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打脸日常》 作者:久岚 文案 祁徽封陈韫玉为后,不过是缓兵之计。 但他没有料到,有朝一日,竟宠她上了瘾,丢不掉了。 阅读提示: 1,软萌小娇女VS腹黑闷骚皇帝; 2,皇帝身体病弱,后来会好。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甜文 主角:陈韫玉 ┃ 配角:祁徽 作品简评: 陈韫玉刚刚入京都,便被吴太后看中,嫁与祁徽为后,在世人眼里,祁徽是个昏君,病弱不堪,沉溺炼丹,故而陈韫玉初时十分不甘,但嫁给他之后,却慢慢喜欢上这个男人。后来也发现祁徽并不是昏君,夺回皇权之后,励精图治,开创了一个盛世,而陈韫玉伴随身边,与他相爱相知,白头偕老。 本文情节跌宕起伏,刻画人物生动,感情描写细腻,既有阴谋诡谲不至平淡,又不乏男女主之间的温情,互动的甜蜜俏皮,可说是一部佳作,值得一读。 第1章 001    这种富贵是不消说的。   陈家大姑娘陈韫玉这日要入宫,一大早,宋嬷嬷就把她叫醒了。   天还不曾亮,屋里点着油灯,火光一闪一闪,陈韫玉眼皮子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心想,太后娘娘说是赏花,这时辰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摸鱼还差不多。嘟囔着不起,侧个身又睡,把宋嬷嬷着急的,一扣她肩膀拉起来。   “惹到太后娘娘,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还不起。”宋嬷嬷从桂心手里接过搅干了的手巾给陈韫玉擦脸,“快醒醒,用完膳,还得听老夫人教诲,轿子接了走到御花园,时辰也不早了。”   一晚上的睡痕被抹去,露出来的皮肤白生生,水嫩嫩,好像豆腐一样,宋嬷嬷看在眼里,心想也难怪被太后看上,不管是吴家,还是别家,太后这些亲戚里,哪个有陈韫玉生得好?俗话说,红颜薄命,便是印证在她身上了。幸好这天下而今都是太后的,她亲自选得儿媳,不至于亏待,便算那病皇帝将来驾崩了,姑娘只要生下皇子,也能安枕无忧。   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等会儿想吃什么,现在就点。”宋嬷嬷手脚麻利,已经给陈韫玉穿好了裙子,“这料子可是金陵来的,老夫人舍不得姑娘,一下做了几十条,你瞧瞧,可好看?”   陈韫玉还在晕乎乎的,她从来没有那么早起过。   陈家二房就她一个女儿,原先住在苏州,上面没有严厉的祖母管教,打小就活在蜜罐子里,父亲宠,母亲疼,还有个听话的弟弟,陈韫玉这一生,若没有封后这回事,怕是要羡煞众人了。   听到问吃的,她抬起手掩住嘴打了个呵欠:“要吃笋蕨馄饨,松黄饼,还有蟹黄粥。”至于什么新裙子,一眼都不曾看。   宋嬷嬷道:“选一个就行了,大早上的,吃三样饱肚的作甚?”   若在长身体就罢了,都十六了,还吃那么多,样子毁了怎么做皇后?   宋嬷嬷神色严厉。   陈韫玉咬了咬嘴唇。   来到京都之后,祖母嫌弃母亲软弱,没有管事之力,便是派了宋嬷嬷过来,这宋嬷嬷,真正是泼辣,管得她浑身都不舒服,想到入宫,还要被太后娘娘管,陈韫玉真是觉得了无生趣。她又不是傻子,京都人人都在说,陈大姑娘作孽,要嫁给大梁天子这个昏君,不止昏,病得还厉害,她不多吃点儿怎么行?而今,她的人生,也只有吃,才能觉得快活点了。   “我就要吃这三样,不然我不去了。”陈韫玉不高兴。   这话作用大,宋嬷嬷忍了忍,咬牙道:“小祖宗,就顺了你这回。”吩咐桂心去厨房,又叫丁香来梳头发,“梳个飞仙髻,头油就不要用了,太后娘娘不喜欢闻。”   飞仙髻,要是自己能飞仙就好了,陈韫玉闷闷得打开妆奁,拿了首饰把玩。   十六岁还是很年轻的,火光照着她的脸,尚有些婴儿肥,弯弯的眉毛,花瓣似的唇,宋嬷嬷看在眼里,又有些怜惜。也不知那皇帝能活几年,要去了,这姑娘可就要守活寡了,语气里便是柔和了些,哄着道:“姑娘,做了皇后,那首饰多得数不清呢,什么红宝啊,南珠啊,羊脂玉啊,都是应有尽有。”这种富贵是不消说的。   白玉在手,凉凉的,陈韫玉心想,再多的首饰有什么用,她去了宫里都见不到家人了,整日得陪着那个皇帝,说起来,也不知长什么样儿。听说是一副好样貌,可谁提起,都忍不住鄙夷,又能好看到哪去?她嘟了嘟嘴:“我还想吃山药糕。”   尾音颤颤的,惹人怜惜,宋嬷嬷叹口气,使人去厨房添了山药糕。   梳完头,小八仙桌上摆了四样早膳。   “姑娘,喜欢吃哪个便吃罢。”   宋嬷嬷的话,听起来有点像她要上断头台的意思,可今儿只是去陪太后赏花,还没到嫁人那天呢。要是那一天,是不是宋嬷嬷会允许她吃十八道菜了?想着,陈韫玉忍不住扑哧一笑。   食不言寝不语,还笑,宋嬷嬷轻咳一声:“姑娘,快些吃吧。”   可陈韫玉喜欢细嚼慢咽的,一顿饭偏偏就吃了小半个时辰。   太阳都升了起来,照着屋里亮堂堂的,她从窗口看出去,见远处的桃李开满了花儿,十分的艳丽。   此时帘子一挑,丫环急忙忙来禀告:“宫里的轿子都到垂花门口了,今儿还是由禁军统领蒋大人护送的。”   瞧瞧,就说起得一点不早,不过这轿子也确实快了些,难道太后还想与姑娘吃早膳不成?宋嬷嬷扶起陈韫玉往外走,轻声叮嘱道:“蒋大人你见过几回了,说起来也是沾亲带故的,嘴甜点儿,叫声表哥。这宫里上千禁军都是他管着,往后指不定能帮上忙。”   陈韫玉答应。   来到上房,就听到二夫人罗氏的哭泣声,她手指不由攥紧了。   这门亲事定下,母亲是最为伤心的,说起此事总是忍不住流泪,她看在眼里,反倒自己的泪流不下来了。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之后,她的地位便是等同于天子,她说的话,不能更改,哭又能如何呢?陈韫玉走进去,向老夫人,大夫人,罗氏行一礼,都是女眷,男人们皆去官署了。   见孙女儿穿上了新衣,老夫人眉开眼笑:“我就说,阿玉穿了必定好看,这颜色挑人……”她招招手,“阿玉过来,我再叮嘱你几句话,这太后娘娘啊虽是你表姨祖母,也曾见过两回,仍不能失了礼数,知道吗?宫里规矩多,早先前宋嬷嬷教过你,莫忘了。”   当今天子自幼体弱,吴太后极为操心,眼见要到弱冠之年,便是亲自予他择妻,只吴家子嗣单薄,寻来寻去,最后落到他们陈家。老夫人揉一揉陈韫玉的手,心想,这孙女儿便是这等命了,生得国色之貌,入了太后眼,谁也难以阻拦,换得陈家平步青云,也算是报答长辈疼爱之恩了。她叮嘱道:“此番去,许会见到皇上,你莫害怕,太后娘娘看重你,皇上也是知晓的。”   之前两次,她都没有见到皇帝祁徽,这次竟会……陈韫玉的心情有点复杂,低声道:“祖母的话,孙女儿记住了。”   大夫人江氏笑着道:“母亲,阿玉那么聪明,您就不要担心了,快些让她去宫里罢。”   “是不能耽搁时辰了,走罢。”老夫人叹口气。   陈韫玉向长辈一一告辞。   罗氏要去送女儿,老夫人叫住她:“莫去了,你还能跟着阿玉一辈子吗?”   这话说得罗氏顿住了脚步。   “娘,不过是赏花,您在家里等着我,我回来同您吃晚膳。”陈韫玉握一握罗氏的手,笑道,“娘,我想吃莲房鱼,您叫厨房早些弄着。”   那是花功夫的,罗氏红着眼答应,看着陈韫玉走去了院门。   垂花门口,禁军统领蒋绍廷正在等候。   自先帝驾崩,大梁太后垂帘听政起,蒋家因与吴太后之弟曹国公联姻,十数年来连连升官,此时蒋复已是五军都督府总都督,而这蒋复之子蒋绍廷年纪轻轻也做了禁军统领,且又生得剑眉星目,器宇不凡,在此稍一露面,已引得下人纷纷侧目。   蒋绍廷有些不耐烦,手握在剑柄上冷声道:“太后娘娘旨意,陈姑娘……”   话音戛然而止。   远处,陈韫玉娉婷而来,头戴玉簪,身穿纱罗,仿若凌波仙子,行到跟前展颜一笑。宋嬷嬷叮嘱要嘴甜,这蒋绍廷是禁军统领,她初来京都时,表妹就提过这个人,后来登高时表妹掉了一支金簪,被蒋绍廷捡到,误以为是她所丢,亲自送来,可见这年轻男人看起来高傲,骨子里应是热心肠。想到禁宫的可怕,有个蒋绍廷这等会武功的护在身边,总是好事,陈韫玉的笑容越发明朗:“表哥,劳您久等了。”   这声音叫他想起幼时喜欢吃的桂花糕,甜甜的绵软,蒋绍廷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上轿罢,莫耽搁时辰。”   宋嬷嬷扶着她进去。   轿子抬出大门,蒋绍廷骑上白马。   外面喧嚣,耳边充斥着吆喝声,行人们之间的问候声,孩童们的吵闹声,陈韫玉两只手平放在膝头,微微闭着眼睛,她心想,再过一个月,也许这些声音都要听不到吧,宫里,可是分外的冷清。   也不知过得多久,轿子停下来。   没有殊荣,宫里头的恩赐,在宫中,谁都得下来行路,宋嬷嬷去扶陈韫玉。   她伸出手,踏出脚,风吹裙摆微动,露出粉色绣花鞋的鞋头,两朵芍药娇艳夺目,花蕊是小小的珍珠。蒋绍廷目光落下,不知为何,竟好像能想象出那鞋中的金莲,定是与她的脸一样好看,惹人怜爱。   可惜,这般的人竟然嫁与那祁徽,暴殄天物。   蒋绍廷握紧剑柄,正待转身,却见一抬龙辇缓缓过来,辇上坐着的正是他所不齿的皇帝——祁徽。   咬了咬牙,蒋绍廷弯腰:“微臣见过皇上。”   祁徽懒洋洋支着身子,往前看,问道:“听说陈姑娘到了,是吗?”   声音低低的,掩不住那嗓音里的清,仿若林中幽泉,陈韫玉抬起眼,与祁徽目光对个正着。只见那皇帝仿若少年,莹白的脸颊,清秀的眉,一双眼睛狭长,尽管眯着,却璀璨夺目,不过唇色发白,透出浓重的病气。 第2章 002    有种让人陷进去的温柔。   外面皆传天子俊秀,她却心生怀疑,没想竟是真的,甚至于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来得好看……也只有好看能形容了,因这眉眼太过精致,不像寻常男儿多少有些粗糙。陈韫玉心里头舒服多了,以后要天天相对的,长得俊总比不俊的好,她微微一笑:“臣女谢过皇上。”   灿若春花,赏心悦目。   祁徽眸光一动,太后挖空心思想他成亲,听闻在几家亲戚中,选了又选,方挑中一位姓陈的,当时便说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好勾得他有兴趣,今日又百般催促,令他前来相迎,不过是想让他看到这姑娘,随之惊艳,成为她裙下之臣。   怎奈何,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祁徽撇开目光,使了个眼色。   宋嬷嬷见状连忙扶着陈韫玉上龙辇。   皇帝病弱不易多行,故而这宫里的龙辇有许多的样式,今日这架龙辇没有顶,光是四周有半臂的木榄围着,马儿也只一匹,极为轻便,专用来在宫中观景,想去哪里,随时可去。   见陈韫玉上来了,车夫便是驾马而行。   风大,蒋绍廷看见她耳下珍珠摇晃不止,好似要落下来一般。   陈韫玉坐下后,发现龙辇比想象的宽敞,下方铺着厚实的锦垫,中间有一张四方的檀木案几,上面放着茶壶茶盅,一碟水果。祁徽在另一头侧躺着,动也不动,迎面的风,吹起他明黄色的龙袍,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裤。   她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远远看去,俨然两座石雕。   皇帝不说话,陈韫玉肯定也不敢开口,多说多错,今日第一次见面,除了发现祁徽生得好看外,别的她并无了解,那所谓昏君之类的话,都是从外人口中得知,哪里晓得他到底什么性子,也是闭紧了口。至于祁徽,更是懒得说话,头撑着下颌,宛如睡着了一般。   风吹来,陈韫玉闻到一阵阵的药味,淡淡的,又夹杂着一点香,奇异的味道,说不上是好闻还是难闻,她偷偷瞥了祁徽一眼,他闭着眼睛,阳光落下来,照着他的脸,越发显得苍白,他的唇也是,有种病弱的美。   那药味就是他身上传来的吧,陈韫玉忽地生出一点怜惜,觉得病着的祁徽可怜,但很快她又想到自己,她做了他的皇后,又何尝不可怜呢。   陈韫玉轻轻吁出一口气,转过头。   龙辇很快就到了御花园。   吴太后见二人行来,笑着道:“禁宫广阔,皇上怕你走累了,亲自去接你。”边说边瞄了眼祁徽,这儿子沉溺于丹道,诸事不理,但今日让他去相看未来皇后,还是答应了。可见嘴里说随她这母后做主,到底还是有些兴致的,吴太后招呼陈韫玉坐下,“阿玉,千万不要拘谨,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   陈韫玉低低应了声,侧坐于花凳。   眼帘一垂,瞧见面前大理石面的案几上摆满了吃食,一碟碟都像精美的花儿,豆绿色的,粉色的,白色的,橙黄的,散发着各种香味,比家里厨子做得好看多了。   对着满园春-色,吴太后却正唏嘘:“这园子,三四月是最好看的,故而才叫你过来赏花,不像凛冬,万物凋零,何处都是无趣。”她目光落到远处,“到夏天又是另一番景致,便要去湖边赏荷了,我年轻时,还喜欢撑着船去湖心……”   陈韫玉已经把两块芙蓉糕吃进了肚。   宋嬷嬷一阵头疼,伸出手飞快得敲击她的胳膊。   陈韫玉手一抖,筷子险些落在案上。   宋嬷嬷瞪向她,意思是,太后的话也不好好听!   可她怎么没听呢,太后是在诉说旧事,缅怀时光,几十年弹指而过,她听出了一股子的孤寂,想来自己白头时,许也是这般的滋味,那吃些点心怎么了,至少嘴里甜一点。陈韫玉努了努嘴,又夹了块雪花糕。   这姑娘胃口倒是好,祁徽看在眼里,打着呵欠道:“母后,您与陈姑娘好好赏花罢,儿子昨日炼丹久了,困顿。”   吴太后没有勉强:“既然困了,便去罢,好好歇息。”   祁徽起身上了龙辇,整个人好像没有骨头似的,斜躺在上面。   皇帝走了,陈韫玉连个眼神都不给,宋嬷嬷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又偷偷推了下。   这老奴前两次来,便是对陈韫玉指手画脚,要做主张,吴太后心里头生出了不满,她选陈韫玉便是看中那性子,打小被人宠着,没什么心眼,想什么一眼就看了个透,将来生下皇子,也不会弯弯绕绕,捉摸不清,且八字又与祁徽相合,有宜子之福。可这些个儿奴婢就不一样了,好好的主子都能教坏,她端着茶盅,拿茶盖撇一撇沫子,问道:“阿玉,可是喜欢宫里的糕点?”   “嗯,真好吃。”陈韫玉连连点头。   吴太后笑了:“喜欢就好,往后住在这里,每一样都尝尝。”   听得这话,陈韫玉心里又一阵苦,不过有得吃总比没得吃好,想开些,好歹皇帝生得不错。   可脸上到底有愁意,吴太后心想这才是正常的,谁要嫁个昏君还欢天喜地,她都要怀疑有什么意图了,反倒对陈韫玉多了几分怜惜,自己养大的儿子自己清楚,总是委屈这姑娘。   “起来罢,随我四处走走。”   吴太后叫陈韫玉陪同,在御花园逛了一圈。   这园子极大,把花儿看遍,竟是用了一上午的时间,陈韫玉走得香汗淋漓,好不容易停下来用了午膳,吴太后又派遣差事:“常炳,你领阿玉去趟文德殿,寻一双皇上的鞋子予阿玉带回去,照这大小做双新鞋。”她看起来分外慈和,“民间夫妻如此,我们皇家也一样,我听说你还是会些女红的,好不好另说,一定要亲手做。”   陈韫玉有点懵,居然还要给昏君做鞋子,她应了一声。   常炳是执笔太监,是吴太后的心腹,手一摆在前头领路。   文德殿是祁徽日常住的地方,在陈韫玉的认知里,应是端庄肃穆的,谁想刚刚走进去,便是一阵鸡飞狗跳,那鸡是真的鸡,两边路上走了好几只,咯咯咯的叫,威风凛凛,雄鸡昂扬。她瞪圆了眼睛,想到那些传闻,看来皇上真的喜欢斗鸡啊!   常炳作为太监都深觉丢脸,奈何祁徽这种作风已经持续了好多年,他轻咳一声:“陈姑娘别担心,您将来住得延福宫绝非如此,娘娘时常叫人打扫,一尘不染。”   陈韫玉安心了些。   常炳领着她进去,行到内宫,与祁徽身边的小黄门长青说话:“陈姑娘要与皇上做鞋子,你快些找一双干净的来,好让陈姑娘拿回去比划。”   声音分明很轻,隔着屏风却扔来一块玉石,险些打在常炳的身上,随之便传来祁徽的恼怒声:“谁敢打搅朕睡觉,不要命了吗?”他穿着雪白的中衣,走出来。   要不是刚才那暴戾的举动,陈韫玉会以为看到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常炳连忙赔罪:“皇上,奴婢不知会吵醒您,委实是娘娘的吩咐不得不来……”   “来干什么?”祁徽盯着他们,语气不善。   陈韫玉吓得垂下头,心里一阵凉,这皇上瞧着病弱,起床气居然那么重,以后嫁给他,岂不是一点儿不能打搅?可她睡相别提多差了,就算母亲宠爱,好几回都提起,叫她别在床上横七八叉的,露到外面着凉……越想越担心,脸都白了。   “自古有习俗,这女子出嫁都要替未来夫君做双鞋子,故而奴婢是来取皇上的鞋子的,叫陈姑娘比个大小。”   祁徽挑眉:“什么时候不能拿,非得这时来。”叫道,“长青,取去!”   长青连忙找了一双。   陈韫玉接过来。   祁徽摆摆手打发他们:“走罢。”   常炳犹豫了下:“陈姑娘,你问问皇上,要绣何种花样。”   这公公,为什么要害她,陈韫玉欲哭无泪,她这会儿什么话都不想说,偏偏常炳还要她问。陈韫玉扁了扁嘴,抬起头,小心翼翼道:“皇上,您喜欢什么花样,臣女虽然女红不出众,但寻常的都会。”   她眼睛生得好,抬起头来被光一照,好似粼粼水波,有种让人陷进去的温柔。祁徽怔了怔,随即又哂笑,他而今扮着神憎鬼厌的昏君,哪个姑娘会真正喜欢,这陈韫玉说到底也不过是太后挑来给他传宗接代的壳子,许在心里恼透了,指不定在暗骂他呢。   见祁徽不悦,常炳挑得话儿,让陈韫玉为难,便是打圆场道:“皇上,这成亲前的鞋子分外重要的,自古以来就有这种说法……”   做得好,难道便能与这姑娘白头偕老不成?祁徽嘴角一扯,他自己的命还不知有几年呢,想着忽地有些心灰意冷,淡淡道:“随便罢,或者绣个卷云纹,鞋面用玄色。”   居然答了,陈韫玉不曾料到,目光直落在祁徽脸上,竟是忘了回避。   那乌黑的眼珠好似沉在水中的曜石,清澈透亮,祁徽嘴角勾了勾问:“没听明白吗?”   陈韫玉忙低头:“听明白了,皇上。”   “这就行了,走罢。”祁徽下逐客令。   常炳领着陈韫玉离开文德殿,生怕她被祁徽刚才扔东西的举动吓着,宽慰道:“陈姑娘,皇上不是时常都这个脾气,多数时候还是好的,你只要记住,莫吵到皇上睡觉就是。”   这皇帝怒时嚣张可怕,可刚才突然平静下来,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陈韫玉摇摇头,应了声是。   行到宫门处,常炳又请了蒋绍廷来,说道:“最近‘影子杀手’越发猖狂,杀了好几位官员,娘娘吩咐,还是由蒋统领您护送陈姑娘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切莫出事。”   蒋绍廷领命。   转过身看见陈韫玉手里拿着双鞋,明黄色的缎面,分明是祁徽所穿,只觉刺眼。母亲千催万催,叫他早些成亲,他谁也看不上,一直到遇见陈韫玉,那日重阳节才会借故送还金簪,便是为与她说话,奈何就只晚了一步,陈韫玉被太后选了做儿媳。   他手紧了紧,不过凭着祁徽的身体,又能活几年,或者也不用几年,正如爹爹所说,这江山早晚要改姓吴,到时候,只要他去求爹爹,在曹国公面前说上几句话,那陈韫玉还不就是他的吗?   眼下,暂且便宜那昏君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书男女主都是本土,另皇上的病,会治好哒别担心。   陈韫玉:皇上,我们还是不要一起睡了。   祁徽:嗯?   陈韫玉:怕吵着你,你扔我石头。   祁徽:不睡的话,我扔你更大的石头。   陈韫玉:想哭。 第3章 003    真是宠得没个样子。   去了一趟皇宫,带回来一双鞋,罗氏瞧着这女儿,眼眶又忍不住泛红。   这十几年来捧在手心,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竟然要嫁给一个昏君,罗氏直到现在都难以接受。若是可以,她哪怕不要丈夫升官,都不会来京都,不会让女儿去宫里,见到太后。   泫然若泣,老夫人瞧在眼里,心道这二儿媳当真是水做的人,也就一张脸能看看了,还不如陈韫玉来得镇定呢,她叮嘱道:“下个月便要入宫,这鞋子你得快些做。”   陈韫玉答应:“我这两日就做好。”   见她乖乖巧巧的样子,孺子可教,老夫人柔声道:“那是最好,今日来回也累了,你去歇着吧。”   陈韫玉便是退出了上房。   “阿玉,你受委屈了,”罗氏忙跟出来,握住她的手揉了又揉,“在宫里怕是都没吃好吧?”   “没有啊,娘,我吃得饱饱的。”陈韫玉笑,眼睛忽闪忽闪,“御厨做得点心不知道多可口呢,还有午膳,今日有一道罗簑肉,我从来没有见过,听娘娘说是用鸡肉做的,还有一道芙蓉豆腐,我一碟都吃完了。”   哪里有什么委屈?罗氏倒不知如何说了。   “娘,莲房鱼叫厨房做了吗?”   “做了,就是这时节莲藕不是最好的,挑了又挑,鱼肉又要去刺,想必这会儿应该是做得差不多了。”罗氏瞄了一眼祁徽的鞋子,“你做女红,切莫伤到手,叫桂心给你穿针,她眼睛尖。”   真是宠得没个样子,宋嬷嬷淡淡道:“大姑娘入了宫,那便是皇上的妻,所谓贤妻,该事事躬亲,替公婆,替丈夫分忧,不是做个甩手掌柜。”   罗氏暗地里咬牙,心道原先替这女儿选夫,本就是要个会疼人的,谁想到竟做皇后了,还是这等龙潭虎穴,上有作威作福的太后,左有个病昏君,下有个横行无忌的曹国公,还指望陈韫玉做什么,她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老夫人还寄予厚望,希望女儿入宫了,陈家能跟着水涨船高,可罗氏只心疼女儿,恨不得带她偷偷逃走,眼睛一红,又忍不住要落泪。   “娘,您别担心,做双鞋子而已,我不是也给您,给爹爹都做过吗?”陈韫玉安慰罗氏,“我现在回去歇一歇,就等着吃晚膳。”   “好,好。”怕女儿累,罗氏也收住了话头。   陈韫玉回到房里,把鞋子随手一扔,歪在美人榻上。   真的累啊,虽说吃得不错,可面对太后娘娘,她还是有点紧张,别说那个皇帝了,扔东西出来的时候吓得她心肝直跳,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但她不能告诉娘亲,不能诉苦,不然娘心疼,哭得厉害了,她更累……想着想着,陈韫玉就睡着了,宋嬷嬷见状,连忙拿来一条薄被与她盖上。   也不知过得多久,迷迷糊糊间,一双小手摸到脸上,陈韫玉睁开眼一看,原是弟弟来了,弯腰将他抱到榻上问:“今儿的书念完了吗?”   “早念完了,我坐了一会儿了呢。”陈溶今年十一岁,生得浓眉大眼像父亲,也非常懂事,拉着姐姐的小手道,“看姐姐在睡,不敢打搅姐姐,但我肚子饿了,姐姐应该也饿了,我们去吃饭。”   “好啊!”陈韫玉看向外面,天边布满了晚霞,该是酉时了,连忙从榻上下来,牵着陈溶的手去正房,“厨房今日做了莲房鱼,我们在苏州经常吃得那个。”   “好吃。”陈溶流口水,“姐姐到时多吃点,祖母说,姐姐马上就会很辛苦了。”   陈韫玉怔了怔。   “姐姐要做皇后,很辛苦。”   “啊……”陈韫玉叹息,摸摸弟弟的小脑袋,“你说得对,我要多吃点!”   姐弟两个去往二房的院子。   罗氏正与陈敏中说话,见孩子们来了,连忙让丫环上菜:“不知不觉都那么晚了,老爷也快坐下。”   “爹爹。”陈韫玉叫人,“您最近总是很晚回来呢。”   对着女儿的笑脸,陈敏中心里苦,他是不想归家看到女儿。因看到女儿,难免会想到自己的无能,眼睁睁看她嫁去宫里,故而此时也不知说什么,挤出笑来:“官署事务忙。”   封后的圣旨好似晴天霹雳,从那日起,父亲母亲都变了,陈韫玉看得清楚,暗地里叹口气。   等到莲房鱼端上来,陈溶发出一声欢呼,忙忙得伸出小手给姐姐夹了块,陈韫玉笑眯眯的多吃了半碗饭。   因聘礼去年就已经送入陈家,马上便是皇后出嫁的日子,太后派了一位汤嬷嬷来教规矩。陈韫玉自此不得闲,堪比天下学子,从早到晚的听汤嬷嬷训导,五天下来,脸蛋都瘦了一圈。   许琼芝看到她,连声惊叹:“这汤嬷嬷到底对你怎么了?”   许琼芝是陈家姑奶奶陈静梅的女儿,也是陈韫玉的表妹,陈韫玉来到京都之后,第一个认识的姐妹便是她,闻言有气无力的道:“叫我姿势要端正,叫我坐姿不能歪,教我各种的规矩,一天不知站着听几回。”   “你现在可不是歪了?”许琼芝扑哧发笑,“我瞧你是白学了。”   “也就做个样子,等我真入宫了,谁看得见呢,无非就是太后娘娘与皇上。”陈韫玉免不得有些落寞。   她今日难得歇息一回,斜躺在榻上,云鬓拂乱,水眸流转,加之肤色白里透红,自有种勾人的娇憨,许琼芝盯着她的脸,想到那天重阳节,自己故意在蒋绍廷面前丢了金钗,结果他偏偏捡了还给陈韫玉,她忍不住就恨得牙痒痒。但看陈韫玉做定了皇后,兴许没几年便成寡妇,那情绪又慢慢淡了,可见脸蛋生得好未必有福,到最后却是个可怜人。   “听说你给皇上做了鞋子?”许琼芝凑上来,“皇上到底长什么样?我竟是一面都不曾见过。”   那鞋子花了她两天功夫便做成了,也就是个寻常的样子,胜在亲手所做不算违背懿旨,陈韫玉托着腮,不紧不慢道:“成亲都必须做鞋子,你将来也要做的,至于皇上嘛,”她想了想,“长得不丑。”   “只是不丑啊?”许琼芝眼睛一转,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已是风华绝代,但我听说,皇上的生母更胜一筹呢。”   “是吗?”陈韫玉都不知吴太后不是祁徽的亲生母亲,惊讶问,“皇上生母是谁呀,我好似不见宫里有别的嫔妃。”   “先帝驾崩,殉葬了一些,别的我就不知了。”许琼芝拉着陈韫玉的手,“你快告诉我,皇上到底是何样子啊。”   陈韫玉脑中浮现出祁徽的容貌,虽然带了病气,可这眼眉俊秀无双,清涟出尘,实在不得不承认,但她不想夸他,谁叫这人脾气那么古怪呢:“其实我也不曾细看,毕竟是皇上。”   许琼芝有点失望,眼睛转了转,想再问一问她可曾见到蒋绍廷,不过到底没问出来,却是叹口气:“再过两日你就要出嫁了,也不知何时还能回来。”   这个问题真的太难答了,陈韫玉心想,恐怕是要一辈子都不能回,不过也听说,有些皇后能得以省亲,她想,也许明日去问问汤嬷嬷。   结果汤嬷嬷如此经验老道的人居然都不给予她答案,只说未知,且还晴天又一个霹雳,告诉陈韫玉,出嫁时,家中任何奴婢都不准带去,包括宋嬷嬷。陈韫玉半响没有回过神。这宋嬷嬷虽说是严厉泼辣了些,事儿管得多了些,但怎么说,都是陈家的世仆,而今竟是不准带自家人,那不是要自己孤身上路……陈韫玉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要入黄泉了,脑袋嗡嗡的响。   只怕祖母都不曾料到,太后娘娘竟会下这样一道命令。   她木鸡一样坐着,毫无心情,在这种情况下,汤嬷嬷老神在在,还与她讲床帏之事,甚至怕说不明白,拿了图册翻与她看,一页页的详细解释,教之如何好好伺候皇上。   自小不曾得过这种教诲的陈韫玉面红耳赤,险些逃出门去。   看半天不曾有个反应,汤嬷嬷道:“陈姑娘,你与皇上为妻,便是要行这规矩的,这样才能替皇上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可都听清楚了?”   陈韫玉连连摇头,但看汤嬷嬷严厉的神色,生怕又讲解一遍,把图再翻来翻去,便又点头:“听清楚了。”   “真清楚了?”汤嬷嬷身负大任而来,太后娘娘最在意的便是皇帝的子嗣,故而陈韫玉入宫后最紧要的事情也就是怀上皇帝的孩子,这事情可比之前教得规矩重要得多,“皇上身子不好,有些时候你便得主动些。”专门挑了几幅图予她看,“这些动作,都是可行的,便算你女儿家亦可承受。”   陈韫玉感觉自己的脖颈都要红透了,想象了一下自己跟祁徽做这种事,顿觉有种吐血之感,一股脑的点头,只求赶紧把汤嬷嬷送走。   汤嬷嬷看她像是知道其中的道理了,终于收了口。   陈韫玉:……T T 第4章 004    呵,真是荒唐。   皇后身份非同寻常,一般的嫁妆如何能抬去宫里,便是入了,拿出来恐怕与宫中奢华的物什亦不配,故而皇后嫁妆都由宫中全权筹办,陈家无需花费一分,倒是省了不少力气,但陈家别的要办得不能松懈,酒席就得上百桌,是以陈韫玉在同汤嬷嬷学规矩的时候,陈家众人也是不曾停歇。   等到出嫁前一日,一大早,陈家就开始忙开了,这皇后出嫁可不像寻常人家,傍晚姑爷来迎便可,这皇后是要先行册封的,册封之后,待晚上才能穿上皇后的礼服冠入宫。故而陈韫玉也很早起来了,梳妆打扮之后,同陈家众人静候家中。待得辰时中,便有禁军开道,礼部官员,女官与宫人引着凤辇一起行至陈家,凤辇停在垂花门口,女官捧着皇后的金册金宝走进正厅,后面,宫人捧着皇后的礼服冠。   众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多言。   礼部官员最后进来,先行奉拜,再从女官手里接过金册金宝,宣读圣旨,陈韫玉一人走出来向东而跪,双手承接金册金宝,等到圣旨宣读完毕,再捧着金册金宝,由女官搀扶向南拜了两拜,册封方才完毕。   陈家众人此时才松了口气,同官员说起话来,邀请去喝一杯酒。   而陈韫玉仍不得歇息,因天黑前便要出嫁,宫里另派了两位女官来,一是为陈韫玉梳头,一是为陈韫玉上妆,光这两样,都要花费许多的功夫。   陈韫玉在梳妆台前一坐两个时辰。   罗氏陪在旁边,眼眶红红的,这一日都不知哭过几回,大夫人江氏低着声劝道:“莫要伤心了,你多想想阿玉的身份,那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又能差得到哪里去?再说,皇上的身体兴许会慢慢好了呢,你别总钻牛角尖。”   “谢谢大嫂了。”罗氏叹口气,“我也晓得这样不好,只是忍不住。”   “人之常情,阿玉那么讨人喜欢,谁也舍不得。”江氏拍拍她的手,“不要多想,高高兴兴送阿玉出嫁。”   “是啊,有什么不高兴的。”大姑奶奶陈静梅托着皇后的礼服冠与罗氏看,“瞧瞧,光这个凤冠,寻常人一辈子都戴不着,我数了数,这上面宝石珍珠上百颗不止,还有这翟衣,听说花了整整半年功夫才织好呢,也就是说,阿玉刚刚被太后看上,宫里就开始做这嫁衣了。二嫂,你真的莫要担心,阿玉去宫里会有好日子过的,娘娘待她不薄。”   礼服冠打开来,红光灿烂,徐徐生辉,许琼芝都看呆了,心想可惜了,要这皇帝不是昏君,陈韫玉真是叫人羡煞了呢!   她们悄声议论,陈韫玉却是一点没有力气听,她觉得自己都要被两个女官折腾坏了,好好一把头发,梳什么样子不行,非得弄的如此复杂,搅得她头皮发疼,另一个更是不知道在她脸上抹了什么,东画画,西画画,完全不准她动。   肚子好饿。   陈韫玉突然有点想念宋嬷嬷了,如果今日是宋嬷嬷伺候出嫁,这会儿指不定早就准备好了,还允许她吃十八道菜呢。   叹口气,她闭上眼睛。   其实宋嬷嬷也惦记她,教导了几个月,哪里能没有一点感情?此时过来看一看,忍不住叹息,谁也没有想到太后娘娘如此独断,陈家的人竟一个都不准带,这姑娘啊,以后只能靠自己了,她抹了抹眼角。   到得傍晚,远处鼓乐声响不断,由皇帝派来的使节来逢迎皇后入宫。   女官连忙搀扶起陈韫玉,给她戴上凤冠。   那翟衣是早就穿好了,瞧着艳丽非凡,高贵逼人的女儿,罗氏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陈溶也扑上去拉着陈韫玉的手,问道:“姐姐,你这就要去宫里了吗,我什么时候能来看你?”   陈韫玉眼睛一红。   汤嬷嬷肃声道:“好不容易上得妆,切莫花了。”她看向罗氏,“还请二夫人莫哭,惹皇后娘娘伤心。”   她神色严厉,好似代表了太后娘娘一般,浑身都是威仪,罗氏被唬住,眼泪都不敢流了,江氏挽住她手臂,将她拉了开去。倒是陈溶尚天真,汤嬷嬷不曾怒目而对。   陈韫玉蹲下来,摸摸弟弟的脑袋:“溶儿,你在家要听爹爹,娘的话,好好念书,我们很快就能再见的。”   “好。”陈溶点点头。   陈韫玉最后看了一眼罗氏,千言万语也不过是这一眼了。   女官将红盖头罩在她头上,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她徐徐走出去,走到门外,只见地面竟是都亮了,好似有火焰飘动的影子,心想,恐怕这城外也已经变成了白昼。她顿了顿,坐入凤辇之中,鼓乐声更响了,凤辇抬出去时,她似乎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刚才没有看到父亲,父亲应该一直就在门外罢,终于没有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前方禁军引路,乐声大奏,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陈家出来,在这全城的张灯结彩中,一路蜿蜒行入了皇宫。   原本皇帝娶妻,仪式比之今日更为复杂,只祁徽身体病弱,禁不住那么多繁复之事,便是一切从简,故而这凤辇直行到了延福宫的殿门口才停下来,祁徽在此等候。女官扶着陈韫玉下来,让她稍稍落后于祁徽,随之走入殿内。   洞房设于延福宫的左偏殿,此时到处都是红色,帐幔,锦垫,高高的蜡烛,但床上正中间一块罗布却是雪白的。陈韫玉坐在床头,忐忑不安,想到汤嬷嬷最后的教导,脸又忍不住通红。   她到时该怎么做呢,是不是装睡才好?   手指搅着正不知怎么办时,祁徽拿着银秤伸过来,一下挑开了盖头。   烛光下,陈韫玉瞪着眼睛不知所措,一张脸白的白,红的红,好像个小花猫儿,这完全出乎祁徽的预料,嘴角由不得抽了抽,这姑娘,也实在……怕是在轿中哭得一塌糊涂。   汤嬷嬷与女官也惊呆了,一早叮嘱过别哭,怎么进了轿子就没忍住呢,这脸蛋还能看吗?   祁徽板起脸:“去洗洗吧。”   汤嬷嬷连忙扶着陈韫玉去洗脸,低声道:“娘娘,奴婢教了您多少回,成亲了规矩都忘了,哭什么?这凤位于您坐还不好?”   这凤位有什么好的,随便来个谁,拿个包子跟她换,她都毫不犹豫的换了,陈韫玉不服气,不过哭是她不对,没有忍住,可想到将来不能归家,又怎么忍得住呢?   她闷声不吭。   汤嬷嬷给她仔细洗了脸,怕误吉时也不好再上妆,便是这样领到祁徽面前。   好似一朵出水芙蓉,清丽动人,祁徽瞄了她一眼,心道刚才若是不曾哭,也不知是何样子,想着拧了拧眉,这又有何好奇的,太后选的妻子,陈家的人,心总归是向着那边。   他坐下来,挑眉道:“还不上酒菜吗?”   宫人闻声而至,端来各种吃食。   大半天没进东西,陈韫玉早就饿得慌了,只这非常时期,胃口着实减了一半,见祁徽先行用膳,她也跟着吃了一点点。   等二人放下筷,宫人将吃食撤下去,又拿来合卺酒。   两人同时端起来,对着饮了。   宫人伺候洗漱,祁徽不喜女人碰,让小黄门长青过来予他脱龙袍。陈韫玉没得选择,陈家的人没有带过来,这些宫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她被摘了凤冠,松掉发髻,梳理头发,翟衣也被脱下来,只穿一身正红绣着凤穿牡丹花样的中衣。此时汤嬷嬷将她做得鞋子拿来放在床头案几,叮嘱道:“明日让皇上穿上,别的,奴婢早就教过您了,您记得要活学活用。”   她叫陈韫玉躺下来,转身出了去。   侧殿里静悄悄的,陈韫玉经过这一天,非常疲惫,很想睡觉,可今日是洞房啊,她勉强提起精神。   祁徽终于出现在床前,拉开被子躺进来。   陈韫玉的心跳得扑通扑通响,脸红得如同樱桃,寂静的侧殿里,她的呼吸声好像轻风。   “不早了,安置罢。”身边男人突然说话。   陈韫玉浑身一颤,以为蕴含了那种意思,只等着祁徽过来,结果半天都没有动静,她疑惑的侧过身朝祁徽看一眼,发现男人竟然闭起了眼睛,顿时心头一喜,看来他不想做这种事。   皇帝不想做,作为皇后肯定不好勉强的,勉强的话,就不是贤妻了!   她假装不记得汤嬷嬷叮嘱的主动之类的事情了,松一口气,也要睡觉,但闭上眼睛之时,想起祁徽的起床气,又爬起来跪于床头,轻唤道:“皇上。”   声音低柔,怯怯的,祁徽淡淡道:“何事?”   “皇上……要不妾身睡到下面去,垫条被子就行了。”   “嗯?”祁徽不明所以,睁开了眼睛。   “妾身怕睡得时候吵到皇上。”陈韫玉吞吞吐吐,有点不好意思,“妾身睡相不好。”   祁徽侧头看她,这女人在轿子里弄成花脸不说,现在还要打地铺,这是有多不想跟他成亲呢?还找借口说睡相不好,呵,真是荒唐,他淡淡道:“无需如此,睡下罢。”   “可是……”陈韫玉咬了咬嘴唇,还想再说,但见烛光下,男人一张脸异常的冷漠,便是不敢了,低声道,“到时,希望皇上见谅。”   祁徽没有答话。   他不准,陈韫玉只好重新躺下来。   殿内又归于安静,陈韫玉真的很累,不消片刻便沉睡了过去。   反倒祁徽不习惯床上多了个人,辗转反侧,正当渐渐要睡着时,被子突然一动,紧接着,身边的女人翻了个身,也不知何时已经那么近了,竟直接贴到他胸口来,奶香味四溢。   祁徽:睡朕下面吗?   陈韫玉:……   哈哈,车晚点,慢点开,稳~ 第5章 005    这世上万千男人都会朝她奔去。………   他没有碰过女人,便是身体可应付此事,对女人也没心思,更何况是太后专门挑来,为她造一个新的傀儡。故而祁徽在僵硬之后,便有些怀疑陈韫玉是不是故意的。   该不是用这一招来勾引他?   祁徽垂下头观察她的脸。   高高的红烛燃烧着,床前虽有屏风隔档,仍有光漏进来,他看到陈韫玉长长的睫毛,白里透红的脸颊,饱满的唇嘴角弯弯,竟是好像一朵睡莲,漂浮于这床上,满室芬芳。   他的心突然静止了下,心想假使她是装的,肯定还会有别的招数,就不信不能拆穿。   祁徽便没有动。   陈韫玉靠着他,也没有动。   女人身上的奶香气不时得拂到鼻尖,淡淡的,略有些甜,呼出的气轻轻,如兰,她的温热也慢慢透过轻薄的中衣传过来,将祁徽一张苍白的脸印染得红了几分,他突然坐起来。   被子随之被掀开一角,陈韫玉受了凉,发出模糊的不悦声,又侧过去。   中衣被她睡得发皱,后背竟是露出了一小块,白如凝脂,祁徽看得一眼,转过头。   “长青!”他高喝。   长青就在外面伺候,起先便因为没听到声音,觉得奇怪,这会儿皇上突然使唤,急慌慌跑进来,垂头道:“皇上,有何事吩咐奴婢?”该不是要水罢,可这动静不像啊!   “给朕倒水。”祁徽翻身下来。   什么………长青惊讶,不是要水,是要喝水。   “是,是。”长青连忙取来茶盅。   宫灯亮了起来,加之殿内的声音,陈韫玉终于惊醒,发现身边的祁徽不见了,忙拥被坐起,叫道:“皇上!”   祁徽回头看去,只见她青丝披落,坐于绯红色的被中,抬着精巧的下巴。一双朦朦胧胧的水眸盯着他,红唇微张,似乎再招一招手,这世上万千男人都会朝她奔去。   他眸光一动,侧过身,端起茶盅。   大半夜的喝水,陈韫玉心头一跳,连忙问道:“皇上,是不是妾身弄醒您了?”   “你也知道吗?”   还真是!   陈韫玉一下脸色发白,她睡前就在担心这件事情,结果没有管住自己,惹到祁徽了,他该不会喝完水就责罚她吧,好像对待常公公似的砸块玉石,那她怎么受得了?连忙从床上下来,站到跟前:“皇上,是妾身的错,妾身早说了,睡相不好,要去榻上的。”   这到底是认错,还是在怪他不信她的话?   祁徽正待要训斥几句,转过头,目光却正好对上她的胸口,似乎她急着下来,扯到衣服了,竟是领口都松散开,露出一片春光。他噗的一声,呛得咳嗽。   陈韫玉慌了,不知怎么办,想到自己呛到了,母亲都会温柔的替她拍背,便是伸出手放在祁徽背上。   女人一下一下的拍,好似对待一个孩子,祁徽耳朵突然有些发红,眼见长青直挺挺站着,暗道,服侍自己那么久,还不如一个新来的手脚快,光是看着不动,恼道:“你发什么愣?”   长青吓一跳,连忙上来:“娘娘,让奴婢来就行了。”   陈韫玉退到边上,祁徽渐渐缓过来,将茶盅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看他面色好了些,陈韫玉见机道:“皇上,还请您原谅妾身罢,妾身真不是故意的。”   看在她给他敲背的份上,祁徽淡淡道:“朕可以饶你这回,但若再犯,可别怪朕。”   “多谢皇上。”她心头一松,走回床前,连忙去捧枕头。   “作甚?”   “妾身搬去榻上。”陈韫玉道。   “难道以后也天天睡榻上吗,成何体统,”祁徽冷笑了声,“管好你的手脚就行了。”   “睡着了,管不住……”   她低着头,睫毛一颤一颤的,十分无奈。   祁徽挑眉:“难道要朕捆起来不成?”   “好啊。”陈韫玉眼睛一亮,“也许捆起来有用呢,说不定睡几日习惯了,就好了。”常公公都叮嘱,不要吵到祁徽睡觉的,可他们是夫妻了,天天睡一起,总得想个办法解决。   祁徽:……   半响,他招招手,吩咐长青:“拿两条绸带来。”   既是她自己同意的,可怪不得他。   长青应声,过得会儿,便是取来绸带。   两个人坐在床上,祁徽叫陈韫玉伸出手。   她乖乖伸了,露出两条雪白的胳膊,好像嫩藕一样,祁徽把绸带绑上去,她道:“可以系紧一些,松掉了就不好了。”他哂笑,一用力,把她弄得浑身发抖,忙道:“疼,皇上。”   声音颤颤的划过心尖,余音不散,祁徽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烦躁,把绸带胡乱扎在她右手手腕上:“别的不用绑了,我给你系在床栏上,你靠着那边睡。”   陈韫玉答应。   他躺下来盖上被子。   后来,陈韫玉再没有贴过来了,再后来,祁徽也不知了,他本来容易惊醒,但昨夜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竟是睡得很沉,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不知结果如何,汤嬷嬷听说二人已醒,连忙带着宫人前来服侍。   “太后娘娘已经起了,正念叨皇上与皇后呢。”汤嬷嬷服侍陈韫玉穿衣,摸到她手腕时,却听一声哼叫,连忙停下来,问道,“怎么了,娘娘,奴婢弄疼您了吗?”   这声音引得祁徽侧过头。   细嫩的手腕上俨然有一圈红色的淤迹,非常醒目,汤嬷嬷看见了,老脸一红,心道这皇上看起来虚弱,没想到洞房还挺猛烈的,竟然把人家小姑娘的手腕都抓肿了,这下太后娘娘必能如意,抱到皇孙。她笑着道:“小小瘀伤,叫太医配些药膏敷一下便无事。”   陈韫玉垂下手臂,嗯了声。   好像猫儿叫,祁徽心想,定是疼的吧,捆了一夜,不过转念一想,谁叫她一个姑娘家睡相那么差?也算长点记性。   他穿上龙袍。   眼见要换鞋,陈韫玉忙把床头的鞋子拿来:“妾身给皇上做的。”   遵照他的吩咐,绣了卷云纹,用了玄色的料子做鞋面,祁徽瞄一眼,懒懒道:“长青。”   长青取了给祁徽穿上去。   两人起身去见太后。   送走二人,汤嬷嬷才去收拾床单,谁料掀开被子一看,那白色的罗布上,一点血迹都没有,她大吃一惊,俯下身将床单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还是一无所得。   难道这两个人昨夜没有圆房?可陈韫玉的手腕上分明有淤迹,她想着,目光一扫,落在了枕边两条红绸上……这,难道是被这个绑了不成?这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汤嬷嬷经验老道,也是想不明白,叫宫人将白罗布拿了,疾步往慈安殿走去。   祁徽与陈韫玉下了龙辇,行到殿中。   “见过母后。”二人双双行大礼。   吴太后满面笑容。   女官将茶端过来,祁徽与陈韫玉先后给吴太后敬了茶。   “都起来吧。”吴太后瞧一眼陈韫玉,只见她粉面朱唇,娇美无双,心里越发喜欢,又看一眼祁徽,笑容更深了,长得真像先帝。瞧见二人并肩而立,她似乎回到了那一日,十六岁那年,她与先帝祁衍也在这里,向太后敬了一杯茶。太后送予她一匣子的首饰,祝她与祁衍早生贵子,可是……老天给予她太多,结果收走了最大的福分,她这一生,竟不能诞下孩子。   但祁衍是皇帝,不能断后,她主动替之扩充后宫,祁衍却瞧不上那些女子。   然而,她太想有个与祁衍的孩子了,千挑万选,寻到一个与她相似的姑娘,最终与祁衍生下了祁徽。   从那一刻起,她便是将祁徽养在了身边。   这儿子现在终于也成亲了,吴太后笑容满面,朝宫人使眼色,令她将一个描金的檀木匣子给陈韫玉:“阿玉,这是太皇太后曾经赐予的,我用掉了一些,这些剩下的,便送给你罢。你打开瞧瞧,可喜欢?”   拿在手里,非常的重,陈韫玉道谢之后,将盒盖打开,只见里面珠光宝翠,应有尽有,小到珍珠,大到玉佩,红宝,绿宝,手镯,华胜,在阳光下亮得触目,她受宠若惊:“母后,恐怕儿媳承不起。”   “这算什么,哪日你替皇上诞下龙儿,我送你一座殿的宝石。”吴太后笑得有点张狂。   陈韫玉心头咯噔一声,心想,皇上都没有碰她,怎么生孩子。   看起来有点畏缩,吴太后笑容微敛,片刻之后叫宫人端来早膳。   “时辰不早,都快些用了罢。”   二人应声。   心里发虚,陈韫玉胃口又减了一半,眼见汤嬷嬷这会儿过来,在吴太后耳边低语,她的心更是跳得七上八下,忍不住朝祁徽看一眼,可祁徽好似一点不担心,面无表情,姿势也很慵懒,不像他们家,不管是父亲还是弟弟,用膳时都是坐姿端正。不过即便如此,他懒洋洋的,竟也不难看,浑身还是贵气逼人,好似发现她的目光,祁徽突然看过来。   陈韫玉忙低下头去。   祁徽嘴角挑了挑,放下筷道:“母后,您与皇后慢慢用吧,孩儿要去炼丹了。”   要不是汤嬷嬷来,吴太后肯定要训斥几句,这新婚第一日还去炼丹,但现在,她瞥了一眼陈韫玉便是道:“去吧,记得别待太久,这丹方又不是舒适的地方。”   祁徽答应,甩袖而去。   吴太后叫宫人撤走膳食,看着陈韫玉道:“阿玉,昨晚上,皇上没有碰你吗?”   该来的到底来了,陈韫玉红着脸,点点头。   勿论从哪里看,这姑娘都极好啊,她挑得多久才选到一个……   汤嬷嬷为吴太后解忧,说道:“娘娘,奴婢可是教过您的,皇上身子病弱,您该主动些。”   陈韫玉咬着唇,不说话。   吴太后叹口气,到底是小姑娘,如何让她主动,又不是青楼女子,那种做派学不来的,也是太过为难了,吴太后斜睨汤嬷嬷一眼:“你这法子不可行。”   “那娘娘,您手腕上的伤又是如何?”   “是妾身睡相不好,皇上怕吵着,将妾身一只手绑在围栏上所致。”   这话一出,吴太后的眼睛都瞪圆了,这般国色天香的姑娘,祁徽不急着享用,竟然还绑起来,这,这孩子……她非常慌张,连忙招来张太医,询问道:“你与皇上看了这么多年的病了,皇上到底可能应付洞房?”   张太医是宫里太医院的院判,满头白发,医术精湛,闻得此言,一怔……这是在问皇上能不能行人道,举不举的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你不举之名马上要传遍皇宫了。   祁徽:呵呵,这事儿应该去问皇后。   陈韫玉:真不举。   祁徽:……你给朕等着,朕给你举晕了!   陈韫玉:::>_<:: 第6章 006    那重量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吴太后就是这个意思。   在她看来,男人遇见这种绝色,定会动心,她年轻时未曾入宫,便是甫一露面,就能引得公子们青睐,性子急的,第二日都能上门提亲,只她这等容貌,世间少有,自然是要入宫的。且皇上当年也是俊秀无双,好比谪仙下凡,人人皆道珠联璧合,是以她与祁徽择妻,也是要寻一个容貌般配的,才能诞下她想象中的皇孙。   谁料,祁徽竟不圆房,不是身子不行,还会是何理由?   见吴太后急切的样子,张太医抚一抚颌下美须道:“皇上先天不足,有血毒之症,但能不能行人道,各人各异,微臣不得而知。”   “那如何是好?”吴太后眉头深锁。   “娘娘不用着急,也不要去逼迫皇上。”张太医劝导,“此事实在急不得,尤其男子,越是逼迫,恐越是无能为力的。”   吴太后叹口气,吩咐张太医:“既然来了,你看一看皇后手腕的伤,予她调方膏药。”   张太医领命。   等到他告退,吴太后叫陈韫玉坐在身边,哄道:“阿玉,皇上最近身体不适,并不是不喜欢你,你得有些耐性,等皇上病愈。”又忍不住夸她,“你这般好看,谁不喜欢呢?是不是?切莫灰心丧气。”   这种哄孩子的话,陈韫玉怎么会信,外面都说皇上活不长,如何病愈?不过太医都来了,太后还叫她有耐性,那祁徽定是仍不会碰她,顿时心头一喜,点了点头。   吴太后看在眼里,心道这孩子到底是傻,一入宫门深似海,这男人要还不能人道,更是没有乐趣了,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早尝过甜头,深宫寂寞,谁知会不会生出别的念头来。她笑一笑:“午膳想用什么,尽管去御膳房说。”又招来两位宫人陪着她回去,“往后,都由云竹,云梅来伺候你,对宫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问她们便是了。”   “是,母后。”陈韫玉乖巧的答应,告退而去。   瞧着这婀娜的背影,吴太后怎么看怎么喜欢,可惜自己这儿子竟无福消受,她忍不住拭了拭眼角:“难怪我早先要予徽儿择妻,他并不愿意,原来有这等难言之隐,都怪我,急着要抱皇孙,叫他受苦了。”面对如此绝色,只能看着,可不是一种折磨吗?   汤嬷嬷垂着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半响道:“娘娘便先等一等吧,皇上从未接触女人,不习惯也不定呢。”   吴太后黯然:“只能如此了。”   延福宫里昨夜安静,早上有雪白的罗布拿出来,太后又请了张太医,宫中多少双眼睛,上百张嘴,难免会产生什么想法。酒醋面局一间屋里,此时几个小黄门便是在窃窃私语。   “还用说,定是不举,不然皇后还能保住清白吗?”   “怎么,你瞧见那罗布了?”   “我是没有,但有人看到了,再说,昨晚可没要水,这谁都清楚罢?长青这小兔崽子,胆子小不敢说,但他这样儿,瞧一眼就知道在想什么……你们想想,娘娘的样子,都见过吧?来的时候,宫里那些禁军但凡瞧见的,哪个眼睛不跟长了钉子似的,这皇上要能行,还会这般?”   “可不是,这皇后就算到我们这些个人手里,也不至于还白璧无瑕……”   没未说完,门哐当一声被踢开了,有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厉声道:“还要不要脑袋了,皇后娘娘也是你们配谈的?”   那几个黄门见是禁军统领蒋绍廷,吓得连忙跪在地上。自从祁徽出生,那先帝很快便病死了,太后娘娘垂帘听政,重用外戚,这宫里啊,皇帝好糊弄,太后那一系的,却谁也不敢得罪,几个人连忙告饶。   “给我滚出去!”蒋绍廷用力一脚踢在个黄门身上。   几个人屁滚尿流,跌撞着逃了。   他不解恨,将桌子又一脚踢散。   看着一地的碎屑,他从腰间解下酒囊喝了一口,昨日陈韫玉出嫁,他予她开道,眼睁睁见她入了洞房,当时气闷的睡不着,躲在这酒醋局喝了一夜的酒,刚刚醒就听到这番话。   祁徽,居然没有碰她吗?此种绝色,世间难求,哪个男人会忍住不要,若换做他,定会将陈韫玉抱在怀中好好的疼,想到那张脸,娇若春花,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仿佛就在面前,蒋绍廷的脸突然通红,抬起手将酒囊里的酒尽数喝了个精光。   陈韫玉回到延福宫,很快张太医便命人送来药膏,云梅取了予她抹上,清清凉凉的,瞬时就舒服多了。   “娘娘要吃什么,奴婢这就去膳房。”   “会不会太早?”陈韫玉问。   “宫中膳食样样精美,便是需花费功夫的。”   陈韫玉倒是有想吃的,她心情不错,不用再担心画册里的事情,不过祁徽就可怜了,看吴太后的样子,都知病得厉害,她想一想道:“叫膳房做几样皇上喜欢吃的吧……皇上胃口可好,你觉得做几样合适?”   “皇上寻常四个菜足够,吃得不多。”   “那便多添两样好了,我要吃个梅花鸡,还有罗簑肉。”   云竹应声,去往御膳房。   无事可做,陈韫玉昨晚上睡得也不算好,便是去床上歇了歇。   这一睡,就到午时了。   眼见祁徽不曾回来,她问道:“皇上还在丹房吗?”   “是。”   “那该如何?”陈韫玉问。   云竹心想,这娘娘挺聪明,什么都事先问她们这些个奴婢,倒是不容易做错事情了,她实话实说:“皇上待在丹房的时候,便是不喜别人去打搅的,连太后娘娘都没有办法。”   “既如此,我便自己先用了。”陈韫玉真怕又惹着祁徽,其实比起同他一起用膳,一个人肯定自在多了。   她坐到桌前,眼见桌上佳肴,色香味俱全,便是满心欢喜,将六个菜都吃了个遍。   丹房里,热气滚滚,祁徽坐在里面,浑身由不得冒出汗来。   府军前卫陆策正禀告要事,得祁徽的令,他暗地彻查影子杀手这一组织,今日终于水落石出:“皇上,那首领名阮直,去年中举,隐藏于官署,而今在刑部听政……倒不曾伤及无辜,专诛贪官。”   祁徽沉默了下。   前几年他借寻找仙土为由,探查民情,一路所见,触目惊心,也不怪乎近年起义四起,冷笑道:“皆因曹国公只手遮天,党同伐异,致使官员尸位素餐,官逼民反才有此乱相。你去同那阮直说,往前罪行既往不咎,他可戴罪立功,将来,朕必厚待,反之,他就等着掉脑袋罢。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刑部,就盼他落网,不仅如此,恐他一家都会遭受牵连。”   “微臣会传达圣意。”   偌大的丹房只他二人,空空荡荡,就如他出生那日起,生母被迫离开,生父莫名去世,他身边几乎空无一人,除了那些虎狼之徒。祁徽瞧着陆策,缓缓道:“朕而今可信者寥寥无几,知你不易,陪着朕吃喝玩乐,在外得个纨绔子弟的名头。”   “皇上。”陆策忙道,“比起皇上,微臣这点舍弃算什么,只要皇上能重登大宝,救百姓于水火,让大梁免于破国之危,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忠心耿耿,可表天地,祁徽微微一笑:“罢了,你我之间,这些话许是不该说了。”   陆策也笑了笑,低声问:“已近午时,皇上不回去用膳吗?可是成亲初日。”   祁徽脑中浮现出陈韫玉的样子,想到要同她一起用膳,拧了拧眉,他原先并不想娶妻,奈何太后心心念念非得行之,便任由她了,作为儿子,怎么也得尽这份孝心,只没谁想,最后弄来这么一个女人。   有点叫人心烦,他道:“在这里用也一样。”使唤长青去膳房取食。   这在丹房一待便待到戌时方才归来。   陈韫玉初来乍到,对皇宫颇是好奇,刚刚将整个延福宫走了一圈,清洗完正待歇息,却见祁徽已到得正殿,忙迎上去行礼。   “皇上在丹房一整日吗?”她道,“妾身午膳,晚膳都准备了,但是皇上不曾回来用膳。”   “准备了,为何没有来请朕?”祁徽踢掉鞋子,斜睨她一眼,穿了一天有点脚疼,可见女红不怎么样。   陈韫玉见他这动作颇是嫌弃,心里咯噔一声,垂下头道:“这……云竹说皇上不喜人打搅。”   呵,丝毫没有诚意,祁徽懒得看她,叫长青打水,想去里间洗个澡,谁想才站起来,竟是一阵发晕,险些倒下。陈韫玉离得近,伸手去扶,只见他额上覆了一层薄汗,面颊生出红晕,竟有种男人不该有的艳色,叫她心口跳快了两下,暗道这皇上生得真好看啊,可惜身体如此不好。   “皇上,您快坐下!”她吩咐玉竹,“去请太医来……”   “不必。”他道,嘴唇紧抿,都多少年了根本就治不好,叫太医再行医治,也不过是吃那些苦药,已经吃够了。   他推开陈韫玉,走去侧间。   龙袍晃过,在这满殿奢华中,显得有些寂寥。   陈韫玉看得一眼,坐去卸妆。   耳边陆陆续续有些水声,等祁徽出来,便是要歇息了,比起昨日,她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不过睡相的办法还没有得到解决。她看了眼手腕上的瘀伤,心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还以为捆几日就好,可一晚上下来就肿了,今儿不能再碰,得想个别的法子。   等到祁徽行至床前,就看见她半跪在上面,而旁边多了一床被子。   “皇上,您看这样可以吗?”   她怯怯的,凭着这等胆色,今日早上太后留下说话,也定是一五一十告知了,祁徽心想,太后想必对自己又多了几分怜惜,自嘲一笑,而今也只能如此下去,直至等到最好的时机。   祁徽淡淡道:“你要与朕分被而眠?”   “怕影响皇上歇息,妾身也是想了又想的,皇上既不准妾身去榻上,就只有这法子。”   明明昨日绑着的法子也很有用,这会儿却假装不记得了,到底也怕疼了罢?他有些好笑,嘴角挑了挑:“你既觉此法不错,便这样吧。”   竟然马上就同意了,陈韫玉心想这昏君也许并没有别人说得那么坏呢,忙道:“多谢皇上。”   她掀开被子躺下来,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不要再行翻身。   祁徽脱了鞋,也准备歇息,谁想她不知在床上待得多久,盘算被子的事情,跨过她横躺的身体时,只觉帐内满是香味,呼吸了几口,竟是一阵昏眩,身子摇了摇,便是往下倾倒。   祁徽:(……)填空题。 第7章 007    令人迷醉,却又炙热。   前胸后背都疼,从来没那么疼过,陈韫玉呜的声哭起来。   祁徽这病来自娘胎,幼时不显,越大越重,时常心悸气短,头晕眼花,今日怕是在丹房待久,与陆策交代事情,说多了不舒服。耳边听到哭声,他清醒过来,只觉身下软乎乎一团,登时面红耳赤,忙把自己撑起。   重量没了,陈韫玉才能吸口气,心里明白,该开口说个话,只耐不住自己浑身发疼,光哭还来不及。   都是自己的错,祁徽见她失态,倒不好斥责,虽带着昏君的脸,这太无情的事情他做不出,更何况,名义上是妻子,祁徽伸手握住她肩膀,拉起来:“哪里疼?背上吗,还是……”想问胸口,脑中却闪现出之前见过的春光,刚才挤在他下面,好似棉花又不似棉花,不敢多想,说道,“我叫太医给你看看。”   看哪里,难道看胸不成,陈韫玉前面最疼,这地方,就算太医也不能看啊,忙道:“别,别叫太医。”   泪珠儿落下来,她眉心拧着,显然还在难受。   祁徽想,总不能让他去揉罢。   念头一起,放在她肩头的手指好像都在发热,他忙松开。   “要不让宫人予你看看?”   “不用。”陈韫玉转过身,“我自己先瞧瞧。”   瞬时很疼,但是慢慢好像有点消了,她解开中衣,仔细观察了下,并无肿起,也无伤口……看了又看,伸手去摸,刚刚碰触下,有些刺痛,她忍不住呻-吟了声,但缓缓揉磨,那疼就不明显了。   这动作全落在眼里,玉臂左摇右摇,好似要把人的心都勾走,祁徽将脸撇开去,暗道这女人也太不讲究了,就算背对着他,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摸自己的胸罢?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前所未有的快。   看得一阵,确认无事,陈韫玉转过头笑道:“皇上,好像无事呢,不太疼了。”   好似黑夜劈开来,露出了一抹阳光,祁徽呆了呆,几乎以为刚才看到她的痛哭是种错觉,喃喃道:“好了就行。”   “那皇上呢?”她问,“您刚才晕倒了,真不要看太医吗,您晕了两次。”   “不必看。”祁徽靠在床头,“宫里的太医予朕看了十几年了,再看也就那样。”   好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没有悲喜,可落在陈韫玉耳朵里,这分明是世上最伤心的事情了,自己的病治不好,很快就要死的,还不够伤心吗?她坐在他身边,柔声道:“我们大梁那么大,也许别处有医术高绝的神医呢。”   他轻轻笑了声。   吴太后担心他的病,也不是没有广招名医,但这些年来,始终没有什么进展,他而今想得不多,只愿在有生之年,将该除的人除尽,还大梁一个盛世,但到底能活多久,得看天意了。   他躺下来,闭上眼睛。   连被子都忘了盖,还是伤心的吧,陈韫玉挪到脚头去拉被子。   给他掖被角的时候,一缕头发落下来,拂于脸上,他睁开眼,看到那好像星光般的眸子,近在咫尺。那一刻也不知想了什么,有种躁动跃出来,伸手将她脑袋往下一压,没有防备,陈韫玉脑中顿时空了。   唇又软又甜覆在唇角,似乎是世上最可口的东西,令人迷醉,却又炙热,烧疼了心脏,祁徽回过神,将她一推。   陈韫玉晕乎乎的:“皇上……”   “睡吧。”祁徽道。   再没有别的话。   好像刚才那亲吻没有发生过一样,陈韫玉摸摸自己的脸,滚烫的像火,分明他刚才压她脑袋来着,她还能回忆起他的唇,冰凉凉的,又软,不像做梦,梦怎么会在清醒的时候做?她瞧了眼祁徽,男人闭着眼睛,唇角抿着,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威严,她没敢再说话,咬一咬唇钻到自己被子里。   靠得很紧,被子贴在一起,她的香味弥漫鼻尖,还有那唇的触感,挥之不去。   那晚,祁徽做了一个旖旎的梦,梦到陈韫玉身无寸缕,被他压在身下。   女人娇声的哭,哭过之后又笑,竟是带来无与伦比的欢愉。   早上醒来,他浑身难受,叫长青打水洗澡。   陈韫玉醒了,却是急着检查自己的胸口,眼见无事,完全不疼了,终于松口气,叫云竹,云梅伺候着穿衣。刚刚弄好,祁徽出走了侧间,穿着件寻常的天青色道袍,简单的样子衬得他俊秀无双,很有几分出尘之气。   想到昨日一吻,陈韫玉脸蛋微红,行礼道:“见过皇上。”   祁徽道:“不必拘礼,传早膳罢。”   语气淡淡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陈韫玉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汤嬷嬷教得男女之事,五花八门,他只是突然亲下自己,与之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她多想了作甚?难道还指望一个昏君,因为亲了下自己,从此就不同了吗?   见陈韫玉失神,云竹低声道:“娘娘,早膳等您传呢。”   确实饿了,刚才醒的时候,肚子就咕咕叫呢,陈韫玉一连点了六样吃食,转头问祁徽可满意。   “这些够了。”祁徽心想,喂猪都够了吧,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幸好生得不胖,这样吃暂时应无事。   云竹去传话。   虽然膳房早有准备,但还需等一会儿,陈韫玉一时不知做什么,坐在海棠椅上偷偷斜睨了祁徽一眼。   男人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肌肤好像白玉,又像上好的瓷器,她心想,是不是常在宫中不见阳光呢,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该不会比她还好罢?看得会儿,她问道:“皇上,你平常都做什么?”   “炼丹。”   陈韫玉发窘,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了:“皇上整日待在丹房,到底炼得是何丹药,仙丹吗?”   “说与你也不知。”祁徽不屑。   难道真是仙丹,长生不老丹?陈韫玉想到昨夜他说起自己病况的样子,并无伤心,许是寄希望于此?陈韫玉心想,可真是糊涂啊,若仙丹真有,那史上帝王哪个会死呢!   可她不敢劝,正思虑说些什么,常炳过来了。   递予陈韫玉一本册子,他解释道:“娘娘,您的嫁妆皆在此,而今放于广储司,娘娘若哪日想去视察,随时可召唤奴婢,或者请广储司郎中徐大人引路也可。”   陈韫玉瞧一眼册子,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罗列了物什,紫貂朝冠一顶,元狐朝冠一顶,白玉扁方两对,宝石长簪一对,赤金点翠颤须十对,赤金竹节圈十对,宝石耳坠成对,珍珠耳坠成对,白玉戒指两对,南珠一盘,红宝一盘,各色堆花绫四十匹,石青色绣金凤成袄一件……应有尽有,只有她想不到的。   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极其富有的人,陈韫玉有点发懵,半响道:“多谢您了。”   常炳连忙道不敢。   等他退下,陈韫玉又看了看册子,只觉都看不完,便是交与云竹:“收起来吧。”这些东西再多,还是不实惠啊,她能拿来作甚,在宫里穿了给昏君看吗,她撇撇嘴,祁徽肯定一会儿又要去丹房。   她打了个呵欠,等饭吃。   早膳端上来,香味扑鼻。   陈韫玉喜吃松黄饼,津津有味。   祁徽在对面看着,心道这比她脸还大的东西,居然能吃完……   然而,女人虽然细嚼慢咽,吃进去的东西一点不少,反观祁徽,没几口便停了手。   “皇上,您这就饱了?”陈韫玉见他那么快,都忘了食不言了,她才吃了半个饼,加上小碗鸡圆青笋粥,还能再吃一些,而祁徽,怕是只吃了两个虾肉小笼包罢。   “七分饱,食不宜多。”祁徽语气淡淡,看着那半张饼,“这松黄饼有那么好吃吗,朕觉得太甜。”   陈韫玉笑起来:“妾身父亲爱好山林,去踏春前,便会带两张松黄饼,且还需一壶清酒,不过妾身不喜酒,这松黄饼滋味就差了些。皇上,”她叫人取清酒来,予祁徽倒上,“您吃松黄饼之后,再尝一口酒。”   祁徽半信半疑。   但这般吃了之后,松黄饼的味道果然就不一样了,熟蜜味道淡去,更显出了松花黄的清香,毫不腻味。   “是不是更好吃了?”陈韫玉问。   女人微微的笑,嘴角翘起来,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他蓦然间想起昨夜的事情,板着脸推开饼道:“将剩下的予朕吃,也不知你居心何在!”   陈韫玉一愣,随即脸就红了。   真是她吃剩的,一时没注意……可他不也吃下去了吗,自己又没有强迫他,她垂下眼帘:“是妾身不对。”   祁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路上遇到宫中黄门,宫人,少不得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窃窃发笑,将一直伺候祁徽的长春与长青气得恨不得跳脚,眼见行到文德殿,有陆策把守,关上门,两个人终于忍不住了。   “将来必得将他们舌头都拔除了才好!”   “何必将来,我现在去便可,夜风黑高,杀几个人易如反掌。”长春杀气腾腾。   “一个个义愤填膺的,作甚?”祁徽躺在榻上懒懒道,“有这闲功夫,不如给朕找几只上好的斗鸡来。”   长青一改抖抖索索的样子,低声道:“皇上,您可知他们在议论什么!他们说您……”   “说什么?”祁徽挑眉。   “说皇上,不举。”   “不举?”祁徽眸光一闪,“哪个说的?”   堂堂皇帝,举不举的事情,这些刁奴竟敢讨论?真是不想要脑袋了!   “说得人可多了,奴婢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不过皇上,奴婢都记在心里了,往后他们一个都逃不过您的手掌心。”长青咬牙切齿,“居然敢如此编排皇上,皇上您还不是为江山社稷,才如此隐忍吗?皇后可是陈家的人,太后的人,曹国公的人,皇上您是不屑碰之。”   这话说得祁徽胸口一闷,脸色随之一冷。   长青惴惴不安,完全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祁徽淡淡道:“都给朕滚出去。”   “是。”长青吓得忙与长春退到了殿门外。   祁徽:头不昏,可昏身。   陈韫玉:……   亲亲了哦,求花花^_^~~ 第8章 008    肯定是大梁第一美男子。   陈韫玉四月十二日嫁过来,过得阵子便是要到端午了。   以前在苏州时,在那日,母亲早早就会叫桂心准备好粽叶,一张张的洗干净,放在竹匾上晾干,她在屋里都能闻到一股清新的味道。等到做粽子时,就跟弟弟坐在旁边,欣赏母亲包粽子。听说那是外祖母传下的手艺,果然一只只都很漂亮,但是今年看不到了……也吃不到了,宫里的膳食再好,有些东西却是无可取代的,陈韫玉叹口气,突然很想父亲,母亲,弟弟。   看她闷闷不乐的,云竹担心分神伤到了手,忙把针线一收:“娘娘,要不这香囊明日再做吧。”   大梁的端午节时新做香囊,长命缕,前几日太后就与她提起这事,说祁徽幼时喜戴香囊,言下之意,作为妻子,应以此讨他欢心。陈韫玉倒没什么,反正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就是祁徽成日在丹房,要么在文德殿,便是回来用膳,也说不上几句话,晚上倒头就睡。   人都见不到几回,也不知喜欢什么花样的,她也没有挑好。   云竹说明日做就明日做罢,陈韫玉打个呵欠,有些想睡。   自打这主子来了宫里,吃得多,睡得又足,两位宫人都很担心,原本太后娘娘派遣她们来,也是为看着陈韫玉,怕小姑娘使性子,太过僭越就不好了。而今规矩守得不错,这人却不能养坏了,还等着她用倾城之貌吸引皇上,诞下皇子的,那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材,都得保住。   “殿里的花瓶都空着,娘娘可想插花玩?”云梅提议,“而今这时节春夏交替,各色花儿都开了,不管是地上的,还是水里的。”   比起单单赏花,更多了份乐趣,陈韫玉有点心动。   云梅连忙去取花篮与银剪。   这插花,陈韫玉还是学过些的,父亲是个风雅之人,喜书法,喜踏春,喜这世上任何有意思之事,祖母曾说他年少荒废学业,不比大伯上进,是以三十来岁才从知县升至员外郎,来到京都。   “我读《花经》,花还分九品九命,瞧这四月,便是摘个四品六命的试试,你们帮我去寻寻这几种花。”她略微歪了头数道,“夜合,赛兰,蔷薇,秋海棠,杏花,扶桑,梨花……”   云竹,云梅应声,行到御花园,便是四处查看。   “这里有秋海棠。”云竹道。   陈韫玉循声走过去,拿剪子剪了五朵粉白的秋海棠下来,这花没有什么香味,但是生得极其娇丽,玲珑,惹人怜爱,她忍不住拿起来在脸颊边蹭了蹭,十分喜欢。   广袖拂动,她一身华服,立于园中仿若花仙,将这春色都吸了去,蒋绍廷立在远处,感觉呼吸都停了,恰如那日在山腰时的惊鸿一瞥。   他情不自禁走过来。   男人脚步声铎铎,腰间长剑红缨在之风中飘扬,英姿勃发,令人难以生厌。陈韫玉来到宫中之后一直没有见过他,此番有个半熟不熟的面孔,倒也觉亲切。   蒋绍廷朝她行一礼:“娘娘今日有雅兴,前来摘花吗?”   她道:“是啊,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天生的甜,眼波流转如秋水,蒋绍廷想到那日在酒醋局所见,心知她尚是处子,便觉说不出的欢喜,笑着道:“禁军防护禁宫,自是要到处巡逻的。”   “原来如此,辛苦表哥了。”她回过身,走去花丛中,并不打搅他巡逻。   然蒋绍廷不曾离开。   云竹奇怪的瞧他一眼。   有催促之意,蒋绍廷眼眸眯了眯,低语道:“难得见到表妹,叙旧罢了,你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理会,若是为理会我,耽误你伺候娘娘,太后得知,只怕你的脑袋要不保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威胁,云竹面色一变,再不敢多看。   曹国公是吴太后的亲弟弟,吴太后很是纵容,而曹国公的心腹便是这蒋家父子,二人手中都掌有兵权,听闻这宫里,四处也是曹国公的耳目,她一个小宫人如何敢得罪,到时候死得定是她。   云竹乖乖低下头,蒋绍廷嘴角挑了起来。   陈韫玉见秋海棠足够多了,听云梅说对面有蔷薇,便是走过去,只剪得几支,这蔷薇枝干上的尖刺竟是将衣袖都划开,她惊呼声:“我的袖子……这花儿可真厉害!”   “这蔷薇,让微臣代劳吧。”   蒋绍廷闻声而来,抽出腰间长剑,陈韫玉连忙躲至旁边,只见那剑匹练般上下挥动,竟是带出一阵风来,四周花瓣随风起舞,他手腕一抖,最后将十数枝蔷薇挑在剑尖上,送于面前。   寒光逼人,陈韫玉往后一退。   吓到了罢,蒋绍廷挑唇笑,伸手将花取下:“这些够了吗?”   刚才他剑法精妙,陈韫玉看得吃惊,尚未回过神,喃喃道:“够了……多谢表哥。”   “为娘娘做事,实乃臣荣幸。”   他也不过二十出头,正当轻狂浪漫的年纪,若陈韫玉不曾为后,他原是有许多的法子去讨她欢心,奈何被太后抢先,他心里也曾憋闷,见到她胸口发堵,谁想祁徽竟不能碰她,那心中的火便是越烧越热了。   到底男女有别,陈韫玉没有伸手去取,让云梅代劳。   献花不成,蒋绍廷有些失望,心里猫儿一般的抓,眼见她娇美的脸近在咫尺,恨不得伸手搂住了在怀里疼,奈何还不到这时机,他转身行至远处,静一下沸腾的心。   御花园花团锦簇,要一样样找出来,并不容易,等到要得花儿寻齐全了,竟是已过得大半个时辰。   云梅笑道:“娘娘,要用晚膳了呢。”   “是该回去了。”陈韫玉点点头,看着满篮子的花颇是满意。   一行人往回折返。   见她们要走了,蒋绍廷又过来护在身边,陈韫玉奇怪道:“我是回延福宫。”   该是不同路吧?   “微臣也是去附近,娘娘不用理会。”   这禁军分好几类,有金吾前卫,羽林左卫,府军卫,府军前卫等等,陈韫玉也分不清蒋绍廷作为统领,到底负责什么,只上回来宫里也是他亲自接送,便也不管了,缓缓行之。   春日风大,裙衫往后拂去,将她细细的腰肢显露无疑,好似河边杨柳婀娜,蒋绍廷目光停留片刻,又往上移去,看到她修长洁白的脖颈,小巧的耳垂,上面戴着珍珠耳坠,晃啊晃的,像他摇摆的心脏。   他喉头滚动,勉强转过头。   从御花园出来,行得一会儿,便是要到延福宫了,这皇后的居所,闲杂人等一概禁入的,蒋绍廷只得停下。   陈韫玉走到庭中,心里想着晚膳该吃什么,穿过仪门时,只听后面有脚步声,回过头,竟是看到长青。他撑着把明黄色的油伞,遮住春日灿烂的阳光,而伞下赫然站着祁徽,阴影里,苍白的脸仿若美玉,带着一种冰冷的美感。   陈韫玉上前行礼:“妾身见过皇上。”   祁徽是来延福宫用膳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陈韫玉,她应该从御花园而来,身后的云竹提着竹篮,篮内放满了花,姹紫嫣红。他瞧得一眼,目光落在陈韫玉的裙衫上,那料子是淡淡的月白色,轻薄柔软,穿在身上飘逸若仙,只右手的袖子不知何故,丝线凌乱,还破了口子。   这么好的裙子坏了,陈韫玉也有点可惜,忙解释:“都是那蔷薇的刺划的,差点把妾身的手也伤到了呢,幸好表哥替妾身……”   “表哥?”祁徽挑眉。   皇宫里竟然还有陈韫玉的表哥吗?念头一动,他想到了刚刚在殿门口见到的人,仿佛是已经站了会儿了,英挺的背影,威风凛凛,是在宫里,仗着手下有上千禁军,横行无忌的那个人。   “蒋绍廷?”他语气一冷。   “是啊,就是他。”陈韫玉笑道,“没想到他剑法那么好,竟是用剑给妾身摘花。”   虎父无犬子,但事实上,自古以来,虎父犬子多,但蒋绍廷却是青出于蓝,武艺出众,这样的人,会闲得去帮她摘花?无事献殷勤……祁徽想起来了,那日陈韫玉入宫,便是蒋绍廷亲自护送的,难道他们在宫外早已熟识,才会亲热的叫他表哥?祁徽淡淡道:“这算哪门子的表哥,他蒋家与你陈家八竿子都打不到,也就因母后,才扯上一点关系。”   听得出来,他不悦,陈韫玉心想,叫表哥也是因为宋嬷嬷教导,说蒋绍廷是禁军统领,往后入了宫,望能得到他帮助,便是听从了,她原本也随意,叫什么都行。   “那妾身以后不叫他表哥了。”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陈韫玉道,“反正宋嬷嬷不在宫里,也管不到我。”   祁徽道:“是因为宋嬷嬷,你才叫他表哥?朕还以为,”他眸光闪动,“听闻蒋绍廷乃京都众夫人口中的乘龙快婿,生得又仪表堂堂……”   “那也没有皇上好看啊。”陈韫玉道,真心实意。   祁徽一怔,原本是为试探她到底对蒋绍廷有何看法,结果她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笑容在他唇瓣,在他眉眼微微的绽放,仿若冬雪融化,湖面破冰,陈韫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他总是冷笑,嘲笑,哂笑,似乎世上没有值得欢喜的事情,但这一刻,他的笑意却像夜晚流淌的月光。   淡淡的,却温和极了。   她一时看呆了,心想要是皇上的病能好,肯定是大梁第一美男子呢。 第9章 009    不喜欢何必勉强?   昙花一现,男人很快就板起了脸,由长青撑着伞,行往正殿。   陈韫玉走在后面,进去时,他已经歪在了榻上。   经常都是这么慵懒的姿势,好像坐不稳一样,她转过头,吩咐云竹去传晚膳,趁着这段空闲,又叫云梅将花拿过来,准备插花。   殿内花瓶皆为瓷器,有细如鹅颈的,有圆圆的素瓶,也有胆瓶,一枝瓶,云梅在案桌上点了油灯,又在屋檐下挂上两盏羊角灯,这样哪怕太阳渐渐落下了,殿内也非常的明亮。   女人的手灵巧修长,影子显在墙上,好似在翩翩起舞。   祁徽看了一会儿,眼见她在胆瓶里插了扶桑,又插了夜合,到底没能忍住,哂笑道:“谁让你插花专挑了这四品六命的?”   陈韫玉讶然:“皇上也知道《花经》吗?”   听这语气,在她心里,他该是个酒囊饭袋,什么书都不曾念过,祁徽心想,可凭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文渊阁的书都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淡淡道:“《花经》那九品九命不过是无稽之谈,官员分品级,各就其责,乃朝堂所需,花分九品,便与那人分三六九等一般……”说到这里忽地顿住,竟忘了自己而今是昏君。   说来也可笑,都说人有贵贱之分,但这贵贱,却是此一时彼一时。   他身为天子,血脉高贵,在这宫里,却连黄门都敢偷偷耻笑,这贵又从何谈起,不过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陈韫玉听得云里雾里,但祁徽对《花经》的鄙夷她是听出来了,问道:“皇上是觉妾身拘泥于九品九命,摘少了吗?其实插花,妾身也不过与父亲学得一些皮毛。”   确实是皮毛,他站起来,行到她面前,将夜合拔出来,挑了一支分叉的杏花。   细细的枝条,有些嫩绿的叶子,祁徽翻来覆去,忽然伸手摘了上面的杏花,一朵朵的扔掉。   “皇上……”陈韫玉看得心疼。   祁徽没理她,只剩下四五朵时,将它插入丹瓶。   玫瑰红色的,手掌般大的扶桑花,靠着细长的瓶口,在它后面,细细的枝条好似倒立的“入”字,颤颤巍巍,露出几许绿叶,几朵淡粉娇弱的杏花,正合了“附仰高下,疏密斜正”之趣。   比起她之前所插的要优美的多,陈韫玉瞪圆了眼睛,没想到祁徽是个中高手,叫道:“皇上,您真厉害啊!”   知道他的本事了罢,祁徽莞尔一笑,灿若星光。   她眼睛发亮,遇到名师般,捧着夜合给他看:“那这个该如何插呢?”   “这个,”祁徽淡淡道,“你自己看着办。”   呵,难道还想他每一样都插过去吗,把他当什么了?他拂袖要回去榻上,陈韫玉道:“妾身想用这夜合与蔷薇配,皇上您看,这支蔷薇好不好……啊!”她一着急,都忘了蔷薇的刺了,瞬时将手指刺破。   血珠不停的往外冒,陈韫玉一时发慌。   云竹云梅忙围上来,却见祁徽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裹上去,又吩咐长青去取药。   她手掌软软的,也温温的,不像他,总是发冷,他想要多抓一会儿,但到底抛开了去,说道:“按住帕子,止会儿血。”说罢,回到榻上躺下来,他有点累了。   男人半闭起眼睛,鼻子高高的,薄薄的唇抿起来,好似刚才那支蔷薇,好看,却带着刺。   陈韫玉捏住帕子,咬了咬唇。   长青很快取了药来。   其实这种小伤也用不着,不过皇家谨慎,太医听说娘娘被花枝的刺弄破手,还是配了名贵的药膏。   清清凉凉抹在手指上,很舒服,不过破了,就不好插花了。陈韫玉让云竹收拾了桌案,坐下来稍些歇息,却看到放在那里的香囊,之前正犹豫绣什么花样呢……她回头看一眼祁徽,男人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   也不知几年之后,他还在不在?想起外面的传言,她心里突然酸酸的。   过得几日,便到端午了。   陈韫玉入宫之后,未曾在外露面,太后主张趁着节日,帝后驾临白河,与百姓们同乐,祁徽没有拒绝,至于陈韫玉,则期盼这趟出门,能见一见家人,自是满怀期待,前晚上甚至都没睡好。不过她与祁徽分被而眠,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早上二人起来之后,就去了慈安殿向吴太后请安。   没料曹国公一家竟也在。   见到祁徽,纷纷行礼,唯独曹国公似乎是因脖子僵硬,为了舒服点,略微往下低了底,陈韫玉心想,就算祁徽不理政事,到底也是大梁真龙天子呢,这曹国公未免太过托大了。但祁徽早已习惯,懒洋洋坐于太后身侧,像没有看见一般。   环顾四周,再也没有别的亲戚了,陈韫玉暗叹口气,看来吴太后并没有请陈家来呢。   “这白河我去了也不下几十回了,”吴太后与曹国公道,“你来接我作甚?便自己去罢。”   曹国公笑笑:“姐姐,那边甚是热闹,您真不去?今儿,皇上与皇后都出游了,您这也太扫兴了。”瞄一眼祁徽,“不过微臣也不强人所难,便护送皇上去白河罢。”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好像山岳,穿着太后特赐的蟒袍,胸前猛兽张牙舞爪,眼似铜铃,气势汹汹。陈韫玉发现,这蟒袍的样子竟是有点像龙袍了,只不过颜色不是明黄色,绯红色的底,青白色的蛇。她对曹国公素来印象不好,在苏州时,谁提起此人,都会变色,听闻善是恃强凌弱的,而今站在眼前,也是一副吃人的模样。   反观有昏君之名的祁徽,除了这坐姿慵懒些,倒比他讨喜多了。   吴太后摆摆手:“不必,有禁军护送,你不用管。”   曹国公脸色有点难看。   曹国公夫人蒋氏却很有分寸,忙推一推曹国公,领着儿子,女儿行礼告退。   见曹国公大摇大摆而去,祁徽目光微微闪了闪,而今影子杀手愿意效忠,要除去曹国公也不难,凭他向来的野心,用自己去诱,倒也可杀之,但只怕曹国公死后,手下兵马借机造反,好比那蒋复与蒋绍廷……正想着,耳边听得太后声音:“阿玉,你没有做香囊吗?”   “做了。”陈韫玉忙道。   吴太后笑起来,既然做了,怎么都不拿出来,但也没有叫她当面送,道:“时辰不早,快些去吧。”   祁徽闻言站起。   两人告退,走去门口。   行到屋檐下,陈韫玉从袖中拿出香囊,递给祁徽:“妾身送与皇上的。”   不知里面放了什么药材,有种淡淡的香,闻之脑中清醒,他接过来看了看,只见这花纹有些奇怪,四周绣了蝙蝠,桃子,中间却是个小娃娃,他道:“这是什么花纹?”   “叫福寿娃娃,妾身年幼时,母亲会做这种香囊予妾身,这福寿娃娃,戴了会多福多寿的。就是妾身的女红不太好,娃娃绣得不是那么好看。“   多福多寿,祁徽嘴角翘了翘,像是在笑,眸色却是凉凉的,于他来说,这怕是自欺欺人吧?在手里把玩了两下:“你这绣香囊的手艺,与你做鞋子的手艺一模一样。”   陈韫玉脸一红,是说差罢,所以她做得鞋子,他穿了一天就再也不穿了,可这香囊她是认认真真做的,不比那鞋子。虽说刚才谦虚了下,心里也想讨个好,结果他就往坏里说,陈韫玉恼道:“既然皇上觉得难看,还给妾身罢。”   他垂眸,看见她微微嘟起了嘴。   也不知抹了什么口脂,今日特别的粉亮,好像蔷薇花,他抬起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朕勉强戴一下罢,”递给陈韫玉,“你给朕戴上。”   陈韫玉不满:“皇上一国之君,不喜欢何必勉强?”   他心里咚得一声,好似琴弦被拨动,乐声闷闷,挑眉道:“叫你戴就戴,哪来这么多的话?”   她轻轻哼了声,将香囊系在他玉带上。   祁徽不再看她,坐上龙辇。   陈韫玉扶着云竹的手,从另一边上去,坐在他身侧。   出得殿门,一路而去,街道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只几百禁军开路,跟之五色华盖十二柄,双龙扇十六柄,五色金龙纛,御杖行之,浩浩荡荡,众人无不让路,跪下高呼万岁,千岁。   真没想到是这种阵仗,陈韫玉手指扶着围栏往外看,期盼能见到父亲母亲,今日端午节,陈家定然也要去白河观龙舟的,与自己一样,他们定也希望能看到女儿!也许就在这些人之间呢,她刚才都发现了好几辆官宦之家的马车,她找寻着,伸长了脖子。   可龙辇由四匹白马拉行,竟是走得飞快,眼见就要离开城门。   到得白河,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陈韫玉很是着急。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祁徽的声音,与车夫道:“行慢些,巅得朕睡不着,小心朕要你脑袋。”   她心头一喜,往祁徽看去,谁料男人半躺着,手支着脸,眼眸半阖,好似根本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陈韫玉:皇上,您是不是故意帮我?   祁徽:呵呵,别自作多情。   陈韫玉:哦,那妾身今天不献吻了。   祁徽:……过来!   今天继续小红包哦~~~   谢谢之前妹子的投雷,么么哒。   kin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25 08:26:18   27253078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27 01:14:39   笨笨熊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29 21:50:59   单良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01-31 00:51:36 第10章 010    如同那晚一样,被蛊惑。   车夫倒是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放慢了速度。   后面跪着的人纷纷起来,有些则跟着龙辇往官道上而去,陈韫玉终于看到了陈家的马车,父亲一只手牵着弟弟,一只手揽着母亲。她朝他们挥了挥帕子,无声的叫爹,叫娘。   罗氏含着泪笑起来:“相公,相公,阿玉看到我们了!”   他们得知帝后出游,这日早早就过来等候,倒是没有白等,女儿虽是嫁与昏君,但今日却很风光,坐着镶金嵌玉的龙辇,被众人叩拜,尊称千岁,且瞧着笑容满面,丝毫不曾消瘦。罗氏总算松了口气,这女儿惯不会遮掩的,若是日子过得难过,定不会神采飞扬,便是与陈敏中道:“看来太后娘娘很照顾阿玉呢,阿玉应该没受什么委屈。”   陈敏中不知说什么,拍了拍她的手。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宫里见姐姐呢?”陈溶抬起小脑袋,“这样离得好远,都不能跟姐姐说话!”   陈敏中苦笑。   若是寻常人家,隔得时日久了,哪怕会遭亲家不喜,也能上门看一看,宫里就不行了,没有皇上的准许,女儿是不能私自邀请的,除非像太后那样,尚是皇后时便已经开始批阅奏疏……然而,女儿这种性子,如何可能?   “溶儿,再等等吧。”看丈夫不好答,罗氏低声哄骗儿子,“过一阵子,就能看到阿玉的。”   “哦。”陈溶嘟起小嘴,朝陈韫玉挥手。   龙辇慢慢行远,陈韫玉看着他们的人影越来越小,眼睛由不得一热,她叹口气,坐直了身子。   好一阵子静默。   倒是官道上拥堵不堪,渐渐引来了喧嚣。   四匹马拉得龙辇如同乌龟一样堵住了路,前后还有那么多的禁军,鼓乐,依仗。车夫额头上都溢出了汗来,因马匹显然因为行得太慢,又有四周的声音影响,有点焦躁不安了,打起了响鼻。   陈韫玉往后一看,远处停着一长排的马车,好些人都从车厢里走了出来,也不知暗地里会不会指责祁徽。   “皇上。”她坐近了一些,低声道,“是不是让龙辇走快一些?”   “为何?”祁徽睁开眼睛,斜睨她,“这样难道不舒服吗?”   十足昏君的作风,我行我素,哪管别人如何,只不过,陈韫玉心想,在宫里坐龙辇时,也不见他让车夫慢行的,反倒在这尘土飞扬的路上,使起性子来了。她又想到刚才的事情,抿嘴一笑:“皇上,妾身刚才看到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了呢,多谢皇上。”   祁徽淡淡道:“谢朕作甚?是你运气好,不过你真想见家人,与母后说一声便是了。”   陈韫玉惊讶:“母后会同意吗?”   真是傻子,太后寄厚望,想让她生下皇子来,她自然也可以凭借这点,去要求太后,只要方法用得对,十拿九稳。就是这女人,祁徽瞄她一眼,怕是不会利用人心。   “算了,反正也见过一面了。”他低语,闭上眼睛。   陈韫玉都没有听清楚,眼见他竟是要睡,忙道:“皇上,这龙辇……”   “你今儿话真多。”祁徽吩咐车夫,不耐烦道,“行快些罢。”   车夫松了口气,连忙御马疾行。   那马儿似乎憋得一阵子,突然发力,竟是叫龙辇整个都颠了一颠。   陈韫玉原是曲膝坐着,本就不稳,仓促间伸手抓住祁徽的手臂,往他怀中倒了去。   高耸的飞天髻顶到他下颌,发香扑鼻,好像四月的茉莉,祁徽措手不及,前一刻还在说话呢,下一刻她就压在自己身上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撞到,他胸口一阵发疼。   男人闷哼了声,陈韫玉慌乱中抬起头,问道:“皇上,伤着了吗?”   这还用问吗,还不起来……祁徽咬牙腹诽,垂眸却发现她的脸近在咫尺,因为担心,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花瓣似的嘴唇也微微张开着,呼吸几乎拂到面上。   他瞬时说不出的难受,身体好像控制不了,想要低头,想一亲芳泽。   如同那晚一样,被蛊惑。   男人眸色暗沉,如有漩涡,将她仿若也吸了进去,见他淡色的唇越来越近,陈韫玉竟是动弹不得,只觉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   以前也被他亲过,那时候,什么想法都没有,喜欢,厌恶,害怕,都没有,唯有脑中空白一片,想起来,许是因为太快,太突然了,黑暗中,没个准备,现在却好像是要慢慢发生。陈韫玉心想,她还是不觉得有什么讨厌,是不是因为这昏君生得太过好看了,自己的身份又是他妻子……她一时也弄不清楚,睫毛颤了颤,将眼睛闭起来。   谁想身体突然被推开,耳边听到祁徽的声音:“给朕坐好了!”   她倏然睁开眼睛,发现男人冷着脸在斥责。   原来不是想亲她,可怎么……陈韫玉咬了咬唇,坐直身子:“妾身也不是故意的,是龙辇突然颠簸了。”   “为何单单往朕这边倒?”祁徽越想越觉得是陈韫玉故意勾引他,上次当着他的面摸自己的胸不说,还主动给他盖被子,导致他做错了事情,这回差点又上当……   陈韫玉冤枉:“还不是因为皇上离得近,不然妾身就抓车栏了。”   “坐远点儿。”他道,“记得一会儿抓车栏。”   陈韫玉:……   哼了哼,她挪到旁边,径直靠在了车栏上。   夏日温暖,这龙辇单是个顶遮着阳光,周围却是通风的,美人的脸露出来,叫骑马随行的蒋绍廷看得心痒痒,只想到刚才那一幕,见她卧倒祁徽胸口,又恨不得将她拽下来。这昏君虽然不举,可有手有脚,每日与陈韫玉相对,指不定哪日会想出什么法子折腾她,那这白玉也有暇了,蒋绍廷暗道,夜长梦多,这祁徽不应该再留着了。   他得去说服父亲!   蒋绍廷策马跟得更紧了,在龙辇旁,仿若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等到得白河,禁军将周围百姓纷纷遣远,留下一条路直通河岸上的水亭。龙辇行到这水榭附近才停下来,陈韫玉去年才来京都,这白河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建于河面上的水榭了,登时觉得十分惊奇。   