就骑着马走一走,没事的。”   宁瓷是想着,她好不容易起了想透透气的心思,这今日若是不不骑上这马,心里怕会是憋闷的慌。      “瓷姐姐,把我的雪团给你。”嘉毓手上握着缰绳,满笑的说着,然后,便把缰绳往宁瓷的手里递。   “我的雪团可乖可听话了,你叫它向东,它就绝对不会向西。”   嘉毓说着,硬是把宁瓷手上原本握着的缰绳拿了过来。      “宁淮哥哥,你放心,有我的雪团在,不会有什么事的。”嘉毓摸了摸那白马的头,笑容便是越发的灿烂起来。   “它经了教导,可是最通灵性的。”   宁淮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匹马,看起来,是十分的温顺,通身毛发柔顺,也是上好的品种,而且宫里的马.......      如嘉毓所说,一般都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   特别这还是嘉毓的马。      宁淮看阿瓷是想去的,自然也不好再拂了她的兴致 ,便是点头应下,略加沉顿后,再次嘱咐,道:“那你一定要小心,记得万事,以自己的安全为主。”   “我知道的。”      宁瓷拉长着声音回答,略显无奈,然后点头。   这话,她真是不晓得已经听过多少遍了。      .......      西山确实是大。   宁瓷一个人骑着马往前走,不知过去了多久,却是一路上越来越安静,甚至是一个人都没有见到,再加上这道路交错复杂,叫人是实在记不清楚。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到哪儿了。      宁瓷原本是同嘉毓一同进来的,只是才进来没多久,嘉毓拿着弓箭,就去追一只逃跑的兔子了,留下宁瓷一人,在慢吞吞的往前行走。      她却是也不着急。      天气虽然冷了些,可是林子里的空气却是极好,满面扑鼻的味道,带着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情都不禁好了许多。   宁瓷闭眼,微微扬头,当时,便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唇角笑意渐渐生起。      真好啊。      而且这马,走起路来苍劲有力,一身的雪白,看起来,也是十分乖巧。   宁瓷伸手,想去摸摸雪团的头,却是指尖才触到雪白的那一刻,雪团突然身子激灵一动,连带着马上的宁瓷都重重晃了一下――   当时宁瓷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见雪团一阵嘶鸣,踏开步子,跟受了刺激似的,猛然的往前冲 ,马背一晃一晃的,直将人颠的,让心都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宁瓷惊呼一声。   突如其来这么一下,论谁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原本温顺的马儿,一时变得暴躁无比。   况且这些,以宁瓷的本事,根本就没办法控制住。      她心里一时慌张,还来不及出声喊,那马蹄便突然绊上了什么,前腿往下一折,整个马身往前倾去――   那一下重大的力道,让宁瓷连缰绳都没能抓住,直接从马背上被狠狠甩了出去。      前头没了树木,下去是一个陡坡,荒草丛生,碎屑四走,却是眼看着人就要摔下去,就在身子落地的那一刻,一个人影,不知从哪儿出来,飞快的扑了过去,一把将宁瓷揽抱住了。   借着冲力,两人飞快的往下滚去。      一声闷哼在耳边响起。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一双有力坚实的臂膀将她揽住,庞大的身子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怀里,然后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转,是尖石划破皮肤,狠狠刺进血肉的声音。   宁瓷当时已经恐惧的失去了思考的意识。      这陡坡往下,全然不知落在何处,只晓得这人滚的越来越快,似乎已经没有了尽头,宁瓷被那人揽的越来越紧,她能清楚的听见,他胸膛上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的跳着,响在耳边,震的人身子都有些发颤。   那陡坡上斜伸出一根断了的粗树枝来,他伸手,一把抓住。      滚动便是停了下来。   “这上面有个山洞,你先抱紧我,站稳了,我再把你送进去。”   响在耳边是萧青山的声音,厚重沉稳的传来,似乎让人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在这个时候,宁瓷自然也顾不得其它,听着他方才说的话,便低头下去看。      这是一片悬崖峭壁上,下面是大片的幽深,完全看不清楚,而就在离他们右上大概有两步远的地方,依稀能看见一个山洞口。   萧青山的背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迹,衣裳破的不成样子,露出那翻腾朝外的血肉来,倒真是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可尽管这样,他一手紧紧抓着,没有松开半点的力道。      甚至还是稳当的。   “你踩在我身上,爬过去。”   萧青山喘了两口气,咬牙,暗暗的攒了一下力气,然后,手上撑着力气,便是要把宁瓷给送过去。   宁瓷当时就双脚踩在那么一点儿的石头上面,发软的厉害,若不是有萧青山在身后撑着,怕她早就摔下去了。      脸色苍白,手脚也没有半分力气。   宁瓷她不敢过去。      若是一个不小心,踩空了或是没力气,那她摔下去,那恐怕再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这样的死亡的恐惧,让她连迈出步子都不敢。      萧青山咬着牙,两颊已经青筋暴露,当时他似乎是看出了宁瓷心中所想,便是沉然出声道:“没事,我在下面扶着你,不会摔下来的。”   他知道她害怕。      “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会让你活着。”   他的声音已经显得发颤,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努力往山洞那边伸,道:“踩上去。”   他这一声,沉重有力,让宁瓷几乎没有再反应的时间,终于颤颤的伸出了脚,抓着上头的石子,一门心思的往那头爬。      手已经接近了山洞口,她最后一脚踩在萧青山的手上,竟是意外的十分有力,稳稳当当的,不带一点儿的晃颤。   当她终于进到山洞里的时候,触到了实地,才松缓了一口气。      萧青山却是脸色苍白更甚,他甚至可以清楚的闻见鲜血蔓延的味道,看着阿瓷安全了,他撑着的最后一丝力气都不余多少,朝着山洞那边,一脚跨了过去。      “阿瓷。”他一进来,也顾不得其它,便急忙去扶宁瓷,着急问道:“你没事吧?哪儿受伤了?”   宁瓷其实没什么事,顶多就是破了点皮,而且在这样的环境下,破些皮是实在算不得什么,于是她发怔间,摇了摇头。      萧青山松了一口气。   他睁了睁眼睛,张口还想说什么,但是喉咙里却没有声音出来,眼睛一闭,便晕了过去。 28、三更合一 ...   (一)寒意   宁瓷眼睁睁看着萧青山这样一个大块头倒在了她的面前。   闭了眼睛, 就一动不动了。   她眸子蓦睁。      刚刚才从险境里出来, 她的脑子完全是一片糊涂,压根还不清楚目前的状况,当时眸子里,便是映出地上人, 那一片的血红色来。   眼前出现的景象,触目惊心。   他浑身是血,大片大片的鲜红, 染的几乎已经不见衣裳原本的颜色, 而后背的伤,更是深可见血肉,一道极大的伤口,自两边翻开向外,让人都不忍睁眼去看。      而手臂上留着的大片的青紫, 还是她刚刚踩过去的。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般可怖的pmzl画面。      方才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 稍有不慎,便可能丢了性命,虽然现在已经暂时的安全了下来,可是宁瓷依旧心有余悸。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便是撑着边上的地方,将身子慢慢的往外挪了些, 然后探头,小心翼翼的往下看。   这个地方,上不通下不达的,就算有人发现她不见了, 那找过来,怕也还得一段时间。      这时候,宁瓷忽然想起方才萧青山说的话。   “就算我死了,也会让你活着。”   她一怔,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心里忽然便咯噔一下,许是想起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了,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她确实没有想到,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他会拼了命的来救她,甚至是.......哪怕受伤成这样,也拼死要护着她。   如果方才不是他,那她肯定是已经死了,摔下去,就是尸骨无存。      好一会儿,宁瓷才慢慢的伸出手去,手腕处颤抖的厉害,然后,指尖停在他的鼻尖处。   尚能感觉到微弱的呼吸。   在那一刻,宁瓷紧绷着的面色,才终于缓和了那么一些。      她真的害怕他死了。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如果说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待着,那真是再可怕不过的事了,至少有人在身边的话,能够安心一些。      待头脑缓和了一些,宁瓷便转头往四周瞧,目光上下,打量着这山洞中的情况。   前面洞口,悬崖峭壁,是无处可去,而后边虽然黑黝黝的看不清楚,但似乎也没什么空间,顶多,也就再能容纳下一人。      这地方是十分狭窄的。   她同萧青山挨在一处,就是想远离开来,也是没有法子的。   便只能这般。   只是鼻尖始终散开不去的血腥为,让人心里一阵阵作呕,难受的不得了,同时,也在诱发她心底的恐惧和畏怕,身子甚至,已经开始微微发颤。      山洞里也越来越冷。   这片坡上,有寒风一阵阵的吹过,直呼呼的朝山洞里头钻,寒风抓了每一个空隙,就在人的周身环绕,直是将人冻的直打哆嗦,连话都说出不得。      ......      猎场里还在狩猎,倒是进行的如火如荼。   嘉毓手上提着一只兔子,蹦蹦跳跳的走过来,倒是欢欣的不得了,一脚踩了马鞍正要上马,后面便传来舒姒的声音。   “嘉毓。”舒姒骑着马过来,到嘉毓身前时,便停了下来,四处打量一番,便皱眉问道:“阿瓷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她去哪儿了?”      嘉毓看着手里的兔子正开心呢,一手抓着缰绳,听见声音,便回过了头去。   “瓷姐姐应该还在后面吧,我刚刚抓兔子,就跑快了,没注意。”嘉毓毕竟孩子心性,轻快着随意回答了,也没有过多的担忧,想着反正出不了什么事的。   “瓷姐姐她骑了我的雪团,不会有事的。”      嘉毓摆了摆手,便是得意的笑道:“表姐你昨晚不还夸了我的雪团吗,说它温顺听话,最是通人性,所以我今日也是这么想着,才把它给了瓷姐姐的,有它在,一定会很安全。”   “可是我刚才过来,一路都没看见有人。”舒姒依旧是忧心,回想着自己这一路过来,眉头微微皱起。      “猎场那么大,没看见也没什么,说不定瓷姐姐都已经回去了呢。”嘉毓说着,提起兔子到舒姒面前,笑呵呵的道:“表姐你看,这兔子可不可爱,我刚才追了好久才追到的。”   “我可都舍不得拿箭射,就怕伤到它,我要把它带回宫里,好好的养着。”      “可爱。”舒姒随意的看了一眼,勉强的笑道:“你先慢慢玩,我便先走了。”   “好啊。”嘉毓点点头,目光所及,似乎又看到什么,眼睛一亮,当时抬腿上马,一夹马肚,便又往前去了。   舒姒看着面前嘉毓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目光突然便沉了下来,越发阴郁,紧抿着唇,当时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身后有马蹄声传来,离她越近,便是越来越急促,舒姒表情一顿,然后弯起唇角,便是一个甜甜的笑意。   回过头去。   “看见宁瓷了吗?”安复临问。      他刚刚是和舒姒一起进来,只是舒姒忽然说她看见了什么,要先过来,骑了马就跑的飞快。   他追了这么一会儿才赶上。      “没有。”舒姒摇头,看了眼方才嘉毓离开的方向,轻笑着回答道:“她刚刚一直和嘉毓公主在一起,两人才走开不久,应当没事,你不用担心。”   “这猎场人多眼杂,又地势开阔,她一个人待着,我总是放心不下。”安复临对上回的事一直心有余悸,所是这回要格外的上心些。      “宁大将军在,皇上在,那许禄许将军也在,怎么会让她出事,所以我说,你也就别――”舒姒的话还没说完,安复临抓到其中的重点,猛然出声道:“许禄?”   这又关许禄什么事?      舒姒的话戛然而止。   她略显慌张的看了一眼安复临,接着立马便转了头过去,道:“我看这天好像快下雨了,我们快些回去吧,指不定阿瓷她已经在营帐里待着了呢。”   却偏是这般欲盖弥彰,才让安复临更加心生疑惑,他停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继续追问道:“你告诉我,这究竟同许禄有什么关系?”      舒姒回头看他。   他的目光紧紧凝住,那似乎是十分迫切的,想听到她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没法子了,舒姒才是无奈的开口。      “阿瓷是我的好姐妹,她心里怎么想,我多少也知道一些,她既然宁愿听宁淮的话去同许禄见面也不愿给你一点儿机会,你就应该明白,她――”   舒姒语重心长,话说到这儿,后面的就没再说,但是意思显然已经明了,只是叹了口气,转头继续道:“而且上回在我的生辰宴上,你关心她的安危,可是她却一点儿都不领情,甚至说那样的话......何必呢?”      这几年来,舒姒一直是安复临接近宁瓷的门路,有很多话,很多东西,他没有办法带过去,也没办法告诉她,而这些,都是由舒姒帮忙的。   他写给宁瓷的信,她一封封的亲手交到她手上,要送的东西,怕宁瓷不要,就以她的名义送过去。   要不是有她帮忙,很多事情,安复临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安复临是很感激舒姒的。      自然对于她说的话,他多少也是相信的。   “除非是哪一日,她真的嫁了旁人,那我才能死心。 ”安复临这么说着,握着缰绳的那一只手紧紧捏着,已经是指骨泛白,说着这话,也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大概是他自己心里知道,有些事情,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舒姒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苦涩,却很快便恢复如常。   “走吧。”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调转马头,一扯缰绳,往来的方向,没有再停顿犹豫,便是飞驰离开。      安复临却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可是偏偏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儿不对......      他转头,往四处打量了一圈,皱起眉头,当时间,目光十分凝重。   一阵风吹过,席卷起地上大片的落叶,安复临抬头往上边看,只瞧见那天阴沉沉的,蒙上雾霭一片,看起来,是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他一顿,然后也调转马头,沿着舒姒离开的路线,跟着回去了。      (二)包扎      下大雨了。   宁瓷背靠着山洞的石壁,偏头往外看,瞧见这哗啦啦的一阵突然就起来了,雨水啪嗒啪嗒的往下落,一时间,势头极其迅猛。   雨水落在洞口,翻起水花一阵一阵的,全都溅到了人身上来,衣裳下摆湿了大片,于是宁瓷只能使劲的将身子往里头移。      风雨交加,实在是太冷了。   她双手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只感觉身上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抖得意识都不余下多少,如果再这样下去,怕会冻死在这儿。   连今晚都过不去。      当时宁瓷身子正颤的厉害,咬着发白的嘴唇,忽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去,便是一把握住萧青山的手......   竟是比她的还要冰冷!   在记忆中,他这个人一直就跟一团火似的,熊熊的燃烧着,热的能把人灼烧起来,可却从来都没有这般,冷的完全没有了温度的时候。      宁瓷心里一颤。   她将身子微微前倾,想着这雨实在太大,便要把他往里边挪一点,可是才探过身去,他便忽然睁开了眼睛。   只是那眼眸中是满满的疲惫和痛苦,蒙上一层未知的茫然,正好与宁瓷惊惧的眸子对上。      “你、你醒了。”   宁瓷支支吾吾的问了一句,眸中惊慌犹存,然后反应过来,看着他眸中深重,就凝着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似是平稳,却又情绪涌动,让人看了,心里狠狠一颤,上下乱撞,怎么都停不下来。      宁瓷挣扎着便要起身。   可是萧青山却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他此时是没什么力气的,宁瓷要想挣脱,那真的十分容易,可是她动了动手腕,当时虚弱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扶我起来。”   宁瓷点点头,伸手想去扶他,但是竟发现,他这浑身上下全都是伤,没有一处可以让她下手的地方。      好不容易才勉强扶着他靠在了石壁上。   许是方才昏睡了那么一会儿,萧青山的力气回来了一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牙,从腰间拿出一瓶药来,放在了一边。   “把我衣服脱了。”      他从那坡上滚下来,石头尖利不说,碎石树枝也是一路下去,磕在身上,划的小伤口倒没什么,但是后背划开一大道,伤口深可见骨,若是不及时处理......   宁瓷听了,却是迟迟没有动作,暗暗咽了口口水,缓缓伸出手去,离到跟前,却又停住。   始终是不能下定决心去触碰。      “又不是没看过。”萧青山的声音依旧冰冷,淡淡启唇,但是那话语中间,也多了一份明显可察的隐忍。   许是因为实在太疼了,又忍着,不想让宁瓷听出异样来。   “快点。”他接着又出声催促,声音越加沉重。      宁瓷一咬牙,两手便搭上了他的肩膀,指腹所触,却他的身上也是冰冷的,没有余下多少的温度,衣裳带着血丝都紧紧粘在了伤口上,根本脱不下来。ʕ•̫͡ʕ•̫͡ʕ•̫͡ʕ•̫͡•ʔ•̫͡•ʔ•̫͡•ʔ泡ヽ(〃∀〃)ノ沫书阁ヽ(〃∀〃)ノ   在她记忆里,最有印象的,就是他这一身的腱子肉,鼓鼓的,像是一块块得大石头,压下来,便能将人砸的喘不过去。   同样,也十分有力。      可是在如今的这个时候,他竟是.......连抓住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的情景,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想象。   那时候心里的感觉,宁瓷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只是竟莫名的觉得......有些苦涩。      “随便包扎一下,止止血,让我死不了就好,不然我死在这里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他说这一段话,似是极其痛苦,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完整的说了出来。   然后,他咬着牙,从衣角上扯了一块布下来。      宁瓷不是没给他包扎过伤口。   以前还在千阳镇的时候,她为了让他可以放松警惕,主动的替他包扎伤口,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更是日日为他换药包扎,直到伤口痊愈为止。   说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      这次的伤口实在是有些严重,宁瓷撒药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拿着他撕下来的那片衣角,勉强的把伤口给包扎好了。   她包扎的时候,萧青山唇色苍白,却扯了一抹细微的笑容出来,启唇,缓缓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包扎的时候......那一次我是真的觉得,我们可以一辈子就那样过下去。”      宁瓷手上动作一顿,但是却没有说话。   当下的情况,本就不适合说什么,而且......许也是不忍心吧,有时候毕竟......多说无益。   “这雨太大了,肯定出不去,看来只能等哥哥过来了。”宁瓷从他那满目血污的背上将手收了回来,垂眼,便是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      她知道,如果她不见了,宁淮一定是最早发现的。   只要他过来找,那一定,不久就能找到她。   宁瓷始终在心里这样坚信着。      “阿瓷你累了就睡会儿,有我在这守着。”   萧青山沉声说着,然后不动声色的往外移了移,当时身子压在宁瓷面前,几乎为她挡下外面所有的风雨。   宁瓷却是睁着眼睛,没有动。      其实她真的很累了,这又下着雨,人就这么撑着都有些体力不支了,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叫她怎么睡得着,甚至都不敢闭上眼睛。   生怕会发生些意外。      见宁瓷没有动静,萧青山便揽过她的腰,将她抱在了怀里,两手使劲的搓了搓,然后放在她两边肩膀的位置,暖了暖,也只不过想让人好受一些。   “不会有事的。”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      宁淮本来是安排了暗卫跟在宁瓷身边的。   阿瓷今日难得有这个心思,想出去走走,若是直接让人跟着,那她心里一定不那么舒心,可是让她一个人,他自然不放心。   便只能安排了几个暗卫,贴身跟随。      可是一个时辰后,暗卫却突然都回来了,说是宁瓷,不见了。   真的很奇怪。   他们三个人,都是跟着宁瓷在半路中突然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不见小姐的踪影了,他们往周围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于是,就只能先回来向宁淮禀报。      宁淮当时一听,心就慌了。   他派去的这几个暗卫,警觉性有多高,武功有多好,他心里都清楚的知道,可是就连他们,也无声无息得跟丢了人,甚至是......没有一点儿的察觉。   怎么会这样......      比几年前的那个时候,更加得让人心慌不安,他根本就无法想象,如果那样得事情再经历一次,会是如何的痛苦和煎熬。   宁淮当时转身,大步的就往外跑。   正好迎面碰上朝他跑过来的嘉毓。      嘉毓手上牵着雪团,提着裙角,虽然溅了一地的雨水,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到宁淮跟前,便匆匆问道:“瓷姐姐回来了吗?”   宁淮摇头,回答道:“不见了。”   嘉毓惊讶的长大的嘴巴。      “我刚刚回来不久,就看见雪团自己跑回来了,却没看见瓷姐姐,所以我――”嘉毓急得直冒冷汗。   她先前起了玩闹心思,一时便没顾上那么多,后来抓了兔子回来,玩够了,才发现不对劲,但是又想着也出不了什么事,这才想,先过来找一找再说。   可是......瓷姐姐竟然是真的不见了......      “你去告诉皇上皇后一声,封锁整个西山,我现在马上就去找。”宁淮也没有同嘉毓多说,只是留下这句话,拔腿就跑离开了。   嘉毓还没反应过来,视线里已经只剩下宁淮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在脑海里响起他说的话,慌忙将雪团交给一旁的丫鬟,就往皇上皇后的营帐去了。      这一场大雨还在持续,没有半点儿要弱下来的意思,直接便跟失了阻拦一样,不要命的往下泼,这一走出去,带着寒风,几乎是让人连路都不能走得太顺畅。   “你带着人往东去找,我往西,每一处地方都要寻到,千万不能放过一点儿的蛛丝马迹。”宁淮吩咐许禄道。      纵然是心中着急,但他也知道,着急慌乱是顶不了事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定不能自乱阵脚。   西山周围都安排有将士驻守,此刻再进行封锁,那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只要大范围的进行搜索,那便不怕找不到人。      宁淮转身的时候,正好那边远远的舒姒牵了马回来,宁淮一眼看过去,眯起眼睛,目光凌厉无比,直如刀子一般,要将任千刀万剐,直入血肉,剥皮抽筋。   他紧紧的咬着牙,已然狠厉。   上回,若不是阿瓷劝他,说为了国公府着想,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日后有万全的机会再说,那他就算是拼死一搏,也要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为阿瓷讨回一个公道。      宁淮的视线顿了那么一下。   当时是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些都不重要,一定要先找到阿瓷,确认了阿瓷没事之后,再来顾其它。   于是逼迫着自己将视线移开。      “走。”宁淮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然后转过身去,大步往前 ,进了树林。      (三)恐慌      宁瓷还是睡着了。   她身子原本是十分冰冷的,寒气一阵阵的在周身弥漫,整个人抖得都停不下来,可是渐渐的,却感觉暖和了起来。   是有人在身前,为她挡去了所有的风雨。      所是原本焦躁恐慌的一颗心,也慢慢的安定了下来。   闭上眼睛,之后便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萧青山挡在外侧,凝着目光看她,许久,一动未动。   好一会儿,他从身侧抬起手,缓缓的伸过去,然后,停在了宁瓷脸颊的位置。   他这一双手,原本就是粗糙带着伤疤,方才从陡坡上摔下来,又是有了更多的伤口,深古铜色的皮肤上,沾了大片的血污,已经凝结成块,触在她的脸颊上,有微微硌硬的感觉。      要是阿瓷永远都这样乖巧安静该多好。   大概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她的。   他喜欢吃肉,便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所以希望看着她吃,看她吃的越多,他便觉得对她越好,阿瓷一定也是开心的。      可是她原来一直,都是在装给他看。   如果那个时候,她说她不喜欢,或者,表现出哪怕那么一点儿的不悦,那他也不会让她继续吃下去。   所以,在那些相处的日子里,点点滴滴的事情,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她为了瞒过他,而装出来的?      他竟是一点儿都看不透。      想起当初见她的第一眼就鬼迷了心窍,便把她留了下来,而在之后的日子里,再也无法让自己解脱出来。   他萧青山这么多年,行事果决,向来我行我素,只要是他想要的,想得到的,那无论用什么办法,就一定要拿在手里。      他有足够的决心。   不然这么多年,他也不可能靠着自己一个人,在千阳镇那样的艰险的环境中存活下来。      石壁上有碎屑滑下,连着滚下来一线,一颗一颗的砸在萧青山的背上,甚至是摩擦着伤痕中的血肉而过,直叫人痛得龇牙咧嘴。   萧青山紧紧的咬住了牙。   他已经在努力的控制住自己了,可是身子还是微不可闻的一颤。      但他是很能忍痛的。   这一路过来,有时候,为了不让阿弃担心,就算是再重的伤,那他也能忍着,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而现下,他怕自己动作大些,会吵醒阿瓷。   只不过想让她好好的休息会儿。      于是他生生的,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两手抱着她,动都未曾动过一下。      ......      宁瓷也就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她一睁眼醒来的时候,发现只自己一个人躺在山洞里,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身上还盖着一件衣裳,将她整个人都紧紧的裹住,她能认出来,是萧青山的。      这才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当时宁瓷眼珠子转了转,往周围打量了一圈,才是实实在在的发现,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宁瓷咬牙,扶着一旁的石壁起身。   睡了一会儿,体力自然缓和了些,就只是这么坐着,便是力气都回来了不少,只是当时心跟着往下一沉,莫名慌张了起来。      她害怕一个人。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晚上又那么冷,她如果一个人在这山洞里待着,一直待下去的话,那必定捱不到有人来就先冷死了。   在宁瓷心里,从来没有一刻是如此的期待着萧青山能够出现,哪怕,那是她曾经最不希望看见的人。      明明在睡梦之中,她还记得周身是十分温暖的,有一面大墙挡在前面,挡去了所有的寒风和雨水,有人还握着她的手,轻轻的给她呼热气。   可是如今,安静,黑暗,幽深,一样样的向她袭来,慢慢的覆盖住整个人,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慌和畏惧,足以将她吞噬。      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宁瓷心里一边打鼓似的跳着,另一边把身子往外边挪了挪,探头下去,想试图看清楚下面的景况。   可是下过一场大雨后,下面起了些水雾,困在这山头之间,不易散开,再加上天渐渐的黑了起来,落入视线里的,便越加是什么都没有了。      宁瓷都有些着急了。   她张口想喊,但是从喉咙里出来的声音,却是一点儿也不够清晰,接着一阵寒风忽然刮过,灌进山洞里边,直吹得人眼睛迷了沙子。   宁瓷当时红了眼眶,也不知是为何,只是觉得不舒服,眼泪已经在眼眶中团团打转,再差一点儿,就要破眶而出。      她背靠着石壁坐着,两腿屈起,伸手,便是将自个儿身子紧紧环抱住 ,风吹的实在有些冷,没了那人的遮挡,在这风口处,怕她自己连一刻钟都捱不过。   许是因着她心底里还是十分相信萧青山的,知道他说的,要让她活着的话,都不是在哄骗她。      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不过这么一觉醒来,他人就不见了。   是找到了出路,然后便一个人离开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身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宁瓷一惊,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山洞里头的地上,突然多了个洞,然后,从下面钻出来一个人。   “阿瓷。”萧青山满带着倦意的声音传来,沉沉的,提不起一点儿的温度,听在耳朵里,都让人心里是冷的有些发颤。      “这下面还有山洞,可以通往山脚,趁着天还没黑,一定要快些离开这儿。”   本来他真的以为是陷入绝境了,上不达下不通的,也如宁瓷说的那般,想等着人来救,可是当有碎石落下,又听见隐隐水声的时候,萧青山意识到,这个山洞,应该是与哪处相通的。      或许,可以找到出路。      所以他沿着绝壁往下爬着去找,果然是不出他所料,在这下面五步远的地方,还发现了有一处山洞,里头延伸进去,看见有好几口窟窿口。   里面甚至是能听见潺潺的水声。   晓得阿瓷是没办法从这儿下来的,所以他才从下面的山洞,想了办法,打通了这之间的通道。      “我抱你下来。”      宁瓷突然看见他,当时愣住,便是呆呆的有些发怔,只听他说要她下来,便愣愣的伸出了手去。   “好。”她应了一声,声音忽然有些哽咽,闷闷的,像是全挤在了喉咙里。   都这个时候了,一切不比平常,只要能活着出去就好,至于其余的,便不用在意那么多。      萧青山一手抱住她的腰,待到近些,才发现她眼眶红红的,隐约间似是还闪着泪水,当时心一慌,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便是出声,问道:“怎么了?”      “是风太大了所以冷?”萧青山着紧巴巴的问了一句,只想着山洞里兜着风大,确实过于寒冷了些,便是接着又道:“这下面要好一些,洞深,能挡风,下来就不冷了。”      萧青山说着,便把她抱了下来,让她在地上站稳当了,才把手松开。   “这儿有水,是干净的,若是渴的话,就喝一点。”   萧青山说着,拿了之前盖在宁瓷身上的那件外裳,随意的展开,便伸手进去穿上,当时动作一大,扯到后背的伤口,又是浸了血出来。      其实方才在爬下去的时候,伤口就已经是又裂开了一些,只是他顾着赶紧找到出路,也没理会那么多。   宁瓷低头捧了口水喝,当时她弯下腰来,从那一滩水的倒影中,看见他眉头皱起,咬着牙,似乎十分痛苦的模样,当时眼前,一闪而过他身上的伤口和血污。      “你......没事吧?”宁瓷抬头,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接着是拘谨的问了一句,神色飘忽,很是不自然。   萧青山目光一顿。   方才宁瓷的话他也不晓得是听没听到,只是转头往里头看,瞧着再过一会儿天就该黑的完全了, 沉声道:“快点走。”      宁瓷便只得是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大概她真的是一时脑子不清醒了才出声关心了他。      这山洞里的窟窿倒确实是多,沿着往下,便能听见水声越来越大,应当是快接近山脚了。   萧青山在前头探路,只紧紧的将宁瓷护着,一路上,便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宁瓷在后头,凝神,目光不自觉的,便是停在了他的背影上。   旷阔,坚实,一如她记忆中的那般。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候,他走在她的身前,让她浮着的一颗心慢慢沉稳了下来,安心了不少,甚至是觉得......很庆幸。      萧青山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宁瓷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上,便急忙刹住脚步,只是触到他的背,就在下一刻,萧青山转过了头来。   “出来了。”他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      当时对上她的脸,近在咫尺。    29、回营 ...   萧青山这一双眸子幽深暗沉, 一眼望去, 深不见底。   他的呼吸也十分沉重,压抑着从鼻子厚重而出,只若是不挨得近些,却根本听不见, 当时间,却是一声声的朝她扑面而来。   一张脸在她眼前,棱角分明。      他的五官其实长得极其好看, 虽冷毅坚毅, 却是世间少有人可与之相比,这大概也就是当初宁瓷还能同他虚与委蛇的原因。   为了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她可以抛弃掉一些,相较没那么重要的东西。      宁瓷愣了一下,随之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近了, 当时急忙垂眼, 慌张的闪躲。   萧青山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如此的反应,也没说什么,当时微微后退一步,紧抿着唇, 便转过了身去。      他的目光在这一处转了一圈。   确实已经到了山脚,面前杂草丛生 ,几乎看不清楚路,隐约之间, 能看见那杂草中的水流碎石,想来,应当是不那么好走的。   宁瓷跟在萧青山后面,目光就盯着下面的路,走得小心翼翼,只是才只走了小几步,身子就有些不大的稳当。      即使穿着鞋子,但是脚下赵的一块块利石,还是硌的脚底板疼,直痛得钻到了人心窝子里去。   宁瓷咬牙,皱着眉头,偏头瞄了一眼梦旁边的人,神色不太自然,顿了顿,还是将这异样的神色压了下去。   她想,走过这片儿应该就好了。      猛然间,脚下硌了一个大石头,宁瓷一时没站稳,身子往旁边一倾,接着整个人便是没法抑制的往下倒去。   “啊――”宁瓷当即便是惊呼的喊了一声。   她以为自己这一定是要晓摔下去了,心在瞬间提了起来,却就在这时候 ,一只手将她的手腕握住。   十分有力。      这路对萧青山来说是不算什么的,毕竟比这更艰险更困难的他也走过,从来不会有半分阻碍,所以一时没有顾到,宁瓷她走得这么磕磕绊绊。   扶着她站稳了,萧青山目光一顿,然后在她面前半蹲下来,道:“上来。”      “我......我自己可以走。”宁瓷动了动脚,觉着不止是脚底心处疼痛难忍,脚腕处扭到了也是一阵阵火辣辣的疼,但是她看萧青山那一身的伤.......   实在是不太忍心。   而且,在宁瓷心里是觉得,如果她自己忍一忍,还能继续走的话,实在也不想......麻烦他。      “上来。”萧青山却是没有顾她的话,只是再次强调。      宁瓷大概还算是了解他的,知道他这个人,说一不二,有些话说了,就一定要做到,命令,也是如此。   特殊情况,也可以不用思虑太多。   于是她伸手,缓缓揽上了他的脖子。      才触碰到他颈上的肌肤,尚未有进一步的动作,萧青山已经伸手使力将她抱住,站起身来,便是稳稳当当的将她背着了。   只是在起身的那一刹那,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但是随即他咬紧牙关,又一切恢复如常。      “抓稳一点。”萧青山最后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大步的往前,便是一句话也没再说过了。   宁瓷双手揽抱着他的脖子,紧紧贴着他的背,甚至是能感受到他每一丝的呼吸,目光所及,是他坚毅的侧脸,陌生又熟悉。      这张脸,这个人,她曾经见过无数次,日日夜夜,朝夕相对,而那个时候,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如何逃离。   没有顾念过其它。   如今,也三年过去了。      有些事以为自己忘了,但是其实每一样留在脑海里都是清清楚楚,甚至是他当初在厨房为她炒菜的时候,每一个细节,还能清晰的浮现。      “如果还有哪儿不舒服,或者难受,就及时告诉我。”   许久,萧青山沉沉的出声。      宁瓷这一路过来都太安静了,一句不吭 ,要不是他还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就真的以为她.......   “恩 。 ”宁瓷轻轻点头。      ......      萧青山背着宁瓷从那处走出来不久,就遇上了许禄。   这是东边,他依着宁淮的吩咐,一路找过来,不敢放过一丝半点儿的线索,只之前发现陡坡上的痕迹,寻着下来,便遇着了人。      宁瓷也远远的看见了许禄。   他身后还跟着好些的侍卫。   当时宁瓷心里一惊慌,挣扎了几下,便要从萧青山的背上下来。      在有人的时候,她还是不敢,或许是打心底里害怕,害怕让旁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萧青山当时便意识到了她这动作的目的。   “别动。”他冷声吐出两个字,声音较之之前,却是冰冷了不少,顿了顿,然后才是低下身来,小心翼翼把她放了下来。      许禄这时候,也是已经到了他们身边。   “宁小姐,可终于是找到你了,你可不知道,因为你不见了,大将军找的都快急死了。”      许禄显然是欣喜的,他看见宁瓷,便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却当时全然没有顾上旁边的萧青山,转头对身边的下属吩咐道:“快去禀告大将军,说是已经找到小姐了。”      “宁小姐你受伤了吗?可有哪儿不舒服?”许禄瞧她这狼狈的模样,便知道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顿了顿,提议道:“不若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我派人去找辆马车,再来接你?”   “不用了。”宁瓷摇了摇头,朝人笑着回答道:“我没事。”      “还是骑马吧,外面冷,不能耗的太久。”   若是等马车过来,一来一回,又得耗上好一段时间才是。   萧青山在一旁,忽然便出声,然后便是示意,让人牵一匹马过来。   许禄这时候才注意到他。      “你怎么会在这?”许禄疑惑的问了一句。   之前的事,他是脑子一时糊涂,才将罪责不管不顾的推到了他萧青山身上,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到头来不仅半分事没有,还当上了工头。   这一桩,自然是相当于给他许禄脸上来了一道狠狠的大巴掌。      虽然晓得是自己错怪了人,可是心里头的不悦 ,就是一直实实在在的存在,看见他人,还是厌恶,以及是下意识的排斥,总归是,没有任何的好感。   宁瓷却是抢着回答,道:“是他救了我。”   许是害怕萧青山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所以她才抢在他前面回答了。      许禄看萧青山是一身的伤,面色也是苍白的很,听宁瓷说是他救了人,当时点点头,倒没再说什么。      宁瓷现在是实在没有力气去骑马了,而且先前的时候被雪团甩下去,经历了那样一番,让她始终是心有余悸,再看到马匹,忍不住心都颤了两颤。   萧青山翻身上马,然后,朝着宁瓷伸手,沉声道:“上来。”   宁瓷下意识的看向萧青山伸向她的那只手。      她是着急回去,可是自己一个人又骑不了马,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同他共乘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只是.......   营帐那边人多眼杂,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她若是同萧青山......      “待会儿快到的时候,我放你下来。”   宁瓷听到这话,顿了顿,才是犹豫的握住他的手,由他拉着,上了马。      ......      不到两刻钟,几人便是骑马回到了营帐。   宁淮是一收到了消息,早便往这边过来的,正好在营帐外头遇上宁瓷,当时紧绷着的神色,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全部松了下来。      他找了好几个时辰,下大雨也是直接冒着雨出去的,所是现下发丝凌乱,浑身湿透,倒是有番前所未有的狼狈。   “阿瓷。”他唤了一声,目光着紧,当时有无数的话想问,但还是咽了回去,自然是顾不上其它的人,拉着宁瓷便往营帐里走,然后吩咐道:“快去叫太医。”      接着没多久,宁虞也过来了。      她上前去,两手搭上她的肩膀,目光飞速的上下打量,看到人安然无恙,当时间,眼泪却是一滑就出来了。   “阿瓷,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宁虞舒了舒心口,喘了两口气,当时面色才是缓和了一些。      可真是把她吓得够呛。      此时的营帐里,就只有宁家三兄妹在,三人在一处,气氛却是一时凝重,之想这前顾着宁瓷的安危,宁淮和宁虞两人,是担心的没有片刻安心。   爹娘离家的时候,再三嘱咐的就是,无论如何,他们兄妹三个,要永远站在同一条线上,一定要互相协助,同心协力,无论如何,以宁家为重。      而如今宁虞是皇后,宁淮是大将军,都有了自己的本事和一定的能力,在这个时候,最需要保护的,就是宁瓷了。   既然已经有一次前车之鉴,就必定不能再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30、打探 ...   “这若是叫阿爹和阿娘知道了, 那一定是要责备我们的。”   宁虞看着宁瓷, 满是心疼,这忍了许久才将眼泪都憋了回去,只是说话的声音,倒依旧有些哽咽。   “他们长公主府, 实在欺人太甚!”      宁虞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姐姐。”宁瓷唤了一声,便是轻轻的朝她摇头。      “那马忽然失了控,又正好在那处, 让我摔了下去, 只是那坡虽然有些危险,却又不是十足的致命,应该不是想......”   宁瓷说到这,摇了摇头,也不太确定。   只不过, 她宁家树的仇敌......除开长公主府, 似乎也确实没有什么了。      这熙乐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当初皇上年幼登基,朝中上下,多有不稳定, 又缺乏经验,有些事一时难以处理,便是焦头烂额,难免浮躁, 可幸好,是有这位长公主陪伴在侧。   这些年来,她教导他,也鼓励他,让他能安心的处理政事,能成功的把握住当前的局面,从而,安稳住整个大祁。      所以在皇上的心里,是十分尊敬长公主的。   再加上长公主的驸马爷舒凛,如今担任大司马一职,在朝中位高权重,权倾一方,长公主府,自然也是风头高盛。      他们宁家,一向求安定,求站稳脚跟,从不主动与谁为敌,或是挑起事端,就算有矛盾,那也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原则,有些麻烦,能少则少。   而当初宁瓷在长公主府出事,就算欲盖弥彰之下,他们有所怀疑,可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总不能随意的就撕破脸。      而且就算撕破脸,他们宁家就不一定能捞到好处。      这时候,太医也赶了过来。   “好了,别管那么多,之后再说,现在,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宁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起身,给了宁虞一个眼色。   接着两人便一前一后,出到门外。      “上一回,她是打定着要毁了阿瓷的心思,若不是她的人被半路劫道,那今日阿瓷就不会安然活着,而这回......”   宁虞顿了顿,想起之前的事,面色便是不免沉重了许多,咬了咬下唇,继续道:“过了这么几年,她不但没有收敛,竟还越发的放肆了。”      他们探查到过一些蛛丝马迹,凭着这些,当时宁虞有暗里给过长公主警示,叫她自己的人要管好,不然再发生什么事,她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要给自家人讨个公道。   毕竟她有信心去赌,在楚睿的心里,她这个妻子,要比姐姐更重要。      只是目前的时机并不成熟,没有到非要针锋相对的地步,而且,她也不愿意让楚睿为难。   若是让楚睿夹在她和长公主之间......那他也定然是心中不悦,难以抉择。      “这回的事还没有定论,倒就不一定是她做的,但是若叫我查清楚了,无论如何,我绝不放过。”   他们宁家人,向来最护短,特别是自己看重的人,更是忍不得受半点委屈和伤害,而他宁淮战场杀敌,向来见血才畅快,而这一回,却要叫他硬生生憋下这么大一口气。      实在是憋闷的慌。      “救阿瓷回来的那个人,是谁?”   宁虞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宁淮目光一紧,看向宁虞,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又闭上了嘴巴,为难的摇头。   “我也不知道.......唯一清楚的,就是当初,是他救的阿瓷。”   这其中的缘由,他若是非要深究到底,那也不是查不到,只是他希望,是阿瓷愿意了,亲自同他说。      “看他那样子,为了救阿瓷,也是差点把命搭上,应当是想对她好的......没有恶意。”宁虞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萧青山了,当时入眼那一身的伤,她一见都怔住了,可真是.......叫人都不忍直视。   宁虞说着,便是朝着宁淮摇了摇头。      “哥,不要轻举妄动。”   她了解宁淮的性子,知晓他虽然沉稳,但是难免在这件事情上失了理智,若是一时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那便是再难挽回这局面。   “我心里有数。”宁淮凝神,点头应下。      爹娘不在,他就是整个宁家的主心骨,宁家的支柱。   他不会做让宁家陷入困境的事。      ......      阿弃一直都待在宁淮的营帐里。   昨儿来的路上,宁淮还说要带他狩猎,谁晓得他一进营帐便睡了过去,而今日早上再醒来,四周是空无一人。ヽ(〃∀〃)ノ泡沫书阁整理   听守着营帐的将士说,狩猎之行,早就已经开始了。      阿弃有些失望。   但也只是惋惜了一会儿,便不再觉得有什么了。   之后想着,自己在营帐里待着,等人回来。      但是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   哗啦啦的倾盆大雨,不停的往下泼,夹杂着大风,吹得营帐的门帘都一扇一扇的,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境下,阿弃的心一直在突突的跳着。   慌张的有些害怕。      他托着下巴,目光怔怔的看向外面,等了许久雨停了,他忽然起身,掀开营帐门,跑了出去。   顺贵儿本是一直在外头守着,这厢不过去端了个饭菜的工夫,回来就见那孩子拔腿跑的飞快,顺贵儿心里一惊,便忙是把饭菜放下,追了上去。      大将军还特地吩咐他了,说他不在,要让他好好陪着那孩子,可不能出了什么差错,这一下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将军非得弄死他。      阿弃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出了营帐门便直接往前走,当时抬眼,看见面前正走来的身影,摇摇晃晃,原本是庞大的让人心安的人,可是现在......   “爹。”阿弃唤了一声,便是扑了上去。      萧青山听见声音,当时便停下了脚步,抬眼看着向他跑过来的阿弃,紧紧抿唇,不再有任何动作。   他将身子微微的侧了侧,完全正对着阿弃,不让他看到半分他的身后景象。   他身上的伤,多是在摔下陡坡是受的,其中后背最为严重,那一道被尖利树枝划开的伤口,虽然经了简单的处理,但这么几番折腾下来,是越发的严重了。      他自己能感受到,现在这情况有多糟糕。   所以才不想让阿弃看见。      “爹爹你去哪儿了?”阿弃看他这副模样,当即便是心里一紧,问了一句,目光凝在他身上,就移不开了。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天都黑了,你快回去。”萧青山尽力让自己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朝阿弃摆了摆手,道:“爹还有事,晚些来看你。”      “可是爹――”阿弃上前一步,一张小脸全挤到了一处,满满的全是忧心。   许是因为有着血脉相连的亲近,阿弃总觉得爹爹有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肯告诉他。   “爹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萧青山板了脸,语气也是冷了不少,沉然道:“回去。”      阿弃自然是要听话的。   他低头,抿起嘴角,十分为难,然后不情愿的转过了身。   一步一步的挪着往回走。      萧青山看着阿弃的背影。   一直绷着的脸色松下来,不免疼得扯了扯嘴角,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快速的离开了这儿。      舒姒就站在后面的大树下。   她一手扶在树干上,当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原本张着的手,便是慢慢的握了起来。   这个男人和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她打探来的消息,是说宁瓷无意救了这孩子回家,之后便把他留在身边,可是显然,事情疑点重重,不是那么简单的。   宁瓷她若是随便捡了个孩子也就算了,偏偏那个孩子和她长得那么像,没有谁不会不加以怀疑,更重要的是......今天这个男人,竟是如此拼死的要救宁瓷回来。      舒姒顿了顿,转身往阿弃那边走,快步的跟上去,就跑到了他跟前。   “你看见阿瓷了吗?”   舒姒朝着阿弃笑。      阿弃抬头看她。   这个人,他似乎见过一面,好像是娘亲的朋友,只是他多少也带这些警惕,当时看着人,便是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   “今日进了林子,便是没见她出来,我有些担心,便来问问了,你不是......她府里的人吗?”      阿弃摇了摇头。   对于旁人过问他和宁瓷的事,阿弃总是格外谨慎,虽然他不懂,但是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该说的,他不能。   幸好这时候,顺贵儿跑了过来,直接到阿弃跟前,大喘着气儿,拉住他的手,道:“将军说了,让你别乱跑,你出来做什么,这刚下了雨,地上还不好走呢。”      顺贵儿说了两句,然后,拉着阿弃往回走了。      舒姒扯嘴笑了一声。   这孩子,倒是机灵。      像宁瓷啊。       31、明白 ...   宁虞自宁瓷处回来, 便一直皱着眉头, 闷闷不乐。   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过。      沉着面色,似乎是整个人都出了神,甚至是好几次同她说话, 她都没能反应过来。   “阿虞。”楚睿拿了一盘糕点过来,唤了一声,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   “今儿晚上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楚睿捏了块糕点到她嘴边, 轻笑道:“来, 吃一块。”      宁虞也没晓得是听没听见,只是顺着他的话,便张开了嘴。   任着他把糕点喂进了她的嘴里。   嚼了两口,动作缓慢,显然意不在此。      楚睿无奈的摇了摇头。   “担心阿瓷?”      宁虞这回倒是点了点头。   “我答应了爹娘, 要护阿瓷周全, 作为姐姐,也应当如此,可却一次又一次的害她陷入险境,无能为力。”   宁虞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了些许的涩意, 道:“那我就算身为皇后,又有什么用呢?”      楚睿知道,她一向心疼这个妹妹,只要是宁瓷的事, 无论什么都是着紧放在第一位的,几年前宁瓷出事的时候,阿虞甚至是大病一场,卧床不起。   若不是他拦着,她就真的要自己亲自出去找人了。   “这不是你的错。”      楚睿将糕点放下,晓得这是宁虞心里的结,他再怎么说也没用,顿了顿,便转头问道:“朕听说,是有人拼死......救了阿瓷?”   宁虞点点头,答道:“臣妾也看见了,是他送阿瓷回来的。”   “大将军麾下的?”      宁虞也不知道楚睿为何忽然就问起这个,只是这事反正没什么说不得,便是点了点头,应道:“说起来也不算,就是个铁匠而已。”   至于他同阿瓷有关系这回事,宁虞有意没说。   毕竟是阿瓷自己的事情,她不愿意告诉旁人,她自然也不会说。      “小小铁匠,能有这样的胆识和忠诚,也实在不容易,待明日让大将军带他过来,朕要亲自看看。”   本以为是宁淮麾下的将军之类,谁曾想只是一个小小铁匠,这倒真是让楚睿心下好奇了,便下意识觉得,此人,应当不俗。      “皇上。”宁虞突然转过头来,凝神看着楚睿,抿唇,犹豫许久,才出声问道:“若是有一日,我们宁家同长公主府起了冲突,那皇上,会向着臣妾吗?”   有些话,在宁虞这里,是可以和楚睿说的,因为他们是夫妻,可是在另一方面,他又是皇上,还有很多自己的顾虑和不得已,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如愿的。      “阿虞。”楚睿听见宁虞这样说,原本扬着的嘴角也是慢慢的凝了下来,他看着宁虞,瞧着她这副模样,却是心疼的很。   “你只要相信,我在一日,便必定保你无虞。”   他是皇帝,虽高高在上,但是也不是万事如愿。      只是他自己放在心里的,视如珍宝的人,他一定会好好的保护,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变。      宁虞缓了许久,才是点了点头。   楚睿会保住她,只会是她,可是她需要保的,却不止是自己。   还有整个宁家。      ......      太医给宁瓷看过了,说她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上有些小擦伤,还有就是受了点凉,只要抹了药,好好休息着,便也没什么大碍。   真是万幸。   连太医都说,从那上面摔下来,可是稍有不慎连命都难保,宁瓷能够只受这点轻伤,倒叫人觉得惊奇。      ......轻伤。      宁瓷发怔间,想起那人一身的血污,手上,背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他虽然总是受伤。   他自己也总是不在乎。      宁瓷也知道,他就是铁打的命,怎么折腾都死不了,可是她只要一想起那满身的血,就觉得心都被震的一颤一颤的。   就算以前看他受伤,也似乎,从来没有这般严重过。      “大哥,你带太医也去给他看看吧。”宁瓷忽然便出声,对宁淮道:“他的伤,好像还挺严重的的。”   宁淮着紧之余,自然是只想着宁瓷了,没有那么多心思去顾旁人,现下听宁瓷提起,他才想起萧青山来。      他张了张口,有话要说。   可是阿瓷方才险中逃生,此时一脸疲色,他也不忍心再说多的扰她心神,便点了点头,还是什么都没说。   “胡太医,你同我过来。”      萧青山是跟着宁淮,以军中将士的名义一同来到这西山的,自然是同将士住在一起,好几个人,挤在同一个营帐中。   他这回受的伤有点严重,自然他自个儿知道其中情况,可是再严重,也不过就是那般处理罢了。   总归不会死。      将士们都被调了出去,此时营帐里是一个人都没有,萧青山撑着走进去,然后,就要去找伤药。   却是还未来得及有动作,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的警惕,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宁淮带着人走了进来。      “胡太医,给他看看。”   宁淮语气淡然,却也看不出什么,只是扬了扬头,示意让胡太医过去。   胡太医点点头,便是走到了萧青山面前。      他将他的外衫脱下。   萧青山任着他去,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许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太医,看到他这一身的伤,都是忍不住皱了眉头,轻轻咋舌,脸上满满的,都是不忍的神色。   受了这样严重的伤,竟然还能保持着意识清醒,站着走回来,也实在是奇事一桩,光是后背上这一大道,放在常人身上,也早就晕过去了。      “将军,他身上这道疤,极深极长,血肉几乎与衣裳粘在一处,要愈合,倒是困难。”   胡太医拿了白纱,着清水,给他清洗伤口,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说道:“必须缝合才是。”      胡太医身为宫中太医,虽是医术精湛,但是对于外伤,不算是那么在行,特别是缝合伤口一事,经验不多。   “只是――”胡太医当时就有些犹豫了,眼前这人伤太重,他倒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或者哪儿不得当,便.......   只是这伤,又不能置之不顾。      “我来。”宁淮当时便懂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步,出声说道。   他上战场打仗,自然也是经常受伤的,虽然缝合伤口一事,他未曾经历过,却是见过,再加上他果断狠决,能够下手去,没有半分犹豫。      拿针线淬了火,宁淮凝着面色,当时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另一手捏着针,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一针下去了。   萧青山神色微动。   可是他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直直的挺着背,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      “要是痛的话,就喊出来。”   指尖已然鲜红一片,那血肉间,宁淮的手都有些微颤,但他继续下去,依旧没有犹豫,只是沉声,说了一句。   “没什么。”萧青山从喉咙里压出一句,声音尽量压制着平稳。      “你救了阿瓷,我很感激,但凡是你想要的,提出来,我都可以给你。”宁淮一向是非分明,之前的时候,他对萧青山,尚余有怀疑,可是现下,看他这伤,他至少,可以确定了一件事。   他不会伤害阿瓷。   也是真的对阿瓷好。      “不需要。”萧青山微微摇头。      宁淮接着也没再说话,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一针一针的下去,然后最后结束――   连宁淮都满头大汗。   他伸手到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洗手,手伸下去的瞬间,整个水盆,便是鲜红一片。      “你该知道,我们宁家,是怎么的家族,我们这整个世家,在大祁,都是注定高高在上,供人瞻仰的。”   宁淮话中,显然有其它的意思,他擦了擦手,转头回来,看着萧青山,顿了顿,继续道:“而你,无论从哪里来讲,同宁家,同阿瓷,都是格格不入的。”      他想,他能够大概的猜到他的身份。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他应当,与千阳镇的匪窝有关。      宁淮留下这句话,转身往外走,走到外面,又想起什么,便是转头吩咐道:“这个营帐的其他人,搬去他处。”      萧青山看着宁淮的背影,喉咙微动。   脑海里想起他方才说的话,目光便慢慢的沉了下去,眸中颜色越发幽深,似乎是考虑到了什么,心有微动。      他还记得,当初阿瓷再三的劝他,让他同她一起离开千阳,她说那个地方不属于她,她也绝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那儿。   可是他离不开。   那些兄弟,都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他承担起了这些责任,就不可能轻易放弃。      而且他觉得,待在千阳,活得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有吃有喝,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当她离开了,彻底的远离了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比起这些,他更加没法接受的,就是她不在身边。      而现在,当他接近了她真正的生活,知道了她的家世,也看过了皇城里的这些繁华,似乎才渐渐的明白了一些。   有些东西,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舍弃的。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隔了很远。   那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32、猎虎 ...   昨日的那场意外, 倒是轰动颇大。   宁家小姐在围猎场无故失踪, 皇上当即就调了所有的侍卫,封锁整个围猎场,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桩事。   而大将军寻人, 也是一番大阵仗。      这宝贝儿丢了,那自然是要不惜一切代价。      第二日的狩猎依旧正常进行。   楚睿昨日是因为头疼才没去的,今日没了大碍, 自然不能再继续坐着, 牵了马出来,一时倒是神清气爽。      “大将军,朕听说救阿瓷的,是你手下的人。”   楚睿出来的时候,正要翻身上马, 突然就想起了这桩事, 停下了动作,转头向宁淮发问。   “朕倒是想见一见。”      “他昨日――”宁淮本来想说,他昨日受了重伤,还在养伤,可是话到嘴边, 却是又咽了回去。   顿了顿,便是转口道:“臣马上唤人去叫他过来。”   说着,给了身后的将士一个眼色。      一来一回,动作很快。      萧青山穿的是军中将士的服装, 跟着人过来,挺直着背,步子沉稳,若就是这么看着,倒是让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是受了重伤的人。   到楚睿跟前,他就跪了下来,低头。   “草民参见皇上。”      声音也是沉稳有力。   楚睿打量着眼前的人,光是第一眼看见,这庞大健硕的身材,便觉得若是上战场带兵打仗,倒是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楚睿轻笑着发问。      萧青山抬头,看着楚睿,眸子里的敬畏神色依旧,但是却没有半丝的惧怕,启唇,回答道:“萧青山。”   “青山。”楚睿眯眼,倒是掂量了一下这两个字。   “青山巍峨,壮阔汹涌。”楚睿点头,便是满意的赞叹道:“好名字。”      “朕听说,若不是有你,阿瓷便凶多吉少。”   楚睿抬了抬手,示意让他起来,然后,接着道:“阿瓷也算是朕的妹妹,朕向来疼她,而你救了她的命,算是立了大功,朕应当奖赏。”   “你说,想要什么?”      “皇上,他身为臣下,救人是应当之举,何必奖赏。”宁淮在旁边听着,便是出声插了一句。   他大概能够猜到楚睿的意图了。   只是......萧青山此人,尚不知底细,有时候有些事,便一定要留着心眼。      “大将军这话可就偏颇了。”楚睿爽朗的笑了两声,道:“立功便应当有赏,这是必需的事,而且这是大功,若不赏,岂不就显得朕不近人情?”   ヽ(〃∀〃)ノ泡ʕ•̫͡ʕ•̫͡ʕ•̫͡ʕ•̫͡•ʔ•̫͡•ʔ•̫͡•ʔ沫ʕ•͓͡•ʔ-̫͡-ʕ•̫͡•ʔ独ʕ•͓͡•ʔ-̫͡-ʕ•̫͡•ʔ家ʕ•̫͡•ʔ♡ʕ•̫͡•ʔI Lᵒᵛᵉᵧₒᵤ❤   楚睿话说完,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往旁边拿了把弓箭,然后,往萧青山扔了过去。   他当即伸手接住。   “朕欣赏你的胆识,却想亲眼见识一番......早便听说,这深山中,有虎出没,却未能看见,若是你今日能射虎归来,朕便让你入大将军麾下。”      大祁最好的,便是勇猛之人。   自然,楚睿也最是欣赏英雄好汉。      “是。”萧青山一手挽住弓箭,点头。      ......      许是昨日受了惊的缘故,宁瓷这一夜,倒是睡得不是很熟。   第二日天还未亮,就早早的醒来了。   她是已经许久都未曾这样了。      营帐里不见有人,静悄悄的一片,只是前边围猎场,依稀能听见一些喧嚣的声音。   宁瓷揉了揉头,觉得有些晕。   营帐里的炉火生的有些盛,一晚上过去,又被这么捂着,难免有些不舒服。      宁瓷起身,想是要出去走走。      一出帐门,就有好几个人跟在她后面。   昨日出了那样的事,今日这般......她大概也能想到,所是自顾往前走了,倒也没有顾及身后。   随他们去吧。      走了没两步,却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先是疑惑的“恩”了一声,然后,极其不确定的出声,道:“阿瓷?”   宁瓷听见是在唤她的名字,只是陌生的声音倒也听不出是谁,便停下脚步,转身往回看。   落入视线,是一名女子。      她穿着一身芙蓉色刺绣交领袄子,外披锦缎披风,显出这一身的玲珑身段来,一张面容,更是似花芙蓉,盈盈水光眸子,一眼勾人心神。   这样容貌的女人,是足够让人一眼就记住的。   宁瓷自然记得这张脸。      但是一时没能想起来。   接着那女子看见果真是她,当时便是颇为惊喜的看着她,当即快走了好几步上前来。   一张脸离她越来越近。      到了她跟前时,宁瓷想起什么,猛然间恍然大悟,当即间,便惊了一声。   “是你!”      她记起来了。   当初她在舒府昏迷过去,再醒来是在一辆马车之上,当时那上面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两名女子。   眼前这个,就是其中一名。      “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都这么多年了,我竟是都没有机会同你说一句谢谢。”那女子喉咙微动,弯唇看着她笑,可那眼眸里感激的神色,却是真真没有假的。   “若不是有你,我还真不知道会落得个如何的下场。”      当初几人同时遇难,被困在一处,而锦瑟情况危急,昏迷不醒许久,很有可能,随时丢了性命。   还是宁瓷的一番话,让她和锦瑟得以下了马车。   而就在她们待在房间里等大夫的时候,遇上了突然出现的土匪。      将虏她们的那帮人都杀了个干净。      她和锦瑟躲在柜子里,整整一日一夜,连动都不敢动,这便才逃过一劫。   可若是没能下马车,那指不定是被土匪杀了,或者,落入更加凶险的境地。   总归,不会似那般便安然逃离。      只是让她万万都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之后,宁瓷竟是失踪了整整一年,才重新回到了皇城。   “我哪里又做了什么。”   宁瓷颇为无奈的笑了笑,摇头。      只是说了几句话,让那贼人放她二人下车罢了。   实在算不得什么。      “我叫叶沉鱼,夫君......是靖国公府的世子。”   想起宁瓷应当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叶沉鱼便是同她清清楚楚的说了,顿了顿,语气缓下,犹豫问道:“你......还好吧?”   宁大将军找人的时候,也来过他们靖国公府好几趟,所是其中有些情况,叶沉鱼也大致了解。      是她告诉宁淮,宁瓷有可能,在匪窝当中。   之后也只是知道她回来了,至于情况如何,倒是不清楚,自然也没再见过。   毕竟她们本来便是没有交集的。      “我只是受了点伤,幸得当时有人相救 ,才保下一命,现在,已无大碍了。”      叶沉鱼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觉得,如果当初她可以把自己知道的事,早一点告诉宁淮的话,或许,宁瓷就能够早一点回来。   说起来,是真的有点内疚。      “沉鱼。”这时候,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叶沉鱼的手,略带责备道:“一大早的你乱跑什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他语气不好,沉鱼却不生气,依旧是笑着,柔和着出声。   “我看你还没醒,就没想打扰你。”      “前儿才感染了风寒,大夫都说了不让出来吹风,你又乱跑。”男子挡在了她身前风口处,虽然语气依旧不好,却是带着丝丝忧心的,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回走。   “好了,快回去。”      “阿瓷,下次有机会再见。”沉鱼笑着朝她点点头,就跟着人离开了。   宁瓷也点点头。      她想,有时候有些事情还真奇妙。   当初三个人被困的时候,大抵都觉得自己没有命活下来了,于是在那样的境地里,第一次认识。   而现在,又都是安然无恙的站在这儿。      “小姐。”绿萝唤了一声,然后便从前头那边匆匆走了过来。   “怎么了?”宁瓷看她神色有异,就问了一句。      “今日皇上要亲自围猎,说是山林里有一只老虎,要让人猎回来。”   宁瓷她先前出去受了伤,宁淮便是不让她再去那边了,只是她心中又忧心着,总是忐忑着安不下心来,于是,就让绿萝随时注意前头的情况。   有什么消息,就随时过来告诉她。      “猎老虎?”   “是。”绿萝点头,将自己先前在围猎场看到的,都一一同宁瓷说了。   “皇上他――”绿萝顿了顿,眉头微皱,接着道:“说让那铁匠和他一起去猎老虎来着,而且还说,如果他可以猎到,就让他入大将军麾下。”      宁瓷听了这话,睁了眸子,便是微惊。   当时她一件想到的就是,他身上的伤那么重,听说昨日是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不好好的待着,还去猎什么老虎.......   那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的。      “已经去多久了?”宁瓷发问,目光当即便是一紧,眉目之间,隐隐担忧。   “有好一会儿了。”绿萝算了算时间,回答道:“应该有两刻钟了吧。”      理智在告诉宁瓷,这些事情她不应该掺和,但是眼前不断闪过的,就是他浑身是血,猛然闭上眼睛,就倒在她的面前。   哪怕是自己一直在不断的告诉自己要狠下心来。   可是事情真到了跟前,她竟是害怕,害怕他就这么死了。      她知道他能撑住,就算真的不行了也会撑下去,只是不是每一次,都有可能撑到最后的。   “不行,我要去看看。”       33、赐官 ...   围猎场上,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   大抵是听说了猎虎一事, 都想来看番热闹,探个究竟。   看看那所谓的铁匠,不过有幸救了宁小姐,就得了皇上青睐, 却到底,是有何等的本事。      不过想想,应该单只是运气好罢了。      要知道当今圣上, 对皇后娘娘是极其宠爱, 不仅为了她不纳后妃,更是连其家人,都宠爱至极。   而皇后娘娘最疼爱的,自然是她的宝贝妹妹。   所是连带着皇上,也是极宠宁瓷的。      还记得当初宁瓷失踪的时候, 宁虞便一病不起, 宫中众多太医,皆是束手无策。   楚睿晓得她是心病,这再多的药,再好的太医也没用,只能是派出一队又一队的人马, 四处寻找宁瓷的下落。   自然是找到了宁瓷之后,宁虞的病,也就好了。      而这回,救了宁瓷性命的人, 那便是大大的功臣。      只不过......偏偏只是个小小铁匠,这蝼蚁之人,再有本事,那也是掀不起什么波澜的。      这时候,楚睿骑着马从林中出来,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弓箭,当时一出来,就转头往四处去看,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   但是却没有看到他预料中的身影。   于是翻身下马。      这一回虽然没有遇见什么老虎,但也是收获颇丰,倒是许久未曾这么畅快过,楚睿满脸笑容,显然是心情极好。   “若不是这西山离皇宫远,朕倒希望,可以日日过来。”   这边侍卫牵了马下去,楚睿便往上头走,正好这时候,后边有马蹄声,“哒哒”传来。      一下一下,越来越重,应当是从林子里出来,离得越来越近。   “皇上,看来今日臣这运气,倒是不错。”许禄骑着马,高声说了一句,紧跟楚睿其后的出来。      他那身后拖着的,一样庞然大物,倒是让人看去,一时震惊。   本以为说有老虎,不过就是说说而已,毕竟是真的很难见到,特别还是在这个节气上,可是这老虎真出现在眼前,才是让人大吃一惊。      帝王射虎,以宣武力之尊。      楚睿当时转头看过去,眸子一亮,目光盯在那庞然大物上,瞬间就凝住了,喜悦之色溢于言表,转身,抬腿就往那边走。   “看来许将军的身手,是日益精进了,朕也只是说说,没想到,倒真得了这意外之喜。”   楚睿说着便是走过去,快步到了那老虎跟前。      它身上中了一箭,躺在地上,又被这么带回来,已经是奄奄一息,铜铃似的一双眼睛,半耷拉着,一身的毛发,却是极其柔亮顺泽。   楚睿这才接近它,脚步微动,那虎身突然就动了动,当时猛然而起,便直抬利爪,迎面而来。   瞬间逼近。      楚睿自然是没有反应过来,再加上当时手边上没有任何的武器,慌忙之间,完全不知应当如何,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利爪扑来的瞬间,一只箭飞射过来,擦过身子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接射进了老虎的左眼之中。      老虎一声闷吼。   轰然倒下。      这时,在场的众人才这惊险一幕中反应过来。   “皇上 。”宁淮翻身下来,就连忙过来扶他,沉声,着紧问道:“您没事吧?”   楚睿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当时那一瞬间,心中确实惊惧,但是过去了,惊惧被压下,面上便没有了太大的反应。      “朕没事。”楚睿摆了下手。      方才那一箭,凌厉有力,划空而来,能看出力道极大,而且准确的避开了他,射进了老虎的眼睛。   应当是箭术极好的。   楚睿疑惑,循着箭来的方向看过去,却见萧青山骑马而来,手中弓箭担起,还尚未收回。      那一下,目光怔住。   惊奇,和讶异。      ......      宁瓷一出来就看到的是这一幕。   虽是惊险,但尚无大碍。   她心里一惊,当时抬腿就往前走。      “小姐,前面危险,你莫过去。”绿萝一直跟着在宁瓷后面 ,方才那一副惊险的画面,自然也落入眼中,见她要上前去,便是急忙拦住。   宁瓷摇了摇头。   “没事的。”      “阿瓷啊,你怎么出来了。”楚睿转头看见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轻笑着询问:“可好点儿了。”   “多谢皇上关心。”宁瓷行了行礼,应道:“我还好,本就没受什么伤,休息了一晚,已经半点事都没有了。”      “去后面待着。”宁淮倒没想到宁瓷出来了,伸手就拉了她过来,要让人到营帐里头去。   “可是大哥――”宁瓷飞快的往萧青山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去,略微为难的看着宁淮。   显然是心有所虑,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这些你别管,不关你的事。”有些事比较复杂,宁淮自然是不愿宁瓷掺和。   知道的越多,该烦心的就越多。   他希望他能给她立起一块屏障,让她可以永远开开心心的活着。      “等会儿。”楚睿突然出声将人唤住,眼神示意让宁瓷停下,顿了顿,沉声道:“朕之前就说过,若是能射老虎回来,朕便让你入大将军麾下。”   “只是这老虎,虽是许将军带回来的,但是这一箭――”楚睿想了想,沉吟片刻,但也是很快,便做了决定。      “既然如此,也算一功......萧青山,朕便封你为南中郎将 。”   南中郎将,是四中郎将之一,为武官,居四品。   此话一出,场中一时声音四起。      这南中郎将,在武官军衔中,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四品将军,居官位上,能统领军队。   可是如今承了这军衔的人,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铁匠,连军中人都算不上,如今一跃成了将军,无论怎么说,都于理不和。      也叫旁人心有不服。   这都是自然的事。      “皇上,他只是一个铁匠而已,如何能够带兵打仗,若是给了他官衔,那岂不是荒唐吗,让人以为,我大祁军中,竟是无人?”   底下有人就提出来了。   也有几人附和着,只是小声谈论,也不敢明面上的就这么反对。      “虎虽然不是他带回来的,但是射这一箭,却是及时,而且他救了宁瓷,就已经是立了功,朕说过,会奖赏。”   楚睿话音落下,底下人又正要开口,但声音未出来,楚睿已经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宁瓷,问道:“阿瓷,他救的是你,你说,这个官,该不该给?值不值的?”      宁瓷没想到这件事会扯到她身上。   她眼珠子转了转,抬眼,心下有些发颤的往萧青山的方向看。   他目光凌厉,静静的往这边看,目光似是淡然没有看重任何,可是宁瓷总觉得,他是在看她。      ......该不该给。      宁瓷自己也不知道这该如何抉择,可是她后来想起,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只是为了救她,若不是有他......   既然付出了,那就应该得到回报。   于是宁瓷点了点头。      “自然,他救了我的命,是值得的。”宁瓷说这话的时候,垂了眼下来,轻声说着,倒没敢往萧青山那边看。      “好了,既然阿瓷都这么说了,你们也莫要再有异议 ,这是朕的决定,不容再说。”楚睿直接拍杆而定,点头,语气十分坚决。   “还有许将军,朕也应当予赏。”      ......      安复临在一边,全程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他身为宫学少傅,本就掺合不了这些事情,这次狩猎,也不过是因为听说了宁瓷会来,才跟着出来了。   她果真是出事了。      而他不仅什么都没能做,甚至是毫不知情,直到此番才晓得,原来,她是曾落入了何等凶险的境地。   “安少傅,喜欢什么,是要自己去争取的,你看人家,一个小小铁匠都比你强,这要是瓷姐姐被抢走了,你就真要后悔莫及了。”嘉毓突然便从后边探出头来,原本说着话,还是笑嘻嘻的,忽然顿了一下,接着就叹了一口气。      “少傅你平时教导我们,不是都挺一套一套的吗,这下怎么都自己身上,就什么都不敢了。”   嘉毓撇了撇嘴,一副老少有经验的样子,道:“你老就这么待着,也不主动,那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   “得去争,去抢啊。”      嘉毓反倒是恨铁不成钢了。      她看那铁匠的容貌,却是让人意外,私心说句实话,真看起来,比这皇城里任何一位公子都要强。   只不过......她还是希望瓷姐姐可以和安少傅在一起。      安复临一顿,听着嘉毓说了这一串的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疑问道:“那萧青山.......同宁瓷......”   “绝对不对的,他看她眼神都不对。”嘉毓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她想了想,也只能说:“我觉得,就像是我皇兄看皇嫂那样。”      “不过也没关系,就他那样的身份,绝计不可能和瓷姐姐扯上半分关系。 ”嘉毓拍了拍安复临的肩,坚定道:“只要少傅你再努力,就会有机会的。”   安复临下意识的看向萧青山那边。      他想起上一次在舒府中,也看见过这个男人。   总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无论是宁瓷的态度抑或是其它,都让人觉得,他们之间,不是这么简单。      那么,还有些什么呢?      安复临想着,一手紧紧握住,厉然间,捏得泛白。 34、谈话 ...   中午的时候, 宁淮带了一只兔子回来。   他昨日看见嘉毓逗玩那兔子, 倒是欢心的很,于是今日在林中正好碰见了,就也抓了一只,想着送给阿弃玩。   小孩子的, 应当都喜欢这些东西。      只是阿弃这孩子当真是心思玲珑,虽然年纪小,可是心智却比同年龄的孩子要成熟许多, 不但很是听话, 知道的,也要多一些。   许是从小经历的,便跟一般人不同缘故吧。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虽然都瞒着没有告诉他,可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一直不怎么说话, 脸上,也没有半点儿的笑容。   这厢看见一只白白胖胖的兔子在面前,窝着身子就那么小小的一团,阿弃瞧见了眸子一亮,弯着嘴角就凑了上去。      其实他是很喜欢动物的。   偶尔只有他一个人的日子里, 那飞鸟走兽,便都是他的玩伴。      阿弃低头,伏在桌子上头,自顾同那兔子说话, 倒是连宁瓷进来了,都没有察觉。   “你叫什么名字?”阿弃摸了摸它的头,眨巴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叫阿弃。”   “不然,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阿弃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   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叫它什么名字好,想来想去,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看它这么白,就叫它白白吧。”宁瓷也伸手出来,摸了摸那兔子雪白的皮毛,笑着说道。   话语轻快。      阿弃一顿。   他抬头,猛然撞入眼帘的面容,让他霎时发愣,然后反应过来,点点头,应道:“好。”      这外头风有些大,宁瓷许是刚才一路过来受了些风凉的气息,鼻头泛红,当时撇过头去,就轻轻打了个喷嚏。   阿弃的目光往她这边看,见宁瓷微皱着眉头,拿了杯子,倒了水,就递到宁瓷跟前。   “姐姐,这是热的,你喝一点。”      宁瓷一手还捂着鼻子,因着有些微微发痒,倒不是那么舒爽,猛然眼前递过来一杯热茶,却是一愣。   阿弃伸着手递了这么好一会儿,见她不接,以为宁瓷是不想喝,刚要收手回来,宁瓷却是忽然间,将杯子接了过来。ʕ•̫͡•ʔ♡ʕ•̫͡•ʔI Lᵒᵛᵉᵧₒᵤ❤泡ʕ•͓͡•ʔ-̫͡-ʕ•̫͡•ʔ沫ʕ•͓͡•ʔ-̫͡-ʕ•̫͡•ʔ娃ʕ•̫͡•ʔ♡ʕ•̫͡•ʔI Lᵒᵛᵉᵧₒᵤ❤娃ʕ•̫͡•ʔ♡*:.✧ 520整ʕ•͓͡•ʔ-̫͡-ʕ•̫͡•ʔ理ʕ•̫͡•ʔ♡*:.✧ 520      阿弃即将凝住的笑容又重新缓和了起来。   “这天有点冷,但是阿弃不怕冷的。”   外面有风吹进来,把营帐的帐门吹的一扇一扇的,难免的就溢到了里头来,抿了抿唇,继续往下说。      “冷的话,就只要喝点热乎的,就会暖和起来,而且只要爹爹抱着阿弃.......爹爹身上,可暖和可暖和了呢。”   哪怕是在冰天雪地里,哪怕天地寒冷,但是只要爹爹抱着他,就一点儿都不会冷。      阿弃只是因为看着天冷,就忽然想起了这些事,原本说着的时候,声音还是软软糯糯的,轻轻扬着嘴角,可是紧接着,才发觉自己说这些似乎不太好.......   闭上嘴,就止住了所有的话头,愣了一会儿,他讪讪的抬头,看向宁瓷。      宁瓷也只是在面上闪过一抹异样,只是飞快而过,便不余半分痕迹,甚至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只是想起,第一次在那林子里见他,小小年纪,看见蛇都是全然不惧,甚至还知道,用迷药把它迷晕。      一个这样小的孩子,是要经历了多少,才会有这份从容和本事。   宁瓷都不敢太过的去想。      有时候,会猛然想到他受过的苦,然后想着,心里边就是一阵微麻,密密麻麻的刺痛,过后,还依旧盘旋存在,挥之不散。   可偏偏她现在,连认他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连她自己,都是眼前一片迷茫,想不清楚,同样,也不愿直面的去迎接。      ......      外头绿萝正在同宁淮说话。   “嘉毓公主的马果然不太对.......我昨晚去看过了,在那马耳朵里,还尚存有些虫子的尸体。”   要知道,这若是有虫子在马的耳朵里面,那必然引起他的暴躁不安,之后再发生些什么,就是人为而无法控制的了。      绿萝本就是宁淮身边的人,因着她武功不错,又心思缜密,很多事情都能事先顾着,让人不用操太多的心。      正因如此,宁淮才会把她安排在宁瓷身边。   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好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可以及时的,知道有关宁瓷的消息。   确实绿萝,是个靠谱的。      要知道嘉毓公主的马,都是有专人喂养和看守,一般来说是出不了事,可是这人不仅动了马,还能够对他们宁家的暗卫下手.......   “大哥。”这时候,宁瓷唤了一声,便突然掀开营帐从里头走了出来,看向宁淮,目光一怔。      方才他们说的那些话,她自然都是听见了的。      “我有话和你说。”她轻轻的出声。      宁瓷就直直的这么看着宁淮,那时间她的表情有些凝重,紧抿着唇,神色也不太自然,似乎是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关系重要。   绿萝自觉的就退了下去。   宁淮拉着她到一边。      待确定了周围没有人之后,宁淮才是点点头,道:“你说。”      宁瓷方才在里面听宁淮同绿萝说话,有些话到了嘴边就想说出来了,只是她自己又犹豫了许久,这时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哥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是可以帮她一起扛的。   她也觉得,不该让大家都一直为了她,而这么操心。      而且有些事情,并不能瞒一辈子的。   或许说出来了,反倒要更好一些。      “当初,我从那些贼人的手下逃出来,却走了没多远,碰上皇家的暗卫,被刺了一剑,差点失了性命。”   宁瓷说着,顿了顿,放慢了语速,道:“......是他,救了我的命。”   不用说,宁淮也知道,她说的这个“他”是谁。      他没有插话,只是等着宁瓷继续说下去。   宁瓷低垂着眉眼,将那些所有过往的,早就已经被她尘封的往事,又一件一件的,同宁淮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话语显然哽咽。      “大哥,阿瓷如此,不配为宁家的女儿。”   她宁家贵卿世家,血统高贵,那连的甚至都是皇家的血脉,而且阿娘从小就告诉她,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女,将来要嫁的人,也必定是尊贵无比。   就算不能像姐姐为一国之后,那也一定是差不了多少。      因为她姓宁,她是宁家人,就应当背负起宁家的荣誉和尊严。      而如今,无论是萧青山,还是阿弃,她清楚的知道,他们的存在,都一定是有损宁家的荣誉和尊严的。   无论当初如何,无论那是在何等困难的环境下,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   没有再后悔,或是挽回的余地。      宁淮沉默的听她说完了这些。      许久,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眸光才得以淡然的看向宁瓷,开口,声音沉重。   “那你呢?”   他问:“你是怎么想的?”      不论及宁家,他只希望,阿瓷可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你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吗?”   宁淮想,只要是从阿瓷嘴里说出来了,她想如何,那他就一定会帮她实现。      能活得开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宁瓷听见他这么问,面色瞬间便是凝住,微微张着嘴巴,目光定在一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我不知道。”   她宁瓷一向爱憎分明,说一不二。      当初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任性了一回,选择留在他身边,同他在一起,这个,恐怕是她这辈子自己都不敢再置想的决定了。   但是,在发现自己受了欺骗和背叛之后,她又义无反顾的离开,那时候她就告诉自己,断了就是断了,忘掉所有的一切,不要再同他扯上半点关系。      当做一场梦,梦过了,就散了。   无需多做挂怀。      可是过去那么多年,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这些日子里过的并不好,偶尔午夜梦回,想起的都是那些画面。   而直到他昨日,在那样的情况下,冒死相救。   在他护住她的那一瞬间,那心安的感觉,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铭刻住,清清楚楚。      宁淮瞧见了宁瓷眸子里的茫然,目光散散的飘着,就连自己也看不明白,宁淮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一手抬起,慢慢的落在了宁瓷的肩膀上。   兄妹俩就这么站着,顿时,陷入一阵的沉默当中。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却一直心知肚明。      “阿瓷。”许久,宁淮才出声,道:“大哥定然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她每一次陷入危险的境地,一而再,再而三,他隐忍之下,被劝着也退让过一次。   可是,事情依旧没有任何的好转。      既然是他们打定了要撕破脸,那他又何必再维持着表面上的那些假惺惺。      “大哥。”宁瓷吸了吸鼻子,稍稍的缓了下心神,才坚定了神色,道:“我想,解铃还须系铃人。”   “如果真的是她,非要不放过我,我倒想问问,她是不是一定要我死了才甘心。”   宁瓷还记得以前的时候,她是真心把舒姒当好姐妹的,因着她性子寡淡,在这皇城中,除了姐姐,很少再有与她亲近的女子。      舒姒是唯一一个。   所以当大哥告诉她,害她的那些人,可能来自长公主府,可能出自舒姒之手的时候,她是真的,半点儿都不敢相信。 35、决裂 ...   楚睿他今日猎了这虎, 便自然是心情大好, 当日晚上,便在围猎场中设办宴席,以行庆贺。   倒是热闹不已。      许将军勇猛,射虎归来, 自然是当奖赏,楚睿在宴中笑言相问,问他是否有何心仪的女子, 若是有的话, 他给做个主,也算是一桩美事。   许禄有片刻的迟疑。   但是接着,他就摇头否定。      “臣日日待在军中,同一群兄弟混在一起,哪能有什么心仪的女子。”许禄倒了杯酒, 送到嘴边一口喝下, 当时,扯着嘴角苦笑了一声。   他原本,是对宁瓷很有好感。   也曾想过,或许能得到机会。      可从宁瓷和宁淮之后的态度,他能看出来, 宁家已经,于此无意。   那他自然便不会再期待什么了。   本来刚开始,也只是想想而已,没那么强烈的心思, 如今没机会 ,就没机会罢了。      左右也没什么。      楚睿笑了笑,也没再说下去,只是接着,就把目光转到了萧青山身上。   身为帝王,自然是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观察力,而不知为何,他从见萧青山的第一面起,就觉得,他不简单。   虽然他低着头,垂着眉眼,总是一言不发,看起来,是沉默寡言却十分顺从的模样。      但是楚睿能看出,在他平静的眸光下,隐藏着让人无法抵抗的凌厉,锋芒太盛却又压的极好,灼然而起,让人能够断定,这必不是平平之辈。   所以他借着救命之恩这一由头,让他当了南中郎将。   如果说,他真的没有看错的话。      那他等着,有一日会让他刮目相看。      “朕看萧中郎将也是年轻,又一表人才,应当和许将军是差不多的年纪,不知,你可否有心上人?”   楚睿这今日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就一个劲的想给人当月老了,问完这边许禄,就将话头转到了萧青山身上。      在场的人,也就顺着楚睿的目光看过去。   这世家子弟,文武之官,还有好些的贵女,一片的下去人倒也不少,都看着皇上对这萧青山,似乎是格外青睐。   有些贵女却也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论及这男子长得实在是不错,那眉眼之间,甚至是找不出几个能与之相敌的,只是出身实在太低。   区区铁匠,连让她们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就算如今是进了军营,成了这么个小小的将领,可是也改变不了,他的出身。      萧青山却是丝毫不惧这些目光。   他当时有片刻的停顿,然后抬头看向楚睿,回答道:“回禀皇上,我已经娶妻了。”   楚睿闻言,倒是一惊。      随即,他便是释然一笑。   “那如此倒是朕多事了。” 楚睿无奈的摇摇头,似是自嘲的笑道:“那下回有机会,朕倒是想见见你的夫人。”      萧青山点点头,低头间,似是往宁瓷这边看了一眼。      宁瓷当时就坐在宁虞旁边,拿着筷子挟菜,也只是慢吞吞的将菜往嘴巴里送,低着头,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她能感觉自己所有的思绪都成了一团乱麻。   胡乱的混在一起,就连她自己,也理不清楚,找不到头绪。      只是当时人还在发怔,猛然间,她听到了萧青山说的话。   尽管他离她还是很远,又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可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的传入的她的耳朵里面。   宁瓷的手一抖。      筷子随之掉落。   落在瓷盘上,就是清脆的一声。      “阿瓷。”宁虞转头看她,却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是握住她的手,担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宁瓷怔住了。   而后好一会儿,她才摇头,回答道:“这儿太吵了,我想出去走走。”      说着,她就站起了身,从一边人少的地方,快步离开了。   倒是让宁虞看得有些疑惑。      她最近,是越发的不太对劲了。      .......      围猎场上热闹一片,可是在这之外,却是寂静的,似另一番天地。   宁瓷看着前面树下的背影,抿唇,面上的神色慢慢的凝住,走上前去,就在她身后站定。   “舒姒。”      大家都在席上,一番热闹,倒也是开心,却唯独她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这儿,看着前边,目光怔怔的,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听见身后的声音,舒姒霎时一怔,接着当时脸上就换上一个笑容,转过头来,道:“阿瓷。”   “你怎么来了?”      “里边正热闹,你不进去,就一个人待在这?”宁瓷抬头看着她,目光淡然无波,也只静静的说着,让人无法看透她的情绪。   “你不也是出来了吗?”舒姒依旧是笑着的,弯着唇角,眼底也是笑意浮现,可偏偏是这欲盖弥彰的模样,让人想看清她眸子里,更多的东西。      这几年来,她把自己藏的越来越深,也伪装的越来越好。   当经历了劫后余生,宁瓷每每看见她这样心无芥蒂的笑容,就觉得特别的讽刺,她好像可以依旧像以前那样在她的身边打转,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天越来越冷了,再过段时日,怕是要下雪。”   地上已经凝了冰霜,铺的雪白的一层,寒风也呼啸在这山林之中,萧瑟而过,宁瓷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抬头,目光就投往那一望无际的山林当中。      “八岁那年,也是冬天,我记得也很冷,那时候,我和爹娘闹脾气,跑出来,便在这山林中,迷失了方向。”   宁瓷说起往事,眸子微微的眯起,看向前方,仿佛是当初的那一幕,又出现在了眼前。   “你和我一起跑出来,说是皇城无聊,想要出去看看,结果.......我们两个就在林子里,挨了一夜的冻,第二日被找到的时候,都冷的没有知觉了。”      孩子之间的感情,总是最单纯的。   在那样的寒冷之中,她们找不到栖身之所,便只能是忍受着冰凉入骨,可是在那彻骨冰凉中的一抹相互依偎的暖意,却让人至今记忆深刻。      明明她一直也对她那么好,那些真心相待,她能感觉出来不是假的,可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便都改变了。   她早就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舒姒了。      “都好久以前的事了,你不说,我差点都快忘了呢,那回,确实是太任性了。”舒姒笑了笑,稍稍侧过身去,许是因为寒风太盛,直直的吹着,有些难受。   宁瓷收了目光回来,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却是面上没有半点波澜,面色一点一点的,凝了下来。   “舒姒,你真的觉得,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得偿所愿吗?”      宁瓷这话一出来,舒姒便是瞬间白了面色,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她没想到,宁瓷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和我,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而你把所有的算盘都打在我身上,真是可笑......如果说当年你尚有那么一个可以让人信服的理由,可现在,就是完完全全的荒唐。”   宁瓷看着她说出这些话,目光凌厉,没有半点儿的闪躲,甚至是那嘴角的嘲讽之意,都清清楚楚落在眼里。      她宁瓷,一向爱恨分明,对她好的人,她会加倍的还他的好,但是若伤害她的人,她也必定不会,再有半分留恋。   更加不会放过。      “凭什么?他凭什么一门心思的在你身上,即便我对他那么好,他都看不到,甚至,还要我来当你们之间的月老。”   舒姒被宁瓷的话给激到了。   她咬着牙,说出这些话。      于她而言,安复临一直都是心里的一个梦,因为太过美好,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一日一日的,让执念更加的深重。      可是现在既然她都已经知道了,那她就不必要再装下去。   这几年来,她明明嫉妒她,讨厌她,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其实这么久下来,她也真的是很累。   “我讨厌你,真的很讨厌你。”      舒姒一字一句的说着,咬着唇,眉间皱起,那其中的厌恶,是当真不假。   这才是真正的,没有任何虚假和隐藏的她。      宁瓷退后一步,再抬头,却是笑了。   “你与他如何,与我无关 ,但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想害我性命,我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三年前是为了宁家,再加上当时没有那个心思,才选择了与舒姒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可是到了如今,她依旧想要她死。      凡事有一便有二,再之后,莫不能再有第三次和第四次。   她宁瓷没有那么多条命来让她害,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有幸活下来。   哪怕她知道,她现在,是没有任何的把握,能把她舒姒怎么样的。      可是现在如何,不代表之后。      “舒姒,你应该知道,我宁瓷不是软柿子,要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若真把我逼急了,那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今日,就把话和她说清楚了。   免得日后,让她分明是那么讨厌她,还要日日演出一副同她关系好的模样。      她都替她嫌累。      宁瓷说完,便是转身离开。      舒姒站在树下,看着她的背影,咬着牙,目光间的狠厉,就转为了凄凉。      忽然想起,那一日安复临同她说的话,说他真的很喜欢宁瓷,从见她的第一面起。   因为她,他可以等待,可以不顾一切。   天知道那个时候她听了那些,有多难受,心有多疼。      一点点筹划了这么多年,她绝不可以,前功尽弃。 36、往事(3) ...   在心里埋了三年的话, 今日说出来, 反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宁瓷清楚的知道,舒姒她这个人,要做什么事, 就一定要做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都要达到她的目的。      她一旦偏执起来,那也真的是让人无法想象的。   完全不知道接下来, 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只是宁瓷也不在乎。      她才不会, 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舒姒身上,至少现在,她不值得。      那边席上的声音还是偶尔的传过来,宁瓷一个人待在营帐里,却突然有些困了。   天色还早呢, 她本是想着, 再去看看阿弃。   但是当时坐在软榻上,不知不觉,竟就是睡了过去。      ......      她又梦到了在千阳的日子。      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山上的空气,带着绿草的清香, 缓缓伴风而来,拂在身上,是阵阵清凉和香甜。   大概那就是她总喜欢站在风口的原因。      她住的房间地势偏高,站在门口, 往外眺望,几乎是能将整个一片的地方都收入眼底。   再往外看去,就是一望无际的青山,辽阔无比,让人只觉得,心神开阔。      宁瓷收了目光回来,闭了闭眼睛,然后,睁眼,随着声音 ,看向不远处的操练场。   他穿了一身黑色镶红纹素边的衣裳,一身劲装,剑眉星目,便是无比凌厉,而身上还披了一件虎皮披风 ,拿着弓箭,转身,披风扬起,箭便是飞快射出。   那箭稳稳当当扎在了靶子红心的位置。      他的伤,应当已经好了吧。   宁瓷看着便想......都可以练武了。      可那一刻宁瓷这么想着,同时,竟是看得有些发呆。   在她眼里,最崇敬的男子,向来就只是大哥,大哥他骑马,练武,都是英姿勃发,无人能比,可是这时候,她竟私心觉得,眼前的这个,要比大哥更好看。      自从上回他说要送她下山却遭遇意外之后,已经又过去有十余日了,期间,因着他的伤还没有好,她也就一直没有提,要再下山的事。   因为她知道,这一下山,许就是再也见不到了,而他又救了她的命,不止一次。      所以她想着,等他的伤好了,她再离开。      而且这些日子,她也再没有看见那个女子。   救好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完全就是,再看不到半点的踪迹。   但宁瓷也只是有稍许的疑惑,倒也没有,再过纠结于此事。      就在这时候,萧青山突然转过了身,抬手,一拉弓箭,那箭身划空,凌厉而过,直直的朝着宁瓷这边。   挨着她的身子擦过。   倒真是把宁瓷给惊吓到了。      那箭头尖利,在那一刻,与她咫尺之近,差点让她以为,是要射在她的身上。   “外面风大,你出来干什么?快进去。”他扬声发问,声音沉重,掷地有声。   面上,有隐隐的怒意。      虽然宁瓷知道,他没有恶意,可每每只要见到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还是会觉得害怕,会觉得心惊胆战,颤晃不已。   就像刚刚的那只箭。   他毕竟是土匪头子,喜怒无常,若说在那一瞬间他想要她的性命,那宁瓷也是相信的。      “我不冷。”宁瓷摇了摇头,当时看见他眉头凝的更紧,心里面下意识的一慌。   这人说话,是有让人不容反抗的强势的。      宁瓷顿了顿,还是转身,走进了房间。   关门的时候,她注意到门上插着的那只箭,是他刚刚射过来的,竟是差点,就将整个门射穿。   这么远的距离,都甚至有这么大的力道,若是射在了人身上那还了得,所是宁瓷越发的觉得,他这个人,是不好得罪的。      那日晚上,桌上有一桌子的菜,比起平日不知丰盛多少。   萧青山说今日早上新猎到了一头鹿,这鹿肉极其鲜嫩,让她也尝尝。   他手上有伤,但只是细微的一些小水泡,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可是宁瓷大概能认出,这手,是沾了热油,才是如此。      于是她有片刻的发愣,接着便再没有任何犹豫,夹了好几块鹿肉到碗里。   慢吞吞的嚼咽着。   “你的伤应该好了吧?”      她想起今日看见他练武来着。   萧青山的神色有霎时的凝住,随即恢复如常,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看着桌上的鹿肉,淡淡问道:“好吃吗?”   宁瓷垂眼,笑了笑。   “好吃。”她回答。      既然是他花了时间和精力做的,一定希望她能吃下去才是,她总不能拂了他的面子,说不喜欢。   宁瓷本来是想说,她真的不能再拖了,都这么些时候,无论如何,她都该离开了。   既然他的伤好了,那她也就能安心离开。      宁瓷嚼了两口,将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接着刚想开口继续问,他却忽然放下筷子,站起了身。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着,他快步离开,几乎是没给宁瓷一点儿反应的时间,就已经出了房门。   倒是把宁瓷弄得有些疑惑。      总觉得他是在故意,躲避什么。      ......      晚饭那顿,由于吃的有些过于油腻了,又吃的多,宁瓷身子便不是太舒服,心口一阵阵闷堵的慌,所是晚上在窗边站了许久,直是待到好受一些了,才准备就寝。   只是才闭上眼没多久。   迷糊间,耳边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宁瓷心里一惊,当时睁开眼,却是一张脸出现在眼前,近在咫尺,猛然放大。   倒真是把宁瓷吓得不轻。   她当时就起身了来,挪着身子往后退,一声差点就喊了出来――      当时间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萧青山。      他就闭着眼睛躺在她身边,身上衣裳还是完好的,连披风都没有脱下,紧皱着眉头,似是忧愁极了的模样。   同时,宁瓷还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他喝醉了。      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喝醉了,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宁瓷方才的心慌缓和过来一些,接着就在想,要怎么把他弄走。   她从床尾下来,手足无措的看着这么一个大块头躺在哪儿,她自己也知道,就依她的力气,是完全不可能拉动他的。   半点儿都不可能。      算了,让他躺着吧。   反正这是他的地方,他爱躺哪儿躺哪儿,大不了,她离开就是了。   宁瓷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旁边拿过自己的外裳,往身上一披,当时转身正要离开,却是身后一只手伸出来,突然就抓住她的手腕。      两指间,力气极大。   他死死的扣着她的手腕,那力道像是生生要把她的手给捏碎了,宁瓷感觉到腕间的那股疼痛,咬着牙,皱眉,便是半点儿都动不了。   “你放开我。”      她真的感觉,都被他捏得失去知觉了。   宁瓷转过身去,另一只手伸过去,想将他的手掰开,可是还没有用力,就听见沉沉的一声传来。   “不走,就不可以吗?”      他的声音嘶哑,厚重的像是压了许久的话,特别是其中浓浓的哀痛,带着些不易为人所察觉的绝望.......这是在一向冷然的萧青山身上看不到的。   “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了,为什么......就不能留下呢?”   他越说,手上力气就越大,疼到让宁瓷觉得,头皮都隐隐的发麻。      “你放开我。”她使力挣扎了一下,声音都已经带了怒意了,猛然一下,宁瓷感觉自己的手都要断了。   但还是没有挣脱开。   却是在这时候,萧青山睁开了眼睛。      他眸子尚不清明,蒙上一层雾气,抬眼,见宁瓷皱着眉,倒正不明所以,她却是疼得快哭出来了。   “你放开我。”   萧青山一愣,察觉到什么,马上就把手给放开了,抬头看她,倒还有些慌张,问道:“我弄疼你了?”      他翻身而起,托起她的手腕,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还是看见了那一道红痕,萧青山面上一紧,当时那紧张担忧的神色,却是让宁瓷十分意外。   宁瓷没有说话,只是想起他方才醉酒间说的那些话,心里就砰然的厉害,呆愣愣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抬头,两人目光对上。      似乎是隐约间想起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萧青山的神色瞬间有些怪异,眸间冷意渐深,道:“我方才,说什么了?”   “我――”宁瓷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萧青山已经起身,咬牙,道:“不用说了,我明日就送你回去。”      “安安全全,把你送到家。”   他晚间多喝了些酒,脑袋迷迷糊糊的,本就已经不太清醒,再加上这么一下的站起来,步子虚晃,竟是不太稳当,隐约间,后背似是有鲜血溢出。   他身上总是有伤的。      只是上回的,比较严重,一直都没好完全。   这才走了两步,人就往后倒。      宁瓷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他。   只是她的力气太小,完全扶不住他,再加上他块头大,一身的重量猛然间没了支撑点的压下,就压着她往床榻上倒去。   闷然一声。      