常炳今日随行,同陆策一起引帝后坐予宝座之后,见陈韫玉好奇的神态,解释道:“娘娘,这水榭是光武帝命数百工匠修建的,足足花了一年功夫,便是为来白河,与百姓一同观舟庆贺端午。”   感觉常公公还是很体贴的,陈韫玉笑道:“多谢公公告知。”   “不敢。”常炳躬身。   后面传来一声轻哼,穿着绯红官服的官员走进来,朝他们行了一礼,随之便是曹国公,祁徽淡淡道:“两位大人不必拘泥,随便坐吧。”   二人一左一右坐于下首。   那曹国公陈韫玉刚才已经见过,另外一位虽然不识,却凭着他绣有仙鹤的官服,也能猜出来,那是一品大官,且还有这么大面子与帝后一起观舟的,定然就是与曹国公齐名的天官蔡庸了。两人一文一武,乃是吴太后的左膀右臂,听父亲说,好似太后垂帘听政,就是由他们二人匡扶,陈韫玉目光在他们背后瞄了又瞄,只觉两人看起来都很可怕。   帝后入座,马上便要开始赛龙舟,周遭也一时热闹纷纷,四处押注玩乐,这每年端午,除了观看比赛,就是押注最好玩,赢了高兴,锦上添花,输了也没多少钱,就是添个彩头。   故而上到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银盆此时端到了祁徽面前。   长青问道:“皇上,您看看,您要押哪一家?”   祁徽瞄一眼,冷笑道:“朕多少年没来看龙舟赛了,哪里晓得押哪一家,你倒是说说,哪家会赢?”   前面的曹国公听得发笑,这要知道谁赢,还有押注的乐趣?不过这小子就此德行了,专是欺负欺负小黄门,去到外面,哪个官员会把他放在眼里?他心想,姐姐也是有耐性,还养着这窝囊废,要他的话,早就一刀把祁徽杀了,自个儿当皇帝才好!   不像姐姐,非得要个好名声,可名声值几两银子?只要君临天下,谁敢说个不字?他想着,斜睨了下旁边的蔡庸,姐姐这样也是因为蔡庸的主意,说什么而今需要众位大臣的支持,万万不可废掉祁徽,动摇人心。这蔡庸如此说,也不过是想保住他自己的地位,毕竟现在的皇土还是祁家的皇土,他们吴家再如何说,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而蔡庸却能借着姐姐的势,与他分庭抗礼,可要这江山换了姓,就不一样了。   这江山……蔡庸定知,若是姓吴,便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住他吴顺的手脚,蔡庸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如何能与他抗衡?   曹国公眼眸微微一眯。   那头长青实在无法回答,祁徽正好看见陆策从远处走来,招手道:“你来看看,朕应该押哪一家。”   “许家。”陆策道,“邱家今年不行了,内讧。”   祁徽挑眉:“是吗?那你押了多少?”   “臣没有押。”   祁徽一怔,陆策从来都很有胜负心,这在以前跟他斗鸡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经常会带来厉害的公鸡,可这时候,竟然不押注吗?他想到刚才,陆策送自己走入水榭之后,便是去了别处,那里好似有几位小姑娘,调侃道:“怎么,遇到什么事情了?说来与朕听听。”   陆策的脸色不太自然:“回皇上,没什么事儿。”   这样越藏着,越是古怪,祁徽暗道,这小子莫非动了春心?念头一起,不由自主朝陈韫玉看了眼。   陈韫玉对这押注原本也颇好奇,打算看看祁徽会押哪家,只刚才无端端被斥责,叫她去抓着车栏,眼见他目光落过来,一下就转过了头,留给他一个生气的后脑勺。   祁徽哂笑,下手押了许家,与陆策道:“朕可是花了五十两银子,要是输了,要你好看!”   陆策颔首:“皇上输了,臣两倍奉还。”   那输了也等于赢了,祁徽十分满意。   龙舟赛马上便要开始,十二只船队蓄势待发,河面上响起了锣鼓声,两岸百姓大声欢呼,喧嚣震天,在苏州虽也有这等比赛,可阵势是完全比不上的,陈韫玉瞪大了眼睛,直盯着河面。   生气的后脑勺:以后不要想亲了。   祁徽:…… 第11章 011    祁徽半闭着眼睛,觉得抓着个烫……   最前沿的百姓,看见了都忍不住惊呼。   这弩箭速度极快,好似流星一般,但到底敌不过距离,行到曹国公身边,力度已是减少一半,被他身边护卫用剑一挡,噗的声插在地上,深入几寸。但曹国公仍是受到了惊吓,面色大变,站起来厉声道:“把这刺客给我找出来!”   声音洪亮,几百禁军应声而动,白河岸边乱成一团。   此事出乎祁徽意料,心道幸好他不想行刺曹国公,不然今次打草惊蛇,可是被坏了大计,也不知那人是谁?   生怕有人浑水摸鱼,伤及祁徽,陆策低声道:“皇上,请回宫罢。”   是该走了,祁徽便是离开水榭,走得两步,想起陈韫玉,回头道:“还坐着干什么?”   陈韫玉在发愣,委实没有想到看个龙舟赛都能遇到刺客,又吃惊又惋惜,难得出来一趟,原本还觉得新鲜呢,没有见过京都的端午盛景,结果这比赛还没有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见祁徽催促,她连忙站起来。   多数禁军都去了河岸捉拿刺客,但蒋绍廷作为统领却无动于衷,一直守在陈韫玉的附近,此时紧跟上来,低声道:“娘娘莫害怕,微臣会保护您。”   “多谢……”陈韫玉顿了顿,“多谢蒋大人。”   竟是没有叫他表哥,蒋绍廷心头一堵,暗道此前他什么都没做,她还甜甜的叫他表哥,他替她摘了花,反倒生分了?女人心,海底针,摸不清想法,忍不住生了几分闷气,这些天没有一日不惦念她,结果陈韫玉莫名的冷淡起来,叫他很不舒服,勉强压下不悦;“此乃微臣本分,娘娘不用道谢,说起来,还是微臣失职,叫刺客钻了空子,扫娘娘的兴。”   “蒋大人无须自责,哪里与您有关?今年看不成,以后还有机会的。”   女人微微的笑,如春风拂面,蒋绍廷离得近,几乎能看清她一根根的睫毛,长长的,睫毛之下,湖光般的眼眸,眨动间如同世间瑰宝,璀璨动人。他的心跳倏然加快,略微撇开了眼,因不知道自己再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正当这时,耳边一声厉喝:“磨磨蹭蹭的,要走到几时?”   他抬眼,竟看到明黄色的龙袍晃到了跟前。   年轻的皇帝,面色苍白,一双眼眸却是漆黑,黑得好像深渊,不可见底,蒋绍廷与他目光一对上,瞬间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这不是他印象里的那个昏君,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会生出杀气的人。   他心头一凛,手不自觉抚上剑柄。   下一刻,却见祁徽擒住了陈韫玉的手:“走那么慢,是不是还要朕一会儿在龙辇上等你,朕可没有耐心!”   其实她并没耽搁多久,不过同蒋绍廷说了两句话,要说磨蹭,更谈不上,只落后了几步,只祁徽来势汹汹,那几步好像都是很大的罪了。她脑筋转得没那么快,一时说不出应对的话来。   祁徽拉住她,疾步而去。   陈韫玉走得跌跌撞撞。   今日出游,盛装打扮,不止这华服精美,便是发髻都花掉宫人许多功夫,加之贵重的金簪,浑身上下,得有好几斤重。裙摆又大,走时如繁花,她差点没摔一跤。   “皇上,您走慢些!”陈韫玉叫道,“妾身,要摔了。”   他顿住了脚步,气喘吁吁。   原本冰冷的手,似乎出了汗,陈韫玉偷瞄他一眼,发现男人胸膛起伏,脸上生出了红晕不说,甚至还有滴汗从他额角滑落下来。想到他每每在宫里,都像无骨似的躺在龙辇上,何时会走那么快,竟是扑哧一笑,倒不知他着急什么,自讨苦吃。   笑声落入耳朵,祁徽抿了抿嘴角,突然用力捏陈韫玉的手。   陈韫玉啊的声叫起来,急忙抽手。   他握着不放,冷笑道:“刚才是在笑朕吗?”   “没有。”她忙摇头。   “那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陈韫玉有点害怕了,“妾身没有笑。”   “你是说朕听错了?”   “没有……是,是妾身喉咙不舒服。”她咳嗽声,“走太快,呛住了。”   这么荒唐的借口,祁徽回眸看她一眼,女人垂着头,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好像非常的小心翼翼,可刚才居然敢嘲笑他。祁徽眼眸眯了眯,心里有股火无处发泄。   车夫此时驾着龙辇行到跟前,禁军也有一部分回来了,被众人围着,两人还手牵手,陈韫玉下意识一缩。   正好不知怎么惩罚她,祁徽见她这般,嘴角一挑,握得更紧了,哪怕坐在了龙辇上,手也不放。   男人掌心渐渐开始变得温热,能感觉到他一根根修长的手指,压在自己的手指上,陈韫玉突然想到那日插花,瞧见他一双白玉般的手,好看的如同剑兰,原来竟也那么大,将她的完全包住了。她的脸微微的泛红,好像春日的桃花瓣,心想祁徽一直牵着自己,也不知是为何,难道觉得这样握着舒服吗?她的心跳得有点快。   祁徽半闭着眼睛,觉得抓着个烫手山芋……放了,便宜她,不放,这软软小小的东西放在掌中,浑身不舒服,好像会让病加重,头发晕。   左右为难。   好不容易熬到宫里,他心想惩罚的也够了,终于撒开手,同时间,浑身也觉得轻松了,从龙辇上下来,前去慈安宫面见吴太后。   听闻有刺客,吴太后大吃一惊:“弟弟他有没有受伤?刺客抓到了吗?”   “不曾受伤,刺客亦不曾抓到。”祁徽打了个呵欠,“白白浪费时间,早知道,朕便不去了。”   知晓他身体弱,恐怕又受到惊吓,吃不消,吴太后道:“这件事我会叫人去查的,你快去歇一歇,”又看向陈韫玉,“阿玉,今儿没看成龙舟赛罢,别伤心,等明年同皇上再去,这会儿便回罢。”   陈韫玉点点头,与祁徽告退。   看着二人背影,吴太后长叹一口气:“竟然有刺客,难道又是那影子杀手吗?”   常炳道:“听闻今日的是个女刺客,且行事并不周全,应不是那杀手中的一个。”   “不管是不是,总是叫人心烦!”吴太后道,“宣童大人,莫大人。”   一个是五军兵马司总指挥使,一个是锦衣卫总指挥使,那是要全城搜索了,常炳应声,使人传令下去,转过身宽慰吴太后:“娘娘也不要过于担心,这些杀手,刺客到底不成气候的,早晚会被一网打尽。”   吴太后摇摇头,面露忧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年都是我的错,疏忽了,叫阿顺他……”   当年先帝驾崩之后,英国公与飞骑将军陆锦麟打着“清君侧”的名头,率兵攻入皇宫,想逼迫她交出一切,是曹国公在紧要关头救了她的命,后来,又与蔡庸扶持她,令百官臣服,坐稳了太后的位置。那是她的亲弟弟,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极为相信曹国公,将兵权多数都交于他手上,叫他掌权,谁想到,这弟弟的野心越来越大了。   而今,她都不知该如何处置。   若是先帝在……吴太后暗想,若是祁衍在,该如何呢?   他一定是有法子的。   在他还不曾生病,不曾信奉丹道时,他可是个极为英明的君王,大梁二十多年的盛世便是他一手创下的,那时候大梁如此繁荣,如此强大,吴太后似乎能看到曾经的辉煌,可惜,祁衍后来病了,她帮着批阅奏疏,帮着处理一切……但这些都没能挽留住他,他还是撒手而归。   祁衍死了之后,她大病一场,浑浑噩噩,后来清醒了,记忆便不是那么好了。   但祁衍对她的深情,仍是记得的,故而大梁如此状况,也颇是心忧。她只能尽量倚重蔡庸,蔡庸比起曹国公,还是颇为顾全大局,也能牵制住曹国公,这样兴许还有些用处。   吴太后叹口气。   曹国公怕又有刺客伏击,极快得回了国公府,刚刚换上干净衣物,便听蒋绍廷求见,便是走了出来,笑道:“绍廷,你怎么过来了?”那他是大舅子的儿子,平常多有来往,曹国公也很喜欢蒋绍廷,语气分外亲切,“午时便在这里用膳罢,我叫你姑母去厨房说一声,多准备几个菜。”   “姑父,外甥是有要事与您说。”   “要事?”曹国公一撩袍子坐下来,也请蒋绍廷坐,“有何要事?我今日可是差点受伤。”   言下之意,总不至于还有比抓刺客更紧要的。   蒋绍廷正色道:“姑父,我觉得此时或许与皇上有关。”   曹国公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   看起来毫不相信,可他今日分明觉察出了祁徽的异样,他不过同陈韫玉说了几句话,还不曾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呢,祁徽竟然就露出了杀气。一个女人都能令他如此,何况是江山呢?   也许,他只是装着不在意罢了,指不定暗地里有什么动作。   “绍廷,这小子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还有几分聪明,后来病了,就跟他那爹一个德行,贪生怕死,急着炼丹……你说与他有关?如何有关,他派谁来行刺?绍廷,”曹国公端起茶来喝,好像听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笑话,面上有几分不耐,“你可是天天盯着他的,倘若他真有这种本事,你不是早就应该发现了吗?”   “可他在丹房,在殿内做了什么,我并不知。”蒋绍廷道,“还有前几年,去寻什么仙土,谁又知道他见过谁?”   几年前,那祁徽不过才十三四岁,能有如此老谋深算?再说,都在眼皮子底下,能生出什么事情?曹国公高声笑道:“别疑神疑鬼,再说,就算退一步讲,他不甘心又奈何?能做什么?你说说呢,他能做什么?”   “这……”蒋绍廷语塞。   他无法回答,因祁徽要什么没什么,除了一个太后的庇护,可是今日这种感觉太过深刻,他难以抛开。他眼睁睁看着祁徽将陈韫玉带走,拉着她的小手,径直上了龙辇。   他什么都不能做。   “姑父,就算他没这个心,可到底是一块挡路石。”蒋绍廷一字一顿,“我今日来,便是为得到姑父一句话,只要姑父答应,想必父亲也会同意。”   曹国公眸中寒光一闪,半响道:“你若有把握,便随你罢,不过此事断不能败露,被太后发现,那可是她宝贝儿子……”他哂笑,语气里藏不住的嘲讽,也不知这姐姐脑子为何如此糊涂,偏偏要一个跟祁衍的孩子,使人在大梁四处搜寻与她相像之人,抓了那刘月来,生下孩子,当做亲生的养,可不是疯了?不然没孩子才好,便自己做皇帝,他警告,“被抓了,我是帮不了你的。”   虽然这姐姐愚蠢,但他还不想就此与她断绝关系。   蒋绍廷站起来:“请姑父静候好消息。”   他告辞,离开了国公府。   祁徽走入延福宫,第一眼就看到他上次插得花,竟然还被陈韫玉放在胆瓶里养着,花瓣都有些枯萎了,微微的发黄。   “怎么还没扔掉?”他挑眉。   “好看呀,妾身后来插了一些,都没有这个好。”陈韫玉叹口气,“不曾摸到门道来,故而将这留着,得空观摩下。”   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不过祁徽听了很是受用,淡淡道:“光是观摩也无用的。”   他坐下来,叫长青脱了轻靴,换上轻便的鞋子。   陈韫玉坐到他旁边,笑道:“那皇上可以教教妾身吗,御花园的花儿现在开得多,要什么花都有呢。皇上反正时间也多,不如每日抽一些,教妾身插花罢,总比待在热烘烘的丹房要来得好。”   那些道士都是骗人的,做什么都比炼丹好。   没想她还会拐弯抹角的规劝他,祁徽眼眸眯了眯:“教你插花,朕能长生吗?”   “这,”陈韫玉咬唇,“可炼丹也未必能……”   “给朕闭嘴。”祁徽猛地站起来,“朕炼丹,母后都不管,你敢来指指点点?往后再不准提,不然看朕怎么罚你!”   雷霆震怒,陈韫玉实在没想到他会那么生气,原以为今日手牵手,二人好似变得亲密了些,结果又是她想错了,这人根本就是喜怒无常,她是为他好都不知,也罢了。   她垂头:“请皇上放心,妾身再不会提了。”   声音里有种淡淡的难过,叫他的心一滞,可今日他实在是累了,他不想再为一个与社稷,与他的志向无关紧要的女人而费心,也不能因此功亏一篑。祁徽走到侧间去洗漱,低头时却发现她送他的香囊,仍挂在腰间。   福寿娃娃好像在向他笑,嘴角翘翘的。   他取下来,放在掌中,心想挂着的话,定然每回见到,每回就会想起她。   祁徽:你以为朕不敢?   福寿娃娃:来啊,来啊,不来是小狗。   祁徽:……朕听不见。 第12章 012    变得不像自己。   刺客一直不曾抓到,吴太后虽是无奈,但更担心的还是祁徽,这日又将陈韫玉招去说话。   也不知为什么,许还是圆房的事情,可汤嬷嬷教得那些,她是做不来的,而且就算做得来,祁徽这张脸一沉,肯定也就不敢了。再说这几日,她还在生气呢,并不想搭理祁徽,除了该有的礼仪,别的一概不多说,不多做。   因到中旬了,天气越发炎热,吴太后怕太阳晒,在殿内见她。   正中间放了冰鼎,白烟袅袅,与延福宫是一样的,陈韫玉进去之后,给太后行了礼便是乖巧得站在一边。   “坐吧,吃些凉瓜。”吴太后笑道,“在井水里放过了。”   陈韫玉答应一声,将宫人叉好的凉瓜送进嘴里。   冰凉凉的,稍微的有点沙,是她最喜欢吃的那种,忍不住笑起来:“好甜啊,母后,好像蜜糖呢!”   吴太后瞧着她比凉瓜还甜,心里感慨,若这姑娘与儿子生下皇孙来,不知该是如何好看!她笑眯眯看着陈韫玉吃,过得会儿道:“阿玉,皇上这性子呢,在一起久了就能摸清了。”   陈韫玉怔了怔,明亮的眼睛有些迷茫。   “皇上原先也不喜炼丹,他幼年爱好念书,太傅屡屡夸赞,说过目不忘,天纵奇才。谁想到,身子却越来越差了,精神不够用,什么都做不成,有日太医与我说,皇上可能活不长,被他听了去,后来就……”吴太后拭了拭眼角,叹息道,“我若不让他炼丹,他无事可做,越发厌世的,又有什么办法?那些道士是讨人厌,我也巴望皇上能醒悟,但多少年过去了,而今只盼他能开怀些。”   “阿玉,所以皇上炼丹的事儿,你莫要管,省得他生气。”   原来竟为此事,看来那日的话,被宫人告知太后了,陈韫玉红着脸道:“是妾身做错,不该劝皇上,今日听母后一席话,才知这炼丹是皇上用于寄托的。”   “你而今明白了也不晚。”吴太后目光慈和,“阿玉,我不是指责你,这实在算不上错,贤妻良母当是如此,但皇上不一样,他不喜听这些。我是为你着想,你得顺着皇上一些。”   圆不圆房另说,这感情得先培养好,等到儿子稍微好一些,圆房就是水到渠成的了,而伤了感情,生了厌恶,却不容易弥补。   “凡事主动些,”吴太后又教导她,“皇上在文德殿,你也可以去看看,别总等着他回来。”   “妾身怕打搅皇上……”陈韫玉犹豫,“皇上不喜欢妾身。”   “怎么会呢,只要你不提炼丹,便无事。”吴太后笑道,“上回在白河,皇上不是还牵你的手吗?”   谁知道他那时在想什么,陈韫玉心道,反正他肯定讨厌自己,不然也不会将那香囊摘下来了,她辛辛苦苦绣得香囊,希望他多福多寿的!   小姑娘脸上有委屈,吴太后叹口气,这儿子的性子是不好,喜欢乱发脾气,身边伺候的人也不知被吓跑了多少,后来常炳派了长青与长春两个小黄门,总算能勉强伺候着。她头疼,正想安抚下陈韫玉,却听外面几声狗叫,登时十分惊讶。   “去瞧瞧,怎么回事儿?”   汤嬷嬷连忙使了宫人去殿门外,过得会儿,竟是带着一只雪白的小狗儿进来,或者也不能说带,那狗儿身上并无绳子,径直的往里跑,身上的毛蓬蓬的,好像个雪球,见到人,两只前脚还会抬起来拜拜。   吴太后对狗无甚兴趣,但瞧见这么一个讨喜的样子,也忍不住发笑:“哪儿来的?”   “奴婢不知。”宫人禀告,“自个儿在外面晃荡,看到奴婢就一路跟着了,一点不怕人。”   陈韫玉自小喜欢狗儿,小时候养过一条,死了时哭得呼天抢地,许久没养,今儿见到,心里喜欢,蹲下来召唤。那狗通人性,立马就奔了过去,趴在她膝头,连连摇尾巴。   看她这样子,吴太后心道姑娘家困在深宫,也是寂寞,便道:“这狗儿与你有缘,就养着吧,只不知是谁的。”   正疑惑间,宫人禀蒋绍廷求见。   吴太后请进来。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他行礼道,“听说狗儿跑这里来了,实在冒犯。”   “是你的?”吴太后惊讶,“绍廷,你何时喜欢养狗了?”   “其实也不是微臣的,是微臣一个朋友,他不想养了送于微臣,微臣正当值便是暂时放在宫里,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母亲不喜欢狗儿,怕只能再送于别人家了。”   那还真是巧了,吴太后沉吟:“我看不如就送给阿玉罢,阿玉喜欢,当我承了你一个人情。”   “这如何敢当,皇后娘娘喜欢,是这狗的福分,再说,微臣原本也不知如何处置,娘娘算是替微臣解决了一个难题。”   吴太后听着笑起来:“既如此,这狗儿就留在宫中罢,比起珠宝首饰,到底还是有点意思的。”   看陈韫玉也露出了欢喜之色,蒋绍廷嘴角挑了挑,这狗是他专程去打听,千方百计寻来讨好她的,而今她养了,看到狗儿就会想起自己,到时也能寻这借口接近陈韫玉,不过祁徽……他挑一挑眉:“太后娘娘,不知皇上可会同意?若是皇后娘娘带回去,叫皇上生恼了,那可是微臣的罪过。”   “他哪儿管这么宽,便说我的主意。”吴太后不相信祁徽还会不准陈韫玉养狗,那说不过去,又吩咐汤嬷嬷:“往后这狗吃得一份,也准备下。”   汤嬷嬷心想,这狗可是金贵了,还要御膳房伺候,不过吴太后也是为陈韫玉,两好得一好,陈韫玉在宫里过得欢欢喜喜,也是有益于将来生孩子,可谓是用心良苦。   “这狗你现在带回去吧,找个地儿给它住。”吴太后笑道,“养胖了,再给我瞧瞧。”   陈韫玉答应。   她往门口去,那狗儿也跟着,看着小小的,跑得却快。   很快便是回了延福宫。   云竹未免心里忐忑,想到蒋绍廷之前在御花园的威胁,知晓这送狗定然也有什么意图,可她不敢说,生怕自己的命没了,倒是云梅道:“娘娘,要不要给狗儿取个名字?”   “白白的,圆圆的,叫馒头吧?”陈韫玉摸摸狗儿的头,“馒头,你说好不好?”   狗儿汪汪叫了两声。   傍晚祁徽回来时,就发现多了一只狗,陈韫玉比起前阵子,脸上也多了笑……自打端午被他训斥过之后,她就没有个好脸色,再也不主动说什么话了,他心想,这生气时间也够长的,只礼仪上没有不对,倒不好挑刺。   他坐下来淡淡道:“哪儿来的狗?”   “母后送的。”陈韫玉站在旁边,毕恭毕敬。   祁徽奇怪:“母后并不喜欢狗,如何会想到送你?”   “是蒋大人的,母后今日见着,向他要了送予妾身……”   又是蒋绍廷?祁徽脸色一沉,想到那日在白河,蒋绍廷与她说话的样子,那一双眼睛恨不得钉在她身上,偏偏她一无所知,还对着那人笑。他心里一股火气窜上来,游走于全身,就如那日急匆匆的带她走,变得不像自己。   他紧抿着唇,眸色好像冬日的雪,陈韫玉心头一跳,知晓他是不悦了,暗道他该不会要把狗赶走吧?连忙道:“皇上若是不喜欢,妾身将它养到侧殿去,便不会打搅皇上了。”   呵,他还没有说一句话呢,她就急着要藏起这狗,那是有多不舍?只不过,自己何必在意这些,他要应付的事情太多了,他没有空管陈韫玉的这等杂事,冷笑道:“随便你怎么养,与朕无关,还不传膳?”   陈韫玉松了口气。   膳食端上来,祁徽便坐着用膳。   那狗儿在八仙桌下钻来钻去,蹭陈韫玉的腿,两只脚抬起来,趴在她脚踝上,惹得她发笑。晓得这狗闻到香味,馋了,便想夹块肉予它吃,怕肉太老不克化,换了鱼,将刺去得干干净净方才喂它。   祁徽面无表情看着,半响搁下筷子走了,陈韫玉看他只吃了几口饭。   后来几日,他甚至都没有回来用膳。   倒是陈韫玉有点担心,怕他饿着了,叫云竹去问长青,听说在文德殿还是吃了饭,这才放心,只想到吴太后叫她主动,到底还是不敢,总觉得祁徽这阵子有点吓人,令人无法接近。   他不太回来,她还轻松点儿,最近天气炎热,出去怕晒晕了头,正好在殿里逗弄狗儿玩。   谁想到今日竟出了一桩大事,云梅在门口听得小黄门传话,吓得脸色一变,疾步走到陈韫玉身边道:“娘娘,不得了了,皇上刚才从丹房回来,听说在路上被行刺……”   陈韫玉手里摇铃落在地上,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行刺?皇上伤到没有?”   “传了太医,应是伤到了。”   在白河,曹国公也被行刺,但没有伤到,祁徽身为皇帝,居然被伤到?陈韫玉心想,他这般病弱的身子如何吃得消,原本就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的人,她急急忙忙朝外奔去。   “皇上在文德殿。”云梅追上来。   陈韫玉一路行到殿门口,走进去,就看见吴太后正坐着,面色肃穆。   “母后……”她急声道,“皇上如何了?”   “太医在里面看着呢。”吴太后心里此时又惊又怒,她实在没有想到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宫里行刺祁徽,幸好常炳有先见之明,当初派了内家子出身的长春随身伺候,今日有他在,才逃过一劫,她看了陈韫玉一眼,见她面上满是担忧,暗道这孩子还是关心皇上的,便是拍拍她的手安慰,“只是伤到手臂,想来应是无事。”   “那母后您也不要太过担心了。”陈韫玉心想,光是手臂的话,太医肯定能治好的,她往里瞧一眼,只见有屏风挡着并看不见祁徽,也不知太医要看多久,想一想道,“皇上受伤流了血,需要补身子,妾身记得娘说过,受伤了要多喝鱼汤呢,妾身现在去趟御膳房,看看可有新鲜的鱼,等会儿端来予皇上喝。”   这孩子真懂事,吴太后点点头:“劳烦你了。”   陈韫玉便是先行退了下去。   女子声音柔柔的,传到耳边,几乎是听不见了,祁徽躺在床上,心想,刚才那是她不成,呵,她也知道来看自己吗?这些天,他没有回去用膳,也不见她过来,怕是天天在逗弄那条狗,喂它吃饭。   祁徽:……滚! 第13章 013    用力将她带入了怀里。   吴太后进来探望,瞧见他这样子,越发恼怒,自己这儿子病弱不堪,根本碍不着谁的事儿,居然还有人想要他的命!   “母后,好疼,也不知太医上得什么药,一点没有起效,反而更疼了。”祁徽见到她,叫起来,“都是那刺客害得朕,母后,您一定要给我查出来,我可不想死!”   他面色苍白,满头大汗。   吴太后在床边坐下,爱怜得道:“徽儿别怕,忍着点儿,张太医善治外伤,过几日便会康复……别担心刺客的事儿,我已经叫莫指挥使去查,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那刺客找出来。”   祁徽点点头,闭上眼睛,可不到一会儿,又睁开来。   应是害怕了,那箭虽然没刺中心口,却擦着手臂而过,划了那么大一道口子,他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何曾遇到过这种危险?难免惊慌失措,吴太后安抚道:“别怕,为娘陪着你,再不会有人伤到你的。”   祁徽渐渐安静下来。   一直等到曹国公求见,吴太后方才离开。   陆策在宫外得知消息,急匆匆入了宫,刚刚进去,便看到长青端了吃食予祁徽。   祁徽正大发脾气:“什么节骨眼上,还给朕东西吃?朕怎么吃得下去,刺客找着了吗?没找着,朕不吃,谁知道那刺客会不会在里面下毒!朕要去找金道长,吃一颗保命金丹。”   长青心知皇上这是没胃口,又在做戏了,哀求道:“皇上,您好歹吃一些,到底伤着了,不吃怎么能好呢?”   “给朕滚出去!”   长青无奈,朝陆策看一眼。   可他也没有办法,祁徽被刺,他担心的肯定不是伤口,而是眼下的部署是不是该有变动,定是要谋划后才顾得上别的。陆策想他所想,将吃食端到案几上,便是要扶祁徽去丹房,这时却见陈韫玉来了。   她端着一小碗雪白的鱼汤,慢慢行到床边,轻声道:“皇上,您受伤了吃这个罢,鱼汤对伤口好呢。”刚才听到祁徽骂人,还是有点害怕的,想过退缩,但鱼汤都熬好了,总不至于浪费,再说,这真的对身体有益。   昏暗的殿内,女人穿着件淡白色的夏衫,衣襟领口绣着杏黄色的小花,素淡的好像月光,祁徽斜睨她一眼:“这什么鱼汤?”   “鲈鱼汤。”陈韫玉抬起眼微微笑道,“新鲜的很呢,御厨说是才捞上来就做的,”想到刚才祁徽说怕刺客下毒在里面,忙拿了银勺舀一口尝,“皇上,您看,没有毒的。”   为他试汤吗,她倒是不怕真的吃到毒,没见过这么蠢的!他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心跳得杂乱无章,似乎要扑出来,牵动得伤口发疼……她总能叫他变得不舒服,祁徽眼眸眯了眯,拂动衣袖推开她:“朕一向不喝鱼汤的,你不知道吗?出去!”   她一个踉跄,鱼汤滑落下来,浓白的汤水撒了一地,甚至溅落在了裙角上。陈韫玉眼睛微微的发红,他生着病,受伤了,她担心他,才会去御膳房叮嘱,再亲自将鱼汤端过来,没想他竟厌恶至此。   目光掠过男人苍白无情的脸,陈韫玉一句话未说,退了出去。   殿内有种死一般的寂静,陆策偷瞄祁徽,暗道这戏做得有点过了,好歹皇后也是真心实意,只这牵扯到祁徽的家事,身为臣子到底不好插嘴。   祁徽深吸口气,站起来。   见他身形微晃,陆策连忙去搀扶。   进入丹房之后,他轻声问道:“皇上,那刺客您可瞧见了?”   “不曾,是个蒙面人,在宫中来去自如,幸好长春身手好,打歪了箭,他第一次出手,那刺客许不知长春如此厉害,说来也是运气。”祁徽冷笑声,“如我没有猜错的话,定是曹国公的人,他按耐不住了,想不费一兵一卒便夺了江山。”   比想象的要急,陆策低声道:“许是因为上次被刺杀的缘故。”   “不管如何,未雨绸缪……你盯紧曹国公,假使他有什么异动,我们也只能孤注一掷!”祁徽坐下来拿起丹房的纸笔,沉吟片刻写了一封信,“你今日出宫之后立刻送出去,不要耽搁。”在京都,他兴许什么都没有,但在这皇城之外,他也有与曹国公可以抗衡的兵马。   但这也是唯一的依仗了。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因不知,最终鹿死谁手。   陆策领命:“微臣遵旨,皇上您也一定要保重,微臣会尽量留在宫中。”   “不用担心,一击不成,那刺客必定不敢再行冒险,母后也会加紧防范。”祁徽抚了抚手臂,“再说,朕这阵子恐怕要静养了,不出门,那刺客也无甚机会的。”   “那皇上快些回去歇着罢。”   “别忙,先吃颗金丹。”祁徽招来金道长,服用了一颗。   陆策苦笑。   等到戌时,祁徽才回延福宫。   迎上来的只有云梅,陈韫玉并没有出现,环顾偌大的宫殿,竟没有她的身影,他拧了拧眉,心想胆子倒大,还敢不来见他了,不过也罢,今日遇刺,虽说他一早知道自己命短,但那箭射来时,也不是不害怕的。人之渺小,便在于易逝,在于这难测的风云,他委实没有力气再去与陈韫玉说什么,便是叫长青伺候着洗漱,歇息。   烛光灭了,屋里黑暗下来,他闭上眼睛。   身边没有躺着那个女人,但偏偏床上有她的香,祁徽心想,她身上好像有好几种香,偶尔是奶香,偶尔是兰香,偶尔又有些栀子香,都分不清是抹了什么,还是天生的。   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可这关他什么事情呢,一早打定主意不要分心,那便不要分心,这宫里宫外,要他提防的事情还少吗?   然而越是这么想,越是难以平静,他越来越清醒了,睡不着。   祁徽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牵扯到伤口,忍不住闷哼。   外面的长青连忙进来,点了油灯问:“皇上,哪里不舒服吗?”   他下来穿鞋:“去问问,皇后在何处。”   皇后一直不在主殿,刚才不问,这会儿都睡了才问,长青答应声去找宫人,稍后回来禀告:“娘娘在左侧殿。”   祁徽冷笑了声,难道她是准备以后都住在左侧殿?   也不想想就算他同意,太后又会同意吗?没脑子,他疾步朝外走去,都不要长青扶着。   左侧殿内,陈韫玉正让云梅铺被子。   这里曾经是洞房,正中央便是有一张大床的。   云梅劝道:“娘娘,您还是回去睡吧!皇上今日不过是一时之气,娘娘您又何必计较呢,上次太后还让您主动些,您这样,奴婢也只能去告知太后的,娘娘,您千万不要怪奴婢。”   到时候,吴太后肯定又要劝她顺着祁徽。   心里清楚,自己作为皇后,这身份一辈子都逃不脱,可想到因他摔了鱼汤,她实在忍不住生气,不想看见他。   她闷闷的,不知道说什么,蹲下来抚摸蹭她脚的狗儿。   “都出去!”后面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好像冬日里的溪流,冰寒彻骨。   宫人们吓一跳,躬了躬身纷纷退出。   陈韫玉回过头,看到抹月白色的身影。   祁徽在宫里很少穿龙袍,印象里,便是那日来接他,成亲这两日,还有就是去白河那次了,寻常时候,他总是穿着宽松的道袍,头发梳上去,插一只简单的玉簪,好像个清秀出尘的少年。   没想到他会过来,陈韫玉连忙站起,垂着头道:“见过皇上。”   垂得太低,连眼眉都看不见了,只有一把乌黑的头发。   看来是打算睡在这里了,首饰全都取下来,摊在窗前的香案上,发髻也散了,头发披落,像上好的绸缎。   祁徽淡淡道:“为何在这里?”   还用问吗,陈韫玉嘟了嘟嘴,并不抬眼,闷声道:“怕皇上见了碍眼,所以妾身便不打算露面了。皇上伤着了,该好好歇息,见到妾身,只会生气,会影响伤势的。”   可见是在嫉恨他泼了鱼汤,祁徽道:“回去睡吧。”   疲惫的语气,似乎是不屑跟她说什么,陈韫玉听在耳朵里,胸口一闷。她实在不清楚祁徽的心思,既讨厌她,她送的鱼汤都不想喝一口,又何必要她回去呢?倘若她讨厌一个人,绝不会如此,只恨不得看不到呢,现在,都避到这里来了,不是应该正中他下怀?陈韫玉咬着唇,低头不语。   平日柔柔软软的一个人,竟也这般执拗。   他都亲自过来了,她还不肯走吗?   还指望他求她?   可他都来了,不能无功而返,祁徽拉住她:“跟朕回去。”   男人手指扣在手腕上,隐隐生疼,陈韫玉抬起头,撞见他漆黑的眼眸,深深的像夜空般,不知藏着什么,但肯定伤人,忍不住道:“皇上真的不用理会妾身,妾身睡相又不好,万一今日碰到皇上伤口,更是罪过的,请皇上容许妾身这阵子暂时住在侧殿……”   她嘴唇张张合合,在耳边聒噪,祁徽听得心烦意乱,突然欺身过去,堵住了它。   仍如那晚一般的冰凉,甚至还有些血腥气从他唇上传出来,陈韫玉震惊的难以动弹,正不知如何是好,腰间一紧,男人的手抚上来,用力将她带入了怀里。   药香阵阵,扑鼻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定时更新,早上十点哦,希望大家多多撒花啊!   啪啪啪之路开始了。   祁徽:哪种啪啪啪?   陈韫玉:…… 第14章 014    这个问题,他也想问问自己。……   不像之前轻轻一触就分开,男人的唇带着蛮力,掠夺,啃咬,似乎那是一个可口的东西,要将它吞入腹中才能满足。   陈韫玉脑中混沌不堪,什么都没法想,只是本能的往后退,想要躲避。可他搂得紧紧的,手指仿佛嵌入身体,让她的腰发疼。渐渐透不过气来,她张开口,却被男人堵得更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那天,突然亲了她,刚才也是一样的不可自控。但奇怪的是,他浑身的不适,这些天的心烦,在碰到她唇舌时,竟是全都消融了。他陷在这温软里,由轻到重,由重到轻得吻着她。   用力的时候好像蛮牛,陈韫玉心想他这般虚弱竟也能如此有力,卷得她舌根发疼,可温柔的时候又好像水,轻轻的舔舐,吻得她一颗心忽上忽下的,身子越来越软,靠在他手臂上,几乎要滑下去。   他托住她,直到伤口一疼,整条手臂无力了,才不得不离开她的唇。   女人此时脸颊绯红,好似晚霞,眼睛睁开来,秋水盈盈,那唇更是动人,仿若樱桃沾着露水,娇艳欲滴,那是被他亲过才会如此。   他心绪杂乱,早前因是太后选的人,他不过敷衍着娶了,并不想碰她,但这一次两次,总是不可自控,定不会没有理由,许是自己或多或少还是看中了她的颜色,他原本并不知世间男女之间的吸引。   祁徽抬起手,摸摸她唇角。   她浑身一颤,望进他眸中,深沉如海,陈韫玉的心一下跳得乱七八糟。刚才她明明躲避来着,后来却不知不觉顺着了,似乎还觉得很舒服,脸不由一阵发烫,可之前,他才叫她泼了鱼汤呢。   想到这事,陈韫玉又不高兴了,躲开他手指,退后两步道:“皇上,您该走了吧,时辰不早,该歇着了。”   女人的小脸绷了起来,紧紧抿起了唇。   想到她端着鱼汤过来的样子,还为他试毒,可见是出于真心,只他那时并不明白自己的欲望,只觉躁动不安,他嘴角翘了翘,看着陈韫玉道:“今日是朕不好,将鱼汤打翻了。”   完全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陈韫玉十分惊讶的看着他。   “现在可以跟朕回去了罢?”虽然恍然大悟,可对一个女人说这些,他还是有些不自在,撇过脸道,“朕要不是来这儿找你,这会儿早歇下了,朕今日还带着伤。”   烛光下,他眸色温和,再没有之前冷冰冰的样子,陈韫玉怎么还会计较,原本她可不指望祁徽这种古怪的性子能说这些,早就意出望外了,马上便是让云梅进来收拾首饰。   看二人和好,云梅很是欢喜。   事情办成了,祁徽转过身准备回正殿,谁料没行几步,甩手间,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差点没摔一跤,低头看去,有丝血迹从雪白的中衣里透出来,慢慢的晕染开。   看来那一疼,是撕裂了伤口,难怪搂不住她了。   他身形佝偻,似乎要跌下来,陈韫玉上来一看,发现他的伤,惊呼道:“长青!”   长青应声而来。   “去请太医。”陈韫玉扶住祁徽,“皇上的伤不知怎么回事,竟是严重了!”   很是惊讶的语气,祁徽心想,还不是她惹得?要不是她,自己不会过来侧殿,自然也就不会扯到伤口,偏偏这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呢,他弯下腰,整个人压在她窄窄的肩头。   陈韫玉差点没被压趴下,脚步都踉跄起来,由不得喘了口气。   看娘娘扶得累,楚楚可怜,长春想上来帮一把,结果被祁徽扫了眼,这腿硬生生的停住了。   汗水从她额头流下,划过雪白的脸颊,祁徽放轻了些,要压得太重,真让她寸步难行,可就惩罚不了了,正想着,脚边被一个小小的东西蹭到,低头看去,是那狗儿不甘寂寞,钻在了两人中间。似乎觉得好玩,还张嘴拽陈韫玉的裙角,绕着她走路,汪汪得叫。想到陈韫玉每日逗弄它,祁徽心头就厌烦,原想斥责,一个念头闪过,收了口。   因说出来,陈韫玉定会养到侧殿去,毫无作用,指不定还对他生出怨怼,又弄出什么花样来,这样还不如叫长春逮个机会送出宫,毕竟皇宫这么大,狗儿跑不见了乃常事,他眼眸眯了眯,忍耐着没提。   将男人扶到床上坐下,陈韫玉疲惫不堪,心道这人明明看着很瘦,怎么就那么重呢,快要累死了。她吁了口气,侧头看伤口,却见那血迹快有巴掌般大了,连忙去拉他衣襟。   “作甚?”祁徽身子一僵。   陈韫玉也停了手。   两人一直同床而眠,但彼此之间从来没有见过对方的身体,故而被祁徽质问,她的脸腾地通红,支吾道:“妾身是想看看您的伤到底如何了……没,没想看别的。”   别的,她到底想着哪里呢?祁徽道:“自有太医查看。”瞄她一眼:“你胆子倒大,真的敢看伤口?”   陈韫玉奇怪:“很可怕吗?妾身没见过这种伤口呢,家中也无人受过伤。”   皮开肉绽的,能不可怕,祁徽倒有点想给她见识下,只手指抚在腰间,到底没解开中衣。   长青一路行到太医院,当值的张太医使人取了药便是往延福宫而去。   消息传到吴太后那里,她正同曹国公说话。   曹国公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竟有此事,实在太不像话了!京都的治安如此疏松,姐姐,我看得让蒋复重新整顿下了,上次我都差点被射杀,而今连一点线索都没有,这回竟是换成皇上。”   可这京都,谁会想杀祁徽呢?   他一个昏君无权无势,能挡谁的路?吴太后斜睨他一眼,端起茶盅喝,淡淡道:“真跟你无关吗?”   “姐姐,您在说什么?”曹国公挑眉,“今儿我可是在外面听戏,您不信,使人去查。姐姐,我知道皇上是您一手带大的,您很疼这儿子,我岂会去杀他?这种话说出来真是伤人心。”   吴太后把茶盅往桌上一顿。   殿中立时安静无比,宫人们都缩了头,大气不敢吭一声。   曹国公眼眸眯了眯,暗想,他是早就想要祁徽的命,只奈何姐姐护得紧,今次蒋绍廷主动请缨,他是禁军统领,照理说该对祁徽十分熟悉,何时下手,何处下手,心里有数,故而便是让他出手一试。结果竟是失败了,自己还要白白担这怀疑,恨不得痛斥蒋绍廷一顿!   不过要说恼谁,更恼得还是吴太后,若干脆点儿,将祁徽弄死,江山可不是吴家的了?不管是姐姐,还是他,皇帝随便哪个当,都比现在逍遥的多。毕竟现在,祁徽还是皇帝,他就算自己不行,万一以后生下个聪明的儿子呢?姐姐还能做得了这个主吗?夜长梦多,就该下狠手。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不敢说,去年吴太后生辰,他献了一副《裘后观牡丹》,那裘后是历史上唯一一位女帝,当时就是暗示吴太后,他姐姐,可以自己称帝了,结果吴太后把他狠狠斥责了一顿不说,还把那幅图给扔了。   后来曹国公就不敢再当面怂恿。   只吴太后对他那点心思甚是了解。   “皇上自幼体弱,宫中太医都予他把过脉,你又不是不知。”吴太后微微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悲伤,“将死之人,谁都该心存仁念,更何况是我抚养大的孩子?”她站起来,缓缓往前走了几步,“他生得像他父亲,我见着他,就总想起先帝。”   那个男人对她千般宠爱,世间少有,回想起来,也是她这生命里最为灿烂的记忆。   女人想起往事,眸中情意深深。   倒是曹国公忍不住冷笑,暗道真的那么宠爱她,当年就不会有英国公与陆锦麟的事情了,定是先帝吩咐这两个人把吴太后斩杀的!只不过幸好他得了消息,才挽救了吴太后的命,可惜她偏偏不信,觉得是英国公自作主张。   女人有时候就是愚蠢,比起江山,感情算什么?祁衍再如何喜欢姐姐,再如何迷恋丹道,威胁到他们祁家江山的人,绝不容情,只不过命薄,说死就死,连遗诏都不曾留下。倒是死那日,宫里似乎出了一场风波,消失了许多人,姐姐也大病一场。   曹国公沉吟片刻,微微叹口气:“姐姐,既然皇上如此体弱,或许您该送他去江南静养,那里更是宜人,指不定能多活几年呢。”   吴太后听了不悦:“他喜欢京都,自小在此长大的,去什么江南?”斜睨一眼曹国公,“你有这些心思,不如替我想想如何解决这四处的动乱罢,魏国公同世子疲于应付,也只守得住一两处,你可还有推荐的将军?要么,叫宗炎去试试,也好立下军功?”   吴宗炎是他亲生儿子,曹国公心疼,哪里肯:“他八月就要娶妻,这时候去什么?我看魏国公也是无能,予他那么多兵马,竟然还不曾平定吗?尸位素餐,还不如让位于旁人!”   他不喜魏国公,因魏国公立场不明,却又握有兵马,保不定将来会是个阻碍,只可惜此人太过狡猾,抓不到把柄,今日借机就在此中伤魏国公。   吴太后却不听:“杨家历经四朝,自太祖皇帝起兵时就追随左右,立下的功劳无人能及,他让位,谁能顶替?”她看向弟弟,“你到底可有人选?若没有,我便去请教蔡大人。”   “黄将军罢。”曹国公立刻举荐了一人,“擅水军,可去两浙剿灭匪徒。”   吴太后沉吟会儿,便宣黄言宁觐见,又与曹国公道:“我看今日这杀手与上回端午节刺杀你的应是一人,你传令下去,便是将京都翻个遍,也得给我找出来。”叮嘱他,“你近日出门都小心些,我就你一个弟弟。”   还是相信自己的,曹国公大摇大摆的出去下令。   吴太后瞧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手心手背都是肉,有时候很难有一个抉择,正为难时,宫人来禀告,说祁徽的伤口好像加重了,吴太后担心,忙坐凤辇去延福宫。   张太医已经给祁徽重新上了药,见到吴太后行礼之后,细心叮嘱:“还请皇上注意,再不要动这手臂,不然只怕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   “怎么回事儿?”吴太后环视四周,“一个个怎么伺候的,皇上伤了,还让他动手吗?这次便罢了,再有下一次,叫皇上伤上加伤,看我要不要你们的脑袋!”   宫人黄门全都跪了下来。   唯有祁徽心里清楚,到底是怎么加重的。   “阿玉,皇上需要静养,你记得好好照顾他。徽儿……这几日就不要去丹房了,便待在延福宫,要什么,让人送过来就是。”吴太后这时候也不想再纵容祁徽,总不至于为炼丹把命都弄没了,“我已经叫人四处把守,再不会有刺客接近的,莫担心。”   她叮嘱之后,离开了延福宫。   陈韫玉刚才出了一身汗,清洗回来,发现祁徽还没有睡着,奇怪的道:“皇上不累吗?”要是她被刺伤,又流了这么多的血,怕这会儿早就睡着了。   这个问题,他也想问问自己,然而,陈韫玉一走近,一拉开薄被,一躺下来,轻轻柔柔得卧在身边,他的困意竟像排山倒海般涌来,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便是陷入了沉睡。   祁徽:呵呵,别想太多。 第15章 015    不过是他自己对自己的禁锢。……   原本病弱的人,经过这一番折腾,到得第二日,便是显出后果了。   祁徽一下床就头晕目眩的,差点一头栽倒,吓得长青连声叫道:“哎哟,皇上,您就躺着吧,千万别动了,要是有个什么,奴婢们的脑袋要不保!”   惊动到陈韫玉,她放下书卷走过来,只见男人的脸色比起平日里的苍白,多了些青色,那嘴唇也是一样,看着吓人,许是昨日血流多了,还走来走去的,到底吃不消。   “皇上。”她上去扶他,一边吩咐云竹,“你打水过来,让皇上洗漱。”   脚底虚虚的,好像踩在棉花上,全身都没有力气,祁徽只好坐回去,洗漱过后,靠在床头闭着眼睛。   “膳房已经备好早膳了,有清粥,芙蓉豆腐,鱼肉圆子,太医说,吃这些好,才睡起来容易克化,”陈韫玉目光落在他脸上,只觉他虚弱的可怕,便又想起那传言,原本都说活不长,偏偏还受伤了,声音越发温柔,“等到中午,可以多吃些,不油腻的都行。”   这语气里多了几分怜悯,祁徽睁开眼看向她。   黯淡的人儿,这瞬间却突然明亮起来,陈韫玉怔了一怔,发现祁徽的眼睛真是生得好,长长的,总含着水光,眼珠又乌黑,对上了,好似见着山间的溪流,是了,还有点冷。   “你是觉得朕要死了?”他突然问。   陈韫玉吓一跳,这在心里想的,万万不敢说出来,垂着头道:“皇上定会长命百岁的。”   呵,健康的人都不能长命百岁,何况是他?只不过他死了,她可曾想过,自己会是个什么结果?祁徽看着她,心想如此颜色也只能在宫中终老,或是凭着太后的作风,指不定还让她殉葬呢,只这人肯定没想过,还有空可怜他。他眼眸眯了眯,落于她唇上,低语:“过来。”   以为有什么要吩咐,陈韫玉坐下来,略微歪着头。   “再过来些。”   难道是悄悄话,还不能让人听见?陈韫玉奇怪,便又近些,谁料男人竟也凑近了,眼见他一双黑眸逼到眼前,陈韫玉惊得直往后退,他道:“别动。”   她僵了僵,在这瞬间便是叫他亲在了唇上。   炎热的夏天,他的唇颇是清凉,让她想起那种叫薄荷的叶子,独特的味道满溢唇角,只待他撬开唇瓣,她又忍不住缩了缩。谁料后脑勺被按住,不好动弹,还是被吃了个遍。   好一会儿男人才放开,眸子更亮了,星星似的。   陈韫玉却是满脸通红,不太适应这大早上的亲密。   粉面含娇,像向他盛放的花儿,祁徽嘴角微翘,果然一难受亲亲就好了,原先心烦意乱,不过是他自己对自己的禁锢,但陈韫玉是他妻子,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亲她,不过也仅止于此了,太后希冀抱得皇子的心愿,仍是要落空的。除非在那之前,他已经得偿所愿,也许能留下自己的血脉,想着瞄了一眼陈韫玉……   目光寸寸往下,带着一种挑剔,陈韫玉心里咯噔声,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脸不由绷紧。   祁徽道:“什么时辰了?”   原来是问时间,陈韫玉回答:“巳时了,怕影响皇上休息,没有叫醒您。”   居然睡那么久,祁徽往窗口看去,果见阳光已经十分炽烈,如果没有受伤,这会儿他该在丹房。想着,伸手碰一碰伤口,发现一点没好,还牵扯得整个肩膀都疼,看来真要休息一阵子。   觉得麻烦,他眉心紧锁。   早膳这时送了来,放在坑桌上,祁徽抬了抬手,又落下去。   看他是不能自己吃了,陈韫玉犹豫会儿道:“要不,妾身喂您吧?”   祁徽心头咚的一跳,耳朵有点发红,莫名其妙想到那条狗,内心是拒绝的,可他的手确实不能动,总不好让长青来喂……想想更无法忍受,半响道:“你会吗?”   陈韫玉笑道:“皇上,妾身有个弟弟呢,他小时候,妾身经常喂他,这有何难的?”   她端起白瓷碗,舀了一勺粥在嘴边吹。   早前太后说予他择妻,也是查过的,晓得她家世清白,别的他便没有在意,问道:“你还有弟弟?”   “是啊,妾身弟弟叫陈溶,今年十一岁。”她把粥递给他。   “今日不试毒了?”他想到昨日之事,挑眉道,“昨日这般凶险,你竟乱吃那鱼汤。”   “还不是皇上疑神疑鬼,妾身看着那鱼汤熬出来的,岂会有毒?偏偏皇上不吃……”不过她大人有大量,他既然知道错了,便不追究了,将粥送过去,“这粥也早有人试过,瞧着应该很好吃,放了鸡汤,里面还有石耳,肉糜呢。”   祁徽低下头,含住勺子,有点别扭。   不过,吃第二口时好像好点了。   “夹个圆子。”他道。   陈韫玉便是拿筷子夹起来,送到他嘴边,怕碎屑落下来,她拿一个小碟在下面托着。   果然有经验,祁徽嘴角一翘。   早膳吃完,陈韫玉觉得整条手臂都酸了,心想明明他平日吃得挺少的,这回竟吃那么久,许是昨日受伤,胃口变大了?倒也是好事,不过以后的一日三餐,都要她喂呢!   陈韫玉揉着手臂,想哭。   宫里最近戒备森严,到处都有护卫巡逻,蒋绍廷站在宫墙之下,瞧着远处的延福宫,后悔得肠子都发青。他着实没有想到平日里那抖抖索索的小黄门竟然会有一身好武功,还以为陆策不在,便有机会了,结果却是打草惊蛇。不过那黄门是常炳送于祁徽的,他竟是一点没有透漏底细,约是只有太后知晓,难怪曹国公一直不曾动手,倒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偏偏要试。   蒋绍廷手握着剑柄,想到昨日被父亲训斥他轻率,狠狠咬了咬牙。   数日过去,祁徽伤势稍许好了些,这日用完膳,与陈韫玉道:“实在百无聊赖,你去外面摘些花来,朕教你插花。”   这话抚慰了她发酸的手,陈韫玉惊喜道:“要摘什么花?”   “什么花都摘些。”祁徽道,“你把宫人带去,摘得越多越好。”   陈韫玉答应,便是招呼了云竹云梅离开延福宫。   他靠在床头,瞧见屏风之后,那狗儿的窝,与长春道:“你身手好,带只狗出去不难吧。”   “什么狗?”长春一怔。   “娘娘的狗,你找个机会送出去,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长春目瞪口呆。   “怎么,做不到?”   “倒不是,那狗儿送去何处?”   “瞧着模样不错,想必多得是人收留,你看着办罢。”他顿一顿,“莫弄死了。”   长春领命。   常炳就是这时候来的,带着一筐新鲜的水果,同祁徽行礼道:“奴婢正好也想着皇上呢,这水果是地方上敬献来的,清甜可口,娘娘说赶紧送与皇上尝尝鲜。皇上您的伤,好些了罢?”   “能稍许动弹了。”祁徽坐在床上,穿着雪白的中衣,龙袍半披着,“多谢公公关心,这时节炎热,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殿内并无旁人,常炳笑道:“倒也无事可做,不过与娘娘传个话,奴婢还应付得来。”   “辛苦你了,这一年三百多日,公公尽忠职守,朕铭记在心。”祁徽凝视着他,缓缓道,“还有公公对朕幼年的照顾,朕也不曾忘记,而今关键时刻,还望公公能一如往昔。”   年轻的帝王面色端凝,但常炳在他身上仍看到了那年轻女子,刘月的身影。   记得她初初入宫,忐忑不安,但眉眼与年轻时候的吴太后十分的相像,甚至于更是娇丽,他惊为天人,也因此,先帝才会看得入眼吧,毕竟有吴太后珠玉在前,这也是吴太后的失策,没料到刘月会是那么讨人喜欢的一个女子,偏偏选了她,强行令她入宫。   那女子起先日日哭泣,并不愿听从,后来也不知为何,仍是答应了。   怀上祁徽之后,她有日轻抚肚子,与他说,“假使皇子生下来,希望公公可以多加照拂,小女子一辈子都感激公公”。他发现,刘月是有些聪明的,在那时便已经料到,这儿子,作为亲生母亲,她是连一面都见不到的。   常炳垂首,好似还能感觉到那一串泪珠儿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感觉。   平生第一次,他怜惜一个人,那好像柳叶儿般,柔软的女人。   在那之后,他对祁徽便是不同了,在这风雨飘摇里,他无子无女,暗地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甚至当祁徽半个儿子,常炳颔首道:“此乃奴婢本份,皇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罢。”   “是金陵织造局的事儿,有个名叫丰好古的,虽为男人,却善刺绣。”祁徽道,“这消息朕昨日才收到,阮直曾去过金陵,与那丰好古有过一面之缘,无意中得知他曾做过一件龙袍。”   常炳心头一惊。   “你十几年前也在那里待过,许是还有几个旧友罢。”   常炳正色:“奴婢这就去查。”   “查到了,人记得带到京都来。”   “是,奴婢遵旨。”常炳急忙忙告退而去。   祁徽看着他背影,目光闪烁。   常炳依仗吴太后,在宦官之中已是坐到了最高位,要说也该无所求了,可他仍不饱足,在外拉帮结派,除去蔡庸与曹国公,便数他最为富贵,而今他随了自己,胜便罢了,输了却是一无所有,当真会有此等忠心,到底求的又是什么?祁徽心想,但却也不能追究了,这宫里皆是虎狼之徒,常炳不提,那吴太后,与先帝之死有关,他不也要得她庇护,与虎谋皮吗?   想起这母后,他拧了拧眉,仍有许多疑惑,便是常炳伺候她多年也说不清,不过他兴许隐瞒了重要之事,只欺他年轻不知罢了。   祁徽轻咳一声,扶着长青的手起来。   长青道:“皇上不躺着吗?”   “反正要插花,朕看看花瓶。”   长青心头一跳,想到这昨晚,这早上,祁徽做过的事儿,恨不得想抽自己一嘴巴,真是后知后觉,幸好后来没有多嘴,暗道这吴太后挑人倒挺有眼光,竟是叫皇上看上了。他搀扶着祁徽走去殿内正堂:“这里有两个花瓶,还有右侧间,奴婢记得有三四个……”   “都拿来吧。”想到上回她见他插花,极力称赞的样子,他嘴角微微翘了翘。   长青应声。   过得会儿,便是听到外面奴婢喊娘娘,祁徽抬眼看去,陈韫玉裙衫飘飘,缓行而来,不止篮子里装满了花,手上竟也捧了一簇,好似那天上撒花仙子,见到他未语先笑,满身的灿烂。   “皇上,妾身摘了许多花呢,几乎将整个御花园的花都摘遍了,这些够了罢?”   她献上篮子。   面前花香扑鼻,使得心也微微的欢喜,祁徽垂眸挑了一朵紫红色的花儿,名约赵粉。   陈韫玉惊讶:“皇上要插牡丹花吗,”瞄一眼祁徽手边的一线瓶,“恐怕要大一些的花瓶呢!”   “不妨事,眼下就有一个。”他剪去多余的花枝,对她微微打量,忽地抬起她下颌,将这朵牡丹插在了左边发髻上,嘴角一弯,“可不是正好?”   她仰头看他,落入那清澈的眼眸,一时竟是呆住了,从未发现他有这样温柔的时候,眸中笑意轻轻浅浅,好像海浪般朝她涌来,敲击着心脏,她的脸瞬时通红。   “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以前父亲予母亲簪花,母亲见她傻乎乎看着,曾笑着与她说,阿玉,等到你嫁人了,自有夫君予你簪花,为娘定会给你挑一个体贴的丈夫,后来晴天霹雳,她被封为皇后,想到嫁给这昏君,也不是不难过的,谁想有这一日,他也会为她簪花。   祁徽:是吗,让朕摸摸。   陈韫玉:……流氓(*>﹏<*) 第16章 016    他任由她将自己衣襟哭湿了。……   六月一过,天气便不是那么炎热了,树上的蝉也少了,不像前阵子聒噪的厉害,每日小黄门都要举着竹竿去打下来。   吴太后最近心情不错,一来听闻那女刺客没了,负伤淹死在河中,二来,据汤嬷嬷禀告,祁徽的伤已经痊愈,且与陈韫玉琴瑟和鸣,便是极为欣慰,叫常炳去弄些乞巧的东西送去延福宫。   “娘娘不过节吗?”常炳道,“要不要多请几位夫人。”   吴太后疏懒的摆摆手:“一把年纪了,无甚兴致,不像年轻人,好像阿玉这等年纪,什么投针,斗巧,做起来都觉有趣……说起来,阿玉也没个亲姐妹,不然女儿家围在一起拜织女,也很有意思。”   常炳道:“皇后娘娘虽无亲姐妹,还是有个表妹的。”   “倒也是,”吴太后想起陈韫玉乖巧的样子,沉吟道,“你去传个话,等那日过来陪陪阿玉吧,这孩子肯定高兴。”   常炳笑着应是。   回头就吩咐一个小黄门去许家传话。   这陈韫玉嫁入宫快要三个月了,除了那日端午,远远见到一面之后,便是毫无音讯,没料到吴太后竟会请许琼芝入宫。罗氏喜不自禁,急忙将两双鞋子,一对罗袜塞到陈家姑奶奶陈静梅的手里:“一定要让琼芝带给阿玉!”   陈静梅便是瞧她思念女儿入骨,特地来告知的,刚想接过,老夫人皱眉道:“阿玉是皇后,还缺这些东西吗?明儿琼芝进去,一样样东西都要被宫人查看的。”   “可儿媳辛辛苦苦做了,便是想送给阿玉,她喜欢儿媳做得鞋子。”罗氏垂泪,“阿玉出嫁,手边一样东西都不曾带入宫,她也没个好念想的。”   梨花带泪,哭得可怜,老夫人瞧着忍不住叹口气。   “便带这几样吧,真要问起来,照实说。娘,您就不用担心了,既然太后娘娘相请,定不会太过严苛。”陈静梅交与丫环收好。   罗氏感激的看了陈静梅一眼。   回到家,陈静梅便去了许琼芝的闺房,将东西放在案桌上。   一看就知道是送给陈韫玉的,许琼芝噗得声笑起来:“二舅母的女红哪里比得上宫里的绣娘呢,还带这些过去?上次表姐出嫁,陈家一样嫁妆都不曾出,想必平日里装扮也是要符合宫中规制的。”   “这话说得与你外祖母一般,难怪她老人家喜欢你,不过宫里的东西再好,好得过自己亲娘做的?你记得送到阿玉手上,”陈静梅叮嘱道,“再好好问问阿玉,一切可好,倘若顺利,你二舅,二舅母就安心了。”   “表姐过得好不好,还不是要看皇上吗?”许琼芝摇摇头,“我看悬了,皇上可是昏君!”   陈静梅脸一虎:“不管皇上如何,太后娘娘都捧在手心的,她对阿玉也很好,不然不会接你去宫里。你千万给我管住自己的嘴,多大的姑娘了,不能口不择言。”   “哎呀,娘,当我傻子似的,我岂会胡说八道?”许琼芝拉住她袖子摇,“您不用担心,我在外面何曾丢过您的脸?”   十四岁的姑娘伶牙俐齿,自小就得家中宠爱,陈静梅也不舍得多说,笑着揉揉她发髻:“为娘还不是为你将来着想吗?姑娘家啊,要会说话,才讨人喜欢。”   许琼芝却不这么认为,好话可以学着说,容貌却是天生的,好像陈韫玉那般的才讨人喜欢,不过她命不好……也不知自己的命如何,她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脸颊微微红了红,暗道也不知会不会见到。   等到七夕,便是好生打扮了番,坐着轿子去宫里。   陈韫玉在前几日也收到了常炳送来的乞巧物什,别的就罢了,里面竟然有粟米种子,还有化生娃娃,说是太后娘娘叮嘱必得要用的。这些东西,陈韫玉认识,弟弟还没有出生时,母亲在乞巧节便是会种生,后来她知道是用来求子的。可关于生孩子,她听汤嬷嬷教导,必得男女交合才有用,但这些天祁徽除了与她亲吻外,什么都没做,两个人晚上也是分被而眠。   所以就算种生,也无用啊。   可云竹云梅并不管,拿来湿土请她播下种子,等到七夕节那日,芽就发出来了,陈韫玉过去一看,倒也欢喜,这白白的芽儿特别可爱,弯弯的,便是巧芽了。   云竹这时告知她好消息:“太后娘娘体贴娘娘,请了许姑娘入宫,同娘娘过乞巧节!”   “真的?”陈韫玉十分惊喜,“这会儿来了吗?”   “应该是要到了,奴婢去仪门看看。”玉竹疾步而出。   在那里,果然碰到许琼芝,她不是第一次入宫,当初太后娘娘为祁徽择妻,请了许多姑娘,可把她吓死了,当时紧张得都没有心情观景,幸好没有被挑中,此时心境大不一样,眼见一座座巍峨的宫殿,才觉出这种气派。但行到延福宫,又不同了,处处花草,朱栏玉屏,有种江南似的婉约,许琼芝瞧着这前前后后望不到头,暗想这地方真大,难以想象竟是独属陈韫玉一人。   听说她到了,陈韫玉前来迎接。   面前的女子好似高了些,穿着金织银绣的华服,头梳飞仙髻,浑身珠光宝翠,富贵不可逼视,许琼芝初时十分惊诧,目光落在她脸上,方舒出一口气:“我都认不出来了,”盯着她发上镶着大颗南珠的珠钗,笑道,“外祖母,舅父舅母都担心表姐你呢,我看是多此一举!”只心里奇怪,嫁与那快要死了的昏君还如此滋润,脸蛋白里透红,竟没有一丝的愁苦之色。   陈韫玉携她手走入殿内:“祖母他们都好吗?”   “都好,能有什么事儿。”许琼芝把鞋子,罗袜递给她,“二舅母做了送于你的……哎呀,我都忘了叫娘娘。”   “叫什么娘娘,一家人别扭!”陈韫玉拿着鞋子瞧,眼睛微红,“娘肯定很惦记我,你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我过得很好,御厨烧的东西好吃,我都长胖了,母后待我也体贴,还有皇上……”她嘴角翘起来,“也很好。”   许琼芝点头:“你放心,我会告知的。”说着环顾四周,“皇上,在此处吗?”   “在丹房。”   许琼芝差点笑出声,刚才还说好呢,好怎么还会在乞巧节去炼丹,她微微摇头,表姐果然是苦中作乐,也是不容易,她道:“表姐,表弟最近去了晋江书院念书,那书院请了两位大儒教书,收得人极少的,许多人都去不成,但大伯出面,轻而易举呢,都说托了表姐的福。外祖母说,要是表姐能早点生下皇子就更好了。”   这怕是自己嫁入宫的好处?那些人看在皇太后的面子才愿意罢,但弟弟能进这种书院,总是好事儿,陈韫玉微微的笑,请许琼芝吃点心:“瞧瞧,好看吧,家里可做不出来,等会儿你晚膳也在这里吃,我们一起拜织女。”   甚是精美,许琼芝吃了几口,只她心思不在这儿,说道:“表姐,你带我去外面看看吧,我之前来,都没仔细瞧过。”   陈韫玉站起来:“那我们去御花园。”   两人行到门口,只见一只小狗儿奔过来,雪球似的,许琼芝惊讶道:“你养的呀?”   “对,叫馒头,可聪明呢,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许琼芝十分羡慕:“我也想养,但这般好看的,很少见。”她蹲下来摸摸那狗儿,它会伸出舌头来舔,掌心痒痒的。   御花园内,此时奇花异草争艳,尤其是那牡丹,一朵朵碗口似的盛放开来,粉色的,深紫的,雪白的,秾丽芬芳,雍容艳丽,但许琼芝四处张望不为看花,越看越失望,催陈韫玉去别处。   这么好看的花儿不多欣赏,陈韫玉十分奇怪,但许琼芝上门是客,年纪比她小,又难得来,便是纵容了些,领她去荷花池。   走在路上,狗儿突然汪汪叫了两声,一溜烟的往前跑,许琼芝打趣道:“莫不是发现兔子了?”抬眼看去,却见不远处站着个男人,身形挺拔,那狗儿趴在他脚边,摇着尾巴,她连忙转过身,摸一摸发髻,生怕哪里歪了。   蒋绍廷今日也不曾想到会遇上陈韫玉,不由心头大喜,暗道这狗儿没白买,弯腰将它抱起,走了过来。   只见陈韫玉身边还站着一位姑娘,他眸色沉了沉,这许琼芝当日故意掉了金钗在面前勾引,他借花献佛还给陈韫玉,此时仍不愿相看,对陈韫玉行礼道:“微臣见过娘娘。”   “馒头还记得你呢,蒋大人。”陈韫玉看着他怀中的狗笑道,“它记性真好。”   蒋绍廷笑道:“许是跟着娘娘,变得聪明了,微臣印象里,可没有这般灵敏的。”   男人眸色温和,浑然没有在别人面前的那种冷傲,许琼芝见他只盯着陈韫玉,一眼都没有落向自己,心里一阵刺痛,想到那日,他把金钗送还陈韫玉时的模样,问她,“蒋某刚刚在山腰所得,可是姑娘掉的?”   陈韫玉当时明明戴的是玉簪,他眼睛瞎了吗?许琼芝一个念头闪过,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当时蒋绍廷就看上陈韫玉了,只她自欺欺人,以为蒋绍廷是认错人,她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表姐,这狗,莫非是蒋大人送的?”   “不是,是蒋大人一位朋友不养了,母后要了送予我的。”   许琼芝笑起来,这话居然也能说出口,只怕陈韫玉早就清楚蒋绍廷的心思,所以即便嫁给昏君,因每日出来与蒋绍廷私会,所以如此滋润,她气得脸色发白。   丹房里,祁徽刚刚与陆策商议完事情,正躺在竹榻上歇息。   眼见这属下朝外看了好几眼,他挑眉道:“你这阵子都在宫里,难得过个节,便回去罢,我看你今日心思也不在这里。”   “皇上,微臣不敢。”   “不敢什么。”祁徽揶揄,“你当朕看不见吗,是不是想着谁?说来听听,朕别的事儿现在做不得主,给你下旨娶妻还不是一句话?母后总不会拦着。”   陆策道:“这倒不用。”   “哦,看你是很有把握了?”祁徽斜睨他一眼,“赶紧走罢。”   陆策笑起来,没有辜负这好意,行礼告退。   祁徽与长春道:“瞧他心神不宁的,你哪日得空去查查,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是。”   他顿一顿问:“皇后在哪儿?”   “听说与许姑娘去了御花园。”   不知这乞巧节,她如何过?祁徽心想,恐是要与那许琼芝拜织女,不过这原本就是女儿节,没他什么事情,祁徽站起来,打算去文德殿,谁想半路上居然遇到陈韫玉。   不是在御花园吗?祁徽奇怪,但并没有从龙辇上下来。   倒是陈韫玉行了一礼,解释道:“皇上,表妹不舒服,又不愿看太医,妾身准备送她回去。”   许琼芝是心里憋着气,再不想看到陈韫玉了,自是要找个借口,此时听说皇上,忍不住抬头,与祁徽目光对个正着。只觉那狭长双眸璀璨无比,也不知是沾了阳光还是落了星子,光芒拂动,但这感觉却不好,冷得叫人想到寒冬。正待细看别处,却见祁徽已经转过脸,声音好似清泉:“有宫人在,何须你送,多事。”   果然是昏君,许琼芝差些没气死,想到刚才的事儿,与陈韫玉道:“表姐便莫送了,也替我谢谢蒋大人,不过这太医,我真不想看,我就想回家。”   蒋大人……   祁徽眼眸眯了眯,没有说话。   龙辇抬走时,倒是从身后传来几声狗叫,叫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旁边的长春额头上冒出了汗。   祁徽在文德殿一直待在亥时才回去,原本以为陈韫玉没有许琼芝陪伴,或许会来见他,结果人影儿都没有出现,他也懒得去打听,眼见天色太晚,才起驾去延福宫。   在宫门口,却见黄门宫人走来走去,一个个不知在找什么,提着灯笼,把皇宫都差点照亮了。   他沿着道走入殿内,暗自思忖着朝长春打量,正要询问,却听见一阵抽泣,循声看去,发现陈韫玉慢慢从宫殿之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见到他,好像看到救星,扑到跟前:“皇上,馒头不见了,我四处找了,什么地方都找了……皇上,您帮我想想办法!”   这些天,狗儿养在正殿,祁徽一个反对的字都没有,偶尔看到它,还会露出笑,陈韫玉当然以为祁徽已经接受它,甚至慢慢喜欢上它了,怎么会有一点怀疑。   女人眼泪汪汪,祁徽瞄了眼长春,心里了然,柔声道:“许是玩去了,不要担心,也许明天就会回来呢。”   “它很聪明的,不会那么晚不回来。”   祁徽叹口气:“实在没有办法,朕再给你买一只罢。”   以前的狗儿死了,父亲也是这么说的,怎么听怎么不吉利,看来它是凶多吉少了,想到这些天的陪伴,小狗儿温柔的眼睛,软软的毛,细细的叫声,陈韫玉心痛难当,眼泪汹涌而出。   没想到反应那么激烈……祁徽伸手拉了拉她。   她更加伤心,扑到他怀里哭起来。   祁徽手足无措,突然有点后悔,是不是不该送走这只狗,但想到蒋绍廷阴魂不散,他轻轻拍了拍陈韫玉的后背,心想等这伤心过去了,以后买十只小狗赔给她。   他任由她将自己衣襟哭湿了。   任由她哭累了,靠在自己怀里。   一只小狗儿,这么伤心……   也不知道,将来他死了,她会那么伤心吗?   想着,心头突然一闷。   作者有话要说:心口一闷,写不出小剧场,哈哈,这章发一百个小红包吧~~   谢谢妹子们的投雷,么么哒^_^   瑞雪天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05 10:23:44   ki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05 11:05:38   ki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06 11:44:56   甜甜圈小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06 14:07:32   桂青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2-06 21:33:09 第17章 017    耳边痒痒的,是她说话时的呼吸……   许琼芝回去之后,陈静梅急着问陈韫玉的状况。   她道:“嫁给昏君,能有什么好日子?”   “啊!”陈静梅大惊,“你说阿玉过得很不如意吗?可上回二嫂才见过,说阿玉一点没变呢,且这出行的排场你也看到了,阿玉好歹是皇后,太后娘娘又喜欢她……”   “但这皇上太凶了。”许琼芝想到祁徽的目光,心道陈韫玉胆子也真是大,有昏君在旁,还敢与蒋绍廷勾搭,也不怕昏君哪日发现,“我看皇上对她很不好,如此夫君,哪怕锦衣玉食又有什么用?指不定关上门如何待她呢!”   陈静梅听得心惊胆战,压低声音道:“这话你千万不要告诉你二舅母,阿玉已经嫁出去了,木已沉舟,谁也没有办法挽回,等会儿我去陈家,便说阿玉事事顺遂,以后你外祖母问起来,你不要说漏嘴!太后娘娘亲自点的,不管如何,这条路,阿玉也只能走到底,你二舅母若知道,凭她对阿玉的疼爱,指不定会求到宫里……我们陈家哪里能惹太后?一个懿旨,都得灰飞烟灭!”   母亲神色严肃,将许琼芝也吓到了,但她心想,这并不是胡说,这昏君看着就不是善茬,表姐将来肯定是要倒霉的,便是点头道:“女儿记得了。”   陈静梅松了口气,起身去陈家告知好消息。   狗儿的丢失第二日也惊动到了吴太后,与常炳道:“这般小的一只狗儿,能跑到哪里去,皇宫那么大,还不够它跑的?当真没有了?”   “真没有了,奴婢也使人去寻过,一无所获。”   吴太后道:“可见还是无缘,倒是可怜阿玉了。”   刚才这孩子来请安时,眼睛红肿,但还记得多谢自己请了许琼芝来作陪,只那许琼芝很是奇怪,好端端的来,走了一圈竟是不舒服了,连太医都不想看,便回了去。   瞧瞧这些姑娘,她吴家的亲戚,也真的唯有陈韫玉能入得了眼,吴太后摇摇头,叮嘱常炳:“宗炎马上要娶妻了,我之前挑选的贺礼,你到时替我送过去。”吴宗炎是曹国公的独子,与威远侯府陆家定了亲,娶的是陆大姑娘。   常炳应声。   这阵子,陈韫玉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她总觉得那狗儿是遭遇不测了,不然宫中如此多的禁军,宫人,黄门,不至于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哪个荒僻的角落,想起来便忍不住叹气。   祁徽这日回来,见她又在伤心,挑了挑眉道:“要不要朕再借件衣服给你?”   陈韫玉脸一红。   那天哭得稀里哗啦的,抬起头,就瞧见男人满脸的厌弃,才发现自己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其实哭成这样还是在许多年前了,而今又不是那么小的姑娘,竟然没有忍住。   看她垂着头,定是想起当时的窘状,祁徽道:“要朕送你一只吗?”   “不用。”陈韫玉连忙摇头,“送了也不是那一只,妾身原先在苏州,家中也养过狗儿,后来病死了,妾身再没有养过。”   “哦,几年前的事儿?”   陈韫玉歪头想了想:“六年前。”   呵,那么久,这伤心的时间也太长了,恐怕他是赔不了了,祁徽目光落在她手边,只见砚台里墨水润泽,显见是才磨过不久,问道:“你今儿写字了?”   “云梅说,母后马上要过小生辰了,妾身女红不好,怕拿不出手,便是想写个百寿图。”吴太后待她很好,入宫之后一句苛责都没有,上回还请了许琼芝来,让她得以知道家中境况,还能收到母亲做得鞋子。她这几天一直穿着,很是舒服,陈韫玉的脚在地上垫了垫,面上露出笑来,“皇上,您说母后会喜欢吗?您帮我看看,好不好?”   她将之前写好的宣纸拿出来。   祁徽瞄得两眼,不曾点评,反问道:“你很喜欢母后?”   “是啊,母后毫无架子,妾身原本有些怕她,而今却觉得母后很是亲和,就跟家中长辈一样呢。”   祁徽眸光闪了闪,太后这人是有些让人一言难尽,但有件事他一直记得很清楚,在他看得明白奏疏之后,有日与太后说,等自己长大了,便能与太后分忧,让她颐养天年,那时太后瞬时变了脸色,与印象里那个温和的母亲判若两人。在那一刻,他小小年纪,第一次觉察出了危险,后来,得知自己命短,加之曹国公虎视眈眈,便索性借此远离了皇权。   哪怕太后又来劝说,他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致。   祁徽陷入回忆。   半天没有动静,陈韫玉闻着淡淡的药香,暗道他天天在丹房,想想一年才多少天,就算插花颇得精髓,未必练过书法的,指不定字写得很难看,那不是为难他吗?她有点慌,侧过头看了男人一眼,心想是不是找个台阶给他下。   正犹豫时,长春走了进来。   祁徽心知有事,说道:“改日来教你。”立刻离开了延福宫。   陈韫玉松了口气,忙把宣纸收起来,打算再也不给祁徽看了。   走到殿外,长春轻声说了几句话,祁徽眉头一挑:“是吗,朕正好也有件事要去请求母后,择日不如撞日。”   吴太后正当心烦,瞧着一地的碎片,在屋中踱步。   养虎为患。   她实在没有想到曹国公这只老虎的胃口竟会变得如此之大,竟然私底下连龙袍都缝制好了,为掩人耳目,还想杀了那丰好古灭口,这丰好古为保命,逃到京都来,将龙袍的图样献上,她使人一查,证据确凿。   这弟弟,恐怕是想越俎代庖了!   她该怎么应对?   吴太后心里盘算着,听外面黄门禀告,说皇上来了,她一怔,忙让宫人将茶盅碎片扫掉,请祁徽进来。   “这个时辰,你不在延福宫用饭,怎的来这儿,莫不是相陪我一起用膳?”   “母后想我陪同,也无不可,不过在此之前,儿子有一事相求。”   “何事?”吴太后拉着他坐下。   “我想发一道圣旨赐婚,”祁徽道,“陆策喜欢苏家的三姑娘,我想成人之美,母后也知,陆策对我忠心耿耿,这苏家姑娘又与他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结亲的话也算是喜上加喜。”   听着便是胡说八道,这陆策是庶子,苏家的姑娘却是嫡女,哪里门当户对?而今眼巴巴来,怕是因为外面正流传风言风语,韩家要娶了那苏三姑娘,他替陆策着急。吴太后好笑,二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不过这陆策是他玩伴,难得有个相投的,做母亲的总不能拒绝,说起来,他这些年除了想去寻找仙土外,便不曾为什么事情来求过她。   “徽儿,你身为一国之君,此事无需请教我,想赐婚便赐婚罢。”   祁徽笑道:“母后也觉得好,那儿子就准备写诏书了。”顿一顿,“母后这个月的生辰打算如何过?刚才我看皇后在准备贺礼呢。”   阿玉真是个好孩子,只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吴太后道:“又不是大寿,无甚意思,吃顿面便罢了,你叫阿玉莫要太在意。”摆摆手,“我今儿有些累,你便回去罢。”   听起来心灰意冷,祁徽答应,弯腰告退时,发现绣墩下有个细小的碎片,显见是她刚才砸了什么东西留下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看来曹国公做龙袍,到底是刺痛了她。   过得几日,陆策听闻祁徽打算赐婚,大为惊讶。   “那韩公子有状元之才,又入了翰林,如果提亲的话,苏家多半会同意,你如何应付?”想到陆策为他在外招兵买马,不辞辛劳,甚至怕暴露,伪装成纨绔子弟,祁徽心头不好受,“而今朕能为你做的,唯有这件事,既是你喜欢的姑娘,便不要拒绝,朕不希望你将来留有遗憾。”   这番话说得陆策鼻子微酸,深吸口气,躬身道:“微臣多谢皇上大恩。”   “不必。”祁徽托住他,“往后我可能会有许多的事情要交托与你,谁谢谁难说,只愿上天给我的时间能长一些。”   陆策心头一震:“皇上,这些金丹真的无用?”   祁徽淡淡道:“怕是要华佗在世了。”   华佗……陆策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阮直这杀手组织,人人都有一味神奇的治伤药,那制药的大夫未曾露过面,或许是个高人。他突然有些雀跃,想要告诉祁徽,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还是先打听清楚再说,有时候,给与希望也是种折磨。   祁徽道:“太后与曹国公因为龙袍已生了罅隙,只要再点一把火,我们就能隔山观虎斗。”   陆策心领神会:“微臣不会让皇上失望。”   “先准备好成亲吧。”祁徽拍拍他肩膀。   陆策笑起来:“是。”   七月的生辰,吴太后果然没有大办,一个人都没有请入宫,只同祁徽,陈韫玉吃了顿饭。回来的路上,陈韫玉有点担心:“母后看起来有心事呢,妾身送百寿图予她,都没有仔细看,是不是妾身写得不好。”   后来她故意不提,祁徽也忘了,这会儿想起来,挑眉道:“走时才拿出来,朕都没有指点你。”   陈韫玉窘,这不是怕他字难看吗!   “下回给皇上指点吧。”   祁徽哼了声。   今儿月光黯淡,漫天星星,陈韫玉抬起头瞧得会儿,叹口气道:“今年乞巧节,妾身都没有拜织女星。”   只惦记狗,什么都不记得了,祁徽哂笑道:“你真知道织女星在哪?”   陈韫玉一下瞪圆了眼睛,这不是侮辱人呢,她伸出手指着星河的西边:“这不是织女星吗?往前在家中,妾身每年都与母亲一起拜织女的,还会请来好些个姑娘,我怎么会不认识?”   看她气得脸都红了,祁徽道:“这旁边偏西的是什么?”   “四渎。”   晋书天文志记载“东井南垣之东四星四渎,江﹐河﹐淮﹐济之精也”,这四渎她都知道,祁徽刮目相看,怔了怔,指着南边星宿道:“这个呢?”   “火鸟。”   “你居然认识?”祁徽心想,原本还想教她呢,挑眉道,“谁告诉你的?”   “爹爹教的。”陈韫玉简直扬眉吐气,得意道,“我们那儿夏天很热,又不像宫里,能用上冰,晚上就会睡在院子里。头上都是星星啊,爹爹就会教我跟弟弟看,这是螣蛇,这是轩辕……”她指予祁徽,“皇上,这个您肯定不认识,这是天钱,爹爹说了好多遍,我才记得的。”   一家子躺在天空下看星星,想必很欢喜吧,祁徽心想,他倒是从来没有过这一天。   耳边痒痒的,是她说话时的呼吸,他假装不认识,听她告知。   也不知过得多久,低下头,突觉一阵头晕目眩,踉跄着往前行了几步,眼见要摔下来,长春忙伸手扶住他。陈韫玉震惊,扑上来唤道,“皇上!”   并没有回应,她伸出手摸摸他的脸,冰凉凉的,明明刚才还认真听她说话,怎么突然就没知觉了,陈韫玉道:“快去请太医!”又吩咐长春,“扶皇上去殿内。”   一行人进去,长春将祁徽平放在床上,陈韫玉看他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低下头,将耳朵靠近他唇边,感觉不到什么气息,心里咚的一声,几乎透不过气,颤声道:“皇上,该,该不会已经……”   “娘娘,别担心,皇上只是晕了。”长春是练家子,很敏锐,“刚才奴婢摸到心脉的。”   陈韫玉松了口气:“以前也这样吗?”   “不曾,怕是因上次受伤严重了。”   陈韫玉心头一冷,她虽然知道祁徽活不长,但总觉得还远呢,脑中登时空白一片,宫人黄门也面面相觑。等太医到了,予祁徽施针,他才醒转,太后娘娘得知,在延福宫坐得好一会儿才走。   晚上,陈韫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刚才太医说,让祁徽身边不要离了人,但这时辰,长青长春都走了,他们不可能留在床边,万一祁徽睡着睡着……她侧耳细听,发现他毫无动静,心里着急,一咬牙拉开被子,轻手轻脚得挪了出来。挨到祁徽身边,刚刚要俯下身,听到男人冷冷的声音:“不好好睡觉,作甚?”   自知时日不多,他生怕壮志未酬身先死,难以入眠,结果旁边的女人偏偏闹腾,差点忍不住斥骂,谁想她还做贼似的过来。   陈韫玉却是一喜:“皇上,您说话了?”没有死呢!   “……”祁徽无语。   “皇上,妾身能挨着您睡吗?”   “……”   作者有话要说:祁徽:是不是嫌朕死得不够早?   陈韫玉:???   祁徽:别过来!   陈韫玉:^_^   祁徽:别过来!!!   哈哈,猜猜女主得逞没~~~ 第18章 018    今日与其说照看,不如说来祸害……   她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丝毫不像在说玩笑话。   祁徽道:“别来打搅朕。”   “怎么会打搅呢。”陈韫玉看他不愿意,说服道,“妾身还是睡在自己被子里,只不过挪近一点,跟皇上头挨着头。”   祁徽瞄了她一眼。   女人只穿着中衣,这时节中衣还很薄,她跪坐在身边,微微弯着腰,饱满的饱满,纤细的纤细,光是看两眼,就叫人想入非非,她还想挨那么近,不知打得什么主意?难道刚才太后示意她了吗,不太可能。   他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出来不耐烦,陈韫玉低声道:“刚才太医说,皇上身边不能缺人,妾身虽然同您睡一张床,但是离得太远了,还隔着一条被子,根本不知道皇上好不好,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妾身想离得近一些。”   “皇上,行吗?”她请求。   祁徽没有说话。   殿内一时静悄悄的,空气好像凝固了,只有外面的一些虫鸣声。   过得会儿,他淡淡道:“你是怕朕今晚上死了?”   陈韫玉不敢明着回答,这话太丧气,她低垂着头,咬住唇。   祁徽突然轻声一笑。   这笑声古怪,说不清是什么,有些苍凉,有些自嘲,陈韫玉肩膀微微收拢,有点后悔自己说了这些话,万一惹到祁徽,不知会如何呢,毕竟他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虽然最近表现不错,骨子里还是个昏君。   胡思乱想间,听到他道:“朕准你。”   那声音竟又很温和了,她登时满心欢喜,回头将枕头拿过来,跟祁徽的紧贴在一起。只是刚躺下,还没盖上被子,男人却覆下来,吻住了她的唇,十分温柔,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温柔。   轻轻得碰触她的唇角,轻轻的吮吸,生怕弄疼了她一样。   好像飘荡在温暖的湖水里,她的心摇摇晃晃的,身子也渐渐软了,慢慢的,感觉他不止亲了她的唇,还亲她的眼睛,她的鼻子,甚至移到脖颈上。骤然的一颤,她从不知那里会那么痒,他唇舌贴上来,在脖颈打圈,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突然蜷起来,颤声道:“皇上,不要……”   声音又娇又甜,钻入耳朵,打在心上,他慢慢堆叠的欲望一下冲到了顶点,祁徽盯着她缩着的身子,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情。原本他在床上规规矩矩的,分被而眠,从来不碰她,白日里的亲近至多也就亲亲唇,但在这一刻,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想要她。   他想不管不顾的做这件事,但……时机不对,身子也不对,要了她,不知后果如何,他咬了咬牙,翻身下来,看着床顶的帐幔发呆。   浑身难受,比病了还难受。   刚才身下的柔软刻在脑海挥之不去,手掌好像还碰到一点她的胸,有种难以言喻的触感……不能想了!   他竭力冷静。   陈韫玉却一无所知,只以为祁徽累了要睡了,松了口气,因刚才实在太痒,继续下去都不知如何忍受,她将自己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道:“皇上您可以歇息了,妾身会照看您的。”   听到这话,祁徽真有种想蹂-躏她的冲动。   这罪魁祸首,从来不做好事儿,今日与其说照看,不如说来祸害,明儿再不准她挨近了!   祁徽驱除脑中杂念,闭上眼睛。   两个人睡到很晚才起来,祁徽原本就病着,倒是正常,不想陈韫玉竟也浑身没有骨头般瘫软着,宫人以为生病了,急着要请太医。祁徽奇怪,伸手摸摸她额头:“病了吗?怎么一点没有精神?”   “总醒。”她揉揉眼睛,觉得眼睛好疼,“好像都没睡,睁开眼睛就天亮了。”醒了太多次,听他呼吸,探他鼻息,怎么睡得好呢。   他怔了怔:“原来真的照看朕了?”   “说了照看的,还能胡说吗?”陈韫玉笑道,“幸好皇上没事呢。”总算平安度过一晚上了!   他看着她的笑容,那瞬间,似乎明亮的能照到他心底来,将所有的寒冷都驱散。祁徽垂眸,淡淡道:“今晚不准这样了,太医都没说睡觉时要人照看的,你傻不傻?别弄得病了,还要朕反过来照顾你。”   陈韫玉惊讶:“妾身病了,皇上真会照顾吗?”   祁徽一僵。   客气话都听不出来吗?   “宫人不够,叫母后多予你添几个,总能照顾过来。”祁徽起身穿衣。   陈韫玉哼了一声,暗道她一晚上都没睡好,就为照看他,结果轮到她病了,他竟然要做甩手掌柜。也罢,他说晚上不要照看,那就不照看了,看起来应也无事,再说天天让她这般,委实吃不消。   陈韫玉打了个呵欠,倒头睡下,与云竹道:“好晕,我再睡会儿。”   云竹上去给她盖好被子。   祁徽回眸看去,女人仰躺着闭着眼睛,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脸,饱满的唇,好像一朵动人的睡莲。   一时,他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想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又不想看到她,踌躇会儿转身出了去。   长春此时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祁徽脸一沉。   要说这宫里,胆子最大的该数蒋绍廷了,皇帝的女人也敢惦记,接二连三的招惹,见不到人,竟敢在外面徘徊,往后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他叮嘱道:“你去告诉常炳,挑几个机灵的盯着他,皇后那里也一样。”   长春应声。   祁徽站在殿门口,想到昨日的事情,眸色微闪,而今他人在还能管,不在了,也不知她会如何。想着又哂笑了下,眼下这境况,他还能顾得了这么多吗?把该做的做了,许都是幸运。   等到八月,曹国公府办喜事,大摆宴席,整个京都灯火通明,听闻那世子迎娶陆大姑娘时,令所有随从都举着火把,满城撒喜钱,排场堪比皇子娶亲,众人艳羡。   然而九月发生的一桩事情,却是情况急转而下,事前一点没有知会,吴太后突然将曹国公举荐的黄言宁黄将军撤职,换上了早前致仕的武有年,升任他为两浙总兵。   这武有年原先是姚光的副将,姚光乃军事奇才,可惜年岁老迈,染病死了,武有年后来便很得拥戴,只运气不好,在一场战事中伤了腿,就此离开了沙场,而今竟然让他回来,率领姚光原先的军队,这不是让他完全掌握了这支兵马吗?往后便是与他曹国公毫无关系了!   曹国公差点气晕在家中,实在待不住了,急匆匆去慈安宫求见。   谁料吴太后竟不见他。   事态严重,曹国公稍作思虑,寻到执笔太监常炳那里。   “哎哟,您怎么来了?”常炳正当歇息,连忙起身给他倒茶喝,“太后娘娘这几日身子欠佳,故而不太愿见人。”   这借口找的也太没个意思了,曹国公撩着袍角坐下来,笑笑道:“公公,我同你素来亲近,客气话就不说了。而今形势,你瞧在眼里,姐姐恐怕对我有什么误会,光是听那蔡庸的……”他怀疑是蔡庸的主意,“蔡大人,公公你是知道他的为人的,”他身子微倾,“他平生最厌恶什么人,你更清楚。”   蔡庸最厌恶阉人!   摆明了是来挑拨离间,常炳做出一副恼火的样子。   曹国公端起茶喝一口:“公公,你我可是一条船上的人那。”   常炳眼睛转了转:“国公爷,您是想知道太后为何不见你罢?”   “公公真是聪明人。”   常炳笑道:“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只怕奴婢没什么可告知的。”他拿茶盖撇沫子,“不过娘娘前阵子见过一个人,好似叫什么,”哎哟一声,“记不太清了,似乎是从金陵来的,姓丰。”   丰好古?   曹国公浑身一震,轻喝道:“谁带他入宫的?”   “这个,奴婢真不知道了,不过最近太后甚为信赖蔡大人,您也清楚,”常炳眯了眯眼,“奴婢还有事忙,先行告辞。”   他起身出了去。   曹国公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一跤。   丰好古擅长刺绣,那还是好久前的事儿,他当时想让吴太后称帝,觉得天时地利人和,连龙袍都已准备缝制,结果吴太后不肯。他非常气恼,心里仍觉那是早晚的事儿,便是做了龙袍,倘若那时吴太后不愿,便他穿上,一样可以坐镇江山。   谁想到,蔡庸竟有能耐把这事儿给捅出来!   曹国公擦了擦汗,再次行到慈安宫,叫那小黄门与吴太后带一句话,便没有再叨扰,离开了皇宫。   小黄门疾步进去,轻声禀告。   “国公爷说,不管他做什么,都是为了太后您!”   言下之意,这龙袍是为她做的。   吴太后淡淡一笑,这弟弟是否将她想得太傻了,这些年,都是她纵容他,养大了这份野心,可这大梁,在祁衍生病之后,都是她费尽心思撑起来的,虽然有吴顺的匡扶,但这江山还轮不到他来染指呢,这是祁家的江山,她最敬爱的男人的江山,就算要夺,这世上也唯她才有资格!   想到这姐弟情,终是伤了,她心绪烦乱,吃了一颗静心丸,由汤嬷嬷搀扶着歇息。   梦里,她竟然见到了祁衍,他坐在荷花池边,穿着一身白袍,惬意的垂钓,下了早朝,他有时候会像个世家公子,很有雅趣……吴太后远远瞧着,心里欢喜,想上去同他说话,问问他钓到了什么鱼,却见男人突然晃动了鱼竿。   一条巴掌般大的小鱼儿被甩了上来,随之有温柔的声音响起:“皇上,鱼儿尚小,不如放归罢。”   她心头一震,抬眼望去,看到了一个动人的身影,穿着浅绿色的裙衫,腰间的丝绦,在风中飘啊飘,看不清容颜,吴太后喉咙里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声音,几乎像是嘶吼。见她是梦魇了,汤嬷嬷忙俯下身轻唤。   吴太后睁开了眼睛,面色苍白,额头上布满汗,她盯着汤嬷嬷,嘴巴张张合合的喘气,突然道:“刘……月,刘月!”   汤嬷嬷震惊。   这扬州女子刘月,曾在宫中住得两年,期间为先帝诞下太子祁徽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印象里,太后娘娘当时状若疯狂,急着去见先帝,那日,殿内的器具被砸得七七八八,后来先帝去世之后,再无人提起刘月,哪怕是太后自己……这人就好像尘世间的沙土,随风而去,没有存在过一样。   汤嬷嬷实在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太后竟又会提起这个人。 第19章 019    他看到她满脸通红,还伸手拉了……   吴太后也不想要什么回应,这名字好像带着尖利的刺贯穿而来,使得她脑袋嗡嗡作响,一阵一阵发疼,忍不住道:“快些予我揉揉。”   汤嬷嬷连忙上前,伸手按揉。   过得会儿,听到吴太后幽幽道:“这些年啊,真是怪我糊涂,以为能过平安日子,有弟弟,有蔡大人匡扶,便是万事如意了,心里觉得踏实,原也是自欺欺人,瞧瞧而今的大梁,不复当年,四处叛乱不说,外夷虎视眈眈,将来也不知如何去见先帝……”   竟是再没有提刘月,好像刚才说得是梦话,汤嬷嬷当然也不敢问,安慰道:“娘娘您过虑了,眼前不过一个小坎,走过去便是康庄大道,娘娘高瞻远瞩,若真是糊涂,也不至于撑到现在,金銮殿中文武百官,谁不服您呢?”   吴太后轻笑了一声,又摇摇头,心想而今最不服她的,竟是自己的弟弟,为将来打算,她只能将他的心腹除去,把两浙兵马交于武有年。   此人是魏国公写信举荐的,魏国公在外征战,保卫大梁,对她忠心耿耿,当年英国公,陆锦麟之乱,他曾为她挡过箭,但曹国公对他心有芥蒂,屡屡针对,对蔡庸亦是如此,而今想来,这弟弟是想把她身边可用之人都驱除,自己便是任由他揉圆搓扁了。   可饶是如此,隐隐的,她仍有些不安,难怪吃了静心丸也睡不好,但又说不出是为何。随后,身子便是有些不适,请了太医把脉,歇息了半月有余。   陈韫玉这日去探望,竟都没有见到。   看她担心,汤嬷嬷道:“娘娘一如三餐都如常吃的,只近日容易倦怠,需要歇息,比起之前,已经好一些了。”   “那我过阵子再来看母后。”陈韫玉告退。   云梅道:“奴婢听说原先张太医每隔一日去施针,最近却是五日才一次了。”   “如此说来,应该很快会痊愈罢?”陈韫玉松了口气,但想到祁徽,心情又不是那么轻松,吴太后的病可以治好,他的病却好不了,也不知还有多久,她突然想去丹房看看他,便是朝着那条路而去。   可皇上喜欢清静,尤其是炼丹的时候,太后娘娘都不会去呢,云梅怕主子被训斥,忙道:“娘娘要不还是待在延福宫等皇上罢?”   陈韫玉不听。   自从祁徽的病加重之后,好像对她又疏远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心,毕竟谁都怕死。可这一日才多少时辰,待在丹房大半天,除去睡觉,便只剩一两个时辰能见见面,再说,她对炼丹还真好奇,到底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他能如此沉迷?   她没有折回去。   丹房建在皇宫的西边,一个极为空阔的地方,前头有两所宅院,住着道士,中间的是库房,装载各类药材,而丹房在最里面,上面有个大烟囱,远远就看见乌黑的烟冒出来,袅袅直上。   没有女人会往这里来,别说还是皇后娘娘,小道士们躲在门口偷看,一个挤一个,差点把木门都挤裂了。   “给我也瞅一眼啊,听说像仙女!”挤不进去的道士干着急,“让让,看到的让让。”   “让什么让,没看够呢。”   “去去去,再挤,坏了谁也看不了。”   ……   金道长急慌慌去禀告:“皇上,娘娘来看您了。”   祁徽一怔。   陈韫玉入宫此时有半年了,从来没有来过丹房,什么时候胆子这般大了?他挑眉道:“现在在何处?”   “庭院。”   祁徽走出去,行到途中,就发现陈韫玉站在远处一棵梨树下。   深秋,叶儿都掉光了,露出光溜溜的枝桠,但因为她在,这棵树好像都变得光彩照人了,他眸色一沉,走到女人跟前道:“你怎么过来了?朕这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   语气很厉,面色也冷冷的,果然如众人所说,这是他独属的天地,太后娘娘都不会干涉,陈韫玉有点害怕,但已经来了,总不能退缩。她道:“妾身就是想看看皇上如何炼丹的。”   “你何时这么有兴趣了?朕同你说时,明明不信的样子。”   陈韫玉语塞。   “回去罢。”祁徽道。   眼见男人要走,陈韫玉一把拖住他袖子。   “怎么?”   “其实,妾身是想皇上……”   祁徽心里咚得一跳。   在男人注视下,陈韫玉道:“妾身刚才去探望母后,听汤嬷嬷说已有好转,但仍不得见面,回来时就想到皇上。皇上您身子不好,本该多行静养的,却还经常来丹房,妾身实在好奇。”   此想非彼想吗?还以为她真的思念自己不可自控呢,祁徽瞄她一眼:“好奇了作甚,难道你也想炼丹不成?”   “假若有趣,妾身就同您一起炼丹。”她摇一摇袖子,“皇上,这样不是更热闹吗?您炼丹的时候,也可以有个人说话。”   仰着脸,美若娇花,还撒娇,祁徽心想,又来祸害他了,两个人独处丹房,孤男寡女,保不定他会做什么,最近他常来丹房还不是避着她吗,上次晚上害人不浅,这回又上赶着来,他还想活长一点呢!祁徽想拒绝,可是她拉住了袖子,手指修长,一根根好像白玉,指甲却又是粉色的,像她此时的嘴唇,他的心,忽然就摇摇曳曳的,似乎要倾倒。   男人眸色越来越深,微微低下了头。   小道士们看得起劲,只听砰的一声,竟是把整个门都挤得倒塌了下来。   金道士看他们太不像话了,上去大声痛斥。   陈韫玉噗嗤声笑起来,眼眸弯弯,似含了一捧春水。   才发现这脸儿被小道士们看光了,祁徽道:“出来也不坐凤辇吗,帷帽呢?”   “就这么点路,坐什么,帽儿……”陈韫玉心想,天天在宫里的,横竖就这些人,还用戴帽儿吗?   与她说不清楚,祁徽牵住她的手,往回走。   “不去丹房吗?”她失望。   “往后再说吧。”   那也不知什么时候了,其实她来,就想与他多待会儿,将来也能有多一些的回忆,陈韫玉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凉,鼻子微酸,明明长那么高,那么好,怎么就活不长呢?   她叹口气。   两人行到月华门时,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过来,行一礼道:“皇上,陆侍卫带了一位大夫入宫求见,现在文德殿门口。”   祁徽怔了怔,此前听陆策提过,说是阮直认识的一位大夫,没想到,这么快就寻来了。不过他并无什么期盼,这些年来,看过的大夫数不胜数,早就灰了心,故而听到这消息,反倒有些说不出的厌烦。   倒是陈韫玉好奇道:“什么大夫呀?”   那陆策是祁徽的护卫,跟长春,长青一样,几乎是形影不离,她也很是熟识的,就是没说过什么话。   小黄门道:“回娘娘,听说是从西域来的,姓傅。”   西域,距离京都非常远呢,在玉门关,阳关以西,陈韫玉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疾行道:“皇上,我们快些去看看,说不定是神医呢!”   呵,面都没有见到,就说神医了,祁徽道:“外面的大夫能比得上宫里的太医吗,太医都是万里挑一的……你急什么,去了也是白去。”不过既是陆策辛苦寻来的,勉强见见。   陈韫玉顿足,回眸看向他,男人抿着唇,丝毫没有欢喜。   “皇上,西域是传说中西王母住的地方呀,西王母掌管不死药的!”   祁徽哭笑不得,所以那大夫也有不死药吗?想讽刺她两句,却见面上满是喜色,话就说不出口了,暗道,她这么高兴也不知为哪般,好像这大夫真是神医了。   “皇上,快些!”陈韫玉在旁边催促。   平日里慢腾腾的,这会儿急成什么样,想着去文德殿还得走一会儿,祁徽招来龙辇。两个人坐上去之后,陈韫玉吩咐:“快点。”   车夫立时甩了一鞭子。   马儿奔跑起来,她差点滚到他怀里。   正要坐直了,男人按住她,低头吻了下来。   她横躺着,看到头顶上一片苍穹,蓝得醉人。   他吻得深,吻得久,似乎要把所有力气都用光了一样,陈韫玉轻轻喘着气,不由自主勾住了他的脖子,贴在他怀里,胸前一团柔软微微的摇晃。   那曾经的触感一闪而过,男人鬼使神差的,抚了上去。   刚刚碰到,手还未曾觉出个味来,陈韫玉啊的一声,好像遇到偷自己荷包的小贼,逃到了一边。   他看到她满脸通红,还伸手拉了拉衣襟。   “朕碰不得吗?”祁徽一时大为恼火,他是顾全大局,不曾要她,不然凭她是自己妻子,什么不能做?退一步讲,便不是,他一个皇帝,还不能要她吗,别说只是碰一碰那里。   陈韫玉垂下头,暗道只是不习惯么,谁让之前只是亲吻,也没有别的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大白天的能不吓人?   “是妾身不对。”她慢慢挪过去,“那,皇上,要不要,现在……”   祁徽撇过眼:“不要,给朕坐好。”   他想安静下!   陈韫玉嘟了嘟嘴,坐到旁边。   龙辇一路行去,带起一阵风,蒋绍廷站在远处的千秋亭里,脸色铁青。他眼力好,刚才那一幕全看在眼里,恨不得拔剑将祁徽斩杀,要不是这个人,陈韫玉早就是他的妻子了,而今温香软玉,竟落到这昏君怀里。   或许也不是昏君,蒋绍廷眯着眼睛想,前不久太后升任的两浙总兵武有年,他打听过了,竟是陆策在桐州的师父,也不知怎的这般巧,竟是任用他,十万大军而今都在他手上……可惜曹国公与父亲不相信,总觉得祁徽不足为惧,但他看祁徽,却越看越不对劲,刚才听说陆策还寻了一位大夫来,要给祁徽医治,该不会真能治好罢?   那陈韫玉更逃不出他手心了,蒋绍廷想到刚才祁徽亲吻时沉迷的样子,一个念头冒了上来,冷笑声拔足而去。   龙辇在文德殿门口停住,祁徽与陈韫玉双双下来。   陆策与那傅大夫前来行礼。   祁徽朝那大夫打量,四十来岁的年纪,皮肤漆黑,细长个子,相貌普通,不起眼,但浑身有股书卷气,显得颇是文雅。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傅大夫?”   “是。”陆策道,“请皇上准许他把脉罢。”   这人看着并无出奇之处,祁徽瞄了他一眼,还未开口,旁边陈韫玉道:“听说大夫是西域来的,比起中原的大夫,您可有什么拿手的功夫,也是一样望闻问切吗?”   傅大夫瞧这皇后明眸皓齿,和善可亲,颔首笑道:“小人医术虽是秉承家学,但与中原医术大相径庭,故而听闻皇上症状,才来一试,不然大同小异,怕是并无效用的。”   “大相径庭?”陈韫玉好奇,“到底是哪处不同呢?”   傅大夫一笑,衣袖微扬,只见那袖子微微抖动之后,竟是有两条小蛇从里面探了出来,咝咝吐着信子。陈韫玉吓得一声尖叫,旋即躲进了祁徽的怀里。   那是医术中的歪魔邪道了,祁徽伸手在陈韫玉后背拍了拍,眸光微动,这些年,他所看的大夫全是一个路数,确实大同小异,而今这傅大夫,剑走偏锋,或许有用也难说。   他往怀中女人看一眼,虽然他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然而,最近却是越来越不想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比起圆房,难道治好病不是更大的喜事咩!你们哦,哈哈哈,嗯,马上会圆房的,表急。   陈韫玉:主动给你荷包,都不要,哼,还说不想死。   祁徽:……那你现在拿来。   陈韫玉:不给了!   祁徽:…… 第20章 020    平生第一次抱女人。   陈韫玉倒有些腿软。   她胆子不算很小,但女人好像天生的怕蛇,实在没有想到,傅大夫居然会养蛇,这蛇能治好祁徽的病不成?难以想象!   然而傅大夫却胸有成竹的样子,称会予祁徽施针,配以汤药,每隔三日行功将血毒逼至一处,令两条小蛇吸食,说此乃它们最喜之物。陈韫玉听得心惊胆战时,他又提到另一种怪蛇,生得极为巨大,专食名贵药材,浑身宝血,再辅以此血强身,或可痊愈。   她心头咚咚打鼓,侧头看祁徽,男人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不过此人是陆策举荐来的,定不会加害,想着,又有些期盼了,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治不好,这般奇怪的法子,指不定可行。   祁徽果然留了他在宫中。   后来,吴太后也得知了,对这种野路子的大夫起先并不放心,但耐不住祁徽要试,想到他上回晕倒的样子,吴太后到底心软,最后还是同意了。   时间一晃过去,刚刚立冬,晚上飘了雪下来,将屋檐遮得一片白。   曹国公立在窗口,手里握着刚温好的酒,心里很不痛快。   他的大舅子,五军都督蒋复已经与他喝了半坛子酒了,此时叹口气道:“妹夫,最近形势对你我很不利,不要怪我多嘴,太后娘娘一阶女流,根本就不懂政事,却贪图权利紧握不放,导致大梁而今分崩离析,便是她一手造成,如若您掌权就不同了……”   “你给我闭嘴。”曹国公转过头道,“忤逆大罪,你也敢胡说?”   司马昭之心,也不知道在他面前遮掩什么,蒋复笑了笑:“如果您想一直俯首称臣,便当我这话白说了罢。毕竟太后是您家人,再不会重用,饭还是会留一口的。不像蔡庸,整日山珍海味,前阵子又提拔了他几个门生,甚至还想举荐武将呢,我看我这都督的名头,很快也要不保咯,到时候怎么也得把兵权交出来。”   蔡庸!   曹国公差点把酒盏捏碎。   他被太后冷落之后,蔡庸趁机夺他之势,已经有不少人倒戈。   “你光凭个嘴皮子能成什么事?”曹国公踱回屋中央,“我就不信蔡庸没什么把柄!”   蒋复挑眉道:“蔡庸这老狐狸,尾巴藏得好,再说,就算有些许污迹,人无完人,恐怕太后娘娘也不会治他的罪。当年太后监国,多少大臣反对,可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   曹国公一把摔碎酒盏:“老子还为她双手占满鲜血了!英国公,陆锦麟,哪个不是老子杀的?”这都是为了他这个姐姐,可她却听信蔡庸,受他挑拨,对付亲生的弟弟,越想越是恼火,眯着眼睛道:“你去查一下魏国公的行踪。”   凭他而今手下的兵马,要控制京都不难,然而江山可不是一个京都,那是京都之外更广阔的皇土,他突然觉得吴太后任用魏国公或许是别有用心……那二十万兵马都不在他控制之下,若逼近京都,怕难以抵挡。   “倘若他鞭长莫及,便是我们的好机会,到时把蔡庸……”他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等蔡庸一死,吴太后必定方寸大乱,他再出其不意,定能大胜!   蒋复心领神会,告辞而去。   陆策伏在屋顶上,浑身落满了雪,几乎成了一个雪人,连呼吸都隐藏在了雪里,他就知道蒋复今日入国公府,定是有什么谋划。   这曹国公,果然心狠手辣,不过也是狗急跳墙,正好请君入瓮。用手轻轻扫落雪花,他耳朵听着各方动静,眼见巡逻的护卫刚刚而过,便是一个纵越,落到了远处,很快消失在了高墙之外,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而此时,百里之外,魏国公杨思忠正率领大军,往京都行进。   世子杨凌看着远处这蜿蜒好像长蛇的军队,拧了拧眉道:“若从怀庆府,太原这条路,恐会被人察觉……若儿子没有记错,这怀庆知府好似是蔡庸的门生,太原守将又是曹国公亲信。”   “你没有记错。”魏国公露出嘉许之色,“但正因此,你才要去……”   “什么?”杨凌一怔,但旋即发现父亲是说他,而不是他们,便是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要他单独领一支兵马,去造成假象,蒙蔽蔡庸,曹国公,而父亲则会继续前往京都。   “翻过这个山头,我们便分道扬镳,我会改道汝宁,再渡金河,东昌府知府是我故交,你幼时也见过一面的,我中途会在附近驻扎,等候京中消息,而你,你需得去倒马关。”曹国公看着儿子,叮嘱道,“千万小心,遇到事情不要冲动,三思而后行。”   听闻武有年在浙江打了胜仗,过阵子,应也会领兵回京,但杨凌心里仍有隐忧,他知道这是一场硬仗,毕竟京都还有三大营,若能依计行事便罢了,若不能,实难测胜负。他低声道:“父亲,您真的想清楚了吗?”   魏国公没有说话。   他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六年前,他送母亲,女儿去慈月庵听经,回来时,在山腰上遇到了祁徽,当时也是这个天气,十四岁的少年披着一身薄雪,立在冬日里依旧苍翠的松树下。   那瞬间,他几乎以为看到了先帝。   当年得先帝暗中嘱托,他与英国公,陆锦麟,誓要护卫祁家江山,已经订好日子起事,结果在出发前,他收到消息,曹国公已经得知此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忍不住退却了,两厢兵马悬殊过大,若不是出其不意,必败无疑。果然英国公,陆锦麟死于那场宫变。他忍辱负重,在吴太后面前做了一场戏,赢得了她的信任,然而这些年,没有一天不在愧疚中度过。   直到与祁徽的那段对话之后,他才有重见天日之感。   他相信这位年轻,隐忍,坚毅的帝王,终将会引领他们走向胜利——肃清奸佞,重振朝纲,让大梁兴盛!   ………………   到得十一月,距离春节便不久了,若是在家中,她早早就期盼着过年,从腊八,到小年,到除夕,每一天都很欢快,父亲在这段时间也会写很多的春联,父亲虽然淡泊名利,但知识渊博,又有一手的好书法,每每都有人上门讨要,故而主动写了送于左邻右舍。而母亲则忙着准备年礼,吩咐奴婢打扫宅院,将家里弄得一尘不染,处处都充满着喜庆气息。   这宫里就不太一样了,黄门宫人也是忙来忙去的,总觉得缺了什么,陈韫玉伸出手数了数,宫里的主子算上她,就三个,比她一家四口都少,她从来没见过别的妃嫔。且太后喜清静,不太露面,皇上……陈韫玉拧了拧眉,傅大夫予他治了一阵子了,问起来,他竟说无甚作用,不过她总觉着似乎好了些,至少饭吃得多了,这样下去,还是会慢慢痊愈的吧?   想到明儿就是腊八,她叮嘱宫人:“你去告诉御厨,煮粥时,放栗子,红豆,小米,菱角米,枣泥……叫皇上尝尝我们苏州的腊八粥,不过宫里原先的照样做,不喜欢吃便换一份。”   云竹答应,与云梅道:“不如你亲自去膳房说罢,省得漏掉了一样,叫娘娘扫兴。”   云梅不疑有他,便是去了。   始终是冬天,哪怕有炭盆,人好像也比别的时节容易饿,陈韫玉叫云竹倒了热茶,吃一早端上来的芸豆糕,还有一碟新鲜做好的老汁蛋。   瞄了她一眼,云竹看向殿门口,犹豫会儿道:“娘娘,奴婢刚才出去折金梅,在万春亭看到一个白影,也不知是不是馒头,跑得飞快,奴婢想去追,竟不见了。”   “真的?”陈韫玉吃惊,暗道这狗儿难道没死,自个儿回来了?该不是哪处宫墙有个洞罢,也弄不清,只想到有这个可能,忙站起来,“你带我去看看!”   “好。”云竹在前面领路。   这万春亭离此处有些远,故而陈韫玉坐了凤辇去,等到了那里,只见一条小径极是逼仄,凤辇也进不去,便是在外面等着。   两边都是花木,在夏天定是郁郁葱葱的,但这会儿落了叶子,只有树枝横七八叉,陈韫玉心想,这么个地方,便狗儿真的在这里,都不好找呢,也不知道自己唤它,可还认识?或者又是云竹认错了,是别家的狗?那宫墙可真有洞了。   正寻思时,突然听见后面噗通两声,她回过头,见在后面跟着的宫人不见了,忙问云竹:“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云竹脸色一变。   早先前她被蒋绍廷用家人性命威胁,说只要哄骗陈韫玉过来此处,叫他看一眼,说几句话解了相思之苦,便放人。她倒觉不难,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总好过自己家人丢了命。谁想到,竟不太对头,蒋绍廷没露面不说,跟来的宫人却好像遭遇不测,暗道不好,许是自己上当了,正要说话提醒,脑后一痛,直挺挺倒了下去。   陈韫玉瞧见这幕,下意识便是要大叫,对面的蒙面人疾步上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有怪味涌入鼻尖,瞬时昏厥。   女人倒在怀里,好像落花,香味四溢,他低下头,目光掠过那身子,只见她今日穿着樱桃红的夹袄,外面裹着狐皮披风,雪白的皮毛拢着她精致的小脸,越发明艳,如天边瑰丽的晚霞。   他情不自禁去解她衣襟,想在这里就要了她,再带出宫,让祁徽生不如死。在这刺激之下,凭他这身子恐怕也活不长,便撑下来了,陈韫玉在手里,将来仍可用之对付祁徽。   但理智很快又战胜了欲念,他停下手,而今时间紧急,便算都打点好,也得立刻就走,来日方长。   手去扶陈韫玉的腰,就在这时,一支短剑从侧面飞来,直刺向胸口,他闪身躲过,站起身,只见小径的另一头,不知何时祁徽竟赶来了。男人穿着一身白袍,在阳光下亮得耀眼,逆着光,容颜模糊,却听见声音冷冷,仿若冻了千年的冰川:“不用留他性命,给朕杀了!”   抬眼看去,只见陆策与长春疾行而来,身后还跟着十数锦衣卫。   功亏一篑!   他脸色大变,深深看了陈韫玉一眼,满心不甘,但也清楚现在处境不利,转过身狠狠往晕倒的云竹胸口刺了一剑,往小径深处逃了去。   祁徽走过来,只见女人躺在地上紧闭着眼睛,心头一跳,忙蹲下检视,见她呼吸均匀,方松了口气,附身将她抱起。   平生第一次抱女人,竟没有想象的重,原来她浑身的柔软,却很轻盈,嘴角由不得翘了翘。行得几步,摇动间,女人手垂下来,刚才被解开的衣襟瞬时松散了,露出雪白的脖颈,纤细修长,吹弹得破。   若是刚才来晚一步,也不知这傻子会不会被欺负了去,祁徽想到这可能,浑身冒火,恨不得在她脖颈上狠狠咬一口。   他疾步走向凤辇,等回了延福宫,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啦,更九千字,当天发一百个红包^_^,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哦!   拜托大家能收藏下我的专栏,给我加点人气,谢谢,么么哒!   已开新书《暴君驯化记》,有兴趣的来看看哦~   姜琬虽为宠妃,但皇帝荒淫无能,常觉了无生趣,全靠看北燕楚王萧耀之传记,才咂出一点味道。几年后宫变,因魅惑皇帝之罪,被皇后毒酒赐死。   醒来时,回到一百年前,变了个身份,被人献美予萧耀,结果男人不近女色,把她原包退回。   ……   不久,萧耀发现,后悔药真特么难吃!   文案二   姜琬两辈子都顶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上辈子是皇帝宠妃,被皇后毒酒赐死。   这辈子,直接做了开国皇帝的皇后。 第21章   听莫指挥使说,祁徽突然领了锦衣卫去万春亭, 吴太后吃惊的问起缘由。上回因这儿子被刺, 她加派人手在宫中巡逻, 才调了许多锦衣卫,要在平时, 祁徽是一眼都不会看的, 没想到居然还用上他们了。   “说是发现一个蒙面人, 属下刚刚得知,欲对皇后娘娘不利。”   “什么?”吴太后猛地站起来,“怎么, 还刺伤阿玉了?”   太不像话了, 刺杀祁徽不成, 居然还要对她这儿媳妇动手, 岂有此理!   “娘娘莫担心, 并不曾伤到,只是晕了过去。”   这孩子温和有礼, 心思单纯,吴太后一向喜欢,想到她对自己的关心,生辰写了百寿图,平日里但凡有点头晕脑热,都知嘘寒问暖,吴太后颇是疼惜,立刻就去了延福宫探望。   陈韫玉还未醒。   见祁徽坐在床边, 吴太后面上露出了笑,这儿子原是为搭救陈韫玉,才做出如此令人吃惊的事情,可见二人是有了感情了,近日听说胃口也好,许是很快就能圆房。   “你坐着吧,我是来看阿玉的。”她朝床上瞄了一眼,“到底怎么回事,有人竟把阿玉打晕了?”   “是用了迷魂药。”祁徽道,“说来也凑巧,我原是回延福宫,结果听说她去了万春亭,便叫长青先行一步去告知,结果被他发现一个蒙面人。也不知有何意图,我怕像上回一样是个刺客,才命锦衣卫同去。”   “真是幸好!”吴太后后怕,“阿玉这般柔弱的身体,要是被刺一剑,不知如何呢,怎么挺得过来?”说着脸色一沉,“可抓到那蒙面人了?”   “没有。”祁徽心道,这蒋绍廷到底在宫里好些年了,又有禁军打掩护,拿不住他,既当时不能杀死,而今也不好逼得太急,只等秋后算账,反正也不差这几日,他道,“锦衣卫仍在搜寻,此人心狠手辣,也不知为何,将云竹也杀死了。”   吴太后震惊。   这可是她派去伺候陈韫玉的宫人!   “母后,怕阿玉担心,这件事不要同她说,便说云竹被打伤,回去静养了。”   “是了,这孩子丢失了一条狗儿,都伤心好些日,莫说是个人,到底也伺候了大半年。”吴太后环顾一圈,厉声道,“你们可听见了,绝不要将云竹的事情告诉阿玉,谁敢泄露,乱棍伺候!”   众人皆低下头答应。   吴太后坐得会儿,叮嘱祁徽:“我看她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既然太医说无事,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细细打量这儿子,见他精神气似乎好了些,笑道,“徽儿,你这样,我便安心了,听张太医说,傅大夫这法子另辟行径,兴许真有用,你就一直试着罢。”   那眸光含情,似乎是天下最慈爱的母亲,也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真的将她当亲生母亲,只宫中人多口杂,他渐渐有所察觉。后来在十岁那年,逼问常炳,才知来龙去脉,也才知他的亲生母亲还在人世。   但在何处,他不知,常炳亦不知。   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但他不甘心,曾暗地里四处寻觅,然而,一无所获,或许是不能敞开了去找,或许是她故意在躲着自己。   祁徽眸光微动,哂笑了下:“也就那两条蛇颇有意思,要说效用,还不如我的金丹呢。”   这孩子,真是句句不离金丹,吴太后无奈道:“不管如何,阿玉今日受到惊吓,你最近便不要去丹房了,好好陪着她。”   她起身离去。   天边起了火烧云,红艳艳一片,已是到傍晚了,陈韫玉还不曾醒,祁徽叫众人退下,也想躺着歇一会儿,却见陈韫玉额角出了汗,才发现他抱着她回来,光是解了个披风,棉袄都不曾脱,还盖着被子。   可不是穿得多了吗,这屋里燃着炭,本来就热。   祁徽俯下身给她脱棉袄。   手刚刚碰到衣襟,心就咚咚的跳,这还是第一次给女人脱衣服,有点犹豫,但这么穿实在太热了,等会儿定会流许多的汗,他稳了稳,将她抱起,扯着衣服从肩膀上扒下来,往里一瞄,还有件淡粉色的小衣,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娇艳欲滴,跟她此时的样子一样。他呼吸突然就有点发沉,眼睛挪不开,仿若在那之下,有着稀少珍宝。   他呼吸窒了下,不由自主低下头。   …………   迷迷糊糊中,觉得胸口难受,好像被什么撞到了,有点发疼,陈韫玉拧着眉,睁开眼睛,突然瞧见旁边有个人,也没看清楚,只想到刚才的事情,她被一个蒙面人捂住了嘴。   “啊!”她一声尖叫,往上挪动。   男人随之覆上来:“乱叫什么,看看清楚。”   “皇上!”她惊讶,“怎么……”还未说完,唇便被堵住了,男人的舌侵入进来,有种席卷一切的蛮横,她还有点头晕,被迫得迎合,只一会儿便是透不过气,呜呜的抗议,推他,趁着空隙道,“皇上,我刚才遇到……”   在万春亭,她眼睁睁看着那蒙面人将云竹打晕了,实在太吓人,现在想起来,都是心惊胆战的。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此前怎么不多想想就出门呢?祁徽道:“无事,朕救了你。”   陈韫玉松了口气,看来没出什么事儿:“是上次那刺客吗,抓到没有,云竹呢?”   “云竹受伤,母后送她回去静养了。”祁徽想到这事儿,停了停,“好好的怎么会去万春亭,而今刺客尚未抓到,以后不准再私自出去了!”   “是云竹说见到馒头,妾身才想去看一看。”   原来如此,看来是蒋绍廷拉她做同谋,继而杀人灭口,只他耳目聪敏,盯梢的人不容易近身,没有提早发现。幸好陈韫玉这边容易看紧,她每日举止都有规律,若有异常,便是不对,去万春亭果然就出事了,而且还是为那只狗儿!   祁徽恨得牙痒:“往后可还去寻了?这回是你运气好!”   男人目光冷厉,陈韫玉垂头道:“妾身也不知会这般,万春亭又不远,再说,妾身原本也无事可做,便当是散步了……”   “你说什么?”散步又去那里的吗,到处都是杂树,乱七八糟的,祁徽手在她腰间一捏,疼得陈韫玉直抽气。抬眼间,见男人脸色难看,心知他是生气了,忙道,“那妾身以后不去了!”   这还差不多,祁徽冷哼一声,低下头狠狠吻她。   用力之猛,让她感觉是种惩罚,左右的躲避。   他紧追不放。   胸口被他中衣磨蹭得疼,她才惊觉,自己竟然都没个衣服了,难怪刚才觉得难受,原来……陈韫玉脸色通红,偷偷拉扯被子要盖,却被他抓住了,往远处一抛,稍一停顿,便是凑下来,亲在她脖颈上。   那纤细的地方,肌肤细腻好像豆腐,他沿着她耳垂直往下吻。   痒得感觉又来了,她蜷成一团,伸出小手阻拦,嘴里喘着气,叫道:“皇上,不要亲这里,不要……”脖子真的太痒了,好像小虫啃咬似的,能从这处痒到脚趾。   仍如那日的声音,娇娇甜甜的,像点心,只他还怀着怒气,如何能放过她,唇舌仿若黏在脖颈上一样,将陈韫玉亲得不停的哀求,不停地笑,笑得哭了,呜呜的抽泣,他才离开。   这等折腾,陈韫玉还能怎么保持仪态,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躺在床上,玉面绯红,头发散乱,眸如春水,一无遮拦,他抬起头看得眼,只觉脑中轰得一声,刚才勉强忍住的欲念又仿若海水破堤。再也忍不住,将她身子往上抬了抬,俯身便靠近了她。   陈韫玉后背靠着枕头,身子是有些仰起的,往下一瞄便看了个大概,想到汤嬷嬷之前教得,到底是知道祁徽要做什么了,一颗心登时跳得七上八下。不过害怕的感觉不多,毕竟自第一天嫁过来,就晓得要做这个的,而今过去大半年了,怎么也不算突然,就是想到那些画册,觉得害羞,不敢直视,她侧过头,闭起眼睛。   但就在这瞬间,传来一下尖锐的痛,那痛叫她毫无防备,汤嬷嬷没有说过这个,不对,好似说是有些不舒服,没有说疼,居然那么疼!陈韫玉呜得声,又掉下了金豆子。   难以忍受,她疼得想逃,扭着身子。   好像一条滑溜溜的鱼,祁徽额头上冒出了汗,他第一次应付这种事,也有些手足无措,见女人不停的哭,似乎疼得厉害,他进不是,退不是,稍微动了动,陈韫玉便是哭得更大声。   在家中千娇百宠的,从来不曾受过苦,更别说受这种疼,她呜咽。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祁徽不忍心,俯下身哄着她。男人满头大汗,颊生红晕,似乎很累了,陈韫玉想到太后也一直盼望着这件事儿的,便是答应了下来,毕竟是夫妻么。   可饶是如此,男人亲着她,吻着她安抚,到最后陈韫玉还是哭得都要没气了。   等祁徽停了,好像条死鱼趴着,一动不动。   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躺在旁边,轻轻喘气,傅大夫说要慢慢来,他也确实感觉到了好转,那瞬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韫玉,若是告诉她,定会比自己还要欢喜。但他今儿着急了,没有忍住,只想着拥有她……   不过这女人委实也太过娇嫩了,幸好他身子不曾好呢,时间不长,不然也不知会如何,祁徽勉强撑起来,将她抱在怀里:“怎么疼成这样,给朕看看。”   感受他的手往下抚去,陈韫玉脸红的要滴出血来,这里怎么能给看?忙道道:“别看,不,不疼了。”   她两条腿好像麻花一样搅着,根本不让他碰,祁徽缩回手,嘴角一翘:“等会叫云梅去问问太医,可有这种药膏。”拿起旁边的衣物给她擦脸,“出这么多汗。”   还不是因为疼吗,陈韫玉嘟嘴,可怕他真去看,一点不敢说。   女人闭起眼睛,睫毛微颤,脸颊嫣红,好似是被风雨打下来的花儿,他擦着擦着,目光就在她身上流连,只觉刚才灭去的火似乎又在一点一点的复燃,想到那种欢愉,入骨般的销魂,忍不住有了反应。   将衣物一扔,他不敢碰她了,唤道:“打些热水来!”   刚才这儿的声音早就传了出去,女人的哭泣声,哀求声,虽然低,却婉转勾人,且还持续了许久,断断续续的,都听得出来在做什么,云梅已经去禀告过吴太后,故而这会儿来的竟是汤嬷嬷。   祁徽瞧见她,眸光一动,并没有说什么,起身披上外袍。   陈韫玉裹在被子里,不想动。   她又疼又累,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累过。   汤嬷嬷心里高兴极了,上来伺候她:“娘娘,快些起来,瞧瞧这一身汗,不洗怎么能行?晚上也不好安睡的,再说了,您晚膳都没有吃罢,难道不饿吗?”   这么一说,还真是饿了,陈韫玉探出头往外看,发现天色已暗,原来自己晕睡了那么久。   “奴婢已经叫膳房准备好吃食,娘娘洗干净了就能吃了。”汤嬷嬷上前拉开被子,赫然瞧见那床上有一滩血迹,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果然是成了,太后娘娘不知得多高兴呢,她去扶陈韫玉,陈韫玉连忙拿衣服遮掩。汤嬷嬷看到她胸前许多淤红,好像一朵朵粉色的梅花盛放在雪地上,暗道皇上这也是憋得久了,总算开了窍。   陈韫玉下得床来,沾了地,便是又有些疼。   汤嬷嬷心知肚明,早有准备,叫云梅进来,送上一管药膏。   “等会儿睡前抹上。”   听到这句,祁徽回眸看了眼,与陈韫玉目光对个正着,后者立刻红了脸,连忙将药膏放在床边枕头下,挨着汤嬷嬷去里面洗澡了。   长青这时进来伺候,瞧见祁徽的脸色吓了一跳,明明前阵子气色好了不少,这会儿又是苍白的毫无血色。   他连忙扶住祁徽,在椅子上坐下。   里侧间的水滴滴答答的,还有汤嬷嬷的声音,似乎在叮嘱陈韫玉什么事情,祁徽想象她坐在水中的样子,心中不禁生起绮念。可惜自己太累了,不然或许还能抱得动她,与她一同入水。   祁徽低声在长青耳边说了几句话。   长青答应,等到伺候他清洗之后,快步便离开了延福宫。   都晚上了,延福宫突然送来床单去浆洗,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猜到了,加之早先前祁徽不举的传闻,人人都看过笑话,但这回却是实打实的圆了房,消息便是四散而出。   蒋绍廷从屋内出来,听到几个禁军在窃窃私语,见到他,都噤声,由不得问道:“鬼鬼祟祟得作甚?说,有什么事?”   那些心腹禁军知道他的心思,毕竟跟在身边,好几次看见他故意去看陈韫玉,便垂下头道:“无甚大事。”   “无事?”蒋绍廷今日诸事不顺,原本心里就窝着火,看他们隐瞒,更是生气,一脚踹了上去,吼道,“到底说不说?”   那被提到禁军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再欺瞒,毕竟他要去打听也容易,连忙道:“听那些黄门说,刚才皇上……跟娘娘圆房了。”   宛如晴天霹雳打在头上,蒋绍廷脑中嗡嗡作响,心头好像被砍了一刀似的疼,明明刚才她还在自己怀里,只消多给他一点时间,就能永远的得到她,留在自己身边,结果竟然……不会的,他一把揪住那禁军的衣领:“你哪儿听说的不实之言?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造谣生事!看我不劈了你!”   “大人饶命,属下真没有胡说,那汤嬷嬷都去了延福宫,听闻太后娘娘甚为高兴,专程叫膳房熬了补汤与皇后喝,还有那床单……”   蒋绍廷听不下去了,将他用力一推,怒气冲冲朝外走了去。   可去哪里呢?   这皇宫如此宽阔,竟无他可去之处,因他想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但那处却不是他能踏入的!   蒋绍廷手握剑柄,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挥剑将这皇宫都砸得稀烂!   要是当时,拼着命将她带走,也许还是来得及的,但是他生出了惧意,生怕被抓住,丢弃了这个机会,不,或者他在杀云竹之后,给陈韫玉一剑也可行,这样祁徽就不会得到她了。   谁也得不到。   然而,那一剑自己真的下得了手吗,想到她娇美的脸,对着自己笑的样子,心里就一阵难受,二十几年来,自己就看上这一个姑娘,结果偏偏被祁徽抢走,这男人……恐怕已经猜到他是谁了,急着今日就要了陈韫玉,那是对他的示威!是了,他根本不是像表面所表现的那样,是个昏君,蒋绍廷咬牙,疾步朝宫外行去,到得外面,翻身上了马,回到蒋府。   他直冲到蒋复的书房。   “父亲,请立刻率兵攻打禁宫!”   蒋复吃了一惊,放下手中兵书看着儿子,心道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父亲,祁徽并不是昏君,儿子发现他一直是在装样,韬晦养光,不知谋划什么。”蒋绍廷正色道,“父亲,请您一定要相信儿子,祁徽这个人心思深沉,连太后都蒙在鼓里。”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蒋复拧眉道:“绍廷,我不知皇上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上次轻率行刺,便不说了。这次更是语无伦次,你说他不是昏君,可有证据?”   “这……”蒋绍廷语塞,他总不能说这是一种直觉吧,或者说祁徽将他送给陈韫玉的狗弄走了,又或者是今日,他本来要做的事情被祁徽阻挠,那定会被父亲痛斥荒唐。但确确实实,他觉得这个人隐藏至深,怎奈何,非说证据,竟是一个都举不出,圆房更是不能拿来说事的。   蒋复神色不悦:“我就你一个儿子,对你期望甚重,但你最近行事实在是叫我失望,如何能将重担交托于你?这样下去,你这禁军统领,恐怕都不能称职了!”   蒋绍廷被训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父亲,难道我们要做板上鱼肉吗?总不能坐以待毙!太后娘娘摆明了已经不信任姑父,将黄将军撤职,用不了多久,兴许就要撤您的职,父亲,您没有与姑父商量下吗?”   假如起事,这儿子还是要用上的,早些提醒也不为过,蒋复往里走了去,叫蒋绍廷坐下之后道:“这区区皇宫,不必放在心上,绍廷,你眼光要长远些,而今可怕的不是太后,而是魏国公手里的二十万兵马。我已经使人去探查了,等知晓魏国公的行踪,到时候,不管是这京都,还是皇位,都能手到擒来,你稍安勿躁,这等时候一定要冷静!”   蒋绍廷心头一凛,他确实是疏忽了,姜还是老得辣。   只想到祁徽,仍有些说不出的忌惮,但父亲所言也不无道理,且他也难以说服父亲,若自己冒然起兵,太后娘娘手下有锦衣卫还有五军兵马司,自己敌不过,逼得父亲加入,要真碰上魏国公,后果不堪设想。   他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他走了出去,看着头顶的夜空,心道,也只能迟一些再要祁徽的命了!   清洗之后,陈韫玉越发累了,虽然饿,却觉坐着也有些困,竟是对太后亲自吩咐,御厨做得鲜美大补汤都没有多大兴趣,吃得个半饱便是想回床上去睡了,汤嬷嬷道:“还没有克化的,如何睡?”心里想,这娇生惯养的孩子,受不得一点苦,瞧瞧伺候了一次皇上,都恨不得瘫了。   陈韫玉只好又坐着吃了几块。   眼皮子都撑不开,用完了,歪在美人榻上。   见汤嬷嬷一直看守着,祁徽淡淡道:“都下去罢。”   “皇上,”汤嬷嬷经验老道,低声道,“今日皇上,娘娘都累了,奴婢是有点担心,故而伺候着,既然皇上叫奴婢退下,奴婢便说句话,等克化了,便该早早歇着了。”   这话说得,祁徽脸有些发红。   听这意思,是告诫他莫要再碰陈韫玉,不知是为他身体着想,还是为陈韫玉,他不耐烦:“行了,走吧。”   晓得他脾气,汤嬷嬷不敢多说,弯腰告退。   “总算走了。”陈韫玉□□一声,半个人都躺了下来,卧在榻上。   瞧着今日真是累得狠了,或者也因为太疼了,竟是比他还要困顿,祁徽心生怜惜,坐过去将把她抱起来,搂住半边身子,拍一拍她的脸道:“别睡。”   “皇上要如何?”她几乎在梦呓。   “你不是总问朕炼丹的事情吗?”祁徽看她要睡着了,低头亲她,谁料这女人竟是唇舌都懒得动一下,拨弄了几次,她反映皆无。他眸光一转,手往裙下探去,陈韫玉这才好像受到惊吓一样,睁开了眼睛,瞪着祁徽道,“刚才汤嬷嬷说,不能……”洗澡的时候提醒的,说祁徽身子弱,不能太过频繁,得循序渐进才行。   她脸红彤彤的,手抓住裙子,好像他马上又要把她按在身下似的。   不提倒算了,这般警惕的小模样,倒还真又提起他几分兴趣,祁徽食髓知味,真想压倒她,奈何心有余力不足,从袖中取出一方小盒,拿出粒药来:“这是朕平常吃的丹药。”   “这就是金丹啊!”陈韫玉果然好奇,接过来在鼻尖闻了闻,拧眉道,“药味很重呢,苦不苦?”   “你吃了不就知道了?”   “我吃?”陈韫玉吓一跳,面色僵硬。   “你不是对朕炼丹有兴趣吗,怎么,连金丹都不敢吃,还说要看朕炼丹。”祁徽冷冷笑了笑,“不敢就算了,下回不要再来丹房。”他欲要拿过金丹,不给她了。   陈韫玉却握紧道:“我吃就是了。”   “真的吃吗?”他挑眉。   “嗯。”实在对他炼丹之事好奇,陈韫玉深吸口气,将丹药往嘴里放,祁徽拦住她,皱眉道,“这么大颗,咽得下去吗?小心呛了,等等。”   他倒来水,递到她面前。   陈韫玉怔了怔,他好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居然给她倒茶,嘴角一弯,就着水将金丹吃了下去。   祁徽松一口气。   这实则是用来避子的,他而今身子尚不曾恢复,也不知真有孩子了,会不会生下同样带有血毒的,不敢冒险,又不想让太后知道,只能这样欺骗陈韫玉。而今看来,这傻子是好骗,完全没有怀疑,也不知,自己若是给她一颗□□,是不是也这样吃下去了?   他拧了拧眉心。   陈韫玉全然不知,苦着脸道:“这金丹一点不好吃。”   “什么味道?”   她摇摇头:“说不出,好像放了小鹅菜。”   他莞尔:“小鹅菜,朕没有吃过,倒要尝尝。”低下头,吻了上去,探她小舌,似乎真有那么一点苦味,可混合她的味道,苦好像也是甜的,她奇怪,“皇上不是天天吃金丹吗,怎么不知这味道。”   呵,原来也看出破绽了,祁徽道:“朕炼出的金丹,每次味道都不一样,有时候是甜的,有时候是苦的,有时候有苦有甜。”   “这么奇怪……”陈韫玉拉住他袖子,“妾身吃了金丹,下会一定要带妾身去看看。”   他忍不住笑:“好。”   眸色柔柔的,真好看,陈韫玉心想,今日居然笑了好几次呢。   晚上要睡了,她偷偷摸摸将那药膏拿出来,背着祁徽涂抹。   味道好似有些清凉,飘入鼻尖,祁徽不敢想象她在做什么,因念头一起,就忍不住蠢蠢欲动。但今日两个人都累了,不止汤嬷嬷提醒过,此前长青去傅大夫那里讨要避子药,担心他身体,也询问了下,傅大夫告诫,不要操之过急。   这阵子恐怕是不能再碰她了,也不能睡同一条被子……这太危险,祁徽闭上眼睛,真希望一觉醒来,身子就能痊愈。   可惜,这是做梦,但无论如何,他的将来,他这一生,总算是有些光亮了,他嘴角翘了起来。   第二日,两人都睡到日上三竿。   陈韫玉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痛,好像昨日被人打过一样,想到这罪魁祸首,由不得侧过身看向祁徽。   男人还没有醒,眼眸闭着,嘴唇抿着,面色仍是如往常一样苍白,明明是个昏君,却偏偏有时会令人生出怜惜,陈韫玉火气没了,支着脸看他。盯着他的眼眉,他的鼻子,只觉像用笔画出来的一般,比女子还要精致,也不知这般样貌,是像先帝,还是像他亲生母亲呢?   但不管哪个,都不曾见过。   看得会儿,她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抚他脸。   嫁给男人大半年了,从来没有摸过,只刚碰到,他将眼睛睁开来,陈韫玉吓一跳,忙收了手。   “作甚?”他问。   “没什么,妾身是想看看皇上睡得好不好。”   如同死过去一样,许是累过头了,祁徽觉得现在还有些发虚,不过看到身边女人,手就忍不住发痒,将她楼到怀里,问道:“你睡得怎么样,还疼吗?若是疼,今日就别起来了。”   “好像不,太疼了……”正说着,胸前就被男人按住了,陈韫玉脸一热,登时有种想躲进被子的感觉,话都说不利索。   她身子发僵,他心跳如雷,这种触感令人迷恋,只揉捏越久,越对自己不利,祁徽想到这节骨眼上还有许多事儿,松开手起身穿衣。   云梅领来一位宫人:“皇上,这是太后娘娘刚派来的,叫云兰,代替云竹的位置,伺候皇后娘娘。”   陈韫玉听见,急忙忙走出来,吃惊道:“云竹再不来了吗?”   都已经死了,如何能来,只云梅不敢告知:“须得静养许久,娘娘身后不能缺了人,故而也只能换上云兰了。”   想到那小姑娘,乖乖巧巧的,竟然会伤得那么重,陈韫玉叹口气:“既如此,只望她能快些好起来了。”看一眼云兰,发现她高高的个子,生得颇是清秀,微微笑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问云梅罢。”   “是,娘娘。”云兰应声。   两人洗漱之后去用早膳。   今日腊八,比平常还要丰盛些,陈韫玉笑着与祁徽道:“妾身昨日专门吩咐膳房做了一份苏州的腊八粥,皇上要不要尝尝?”端到他面前,“里面放了枣泥,很好吃的。”   苏州的腊八粥?祁徽尝了一口,甜滋滋的,微微拧了拧眉,他好像天生不太喜欢甜腻的东西。   “不好吃吗?”陈韫玉问。   “还行吧。”祁徽道,“若是枣泥放少一些会更好……京都的你不尝尝吗?”   “去年在外祖母家吃过,更喜欢吃苏州的。”她手里小勺停了停,想到以前在苏州的情景,又忍不住想起了家人,暗道上回表妹来过之后,他们应该会放心了罢,只奈何,自己见不到面,也吃不到母亲亲手熬的腊八粥了。   女人突然低垂下头,面露愁色。   怕是想家了,祁徽眼眸眯了眯,没有说话。   等到春节,果然如陈韫玉想得一样,这仪式虽隆重,处处张灯结彩,炮仗震天,然而始终叫她觉得冷清,不管是团圆宴,还是初一拜年,都是三人用一顿饭罢了,也就比平日里的膳食丰盛些,倒是宫人们还比较热闹,她在殿内看到云梅,云兰几个围坐一起,虽是个小桌子,却是欢声笑语。哪里像他们,陈韫玉心想,祁徽在席面上话很少,太后近日心情似乎很差,匆匆也就结束了。   陈韫玉托着腮,看向窗外高挂的月亮,心想一晃都上元节了,京都的街道上现在肯定热闹极了!   去年她便去观灯了呢,同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一起,父亲猜中了灯谜,拿到许多花灯,左手一盏,右手一盏,她跟弟弟两手也拿满了,不知今日,他们可还曾去观灯?   正想着,云兰走进来,笑眯眯道:“娘娘,皇上请您去丹房。”   “啊?”陈韫玉惊讶道,“这个时候,皇上在炼丹吗?”   “奴婢不知。”   奇奇怪怪的,陈韫玉疑惑,但还是披了件狐皮披风,坐凤辇去丹房,身边一溜的护卫,都是太后派与她的,生怕还遇到刺客,其实若无必要,她最近也不太出门的。   凤辇很快便行至丹房,那处僻静,周围空阔,陈韫玉一下来,就瞧见后院中躺着一盏巨大的灯,淡黄的颜色,中间画着条长长的金龙,圆鼓鼓的眼睛,尖利的爪子,威风凛凛。她眼睛一亮:“这是孔明灯呀!”奔向对面的男人,“皇上,您何时使人做得?”   “前日。”   “那么快?妾身听爹爹提过这种灯,不容易做。”她贴近他,压低声音道,“说写了愿望放在里面,就能实现的。”   “作甚,怕被人听见?”   “怕被神仙听见。”她眨眨眼睛,“不能提早听见的,写出来才作数。”   祁徽早就准备了笔墨:“那你现在就写,马上就要放了。”   陈韫玉想都没有想,便是拿起了笔,然而写得一行字,却是顿了下来,歪头看祁徽,犹豫着道:“皇上,愿望能写几个呢?要是写多了,会不会太过贪心了?”   他挑眉:“你有很多愿望吗?”   其实也不多,陈韫玉心想,一是能多见见家人,二是,她目光在祁徽脸上打了个转儿,希望他的病能痊愈。   女人眸色柔和,似这月光,祁徽心头一动,有些想问她。   可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道:“无论写几个,都会成的。”   语气竟是那么的笃定,好像要她信了他这句话,陈韫玉莫名的有些心安,笑起来,低头又写了一行字,等稍许干了,略微一卷,拢在袖中道:“皇上,不写吗?”   他摇摇头。   陈韫玉惊讶,这样好的机会,怎么会放过呢?他就不想求神仙,让身体变好吗?不过也罢了,反正她帮他求了,也是一样,便不曾在意,把那心愿纸予长青,绑在孔明灯上。   祁徽命他们放灯。   长青长春执着火把点燃了,只见那孔明灯慢慢的就胖了起来,越来越大,十分有趣,她咯咯地笑:“好像蒸笼里的包子。”   “哪有那么大的蒸笼?”祁徽斜睨她。   “我是形容而已,自然不是真的蒸笼了。”她道,“可灯就是像蒸大的包子嘛!”   巧笑倩兮,说不出的明媚,他正想吻她,她却抬起了手,指着道:“皇上,快看,越来越高了,”好像一支自由的小鸟,飞出了宫墙,她欢呼道,“飞到天上去了!”   “真有趣。”她看得许久,津津有味,笑道,“皇上,您每年都会放孔明灯吗?”   “没有,第一次放。”   陈韫玉惊讶。   “朕只喜欢炼丹,这放灯么,朕想,你应该喜欢。”他嘴角一勾,垂眸看她,“喜欢吗?”   男人声音低低的,却勾人,陈韫玉的心跳得咚咚响,脸颊也慢慢红了。   “不喜欢?”他道。   “……喜欢。”   “光是说说吗?”他略微弯下腰,“该怎么谢朕?”   气息逼近,陈韫玉觉得自己身子都软了,也不知为何,竟是要站不稳,男人的手搂过来,她顺势就靠在他臂弯上。   他道:“怎么谢?”   声音好像能蛊惑人,她抬起下颌,飞快得在他唇上亲了口。   亲完了,便是想逃,垂下头。   好像做错事一样,害羞。   祁徽手紧了紧,将她牢牢贴在自己身上。   她依偎在怀里,听见他的心跳声,手不由自主搂住了男人的腰,突然觉得这皇宫好像也不是很冷清呢!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身子被掏空,还是圆房啦!!!~   祁徽:不够。   陈韫玉:…… 第22章   此时,吴太后却是心情灰暗, 头痛欲裂, 前不久刚刚收到魏国公的急报, 说金国侵犯边关,请求她调兵救援, 可二十万兵马都给予他了, 剩下的只有三大营, 若是派出去,如何确保京都的安全?   因这事儿,年都没有过好, 原本祁徽圆了房, 她本该高高兴兴, 结果却焦头烂额。今儿上元节, 还在想办法, 结果就在这时候,突然又传来一个噩耗, 蔡庸晚上在观灯时被行刺!   吴太后震惊:“而今如何?”   “幸好不曾击中要害。”锦衣卫禀告。   “快派太医去看看,一定要保蔡大人无事!”   一个小黄门应声而出。   吴太后深呼吸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儿,蔡大人如何会被行刺的?那刺客呢?”   “回禀娘娘,刺客尚不曾抓到,不过这暗器却寻到了。”这锦衣卫道,“以属下看,此暗器乃精铁所制,像是出自军中匠人之手, 多见于三大营,都督府……”   吴太后脸色一沉。   这三营的骑兵虎符就在曹国公之手,都督府更不用说了,总都督便是曹国公的大舅子蒋复,难道真是她那好弟弟派人去刺杀蔡庸?是了,定是他了,上回自己撤了黄言宁的职,调了他十万兵马,肯定是怀恨在心,故而便是要把蔡庸铲除报复她!吴太后气得浑身发颤,咬一咬牙道:“去查下吴顺今晚的行踪!”   锦衣卫听令退出。   常炳与吴太后倒了一盏茶,轻声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国公爷怎会如此糊涂,要去刺杀蔡大人呢?谁都知,您多倚重他,这回幸好蔡大人不曾有事,不然那么多奏疏,那么多的事儿,您如何忙得过来?都交与国公爷不成?不是奴婢说,国公爷真不是治世之才,且也不知多少年不曾打仗了,哪里会想不明白,要做出这种事情。”   像是劝,却更如火上浇油,吴太后把茶盏一下摔了:“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了!我真没想到,他竟要如此为难我!母亲早早去世,可是我一手将他带大的,我教他识得字,我予他做衣服……”几十年的血脉亲情,他都不在乎吗?非得要逼迫她不成?   他是救了她一条命,可这些年来,她给予他的,还不够多吗?而今稍许拿回一些,他就不能忍受了!   看吴太后气急败坏,在旁边的汤嬷嬷连忙劝道:“娘娘,您要注意身子啊,气坏了,更是没有办法的。”   常炳道:“娘娘,事已至此,急也无用,您该好好想个计策才是。”   “是,确实如此。”吴太后冷静下来,手压在案几上,“可我如何对付他,他有兵权在手,有都督府,三大营中也有他的人,早知道,我就不该信任他。而今,我如何讨要回兵权?师出无名。”   “娘娘,如何是师出无名?国公爷不是请你援救吗,娘娘,魏国公生性好胜,若不是被逼至绝境,定然不会写这份急报,这倒马关,要真被金国占据……”常炳声音颤了颤,“奴婢虽是京都人,从不曾出过远门,但也听说过倒马关的重要,这百年前,瓦刺不就是从倒马关过来,一路杀到京都,将皇帝掳走做了人质吗?”   汗水从吴太后的额头上滑落了下来,先帝让她监国,她可不能做了那亡国奴,将来以何面目去见他?这倒马关,确实是不能丢失的!   可而今她该与谁商量,曹国公是不能信了,蔡庸被刺杀,凭着他的聪明,定会想到是何人所致,吴太后心里清楚,这二人之间早就结下了仇,若是相问蔡庸这一系的官员,难保会有所偏颇。   常炳眼睛转了转:“娘娘看,陈贤陈大人,如何?”   说的是兵部左侍郎陈贤,此人能文能武,刚正不阿,颇得魏国公赏识,吴太后记得他写得奏疏,委实是两袖清风,国之栋梁,且为人不卑不亢,曹国公不能屈之,蔡庸也难以收拢,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吴太后想一想,忙令常炳去秘密传话。   很快,陈贤便趁夜入了宫。   吴太后将急报于他看:“陈大人,你有何高见?”   魏国公一手书法龙飞凤舞,很有气势,陈贤自是认识的,仔细瞧了瞧,神色极为凝重:“娘娘,依微臣看,应即刻发兵才好,”他跪下来,“微臣愿意亲自领兵前往倒马关,迎战金军,保娘娘,保京都平安!”   可三大营是京都最后的屏障了,吴太后还是有所顾虑。   知道她在想什么,陈贤建议道:“娘娘可以只予微臣骑兵,另外两营留下……都督府也可调些兵马。”   吴太后心头一动,那骑兵,还有都督府都是曹国公的人,调去可削弱他的势力。   陈贤见她仍在动摇,又下了一道猛药:“微臣刚刚已得知蔡大人一事,娘娘,今日蔡大人得以保命,也是娘娘的一线生机,还望娘娘不要再犹豫了,只怕机会稍纵即逝。”   “此话何意?”   “娘娘不妨想一想,那人刺杀蔡大人又是何意?为何挑在此时?难道不怕娘娘发威吗?”   这句话好像把尖锐的利器直刺过来,吴太后心头巨震,那是有恃无恐!是不是杀死蔡庸之后,便是轮到她了?她手指不由在袖中颤抖起来,自己这弟弟做事不会无缘无故,今日杀了蔡庸,必要承担后果,可他毫不惧怕,显见是有后招。她竟然还在糊里糊涂,瞻前顾后的,曹国公可是早早就做了龙袍了,不就是想做皇帝吗?那自己这挡路石,他势必要除去!   刻不容缓,吴太后道:“你可有什么主意?”   “请娘娘下懿旨,借微臣锦衣卫,即可前往曹国公府,请国公爷交出虎符。”陈贤提醒,“另外,请娘娘调部分兵马司入宫,看住禁军,不准任何人出宫,此两点做到,可保京都平安。”   吴太后眼睛一亮,此计可行,立刻便是下令执行。   陈贤得懿旨,迅速出了皇宫。   在道上,与刚刚回来的祁徽,陈韫玉擦肩而过,二人坐在龙辇上,轻声谈笑。陈贤着急办事,似乎都没有注意到祁徽,只被这车马挡住,略微停了停,便疾行而去。   陈韫玉见状,惊讶道:“皇上,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吗?大晚上的竟有官员入宫。”   “朕如何知道,朕刚才可是在跟你……”   陈韫玉脸一红,咬唇道:“皇上,看着像有大事,还有锦衣卫……您就真的一点没有兴趣?”   “朕若有兴趣了,还有空与你放灯?”   真是个昏君呢,光知道玩乐,陈韫玉无言。   见她拧着眉,祁徽嘴角一挑,淡淡道:“你不喜欢朕这样?”   男人又露出哂笑,讨人厌的模样,陈韫玉摇摇头:“其实也习惯了。”真是有点习惯了,从一开始的不甘心,不满,难过,到后来的担心,接受,舍不得他死,怎么能说不习惯呢?   今儿他带她放孔明灯,别提多高兴了!   看来自己也有点奇怪了,居然愿意跟昏君在一起,陈韫玉忍不住叹了口气。   祁徽莞尔。   ………………   行刺蔡庸失败,曹国公没能出这口气,正是恼火,这蔡庸,叫自家姐姐昏了头,一味得相信他不说,还敢与自己争权夺势,早该死一百回了,可今日竟然没能杀死这老狐狸,曹国公端起酒喝了一口。   这时,一个随从急慌慌得跑进来,颤声道:“国公爷,陈大人领兵闯入了国公府,小的们阻拦,他竟然拔剑斩人,已经杀了几十个护卫了,小的们拦不住……”   曹国公心头一惊,提起架子上的剑就冲了出去,然而一到院内,就见外面黑压压的一群锦衣卫,甚至连墙头都站着人,他瞬时就清楚了此时的处境,锦衣卫将府邸团团包围了!   假使他反抗,今日必定是要人头落地。   没想到他这姐姐如此的雷厉风行,她何时有这么大的本事了?今日就算蔡庸不死,她也该是晕头转向,绝没有那么快就想出办法的,可竟然,会抢在他的前头。   曹国公悔得肠子都发青,但到底纵横官场多年,识时务者为俊杰,哈哈一笑,将剑扔在地上,笑道:“不知陈大人来此有何贵干,要用如此大的阵势啊!吴某倒是招待不周了,该请陈大人喝茶才是……”   “不必了,今日陈某过来,是为国公爷手上的虎符。”陈贤淡淡道,“金国铁骑已经逼近倒马关,不知国公爷可有听说?而今急需兵马支援,还请曹国公将虎符上交,让陈某领兵前往倒马关,击退金军!”   曹国公眼眸眯了眯。   前不久他也是查到了魏国公的行踪,那没用的老东西,在外征战竟是被那些叛军打得七零八落,弄得自己都受伤了,叫他儿子杨凌做主帅去了倒马关,还有脸回来搬救兵!   不过听闻金军勇猛,也难怪他这姐姐吓破了胆子,怕金国打到京都,竟用这种法子逼迫他交出兵马,去营救魏国公……也罢了,既然魏国公已倒,他这兵马过去,击退金军之后,顺势便把魏国公手下全数灭掉,再杀个回马枪打回京都,与蒋复父子两个里应外合,也许更好!   反正此时也无别的办法,看陈贤,要不到虎符,是不会放过他的,真不知道姐姐怎么会想到任用这个人!曹国公冷笑了声,翻身去屋内取了虎符出来,交于陈贤:“吴某祝陈大人凯旋而归!”   陈贤收了,留下一些锦衣卫看住曹国公府,连夜去点兵马。   这些虽然是曹国公的人,然而陈贤亮出虎符,便等于曹国公降服了,蒋复虽然被惊动,可曹国公府那么多锦衣卫看守,他一时也想不出个对策,因若是出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曹国公,他总不能不管他这妹夫的脑袋,只好让陈贤将都督府的一部分兵马带走。   至于城外的骑兵营,离得颇远,更是不知道城内的情况,只以为曹国公出了事,又有锦衣卫压阵,便是随陈贤出城而去,行往倒马关。   烟尘滚滚,马蹄声踏踏。   魏国公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瞧着远处的情景,微微笑了笑,看来城内兵马已经撤出,便算他们中途有什么计策,回头也来不及了。   来得及,遇到的也将是武有年的兵马。   而马上,该是他登场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黄桑马上翻盘咯~~   陈韫玉:翻盘?????   祁徽摸头:别多想,想了也不会明白的。   陈韫玉:...>o<...   谢谢大家的投雷,么么哒!   笨笨熊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0 10:16:52   kin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0 12:49:57   瑞雪天兆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1 22:36:01   笨笨熊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2 09:59:32   kin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2 10:29:42   瑞雪天兆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2 12:31:01 第23章   蔡庸被刺,虽不致命, 但一把年纪, 被刺到胸口, 这半边人也废了,躺在床上左哼哼右哼哼, 浑身难受, 饶是有太医一波波的来, 也减轻不了多少痛苦。他叫太医们带话,说他恐怕要致仕,不好再匡扶太后, 继续匡扶下去, 只怕连命都没有的, 他还想留住这一把老骨头。   蔡庸宦海沉浮多年, 心里早已猜到必是曹国公所为, 想要他的命。   只他命大,逃过一劫, 那暗器稍稍往里一点,他就得死,可惜证据不足,不好指控,就以此激怒吴太后。他手下门生又遍地,不到几日,奏疏纷纷,都是弹劾曹国公的。   曹国公气得跳脚, 奈何自己失了先机,被吴太后夺去兵权,还拿锦衣卫看着他,等同于囚禁,也只能靠昔日下属与蔡庸较劲。   两方势力正式交锋,朝堂鸡飞狗跳,衙署各种事物都受到影响,一时有大乱之相。   值房内,蒋绍廷也心浮气躁,上元节那日,不合常理,突然就有大量官兵入宫,合着锦衣卫钳制他们禁军,后来才知,吴太后竟然命陈贤去曹国公府,将曹国公的兵权夺了!不止如此,都督府的兵马也走了一半,他实在没有想到会出这种事情,原先只顾提防祁徽,结果到头来,竟被吴太后一网打尽!   而今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已至傍晚,云霞漫天,心头里突然蒙了一层浓重的阴影,有种日薄西山的落寞。   天色渐渐暗了。   红木八仙桌上摆满了佳肴,可吴太后实在没有什么胃口,明明她是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可不知为何,心里越来越是不安。昨日做了一个噩梦,半夜醒过来,竟再没有睡着,这种关乎生死的感觉十几年间都不曾有了,十几年。   那时,先帝驾崩之后,她便是有过不祥之感,后来果然验证了,英国公领兵闯入宫门,想要杀她,要不是曹国公察觉,前来解救,或许自己已经没有命在。想到这个弟弟,她叹了口气,那到底是她的亲弟弟,唯一的至亲,而今虎符交了出来,或许自己该同他好好谈一谈。   只要他安分守己,做个富贵闲人,仍能化干戈为玉帛,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罢?   “常炳啊。”吴太后放下手里银勺,“你明儿请曹国公入宫一趟吧。”   “是。”常炳答应,随即,他抬头朝外看去。   暮色-降临,万籁俱静,但侧耳细听,远处慢慢就有了声音,时辰到了,他心想,目光落在太后身上,一时心情竟是有些复杂,这养尊处优,曾经受尽宠爱的女人,大概一点都不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只他早已有了决定,也只能辜负这位老主子了!   常炳站直了身子,迎接这一刻的到来。   那厮杀声终于越来越响,传到了吴太后耳朵里,她脸色一变,正待询问,一个宫人扑进来,差点滚到地上。汤嬷嬷喝道:“外面到底怎么回事儿,快些禀了娘娘!”   宫人脸色惨白,叫道:“娘娘,有人造反,打进来了!”   “谁?”吴太后闻声而起,“是曹国公吗?”而今这天下,能带兵造反的还有谁?可他在城外的兵马已经去了倒马关,他身边还有锦衣卫看守,怎么能造反,难道是逃出来了吗?   吴太后冷静下来,高声道:“莫指挥使呢,叫他进来!”曹国公手里而今至多一万兵马,不足为惧,只要莫戎领兵前去便能剿灭,再把曹国公带来见她……她真要看看,自己这弟弟是不是疯了!都这时候了,还要造反,不要命了吗?   宫人颤声道:“娘娘,好似不是曹国公,领头的,那些锦衣卫,说是,说是魏国公……”   “什么!”吴太后浑身一震,险些瘫倒在地。   这怎么可能,魏国公不是前些日子才写信请求援助吗,他不是在倒马关附近吗,不,一定是她听错了!魏国公忠心耿耿,在外四处征战,就为保卫京都,保卫百姓,怎么可能会攻入皇宫呢。   吴太后不敢相信:“你可是看错了?”   “娘娘,好些人都看到了,娘娘,您快些逃走吧,魏国公可是带了十几二十万的兵马呢。”   “不,不可能!”吴太后面上血色皆无,指着那宫人道,“你竟敢在此胡说八道,你胆子不小!   宫人正要辩解时,莫戎疾步走入殿内,京都城门大开,魏国公率兵突袭,他也是猝不及防,在外打斗了一阵,眼见不敌,连忙前来见太后:“娘娘,魏国公人数众多,微臣已经尽力,实在是无力回天!”   连莫戎都这么说了,那不会有假,竟然真的是魏国公,吴太后突然想到了那份急报,那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陈贤把曹国公的兵马带走,魏国公便借此攻入京都,有备而来,那城外的两营恐怕也被拖住了,根本不可能来京都营救!   吴太后面如白纸:“杨思忠他,为何如此,为何无端端的造反?”   “魏国公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头!”莫戎咬牙道,“文德殿里,皇上坐镇,手下正与禁军厮杀,魏国公是皇上的人……”   “你说什么?”吴太后心头一震,完全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她心狂跳,杂乱无章,一时都无法思考了,只觉好像身在梦中,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耳边听得莫戎说,“请准许微臣护送娘娘离开,而今这形势,娘娘留在宫中,只怕凶多吉少……”   离开?离开了,去哪里,她十六岁入宫,后来几十年都在这宫里了,要她去别处……别处!   吴太后脑中突地剧痛,仿若要裂开一般,忍不住双手捧住了脑袋,差些昏厥在地,在这混沌中,有个声音却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朕病重,暂时依托于你,不想你竟将这大梁看成自己的了,纵容曹国公的狼子野心不说……你竟然还想杀月儿,她替朕诞下了太子,她何辜?她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当初也不曾想入宫,是你强求她,而今,你后悔了,又想杀了她,朕不知,你竟是这样的蛇蝎女子!”   他气喘吁吁得指责她,她万念俱灭,拿起被子蒙在了他脸上……   天地,似乎在刹那间崩裂了。   吴太后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鲜红的刺目。   “娘娘!”汤嬷嬷上前扶住她,劝道,“娘娘,您快些随莫指挥使出宫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娘娘!”   吴太后惨笑了声。   其实,她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在她绞尽脑汁想要一个孩子时,在她监国的那一刻,在她将刘月领入宫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会失去,失去这一切,但她无法接受,生了一场病,将这些都忘掉了!   然而,存在的永远都无法抹去。   老天待她何其刻薄啊……她拿衣袖擦去了唇边血迹,慢慢坐直了身子,冷声道:“我不要你们护,莫指挥使,你听着,你即刻领兵去皇上身边,护皇上……周全!”   莫指挥使一愣:“娘娘……”然而他说话间,突然明白了,这周全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太后是他要带领所有的兵,去围攻祁徽!   她是要抓了祁徽。   这招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只要祁徽在手,魏国公就不敢乱动,莫指挥使当即领命,疾步而去。   外面杀声震天,曹国公心惊胆战,他想着部署兵马,哪一日好攻入皇宫,取代他姐姐的位置,没想到,自己还未动手,就被吴太后抢了先,他满心后悔时,魏国公居然又冲入了京都,杀向皇宫。   这魏国公,他原先可是以为早就倒了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在这一刻恍然大悟,多少年不曾认真看一眼的孩子,那个苍白的年轻帝王,原来却是最应该忌惮的,他竟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姐姐现在定也是后悔莫及!但也许还有机会,而今身边的锦衣卫都回宫了,没有谁还有心思看着他,曹国公叫上儿子吴宗炎,急忙忙去了蒋复那里汇合,率领余下的兵马,加入了这场厮杀。   祁徽穿着龙袍坐在文德殿里,前方已经是尸山血海。   蒋绍廷在第一时间听说魏国公的名字,便是领着禁军直扑这里,然而对上的,竟然是影子杀手。   那些人学得都是杀人的功夫,招招致命,又惯于在夜间偷袭,而今正是夜幕之下,自己的禁军在他们面前,显然是处于弱势,没几个照面,便损失了一半人手。他擦了擦脸颊上的血,大喝一声,又攻向了陆策。   祁徽身前,始终都站着这个人,要杀祁徽,必得先杀了陆策。   他心中燃了一团火,恨不得将祁徽烧了,故而下手极为狠辣,只陆策能做这府军前卫,武功自是不凡,却是好似铜墙铁壁,难动分毫,蒋绍廷偶尔抬眼间,看到祁徽的脸,只觉他是在嘲笑自己,越发的恼火,不免更是急切,招式便是越使越乱。   这是犯了大忌,耳边又听得属下一个个惨嚎的声音,他心神不宁,露出许多空门,拼劲全力伤了陆策,自己却也被刺伤了好几处,鲜血好像泉水一样喷涌出来,他身子晃了晃,心知是撼动不了祁徽了。   那个人高高在上,稳如泰山的坐着,看着他好像看一只蝼蚁,早知道,当初他应该拼了命也该将祁徽杀了,而不是,像父亲,像姑父那样,被他蒙蔽。   然而今日,到底是他们败了,但浮现在他脑海中的,不是什么江山,不是什么权势,却是女子一张笑得至真至纯的脸,蒋绍廷捂住胸口,虚晃一剑,朝外逃遁了去。   洒了一地的血,祁徽看着蒋绍廷的背影,与身边的长春道:“你去将他杀了。”   “皇上……”   “这里不必你操心。”   蒋绍廷今日必须得死!   “是。”长春疾步而出。   沿着血迹只行到延福宫,眼见蒋绍廷的身影就在面前,他狠狠一掌拍在了他后背。   掌力如千金之重,瞬时将体内的心肺都打成了血沫,蒋绍廷身子一晃,扑倒在了地上……成王败寇,到底是一无所有了,连最后,她的面都不曾见到,眼前一黑,他永远失去了知觉。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之中飘动,有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陈韫玉立在屋檐下,手紧紧握在一起,今日刚刚天黑,突然就有一批黑衣人冲了进来,将宫人全部赶走,她差点没吓死,以为来了一群刺客!幸好长青出现了,告诉她,说是皇上的意思。   她不明所以,但很快就听见了厮杀声。   宫里好像出了非常大的事情,她站在门口看了又看,回过身问长青:“真的不是在打仗吗?我明明都听见刀剑声了,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在哪里?”   长青支吾:“娘娘,您再等会儿,就能看见皇上了。”   祁徽叮嘱,不要吓到陈韫玉,他实在不好说。   看他搪塞自己,陈韫玉登时就很恼火,怎么听外面都像在打仗,祁徽上次就被刺客刺伤,导致病重,而今这种情况,更是危险了……她怀疑,是有人造反,造谁得反?肯定是昏君啊,祁徽臭名远扬,不理政事,致使民不聊生,奸臣当道,那些反贼肯定就是来杀他的!   偏偏长青不肯告知祁徽的状况,陈韫玉抬起脚就往外走。   长青连忙拦住她:“娘娘,您千万莫出去,外面十分危险。”   “你不是不肯说吗,而今又说危险了?你快告诉我,皇上到底如何了,否则,我立刻出去!”   她柳眉倒竖,生气得看着长青。   长青想哭。   陈韫玉继续逼迫他:“你不说,我自己去找皇上!”   “娘娘,”长青实在没办法了,这些天他看在眼里,祁徽颇在意这皇后,上元节怕她在宫里冷清,专程询问得趣的东西,后来便使人做了孔明灯,如此,他也不敢叫这些杀手伤着陈韫玉,只好道,“娘娘,是皇上的兵马入宫了!”   “什么?”陈韫玉呆呆道,“皇上……还有兵马?”   骗谁呢?   皇后更生气了!   长青噗通一声跪下来:“娘娘,您要去,就先把奴婢杀了!”哐当一声把旁边杀手腰间的长剑抽出来递到她手边,“娘娘,您先杀了奴婢,杀完了,您再去找皇上,行吗?”   陈韫玉怎么可能会拿剑,她只不过是想知道祁徽如何了,结果这黄门就是不愿意如实相告。   长青豁出去了,把剑对着自己脖子:“娘娘要是再问,奴婢就自绝!”   陈韫玉:……   这小黄门不好对付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第一次情人节在过年前的啊,祝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甜甜蜜蜜哦!   长青:奴婢好累。   祁徽:嗯?   长青:不累,娘娘太讨人喜欢了!   祁徽:嗯?   长青:……(好想死!) 第24章   话说魏国公率兵攻入皇宫之后,便是同杀手组织联合, 将禁军与锦衣卫全数清除, 莫指挥使被那杀手首领阮直一剑削掉了脑袋, 余下的人,多数都跪地求饶了。魏国公此时冲到了文德殿, 疾步走入殿内, 普通声跪倒在祁徽面前:“微臣幸不辱命, 微臣见过皇上!”   江山终归正统,今日之后,他终于有面目去见地下的那两位老友了!   “国公爷起来罢。”祁徽道, “你营救了朕, 立下大功, 但朕听说, 曹国公与蒋复起兵谋反, 这战火还得要你去收拾。”   陆策闻言道:“皇上,微臣请求去捉拿曹国公。”   他身世特殊, 乃十九年前宫变,英国公属下陆锦麟之子,而陆锦麟死于曹国公之手,当年祁徽借由寻找仙土之名找到陆策,告知身世,自此后,两人虽是君臣,却也是生死之交。   同时, 阮直也一并请命,他身边站着一位女子名殷络,其父亦是英国公属下,被曹国公杖毙。她去年端午节在白河伏杀曹国公,没有成功,后来得阮直相助,以假死脱困,两人现已成了亲。   祁徽理解他们的心情,颔首道:“寻到曹国公,杀无赦。”   众人领命,疾步走了出去。   那京都城门被打开之后,兵马直冲而入,但曹国公早年也打过仗,却不是吃素的,与蒋复领兵,反包围住了皇宫,从后方杀来。一行人行至太和门,只见曹国公的兵马团团堵在宫外,顽固不退,显见是要决一死战。   陆策低声与阮直道:“我师父的兵马定是在城外拖住了两大营,一时半会儿怕难以入城,曹国公虽然人手不多,却也无必要徒增伤亡,先让他们自乱阵脚!”说罢,目光落在身边一名杀手身上,“把你弓箭予我。”   那杀手解下来。   陆策拿在手中,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行到宫门处,纵声一跃便是站在了高墙之上。巡视一番,发现曹国公,搭箭对准他猛地射去。羽箭发出尖锐之声,呼啸而来,将曹国公惊出一身冷汗,旋即劈手一刀,将它格开,厉声道:“宫墙上有人,给我射下来!”   众人齐齐往上看去。   陆策高声道:“……尔等听命,吴太后已认罪,童松崖,莫兴均已伏诛,皇上有令,凡取下曹国公,蒋复人头者,赏黄金千两……另,勿论是兵马司,或是都督府官兵,此刻弃械认罪者,既往不咎,反之,株连九族!”   此话一出,宫外兵马大乱。   因有些人并不知底细,只当是魏国公造反,曹国公起兵镇压,结果到头来,竟是皇上之命,魏国公便是清君侧,拿下了这些年垂帘听政,好比皇帝的吴太后。如此,他们还跟着曹国公,岂不是成了谋逆之人?输了,可是要诛九族的,且听起来,吴太后已经被抓,那宫里的官兵统领全都已经死了,他们还不投降,不是找死?一时纷纷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这是曹国公,蒋复不曾料到的,眼见此战必败,便是策马朝外逃遁。   阮直见陆策这招奏效,心道此攻心记委实妙极,便是与殷络,一人骑了一马直追过去。陆策亦跳下宫墙,落在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腹,那马儿便是好像一道箭般,瞬时失去了踪迹。   马蹄声踏踏,响在官道上,曹国公好像丧家之犬极力奔逃,他心里充满了悔恨,早知今日,当初便该先造反,将他姐姐抓了,也要把祁徽杀死!而今,一切都晚了,正想着,脑后一阵凉风突袭,他侧身躲过,回头一看,后面竟然有三人紧追,而在他们之后,更是有一队骑兵,应是魏国公的兵马,心头便是又急又怒,喝令心腹先将那三人除去。   然而殷络善用弩-箭,追击中,连发十数发,便是把曹国公护卫的坐骑全都打跪,阮直与陆策御马而上,挥剑一一斩杀。   曹国公惊惧之余,马失前蹄,将他一整个抛了下来。   往前不可一世的曹国公,此刻乱发披面,五官扭曲,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委实是有些可怜,然而殷络想到父亲,岂会有一点怜悯,她把□□对准曹国公,厉声道:“吴顺,当日将我父亲杖毙于堂上,你可曾想到会有今日?”她眼中落下泪来,“父亲,女儿今日便为你报仇,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歇了!”   “你,你是殷原照之,”曹国公魂飞魄散,见到了□□,他突然想起来了,“你是,白河刺客……”   殷络一箭射中了他的心口。   曹国公一声哀嚎,陆策亦提剑而来,厉声道:“我乃陆锦麟之子,今日与殷姑娘一并送你上西天!”   手起剑落,曹国公的头颅落下来,直滚到了远处。   随后吴宗炎被刺死,蒋复被赶来的骑兵生擒,众人凯旋而归,回宫复命。   听到这一消息,祁徽高声嘉奖,又叮嘱了些事宜,众人领命而去。他在椅子上坐得会儿,方才站起来,许是久了,腿有些酸麻,身子一晃,差些摔倒,长春连忙扶住他,低声道:“皇上要去何处?”   “去看看太后。”   时至今日,他现在,终于可以以真正的面目与太后见面了。   慈安宫里,寂静如死。   吴太后得知莫指挥使丢了命,心知再无转圜的余地,倒是平静,反倒汤嬷嬷在旁边掉眼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有这一日……太后那么疼爱的孩子,原来一直在骗她,还如此心狠。   外面这时响起了脚步声,吴太后抬起眼,看到祁徽慢慢走了进来,那龙袍穿在他身上,第一次显得那么合身。她笑了笑,果然不愧是祁衍的儿子,怎么可能如此愚蠢,连江山都不要,喜欢什么炼丹呢?   “呵……”她笑。   自己才是愚蠢,以为亲手养大了,那孩子就会喜欢她。   她太天真了。   她就不该有这个念头,她不该违背天意,非得想要一个同祁衍的孩子,非得想要尝尝做母亲的滋味。她看着祁徽,这从小就抱在臂弯里的儿子,她是真心的喜欢他的样子,看着他长大,第一次知道做母亲,会是如何的欢喜,不,是喜里掺着忧,酸甜苦辣都尝过了。   她看着他,心头百转千回。   烛光下,女人好像瞬间苍老了,祁徽眸光动了动,坐下来。   他对吴太后说不上恨,也说不上敬爱,或许,在不知真相之前,也许是有过敬爱,但此后,却变得越来越复杂……他甚至是不想去深思的,而今来,也只是为一桩在心里疑惑的事情。   “当年,父皇到底是为何死的?”   听常炳说,那一夜之间,身边的黄门宫人都死尽了,后来就传出祁衍驾崩的事情。   吴太后低低笑了声,带着些揶揄:“你那么聪明,猜不到吗?”   那么的聪明,竟然伪装了十几年,用一个昏君的面具,用一个病弱的身子,骗取她的怜惜,骗取她的庇护。   他脸色一沉:“朕好好问您,还请您答了罢。”   “我不答,你要如何?对我上刑吗?”她声音尖利。   祁徽眸色暗沉:“你以为,朕不敢吗?”   吴太后站起来:“你要上刑便上罢,而今我一无所有,死也不会叫我觉得惧怕,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呢?倒是你,徽儿,这江山还于你,你得好好坐着才是。”   “父皇,是你杀得罢?”祁徽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因为父皇将朕的生母送出了宫,是吗?”   吴太后的脸颊抽搐了下。   那每一条细细的皱纹里,都刻着刻骨的爱与憎。   半响,她嘴角翘了翘:“你的生母……说得好听,她要真把你当儿子,就不会扔下你不管了,我便告诉你,她怀上你的时候,好几次想去死,还吞了药,不然你岂会有这么一个身子,都是拜你生母所赐!”   “你!”祁徽愤而站起。   吴太后与他对视,抬着下颌。   片刻之后,祁徽深吸了口气:“你暂时在铅英殿住着罢。”   他拂袖而去。   吴太后看着他的背影,身子微微踉跄了下,手撑住了案几,又慢慢站直了,与汤嬷嬷道:“可听到没有,我这好儿子,叫我搬去铅英殿,呵,真是个好地儿啊!”   汤嬷嬷扶住吴太后:“娘娘,您也莫灰心,也许皇上过阵子会……”   会如何?吴太后回眸看着她:“别多想了。”   祁徽没有杀她,许是顾念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但帝王心难测,吴太后笑了笑,这么年轻,倒是将这学得个透彻,谁知道什么时候便转了心意,又将她杀了呢?   她看着外面苍茫的夜色,许久不语。   常炳上来道:“娘娘,该走了,皇上那里,奴婢会替您说些好话的。”   吴太后眸色一动,盯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是了,这场好戏,是不能少了常炳啊,她瞧着这个伺候了自己几十年的奴婢,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腿上,甩袖走了出去。   祁徽行到外面,只觉浑身力气尽丧,也不知为何会那么的累,明明他连手指都没有动,站得片刻,低声与长春道:“明日午后,召所有官员予太和殿候命。”   长春应声。   他坐上龙辇,行往延福宫。   也不知她如何了,宫里那么大的声音一定听到了,想到陈韫玉,他嘴角翘了翘,那丝欢喜,竟似乎比今日取得的胜利还要明显些,可这原本,明明是一场他等待了许久,期盼了许久,而且是出乎意料,完美的结果。   他微微闭起眼睛。   听说祁徽来了,陈韫玉一下从榻上跳了下来,刚才长青以死相逼,她实在是无可奈何,总不能自己也以死逼他,只好乖乖得在宫里等候,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她好像一只小鸟,飞奔入他怀里:“皇上,没有事情了吗,是不是打败了那些叛军?”   “叛军?”祁徽挑眉,“什么叛军?”   “要杀皇上的叛军啊,皇上您是不知道外面怎么说您……反正,想杀皇上的人肯定不少。”   长青在后面听得嘴角直抽。   这姑奶奶,他可是告诉她,那是皇上的兵马了,居然死不相信,还非得说成自以为是的叛军!   祁徽轻声发笑:“那你刚才是担心朕了?”   她点点头:“我想去寻您,可长青不准,对了,”说着挽住祁徽的手臂,“皇上,云梅云兰,那些宫人,都去哪儿了?为什么要将她们赶走呢?还有,母后,她也没有事情罢?”   提到这个人,祁徽眉心拧了拧。   这些都是要同她解释的,但今日……他不太想说。   “朕累了。”他道。   “啊?”陈韫玉忙住了口,扶他坐在床上,“皇上,没有伤着罢?”   她抬起头打量他。   烛光下,才发现,龙袍上竟是染了血迹,不光是袖口,还有腰间,甚至是袍角,都有,她心头一震,上次只一处地方受了伤就那么危险,这回该不会……她连忙去解他腰带。   祁徽原本想阻止,可瞧见她满脸的担心,便是任由她了。   脱去龙袍之后,里面是中衣,她终于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外面沾了血,但可以想象,他刚才经历了什么,定然是与那些反贼正面相对了。幸好没有出事呢,难怪那么累。   “皇上,您快些睡罢!”她拉被子。   谁料男人却伸手将她扯了下来。   她趴在他胸口。   “这么睡。”他道。   “不会压着皇上吗?”   “不会。”他闭起眼睛,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只觉心头安宁,喃喃道,“一直未曾问,你到底抹了什么……”   “皇上是说奶香吧?”陈韫玉轻笑,“母亲也说妾身身上有奶香,但是奇怪的是,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而且妾身自己一点都儿闻不到,也生怕不好闻,故而洗发时会用茉莉香,或者兰香。”   祁徽嘴角一勾:“有意思。”   “皇上是不是不喜欢?”她抬眸看他,男人半敛着眸,睫毛长长的,唇色仍是那么的淡,但却有着好看的弧度,让她忽然有点想亲上去,可到底没好意思,只盯着多看了会儿,“皇上要不喜欢,妾身下次便多用些熏香。”   “不必,朕只是问问……”   那是喜欢吗,陈韫玉心里一甜,又想说什么,却见祁徽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她听了听,发现他睡着了。这么的快,可见是很疲惫,她不敢动弹,生怕弄醒了他,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就是姿势别扭,半夜醒了来,轻手轻脚换了个地方重新入睡。   两个人都睡到很晚,陈韫玉稍许早些,见祁徽还未醒,探了探他鼻息,眼见无恙才放心。刚刚洗漱之后,常炳前来拜见,送了四位宫人,全是陌生的,陈韫玉吃惊道:“云梅她们呢?”   常炳一怔,朝长青看。   长青连连摆手。   看来这皇后还一无所知呢,常炳笑笑:“娘娘下回问皇上罢。”   陈韫玉拧了拧眉:“母后可安好?”   常炳:“娘娘问皇上罢。”   陈韫玉:……   常炳飘然而去。   长青咋舌,常公公真厉害,不像他,昨晚上都要被皇后娘娘逼得自绝了。   陈韫玉倒被弄得一头雾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她只是问问母后与宫人的境况,他们竟然都三缄其口,到底是怎么了?正想着,男人醒了,长青去伺候的时候,长春捧了干干净净的龙袍来,不止龙袍,还有皇上专戴的冠冕。   见到这东西,陈韫玉眼睛都瞪圆了。   印象里,祁徽龙袍都很少穿,别说戴什么冠冕,他寻常都是用一根玉簪束住头发,或者有时候连玉的都不用,好像那些道士,用简朴的木簪。   今日竟然要戴……   女人傻愣愣的站着,祁徽嘴角挑了挑:“过来,给朕戴冠。”   “啊!”陈韫玉连忙过去。   冠冕捧在手里沉沉的,她掂量了下:“皇上,您真的要戴吗?很重,比妾身出嫁时戴的凤冠还要重呢,皇上……”他这轻薄的身子,何必呢,炼个丹要这般郑重其事,就不怕承不住。   真是能为他着想,怕被个帽子压趴了,祁徽好笑:“怕什么,戴罢。”   陈韫玉无奈,只好给他戴上,就是男人太高了,要他略微弯下腰。她踮起脚尖,给他正冠,在脖颈上,松松系上冠冕的金缕线。   男人抬起头,珠帘在冠冕上微微摇晃,闪着点点金光,之下,是他璀璨的眼眸,高挺的鼻子,淡色的薄唇,那一刻,似乎睥睨天下,有种威压从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   陈韫玉忽地心头突突直跳。   仰头看着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同,正发怔时,耳边听到祁徽道:“朕知你有疑问,等朕朝会之后,再一一答你。”   “朝会?”陈韫玉震惊,是那个召见文武百官的朝会吗,寻常是在早上,亦称为早朝。   “是,朝会。”祁徽轻抚下她的脸颊,“从今日起,朕要亲政了。”   亲政?亲自处理朝政吗,这原本是太后做的事情,祁徽是不屑一顾的……她觉得自己转不过弯来了!   祁徽嘴角翘了翘,暗道他做昏君时,她习惯了,而今不做了,也不知会如何,只能等回来时再看,他捧起她呆掉的脸,亲了一口,便是往外行去。直到身影不见了,陈韫玉才回过神。   这昏君,不炼丹了吗?居然要亲政,想到他经常对小黄门,小道士乱发脾气,她忍不住替那些文武百官们捏了一大把汗!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除夕欢欢喜喜,团团圆圆,吃好玩好!明天新章给大家拜年,发红包哦,记得来领~~~另外,本书真的还没有要完结,居然好几个人问是不是要完结了,哈哈。。。大家真的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写了吗>_<|||   陈韫玉:国家大事不能瞎玩的,快点回来炼丹!   祁徽:……   谢谢妹子们的投雷,么么哒。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4 00:23:12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4 00:23:27   南音岛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4 08:21:28   瑞雪天兆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4 10:25:50   南音岛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4 23:35:56 第25章   昨晚京都经过了一场血战,人心惶惶, 但始终没有乱起来, 魏国公很快就控制住了形势, 与杨凌,武有年, 连夜将各大衙门的堂官汇集到一处, 宣布祁徽明日准备亲政一事。   曹国公被杀, 吴宗炎被杀,两家剩余人等皆被抓捕,吴太后移居铅英殿, 识时务者为俊杰, 谁敢发出质疑之声?不说别的, 光是现在京都的兵马都在祁徽之手, 就能让他们全都俯首称臣, 更何况,曹国公一贯横行无忌, 仗势欺人,而今落得此种田地,拍手称快者也是无数,故而,纷纷欢呼。当然,装着高兴的也不少,比如蔡庸一派,还比如吴家的亲戚。   不说与吴家走得近的, 便说陈家,此时便是愁云惨雾。   听说曹国公人头落地,还有吴太后的事情之后,老夫人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得知消息,大姑奶奶陈静梅一家子也急慌慌的赶过来,除了陈溶,他年纪小,被哄了去睡觉外,全家围坐一起,商议此事。   然而,一个法子都想不出。   要逃吧,城门早已关闭,不逃吧,这吴太后一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老夫人抹着眼泪道:“早知道当初便是拼死也不该将阿玉嫁入宫,没想这皇上竟如此可怕,太后娘娘都被蒙在鼓里!而今她倒了,我们怕是……是我对不住你们,我这做娘的,护不住咱们这一家子了,也不知阿玉而今如何,我这可怜的孙女儿!”   她这一哭,罗氏更是哭得厉害了,她那宝贝女儿可是太后娘娘亲自选了入宫的,还叫一声表姨母呢,怕是没个好结果了。   “我的阿玉啊!”罗氏大叫一声,狠狠扯住了丈夫的袖子,“你带我去求求国公爷,求求武将军,问问阿玉的状况,或者带我去见见她,我不能这样待在家里啊,相公!我就算是死,也要见阿玉一面!”   陈敏中何尝不担心女儿,只这种要求如何做到?他们陈家与魏国公,武有年素来没有交集,便算有,他二人如何会知道内宫的事情?