这床上虽是褥子厚,却还是撞的后背生疼,宁瓷眉头皱起,咬着牙缓过那一阵,再抬眼,便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 37、往事(4) ...   宁瓷的心无来由的慌了。   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就好像是心里边揣了一只兔子, “砰砰”的跳个不停,似乎是只要她一张嘴,就会从她的嘴巴里蹦出来。   而且脸颊,也微微泛红。      许是离得太近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 还有他鼻间呼出的热气,带着酒的味道,扑在她的面上, 让她觉得脸上实在热的厉害。   而他眉头紧皱, 眼睛眨也不眨的,就这么看着她。      那眸子很黑很深,一望不见底,可是在那片幽深之中,却只有那唯一的一个人影。   陷入进去, 就好像世间唯有眼前的人存在一样, 在那一刻,再看不见其它。   萧青山整个人都呆怔住了。      宁瓷的手还搭在他的背上,在这心慌的感觉中找回一点儿的意识,动了动身子,想从这尴尬的境地中抽身出来。   可是当时手上却是碰上一片濡湿, 隐隐有鲜血的味道传来,宁瓷一惊,头轻轻往上一抬,猛然间, 碰到一片温热。      待宁瓷反应过来,自己的唇已经落在了他的嘴角,瞬间心跳得更加厉害。   而他当时似乎尝到了什么味道,唇瓣动了动......那气息在脸颊旁,越发明显,让人的脑子里,已经失去意识而无法思考。      宁瓷在慌忙之下,使了力气就把人一把推开。   他的身子好像失去了力气,有些软绵绵的,竟是叫宁瓷给推开了,她站起身,又气又急。   抬眼却看见眼前的人已经晕了过去。      宁瓷一跺脚,咬着牙,当时也真是无奈。   这都什么事啊!      宁瓷真的就很疑惑了。   那么强壮的一个人,说晕就晕,看起来还不是醉了,是真的晕过去了,而她查看了伤势,竟发现,之前给他包扎的伤口,又裂开了。   按理来说,是应该快好了呀。      怎么可能会越来越严重,似乎是比之前的疤还要大,看起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再愈合了。   宁瓷也就对这一点,十分的费解。   怎么都想不明白。      只是她也没有多想,她帮他又包扎了一下,然后出门,想着,在隔壁房间先将就一宿。      只是在宁瓷脑海里一遍一遍浮现的,就是刚才的那一幕,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挥之不去,好像在猛然间,扎了根一样。   从来都没有过的。   若是还在皇城里,那她会觉得,萧青山这样的人,完全不够入她的眼。      不管他是不是有一身的本事,不管他是不是长得好看,但只要出身不行,就足以否定一切。   可就在刚刚那一刻,她扪心自问,她是没有半点觉得排斥的。      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里朝夕相处,让她对他也产生了信赖的缘故吧。   宁瓷觉得,也只能这样解释。      ......      萧青山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睁眼,意识依旧迷离。   他有些不太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事了。   果然不该喝酒。      一喝多了酒,脑子就容易糊涂,糊涂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现在让他想,真是一星半点儿都不记得。   只是当时看到床沿上有一片血迹,他下意识的身后往自己的后背摸去,却发现,是已经包扎好了的。      脑海里有几个画面一闪而过。   很快,让他完全抓不住。      接着他发现,这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隐约他好像能够想起,昨晚他是真的醉的一塌糊涂,走到这边来,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进了这间房。   似乎还说了什么。      可是――      萧青山接着就发现了什么。   阿瓷不在!      这是她的房间,他躺在了这儿,躺了有整整一晚上,那她呢,她去哪儿了?   难道是......离开了?      他面色一紧,当时起身下床,顾不得身上的伤,就快步的往外走了。   这么些天来,他一直都清楚的知道,她之所以还会留在这儿,没有提离开的事,是因为担心他身上的伤。   只要他的伤一好,她就会离开。      所以这些时日他甚至在想,是不是他的伤永远不好,那她也就不会走了。   明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可笑,也十分的不切实际,甚至是.......很荒唐。   但他却还是做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竟是第一次有到这样的境地。   只是他不想她离开,他喜欢她,想让她一直留在她身边,这样的想法存在他脑海里是如此迫切,呼啸肆掠,直到将整个人都侵蚀。   可笑他却不敢将这些说出来,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他确实有些笨。      他一路往外而去,只匆忙的寻过了一圈,却都是不见人影。   这个时候,天尚是蒙蒙亮,整个寨子里还是一片寂静,他当时站在那处,顿了好一会儿,然后往大门跑去。   守在门口的人说,没看见有人出去过。      他真是一时慌了心神,才会连最基本的思考没有过脑子,这大晚上的,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就下山去,先别说她根本走不出去,也实在没有理由,连说都不和他说一声。   所以当时想到这儿,他就往回走了。      远远的似乎看见一个身影,从门口出来,他定睛一看,心中一喜,当时快步的跑过去,到跟前,发现真的是宁瓷。   萧青山一把抱住了她。   “我以为你走了。”他舒了一口气,声音中,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忽然就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接着注意到她身上披着披风,穿戴整齐,像是要去做什么的样子,他心一紧,手上抱着人的力道也大了许多,说道:“阿瓷,你就留在这好不好?”   他之前不敢说,是因为没有勇气。   同时他也知道,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定然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想来,是看不上他这样的乡间之人的。      可若是她真的走了,他就是后悔也来不及,在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   错过了,再后悔,也没用。      宁瓷这猛然间被他抱住,一愣,两手就这么伸着,无处安放,只感觉他抱得越来越紧,让她几乎连喘气的余地都没有了。   只能尽力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闷死了,你放开我。”   他一顿,就急忙的把她放开了。      “阿瓷,你留在这儿,我和你成亲.......只要你可以留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要什么,我也会尽力的都给你。”   他握住她的手,声音是本能的冰冷,一字一句十分沉重,但是语调发颤,能听出来,他的那份小心翼翼。      宁瓷抬眼,看见他眸子里隐约闪着泪水,忽然间,心就慌了。      留下.......      他要她留在这儿,还要和她成亲......她听了,是真的觉得意外的,他这样一个人,竟有这样的一面。   可是,这儿不是她的家,也没有她的家人,她怎么可能留在这儿呢,就算是暂时的留下,那也绝不可能,待一辈子。      当时宁瓷的心里,是这般想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可是鬼使神差的,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在那个时候,她看着他,竟然点了点头。   他眸子里那一刻的喜悦,就像得到世间至宝,任旁如何,都再无法比拟。      再之后回想起来,宁瓷完全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她就是忽然想起,那刀剑挥向她的时候,他挡在她身前,救了她性命的那一幕。   记忆深刻,无法忘怀。   平生便再没有哪个时候,能让她记得那么清楚了。      ......      宁瓷这十几年来,做过让自己都惊讶和难以置信的决定,怕也就是和萧青山成亲了。   仓促,却果断。      这个地方,说起来与世隔绝,又是风景极好,不像皇城里那么压抑,有时候待着,会让人觉得十分心情舒畅。   暂时的,能忘记那些让人烦恼的事。      而且她这一段时日,也确实过的很开心。   他待她很好,是真的很好,她说什么都应着,甚至是每日都亲自给她下厨,只是他这个人性情便向来是阴晴不定,又常常冷着脸,几乎没什么笑容。      在那段时间里,她的理智也告诉她,她姓宁,是宁家的女儿,是国公府的小姐,她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这儿的。   躲避和贪恋一时的欢欣,皆不是长久之计。   大哥还在找她,家人还在等她,她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也知道,他们现在,一定很担心她。      她不能再任性下去。   所以她想,或许可以,和他一起离开。      大哥待她那么好,向来什么都依着她,只要她开口了,就没有不应承的。   到时候,只要有大哥帮她,那他的身份出身什么的,都不成问题,回到皇城,也照样可以好好的。   只是,是她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有些事情,分明没有那么容易的。   这些,也是她到之后,才明白的。      .......      宁瓷醒来的时候,是深夜。   周围都是漆黑的一片。      只有营帐里还亮着一盏灯,闪着微弱的光亮,随着漏进来的些许凉风,微微闪动。   脸颊突然有些发凉。   带着咸意的泪水留到了嘴边。      自从逼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以来,她都已经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再入梦来,竟是每一幕都记得如此清晰。    38、泼妇 ...   从西山回来, 又是一路舟车劳顿, 临近傍晚时才回到了府里。   宁瓷已然疲怠的不行。   那外头风大,又冷,马车里就算起了炉子也比不上府里头的地龙暖和,还总是透风。      所是一回府里, 她就匆匆回了房间,想着,得先好好休息了才是。      只是才进门, 管家就寻了过来, 眉头紧锁,说是有件事,得告诉宁瓷才是。   偌大的宁府,因着这只有宁瓷这一个主子是经常在的,内外事务, 虽有管家处理杂事, 但多少,她是要管着一些的。   大事定夺上,宁淮也说了,全凭她作主。      只是她才回来,管家就火急火燎的找过来, 宁瓷倒真想不到,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小姐,说大事倒也算不上,就是有些棘手, 得问问您的意见。”   宁府的管家姓杨,在宁家当管家,已经二十余年了,当初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成亲的时候,他便在了,这么多年,也一直是尽职尽责。      宁瓷还是很相信他的。   “你说吧。”宁瓷有些累了,坐在小几边上,揉了揉头,示意让管家说下去。      “您走后不久,就有一位妇人来府里,说是您欠了她的银子没还,而且还张口就要五十两,我当时想着,这事也不太可能,就没理会。”   杨管家他自然不是糊涂人,不然也不能在这 宁府里待这么久,看那妇人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十有八九,就是胡说八道的。      再说了,他家小姐怎么可能欠她的钱。      可是谁知道,她竟是锲而不舍。   宁瓷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是日日都来,那泼妇劲,简直是闹得不能再凶了,就差在地上打滚,要死要活个没完了。   可再怎么样,杨管家也不能就这么便把银子给她,只是让守卫驱赶,她便哭喊,大叫,说仗势欺人,没王法。      “这可不,您这才刚刚回来,她在外面,又闹起来了。”   管家叹了口气,十分无奈。   显然已经是被折腾的够了。      那人闹腾的能力,实在是上乘。      “欠她五十两?”宁瓷皱眉,自然十分疑惑。   她完全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这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讹钱都讹到卫国公府来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一点儿道理都不讲。      说实话,宁瓷都有些好奇了。   “我出去看看。”      ......      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此时就在宁府大门口。   她双手叉着腰,瞪着眼睛,一副十分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管门口站着的下人,对着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守卫,看在眼里,竟是一点儿都不惧怕。      “还堂堂国公府呢,仗着权势就能欺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了吗,真是在天子脚下都没王法了!”   妇人气势汹汹,扬着声音,音调也是十分的尖利,这副模样看在旁人眼里,倒真是要觉得,她是占了理的。      正说着话,妇人上前一步,张口正要继续,大门打开,就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时那妇人抬头,话就凝在了喉咙口。   这女子一身锦衣,珠围翠绕,这通身的打扮,便是不凡,而一副面容清冷,霎时间凌然压人,竟是让人的心,没来由一颤。      妇人当时便晓得。   这是贵人。      只是她这面容,倒是有些熟悉。   妇人当时疑惑的看了两眼。      宁瓷刚刚出来,也都听见了她说的话,只是此时人在眼前,她这么一看,却是并不认识。   “你说......我欠你钱?”宁瓷缓缓出声,虽是带着倦意,但是那股天生高高在上的气势,却是半点儿都没有少的。   “你倒是讲讲,我何时何地,又为何欠了你的钱?”      乡野妇人,本就什么都不懂,空有一腔孤勇,只冲着银子来,想着这是个好机会,一定要把钱弄到。   “要不是我,那孩子早就死了,分明说好了,把孩子送过来就给钱,现在倒好,人送过来了,银子倒是被你们赖了,一分都没给。”   妇人咽了口口水,话语依然尖利,但相较之前,已然弱去了不少。      这妇人,便是那罗赵氏。   先前阿弃说让他们把他送去国公府,还说里头的人会收留他,刚开始她是不信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国公府竟真将那男人的孩子留了下来。   可是罗子菱回来,却是两手空空,别说银钱,她是半个铜板儿都没见着。      当时就给罗赵氏气着了。   只是毕竟对方是国公府,他们一介平民,倒是没有足够对抗的能力。   直到几日前无意间看到,这卫国公府的人,待那孩子,似乎还挺好。   这便让她起了心思。      回到家她是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是她亏了。   那可是国公府呀,里头住的是顶顶贵人,那随便个几十两银子的,对他们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事吧。      “孩子.......”宁瓷乍听她这么说,还没反应过来,但是也只一会儿,她就明白了,她指的是阿弃。      她似乎记得,那日是位姑娘带他来的,当时她也没没想到有什么,把阿弃留下后,就让那姑娘离开了。   倒是连其中的缘由,都没有问过。   真是没想到,能闹出这么一出来。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给银子?”   这妇人除了泼,倒也没其它什么了,这个样子看在她眼里,她只会觉得可笑,至于她刻意装出来的那股凶意,却是全然唬她不住的。      “那孩子在我家吃,在我家住,他爹扔下他走了,我还好心好意的把人给送了过来,要不是我,他早就饿死冷死了,难道拿银子就不应该吗?”   妇人瞪着眼睛,还想让自己看起来更理直气壮一点,只许是天生在身份上便同这贵人差之一等的缘故,以往的那股劲儿,倒是又弱下去不少。      “放肆。”绿萝喝了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直接就朝那妇人身上抽去,当时罗赵氏看着那鞭子抽过来,瞳仁紧缩。   只是那鞭子挨着她脸颊划过,却是半点儿没碰在身上,然后抽在地上,闷然一声,带起一地尘埃。      饶是如此,也将她吓了个半死。   当时脸都白了。      还有话咽在喉咙里,想说,却怎么都说不出,一只手抓着衣角,发颤个不停,那双腿发软,似乎都快站不住了。      “在国公府,轮的上让你大呼小叫吗?”绿萝声音厉然,一字一句,就像带了刀子似的,气势满满。      宁瓷朝绿萝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开口,对管家道:“拿五十两银子给她。”   她今天实在是累了,不想同这样的人多做纠缠,简直就是浪费她的时间,既然她说是她送阿弃回来的,又要银子,那就暂时给她好了。   至于事情究竟如何,那等她弄清楚了再说。      宁瓷说完,给了绿萝一个眼色。   绿萝马上意会,点了点头。      ......      那罗赵氏揣着银子回家的时候,真是高兴得嘴巴都快扯到耳朵边上去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五十两银子,来的如此的轻而易举 ,于她而言,简直是没费什么力气,白花花的银子,就直接到她手上了。      她揣在怀里,都舍不得拿出来,一路上还小心翼翼的,生怕叫什么不轨的人给抢了去。   然后一回到家,进屋关门,就朝着柜子那头冲去。   罗子菱发现不对劲,便是跟着过来了。      “娘,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罗子菱一眼看见,自是大惊。   “你小点声。”罗赵氏回头瞪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拿银子出来,然后,一个一个的要往衣柜里送。   “这贵人钱多,压根不算什么,我说你傻吧,都去了府里了也不要钱,不然,我哪里还要白白跑这一趟。”      但其实罗子菱是觉得,先前拿的三两银子,已经够多了,这送人过去,也只是举手之劳,怎么好意思,再拿人家这么多钱。   就算人家府邸不在意,可是她在意啊,毕竟是这么多银子,拿了,她于心不安。      “还是还回去吧 。”罗子菱虽知没用,但是看着那些银子,还是出声劝了一句。   “你这死丫头,拿不到也就算了,还让还回去是什么意思?”罗赵氏护着那银子,笃定道:“这绝对不可能!”      可是五十两银子呢!      罗赵氏正说着,手上动作一顿,忽然间想起什么,自顾的疑惑道:“我怎么觉得,那那宁小姐同那孩子......长得有点像呢?”   “你上回去,见到了那宁小姐没有?”罗赵氏突然就这样问了一句。   罗子菱摇头,回答道:“没有。”      她上次就在外面等着了,并没有进去,后来有侍女来传话,说是让阿弃留下,她便可以离开了。   自然是没有见到什么宁小姐的。      罗赵氏目光慢慢凝住,回想起刚才自己所见到的,再是那孩子的脸,便越发觉得,他们两个人,十分相像。   她第一次见那孩子便觉得,他不太像他爹,眉眼之间,应当是更像他娘的。   难道说......      “那宁小姐,应当还没有成婚吧......”罗赵氏暗自嘀咕着,脑海里突然便升起一个想法来,有些荒唐,却也让她十分讶异。   本来她是拿了银子就很满足了,可许是这回如此轻易拿了五十两让她尝到了甜头,便想着,若是还有其它的把柄让她攥在手里,那日后银钱,岂不就源源不断了吗。      人总是贪心的,得到了这些,之后,却还想要得到更多。      “不行,我还得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才是。”罗赵氏将柜子关上,然后神神叨叨的转身,往外走去了。      罗子菱喊转身了一声“娘” ,想把人叫住,可是见她没反应,当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萧大哥人那么好,她娘却总想着要怎么在他身上弄钱,罗子菱只是觉得,这样子,有些太对不住他了。 39、柔情 ...   绿萝的行动速度倒是挺快。   不到一个时辰, 就带了消息回来。      “就是城南边郊处的农户, 姓罗,没确实什么背景,早十几年前就住在那儿了,就只是普通农户而已。”   那妇女如此泼辣, 在国公府面前也能嚣张成那样,便知是无知之人,空有一腔蛮勇, 想来之前, 也不晓得都做过什么不堪的事。   对阿弃,定然是好不了。      “那处周围的人家不多,不过我也让人打听了一下,得知那罗赵氏脾气不好,贪爱钱财, 最是斤斤计较。”   绿萝她的性子要强势一些, 又因着从小习武,看不惯的事,便不大能忍受的了,有时候,动了武力, 就是难免的事了。   而且大将军是日日嘱咐她,让她一定要照顾好小姐,她自是要做到的。      “这样的人,最怕就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然后,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子。”宁瓷撇着嘴角轻轻说了一句,然后给了绿萝一个眼神示意,道:“你多注意着点。”   绿萝明白她的意思,便是点头,应下。      “不过小姐......我刚刚回来的时候......”   绿萝说完了这桩事,又想起什么,当时支支吾吾,似乎是有话要说。      宁瓷实在是已经累了,看着外面天已经完全黑到了底,只想也不能再拖,便无奈的摆摆手,道:“你说。”   “奴婢方才进府的时候,似乎看见一个人影,翻了进来。”   绿萝她心思警觉,一向如此,若不是进来的时候放慢了步子,也不会那么容易察觉到有人,当时还正想追上去的,只是那人动作太快,只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人影。      绿萝当时心里一惊,只想着莫不是又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差一点,都要叫守卫了。   可是下一刻她就反应了过来。   看那身形倒是熟悉,她大概,能猜到是谁。      只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和小姐说罢了。      ......      宁瓷往阿弃的房间走去。   就在一个院子里,隔得确实是不远。   但也不近。      毕竟她的院子也不小,东南西北各间,还要穿过这一条过道,转弯,然后才到阿弃的房间。   在外边的话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确实是有些招人显眼了,所以去西山的这一趟,一直都是宁淮带着阿弃,自然也没怎么让他露面。      宁瓷本来是想着,明天早上和他一起吃早饭的。      房间里已经暗了下来,漆黑的一片,初听着,似乎是没什么声音,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阿弃这时候应当是已经睡着了。      但是门口却是留了一条缝,没有关紧。   宁瓷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对着些微弱的光线,往里头看去。      就这一点微弱的光亮,她能看见一个身影,坐在床前,侧着头往下面看,那坚实的背影,在刹那间让人觉得,只如此这般,便能为人挡去一切的风霜。   他就这么坐着,有好一会儿的时间。   一动未动。      宁瓷也就随着看了这么久,只是在那一刻,心底似微有动容。   她当然知道那是谁。   除了萧青山,还会有谁。      她也知道,他对阿弃是真的好。   从他的眼神和态度,就能充分的看出来。   大概这样的他和记忆中的他,有些许的不一样吧。      此时落在她视线里的画面,并不清晰,甚至是模糊的只能依稀看见一个轮廓,但是她却觉得,在他的面容上,有难得见到的柔意。   原本硬朗坚毅的五官,在这一刻,似乎慢慢的柔和了下来,让人看了甚至觉得.......很讶异。      然后,萧青山站了起来。   他俯身,理了理方才被自己坐皱的地方,然后又仔仔细细的,将被子掩好,不露出半点儿的缝隙来。   这天挺冷,而且这几日寒风刮得正盛,虽然屋里有地龙在,暖烘烘的,但是于萧青山来说,这些行为,都已经成为了习惯。      怕阿弃会着凉。   他年纪毕竟这么小,身子比不得他的。      萧青山接着又过去,检查窗户,一一的,关的严实了。   宁瓷一愣,看着他转身,当时便是退后一步,抬腿正要离开,门却已经打开――   她来不及再有下一步的动作,而他一脚,便是踏了出来。   看见宁瓷,他也是目光一顿。      当时间,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      宁瓷有些慌张。   视线闪烁,便是不敢抬眼去看。      自从那日他救她回来之后,说起来是没有再见过面的。   她知道他伤的很重,因为那些伤都是她亲眼看到过的,就连自己看到了也觉得胆战心惊,只是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哪怕是担心,也是憋着,未曾表现出半分。      只是让绿萝,去打探注意着他的情况。   绿萝回来同她说,说他没事。   整个人就好像完全没受过伤一样,半点儿事没有,不仅照样骑马骑射,而且还依皇上的话,同他比了武,甚至是占了上乘。      那么严重的伤,竟是好的那么快吗.......   宁瓷自然觉得疑惑。      “阿瓷,外面风这么大,你怎么站在这儿?”萧青山的第一反应就是今天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这里又是风口,而阿瓷之前本就受了寒,再这么待着被冷风吹,那一定是伤身子。      黑暗之中,看得并不清晰,而宁瓷也不敢完全的抬眼,只是觉得,他面色有些疲惫,没有太多的血色,但是步子沉稳,又不像有事。   这真是让人看不明白。   不知道是他真的已经没有事了,还是一直都在撑着。      萧青山见宁瓷不说话,心里一紧,便就握住了她的手。   宁瓷确实是因为在外面站得久了,又出来的匆忙,只穿了外裳,没有披披风,两手间,是十分冰冷的。   他把她的手放在掌心,紧紧的握住,一双大手,正好把她的手全都包住,粗砺的指腹慢慢摩挲,只是想给她暖暖手。      而宁瓷还在发怔间,便感觉到有一股热气 传来,然后,团团将自己的手给围住了。   却是刚才因着站得久,她的手是冰冷的,只是已经冷了没了知觉,便是连自己,也没怎么察觉。      这股火热,像是陌生,又十分熟悉。   记得以前的时候,她畏寒,却又总想去外边吹风,呼吸山间的空气,而他总是全程护着她,一刻也不放开的握着她的手,在那个时候,她便往往感受不到半点儿寒冷。      甚至是温暖的。      只是这样的温暖,真的是很让人贪恋的。   但宁瓷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眸光有霎时的慌张,然后,小小的后退了一步。   她还是不愿意离的他太近。      喉咙微动,她开口,声音便不似之前那般淡然,但是却是有一股,硬撑出来的淡定。   “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她当时,便有些如释重负。      她早就想说了,可是说不出口,又没有机会。   “谢谢你,救了我。”   她说的,是在西山那一回,他救了她的性命,可以说若不是有他,今日就不会还有宁瓷站在这儿。      只是他救她,为她受伤,又何止这一次。      “阿瓷,你同我不用说这些。”他见她将手收了回去,目光一顿,却还是担心她,便是解开了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动作很强硬,压着她的手,完全都不让她有一点儿动弹的机会。   “外面凉,你穿着,不然又受冻了。”      他的话语也是生硬。   可是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的性子如此,有时候,难免的柔和不起来。      宁瓷低头看了看这披风,抿了抿唇,也就没有再说话了。   披着这披风,似乎还能闻到有他身上的味道。      “我只是来看看阿弃。”   萧青山沉声解释了一句。   他是没办法不担心阿弃的,毕竟这三年以来,他们都是相依为命,从来没有分开过。   不亲眼的看看他,他心里总归是不放心的。      说完,萧青山看了宁瓷一眼,眸光灼热,然后,便要离开。   “你的伤――”宁瓷忽然出声,可是话到嘴边,又是欲言又止,顿了顿,才继续道:“都没事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他表面上好好的,但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      只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儿不对劲。      “没事。”他摇头,便是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是说完这话,他却是眉头微皱,当即感觉到什么,抬腿大步往前,就是很快的离开了这儿。      直到出了国公府,萧青山一直凝着的面色才有了变化,猛然咬紧牙关,眉头紧皱。   又往前走了几步,脚步都有些摇晃,他扶着一旁的墙,这么死命的撑着,才让自己没有往下倒。   他也是普通人,也不是铁打的身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更加又经历了那些,怎么可能,半点儿事都没有。      实际上,并没有好上太多。   只是他并不愿意让旁人知道,不愿让别人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更加不想让阿瓷知道。      他为她做的,都是心甘情愿,都只不过,是希望她可以好好的,而不是籍此,来获得她的关心和怜悯。   也或许,她根本就不会有。      毕竟有些事横亘着,便是造成了太深的伤痕,再加上,其中又经过了这么多年,无论是怎样的人,在时间的流逝中,都会变得生疏的。   但是他愿意等。   等那些失去的时间,一点点被挽回。 40、心疼 ...   入了冬, 寒意更甚。      这屋子里暖烘烘的, 如同春日里一般,门窗紧闭透不进半点儿的风,就算只穿着一件单衣也不会觉得冷。   可这样的暖和,却是让阿弃没有太大的实感。   许是因为以前, 他都未曾感受过。      一路风霜,居无定所,能有住的地方, 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至于其它,便完全可以不予计较。   而且于他而言,世间最温暖的地方,就是在爹爹的怀里。   他会为他,挡去所有的寒冷。      阿弃睁眼, 从床上坐起了身。   当时间目光有些茫然, 左右看了一圈,可是屋子里却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是做梦了还是什么。      他昨晚,好像看见了爹爹。      阿弃从床上翻身下来,因为身高不太够, 扒拉着床沿,一只脚尽力的往下蹭,倒是慢吞吞的。   昨天坐了一天的马车,他头就有些晕晕的发胀, 所以一沾床就睡着了,然后今天早上,却是醒的也晚。      外屋传来些细微的声响,似乎是有人推门进来,隐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弃意识到什么,转头过去,兴奋道:“爹爹。”   可是站在门口的,却是宁瓷。   她身后跟着几个侍女,手上端着饭菜。      阿弃当时一愣,看见宁瓷,有些讪讪,顿了顿,才出声道:“姐姐。”   声音相比之前,弱了不少。   此时这气氛,显然是有些尴尬。      宁瓷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喊着爹爹,却是转瞬即逝,就算是尽力的掩饰,但也能看见他面上的一份落寞。   宁瓷露出一个笑容来。   “一定饿了吧,过来吃早饭。”      “我准备了虾仁小饺儿和牛乳菱粉香糕,都可好吃了。”   宁瓷走进来,让侍女把东西放到桌子上摆好,然后,笑着往阿弃那边走。   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阿弃再怎么懂事,毕竟只是个孩子,有时候心里想着什么,也是很难就掩饰住的。   宁瓷知道,她从小就不在他身边,还让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本就已经是很对不起他了,如今,却连一句娘亲都不敢让他叫。   她的心也痛。      没有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会不心疼。      只是,她实在也没办法。      宁瓷帮他整了整衣服,然后拿了衣裳过来,俯身给他穿上,便就拉着他到桌子这边。   “这个香糕又香又甜,你尝尝看,喜不喜欢?”宁瓷说着,夹了块糕点到他面前的碗里。   阿弃还没太能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拿手就拿起了那块糕点。      他放进嘴里,慢慢的咬了两口,然后点头。   “那再尝尝这个小饺儿。”宁瓷又夹了个白白软软的小饺子过去。   她也不知道阿弃喜欢吃些什么,只是有问了府里的嬷嬷,说是这些东西,适合孩子吃,大多孩子,也都是喜欢的。      宁瓷看着他一口口往下咽。   “你喜欢吗?”宁瓷顿了顿,又紧接着道:“不喜欢也没事,你同我说,我再让人去准备就是。”      “阿弃喜欢的。”阿弃把嘴里的东西全咽下去,就忙着点头,说道:“这些都很好吃,我以前都没吃过,其实只要是热的,合口味的,我都喜欢。”   他一点儿都不挑的,而且现在吃的这些,相比之前,已经真的是很好很好了。      宁瓷本来是盛了一碗粥,正端在手上要递过去,听阿弃这么说,手上动作突然一顿,心里酸酸的,突然便觉得,有些难受。   她看了一眼这桌上的菜,也只有几样而已,若说是和她平时比起来,那甚至是完全比不上的。      她垂眼,有好一会儿,才把粥放下,然后侧过身去,正好对着阿弃,喉咙微动,伸手,搭在了他的双肩上。   “阿弃。”宁瓷唤了一声,声音哽咽,带着微微的颤意。   阿弃有些不解的抬头看她。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明明说的每一个字挤出来,都是发颤的,可是偏偏脸上,笑意不减。   阿弃圆溜溜的杏眼似的眸子,也同样的看着宁瓷,原本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是接着,他就隐隐明白了一些。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是谁。      虽然他一直喊“姐姐” ,一直都从来没有问过任何的东西,但是他知道,是他的娘亲。   他都知道。   只是有时候,为了留住一些东西,便只能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得到,哪怕那么一点点,自己想要的。      都明白,而不说破。   得有活得多小心翼翼,多懂事的孩子,才能做到这样。      阿弃的眼珠子转溜了两圈,慌张闪烁,不知该落往何处,然后,才是缓缓的点头。   宁瓷的眼眶已经泛了泪水。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阿弃看见宁瓷的眼泪,猛然间也有些慌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愣了愣,他便是伸出手去,轻触在她的脸颊上。   温温软软的。   他只是想给她擦擦眼泪。      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怪过娘亲。   反而是觉得,在娘亲身边待着,是很幸福的事。   只是,要爹爹也在,就更好了。      “没事。”宁瓷也是不经常流泪的,有时候,也只有实在忍不住了,才会有眼泪出来。   但是她觉得,在孩子面前,还是不应该这样。      “你想他的话,我待会儿让人带你过去。”   宁瓷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去,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然后扯着嘴角笑,道:“好了,快吃饭吧。”      ......      经这西山一行,种种事情之后,楚睿是真的很看好萧青山。   为人沉稳,武功高强,有谋有略。   楚睿一直赞赏说,假以时日,他相信他必定能有一番大的成就。      因着楚睿记得萧青山先前说自己有夫人,又听闻他是初来皇城,所是这刚从西山回来,就赐了他一座宅院。   就只是一座三进的院子而已。   位处城南,离军营较近。      大多的武官,都是住在这处的。      萧青山说起来也是刚来到这个院子。   听说管家下人什么的都是备的齐全的,只等着他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      对他来说,在哪都是一样,不过,就只是一个住的地方。   反正只有他一个人。      他抬头看了眼,确定了就是眼前这座府邸,抬腿,正要走进去,却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萧大哥。”   萧青山动作顿住,便转过了头来。      是罗子菱。      她看见萧青山,显然很兴奋,眸子亮闪闪的像是能发出光来不说,就连笑容也是十分灿烂,咧着嘴都快到耳后去了,朝着他扬了扬手,便上前了几步来。      “我刚刚还不敢确定......真的是你啊.......”   她只是出来去铺子里买些绣线,回家路上得经过这儿,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影,觉得熟悉,可是天色昏暗又看不太清晰,没法确定,所是当时间,就喊了一声。      没想到还真是他。   “你是住在这儿吗?”罗子菱疑惑的指了指这个房子。   之前她好像听他爹说了,说是萧青山当了工头,只是她听了之后还在想,竟然他没有离开,还得了这么好的一份差事,那为何,要弃那孩子于不顾呢?      萧青山淡淡扫过一眼,没有回答。   他似乎记得她。      “萧大哥你才来这么一段时间,就有了这么好的差事,还真是厉害。”罗子菱也只是个小姑娘,虽然性情活泼些,但是站着在萧青山面前,却也是不如平常那般荡然。      “不过.......”罗子菱说着,脸上的笑意慢慢凝住,抿着唇,犹豫道:“我娘从卫国公府拿的那些银子,真的是不应该,毕竟,你给的那些已经够了,而且还帮了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拿那么多银子。”   “国公府?”萧青山听到这三个字,当时才有些反应,抬眼,便是稍显疑惑的发问。      “恩。”罗子菱点了点头。   “不过,我一定会劝我娘还回去的。”   那罗赵氏贪爱钱财,罗子菱却不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拿着也不会安心。      萧青山确实不知道她说的是哪回事。   但是从她的话语之中,大概能猜出来一些。   她们家去向阿瓷要钱了,而且阿瓷还给了。      “萧大哥,这天越来越冷了,一不小心就可容易得风寒,我爹因为着了凉,那病到现在都没好完全。”   罗子菱看他就穿了一件单衣,看着单薄的不行,当时皱着眉头,就忍不住开口,道:“还是要多穿些衣裳的好。”      萧青山本就身子强健,不畏寒冷,哪怕是在这样的冬日里,他也是只穿一件单衣的,只是因着先前受了伤,忽然变得要怕冷些,所以才穿了件披风。   只是先前把披风给阿瓷了。      他倒不觉得受冻有什么。   或许是捱的习惯了,有些事,就算再困难,那也是捱捱便过去了。      “谢谢。”萧青山朝她点点头。   然后就转身走了进去。      罗子菱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直到什么都再看不见,才是轻扬着嘴角,把目光收了回来。   方才一眼看见他的那一刻,心莫名有砰砰的感觉,抿着唇却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低头,眉眼弯弯。      虽然相处的不多,但她能感觉到,他是个很好的人,当时她甚至在想,若是她日后夫君,也是这样的话......那该多好。    41、晕倒 ...   皇上赏下来的这处府邸, 是先前一位辞官将军的住所, 他上个月才行搬离,正好,是空了出来。   这便让萧青山住了进去。      一进门就有管家来迎,后边还跟着几个小厮, 那管家是名大概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瘦小,当时看见萧青山, 虽是在笑, 但那笑容,却是挤的十分难看。   这宅子先前的主子,是一位三品中领军,他从一名小小的军中将士,上阵杀敌, 一路才坐到今天的位置。   可谓是十分让人钦佩。      而这位中郎将的事, 他们也听说了一二。   外来之人,才到皇城每几日,那先前在军营里,也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铁匠,后来, 运气好救了皇后娘娘的妹妹,皇上一高兴,就封他当了中郎将。   简直是不费丝毫的力气。      就获得了这样的一个职位。   人家可能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同他们先前的主子比起来, 更是差得远了。      所是这府里的这些下人,都是先入为主的,便不怎么欢迎这个新来的主人,毕竟在几日之前,他的身份,还比不上他们呢。      萧青山也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就抬腿往前走了。   当时就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想当初他才十八岁的时候,因为意外,被虏入匪窝,险些就丢了性命,可是之后,他非但没有死,还杀了那匪窝头子,自己当了头。   起初那些人也都不服他。   可只要手段够狠,够辣,就没有什么事,做不到,没有什么人,会不听话。      只是他这么多年都一直这么信奉着,唯独对阿瓷,是半点儿的法子都没有。      “爹爹。”阿弃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撒腿就朝他扑了过来,到人跟前,就笑得眯了眼眸子。   “阿弃。”萧青山看见他,当时脸上的笑意也是明显的,随即便是蹲下了身来,面色柔和了许多,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弃想爹爹了,然后姐姐就   让人送我过来,说阿弃以后愿意在哪儿,就让我在哪儿。”      萧青山下意识的往他身后看。   “是绿萝送我过来的。”      阿弃知道萧青山想看见什么。   “爹爹,你是不是受伤了?现在还有没事?”阿弃第一眼看到萧青山,就发觉他脸色不太对,苍白憔悴,没有血色,而当时他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爹爹受伤了。      虽然之前在西山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瞒着,都不告诉他。   但一定是严重的事。      “爹就是有些累了,没受伤。”萧青山摸了摸他的头,看他最近似乎是还胖了一些,倒是面上带笑,自然欣慰。   “不过爹,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你过来看。”阿弃拉着他,就要往房间里走。      ......      “这些伤药,是大将军给我的,他说都十分的有效,让我拿给你。”阿弃指着面前那几个瓶瓶罐罐的,一一的指过去,还给萧青山解释,这是些什么药。   他记性好,宁淮也只和他说过一遍,他就全都记下了。      虽然宁淮没有说明这些药就是给萧青山的,但他既然给了阿弃,那其中的意图,也是很明显了。   “爹爹。”阿弃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他,抿着唇,然后凑到他跟前,小声的说道:“我前几天,总是看见那个安少傅,来找娘亲,还总是偷偷的看她。”      那个安少傅,长得也是俊逸翩翩,他听国公府的侍女讨论过,说娘亲和他,本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不是,出了些意外。   只是在阿弃看来,那人固然长得好看,可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爹爹,他的爹爹,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只是他也有点担心,娘亲会被抢走了。   若说现在的话,那尚还有那么一点儿的盼头,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可以一直都在一起。   那是他一直所希望的。      可若是娘亲被人抢走了,那最惨的不就是阿弃了吗......      阿弃还正自顾说着呢,却没听见萧青山的声音,便是疑惑的抬头,却见他紧咬着牙,额头冒汗,似是十分痛苦的模样。   阿弃一愣,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就凝了下来,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尚未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大喊道:“爹!”      ......      楚睿去上早朝了。      宁虞因着近日身子疲乏,醒的有些晚,而楚睿什么时候起身的她都不知道,只是这刚一醒来,身边已经不见了人影。   冬语在一旁侍候她洗漱打扮。      “娘娘您最近气色倒不是太好,这莫不是因为西山过于寒冷,让您身子不适?”   冬语瞧着宁虞,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是憔悴了不少,还总是皱着眉头,忧心仲仲,不见有什么精神。      宁虞拿过梳子,挽过肩后的一把头发来,自上而下慢慢的梳着,顺着这动作,缓缓的叹了口气。   若说只是身子上的问题,那倒是好办多了,只是......   “我还不是担心阿瓷。”      若是可以,她真恨不得就日日把她放自个儿的眼皮子底下看着,这么的亲自看着大概才能放心一些,至少,她也不用如此的忧心。   “小姐她向来聪慧,心思玲珑,一向心底透亮儿,定然是会一直好好的。”   冬语是跟着宁虞从国公府出来的,她自是晓得,宁虞疼爱这个妹妹,是疼到了骨子里去的。      凡是有关宁瓷的事,她都放在第一位,都向来是最最要紧的。   “她这丫头,表面上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最倔了,有些事认定了,就死心眼,谁都说不动。”   “就怕她自己想不开。”      这三年以来,看着她的状态,好不容易好了一些,正想着要给她找个好的归宿,看她过的好了,她这个当姐姐的,也可以放心。   可近日以来,她整个人瞧着,是越来越不对劲。   心里头怕是又装了事。      “哪能啊 。”冬语笑了笑,便是挽过宁虞的头发,准备着给她盘髻。   这时,有位内侍走了进来。   长得白白净净的,约莫二十左右,身材瘦小,脚步很急,但却很稳。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宁虞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从妆镜里看见这内侍的侧脸,点点头,示意让他过来。   他便是到宁虞跟前,俯身,一手放在嘴巴处挡住,小声的同宁虞说了些话。      宁虞脸上有微惊之色。   她垂眼,在脑海又过了一次方才她所听到的。      今日早朝,宁淮一反常态,以榆关一战,大司马消极备战,错判形势,致三千前锋惨死为由,要求暂收大司马手上兵权。   等到将其中缘由查清楚再说。   这话一出,真是众人哗然。      大司马舒凛这一战,虽然胜了,抵了外敌入袭,但是死伤惨重,也是他实实在在的失误,功过相抵,本来,是没什么。   可是一向同大司马井水不犯河水的宁淮,竟然单单的揪了这件事出来,态度冷漠,话语凌厉,甚至当时在朝堂上,有将近一半的官员,纷纷附和。      而楚睿,竟也是同意了。   但他也只是说,大司马长途劳累,又经此一战,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话语婉转,但意思,却已经是十分明了。      “好了,我知道了。”宁虞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下去。      大哥会动作这么快,是她没有想到的。   这么多年,宁淮虽然一直是按兵不动,没有任何的动作,让人以为,他就是一只温顺的,只会守着自己领地的绵羊。   毕竟他们宁家人一向如此。      自求安稳,只求自保。   从来都不会主动的,去卷入那些争斗的漩涡当中,更加不会主动的去争,去抢。   而这回宁淮的做法,自然也让很多人意想不到。      可这其实,只是第一步。   三年以来,宁淮对长公主府,多有警惕和防范,同时也暗中的搜查到了许多东西,早便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宁虞抚额,不知在想什么,当时目光散散的,有些放空。   虽然爹和娘出去前,再三嘱咐,一切以宁家安危为重,切莫惹事,可是......   可是如今事情到这个份上,阿瓷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若真是再没有半点动作,那怕是过些日子,她连命都要丢了。      “阿虞。”楚睿进屋来,都到了宁虞跟前了,她却似没有看到一样,当时就一直愣着,一动不动。   楚睿这才出声唤了一句。   宁虞身子一震。      她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稍显惊疑的看着楚睿,却也接着很快,便缓和了神色。   “你回来了。”宁虞笑了笑,站起身来,下意识的便替他理了理衣裳,道:“用早膳吧。”      楚睿了解宁虞,只看她方才那瞬间的发怔,而当下笑意勉强,便是知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她应当是已经知晓了。   “阿虞,有些事,你若是相信我,便不必要担心。”      他是皇上,是一国之君,有时候要顾忌的东西,真的有很多很多,不只是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同样,也不可能,因为个人的情感原因,就站在哪一边。   他需要的是顾全大局。      而于楚睿,在这样的大局之下,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宁虞。   无论世事如何,他都会护她,安稳无忧。      宁虞看着他,眸光真挚。   须臾,她点了点头。 42、照顾 ...   午憩之后, 外边的风停了。   倒是已经刮了许久, 这一整日一整日的,寒风萧瑟,只是叫人冷的不行,想着这寒冬将至, 寒风至此,该下雪了吧。      宁瓷才醒来,头还有些晕, 撑着软榻将身子往上移了移, 当时间动作缓慢,昏沉沉的,却是有点不太能打得起精神来。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些声音。   似乎就在门口,很着急的声音,却在刻意压着, 不晓得是在说些什么 。      也听不清楚。   宁瓷掀开身上的毛毯, 正想出去看看,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阿弃?”宁瓷倒没想到是他。      阿弃一脚正好踏进来,而绿萝在他后面,伸着手,似乎是想拉他, 但是没拉住。   “小姐你醒了。”绿萝无奈的看了阿弃一眼,然后对宁瓷道:“他非要进来,我拦不住。”   宁瓷午憩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所以她们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连声响都不会发出,就怕打扰到她,让她不高兴。      宁瓷朝着绿萝摇摇头,示意告诉她没事,然后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阿弃,问道:“怎么就回来了?”   这才出去了小几个时辰呢。   阿弃皱着眉头,一张小脸都挤到一处去了,抿了抿唇,分明是已经到嘴边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出事了?”宁瓷心里一紧。      阿弃伸手,去拉她的手,握住,然后拉着她转身便往外走。   也不说话。      绿萝一愣,看着这情况,反应过来后,便是急忙拿了披风,跟了上去。      ......      马车停在大门口。   两人便是下了马车。      宁瓷倒是对这个地方不太熟悉,只自然是疑惑,阿弃为何突然如此反常,着急的赶着,要带她来这儿。   宁瓷低头,看着阿弃,眨了眨眼,以目光询问。      阿弃也不说话,只是拉着宁瓷进了门。   这院子不大,粗粗望去,也不过三进,当时直到站在了房间门口,宁瓷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   “爹爹晕倒了,阿弃叫不醒他。”      “什么?”宁瓷心里一惊。   阿弃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只是最后那几个字把宁瓷给吓到了,一时间想到些别的,心里突然就有些惊慌了起来。   ......叫不醒他。   是什么意思?      宁瓷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口口水,慌张显然,当即抬腿,便要进门去。   正好那管家带着大夫从里头出来。   “他怎么样了?”宁瓷着急开口询问。      管家是识得眼色的,看眼前这人,光是衣着气度,便知不凡,虽不识得,但也万万不敢怠慢,当即低头,如实回答。   “大夫说,萧中郎将这是早有旧疾在身,没有完全根治,再加上这一次受伤严重,伤口没好又撕裂了,才是导致情况更加严重。”      管家顿了顿,想起当时看到他身上那伤口血肉的模样,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接下来得好好养伤,不能再有大的动作了,这至少得一个月,才能将将的养好,不然之后很可能.......性命不保。”   这问题本不算大,但是积少成多,这么一点点的过来,便就是严重了。      性命不保!   听到这四个字,宁瓷的腿都有些发软。   在她的眼里,他翻云覆雨,无所不能,似乎......永远都与死亡无关。      可是.......   她忘了,他是人,不是神。   是人,就都会受伤,都会死的。      “我去看看。”   宁瓷当时的意识都有些不太清醒,定了定心神,缓缓吐出几个字,便进了房间。      这房间的布置十分简单,就只有一张床榻,一方小几,两张椅子,一眼望去便是空荡。   而且在这么寒冷的冬日里,不仅没有地龙,甚至是连一个火炉,都没有备。   屋子里头,不必外头暖和多少。      甚至是叫人打寒颤的。      他只着了亵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唇角紧抿,因着后背有伤,是稍侧着身子的,一眼看过去,他脸色苍白,竟是没有丝毫血色。   宁瓷身子一颤,放缓了脚步,慢慢的,朝床榻边走过去。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脑海里却突然闪过很多画面。      她想起,当初睁眼醒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看着他坐在床边,见她醒来,那一瞬间是无比关切欣喜的神色,虽然转瞬即逝,可是落在眼底,无比清晰。   而如今世事荏苒,再躺在床上的,却是变成了他。   这比她当初的伤,要严重许多。      宁瓷在榻边坐下。   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有些她一直都不愿意想起的,一直都埋在心里的那些事,那些甚至连她自己都以为,早就忘却了的事。      宁瓷眼眶湿润。      她觉得,做人应当界限分明,该断则断,既然已经离开了,已经过去了,那么,就应该向前走,而不是往回看。   也不应再留恋。      可是,她好像......做不到了......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一直都静悄悄的,绿萝的声音从后边响起。   “小姐,火炉都准备好了。”   绿萝说完这话,宁瓷也没回答,但只稍作停顿,绿萝便招呼人将火炉抬进来。      这屋子里实在凉的很,就算搬了火炉进来,也没那么快就暖和起来,绿萝担心宁瓷受凉,便只能是尽可能的将火生的旺些。   正好,这时候药汤也熬好了。   宁瓷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她便伸手去拿那碗。   “给我吧。”      接着让人都出去了。      .......      夜半时分,萧青山突然惊醒。      他虽然受了重伤,但奈何他一向能撑得住,再重的伤,也容易愈合,所以喝了药之后,没几个时辰工夫,就醒过来了。   当时他只是猛然想起,他突然晕过去,一定是......吓到阿弃了。      一睁眼,偏头,却发觉,这榻边有人。      大概是他没有想到的。   是阿瓷。      屋里仅点了一盏烛火,虽有些光亮,但看得不是太过清晰。   这里头显然也暖和了不少,看着是多了两个火炉,门窗紧闭,不透一点儿的风。   这是发生什么了?      宁瓷闭着眼,呼吸均匀,显然是已经睡过去了,萧青山撑着身子往上起了些,正好落入视线是她侧着的大半张脸,静谧,安然。   阿瓷睡着的时候,像一只乖乖的白兔,安静温顺的不得了,可是有时候醒着,带着利爪,能直接刺入血肉。      他起身来,小心翼翼的从一边下床来,然后俯身,把宁瓷抱了起来。   屋子里虽然有暖炉,但是寒冬腊月的,就这么待着,以她的身子,那定然是容易受凉的。      因着身上有伤,导致这行动也不太方便。   阿瓷瘦,以前他抱她,是很轻松的,可是现下这力不好使,倒是有些吃力了,咬着牙把她抱起来,尽量是轻手轻脚的,让她躺在榻上。   宁瓷眉头微皱。      她睡眠浅,容易惊醒,即使是这样的一点动静,她还是转醒了,睁眼,就对上萧青山满是疲惫的眸子。   宁瓷目光一怔。   她傍晚的时候,喂他喝了药,就只是在这待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一直到现在......这是过去多久了?      “我――”宁瓷这猛然间和他挨的太近,又才醒来,肯定是猛然间不那么适应,身子一动,就要起身来。   她动作有些大,带着萧青山的身子也是往上猛然一动,他闷哼一声,当时吃痛,紧皱着眉头,显然是十分难受。      “别动。”萧青山沉声,从喉咙里压出两个字。      宁瓷这才想到他身上的伤。   便急忙停住了动作。      “你没事吧?”她下意识的就出声问了一句。   先前她也看到了他的伤,确实是触目惊心,她也能想到,能让萧青山都撑不下去的疼痛,那该是有多痛。      他目光沉然,就凝在宁瓷的身上,眼前这像是世间珍宝,好不容易才拿在手里,让他根本不忍心,把视线移开。   思念太久,而重逢不够。   在她离开了太久之后,他甚至都在想,只要能再见到她,他就心满意足了。      “阿瓷,我错了。”   在许久的沉寂之后,他忽然就说出这话来,就像他一直都在后悔的那样,如果他可以早一点,把事情都和都和阿瓷解释清楚――   那她也不会误会,不会生气。      宁瓷的心猛然就颤了一下。      “从我第一眼见你,就已经再也不可能放开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想做的,我拼了命会做到,会给你。”   就像现下的情况。   如果说,以他目前的身份,还没有资格,还不能做到,那他有一天,就一定会站上那个她所希望的高度。      这世上他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      宁瓷只是觉得鼻头有些发酸,目光怔然,突然间听到他这样说,却有些不知所措,许久,她启唇,似乎是有话要说。   “阿瓷,我说过,你是我的妻子,就这辈子都是。”   他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说出这句话,一字一句,分外厉然,而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扣住,也不给她半点动弹的机会。      他可能是......怕她拒绝。      宁瓷只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罢了。   但或许,她真的是已经给自己打下了“他的妻子”这个烙印,在很久很久以前。   所以,才一直没有办法接受旁人,这三年来才会浑浑噩噩,总想着如何逃避,如何忘却。       43、取名 ...   宁瓷再醒来, 已经是第二日早上。   这屋子里没有帘子, 那光线直直的进来,铺满整个屋子,一睁眼,刺的眼睛有点疼。   她只依稀记得, 昨晚萧青山一手压着她不让她起来,然后因为顾着他身上的伤,她也不太敢动。      而他闭着眼, 也一直没有动静。      不知不觉间, 她就睡了过去。   一觉到现在。      萧青山就躺在外头,整个身子庞大,拦在这外头,是挡的严严实实,甚至是连目光看过去, 也什么都看不见。   他睡得很沉。      一定是真的很困了, 也累了。   宁瓷想。      即使火炉已经燃的差不多了,但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冷气,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暖和,比火炉还要管用。   一团热气将整个人都包围。      只许是她实在还不习惯这样, 所是小心翼翼的撑着身子,想起身来,却在这时候,忽然, 外边传来敲门声。      只轻轻的敲了两下。   然后,门就被推开。      阿弃从门缝里探出个头,带着笑容,看向床榻这边,便是轻轻的出声,唤道:“爹爹,你醒了吗?”   在阿弃的认知里,爹爹一向都是起的很早的,而且这都已经到巳时了,应当是已经......醒了的吧。      萧青山睡得虽然沉,但一直是有警觉意识在的,一听见阿弃的声音,当时就转醒了过来。   正好对上宁瓷的视线。   这当头间,阿弃已经到跟前来了。      “爹爹,我给你拿了好吃的。”阿弃脚步轻快,探头到床榻那边,正高兴说着,却忽然间看见,宁瓷也在。   阿弃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但是随即又是一个笑容,那笑容里似乎还有些其它的意味,出声唤道:“姐姐,你也在啊。”      说着,还把头往旁边偏了偏。   像是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微眯着眼,唇角却是抿起上扬。      昨日他只知道宁瓷进来了,却不知道,她一直都没有回去。      许是因为当前这样的景况叫阿弃给看见了,宁瓷觉得有些尴尬,当时脸颊竟是微微泛红,垂着眼,都不敢往阿弃这边看,当时掀了被子,就要起身来。      只是萧青山挡在外面,她起来了,却是不好出来,又怕会动作一大,就碰到他的伤口。   就在她踟蹰的时候,萧青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力道稳稳的,就扶着人往外送。   宁瓷只好顺着他的力道,往外一跨。      却见一旁的阿弃,笑得越加开心。      ......      小几上摆了几个馒头和包子。      宁瓷和阿弃坐在小几边上,相邻着坐,而萧青山则斜躺在榻上。   他身上有伤,不太好行动。      以前还在千阳的时候,住在山上,一大群的大老爷们,吃大肉包子,喝着酒,那是最痛快的。   而后来,同阿弃一路奔波,在途之时,有时是荒郊野岭,只能吃干粮,当时面前若是有肉包子,那也是让人实在开心的事了。      阿弃是正好在门口看见有人卖,当时想着,爹爹一定会喜欢吃,就让管家去给他买了几个回来。   刚拿到手,还是热乎乎的冒着热气,阿弃便就急忙的给萧青山拿过来了。      可是他不知道,宁瓷喜不喜欢吃。   他待在国公府,也有那么一小段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有些东西他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宁瓷用膳,样样精致小巧,是从未出现过,像包子馒头这般的食物的。   阿弃堂皇的看了一眼宁瓷。      “我喜欢吃的。”宁瓷摸了摸他的头,当时便拿起一个馒头,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阿弃也更喜欢吃馒头一点。”阿弃看见宁瓷吃了这馒头,弯着眸子笑,也拿了一个馒头,咬了两口,往下咽。   阿弃是觉得,这馒头,看起来白白胖胖的,就让人十分有食欲,而且咬下去,嚼久了,还会很甜。      “那你喜欢吃这个吗?”宁瓷指了指旁边还有其它馅的包子,笑着问道。   阿弃点点头。   “不过爹爹他更喜欢吃这个。”他其实不怎么挑的。      宁瓷顿了顿,便伸手拿了个阿弃指着的包子,转身,递到萧青山跟前。   “你多吃点。”   其实她知道他喜欢吃,他胃口大,拳头那么大的包子,一次能吃五六个,有饿得时候,还能吃得更多。      萧青山伸手接过。   一个大包子,宁瓷她慢吞吞的可以嚼好久,可是萧青山咬了两口,才眨眼的工夫,一个包子已经全进了他的肚子。   宁瓷就看他这样子,不由都觉得有些噎的慌,便是又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宁瓷倒是颇显无奈的说了一句,当时那笑意忽生,竟是有从未有过的荡然。      “爹爹胃口大,可以吃好多。”阿弃两手做了个大的手势,然后,挑了个大的肉包子,又给萧青山递过去。      这边阿弃闷头咬完了一个包子,抬头,看了他爹一眼,然后就从凳子上下来,朝宁瓷道:“那我现在去给爹爹拿药过来。”   说完,也不等谁回答,他就往门外跑去,到门口时,还扒拉着门框往里头看了一眼。   没一会儿工夫,便已经不见了人影。      宁瓷明显感觉阿弃今日活泼了许多。   就连说话走路都轻快了。      因为看着他开心,她的心情,霎时似乎也明朗了许多。      这时候,她起身是准备离开了,只是忽然便想起什么,凝眉,想了一会儿,转头,犹豫着问道:“阿弃这个名字.......是不是应该.......”   宁瓷记得阿弃之前提过,说他的名字,意为“抛弃”。   听了那话,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是她抛弃了他。      “我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是我儿子,一定要有自己名字。”   总不能,一直都叫这个的。      萧青山的动作一顿。   他许是没想到,阿瓷会提这个。      他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要取个什么名字才是好的,当初,本来是要阿瓷给他取名字的。   只是......她离开了。   所以才会叫他“阿弃”。      “你取吧。”萧青山看着宁瓷,如此回答。   “我说过的,他的名字,你来取。”      他以前同她说,他们的孩子,就是他的珍宝,是心肝宝贝,应该要有一个很好的名字,所以,要她来取。   她当然记得。      宁瓷垂眼,当时便是在思考,因着这件事还得慎重,而且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也不太能想出什么来......   好一会儿,宁瓷眸子一亮,似有灵光闪现,当时缓缓出声,便说出一个字来。   “祺。”      “幸福,平安。”   宁瓷解释道。      先前叫“阿弃”,是他取的,而改成“祺”字,同音不同字,同时,又有了更好更新的寓意。   她觉得,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了。   宁瓷说完,便看向萧青山,眼中慌张,显然有着紧询问的意味。      怕他不同意。      萧青山直接点点头。   “那就叫,萧祺。”      宁瓷看见他点头,心里舒然一下,忽然就笑了,当时琢磨着这个名字,觉得实在是不错,想着待会儿要告诉阿弃,她给他取的新名字。   却是一抬头,看见萧青山正紧紧盯着她。   宁瓷的笑容猛然凝住。      “我出去看看。”宁瓷起身,说着便要从小几那头下来,动作有些慌张,一脚绊在木凳上头,身子往前倾,将将便要压在萧青山身上。   她更加惊慌了。   一手撑在了他的腰上,硬邦邦的,还热乎的紧,当时她吓得马上就把手收了回来。      眼睛惊慌的眨了好几下。      她咽了口口水,垂眼看都不敢看萧青山了,站起身来,脚步有些晃晃颤颤的,快步离开了房间。      ......      宁瓷出门,舒着胸口,缓了几口气,当时,才稍微的回过些神来。   刚才那一瞬,她心慌张的跳的有些厉害。   便是差点冲晕了头脑。      阿弃正好端了药碗出来,看着宁瓷出了房门,面色不太自然,也是一慌,就开口道:“姐姐,你、你要走了吗?”   其实阿弃是觉得很开心的。   和爹娘在一起。      宁瓷一顿,然后摇头,轻笑道:“我不走。”      宁瓷蹲下身来,从阿弃手中把药碗接过来,然后一手揽过他的肩,轻笑着,柔声道:“阿弃,我给你取了个名字。”   阿弃听见这话,神色明显就慢慢凝了下来。   宁瓷握过他的手,摊开手掌,然后一笔一划的,写下一个“祺”字来。      “祺。”一边写,宁瓷也轻轻出声。   “祺?”阿弃也不太懂这是什么字,疑惑的反问了一句,感受着宁瓷所写的,却还在心里琢磨。      “我希望你能够幸福,能够平安。”宁瓷解释道。   然后,她小心翼翼的看向阿弃,紧张的问道:“你......喜欢吗?”   她看阿弃这神情凝住,当时心里,便是十分慌张。      自然是怕他不喜欢。      阿弃却在想,她一直希望娘亲可以给他取个名字,而现在,娘亲终于给他取名字了,虽然他不懂这个字的意思,但他明白,娘亲一定是希望他好的。   这时便是满满的笑意。      他往前一倾,就在宁瓷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笑着点头,连连应道:“喜欢!我喜欢!”    44、选择 ...   罗子菱正在厨房忙活。   这几日是最后的赶工时间, 她爹每日早出晚归, 实在累得不行,今日是终于结束了手上的活,罗子菱便想着,要给他做点好吃的。   不然风寒没好的完全, 又把身子累夸了,那可如何是好。      这正好是盛好了最后一盘菜,便听见外边传来些动静, 罗子菱擦了擦手, 走出厨房。   “爹,你回来了。”罗子菱唤了一声,接着便笑道:“正好吃中饭吧,我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   他们只是寻常人家,平常也得隔一段日子才能吃上肉, 这一回, 她可是特地做了好几个肉菜。      罗铁勺了一勺水洗手,转头看了一圈,疑惑问道:“你娘呢?”   罗子菱无奈的摇摇头。   “娘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不在家。”      她还想劝她把那钱送回去,可是这几日, 却是连她的人影都没有看见,更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罗铁当时揉了揉手,听罗子菱这么说,倒也就没再问什么, 接着就在桌子旁边坐下了。   罗赵氏为人一向泼辣,这么多年来,对待罗铁也是没什么好脸色,一直嫌弃他一辈子的铁匠,赚不到钱,给不了她好日子。      罗铁为人老实,有时候她说就任着她去了,反正也不回话,免得有时候说多了,还反倒让她更气急不忿。   “爹你多吃点。”罗子菱在他对面坐下,然后就往他碗里夹了好些的肉块,问道:“明天应该可以休息了吧?”      “恩。”罗铁点点头,顿了顿,继续道:“军营那边的活,已经都结束了,工钱也都结了,以后,是不用再去了。”   因着是军营的活,要求高,报酬自然也高,就这么几个月下来,倒是能抵他先前一年的工钱了。   虽然累点,但也值得。      说到这,罗子菱突然想起什么,手上动作一顿,抬头,问道:“爹,你之前同我说你们工头是萧大哥,那他现在......还在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就是突然想知道他的近况,也有点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府邸门口。      因着之前是他介绍过去的人,罗铁多少有上心一些。   “他现在,可是中郎将了,听说,官居四品呢。”罗铁说着,啧啧了几声,其中表情,确实是惊叹的。   本来知道他当了工头,就觉得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可是这么几天的时间,从西山回来,摇身一变,就已经是当官了。      而且还是个不小的官。   这般情况,倒还真是他从未见过的。      “中郎将?”罗子菱听了,也是惊声。   “听说,他救了皇后娘娘妹妹的性命,皇上一高兴,就封官了。”   这回事那军营里可都传遍了,说这人不久前还只是个铁匠,爬的倒快,现在就已经是要让人唤他一声将军了,可不是嘛,大多数人,都不服呢。      “难怪......”罗子菱想起上回看到的那座府邸,现在想来,应当便是他的住所了吧。   还真是厉害。   罗子菱想,这人的本事,怕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想到这儿,她便起身来,跑到厨房里,将这些还热乎着的菜都装进了食盒里,全都一一的,给整理好了。   然后看着这食盒,轻轻的抿了抿唇,便是笑得十分欢心了。      “爹,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罗子菱提起食盒,又在外面多套了件鹅黄色绣葱绿妆花袄子,看着,是挺鲜艳的颜色。   衬得整个人是越发的明艳动人。   然后扬着笑容,就踩着小步子的跑了出去。      ......      宁瓷第二日才回了国公府。      “小姐,那府邸里该置备的,确实已经都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再准备的齐全些,怕还得再费些时日。”   绿萝这边扶着宁瓷下马车,接着便是同她说明情况。   那府邸空荡荡的,当真是什么都没有,就那么一个管家,却也一点儿都不管事。      这两日,还是绿萝在张罗着,把被褥火炉什么的,全都备好了。      宁瓷在那府邸里也待了两日,一直没离开,许是担心萧青山的伤,怕他死了罢,同时,也是不想让孩子失望。   今日是因为知道宁淮要回家,所以,才赶忙的赶回来的。      “恩。”宁瓷点点头,应下,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才进大门,就看见有下人牵着马过去,宁瓷抬头去看,自然认得,那是大哥的马。   大哥已经回来了!      宁瓷当时一惊,便就快步的往院子里头走,一进门,就同宁淮是迎面碰上。   当时眸中惊慌顿现。   宁瓷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怯怯的,喉咙微动,才是出声,唤了一声:“大哥。”      宁淮就算再忙那也是要抽时间回家的,今日因着公务少,就回来的早了些,却谁晓得,这一回来,不见宁瓷的影子。   一问下人,说是她已经两日没回来了。   当时他的心就提起来了。      这丫头!      “去哪儿了?”   宁淮凝眉问了一句。      他应当是知道的,有些事,猜也能猜到,可尽管是知道,却还是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我――”宁瓷目光闪烁,支支吾吾的,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去了萧青山的府里。”   她不敢对大哥说谎。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不敢。      宁淮听见她的回答,神色有略微的缓和,顿了顿,眼神示意,让她同他进屋去。   “外面太冷,进来说。”   于是宁瓷便慢吞吞的同他进去房间了。      “大司马征战沙场,也有二三十年之久,威望比我大,建功比我多,可是功高盖主,他还是会被皇上忌惮。”   宁淮在椅子上坐下,当时开口,也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就说起了这个。   倒是有些没来由。      宁瓷也没说话,就只是坐在他旁边,听他说下去。      “这次的事就是例子,皇上需要拿我,来与他制衡,所以只这么小小一步,就停了他的兵权。”   这些事,宁淮从不吝啬于在宁瓷面前说,虽然她是女子,但是他认为,他们宁家的儿女,即使不参与朝政,但对于朝廷之事,也应该多少知道一些。      “大哥,你――”宁瓷想说什么,话却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大哥竟是真的同舒家作对了......   只是那舒凛绝不是善茬,宁瓷只是有些担心,大哥会因为他,而遭受些什么不该的东西。      毕竟这件事,牵扯的已经太多了。      “放心,我有分寸。”宁淮抬头看着她,眼神坚定,是完全不容反驳的模样。   他还要顾着宁家,顾着两个妹妹,不会一时太过火 ,更加不会,胡乱作为,轻举妄动。      接着,又是好一会儿的沉默。   这无比的沉默,真是搅的人心底一阵慌张,完全静不下来,脑子里简直是团成了一团浆糊。   就在宁瓷以为宁淮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就又传了出来。      “人品好,长相不错,还救过你的性命,重点是,他看重你。”   先前宁淮问宁瓷她是怎么想的,当时宁瓷摇头,说她不知道。   宁淮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事情,他一直都默默看在眼里。      如果说阿瓷接下来想走的这条路,有太多的艰难险阻,可是只要她想,只要她开心,便是再难他也要成全。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选择,他相信对阿瓷来说,是正确的。      “只是无论过去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现在都不作数,也什么都不是,但如果他争气,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宁淮说这话的时候,面目表情,却是十分严肃,显然这些,都是他思虑了许久,才想好的。   “能帮的地方,我会帮,可是之后如何,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若是他办不到.......那与你也绝无可能。”      宁淮说一不二。   他行,就可以,若不行,那便滚的远远的。      “可是大哥,我――”   宁瓷只听着宁淮为她思虑周全,该想的都想到了,只是.......   只是她自己的心思,到如今却是都不明朗。      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疙瘩,就结在那里始终没有消失,她至今都记得,当初离开的时候是如何的坚决。   既然已断,那就算如今相遇,又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再回来的呢?更何况,是离开了三年之后。   宁瓷觉得,她需要保持一个清醒的理智。      “全凭你心。”   宁淮见她眉间踌躇,便是留下这四个字。      只有自己心里想的,只有自己明白应该如何,这才最重要。   “阿弃呢?”宁淮说着,想起今天在府里也没看见他,这么几天没见,他倒是有点想那个小家伙了,于是就开口,问了一句。   “在他爹那。”      宁瓷低声回了一句,接着,想起什么。   “大哥,我给他改名字了。”      “什么?”   “祺。”      宁淮便是细细琢磨着这个名字,须臾,笑着点头,赞道:“不错,是个好名字。”   他其实也觉得,这名字,早该取了。   “不过,还是让他回来吧,免得又叫人发现什么,抓住把柄。”      于这事,最不利的,就是宁瓷。      “那我去接他回来。”   宁瓷说着,就起身,又出门了。       45、醋味 ...   萧青山的府邸离罗家倒还算是近。   同在城南。      只不过一个在城郊, 一个偏城内些, 这么走路过来的话,也将将要一刻钟的时间。   但是这条路罗子菱是轻车熟路的。      她每回从城内外往返,都需得经过这儿,许多次了, 倒是都识得。      她提着食盒离了家,便就匆匆的往这边走,因为天冷, 怕食物会凉的快, 还特地在食盒外头罩了块小毛袄,思虑着,就这么捂着的话,想便会凉的慢一些。   没多久工夫,人已经到了府邸外。      这儿同她几日前来的时候, 倒是有些许的不同, 不但大门口守了有人,看着似乎,也有人气味了许多。   罗子菱看了那门口的人一眼,上前去,试探性的喊了一句, 道:“大哥。”      “我是萧大哥的朋友,因为他之前帮过我,所以特地过来道谢,能不能......让我进去?”   这看守的自是拿不定主意, 看了罗子菱一眼,便是进了府门,去唤了管家过来。      没多时,管家便出来了。   有关于新主子的这些事,他也是不晓得的,只是当时看着眼前这女子,刚要开口问,后边萧祺就探出头,眨巴着眼睛,便是认了出来。   “罗姐姐?”      萧祺出声,问了一句。      “小少爷认识她?”管家回头问道。   这院子不大,从房间出来,只走两步路就是大门了,而且萧祺他是没看见宁瓷,不晓得她去了哪儿,心里头有些慌张,想着,要出来寻一寻。   明明先前还看见她在的,可是他就是睡了个午觉的工夫,娘亲就不见了。      他只是有些害怕,这样突如其来的消失不见。   因为爹爹告诉他,当初在千阳的时候,娘亲就是忽然之间消失不见的,没有任何的征兆,就再也找不到了。   虽然他知道,如今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还是下意识的,会从心底有莫名的害怕。      “我认识她的。”萧祺看着罗子菱,点了点头。   他留在心里,对这个姐姐的印象还是蛮好的,毕竟之前住在她家的时候,就一直是护着他的,而且后来,也是她送他到了娘亲那儿。   若不是她,他自己一个人,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娘。      总之,她就是帮了他很大的忙。      他自然是分得清是非的。   也知道,恩情很重要,有恩,就得报。   这都是爹爹从小就教他的。      “罗姐姐,你进来吧。”萧祺笑了笑,往旁边侧身,然后就招呼她进来。   “罗姐姐,你有什么事?”萧祺就在她前边走着,一边走一边说着,声音显得闷闷的,道:“我爹爹最近生病了,都待在房间里,不能出来。”      “生病了?”罗子菱一听见这三个字,当时就惊着了,抬头看向萧祺,眸子微睁。   他身子那么健壮的一个人,明明那日看起来都还好好的,没什么事,可怎么这说生病就生病了呢。   罗子菱甚至都一直无法想象,萧青山他生病,是一种怎样景况。      “那......严重吗?”罗子菱接着就问道。   萧祺想了想,当时点点头,可是稍微一顿,想到什么,就又摇了摇头。   他是想说,本来挺严重的,但是养了这么几天,已经好很多了。      才会是点头又摇头的。      “我――”罗子菱拿起手中的食盒,到他跟前,给他看了一眼,接着解释道:“我今日正好做了些菜,做多了,想着拿过来给你......和萧大哥都尝尝,毕竟之前萧大哥,帮了我爹大忙。”   萧祺抬头看向食盒。      “就是些家常菜,挺普通的,就算,一份小小的心意。”   “但是得趁热吃,那才好吃。”      罗姐姐是个好人,这么冷的天,还特地给他们送吃的过来,当时他想,这左右是不是应当,也要和爹爹说一声呢。   于是萧祺伸手接过罗子菱手里的食盒。   “那罗姐姐你等下,我进去和爹爹说。”      这说话当头间却是已经到了房间门口的,萧祺拿着那食盒,大大的盒子,将近是把他半边身子都给挡住了,然后他露出个笑容,就推门进了房去。      ......      宁瓷很快又到了萧府。      其实说接萧祺回来,也用不着她亲自过来的,让绿萝走这一趟就可以了,只是看大哥那态度,便显然是在这近段时间内,不希望让她和萧青山接触的。   所是就想着,趁着这次说接萧祺回来的机会,再看看他的情况,不管怎么说,自己亲自看了的话,心里要放心一些。      毕竟,是因为她,他才会受伤的。   宁瓷当时在心里想,可总归不能,忘恩负义。      绿萝倒是心有疑惑。   小姐今日这一天,却也太能折腾了吧。      来来回回的这般,已经是两趟不说,而且也说不上是太近的距离,坐在车上,怎么着也是又冷又累的......   可算是折腾的很。   但是小姐看起来精神奕奕,而且就算是这么折腾,也是一点儿的抱怨的话都没有。      同往常的她,真是半点儿都不一样。      绿萝在她后头走着,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个问题,当时大概的能想到一些眉目来,只是还有不大明白的,也不敢就这么问出来。      宁瓷进了院子,就直接往那房间走去,远远的便看见门口有人,等在门口,一手绞着衣角,似乎是有些着急。   是名女子!   宁瓷当时神色就不太对了,她脚步一顿,接着,便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越走的近,也就看得要越清晰些。   这女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穿一身鹅黄袄子,倒是鲜亮的很,她这走过来,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瓷白亮丽,也是一副水嫩好模样。   接着,便是到了跟前来。      而这时,因着听见身后有有声响,罗子菱便也回过了头。   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罗子菱当时看她,第一眼就是觉得说,这女子有不凡的气度,一张面容清冷,但却有一种隐隐压人的气势,更奇怪的是......   她总觉得,眼前这人看她,似乎有一种不明的敌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罗子菱也有些好奇,这人的身份。   似乎是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的样子。      宁瓷的目光凝住,当时就这么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有那么一小会儿,然后移开目光,便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一进屋,就闻见满满的食物的香味,扑香满面,真是闻得人都身心舒畅了许多。   接着正好一眼,她便看见了小几上摆的食盒。      食盒上边盖着块袄子,同外头那女子身上穿的,倒是差不多。   心中顿时,就有了大概的猜测。      “姐姐。”萧祺还正在摆弄着桌上的食盒,转头看见她,顿时就是高兴的不得了,简直是一蹦而起,蹭蹭的两步,便跑到了她跟前来。   “你去哪儿了?”萧祺仰头问道。   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水灵灵的。      想他先前,可还是担心了好一会儿了。      就怕她不见了。   所是现在看见她,当然便是高兴的不得了。      宁瓷却好像没听见萧祺的话,只是目光紧紧盯着那食盒,瞧着里面似乎还有好几样菜。   都是些家常菜。   虽然家常,但是看着那菜的模样,却是叫人十分有食欲的。      也应当不差。      “这是――”   宁瓷的目光依旧盯在那食盒上。      “是罗姐姐送过来的。”萧祺接着就赶紧回答了,眨巴了眼睛,道:“她说,要谢谢爹爹,就送了这个盒子过来,里面有好多菜呢。”   宁瓷皱眉。      “就是我们刚来的时候,住在她家里,然后.......之前爹爹帮过她的忙,所以她说,要谢谢爹爹,才送这些来的,是感谢的礼。”   萧祺见她这模样,便是又回答。   将事情全都解释了一通。      宁瓷听着,本来是还想继续刨根究底的问下去,张口话已经是到了嘴边,可是转念一想......不对。   她为什么要问这么多。   弄得就好像她非要知道些什么一样。      于是就把要说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宁瓷转头,当时看向那边还在床上躺着的萧青山,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什么。   “不吃午饭吗?”宁瓷问了一句,语气怪异,倒不知道是在和谁说。   “我吃过了。”萧祺声音低低的回答。      他确实吃过了呀,还是先前和宁瓷一起吃的。   只是这时候,他也察觉出了宁瓷的不对劲,看着她当时整个人面色,都沉然了许多。   甚至有些阴郁。      那可不嘛.......他这孩子,最会察言观色了。      “这菜看着还挺好的,不吃难道要浪费了.......还真的不太好。”   宁瓷淡淡的说着,语速比之前都快了不少,这语气听着,也实在是有些奇怪,只是飞快的看了那菜一眼,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顿了顿,然后就着手,要把食盒里的菜碗拿出来,转头,吩咐绿萝去拿碗筷过来。   “拿一副就好,毕竟也就他没吃过了,再说,这么好的饭菜,不吃,实在可惜。”   大概是宁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时自己的语气,实在是有些奇怪。      不太像平时的她。       46、憋闷 ...   宁瓷同萧祺坐在小几那头, 当时两人便是背对着床榻那边的, 宁瓷唤过绿萝,让她拿了碗筷,盛了饭菜之后,便接着让她给萧青山端过去。   宁瓷俯身, 轻笑着摸了摸萧祺的头。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你现在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去?”宁瓷柔声问道。   萧祺回头,微皱着眉, 看了萧青山一眼, 有些犹豫。   昨儿晚上,爹爹有悄悄的同他说,让他乖乖的待在娘亲身边,还说,他不在的时候, 要他一定要多注意看着些。      他当然知道, 爹爹的意思是什么。      可是爹爹的伤还没有好,萧祺总担心,担心他不顾着自己的身体,就又出门去做些其它的事,到时候, 把伤弄得越来越严重。   但是萧青山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反应,萧祺把目光投过来,他也是似半点儿没有察觉。      “好了, 我们回去。”宁瓷也不太想往他那边看,只是伸手去拉萧祺,瞧了眼外头,便是稍显急促的道:“你看,天都快黑了,得快些回去。”   接着,宁瓷也没再往萧青山那边看,拉着萧祺,就带着人往外走了。   出门的时候,萧祺还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半点儿的动静都没有。   就只能是默默的把目光收了回来。      出门的时候,看见罗子菱还在外面等着。   站在柱子后头,低垂着眼,模样看着倒是有些焦急。      宁瓷从她身边走过去,脚步有些急冲,几乎是没有往那边投下一点儿的目光,反倒是萧祺,当时看见她,张了张嘴,显然是想要说什么。   可是宁瓷拉着他很快走了过去。   几乎是没有给他可以停留说话的时间。      罗子菱当时看着他二人的背影,一时只觉得,有些不大能理解。   她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此番却开始想,这女子和萧大哥,是什么关系?   应当,不是那么简单的。      只是萧大哥他也是初来乍到这皇城,却是怎么识得,那般的贵人的呢?   而且先前,他还让阿弃,去找卫国公府的人。   所以究竟.......      罗子菱当时还在想着这回事,只是自个儿怎么都想不明白,紧接着,有念头从脑海里蹦出来――   这些关她什么事。   人家什么关系,是否认识,这些东西,实实在在的,都与她无关。      她又为何要想这么多。      罗子菱想到这儿,抿唇,便是无奈的撇了撇嘴。   她不过,就是来送些饭菜而已。   聊以感谢。      对,只是这样。      ......      宁瓷陪着萧祺一起吃了晚饭。   宁淮也在。      之前在萧府的那几日,宁瓷都是陪着萧祺一起吃的,所是这么几回下来,他便是随性了许多。   想吃什么,更乐意吃什么,也会同宁瓷说了。   现下,便看他是特别中意这一道爆炒鹌鹑。      “你看看你,还不如一个孩子呢,就只知道光吃些青菜。”   宁淮看萧祺吃得正香,就回头看了宁瓷一眼,略带责备的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宁瓷愿意吃什么,不愿意吃什么,宁淮是不想逼她的,只是有时候他觉得,还是得均匀些的好。      不管喜不喜欢,多少吃一些。   这对身子才好。      宁淮说着,给萧祺递了个眼色。   他反应的极快。      马上就夹了块鹌鹑肉过去,放到了宁瓷碗里,然后轻笑着道:“这个很好吃的,真的。”   他自个儿说着,又大大的吃了一口。   许是为了证明,他没有将假话。      说完,他还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宁瓷。   那模样,是很希望她吃下去了。      宁瓷也不是说真的厌恶,吃不下肉,就只是心里头形成了那个印象在,之后再看到,便不愿再去沾染。   总是会很容易想起,那股压抑在心底,恶心想吐的感觉。   所以,有些害怕罢了。      但当时看到萧祺清澈的眸子,正满是期待的将她望着,宁瓷心里一软,便是怎么都拒绝不了。   于是她拿起筷子,夹起那肉,慢慢的放进了嘴巴里。   轻轻嚼了两下。      当时萧祺的头又往前凑了些。   眸子里的期待更甚了。      宁瓷喉咙微动,咽下之后,片刻,朝着萧祺点头笑了笑。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国公府厨子的厨艺还是很好的,炒一道菜,那定然也是经了心思,肉食出锅,不仅没什么腥味,反而味道是还挺好的。      再加上宁瓷许久未经肉味,这忽然尝试,倒是觉得,有些新鲜感。      接着,萧祺接受到宁淮夸赞的目光,心里头很是兴奋,就又给宁瓷夹了一些其它的。   不多,也就每样一点。   宁瓷都一一的尝了尝。      吃了晚饭后,宁淮说带萧祺出去走走,宁瓷说有些累了,就回了自个儿房间。   绿萝这时候已经回来了。   宁瓷看了她一眼,示意让她开口说。      “他没有吃那些饭菜。”   绿萝顿了顿,又接着道:“也没有理会那个什么,罗姑娘,您离开后一小会儿,管家就把人送离开了。”      宁瓷点头,想着绿萝刚才说的那些话,便是问道:“那他一晚上都没有吃东西?”   绿萝摇头。   “没有。”      先前在府邸里,都是有宁瓷在准备饭食,自然是一日三餐十分准时,可是现下她回了国公府,那萧府里的管家,根本是一点儿都不管事。   宁瓷凝眉,倒是有仔细的想了想。   片刻后,心底有了答案。      “你让木槿和木棉都过去。”   绿萝听了倒是略微惊讶,有稍许的发怔,接着再次确认道:“小姐你的意思,是让她们两个.......去萧中郎将的府邸?”   宁瓷点了点头。      这木槿和木棉,是国公府的丫鬟,一对双生姐妹,她们二人,厨艺确实是不错,木槿能炒大菜,木棉做的一手好点心。   味道都是极好的。      更重要的是,木槿木棉这两姐妹,生的都不错。   十五六岁,水灵灵的小姑娘。      “这样水灵灵的脸蛋肯定才着他的意。”   宁瓷轻嗤一声,接着道:“而且就木槿的厨艺,肯定比他府里的厨子要好,总归不至于吃不下,就让她们去一个月,之后再回来。”   听宁瓷的语气,这事,她是已经板上钉钉的决定了。      绿萝自然没再说什么。   她点点头,回道:“那奴婢马上去安排。”      绿萝接着便又离开了。   宁瓷在软榻上坐下。      其实她本来想着,是让一个厨子过去就行了,可是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木槿和木棉,这两个小姑娘,长得可甚至清秀水灵。   脑子有念头一闪而过,当即这么想着,就让她们过去了。      就是今日想着这些事,她越想火气就有点儿大,心里头闷闷的,跟憋了什么似的,就是不太能缓和的过来。   又想起在千阳的时候,那个疯子一样的女人了。   虽然不太正常,但一张脸蛋却是实打实不错的。      宁瓷伸手揉了揉头。   算了,还是不要再想这些了。      ......      后面的好几日里,宁瓷都没有再出门过一趟。   她是当真让木槿木棉都过去了,但是同样,也是没有半点儿都没有将那边的事落下。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都让绿萝给留意着了。      她说,木槿做的菜都十分合萧青山的口味,这几日来他每日吃的饭,要比之前多上一倍还多。   而且就连木棉做的点心,他都吃了有好些。   宁瓷怎么记得,他好像是不喜欢吃甜食了。      所是心里头就更加憋闷的慌了。   那股火气,就跟下一刻能燃起来似的。      “瓷姐姐。”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唤人的声音,亮着嗓子倒是声响极大,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门就已经被推开。   是嘉毓。      她穿了件粉霞锦绶藕丝缎裙,上身是一件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袄子,小姑娘简直是鲜亮的不行。   没顾着外头下人的阻拦,她直接就推门进来了。   反正她是已经任性惯了。      宁瓷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让下人不用拦了。   直接让她进来就是。      嘉毓提着裙角,蹦蹦跳跳的倒是兴奋,到宁瓷跟前来,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喜道:“瓷姐姐,我们出去玩儿吧。”   宁瓷疑惑的看着她。   “你怎么出宫了?”      “我可是软磨硬泡,使了好大的力气,才让皇兄答应,让我出宫的,真的......不容易!”   嘉毓着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连连点头 ,当时间,眸光十分真挚。   “我听说城西那边新开了一个书院,很是不错的样子,皇兄他总是说我不好学业,正好这回,我就想去看看。”      “瓷姐姐你学识广博,就同我一起去看看呗,而且我说和你一起出去,皇兄也能少唠叨我一些 。”   嘉毓握着她的手,扁着嘴巴,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宁瓷。   宁瓷还在想嘉毓什么时候就这么好学了。      就连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都是要去书院,这以前让她看书学习,她都是苦皱着一张脸十分不愿意的。   总是在想着,要怎么才能逃离这些。   这着急的要去书院的样子,可真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嘉毓了。      宁瓷当时在这么想着,也就犹豫了那么一小下,嘉毓却是已经拉着她的手,当时拽着人,便往外走了。   还真是猝不及防。   “瓷姐姐,走了走了。”      47、敌意 ...   这城西, 还真是如嘉毓所说, 有一处新开的书院。   沿着大道往前,转过小巷,再走过一座石桥,依着一条河流, 便是嘉毓口中所说的白湖书院了。   初初瞧上去,倒是不错。      这一片离了大道闹市,正是安静, 又伴着这小桥流水, 潺潺而动,看起来,倒真是一番好景色。   走近些的时候,便能听见里边传来读书的声音。   大门口,“白湖书院”四个大字于牌匾之上, 倒是格外大气。      看着书院的模样, 应当是新开的。   “你是如何知道这儿的?”宁瓷环顾了这周围一圈,然后转回头来,问了嘉毓一句。   嘉毓她常年待在皇宫,出来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这地还算偏僻, 就算放在常人身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的。      “我这么聪明,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嘉毓扬头,脸上是得意满满的笑容, 自个儿走在前头,然后招了招手,示意让宁瓷跟着她进去。   “你光看这牌匾,恢宏大气,一看就知道,这书院,一定不简单。”嘉毓一边走着,一边如此断言。   话语之中,满是夸赞的意味。      走进大门,就是一处院子,院子里种了好些的花和树,只因着现在是冬天,光秃秃的,并未开放,但是,只如此也能想象在春日里,花树盛开,是何等美景。   而前边那头过去,就是正在上课的学堂,里头的学子分两排而下,坐的倒是工整。      嘉毓并未往学堂那边走去,反而是绕过学堂,从一旁的小道过去了。   学堂后边,是藏书阁。   两大间屋子,全是满满的书籍。      这倒是把宁瓷看得都有些发怔。   说实话他们国公府的书房,甚至都完全比不上这儿。   书也太多了吧......      “瓷姐姐你可以慢慢看,这儿有好多书呢,什么三书五经,奇闻怪异的都有,肯定有你喜欢的。”   嘉毓说着,也似乎是很感兴趣的模样,一排排看过去,只是动作飞快,没一会工夫,就已经把这边的书都扫过了一片。   没找到她喜欢的。      于是她继续过去,又往对面的房间走。      “瓷姐姐,我过去看看。”嘉毓留下这句话,就出了这处房间,却是接着,已经不见了人影。      宁家对儿女的教习,从来都是一样,不会因为是儿子或者女儿,就有所偏颇。   而宁瓷也是一向喜欢看书,只是她喜欢的,在旁人眼里,都不大正经,什么戏文话本,奇闻怪异,偏偏的是有趣的东西,她就喜欢。      宁瓷从这头往那头走,抬头,眸子亮闪的看着这一排一排的书,实在太多了,这么看过去 ,倒是叫人觉得有些眼花缭乱。   “这个你应当会喜欢。”宁瓷原本是聚精会神的看着,意识十分集中,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拿下了她头顶往上更高处的一本书。   然后,递到她的跟前。      “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看这些,所以特地给你搜罗回来的这个,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手上呈着一本书,眸光灼灼,语气却是小心翼翼的,只这么看着她,便焦急等着她的回答。      宁瓷抬头看着在她眼前的安复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只是在那瞬间,她有霎时发愣,却是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他拿过的书。pmzl      她之前的时候,有听谁提到过关于这本书,倒一直挺好奇,十分想看来着......只是太难寻了。   就连大哥都没能找到。   于是宁瓷伸手从他手上接过了书。      安复临扬起嘴角,露出笑意,他看她接过了书,心里显然是欢欣愉悦。   “这有整整一套,共三本,除开其中一本缺了几页外,便没再有什么问题了。”安复临同她解释道。   宁瓷把书拿在手上,翻了翻,倒也没细看,只是接着又合上了,抬头看着安复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其实她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答案。   就说嘉毓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来这个书院,若真是说来看书的,那才是让人不相信。   “我――”安复临顿了顿,才是接着道:“这家书院是我开的。”   在宁瓷面前,他不愿意说假话。      而且这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      安复临他是宫学少傅,也同样是安家的大少爷,这处书院,就是安家名下,之前不过就只是藏书的书肆,只是近些日子以来,才开成了书院。   招收了些附近的童生。      “既然来了,我再带你去后边走走吧。”安复临说着,脸上笑意不减,打开后门,接着便是招呼她过来。   后院是一处梅园,有着大片大片的梅树,而这个季节,正好是梅花盛开,指头染红,便是一番再好不过的景色。      “可惜还没下雪,若是有白雪相伴,那便再好不过了。”安复临笑着感叹了一句,听那话中语气,却是十分遗憾的。   他本来还期盼着哪日下雪,才是一定要带宁瓷过来看的,因着他知道,她喜欢看这些花儿,所以,就十分的希望她可以高兴。      只是这几日梅花开的甚好,却等不来雪,他是怕再过些日子,梅花便不似这般好看了,正好嘉毓就说,可以帮他忙,把宁瓷带过来。   他是想开了,所以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做最后的争取。   至少他现在,没办法就放下。      他也不相信一个人的心会是铁石坚硬,怎么敲都敲不开。   有些,只是时间和坚持的问题。      宁瓷走出门,看着这一大片的梅花,染印在眸子里,是鲜红鲜红的模样,有风拂过,似乎是还带了花瓣的清香。   宁瓷的目光扫过一圈,转头过来看向安复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安复临就抢在她前面开口了。   “这后院很大的,你可以再往前走走,要是累了的话,去里屋休息,正好今日,我准备了有好吃的。”      安复临显然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宁瓷低头,无奈的笑笑。      她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不知道他的目的,只是和他解释也解释不通,这么多年以来,她和安复临,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局。   完全是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他们两个,以前甚至没有什么交集,只是有过那么一个婚约,其余的连话都没有说上过几句,他何必,如此的执着于她。      “谢谢你。”宁瓷把书又递还给他,轻笑着说道:“只是这书,我已经不喜欢了。”   她以前是很想看,甚至还和大哥闹过一段时间,这回事她也不知道安复临是怎么知道的,但是那股子热火劲儿过去之后,她现在,确实已经不那么想看了。      “我真的已经说过很多很多遍了,我们现在,没有婚约,也没有其它任何的关系,而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的不再需要――”   宁瓷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他说。   相同的话,她记得自己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她也自问,自己说的很清楚,而且在行为上,也没有任何是可以让他误会的。      安复临看着她递回来的书,愣了一下。   宁瓷说这话,他确实听过很多次。   只是――      “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起码让我知道,所有事情的理由,还是说,我做错了什么。”   安复临他眉头紧皱,连眼睛都不敢眨的,目光就凝在宁瓷身上,着急道:“只要你说,我就一定会改。”      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是在暗地里默默的跟着她,还从来没有,明面上的,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      “我――”宁瓷不知道为什么,在安复临这样说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萧青山的脸。   当初濒死之际,他出现在她的身边,她永远都记得,她睁开眼时,第一眼见到他,那副场景,和他那般的面貌。   她以前答应婚事,是因为心里一片空,什么都没有,无论是什么,只要对自己好的,她就可以接受。      可是后来,心里沉沉的,装了太多的东西,也经历了幸福和创伤,就没办法再坦然的,接受自己心里放不下的人。   这些东西,她都是分的很明白的。   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宁瓷小小的后退了一步,因着没看路,右脚踩上一块小石头,脚腕一扭,当时没站稳,就差点摔下去。   安复临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没事吧?”      他一手握在她的手臂上,因着想扶她起来,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想圈住她的腰,只是尚未触碰到,突然有一股大力,把宁瓷给拉走了。   宁瓷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一拉,当时极大的力气,直接把她揽了过去,然后,一只手臂,就紧紧的把她的腰给圈住了。      抬头,落入视线里是萧青山满带着愤怒的一张脸。   他瞪着眼睛,目光狠厉的看着安复临,那眸中敌意,却是十分的显而易见,圈着宁瓷的一只手,青筋鼓起,显然是用了大力的模样。   “你、你怎么在这?”      惊讶之下,宁瓷支支吾吾的,也只能问出这句话来。   天晓得他就跟一阵风似的,突然出现,简直是让人毫无预防。   每次都这么奇怪。      萧青山没说话,只是拉住宁瓷的手,就转身,大步往外走。 48、误会 ...   萧青山拉着宁瓷从后门出来, 步子迈的大, 脚步也急,一手紧紧扣着宁瓷的手腕,这模样,便像是直接拖着人在往前走似的。   宁瓷刚开始是没反应过来, 便是顺着步子就跟他走了,只是待出了门,手腕上的痛楚, 感觉却越发的明显起来。      他像是要把她的骨头给捏碎了。      “痛, 你放开我。”宁瓷的声音没有太过硬气,反而是十分的轻柔,但是也能听出,中间夹杂着些许的不忿和委屈。   他自然是听见了她的声音,脚步一顿, 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 但还是没有放手,拉着她往前,便是又走了一段路。   转过一条小巷,离书院远了,人也少了许多, 萧青山才放慢了脚步。      他带她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树旁还栓着一匹马。   应当是他的马。      萧青山停下来,转过身,没有放手, 却是依旧握住,但没有使力,只是松松的,将她的手托在自己的手心里。   指腹慢慢的揉搓着方才捏紧她手腕的地方,待看着上边的红痕缓和了一些,才是出声,沉然道:“你日后,都不许再同那个安复临见面。”      他虽然来这皇城不久,对其中的人物种种,并不了解,但是他也知道,阿瓷同那个安复临,以前是有关系的。   听说,是有过婚约。   若不是因为意外,他们现在,或许都已经成亲了。      而就是那个意外,让阿瓷到了他的身边。      萧青山他也知道,以目前他的状况,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或许是完全不能和那个安复临相比。   那个安少傅,满腹学识,家世显赫,一表人才,还曾经是皇上下旨,与阿瓷有过婚约的人,就算是现在,也从来都没有,要放弃的想法。      安复临看阿瓷的时候,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出他目光灼灼,完全是一点儿都不愿意把目光移开,那种迫切和执着,甚至是他离得远远的都能感觉到。   他也很喜欢阿瓷。   所以他原本只是远远的看着,当时看着他伸手碰阿瓷的时候,他心里的火气,就完全压不下来了。      这才冲了出来。      “我同不同他见面,关你什么事。”宁瓷直接开口回了一句,话语凌厉。   低头瞄了一眼,见他还握着她的手,当时往回一收,就把手给收了回来。      她本来还想着,他身上有伤,想着是不是好了,为什么就出来了,可是转念一想,却是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些什么。   “你跟踪我?”      宁瓷抬头质问。   他总是突然出现,上一回如此,这一回也是如此,真的让宁瓷不得不怀疑,他是在跟踪她。   “我没有。”萧青山直接否定。      上一回是他正好看见跟着宁瓷的暗卫倒在地上,发觉不对,才跟过去,而这一回,是儿子给他报的信。   自然都不是跟踪。      宁瓷盯着他的眸子,当时只瞧见一汪漆黑,其余的,便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下意识觉得,萧青山,应当还不会同她说假话。   她刚要再开口说什么,萧青山抬眼,却突然看见什么,瞧见后头安复临转了过来,正朝这边走过来,萧青山目光一冷,俯身,便是一把将宁瓷抱起。      宁瓷只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落空,当时心里一惊,要喊出声时,人已经落在了马背上面,然后,身后贴上一片温暖,那手圈在她的腰上,一夹马肚,便是已经飞快的往前。      ......      冬日里,寒风很大。   萧青山身上的披风挺大,他将两边扯住,往前一裹,正好就将宁瓷整个人都包进了披风里头。   萧青山若只是一个人,那受了多少的风寒,那都不算什么,只是这些,宁瓷都受不得。      当时宁瓷被他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不晓得他这突如其来动作的意图,也看不清楚外面的景况,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身后坚硬如墙的胸膛,一只手将她紧紧的圈住,还有将她围住的,周身的那一片火热。   她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身后人强烈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就响起在她的耳边。      强劲有力。      宁瓷的心突然就有些慌张。   她感觉自己脸颊微红。      她突然就想起,第一次心动的感觉。   真正的,让她强烈的感受到心动,是在那一天早上,他突然跑过来,紧紧抱住她,声音恳切,让她不要离开的时候。   在那一刻,她的心砰然跳动。      竟然就想着,若是再也不离开了,那她是不是可以,和眼前的人在一起,可以开心快乐的过一辈子。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因为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所以当体会那种感觉的时候,新奇也奇妙,让人觉得珍惜,有些难以置信。      她曾经以为,这种喜欢只是心底忽然而起的感觉,只要她想,就能压下去,就可以抹去不见。   可是现在,在隔了那么多年之后,再被他抱在怀里,竟然能感觉,那砰然心动的感觉,依旧存在。   还似乎比之前,要多了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确实为她付出了太多 。   他所牺牲的,所付出的,那些所有的一切,她心里都明白。   为了她,他可以连命都不要。      只是――      这个时候,马蹄声越来越小,接着便是停了下来。   萧青山拉了拉缰绳,当时手上的力气松了一些,宁瓷就抓着这机会,从马上翻身而下。   后退一步,就警惕的环顾四周。      已经到了城外了。   这一处近郊,似乎是在某座山的山脚下,总归她从来没有来过,瞧着这周围一切,都是陌生的。   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萧青山没想到她动作那么快,当时看她从马上下来,心里一紧,目光却是半点儿不敢离开,就怕她一不小心,把自己给伤着了。   然后紧接着,他也从马上下来,看着宁瓷,问道:“没事吧?”   宁瓷绷着脸,没说话。      稍许的停顿之后,萧青山去拉她的手,然后,带着她往前走。   走了大概有几步。      眼前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大片的花苗,一排排的倒是极为规整,只是光秃秃的枝桠,也看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   “这是我种的花,有很多种花,都是你喜欢的,等到明年,就一定可以开花了。”   以前的时候,她就经常会站在门口最高的地方往下看,很多次他好奇她在看什么,便也站上去,去往下头看过。      那是山里的花儿。   目光所及,是大片大片的花儿,姹紫嫣红,极为赏心悦目。   那时候他便记住了,阿瓷喜欢花,所以这段时间,他寻了这处荒地,得了空,便过来种花。   她喜欢的花,他都种了。      “有谁在冬天种花呀.......”宁瓷这么环眼看过去,启唇,默默的嘀咕了一句。   这一个两个,不是看梅花就是种花,还真是.......   宁瓷都不晓得该怎么说好。      “我告诉你,你不要再缠着我,反正你也看到了,安复临这么多年,一直都对我很好,一直没有放弃,我如果嫁给他,也未尝就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宁瓷抬眼,语气就生硬了许多,只是想着前几天的事,许就是想气他,口不择言,便就说了这些话出来。   “反正,他会待我很好,我也会活得很好。”      “阿瓷。”萧青山紧皱着眉头,听宁瓷说的这些话,眸光便越来越暗沉,面上紧张之色为甚,突然间,就将她一把抱住。   “你放开我。”宁瓷猛然一惊。      她反应过来,便挣扎了一下,却是挣扎不动,面前就跟铜墙铁壁似的,她挣扎的有些累,身上也痛,当时一着急,张口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下力道,那也是决计不小的。   虽然他身上肉硬邦邦的,咬下去硌牙齿疼,但宁瓷还是使了死力,就像是要把之前的不满和恨意,所有的一切,全都发泄在他身上。   萧青山闷哼了一声。      有微微的痛意。   但他没动,就任着她咬。      直到脖颈旁传来一阵濡湿的感觉。   不知道是溢出的血还是她的眼泪。   接着,咬着他肩膀的力道才慢慢的松了下来。      他却依旧抱着她不放。   “阿瓷,我也会对你好,只要你想,要我的命都可以,从今以后,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声音沉然,一如既往,说着这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恳切,那隐隐发颤的声音,让人听了,甚至都有些心酸。      “孩子虽然是我生的,但是他却不止可以叫我一个人娘,萧青山,你自己说的,你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因为、因为她生不出来!”   “所以我只是你的一个棋子,用完了就可以抛掉,而我不用你抛,可以自己走,可是你现在却觉得愧疚,想来弥补。”   “......但是那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一直是宁瓷心里的疙瘩。   快生萧祺的时候,她想着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所以劝他,说生完孩子之后,和她离开。      可是他不肯,说是放不下这里。   那个时候她心里就有了怀疑和间隙,想他放不下什么,为什么不答应,后来,她无意间也有问他,为什么想要孩子。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回答说,他需要一个孩子。      再而后,她无意间听见那个疯女人在同人说话,说她生来体寒,没有办法怀孕,可是以萧青山目前的处境,却不能没有孩子。   那个时候就好像一切都明朗了。   原来他救她,带她回来,和她成亲,只是为了骗她生一个孩子。      而他对那个女人,一直都保护的那么好,甚至是,都从来不让她出来,受半点儿伤害。      宁瓷话音刚落,萧青山就急忙出声,反驳道:“不是。”   “阿瓷,不是这样的。”      “阿瓷,你是我的妻子,也永远只有你是,当初那样跟你说,只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他太笨了,即使心里很爱很爱阿瓷,可是当她问他为什么想要孩子的时候......他却说了那样一句话。   其实他心里很想告诉她。      她为他生孩子,他觉得幸福,而且只有这样,才是一个真正完整的家。      “我只是答应过别人,要好好照顾她,仅此而已。”   他并不知道那人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但是他所有的隐忍和包容,都是因为当初答应过别人,既然答应过了的事,那就一定要做到。   自然也不知道,宁瓷误会了什么。      宁瓷的视线有些模糊,当时忽然在想,眼前的这个人,于她而言,究竟是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任性,那许多的事交织在一起,本来就让人理不清楚,又因着生完孩子那几天都没有见到过他,一时冲动,她便离开了。      其实若不是在半路就遇上了大哥,她一个人,以当时的状况,是根本不可能离开的,就只差那么一时半刻,便会被萧青山找到。   可是大哥来了。   她朝大哥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委屈,还因为在那个时候,她忽然就想他和孩子了,也因为知道,这一离开,便无归期。      再也不会见面了。      萧青山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衣襟处的濡湿感越来越明显,却忽然间感受到,怀里人似乎瘫软了下去,他慌张一看――   宁瓷晕倒了。      ......      那个小姑娘,虽然疯疯癫癫的,不太清醒,但是长得却很是水灵,一双眸子有风韵神采,安静的时候,完全不像个疯子。   宁瓷永远都记得,她看她的时候,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直接拿刀子来,就要扎死她,千刀万剐。      只是她见到那姑娘的次数也不多。   萧青山像是有意的,要让她们两个避开来,不让她看见她。      一个人身处那样的地方,心里有不安和担心,那是一定的,而萧青山沉毅寡言,态度总是有些冷淡,有时候,声音大点,会让她觉得他是在凶她。   所以那种不安和确定,就在她心里萌了芽,在之后一日一日的时间里,便是慢慢的生长。      “阿瓷,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他似乎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      只是她只想着他为什么总是这样说,却没有察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语气中的小心翼翼。      那个时候她喜欢他,真是满心欢喜的,只是年龄还小,又初尝□□,很多事情,不明白,憋在心里,却又不问。      睡梦中,宁瓷耳边似乎又传来了那个女人说的话。   “我天生体寒,生不出孩子,可是他需要一个孩子,所以没事,只要等她把孩子生出来了,他就会把她送走的,到时候,就是我们一家三口了。”   她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嘴角扬着轻笑,眸中憧憬,似乎是在想着以后的场景,只是看着那个样子,让宁瓷看着,觉得十分讽刺。      她宁瓷的存在,就好像一个笑话。      那梦中的一幕幕,都十分的清晰,好像就是在昨日一样,她多年的寝食难安,睡眠不佳,也多因此缘故。      可是脑中画面一转,又是那日危急之中,他把她紧紧抱住,用他的身躯为她挡去所有的伤害,那手上的力气,十分坚实。   他说就算他死,也会让她活着。      萧祺说,萧青山带着他,找她找了三年。   从千阳一路到这,不知受了有多少苦,只为找她,只为见她。      宁瓷的头很痛,一阵一阵的胀的实在难受,她不知道是怎么了,感觉身上很冷,想睁开眼来,可是却没办法,她睁不开。 49、战事 ...   当日夜里, 楚睿突然急召了宁淮入宫。   说是边关突发战事, 情况紧急,再因着防守的失误,如今处于下风,边关那边, 急需支援。   原本的边关防守,一直是由靖国公裴骥和镇国将军陆俞担任,只是二人年事已高, 本就力不从心, 靖国公是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卸任,从边关撤回,而如今陆俞,也向朝廷递了请辞的帖子。      所是如今边关那边,尚来不及完成人员调配, 防守空虚, 便就叫那异族蛮子趁虚而入,连连攻破,竟是已经失了一城。   如今在整个大祁,最高也握着最重兵权的将领,就是宁淮了, 他聪慧勇猛,在这样的情境下,一定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退敌。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稳住局势。   所以楚睿同宁淮商议之后,便是下令, 即日出发。      不得有任何耽搁。      ......      宁淮一身军装,骑着马,一身风尘仆仆,在宁府门口停下。   现下正是凌晨。   天微亮。      事出紧急,他来不及和阿瓷告别了。   就在这时候,萧青山从府里走了出来,眼底一片青色,脚步缓慢,但却是沉稳,看着,也是疲惫不已。   “阿瓷怎么样了?”      宁淮着紧问道。   两日前,他突然抱了晕倒的阿瓷回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就不省人事,唤了太医来看,只说是旧疾,并无大碍。   但是人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大概是因为心中郁结。      宁淮也知道,这所谓旧疾,是指的什么。   当初阿瓷刚回来的时候,身子就十分虚弱,还没到皇城人就晕倒下去,当时大夫诊治过后告诉他,说是产后没有调理好的缘故,气血失补,加之悲伤过度。   需得好好调理。      只是已经尽力了,但还是落下了病根。   这也是宁瓷一直嗜睡的原因。      宁淮知道这件事,可是一直都没有在宁瓷面前同她说过,因为晓得她自己不说,就一定是心中还结着疙瘩,没办法说出来。   所以当初在看到萧祺的时候,他才会那么快的反应过来。      “还没醒过来。”   萧青山回答。      他这几天一直在宁瓷身边守着,没有闭眼,也一直没有离开,只是看她在睡梦之中,慌张不安,总是冒冷汗,嘴里不知在呢喃什么,听不清楚。   只是觉得很心疼。   像是在心里一阵阵的扎着疼。      特别是听到宁淮说,她在刚回来的时候,身体十分虚弱,在床上躺了有大半个月,当时气色,才回过来一些。      以至于现在,身子落下了病根。   他以前就听那些老人说,女人在这件事上若是落了什么病,那是很严重的大事,其中的影响,那是不可估量。   他只是在想,如果当初阿瓷出现异样的时候,他能早一点发现,那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之后这些分离和怨恨?      或许,中间就不会丢失掉这三年。      “没事,她想醒过来的时候,会醒的。”宁淮也担心她,也想等她醒过来,可是在这个时候,理智应当要摆在前面。   他现在要离开。   要带兵出征,保家卫国。      “走吧。”宁淮眼神示意。   旁边有下人牵了马过来,萧青山拉过缰绳,便翻身上马。      骑着马向前走了几步,宁淮却突然停了下来,直立的挺着背,声音在黑暗中沉沉的想起。   “你想好了?”宁淮问道。   宁淮征战沙场,从十六岁开始,到如今已近十年,每一次的离开,都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都是带着对大祁,最高的忠诚和诚挚。      战场上刀剑无眼,没有谁能保证,一定就能活下来。   更何况萧青山他还从来没有上过战场。   这一次的形势,又无比严峻。      那必定是凶多吉少的。      “恩。”萧青山点头。   他同宁淮的决心,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宁淮是为了大祁,为了百姓,一往无前,视死如归,而他,是为了阿瓷。   以他的出身,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到达一个,足以和阿瓷匹配的地位。   尽管这件事很难。      但就算再难,他也要向前迎上。   而且他相信,他不会死。      因为他还要回来,回来见阿瓷。      宁淮点点头。   他其实很欣赏他,除开出身,萧青山每一样都很好,特别是他身上深深刻下的坚毅,和对阿瓷的那份心。   于是他没再说什么,一拉缰绳,便飞驰往前。      .......      宁瓷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三天了。   正是傍晚时分,房间里点了一盏灯,不是太过明亮,一眼过去没看见有人,只是床边有个小娃娃,睁着眼睛,趴在床头看她。      “姐姐,你醒了。”   萧祺本来都有些昏昏欲睡了,猛然间看到宁瓷醒过来,心里一喜,语气都是止不住的喜悦。   还带了些许梗咽。      虽然连太医都说没事,会醒过来的,可是母子连心,萧祺能感受到,宁瓷的心情一点儿都不好,沉郁的厉害,他自然担心,担心会出意外。   担心她醒不过来。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娘亲的。      宁瓷只是头还有点晕,其余倒是没什么问题。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依稀记得,她晕过去了,晕过去的时候,是萧青山在她身边的。      那一刻,就是突然心疼,整个人毫无意识的,失去了支撑,接着,不知怎么便晕了过去。   这几日里,迷迷糊糊的,她一直在做噩梦,梦里出现了好多的人,好多的画面,但是始终有一个人,在梦里的孤独寂寞中,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睡了很久?”   萧祺数着指头给宁瓷看,掰着一根,说道:“快有四天了。”      “萧青山呢?”宁瓷接着又出声发问。   她突然就想见他了,心里一片空落落的,总觉得他出了事情,见不到他,她就慌张害怕。      “爹爹――”萧祺张口,想回答,只是话到嘴边,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爹爹和大将军一起出去了。”萧祺皱着眉头,闷闷的说出这句话。   他也是一觉醒来,爹爹就不见了,绿萝说,他和大将军出去了,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虽然萧祺不懂,可是总觉得,这件事情,肯定不像绿萝说的那么简单。   可是爹爹既然不告诉他,那他也不会多问。      宁瓷一惊,眼珠子慌忙的转动了两圈,猛然起身,便扯着嗓子喊道:“绿萝,绿萝。”   绿萝一直在外面等着,一听见宁瓷喊,就赶紧进来了,当时也是惊喜道:“小姐,你醒了。”      “发生什么了?”   宁瓷猛然就这么问,倒把绿萝给问懵了。   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边关突发战事,皇上急调大将军前往,萧中郎将,也一同去了。”   绿萝懂宁瓷的意思,知道她想问什么,便是顺着回答。      宁瓷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眸子蓦睁。   50、变故 ...   下雪了。   而且是终于下雪了。      入冬之后, 每日寒风都刮得很烈, 只是这光刮风,虽也是冷,寒意入骨,但却半点儿雪都没见着过。   如今是看着这雪, 飘飘扬扬的洒下,铺天盖地而来,此般的场景, 好像才有一种, 真的入了冬的感觉。      宁瓷抬头,看向窗外,眸子里一片满满的雪白,这么瞧着,不知想起什么, 就有些发怔。   “阿瓷。”宁虞坐在她旁边, 见她不动,便有些担心,唤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   倒正是适宜的温度。      阿瓷先前旧疾犯了, 晕睡在床上好几日的时间,不久前,才醒过来。   而这段时日,天又开始下雪, 太医说了,这样的天气,她可是很容易便感染风寒,一旦染了风寒,便是雪上加霜,让如今的情况,更加严峻。      “听绿萝说,你这几日又没怎么吃东西,多少还是要吃一些,不吃的话,身子可怎么受得住。”   宁虞也是放心不下宁瓷,这才特意出宫来看她。   这丫头,面色又差了不少。      就跟当初,刚回来时候的那模样,都差不多了。   可叫人心疼。      “姐姐 。”宁瓷回过神,转头看向宁虞,张了张口,颤抖问道:“边关,很危险吗?”   这些日子,她大概也听过一些,说是异族蛮子,凶猛残暴,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大祁边境肆掠,烧杀抢夺。   大祁的许多将领,都曾经在边关镇守过,也曾经多次杀敌退敌,可就是没有办法,将事情完全的解决。      死伤无数,那更是不用说的。      “战场上,哪还能有不危险的。”宁虞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大哥他驰骋沙场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打过一场败仗,就算会受伤,但也不会伤及性命,他会平安归来的。”   宁淮,就是他们宁家的骄傲。      他是战场上的神。      宁瓷的眉头却始终紧皱。   她自然是担心大哥,可是在这之外,她心里沉沉坠的那块石头,却是另外一个人。   大哥是大将军,是所有将士的将领,他会打仗,能打仗,可是萧青山,他却是第一次去那样的地方。      尽管她知道他的能力,知道他的本事,甚至不低于大哥。   可是心里头,就是放不下。      “姐姐,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萧祺从外屋进来,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蹦跳着正欢。   只是这肩膀上,头顶上,倒是都落下了不少的雪花。   宁瓷忙是招手唤他过来。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宁瓷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花,接着,又去握他的手,感觉到手心一片冰凉,面上便又是心疼的神色。   “冷不冷?”宁瓷握着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便是轻轻的按柔着,心疼的问了一句。   萧祺倒是一愣。      手上的暖意将他的整只手都围住,柔柔弱弱的,像是一汪暖水,流到了人的心里,把心也捂得热热的。      但随即他就摇头。   “不冷不冷,一点儿都不冷。”萧祺摇头,轻抿唇角,带的是畅然的笑意,捧起手里的东西,就往宁瓷跟前送。   “这是莲蓉糕,木棉做的,你尝尝,很甜很好吃。”      萧祺一直都是笑着的,捧着像是世间珍宝,递到宁瓷跟前,就只希望,她可以吃上一口。   宁瓷醒过来之后,已经好几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了,萧祺也担心,想她可以多吃一点东西。   因为只有好好的吃饭,好好的把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宁瓷看他是小心翼翼捧着那糕点,满是期待的看着她,心里便是一阵暖意升起,笑了笑,伸手过去,捏起了一块糕点。   “好,我吃。”   她把糕点放进嘴巴里,舌尖能感受到甜味的传来,只是那种甜味,让她没有太多的实感。      放在以前她一定觉得是好吃的,只是现在,食之无味,感觉不出来什么,只能当是填了肚子了。      “好乖的孩子,真可爱。”宁虞在旁边看着,伸手摸了摸萧祺的头,接着,又抬头看了眼宁瓷。   “真是生的与你极像,完全啊,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宁虞突然便这么感叹一声,然后拉着萧祺,又与她更近些,低头,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祺。”   他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就回答了。   “不错,是好名字 。”宁虞点头夸赞,道:“平安,吉祥。”      宁虞虽然没有见过萧祺,但是她从宁淮嘴里也大致知道一些,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也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过来让我抱抱好不好?”宁虞柔声的说着,然后,朝萧祺伸出双手,眸中柔情笑意,满心欢喜。   萧祺知道她是娘亲的姐姐,便该是他的姨妈,于是上前一步,正好,落入了宁虞的怀抱。      宁虞是极喜欢小孩子的,只是因着这么几年以来,她一直没能怀上,这也算是,她心里放不下的郁结。   所以看见萧祺,她就难免的心生欢喜,这孩子长得可爱,也甚是乖巧,让人想亲亲抱抱,圈在怀里就不撒手了。      “时间能够消磨掉很多东西,有时候,会自己觉得淡忘了,其实没有,阿瓷――”   宁虞的声音低低的,说了这几句,才抬头看向宁瓷,道:“心跳的感觉,也会一直都存在,在你觉得它离开的时候,总会有所感受,如果你真的在意。”      她的妹妹,她自然了解。   宁瓷与那人之间隔的,不仅仅是误会,还有不信任,和时间。   有些东西,一旦形成了裂缝,就需要精力和心神来修补。      ......      转眼是半个月都过去了。      边关的情况,陆陆续续都一直有传过来,而宁瓷关注密切,无论是有什么消息,她没有一个漏掉的。   大哥的军队,快马加鞭,用了快五日,才是抵达。   当天下午甚至是来不及休息,就与一批混入城中的蛮子,拼战一场。      “天太冷了,边关那边,雪积得也深,日日增积着往上不见融化,如今足足是没过了小腿的,雪中茫茫一片,不好作战,事情悬而不决,自然是没有太大的进展。”   绿萝同宁瓷将情况都说了一遍。      禀告这些事情,几乎已经是她这几日来,唯一需要做的了。      “小姐,奴婢那日听见.......”绿萝顿了顿,声音很弱,稍显犹豫。   “是他同大将军请命,要一同前往,还说这是,小姐您希望的。”      那几日宁瓷昏迷着,一直没能醒过来,睡梦中偶有惊厥,萧青山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而绿萝在旁照顾,也看着萧青山是尽心尽力,日日忧心。   几乎是没合过眼。      “我――”宁瓷心里一酸,眨了眨眼,突然眼眶里有些湿润,张了张口,便猛然站起身来。      她知道他的意思。   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千差万别,他若是非要执意如此,那便一定需要,到达一个足够的高度。   而战场立功,可以说是最快的方法了。      可是,却要拼上命的呀。      “小姐。”木槿唤了一声,突然从外面推门而入,进门来,当时间看向这边,竟是满脸惊惧。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绿萝只是看木槿冒冒失失的,瞪眼过去,就不免呵斥了一声。   原本小姐身子就不大好,她还这么慌慌张张的模样,那真是叫人看了都心里起慌,不甚舒畅。      木槿进门来,落下一地的雪花,只是屋里暖和,很快就融了下来,她转头看向宁瓷,眼神慌张。   “小姐,不好了。”   木槿不似绿萝,她未经过什么大事,一说到出事了,就是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就连嘴唇,都在不住的颤抖着。      “方才,方才听见给皇后传话的人说.......大将军,受伤了。”   宁瓷一听到“受伤”这两个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只是看木槿接着还有话,是还没说完的模样。   她只得将心里的紧张压下,等着让木槿继续往下说。      “还有.......萧中郎将为了救大将军,迷失在大雪中了,至今,下落不明。”   具体是怎样的情况,木槿也不太了解,她只是听见传话的人这么同宁虞说的,至于那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她也听不懂的。   但这是急报,快马加鞭,传到皇城来,就是两日的时间。      也就是说,事情已经发生两日了。      木槿知道小姐一直忧心于此,于是当时听见,就半点儿不敢耽搁,过来报信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各种变故,也是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   又或许还可不可以,再看见明天的太阳。   宁瓷当时只感觉心一下就沉了下去,她在心里掂量,掂量着“在大雪中失踪”,这桩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不见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在哪,甚至也不知道.......还活不活着。   “不行――”宁瓷抿唇,嘴里在不停呢喃着什么,然后抬腿,就往外走。      “我要去边关。”   宁瓷低声,说出这几个字来。   我要去找他。      绿萝还没反应过来,宁瓷已经出了门,她当时意识到宁瓷的意思,脸色一白,连忙便追了上去。   “小姐。”      天寒地冻的,还下着雪,边关那么远的地方,哪里去得。   难道不是去送命吗?   绿萝去拦她,她却也是走得极快,几乎是连绿萝,都没能追上。 51、大雪 ...   这些日子里, 因为想陪着阿瓷, 宁虞特地同楚睿说了,只要有时间,便都待在国公府。   楚睿一向顺着她。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她高兴, 就什么都好。      所以当边关消息传来的时候,楚睿直接派人前往卫国公府,将所有发生的事情, 都一一向宁虞转述。   本来也没想着要避开宁瓷。      她不是孩子了, 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能力,而且该她知道的事,是迟早都要知道的。   宁淮受了伤,应当没大碍,所是听到这桩的时候, 宁虞只是有些担心, 但是担心过后也没再有其它什么,可是当听说,萧青山他失踪的时候......      宁虞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她不安的,自然不是那萧青山的生死安危,毕竟那些与她无关, 更是无从过问,可是更重要的......是阿瓷。   她这个丫头,有些死心眼。      果然――   宁虞这边才起身准备回宫,连大门都没跨出去, 就有丫鬟急匆匆跑过来,说宁瓷她跑出去了,非要去边关。   宁虞脚步猛然顿住。      “人呢?”她一手扶着门框,听了这话,大惊失色。   “小姐跑的快,牵了马就要出城,绿萝去拦但是拦不住,现下,只能是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这丫鬟着急,说话的语速也是极快。      阿瓷定然是知道了,才是这么不管不顾的要出去,这消息她都才知道,怎么这么快,就传到她耳朵里去了?   只是现在也没有时间多去想这些。   “娘娘,要不要马上派人把小姐带回来?”冬语出声问道。      宁虞停怔着,想了想。   然后她摆手。   “算了,不用。”宁虞摇头说着,接着又道:“派暗卫跟着,随时向我报信,一刻也不许离开视线,然后马上回宫通知皇上,说阿瓷去边关了,让他下令,吩咐沿路官员,定要注意着她的行踪,好生相护。”      哪怕是在情急之下,宁虞还是能镇定的说出这些话来。   毕竟是一国之母,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久,心里也清楚的知道,不可以感情用事,哪怕是再慌再乱,也得先要,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法。      她同时也知道,没办法阻止宁瓷。   她一向最为果断决绝,只要是她想做的事,那是拼死也会做到,旁人怎么拦都拦不住的,就算是现在派人带她回来――   那她若是无法离开,便会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      自皇城一路往西,千百城池之外,大山绵延,是为边关。   很是遥远艰辛的一条路。   而如今在这个季节上,它的寒冷冰凉,自然更为甚之。      大雪纷纷扬扬,铺了满地的雪白一片,整个街道上看过去,是没有什么人的,就算有,那也都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厚厚的袄子,一点儿也不让寒冷有侵袭到自己的机会。   而扎寨的军营那边,更是安静的不行。      大雪忽下,是让人出乎意料的,如今铺着这满满一层,雪白落在眼里,倒不仅刺的眸子疼,更是将道路,也掩埋的严实。   山路难行,地势复杂,就算没有雪,都是一项难事。   更何况如今,还大雪纷飞。      这给初来乍到,极不熟悉的地形的宁淮,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在这一方面上,他的军队,是完全落了下风的。      此番的情况下,便只能寻当地的居民,花时间绘制地形图,只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握局势,并且争取,掌握住主导地位。   其间,也交过几次手,只是都不痛不痒,对双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可还是发生了意外。      敌方将领在城楼下公然叫嚣,语气嚣张至极,而当时,宁淮才抵达边关不久,士气不振,各项事务,未上调度,颇为棘手。   想着可以借这一回,鼓舞士气,便亲自出马,与之交战。      那人武功极强,就连宁淮都觉得难以对付,几番下来落了下风,利用地形之利,暗中设伏,意在其它。   只是幸好事先有形调度,做了应对策略。   可久处大雪之中,苍白一片,引的眸子酸痛难忍,接着更是视线模糊,忽然眼前一白,当时是什么都再瞧不见。      在极其糟糕的情况下,一时疏漏,便是一刀下来砍在他的肩膀上――      当时若不是有萧青山,怕是宁淮都要丢了半条命。      混乱之下,宁淮被部下救了回去,可是萧青山,却是不见踪影。   像是完全无故之下,就消失不见。      这一遭的变故,真是叫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军医今日照例给宁淮包扎了伤口。   “大将军,您可得注意着,近几日,万不能再拿刀剑。”   本来宁淮这伤,是伤及了筋骨,不算太过严重,但也不容小觑,好好将养着待愈合了便无大碍。   偏偏他昨日又动了刀剑。      这不,伤口又裂开了。      宁淮将衣裳穿好,稍微的动了动身子,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了。   这伤不算重。      “将军。”这时候,有将士从外头急匆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件,呈到宁淮跟前。   是加急信件。   宁淮目光一紧,当时便伸手接过,打开,目光飞快的扫过上边几行字。      “五日前.......”宁淮越看到后面,神色就越发凝重,当时间整个面色沉的厉害,嘴里呢喃着什么――   猛然起身。   “不好!”      宁淮大惊失色,抬腿便往外走,同时出声吩咐道:“调一队人马,随我出城。”   这个时候出城,太容易打草惊蛇,加之之前发生的事,现今更应该按兵不动,不该有,任何的动作才是。   “将军,为何出城?”      许禄着急跟在宁淮后面,边走边问。   他没看到信,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只是他唯一知道的事,现在出城,是万万使不得的事情。   宁淮却不予理会。      出了这片营地,再往前两里地就是城门。   今日雪停,现了阳光。   宁淮稍微眯了眯眼,抬头往前看,目光环视一圈,然后便看见,两个黑色的身影,骑着马,往他这边过来。      宁淮当时抓着缰绳正要上马,猛然看见前边的人,目光一定,摆手,示意让身后的人不要动。   然后他放开缰绳,抬腿往前走。   就这么看着前边的人,目光一动不动。      两人远远的,也自是看见了宁淮,骑着马,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到他跟前,便是停下,翻身下马。   是宁瓷和绿萝。      他们二人身着男装,头发挽起,显然是一副男子的装扮,身上披着黑色披风,倒是极大,把人裹得严实。   两人下马来,一前一后。   宁瓷站在前头,因为大风,脸颊吹得泛红,她看着面前的宁淮,满脸担忧的神色,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淮的面色在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目光上下,飞快的打量着宁瓷,见她安然无恙,没什么问题,当时目光,才松了一些。   可是脸色依旧阴沉的可怕。      “跟我走。”      ......      宁淮这回是真生气了。   边关是什么地方,有多危险,她不是不知道,既然都知道,还冒冒失失的跑过来,是要送命吗?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      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大哥,萧青山呢?”宁瓷跟着宁淮进了军营,走了有一段路,她四处张望,似乎是想去找到什么,只是......什么也没有。   宁瓷忍不住,就出声发问了。   声音发颤。      她知道大哥生气了,这一次他板着脸,一言不发,面色极其难看,在她的记忆里,大哥从来没有这样过。      可是她心里更多的忧心和害怕,已经满满的溢了出来,因着满心想着另一桩事,就根本没有办法,再去想自己的安危。   以及其它更多的事。      她是真的真的,很害怕。   害怕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那种恐慌,太让人不知所措了。      宁淮听见她的声音,听见她问的话,当时回头,看着宁瓷,目光凌厉。   然后他轻轻摇头。      宁瓷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哥是让她现在,不要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少。 不出意外,今天还有一更。 52、弩张 ...   顺贵儿忙上忙下, 都已经是一下午了。   这边天冷, 营帐虽抗风,但不保暖,他们住着的话,原本捱捱也就过去了, 只是宁瓷身为女子,不比他们身子强壮,光靠捱, 是捱不过去的。   所是在给宁瓷住的房间里, 弄了好几个火炉子。      给烘的热腾腾的。      宁瓷紧赶慢赶,一路上过来,也是不敢耽搁,甚至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不然不会只短短五天, 就抵达了这儿。   在路上的时候, 一心只想着要过来,并没有其它太多的感觉,待如今到了这处,才发觉手脚冰凉,身上也是一阵阵发凉。      指尖更是冰冰的, 似凝住了一般。      宁淮才带她进来,就被人唤走,说是有事情要处理,只独留了顺贵儿在这。   宁瓷坐在里头好几个时辰, 不止是身子暖和了,头脑大概也理清了一些。   大哥不理她,也不愿意同她说话,她就是问顺贵儿,这人也是直打马虎眼儿,所是目前的状况如何,她甚至都不知道。      “小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好好休息吧。”   顺贵儿眯着眼,直起身来,转头朝着宁瓷笑。   他这回,是特地央了将军要跟他过来的,他待在大将军身边也这么多年了,竟是连一次战场都没有上过,顺贵儿觉得,只有为国浴血奋战,杀敌退兵,那才方是算得,真正的将士。      他一直都想成为这样的人。      只是将军好像也不太愿意让他去掺和打仗的事......   就算是跟着他来到了这里,大将军也只是让他干那些杂活,管着宁淮的起居,别说上战场了,他到现在,连军营大门都没跨出去过。      顺贵儿想着,觉着应当还是他自己不够强。   身板儿太小,脑子不好使,武功也不好,无论是哪方面都不够格,所以大将军才不让他去杀敌。   不过,他会努力的。      别说能和大将军一样,只要是他日后,能似萧中郎将一般,强劲有力,武艺高强,能入大将军的眼受他重视,那也够了。   “你带我出去走走。”宁瓷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反而是站起身来,同顺贵儿如此说道。      顺贵儿一愣。   随即他就笑着点头,应道:“好。”      ......      同为军营,但边关这处的环境,同皇城的军营,却是完全不同。   情况要糟糕许多。      大冬天的,却不是每个将士都有厚袄子穿,有棉被盖。   大多数的将士,都是三三两两的围在一处,借以相互身体的温度,以此取暖。   宁瓷裹得厚厚的,又在屋里烘的足够暖和,这走出去,却看见有些将士,站在雪地之中,已经连连发抖发颤,但依旧坚持着,一动不动。      宁瓷微微皱眉。   大抵是觉得他们有些可怜。      “我听说,边关的将士,向来最苦,平日里要防着异族侵袭,日日警惕,而入秋收粮后,守城的任务,更是艰巨,时刻不得放松。”   顺贵儿看宁瓷这模样,便大抵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当时叹了口气,有些闷闷的继续道:“冬日里寒风刺骨,是皇城的百倍千倍,可是他们,甚至连一件御寒的衣物都没有。”      上头就算拨下来东西,但是等到了他们这儿,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所是顺贵儿很敬佩这些将士。   正因为他们,在边关不辞辛劳的防守,正因为他们在此受苦受难,才带给百姓,平和安稳的生活。      说着,已经是走到一方较大的营帐前,才将靠近,宁瓷便依稀听见些闷哼抑或压抑的喊声。   像很痛苦,可是却咬着牙在克制。   她上前几步,疑惑的探头,往里头看。      是伤员。   当时满面扑来是伤药和鲜血的味道,甚至是刺的人鼻子有些生疼。   这里头的人,都是受了重伤的,什么刀伤刺伤都算是好的,有好些的断胳膊断腿,那可怖景象,才真是叫人不忍直视。      她知道,在战场上,流血丢命,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当自己亲眼看见这些的时候,内心里的那些震撼,也是半点儿都没有少的。   并且她看到的这些,应当还算不上什么。   真正的浴血和厮杀,是她没有机会去看见的。      当时宁瓷的心里,也是肃然起敬。   诚如顺贵儿所说,他们太苦了。   正因如此,这些人,才十分的值得人让人钦佩。      “受伤的人......多吗?”宁瓷将目光收回来,闭了闭眼,觉着有些发涩,好一会儿后,才出声发问。   她问这话,隐约之意,是想知道萧青山的状况,另外她也是真的,心疼这些将士。   只是她绵薄之力,也做不了什么。      “还好。”顺贵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初来乍到,知道的也不算太多,但他知道,真正的交战还未开始,更多的死伤,还在后面。   现在这样的情况,看着惨烈,但其实是真的......还好。      宁淮刚刚处理了手头的事情,往这边来想看一下伤员的情况,看见宁瓷,他的脚步就渐渐慢了下来。   宁瓷咬咬牙,跑了上去。   “大哥。”她唤道。      “听顺贵儿说,大哥你的伤又裂开了,现在可否还疼?”   宁瓷之前一心想着要找萧青山,却忘了宁淮也受着伤,她似乎觉得,自己到现在才发现,大哥所承受的,要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我没事。”   宁淮往营帐里看了一眼,淡淡回了一句,缓了缓,才看着她,冷声道:“你知道你错了吗?”      大哥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过话,宁瓷也能明白他这次气生的是真的很彻底,垂眼,点头道:“知道。”   “那你错哪儿了?”宁淮继续追问。   “我不应该,随便跑出来。”      宁瓷她自己也知道,她跑到这儿来,是一时冲动的行为,可是一路上,她也没有觉得后悔。   因为如果他真的出事了,让她来到边关,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不来,才是真正的懊悔。      “宁瓷,你是我们宁家的女儿,你要顾全大局,更加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不是什么可以让你任性的地方。”   “这是战场!”      宁淮大概是第一次这么凶的和宁瓷说话。   他平日里,是顺着她,任着她来,可是在涉及生死面前,怎么也不可以让她任性乱来,这可是稍不小心,就会丢命的呀。   何况她根本,就没有保住自己的能力。      “我知道。”宁瓷鼻子一酸,眼眶便是湿润,但她马上就憋了回去,声音同样硬气。   “可是我若甚至得知他死了还能无动于衷,还能安安稳稳的待着,那我就真的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宁瓷尽管已经在努力的忍着,可是最后一句出来,声音无比的哽咽,道:“求求你了,大哥。”      哪怕只是让她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太多的话,来不及说,当她发现的时候,憋在心口,难受的不行。   原来她比她自己所想象的,要更在乎他,更看重他,要更加的难以放下。      可偏偏有些东西,要到了生死面前,才看得通透。   才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而在这一路上,宁瓷也早就想的清楚。   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后悔。   哪怕这一趟有太多的危险和意外,哪怕她下一秒就丢了性命,她还是要来。      宁淮盯着她的眼睛。   兄妹俩就站在那儿,一个一脸的冷然,一个咬紧牙关,皆是不语。   还是第一次如此的剑拔弩张。      大概要倔的时候,宁家人都是一样倔的。   自己认定的就是认定了,无论再发生什么,都绝不会有变。      顺贵儿和绿萝在后面看着这场景,都觉得有些害怕,心里是极想出声去劝的,但是没这个胆量,也更加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毕竟主子间的事,他们还是不太好掺和。   只能是心惊胆战的看着。      “顺贵,送小姐回去待着。”宁淮依旧是什么都没有说,硬声吩咐了一句,便抬腿,进了前头伤员的营帐。      军医正在给伤员查看伤势,看见宁淮进来,正要致礼,宁淮便是摆了摆手。   “他这伤,还要多久才能痊愈?”宁淮瞧着一旁的一名将士,问军医道。   “本来是早前就能好的,只是现下伤药不够,又耽误了段时间,怕是――”      军医摇了摇头,话中意思,已经很是明了。   宁淮紧皱眉头,这番过去问了些情况,当时面色,沉的越发厉害。   “这里本就物资缺乏,能弄到的伤药,已经全都在这儿了,加之大雪行走不便,从他处运来,还需时日。”      许禄同宁淮如此解释。   许禄顿了顿,疑问道:“将军,需不需要,送宁小姐回去?”   确实连他都觉得,这儿太危险了。   而且过几日,就要开战。      宁淮却是摇了摇头。   “不用。”      她坚定至此,千里迢迢跑过来,方才眼神恳切,他样样看在眼里,虽然他语气生硬,但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又如何会不了解。   就算要送她走,她还是会想法子的回来。      太犟了。   不如让她留着。      “只是军中的事,不要向她透露。”宁淮沉吟片刻,最后,如此的吩咐了一句。   一切,还需得等事情结束。       53、城楼 ...   都两日过去了。   宁淮不让宁瓷出门。      他是吩咐了顺贵儿来顾着她的生活起居, 但是又怕顺贵儿看不住她, 格外又派了好几个将士,守在她的营帐门口。   这完全是看得死死的,让她连一步都离开不得。   甚至是完全不留任何的情面。      就算是她想打听消息,那也很艰难。   只知道萧青山不在军营中。   应当, 是失踪了。      可若真是失踪,这么一算,也有近十天的时间了, 十天都没能找人回来, 那是不是......   宁瓷甚至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可是大哥的态度也一直很奇怪。      他似乎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而且,还故意的避着她,有关萧青山的事情。   隐隐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是这些东西, 又是她想不明白的。      “小姐, 你昨日不是说心里闷的不舒服嘛,我今日特地让伙夫给你熬了白粥。”   顺贵儿之前两日都是准时来送饭食的,可是今日却晚了一刻钟。   他端着那碗,笑容满面。      宁瓷都不禁出声问了一句。   “是有什么喜事吗?”      顺贵儿把碗放下,抿唇想了想, 回答道:“喜事倒也算不上,就是今日上头拨的被子和棉袄到了,还有从他处运来的伤药,也抵达城中了, 想来马上便会到。”   这于目前的情况而言,的确是值得高兴的。   虽然不能完全的解决问题,但好歹,能顶一些事。      “小姐,这趁热,你就快些把粥喝了吧,接着还想吃什么,我让伙夫去做。”   顺贵儿说话的声音都高扬了不少。   “不用,这已经够了。”      在家的时候,宁瓷确实挑食,许多东西都是不愿吃的,可是如今在这儿,她也知道,他们活得艰辛,有东西吃就很不错了。   所以她自然也不会去挑,更加不愿意,让他们麻烦。   吃点简单的,能填肚子的,就行了。      “我大哥的伤,应当没事了吧?”宁瓷慢条斯理的喝完一碗粥,拿帕子擦了擦嘴巴,接着问顺贵儿道。   “没事没事。”顺贵儿笑着摇头,同时也是练练摆手,道:“将军这两日养的好,没动刀剑,军医说了,基本无大碍。”      顺贵儿差一点就要接着再说下去。   他是想说,要不是萧青山,那这次将军的伤,绝对会比现在这要重得多。   但他还是忍住了,及时的把话给咽了下去。      “没事就好。”宁瓷松了口气。   既然听顺贵儿这么说,那她就是真的放心了。      “是这儿吗?”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细声细语,带了些许的惧怕,听着,还是女子的声音。   宁瓷当时便觉奇怪。      她转身,示意绿萝去开门。      门才打开,就有个人从外面探头进来。   是名女子,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袄子,头挽双螺髻,小圆脸,大眼睛,初初看上去,真是可爱的不行。   “你好,我想问一下......这儿要怎么走?”      女子的声音也是软软甜甜的。      这女子是如何进得军营的?   顺贵儿上前一步,只是快速打量了她一番,接着便把自己心中所想给问了出来:“你是?”   “我叫落葵,家就住在前头小镇,今日,是特地送药材过来的。”      唤作落葵的姑娘笑得人畜无害,一双眸子像是映了水一般,极其清澈,两手背在后头,便是站得挺立笔直。   “只是我方才恍了个神的工夫,就与他们走散了,也自个儿摸索了会儿,但是,实在找不到路。”   落葵说着,也十分不好意思。      她是实打实的路痴,哪怕是一刻钟前才走过一次,如今放到她眼前,也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送药材的?”顺贵儿一听,眸子便亮了。   “恩。”落葵点点头,应道:“我家种植这个,也卖这个,既然是打仗要用,爹爹说,我们做不了什么也只能在这上面出点力,便全拿过来了。”      “我带你去。”顺贵儿觉得,送药材过来的,那就是好人,他应当得帮人家。   于是他朝着宁瓷点点头,然后出门朝落葵招了招手,便是带着她,往前头走去了。      ......      天时地利人和。      当日晚上,宁瓷不知为何,睡得比往常要早一些。   只是近深夜时,隐隐听见了些声响。      一直都是嘈哄哄的,似乎是有些大的声响,始终没停下来,宁瓷想睁眼,可是太奇怪了。   她虽然迷迷糊糊的,但就是醒不过来。   凌晨天快亮时,才陡然睁眼。      她晚上是和衣而睡,下床穿了鞋,然后随手拿了一旁的披风,大步就走到门口,一把把门打开。   门口的人依旧在守着。   可是绿萝和顺贵儿却不知去了哪儿。      “怎么了?”宁瓷问了一句,便抬头往前看。   前方城楼外,灯火通明。      没等人回答,宁瓷已经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昨日已经将东西都备的充足,她早就想到,开战在即,但她没有想到回那么快,就只是......过去了几个时辰而已。      “小姐。”顺贵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到她跟前时,便是唤了一声。   他像是知道宁瓷要问什么一样,她刚要开口,他就摆了摆手,喘着气道:“已经快结束了。”   “大将军,从来就不会打败仗。”      顺贵儿他真的是越来越,崇敬大将军了。   难怪他能年纪轻轻,就坐上大将军的位置,居武官之首,他是真的,有这个能力,也远比别人所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小姐,你跟我来。”顺贵儿朝着宁瓷招了招手。      昨日给小姐的白粥来,放了些东西,正好够她一觉睡到现在,结束了,她就醒了。      顺贵儿出了营地,往城楼那边,两里的路,骑马过去,不过就是片刻的时间。   然后下了马,便往城楼上走。   “这是平城,再往前是云关,是要塞之地。”      顺贵儿看着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但是说起这些来却是一脸正经,他还记得,宁淮和他说这些的时候,那凝重的神情。   他说,这些应当要让宁瓷知道。   既然她已经来了。      “自大祁开朝前,便受这异族蛮子所扰,这么多年来,不得安宁,镇国将军同靖国公,镇守边关近二十年,让我朝得以休养生息,可如今才撤走,异族便如此迅速,再次大举侵袭。”      宁淮说,这是一场恶战。   皇上的意思,不止是要将他们击退,更重要的,是他想彻底的解决这些异族。   毕竟已经拖得太久了。      边关民不聊生。      冬日里粮物缺乏,异族更甚,此时开战,虽然双方都苦,但是却胜算要更大。   是极好的一个机会。      “这一场仗,还得打多久啊。”宁瓷站在城楼边上,抬眼,往前方看去 ,隐约间,似乎能看见那些厮杀和轰动。   身处高处,风雪吹动,倒是一时让人心生敬畏。   宁瓷不免就感叹了一声。      这么看着,受伤的人也是真的多,从侧门那边,被抬进来的,抑或是搀扶着走进来的,是一时叫人数不清的人数。   此时天边渐亮。      突然间在那人群之中,宁瓷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她目光一怔,心里猛然一颤,便跟拨动了什么似的,一颗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抬腿往前,双脚竟是发软。   可即使是这样,她跑下城楼,甚至是越跑越快,只片刻的工夫,人已经跑了下去。      他就站在侧门口,正好,隔着一条路的距离。   虽然天冷,但他只穿着一件单衣,灰麻棉布,上面虽是细细小小有许多伤口,但并不严重,衣裳上沾了血迹,雪水,还有密密麻麻的污渍。      人还好好的,就是有点儿狼狈。      萧青山此时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头,在这天边微亮的光线里,忽然便看见了阿瓷,就从那城楼之上下来,大步的朝他跑过来。   当时人就愣住了。      是阿瓷吗?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这些问题刚从脑袋里冒出来,还来不及让她多想,宁瓷已经跑到他跟前来,一把将他抱住。   两手紧紧圈住他的腰。    54、真心 ...   冰雪未融, 大风呼啸。      前方的战争尚未完全结束, 在此处,也依然能够听见兵器碰撞的声音,嘈杂哄闹,城门这边, 同样是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宁瓷紧紧的抱着他,头正好就埋在他胸口的位置,在感受到那份温热的实感后, 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扑面而来, 当时间,宁瓷的鼻头就酸的厉害。      心也疼。      一时没忍住,眼泪就溢出眼眶。      宁瓷她也是很少哭的,因为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这一面,大多的时候, 就算想哭, 也是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擦眼泪。   但是这一次,即使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却是真的忍不住了。      在府里刚刚得知他失踪的消息的时候,她心里就慌张的厉害,只害怕他真的丢了性命, 她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而这一路上,越靠近这儿,她的忧心就更为甚之,特别是到了营地之后, 她依旧没有看见他。      那种情况,那种氛围,她再担心害怕也只能压抑着,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是不能说不能问,那种满心的思念,便越发不可抑制的往外疯长。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虽然只是短短那么几日,但她觉得,似乎过去了好几年。   每时每刻都分外煎熬。      此时,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看见了他,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种惊喜,是无法言喻的。   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便是化作了眼泪,夺眶而出,再也止不住。      她抖着肩膀,颤的有些厉害。      萧青山初初时便没反应过来。   大抵是眼前的这些来的太过突然。      他已经整整三日未眠,昨晚一夜,又是经了战场厮杀,此时整个人,已然是疲惫到不行,当时看见宁瓷,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她抱住了她,那些许馨香的味道和温软的身子,就紧紧的贴住了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当真是半点儿没有假的。      接着人就哭了起来。      听到她的哭声,萧青山顿时整个人都慌张了起来,当时也来不及再去想其它的,来不及思考眼前的这些问题,只是整个耳边剩下的,就只是她的哭声。   眼泪很快便濡湿了他的衣襟。      “阿、阿瓷。”   萧青山小心翼翼的出声。      许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这一下出声,话语间,也不太清晰。   “你,你怎么哭了?”   他从来都没有看见宁瓷,哭得这么厉害过。      宁瓷吸了吸鼻子,想止住眼泪,但是这抽泣却是怎么都止不下来,身子还一直在,微微的颤抖着。   她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萧青山,看他脸庞上染了污垢,可是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   “你受伤了吗?”      她看着他,颤着声音问道。      萧青山一愣,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之后,摇了摇头。   小伤什么的,自然是有的,战场之上,怎么可能完全半点事没有,只是于他来说,这些小伤,完全算不得什么。   顶多就是流了点血。      没有大碍的。      没事就好。   宁瓷看着他确实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这便才是松了口气。   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不停的顺着脸颊往下流,开口说话,声音也是一抽一抽的。      “不管什么身份地位,什么人,什么过错,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都不想管了,还有我,我其实只是――”   宁瓷只是说自己心里所想的,但是当时心里太乱了,也很着急,自己嘴里说出的话,也是语无伦次。   理不清头绪。      “好不好?”   她不知道究竟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在最后,问了这几个字。      我们不要再追究那些过往了。   我们还要有以后。   以后就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这个身材庞大,坚毅的跟铁一样的男人,在那一刻,在听到她说这话之后,神色猛然便凝住。   他的眸子有些茫然,涣散的没法定下的感觉,面色动容,心里酸的厉害,喉咙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是阿瓷,是他的阿瓷,第一次这样和他说。   他曾经想,就算她真的不喜欢他,可他还是可以为她付出一切,为她可以双手奉上自己的性命,无论如何,只要她好。   在她离开后,他曾想,哪怕这一辈子,只为她而活,不再求任何回报。      也心甘情愿。      但是这一刻她的眼泪,他知道,为他而流。   世间最好,可莫过于此。      当时萧青山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面前的人,怔了许久。   他反应过来,伸手揽在她的腰上,将她环得更紧,许久之后,一个厚重沉稳的声音自她的耳边传来。   “好。”      ......      宁淮这第一战便胜了。   大获全胜。      之前那场小小的交战,不过就是个幌子。   在异族眼里,宁淮宁大将军,不仅败在他们将领的手下,还受了伤,这可是完完全全的,提高了他们的傲气和信心,同时,也大大降低了警惕。   原来所谓不败的神话,也不过如此。      可是这些,却是宁淮早就安排好的。   那些人对他并不了解,前来挑衅,也不过就是想探探他的虚实。   他原本是想着,佯败,以此降低他们的警惕,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将领,武功高强,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受了伤是真的,而若不是萧青山及时相救,他恐怕就没了半条命。   或是再严重些,没办法活着回来。   所是之后就将计就计了。      对外说在这场交战中,萧青山无故失踪,实际上,是他派他出去,打听敌方的虚实和目前情况。   为他提供最新的消息,里应外合,为了今日这一战而做准备。   他身手好,也聪明,脑子灵活知道该怎么做,将这任务交给他,是最好的。      宁淮也很放心。   他竟是对他莫名的信任,      但他就是没有想到,宁瓷会来。   那几日正是关键的时候,再过两日便会开战,情势也极为严峻,第一战的情况如何,紧密关系着之后的一切。   不能马虎,必须慎重。      他暂时也不好同宁瓷说这些事,说不明白,也怕发生意外,便只能押着她在房间里,让她不要四处走动。   待过了这些日子再说。      想想,她还是有些任性。   宁淮想,大概还是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够格 ,这些年来的教导......没有教导好。   但是,她这次的任性,又让他实在是......无可反驳。      为了萧青山,宁瓷千里迢迢来到边关,来到战场上,她可是第一次这样的不畏艰辛,第一次完全抛下了所有,不顾一切。   宁淮同时也觉得,是欣慰的。   萧青山很爱阿瓷,阿瓷也很看重他,若是他们都看清了自己的心思,两情相悦,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他也能放心。      此时天已经大亮,宁淮跨步,走进营地。   他才是从战场上回来,满身尘埃,只是这个时候,还不能沐浴更衣。   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   宁淮心里清楚的知道,并不是一场这样的胜利之后,便可以放松。      这只是开始。   之后还会有更多,会更加严峻。      于他来说,理智向来走在前面。   无论什么事情,都必定思虑周全。      他往大营那边走,才走了两步,似乎感觉到何处有目光传来,他一顿,转身过去,手脚飞快,便将旁边的人擒住。   “你是何人?”   宁淮冷声发问。      军营里什么时候,多出来这样一个女子。   这女子眨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宁淮模样虽狠厉,但她没有半点儿的惧怕之色,开口说话,人看着有些憨憨的。   “我叫落葵,昨日送药材过来,太晚了,便没离开。”      她都知道,大将军是英雄,是好人,而且如今亲眼看到,竟是生的,如此好看。   就像是那天上的神仙。      所以她不怕。   一点儿都不怕。      宁淮看着她,将信将疑。   但是这人眸子里确实一片澄净,那种明亮,是装不出来的。      顺贵儿远远的就看见落葵被宁淮押着了。   他慌忙间,着急跑了过来,看了眼落葵,转头看向宁淮,道:“将军,她是我安排在这住的。”   昨日太晚了,她来回又得要大半日,顺贵儿想着,人家是帮了他们,就算留她住一日应当也没什么。      只是大将军太忙了,他来不及请示,当时又是那个情况,于是,就私自做了主。   让她住一日。      宁淮一顿,听顺贵儿这么说,神色缓和了些,便松手,将她放开。   “抱歉,我不知此事。”      “没事没事。”落葵连连摇头,没有丝毫的芥蒂之意,反而是笑着的,一双眸子,就这么不离开的在宁淮身上流连。   还有想再靠近一点儿的意思。      她真的见到大将军了呢。   落葵想,回去一定得告诉阿爹阿娘,她这一回,见到了大英雄,大英雄不但很厉害,而且还长得好看。   很好看。      真是值得让人敬佩的人。   落葵当时这么想着,眸光发亮,弯着唇角,笑得倒真是有些呆傻。      这目光,太过直接,反而让宁淮有些不习惯。 55、决定 ...   在军营这么多天, 宁瓷和绿萝一直都穿的是男装。   在这地方, 自然穿男装是最方便的,也能少引人注意些。      绿萝昨晚是一直在外头守着,应是知道即将会发生的事,时刻警惕注意着, 要保护宁瓷的安全。   只是待早上的时候,她进门却不见宁瓷踪影,心里一惊, 正要转身去寻的时候, 宁瓷从外头走了进来。      脚步缓慢,心里在想着什么,看那模样,有些失神。      头发凌乱,面颊泛红, 眼睛也是红肿的, 像是刚刚哭过。   而且是哭得厉害的很。   倒是把绿萝给看呆怔住了。      她可从没看小姐有这般狼狈的模样过。   确实有些吓着了。      “小姐。”绿萝这么看着,便怔怔的出声唤了一句。      宁瓷摇了摇头,走进门去,当时微微垂眼,只是吩咐道:“给我打盆水来。”   绿萝的动作很快。   只是没有热水了, 她跑去厨房,也只弄了些还温热的水过来。      “小姐,没有热水了。”      宁瓷也没说什么,只是俯身下去, 用手捧了一捧水,轻轻的拍了拍脸,又揉了揉眼睛,当时才觉得,稍微清醒了一些。   “给我准备些伤药和纱布。”   接着她只拿了手巾,便是很快的擦了擦脸。      “小姐你受伤了?”绿萝听她要伤药,只以为自己这一下没注意的工夫,宁瓷便受了伤,于是十分着紧的问道。   宁瓷摇了摇头。   她目光一怔,当时不知想起什么,手上动作便是停住。      “在这么苦寒的地方,镇国将军和靖国公,竟真是镇守了二十年。”   宁瓷低低的呢喃出声,不知为何忽然便想起这个,皱眉,神色动容。      大义和奉献。   性命和牺牲。      而这一场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宁瓷只希望能尽快的结束这些,换得这一处地界安稳祥和,同时也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自己所在意的那些人,能够平平安安,早日回家。      “大将军这么厉害,有他出马,自然没有不能解决的事。”   绿萝看出她心中所忧,便是如此的出声劝慰。   而且,先前已经有镇国将军和靖国公这两位老臣在此打下的基础,之后的事情,便是一路顺水,只要再假以时日,没有事情,是做不到的。      绿萝说着,拿了些伤药出来。   这还是她自己随身携带的,不过也只有小两瓶而已,毕竟出门在外,得备着一些。   宁瓷伸手拿起。      “再去烧些热水,待会儿送到前边营帐去。”      .......      前边营帐中,所有的将领正聚集在一起。   宁淮只是将这次的情况做了大致的了解,然后又吩咐了些什么,大概的将事情处理好了之后,正好出来,便看见了宁瓷。   她站在前头,目光不时地往这边看,应当是在等人。      宁淮一眼看见她,没有犹豫,走了过来。   兄妹俩也是好几天都没有见了。      宁淮的面色相较之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不那么和善。   “大哥。”宁瓷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宁淮走到她跟前时,才发现她眼眶红红的 ,肿得厉害,当时眉头微皱,抿了抿唇,出声问道:“又哭了?”      其实他早就不生她的气了。   在他眼里,宁瓷还一直都只是个孩子,就像是小时候,还会撒娇发脾气的孩子,所以他又何必,同一个小孩子生气个没完呢。   之前会冷脸,也仅仅是担心她的安危。      宁瓷点头,“恩”了一声。   随即她摇头,道:“我没事。”      这儿也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但是只想想大概也能知道,自个儿这张脸,还是挺瘆人的。   眼睛肯定肿了。      宁淮轻轻叹了口气。      “你也看到了,这边关是个怎样的情境,它关系重大,同样也是我朝的命脉之地,若是稍有不慎出了差错,那便是多少人的努力付诸东流,多少百姓要遭受苦难。”   “所以你的任性,很有可能,就是造成差错的一环,若真是这样,那其中代价,便是你付不起的。”      她宁瓷,因为担心自己所忧心之人,而不顾一切的千里迢迢跑来边关,这份情意,宁淮觉得很不错,至少,她心怀这些,并没有错。   可是在公事面前,又需得另当他论。   她太冲动了,太任性了。      “我知道了。”宁瓷点点头,目光也是诚挚,道:“大哥,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在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特别是在亲眼目睹了这些苦难和鲜血之后,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有做错。   也自然愿意承认,愿意道歉。      “好了,既然知道,以后就要记着,知道吗?”   宁淮这是告诉她,要记得日后做事之前,先考虑后果,先去想想,这一桩事,自己是做的,还是做不得。   她日后面临这样的事情,一定还会有很多,宁淮只是不希望,她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宁瓷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宁淮一直绷着的嘴角这才是缓了下来,目光扫过,看到她手里头拿的伤药,微微一笑,转了话头,问道:“想好了?”   大概血浓于水的关系,这兄妹俩有这种默契,就算只是问了这短短三个字,也知道,对方的意思。   “我想好了。”      宁瓷慎重的点头。      “我长这么大,只为他一个伤心过,心疼过,以前的时候,我也总以为,他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只要狠下心,就可以忘记,就可以抛却。”   刚开始的那时候,因为救命之恩,又因为他多日的照顾,所以宁瓷最初的心理是感激,从未尝过□□的小姑娘,便是才渐渐生了情愫。      但是她对他最初的那种好感和喜欢,太过脆弱,脆弱到就那么一点小小的误会,就让他们之间,彻底的分崩离析。   完全经不起磨难和考验。      而之后,他为了她走出千阳,为了她跋山涉水,整整三年,这样的毅力和坚持,只有铁石心肠的人才会无动于衷了吧。   再加上那一回猎场遇险,他愿意以命相救,他拉住她的时候,才是她的内心深处,有从未触及到的东西被触动了。      原本只是那么一点点的喜欢。   可是现在,却已深刻入骨。      “我决定了 。”   宁瓷说出这几个字来的时候,语气十分坚定,看着宁淮的眸子,没有半分动摇的神色。   宁淮弯唇一笑。      倒也是释然。   “阿瓷,你是真的长大了。”宁淮当时笑着说了一句。      她能明白的想清楚这些,想清楚自己的心思,并且知道,自己日后该怎么办,确实是,很值得欣慰的。      就在这时候,萧青山从里头走了出来,宁瓷正好看见,偏头过去朝他笑了笑。   他一怔,朝这边走了过来。   “大将军,残兵都已伏击,目前已收押。”      他向宁淮汇报了事情的进度。   宁淮点头,然后抬眼看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最后一眼目光,扫过宁瓷。   之后就抬腿离开了。      “我拿了伤药,你的伤,要处理一下。”   宁瓷轻轻的出声。       56、许诺 ...   他身上有血。   衣裳也是破的。      这些宁瓷都看在眼里, 所以她才让绿萝拿了伤药和纱布, 又让她去烧热水。   她大抵是知道,萧青山心思粗,不会在意这些伤。   但不管是重伤还是轻伤,都不能置之不理。      只是两人进了门之后, 宁瓷着手茫然,就站在那儿,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确实, 已经三年, 无论是多么熟悉的人,在时间的流逝下,都会生疏的。   更何况宁瓷还脸皮子薄,她当时站在那儿,想着要给他上药的话, 是不是要先把衣服给脱了。      只是......   宁瓷这么想着, 便是犹豫了。      萧青山回头看了一眼,便在床榻边坐下,低头,自顾的开始解衣裳的腰带。   “我自己来吧。”   他应当也看出了宁瓷的犹豫。      他同时也知道,他们之间, 一定是生疏的,毕竟已经隔了这么多年,还有过那么多的裂痕和伤疤,这些要挽回, 都是再要时间的。   但是没关系,可以慢慢来。      宁瓷把药瓶递过去,一愣,然后又将手收了回来,指尖触在他的肩膀上,正好指腹落下之处,是一道伤疤。   他身上最不少的东西,就是伤疤了。   久一些时候的,都已经淡的看不清什么,只是虽然淡去,但接着又会有新伤,循环往复如此,   便是这般的疤痕横纵。      以前的时候,宁瓷就在想,一个人究竟是受了多少苦,才会变成这样。   一次又一次的伤痕,该有多疼。   她光只是这么看了,都觉得难受。      好在这回他身上是真的没有什么严重的伤。   大多就是划皮见了血,最严重的一道,是腰腹往上,翻了些血肉,而鲜血已经凝干。   宁瓷倒了药粉上去。      屋子里一时十分安静。   只能偶尔听见些细微的声响,这两人,却是一言不发。      “阿瓷。”许久之后,萧青山出声,唤她的名字。   “恩。”宁瓷应了一声。      “我答应了大将军了,只要我获得了足够的功勋,有了能与你相配的地位,我便向国公府提亲,我会娶你。”   其实在他的心里,他们已经拜堂成亲,她就是他的妻子。   可是他也知道,就算他们知道,可是在旁人眼里,却不作数。      这一回,他要堂堂正正的娶阿瓷回来。      宁瓷的动作一顿。   她确实是没有办法不看重这些的,因为现实就是这样,她是一定要嫁给一个,足够与她相配的人。      他的营帐里没有火炉,弥漫着一阵阵都是冰凉的感觉,再加上方才宁瓷在外面站得有些久,这么些时候还没能回缓过来,手指尖上,还是冰冷的。   萧青山自然感觉到了。   他回身,看着宁瓷,便是握住她的手,问道:“冷吗?”      宁瓷忽然便打了个哈欠,闭了闭眼 看这模样,应当是困了。   “还好。”   宁瓷说着,笑了笑,又道:“昨晚没睡好。”      虽然是一晚上都睡着,怎么都醒不过来,但是她睡得并不安稳,心里头一直,都慌张的十分可怕。      “那就睡会儿。”   他也是三日未眠,一直撑着到这个时候,虽然他能撑,但是到这个时候,还是有些体力不支。   说着,他一把抱住宁瓷,在床榻上躺下。      他紧紧抱着她,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热火的气息将她包围住,霎时间,就驱赶掉所有的寒冷。   好似屋里的这些寒冷,都不存在。   他身上依旧是熟悉的气息,坚实的臂膀,庞大的身躯,这么依着,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心。      宁瓷本就是有些困了,这下依着他,身子热乎了,更加是连眼睛都睁不开,没多时,便睡了过去。   呼吸声均匀绵长。      萧青山也是一躺在榻上就睡着了。   这样的场景,很是久违,久违到有些不真实,让他隐隐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只是想着,这一回,便一定不会再放开。   无论如何,都不会。      ......      经了这一场战事后,异族那边,有了一段时间的停歇。   但是于宁淮军中来说,这却是最好的时机,趁胜追击,深入腹地,采用迂回战术,借以此回,最大的削弱敌方势力。   不得不说,很成功。      但是宁瓷待在营中,却一直是十分忧心。   那日她是在萧青山的怀里睡着的,可是再醒来的时候,却是在自己的营帐,绿萝说,大将军他们,已经带兵出发了。   都已经那么累了,却是没休息多久,又着急着出发,而且这一去,也不知道是多久。      她便只能向菩萨祈祷。   祈祷大哥和萧青山,能平安归来。      只是这几日,她倒也是找到了另外可以说话的人。   便是那落葵了。      她送药材过来,原本是早就应该走的,只是战后又多了许多的伤兵,军医一时处理不过来,却有些伤重,实在是过于紧急。   于是落葵便上手了。   她看起来这么小小的一个姑娘,却没想是医术精湛,处理起那些伤口来,经手哪怕那场景血肉模糊,她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且井井有条。      该用什么药材,什么和什么搭在一起药效好,什么伤口又该如何处理,她竟是比军医都要清楚。   于是这几日,她就在军营里住下了。   每日得了空,便会来同宁瓷说话。      她这姑娘,倒实在是可爱的紧。   虽然只是认识了这么短短的几日,但宁瓷,便实实在在是这么觉得的。   她很单纯,很善良,同她说话,只会觉得很轻松,许多话都能说,而且人憨憨的,总是带着笑容在脸上。      “我家呀,世代行医,家中上下,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医术,我这只是雕虫小技,同爹娘比起来,真是算不得什么。”   落葵笑了笑,便是这么同宁瓷说着。      边关难民多,可是医馆却少,大夫也少,许多人就算受了伤生了病,也是看不起大夫,用不起药。   可是她郑家却不是如此。      对于付不起医药费的百姓,向来分文不取。   不仅如此,郑落葵出门在外,看见疾苦之人,都是自愿相助,给予药材,也是从不取半分回报。   “爹娘常说,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别人,去造福百姓,但是我觉得,宁大将军,才是真正的造福百姓。”      这时候说起宁淮,落葵的眸子都亮了不少。   “有他安定边关,那之后便不再会有流离战乱 。”   百姓过得好,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疾苦。      57、医治 ...   “那自然是都很重要。”   顺贵儿手上端着个托盘进来, 正好听见落葵这么说, 便是回了一句。      “大将军保家卫国,是安民生,自然是大功劳,但是郑姑娘你也很厉害, 你这是......治民疾。”   顺贵儿说的头头是道,也不晓得这小子是什么时候觉悟就变得这么高了,只是自顾的笑道:“都不差不差的。”   在他眼里, 反正这都是厉害的人。      顺贵儿这么说着, 便将手里的托盘放下,看着里头的吃食,说道:“方才在外头看见一个挑着糕点卖的小姑娘,看着还不错,我就买了一些。”   “小姐你尝尝。”      落葵一手托住下巴, 目光便是凝在了一处, 怔怔的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只是唇角渐渐弯起,其间笑意,更为甚之。   宁瓷忽然低头朝她看,看着她的笑容, 不免有些被感染了,也是笑了笑,然后,指了指顺贵儿拿来的糕点。   “你要吃这个吗?”      宁瓷问道。   落葵没反应过来, 只是被她这声音一下给惊到,而后看到桌子上的糕点,笑着点点头,就捏了一个过来。   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便是腮帮子鼓的满满的。      “好吃。”落葵点头。      “只是你不回家的话,你爹娘不会担心吗?”   分明这糕点的卖相不怎么样,与她平常在家中吃的那些精巧玩意儿也是相差甚远,但是宁瓷看她吃的这么香,竟也是莫名勾起了食欲。   于是也拿了一块,同时,问了落葵一句。      “我让人传消息给爹娘了,说我要过些时日才回去,爹娘得知我是在军营里帮忙,自然都是同意的。”   落葵说着,又拿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道:“待战事结束了,我还可以带你去我家那边看看,我家那边,漫山遍野,种了好多的药材,可好看了。”      “好啊。”宁瓷笑着点头应下。   她突然很羡慕落葵,不知道为什么。      她活得很肆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半点儿的束缚,而且,究竟是一个被保护的有多好的姑娘,才会像她这样单纯。   从未历过世事艰险。   怀着最初的那颗善心,去耐心的对待每一个人。      “不过阿瓷,我好好奇皇城那边是什么样的呀,我在书上看见过,说是皇宫,巍峨壮阔,金碧辉煌,是全天下最大最好看的地方。”   落葵笑着,然后还伸手,做了个“大”的手势,眨着眼睛,便露出一番向往的神色。      她们这边,离皇城太远,远到已经不可肖想,大多的时候知道些什么,也是听人说,或是从书上看看。   “是很大,也很好看,但是――”宁瓷顿了顿,想起那宫廷雕梁画栋,鎏金铜瓦,道:“我觉得,却没有你们这处好。”      “郑姑娘。”   两人还正说笑间,便突然有将士急匆匆的跑来,只站在门外,着急唤道:“郑姑娘,又有伤兵了。”   郑落葵的笑容立马便凝住。   她站起身来,只是朝着宁瓷摆了摆手,就一刻也不敢停留的,赶紧往外走了。      宁瓷倒还有些疑惑呢。   这几日该处理的伤,都已经是处理的差不多了,可是怎么突然之间,又多出这么些的伤兵来呢?   难道......是他们回来了?      宁瓷心里一喜,便也是起身往外。      ......      外头有些嘈杂。   应当是有一批人回来了。      宁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前边大门有人来来往往,许多的身影在晃,也看不清楚。   她怕自己乱走的话,会给他们造成麻烦,便就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过去。   宁瓷想,都这么长时间了,应当也结束了。      可是接着,却远远看见有两名将士,抬着人快步往营帐那边走,因为着急,步子越迈越快,便是跑了起来。   只看那衣裳,宁瓷就一眼认了出来。   是宁淮!      宁瓷心里一慌,便拔腿跟着那两个将士跑过去,正好碰见许禄,在营帐门口,把她拦住。   “宁小姐,不能进去。”   许禄也是一身的狼狈。      “我哥怎么了?”宁瓷出声发问,当时间,声音都紧张的颤抖了起来。   她方才分明是看见了,宁淮昏迷着被抬进去,完全不省人事。   “中毒。”许禄简短的说出这两个字,但是也来不及和宁瓷多解释别的,只是想起宁淮昏迷前说,他这副模样,千万不要让宁瓷看见。      “小姐你现在不要进来,军医要诊治,一切等军医看过了再说。”   正好这时候军医赶了过来,急匆匆的走进去,许禄说着,侧身挡在门口,不让宁瓷往里头看。      宁淮之前身上便有敌方刺的伤口,虽是好的差不多了但没有完全愈合,谁晓得这回,竟是不甚中了他们的招。   情况有些棘手。   “严重吗?”宁瓷问道。      许禄神情凝重。   他没有回答,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看了宁瓷一眼,便就是一言不发。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大将军的状态特别不好。   在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撑住,但是就方才一刻钟前,人便是额头冒汗,嘴唇发紫,意识渐渐迷离,接着晕过去,就再也没醒过来。   便是这么被人抬了进来。      宁瓷心里一震。   虽然许禄不回答,但是光看他这样子,便知道宁淮的情况应当很是不妙,当时缓了缓心神,吩咐道:“去叫落葵过来。”   尽管这个时候,担心害怕,已经完全充斥在她的整个脑子里。      但是该思考到的,还是要想到。   军营里的军医,擅长的是外伤,对于中毒之类的,怕还是落葵,要明白了解一些。   当时只想着,幸好还有落葵在。      ......      落葵进去之后,宁瓷就在外面等着。   既然不让她进去,她倒是也没有强求说一定就要进去,只是想着自己不能惹其它的麻烦,便一直在外面静静的等着。   因着不知道里头情况如何,十分煎熬。      只是看见有将士或者将领从旁边来来往往,偶尔说上一些,便大致也了解了状况。   这一趟花了近十天之久,只带了精锐部骑,皆是擅长骑射,深入敌方腹地,迂回战术 ,奇袭敌人。   在他们原本就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再是重重一击。      十分成功。   原本,是只要等到朝廷再派镇守的人过来,就可以回去了。   只是......只是没想到最后回来的时候,因为大意,让宁淮出了意外。      宁瓷紧紧的抿唇,就注意着里头的动静,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   估摸着,大概有一个时辰过去了。   后边突然有人贴上宁瓷的身子,手上拿着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将人裹住,道:“不用担心,没事的。”      “这儿太冷了,先回去吧。”   是萧青山。      他的声音同样疲惫,但是揽着宁瓷的手却是十分用力,生怕让她受到有丁点儿的寒风。   宁瓷摇了摇头,便是缓缓的出声。   “我等落葵出来。”      她现在怎么可能回去,还是一点儿情况都不知道呢,回去了也没办法安心,无论如何,得等到落葵出来,听听她怎么说才是。   既然宁瓷这么说,萧青山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侧身,尽量的替她将风给挡住。   气氛沉重,倒都是不语。      不多时,落葵出来了。   冬日严寒里,她却是满头大汗。   “还好,没事。”落葵晓得宁瓷等很久了,摆着手摇了摇头,道:“大将军中的这毒,来势劲猛,也蹊跷古怪,但幸好我这次带来的药材中,有药可解。”      落葵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弱了不少,微微的喘了口气,才继续道:“我已经给他用了药,只要安全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宁瓷听着,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张头往里面看,显然是想进去。      “你先回去吧,在这待着也不方便,我今晚会一直守着大将军的,不用担心,有什么情况,立马就通知你。”   落葵她自然是要一直守着,随时注意着他的情况,发生变故的话,也好及时处理。   “那真是谢谢你了。”宁瓷感激道。      “没事。”落葵摆摆手,笑道:“能为大将军做一点事,我很开心,而且救死扶伤嘛,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落葵觉得,能救宁淮,是好事一桩,是光荣的事情,这可是天下人的大英雄,就算受苦受累,那她也觉得值得,这些,终归都没什么的。   只要他能没事就好。      宁瓷本来是想说,她去厨房看看,让伙夫准备些吃食来,他们在外这么久,一定是一顿好的都没有吃过。      只许是因为站得久了,实在有些太累,身子疲乏不已,这一下得知无事,又放下这颗心来,当时间,都有些站不太稳。   脚步一软,身子便晃颤了两下。      萧青山当时忙是伸手将她扶住。   看她脸色都白了,虚弱的不行,便也不等她说话,他直接是俯身,将她打揽抱起,当时抬腿,大步往前走。      “先回去。”   他硬着声音,不给宁瓷任何反抗和说话的机会。      到时候,可别宁淮还没醒过来,阿瓷就先把自己的身子给弄跨了。   便是得不偿失。    58、真相 ...   萧青山小心翼翼的把宁瓷放在榻上。   宁瓷双手揽着他的肩膀, 却没放手, 正好紧对着他的眸子,眸光水雾,声音软软的,问道:“你还好吗?”      “没事。”萧青山喉咙微动, 撞入眸子她关切的目光,轻轻的摇了摇头。   宁瓷的目光略有疑惑,她听萧青山这么说, 是不大相信的, 便是伸手,按上他的背。   依着记忆,寻到了他之前受伤的地方。      确实是没有什么异样,宁瓷的指腹轻轻按了按,并未感觉到什么, 她想, 那应当便是,没有大碍。      “仗都打完了?”宁瓷把手收回来,又轻声的问了一句。   “还没有。”萧青山摇头,道:“但是只要等到接手的将领来,便没什么事, 可以回去了。”   异族的问题,总归永远都不可能完全的解决。      但是这次宁淮大胜,已是重重一击,短时间内, 定然不会再有异动,只待镇守的将领一到,他们就可以撤兵离开了。   “你好好休息,明早,就会都没事了。”萧青山让她好好的躺着,直起身来,拉了被子过来,好好的给她掩着了。      宁瓷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我担心......要是哥哥出事了,该怎么办?”   他们之间,连着最亲的血缘,她此时慌张不安,便似能感觉到他如今处境极糟,而且宁淮若是出了事,那便是他们整个国公府都失去了支柱。      “没事。”萧青山握着她的手,力气紧了不少,只是那紧握的力道,反而让宁瓷安心了不少。   她闭了闭眼,便渐渐是困意袭来,不太撑得住了。   萧青山就一直坐在榻边,静静的看着她,看她睡颜静谧,便也觉得心里平和了不少。      这辈子,若是能一直这样看着阿瓷,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萧青山这样想着,坚硬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柔情,一点点的弥散开来,当时衬得他整个人,都柔软了不少。      忽然间,似乎感觉到什么,他目光一顿,所有柔情在片刻散去,他猛然回头,往门外看去。      察觉到什么之后,萧青山顿了顿,便站起了身。      他走出去,脚步很轻,几乎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到门外时,抬头,正好看见周武,就站在门口。   “周校尉,有事吗?”萧青山看着他,淡淡问了一句。   “没事,正好路过。”周校尉目光闪烁,猛然间看见萧青山,他还有些慌张,接着便是摇头。      这周校尉,大概三十岁左右,身形高大,看着强壮,一堵墙似的,看着,倒是比萧青山还身材健壮许多。   他待在军中,也是有些年月,只是一直没立什么功勋,一直都是在这个位子上,没上去过。   周校尉朝着萧青山点点头后,接着转身,便欲离开。      萧青山看着他的背影,眸子一眯,当时手往要腰带上一摸,抓到一把匕首,直接朝他刺了过去。   那匕首刀刃锋利,飞刺过去速度极快,直接划在他的手臂上面,使了大力气,便是极重极深的一道口子,然后,他动作飞快,上前直接把他按住。      周校尉只感觉自己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便是极大的力道将他按住了。   “萧青山,你做什么!”周校尉怒吼了一声。   他原本就特别看不起他,此番这无缘无故的,又持刀伤他,还做出这般行径,他心里的火气,自然是极大的。      只是手上的痛楚实在太大,就是想挣扎也使不上力气,反而痛得越发深入骨髓,他紧咬着牙,便只能是不动了。   萧青山从前头树干上拔下匕首,手腕一转便架在他的脖子上,语气冷然,轻轻的在他耳边响起。   “我做什么,当然是要你的命。”      “萧青山你疯了吗?”周校尉眸子里满是慌张,虽然是压着喉咙说出这句话,但是其中的害怕,也是十分明显。   刀刃冰凉,就触在他的脖颈上,虽然是在冬夜寒冷中,但是这冰冷的感觉,还是让人心中发悸。      “你现在杀了我,你知道是怎样的后果吗?我可也是军中将领,四品校尉,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他们两个之前也并无交际,周武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就忽然跟发了疯似的,没有任何理由,就非要要他的命。   只是看他这模样,不像是假的,那手只要再往前一分,就能让他命丧当场。      偏偏这又是在林中深处,四周无人。      “我死?”萧青山声音狠厉,扯了扯嘴角,说话间,直将人的心都吓得狠狠颤动。   “可惜你看不到我死了。”说完这句话,他也没有同他多说,手腕只轻轻一动,刀刃往前,便是鲜血流下,只那么片刻的时间,人已经没了气息。      ......      宁瓷早上一醒,就朝宁淮的营帐跑。   “大哥。”   她进门,当时着急便唤了一声。      宁淮躺在床榻上,人已经醒了,就是看着还有些虚弱,听见宁瓷的声音,便转头往她这边看。   “放心,已经没事了。”落葵站在一旁,出声轻轻说了一句,脸色也不是太好,揉了揉头,那模样,是站得都有些不大稳当。      她昨晚一夜未眠。   因着要时刻注意着宁淮的动静,一点儿不敢松懈,才终于看着他,醒了过来。   宁瓷自然看出来了。      “真是谢谢你,落葵,你的恩情,我们宁家日后一定会报。”宁瓷朝她点头,目光恳切,感激之色溢于言表。   “你忙了一夜,肯定累了,快去休息吧。”   宁瓷拍了拍她的肩膀。      落葵笑着摇摇头,虽然是真的很累了,但还是没有立马离开,反而是转头同顺贵儿嘱咐了什么,看着他一一应下,这才是离开了营帐。      宁瓷晓得宁淮一定是受了很多苦,也很痛苦的才熬了过来,只是可恨她自己没有半分用处,竟是一点儿都帮不上大哥的忙。   作为宁家儿女,她也应当分担,应当为家族做事,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大哥躺在这儿,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的情景,只能是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傻丫头。”   宁淮扯着嘴角,勉强的笑了一声,只看她那模样,便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宽慰道:“阿爹阿娘不在,我作为长兄,便是做什么都是应当的,而且战场之上,怎么可能全然的安然无恙,半点事没有呢。”   只要他现在还好好的,那不就好了。      “大哥,下毒的人,真的是敌军吗? ”   宁瓷在稍许的发怔之后,却是忽然小声的问了这样一句。      昨日是因为太慌张了,许多事,便来不及经脑子去想,但是今日看着宁淮已经脱离危险,她便越发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敌方败逃之后,保住自身才最是重要,不可能冒着风险要来给宁淮投毒,根本就是得不偿失的行为,捞不到任何好处,而且宁淮一向警惕,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叫他们得了手。      实在是蹊跷。      宁淮听她这么问,当时一愣,笑容就慢慢凝了下来。   他看着宁瓷,片刻,摇了摇头。   自然不是。      能让他没有提防,却如此大意的中了招的人,便只能是身边之人。   “我死了,只对他有好处。”宁淮说这话,声音压得很低,可正好是一个,宁瓷能够听到的音量。   宁瓷稍加思索,片刻便有了答案。      朝中之事,因着大哥经常同她说,自个儿身处那样的环境中,也有些耳濡目染,所以,她是多少也了解一些。   大哥从不轻易得罪人,无论是什么事情,都尽量的置身事外,不让自己被扯进去,可是因为她,他却是不惜得罪了大司马舒凛。   还是停了兵权这样的大问题。      于一个将领来说,是否有兵权在手,是最重要的事。   而宁淮这一举动,是完全的威胁到了他。      他若是想借此时机,行报复之举,也不是不可能。   不,应当说,十有八九就是他。      就在这时候,许禄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停在门口,也没进来,只是唤了一声将军,得了回应之后,就接着又说了下去。   “将军,周武周校尉死了,今早的时候,有将士在林中发现了他的尸体,一刀致命。”      宁淮瞳仁一动。      显然听了这话,他是震惊的。   但只是想了想,马上便反应了过来,有了头绪。   “周校尉不幸遭敌军所害,丧命于此,好生安葬了吧。”      宁淮说完这话,接着又吩咐道:“记得要再安抚好将士们的情绪,不要因此,而产生恐慌和躁动。”      许禄站在外头,听宁淮这么吩咐,只是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于淡然了。   周武怎么说也是四品校尉,无故死在军营里,大将军非但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查,便说是敌军所为,还直接让好生安葬。      可真不像宁淮之前的行事风格。      但是他也不好多问。   只是依言,应下了。      “皇上派的人,应当下午便到了,阿瓷,你帮我去接接他们。”   他现下身子不便,怕是连床都下不了,更别说其它的了。   宁瓷闻言,便是点了点头。      “那大哥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去准备。” 59、震慑 ...   军营门口。      “滚, 离我远点!”   一名身穿莲青斗纹锦披风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 翻身间,动作极快,之后便是气冲冲的往前头走。   步子极快,跟带了一阵风似的。      后边马车上接着下来的男子, 二十来岁,身着石青色长袍,一双桃花眼挑起, 却极是无奈, 跟在那女子后头,着急道:“锦瑟,你慢点,别摔着了。”   毕竟是男子,步子迈的要大些, 没多会, 便已经追上了这被唤作锦瑟的女子,伸手要去拉她的手,却才碰到,就被她一把挥开。      “陆湛,阿颐才四岁, 你方才那般,要是伤到他可怎么办?”   锦瑟瞪了他一眼,想起方才他差点把儿子给摔着了,心里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真想手里拿着什么,就狠狠抽他几下。   这么大的人了,真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是是是,媳妇,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了,一定不,你别生气,别生气啊 。”陆湛想去拉她的手,却又不敢,只能是连连的说着,一脸乞求的模样。   只是他这才上任到这边呢,以后还得在这镇守一段时间,要是一开始就让将士看到他这副模样,那以后威严何在。      只是偏偏自家媳妇都气了一路了。      “镇国将军?”   宁瓷正好出来相迎,看见这两人,皆是年轻,当时一愣,想起前不久镇国将军陆俞才是将他的爵位传给了他的儿子。   眼前这位,应当就是了。      陆湛随意的点点头,应了一声,也来不及多顾什么,连头都没回,只是继续同白锦瑟道:“媳妇,这事咱们晚上再说,好不好?”   白锦瑟压根不想理他,哼了一声回头,正好看见宁瓷,想着这军营之中,为何会有女人。   “我是宁淮的妹妹,宁瓷。”      宁瓷笑着说道。      宁淮的妹妹......   白锦瑟一想,忽然便灵光一现,微张了嘴,惊道:“是你。”   “虽然当时我昏迷着,但是沉鱼同我说了,若不是你,我们倒还没有那么容易逃脱,我更是保不住腹中胎儿,这今日一见,果真是个聪慧又好看的女子。”      白锦瑟朝她微微弯身,笑道:“谢谢。”      宁瓷那日在西山的时候见过了叶沉鱼,也确实记得 ,除开叶沉鱼,还有昏迷的那一个。   那位是白太傅的孙女,陆湛的妻子,白锦瑟。   “我大哥他受了伤,需得好好休息,便让我出来接你们,还请莫见怪。”      宁瓷侧过身子,示意他们随她往前走。   “没事。”      白锦瑟摇了摇头,便从后边的丫鬟手中牵过一个孩子,摸了摸他额头微泛红处,眸中满满柔光,心疼道:“阿颐,还痛吗?”   “不疼不疼。”陆湛也伸手要去摸阿颐的头,一边还在说着道:“我陆湛的儿子,才不会在乎这点小伤呢。”      白锦瑟一把把他的手拍掉。   “娘,我疼――”阿颐皱了皱眉头,当时就往白锦瑟的怀里依了依,声音弱弱的,有些委屈。   “你小子就是在坑你爹是不是!”陆湛明显从那小子的眼睛里看见了一抹狡黠,抬手作狠,要拍下去的时候,白锦瑟却是一手拦住,然后拉着阿颐往前走了。      陆湛无奈,直了直身子,只能赶紧跟了上去。      虽然白锦瑟知道,这里的日子,不比皇城,而陆湛这回这桩,也不是一个什么好的差事。   但是这又算什么呢。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无论在哪里,她都觉得很好。      ......      安置好了陆湛和白锦瑟他们之后,宁瓷也有些累了。      “小姐,您认识那位夫人?”绿萝她虽然不是一直待在宁瓷身边,但是先前那些年,也都是在府里的,基本上该知道的事情,还是都知道的。   自家小姐,一向不怎么喜欢同外人打交道。      就算在自个儿的圈子里,认识些人,那也都是些未出阁的女子。   而且大多,她也都是见过的。   今日来的那位夫人,她的的确确是没有半分印象。      “也不算认识。”   其实提起那些事情也没什么,于现在的宁瓷来说,反正都过去了,便没什么再需要顾虑的。   “不过是四年前,共患难了吧。”   她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      绿萝脑子聪明。   一说四年前她就知道是什么了。      “那她和小姐还真是有缘。”听宁瓷能说出这些话,就知道那些事情,对宁瓷来说,已经不算是禁忌。   绿萝便笑着感叹了一句。      “她过的,真幸福。”宁瓷低低的出声,声音很小,也只不过是说给自己听而已。   虽然他们夫妻俩看起来总是吵吵闹闹,白锦瑟是嫌弃得不行的样子,可眸中的爱意,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的,他们一家三口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那模样,可真叫人煞是羡慕呢。      这时候,已经快到她的营帐,但忽然间,宁瓷听见前边传来些嘈杂的声音。   宁瓷脚步渐渐放缓,竖起耳朵,仔细的听这动静。   只隐约听见些说话声,一群人闹哄哄的,说要求真相,讨公道什么的。      但是听不清楚。      前面是操练场,很广阔的一片空地,可此时却是聚满了将士,还有好几个的将领,围在一处,带头叫嚷的厉害。   宁瓷朝顺贵儿招手,唤了他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了?”      “还不就是周校尉那桩事。”顺贵儿叹了口气,回答道:“原本大将军说安葬了他,也没什么,可是不知从哪传来的谣言,说周校尉不是被敌军所害,被煽动的越来越热火,此番这些人,就非要为他讨个公道了。”   那周武身为校尉,在军中多年,自然是有一定的威望,大多数人也都是认识他的,本来就觉得他死的蹊跷,再听到些这样的话,大家就更加认为,是受军中人所害。      如今镇国将军已经抵达边关,这处以后便是他所镇守管辖的地方 ,如果说大将军有意包庇凶手,那还可以,请镇国将军裁决。   他无论如何,都是有权力做这件事的。      “敌军大败于百里之外,败逃,根本连城门都进不了,又怎么可能进军营来杀人还悄无声息。”   人群中又有人的声音高昂响起,说起这桩事来,也是分析的头头是道。   “一定,是咱们军中有内鬼!”      “对,有内鬼。”此话一出,底下立马有人附和。   “周校尉怎么说也是我军中将领,这无故惨死,失了性命,却怎能叫人如此轻易的糊弄过去,一定得为他讨个公道!”   若是平常宁淮在,有他震着,底下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闹,如今众人皆道他昏迷不醒,一众将士只因着受了挑拨,便如此不依不饶,场面一时倒是难以控制。      “内鬼?我看你才是内鬼吧。”萧青山大步的走过来,一脚踢过去,直接踢在人群中一人的腿上,稍微使力,便将他整个人都协制住。   “这是从周武的营帐搜出来的,蛮子之物,他就是奸细。”   萧青山手上拿了个物什,上边花纹,确是异族所有。      “既为奸细,暗害大将军,那死也是应当,你如此挑拨,还为他讨公道,莫非,你也是奸细!”   他这话有理有据,句句掷地,狠厉之间又是气势十足,几近让人不敢反驳,光一个眼神过去,以将人吓得两腿发软。      “周武在军中近十年时间,为人一向是低调老实,这是我们这些兄弟都知道的,所以他怎么可能是异族奸细,而且仅凭你一人之言,何以叫人信服。”   这鲁大禺是周武的好兄弟,位居三品轻车将军,周武一死,事情突然,他自然最为愤慨。      “这是他昨日发出的信件,才被截下,是否为奸细,一眼明了。”   许禄大步走过来,手上捏着一封信,在鲁大禺旁边站定,环视一圈后,扬着信,就近在他眼前。   “大将军说了,他现在身怀有疾,不便露面,所是军中事情,全权交由萧中郎将处理。”      “不得有议!”      许禄是二品将军,又出身名门,在军中地位,算仅次于宁淮,他说的话,也自然没人敢有所反驳。      众人即使心有不甘,此番之下,也都噤了声。   只是想不通大将军为何这么看重这个萧青山。   只是看他似乎与那位宁小姐有什么关系,不免让人心有怀疑,他是否是因为那位小姐的关系,才让大将军刮目相看。      他武功确实高强,却是手段狠辣,强硬的不行,军中有将士在私下都言,他是铁面阎王。   可怕极了。      宁瓷就站在后头,全程看着这一幕,忽然间他看向这边,两人目光对上,宁瓷便是弯唇,朝着他笑了笑。   虽然他的这个模样真的很凶狠,很可怕,让人心里直打颤颤,以前的时候,宁瓷这么看了,也会偶尔觉得心悸。      可是现在宁瓷却觉得,她一点儿都不害怕。   或许因为,她对他的所有的设防,都已经放下了,两人也比之前,要走近了许多。      萧青山也只在看见宁瓷的那一刻,戾气有所消散。   眸中似有柔光。      宁瓷垂眼,当时说话的声音都轻快了不少,只是同绿萝道:“走吧。” 60、和暖 ...   萧青山和宁瓷先宁淮一步, 启程回皇城。   他一方面是因为身体的原因, 要再行休养,还不能长途赶路,而另一方面,也因为还有些事, 没有处理完。   便是要再耽误几日。      可是终归不好让宁瓷在这里待这么久。   环境不好,也不适合。   所以他便让萧青山先带了一队人马,连同带着宁瓷, 让他们先出发回去。   他之后再跟上来。      回去的话, 这一路倒是不着急,可以慢慢赶路。   原本还是准备了马车给宁瓷,可是坐了两日之后,她就说什么也不肯再坐了,非要自个儿骑马。   这么长久长久的坐在里头, 一个人闷闷的, 感觉自己要发了霉一样,难受的不得了,她想着自己来的时候是骑马,那现在回去也骑马,又有何不可呢?      只是大抵是她又高估自己了。   来的时候, 一心想着快些赶到,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便再没有其它,所是寒冷之类, 都被她抛之脑后。   而现在整颗心都放了下来。   再在这寒风中骑马,没几个时辰,就已经浑身冻的不行。      前头是座山,绕过这山,便出了边关的地界。      宁瓷便是扁着嘴巴,转头朝萧青山看。   “停。”萧青山见宁瓷这模样,眉头微皱,便是翻身下马,扬声吩咐道:“今晚先在这休息。”   他就只带了一队人马,不过几百人而已,又是轻装,这骑着马,行走速度还是极快的。      简单的扎些营帐就可以了。   萧青山抱着宁瓷从马上下来,一直没把她放下,直接抱到了一旁的一个亭子处。   轻轻放下。      营帐扎好还要一段时间,附近又没什么人家或者客栈什么的,也只能先待在这儿了。   萧青山在她前头,便是正好挡在了风口的位置。   他脱下披风,披在了宁瓷的身上。      然后握过她的手。   “这都成这样了,还非要骑马。”萧青山说着这话,语气是极为心疼的,看着帽子耷拉下的一张脸,苍白的不见了血色。   宁瓷抿着嘴巴,也没说话。      明明就是今日风太大了,不然,也不至于把她吹成这个样子,只感觉一张脸,都快被吹裂开了。      握着她的手,大致是好了一些,接着他伸手,又握住了她的脚腕,捏着她的鞋,便要脱下来。   宁瓷一惊,当时就要把脚往回收,惊道:“你做什么?”   这还是在外头呢,虽然旁边都没人,但是他就这样,还是不太好。      萧青山却没说话,但是手上动作很快,脱了她的鞋之后,又飞快的脱掉她的鞋袜,然后托着她的脚,放进了自己的衣裳中。   正好就贴在他的肚子上。   宁瓷的脚板是冰凉的,因着不小心碰着了雪水,濡湿了鞋,脚趾的冰凉更为甚之。      而他身上的温度却很火热。   他按着她的脚腕,就这么紧紧的贴着也不让她动,大抵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宁瓷感觉自己脚上的温度慢慢回暖了一些。   “你见没见过那位陆夫人?”      宁瓷原本还怕凉到他,但是他这么把她压着,劲实在太大,她所幸也就不动了,反而是转口,问了一句不大相干的问题。   萧青山也没在意,就是摇了摇头。   “在千阳的时候,我还见过那位陆夫人,只是她那时候昏迷不醒,被送进屋子里歇着等大夫了,就留我一个人跑的。”      宁瓷一边说着,脸上也是笑意轻松,似乎再同他说起这些事,也没什么。   “不过我总觉得,你或许也见过她。”同样都是遇了险的,如果他看到的是白锦瑟而不是她,说不定就带她回去了呢......   “青山。”她声音软软的,抬眼,突然唤了一声。      “你走了多远?累吗?”   宁瓷一直都记得,她离开之后,他就从千阳出来了,整整三年,都在找她。   大祁那么大,有那么多的地方,又是毫无头绪,他要找人,凭借一己之力,那该有多难。      而且她那个时候甚至都没有告诉过他,说她姓宁。   他只知道,她唤作阿瓷。   “刚开始的时候,我只在想,等找到你了,一定要弄死你。”   他说话的声音沉然,没有温度,可是咬着牙说出来,也是没有半分假的。   当初真真是这么觉得。      天知道当他第二天早上没有看见她的时候,他心里有多么的慌张。   她还真是没良心,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离开了,离开的悄无声息,那么决绝。   她好好和他说,甚至只要服软一点儿,他就未必不会答应。      毕竟于他来说,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比阿瓷更重要的。   说到底还是她不相信他,也并没有那么的,在意他,在阿瓷的心里,或许他占的位置,真的就那么一点儿。   不然怎么连他们的孩子都能狠心抛弃。      当时是心里一下子就空落了一块,他已经隐隐的有了猜测,不过想着时间不长,马上就让人去找,那一天,他几乎把那方圆之地都翻了个遍。   可是竟然没有半点她的踪迹。      他除了愤怒和着急,当时更多的,却还是担心。   阿瓷身子骨不好,生孩子的时候,都折腾了好几个时辰,之后人便是十分虚弱了,他都怕自个儿力道重会不小心就伤到她,那几日里,都不敢去见她,就只是晚上趁她睡着,在旁边看看。   看她脸色苍白,半夜惊汗,他就心疼,想抱抱她,却又怕力气重了,手都不敢伸出去。      只是他真的特别害怕,她就这么一个人跑出去,会出什么意外。   他萧青山从来没有一刻,像那个时候那般绝望过,他觉得自己真没用,还是在他的地方,却连阿瓷都找不到。   那之后,他有整整找了一个月。      后来他发现,他找不到。   千阳他都翻遍了,但是没有任何的踪迹。      可是他没办法失去阿瓷。   所以他终于抛弃了那里的一切,什么都没要,就只带着阿弃,走出了那里,然后,天涯海角的去寻。   他在想,大祁虽然大,但他若是一点点都走遍,不管多少年,他最终都会找到的。      只要他找到了阿瓷,哪怕是......能再看到她,他都觉得已经很好了,那之后,便决计不会再放手。   正因为失去过一次,才更加懂得那种滋味。   珍惜,拥有。      想到这儿,他握在她脚腕上的手,都重了几分。   他说要弄死她,他也那么想,可是他怎么舍得呢,当宝贝似的捧在掌心都不够,她只能是他的珍宝,是他的命。   抬眼,宁瓷眸中雾气蒙蒙。      “我弄疼你了?”萧青山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力道,松了手,低头,见她脚上有一道细小的痕迹,便是连忙伸手,轻轻的揉了揉。   宁瓷的目光就凝在他身上,随着他动,而后眼泪突然就滑了出来,连带着,面上却是轻轻的笑意。      其实只是因为她一直都没有敞开心扉,所以就算在这之前,她说放下,还是心有芥蒂。   毕竟分开了太久,有些事情,有些误会,沉淀在那里,便积成了一道结,有时候,就很难得去解开了。   可是如果有一个人为了你天涯海角去找,甚至在没有任何希望和头绪的情况下,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有三年之久。      只是听他说这些,似乎便将所有的陌生和不熟悉抹去,跨过时间的长河,当初的那个人,再来到他的面前。   试问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在知道了这些之后,也会感动的吧。      宁瓷吸了吸鼻子,止了眼泪在眼眶里,并没有流出来,然后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身子稍稍的往前倾了倾。   便是覆上了他的嘴唇。   他的嘴角硬朗,一如他这个人一般,只是她觉得,这却是世间最为温暖。      萧青山猛然间便怔住了。   他瞳仁微睁,能瞧着便是惊讶的神色,当时感觉到一片软香的味道,轻轻的触在他的嘴唇上,同时心里边有什么悸动,砰然如鼓响般,就要跳出他的胸膛。   但只片刻,他就反应了过来。      揽住了她的腰,当时按着回去,紧覆在她的唇瓣上,力道有些大。   他其实真的,很想她很想她。   但是也怕吓到她。      这姑娘可真能行,他要是哪里一不注意,她再跑了或是其它,那叫他可怎么办。   没办法再承受第二次的失去了。      大概许久之后,宁瓷有些喘不过气了,便是伸手去推他,当时萧青山反应过来,就马上放开了她。   宁瓷面色绯红。   她垂眼,有些不太敢看他。      便是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大抵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      萧青山面上的笑意却有些轻松。   正好是营帐已经搭好了。      他帮她穿好了鞋袜,想去抱她,宁瓷却摇头,道:“我自己可以走。”   她的脚已经暖和许多了,热哄哄的比之前不知好上多少,而且又不是自己不会走路,毕竟又是在这地方,叫那些将士看去了,也不太好。      宁瓷她甚至是有些不想回皇城了。   在这儿,没有那么多的束缚,没人认识她,也没人知道她,就算做事,也不用考虑那么多的后果。   虽然苦了点......但也没什么。 61、鸡汤 ...   原本在边关军营中, 吃食就不是太好, 如今这在路上,吃穿住行,甚至是比不得军营。   样样都是极差的。   