关于陈韫玉的消息一点没有传出来,可见还是住在延福宫,他安抚妻子:“没有噩耗,兴许就是好的。”   “你怎么知道好不好?”罗氏用力摇着他,“你不要骗我!”   眼见罗氏似乎要崩溃的样子,陈敏中喝道:“你不要发疯了,如春,等明日,就等明日!既然皇上要开朝会,便是接见所有官员的,等明日,我拼死去问一声,不管阿玉……”是生是死,他没能说出来,憋着声音,“我总会问出个结果!”   他死死捏着拳头,眼睛发红,罗氏都不敢哭了,又担心起丈夫:“不,不,你不能问,万一惹怒皇上,将你……不,不行。”   她左右为难,伏在丈夫膝头抽泣。   家里死气沉沉,许琼芝依偎在陈静梅身边,想到上次入宫,祁徽的目光,便是一阵害怕。   听起来,他们陈家真的要倒霉了,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不是昏君,他竟然能使得魏国公听命,率领那么多的兵马杀入京都,看样子,表姐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她暗地里还跟蒋绍廷眉来眼去的,指不定已经被祁徽杀了。她浑身一抖,紧紧拉住母亲的手。   “别怕。”陈静梅轻拍她的后背,“等明日之后,为娘一定想尽办法将你送出京都。”   “娘。”她忍不住哭了。   陈敏安是长子,此时最是冷静,说道:“也不要这样胡思乱想,魏国公杨思忠,武有年不若曹国公这等欺凌弱小之人,却是高风亮节,不屑与污泥同流的,假使皇上真的如此心胸狭窄,将吴家亲戚,勿论对错,便是一斩了事,那魏国公恐怕也是瞎了眼睛了,那不等同曹国公一流吗?如此,何必还要大费周章,换个主子?”   此言甚是有理,众人都慢慢平静下来。   陈敏中道:“大哥所言极是,我们真是不该自乱阵脚!”   “那阿玉,也会无事吗?”罗氏小声道。   老夫人定了定神:“照敏安这么说,倘若皇上真不是昏君,想必也不会为难阿玉罢,阿玉这样可爱乖巧,又嫁与他快一年了,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他心里不喜欢,便休……”说着一顿,皇上的妻子如何能休了,休了也不得回家,只是打入冷宫。   听得这话,罗氏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就算皇上手下留情,看来这女儿也是要在宫中孤独终老的!   一时,众人都不知说什么。   天色慢慢就亮了。   皇上定了午朝,他们这些官员肯定是要提前半个时辰便出发的,故而饭也要提前吃,只是现在谁都没有胃口,罗氏予陈敏中穿上官服,手指都在发抖。   陈敏中握住了她的手,四目相对,却无言。   在权势面前,众人皆是蝼蚁,她不敢,也不舍得再去要求他,他亦不敢给什么承诺,他也害怕,假使自己真的不管不顾,丢了命,那么妻子,还有儿子该怎么办呢?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临走时,他突然停下来,问罗氏:“阿玉十岁的时候,我不是送过一串玉葡萄压坠给她吗,她时常佩戴的,后来长大了,嫌小了压不住裙,便收起来了,你找出来。”   “现在要这个?”   “是。”   看丈夫目光坚毅,罗氏连忙去寻了,放在一个小锦盒里道:“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但你放心,我会尽力想办法的。”   “你不要……”   “我知道。”陈敏中点点头,转身走了。   罗氏擦了擦眼睛,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等到太和门前,众多官员都到了,瞧着陈家两兄弟前来,目光都有些闪烁,其中不乏同情的。只谁也没有心情去说些什么,今儿这皇上主持朝会,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都不知自个儿的命运如何呢,故而偌大的地方竟是一片沉寂。   倒是等到魏国公等人出现,有些人又立刻活跃了起来。   午时之后,只听得黄门一声高唱,就见百名护卫在前开路,一架龙辇从远及近,众星拱月似的行来,众人连忙进入殿内,按官位排列,一一站定。等祁徽下了龙辇,文武百官无不以额头碰地,口称万岁万万岁,有些心里有鬼的,则汗流满面,浑身发抖。   祁徽缓缓行予殿内,瞧着众人拜服,一时心头万千感慨。   自小他就知自己是皇帝,是真龙天子,掌管这大梁江山,怎奈何这太和殿,总共就来过三次,每一次都有太后陪同,后来,他为保命让出了位置,一等就是十几年。   而在今日,他才成为真正的帝王。   他行到龙椅前,转过身坐了下来,瞧着满堂跪倒的官员,并没有让他们平身,一摆手叫常炳宣读圣旨。   “英国公张成澜,飞骑将军陆锦麟忠义殉国,风烈如存,朕深为痛悼,特以追封张成澜为庆王,陆锦麟为忠国公……另,陆锦麟之子陆策,宿卫忠正,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封其为景川侯,赏黄金千两,以晋县地益封三千户……”   众人震惊。   这皇上一来就为当年策划宫变一事的英国公,陆锦麟正名,足见他的态度,一时都提心吊胆,各自思量可与吴家有过来往,或者做过什么事情,直接或间接的助纣为虐,恨不得时光倒流,不曾犯错!   陈敏中也由不得汗流浃背,生怕祁徽今日便是要杀鸡儆猴,将一切与吴家有关联之人尽数铲除。   然而,出乎意料,祁徽将立功的官员封赏之后,倒并没有下什么杀手,反倒问起关于民生的事情来,先是督促他们安抚京都百姓,随后便是提到洛阳等处的水患。   仿佛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亲政,竟是没有多少生疏青涩之感。   众官员越发显得小心翼翼。   等朝会结束,看众人都一一退出了太和殿,陈敏中踌躇不定,陈敏安见状,用力拉住他手臂,低声道:“你还不走,准备作甚?我告诉你,千万别犯傻,引来杀身之祸!”   “不行,我得面见皇上。”陈敏中道,“只要说一句……”   “你是不是疯了?是弟妹又逼你不成?”陈敏安压低声音道,“这皇上所作所为你可瞧见了,绝不是省油的灯,能隐忍这么多年,而今处理政事又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你还敢去招惹?今日我们算逃过一劫,往后兴许也能安然无忧,既如此,你何必去冒头,叫皇上想起陈家来?快些跟我回去罢,阿玉这事儿,早晚会有消息的。”   “大哥,你昨日不是说魏国公扶持的人,定不会让人失望吗?”   陈敏安语塞,半响叹口气道:“政事便罢了,你这偏偏是家事!”   “可阿玉确确实实是皇后啊,这又不是假的,皇上不曾废她,我就不信我连一句话都不能说了。”陈敏中想到女儿,心如刀割,妻子早上虽然没有求他,可他知道,她是什么感受,他也一样。等消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怎么也得试一试!眼见祁徽往外走了去,他拂开陈敏安的袖子,疾步追上,高声道,“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   祁徽驻足,回头看去,只见一位三十来岁的清瘦男子跪在了地上。   看这官服,是五品官,员外郎。   “你是……”   “回皇上,微臣姓陈,叫陈敏中,乃工部员外郎。”陈敏中既然已经求见了,一鼓作气便是说了出来,“微臣之女去年嫁与皇上,迄今已有十一个月,微臣与内子颇是挂念,请皇上准许微臣献上一物,送与娘娘,微臣感激不尽!”   祁徽肚子里虽是有关于政事的一股理论,但实际上,从无真的践行过,刚才也不过是硬着头皮应对,不能丢了祁家列祖列宗的脸。而这些官员,许多名字跟脸更是对不上号,要不是陈敏中自报家门,他都不知道这是自己岳父。   那个陈韫玉经常会提起的一个人,她很喜欢这父亲。   祁徽道:“起来罢。”   声音淡淡的,但却不严厉,陈敏中心头大松了口气,谢恩之后站起。   男人眉目清秀,浑身有股书香文雅之气,祁徽瞄了他一眼,心想,陈韫玉这五官,似乎只有一双眼睛像他父亲,十分好看,又温和似水,他问:“你有何物要献?”   陈敏中连忙将锦盒拿出来,双手奉上:“回皇上,是一个压坠,乃娘娘喜欢之物。”   常炳接了来,捧到祁徽面前。   他打开看了看,里面躺着一串紫玉葡萄,小小的,竟然只有四分之一手掌那么大,可一粒粒葡萄却非常清晰,可见雕工之精细,他嘴角挑了挑道:“朕会带给皇后的。”   陈敏中刚才大着胆子在偷睨祁徽,眼见他似乎是笑了下,心头已然狂喜,今日本来就是想试探下,假使祁徽不肯,不准他说话,甚至将东西弃之于地,那女儿肯定无望了。   而今愿意带给陈韫玉,还是有一线希望,陈敏中忙要叩谢。   祁徽道:“不必拘礼,既然说到皇后,朕正好也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陈敏中一愣。   “你明日送两个丫环入宫罢,皇后往前常用的便是。”   “是……微臣遵旨。”陈敏中刹那间有些震惊,还不曾细思,下意识便是应了,因实在没想到皇上竟然会有嘱托的事情。等到祁徽走了,不远处的陈敏安跑过来,着急道,“到底如何,皇上说了什么?你啊,真是太过鲁莽了!”   陈敏中道:“皇上让我送两个丫环入宫伺候阿玉。”   “什么?”陈敏安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欣喜若狂,“弟弟,你再不用担心阿玉了!你看啊,这丫环,往前太后都不准带去宫里的,皇上竟然准许,可见阿玉在宫中过得不错,不然你想想,这种小事儿,皇上今日第一回亲政,会管吗?再说了,真的不认这皇后,恐怕早就打入冷宫了,还提什么丫环的事情!”   陈敏中这会儿也回过神了,喜不自禁:“大哥,你说,阿玉是不是颇得皇上喜欢?”   “还用说?”陈敏安笑道,“我敢拿人头担保!”   陈敏中一把年纪了,闻言差点跳起来,揽住陈敏安的肩膀道,“走,走,走,快些回去告诉母亲,告诉如春,我们阿玉没有事情了!”   兄弟两个疾步朝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初一啦,给大家拜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健康,财源滚滚!今天来撒花的都有红包领,发发发~~~~   祁徽:你跟岳父长得不太像啊。   陈韫玉:啊,皇上看到爹爹了?呜呜呜,妾身也想看!   祁徽:行啊,来,好好求朕。   陈韫玉:……>_<   谢谢妹子们的投雷,么么哒!   小太阳不是小星星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5 09:14:39   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5 14:26:01   瑞雪天兆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2-15 20:49:46 第26章   祁徽坐在龙辇上,反复回想刚才在朝堂上与众位官员的对话, 心里并不是很满意自己的表现。这些年, 虽然心系社稷, 奈何不敢暴露,终日在炼丹房, 到底是荒废了。   “你将各衙门所有官员, 包括历年发生的重大事情, 各类卷宗,都送去文德殿。”他吩咐常炳。   常炳忙道:“皇上,您身子未好, 还是应多歇息啊!”   他倒是想, 只这烂摊子不加收拾如何是好, 外面兵荒马乱的, 四处叛乱不断, 他总不能只要一个京都,且有金国, 当初是做借口糊弄太后,但事实上,听魏国公说,金军是有侵犯的意图了,不早做防范,真从倒马关打过来,他这皇帝可要变成天大的笑话。   “陈贤那里还没有消息……”祁徽拧了拧眉,当日他将曹国公, 蒋复的兵马带走,行往倒马关,原是调虎离山,然而这些日竟像消失了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凶多吉少。   众多事情好像一团乱麻,一桩桩都要抽出来理清楚,如山般的重负压来,一日都不能耽搁,他吩咐常炳:“传魏国公。”   龙辇即可往文德殿飞奔而去。   延福宫里,陈韫玉有点待不住,她无事可做,时间多,时间多想的就多,又担心祁徽去亲政的事儿,左思右想,心里疑惑便是越来越深,此时此刻,最想见的竟然是太后。   自从她入宫之后,但凡大小事情,都是太后出面,祁徽那次遇刺,亦是太后第一时间赶到的,但昨日,她老人家竟然没有露面,而且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她提起来,那些宫人黄门都讳莫如深,好像藏着一个什么天大的秘密。可明明太后就在慈安宫啊,离这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要她走过去,见到她老人家,就什么都能弄清楚了。   陈韫玉站起来。   见这皇后有所行动,长青连忙询问:“娘娘要去何处?”   “太闷,我出去走走。”陈韫玉瞄了长青一眼,心道可不能告诉这小黄门自己要做什么了,省得又寻死觅活的难办,“去赏花,你叫她们带上花篮,我剪一些回来。”   年轻的皇后穿着樱桃红绣凤鸟的褙子,下面一条湖蓝色宽边的素色裙,微微一笑,灿然若花,叫长青看得晃眼,低下头道:“昨日外面才乱过,而今都在收拾呢,娘娘不如等打扫干净……”   满地的血,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完的。   “我去御花园,有什么?”陈韫玉哼了声,“皇上与你说,不准我去赏花吗?”   “这……”长青语塞,皇上只吩咐昨日看住陈韫玉,今儿可没有这般说,只好道,“既然娘娘有此雅兴,奴婢自当好好伺候。”吩咐几个宫人去取来篮子,银剪子。   陈韫玉转身就朝外走了去。   结果刚刚拐出殿门,长青就发现不对了,往御花园去应该是朝西,可娘娘竟然朝东,他吓一跳:“娘娘,您不是说去赏花吗?”   “我又没说只赏花。”这到外面了,可轮不到他再指手画脚的,她就不信,长青还能把自己捆起来,昂首挺胸往慈安殿的方向而去,“皇上也不知多久回来,我先去看看母后。”   长青才晓得自己被骗了,登时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没想到这皇后还会使诈,他小步跟上来,哀求道:“娘娘,皇上此前说过,会与您解答的,您就再等一等罢!”   去了慈安殿,娘娘定然就会发现太后的事情,这要他如何解释?皇上与太后二十年的恩怨,他能说得清楚吗?   长青想哭。   小黄门这态度,又让她想起了昨夜,陈韫玉实在是糊涂了,到底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一个个都那么奇怪,她只是想看一看太后啊……她抬起头,望向远处的慈安宫,风中,似乎飘来了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两个人正僵持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常炳上来行礼道:“奴婢见过娘娘。”   救星来了,长青差点跪倒。   陈韫玉也是眼睛一亮:“常公公,您回来了,那皇上是不是也回了?”   “皇上而今在文德殿,召见魏国公商议大事。”   商议大事!   四个字落在陈韫玉耳朵里,就跟早上祁徽说要去朝会一样叫她震惊,她呆了呆,一双妙目在常炳身上打转,看起来,常炳的样子不像是胡说。可前阵子,皇上还对什么事情都一无所知呢,甚至于天天在炼丹,这样的人,如何同大臣议事?她好歹出生于官宦之家,多少也是知晓一些的,怎么想,都觉得祁徽不可能胜任。   但偏偏,今儿确实不同,陈韫玉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疼,什么都想不明白,她急需见到祁徽。   见陈韫玉召来凤辇,常炳道:“娘娘要去文德殿吗?不回延福宫等一会儿?”   “不,我要去文德殿,假若皇上一时半会儿无空,我便在外面等着!”她少有的露出了坚决。   常炳没有阻拦。   太后移居铅英殿,被软禁,他知晓皇上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置,这皇后,倒不一样,仍住在延福宫,只换了拨宫人,别的无甚改变,显见是不会被废,既如此,她早晚都要知道真相的。   凤辇朝文德殿而去。   常炳回头叮嘱长青:“皇上颇有斗志,只身子怕熬不住,你去告知傅大夫,请他多配几味药,好让皇上撑过这难关,不然倒了……我们大梁可真的要乱了,到时候,便宜的还不知是谁。”   长青应声,急匆匆去太医院。   在殿门口,陈韫玉从凤辇上下来,将将走得几步便觉得不对劲了,好似少了什么,站着想了会儿,恍然大悟,这庭院里养的斗鸡全都不见了,甚至于连一根鸡毛都没有!   清静的可怕。   她惊诧,快步走上台阶,叫小黄门禀告之后,便是立在檐下等候。   但好一会儿,祁徽都没有传她进去。   里面隐隐有谈话的声音,陈韫玉实在耐不住好奇,偷偷往里瞧了一眼。   偌大的文德殿里,祁徽坐在正中央的阔背大椅上,正同臣子说话,他一反常态,不再像以前那样没有骨头似的歪着,他坐得笔直,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微微泛着光,哪怕离得远,看不清他的神情,仍能感受到那一种认真,严肃的态度。   像换了个人,想到今日予他戴上冠冕,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刻……   心突然跳得杂乱无章,陈韫玉觉得手心都有些麻麻的,有点,她说不出来的感觉。   魏国公这时大踏步走了出来,她竟然下意识得往旁边躲了躲。   “皇上有请娘娘。”长春在里面高喝一声。   陈韫玉的心跳得更快了,明明是她自己急吼吼的过来,叫黄门通传的,但现在祁徽要见她了,她却有点退缩。   “娘娘?”宫人在旁轻唤。   陈韫玉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脚往里走去。   莫名的,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日入宫,遇见他的第一天,一切都是陌生的。   在那一团光芒里,高挑婀娜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由远及近,露出了一张如画般的面孔。   祁徽瞧着她,放下了御笔。   今日午朝之后,奏疏纷纷而来,瞬时竟是堆积如山,他刚才边与魏国公谈话,边批阅,不过才看了二三十封,中途就听长春禀告,说陈韫玉来文德殿了,在外等候。那瞬间,他有些犹豫,之前说过要予她解惑,但真的到这时候,却觉得不是那么容易,只始终都要说的。   “妾身见过皇上。”陈韫玉请过圣安,站在下首。   半垂着头,睫毛一颤一颤的,肌肤如玉。   祁徽道:“过来,站那么远作甚?”   声音倒是一般无二,陈韫玉抬起头,偷睨他一眼。   两个人目光对个正着,她眼神好似小鹿般,竟是立刻移了开去……奇奇怪怪的,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倒是回避上了,祁徽挑眉道:“没有听见吗?叫你过来就过来!”   男人声音一拔高,登时又像那昏君了,陈韫玉犹豫会儿,走了过去,在半臂远的距离站定。   看她脸绷得有点紧,祁徽道:“怎么会想到来文德殿?”   “本来是去看母后的……正好遇到常公公,他说皇上回来了,妾身有事想不明白,故而来见皇上。”   “何事想不明白?”   陈韫玉咬了咬唇:“都想不明白,昨夜的事儿,母后的事儿。”   “太后搬去铅英殿了,暂时不便见你,至于昨夜,是朕命魏国公领兵,斩杀了吴顺等人,还有这宫里的锦衣卫,禁军。”祁徽言简意赅,看着陈韫玉,“朕早上说过,今日始要亲政,不是玩笑话,往后,太后再不会干涉政事了。”   他说得那么的随意,那么的简单,但在陈韫玉听来,不亚于是一声惊雷。   昨夜真是皇上的兵马……   他杀了曹国公吴顺,锦衣卫,禁军,那是太后的家人,太后的亲军,太后不住慈安宫了,他要亲政!   陈韫玉脑中嗡嗡作响,这事儿,好像是祁徽造太后的反?不不不,他是皇帝,称不上造反,那是夺-权?可太后对他不是很好吗,他想要的东西,难道太后会不给,以至于要动如此大的干戈?可他日日在炼丹,如何会有兵马,他是昏君啊,他怎么会……   浑身僵住了一样,她感觉自己不能动弹了,只有一颗心在胸腔里猛烈的跳动着。   女人面色微微发白,肩膀都缩了起来,祁徽瞧在眼里,淡淡道:“过来。”   她挪动了一步,感觉两只脚好重,抬不起来。   幸好刚才站得比较近,他一伸手却是够着她了,扯住她手臂就拉到了身前。   男人身上的药香味瞬时就袭到了鼻尖,陈韫玉睫毛抖了抖,不敢看他,她昨夜一直为之担心的男人,生怕被反贼伤了,结果到头来,全想错了,那场大战竟然是他发动的,那满宫的血腥味也是因他而生!   感觉到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戒备,祁徽眼眸眯了眯,如他所想,果然会是这种反应。不过也不怪她,自己这昏君假扮了十几年,将所有人都瞒住了,何况是她呢?   他捏住她下颌:“害怕了吗?”   低头望进他眼眸,仍是如深潭般的黑,她心想,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有看清楚过,这个人真是可怕啊,明明不是昏君,居然能天天去炼丹,陈韫玉觉得他比装昏君时还要吓人!   所以问她怕不怕,她怎么会不怕?太后都去铅英殿了,那地方颇是偏僻,定然是一种惩戒。   陈韫玉慌得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不晓得祁徽会如何处置自己。她不傻,祁徽这样对待太后,肯定与吴家只手遮天,与吴太后垂帘听政有莫大的关系,而她,也是吴家的亲戚,是太后的表外甥女!   女人好像不会说话了一样,祁徽手指轻轻摩挲着她下颌柔嫩的肌肤,低声道:“你现在做好一件事的话,朕就饶你。”   她眼睛眨了眨。   “上次放孔明灯时,你谢朕的事儿。”他一只手搭上了她腰间,“再做一次。”   她呆住。   那不是要她亲他吗?   心一时又乱了,那时候总以为他是昏君,表面上皇上皇上的叫,心里不知暗骂了多少次,甚至也鄙夷过,觉得他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只他慢慢得变好了,不对她凶了,她才会做出这种事,而今他变了一个人,居然还要她亲他。   中间隔着一种陌生,还有深深的忌惮,她似乎下不了这口呢。   女人犹犹豫豫的,祁徽心头大恼,暗道自己不做昏君了还不好吗?就算怕他,这会儿也该是上赶着讨好,逃过她自以为是的下场罢,可他给她指了条明路,她竟不走!   祁徽盯着她,薄唇微抿,散发出一股冷厉,让陈韫玉觉得自己再不亲,好像脑袋就要掉了的感觉……   她到底还惜命,连忙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唇。   这吻毫无诚意,完全是敷衍……祁徽在她要抬起头时,伸手压住了后脑勺,她顿时就黏在他唇上,离不开了,正发慌,男人的舌用力挤了进来,在她口里一阵扫荡。她心突突直跳,下意识伸手推去,他却搂住她的腰,往下一扯,她屈膝跪在了他腿上。   姿势极为古怪,她身子高出一截,无所依傍,往前一倾,胸口直往男人脸上撞去。   作者有话要说:陈韫玉:亲,亲过了,可以走了吗?   祁徽:呵呵。   陈韫玉:..>o<.. 第27章   这饱满,差点叫他窒息。   又叫他心跳不已。   在这散发着馨香的柔软里, 祁徽呆怔了片刻, 伸手扶住她, 抬起眼。   陈韫玉的脸已经好像一块赤红的绸缎了,她压根儿没想到会这样, 羞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偏偏男人紧紧握着腰, 走不是,不走也不是,急得身上都出了一层汗。   正当想求祁徽放手, 却听他道:“都出去。”   旁边的小黄门, 包括长春, 立时都一一退出。   殿门关闭, 登时有一些昏暗。   男人这时腿松动了, 陈韫玉跪不住,便是要落到地上, 谁想他却将一条腿挤进来,硬生生让她分开了,跨坐着。这姿势更是羞人,陈韫玉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发烫。   美人娇羞,勾魂夺魄,祁徽多日没碰她,原本仍打算忍着,只是亲吻罢了, 谁想她却拿胸撞过来,勾起他一团欲-火,而今要自行熄灭,怕是不能了。   两人贴得紧,隔着衣服,她能感觉到那种异样越来越是明显,想到上次的疼痛,十分害怕,颤声道:“皇上,您刚才说饶了妾身的,妾身已经亲了,能走了吗?不打搅皇上处理政事。”   祁徽淡淡道:“不能。”   陈韫玉咬唇,心里气得不行,明明说亲了就饶的,居然出尔反尔,她想一想,低声道:“皇上,这里是文德殿……”   “那又如何?”   男人一点不顾忌,陈韫玉语塞,越发紧张。   一碰就发颤,瞧她这点出息……祁徽垂眸,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锦盒:“好好服侍朕,有赏。”   他对着她打开来,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葡萄玉坠,是父亲在她十岁时送的礼物,陈韫玉瞄得一眼,非常惊讶,立时伸手去拿。男人抬高了,不让碰着:“现在不能给你。”   “可这本来就是妾身的,”陈韫玉盯着玉坠,“皇上,您如何得到的?”她一直收在妆奁中呢,去年嫁人,汤嬷嬷说这些东西上不得台面,故而便是没有带入宫。照理说,这会儿肯定还在家中,绝不可能落在祁徽的手里。   清澈见底的眸子直愣愣得看过来,祁徽拿起她腰间的丝绦上,轻轻一抽:“你乖乖的,朕就告诉你。”   陈韫玉只觉裙下一凉,不着片缕了,双腿紧了紧,咬唇道:“是爹爹给你的?还是娘……”   昨日那场大战,腥风血雨,闻着味儿就晓得死了成千上万人,是不是宫外也一样,那他们家该不会出事儿了罢?树倒猢狲散,太后垂帘听政这些年,她一早就知吴家的权势,覆盖了整个大梁,而祁徽想要夺回权势,自是不容易的,那么多的挡路石。   他们陈家……   陈韫玉心砰砰直跳,拉住祁徽的袖子:“或者,是皇上从妾身家里搜出来的?”   带了哭腔,莫非以为自己将他家都抄了?祁徽眼眸眯了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陈韫玉心头一震。   他撩起龙袍,入了进来。   她差点弹起。   男人按住她:“不想知道吗?”   她浑身又一僵,关乎家人,如何不想知道,当下便是一动不敢动。   他揽住她两条膝盖,往前一拖,她登时就分跪在了椅子上。   男人上身的龙袍仍很平整,胸前的金龙张牙舞爪对着她,陈韫玉紧紧咬住唇,往上偷睨一眼,男人脸颊浮红,眼眸却格外的亮,与她对上,似乎又有些温和,低声道:“疼吗?”   手抚在她后背,轻轻一摸。   比起第一次,倒不太疼,就是这种样子,她实在不好意思看,也不知像什么了,简直跟那些画册里的一样羞人,心里有气,微微撇开眼不说话。   男人瞧见她这般,不由得使了力气。   殿内突然就传来一声惊叫,旋即又闷住了,几个小黄们面面相觑,默契得往远处走了几步。   ……………………   陈韫玉感觉自己像骑了半天的马,浑身酸疼,尤其是膝头,那大椅子上的锦垫好不厚实,她中间都要跪不住了,偏偏男人狠狠欺负,不准趴下,还叫她上下摇动。她疲惫不堪,却不敢哭,这文德殿又不是内宫,谁知道会不会有臣子过来,愣是忍着,憋得全身都是汗。这会儿半躺在椅子上,就想沉沉睡一觉。   祁徽手指轻抚她红彤彤的脸颊,想到刚才女人千依百顺的娇憨,嘴角一翘,将那玉坠取出来,在她眼前晃荡。   陈韫玉好像猫儿看到鱼,一下坐直了,抢到手中。   祁徽道:“是令尊主动献上的。”   她惊讶:“爹爹他何时给皇上的?为何?”   “今日朝会,应是为试探朕对你如何。”   父亲专程带去朝会,这么担心自己,恐怕母亲也是一样,陈韫玉手紧紧握住了玉坠,她眼下暂时无事,倒不知他们如何了,咬一咬唇问:“那父亲好吗?还有我们陈家……”   “你觉得朕会对付你们陈家?”祁徽挑眉。   陈韫玉沉默。   呵,要对付陈家,那他今日疯了才要她呢,早不知道赶去哪里了,还叫她在自己面前晃荡?祁徽忍住这火气,淡淡道:“朕若不对付陈家,能有什么好处?”   男人目光落在她身上,陈韫玉下意识将衣服拢了拢,不安道:“皇上要什么好处?”   “你猜呢?”   陈韫玉心砰砰的跳起来,半响挨过去,抬起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女人跪在宽大的椅子上,手臂往下撑着,腰部弯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好像那横卧的月牙儿,他瞄了眼,淡淡道:“就这样?”   挑起的唇角带了几分讥诮,显见是对这一触即分很是不满,陈韫玉从没有主动的吻深过,脸慢慢通红了,犹豫会儿,贴在他唇上,舔舐了几下,伸出小舌往他嘴里钻。   软软的,没有多少力气,好像羽毛,但却叫他瞬时沦陷,才被她撩拨两下,便是反为了主动。   女人热烘烘的身体坐在怀里,祁徽又起了欲念,可却也知道,不能再有第二次,不然这满案的奏疏如何能看完,一时又懊悔自己逗弄她,叫她变成了热情的小猫儿,勾得他舍不得松手。   天人交战时,外面传来长春的声音:“皇上,陈贤陈大人回京了,另有魏国公世子杨凌,同来求见!”   祁徽立刻松了手。   陈韫玉也吓一跳,连忙站起来,整理衣物。   他道:“快请进来。”   又看一眼陈韫玉:“你先回去罢。”   他不说,自己也是要走的了,说来也怪他,大白天的非得在文德殿里,说出去多丢人,陈韫玉恨不得戴个帷帽呢,眼见长春开了殿门,她疾步朝外行去。   香风拂面,当先一位身穿白麒麟软铠甲的男人忍不住侧头,但只瞧见一个背影,乌黑的头发,盈盈一握的细腰,别的便什么都没有了。他转回头,看向那将将打开的殿门,已然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皇帝没有别的妃嫔,那这女人应该就是皇后了,陈家的女儿,吴太后的表外甥女。   没想到他还留着没有废掉,杨凌心下奇怪,一摆手,叫手下抬着陈贤走入殿内。   只见陈贤昏迷不醒,身上血迹斑斑,祁徽吃惊,忙叫长春去请太医。   “出了何事?”他问。   杨凌禀告道:“父亲得皇上的令,命微臣调查陈大人这支兵马,微臣派出斥候,谁想就在城外十里之地发现了陈大人,他昏迷在地,微臣去救了他回来。陈大人当时尚能开口,说在去倒马关的半途遇到靖王部下,靖王不信他们是往倒马关,称金军尚未侵犯,一口咬定是来偷袭,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陈大人兵败,逃回京都……”   大梁千疮百孔,许多人揭竿起义,也有浑水摸鱼,想扩建地盘的,好比镇守西北的靖王之流,不想着巩卫大梁,只念私利,祁徽大怒:“而今靖王何在?陈大人可提起?”   “好似得胜之后,抢了粮草,押着一干俘虏回封地了。”   祁徽眉头拧了起来。   杨凌道:“皇上可要微臣领兵前去剿灭?”   祁徽沉吟:“多事之秋,他既回封地,倒不宜急着剿灭,让朕再想一想。”顿一顿道,“你先派人去探查虚实。”   杨凌领命。   祁徽一晚上没有回延福宫,倒是在戌时,叫长春送来一枚丹药。   陈韫玉仔细瞧了瞧,又闻了下这味儿,吃惊道:“这不是金丹吗?皇上还在炼丹不成?”   长春轻咳一声:“娘娘,这是傅大夫配得避子丹。”   陈韫玉呆住了。   “皇上身子还未痊愈,怕祸延后代,故而需得避子……请娘娘放心,傅大夫医术独步天下,此丹无害。”   原来这是避子丹,陈韫玉嘴角翘了翘,偏偏她那日信以为真了,还以为是金丹,味道苦苦的,她吃下去,觉得好像放了小鹅菜,他还来她嘴里尝味道,那天,他好像笑了好几次。   陈韫玉将丹药合着水吃下去,问道:“皇上这么晚都不安歇吗?”   “皇上今日不来此处了。”   陈韫玉一怔,暗道他扮昏君的时候日日都过来,而今居然都不来睡了。   “皇上很忙吗?”   “是。”长春心想,还很累,等那杨凌一走,他过得会儿进去看,发现皇上趴在御桌上睡着了,这恐怕都是拜娘娘所赐,故而刚才他询问皇上可要回延福宫,皇上一口拒绝了。   娘娘今日得独守空房。   长春告退而去。   陈韫玉歇下了,看着那半边的空床有点不习惯,但同时,又有点如释重负,就是睡着前,想起太后又翻了个身,是不是明日去试探下皇上,看看太后到底如何了。   唉,可是想到他而今的样子,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她叹口气。   昨日事情多,太累,她睡得很沉,正当香甜,肩膀却突然被人扣住了,很是用力,叫她有点疼,陈韫玉心烦,嘟囔道:“别吵,叫我再睡一会儿。”可那人完全不听,将她整个扳了起来,低喝道:“娘娘,都这什么时辰了,皇上早朝都回来了,你还在睡,像话吗?”   宋嬷嬷的声音!   陈韫玉吓一跳,猛地睁开眼睛,就瞧见宋嬷嬷站在床前,不怒自威。   她连忙揉了揉眼睛。   宋嬷嬷从桂心接过来拧干的手巾给她擦脸:“娘娘,该起了,奴婢已经叫膳房准备蟹黄粥,松黄饼。”   “宋嬷嬷……”陈韫玉眨了眨眼睛,结巴道,“真是,真是你?”又看向旁边的桂心,“桂心,你也是真的吗?”   这孩子,嫁入宫里快一年了,还是这般性子,宋嬷嬷手脚麻利得给她穿衣服:“娘娘,是奴婢,桂心也是真的,昨日皇上吩咐二老爷,送两个奴婢过来,老夫人便是叫奴婢们来了。”   想起二夫人欣喜掉泪的样子,宋嬷嬷擦擦眼角:“娘娘放心,家中一切都好。”   不是梦!   陈韫玉喜得差点哭,伸手抱住了宋嬷嬷:“真是你啊,嬷嬷!我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娘娘暗地里不是讨厌死奴婢了吗,管东管西的?”宋嬷嬷笑,给她系上腰带,“奴婢这次来了,老夫人还是千叮万嘱,要奴婢伺候好娘娘,今儿这第一件事儿,便是赶紧去给皇上道谢。”   “真是皇上吩咐的?”陈韫玉实在没想到,祁徽会那么做,当初太后娘娘可不准带任何人呢。   “还能是假的?没有皇上吩咐,奴婢们私自入宫,是要掉脑袋的!”宋嬷嬷抬起头瞧着她,微微一笑,“娘娘得皇上喜欢,老夫人甚是高兴,叫娘娘不要辜负了圣意。”   而今,他们一家的命,所有的运道,都系在陈韫玉的身上了,老夫人十分重视。   “娘娘好好想想,怎么答谢皇上罢。”宋嬷嬷意味深长。   陈韫玉心头咯噔一声,想到昨儿为个玉坠,差点没累死,到现在膝盖都在酸疼,这会儿又多两个贴心的自家奴婢,她不得要活活累死吗?陈韫玉想哭,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祁徽了!   偏偏宋嬷嬷好可怕,用完早膳,千催万催的叫她去文德殿。   没奈何,带着一家子的命,她提着御膳房做得点心,候在外面,等待传话。   谁想那臣子们一个接一个得进去,半天不出来,长青瞄了她一眼:“娘娘,形势紧迫,皇上恐怕没空见娘娘了。”也实在不能见,瞧这娘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国色天香的貌,要一进去,皇上没把持住,明儿早朝都不成了,赶紧哄走了事。   陈韫玉心头半喜半忧,喜的是,今儿总算不用报答了,忧的是……这文德殿再不复往日,这男人也不复往日,她回头慢慢走去,心里想得竟是那天,他予她簪花,想得是去白河,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想得是,那天夜里,他为她放得孔明灯。   甚至于是,初次相见,他慵懒得躺在龙辇上。   他无端端的发脾气。   他突然的第一次亲她……   那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他假装的,那瞬间,她回眸望着这殿中的肃穆,莫名的竟有些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祁徽:都是真的。   陈韫玉:哼,骗我吃的金丹都是假的!   祁徽:…… 第28章   祁徽血洗禁宫之后,那些背地里曾经嘲笑过的黄门, 一个个都魂不守舍, 有几个胆子大的, 心道反正都是个死,还不如赌一把, 便是求到常炳的值房门口, 跪在地上。   常炳正在里面惬意的喝茶。   贴身小黄门培林低声道:“说有东西进献给公公, 奴婢看了,不过几百两银子。”   常炳笑了。   而今他还贪这点银子吗?吴太后掌权的时候,便是没什么可求的了, 手边银子多得花不完, 京都大宅都有好几处, 就是有一点不太满意, 蔡庸瞧不起阉人, 总给他脸色看,偏偏太后信任, 无可奈何,故而当初曹国公就是拿这一点来挑拨。但时至今日,曹国公死了,蔡庸半瘫,心知前途无望,主动提出致仕,唯有他还好好的。   常炳将茶盅顿在案几上:“今日有谁来了,名字都记下来, 赶明儿叫锦衣卫抓了,砍头了事。”   祁徽为政事废寝忘食,这内务的事儿,自然就交给常炳了,他八岁入宫,一晃三十二年过去,对这宫掖的人事一清二楚,晓得祁徽要将有异心的全都换了,便是拿这一拨先开刀。   培林答应声,在窗口看一眼,一一记在心里。   茶香扑鼻,是地方上贡来的大红袍,千金难买,常炳又喝得几口,抓了一把碟子里的点心吃。   雪花糕白白的,甜而不腻,他咀嚼了几下,芬香满口,微微闭上眼睛,不知为何,竟忽然想起了刘月。   这女子后来答应予先帝诞下龙儿一事之后,太后便是很宽和,不处处管制,她在宫里也较是自在了,只平日里并无别的喜好,光是弹弹琴,做些吃食。有次还送予他一些,白云一样的糕片,混着杏仁碎,滋味甚是淡,似乎只放了一小勺的糖,尝起来却是十分美味。   那糕片,甚至先帝都没有吃到呢,他在殿外窥视,见她谁也没有送,唯独他一个……常炳叹口气,也不知这女子现在何处了,这阵子,皇上并没有使人去寻。该不会那日被太后挑拨,当真觉得这亲娘,抛弃他了罢?   又或者是太过忙碌,忘了。   倒是他,这些年总想起这个人,心想,或许有一日,还是会重新见到的。   常炳靠在椅背上眯了会儿,半响睁开眼睛问培林:“太后在铅英殿如何?胃口好吗?”   出了这种事情,谁的胃口能好,培林道:“吃得不多,不过却也不曾寻死觅活的,听闻殿里时常什么动静都没有,倒是汤嬷嬷偶尔出来晒太阳,有次借此塞了银子给看守的禁军……要不要禀告皇上?”   常炳摆摆手:“她们而今还能翻身吗,这般打点,不过是让日子好过些吧,别管,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便罢了。”   培林答应,暗地里却偷偷瞄常炳一眼。   明明是这主子出卖了太后,以至于太后兵败如山倒,此时却好似很顾念旧情一样,人道说帝心难测,这公公的心思也难测的很那。他眼睛转了转道:“皇上近日连着召见大臣,长春,长青在旁伺候,一日不断,公公怎得尽在这儿了?”   名头上是执笔太监,那可不是要去伺候皇上批阅奏疏的吗?   常炳眼睛眯了眯,看过来。   他虽也是太监,却养尊处优,往前只伺候太后一个,保养得极好,面白无须,秀眉长眼,生得十分清俊,有这好相貌,也容易讨人欢心。但这会儿眼神却厉得很,叫培林心头突突直跳,但也不觉自己说错话儿,毕竟太后掌权时,也是用着常炳在书房磨墨的,而今常炳立下大功,却是管这些琐事,可不是叫人纳闷了吗?   但心里有点害怕,忙垂下头。   “出去吧,小子懂什么?往后再胡说八道!”常炳骂了一句。   培林吓得连忙告退。   常炳看着他背影,不屑的摇头,这孩子虽然在自己身边伺候了八年了,但还是傻不愣登的,皇上这是信任他,才让他清理内宫,祸起萧墙不知道吗,这是谁都能做的?不是他自大,便是自己最为合适了。   他拿起点心又吃起来。   最近宋嬷嬷有些不安,当日陈敏安兄弟两人上朝回来,传达了圣意,个个都以为陈韫玉很得皇上宠爱,然这些日子,竟是一天都未曾来延福宫,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众人猜错了,皇上也不过是随便给个恩典,谈不上什么宠不宠。   她这里七上八下的,偏偏小主子无忧无虑,照常能吃能睡,今儿中午竟是将一大碗馄饨都吃了下去。   这等没心没肺也是少有。   “娘娘若是得空,还是做些针线罢。”宋嬷嬷身负重任,入宫前,老夫人百般叮嘱,一定要叫陈韫玉坐稳了这位置,别在河里翻了船,自己当然不好懈怠,建议道,“依奴婢看,不若给皇上做双鞋子,或者缝件中衣。”   提起这事儿,陈韫玉就不高兴,当初嫁给祁徽,便是照他吩咐做了一双的,结果一天之后便是被弃之不用,还有她绣得福寿娃娃的香囊,他戴得半天也不见了,所以她才不想费这个功夫呢。   “皇上不喜欢。”她道。   宋嬷嬷一愣:“怎么,娘娘原先送过吗?”   “嗯,皇上都扔掉了。”   宋嬷嬷吓一跳,打量陈韫玉,见她不像胡说的样子,心头又打起鼓来,这等亲手做得绣活献于皇上,如若被丢弃,那岂止是不得宠,怕是真的厌恶了。可照理不该啊,太后倒台,陈家又没有靠山了,皇上想废这主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若是厌恶,还留着作甚?   哪里不对劲!   饶是宋嬷嬷精明能干,一时也想不明白。   “要不,娘娘再去看看皇上?”宋嬷嬷建议。   陈韫玉不肯,她一连去了几次,祁徽太忙,根本不得空,他完全变了一个人,是个励精图治的帝王了,再不是那个荒废日子的昏君,她不想去打搅他,而今这般相安无事,或许不错。   就是不知道他身体可吃得消……   他那时候受伤,可是很严重呢,她还给他喂饭吃。   陈韫玉发了会儿呆,跟桂心道:“叫膳房做一碟枣泥酥饼来。”   “做两碟!”宋嬷嬷差点被陈韫玉气死,这会儿还只顾着自己吃,不晓得给皇上也顺带做一份?就算人不去,使人送了,也是一份心意,皇上肯定也会记着的。   陈韫玉眼睛眨了下:“皇上不太喜欢吃甜的呢,这个很甜。”   “那娘娘不会叫个不甜的吗,这点心五花八门,哪种没有?娘娘啊……”宋嬷嬷正待要跟她好好讲一讲这其中的重大关系,却听外面响起一阵请安声,她心头一喜,忙拉着陈韫玉迎到门口,“皇上来了!”一边就给她正了正头上的簪子,又看她的脸有没有花。   幸好是天生丽姿,不用过多装扮,也好看的惊人,宋嬷嬷松了口气。   这一下过去,快十天了吧,陈韫玉立在屋檐下,往前看。   三月的阳光明媚,撒落下一地的金光,在这光亮里,长青撑着伞,二十位护卫簇拥着祁徽走过来。   男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在伞下略暗的光线里,脸仍如往前一样的雪白,好像上好的瓷器,只身姿不同了,如青竹一般得挺拔。宋嬷嬷第一次看到祁徽,微微吃惊,竟不知这年轻帝王生得如此出众,威仪重重之下,仍是有着清风明月般的俊逸。   “娘娘,别愣着了。”她小声提醒。   陈韫玉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给祁徽请安。   天气暖了,她穿得也轻薄,莺黄色缠枝花的短襦,淡蓝色长裙,下摆镶了许多珍珠,围拢成了一朵朵的小花,泛着淡淡的微光,祁徽扶住她,问:“在做什么?”   许久不见,男人的手顺着落下,便握住了她的手掌。   陈韫玉倒没想到,他一来就做这等亲密的姿势,感觉那手指的力度,脸蛋微红,回道:“不在做什么。”   不做什么,怎么也不来文德殿看看?祁徽瞄她一眼,暗道一点没有恒心,才几天就放弃了,幸好是个女人不做什么大事儿,不然就这性子,什么事儿能坚持下来?   瞥见她的脸竟好似还丰满了,他眉头一挑:“近日胃口很好吗?”   陈韫玉发窘。   宋嬷嬷暗恼,让她少吃些不听,瞧皇上都看出来了,宋嬷嬷着急,忙道:“娘娘吃得不多,终日想着皇上呢,哪里有什么胃口?这脸,是这两日没睡好,有些肿了。”   陈韫玉:……   宋嬷嬷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她才没有那么想他呢。   祁徽嘴角挑了起来,抬起陈韫玉下颌:“这么想朕吗?”   陈韫玉不好不承认,宋嬷嬷都开口了,只好道:“想呢。”   目光忽闪忽闪的,好像阳光下粼粼的秋波,祁徽想到上次她的小舌钻进来,有种叫人迷醉的愉悦,心弦就跳快了几下,恨不得将她搂紧了,再做一回在文德殿做的事儿。奈何麻烦太多,却是没有太多叫他歇息的时间,前几日刚刚免了五个府城的钱粮,又命几位得力的大臣实行京察,削了上百名官员的乌纱帽,最近还要商谈镇压叛乱的事情。   祁徽拧了拧眉,松开手:“朕过阵子再过来。”   这话别说宋嬷嬷,便是陈韫玉都有些吃惊,她是不太想祁徽,可他来了,那么快就走,也是始料未及的,只觉心往下一沉,脱口道:“皇上现在便要回文德殿吗?”   她抬着头,眼眸好像闪闪发亮的宝石,祁徽顿足:“不是,是去傅大夫那里。”几日便是要去一趟治病,年前三日一次,而今是放到七日一回了。   这傅大夫替他治病治了好久,但她还没有去看过,怕蛇,听闻太医院专门辟了处地方予他养蛇的,她正想着,耳边听祁徽道:“既然无事,同朕一起去罢。”随即,手一紧,便是被男人拉着去了外面的龙辇上。   宋嬷嬷心头大喜,虽是治病,好歹也是在一起啊,总能培养感情的。   她目送龙辇而去。   陈韫玉倒是吓得脸色发白,暗道早知道不问了,怎么偏偏问出来这个,她不想看蛇啊!   女人呆怔了一样,祁徽伸手将她拉过来,二话不说,便是覆了上去,吻她的唇。   没时间,正好去看病的路上,抽点时间出来。   陈韫玉差点没窒息,他这吻强烈,索求的过分,她被亲得头都晕了,好不容易被放开,忍不住喘气。   男人捏捏她的脸:“前阵子总来文德殿,到底有何事儿?”   “来多谢皇上,送了妾身家中奴婢,妾身万分感激。”陈韫玉说着,目光扫了一眼周围,并无遮拦,暗道祁徽应该不会要她用身子报答了,话便说得越发好听,“祖母都说皇上乃仁君呢,体谅百姓,大梁有福,我们陈家能得皇上此种恩惠,亦是祖上积德。”   这话叫祁徽扑哧笑起来,挑眉道:“这话谁教你的,宋嬷嬷吗?”   宋嬷嬷耳提面命,一定要她传达陈家的谢意,她自然是要做到的,可没想被祁徽一眼识破,陈韫玉呛到,咳嗽了几声道:“妾身是真的感谢皇上,桂心自小就服侍妾身,宋嬷嬷是陈家世仆,皇上让她们入宫,妾身觉得很是亲切,也不孤独了。”   这还差不多,祁徽手指在她红润饱满的唇上碾磨了两下:“宋嬷嬷要你讨好朕,你心里应该清楚,光说这等话是无用的。”   陈韫玉脸一红,心差点蹦出来,他该不会要在这龙辇上……   “皇上,文德殿就罢了,这地方,妾身委实不能答应!”她大恼,壮着胆子拒绝,这太得寸进尺了,龙辇可是四面空着的,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小脸红扑扑的好像樱桃,祁徽揶揄道:“答应什么?”   “答应……”陈韫玉开始结巴。   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嘴唇几乎贴在她耳朵上:“答应什么,嗯?你不说,朕可不明白。”   声音低沉,又悦耳,叫她全身都有些发酥,陈韫玉感觉自己快要坐不稳了,声音好像蚊蝇:“……答应临幸……妾身。”说出来了,脸越发红了,羞得自己都透不过气。   小摸样儿实在太勾人,祁徽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忍住自己的欲念。   这女人,而今当真要离得远一些才好。   他将她拉起来,挑眉道:“朕可没说在这里,瞧瞧你这脑袋,一天到晚想的什么!”   陈韫玉发懵,怎么说,还是她想得污糟了吗?   哼,明明是他说,光说话无用的!   她咬唇,撇过头去。   龙辇行到傅大夫所住的地方停下来,就在太医院的后面,祁徽与陈韫玉下了龙辇,一前一后走入屋内。   傅大夫晓得祁徽今日要来,早早就准备好了,请过圣安,给祁徽针灸之后,又予他喝了一碗药,随后便是驱了两条小蛇出来。   眼见那蛇咬住他手指,陈韫玉吓得捂住眼睛,只敢在手指缝里偷偷的看,轻声问:“皇上,这般咬,疼不疼?”   那样子十分的可爱,祁徽道:“疼啊。”   “啊,那怎么办?一直疼着吗,没有什么办法?妾身听父亲说,有种麻沸散,可以麻痹身体,便是用刀切都不疼呢。”   “那东西,兴许毁损脑子。”祁徽道,“只得忍着了。”   陈韫玉一愣,倒不知说什么好。   眼见那小蛇牙齿尖利咬着他修长的手指不放,看得她的心一阵难受,稍微的靠坐过来,陪着他。仍是用一双小手遮着脸,他却忽地感觉那钻心的疼似乎减弱了,倒是她身上的奶香,叫他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陈韫玉看得久了,正发呆时,突然男人倾斜过来,靠在了她肩头,她浑身一僵,慢慢侧过脸,发现他竟是睡着了。   眼睛闭着,唇紧紧抿着,但却有一抹淡淡的红,显露了出来,好像春日初开的花,有种勾人的色彩。陈韫玉鬼使神差,伸出手指,轻轻抚了下他的唇角,暗道,变红了呢。   …………………………   平阳府辖下的灵石县,正当是春忙的时候。   刘茂从深山里出来,手里提着两只锦鸡,准备归家,叫母亲煲了汤好给姐姐补身,谁想半途便是遇到一队官差,押解了本地县老爷,往城门口走去。后面跟着许多百姓,纷纷朝那县老爷身上扔东西,大呼老爷有眼,皇上圣德。   这县老爷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刘茂虽然初来乍到,也是一清二楚的,但听闻那县老爷靠山硬,似乎同曹国公有关,上告无门,故而百姓们也只能忍气吞声。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被抓,依稀听见他们还说到皇上,刘茂连忙拉着一个年约四十来许的中年人询问:“这位兄台,请问出什么事情了吗?是上头派了巡抚来,还是怎么的,竟然抓这县老爷,那不是地头蛇吗?此前来了几位官爷,哪个不是灰溜溜得走了?”   “唉哟,你还不知道哇?京都变天了,吴太后,曹国公倒了,而今是那昏君……啊呸!”那人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皇上忍辱负重,实则是明君那,瞧瞧这县老爷的下场!这种事儿,可不止我们县,附近的县,但凡有贪官,全都抓了个干净。”   刘茂大为震惊:“此事千真万确?”   “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皇上都亲政半个月了,我们这里官儿不多,那京都,上百个官员都被革职了!说什么京察,”他唾沫横飞,“吴家是彻底倒了,皇上叫魏国公领兵攻入皇宫,将那太后直接抓了,那曹国公,好像是被砍了头……”   “多谢,您这一言真解我疑惑了,多谢!”刘茂心头狂喜,提着锦鸡朝家中飞奔而去。   推开大门,他高声道:“娘,吴太后倒了,我们不用再躲着了,姐姐,晋芳,你们都快出来!”   闻言,对面厢房走出来一个人,身若杨柳扶风,似那病西子,黛山般的眉,一双丹凤眼,脸色白如雪,扶着门框,轻喘了几口气道:“阿茂,这是真的吗?皇上,他……”   “能亲政了,应是身子无恙了,姐姐,我们去京都吧,多少年了,总算能见一面……”   听说身子无恙,那女人欢喜之下,忍不住落下了泪。   作者有话要说:祁徽:摸朕的嘴作甚?   陈韫玉:……没摸!   祁徽:是不是想亲?   陈韫玉:表脸!!   哈哈,马上进入新剧情^_^~~ 第29章   二十年前,刘月生下祁徽之后, 英国公早早得了皇命, 立刻将她送出了京都, 暂时住在郑州的卢家。那卢老爷是英国公多年的知交好友,但并不入官场, 喜居深山老林, 乃一位隐士, 刘月在此十分安全,未免后患,英国公使人又把刘老夫人, 刘公子一并接了来。   但后来的事情接憧而至, 谁也没有料到, 不出一个月, 先帝便驾崩了, 随之英国公事败,被抄家, 吴太后全权掌管了大梁。刘家在这郑州一住便是六年,直到卢老爷染病身亡,刘公子刘茂也渐渐大了,才离开郑州。   前不久听闻平阳府有神医,刘老夫人担心女儿的病,万般催促,举家又移至此地。   今日刘茂去打猎,谁想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声音大, 在外面厨房烧火的刘老夫人此时疾步冲了过来,叫道:“茂儿,你刚才说什么?吴太后倒了?皇上的病也好了?”   “是,吴太后被抓了!娘,不止如此,曹国公也死了!”   “好,好,好,老天有眼,这毒妇到底遭了报应了!”刘老夫人将手里挑火的细棍往地上一掷,大声笑道,“好,幸好我还没死,能看到这毒妇的下场……那皇上呢?”   “皇上刚一掌权,就杀贪官,免钱粮,听说百姓纷纷颂扬呢。”刘茂把锦鸡交给母亲,“娘,快些拿去炖了,今日我们好好庆祝一下!”说着,看到卢晋芳探个了头出来,招手道,“晋芳,过来,告诉你一件事儿,我们马上就要去京都了。”   卢晋芳是卢老爷之女,刚刚出生便失去了母亲,后来卢老爷又染病身亡,临终时将她托于刘家。   刘月很喜欢这孩子,认了做干女儿。   听说这话,卢晋芳吃惊道:“要去京都?”睨了一眼刘月,见她似乎都站不住了,连忙上去相扶,轻声道,“干娘,怎么好端端的要去京都呢?我不明白。”   “我们不去。”刘月轻咳声,“哪儿都不去。”   刘老夫人一愣,旋即快步上去拉住了刘月的胳膊,急声道:“月儿,你说得什么糊涂话?这孩子可是你生下来的,而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你竟然不去?月儿,你没听到吗,皇上还是个明君呢,多好啊!”   她自然是欣慰的,这孩子不止身子好了,还做了这些事情,实在是出人意料,但也由此可知,他必定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能走到今日。   而她,丝毫不曾帮过他,甚至跟所有人一样,以为这儿子是个昏君,如今又有何理由去认?刘月摇摇头:“娘,我去作甚,得知他好便罢了。”   见她那么傻,刘老夫人十分恼火:“我晓得你在想什么,不过觉得没有养过他,便是无这恩情了。可你怎么不想想,你而今有什么,除了一身病,便只有这个儿子。你现在想生,也不会再有了,他是这世上,你唯一的血脉啊!”说到最后,忍不住哭起来,咒骂吴太后,“都是那毒妇做的好事,将你弄去宫里,不然我们一家在扬州,如何会像今日?这便罢了,既然叫你生下来,却又如此恶毒,让你骨肉分离!”   见她难过,刘月红着眼睛道:“娘,都是我不好,连累你跟弟弟,都是我的错。”当日要不是起了兴头跟弟弟放风筝,就不会被吴太后的人发现了,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卢晋芳在旁一头雾水,他们都在说什么呢,一会儿毒妇,一会儿皇上的,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见提起过,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朝刘茂看。   刘月是她干娘,刘茂便是干舅父了,刘月身子不好,幼时,多数时候都是刘茂在带着她玩,故而十分亲近。   只这般复杂的事情,刘茂一时半会难以解释,便没有理会卢晋芳,叹口气劝刘老夫人:“娘,您别哭了,您一哭,姐姐心里更难受。”   “我如何能不哭?”刘老夫人气道,“你没听到吗,茂儿,她说不去京都!那我们这些年算什么,被那毒妇害得背井离乡,月儿认不得孩子,你考不得功名,这二十年,都是拜谁所赐?”她看向刘月,“还有你这病,谁害的?那毒妇要杀你,连个月子都不曾好好养……”   自那以后,刘月的身子便是越来越差了,刘老夫人道:“我晓得你心里也想这孩子,只怕被那毒妇发现,将皇上杀了便一直不敢认,但她已经倒台了,为何还这样?”   刘月不知道说什么。   那日被强迫入了宫,她的天地就崩塌了,她所有幻想过的将来,被摧毁的一无所有。   有时候想想,这就是命吧。   风雨难测,总是突然间到来,什么都没有料到。可现在说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二十年弹指而过,她当初为活命,被迫离开皇宫,后来得知吴太后很是照顾祁徽,更是不敢露面,怕将他陷入危机。   到得今日,再来探究这些对错,也是一团乱麻,她轻声道:“娘,您便听我的,不要去京都,既然吴家已经没了,我们此后不用再藏着……”   “只是不用藏着,那你如何是好?”刘老夫人看她形销骨立,越是悲从心来,他们搬来平阳府,便是为治这女儿的病,奈何大夫竟是无能为力,这女儿该不会……不,她不能看着女儿死,念头一动,突然问刘茂:“你刚才说皇上的病好了?”   “应该是的,听说非常勤政,若是没好,想必撑不住罢?”   “好,好!可见宫里才真的有神医,既然能将皇上的病治好,兴许也能治你的,”刘老夫人叫道,“茂儿,你去收拾行李,我们明日便启程去京都!”   这样雷厉风行,刘月吓一跳:“娘,您怎么就不听我的呢?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已经习惯没有我这个母亲,我们贸然前去……娘,我的病没事。”   “你还跟我胡说八道?你是不是要真的死了,才甘心!”刘老夫人瞪着她,“我主意已定,就算你不去,我便一个人去京都!再怎么说,你也是皇上的亲娘,我就不信看个病都不行了?”她叫道,“茂儿,我自己去京都,你留在这里陪月儿。”   “娘,您这么大年纪了,如何能一个人去?”刘月着急道,“外面兵荒马乱的,到处在打仗,万一出点事情……”   “你担心我,便同我一起去。”刘老夫人抬起头,面上皱纹深刻,“你不担心我,便留在这里罢,别的,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这当娘的,看不得你落了这般下场,你犯了什么错,要这样过一辈子?”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日,女儿被强行带去宫里,她心如刀割般的痛!   也永远记得,女儿刚刚生下孩子,被迫离开皇宫。母女相见的那一日,她哭着道,想那个孩子……   怀胎十月,那是割不断的情。   刘老夫人站起来,提着锦鸡去厨房:“我今儿要多做几个好菜,茂儿,你去买坛酒,晋芳,你陪着你干娘吧。”   卢晋芳还是一头雾水,但却乖巧的点了点头。   刘月拿母亲没办法,转头去看刘茂:“阿茂,你劝劝娘。”   “娘的性子,姐姐还不知道吗,我如何劝得了?再说,我也不想劝,姐姐,这平阳府的大夫治不好你的病,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放弃的……就算不认皇上,你舍得撒手抛下我跟娘,还有晋芳吗?我们一家子相依为命,二十年了,我不会让你死,相信姐姐你,也不会舍得让娘一个人去京都的,对吗?”   刘月呆呆得看着这弟弟,半响,长叹一口气。   她扶着卢晋芳的手,走入了厢房。   ……………………   文德殿里,祁徽坐在阔背大椅上,将几卷奏疏予陆策看。   陆策看完了,笑道:“这些年,曹国公仗着太后的势,确实没少欺压这些宗亲,而今皇上亲政,扬眉吐气,他们趁这次端午节想回京,拜见皇上,也是人之常情。”   “你再好好看看。”祁徽挑眉。   “皇上是说,靖王不在此列吗?”   “还有周王。”祁徽冷笑道,“想回京的,都是些毫无兵力的,不过想祈求朕的庇护,像那成王,自个儿封地都被劫匪洗劫了,日子怕是过得捉襟见肘,而靖王,周王,各自都有大量兵马,尤其是那靖王。皇祖父命他镇守西北,一家独大,这些年趁乱,更是不知招募了多少麾下,不然陈贤也不至于打不过,而今朕亲政的消息传出去,唯独他两人没有回应。”   “靖王上回既与陈贤的兵马起了争斗,怕是在犹豫皇上的态度。”   祁徽看陆策一眼:“他若是能交出兵权,此罪或许可免,不过你猜,朕若传达此话,请他端午前来京都,他可敢来?”   陆策目光闪了闪:“倒不好猜测。”   祁徽道:“杨凌派人去探查,他确实是在封地,那朕便先试一试。”他拿起笔,写下一道诏书,过得会儿抬起头道,“去年端午,朕不曾看到龙舟赛,今年各路藩王入京,断不能如此。”   “微臣定会严加防范,”陆策忙道,“皇上煌煌天威,又体恤百姓,京都奸佞尽除,想必也不易作乱了。”   两人说得会儿,陆策告退而去。   祁徽又看了好一阵子的卷宗,将衙门内各大官员悉数了解后,抬起头时,只见太阳已有些西斜。   快要到申时了,他站起来。   长青,长春忙上来伺候。   “去延福宫。”祁徽道。   但临走时,突然又折了回来,刚才屡屡说到端午,他倒是想起陈韫玉送得香囊了,走到御案前寻到一个檀木盒子,将那香囊找出来。有盖儿,上面竟也蒙了一层灰,娃娃脸上脏兮兮的,他拿起来看了看,嘴角一翘,心想陈韫玉那小脸上若沾了土,定也像这般可笑。   拿手一拍,放入衣袖。   祁徽一直都很忙碌,那日随他去治病之后,又是一阵子不见,把询问太后的事情都耽搁了,眼看下个月又要到端午,想到去年此时,太后叫她去白河观龙舟,慈和的样子,陈韫玉心头难过。   太后被关在铅英殿,听闻门外禁军把守,不得出门一步,谁都不准探视,她心想,在这节日,太后也要孤零零的,趁着空闲,便是做一条长命缕。不知太后往前如何,在她眼里,太后是个好人,不止待她宽厚,待祁徽亦是如此,她不明白,母子两个为何会这样反目成仇。   宋嬷嬷却是恨铁不成钢:“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却要做!娘娘,你这长命缕,如何送出去?”   “我到时自然会请求皇上的,皇上同意,不就能送出去了吗?”陈韫玉侧眸看着宋嬷嬷,“吴家受了灭门之祸,太后家人死绝,我只是想以此宽慰下太后罢了,又不做别的。您放心,皇上若实在不同意,我也不会如何。”   听到这话,宋嬷嬷有些自愧,他们陈家乃太后远亲,可如今只能避之不及,谁敢与太后沾个边呢?偏偏这孩子不同,宋嬷嬷柔声道:“娘娘,你听奴婢的,切莫去问皇上……”   正说着,却听后面一阵脚步声,回过头,竟是祁徽到了殿内,宋嬷嬷吓一跳,看向桂心,眼神冷厉。   桂心面色发白,偷偷摆手。   看来是皇上没有叫人传话了,许是想看看陈韫玉在做什么,宋嬷嬷忙使眼色,想让陈韫玉把长命缕藏起来。谁料她却没看到,正站着请圣安,倒是叫祁徽发现了,走上来道:“你在编长命缕?”   红黄蓝白黑,五色丝线缠在一起,做了一半,在一头镶了祖母绿的珠子,祁徽嘴角略翘,心道她倒是知趣了,竟然这么早就开工。他放下来,淡淡道:“这祖母绿,有些奇怪。”   正好他先开了头,陈韫玉顺水推舟:“太后喜欢祖母绿的珠子,故而妾身便是镶了一颗,不瞒皇上,妾身一直有件事相求,望皇上……”话未说完,耳边听到男人的声音,“太后喜欢?”   十分的冷,好像是严寒的冰雪,陈韫玉心头咯噔一声,后面的话就憋了回去。   哪里想到,祁徽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颌,将这长命缕放到她面前:“这东西,是你做给太后的?”   刚才宋嬷嬷屡屡警告,她没有听,没想真的惹他生气,这种样子,跟昏君的时候一模一样,她记得……是了,是那次端午节,她叫他不要炼丹,他突然就发了很大的脾气,后来佩戴在身上的香囊就不见了。   陈韫玉心头咚咚直跳,不敢说话。   然后就见祁徽一把将那长命缕用力扔回了案上。   他面色阴沉,薄唇紧抿,陈韫玉吓得脸都白了,只感觉祁徽下一刻,好像会要自己的命,正觉惊悚,低下头准备挨罚,却见男人的手垂下时,有一样东西从他宽大的袖中掉落了下来。   紫红色的缎面,巴掌大小,是一个香囊。   她去年做得香囊,躺在地上,上面的福寿娃娃好像在朝她笑。   陈韫玉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福寿娃娃: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我要保住皇上的脸。   祁徽:……滚!   陈韫玉:\(^o^)/ 第30章   那香囊,她一早以为被扔了, 哪里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陈韫玉捡起来:“皇上, 这不是妾身做的吗?”   刚刚太过恼火, 不小心将它抛了出去,祁徽浑身一僵, 白皙的脸上有些泛红, 心道, 怎么偏偏这时候掉了,太不像话了!伸手将那香囊拿过来收回袖中:“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可明明就是的啊, 她看得真真切切, 这针脚, 这花样, 都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陈韫玉道:“有福寿娃娃,是妾身的。”   祁徽感觉脸更热了, 早知道,今儿就不该折回去把这香囊找出来,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勉强镇定下来,淡淡道:“既然送了,便是朕的,什么你的?”   “是皇上的,不过, 妾身真的没料到,还能再见,”她很惊喜,都一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自个儿戴的香囊都旧了,早早摘了下来换做新的,没想到这一个还好好的呢,没有什么破损,“皇上平时也放袖子……”   再问下去,他实在没法答了,祁徽低下头堵住她的唇。   周围一干奴婢,都惊了惊。   刚才还雷电交加,不知道要下什么暴风雨呢,这会儿突然就风和日丽了!   宋嬷嬷原本也急得不行,这会儿眼见有好转,连忙挥袖,领着她们轻手轻脚退出去,暗道皇上这样主动,可见已经消气,但愿这主子不要再发浑了。   陈韫玉也被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惊慌,只力气不如人,被男人往怀里一带,贴在胸口,后脑勺又被压紧了亲吻,几下就感觉透不过气,昏头转向的,任由他采撷。   好一会儿,祁徽才松手,陈韫玉慢慢睁开眼睛,正对上男人的唇。好像樱花,比她上次摸到的还要红,可见这阵子又有进展,惊喜道:“皇上,傅大夫可说您的身体要好了?”   “怎么?”   “很红呢,有血色了!”她指指他的唇。   祁徽嘴角一勾:“是好多了。”垂眸看她那么高兴,想到那日他病重晕倒,她翻来覆去的不睡,说要同自己挨一起,心头便是一软,搂住她的腰抱起来,放在书案上。这样离自己更近了,亲起来方便,他垂下头,好像品尝甜点似的,一下又一下。   药香微微的熏,亲得又十分温柔,叫她全身都有点酥麻,比起霸道的,当然更喜欢这一种,好似春风,陈韫玉有种十分欢喜之感,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轻声道:“原本妾身以为皇上将妾身送的香囊丢掉了呢。”   祁徽一怔。   当时觉得陈韫玉让他分心,看到香囊就会想起她,便是眼不见为净,将香囊收了起来,没料到,她竟以为自己扔了。不过转念一想,又正常,他一年都没有戴在身上,她生了误会,难怪看到了盯着不放,问个不停。   “若朕真的丢了,怎么办?”他揶揄,“会伤心吗?”   “怎么会不伤心?”这真是她的伤心事,陈韫玉哼了哼,“反正妾身做得鞋子,皇上是肯定丢掉了。”   祁徽扑哧发笑,捏捏她的脸:“谁让你做得那么不舒服,你是想让朕穿得脚疼。你想想,往前朕就光炼丹,并无别的事情,都不想穿了,别说现在,你这女红是得要练练了。”   陈韫玉想一想:“那我好好做一双舒服的,皇上会穿吗?”   “先做了再说。”   陈韫玉撇嘴,果然嫌弃她的手艺,不过她的鞋子做得真有那么差吗?以前在家中,爹爹都穿得呀,从来没有说过的,眼睛转了转:“那还是先做香囊罢,皇上喜欢哪一种花样?”她垂下手,打算去找花样册,谁想却碰到了那条长命缕,登时脸色微微一变,将它抓在手里,暗道,这请求,是不是再也不能说出口了?他刚才生那么大的气,许是碰到逆鳞。   可到底是为何呢?她秀眉拧了起来。   这神情,祁徽看在眼里,想起往前他曾故意试探,问她是不是喜欢太后。   她说是。   这女人,果然什么都藏不住。   他握住陈韫玉的手抬起来,往那长命缕瞄了一眼,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对太后很是无情?”   陈韫玉心头一沉。   对太后来说,怎么会不无情,她的亲弟弟,她的亲外甥全都被杀了,自己也被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囚禁,任谁看,都是可怜的,陈韫玉微微吐了一口气:“在妾身看,确实如此,也许妾身不是皇家人,不明白皇上与太后……”   “不明白,你还做长命缕?”   “不明白,妾身才更同情太后啊,无缘无故落得这个结果,”陈韫玉顿了顿,鼓起勇气道,“妾身晚上想过许多次,却始终找不到答案,妾身深觉惋惜,望皇上可以告知。”   呵,初生牛犊不怕虎。   自从吴太后移居铅英殿之后,他一直都没有做任何决定,也没有任何人,敢同他提起吴太后,陈韫玉是第一个……   祁徽眼眸眯了眯,没有说话。   男人气色好多了,傍晚夕阳的光落进来,他的脸颊仿若也染了一层粉色,有种无与伦比的精致,但陈韫玉不敢多看,一抬头就对上他目光,好像要掉入漩涡一样,爬不出来。陈韫玉垂下头,有点承不住这冷寂,咬唇道:“皇上不想跟妾身说些什么吗?”   “你真想知道?”他问。   陈韫玉点点头:“妾身知道了,便能明白皇上了。”   “你不怕是朕的错?”   陈韫玉怔了怔,半响道:“便是皇上的错,妾身也想知道,妾身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当初皇上是昏君,不也慢慢习惯了吗?”   这话叫祁徽笑起来,最坏的自己,她已经看过了,也确实没有什么可隐瞒,他略微前倾了身子道:“若朕没有猜错的话,太后在二十年前,杀了先帝,朕的父皇。”   “啊!”陈韫玉大惊失色,竟然有这种事。   祁徽拿手指压在她唇上:“别叫,这个秘密,朕只告诉你。”   陈韫玉浑身一僵,慢慢合上嘴。   “还觉得太后可怜吗?”他问。   陈韫玉掌心出了汗:“可怜……但也可怕。”   呵,这话说得,祁徽摸摸她嫣红的唇角:“朕告诉你这秘密,是希望你知道,许多事情都不像表面,你觉得太后对朕好,可朕要不是假装昏君,也许早就被她杀了,就算不杀,也绝无可能坐这龙椅。而今朕夺回皇权,杀了太后的家人,你觉得太后会善罢甘休吗?”他从她手中缓缓抽出长命缕,往远处一扔,“往后她的事情,你不要管。”   此时此刻,陈韫玉还能管什么,她满心的震惊,这种感觉与得知祁徽不是昏君时一样,令人难以相信。   这宫里啊,可真险恶,谁都带着面具。   打量一眼祁徽,她有点想伸手戳他的脸。   “作甚?”祁徽看她直勾勾盯着自己。   陈韫玉道:“皇上是真的吧?”   “你傻了?”祁徽伸手去捏她,“自己要知道的,朕告诉你,又吓傻了,是吧?”   陈韫玉哎哟声,被捏得疼,躲了躲道:“就想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别过几日,又变了,上回是昏君时,妾身还弄不明白呢。”   “不明白什么?不是说了扮昏君吗?这都过去两个月了,你还不明白?”   “不是那个。”   “那是哪个?”   “是那个……”陈韫玉脸红,低声道,“跟妾身在一起时……”   他侧过耳朵听,半响轻声发笑。   陈韫玉被他笑得耳朵都红了,手撑在案几上要跳下来,他立时往前跨了一步,挤在她腿间。陈韫玉不敢动了,咬唇道:“皇上今日在这里待得够久了,不忙吗?”   “忙完才来的。”祁徽挑眉,“朕现在很空,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没说什么!”陈韫玉被他笑过之后,才觉得自己傻。   如果是假的,他就不会这样笑了。   真讨厌!   但偏偏不能动,被他挡住了,陈韫玉正想办法时,却听祁徽道:“长青,把殿内花插,剪子拿过来。”   长青在外面应一声,疾步进来。   只见陈韫玉坐在书案上,祁徽站在身前,那脸就忍不住一红,陈韫玉的脸更红,连忙推祁徽,叫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还以为他们在干什么呢!她长这么大,没坐过这种地方,父亲可要斥责的。   祁徽往后退了一步,陈韫玉连忙跳下来。   长青很快就把花插搬了过来,不用祁徽吩咐,自行告退。   祁徽拿起一只锦葵,剪掉了枝桠,仔细打量下,抬手插在她右发间:“不就是簪花吗,还想什么假不假,朕今日给你插十支,够吗?”   陈韫玉:……   结果男人真的插了十支,三支牡丹,五支锦葵,还有两朵金凤,整得跟花冠一样。   陈韫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花枝招展过!   好不容易将男人送走,她抬手就要去扒掉,结果手碰到这花儿,柔软的花瓣,似乎就看到他站在面前的样子,舒展的长眉,狭长含笑的眼眸,对她左看右看,一支支将花戴上去。   她垂下手,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不舍得了。   就戴一天的花冠吧。   作者有话要说:祁徽:这桩成了,还有什么。   陈韫玉:没了!   祁徽:哦,朕想起来了,还绑过手。   陈韫玉:(*>﹏<*) 第31章   靖王府内,靖王刚刚得知一个消息, 各地藩王已经纷纷启程, 前往京都拜见皇上, 准备一起共度佳节,他也在受邀之列, 恐怕再过两日, 这封诏书便要到王府了。   对此, 靖王颇是恼火,吴太后掌权时,虽然曹国公握有兵权, 不可一世, 可他居于西北却逍遥自在, 大梁乱了之后, 更是正中下怀, 扩兵买马,俨然一个土皇帝。后来曹国公都颇是忌惮, 不敢招惹,可这刚刚上台的小儿,居然要他入京!   靖王拿起桌上烈酒猛地灌了进去,随即把酒壶往地上一摔。   紫砂壶碎裂,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门外一个高挑的身影飘然而入,笑声清脆:“父王,何事触怒您,要发如此大的脾气?”   靖王抬眼一看, 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祁舜华来了。   他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年幼不过八岁,这女儿却是已过及笄,生得颇是出众,且有一身的功夫,十分像他,靖王很是喜欢,面上露出笑来,摆摆手道:“一些琐事。”   祁舜看出父王是要面子,挽住他胳膊撒娇:“爹爹,即便是琐事也说来听听,女儿给您解忧!”   靖王知晓这孩子心眼多,想一想道:“皇上趁端午要请我去京都,别的藩王已经启程。”   祁舜华面色一变:“难怪爹爹为难。”   “这有什么可为难的?”靖王冷笑起来,“我并不打算前往,不像那一群软骨头,此前一个个好像缩头乌龟,这会儿倒急着去巴结了。听说都是主动请求入京,本王不屑为之!”   “既然父王做了决定,何以又如此心烦意乱呢?”显然是怕祁徽出兵,但又不甘心交出兵权,受制于人,祁舜华一针见血,“皇上的事情,女儿也听说了,一夜之间便是翻云覆雨,而父王恰好遇到陈贤的兵马,起了误会……”她眼睛眯了眯,“父王,女儿有一计策,不若便让女儿代替父王入京罢。一来,可探一探虚实,看京都到底有多少兵马,二来,再如何,皇上不至于为难我这一弱女子罢?”   弱女子,靖王大笑,夸赞道:“还是你聪明,为父有你这样的女儿,实在是老天厚待!”   “等诏书到了,女儿就启程,父王还是躺着去吧,您前阵子为保卫大梁,驱除外夷,负伤在身,需要多多歇息呢。”   靖王又一阵大笑,走入了内室。   午时过后,太阳越发猛烈,长青将殿内所有的窗都大开,叫穿堂风吹起来,很快便是凉快了,就是御案上的奏疏,宣纸梭梭而动,似要迎风而起。长春连忙拿镇纸压了,偷睨一眼祁徽,正专注的写诏书,一点儿没有注意到。   想到他日夜不缀,宵旰勤政,身为贴身奴婢,委实是有点担心,虽说傅大夫医术高绝,但这般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莫说这原本底子就不行呢。   长春忍不住道:“皇上,您是不是该歇一歇了?昨夜都弄到三更呢!”   祁徽没有放下笔。   长春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瞧清楚几个字,心头一震,再不敢多说,往后退了几步,朝长青看。   长青见他面色奇怪,做了个手势相问。   长春摆摆手。   神神秘秘的,到底皇上写了什么,长青差点伸长脖子,正待想偷看几眼,却见祁徽将笔搁了,他忙站直。过得片刻,等那字迹干得差不多,祁徽将它一卷,递给长春,站了起来道:“去铅英殿。”   啊,时隔两个多月,皇上终于要与太后有个了结了,长青连忙跟在后面。   出得殿门,撑起明黄色的伞遮在祁徽头顶。   外面知了吱吱的叫,不知停歇,来迎接这夏日。   宽敞的青石路,刚刚撒了水,很快又干了,祁徽走在上面,走在这一条,已经走了二十年的路上,突然又想到陈韫玉的话。上回他与她相谈之后,心里便清楚,该对太后有个决断了。   她一直关在铅英殿,外面定是猜测纷纷,什么样儿的都有,但陈韫玉惦念,是因为往日关怀,别的人惦念,为了什么,却是难说。马上又要到端午,藩王纷纷入京,谁知会不会再引风波。   他大踏步走入铅英殿。   汤嬷嬷扶着吴太后出来,她请过圣安,但吴太后却高高抬着下颌,露出并不屈服的样子,淡淡的道:“皇上日理万机,竟还有时间过来吗,恐怕这地儿容不下圣驾。”   听到这话,汤嬷嬷后背冒汗,心想都到这一步了,太后就不能退让下吗,或者提提旧情,总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这等样子,并不意外,当日在慈安宫相见,她便已经表明了态度,保持着最后的高傲,祁徽一摆手,叫长春宣读圣旨。   吴太后站着听,连身子都没有摇晃下,直到听完了,嘴角一翘,手撑在后面的案台上,并不说话。   祁徽将她的太后身份废了!   汤嬷嬷倒是忍不住哭起来,与祁徽道:“皇上,就算娘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初皇上可是小小一个婴儿,是娘娘将您一日日养大的。您身子不好,娘娘坐在床边,一坐便是一整日,您喜欢什么,娘娘都纵着您。皇上,这些情谊,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还有皇后娘娘,也是太后替您选的,而今夫妻恩爱,不也是娘娘的恩情?”   听到最后一句,祁徽笑了:“这话倒是可骗骗皇后,她这人念情,却不容易记恨,浑不记得当初入宫的不甘心了,只朕不是真正的昏君,才有她如今的欢喜。”   汤嬷嬷语塞。   祁徽看着吴太后:“朕再问你一句,是不是你杀了父皇?”   吴太后嘲讽一笑:“杀了如何,不杀又如何?”   “不杀,你便能保住命。”祁徽一字一顿。   汤嬷嬷心头巨震,侧头看着吴太后,巴望她能否认,这样,总好过被赐白绫,然而吴太后似乎是完全的不屑,她略略抬着头,盯着祁徽:“你不是聪明绝顶吗,便自己猜一猜罢。”   有点捉弄的语气,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种样子,实在不像是要留得青山在了,祁徽目光落在她陡然生出的白发上,淡淡道:“这天下,你选个埋骨之地罢。”   汤嬷嬷听得此言,不由嚎啕大哭。   终于是到这一天了,吴太后心头竟是一片平静,落在这儿子之手,她虽是愤怒,却也心服口服,这么些年,谁叫自己不曾看清楚呢,谁叫自己如此执着,非得予他生个孩子。自作孽,不可活,她这前半生如蜜一般,后半生,却比什么都苦,要不是有祁徽这孩子,这二十年来,自己未必能撑下去,在这梦里,她总是做了一回母亲。   瞧着这孩子的眼睛,那么像祁衍,瞧着这眉,也像……   吴太后闭了闭眼睛,再有来生,她却是不想再遇见祁衍了,她不会再这样去喜欢一个人,入魔了一般,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   “我祖籍在德安府辖下的陆县,于此出生,便归于此处罢。”她拍拍汤嬷嬷的手,“你不用再陪着我了,相信皇上会放你归去。”   汤嬷嬷哭得险些昏厥。   吴太后抬起头,看向窗外,想起幼时,陆县那一大片的油菜田,那时候父亲是登州副指挥使,常年在外,只有母亲与她,与弟弟,住在陆县。母亲喜欢穿一件青衣,坐在葡萄树下绣花,她跟弟弟围着葡萄架追打玩耍,母亲绣完花,就去厨房做点心,端出来给他们吃。   放在粗瓷的大碗里,是蒸得香喷喷的糖槐花。   她跟弟弟欢快的吃着,将嘴角都沾满了糖……   要是,永远都停留在那一天就好了。   不像今日,她孤苦伶仃。   眼泪要落下,逼了回去,淡淡道:“比起白绫,或许毒酒更好些。”   顷刻断肠,死得也痛快。   祁徽审视着她,半响道:“朕没有让你现在就死。”   吴太后眸光一动。   “收拾一下,你们现在就去陆县罢,此生不准再踏入京都。”   汤嬷嬷狂喜,连忙跪地叩谢,差些将额头都叩出血来,吴太后却是一动不动,她完全没有想到祁徽刚才的那一番话竟是试探。他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意,这孩子啊,便是再让她年轻几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吴太后没有再说话。   祁徽低声吩咐长春:“叫阮直护送去陆县。”   长春疾步而出。   汤嬷嬷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搀扶着吴太后走出殿门。   这待了四十年的地方,容纳了她所有悲喜的地方,终于要离开了,吴太后环顾一眼四周,心里瞬时涌起了说不出的苍凉,她这一生,到得今日,似乎什么意思都没有。   走罢,该走了,她坐入了早就等候着的马车。   远处,那个明黄色的身影立着,她最后看了一眼,撇开了头去。   马蹄声踏踏,很快消失在远处。   长春看着祁徽,小心翼翼道;“皇上,您真的要放虎归山吗?”   “她再也算不得虎了。”便算是,只要露出异心,阮直暗中留下的人,自然会要了她的命,祁徽眼眸微眯,他只给她这一次机会。   虽然,他本可以立刻处死她,报这父仇,奈何忠义不能两全,他即便对她有所顾虑,可却不能像对待曹国公那样痛下杀手,不然当日就已经斩了了事了。   他微微吁出一口气,便这样吧,从此两不相欠。   他驻足会儿,往延福宫而去。   陈韫玉正当在绣香囊,见到他来,往里一藏,上去请圣安,抬起头来,却是吓了一跳:“皇上昨日都没有睡觉吗?”这脸色难看得很呢,不止白,眼皮下面还青青的。   为主子身体着想,长春大着胆子道:“皇上三更才睡。”   “什么?”陈韫玉惊呼声,“这么晚,您今日不是还去早朝?”算了算,三个时辰都不到,这怎么能行?她上去拉他的手,“就在这里睡一觉吧,等起来正好用晚膳。”   祁徽朝长春斜睨一眼,长春垂下头。   “哪里有这么晚,他胡扯。”   陈韫玉哼道:“长春在皇上面前还敢胡扯,他不要脑袋了?”   这话怎么可能骗到她?   陈韫玉拉住他就往床前去。   祁徽嘴角一挑,也随她了,就是手指反握住了,用了点力。   陈韫玉咝的声:“皇上……”   “感觉到了吗?”他道。   “感觉什么?”陈韫玉一头雾水。   “省得以后说牵手也是假的。”   陈韫玉满脸通红,深深懊悔上次跟他说了傻话,也不知要被嘲笑多久呢,她不理他,径直将祁徽拉到床边,结果男人还没有睡下呢,自己先被推到了,他压下来;“你跟朕一起睡,朕就睡会儿。”   目光落在远处,只见宋嬷嬷几个全知趣得走了,她脸更红,咬了咬唇道:“只是单纯的睡会儿吗?”她可记得他做的事情的,宋嬷嬷又是整日答谢答谢的,而今躺在床上,有种羊入虎口之感。   祁徽略微压下来:“什么叫单纯的睡,不单纯的睡又是什么?”   手一点不客气的落在胸口,陈韫玉微微颤了颤:“皇上,您这样,身体会累的。”   她眨巴着真诚的眼睛,水汪汪的,祁徽也确实有点累,松开手道:“那单纯的睡会儿,你会陪朕吗?”   “嗯,妾身原本这时候也会睡。”   “难怪脸越来越圆了,不,是肿了。”他捏了捏。   陈韫玉扑哧一声。   看吧,宋嬷嬷撒什么慌,他都知道。   男人低下头亲了亲她,平躺下来:“刚才在做什么?”   “做香囊。”   “给朕的吗?”   “嗯,”她侧过身看向祁徽,“皇上刚才在做什么?还是批阅奏疏吗?”   祁徽没有立刻回答。   见状,她也不敢多问了。   倒是过得会儿,他道:“朕刚才废了太后。”   陈韫玉吓一跳,手指不由捏紧了,前几日为太后,她得罪祁徽,幸好祁徽没有追究,还同她说了一番道理,谁想到,不到几日他就将太后废了,陈韫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朕将太后送去德安府的陆县了,那是她幼时住过的地方。”自己选的埋骨之地,许是还有几分留恋的。   陈韫玉看着他,手指轻轻抚上来,搭在胸口:“这样真好。”   “哪里好?”   “既然皇上做了这样一个选择,想必是能让皇上心安的,自然好了。”那天看祁徽的样子,还以为要杀太后,幸好最后没有见血,太后归去故里,总比囚禁着自在。   祁徽嘴角翘了翘,伸手将她搂过来。   软软的,香香的,抱着真舒服。   她头顶在他下颌,略微抬起头,看得更清楚了,男人显然是睡得很少,这脸啊,都没有多少光泽,乌青之色也更是明显,登时就有些生气。难得最近身体好一些,也不知道珍惜,万一又忙坏了呢?   “皇上,你今晚上决不能三更睡了!”她忍不住道,“傅大夫虽是神医,却不是神仙,您就不能……”想到那天看星星时,他突然晕倒的样子,心头一阵乱跳,“妾身真不想再给您探鼻息了。”   “探鼻息?”他挑眉。   她把手放在他鼻子下面:“就是这样,看看在不在呼气!”   她秀眉紧蹙,嘴唇嘟着。   祁徽笑起来,他一点都不知道陈韫玉做过这个,听起来,好像还做了好多次。   看来真是怕自己死了。   这世上,有个人这样怕你离开,好像是件很好的事情,当然,前提是,自己不能死,不然,她应该会很伤心吧。想到为条狗哭成那样,她肯定会哭得更厉害的,祁徽揉揉她的头发:“那朕早些睡,早些的话,就回延福宫睡了。”揶揄的加一句,“晚上,把多余的被子收起来。”   那是要跟她盖一条被子了。   陈韫玉脸红,贴在他胸口,羞答答的。   这等样子,叫祁徽忽地蠢蠢欲动起来,侧过身,将她压在下面。   已经非常明显了,抵在身上,陈韫玉忙道:“不是说单纯的睡吗?”   “本来是这样,不过既然晚上要早睡,白天便不用急着这一时了。”祁徽抽了她腰带。   陈韫玉着急:“皇上,太过疲惫……”   “朕现在一点不疲惫。”他俯下身,亲吻她,女人身体雪白,好像那美玉雕刻而成,一丝瑕疵都没有,他从脖颈亲到胸口,又到肚脐,只觉那小小的肚脐都分外可爱,忍不住多亲了几下。   陈韫玉被他弄得浑身发痒,差点想在床上打滚,可惜被男人箍住了,只能忍着笑,偶尔憋不住,发出咯咯声,好像婉转的鸟啼,祁徽正待想要将她困在笼中,却听见外面长春的声音:“皇上,成王偕同家眷入京了,正在宫门外候旨!”   这么早就到了……   还是这时候,祁徽恼火,却不得不起来,谁知道这一陷进去要多久。他俊脸寒霜,起身束腰带,回头见陈韫玉侧着身,满脸逃过一劫的模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挑眉道:“起来!”   “啊?”陈韫玉惊讶,“为何?”   “跟朕一起去见见,说起来,这成王还是朕的四叔,且有成王妃,你作为皇后,总要接待罢?”   陈韫玉一愣,还未说话,宋嬷嬷已经在外面高声吩咐,叫宫人去拿皇后常服了。   她心里顿时有了一种郑重的感觉,好像入宫以来,第一次要她接待客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更新,最近每天争取写五千字吧,就不分成两更啦~~ 第32章   淮安府的成王,是诸位藩王里, 最早偕同家眷, 驱了车马前往京都的。   按辈分, 这成王算是比较近的宗亲,乃祁衍的四弟, 祁徽的四叔, 早年很得长辈喜欢, 这封地也颇是富裕,奈何成王不善经营,手下又没有兵马, 竟是被匪徒劫掠。城中百姓遭殃, 财物一空, 跑到成王面前来哭诉, 他派人求到京都, 然而曹国公不把这些宗亲当回事儿,听说要发出兵马解救, 一口回绝。也是将他弄得灰头土脸,对这曹国公更是深恶痛绝。   得知祁徽翻身,第一个就写了奏疏来恭贺。   今次来京都,更是把封地最好的美酒,特产带来,满满几车,但成王妃还是有点担心,悄声道:“也不知皇上会不会怪责于我们, 早几年不曾伸出缓手。”   “怎么会?我们几斤几两,皇上不知道吗,哪里能与吴家抗衡,我身边就上百的护卫。再说了,皇上那时候假作昏君,我们这等藩王,没有皇上宣召,又不得私自入京的,如何相帮?不然拼死也得出一份力呢,总不能让祁家江山落于吴家之手。”   成王妃听了,略是心安。   成王提醒她:“好好管着德修,德玄,莫闯祸。”   那是他们的儿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一,成王妃低头叮嘱:“听到你们父王的话了罢?等会儿见着皇上,切莫失了礼数,皇上问什么就答什么。”   两个儿子乖巧应是。   正说着,就见一个小黄门跑着过来传话,说皇上请他们去文德殿。   一家四口连忙跟着引路的宫人而去。   殿内,陈韫玉坐在祁徽身边,有点紧张,往前家中来了客人,母亲也不是不催促着去请安的,但这次有点不一样,她身边没有长辈教导了,接待的也是完全陌生的皇亲国戚。   是不是先探个底儿?她悄声问祁徽:“皇上,那成王与成王妃,性子如何?”   “不知。”   “啊?”   “非但不知,朕也是今日第一次见他们。”   陈韫玉惊讶极了,暗道一点看不出祁徽有什么慌张呢,不像她,已经在肚子里打着腹稿,便是要端上来待客的点心,都想了好几遍才定下来,唯恐哪里做得不对。   看她手指在膝头紧紧攒着,祁徽手覆上去,握一握道:“就当寻常的客人便是。”   “可皇上不是说,是您四叔吗?”   “对朕来说,普天之下皆是臣子,对你来说,也是一样,你要记得了。所以,只要不是说什么糊涂话,做什么糊涂事儿,都不必忌讳。”祁徽摩挲着她手背,“再说,朕就在你旁边,不用怕。”   有种安定感从他手掌传了过来,陈韫玉点点头:“那好,皇上既这么说了,妾身就随意些。”   走入文德殿,成王与成王妃偕同两个儿子立即行叩拜大礼,请圣安。   “平身。”祁徽道,“远道而来,辛苦了,坐下说话罢。”   声音十分的清越,成王这时才敢抬起头仔细打量,只见这年轻帝王生得极为俊秀,长眉入鬓,眸如星辰,如皓月照人,就是气色不太好,但想到病了这些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是急不得的。   他坐下来,眸色有些发红:“往前大皇兄在时,经常会召臣等入京,叙叙旧情,谁想这一次竟是隔了二十余年,不知不觉,皇上也是弱冠之年了。微臣期间想过入京,奈何祖训如山,不敢僭越。”   生父早早去世,祁徽对他的印象,都是从旁人口里东听一点,西听一点的,并无一个清晰的印象,甚至于他的死,也是全凭猜测。故而见成王说经常来,倒是好奇道:“朕对此事一点不知,父皇当真常请四叔来宫里吗?”   听到他叫四叔,成王心花怒放,那话更是滔滔不绝:“臣刚刚去封地那会儿,真的是每年都回来,大皇兄素来与臣亲和,每次臣回京都,都要与臣大醉一场的。