自然,在这吃穿住行上, 也不能做太多的要求。      宁瓷这时候肚子是已经很饿了。      今日这落脚地,是在大山脚下,野兽走禽之类, 倒是颇多, 有将士打到只野猪,正好给杀了,改善伙食。   大块大块的猪肉,还泛着油光,铺在大米饭上面, 沾的米饭都是油亮亮的, 让一众将士看了,都馋的不行。   对于他们来说,这可算是顶顶好的饭菜了。      可是宁瓷却是一点儿都不喜欢。   若说喝白粥,吃素菜之类的,那她还能吃下去, 可是就这么炒的野猪肉,她是真的,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绿萝知道她不会吃,当时怕宁瓷饿着了, 就想着,要不要去伙夫那儿,让他熬些白粥过来。      白粥再就着些菜,也能将就过去。   绿萝起身,刚到门口,萧青山就端着什么东西进来了。   隐隐泛着香味。      他把那瓦罐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便是说道:“阿瓷,我给你熬了鸡汤,快些过来,趁热吃了。”   他记得阿瓷说过她不喜欢吃那些大鱼大肉的,就算吃,那也是要吃的些精细的,大老爷们喜欢的那些,她定然是不喜欢的。      所以他特地去山上,找了许久,才打了一只野鸡回来。   自己动手给收拾了之后,倒是想给宁瓷亲手煲来着,只是他不会做这些,怕自己做的不好,阿瓷就不吃了。   所以还是让伙夫来的。      “这个我也不会,你尝尝,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再让他去做,还剩下半只呢。”   就算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阿瓷吃的好吃的舒服。   宁瓷笑了笑,就拿了碗,舀了些汤进来。      喝了两口。   萧青山看着她,瞧着她喉咙微动,将鸡汤给咽了下去,便是着紧问道:“怎么样?”   “还好。”宁瓷轻声细语的,眉眼弯弯,轻笑着回答。      说实话这汤煮的十分平常,大抵是因为火候都掌握的不好,吃在嘴里,腻的人有些发慌。   但许因为是萧青山特意给她拿过来的,吃的时候,那些腥腻味倒是消失不见,品了几口,确实是觉得还不错。      萧青山注意着宁瓷的神色,确定了她没有在同他说假话或是敷衍,才松了一口气,看着那鸡汤,道:“那你就多吃点,吃不完没事,吃饱就行。”   宁瓷拿着碗,也慢慢的喝了有小半碗的鸡汤,然后缓了缓,又喝了有小半碗。      这才感觉到肚子已经饱了。   于是她把碗放下,说道:“我吃饱了。”   以前的时候,她还有些怕萧青山,所以很多东西,哪怕是像喜欢吃什么这样的事,都没有完完全全的和他说真话。      可是现在是什么样就怎么样,也没其它好顾忌的了。   她胃口本来就小,现下吃这么些,已经算是在平常的胃口上,还要再多出来些罢了。      萧青山接着就把她那边的碗拿过来,将剩下的鸡汤全倒了进去,仰头,咕咚咕咚的几下,就全部给喝完了。   “太淡了。”   他喝完后,就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晓得他不拘小节,一向如此,可是宁瓷当时看到这般场景,还是不由的露出微惊之色。   那怎么说也是......她吃剩下的呀......   萧青山却是接着就把瓦罐和碗递给了绿萝,示意让她拿出去。      绿萝方才自是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只是看见了,心底边有微微触动。   这些天里,有些事情,是绿萝甚至都看在眼里的。   这萧青山,虽然身为男子,平时行事,也是凶狠粗暴,不在乎那么多,可是唯独在对待小姐这一桩上,是任何人都没办法做到的好。      他会顾着小姐是不是冷了,是不是热了,顾着她的胃口,哪怕再艰苦也要给她弄她喜欢吃的,再看这当下,小姐吃剩下的东西,他便就拿来吃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若说世上还有哪个男子,会对人这么好,那她真的是没有再见过了。      可真是难得。   绿萝这么想着,便是已经拿了碗筷,转身走了出去。      ......      晚些时候,宁瓷洗了个澡。   她本是极其爱干净的,放在平日里,哪怕是大冬日的并未汗水粘稠,还是要过两日便沐浴一次。   她觉着得经了水,这人的身子才能舒爽。      可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中,实在不方便,所以,她只有在忍到实在不能再忍的时候,才会想要沐浴。   这回因着是正好宿在了溪水旁边,有水,也方便,宁瓷唤绿萝去打了些水,烧开了,就提到这里头来,简单的擦了擦身子。      这天也冷,没那个条件让她泡澡。   可即使这般,她也是觉得很满足了。      宁瓷拿着锦布,着了热水,小心翼翼的将身子擦了一通,当时身上沾了水,一凉,整个人就跟冻着了一样,寒冷的不行。   这营帐里没有火炉,四周都是冰凉冰凉的,再因着之前着急,营帐搭的迅速却并不严实,风大一些的时候,还会从外边溢进来。      宁瓷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颤抖着手,把身子擦干,然后便拿了衣裳来穿。   穿好了亵衣之后,宁瓷就要去穿自己的鞋,只是地上方才沾了水,有些滑,人一时没站住,顺着有水的地方就往下滑了。      宁瓷下意识惊呼。   而后萧青山就跑了进来,蹲身下去,着急问道:“没事吧?”   他在外头一直都密切注意着,半点儿不敢放松 。      虽是惊魂未定,但是宁瓷喘了两口气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就是后头腿上摔的有点疼了......      宁瓷此时只穿了里头亵衣,因为绿萝还没拿换洗的小衣过来,她就暂时没有穿。   只稍稍的一低头,便能看见那衣襟之下,掩着的一片雪白风光。   晶莹圆润。      萧青山的目光当时就顺着一扫而过,正好看到那一抹雪白,他喉咙微动,便马上移开了目光。   阿瓷是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却不止脸上这一处。      宁瓷本来是摔的腿有些疼,但是看萧青山目光不对,她一怔,便急忙去捂他的眼睛,急道:“你别看。”   她就是还有些不大习惯罢了。   太过亲密,或者说,像以前那样。      不管怎么说,她也还需要,再一段的时间,来让自己习惯。   萧青山也没说话,就只是握住她正捂着他眼睛的手,喉咙微动,面色虽沉着却显讪然,只是稍微移了目光,然后把她打拦抱了起来。   他的手圈着她,力道有些紧,坚实的手臂压在她的手臂上,却是挤的有些生疼。      以他的力气,抱着宁瓷,就完全的轻轻松松,是不费丝毫力气的。   “冷吗?”萧青山抱着她在榻边坐下,却没放手,只是这么问了一句。   她顿了顿,点头,回答道:“有点儿。”      “那我抱着你。”营帐里什么都没有,虽然有厚被和毛毯但也不顶什么事,宁瓷身子泛凉的时候,得费好些工夫才能暖和回来。   这一点萧青山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他身上火气大,确实要比毯子被子之类的有用很多,就怕是火炉,那也没他好使。      “可是――”宁瓷犹豫,道:“我还没穿衣裳 。”   自出了皇城,在外之时,她都是和衣而睡,一方面是因为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么着自个儿要安心一点。   “没事,我在。”萧青山知道她担心什么,只是拿被子给她盖上,放轻了声音,道:“我陪着你。”      其实他就这么抱着她,什么都不动,也还是挺难受的,有些味道,只有尝过了,才会食髓知味。   阿瓷柔软香甜,如同世上最美味的糕点。   他紧紧抱着她,正好就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处,沉然许久之后,出声道:“阿瓷,这样真好。”      宁瓷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她身子小,几乎被他揽抱的完全,只感觉那浑身上下硬的跟石头似的,把她整个人压得动弹不得。   “你......你别乱动啊......”宁瓷小声的说了一句,声音有些怯懦,不大确定。      ......      那一晚宁瓷睡得很熟。   自从来到边关,她还没有睡得那么好过。   靠了个大火炉,浑身热火,就是有些太硬了,硌着在她身上,就不是很舒服。      第二日早上,人迷迷糊糊的,还在睡梦中呢,就感觉到自己身边一凉,她哼唧了一声,便依着那热源,又凑了过去。   还再有半个时辰就得拔营,总归不能再继续睡了就是。   宁瓷挽住他的手臂,松松的拉着,出声,也是十分慵懒,道:“你别动。”      她还没睡醒呢。   “得出发了。”萧青山被她拉住,虽然力气很松但他也没有挣脱,只是无奈的说了一句。   “可是我困......”宁瓷依旧闭着眼睛,扁着嘴巴说着,有些委屈。      她大概也就只有在还没睡醒的时候,才会有这般黏人的姿态。   萧青山低头看着她,就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眼睛,然后是鼻子,再到嘴巴时,有些没控制住,力道就大了些。   宁瓷这才清醒了一些。      她睁眼,眸中一片朦胧,看着面前的萧青山,还有些呆怔。 62、抵达 ...   他的气息紧紧环绕在她周身。   宁瓷的身子突然间便是一颤。      萧青山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怕再这样下去, 自己便控制不住了,于是略微一顿之后,便从她唇上离开了。   “好了,起来吧, 得出发了。”萧青山只是淡淡的说着,声音中,有压抑的沉然, 便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宁瓷的意识算是彻底的回转了过来。   她抿了抿唇, 低头,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红。   可不是,这一大早上的......      外头绿萝是已经等了许久了,本来她要伺候着宁瓷洗漱,到这个时间, 是早就要进来, 只是刚好在门口看着那一幕,便不敢走进来。   直到看着萧青山起身了,绿萝才是缓了口气,手上端着盆热水,走进来后, 将盆放到一边。   “小姐,该洗漱了。”      绿萝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连眼睛都不敢抬, 只是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暧昧,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她一个小姑娘,对于这些事,从未经历过,就算看也是很少看到,自然还是不大好意思的。      宁瓷听到绿萝的声音,撑了撑身子,稍微的起来了些。   她原本就只穿了亵衣,现下这一夜下来,衣裳睡得有些皱巴,肩头处更是落下大半,露出一方雪白的香肩来,宁瓷将衣裳往上拉了拉,当时便忽然想起什么来。      昨晚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   难怪刚刚萧青山喘的那么厉害。      宁瓷想着,心里“砰砰”的跳了两下,然后摇摇头,在心里告诉自己,还是不要再想这些了。      ......      从边关到皇城这一路,倒都是平静。   除开天气恶寒了些,宁瓷觉着,也没什么其它的难以忍受的了。   而且萧青山一直都格外的顾着她,并没有让她冷到或凉到什么。      约莫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一队人马,才回到了皇城。   方是进了城门,宁瓷就被宁虞的人给唤走了。   宁虞的马车就停在城门口,因着接到了消息,晓得宁瓷会在这时候进城,早早的出了宫来,就在这等着了。      虽然一路上都一直有人报信,随时关注她的行踪,也确定了她是安全的,可是――   宁虞没办法不担心。   阿瓷是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说也吃过苦,承受能力比旁人要强,可是毕竟那是边关,苦寒之地,常人都不一定能够受得住,何况是阿瓷。      这边宁瓷一上马车,宁虞便是着急的上下打量,拉住她的手,问道:“阿瓷,你可还好?”   瞧着这丫头面色还是红润的,有精气神儿,就是这双手握着,倒有些微微泛凉,人看着,也瘦了些。   “还好。”宁瓷点头。      宁虞这提了许多日的心可终于是放了下来,忧心一过,随之而来的便是责备。   只是毕竟人都已经安全回来了,她的气,不似之前宁淮那般重便是了。   “多大的人了,还乱跑,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姐姐有多担心。”      “姐姐,我错了。”   宁瓷这回认错,倒是认的迅速又坦然。   “大哥都已经说过我了,我也知道,自己冲动,做的不对,下次再也不了。”      “你知道就好。”宁虞看似是板着一张脸,只是话语间的宠溺,也是半点都没有少的。      宁瓷顿了顿,稍微侧过身来,伸手去,小小的掀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   正好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萧青山骑着马在那儿,挺直着背,一张侧脸,十分坚毅。   “姐姐。”宁瓷唤了一声,示意让她往那边看。      宁虞便是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之前西山围猎的时候,她曾经有见过他一面,但是当时并没有太过在意,粗粗的看过了一眼而已   大抵只记得,长得还挺不错。      这会隔得远,倒也看不清楚什么,宁虞目光投过去,凝着有一会儿后,便是又收了回来。   “阿瓷,只要你自己想好了,自己决定要怎么做,姐姐只会帮你,不会阻拦。”   她一直派人跟在宁瓷身边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发生了什么事,大大小小的,她也算是知道的差不多。      这些年来,她其实也一直操心宁瓷的事,希望可以为她找一个好的归宿,看她过的幸福。   自然,也做了许多的努力。   只是好像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效用。      现下,宁瓷既然自己心中有了答案,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她自然不会多说。   因为她知道,宁瓷脑子聪慧,什么事情自己心里都有数,总归,不会太过吃亏了就是。      “我也听说了,这一战,他立了大功,封赏,那是一定的。”   宁虞顿了顿,当时想到什么,便是接着又说道:“我也会在皇上面前多说些好话,争取,争取能再多得到些吧。”   作为姐姐,她能为宁瓷做的努力,也就只有这些了。      宁瓷放下车帘,回头,朝着宁虞轻轻的笑:“谢谢姐姐!”   宁虞看她弯着唇角,笑意是自心底真心的散发而出,不禁便觉得,自个儿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只因着她知道,宁瓷是真的开心。   这些年来,她甚少露出这样的笑意。      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大哥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虽然晓得宁虞应当是知道这些的,但是宁瓷还是同她说了一句。   宁虞点了点头。   “现下是要回府吗?”宁虞接着问。      “恩。”宁瓷点头。   其实离开了这么久,她是很想很想萧祺的。   先前走得时候,因为着急,实在走得太突然了,一句话都来不及和他说,只担心他,会害怕,或者多想。      所以现在一回来,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要快点见到他。   母子连心。   她是真的真的,很想他。      “好了,我送你回去。”   宁虞说着,便吩咐车夫出发。      一直在外边等着的萧青山见马车有了动静,是往国公府的方向去了,当时掉头,便是往军营而去。   自然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先处理好。      ......      宁虞把宁瓷送到国公府后,又嘱咐了些话,然后便离开了。   当时管家就在门外侯着,一见宁瓷,着急便迎了上来。   神色也是颇为不淡定。      可不是嘛,小姐突然就离开了 ,留下他们这一府邸的人,倒是不知所措,除此之外,却还有一个小的要顾着。   “萧祺呢?”宁瓷一见到管家,第一句问的就是这个。   “在屋里。”      “倒也没什么,这孩子听话,不哭也不闹,同他说什么,也就都应什么。”   大抵知道宁瓷心中所想,管家便将这些情况大致的说了一遍。   宁瓷自然知道他听话。      因为从小,就在那样的艰难中长大,从小便经历过了那些,所以他比旁的孩子,要成熟许多。   可是,他再成熟,再听话,他都......都只有三岁啊。   旁的孩子在他这个年纪,都是躲在父母亲的怀里撒娇玩闹的。      而他却要小心翼翼,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还要先想想。   宁瓷知道,若非要说这世上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欠他的,她不知道要再多久才能还清。      这边萧祺应当也是听到了些什么,他正好打开了门出来,原本还是着急期待着的模样,小脚步踏得飞快,可是一转头看见宁瓷,他却怔住了。   脚步猛然顿在原地。   当时就在那一瞬间,他张了张口,看那唇形,说出来的分明就是――“娘”。      可是他站在原地,却没有再往前来。   那眸间分明是有着期待和兴奋的,可是面色讪讪,甚至带了些许的怯色,喉咙微动,看着那模样,是不知所措的。   他似乎是听人说,说爹爹出事了,他很担心很担心,可是离得太远他见不到爹爹,可是在之后,娘亲也不见了。      他这几日睡觉,甚至都不能睡的安稳。   他害怕,十分的害怕。   害怕自己会没了爹爹,又没了娘亲,那日后若只剩他一个人的话,那......      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很想哭。   可他始终都没有哭过。      或许是从小养成不爱哭的习惯,也或许是知道,哭是没用的,而且,爹爹也不喜欢他哭。   就像现在,他看见宁瓷在他面前,眼泪突然便有些止不住了,可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动静。      宁瓷往前走了两步。   “阿祺。”她轻轻唤了一声,然后朝前,稍稍弯下身,目光轻柔。   萧祺便是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姐姐。”      他唤了一声,上前来,看着她,似想亲近,想看看她怎么了,只是......又有些胆怯。   大抵是因为他这样的孩子,安全感还是不太够。   宁瓷当时听见他叫了一声,那两个字传入耳朵里,突然间鼻子就有些发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边堵堵的,觉得难受。      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看着他,眸间是宠溺和满满的柔意,喉咙微动,出声,有略微的哽咽。   “你是不是......该叫我娘?”      萧祺的笑容猛然就凝住了。   他就这么看着宁瓷,目光发怔,手就垂在身旁,有些慌张无措。 63、娘亲 ...   ......娘亲。      这两个字, 萧祺他在心里喊过很多遍, 也曾经回荡过无数遍,多少次,他都想看着她,然后亲口喊出来。   从他记事起, 身边就只有爹爹,那时候,他们已经走过很多的地方, 看过很多的事情, 他也看见过,人家跟他一般大的孩子,都是依在娘亲的怀里。      撒娇,或是玩闹。   在那时候,他就已经问过爹爹了。      他说, 别人都有娘亲, 那阿弃的娘亲呢,她在哪里?   他还记得爹爹说,说阿弃是有娘的,娘也很爱他,只是爹爹做错了事, 惹得娘亲不高兴,所以娘亲就发脾气了。   只要,找到了娘亲,和她道个歉, 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在一起了。      所以那之后,他一直都期待着这样的一天到来。   他也一直在心里想,真的有这么一天的时候,他的身边,有娘亲也有爹爹,那便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      可是他后来,虽然见到了娘亲,但是,事情却不像他所想的那样。   娘亲是很好,很漂亮,也很温柔,她还有很高的身份,拥有很多,他无法企及的东西。   可是唯独不喜欢爹爹。      这些事情,他看在眼里,怎么都是明白一些的,就算他一直什么都没有说,可其实他的心里,真的很想,很想爹爹和娘亲可以好好的。   他也希望,可以唤宁瓷一声“娘亲”。   就像他以前就说过的那样。      他会爱娘的。   一定会很爱很爱。      萧祺张了张嘴,当时心里发酸,喉咙微动,出声,唤出一声来,却不是那么的顺畅。   “娘。”   他的声音也是微微发颤的,哽了些音节还在喉咙里,卡住了,显得嘶哑。      宁瓷朝他伸出手,才方是张开那么一点儿,萧祺就已经扑上来抱住了她,软软小小的身子,就跟一团棉花似的,也是暖的紧。   小脸蹭了蹭她的脖子。   他差一点就哭出来,但是他吸了吸鼻子,还是憋了回去。      “娘亲。”他又唤了一句。   “恩。”宁瓷点头应下。      “那......爹爹呢?”萧祺虽然很高兴,也有那么一瞬间,头脑失神,可是再怎么,都一定是记挂着萧青山的。   自然也担心他会出事。   宁瓷顿了顿,当时似乎是在想什么,起身,拉住了萧祺的手,道:“跟我来。”      ......      在马车上的时候,宁瓷一直是把萧祺抱在怀里的。   虽然这些年来奔波辛苦,但好歹这孩子身子骨还不错,不仅不瘦,身上倒还是有些肉乎乎的,抱在怀里,颇有些重量。      偏偏宁瓷还没有那么大力气。   初初就这么抱着可还行,只是过了些时间,手上就有些酸痛了,环着人的时候,不免吃力许多。   萧祺也感受到了。      于是他抬头,一手扶着旁边,想从宁瓷身上下来。   “我自己能坐的。”   同娘亲这样在一起,他当然很高兴,但是他也不希望娘亲身子不舒服。      “没事。”宁瓷换了只手,便是换了个着力点,让自己舒服了些,才是轻声的说道:“对不起啊,突然就离开,都没有和你说一声。”   她知道他肯定是担心的,从他的眼睛里,她就能看到很多。   不用说,她就都知道。      萧祺摇了摇头,抬眼看着宁瓷,弯着唇角朝她笑,道:“只要娘亲和爹爹没事就好。”   他确实担心,但是只要他们没事,他担心那么些时候,都没什么。   宁瓷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又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巴,之后好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觉得,你长得和我像不像?”      她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很熟悉,看着他,同自己有一种莫名的相似,只是当时就那么看着,也说不上来什么。   原来是那一双眼睛。   他的眼睛同她最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自己。      “像。”萧祺点了点头,便是如此的肯定道。   当然是像的,不然也不会见了第一面之后,他便就觉得,她是娘亲了。   除开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之外,就是那与他极其相似的容貌。      “那......”宁瓷眼睛一转,轻轻一笑,接着又道:“你是像我多些,还是像你爹多些?”   萧祺抿唇,低头去,竟是认真的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宁瓷又凑上前去了些,挨着他的脸,近在咫尺,再次问道:“像谁多?”      萧祺突然咯咯的笑了一声,然后看着宁瓷,点头,肯定道:“像娘亲多。”   “咱们阿祺长得好看,当然是随了我,和我一样好看。”   宁瓷听了他的回答,嘴角扬起笑意,一时格外灿烂。      只是这话听着是夸了她自己和萧祺,可是隐约之中,却像是又贬低了谁。   萧祺皱眉,想了想,这小脑袋瓜子竟也是一时没想清楚。   他觉得娘亲说的没错,可就是有哪儿不对劲。      就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宁瓷掀开车帘,先让绿萝抱了萧祺下去,然后自个儿踩着车凳,慢慢走了下来。   这是在军营的后山。      就是宁瓷和萧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这天气寒冷,又是刚下过雪,山上的气温自然是要比城中再低一些,树枝都结了冰,更高处的地方挂了雾凇,一眼看上去,还真是好看的不得了。      风也是极大。   宁瓷俯身,替萧祺拢了拢衣裳,关切问道:“冷不冷?”   萧祺点了点头。   宁瓷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倒是同她差不多,不是那么的热,甚至是泛了凉意。      她的身子就总是这样,一直凉凉的,不容易热起来。   “我也冷。”宁瓷这样说着,还是握紧了萧祺的手,轻笑道:“但是萧青山他热啊,待会儿让他暖暖就好了。”   萧祺也有很多日没见萧青山了,肯定是担心他,也思念他,可是他呢,却一时半会儿不见得能有时间。      才回来,又担着宁淮嘱托下来的事,一定得忙上一段时间的。      所以宁瓷就是这样想着,才会带他这边来。   正好,他们母子俩也能出来走走。      ......      从后山这边进去,人要少许多。   几乎是不怎么引人注意的。      只是这么一名女子带着个娃娃,还是让人无法忍住不侧目的。   晓得的,知道这女子是宁小姐,至于那孩子却是不得而知,而不晓得的,只以为是哪家的媳妇和孩子,都这么不怕死的找过来了。   这可是军营。      虽是治军严明,有令不得议论,可还是少不了疑惑打量的目光。   萧祺远远的就看见了萧青山。      他脸上笑意顿生,撒开腿就跑了过去,极其欢快,唤道:“爹爹。”   从后头传来萧祺软软糯糯的声音,却也是久违的思念和熟悉,他转头,看见萧祺跑过来,唇角轻扬,俯身,一把将他抱起。   “都壮了。”萧青山笑道。      萧祺正好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就骨溜溜的转着,仔细的打量着萧青山,瞧见他额角的伤疤时,眉头就微微皱了。   萧祺的目光凝在那伤疤处,伸手,指尖轻轻的触着,便是十分心疼的模样,小心翼翼道:“疼吗?”      萧青山丝毫不在意,摇头道:“小伤。”   原本就算不得什么。      “爹爹你放心,我很乖的。”   萧祺怕他会担心他,便是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一直都很听话,一直都乖乖的待在府里。   顿了顿之后,萧祺嘴角抿起一抹笑意,凑在萧青山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轻轻的说道:“刚刚娘亲让我叫她了。”      他的声音细小,跟那嗡嗡叫的蚊子似的,可是其中的欢快和愉悦,却是能够很容易的听出来,当时说着话,连脚都是微微翘着的。   萧青山一愣,抬头看向身后走过来的宁瓷。      他知道,若是在其它的地方还好,无论他们怎样,都不会有人去管,可是在这皇城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数的人想暗地里使绊子,或是置她于死地。   而她现在让萧祺唤她娘亲......      让人听见了,便无疑是一桩大麻烦。   在众人的眼里,宁家小姐,还尚未出阁,若说是凭空冒出个那么大的儿子,简直就是滔天大浪。      于他而言,那自然是没什么,他并不在意旁人会怎么说,怎么看他,只是,他不愿意让阿瓷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和异样的眼光。   所以当初才会教萧祺要喊姐姐的。      宁瓷正好也走到了这边。   她看萧青山凝重的目光,便大抵已经猜到他要同她说什么,笑了笑,眉头微皱,道:“刚刚走得有些久了,脚疼......”   声音弱弱的,也有些委屈。      她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全部都有数,既然让萧祺叫了,那之后该怎么办,心里就一定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对策,只是至于这些.......她不想让萧青山担心。   萧祺当时马上就反应过来,挣扎了两下便要从萧青山身上下来,脚着了地,拉着萧青山的袖子,还一脸机灵模样的说道:“爹爹你快看看娘亲,娘亲脚疼,快点。”      萧青山待萧祺站稳了,才放开了手,俯身,就握住了她的脚腕,出声道:“我帮你揉揉。” 64、送礼 ...   这在大庭广众之下, 周围, 可还是多着有人的呢。   他身材庞大,就算蹲下也是压下一片阴影来,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当时隔着衣裙, 便握住她的脚腕,力道正好。   两指握住,轻轻的按柔。      低垂的眉眼中, 似乎是能看出些许不多有的柔意, 是原本在他的身上,很难看到的。   揉了一小会儿值周,他放慢了速度,然后抬头,看着宁瓷, 问道:“还疼吗?”   宁瓷本来就只是随便抱怨了一句, 没想到他就直接这般动作了,听他问话,摇了摇头,忙是道:“不疼了。”      明显能感觉到旁边士兵都在朝着她看,当时间, 宁瓷的耳根都微微泛红。   萧青山将她的衣裙衣角处整理好,然后才站了起来,看她一张莹白的小脸,被寒风吹得泛红, 因多日赶路而染上的疲惫之色,尚没有散去。   “怎么不好好待着休息?”      才刚刚回来,阿瓷肯定是累了的,他倒没什么,毕竟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只是阿瓷还得要......好好休息才行。   “阿祺说,他想你了,所以我便带他过来了。”宁瓷说着,便去拉萧祺的手,看着他,脸上也是笑意暖暖。      “我担心爹爹。”萧祺抬头,看着爹爹和娘亲,适时的又说了一句。   萧青山点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大哥他,还要多久才能到?”   此番看着这军营的景象,宁瓷想起了宁淮,便问了一句。      宁淮不在的话,宁瓷心里便不是那么的安稳,总是有些飘飘荡荡浮着的意思。   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他的安危吧。      “大概还要五天。”   萧青山回答。      宁淮比他们出发就要晚上许多,只是先行部队都有萧青山带着了,再跟着宁淮,都是精骑,行走速度,会快上许多。   所以保守估计,再有五天,他就能抵达皇城了。      正好这时候,有将士着急的跑过来,说是有什么事情,急需处理。   宁瓷知道他现在忙。   “那我带阿祺先回去了。”      “恩。”萧青山点了点头。      宁瓷低头朝萧祺笑了笑,拉着他正要离开,抬腿跨出一步,想到什么,又回过了头,对萧青山道:“那你忙完了,要记得吃饭。”   顿了顿,又道:“好好休息。”      “是啊是啊。”萧祺听了,便是接着又是在附和道:“爹爹你要小心,别又受伤了。”   他最怕的就是爹爹受伤了。   虽然爹爹总是说不疼。      但那伤在身上,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萧青山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大一小,就这么同时的看着他,同时的朝着他笑。   突然就觉得,心里边暖暖的。   他点点头,应下来,道:“好。”      ......      宁淮是在第四日当头上就抵达了皇城。   倒是比之前萧青山所预计的,还要快了一日。      他一回来,第一件事,自然便是进宫复命。   此次边关之行,长逾两月,宁淮不仅成功将之前失去的城池夺了回来,而且,大败蛮夷,让其退居百里之远。   短期之内,绝无再犯的可能。      “可真不愧是我大祁的大将军。”楚睿扬声感叹,扬着嘴角,笑意畅快。   不用说,他的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   吩咐宁淮做的事,他真是一百个放心。      “朕听说大将军你受伤的时候,可真是着急的不得了,这阿瓷啊,也不听话,一担心你,竟然就跑到边关去了。”   楚睿只以为,宁瓷跑到边关去,是因为听到宁淮受了伤,所以忧心,才会如此。   “阿虞可是因为担心她,这些时日,寝食难安。”      宁淮听楚睿这么说,倒也没解释,只是笑道:“臣无大碍,还幸得萧中郎将相救,不然,今日也不会安然的站在皇上面前。”   “这些朕都听说了,大败蛮夷,萧中郎将,确实有大功。”   昨晚的时候,宁虞在无意之间,也同楚睿提过几句,说是萧中郎将不但英勇,还忠心护主,实在值得好好奖赏。      楚睿向来最是听得进宁虞的话。   既然她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楚睿便是真心的觉得,应该大加封赏。   而且他原本,就是十分看好那萧青山的。      而且一直以来楚睿都觉得,他必定可以成为大祁的栋梁之材。   这一下,也证明了,他是没有看错的。      楚睿凝神,想了一会儿。   “既然这样的话......那朕就封他为征北将军。”楚睿说完,抬眼看向宁淮,询问道:“大将军,你觉得如何? ”   宁淮面有惊色。      征北将军,为四征将军之一,位处二品,掌统领权,征讨四方,往往,都是由军中资历深厚者担任。   可是萧青山他入军中,也不过几月,虽是立了大功,但是官职晋升,却如此之快,不免让人觉得,有几分不妥。      “皇上,这官,是否有些过重了?臣只担心,他受不起。”宁淮也不好直接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问了这么一句。   “他不仅大破南夷,还救了大将军你的性命,这其中无论哪一桩,那都是大功,给他这个官职,那绝对是名副其实,无人敢有异议!”      楚睿拍板而定,看着也是十分坚定。   他向来最重英雄,最重人才,这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个人,是实实在在值得敬佩和重用的,自然,就跟得了宝似的。   若不是考虑到还有不妥,那就是给他卫将军,甚至是骠骑将军,楚睿觉得,那都是可以的。      “好了好了,你也别再多说了,就这么决定了。”   楚睿摆了摆手,示意让宁淮不要再说。   “朕马上就传旨下去。”      待说完了这桩事,楚睿就把话头转到了宁淮身上来,看着他,脸上带着琢磨的笑意。   “朕得想想,该赏大将军你什么......”   说到这,那可是一桩令人头疼的事了。      “你看大将军你,已经官居一品,为武官之首,这爵位什么的也都有了,朕就是想再提,那也没法子。”   可不能再往上了。   楚睿说着,便皱了眉头。      他想了一会儿,便是想起之前阿虞同他说,说她现在最忧心的一桩事,就是有关宁淮了。   他到现在都没有成亲。   作为国公府唯一的男丁,他可是承担着继承香火的重任,偏偏已经到这个年纪上了,连一个媳妇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可不成。   这事,得着紧提上日程了。      “大将军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楚睿问了一句,便是接着笑道:“看中了就说,放心,朕给你作主。”   他作主,一定尽量,让他抱得美人归。   宁淮有略微一顿,之后,摇了摇头。      “没有。”他回答。   楚睿听了,面色一沉,便是明显的失望。      “我说大哥,你这样下去可不行。”楚睿也只有在这种不是谈论公事的时候,才会同宁虞一样,唤宁淮大哥。   “你的婚事,可千万不能再拖了。”   楚睿怎么感觉,对于他的婚事,他比他可还要着急些。      “没事,不着急。”宁淮轻描淡写一句,看他那样子,好像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   既然如此,楚睿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只能是赏了他些金银珠宝。      ......      萧青山被封为了二品征北将军。      这一消息,在当日,几乎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城。   可当真是令人讶异。   三个月前,此人初来皇城,名不经传,还只是一名铁匠,而如今,却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四征将军之一了。      地位变化,简直就是从地上到天上,如此之快,怕是让许多人都难以想象的吧。   这样的情况之下,谣言,也必定是少不了。   只是有些话,是说说也就过了,如风飘散,毕竟人家的嘴长在那,爱怎么说,也管不住。      不过更多的,倒是阿谀奉承之辈。   众人只当这萧青山,一介莽夫,这承了高位,便都想着能在他面前露露脸,博个熟悉,顺便若是能再打好关系,那之后做些事,也能方便一些。   而且皇上和大将军都如此看重他,那日后必定是前途无量,似锦的前程,可就在那里摆着,哪能让人不馋着这一块大肥肉呢。      所是原本门可罗雀的府邸,竟是一时人来人往,热闹不已。      不说那送礼之人,络绎不绝,一批接着一批,连回绝都回绝不过来,送美人的,也是一点儿都不带少。   还不都是看着这萧将军身边并无女人,又想着这搏命的武将,肯定都喜欢娇滴滴的,能暖被窝又可心的小美人儿。   于是一时间,倒也送了好些的人过去。      可把萧府的管家给愁的不行。   萧青山他这段时日,基本上是日日都不在府邸里,可以说是完全不晓得这些事,自然也就管不到什么。   可是那管家,从早到晚,日日都是接客,又收礼,到晚间又是一番清点,再全部的都收拾齐整,说起来,可真是忙的不行。      这之后又有好些人送了美人过来,由头上是说府里丫鬟不够,充当丫鬟,管家也没法子,做不了这些主,就只能全给收下了。   当做是丫鬟,暂时安排在了府里。   他想着,一切还是等萧青山回来了再说。    65、丫鬟 ...   宁瓷这几日都是在国公府, 一直同萧祺待在一起。   马上就到年关了, 国公府里需要置办的事请,虽是比皇城里其它府邸要少上一些,但说起来,终归也是繁杂的。   上上下下也都还是要她顾着。      “过几日, 也不知道阿爹和阿娘会不会回来,这都已经两年了。”   宁瓷清点完物品后,便合上了手中的册子, 想着这都两年没见过阿爹阿娘了。   上一回见他们, 还是她刚刚从千阳回到皇城的时候,爹娘不放心,在她身边陪了半年,看着她无恙,之后才是又离开了。      距今, 是已经有两年多了。   今年过年, 应当得回来了吧。      “国公爷和夫人上一回写信回来,还是三个月前,说是在玉阳那边,想来,应该能赶的回来。”绿萝在旁边接过宁瓷手里的册子, 接着她的话,便说了一句。   而且算起时间来,他们也应该回来了。   以往,过去一两年总得回来一次。      萧祺原本是坐在宁瓷旁边, 拿了一本书在看,他也识不了什么字,就是无聊,翻着看看上面的话而已。   他托着下巴,听宁瓷这么说,想了想,便是抬了眼,问道:“是娘亲的爹和娘吗?”   他好像是从来没见过娘亲的爹和娘。      “是啊。”宁瓷笑着点了点头。      萧祺听了,面上的笑容便慢慢的凝了下来,当时想着什么,发怔间,便是有些忧心。   宁瓷低头,见他这模样,便晓得他在想什么,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没事的,娘亲的阿爹和阿娘,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一定会喜欢阿祺的。”      萧祺他虽然年纪小,但心思敏感,又因为自己是这样的处境,就极其的害怕,娘亲的爹娘,会不喜欢他。   因为他知道,那些,也是很重要的人。   若是他们不喜欢他......他也不想让娘亲为难。      “不要想这些,没事的,阿祺只要乖乖的就好。”   宁瓷柔声的安慰。      萧祺便乖巧的点头。      “小姐,在秀丽阁订的衣裳已经到了。”这时候正好木槿过来,手上托着个盘子,站在外头,轻轻出声。   宁瓷听了,面上一喜。   “快拿进来。”      马上就是新年了,按照惯例,自是要准备新衣裳的。   宁瓷便在秀丽阁订了四身衣裳。   她自个儿一身,萧祺一身,宁淮一身,还有,是萧青山。      宁瓷的是一件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袄子,上边的小点,是缀以梅花花瓣,还是她特意让绣师给绣的,如今看见成品,便是觉得越发好看。   她将袄子拿起来,拿在手上,站起身来,朝着妆镜那边看,然后放身前比了比。   “好看吗?”      “好看。”萧祺连连点头,小嘴也是甜,连连的赞赏道:“娘亲穿什么都好看。”   在他眼里,娘亲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宁瓷看这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的时候,是满满的真诚,没有半点儿虚心或作假,当时便也是心情大好,接着就朝他比了个赞许的手势。      “这是阿祺的,这是大哥的。”   宁瓷一一都拿出来看了看,仔细检查了其中做工,自然是要确定没什么问题才行。   “这是给爹爹的。”宁瓷还没说话 萧祺就指着最下头的一身衣裳,出声说道。      这是一身暗红色镶玄黑锦锻交领长袍,用的是上好的锦缎,一眼看上去,便是十分的华贵。   萧祺想,他可是从来都没见过爹爹,穿这样的衣裳呢。   “就你知道。”宁瓷轻笑着点了点他的头,伸手去,指尖轻触在衣料上。      指腹轻触,慢慢的滑过。   这是皇上先前赏下来给宁淮的料子,整个大祁就那么一匹,因为一直都闲置在库房,这回正好看见,宁瓷就想着,拿这给萧青山做一件衣裳。   他现在升了官,确实是需要,置办些好的衣裳了。      她觉得,他生得便好看,只要再穿上些好的衣裳,那比起那些世家的贵公子,定然是不知好上多少倍。   “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宁瓷安全是按着自己估计得尺寸做的衣裳,虽然觉得大小应该是差不多的,但具体如何,也不得而知。   就怕他穿起来会不合适。      “拿去给爹爹穿穿看不就知道了。”萧祺也伸手去摸了摸那衣裳,瞧着,便是眯着眼笑。      她这几天忙府里的事,几乎没空出门,而萧青山也应当是一直都待在军营里,没见人影。   “好,那我们现在出门。”   宁瓷一听,也没犹豫,直接拉起萧祺的手,就要带着人往外走。      ......      萧府的管家才是送走了一批客人。   他松了一口气,正欲反身进门,却打眼间,又瞧见有一辆平头黑漆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管家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烦躁。      但是马上便换上了笑容。   他立在门口,抬眼朝前头看去。      是位小姐。   这些时日来府邸的人,形形色色都有,只是......可还不曾有女子来过呢。   这哪家的小姐,也过来送礼吗?      管家倒是疑惑,便是盯着来人看,直到是到了跟前来,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宁小姐。   先前她在萧府住过几日,管家自然是知道的。      “宁小姐您怎么来了,萧将军还得晚上才回来呢。”管家知道这位小姐的身份,当时不敢耽搁,马上就笑脸盈盈的迎了上去。   他倒是也看得出来,这位小姐同自家主子也有点关系,但是偏偏又说不清道不明,奇怪的很,他看在眼里,自然不敢说什么,顶多就是在心里腹诽几句。      管家想,这也不晓得,是谁攀的谁呢。      宁瓷也没理他,只是拉着萧祺,径直的走进了院子。   一踏进来,她便觉得,这与之前,是有哪儿不同了。   怎么说呢......大抵是,多了些人气儿。      一开始这府邸没几个人,就连下人都是寥寥无几,寂静孤寥的很,可现下瞧着,人多了些,也热闹了许多。   “这几日前来拜访的人,是络绎不绝,还有好些的是送了人过来,这老奴也不好作主,就先暂时全留下了。”管家跟着在宁瓷后面解释。      “人?”宁瓷疑问。   管家的面色有些难为,轻皱着眉头,想着这......可该怎么说呢......   “说是咱府里下人不够,送来的丫鬟,都给安排在那边西院了。”      事实就是如此,实话实说,他也没得偏颇了去。      宁瓷皱眉,转头看向西院那边。   ......送丫鬟?   她宁瓷又不是傻子,一听这什么送丫鬟的说辞,自然是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面色沉下,笑容渐渐的就凝了下来。      她一言不发,直接便朝着西院那边走去。   还没到门口,就已经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脂粉气息,飘散在这寒冷的空气中,袅袅的散发开来。   院中的亭台中,便是坐了有三名女子。      粉蓝衣裳,一眼过去是亮丽的一片,三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即使是在冬日里,也是穿的衣不蔽体,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来。   还真是.....她可没见过这样的丫鬟。   宁瓷站在门口,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面色淡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虽然这萧将军吧,一介武夫,但毕竟是个两品大官啊,而且无妻无妾,可算是块香饽饽。”   一名穿着湖蓝纱裙,体态丰满的女子,一边笑着一边说,当时看着另外两个人,挺了挺前胸,倒是颇为骄傲。   那男子可不都好这口吗。      “萧将军也不过二十来岁,听说长相俊逸,也是一表人才,这样的人,那肯定眼光也是高的,可不一定,就看得上某些人......”   另一名瘦小纤细的女子说着,便是瞥了她一眼,当时那极其藐视不屑的模样,显然这意思,也是不言而喻。   她一抹细腰,不盈一握,身材纤细,是极好的模样,与先前那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几人这会子,聚在一处,接着又是谈论了些,皆是有关于萧青山的,一字字一句句,其间轻笑,倒是欢快不已。   当中隐隐的较量之意,也是溢于言表,是外人一看,便能看出些东西来。   还没见到人,可就硝烟而起,争宠呢......      宁瓷就这么看了一会儿,那些人说的话,自然都是听进了她的耳朵里。   只是她也没进去,直接转身,抬腿便就离开了。   “小姐,这......”绿萝看着这景象,着实是不太好,当是她都倒是都怕小姐会生气,只是看她转身就走,什么反应都没有。   倒是不大明白了。      “......要不要奴婢......把她们弄出去?”绿萝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不用。”宁瓷淡然摇头。   看她的模样,好似是不把这当做一回事。      “他府里的事,自然是他来管,我可不插手。”宁瓷说这话,虽然看着淡然,但是语气隐隐听着,就是不太欢欣的。   既然宁瓷这么说,那绿萝也就只好不出声了。      萧祺就跟在宁瓷旁边,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回头往那院子里头看。   接着又抬头,着眼去看宁瓷的脸色。   娘亲不会是生气了吧......萧祺想,爹爹这下可不太好...... 66、吃味 ...   距离年关还有三天。      只是军中无假, 纵使是在这样举国欢庆的节日里, 将士们依旧是要待在军营里,坚守着自己的位置。   在这皇城之中的士兵,算是好的,除夕之夜, 尚有牛羊酒肉,能聚在一起,大杯开怀, 可是那千里边关之外, 仍需镇守,独自苦寒,不容得有半分松懈。      但是气氛相较往常之时,要欢欣许多。   大抵也要轻松一些。      这边刚吩咐了给将士们分了皇上的奖赏下去,宁淮就眼神示意, 让萧青山随他过来。   “之前的那桩事, 还不算完。”宁淮压低了声音,开口,便颇为沉重的说了这么一句。   他话中的意思,就算不说明白,萧青山也知道。      宁淮指的是, 周武那件事。   虽然对外,说他是南蛮的奸细,所以才得了那般的下场,但是他们都知道的是, 这件事,和南蛮没有半点儿的关系。   毒是周武下的,可他背后的人......   却没有现身。      这其中如何,宁淮和萧青山都知道,也明白当中利害,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宁淮才会默许萧青山杀了周武。   他是个祸害,明着不能解决,又恐造成更多事端,宁淮亲自动手或是派人去,都容易打草惊蛇。   而萧青山他这般做,完全是自作主张,看在他们眼里,便是不一样了。      “他是存心针对我,欲至我于死地,那我也必定不能退让,只是如今是在皇城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直接动手,要我性命。”   先前在边关,借着异族之名,要他宁淮的命,孤掷一注之下,倒还有那么点的可能性,也能顺理成章,甩下所有的怀疑。   可是现在,已然不可能再轻易动手了。      “这些日子虽没什么,但你要小心,不能轻易放松警惕。”宁淮说这些,一方面是想要他了解一下当前局势,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可以警醒一些。   就怕有人会借此针对他。   毕竟刚刚得了这官职,还没站稳脚跟,很容易被人暗地里使绊子,或是其它什么。      “我知道。”萧青山点了点头。      宁淮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颇为沉重,想着他这官职晋升,如此之快,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虽然我是已经同意了,但是――”宁淮说着是已经掉转了话头,顿了顿,继续道:“我爹和我娘,今年应当会回来了。”      爹娘仍在,作主的,自然便是他们。   所是他这个大哥同意了,还不算什么。   得过了他爹他娘那道坎才行。      萧青山目光一顿。   卫国公......和国公夫人......      听到这,萧青山莫名的,便是心里一紧,随之跳动,倒有隐隐的慌张。   可同时,也底气十足。   他要娶阿瓷的心,是实实在在的,不会因为任何的困难而放弃或者退缩。      只要是他想做到的事。   就绝对没有什么能够阻拦。      “好了,前几日我不在,你也很忙,这几日,就好好休息吧。”宁淮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是笑着说道。   他之所以让他带了先行部队先出发一步,最重要的还是,要让他的能力,能充分的显现出来。      他在战场上,确实很厉害。   但是,若说是管理带兵,那真真可以说是,也不比他差。      ......      萧青山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已经临近夜晚了。   暮色沉沉。      其实于他而言,是不大愿意回到这个地方的。   这只是一个房子而已,冰冷的几堵墙,同样也是空荡荡的,没有阿瓷,也没有萧祺。   所以他不愿意待着。      自然,自从他从边关回来之后,也就回过这个府邸一次,其余时候,都待在军营了。   可是今日踏进着大门,却发现里头房间亮着灯,就连院子里也是亮堂的不行,隐隐听着里头有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在的样子。      他还没进去,萧祺就已经跑了出来。   “爹爹。”萧祺的步子踏得很轻,看见萧青山,便是轻轻的唤了一声,小脸绷着,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萧青山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蹲下身来,开口,不免放低了音量,问道:“怎么了?”   “爹爹,娘亲不高兴了。”萧祺靠近了些萧青山的耳朵,便是指了指里头,小声说道。   “娘亲看到那边,送来了好多长得漂亮的人,然后,就一直没有笑了。”      好多长得漂亮的人?   萧青山虽然是不大明白萧祺在说什么,但是其中的意思,却能大致了解,摸了摸他的头,示意让他不要担心,然后,便抬腿进屋了。      屋里只有宁瓷在。      宁瓷下午的时候,把这房间里的床单被褥什么的,全部都换上了新的,现下将那新衣裳挂着在屏风前,正仔细的理着。   萧青山步子踏得又是极轻,她理的仔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猛然间,身子腾空。      是被身后的人拦腰抱起,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了榻上。   而面前的人,压在她身上,近在咫尺,沉稳厚重的气息满满的扑在她的脸上,就在她要开口之际,他的吻却是落了下来。      初初时还是控制了力道,只是轻轻的覆含住,而后越加深入,就是越加强的侵袭和采掠,整个人强势的气息压下,满满的将她覆盖住。   宁瓷的脸颊泛红,憋着气,不太能喘过气来。   直到他的一只手已经掀开了她的衣摆,顺着往上带来一股凉意,宁瓷才是伸手,使了劲的去推他。      肯定是萧祺和他告状了!   想想就知道,刚刚他还在这呢,现下这小子就不见了踪影。   昨日还说要向着她的,现在就跑到萧青山这边......      可是宁瓷接着想,她现在心里头还不太舒服呢,有点生着气,虽然脸颊绯红,但还是当即板着了脸。   “你放开。”她瞪着眼睛看他。      萧青山又亲了亲她,接着,便是才把她给松开了。   “怎么了?”萧青山问。   宁瓷喘着气,胸膛一起一伏的,想推开他可是却没有这个力气,只能是抿着唇角,面色越发的冷了下来。      “你府里养着那么多的小美人呢,怎么不先过去看看。”   她淡淡的说着,话中的醋意,倒也是丝毫不加掩饰。   她宁瓷本来就是这样的。      爱恨分明,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哪里?”萧青山却是一副听不懂她说话的样子,声音越发沉然。   他一手还停在她腰腹处,粗砺的指腹触着雪白细腻的肌肤,想握下去却又怕重了力气,就会将手下的人给捏碎似的。      “丰腴的有,纤细的也有,反正肯定有合你意的。”   宁瓷说着,却是又想起什么来,声音越发闷闷的,道:“对了,还有我府里那两个丫鬟,有一手的好厨艺,你不是吃的挺开心的吗,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让她们也过来。”      她之前让木槿和木棉过来,却是也是为了让他吃的好一点,可偏偏她让人过来了,他也吃了,自个儿心里却不舒畅。   许是有些钻牛角尖吧,就想着为何是木槿和木棉做的,他就吃那么多,还吃的那么开心。      “什么胖的瘦的,都没有我家阿瓷好。”他说着,又轻咬在她的耳垂处,嫩嫩小小的,便似世间最美味的吃食一般。   而且,怎么会再有人,长得比阿瓷好看,他自是看都不会再看上一眼。   只是阿瓷这样子实在可爱。      “我以后,也只吃你做的东西。”他接着是又说了一句,只是这说话间,气息也显得粗重起来。   宁瓷听了这话,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只是说着话,语气并没有好多少。   “你想吃我也不会做的......”      她这么的一个大小姐,那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会下厨房做东西呢。   完全是碰都没碰过的。   就他想的美呢......还想吃她做的东西......      “你起来,重死了。”他压在身上,虽然是撑着没有真的使力气,可是那么庞然大物的,如同山岳一般,光是沉下的一片阴影,就让人不大喘的过气了。   萧青山倒也没再说什么,一手撑起了身子,便是起身了来。   宁瓷看着他起来了,忙也是起了身。      她的衣裳凌乱,衣摆还是往上掀起,露出腰腹处一方雪白来,当时注意到他的目光,赶紧把衣裳整了整,拉了下来。   “反正是你府里的事,我管不着,你自己爱怎样就怎样。”   宁瓷理完了衣裳,垂眼,语气冷淡的又说了一句。      萧青山都还不明白当前的情况,也不知道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听宁瓷这么说,也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阿瓷也就是说说罢了,对于这些事,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她其实心里是不在意的。      “这是给我的?”萧青山刚才一进门就看到她在整这个,只是刚才没得空问。   宁瓷从榻上下来,看着屏风上挂着的衣裳,瞄了一眼过去,便没好气的说了一句,道:“不是给你的,难道给阿祺吗?”   明知故问。      萧青山笑了笑,伸手去拿了那衣裳下来,然后去拉阿瓷过来,道:“我不会穿,阿瓷你帮我。”    67、贵气 ...   萧青山倒是确实没穿过这么款式复杂的衣裳。   他平时穿的最多的, 就是一身劲装, 那倒是简单的很,只要直接套上再系了带就是。   这些复杂的款式他不大喜欢,光穿起来就要费上好多的时间,他嫌麻烦。      但是这阿瓷给他的, 他便喜欢。      宁瓷听萧青山这么说,却也是没理他。   她板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在小几旁坐下, 顾自的倒了杯茶,低着头,却也没说话。      萧青山一手拿着那身衣裳,另一只手直接就解了身上的腰带,手上动作利索, 也是十分迅速, 就将外裳脱了下来。   亵衣紧紧的贴在身上,便是那一身的腱子肉,鼓张的满满的,散发出刚强的气息来。      接着他拿了那件暗红衣裳,穿了内里的白色打底进去, 随便的系好带,接着拿外裳,套在身上,拿着那腰带, 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腰带看着便有些复杂,他双手这么拿着,倒是不知道从何下手,于是当时站在那儿,就开始低头研究腰带了。      宁瓷虽然是低着头,可是目光是时不时的往他那边扫,只见他拿着那腰带就不动了,略微一顿,就站起身,走了过去。   从他手中把腰带拿了过来。   刚想告诉他,要怎么把这个束上,却发现他里头的衣服也是穿的一点儿都不齐整。      宁瓷的神情顿时就有些无奈。   她只好又将他里头的衣服系带解开,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拉了拉,指尖就触在他的胸膛上,硬邦邦的,因着隔得近,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这个要这样束,从这边过来――”宁瓷给他理好了里头的衣裳之后,一手环过他的腰,手上一边给他演示着动作,一边同他解释。   偶然间抬头,却见萧青山目光怔怔的,就盯在她的脸上,完全没有在听的样子。      “你看我做什么?”宁瓷当时的声音已然现了隐隐的怒意。   “好看。”萧青山沉沉的吐出两个字,然后俯身往前,就在她的唇上重重亲了一下。   宁瓷刚好把腰带束好,一时间,猝不及防。      “你自己看。”她垂眼,没说什么,只是把他往镜子那边推,让他自己看看,这衣裳怎么样。   虽然萧青山他从来没穿过这般的衣裳,可是他现下穿这衣裳来,也是半点没有违和感的,只是显得整个人越加的俊美有贵气,若就是是世家里的贵公子,那也没有人会怀疑的。      宁瓷的心里便隐隐的升起些骄傲的意味来。   就算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足够的背景,可是她的夫君,却比那些人都要好,不仅能力要强,长得也更好。   想到这儿,宁瓷的唇角就不免的轻轻抿了起来。      微微上扬。      萧青山只是匆匆的往镜子里瞥了一眼,就转头回去看宁瓷,当时看见她的表情,就已然晓得了大半,道:“那我以后要多穿些这样的衣裳。”   虽然麻烦,但只要阿瓷喜欢,他就是天天穿那也没关系的。      这边又看了一会儿,萧青山便将衣裳又换了下来,好生的挂着了,然后就出屋去,寻了管家来问。   好些日子没回来,自然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些状况。   管家自然也是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同他说了。      ......      不到半个时辰。      宁瓷打了个盹的工夫,就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的有些嘈杂,她起身来看,只看见下人小厮们端着大大小小许多的礼品盒子往外搬。   然后管家还拿着册子在清点。      宁瓷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这些。   “小姐,方才萧将军将那些人全都遣走了。”绿萝从那头走过来,刚好是把那些都看在了眼里,怕小姐会不高兴,就同她说了一句。   “他还斥责了管家一顿,说不仅要把这些东西全都退回去,日后无论是谁,再送任何什么东西过来,也都不能收。”      按以前绿萝的想法,自然是觉得小姐日后的夫婿,不会是像萧青山这样的人,一介莽夫,来路不明,还十分的鲁莽粗鄙。   可是现下这么几日看下来,她倒是觉得,这萧青山确实不错。   无论哪方面,都不比世家子弟差,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对小姐好。      看得出来,他是把小姐当眼珠子似的给宝贝着的。   连她看了,都不禁是十分羡慕。      “娘亲,我们今天是回去还是......”萧祺这时候不知道忽然又从哪儿冒出来,抓住宁瓷的衣袖,轻轻的摇了摇。   方才忽然间跑的不见人影,现在又忽然间冒出来,这一个小孩子,怎么日日就来无影去无踪的呢。      “你方才去哪儿了?”宁瓷转身过来,低头看他,顺便还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   她真是可喜欢捏萧祺的脸了。   软软的,跟棉花似的,揉一揉捏一捏,就让人欢心的不行。llxzl      “没有......就是......去那边看了看。”萧祺也是含糊其辞,说着,垂下了眼来,显然心虚的模样。   他就是想着,要给爹爹机会哄好娘亲,所以他才特地跑离了房间的。   给他们腾地方呗。      宁瓷哪里看不懂他那点心思。   看萧青山,就一点儿也没有他儿子机灵。      “当然是回去,在这待着做什么?”宁瓷本来也就只是拿衣服过来给他试试罢了,既然已经试过了,那她当然得回去。   她总不能住在这儿。   现在这萧府,可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还是不要多给自己招麻烦的好。      ......      除夕当晚,国公府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亮起,红通通的一片,倒是久违的热闹。      往年只有宁瓷和宁淮一起过年,今年多了萧祺和萧青山,虽然人依旧是不多,但好歹,是要热闹一些。   就在这边宁瓷张罗着年夜饭,快都要准备好的时候,绿萝就着急的跑过来,说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回来了。      宁瓷心里一喜,脸上的笑容在瞬间荡漾开来,当即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提起裙角,匆匆的便往外走了。   她还以为阿爹和阿娘今年不会回来了呢。   没想到在除夕晚上,他们还赶回来了。      宁瓷自然是欣喜万分。   都两年没见到他们了,心中的思念,自是十分浓烈,特别是像在除夕这样的日子里。    68、除夕 ...   宁玄柏和樊素问是骑马回来的。   原本是有马车的, 宁玄柏疼妻子, 也不忍让她多受些苦,只是半路上出了些意外,大雪封路,就只能骑马回来了。   不然原本是早两天就能到的。      正是因为耽搁了, 才紧赶慢赶,终于是在除夕这日晚上,赶回了府里。   真是满身风霜。      “素问, 冷不冷?”这边才进门, 宁玄柏便握住了素问的手,眉间着紧之色,半点儿不减。   樊素问摇摇头,只顾着往里头走了,绕过前厅这边, 还是循着记忆, 直接进了正厅大门。      刚好这时候,宁瓷迈着快步从里头跑了出来。   她一抬头,看见宁玄柏和樊素问,便是有愣了那么一下,但是接着扑上去, 就抱住了樊素问,激动道:“阿娘。”   像个撒娇的小孩子。      旁边的宁玄淇看见宁瓷过来,都已经是伸出了手,可是她却直接扑进了樊素问的怀里, 宁玄柏顿了顿,略显尴尬的把手又收了回来。   “娘,我都想死你了。”宁瓷放开了抱着樊素问的手,一边说着一边笑,那嘴角,简直快咧到耳朵边上去了。      “你就只想你娘,不想爹是不是?”宁玄柏在旁边闷闷的说了一句。   樊素问低低的笑了一声,目光上下扫过宁瓷,看她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人似乎也胖了一些,这才是放心下来。   “你爹这都快半百的人了,还跟你吃味这些,也真是不害臊。”      宁瓷笑了笑,转头过去,也是朝着宁玄柏伸手,然后抱住他,道:“阿爹,我也想你。”   宁玄柏轻轻的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肩,当时听了这话,面色才是缓和了许多,却依旧闷闷的点头,道:“就知道,我的阿瓷还是念着爹的。”      只是第一个冲上去就抱她娘了。   宁玄柏想,看来在她心里还是娘重要一些啊。      “爹,娘,回来了。”宁淮也是匆匆的走过来,唤了声,便在他们面前站定了。   虽然他表面上看着淡然,但其实内心的激动,半点儿不比宁瓷少。   只是因着是男子,性情也沉稳些,有些情绪,便不会像宁瓷那样表现出来。      多少要内敛一些。      “走吧,外面冷,先进去。”宁玄柏拍了拍宁淮的肩,看着自家大儿子,也是越发沉稳当事,当时间,心里不免是欣慰的。   也幸好他们府里还有这么个人在撑着,不然他们常年在外,真是都不放心。      说着宁玄柏就拉住樊素问的手往里头走,宁淮和宁瓷相互看了一眼,便是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      大厅的桌子上摆着许多的吃食,一眼望过去,琳琅满目。   “阿爹阿娘,现在木槿的厨艺,可是越发精进,你们看这一桌子的菜,就全是她做的。”宁瓷伸手,示意宁玄柏和樊素问往那桌子上看。      她这看见爹娘,一时兴奋,倒是就忘了些什么东西。   直到是看见萧祺,手上端着糕点,从后头走过来的时候,她心里一惊,当时才忽然反应了过来。   她竟是差点忘了萧青山和萧祺也在。      那她这......该如何和阿爹阿娘解释呢?   偏偏这又是在除夕夜里,可不好发生些什么不太对付的事,不然都真是让人头疼。   宁瓷只好回头,向宁淮投以询问的目光。      宁淮朝她摆了摆手。   示意让她不要动,先看看再说。      樊素问眼睛尖,最先发现了这个小娃娃,小小的一团,却是可人的紧,瞬间就把她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可还是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   宁玄柏的目光自然是跟着自家夫人走,当时一转眼,便也是看见了萧祺。      两人同时一怔。   夫妻俩回头,相视而望,随即宁玄柏笑了一声,拍手,断定道:“这一定是我家小孙子。”   宁瓷一惊,眸子都不免睁大了许多,转头看着宁玄柏,惊疑道:“阿爹,你怎么知道?”      “你阿爹我又不是瞎子,一看这张脸,就一定是我宁家的娃娃。”   说着,他蹲下身来,朝着萧祺伸手,满面的和蔼亲切,朝着人笑,同时声音也是格外柔和,轻轻道:“来,小娃娃,过来。”   他看着可是欢心极了。      眼前突然出现两个陌生人,萧祺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是他接着听娘亲唤这人“阿爹”,唤另一人“阿娘”,便是已经大抵的知道了。   这一定便是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于是当时听宁玄柏这般亲切的唤他,萧祺便没犹豫,小跨了两步,走上前去。      宁玄柏一把将人抱起。   他力气大,抱这么个小孩子完全不费力气,轻松的很。   樊素问也凑上了前来。      两人便是将萧祺又抱又捏的。   看那模样,真是欢喜的不得了。      反倒是这边的宁淮和宁瓷,有些似状况外,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眼前这般的情况。   阿爹和阿娘,似乎认知这回事,太过轻易了吧......      “我说宁淮呀,你这什么时候娶的妻,也不写信告诉阿爹阿娘一声。”   宁玄柏说着,就开始责备起了宁淮,道:“你看这娃娃都这么大了......难道要瞒着爹娘不成,真是不懂事!”      “爹娘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只要你说了,还能怪你不成?”樊素问接着也是在旁边加了一句。   两人看着这萧祺,怎么也得是有三岁了,心下是在想这时间有些对不上,两年前他们回来的时候,可没听宁淮说他有这么一个儿子。      可是即使是想着,夫妻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反正这肯定是他们宁家的种就是了!      “你叫什么名字?”樊素问瞧着萧祺这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越发觉得,这同宁瓷小时候有些相像。   “阿祺。”萧祺软软回答。   他面上没有半点的怯懦和惊慌,反而是看着人,将眸子闪得亮亮的,这个样子的孩子,自然是招人欢喜。      “这个好,这个名字好!”宁玄柏听了,略加思索,便是连连点头。   赞赏之色也是溢于言表。   盼了那么久,可终于有孙子了,他们能不开心吗。      只是现下宁瓷却是心慌如鼓擂,听着他们在一处说了这么久,只觉得心里头砰砰的直响,脑子里无数个念头闪过,缠在了一些,让人头脑迷糊。   “阿爹,这是......”宁瓷说到这,吸了一口气,看着宁玄柏,才鼓起了勇气,继续往下说,道:“是我的儿子。”      宁玄淇和樊素问同时抬头看她,眸中震惊,丝毫不加掩饰。      ......      此时桌子上的气氛就真的是很奇怪了。      原本除夕夜里,国公府倒还真没出现过这么多人,围着一方不大的圆桌坐下,倒也是将将坐满了。   宁玄柏和樊素问自然是坐在最上头,宁淮和宁瓷就坐在他们两边,再往下,就是萧青山和萧祺了。      按理来说,除夕夜里,萧青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可是宁瓷觉得,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萧府里过吧。   而且他同他们一起的话,萧祺也会开心。   所以便是没想那么多,让他一同过来了。      这下好像是有点棘手了。   宁瓷想着,便是颇为心虚的往宁玄柏和樊素问那边瞧。      樊素问脸上是一直带着笑的,一副十分近人的模样,问着宁淮一些家里边的事情,还不时的往萧祺往里夹菜。   “来,吃个鸡腿。”   先不管这是谁的儿子,反正小孙子长得水灵灵的,可人心的紧,她看着就是欢喜。      只不过宁瓷没有说话,萧祺也不敢唤人,这边樊素问问他什么,就应着回答什么,其余的,也不再发出半点儿的声响。   乖巧的很。      宁玄柏这边可就不同了,他手上拿着筷子,面色发冷,虽是在吃着东西,但目光时不时往萧青山那边瞄,心不在焉。   自家的女儿,他一直宝贝的紧,从小好生养着,不让出一点儿意外,想当初就是那楚睿贵为皇上,想娶他家阿虞,也都是在他这经了好一番折腾,他才答应的。      现下还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突然间是连外孙都有了,还已经这么大了,宁玄柏不明所以,这心里可算是在憋着一口气。   只是除夕夜里,他也不好发作出来,有关事情究竟如何,也得憋到明日才能问。      但是看向萧青山的眼神,明显就带了敌意。   那定然是看不惯的。      萧青山却是好似并无察觉,只是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动作,挑出鱼刺来,留下一小碟的鱼肉,便是递到了宁瓷跟前。   这些日子他都仔细注意着了,虽然阿瓷不喜欢吃肉,可是唯独对于鱼肉,倒是称得上是喜爱,只不过她嫌挑鱼刺太麻烦,便也是不怎么常吃的。      宁瓷没说话,垂下眼来,有些心惊胆战。   她明白她自己这算什么。   闺中失誉。      阿爹若是生气了,那怕是会打死萧青山,也只盼着萧祺在这时候,能起点作用了。      他们在皇城所有人的眼里,是尚未成亲的,不管之前有过什么,那通通都不作数。   宁玄柏看了眼那一小碟的鱼肉,伸筷子出去,也夹了一块鱼肉回来,筷子点在碗碟上,倒是重重一下。   然后,便是冷哼了一声。      69、探究 ...   吃完年夜饭后, 按惯例, 应当守岁。      宁瓷早前几刻便让绿萝给府里的下人分发了银钱下去,这是每年都如此的惯例,自然为了讨个好彩头。   接着自个儿还笑盈盈的从樊素问手里接过了压岁钱。   “阿娘,你这回从玉阳那边回来?就没给我带来些什么新鲜玩意儿吗?”      宁瓷拿过压岁钱, 捏在手里,便是依到樊素问跟前,轻笑着问了这么一句。   樊素问从腰间摸了摸, 然后掏出个小玉扣子, 玉质晶莹剔透,细腻润泽,上边还系着根细红绳子,倒是好物。   她拿在手里,却是递给了萧祺。      “现下我这回来的匆忙, 也只有这个给你了, 待过几日得空了,我去给你打个长命金锁。”樊素问摸了摸萧祺的脸,柔声问道:“好不好?”   这玉扣虽是小巧,但是做工精致,光就这么看着, 便晓得是价值不菲,萧祺看了一眼,便是犹豫,不晓得该不该接。      偷摸的抬头看了眼宁瓷。   宁瓷朝他眨了眨眼睛。      于是萧祺便把那玉扣子接了过来, 看着樊素问,十分恭敬的应道:“谢谢外祖母。”   他看得懂娘亲的意思。   娘亲是叫他要应下的。      宁玄柏就坐在旁边,沉着面色,依旧是极其难看,目光转了一圈,站起身来,冷声道:“宁淮,你跟我进来一下。”   说着,他便转身进了里头房间。   宁淮也没犹豫,直接跟着他走了进去。      宁瓷看着樊素问抱了萧祺在一边说话,趁着她没看这边,悄摸的便把萧青山拉了过来。   “我阿爹他虽然看着不太好相处,其实他就是......太担心我了。”   宁瓷微微垫着脚尖,凑到萧青山的耳边,声音轻轻的,贴着他的脸颊,近的能感受到她脸颊上细微的绒毛。      宁玄柏这个人吧,不管年纪多大,一直都是有着股小孩子气,不管事情究竟如何,反正他就是容易发脾气,不然当初,也不会至于在朝廷到待不下去的地步。   而他也是极为护短的,特别是对自家的女儿,更是护得厉害,生怕自己不注意疏忽了什么的,就让女儿受了委屈去。      “如果......如果他要动手的话......那你千万不要还手。”这是宁瓷最担心的事了,就怕阿爹的脑子一下没转过来,生气极了的话,要对萧青山动手。   萧青山这一身健壮,阿爹还指不定能是他的对手呢。   打起来的话,真就不好了。      萧青山听着,这时候却突然回头,双目相对,便是就这么瞧着,沉默了许久,他轻轻摇头,沉声道:“不会的。”   “放心,就算你阿爹把我打死,我也绝不还手。”      ......打死。   宁瓷一惊,晓得他说什么是什么也是一定做到的,便是急忙摇头,看着人,反驳道:“那要是他要打死你的话,还是要躲躲的。”   他死了的话,那留下她和萧祺,可要怎么办......她还不想守寡呢.....      萧青山知道阿瓷是在担心他,唇角不免抿起笑意,伸手正欲揽住她的腰,樊素问却是突然回过了头来――   宁瓷一惊,便是马上往旁边跨了一步,心虚显然。   樊素问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没说什么。   也不晓得,方才那一幕,是看到还是没看到。      ......      正月初一。      昨夜皇城是响了一夜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好不热闹,今早看这街道,虽是已经清扫过了,但还是余了许多的残渣琐屑。   真是一番红火的好景象。      本来宫学子弟都放了假,安复临他今日是不用去宫里的,只是今早晨起,忽然发现落了本书在宫里,因着着急还人,便只能又自个儿来返了一趟。   也是怕下人办事不尽心,损了那孤本,才自己亲自来回的。      正好从宫里出来,便得到消息,说是卫国公和国公夫人回来了。   还是昨晚除夕夜,着紧赶回来的。   “可应否去拜访?”      安复临听了,倒是陷入了沉思。   按理来说,卫国公之前对他也多有照拂,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应该前去拜访,只是――   似乎又觉得不大方便。      只是怕宁瓷知道了,又要误会他要做些什么其它的,反而是让她心里不快了。   她之前同他说的那些话,他不是没有听进去,也自然知道,宁瓷那般坚决的人,她既然已经说了的,那他再怎么坚持也没用,他们两个,是再无可能,只是虽然......   他还是没有彻底死心。      大抵只有哪一日她真的嫁了人,他才能真真正正的再无挂念吧。   “少傅您若真想去,那去便是了,只是拜个名帖,见一面国公,同宁小姐,也挂不上关系。”   旁边的小厮是看出了安复临心中所想,便是出声说了一句。      安复临想了想,觉着也是,这大年初一,拜个名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拜完就走,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那先回府,备些礼吧。”      他这边动作也是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带着礼品和拜贴,来到了卫国公府。   得知了国公爷回来,前来拜访的人自是少不了,这边门房收了拜贴递上去,便请了安复临先进去坐会儿。      从大门到前厅,要走过一道游廊,游廊这边地势较高,拐弯那处,一眼望过去,倒能将将看见些后院的景象。   安复临只是随意瞄过一眼,却突然间看见什么,脚步猛然顿下。   透过树荫斑驳,胭脂色的衣裳鲜艳亮丽,十分打眼,因为熟悉,他一眼就看见了那是宁瓷。      她拉着那人的手,紧紧依着他,在说着什么,然后,垫脚亲了亲他的脸颊。      安复临便是感觉头顶轰然一下。   他只是,从来没想过,宁瓷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在他的认知里,她一直都十分的冷淡,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就像是九天之仙,不沾半点凡尘,就算是还同他有婚约的时候,两人也是话都搭不上几句。      所以他便一直以为,宁瓷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态度。   可原来......她也是有另外一面的。   只是,不会在他面前表露而已。      想到这些,安复临心里便有些苦涩,只是短暂的苦涩过后,忽然想起,那个男人......   是萧青山!   他才刚被封了二品北征将军,这几日里,是风头正盛。      只是,他之前在西山的时候,似乎是听他在皇上面前提过,他已经有成亲,有夫人,而且,听说他还有一个儿子。   都三岁了。   那既是如此,宁瓷她......      安复临隐隐想到些什么。   想到之前的一些事。      宁瓷她有这样的出身,又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就算不嫁给他,那怎么能......是萧青山这样的人呢?   安复临当时就是觉得,十分为宁瓷不值。   难道阿瓷是被他骗了吗?      “安少傅。”前边带路的小厮见安复临突然停了下来,没跟上来,便是出声,回头唤了一句。   安复临猛然反应过来。   他摇头,状似无意的笑笑,便是抬腿往前,道:“昨晚国公府,是难得的热闹啊 。”      “国公爷和夫人回来了,那自然热闹,再说了,还有小公子和萧将军都在,咱府里,许久没这么多人了。”   小厮走在前头,笑得十分欢欣,当时听他问了,便就顺着安复临的话回了一句。      小公子和萧将军......   安复临微微皱了眉头,不太懂他话中的意思,但是知道,自己若是问太多有关他们府里的事,那是实在不妥当,于是闭了嘴巴,没再出声。   但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      大概还要他去查一查。   那个萧青山究竟是何来历,也得要查清楚才行。    70、讨好 ...   也不晓得昨儿晚上宁淮同宁玄柏说了些什么。   只是他出来的时候, 虽然脸色依旧不好, 却将将缓和了一些,没再往萧青山这边看,只是拉了樊素问,说是去府里走走。   毕竟太久没回来了, 府里有些地方,倒都有些陌生。      “爹就这脾气,你知道的, 你顺着些他就行。”   宁淮当时出来后, 也就小声的同宁瓷说了这么一句。   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      只是一夜就这么过去,倒也没发生什么。      宁瓷打了个哈欠,微微眯了眼,瞧着有些昏昏欲睡,正要往前走, 就被萧青山一把拉着。   紧紧的箍在了怀里。   “要是困的话就去睡会儿。”他看她眼底一片青色, 还时不时的打哈欠,走路带晃,可都不稳当了。      昨晚守岁,是一夜未眠。   偏偏宁瓷又嗜睡,这么一夜下来, 连眼睛都没怎么闭,可自然是不大撑得住。   “不行。”宁瓷摇头,道:“今儿是初一,再加上阿爹又回来了, 前来拜访的人肯定多,我得顾着些。”      家里头一直都是她在管事,有时候虽然她也犯懒,也任性,可是自己该做的事,自个儿身上有的责任,还是得记着,也要能承担起。   宁瓷动了动身子,想让萧青山放开她,只是他力气紧的很,没有要把她放开的意思。      “阿瓷,过几日,我便来向你爹娘提亲。”   他原本是想马上就来提亲的,一刻不想多耽搁,只是想到这皇城里不比其它地方,提亲的话,不仅是要准备聘礼,还有许多他暂时弄不明白的礼节。   便自然不能太过仓促。      宁瓷只是听见最后两个字,猛然间,呼吸都有些停滞。   她有相公,有孩子,这些,她何尝不愿意光明正大的亮出来,去让别人都知道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做什么都要害怕,担心有一日,就让人家抓到了把柄 。      她到底还是在乎这些的。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萧青山的媳妇。”他揽着她的腰,蹭了蹭在她的脸上,许是心中高兴,力道便是大了许多,勒着宁瓷腰上一圈嫩白,还是有些疼的。   只是这回她却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许是方才听了他说的话,心里头也有些微微的震荡,想着以后,就发怔着,像是失神了。      怀里的人馨香糯软,紧紧的贴在他身上,便难免的有些心猿意马,他想起她的身子,软的跟一滩水似的,少年初尝□□,陷入其中,便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有时候真折腾到了后半夜,她扯嗓子都喊累了,就抹眼泪哭,只是看着她哭,他一面不舍得,心疼的很,可是一面又胀疼的更厉害,更是没办法停下来。      萧青山咬牙,闭了闭眼睛。   这感觉都不能去想。   一想就怕自己会忍不住。      宁瓷原本意识还有些没回转过来,忽然间,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不大对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红着脸皱着眉头,当时就有些气急了。   “你成天都在想什么......还是等我阿爹阿娘答应提亲了再说吧!”宁瓷说着,便是恨恨的在他的腰间捏了一把。      她可还记着呢,这人劲大的跟蛮牛一样,真要做起什么来,一整个晚上都没完。   每每都要将她累得床都下不了。   虽是那么久过去了,但现在想想,还是连腿都有些发软。      真就是个劲大还不知控制的蛮牛!      宁瓷说着,便从他手间挣脱开来。   “我去前厅看看。”   说着,转身往前厅走,步子倒是踏得飞快。      转过拐角,倒是这处正好已经没了人,宁瓷想起些什么,脚步一顿,突然就掩面笑了一声。   眉眼弯弯。      ......      宁玄柏真是好逍遥好自由都习惯了。   他是极其不喜欢应付这些的,可偏偏这些拜贴却是一个接一个的,络绎不绝,让人头都大了。   正月初一,这正是欢庆的时候,拜访往来,是应该之事,他虽已经推了一些,但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总不能皆是闭门不见。      一大早上的,就偏生让他头疼的紧。   宁玄柏揉了揉头,拿了面前的茶杯,正想喝口茶润润喉咙,管家却是又带了人进来。   “复临见过卫国公。”      宁玄柏一顿,一口茶到嘴边,还没下去,便停了动作,抬起了头。   “复临得知国公爷回来,今日特地前来拜访,同时也承了家父的意思,来向国公爷递个拜年贴。”安复临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抬手做了个揖,也算是十分恭敬。      两家也算是有交情,先前宁玄柏还在朝任职的时候,同安家便是相处融洽,一向是相互照拂。   而当初给这安复临和阿瓷定下婚事,自然他也是同意了的。   这孩子,他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知晓他什么性子,日后便定不会让他家阿瓷受了委屈去,更重要的是,他身为宫学少傅,虽有爵位,有官职,但却不会过多的陷入朝廷争斗。      也不似武官那边,随时有丢了命的风险。   所以才同意了这婚事。   那之后的每一桩,都是他为女儿想好了的。      可是偏偏没想到阿瓷出了那事。   之后,是他女儿不肯再嫁了。      宁玄柏心疼女儿,比起这样一桩婚事,他自然更希望宁瓷可以开心,便尊了她的想法。   不嫁便不嫁吧,这婚事,大不了退了就是。   只是这件事上,确实是他们宁家对不住安家。      宁玄柏这厢看着面前的安复临,放下茶杯来,便是点头。   接着也只是说了些寒暄的话。   不过就是问问他这些年的情况如何,又说他没法上门拜访了,让他向安侯爷问个安。      “安贤侄娶妻了没有?”      宁玄柏同他说了些话,然后,就问到了这么一句。   这孩子,是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宁玄柏想他应当是已经娶妻了的,也是作为长辈的关心,这才问了一句。   谁想安复临却是摇头:“尚未。”      宁玄柏神色一顿。   但他接着便露出个笑意来,畅然道:“贤侄你也莫怪,我家阿瓷,就是被我给惯坏了,当初那些,是她小打小闹不懂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莫放在心上。”   这事,是宁玄柏自觉愧对安家,也在心里想过这些话,就是一直没能有机会同他说。      “复临知道。”安复临轻轻笑着,面上似是不甚在意,道:“这婚事我自然也是听父母之命,就是近几年也没什么时间,大抵得再过些时候吧......”   宁玄柏听着,便是笑了一声,道:“那贤侄可得抓紧,看我有没有机会能喝上你的喜酒,我家阿瓷这几日,还正好闹着要成亲,我看这回,能喝了她的喜酒再出去了。”      宁玄柏想着安复临是个大度的人,又瞧这态度,应当是没有再把这些放在心里,便是开玩笑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他表面上态度不太好,但看阿瓷是真心欢喜那人,昨晚宁淮又同他说了那些,他是心底隐隐的,已经答应了。   可是依旧想着,想娶他女儿,没那么容易。      他还得看看再说。      “宁小姐都要成亲了......”安复临心里一震,但是表面上依旧十分淡然,出声,淡淡的叹了一句。   他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是就变化这么大。   宁瓷竟是都要成亲了。      是同萧青山吗?   接着两人又随便谈论了些,一刻钟后,安复临便是起身,准备离开。   出门的时候,正好是萧祺端着东西,从门外探了个头,小心翼翼的往里头望。      安复临最后拐角出去,便听见萧祺奶奶的声音,唤了声“外祖父”。      ......      宁玄柏虽然不待见萧青山,也很想板着脸不待见面前的萧祺,可是这小娃娃实在太可人心了,那么小小的一团,真是让人想冷脸都冷不下来。   “外祖父,娘亲说,你这的茶凉了,让我给您端新沏好的过来。”      这小小的个子,端了个托盘,倒还是稳当,但是看那小人儿晃晃的走过来,倒还是有些吃力。   宁玄柏给旁边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急忙上前去,把托盘接了过来,道:“小公子,就这些活,还是让老奴来吧。”      “你娘也不懂事,哪能让你一个小孩子做这些。”宁玄柏不悦的嘀咕了一句。   “没事没事的,娘亲同我说这是尽孝道,是应该的。”萧祺摇摇头,还放在空中的小手收回来,略微酸痛,便是还自个儿偷摸揉了揉。      宁瓷跟萧祺说,让他过来讨讨宁玄柏欢心。   她说,她家的阿祺最懂事最可爱了,只要是站在那儿,就能讨人欢心。   嘴巴再甜点,宁玄柏便是绝对狠不下心来。      面前这小小孩子一本正经说着这话,宁玄柏接着又想起宁淮同他说,这孩子受了有许多苦,便不免有些心酸。   那说到底还是他外孙不是,无论如何,那肯定是心疼的呀。   “你还这么小,提什么尽孝道的事。”听这话宁玄柏心里是暖的,也有些感动,但偏偏就是嘴硬。      萧祺看着宁玄柏,眼珠子骨溜溜的转了两圈,就上前两步,走到他身边来。 71、宫宴 ...   他这处有一方书案, 循着一台阶往上, 倒是要比旁处稍微高上一些,萧祺往这边走过来,一时没注意看脚下――   当时磕绊了一下,身子就顺着往前倾了。   宁玄柏心里一惊, 急忙俯身去,一手将人拦住。      把人抱在怀里,宁玄柏便着急问道:“有没有摔到哪儿?”   萧祺虽然年纪小, 平衡能力不大好, 可是好在他一向机灵,反应也快,虽然这下给绊到了,却没摔到。   “没有摔到。”萧祺摇头回答。      虽然萧祺这么说,但宁玄柏还是不放心, 只是上下将人又打量了番, 看着是确实没事,才松了口气。   小娃娃肉嫩,一不小心就能被磕到碰到,容易青紫的一块,那可是一桩麻烦事。      宁玄柏接着抱着萧祺在木椅上坐着, 担心他扭到脚,又握着他的脚腕检查了下。   “可还好没事。”宁玄柏叹了一声。   他第一眼看见萧祺的时候,便觉得他长得眼熟,那长相, 让他下意识便觉得这应当是他们宁家人,只是当时也没仔细看,于是便觉得,是宁淮的儿子。      可是现下越看,却是越像阿瓷了。   同小时候的阿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是多了的那份硬朗之气,便是随了他爹。   “你从小,是跟着你爹的?”宁玄柏此时同人说话,声音柔和了不少,将人这么抱着,竟是不怎么愿意撒手了。      “是。”萧祺点头。      “那你跟外祖父说说,你觉得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宁玄柏就是想了解更多一些,才能更加的稳妥放心。   他想着这小孩子......应该还不会说谎。   而且看萧祺这么乖巧,一看就不像是会说谎的。      ......      樊素问昨儿晚上还在说要给萧祺打长命金锁,今儿动作便是快,马上就吩咐人去了。   拿了她自己的一个金镯子去溶了。   这金镯子可是珍品,世间只此一对,那自然给外孙的,要是好东西,有诚意才行。      不然再过些时日,她就又得离开了。   下一次再回来,那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边把事情都一一的嘱咐好了,樊素问松了口气,坐在小几边,揉了揉头,想起什么来,突然间,眼眶就有些泛红。   身后传来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樊素问反应过来,吸了吸鼻子,就忙是伸手去擦眼泪。      却还是叫后边的宁玄柏给看到了。   “素问,你哭什么呀?”宁玄柏看见她眼角挂着泪水,心里一慌,加快了脚步的往前走,接着便在她旁边坐下。   寻了腰间的一块锦帕,便要去给她擦眼泪。      “没什么。”樊素问任着他给她擦了眼泪,摇头,便是尽力的忍了忍泪水。   “我就是觉得,阿祺那孩子,以前都过得太苦了。”   昨儿晚上守岁的时候,萧祺昏昏欲睡的,樊素问看他有些撑不住了,便说让他先去睡。      萧祺却说没事,还同她说,有一回很晚了,他和爹没找到住处,便是花了一整个晚上,走过那座大山。   那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闭眼。   虽然有些累,但撑撑就没事了。      当时樊素问听了,心里就跟着一抽。      “我看他,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阿瓷一样,那眼睛,那鼻子,简直一模一样,怎么说也流着我宁家的血脉,你说要是在皇城待着,那哪里能受那些苦。”   樊素问这人本来就易伤感,只因着一些事就能堵得心里不甚舒畅,这厢看着那么白白嫩嫩一个娃娃,在本该无忧无虑玩耍的年纪里,偏偏却受尽苦难。      这若是在她的身边,那必然是磕都不舍得让他磕上一下。      “还那么听话......阿瓷小时候,都没这么懂事呢。”   乖巧的孩子,往往要更容易让人喜爱和心疼。   樊素问这么想着,眼泪差点又止不住,接着想起什么,回头,颇为冷硬的对宁玄柏说道:“反正我不管,这是我宁家的孩子,我一定不能再让他受委屈。”      她知道他们宁家一家都是倔脾气,宁玄柏这个当爹的最甚,倔起来的时候,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看不看得惯那个萧青山,同不同意,反正无论如何,不能牵扯到阿祺身上就是了。      “好了,别哭了,你看我哪里是那么狠心的人。”宁玄柏看她又红了眼眶,不由心里便是软了一块,柔着声音,伸出手来,触着她的眼角,指腹轻擦而过。   “那姓萧的,虽然出身不行,但好歹是个担事的,相貌堂堂,也有能力,现在官居二品,倒也还行,重点还是......”      “阿瓷她喜欢不是。”   于宁玄柏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考虑宁瓷的感受,阿瓷心甘情愿,她开心,那便是最好,不然,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其中的理由。   包括萧祺的存在。      “说到底我们这些年,也没能陪在他们身边。”樊素问想到这儿,也有些内疚,低低的叹了口气。   树大招风,这句话说的是一点儿都没错,他们家,有宁淮这么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就已经够了,作为宁玄柏来说,必须放权。   不然迟早要出问题的。      再加上他也不喜这些朝堂斗争之事,趁着有时间,有机会,和素问一起,踏遍这大好河山,逍遥自在,再好不过。   虽然,是有些忽略了家中儿女。   但他们都大了,迟早要学会自己一个人走该走的路,作为宁家的儿女,更应有担当有本事,他们两个,不可能陪他们一辈子。      而现在唯一还让他们担心的,也就是阿瓷了。      “其实,从阿祺身上,也能看出一点他爹的影子。”   樊素问突然出声,说了这么一句。   一个孩子,他长成什么样子,跟他的父母和所处的环境,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      阿祺很爱他爹,所以萧青山肯定也很爱阿祺和阿瓷的。   而且阿祺被教得这么好,聪明又懂事,便能从中知道,萧青山是个怎样的人。      宁玄柏听她这么说,点点头,自然也是同意的。      只是――      “但想娶我的女儿,可绝对没那么容易,得整整他!”      宁玄柏声音坚决。      ......      年初三那日,宁虞在宫里办了一场赏梅宴。      这一因着是过年,唤了皇城里的贵女聚在一处,也是图个热闹,二也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回来了,皇后娘娘高兴,便自然要寻着些由头,来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正好梅园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又下过一场雪,正是红梅白雪好景色。   得让大家都看看才是。      宁瓷想着,萧祺还从来没进宫过,便想着趁这回的机会,带他去看看。   所以当日就带着他一起了。      皇城的贵女圈子统共就那么大,就算不熟,多多少少也都见过几面,而像宁瓷这样的,便是大家都认识知道的人了。   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连皇上都是另眼相加的宠着,怎么可能会有人还不识得。      所是这一趟,从进宫开始,就有人往她身边的萧祺瞧了。   疑惑的目光之后,就少不了凑在一处窃窃私语,稍微同她关系好些的,会凑上前来问。   笑着问宁瓷从哪抱来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娃娃。      宁瓷直接就笑着回答了。   说这是她认的干儿子。      有些事,有些话,终究是她止不住的。   还不如直接就这么说了。   一直若是躲躲藏藏的,不让萧祺被别人知道,也会让萧祺多想,心里不舒服。      她不想让他再受委屈了。   哪怕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      因为她知道,如果把真相说出来,萧祺受到得伤害或许会更多。      从马车上下来后,宁瓷一直是抱着萧祺走的,说是地上有雪,怕他走不稳,会滑倒。   其实萧祺哪里会滑倒,若真说起来,还是他得担心宁瓷会不会滑倒才是。   爹爹抱着他的时候,十分稳当,就算是一只手,那也能将他稳稳的协住,晃都不晃一下,可是娘亲两只手抱着他,他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掉下来。      萧祺能感觉到宁瓷很吃力。   这让萧祺觉得,他肯定又重了不少。   因为外祖母总是握着他的手,说他胖乎乎的。      明明爹说过阿祺不胖的,是因为他现在还小,要长身体,就算现在胖,那以后张开了就好了。      “娘亲,我自己下来走吧。”走了一小段路后,萧祺在宁瓷耳边轻轻的说着。   怕宁瓷不答应,萧祺急忙又加了一句,道:“我坐的太久了想走一走。”   宁瓷看他小眼神迫切的很,也就没反驳,把人放了下来。      双脚触地的瞬间,萧祺偷偷的松了口气。   其实他是真有点怕娘亲会抱不住把他给摔了。   而且他觉得爹爹会和他生气,说他不管不顾的,还要娘亲抱着走。      宁瓷拉着他的手,便是带着人往前走,一边走着,还一边同他说着话。   有一搭没一搭的,也就是同他说这皇宫里的事,萧祺跳得欢快,有些虽听不懂,但也会挑些自己听的懂的问上几句。      没一会儿两人便到了宁虞住的长乐宫。      里头已经聚了有大半的人。   宁瓷直接便带了萧祺在边角处的位置上坐下。      此时还没上菜,桌上只摆了许多的糕点,小巧精致,香气四溢,宁瓷的目光扫过一圈,便是伸手捏了一个,递到萧祺的嘴边。   “你尝尝这个,又甜又糯,我可喜欢吃了。”   这些时日,他们用膳都是在一处的,宁瓷渐渐倒是也发觉,其实除开她不喜欢吃肉这一点外,萧祺的口味和她还是很相像的。      只是幸好不全随了她。   那自然男孩子得多吃些肉,才是能长得又高又壮。   这是好事。      “这几日,有没有听到你外祖父说什么?”宁瓷擦了擦手中糕点的碎屑,凑到萧祺的耳边,轻笑着,小声问了一句。   宁玄柏还是那副硬脾气的样子,只是宁瓷算沉得住,反正宁玄柏不说她也什么都不提,就等着萧青山上门提亲。      有些想打听想知道的事,便只能从萧祺这晓得点眉目了。   “没有。”萧祺咽下口中的糕点,想着,便是摇了摇头,道:“就是先前问了我一些爹爹的事,就没什么了。”   这两日只要得空便让萧祺往宁玄柏跟前凑,虽然他硬脾气,但是对萧祺还算是软和,这几日,还说要教他骑马射箭。      是宁瓷教萧祺多拍怕马屁来着,尽说些外祖父很厉害,骑马好射箭也好之类的话,宁玄柏他听了这些,无论面上如何,那心里头一定都是高兴的。   “但是我觉得,外祖父好像笑得多了点。”      “那阿祺继续加油。”宁瓷嘴角挂着笑意,接着又捏了块酥酪递到他嘴边,声音轻快。   萧祺吃了糕点,嘴巴里也是甜甜的,弯着唇角,便就点了点头。   帮娘亲做事,阿祺当然义不容辞。      ......      临近午时,宴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大抵是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有人在宁瓷旁边坐下。   “阿瓷。”是道甜甜的带着轻快音调的女声。      宁瓷回头,正好看见了叶沉鱼。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袄子,坐下来,极是小心的扶着腰,旁边的丫鬟还特地拿了软垫,,小心翼翼的垫着在下面。   一看这景象,宁瓷大抵也能知道些。      沉鱼坐下之后,回头朝她笑了笑,道:“才三个月,他来不了,就把我身边的丫鬟给收买了,非要寸步不离。”   带着些许嗔怪的语气,但是面上,明明是幸福的。   说完,沉鱼的目光便是转向了宁瓷旁边的萧祺。      “快叫姨。”宁瓷眼神示意萧祺。   萧祺听话的叫了一声“姨”。      接着宁瓷看向沉鱼,笑道:“我儿子。”   沉鱼当时一愣,大抵是一下没反应过来,但是马上,面上就露出个笑意,道:“看得出来。”   她虽然方才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奇怪,可是到底不是那么喜欢刨根问底探究别人的人。      “我倒希望,肚子里这个,也能是个像这样的乖小子。”   叶沉鱼看着萧祺,轻叹了一声。   她有个女儿,已经三岁了,接着想再生个儿子便是更好,可是又怕儿子生出来,会太皮,闹心的很。 72、动手 ...   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子的宴会。   贵女们三三两两的一处, 都有各自的小圈子, 宁瓷一向不大合群,前些年的时候,都是同舒姒待在一处,近几年同舒姒疏远了, 便也就是嘉毓会同她聒噪聒噪。   今日这宴上有沉鱼同她说话,倒也是不错。      叶沉鱼性情柔和,这一点倒是与她妩媚的外表极其不符, 说话的时候声音轻轻的, 余音上扬,是极为戳人心的。   这样柔媚的跟花儿一样的女子,谁看在眼里都是欢喜,也难怪那位裴世子也把她捧的跟一块宝一样。      “他说我怀孕,不许我常常出去, 今日还是我说想凑热闹, 好说歹说才答应让我出来的。”   沉鱼本来就挺喜欢宁瓷的,现下瞧着萧祺,也是可心,便是笑道:“你日后若是无聊乏味,倒可以多来找找我, 说说话,再说我家卿卿,应当是和阿祺一般大,能玩到一处去。”      沉鱼在这皇城中, 也没些什么朋友,先前的时候,还有白锦瑟会经常同她说说话,两人偶尔出去看看衣裳,买买首饰什么的,倒能打发时间。   而现在锦瑟和陆湛一起去边关了。   她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      沉鱼提到白锦瑟的时候,宁瓷也提了一句,说是她前些日子刚从边关回来,看见了白锦瑟和她相公。   “他们两个都有点孩子气,但是还挺好玩的 。”沉鱼听她说起他们两个一到那儿就吵架,也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那简直是两个活宝。      感情就是吵架吵出来的,陆湛要是不被他媳妇嫌弃不被他媳妇骂了,他怕还要觉得不习惯呢。   “是挺好玩的。”宁瓷听沉鱼在这说陆家那两口子,不免跟着笑了笑。      ......      午宴过后,宫人便领了这些贵女夫人们前往梅园。   大雪过后,银白一片,衬着红梅,是极为好看的景色,众人穿梭其中,踏雪赏梅,缓缓而行,也是好不热闹。      沉鱼在宴会结束后就出宫了。   说是她家裴笙不让她待的太久,而且没他陪着,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梅园,便是派人过来催了好几次,要她回去。   沉鱼也是无奈。      裴笙近些年来,性情虽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阴晴不定,她晓得他是担心她,便往往他说什么,她也不多做反驳。   之后同宁瓷说了些道别的话,便离开了。   再三嘱咐,说让她日后有时间,要去他们府里坐坐才是。      宁瓷便一个人拉着萧祺往前走。   梅园里风有点大,她牵着萧祺的手,轻轻握了握,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是在这样一处梅园,他一个小孩子,一手就捏住了那条蛇。   “阿祺你怎么都不怕那些的呢?”      她儿子可比她胆大多了。   那回可还算是救了她一命。      “我不怕,爹爹都教过我的,抓七寸,就一定不会有事。”萧祺说到这,面上倒是有些小得意,就连眸子都是亮晶晶的。   萧青山虽然疼他,不舍得让他受苦,但凡能护着的都一定护着,可是同时也自然不是一味溺爱,他知道,有时候,也必须让萧祺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这就是还让他在身上放了迷药的原因。   出门在外,总要多提防一些,多几个心眼,总是好的。   萧青山和阿瓷的宝贝儿子,是世间最好的珍宝。      母子俩正慢慢的往前走,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一时也不知道是走到哪儿,忽然间,听到前头传来些说话的声音。   宁瓷依稀听到了她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便停下脚步,闭上嘴巴,同时,朝着萧祺摇摇头。   萧祺也立马乖乖的不出声了。      “她宁瓷还真是不挑,那样一个出身的男人,还带着个孩子,她也要。”   “官居二品又怎样,没出身没爵位,又粗鄙,就是白给我我都看不上!”      女子的声音嫩生生的,听着是年龄还小,其中的鄙夷和不屑,却是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怎么看那孩子和她长得有点像......”另一人疑惑的出声问道。      “谁知道呢......只是我听说,她之前都住人家府里了,如此不检点,说不定之前那些事,也是真的。”   女子轻嗤了一声。   “之前有什么事?”这人显然还不大了解。      “你不知道她失踪过一段时间?听说,被人卖去花楼了,不知接了z多少客,早不是清白身子。”   “仗着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又怎样,那皇后能护她一世吗?也不m怪这么多年嫁不出去,现在搭上这样的人。”      这话可真是x刺耳,一字字一句句的,都难听的不行。   却偏偏一字不落的传入了宁瓷的耳朵里。   她面色淡然,但是眸中目光,却是锐利不少。      刚刚回到皇城的时候,她没少听这些流言,就算再难听的,也都有过,只是她并不在意。   一方面是那段时间心情阴郁的很,不想去管这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心里有足够的自信。   她的身份地位摆在这,她身后也有那么多人在撑腰,有人爱说就说去呗,动动嘴皮子,就能让她宁瓷落魄不堪,或是有性命威胁不成?      她该怎样还是怎样,那些流言,都会散去。   可是现下,当着萧祺的面,让他听到旁人说这些,她心里的怒火,就翻江倒海的起来了。   她们说的不止是她,还有她的夫君和儿子。      那都是她想要保护的人。   是她的底线,绝对不可以被触及和侵犯。      宁瓷拉着萧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两步,透过前方的一棵梅树,依稀能看见几个人影,凑在一处,还依旧在说着。   原本宁瓷就不怎么认识人,这么看着,倒还是看不出什么,只是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还是未出阁的贵女。      背对着一位身穿淡黄色绣芙蓉花袄子的女子,应当就是话语最不屑最粗鄙的那位了。      宁瓷在这处站定,静静的倒是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是回头,给了绿萝一个眼神。   绿萝点点头,上前了一步,从腰间掏出鞭子来,手腕一转,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接朝着那几人劈去。   她的力道和位置都把握的极好。      鞭身正好打在那几人中间空着的地方,挨着黄衣女子的脸颊而过,却是又没有真正的打在她身上。   当时她只感觉到脸颊一片凉风扫过,似有隐隐痛楚,略微火辣,整个人就怔在那里,被吓的眼神都有些呆滞,没反应过来。      旁边两人惊呼一声,吓得是连连后退。   那鞭子打在地上,将雪地都打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来。      好一会儿,黄衣女子伸手,轻触上自己的脸颊,明明没有半点儿异样的感觉,可是方才那股心悸,却是实实在在留在了她的心里。   她张口,因为愤怒和慌张,声音出来都有些尖利,道:“是谁?出来!”   这还是在皇宫里呢,她怎么说也是尚书的女儿,明目张胆的,就一鞭子下来,若是有分毫之差,打在她身上,也不是谁都能负的起这责任的!      黄衣女子真是气急了,转头往回看,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   宁瓷也不躲,直接就走上了前来。   现在这走近些,看到这张脸,宁瓷就有些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杨尚书家的女儿,她有见过几面,记得这张脸,只是至于名字......便是不知道了。   “杨小姐好兴致,踏雪赏梅,还有闲情逸致说别人闲话。”   宁瓷说着话的时候,后边的绿萝刚好把鞭子给收了回来。      这杨珮猛然间看见宁瓷,睁着眼睛显然惊恐,她没想到方才说的那些话都被她听了去,紧抿着唇角,连退了两步。   但是马上就有些反应过来。   她只是说了些话,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宁瓷就算嚣张,那还能把她怎么样不成?      说自己一时口误,说错了不就是了。   “你凭什么用鞭子打我?”杨珮冷硬了声音,当时心里想着,自己没有做错,不能失了底气才是。   “刚刚说的那些,是听谁说的?”      宁瓷她说话,本身就有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只这么凝了笑意,冷冷清清,便能叫人心中发怵。   她知道,这杨珮能说出这些话来,一定是从哪儿听来的,看得出来,有人在故意的传播这些事情。      “什么.....什么谁说的......我刚刚说什么了?”杨珮咽了口口水,当时看她这模样确实有些害怕,但依旧反驳道:“明明可什么都没说,你别污蔑人。”   宁瓷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紧盯着她的眸子一动不动,好一会儿,见她还不说话,轻轻抬手。   绿萝一鞭子紧接着又挥下去。      这一下杨珮是眼睁睁看着的,吓得马上就往旁边躲,还在绿萝这一下不算劲道,便叫她给躲了过去。   这却是一脚踩在自己的衣裙角上,粉白的绣鞋往泥土里陷,还带着雪水浸入,染了大片污渍,瞧着真是狼狈的不行。      “宁瓷,你别欺人太甚。”杨珮怎么说也是个大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狼狈和欺辱,当时气得脸都白了,偏偏还要使劲的拉着衣裙往上抬脚。   身子都摇摇晃晃的。      “你爱说便说吧,反正我宁瓷向来动手不动嘴,谁说一句,我就打一鞭子。”宁瓷说着,又要抬手示意绿萝,微微弯了唇角,道:“所以你们又凭什么,说是我打的?”   有些人就是这样,同她说理是说不通的,就算说了也只让自己烦闷而已,还不如直接就用最简单的方式。      绿萝接着这一下,便是狠狠抽在了杨珮的身上。   她疼得龇牙咧嘴,当时没忍住,喊一声出来,倒是凄惨。   “这鞭子,只是打了疼了点,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你想去找皇后或者皇上告状,还得先想想,他们会信你,还是信我?”      宁瓷顿了顿,接着语气又生硬了几分,道:“不管是谁和你说的,给我记住,再让我听见这些话,就不是一鞭子那么简单了。”   “谁说的,我就要谁的命。”   宁瓷一向不怎么多向人发狠,方才说这话,不免想起了萧青山,他在外人面前,生起气来,如同活阎王在世,光吓便能将人吓死。      接着,她低头,柔声同萧祺道:“阿祺,咱们现在回家好不好?”   萧祺点点头。   说完,宁瓷也不多做停留,转身便往回走了。      杨珮当时气得眼睛都鼓了。   只是肩膀至后背处被打了一道,直疼了心窝子里去,当时只感觉头脑都已经不大清醒,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宁瓷越走越远,却没得法子。   旁边几人吓得话都不敢说。      她们这些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哪见过这架势,谁又想到,表面冷淡的宁瓷,脾气竟如此不好......   是全然什么都不顾。 73、提亲 ...   从宫里出来, 原本是该直接回国公府的, 但是宁瓷看着天色还早,想了想,让绿萝先带萧祺回去了。   她自己去了城西萧府。      这几日里,因着阿爹阿娘在府里, 她便自然不敢再让萧青山过来了,只能是尽量的避着一些。   虽说也没几日。   可是他一直没有动静,不晓得日日在做什么, 如此这般, 便是宁瓷也不大沉得住气。      今日正好趁着这个由头,过来看看。   宁瓷刚进门,就看见萧青山站在房门口,俯身在清点什么,这样看过去, 正好是他的侧脸, 坚毅,棱角分明。      她才一踏步,他听见声响,便回过了头。   宁瓷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想起那些流言, 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些委屈。      他们成过亲,拜过天地,这些本应该都是名正言顺的, 只是在旁人的眼里,却什么都不是。   因为她,让阿祺受委屈了,也让他承受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其实她表面上虽然不在乎,但面对那些话,真的不可能,一点儿的芥蒂都没有。      她更希望,他们可以是光明正大的。      萧青山放下手中的东西,大步便走上前来,原本看见宁瓷,他是开心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到跟前来,却发现宁瓷的眸子有些泛红。   “阿瓷。”萧青山轻轻唤了一声,伸手,想去碰她的脸。   以为她是叫风给吹冻着了。      宁瓷却是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萧青山,冷着脸,当时眉头也皱起,没好气的问道:“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倒是没生气,就是话语间,有些委屈。      “我――”萧青山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宁瓷已经出声,打断了他。   “你不是说提亲的吗?怎么连人影都瞧不见?”   之前他就已经说了,要准备提亲的聘礼,自然是要费上一段时间,可是她今日风风火火的跑来,却是一番没头没脑的质问。      宁瓷紧抿着唇,腮帮子微微鼓起,莹白的脸颊上微微泛红,眼眶也是红红的,瞧着,就跟个受气包似的。      萧青山晓得肯定又是发生什么了,不然阿瓷不会忽然之间就这般,他倒没说什么,只是握住她的手,拉着人往里头走。   他的力道本就很大,宁瓷就算想挣脱也挣脱不了的,干脆便不让自己受累了,跟着他走了进去。      她就是有时候有些犟,钻了牛角尖,只能在萧青山这里寻些气发泄。   只有当一个人,把另一个当做最亲密最依赖的存在的时候,才会这般。      他这屋子里头,刚来的时候,是什么都没有的,现下置了暖炉,又有地龙,已然暖和了许多。   萧青山紧握着她的双手,指腹在她的手上细细摩挲,她的手软的跟没有骨头似的,细腻滑嫩,生怕一使了大力气,就能把人的手给揉碎了。      小几上摆着几个绿地粉彩的盒子,盖子是打开的,能看见里头摆着些簪钗环镯之类的首饰。   “阿瓷,你看看这些,都是我给你挑的。”萧青山拉着她过去,看着那几个盒子,问得小心翼翼,道:“......喜欢吗?”      他一个大糙汉子的,也不懂这些,就是这几日置办聘礼的时候,看人家都给媳妇买,他想阿瓷定然也是喜欢这些的,便也是挑了些。   以前的时候,他总是没有太顾到她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只想着她是他的媳妇,他会护好她,对她好。      宁瓷听了他的话,当时目光移向那几个盒子,只瞧见些金银翡翠之物,顿了顿,便是伸手过去,拿起了一支赤金衔南珠金钗。   金光闪闪,倒还挺有重量。   这看着是好看,但是于宁瓷来说......会更喜欢些素雅一些的。      “好看。”宁瓷点头,抬眼看到他眸中的一抹喜色,却是马上又转了话头,道:“这么金光闪闪的要是戴一头,我都嫌累腾的慌,别说人家该怎么看我了。”   萧青山一听,便有些急,道:“那我还有呢,我昨日准备了好些的――”      “好了。”萧青山话没说完,就被宁瓷打断。   “这么急做什么,日后让你给我买的可还多着呢,这些我也收着吧,偶尔能戴戴。”   宁瓷晓得准备这些肯定已经费了他一番大力气了,一想到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去首饰铺子挑这些小玩意儿,倒不知道是心暖还是好笑。      这些时日萧青山也是做了功课的。   什么纳彩,问名......就提个亲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那你都准备好了吗?什么时候来提亲?”宁瓷抬眼看他,目光灼灼。   其实她在乎的根本就不是聘礼,阿爹和阿娘也自然不会在乎,只是她在乎的,就独独是他而已。      萧青山看她满是期待的目光,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沉稳有力,答道:“明日。”      宁瓷也没有多做停留。   只在萧府待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回去了。   走的时候,萧青山要送她,宁瓷不让,她说,等明日再见。      ......      第二日的时候,宁瓷很早便醒了。   她昨晚做了一夜的梦,做的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一下梦见自己回到了还在千阳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待在一起,一下又梦见萧青山没有来找她,她随便找了个人嫁了,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稀里糊涂的画面涌过来,充斥在她整个脑海里。   晕的难受。      “什么时辰了?”绿萝进来的时候,宁瓷眼睛都没能怎么睁开,便是含糊着问了一句。   “已经巳时了。”绿萝端着描红漆金的水盆进来,回答道:“早大半个时辰前,萧将军便过来提亲了。”      她看着小姐一直没醒,所是也就没有打扰她。      宁瓷猛然惊醒。   当时瞬间睡意全无,这才想起来,还有提亲这回事。   “我要去看看。”      说着宁瓷掀开被子,就要起身来,动作着急,穿上鞋还差点绊倒,绿萝忙是扶住她,道:“小姐你别急。”   自家小姐一向那么淡定的一个人,倒是还从来没有这样着急慌张过,绿萝都担心她会摔到。      她这边洗漱,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快,绿萝在旁边都伺候不及,只能是着紧的跟着她的动作。   “小姐你慢点。”绿萝着急的便是将宁瓷扶住。 74、忐忑 ...   宁瓷第一次动作这么快。   从洗漱到梳发髻, 只用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瞧着今日这发髻不大齐整, 但是宁瓷也没多余的时间再去收拾,只想着将就着些就是,于是接着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ʕ•̫͡ʕ•̫͡ʕ•̫͡ʕ•̫͡•ʔ•̫͡•ʔ•̫͡•ʔ泡ヽ(〃∀〃)ノ沫ʕ•̫͡•ʔ♡*:.✧ 520独ʕ•̫͡ʕ•̫͡ʕ•̫͡ʕ•̫͡•ʔ•̫͡•ʔ•̫͡•ʔ家ʕ•̫͡•ʔ♡ʕ•̫͡•ʔI Lᵒᵛᵉᵧₒᵤ❤      正好木槿从前厅着急走了过来。   “小姐, 你莫要过去了,萧将军和国公爷,现下去后院了。”   绿萝一直让木槿在前头注意着, 一有什么消息, 便让她赶紧过来知会一声。      “去后院做什么?”宁瓷一听,便停下了脚步,当时,自是疑问。   于是这厢,她转头往后院走, 木槿就跟在她后面, 同她讲方才发生的事。   “萧将军倒是带了许多的聘礼,好几箱好几箱的,摆了几排,总归看起来,是顶顶有场面。”      宁瓷想, 这怕是他所有家当了,先前从边关回来的时候,皇上赐的。   不然就他刚来皇城,哪里有那么多的银钱。   只是这木头疙瘩一样也真是傻, 全都拿出来当聘礼了,以后她嫁过去,他得怎么养她呀。      木槿也不大清楚这些,不晓得怎么说,只是自己看到了什么,便按着自己的话,说出来了。   “ 国公爷的脸色也看不出什么好坏,没怎么说话,就光听媒婆在那说了,不过――”      木槿说着,弯起唇角声音轻快,目光瞧向宁瓷,有掩饰不住的羡艳和欣喜,道:“萧将军说,他娶小姐你回去,就会一辈子把你捧在手心,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命,全都是你的,总之就是,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无论是哪个姑娘,都希望能嫁个好郎君,若是听到这些话,那必然是暖到了心里头去,而像木槿这般未出阁的,就真是无比的羡艳了。   而且萧青山说那些话的时候,声音沉然,目光恳切,掷地有声的模样,让人不会去怀疑其中真假。      宁瓷听了,唇角也不免轻轻的弯了起来。   这好听的话,先不论真假,反正都一定是乐意听到的。   “可是国公爷说,他得测测他话中真假,就带萧将军去后院了。”      ......后院。   原本是因为着急,脑子就有些糊涂,可是现下被凉风吹了会儿,似便清醒了些。   于是忽然想起,后院有操练场。   以前阿爹或者大哥晨起练武,便都是在那处的。      一想到这儿,宁瓷心惊不已。   于是她便加快了脚步往后院走。      再跨过这道门便能看到前头操练场的场景,宁瓷抬腿,正欲过去,就被宁淮给拦住了。   “你过来做什么?”宁淮发问,显然是略带责备的。   她女儿家的,自然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走动。      “我......我不放心......”宁瓷不过是担心,便顾不得那么多,想着要来看看才是。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大好。   “好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回去。”宁淮站在门口处,正好将她所有的视线都挡住,完全看不得分毫,扬了扬手,就要挡宁瓷回去。      “大哥,你就让我进去吧......”宁瓷唤了一声,声音都软糯几分,着急的跺脚,目光还时不时找着缝隙往里头钻。   萧青山虽然看着人是厉害,可是宁瓷知道,他有时候也是一根筋的,榆木疙瘩不知道应变,这要是阿爹真打他,他也不还手,那还不晓得会把人打成什么样子呢。      “你去了只能是添乱。”宁淮没有要应下的意思,依旧是拦在那处,道:“放心,我在这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反正不会让他丢了性命就是了。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爹怎么说也不可能轻易就答应的,这让他受些苦,过了这关,之后不就没什么了。”      宁淮压低了声音同宁瓷说。      接着,他也没再给宁瓷说话的机会,直接对绿萝道:“带小姐回去。”   即便宁瓷是真的真的很不情愿。   但她还是回去了。      大哥说的对。   她在也只能添乱,顶不了什么事。      ......      宁瓷这番待在房间里,真的是坐立不安。   这都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      她却没有听到半点儿的消息。   偏偏萧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绿萝便待在房间里一直同她说话。      “小姐,我都去打听过了,早在年前,就有流言传出来了,只是在近几日,才传得越加凶猛些。”   昨日听见那几人说话之后,宁瓷便觉得不对劲,自然便是让绿萝去查了。   “大抵就是昨日那杨小姐说的那些,没什么了。”      宁瓷千里迢迢的跑去边关找人,回来之后,又有大多的时间同他待在一处,这些,只要稍微对她宁瓷注意些的人都能知道。   本来她也没打算太过遮遮掩掩。   她不觉得是什么丢人的事。      可是她和萧青山的事被这般大张旗鼓的传播出来,几乎让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说的话还如此难听,便是存心的污蔑,想毁她名誉了。   “前些日子,因着萧将军升官,前来巴结的人许多,只是他把东西都给退回去了,也是一人未理,会不会是因此......”      绿萝如此的猜测道。      宁瓷也没太多的心思去想这些事。   “真要针对他,耍这些小把戏有什么用......算了算了,别管了......”   欢喜来暗地里使绊子的人可真是太多了。   反正就是见不得她好。      宁瓷这是还尚未用早膳,却是一点儿也不觉得饿,此番看着一桌子的饭食,兴致厌厌。   “绿萝,你家是在江南吗?”宁瓷突然转了话头,问了一句。   绿萝一愣,没想到宁瓷会问这个,点点头,应道:“是。”      “在哪儿?”宁瓷接着又问。   “竹溪。”绿萝笑了笑,回答道:“竹溪镇,水乡。”   很小很小的一个镇,也不怎么有名,但是在绿萝仅存的记忆里,那是个很美好的地方。      只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家人都不在了,也没什么好再待着的了,正好那时候,大将军凯旋,归来途中,便救了差点饿死的我。”   “若不是有大将军,我早就没命了。”      以前家里穷,又只有她一个孩子,完全是当男孩子养,所是她不仅力气大,还会些武功。      不然,就是想跟着宁淮也没机会。      “可千阳很不一样,那里都是山,大片大片绵延的山群,陡峭峻险,甚至连大哥的军队,都没办法好好的走出那里。”   许是听绿萝说竹溪,宁瓷忽然就想起千阳了,那是除开皇城外,她唯一还待过的地方。      虽然不比这里的繁华,衣食住行各方面,也都是完全比不得。   可是她现在想起来,想起那些日子,倒是觉得还挺好。   至少,很安静。      有一种,自由的感觉。      她每每都喜欢站在门口,看那绵延不断的山峰,一座接着一座,磅礴大气,光只是看着,便让人身心舒畅。   有时候看得久了,站久了,就会忘了时间。   那处地势虽高,但也是风口处,风顺着那狭窄的地方吹过来,要格外的大些。      萧青山担心她会受凉。   可偏偏他就算很担心她,却也不同她说,反而朝着她射箭吓她,吓得她进屋去。   现在想想,这人真傻。      有什么说就是了,又不是没长嘴巴。   要是她再胆小些,真把她给吓怕了,那她就不喜欢他了。      “小姐你还是吃些东西吧。”绿萝看她面上渐渐而起的笑意,便知她是肯定又想起些什么开心的事来了。   “不吃的话肚子空着,人也撑不住啊。”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绿萝看她脸色隐隐发白,颇为担心。      宁瓷顿了顿,便是拿起了筷子,刚伸进碟子里,门口宁淮就推门进来了。   “大哥。”宁瓷抬头看见他,一时不知是惊还是喜,放下手中的筷子,就站起了身来。   “怎么样了?”当时间,她就着急问道。      宁淮看了一眼那桌上一点未动的饭菜,不由微皱了眉头,责备道:“你又没吃东西?”   总是这样任性,心里一旦装着什么事或是生气不开心,就什么东西都不吃,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大好,偏生折腾。   “我吃,正要吃呢。”宁瓷点点头,因着并不想纠结于这回事,所是也不反驳,只是接着又问道:“阿爹是怎么说的?”      宁淮无奈的摇头。   难怪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出去呢,已经一心只顾念着那头了。   瞧这着急成这样。      只偏偏她着急,宁淮也不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真是急死人了。      “成了。”   好一会儿,宁淮才是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来。   猛然听到,宁瓷一愣,反应过来,便是抬腿就要往外走。      宁淮着急将她拉住。   “你莫着急,阿爹那边同是同意了,但是萧青山受了点伤,你好好待着,暂时别过去就是。”      宁瓷早猜到他会受伤。   因为当初阿爹连楚睿都打了。      倒真是不懂阿爹怎么想的,难不成这打一顿,就能看出是真心还是假意吗?   “当然不能 。”宁淮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便是笑了笑,回答道:“但是,如果他连挨一顿打都不愿意,都受不住,那便一定不配当宁家的女婿。”      宁淮当然不会说,当初阿爹念着楚睿是一国之君,都没使完力气,现下萧青山这情况还不同,是带了个儿子来抢他女儿,宁玄柏心里憋着气呢。 75、爬窗 ...   宁家二小姐订了婚的消息, 在当日就传遍了整个皇城。   可谓一时掀起惊涛波浪。      这宁小姐都近双十年华了, 却尚待字闺中,这么多年没见有什么动静,倒叫人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嫁了呢。   可是这回, 不但要嫁了,而且嫁的竟然是萧青山。   一个毫无背景的武官。      几年前宁瓷同安少傅定亲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原以为无论如何, 宁小姐也该嫁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毕竟她姐姐,可是当朝皇后。   宁家一户,都满是傲气。   纵然那些世家子弟明里暗里的争破了头,也没有想到, 这最后娶宁瓷的人, 竟是连他们当中任何一个都不如。      真是让人完全的难以置信。   而且国公爷怎么也就......同意了呢?      而与此同时,传遍整个皇城的,还有不堪入耳的流言。   难听的简直是......      大抵这个时候,是所有人都等着看宁家的笑话呢。      ......      夜幕时分。   方才用过晚膳,下人已经把东西都撤了下去, 宁瓷说她有些困,想先休息,便遣了人都离开了。   其实困是真的有点困,单数更多的, 就是想一个人待着。      她知道,到现在,并不是一切的结束。   它或许意味着,才刚刚开始。      但是她宁瓷不是个畏惧艰难险阻的人。   无论是什么事,什么问题,都会跨过去,都会解决。   只要能够去面对,能够坚持。      宁瓷还坐在小几边,目光怔怔的凝在前头的妆镜上,心里头想着事,一时望着,便有些出神。   忽然间,她听到身后的传来些细微的声响。      屋子里实在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可怕,所是当这么一点儿细小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宁瓷从沉思中惊觉。   她下意识的便回过头。   窗户打开了个细缝,一时有凉风吹进来,与屋中的温暖相撞,让人身上都不禁有些发颤。      宁瓷心里头跟着一抖。   她睁眼,正要再往那头看去,撞入眼底一个黑色的身影,带着一阵风闪得飞快――   宁瓷差点就喊出来。      只是她的声音还来不及出来,就已经被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嘴巴,身后贴着她的背,便是熟悉的味道传来。   宁瓷察觉到了是谁。   这番她才是松了一口气。      感觉到她的身子放松下来,萧青山这才放开了手。   这边他的力道一松,宁瓷转过身去,瞧见果然是他,一时也顾不得因为方才的事同他生气了,只是转着眼睛,目光便在他身上打转。   大哥说他被打了,可是这么看着,好像又半点事都没有。      “没事,就是点皮外伤,而且现在都好的差不多了。”萧青山看出了她眼中的担忧,便是沉声的回了一句。   “好的差不多了......”宁瓷存疑,皱着眉头,显然不大相信。   这才一个下午的时间,怎么可能就好的差不多了,他难道是吃了灵丹妙药,瞬间便全好了吗?      “你给我看看。”宁瓷不信,当时伸手过去,就要扒他的衣服。   萧青山身上确实是还有伤的,只是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不想让阿瓷看见,免得她心里又憋闷的不舒服。   于是他往后退了步,避开了宁瓷的动作。      宁瓷看她这样子,就更不信了。   她冷着面色,伸着的手朝着他,也没收回来,出声道:“你给我看看。”   萧青山抬眼看她。      宁瓷的面色虽是冷的,但眸光柔软,映着屋里闪烁的烛火,只让人的心里也一阵阵的泛着暖和。   没办法拒绝。   于是他背过了身来。   不再动了。      宁瓷便是伸手去解他的衣裳。   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外裳,里头是亵衣,解了腰带,轻松便脱了下来,落入眼帘,是青青紫紫一片的痕迹。   他身上本来就有伤,是之前落下的,现下结了疤,都已经掉痂了,但是添了这些青紫的肿块,倒是......      宁瓷下意识的伸出了手。   指尖触在肿起的那处,轻轻颤动,许久,却是都没办法触上去,开口,轻轻的问了句:“疼吗?”   她看着都疼。      “不疼。”萧青山的声音依旧沉然。   “胡说。”宁瓷反驳,声音都有些微颤,她红着眼眶,觉着心里一抽一抽的,不大好受。   “都这样了,不好好待着养伤,跑过来做什么......而且还爬窗户,好好的有门不走,你爬窗户做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怪癖,进门非要爬窗户了,第一次跑来国公府的时候也是这样,可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非得这样......是要吓死她呀。   萧青山没说话,顿了顿之后,转过身来,却看见宁瓷红红的眼眶。   她不经常哭的。      而且他最害怕看见她的眼泪。   就像是刀子一般,落下来一刀一刀,便是剜在了他的心上。   实在疼得厉害。      “阿瓷,我想见你。”萧青山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看着烛火映照之下的宁瓷,一张脸红扑扑的,因为隔得近,他几乎能看见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是粉白的颜色。      唇角轻抿,软软嫩嫩的,像是刚刚开放的花儿。   肯定是甜的。   这么想着,萧青山就已经俯身亲了上去。      他的力道有些重,按着她的头,一时是没控制住,霸道的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吃下去似的。   当时他便在想,果然是甜的。   格外的甜。      宁瓷却是没反应过来。   只是她还在想着萧青山说的那句“我想见你”,真是脑子不好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之前问的问题。   只是他将她压着在软榻上,倒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整个的味道将她浑身都覆盖住。      他的手掐在她的腰上,轻轻的捏了捏,接着上衣便被掀起,唇已经从她的唇上流连到脖颈处。   咬的宁瓷都有点疼。   原本还以为这几年过去,他没那么劲道大了,可是这人却还是跟野兽一样,活生生要把她吃了似的。      “阿瓷,我想......”他的声音嘶哑,响起在她的耳边,颤的人身一个激灵。   宁瓷伸手去推他。   “你身上还有伤――”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的火热。      烫的人快要烧起来。      “不碍事。”   他手上的力道都大了起来。      宁瓷的身子软的厉害,已经没什么力气,她推了推他,只能尽量撑着声音道:“别在这......去榻上。” 76、伐掠 ...   宁瓷还记得千阳的夜里很凉。      那是在山里, 本就比旁的地方要清凉许多, 又因着地势开阔,夜里风吹过来,没有任何的阻拦,大片大片的刮过, 便是呼呼的直响。   有时候风刮得大了,扑在窗户上,倒还叫人心慌的紧。      外头凉, 屋里自然也凉。   除开冬日有些难捱, 实在冷了的话,要盖上厚厚的被子,其余时间里,凉意四泛,倒还算是舒畅。   但是宁瓷记得最清楚的, 却不是一日一日无止境的凉风和寒冷。      而是在阵阵凉风之下, 永远包围着她周身的火热。   那便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带着浓烈的汗水的味道,不知停歇,不知疲倦,紧紧的将她覆住, 严密的几乎不留缝隙,便是感受不到凉意了。   宁瓷只觉得那些夜里,自己软的跟一滩水似的,身上泛着一层细汗, 密密麻麻,想说话却完全撑不起力气来,颤颤的,连腿都抬不起。      她甚至有些害怕那样的他。      而现下这种无力的感觉似是更甚。   她脑子嗡嗡的一片,几乎是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她在想,萧青山就是头蛮牛。   一头劲道大还完全不管不顾的蛮牛,跟疯了似的,粗暴的不行。   而且这头蛮牛还旱了许久。      是喂不饱的。      偏生那时候宁瓷想哭,还不敢发出声音来。   脑子里唯一残存的意识告诉她,这还是在国公府里,是在她的房间里。   要是被哪个听到,那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萧青山。”   初时是微微喘着气,掐着他的手臂唤了一声。   有些怒意了,但是不管用。      “......青山。”   “青山......不要了......”   接着她再低低的唤,声音柔媚,娇娇的扬着,却已然带了隐隐的哭腔。      明日再骂他......宁瓷想,明日定然不能再理他了!      ......      果然,她第二日醒的很晚。      宁瓷这几日都是这样,要到很晚才会醒过来,所以屋里的丫鬟都习以为常,时候还早些的话,便不会来打扰她。   倒幸好是这样。      宁瓷被一双强壮坚硬的手臂揽住,紧紧的抱着她,而她是将近半边身子都趴在他身上,硬邦邦的,硌的实在不大舒服。   虽然是热烘烘的,比任何的暖炉都要舒服管用,但是这挨着的,又硬又硌像石头。   她便想稍离远一些。      实在是疲软的厉害。   她强撑着,好不容易,才抬起眼皮。      他还正在亲她的脸。   “你别动......”宁瓷感觉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这时候似乎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昨晚他可是足足折腾到了寅时呢。      她后来大抵是昏睡过去了,再发生什么也不记得。   可是他的劲儿怎么就使不完呢。   宁瓷真真是想不通了。      “阿瓷......就再一次......”他轻轻咬着她的耳朵,声音沉然。      宁瓷好不容易将眼睛撑开一到小缝,映入眼帘,是蜜合色的床帐松松垂下,还有石青色十样锦妆花的锦被,外头窗户透进来一点光亮――   她猛然间就反应过来。   这是在她的房间。      再过一会儿,便会有人进来了。      于是宁瓷慌乱不已。   大概是昨日真的脑子糊涂了,才会让萧青山同她在这地方......      “不行,快起来。”宁瓷偏头去躲,有些慌乱,道:“待会儿绿萝该进来了。”   “阿瓷。”他停了动作,只抱着她,粗喘着气缓了缓一会儿,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然后,才是放开了她。      原本他是想着要多顾着些阿瓷的,可是一碰到她的身子他就忍不住了。   实在致命。      衣裳都乱糟糟的堆在了前头的软榻上,萧青山掀开被子的一角,直接抬腿就下了床。   宁瓷下意识抬眼去看。   他背上青紫的痕迹依旧在,没有什么消退,甚至相比昨儿晚上,还多了几道红色的抓痕。      宁瓷一时有些讪讪的脸红。   那好像是她抓的......      可是也不怪她,谁叫她明明都让他停了,他不停的。      萧青山手上拿了衣裳,是正要穿的,但是还来不及有动作,忽然察觉到身后的目光,顿了顿,转过了身来。   “阿瓷,你要看的话,可以光明正大的看。”   猛然撞入视线的画面让她措手不及。      宁瓷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硬生生的把目光从那处移开,憋着闷气的瞪他,怒道:“你不害臊!”   萧青山沉着声音,看着宁瓷拉着被子将头给盖住,红彤彤的一张脸陷入锦被当中,便是低低的笑了一声。   接着他也没再说什么,提起衣裳,动作迅速,很快就穿戴整齐。      这时候外面似乎有些声响。   确实,在这个时候了,外头人是早应该就起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进来。   宁瓷心里一慌,想掀开被子起来,但是顿了顿,停了动作,朝着萧青山道:“给我拿衣裳过来。”      见他要去拿榻上昨晚落下的衣服,宁瓷忙是摇头,出声道:“那哪里还能穿,在那边柜子里,随便拿一套就好了。”   幸好这是在冬日,穿了衣裳便是捂得也严实,不然宁瓷还真是都不敢走出去了。      萧青山才刚把衣裳给她拿过来,绿萝就在外头敲门。   “小姐,你醒了吗?”   她看着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刚好过来听见里头有声响,就来敲门问了一句。      宁瓷面色一惊。   她马上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慌乱的摆手,一时实在不晓得如何是好,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然后指着窗户,道:“你从那儿出去。”   反正他不是爱爬窗嘛。      怎么进来反正就怎么出去好了。   见萧青山不动,宁瓷又着急催道:“你快点。”      没办法,他也是只好到窗户那边,飞快的闪身出去。   动作倒是熟练,一抬,一跨,人就已经出到了外面。      宁瓷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掀开被子,只瞧见自己身上也是一身痕迹,便不知是羞还是气,当时拿起衣裳来穿,动的有点儿艰难。   宁瓷忽然嫌自己下手轻了。      就应该再使大劲儿的掐他才是,不然他把她折腾成这样,可他却半点儿事没有。   爬窗都还爬的那么顺畅。      这边好不容易把衣裳给穿好了,刚要出声让绿萝进来,但是接着,宁瓷看着床褥上的一滩痕迹,霎时脸都白了。   没办法,宁瓷咬咬牙,出声道:“进来。”   绿萝推门进来,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不知为何,觉得这屋里气氛旖旎,还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绿萝有些疑惑,皱眉走到了内屋来。   宁瓷垂着眼,抿唇,也不抬头看她,只是吩咐道:“备热水进来,我要沐浴。”   “啊?”绿萝一怔。      小姐以往可从没有在早上沐浴过。   今日这忽然间,倒是怎么了。   一大早起来,心血来潮的,就要沐浴。      “好。”绿萝没有多问,发怔之后,就点了点头,应下。   “还有......你待会帮我把床褥和被子都换了。”宁瓷说这话的时候,脸颊还泛着绯红,顿了顿,想起什么,便又是道:“那个......床褥不要洗了,就直接扔了。”      今早小姐的行径都莫名的不大对劲。   这床褥和被子还是初一那日新换的,小姐好生挑选,说是很欢喜这颜色来着,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就说要扔了。   “快去呀。”宁瓷催道。      “奴婢马上去。”绿萝不敢耽搁,反身出了门,就吩咐人去备热水过来了。      ......      沐浴的时候,宁瓷都没让人伺候。   这可自然不能。      她晓得自己这一身的痕迹有多瘆人。   别说不能让人看到了,就是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若真是问起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昨晚有豺狼虎豹来啃她了。      不过同豺狼虎豹也差不多了。   宁瓷恨恨的想。      这过了几年,他是越发厚脸皮和不害臊了,想起昨晚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简直.....是无赖行径!   而且是哪儿都亲,要把她啃完似的,真也是不嫌脏。      “今日日头可大,是这几日来头一遭,必定是老天爷也在为小姐庆贺。”绿萝给宁瓷挽髻的时候,笑脸盈盈,拿着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   “庆贺?”宁瓷没听懂她的意思,便是问道:“庆贺什么?”   “自然是庆贺小姐的婚事了。”      绿萝今日这嘴巴也是甜的不行,拿了珠钗给她戴上,接着又说道:“国公爷和夫人正在挑选日子呢,说是这回要在府里多待一段时日,要看到小姐你成婚才走。”   想来是该了。   最多再过几个月的时间罢了。      “昨晚你睡得好吗?”宁瓷冷不丁问了一句。   绿萝正好帮宁瓷把珠钗全都整理了齐全,猛然间听宁瓷这么问,倒是愣了愣,而后,怔怔的点头:“还好。”   为了方便,绿萝的房间就在宁瓷边上,这屋里头有什么动静,绿萝往往都是最先听到的。      但是她昨晚却意外的睡得很熟。   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一觉到今儿早晨,倒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宁瓷的面色显然松缓下来。      “小姐,有什么......事吗?”绿萝小心翼翼的发问。   “没什么。”宁瓷摇摇头。 77、警告 ...   萧青山从国公府出来, 是完全的悄无声息。   他昨日晚上也是偷偷过来的。      只是一时太想阿瓷了, 在那个时候,他无比的想念她,想见到她,想看到她笑盈盈的, 站在他面前。   所以他就去了。   他自然很开心,那种喜悦铺天盖地的袭来,将整个人都侵袭。      任何的事, 都无法比拟。      因为他得到了她爹娘的同意, 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再过不久,他们会成亲。   光明正大的,让所有人都知道。   而用身上那点伤,来换这样的结果, 他觉得很值。      实在是不能再值了。      他抬腿往前走, 步子踏得很大,一步一步,也是迅速的很,因着没骑马,他就要走路回去了。   只是他行动快, 对他来说,走这点路不算什么。   也就一会儿的时间。      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再去军营。   这几日准备提亲的事,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去了。      只是拐过两条巷子之后, 萧青山似乎察觉到什么,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直是到了无人处,他才停了下来。   “出来。”两个字,十分简洁明了。   带着命令的语气。      片刻后,在他走过的地方,拐角处有一个身影随之走了出来。   这人穿了一身宝蓝色镶绣雪白滚边的锦服,头发束冠,站得挺直,似是风度翩翩,儒雅俊逸。   萧青山想他应当是认得他的。      安复临。   安少傅。      这这人,萧青山可真是不待见。   他眯了眯眸子,看着他,目光一时狠厉,其中可以明明白白的看到,那迸然而出的敌意。   他知道,他已经跟了他一路。   自他从国公府出来,就一直跟着他。      “怎么?想打架?”萧青山的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唇角紧抿,其中寒意,伴着冷风浸入了骨子,让人禁不住打战。      安复临他一身的书卷之气,又身为少傅,原本是最安然儒雅不过的一个人,但此时,他看着萧青山,身上似有隐隐的戾气。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冲撞在一起。   让此时的他看起来,有些奇怪。      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从千阳来的?”安复临紧紧盯着他,目光凝着,也是一动未动。   他的人脉很广,整个大祁,只要是他想查的事,就没有查不到的。   但这个男人的过去,却是被埋藏的很深,这么几日过去,他只查到,他来自千阳。      而说到千阳,第一想起的,就是匪窝。   那里的匪徒,实在是猖獗了太久了。   早在十多年之前,那里的匪窝便存在了,这么多年,霸山为王,占一方之地,骚扰百姓,将那一处,闹得民不聊生。      连朝廷都没有法子。      可近几年有了些改善。   听说是那匪窝换头子了,新头子是个狠手,把底下人管得服服帖帖,不让他们去骚扰百姓,但同时,也让朝廷的围剿,变得更加困难。   那个人,太难对付。      本来他没把萧青山和那匪窝联系在一起的。   直到他无意间得到消息,说是匪窝的头子,早已经不在千阳,而且,是已经离开了三年之久。   萧青山这人,手段也是狠辣,并且本事很大,不然也不会短短时日就爬到这么高的位置,倒是让他莫名的......将他与那匪窝头子联系在了一处。      但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   他不能确定,更多的,还需要确凿的证据。   而且如果他想要知道的更多关于其中的事,也绝不是在这短短的时日里便能弄清楚的。      可是就在这时候,突然他听到了宁瓷和萧青山订婚的消息。   整个意识就突然炸开了一样,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当时脑海里反复的响起那句话。   他想,宁瓷是真的要嫁人了。      可是,就算那个人不是他,他也觉得,万不应该是萧青山。   他来路不明,目的不纯,甚至有可能,是匪窝的人。   这样可怕的,甚至是会很危险的一个人,怎么配娶宁瓷呢。      所以他这么想着,便是慌张不安了一整个晚上,许多的事充斥在脑海里,没有丝毫的睡意。      第二日一大早,他出门,下意识的就来到了卫国公府,当时就站在那里,怔怔的往墙里头看,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约莫失神了许久。   然后看到萧青山从里头翻墙出来。      于是他就跟了上去。      就是现在的这番场景了。      “宁瓷她,从小就在皇城长大,她这一辈子,无论什么,都值得最好的,可是你不能,你什么都不能做到。”   安复临还记得,这个男人,他是有妻子和儿子的。   所以才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哪方面都与原本设想大相庭径的人,国公爷,又为什么会答应这门亲事呢?      “我和阿瓷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萧青山沉声回了一句。   其实他从见到安复临的第一面起,就特别的看不惯他,他每每看向阿瓷的眼神,都是格外的炙烈,只要是有阿瓷在的地方,他的视线就没有移开过。   那样的目光,让他真想剜了他的眼睛。      萧青山不想与他多说,转身要离开,安复临却是身形一闪,倒是飞快,手起,直接朝他的脖颈处打去。   虽然是教书的少傅,但是安复临的武功也不差,以前的时候,若是不入宫学,可是差点成了武将的。   萧青山的反应自也是极快。      他察觉到安复临是想打探什么。   所以他没有还手,只是闪得飞快。      那一刹那间安复临的目光格外阴沉,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是空有一身蛮力的莽夫,而且心思很是复杂,绝对不是,能够简单对付的。   这样想来,他便是越加的忧心了。   “我不会让你们成亲的。”      留下这句话,安复临便是飞快的往旁边跨了一步,转过拐角,很快没了踪影。   萧青山的目光往他消失的地方扫过。   若不是现在顾忌的多,对他做什么会惹来麻烦――      他真想一刀了结了他。      多管闲事!      ......      “小姐,今儿天气是真的好,可为何不出去走走?”   屋里的窗户是打开的,日头照进来,洒下一片暖洋洋的光亮,在前几日那般的冰天雪地里,这样的天气,便是十分的难得。   绿萝看了都心生向往。      而且小姐自起床起,都闷着自己闷了许久。   她看着都觉得难受。      宁瓷此时正坐在软榻上,穿着一身藕荷色妆花小袄,稍高的领子,将整个人的脖子都捂得严实,下身一件湖蓝苏缎裙,显然是极为素雅的模样,而手上拿着一本书,目光轻扫,眉目静雅。   她倒是也想出去走走。      但实在是两腿发软没有力气。   疼得还有些厉害。   哪里还能出去走走,完全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太够 。      她还想着要不要弄些药涂涂,因为总感觉不太对劲,可是也不好这么同绿萝说。   便是想着,就这么休息会儿,应该再过些时间,就没什么大碍了。   显然在心里头是将萧青山狠狠骂了千遍万遍不止。      若不是今早离开的急,她一定得当着他的面骂他才是,不止要骂,还要打。   让他欺负她!      “小姐你今天中午想吃什么?”绿萝见她在看书,便也不再打扰她了,只是看着时间,想着去厨房准备午膳。   “还是照常吧。”宁瓷淡淡的回答,道:“你看着来。”   今日倒是有些反常,她莫名觉得肚子饿了。      以往的时候,都是已经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她却没多大胃口。   这边绿萝应下,正要出去,到门口事,又被宁瓷唤住。   “做一条鱼。”      绿萝下意识觉得小姐今日心情还行。   因为小姐突然想吃荤菜了,这胃口好,就代表着人心情也好。   “是。”绿萝笑盈盈应下。      这边绿萝前脚才离开,外屋的门却又被推开,宁瓷从书页中抬眼,问道:“怎么又――”   她以为是绿萝又折了回来。   可是一抬头,看见的却是萧青山。      宁瓷愣住,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朝她走过来,剩下的话当时就咽在喉咙里。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可是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又回来了。   而且脸色暗沉沉的,像是谁又惹了它一样。      从外屋进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到了宁瓷跟前,上前一步,庞大似山岳的身躯压下,左腿压进她双腿之间,便是紧紧的将她抵着。   宁瓷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她看着面前人似野兽般的眼神,顿时有些慌张,说话出来,都不搭顺畅。      “怎......怎么了?”      “阿瓷。”他唤了一声,声音依旧低沉,震的人胸膛都有些嗡嗡的,顿了顿,继续道:“你同那个安复临......以前是不是也很要好?”   他就是听他说那些话,实在很不舒服舒服,像是把阿瓷当做了他的什么人似的,站在一个高高的地点,对他进行批判。      再一想想他们以前,或许也很亲密过,想到他们可能有过的过往......他的火气就憋得厉害,熊熊的燃烧,让人几近喘不过气来。      只是他越让自己不去想,就越加控制不住。   虽然阿瓷现在是他的。   但是,她也永远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所以他匆匆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实在是待不住了,就又从军营到了这国公府。       78、凶狠 ...   宁瓷的目光凝在萧青山身上。   他好像好久都没有这么凶过了。      他虽是容貌俊美, 但是粗暴凶残起来, 却是跟外表完完全全的不符。   宁瓷还记得,第一眼见她的时候,他就是冷着脸吓她,说什么“要死也别死在他的地方”, 后来脾气还是不好,一直冷着脸,总是恶狠狠的凶她。      那个时候宁瓷真的是有被吓到过的。   她觉得他就是个阎王, 哪天一不开心就能把她给剥皮抽筋了, 所以一直都是小心翼翼。   尽量别惹到他。      发起火来的猛兽,会露出他最尖利的爪子。   宁瓷清楚的了解这些。      可是此时看着萧青山,她也就那么一霎那的心惊,可是接着反应过来,面色也缓了不少。   安复临?   他为什么突然又提起安复临?      宁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隐隐的, 能猜到些。   他或许是又听到了什么。   “他同我定过亲,你说呢?”宁瓷启唇,轻轻的出声,倒是听不出太多些的情绪。      萧青山此时压着她,一手还握在她的手臂上, 听她这么说,心里一紧,手上的力气便是陡然加重了。   宁瓷疼得闷哼了一声。   “你做什么?”柔弱的带些嗔怪的声音。      萧青山他年少时就是一个人生活,曾经从那大山林里, 无数的凶猛野兽中爬出来,也曾经无数次的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他孑然一身,独自来,独自去。   只有比别人更狠,比别人更强,才能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也养成了他年少便暴戾噬血的性格。      而后来,成了匪窝的头子,他便更加需要,威严和震慑。   他本来便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毕生的柔情,都给了阿瓷和萧祺。   而当听到宁瓷回答的那句话,他便是下意识觉得,他们之间,曾经应当是有什么。      于是胸口的闷火就燃的更盛了。   他只要一想想他的阿瓷,曾经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曾经也对他笑,便是心里难受的不得了,以至于捏着她手臂的力道,一直都没有松下来。   哪怕宁瓷的眉头都已经皱起来了。      “那他有对你如何吗?”萧青山接着又问。   宁瓷只顾着自己手上疼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什么,动了动手臂,却感觉似铜墙铁壁,捏得她骨头都要碎开了。   “萧青山!”宁瓷从喉咙里压出一声。      “阿瓷,你说,有没有?”萧青山却是接着又问。   “有什么有啊。”宁瓷实在痛了,便是没好气的回答道:“我同他定亲前,都只有过几面之缘,仅仅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就算之后也没什么交集,而且这婚,还是皇上给赐的。”   皇上看中的人,又不是她看中的。      可是宁瓷也不懂他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思。   但是她是真想把他的脑袋剖开,看他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这时听了这话,他手上的力道才渐渐松了下来。      “你昨日才被我阿爹打了,今日就欺负我,我要告诉我阿爹,让他再打你一顿。”   宁瓷是生气的,就闷闷的说着,声音都委屈了。   明明昨日提亲的时候还说的那么好。      “我抗打,打多少顿都没事。”依旧是粗犷厚重的声音,可已然轻松了不少。      “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今日连路都走不了。”   宁瓷垂眼,又闷闷的小声说了一句。   娇软柔媚。      “我看看。”   他听她说之前她同安复临什么都没有过,心情便舒坦了不少,此番伸手过去,就要掀她的裙子。   昨晚确实有些折腾了,今早又走得急,也来不及看看阿瓷怎么样了。      宁瓷还没反应过来,亵裤却已经被褪到一半。      她的脸红的已经可以滴血,只想着这还是在青天白日里,他又是想做些什么,眼角余光瞄见,他的视线就盯在那处,跟粘住了似的。   好在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宁瓷忙是拿了毛毯过来盖上。      “那我方才应该去买点药。”萧青山晓得自己昨晚没太控制力道,却没想着,把阿瓷弄成了这般模样。   “萧青山,你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宁瓷一想到他方才的行径,便是连说话都带着轻颤。      萧青山在她旁边坐下,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的亵裤往上拉了拉,然后手上用力,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好了,阿瓷,我下回一定不这样了。”此番说着话,声音都柔和了不少,与方才那副凶狠可怕的模样,是完全不同。   “信你有鬼。”宁瓷暗自嘀咕。      他以前哪回不是这样说的,可是一到床上,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她哭他也不理会。      他弯唇,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   宁瓷原本绯红的脸变得简直都快熟透了。      “娘亲。”      萧祺突然从探出个头,软软的唤了一声,笑盈盈的往这边看,却是猛然瞧见这场景,愣在那处,没反应过来。   这小眼珠子瞪的大大的,嘴巴还张着,而后讪讪的闭上,又低声的唤了一句:“爹爹。”   早晓得他就不过来了。      好像有点不是时候。      宁瓷原本一颗心就在砰砰的跳,一看见萧祺,就忙是要从他身上下来,当时动作一大,又是给自己疼得龇牙咧嘴,憋着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   “阿祺,快进来。”宁瓷挤出一个笑容,朝萧祺招手。      萧祺抬腿,顿了顿,还是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我看是午饭时间,就想过来......陪娘亲吃饭。”   萧祺小声的说着,似是在解释什么,一边说,目光悄悄的往萧青山那边瞄。   “我今日让厨房做了鱼,那阿祺一定是闻到香味才过来的。”宁瓷只装作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笑道:“我们阿祺的鼻子可真灵。”      “来,坐这儿。”宁瓷往旁边移了移,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正好是萧青山和宁瓷的中间。   萧祺看了眼那中间的位置,想了想,还是爬了上去。      平时吃饭,大多时候倒也不必上桌子,就在这软榻的小几上摆了碗筷便是。   此番三人正好是围着这小几坐了。   “阿祺你还想吃什么?我再让人去准备。”      “上回吃的小饺儿,还有......爆炒猪肝。”萧祺很是认真的回答道。   “乖,小饺儿可以,但是――”宁瓷轻笑着,话头一转,目光扫了萧青山一眼,道:“我们不吃猪肝。”   宁瓷可记着的,上回宫宴上,有一碟猪肝就摆在萧祺面前,他却是一下未动,说明他是不喜欢吃的,至于他为什么会说......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萧青山喜欢吃呗。   反正他的口味就是这样。      “为什么?”萧祺抬头,不解的问道。   宁瓷一手揽着萧祺的肩膀,让他稍微的移了移身子,离自己更近些,而后,凑在萧祺耳边,小声道:“你爹他欺负娘亲,所以不能让他吃好吃的。”   萧祺有些懵懵的,似懂非懂。      爹爹以前就经常告诉他,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娘亲,可是他自己又为什么要欺负娘亲?   “还有,木棉又新做了好些糕点,待会儿吃了饭,拿来给你尝。”宁瓷又是笑着说道。   “不行。”萧青山忽然出声,冷然道:“又不是小姑娘,总是吃什么甜食。”      反正萧青山他是不喜欢吃的,那些吃了甜腻的很,实在不太舒心。   可偏生萧祺的口味似乎随了宁瓷。   但他觉得,男孩家真不应该吃这些。      “阿祺喜欢吃,我也欢喜给他吃。”宁瓷硬声反驳,想着她想给她儿子吃什么就吃什么,当时抬头 ,正好对上萧青山的目光。   忽然想起他方才在她耳边说的话。      他说:“阿瓷,你明明也很舒坦。”      于是宁瓷便是慌张的把目光又收了回去,只是咽了口口水,回头对萧祺道:“不管他,反正我们就吃。” 79、甜食 ...   绿萝端菜进来的时候, 看见房间里的场景, 倒是有片刻的讶异。   走的时候明明还只有小姐一个人在,这去了一趟厨房再回来,怎么就变成三个人了。   而且瞧着这气氛也不太对。      小姐的脸色倒也不是太好。      “放着吧,顺便再让木棉去做些糕点过来。”   宁瓷摆摆手, 又想起什么,强调道:“要甜一点儿的。”      小几上摆的这些,都是宁瓷以前经常吃的, 什么豆腐菜心的, 总是素的很,唯一还能看见点荤的颜色的,也就那条鱼了。   宁瓷夹了个小饺儿到萧祺的嘴边,道:“这是芹菜肉馅的,同先前的虾饺不一样, 你尝尝。”   今日的小饺儿又做的精致了些, 还捏成了各种有趣的模样,一看便是,能讨得小孩子欢心的。      萧祺便是一口吃了下去。   之前要吃两口,现下这一个正好包了他满嘴,嚼了几口咽下去, 便是脸笑着点头:“好吃。”   “爹爹你也尝一个吧。”萧祺说着,便是夹了一个,要给萧青山。      他和爹爹,一直以来是相依为命, 这一路过来,有时候到些荒无人烟的地方,会连东西都没得吃,可是爹爹也从来不会让他受苦,只要有什么好吃的,爹爹都会全给他吃。   所以他习惯了有好吃的也要给爹爹。      “可是我也喜欢这个。”宁瓷看着那小饺儿还没到萧青山碗里,便是马上开口道:“这个馅的,只剩这一个了。”   萧祺的手就顿在原地。   他当时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抵有那么一小会儿的停顿,萧祺眸子一亮,挟着小饺儿,递到了宁瓷嘴边,道:“娘亲,你咬一口。”   “只咬一口。”   这本来就小,但宁瓷还是听他的话,小小的咬了一口。      接着,他又把剩下的一半递到萧青山嘴边。   “爹爹,你吃。”   萧青山眼角含笑,倒也没有犹豫,直接一口将剩下的全都吃进了嘴里。      他轻笑:“确实挺好吃的。”   小饺儿上还带着阿瓷的香味呢。      萧祺显然很为自己的做法感到满意,小眼神左右瞄了瞄,然后低头,弯着唇角偷笑。      大概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糕点也都做好,端了上来。   莲蓉糕,蜜饯儿,还有松瓤卷酥......一样样的,光闻着就是香甜,宁瓷用手捏着,不断往萧祺嘴巴里送。   一边嘴里还在念叨着说:“这个好吃,要尝尝.....这个也好吃......”      方才已经吃得有八九分饱了,现在又吃这么些的糕点,直是把萧祺的小肚子都喂的圆鼓鼓的。   最后还是萧青山起身把人给抱走了。   宁瓷就这么看着父子俩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里。      当时轻轻的抿着嘴角,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在笑。      ......      萧青山抱着萧祺走出房间,往前走了段距离,直到是到了这院子的后门,他才停下了脚步。   把人给放了下来。   他俯身,顺了顺萧祺的背,瞧着他已经鼓鼓的肚子,冷声道:“吃的太多了。”      小孩子正长身体,吃饭可以多吃一点,但是糕点什么的,就算要吃,那也是尝个味就好。      萧祺垂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面色似是羞涩,又似是害怕,听着萧青山说,也不回话。   娘亲好像就喜欢喂他吃东西,可娘亲喂他也就喜欢吃,吃着吃着有时候便吃多了,所是这些日子以来,好像越来越胖了......   萧祺也不太好意思。      而且他知道,爹爹不喜欢他吃太多甜腻的东西。      “明日起,早起,晨练。”   萧青山出声吩咐。      他虽然疼爱儿子,但是要锻炼他,也向来是丝毫不手软,因为他知道,他保护不了他一辈子,只有他真正的强大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不能什么都惯着。   “我知道了。”萧祺乖乖的点头。      萧青山蹲身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放柔了许多,问道:“不难受吧?”   萧祺虽喜吃甜食,但是实在吃不得太多,有一回他在镇上看见糕点铺子,说是想吃,他便给他买了些,结果吃多了,到最后全吐了出来。   那之后他便是不让他多吃了。      虽然他喜欢,但还是只尝尝味道就好。      萧祺摇了摇头,回答道:“不难受。”   以往在铺子里的买的那些糕点,都没有娘亲这儿做的精细松软,虽然吃多了些涨肚子,但却没有难受的感觉,也是很快就能缓过来的。   而且是真的好吃。      “那爹爹,你为什么要欺负娘亲?”萧祺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的问了一句。   他今日看娘亲的脸色不是太好,脾气也有点不顺,而她又说爹爹欺负她......      萧青山面色一怔。   “没什么。”他随口的说了一句,然后起身,道:“回去吧。”      萧祺走在后头,当时在想,若是娘亲和爹爹起了冲突的话,他应该帮谁?   小脑袋瓜子想这些,倒是有些头疼。      可是他之后又觉得,爹爹不会。   因为他知道,爹爹是最爱娘亲的,自然不会有其它,连凶都不会凶的,何说置气。      ......      书房那边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隐约能听见吵架的声音。   倒还挺凶。      舒姒站在院门口,听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进去。   “算了,回去吧。”舒姒轻轻叹了一口气。   后边听琴手上端着一盅汤,听舒姒这么说,却是没动,犹豫道:“不给大司马送去了吗?”      听琴她知道,小姐今日是早起就熬这汤了,熬了两个时辰,才是好生的端来要给大司马,费了一番和力气呢,可是这怎么不送进去,就又要拿走?   “他们又在吵架......”舒姒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我去不是添堵吗。”      大司马舒凛同熙乐长公主二人,自成亲以来,这么多年,便没停止过争吵。   舒凛身为武官,血气方刚一个男人,带兵打仗,掌万千兵马权,便自然最好面子,最是要强,可是熙乐她贵为长公主,高高在上,尊贵的很,论其要强来,一点儿不比舒凛少。   再加上她又强势。      所是这样的两个人碰到一起,能安安静静,好好的相处才怪。      熙乐她希望舒凛手中的权力越大越好,地位越高越好,最好能在朝廷掌势一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有这般的人,才配当她熙乐的夫君。   诚然舒凛这些年也做到了。   身为大司马,掌兵权,位高权重。      但是近些日子,因着他榆关一战的失误,再加上宁淮从中作梗,处处同他作对,害得皇上,把他的兵权都停了。   如今的局势很不乐观。   宁淮边关一战,立了大功,又有兵权攥在手里,况且他身边忽然冒出的那个萧青山,也是奇将,官居二品,深受皇上器重。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法子。   前些日子一时气急,就动用了自己埋在宁淮军中多年的一颗棋子,本想借着异族之名,直接要了他的命。   可没想到倒让他躲过一劫。      还让他的人也暴露了。      只是也奇怪,周武死的蹊跷,宁淮对外之言,只说他是异族奸细,舒凛有派人暗中探查,也是查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不知道宁淮,究竟是清不清楚这件事的。   只是就算他知道是他在对付他,没有证据,也不可能奈他何。      就是熙乐最近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她实在是看不惯自己的夫君,日日窝在府里,无所事事,就连原本是属于他的兵权,都叫别人给抢走了。   哪能这么窝囊。      所是就为着这事,这些时日以来,熙乐已经跟他吵过许多架了。   就连除夕夜里,都是以冷脸吵架告终的。      舒姒觉得,她真的都听累了。      从小到大就听他们吵架,一直吵吵吵真是吵得她头都疼了。   小的时候,她还会从中劝上几句。   可是越长大她发现,那些劝阻根本没用,他们两个,永远不可能和谐融洽,该吵,还是要吵的。      “回去吧。”舒姒回头看了一眼,直接抬腿离开了院子。   面色越发冷淡。   听琴只好跟了上去。      “小姐你也莫太过烦心,大司马和长公主,就是这个性子。”   听琴看她面有忧色,当时还是忍不住,出声劝了一句。   她知道小姐一直希望大司马和长公主能好好的相处,最起码不要再吵架,可是这事......那也是实在没法子的。      “不要再说这些了。”舒姒冷声回了一句,大步往前走,倒是踏得越来越快。   “前些日子叫你查的,怎么样了?”舒姒紧接着就调转了话头,问道。   “安少傅在查那萧青山,似乎是查到了些什么,这几日,派了许多人往千阳那边。”      “千阳?”舒姒一愣,倒是没听过这地方,便是问道:“那是哪儿?”   “只是一个小镇,在西南那边,离皇城还挺远,唯一特别的,就是那儿有匪窝,朝廷围剿多年,一直没能清剿。”      “西南,千阳镇......”   舒姒暗自呢喃着,忽然间想到什么,面露惊色,出声惊道:“西南?”   当初她让那些人,就是往西南走的,在某个小镇上,把人给看丢了。      难道......   同这萧青山有关系?      “派人继续跟着,同时也再派些人,去探探那匪窝的情况。”   如今这件事,怕是已经不仅仅关乎安复临了,舒姒想,还有她爹和舒家。 80、棘手 ...   城西军营。      今日的晨练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操练场内, 将士排列的整齐, 手握□□,精神抖擞,面貌是极佳的。   宁淮照常从操练场走了一圈过来,正好转身, 便看见萧青山,正往这边过来。      他脚步一顿,伸手拔起旁边的一把□□, 朝着萧青山扔过去, 朗声道:“接着。”   萧青山伸手,正好一把接住。   接着宁淮也拿了一把□□,手腕一转,动作飞快,就朝着萧青山刺了过来。      萧青山反应也快, 这一下倒没接招, 就是很快的躲了过去,反手一招,极其迅速。   宁淮目光凝住,看着萧青山,唇角有微微笑意。   “不错, 反应越来越快了。”      宁淮其实一直倒很庆幸,他和萧青山,没有成为敌人,若真是哪一日针锋相对, 那必定是让他有得头疼。   两人几招过去,倒是不分上下,宁淮后退一步,收手,就将□□又扔到了一旁的将士手里。      “听绿萝说,你昨日中午在府里同阿瓷一起吃的饭?”   宁淮走过来,突然就问了一句。   每日阿瓷那儿发生什么事,无论大小,绿萝都会向宁淮报备。      萧青山点头。   这自然没什么好避讳的。      “你和阿瓷虽然已经定了亲,但是尚未成亲――”宁淮顿了顿,抿唇,移开了目光,放低声音,道:“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   绿萝昨晚同他说的时候,无意提到那日晚上她竟是睡得格外熟,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而且第二日中午去厨房准备了个午饭的时间,萧青山就在房间里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宁淮大概隐隐能猜到。   萧青山他想去哪儿,都是来去自如,绿萝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原本这些事他也不该管,但是最为大哥,阿瓷的名声,他多少要顾着。      “现在外面有些话,传得很难听。”   那些流言,传得实在厉害,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落入了宁淮的耳朵里。   他一向认为,流言非真,不必太过上心。      一切该如何还是如何。      但是这回传得实在有点凶猛。   甚至比几年前阿瓷失踪那一回传得还要厉害。      这般的大范围传播,傻子都能想到,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控制。   目的是针对阿瓷,但细细一想,针对的,也不仅仅是阿瓷。   “诚然,他们要开始动手了。”      周武的死,就是一切的开始。   若说之前他和大司马,还只是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但是到现在,是已经完完全全牵扯到了两个世家。   “你只需要,保护好阿瓷的安全,记住,这是最重要的。”      虽然他时常会同他谈论这些,但是萧青山目前对朝堂之事,还不是十分的了解,这其中又是牵扯复杂,多把人牵扯进去,就越麻烦。   萧青山当时没有说话,他顿了顿,道:“那安复临,查到千阳去了。”   “安复临?”      宁淮略微沉吟。   有关之前的事,萧青山都同他说了,他自然也知道,他以前,就是那匪窝的头子。   虽然现在不是了。      可是于朝廷来说,这一桩身份,是实打实的大忌,一旦被揭发,那引来的后果,是不堪设想。   很有可能,会连累到他身边所有的人。   毕竟千阳匪窝,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皇上绝不可能在已经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下,而置之不理。      宁淮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以安复临的人脉,怕是很快就可以查到。      “我马上派人去,能挡一时是一时。”宁淮一时也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顿了顿,接着道:“你先稳住,现下,不要透露任何有关之事便是,我会想办法解决。”   就算是为了阿瓷的安全,他也得想出一个万全之法来。      .....      樊素问为了挑个吉时,还特地请云观的素心大师给算了日子,最后挑在三月初六。   说是个百年难遇的好日子。   距现在,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了。      该筹备的,国公府也都该筹备起来。   樊素问虽然日日都是忙上忙下,但是她忙得开心,脸上一直是挂着笑容的。   这小女儿也要嫁出去了,她这心里一直沉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日后她同玄柏在外游历,也能少些担忧。      不过若是宁淮能再给她带个儿媳妇回来,她就能彻底的放心了。   这儿女都有了好的归宿,那自然便是世间最好之事。      “这日后我和你爹出去了,你还得好好替你大哥寻摸寻摸,不然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不成家,像什么话。”   樊素问刚才还在说着给宁瓷准备婚宴的事,话头一转却就扯到了宁淮身上来,哀声的叹了口气,倒是惆怅。      这些时日里,她也明里暗里的同宁淮说过这事,同时还找了皇城最好的媒婆,寻着哪家的姑娘好,能给她当儿媳妇。   只是这适龄又适合的女子倒是不少,偏偏就是宁淮他,没那个心思。   给他看了好些画像,都说没兴趣。      可把樊素问给急的。   这没兴趣......哪能没兴趣啊,他们国公府,可还就指着宁淮未来媳妇给她个小小世子呢。   “大哥贵为大将军,又一表人才,那皇城里欢喜他的姑娘,自然是少不了了去,想要什么好的没有,只是――”      “只是妾有意郎无情,有什么办法。”   宁瓷无奈的摆手。      宁淮确实不近女色,屋里连通房丫鬟都没有,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那真真就跟,遁入了空门似的。   “诶――”宁瓷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抬眼瞧着樊素问,笑道:“上回在边关,有一小姑娘,瞧着对大哥有意思,而且还救了大哥一命,守在榻边,整整一个晚上。”      “当真?”樊素问一听,当时眸子都亮了。   她可从没听过自家儿子同哪位女子有过接触,现下这么一听自是惊喜,倒首先不管其它,只要能弄个媳妇回来,她都很高兴了。   先前是还想着要挑个门当户对,温婉贤淑的,可是这时间过去越久,她心里头越急,就怕儿子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人清心寡欲的生活过去。      到现在,自然也就不挑了。      “你快同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樊素问着急发问。   宁瓷只就着自己知道的那些,一五一十的同樊素问说了清楚,而后说完了,还感叹道:“只是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      人姑娘在边关,先不说身份的问题,首先隔得就远。   “正好待你完婚,我和你阿爹准备往云关那边走,若是有缘,倒还能顺路瞧瞧。”樊素问听宁瓷说,那姑娘心地善良,又精通医术,济一方之名,不由便生起了好感。   应当是个不错的姑娘。      当媳妇她必定是欢喜的。      “小姐,小公子受伤了。”木槿匆匆从外头跑进来,来不及站定,开口便说了这么一句。   宁瓷心里猛然就咯噔一下。   她起身就往外走,道:“快带我去。” 81、受伤 ...   萧祺这些时日, 每日都会早起晨练。   他一个小孩子, 自然不会像宁淮萧青山他们那样,练武操练什么的,他顶多就是跑一跑,再扎扎马步什么的, 会费点体力。   这倒没什么,小孩子锻炼对身体好,可重点是, 这每日起得太早了。      天还未亮, 人就已经起来了。   宁瓷瞧着也心疼,这他年纪还这么小,就该多一点睡眠,那晨练可以,只是若是稍微晚起一时半刻的, 便更好了。   萧祺却说没事。      他说他起得来。   既然如此, 宁瓷自然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每日也尽量的早起一些,去操练场陪着他一起。      今日是樊素问这边有事要忙,宁瓷才没有过去,却是未想到, 就落了这么一日,人便出事了。   听木槿说,是跑得太急了,把脚给扭到了。   现下已经是在房间里。      宁瓷赶到的时候, 大夫也正好过来。   她在榻边坐下,小心将萧祺抱在怀里,瞧着那左腿脚腕处,红肿了一片,不由的,心里一阵揪着疼。   偏生看萧祺还忍着,一声不吭,就连面色都没太大的变化,一时间,心里就更疼了。      “都是娘亲不好,今日没有陪着你,不然,也不会......”   宁瓷声音有些哽咽。   原本还说着不能再让他受苦了,可是这没多少时日,就受了伤,她自然也是万分自责。      “大夫,你快过来看看。”      萧祺其实也疼,但是爹爹从小就教他,他是男孩子,不应该轻易流泪,无论是有多痛苦或者伤心,都要憋着。   “初初扭到时有些疼,但是现下已经好很多了,就是看着越来越肿,有些可怕。”   他这般说,倒也不是假话,但更多了,还是不想让宁瓷担心。      这大夫也忙是上前查看,轻手轻脚的倒也是极其小心。   幸好没什么大事。   没有伤到筋骨。      可还是得养上一段时日。   特别是萧祺年纪还小,就怕落下什么病根子,那样的话,便真就是遭罪了。   “那什么晨练的,这些时日就不要去了,养好伤最重要。”宁瓷手上涂了些药油,便是轻轻的按柔在他的脚腕,柔声道:“娘陪着你。”      宁瓷手上的力道是正好,又是稍稍捂热了些,缓过了那一阵,脚上好像便不怎么疼了。   “怪我不小心。”萧祺垂着眼嘟囔。   “不怪你。”宁瓷马上反驳,扬声道:“都怪你爹,非让你晨练,今日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那我跟他没完。”      这刚说着,萧青山就出现在门口了。      “阿祺。”他一眼看到他脚上的伤,面上忧心,盛的满满当当,马上大步的走了过来。   他原本还是在往国公府来的路上,正好看见大夫出去,听下人说是萧祺受伤了,他提着一颗心就跑了过来。      他看着那一片红肿,便下意识伸手要去碰,宁瓷瞧着了,马上便出声制止:“你别动――”   “你下手不知轻重,别动我们阿祺,免得没事都要弄出事来。”   宁瓷闷哼一声。      他自然不知轻重,上回还同他说以后会顾着她些,结果一点儿也没有。   她记性好,可都记着呢。      萧青山顿了顿,便是把手收了回来,问萧祺道:“怎么伤到的?”   “就是没看到路,绊了一跤,就摔到了。”萧祺低垂着眉眼,呢喃说着。   这回确实是他自己的过错,他心里是晓得的。      萧青山点头,然后身后去摸了摸他的头,道:“下回小心。 ”   他方才已经听大夫说了,萧祺这伤,没有伤至筋骨,幸好是如此,只是受点皮肉之苦。   “那晨练什么的,以后是不许了。”宁瓷在旁闷闷的出声。      萧青山没有马上回答,他低头看了眼萧祺,接着目光又转到宁瓷身上,说道:“那若是阿瓷你再给我生个儿子的话,便是不晨练也行。”   “生什么儿子,生儿子让你折腾吗......”宁瓷自个儿嘀咕了一句,抬眼过去,目光霎时锐利。      折腾一个不够,还要折腾两个。   萧祺才不到四岁,若说练武,那完全可以再过两年,现在这小身板连骨头都软,可容易就伤到了。   “娘亲,阿祺想要妹妹。”      萧祺在旁边坐着,静静的听着爹娘说话,却是突然间拉了拉宁瓷的袖子,软软的说了一句。   ......妹妹。   宁瓷突然感觉头有点大,无奈的扯出个笑容,低头看着萧祺,道:“乖啊。”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合着这父子俩给她下套呢,一个儿子一个妹妹的......那她干脆生一堆出来好了......   “要是生个妹妹的话,一定长得和娘亲一样漂亮可爱,那阿祺就有伴了。”      萧祺他也喜欢长得粉嫩嫩,漂亮可爱的女娃娃呢。   “咱们阿祺就已经和娘亲一样漂亮可爱了,那多看看自己就可以了,是不是?”宁瓷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道。   实在是生孩子这回事太疼了,宁瓷还记得她生萧祺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后来又跑着下山,更是遭了许多的罪。      现在虽然是都已经过去了,但是宁瓷光想想那些痛楚,还是会觉得难以忍受,便是不想,再受多几次的苦了。   虽然她也觉得,如果能再生一个儿子或者女儿的陪着阿祺,也是一桩很好的事。      “好了,咱们不说这回事。”宁瓷怕再和他们说下去,真就把她给诓进去了,忙是转了话头,道:“那咱们不晨练,娘教阿祺读书写字,好不好?”   这在皇城里,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也不用上战场,学了武功也没什么大用处,自然还是读书写字来得好。      萧祺听了宁瓷这样说,抬头,看了萧青山一眼。   萧青山眨了下眼。   是说可以的意思。      宁瓷自然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不许问他,我说了算。”宁瓷故作一番强势的模样,手上抱着萧祺,又紧了些。   她发现萧祺听萧青山的话要多一些。      就算是她已经说了,他也要下意识的过问他的意见。   宁瓷知道,这是这些年以来,他已经形成了习惯。   可是她说若是没有错的话,自然就不需要再去过去萧青山的意见了。      “好,你说了算。”萧青山点头,面露笑意。   他知道,因为毕竟没有从小就陪在萧祺身边,有些事情,她心中有不确定,还有慌张和害怕,那都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没关系,时间会抚平一切。      总归他们以后,还有一辈子。      ......      房间里,宁瓷正在教萧祺写字。   这小小的个儿,坐在凳子上,双脚都及不了地,可是他依旧坐的工整,手上拿着毛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倒也像模像样。   他聪明,学东西也快,以前虽然都没接触过这些,但是宁瓷方才就教了他一遍,他便已经能像模像样的学的差不多了。      宁瓷看着心里头都骄傲的很。   这她儿子肯定是随了她的。   随了她一样聪明。      “对了,还有名字。”宁瓷在旁边看了会儿,想起些更重要的事来,便是站起身来,到萧祺身后,握着他的手,慢慢的写下了个“萧”字。   “这是萧。”宁瓷念了一遍,接着在旁边,写下“祺”字。   “这是祺。”      “你自己写写看。”宁瓷松开了他的手。   萧祺力气小,握笔还不能稳当,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但好歹是有那么个形状在的。   “没有娘亲写得好看。”萧祺瞧着那宣纸上左右两个字对比明显,不由有些沮丧。      宁瓷的字娟秀大方,光只瞧着便是好看的。   “你还小,以后多练练,一定写得比我好看。”宁瓷顿了顿,又是笑着道:“不过啊......你肯定写得要比你爹好看。”      宁瓷说这话的时候,萧青山正好走到门口。      自从萧祺出了这桩事之后,萧青山就在国公府住下了。   说是想看着萧祺,放心不下,可实际上,是要护着宁瓷的安危。   无论是谁,无论有多少人,他都放心不下,唯有自己亲自看着。      他总觉得,即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就在三月初六之前的这些时日里。   总归不会一直平静下去。      这厢他推门,边是往里头走,边说道:“阿瓷,你在背后说我坏话。”   宁瓷听见声音,晓得是他,也没回头,只是淡淡道:“我说的是事实。”   他一个粗人,只会舞刀弄枪,又不像大哥那般从小有人教,肯定是没碰过纸笔的,会写才怪呢。      萧青山走过来,从萧祺手中将笔拿了过来。   他拿着笔的姿势,倒是对的,但就是那一双大手握着笔,实在觉得有些奇怪,让人看了甚是别扭。   他笔尖落下,在纸上写下“青山”二字。      十分僵硬的两个字。   “阿祺,你说。”宁瓷拍了拍萧祺的肩膀。      萧祺看得仔细,目光凝在上头,沉吟片刻,评价道:“没有娘亲写得好看。”   这么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亏这孩子还认真想了这么久。      “那当然。”宁瓷也毫不避讳,同时,认为萧祺说的很有道理。      “腿好些了吗?”萧青山问萧祺道。   “好了,已经可以走路了。”萧祺从凳子上下来,便是走了两步,给他瞧瞧看。   他本来就没伤到内里筋骨,只是看着肿了些,宁瓷给他揉了几日,已经没有大碍了。      82、动乱 ...   晚间时, 宁瓷坐在榻边, 轻声的哄着萧祺睡着了。      自萧祺受伤以来,她晚上一直都是陪着他睡的,只是今日他才入夜时便说有些困了,宁瓷这厢手里头还有事没做完, 就让他先睡了。   听着耳边呼吸声逐渐均匀。      应当是已经睡熟了。   萧祺每回睡觉,都特别乖巧,好好的待着了, 就从不乱动, 抱在怀里,像是软软嫩嫩的豆腐,还带着奶香的味道。   可比他爹抱着舒服多了。      宁瓷瞧着,小心的站起身来,将被子掩好, 接着便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正好出门, 一转身,瞧见绿萝也是往这边过来。   宁瓷便是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让她跟她过来。   “信已经送到了?”      绿萝跟在宁瓷身后,点点头,道:“已经送到皇后手里。”   “那......姐姐她有说什么吗?”宁瓷沉吟片刻, 又是接着问道。   “皇后娘娘只说,小姐您让查的事,她会尽快查清楚,还有, 让小姐你顾好自己的安全。”      绿萝说的这些话,宁瓷大概也都能猜到了。   她也只不过是为之后的事情做打算,才想着让宁虞去查些以前的事情,毕竟她是皇后,要做什么事,都比她要容易。      宁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又往前走了段路,回了自己的房间。   “准备热水。”      这几日一直都睡在萧祺的房间了。   今日正好他已经睡了,天色也还不是太晚,沐浴一番,倒是正好。      ......      净室里摆着一方檀木屏风。      宁瓷沐浴的时候,一向不喜有人在旁伺候,此番一个人静静的泡了会儿,只觉通体舒畅,倒是有些不大愿意起来了。   只是也不能待的太久。      宁瓷感觉到头有些晕了,想着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便是站起了身来,伸手去拿屏风上的衣裳。   不太够得着。   于是她接着又往旁边移了移。      这边手指头刚要触到,衣裳却是猛然往下滑,她尚未反应过来,一手已经揽在她的腰上,将她整个人抱起,然后衣裳散开,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冬日里凉,就算屋子里燃着地龙,空气是热哄哄的,可是猛然从水中出来,身上还是禁不住的泛了凉意。      微微打颤。      紧接着身前的人已经覆了上来,将她紧紧的揽抱住,倒便是多了些暖意。   “我――”宁瓷刚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被拦腰抱起。   抬眼,当时落入眼帘,是一方坚毅有棱角的侧脸。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宁瓷就是在想,他为什么总是出现的这么神不知鬼不觉,一点儿预兆都没有。   每回都存了要把她吓死的心思。      可好在她心思沉的住,经吓。   不然可真是......要他好看!      萧青山将她放在榻上,当时才稍微的松了手,宁瓷就已经拉了锦被过来。   顾不得自个儿身上还没干完全了。   “我沐浴呢,你捣什么乱!”      宁瓷盖着被子,就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黑黝黝的,便是直将他盯着。   萧青山看她拉被子的动作倒是迅速,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压下身子来,正好对上她的眸子。   “阿瓷,我担心你洗太久了,会出事。”      似笑非笑。      她从萧祺房间出来的时候,他就跟着她出来了,在外屋等着。   可是这都过去两刻钟了,他却听着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当时心中惊异,想着莫不是出事了。   这才进来的。      只是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阿瓷伸手在拿衣裳,人站在浴桶中,直直的立着,能看见一片水雾缭绕中挺拔纤细的背影。   随着白嫩细腻,延伸向下。      顿时喉咙有些干燥。   怕自己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便飞快扯了衣裳,给她披着,抱了人出来。      这洗个澡也慢慢吞吞的。      “有什么事?”宁瓷看他这样子,应当是有话要说,便也就没有再计较他方才的举动,只是出声问了一句。   他稍稍俯身,身子紧紧的压着她,眸间有霎时的犹豫,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来。   宁瓷倒是鲜少看萧青山有这副模样。      支支吾吾的,可不似他的性子。   “你倒是说啊――”宁瓷轻嗔了一声。      “我想――”萧青山开口,顿了顿,接着终于说了出来,道:“我想回千阳一趟。”      “千阳?”宁瓷惊讶。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要成亲了,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说要回去,不免让宁瓷觉得,是发生了有什么事情。      心中一时格外的忐忑。      “有些事,我得处理妥当了,才能放心 。”   有关他的事,在那处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凡皇城的人,只要起了心思的去查,再花点时间个精力,便就没有什么是找不到的。   所以他目前的处境,十分危险。      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同阿瓷成婚,那么,在日后的将来,或许会连累到她。   他只是不愿意让他的事,牵扯到阿瓷身上。   让她为难,和陷入不堪的境地。      所以只能先自己去解决。      而宁瓷她大概能猜到他的意图。   “要多久?”她问。      “最多十日。”      宁瓷想着,十日的话,倒是来得及。   只是......   宁瓷这番想了想,片刻后心中便有了决定,开口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萧青山当即便出声反驳,拒绝了她的提议,冷声道:“太危险了,你不能去,而且这是我的事,不能连累到你。”   宁瓷听到最后一句话,当时面色一冷,眸光便是也渐渐的暗了下来。      “你的事?”宁瓷的声音压抑着从喉咙里溢出,声音渐软,便是有些委屈,道:“萧青山,在你心里,原来是清楚和我划开界限的。”   她虽是责备的语气,可是柔柔软软的,尾音余婉,倒是让人心生怜意。   “还是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瞒着我......”      她可还记得千阳镇里那位呢。   还同她说什么只是受人所托要照顾她,说不定,那就是骗她的。      “阿瓷,你听话。”他说话间,虽仍是冷然,但是分明已经多了几分柔意低沉,和无奈。   他是真的为她着想。   宁瓷对上他的目光,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好一会儿,他却没有要改口的意思。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宁瓷从被子中伸出手来,白嫩软滑的一双手臂,未着寸缕,便是松松圈住了他的脖子。   “青山――”她的身子也往上靠了靠,暖暖的呼气,带着馨香,就传在他的耳边,软糯道:“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想一个人在这儿待着。”      既然同他置气不行,那便只能用软的了。   以往的时候,他一凶她,她觉得委屈了,便是软软的同人说话,小心翼翼的,往往他就不可能再硬得下心来。   “青山――”她又唤了一句,瞧着他,眸子里还闪着光亮。      这一招抓得可真准。   萧青山当时就心软了。      “好,那我和你一起去。”宁瓷看他的表情,便已经知道他的想法了,面上荡开笑意,撑着身子,亲了亲他的嘴唇。      这回是她自己先挑起的,于是萧青山又压着她,狠狠亲了好一会儿。   一双大手又开始不安分了。   宁瓷却是边笑,边往旁边躲,道:“这会儿可是真不行。”      她可不唬他。      浑身上下简直是烧的难受,他缓了缓,才是好不容易直起了身子来。      ......      宁瓷是悄悄溜出府的。   因着阿爹和阿娘在家里,有些事做起来便不是那么的随心所欲,可是同他们解释的话,又怕解释不通。   就只能先斩后奏了。      她同大哥将事情都说清楚了,然后再三嘱咐,说阿爹阿娘这边,千万让他对付着。   宁淮心里是一万个无奈。   她既是说了要去,那他也拿她没办法,总归她自己心里最是有主意。      而他这个当哥哥的,拦着是不可能,只能尽量的护着她的安危,在后头给她收拾烂摊子了。      却就是在宁瓷和萧青山出府的第二日上,西南千阳那边传来急报,说是匪窝动乱,猛然再起。   这匪窝已经销声匿迹了近三年,期间没有任何的动静,原本是朝廷都已经放松了警惕,可就是从前两日起,大批的土匪突然下山,不止是千阳,还有周围的许多镇子,烧杀抢掠,一时扫荡。      楚睿大怒。   为帝者,便自然有爱护天下的仁心,可是如今,那匪徒做如此恶行,便是实打实的挑衅之举,伤他子民,毁之家园,无论如何,是无法忍受的。   令人憎恶至极!      不除,不畅快。   所是当即楚睿便下令,派兵前往千阳,清剿匪窝。   这一次他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清剿的完全,彻彻底底的将这祸患清除。      而大司马舒凛,当日主动请命。   他说,他愿意带兵前往,将功补过,一定不负皇上所望。      楚睿没有异议,当即应下了。   这回事情紧急,容不多过多的耽搁,多耽搁一日,百姓就多受苦一日,事态就更难以挽回。   所以要马上出发。      而楚睿他同时也是信任舒凛的。   既然如此,让他去,便是最好的选择。       83、千阳 ...   已经没有路了。      这处大山本就是这样, 曲折蜿蜒, 能够驾着马车走到这处,便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一桩事了。   现下是再前进不得。      但是于萧青山来说,只是这点小问题,阻挡不了他的去路。   毕竟是在山上住了那么多年的人, 再加上要抵御外敌,对这处的地形,可以说更加是了如指掌。   他清楚的知道, 该往哪儿走, 才是最简单快速的。      于是两人便下了马车。      “往这边来。”眼前有一条稍平坦些的路,但是萧青山却没有往这边走,他拉着宁瓷的手,带她往另一侧走。   另一侧看着像是没有路的样子。   但是拨开那一片灌木丛,却是还有一条路, 只是十分的陡峭, 一眼望过去,直叫人心头发颤。      萧青山在宁瓷面前蹲下。   “上来。”      大概宁瓷她自己也知道,就依她的本事,是不可能走上去的,于是也没有犹豫, 乖乖的趴了上去。   萧青山背起她,稳稳当当,抬腿往前走,看着似是没费什么力气。   宁瓷双手圈着他的脖子, 下巴就搭在他肩膀处,转着眼睛,往周围看。      这儿的山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一旦是陷入其中,那便不知要绕上多久,才能走得出来。   “你说,若是那日你遇上被追杀的不是我,而是旁人,你会救她回来吗?”许是因为来到这个地方,宁瓷就难以避免的,想起了之前的事。      这么想着,就问出来了。   “说不好。”萧青山回答道。      确实说不好的事,当初就那一眼看见她,突然心就颤了一下,当时危急的情况下来不及反应,鬼使神差的,就把人救下来了。   救下她来的时候,人已经受了伤,奄奄一息,容不得过多的考虑,他只能把她带回去救治。      而且那些人并没有停止追杀。   不然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事情,不定性确实太大,宁瓷也知道,再去说什么,也都没有用。   总归已经发生了的事。      这上山的路,不仅陡峭,而且还神奇的紧,瞧着前头原本是已经没路的,可是一转又能有路出来。   “那你和我说说,你以前......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宁瓷又是闷闷的出声,想着她以前,都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些问题。   现在,突然就好奇了。      “我是被虏来的,之后想法子要逃走,可是在混乱之下,把原本匪窝里那位当家的给杀了,于是干脆,取代了他的位置。”   萧青山说的淡然,三言两语的几句,可是在这淡然的言语之中,他没有告诉宁瓷的,是那些可怖的鲜血和杀戮。      弥漫在喉咙里都是甜腻的鲜血的味道。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   在那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站稳位置,获得足够的威信。   同时还要对付朝廷的清剿。      “那还在这之前呢?”宁瓷接着又问。   “什么之前?”      “你可别和我说,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宁瓷在他耳边轻嗤了一声。   有关于他的事,她这才觉得,他竟是从未和她讲过半点。      “大概和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差不多了。”萧青山轻笑,说着面前有一个陡坡,他跨上去,手上揽着宁瓷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宁瓷也怕自己掉下去。   所是也越加紧的圈住了他的脖子。      “我觉得我也应当审问审问你了。”宁瓷探头往前,正好收入眼帘他的侧脸,凝住目光,板正了脸,道:“那你之前,有没有招惹过其它的姑娘。”   这厢没等萧青山回答,宁瓷又卡住他的话头,道:“你别骗我说没有,那之前就已经有个对我喊打喊杀的了。”      宁瓷撇了撇嘴巴。   偏生他之前还一直追问她安复临的事情,而她是来不及同他算账。   好一会儿,宁瓷见他不说话,便是又道:“反正你就说吧,都过去的事了,我不会介意的。”      嘴上这话说的可是好。   但心里头想的却是,若是有,我一定和你没完。      “阿瓷你吃醋了。”   萧青山沉沉的说了一句。      宁瓷闷哼一声。   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一定有鬼,还有,她这么大度的一个人,才不吃醋呢。      听着后边宁瓷没再说话了,萧青山抿唇,微皱眉头,道:“连翘的事,有些复杂,但是阿瓷,你要相信我。”   他的声音也沉重了许多。   他说这些,是实实在在的同她讲理,没有半点开玩笑或者掺假的意思。      宁瓷目光一顿。   她正好顺着这个方向,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冷毅非常,神色冷然,接下来过去,也没有再要说什么的意思。   她自然是知道连翘是谁的。      那个疯女人。      当初许是她自己不愿去面对那些,许是对他不信任,她一直都没有去问,问有关她的事情。   宁瓷当时闭上嘴巴,没有再说话。   心里突然就沉的厉害。      她当然是相信他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堵的有些难受。      ......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两人才是终于上了山。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宁瓷抬眼望去,一片昏暗中,落在眼帘里的,还依旧是熟悉的景色,只是天黑,看得不太清楚。   火光敞亮。      这几日发生的事,萧青山和宁瓷都是知道的,匪徒突然起事,硝乱四方,千阳镇里,都已经完全是乱得不行了。   这也是他们绕小道上来的原因。   就是不想被人发现。      自然也不能被人发现。   不然会闹出些更多的事情来。      萧青山摆了摆手,让宁瓷跟在他后面,不要说话。   已经过去三年,他这离开了三年,也不知道当中有何变化,局势又如何,所是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只能是绕到后边,再往前头去。      以往入夜,这匪窝寨子里,也就不过几个巡逻镇守的人,但是现今,却一队一队的人,四处来回的走,巡逻的极其认真。   宁瓷就跟在萧青山后头,紧紧的跟着,亦步亦趋,一点儿都不敢松懈。   只是她心里头一点儿都不害怕。      因为她知道,有萧青山在,便一定会护着她。      这时前头忽然有人走过,萧青山反应极快,拉着她往旁边一闪,两人陷入一片阴影中,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你们――”不晓得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人,微惊一声,而后看着两人,隐约间看清了面容,强压住讶异,接着便马上止住了声音。      “跟我来。” 84、野心 ...   三年过去, 她倒是没怎么变。      依旧是粗布环钗, 简单朴素,只是那一双原本朦胧带雾霭的眸子,已然清明了许多。   眸子里还能看出几分精明。   宁瓷知道,以前他们就都叫她, 连翘小姐。      “你们就先在这待着,不要乱走。”连翘带他们到一个房间里头,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是在她的房间。   说完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 就也只是这么轻轻的看了一眼, 从她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和意图。      萧青山却是冷然的看着她。   “陈远呢?”他突然发问。      “陈大哥他......”连翘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怵,咽了咽口水,接着神情便有些落寞,好一会儿, 才继续道:“去世了。”   萧青山听到最后三个字, 瞬间瞳仁紧缩。   这是他真的没有想到的。      原本说好了,他曾经是信誓旦旦的说过,不会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为了找阿瓷,他还是背弃了这里的一切, 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把所有的一切,交给了陈远。   陈远一直都待在他身边,是他的左膀右臂, 为人稳重,交给他,萧青山是最放心的。      “什么时候的事?”他眸中锐利,像是带了刀子,目光过去,能将人剥皮抽筋。   连翘瞧着有些被他吓到了。   “有一两个月了。”她说话的声音已然小了不少。      难怪......      萧青山想,难怪现在会乱成这样,要是陈远还活着,还管着这些的话,绝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离开前,再三嘱咐,让他带着弟兄们好好过日子,莫要再做的事,就是烧杀抢掠此等扰民之举。      诚然这三年来也一直都很平静,没有闹出过任何的事情。   萧青山刚想问,他是怎么死的,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而来,连翘面上一惊,马上朝他们摆了摆手。   “我去引开他们。”      说着,她后退两步,将门打开个小缝,就侧身闪了出去。      萧青山的目光就一直盯着她。   直到她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宁瓷在旁边,一直是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听见外头脚步声的时候,更加是提着一颗心,大气儿不敢出。   直到外边的声音渐渐散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宁瓷往前两步,到萧青山身后,小声问道:“她不是疯子?”      显然,她很清醒。   而且做的每一件事,都似条理清晰。      “不知道。”萧青山其实也不大明白,但是在以前的时候,她确实不是一直疯着,偶尔清醒过来,还是很正常的。   只是清醒的时候不多。   “可能是已经好了吧。”      他眉头皱起。   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不止是整个寨子不对劲,这连翘也不太对劲,只是究竟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      连翘一出门,转身,面色就渐渐冷了下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当时直接就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脚步踏得很急,却也很轻。      完全是半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   前头那一队人朝这边过来,正好迎面碰上连翘,当时便停了脚步,恭敬唤道:“小姐。”   连翘面色冷然。      “再继续搜,提高警惕。”连翘冷声吩咐,顿了顿,又道:“我房间那边就不用去了,我今晚想静静。”   “是。”那几人点头,便是拐了个弯,朝着一边继续走了。   直到这队人走远了,连翘才是回头,往她的房间那边看。      眸子里,似乎有些旁的东西慢慢泛起。   还真是一切都刚刚好。   一分一毫都没有算错。      她看了一会儿,转身,却是没回房间,反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      一整个晚上都是意外的安静。   前半夜的时候,宁瓷还提着心思,不敢闭眼睛,可是到后半夜,她实在是撑不住了,便是趴在萧青山的腿上,睡了过去。      天快亮时,隐隐听见外面有些动静。   萧青山的听力一向比旁人好些,但凡是有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的耳朵。   他仔细的听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的把宁瓷抱到榻上,又将这边的床帘放下,便是出了房间。      那边的人已经整装待发。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当是要下山,可是此时舒凛的军队应该已经到了山下,再下去的话,无异于送死。      “均川,不能再去了。”连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拦在带头的男子面前,摇头道:“朝廷的军队已经来了,如果现在下山的话,会害死大家的。”   “连翘小姐,看在曾经大当家的份上,我很尊敬你,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绝对不可能再回头,要做,就做到底。”      均川冷笑一声,话语间是满满的傲气和笃定,道:“若不是这几年窝窝囊囊的待在这,那连西南之地都能拿下了,就是朝廷派兵又如何,以前也派了,但是没用,还不是根本奈我们不何。”   说完,均川没理会连翘,直接绕过她,带着人往前走。      连翘就算是想拦也拦不住,只能是看着他的背影,抿唇,面上却是十分无奈。   她低低的叹了口气,回头,看见萧青山在那后头,便是左右看了看,瞧着已经没人,才是朝着他跑了过来。   “萧大哥,你救救我们吧,你也看到了,均川这样下去,真的会害死所有人的。”      均川在这里待了已经有十年。   在萧青山来之前,也就是这里的大当家连戟还在的时候,他便是连戟身边的心腹,哪怕后来萧青山取代了连戟的位子,他表面臣服,实际上,是一点儿也不甘心。   他有着,和连戟一样的野心。      可惜他并没有这个能力。      萧青山抬眼,看着面前的连翘一脸急色。   “怎么救?”他淡淡问了一句。      “他们肯定都听你的话,萧大哥,既然你以前可以做到,现在也可以。”连翘抬头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说着,却是没一字一句都分外笃定。   她的意思,是让他回来。   继续坐以前的位子。      “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她,已经回来了,那肯定就是想再继续待下去,就像以前那样,对不对?”连翘说话的时候,眸光灼灼。   她认为自己猜想的是对的。   他回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陈远的人,都不见了。”萧青山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路过来,虽然是暗里行动,但是也一直都在仔细观察,发觉凡是当初在他身边走的近的人,一律没有在寨子里看见他们的踪影。      连翘面色一顿。   当时她怔在原地,忽而喘了口气,扯出个笑意,道:“我不知道这些,但......应该是均川吧,他最近跟疯魔了一样, 已经做了许多荒唐事了。”   萧青山他不说话也不动的时候,就光这么盯着人,便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让人感觉喉咙都被紧紧锁住了一般,想开口,也说不出话来。      连翘的心跳的越发的快了起来。   她还有话想说,但却说不出来了。      “连翘,我受连戟所托,好好照顾你,只是护你性命无忧,可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心里清楚。”   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既然已经答应了的事,便自认要做到。   更何况她那时候神志不清,他没有怀疑,便没有留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可是她暗地里做那些事,却害得阿瓷误会。      害得他们分开了三年。      他知道有这一件,可是在那之前,他不知道的,或许还有更多。   “你不要妄想打任何的主意,连翘,如果你伤到阿瓷,那我必让你尸骨无存。 ”   他咬牙,话说得极其狠厉。      显然不是吓唬人的话。   是真真切切,会做到的事情。      连翘虽然是女子,但是身为连戟的妹妹,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虽然目前发生的这些事,他还不敢保证,是不是和她有关系。   但是她的目的一定不纯。      “还有,我这次回来并不会待下去,只是告诉你们,在这个寨子里的人,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一起死,第二,归顺朝廷。”   他原本是想,上山来,找到陈远,劝说他归顺。   陈远是个明白人,他想着劝劝他的话,他应该会听。      而且确实已经没有其它的路可以走了。   就算他们实力再厉害,再有本事,那也不可能对付得了朝廷,更何况皇上如今,是勃然大怒。   是绝不罢休的。      毕竟他们已经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如今派兵,必将之清剿。   “萧大哥......”连翘有些愣愣的唤了一声,刚想再说什么,萧青山已经转身,往回走了。      连翘顺着他的背影,当时她的目光越发凝住。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的狠心暴戾,哪怕这些是他曾经的兄弟,他也没有一点儿的怜悯之意。      那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手下留情。   都已经这样了,正如均川所说,走到这个地步上,不可能再回头。   只能义无反顾的继续下去。      大不了,要死,都一起死。   连翘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冷冽的笑容,渐渐的起来,让人心生寒颤。 85、围剿 ...   宁瓷醒来的时候, 已经不在之前的房间里。   换了地方, 格局却差不多。   而此时收入眼底这番场景,床榻,木桌,木椅......像是陌生, 却又极其熟悉。      好像回到了四年前那一幕。   重伤的她,好不容易睁开眼,就是在这个房间里, 而萧青山坐在榻边。   她心里咯噔一下。      “青山。”宁瓷低低的唤了一声, 猛然自床上坐起。   她原本心里就是慌张的,在这地方,万般皆是未定,若不是困极了,也实在不可能睡下, 但哪怕是睡着, 心里头也慌张不安。   完全不可能睡得安稳。      萧青山接着就出现在了榻边。   他瞧着阿瓷一脸惊恐,便忙是坐下,握住她的手,问道:“做噩梦了?”   宁瓷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 我以为你不在。”      宁瓷她遇事,向来都是处变不惊,哪怕是当年被掳走,在那般已经看不到希望, 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之下,她也没有半分惧色。   可是她发现,她最近依赖萧青山,好像越来越多了。   或许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有他护着她,这样渐渐的习惯了有他之后,便不能接受他再不在了。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宁瓷的目光往四周打量了一圈,大抵记着,这就是当初她一直住着的房间,后来直到他们成亲了,她才搬离了这处。   “这儿安全。”   这里早就不是那个已经可以任他作主的地方了,所有的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他既然带着阿瓷,就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危。      这处地方,在整个寨子的边角落里,独立于外,平常若是无事,应当是不会有什么人会过来。      “如果我猜得没错,是连翘杀了陈远。”   这些事,萧青山本不愿同阿瓷说,因为她不需要掺和进来,可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便也不能,什么都不让她知道。   “我们今晚必须要离开这儿。”      他能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出她在想什么。   连翘她装的很好,一直都装的很好,可是她眼睛里却太平淡了,平淡的让人不得不去想点什么。   她是连戟的妹妹,她若是想将这一切握在手里,那真的很容易,因为这些以前都是连戟的部下,跟在连戟身边有很多年,对于连戟的忠心,是依旧还在的。      他若是知道这里面的情况,便必然不会贸然进来。      “好。”宁瓷只是点点头,接着什么都没问。      “阿瓷,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最重要,其余的,都不要管,只要过了这道坎,我就可以再无所顾忌了。”   萧青山沉着声音嘱咐,同时表情也是分外凝重。   他若是只有一个人,那必是可以毫无顾忌,可是现在不同,他有阿瓷,她是他唯一的软肋。      他可以受伤,可以死,但是她不能。   他的阿瓷,一定要好好的。      “听到没有?”萧青山见宁瓷不回答,握着她手的力道都紧了几分,狠厉着声音,面色都凶起来了。      宁瓷方才是在想他话中的意思。   似乎有那么一点儿的严重性。      忽然间见他这么凶,虽然委屈但也知道是在为她着想,便是点了点头,应下。      ......      舒凛的人来得很快。   这寨子的所在地,一直十分隐秘,藏在这大山的深处,平常人轻易寻找不得。   就连宁淮当年亲自带人来寻,都没有寻得半点踪迹。      可是太奇怪了。   舒凛他才是到达千阳,不到一日的时间,就已经找到了这山上来,更多的,像是知道目的地,或者有人带路,直接朝这边来的。      直逼而上。      他们寻了山腰这处扎营。   其余人留在这里,而先锋部队往寨子那边,先去探探情况。   毕竟这扰了朝廷十余年之久的匪徒,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对付的,虽然他们掌握了先机,但还是得小心谨慎。      “我看这一回,大司马定能全胜而归。”   听琴同舒姒二人,就站在客栈的二层的窗户边,窗户打开,透过这个地方过去,能看见那边连绵不断的大山。   这个时候,父亲应该已经抵达了吧。      她先前派人来千阳查那匪窝的动静,结果竟是让她查到,那萧青山,就是那匪窝的头子。   这可是一桩惊天响雷。   这样的人,是应该被千刀万剐而死不足惜的,可是他不但不怕死的到了这皇城来,还成了这二品武将。      而且这些事,也同宁家有着脱不掉的关系。   光是欺君一项,便已是重罪。   足以用这一点,让整个宁家陷入囫囵的境地,若是利用的得当,甚至有可能,除了宁家。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如果说,贸然将这回事告诉皇上,可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根本不可能奈他何,甚至有可能被倒打一耙。   反而错失了如此好的机会。      不过幸好老天是眷顾他们舒家的。      她派到那儿前去打探的人,回来说,那匪窝里有人,愿意帮她。   还把地图拿给了她。   当时舒姒仔细斟酌之后,便将这回事告诉了舒凛。      于是之后的事,就都在掌握之中了。   她让那匪窝里的内应挑拨起事,四处扰民,行烧杀抢掠之举,果然,这消息一传到京城,皇上大怒。   舒凛当即请命,前往剿匪。      这一举动,于他来说,有两个好处。   第一,清剿了匪窝,立了大功,便能趁机将兵权拿回;第二,进那匪窝,便一定能拿到证据,证明萧青山的身份。   一举两得。      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只希望父亲一切顺利。”   舒姒感受着夜晚的风呼呼的刮在脸上,还有些微微泛冷,看着山头那边,低声呢喃着。   这小镇里同皇城就是不一样。   要冷上许多。      她央了父亲,带她一起过来。   父亲上了山,而她就在这山下的客栈住了。      其实她心里是很有信心的。   这一行,父亲必赢无疑,她一点儿都不担心。   因为他们的优势太大。      而且也根本没有把那些宵小之辈放在眼里。      “有时候我真的太想不通他是怎么想的了,哪怕一次次的用热脸贴冷屁股,也还是不肯放弃。”   舒姒扯着嘴角,声音里弥漫开一股无尽的哀愁,这么说着,却又是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明知道他不喜欢,还一次次的用热脸贴冷屁股。      “我已经尽我所能,帮助他,凡是他想要的,想做的,我都会不遗余力的支持。 ”   这是舒姒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她相信自己会永远站在他的身后,为他做他想要做到的事,总有一日,他会看到,她的所有的付出。      这样就够了。      而听琴站在后面,看舒姒定着目光,分外坚定的模样,当时想开口劝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小姐的执念也太深了。   有些东西,明明她自己都懂,可她就是不愿意去相信,始终在心里坚持的认为,什么事,都还有改变的可能。      ......      侧门口的尸体倒下一片。      只是依旧很安静,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来,也没人察觉。   萧青山带着宁瓷往外走。   正好转到这边,看见一地的尸体,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面前。      “嘘。”      宁瓷抬眼,黑暗之中,目光一扫而过,瞧见这人,面色极冷,一双眸子,满是阴戾,浑身沉然着气息,带着寒意一点点袭来。   只是她似乎见过他。   是皇城里的哪位贵公子罢,她这么想着,偏偏又想不起来是谁。      “裴世子,麻烦了。”   萧青山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会在这,点头感激。      宁瓷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      靖国公府的世子爷,叶沉鱼的夫君,裴笙。      “从这边走。”裴笙扬手,便是往前带路,当时走过去,直接就踏着那些尸体。   面色却依旧极其淡然。 86、忆起 ...   萧祺工工整整的坐在书案面前。   他手上拿着笔, 抬起手腕, 直直的立着笔尖下去,落笔,瞧着已经是有模有样。   只是这会儿瘫着小脸,唇角紧抿, 可算是担忧得不行的一副模样。      宁玄柏站在他身后,看着这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去,便是抬手, 敲了敲桌子。   “阿祺, 你又走神。”   宁玄柏板着脸,依旧严厉。      他这原本一个堂堂的国公爷,现下便像那学堂里拿着戒尺的教书先生一般,守着这外孙看书练字。   原本萧祺是很乖巧的,他一边自己看着时间, 一边自己练着, 若是累了,便休息会儿,吃些糕点,之后再继续。      可是近些日子却越发浮躁。   写着写着就走了神,一走神笔下的字也跟着糊涂歪扭, 原本是写得挺好的。      宁玄柏心里头可也是憋着一股气儿呢。   “你娘这么大的人了,还跟我玩先斩后奏这一套,你说说,她怎么就还没你个小娃娃懂事呢, 得亏我还把她养到这么大......”   宁玄柏说到这便实在是气得不行,宁瓷连夜偷跑出府不说,还去了那样一个危险的地方。      还有那萧青山也是,一点儿不够靠谱。   他那个愣头愣脑的,怎么也不想想,能把他女儿往那地方带吗,他自己倒是没事,可是阿瓷不行啊。   所以说,宁玄柏现在是真懊悔,他便不该那么轻易的答应那萧青山,还得多打几顿,打得他站不起来才行,不然,总想着拐她女儿走。      “没有。”萧祺这厢听见宁玄柏这么说,便是将笔放下,回头,仰着小脸,一本正经的反驳。   “外祖父,娘亲她很懂事!”      宁玄柏一愣,瞧着萧祺一脸认真,分外愤慨的替他娘亲平反。   “他们就这么跑了,都没有告诉你。”宁玄柏依旧是板着一张脸,但是明显的,嘴角多了一抹笑意,道:“哪里懂事了?”      其实萧祺是有点儿委屈的,他那日就只是睡得早了些,可是第二日醒来,娘亲就不见了,他去找,不但没有找到娘亲,就连爹爹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就这样突然不见了。   他们有什么事,都不和阿祺说的......      这几日就这么想着,一边想还一边担心爹娘的安危,于是就总是出神,静不下心来。   但他还是维护爹和娘的。   他想,他们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离开的。      而萧祺这会子看着宁玄柏,脸色依旧不是太好,小眼珠子骨溜的转了转,就拿了旁边的书,翻开,递到宁玄柏跟前。   “上回娘亲教阿祺读这个,可是还有几句话,阿祺不明白。”   萧祺觉着,不能再说这回事下去了,于是就及时岔开话题,指着书上的几句话,十分认真的问宁玄柏。      宁玄柏的目光往书上瞄了一眼。   这小娃娃维护他爹娘,岔话题倒是机灵啊......      萧祺接着又是十分认真的说道:“娘亲就经常同阿祺说,说是外祖父可厉害了,不止武功高强,学识也渊博,说让我跟着外祖父学,一定能学得很好。”   这话,也不知道是宁瓷真的说过还是萧祺自个儿给杜撰出来的,但是宁玄柏听了,心里是实实在在觉得舒畅的。      嘴甜夸的好。      萧祺把那书又往前头递了递。   宁玄柏微咳了两声,然后弯身过去,唇角已经带了一抹微微的笑意,道:“我看看。”      宁玄柏便是就着他指的这些,仔仔细细的给他解释了一番,萧祺一副似懂未懂的样子,点了点头,接着便又是夸赞,说外祖父真厉害。   宁玄柏脸上的笑意也是越来越盛。   虽然他话中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心里头却是在想,那萧青山看着不太灵光一个人,教出这儿子,真是嘴甜又机灵。      ......      裴笙会来,是受宁淮所托。   有舒凛在,宁淮不好出面,但是又担心他们,便想着,去拜托了裴笙。      当然这之前,也是已经和萧青山说好了的。   几年前的那桩事,因为裴笙的夫人也牵扯其中,同那些暗中搞鬼之人,多少有过接触,所以在这上面,他可以成为很好的一个帮手。      或许之后在皇上面前,还能为此事作证。      只是他们并不清楚匪窝寨子里是何等的情况,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在这样一切都是未知数的情况下,贸然上山,便自然要留后路。   果然那寨子里的情况不对。      萧青山这厢将宁瓷抱在怀里,看着她渐渐睡熟了,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伏在她的耳边,沉声厉然道:“阿瓷,你记住,你要护好自己。”      萧青山这才是将她放下,好好的躺着,然后小心翼翼的从马车里下来了。   裴笙一袭黑色劲装,就直直的站在马车外头。   旁边还跟着几个随从。      “裴世子,阿瓷就先拜托你了。”萧青山压着声音,向他点头。   她暂时还醒不过来。   但是只这段时间,已经够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      裴笙点了点头,应下。   本来他是不愿意掺和这些事的,不愿往自己身上揽麻烦,但是他同宁淮说话的时候,却是叫沉鱼给听见了。   沉鱼说让他帮帮他们,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沉鱼还怀着孕,这一不顺她的心就皱着眉头不悦了,说是心中郁结便是难受,所是没办法,他只能过来了。      “需要带人吗?”裴笙转头看向他带来的这些随从,淡淡的问了一句。   萧青山摇头。   “不,我一个人够了。”      裴笙自然没再说什么。   人家的事,人家要怎么做,该怎么来,他是不会插手干预的。   于是他摆手,示意让人过去,都在马车边上守着。      萧青山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便是转身,往山上走了。      ......      宁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睡过去的。   只是她好像又做梦了。   一个很长很长的,关于以前的梦。      她记得那几日里,她正在和萧青山吵架,因为什么不大记得了,只记得他凶了她,说了好些不好的话。   他以前就总是这样。   有什么话不好好说,然后生气了,就只知道凶她。      恶狠狠的样子真是叫人讨厌死了。      而且他一凶起来,力气也就大,往往一碰她就能把她身上掐出一道道红痕来。   可真是个实实在在的莽夫了。      偏生那几日她也不理他,再加上胃口不怎么好,心中郁结,便是越加的郁郁寡欢。   他正好捉了几只鸽子,做了烤乳鸽,拿过来给她吃,结果那碗才是往她面前一放,她闻着那味道,心中泛了恶心,当时没忍住,就哗哗的掏空了肚子的往外吐。      宁瓷后来想起,她这一辈子都没有那般的狼狈过。   因着胃口不好,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里是空空的,这会子又实在难受,忍不住的往外吐,吐着吐着也觉着委屈,就是一边抽泣着哭一边捂着胸口吐。   吐的脸都白了。      可把萧青山吓得不轻。   他马上就找了大夫过来。      这寨子里在山上,离镇子远,有时候弟兄们受点伤什么的,寻大夫地方也远,所以干脆就请了位老大夫,在山上住着了。   这老大夫年事已高,动作也是慢,当时给宁瓷把这脉,却也不大确定,当时顿了许久,才说,她这是怀孕了。      萧青山当时整个人都怔住。   他脑子嗡嗡的响,就回转着大夫说的话,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看着呆呆的,真就跟一榆木脑袋似的,而后,才是向大夫确认,道:“我有孩子了?”   那大夫慢悠悠的点头。      宁瓷也是震惊。   大抵是因为那时候自己也没有准备好,猛然听这么说,没大反应过来是怎样的概念,但是心里头还是难受,低低的抽泣声,渐渐的是有些停了下来。      他说都是他不好,这几日不该同她置气,又是一遍又一遍的着紧问大夫,她的身子有没有什么大碍。   就像一个幼稚的,得了什么宝物的孩子一般。   那大夫说她的身子有些弱,又不大适应这山上的环境,得好生的养着,不然,就怕是会出了什么差错。      他一个匪窝的头子,平时就拿刀拿枪使拳头,粗糙的不行的莽汉,在那之后就寻了许多有关女人怀孕的书来看,只是他又不怎么识得字,就寻了寨子里能识字的人,一句话一句话的读给他听。   各方面全部都注意着。   生怕阿瓷会出什么意外。      这时候阿瓷再想起来,那段时间,大概是是她的记忆里,最开心欢畅的时候了。   他那段时间都不敢凶她。   只要他的语气稍微重一点,她就皱了眉头,接着,他就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而她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说想吃酸果子,他就自个儿跑去后山,一棵树一棵树的摘,给她摘了满满的一篮子,洗得干干净净的递到她跟前。   肚子越来越大的时候,行动不便,要去哪儿,就都是他抱着她去的。      哪怕是抱着一个孕妇,他还是抱得稳稳的,将她整个人揽在他的臂弯里。   那是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可是安心的同时,也有在隐隐发酵的,不断往外的心慌和忧虑。    87、不甘 ...   大概是连翘她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什么时候是清醒的, 什么时候不是。   但是此时站在山头上面,看着底下火光冲天,她只知道,自己终于要解脱了。      她十三岁以前, 还是同爹娘一起,住在千阳镇附近的一个小村落里,村子里原本还有些人家, 只是后来因为地方贫瘠, 渐渐都迁走了,没留下几户。      只是那时候,虽然日子过的贫穷,但是一家人在一起,还是很开心的。   但是所有的一切, 都停止在她十三岁生日那一天。   那天村子里来了许多的人, 又高又大男人,一个个都长得凶神恶煞,手上拿着大刀,在那太阳光底下闪闪的晃,晃得人眼睛都疼。      早上的时候娘给了她一些银子, 让她去镇上买面粉回来,给她做寿面吃,正好碰上挑着担卖糕点的小姑娘,剩下几块, 便送给了她吃。   她拿帕子好好的包着这香甜的糕点,想着回去后,拿给爹和娘尝尝。      但是她当时一进门,就看到那男人挥着大刀,砍在她娘的身上,鲜血猛然四溅,她扯着嗓子,厉声喊了一声“娘”,然后手上的方巾顺着掉下去,糕点滚落血泊之中。   院子里,爹就躺在一边,也同样浑身是血。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扯着嗓子,又哭又喊,然后看着那男人,一把大刀,就要朝她砍来。      可是没有下来。   那个男人看了她许久,之后要带她回去,说是,她长得很像他的妹妹。   后来她才知道,他叫连戟,是那匪窝里的当家的,是个无恶不作的大恶人,而他的妹妹,叫连翘,是在十三岁那年,被他的仇家杀死的。      偏生还同她一般大。      连戟将她带到大山的寨子里,告诉她,她以后就叫连翘了。   自那以后,她就变得不大清醒。   总是会一遍一遍的想起爹娘死时候的画面,那鲜血溅在她的身上,还是带着温度的,她感觉自己周身都是粘腻的鲜血,都是尸体,整个世界都是死亡与孤独。      她恨死连戟了,也恨死了这里所有的人。   可是她杀不了他们。      直到那一日,她看见萧青山拿着一把匕首,刺入了连戟的胸口。   鲜血直喷,看得她通体舒畅。   而他断气前,说的最后的话,竟然是求萧青山照顾好她。      她之后的情况好了一些。   她感激萧青山,也喜欢他,正因如此,让原本可以离开的她,选择了留下来。   他们在一起相处了三年,她觉得他对她是很好的,她甚至觉得他们可以成亲,但是直到他救了一个女人回来。      她才发现原来他对她的好,根本不算什么,那或许只是因为连戟死前的一句话,所以才会做这些。   所以她想杀了她,想弄死她,在拿着匕首差点就要了她的命之后,萧青山掐着她的警告她,让她不要再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不然他一定直接掐死她。      而在那之后,她倒没有再明里做什么,但是暗中的离间,小手段,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少。   反正她什么都没有了。   要不好过大家都不好过,她能做的还有很多,直到她可以达到她的目的。      她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但是她没有想到,他能为了她,毅然决然离开这儿,漫无目的的去寻找,一年又一年,再也没有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继续留在寨子里是为了什么,只是自己的意识确实在一日日的变得清醒,而当有人来查探有关萧青山的事情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一切该有一个了断。      所以她杀了陈远,然后,让均川把所有陈远的心腹,全都除了。   这里的一切,就都掌握在她手里了。   可要幸得连戟给了她这个身份,不然还真的不会有这么容易。      “从他当年杀死我爹娘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在苟延残喘的活着,我疯过,却偏偏又清醒了,所以,连老天都在帮我。”   连翘低低的笑着,她眯着眼睛,回想这些年,有许许多多残缺的画面自眼前闪过,可是都模糊了,模糊到让她发现,这么多年,自己好像都没有留下过什么记忆。      整个人一直都是糊涂的。      “但是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呢......”连翘转过头,朝着后边的一片阴影处,出声道:“我听说,你在皇城,都当上二品官了,真是有本事......”   “我本来只是想,闹出些事来,挡了你的前程,让你不能过的那么好,可是既然你现在来了,那就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了......我们要死,便一起死吧。”      连翘看见他带着宁瓷,看见他那般护着她,简直是嫉妒的发疯,同时,却也觉得好笑。   她就是个笑话。   还注定悲惨。      火光亮起。   萧青山的身影自阴影处显现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再回来的。”连翘这话语间,似是运筹帷幄。   她知道,原本以她一个人的能力,或许拦不住萧青山,他来去自如,无论多危险陡峭的地方,都如履平地。      可是现在,整座大山已经被朝廷的军队团团围住,不留半点儿缝隙,而同时,她又把上下山的路都给切断了。   只要他再回来,那就绝无再有离开的可能。   “你告诉我,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的话,那......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这是连翘最后想问的问题了。   虽然知道有些可笑,但是她还是想知道,还是想问。   或许是一直积在心里,郁结的不行,于是在垂死挣扎的时候,还是想问一句。      在经过那样的大悲大痛之后,萧青山是唯一一个,她觉得对他好的人。   “不会。”他直接回答,十分坚决。   原本就是因为,连戟死前的拜托,他那般不甘心和决绝的眼神,紧紧抓着他的手,憋着最后的一口气,等他答应。      那样恶狠的一个人,竟也是在最后有那般的令人动容的执念。   所以他答应了。   而他向来是答应了的事,就会做到,更何况,连戟都已经死了。      可是对她,仅仅是照顾。   他心里分的明白。      连翘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   她弯着唇角,笑了几声,笑声畅快,真的是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模样了。   “均川。”她高声唤了一句,紧接着,就有人从四面冲出来,将萧青山团团的围住。      ......      此次围剿,似乎是成功的太过轻而易举。   难以寻得踪迹的匪窝,照着地图,轻轻松松的就找到,而且匪窝里的这些人,压根就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厉害。   一群莽夫,如无头之蛇。      只是才这般交了手,便是溃不成军。   这让舒凛的军队士气大增。   只要再乘胜追击的攻上去,便是能够大获全胜了。      但是很奇怪。   他们到那匪窝的时候,里面竟然是空无一人。      完全是空荡荡的,所有的东西都在,就是没有人。   而且,经探查发现,这里所有来往的路,都被毁了,而且还有大火焚烧的痕迹。      ......      宁瓷依稀还记得那天萧青山带她上去的那条小道。   虽然大路都被毁了,但是这幸好,这一条小路,还能够走。   “裴世子,谢谢你。”      终于走到上面的时候,宁瓷喘着气,转身向裴笙点头。   她和萧青山一起下来的,却无故昏睡了一夜,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还是在马车里,外头一根箭射进来,上面带着个纸条。   说是让她去后山,如果她不去的话,萧青山就会死。      上面还带着一块玉扣。   是萧青山腰带上的。      尽管宁瓷认为,萧青山他是再厉害不过的人,不会轻易出事,也不会那么容易叫别人给钳制住,但是她心里莫名慌张的厉害。   她想她不能就这样待着。   该去看看。      至少她是不怕的。   他们是夫妻,就应该同甘共苦,让她一个人这样在这等着,已经一日一夜,她是再也等不下去了。   所以她央了裴笙,说让他放她走。      裴笙只是看她面色坚决,似乎是已经决定的事,就再绝无让她更改的可能。   “不知道我家小鱼儿,会不会和你一样勇敢......她胆子可小了......”   他弯着唇角,低低的说完这句话,便是答应了。      只是他也没让宁瓷一个人上来,毕竟他答应了萧青山,要看好她,所是陪着她一起来了。   想这样,也不算食言。   “沉鱼说,想让你儿子当女婿来着。”      裴笙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出声。   他稍微弯腰,示意让宁瓷小心一点儿,跟着他走。      他的意思是,既然可能是未来亲家,那他能帮还是帮吧。   沉鱼那回从宫里回来之后,把他家那个小子夸的可好了,还说长得也好看,卿卿看见了一定喜欢,那般聪慧,能治住他们家调皮捣蛋的卿卿。      沉鱼这可是计划的真好。   她说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孩子两个见一见,最后,能订个亲事。   裴笙反正是想着,他的小宝贝还这么小,哪这么早就要考虑挑夫婿嫁人的事。      沉鱼却说,这好的夫婿,一定要早早的就预订了才行,早点下手,不然日后,肯定有太多的人抢。    88、勇敢 ...   后山很大。   同样道路也是曲回蜿蜒, 若是从未去过的人, 初次来此,必定会被迷的不分东南西北。   但是宁瓷依稀有点儿记忆。      因为当初她走过这里。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再从这些道路上走过,她依稀的, 还是能够记起一些。   虽然仅存在脑海里的这些,也不算有多么的清楚明白。      她在想着现今发生的这些事。   舒凛已经攻上了寨子,一路都如此顺利, 那必是这里头, 有内应在。   只是她方才听说,他攻上去的时候,里头空无一人。      路都被封死了,那么多人,根本不可能逃下山去, 便是只有可能躲着了。   唯一能躲的, 还不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就是这后山。   宁瓷在猜测他们的意图。      之前青山和她说,这一切都是连翘干的,那么如果也是连翘想让她上山来的话......她的目标,就一定是在她身上。   毕竟她以前就想杀死她了。   但是她若不来, 又怕青山真的会出事,或者说,让这一切,成为死局。      所以她必须来。      “都到了, 可真是精彩。”   连翘的声音当空想起,忽而抬眼往前,便看见她站在前头的大树下。   身边还有好些人。      但是不见萧青山的影子。      正当宁瓷疑惑探究的时候,那再前头传来些打斗的声音,她抬头去看,一眼就看见了萧青山的身影。   他虽是穿了一件灰麻衣裳,但是在这些人当中,却是最为显眼,让她一眼便看到,虽是被好几个人包围住,动作干脆利落,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她突然松了一口气。   虽然早便猜到他没事,但是只有当真正看在眼里的那一瞬间,她一直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连翘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紧紧的握在手里,朝着宁瓷,便是轻轻的笑。   “这匕首,还是他给我的,说是防身,我留着,一直到现在。”   那时候连翘的意识确实是不大清醒的,她只是觉得,宁瓷是个很大的威胁,所以,她一定要杀了她。      可惜了,她那一刀,却是被萧青山给挡了。      连翘往前走了一步。   而那边的几人也渐渐被萧青山打倒下了。      从寨子一直到这里,他几乎就没怎么停过。   就算他再厉害,但到底还是有些寡不敌众。   有太多人了,一拨一拨的接着上,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大概就是想等到宁瓷来吧。      “既然是由这把刀开始的,那就由这把刀结束吧。”连翘看着那匕首,淡淡的说着,然后动作飞快,朝着宁瓷这边而来――   裴笙身边的黑衣人也是眼疾手快,马上就拦了上去,要去挡她的动作。      只是连翘却反身,飞快的转了动作,直接拿着匕首,上前两步,要朝着萧青山刺过去。   他这时候正是背对着她的,才是撂倒了最后一个人,起身,猛然察觉到后头的动静,却是有些晚了。      宁瓷的目光却是一直紧紧盯着那匕首的。   她注意到连翘手上的动作,似是在寻找时机,而显然目标并不是她,所是,在看着她反身要刺向萧青山背的那一刻,她想都没想,只是下意识的,飞快的拦了上去。      大概她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在那一刻,动作竟是会这么快。      她只是在想,为了她,他已经受了很多的伤了,那些伤疤横亘在他的身上,新伤盖旧伤,一条条一道道,至今都无法抹去。   那些伤疤她看了实在很心疼。   但是爱和付出,都是相互的。      宁瓷便是这样想的。   在那一刻,她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的本能中,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萧青山没想到宁瓷会突然出现在这儿,看着她忽然扑过来,而那明晃晃的刀尖,划破当空,已经是近在咫尺。   他的心突然就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整个身子气血逆走,眸子也是瞪的老大,就是看着这一幕,后退侧身,用自己的身子拦着阿瓷往后一带,躲过了这一下。      后边裴笙踢来一脚,就在这时候,将人踢倒在地上。   萧青山握住连翘的手腕,将刀反手一转,几乎毫不犹豫,抹过了连翘的脖子。   鲜血瞬间溅在了他的手上。      他原本还想着,在舒凛追来之前,可以放她走,留她一条性命。      所是才同她在这周旋了这么久。      但是她差点就伤了阿瓷。   所以他说话,说到做到。   不会再顾及其它,总归是,这条命,绝不给她留下。      连翘瞳仁一缩,来不及躲闪,已经感受到脖颈的冰凉,整个身子失了力气,当时便是倒下去。   唇角笑意犹在。   有许多的画面在眼前飞快的闪过,最后一幕,她想起了,那一日她出门前,娘站在门口,笑着嘱咐她不要贪玩,去镇子里买了东西,就快点回来。      那是娘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她原本还是应该那样平静安稳的生活下去,可是因为那些匪徒,究竟还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      又何至于到今天这一步。   何至于如此悲惨。      但是现在,都解脱了吧。   哪怕她知道,到如今也只有她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但没关系。      爹,娘,我来见你们了......      .......      道路不是太平坦。   马车一路驾驶过来,落进坑坑洼洼的地方,不断上下,便是晃的厉害。      萧青山怕宁瓷会磕到,便就用身子挡在了马车的一侧,替她缓去了马车摇晃带来的冲击,然后让她半躺在了他的身子上边。   阿瓷受了惊吓。      她先前便是这样,但凡是情绪波动变化一大,便是容易晕倒,之前在山上,她那一下猛然挡在他面前,连翘一倒下,她也倒了。   当时真是把他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他害怕她出事情。      他一个人,可以无所畏惧,可以不顾一切。      但是独独在阿瓷面前,他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平静。   因为她是他在这世界,活着的唯一理由。      但幸好,她只是晕倒了。   上回一晕倒,便是有整整三日,这回已经过去一日了,却也不晓得,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萧青山低头,看着躺在他怀里的人。   阿瓷一张脸有些苍白,没显得些血色,他的指腹轻轻触在她的嘴唇上,顿住,便没再有动作。   他没有想到,在那样一刻,阿瓷会扑上来。      许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为她付出,为她拼命,所以当阿瓷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他的心就狠狠震了一下,有一双大手在那一刻将他的心攥住,那种感觉,是完全无法言说的。   无法呼吸。      他的阿瓷,也是真的很勇敢的。   萧青山这么想着,唇角便是微微的弯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马车突然重重晃了一下。   宁瓷的身子往前一倾,额头就撞在了他的手臂上,猛然一下,力道也是极大,宁瓷吃痛,当时隐隐有所转醒。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      睁眼,头还是疼得很。   宁瓷还不大清楚眼前的状况。      只是身子是落在一个十分熟悉的怀抱里,她睁着眼睛,有些愣愣的发怔住,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还是连翘拿着那明晃晃的匕首,直直挥过来。   她身子一震,当时猛然坐起身,便是瞪着眼睛的喘气儿。   “青山。”      她看着他在面前,却依旧惊恐,一颗心砰砰的跳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我们现在在哪?”她往周围扫过一眼,发现自己现在是在马车里,一晃一晃的,还不大平稳。   “已经下山了。”      萧青山的声音阴沉的有些可怕。   宁瓷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在想,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但是脑海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一回想,还头就疼。      “过去很久了吗?”   她接着又问。      但是这回萧青山没有回答她。   他紧紧的盯着她,面色有些奇怪,眸子里像是盛着怒火,又像是其它无法言说的意味。   “阿瓷,我之前是不是同你说,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你自己最重要。”      “你为什么要上山来?”      他无法想象,若是连翘在最后那一下,并不是想对付他,而是存了心思的一定要要了阿瓷的命.......那现下会是怎样的一番状况。   那样的恐慌,实在是太浓重了。   一切都在一念之间。      都只有分毫之差。      “我――”宁瓷出声,话到喉咙口,却是卡住,没再说出来。   她知道,他生气了。   他以前也总是这样,只要一生气就凶人,瞪着眼睛像是十分可怕的模样,而且很多时候,真的就是莫名其妙。      “我担心你。”她还是开口回答了。   她自己做的事,无论是什么,总归都从来不后悔。      “阿瓷,我再说一次,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护好自己最重要,你不用管我。”   他的声音沉重,压得狠狠的,还有些急躁,双手捏在宁瓷的肩膀上,力道有些大。      宁瓷抬眼看他,眸光间,似有水雾飘渺。   “你可以救我,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救你,萧青山,你是不是存心就想同我撇清关系?” 89、委屈 ...   宁瓷很是委屈。      那一番大惊下, 她情绪波动, 都晕倒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为了他,可是这一醒来,他非但什么都不说, 还用这样的语气责怪她。   她已经被吓得不轻了......   他还要吓他。      宁瓷就这么看着他,紧紧抿着唇角,感受着自个儿肩膀上被他捏得是真疼, 那手劲儿大的, 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碾碎了一般。   马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只是他的呼吸炙烈,胸膛一起一伏,对着她的眸子,这么看着, 手上力道一点儿也不松。   宁瓷动了动肩膀, 便是将着身子往后,要离他离得远一点儿。   “你放开我。”      她已经是硬着声音说出话来了,但是因着方才醒来,身上力气都未回转,卡着喉咙, 声音却依旧是软软的,带些略微的抽泣,隐约瞧着,眼眶已经湿了。   接着她也不看他, 只是将头偏到了一边去,然后冷着脸,侧着躺下,闭上了眼睛。      她头晕,现在也不想同他说话。   真是个讨厌的莽夫。      宁瓷心里暗暗的想。      ......      从千阳到皇城,最多只要两日的时间。   先前宁瓷昏迷着,是已经过去了一日,现下只要过了这夜,明日早上,就能到皇城了。   宁瓷躺在马车里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总归是闭着眼睛,一动没动。      也一直没同萧青山说话。      她其实也想知道,她晕倒之后,发生了些什么。   还有太多的未知了。   譬如说,舒凛的军队已经将山上团团围住,他们怎么出来的;还有剩下的那些寨子里的人,又是怎么处理的。      可是她虽然疑惑这些,想晓得如何了,可却也不想问萧青山。   不理他,一定得晾凉他。      而这边萧青山却一直是阴沉着气息,板着脸坐在旁边,眸中的怒火似是熄了一些,但同样也是,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觉得,阿瓷有时候,太过莽撞了。   上回跑来边关,这回又贸然上山,只幸好一次次一回回的都没出事,不然......      不然就是后悔也没用。      一夜过去,便是异常安静。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第二日早晨时分,天已然大亮,马车驶进皇城,便是停在了国公府。   宁瓷先他一步起身,掀开帘子就跨了下去,往常倒是没这般利索,都是要踩着车凳,或者让人扶着的。   现下倒是动作迅速。      萧祺却是已经在门口等着,后头还站着绿萝,他一看见宁瓷,当即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扑了上来,唤道:“娘亲。”   小个儿拔腿跑过去,抱住宁瓷的腿,那小模样,可真是甜腻的不行。   他本来都还没起床,睡梦中听见绿萝在说,说是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      于是他一跃而起。   马上就爬起床,穿好衣服,然后蹭蹭的跑出来,在门口等着了。   倒是也没有等太久。      这回看见娘亲,他自然是十分的兴奋。   他真的很想很想爹和娘。   想的这几天都吃不好也睡不好呢。      “阿祺想你了。”这就跟小可怜一样,抱着她的腿,扁着嘴,声音软软的,依赖的不行。   可真是听的人心都软了。   “娘亲也想你了。”宁瓷俯身,板了许久的脸,才是终于露出个笑容来,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脸。      “阿祺一觉醒来,娘亲你和爹爹就都不见了,你们要去哪儿,都不和阿祺说一声。”   这孩子说着,也觉得委屈。   他们要是总这样,忽然就不见了的话,那他得多害怕呀。      宁瓷心都软了。   都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瞧着他这模样,她便是心里也疼,越发的放柔了声音,道:“是娘错了。”   “是这次太着急,又怕被你外祖父发现,才会悄悄离开的。”      宁瓷仔细的同他解释,解释完了,便又是十分认真的保证,道:“下次一定不会了,以后无论是什么,娘亲都和你说,好不好?”   萧祺其实就是有那么点儿的小委屈,但更多的是担心宁瓷和萧青山的安危,现下看着他们无事,心下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放下来,其余的,便不算什么大问题了。      他点点头,道:“其实阿祺也没有生娘亲和爹爹的气.......”      说话间,正好后头萧青山也走了过来,萧祺抬眼望去,弯着唇角,正要过去,却是被宁瓷拉住。   “娘亲累了,阿祺陪我去休息会儿。”说着,宁瓷也没再多说什么,没等萧祺反应过来,直接拉了他进去。   萧祺不明所以。      进院门的时候,他转过头去,还想朝萧青山那边看,但是偏偏宁瓷动作也快,没等他转回头去,就已经拉了他进去。   进了院门,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间,宁瓷才停下脚步来,回头朝院门那边看了一眼,便是愤然道:“阿祺,我告诉你,他就是个不识好歹的.......这些时日,我们都不要理他......”      萧祺听着宁瓷这么说,便是愣了一下。   他看着宁瓷,好像能明白一些,但是想了想,却是又不大明白。      “你记住我的话,在我没有同他说话前,你也不许同他说话。”   宁瓷也看出了萧祺疑惑,但她没有多说,只是这般的凝着目光,同他强调。   神情是分外的认真。      萧祺想起上回娘亲也生爹爹的气,说是因为爹爹欺负了她。   所以萧祺想,难道这回也是这样吗?   只是萧祺的原则就是,要听话,所是这时候宁瓷既然同他这么说了,他也就没有问,乖乖的点了头。      等娘亲气消了就好了,他想。      “这才是我的乖阿祺。”宁瓷满意的点头。      ......      宁淮听说他们已经回来了,便是赶紧的从军营那边赶了过来。   正好他赶到的时候,在门口碰见了萧青山。      “同我进宫。”   宁淮第一句话,便是说了这个。      如今的形势很是严峻。   舒凛带着那么多人马,还在路上来不及赶回,但是也最多过两日,他便会回到皇城。   到时候,必然就会在皇上面前参他一章。      这件事情,说起来他们是不占理的。   只要舒凛在楚睿面前稍加言辞,再加上他能寻到的些证据,那么到时候,一切都难以挽回。   就连国公府,怕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趁着现在,一定要强占先机。   胜算便会大上许多。      萧青山当时点点头,晓得如今这桩,才是排在前头最最重要的。   所是他便跟着宁淮,往宫里边去了。      90、论断 ...   楚睿这几日心情也很是阴郁。      那匪窝突起之事, 原本就已经让他盛怒满满了, 那火气聚集在心头,燃的越来越旺,闹得他也是脑袋直疼。   可是这事积在这里,还没结束, 之后却是又传来消息,说萧青山,便是那匪窝之前的头子。      楚睿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 自是清明, 无论何事,绝是不会轻信谣言。   心中总归是有自己的论断。   但是不安和焦躁,却是一日日越加深重。      “皇上近日总是皱着眉头,臣妾看了,都替皇上觉得忧心。”   宁虞站在楚睿身后, 手上拿着梨木梳子, 正在替他绾发,手上的动作轻柔一下一下的梳着往上,轻柔却也是极为齐整。   她抬头,透过面前的镜子,正好对上楚睿的目光。      “皇上可莫要再皱着了, 这越皱啊,人会变老的。”   宁虞轻笑着说着,话语也是柔柔的,像是绒绒的羽毛, 拂扫过人的心底,便是再浮躁再恼怒的人,听着这声音,也都散散的化开了。   楚睿原本皱着的眉头便也是平展了不少。      只要有阿虞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便很容易的能平稳下来心情。   所以他便很欢喜同阿虞待在一起。      “你说,若他真是那般的身份,那朕,又该如何呢?”   楚睿垂眼,忽然间低低的出声,也不晓得是在同自己说,还在在问宁虞。   “皇上心里不是早就要论断了吗?”宁虞听着,却是轻笑着接了一句。      夫妻好歹也有这么多年,宁虞她自然是了解楚睿的。   萧青山那桩事,他虽然是说,要看证据,才相信其中真假,可其实他心里,早就是已经相信了。   他就像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太有本事,锋芒太盛,楚睿是真的很欣赏,但是当这样的一个人,有了那样一个极端的身份之后――      一切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他需要考虑的东西,实在还有很多很多。      “其它方面,臣妾倒是不懂,但是臣妾知道,他如今已经同阿瓷定了亲,既是如此,就算是为了阿瓷,我也自然是不希望他有事。”   宁虞手上的动作已经差不多了,往镜子里瞧了一眼,觉着满意,便是停下来,将木梳轻轻的放在一边,接着,在楚睿身边坐下。   “阿瓷同我说,他会来到皇城,都是为了她,我也看得出来,他是掏心掏肺的对阿瓷好,便必不会再有些其它的意图了。”      楚睿会如此忧心,自然顾忌的最多的,还是宁家,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宁瓷了。   有些事宁虞都同他说了,终归就是,宁瓷她是中意这个夫君的。      这时候,福云便是来报,说是大将军同萧将军,正在外头等着,想见皇上一面。   宁虞朝着楚睿点了点头。   “若真是良才,那得之,必比毁之好。”宁虞说完这句话,倒也是极其的意味深长,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      楚睿能明白她的意思。   有些话,是不用多说,便能明白的。      楚睿点了点头,出声吩咐道:“让他们去前殿等着,朕马上过来。”      ......      宁瓷这厢回了府,说是想休息,却诚然也是休息不得。      宁玄柏唤她去书房。      “你也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怎的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出去,可把你爹给气坏了。”   樊素问拉着宁瓷在书房外头,不免也是先责备了一句,接着又是道:“越来越不让人省心。”      宁瓷往书房里头看了一眼,从门缝那边,便是依稀能感觉,里头气氛极其低沉。   她阿爹的脾气,她自小就是知道的,表面上生气,其实心里是真真担心着他们,但是死鸭子嘴硬,还非得骂上一顿才是罢休。   所是宁瓷觉得,让他骂一骂,也没什么事。      “没事。”宁瓷朝樊素问摇了摇头,接着便是要进去。   “等等――”樊素问瞧着,唤了一声,拉住后头的萧祺道:“阿祺就不要进去了。”   这几日里,宁玄柏一直都在陪着萧祺读书练字,这孩子不仅聪慧,学得快,嘴巴也是甜的不行,每回宁玄柏从书房回来,唇角都是难掩的笑意。      他可真是聪明,最会维护的就是他爹他娘,还晓得暗地里的,给他们打掩护。      宁瓷回头,见萧祺正担心的看着她,便是俯身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没事,待会儿娘就出来,到时候,还得看看阿祺这些日子字练得怎么样。”   说着,她便是起身,走了进去。      宁玄柏坐在书案前,手上拿了一叠宣纸在看,虽是听见有脚步声了,但是仍低着头,没有反应。   “阿爹。”宁瓷走到前头,出声,轻轻的唤了一句。   宁玄柏依旧在看着手上的宣纸,宁瓷着眼过去,看那些字体,都显得是歪歪扭扭的,便能大致的猜到,这些,应当是萧祺写的。      好一会儿,宁玄柏仔细看得差不多了,才是整了整手上的一叠纸,停了动作,抬头,看向宁瓷。   “他当真是那匪窝的头子?”宁玄柏开口,当时第一句问的就是这个。   倒是还没有追究她偷偷离府的事。      自然,现下比起宁瓷的任性之举,显然萧青山的身份问题,更为严峻。   作为一个父亲,他自然最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的平安,幸福。   可是如今他的身份,却是已然严重的限制到了这一点。      “是。”宁瓷直接就点了点头,自是没有要隐瞒或者欺骗的意思。   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坦白才是最重要的。   宁玄柏听了,当时面色便是渐生冷意。      宁瓷瞧在眼里,也都是看得清楚,便忙是解释道:“大哥定然已经同阿爹说过了,当初若不是有青山,女儿就保不住这条命了,而且他已经离开那地方三年,自是再无瓜葛。”   “他有没有瓜葛不重要,皇上怎么认为,那才是最重要的。”宁玄柏抬手,扣了扣桌子,分外严肃道:“而且事情传出去,还不是要指点到你的身上。”      如今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传播出去便是轻易之事,到时候,必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暗地里讨论,说她宁瓷,嫁了个匪徒。   宁玄柏也是真不愿意女儿,去受这些委屈。      “女儿不怕。”宁瓷摇头,眼神也是坚定,道:“别人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就好了,反正这些年来,说的还少吗......可是阿爹,我却是已经认定了他当我的夫君,此生若不是他,我也绝不嫁。”   一字一句,都是带着不可逆转的决心。   宁玄柏能听得出来。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的模样,道:“你从就是这样,想做什么,认定了,就是谁都没法劝回来。”   他那时候还在想着说呢,说阿瓷这脾气,究竟是随了谁,他和素问,可都不是这么死心眼到底的人。   “阿爹,你想想,女儿好不容易才有了这般一个欢心的如意郎君,你真的忍心,让女儿以后的日子,都过活不下去吗?”      她知道宁玄柏向来最疼她。   是忍心不了让她受苦的。      “他呢?”宁玄柏没正面回答宁瓷的话,只是抿了抿唇,淡淡问了一句。   这“他”指的自然是萧青山。   “同大哥进宫了。”      宁瓷方才过来的时候,以后萧青山会在后面跟着,却是一直都没看见他的踪影,这特地问了绿萝一句,才知道他同大哥进宫去了。   至于这进宫是为了何事,他们心里都明白。   虽然她确实是生他的气的,可是自个儿气归气,还是忧心着的,毕竟圣意难测,有时候有些事,说不上来是好还是坏。      “你看看阿祺的字,写得比你小时候好多了。”宁玄柏拿起那些宣纸,往她手上一递,接着就站起了身。   这边宁瓷接过宣纸,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又说到阿祺的字是什么意思,但也来不及问,就看着宁玄柏已经是往外走了。   他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来,唤道:“你娘方才还在说,给你准备了许多爱吃的菜,还不快去吃饭。”      宁瓷忙是点了点头。      萧祺一直在外头等着,听见脚步声,便是将身子往后缩,待看着宁玄柏走出去了,小小的人儿才是移着出来,朝着后头的宁瓷,眉眼弯弯的轻笑。   “娘亲。”他压着声音唤了一句。   “我就知道,外祖父是不会生气的。”      “你怎么知道?”宁瓷大概也能明白宁玄柏的意思了。   他其实就是担心宁瓷会觉得委屈,既然宁瓷自个儿都如此坚决了,他便不会再说什么了。      萧祺笑得极为开心,抿着唇角,脸上荡漾的跟一朵花儿似的,挺着胸膛,十分自豪的模样。   “这可都是阿祺的功劳呢。”   萧祺努着嘴巴点头。      他这几日把外祖父哄的可好了。   “真是娘的好阿祺。”宁瓷捧着他的脸就亲了一口,当时笑着,忽然又想起什么来。   “对了,阿祺,待过几日无事了,娘亲带你去见个小姑娘好不好?”      “啊?”萧祺听了,便是一愣。   小姑娘.......      “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小姑娘,同我们阿祺一般大,想是阿祺见了,一定会喜欢。”   宁瓷笑着说道。 91、厨房 ...   大概不到两个时辰, 宁淮就从宫里回来了。      却是只有他一个人, 不见有萧青山的踪影。   这厢瞧着宁淮神色颇为淡然,不像是有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只是宁瓷也是闷着气,虽然想知道事情究竟怎么样了, 但偏生憋着,就是不去问。      他爱死不死吧。   宁瓷心里头是这样想,可也只是憋了一会儿, 还是憋不住, 便让绿萝去打听了。      “娘亲你是不是担心爹爹?”萧祺坐在她旁边,见宁瓷发怔了许久都没有说话,便是探头往前,自个儿猜了一句。   “没有。”宁瓷立马摇头反驳。   萧祺偏头,鼓着腮帮子, 一副一点儿也不相信的样子, 同时心里头也在想,明明他说的都对,娘亲还不承认。      “阿祺都从来不说假话的。”萧祺自个儿嘀咕了一句。      “好好吃饭。”宁瓷抬眼,面色讪讪的扣了扣桌子,接着便是微瞪了他一眼。   这会子间, 她突然想起什么,沉吟片刻,问道:“再过些时日,是不是你的生辰?”      萧祺一愣, 大概是自己也没想起这桩事,反应过来,点头,自个儿数着指头,道:“还有......九日吧。”   “那你之前,都是怎么过生辰的?”宁瓷这会子想到了旁的事,便感觉不是那么憋闷着气了,颇有兴致的问萧祺。      他总共就过了三个生辰,前两个的时候,年纪实在是小 ,没什么记忆,但是三岁生辰的时候......   “爹爹给我做了碗寿面,还在山上打了只野猪,做了好多菜,他说生辰就该吃这些。”   萧祺回答道。      “还果然是他会说的话。”宁瓷听了,便是冷哼一声。   只要是吃着大鱼大肉,他便觉得是庆贺的好东西了,却也不想想他做的东西都是什么味道,也就是阿祺不好拂他的面子,才会吃下去。   这个时候宁瓷是生着他的气,便是什么都朝着不好的方向去想了。      “那这次娘亲给你办生辰宴好不好?”宁瓷似是对此很有兴趣的样子,敞了笑容,问萧祺道。   萧祺想了想,然后便是摇头。   “不用了 ,阿祺和爹娘,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一起,吃些好吃的便是了。”      “可是......还有更多的人想给阿祺庆生的呀。”   宁瓷大概能猜到萧祺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一定是觉得,不能给她多惹麻烦。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是萧青山的儿子,不是她宁瓷的。      “有大姨,还有上回见到的那个漂亮姨和......我方才和你说的好看的小姑娘......他们都很愿意来和阿祺一起过生辰的。”   宁瓷想让萧祺知道,他在她身边,是光明正大的,不惧让任何人怀疑和说道。   如果有一日有机会,她一定要告诉所有人,他就是她的亲生骨肉。      是她宁瓷的儿子。      “那......好吧。”萧祺听宁瓷这么说,想了想之后,便是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是愿意认识更多的人的。   只是他更愿意把身边人放在更重要的位置。      自然更是十分的愿意迁就娘亲。   娘亲高兴,他就高兴。      接着宁瓷便是兴致高昂的同萧祺讨论,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萧祺托着小脑袋,认认真真的说出了几道吃食。   倒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      宁瓷点点头。   他说的这些,她也都能想到。      萧祺本来是已经说完了,觉得自个儿没什么还想再吃的了,可是脑中灵光一闪,抬眼,往宁瓷那边挪了挪。   “娘亲我还想吃寿面。”   “好啊。”宁瓷点头。      “可是阿祺想吃娘做的寿面。”萧祺紧接着又说道。   一听这话,宁瓷的笑容便是凝住。   她可是真没想到萧祺还能加上后面这句来。      下厨这一项,她是真真半点儿不会。   先前的时候,她怀着兴趣,也尝试过,但是都不尽人意,后来有一次,还差点把厨房给烧了。   然后她便不敢再乱来了。      这些年里,是连厨房都没再进过。   总归府里多的是下人,还用不着她来做这些。      “好不好?”萧祺接着又问,眸光灼灼,显然是十分期待了。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这般央求她......而且也确实不是什么太令人为难的事。   “那做的不好吃,你不许嫌弃。”      宁瓷是把话说在前头了。   “一定都吃完。”萧祺断言,十分肯定。      ......      只剩不到十日,确实是时间不多了。   宁瓷便是赶紧的着手准备了起来。   第一次给阿祺过生辰,可不能出了纰漏。      “你待会儿就让人去卫国公府一趟,就说请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过几日来参加阿祺的生辰宴。”   宁瓷说着,特地强调道:“一定要带卿卿过来。”   她倒是也挺想见见那小姑娘的。      爹和娘都长得那么好看,必然也是个水灵灵的小小姑娘。   精致的跟个瓷娃娃似的。      “对了,奴婢好像打听到,这回咱姑爷之所以能安然无恙,还多亏了裴世子在皇上面前的一番言语呢。”   先前宁瓷让绿萝去打听宫里头发生了些什么,只是倒也打听不到什么,只晓得皇上是息怒了,也没追究这一回事。      听说是真真多亏了裴笙的。      “什么姑爷!”宁瓷听了这话,当时第一反应便是她话中的“姑爷”二字,当即板了脸,便是反驳。   小丫头片子越来越胆大了,什么都敢乱说。   “不经我允许不准说,不然还让他蹬鼻子上脸了 。”      绿萝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她觉着小姐最近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以往的时候,宁瓷可是最为寡淡冷清的一个人了,不怒不燥,无论什么都激不起她的火气来。   可是近些日子显然易喜易怒。   绿萝这样想着,可自然也不敢在宁瓷面前说。      “不提他了,我去厨房。”宁瓷摆了摆手,便是起身,要往外走。   “去厨房做什么?”绿萝见她起身,忙是跟了上去,但当时却在想,小姐若是饿了,让她去厨房准备吃食便星乐,为何还自己亲自去。      “阿祺说想让我给他做寿面,我得先学学。”   宁瓷顿了顿,接着道:“去唤木槿到厨房来。”      ......      “阿瓷同你置气呢?”      宁淮同萧青山走进院门,突然间,宁淮便出声问了一句。   先前的时候,两人是还在谈论有关千阳的事,说是舒凛这回,一定得在这上面大做文章,还不晓得,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猛然间转了话头,倒也是快。   萧青山一顿,却是没有答话。      “她生起气来那可是不轻易低头的,小时候每回只要不答应她什么,便同我板脸,我都不敢不顺着。”   宁淮笑着又是说了一句。   宁瓷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这上头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自然是被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她一生气,他们还真是应付不来。      只要不要太过严重的事,往往都是他们去哄着她高兴的。      “上回她跑上山,我担心,便说了几句。”   其实萧青山他自己也知道,有时候他没大控制得住自己,力道大了,语气也凶了些,便是自然,把阿瓷给惹生气了。   偏偏这几日也实在是忙。      宁淮无奈的笑了一声。      他摆摆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往自己院子那头走。      萧青山继续往前走,是想着去阿瓷房间那边,只是才转过拐角,抬头,便看见厨房那边,一片浓烟升起。   顺着风,四处飘散。   他猛然间心里一惊。      他下意识的就朝那边走,当时只是在想,这怎么忽然间这么大的烟,只莫不是失火了还是什么。   没多时便已经到了厨房门口。      一眼便看见绿萝站在门口,捂着胸口猛咳,脸上也是污黑一片,狼狈的不行的样子。   “发生什么了?”萧青山上前一步,着急问道。      “小姐......小姐她......不小心把锅给倒了.......”   绿萝一边咳着一边说,瞧着真是难受的不行的模样,接着是大喘好几口气,真是说话也说不大清楚了。   刚才宁瓷煮面,结果一下没拿稳,整个锅都给翻进了火里,面和汤哗哗一时全浇在了火上,才是弄了如此大的浓烟出来。      绿萝在外头站着,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瓷在里面!   萧青山心里咯噔一下,当时拔腿,直接就跑了进去。      萧青山进去的时候,宁瓷正一手扶着灶台,一手捂着嘴巴,咳得不行 ,而白莹的一张脸,全是染的黑灰,浓烟之中,只能看见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   她弯着腰下去,探着视线往灶里头看,似乎是还想把自己的锅捡起来。      萧青山过去,当时伸手过去,便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你还在里面待着做什么?快出来。”   着急之下,他吼着出来,声音厚重。      说着,便是拉着人往外跑。      宁瓷心疼自己刚刚煮好的面,还来不及尝上一口就全没了,实在是可惜了,所是就站在那儿,没反应过来,便是没离开。   但是萧青山拉着她,力气实在太大了。   他扣在她手上,紧紧捏着,疼得不行,简直是直接拽着她往外。 92、哄好 ...   宁瓷满脑子都是自己方才把锅给翻倒的画面。   这么想着, 就真是自个儿懊悔又可惜。      原本都已经可以出锅了, 能尝尝味道的呢......      “都怪你!”宁瓷这时候已经被萧青山拉到了门外,往里头看了一眼,满是不舍,这时气急了, 便是瞪着眼睛瞧他。      只是她现在这副模样可也真是好笑。   发髻凌乱不堪,几缕碎发软软的垂下搭在颊边,脸颊污黑一片, 而手上湿答答的, 像是沾了水渍。      萧青山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上的泛红处。   那锅里的面汤倒下来,必然是滚热的,就算只是溅了些在手上,还是难免起了点痕迹。   萧青山面上冷意更甚。      怎么就这么冒冒失失的。      他将宁瓷按住,不让她乱动, 然后俯身, 一把将人抱起。   力气按的很大,完全不让宁瓷有动弹的机会。      “你好端端的去厨房做什么?”   进了房间,萧青山便把她放下,握着她的手往一盆凉水里按。   实在冰凉的很。   冷的宁瓷当时是倒吸一口凉气。      她抬眼,目光扫过, 无意间瞧见妆镜里头,自己一身狼狈的模样,丑的不行,当时心一沉, 又瞧着萧青山一脸的凶狠,想起些什么,莫名的鼻子就酸了。   她都已经这样了,他还凶他,之前也是,凶的恶狠狠的,回来了,还好几日不见人影,现下一见到人,又是这般模样。      宁瓷当时挂了眼泪,顺着脸颊就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流,偏偏她咬着下唇,还想忍着,只是越想忍就越忍不住,心里头一阵阵发酸,胀胀的实在难受,便是出声,哭了出来。   宁瓷以前也哭过,但只是湿了眼眶的流眼泪,顶顶多的,也就是抽泣几声,没得像现下这般,直接哭出了声的时候。      萧青山心头跟着一颤。      他依旧还握着宁瓷的手,从冷水里抽离出来,直接捏起自己衣裳的衣角,给她擦了擦手,擦干了,然后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衣襟里去。   因为方才浸在了冷水里,她的指尖冰冷,此番触在他身上,便是被十足的暖意包围,一时间缓和了不少。      他环手,轻轻的将她抱着。      听着这哭声,萧青山当时就有些无措了,便只能是一边暖着她的手,放柔了声音,道:“你说,方才要是真起火了,那可怎么办?”   虽然声音柔和了许多,但却还是略带责备的语气。   想想也是后怕的。      若是真有意外。      宁瓷一边哭着,身子一抖一抖的,颤动的不行,听他这么责备,还一边出声,道:“起火便起火,那烧死我算了。”      真是个讨厌的莽夫。   宁瓷心里就一个劲儿的这么想,其余,却也是不晓得还有些什么骂人的话了。      反正就是极其不悦就是了。      “怎么尽说些这样的话,什么死不死的......”   萧青山知道她是置气,但是听了这话,心里头还是不悦的。   天晓得他多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你就知道凶我.......”      宁瓷这么哭着,声音也没下来,反而是更大了些,嘤咛着控诉,道:“我担心你,去山上找你,你凶我;我现在不过就是煮个面,你也凶我......还有我怀阿祺的时候,你也总是凶我.......”      宁瓷这时候说着,便是连旧帐也翻了出来。   其实她怀萧祺的时候,萧青山是真真拿她当珍宝捧着的,就怕哪一点儿给磕着碰着,或者一不小心便出事,恨不得就一直把人放身上给拴着。      也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凶了有几句而已。      但是宁瓷就偏偏给记着了,而且此时想着,就是越想越委屈了。   “我――”萧青山张口,话却是没说出来。   他只是看着阿瓷哭得这么凶,心里头也是跟着一抽一抽的,便自然也是难受的紧。      “阿瓷,我以后不凶你了。”   他伸手出来,双手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亲了亲,黝黑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柔意。   见宁瓷没有说话,他便是又亲了亲她的唇,含着唇瓣,只浅尝辄止,极轻的力道,没有深入,接着道:“我肯定不凶你,以后都不凶你,就不哭了,好不好?”      他最怕她哭了。   一哭的话,他真的都不知道怎么办。      “你说的好听......”宁瓷这会子声音渐渐的小了一些,但是眼泪依旧没有止住,这么一直的流下去,倒是把他的衣襟都给浸湿了不少。   “你待会儿在阿祺面前说,要他看着,那我便信你。”   宁瓷想,看他一个当爹的,好不好意思在阿祺面前说假话。      日后若是食言,那阿祺也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好,好,待会儿就去。”   萧青山也没多想,只是想着要哄着宁瓷,便是点头,直接就应下。      “那不哭了......”粗砺的指腹触在她的眼角,轻轻的给她抹着眼泪,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其实哪是凶她呢,不过就是语气重了些,放在旁人身上,更凶更狠的,那才叫凶呢。   但是阿瓷偏偏就这么认为了,他可不是也没有旁的办法。      宁瓷方才哭得有些凶了,这厢缓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些,抬头,目光却还是不大有善意的样子。      “你方才在厨房做什么?”萧青山此时看着她这一脸污黑,混了眼泪之后,一条条一道道的便是令人更加难以直视。   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做寿面。”宁瓷自个儿伸手去抹脸,一抹下去,看见手上一抹黑,顿时间,连眸子都睁大了。      “给阿祺的寿面。”她接着又解释了一句。      宁瓷想,这又是黑的又是眼泪,她现在肯定丑极了......      “去沐浴。”萧青山这厢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是拉着她往净室里走。      ......      小姐房里叫了热水。      绿萝方才也被浓烟给呛到了,这会子还在收拾,没有时间,便是让木棉去备水了。   木棉虽然是宁瓷身边的丫鬟,但大多时候,还是待在厨房多一点,有些情况,是不大了解的。      这番她送热水进去的时候,看见萧将军正在给小姐脱衣裳,她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就赶紧别开了目光,不敢再看,当时她匆匆放下,便是红着脸离开了。   毕竟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年纪又小,光只是见到这样的画面,就让她觉得羞赧万分了。      接着她在外屋侯着,自是没离开。      没一会儿听见净室里头传来些声响,是那浴桶里水声晃的有些大,木棉还正觉得疑惑,便又是听见,小姐的嘤咛声自喉咙压着溢出。   娇媚婉转。   听得人心都软了,甚至还有些微微泛痒。      木棉差点以为是宁瓷出了什么事,转身,往前走了一步,耳朵里传来小姐说话的声音――“你轻点。”   木棉一怔,当时意识到什么,脑袋轰的一声炸开,脸上透红一片,很是慌张的便往屋外跑。      正好撞进收拾好了要进来的绿萝。   两人差点撞上。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绿萝不解的问了一句。   “那......小姐和萧将军......”木棉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是拉住了绿萝,红着脸道:“你别进去了。”      绿萝很快反应了过来。   她习武之人,听力自是好,这在门口,就隐约能听到里头的声音。   失声尖叫中,还是压抑在喉咙里的。      这些,她之前虽然也撞上过,但是此番青天白日里的,不免也红了脸,抿了抿唇,往后退出了房间。   “你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绿萝低声的吩咐木棉。      木棉脸皮子这么薄的人,当然是不会说的了,当即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便就赶紧跑离开了。 93、生辰 ...   后来屋里头又叫了一回水。   没办法, 本来是都已经洗的差不多了, 但是叫萧青山这么一折腾,不仅水不能用,还又给她弄出一身汗来。   便只能再洗一次。      只是之后这一次也没得太多的安生。   最后出来的时候,还是萧青山抱着她出来的。   宁瓷双腿发软的厉害, 站下地都不怎么有力气,可自然是走不了路了。      萧青山的大掌覆在她的腰上,当时猛然间, 吓得宁瓷浑身一个激灵, 刚想往旁边躲,他却是环住了她,柔声道:“我不动,就给你揉揉。”   她脚上还有些痕迹。      宁瓷现在光想想都觉得实在羞耻,他方才竟是直接压着她在浴桶上就......这才是连她脚上都压出了红痕来。   “皇上是真的不追究了吗?”宁瓷这会儿缓和了一些, 便是岔开了话题, 如此的问了一句。      “哪能。”   萧青山淡淡说了一句,当时给宁瓷听的,心里一惊,又是问道:“那他怎么说的?”   “他说,过错先记下, 待日后立了功,才能是将功补过。”      “啊?”宁瓷皱眉,却是不大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自从三年前萧青山离开之后,那匪窝的境况也是大不如前, 有些想离开的人,零零散散又离了一些,三年来,也走了有小半。   而几月前,连翘又连同均川,将陈远以及那些忠于他的手下都给除去,一番变故,让匪窝处境,越加岌岌可危。      早就已经是不行了。      而这回同舒凛的军队交战,死伤无数,剩下来的,被萧青山劝服,归顺了朝廷。   这千阳一场动乱,此番,便算是彻彻底底的平了下来。      楚睿当日,最顾忌的就是萧青山的身份,毕竟他曾经是他的心腹大患,派兵无数,都没法将其拿下。   虽是良将,但实在让人不得不提防担心。   虽然他心里,是已经相信,他萧青山,是真正没有异心的。      后来,裴笙出面了。   并且给出了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他说四年前,他的夫人,也遭歹人虏劫,而他在追击途中,发现除开那些表面之人,内里出现的,有皇家的暗卫。   这竟是皇家手下的人,要对宁瓷下手,楚睿大抵是才知道,当时惊讶的不行.......这真说起来,便是一件十分严峻的事情了。      裴笙说,对外,只说他萧青山,是受皇上派遣入匪窝的,就是为了在里潜伏,好待有一日,将其一网打尽,永绝朝廷后患。   这样,一番说辞下来,他的身份,便算是名正言顺了,就算是舒凛有意上奏,但也绝无法再奈他何。      而楚睿经一番思虑之后,再三斟酌,还是点头同意了。   他还是认同如宁虞所说。      良将之才,得之远要比毁之要好。      “皇上说,让我将四年前的事查探清楚,籍此,便是将功补过。”   萧青山解释道。   宁瓷的面色却是渐渐凝了下来。      这桩事她亲自经历过,自然是最深刻和难以忘怀的,虽然她表面上一直十分的淡定,但是那种自内心里沉积下来的恐惧,是怎么都没能散去的。   她虽然为了大局,一直没有去追究,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恨,不想还报回去。      哪怕她清楚的知道,是谁干的。   “那你得千万小心,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宁瓷听着,也是着急了,忙是如此的嘱咐了一句。      那一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连大哥都不可能轻易的斗过,她自然担心,萧青山这个莽夫,不但没把人扳倒,到头来还搭了自己进去。      “放心。”萧青山把手从她腰上收回,想到什么,便又是道:“那面......还做不做了?”   “当然。”宁瓷点头。   她不但要做,还要做的好吃,可不能让阿祺失望。      “我教你。”萧青山忽然笑着说了一句。   宁瓷当即脸色都变了。   “不。 ”      她摇头,拒绝的可算是快。   “不用了,我还是让木槿教吧,她做的挺好的。”   宁瓷当属想着,他做的东西,本来就不怎么样,还教她......那教出来的话,就更加不能吃了。      萧青山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笑了笑,也没答话了。      ......      马上便到了萧祺生辰这日。      除开自家人之外,宁瓷也就请了卫国公府的人过来。   虽然人不是太多,但宁瓷还是想给办得热热闹闹的,这般的把气氛活跃起来了,阿祺自然也能欢欣许多。      宁瓷正好是准备去前厅时,前头传来消息,说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已经到了。   她忙是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远远的便瞧见那几个身影了。      先前见沉鱼的时候,她是怀着孕,但是只三个月,没怎么显怀,穿着宽松些的衣服,便是更看不出什么。   但是现下瞧着,却已经是十分明显了。   旁边的裴笙一手揽着她的腰,分外小心的扶着她走,目光就紧紧跟在她身上,没有离开过一星半点儿。      后头还跟着个小姑娘,自个儿又蹦又跳的走着,看见有人,便是探了个头出来。   小姑娘扎着双丫髻,戴蓝色珠花,穿了身浅粉绣如意纹小袄,下衬月白小团花的裙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嫩鼓鼓的小脸来。   倒是像极了沉鱼。      只是小姑娘显得还有些胖乎乎的,迈着小腿往前走,欢欣的很。      自从娘亲怀孕之后,爹不让娘亲多出门,连带着她一起,也不能经常的出去玩,就只能日日在家里闷着,前几日爹还突然有事出去了一段时日。   她便是越发无聊了。   所是今日说要去做客,她一下兴致就来了,跟在爹娘后边,从上马车出门开始,脸上就一直是带着笑意的。      “娘亲这是哪儿?”卿卿张着头四处打量,发觉是陌生的从未来过的地方,便出声问沉鱼道。   “靖国公府。” 沉鱼回答道。   卿卿听着,点头,当时在想,她们是卫国公府,这是靖国公府,应当都是些差不多的东西吧。      “爹爹你都不牵着卿卿,也不管卿卿,卿卿要生气了。”   卿卿在他们后头走了一会儿,只瞧着这一路上裴笙都只顾扶着沉鱼,半点儿不理她,撅了小嘴,就不大高兴了。   以前的时候,她隔几日还能和爹娘一起睡,但是自从娘亲又怀了小宝宝之后,她就只能在自己房间睡了。      小姑娘觉得,自己一个人,真是怪可怜的。      这边沉鱼和裴笙还来不及回她的话,宁瓷就已经走了过来,一眼瞧见卿卿,便是欢喜的不得了。   “这就是卿卿吧......长得可真好看。”宁瓷稍稍俯身,离她近些,便是弯着唇,轻轻笑着。      卿卿最喜欢别人夸她好看了,此番听着,难得十分乖巧的侧身行了礼:“谢谢漂亮姨,姨姨长得也好看。”   这丫头平时是皮的,因着她爹实在宠她,遇着不顺心的能闹个天翻地覆出来,但是真真乖巧的时候,也能让人可心到了心窝子里去。      毕竟礼仪之类,沉鱼还是将她教导的很好的。      宁瓷起身,目光在沉鱼的肚子上扫了一眼,接着便又是笑了一声,道:“快,先进来坐。”      ......      萧祺今日拾掇的分外有精神。      宁瓷特地给他定做了一身湖蓝色衣裳,一身的行头,从上到下皆是精心,直衬的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宁瓷自个儿瞧了,都连连夸赞,说这是哪家的小公子,长得如此丰神俊逸。      这年纪还小便已经这般了,宁瓷想着,以后长大了,必定能迷倒一片的小姑娘。   不愧是他的儿子。   宁瓷不遗余力的夸赞。      “卿卿今年多大了?”宁瓷牵着她往院子里头走,一边走,一边轻笑着问。   那边沉鱼和裴笙在前厅坐着了,宁瓷便同卿卿说,让她同她过来,唤一个哥哥出来。   卿卿十分高兴的答应了。      “三岁多,再过几个月,也要四岁了。”卿卿的声音也好听,像是那灵鸟婉转,却偏偏多了一分稚气和柔嫩,如同流水,自人心上轻流而过。   “那只比我们阿祺小几个月。”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房门口。      “娘亲。”萧祺在屋里就听见说话声了,拔腿跑出来,往宁瓷身上扑。   只是没瞧见旁边的小姑娘,这一下,差点将人给撞到了。   鼻子里钻入一阵奶香的味道,萧祺反应过来,忙是后退一步,站直了身子,道:“对不起。”      卿卿疑惑的抬眼。      她眨了眨眼,打量着面前同她一般大的小哥哥,当时眼睛就亮了几分,只觉得他的眉目之间长得十分好看,一眼过去,就再移不开了。   卿卿面上笑意顿生。   “没事的没事的。”卿卿连连的摇头又摆手,对着人笑道:“哥哥,我叫卿卿。”      萧祺一愣,看着面前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女娃娃,没反应过来。   宁瓷忙是给他使眼色。   “我、我叫萧祺。”萧祺有些理解过来,接着她的话,道:“叫我阿祺就好了。”      “我去端寿面过来。”宁瓷说着,放开了卿卿的手,道:“你先跟阿祺哥哥在这待着好不好?要是想去哪儿走走,也可以让哥哥带你去。”   卿卿连连点头,答应的十分开心。   “好。” 94、卿卿 ...   卿卿是自小就不认生的。   人家孩子都是只得亲近的人抱, 旁人一抱就哭, 但是卿卿不同,谁抱她都笑,笑得咯咯响,之后还能趴人身上, 糊人一身的口水。   就连自家爹爹冷脸都不怕的。      “你是想在房间里待着休息,还是要到处走走?”   宁瓷走了之后,萧祺看着面前正弯唇笑得灿烂的卿卿, 一本正经的问道。   比起卿卿, 萧祺大概是要更老成一些,毕竟从小那般的生长环境,一定程度上养成了他的性格。      卿卿目光就一直黏在萧祺身上,刚开始听着,还没反应过来。      萧祺见她不应, 就又问了一句。   “先前在家里都待闷了, 不想再待着了。”   卿卿嘟着嘴,想之前日日都闷在房间里,便觉得头都是疼的,这会子摇头,表示自己不要再继续待着了。      萧祺偏头仔细的想了想。   “那前头园子里的花都开了, 好看极了。”   他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其它的地方,是小姑娘会喜欢的了,只想着,这花之类的, 应当是会喜欢的吧。      卿卿点点头。   她其实压根没听清楚萧祺说什么,只是他说,她就点头答应了。   小姑娘一把就握住了他的手。      “阿祺哥哥,我不认路,你不拉着我的话,我会走丢的。”   卿卿的一只小胖手将他握得紧紧的,又往他身边靠近了些,然后,笑眯眯的看着萧祺。   萧祺突然有些愣住。      萧祺觉得她身上很香,就像盘子里摆着的糕点的味道,甜甜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两人就并排往前走,都是小小的人儿,这么牵着,从后头看倒是有些好笑,但也让人莫名觉得可心。   卿卿话多,开口说着,就没停过。   “卿卿以前觉得峻安哥哥最好看,但是现在就不这么觉得了。”卿卿偏头看着萧祺,十分认真道:“阿祺哥哥最好看。”      萧祺可不像卿卿这般没脸没皮,听着她这么说,小脸竟是有些泛红。   以前也有很多人夸他好看,但是那都是娘亲还有外祖母他们,还从没听过比他小的小姑娘这样说。   “那卿卿呢?”卿卿蹦跳着凑到萧祺跟前,问道:“卿卿好不好看?”      萧祺点了点头。   娘亲说这是个漂亮妹妹,确实是说的没错的,粉雕玉琢的,跟个年画娃娃一样。      “我爹爹每次夸我好看,都会亲我的。”   卿卿抿着粉嫩嫩的唇,便是扬着侧脸看他。   这话中倒是隐隐有些其它的意思。      “前面就到了。”萧祺好像没听到一样,指了指前面,就拉着她,加快了脚步往前。   卿卿嘟着嘴,微微眯了眼睛看着萧祺,而后又是接着笑了笑,道:“那我夸阿祺哥哥吧。”      说完,没等萧祺反应过来,她就凑身上去,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速度飞快。   马上收了回来,然后这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一脸满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萧祺只觉得到自己脸颊上余了些许的口水。   他咽了口口水,对上卿卿的眼神,马上别开了目光,道:“卿卿,我不是你爹爹 。”   话语有些磕巴。      “我知道。”卿卿点头,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她本就待人热情,而这自个儿觉得欢喜的人,便觉得再怎么亲近也没关系。      要抱一抱,要亲一亲。      后头绿萝在跟着,看着这两个小娃娃,都是长得好看的紧,拉着手并肩往前走......不由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      到了宴席开始的时间了。      绿萝带着两个孩子到前厅,这边卿卿欢快的往裴笙身上扑,嫩着声音唤了声“爹爹”后,便就是使劲往他怀里蹭。   而萧祺被宁瓷唤了过去。      她特地拿了只白底印红吉祥纹的大瓷碗,装了满满一碗的面,抬眼,笑着对萧祺道:“快尝尝。”   满脸期待。   萧祺看了一眼,眼中有莫名的骇意,却是没想到,这么大一碗。      比他的脸还要大的碗。      先前还说,娘亲做多少,他都要全吃完的来着。      “你爹非要拿的碗。”宁瓷一眼就看出了他眼中骇意的来由,往旁边瞄了萧青山一眼,道:“没事,你要是吃不完,那就让你爹吃 ,他吃什么都行。”   “快尝尝。”宁瓷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的面,卷在一起,小心的吹了吹,递到萧祺嘴边。      她可是做了好几回,才做出这么一碗看着模样还行的,就希望阿祺能喜欢。   看着萧祺吃了一口下去。   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就等着他回答。      “好吃。”萧祺咽下去,接着点头,又加了一句,道:“比爹爹做的好吃。”   他说的可是大实话。   先前的时候,萧青山给他做寿面,味道虽然真的不好,但是萧祺不挑,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下,便自然要拿来比较一番。      说完萧祺抬眼瞄了一下萧青山。      萧青山面上并无表情。   大抵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东西是实在不怎么让人有胃口的。      可怪他当初还自个儿待在厨房,学着做鱼做了那么久,就想着能亲手做给阿瓷吃。   还自觉的是做的不错的。   偏偏阿瓷不欢喜吃,还吃了那么多。      难怪后来会那般说他了。   说他一点儿也不了解她,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他没有去问,便确实是不知道,只当她会吃下去,会吃那么多,便肯定是欢喜的了。      “阿祺哥哥,我也要吃。”卿卿看萧祺大口大口的吃着,像是十分美味的模样,这么看着,倒是把她给看饿了。   她挑食,用的膳食都是精细玩意儿,总归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而且闻着,似乎是还挺香的。      “给卿卿尝尝。”宁瓷便是笑着对萧祺道。   萧祺正想让绿萝再拿双筷子来,结果卿卿是直接伸手,就拿了萧祺手里的筷子过来。   “卿卿就用哥哥的,卿卿不嫌弃。 ”      说完她一只小胖手拿着筷子,不甚顺畅的夹了一口面,已经是往嘴里送了。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萧祺吃的香的原因,卿卿这么吃着,也是觉得很好吃。   于是她连连又吃了好几口。   倒是把后头的沉鱼给看得有些惊奇。      卿卿挑食,只爱甜食和吃肉,她先前怎么劝她说她都没用,裴笙凶她也没用,反正不吃的就是不吃。   现下竟是如此简单。   哪能让她不惊奇。      这若是经常的此番下去,倒能让她少去许多头疼了。 95、和熙 ...   那么大的一碗面, 竟是叫两个孩子给吃完了。   大家瞧着, 可都惊奇。   没想到这两个小娃娃胃口有这么大。      卿卿是许久都没有吃的这么饱了,早上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吃太多,现下小肚子被填的满满的,瞧着都有些圆鼓鼓。   她紧闭着嘴巴, 却还是打了个嗝。   这是真饱了,而且是从未曾吃过这么多的。      也因着吃的有些快,嘴角沾了点点油渍, 卿卿从腰间掏出个粉红色镶绣桃花瓣的小帕子, 胡乱的往自己嘴巴上擦。   倒是有些越擦越脏。   后头的丫鬟还来不及帮她,萧祺已经从她手里将帕子拿了过来。      “我帮你。”   萧祺说着,便将帕子捏在手里,就着嘴角处,仔细的给她擦了擦。      他动作虽是不太顺畅, 但却轻柔, 几下下来,也是擦的干净,然后将帕子叠好,又放回了她手中。   “好了。”   萧祺朝着卿卿笑。      卿卿伸手,指尖轻触在自己唇角, 抿着唇,笑得极是开心。   “这个面好吃,卿卿下次还想吃。”   她说着,抬眼看向宁瓷那边。      这话可叫宁瓷听得心花怒放。   如果说萧祺说好吃, 是因着她是他娘亲,怎么说还有那么点不确定的成分在,可是卿卿说好吃,那肯定是她当真这么觉得。   这第一次下厨,便能获得这样的夸赞。      宁瓷心里乐,嘴上更是止不住的唇角上扬。   “那以后卿卿常来,姨做给你吃。”她可真想把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拉过来好好抱一抱了,美人胚子,瞧着都可心。   和她家阿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好啊好啊。”卿卿连连点头,都没顾上后头她爹娘的意见,直接便是答应了。   卿卿一定会常来的。   就算爹不让,她也要来。      来见阿祺哥哥了。   来吃很多好吃的。   还可以出来透气,玩好玩的。      总归就是许多许多的好处。   只光是想想,就真的高兴的不得了了呢。      而这边人都瞧着这两孩子在笑,没大注意的时候,外头院门就有人踏了进来,朗声笑着,道:“这两个小娃娃倒是般配的很啊。”   是楚睿的声音。   这下倒是给人都惊着了,看着前边这正走过来的人,忙是起身,便要行礼。      之前是确实不知道楚睿会来的。   毕竟只是个孩子的小生辰宴,算不得大,而且再加上萧祺如今的身份问题,不方便大作排场。   所是宁瓷也只是派人去知会了宁虞一声,想着她能来就来,不能来便算了。   可是没想着,这不但来了,还把皇上也带来了。      这下怕是到明日,便是整个皇城都要知道这桩事了――   皇上参加了她宁瓷干儿子的生辰宴。   那必然又得引起一番风波。      虽然,这是对萧祺身份的一种肯定。      “免了免了。”楚睿今日看着心情极好,没想着顾那么多礼节,笑着摆了摆手,没等人行礼,就已经先全免了。   “朕今日微服而来,便不要太过于在意礼数礼节了,咱们随意一点,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楚睿说完,往四处环视了一圈,然后目光停在萧祺身上,带着探究,便是上下瞧着。   “萧祺?”楚睿问。   “恩。”萧祺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识得眼前的人,但是他知道,这是大姨的夫君,而大姨是皇后,是很厉害的人,那她的夫君,肯定就更厉害了。      楚睿接着把目光转到卿卿身上,看着这粉粉嫩嫩的小人儿,忍不住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小卿卿,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卿卿年纪小,自然记不得许多,但是但凡长得好看的人,会在她脑海里留的印象更深些。      而在她眼里,楚睿是长的好看的。   所是她点了点头。      “是长的好看的皇帝叔叔。”卿卿就着小脑袋瓜子去想,最后,还是想了出来。   但是此话一出,倒是让在场的众人都笑了。   可真是个活宝。      却唯有沉鱼,不仅没笑,倒还是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真是觉得,这丢人到不行了。   看来回去之后,是真的好好管教管教卿卿了。   沉鱼捏着衣角暗想。      楚睿自然是没生气,就跟着大家的笑,一起笑了几声,眸子里的柔意,就渐渐起来了。   他也一直想要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他都喜欢,只可惜,到现在他仍然与他们无缘。   所是现下看着这两个孩子,便是欢心的不得了。      宁虞这时也在旁边跟着逗这两个孩子玩。      宁瓷瞧着,便是转头,颇为忧心的看了萧青山一眼。   她却是有些害怕,皇上今日这番行为,待传出去,阿祺会因此,而受到太多的针对。   萧青山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其中意思便已经很明显。      有他在 ,就一定会护好他们,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所以无论是什么,都不必要担心。      ......      宴上,分外融洽。      宁虞拉了宁瓷到她身边来坐,看着前头楚睿还在和卿卿阿祺说话,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她的目光时不时的就往那边扫去。   心不在焉。      宁瓷自然将她的动作都看得清楚,虽然她有意掩饰,但是那目光太明显,让宁瓷不得不去注意。   她知道,这是姐姐的心病了。   宁虞嫁给楚睿,已有六七年之久,却是至今肚子没有半点儿动静。      楚睿虽是皇上,但后宫只有宁虞一人,对她又极为宠爱,几乎是百依百顺,这么多年来,就算她无所出,他也是半点儿没说什么。   但是宁虞心里没办法不去在乎。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楚睿因此,承受了有多大的压力。      有来自后宫的,也有来自朝臣的。   楚睿无子,太后自是焦急,多次旁敲侧击,让他广开纳妃,可是楚睿态度坚决,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而于此同时,朝臣也是不时的便上奏,直言指皇嗣无所出,国将不稳,此乃大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而宁虞这些年来做的努力也不少。   她瞒着楚睿,私下里寻过民间易受孕的偏方,也一直在让太医给调理着身体,但是都没用。   她的肚子就好像完全沉寂了一样。      “姐姐你也莫太过忧心了,该来的,总归会来的。”   宁瓷握了握她的手,压低声音,柔声劝慰着。   她知道说这些是没什么用的,毕竟已经这么长的时间,那些东西,压在她心里太久,已经是让人沉的喘不过气来。      宁虞无奈的笑了笑。   她自然也知道强求不来,只是心里头难免不沉着一块大石头。      楚睿怕她心里有压力,从来都不说,也没有提过半句,但是宁虞每回看他那样子,心里都很心疼。   因为她知道,他所承受的,一定要比她还要多的多。   只是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揽下,不让她知道或去面对。      “其实我也只是一直怪自己不争气罢了,才平添那么多麻烦......他还是一国之君,不能没有皇嗣。”   宁虞往旁边侧了侧,当时说着,也是怕旁人听见,声音压得极低,是正好能够落入宁瓷的耳朵里。   “我有时候甚至在怀疑,是不是我根本就......生不出孩子。”      可是太医也明明都说了,她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顶多就是湿气重了些,却是不担事的。   “姐姐你健健康康的,哪里会有什么事情。”   宁瓷忙是出声,截了她的话头,微睨了她一眼,显然是觉得,她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些日子,我再注意着寻寻,看能不能寻到些好的大夫,再给姐姐你瞧瞧。”   宁瓷说着,顿了顿,又道:“不然给姐夫也瞧瞧吧。”   宁瓷话音未落,宁虞睁了眸子,已然惊恐,忙是回头,瞪了她一眼。      当时宁虞下意识的抬头往楚睿那边看。   他还在同卿卿说话,看起来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宁虞这才是松了一口气。      “你别乱说。”   宁虞警告。      妄议皇上,这是大罪,就算楚睿他再宠着阿瓷,那也见不得就能对这样的话无动于衷,有拂龙颜的大事,马虎不得的。   宁瓷乖乖的闭了嘴巴。   但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      姐姐已经做了这么多努力,还是没法子,那说不定原因根本就不在这上面,万一是因为.......皇上呢......      “阿瓷。”   那边楚睿突然唤了一声,宁瓷一惊,当时马上抬头,应了一声。   楚睿看她慌慌张张的,觉得好笑,倒是不禁笑了一声,接着才是道:“明日起,让阿祺去宫学读书吧。”      这话一出,当时整个大厅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宁瓷愣了愣,看着楚睿,道:“阿祺还太小了,得再过几年吧。”   在宫学里读书的,不是王爷皇子,也是重臣之子,个个身份都是顶顶尊贵的,萧祺在里面,怎么说都是不太妥当。   而且确实年龄太小。      “年龄不是问题。”楚睿摆了摆手,道:“阿祺聪慧,学东西快,读书定然也是顶好的,年纪虽然小了点,但一定不必宫学里的其他人差。 ”   楚睿当时还在想呢,这爹是个良将,儿子却是让人更加值得欣赏,如果能入宫学好生教导,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96、欢喜 ...   父母一定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   宁瓷自然也不例外。      她知道, 若是阿祺受了皇上的器重, 那定然是一件好事,对他日后,都有着不可比拟的好处。   可是锋芒太盛了的话,就会引来旁人的眼光都看着, 都盯着,会说这个孩子,才四岁, 深得皇上喜爱, 破格入宫学。   指不定还要有多少人来下绊子。      宁瓷不知道这样,对萧祺好还是不好。   他的身份的确有些过于敏感了。      宁瓷看着楚睿,嘴唇翕动,却没出声,当时看着人愣了愣, 转向萧祺, 向他招了招手。   “阿祺,过来。”      萧祺大概也意识到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而他看见宁瓷招手唤他,他十分听话,乖巧的走了过去。      “娘亲。”萧祺低低唤了一声。   宁瓷拉着他的手,拉着他往这边过来了一些, 两人挨的近,她张口说话,声音温软,正好是两个人能听见的程度。   “你愿不愿意去宫学?”      她知道萧祺可能不明白, 于是她问了之后,又紧接着同他解释。   “就是一个,像学堂一样的地方,在那里学习的,都是很聪明也很有地位的人,阿祺学好了的话,以后也会变成很厉害的人。”   宁瓷想这样和萧祺说,他应该能明白。      有些事情,她觉得在她做决定之前,应该要先问过他的意见。   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愿意做什么,不愿意做什么,应当由他自己来决定。   他现在这个年纪,又比往常孩子要成熟些,是能自己决断一些东西的。      “是读书吗?”   萧祺他能理解读书和练武的差别。   “是。”宁瓷点了点头。      萧祺抿着嘴唇,微微垂眼,便开始思考起这件事情,而后,他看着宁瓷,回答道:“我喜欢读书,但是我也喜欢跟爹爹和舅舅学武。”   “都可以学的。”宁瓷想,萧祺大概是以为,要在这两者间做出一个选择。   “你看舅舅,他以前也是在宫学学习的,但他更喜欢习武,更想保家卫国,所以现在就当了大将军。”      宁瓷耐心的同萧祺解释。      萧祺沉吟片刻。   而后他点头,确定道:“那我去。”      宁瓷笑了笑,便是松开了他的手,道:“那你自己去同姨夫说。”   他自己还是有主见的。   宁瓷觉得这样很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      宴席结束后,宁瓷带着萧祺去送裴笙一家。   楚睿和宁虞是早便已经离开了的,说是还要其它的地方要去,就先走了。      卿卿拉着萧祺,不肯撒手。   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副极其可怜的模样,看着她爹爹,极软极嫩的声音,道:“爹爹,卿卿下次什么时候可以再过来?”   卿卿是个机灵鬼,她知道虽然大多时候爹爹都是顺着娘亲的,但是现在娘亲怀着孕,爹爹管的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娘亲也听。   从不做过多的争辩或是什么。      “现在阿祺要去宫学读书,肯定不能像你一样,日日玩的无所事事了。”   沉鱼担心裴笙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便忙是抢在他跟前回答了,道:“但是卿卿要是想来了,娘就派人同宁瓷姨说一声,若是阿祺有空,就带你过来,好不好?”      她肚子越大,就越不好行动,说是以后带她过来,也不知道还可不可以。   重点应该说,是裴笙同不同意。   只是她难得的兴致这么高,沉鱼也不好说,就这么扫了她的兴致。      萧祺似乎是看出了什么。   他便忙是接着说道:“我娘亲说了,宫学虽忙,但也是有休假的,日后只要得空了,我便可以去你府里找你玩。”      他的行动,应当是要比她方便一些的。   而且萧祺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样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他觉得同她待在一起,他也很开心。   日后自是愿意常常待在一起的。      卿卿这么一想,对哦,不止是她可以来找阿祺哥哥,阿祺哥哥也是可以来找她的。   这样的话,还不用过问爹爹的意见。   “那好,就这么决定了。”卿卿开心的直是跳了起来。      沉鱼拉着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回头,认真的对萧祺道:“那......那你不许对其他人也这么好。”   小姑娘在某些方面,可要警觉一些,她有时候下意识的给一些东西盖上了自己的印子,那便就是有主权感了,攥在手里,就不肯让人家碰的。      “卿卿。”沉鱼没想到自家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哪是一个女孩家儿能当着别人面说的,而且年龄还这么小,可真是......像什么样子。   所是沉鱼是急忙出声将她唤住。   “你别胡说。”      后头的宁瓷也是忍不住笑了。   这小姑娘还挺强悍。      “走了。”沉鱼向宁瓷点点头,同着裴笙,便是拉了卿卿往外走了。      这边宁瓷和萧祺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帘,宁瓷才是收了目光,低头,打趣萧祺道:“我们阿祺可真是受欢迎。”   萧祺抿了抿唇。   其实是有些害羞了。      宁瓷瞧着,不免又是难免的笑意,心里在想,这和他那一点儿都不害臊的爹可不一样。   “阿祺你喜不喜欢卿卿妹妹啊?”宁瓷接着又问。   萧祺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喜欢。”      “为什么喜欢?”   “卿卿妹妹很好......”萧祺原本是还有话要说,说卿卿长得好看,人也好,但是顿了顿,还是没说出来。   他要是说了,娘亲便又要笑话他了。      宁瓷看他的神情,也是不再同他谈论这个话题了,原本小孩子之间这些,就是最单纯的了。   所是她转了话头,道:“过两日去宫学,你得好好准备,还有你明日去找舅舅,问他要注意些什么,知道吗?”      “知道。”      “我们阿祺要好好学,但是也要记得,不要给人欺负了,若是真有人欺负你,那得欺负回去,记得,有娘在呢。”   宁瓷就是怕他会受欺负,受委屈。   反正谁都不能对她的阿祺怎么样,谁若是怎么样了,那她必定百倍的还回去。      ......      累了一日,一回房间,宁瓷便唤下人备水沐浴。      方是沐浴出来,正好萧青山等在外面。   “累死了。”宁瓷走过去,抱住他的脖子,软软说道:“浑身都疼。”      萧青山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大掌紧接着已经覆在她的背上,俯在她耳边轻轻的笑,道:“我给你揉揉?”   揉个鬼......   这让他揉,那还不知道会揉哪儿去了。      “你别乱动。”宁瓷压着人在软榻上坐下,便是斜斜的跨坐在他的双腿上,问道:“你觉得,让阿祺去宫学,好不好?”   今日当着楚睿的面,她自是没有问过萧青山的,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你说好,就好。”      萧青山大手顺着下来,便是掐住她的腰,轻劲儿的捏了一把。   把宁瓷痒的直往他怀里缩。      “不过,后日我送他过去吧。”   他突然这么说道,沉着声音,似只是随口说出。      “你送?”宁瓷狐疑的瞧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便是明白了些什么。   “你一个大男人,心眼可真小。”   宁瓷轻嗤。      那安复临是宫学少傅,他必然是想着这一点,才说他要去送,而不让她去的。   说过多少回了,和他之间没什么,连她都看得明白了,也只是他,还一直要顾着。   一点儿气度都没有。      她睨了他一眼,正好是这目光落入他眼中,眼神一紧,反身压着人,就重重的亲了上去。    97、宫学 ...   他的力道又急又重, 含着一方柔嫩的唇瓣, 啃噬着不肯放过,粗短的胡茬重重划过她脸颊的柔嫩,有略微的痛感。   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但他还是及时停了下来。      “阿瓷,府邸已经修葺的差不多了。”他的声音自她的耳边响起, 嘶哑厚重,带着微微的颤意。   再过不到半个月,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了。   宁瓷嫁过去, 便定然要离开靖国公府, 去他的府邸的。      只是先前皇上赏他的那个府邸,不仅太小,而且还过于偏僻,离国公府,也有些远。   宁瓷还是舍不得。   宁淮如今尚未成亲, 她若走了, 那整个府邸,就真的没有人管了。      而且宁淮又不常在府里待着。   她怕这个府邸失了人迹,会变得冰冷,和让人心寒。   只是她要嫁出去的,不可能一辈子在这待着。      萧青山知道她的心思, 便是在靖国公府附近不远处,新寻了一处府邸,比先前的要大上许多。   他寻到后,就马上着手开始修葺了。   只是他也不大懂这些, 便是府里大多的地方,都是按照靖国公府的模样来的。      “明天要去看看吗?”萧青山问。   “不了,以后多的是机会看呢。”宁瓷笑着摇摇头。      “不过你这几日可不能再过来了。”宁瓷忽然想起什么,撇着嘴角轻轻的笑,侧过身来,贴着他的耳朵,缓缓呼气。   “你知不知道,在成婚之前,我们是不可以见面的,这是规矩。”      宁瓷似笑非笑的说着。      “谁定的规矩?”萧青山侧头,正好碰上她的唇瓣,于是按着人就又亲了亲。   宁瓷觉得这莽夫越来越无赖了。   “当然是咱们大祁的规矩了,这是大家都晓得的 。”      “可是我不晓得。”萧青山一本正经的回答。      宁瓷方才沐浴过,从里头出来,只穿了一身绸缎寝衣,方才被他一折腾,衣裳乱了许多,露出一方圆润雪白的肩膀,隐约能瞧见,里头挺立似红梅。      萧青山在正经说着,目光却已经往她衣裳里头打量。   目光丝毫不加掩饰。   宁瓷觉得现在这样不大好。      隐隐的想起了一个词来,叫......浪荡。   于是她起身,将自己的衣裳拢了拢,拉着萧青山,就要推着他往前。   “说了不见面就不能见面,你这段时日可是不能再来了,不然我就生气了。”      她说生气那可不是同他开玩笑,她说一不二,这回再生他气了,那可就没那么容易可以哄好了。   萧青山自然没再同她说什么了。   他顺着她的力气,便是退了出去。      ......      一辆马车驶进宫门。   萧祺同萧青山坐在马车上。      萧祺的视线随着那掀动的车帘往外看,落入眼帘的画面,他是已经见过一次的,但是此番,还是有些紧张的捏紧了衣角。   “爹爹,为什么娘亲不来?”萧祺已经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了,可是说着话,声音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发颤。      于是开口问了这一句,大抵也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其实是害怕的。   就算他的胆识要比旁的孩子大些,但是毕竟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或许说,是对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那些话语中,他大概能够知道,即将要去的,是个怎样的地方。      是整个大祁最好的学堂。   那里还有很多厉害的人。      “你娘亲睡过头了,没起来。”萧青山看了他一眼,便是随口回答。   萧祺点了点头,也没再问。   大抵是他觉得,睡过头这件事,放在娘亲身上,还是很有可能的。      “阿祺,没事。”   萧青山虽然是个粗汉子,但是他还是注意到了萧祺一直紧握着的手,转头去看他,说话的声音比往常要柔和不少。   “那和其它地方没什么不一样,爹和你说过的,无论是什么,都不要怕。”      因为不值得去怕。   所以也没必要。      萧祺抬眼,对上萧青山的眸子,那一片漆黑里平淡无波,却偏偏有一股力量,将人的身体团团围住,让人觉得人心安稳。   爹爹一直都是这样,他不用多说,也不用多做,只要站在那儿,就能让他觉得安心。      他点头,“嗯”了一声。   对,确实没什么怕的。      他连那会咬死人的毒蛇都不怕,又怎么会怕这些呢。   想到这些,萧祺收了目光,想着娘亲之前同他说的那些需要注意的事,一直砰砰跳着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他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      ......      皇上是特地派人过来传了话,说今日有新的学生要来。   要宫学好生的把人安排下,他之后会亲自来看。   看着情形,倒是极为重视的。      宫学自是有好几位少傅的,只是今日正好,只有安复临在。   他先前一段时日不在,缺了许多的课,近些日子,便要劳累一些,将之前缺的课给补上。      昨日他没有出宫,是宿在了宫里的,此番方是从里头出来,便看见书童领着人进来了。   安复临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猛然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当即他便认出是萧青山来。   他一愣,目光顺着便是往下移。      皇上说要来宫学的人,萧青山的儿子......   这么想着,安复临的表情便是凝重起来。      他倒还真是有手段。   他萧青山是匪窝头子的事,是板上钉钉实打实的,绝对没得错,但是他不仅安全的回来了,而且,连皇上都没有追究此事。   他想不通,但是也没法子。      大概是第一次真正觉得,有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   让人觉得,实在很无奈。      但安复临他只是发怔少许,然后便直起身子,跨步往前,迎了上去。   “见过少傅。”萧祺这时候已经换好了学堂的衣裳,他抬手,行学生礼,虽然不是太过规整,但也是像模像样的。   他在家里,是特地自个儿练过了的。      舅舅说,少傅是他的老师,他应当尊敬,每回见到,都要行学生礼。      安复临面色淡然,看着面前的人,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微微颔首点头,便开口道: “我姓安,日后唤我安少傅就好。”   微顿少许,他接着又道:“今日时辰还早,尚得再过半个时辰才开始上课,你现在先同我过来,我同你讲讲基本情况。”   他这话是对萧祺说的。      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也有自己的原则,不会因为他与萧青山之间的那些事,就对他的儿子怎么样,身为少傅,教书育人,是他该做的事。   而且这孩子有点太小了。   宫学里原本最小的学生,都是有八岁,而这萧祺......才四岁。      想不通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要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到宫学来上课。      “爹下午来接你。”萧青山朝着萧祺点点头,也是没看安复临,沉声对萧祺说了一句。   萧祺点了点头,应道:“好。”   接着他也没再说什么要好好学习,好好听话之类的话,只是目光沉毅的看着萧祺。      父子之间,有些东西,已经不言而喻,只需要眼神之间便能明白,无需再说其它。      这边萧青山没有多留,很快就离开了,安复临朝萧祺看了一眼,有微微发愣,而后一会儿,才是道:“跟我来吧。”   方才那一眼,他竟是心有微悸。   这孩子他先前是见过几面,但要么就是太匆忙了,没有仔细看,要么就是隔得远,看不清晰,此番隔得这么近,他这么看着,竟是发觉,他眉眼之间,同宁瓷极为相似。      说是他萧青山的儿子,可与他相似的地方却不多,真正看起来,竟是像极了缩小版的宁瓷。   这么想着,他才开始想起一些其它的事情来。   这孩子今年四岁,而四年前,宁瓷她还是失踪的,有将近一年,都不在皇城里。      脑中有什么想法涌上,在脑子里翻腾窜走,但是马上,又被他压了下去。   安复临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不可能的,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宁瓷不是那样的人,她那么骄傲,高贵,有着自己矜持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那种时候,同这样的一个土匪.......   想的他心里一阵阵的发颤,当时低头,又看了萧祺一眼。   越看越像......      应当只是巧合罢了。      这世上的巧合太多,若说两个人凑巧长得像,那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认得字吗?”安复临在书案前坐下,问道。   “认得一些。”萧祺回答。      他这些时日,都有在练字,边练边学,自然是识得一些的。   但是都是些简单的。   “那可有读书?”安复临接着又问。      “看过《兵法论》。”      “啊?”安复临抬头,看着萧祺,倒是略惊。   这个年龄的孩子,他以为,他会说《三字经》或是《千字文》之类,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兵马论》。   这可是兵书,他一个小孩子,难道看得懂?      安复临这么疑惑,便也就问了。   “看不懂,但是娘亲会读给我听,也会解释,解释了,我就懂了。”   萧祺十分诚实的回答,想了想,接着又道:“她说那是爹爹应当看的书,可是爹爹不看,她就让我看,说阿祺都会了爹爹还不会,爹爹可就真丢脸。”      98、兄妹 ...   宁瓷确实是这样一直念叨萧青山的。   她倒是一直也觉得奇怪, 他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 自是什么兵书都没看过,可是打起仗来,为何头头是道,条条有理, 甚至是比宁淮都要厉害。      所以当她这么问的时候,萧青山不屑一顾的轻嗤,说他这才是本事, 那些看书看来的, 全是纸上谈兵。   这莽夫竟是还晓得纸上谈兵。   宁瓷便自是要取笑。      这边萧祺站在这儿,便是十分正经的评论,道:“娘亲就是为了取笑爹爹。”      安复临听着,当时脸色便不太好。   他原本便一直很疑惑,宁瓷会喜欢萧青山的原因,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 但就是觉得,都无法说服自己。   因为那个男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配不上宁瓷。      可是现在听见萧祺说这番话,话中轻松笑意, 听来,似是再美满不过的一家人一般。   让人隐隐心生羡艳。      这让他觉得心里有些堵。   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好像是自己之前的那些,全部都猜想错了。      他就像一个笑话。      人家究竟过的如何,并不需要他来管。   也或许是, 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宁瓷。   只不过是年少时的一个执念,让他追寻着她的脚步一路到今天,其实压根就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是他一直都没有了解宁瓷。      “安少傅。”萧祺看着安复临似乎陷入了沉思,许久都没有说话,便是斟酌着,出声唤了一声。   安复临身子一震,反应过来。   他看着萧祺,略带僵硬的笑了笑。      “差不多到时间了,走吧。”安复临起身,此时的他,又恢复了那般儒雅淡然的模样,招了招手,便是示意萧祺跟着他走。      ......      宁瓷这几日一直待在库房清点。   怎么说靖国公府也是一方世家大族,这府邸里里外外,大小事宜,怎么也少不了去的。   真要清点交接起来,也是一项大工程。      以往都是宁瓷在管着。      但是她马上就要嫁人了,这些便自然要行交接才行。   宁淮一个大男人,带兵打仗的行,但若说管理府邸上下,他还是做不来的,只是他尚且没有夫人,便只能先暂且的,将这些交由管家了。   宁瓷清点的时候,便在想,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可一定要快点给大哥找个夫人了。      不然她不在了,还真不知道这个国公府便变成什么样子。   得热闹一点才行啊。      她最后再清了清数目,合上手中的册子,再抬头往外看时,却瞧见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   “什么时辰了?”宁瓷轻轻的出声,问道。   “快亥时了。”门口守着的丫鬟回了一句。      都已经这么晚了......该回去了。   宁瓷站起身来,揉了揉肩,手指软软的按柔着,才是渐渐感觉缓和了些。   她起身,出了房间。      所是今儿只有她一个人,绿萝不在。      那丫头被她唤去置办着萧府,只因着绿萝最晓得她喜欢什么,便是要把那里房的间布置全照她的喜好来。   这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也不晓得那边是有多少要置办的,到现在也没能置办个完全。      宁瓷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前院,她迈着步子,不紧不慢,抬头,瞧见前面亭台里,有一盏灯笼,盛着灯火,似是比往常要亮些。   有个人在亭台里坐着。   宁瓷眯眼,看着是宁淮坐在那儿。      她倒不知道今日大哥在家。      宁瓷加快了脚步,往亭台那边走。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胭脂色的百褶裙,裙摆软软的垂下,正好落在乳白的绣鞋处,随着走路的脚步,裙摆一掀一掀的,倒显得整个人,颇为轻快。      刚走进亭台,宁瓷就闻见一股浓烈的酒味。   她当时一愣,下意识的抬头往宁淮身前看。   在她的记忆里,大哥是不怎么喝酒的。      或者说,是从来没喝过。      他一直是一个,很严谨,自控能力也很强的人,这么多年来,尽着作为大哥的责任,照顾两个妹妹,照顾整个家。   做的一直都很好。   喝酒误事,他一直是这样觉得,所以,不沾酒。      但是今日不知为何,却......   宁瓷看见旁边两个已经空了的酒瓶子,还有这充斥在周围的,浓烈的酒味,闻着是有些刺鼻。   看来大哥是真的喝了很多。      “大哥。”宁瓷在他身后站定,心下忐忑,轻轻的唤了一声。   宁淮听见声音,回过了头来。   “阿瓷啊.......”      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看着好像没醉,眸子里一片清明,就像以前那样,正直 ,坚毅,只是说话的声音,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浓雾。   宁瓷还没见过这样子的宁淮。   她一时有些发怔,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坐。”宁淮轻笑着,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   宁瓷点头,便是在他旁边坐下了。      宁淮看了她一眼,捏着酒壶,就又喝了一大口。   仰着头,咕噜咕噜的喝着。   酒壶里的酒是少了大半。      “你们两个,小的时候都不省心,爹娘不在的时候,总喜欢和我折腾,有时候是真气着了,都真的想打你们一顿。”   但也只是想想,两个女儿家,怎么可能真的就怎么样,还不是他妥协,他气气,最后照样迁就着就是。      宁淮淡淡的说着,唇角噙笑,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便是眸中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在他们宁家,是真正的长兄如父的。   他还只有十多岁的时候,便肩负起了照顾两个妹妹的重任,宁虞性情要柔和一些,平常欢喜些琴棋书画,倒是不必要操太多的心。   反倒是宁瓷。      因着上头有哥哥姐姐和父母亲宠着,她生来要娇纵一些,虽然也是听话的,但更多的时候,倔起来完全不管不顾,好几次同宁淮脸红生气,一点儿都不愿意低头的。   再小一点,她说想学骑马,宁淮说危险,让她长大后再学,她不肯,宁淮就只好让她骑在他脖子上。      可是把宁瓷给骑开心了。      那些时日,想起来已经有些遥远,余在脑海里的画面,也是渐渐变得模糊,但是那份家人都在一起的欢欣,却是怎么都忘不掉的。   后来宁虞嫁人了,府里面少了一个人,就冷清了许多,再加上宁淮已经开始要带兵外出,于是常年的,就只剩下宁瓷一个人。      她那时候还委屈过,缠着宁淮说,要让他陪她一起,只有她一个人待着,太孤单了。      “现在,倒不是剩下你,是只剩下我了。”宁淮说着,无奈的笑了笑,便是又喝了一口。      宁虞出嫁的时候,他也有些伤感,但只是没现在浓厚罢了,那时候他想着,反正还有阿瓷。   可是现在阿瓷也要嫁了。   心里真的是有些东西,说不清也道不明。      宁瓷在旁边看着,心里酸酸瑟瑟的,凝着眉头,也不晓得应该说什么好。   其实她知道,有些话大哥不说,但是他心里都是透底儿的亮,作为兄长,他是很爱很爱两个妹妹的。   这些年的时间,除开军营,都是花在了她们身上。      “大哥,我嫁的又不远,还可以经常回来的。”宁瓷不忍心看他这样,觉着这氛围实在有些太沉闷了,便是笑着:“要是萧青山又凶我的话,我还能回府来住住呢。”      “哪有嫁了人还经常回来住的,不像话。”宁淮抬眼,语气硬了些,说着话,酒气也重了。   “不是我说,大哥,你真的该考虑考虑成亲了,不止阿爹阿娘担心,我都为你担心。”   这是实话。      有个人陪在身边,会好很多。      “再说吧。”宁淮垂眼,淡淡回话。   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那个时候是在想,他可能要做好,孤独一辈子的准备了。   “我答应了阿娘,要给我自己物□□的。”