且都在年前召见臣,等到下雪,还一起去打猎,臣经常在京都住上一个月,等到年后再走。有时候端午也会来,在白河观龙舟,不过说起押注,没有一次猜得过大皇兄的。”   他眉飞色舞,怀念着这一段兄弟情。   而成王妃却趁机观察陈韫玉。   没想到,皇上召见他们,竟是带了这皇后一起,可听闻,这皇后乃吴太后所指,是吴家的远亲,皇上何以竟还容得她?成王妃心里奇怪,思虑时,陈韫玉朝她看过来,微微一笑,那眉眼仿若含了春光,刹那间,成王妃竟有种满室生了芬芳之感。   难怪呢,心下顿悟。   这时祁徽又问道:“后来呢?朕听闻父皇病重,沉溺炼丹。”   成王刚才的轻松登时就有些收敛了。   “怎么,父皇再没有请四叔入京吗?”祁徽挑眉。   “倒也不是,”成王道,“臣记得,是明嘉二十一年,请过一次,”看向成王妃,“是吧?”   成王妃好笑:“我怎知,那会儿你还未成婚,我仍在湖州呢。”   “啊,是的,是的。”成王挠挠头,“应该就是明嘉二十一年,臣那时去封地刚刚第八年,那日先帝宣召,臣便回了京都,当时还有靖王,那时候,先帝确实喜食金丹,臣还曾劝解过……”   “靖王也在?”祁徽挑眉。   说到这个人,成王略微坐直了身子,祁衍早早被封为太子,靖王是二皇子,他是四皇子,算是至亲的三个人,不过祁衍寻常不太请靖王,那次是有原因的。成王道:“是的,二皇兄也在,大皇兄是想借他的兵对付曹国公,说曹国公想要杀他,夺祁家江山。”他有些不安,因为靖王这个人向来彪悍,各自封为藩王之后,他是不同他来往的。   “靖王没有同意?”   成王点点头,当时两人还大吵了一架,祁衍将满桌子的菜都摔了,他第一次看到大皇兄如此失态,汤水沾了一身,气喘吁吁……但也理解是为何,他身为帝王,却连自己的弟弟都差遣不了。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祁衍,印象里,那个自信堂堂,潇洒俊逸的大皇兄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成王微微叹口气。   在一年之后,听到了祁衍驾崩的噩耗,然而,他们竟都不准来京都吊唁,他在家中痛哭了一场。   想起往事,成王忍不住拭了拭眼角。   殿内一片沉寂,祁徽的手指在袖中微微的曲着,没想到靖王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如此嚣张了,实在可恨!如果他当时出兵,钳制住曹国公,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大梁也不至于衰败如此。   祁徽眸色冰冷。   眼见这气氛不对头,陈韫玉看一眼祁徽,又看一眼成王,最后把目光落在祁德修,祁德玄的身上,微微笑道:“四叔,您两个孩儿生得真好,平时都学些什么呢?”   声音甜甜的,软软的,一下吸引了成王的注意:“回娘娘,跟着夫子念书。”   祁徽也回过了神,问道:“怎么,不曾学骑射吗?”   成王笑起来:“他们都随了微臣,不是这等骁勇之人。”   “从文甚好。”祁徽道,“天下天平之日,饱读诗书之士才是朝堂最为需要的。”   陈韫玉笑道:“两个孩子也乖巧,我刚才见他们坐着,很有定力,都不东张西望的,可见家风了。”   这话叫成王妃很是欢喜:“娘娘谬赞了,他们在家里啊,都像小猴儿似的。这回来京都,许是见到皇上与娘娘天人般的风采,才变得听话了。”   这个成王妃可真会说话,陈韫玉抿嘴一笑,叫桂心去端来点心:“我一早就叫人准备了,也不知你们路上可曾吃过东西,晚膳还有一会儿,先填填肚子罢。”   皇后和蔼可亲,成王妃连忙道谢。   殿内不时得传出欢声笑语,常炳缓缓走过来,在屋檐下停住了,眼见长青就在门口,不过几尺远的距离,便是朝他使了个眼色。   长青悄悄出来,低声道:“公公,有何事?”   常炳盯着他:“我听说皇上刚才去了铅英殿不说,还把太后送出了宫,可有此事?”   “是。”   竟然是真的!   常炳大为吃惊,眼眸微微一眯:“你而今有出息了,贴身伺候皇上,令箭在手,了不得了!这种大事,竟然都不与我说一声吗?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怎么来宫里的?”   长青脸色一变,忙道:“公公,此事突然,奴婢事先一点不知。”回眸看一眼,声音越发低了,“皇上一直在文德殿批阅奏疏,然后突然就去了铅英殿,吩咐阮指挥使送走太后。”   “送去何处?”常炳问。   长青脑筋飞快得转了下道:“奴婢不知,皇上只吩咐阮指挥使。”阮直立下大功之后,被封为了锦衣卫总指挥使。   常炳狠狠剐了他一眼:“真不知吗?”   “真不知,不然奴婢肯定会告知公公的!”   常炳哼了声,朝殿内瞄一眼,瞧见远处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心头忽地有些不安,以前祁徽假扮昏君时,要商议大事,还会与他说一说,谁料今日不声不响得去见吴太后,且还送出了宫,一点没有告知他的意思。   倒不知,是忘了,还是不信任他?可这皇宫,还有谁能比他忠心呢?他可是为了祁徽,将吴太后都出卖了。   常炳拧了拧眉,转身而去。   长青瞧着他的背影,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自然知道吴太后去了哪里,德安府的陆县,可常炳问起来的时候,那瞬间,他竟是不愿如实相告。这些日子,他在文德殿伺候祁徽,亲眼看着他如何的勤政,如何的为国为民,光是为减免钱粮,就同臣子商议了好几次,别说铲除那些贪官,寻人治理水患了。   当年,他家就是因为交不起钱粮,被那些官员逼迫,父亲惨死,他不得已卖身为奴,被那些管事欺凌,后来遇到常炳,将他弄到宫里,虽然根儿没了,日子却好过多了。   那是欠了常炳一份情,可他在内心里却已经将祁徽当成真正的主子。   而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着,瞄了一眼长春,也不知长春是如何想的,他们原本可都是常炳带来的人。   感觉到他的目光,长春道:“怎么?”   他悄声道:“公公刚才问我,太后送去哪里了,我没有告知。”   “哦。”长春淡淡道,“那便不告知罢,原本也没他的事儿。”   长青一怔。   这武艺高强的,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他还挣扎了下,长春这样子,是挣扎都没有挣扎啊,也不知是何时生得异心。   他轻咳声,朝长春笑笑。   殿内几人相谈甚欢,随后又一起用了晚膳,成王生得微胖,慈眉善目,也很健谈,祁徽说一句,他要说十句,尤其是在喝了酒之后,期间成王妃很是担心他胡说八道,偷偷推了后背好几回,叫陈韫玉忍不住发笑,但成王的话仍是如黄河之水,连绵不绝,幸好祁徽也没有怪责。   成王说了好些皇祖父的事情,那是他一点都不知道的,也算听得颇有兴味。   回到延福宫,已经是亥时。   祁徽喝了些酒,整个人都有些重,清洗后出来,陈韫玉扶着他躺下:“妾身好久不见皇上喝酒了,是不是有些醉了?”一边说,一边盯着他看,烛光不比白日亮,他脸上的乌青几乎看不见了,脸颊反倒是白里透红,有种勾人的艳色。   这唇也是,薄薄的,红红的,她离得近,心一阵跳。   垂落的青丝直拂到脸庞,带来幽幽的兰花香,祁徽见她直盯着自己,嘴角微微勾了勾,这种目光似乎是第一次看见,想了想,好像那日与她簪了满头花,便是越发亲近了起来。   她许是知道,不是假的了。   祁徽好笑,手偷偷伸到后脑勺,突然往下一压。   陈韫玉没个防备,将唇送到他唇上,脸顿时通红一片,胸口压在他胸口,只听到咚咚的声响,忍不住扭了扭,一副想躲开的样子。   “动什么,刚才不就在想着做这个吗?”祁徽揶揄。   被看破心思,陈韫玉的耳朵都红了,恨不得逃走,嘴硬道:“什么叫做这个,妾身听不明白。”   他将她拉下来,在脖颈亲吻:“听得明白吗?”   几次下来,早知道哪里是她死穴了,陈韫玉痒得浑身打哆嗦,连忙求饶。   他松开手:“朕满足你一次,过来。”   陈韫玉气得咬唇,半响挪过去,俯下身吻他。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主动了,上回在文德殿,还不是被他逼着亲了一次,只不过这种事好像很不容易熟练,陈韫玉心砰砰的跳,脑中晕乎乎的,也不知道在亲什么,好像一只懵懂的闯进来的小松鼠,东边探探,西边窜窜,反倒将男人弄得浑身发热。   想到之前未尽的事情,没什么耐性等她探索了,他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下面,连衣服都没有除尽,便是进了去。   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久,陈韫玉差些没被撞散了,感觉自己在遭受刑罚,每一下都带着隐隐的痛楚,难受,她觉得祁徽是醉了,有点不一样。奈何没有谁来救她,在这狂风暴雨里,她好像一条小船上上下下,淹没了几回,浑身湿透。   到得后来,叫不出来了,但奇异的是,那难受似乎也不一样了。   黑乎乎的夜色里,忽地生出了一团绚烂的星光,蹦到了最高处,哗啦一下,散开了,撒了无数的碎片,将她最后的一丝力气都带走。   她躺在臂弯里,脸颊红扑扑的,额头满溢着汗。   祁徽低头亲了亲她,嘴角高高的翘了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这满足与任何的满足都不一样,那是只能在刚才那一刻才能得到的,在他的妻子,他的女人身上。   从长青手里接过药丸,他轻拍了一下陈韫玉,现在还没有痊愈,不能叫她怀上的,祁徽想着,眉头拧了拧,下回得去问下傅大夫了……   陈韫玉睁开眼睛,茫然四顾。   他将药丸塞进她嘴里,又端过水来喂,陈韫玉吃下之后,登时又闭上了眼睛。   这满身的汗……祁徽垂眸看她一眼,抱起来去清洗。   她蜷在他怀里,两条雪白的腿耷拉下来,好像玉藕一般,他看了又看,叹口气把宋嬷嬷叫来,让她去清洗了。而今的身子,还是要收敛些的,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等到陈韫玉洗好了,他也去洗了下,走回来,却见她已经睡着了。   他躺进去,盖上被子。   闭目了会儿,突然伸手戳了戳陈韫玉的腰。   陈韫玉嘤咛了一声,没动。   他又戳了一下,暗道,她不是睡相不好吗,怎么还不动?   也不知被戳了几下,她终于翻了个身,手脚都舒展开。碰到男人的身体,暖暖的,一下感觉到舒服,整个人都依偎过来,贴在他胸口。   祁徽顿时心满意足,盖着同一条被子,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人问长青是男是女,咳咳。。这书主要是引用明朝的称呼,宫里的下人不管男女都叫奴婢,在清朝,男的是叫奴才,我还是习惯用奴婢,所以小黄门都是男的哈。。   陈韫玉:下次别再暗戳戳的戳我,疼,瞧这青的,哼。   祁徽:…… 第33章   早上陈韫玉是被祁徽起床时的动静弄醒的,瞧见床前一道明黄色的影子, 那袍角微微晃动, 她以为在梦里, 眼眸半睁半闭的,混混沌沌。要不是男人突然过来, 低头瞧她, 她又要睡过去了。   对上那明亮的双眼, 陡然清醒过来,陈韫玉才想到,昨日祁徽说是歇在这里的, 结果没做好事儿, 叫她累得一点没有印象了!   低头瞧瞧被子, 倒是只盖一床。   看来是一起睡了?她怎么睡那么死呢, 眨了眨眼, 实在想不起来。   只有祁徽知道,她好像一只八爪鱼, 就没个松开的时候,早上一只手搭在胸口,一条腿竟然能翘到他大腿上,当然,这亲密还是好的,他顺势讨了点便宜。她睡梦里什么都不知,只偶尔哼两声,祁徽嘴角一挑, 摸摸她的脸:“困的话,再睡会儿,朕要去早朝了。”   女人太娇柔,睡这么久还不够,底子都不如他了。他昨日比往前早睡许多,今日起来神清气爽,格外的舒服。   他转身出去。   听说早朝,陈韫玉怔了会儿,立刻轻唤宋嬷嬷。   宋嬷嬷一早在外等着,刚才见祁徽起来,便是想叫醒陈韫玉,结果祁徽没让,而今听到主子声音,疾步就进了来,后面跟着桂心,手上捧着裙衫。不等下令,三下两下就给陈韫玉穿好了,又服侍着洗漱。   “皇上早膳都用完了,快点去送送皇上!”   陈韫玉也有点着急,急忙走到外殿,眼见祁徽正要戴冠帽,便是上前请安。   “不是叫你多睡会儿吗?”   “那不行,”陈韫玉道,“皇上一直住在文德殿,主持早朝之后,头一次在这里歇息,妾身怎么能光顾着睡呢,不曾同皇上用早膳已是失礼。”这点道理她还是清楚的。   听上去十分的乖巧,祁徽见她来送,心情自然不错,将帽子给她:“你来戴。”   四月底了,换了不同的冠帽,是乌纱的翼善冠,透气轻便,陈韫玉接在手里,踮起脚。   他略微低下头,静静的看着她。   一句话不说,倒是将她的脸都弄红了,手碰到他乌发,身子蹭到他的胸膛,莫名想到昨晚,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竟然好像藤蔓一样缠着他,恍惚中,似乎见到他复杂的眼神……   不能想了,羞人,陈韫玉赶紧给他戴上,收回手,谁料男人却抚住了她的腰。   掌心再不像以前那般冷,她抬眼看他,见他肤色虽仍是很白,可却不像雪了,有种可见的润泽,眼眸更是熠熠生辉,瞳孔好似曜石,忍不住又很欢喜,但又收敛了笑:“皇上,不能误了早朝呢!”   “还不到时辰,朕是有事叮嘱你,马上便是端午了,你准备下,今年朕会同各位藩王一起去白河。”   “啊,各位,是有好多位藩王吗?”陈韫玉吓一跳,“到底几位?”   “还不清楚,可能五六位,有些老迈了,有些太远,朕便不见了,还有些……”凭他直觉,可能会缺席一两位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膳房那里叮嘱下便是,还有住处,你同常炳商议一下罢。”   “好。”陈韫玉答应,眉眼弯弯的,“有常公公,定然没有问题。”   他捏捏她鼻子:“把这事儿做好了,朕有赏。”   “什么赏呀?”   “告诉你,还有什么意思?你记得就好。”祁徽松开手,在她唇上偷吃了一口香,转身走了出去。   陈韫玉看着他坐上龙辇,慢慢消失在远处,突然有了一种新奇的感觉,这感觉,就像以前看到母亲站在门口,目送父亲去衙门时一样。   她脸微微的红,真的像夫妻了罢?   “嬷嬷,你觉得皇上会赏我什么呢?”她好奇,坐下来先喝了一口桂心倒好的温茶,叫喉咙,肚子舒服点儿,这样,早膳也能吃得更尽兴。   宋嬷嬷斜睨她:“想这个作甚,皇上说不告诉,那定然是猜不到的,娘娘还是把事情做好再说吧。”   真严苛,陈韫玉哼一声。   用完早膳,她便是去见常炳。   常炳正在值房吃东西,听说她来了,急忙忙起来,弯腰请安,口里叫道:“哎哟,娘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传唤奴婢一声不就好了?奴婢可担不起。”   “我正是用完膳,出来走一走消食。”宋嬷嬷见不得她不动,说太过胖了不好看,可她才长了几斤肉呢,奈何耳朵吃不消,便是走吧,反正也确实要见常炳,“您坐罢,我是为端午,藩王入京过节的事儿,要麻烦公公。”   这皇后是讨喜,长得好不说,对谁都很谦逊有礼,常炳笑道:“是皇上提到奴婢吗?”   “是,公公,皇上去早朝时与我说的。”陈韫玉在宋嬷嬷拉好的椅子上坐下,“公公您是宫里的老人了,处理这些事儿定是游刃有余。”   常炳听了高兴,也坐下来:“娘娘谬赞,要说这藩王入京,往前是有的,但已经隔了许多年了,不过娘娘莫担心,这住处啊,最方便,就住在乾东五所,而今成王与成王妃占了一座,其余还有四座三进院落呢,定是容纳得了,再不行,还有乾西五所。”   “那膳食呢?”陈韫玉问。   “更好解决了,来一个便是问问他们身边奴婢,有什么不能吃的,总是一清二楚,这个不急,等都到了,再说。另外端午节那日的膳食,都有规制,到时奴婢将菜单个娘娘看一看。”   果然厉害,陈韫玉道:“亏得公公了,不然我真是两眼一抹黑。”   “娘娘如此聪明,岂会一抹黑呢,只是在宫中时间不长,不了解,”常炳顿一顿,“不像以前,还有太后在……”   提到吴太后,陈韫玉心情也是复杂的,倒不知说什么。   “太后尚在铅英殿……”   陈韫玉一怔,看向常炳,昨日祁徽不是将太后废了,送去陆县了吗,为何他还说在铅英殿?   “怎么,娘娘?”常炳询问。   “没什么。”上回祁徽为太后的事情发了脾气,还说什么事情都不像表面,那样的提点她,她也不敢胡乱开口。   祁徽没有告诉常炳,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   常炳目光闪了闪,他在宫里多少年了,早已经是个人精儿,一眼就看出陈韫玉藏了什么,暗道祁徽对这娘娘,似乎都比他来得信任呢。   可陈韫玉才来宫里多久,他陪在祁徽身边又是多久?当他半个儿子一样的看待,难道不该什么事情都与他说一说吗?   常炳很是失望。   不过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的,微笑着送陈韫玉出去。   端午很快就要到了,又陆陆续续来了三位藩王,一位晋王,一位怀王,一位顺王,后两位都带了王妃,孩子,加起来就有十几个人了。陈韫玉每日招待女眷们,渐渐也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慢慢融洽起来。   正如祁徽说的,只要不是什么糊涂话,糊涂事儿,别的随意些,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当然,那些女眷原本也捧着她,自然是相处愉快。   到得端午前两日,最后来的是祁舜华与周王祁成穆,两个人先后相差不到一刻钟入得京都。   在宫门外相遇,两个人互相打量一眼。   祁舜华人很活络,见这祁成穆年纪轻轻,二十来许,锦衣华服,当是某位郡王,笑得十分亲切:“见过堂哥,您是一个人来的吗,令尊……”   “家父五年前就去世了,你是哪位?”祁成穆询问,他们藩王之间处得好的,有可能私下会偷偷来往,但多数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大梁乱了之后,也难说。但这所谓的堂妹,他真不认识。   父亲死了?祁舜华怔了怔,面上露出道歉之色:“小妹问错了,还望堂哥不要介意,小妹叫祁舜华,家父乃太原府的靖王。”   “靖王?”祁成穆目光一闪,“堂叔不曾来吗?”   马上就问这么尖锐的问题,可见这人不是善茬,祁舜华脑中立时想到了以前父亲说的话。   他们几个藩王之中,除了父亲,便是封地在福州的周王手下有兵马了,当时父亲想过要去见一见周王的,后来听说周王染病,便是作罢。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周王之子祁成穆!   他祖父是皇祖父的长兄,故而这王爵是世袭的,那他也是藩王了,   祁舜华叹口气:“这等合家团聚的好日子,家父原本定不会缺席,奈何前阵子与金国铁骑大战了一回,身负重伤,没奈何,唯有让我代替家父前来。”   祁成穆嘴角扯了扯。   这靖王的事情,他早听说了,在西北独霸一方,这些年不知招募了多少兵马,他是不敢来罢,怕这是皇上设下的鸿门宴。   “是吗,那真的可惜了。”祁成穆语气淡淡。   两个人随引路的小黄门走向文德殿。   一进去,祁舜华就跪拜在地上不起,磕头道:“皇上,父皇原本想负荆请罪,只可惜重伤未愈,不能前来,臣女代父请罪,往皇上开恩。臣女此次入京,随行带了粮饷,以补偿那日与陈将军起的误会!”   前几日,去宣读圣旨的官员回来,便是告知了这一情况,说靖王伤势严重,看起来气若游丝……他是不知道如何个严重法,但一定是装的,而今这郡主与靖王倒是一般无二。   祁徽一时没有说话。   祁舜华自然也是害怕的,但她心里也笃定,祁徽不敢拿她怎么样,毕竟父亲手下有十万的兵马呢,真的打起来,还不知道谁吃亏。   大梁四面楚歌,祁徽此时定然忙于应付别的叛乱,不过是试探下彼此虚实。   可饶是如此,她后背仍然出了汗,这年轻帝王,可是在一夜之间颠覆了吴家,而这吴家,虽然曹国公忌惮父亲,可父亲也是不敢去动他的,不然也不至于只盘踞太原了。   过得会儿,祁徽挑眉道:“起来罢,靖王戍卫边疆,精忠报国,朕不计较这些,”看向祁成穆,“你也坐吧。”   这周王早前没有动静,但他相请便是来了,可见比起靖王,还是有些收敛的,询问道:“而今福州可安宁?”   “回皇上,谈不上安宁,不说匪徒遍地,就是边界的安越国也是蠢蠢欲动,故而臣不敢在京都久留,生怕一不留神,福州便沦陷了。”   呵,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祁徽道:“难得相聚,不要提这些扫兴的话了,等朕晚上予你们接风,成王,顺王等早已经在东五所住下了,长途跋涉,你们先行去歇息下。”   他吩咐长春引路。   两个人站起来告辞。   祁舜华偷偷擦一擦额头上的汗,与祁成穆道:“堂哥,没想到皇上如此宽宏大量呢,我原本以为必定会受重罚!”   “怎么会,没听皇上说令尊精忠报国吗?”祁成穆不咸不淡。   这个人看起来很不容易相处,祁舜华独身前来,只为替他们靖王府查清楚祁徽的底,若是他真的宽宏大量,不管制父亲就罢了,若不是,父亲的处境恐怕就有点危险了,免不得要打仗。   所以祁舜华很想找个帮手,而最好的帮手,当然就是有兵马的人!   不过祁成穆,她并不认识,也不知他对祁徽是个什么看法,一时倒也不敢多说,万一惹怒了,以后再拉拢就难了。   二人并肩而行,从文德殿旁边的景和门出来,前往乾东五所。   那里以前都是皇子们住的地方,刚刚到,就听到一阵女子的娇笑声,祁舜华抬起头,看见有两个女子站在庭院内。   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穿着绯红色的褙子,秀美圆眼,看起来颇是温和。另一个,却是个小姑娘,个子高挑,穿一件鹅黄色的束腰短襦,下面一条锦边弹墨的长裙,头发松松挽了个髻,插一只白玉簪,浑身没有多余的饰物,越发显得清丽动人,出尘不染。   祁舜华身为女子都不由惊讶,暗道这是哪位藩王家的姑娘?正疑惑时,成王妃笑着道:“你们是才到京都吧,快来拜见皇后娘娘。”   竟然是皇后,祁舜华一怔之下,飞快得朝祁成穆瞄了一眼,只见男人的神色也有些不同,显见同她一样,都被惊艳了。   “见过娘娘,臣女是靖王之女祁舜华。”她连忙行礼请安。   祁成穆也道:“臣祁成穆见过娘娘。”   陈韫玉笑道:“都不必拘束,我并不知你们来,正与成王妃说笑呢……你们才到京都,累了罢?长春,快些带他们去休息下。”   “臣女不累。”祁舜华八面玲珑,“难得见到娘娘,倒是相陪娘娘说一会儿话。”热络得走了过去。   祁成穆微微欠身,擦肩而过。   这祁舜华在家中是像男子一般养得,时常出门,将太原周边走了个遍,又颇会说话,连珠妙语,很快就与那两人说到一处去了。   陈韫玉倒是过得许久才回延福宫。   到得端午那日,要去白河观龙舟,陈韫玉想到去年的事情,心里先乐上了。那时候祁徽还是昏君时,她就在龙辇上瞧见了家人,这回怎么说,这龙辇也肯定能行慢一些罢?   故而早早就起来了,与女眷们用得午膳,就等祁徽带她去白河。   临走时,又非常主动得给男人戴上香囊,不止如此,还多送了一条长命缕,两头用黄玉的珠子扣住,与他寻常的穿戴十分相配。   祁徽抬起头手,看了看,笑意满满,心道真的花了功夫了,低下头便搂着她亲了亲。   陈韫玉笑眯眯:“皇上,妾身招待女眷做得不错罢?”   “嗯,不错。”   “那……”她心想,他不是说有赏赐吗,她送了香囊跟长命缕,应该换他了啊,礼尚往来。   结果祁徽没有听到一样,携着她的手去坐龙辇:“不早了,得走了。”   陈韫玉失望,但也没奈何,暗道可能是去龙辇上再给的,顿时又有一点点的期盼。   然而,没想到的是,非但没有赏赐,这龙辇还跟去年不同,去年那龙辇十分招风,只有一个顶,四面围着雕花的檀木栏,这回却是围得严严实实的,坐在上面,一点看不到外面。   那外面自然也一点看不到里面了!   这样,她怎么见到家人吗?   陈韫玉气得想哭,她一年都没有见到父亲母亲了,还有弟弟,本来想趁着这机会见一见的。   她越想越伤心,整个人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祁徽看在眼里,问道:“作甚,跟朕出来游玩不高兴吗?”   “高兴。”她道。   可这脸如此愁苦,怎么看都不像高兴啊,祁徽将她搂到怀里来:“猜猜朕的赏赐是什么?”   陈韫玉没有心情:“皇上随便给点什么,妾身都高兴。”   敷衍的这样明显的,也是少有,祁徽忍不住笑,诱惑她:“猜呀。”   想死,她都要哭了,还猜,陈韫玉勉强道:“是不是什么簪子?”   “这么寻常,是朕会送的吗?”   “那是玉器吗?”   祁徽摇头。   她使劲想了想:“是小狗儿吗?”   “不是!”想到这个,祁徽还是有点不悦。   陈韫玉咬唇:“妾身实在不知。”   “是人。”   “啊?”陈韫玉吃惊,“人?妾身身边宫人够多了啊。”   祁徽屈指给她弹了个栗子:“是你家人,等你观舟时,朕已经吩咐下去,请他们一同前来,”捏捏她脸颊,“坐在你身边,可好?”   陈韫玉闻言狂喜,只觉心里瞬时开出了花来,她能那么近看到家人了呢,那么近,应该能说话了罢?不不,一定能拉到母亲的手了!她都不知说什么好,半响急声道:“妾身多谢皇上,这恩情,妾身一定……”   祁徽伸出手指抵在她唇上:“早说过,光说没用。”   陈韫玉这会儿一点不犹豫的贴上来,搂住脖子便是亲了上去。   龙辇出得城门,急行而前,将两个黏在一起的人儿颠得分开来,祁徽摸摸唇:“不太够。”   她已经很用力亲了,还不够?   陈韫玉想一想,磨蹭了下,爬到他腿上:“那,那只能……”她去拉自己腰带。   衣襟微微松开来,露出一角春光,祁徽瞄得一眼,差点没忍住这种诱惑,只是,这是在龙辇上啊!   她是有多感激,居然做出这种事情,他喉结滚动了下,脸颊生出薄红,一把按住她的手:“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陈韫玉:你说够了的哦。   祁徽:现在够,晚上就不够了。   陈韫玉: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只有现在有这机会。   祁徽天人交战! 第34章   陈韫玉有点惊讶,没想到祁徽突然又满足了, 登时便收拢了一下裙衫。   “皇上, 妾身可谢过了哦。”   听到这句话, 祁徽晓得自己肯定要后悔,难得美味主动献上来, 怎么也该好好欺负下, 吃她个干净, 奈何龙辇周围都是藩王,护卫,也不知中途会否有突发之事, 到底没能下得了口。   不过就这样放过, 又不甘心。   将她搂到怀里, 手滑入衣中, 他在耳边低声道:“等晚上, 再谢朕。”   被他手指逗弄,陈韫玉浑身微颤, 红着脸道:“可皇上刚才不是说够了吗?”   “朕只是为了阻止你,也不看看什么地方,如此胡来?”祁徽挑眉,“万一藩王求见呢?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啊,还真忘了在龙辇上了,她只顾着还恩情,考虑不周, 陈韫玉点点头:“那便晚上罢。”   祁徽差点忍不住笑,将她搂得更紧了。   只觉他的手没有停止的样子,拨动琴弦一般,陈韫玉红着脸道:“既然怕衣衫不整,皇上您也该……”   她裙衫被他弄得松垮垮的,都要完全敞开了。   祁徽不理会。   我行我素的探索。   慢慢的,陈韫玉越来越难受,满脸潮红,有种新奇的感觉涌遍了全身,叫她忍不住轻哼了起来。这声音一出来,自己也吓到了,连忙坐直身子,推开祁徽:“皇上,马上,马上要到白河的。”   “还早着呢,至多走了一里,怎么就到了?”   陈韫玉咬唇,捂着裙子,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就算不到,皇上也不能这样了!”   她觉得自己的脸此时定是绯红一片,万一有人求见,还真是难看。   幸好刚才没有……心里一阵后怕,还是太急切了,没想这么多,她挪到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只是这举动并没能消除此刻身体的感觉,明明他没有亲她脖颈,却觉得哪里在发痒,怎么都不舒服。   祁徽瞄她一眼,没有说话,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他觉得,自己对陈韫玉又有一点了解了,知道如何在自己难受的时候,让她也难受一下,礼尚往来。   龙辇行在官道上,藩王随行,几百的护卫开道,龙扇高竖,绣旗飘扬。在白河等候的百姓,远远看到,齐声高呼万岁。   在后面的陈敏中则非常的失落,本来还以为与今年一样,能同妻子,儿子看一眼陈韫玉呢,谁想到这龙辇不比往前,四处都遮起来了,只有雕花的小窗,拇指般大的孔,能看什么?   也是奇怪,明明皇上身子已有好转,上回见他,龙行虎步,怎么还吹不得风了?陈敏中叹口气,安慰罗氏:“这次就算了,反正我们知道皇上心里有阿玉,宫里又有宋嬷嬷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去年,罗氏一直提心吊胆,但自从宋嬷嬷与桂心去陪女儿了,心里就舒服多了,笑着道:“那就等明年罢,总会见到的。”   陈敏中松了口气,命车夫快一些。   今日陈家包括老夫人都来白河了,等龙辇行去水榭,他们便是在另外一处下车。   水榭那里,都是重臣,深得皇上信赖的,才有这等殊荣陪坐,寻常官员与家眷,都是在水榭的西边观龙舟。   陈家姑奶奶一家子来得颇早,见到他们,陈静梅高扬着手:“母亲,大哥,二哥,都来这里吧,我已经设下桌案,点心都带来了。我们坐在一起看,热闹,也省得你们还手忙脚乱的重新布置。”   “那好啊。”大夫人江氏笑道,“我们省了力气了,就只出些吃食。”   众人一同过去。   陈家大房光一个独子叫陈旭,在洛阳任知府,妻子也是在洛阳找的,成亲之后,多由丈母娘在身边照顾,倒不用江氏操心。   但江氏就有点孤独了,一来就拉着外甥女许琼芝说话:“生得越来越好了,琼芝!你得闲的话,多来家中坐坐,看看你外祖母,旭儿不在家,溶儿又要念书,我们真是冷清呢。”   “我也想来,可母亲说我这年纪,不能再勤出门了。”许琼芝道,“您与祖母正好劝劝母亲。”   “哎呀,我这儿还不能来了?”老夫人不高兴,瞪一眼陈静梅,“阿玉入宫之后,我身边都没个讨喜的姑娘了,你还管着琼芝。不说平时,节日里一定要来,最好能住上几日!”   陈静梅捏着母亲的肩道歉:“晓得了,娘,不过我也是为琼芝着想,她性子不若阿玉乖巧,毛毛糙糙的,我是想让她静静心,往前太纵着了。您说,不多管管如何是好?”   “哪里毛糙了,我看挺好!”说起这事儿,老夫人低声道,“可有合意的人家?姑爷家若不得力,我们这儿也留个心。”   长辈们说话,许琼芝听到一星半点,心头略暗。   往前她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倒是很有期盼的,然而这一桩桩事情,将她所想的美好都毁掉了,先是发现陈韫玉同蒋绍廷有勾搭,后来蒋绍廷竟然还死在了宫里,他们陈家也险些遭受大难。   出乎意料,皇上却没有治罪,还将宋嬷嬷,桂心要了去服侍陈韫玉。   许琼芝觉得,命运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现在也不知道嫁给谁了,反正比蒋绍廷出众的男人,她再也没有遇见过,要么是容貌不如,要么是身世不如,要么是个头不如。   许琼芝叹口气。   陈静梅同老夫人提了几个人,摇摇头,低声道:“我是不太满意,但娘您清楚现在的情况,虽然阿玉是皇后,可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子呢,这位置算不得牢。再说,帝心难测,我们到底是吴家的亲戚,瞧瞧别家,多少人被打入大牢?我们家能幸免,或许只是因为大哥,二哥平日里的作风清廉!”   老夫人心头一震。   “故而敢与我们家结亲的很少,多在观望,我也是矮子里拔将军了。”   “既如此,便不要着急,琼芝才十五,年纪也不是很大,何必要急着今年定亲呢?你听我的,等一等,琼芝也是我心肉头,可舍不得她受委屈。”   陈静梅想一想,点头道:“女儿晓得了。”   长辈们一直在说话,许琼芝坐在旁边,有点索然无味,便是想去找附近的姑娘们说话,只这念头一起,她突然就想到了最近几次聚会。那些姑娘们总是有意无意的问起陈韫玉,想从她口里打听出一些什么,不知是不是得皇上宠爱,还是别的,实在是有些厌烦。   陈韫玉封后之后,她就见过一次,哪里知道这种事情,反正就上次入宫看来,这皇帝对陈韫玉算不得宠,但她也不能明说。而今陈家还不是靠着陈韫玉吗,要是她不得宠爱,哪日被废了,他们陈家的日子更是不好过的。   越想越是憋屈,许琼芝一点都不想去见她们了,拿起桌上的点心吃。   这时,突然身后有一阵小小的骚动,她回头看去,发现有个身穿酱色衣服的小黄门正穿过人群,往这里走来。   这动静叫长辈们也都抬起了头。   长春径直走到老夫人跟前,行一礼,高声道:“奉皇上口谕,有请陈家众人去水榭,陪同娘娘一起观龙舟赛。”   众人哗然。   罗氏惊喜之下,忍不住红了眼睛,紧紧抓住陈敏中的手。   老夫人也很吃惊,刚才可是听说,那水榭旁边只有各位藩王,藩王妃,还有魏国公,景川侯等人的,没想到,他们也能去。   在旁边的陈静梅眼睛一转,低声道:“这位公公,我是娘娘的姑母,我们一家能去吗?”   长春心想,皇上也没有仔细说明,只说是陈家众人,这姑母算不算呀?哎,得了,反正皇上也是为娘娘高兴,想必见全了更好吧,他点点头:“也去罢,人多热闹。”   陈静梅登时眉开眼笑,忙忙得招呼丈夫几个跟了上去。   水榭里,陈韫玉左顾右盼,想早点见到家人,恨不得伸长了脖子,连押注盘拿过来,也没有多少兴趣。   祁徽道:“快选一个押了。”   陈韫玉瞄一眼:“一个都不知,哪里晓得押哪家?定是将银子输掉了。”   祁徽好气又好笑:“你缺这点银子吗?”   那嫁妆多丰厚,不知抵寻常的多少家呢,他心想,还扣来扣去的,不过说起来,好像没听说她去广储司看过。   可见对这些东西一点不上心,不像他最近颇是心烦,有些府的钱粮必须减免,好让百姓们休养生息,而平定叛乱,又不得不拿出军饷。另外工部那里的钱也不能少,兵部,又要造火炮,这个也很重要,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祁徽捏了捏眉心,押了卢家,跟旁边陆策道:“输了,你赔朕双倍银子。”   陆策莞尔:“臣遵旨。”   听到这句,陈韫玉一怔,这会儿又不是在装昏君,怎么还跟陆策玩这个呢?哪里有皇上跟臣子要钱的?   疑惑间,旁边成王道:“皇上仁心,臣在来得路上就听说了,连着好几个府,百姓们都在称颂皇上的恩德。不过皇上也不要过于宽厚,毕竟大梁好些地方等着银子用,不能让国库掏空了。”   “朕倒是想,奈何兵马不够,堵得东边,西边堵不上,又有何办法?”   祁舜华心头咯噔一声,祁徽这话分明就是想要调用他们藩王的兵马嘛,她忍不住朝祁成穆看了眼。   谁料祁成穆竟是道:“臣愿意为皇上解忧,不过在此之前,须得确定安越国的意图。”   这混蛋,祁舜华差点气死。   祁成穆用这种办法表了忠心,既不用立即献上兵马,也可解了祁徽的疑心,实在是一举两得。   可问题是,他用了这样的借口,自己该怎么办呢?这祁成穆简直是故意害自己,他该不是早就看他们靖王府不顺眼了罢?祁舜华额头上出了汗,勉强笑道:“我们靖王府定也以皇上马首是瞻。”   比起祁成穆,祁舜华这话可就有点模糊不清了。   祁徽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   祁舜华低下头,心头咚咚打鼓。   陈家众人就是这时候上来的,第一次那么近的看到祁徽,全都叩拜请安。   “起来罢,赐坐。”祁徽道,“不必拘束,皇后多日不见你们,颇是想念,故而朕请你们过来此地。”吩咐长青,长春,“将椅子搬过来一些,那么远,皇后如何说话?”   声音不疾不徐,在这夏日有种让人消暑的清越,许琼芝在来得路上就很好奇了,那些姑娘们问来问去,其实她自己也是弄不清楚,今日听说皇上请他们去,颇是震惊,正好看一看,陈韫玉到底是否得宠呢。   她抬起头,偷偷打量祁徽。   男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翼善冠,冠下清秀的黑眉,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原是有种少年般的秀逸,然而配上那莹白的皮肤,薄薄的嘴唇,举手投足间的雍容,却又添了几分冷清,令人不可接近。   许琼芝一时看呆了,没想到这皇上竟有此等相貌,明明那日在宫里遇见,他那一双眼眸冷厉吓人,她深觉凶悍。   正恍惚间,听到陈韫玉的声音:“祖母,您瞧我是不是胖了?宋嬷嬷真是的,总说我胖,不准吃。娘,您也看看,胖吗?”   甜甜的撒娇。   老夫人哈哈笑,看着宋嬷嬷:“看娘娘告状了,你啊,以后莫再管东管西的,娘娘吃点东西怎么了?不妨事的,能怎么胖?再说,就是胖了,也好看!”   她本来担心陈韫玉,叫宋嬷嬷好好管着,然而这次看来,这孙女儿根本不用人操心,看皇上对她多体贴?只要再生个儿子,就稳妥了,那生儿子,肯定要多吃点,不能太瘦了。   宋嬷嬷笑起来:“是,老夫人。”   陈韫玉得意了,拉着罗氏的手,又揽着弟弟:“娘,溶儿,吃点心,这是我专程带过来的,就是为观龙舟的时候吃。”看向陈敏中,“爹爹,我收到玉坠了,经常拿出来看一看呢。”   听到这一句,陈敏中眼睛一热:“好,这样臣就放心了。”   爹爹居然自称臣,陈韫玉心头蓦得一痛:“爹爹……”   “阿玉,不用担心家里,好好照顾皇上。”陈敏中看她这样子,忙道,“不是要吃点心吗?别饿着了。”   陈溶已经拿了一块放到姐姐嘴边:“姐姐,我好想你呢,你先吃。”   陈韫玉笑着吃下了,也给他喂一个:“好吃罢?”   “嗯,比家里的好吃!”   “等会儿带点回去,你看这里各种点心都有。”   陈溶点点头,并不在意点心,反问道:“姐姐,这次见过了,以后什么时候还能见啊,娘总骗我,老是说下个月。”   罗氏真想把这儿子的嘴堵上,今次见到一回已经是很满足了,哪里还奢求下次。   陈韫玉也差点呛到,眨了眨眼睛,看一眼祁徽,偷声道:“可能明年哦……”明年再来观舟,她去求下祁徽,多感谢下,应该行的吧?   见她鬼鬼祟祟的样子,祁徽嘴角微翘,抬手摸了摸陈溶的小脑袋:“你要见你姐姐,使人往宫里递个条子就好了。”   陈溶惊讶:“真的吗?”   一个小孩子,多见下陈韫玉有什么,祁徽道:“仅限于你十四岁之前。”长大了,就不行了。   “哦,哦。”陈溶想到什么,忙躬身请安,“多谢皇上。”   规矩还是不错,祁徽勾唇一笑。   灿若骄阳,陈韫玉感觉自己也沐浴在这明亮的阳光之中,要不是有众人在旁,恨不得上去搂住祁徽的脖子,狠狠亲一口。   这等恩惠,叫罗氏也高兴极了,一时陈家众人都非常的欢喜。   祁舜华看在眼里,心道这祁徽真的很宠爱陈韫玉呢,不过这女人,原也生得出色,叫她都有点忍不住嫉妒了,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可偏偏原该与她统一战线的人,却离心,她朝祁成穆看去,却见他目光正落于水谢。   那一群人之中,陈韫玉穿着绯红的翟衣,娇艳不可方物,是个男人都忍不住看,祁舜华悄声走到他旁边:“堂哥,这娘娘国色天香,你们福州怕是没有的罢?”   福州的人皮肤颇黑,光是这一点,就比不上这女人的冰肌玉骨,祁成穆暗道,陈韫玉是美,谁见到了都会被吸引,但他心里也清楚,那是祁徽的女人。   他挪开眼,淡淡道:“再好看,终究都会凋谢的,哪里比得上手里的兵马,你说是吧,堂妹?我看你还是回去,好好劝一劝堂叔吧,别自寻死路。”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祁舜华大怒。   “也没坏处。”祁成穆挑眉,“我手里不过小小几万兵马,皇上不会看在眼里,你好自为之。”   说完了,便再不理会祁舜华了。   祁舜华气得脸色铁青,她实在不明白祁成穆为何如此,其实他们两家的兵马若放在一起,祁徽应该敌不过。   但看今日祁成穆的样子,早晚会站到祁徽的身边,那么他们靖王府真的要危险了,凭着父亲多年作为,一旦交出兵马,能有什么好下场?她拧了拧眉,看向了刚刚开始的龙舟赛。 第35章   端午节,家家户户都在庆贺, 挂艾叶, 食粽子, 热闹纷纷,但刘老夫人一家却在路上, 中途于一个茶竂停下来, 买些粽子来吃。   在刘老夫人的计划中, 他们原该在端午节就到京都了,偏偏这女儿磨磨蹭蹭,四处给她找事, 拖到前几日才上路, 分明是不想去京都。刘老夫人差点被她气死, 拿着粽子咬一口, 跟儿子道:“早知道我还不如自己先来呢, 弄得我好似强迫她!”   刘茂朝马车看一眼,姐姐在车厢里没出来, 低声道:“娘,您就随她去罢,也不怪姐姐抗拒,我们又不是她,不曾在宫里待过,谁晓得经历过什么?她一点儿没说。而今能答应,已经不错了。”   刘老夫人叹口气:“要是你爹还在就好了,总比我能拿主意, 若是他在,这二十年,我们兴许也不会这般,指不定他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妇道人家,却只能带着你们东躲西藏,实在是委屈你们。”   “娘,您不要这么说,姐姐身子不好,我那时又小,您已经很不容易。”   刘老夫人摇摇头:“罢了,也不提这些了,都过去了。如今我只巴望月儿的病能治好,皇上能叫她一声娘……”说着一顿,“我们这般主动前去,你说皇上可会相认?”   当初他得知喜讯也颇是激动,冷静下来,同母亲一样,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刘茂沉吟道:“这得看皇上了,我们如今私底下说说便罢了,真到了京都,您可千万别胡说八道,也不要提以前的事情。娘您记好了,姐姐的身子是第一位的,别的顺其自然,再说,这也难以强求,惹怒皇上,脑袋不保。”   这话说的,叫刘老夫人打了个冷战,不甘心的道:“可月儿的的确确是皇上的……”   刘茂打断她:“往后离京都越来越近,我们说话也要注意些。”   儿子是老来子,比女儿整整小了十三岁,当初生下来没到两年,刘老爷就去世了。刘老夫人常常想,幸好那时给他留了个种,刘家没有断后。而今刘茂二十四岁,与年轻的刘老爷颇是相像,俊眉凤目,刘老夫人看着他,总是十分欣慰。   被儿子告诫,倒也不生气,收住了话头:“等到京都再说吧,我去拿两个粽子给月儿吃。”   她一走,卢晋芳就挨了过来,把沾好糖的粽子递给刘茂。   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刘茂好笑道:“贿赂我,想问什么?”   “问干娘的事情,你们都不告诉我。”卢晋芳手搭在桌案上,微微前倾身子,“舅父,干娘真是什么皇上的……”   刘茂将粽子塞她嘴里:“是,千真万确,但你记得,在路上别跟任何人说。”   卢晋芳的父亲是隐士,她自出生之后,就一直住在深山老林,后来父亲去世,跟随刘家一起,多数时候也在家中待着,不知世事。她所有的认知,几乎都是刘月与刘茂教的。   “哦。”卢晋芳将粽子拿出来,“我晓得了。”又把粽子递给刘茂,“舅父吃。”   粘了口水的还叫他吃,亏她想得出来。   “你吃吧,我饱了。”刘茂道,“慢点吃,别噎着。”   卢晋芳点点头,小口咬着粽子。   ………………   白河的龙舟赛,最终杨家拔得头筹,陆策赔了祁徽一百两银子。   见他还真收了,陈韫玉心道,莫非像成王说的,而今大梁很是穷困,国库都要空了吗?倒是有点担心,难怪祁徽总是很忙,这烂摊子怕是不好收拾。正想着,耳边传来祁舜华的声音:“娘娘,您刚才押了谁家?”   “我不曾押谁。”本来祁徽是让她押注的,后来陈家人过来,这一打岔就忘掉了,她只顾着跟家里人说话呢。   祁舜华道:“可惜了,那些船队没有福分啊,竟然没一个能让娘娘押注的。”   “怎么没有福分了,皇上与娘娘今日亲临白河,光是这么看一看,都是莫大的福分了。”顺王妃笑着指向河边,“瞧瞧,都过来谢恩呢。”   一个是郡主,一个是王妃,平日里身份何等高贵,这会儿都忙着奉承陈韫玉,许琼芝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表姐当真不一样了。   往后,都不用她说,那些姑娘们都知道,表姐得宠,不然今日,他们陈家的人哪里有机会坐到水榭来?甚至比这些重臣,藩王都要离得近,她瞄了一眼祁徽,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往前总觉得陈韫玉命苦,谁想到她的命比谁都好。   龙舟赛已比完,便没有什么看头了,陈老夫人知趣,领着一众人告退。   陈韫玉虽然不舍得,但到底是要到离别的时候了,握一握母亲的手:“您不用再担心女儿。”   罗氏也看出来了,这回没有再哭,笑着点点头。   一行人往西边行去,许琼芝心情复杂,落在后面,想到以前的事情,回眸又去看陈韫玉。只见她正依在祁徽身边,抬头说着什么,忘形的时候,竟然靠在他胸口,男人一点儿不生气,还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   薄唇带笑,眼眉含着温柔,好像三月春光。   许琼芝回过头,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道:“看着路。”   声音淡漠,似乎曾听见过,许琼芝抬眼打量,发现是周王祁成穆,刚才也坐着观龙舟的,只当时见到侧面,而今面对面,却发现很是俊美。   剑眉入鬓,黑眸幽深,胆鼻薄唇,比起祁徽的秀逸,有种利落的洒脱,她心头咚咚直跳,忙躬身请安:“小女子冲撞殿下,请赎罪。”   要说许琼芝生得也不差,瓜子脸,大眼睛,十五岁了,身材也渐渐显现出来,有种少女的娇态,祁成穆看了看,没说话,往前去了。   许琼芝见他不理会,心道这人竟这般无礼,气得也拂袖而去。   倒是走到西边,围来一群的姑娘,叽叽喳喳的问她,在水榭看龙舟如何,是不是比这里更是清楚,也有问,那些藩王与藩王妃的,个个都很好奇,拉着她不放。她一时成了中心,忍不住嘴角又翘了起来。   祁徽与陈韫玉这时也坐入了龙辇。   男人刚刚沾着锦垫,她就靠了过来。比往前任何时候都主动,抬头亲他的唇。   祁徽略微的一僵,随即便搂住了她的腰,任由她将热情释放出来,好像一只小猫儿般挑逗他的唇舌。   长进了啊,祁徽心道,沉溺在这难得的体会中。   好一会儿,陈韫玉才离开,笑眯眯道:“谢谢皇上准许弟弟入宫!”   所以,这又是报恩吗?祁徽好笑:“小事一桩。”   “对皇上是小事,对妾身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呢。”陈韫玉诚挚道,“所以妾身真的很感激,一定会铭记在心。”   再讲下去就生分了,祁徽笑道:“你知道就好。”   她便不说了,靠在祁徽肩头。   男人也沉默,半天没开口,她斜睨他一眼,发现他眉心紧锁,心头一动,又想起之前的事情,忍不住道:“皇上,是在担心国库吗?”   国库?祁徽一怔。   “四叔说国库空虚呢。”   她还会关心这些?祁徽道:“还没有这般山穷水尽。”   “那皇上在担心什么?”   “很多事。”他握住她的手,指腹在手背上碾磨,“朕以前只想着如何拿回皇权,但真的到手了,才发现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民生,百姓安定了,便不会有动乱,专事稼穑了,国库也会渐渐充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只大梁疆土广阔,近边的已有苏复,远一点的,实在是鞭长莫及,也是盗匪最猖狂的地方。   而今武有年领了部分兵马去镇压,不知结果如何。   所以他忌惮的还有靖王与周王,他们顺从便罢了,不顺从,雪上加霜,到头来最遭殃的还是百姓,少不得要打仗了。   不过今日祁成穆的表态,虽则狡猾,到底是不敢明着反抗,这靖王……靖王假作重伤,将他女儿派来,已经是很不好的兆头。   祁徽脸色冰冷,陈韫玉瞧见了,只觉有股杀气平凭空而来,竟是把原来要说的话都给忘记了。   到得文德殿门口,祁徽下了龙辇,叫陈韫玉回去延福宫,又把魏国公,陆策,陈贤请来。   三人心里已知是什么事情。   几位藩王来京都庆贺端午,今日已过,顶多几日,便要回封地了,然而手里兵马最多的靖王却没有来,这就失去了最大的意义。所以皇上心里这会儿不舒服,魏国公刚刚要宽慰,就见祁徽猛的往御桌上敲击了一下,登时就闭上了口。   “这靖王实在胆大包天,以为朕不敢动他,想在西北一直称王称霸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朕就不信,拿不下他!”   大发雷霆。   臣子们都低头噤声,一直到祁徽发作完了,陈贤才道:“皇上,微臣与靖王打过一仗,臣以为靖王兵强马壮,并不容易对付。而今最好的办法是说服他交出兵权,并且将兵马转交,不管是拱卫京都,还是去打叛军,都不得插手。”   祁徽冷笑了声:“他人都不露面,可见早料到朕的心思,并不愿意听从,难道要朕妥协吗?你们就只有这个法子?”   陈贤看了陆策一眼。   陆策沉吟道:“皇上,靖王派郡主前来,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也难怪皇上生气,但陈将军所说在理,眼下与靖王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武将军领兵去镇压叛乱,京都已少了部分兵马,若在与靖王对战,怕不堪负重,依微臣看,眼下可做的,是争取到周王的兵马。”   祁徽负手踱了几步。   殿内鸦雀无声。   半响,祁徽道:“你们觉得这祁成穆为人如何?”   魏国公道:“臣这几年在外,去过福州,比起别处,算是太平的,这祁成穆颇有能力,也没听说仗势欺人之举,皇上或可试探一下。其实众位藩王久不来京都,难得回一次,多住些时日又有何妨呢?火急火燎回去,只能是心里有鬼了。”   要留住却也不难,祁徽想到了一个人,他点点头:“继续说。”   “臣听闻,武将军而今在泉州……”   祁徽心头一动:“离福州不远,朕记得福州的巡抚是陶师秀,”他突然想到一计,走回御桌前,唰唰唰写下两道密旨交给魏国公,“你使人立刻送去给武有年,陶师秀。周王若老实便罢了,若不是,让他们按计行事,兵马不够,就在原地征兵。”   可饶是如此,也未必能顺利啊,魏国公不知祁徽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见他胸有成竹,便是应了一声。随之又出了一个主意:“提到巡抚,皇上既想钳制靖王,也该派个钦差去太原。”   “好办法,不过这人选恐怕难定,头一个便得不怕死。”   陈贤与陆策同时道:“臣愿意前往。”   见陆策竟然也发话,陈贤笑起来:“陆大人,皇上在京都的安危可是要靠你,如何能离开京都?”   “陆策不去,你也不能去。”祁徽道,“你与靖王打过一仗,有私怨,绝不能去,这事儿容朕再想一想。”又吩咐陈贤,“波尔国的火炮听闻威力极大,先帝早前购得六座,兵仗局而今在仿造,你盯着些。”   陈贤应声。   祁徽从白河回来,便召见官员,也不知说了什么,祁舜华忧心忡忡,在远处观望,可惜这文德殿禁卫森严,不可接近,不然她定会想办法偷听的。   徘徊会儿,转身而去。   不料都落在常炳眼里,他站在一片槐树下,嘴唇紧紧抿着,果然祁徽只叫了那几个人,可见他只把他们当心腹,自己竟是毫无分量。可笑上回培林问起来,他还觉得祁徽信任自己,交托他处理禁宫人事呢,而今看来,恐是错了。   常炳气得嘴唇发颤,虽说历朝有规定,太监不能干政,可自己对祁徽而言,说是义父都行,他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匡扶至今,怎么也该比魏国公等人重要吧?   他阴沉着脸,叫培林过来,吩咐了几句话。   因是端午节,祁徽也没有多留陆策等人,很快便是放他们回去,与家人过节了。他自己也走了出来,准备去延福宫。   虽是佳节,路上却冷清,来来往往皆是宫人黄门,他突然想起上次成王说起宫里的事情,皇祖父有六个儿子,五个女儿,每日都很热闹,天天一起去请安,一起念书。他手支在下颌,回忆起自己幼时的境况,才发现十分的孤独。   他一个兄弟姐妹也没有。   在陈韫玉嫁入宫之前,他身边只有太后,而今太后去了陆县,又只有陈韫玉了。   什么时候,宫里也能热闹起来呢?   他吩咐车夫转头,去了傅大夫那里。   等重新去延福宫,到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陈韫玉今日见着家人,心情十分愉悦,叫了宋嬷嬷,桂心,还有唤彩霞的宫人一起打叶子牌。不止如此,旁边还围了一群小宫人,谁赢得一局,就拿出一部分钱,赏给那些宫人,殿内欢声笑语不断。   祁徽从没见过这等场景,刚要看一会儿,已经有宫人请安了。   众人一时哪里还敢聚着,连忙过来行礼。   祁徽问陈韫玉:“输了,赢了?”   “输了!”   居然笑吟吟的,祁徽捏捏她的脸:“输了又这么高兴?之前让你押注,你还不肯。”   “那不同啊,我打叶子牌输了,都是赏给宫人们的,她们平常很辛苦,难得过节,多得些银钱,高兴高兴。”说着拉住祁徽的手,“皇上这么早就过来,忙完事情了吗?”   刚才一回宫,他就去了文德殿,还以为要等到晚上才来呢。   “嗯,忙完了,现在来忙别的了。”   “别的?”陈韫玉眨了眨眼睛。   祁徽略微弯下腰,低声道:“你欠朕的。”   陈韫玉脸一下发红,不等说话,就被男人抱了起来,径直朝大床走去。站定了,他脱下龙袍,躺下来,看着陈韫玉道:“继续。”   继续之前在龙辇上要做的事。   欠人的总要还,陈韫玉咬一咬唇,解开腰带爬了上去。   这一下,也不知多久,宋嬷嬷眼睁睁瞧着天从白到黑,脸都有些发绿,暗道这也太久了罢,也不知娘娘可受得了,这皇上,哪块是个人?从不曾听说这么长时辰的。   好不容易看到祁徽出来,她急忙忙进去,想要看一看陈韫玉何曾伤到,结果陈韫玉竟是睡着了,姿势还特别古怪。宋嬷嬷弯下腰,低头轻轻摇了摇她,唤道:“娘娘,快醒醒。”   陈韫玉没反应。   “娘娘,要吃晚膳了,膳房做了各种粽子,有糖蜜巧粽,艾香粽,果粽……”还没说完,陈韫玉睁开了眼睛。   “娘娘,怎么这么久?”宋嬷嬷问,一边打量她。   陈韫玉打了个呵欠:“我本来要去洗澡的,结果皇上非不让,叫我这般抬着腿,说什么,什么……”她脸一红,这坏蛋,说什么精贵东西,“总之,不叫我下床,尽戏弄我。”   宋嬷嬷经验老道一听就晓得了,忍不住扑哧一声,原来这么半天,是皇上想让娘娘生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对营养液没什么概念,去后台看了,才发现好多妹子投了,红包来一轮,感谢大家^_^~~~ 第36章   端午节一过,藩王们都有了离开的心, 但成王除外, 一来他喜欢京都, 二来,祁徽是他侄子, 这几日相处, 觉得这侄儿聪敏果断, 很有帝王该有的风范,便是越发高兴了,便算祁徽昨日不曾召见, 他也愿意在宫里多待一阵子。   故而今日聚会, 成王举着酒盅道:“这时节是京都最好的时候了, 前日端午观龙舟, 今日御花园赏花, 下回平苑狩猎,再清湖钓鱼, 何等惬意?依我看,不如多住几日,我们难得来趟京都,皇上盛情相邀,多大的荣幸!”   这话一出,几个藩王都在心里骂娘。   成王自己跟祁徽辈分亲近,不若旁人,自然是恨不得多培养些感情, 可他们,算得什么?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狗窝,谁不想回自己的地儿当大爷去?只当着祁徽的面,都不敢表现出真实的想法,顺王第一个响应:“听闻平苑有许多麋鹿,狍子,黄羊,风景还甚是秀丽,臣颇期待。”   两位藩王都表态了,别的自然一一答应。   轮到祁成穆,一阵头疼,奈何祁徽偏偏看着他,便是拿起酒盅喝了一口:“京都如此盛景,臣也不舍,只福州……”   “福州有巡抚,你不在,他就不管事了吗?”祁徽淡淡道,“便是那安越国,朕也打听过了,前几年刚刚换了君王,他自己位置都还没有坐稳呢,哪里有本事来侵犯大梁?你莫担心。”   祁成穆心头一震。   短短时间,祁徽竟然已经摸清出了福州的状况,且还提到巡抚,可见他的决心,恐怕早就有后招了,看来自己这一回,不交出兵权都不行。抬眼睨向祁徽,只见年轻男人镇定自若,目光坚毅,忍不住心想,而今这形势,若换做他,可否能像祁徽做得这般滴水不漏?   说起来,这皇帝还小了自己几岁呢,那一刻,祁成穆不由生出了敬佩之心。   他是从来不想造反的,不过吴太后掌权时,纵容曹国公为所欲为,致使大梁日渐衰败,他无能为力,也只能尽心管好自己辖下的福州。这些年来,福州一直安然无恙,投入的越多,感情越深,他对这地方自然就有了自己的欲望,而这兵马,跟随身边时日颇多,亦不太舍得放手。   有了这种心思,今次过来就抱了侥幸,只想走个过场。   不过,看来是不成了。   他笑一笑:“臣恭敬不如从命。”   见他答应,成王松了口气,替祁徽欢喜,周王这态度,肯定是会把兵马上交了。这周王又擅领兵作战,不亚于是收服了一名虎将呢,到时肯定能很快就将各地的叛乱压下去。   众人都听出了意思,成王妃瞧着这年轻藩王,笑着道:“成穆,你还未成亲罢,我前日在白河看了看,京都大家闺秀如云,你不如趁机选一位姑娘,正好叫皇上也把把关,将亲事办了得了。”   祁成穆怔了怔。   这主意是成王妃私自做的,祁徽也没想到,不过联姻向来是一种笼络,只他手边可没有什么公主,而且也不知道祁成穆的心思,轻咳声道:“朕没有给任何人做过媒,也不知周王的要求,你自己怎么看?”   本来以为要逼迫他,祁成穆心里是不舒服的,但瞧见祁徽似乎也不知这回事儿,还诚恳询问意见,反倒没那么抗拒了。   因在福州,他确实也没遇见可心的姑娘,而今既接受了这结果,亲近点对自己并无坏处。他是个聪明人,说道:“假若皇上有合意的,臣自然愿意。”   祁徽笑起来,与他对酒。   聚会上一派和睦。   祁舜华看在眼里,却寒了心。   来京都之前,她就知道父亲的意图,并不愿意受制于祁徽,但眼下看来,祁徽实在不是一个善茬,先是利用成王留住他们,而后又专门针对祁成穆,叫他顺利交出兵权。接下来,可能就要对付靖王府了,毕竟祁徽多了周王的兵马,便能与他们抗衡。   或者,她该回去说服父亲,顺从了事?也许祁徽宽宏大量,会饶过他们。   她忧心忡忡,一个人在乾东五所附近的竹林散步,这里清幽,寻常并无什么人,她喜欢在这里静心思虑。走着走着,却忽然听到两个人在悄声细语。   “这次皇上收服周王,就只剩下靖王了,听闻靖王手下有十万兵马,许不容易。”   “靖王这种无情无义之徒,皇上岂会接收,便算他愿意听从皇上的调令,你以为皇上会放过他吗,还不是要凌迟处死,全家抄斩!”   祁舜华浑身一颤,越发竖起了耳朵。   “你可别乱说……”   “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这靖王二十多年前来过京都,当时先帝便向他求救了,结果靖王不念亲情,眼睁睁看曹国公一人独大,后来先帝不就被弄死了吗!你以为皇上不会记着这仇?便不说这个,瞧瞧这些年,靖王在太原都做了什么,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皇上能放过才怪了,就等着杀他!”   “哎哟,你还真敢说,赶紧走吧。”   脚步声远去,祁舜华怔在那里,慢慢的觉得腿都开始软了,没想到,这祁徽早就想杀父王了,如此说来,那兵马更不能上交,反正左右都是个死!   她眸光一沉。   解决了一桩事,祁徽心情愉悦,他也是没想到祁成穆会那么快答应,看来他根本就没有谋反之心,如此说来,自己反倒有些小人了,便是真的想好好招待祁成穆。   他走到司礼监衙门,去见常炳。   常炳早早得了消息,但还是装作突然发现,哎哟一声,急忙忙引到门口:“皇上您怎么来了?奴婢毫无准备,是有什么要事吗?”   “无甚要事,刚才与众位藩王吃了顿饭,说起平苑,这地方朕还没有去过,也不知如何。”   “怎么,皇上莫非要与几位藩王去打猎吗?”常炳吃惊道,“皇上您……”   祁徽面一热,他以前装昏君不说,身子也不好,故而这骑射功夫是没有的,倒是年幼时,学过一点骑马,也不知还记不记得。而今傅大夫说小蛇已不吸血,可见血毒已清,只要以后注意强身健体便可,那他或许该重新练一练了。   “对,是要去打猎。”   常炳笑起来:“那皇上是要好马吧,这得问御马监的孟千能了,奴婢这就喊他来。”他吩咐下去。   祁徽四处打量了一下:“上回皇后有公公相助,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倒是没一点错处,皇后说,都亏得公公了。”   “那是奴婢应当做的。”常炳过去予祁徽倒了一盏茶。   他坐下来,喝得一口:“宫里诸事都交于公公管,朕也放心,不怕将来有后顾之忧。朕内有公公,外有魏国公等人,实在是朕之大幸。”   常炳听得此言,一时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也许祁徽还是信任他的,只不过朝政大事,他更放心交给那些重臣,说来说去,还是自己阉人的身份,不然如何不能像以前的蔡庸,而今的魏国公,陆策,成为国之栋梁,流传后世呢?他这一生,都是被这所累,吴太后当权时,那蔡庸就看不起他,吴太后也只把他当谄媚的宦官。   然而祁徽也不知道吗?   他常炳,原该不只是个太监啊,只这话由自己主动说,可就没什么意思了,祁徽以后定会知道,他常炳的重要。   御马监的孟千能很快就走了来,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请过圣安道:“皇上天恩浩荡,各地每年都有骏马献上,如今马厩有上百匹好马,但依奴婢看,能配得上皇上,也不过五匹左右。”   祁徽站起来:“领朕去看看。”   “是。”孟千能在前领路。   养马的地方略远,便是坐了龙辇都行得好一会儿,祁徽得孟千能推荐,选了一匹玉花骢,他许久不骑,叫了陆策来旁指点,练习到天黑才回延福宫。   陈韫玉还未说话呢,就见他径直去里面洗澡了。   “皇上作甚了?”她奇怪。   长青道:“去了御马监,骑马。”   “啊!”陈韫玉惊讶,“皇上还会骑马呀?”   长青心道,已经算不得会骑了,不然岂会练那么久,幸好景川侯指导有方,倒是很快就掌握了要令。不敢拆台,长青点点头。   说到骑马,她是一知半解,父亲是文官,不过父亲爱游山玩水,倒是会骑马,年幼时教过一些,她已经不记得了,母亲怕她摔跤,后来就不让骑了。   等到祁徽出来,她迎上去:“听长青说,皇上去骑马了。”他刚刚洗过澡,身上皂角的味道十分清香,她由不得往前贴近了几分。   祁徽将她拉到榻上坐着:“是,过几日打算同藩王们去打猎。”   “皇上还会打猎?”陈韫玉更惊讶了,她只见过他炼丹啊,就算后来,也是天天待在文德殿批阅奏疏,谁晓得还会这些。   女子脸上有倾慕之色,祁徽本想告知实情,瞬间却打肿脸充胖子:“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朕这几年疏于练习,可能准头不太行了。”   “那也很厉害了呢,毕竟皇上又不是将门出身。”陈韫玉已经对他骑射的样子很感兴趣了,说道,“那天,妾身也能去吗?既然藩王们都去,藩王妃们留下来,也是颇无乐趣罢?”   平苑原本就是皇家子弟玩乐的地方,只他身子病弱,一直不曾去过,最近二十年也无人踏足,听说里面的野物已经多得不得了了,想必很容易就猎到一只。祁徽挑眉:“你想去,你会骑马吗?”   “不会骑,皇上可以教我呀,”陈韫玉拉拉他袖子,“皇上带我去罢,好不好?”   一着急,这妾身也不说了,不过这般更显亲热,听着她娇滴滴的声音,祁徽心已经软了,说道:“答应你也行,不过要你帮朕做一件事情。”   “何事?”   “给周王择妻。”   “周王?”陈韫玉回想了一下,记起来了,是那个祁成穆,长得很英俊,剑眉星目,长身玉立,便是有点为难,“妾身……”   “别妾身来妾身去了。”祁徽道,“朕在外面听多了臣来臣去的,往后你不必拘束。”   “哦。”陈韫玉心头一喜,顺着竿子往上爬,“那就说我了,皇上,我没有做过媒人呢,不晓得怎么选,那万一选得姑娘,周王不喜欢怎么办?”   “这你不用管,尽管挑好的请入宫,让他自己瞧一瞧,喜欢的自然会留意。”   那倒也是,陈韫玉打量一眼祁徽,发现他似乎对那周王很上心:“皇上怎么会想到叫我给周王择妻呢?那周王看来,颇是不好接近。”   “其实为人不错,魏国公说,将福州打理的很好,百姓安乐,欣欣向荣,许多封地都比不上,朕往后可能也会重用他,所以这姑娘,选个门当户对的,既然朕答应下来,总不能辱没了他。”他看一眼宋嬷嬷,“你问问嬷嬷,她好歹也在京都许多年了罢。”   宋嬷嬷忙道:“不敢。”   陈韫玉答应,又想到骑马的事情:“皇上,那骑马……”   “明日教你罢,记得穿骑射服。”   “骑射服,嫁妆里面有。”宋嬷嬷已经看过那嫁妆的礼单了,说道,“奴婢这就使人去取过来,到时候娘娘挑件喜欢的穿便是。”   她立刻叫桂心去找。   陈韫玉则忙忙得问宋嬷嬷京都闺秀的事情。   她未入宫前,不过在京都待了几个月,当时也没怎么记人,委实是想不起几个了,所以这事情对她来说,真是有点困难。   幸好宋嬷嬷记性好,人又能干,很快就说出了好几家,两个人商量起来。   因听到那一番话,祁舜华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第二日,便是去见祁成穆,两人于乾东五所门口遇到,祁成穆眉头拧了拧,问道:“堂妹有何事?”   “堂哥这么早,要去何处?”   “去御马监,皇上说要送我一匹好马。”   这皇帝可真有手段,见祁成穆臣服了,又给他择妻,又赐下骏马投他喜好,可这点恩惠就真的把祁成穆给收买了吗?   “那我们一同去吧,反正不是要打猎吗,我也向皇上求借一匹。”祁舜华往前而行。   祁成穆没说话。   两人走得一会儿,祁舜华道:“我自小生长在太原,第一次见京都,委实是繁华,我想福州肯定也是比不上的,难怪成王想多留一阵子。不过,这里再好,我们还是要回去封地,堂哥与我一样,也是在封地长大的罢,这等感情无人能比,只如今日渐兴旺了,却……”   挑拨离间,是想说这硕果要被祁徽拿了罢?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做臣子的,生来便是要匡扶圣君,假使祁徽真的能振兴大梁,他虽有不甘,也绝不会忤逆。到时候打起仗来,不说输赢,他辛苦治理的福州,尸横遍野,又于心何忍,恐怕祁徽也是这么想的,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兵戎相见。   他冷哼一声:“你还不死心吗?”   “堂哥!”   “你不必说了。”祁成穆道,“我意已决,不会更改。”   祁舜华脸色铁青。   皇上要杀父亲,而今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拉拢祁成穆,然而他竟然一点不听,非得效忠祁徽,那可怪不得她了!   她抬手摸了摸发上金簪。   正当要进入御马监的马厩,迎面见一架凤辇停于门口,陈韫玉穿着一身镶玉色宽边杏黄色的骑射服,脚蹬鹿皮高靴,扶着宋嬷嬷的手下来。   第一次见到,是在端午节,绯色衬得她肤白如玉,娇弱的好像枝头的玉兰花,但没想到这宽大裙衫之后,竟藏着副绝好的身材。丰满的丰满,纤细的纤细,祁成穆瞧得一眼,脸不由发热,微微转过头去。   祁舜华看在眼里,心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陈韫玉可真来得巧,伸手取下金簪藏于袖中,紧挨在祁成穆身边,轻声道:“堂哥,这娘娘当真好看,连我一个女子见了,都要把持不住呢,何况是男人,你说是不是?”   声音像不是她的了,变得极为蛊惑人心,祁成穆心头一跳,竟不知说甚,下一刻,祁舜华便是往前走了去。他也不好失礼,跟着往前,只抬起脚,左手臂莫名传来轻微的刺痛,他顿足一摸,却又并无异样了。   两人上前请安,陈韫玉笑着道:“你们也来骑马吗?”   “臣女是想向皇上借一匹马,至于堂哥,皇上说是要送他一匹骏马呢!”   看起来,祁徽对那周王真的很好,陈韫玉好奇的看一眼,心道成王是祁徽四叔,祁徽都不曾如此呢,果然是要打算重用了。   她一双妙目落过来,祁成穆看在眼里,水盈盈,含羞带情,勾得他心一阵猛跳,有种冲动突然涌上来。他微微变色,忙压制住,淡淡道:“娘娘,臣要去选马了,容臣先行一步。”   陈韫玉道:“好马配英雄,我听说这马厩有许多骏马,请你不要客气,一定挑匹最好的。”   甜美的声音,好像春日的阳光一样,叫人心生温暖,可祁成穆却不敢多听一个字,疾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祁徽:下次再不准穿骑射服了!   陈韫玉:T_T 第37章   祁舜华嘴角挑了挑,朝陈韫玉看:“娘娘, 您一个人来骑马吗, 皇上呢?”   “皇上不知在不在里面, 说是教我骑马。”   “哦!”祁舜华格格一笑:“那臣女就不打搅了,还是下回再来借马罢。”   她告辞走了。   等到陈韫玉进去的时候, 就只见到祁徽, 男人也换了骑射服, 一身的玄色,英姿勃勃,她忍不住笑:“皇上穿这身真好看。”   她第一次见祁徽这种样子, 走上去抬眼打量他。   女人胸脯高耸, 抵在他胸口, 祁徽心头一荡, 险些管不住自己的手, 由不得多瞄了几眼,但随即又不满道:“你这骑射服当初是不是做小了?怎得如此紧绷?”他是饱了眼福, 可这样穿着去平苑,在场的还有别人,难道也去饱别人眼福吗?   当初按未出嫁的身量做,而今胖了一些,可也不是很小,陈韫玉觉得正好呢:“穿着不勒,挺舒服的。”   他不舒服啊,祁徽淡淡道:“下次换一件。”   陈韫玉奇怪:“为何?皇上不喜欢这颜色吗, 倒还有别的颜色,樱红色的,天蓝的……”   “不,只是大小不喜。”祁徽手落下来,抚在她腰带上,手指灵巧的替她松了松,让骑射服宽松些,贴在耳边道,“这么紧,以后只准穿给我看。”   声音略是低沉,将陈韫玉的脸都弄红了,明明只是简单一句话,但那语气里却似乎藏了许多的旖旎,从他的呼吸,从他指尖,透过她衣服传进来。   她略微局促的挪动了两下。   祁徽抬起头,朝孟千能看去。   孟千能会意,立刻就使人牵了一匹温和的小母马来。   那马身上一根杂毛都没有,雪白雪白,眼睛黑黑的,水润润的,走到二人身边,低垂下头,十分的安静,像个小少女。   “这是我的马吗?”她问。   “是。”   “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马,马蹄上面居然还长白毛呢,好像四个绒球。”陈韫玉惊讶,上下打量它,四肢颇是强壮,但又矮矮的。   “这是波尔国特有的马,正适合你骑。”他拉住她的手,“踩好了坐上去。”   这个她还是会的,陈韫玉一用力,便坐在了马背上,好奇问,“皇上骑什么马?”   祁徽一笑,叫孟千能牵来。   那玉花骢非常的高大,身上青白毛交杂,形成了一朵朵小花,感觉十分稀有,陈韫玉道:“刚才妾身在门口遇到周王,他说要来选马的,难道也选了这种吗?”   祁成穆?祁徽一怔:“朕没有看到他,”问孟千能,“周王来马厩了?”   “不曾听说。”   那真是奇怪了,他明明说来选马的,怎么竟然没有出现,那是从哪个侧门又离开了?陈韫玉疑惑时,身下马儿突然往前走了,却见是祁徽骑在马上拉住了她的缰绳。   男人回眸一笑:“先慢走适应下,再跑。”   “嗯!”她点头,俯下身揉揉马儿脖子上的鬃毛,打好关系,“别急哦,不能把我摔下来。你乖点,我一会儿喂草给你吃,知道吗?”   听她同马说话,祁徽忍俊不禁。   走得一刻钟,祁徽将缰绳还给她,教之如何御马,两人一个当先生,一个当学生,在御马监几乎待了小半天。   陈韫玉堪堪学会慢跑,就都傍晚了,忍不住有点失望。   祁徽瞄一眼她的胸道:“这样足够了,你又不去打猎,骑这么快作甚?”看着颠得厉害,还是骑慢点儿,别这么惹眼。   “但我想像皇上那样纵马呢,多厉害。”   “这也不用学。”祁徽一拉马缰,催那玉花骢靠过去,伸手将陈韫玉抱到马前,“朕与你同骑,不就能快了?抱好了。”   陈韫玉没想到还能这样,心头一甜,忙伸手抱住。   祁徽一扬鞭子,那玉花骢箭一般窜出去。   速度之快,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呼,陈韫玉抱得更紧了。   他嘴角挑了起来:“如何?”   “有意思。”   “不是说厉害吗?”   “厉害,也有意思。”虽然很快,她感觉一松手,整个人都会摔出去,但这样骑在一匹马上,靠在他胸口,有种说不出的亲密。她把脸贴在玄色的衣服上,闭起眼睛,感觉自己坐在云端之上,被风吹得飘啊飘的,好像要飞起来。   简单梳着的单螺蹭到他下颌,垂下眸,见她似乎陶醉的要睡着了,祁徽渐渐放慢速度,在宫中徜徉。   这一刻,极为的轻松,似乎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只有头顶上的天,还有怀里的女人。   …………   过得三日,祁徽邀请所有藩王,及其家眷,还有魏国公,陆策等人一起去平苑狩猎。   陈韫玉自然是第一次来平苑,没有想到这里竟有如此大的一片草原,草原尽头又是树林,东边还有一条极宽阔的河流,能清楚的看见底下大块的石头,有肥鱼游来游去,搅起了大片波澜。   常炳令小黄门将许多野物从树林里赶出来,远远看去,成群结队的黄羊,狍子,野兔,花鹿,在草原上大肆的奔跑。   极是壮观,陈韫玉都看呆了。   狩猎开始了。   眼见近处就有狍子,祁徽不由伸手摸了摸背后的弓箭,这举动让陈韫玉一下瞪圆了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他。   他只是摸一下啊,没有想射箭……   祁徽嘴角扯了扯,可自家妻子这样看着,似乎不表现一下又不好?但他真的没有学过射箭,还是这几日,找了陆策从头学起的,因为臂力不够,弓箭都是量身定做。   为了今日打猎,他一有时间也在练习,但这狍子能射到吗?射到就算了,射不到,岂不是要在她面前丢脸?祁徽正犹豫时,就见侧边已经有一支箭飞了出去,又快又准,瞬时打中了一只狍子,插入它心脏。这狍子一下都没来得及动,就倒于地上,引得众人纷纷喝彩。   成王笑道:“成穆身上不愧有堂祖父的血脉,瞧瞧这射箭功夫,想当年皇祖父便是说,堂祖父是能百里穿扬的,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都知祁徽的身体,说是说一起出来狩猎,可都没想过祁徽会参与,故而对祁成穆的行为不以为忤,祁徽也没在意,倒是见陈韫玉也朝这男人看时,心里忽地掠过一丝郁气。   他自诩聪明,也颇自负,然而自小起,唯一让他觉得无奈的便是这一具身体,而今就算好了,底子也比不上寻常的男人,别说将门出身的儿郎。   眼见这祁成穆射出了这样一箭,他怕是不能再班门弄斧了,两相比较,高低立显。   正想着,祁成穆上前行礼告罪:“得皇上款待,臣一心想送份谢礼,刚才见这些猎物,没有忍住,请皇上恕臣冒失之罪。”   “怎么说这种生分的话,原本请你们来,就是放开了玩乐。”祁徽笑道,“尽你本事,多猎一些吧,这几日将野味吃够。”   “是,臣遵旨。”   祁成穆跃马上前,连发三箭,竟是箭箭都中了猎物,一只黄羊,两只兔子,那兔子尤其难打,非常的小,却射得那么准。   一时称赞声如雷涌动。   他调转马头回来,目光落在后面的陈韫玉身上,眸光闪过一丝欢喜,自己这般定是叫她高看了罢?可瞬息,又忍不住后悔。在祁徽面前,他原不该如此猖狂,祁徽信任他,他亦做出了决定,君臣两欢,等这件事情过去,便能安然回福州了,为何要这样……   想着,却又往陈韫玉看去,她今日穿着身湖水蓝的骑射服,不似那日如此贴身,却也一样的明艳照人,秋水般的眸子望过来,似乎想跟他说话。   恨不得走过去,听她要说什么。   不!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整颗心都在发痛。   早知道,就不该来京都了,哪里想,竟会看上别人的妻子。他是不是该同祁徽说,容许他立刻回福州?可他真的舍得走吗?   那几日夜里,没有一刻不想起这个人。   祁成穆额头上忽然满溢了汗。   祁舜华看在眼里,眸中闪过一丝冷笑。   众人各自使出功夫,到得傍晚满载而归,伴着彩霞回去城内。   陈韫玉坐在马车上,与祁徽道:“常公公说,周王猎得最多,景川侯第二……我今日看这周王,果然身手不凡,难怪皇上您要重用他。”她歪头想了想,“皇上要我择妻,到底是倾向于文官之女还是将门虎女呢?”   “都行,等你哪日要请了,先将名单与我看一下。”   “好。”陈韫玉睨了他一眼。   祁徽靠在车壁上,表情有些淡淡,似乎没有来之前那么兴致,是不是因为没有打到猎物,不,他根本就没有出手,自己等得许久,也不见他开弓。   该不是他根本就不擅长罢?陈韫玉忍不住嘴角一翘,暗道还是不要提了。   祁徽心里是有点气,虽然君临天下,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他不能做到的事情……射箭真是不能一蹴而至的!他以后得勤加练习,就不信过得一两年,还没有长进,想着斜睨一眼陈韫玉,到时候,肯定要让她看看自己的威风。   回到乾东五所,祁成穆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坐在书案前看《兵法》,一天下来,原该累了,谁想他却越看越有精神,只不过不是参悟这书中的精髓,而是满脑子想得都是陈韫玉。这种折磨倾入五脏六腑,几乎要把他焚烧殆尽,猛的将书卷掷于地上。   侍从大惊:“殿下!”   “都出去!”祁成穆实在难以启齿。   在他怒喝之下,侍从不得已告退。   他手撑在书案上,不知道如何排遣这种疯狂的渴望,拿起笔墨,在宣纸上大肆图画,不到一会儿,便是有个美人儿横卧于榻上,全身只着一条薄衫,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与那真人一般无二,似乎就在眼前对着他笑,娇美如花,他手指微颤的覆上去。   就在这时,身后一声轻笑:“没想到堂兄你原来是画中名家,瞧这画儿栩栩如生,我一眼就看出是谁了。”   祁成穆心头一震,手猛地要撕毁这画。   祁舜华手指点他背脊,低笑道:“撕得了画,撕得了心里的人吗?堂兄,我已看出,你对娘娘情根深种,何必要约束自己?叫自己难过呢?”   “你给我出去!”他愤而怒骂。   祁舜华告诫道:“堂兄声音小一些,若是引来外面的禁军,一进来看到这画,我可帮不了你。你不想想,皇上若知道……”   祁成穆如芒刺在背。   “堂兄,我是来帮你的。”祁舜华手轻抚在他背上,“你何不听我一言呢?而今皇上既然信任你,你就该利用这份信任。堂兄,你要记得,我们靖王府永远都支持你,若你能将祁徽杀了,我们就拥立你为帝,到时候,两边兵马直攻入京都,谁能抵挡?他们可是群龙无首了啊!”   “而堂兄你,到时就能得到陈韫玉了,她会成为你的皇后。”   最后一句好似魔咒一样,直刺入他心脏,祁成穆手按在那画上,半响没有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阴谋诡计有点多,不过放心,不会是虐文,我也从来没写过虐文哈~~ 第38章   培林看着祁舜华走出了祁成穆的住所,忙轻手轻脚离开, 直奔向常炳的值房, 常炳即刻就起身去了文德殿那里。   祁徽正当在写诏书, 京察之后大批官员掉了乌纱帽,得几位大臣举荐, 打算将各地颇有政绩的官员调至京都, 亲自考验之后, 再放到最合适的地方去。   听说常炳来了,叫长春请进来。   常炳行过礼,趋近道:“皇上, 奴婢有件极重要的事情禀告。”   “哦?”祁徽搁笔, “何事?”   “奴婢怀疑周王与安乐郡主有不轨企图。”。   非常的理直气壮, 祁徽打量常炳:“公公何出此言?周王已经答应上交兵马, 甚至愿意亲自领兵剿灭叛党, 如何会与祁舜华搅在一起?再说了,祁舜华一介女流, 根本不足与代表她父亲,凭周王的聪明,就算要合谋,也不会听从祁舜华。”   怎么也得去面见靖王罢?   “奴婢原也这样以为,就好像魏国公等人,都愿意相信周王,可周王是何许人?今日成王说他身上流有他祖父的血脉。皇上,他的祖父当年可是大皇子, 要不是武成帝横插一脚……”常炳垂下头,“奴婢也是谨慎起见,便是叫培林盯着一些,今日就见那祁舜华在周王屋里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且不说这个,就之前在平苑,那周王不也不顾皇上的面子,第一个就射箭了吗?”   “奴婢不若皇上疑人不用,对周王宽厚,奴婢便是做小人,也决不能让旁人伤害到皇上!”   别人不知祁徽偷偷练过箭,然而皇宫里的小黄门,都是常炳任用的,如何不知?祁徽原本显然是想一展身手的。   这举动是僭越了,但对周王的好感盖过了这种情绪,他故而没有在意,此番常炳一提,祁徽的脸色便是微微沉了下来。   “请皇上切莫大意,奴婢今日斗胆禀告,实在是担心皇上,假若这二人真的狼狈为奸,还请皇上早做准备!”   祁徽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半响摆摆手。。   “奴婢告退。”常炳听令。   今日在平苑,众人猎得许多野味,全都送去了御膳房。御厨忙得不可开交,为明日的盛宴,皇上邀请众位藩王及家眷品尝,他们自然要拿出浑身的本事。   锅碗瓢盆之声,响了一晚上。   翌日,众人纷纷前往御花园赴宴。   祁徽在一座华亭之下布设了桌椅,那亭子临水而建,凉风习习,周围奇花异草争艳,在此品尝佳肴,实乃一件美事。   陈韫玉也心生向往,精心打扮了番,等祁徽来接她一同去。谁料长青道,说皇上临时有事,叫她自行去往御花园。   从凤辇上下来,只见亭子里成王妃夫妇已经到了,陈韫玉刚想上去,身后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娘娘留步。”   她回过头看到祁舜华,而在祁舜华身旁,站着祁成穆。   “在路上遇到堂哥,便是一起过来了。”   两人上前请安。   “那正好与我前去。”陈韫玉笑着看一眼祁舜华,“昨日见你骑术十分了得呢,看你之前说常出门在外,委实不假。”   “臣女也就骑术拿得出来,平日代步罢了,说到射箭,还是堂哥厉害。”祁舜华朝祁成穆眨眼,言下之意,她可是在帮他,“皇上要予堂哥择妻,依臣女看,鲜少有配得上的罢?甚是担心堂哥的终身大事,不知皇上可选到合意的了。”   要说这祁成穆,昨日见之,确实英勇神武,不止如此,人也生得俊美,往后还得祁徽重用,简直是挑不出瑕疵。陈韫玉微微笑了笑:“皇上在我面前也是屡屡称赞周王,说到婚事,也不知周王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若有个大概就好了。”   知他心头喜好,那她挑选也容易些。   在询问意见,祁成穆心头突突直跳,目光落在她樱红色的唇上,暗道他原先也不知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这次来京都才知,什么叫在劫难逃。   自己似乎落入了一张网里,越挣扎越痛苦,但不挣扎,却又陷入得更深,心头的欲望蠢蠢欲动,要冲破最后一道屏障。   他到底是怎么了?   那可是别人的妻子!   见他面色不定,显见还未完全沉溺,祁舜华咬了咬唇,暗道此人心智倒是坚定,昨日被她如此诱惑,竟都不曾答应下来,不过她就不信,祁成穆能熬过去。   这十几年来,因父亲纵容,她在外行走,三教九流之徒,皆有认识,也拜了好几位师父,其中一位大巫便传授她蛊术,说女子学得此种技艺,受用终身。她原本想让祁成穆倾心于自己,听命于她,但见祁成穆对陈韫玉隐有好感,更是正中下怀。   如此,祁成穆便会更恨祁徽了。   她正待要说话,却听见小黄门的高喝声,龙辇从不远处抬了过来,便收了口。   祁徽下来,走向他们。   众人纷纷请圣安。   他目光扫过去,落在祁成穆戴着的玉冠上,想到刚才长春偷偷在东五所搜出来的那张画,登时有一种火烧的炙热之感。   那是被背叛的耻辱!   要不是他早就学会了忍耐,指不定这会儿祁成穆的脑袋都要搬家了。   祁徽行到陈韫玉身边,拉住她的手,走到亭中坐下,高声道:“都免礼,昨日狩猎尽兴,今日更该享用昨日的成果,诸位不必拘束,请开怀畅饮。”他击一击掌,瞬时有一队乐女或拿琵琶,或抱长琴,或持玉笛,款款而来。   在亭前一字排开,各自奏乐,一时丝竹之声响彻了御花园。   又有宫人流水般上来,奉之鲜果,吃食,美酒,各位藩王面前的案几上,不到会儿便是摆满了东西,众人欢声谈笑。   最近宫里一直都这般热闹,陈韫玉很是欢喜,笑道:“要是藩王们都在近边就好了,皇上想念,便可召之过来,这样逢年过节,就不冷清了。”   祁徽眼眸眯了眯:“朕想念?你呢,会想吗?”   “会啊,这样多好。”   别个就算了,那祁成穆她难道也会想不成?这念头一出来,他心里就十分恼火,有种将陈韫玉压在身下的冲动,忍了忍道:“刚才朕见你与周王在说什么,你们私下不曾见过吧?”   “私下?”陈韫玉摇摇头,“当然没有了,这周王又不好亲近,我去见他作甚?刚才遇到,也是想问一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她边说着,边拿了一颗李子吃起来。   咀嚼间,雪白的脸颊一动一动,嘴角翘翘的,有种勾人的娇憨。   是不是因此,祁成穆才会看上她?祁徽瞄她一眼,心里清楚自家妻子的美貌,所以那日端午出去,连围栏都遮起来,便是不想叫太多人看见。可这祁成穆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这般肖想陈韫玉,他是不要脑袋了吗?他看起来……不像如此愚蠢啊!   为一个有夫之妇,违背承诺,不忠不义的男人,实难想象,会在这动乱里,护住自己的封地,叫百姓拥戴。   祁徽突然有点头疼。   一面是火,让他燃烧,一面是冰,叫他极力冷静。   他手支着腮,垂下眼帘,好似在安静听着乐曲。   什么也不吃,不饿吗,陈韫玉叉了一块寒瓜送到他嘴边:“在井水里凉过了,又甜又沙呢,皇上尝尝。”   他睁开眼睛,咬上去,碰到她手指。   她下意识往后一缩。   祁徽扣住了,在她细长的手指上舔了下:“都沾到瓜汁了。”   大庭广众,他居然做这种事情,陈韫玉脸都羞红了,低声道:“皇上,被人看见不好。”   “有什么不好?”祁徽眸光转动,落在祁成穆那桌上,见他果然看着这里,只目光对上,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立刻便侧过了头。   火上浇油,祁徽更怒,拽着她手腕用力。   陈韫玉没坐稳,立时倒在他怀里。   下首都是各位藩王与藩王妃,平日里两个人亲密便罢了,而今这么多人,他怎么起了兴致了?陈韫玉对这眼神不陌生,完全是想做坏事之前的眼神,好像风暴一样,席卷过来。她慌得心砰砰直跳,生怕他真的这么不要脸,抬手就狠狠掐了一下男人的胳膊。   祁徽吃痛,挑眉道:“你掐我?”   “我,我是想让皇上冷静一下!”陈韫玉虽然害怕,还是强撑着,“在座的藩王,藩王妃都看着这里呢,您这样,成何体统?”   又不是在扮昏君。   祁徽一怔,才发现刚才的冲动,委实是气过头了,想让祁成穆看看,这陈韫玉到底是谁的女人,居然敢染指!   他略微松开手,让陈韫玉坐好:“我是有事交代你,你往什么地方想呢?”   还想糊弄她,哪里是要交代的样子,不过陈韫玉也没拆穿,问道:“皇上有何事交代?”   “以后离周王远一些。”   陈韫玉下意识要去看。   祁徽道:“别转头,记住朕的话。”   “可皇上不是很器重他吗?”怎么听起来又是厌恶的口气了,陈韫玉十分惊讶,“皇上叫妾身予他好好择妻,说不要辱没了周王,明明很是欣赏,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毕竟妾身第一次听皇上这般夸赞别人。”   误会……   祁徽闭了闭眼,想起那日祁成穆的态度,明明是个聪明人,对酒之时,已经心怀坦荡,他很庆幸自己能说服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藩王,不动干戈。   然而他看错了吗,祁成穆真的会同那祁舜华蛇鼠一窝,为陈韫玉,不惜叫福州卷入战争?   也许是误会,那画是别人放于他行李之中的吧?   祁徽心里又升起了几分希望,叉起块寒瓜给陈韫玉吃,想多谢她的提醒。结果女人张开樱桃红的唇,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突然又不想给她吃了。   老招蜂引蝶,想抽她屁屁!   他塞到自己嘴里。   陈韫玉眼巴巴看着,气得多吃了几个李子。   宴席散后,祁徽请了祁成穆去文德殿。   这座宫殿历来是早朝之后,帝王办公,接见大臣,休憩的地方,位于太和殿之后,四面出廊,地上铺着金砖,刚刚打扫过,光可鉴人。   祁徽请祁成穆去内室。   不像正殿富丽堂皇,内室极为雅致,六层高的书架,檀木的多宝阁,东边有扇云母屏风,将床隔在里面,隐隐露出半张琴桌,焚着清淡的香。   祁成穆心里忐忑,实在不知道祁徽要说什么,他沉默的站着,心里好像有根丝线在拉扯,东一下,西一下,叫他摇摆不定,停在哪里都疼。   耳边听祁徽道:“朕昨日看你打猎,功夫了得,很想留你在京都办事,奈何大梁正值动乱之期,朕又委实需要你的帮忙,尤其是西北那里。”   西北就是靖王了,祁成穆一早就晓得自己交出兵权,那靖王必定便是下一个目标,而今祁徽说起,自然是要表态的,便是道:“微臣听凭皇上差遣,绝不让皇上失望……”边说边是惭愧,他祁成穆有朝一日竟然成了这般无耻之徒,口里说忠心,心里想得却是龌蹉的事情。   这样的口是心非,自己都难以接受。   祁徽看他一眼,手抚在多宝阁最高一层的架子上,里面摆着把金鞘宝剑,那是先帝留下来的,他拿在手里道:“朕自小病弱,从不曾习武,这宝剑是父皇所配之物,朕曾想过哪一日要用它斩除奸佞。但今日朕觉得,将这把剑送与你,或许能更大的发挥出它的威力,希望你能用它荡平叛乱,杀尽劫匪,为大梁百姓谋福祉。”   他的话诚挚,又充满了对将来太平盛世的期待。   那一刻,祁成穆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对自己心里所生出的邪念,越发的痛恨起来。   曾经祖父,父亲的教诲,一字字一句句涌上心头,如巨雷滚动,如闪电劈过,叫他脸颊赤红……他祁成穆绝不会是这种人,不会!   “臣有罪!”他突然单膝跪了下来。   ………………………………   祁舜华见祁徽召了祁成穆去文德殿,心里十分好奇,奈何偷听不得,便是在这屋里好像困兽一般走来走去,直到听到丫环的禀告,说祁成穆来了。   她忙打开门,一下将祁成穆拉进来。   心里满是得意,祁成穆来见她,肯定是被摧毁了心志了,看看,还是熬不住罢?也许是因为今日宴席上,祁徽同那陈韫玉耍花腔,刺痛了他。   她隐藏住笑意,轻声问:“堂兄,你为何事而来?”   “为何事,你不知吗?”祁成穆啪的猛击了一下桌案,“皇上刚才送了我一把宝剑,你猜如何,想让我回福州领兵去攻打太原。他简直是想让我送死,你父王的兵马怕是有二十万罢?”   “哪里,至多十万,不过给父王时间的话,筹个五万没有问题,周边那些劫匪,哪个不愿意有银子拿呢?”祁舜华眸光一闪,“那你去吗?”   “我会如此愚蠢?”祁成穆目光阴森森的,盯着她道,“你之前跟我说的话,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们会拥立你为帝,只要你能杀了祁徽,我们马上出兵攻打京都。”   “好。”祁成穆挑眉道,“你现在就写信告知你父王,让他领十万兵马,速速来京都,我也写信去福州,让我麾下的陈将军领兵前来,我们两相夹击,将京都夺下!”   果然是疯魔了,祁舜华大喜,斜睨一眼祁成穆:“你刚才与祁徽那么近,如何不将他先杀了?”   “你以为他有多信任我?他身边高手林立,我稍许摸一下腰带,都大为警戒,哪里如此容易?依我看,还是用兵力取胜,你大概不知道吧?只要我回福州领了兵,他立刻就会杀了你,不信你往外看看。”   祁舜华心头一惊,忙走到窗边,果然见院子里突然多了几十名禁军。   “别怪我不提醒你,趁他还没有杀你,快些叫你父王出兵!我刚才已经摸清楚,京都的三大营只有十万兵马,其中还有许多老弱病残,精英俱被武有年带去了别处,等我拖延时间,让你父亲同我麾下汇合,趁夜偷袭,保管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祁成穆说着拍一拍她的肩膀,“这场仗赢了,你父亲想要多大的封地,我都会送给他,哪怕是这半边江山……只要你帮我,夺得京都,夺得陈韫玉!”   祁舜华冷笑,真的赢了,父王定然一剑就削了祁成穆的脑袋,哪里还轮得到他来做皇帝?不过而今形势,确实是刻不容缓,也是难得的机会。   她又朝外看了一眼。   “怎么,不好送信吗,或者你写了,我替你送走。”祁成穆问。   “父王只认我的方式,别人送了无用。”祁舜华嘴角一挑,不过几十个禁军,能挡住她的人,她的信可挡不住。   祁成穆看着她:“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泉州。   武有年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诏书,连夜领兵前往天澜关附近的红玉河,那是太原到京都的必经之路,只要他设下埋伏,一旦靖王中计,前去京都,必然会遭受重创。   那么,以他五万兵马,对抗这十万,都绰绰有余。   不过凭靖王老谋深算,未必会倾囊而出,或许只有五万,那更是轻而易举了。   武有年坐在马背上,眺望远处,嘴角不由挑了挑,靖王恐怕不知道,他女儿亲手帮忙设下的死亡陷阱,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_^ 第39章   今日突然下起了雨,在这五月洒下了一点凉意。   雨花打在蕉叶上, 窸窸窣窣的, 传入安静的殿内。   常炳弯着腰, 站在御桌旁,手微微的拢着, 眉眼却有些舒展, 他大约已经猜到祁徽突然召见, 是为什么事情了。   果然祁徽道:“今次多亏公公,要不是你提醒,朕还蒙在鼓里呢, 果真这祁成穆与祁舜华有不轨之心, 不过祁成穆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祁舜华是真该死, 幸好公公发现得早。”   祁成穆居然有苦衷, 这他真没看出来,常炳忙道:“是皇上英明, 奴婢不过凭着本份行事,最后还是要皇上定夺的。”   祁徽看向他:“可惜大梁如今这形势,朕并不想就此发作。斩了祁舜华,太原的兵马仍是祸患……公公可有什么办法?”   就等着问这个呢,常炳假装思索了会儿,说道:“皇上可以瓮中捉鳖,既然祁成穆有苦衷想必是能争取的,如此, 可利用这一点,布下迷阵,诱敌深入,指不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要说人才,常炳绝对算一个,祁徽眼眸眯了眯,他很早就清楚这一点,常炳既伺候着太后,私底下又匡扶他,两边都不误,风生水起,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见城府极深,只可惜,他缺少了武有年,陈贤等人身上所拥有的一种东西——大义。   他是一个完全被自己的私欲所驱使的人,所以在吴太后掌权之时,凭着手中一点权力,也在尽情的搜刮占有,不然一个太监,如何能拥有如此多的财富?   可以说,常炳的日子是十分好过的,故而他当时就已经疑惑上了,常炳为何要背叛吴太后,而来相助他?他想在自己身上求得什么?   而今看来,可能所求不小。   祁徽道:“公公所想,与朕差不离……祁成穆一事,还请公公务必保密。”   差不多,那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常炳十分的欢喜,祁徽终于知道自己的本事了罢?那什么魏国公,能想出这种办法,将周王,靖王一举歼灭吗?他笑道:“请皇上放心,奴婢自然不会跟任何人吐露的,奴婢告退。”   见常炳离开了文德殿,祁徽看着殿门,好半响没有说话。   他在想那天祁成穆认罪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便是吐出了一口黑血,见事有蹊跷,他连忙吩咐长春偷偷将傅大夫请到文德殿。   后来才知,祁成穆是中了迷心蛊。   此乃祁舜华所为,以此控制他……   如此恶毒,真不像是个小姑娘能做得出来的,也不知她怎么就下了这种狠心?明明他说服祁成穆,这件事足可以宽慰她,靖王若也能合作,饶他一条命不难。   可偏偏……祁徽摇摇头,到这个地步,靖王府自寻死路,他当然也不容情,便同周王商量出了这个计策。甚至为防止祁舜华发现,傅大夫并没有将蛊毒解去,只是用一位药,暂时抑制住那蛊毒蔓延的速度,好让祁成穆能保持几分清醒,这样才能让祁舜华信以为真,传信给靖王。   所以现在祁成穆还在中毒的状态。   祁徽捏了捏眉心,而择妻一事仍得继续,戏也要接下去演,一直到靖王离开太原,不然惹得祁舜华怀疑,恐怕事情就不是那么顺利了。   ………………   从平阳府出发到蔚县,因水路多,刘家便不再坐马车了,而是换了船只,谁想到这船行到半途,竟是坏了,勉强到得岸边将他们送上去。   浪费了不少时间。   刘老夫人头疼,带刘月几个先去馆子里吃饭。   此次去京都十分不顺,她心里隐隐担忧,总觉得是个不好的兆头,但不去,又不可能。夜长梦多,还是得赶紧上路,到了,万事大吉!   “都吃快一些,这只船我们就不坐了,重新寻一只。”   刘茂惊讶道:“为何?不是修去了吗,船夫说只要一会儿。”   “信他的鬼话,我看这船晦气,你看看,我们才坐就出事儿,还是另外寻罢。”   刘茂无言。   刘月亦不说话。   倒是卢晋芳急着给刘月夹菜:“干娘,这虾仁好吃,您多吃点儿,好克化的。”   刘月笑起来:“芳儿真乖。”   她胃口不太好,这阵子总梦到宫里的事情,梦到吴太后,梦到祁衍,梦到祁徽,一团的遭,有时候真宁愿是在做梦,一觉醒来,她是十五岁的模样。   就不会有今日的烦恼了!   见她越发颓靡不振,刘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低声道:“怎么说都是好事儿,你就不要钻牛角尖了,这样对你身体只有坏处。你听我的,放宽心,我们一家到得今日,算是否极泰来,你多想想往后的日子。啊,你的病好了,阿茂考个功名,将来娶个贤妻,晋芳又嫁人,多好。”   刘月想一想,那确实是可期盼的将来,不管如何,他们都是被自己拖累,也该有个好结果,既来之则安之罢,刘月低声应了。   四人吃完出来,走到河边找船。   那里停着好几条船,但多是短途,并不走很远,听说他们要去京都,一个个都摇头,刘老夫人怒道:“这么大的船,就没有去京都的吗?便不去京都,在晋县停了也可以!”   “哎呀,大娘您发什么脾气呀?您是来早了,正当晌午吃饭的时候,船夫都还没来呢,等等总有要去京都的,话说,大娘,你们家有亲戚在京都啊?”一个船夫捧着碗菜饭边吃边问,“我划船多少年了,还没有去过京都。”   “自然是有亲戚,不过我们也是第一次去。”   听来是去投奔的,那船夫好奇道:“亲戚是做什么的?”   刘老夫人这可不能说了,要说皇帝,肯定会被人耻笑,因为别人不会相信,且儿子叮嘱过,不能说出去,便是一摆手:“你问东问西的作甚,反正就是去京都!”   “哎哟,哎哟,还藏着掖着呢,莫非是什么大官哟。”船夫打趣。   说话间,后面划来了一条非常大的船,刘老夫人欢喜得扬着手,高声问道:“这船去京都吗,我们这里有四个人。”   那船立时就靠岸了,船夫道:“只到晋县,一人一两银子。”   “行行行。”刘老夫连价也不还,她实在是太着急了,连忙叫刘茂搬着行李往船上抬,走上去时,只见甲板上站着好几个人,“都是去晋县的呀?”   “可不是?十来个人呢。”船夫叮嘱道,“你们……”说着目光往后瞄了眼,瞧见刘月,但见她五官姣好,却瘦得可怜,仿佛风吹就倒,一愣之下嫌弃道,“该不是得了重病吧?哎哟,这病人怎么能上船,万一死在船上……”   “你说什么?”刘老夫人大怒,“什么死在船上,我女儿能活百岁呢!”   “大娘你又不是神仙,这不是你说活百岁就能活百岁的,你瞧瞧你这女儿,或者叫大伙儿瞧瞧,像是能活那么久的吗?你们还是下去罢。”   那是在咒她女儿早死,刘老夫人怎么肯答应,大叫道:“你竟然敢这样对我们,你知不知道我女儿是谁!”   船夫闻言,仔细瞧了他们一眼,只见四个人装束都普普通通,衣着半新不旧的,能是什么贵人?不屑道:“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能留你们,不要逼我动手,再不走,我把你们行李先扔到河里去。”   刘老夫人气得险些吐血,奈何又不能说出实情,指着那船夫的鼻子,手指发抖。   不想惹事情,刘茂低声道:“娘,我们便走吧,反正后面还有船呢,不信找不到合适的,您不要同这种人置气。真闹起来,姐姐也难堪,不妨退一步。”   可刘老夫人被气狠了,不甘心,两相僵持时,有个姑娘从船厢里走出来,到刘月身边予她把一把脉:“去得晋县无妨,我爹爹发话了,令你立刻上路,莫要再耽搁时辰。”   声音清脆,刘老夫人回身一看,这姑娘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鹅蛋脸,长眉细眼,穿着身碧水绿的襦裙,十分秀美,看着就像是大家闺秀。   那船夫竟十分忌惮,一句话都不敢驳斥,连忙收了铁锚,撑蒿子开船。   替他们说话,也出了口气,刘老夫人疾步上去道:“多谢,不知姑娘芳名,将来我老婆子一定会回报这份恩情。”   “不用,不过举手之劳。”那姑娘看向刘月,“夫人病着,还是进去罢,省得吹到风。”   她飘然而去。   刘老夫人盯着她的背影,与刘茂道:“真是个大好人啊,连名字都不留,不过刚才听她所言,她的父亲是不是什么官员?”一边说,一边往那船厢看,“你看看那些狗仗人势的,她一出声,立刻就载我们了,实在可恨,怎么会有这种人!”   “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刘茂提起行李,“我们去歇息会儿罢。”   几人往后面走去。   …………   祁徽消除了对周王的误会,陈韫玉便照着之前所选的,拟了一张名单出来,上面都是些京都的大家闺秀,身家清白,品貌出众。   写好了,她便做凤辇去文德殿。   谁料祁徽却不在,她一问,竟是去了御马监那里。   天色不早,趁着有点空闲,祁徽正在练习骑射,他是一个执着的人,定下的目标必定会完成,此时正对着靶子,用力一拉弓,将羽箭射了出去。   没中正中心,但好歹没射空。   祁成穆道:“皇上不曾习武,这样已是很好了。”   “离好还差得远。”祁徽自己并不满意,将箭又搭上瞄准靶心,一边询问道,“你的信此时应到福州了罢?”也是八百里加急。   “不出意外,定是到了,陈将军会领兵去太原。”这支兵马对于引诱靖王出兵也是一个极大的保障。   “这就好。”祁徽嘴角翘了翘,“你的毒怎么样?可有加重?如果有异样,一定要告诉朕,朕可不想看你完全丧失心智。”   两个人自从那天交心之后,比往前亲近许多。   “还与之前一样……不过请皇上放心,臣能顶住。”   说话间,长青禀告:“皇上,娘娘来了。”   居然这时候来,祁徽把手里弓箭拿给长青:“收起来!”在练好之前,他是不想给陈韫玉发现的。   长青得令,连忙将弓箭放到值房里去了。   陈韫玉走进来,看到祁成穆,有点惊讶,但又颇是欢喜,可见二人真的没有事情了,她过来请圣安:“皇上,妾身没有打搅你们说正紧事吧?”   那甜美的声音一到耳边,祁成穆便觉心脏一阵狂跳,暗道明明知是蛊毒,竟然还是不可控制,脑中瞬时涌上了无数要与她亲近的念头。这些天的思念,夜里的折磨,如同烈火般炙烤着他,可见这毒之狠,他不由面红耳赤,心道之前还说能顶住,但事实上,陈韫玉一露面,他根本就没法冷静。   傅大夫的法子,只能在陈韫玉不在的时候,才有效果,祁成穆忙躬身道:“是臣打搅皇上与娘娘了,容臣告退。”   祁徽见他这样子,心里清楚,定是又在肖想陈韫玉了。奈何既是蛊毒所致,自己又不好怪责,只觉有种哑巴吃黄连之感,十分的憋闷,摆摆手叫祁成穆退下。   倒是陈韫玉觉得奇怪:“周王怎如此匆忙,我其实是来给皇上看名单的,周王要是在旁,皇上也可试探试探他。”   她至今仍不知周王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   祁徽暗道,就喜欢你这样的!   他名单都懒得看了,反正到时候就算请了这些姑娘过来,祁成穆又怎么能入得了眼?只是敷衍的接过名单,拿在手里。   但陈韫玉却很认真,祁徽教她骑马,条件是让她办好这件事,她也花了好多天的功夫,故而上了龙辇便是倚在祁徽身边问:“皇上还没看好吗?这些姑娘如何,您说,周王会选哪一个?依妾身看,那江家姑娘很不错,不止生得清丽可人,还很有才华,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再可人,有她好看吗?   祁徽心想,祁成穆现在眼睛里只有她,哪个姑娘来都没用。   “或者那刘姑娘……”   都没用。   他就喜欢她这样的,除非等蛊毒彻底解了,所以这一段时间,陈韫玉还得在祁成穆心里待着,且也不知会被想成什么样子……   “要不,陈姑娘?”   祁徽心越来越烦,耳边听到陈韫玉又在说什么陈姑娘,突然拉住她手臂用力一拽,将她整个人横趴在了自己腿上。   “皇上,”陈韫玉吓一跳,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蹭到锦垫了,不晓得他要作甚,“皇上……”   话未说完,自己的臀部就被拍了下。   陈韫玉简直不敢置信,两只脚乱蹬:“皇上你……”   祁徽又拍了她一下。   真的在打自己屁股,陈韫玉脸色赤红,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在震惊间,突然又觉得那里一痛,男人居然隔着亵裤,低下头咬了一口。   陈韫玉:呜呜,昏君都不如……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节到啦,发一百个红包,祝大家团团圆圆,幸福美满!!~ 第40章   她印象里,也就被弟弟咬过手指。   小时候逗他玩, 没注意, 弟弟只当是吃的, 蹭过来就咬了一口,没想到祁徽竟然也会咬人, 还是咬那种地方。陈韫玉又羞又恼, 忙用手去捂着, 抖声道:“皇上,您为何要这样?”   说实话,她今日主动前来是为邀功的, 表现下自己这几日的用心, 挑选了许多合适的姑娘, 结果非但没有受到称赞, 还被这般对待。   生怕他还要咬, 陈韫玉两只手都捂了上去,紧紧护住自己的臀部。   这姿势看起来十分的好笑, 祁徽一腔的火瞬时没了,忍不住笑出声,眼见她手背柔白如玉,低下头在上面亲了口。   湿热的感觉叫陈韫玉浑身一颤,总觉得祁徽今天很不正常,越发心慌慌的,低声道:“皇上,妾身能起来了吗?”   “起来作甚, 这样不好吗?”   “不好……”陈韫玉摇头,太危险。   听出来是害怕了,祁徽道:“不就咬一口,有什么?你浑身上下,朕哪里不能咬?”   这话叫陈韫玉的脸更是红透了,鬼鬼祟祟的抬头张望了一下。   今儿坐得龙辇四处是有遮蔽的,不然他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谁胆子大,瞅得一眼不就全看去了?祁徽将她拉起来。   看样子是不咬了,陈韫玉心头一定,大大呼出来一口气。   红唇微张,脸如朝霞,夺目的艳丽,祁徽心跳了跳,看着她。   那眼神意味不明,陈韫玉疑惑道:“皇上今儿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奇奇怪怪的,一点儿不像平时。   “朕有没有说过你好看?”他却突然道。   陈韫玉呆了呆。   他伸出手去碰她脸颊,拂过秀美的眉毛,清澈的眼睛,落在红润饱满的唇上,鬼使神差想起那诗:“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那是《诗经》篇里的《野有蔓草》,说的是男人遇到心爱的女人,欢喜之下,大胆求爱,陈韫玉听他一字字念来,心头好像小鹿乱撞,哪里还记得他的怪异,害羞得垂下眼帘,低声道:“皇上,怎么会对妾身念这个。”   “你知道这诗?”   “嗯,以前在家中学过诗经。”   她睫毛一颤一颤,好像蝴蝶的翅膀,天生的一股娇柔,想让人搂在怀里,他也逃不过,但陈韫玉对他来说,并不只是那容色。   他低下头吻住小巧的耳垂:“既知这诗的意思,那该晓得朕要做什么了,”手落在腰带上轻轻抽了去,忽地又一顿,吩咐前头的车夫,“停到御花园去,若有要事,叫他们去文德殿稍候。”   车夫便是调转了马头。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陈韫玉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上次端午节,她是一时冲动无知了,而今回想起来,只觉羞人,哪里想祁徽今日却要在这里……   陈韫玉收拢了腿,咬唇。   看她有点紧张,祁徽将她压在身下,低声道:“阿玉。”   第一次叫她小名儿,陈韫玉心尖一颤,睁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阿玉,刚才那诗,好听吗?”   “嗯……”   “朕刚才是不是问你,有没有说过你好看?”   “嗯。”   陈韫玉已经有点晕乎乎的了。   “阿玉,你真好看。”男人亲吻她,“邂逅相遇,适朕愿兮。”   陈韫玉彻底迷失在了这一句话里。   男人予取予求。   在这满园花香,清脆鸟啼声中,停在中央的龙辇也不知摇摇晃晃了多久才停下来。   过得几日,陈韫玉以皇后之名邀请了六位姑娘来宫里做客,这些姑娘,正如她所说,都是百里挑一的,勿论容貌,还是才华,都拿得出手。   众位王妃,郡主也都来凑热闹。   园子里衣香鬓影。   祁舜华看着远处的姑娘,笑着道:“堂哥,皇后娘娘还真是体贴你呢,看看,挑得姑娘多好,做周王妃绰绰有余,你要不……”   “你给我闭嘴!”祁成穆冷冷看着她,“我已经叫陈将军领兵出发了,你那里到底怎么说?”火气上心头,一把扣住祁舜华的手腕,“你可别糊弄我,不然我五万兵马攻入京都,头一个就把你弄死!你以为你自己逃得脱吗?我们可是在一条船上了。”   祁舜华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断了,心想祁成穆中蛊太深的话也很危险,会失去理智,她道:“你的兵马真的出福州了?”   “自然,怎么,难道你的信还没写吗?”祁成穆看向远处的陈韫玉,眸中夹着痛楚,“当日是你说要拥立我为帝的,难道后悔了不成?”   “不不不,我怎么会后悔!”祁舜华皱眉,“我这信制作繁琐,所以绝密,便算落在别人手里,也看不明白。唯有我父王知道,他看到了,也绝不会怀疑是别人所为。”   她微微掀开衣袖,露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我今日就送出去。”   看祁成穆确实已经叫部下出发了,她也不能再拖延,错过时机就不好了,反正到时候是真是假,父亲定然能自己辨别。   她走到花丛中,将那竹筒打开来,只见竟从里面飞出一群小小的蜂,既不像蜜蜂,又不像马蜂,祁成穆看了心中厌恶,这女人真是个歪魔邪道,但同时也松了口气,总算将信送出去了!   五天之后。   靖王收到了密报。   那蜂整整齐齐爬在一张木格上,形成了几行小字,他仔细瞧了瞧,放声大笑起来:“好,好,果然不愧是本王女儿,立下大功了!”   下属见他如此得意,询问道:“殿下,有何喜事?”   “舜华她控制了周王,周王已经写信回福州,马上他的兵马将与本王汇合,一起攻打京都。”靖王摸着下颌,看向窗外,那阔别二十几年的京都,他自小生长的地方,从不愿离开的地方——马上就要回去了!   马上要将祁衍的儿子,踩在脚下!   当年,父皇为了祁衍就是这么做的,将他遣送到太原,说自己天赋异禀,最适合打仗。镇守西北,英雄有用武之地。   可世上有谁喜欢打仗,别说还是守护一个不是自己的江山!所以他将太原方圆百里之地,都变成自己的,虽然不比祁衍是个皇帝,但日子总算好过多了。反而不像祁衍,最后变成了病痨鬼,求他发兵相救,他是傻了才会救他。   他最愿意看到的,就是祁衍的潦倒。   可惜啊,祁衍的儿子竟那么出息,居然将吴家扳倒了。   他们之间早晚不死不休。   幸好女儿有本事,将周王给制住,听说周王将福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想必那军队也是兵强马壮的,既然京都空虚,定然能一举攻破。   他只要等着周王的麾下到来就行了。   …………   下午御膳房送了酥黄独来,做得特别好吃,芋艿原来就很糯,煮熟了切碎与杏仁,榧子,涂上酱拖了面糊再煎炸,真正的外脆里嫩。   陈韫玉一连吃了好几个,意犹未尽,又喝了一盅新鲜挤出来的寒瓜汁,简直想摸着肚皮睡一觉了。   惬意间,想起祁徽,脸颊忽地有些发红,跟宋嬷嬷道:“我要不要送点去给皇上吃?”   这话叫宋嬷嬷十分吃惊。   要知道,自打祁徽亲政之后,这主子总是拿出一副不该去打搅的样子,很少愿意去文德殿送吃的,这回竟是那么主动。   宋嬷嬷忙叫桂心装在大漆描金的竹蔑食盒里,正待要服侍陈韫玉出门,却见她自个儿坐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忽地拿起画笔描眉。   “哎哟,桂心,你快去伺候娘娘。”   “不用,我自己来。”陈韫玉都没回头。   宋嬷嬷目瞪口呆。   这主子啊,从来就仗着天生丽姿,不怎么注重打扮的,奴婢怎么弄她怎么来,这是第一次自己动手,宋嬷嬷惊讶之后,又喜笑颜开,这是真正的开窍了啊!趁机就道:“娘娘,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娘娘,您要好看,可不止抹粉,奴婢看,不若将那广储司的衣服哪日多挑些,都拿过来,这样一年都不待重复的。”   “好。”陈韫玉答应了。   最后再看一遍自个儿的脸,她才站起,前往文德殿。   谁想,祁徽竟要出去,叫她进来在旁边站着,一边抬手让长青束腰带:“刚才有好消息,兵仗局的火炮造好了,朕要亲自去看看。”   “啊,皇上要出宫吗?”陈韫玉十分吃惊,抬眼看一眼他,恍然大悟,难怪换了常服呢!那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啊,不由结巴道,“我,我……”   祁徽看到桂心手里的食盒了:“你给朕送点心吃?”   “嗯,是酥独黄,觉得皇上会喜欢的。”   “拿出来吧。”   桂心便取了。   祁徽夹一个吃了,笑起来:“不错,看来御厨有长进,你记得看赏。”他一摆手,“朕要走了,等会回来同你用晚膳。”   才见到,说了几句话就要走,还是出宫,陈韫玉说不出的失落,忍不住拉住他衣袖:“皇上!”   “怎么?”祁徽正激动,刚才得知这消息,心想以后打仗,这火炮用上去,肯定威力极大,那么金国或许都不必忌惮了。还有靖王,过会儿他去看过,真没有问题,便是赶紧运几架过去,也好助武有年一臂之力,故而跃跃欲试,浑没有注意到陈韫玉有什么不同。   陈韫玉又不好意思说,就只管拉着他袖子不放。   女人眼睛盯着他,水汪汪的,清澈见底。   祁徽怔了怔:“你难道也想跟朕出宫?”   陈韫玉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呆呆的道:“我,我能去吗?”   “想去吗?”   他正儿八经的问,叫陈韫玉震惊了一下,她在宫里整整待了一年零两个月,唯一出去的地方就是白河,忙像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想去。”   十分的期待,祁徽眸光转动,也起了几分兴味,之前两次都是大张旗鼓的,许多人一起,还不曾跟她轻装出行过,瞄一眼她:“朕是微服出巡。”   “那妾身也换件常服!”她急忙忙道,“桂心,快点回去找一套寻常的裙衫来。”   桂心应声,快步走了。   不一会儿便是捧着一件水蓝的襦衣,素白长裙,还有顶帷帽奔过来,气喘吁吁道:“宋嬷嬷帮着一起找,好不容易有这样的。”   别的都太华丽了,惹人眼。   陈韫玉道:“我娘家倒是有好一些。”   祁徽道:“那有什么用,还能穿吗?”目光落在她胸脯上,这里可比刚刚来宫里时丰满了好些。   陈韫玉脸红,想啐他一口,接过裙衫就进去内殿换了。   出来之后,祁徽上下审视,停在她眉间,才发现她竟贴了花钿,淡淡一点红,如梅花瓣,使得她整个人都娇艳了起来。   他伸出手,一下揭掉了。   “啊……”陈韫玉着急,“皇上!”   “既然要简朴,这些就不要弄了。”祁徽道,万一被人看见,又招蜂引蝶,扪心自问,他是恨不得叫她穿上男人的衣服。   可这样又很奇怪!   再说了,她这娇滴滴的样子,扮男人也扮不好。   “走吧。”他道。   陈韫玉看着他手里的花钿:“我,我今日专门贴的……”   “哦?”祁徽道,“为何?”   “我……”陈韫玉咬唇,心想还能为何,不就是给他看的么。   突然扭捏起来,祁徽仔细瞧她一眼,发现这脸除了贴了花钿,似乎是有点不同,想到刚才她来送点心的样子,嘴角一翘:“给朕看的吗?”   她脸红了。   祁徽手指还沾着花钿,拿下来,又给她贴上去。   她抬起脸看着他,脸越来越热。   “邂逅相遇,适朕愿兮。”   他明白了,他上回夸赞她好看,她心头欢喜,巴巴得打扮了过来,祁徽摸摸她的唇:“其实这花钿贴不贴,都一样好看。”   陈韫玉满心的甜:“可贴了不会更好看吗?”   “不会。”他低下头在她耳边道,“知道什么时候最好看吗?”   “什么时候?”她眼睛一亮。   “之前在龙辇上……”他声音落入耳朵。   陈韫玉听清楚了,气得想打他,可又不敢动手,只能红着脸,瞪着眼睛。   祁徽哈哈大笑。   别提多可恶了,陈韫玉恼得都恨不得不出宫了,可男人手一伸出来,她立刻就将小手交到他手里,两人走向停在前头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出宫玩啦^_^ 第41章   已近傍晚,坐在窗边可以看到外面的火烧云, 耳边听着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陈韫玉觉得亲切极了, 以前去白河,禁军开道, 百姓们全都退避到了一边, 哪里有这种日常的热闹。   她情不自禁, 嘴角翘了起来。   只没想到,那马车竟是出了城门。   陈韫玉趴在窗边看得一眼,惊讶道:“皇上要去哪里?”   “你以为火炮是在城内吗, 这怎么可能?火炮射程极远, 要观它威力, 定是在空阔的地方, 不然也许会误伤人命。”   “原来如此, ”陈韫玉轻吁口气,“妾身还以为又要去白河了。”   祁徽斜睨她:“怎么, 去腻了?那明年端午,你跟朕在宫里过。”   “不,不腻!”陈韫玉连忙道,“一点不腻!”   难得出来一趟的,要是取消了可怎么好?她还指着明年借这机会再看看家人呢。   晓得她心思,祁徽轻笑。   马车行到兵仗局在城外的分局停了下来,守门的两个衙役来盘问,长春亮出腰牌, 低声说得一句,两个衙役吓得面色人色,赶紧要跪下来,长春摆摆手:“皇上微服私巡,莫要做出这种样子,叫刘大人过来,领着去看一看火炮,听说是已经造好了?”   “是,是造好了,小人这就去。”衙役恨不得连滚带爬。   不到一会儿,兵部员外郎刘显之一路小跑着奔来,行到车前,乌纱帽都歪了,叫道:“皇……皇大人……”都不知怎么称呼。   祁徽从马车里下来:“别拘礼了,我问你,火炮试过了吗?”   “回皇上,臣试过了,与波尔国的一般无二。”   “是吗?”祁徽笑着称赞,“自从先帝买入波尔国的火炮之后,在仿制上一直毫无进展,没想到你在兵仗局不过三年,就找到了关键。”   刘显之额头上冒出了一点汗,犹豫了会儿,实在不敢隐瞒:“回皇上,臣无能,原本也是没有办法,要不是得臣一位知交的提点,恐怕现在还没有仿制成呢,要说起来,都是他的功劳。”   出乎意料,祁徽挑眉:“你知交是谁,也是官员吗?”   “是庐州知府,叫沈谦。”   “沈谦?”祁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前不久他调了一些在地方上颇有政绩的官员入京,其中一位就是叫沈谦,他记得这个人很有名望,两袖清风,得百姓拥戴。关于他的卷宗,里面曾提到五年前,庐州水患,他成功抢救了百余人的性命。   没想到,这沈谦还懂火炮。   看出他的疑惑,刘显之道:“微臣以前在庐州任知县时结识了沈大人,他学识渊博,爱好广泛,触类旁通,听闻还喜机关术。”   “有意思。”祁徽瞬时对这位尚在路上的官员产生了兴趣,走回去敲一敲车厢,“出来吧,去看火炮。”   居然还有人,刘显之大为惊讶,看样子竟还是跟祁徽坐一辆马车的。   这是谁,这么大的面子?   难道是哪位藩王吗?可皇上这态度不像啊,真是藩王,不该一直躲在车厢里。正当猜测时,却看到深蓝色的车帘之后,有一只素白的手伸了出来,手指尖尖,纤细笔直,慢慢放在祁徽的掌中。   他往后一退,就见位女子款款下了马车,眉目如画,清丽脱俗,登时移不开眼睛,直到耳边听到祁徽冷冷的声音:“还不引路?”   刘显之惊得变色,急忙忙低下头往前走去。   祁徽叫长青将帷帽拿来,给陈韫玉戴上。   刘显之等待的时候偷睨一眼,恍然大悟,原来是皇后驾到了,心想早就听闻这皇后得宠,端午节皇上请了陈家一家陪坐观舟,而今又带着出宫来这里,要说真是头一份了。难怪有些猴儿精的官员已经在巴结陈家,看来很快就会飞黄腾达的。   他越发恭敬。   沿着大门往里走,传过一排的大院,后面竟然是一大片的平原,陈韫玉抬起眼,发现并排放着十座火炮,一个个都十分巨大,炮头高耸着,威风凛凛。她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震撼,盯着火炮,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   祁徽道:“放吧。”   刘显之忙叫衙役准备,装填□□,点火。   只听轰得一声响,有一团东西从炮头射了出来,远远投掷了出去,陈韫玉没个准备,吓得一声尖叫,正当害怕,耳朵却一热,男人捂了上来。   轰,轰,轰,又是一连串的炮声。   可她后面都没看了,她想到以前在家中,过年时放炮仗,父亲怕她吓到,也会这样捂住耳朵……她嘴角翘了起来,盯着祁徽看。但男人只是捂着她耳朵,却一眼都没看她。   他聚精会神的观察着火炮,有时候抬起头衡量下高度,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终于放完了,祁徽送开手与刘显之道:“没有哑炮,准头也不错,明日朕叫人来运三架去别处,你记得将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选六个熟悉这火炮的兵士一起跟着前去。”   “是!”刘显之高声答应。   祁徽叮嘱完,便是带着陈韫玉走了。   雷厉风行,来去匆匆啊,陈韫玉坐在马车上,瞧着他:“皇上做事真快!”   “那当然,朕的时间比什么都宝贵。”祁徽挑眉问,“刚才火炮怎么样?你说朕有这火炮了,是不是百战百胜?”   他眉飞色舞,难得有这样得意的轻狂。   不过后来她真没看了,专盯着他呢,但祁徽这种神情,火炮肯定很厉害,陈韫玉道:“嗯,皇上定会让四海臣服的,不管是金国,还是别国,往后绝对不敢来冒犯!”   祁徽笑起来:“嘴真甜,但愿如此了。”说着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亲。   男人的温热覆盖下来,她心头一荡,反吻了过去。   比起以前,真的主动多了,祁徽被她小舌一阵勾引,差点就想在马车里按着来一回,跟上次在龙辇上一样,回想起来,仍意犹未尽。   他情不自禁俯下身,谁料马车一个颠簸,两个人差点将牙齿磕碰了,一下又起了来。   比起宫里的平顺大道,这道不太行,再说,很快就要到进城门了,祁徽打消了主意。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马车入城,街道上也不再像白日里那么热闹,陈韫玉扒在车窗旁,看着外面,好像一只可怜兮兮,经常被关着的小猫儿,祁徽嘴角勾了勾:“想下去走走吗?”   “可以吗?”   “反正都出来了,等下回也不知什么时候,朕寻常无空。”祁徽叫车夫停下,带陈韫玉下车。   还有一些铺子开着,烛光闪闪,微光流到街面上来,将道路照得斑斑点点。   两人肩并肩走着,偶尔有行人对面路过,也不曾发现他们是谁,一是天色暗了,一是不认识,只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少夫人。   夜风吹过,驱散了一点夏日的炎热。   陈韫玉心头欢喜,挨着他慢慢散步。   行到一处店铺面前,她停下来,跟祁徽道:“这家的玉容糕很好吃呢,听说有独门秘方,宫里都做不出来的。”   “还有这回事儿?”   “嗯,我刚刚到京都的时候,表妹就带我来买过。”她边说,边舔了一下嫣红的嘴唇。   是突然馋了罢?祁徽心想,此时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但看火炮耽搁了,想到她平日里吃东西的那个欢快劲儿,肯定是饿极了,又不好意思说。   祁徽好笑:“那进去买一些吧。”   陈韫玉喜笑颜开。   两人走进去,陈韫玉指着好几样点心:“这些都包起来。”   伙计抬头看一眼,眼睛都瞪圆了。   这女子,不是陈家的姑娘吗,有一日来这里买点心,他惊为天人,后来听说给选入宫当皇后了,没想到,居然又出现在这里,那伙计直愣愣的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这眼神,恨不得将陈韫玉吃了入肚!   祁徽大怒:“你看什么,信不信朕……”   还没说完,伙计突然跪了下来,双手趴在地上,大声叫道:“小人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小人祖上积德啊,今日叫小人这般近得见到皇上,娘娘!”   声音极其的大,登时将周围的人引来了,那掌柜只当他是疯魔,差点要揍他。   场面非常混乱,祁徽连忙拉着陈韫玉坐回了马车,一上去,就把帷帽猛地扣在她头上:“以后再出来,不准将它摘了,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   陈韫玉满腹委屈,谁想到那伙计认了出来,她就只买过一次啊。   好饿,她摸摸肚子。   ……………………………………   昨日皇上皇后微服私巡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大街小巷都在说,皇上宠爱皇后,同民间夫妻一样,逛点心铺子。   有的人相信,有的人不相信。   大理寺卿胡大人之女胡琴举办的宴会上,就有人问起许琼芝,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虽说胡琴是举办者,但而今许琼芝到何处都很受欢迎,总有人捧着她,这事儿传出来之后,围着的姑娘更是多了,叽叽喳喳的询问。   “许姑娘,你就说了罢,不要卖关子,不要吊我们胃口了。”   “是啊,是啊,我们真的想知道。你不是跟娘娘感情很好吗?我听说,皇上准许你那表弟,经常去宫里的,对吗?”   正说着,胡琴走了过来。   众人便有些收敛,谁想胡琴也笑着道:“许姑娘,你看她们这般好奇,还是说了罢。你不说,只怕她们都没有心思赏花了。其实便不说她们,而今京都谁人不在猜测,说那伙计是不是看错人,可那伙计对天发誓,说没有呢。”   看胡琴都不耻下问了,许琼芝拿着帕子掩一掩嘴笑:“当然是真的,表姐前年过来,我知道她喜欢吃点心,有日来街上玩,顺便带她去那家铺子看了看,那伙计确确实实认识她。哎,谁让我那表姐生得如此出众呢,叫他惦念到现在。”   像个狐狸精一样,谁看到都丢了魂,好比那蒋绍廷。   不过也罢了,蒋绍廷自己作死,将小命弄没了,也是活该,谁让他非得要跟陈韫玉勾勾搭搭的。说来陈韫玉也是厉害,还能蒙骗住祁徽。   “原来如此,多亏许姑娘解惑。”   “娘娘真是命好,能得皇上如此荣宠!”   众人一时七嘴八舌。   胡琴听父亲的吩咐,请了许琼芝过来打算交好,可这许琼芝拿乔的很,她心里还是有点气的,假装找了一下人,惊讶道:“江姑娘真没来呀?”   那江姑娘江如燕在京都颇有名声的,很有才华,就是有点清高,故而提起她,什么样的反应都有。   有个姑娘道:“怕是上回去宫里气着了。”   “是吗?”胡琴眼睛一转,“我听说皇上要予周王择妻,故而娘娘请了六位姑娘去。”   “可不是?”那姑娘道,“可惜周王太过高傲,一个都没有瞧上,江姑娘是觉得丢人了。不过也怪不得她,这周王我听父亲说,皇上打算重用他呢,生得又英俊,又有才干,不然皇上也不会要亲自予他择妻了。她自然想嫁,谁想到……”   满是嘲讽之意。   许琼芝听着,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人影,想到他冷峻的神情,她瞬间的心跳,登时就有一种微微的意动。正发怔时,耳边听得胡琴道:“娘娘亲自选得姑娘呢,那些都是京都百里挑一的,我们就算了,所以也不要提了。还是赏花罢。”   百里挑一!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不舒服,许琼芝心想,这事儿她隐约听母亲提过一次,并未在意,因母亲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周王的事情。   谁想到,原来全是陈韫玉选的,怎么着,在她心里,自己这表妹完全跟大家闺秀沾不到边吗?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周王既然那么好,前途敞亮,陈韫玉为何没有想到她这个表妹?   这事儿,别人又怎么看?   陈韫玉选得姑娘,里面却没有她,也没有请她入宫作陪,也就是说,自己在皇后娘娘的心里,不过也就尔尔了。   许琼芝登时又羞又愤,这胡家都不想待了,可这般就走了,不知道这些姑娘又会怎么想,弄得自己更是狼狈,她最后还是忍住了去赏花,强颜欢笑。 第42章   回到家里,对着母亲, 许琼芝终于不用忍了, 红着眼睛扑到陈静梅怀里。   今日欢欢喜喜去赴宴, 回来竟成这种样子,陈静梅忙道:“琼芝, 是谁欺负你吗?”心里疑惑, 女儿最近颇受欢迎, 总有姑娘请着去做客,从未见她受委屈的。   许琼芝嘟囔道:“没有谁欺负我。”   哪怕她们提到那件事儿,可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她是气陈韫玉, 一点儿不把她当表妹, 想着越发不悦, 哽咽道:“她们说表姐请了好几位姑娘去宫里, 我才想到,竟没有请我, 娘,我们在家里这样惦念表姐,明明有这种好机会,表姐却忘记我了。”   陈静梅愣了愣:“你是说这事儿啊,哎哟,你这孩子想多了,阿玉是为周王择妻,你去作甚?”   许琼芝道:“娘, 我,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看她脸色发红,透出少女的娇羞,陈静梅突然想到那天端午去水榭观龙舟,她也注意到那周王,在几位藩王中十分惹眼,让人无法忽视。女儿是不是也看到了,难道已经对那周王动了心?或许呢,难怪最近好几家来提亲,她没有一个看上的。   确实,容貌还不及那祁成穆的三分。   陈静梅拍拍许琼芝的胳膊:“琼芝,周王可是藩王啊,往后还是要去福州的。”她不太舍得女儿嫁那么远的地方。   “哪个官员能保证在同个地方待一辈子呢?”许琼芝红着脸,“娘,我不跟您说了,刚才去赏花出了一身汗,我去洗澡。”   她风一样的跑了。   陈静梅看着女儿的背影,好半响没有说话。   过得几日,陈韫玉听说陈溶要入宫,连忙叫御厨做了一桌子的吃食,等到午时,就见陈溶由宫人领着,快步走了进来。   “姐姐!”他看到陈韫玉,大声叫着,飞奔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姐姐,皇上没有骗人呢,真的让我来宫里了。”   “那当然,皇上是真龙天子,岂会糊弄你一个小孩子?”陈韫玉摸摸他的小脑袋,“可要记得皇上这份恩情,将来做官了,不能辜负皇上,要做个好官。”   陈溶眨巴着眼睛:“做官,姐姐,我何时才能做官呀?”   陈韫玉莞尔,想得太远了,父亲都是二十来岁才做官的,弟弟只怕也要到这个年纪,那还得十来年呢,她笑道:“你记得这句话就好了。”   “嗯!”陈溶点点头。   陈韫玉携他手走入殿内。   桌上好些的吃食,香味扑鼻。   陈溶坐在陈韫玉身边,歪头看她:“姐姐,皇上不一起用午膳吗?”   “皇上日理万机,经常待在文德殿,寻常只同我用晚膳。”陈韫玉吩咐桂心给陈溶布菜,“你多吃点,这样以后才能长高。”   “哦!”陈溶低头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又问,“姐姐,你上次是不是出宫了。”   陈韫玉一呆:“你怎知?”   “外面的人都在说呢,故而我今日来,祖母就是让我问问姐姐。”陈溶笑道,“都猜来猜去的,祖母说姐姐得皇上宠爱,爹爹又说什么皇上应不可能带姐姐出宫。后来姑母来了,提起那伙计,就说当日是见过姐姐的,那肯定是真的。”   出个门,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吗?   陈韫玉轻咳一声:“是去了一趟。”可惜没吃到那糕点,被伙计搅和了,回宫之后,祁徽嘴里说着饿,却还有力气折腾她,弄到很晚才吃上东西。   想起那事儿,脸有点红。   两人用完膳,坐在榻上说话。   殿内用了冰,凉丝丝的,陈溶觉得很舒服,脸上笑眯眯的,跟陈韫玉道:“姐姐,我今儿来还有件事,祖母说什么,叫姐姐留意表姐的终身大事。”   表姐,那不是许琼芝吗?   听到这话,宋嬷嬷都愣了愣:“少爷,真是老夫人说的?”   “嗯,祖母叫我问问。”陈溶年纪还小,对这种事儿模糊不清的,只是带个话。   许琼芝年纪是不小了,过了及笄,该定亲,不过自己在宫里,怎么给她留意?她也不知哪家的公子好,再说,这种事儿,不是一直在京都的祖母最清楚吗?她奇怪。   倒是陈溶走了,宋嬷嬷提醒道:“老夫人应不会起这个念头,依奴婢看,定是表姑娘,或是姑奶奶的想法。老夫人又素来疼爱表姑娘,许是那边说了下,便是叫少爷来带话,恐是为周王。”她在陈家多少年了,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陈韫玉恍然大悟。   可上回宫里来了那么多姑娘,周王都没看上,她歪着头摸摸耳朵:“这周王,根本不知他喜欢什么样儿的……嬷嬷,你说他同表妹可能吗?”   “奴婢看是不可能,所以这事儿,娘娘莫管,周王是藩王,我们家牵扯进去作甚,老夫人也是一时糊涂了,这般迁就表小姐。”   难得看宋嬷嬷竟然会忤逆老夫人,看来这件事她很不赞成,陈韫玉心想,皇上也是强调了说要门当户对,不能辱没了周王,他们陈家,许家的家世真谈不上多好。   她沉吟着,点点头。   ………………………   祁成穆麾下的陈道生领着五万兵马从福州出发,直行到太原附近,他一个人领着几十护卫去了靖王府。   “陈将军,幸会幸会!”靖王请他坐下,一边打量,一边露出狐疑之色,“若本王没有记错的话,陈将军该在福州吧,为何会来此地?”   这老狐狸,居然还装作不知的样子试探,陈道生早得了密令,一下站起来,怒道:“难道您真不知吗?我们从福州跋山涉水过来太原,原是得殿下之命,与您共襄盛举,但看来,此番来错了,陈某告辞!陈某还有五万兵马等着回复,您既然不知此举,陈某便单枪匹马去京都了!”   “哎呀呀,陈老弟,你怎么脾气那么大啊?”靖王见到他,其实已经是十分相信了,听说五万兵马就在外面,更是心头一阵激动,笑着拦住他,“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不能马虎,我也不过是为谨慎起见。观你老弟如此刚直,果然是虎将之风。”   “谨慎?”陈道生冷笑一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着武有年领兵在外,我们应该立刻就去京都。”他将祁成穆写得信与靖王看,“我也是奉殿下之命!”   那信上有祁成穆的印章,靖王仔细看了看,信里内容与祁舜华所说的一致,更是没有疑虑了,端起酒盅予陈道生:“来,喝了这杯,我们立刻启程,将京都那小儿的三大营杀得片甲不留!”   他在此之前已经点兵。   两人对着喝完酒,靖王稍微收拾了一下,便是领兵,同陈道生一同前往京都。   一路上,意气风发。   陈道生同他说,京都三大营最近又调了一拨兵马去鄠县镇压叛乱,只要他们趁夜偷袭,那边完全不是对手,很快就能占领京都。   靖王已经是信心满满,他原本也相信祁舜华,这女儿十分机智,以前在太原常给他出谋划策,不亚于身边精明的幕僚。他笑道:“到时候,舜华同周王必定会打开城门相迎,我们攻下禁宫,就立周王为帝,你往后可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啊。”   陈道生也豪放的笑起来:“您也一样,我们殿下说了,您立下这大功,想要哪一片疆域都成。”   靖王暗道,蠢货,不过哄着他们帮自己一把,这龙椅还得他来坐,不然自己傻了,去损耗自己的兵马,只为拱别人上位?但面上仍是笑容和煦。   行止天澜关附近,陈道生建议暂行驻扎在此地,休息一晚上。   天色已黑,中间又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将士们都颇是劳累,且这天澜关附近路又不好走,靖王便是同意了,一挥手,叫众人都停下来。   眼见京都不是很远了,想到那必胜的一战,将士们兴致都很高涨。   晚上,篝火明亮,烤肉喝酒,营帐四处欢声笑语。   倒是靖王眼见这番景象,突然又有点警觉起来,他到底是身经百战的,低声与随行副将道:“你派人去前头探探路。”   副将领命。   靖王手里举着酒盅,抬头看着这夜空,觉得今夜好像特别的宁静,除了将士们的声音,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他抚着剑柄走过来,问陈道生:“你说又调了一拨兵去鄠县,何时听说的?”   “就前几日,我在赶路时,听路上一些百姓说的。”   “百姓们的话也能信吗?他们知道什么?”靖王拧了拧眉,“不过也算了,那三大营都是老弱病残,有多少人不足为惧,只要我们定下计策……”   正说着,耳边听见轰轰轰的巨大声响,靖王心头一震,暗道这哪里来的炮声,该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罢?疑惑时,就见驻扎在东边的,他麾下的几十个营帐被轰得七零八落,周围的兵士们毫无准备,有些瞬时成了血沫,哀嚎遍地。   他浑身僵住了,手里酒盅掉落在地上。   于此同时,远处亮起了许多火把,像夜空中的星星,只听嘹亮的号角声响起,竟是突然有骑兵冲了过来,马蹄声踏踏,轰然而至。   靖王大惊,高声道:“有埋伏,注意……”   “殿下。”身边一个护卫猛的叫他一推,“小心!”   他自己竟是被一剑刺中了胸口。   靖王抬头看去,见陈道生手持长剑,明晃晃的剑身上滴落下了血。   “你,是你!”靖王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早中了计了,自从那日收到祁舜华的消息,自己便是一脚踏入了陷阱!   难道是她?   不不,他的宝贝女儿绝对不会这样陷害自己的,那原因只有一个,祁舜华也中计了!   他大吼一声,拔出佩剑,冲向了陈道生。   一时杀声震天,尸横遍野。   红玉河畔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最终靖王兵败,因被偷袭,他一早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马,对手又是武有年,陈道生强强联合,不过短短功夫,战局便是一目了然。   瞧着麾下的兵马死的死,逃的逃,靖王双眼赤红,身子摇摇欲坠,凭着最后仅剩的力气,抬头看一眼京都的方向,举起佩剑一下抹向了脖子。   鲜血喷溅而出,他倒在了地上。   武有年上前拣起他的佩剑,向陈道生拱手:“多亏将军协助,才能将靖王拿下,不过我们仍不能懈怠,皇上有令,倘若胜了,须趁胜追击,我们这就将太原拿下吧!”   靖王还留了四万兵马在太原。   陈道生笑道:“群龙无首,将这靖王的尸体抛出去,只怕他们立刻就要开城投降的。”   武有年哈哈大笑:“有道理,我们便先试一试,便他们不开城门,只怕也要闹内讧。”他将靖王佩剑交给身边一位护卫,“将这送去给皇上,禀告皇上,请他在京都等着好消息!”说罢翻身上马,也不收拾残局了,即可领兵前往太原。   消息传到京都时,已经是在五天之后。   也不知情况如何,祁舜华心头有些焦急,那蜂虫只能送信却不能回来,父亲的人也不可能入宫,但愿一切都顺利吧。   外头突然有人敲门,丫环看了看,轻声道:“郡主,是周王。”   祁舜华连忙走到门口:“怎么,有进展了吗?”   “当然,刚才陈道生传信于我,兵马就在城外百里之地,明日便能入城。”祁成穆盯着她道,“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祁舜华心花怒放,那明日,这整个禁宫便是父亲的了!   她会亲眼看着父亲登上皇位,而她也将成为这大梁的公主。   她掩饰不住的笑意,道:“既如此,我们也该准备准备才好,明日晚上,你牵制住祁徽,我溜出宫去开城门。”   “你一个女子能这种事吗?”   “小事一桩。”祁舜华拍拍腰间荷包,“放个迷香便是了,守卫自然会晕倒一片……”   “好计啊!”   远处传来一声讽笑。   那声音清越,祁舜华再熟悉不过,心头一震,盯着祁成穆道:“这该不是皇上……他也来了吗,他,他跟你……”   祁成穆手如闪电般夺了她腰上荷包,又在她手臂上一点,祁舜华登时不能动弹了,眼睁睁看着祁徽走进来,一挥手,身边禁军将她带来的所有人等都抓了起来,押出门外。   浓重的阴影笼上心头,祁舜华勉强笑了笑:“皇上同臣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然为何无端端的这样对待臣女?”   祁徽看着她,目光冰冷。   祁舜华心头突突直跳,突然道:“堂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堂哥,我们之间情谊不比旁人啊,小妹被这般苛待,你能冷眼旁观吗?”   低低的,魅惑的声音,想要驱使他去救她。   祁成穆挑眉:“还想用迷心蛊不成?”   “什么!”祁舜华大惊,“你,你如何知道?”   这不可能,祁成穆明明已经中毒至深,失去理智,写信去福州调出兵马了,他怎么还能保持清醒,甚至知道这蛊毒的名字?   这不可能!   不可能!   祁舜华面无人色。   祁徽将手里佩剑扔在她脚下:“多亏你送的消息,靖王前几日领兵出了太原,行往京都……这剑,你认识吧?”   那是父亲专用的佩剑,她自小看到大的,岂会不认识?祁舜华只觉五雷轰顶,着实没有想到,自己设下的计策,竟是将父亲害死了。是了,父亲的剑都落在了他们手里,自然是没有命了。   父亲,她把父亲害死了!   她咯咯咯的笑起来,状若疯狂。   祁徽就是来看看她的惨状的,拜她所赐,叫自己忍受了这些天的折磨,看着祁成穆肖想陈韫玉,却毫无办法,今日,她终于也尝到了恶果。   “推出去,午门斩首!”祁徽高声喝令。   禁军立刻就将祁舜华押走了。   祁徽看一眼祁成穆:“赶紧去叫傅大夫治病罢。”实在是不想再看他中毒的样子。   祁成穆也是松了口气,大步走去太医院。   听说祁舜华被砍头,陈韫玉目瞪口呆,与宋嬷嬷道:“你该不会听错了吧,前日与藩王们聚会,皇上也请了她的,我还跟她,跟成王妃几个一起去喂鱼了呢。”   御花园的水榭下面养了好多的锦鲤,成群的游来游去,十分肥大。   宋嬷嬷道:“这么大的事儿还能有假?那是谋逆罪啊,谁敢造谣?”   “谋逆?”陈韫玉道,“她造反吗?”   “可不是,听说靖王都走到红玉河了,要不是武将军去堵截,那是径直就攻向京都了啊,这祁舜华就是靖王派到宫里来的,准备里应外合,将京都一举拿下,好让靖王当皇帝。”   陈韫玉震惊。   回想起这小姑娘的模样,活泼开朗,能说会道,没想竟然包藏祸心,要造反,到底为何这般想不通呢?白白丢了自己的命,她轻叹口气。   这件事之后,藩王们陆续都离京了,成王走得时候尤其不舍,恨不得想握住祁徽的手不放,祁徽笑道:“四叔,你若是愿意,每年来过端午也无妨。”   成王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君无戏言啊,皇上,那臣就叨扰了。”   这丈夫,成王妃无奈,轻声与陈韫玉道:“你与皇上说说,相公啊,他别无他意,只是皇家无情,早早离开家,他对这种亲情血脉难以割舍。”   “四婶您放心,皇上也是诚意邀请呢。”陈韫玉看得出来,祁徽是真心实意。   这对夫妇为人和善,她也很喜欢成王妃,多多来往,想必祁徽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像那靖王一家,太过野心勃勃了。   成王妃笑起来,拍拍陈韫玉的手:“那我们明年再见,希望到时宫里能热闹些。”   听出是什么意思,陈韫玉脸一红。   成王又与周王告别:“年纪轻轻的,怎么身体这般差,叫傅大夫看这些日还未痊愈?不过你留在这里,多陪陪皇上也好,我就先行一步了。”   祁成穆中蛊毒的事情,谁也没说,故而都不知,他笑道:“再会。”   成王与成王妃便是带着两个孩子告别而去。   祁徽三人站在文德殿的重檐下。   想起陈溶的话,陈韫玉忍不住朝祁成穆打量了几眼,暗道虽然宋嬷嬷叫她拒绝,可还是有点疑惑,到底是姑母的意思,还是表妹真喜欢上这周王了?说起来,这周王也真是高傲,她挑得一个都看不上,白费了多少力气啊!   她目光飘过来好几次,祁成穆虽然蛊毒差不多清了,可还是被看得脸红,毕竟记忆是不能消除的,只能淡忘,所以他的那些绮念还存在脑海里,对她总是有些异样。   是不是该找个借口告退?   祁成穆有点头疼。   正想着,耳边听到祁徽的声音:“你先走吧,朕与皇后有话说。”   “是。”祁成穆巴不得,连忙告辞。   看着男人的背影走远了,陈韫玉正好想跟祁徽说话,谁料未开口,男人便是逼近了一步,抬起下颌道:“当着朕的面,你在看什么呢?”   胆大包天了!   陈韫玉道:“在,在看周王啊。”   居然还敢承认,呵……祁徽道:“看他作甚?”   他往前又走了步,将陈韫玉抵在御桌上,她腰部碰到坚硬的木头,伸手往后微微一撑,抬起头,瞧见男人的脸又近了些,狭长的眸子华光流转,有种难以形容的璀璨,像漆黑的夜里,突然升起的明月。她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脚尖一垫,吻了上去。   祁徽浑身一僵。   本来还等着她接着说,准备惩罚呢,结果倒好……   他顿时发不了脾气了,两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托,好让她尽情的吻着自己。   殿内旖旎,又安静。   好半天,陈韫玉才离开男人的唇,脸颊红扑扑的。   一个吻还不能解决问题,他仍是牢牢箍着她的腰:“刚才还没有说完……你看他作甚?嗯?一连看了三次?”   “妾身是想,辛辛苦苦选了那么多姑娘,他一个没看上,出于好奇,多看了几眼。”所以她光明正大的承认,又没有见不得人。   “是这样吗?”   “当然,不然妾身看他作甚,有皇上在,自然是看皇上了。说到好看,也没有人比得上皇上的。”她冲他一笑,好似春光。   祁徽脸一热:“怎么说话的,朕又不是女人,什么好看?越来越没个样子了!”   陈韫玉咬唇:“皇上不喜欢吗?”   她眼睛忽闪忽闪的,手指搭在他胸口,祁徽心跳如雷,感觉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弯下腰,抱起她就往内殿走去。   很快,里面就传出不小的动静。   长春跟长青退出去,默默得关上了门。   靖王府被歼灭,靖王多年积蓄不止充盈了国库,投降的兵士也能用上,很快就能将大梁稳定下来,也难怪皇上浑身都变得轻松了。   内殿里。   陈韫玉不知在海浪里被颠了几回,感觉神智都要不清了,好不容易得以休息,结果男人又将她两条长腿抬起来,拿大迎枕垫在下面,接着伸手摸了摸她小腹。   这审视的眼光叫陈韫玉浑身一颤:“皇上,您看什么……”   “看朕的儿子!”祁徽盯着她平坦的下腹,突然愤怒道,“这些太医都是庸医,还说这法子好用,怎么仍然没有动静呢?”   最近每次完了,他都要这样。   陈韫玉发窘。   “是不是不够高?”祁徽又将她的腿抬了抬,“要么是时间不够久,这样罢,等会儿晚膳你就这么吃,朕来喂你,如何?”   陈韫玉:……   “吃完了再继续,换你来,让朕省点力。”   陈韫玉脸都绿了,差点一脚蹬到祁徽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哦~~   陈韫玉:儿子快来,为娘承受不了了,呜呜呜!   儿子:^_^ 第43章   太原被武有年,陈道生攻破之后, 靖王府就此消失于世上, 当时投诚的兵士有三万, 都被收归于武有年麾下。   这场仗祁徽几乎没有多少损失,还大有斩获, 不过太原被靖王占据了三十余年, 难说还有什么势力存在, 他马不停蹄派了一位姓方的官员叫方文义,升为巡抚,视察太原民情, 且又将原先太原的知县, 知府革职, 也另换了官员。   而陈道生留在太原协助方文义, 并防范临界的金国, 至于武有年,则领着兵马与战俘返回了京都。   祁徽备了庆功宴欢迎他。   朝中重臣汇聚一堂畅饮, 祁徽心中欢喜,也喝了一些,众人告辞之后,唯剩下祁成穆,他毕竟是住在宫里的。   靖王自刎于红玉河,祁成穆心知自己也该离开了,与祁徽道:“臣在宫中叨扰许久,整日无所事事, 今日见魏国公等人,实在有愧。”   祁徽手支着下颌,缓缓道:“你是想回福州了?”   “臣是不愿再继续蹉跎。”祁成穆垂下头,“臣到底也是领俸禄的。”   祁徽嘴角勾了勾,抬眼看他:“而今也无旁人,你便与朕说实话,你到底想回福州过平平安安的日子,还是愿与朕一起振兴大梁,共建太平盛世,千秋载英名?”   祁成穆怔了怔。   “虽然祖宗有规矩,藩王终身居于封地,不得私自离开,但大梁而今十分欠缺人才,在朕看来,你亦是不可多得,故而朕愿开先例,将你留在京都,为朕所用。”   想他在福州的日子,说好听些是安逸,说难听点,稳定之后,便与颐养天年差不离了,既然祁徽有心挽留,男儿能做一番大事业,也是心之向往,且祁成穆也看出了祁徽的心思。   皇家自祁衍这一代起,子嗣单薄,就只留有祁徽一人,而祁家宗亲,这几十年间凋敝没落,也不剩几人,故而他甚至准许成王每年回京,可见是想重新兴旺祁氏一族。   那么作为祁家的血脉,自己也是责无旁贷,祁成穆躬身道:“皇上委臣以腹心,臣自竭肱骨之力以报圣恩!”   祁徽笑起来:“坐下吧,再吃点东西。”   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   回到延福宫,已经是亥时了,祁徽被长春扶着进来,陈韫玉忙放下手里的鞋子,吩咐桂心去端醒酒茶。   祁徽靠在床头,脸色微红。   陈韫玉好气又好笑:“皇上怎么喝这么多酒?有没有问过傅大夫,可会伤到身子?”   “朕已经好了。”他孩子般的嘟囔,“哪里还有那么多禁忌,”手伸过来将她拉到怀里抱着,“再说,也只喝了几盅罢了。”   自从陈韫玉表达过担心他的身子之后,他还是很注意的。   酒味是不太重,陈韫玉闻了闻,侧头瞧一眼他,男人嘴角翘着,心想今日摆了庆功宴,请了这些官员来,可见是太高兴了,也是难得。她道:“听说酉时就开始了,你们吃了这么久吗?”   “还不是他们能喝么,”祁徽轻笑,“你是没见魏国公呢,喝了两大坛子酒,被抬了出去。还有陆策,呵,这小子不太行,喝了半坛子就趴桌上不动了。那武有年,倒是真厉害,喝完酒还能舞剑助兴。”   陈韫玉听得目瞪口呆。   君臣在一起,还能如此吗,怎么听起来,像父亲同他那些好友一般,聚会起来闹哄哄的?   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些平日里的重臣一个个喝多了的样子。   桂心这时端了醒酒茶来,她接了送到祁徽嘴边:“皇上将这个喝了睡吧,不然明儿起来头会疼的。”   一股药味,闻起来就不好。   祁徽撇头道:“不喝。”   居然任性起来了,陈韫玉柔声道:“不喝不成啊,皇上还要早朝呢,虽说没喝多少,还是注意些。”   祁徽道:“就是不想喝,除非你喂朕。”   这又不难,陈韫玉叫桂心拿了个勺子来,舀到他嘴边:“喏,这样行了吧?”   祁徽垂眸看一眼:“这也叫喂。”   陈韫玉一头雾水,这还不叫喂吗?   祁徽抬手摸一摸她的唇:“用这个。”   烛光下,他眸色刹那间亮了下,好似火星,陈韫玉脸腾地红了,放下勺子心想,这怎么喂啊。   宋嬷嬷听得一清二楚,说道:“奴婢们先退下了,还请娘娘照顾好皇上。”   一众下人瞬时走得干干净净。   陈韫玉咬唇,暗道这人还说没喝几盅,可要没醉,怎么能想出这么荒唐的主意来,世上哪里有人用嘴喂醒酒茶的?   羞死人了!   她扭扭捏捏。   祁徽道:“你不喂,那朕要来喂你了。”   “啊!”陈韫玉吓一跳,“我,我又没有醉的。”   “所以还是你来喂我。”   陈韫玉:……   半响无奈的端起醒酒茶喝了一口,凑到祁徽嘴边。   也是第一次喝醒酒茶,原来真不好喝,苦苦的,虽然没有药汤苦,可这滋味也是一言难尽。   女人的脸红彤彤的,半垂着眼帘,祁徽张开唇迎上去,她羞得将眼睛完全闭上了。   一碗醒酒茶喂下来,浑身酥软,这后果也知,两人又折腾到半夜才歇下。   第二日,祁徽破天荒得没有去早朝。   长春都叫不醒他。   等到午时,才急忙忙起来,穿戴好去文德殿看当日递上来的奏疏。   陈韫玉看着他背影,脸又忍不住燥红了,回头问宋嬷嬷:“那什么法子……到底有没有用?”   她晚上恨不得垫着迎枕睡的,这男人,她都想赶紧怀上一个算了,省得两个人都累得慌。   宋嬷嬷道:“这都要看机缘的,有些人快,有些人慢。”   “哦,那怎么能快点?”陈韫玉忍不住抱怨,“出了汗都不准去洗,大热天的,黏糊死了。”   宋嬷嬷发笑:“娘娘,这点小事儿就忍一忍罢。”自家娘娘还是有点小姑娘的脾气,爱娇,可也不想想,多少人想给皇上生孩子呢,如今正得宠,皇上身边就她一人,能生当然要生,而且最好还多生几个。   宋嬷嬷不是什么天真的人,不管是亲眼看到的,还是听说的,这历朝历代,尤其是皇家,哪里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就算那吴太后往前独宠后宫,可祁徽也不是她生的。   如此得天独厚的人,结果都是如此,自家主子又有多大的好运?管得了一辈子吗,肯定是要早做打算。   “这样罢,娘娘,不如奴婢传个信给老夫人。”宋嬷嬷道,“陈家有一尊送子观音,由元君庙的慧能大师开过光的。这慧能大师十几年前听闻已经升仙,而今想求也求不得,十分的灵验,大夫人那时久久不孕,请了那观音回来很快就有了。”   陈韫玉眼睛一亮:“那好啊!”   晚上与祁徽一提,他也不曾反对。   宋嬷嬷很快便是请长青出宫去传话。   因祁徽也同意的,长青立刻就去了陈家。   众位女眷面面相觑,还是江氏第一个反应过来:“哎哟,是那个送子观音,母亲,慧能大师开过光的。”   “哦,哦。”老夫人也明白了,看来宫里那位很着急啊,不然岂会同意宋嬷嬷的这种提议。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普通人家要怀子,没事儿就去庙里上香请愿,陈韫玉在宫里就不方便了,总不能为这个,还出宫一趟去庙里罢。   “赶紧去拿来!”老夫人催促,“而今用不到,我都收起来了,你们小心点,千万不要磕坏。”   丫环们忙忙得去拿。   江氏抿嘴笑道:“弟妹,应该很快就要有好消息的。”   罗氏心里也希望啊,陈韫玉今年十七,明年十八,是该有个孩子了,不过拜一拜送子观音真有用?她轻声道:“我没有怀阿玉的时候,娘总叫我多吃点鸡蛋,还有豆子。”   “那是好的,我也吃呢。”江氏道,“别人还说,有些日子也要看的,什么月满的时候啊。”   “多吃些鱼也好。”老夫人插话。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   等到送子观音拿出来,长青小心放好后,见老夫人竟然还拿来一封信:“请一并交给娘娘。”   长青应是,收好了。   看着他走了,老夫人双手合十:“希望阿玉能快点怀上才好。”说罢,想起一事儿,哎哟声,“宋嬷嬷是不是忘了别的事儿了?上次溶儿去宫里,明明叫他带话的,怎么都没提琼芝的事呢?那周王都搬出禁宫了。”   祁徽赐了前朝一位国公爷的府邸于祁成穆住,前几日他刚刚搬进去,虽然没有大摆宴席,可门前已经热闹起来。   许多家族都开始打主意。   江氏心想肯定是没什么指望,毕竟上回请入宫的姑娘,不止家世好,那才貌都拿得出手,许琼芝就差一些了。   可不敢得罪老夫人,那许琼芝自幼就常来这里,老夫人喜欢的不得了,便是道:“怕是那周王没心思罢,不然早就选了,我们琼芝这般的样貌,何必要贴上去呢?等到阿玉生下孩子,那么多人家,还不怕挑不到好的?”   那大儿媳妇向来得她的心,老夫人想一想也是,便是不再理会这件事情。   送子观音供在偏殿,陈韫玉走过去一看,只见那观音慈眉善目,便是很喜欢,当即就跪拜下来,上了一柱香。暗道,保佑自己早点怀上儿子,生个跟祁徽一模一样的,省得他天天往自个儿臀下塞迎枕。   她恭恭敬敬,默念了好几遍才站起来。   宋嬷嬷道:“娘娘看看信呢。”   陈韫玉打开来一看,脸差点又绿了,本来还以为里面是家人写了什么思念之语,说说家常的,结果竟然是教她如何怀上儿子。   什么法子都有,五花八门,匪夷所思,她一下将信收在袖中,勉强保持住平静的神情,淡淡道:“祖母说家里一切都好呢。”   “就这些?”宋嬷嬷问。   “对,就这些。”   这信一定不能任何人看到,尤其是祁徽,不然她要完,陈韫玉哄骗过宋嬷嬷之后,偷偷就将信藏了起来。   她实在不想吃那么多豆子和鱼,还有做那么多复杂的姿势…… 第44章   大船在河上行走了十来天,终于要到晋县, 刘月因病一直不出, 不像刘老夫人没事儿就去甲板上窜。只她想见的那个姑娘, 也很少露面,碰到两回, 那姑娘愣是不说芳名, 忍不住叫刘老夫人纳闷。   “真没见过这么不要别人报恩的。”刘老夫人道, “越藏着我倒是越好奇了。”   刘茂无言:“娘,您就不要去打搅了,依儿子看, 这姑娘的父亲肯定是做官的, 不然那船家会如此忌惮?既是为官的, 我们能报什么恩, 人家也不放在眼里。”   刘老夫人在船上买了一些鱼肉丸子, 与一盘炒青蒿,还有米饭端予他们吃:“话不能这么说, 阿茂,我们为人要恩怨分明,既然欠下了恩,别人要不要,那都得还。”   “那人家不要报,您打算如何呢?”刘茂好笑,“送银子不成?”   “往后再说吧,我看他们也是去京都的。”   四个人吃完了饭, 正好就听到船家在外面喊,说晋县到了,放下铁锚靠岸。   晋县离京都很近,再雇一辆马车,不过几个时辰就到。   刘老夫人叫卢晋芳收拾行李,一边道:“阿茂,我们去了真的要找魏国公吗?”   “不然找谁?英国公全家都被抄斩了,那魏国公是匡扶皇上的第一功臣,我们到时候递个条子进去,多花些钱,肯定能送到魏国公手里的,不信他不会见我们。”   刘老夫人点点头:“那便这样罢。”   见卢晋芳将硕大的行李背在身上,刘茂接过来:“你又不是男人,背什么?也不知道发个话。”   “我不累。”卢晋芳道。   “瞎说,扶着你干娘去。”刘茂叮嘱,“扶好了,小心摔了。”   卢晋芳哦了一声,去扶刘月。   这船摇摇晃晃的,刘月坐得这阵子,只觉头都有些昏沉,站起来时还真要靠着卢晋芳才勉强站稳。   走出船舱,大太阳热辣辣的照在上面。   刘老夫人正要打伞给女儿遮阳,却看到前头船舱里那姑娘同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心头一阵惊喜,高声道:“哎呀,姑娘,等一等,我们同路呢!”   声音很大,那姑娘听见了,低声同她父亲说得两句,那男人停住了脚步,转过头。   他高高的个子,穿一身半旧的圆领青袍,年约三四十岁,浓黑的长眉,一双淡褐色眼,眉心偏左边一颗小小的红痣,显得十分儒雅清俊。   刘老夫人瞧着他,只觉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半响突然叫道:“阿谦,你是阿谦吗?”   刘老爷任学官的时候,沈谦是他弟子,经常来刘家做客,那时候刘茂还未出生,刘老夫人便是将沈谦当半个儿子相看的。   刘老爷也很喜欢沈谦,悉心栽培他,后来不负众望,十八岁那年就考上了举人。   然而刘老爷去世了,没有看到,那一年刘家也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刘月被迫入宫。刘老夫人记得沈谦从京都回来,问起刘月,她说了那件事,后来沈谦就消失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在这船上相遇。   刘老夫人老泪纵横,回头叫道:“月儿,这是阿谦啊,月儿,你可还记得?”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他给她念得第一首诗是《长干行》,她怎么会不记得?刘月肝肠寸断。   这些年里,她可以想起祁徽,可以想起那宫里的岁月,唯独丝毫不敢想的一个人,是他,沈谦。   她同谁都没有提过,把与他所有相干的东西都尘封了起来,因为那被毁掉的将来,因为太美好的过去。她怕自己想了,会很快就死了,离开她最亲爱的家人。   刘月只觉喉头腥甜,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月儿!”刘老夫人大骇,疾步冲上去。   “干娘,干娘。”卢晋芳吓得哭了,用力摇着刘月的胳膊,无助的看向刘茂,“舅父,怎么办,干娘晕倒了。”   刘茂将行李扔下来,一把抱起刘月:“既然到晋县了,附近肯定有医馆,我们快走。”   “哦!”卢晋芳抱起行李跟上去。   那姑娘见状,好心道:“我们有马车来接,便送你们去医馆罢。”   “多谢。”刘茂道。   刘老夫人见女儿看病有着落了,转头看沈谦:“阿谦,是不是你?我不会认错人的,阿谦。”   “是我,师母。”沈谦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有一场相遇,只物是人非,什么都变了。他刚才看到的女子,早已经不是印象里的样子,变得如此的瘦弱。   不过,她竟然还活着!   沈谦低低的笑了笑,他原本以为她早已经死了,死了二十年了。   可她竟活着。   他眼睛微微一热,垂下眼帘道:“师母,你们为何会来京都?”   声音淡淡的,哪里像是时隔这么多年的相逢?刘老夫人怔了怔:“这,这一言难尽!”   “嗯,那等会儿再慢慢与我说罢。”沈谦吩咐女儿沈静,“静儿,你去给她看看,到底要不要紧。”   沈静应声。   刘老夫人道:“阿谦,那是你女儿吗?”   “是。”   “哦,那你夫人在何处?”   “很早就去世了。”沈谦道。   在前面的沈静听到,脚步顿了顿,她实则是沈谦捡来养大的,但沈谦怕麻烦,后来别人问起来,便总是说他的夫人去世了,没想到在那老夫人面前也这般说。   沈静摇摇头,快步走到了刘月身边,给她把脉。   “如何?”刘茂问。   “不知。”沈静看不出来,这歧黄之术,她不过也只得些皮毛功夫,加之刘月本来身体就虚弱,便是很容易混淆了。   刘茂大急。   来接他们的马车到了,车夫跳下来笑道:“沈大人,我们大人已经在家中设宴,便等着您与千金过去呢。”   那马车是兵部员外郎刘显之派来的,他上次得沈谦相助,将火炮制了出来,便是为感谢,且沈谦学识渊博,一早就很崇敬,连在京都的住宅都给他备下了。   沈谦却是道:“你先送他们去医馆,我们自己找车过来汇合。”   那车夫一愣。   “你们大人那里,我会解释的。”   车夫只好听从,便是带刘家一家去了最近的医馆。   刘月被施针之后,缓缓醒转,见沈谦立在旁边,只觉脑中轰轰,忙把目光撇开了去。   “幸好阿谦有马车,总算无事。”刘老夫人十分欣慰,“阿谦,这是多谢您了。”   “娘,这位大人到底是……”刘茂实在是不认识。   “这是你父亲的弟子,也是门生,你那时候才两三岁,当然不记得了。”刘老夫人笑道,“说起来,阿谦还抱过你呢。”   刘茂无言。   沈谦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师母,你们是马上就要去京都吗,倒确实与我同路,你们到底……”   “这事儿,与你说说真是无妨。”刘老夫人当沈谦是家人的,“阿谦,你是官员吗?”   “是,我正要赴京去面见皇上。”   “哦,那真是太好了!”刘老夫人握住他的手,“阿谦,我们此次来京都……”   “娘!”刘月突然叫道,“娘,我们自己的事,别麻烦沈大人。”   刘老夫人一怔。   沈谦侧过头看向刘月。   刘月心如刀绞,怎么能告诉他,自己要去见同祁衍生得孩子呢?这句话怎么说得出口?   可刘老夫人哪里知道刘月的心思,沈谦叫他们师父,师母,与刘月面子上也是客客气气,只是少男少女彼此早已心系对方,不用挑明,便是恨不得海枯石烂了。   偏偏刘老夫人大咧咧的性子,没看出来,刘老爷又正当那时候去世,便将这事儿变得更为隐秘。   只等刘月守完孝,沈谦想考上举人就来提亲的……   如今见刘月这等表情,他突然就想到了宫里的那位,不用说,他们应是来投亲的。   是的,吴太后被废了,沈谦淡淡道:“这事儿先不说了,你们同我入京罢。”   “不,”刘月摇头,“我们自己去。”   刘老夫人哎哟一声:“这么巧遇到阿谦,作甚要自己去?我们正好无门无路呢。”看向沈谦,“到时候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低声道,“月儿她身体不好,下回我再同你详细说。”   “不用去客栈,我有位好友借于我一处院子,你们也暂在那里落脚罢。”   刘老夫人巴不得,沈谦知根知底,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连忙答应下来。   刘月闭起眼睛,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了。   一众人坐上马车行往京都。   将刘家一家安置好之后,沈谦带沈静去见刘显之。   刘显之笑道:“听说在路上遇到你师母?我从来没听说你有个师母呢。”   “许多年未见了。”沈谦淡淡掠过,并不想多说。   “知逊,你今次入京,肯定是要升官的。”刘显之亲自予他倒酒,“我已经向皇上说了你的功劳,皇上未见你,便已经刮目相看了!而今又是用人之际,不是我说,你总算等到了好时机,不会再被埋没。”   沈谦微微一笑:“皇上真是个明君吗?”   “当然,亲自来察看火炮呢,对火炮也很了解,也亏得你,提早造好,将靖王一举歼灭。”   明君……   沈谦低头看着酒盅,他原以为他什么都不用做,这祁家就轰然倒塌了,一大半是被吴家打倒,剩余的落在那病弱的昏君身上,也是走不到头的。   没想到那昏君竟然将吴家扳倒了。   他突然就想看看,刘月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到底是何样子,可竟然在这路上遇到了她。   她没有死。   冥冥中自有注定。   他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   送子观音拜了一阵子之后,陈韫玉的月事突然就不准了,她身子一向极为康健,当初被吴太后看中,也是有这一点的关系,想着能早点生下皇子。   宋嬷嬷激动不已:“娘娘,定是怀上了,不然昨日便是要来的,您看看,今日也没来。”   “真有了吗?”陈韫玉也很高兴,摸着小腹,“嬷嬷,那我这里有孩子了?”   见陈韫玉这样子,宋嬷嬷又犹豫了:“难说,还是让太医来看看,不过有点早,恐怕也摸不太出来,寻常这种喜脉,得四十日左右才准。”   “那不是还要等十来天吗?”   “可不是?不过太医比一般的大夫厉害,许是能摸出一些。”   “那快去请!”陈韫玉催促,她现在就想快点怀上,这样便不会被折腾了,也不用天天去上香。   桂心得令,忙走去太医院。   这消息立刻就传到了祁徽的耳朵里,长青道:“是桂心请的,说叫傅大夫去看看,娘娘是不是有喜了。”   除了月事外,祁徽几乎每日都临幸陈韫玉的事情,宫里都知,也不怪这样,谁叫没有别的妃嫔呢。这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娘娘啊,将来诞下皇子,肯定又都盯着皇子,将来的储君。   祁徽搁笔:“傅大夫已经去了吗?”   “是。”   祁徽马上站起来,吩咐道:“去延福宫。”   不像陈韫玉想的,祁徽尽在折腾她,他是真心实意想让陈韫玉给他生个儿子,不,生许多个,儿子要,女儿也要,替他开枝散叶,将这皇宫热闹起来,像个真正的家。   每日他回来,就能听到孩子们叫他父皇,叫陈韫玉母后,他们坐在一起,能将一桌子都挤满了。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他跟她手牵手,慈爱的看着他们。   那些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亲情,他要跟陈韫玉一起经历,在这将来漫长的岁月里。   他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从龙辇上下来,疾步走向殿内。   傅大夫刚刚把过脉。   祁徽摆手,让他不用行礼,径直问道:“如何?”   “恐怕臣不能回答。”傅大夫道,“最好再等几日,不过娘娘月事很准的话,应该是有了。”   “你看不出来?”祁徽不满,“再换个大夫!”   “恕臣直言,再换也一样。”傅大夫心道,一个个都太急了,就算有,怕才十来天,怎么摸得出来?   祁徽道:“那是要等了?”   “是。”   “下去罢。”他道。   傅大夫没走,说道:“就算摸不出来,但考虑到娘娘有喜的可能性非常之大,故而要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了,臣会列个单子出来,不能吃的都要禁了。”   他说完退下。   陈韫玉颦眉,暗道居然还要等阵子才知,刚才还以为肯定有了呢。   “怎么,失望了?”祁徽坐下来,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很想给朕生孩子?”   “嗯!”陈韫玉道,“有了,皇上也放心。”   主要是有了,大家都不累。   看她乖巧的样子,祁徽心动,捧起她的脸亲了上去,这种时候,伺候久的人一看便知会发生什么。皇上回了来,又坐在床上,必定是耐不住的。   他们应该回避。   结果宋嬷嬷动也不动,好像木桩子立着。   饶是当众亲的多了,祁徽也不太习惯,侧过头冷冷看了宋嬷嬷一眼,意思是还不识相的滚开?   宋嬷嬷轻咳一声:“皇上,刚才傅大夫忘了提,但奴婢不得不提,若娘娘有了,皇上是不好碰娘娘的,不然只怕孩子会不保。”   祁徽浑身一僵。   陈韫玉也在他怀里坐直了,惊讶道:“嬷嬷,你说真的?”   “当然,往后三个月,都不可。”宋嬷嬷道,“皇上不信,可以使人去问傅大夫,或者任何一位太医。当然,如果娘娘很快来了月事,便……”   “朕知道了,下去。”祁徽打断她。   宋嬷嬷躬身告退。   陈韫玉眨了下眼睛:“皇上……”   祁徽一股子闷气,他只想着叫陈韫玉怀上,哪里知道还有这种麻烦事,三个月,真够长的!   他一下想到了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她睡在旁边,他浑身说不出的难受。而今碰过了,知道这滋味,却还要忍耐,感觉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知道……   没有早知道,就算拖着,早晚还是要孩子的,先行生下一个也好,后面的慢慢再生。   他狠狠吻了一下陈韫玉的嘴,道:“朕还有事儿,你记得别乱吃东西。”   说完便是走了,脚步匆匆。   陈韫玉看着他背影,一脸莫名,这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作者有话要说:陈韫玉:欧欧,马上要解脱咯。   祁徽:呵呵,天真。   陈韫玉:…… 第45章   这阵子调任至京都的官员陆续都到了,不过祁徽对那沈谦最是感兴趣, 很快便是在文德殿召见了他。   那个他曾经想尽办法, 想跨入一步, 将刘月救出来的地方,就在眼前了。沈谦站在高耸的宫墙之后, 微微顿足了会儿, 随那黄门走了进去。   祁徽见是个面目清俊的男人, 浑身书卷气,心里便是有些好感,承他大礼之后, 笑道:“刘显之说, 火炮是得你指点, 没想你一个文人, 居然对此颇有见解, 实在出乎朕的意料,听说你还对机关术感兴趣?”   那时候为了潜入宫, 他是什么都想过了,不管是利用机关,还是利用银钱买通人心,只奈何,没等他去实现,宫里就发生了巨变。祁衍驾崩,而刘月也毫无消息了,他当时就觉得肯定是吴太后将这两个人都铲除了。   但祁衍之死, 于他来说是痛快,刘月之死,却叫他大病了一场,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振作,差点将前途尽毁。后来瞧见双亲逐渐憔悴,身为人子,到底不忍心,重新捡起书卷考上了贡士,进而入了仕途。   沈谦躬身道:“微臣不过得些皮毛功夫,能派上用场,实在是荣幸之至。”   “不用如此自谦,朕看过你的卷宗。”祁徽道,“朕打算让你去工部效力,而今最重要的是百姓的生计,此乃国之根本,战乱之后,也是最先要扶持起来的事情。你精研过机关术,想必对水利,屯田,矿治等所用之器,也得心应手,朕希望你在那里能发挥最大的长处。”   那确实是他擅长的。   沈谦心道,难怪刘显之说他是明君,年纪轻轻,如此懂得用人之道,委实难得,他略微抬头,睨了祁徽一眼。   那张脸生得极是俊秀,却又不失威仪,沈谦看着半是陌生,半是熟悉,想到那是祁衍与刘月之子,心头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种被箭穿心的刺痛,又有一种惘然,不知该去恨,还是该去接受。   沈谦深吸了口气道:“微臣必会用尽平生之学,不让皇上失望。”   祁徽笑道:“朕信你有这份心,下去罢,明日早朝,再说详细事宜。”他打算将沈谦升任为工部左侍郎。   然而沈谦并没有退下,上回将刘家一家安置之后,刘老夫人便是说了他们入京的目的,如他所测,一是来见祁徽的,二来,是要予刘月治病。   他犹豫会儿,到底没说,径直退了下去。   他不想时隔二十年,刘月又回去那宫里,他也看得出来,她的不愿,不过刘老夫人的性子向来强势,逼迫她罢了。   他不信京都没有大夫治得好。   沈谦急匆匆出了宫门。   回到院中,刘老夫人一早等着,急忙上前询问,沈谦道:“师母,我才想起来,这事儿不能随便就提的,您拿什么证明阿月是皇上的娘亲呢?当年宫里就已经死了一批人,后来皇上亲政,又死了一批,那英国公全家又抄斩了,谁为你们证明?若拿不出证据,那是要掉脑袋的!”   听得这话,刘老夫人一个踉跄。   知道这事儿的人,确实不多,原本有个英国公送刘月出宫的,可惜死了,那还有谁呢,总不能叫吴太后来证明!   刘老夫人脸色发白,才发现这事儿的棘手,他们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加之女儿本来就不肯,要得个冒认皇亲的罪名还得了?   “所以再等等吧,我先给阿月找个京都最好的大夫看看。”   刘老夫人被他唬住了,只能先答应。   沈谦晓得自己已经说服刘老夫人,便是使人去请大夫了。   一晃半个月过去,陈韫玉的月事一直没有来,倒是太医换了好几个,个个都说有喜了,那真的是确认无误。   宋嬷嬷高兴得在送子观音面前连叩了九个头。   陈韫玉也很高兴,暗道总算是如愿了,只是这欢喜劲儿没到一会儿,她就晓得厉害了。   晚上跟祁徽用膳的时候,原本一桌子喜欢的吃食,结果夹起一个放到嘴边,那味道好像突然变了样,闻起来十分的恶心,没个防备就吐了。   祁徽吓一跳,问道:“怎么了?”   陈韫玉呕得说不出话来。   宋嬷嬷忙使人去端茶,一边给她抚背,一边道:“娘娘莫怕,吐掉了就好了。幸好下午也没吃什么东西,应该不多。”   陈韫玉身体好,从来没吐过,一下眼泪汪汪的。   祁徽道:“将御厨叫过来问话!”   他以为吃食里有什么东西,叫陈韫玉吐了。   “哎哟,皇上,这不关御厨的事儿。”宋嬷嬷忙道,“娘娘这是有喜了,才会吐的,过阵子就会好。”   祁徽怔了怔:“有喜了会吐?”   这又是什么东西?不给碰就算了,还会吐,他只觉头一阵疼,眼见陈韫玉抬起了脸,面色都有些发白,便是叫道:“叫傅大夫来,不,把所有太医都叫过来!”   陈韫玉看到他脸上难得的有一些慌张。   大约吐了,将他吓到了?   说起来,自己也是第一次在祁徽面前露出过这种样子,倒是他,总在吓自己,陈韫玉道:“哪里要请所有太医,我已经好点儿了。”   吐出来,舒服多了。   祁徽走过去,盯着她的脸:“瞧瞧你这脸色,很难受吧,怎么能不看?”   宋嬷嬷本来想说两句,但看祁徽太严肃了,倒是没有再敢开口,心想叫太医看看也好,省得这第一次当父亲的男人,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过才开始呢,后面的事儿更多。   因祁徽召见,一干太医急忙忙就汇聚在了延福宫,提点,设使上去给陈韫玉把脉,得出了同一个结果,娘娘没病,就是有喜导致的吐,也跟御厨无关。   祁徽拧眉,站起来踱了几步:“就今儿吐一回吗?”   “回皇上,要看的,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吐的时间久,有些吐的少。”   “治不好?”   “治不好。”   “滚出去!”祁徽大怒。   太医们几乎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延福宫。   长青在后面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暗道皇上假扮昏君的时候常这样子,但后来好了,现在娘娘有喜之后,又不太正常了,他往后可得注意些,千万别说错了话。   殿内的宫人们也很惊恐,一个个都垂下头,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陈韫玉被这紧张的气息一弄,口一张又要吐。   祁徽走过来:“还在难受吗?”   “被,被皇上吓得……”她抚着心口。   祁徽一怔,忙道:“朕又不是说你,你怕什么?”   声音立刻温柔下来,长青嘴角扯了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这皇上的毛还得皇后来顺啊。   陈韫玉道:“那也是因我而起的,皇上,刚才太医们说得很清楚了,就是有喜才会这样,不妨事的。”   他其实是对自己生气。   未雨绸缪,他做任何事都喜欢算计好每一步,可生孩子这事上,却只想着要生,虽然目的达成了,陈韫玉怀上了他的骨肉,十分欢喜,但别的一点没个准备,随之而来的事情总让他措手不及。   早知道,他应该多了解一点,才让陈韫玉去怀的。   叹口气,他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后背:“也不知要吐多久,你那么喜欢吃饭的人……”   每次都吃得香喷喷的惹人怜爱,叫自己胃口都变好了,可听太医的意思,她也许会经常吃得时候吐,那还得了?   陈韫玉眨眨眼睛:“反正我长胖了点儿。”   少吃点应该也没事吧?   “胖什么?”他瞄一眼她的胸口,“正好,一点不胖!”   他觉得还能再长一点。   陈韫玉脸红。   他握了握她的手:“现在想吃吗?”   “不想吃。”陈韫玉摇摇头,真是奇怪,她寻常一天吃三顿,外加一到两顿小食,这会儿肯定饿极了,结果肚子一点没有催她呢,都没有咕咕的叫。   祁徽皱了皱眉,沉吟道:“那朕喂你,吃不吃?”   烛光下,男人眼神温柔极了,好像月光般沐浴在身上,弄得她心砰砰直跳。这实在是个好大的诱惑,陈韫玉舔了舔嘴唇:“那,那我吃一点儿。”   见她松口了,祁徽吩咐道:“叫膳房把那里有的菜都端过来。”   宋嬷嬷亲自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带了十六样菜,有芋煨白菜,香朱豆,松黄饼,笋脯,炒白肠,羊肉火烧,蚕豆饭……将一整个八仙桌都摆满了,香味扑鼻。   祁徽拉着陈韫玉坐过来,目光在这些菜上面扫了一遍,视线停在了松黄饼上,印象里,她好像对这个吃不厌的,早上经常会吃,便是用左手一撩袖子,亲自夹了一块送到陈韫玉的嘴边,暗道这个她总要吃的吧?   又是自己亲手喂的。   陈韫玉心里也确实想吃,怎么也该给祁徽面子啊,结果偏偏不行,那松黄饼的味道一凑近过来,她闻着就不对,哇的一声干呕上了。   宋嬷嬷连忙过来伺候。   祁徽呆了呆,慢慢放下筷子,突然就骂了句:“兔崽子!”   这话叫陈韫玉惊得差点打嗝。   她第一次听他骂这种词啊,这是骂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节,来一轮红包,祝女王大大们节日快乐哦,么么哒~~~~   XX:呜呜呜,娘抱抱!   祁徽:你给朕小心点。   陈韫玉:…… 第46章   皇后吃不下饭,皇上心情很差,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其中最倒霉的就是御膳房, 为了让陈韫玉多吃一点,简直是挖空心思, 绞尽脑汁, 每天都跟打仗似的没法松懈。   “奴婢瞧张御厨的头发都白了一小片, ”培林指指头顶,“哎哟,恨不得一天老一岁, 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难熬的, 还有周御厨, 听闻晚上也睡不好, 梦话蹦出来都是一个个菜名儿。膳房啊, 鸡飞狗跳,别提多乱了!”   