宁瓷弯着唇角,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打趣似的说了一句,似乎是让当前的气氛,缓和不少。      “阿瓷,你别是常闹脾气就行,有时候,可真的就是你无理取闹,还有――”宁淮顿了顿,正色抬头,道:“若是受了委屈,也不要忍着,国公府和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他一直是这样和宁瓷说的。   是真情实意,不掺半点儿的假。      宁瓷的眼眶突然有些泛红。   “大哥.......”她哽咽了声音,扁着嘴巴,一双眼睛泛着晶莹,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有感动,也有不舍。      宁淮摸了摸她的头。   “好了,这儿味道重,又冷,你先回去休息吧。”   宁淮弯唇笑了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和宁瓷有些像。   坚毅的脸庞,缀上一双弯弯的眉眼,两个反差到极致的对比,却偏偏让人觉得无比的柔和。   宁瓷点了点头。      “那你少喝点,也别待太晚了,可别明早起来,还待在这儿。”   宁瓷也忙是嘱咐他。   她是怕他在这喝着喝着醉了,不回去,就在这儿睡了。      “我知道。”宁淮摆了摆手,示意让宁瓷回去就是。      黑暗中,就着这一盏灯光,他看着宁瓷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怔了许久之后,他放下酒壶,站了起来。    99、大婚 ...   三月初六这一日, 很快就到了。      宁瓷是难得的没有嗜睡。   实际上, 她不仅没有嗜睡,而且还起得很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她就醒了。   当时她眼皮耷拉的很重, 困意满满的袭来,头也是昏沉沉的。      可是闭上眼睛,却是睡不着。   心里像打了鼓似的, 一下一下的跳着, 跳得人怎么都睡不着。   所以她干脆不睡了。   睁开眼睛,就坐了起来。      再过几个时辰,她就要嫁人了。   虽然她之前嫁过一次人,而且嫁的还是同一个人,但是那一次, 与这次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宁瓷望向窗外黑漆漆的一片, 沉着面色,慢慢的,想起了一些事来。      她现在都在想,当时在那样的情况下,怎么就答应要嫁给他了呢。   诚如很多人所想, 便是她自己也这么觉得,那个时候的她,是看不上萧青山的。   无论从哪一方面。      若不是因为那个意外,他们之间, 应当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可是他们就是相遇了。   而且还成亲了。      宁瓷想,应当是人与人之间,最原本的吸引。   他引着她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近。      那一日阳光很大,照的整个寨子里都是通亮通亮的,她穿着一身很普通的大红嫁衣,站在山头最高的地方,和他拜了天地。   他穿的一身红色,真的很好看。   尽管她知道,这些衣服,和皇城里那些锦衣绸缎,是完全无法比拟的,可是那衣裳穿在他身上,就是很好看,衬得他一张脸俊朗无方。      那时候,她的心在砰砰跳。      就和现在一样。   宁瓷一手捂上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跳动,眼前浮现着那些画面,唇角渐渐的弯了起来。      现在的她,和当时的她,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心情。   还是会激动,会忐忑不安,会一颗心砰砰的跳着而无法入睡。   过去了四年,她的心,重新这般跳了起来。      这么想着,宁瓷怔怔的坐着那儿,不晓得过了多久,外头已经亮了起来,房间里的光线,也渐渐起来了。   外头绿萝在敲门。   “小姐,该起床了。”      “你进来吧。”宁瓷揉了揉眼,出声道。   绿萝推门,看见宁瓷坐在床上,倒是觉得讶异,她把水盆放在一边,问道:“小姐你已经醒了啊?”   这还不到辰时。      今日注定是繁忙的。   绿萝一个人是不行的,自然也不可能行,她只是侍候着宁瓷洗漱完,之后,会有宫里的嬷嬷过来,给她开脸,梳妆。   这都是当初宁虞成亲的时候,侍候过她梳妆的嬷嬷。      是宁虞特地让她们过来的。   她还在皇城边郊的村子里,找了个儿孙满堂,福禄满寿的婆婆过来,给宁瓷梳头。   也算是费了一番心思。      还有挂在屏风上的那一套嫁衣。   也是宁虞让宫里的绣师按着宁瓷的身量,一点儿不差的给她定制的,整整五个绣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做好这一身嫁衣。   拿来的时候宁瓷就已经试过了。      惊艳。   是绿萝说的。      她张着嘴,讶异了一会的,接着便说,若是再梳上个好看的发髻,戴上首饰,那她家小姐,肯定就跟那天上下凡的仙女似的,好看的不行。   宁瓷不禁被逗笑了。   她可从没听绿萝这么夸张的夸过她。      但是同时,她心里也有隐隐的骄傲,看着妆镜里面的自己,宁瓷知道,是好看的。   她要做他最完美的新娘。   也是最好看的新娘。      宁瓷这边才洗漱完,宫里头的人就来到府里了。   她坐在妆镜前,任着那些人给她折腾。   宁虞成亲的时候,宁瓷就在旁边陪着她的,因为是皇后,所以她的礼节,要繁琐许多,就连那身衣裳,都是好几个丫鬟一起,穿了近两刻钟,才穿戴整齐的。      她如今比起宁虞那番来,是要简单上许多。   但还是挺复杂的。   宁瓷的目光盯在妆镜上,看着嬷嬷给她梳发髻,当时她便是在想,萧青山现在在做什么。      他又不用梳妆打扮,肯定不会像她一样被这么折腾。      这边弄了有一个时辰,还是没弄好,宁瓷一直坐着没动,坐的腰都有些酸痛了。   正好这时候,萧祺从门外头探出个脑袋。   “娘亲。”      十分轻快欢欣的一声。      天晓得,今日最高兴的一个人,就是萧祺了。   爹爹和娘亲成亲了。   以后,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做什么都在一起。      爹爹,娘亲,和阿祺。   说不定以后他还会有弟弟妹妹。   想到这些,小孩儿欢欣的简直要跳起来。      他跑进屋来,在宁瓷身边坐下。   他今日穿的也是一件大红衣裳,是绣师给宁瓷做嫁衣的时候,顺便给他做的。   那大红的颜色衬的小脸红扑扑的。      他抬头,眨巴着眼睛,便是仔细认真的看着那嬷嬷,正在给宁瓷戴首饰。   全都是金闪闪的。   特别是那一顶凤冠,看着就沉。      “娘亲你会不会累?”萧祺担忧的问。   萧祺是很宠自家娘亲的,就像他爹一直同他说的那样。   每回只有他在娘亲身边的时候,娘亲说脚疼,他就会给她捏脚,娘亲说背酸,他就会给她捶捶。      阿祺是男子汉,长大以后,也是要保护娘亲的。      宁瓷想了想,回答道:“现在不累,但待会儿就累了。”   “那娘亲你要坚持坚持。”萧祺一本正经的劝道:“阿祺今天就不好给你捶背了。”   宁瓷失笑。      自从萧祺去了宫学之后,变化便是极大的,有时候宁瓷看着他,就跟个小大人似的。   只是在她面前,还是个孩子。   那当然,于她来说,他长多大,都是个孩子。      ......      在家中拜别了阿爹阿娘,哥哥姐姐之后,宁瓷就上了花轿。   她一直带着笑容,看着面前的亲人,瞧着是没什么,但是转身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流眼泪了。   明明是一直告诉自己,她应该笑,不应该哭的。      可是在那一刻,心里酸涩难忍,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是真的忍不住。   她是真的离开这个家了。   她要嫁人了。      这是一种真真切切的实感。      外面锣鼓喧天,许多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震的人实在脑仁疼,光是听这声音,便已经知道有多大的阵仗了。   宁瓷坐在里头,视线里落入一片大红的颜色,虽然轿子已经尽量稳当,但是还是有些摇晃,她伸手扶着腰,只觉得实在酸痛。      下轿的时候,双腿发软。   一双宽厚的大手将她握住,瞬间觉得心里安稳了不少,他大概看着她走路不稳,便是使了力气的扶着她。   宁瓷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他手上的茧子很多,厚厚的一层,按在她手上,粗砺的很,再稍微使点力气的话,能按的她手上白嫩发红蹭破。   那些茧子,都是这么多年一点点积下来的。   宁瓷觉得,他这双手,同他的年龄,是最为不相符的了。      萧青山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微微使力,也捏了捏她的手。   然后他拉着她进去,拜天地,入洞房。      礼成――      宁瓷头上顶着的,实在是沉的很,坐在轿上端正的坐着过来,又在前厅站着这么久,一道道的走下去,早是把脖子都压的没有知觉了。   她稍微的动了动脖子,刚想说让绿萝过来给她揉揉,一双大手就已经覆上了她的肩颈。      力道不轻不重,正好。      这个时候,是应该闹洞房,掀盖头了,只是萧青山他在这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要好的兄弟,整个洞房里,除开喜娘和丫鬟外,便是没人了。   倒显得冷冷清清的。      宁瓷还记得宁虞成亲的时候,楚睿那些皇兄皇弟的,闹得可厉害了,把楚睿整得不行,当时宁瓷就在想,她不喜欢那么闹的。   现在这般的安静,倒也没什么不好。      “青山。”宁瓷轻轻的唤了一句。   “恩。”萧青山出声应着。      “我不要戴着这个了,重死了累死了。”她的声音软软的,带了一抹委屈的柔意,转过头来,却显然是在撒着娇。   这时盖头被掀开,萧青山直接拿手捏着,把红盖头掀到了一边去,旁边的喜娘看着,要来阻止,却是还来不及说什么,盖头已经轻飘飘的落了下去。      宁瓷抬眼去看。      他同她一样,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衣袖下摆,层层叠叠,垂在身侧,显出他一身高大健壮的身材来,鲜亮的红色衬着脸庞,显得整个人格外的俊美。   他的头发也是绾的整整齐齐,以冠相束,华贵无方。      当时她看着,心下意识的,便轻轻颤动了一下。   上回说成亲前不能见面,她便是真的没有再同他见过面的,说起来,她也是有近十日的时间,没有再见过他的。   但是现下看着面前的人,她心砰砰跳得飞快,整个胸膛,鲜红又明亮。      她伸手,挽住他的脖子,就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力道倒是颇重。      那一下便引得萧青山气血奔走了。   他真想直接按着人在榻上,狠狠亲上一番,看那衣裳下雪白的隐秘,和在他耳边,娇软不断的声音。   媚惑勾人。      只是他现在还是忍住了。      现在自然还要喝合卺酒。   然后他还要出去,招呼客人。 100、热情 ...   喝了合卺酒, 喜娘在旁又是说了好些吉祥的话, 萧青山便是起身,说该出去了。   宁瓷拉着他的袖子,不甚心悦。      “你快点儿回来。”   “好。”      “不许喝太多酒,不然一身臭烘烘的, 不许你上来睡觉。”宁瓷接着警告。   她的语气不凶,但是压着声音,用凌厉的眼神瞪他, 手放在他的手掌上, 使着力气的捏了一下。   她喜欢馨香的味道,不喜欢酒味,浓重刺鼻。      “好,我很快就回来。”萧青山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轻轻的一下就起来了, 然后转身, 走了出去。      绿萝看着萧青山出去了,才从门外头走进来。   她替宁瓷将头面首饰都卸了下来,接着将外裳也脱了,好生的挂在屏风上面。      “小姐,现在要沐浴吗?”绿萝反过头来问。   宁瓷从国公府嫁过来, 就只带了绿萝一个丫鬟,其余的,全部都留着了。      其实于她来说,那些都没什么, 就算是从小一直服侍着她,却还是有绿萝待在她身边更好。   她同其它的丫鬟不一样。   或许说,她是宁淮手下的人,本来就不是丫鬟的,只是宁淮担心她,觉得绿萝比一般的丫鬟要靠谱些,才让她到她身边来侍候。      “不了,待会儿吧,我想先休息休息。”   她今日实在是累极了,早上起的早不说,还从那么早的时候一直折腾到现在,戴着那么重的头面,压得脖子都直不起来,现在一下子卸了下来,困意就上头了。      说完,宁瓷靠着枕头,就闭上了眼睛。      绿萝一个转身的工夫,瞧着宁瓷却已经睡着了,她无奈的笑笑,便是摆摆手,示意屋里的喜娘和丫鬟都下去。   接着,她也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身上的人压着她在重重的亲,粗砺的指腹按在她的肩膀上,挑着她的衣裳一点点往下,捏着娇软的皮肤,像是挑了火似的。   宁瓷直是喘不过气来。      撞进鼻子里,是浓浓的酒味,充斥在她的周围。      她睁开眼,当时眉头便是皱了起来。   她累了一整日,身上沾染了许多的尘土不说,光汗就出了细细密密一层,黏着内里小衣和亵衣,难受不说,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萧青山就不用说了,那股浓烈的酒味带着雄性的炙烈,熏的她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她伸手去推他。   “还没洗澡呢......你起来......”宁瓷刚刚醒来,脑袋还糊涂的紧,手上自然没什么力气,推这么个比大石头还重的人,自然是一点儿都推不动。   没法子,宁瓷只得就着他的唇瓣咬了一口。      “我要洗澡......”被他这么嘟着嘴巴,她只能是含糊着说。   萧青山略微吃痛,但是宁瓷这点儿力道,也是完全算不得什么的,他反倒是轻笑一声,惩罚似的在她唇上轻轻磕了一下,然后翻身,拦腰将人抱起。      直接抱进了净室。      净室里的热水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热腾腾的还冒着气儿。   萧青山全程就伺候着宁瓷沐浴了。   只是十分难得的,他也没有乱动,两只手老实的很,在她洗完后,他直接脱了衣裳,用她洗过的水,匆匆冲了个澡。      “也不嫌脏。”宁瓷在旁边看着,便是轻嗤。   “我家阿瓷怎么都是香的,不脏。”萧青山冲了澡,拿锦布随便的擦了擦,连衣裳都没穿,就又抱着宁瓷出去了。      宁瓷觉得她这样像个婴孩。   只是萧青山非要抱着她,她也没办法。      一出净室他压着她在榻上,便又要亲她。   宁瓷这回没有再推。   她反而是轻笑着,迎合了上去。      她难得的有一次,像今日这般的主动,如同暴风骤雨袭来一般,抛去所有的顾忌和羞涩。   当然是开心。   他们成亲了,光明正大的成亲了,从今以后,所有人都知道,她宁瓷,是萧青山的夫人。      她是他的,他是她的。      很简单很简单的事情。   所以同样的,她也高兴的不得了,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喜悦,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整颗心都是满满当当的。      ......      云雨歇下后,已经是寅时。   宁瓷已经累得不行了,耷拉着眼皮,不大能睁的开,但是却依旧没有睡过去。   她未着寸缕,整个人趴在萧青山的身上,下巴就抵在他胸膛的位置,感受着他心下的跳动。      在耳边砰砰震动。      她细细的喘着气。   “阿瓷,你今晚可真.......”萧青山一手抱着她,声音也是嘶哑的紧,剩下的两个字咬着她的耳朵说,轻飘飘的,落到她的耳朵里。   宁瓷的脸有些潮红。      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不想和他计较那么多,就连抬起头来瞪他一眼,都懒得使力气。   只是这之前她做了些什么,真是连她自己都难以想象。   她主动的坐在他身上――      极其热情。      便还有更多更加令人难以启齿的,宁瓷回想起来才觉得脸烫疼的厉害,她侧过脸,在萧青山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你别得寸进尺。”   只有这回了,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      宁瓷闷哼。      “阿瓷,你再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萧青山低低的笑了一声,他笑的时候,胸膛震的有些轰轰的响,出声,就在她耳边这么说着。   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千阳的那间房里。   简陋,简单的房间。      他在她耳边,是很小心翼翼的问,连声音都已经尽量放的极轻极轻:“阿瓷,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那个时候的他,其实很忐忑,也很害怕。   他把她当做他的至宝,十分小心翼翼的捧着,尽管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来自哪里,甚至,连她的名字都知道的不完全。      他极其的害怕,哪一天一醒来,她就会不见。   他萧青山这么多年来,天不怕地不怕,连死亡都不曾畏惧,可是在现今这个时候,他却是真真切切的,害怕阿瓷会从他身边离开。      有太多的未知了。   所以他问,可不可以给他生个孩子,他想,有了孩子的话,她至少可以,多顾念一些。      但她还是不见了。      “青山。”   宁瓷许久都没有答话,许久之后,她才是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而后,转身亲了亲下巴。   “好。”       101、一体 ...   第二日果然是起得很晚。   这是早就已经能够预料到的事情。      幸好这府邸里没有需要侍候敬茶的公婆, 宁瓷她是女主人, 她最大,她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所以一觉睡到了近午时。      期间萧青山早就醒了。   但是宁瓷拉着他,不让他起。   他自然没有驳她的意思, 就这么抱着她,又是在榻上躺了许久。      之后宁瓷起身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 她停了动作, 回头看着萧青山,疑惑的问道:“青山,我突然发现,我好像都不知道你的爹娘是谁。”   宁瓷只是想到不用给公婆敬茶,当时这么庆幸着, 便突然好奇, 萧青山的爹娘是谁,她好像,对这方面,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   没有过去,没有亲人, 在遇见她以前,孑然一身。      萧青山听见这么问,当时便就怔住了。   他手上拿了衣裳,刚刚套进袖子, 正要系腰带,而此番动作顿在这儿,一时竟是没有反应。   大抵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青山。”宁瓷见他愣住,就又出声唤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   萧青山反应过来,淡淡的摇头,继续系着腰带,道:“我是被一个樵夫养大的,他住在山里,后来他死了,我就一个人从山里出来,然后,就一直这样活着了。”      他说的很轻描淡写。   只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将过去的那几十年,全部都说了个完全。   好像于他来说,那些,并没有什么值得去挂念的。      但是这些简单的话语之间,分明是掩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苦痛。   甚至让人无法去想象,在只有一个人的这些年里,他究竟都经历过多少的不为人知。   活下来,应该都很困难吧。      宁瓷抬眼,眸光中似有情绪闪动,她盯着萧青山的背影,好一会儿,出声道:“青山,你过来。”   萧青山这时候刚好把腰带系好,整了整衣裳,就转身走到了床榻边。   “坐下。”宁瓷拍了拍床榻边沿。      萧青山略带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就在她指的地方坐下了。   宁瓷抬手,指尖停在他的背上。   他的背一直都是坚毅挺直的,宽厚,也稳重,让人只看着心里便有一种足够安心的感觉。      只是就算隔着衣裳,依旧能够摸到,他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   有很多。   那些宁瓷都见过,一道道的在他背上爬着,就像是张牙舞爪的野兽。      只是每回萧青山都会尽量的避着,能不看见就不让她看见。   都已经过去的事,他不想让阿瓷心里再堵的难受。      只是宁瓷她难以想象,在这些伤痕的背后,他因此曾经受过多少的苦,这些年,又是怎样做到一个人,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你答应我,以后都不准再受伤了。”宁瓷的指尖停在他背上,声音略带强硬,便是此般的嘱咐。      “怎么可能不受伤......”萧青山无奈。   他现在是武将,拿刀拿枪的,必定是少不了,受伤也都已经是家常便饭,对他来说,没什么的。   “我说不准就不准!”      宁瓷听了这话,当时就生气了,手指的力气大了些,往下一按,就按在他的伤疤上,气急道:“你要是再受伤,就不要再碰我了,多一条疤都不准再上塌来。”   宁瓷明明自己心里也知道,让他不受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她就是心疼,心疼的时候说他他还那样回话,难免就不舒畅了。   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好好好。”萧青山见她生气了,连忙便是点头应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道:“我不受伤了,保证不受伤。”      宁瓷听他这么说,当时心里头才好受一些,闷哼了一声,接着因怒气而起的冷冽眸光才是渐渐柔和了不少。   “萧青山,你要记住,不管以前如何,现在我是你的亲人,你有我,有阿祺。”   她凝着目光,同时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的说着,话语间,十分的真挚恳切。      那些过往,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们需要更多在意的,是以后。      他伸手将她抱住。   两手圈的紧紧的,就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一样。   那样严实的感觉,才让心头渐渐平静。      有些话,不用说,便是不言而喻。      ......      这回起得这么晚,便自然是吃不了早饭了。   倒是正好吃午饭,就当作是早饭午饭一起吃了。      原本应该在前厅吃,但是府里头也没什么人,去那儿实在麻烦,宁瓷便吩咐说,不要折腾了,直接摆到房间里来。   “阿祺呢,他吃了吗?”宁瓷话音才落,外头就有个小身影探了进来。   “没有。”      说完,他便是蹦蹦跳跳着进来了。   萧祺的脸上挂着笑容,一双弯弯的眸子,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走到宁瓷跟前,就在她旁边坐下了。   倒是直接把他爹的位置给占了。      他今日可是亢奋的不行。   一大早起来,就往爹娘这边跑,只是里头静悄悄的,没有声音,绿萝就同他说,说他爹娘还在睡,没有起来。   萧祺想了想,乖乖了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他就拿起书来读。   他把前几日少傅教的那几篇文章,全都背的滚瓜烂熟,直是背到现在,才又出了房间,来找萧青山和宁瓷。   这回可算是起床了。      “阿祺都背了好多书了呢,娘亲和爹爹还不起床。”   萧祺这会子,便是开始朝人控诉了。   “娘亲和爹爹真是越来越懒了。”萧祺摇头感叹。      宁瓷面色讪讪。   她心里头想着,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下,能够这时候起来,都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当然,她也不能把这些和萧祺说。      就只能是岔开了话题。   “阿祺今日不用去宫学吗?”宁瓷低头,笑着问道。   “不用。”萧祺摇头,回答道:“少傅说了,给我放两天假。”      至于其中缘由如何,就算不说,宁瓷也是知道的。      “那阿祺学的怎么样?能不能跟得上?”   这几日忙着大婚的事,宁瓷都没有精力顾上萧祺这边,自然是也不大了解,他在宫学的情况。   因着她知道,无论如何,在那个地方,萧祺是受不了欺负去的。      “能的。”萧祺点点头,道:“少傅讲的都很好,阿祺能听懂,只是我学的时间没有其它人长,好多东西,都不知道。”   “没事,我们阿祺聪明,等以后,就肯定比他们知道的多了。”   宁瓷从不在这方面对萧祺多加督促或是要求他什么。      因为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对的,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说着,宁瓷便是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然后拿了筷子,往他的碗里面夹菜。      不知道为什么,宁瓷特别喜欢捏萧祺的脸。   他的脸白白嫩嫩的,像是那软软荡着的豆腐,轻轻一掐,还能出水似的,让人捏着捏着,就不愿撒手了。   萧祺是不大喜欢爹爹捏他的脸,因为爹爹力气大,捏的他脸疼,可是相反的,娘亲力气小,靠近他的时候身上是香香的,所以他愿意让娘亲捏。      萧祺便是又往她身边靠近了些。   “那阿祺再和娘亲说说宫学的事情吧。”      “宫学有好几个少傅呢,阿祺觉得他们都很好,教的好对阿祺也好,但是阿祺还是最喜欢林少傅,因为他夸阿祺的娘长得好看。”   这话一出,宁瓷还没反应过来呢,萧青山的脸已经先黑了。   “什么林少傅?”他问。      他先前确实是不晓得的,甚至是以为,宫学里头,只有安复临一个人。   哪晓得还有什么凭空冒出来的林少傅,还在萧祺面前夸阿瓷长得好看......   “就是林少傅啊,长得高高的,白白的。 ”萧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只能是张着手,给宁瓷和萧青山胡乱比划着。      宁瓷想了想,是林尚书家的那位儿子。   “我同他就是见过几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宁瓷垂眼,淡淡出声道。      “以后不准同那个林少傅走的太近。”萧青山硬声吩咐。   还来不及等这边萧祺问为什么,宁瓷已经夹了个小包子往萧祺嘴巴里塞,忙是道:“来,尝尝这个莲蓉包,可甜了。”   这话题可自然不能再继续下去。      不然没什么都非要说出有什么了。      萧祺含着那个小包子,正好够他一个嘴巴那么大,他嚼了两口,咬出汁馅儿,便是满口蜜意。   “好吃。”萧祺一边嚼着,一边点头,因为怕汁馅儿流出来,他包着嘴巴,连说话都是含糊的。      其实他还有些事,没有告诉爹爹和娘亲。   就是宫学里有些学生,不大喜欢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也没做什么,更加没有惹他们,可是他们就是针对他,还总是明嘲暗讽的,在背后说他爹爹的事。      他的爹爹和娘亲分明就很好。   所以那些话,萧祺就当作没有听见。      他更加不想让爹爹和娘亲听到,因为有些话,实在说的难听,他不想让娘亲知道,心里难受。   所以大不了他不理他们就好了。   反正对阿祺好的人已经有那么多了。 102、讽刺 ...   宫学。      萧祺进门, 直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他年纪小, 个子也小,又经了皇上的特别照顾,就被安排在最前边的位置上。   书案也是比旁人的要矮上一些。      前日是宁瓷和萧青山大婚,他便是没有来, 算起来,他是旷了有两日的课。   但是少傅布置的任务,他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落下的。   该背的书, 也全都认认真真的背了。      在他眼里, 是真真觉得,读书是一件还挺有趣儿的事,虽然之前同舅舅外祖父一起练武也挺有趣。   萧祺觉得,他喜欢这些。      “听说是昨日成婚的,动静可大了......不就是顺着宁家往上爬吗.......”   后边隐隐传来些谈话的声音。   萧祺也听见了, 但是听得不大清晰, 他垂眼,翻开面前的书本,低头去看,也只当做没有听见。      “萧祺,前两日少傅布置要背的书你背熟了吗?”   身穿玄白锦缎的峻安站到了萧祺身前来, 笑意满满的问道。   峻安姓白,是白太傅的堂亲,本来依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进入宫学的, 但因着他生性聪颖,又格外的好学,便是由白太傅亲自作保,送他进了宫学学习。      在萧祺没来之前,他是宫学最小的学生。   他一直不喜欢自己是最小的那一个,因为他觉得这样的话,会显得自己十分弱小,所以自从萧祺来了之后,他真是特别的开心。   因为终于有人,比他还要小了。      所以他还挺喜欢萧祺的。   也欢喜和他说话。   和他在一起,自己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心里十分舒畅。      “背熟了。”萧祺点了点头。   他刚来宫学的时候,认识的字都很少,他要一边学认字一边听少傅上课,光是背书就要比其它人费上许多的工夫。   但是他努力,又聪明,这么些时日来,也没比别人落下了去。      就连一向不轻易夸人的林少傅都夸他了。   正因此,倒是引了宫学里许多人的红眼。   有时候这些学生们私下谈论,说他爹以前就是个下等铁匠,就算现在当了将军依旧下等,流着的血脉就是脏的,而他是下等人的儿子,来他们宫学,简直就是脏了宫学的地方。      像他这种下等人,就是皇城里的任何一个学堂,都不会收的。   因为他不配!      “我也背熟了。”峻安接着他的话,依旧笑眯眯的回答。   峻安他已经八岁了,个头是要比萧祺大上许多,长得也好看,就算是在这个年纪上,也能看出他俊秀的眉目。      峻安刚想说,想听他背背看,后头就一个不屑的声音轻嗤了一声,扬大了音量,道:“背书......有什么好背的,这只要能娶了皇后娘娘的妹妹,不就可以一步登天了吗?”   “下等人的脸面,下等人的命,再怎样都只能给人糟蹋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炫耀的。”      这说话的人唤作舒固。   他今年十二岁,是大司马舒凛的侄子,仗着自己的大司马伯伯和长公主舅母,一向是嚣张跋扈的不得了。   在这宫学里,除开那些皇家的人不敢惹,他都可以说是横着走了。      而他在这个年纪上,也晓得一些事情,知道现在朝堂之上,舒家和宁家不对付,两方盘踞,已有许久时日,而他好几次无意听见舒凛同人谈话,说这萧青山不是什么好茬。   所以他自然十分的不待见萧祺了。   要不是前几次皇上来这,特地看过了他,舒固都真想直接把他掐死了。      该死的小屁孩,和他那铁匠爹一样该死。      “舒固,你说什么呢?”萧祺还没说话,峻安已经板了脸,冷着声音,接着是瞪了回去。   萧祺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他在一个孩子面前说这些话,怎么好意思呢。   “我说什么,就说他是下等人怎么了,难道有错吗?”舒固冷笑一声,抬头看着峻安,语调怪异,道:“哦,对了,你也不必他好上多少。”      旁的人也都没说话,就只是噤了声音,转头过来,看着他们三人。   这倒是一场好戏啊。      “要不是他爹娶了宁家小姐,他今天能在这儿坐着吗?还不知害臊的喊人家宁小姐当娘,也就是个继子罢了。”   舒固说着,又想起什么,看着萧祺,嬉笑道:“以后宁小姐再生了孩子,可不就不会再理你了吗?”      萧祺是很沉的住气的,就算听别人一直说,他也不会生气,因为他知道不应该多惹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那些不是真的。   所以并不在意。      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真的是很少有这样沉得住气的。   所以他当时拉了拉峻安的袖子,让他不要再说话了,接着他转身,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舒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觉得,萧祺这明显就是对他不屑一顾。   这样的认知,让舒固感到很愤怒。   他又是喊着“喂”了一声。      这次不但萧祺不理他,就连峻安也不理会了。   舒固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瞧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当时心里的怒火突然就熊熊燃烧了起来,直接抡起拳头,就冲了过去。      他觉得他今日就算打他了,那宁小姐也不会为了一个继子,就和他们舒家做对的。   舒固就是这么想的。      ......      宁瓷刚刚才送了宁玄柏和樊素问离开。   他们这一次若不是要等着宁瓷大婚完,也是早就离开皇城了,不会逗留这么长的时间。   他们两个走之前,便是连连嘱咐,说宁淮的婚事,也只有她和宁虞这两个当妹妹的能给把把关了。      宁瓷自是一一应下。      樊素问却还记着,说这次去云关,要注意着寻寻那位唤作郑落葵的姑娘。   若真是合眼缘又不错的话,樊素问打着算盘,说那一定得就是她的儿媳妇了。   也是大海捞针的一桩事。      宁瓷笑着说,随缘吧。      “夫人,进去吧。”宁玄柏和樊素问的马车离开视线里,已经有好一会儿,绿萝瞧着风大,不能在门口久留,便是如此的劝了宁瓷一句。   宁瓷轻轻叹了口气。   她收了目光回来,便是点了点头。      “夫人,夫人,不好了。”   宁瓷正要转身进去的时候,忽然有人匆匆跑了过来,喘着气,道:“宫里头.......出事了.......” 103、打架 ...   宫学里头, 偶尔是有些小打小闹, 有些摩擦,都是难免的事,但那些没闹出什么重要的,便自然是闹闹就过去了, 也没人会管。   可是这回似乎还闹得挺大的。      那个新来的才四岁的小娃娃不知怎么就跟舒固起了冲突。   只说是打了起来。      听说是闹得宫学里两张书案都毁的不成样子。   那书案可是用上好的桦木所制,较寻常木材都要坚硬许多,不易损坏, 这一下被毁了两张, 倒不免让人惊奇,这两个孩子打架,打的是有多厉害。      宫学这边第一时间派人就去通知了皇上,还有舒家和宁家的人。   只是皇上还在上早朝,自然是传不到消息过去, 只能暂时让人等着, 而舒家离皇宫这边要近些,消息一出,马上传到,当时急匆匆的,人就已经赶了过来。      “固儿, 固儿。”   一名妇人一边喊着,一边是匆匆跑了过来。   这瞧着大概是三十来岁,穿一身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褙子,头挽堕马髻, 发髻上插了满满当当的金簪子,一眼望过去,真是富贵的不行。      “我的好固儿,怎么这叫人给欺负了呢?”   妇人往里头去寻,这一边说着,眼泪已经开始哗哗的往下掉,冲进去,看到舒固,一时便是哭的更厉害了。   舒固躺在榻上,皱着眉头,时不时的哀嚎上两声,而这边,太医刚刚给他包扎完伤口。      他右手受了伤,整个手掌都被包住,包了厚厚的一层,而同时左腿的大腿上,也包扎了纱布,浸了点点的鲜红出来。   妇人进门,当时一看见旁边盆子里满是血水,脸色一白,差点腿软的没站稳,若不是后头的丫鬟扶着,就真要给倒下去了。      这妇人姓胡,是舒凛弟弟舒烈的夫人,平常性子便极为泼辣,虽说是贵夫人,有时倒真同那市井泼妇差不多,更重要的是,她极为宠爱自家这个儿子。   那简直是摘星星摘月亮的,只要是他想要,一定都给。   不然也不会把人宠成这个嚣张的性子。      “固儿,疼不疼?”胡氏在榻边坐下,看着他身上的这几处伤口,真是心疼的都揪到了一块去,泪眼汪汪的看着,恨不得这伤是伤在自己身上,能替他受苦才是。   舒固点头,整张脸都皱到了一块去,一副已经实在疼的忍受不住的样子,张了张口,话都没说出来。   这下可叫胡氏更心疼了。      “固儿,你告诉娘?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胡氏抹了一把眼泪,说着话,眼神狠厉了不少,道:“娘一定加倍的给他还回去。”   她连这伤是怎么来的都不问一句,就直接出言断定,一定全是旁的人干的,竟是给他儿子伤成这样。      怕是不想活了吧。   她平时可都是当宝贝捧着的。      “是.......那个萧青山的儿子。”舒固咬着牙出声。      这胡氏也只是个妇人,不识得什么萧青山不萧青山的,还是旁边的书童解释,说那就是一个下等铁匠,前些日子,和宁小姐成亲的那个。   这么一说,胡氏就知道了,这样的人,自然不值得她放在眼里。   “固儿你放心,他这么伤你,娘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还有,等你伯伯下朝了,让他给你做主,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这胡氏生性眼界高,脾气是硬的不行,仗着舒凛是大司马,又攀着熙乐公主的缘故,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   “固儿你先好好休息,娘这就去找他算账。”   说着,胡氏就起身,抬腿是直接往外走了。      ......      “你没事吧?”   今日因着发生了这桩意外,少傅就让大家先回去了,但是峻安没走,他担心萧祺,就一直在这陪着他。   “没事。”萧祺方才是摇了摇头,外头胡氏就不顾阻拦的冲了进来,瞪着眼睛,到了两人跟前。      她转眼,左右看了看。   最后目光停在了萧祺身上。      “就是你这个小兔崽子伤了我儿子。”   胡氏开口,语气就极为狠厉。   她完全不管顾面前这只是个四岁的孩子,看那模样是直接就像挽袖子伸手的去打了。      “才不是呢,明明就是他先要打阿祺的。”峻安在旁边回了一句。   “什么打不打的,我家固儿伤成那样,他身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果然是没有娘生养的,以为自己攀上什么高枝就嚣张的不行。”   胡氏声音大,话一出来,几乎是整个宫学都能听见。      “阿祺。”宁瓷正好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蹲身下来,就上下打量着萧祺,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萧祺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   他看着确实是没有半点儿的事,宁瓷这么仔细的瞧了好一会儿,确定了人是真的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你就是萧夫人吧?”   后边胡氏出声问道。      她其实也不大看得起这个宁瓷。   好好的一个世家小姐,先前失踪一年,被人糟蹋了不说,还放着安少傅不嫁,嫁给那样一个低贱之人。   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果然都是一个德行的 。      “萧夫人,你儿子把我儿子打成那样,手上是伤腿上也是伤,现在连话都说不了,反正无论如何,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我一定要为我儿子讨个公道。”   胡氏倒真真是气势凌人。      宁瓷握住萧祺的手,这才是站起身来,淡淡的扫了胡氏一眼,道:“你儿子十二岁了吧?”   胡氏愣了一下,没回答。   “十二岁的人,被四岁的小孩子打了,还真是没用。”      宁瓷可没工夫跟她理论。   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阿祺的安危,就是阿祺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受伤。   其余的,不管是不是阿祺的错,反正都不能动她的阿祺就是了。      而且,她相信阿祺没有做错。      胡氏看着她,语气轻蔑,出言相讽,一副完全不在乎这回事的样子。   “你不要仗着你是宁家的人,就能够颠倒是非黑白,我告诉你,固儿可是姓舒的,到时候,有的是人为他作主。”      “那我也告诉你。”宁瓷轻笑一声,只觉得她这话中所言,十分好笑,顿了顿,便是缓缓道:“我是萧祺的娘亲,他爹是征北将军,舅舅是大将军,外祖父是国公,姨母姨夫是皇后皇上。”   “这些,都可以为他作主。”      若不是真的遇着了这样理不清条理的泼妇,宁瓷显然也不会用这样的身份去压人,但她也知道,这些人敢这么肆无忌惮,不就是觉得,这个,不过就是她宁瓷的继子。   一个继子是不值得她费心思的。   一个继子欺负了就欺负了,也没有人会在他背后撑腰。      可是她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没有人,可以在萧祺的头上打主意。   如果有,她一定让他们都不会好过。      “走吧,咱们回家。”宁瓷拉着萧祺,就要往外走。   这边胡氏抬腿过去,就要将人拦住。   “不准走,这事情还没完呢。”      “听不懂人话的人,我也不想多说,但是――”宁瓷抬眼,目光冷冽,道:“你要是愿意拦着,那我不介意,把你也打上一顿。”   说完,她直接绕开她出去了。   胡氏当时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完全没想过,有人还可以这么厚颜无耻。      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快去通知老爷和大司马,就说咱固儿被人打了,都快被打死了。”胡氏吩咐后头的丫鬟。      她还就不信了。   一个低贱人的儿子,就能有那么多人护着,本来就是他家固儿受了伤,她是占理的,到时候就算闹到皇上跟前,那皇上也会站在她这一边。      ......      一上马车,宁瓷就紧紧抱住了萧祺。      “对不起,阿祺,是娘对不起你。”宁瓷紧紧环着他,按着他的头在她的怀里,只是在说着,道:“让你受委屈了。”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那胡氏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她说阿祺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怎么可以在一个孩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宁瓷是真真的心疼,她想保护好萧祺,不想让他去听到那些,去面对那些,可她还是没有做到。   还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去面对那些责备和肮脏。   全都怪她 。      “没事的,娘亲。”萧祺听到她说话声都有些哽咽,便是伸出手来,拍了拍宁瓷的背,软软的道:“他没有伤到我,反而是阿祺,射了他一箭呢。”   他扬了扬自己的袖子,道:“我有这个。”   爹爹给了他一个袖弩,让他随身带着,可以防身。      爹爹和娘亲都告诉过他的,他不应该惹事,但是要是有人来惹他,也应该反抗,无论如何,是不能随便被人欺负的。   “他手上的伤,是自己锤桌子锤的,不关我的事,但是他腿上,是被我射了一箭。”萧祺解释道。      宁瓷放开他,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当时目光过去,停在他的袖口处。   依稀是能看见一把弩箭。   “射的好。”宁瓷点了点头,便是伸手去摸萧祺的头,道:“没事,不用担心,这些娘都会解决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104、母子 ...   回到府里的时候, 宁瓷的眼眶红红的, 眼角处,还依稀可见挂着泪水。   她就是心疼萧祺,放在抱着人的时候,又想起一些事情来, 这便是自然而然的,流了些眼泪。   现下缓过来了,便自然就没什么。      她拉着萧祺进去的时候, 看见他的衣服有点脏了。   便吩咐了绿萝备水, 说是要给阿祺洗澡。      “娘今天给你洗澡,好不好?”   宁瓷说着,便伸手进浴桶里去,搅了搅,试了试水温, 感觉着是可以了, 转过身来,要给萧祺脱衣裳。   萧祺一愣,看着宁瓷的动作,还没大反应过来。      奶白的小脸上有些憋红。   “娘亲,不.......不用了, 我......我自己会的......”萧祺支支吾吾的说着,咽了咽口水,咬着嘴唇,面上却是显然羞赧。   到现在, 他已经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了,洗澡的话,三岁以后,爹就让他自己洗了。      所以宁瓷说要给他洗澡,萧祺就是猛然间,不能习惯,也或许是觉得,有点不大好。      宁瓷看他这样子,不禁失笑。   她拉了萧祺过来,便是俯身,已经开始给他脱衣裳,手上的动作缓慢轻柔,笑着道:“你刚生出来的时候,皱皱巴巴的,可丑了。”   宁瓷记得,生他费了好一番工夫了,那山上条件太差了,还是极为困难的,才请了一个稳婆上来。      而且,还不怎么靠谱。      痛得厉害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她便是嚷嚷着喊,说她不生了,不要生孩子了。   太疼了,这辈子都没有那么疼过。   萧青山那时候一直在旁边陪着她。      他许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尽量放柔了声音,让她再忍着点。   宁瓷真是硬生生把他的手给抓出了血。   后来终于生出来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也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晕了过去。      但是真的好小一只。      后来的时候,她再醒过来,就看见小小的一团,躺在她的身边。   眼睛是紧紧闭着的,正静静的睡着,整张脸都是皱巴巴的,可真是丑的不行了。   “真的,就这么小。”宁瓷说着,还用手给萧祺比划。      说话间已经将萧祺脱的光溜溜的,宁瓷朝浴桶那边扬头,示意道:“进去吧。”   萧祺赶紧就抬腿,跨了进去。   “水有没有太热了?”      “没有,正好。”      宁瓷拿了香胰子,往他身上搓,轻轻的抹了抹之后,便是起了许多的泡泡,宁瓷看着,又往他身上多搓了香胰子,便是满手的泡泡。   宁瓷不免跟着笑了起来。   “你爹以前给你洗澡吗?”宁瓷想着,就问了。      阿祺身上嫩嫩软软的,萧青山力道那么大,宁瓷都在想,他给萧祺洗澡,那萧祺该多难受啊。   岂不是得每回洗完澡身上都青紫一片......   “恩。”萧祺点点头,道:“爹爹就只给我冲一下就好了。”      不说也能猜到。   他给自己洗澡还都是一冲就完事了。      “那以后娘给你洗,给你洗的香喷喷的。 ”宁瓷有些遗憾,萧祺更小一些的时候,她不能陪在他身边。   再小一点儿的阿祺。   还不会走路的阿祺。      一定可可爱了。      “我们阿祺真可爱。”宁瓷看着,轻轻便说了一句。   萧祺的脸本来就有些红,接着听宁瓷这么夸她,虽然是自家娘亲,但也不太好意思了,垂了眼,轻轻抿着唇。      娘亲的手很软。   娘亲的动作也很轻。      她会一边轻轻的扬着水过来,然后笑着和他说话,偶尔一会儿的笑声,听得人心里甜甜的。      宁瓷给他抹了满满的泡泡,好生的抹了抹,抹的是差不多了,之后便是又给他冲了干净。   接着起身来,伸手就要抱他出来。      只是刚才把他洗的太滑了,宁瓷又没有这么大力气,一使力往上,力气却是没能起来。   正好这时候听见屋外传来萧青山的声音。   他应当是刚回来,在找萧祺和宁瓷。      “青山,你快进来。”宁瓷扯着嗓子,喘了口气,喊了一声。   萧青山听见声音,进来的很快。   “你快,过来抱一下阿祺。”宁瓷只是说着,转头往他那边看,用眼神催促着,让他快点过来。      “你儿子太重了,我抱不起来。”宁瓷喘着气说道。   萧祺羞赧,想说自己可以出来的,可是萧青山已经一手将他挟住,另一手拿了锦布,要给他擦干身子。   “你轻点。”宁瓷在旁边看着,还不忘赶紧嘱咐,怕他力道太大,会伤了萧祺。      萧祺只是觉得羞的不行。   他其实自己都可以的,可是偏偏现在爹爹和娘亲都在......就看着他,给他洗澡,擦身子,穿衣服。   阿祺觉得,他真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没事没事,阿祺长大了肯定就重了,重了好 ,不过,阿祺长再大,都是娘的宝贝。”宁瓷瞧着萧祺红了脸,就又是加了一句话。   这下萧祺把头都埋进了萧青山的肩膀上。   娘亲之前是还抱得起他的,现在就抱不起了,就这么些时间......难道阿祺就重了那么多了吗?      他怎么觉得也没有呢......      而这会子,萧青山已经抱了萧祺出去穿衣服。   “今天怎么了?”萧青山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问道。   他是听到些消息,说是萧祺在宫学出了事,他才匆匆赶回来的。      “我拿爹给我的□□,把一个人给射了 。”   萧祺如实的回答。   萧青山一顿,抬头看了萧祺一眼,问道:“他打你了?”      知子莫若父。   萧青山给他这些东西,是让他防身,因为他知道,萧祺是不会乱来的。   不管是先前的迷药,还是现在的□□。      萧祺点点头。   “打到你了吗?”萧青山接着问。      虽然他看萧祺身上没有伤,但以防万一,他还是问了一句。   “没有。”      “没有就好。”萧青山给他整理好衣裳,接着也没有再说其它,只是低沉着声音,道:“放心,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儿子可也是他的心肝宝贝。   不管是什么原因,任何人都不可以动他。      宁瓷就在旁边一直看着,看着这父子俩在说着话,却是也没有插话。      105、观望 ...   萧青山虽然是个大糙汉子, 但是在照顾萧祺这一方面上, 他还是很细心的。   毕竟父子俩相依为命了三年,萧祺那么小丁点儿的一个孩子,日日夜夜待在他身边,要是不好好的保护着, 那真是很容易便出事。      “阿祺受了伤的话,很难会好。”   萧青山同宁瓷走出房间,当时他回头, 往萧祺那儿看了一眼, 目光凝怔似有千言万语,最后,才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宁瓷蹙眉,偏头看向萧青山。      显然是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阿瓷,我一直都忘了告诉你, 阿祺的体质有点特别, 如果受了伤的话,那要很久才能好。”   萧青山压着声音,语气沉然,说的时候,大抵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有些压抑。      他第一次,带着萧祺爬过一座大山,那时候,他刚刚学会走路, 就非要自己走,他想着山路尚是平坦,便就让他自己走了。   结果不小心绊到根树枝,就摔倒在了地上,膝盖破了皮,出了点血。   他哭得很厉害。      因为太小了,还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只知道很疼很疼,就使劲儿的哭,嚎着嗓子,直到是哭得喉咙都疼了,出不了声,才停下来。   他听他哭的时候,他真的是一颗心心全都揪到了一块,一下一下的跳着,似是胀开一般,总归心疼到不行。      就是那回受的伤,原本上了药,三四天也就好了,可是却过了将近十天,伤口才见愈合。   那一次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后来再有几次,便发现,真的是这样。      所以他一直格外上心的护着他。   原本他觉得,男孩子受点伤是没什么的,可是因为阿祺的特殊情况,他只要一听说他受伤了或是旁的事,就会忧心的不得了。      “可是上次他的脚――”宁瓷想上回他伤了脚,似乎是还好的挺快的。   “外伤。”萧青山又加了一句。   宁瓷眸中流光回转,闪着满溢而出的疼惜,她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对于萧祺,她究竟欠了他多少。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她可真是恨不得闹到皇上跟前去啊。”   宁瓷抬头,往大门那边看。   那胡氏如此盛气凌人,一副非要为她家儿子讨个公道的模样,是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她既然带着萧祺回了府,那想来他们便会不依不饶的,定要合了她的心意才是。      萧青山伸手揽在宁瓷的腰上。   他知道因为他的身份,连着对宁瓷的议论也是颇多,有些话难听至极,真是让人不堪入耳。      宁瓷垂眼想着什么,抿唇,面上是一副十分犹豫的模样。   她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回想起那胡氏说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说他低贱之人。      那是她的阿祺不该承受的委屈。   “我觉得,我应该告诉所有人,萧祺,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宁瓷思虑了许久之后,抬头,十分肯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她一直都这么想过,只是也一直觉得,这不是合适的时候。   说出这件事来,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宁家小姐,未婚先孕。      是很轰炸性,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可是,宁瓷现在是想,这些东西,实实在在的存在着,总有一天,都会来到她的面前,需要让她去面对。   既然如此,那早一点儿来或者晚一点儿来,也就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而且,作为母亲,她不应该惧怕这些。   应该早先一步的,将所有的风雨挡住,当在阿祺的面前。      宁瓷抬头,看着萧青山。   她的目光已经十分坚定,却还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萧青山喉咙微动,而后,他点了点头。      “我都听你的。”      ......      舒家这边,也是被胡氏闹得厉害。      她接了舒固回家,一路上就是边哭边说,说她家固儿命苦,就不过是来读个书,却也能读成这样,还说那宁瓷实在太嚣张了,简直是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嚷嚷着要让大司马给她儿子作主。      只是舒凛自然不是那么敷衍随便的人。   特别是这回事又牵扯到了宁家,便不是小事,是更加需要谨慎小心,而不能马虎。   要知道那宁淮,可是能随时暗地里绊上他一脚的。      “这伤是怎么回事?”舒凛第一句话问舒固,便是这个。   “那个萧祺他......他用箭射的。”舒固还是有点怕自家这个伯伯的,他总是严肃着一张脸,不怎么笑,就像冷冰冰的铁石一样。   “手呢?”      “不小心砸到的。”      舒凛目光凌厉,紧紧盯着舒固的眼睛,一动不动,其中探究的意味让人心里直发寒颤,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是谁先动的手?”   舒固的心里一颤。   他的眼皮慢慢垂了下来,看着有些紧张,旁边的胡氏却一直在推他,让他快点儿回答。      舒固张了张口。   “是......是他......”舒固说的支支吾吾,这下,便是不敢抬头再看人的眼睛。   “因为什么?”舒凛光只是站在这儿,便有一种无形的震慑力,满满的压迫下来,让人几乎不敢喘气。      “我、我说,说了他爹和娘。”   舒固此时,都已经满头大汗了。   莫名心悸。      “大哥,你看我们家,被人欺负成这样,他好歹也是你唯一的侄子不是,你万是要为他讨个公道啊。”   这头胡氏又在嚷着抹眼泪了。   舒凛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皱。      “皇上有说什么吗?”舒凛回头,这话,却是问的舒姒。   他当然知道这舒固是什么性子,一向跋扈的很,只是以往没发生什么,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   但是这回,说人家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把他打成这样,却是着实让人狐疑的,虽然这伤,是实实在在的。      “皇上刚刚下朝,应当已经得知消息,但是还什么都没说。”   舒凛沉吟片刻,他想了想,道:“你去找安少傅一趟。”      猛然间听见这三个字,舒姒一愣,抬眼,怔怔的看着舒凛,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她只是没有明白,舒凛让她去找安复临,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她是真的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就连这个名字,都有些遥远。   前些年的时候,她帮着他在他和宁瓷之间连线,尚还有一些联系,偶尔的,能见上面,说上几句话。      可是自近些日子以来,她就算是想见他,也没法子再寻到任何的理由。   而且母亲是一直都不许她见安复临的......   “既然是在宫学发生的事,那若是有安少傅的作证,不是好办很多吗?”舒凛淡淡的出声。      舒凛偏头瞄了舒固一眼,收回目光,便是抬腿往外走,道:“跟我出来。”   这话是和舒姒说的。      “姒儿,你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但是一个人,他想要什么,就该自己想办法去得到。”   舒凛语气冷冽。   舒姒的脾气,其实大多是随了他,想要什么,就应该千方百计,不择手段。      舒凛说完这话,没有多说,抬腿就离开了。   舒姒怔怔的站在原地,想着舒凛刚才说的话,只这么一遍遍的想着,咬牙,吩咐道:“备马。”      ......      楚睿听着宫人把事情的缘由全都说了一遍。   “......宁小姐已经带着萧祺回去了,那胡夫人在那骂了好一阵,最后也把舒固给带回去了。”      楚睿摆了摆手,在脑中回想了一遍他所说的,沉吟片刻,道:“宫学的人都怎么说?”   “已经都问过了,当时只有那些学生在场,只说他们起了口舌冲突,没看清楚是谁先动的手......只有白家那个白峻安,坚称是舒固闹事,萧祺只是为了防身。”      偏偏那时候里头没有宫人在,只有那些宫学子弟,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为自己着想,要置身事外,只想着看热闹,要离这样的事情远点,具体如何,都只会含糊其辞。      “只是萧祺是确实把他伤了。”      那孩子机灵聪慧,楚睿上回是见识过的,不然,也不会提议,要送他入宫学。   一个四岁的孩子,伤了那个十二岁的,还叫人哭成那副模样......楚睿当时想着,却是不免扯着嘴角,笑了两声。   倒是个不错的。      “那皇上.......这事该怎么处理?”底下宫人见楚睿不说话,许久,才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处理?随它去吧。”楚睿轻描淡写一句。   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虽然这回是打的严重了些,但说起来都是差不多的,他又何必上赶着去评判谁对谁错。      只要再过不久,一定是有人要来找他哭诉或者评理的。   “这姓萧的,一家都有趣。”楚睿又是笑了笑,面色极其轻松,道:“那孩子动乱中长大,性格坚韧,又能屈能伸,和这皇城里大多贵族子弟都不一样,朕倒是想看看,他接着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楚睿说着,已经抬腿进了门。      宁虞正在梳妆打扮。   她听见声音,却也没回头,只是笑道:“皇上今日回来的可是晚了。”      “出了点事,就耽搁了,没什么。”楚睿在她身后站定,拿过木梳,便是挽了她的头发过来。 106、皇后 ...   如果抛却这座宫廷和这些身份, 楚睿希望, 他和阿虞,可以像普通的夫妻一样。   只是终究不可能完全做到。      但是他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的做着寻常丈夫能为妻子做的事,努力的让一切可以看起来和旁人一样。   努力的,把她留在他的身边。      “皇上, 今早的时候,母后来过了。”   宁虞缓了一口气,面上带着一贯轻柔的笑意, 透过妆镜看着后头的楚睿, 便是淡淡的出声。   此话一出,大抵如何,楚睿已经能明白个五六分了。      太后娘娘她一向不喜欢宁虞,在楚睿去上朝的这个时候来,便显然是打定了主意有话要和宁虞说。   而至于要说什么......   她太后老人家, 这么多年, 不就操心那么一回事吗。      不用猜都能知道了。      楚睿便是“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母后她同我说,这几日静娴要进宫来住住,只是母后老人家近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怕让她沾染了病气, 便同我商量,让她住在我的寝殿里。”   静娴是太后娘娘的侄女,今年十六岁,便似她的名字一般, 乖巧娴静。      就算太后那边不能住,整个宫里也多的是寝殿,多的是地方,可她偏偏让她住在宁虞这儿,不仅如此,还亲自来同她说这些。   让她不得不答应。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因为宁虞的寝殿,是楚睿最常待的地方,可以说,除开上朝和办公,他几乎都是在这儿的。   “你答应了?”楚睿问。   宁虞笑了一声,反问道:“我难道还可以不答应吗?”      太后娘娘以前可都是直接塞人的,而且是往楚睿那边塞,这次她已经很委婉了,不仅好生好气的,说只是让人家姑娘来住几天,而且,还是和宁虞说的。      “太后娘娘说了,静娴小姐,温婉贤淑,柔和大气,定能与我好好相处,我难道还要不识好歹的说,我不同意吗?”   宁虞说这话,语气有些不太对,她垂眼,抿了抿唇,周身的气息都冷然了下来。   她的性子一向很好,无论是什么,都不会生气,更不会冷脸,可是这一回,却是破天荒的有些奇怪。      她站起身来,朝着楚睿点点头,道:“太后娘娘说让去接静娴小姐过来,臣妾便先去了。”   说完,没有再往楚睿那边看一眼,她就走了出去。   楚睿手上尚拿着木梳,握在手里,动作顿住,看着宁虞的背影,他垂眼,面上落寞。      阿虞心里郁结,他知道。   归根结底,这回事,他是不大在乎的,因为他觉得,如果他们两个可以一直在一起,那就算是没有孩子,他也不在乎。   可是偏偏不能不在乎。      楚睿握着梳子,手上力道,越来越紧。   指骨节处,隐隐泛白。      ......      宫学那桩事,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局。   皇上知晓的前因后果,但却没有半点儿动作,就好像对这桩事是不晓得一般。   舒凛说去找安复临,结果安复临却是回言,他那日尚在书房,并不知情。      意下之言,便是不想掺和。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舒姒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便只能是离开了。   回去后派人告诉了胡氏,说让她再等等,看看情况再说。      胡氏这下可就不明白了。   等?她儿子都这样了,不为他讨个公道,还说要等,他们明明是占着理的,可凭什么要等?      而那日晚上,胡氏看着大夫给舒固换药,瞧着他腿上那伤口,足有两指大,翻着血肉往外,模糊一片的,真是叫人不忍直视,那心疼的,跟着那伤口一块往外滴血了都。   实在是忍不了了。   所是第二日,她便带着人,坐着马车,直往了萧府去。      停在府门口,便是派了下人去敲门,说是要讨个公道,让那小崽子出来。   这胡氏这般行为,大概是真的狗急跳墙了。      那萧府大门紧闭,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胡氏这厢唤了下人,在大门口敲了许久,却是都没有人理会。   那丫鬟回来报说,大抵这府邸里,是真的没有人在。   那胡氏想了想,觉着可不能因为没有人就这样回去了,便是道:“去靖国公府。”      彼时宁瓷也是才回到国公府不久。   她是同宁淮商量之后,便是决定,让萧祺入宁家族谱。      宁瓷她是宁家嫁出去的女儿,她的孩子,本不应该入宁家族谱,可是她想要证明萧祺的身份,想了想这个法子是最好的,所是特地开了这个例外。   她觉得这没什么。   终归就是走这么个形式罢了,她不是在意这些东西的人 。      可这方是出府的时候,却遇上了胡氏。      许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华贵更有气势一点儿,这胡氏今日穿金戴银,一身都是那金闪闪的模样,真也是叫人看了咋舌。   她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着宁瓷 ,目光便不曾再离开,只是咬了咬牙,让自己的声音更加硬气了些。   “萧夫人,我今日来,不过是想讨个公道,这事,既然皇上不管不问,那看来,便只能私下解决了。”      胡氏虽然泼辣,不大明事理,但她也不是全然糊涂脑袋一个,她知道这宁瓷是宁家的宝贝,后头有人撑着,轻易得罪不得。   可是胡氏也知道,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家儿子才是真真受了委屈的那一个,是占了理的,所以就算真闹起什么,闹到皇上那儿去,她也不怕。      “我家儿子受了伤,到现在连路都走不了,所以,我只要你带着你儿子,上门道歉,我便可以将之前的事,一比勾销,绝不再追究。”   胡氏说的一本正经,显然来之前,是思虑过的。   确实,若是寻常人家,她一定会派人,去将伤他儿子的人打个半死不可,那样才能解心头之恨,可是现下的景况......自然不能如此。      可是憋着的一口气,却怎么都要解了才是。      宁瓷静静的听着她说完,也没有插话,而后,顿了顿,笑道:“这位夫人,你应当是弄错了吧。”   “舒固三番几次,出言辱骂,还动手欲伤阿祺,我家阿祺出于防身,射了一箭,何错之有。”   宁瓷说着,没等那胡氏回话,又继续说了下去。      “谁先动的手,有那么多双眼睛在清清楚楚的看着,夫人若是想了解,我可以唤他们过来一个一个的说给你听。”   宁瓷顿了顿,接着道:“我还等着夫人带着你儿子,来我萧府道歉呢。”      “你――”胡氏瞪了眼睛,气愤的有话要说,可是张了张口,话到了嘴边,却是又出不来声了。   她真没想到世间怎么还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宁瓷,你别欺人太甚。”那胡氏憋着,也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硬忍着是还有其它的话,但她觉得,若是破口大骂的话,丟的是她的脸。      “还有,请您记住,萧祺,他是我宁瓷的亲生儿子,谁针对他,就是针对我宁瓷,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宁瓷一字一句的出声,声音不大,但却掷地有声,其中莫名狠意,倒叫人心中一颤。   那胡氏突然怔住。      大抵是回想着宁瓷说的话,没怎么缓过神来,她说的亲生儿子,是什么意思。   那萧祺......不是宁瓷的继子吗?   哪里又出来这么一桩?      “亲......亲生儿子又怎么样,反正这事没完,我跟你说――”   胡氏话没说完,后边已经传来一句冷喝,道:“住嘴!”   这声音冷冽,气势十足,硬生生把胡氏给压了下去,她身子一颤,便是抖着牙关的往回看。      眼前一名女子,只穿着一身青绿绣金圆领对襟褙子,虽是素净,但那举手投足之间,却是异常贵气,浑然而生的气魄,让人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大胆,看见皇后,还不行礼。”后头的冬语也是端着一副冷然的架子,冲着那胡氏,就是冷言吩咐。      这下可把胡氏吓坏了。   这样大的人物,她可还是从没见过的。   她嫁来舒家的时候,舒家还只是个普通人家,后来靠着舒凛的军功,舒家蒸蒸日上,而后又娶了熙乐长公主,这舒家,便越发金贵起来。      但是她虽沾着这么点关系,可是自家夫君,却是一点儿不争气,到现在也只是靠着大司马,弄了个小官做,一直上进不了,到现在也是原地待着。   可她却还是想着,哪天能弄个诰命夫人来当当。   所是皇后这样的人,于她而言,就是天上神仙一般的人。      她这可是真真被吓到了。   呆怔了好一会儿,她喉咙动了动,眼珠子滞的完全没了神,而后,只知道“砰然”跪了下去。   “参、参加皇后娘娘。”      宁虞下了马车,走过来,淡淡扫了胡氏一眼,道:“本宫都已经查过了,那日在宫学,是舒固先动的手,萧祺为了防卫,并没有错。”   “他说过什么话,他心里应该清楚,你回去好好问问你的宝贝儿子,还有,这件事,本宫才是不会善罢甘休了才对,萧祺,是本宫的亲外甥。”      “滚吧。”冬语看了眼宁虞的脸色,摆手,便是朝那胡氏道。 107、书童 ...   宁虞几日前才回来过, 那一次是过来送别宁玄柏和樊素问的, 算起来,才是过去了小几日而已。   怎的是又回来了?   她以往可不曾回来的如此勤快。      宁瓷随着宁虞进屋,在旁边坐下,倒也没说萧祺的事, 只是开口问道:“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她直觉告诉她,宁虞应当是出了点什么事。   看她的脸色就不对。      自家姐姐, 还从未似这般阴沉过。   这不像她。      “不想待了, 就回来了。”宁虞淡淡垂眼,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可是那抹声线中,又隐藏了一股深深的倦意。   她闭了闭眼,似是有些累了。   本来, 是要去接静娴的, 只是在那里看到人之后,她突然不想回去了,所是干脆出了宫,回了国公府。      “好久都没任性过了,也当我是任性一回吧。”宁虞转头, 朝着宁瓷笑了笑,温柔飘渺间,似是无奈。   阿爹阿娘常年在外,那时候, 她便算得上是家中的女主人,要一个人打理一整个府邸,便养成了她做事谨慎,一举一动皆为大局着想的性子。      几乎是从没有出过格的。      可是现在,她却忽然想任性一回了。   不再拘守于,那些既定的事情。   因为真的太累了。      “我没什么,你别担心。”宁虞摇了摇头,倒是怕宁瓷会担心她,便是转了话头,道:“舒家那边,可还真是喋喋不休。”   “我正好送了大司马一份小礼物呢。”宁瓷弯着唇角轻笑,抬眼,眸中得意。   宁虞蹙眉看她。      “城西官邸那一处,有一座宅院,临近边郊,不大起眼,里头,住着的一位二十来岁的俏夫人,和一个近十岁的孩子。”   宁瓷这么说着,宁虞的眉头却是蹙的越发深重。   还是不大明白。      “因为青山要重新置办府邸,原先那一处自然要处理好,而我是过去的时候,偶尔发现,舒凛的马车,出现在那宅院门口。”   按理来说,舒凛一般不会出现在那个地方,而且还有意的低调,遮拦自己的行踪,种种行为,都让人有所怀疑。      正因为如此,宁瓷才起了心思,去查了查,查那宅院里,住的是什么人。   谁知道还真叫她查出了些东西来。      “舒凛的外室。”      宁瓷五个字,叫宁虞的眸子都不免睁大了。   舒凛娶了熙乐长公主,这么多年以来,别说纳妾了,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旁的人只以为他正直凛然,不近女色,其实只稍微了解点便能知道,这一切,是因为熙乐长公主。      她身为长公主,傲气自然是大,最是不能忍受和旁人共侍一夫,再加上她为人强势,又有这么个身份在,明里暗里的,早就隔断了舒凛身边所有的女人。   所以宁虞才会觉得讶异。   舒凛竟是在皇城里,熙乐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养了外室。      而且还有个那么大的儿子了。   想想便知道,是已经有很多年了,这么多年,舒凛也是将那人保护的好,竟是都没有叫熙乐知道。      “大司马这么多年,没有儿子,是他的心头病,一个外室固然没有什么,但是那个孩子,足以把舒家闹得腥风血雨了吧。”   宁瓷几乎能想到那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他们舒家之前闹了他们宁家那么多回,她现在还他一次,还算是轻的,宁淮说了,有些事,该慢慢提上日程了。      只待水到渠成的那一日。      只是宁瓷说完这话,宁虞的神情就渐渐冷然下来,她站起身,转身道:“我会在府里住几日,你先回去吧。”   宁瓷一怔,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许是让宁虞感同身受,联想到什么了。   “娘娘今日就是因为太后又有意要立妃的事,才出宫的。”      冬语凑在宁瓷的耳边,小声的同她解释。   自家皇后同这妹妹,向来是情分最好,什么都不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正是如此,冬语才会将这些事讲与宁瓷听。   更多的也是希望,她可以抒解抒解皇后的心情,别让她心里头一直憋闷着。      那样也不大好。   宁瓷的目光渐渐凝然起来。   她知道,在宁虞和楚睿之间,其实处于弱势的,一直都是楚睿。      他太害怕失去宁虞了。   正因为这种害怕,让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周旋于几方之间,想尽力的平衡,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有些平衡,是早就没法保持下来的。   宁瓷知道,宁虞也累了。      “去吧。”宁瓷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接着,便是朝冬语摆了摆手。   冬语俯身行了礼,便随着宁虞的脚步,往那边去了。      ......      之前那桩事,萧祺虽是没什么大碍,但是之后好几天,宁瓷让他待着在府里,都没让他去宫学。   原本在府里待着,应当是要更轻松舒适的,只是萧祺反倒是坐不住了,他同宁瓷说,自己连着几日不去的话,就会落下许多的功课。      宁瓷抱着她在自己身边坐,彼时手上拿了本书在看,道:“可是娘亲一个人待在府里,真的很无聊,阿祺就不愿意陪着娘亲吗? ”   其实不是陪不陪的问题,而是宁瓷知道,现下整个皇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萧祺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怕他出去的话,又会听到些不好的话。      便想着缓过这一阵再说。   只是他心里此般的想着要学习,倒是让宁瓷觉得十分欣慰的。      萧祺偏头,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   爹爹近日有些忙,往往是极早的时候,阿祺还没起来,就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他也不在的话,就是真的只有娘亲一个人。   “那娘亲可以去找叶姨。”      萧祺回答道。      宁瓷弯唇一笑,想这小子真给了解决办法来,接着蹙了眉头,为难道:“可是叶姨怀了孕,要多休息,我不能常常去找她的。”   萧祺抿唇,又接着想,这下眸子一亮,又是想到了什么。   “那娘亲再生个小宝宝 ,这样,有妹妹陪着,娘亲就不无聊了。”      宁瓷抚额。   看来阿祺是被他爹带坏了。   算了,还是不要再和他说这些了。      “娘亲给你找了几个书童,你待会儿挑挑,看要哪个好。”   宁瓷之所以找了好几个,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她同萧青山发生了一点儿分歧。   她说,得给萧祺找个会武功的书童,这样在外头,才能保护着他,可是萧青山却说,书童应该是陪着萧祺一起读书的,会读书写字就行,哪要会什么武功。      可是若说两者皆全,倒是有点困难。   毕竟真这么文武双全的人,那干嘛还来当书童。      所是这般争论之下,宁瓷便说,让阿祺自己来挑。   “不过,有个高高瘦瘦的,娘亲觉得那个好。”   宁瓷状似无意的强调了一句。      那当然,她说的,是她看中的那个书童,得让阿祺选他,让萧青山看看才是。   叫他还和她争。   叫他不听她的话。    108、羞赧 ...   萧祺第二日去宫学的时候, 带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书童, 唤作阿羿。   就是宁瓷说的那个。   善武。      其实萧祺也是不大打得定主意,但是那前一日晚上,爹爹悄悄同他说,让他选那个叫“阿羿”的就好。   当时萧祺还疑惑了一会儿。   爹爹不是说要选会读书写字的, 不要那个的阿羿吗......可是暗地里又为何悄悄的要这般同他说。   还真是让人疑惑不解。      后来萧祺想的差不多明白了。   爹爹肯定是想讨好娘亲。      所以他就选了那个阿羿。   反正选谁都差不多,可是选他的话,能合爹爹的意, 能让娘亲开心, 所是自然便选了他。      这日他是来得依旧早的,进门的时候,整个学室里,凡是在的人,都纷纷转头, 往他这边投了目光过来。   那舒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手上脚上依旧包着纱布,虽然是已经能够行走了,但是尚未大好。   他咬着牙,显然是在隐忍着,腮帮子压得鼓鼓的, 就怕一时没捱住,人就要冲上去了。      原本之前还与他交好的人,却是一个都不帮着他说话,第一回问话的时候, 含糊其辞,说什么都不知道,而再之后,就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说是他行辱骂之词,是他先动的手。   这下可好,不说宁府那边,伯伯就第一个来同他说教了。      当时舒凛冷着脸,让他收敛一点,日后在宫学,不要再惹事,还说这是最后一次,他会保着他,之后,便绝不会再有了。   舒固低顺着眼,一一应下,旁的,自然是不敢反驳一句。   这个家里,所有人都怕的,那就是舒凛了,他说的话,可又哪里敢违抗。      而且还同他说,之后待他的伤好点了,便亲自去萧府,给萧祺道歉。   他想不通他凭什么要道歉。   明明受伤的他。      “我昨日才听我娘说了,这萧祺,他是那宁家小姐的亲生儿子,可不是继子,就连皇后娘娘,都是一口一个亲外甥的捧着的。”   舒固旁边的一名少年,咋舌摇了摇头,道:“这可惹不起。”   虽然众人都是极为好奇和疑惑,这萧祺都已经四岁了,怎么就是宁瓷的亲生儿子了呢,这宁瓷四年前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却怀了身孕有了孩子,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只是众人虽是这般想着,但谁也不敢明面上的说出来。   毕竟皇后娘娘是放了话的。   谁若是敢多说半句,那必是要叫多嘴之人,唇舌尽闭。      这般之下,谁还敢多言。      这厢舒固虽是十分不服,但也没得法子,拿起书来,合上,颇为大力的拍了书案,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只有峻安凑上了前去。   他看着萧祺后头跟着的人,比他还高上一头,打量了会儿,感叹道:“你这个书童,颇为英武啊。”   瞧着似便是叫人心中发怵。   之前那桩事,峻安还是唯一一个护着萧祺,为他说话的人。      之后的事,他虽然也知道一些,但是他没有多问,更加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就对他有另眼相看。   还是如之前那般。   “我昨日见了卿卿,他同我说,他要更欢喜阿祺哥哥。”峻安皱了眉,抬头问萧祺,道:“你是何时同卿卿认识的?”      因着白家与裴家的关系,他以前的时候,也是时常跟着白锦瑟去裴府,自然而然,是与卿卿相识了。   卿卿一向是最欢喜他的了。   也一直都喜欢同他玩。      自然,峻安也喜欢卿卿,她长得可爱,一举一动都甚是可人心,峻安只要同她待在一起,便会觉得欢心。   他一直在引以为傲的,就是卿卿同他说,说他是长得最好看的人。   可是昨日的时候,卿卿却说,阿祺长得要比他好看。      峻安深受打击。   萧祺才四岁,还是个小孩子呢,她怎么就看出来,要比他好看了。   所是当时峻安同她争辩,说萧祺他现在还小,只是长得可爱,不是好看,说不定等长大些时日,就不是这般模样了。      卿卿一脸的不相信。   甚至还有些不大高兴。   还不准他再说她的阿祺哥哥了,要是再说的话,她就不和他玩了。      所是峻安他很是郁闷。   怎么才这么些的时候,自己在卿卿心里的位置,就下降了那么多呢?怎么就看着萧祺好看......明明还就只是个孩子而已......      “我上回生辰的时候,认识的。”萧祺倒是没看出峻安的异样来,只是如实的回答。   峻安算了算,这还没多长时间,他竟是就在卿卿心里那般重要了。   萧祺的本事怎么就那么大呢?      在他的认知里,他应该要比萧祺厉害一点儿的才对。   峻安见萧祺在座位上坐下,也不理会他了,便是讪讪的又坐了回去。   心里头却是一直在念叨着他的卿卿妹妹。      ......      宁瓷躺在榻上,已经睡的很熟了。   此时已经是子时。      这几日里,萧青山日日都回来的晚,刚开始的时候,宁瓷还会等等他,但是后来,实在是困的不行了,就自个儿先睡了。   她晓得他忙,但是也想着,总不能是忙到了这个地步吧。      晚上不见人影不说,第二日起来,也是瞧不见人的。      这会子屋内传来些细细碎碎的声音,衣带摩擦,片刻之后,宁瓷感觉到身边锦被掀开,一凉之后,便是一片火热依了上来。   宁瓷下意识的就抱了上去。   她一手揽着他的腰,松松的搭着,整个人往他怀里钻,只是挨着了他的胸膛之后,便是皱起了眉头。      “臭死了......”宁瓷皱眉呢喃,鼻子里钻入一阵的汗味,却是叫他嫌弃的不行,当时迷迷糊糊的,想着是他身上这衣裳臭,便伸手,去扒他的亵衣。   只是那衣裳虽已经松松垮垮的,可是怎么都扯不下来,宁瓷的指尖触在他的胸前,那手便是伸着往下,有些乱来了。   许是烦躁了。      “阿瓷......”萧青山晓得自己奔波一日下来,定然是汗味深重,但是这回来的晚,怕沐浴的话会吵醒她,就直接上了榻。   可是此番,也不晓得宁瓷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他轻轻唤了一声,却并无应答。      他身上却是越发火热了起来。   这几日因为忙,便是许久都未曾同阿瓷亲近了,他自然便也是想的紧,只是这时候......是已入深夜。   萧青山噙了她的唇,便是轻轻的咬了一下。   宁瓷大抵是清醒了一些。      眉头越发的皱了起来。   “萧青山,你怎的又不沐浴,臭死了,真是臭死了。”   她便还在想,怎的方才这周身的味道就不大对劲,却原来是他的缘故......      她抵着他的胸膛,却是要离他远些。   可是萧青山这时候哪会放过她。      原本就是进了深夜,这一闹,又是入了寅时。   宁瓷往常也哭,哭的时候泪汪汪的,揽着他的脖子说不要了,可是这回,她却直嚷嚷痛的紧,让他不要再动了。   萧青山憋得难受,但他更心疼阿瓷。      于是他就停了下来。   宁瓷是晓得他还难受,便只能是咬咬牙,将手借给了他。      这厢真正睡下时,宁瓷眯眼瞧着外边,只觉得这时候,近了凌晨,天都快亮了。   宁瓷窝在他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到底睡得不安稳,这一晚上,总觉得身上难受,小腹有些坠坠的疼,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第二日起身时,还是不大舒服。   萧青山看她一直皱着眉,就说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宁瓷哪里肯。   她想着昨晚是不是这莽夫实在太粗暴了,才会如此难受,可不敢寻什么大夫,就为了这桩事,那简直是丢死脸了。   便连连摇头说不要。      萧青山陪她用了早膳,便是十分忧心的出门了,这厢自个儿还在仔细想着,昨晚自己是否真的莽撞了去。   觉着可也没有。      ......      既然这萧青山不在,萧祺也不在,宁瓷便唤人备了马车,回国公府,去看看宁虞。   她说没有回宫,竟就是真的没有回宫,这几日里,一直都住在国公府里。   听说楚睿有亲自来了一趟。      但是宁虞没有理会。      不晓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反正楚睿是无奈回去的,回去的时候,还同宁瓷说,让她多陪陪宁虞。      这会儿到大门口时,宁瓷却见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平头黑漆,驾车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宁瓷瞧过去,当时眸子一亮,便是出声唤道:“俞叔。”   俞叔是国公府的人,原本是一直跟在宁玄柏身边的,后来宁玄柏同樊素问外出游历,他便是在外替他们打点。   这今日可为何......忽然又回来了。      “小姐,你在可就正好。”俞叔看见她也是欣喜,当时转回头往马车里,掀开帘子,说道:“郑姑娘,出来吧。”   话音刚落,里头马车就探出一个人头,目光直接转往宁瓷这边,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道:“阿瓷。”      是郑落葵!      她穿着依旧是一身边关衣裳,头挽双螺髻,以一根丝带相缚,笑脸盈盈,便是直接跳下了马车。   小跑着到宁瓷跟前来。 109、英雄 ...   距离上回从边关回来, 已经是四五个月。   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      只是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却也是颇多,胡七八糟的全都混在一起,以至于让宁瓷分不出些心思去想些另外的事。   也许是因为, 她同郑落葵,不过是萍水相逢。   宁瓷一直觉得,边关一别, 便无再见之机。      毕竟太远了。   一来一回, 便是要上几十日的时间,天高地远,再见实在是难。      可今日人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宁瓷看着是愣了好一会儿,待这张清丽的面庞在眼前越发的清晰立体起来时, 她才是惊道:“落葵?”   竟是她在马车里!      “我坐了一路的马车, 都快闷的不行了,可幸好是今日到了,不然我都撑不下去。”   落葵动了动自个儿的肩膀,转着眼珠子,新奇的往这府邸看, 叹道:“皇城怎么这么远啊。”   实在是太远了,就连她自个儿都数不清在这马车里待了有多少天了。      “你怎么会来的?”宁瓷便自然是先问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是伯父和伯母,他们问我愿不愿来皇城玩,那我当然想了, 我一直都可想知道,皇城长什么样子了。”落葵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不曾停歇的往四处打量。      她觉得,这府邸可真大。   虽然只是在外边,可是光这架势,就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了。   真真叫人看得瞠目结舌。   也不妄她央了爹娘那么久,才终于同意,可以让她出来一趟。      “阿瓷,这是你家吗?”落葵已经是瞧着那上头书“宁府”二字,却还是这般问道。   宁瓷点了点头,便是应了一声。      “小姐。”这时俞叔也走了过来,朝着宁瓷点了点头,道:“是国公爷和夫人,吩咐我送郑姑娘来皇城,夫人还特地吩咐了,说让郑姑娘住在咱府里,小姐你得好生照拂。”   宁玄柏和樊素问说去云关那边,却也是动作快的,抵达了之后,正好在一处小镇里,遇见了正在施药的落葵。      许也是缘分吧。   那几日边关雨下的大,便是引发了宁玄柏身上久积的湿寒之症,叫郑落葵给施了几针之后,竟也是缓解的不少。   是许久都没有在下雨天那般舒畅过了。      后来又知道这便是宁瓷说的那位姑娘,夫妻俩看她,是越看越顺眼,于是乎,便询问着人,问她愿不愿意,去皇城看看。      落葵一直向往皇城那般的地方,听了他们那么说之后,当时自然是答应的。   没有丝毫的犹豫。      而且她也欢喜可以四处游玩,只是长这么大,去的也就是家这附近,最多的,是到云关那边,要是可以去到更多更远的地方,看到更多的事情,她必是欣喜。   “俞叔,那我阿爹阿娘还说什么了吗?”宁瓷往后退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转头问俞叔道。      俞叔意味深长的看了郑落葵一眼。   “夫人说,咱国公府之后,就看小姐您了。”      宁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落葵,看着是傻憨憨的,单纯的不行,满心的善良,只想着对人好,可偏偏像她这样的,是整个皇城里,都没有的。   皇城里的贵女,没有哪个可以做到心中无半点曲折委婉。   可落葵,她坦荡,大胆,也无所畏惧。      在旁人看来,她或许同宁淮是一点儿都不搭。   但是依宁瓷来看,或许,她才是真正能制住大哥的人。   大哥那硬脾气,不愿意靠近任何人,最需要这样一个,勇往直前,又没法子拒绝的姑娘了。      “我知道了。”宁瓷朝着俞叔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落葵招手,笑道:“跟我来。”      ......      落葵自进门起,一路扬着头四处张望,一点儿都不带收敛的,遇上什么新奇好看的玩意儿,就兴致勃勃的拉着宁瓷问。   反正是一定要问清楚才是。   她只是觉得好奇。      “阿瓷,你家这么大,可是为什么这一路走过来都如此冷清,瞧不见什么人呢?”   除开些下人之外,她是真真的,一个人都没有瞧见。   落葵想着,她家虽然不及这儿大,但却是极为热闹的,有爹娘,有叔婶,还有可爱的小侄子和小侄女。      “家里本来就只有我和哥哥,现今我嫁人了,哥哥又不常在,自然难免冷清。”宁瓷同她解释。   落葵点点头,想起什么,又是问道:“ 阿瓷你不是说,你还有个姐姐的吗?”   “对。”宁瓷点头,笑道:“她今日在,要不要带你去见见她?”      “好啊。”落葵当即应下。   她觉得宁家一家人都挺好的,对她好的人她就喜欢,而且她也有兴趣认识更多的人。   “姐姐应该嫁人了吧?”落葵依旧好奇。   这小姑娘,是直接就喊姐姐了。      “恩。”宁瓷顿了顿,想着还是应该同她说,便淡然道:“我姐姐是皇后。”   小姑娘对皇后什么的其实没太大概念。   毕竟边关那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她见过最厉害的人,也就是那儿镇守的将军了,至于皇上皇后什么的――      落葵听爹娘说过,说那是整个大祁最厉害的人。   有多厉害呢?   反正她也弄不明白。      宁虞这时候正站在窗前,摆弄着上头的一盆玉兰花,那玉兰莹洁清丽,将将的开了花儿,沾着露水,倒是叫宁虞看得有些出了神。   “真好看的花儿。”落葵站在窗外,同着宁虞隔了一道窗,俯身下去,轻快的说了一句。      宁虞抬头,略是惊讶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   落葵也抬起头来看她。   因着宁虞是站在窗前,阳光从外头照进来,散散的洒在她身上,映的脸颊越发的白皙透亮,落葵怔了目光,看着她,微微蹙眉。      落葵作为一个医者天生的警觉,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哪儿不太对劲。   是身体的原因。   她的脸色虽是原本就白皙,但是这般白的有点透亮,就是不大符合常规了,而且她瞧着她脖颈上,有隐隐的红血丝,当时心下,却是有意识到什么,落葵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将头又往前探了些。      只是这么光看着,却是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反倒是惊到了宁虞。      “姐姐,这是落葵。”宁瓷拉了拉落葵,叫她不要凑的太近,而后朝着宁虞眨眨眼,便是拉着落葵进了屋。   落葵的视线就凝在宁虞身上,一直没有离开过。   她没有那么多心思,对于自己心里想什么,又想做什么,向来直接,不加丝毫掩饰。      但是没有定论的事,落葵也不会乱说。      “姐姐好。”落葵咧着嘴角,便是笑着朝人点了点头。   宁瓷凑在宁虞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可能是未来大嫂......”      宁虞好像之前也听宁瓷提过一句。   这可真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宁虞想,怕是和自家大哥,岁数相差也挺大的吧。   虽然这一双眸子十分清澈,似含了盈盈清水,可是一直这么将她盯着,也是盯的心里头发怵的很。      宁虞便是垂了眼。      “你是刚来皇城吗?”宁虞问道。   “是啊,刚刚到。”      “大哥呢?”宁虞转头问宁瓷,道:“他近几日都没有回府,有忙成这样吗?你快些唤人,让他别忙那些了,得多回府住住。”   宁虞虽是在催促说让宁淮回来,但是话语之间,显然是别有深意。      “是大将军吗?”落葵一听,眸子都亮了,弯着唇角,露出一排整齐白洁的牙齿来,欢欣道:“我最喜欢大将军了。”   “为什么喜欢?”宁虞顺着问道。   “因为大将军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所以我喜欢。”      小姑娘是情窦未开,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救国救民的人。   为民者,都是值得敬佩的。    110、纠正 ...   说忙其实也算不上。   宁淮他身为大将军, 公务在身, 原本就少不了忙碌,自是一直以来都如此的。   他也习惯了。      有时候比起府邸,他倒是更加愿意宿在军营一点。   毕竟那么大一座府邸,还没什么人在, 冷冷清清的,回去了也没意思。   便干脆自个儿待着了。      可是今儿个,国公府里的人却突然跑来军营, 喊他回去。   着急匆忙的很, 只说让他快点,千万是不要耽搁了。      家里头好像是两个妹妹都在。   当时还把宁淮给惊着了。      他以为她们两个出什么事了,心中着急,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事,就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可是这一进院门, 旁的大事是没见着, 就光看见三个人,围在一方石桌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有说有笑的。   宁淮不由的咬牙。      “两位小祖宗,怎么了?”他没注意旁边的落葵, 只是走上前,带着一抹笑意,问宁虞和宁瓷。   所幸今日是没什么大事,离了军营也就离了, 不然,他可是真要被这两个无聊待在这不回夫家的妹妹,给倒腾的晕头转向才是。   平常没见这么些花样的。      “大哥,方才俞叔回来过了,他带了郑姑娘,说是要在咱们府里住上一段时间。”   宁瓷转头,便是先去看宁淮,笑盈盈的,朝着一旁的落葵努努嘴,道:“咱们府里,现在只有你在,所以自然要将郑姑娘好好托付给你才是。”      “是啊,大哥,日后若不是实在忙的厉害,还是回府来住的好,郑姑娘毕竟是客,你得好好招待。”   宁虞也适时的插了句话。   这两人一唱一和,是直接就给她们大哥下套子里去了。      宁淮听着两人说完话,转头,目光移到郑落葵身上。   小姑娘才吃了块糕点,嘴里甜甜的,笑起来更是甜甜的,抬头,便是唤道:“大将军。”   宁淮的目光一顿。      他自然是记得她的。   当初在边关,若不是她的话,他早就死了。   他至今都记得,那日早上他睁眼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朦胧,因为晕的太久,视线迷糊着看得并不清晰。      而女孩一抹软软的秀发就垂在他的颊边,血汗浓重刺鼻,夹杂着深厚的药味,各种奇怪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胡七八央的乱窜,而在这些味道,女子身上的香甜,格外明显。   环在周身,似乎是让身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映入眼帘,是一方白皙软嫩的侧脸。   便似那春日里即将盛开的花苞骨头一般,让他甚至不忍出声,一动不动,生怕把她弄醒了。   打破这静谧的一切。      “郑姑娘......”宁淮这厢话音未落,郑落葵已经出声,道:“唤我落葵就好。”   “大将军当日离开时,竟都是不同我说一声,我想着,是忘了嘱咐你,要忌着饮食,吃了些不该吃的,会加重伤势的。”   小姑娘没想别的,放在心里第一重要的事,就是医治他的伤了。      可是都还没治好,他便离开了。   说起来,落葵她是担心了好一段时间的。      “你的伤没事了吧?”落葵着紧问道。   宁淮摇头,道:“没事了。”   他倒是没想到她一直还念着他的伤,之前在边关的时候,她医治将士,又解了他的毒,他拿金银当报酬给她,她却是不要。   说自己行医,从未收取丝毫银钱。      落葵想了想,许还是觉得不大放心,便是起身来,上前一步,就握住了宁淮的手。   习武之人,是极其有警觉的。   若是往常,别人这般擒住他的手,他定然是要直接还手,将对方钳制住的。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她要握,他竟也是没拒绝,就让她握了。   落葵两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指尖轻点,凝神片刻,而后,忽而笑道:“果真是全好了。”   她不亲自这么看看的话,还是不大放心。      落葵接着便将手收了回来。   “不过大将军你还是不要过度劳累的,那毒后劲也是极猛的,先前已有少许,浸入筋骨,无法清除,得慢慢排出。”   她知道大将军这样的人,定然是十分忙碌的,只是自然再忙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落葵方才探他脉搏,就感觉到,他是没怎么好好休息的。      “落葵,你不是方才还说,坐了一路马车过来,还没怎么吃东西,实在饿了吗?”宁瓷说着,抬头去看宁淮,问道:“大哥,你也没吃吧?”   不用问也知道,宁淮他一个人在军营里,压根是不会用早膳的。      宁淮这头还没说话,落葵已经出声,道:“我给你做吧,很快的。”   宁淮这下便是急忙摆手了。   “不用,我――”      “我们那儿早上吃烙饼,一块一块的,都是香喷喷的,我做的可好了,大将军你一定会喜欢吃的。”   落葵不骗他,她不止医术好,同时厨艺是真的不错的,在家里的时候,经常都是她下厨的。   说着她已经要往厨房走。      宁瓷起身,拉住宁淮,不让他去拦人。   只是她才一动,头便有些晕,扶着一旁的柱子站稳了些,自个儿缓了缓,忽然觉得肚子又疼了。      这边已经走出几步的落葵却是突然回过了头,看着宁瓷,一脸认真。   “阿瓷,气血虚空的话得好好休息,不然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很容易落下病症的。”   落葵这话一出,却是在场几人都愣了。      当然愣的最厉害的还是宁瓷了。   “什......什么?”她这一下听落葵这么说,自然是没反应过来。   “你先前身子不是落下病根过吗?气血过虚,总是容易晕倒,要是这回不好好休息的话......”落葵想了想,还是将之后的话说了出来,道:“怕会难产。”      宁瓷生完萧祺不到十日就历了大悲大痛,奔波行走,那段时日里,气血的确亏空的厉害,哪怕是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的好起来。   只是如今她的重点,却没有放在这上面。   “我......怀孕了?”      “是啊。”落葵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强调道:“都两个月了。”   她进门的时候,是挽着宁瓷的手进来的,当时一手环在她手腕上,便就察觉到她的脉搏滚动,显然便是怀孕了。   她以为她自个儿知道,就什么都没说。      ......      房间里静悄悄的。      宁瓷盘腿,坐在软榻上。   萧祺也是盘着腿,坐在宁瓷的对面。   他小短腿小身子的,这么端正坐着,倒显得有些好笑。      小眼珠子就一直盯着宁瓷的小腹,一动未动,盯了有好一会儿之后,抿了抿唇,有些忍不住了,便是伸手,慢慢的伸往宁瓷的肚子。   指尖轻触。   软软的,还没有任何的感觉。      “娘亲,是妹妹在里面吗?”   萧祺觉得很是新奇,手指在上头轻轻的点了点,也不敢使大的力气,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轻轻巧巧的。   宁瓷点头,随后想到什么,纠正道:“不一定是妹妹,也可能是弟弟。”      萧祺他一直都是心心念念的,就想要个妹妹来着。   像卿卿那样的,漂亮可爱,软软的像个小嫩团子,阿祺以后就带她一起玩,可以抱她亲她,光这么想想,就真是心都化了。   “可是我摸不到。”萧祺扁嘴。      “现在还小,等再过几个月,就会动了,到时候,还会踢娘亲的肚子。”宁瓷十分耐心的同他解释。   “那阿祺以前也踢娘亲的肚子吗?”萧祺顿了顿,问道。   宁瓷点头,应道:“你那时候可皮了,总是夜里闹。”      虽然萧祺他现在很乖,但是在肚子里的小娃娃,实在是闹腾的不行,宁瓷有时候都怀疑,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不是一只猴子。   萧祺一听,抿着嘴巴,眉头也是皱了起来,问道:“那娘亲你会疼吗?”   要是踢娘亲肚子的话,娘亲应该会觉得疼的吧......      看他这一副正经的模样,宁瓷不禁失笑。   “不疼。”宁瓷顿了顿,道:“你踢娘亲,娘亲能感觉到阿祺,肯定开心。”      萧祺点点头,想着自己在娘亲肚子里该是什么模样,于是又伸手摸了摸宁瓷的肚子,道:“妹妹,那你不要踢娘亲,就算要踢,那也小一点儿劲,别踢疼娘亲了。”   宁瓷无奈,继续纠正,道:“不一定是妹妹呢。”   “一定是的。”      萧祺十分肯定,道:“刚才妹妹都和我说话了。”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萧青山从外头走进来,就看见一大一小这么坐着,十分端正的模样,正在进行着不厌其烦的对话。      “是妹妹。”   “不一定。”   “肯定是妹妹。”   ......      宁瓷很是耐心的纠正。   她只是想着,若她肚子里这要不是个妹妹的话,那萧祺到时候,便是一定很失望了。   再闹着让她生一个怎么办。      这才是让她头疼的事。      “爹爹。”萧祺看见萧青山,抬头唤了一声,便是十分开心,指着宁瓷的肚子,欢欣说道:“娘亲肚子里面有妹妹了。”      宁瓷抚额,轻叹了一声。   完了,这是纠正不过来了。   这怎么就这么执着,一定是要个妹妹呢......      111、圆满 ...   萧青山, 他清楚的明白, 他从出生起,便是孤独的。   曾经那个樵夫在他身边断了气息的时候,他才五岁,就看着鲜血从他的身体里面流出, 一点一点的渗进了泥土地里,然后,他的身子变得冰冷。      那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   也是在短暂的陪伴之后, 长久的孤独的开始。      从那之后,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在这个世上,应当是每一个人,都有亲人,都有自己挂念的人,都有盛在心里满满当当的希望, 和念想。   可是他一直都无法明白, 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是什么感觉。      直到那大夫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说,阿瓷怀孕了。   那一瞬间他感觉整个脑袋都懵了。   着实是懵的,便似是刹那间抽空了所有的意识, 让整个脑袋一片放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      他有孩子了。   是他的血脉。      那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先是在心里扫的一点点微麻的痒,而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喜悦朝他扑来。   占据了整个身心。   那一刻他想抱她,想亲她,可是又怕自己力气太大了,会伤到她腹中的胎儿,便是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慌张的不行。      就像一个毛头小子一般。      还有之后,他从稳婆手里,接过那个小小的孩子,看着他粉嫩嫩的脸颊,皱巴巴的模样,却是还没他巴掌大,但是他双手这么抱着,眼眶就红了。   他萧青山,是铁血铮铮的汉子,从来流汗流血,但不流泪,可是那一刻,他心头发酸,却是真的想哭。      是他的孩子。      而现下这时候,他听萧祺这么说,依旧是没反应过来,特别是听到“妹妹”的时候,心里一片柔意,却似散散的化开了来。      萧青山的脚步顿在原地,看了眼萧祺,目光慢慢的转到了宁瓷身上。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宽松的衣裳,覆盖在小腹处,显现不出什么来,但是萧祺的手搭在上面,似有若无的,让人感觉到了些许的弧度。      怔了好一会儿,他抬了抬腿,想走到她身边,只是脚步沉重,走了两步,便又停了下来。   “阿瓷――”   只这么唤了一声,便是再无后话。      “今日落葵来了,要不是她说的话,我还不知道呢。”   宁瓷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柔柔的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些太不够注意了。   昨晚明明都觉得肚子疼了,也不上点心,若不是有落葵的话,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宁瓷这般想着的时候,萧青山却也是这么想的。   昨晚他太莽撞了,怕会伤到阿瓷。   “那......还疼不疼?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他却是有些不敢靠近她,这么问着,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自己声音一大一点,就会吓到了她。      “我没事。”宁瓷无奈的笑笑,便是朝他伸手,放软了声音,道:“你过来。”   站那么远,当她是洪水猛兽啊。   “落葵说了没什么的,我现在就是偶尔头有点晕,好好休息就是了。”宁瓷轻轻的笑着同他说。      于是萧青山又往她这边走了两步。      “爹爹,阿祺在娘亲肚子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啊......”   萧祺抬头,这小家伙依旧是笑得开心的,收了手回来,道:“既然阿祺都没事,妹妹也会没事的。”   有他们都在娘亲身边守着,娘亲一定会好好的。      然后呢,等妹妹生出来,他就要一直守在她身边,半步都不要离开,就陪着她,和她说话,和她玩。   一定不能让妹妹像他以前那样。   只有自己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和花草说话,和鱼鸟说话,可都只是他一个人说,没有会理会他的。      那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那时候,他最大的希冀,就是找到娘亲,因为他知道,只要找到娘亲,就一切都好了。      “那如果要是个弟弟的话......你岂不是要让娘亲再生一个?”   宁瓷转头问道。   “不会的。”萧祺摇头,肯定道:“一定就是妹妹。”      “爹爹你说是不是啊?”   这厢便开始寻求起他爹的意见来。      “都好。”萧青山眉目柔和,看着宁瓷,一双眸子柔的都快掐出了水来。   他只是觉得,太幸福了。   有阿瓷,有阿祺,还有一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      他的世界,从苍白茫然的一片,到这样一点一点被填满,有了自己心爱的人,有了血脉之亲,有了一个家。   他日后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护好他们,让他们好好的。      ......      晚上的时候,宁瓷躺在萧青山怀里,本来是好好的,却是突然就哭了起来。      原本他是不知道的,只是感觉着宁瓷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自个儿身前的衣裳,也是湿了大片,萧青山意识到什么,伸手过去,却是摸到一手的泪水。   他瞬间就慌了。   当时双手捧着她的脸,粗砺的指腹过去,笨拙又轻柔的给她擦眼泪。      “怎......怎么了?”      明明刚刚都还好好的,还在说着话,眼泪却是说来就来,让人猝不及防。   宁瓷扯着他的衣襟,又低低的啜泣了好一会儿。   接下来的话,她也是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的。      “落葵说,我的身子有病根,很有可能,会难产。”      她先前知道自己怀了孕,心里最先而来的情绪是惊讶和欣喜,那时候,并没有想多的一些,可是这到了晚上,安静下来,心中思绪一多,就想起落葵说的话了。   落葵说她可能会难产的时候,宁瓷就问着紧着追问了。   问她难产的几率有多大。      落葵说,她的身子当初没有完全调养好,病根落了太久,已经没办法去除,所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的去调理。   如果按照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去......总之,十分的不容乐观。   这时候想起这些,宁瓷心里就堵堵的。      早晓得当初不应该和他置气的。   就不应该那么鲁莽的跑出去,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行,还那样不管不顾,现在好了吧......自食其果了......      “你说,我会不会有事啊?”宁瓷抬头,挂着一脸的泪水,可怜兮兮的看着萧青山,一脸的慌张不安,那眸子里明明白白的,盛着的,全是恐惧。   都说为母则刚,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也是要坚强起来的,可是同时,也是真的怕死。      她都这么问了,萧青山当然不能说旁的,肯定是安慰的。   虽然他心里的恐惧,一点儿都不比她少,可是他知道阿瓷害怕,所以,他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半分。      他表现出来的话,宁瓷肯定就会更害怕了。      “不会的,那个郑姑娘既然医术那么厉害,便一定可以养好你的身子,而且宫里头还有那么多的太医呢,一定不会有事的 。”   萧青山揽着她,想抱的紧一些,却又不敢使力气,就只能是俯在她耳边,柔柔的安慰。   自个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颤,只是不太显现的出来罢了。      他真的也很害怕阿瓷会有事。   如果说生孩子会让她出什么事,那么,萧青山宁愿她不生。   只要阿瓷可以好好的。      “可是我还是害怕......”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这安稳幸福的一切。      萧青山实在是没办法了,便只能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道:“你要是忧思过度的话,会伤到腹中胎儿的。”   果然,这话一出来,宁瓷的抽泣就慢慢的停了下来,咬着牙,便是缓缓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可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伤到了她腹中的胎儿。      “现在不要想这么多,先睡吧。”萧青山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轻声的说着,渐渐的,怀里的人才是安然了下去。 112、逆反 ...   “萧将军, 你可终于来了。”      顺贵儿在军营门口焦急的转来转去, 握着腰间一把剑的剑柄,不停的挠着手指,就跟有无数只蚂蚁在他心上爬着咬着似的。   一转头过来看见萧青山,他心中一喜, 咧着嘴角,就跑了过来。      今日的顺贵儿,同之前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年, 已然是完全不挂钩了。   他的身形拔高了许多, 跟抽条儿似的,瞧着快与萧青山差不多了,而且是黑了不少,虽然也瘦了,但是看着, 壮实了不少。   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格外有底气, 比以前要浑厚了些。      他跟着宁淮去了边关一趟,回来的时候,因着宁淮受伤,许多事情都不大方便,他也是帮着内外都整治着, 学到了许多。   期间还遇上了一队异族遗留之人,半路伏击,那时候,他可也是上战场, 真正御敌了一回,还杀了好几个蛮子呢。   回来之后,大将军封他当了个护军。      虽然这是个很小很小的官职,也不是有多厉害的事情,但是顺贵儿可高兴了。   这官虽小,但大小是个官啊,而且他现在日日训练,不仅力气大了,身子强壮,武功这自觉......