常炳拿茶盖慢慢撇着, 幽幽道:“皇上第一个孩子,能不紧张吗,这娘娘又是皇上宠爱的,当然舍不得她挨饿。”   培林笑一笑,低声道:“公公,听说是个皇子,是不是?”   “谁说的?”   “奴婢猜的,这还不是要问公公么。”   常炳嗤笑一声:“是男是女猜了作甚, 娘娘又不会只生一个,这宫里往后皇子多着呢。”猜这些没什么意义,对他也无甚用处,他只担心自己的地位,“皇上近日频频召见官员,你可打听出一些什么?”那长春与长青如今出息了,嘴巴比死鸭子还硬。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将这两个人送到祁徽身边,送个培林就好了。   培林道:“都是外地来的官员,不过皇上颇是重视,奴婢听说,有一位官员尤其得皇上青睐,一来就被升任为工部左侍郎,连跳两级,二品官那!”   “谁?”常炳惊讶,“何处来的?”   “庐州知府,叫沈谦。”   沈谦……   常炳眯着眼睛,这名字好似哪里听到过。   他慢慢喝了口茶。   “说是兵部的员外郎刘显之举荐的,那火炮能造出来,也是他的功劳。”   常炳没有听得很清楚,他的思绪飘到了二十年前,当时他尚是个小黄门,但领得是肥差,吴太后那里要添置什么东西,经常交代下来,因他曾在金陵织造局待过,懂得比较多,眼光也好,吴太后很是欣赏,有时候便出宫去采办。   当时有个相识的,给他介绍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的书卷气,瞧着是个百无一用的酸秀才,可一张口,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识渊博,他觉得自己一个黄门能搭上这种人,也算高攀。   但随着交往的时间久了,渐渐的察觉出一些不对,那个人总是会问宫里的事情,旁敲侧击的……常炳眼眸忽地张大了:“那沈谦,眉心是不是有颗痣?”   培林怔了怔:“这,奴婢不知。”   “你使人去看看,若是有颗痣,便好好的给我查一查。”   二十年前,他就觉得蹊跷,暗地里查,才发现那个人用的是假名儿,真名却是叫沈谦,还是个举人,他很好奇沈谦的意图,谁知道没多久,这个人却消失了,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时隔这么多年,若真是这个沈谦,那还挺有意思,常炳眉头挑了挑,将茶盅搁下。   要说陈韫玉吐的事情,确实叫祁徽头疼,虽然这朝政大事也足够他头疼的,但因四处的叛乱已被镇压,大梁日趋稳定,只要他按部就班,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然而陈韫玉这事儿呢,御医说治不好,甚至傅大夫都莫可奈何,他能怎么办?   想到今儿一早,她又吐了回,祁徽忍不住将御笔狠狠往下一掷。   声音不大,但也够两个黄门心惊胆战的。   长春胆子稍微大点,犹豫会儿道:“皇上,奴婢看皇上为娘娘担忧,奴婢想起小时候,奴婢娘生弟弟时也曾这般吐过,什么都吃不下……”   祁徽侧过头看他一眼。   长春垂下头:“奴婢该死。”   “该死什么,说下去。”祁徽道。   “细的事儿,奴婢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后来奴婢爹每回吃饭,都带娘去前头一座桥的桥洞之下,娘就吃饭了,不知是不是因夏天太过闷热之故,不比桥洞里穿风。”   还有这种事儿?祁徽心想,延福宫有冰鼎啊,照例不会闷,而且现在也不热了,都八月了……不过试一试也无妨,他道:“若是有用,朕将那柄如意赏你。”   那白玉大如意时常都搁在左侧紫檀木的长条案上,十分贵重,长青看长春有这等好处,胆子也变大了,忙道:“皇上,奴婢也有一计。”   “说。”   “这御膳房的厨子虽说手艺精湛,可这味道未必是娘娘熟悉的,依奴婢看,不若将娘娘家里的厨子请来宫中。”   祁徽嘴角挑了挑,他倒也想过,不过陈韫玉自个儿没提,好似这胃口变得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就算请过来,怕也起不了多大的效用,但还是道:“你也有赏。”   赏什么,祁徽没说,将长青的胃口吊得高高的,暗道,他也不想要什么如意,能得个祁徽用过的东西就成,将来供在屋里,别人问起来,多荣耀,那是皇上之物,以后传给……想着心头一痛,自己屁个子孙都没有,传什么呀,只能自己偷着乐了。   延福宫里。   陈韫玉正歪在榻上看书。   按太医的说法,这前三个月特别要当心,故而甚少出门,这吃的么,也吃不香,她而今真知道什么叫怀孩子了,塞垫子与之比起来,不值一提。   最可气的是,这孩子小,一点摸不着,也不知怎么能叫她吐的。   陈韫玉打了个呵欠,眼皮子慢慢耷拉下来,想睡,眼见书要掉下来了,宋嬷嬷连忙接住,想给她盖上薄被,就在这时候,长青过来了。   “皇上请娘娘去御花园。”   听到是祁徽,陈韫玉睁开眼睛:“现在吗?”可是申时呢,这时候,祁徽一般都在文德殿,要么看奏疏,要么接见官员。   宋嬷嬷也奇怪:“这会儿去御花园作甚?”   “去了就知了。”长青卖关子。   能见到他,陈韫玉也高兴,连忙叫桂心伺候着打扮。   镜子里的脸略有些清瘦,别的倒没有什么变化,陈韫玉仔细瞧了瞧,动手给自己描了眉,宋嬷嬷拿来前阵子从广储司挑选的裙衫,心道而今肚子还未大,人也没变样,是该赶紧多穿穿,不然几个月之后,怕是都用不着了。   陈韫玉穿上之后,坐着凤辇去御花园。   那车夫十分小心,马儿都不敢使快了,用得好一会儿才到。   说是在御花园,却是在园中最东边,临近荷花池的一座亭子里。陈韫玉下来之后,只见那亭子四周挂了长长的粉色帷幔,被风一吹,微微飘起,隐隐约约露出里面一个男子的身影,他穿着浅紫色的夏袍,对着前面的池塘而坐,手里似乎端着一杯酒。   陈韫玉忽然就有些迫切,扶着桂心的手走过去。   “皇上……”她见到他正面,越发欢喜。   女人穿着团凤牡丹花的褙子,艳丽雍容,祁徽握住她的手,叫她坐在身边:“怎么穿这么正式?不嫌重吗?”   他手指划过绣着繁复花纹的袖子。   他没有穿龙袍,而是寻常贵公子的衣着,显得十分清逸,陈韫玉登时也觉得自己隆重了,微叹口气:“难得出来,又是皇上邀请,便是……早知道,也穿简单些了。”   这样似乎跟今日的祁徽更配一点!   看她后悔,祁徽笑道;“穿都穿了,也无甚,但你记得,而今怀着孩子,还是以轻便为主。”   太轻便了也不好吧,总要打扮下的,她坐好了,这时看到面前的桌案,摆满了吃食,惊讶道:“皇上请我来,是打算在这里吃晚膳不成?”   “对,总在延福宫吃,有点腻味了。”祁徽端起玉杯喝了一口,那是御膳房新呈上来的果液,他品尝了下,觉得不错,放到陈韫玉鼻下,“你闻闻,想喝吗?”   而今她不想吃的,一闻到就吐了,但这个闻起来竟好像非常好喝,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这是什么呀?”   那眼神一下像猫儿遇到鱼,闪闪发亮,祁徽好一阵子不见这种神情,将玉杯抵着她的唇喂道:“你喝喝看。”   她咕噜咕噜喝光了。   嘴唇被这一染,红艳艳的,散发着动人的光泽。   “还要喝。”她太喜欢了,酸酸甜甜的,不像寒瓜,不像酸梅,也不像樱桃,好像有好几种滋味揉在里面呢。   祁徽心头欢喜,这都多久了,总算有个她喜欢的,不过都是水,怎么吃得饱,一会儿又得饿了。祁徽想一想,夹起一块糕点往那果液里沾了沾,给陈韫玉吃。   陈韫玉嘴角一抖:“这个……”   “试试。”他道。   “哦。”陈韫玉凑上去吃了一口,眼睛一亮,“还不错。”   祁徽便又夹了一样别的。   零零总总吃了十几样,陈韫玉不行了:“再这么吃,又要吐了。”她摸着肚子靠在祁徽身上,“太饱了,不能再吃了。”   祁徽大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背上都出了汗。   “兔崽子。”他忍不住又骂了句。   陈韫玉瞪大眼睛看他:“皇上,您到底在骂……”   他手落在她小腹:“这里的小子。”   “小子?”陈韫玉惊讶,“太医说是儿子吗?”   “是,”祁徽冷哼声,“不孝子,看朕揍不揍他。”   一脸的恶狠狠,陈韫玉道:“他小得摸都摸不着,皇上怎么揍他?”想着连忙用手护住小腹,“不准打这里的。”   祁徽无言,他有说打这里了吗?   陈韫玉听说是儿子,倒是变得高兴起来了:“既然是小子,那肯定像皇上了。”   “什么?”祁徽挑眉。   “我拜送子观音时,便是说要生个跟皇上一模一样的儿子呢,而今如愿,那定是观音菩萨显灵,那自然就像皇上的。”   祁徽黑脸:“谁说一定像朕了?”   “不然像谁?难道像我吗?”陈韫玉摇头,一本正经的道,“儿子长得像女人不好。”   长得像也罢了,性子决不能像。   可随他,自己何曾像这兔崽子一样了?在娘胎里折腾……想着一怔,他的亲生母亲,他都没有见过,谁又知道呢?他的记忆里,没有生父,也没有生母,祁徽给自己倒了一盅酒喝下去,高声道:“传令下去,赏周永言一百两银子。”   那是御厨,御膳房立时热闹起来,个个都知道,娘娘今日一定是吃饱了。   可祁徽自己都没吃,陈韫玉连忙夹菜给他:“皇上您快吃,都凉了。”   “凉了,还给朕吃,你居心何在?”祁徽挑眉看着她,“这些菜,朕不想吃了,喂朕喝你爱喝的那个。”   陈韫玉咬唇。   坏人,上次喂他吃过醒酒茶,他倒是上瘾了,不过看在刚才他体贴的份上,就喂一次好了,陈韫玉含了果液抬起头。   做这种事儿,得高处往低处,祁徽已经有经验了,往后微仰,让她高于自己,陈韫玉见自己快趴伏在他身上了,脸由不得通红,那速度就快了些,立时有一些从唇角流出来,顺着男人的下颌,流淌入他脖子,叫他忍不住轻哼了声。   他肤色白皙,那果液又是鲜艳刺目的,陈韫玉下意识要补救,挪到他脖颈,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却刺激,叫祁徽突然间一颤。   他睁开眼睛,盯着陈韫玉。   陈韫玉呐呐道:“怕弄脏了……衣服。”   她无辜的好像一只天真的小猫儿,祁徽喉头滚动了下,只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微红着脸道:“那你再舔,舔干净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陈韫玉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她呆坐着,眨巴着眼睛。   祁徽没哄骗成,将她拉在身上,翻了个身就吻了上去。   陈韫玉吓得,失声道:“皇上,孩子……”   祁徽想骂人。   是啊,孩子,他挪开身,侧着吻她。   两条身影交织在一起,叫远处的人看得面红耳赤,宋嬷嬷心头紧张,突然后悔让陈韫玉打扮了,这节骨眼上,要这么好看作甚?瞧瞧,把皇上的兴头又挑起来了。等会儿怎么办,自己上去阻止吗?再等一等,皇上不至于控制不了罢?   这孩子,可是皇上自己急着要的啊!   祁徽这会儿就想将陈韫玉脱光了,这女人明明瞧着瘦了一些,怎么今儿感觉有些地方还变得丰满了,蹭在身上一团,恨不得让人想埋在里面。   他呼吸急促起来,将女人的唇亲得发肿,发疼。   陈韫玉开始躲了,用手捂住了。   “明儿都不能吃饭了。”她可怜兮兮。   祁徽咬牙,暗道谁让她好好的来舔,不干好事儿,这会儿连亲多了也不让,他俊脸染了一层薄红,难受得不行,在她身上微微磨蹭。   好似这样也能舒服点。   陈韫玉耳朵都红了,她还没见过祁徽这种样子,男人似乎很痛苦。   太医说不能这样了,他就那么痛苦吗?陈韫玉无法理解,但却想到了以前汤嬷嬷教的,那些图册里的东西,她微微伸出手,大着胆子碰了下。   她没想到这一碰,彻底倒霉了。   此后连着几个夜晚,都在发酸,不过再酸,也没有酸过这个下午,叫陈韫玉深深了解了什么叫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早知道,就不吃饱了。   原来吃饱了,要干这种活的,好累。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更新变动的话,请看文案哦,我以后都会在上面通知~~   因为很难保证一点事情都没有,不舒服啊,或者家里有别的安排,更新时间就没法保证啦,但是肯定不断更,除非比较严重的病啦。 第47章   那果液的作用持续没几天,陈韫玉又不想吃了。   祁徽圣旨一下, 将陈家的厨子请入宫。   陈家慌成一团。   老夫人道:“我们家的厨子哪里比得上宫里的御厨, 阿玉怀得可是龙子龙女, 万一出点事情还得了?不行,这不行, 就算去了, 厨子也不敢烧, 他们又不是阿玉自小吃惯的!”   确实,厨房里的厨子都吓得瑟瑟发抖,没一个敢主动请缨的。这种事情, 做好了立大功, 做不好, 命都没了, 算来算去, 没有人敢赌这个运气。   江氏见状:“那如何是好?皇上都下旨了,总不能不应。”   老夫人头一阵疼, 当初宫里传来好消息,举家欢腾,谁想到皇上突然来这么一道圣旨,这宫里御厨,御医都解决不了的,他们陈家能行?   罗氏心疼女儿,皱眉道:“说是请厨子,还不如叫我去呢, 我给阿玉做饭。”   老夫人斜睨她一眼:“你做,阿玉一定会吃吗?别说这种胡话,你是我们家二夫人,怎么好住到宫里去?皇上也不可能准许的。不过你是阿玉亲娘,总知道阿玉喜欢吃什么吧,要不告诉厨子,叫他去宫里做?”   “那只怕也不是一个味儿。”罗氏道。   众女眷说得会儿,等到男人们回来,陈敏中听说女儿吃不下饭,心里也着急,忙道:“不如去请张厨。”   那厨子原先在苏州给他们二房烧饭的。   陈敏安道:“这一来一去多少天了,阿玉早就好了!”   陈敏中挠挠头:“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阿玉天天饿肚子……”想着灵机一动,“娘子,不如叫春娘去罢,她在苏州不是跟那厨子学过么,来这里还烧给阿玉吃过呢,阿玉挺喜欢。”   那春娘老夫人也晓得的,忙道:“这法子好,春娘就会那几样,别的也不行,不容易出乱子,也好给阿玉解解馋。”   这么一来就敲定了,将春娘送入了宫。   当天中午,春娘做了一道母油船鸭给陈韫玉吃,那是完全得了张厨的味道,跟御厨做出来的不一样,陈韫玉见到春娘已经很是高兴了,吃到这道菜更是欢喜,将一整个鸭腿吃进肚不说,还多吃了半碗饭。   弄得延福宫的黄门宫人都想放炮仗了。   消息传到祁徽耳朵里,他笑起来,瞄了一眼长青:“你想朕赏你什么?”   长青忙道:“此乃奴婢本份,不敢贪图赏赐。”   祁徽嘴角挑了挑,没说话,拿起御笔写字。   过得会儿,他将刚刚写好的圣旨递给长青:“明日起,去御用监上任罢,不用在朕身边伺候了。”   长青吓得跪在地上。   “你作甚,不看一下吗?”祁徽道。   长青抖抖索索将圣旨打开,发现祁徽升他做了御用监的掌印太监,他一下目瞪口呆,结巴道:“皇上,皇上,这……”   “这什么,看不明白吗?你走了,自有江用补上你的缺位。”江用是经常在外面守殿门的小黄门。   长青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奴婢不想去。”   他陪在祁徽身边十年了,看着他假扮昏君,看着他在这夹缝里生存,看着他受病痛折磨,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日。   他舍不得离开这主子,哪怕天天站在旁边,只是看着祁徽,也觉得满足,也觉得荣幸。   祁徽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在一个宫里,作甚呢?”他站起来,将长青扶起,“换做别人,早就欢天喜地了,你偏还哭,当真一辈子想做个黄门?不想到外面,听别人叫你一声公公?不想像常炳那样?”   “不想。”长青嘟囔。   “可朕希望你如此。”祁徽看着他,“朕希望将来能依仗你。”   长青心头一震:“皇上……”   “去御用监罢。”祁徽坐回龙椅上。   长青嘴唇抖了两下,突然跪下来叩了三个头,转身出了去。   小黄门走得很激动,两只手前后用力的甩着,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祁徽看在眼里,扑哧发笑。   长春道:“皇上,您真让长青……”   “总要让他试试,他不像你,朕知道若是你去,肯定能办得很好,不过朕这里需要你。”祁徽坦诚道,“难得你武功这么好。”   长春笑道:“皇上谬赞,不过奴婢这身功夫,原本也是皇上赐予,自当一辈子保护皇上。”   十四年前,祁徽在宫里发现被别的黄门欺负的长春,看他偷偷一个人捡了树枝学禁军练功,当时就同长春说,有办法让他得偿所愿。   后来他将宫里藏书阁的秘籍拿给长春看,他自己身子不好学不得,就教长春怎么看这些书。长春天赋高,竟是学成了一身本事。常炳不知,长春投到他手下时,真以为长春是未入宫前,跟哪位师傅学的。   这秘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故而长春从始至终都是祁徽的人,何谈什么异心。   祁徽道:“你实在不放心长青,偶尔便抽个空去看看他。”   “是。”长春应声。   因为出了个主意,将那春娘请入宫,长青竟然就被升为御用监的掌印太监,令宫里所有小黄门都眼红,且这御用监是掌管宫里一应器物的,好比围屏,床榻,紫檀,象牙等等,都是贵重物什,那是个大肥差。   无论谁做上几年,京都的大宅院都能买下几处,想当年,常炳就坐过这位置,故而长青一走马上任,就有小黄门来纷纷讨好了。   反而司礼监的值房,都没有那边热闹。   培林愤愤不平:“这长青什么辈分,竟然能做掌印太监,刚才奴婢路过,只听到一声声的公公。哎哟,他才多大岁数啊,配得起吗?这些人也还真叫,不怕恶心。”   常炳把玩着一串菩提珠子,淡淡道:“长青跟着皇上多少年了,算是心腹,你别跟着酸。”   培林脸一红。   他是酸啊,想当年长青跟他一样,都是在常炳手下的,结果呢,自己还是小黄门,长青倒是公公了,跟常炳,还有一干子四五十岁的公公平起平坐,他能不酸?早知道,拼死也得去伺候祁徽啊!   看他低垂着头,其实常炳心里头也不舒服,外面都说是长青走大运,出个主意就升了,实则祁徽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长青这一个愣头青,能干什么?常炳倒是不怕,他问培林:“一大早上,你就来跟我说这个?”   “不是,不是,是为那沈谦。”培林忙道,“奴婢查出来了,那沈谦眉心真有痣。”   “是吗?”那是同一个人,常炳挑眉,“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这倒没有,此人听闻很是廉洁,奴婢查了,确实如此,在京都也无住处,暂时居于刘显之提供的一处住宅里。不过那里住的不只他一人,他同他师母一家住一起,好像是扬州人,姓刘。”   常炳一怔:“你再说一遍,姓什么,哪里的?”   “姓刘,扬州人。”   “你确定?”常炳道,“怎么知道是扬州人?”   “那里有个老夫人会说扬州话啊,还有个儿子,另外有个女儿,听说得病了,沈谦请了好几个名医给她治病。”   “那女的叫什么?”常炳的心莫名得跳快了。   “这个,奴婢不知。”培林看他神情有点奇怪,忙道,“那奴婢现在去查?”   “不!”常炳站起来,“我亲自去查。”   他快步走了出去。   培林吃惊。   眼看着快要到中秋了,陈韫玉最近很有好转,一旦不太吐了,那胃口就变得很大,一日总要吃上五六回,好似要把之前没吃到的都补回来。   这当然让宋嬷嬷很高兴,可又担心陈韫玉的模样,这脸真是立刻就丰盈了起来,不过气色也好了,胖是胖了,总归不难看,好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瞧一眼就想让人捏一捏。果然祁徽每次回延福宫,总是忍不住要戳她一下。   这回戳得还有点重,陈韫玉恼得捂住脸叫疼。   祁徽道:“你是怕露馅罢?”   陈韫玉道:“露什么馅儿?”   “我怎么知道?”祁徽又戳,“你这包子,自己不知道吗?”   陈韫玉差点没气死:“你你你……”   结巴了!   祁徽哈哈大笑。   眉眼闪着光似得,将延福宫都照亮了,陈韫玉一时又看得呆住,不晓得拿祁徽怎么办。他总是欺负她,逗弄她,可又总是让她入迷,男人见她发愣,又将女人搂在怀里亲。   “中秋节打算怎么过?”亲完了,两个人坐在榻上,手握着手说话。   提到这事儿,陈韫玉实在是没什么想法,怀着孩子能做什么:“不知道呢,还是跟去年一样吧。”   去年,他还在扮昏君,似乎中秋节在炼丹?祁徽自己想起来都好笑,那时候,在丹房待得时间太久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应该多跟陈韫玉待在一起。不像现在,总是很忙,只有晚上才有时间。   “你有没有想要的?”他忽然问。   陈韫玉侧头看他。   “好好想想。”他手落在她小腹上,轻轻揉了揉,为这孩子,陈韫玉吃了苦头了,他愿意实现她一个愿望。   陈韫玉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中秋是团圆的节日,她内心深处,当然是有期盼的,只不过不敢想,结果祁徽偏偏鼓励她,这壮了她的胆子。   陈韫玉伸出手,拉一拉他的袖子:“皇上,真能说吗?”   “说啊。”   “真的?”她小心翼翼,怕自己听错了。   祁徽挑眉:“磨磨蹭蹭作甚,小心朕反悔。”   “那我要家人入宫,一起过中秋。”陈韫玉连忙说了出来。   宋嬷嬷在旁听得嘴角一抖,什么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自家娘娘胆子是大啊,而今小公子都能随时入宫了,还要娘家人也来。   早知道,该提醒下,叫娘娘收敛点。   祁徽垂眸看她:“你想好了?”   “嗯。”陈韫玉点点头,“这个,行吗?”   他指指自己的唇:“问它。”   陈韫玉轻车熟路的就凑上去亲。   要说贿赂,她而今最会了,祁徽心里发笑,想到最早时,犹犹豫豫的满是娇羞,现在都不要他威胁,她自己就晓得怎么做了。   不过他收得甘心。   两人亲了会儿,祁徽道:“你自己下懿旨罢,对了,莫忘了请周王来,他一个人在京都也冷清,请来了,朕同他喝酒。”   陈韫玉道:“我还没写过懿旨呢,皇后的宝印也没用过。”   “所以给你一个机会。”   他叫桂心磨墨。   陈韫玉坐在书案前,提起笔刚要写,又觉得压力大,瞄一眼祁徽:“皇上盯着,写不出来。”   “什么怪毛病?”祁徽道,“朕又不说你。”   “怕难看。”   “不难看,朕见过你写字,不记得了吗?”   “哦!”给吴太后写得百寿图,他当时说要指点来着,陈韫玉歪头看男人,“那我写咯,皇上不准笑。”   祁徽嗯了一声。   她徐徐写了几行字出来。   其实真不难看,这字好像她的人,秀美温雅,在纸上徐徐盛开,有种天然的风韵,一看就知道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写的。   他略微弯着腰,嘴角翘着看她写字。   陈韫玉见他那么安静,微微抬头看他一眼。   两人目光对上,她道:“这样行吗?”   “行。”他道,“谁看到,都会想来的,哪怕不是懿旨。”   简直是盛赞,陈韫玉脸上飞起一抹红:“哪有这么好,皇上写得字才好呢。”她见过他批阅奏疏,才知道当初想得有多错,还以为他不曾练过书法。   祁徽唔了一声:“要朕指点你吗?”   “嗯。”   “下回吧,等十月,朕就指点你。”   陈韫玉奇怪:“为什么是十月?”   他笑而不答。   陈韫玉想了想,突然满脸通红,恨不得啐他一口,暗道他现在是不是在天天数着日子过啊,明明她手都很酸了,还不满足!   她哼了哼,不理他,拿起宝印盖了上去。   懿旨分别传入了陈家,许家与周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走剧情中,夹点甜^_^ 第48章   陈静梅高兴坏了,早上起来, 急忙忙梳妆打扮, 又叫丈夫, 儿子女儿,也收拾得利落些, 别给皇后娘娘丢脸。   许泽宏戴上官帽, 束上玉带, 给自家娘子戴金簪。   自从陈韫玉怀子之后,他们许家跟着水涨船高,谁遇到他, 都是礼貌有加, 哪怕是上峰也没个架子。这一切都是因他娶了陈静梅, 许泽宏在家中对这妻子越发体贴, 没有一句重话的, 陈静梅十分满意,在镜中看一眼, 笑道:“相公,我们先去陈家,在一同去宫里罢。”   “那当然好。”许泽宏答应。   陈静梅见许琼芝还未出来,便是快步去了她闺房。   “作甚,还不梳头?”她道。   许琼芝懒得动:“娘不如说我身子欠佳罢,也省得去了。”真不知道去宫里过中秋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外面放河灯呢,多热闹?再者, 她也不想看见陈韫玉,母亲都捎话于祖母了,她也不伸手帮个忙。   关于周王,连个消息都没有,而今随便一点恩惠,他们为什么要领,她实在看不惯母亲这等激动。   “混说什么?”陈静梅见她不像话,训斥道,“阿玉请我们,也是看在你祖母,你二舅父的面子,旁人求都求不来,你还不想去?”   “我就不求。”   “你!”陈静梅见时辰不早了,并不想与女儿争执弄得更晚,眼睛一转道,“我听说还请了周王的。”   许琼芝心头一动。   陈静梅使了个眼色:“快些给姑娘打扮。”   这回许琼芝终于没有反抗了,还自己挑了裙衫。   一家子去了陈家,再同老夫人等人前往宫里。   陈静梅坐在老夫人的马车上,低声道:“上回阿玉没个信儿,也不知怎么想的,母亲,阿玉尊敬您,要不您同她说一说?琼芝啊,太倔了,都怪我没教好她……您说,周王那里到底可有希望?他而今留在京都,总要成亲的吧。”   老夫人沉吟:“去了宫里再说吧。”   陈静梅点点头。   今日御厨做了好多月饼,各色的馅儿都有,陈韫玉吩咐下去,往那些个臣子家里都送了一些,以表皇上皇后,在这佳节里的一点心意。   早膳后,便是去附近散步,太医说三个月内要小心,不能动了胎气,但也叮嘱,不能丝毫不动的,故而她最近胃口好了之后,时常都会行走一会儿,人反而更舒服。   快要走到重华楼的时候,一个小宫人疾步寻过来:“娘娘,宾客们都来了。”   “到延福宫了吗?”   “是,皇上也正好过来。”   陈韫玉便扶着宋嬷嬷的手回去。   祁徽正与岳父陈敏中说话:“昨日听阿玉说,她的一手书法都是你教的。”   他唤女儿小名儿,陈敏中听了十分高兴,面上掩不住笑:“不瞒皇上,娘娘幼时极是调皮的,为让她安静下来,微臣很早就教她写字了。”   “调皮?”祁徽心道,莫非这孩子是像陈韫玉,所以在肚子里这般折腾?他看向罗氏,“阿玉尚在肚中时,也会引起呕吐吗?”   罗氏忙道:“回皇上,这倒没有。”   那又不像啊,祁徽拧眉。   祁成穆坐在旁边听,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说起来,也是骂他调皮,叫母亲受苦了。母亲本来就身子弱,没过几年便离开了人世,印象里,她是个很喜欢笑的人,温和善良,总是喜欢蹲下来,轻抚他的头发。   母亲后来葬在长风山下,与父亲在一起。   或许此刻,也在过节罢?   两个人因不会孤单,他想着,眸光忽地一动,朝左侧看了去。   许琼芝脸色登时发红,她刚才是忍不住看了周王,一直都有些发呆了,暗道难怪京都的姑娘们都心向往之,实在是越看越俊美,身上又流有皇族的血脉,英武不凡,便是芳心乱跳。眼见被他发现,才羞怯的挪开目光。   祁成穆拧了拧眉。   之前陈韫玉请了六位姑娘来宫里,叫他相看,他当时无心,但现在似乎也没这个想法,反倒有种厌烦之感。   许琼芝再朝他看的时候,就见祁成穆的脸越发沉了。她心头咯噔一声,同时又有些恼怒,她想起了在白河与祁成穆相撞时,他的无视,便是将手指紧紧捏了起来。   陈韫玉走入殿内,众人纷纷行礼请安。   许多都是自己的长辈,陈韫玉忙道免礼。   窗明几净,殿内亮堂,罗氏一直担心女儿,此刻盯着她看,只见比起上次,脸蛋显得圆了,好像以前还未长身体时的模样,孩子似的柔嫩,容光焕发,心想果然能吃了,当下十分欢喜,眼角眉梢都溢满了笑。   老夫人道:“娘娘如此,我们总算能放心了。你不知道,你娘啊,你瘦,她跟着瘦的。”   “娘。”陈韫玉眼睛一红,拉着罗氏的手,“我现在好了,您不要担心。”   “我晓得。”罗氏擦擦眼睛,“有皇上在,我也是瞎操心了,以后断不会如此的。”今次陈韫玉有喜之后,皇上的表现,谁都看得出来女儿的地位,有这天下第一贵人护着,她是不应该担心的,就是怕忍不住。   祁徽携着陈韫玉的手坐下:“刚才岳父说你调皮呢,故而才教书法的,你倒是说说,做了什么调皮事儿?”   他打趣。   陈韫玉红了脸,咬唇道:“皇上,你问这些作甚,我如何记得?再说,孩子哪个不调皮,溶儿也一样。我记得他小时候,就喜欢撕爹爹的宣纸玩,新买来的一叠纸,都撕没了。”   陈溶实在没想到姐姐竟然说他的糗事,结巴道:“我,我不记得了。”   众人都笑起来。   老夫人道:“孩子是都这样的,带大了不容易,娘娘等生下来,可是会更费心的。不过宋嬷嬷看着旭儿长大的,却是难不倒。”   陈韫玉没个经验,当然就要靠宋嬷嬷了。   说得会儿,祁徽不打搅她们女眷们说体己话,将陈家两兄弟还有祁成穆请去文德殿坐,顺便再喝点酒。   陈韫玉叫宫人上点心上茶,众人围坐说笑。   陈静梅频频看向老夫人,老夫人被这女儿瞧得心软,心道也不知道缓一缓,这么着急,便是走上前去。都是一家人,别人识趣得坐到旁边,许琼芝更是领着自己弟弟许述,与表弟陈溶去庭中玩,她心里清楚,老夫人定是要为自己说话了。   “阿玉,上次溶儿带了话,你知道的吧?”老夫人道。   是说周王,陈韫玉嗯一声:“我知道,不过周王这个人眼光太高了,非名门望族,别说他,就是皇上都不准。”   这一句话就叫老夫人不知如何说了。   确实,她今儿也看见周王了,似乎十分的高傲,难怪那几个姑娘都没有看上。他们许家又算不上望族,陈韫玉怕是不好说。   但老夫人想起外孙女儿,仍没有死心,说道:“也不知周王什么想法。”   “这人深藏不露,我与皇上提过,想问一问喜欢什么样的,但皇上似乎也不知,那如何试探?”陈韫玉询问,“怎么,祖母是非常想将表妹嫁给周王吗?还是表妹自己……”   “哪里,只是问问罢了。”老夫人又不是不知数的人,这一问之下就彻底明白了,陈韫玉做不了这个主,除非是皇上。可皇上分明不想干涉了,不然岂会问不出来?要么还得让陈韫玉继续挑选呢,非得指一个给周王,好控制他。   “你不要放在心上,京都公子那么多,哪里就非得周王了?你安心养胎。”老夫人笑道,“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不要让皇上失望。”   陈韫玉点点头。   陈静梅这时投来询问的目光,老夫人暗地里摆了摆手。   看来是不成了,陈静梅叹口气。   时辰差不多,该是说完了,许琼芝心想,上回带话也许存有误会,不像这回面对面,就不信陈韫玉不给老夫人面子。说起来,要不是陈家,当初吴太后也不会看上陈韫玉选了做皇后,那也不会有她今日这般的荣宠。   而今任谁提起来,都是满满的羡慕。   不过……   许琼芝转身走入殿内,时间久了,也是难说的,她也听到很多不一样的说法。   依偎在陈静梅身边,许琼芝低声道:“娘!”   一看就是来打听的,陈静梅有点头疼,可也瞒不住,只好拉住许琼芝的手,柔声道:“琼芝,你往后莫再想这件事了。”   “怎么?”许琼芝心头一沉,“祖母的话,表姐不听吗?”   “世上事哪里会有求就一定有回应的?你表姐也不是神仙呀,琼芝,那周王毕竟是藩王,终身大事比寻常人更为慎重。再说,为娘今日观察,这个人也不像好相处的,琼芝,你放心,你祖母说了,一定会替你选个好姑爷。”   许琼芝掌心发冷,她咬住了唇。   人人都说皇上将陈韫玉宠上了天,想见家人就见家人,想出宫就出宫,而今说一个媒,有何难的?她才不信什么藩王的借口,藩王算什么,那靖王也是藩王,而今何在,还不是死了?别的藩王,凭祁徽一句话,都是随意调遣。   所以这一切都是陈韫玉的借口,她要真为自己说话,吹吹枕头风,定能让祁徽赐婚。   这皇上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临川侯陆策的婚事,不就是他赐的吗,当初陆策只是个府军前卫,便娶了人家名门的嫡女苏沅,如今两个人还不是夫妻恩爱,羡煞旁人?   为何陈韫玉就不愿成全她?   许琼芝越想越恼恨,坐在旁边不做声响。   怀了孩子,容易困顿,陈韫玉闲聊会儿,眼皮子就开始重了,老夫人忙道:“快些去歇会儿,不用管我们,我们正好在这里看看,新鲜呢。”   许琼芝这会儿突然站起来,抢着去扶陈韫玉:“表姐,我扶你进去。”   陈静梅看在眼里,心想这孩子莫非想通了,有眼力劲了?   倒是宋嬷嬷道:“不用,表姑娘坐着吧。”   “我心疼表姐,就送一送。”她虚扶着。   宋嬷嬷也不管了。   走入内殿,只见比起外面的富丽堂皇,更是布置得雅致些,与她上回见到的差不多,不过好像添置了一些物件。那黄花梨方角的四件柜就没见过,还有玉璧紫檀的插屏,一只凤凰栩栩如生,站在高山之顶,眼睛是琥珀色的宝石,闪闪发亮。   陈韫玉坐下来,看向许琼芝:“等会儿你可以同祖母她们去御花园看看,我这一睡,怕是要睡上半个时辰。”   幸好还早。   “我晓得,不过表姐你还是少睡一点儿为好呢。”许琼芝叹口气,“我瞧着都不像以前了。”   陈韫玉一怔。   “太胖了。”许琼芝露出关心的样子,“我记得表姐以前很是苗条的,这脸啊,瘦了才好看,表姐没怀孩子之前,真正是国色天香。”她笑道,“您同我一起出去,谁不在看您?所以表姐得保持住了才好呢。”   真是孩子气的话,宋嬷嬷道:“表姑娘,怀孩子是不一样的,不胖都不成,而今娘娘又不是一个人,肚子里多一个,当然就要多吃些,如何能保持?”   “是吗?”许琼芝微微拧了拧眉,“我也是为表姐好啊,外面那些人太不像话了,说什么表姐而今风光,千娇百宠,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有选秀,我看她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说什么这些姑娘入了宫,肯定不比表姐差,又年轻。”   这都在说什么,宋嬷嬷厉声道:“表姑娘,这些话谁教你的?”   声音很响,以至于在外面的陈静梅听见,心头一跳,急忙忙就走了进来,见自家女儿还没有停下来的样子,仍在道:“什么教,我是气不过,那些人还说花无百日红,说没见宫里只有一个娘娘的,我看表姐不是好好的吗?等生下儿子,气死她们……”   她耍弄小聪明,说着反话,心里却同意那些人的想法,陈韫玉确实在得意什么?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连祖母相求也不愿意帮忙,她怎么不想想,以后她不行了,要靠的还不是娘家人?   她真以为自己能一辈子占着祁徽的宠爱?   那可是皇帝!   许琼芝此刻就想刺痛陈韫玉,让她也尝尝这种滋味。   陈静梅脑中嗡嗡作响,眼见陈韫玉瞬时变得复杂的神情,她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行到许琼芝身边,抬起手狠狠往女儿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   许琼芝的脸颊上登时显出了一个清晰通红的掌印。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静梅。   这个从小将她捧在手里心的母亲,从来不舍得骂一句的母亲,竟然当着陈韫玉的面,用力扇了自己的耳光!可她说错什么了,这些话就是别人说的,历代哪个皇帝不选秀?说起来,她还是好意提醒陈韫玉,早做准备,许琼芝捂着脸,瞪着自己的母亲。   就在这时候,她看到陈静梅普通一声跪了下来,将额头抵在澄亮的金砖上:“娘娘,琼芝不懂事,还请您原谅她,我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请娘娘赎罪!”   如此的卑微,好像怕掉了脑袋。   许琼芝心头一阵空茫,明明刚才母亲还阿玉阿玉的叫呢,怎么突然像个奴婢了,她手慢慢从脸上滑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陈韫玉:有人说,要选秀呢……选吗?   祁徽:你觉得朕会选吗?   陈韫玉:布吉岛!T_T   祁徽:…… 第49章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选秀两个字在陈韫玉耳边盘旋,听起来十分的陌生, 她实在没想到许琼芝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选秀……   皇帝是要选秀的, 这种常识她怎会不知, 只不过入宫之后,竟是从来不曾想过, 也没听别人提起。   她心头一时闷闷的。   “娘娘!”看陈韫玉不说话, 陈静梅更是害怕了, 这女儿当真是疯了,居然口不择言到这种地步,这可是皇后啊, 而且还怀着身孕, 怎么能胡说八道呢?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他们一家的脑袋都要不保!陈韫玉怀得是龙子龙女!   退一步讲, 就是寻常的女子, 这种时候也不能刺激的。   陈静梅这一刻,想掐死许琼芝的心都有, 十分后悔太过纵容她了,以至于这么大年纪,还不知事体,没个分寸。   “娘娘。”她膝行过去,手搭在陈韫玉的腿边,“娘娘,您千万不要生气,您怀着孩子呢。”   她摇一摇她的腿。   陈韫玉慢慢回过神, 见到陈静梅这样子,忙道:“姑姑,你快起来,”叫宋嬷嬷,“你扶着姑姑起来。”   陈静梅忍不住哭道:“都是我不好,没有教好琼芝,娘娘你千万不要理会她的话,她懂什么?皇上如此宠爱娘娘,谁也比不上的。”   宋嬷嬷实在是憋不得了,厉声道:“姑奶奶,不要怪奴婢多话,这表姑娘好歹也是十五岁的人了,怎得如此不着调?我看也不能在这里呆着了!”   “是是是,琼芝,你快些给娘娘道个歉,退出去罢。”陈静梅站起来就去拽许琼芝的手,拽得紧紧的,几乎要将她的皮肤抓破,流出血来。   母亲这种样子,许琼芝从来没有见过,那是恐惧,恼恨,伤心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窒息,透不过气来。   “琼芝,快说你错了。”陈静梅催促。   许琼芝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听从陈静梅的话,跪下来道:“娘娘,”刚刚开口,却突然听见一声奇怪的声音,陈韫玉干呕了起来。   宋嬷嬷见状,连忙叫桂心去请太医。   陈静梅扑上去:“阿玉,阿玉,你怎么了?”   来得时候,听说陈韫玉已经不吐了,怎么这会儿又……许琼芝瞧着这表姐,看她伸着脖子的样子,突然面无人色,她终于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害怕了!   许琼芝手指由不得抖了起来,她不过是看不惯陈韫玉不相帮,想叫她心里不痛快,她没有想过要害肚子里的孩子的。   她没有。   她想都没想过。   众人这时都进了来,罗氏坐在床边,抚着女儿的后背,叫道:“阿玉,你忍一下,别一直吐,忍着就会停下的。”   她心疼得哭了。   消息传到祁徽那里,他正跟陈敏中对弈,差点将棋盘都打翻。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小黄门颤声道:“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   祁徽一甩袖子朝延福宫而去。   事关女儿,陈敏中自然要跟着去看的。   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过来了,一个个额头上满溢着汗,显见走得匆忙,来不及问候,全都进去了内殿。   随后祁徽就到了。   他在屏风旁看了一眼,发现太医在把脉,便是驻足在那里,过得片刻,忽地转过身,看向了殿内所有的人,淡淡道:“到底出了何事,阿玉明明已经好了。”   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但听到耳朵里,却冰寒彻骨。   许琼芝浑身一抖,缩在陈静梅的身后。   自己孩子再不对,那也是自己的孩子,更何况,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教错了!陈静梅虽然后悔,但那是她的女儿,就算以命换命,也不会犹豫。她深吸一口气,直起身道:“皇上,是臣妾……”但却被老夫人打断了,“皇上,等太医看过再说吧,我们也不太清楚,皇上到时候问阿玉就是了。”   在殿内的宋嬷嬷听见了,嘴唇一抿。   陈静梅微微闭起眼睛。   许琼芝脸色惨白,从未有一刻,那么的害怕。   要是陈韫玉等会儿告诉祁徽,她说了什么,是不是自己就要死了?她为什么那么蠢,想着要报复陈韫玉?而今连累母亲,还有老夫人……   她们为了自己,都不惜出面。   然而,一切还是要看表姐的态度的。   她浑身没了力气,几乎瘫软在地上。   把过脉之后,祁徽走到床边坐下,握着陈韫玉的手,问太医:“如何?”   太医们交换了意见,傅大夫道:“娘娘胎相还是稳的,皇上不用担心。”   “那为何又吐了?”   “一时情志变动,幸好娘娘底子好,倒没有影响……”   “你的意思,以后也不会再吐?”   “这,难说。”傅大夫为难,“寻常呕吐多是要三个月的,娘娘两个月就不吐了,突然又起,怕是难以立刻恢复,或许又吐得一月半月呢。”   祁徽心头恼火,眯起眼睛,在陈韫玉的手背上轻抚了两下:“刚才发生什么了?谁欺负你不成?你告诉朕。”   “都是妾身娘家人,怎么会欺负我?”陈韫玉笑一笑,“喜怒哀乐皆为情志,今日同聚一堂,我是太过欢喜了。”   她刚才看到姑姑打了表妹一巴掌,看着姑姑膝行过来,看着表妹后来也跪下了,她怎么忍心还说什么?祁徽的作风她是清楚的,从不拖泥带水,就好比深夜里的那场宫变,还有与靖王的对战,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   她难道看着祁徽去对付一个小姑娘吗?许琼芝才十五岁,在家里,她说话就是这般口无遮拦的,只不过,这次的话叫自己听了不舒服,照理是不该讲。   想着,陈韫玉头有些疼,靠在祁徽的胸口:“我累了,想睡会儿。本来也是要歇息的,不知怎么,就反胃了,可能早上吃多了月饼。”   呵,她的话,祁徽一个字都不信。   世上还会有太过高兴,所以吐了的人吗?   祁徽不动声色:“那你睡罢,朕叫他们都先回去。”   “啊?”陈韫玉一怔,“皇上要赶他们走?”   “对,留在这里,万一你等会儿又欢喜得吐了呢?”祁徽手抚在她脸颊上,“好不容易长胖了一点,总不能又瘦下来,所以,朕不能让你再欢喜了。”   这话简直叫陈韫玉无法辩驳,她呆呆得看着祁徽,只觉哑巴吃黄连。   祁徽走出去道:“阿玉无事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   但祁徽接下来就道:“你们都走吧,阿玉今日不方便再招待你们。”   众人瞬时又变了脸色,心知祁徽这是不悦了,不由忐忑不安,但皇上下了逐客令,实在不敢停留,便是纷纷告退。   老夫人同陈静梅,许琼芝坐在一辆马车上,低声道:“在宫里我不方便问,你们现在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琼芝,可是你犯了错?”   许琼芝不敢说。   陈静梅道:“娘您不要问了。”   “我替你们说话,你叫我不要问?好,你是不把我当娘了。”   陈静梅忍不住哭起来,只好将来龙去脉讲了,老夫人极是震惊,瞪着许琼芝,半响幽幽一叹:“你这耳光挨得值当,要我说,还得打你一巴掌!琼芝,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对待阿玉,她哪里对不起你?那周王的事情,是我让她不要管的!而今看来,你这等性子,嫁哪户人家,能过得下去?”   从不责备的老夫人,此刻毫不容情,许琼芝捂着脸哭。   老夫人厉声道:“皇上刚才问时,我遮掩过去,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阿玉肯定会护着我们的。这孩子的性子我清楚,但你们记得,尤其是你,琼芝,你可是欠了阿玉一条命了!”   许琼芝呜咽着点点头。   “你回去好好反省罢,以后再出这种事,我不会认你这个外孙女儿。”老夫人以前当许琼芝只是天真直率,没料到差点捅出天大的窟窿。   这回幸好陈韫玉腹中胎儿没事!   被母亲,祖母轮番责备,只觉自己没法见人了,许琼芝将脸整个埋在膝头。   陈静梅看着,叹了口气。   太过累了,陈韫玉一直睡到下午申时才醒,宋嬷嬷心惊胆战端了吃食过来,生怕她又要呕吐,恨不得先去拜个菩萨,求个保佑。   陈韫玉也有点怕,先没有吃,光喝了一杯水。   “皇上在做什么?”她问。   娘家人都走了,殿内又冷清清的了。   宋嬷嬷道:“景川侯来了,皇上同他,还有周王三个人去了御马监,不晓得是骑马还是做什么去了。”   她隐瞒了一件事,就在前不久,皇上叫长春把桂心叫过去了,桂心回来的时候,脸色发白,显见是受到了惊吓。不过她没有问,因不问,都晓得是怎么回事。   实在陈韫玉说的谎太不像话了,谁都会怀疑,别说是那么敏锐的皇上了。   说得会儿话,陈韫玉才吃东西。   主仆两个都有点担心,幸好吃得几口下来,没有吐,陈韫玉才大松了口气,兴高采烈将东西都吃光了。   “嬷嬷,这儿中秋光吃月饼,你晓得我们在苏州还吃什么吗?”她笑嘻嘻道,“吃糖芋头,又甜又糯,不知道多好吃呢。”   “那叫膳房做啊。”宋嬷嬷道,“芋头还不容易?”   “要那种小芋头,只有半个拳头大的,还有桂花浆,这得腌制几日呢,以前娘经常做的。”她想着站起来,叫桂心扶着走到外面,“我们也弄些桂花下来罢?”   宋嬷嬷笑道:“这也容易。”   几个人行到宫里的桂花林,叫宫人拿长杆子一打,很快就弄了一大篮子,陈韫玉抓起闻了闻,香透了。   “去御膳房拿些蜜糖,酸梅来。”陈韫玉有点流口水,打算教桂心腌制一坛子,到时候光吃这个桂花浆,都停不下来。   桂心忙就去了。   延福宫里,几个宫人忙忙碌碌,陈韫玉坐在榻上拿着鞋子,趁空隙绣一绣。已经做了一小半了,打算给祁徽做双十分舒服的,这样他应该不会扔掉了。   天色渐渐发暗。   长春过来请陈韫玉去赏月。   陈韫玉道:“不在这里赏月吗?”   长春道是。   她只好坐着凤辇跟着过去。   没想到,祁徽竟在荷花池上的游舫上等她,也不知哪里弄来的,她第一次看见。游舫上的甲板挂着花灯,上面铺着锦垫,摆着案几。   月亮升上来,在湖面上留下了倒影,被风一吹,月光好像碎了一样,满湖的清亮。   她坐上去,被这景致都惊艳了:“难怪皇上来这里赏月呢,真好看。”   祁徽搂住她的腰,低下头在唇上亲了亲:“这是朕同你第一次正式的过中秋,当然要找个好地方了。”   是说去年不曾好好过吧,陈韫玉心头甜,勾住他脖子:“这回的我一定会记一辈子。”   “这就一辈子了?”祁徽捏捏她的脸,“你再看。”   陈韫玉抬起眼,往湖面上找,什么都没有,正当要问祁徽到底看什么,却听远处传来啪的声,只见一串红色的烟花平地而起,直升到了上空,化作绚烂的花朵,又哗啦啦的落下来,撒在湖面上,泛起点点星光。   她啊的声,瞪圆了眼睛。   “烟花啊!”她惊讶,“不是过年才会放吗?”   祁徽莞尔:“朕是皇帝,想放就放,还管什么日子吗?”   她嘻嘻笑起来,搂住祁徽的腰:“就一个吗,还有吗?”   正问着,对岸便是连着放开了,一个接一个,也不知多久,将上空染得好像春日,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她心里也好像盛开了花,一朵朵的,忍不住将目光又落在祁徽的脸上。   男人一只手搂着腰,一只手握着她的手,狭长的眼眸映着烟火的光,温柔又璀璨。那世间最尊贵的男人,就在她身边,宠着她,喜欢着她。   那瞬间,她似乎满是欢喜,可不知为何,又有一丝的钝痛,莫名的就想起了许琼芝说的话。她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这种滋味,患得患失。   是否有一日,祁徽身边还会有别的女人呢?她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事情?陈韫玉慢慢靠向男人怀里,将脸贴在他衣襟上。   祁徽垂眸,轻抚她秀发:“怎么了,烟花不好看吗?”   “没有。”她低声道,“我是在想……”   “选秀吗?”   陈韫玉差点跳起来,抬起头看着男人:“皇上!”   那该死的许琼芝,不过,陈韫玉为他选秀的事情,忍不住呕吐,却是让他心情颇是微妙,祁徽低下头道:“是不是怕朕纳妃?”   陈韫玉手心发麻。   这件事儿她原不敢说的,没想到祁徽竟然捅破了,他定是找谁问了今日的事情。   “不说,那朕真要考虑了。”   “不,”陈韫玉忙道,“我怕……”她拉住祁徽的袖子,期期艾艾道,“可是我这样说了,皇上真的不会纳妃吗?”   “那朕如果纳了呢?”他问。   陈韫玉不能想象,她嫁给祁徽以来,他身边就没有什么侧室,所以她从来没想过,但现在……似乎一想,心里就难受得不得了,她不想看祁徽放烟花给别的女人看,她不想他抱着别人,不想他对别的女人好,不想……   她忍不住小口喘起气来。   眼见就要哭了,祁徽大约也猜到她会怎样了,这傻子,大概也只能哭罢,不然,凭她这性子还能做什么?   不过不对啊,她至少应该会更用力的贿赂下。   可能太着急忘了,祁徽莞尔,拿帕子擦一擦她眼睛:“朕要真的纳妃,就不会问你了,还哭鼻子,一点不动脑子。”   就怕她一直胡思乱想,他今日才要同她说清楚,省得又突然吐了。   陈韫玉破涕为笑:“皇上真的不纳妃吗?”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他做了承诺,陈韫玉高兴极了,脑中灵光一闪,伸出小手指,娇娇的道,“皇上再跟我拉钩钩。”   祁徽:……   作者有话要说:祁徽:你幼不幼稚?   陈韫玉:哼,你拉不拉?   祁徽:…… 第50章   晚上陈韫玉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男人跟她拉了勾, 将她抱在怀里, 看了许久许久的烟火。   湖水波光粼粼, 游舫在上面慢慢飘荡,去了湖中心。他低下头亲吻她, 将她压于厚厚的锦垫, 在月光下, 吻遍了全身。   她搂住他脖子,紧紧缠着他,好像藤蔓儿一样, 任他用力驰骋……   “娘娘, ”耳边突然传来宋嬷嬷的声音, “娘娘!”   陈韫玉不想听, 贴着男人, 恨不得想融化在他身上。   可耳边声音越来越响了,她慢慢睁开眼睛, 看见藤黄色绣着牡丹花的帐幔,忍不住万分吃惊,怎么竟是大白天了,刚才,她明明跟祁徽在游舫上。想着,突然满脸通红,原来是在做梦,昨日他跟自己拉了勾勾, 生怕她受凉,随后就回了延福宫,根本就没有后来的事情。   她怎么会做这种梦呢?陈韫玉差点想捂脸。   “娘娘,是哪里不舒服吗?”宋嬷嬷关切的问。   “没有,为什么问这个?”陈韫玉奇怪。   “奴婢刚才听到娘娘发出了难受的声音,是何处疼了吗?”   这下陈韫玉的耳朵都红了,做贼心虚,忙道:“嬷嬷肯定听错了,我没有出声呢,可能是饿了,肚子在叫。”   肚子叫的声音哪里会这么响,宋嬷嬷狐疑得看她一眼。   陈韫玉被她看得更加不好意思,催促道:“快拿衣服,我要起来了。”   宋嬷嬷终于离开了床边,陈韫玉揉揉自己的脸,仍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做这种梦,肯定是祁徽总胡作非为,将自己也带坏了!   大坏蛋!   文德殿里,被称为坏蛋的男人刚刚下了一道圣旨,将许泽宏调任到湖州辖下的岷县任知县,即日便去上任。   那简直是一道晴天霹雳,昨日安全归家,还当这事儿过去了,谁想到第二日就遭受迁谪,他原先可是五品的通政司左参议,那知县是七品!许泽宏坐在椅子上,差点想将茶壶都摔了,陈静梅也十分惊恐,安慰得几句,连忙就同许琼芝回了娘家。   老夫人看她们哭哭啼啼的,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定是皇上知晓了,拿姑爷开刀,不过是想警示下你们。”   养出这么一个女儿,父母难辞其咎,皇上降罪,又能如何?   许琼芝趴在老夫人膝头:“外祖母,我实在没想到会连累父亲,您说,我要是去宫里认罪,求求娘娘,皇上能否网开一面?”   昨日自己挨了一巴掌就算了,结果父亲也没能逃得过,她可是成了许家的罪人!   老夫人摇摇头:“你以为你还能入宫吗?哎,而今我也知道了,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哪里是好糊弄的,还以为阿玉能护住我们……罢了,现在也不是最差的结果,至少姑爷没有掉乌纱帽,皇上不过是为出口气。”   陈静梅道:“难道以后还会有好转不成?”   “那是自然,毕竟你是阿玉的姑母,皇上还是留有一线的,后面的就看你们了。依我说,你们就同姑爷一起去岷县罢,好好反省反省,等时日久了,皇上的恨消了,你们还是能回来的。”   “娘,我去便罢了,琼芝怎么能去呢,她正是要定亲的年纪……”   还在没想通呢,皇上此举一出,京都家世好的哪家会愿意娶许琼芝?除非皇上改变心意,重用许家。老夫人心里也难受,可怎么办呢?错已经犯下了,她柔声道:“要么晚两年,要么选个学识好的,家世清白的。你放心,我跟敏安,敏中也会尽力的。”   陈静梅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见母亲这个样子,想到父亲的遭遇,她的一落千丈,许琼芝心如刀割,忍不住嚎啕大哭,要是可以,她真希望能回到昨日,她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情了!   她再也不会只顾着自己,将母亲劝诫的话抛之脑后。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   母女两个无奈得返回许家,收拾行李,第二日便是随同许泽宏坐车去了岷县,静悄悄的离开了京都。   消息传到常炳耳朵里时,他正当坐在马车中,盯着刘显之的那处宅院,闻言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好禀告我的,当日皇上将他们赶回去,便知道要坏事了。”   故而许家得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白来一趟,培林讪讪道:“公公,你盯了几日了,这里到底住着谁呀?”   “你想不到的人。”   刚才他去问过来此看病的大夫,住在这里的一位妇人,刘老夫人叫她月儿,听说身子病弱不堪,但却生得极为秀美,他说出了五官的样子,那大夫惊讶得连声称奇。   那必定是刘月了。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来到了京都,只是,为何不来宫里与皇上相认呢?常炳疑惑,难道是因为病得太重,想等治好了再去?那得猴年马月?   常炳眼睛一转,吩咐道:“回宫。”   马车立时掉头而去。   到得九月,天气渐渐凉了,马上便是重阳节,宫里对这节日颇是重视,从初一就开始吃花糕,饮菊花酒,得空闲,甚至还有乐人弹琴唱曲,少有的热闹。   这日祁徽刚刚看完奏疏,正当要去延福宫时,常炳突然求见。自从长青做了御用监的掌印太监之后,常炳越发收敛了,鲜少露面,祁徽让他进来。   请过圣安,常炳道:“奴婢原不想打搅皇上,但委实兹事体大,不敢耽搁。”   “何事?”祁徽有点漫不经心。   常炳走近一步,躬身道:“皇上,奴婢今日去街上去采办东西,因听说皇上甚为喜欢那菊花酒,奴婢知道有一家酒馆擅长酿酒,非常的美味,打算去多买几坛子搬回宫里,没想却遇到一个人。”他露出震惊的样子,“奴婢当时都不敢相信,尾随之后,四处打听,发现并没有看错。”   祁徽挑眉:“卖什么关子,你遇到谁了?”   “太后……”常炳道,“啊,不,奴婢不知该称呼什么,她姓刘名月。”   祁徽心头一震。   打量他神色,常炳道:“似乎病入膏肓,听医治过的大夫说,许是没多少日子了,她而今住在……”   “够了,下去罢。”   常炳惊讶:“皇上!”   “退下!”祁徽拔高了声音。   常炳再不敢多言,躬身朝外退去。   走到殿外重檐之下,他伫立着,想到许多年前,祁徽问起生母的事情,他说,那是一个温柔和善的女子,但也是个苦命的女子。   他看着她挣扎,看着她从一开始的不甘不愿,到后来渐渐得接受这孩子,最终竭尽全力将他生下……那日她叫了半天,宫人朝外倒了一大盆染红的血。   只不过,所有的辛苦,只换来一眼,吴太后很快就将孩子抱去了慈安殿。   常炳手指在袖中捻了捻,这些年,这种事情他看得多了,心早已冷了,但不知为何,却总记得刘月,也许是吃人的嘴短罢。   他那天不该吃了她送的东西。   常炳摇摇头,回身看一眼文德殿,也不知殿内的皇上,当年的那个孩子,会如何做。   …………   桂花浆过得这阵子已经腌制好了,陈韫玉使人拿去膳房,做了一大碗的糖芋头,就等着祁徽来,好让他尝一尝。结果男人竟不像前几日过节的那种兴致,一直到天黑了才出现。   她迎上去:“皇上今日很忙吗?”   祁徽淡淡应了声。   陈韫玉见他坐下,便是伸出手按在他肩膀上:“这里酸吗,我给皇上捏捏。”   无事献殷勤啊,祁徽道:“怎么,有求于朕不成?”   陈韫玉连连摇头:“皇上不要把人想得太坏了,我就是看皇上累了,想让皇上舒服点儿。我最近腰有些酸,嬷嬷也常给我捏呢。”   礼尚往来,祁徽能为她不纳妃,她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祁徽微微一笑,闭起眼睛:“捏重点。”   她便使力了些。   但祁徽也不舍得她太累,捏得会儿就抱在腿上坐着:“现在腰酸吗?朕给你捏捏?”   男人手抚上来,哪里像宋嬷嬷真心为人好,叫陈韫玉痒得缩成一团。   两人打闹了一阵,用晚膳了,陈韫玉献宝似的将糖芋头推到他面前,支着小脸得意洋洋的道:“皇上,这个您肯定没吃过!”   白瓷浪地的海碗里,几十个小小的圆子上,覆着粉红色,好似酱的东西,正中间,还撒了一点金黄色的桂花,闻起来一股甜味儿。   祁徽道:“什么东西?”   她不答,舀起一个喂到他嘴边:“尝尝。”   原来是芋头,煮得糯糯的,酸酸甜甜的,那酱好像是梅子,祁徽道:“还不错,这又是你在家常吃的?”   “嗯,这桂花浆是我叫她们照着我娘的法子酿的。”陈韫玉又喂了一个给他,“我专门叮嘱糖少一点的,就怕皇上不喜欢。”   祁徽道:“你换个办法喂,再甜朕也吃。”   陈韫玉晓得他在说什么,脸一红:“这东西才不行呢。”   黏牙,怎么喂啊!   祁徽瞄她一眼:“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喂。”   陈韫玉差点呛到,死都不搭理他。   用完饭,两个人坐在榻上说话,陈韫玉道:“马上重阳节了,皇上去不去登高?我听说,有些帝王都会去万岁山呢,以此祈福。”   “那么远,一去好几日,你又不能出门,朕一个人没意思。”   陈韫玉听得笑起来,搂住男人脖子:“那我若是能出门,难道皇上就会去吗?”   “至少会考虑下罢。”他低下头亲亲她的唇,“话说,我真一个人去万岁山,你会不会想朕?”   她眼睛转了转:“会罢。”   “会……罢?”他捏她的脸,“你会不会说话?要朕教你吗?”   “好。”   “想死了。”他在她耳边道,“说想死朕了。”   陈韫玉哪里学得出来,脸颊绯红,暗道太不要脸了,居然叫她说这个,又不是真的去万岁山了,她哼了哼,就是不说。   祁徽伸手呵她痒。   她熬不住,叫道:“孩子,会伤到孩子的!”   祁徽果然停了手。   她气喘吁吁靠在榻上。   “这里可有动静了?”祁徽问,“朕听说时日久了,孩子会在里面动,是吗?”   “是的。”陈韫玉笑道,“我见过弟弟的,不晓得是手还是脚,在娘肚子里动静不小呢,不过我们的孩子还早。”她伸手抚了抚,“要等到六个月左右呢。”   祁徽将她揽在怀里:“辛苦你了,还要这么多天,最近还难受吗?”   “幸好不吐了,就是觉得困,还有,总是要去如厕的。”陈韫玉叹口气,“生个孩子真不容易呀,每天要吃好多,我又胖了。”   她摸摸脸。   祁徽道:“胖点才好,瘦了没奶。”   陈韫玉一愣,脸红着道:“皇上,这个都想到了吗,但是奶,不是喝奶娘的吗?”   “是吗?”祁徽道,“不喝你的?”   “嗯。”   祁徽垂头,看着她越来越丰满的胸脯,心道有点浪费啊。   两人说得会儿,陈韫玉犯困了,眼皮子变得有点发沉,祁徽拿起薄毯盖在她身上,仍是搂在怀里,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那里,自己的儿子正在慢慢长大,就像二十一年前的他……   一时,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当初知道自己活不长,他很想见一见亲生母亲,也许人在世上,总是本能得会去寻根,然而他的生父已经不在,他又不敢在吴太后面前提先帝,刘月,便成了他最期待见的人,但一直没有见到。后来,这念头渐渐就淡下来了,再后来,他娶了陈韫玉。   这世上最亲的人,就变成她了。   而在不久之后,他的孩子也会出生,来到他身边,他们这一家子会越来越热闹的。   似乎,那念头也可以放下了,但为何,还会觉得有些犹豫呢。   “皇上……”耳边忽然响起陈韫玉的声音。   他回过神,笑道:“你不是睡了吗?”   “还没睡着。”陈韫玉看着他,“皇上今日是有什么心事吗?”   他今日一回来,就有些不一样,但又藏起来了,同她打情骂俏,直到她困了,他才这么发起呆来。她握住男人的手:“皇上,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也算不上难题。”他沉默会儿,轻声道,“常炳之前说,找到朕的生母了。”   陈韫玉瞪圆了眼睛。   那个人竟然活着吗?   “朕不知道,要不要见。”他垂眸,“你说呢,如果是你,你见吗?”   陈韫玉怔了怔。   “我……”她喃喃道,“我不是皇上,”难怪他为难,这么多年没有见过的人突然出现了,想一想道,“其实妾身在苏州时,也遇到过这样的难题。那时候父亲调任京都,得知要离开苏州了,我哭了一整天。”   “你父亲不是升官吗?”   “是啊,不止如此,还能见到祖母,大伯父,大伯母,姑姑呢,但我从小在苏州长大,不舍得,另外,这些人对我来说,十分的陌生。虽然是家人,但只年幼的时候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所以我有点害怕,也不想离开苏州。但后来到了京都,其实也没什么。”   陈韫玉笑一笑:“父亲还是父亲,母亲还是母亲,弟弟也在身边,一切都没有变化,还多了疼爱我的,别的家人呢。”   祁徽若有所思,半响捏捏她的手:“你的意思,见不见,其实对现在并没有什么影响,是吗?”   “嗯,若是融洽,那是锦上添花,若相反,皇上至少不会烦恼了,”陈韫玉道,“不管如何,我都会陪着皇上的,还有他。”她摸摸肚子,看着祁徽,“要妾身陪您一起见吗?”   烛光下,她温柔似水,他眼角莫名的竟有些酸涩。   是啊,不管如何,他这一生,再不会觉得孤寂了,他何必害怕去见呢?任何事,都要有个了结的,他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多谢。”   那是他第一次谢她,陈韫玉靠在他胸口:“妾身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黄桑阿玉一甜起来,你们就受不了,不要不要哒,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甜掉牙我就收敛点哦! 第51章   荷花巷里。   刘老夫人唉声叹气,因刘月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 来看病的大夫们, 没有一个说治得好的, 有些口直心快的,甚至叫他们着手准备棺材。   作为母亲能不着急吗?最近又忍不住打起了要去宫里的念头, 准备叫刘茂去找魏国公, 哪怕没有人证, 她求也要求皇上借予太医给女儿看一看。   “阿谦,你实在不肯,我明日就叫茂儿去。”刘老夫人看着沈谦, “我不能看月儿死在这里。”   病入膏肓。   那些大夫是这么说的, 沈谦抿唇, 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刘月靠在床头, 碰到他的目光, 微微转过了头。   这些天,他们两个说的话, 加起来可能都不超过十句,他不知道跟她说什么,而刘月,似乎也一样。   沈谦闭了闭眼睛:“师母,我去罢。”   再不想她入宫,又能如何,难道眼睁睁看她死吗?他已经试过了,全京都, 甚至周边的名医都请了过来,却都派不上用场。   “师母,能不能单独让我跟阿月说几句话?”   刘老夫人叹口气:“你是想劝解她吗?也好,你同她说,等以后见到皇上,别还是这种样子,她虽然没养过皇上,也是辛苦生下来的,不要一点底气都没有。要是当初没有办法,谁会离开自己的孩子?我们无权无势的,能如何?你叫她别钻牛角尖,该认就认,该求就求。”   沈谦道:“好。”   他走入屋内,关上了门。   刘月一下有些紧张,忍不住咳嗽起来。   沈谦坐在床头,看着她道:“你到底想不想见一见皇上?请你同我说一句实话罢,阿月,不要管师母,不要管阿茂,也不要管我。”   “你也不用避开我。”沈谦淡淡道,“你没有欠我什么,要说欠,是我欠你。我说过要娶你,但是我没有做到,没有本事将你从宫里救出来。”   坐得近,他身上有种淡淡的竹子清香,一如往昔,刘月只觉喉头发堵,眼泪忍不住就落了下来,好像小溪一样,瞬间打湿了脸颊。   她愧对他。   当初入宫,假使有骨气一点,就该自行了断,可她只会嘴上说着死,来威胁吴太后,反而被吴太后用全家性命威胁。后来祁衍说,吴太后不能生子,十分痛苦,希望她能成全,并且承诺她,只要生下孩子,就让她平安出宫,回到扬州去。   有了这个希望,她答应了祁衍。   然而,孩子在肚子里渐渐长大,她却对这孩子生出了复杂的感情,而不像一开始的无奈,她有些喜欢这孩子了。   每每这时候,她就更觉愧对沈谦,后来离开皇宫之后,也断绝了见他的念头。   谁想到,这么多年之后,竟会相遇。   刘月擦了擦眼睛:“你没有欠我,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有信守承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   沈谦摇摇头:“我不要你如此忠烈,阿月,我而今甚至在庆幸,幸好你没有做傻事,不然我们如何还能见面呢?”   刘月呆了呆。   那眸色还是如以前一样,清澈的好像湖水,沈谦道:“你还是想见一见皇上的吧?”   “我……”刘月当着他的面只觉难受,“我也不知。”   沈谦眸光微动:“你先把病治好罢,我明日就去……”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刘老夫人推开门冲了进来,叫道:“阿谦,阿月,皇上派人接我们进宫了!”   “什么?”沈谦一怔。   屋里此时又走入了一个人,他穿着暗绿色的太监袍服,头戴黑翼帽,生得十分清俊,秀眉长眼,个子高挑,目光落在刘月的脸上时,心头一震:“你是……”   “公公?”刘月认出了他,展颜一笑,“常公公。”   那时候,离生下祁徽不久时,吴太后对自己的杀心已经越来越是明显,而祁衍的身子也很不行了,她担心祁徽将来的处境,拜托了常炳。那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她也实在找不到别的人来托付。   没想到,常炳竟然仍在宫里呢。   那笑容还跟以前一样,常炳心头欢喜:“别来无恙啊……夫人!”他一挥手,“扶夫人入轿!”看向刘老夫人,“你们也一起去。”   至于沈谦,常炳淡淡道:“沈大人隐瞒此事,还是想想如何与皇上解释吧。”   刘老夫人一惊,忙道:“哎哟,这位公公,阿谦哪里晓得我们的事情?与他无关,我们只是借住在此地罢了!”   “是吗?”常炳笑一笑,看一眼沈谦,“沈大人好自为之。”   沈谦自然记得常炳,他本来记性就好,只是没想到,常炳居然也想起了他,而且态度很不友好。   他哂笑了一声。   小黄门将刘月扶着坐入轿中。   刘老夫人又招呼刘茂,卢晋芳。   院子里一时闹腾腾的。   沈静站在沈谦身边,问:“父亲,他们真的要入宫了吗?”   沈谦没有说话。   “父亲!”沈静看着他,眼眶忽地一红,这些天,她终于知道,父亲经常画得女子是谁了,虽然她已经变得不太像了,可却是父亲心里,那个永远的小姑娘。   沈谦看着轿子抬起来,往二门行去。   然后,他看到刘月掀开轿帘,探出了头,朝着他看。   那一刻,他又觉得好像一切都是值得的,刘月心里有他,所以才有愧,她应该是不曾喜欢过那个祁衍罢。   她对那孩子,应该也不会真的喜欢罢?   他驻足许久。   此事并不曾公开,故而几顶轿子入宫,旁边都不曾有什么护卫,悄无声息的抬了进去。   高高的宫墙,刘月从轿子里一出来就看到了它,好像铁栏一样,将这禁宫围得极为牢固,让人无处可逃。卢晋芳见状也有些紧张,挨着刘茂道:“舅父,这就是皇宫啊?”   “是啊,到时见到皇上你不要说话,知道吗?”刘茂叮嘱,“就当自己哑巴好了。”   卢晋芳点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地方看起来很可怕!   刘老夫人搀扶着刘月,低声道:“别怕,月儿,都走到这一步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又有什么?你就当……你就当来看大夫的。”   刘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微微叹了口气。   她从来没想过还能再见到祁徽,这个孩子,此刻真是五味纷杂,让她想要远远的逃开,但到底是躲避不了了。   不管是祁徽,还是在这宫里两年的恩怨,她终将要面对了。   刘月往前走去。   文德殿里,祁徽同陈韫玉并肩坐在宽大的阔椅上。   不说祁徽如何,陈韫玉是很好奇的,其实她到现在都没能弄明白,为什么祁徽会跟这生母分开这么多年,而吴太后精心养育他,最终两人又反目成仇。感觉这里面的事儿比戏本还要复杂,难怪他会觉得头疼。   陈韫玉微微伸长了脖子朝外看。   祁徽瞄一眼她:“怎么觉得你很期待呢?”   陈韫玉眨眨眼:“没有,我是帮皇上看呢,如果到了,好提醒皇上,省得皇上紧张。”   祁徽莞尔:“他们到了,自有人禀告,还用你看?再说,朕何必紧张?”   此前已经想明白了,世间缘分不可强求,是好是坏只看天意,他只要完成自己的心愿就行了,见一面他的亲生母亲。   “等会儿你不要开口。”祁徽又对陈韫玉道,“虽然是朕生母,但论起来,也不过是陌生人,无人知这二十年,他们是如何过得,经历过什么,你不要私自说什么话。”   “怕我说错吗?”陈韫玉哼了哼,“过河拆桥。”   “就拆你这座桥。”祁徽捏她的脸,“给不给朕拆?”   做坏事这么光明正大,陈韫玉也是无言了,真想伸手也捏捏男人的脸,奈何不敢……她心想,哪一日,她也一定要试一试。   趁他睡着了!   外面小黄门此时禀告道:“皇上,刘家一家已到殿门。”   祁徽缩回手,正襟危坐:“请进来。”   “是。”小黄门忙去通传。   刘月站在丹墀下,手不由握紧了,听到让他们去殿内,一颗心更是飞快的跳了起来,有种晕眩之感,差点摔倒。   在一旁的刘茂忙扶住她,同老夫人一人一边,眼见刘月的脸色很不好,关切道:“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刘月喉头干哑,“走吧。”   四个人缓缓行入殿内。   “草民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刘茂第一个说道,拉着卢晋芳就叩拜下来。   刘老夫人没有让刘月跟着跪,这世间,没有亲生母亲朝儿子跪着磕头的道理,只是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殿内寂静,那四个人都垂着头。   祁徽也不说话,偌大的地方简直像个冰窖一样,陈韫玉到底没能忍住,轻声道:“你们不必拘礼,都抬起头来罢。”   非常温柔甜美的声音,想必是那个皇后了,她听母亲说,祁徽很疼爱他的妻子,且也怀了祁徽的孩子了。瞬间,刘月眼睛一热,缓缓抬起了头。   人很瘦,风一吹就要倒,然而那眉眼,竟是有些眼熟,陈韫玉盯着看了看,突然间有种震惊之感,这人,怎么有点像吴太后呢?   她偷偷捏了捏祁徽的手。   祁徽睨她一眼,暗道,叫着不要说话,偏是说。   惊到了罢?   他倒并不意外,因常炳一早说过吴太后为何要刘月生下他,便是因为生得相像,不过这种像只是在皮不在骨。   眼前这人,显然是柔弱多了,祁徽看着她,刘月也看向了他,恍惚中,似乎见到祁衍,摸着她的肚子道:“我已经指望不上了,也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年……将来的大梁只能靠他了。”   那个男人,对这孩子的喜欢,绝对不亚于吴太后。   甚至到后来,他更为期盼她生下他,这世间他唯一的骨肉,他所有的希望。   只可惜,他没能看着这孩子长大。   那一场恩怨情仇像狂风一样从她身旁吹过,她被刮伤了,她也见证了,此时此刻,唯有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生母,我其实一直想说两句,因为早前大家的反应,导致我写这一家的时候很发憷!说实话,我自己没想到会那么讨人厌。。好吧,我现在都想不通,但是,这条线既然已经埋了,必须得写下去,咳咳,见谅。   另外这几天有点忙,天天要出门,所以只有三千字左右啦,可能持续三天的样子哦~~ 第52章   母子相对,如他想象得一样陌生。   见着了, 当真是不知道说什么, 该问她这二十年住在何处, 还是该问,这二十年是如何度过的?祁徽看得会儿, 收回目光, 淡淡道:“你们暂在乾东五所住下吧。”   刘老夫人担心女儿的病, 大着胆子道:“皇上,可否请太医给月儿看看?这些年,她的病一直未好。”   看起来, 是病得很严重。   祁徽与长春道:“等会儿叫傅大夫去一趟。”   刘老夫人总算放心了, 笑道:“多谢皇上, 月儿有救了!您不知道, 这些年我们东躲西藏, 又要给月儿寻找大夫,不知多艰难, 所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娘,”刘月拉住她的手,何必解释这些事情,不管什么情况,她总是没有帮到祁徽的,说出来反而令人羞愧,垂头道,“今日实在叨扰皇上了。”   刘老夫人差点被她气死。   亲生儿子啊, 就不能表现得热络一点吗?这感情,从现在开始,也是可以培养的。   祁徽淡淡道:“不必客气。”   多余的字一个没有,这气氛着实尴尬,陈韫玉心想,还说不要她多话,她不多话的话,感觉都要别扭的待不下去了,她命宫人端来点心,看茶:“你们都坐下吧,我看夫人很是累了,”又看向卢晋芳,“你好像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呢。”   “哦,娘娘,她叫卢晋芳,是月儿的干女儿,当时我们住在卢家,卢老爷去世之后,晋芳无父无母,便是托付于我们家了。”刘老夫人道,“晋芳,跟娘娘说句话啊。”   卢晋芳吃着点心差点呛到,结巴道:“我,我不能说话。”   陈韫玉莞尔,心想这小姑娘傻乎乎的啊。   刘茂忙道:“娘娘别介意,她没见过世面,故而草民叮嘱不要胡乱开口。”   那是刘月的弟弟罢,血缘上来看,该是自己舅父?祁徽好奇得瞄了一眼,见他生得颇是俊朗,问道:“你在何处当差?”   刘茂道:“回皇上,草民在家打猎度日,不过明年会着手考功名的。”   听起来,连秀才都不是,但据他所知,刘家虽不是簪缨世族,但也是殷实之家,刘老爷曾经是做到知府的,然而这刘茂却拿起了弓箭。祁徽垂眸,端起手边的茶,他想到了这些年自己的隐忍,说来说去,都是受命运捉弄。   要是当初,没有刘月入宫这回事……   他摇摇头,又在想什么呢,没有这事儿,就没有自己了,也不会有跟陈韫玉的相遇。他朝身边看了一眼,女人也正看着他,朝他一笑。   心情霎时又如艳阳,祁徽喝了口茶道:“你说考功名,那平日里仍在念书吗?”   “回皇上,是的,父亲留下的书,草民都看完了,每日亦温习不止。且在庐州时,得过卢先生的指点,受益匪浅,”刘茂进一步解释,“卢先生是英国公的知交好友。”   “是吗?卢先生全名是……”   “卢士宁,他是卢大儒卢善夷的儿子。”   祁徽惊讶。   那卢大儒是皇祖父那个时代的名士,当初曾匡扶过皇祖父,地位十分之高,然而此人不贪图名利,见大梁渐渐兴盛之后,便是隐居山林了,没想到机缘巧合,这刘茂竟得过卢大儒之子的指点。他很有兴趣,便是与刘茂详谈起来。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刘家一家行往乾东五所的路上,刘老夫人非常高兴:“阿茂,看来皇上很赏识你呢,等到明年,你把秀才,举人一并考中了,老爷在天之灵,定会欣慰的。”   刘茂道:“我哪里有这么大本事,不过尽力罢了,希望爹爹不会失望。”   刘月闻言,也由不得笑了笑:“你从来没放弃过念书,一定可以的,将来考中了,好好匡扶皇上……”今日这见面虽然古怪,但在此刻,她又有点感激母亲,让她看到了祁徽。他已经成长为了一个英明的帝王,大梁因他,必将会越来越强盛的。   他还有一个这么漂亮温柔的妻子,到时候,会为他生下皇子,公主……   她想到这些,都觉得很满足了。   傅大夫去过乾东五所之后,向祁徽禀告:“十分棘手,也不怪京都那么多大夫都看不好。”   祁徽一怔:“可你不是将朕治好了吗?”   “皇上年轻,情况也不同,不像夫人,她的身子亏损得太过厉害了,”傅大夫垂头道,“以臣之力,也未必能治好,恐怕没有多少年的寿元。”   祁徽沉吟,半响道:“毫无希望了吗?”   傅大夫道:“不到最后一刻,也难说毫无希望,皇上,人之身体是很奇妙的,微臣曾经治过一个人,断定活不过一年,但后来他活了六年。微臣问他做了什么,他说什么都没做。”   “没有缘由就好了?”   “这缘由,恐怕只有上天才知。”   祁徽道:“你同他们怎么说的?”   “臣没有说实话,只说慢慢调养着看。”   “那你便继续这样说吧,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傅大夫告退下去。   祁徽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大道上铺满的一块块青砖,突然想到刚才刘月的样子,她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不像刘老夫人刻意得想要亲近,也不像刘茂这般大方。   可能她跟自己的感觉,是一样的吧?   难以言说。   他坐回去,批阅奏疏。   宫里来了这样特殊的客人,陈韫玉闲暇时总会想起来,这日待不住,去乾东五所看了看,宋嬷嬷轻声道:“虽然皇上不曾明说,但底下的人不知猜成什么样了,总有人去探头探脑的,也不知皇上打算怎么办。”   是说封不封太后吧,陈韫玉道:“皇上自有主张的,”她顿一顿,“这些人猜了作甚?”   “还能有什么,若皇上承认这位,必是要来巴结的。”   陈韫玉摇摇头:“不像话,常公公也不管管吗?”   自家这主子到底年轻呐,宋嬷嬷道:“娘娘,你想想,这夫人是谁请回来的,便是常公公。”而今最希望刘月被封为太后的人,那肯定也是常炳,将来可不就是太后手下第一大功臣了?他当然是想推波助澜。   陈韫玉颦眉:“那常公公也不像话了。”   “可不是,”宋嬷嬷道,“娘娘虽然有孕在身,修养为主,可内宫的事儿,娘娘该管的还得管,得空不如叫长青约束着些。”   是了,那个小黄门已经是掌印公公了,陈韫玉道:“回头我问问皇上。”   宋嬷嬷笑起来,主子就是乖巧。   听说陈韫玉来了,刘老夫人几乎是跑着过来,殷勤的道:“哎呀,娘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御厨做了一些点心,我想拿过来同你们一起吃。”他们来宫里有一个多月了,祁徽不曾去探望,但陈韫玉心想,毕竟祁徽是刘月生下来的,没有她,自己便不会认识祁徽,而今又病得那么重,她应该要来看看的。   这也是待客之道。   刘老夫人高兴极了,连忙招呼卢晋芳跟刘月。   陈韫玉看到卢晋芳在玩弹棋,走过去道:“你会玩这个啊?很考验手力呢。”   刘老夫人道:“叫您笑话了,这孩子没什么朋友,闲着时就会弄这些。晋芳,娘娘来了,你还不收起来,陪娘娘说话。”   “哦!”卢晋芳忙要收。   陈韫玉道:“别急,你玩给我看看。”   卢晋芳看一眼刘老夫人。   “娘娘要看,你就玩吧。”   卢晋芳便是略微俯下身,屈指对着棋子一弹,那对面的棋子立时被击飞了落在地上,陈韫玉惊讶道:“你很厉害呢,我在家里同爹爹玩,没有一次赢得过爹爹的。”她问,“你怎么使力的?我总是弹不了那么远。”   这得把对方的棋子击退。   卢晋芳道:“我经常玩,所以厉害。”她想一想,拿起一个棋子给陈韫玉,“没事做的时候,就弹着玩。”   陈韫玉恍然大悟:“那是熟能生巧了?”   “嗯。”   “我试试。”她也微微俯下身来,对着棋子一弹,还是没有弹远。   卢晋芳指指一个棋子:“你先弹近得试试,不可太贪。”   说起这个,她变得活泼了。   两个人竟对着一个棋盘玩了半天。   刘老夫人看着,低声道:“这娘娘跟我想得一点不同,原本以为是那毒妇选的,必定也是心如蛇蝎,结果却如此亲和,毫无架子。”   刘月叹气:“娘,你不要再毒妇毒妇的了……”   天底下,鲜少没有女人不想生孩子的,更何况是为喜欢的男人,刘月想起吴太后,有恨也有同情,这件事生生将吴太后逼得疯狂了,恨不得将那孩子挪到她自己的肚子里,只可惜,莫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孕育着祁衍的孩子。   爱着,担心着,恐惧着,怕失去,怕变化,吴太后越来越多疑,总觉得她会跟祁衍因交合而产生感情,有时候她随口说的话,也能被吴太后怀疑半天。   也许,恨就是这时候产生的,祁衍有日跟她说,雪雁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他觉得吴太后可能会伤害这孩子,毕竟不是亲生的,当初美好的初衷,也许渐渐变成了噩梦般的绝望。   那两年,对他们三个来说都是一种折磨,钝刀子割肉。   刘月闭了闭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孩子,而今能有这种结果,真是老天垂怜,她静静得看着陈韫玉,有种说不出的庆幸。   陈韫玉玩得许久,收了手,将将坐下,哎呀一声道:“疼。”   宋嬷嬷吓一跳:“怎么了?”   “肚子……”   刘月连忙过来:“怎么个疼法?”   “一点点疼。”   刘月摸摸她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以前疼过吗,现在还疼吗?”   陈韫玉感觉了下:“以前有过。”   “那没事儿的,有时候是会这样。”刘月笑着道,“快要四个月了罢,以后不会再疼了。”   是了,她是有经验的,陈韫玉突然想到以前呕吐的事情,好奇的问刘月:“夫人,你那时候吐过吗?”   刘月道:“吐是吐过,不过好像只吐了一个多月,怎么,你吐得很厉害吗?”   陈韫玉摇着头笑:“我也只吐了那么久呢!”   果然这肚子里的孩子像祁徽!   回到延福宫,她迫不及待就跟祁徽说了这件事。   祁徽眸光微动。   “以后生下来,肯定跟皇上一模一样的。”陈韫玉自顾自的道,“这样真好,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担心什么?”   “万一像我呢,妾身又不会治理大梁,那就不能替皇上分担了。”   “像你,就生个小公主。”祁徽捏着她的脸,“也跟你一模一样。”   跟她一样的小女儿,陈韫玉想象了一下,笑道:“是不是会很可爱?母亲说我生下来时,个个都夸呢,抢着抱,爹爹经常抱一整天都不舍得撒手。”   她眉飞色舞。   哪怕现在十几岁了,还是很可爱啊,祁徽心里想着,嘴上却道:“那朕真得看看什么样子了。”   陈韫玉眼睛一转:“妾身画给皇上看?”   “不真实。”   “那怎么办?”陈韫玉没辙了。   “生个小公主就行了。”祁徽吻住她的唇,手从腰间慢慢抚上来,“朕现在就让你怀个小公主,好不好?”   男人声音低哑,震得她心一阵跳。   说起来,两个人很久没亲近过了,陈韫玉听到这话,身子先酥了一半,再被男人用力索吻,坐都坐不稳了,慢慢往下滑落,眼见男人要压上来,她突然想到跟祁徽一样的孩子,着急得推他:“不能碰到的,皇上!”   护得跟什么似的,祁徽拉住她小手:“都四个月了,朕问过太医,可行。”   本来三个月也勉强的,但太医说陈韫玉是初胎,还是要小心为妙,他生怕有个不好,一直忍到现在。   陈韫玉脸红,轻声道:“真的可行了?”   “你照朕说得做,便不会有事。”他想一想,拉起她往内室走,“还是床上好,这榻太窄了,万一滚下来。”   陈韫玉脸更红了:“又不做什么奇怪的,怎么会滚呢。”   祁徽轻笑。   陈韫玉咬唇。   等到躺下来,才晓得为什么他刚才会那么说了,陈韫玉羞得将被子盖在脸上,这什么奇怪的动作,早知道就不听他的了!   她看都不想看。   男人亦不敢怎么用力,磨磨蹭蹭也不知多久才好,弄得身上出了汗。躺在身边时,脸颊绯红,亲昵的蹭了蹭她鼻子:“阿玉,你舒不舒服?”   “嗯。”   “胡说。”祁徽咬她耳朵,“怎么都没有大声呢,都没求朕。”   陈韫玉脸腾地红了,这叫她怎么说。   比起平时,他是很小心啊。   看她害羞,祁徽手往下抚去:“这样,好不好?”   陈韫玉差点没把整个人钻到被子里,颤声道:“皇上……我不要。”   祁徽盯着她看,揶揄:“真的不要?”   “不要……”   呵,他才不信呢,刚才身子扭得跟什么一样,只他不敢太用力,生怕将孩子弄掉了,而今只能用这个法子。上回去白河,在龙辇上摸索到的还不曾仔细试过。   他不理会陈韫玉的拒绝。   渐渐的,声音就变了,一下高一下低的,皇上哥哥的乱叫。   宋嬷嬷在外面听得都着急,生怕这两个人太过猛烈,出事情,在殿门口走来走去,幸好叫声突然停了,她连忙让宫人们打水。   陈韫玉红着脸,好像一条煮熟的虾子。   “娘娘,不是奴婢多嘴,还是要有点节制,这孩子千万不能伤到啊。”宋嬷嬷叮嘱,“娘娘记得不要让皇上胡来,男人这方面不比女人有耐心,知道吗?”   陈韫玉道:“没有伤到孩子的。”   “啊?”宋嬷嬷发愣。   陈韫玉再不肯说了,这大坏蛋,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法子,竟然中途停下来,逼她叫皇上哥哥,气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祁徽:多好听。   陈韫玉:哼,表脸! 第53章   她这边不要不要的,祁徽却觉得新奇, 连着好几日的逗弄她。   陈韫玉气得不行, 差点想跟他分开被子睡, 可安静下来,男人搂着她阿玉阿玉的叫, 一点不嫌弃她越来越圆的脸, 便又好像被融化了一样, 乖乖得依偎在他怀里,睡到天亮。   不过今日不知怎么了,大半夜的竟然想起来, 她自从怀了孩子之后, 如厕次数是多, 可晚上从不起夜的, 因她睡眠一直很好……也不知是不是晚上喝多了水, 陈韫玉心烦,在床上一阵摸摸索索之后, 轻声呼唤宋嬷嬷来扶她下床。   跟奶猫儿似的,祁徽惺忪着眼睛:“你这样,哪个能听见,怎不叫大点声?”   “怕弄醒皇上……”   他天天要去早朝的,不像她有回笼觉睡。   祁徽坐起来:“你要作甚?”   陈韫玉脸登时一红。   月光下,看起来有点羞涩,祁徽道:“难不成睡着饿了?这也无甚,你而今饭量大, 这时辰饿也正常的,”说着摸摸她肚子,“这般的吃,朕这孩子肯定长得很快,要是动了一定要叫朕来看。”   陈韫玉哪里有空跟他谈论孩子,被他一摸,更急着如厕,忙道:“不是饿了。”   “那是怎么了?”   “如厕。”陈韫玉咬唇,“皇上睡着罢,我叫嬷嬷来。”   祁徽闻言忍不住笑:“朕扶你也一样。”   他披上外袍下床,伸出手。   陈韫玉道:“……我自己去。”   看她还不肯,祁徽倒更加想“伺候”她了,握住她手腕,半是扶半是拖的下来,行到恭桶旁边,便是要予她脱中裤。   陈韫玉脸更红了,拦住他:“不用皇上的,我刚才只是怕摔倒……我手好好的。”   她羞怯的样子十分动人,越是阻拦,越是让他有种破坏的冲动,祁徽不理她,弯下腰,手从腰间往下滑落,陈韫玉垂着头,都不知将脸往哪里埋。好不容易坐在恭桶上,她倒是大松了口气,这会儿他总要走了罢,然而出乎意料,男人的厚脸皮也是少有的。   陈韫玉差点急哭了。   “还没好?”祁徽手抱在胸前,依在梨花木的架子旁,慢条斯理道,“朕等着扶你回去呢。”   “没,皇上,你快些走,我能自己回去的。”   “你会摔了的。”   “皇上,”陈韫玉憋得难受,轻声道,“皇上哥哥,求您……”   叫得又急又娇,祁徽莞尔,走到了外间去。   陈韫玉总算舒服了。   但出来的时候,小脸气得通红,祁徽来扶她的时候,都不想说话。   祁徽好笑:“人又不是神仙,你藏什么?”   “就不准看,”陈韫玉咬唇,“下回皇上不许这样了,不然我……”   “你怎么?”   “我睡侧殿去!”   祁徽眯起眼睛:“你去了试试?看哪个给你铺床?”不过见陈韫玉似乎真的生气了,他道,“朕不看就是了。”   陈韫玉这才又舒展开脸。   但自那日之后,她总是起夜,祁徽后来问太医,才晓得是因为胎儿又长大了一点的缘故,他倒是有点动摇生许多孩子的心了。好好一个小姑娘,先是吃不好饭,后来胖了不说,还不能睡好了,他有点心疼,对陈韫玉格外的温柔。   这日抽空同她一起吃午膳。   陈韫玉的胃口现在真的很好,眼见她吃了一大碗饭下去,竟然还又喝了半碗汤,祁徽都有些惊慌了:“你刚才吃了许多肉食,不撑吗?”   陈韫玉道:“不啊。”   祁徽搁下筷子,看向宋嬷嬷:“这般吃无事?”   都快有他两个人的饭量了。   宋嬷嬷笑道:“只要娘娘没有觉得不舒服,就无事,皇上,其实别看娘娘吃得多,她的肚子不算很大,可见都克化了。”   祁徽唔一声,还是不太放心:“让太医隔三差五来看看。”   宋嬷嬷答应。   倒是祁徽在,陈韫玉想到上回宋嬷嬷说的事儿,便是道:“听闻那些宫人对夫人说三道四的呢,不知皇上可知?”   祁徽眸光一闪:“都传到你耳朵里了?”   “嬷嬷告诉我的,我觉得这般不好,毕竟是皇上的家事,谁都不该指手画脚的,再说,刘老夫人她们听到了,也会不自在。”   “你与长青商量罢,原本内宫的事儿,也是该你做主。”祁徽看她总养着一点不动脑子也不行,“那刘茂是男子,总住在宫里不合适,你也跟长青说下吧。”   陈韫玉答应。   等祁徽去文德殿,便是请了长青过来。   