也还是可以的。   大将军说了,下一次再有战事,会带着他,也让他上战场的。      顺贵儿可是期待的不行。   击杀敌人,保家卫国,是他心中一直所向往的事情。      “我都在这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差点就要去您府里找人了。”   顺贵儿到人面前,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出了点事情。”      这几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常见到大将军了,以前的时候,他还都是宿在军营的,现在不仅不住了,而且还经常的不见人。   也不晓得是做什么去了。   顺贵儿找不到大将军,既然如此的话,自然就只能找萧青山了。      “什么事?”萧青山径直往前,边走边问。   昨晚宁瓷一直哭,他哄着她睡了之后,又是瞧了人许久,才睡着的,而今儿早上,他不放心她,所是就多陪了她会儿,晚来了。   “今日虎威将军带人外出操练时,不知怎么,就闯入了大司马的地方,结果和大司马的人打了起来,现在大司马把人押下,非说虎威将军他们有......逆反之心。”      逆反一事,可是实实在在的大事,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无故被扣上这个帽子,当时给顺贵儿一听,真是吓坏了。   自然赶紧来找能处理的人了。   “逆反?”萧青山的神色严峻起来,他眉目紧皱,却是显然被这个词惊讶到了,顿了顿,来不及多问,只是吩咐道:“快带我去。”      ......      彼时的宁淮不晓得军营里发生了些什么事,他正是被小落葵拉着在吃早饭。   自从落葵知晓了宁淮早上几乎是不怎么吃东西之后,就硬拉着他,一定要他吃些东西,还直言不讳,说他总是不吃的话,会早死的。   小姑娘真是一点儿都不避讳。      所是她来到国公府后,每日是起得比宁淮还早,在厨房做好了吃食之后,就拿着东西到房门口堵他。   然后陪着他一起吃饭,看着他吃完,期间喋喋不休,能唠叨出好多的东西。   一顿饭,得吃上小半个时辰才能吃完。      宁瓷当时听绿萝这么说了之后,便不免觉得好笑又新奇。   想她大哥,这么多年来,管着她们两个妹妹,又当爹又当娘的,那是管的十分顺手和习惯,并且这风光无比的大将军,掌十万兵权,向来,都只有别人听他话的时候。   这如今却是乖乖听一个小姑娘的话。      宁瓷不由都想,这落葵是个神人,神的不得了了,而且.......倒是真有望让她大哥不必要孤独终老。   不然,若不是有她的话,她可还要费尽心思的,去四处寻罗,去找个大嫂回来。   现成的可是已经来了。      宁瓷觉得,很快就可以修成正果了。   照这样继续下去的话。      “大哥。”   这门是虚掩着的,宁虞唤了一声,便是从门外进来,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在门口站定,倒没再动。   一幅罕见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落葵手上拿了个包子,正往宁淮嘴里塞,她往前凑了凑,想要看着宁淮吃下去,当时,两人隔得便是近了些。      从宁虞这处看过去,真是极其亲近。      宁虞就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进来了。   好像来的不大是时候。      宁淮听见声音,便是偏过头,不太自然的抿了抿唇,离的落葵稍微远了些,才是问宁虞道:“什么事?”   “我该回宫了。”宁虞走进来,说完这话,转头看向落葵,道:“近日总觉疲怠,听闻郑姑娘医术精湛,便是想着,让郑姑娘替我诊诊脉。”      原本宁虞是没有想到这桩的,还是宁瓷说,可以让落葵看看。   宁虞想想,看看便看看吧,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兴许看了的话,倒还真的能发现点什么出来。   落葵抬头看她,目光一怔,一时,却是没有说话。      她第一次见宁虞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劲,只是她粗略的看了一眼,没觉得有什么,纵使心有疑惑,可再之后,便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她主动来找她诊治,落葵便是有些狐疑。   她放下手中的包子,又擦了擦手,点头应道:“好啊。”      ......      舒家这些日子,是着实的不得安宁。   舒凛和熙乐长公主之间,势成水火。   闹得实在厉害。      舒凛在外,养着一房外室不说,而且那外室,还生了一个孩子。   都已经八岁了。   是个儿子。      当时熙乐公主知道这桩事的时候,气得脸都白了,她却是还不敢相信这桩事,就这样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竟然......   她便是直接带了人,去往那处宅院。   只是她去晚了,到那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不用想就知道,是舒凛把人给接走了。      熙乐公主当时那一口气憋着,都差点没上来。   她贵为公主,嫁给他舒凛,已经算是下嫁,毕竟她嫁过去的时候,舒凛还不过是军营里的一个将军而已。   她自认,舒凛能走到今天,没有她,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他就更应该敬她,爱她,好好的对待她,不应该存有半分的异心。   尽管她也知道,她没有生出个儿子来,不能为舒家留后,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她是公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舒凛也说了,没有儿子,没关系的。      却没想到都是骗她的。   熙乐脾气一上来,就直接吩咐人,把整个宅院都给砸了。      贱蹄子,野杂种。   尽管是一向高高在上,傲气的不行的熙乐,也是咬着牙,骂出了这些话来。   之后,回到舒家,就开始和舒凛闹。      舒凛刚开始并没有理她。   后来和她吵了几句,是真的烦了,于是干脆出了府,去外头睡了。   已经是好几日都没有回来。      熙乐她始终是自持着公主的身份,就算是再生气,但是她也不会像个泼妇一样,去外头找人寻理什么的,只是一边明里暗里打压着舒凛,另一边,找着那女人和孩子的下落。   她要让舒凛知道,他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她熙乐给的,如果有一日,她不愿意给了,便照样可以收回来。      他怎么爬上去的,她就要让他怎么掉下来。      同时舒凛这边,却也分不出太多的心思来应付熙乐。   似乎发生了些旁的,更棘手的事。   是有关四年前的那桩事。      四年前宁瓷失踪,期间有皇家暗卫出没,他们的踪迹,舒凛是发现了的,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多想。   直到今日,他发觉萧青山和宁淮在查这桩事,留了心眼,才是无意中知晓,这暗卫的调令,竟是经了他们舒家出来的。   一时波涛掀,有如千帆浪涌。      舒家没有资格去调令暗卫。   但是熙乐她可以。      楚睿很看重他这个姐姐,所以当她嫁人的时候,楚睿为了可以更好的保护她的安危,特地给了她调令皇家暗卫的资格。   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此事重大,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是绝对不可以随意调动的。      而且,四年前的那次调动,是直接越过了皇上,私自而为。   当时,连皇上都不知道有过这回事。   舒凛清楚的明白,皇上既然已经让萧青山去查,就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这调令来自舒家,无论是舒家的谁做的,都必须为此承担责任。   是重罪。      欺君便罢了,尚有可以回转的余地,顶多.......只受番惩戒罢了,可若被安上“逆反”的罪名......那便是棘手了......      舒凛他现在在这个节骨眼上,本就有些岌岌可危,若是再关乎上四年前那桩事......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当这个大司马下去。   宁淮他现在,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他作对的。   所以舒凛他想着,必须要先发制人。      有些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无论如何,得想出解决的法子。   他都实在是头疼了,不想再去同宁淮争斗这些,若是能有法子,直接将宁家连根拔起......便是再无后顾之忧。 113、欺负 ...   宁虞回到宫里的时候, 沉着面色, 整个人的气息压得极低,从进宫门开始,始终一言不发。   冬语就跟在她身后,也不晓得她怎么了, 只是从大将军那儿出来,就整个人都不对劲,所是她低着头, 不敢说话, 却也是战战兢兢的。   皇后娘娘的脾气一向都很好,这么多年来,鲜少有冷脸的时候,便更别提,是发脾气了。      所以这个样子的, 鲜少可见的宁虞, 就更加的让人心中发悸,捉摸不到她的心情,由此,而莫名不敢有所动作。      宁虞跨进宫门,脚步一顿, 转头问门口守着的宫女,道:“静娴小姐还在吗?”   语气淡然,又似在隐忍着什么。   “静娴小姐昨日便回去了。”      宁虞听着,也没说什么, 只是径直的走了进去。      这边她才回来,没多时,楚睿就匆匆赶了过来,显然是早便让人侯着传消息的。   夫妻这么多年,他们两个,几乎是从来都没有吵过架的,就连冷脸的时候,都非常非常少。   所以这一回,是没有任何征兆的,宁虞突然就不对劲了,这边接了静娴回来,那边她人便已经不见,去了哪儿,也不派人同他知会一声。      后来晓得她是回了国公府,他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便是出了宫去找她,只是她语气淡然,说了几句,便不想再同他说了。   劝她回去,她却冷然万分,说反正都有人在了,她也不多着碍事。   楚睿不明白宁虞为什么要这样说。      只是他晓得她生气了。   所以他也不都留着,以免让她心里觉着不舒服。   他了解阿虞,有些事,就算一时没想明白,但过去了,也就好了。      “阿虞 。”   楚睿一进门,瞧见宁虞果然在,便是欣喜,道:“你回来了。”   楚睿伸手去握她的手,却是才触到她的手掌,便感觉到一片冰凉,楚睿心里一惊,忽然又感觉到,一滴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      当时楚睿就慌了。   阿虞哭了......      这么多年以来,她就只哭过一次,便是得知宁瓷被掳走的时候,那一回,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流,整个人哭的,几乎是喘不过气来。   之后她便病倒了,连续那几个月,都没有好起来。   那是楚睿最慌张最忧心的一次。      可是这一回,阿虞却再一次哭了。   “阿虞,阿虞。”楚睿去唤她,宁虞却是往后退了几乎,而后伸手捂住了脸,哭得越来越厉害。   似只是低低的抽泣,但是抽泣间,身子不停的颤动着,一看这模样,便是在尽力的忍着,可是却是实在已经,忍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宁虞一边哭着,嘴里还一边在念叨,话语间模糊的紧,只叫人隐约能听见一些。   楚睿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她这样的忍着,却是比直接大哭出来有更多的悲伤。      楚睿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   他伸出手去,想抱抱她,可是宁虞却一把挥开了他的手,抬眼,那赤红的眼眶里,却是满满的哀恸和恨意。   “你们都知道欺负我们宁家人,一个个都是这样,我们难道还不够隐忍吗,可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是要至我们于死地......”      宁虞呢喃着还在重复。   “......要至我们于死地。”      ......      马车自小巷中缓缓驶出。      宁瓷坐在窗边,掀开了窗帘小小的一角,便是这般的着眼往外看。   宁瓷这厢,一忧心起来,便是实在没办法轻易的放下。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不应该如此牵挂,得保持心情舒畅,不然郁结于此,会更加的难以排解。      落葵坐在马车的另一侧,却是同宁瓷现下这般的忧心完全不同,她弯着唇角,带着始终不变的那抹笑意。   “你先喝我开的药,喝上个六七副,待稳固了根本,再换别的。”落葵掰着手指头的给她数着这些,而后不甚在意的道:“等到生产的时候,寻个有经验的稳婆,便想来无大碍了。”      “是啊是啊,小姐你就莫要忧心了,郑姑娘都说了没事,又何必要自己吓自己呢。”   绿萝坐在马车外头,听两人在谈论,便也是掺和了一句。      “不过你和阿虞姐姐的身子可都不大好呢,我今日替她瞧了瞧,着实是严峻,比你的情况还要严峻。”   说话间却已经到了一香阁,落葵眸子一亮,掀开帘子就跳了下去,反身朝着宁瓷招手:“阿瓷,快下来啊。”      这一香阁是一家糕点铺子,在皇城,是出了名的,因着他家的糕点,花样繁多,味道还尤其的好,极受这些夫人小姐们的喜欢。   落葵也正是听说了它的美名,这才心心念念的要过来。   宁瓷一顿,由绿萝扶着便也是下了马车,跟在落葵的后头,往铺子里去了。      虽说是卖糕点的铺子,但是样样齐全,在二层也设有雅间,客人选了吃食,可以去上面的雅间里。   宁瓷有些话想问,只是念着当下这环境,人多眼杂的,便是闭上了嘴巴,静静看着落葵在那挑选,一眼不发。      “这个看起来好吃。”   落葵一样样看过去,格外的兴奋,瞧着新奇的,会回过头来问宁瓷 ,问她有没有吃过这个,好不好吃。   宁瓷能够回答的,也自然是尽量回答了她。      这边落葵选了好几碟,而后往二层那边看,拉着宁瓷的手,道:“走,我们上去。”   落葵太馋嘴了,实在忍不住想吃,想着她先在这儿把每样都尝上一点,然后觉得好吃的呢,就多买一些,带回去,让大将军也尝尝。      不知道为什么,落葵就喜欢让大将军吃她也欢喜的吃食。   她觉得,她喜欢的,大将军应该也会喜欢的。      两人走上二层的雅间,在最里头的一间坐下,当时一坐下,落葵就兴致勃勃的尝了一口,点点头过去,便是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眸子亮闪闪的。   “阿――”   落葵正想说,这个好吃,让宁瓷尝尝这个,宁瓷这时候却是突然听到什么,抬手,朝落葵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她好像隐约听见了一些声音。   是从对面传过来的。      比往常说话的声音要大上一些,所是宁瓷这么听着,才能大致的听到一些。   是舒姒的声音。 114、不得 ...   今日说起来也巧, 安复临和舒姒, 是正好在一香阁遇见了。      一般倒少有男子来这糕点铺子里,所是当时舒姒看见安复临,还有些不大反应的过来,她怔怔的看着他, 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停滞。   上回借着舒固那件事的名头想去见他,却是根本连人都没有见到, 只是他派人, 传了句话给她而已。      舒姒那时候,其实是很失望的。   她想,大概他现在都已经厌烦她了,厌烦到连见一面的时间,都不愿再给她。   所以现在在这儿忽然看到安复临, 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太久没有见到了,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慌张,不安,还有拘谨。   她怔怔的在那站着,垂着眼, 不敢看过去,心上跟爬了几百只蚂蚁似的,不停啃噬,让她就算想安心下来, 也没得法子。      还是安复临看见她,便是提出说,要不要去上面坐坐,他有些话,想要问她。   舒姒没有拒绝的理由。   反而说,她是很愿意的。      “我们是不是认识也快十年了?”安复临突然这样开口,语气沉然,话一问出来,让人心里直是突突的。   舒姒点头,笑容像是硬生生扯着脸上的,道:“是十年了。”   可笑他们认识了十年,而他认识宁瓷不过五六年,但是在他心里,她却是完全比不上她。      无论她做多少的努力。   一开始她原本还是怀抱着希望,觉得他可以看到她的好,可是就算是宁瓷不在皇城的那一年里,他们的关系也没有任何改善,之后宁瓷回来了,她借着宁瓷的名头同他来往,大概才是得以让他多看了她几眼,多说了几句话。   可是现在,宁瓷都嫁人了。      真好笑,听说那个男人的孩子,是她的亲生孩子。   她当初便怀疑过了,毕竟那孩子和她长得那么像,只是没查出什么来,便是作罢。   没想她她失踪一年,连孩子都生了。      但是事情都已经到这个份上,舒姒发现,安复临对她的态度,依旧没有多大的改善。   许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他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宁瓷,而仅仅是因为不喜欢罢了。      “可是我竟然十年都没看清过......”安复临说话的声音还是极轻的,而后顿了顿,语气都冷然了许多,缓缓道:“掳走宁瓷,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这话一出来,舒姒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睁着眸子,分外怔愣的看着安复临,看着他冰冷一片的脸色,整颗心就跟停止了跳动似的,直往冰窟里坠,虽是春日里,但却冷的她周身没有丝毫温度。   她不知道安复临为什么会这么问,或者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桩事实在是过去了太久,若不是他提起,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怎么记得了。   她那时候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才会那般做的。   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安复临和宁瓷成亲而无动于衷,想来想去,她能想到最好阻止这一切的法子,就是让宁瓷消失。      终究她还是顾念着那么一点儿的情分的,没有要她的性命,她不过是想着,让她离得远远,再也回不来了,这样,就不会和安复临成亲了。   一个人一念之差,会做出什么事,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的。   只是她虽然觉得愧疚,但那之后,她却没有后悔过,因为她确实让他们没办法成亲了。      这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舒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话中的责怪和冷意,是不加丝毫的掩饰,其中意思,光听着便是分外明显。   安复临怎么可能不怪,怎么可能不恨,在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究竟心中有多震惊,当时他一手砸下来,连书案都给硬生生的锤折断了。      当年若不是那桩意外,那他和宁瓷,早就成亲了。   她现在便会是他的妻子,再不会发生那之后的一切。   可是全都因为她,这些都毁了。      全都没了......      舒姒一手垂在身边,隐在了衣袖中,她听着安复临的质问,紧紧咬牙,心中百转千回,直是逼得她脑袋发胀。   “为什么......”她低低的笑,情绪在那当时间却是有些失控,冷冽的声音中,却是带着自嘲,道:“我就是不想让你们成亲,就是不想让你娶她,怎么了?”      大概话都已经捅破了,到这个地步上,反正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她便觉得,不大在乎了。      “安复临,你自己都说了,我们认识了十年,可是整整十年了,我什么心思你当真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吗?”   “我卑微求全,为了可以见你,甚至要帮着去撮合你和宁瓷,可是在你的眼里,却从来没有看到过我半分好......你如今问我为什么,我却只想,当初应该直接要了她的命才好!”      .......      正好是舒姒情绪有些失控的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大,叫旁边的宁瓷给听到了。   她一向都是十分矜贵的一个人,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在外人面前,从不冷脸,从不生气,便是让人都觉得,她舒姒,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      宁瓷以前也这么觉得。   只是后来她才看明白,才知道自己错了,其实往往表面上温和无害的人,在她心里压抑着的东西,却是比任何人都多 。   她努力的隐藏着自己的真实一切,然后,尽力的去伪装,可正因为压抑的久,才会越发的沉积下来,无法释放,越加沉重。      还真是可笑极了。      落葵大抵是也听到了一些声音。   只是她不懂这些,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见着宁瓷似是凝神在听,她便也就不出声打扰她了,自个儿吃着糕点,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好一会儿之后,那边的声音才是渐渐停了下来。   不知道是人已经走了,还是没再说话,没了声响。      “阿瓷,我刚才怎么听他们提到了你的名字?”落葵吃饱了肚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对面那两个,大抵就是个痴女子和翩翩公子的故事吧。   落葵想,那话本中才子佳人都是一对,可是对面这两个显然不是如此,大概是......求而不得吧。      宁瓷摇头笑了笑。   这一回确实是她利用了安复临。      是她将那桩事的前因后果,着人于无意间告知安复临的,因为她知道,能打击舒姒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安复临。   舒姒她为安复临,这么多年来,做了这么多事,几乎是全部只为了他。      她已经是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所以若是一朝连安复临都是这般责备和厌弃的态度,她便定然是再也撑不住了。      宁瓷完全的能够设想到这些。      她宁瓷不是睚眦必报,也不一定要将谁逼入绝境,但是若逼到了她的头上,喋喋不休至此,她也是要还报回去,让对方也尝尝滋味的。   “还吃吗?”宁瓷问落葵。      落葵正在这儿一样样记着,记着哪道糕点好吃,这厢记清楚了,摸着肚子摇头,道:“不吃了。”   “那走吧。”宁瓷也只是看着她吃,自个儿倒是什么都没吃,站起身来,便是同落葵道。      这边却是才开门,外头萧青山就站在那儿,宁瓷一怔,还未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在这?”   明明他今儿出去的倒还是早,却是怎的又到这糕点铺子里了,这才问出声来,萧青山便着急道:“阿瓷你没事吧?”      他稍稍的俯下身来,一双黝黑的眸子着紧的看着她,不停的上下打量,瞳仁紧缩着,一瞧便是十分忧心的模样。   宁瓷摇头,回答道:“没事。”   她不过来这坐了坐,看着落葵吃了那么些的东西,能有什么事。      若不是顾着在外头,怕是萧青山已经着紧到要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了。   他今日回来的早,却是回到府邸里,都不见阿瓷的影子,问了府里下人才知道,说宁瓷她今日,同郑姑娘一起出去了。      于是他马上就出来寻了。   只担心着,阿瓷会不会出事。      其实他那日还那般淡定的安慰宁瓷,自个儿才是提着一颗心最坐不住的,这可不是吗,宁瓷就出来这么一小会儿,他已经担心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若是这般,可都要叫军营里的那些将士们看了笑话去了。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没事。”宁瓷大概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他这副着紧的模样,觉得好笑又感动。   萧青山这会是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握住宁瓷的手,声音轻柔,道:“我们回去吧。”      宁瓷点点头,回头对落葵道:”我去马车上等你。”   落葵这厢尝过了,还要挑着一些包回去,给宁淮尝尝的呢。   落葵点点头道:“好。”      萧青山拉着她往下走,却是正好走过对面那间雅间,要拐下去的时候,舒姒开门,低着头,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原先是没看到宁瓷的,只是抬眼,想缓和一下自己的心情,猛然间却是看见前头,宁瓷的身影。      那个男人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小心翼翼的往下走,眸光紧紧凝在她身上,半丝都没有离开,其中柔情,隔得这么远,都能让人感觉的到。   这个时候,舒姒竟是没有去想,宁瓷为什么会在这,刚刚说的话她有没有听到,那一刻她唯一想的,就是她竟然有点羡慕这个样子的宁瓷。      虽然这个男人,没有出身,没有地位,只是在一众贵女中,被认为除了相貌一无是处的莽夫。   可却是实实在在的爱她。   把她捧在手心,当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珍宝。      舒姒垂眼,霎时的落寞,她回头往雅间看了一眼,只想着方才安复临所说的那些话,响起在她的耳边,心口间,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   那种疼痛,蚀骨锥心。   像是在活生生的给她扎孔放血。      她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有机会告诉他,说她一直以来,都是喜欢他的。   像这样的,少女家怀在心里,最隐秘和最美好的心思,终于有了机会说出来,终于能够让他知道了。   可是她却没有得到一个好的回应。      甚至是......冷脸和责怪。   她做错了什么?她自认于他安复临而言,她是半点儿都没有做错的。      可是他还是不懂,还是要说出那样的话来。   每说一句,就是在生生剜她的心。   太痛了。   实在是太痛了。      爱而不得。   却原来是只有她舒姒,才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罢。   这么想着,舒姒便是渐渐的弯着唇角来,露出一抹冷笑,这厢看着宁瓷和萧青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是抬腿,匆匆离开了。    115、人精 ...   “今日朝上, 皇上大发雷霆。”      下了马车回到府里, 萧青山第一句和宁瓷说的,就是这个。   语气沉重,面色严峻。   “皇上针对舒家了?”      宁瓷听萧青山这么说,想了想, 就问了一句。      方才她大致的问过了落葵,问姐姐的身体状况如何,落葵说, 长期药积, 岌岌可危。   用药一词,让宁瓷听了,心里头都不禁发寒。   姐姐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调养身体,无论吃什么用什么都是小心翼翼, 为了自己的身子, 她实在是花费了太多的精力。      可是看了那么多的大夫,却是都没有看出半点儿的问题。   可是现在落葵却说,她的身体长期积药,这......怎么可能?      “这是我们边关才有的药,若不是我家以前种过, 我也不会知道,将其碾成粉末,混入水中,每日只用上一点点, 长期下来,便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   这是落葵给宁瓷的解释。   她刚开始给宁虞把脉的时候,同样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落葵她多留了个心眼,觉得宁虞的状态确实不大对。      再加上她恰好又见识过那药,后头心里想着,便有了猜测,在宁虞回宫前,又急急的赶过去瞧,果然――不出所料。   她说,宁虞服用这药,已经有五年之长。      “幸好是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虽说这调养有点麻烦,时间也久,但好歹姐姐是有盼头了。”   宁瓷叹了一口气,想着这桩事,怕能成为所有隐隐爆发事情上的一根□□。      楚睿他知道了这回事的话,说是暴怒,也不足为过吧。   旁人不知道,宁瓷还能不知道吗?   楚睿他爱宁虞成命,当初为了娶她,为了讨她欢心,都差点连皇位都要放弃了的,现在,宁虞被人这样算计,怕就算是血缘之亲,也能让楚睿下手了吧。      宁瓷一方面真的很心疼姐姐,很担心她,但是另外她也在想,这样的话,至少能让楚睿看清楚一些事。   也能让大哥,少费一些精力。   姐姐她是个内心很坚韧的人,就算有悲伤和哀恸,但她只会在发泄之后,将所有的这些都还报回去。      “最近是不是都很累?”宁瓷抬头看着萧青山,挨着他的身子,又离得近了些,抬头瞧着他面色之间,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之色。   宁瓷虽然一直都待在府里,但是也都大概听到了一些,每日发生有什么大事,绿萝也都会说与她听。      说是这几日,宁淮手下的哪个将军,因为逆反的罪名,被大司马扣押了。   这件事情处理起来,想是还挺棘手的,毕竟这样的罪名一旦扣上去,就是难以洗掉的了。   但是宁瓷也没有过问这些。      因为她相信这些事情,他能够处理的。      “不累。 ”萧青山摇了摇头。   只要阿瓷在身边,不管是什么,那都不会累的。   只会觉得幸福。      “那你要早点忙完啊,不然我一个人,都无聊到去和落葵吃糕点了。”宁瓷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软软的说着,其中依赖的味道,懒懒溢出。   她都没有说,有时候一个人待着,都无聊到摸着肚子和里面的小宝宝说话。   自然便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了。      宁瓷顿了顿,想着什么,便是踮起脚尖就去亲他的唇,力道轻轻的,唇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萧青山伸手就揽住了她的腰。   其实他很想直接把人抱到床上去了,但是晓得她现下的身体状况,是半点儿乱来不得,所以也只能这般的解解馋了。      一双手也只是停在软白处,只在那轻轻按柔着,不敢再乱动。   白软香甜,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他的意识里的那根弦。   一旦波动,就在无止境的颤动着。      “我找到了,宁姨在这儿。”外头突然传来女孩喜悦清脆的声音,话音落下间,粉嫩嫩的小团子已经站在了门口。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正好奇的往里头打量。   是卿卿。      却是这时候萧祺也从外头探出个头,只瞧了一眼,眼角余光瞄见,脸颊绯红,便就急忙伸手拉着卿卿的手,带着人出去了。      宁瓷自然是听到了声响,伸手去推萧青山,听着门外的两个脚步声,哒哒跑的飞快,便也是不可避免的红了脸。   真是......这两个孩子是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宁瓷正想着,他们刚刚都看见什么了,就在这时候,抬眼瞧见萧青山正低头认真的看她,眸间,一抹看玩笑似的笑意。      宁瓷微睨了他一眼,急道:“你还笑。”      他倒是还想再亲她,但是宁瓷却不让了,只是推着他退后了一步,然后俯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都怪你!”   宁瓷自然是忘不了要怪罪他一番。      萧青山也不反驳。   刚刚明明就是她自己凑上来的,现在生气了,就骂他。   不过没事,阿瓷想骂便骂吧。      他只是喜欢瞧见她这副模样。   气急间,却又是掩不去羞涩。      还是他家阿瓷最好看,无论怎样都好看的。      ......      萧祺这边拉着卿卿往外跑,小步子踏得是一点儿都不含糊的。   卿卿虽然不知道他在跑什么,但是她觉得,这么跟着萧祺哥哥挺有趣,便是一边咯咯的笑着,一边跟着他的脚步,一点儿也不落后的往前跑。      直到是拐过游廊,跑到偏院那边,萧祺才是停了下来。   “阿祺哥哥,我们不是要找宁姨吗?”卿卿停下了脚步,便开始问了,疑惑道:“宁姨不就在那儿吗?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萧祺的脸在刚刚就有些红,现下又跑了一阵,微微喘着气,脸颊就更红了,衬的整个脸颊要熟透了似的。   “我......我们待会儿再过去。”萧祺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萧祺他虽然不懂,但是他知道,小孩子是不能看的。   特别是卿卿也在。   不晓得为什么,想着卿卿这会儿同他一起看见了,萧祺就觉得脸上烧的要更厉害了。      “我知道了。”卿卿突然想起什么,凑到萧祺跟前笑,小奶音依旧是软萌软萌的,道:“爹爹他说要和娘亲睡觉的时候,就不许卿卿和他一起睡了 。”   “你爹和你娘是不是也是这样?”卿卿眨着眼睛,问的十分认真。      萧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就是慌张着眼神,无处安放,不断的抿着嘴唇,就是不往卿卿那边看。   偏偏卿卿还凑上去 ,拉着萧祺的衣角,执着的问道:“阿祺哥哥,是不是啊?”      萧祺一双小手都开始扒拉衣角了。      “小公子,你带着卿卿小姐来这儿做什么?”绿萝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出现了,稍稍俯身,笑着招呼道:“快些回去吧,夫人在找你们呢。”   “那阿祺哥哥,我们回去吧。”卿卿见他不回答,便去拉他的手,拉着他转身,又往跑来的那条路,走了回去。   萧祺没说话,只是任着她把他拉走了。      “卿卿,你怎么来了?”宁瓷看着着这小小的人儿朝她走过来,蹲下身来,笑着问道。   今日这时辰实在是还早,都还没到萧祺下学的时候呢,谁会知道,两个孩子突然就回来了。      “你爹和你娘呢?”      “卿卿是和峻安哥哥一起出来的,   卿卿想阿祺哥哥了,就和峻安一起来找阿祺。”   卿卿解释道。   之前萧祺说好的要来找她玩也没来,卿卿数着手指头,觉得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所以就自己来找萧祺了。      她之前也和峻安哥哥一起出来过,爹娘都是很放心的,所以会同意让她出来。   宁瓷大概知道,这个峻安,是白家的人,之前萧祺那桩事的时候,是唯一一个帮他说话的。   应当也是个挺好的孩子吧。      “阿祺。”宁瓷朝后头的萧祺招了招手。   萧祺现在的脸还是有点红,看见宁瓷招手,便是往她这边挪了两步。   “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宁瓷摸了摸他红红的脸,不禁笑道。      “今日有放半日的假。”萧祺垂眼回答。   他是自个儿回来的,刚好快到府里的时候,看见峻安带着卿卿过来,于是他就把他们带回府里了。   只是他说要先去找娘亲,卿卿就说帮他一起找,然后一进去,就看见那般画面了。      “那峻安呢?”宁瓷瞧着,这儿可是只有这两个小人儿在。   “峻安哥哥还在前面等着。”卿卿扬着声音回答道。   峻安他从来没来过萧府,他说不能随便进来,要经了同意,才能进来的。      卿卿和萧祺一直同他说没事的,他却也是不同意。      “那阿祺你快去带他过来。”宁瓷听了,这边就是急忙的招呼萧祺,道:“人家来了便是客,怎么能让他在外面等着呢。”   萧祺点点头,应下一声说好,接着就忙是转身走了。      “来。”宁瓷站起身,朝卿卿伸手,道:“先和姨进去。”   卿卿顿了顿,张头狐疑的往房间里头看,似乎是在顾虑着什么。   “阿祺他爹去给卿卿准备好吃的了。”宁瓷似乎是看出了卿卿在想什么,解释了一句,就拉着人进去了。      这现在小孩子也都是人精。   宁瓷轻笑着叹了口气。 116、决心 ...   峻安其实是不大开心的。   他今儿个是好不容易有了机会, 可以和卿卿妹妹一起出来, 原本是十分开心的一桩事,可是卿卿却说,她要去找阿祺。   峻安还劝了她好一会儿。      他说,他带着她出来, 不好乱跑,而且萧祺他还有书没背,没有时间陪她玩。   可是卿卿不肯。   她说她就是要去找萧祺, 要是萧祺要背书, 没有时间的话,那她就在旁边陪着他。      峻安也没办法,所以就只能带着她过来了。      现下他坐在小几的这一边,看着那边的两个人说话说的正开心,偶尔还小声的说着什么, 反正他完全是插不上话。      宁瓷端着一盘小点心进来, 就看见卿卿正挨着萧祺坐,两人在一起翻着本书看,而峻安一个人坐着,瞧着卿卿那边,目光怨念。   宁瓷都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她把点心放在小几上, 然后在峻安身边坐下。      那边两个小娃娃看书看得认真,完全都没有注意到宁瓷进来了。   “你叫峻安?”宁瓷轻笑着问道。   “恩。”峻安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叫白峻安。”      “多大了?”宁瓷接着问。   “八岁。”峻安一边说着,目光还在往卿卿和萧祺那边瞄。      白家是书香世家, 个个都是满腹诗书,现下这白峻安,虽然才八岁,但是已经是隐隐显现出来,他周身的儒雅之气。   是诗书辞藻才能堆砌起来的。   这样的感觉,便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你喜欢卿卿啊?”宁瓷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在峻安耳边出声问道。   峻安的眸光瞬间就波动起来,他往卿卿那边看了一眼,小脸就红了。   他......他是喜欢卿卿妹妹,但是......是因为他觉得卿卿妹妹长得好看,而且又从小和他在一起玩,他才会很喜欢的。      峻安想解释,但是他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们阿祺可是一直说,他马上就要有妹妹了呢。”   宁瓷说这话的声音大了一些,又正好提到了萧祺的名字,他一愣,就抬起了头来。      “娘亲。 ”萧祺这时候才看到宁瓷在这儿,马上便是甜甜的唤了一声。   他好像刚刚听到娘亲在说什么妹妹?   这下小眼神也疑惑了,眨了眨眼睛,便就这么看着宁瓷。      “娘亲方才在说,等肚子里的妹妹生出来了,把他给峻安当媳妇。”   宁瓷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萧祺盯着宁瓷的肚子,小脸一横,马上摇头,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宁瓷明知故问。   “妹妹是我的,这是阿祺的妹妹,不能给他。”   萧祺扁着嘴巴,说的十分的不容反抗,这大概也是他第一次,有这般强硬的模样。      虽然他知道,峻安是个很好的人,长得好功课好,对他也好,但是萧祺觉得,他还是不能把妹妹给他。   他心心念念盼了那么久的妹妹,当然只是阿祺一个人的了。      宁瓷听着,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可要是妹妹以后很喜欢峻安,就像卿卿喜欢阿祺这样,那阿祺也不让吗?”宁瓷接着又问道。   像卿卿喜欢阿祺这样......      小娃娃开始认真的思考起这件事来。   片刻之后,萧祺继续坚定的摇头,道:“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妹妹以后肯定只喜欢他这个哥哥的,不能喜欢其它的人。      宁瓷看着,也不逗他了。      “好了,来尝尝这个蜜饯。”宁瓷也不再同他说这件事,用手捏了一个,送到萧祺嘴里。   “甜不甜?”宁瓷问道。   萧祺点头。      于是宁瓷眼神示意过去,笑道:“你让卿卿也尝尝。”   萧祺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卿卿,还有些犹豫,可是这边宁瓷还在不断的拾掇,接着他便是也用手捏了一个,递到卿卿嘴边。   “卿卿,你尝尝这个,很甜的。”      接着这几个孩子,便是将一盘点心都给解决完了。      宁瓷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起身要出去的时候,萧祺拉住了她的袖子,可怜兮兮的道:“娘亲,你千万不要把妹妹给其它人,妹妹是阿祺一个人的......”   萧祺小声的说着,是生怕这声音被峻安给听见了。      “好好好。”宁瓷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娘亲开玩笑的。”   萧祺狐疑的看着她,盯着她的眸子,审视了好一会儿,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点点头,放开了手。      ......      晚间的时候,宁瓷沐浴出来,便同萧青山说今儿白日里发生的事。   “你说你以前是不是同阿祺说过什么?他怎么这么执着的要一个妹妹呢?”   宁瓷揽了揽衣襟,在榻边坐下,打趣似的笑道:“你是没看见,我说要把妹妹给峻安的时候,他那紧张的模样。”      萧青山当时正在宽衣,才是脱了外裳下来,听见宁瓷说话,许是想到什么,动作慢慢的就顿住了。   “青山 。”宁瓷看他好一会儿没反应,便出声唤了一句。   “我怕会宠坏她。”      “啊?”萧青山突然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宁瓷却是没反应过来。   “我说,要是有个女儿的话,我怕我会把她宠坏了。”   萧祺便有一双长得极像宁瓷的眼睛,每回他含了泪水,一抹汪汪的时候,萧青山便是连重一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还在萧祺还是个男孩子,很多时候,要求他做的事,该教育的该锻炼的,狠狠心来,还是可以的。   可要个女儿的话,他定然是放在手心捧着,连磕着碰着都不敢有那么一下,硬声气儿的说话都是不会有的。      就怕把人给宠坏的。   “那这样的话.......我可得好好的教育她了才是......”   不然这一个亲爹,一个亲哥的,可是要把她宠的娇纵坏了。      宁瓷说着,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轻轻的,放了一会儿,问道:“有没有什么感觉?”      这都没怎么显怀,小腹处都是一片平坦的,触在掌心,依旧是柔柔软软,嫩的让人不敢多使一点儿的力气。   生怕这只要再重那么一点儿,就会把宝宝给弄不舒服了。   可是这样的感觉还是很神奇。      他的血脉。   他的孩子。      “我虽然怕疼,但是给你生孩子,我也觉得很幸福,要是可以的话,我真巴不得,能多生几个呢,只是......”   宁瓷低声的说着,语气间,有些遗憾。   其实她还是怕。      怕自己会出事。   “已经够了。”萧青山面上带着笑意,顺势抱着她在自己怀里,声音柔情无比,道:“阿瓷,有你和阿祺,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再多一个孩子,就是再多一分的幸福。      其余的,他不奢求,也不强求。      “你是不是很难受?”宁瓷突然低低的笑着,一向清淡的声音中,却是带了一抹媚意,挽着他的脖子,便就是整个人爬到了他身上。   抬眼,眸光灼亮的将他望着。   宁瓷平日在旁人眼里,似是冷清不着凡尘,但若是真真的此般调笑,那真是能生生将人命都勾走的小妖精。      萧青山知晓自己动不了她,便只能一手按着人,一手撑着身子,俯身下去,狠狠的亲上几口。   可偏偏宁瓷还不安分,一双手偏生的要四处游走,依在他的脖颈处,暖暖的呼气,一声一声的唤道:“青山。”      “阿瓷。”萧青山按住她的手,声音粗重,只能是尽量的冷了声音,道:“你别乱动。”   喝了几天药之后,宁瓷的身体状况,安稳下来不少,但是因为先前落下的病根,还是不能够有半点儿的忽视。   她怎么就又这么不安生的乱闹......      “不进去,没事的......”宁瓷咬着他的耳朵,依旧软软的呼气,像是在一点一点的诱着他,一点点往下沉沦。      ......      夜深了。      宫殿内外,安静的可怕,只有门口挂着一盏孤灯,在闪着寂静的光亮。   宫门口一个宫女都没有。   独独是一扇大门紧闭。      楚睿穿着一身深蓝常服,走到门口,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看着床榻上映出的人影,他继续放轻了脚步,朝着那头走过去。   原本只是几步的时间,他却是走上了许久。   而后,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在榻边坐下。      宁虞已经睡得很熟了。      她闭着眼睛,面容安谧,只是眉头有些微微的蹙起,楚睿的心微不可闻的抽动了一下,然后他伸手,指尖点在她的额头处。   宁虞感觉到什么,身子微动。   楚睿一惊,便把手收了回来。      他想起那日阿虞哭成那个模样,她说,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说她很有可能就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给她吃那些药。   在愤怒,震惊之下,更多的,是无以复加的心疼和自责。   他身为帝王,一国之君,却护不住他的阿虞。      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痛,害她到了今日这般的景况,那些哭泣和眼泪,像刀子一样划在他的心上。   他小心翼翼的,甚至不敢去抱她。   阿虞心里有多痛,他要比她强上千百倍。      这些日子里,他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查这些事情上,无论是谁,他都绝不会放过。      一向尊贵坚毅的皇帝,在这寂静的夜里,看着床上的人,红着眼眶,眼泪竟是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预告一下,青山哥哥和阿瓷将于本月内和大家说再见,预计就是到四十万字左右啦! 新文《毒舌表哥》5.28开,宝宝们快来把一穆表哥带回家! 轻松暖宠小甜文,一个爱与成长的故事。 117、萌动 ...   舒家小姐要嫁人了。      她已经近双十年华, 在她这个年纪上, 还没有嫁人的,是实在已经很少很少了。   可以说,整个皇城,几乎都没再有。   先前几年的时候还会有一些谈论的声音, 可是渐渐的,伴随着时间的过去,也不会有人再说些什么了。      毕竟有些事, 谈谈就过去了, 说多了的话,也是挺无聊的。      可是舒姒要嫁人的消息一传出来,又是叫皇城里那些爱好八卦之人,叽叽喳喳的炸开了锅。   没有其它,只因为舒姒要嫁的人, 是涟城游家的二公子。   这游家没什么特别的, 甚至是普通到完全没什么特点,是在大祁随便一抓就能抓到一大把的那种人家,而二少爷,更加是名不经传。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听了的人, 越加的震惊,。   长公主和大司马的女儿,怎么说也是身份尊贵的,可是如今, 竟然嫁到了那样一个小地方,嫁给了那样一个普通的人。   真是难以置信。      而宁瓷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吩咐绿萝去给她端一盘酸辣萝卜过来。   她最近的口味真的变得很奇怪。   就是有一日落葵给她拿了罐酸辣萝卜过来,说是她自己腌制的,让宁瓷尝尝。      宁瓷以前可都是从来没沾过这些东西的。   但是那日尝了一口之后,竟是莫名觉得实在合她的胃口,于是叫落葵又多做了些,都放府里头存着了。   绿萝看她吃的开心,便也是试着吃了几口,一进嘴里,就被辣的不行,后头又是从舌尖蔓延开来的酸味,又酸又辣的,硬生生把人的眼泪给逼了出来。      绿萝当时都没咽下去就吐了出来,脸色绯红的摇头,说以后再也不会吃了。   便是震惊着面色,看着宁瓷面不改色的又吃下去了一小碟。   绿萝只是觉得,自从怀孕之后,她的口味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只是她没有接触过孕妇,也不知道她这反应,算不算正常,但是她问过落葵了,她说能吃能睡就是好事,其它都没什么的。   她那个小姑娘真的成天什么也不担心,大大咧咧的,好像天塌下来,她的眉头也不会皱哪怕那么一下。      这边才正是想到了落葵,人就已经敲了敲门,要推门进来。   “阿瓷。”落葵唤了一声,语气显得有些落寞。   宁瓷转头,轻轻的招手,道:“进来吧。”      以往落葵脸上都一直都带着笑容的,喜欢多说话,同人说这样说那样的,反正是说个不停,可是现下这人,一手卷着衣角,有些不大高兴。   宁瓷看着,都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了?”      “我该回去了。”落葵托着下巴,话语淡淡的,也不掩饰,便是说出了自己忧心的根源所在。   她原本就是抱着来玩一玩的心思来到皇城的,想着能看一看与家乡不同的地方,而她现在看也看过了,玩够了也吃够了,该离开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沉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压在她心口的位置,闷闷的紧紧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以前是从来都不会这样的。   所以落葵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于是便给自己把脉,只是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你想回去吗?”宁瓷看着她的反应,觉得隐隐大概是晓得了些什么,便是出声问道。   “我当然想回去。”落葵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点头,肯定道:“我想我娘了,也想我爹了,我想回家的。”      可是那种回家的喜悦,却是被另一种消极的情绪压下,让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就是难受。      “你舍不得我?”宁瓷晓得了她的心思,却还是开玩笑调侃了一句,见落葵这傻丫头不明所以的抬头,宁瓷都实在是有些无奈的。   她不止单纯,反应起来,脑子也不大灵光。      “你舍不得我大哥?”宁瓷也不逗她了,一语点破。   这下落葵一愣,睁着一双圆鼓鼓的眸子,看着宁瓷,耳中响起她刚刚说的话,不知为何,脸莫名就红了。   她自个儿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宁瓷这么一说,她打心底眼里觉得,她说的有点儿对呢。   先前宁淮从边关离开的时候,她也有一点儿不舍,只是心情没这么强烈,但是现在她要离开了,再想想以后就再也不会见到了,她便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大哥就是有时候有点严肃板正其实在他还没当大将军之前,可皮了,还可喜欢捉弄人了。”   宁瓷说着,又是面不改色的吃了根酸辣萝卜。   哪怕是像宁淮这样再成熟稳重的人,也曾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少年的他,恣意狂妄,挥马驰骋,随心所欲,从不顾忌半分。      只是那些恣意,都随着时间和年龄,一点点的消弥。   他成为了人人都敬仰的大将军。      “真的吗?”落葵听她这么说,突然就起了好奇心,往她这边坐过来了些,喋喋不休的,问了好些有关宁淮的事。   她一直都很敬仰宁淮,在她的心里,他是无所不能的大将军,为国为民,战场杀敌,总归是厉害的不得了。   所以当听到看起来与他完全无关的另外一面的时候,落葵觉得特别的好奇。      于是宁瓷就同她细细碎碎的说笑着,大抵说了有半个时辰,而后,宁瓷忽然笑着说道:“你要是想回去的话,就回去吧,毕竟皇城离边关,实在太远了。”   在有些事情还没有成定论之前,是不好强求什么的。   特别是到现在为止,宁淮的心思都还不是大过明确,宁瓷觉得,他怎么想,至少得要他自己看清楚。      落葵一顿,想着她无论给自己找什么理由,她都是要回家的。   她没有任何的理由,也没有人给她任何的理由,可以让自己留在这里。   这种感觉,真是无奈。      ......      下午萧青山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宁瓷才把落葵送走。   萧青山大概也知道一些,不大明白她为什么着急要送落葵走,便是说道:“大哥这几天似乎也有些不大对劲,今天说和我比武,走神,差点连刀都没拿稳。”      “我大哥他不开窍的。”宁瓷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头的地方,而后顿了许久,才是抬眼,轻轻笑道:“......没事,走了的话,还可以再追回来嘛。”   很简单的事情。   让她先走,再让宁淮追她回来。      这样起码才能起到那么一点儿得效果。   “你快去洗澡吧。”宁瓷倒也不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皱着眉头,一副嫌弃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绿萝进来,张口有话要说,只是还没出声,看见萧青山,又闭上了嘴巴,显然犹豫。      “说吧。”宁瓷淡淡出声。      “安少傅正在前厅,他说,想见夫人你一面。”   绿萝说的时候,还有些心惊儿的打颤。   她从国公府到萧府,在这侍候着宁瓷,也是有一月之久,这些时日里,多少也看明白一些东西。      萧青山他,虽然是真得对宁瓷很好,放着当心眼珠子似的宠,只是他性情暴戾,在没有宁瓷在的地方,面目狠厉,手段毒辣,几乎是让人看了心打寒颤的。   所以当着萧青山的面说有关安复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绿萝她下意识的就有点害怕。      这下说完,都不敢抬眼,当时顿着,还微不可察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是在想,要是真发生什么事的话,她转身跑,还来得及。   反正萧将军不会对宁瓷怎么样。      “不准去。”萧青山强硬的拒绝。   他一听到那个名字,心里就不舒服,还找到他府上来了,真是......他不把他轰出去,已经算是好的了。   还要找阿瓷......      当然不行了。      只是宁瓷却觉得没什么。   “没事,我就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事呢。”   宁瓷是真的觉得,他许有什么事的,毕竟安复临很少主动来找她,就连当初那三年里,他都是托人前来,从没有亲自来过。      萧青山顿了顿,依旧是强硬道:“有什么话,让人传过来就好了。”   “我就去看看。”宁瓷的声音已经软了不少,她去拉他的衣角,可怜兮兮的模样。      “好,我和你一起去。”萧青山顿了顿,还是妥协了。   当然他还是不大愿意让阿瓷和那个安复临单独待在一起。   虽然他知道,他们之间确实是没什么,而且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他就算想再有些什么,那也没用了。      “青山,好青山。”宁瓷伸手挽着他的脖子,一声一声的软媚致诱,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软软的说着。   她很少这样撒娇的。   其实她也知道,就算她说自己要去,他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宁瓷想让他是自个儿愿意让她去的,而且想告诉他,这些不重要的,真的也不需要在意。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钻起牛角尖来,也是半点儿没得出路的呢?   有时候,也真是又怪又犟的脾气,自己不给自己出路。      这个时候,绿萝眼角余光瞄见,已经十分知趣的退到了门外去。 118、自责 ...   宁瓷同萧青山黏乎了好一会儿, 又是亲又是抱的直是撒娇, 这番下来,他才答应,让她去见他一刻钟。   原本是说,让她半刻钟就回来。   但是半刻钟顶什么事, 而且可真是说不上几句话,大概是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大合理,便是说, 给她一刻钟。      宁瓷觉得他这样可真有趣。   他和她这样的吃醋的样子, 真是让她看的莫名开心。   他也是过于年少沉稳了,只是从他说的那些过往中,她便能知道,他一个人,需要承担比别人更多的东西, 在不应该的年纪, 便是独自的行走。      只有他吃醋的时候,才会显得有......年轻一点儿的感觉。   宁瓷便是这般想的。   若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可以让他多吃一点儿的醋。      酸死他。      宁瓷这般想着,只是这么轻轻弯起唇角的刹那,人已经来到了前厅, 面前的安复临抬头,看见她,有些紧张。   其实他也是真的很久,都没有见过宁瓷了。   特别是在她嫁人之后, 时间似乎被拉得格外长,也许就那么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在他看来,好似已经跨过了无比的漫长。      他抿了抿唇,缓了缓心神,正要开口,宁瓷已经到了他面前,在约莫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道:“安少傅,先请坐吧 。”   语气客气,疏离。   或许对她来说,安复临现在唯一能和她牵扯得上的身份,就是他是萧祺的少傅了。      其余真的,便是什么都再没有了。      安复临听到她依旧冷清淡然的声音,似是恍若隔世,在那一瞬间,霎时怔住。   目光愣愣的凝在一处,不晓得是在想些什么。   还是后边的绿萝又重复了一句“安少傅,请坐吧”,他才是反应过来,复而坐下了。      “安少傅有什么事?还是快点儿说吧,我待会儿还有事。”   宁瓷看着他轻笑。   十分得体适宜的笑容。      安复临都明白。   他也是近些日子才明白,而在见过她在萧青山面前的模样之后,才越发觉得,原来他在宁瓷心里,是真的半点儿份量都没有。   并且是从来都没有过。      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很憋闷,却同时也有一种,自嘲的好笑。      “当初的事,全都怪我,若不是我,也不会让你受那些苦。”   在知道了舒姒做那些事都是因为他之后,他心里真的是很愧疚,这几日以来,便是常常在想,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必要在外流落一年之久。   那一年里,她究竟是受了多少的苦难。      他不得而知。   可是只光是想想,便自责不已。      “不关你的事。”宁瓷马上出声,便是否定道:“该来的总会来。”   “而且若不是有这一趟,我也不会遇见青山,因为有他,我那一年过的很开心,也可以说,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一桩事,所以......我一点儿都不苦。 ”   宁瓷这除开是说出事实之外,也是不希望安复临因此而自责,觉得有些什么,从而再同她牵扯上什么关系。      安复临一怔,听到她这么说,扯着嘴角笑了笑,也不知他想到什么,面上表情,慢慢的就缓和了下来。   “这个给你。”他从腰间掏出一封信来,放到桌上,示意宁瓷去拿,然后解释道:“舒家这些年......确实做了些不好的事,虽然都是小事,但好歹,能起一些作用。”      这个信封里装的,自然不是信,而是舒家这些年来,暗中行动的一些证据。   安复临他人脉广,要想查到一些事情很简单。   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一些他心里的愧疚。      他知道,现在朝堂上,舒家和宁家,几乎是争锋相对。   他想,宁瓷应该是需要这些的。      宁瓷垂眼,目光从那信封上扫过,只是那么一下,并未停留,只是这般看着,也没有伸手去拿。   “不必了。”宁瓷摇头,拒绝了。   “我相信我的大哥和夫君,没有这些,他们也可以完成他们想做的事,所以我不会插手,请安少傅收回去吧。”      宁瓷说着,顿了顿,抬眼看着安复临道:“但是安少傅,还是谢谢。”   她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话语间对兄长和夫君的崇敬,却是显而易见。   安复临听了便是有些难免的惊讶。      他看着她始终波澜无痕的面色,轻轻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将东西拿了回来。   接着两人也没再说什么,就是几句寒暄客套的话,然后,安复临就起身,离开了。      有些话是来之前想说的,比如他想问问,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那她会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他,还有她当初,心里可曾对他有过一丝的动心.......   只是现在他想想,这些事情,他自己似乎都已经看到答案了。   不重要了。      而且这些事,已经过去,都没有如果。      这边安复临才离开,后头萧青山就已经出现,沉着面色,阴沉沉的压在那儿,看不大出他的情绪来。   他一直就在后头,自然刚刚他们两个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入了他的耳朵里。   其实在听到宁瓷说,遇见他是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的时候,心尖就不可避免的在颤动。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酸,有些不大高兴。      宁瓷看他站在那儿,杵着跟块大石头似的不动了,便是慢慢的皱了眉头,朝他伸手,娇软道:“肚子疼......抱......”   这一句肚子疼简直是杀手锏。   萧青山的面色立马就软了下来,走过来,一把将人抱住,着紧问道:“疼得厉不厉害?难不难受?要不要去请大夫?”      “不要 。”宁瓷摇头,娇声道:“你给我揉揉......还想吃点儿甜的.......”   她最近的口味也真是奇怪,一会儿酸的一会儿辣的一会儿又是甜的,都叫人不大捉摸的透了。   她喜欢吃什么,连带着萧青山也一起吃,可幸好他是不挑,好几回萧祺同她一起吃饭,那小脸真是皱的不行。      后来他就不肯了,便是让绿萝单独的备了一小桌吃食,自个儿待在旁边,慢慢的吃。   只是每回吃完饭,他必定得坐在宁瓷身边,对着她的肚子,好好的同妹妹说上一番话。   小人儿还在特别认真的自称着“哥哥”。      例如他说:今儿去了个好玩的地方,哥哥下次也带你去。   还说:这个糕点很甜,下次妹妹要尝尝。      宁瓷有些哭笑不得。   这才三个月呢,他就已经这么巴巴的望着。      有一日晚上,还爬到了宁瓷的床上来,说是要和娘亲还有妹妹一起睡。   这么些日子以来,萧祺可是从来没提出过这样的要求。   宁瓷自然是答应的。      反倒是萧青山担心,他板着脸同萧祺说,他要是晚上乱动的话,会伤到娘亲的。   萧祺一脸坚定,说他晚上睡觉从来都不乱动的。   说完了之后还嘀咕,说爹爹你明明知道的,阿祺可乖了。      接着自然萧青山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于是萧祺得偿所愿的抱着娘亲和妹妹一起睡了。   倒是把萧青山给赶去了外屋。      因为现在天气渐渐的炎热了起来,宁瓷说,床上挤着那么多人,实在闷热的难受,这才是把萧青山赶了下去。   没办法,宁瓷说什么就是什么,无论什么,反正她高兴了就行。   还不是都得顺着。      ......      听琴在房间外转来转去,时不时的探着耳朵听里头的声音,整个人瞧着,实在是焦躁不已。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到现在,小姐已经是一整日都没出来过了。      那日从一香阁回来,小姐整个人的情况就不大对,先是郁郁寡欢着沉着面色,后来不晓得是哪个下人惹到了她,气得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了。   一向最能隐忍,从还不发脾气的小姐,竟是破天荒的,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听琴觉得十分的难以置信。      小姐是从来都没有这样过的。      而且昨日,长公主说让小姐嫁给游家二公子的时候,小姐一言不发,之后把自己关进房间,便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说起来这回事,她都替小姐觉得憋屈。      别说游家地处在那偏远的涟城,离皇城山高水远,游家祖上,更是因为有罪,被贬去那个地方的,游二少游手好闲,不是什么良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游家二公子,都配不上她家小姐。   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也难怪小姐不高兴。   “小姐,该用膳了。”听琴在外面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声,听着没有声响,顿了顿,又问了一句。   小姐已经一整日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的话,可是不行,身子定然会撑不住的。      这时里边却还是没有声响,听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间听见些奇怪的声响,她心里一震,顾不得旁的什么,就直接推门冲了进去。   房间里边,舒姒就在床边,整个人瘫在那儿,似是失去了意识。   听琴心里咯噔一下。      她跑过去,便是急忙查看,当时眸间慌张之色,伸手,使劲的想把她扶起来,一边使着力,同时就张口,朝着外面大喊,道:“不好了,快来人――”       119、汹涌 ...   舒凛没进房间来看, 只是知道了舒姒做的事之后, 大发雷霆,沉着面色,待在书房,一言不发。   熙乐就坐在床边, 淡淡的看着听琴给舒姒喂药。      “我熙乐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女儿,就为了这点事,就要寻死。”   熙乐声音冷冽, 纵使舒姒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现下已经失了所有的力气,几近奄奄一息,她说出来第一句话不是关切,而是责怪。   “当初你调令暗卫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会到今天这一步。”      把舒姒嫁到涟城游家, 是迫不得已之举。   当年那件事, 皇上已经知道了,他明里暗里的,已经将他的意思传达给了熙乐,说他必须给宁瓷一个公道,但是看到熙乐的面子上, 他可以从轻处理。   所以他给了熙乐一个机会。      熙乐在权衡之下,选择了最偏远也最不起眼的游家。   虽然这样嫁过去,对于舒姒来说,是一种侮辱, 甚至是今后日子里,无尽的绝望。   但是可以保住舒家。      在熙乐看来,这是舒姒自己惹出来的事,便就应该由她自己来还。   而且只是嫁人而已,至少是保住了命的。   既然这样,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那她有什么好寻死的。      “真的只是因为我吗?”沉默了许久之后,舒姒出声,声音极其虚弱,却是隐隐带着冷笑,那模样,是寒心至极。   “你只是一个公主,就算姓楚又怎么样,就算皇上真的没有子嗣那又怎么样,难道你以为他没有孩子,有些事,就能落到你头上吗?”      舒姒大概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熙乐说这样的话。      她以前一直都很听母亲的话,从小到大,母亲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母亲让她学的,她也一定会努力学好,只要她说的,从来不会忤逆半句。   可是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做的再好总归因为她是个女子,熙乐的心里,有疙瘩在――因为熙乐她自己是女子,有些事情,就注定她做不了。      这些她都知道,但是她不在乎。      可是如今,她为了保住自己,却将她推了出去,将她嫁去那样的地方,嫁给那样的人,那她还不如死了的好。   她是真的寒心。   而且她也知道,母亲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她调令了暗卫的事,更多的,是为了掩饰她自己这些年来的野心。      总得有人先牺牲的。   所以她选择了她这个女儿。      真是太可笑了。      “舒姒。”熙乐一听她说这话,当时脸色都变了,喝道:“你胡说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手捏在自己的衣角处,眼眸瞬间瞪大,那眼神里,不知是愤怒还是惧怕,紧咬着牙,真像是下一秒就会爆发出来。      舒姒却好似完全不在意。   身为她的女儿,她做的事,她总该是要知道一些的。   反正现在都这样了,她已经到这个地步,死不成的话,不介意多拉一些人下水。      反正他们舒家就是个笑话。   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笑话。      “母亲,你明明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何必再做些无用功。”   舒姒轻嗤一声,话语之间,满是对她这般做法的鄙夷。llxzl   这鄙夷,更多的是给她自己的。      其实她们都一样。   为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而深陷其中,苦苦挣扎。      “你不要再想死了,那是没用的,好好待着,准备嫁去游家吧。”   熙乐在忍着什么,因为她知道,现在不能闹起来,任何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都会是致命的打击。   于是就只能忍。      她起身,大跨几步,就走出了房间。      舒姒轻轻缓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突然发现,自己这些年,做这么多的努力,到头来,竟都是无用功。   想死都死不了。      真是可笑又悲哀。      ......      越近盛夏,天气一日一日的越发炎热。   而这一年,皇城热的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几乎是已经到了人哪怕在屋子里坐着,也能是直冒汗的程度。   甚至都不能套件外衫,宁瓷待在房间里,都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纱衣,只要多穿那么哪怕那么一层的布料,汗水就会层层往外冒,完全的将衣裳浸湿。   以宁瓷来说,她是完全忍受不了的。      她简直是恨不得日日都泡在浴桶里头,不要出来了才好。   只是她现下这肚子越来越大了,多少来讲行动有些不便,自个儿沐浴,萧青山不让,说他担心,于是只能每日等着他回来,帮她沐浴擦身,好生的伺候好了,再抱到床上去。      宁瓷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倒是替自己有些担心了。   她觉得她现在就像是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婴孩。   可是明明她还没有不能自理到这个地步......      于是萧青山在床榻一侧躺下的时候,宁瓷便是软软的依了身子上去,一手搭在他的腰间,唤道:“青山。”   萧青山的心口便是瞬间酥了半分。   他这些时日,憋的也是十分难受的,要每日的怀抱软玉温香,却半点儿不得动,才是最为煎熬的。      虽然宁瓷好几次都说,可以帮他用用别的。   但是萧青山死活都不答应。   “大夫都说了,我不能一直这样待着的,不然生产的时候没有力气,会更难办的。”      她日日这样待着,都快不会走路了。      萧青山听她这么说,倒也是觉得有道理,想了想之后,道:“那以后每到傍晚,我陪你出去走走。”   他若不陪着,让宁瓷一个人的话,他难免担心。   因着最近的形势,颇显严峻。      “其实这件事,看起来波涛汹涌,但实际上很简单,就在于皇上相信谁,站在哪一边 。”   宁瓷可真是难得的同萧青山说这些公事上面的话。   以前朝廷上的事,宁淮都不会瞒着宁瓷,反而会同她仔细的分析,所是她就算日日待在府里,也都让人打听着,便是晓得一些。      “若说之前还有些许不确定性,但是姐姐现在受了这样的委屈,皇上定然是会为她讨回公道的。”   宁瓷其实就是怕萧青山不太懂这些朝堂上的事,才会和他提了这么几句。   意思是舒家早就不算什么了。      他们早就岌岌可危,分崩离析,不过就是迟早的事。   不值得让他们费太多的心思。   而且想起前几日纵马离开的宁淮,宁瓷便想,果然连大哥都不把这当一回事了。      宁淮他现在,已经是把另外的事情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了。   她的大嫂应当是就快要来了。      宁瓷说完,抬眼看萧青山,却见他目光灼灼,就紧紧的盯着她,一动未动,那模样倒是把宁瓷看的心抖了一下,笑着问道:“怎么了?”   萧青山没有说话,他喉咙微动,压身下去,便是含住了宁瓷的唇瓣,粗重的气息压下,一点儿缓神的时间也不给她,直是把宁瓷憋的喘不过气来。      那一瞬间,她清楚的感受到了,浓厚而炙烈的情感。   迎面而来,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覆盖住。   宁瓷微微弯着嘴角,便是揽着他的脖子,附和着迎了上去,轻轻咬着他的唇瓣,气如吐兰,极为热情。      这般过去了好一会儿,因着挨的太近,宁瓷身上都浸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液,约莫着喘不过气了,萧青山才将她放开。   只是依旧伸手抱着她,怕压着她的肚子,只是松松的,让她依在自己身上。      “阿瓷,这些事,我能够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萧青山在她耳边沉声说道。   他知道宁瓷在担心什么。      因为这些朝堂之事,波澜曲折,都是他未曾经历过的,宁瓷是害怕他应付不来,所以才会有意无意的,同他说这些话。   对萧青山来说,这些东西,确实是陌生的,那些权谋斗争,不是他所擅长的,在战场上,才是他游刃有余可以来往的地方。      但就算他不擅长,为了阿瓷,为了孩子,他也会将所有的困难和苦痛替她挡在外面。   那些所有的,令她烦心的事情,他都会处理好。   都说孕妇最喜欢乱想了,他不希望她因此而忧心。      接下来,就是只需要迎接他们孩子的出生。      这一次,他会一直都陪在她身边。      宁瓷听他这么说,当时间,只感觉到整颗心都被填的满满的。   因为萧青山他虽然从未经历过这些,但是却仍然,努力的为了她,将所有的事情尽量的处理好。   这样的他,为了他们的未来而奋斗努力的他,真是让人满心的感动。ʕ•̫͡ʕ•̫͡ʕ•̫͡ʕ•̫͡•ʔ•̫͡•ʔ•̫͡•ʔpmzl      宁瓷这时候依在他的怀里,唇角笑意满满,哪怕是实在热的紧,但是也不愿意离开他半分,反而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点头道:“恩。”   顿了顿,宁瓷又想起什么,接着道:“那你也要答应我,应付不来的,千万不要强求。”   这些事情有多复杂,有多难办,宁瓷心里都明白。      “放心。”萧青山点头,环着她的手,便又是紧了许多,沉沉的应下一声,便是让人无比心安。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   他有阿瓷,有萧祺,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他们都是他心头的牵挂。      为了他们,他也会保护好自己。   这一辈子,他只为他们而活。 120、牵挂 ...   皇上召见萧青山的时候, 宁瓷尚在府中, 想着要给萧青山和萧祺准备些消暑的吃食,正让绿萝去准备冰块呢,却是并不知情。   这事情发生的有点突然。      熙乐公主不见了。   就在舒姒出嫁后的第二日,熙乐公主便无故失踪, 舒凛找遍了整个皇城,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结果就在半日之后, 舒凛也不见了。   整个舒府, 有人去楼空之象。      当时楚睿便马上下令,封锁整个皇城。   但是没起什么作用,因为人早就已经离开了。      大抵是到今天,楚睿才意识到,他这个长姐的野心。   很小的时候, 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在一众兄弟姐妹当中,他顶多就是尊敬的唤过几句“皇姐”,其余的,便再没有什么了。      可是后来他即位之后,熙乐却是无缘无故的, 同他慢慢的亲近了起来,在那段迷茫灰暗的时间里,她鼓励他,教给他为君之道, 于他而言,那个时候的熙乐,不仅是长姐,也是师长。   那个时候建立起的信任,给他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便往往是最坚固而不可摧的。   所以,楚睿给了熙乐无上的尊敬和荣耀。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熙乐想要的,从不仅仅都只是这些。   她饱读诗书,也精通治国之道,先皇曾经夸赞说,在他的众多儿女中,熙乐是最聪慧的,如果她不是女儿身的话......   只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她才会在嫁给舒凛之后,千方百计的,让他建功立业,尽量的,能把兵权握在手里。   这些事情,哪怕楚睿曾经有过怀疑和猜测,但是也并没有想到更多的事情,因为他觉得,熙乐再怎样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可以包容。      但是在查到她给宁虞暗中下那些药的时候,楚睿是真真正正的暴怒了。   那一刻如果熙乐在他的面前,他真的都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不管不顾的,便一刀要了她的命。   哪怕那是他曾经最尊敬的长姐。      只是他没有轻举妄动。   之后暗中派人,去调查这些年来熙乐的一举一动。      那些慢慢浮出水面的事情,都在一点一点预兆着一件事。   熙乐的野心。      “她恐怕是拿走了舒凛的兵符。”      在这样的猜测成立之后,楚睿一刻都没有耽搁,马上下令,派兵前往,一定要在熙乐做出什么事情之前,先一步将她拿下。   如果真把她逼到绝境了,那她孤注一掷,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只是一向信任宁淮的楚睿,这一次却没有派宁淮前去,而是将这件事情,交给了萧青山。   谁也不明白他的意图。   但是圣旨已下,便是再无挽回的余地。      ......      宁瓷赶到军营的时候,萧青山正准备出发。   先前让绿萝去准备冰块,她倒是费了好大的一番时间,回来的时候,手上没带冰块,只是着紧的告诉宁瓷,说出大事了。      宁瓷一听,当时没有犹豫,马上唤人备了马车,就赶到了这儿来。   眼看着面前萧青山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张口,声音还没出来,宁瓷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你闭嘴。”      宁瓷瞪着眼睛,喝了一声,声音却是软的,提前一步压下他要说的话,道:“我只是怕你又一声不响的离开,这才过来的,你不准凶我,还有你放心,我没事,也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好好等着你回来。”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哪怕声音有些发颤,但依旧有条不紊。   在他面前,她有时候,是有些无理取闹,是会任性,会做些不该做的事。      但是她一向都有分寸。   特别是在上回边关的事情之后。      她知道,有些事情,是责任,是不可或缺,见过战场的惨烈,她才更懂,要万事谨慎。   所以她不会阻拦萧青山。   “但是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不准逞强,也不准受伤。”      在这军营前头,众目睽睽之下,宁瓷说着话,将声音压的极低,但是一字一句,压着喉咙,却是格外清晰的。   宁瓷还不知道嘛,他认真做起什么事情来,那是可以拿命去拼的,也总把自己当个铁人,从不在乎身上是否受了伤,伤的有多严重。      虽说他如今心里是有了牵挂,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但宁瓷还是得嘱咐几句,不这么的同人说上几句话,心里头倒真是不安心。   萧青山点头,应下,道:“放心。”      “还有,早点回来。”   宁瓷看他态度这么好,声音自然柔和了不少,一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轻笑道:“要是孩子出生的时候,你不在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说的像是小孩子的赌气话。   但是萧青山听着却是心里一阵暖意。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在宁瓷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      宁瓷坐在马车里,掀开窗帘,抬眼过去,看萧青山带领着军队离开的背影。   坚毅,高大。   令人无比的心安。      却也是一股自豪和骄傲,油然而生。      她只是这么看着,便想了起来,当初站在边关的城楼上,看到那磅礴壮阔的画面,那些战争厮杀,还有安稳平和,一样一样,都是大祁的将领和将士,用鲜血换来的。   战争向来不可避免。   但是宁淮说过,如果现下这一时的战争,能带来日后长久的平和,那一切便是值得的。      而这片战场,是萧青山发光发热,能驰骋昂扬的地方。   不管是为了他,为了大祁,抑或是更多的平民百姓。   宁瓷都只会给予他坚定的支持。      这么想着,前头的人已经越走越远,消失在视线之中,几乎不大能看得见,宁瓷才放下窗帘,慢慢收了目光回来。   “回去吧。”宁瓷淡淡的出声。      ......      萧青山不在府里的这些时日,宁瓷一个人,虽是无事可做,但是提心吊胆的,担心着他的安危,也是一直没办法静下心来。   每日最盼着的事,就是绿萝打听消息回来,然后再说给她听。      前几日宁虞出宫来了萧府一趟,她瞧着气色好了许多,脸上的笑意也慢慢起来了,带了好些的吃食,都是又酸又辣的,呛人的紧。   但是宁瓷依旧吃的开心。   她最近就喜欢这些了,旁的都不怎么吃得下,偏偏每回吃这个,辣出一身汗来,她也乐在其中。      不过是有些话,宁虞不说,宁瓷也是自然而然的不问。   只是两人接着谈到了有关宁淮的婚事。   当时宁虞捂着嘴巴,笑得极为欢快。      “那小姑娘可真是有能耐,咱大哥二十多年硬的跟石头一样的心都被打动了,我瞧着,可真都觉得神奇。”   宁虞来萧府之前,去了国公府一趟,正好看见那小姑娘在喋喋不休的问宁淮,为什么非要找她回来。   宁淮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落葵只晓得她是喜欢像宁淮这样的大英雄的,但是宁淮说喜欢,落葵就不大明白,她直接便问,是不是像她爹喜欢她娘那样的喜欢。      “你现在怀着身孕,不好操劳,那看来大哥这婚事,便只有我来了。”宁虞是正想着最近无事可做,手上有些事在的话,忙起来,便是不容易胡思乱想。      这其中最重要的事,还是要同阿爹阿娘联系上,商量好时间才是。      宁虞坐了会儿,要离开的时候,同宁瓷说,舒姒在前往涟城的路上,逃婚了。   宁瓷听了,并没有觉得惊讶,反而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舒姒她心高气傲,不可能会愿意嫁给那样平凡普通的人。      再说这从皇城到涟城,怎么也要上个七八日,可是她不过是出嫁的第二日,熙乐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论其如何,她都不可能再嫁过去了。   逃跑,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不可能再回来了。”      宁瓷笑了笑,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唏嘘罢了。   曾经她同舒姒,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只是因为那一个差错,让她们越行越远,而后她做的许多事,也是实实在在的让她觉得寒心。   自从与她决裂之后,从此她的一切事情,都再与她无关。      会有波澜,但是绝不会再插手。   特别是到了现在,她已经嫁人,有了自己的家,以前的那些事,便像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埋在尘埃里,只是偶尔的时候,还会想起来。   但是就算想起,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宁瓷这边正在听绿萝说着,萧祺就从外头冲了进来,兴冲冲的,扯着嗓子喊:“娘亲。”   萧青山不在,萧祺便特别的自觉,每回只要下了学,或者有时间,就会过来陪宁瓷。   陪她说话,吃饭,顺便再和妹妹一起玩。      这几日,他还每日都对着宁瓷的肚子背书来着。   他说这样的话,妹妹以后就会变得很聪明。      这会子萧祺凑到宁瓷跟前,视线停在宁瓷的小腹处,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放柔了声音,问道:“娘亲,我能摸一下吗?”   昨儿晚上吃饭的时候,宁瓷的肚子动了一下,便同萧祺说宝宝踢她了,萧祺当时便十分兴奋,嚷着要摸摸妹妹。   只是偏偏就动了那么一下。      萧祺没有摸到,就一直念叨着,真是想的不得了,所是今天一下学,就冲到了宁瓷这儿来。 121、结局 ...   宁瓷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她反而是伸手, 拿起茶盅, 去倒了杯茶,便似没有听到萧祺说话一般,拿着杯子递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这一番的动作做完, 倒真也是极其缓慢。      而后,她放下茶盏,才是低头, 往软榻一边的萧祺看去。   萧祺穿了一身蓝色镶纹锦服, 在这炎炎夏日里,瞧着便是让人清凉许多,衬着白白嫩嫩的皮肤,软乎可心的不行。   此时一双小手已经伸出来一些,却因为没有得到宁瓷的同意, 就停顿在了那儿, 没有再继续过去,此番抬头,睁着眸子,十分渴求的看着宁瓷。      那眼眸跟一颗黑珍珠似的。   整个瞳仁里倒映出来的,都是灼灼的光亮。      见宁瓷不说话, 萧祺嘟着嘴巴,又往前依了依,声音极其软糯,便是撒娇, 将尾音拉的极长,道:“娘亲――”   说着,见宁瓷依旧不说话,他还将头往宁瓷的头上蹭了蹭。   跟一只小毛兔子似的。      乖巧可爱。      宁瓷弯着唇角,这般看着他,眸中出现满意的神色,接着便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萧祺瞬间欢欣雀跃。   他抿着唇,没有犹豫,直接就把手放了上去,轻轻的覆在上面。      这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宁瓷寻得的一样新乐趣。   比起同龄的孩子,萧祺不仅要乖巧听话些,也更加懂事成熟,在以前的很多时候,都是他在照顾着他爹,便是很少有撒娇的模样。   可偏偏宁瓷就喜欢看他这样。      她希望萧祺能够更像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一点。   更加的依赖她。   所以每回看他撒娇,听他软软的说话,心里头就十分的满意,只看着,便极是欢心。      萧祺将手轻轻的覆在上面,有好一会儿,小家伙屏着气,小心翼翼的,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么的便是过去了好一会儿。   萧祺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突然间,他感受到手下动了动,弯唇一喜,抬头看了眼宁瓷,就惊呼了出声。      “动了动了,真的动了。”   萧祺觉得这可真是神奇,妹妹还在肚子里呢,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摸到她动了,萧祺就不禁在想,他以前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以后等妹妹出来了,他要告诉她,她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握过她的手了。      这番萧祺又是念念不舍的将手停了好一阵,之后才是收了回来,乖乖的在宁瓷身边坐下。   宁瓷拿筷子挟了些菜,便是往萧祺的嘴边送,萧祺张嘴,差点就要吃进去,当时一顿,马上又闭上了嘴巴。   上回宁瓷给他吃的就是这个,虽然不一样,但也是差不多,他当时辣出了一身汗,舌头都麻了,好久才缓过来。      可不敢再吃了。      宁瓷见他紧紧闭着嘴巴,无奈的笑了一声,转手往自己嘴巴里送,嚼了两口咽下去,而后又从后头端了个玻璃碗过来。   里面有小半碗细细碎碎的冰渣,浇了西瓜汁上去,融在冰里,上头还放了两个樱桃。      光是这么瞧着,就让人想食指大动。   “这个太凉了,我吃不得,本来是想做给你和你爹的,可是现在......就只能是让我们阿祺一个人吃独食了。”   宁瓷笑着说道。      萧祺赶着从外面回来,早就是出了一身的汗,现下看着这清凉的一碗,不禁动了动喉咙,显然是馋到了。   “你慢点。”宁瓷看他一下就是吃了一大口,不禁是这般说了一句,然后拿起帕子,去给他擦嘴角。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萧祺吃完了,抬头看着宁瓷,摸着有点凉凉的小肚子,想着这天这么热,爹爹一定很难受吧。   外头也肯定没有这些好吃的。   萧祺想爹爹了......      “还要再过些时日吧。”   宁瓷也不知道,便只能是这般回答。      宁瓷她只知道,熙乐公主拿着兵符出了皇城后,当即就从山间小道,一路去到了丘越。   丘越是熙乐公主母妃的家乡,位处临海,前有大山横亘,是易守难攻之势,想若是在那处发兵,朝廷便必然是处于弱势。   毕竟她拿走的,可是整整十万兵权。      不仅于此,还有丘越她母族整个世家的支持。   熙乐已经疯了。      明知道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明知道就算能支持一时,最后也挽不回这般的后果,可是她还是孤注一掷,不肯回头。   其实她会这般,也是容易想到的。   丈夫和女儿,都背叛了她,一个留了外室和儿子,不给她余半分情面 ,一个声称无论如何都要毁了她,不让她好过。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大不了,就闹得所有人天翻地覆,要死一起死好了。      只是熙乐的心里,大概还余有那么一点儿的心悸。   如果将来有一日,她真的能将整个大祁握在手里......这样的认知,便是令她热血沸腾。      ......      盛夏渐息,天气虽仍是炎热,但已经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宁瓷数着日子,想着都两个月了,他那边的事还是没有结束。   但是好歹还算顺利。      至少萧青山没有受伤。   只要他好好的,宁瓷便能放心。      想那熙乐虽为女流,可是战场上排兵布阵的本事,却是一点儿也不差,宁瓷听绿萝描述那些战事,倒不禁感叹,她若不是女子,怕是会有一番大的作为。   也难怪这么多年,她都心有不甘。   伺机接近楚睿,给宁虞下药,都是她在心有不甘之后,而做出来的事。      如今也不顾生灵涂炭。      而在入秋的时候,宁瓷又听到了舒姒的消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是回到了皇城,之前宁瓷是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她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她会回来。   因为这样的举动对她来说,无异于是送死。      曾经辉煌无比的舒家,一夕之间就落败了。   还背上了一个反叛的名号。   舒家的人,都是叛徒,是逆贼,是不能正大光明的活着的。      而舒姒她回来,是来找安复临的。   “情”之一字,便真让人觉得很奇妙了。   只是宁瓷觉得,于舒姒来说,怕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也或许,是无路可走,还不如选择回来,孤注一掷。      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宁瓷只知道,舒姒最终被擒住,并且送到了熙乐面前,拿她去威胁她。   虎毒尚不食子。   但是熙乐丝毫不为所动。      她说,一个想置她于死地的女儿,还不如没有。   这样的话,无论怎么来说,都无异于在人的心口直接刺了一刀下去,尖锐有力,透过心口,一点儿喘气的机会都不给人。   熙乐她是真的,抛弃了她这个女儿。      她应该知道,如果连她这个母亲也放弃了熙乐的话,在皇城,她会是怎样的下场。   原本是保不住这条命的。   后来还是安复临向皇上求情,说舒姒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请求皇上饶她一命。      可是就算饶她一命,下场又会好到哪儿去。   思虑再三之下,楚睿最终没有要她的性命,而是选择了将她关在地牢里,一辈子都关在那儿。   大概对舒姒来说,这还不如死了的好。      但是她心里应该也有那么一点儿的欣慰。   因为在最后,安复临还是选择了保住她的性命。   或许对这么多年求而不得来说,只是这么一点的好,哪怕是最后的这么一点,但也已经够了。      ......      入秋之后,凉意渐盛。      宁瓷坐在软榻上,旁边放着一盅汤,她拿着勺子,一口一口慢慢的啜着。   萧祺蹲在下头,一双小手放在宁瓷的脚上,十分轻柔的给她按着,这边绿萝端了水盆过来,宁瓷把脚放进去,萧祺又拿着锦布,细细的给她擦着脚。      宁瓷的肚子现在已经很大了,七个月的肚子,却好似和人家十个月的差不多,因此行动都不是太过方便,这几日脚又有些浮肿,连以前的鞋都不大穿的进去了。   所以萧祺每日都会给她揉脚。      宁瓷自然是十分欣然的享受着这一切。      “娘亲,我今天听大姨说,爹爹就快回来了。”   “爹爹打了胜仗,大姨父和我说,他要封爹爹当侯爷的。”      萧祺替宁瓷擦完了脚,就开始说着,欢欣雀跃了起来,声音轻快,道:“阿祺真的可想可想爹爹了。”   萧祺这些时日在宫学,楚睿和宁虞是经常会过来看他,偶尔的时候,宁虞还喜欢和他一起说话,陪他读书什么的。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在同她有血脉之亲的萧祺面前,便显得格外的亲近,陪着他一起,就好像可以弥补那么一点儿心里的空白。      “等过几天,阿祺和娘亲一起去接爹爹。”   萧祺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爹了,心里头乐得跟开了花一样,可是紧接着想到什么,眉头又不可避免的皱了起来。   “不行,娘亲你不能走太远的路......不然还是......”      宁瓷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不大好多做行走,能不能下床还是一回困难事呢,别说再出府去了。   可害怕会出什么事情。      “没事。”宁瓷摸了摸萧祺的头,笑道:“坐在马车上,又不用走路。”   她当然要去接他的。      入夜之后,宁瓷躺在床上,有些辗转难眠。   明明天气已经很凉爽了,可是她却总是能感觉到隐隐的躁动,又不敢一直翻来覆去的,怕伤到腹中的胎儿,便只能是保持着一个姿势,这般的躺着。      而后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她已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人在亲她的脸,从眼睛都下巴,一点点的亲过去,停在她唇瓣上的时候,气息粗重。   环绕在周身的气息,宁瓷十分的熟悉。   她迷迷糊糊的还是有些困,没有睁眼,被他堵住嘴巴,只能是呢喃着唤了一句:“青山......”      萧青山一碰到宁瓷,就惹起了心底的燥热,只是晓得自己不能做太过火的事,便是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伏在她的颈边,缓了一会儿,沉沉道:“阿瓷,我回来了。”   天晓得这些日子里,他有多想阿瓷。   每每到深夜时,便格外的想她,想的整个人几近发狂,只恨不得马上就能回去,看到她在身边。      日日都只看着她。      他竟然没用到想着这辈子只要可以陪着她,便是可以什么都不做。   所以原本还要再过两三日才赶的回来,但是他实在心急如焚,再是已经等不得,便快马加鞭,赶在这日晚上就回来了。   抛下了所有还未处理的事情,先来见阿瓷。      看见她安稳的躺在床上,呼吸绵长的那一刻,仿佛心里所有的石头都落了下去。      宁瓷这时候大致已经清醒了,她睁眼看着他,尚是朦胧的眼中,却也是极为深刻的想念。   好一会儿,她伸手,手指慢慢的触着,探到他的背后,便是停下。   “又多了道疤......”宁瓷皱着眉头呢喃。      “没事,就是小伤。”萧青山轻轻的笑着,灼热的呼吸满满呼在她的颈边,沉沉道:“早都好了,不疼的。”   他这心疼的语气,虽是在说着自己的伤,但却像在哄小孩子一般。   “一点儿都不疼了。”      在战场上,再怎么小心,完全不受伤,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而他就是不小心被小小的划了一刀,在他看来,完全连疼不都不疼的,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但是他知道阿瓷会心疼。      所以他已经是一直都很小心翼翼了。      分开这么久,似都有千言万语,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什么话在这个时候,都是多余的。      宁瓷也只是依在他的身边,低声的唤着青山。      有他在身边,便是所有的躁动和不安都一点点消失,一颗心稳稳的沉着,安心的不得了。      ......      三个月后。      萧祺在屋外头焦急的走来走去。   小小的人儿急得是满头大汗,一边走着,还一边张头往里边望,只是太矮了,就算是想看,也看不到什么。      他刚刚本来是给娘亲带了好吃的过来,想说让她尝一尝,结果是才拿起筷子,宁瓷肚子突然就疼了。   应当是要生了。      可是现下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爹爹陪着娘亲进去,留他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就只能是在干着急。   他先前听到过“难产”这样的话,大致能明白一些其中的意思,所以现下就越加的担心害怕了,小腿儿这么打着转的一直走,便是停不下来。      又是这么的过了半个时辰,里头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萧祺一喜,往里头凑,正好听见接生的稳婆说了一声。   “是位小公子。”   当时萧祺的心就沉了一下。      不是妹妹吗?   他心心念念的盼了那么久,为什么不是妹妹?应该是妹妹才对的呀......      这边的小人儿眉头皱成了一团,这是完全没有想到会是弟弟,心里头完全没有做这样的准备,正愣着的时候,又听见里头稳婆说:“还有一位小小姐呢――”   这话一出来,萧祺眸子一亮。   是妹妹!      这厢便是高兴的直接冲了进去,就连门口的绿萝都没反应过来,伸手去拦的时候,人却是已经进去了。      床边躺了两个小娃娃,就连是在萧祺面前,他都觉得他们真的很小很小,两张小脸皱巴巴的,他凑过脸去看,高兴的喊道:“弟弟和妹妹。”      宁瓷躺在床上,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不已,方才这一遭,是已经让她失了所有的力气,就连萧青山的手都已经被她咬的见了血痕。   幸好是之前的调理,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但是心里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和累。   她给他生了一对儿女。   这让她心里感到很幸福。      萧青山亲了亲她满是汗湿的脸颊,眸中激动,是完全的溢于言表,担心害怕了那么久,这会子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抱着阿瓷,就不愿再撒手。   真好,真好。   大抵是这世间,便没有比这再好的事情了。      这时候,萧祺凑到宁瓷跟前来,小手握住她的手,心疼道:“娘亲很疼吧?”   他在外面光听着声音都觉得揪心。   肯定是很疼的。      宁瓷笑着摇了摇头,道: “阿祺,你当哥哥了 。”   萧祺听着,便是连连点头,肯定道:“阿祺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   虽然他要更喜欢妹妹一些,但是弟弟也很好,他也是喜欢的。      “我是你们的大哥。”      萧祺这时候十分有模样的对着两个小娃娃说着,抬眼悄悄的看了一眼宁瓷和萧青山,见他们正在说话,没注意自己,就凑过去,轻轻在妹妹脸上亲了一下。   十分轻十分轻,就那么的碰了一下,完全不敢重哪怕一点儿。      妹妹的脸真软。   而且还是香香的。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此结束了,谢谢大家这三个月来的支持。 应该还有番外哒! 鞠躬―― 5.28开《毒舌表哥》 【口嫌体也嫌毒舌表哥vs又傻又甜小表妹】 问:元兮为什么这么傻? 答:被余一穆打傻的。 从小到大,元兮和表哥见面就打,说话就骂。 他伴她,从婴孩,到少年,到出嫁,到临死。 她最厌他,却也最信他。 可死后,她亲眼看着他抱着她的尸体,持一方刀剑,杀遍她夫家满门。 原来余一穆,将暗恋她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重生一回,该打得打,该骂得骂,但元兮还得好好想想,怎么让余一穆快点破功。 元兮:表哥太爱我了怎么办? 轻松暖宠小甜文,为君悦心。 122、番外(兄弟姐妹) ...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趴在书案前。   两条小短腿也够不着地, 趴在上头, 双腿就在晃晃的了,垫着脚尖,才好歹的沾了点地。      左边那个男娃娃,穿着一身云雁纹锦的雪白衣裳, 手上拿着一支毛笔,也不会握,只是小小的拳头这么圈着, 然后便是装模作样的去砚台里沾墨水。   这厢沾了墨水起来, 一拿笔,雪白的衣裳上就满是黑点。   偏偏他也不自知,落笔下去,乱涂乱画的一大片,倒是写的极为欢快。      旁边的女娃娃, 穿了一件团花锦簇的粉红袄子, 下面一件雪白的百褶裙,原本是正在玩着一个玉佩,抬头过去,看见旁边人手里的笔,目光一顿, 起了兴趣就伸手过去拿。   这女娃娃一抬头,才是看出来,她同这男娃娃,眉目之间极为相似。      “阿珏, 你把这个给我。”女娃娃的声音奶生生的,清亮的很,一手拽住了笔,被唤作阿珏的男娃娃却是并不放手。   “不行,这是我先拿到的,我要玩。”阿珏不肯给她,反而是使劲的往旁边躲。      女娃娃也不肯,就去抢,两个差不多大小的人,混在一起,连书案都给弄得摇摇晃晃,毛笔上沾着墨水,黑色的汁液四处乱飞,不知是手上黑了大半,就连衣裳也是脏的不行。   这头抢累了,还是没抢到,女娃娃撅了嘴巴,威胁道:“你再不给我,我就告诉大哥!”      阿珏一顿,拿着笔,看着自己漆黑的手,有些讪讪的,不服气的道:“那......那我要告诉娘亲。”      阿珏都知道,每次只要他们两个发生什么冲突,先不管如何,大哥一定都护着她,这才这么的肆无忌惮。   哼,只有娘亲才是公正的。   阿珏在心里默默的想。      就在这时候,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女娃娃探头去看,当时看见一个湖蓝色的身影,飞快的就冲了上去,喊道:“大哥。”      萧祺刚从宫学回来,今年已经九岁的他,个头拔高了不少,挺直着背,眉目俊逸,抬腿走进来,也是十分沉稳。   这才一进门,粉嫩团子便往他身上扑,萧祺脸上带出一抹笑意,伸手去抱她。   “妧妧。”萧祺这下一顿眼,才发现萧妧这小脸上抹的黑黑的,衣裳上也是好几处污渍,便是问道:“这......怎么了?”      知道大哥一向站在她这边,萧妧一撅嘴,指着萧珏就控诉了起来。   “我只是想玩一玩,可是阿珏不肯把笔给我......他还拿那个黑黑的洒我。”萧妧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衬着在圆鼓鼓粉嫩嫩的脸颊上,只稍微一挤,便是让人可心的不行。      “大哥.......你看。”萧妧抖着声音,都着急起来了,扬着小脸往萧祺跟前凑,便是哭诉道:“妧妧都变丑了,都怪阿珏,大哥......”   后边的萧珏也是着急,他咬着下唇,十分不忿,想说明明就是妧妧抢他的东西了。   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大哥一定会护着妧妧。      果然――   “好了好了,妧妧不哭。”萧祺十分温柔的给萧妧擦了眼泪,然后吩咐一旁的书童,道:“去打盆水过来。”      萧祺这边拿了锦布,抱着萧妧在怀里,帮她仔细的擦干净了脸,然后淡淡的看了萧珏一眼,道:“自己过来把手洗了。”   真是差别对待。   虽然萧珏知道,他是男孩子,有些事情自己做,是应该的,但还是不太开心的想,那凭什么大哥就什么都帮妧妧做啊......      萧珏也不敢把这种不开心表现的太明显,只得是乖乖的伸手进水盆里,搓着手上的黑渍,只是越搓越脏,怎么都干净不了。   萧祺看得无奈,只得拿了一旁的香胰子,给他搓了搓手,这般放在水里一过,小手才是干净了。      “你们两个,不要总在书房玩这些,看衣裳都脏成这样了,不然让娘亲知道了,该骂你们了。”   萧祺一开口,先是把两个都说了一通。   萧妧没想到大哥会说她,眸子一怔,水雾雾的就要挤水出来,萧祺见着,连忙又是道:“好了好了,妧妧乖,你要是想写字的话,那大哥教你,不要自己乱动,好不好?”      萧祺的声音很是温柔,这时候是在好生的同萧妧打着商量。   萧妧也快四岁了,这个年纪,正是不管不顾要吵闹的时候,只是她听萧祺的话,也不会胡乱吵闹,便是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走,大哥带你们去换衣服。”萧祺一手牵一个往外走,边走边说道:“等会儿爹和娘就要回来了,你们这样子的话,娘会生气的。”      萧青山反正觉得这没什么,就是沾了点墨水,洗洗再换身衣裳就好了,可是宁瓷就不同了,可定然要生气的说这两个小鬼太脏了。      只是萧祺才带着他们拐过书房,迎面就看见宁瓷走了过来,萧珏和萧妧慌张不已,低头看着一身的墨水,就都往萧祺身后藏。   两个小家伙都想尽力的躲着,你挤我我挤你,是差点又打起来。      宁瓷走过来,狐疑的看了身后那两人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到萧祺身上,问道:“又怎么了?”   不用想宁瓷都知道,一定是这两个又闹事了呗,成天一闯了祸,就知道躲在萧祺后面。   她想想都觉得头疼,萧祺像他们两个这么大的时候,乖巧听话的不行,不仅从不闹事,还会照顾人,可是这两个就不一样,每日只要一不看着,就能把屋顶都给掀起来。      “没什么。”萧祺摇头,道:“弄脏了,我带他们去换衣服。”   他也没明说。   宁瓷看那两个躲躲藏藏的样子,就知道萧祺是又在帮他们掩饰了,也不点破,只是清了清嗓子,道:“那快点换完,带他们到前厅来。”      萧祺点点头。      看着宁瓷走远了,萧祺才回过头来,看着这两个人,还在挤挤攘攘的不停。   萧妧到底是挤不过萧珏,当时身子往旁边闪了一下,就抬头,指着人,可怜兮兮的道:“大哥,他推我――”   萧祺揉了揉头,看着他们,有些无奈。      ......      萧祺听下人说是宁虞来了。   所是他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就已经给两个人换好了衣裳,带着他们到了前厅。      落葵给宁虞从边关带来了调理的药膳,喝了有一年多,身子才渐渐的好了起来,在第二年的时候,便怀了孕。   生了个小公主。   随了宁虞,文文静静的,总是不哭也不闹。      果然这身子一调理好,就跟之前不一样,现下她肚子里是又怀了一个,已经是有三个月了。      现下宁瓷是正逗着楚怀瑾玩儿,怎么捏小姑娘的脸都是不哭也不闹,还是弯着唇角朝人笑,可不像她家妧妧,一捏她的脸都不高兴。   说是把脸都给捏丑了。   但是她准许偶尔的让她大哥捏。      宁瓷可真是无奈。   还不是因为萧祺最宠她,从小就差栓在裤腰带上了,说什么都答应,都顺着,有好的也全都给她,所以才最和萧祺亲近来着。   这时候萧妧和萧珏跟在萧祺后面进来,萧妧一看见楚怀瑾,就下意识拉住了萧祺的手。      “大哥。”   她唤了一声。      意思是不要让萧祺过去楚怀瑾那边。   萧妧其实也没想其它什么,就是觉得,怀瑾比她乖,她怕大哥会更喜欢怀瑾,就不喜欢她了。   萧妧还在暗自的打量,看她和怀瑾谁长得要更好看些。      只是怀瑾毕竟才两岁,连话还都不怎么会说。   “我怎么看着,妧妧和我们怀瑾长得还有点像呢。”   宁虞瞧着,便是笑着说了一句。      倒也不是说笑什么的,这毕竟是表姐妹,眉眼之间,倒是真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   萧妧抬眼去看楚怀瑾。   “大哥。 ”萧妧拉了拉他的手,让他俯下来一些,小声的问道:“妧妧和怀瑾,哪个要好看?”      萧祺还来不及回答,这边叫宁瓷听到了,便是已经出声,抢先道:“当然是卿卿好看。”   萧祺闻言,一顿,当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没有反驳。   萧妧嘟起嘴巴,不太满意。      她当然是知道卿卿姐姐的,她经常就会来府里玩,每次都会给她和阿珏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长得是真的真的很好看,就和叶姨一样好看。   萧妧其实还是很喜欢卿卿,可是她唯一不开心的就是,每回卿卿过来,大哥就都和她待在一起了,有时候,还会忽略了妧妧。      所以妧妧就不大开心。      她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理萧祺,就只是拉住了萧珏的手,道:“走,阿珏,我们去玩。”   说着,两人已经往外边走了。      宁瓷只看着这几个人,实在是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便让萧祺抱着怀瑾到一边去,转头,便是看向宁虞。   “姐姐你最近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宁瓷轻声问道。   这四年以来,宁瓷倒也没什么其它需要做的,大多时候就是待在府里,这般下去,人倒是养胖了不少。   她日日喊着不能再胖了,可是萧青山却非得说,她胖了更好看一点儿。      明明胖了就不好看。   腰都那么粗了,一点儿都不好看。      “还挺好的。”宁虞笑了笑,回答道:“这回都不怎么孕吐了,心里头舒畅,没什么大事。”   说起来都要感谢落葵,多亏了她的药膳,不然,也不会有她的今天。      “不过落葵她倒是吐的厉害。”      姐妹俩大概是心灵相通,就这当头呢,都想到落葵了。   先前几年,是落葵年龄还小,就算樊素问和宁玄柏催,宁淮也只是推脱说,过几年再说。   谁知这会儿,是同宁虞在同一时候怀孕了。      两姐妹又在说着怀孕得注意的事,说了一阵,宁虞突然道:“舒姒死了。”   在支撑了四年之后。   据说是安复临去见过她一面,就那一次,第二日早晨,人就被发现断了气。      太医说,是气血殆尽,伤寒而亡。      宁瓷笑了笑,当时只是在心里震了那么一下,便是没有再其它的反应了。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名字,于她而言,似乎就只是一个名字了。      “大哥――”   突然间,外头传来萧妧哇哇大哭的声音,这小娃娃蹲在地上,伸出手来,冲着萧祺边哭边喊。   “大哥,抱抱......”      这才没多久工夫,肯定是又和萧珏起冲突了。   还龙凤胎呢,怎么一天天整的跟仇人似的。   萧祺这边把怀瑾给了一旁的绿萝,就赶忙朝着萧妧那边过去,俯身拉她起来,一边哄着一边给她擦眼泪,这厢看着,才是缓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