在御用监待了一阵子,长青也不是个愣头青了,隐隐有些不同,陈韫玉打量着他,想到当初那个要自绝的小黄门,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长青恭敬询问:“娘娘,有何事吩咐奴婢?”   “你给刘公子另外寻个地方住。”   长青道:“这好办,明日就成。”   “宫里最近有点风言风语,不成体统,那不管是不是皇亲国戚,都不该在底下私自传来传去的,寻常人家都有这种规矩,别说我们宫里了。”   她拿起皇后的架子训斥,长青嘴角翘了翘,这事儿皇上早提过了,不过又让娘娘说一遍,怕是想要娘娘学着处理事情?他肃声道:“这是该整顿下的,那依娘娘的意思,该如何处置这些奴婢?”   “这,”陈韫玉看一眼宋嬷嬷,打的话,会否太狠?骂,有用吗?   宋嬷嬷道:“依据规矩,杖责二十。”   那可会打死人?陈韫玉眉头拧了拧:“会不会太重?”   “娘娘,杀鸡儆猴,娘娘可见皇上做事,如此犹豫不决?该断便断,该立便立。”   陈韫玉想了想:“那听嬷嬷的罢,不过点到为止。”   长青得令,转身出了去。   他第一个拿的人,是御马监孟千能手下的小黄门,狠狠打了二十下,半条命都去没了,躺在床上哭爹喊娘,把别的黄门差点没吓破胆子,哪个还敢再胡说,立时就闭紧了嘴巴。毕竟孟千能在皇上面前还有点脸面的,他们更不算老几了。   倒是孟千能看了心疼,与常炳道:“长青这厮真不一样了,连我的人都敢抓,公公也要小心了,别哪日,培林都不保。”   这阵子,祁徽虽然将刘月接了过来,却一直不曾封为太后,常炳心里也着急,故而那些黄门猜来猜去,他并不阻拦,但皇上这举动,借由皇后下令,十分明白,他不想听这些话。   那到底是在考虑,还是为别的呢?   常炳猜不透,面上淡淡的道:“是你手下这小子胡说八道,才被人逮到把柄,培林可不会如此没有分寸,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人罢!”   他扬长而去。   孟千能看着他的背影,暗道还真能忍啊,没看出来皇上是想削他在内宫的影响吗?他也是好心提醒,不过常炳的好日子是该到头了,他风光了许久,跟着曹国公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皇上没有立刻惩处,已经是留情了,而今主动退出,也许还有条生路。   想着,孟千能突然打了个哆嗦,回去将那小子狠狠骂了顿:“没头没脑的,跟着瞎掺和什么,皇上认不认有你的事情?以后皇上面前,我们都该做个瞎子才好!”   还是缩着脑袋过最安全。   刘茂要搬出去,卢晋芳哭哭啼啼的。   刘老夫人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想见也不难,阿茂在外面能更专心的念书,晋芳你就别拉着他了。”   “我,我舍不得舅父。”   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刘茂眉头拧了拧,抬起她的头:“你好好照顾姐姐,姐姐好了,你就出来。”   “我能出来吗?”卢晋芳愣了愣。   “当然,你又不是宫里的人。”刘茂看着她长大,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应该不用多久的,太医不是说,调养下就行了吗。”   卢晋芳点点头。   “娘娘人很好,你没事儿也可以去跟娘娘说说话,陪陪她。”   “好。”   听她都答应了,刘老夫人心道,果然这卢晋芳最听儿子的话,她叮嘱道:“阿茂,你一个人在外面小心点,吃饱穿暖了。”   “我又不是孩子。”刘茂看着刘月,“姐姐,我走了,你好好养病。你养好了,我带你在京都好好看看。”   刘月眼睛一红,点点头。   刘茂拿起行李,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刘月暗地里叹了口气,他们都期待着她痊愈,可她心里清楚,傅大夫说什么调养不过是糊弄人,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了解,而今连太医都如此,定是活不长了。   这段时间,她从未有那么的清醒,晓得自己的死期已经渐渐逼近,再没有任何的可能。   她这一生,就这样到头了。   被别人左右,从不曾好好活过的一生,刘月抬头看向顶上的苍穹,心想,她害怕的这地方,难道真的还要死在此地吗?   ………………   时光飞逝,快要到春节了,陈韫玉这日同宋嬷嬷,卢晋芳,桂心在殿内玩叶子牌,突然就感觉肚子里孩子有动静,她惊喜得都不敢动,轻声道:“哎呀,怎么办。”   “怎么了?”宋嬷嬷忙道,“不舒服吗?”   “不是,动了。”她生怕惊动到孩子,声音仍然很轻,“孩子现在在动呢。”   她大惊小怪,宋嬷嬷笑道:“孩子终于大了,会动了,娘娘莫担心,放轻松些。您这样僵着,孩子会知道的,您摸摸他。”   “啊?我动了,不会吓到他吗?”   “不会,您这样才不好呢。”宋嬷嬷鼓励道,“孩子不会怕娘的。”   “哦!”陈韫玉闻言放下牌,慢慢伸出手摸去,过得半响,只觉有个小小的东西飞快得踢了她一下,她啊的声又惊叫了起来,与桂心道:“快,快,快去叫皇上!”   文德殿里,祁徽在批阅奏疏,就见江用疾步而去,叫道:“皇上,延福宫传话,说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动了!”   祁徽手一颤,笔掉了,咕噜噜从御桌上滚到地上,长春刚刚要去捡,却见祁徽猛地站起来,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他得去看看自己的儿子怎么个动了。   他要去摸摸他!   祁徽坐上龙辇,叫道:“快去延福宫!”   骏马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好奇那姿势,搜索孕期同房姿势,有个女人侧卧,男人坐着,将女人一只腿翘起来的就是,咳咳。。。我觉得其实挺高难度滴(*^﹏^*)′ 第54章   陈韫玉叶子牌早不打了,坐在榻上, 安静不动, 眼见祁徽过来, 便是献宝般的朝他招手,轻声道:“皇上, 您快过来。”   这样小心翼翼, 叫祁徽忍不住就放轻了脚步。   “真动了?”他问。   “嗯, 踢我呢,不过也不知是手还是脚。”   祁徽缓缓坐下,挨着她:“还在动吗?”   陈韫玉仔细感觉了下:“不在动。”   祁徽登时很不满, 挑眉道:“朕来了, 居然不动了?”   听起来是有责怪的意思, 陈韫玉想到他曾经骂过兔崽子, 暗道他对自己的儿子, 怎么就这么没耐心呢,不由替儿子叫屈:“皇上, 许是他累了。”   “天天在这里,光吃光睡,还累?”祁徽手贴在她肚子上,感觉隔着棉裙有点厚,又伸进去,叫陈韫玉一声惊呼,“好冷!”   他忙抽出来搓一搓手。   两个人坐着等,宋嬷嬷瞧着失笑, 别看皇上天天去早朝,差使着文武百官,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可这会儿就像个毛头小子,毫无经验。要说踢肚子,往后还不是经常的事儿?瞧瞧这两个人,多稀奇似的,宋嬷嬷摇摇头,不打搅他们,去外面吩咐宫人做事。   渐渐的,祁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一大堆奏疏摊在桌上,本来还打算叫苏承芳入宫,谈论下治水的事情,明年是个新开始,希望能遏制水患,一整年平平安安下来,不管是国库还是百姓,收获都是可期待的。   这些事情在他脑中翻转,他拧眉道:“臭小子!”   “一会儿兔崽子,一会儿臭小子的,皇上,我们的儿子就没个名儿吗?”陈韫玉嘟嘴,“太难听了。”   哪里有这样的父亲!   祁徽轻咳一声:“谁说没有的?朕得知是儿子时,就在想了。”   陈韫玉惊喜:“真的?叫什么名儿?”   祁徽不答,拿起她的手掌,伸出手指在上面写。   痒痒的,她一直缩,男人写得乱七八糟。   “别动。”他道。   “痒……”陈韫玉眨眼。   祁徽挑眉:“你身上怎么到此都痒?”   陈韫玉道:“我如何得知,生下来就是如此了。”   祁徽瞧一眼她:“我在你脸上写。”   他凑过来,慢慢的瞄。   还是有点痒,不过这脸最近总被他捏来捏去的,承受度厉害多了,陈韫玉微微闭着眼睛,见他写完了,笑道:“是昀字!”   “对,”祁徽搂着她不再纤细的腰,问道,“你觉得好吗?”   “昀是日光之意,也唯有这一个意思。”陈韫玉侧眸看着他,“皇上希望他像太阳吗?熠熠生辉,光芒万丈。”   “普照众生,”祁徽手掌在她小腹上轻轻揉了揉,“这是朕第一个儿子,朕当然期待颇深,不过首要的事儿,是希望他不要再折腾你了,听话些。”   陈韫玉心头一甜,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这倒没什么,反正也就四个多月了,妾身只希望他生得白白胖胖的。”正说着,又有了动静,她忙道,“皇上,皇上……”   祁徽立刻将手伸了进去,贴在大肚子上,果然就感觉到里面小人儿在动,隔着肚皮,偎在他掌心,那一刻,他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但很快又有种说不出的激动涌遍了全身,他抑制着声音道:“朕,摸到他了。”   他的儿子!   他做爹了,祁徽忍不住的笑。   陈韫玉见他如此,也是莞尔。   男人却突然转过身,抱住她,哪怕隔着这么大一个肚子,他还是尽量将她搂在怀里,动情的道:“谢谢你,阿玉。”   陈韫玉呆了呆:“谢什么?”   “给朕生儿子。”   她笑了:“还没有生下来呢,皇上!”谢得有点早,“等生了,皇上再好好谢我。”   “好。”祁徽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一言为定。”   到时她平安生下来,她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   祁徽放下手头事情,只为去看一看孩子,这叫常炳想到了当初第一眼见到陈韫玉时的样子,吴太后都甚是惊艳,后来他领着陈韫玉去文德殿,祁徽却好像并无什么兴趣。   而今看来,到底挡不住这美色。   这宫里,谁也越不过这皇后了,这样一人独宠,祁徽倒不怕将来又出来一个吴太后吗,以后生下太子,皇子们,陈家岂不是独大?虽然他还没有提拔陈家,但恐怕也是早晚的事情,常炳走在路上,默默思索。   行到乾东五所,他笑着走进去。   因是他来接的,刘老夫人格外热络,忙请着进来:“公公贵人事忙,倒是有空来吗?”她叫宫人上茶,“公公,我刚才听晋芳说,娘娘胎动,连叶子牌都不打了。”   “是啊,皇上都急着去看。”常炳道,“夫人在歇息吗?”   “是的,不过正当要起,公公稍等。”刘老夫人打量常炳一眼,试探的道,“公公,皇上最近是很忙吗?我有点担心皇上的身体。”   听到这话,常炳心头一动。   看来刘老夫人也很关心刘月封太后的事情,毕竟他们一家都住进来了,可祁徽不但没有提起封太后,甚至都不曾来探望,刘老夫人肯定也很疑惑皇上的心思。常炳喝了一口茶:“皇上不容易,年纪轻轻接手这个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加之娘娘又有孕在身,便是抽不出什么空了。不过老夫人,你们也不用成日待在这里,皇上又不曾禁行的。”   对啊,刘老夫人眼睛一亮,皇上不来看,不代表他们不能见皇上的,晋芳不就应娘娘之邀去了延福宫吗?   正说着,卢晋芳扶着刘月出来了。   “公公。”刘月心里对他是感激的,因看得出这些年来,常炳确实在身边一直照顾祁徽,匡扶他,这是很难得的,毕竟她也没有做过什么,一见到常炳,便朝他行了一礼。   常炳连忙站起来:“夫人,使不得!”   刘月道:“应当的,这些年公公辛苦了。”   听到这话,常炳一阵欣慰,越发想让刘月当上太后,因当上了,祁徽必是承认这个生母了,而刘月为这种情分,总会偏向他,那么自己就不用担心将来。   “今日奴婢突然想起夫人,过来看一看。”常炳唏嘘,“夫人受了这么多的苦,而今否极泰来,与皇上团聚,当真是令人欢喜。夫人,其实皇上也颇是思念您,曾四处使人寻找夫人,不过未果,后来要应付别的事情,便停手了,但奴婢知道,皇上心里一直有夫人的位置。”   刘老夫人听了一喜,刘月却只有愧意。   常炳点到为止,又说了会儿家常话,便是告辞而去。   刘老夫人忙同刘月道:“皇上忙不过来,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去看看皇上啊,月儿,反正宫里有车马,你是病人,皇上不会怪罪的。月儿,都到这一步了,你不能退缩,你总不能不明不白的一直住在这宫里罢?你还有几十年好活呢,难道就被人称为夫人一辈子?连个姓都没有!”   刘月有点悲哀,自己都要死了,可母亲却不知,还觉得她能痊愈呢,巴望着祁徽认她为母,封她为太后。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   还能做到吗?刘月眉头拧了拧,低声敷衍刘老夫人:“是,我晓得了。”   刘老夫人大喜。   春节到了,宫里张灯结彩,祁徽为让陈韫玉高兴,令宫人在延福宫同往文德殿的路上都挂满了花灯,并吩咐下去,从大年夜一直亮到上元节,与民间庆贺的一样。陈韫玉捧着大肚子,站在门口看,一看能看好半天,心里满满的甜。   这阵子,周王频繁出入皇宫,与祁徽好似亲兄弟一般,今日趁着下雪,两个人,甚至同陆策,魏国公世子杨凌,还去了野外打猎。   祁徽的骑射功夫,此时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进步,亲手猎了一野兔,一只狍子回来,但比之别人还是不如。周王是射中了一只狼,路上遇到常炳,常炳笑道:“周王殿下真是神箭手呢,这只狼,奴婢瞧着,像是一箭就射穿了心。”   周王淡淡一笑,并没有接话。   比之其他人,周王似乎极为的冷淡,这叫常炳想到了以前的蔡庸,便是看不起他这个阉人,他心头顿时有些着恼,心道上次是周王运气好,得祁徽赏识,不然早就连同靖王府被连根拔除了,说起来,他本来也是这个目的。   都是祁徽……   他突然想到祁徽说得什么难言之隐。   到底周王当时是出了什么事情?   正想着,远处有个小黄门跑了过来,浑身披着雪,走动时,那雪花索索的往下落。   “作甚,连个伞都不打?”常炳一脚踹在他腿上,“你就这样就见皇上?也不怕把殿里的青砖给弄脏了。”   “嗨,公公,您不知,城内出事儿了,瞧瞧这大过年的,还没到上元节呢。”小黄门还是怕常炳的,一点不敢说腿疼,“奴婢这就去禀告皇上。”   “回来。”常炳叫住他,“吊什么胃口,到底何事?”   小黄门支吾了会儿:“乌宿派了使者来,结果醉酒闹事,打人不说,还点火烧房子……哎哟,烧了城南街……”   常炳脸色一变,城南可是有他的宅子啊,他叫道:“烧了哪里了?”   “奴婢得走了,公公别问了!”小黄门一看不对,急忙忙就朝文德殿跑了。   常炳顿足:“死东西,居然烧城南。”说着,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抬起头,遇到祁成穆的目光,似洞穿了一切,怀着鄙夷,常炳恼羞成怒,拔脚走了。   回到值房,他大声叫来培林:“你去城南街看看,是不是我的住宅,命那些衙役赶紧扑火,抢救里面的东西。”   培林急忙忙就走了。   延福宫里,祁徽正跟陈韫玉炫耀他的本事:“那只狍子本来都逃走了,不过朕打马追上去,在山坡上给了它一箭,正中后腿……”   “可惜妾身不能去。”陈韫玉十分惋惜,“不曾看到皇上的英姿!”   “等你生下昀儿,出了月子,朕就带你去。”   陈韫玉笑:“皇上,您还知道月子吗?”   她是因为母亲生下弟弟,在屋里足足待了一个多月,将身上都恨不得捂臭了,她想不明白问母亲,才一直记得这个事情的。   祁徽是怎么知道的呢?   男人脸微微一热:“朕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什么不晓得?月子,是妇人产下孩子,需要休息的日子,对吗?”   其实他是从太医口里知道的。   “对,皇上最厉害了!”陈韫玉吹捧他,同时拿了一双鞋子出来,“这是妾身奖励皇上的。”   玄色的鞋面,卷云纹,与她当初做给自己的鞋子一模一样,祁徽心头一暖,接过来就穿在了脚上:“朕记得,你说过要给朕做一双很舒服的鞋子。”   “嗯,所以这双做了好几个月呢。”陈韫玉低下头看,“舒服吗?”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笑容明朗:“舒服,很舒服。”   “那皇上不会扔了罢?”她眨眨眼睛。   祁徽弯下腰亲亲她:“就算不舒服,朕也不会再扔了。”   陈韫玉高兴极了,搂住他脖子:“那就好,不然又扔了,妾身可没空给皇上做了呢。妾身要开始做昀儿的衣衫了,给他做一套四季穿的,还有小帽子,小鞋子,小袜子……”   本来欢欢喜喜的祁徽越听脸越黑。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陈韫玉就给他做过两双鞋,结果这儿子还没有生下来,她竟然要给他做这么多!   然而陈韫玉浑然不觉,正沉浸在儿子生下来,穿着她亲手做的衣服的憧憬中,祁徽看她这样子,正待想好好教训她一下时,却见长春走了进来。他显然是听到了小黄门的禀告,行到祁徽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祁徽一下站了起来:“才到就闹事吗?怎么一入城,兵马司不曾通报?”   好像换了个人,浑身威严,声音也霎时如掉入了冰窟一样。陈韫玉吓一跳,抬头看了一眼祁徽,男人轻咳声,收敛了下道:“朕有事要处理,等会儿再过来。”   陈韫玉点点头:“皇上别累着了。”   他笑一笑:“好。”疾步出了去。   陈韫玉摸摸肚子:“昀儿,你父皇又走了呢,想不想你父皇?不过娘陪着你,给你做衣服哦。”   小孩儿似乎听见了,在她肚子里动了动,她满脸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昀儿:耶,好多漂漂衣服穿!   祁徽:滚一边去!   昀儿:呜呜,娘抱抱。   祁徽:…… 第55章   乌宿是临近金国的一个外夷部族,但也靠着大梁, 早年常来进贡, 但这些年因局势不稳, 也偷起懒来了,有六七年不曾入京。   祁徽立在文德殿里, 厉声问五军兵马司总指挥使陆嵘:“怎么乌宿来人, 城门护卫都没有发现?”   陆嵘忙跪下道:“因还在年里, 许是疏忽了,乌宿人又不曾穿他们自己的服饰,故意打扮的好像汉人……不过这是臣之过, 不曾好好叮嘱, 请皇上责罚!”   那是自己的连襟, 陆策少不得要帮忙:“皇上, 乌宿恐怕是别有目的, 不然也不至于藏匿行踪。”   祁徽哼了声:“这半年的俸禄你莫想拿了,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起来罢。”   “谢皇上大恩。”陆嵘站起。   “而今乌宿的人在何处?”祁徽问。   “在刑部关押。”   “叫施奇峰来。”祁徽吩咐,又问祁成穆等人,“你们觉得乌宿为何会突然来朝见?莫非北边有什么异动?”   他忙于整治大梁,对外夷不曾多加注意,因为金国好似停止了脚步,也不曾来侵犯,便是正中下怀,全力对付面前的难题。   “去年微臣去倒马关佯装应付金国, 也是没有听说什么消息,不过金国野心勃勃,尤其是前几年新登基称帝的完颜烈,英勇好战,也许早晚都会挑起战争。”杨凌侃侃而谈,“皇上应该早做准备才好。”   陆策也同意。   祁成穆道:“皇上,陈道生还在太原,或者先将兵马调一部分过去。”   祁徽沉吟:“等见过乌宿的人,朕再考虑。”   不一会儿,刑部堂官施奇峰便是入宫觐见了,禀告道:“乌宿带了三十人前来,装成商队,在酒楼饮酒作乐,结果其中一人与一个叫黄远的人起了冲突,打闹到城南,偏是把一个卖酒的摊子给打翻了,灯笼掉在里面便是走水了……”   祁徽无言:“可出人命?”   “这倒没有,而今火也灭了,便是附近的宅子被烧毁了几处。”   祁徽道:“将那使者带上来!”   施奇峰领命。   这时常炳求见。   “公公为何事而来?”祁徽询问。   只见殿内站了好几个人,都是当初扶持祁徽的,他们一个个都成了重臣,反倒自己仍然只是个宦官,甚至都不如周王与祁徽亲近呢,常炳心里头滋味不太好受,行礼道:“奴婢听说此事,实在气愤!那乌宿什么东西,竟敢在大梁胡作非为,奴婢恳求皇上,一定不要饶过他们。”   祁徽道:“朕心里有数,不过公公既然来了,便留下吧,等会儿见见乌宿的使者,也一起出个主意。”   听到这话,常炳又有些欢喜,可见祁徽也不是一点不看重他。   乌宿的使者很快就被带了上来,跪在地上道:“见过皇上,我叫库班……”   “库班,你也知道对朕下跪吗,既如此,为何胆大包天,敢在京都纵火伤人?你们乌宿是不是想造反?”祁徽厉声质问。   天子发怒,库班吓得额头碰在地上道:“皇上,是我御下不严,才出了这种事情,不过尊贵的皇上,我们一定会赔偿的,我们此行带了许多财物,便是要上贡给皇上的,请皇上点算下损失,我们绝不赖账。”   祁徽面色缓和了一些:“你们为何要乔装打扮?”   “皇上!”库班立刻露出委屈的样子,“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完颜烈逼迫我们加入金国,上个月已经派了使者来乌宿……”   众人听到这话,都微微变色。   “什么?”祁徽也忍不住喝道,“金国要你们效忠于他,怎么,他们是想同大梁开战了吗?”   “我想是的,完颜烈四处结交同盟,弱的消灭,强的利用,他背后还有鲁思国撑腰。”库班趴伏在地上,“皇上,我们不想屈服于金国,故而乔装打扮来到京都,便是为向皇上求助的。”   祁徽冷笑:“金国算什么,你们竟如此惧怕,怎么,怕被他们发现你们来京都,这样鬼祟?”   库班脸红:“我们也是不得已啊,金国派人监视,就是防止我们来此通报。皇上,我们乌宿的大汗刚刚登位,想得到皇上您的承认,皇上您下诏书,我们乌宿将来自会全心的辅佐皇上……”   这话里隐有威胁之意,祁徽脸色一沉:“没有你们乌宿,难道我们大梁就挡不住金国吗?你以为你这小小的乌宿,真的可以成为我们大梁的屏障?没有我们大梁在后,恐怕你们早就成为齑粉了!”   库班被说得额头上冒出了汗,微微颤抖着道:“我,不,小人没有此种意思,小人不敢。”   祁徽在殿内踱了几步:“你先回去待命。”又盯着他道,“我们这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日烧掉的宅子自然是要点算的。”   “是是是。”库班连忙应声。   等他告退,常炳怒声道:“岂有此理,皇上,这乌宿太不像话了,当自己什么东西,居然敢来要圣旨,他们可是多少年没有上贡了!”   祁徽沉吟,半响问祁成穆:“你怎么看?”   “以臣所见,乌宿虽是要挟,但也颇有诚意,不然不至于远道而来,求一道奉旨。”祁成穆思索着道,“乌宿应该内里出了什么纷争,这汗王想要得到皇上的支持。”   “什么支持?”常炳气不打一处来,他的宅子听说都被烧光了,多少年的积蓄毁之一炬,那库班说什么点算,他那些东西能点算吗,算出来,就是整个乌宿也未必赔得起,他也不可能算给祁徽看!   “我看那乌宿只不过是投机取巧,真要打起来,他能顶个什么用?”常炳眼睛一转,“皇上,说不定这库班是金国派来的眼线呢,来探皇上虚实。”   祁成穆可是看着常炳说起城南时的表情的,不过是为私利罢了,且他对这太监实在没什么好感。   因在福州时,他就听说常炳仗着吴太后到处搜刮财物,虽然他匡扶了祁徽,但私底下没做过什么好事儿,不像祁徽,登基之后,到底是真心为大梁,为百姓,他便是也心甘情愿听从祁徽的调遣。   眼见常炳胡说八道,祁成穆淡淡道:“库班若是眼线,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何必要惹得皇上动怒?小意讨好不是更为合适吗?”   常炳语塞,气得脸都红了,但他很快就抑制住了心头的怒火:“周王说得也在理,或许是我考虑不周。”   陆策打圆场:“其实库班是不是说假话,只要皇上让太原的巡抚探查一番便知,不过几日功夫,这样就不会冒险了,毕竟人心难测。”   祁徽唔一声:“就这么办罢,不过以防万一,杨凌,你明日便领五万兵马去太原驻守。”   “是。”杨凌领命。   众人商量到夜深才回去。   到得上元节,陈溶来宫里看陈韫玉,最近孩子经常在肚子里动,陈韫玉叫陈溶摸了摸笑道:“溶儿,你小时候我也这样摸过呢!”   陈溶脸红,打岔道:“姐姐,你是不是三四月就要临盆了?祖母可担心呢,总在家里提起这事儿,今日同母亲去庙里进香了,我看到母亲带了一大叠的银票。”   陈韫玉无言,半响道:“你回去告诉他们,叫他们不用担心,宫里有太医呢,怕什么。”又问起别的人。   陈溶道:“都很好,不过表姐一家去岷县了。”   “岷县?”陈韫玉惊讶,“什么时候去的?”   “去年就去了呢。”   陈韫玉朝宋嬷嬷看了看,宋嬷嬷轻咳一声,这事儿她是一早知道了,不过并不曾告诉陈韫玉,此时淡淡道:“皇上的旨意,娘娘就不要管了,都是半年前的事情,说了也是白说。”   猜到是为什么,陈韫玉叹了口气,她还真没想到祁徽竟然动作那么快,那么的可怕。是的,一句话就将姑姑家给弄成什么样了?她摇摇头,将来等孩子生下来,她得空还是劝一劝,就算惩罚,也该有个头罢?   姑姑对她还是很好的啊,表妹年纪又小,现在肯定也吃够苦头了。   正想着,宋嬷嬷道:“算起来,也就两个月的准备时间,是该将奶娘找好了,还有稳婆……”   陈韫玉道:“这么早就找吗?”   “当然,稳婆就罢了,这奶娘可不能含糊,娘娘,您这肚子里怀得可是龙种,皇子,”宋嬷嬷心想,肯定也是太子,那是一国的储君,这奶娘是要奶着他长大的,“不止奶水要好,品性不能差,样貌也得过得去,不能叫皇子吓坏了,而且得知道怎么带孩子,最好有经验,您说好选吗?”   陈韫玉听了一怔:“那是不好选。”   宋嬷嬷道:“可不是?我这就去同长青说一声,宫外有个奶子府,里面许多奶娘的,叫他们举荐几个来,可以慢慢选了。”   陈韫玉点点头,又去与陈溶说笑。   长青得到这消息,自然要告诉祁徽,祁徽便是让他去办。   每年奶子府都要挑一批奶娘入住的,就为服侍宫里的皇子,公主,当年祁徽的奶娘也是出自于这里,不过祁徽从未见过,他养大之后,奶娘就被吴太后驱出了宫,一点印象也无。   长青来此之后,在奶子府管事的王朴后脚跟就去了常炳那里。   “哎哟,朴儿,你怎么来了?”常炳很惊讶,请他坐下,亲手给他倒了一盅茶,“我记得你喜欢雨前茶,正好才弄来的,尝尝。”   “不敢,不敢。”王朴忙道,“哪里能让公公动手,”他将茶盅一推,“公公请喝,我王朴有今日,可是托公公的福那。”   常炳一笑,端起茶:“在奶子府过得如何?要是不满意,我想办法,将你调去别处。”   王朴面有羞色:“我不想进宫,公公也知,我那口子就在外面,进了宫,多少天才见一面那。”   他有个对食的宫人,前些年也被常炳弄出了宫,有情人终成眷属,故而对常炳很是感激。   常炳道:“你应该知道,我原本是很看重你的,而今你既然不愿便算了。”说着喝了几口茶,“今日为何突然来了?怎么,是有什么差遣吗?”   “娘娘要选奶娘。”   常炳手一顿,是了,陈韫玉还有三个月的样子就要生了,可能是早做准备,他笑起来:“那便选么,怎么要来告诉我?”   王朴道:“是来问问公公的意见。”   “哎哟,这奶子府我多少年没去过了?宫里一直就皇上一个人,哪里需要奶娘,说起来,里面还有没有奶娘了?”常炳挑眉道,“除了一些勋贵还喜欢喝这些东西,怕是都用不着了罢?”   “是没几个,不过长青来问,肯定要多选几个进来。”王朴道,“我是想挑几个得公公的意的。”   常炳在他脸上瞄了一眼,将茶慢慢喝光了。   值房内一时很是安静。   过得会儿,他道:“你看着办罢,选几个容色好的,我们娘娘国色天香,可不能太过埋汰了,毕竟要带大皇子,有句话叫子随母相,这皇子好歹也是要吃奶娘的奶的,一吃一两年,时间可不短。”   “是。”王朴忙答应,“等选好了,必定会让公公过目。”   常炳不置可否。   王朴也没有再多话,告退而去。   过得几日,太原那里传了消息来,确认库班的话无疑,当下祁徽便是写了圣旨,册封他们的汗王,叫库班带回乌宿。   这日长青收到邀请,犹豫再三之后,去了常炳那里。   “坐下吧,干什么这么拘束?”常炳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而今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没有长进吗?”   长青脸一红。   他想到了常炳对他的恩情,但他同时也肩负了祁徽的托付。他已经想明白了,祁徽为什么要让他做这掌印太监。   因换做别人,可能会对常炳起太大的冲突,祁徽不愿这样,可能心底他是希望常炳自己能收手罢,毕竟这些年,没有常炳的匡扶,走不到今日。长青坐下道:“我在公公身上学到许多东西,不过与公公比还差得很远,确实没什么长进。”   “说你,你还真的谦虚起来了?”常炳笑着给他倒酒,“长青啊,我现在看你这么出息,心里也高兴,来,我们喝一杯。”   他拿起酒。   长青只好跟他喝了一杯。   “长青啊,御用监的日子如何?想当年,我也待过,你记得,御用监最紧要的事情,是一定要记好账,这账目决不能糊涂了,一来你到时自己说不清楚,二来,很容易被人钻空子,我记得你的记性一向不是很好。”   倒是推心置腹的一段话,长青道:“多谢公公教导。”   “别那么客气,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将你当儿子啊,长青。”常炳又敬他的酒,“来,再喝一杯,我们这是第一次同饮罢?真是人间乐事!”   烛光下,常炳的两鬓已经斑白了,长青忽然有点鼻酸,便是举起了酒盅。   不知不觉,数十杯下去,长青的舌头打起了结:“公公,再喝,再喝……”   还是那个熊样,喝不得酒,常炳走到他身边,微微弯下腰,低声道:“长青啊,周王那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你说了,我再跟你继续喝酒。”   长青嘿嘿一笑:“中,中了蛊毒……”   “什么蛊?”   “迷心蛊。”   迷心蛊,那不是还得有个女人吗?常炳道:“他是对祁舜华死心塌地?”   “不不,是,是,娘娘。”   “什么!”常炳震惊。   他一直都很好奇祁徽说得难言之隐,真是打死都没有想到,周王竟是出了这种事,但令他更为震惊的是,祁徽竟然能容忍,他到底是有多信任那祁成穆?   到最后,还是听从祁成穆的,给那乌宿送了册封的圣旨,常炳眼眸眯了眯,将手中的酒尽数喝了下去,随即往地上一摔。   长青嘟囔道:“公公……”   常炳低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在长青背上拍了拍:“长青啊,你果然还是没有什么长进,要学得可多着呢。”   他叫培林将长青扶着出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最近日常疲乏了啊,哈哈,剧情走起^_^~~ 第56章   长青回到屋,倚着门框就吐了一地。   自从祁徽让他做了掌印太监, 他就知道自己必有一日是要同常炳对上的, 这是让他左右为难的地方, 但忠义不能两全,他只能效忠一个。在常炳与祁徽之间, 他当然是选了后者, 而常炳也是一样, 只不过常炳选得是他自己。   长青抹去唇上酸臭的汁液,长叹了口气。   身后突然有一个人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悄无声息的,长青晓得是谁, 咳嗽一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长春将他拉入屋内, 关上门, “你这人, 我还不了解吗, 突然问傅大夫要解酒药,你以为傅大夫不会告诉皇上?你瞒得住谁?只你既然晓得常公公有意图, 我便怕你心软,关键时候做傻事。”   长青拧眉:“你怕我欺瞒皇上不成?”   “这倒不至于。”长春给他倒了一盏凉茶,“洗洗你的嘴罢,难闻。”   长青漱了口。   “我是怕你对常炳手下留情。”长春坐在椅子上,手搭在膝头,“当初皇上调任你的时候,我就不放心,而今也一样。我晓得常炳对你有恩, 但你也要记得,当初你是怎么沦为黄门的,常炳这人有小恩,但无大情。而我们做黄门的,经常遭人唾弃,一部分是无根,一部分便是没有什么气节,没什么是非大观。”   长青被他说得脸微微发红,半响咬牙道:“我从来没想过包庇他,只不过,他好歹也是有功劳的……”   “那是皇上的事情,不是吗?”长春道,“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内分之事就行了,当然,也要问心无愧。”   长青闭了闭眼睛。   “你今日辛苦了。”长春站起来,拍拍他肩膀,“早些歇息罢。”   “先别走,”他叫住长春,若是今日隐瞒了,将来是不好面对祁徽,也过不去自己这一关,咬了咬牙道,“刚才常炳问了周王的事情。”   长春一怔。   “我将蛊毒之事告诉他了,”长青板着脸,一字一顿道,“他请我喝酒就是为问这个……”   自从他做上掌印太监之后,常炳从来没有找过他,这时候邀请,他直觉是有什么事情。因为常炳常常告诉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既然选择了祁徽,当然要提防常炳的。   然而,那时候,他多么希望常炳什么都不要打探,这样还能安稳的留在宫中,但常炳还是利用了他。   长青面色灰败。   “我会禀告皇上的。”长春看他一眼,推开门,走了出去。   祁徽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冬雪,白茫茫覆盖了大地。   有一年他就在这样的雪地里玩,常炳走过来,给他披了一件大氅,说道:“皇上,您真的不念书了吗?您可是天子啊,不能如此倦怠。”   前阵子,他被吴太后吓到了,因为他要批阅奏疏,自以为孝顺,可以让母亲颐养天年,结果吴太后瞬间变了脸色,想到周围的监视,想到曹国公的敌意,他渐渐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   他们,没有谁,想让他做皇帝,甚至于是做一个正常的人,就在这时候,常炳走到了他身边,在常炳的掩护下,他才能将一个昏君演得如此的成功。   要说心里,祁徽是感激常炳的,他让他完成了心愿,所以,在夺回权力之后,仍是让常炳管着一整个内宫。   然而,即便是帝王,也不能控制人心。   常炳,在去年端午,众藩王入京时,他就做错过一件事情了,只不过他没有发作,只说周王是有难言之隐。   祁徽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不想待任何人薄情,可是现实,总是让他做出不得已的选择,除非他能割舍,只是这世上,总有他想守护,想得到的东西,还有人。   …………   王朴很快就在京都找了十几个奶娘,因为银子多,虽然许多母亲不愿意离开孩子,但贫困的,还是会接受的,拿了钱好补贴家里。   这日常炳听说消息,便是去了奶子府。   “奴婢都交代过了,她们都听公公的,”王朴笑,请常炳进去看。   果然都是好容色,有些甚至极为风骚,常炳道:“这么露骨的,赶紧赶回去吧,你以为没有人把关吗,那宋嬷嬷的眼睛就很毒。”   “是是是。”王朴朝那妇人使了个眼色,那妇人不情愿的扭着身子退下了。   常炳仔细看了看,又问了几句,选了两个出来:“明儿送过去罢,嘴巴都严一点,好歹都是有家小的。”   两个奶娘吓得浑身一颤。   回到宫里,常炳嘴里哼着小曲儿,慢慢往值房走去,结果将将到门口,就看到长春在外面站着,他一僵,停住了脚步。   “怎么是你……”他反问。   “公公。”里面传出了祁徽的声音。   多少年的起伏,叫他直觉出了大事儿,常炳额头瞬时冒出了汗,疾步走入值房,噗通声跪在地上:“皇上,不知皇上驾到,请恕奴婢的罪。”   “公公不知罢了,能有什么罪?”祁徽拿起桌上的茶盅看了看,汝窑出来的,价值千金,“倒是公公今日不在值房,去了哪儿?刚才朕让长春去找你,在宫里寻遍了,竟然都没有发现公公的踪影。”   没有让他起身,常炳如亡刺在背,十分不安。   他不知道怎么答。   欺瞒的话,也许祁徽已经知道了,不欺瞒,说出实情,那他一个执笔太监去奶-子府作甚?祁徽又没有吩咐他办这件事儿,想来想去,常炳道:“回皇上,王朴是奴婢好友,他说给娘娘选奶娘,事关重大,有点不知所措,请奴婢去打个商量。毕竟奴婢以前,还见过皇上的奶娘呢,有些经验好说。”   果然是只老狐狸,这都能扯圆了,祁徽淡淡道:“那你知道王朴现在在何处?”   “啊,”常炳脸色顿变,“这,这奴婢不知。”   “他在诏狱,等会儿阮直给他点苦头吃,他立时会说得一清二楚。”   那阮直原是杀手,哪怕后来做了锦衣卫总指挥使,那手段仍是毒辣无比,常炳心头巨震,说不出话来。   祁徽道:“你前日还去找过哪位大巫,是吗?”   为了解那蛊毒,将来或者可以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或者对付周王,常炳都很有兴趣,但他没有想到,祁徽这都清楚。   他明明已经很是小心了。   常炳满头大汗:“皇上,请皇上赎罪,那大巫,大巫……”他想找个借口,但瞬时突然想到了长青,浑身一抖。   那小子,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是他疏忽,还以为从长青口里能探出秘密来,可结果,竟然把自己赔进去了。   呵呵,好啊,这小子,他输了,他看错了人。是啊,在这宫里生存,谁还能一如往前得什么都不变呢?   见他终于不再说什么了,祁徽站起来道:“这些年辛苦公公,劳心劳力,是该歇息歇息了,你收拾下,明儿去南邵罢。”   常炳顿时瘫软在了地上。   南邵是皇陵所在,他这是让自己去守皇陵了,一辈子待在那个冷寂的地方。   “皇上。”常炳由不得痛哭。   祁徽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常炳,半响抬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刘老夫人耳朵里,刘老夫人极为吃惊,与刘月道:“常公公不是皇上的近臣吗,怎么会这样?”   当初还是他接了自己这一家子来的。   刘月也不太明白,想一想道:“我去看看他罢。”   她坐了辇车,行到常炳那里,见到她来,常炳心头一喜,他虽然落到这个地步了,但要找一两个肯传消息的,也不是很难。而今救星终于来了,她果然还是念着这份情的,到底是皇上生母,要是她愿意去说两句。   常炳红着眼睛道:“夫人是来送奴婢的吗?”   “公公,到底是怎么了?”刘月感念常炳曾经的情分,柔声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就是误会。”常炳长叹口气,“不知是什么小人在其中作梗,夫人您是知道的,当年因您所托,奴婢一直记在心里,尽心服侍皇上。”   “那公公何不与皇上说清楚?”   “皇上不再信奴婢的话了。”常炳垂泪,“奴婢也只好去南邵了,夫人保重。”   南邵……   她听说过,那是皇陵,刘月怔了怔,半响道:“清者自清,假使公公真有冤屈,相信以皇上的聪慧早晚都会弄明白的,公公不如就当是去清静下。皇上那里,而今在火头上,想必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她心想,她与祁徽的关系实在复杂,“我以后找机会,替公公问一问。”   非常的没有底气,常炳险些气死,心想,找机会,恐怕自己那时候都在南邵了!   刘月安慰道:“公公,这宫里其实也无甚好待的,哪里有外面自在,我过阵子……”   常炳又一惊:“夫人也想出宫吗?”   “是。”刘月看一眼常炳,“我与公公是旧识了,不瞒你,皇上没有封我太后,我倒是松了口气。”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常炳只觉头十分的疼,他费尽心力匡扶的祁徽,到头来要剥夺他的一切,他惦念的刘月,竟是入了宫,都不肯做太后!那他还有什么指望,他们都抛弃了他!   他这是何苦,早知当初,还不如就安安静静的当吴太后身边的一条狗。   好处能捞尽,黄门宫人都听从,哪里像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享尽了一切奢华,让他再去皇陵受苦,不如让他去死。   常炳看着刘月离开之后,翻出一样东西塞给培林:“皇上不念旧情,也怪不得我了,培林,这药无色无味,你想办法下到娘娘的吃食中。”他冷笑数声,祁徽最疼爱陈韫玉,陈韫玉若死了,一尸两命,只怕比要祁徽的命还要让他难受。是了,他常炳什么没享受过?但最想得到的东西,却从来都没有得到。   这都是拜祁徽所赐,原本他该好好重用自己的!   他已经在幻想陈韫玉死了,祁徽痛苦的样子。   应该与他现在一样吧?   培林拿着药,沉默不语。   “等我走了之后,你再去下药,”常炳道,“我也未必要去南邵的,我身边还有银钱,买通他们,自能四处逍遥……”   培林却突然跪了下来:“公公,这药您还是自己吃了罢,”他大哭道,“皇上已经见过奴婢了,说公公若还不死心,便自食恶果。”   “公公,奴婢也不想的,但皇上,皇上他都知道。”   常炳早已成了网中的虫子了,再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他双眸登时一片灰暗,失去了神采。   好半天,常炳笑了笑,将那药倒入茶水中,喝了下去。   天无边的冷。   祁徽坐在榻上,手轻抚着陈韫玉的肚子,感觉到孩子在掌中偶尔的一动,他微微的笑,但笑容却有些牵强。   陈韫玉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身为皇帝,烦心的事儿太多了,她已经渐渐习惯他这样复杂的神情。   有时候会问,有时候不问。   好半天,听到男人道:“要是朕做个昏君,许也挺好。”   没心没肺的,就像个傀儡一样的长大,终老,也许心里便不会有一丝的挣扎了,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   外患,内忧,交替得袭来……   他好像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是不是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上次那乌宿人闹事,他就弄到三更半夜才回,难道又要打仗了不成?陈韫玉心疼,挽住男人的胳膊,靠在他肩头:“那皇上就当昏君吧。”   祁徽一怔。   “就当昏君。”陈韫玉侧眸瞧着他,“在妾身面前,皇上可以永远都当昏君。”   他明白了她的话,心头一暖。   陈韫玉道:“皇上,要不我们现在去炼丹?”   这也太认真了罢,祁徽莞尔:“炼什么丹,道士都被我遣走了。”   “但是丹房还在啊。”陈韫玉道,“我们现在去看看!”   祁徽本来也觉得气闷,便是同意了,与陈韫玉坐了龙辇去。   那丹房确实仍在,孤零零得耸立在皇宫的西边,祁徽怕陈韫玉走路摔倒,用力牵住了她,一只手扶着她的腰。   吱嘎一声打开门,霉味扑鼻。   陈韫玉看着空阔的丹房:“其实皇上到最后都没有好好教我炼丹呢,我都不知如何炼的。”她瞧着正中间的丹炉。   祁徽叫她站好,把丹炉打开来。   “其实简单,”他一边说,一边拿原先堆在地上的药材,“扔一把良姜,扔一把佛手,扔一把胆星,扔一把九龙根,扔一把黄柏……”   男人扬手的姿势都很好看,透着一股子洒脱,但陈韫玉实在听不下去了:“皇上,您不要欺负我不懂医术!”   “怎么,哪里不对?”他斜睨她。   陈韫玉道:“就是不对,我看过大夫开方子,每种药方都要说准分量的,哪里像皇上您这样,都是一把,一把,一把……”   祁徽哈哈大笑。   陈韫玉也笑起来。   祁徽命人点了丹炉,丹房一下暖烘烘的。   陈韫玉道:“比延福宫还热呢,下回皇上想做昏君,我们就过来这里,皇上就这般胡乱炼丹,我给皇上打下手。”   祁徽捏捏她的脸:“哪里有你这样纵容的,说出去,娘娘叫皇上炼丹……”   “只要皇上有片刻的高兴,就成,因妾身知道,皇上是明君,只不过皇上也有需要休息的时候。”   丹炉散发着红红的光,将她眸色映得一片璀璨,祁徽看着她,胸腔里热热的,也许自己有这一生便是因为要遇见陈韫玉,所以不管什么黑暗,都会被她驱散了去,他握住她两只手,低下头去亲她的唇。   陈韫玉也情不自禁抬起头来,谁想就发现肚子被撞了下,低头看一看,拧眉道:“皇上,我这肚子好大,感觉比娘亲怀弟弟时大呢。”   都能阻碍他们亲吻了,祁徽道:“臭小子肯定很胖,该不会有八-九斤罢?”   陈韫玉惊慌:“啊,那我衣服要做大一点了,不然也许穿不上呢。”   “给他做什么,有这功夫,不如给朕做件衣服。”祁徽侧着身,又亲下来,啃她嘴唇,“听到了吗?”   陈韫玉被他咬得有点痛,呜呜了两声:“皇上那么多衣服,可昀儿一件都没有呢。”   怎么能这样。   “他的叫宫里绣娘做,”祁徽低头在她耳边道,“你不想想,为何喂奶要奶娘,不用你,因为你的一切都是朕的,知道吗?这手,这……”他边说边动作,抚在一团高耸上,“还有这,都是朕的,”下令,“先给朕做衣服。”   陈韫玉无言。   不说他昏君都对不起他,连这么小的儿子都好意思欺负呢,不过她不跟他计较,两边衣服一起做,反正他又不是成日在延福宫的。   她也会阳奉阴违的呢! 第57章   最近宫里大换血,格外的森严, 陈韫玉发现延福宫的黄门都不一样了, 叫她不得不联想到常炳的死。   那是在好几日之后, 她才知道的,也终于明白了那天祁徽的异常, 心里自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打从她入宫之后, 已经经历过好几次这样的变动。   伴君如伴虎。   宋嬷嬷劝道:“您不要多想,只把胎养好,也就剩两个月了。”   陈韫玉微微叹口气:“都发生了, 想了无甚用, ”她摸摸肚子, “奶子府是不是也换人了?奶娘一直都没有送过来。”   那王朴铁定是不能待在那里了, 长青派了别的黄门去, 奶娘们又得重新一个个选,肯定是要花费时间的, 不过总不会拖到临盆。   “应该很快就有的。”   两个人正说着,刘家一家过来了。   刘老夫人笑着道:“来看看娘娘,娘娘而今不太出门了罢?”   “嗯,没多久就要生了,太医都叮嘱要万分小心,故而便是在庭中走走。”陈韫玉请她们坐下,“等会儿你们尝尝鸡元饼,御厨们新近想出来的, 很好吃。”   她现在一天能吃上四五顿,为让娘娘高兴,御厨是变着法子换花样。   宋嬷嬷笑道:“娘娘,这又不是什么糕点,老夫人,夫人才吃午饭没多久,哪里吃得下饼呢!”   哦,倒也是,她们不像自己有喜了,陈韫玉笑起来:“那喝茶罢。”   甜甜的,惹人喜欢,刘月看在眼里,欣慰中又有些怜惜,她当时听到常炳的死讯,十分震惊,完全没料到他竟会走到这一步。后来几日,就总做噩梦,这皇宫啊,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这小姑娘却是娘娘呢,幸好祁徽也疼爱她,在这威严,却显得有点无情的地方,也许是冬日里的一点暖阳。   她走上去,将一样东西递给陈韫玉:“我这阵子做的,希望娘娘不要嫌弃。”   橘黄色的一件直袖小衫,衣襟上绣着枇杷,葡萄,石榴,白藕等,那是每个不同季节的瓜果,寓意四季如意,陈韫玉仔细一看,阵脚非常的工整,果子的颜色也鲜嫩,绿的绿,红的红,她惊喜道:“怎么会嫌弃,太好看了,谢谢夫人!”   刘老夫人看着也很高兴,暗道自家女儿果然开窍了,知道送东西给娘娘了。   不过祁徽那里,她怎么从来不去呢?这实在不行,得找个人商量商量,只可惜常炳死了,还有谁能帮忙?刘老夫人想来想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卢晋芳留在延福宫陪陈韫玉打发时间,刘老夫人与刘月走了出来,路上她夸赞女儿:“你早该这样做了,拖到现在!”   刘月没有说话。   当年怀着祁徽的时候,感觉到他在肚中越来越活泼,有时候好像躺着,有时候好像在翻滚,到得后来,小小的手脚贴在肚皮上,能看到那可爱的轮廓,她突然很想给他做一件衣衫。然而并不可能,那是一种遗憾罢,她是想弥补下这个遗憾,给这孩子带去一点祝福。   再等上两个月,看到陈韫玉平安生下孩子,她就要走了。到时候她再与母亲说,现在怕她晓得自己的病情,会哭得呼天抢地闹出什么事情来。   然而刘老夫人此时心中却很急躁,以不放心刘茂为由,出了宫,在傍晚寻到沈谦的家。   沈谦刚刚从衙门回来,见到她怔了怔道:“师母,许久不见!我之前还问过阿茂,说您老人家怎么一直待在宫里呢,也不来看看他。他一个人住,可是冷清,常来我这里用饭。”   “哎呀,那真是多谢你了!”刘老夫人连声道谢。   沈谦问:“阿月身体如何?”   这是他一直担心的问题,许多个夜晚想到她的憔悴,就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生怕她就这样撒手而归了,天人永隔。   “好多了。”刘老夫人道,“这宫里的太医真是厉害,月儿虽还没有长胖,但这精神气上来了,我总觉得她不太一样。”   沈谦便笑起来,笑容里又有些哀。   刘老夫人长叹口气:“就是有件事儿一直不如意,这皇上啊,不知道他如何想的,迟迟不封月儿为太后!我愁得每晚都睡不好,也不知跟谁说。阿谦啊,皇上不是很看重你吗,你可有什么办法?月儿这样下去,没个名分,我是死不瞑目的!”   刘月这般入宫,外面猜测纷纷,可碍于祁徽龙威,不敢当众议论,背地的却从来没断过,然而对于沈谦,这是天大的好事,祁徽不提,那刘月就与皇族没关系,也许将来治好病就能出宫。但没想到刘老夫人会来求助,他手指在袖中捏了捏:“阿月怎么想,她也这般期盼吗?”   “当然!”刘老夫人为了让沈谦出谋划策,一口咬定道,“月儿才给娘娘送了一件皇子穿得小衫呢,绣得别提多好看了,她很喜欢这儿媳妇。”   沈谦心中一刺,似乎被尖利的刀戳了下。   喜欢这儿媳妇?那她也喜欢祁徽这儿子吗?难道她心里其实很期盼重逢不成?可那日离开,她分明从轿子里探出头看他的。   不,这不可能。   沈谦道:“师母,阿月真的想做太后?”   “她为什么不想?”刘老夫人道,“皇上是她亲儿子,你是没当过女人,不清楚怀子是什么感觉!天下没有母亲是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   “可阿月当初不是不情不愿?”   “那是拜那毒妇所赐,可先帝又不坏,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当初是先帝将月儿送出来救了她的命,那是一种恩情。既如此,她对皇上,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沈谦脑中轰得一声,脸色发白。   “哎呀,阿谦,你怎么了?”刘老夫人拉住他的胳膊,“阿谦!”   沈谦有种呕血之感,他思念着,为之痛苦了二十年的女人,难道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那个对她强取豪夺的皇帝祁衍吗?   那这二十年,他算什么?   刚刚回来,在门口听了几句的沈静急忙踏步而入:“父亲!”   “静儿,阿谦他突然……”   “我没事。”沈谦冷静下来,“师母,您不要着急,此事我会好好想想的,师母,您去看下阿茂罢,近日衙门事多,我有点劳累。”他站起来,身形一晃。   刘老夫人心中疑惑,但也不好继续打搅了,便告退而去。   沈静扶着沈谦去了里间,见他躺下了,犹豫会儿道:“父亲,老夫人许是胡说的,她又不知当年宫里的事情。”   “你出去。”沈谦道。   沈静无奈,默默关上了门。   屋内静寂无声。   …………   这日,祁徽得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金国竟然无视他们大梁,挥兵突袭乌宿,将之灭了个七七八八,好些逃入太原,向巡抚求助,幸好当初早早调了兵马,才能将追杀的金军挡之城外。   祁徽震怒。   殿内此时站了好几位武将,都屏气凝神。   “你们看,金国到底是作何想法?”祁徽点着御桌上的舆图道,“朕刚予乌宿大汉册封不久,他就给朕下马威看,真正是岂有此理!朕一定要领兵亲征,灭了金国,看他还能不能威风!”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魏国公连忙道:“皇上,使不得,您是真龙天子,如何能去沙场?大梁,京都都不能没有您坐镇啊!再说了,刀剑无情!”   祁徽挑眉道:“朕这一出征,必要凯旋,何怕刀剑?怎么,魏国公,你觉得大梁拿不下金国吗?”   年轻帝王气势太盛,叫魏国公额头上出了汗。   陆策替他解围:“皇上,魏国公只是出于关心,皇上要亲征也是好事,可以大振士气,只不过而今什么都不曾备下,贸然去打金国,可能会适得其反,不如再等一等。以臣看,金国此举应是杀鸡儆猴,想要令周围的部族臣服,壮大金国势力。”   这完颜烈确实是有些本事,祁徽沉吟道:“朕说亲政,当然不是现在。”要赢,那就不能仓促进攻,更何况,陈韫玉很快就要临盆了,得知这个消息的话,不知她会如何。   可能会哭罢?   想到她掉眼泪的样子,祁徽就心疼,这样肯定会影响生产,还是先不告诉她好了。   “但这仗必须得打,再让完颜烈发展下去,指不定哪日真的会侵犯大梁,到时候,他准备充分,或者联合鲁思国,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祁徽道,“我们该早做准备,七月之前,必须进攻金国。”   那一直都是大梁的威胁,只是他忙于内政无暇顾及,但很早就清楚这一点,不除金国,大梁永无真正的安宁,故而让兵仗局制造火炮。   祁成穆道:“两军对战,粮草先行,皇上,金国兵强马壮,又在他们熟悉的草原上,我们大梁许会吃亏,故而粮草更是要充足。”   “对,”祁徽看向他,微微一笑,“你说得不错!”   得皇上嘉奖,祁成穆也笑起来,走到御桌前,指着舆图:“皇上,您看,不如从这条路线运粮草……”众人都围拢上来,纷纷出主意。   制定了计划,众人便是告退了。   唯独陆策没有走,他请命道:“皇上若是亲征,一定要带微臣前去。”   祁徽看他一眼,淡淡道:“朕带谁去都好,魏国公,杨凌,祁成穆,唯独不会带你。”   “皇上!”   “你夫人很快也要临盆了罢?”   听到这话,陆策的眸色立时变得很温柔:“是的,应该与娘娘相差不到半个月。”   看来他也天天在数日子,祁徽道:“你记得,往后,你就是太子太师,我希望昀儿由你来教导,计远,”他突然叫陆策的字,显得很是亲近,“我去亲征,这大梁必是要交给你来监管的,要说朝中文武官员,数以百计,但我只会交托给你一个人。”   “皇上……”陆策眼睛一热。   “你不要推辞,也不用推辞。”祁徽朝他笑笑,“除了长青,长春,便数你跟我在丹房待得最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而你,对朕亦是一样。”   殿内有片刻的寂静,什么声响都没有,唯有两人之间,从窗外洒下来的阳光。   陆策深深朝祁徽行了一礼:“臣遵旨。”   不必再说,一言尽在无言中。   祁徽走出殿门,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人心再难测,他身边始终还有真心,陈韫玉的心,陆策的心……   听说皇上到延福宫门口了,陈韫玉惊得连忙把手头的小衣衫收起来,又拿出一件大人的细葛布中衣,假装在绣花。   宋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娘娘这般鬼鬼祟祟的,不累吗?既然皇上说有绣娘做,那娘娘就专做皇上的好了。”   毛头小子要跟自己儿子吃味,娘娘满足下也没什么不好,到底是皇帝。   “哼,不行。”陈韫玉道,“夫人都给昀儿做了衣衫,我这亲娘更不能不做了!再说,皇上这毛病,不能惯着,该做的还是要做。”   宋嬷嬷忍俊不禁:“不纵容,那娘娘藏什么,光明正大不好吗?”   陈韫玉脸一红:“那也不行,皇上会胡闹。”   宋嬷嬷:……   作者有话要说:祁徽:朕怎么胡闹了?   陈韫玉:……   祁徽:这样算闹吗?   陈韫玉:……   祁徽:这样呢?   陈韫玉:呜呜呜,求不要闹了! 第58章   到得三月初,奶子府终于送了十几个奶娘过来, 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 容貌端正, 性子平和,也很懂规矩, 站有站相。   不过选奶娘, 除了品行之外, 其他的都没有奶重要,故而宋嬷嬷便是叫她们一人挤了一点出来,亲自尝了尝, 陈韫玉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宋嬷嬷道:“娘娘莫惊奇, 当初大公子选奶娘便是奴婢挑的。”   陈韫玉道:“这些奶真的都不一样吗?”   “当然。”宋嬷嬷擦擦嘴, “味道都有差异, ”她指了两个奶娘出来, 一个叫金氏,一个叫陶氏, 回头跟陈韫玉解释,“这奶跟吃得东西有关,但这些奶娘既然要来宫里,平日里自是没吃腥臊的,所以便是看天生的了。她们两个的奶不错,娘娘看是不是都留下来?”   陈韫玉歪头想了想:“都留下吧,万一不够吃呢。”   祁徽说儿子生下来肯定很胖,那胃口定然也不错的。   宋嬷嬷笑着应是。   稳婆也是一大早就找好了, 住在左侧殿的耳房里,这样一旦陈韫玉有点动静,也方便过来。   现在就等生了。   按照时间,还有二十天左右,想想是很短的,平日里嗖的一下就过去了,但祁徽却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回去看到陈韫玉的大肚子,他开始越来越担心,甚至去问过太医好几次,生孩子会不会有事。太医都宽慰他,说陈韫玉的状况很好,应该能顺利。   祁徽想了又想,这日叫江用去陈家传话,说等陈韫玉生产那日,要请二夫人罗氏入宫。   江用回来之后,说陈家的人十分惊喜,罗氏都忍不住哭了,已经开始准备起来。   祁徽点点头,低头批奏疏,但看着看着总是出神,突然站起来跟江用,长春道:“把这些都拿上,去延福宫。”   他走到外面去坐龙辇。   此时刚过未时,平日里他是不来的,陈韫玉完全没有料到,只暗自庆幸小衣服偷偷做好了,再也不用怕被他看见。   女人姿态慵懒,穿着极为宽大的衣服,脸上脂粉未施,圆圆胖胖,要说真是换了一个人,但她眼神从来未变,娇憨的神态也是,故而丝毫不觉得不同。祁徽见她在做针线活,掌中托着件中衣,一看就是自己穿的,忍不住笑起来。   瞧这样子,光晓得顾自个儿的,儿子一点不管,陈韫玉腹诽,嘴里却道:“皇上,今儿就能做好的,等我最后绣一会儿。”   祁徽凑过去:“菡萏吗?”   小小几朵在衣襟上,很别致,但男儿家用这种纹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陈韫玉嘻嘻一笑:“皇上,您又没叫妾身做什么样的,妾身当然就自个儿挑了。再说,皇上穿肯定好看,妾身第一天看到皇上,就觉得好像一朵莲花呢。”   那日他刚刚睡醒,穿着雪白的中衣,脸也白,清秀脱俗。   祁徽却不太高兴,男人像一朵花,这像话吗?不行,等她生完孩子,一定要去带她打猎,叫她看看自己的英武。   见他不屑一顾的样子,陈韫玉嘟嘴:“那这中衣我送给别人了。”   祁徽挑眉:“你要送给谁?”   “送给,”陈韫玉想一想,“送给我爹!”   祁徽:……   “下次绣个别的,这件朕勉为其难穿穿。”   陈韫玉扑哧一笑,心口不一。   长春跟江用这时才到,把一摞的奏疏捧进来,堆在书案上,陈韫玉惊讶极了,放下针线:“皇上要在这里看吗,不会不方便?”   祁徽寻常批奏疏时发现问题,立时就会召见大臣,在这延福宫恐怕不行。   “没事儿,就这阵子。”他坐下来,“你绣你的,朕看朕的。”   第一次这么安排。   陈韫玉点点头。   只实在新奇,总是忍不住朝祁徽看,男人伏案的样子专注认真,她差点戳到自己的手,再看,就发现祁徽也抬起头来。   两人目光对上,她脸上竟是莫名的一红,有种久违的不一样的心动。   她低下头。   他也没有过来。   殿内静悄悄的,各做各的,偶尔再互相看看,这样也是一种享受。   在等待陈韫玉临盆的时候,同时间,数以万计的粮草也已经运往太原,不过都是秘密进行的,为迷惑金国,祁徽甚至派了使者去金国传达大梁的愤怒,让金国好自为之。   不动武力,却用口舌之战,那金国自然以为大梁兵力不足,越发得意了,听闻又同鲁思国加强了联系。鲁思国比较先进,有火器,这是祁徽比较忌惮的,故而他抽空就去了一趟兵仗局,也邀了沈谦,祁成穆等人一同过来。   “朕没有打过仗,但最近苦读兵法,有些想法,找你们来商谈下。若将来对战,必是在草原,这火炮是否限制有些大?敌一退,怕不好追击罢。”前阵子运送火炮过去,都比那粮草不知多花费了多少时间,这东西真是不太灵活。   祁成穆笑道:“皇上,火炮确实在攻城时比较得用,若是我们大军直捣黄龙,那时候火炮是最为需要的,但在游击战中,效用不大。”   祁徽踱步,突然看向沈谦:“沈大人,你可注意过鸟铳?比起火炮,鸟铳也是火器,虽然威力小了点,但朕觉得用在沙场,似乎大有前途。”   年轻皇帝非常有探索精神,不耻下问,高瞻远瞩,确实是令人欣赏,也难怪刘月会喜欢这个孩子吧?沈谦瞧着祁徽,恍惚间,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他也是这般的俊秀,但却是衣冠禽兽!   他若是真像老夫人说得那样好,当初就不该答应这桩事,他想要孩子,可以找个愿意入宫的姑娘,可他们夫妻两个,一个胁迫,一个引诱,将刘月生生得骗了。   她这傻子。   沈谦抿了抿唇:“我们大梁的鸟铳而今不太完好,不过若交给臣来修制,臣有信心可以改良。”   “好。”祁徽就等着他这句话呢,“等你完成,我们就训练一队鸟铳兵,专门打金国最擅长的骑兵,这总比用弓箭,威力大多了罢?到时候,杀得他们弃甲曳兵。”   众人都笑起来。   回去的路上,沈谦走在祁徽身后,说道:“臣可能会修改好几次,到时候怕要给皇上过目一下……”   “你随时可以入宫。”祁徽道,“毕竟时间紧迫,朕希望你能全力以赴,衙门的事便先交给别的官员罢,这些都不着急。”   “是。”沈谦道。   祁徽想起一事,顿了顿:“刘公子出了宫便没有音讯了,你可见过他?”   “做了秀才之后,在家中刻苦念书呢,不过臣前阵子推荐了一位夫子予他,在金阳县,他去那里学习了。”沈谦道,“他很想替刘家争口气,能榜上提名。”   刘茂是有这样的志向,祁徽道:“不错,希望他能学成归来。”   两人说得会儿,祁徽坐上马车,跟祁成穆道:“你多与沈大人商量商量,将来的鸟铳兵由你来训练,故而朕希望你们能合力完成。”   “我家里就有几幅制图,不如殿下这就随我回去看一看?”沈谦邀请。   祁成穆答应,翻身上马。   入得城门,告别祁徽,二人去了沈家。   沈谦领他一路行到书房,刚刚推开门,就听见阵西索声,沈静急忙忙放好图,抬起头道:“父亲,您回来了吗,我照您说的,画好……”声音戛然而止,她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客人,惊讶的朝祁成穆打量了眼,“父亲,您怎么不曾事先告知,让女儿失礼。”   “是为父不对。”沈谦轻咳一声,“这是周王殿下,也是一时兴起,请了殿下来,倒忘了你在家中,这是小女沈静。”   沈静半蹲下行礼:“见过殿下,既然父亲有客,我便不打搅了。”   沈谦叫住她:“先别忙,你画的图呢?”   “都在这里。”沈静拿出好几张。   祁成穆看过去,全是机关图,十分的复杂,他都难以相信竟是出自女子之手,由不得朝沈静多看了几眼。她身材高挑,纤长的眉入鬓,眼睛有些细,却华光闪烁。   看出祁成穆的惊讶,沈谦笑道:“我这女儿不似寻常姑娘,因母亲不在了,我这父亲教得不是女红女诫,却是机关,岐黄之术,叫殿下笑话了。”   “不会。”祁成穆淡淡道,“有句话不是说巾帼不让须眉吗?”   沈静倒没想到他会这么评价,嘴角由不得翘了翘,告退而去。但到门外时,她却脚步一顿,刚才在书房的时候翻到了好几张图,似乎是父亲才画好的,但并没有跟她说,而今想起来,有些眼熟,在哪里见到过。   沈谦将沈静画得图给祁成穆:“鸟铳虽然小,但内里复杂,有些与机关术相通之处……”   二人坐下详谈。   马车行到宫门时,祁徽正要叮嘱车夫去文德殿,因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等以后攻打金国甚为重要,便是又想召见魏国公,杨凌过来商量,结果走到半途,有个小黄门突然从侧门冲出来,将车夫吓一跳,忍不住要斥骂,说他敢冲撞皇上。   那小黄门噗通一声跪下:“皇上,请恕奴婢的罪,委实是娘娘临盆,宋嬷嬷着急得不得了,叫奴婢们来禀告皇上……”   “什么?”祁徽一把撩开车帘,探出头道,“临盆了?有没有看错?”   不对啊,他数着日子呢,正常十个月应该还有八天,怎么突然就临盆了?不然他肯定不早朝,专门守着陈韫玉了,哪里还会出门。   小黄门道:“皇上,是稳婆说的,太医也看过了,娘娘确实要生了。”   “走!”祁徽高声喝道,“快!”   车夫扬起鞭子,用力抽了两下,骏马飞一样的奔向了延福宫。   请看下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新书更新第一章啦,《暴君驯化记》有兴趣的来看看哦,有红包! 第59章   左侧殿里。   陈韫玉的阵痛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使人去告知祁徽, 奈何他出了宫, 她就有点害怕, 手死死抓住宋嬷嬷的手。   往前顶多是不太舒服,绝不会有这种痛感的, 她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危险, 阴翳笼罩心头。   宋嬷嬷宽慰道:“已经去找皇上了, 娘娘,您莫怕,这生孩子啊, 都是这样的。”   “感觉昀儿好像要出来了……”   “还没呢。”刘家一家也在, 刘月柔声道, “没到时候, 娘娘耐心些。”   稳婆也道:“还得等上两个时辰, 娘娘您放松些,这一开始您就这么紧张, 不好,后面……”她想说下,被宋嬷嬷剐了一眼,便闭嘴了。   现在是小痛,后面是大痛,宋嬷嬷已经在心里心疼陈韫玉了,娇滴滴的小娘娘等会儿不知道怎么办呢,希望她能撑住, 这第一回顺利了,后面再生就好多了。   看着这几个人的表情,陈韫玉越发害怕,频频往殿门口张望。   宋嬷嬷则频频看那些宫人黄门,使眼色叫他们去找。   幸好,祁徽回来了。   伴随着一声高唱,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飞快得跑了进来,祁徽第一次那么的急切,恨不得骏马插上了翅膀,便是下了马车,也忘了皇帝该有的仪态,直奔到陈韫玉身边。   男人额角留下了汗水,粗重得喘着气。   本来陈韫玉看到他想哭的,结果被他急慌慌的样子弄得哭不出来了,惊愕道:“皇上……”   “你怎么样?”祁徽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我不知道是今日,还以为要晚上几天呢,便是出宫去了,”看向她肚子,“是不是疼了?”   “嗯,有点疼,一阵阵的。”男人手大大的,顿时让她安心了,陈韫玉长吁一口气,“还以为见不到皇上。”   “浑说,朕又不是出远门了,怎么可能见不到?”祁徽看着她的眼睛,“你别怕,我今日会一直陪着你的。”   陈韫玉点点头,把头搁在他肩膀上:“皇上来了,我就不怕了。”正说着,又是一阵疼,她微微张开口,拧着眉。   看出她在难受,祁徽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一个好消息:“阿玉,我刚才请岳母入宫了,应该很快就能到。”   她十分惊喜:“真的吗?我娘来了?”   “是的。”祁徽左手捧住她脸颊,“我心想,岳母在的话,你应该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嗯。”想到母亲,她果然又放松了些。   很快,罗氏就到了,带着全家殷切的心,给陈韫玉佩戴了一个平安符:“阿玉,这是我跟你祖母专程去元君庙求的,很早就放在家里了,没想到还能亲手送给你!阿玉,你有这个就不要怕了,菩萨会在天上保佑你的,一定会母子平安。”   陈韫玉伸手摸了摸。   这平安符只是一个纸做的东西,真的那么灵验吗?不过上次陈溶说过,母亲带了一大叠银票呢,许是进献了许多香火钱求到的,应该会感动菩萨。   她嘴角翘起来:“谢谢娘,还有祖母。”   罗氏拍拍她的手:“我就在这里陪你,阿玉,你一点不要怕。”   其实罗氏想哭的不得了,她自己生过孩子自己最清楚,那是多么痛的一件事,而今轮到女儿身上,她想想都觉得好像要割自己的肉,但她不敢哭,怕女儿害怕,只能拼命忍住了,等真的临到那一刻了,陈韫玉自然会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她再给她加把劲就行!   说完话,罗氏便退在一边,好给祁徽过来。   这皇帝真不错,家里人个个都说女儿有福气,她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祁徽重新坐下,跟陈韫玉道:“朕听太医说,最好在之前吃点东西,不要饿着肚子,你刚才可吃过了?”   “吃了一阵了,不过还可以吃点。”陈韫玉想一想,“我要吃碧涧羹。”   “会不会太素了,放点鱼肉?”他看着她。   实在太温柔了,陈韫玉感觉自己都要融化在他的目光中,竟是觉得身子有些软,整个靠在他半侧:“好,就放鱼肉。”   祁徽立刻吩咐下去。   膳房忙开了,很快就做好端了上来。   祁徽亲手喂她,怕烫着,甚至吹了吹热气。   陈韫玉一口口吃光了。   此时肚子也越来越疼了,这疼比之前猛烈,也隔得比较近,那一波还没消去多久,就又来一波,她有点想哭,紧紧拽着祁徽的袖子。   “阿玉……”他只恨自己不能分担,“你别怕,熬过去就好了。”   男人额上又出了汗,甚至手心也是。   陈韫玉竟察觉到他好像在一阵阵的发颤,脸色也变白了,她突然明白,其实他跟自己一样害怕,或者说,他更怕呢。   因为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只会自己揣测。   陈韫玉略略定了定心,松开手,眸光落下时,才发现他今日穿着她做得中衣,衣襟露出来半朵莲花,她微微一笑:“皇上,您穿了呀。”   他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是,看看合不合身。”   “合身吗?”   “不合。”他摇头。   陈韫玉嘟嘴:“我明明量着做得!”   “就是不合身,大了,”他手指有些用力,“你下回再给我做一件,不,做许多件,朕以后轮换着穿,知道吗?”   他眼神有些急切,似乎要表达什么,又似乎在隐藏什么,陈韫玉怔了怔,就在这时,又一阵剧痛袭来,她感觉身下好像被什么撬开了般的疼,忍不住呻吟。   稳婆一看,忙道:“快要生了,请皇上去殿外罢!”   “阿玉……”祁徽道,“朕在这里不走。”   “皇上,您决不能留在这里的,”宋嬷嬷急死,“皇上,求您快走吧,您在这里,娘娘也会受影响,再说,这万万不可的。”   祁徽脸色铁青。   陈韫玉晓得这妇人的事儿,男人不能沾了,泪眼婆娑的道:“皇上,您在外面等我,我……”   她要求他。   祁徽咬牙,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去。   殿门被关了起来。   似乎眼前立时暗了。   他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   不到一会儿,里面就传来陈韫玉的叫声,不大,但听得出来,她很疼,他大踏步走到远处,长春,长青都在身边,也不知道怎么劝说。   太阳热辣辣的照在头顶,他好像木头一般。   很快全身都出了汗。   刘老夫人看到了,跟刘月道:“月儿,瞧瞧皇上,当真很担心呢,要不你去同他说说,安抚一下?”   刘月摇摇头。   她不知道说什么,就算是感情相好的母子,此时也不过是道,一切会顺利罢,别的又能说什么?她倒是担心在殿内的陈韫玉,娇生惯养的,跟自己当初一样,怕是要吃苦头了。不过陈韫玉有祁徽,刚才她看见了,这种感情会支撑着走过去的。   不像她,只能想着在远处的家人,因想到别的,只有种说不出的痛苦,愧疚,不管是对沈谦,还是对肚子里的孩子。   刘月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这娘娘可一定要安好啊。   殿内的声音时断时续,有时候安静,有时候高亢,间或有罗氏的声音,宋嬷嬷,稳婆的声音,祁徽又忍不住走了过去。   隔着门,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他不能替她分担。   明明头顶上阳光炙热,他浑身也湿透了,但眼前却好像越来越暗,几近于黑夜,他心头说不出的惊惧,这让他想到了那日得知自己命短时的瞬间。   有种无法掌控之感。   就像此时。   他身为帝王,却不能帮助自己的妻子,只能在外面等候,听着她痛苦。   祁徽又走远了,过了会儿,又走过来,反反复复,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困兽之态,这是长春从来没见过的,印象里这主子冷静果决,城府深沉,哪怕四面楚歌,也没有这般的焦躁。   他当然不能体会祁徽的心情。   祁徽此刻,觉得自己都要撑不住了,要是陈韫玉还没有生好,还没有结束,他就要去破门了……   殿内,陈韫玉也在煎熬着,她虽然很期待这孩子,但没有想到生孩子这么痛,好像全身都被撕裂开了一般,有那么一刻,真的不想用劲了,就这样躺着,死了也好。   汗水流了她一身,可当她想到祁徽,却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她不生,她不努力,好像真的就会死了。   刚才他复杂的眼神,在脑中一闪而过,他说要叫她多做些中衣,说不合身,是怕她出事罢?怕再也见不到她了,他怕,可他却没有明说。   陈韫玉落下了泪。   她死了,他肯定也会很难过的。   她得拼命!   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阿玉,阿玉,你不要睡,我都看到这孩子了,阿玉,你爹爹,溶儿都在家里等着呢,阿玉!”   陈韫玉手指用力捏紧了,重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哇”的一声,孩子嘹亮的哭声终于从殿内传了出来。   生下来了,生了!   祁徽快步走上去,伸手敲门:“阿玉,阿玉!”   宋嬷嬷在里面道:“皇上,是个皇子,不过……还有个孩子,皇上您再等等……”   “什么?”祁徽呆若木鸡。   还有一个吗?   殿内的陈韫玉也痴了:“怎么还有……”   宋嬷嬷道:“娘娘,快使力!”   陈韫玉:……   作者有话要说:陈韫玉:呜呜呜。   祁徽:来,抱抱,加油! 第60章   罗氏也完全没有想到,毕竟双胎是很少见的, 就她的亲朋好友, 没有一个怀过双胎, 起先也是愣了愣,但现在真不是发呆的时候!   “阿玉!”罗氏握紧陈韫玉的手, “你再加把劲, 很快就好了!”   是啊, 已经生了一个了,这节骨眼上她不能掉链子,陈韫玉一鼓作气, 使出吃奶的力气来。   第一个孩子已经将地方撑大, 后面的也容易得多, 稳婆很快就将这孩子托了出来, 往小屁股蛋上拍了一下, 又是哭声震天。   听到这声音,祁徽一颗心才落回胸腔, 急忙忙又去敲门。   宋嬷嬷打开门,笑道:“恭喜皇上,是龙凤胎呢。”   儿子,女儿都有了,祁徽心头一喜,但并没有顾着看孩子,几步就冲到陈韫玉的床前,拉住她的手叫道:“阿玉……”   她的手黏糊糊的, 不知道出了多少汗,他原本想说辛苦她了,可抬眸看到女人的脸,后面的话竟是说不出来了。这岂是用辛苦两个字能概括的,她这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能将两个孩子顺利的生下来,他看着她,眼睛忍不住红了。   陈韫玉与他四目相对,却是微微一笑。   还能见到他,真好。   这一笑,已知道她的想法,祁徽低下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亲。   两个人眼里浑然没有别人了,众人都识趣得退了出去,宋嬷嬷笑着跟罗氏道:“母子三个都平安,您能回去报喜了!”   “是了,是了。”罗氏抹一抹眼睛,“他们也都等着好消息,我这就走了。”她甚至不必再去多看女儿一眼,因知道,她必定会幸福的。   刘月站在殿门口看了看,也笑起来,挪步回去乾东五所。   刘老夫人拉着卢晋芳跟上来:“月儿,你怎么不多待一会儿呢?也不看看孩子!”   “下回再来吧。”既然平安,那比什么都好。   殿内,祁徽正低头亲吻陈韫玉。   他不知道说什么,唯有用行动来表明,自己对她的感激,对她的感情。   陈韫玉红着脸道:“都是汗……”轻轻推开他,“皇上,有没有看孩子,两个呢,居然还有个女儿,啊,我连衣服都没有给她做。”她叫道,“孩子呢,再抱过来给我看看。”   两个奶娘一人抱一个过来。   孩子睡在她们的臂弯里,祁徽也是此时才看到,只见都很小,很瘦弱,一点没有他想象中的白白胖胖,而且皱皱的,其中一个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睁开。   “这个,哪个是哪个?”他一点分不清,太像了。   陈韫玉道:“眼睛睁开的是昀儿。”   “哦!”那是他儿子,祁徽凑得近一些,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他的脸,嫩得好像豆腐一样,连忙又把手缩回来,感觉自己好像会弄伤他,“真小,朕原以为他很胖。”   这臭小子,出乎他意料的脆弱,明明那么会折腾人。   “因为两个啊,所以就小了。”陈韫玉看着两个孩子,心疼,“得多喝些奶,快点长胖一点!”眼见儿子的眼睛也闭上了,她忙道,“累了呢,你们快点送他们去睡觉。”   两个奶娘应是。   陈韫玉道:“幸好留了两个。”   “是啊,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一下就生了两个。”祁徽说着顿了顿,“不对,朕也厉害,让你怀了两个。”   陈韫玉笑起来,靠在他胸口,挪动的时候有点疼,眉头拧了拧。   祁徽握住她的手:“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   “哦,那就不吃。”他拿出帕子给她擦一擦脸,“这阵子你好好养着,听说要一个多月才能出门。”   “皇上会来陪我吗?”她问。   “天天来陪你,像之前一样,朕就在这里批奏疏。”   陈韫玉微微一笑:“对了,皇上,我们女儿都没有名字呢,还有衣服!”   “衣服不急,将就用昀儿的,反正大小一样,绣娘做了好些呢,倒是名字……”祁徽沉吟,“朕真的没怎么想过,因太医一直说是男儿,十有八-九的,”说着沉下脸,“一群没用的,居然都没摸出来是双胎,白吃饭了!”   “许是不容易看出的,皇上就不要怪责他们了,不说不也很好吗,好像突然从天上掉下一个礼物呢。”陈韫玉笑。   “什么礼物,差点把朕……”祁徽咬牙,“怕你吃不消!“   “现在不是生下来了吗,”她摇摇他的手,“皇上,快给我们女儿取个名儿。”   祁徽开始思索。   “叫昭儿好不好?祁昭?”他解释,“昀字是日光,昭是日明,他们在同一天出生,关系非凡,比之寻常的姐弟还要亲密,所以这名儿含义相若,朕觉得不错,你看呢?”   “意思是好,但是昭这个字,不柔和,也不可爱。”陈韫玉靠在他怀里,微微垂着眼帘,“皇上再想想。”   呵,她许是以为这女儿真跟她一样可爱了,连名字都要这般。祁徽想了又想,要么觉得俗,要么觉得普通,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妙妙,可爱吗?”   结果妻子完全没反应,他低头一看,陈韫玉闭着眼睛,睡着了,嘴角微微的翘着,很是欢喜,不过……他伸出食指在她唇角轻轻一捻,抹去了点亮晶晶的东西。   口水,第一次看到她流这个,可见是有多疲累了!   祁徽不敢动,只微微将被子往上拉了一拉。   因陈韫玉中午临盘,故而正好晚上生下孩子,这一觉,直睡到三更,醒来时,突然瞧见一个人头差点没把她吓到,等看清楚了,又十分惊慌。   “皇上。”陈韫玉轻唤他,一边用手摸他的脸,冷冰冰的,连忙拿被子往他身上盖。   男人睁开眼睛,笑道:“你醒了?”   “皇上怎么睡这儿呢?万一冻着,而今又不是夏天,”陈韫玉推他,“皇上快去正殿睡吧。”   他看着她:“你不在朕旁边,朕怎么睡得着?”   陈韫玉心里甜,哄道:“就一天,明日我就搬过去了。”   “可以出门?”祁徽惊讶。   “嗯,裹严实一点,毕竟正殿走个几步就到了,皇上,月子只是不能受凉,受累,但偶尔下床走动还是可以的。”   祁徽道:“那朕一会儿过去,你现在想吃东西吗?”   “嗯,想吃好多!”陈韫玉掰着手指,点了一大堆。   结果御膳房就端来两样。   一碗油菜猪肝汤,一碗鸡肉粥。   陈韫玉想哭。   祁徽轻咳一声:“太医说现在不能吃太补的,又是半夜三更,应要简朴。”他喂给她吃,“乖乖吃完了,朕有赏赐。”   很郑重的神色,陈韫玉心道什么赏赐呀,一时好奇便是不抱怨了,将东西吃了个精光,擦一擦嘴道:“皇上,您要赏什么。”   “你想要什么?”祁徽道,“想要什么,朕都赏。”   他很早就这么想过了,而今也一样没有改变。   但是陈韫玉的脑中却一片空白,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可求的,她的家人,祁徽已经允许她见了,富贵,她也有,绫罗绸缎,珠玉宝翠,更是不在话下。至于去游玩,而今她有两个那么小的孩子,她自己都不舍得离开的。她什么都有,陈韫玉眼睛一转:“我要存着,哪日想到再说!”   这么狡猾,祁徽捏她的脸:“朕准许。”   这也算是一种赏赐,她何时何地哪日,突然想要,他一定会给她。   等陈韫玉睡下了,祁徽要去正殿,但路上想起两个孩子,又回头去看了看。   月光下,他们睡得很熟,偶尔努一努粉红的小嘴巴,脸只有巴掌般大,他比划了下,忍不住笑,暗道现在陈韫玉过来,肯定也分不清谁是谁了,因为都闭着眼睛!   太可爱了,他盯着他们看,浑然忘记了睡觉。   ……………………   这黑暗里,沈静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几张机关图,最近总在她脑中盘旋,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竟然做了一个梦,父亲用这些图制作出了威力强大的武器,将宫墙都轰得倒塌了下来。   她脑中嗡嗡的响,有道光一闪而过,让她想到了一件事。   年幼时,她就在父亲的书房见过机关图,父亲喜欢钻研这个,总是画到深夜,她有次问起父亲,这些是做什么的,他说是去救一个人的。   沈静的脸色顿时煞白,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她早上起来看沈谦去了衙门,便是疾步行往皇宫,让守门的黄门通传,说她有急事见刘月,结果那小黄门拒绝,说她不是刘家的人,因皇上下旨,除非是刘茂,旁人不得入宫见刘家一家。   沈静再次请求。   小黄门不愿搭理。   “那娘娘呢?”沈静道,“你能帮我传一下吗?”   “娘娘刚刚诞下皇子,公主,哪里会见外人?”小黄门厉声道,“你莫再废话,既然你是沈大人的女儿,不如请沈大人亲自过来罢。”   沈静不敢惊动沈谦,因觉得他似乎不太对劲,她想见刘月,将事情问清楚再做决定。   可偏偏……   沈静在宫门处徘徊,就在这时候,看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车帘拉开,有个年轻男人走了下来,穿着深青色的锦袍,剑眉星目,俊美非常,她瞧得一眼,认出是祁成穆,登时就有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尴尬。   因祁成穆也发现她了。   不,或者说,他刚才就看到了,沈静站在那里,不知为何烦恼,踌躇不前,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便当做没有认出,抬步就要走入宫内。   谁想到,沈静突然疾步上来,低声道:“殿下,能请您帮我一个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太医摸不摸得出双胎,其实都是看作者设定,我是专门百度了下,说摸不出的多,所以。。。。。嗯,主要就是想给个惊喜,哈哈。 第61章   她眼睛里含着请求,声音非常的小, 生怕被人听见。   祁成穆退后几步, 问道:“何事?”   “我想见一见夫人, 但黄门不传话。”沈静也不知怎么解释,事情太过复杂了, 且也不能向外人道, “殿下, 能帮我带一句话给夫人吗?”   那夫人应该是刘月了,京都皆知。   祁成穆道:“这恐怕……”   “不,殿下, 您听我说, 若无办法, 我不会求您!”沈静恳切的道, “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但我可以保证,此事绝不会影响殿下, 或者,”她咬一咬牙,“您告诉皇上也可,就说我想见夫人,希望皇上准许。殿下此恩,我一定会铭记在心。”   她十分急切,祁成穆淡淡道:“我不会隐瞒皇上,故而此事看要皇上的意思。”   “好, 多谢您了!”沈静颔首。   祁成穆便是走入宫内。   祁徽召见他,是为鸟铳军的事情:“上回沈大人说鸟铳改良已有所成果,你加紧去三大营选人,组织鸟铳军。”   “是,臣遵旨。”祁成穆领命。   祁徽笑道:“就这样罢,到时候朕派杨凌来辅助你。对了,过阵子,孩子满月,你一定要过来,成王与成王妃他们也会入京。”   成王甚至提早使人送来一车的物资,有药材,果子,美酒,说是恭贺他喜得龙凤胎。   男人笑容满面,祁成穆感觉他有孩子之后,似乎变得温和了,笑着点点头:“臣不会忘记的,”顿一顿,“臣刚才在宫门口遇见沈姑娘,她想见夫人,请臣禀告皇上。”   “沈姑娘,你是说沈谦之女吗?”   “是。”   那时候,刘家一家在京都时,就是同沈家住一起的,这沈姑娘自然认识刘月,祁徽沉吟:“朕知道了,你让她在宫外等候。”   祁成穆应声。   祁徽随之叫江用去乾东五所,告诉刘月此事。   刘月吃了一惊:“沈姑娘要见我?”   “是,皇上询问,您愿不愿意见她,若愿意,皇上便令她入宫了。”   印象里,沈静这姑娘很有大家闺秀风范,他们住一起时,经常来看望自己,刘月颇是喜欢的,但此时也疑惑,沈静为何想见她,说道:“烦劳请她过来罢,也谢谢皇上。”   江用笑笑,转身去传话。   听说可以入宫,沈静疾步跟在小黄门身后,来到乾东五所,她心里装着事情,对这皇宫一草一木都没有多看一眼,盘算着等会儿怎么问刘月。毕竟是长辈间的事情,她一个小辈原不该插手,奈何父亲太受折磨了,实在不忍心!   也不能让他做错事情,将来没有回头路。   见到沈静,卢晋芳便是拉着她的手笑:“静儿姐姐,好久不见。”   “是啊,你在这里可好?”   “嗯。”卢晋芳连连点头,“好多吃的,宫里也好看,我还经常陪娘娘玩呢。”   看来这娘娘定是个好性子,沈静微微一笑,给刘老夫人,刘月行礼。   刘老夫人道:“沈姑娘,你怎么跑来皇宫了?怎么,是阿谦有事吗?他有没有来宫里?”   居然猜到了,但沈静并不想跟刘老夫人说,因上回便是为她父亲才失态的,她看向刘月:“我能同您单独说话吗?”   刘月一怔。   刘老夫人很不悦,皱眉道:“还要避着我们?到底何事?”   沈静抿着唇。   刘月见状领她来到自己住得厢房:“你进来。”   “月儿……”刘老夫人也要跟进去。   刘月道:“娘,不要强人所难,您来了,沈姑娘怕又不说了。您还是在外面等着吧,或者跟晋芳去赏花。”   刘老夫人差点气死。   刘月关上门,手指停顿了会儿,心里有点七上八下,过得会儿才转过身,请沈静坐下,给她倒上茶:“外面现在热了,你喝点水。”   声音柔柔的,沈静打量她,发现刘月还是那么瘦,一点儿没长肉,不像是好转的样子。她道了声谢,拿起茶盅,两只手无意识的拢上去,好像冬日里取暖似的。   看起来有点紧张,刘月也一样。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等到喝完茶,沈静心里清楚,到底要开口的,总不能失去这一个机会:“夫人,我知道您跟父亲的关系。”说着见刘月脸色一僵,她轻声道,“父亲画过您,当时我就猜,父亲是有意中人的。父亲为了她,一直独身,我以前不知是谁,后来遇到您,才慢慢知道,那个人是您……您恐怕也不知道,这一路上,父亲多了许多笑容。”   刘月不知说什么,手紧紧握在一起。   “父亲还喜欢着您。”沈静道。   刘月眼眸一下睁大,望着她。   “您去宫里了,父亲又郁郁寡欢了,”沈静顿一顿,“其实说这些,不是我来的目的。前阵子,老夫人出宫来见父亲了,她要父亲出主意,让皇上封您为太后。我是想问您,您真的很想做太后吗?”   “不。”刘月脱口而出,“我没有。”   沈静松了口气,果然还是老夫人一厢情愿。   “但父亲好像信了老夫人的话,觉得您想做太后,甚至以为您早就忘记他了,您喜欢上了……”沈静咬了咬唇,“父亲二十年前为救你,曾画了机关图,想要轰开宫墙,最近,我发现父亲又开始画这种机关了。”   刘月心头一震。   “夫人,我担心父亲。”沈静红着眼睛道,“夫人,父亲受了太多苦了!”   闻言,刘月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可她能做什么,她一个残花败柳,还与旁人生过孩子,如何有脸去面对沈谦呢?她从来不敢想这件事情!   她也觉得世上没有男人可以忍受的,所以她等陈韫玉生下孩子,她就想带着母亲,卢晋芳回扬州了,归去故里,她要去父亲坟前烧柱香,要住进原先的家里,要再去尝尝幼时喜欢吃的小食,走一走扬州的青石路,最后在何处生,便在何处死。   可谁想到沈谦……   谁想到世上有这种傻子?   两个人在屋里哭哭啼啼的,刘老夫人因听不清,更是纳闷了,又不好进去,便是在门口左右的踏步,卢晋芳低声道:“干娘跟静姐姐怎么了,这么伤心?”   “哎,我也不知!”刘老夫人叹气。   好半天,门开了,刘月已经擦干了眼泪,与沈静道:“你不要担心了。”   沈静点点头,露出了笑容。   见她离开,刘老夫人拽着刘月的手道:“月儿,你快告诉我,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刘月道,“娘,我现在要去见皇上。”   要是平常,刘老夫人肯定会高兴得蹦起来,她一直都希望刘月可以去主动亲近祁徽,但此刻,她心头很不安,结巴道:“你,你突然见皇上,为何事……”   刘月没有说,坐辇车去了文德殿。   听说刘月来了,祁徽也有点吃惊,拿着笔好一会儿没有发令,半响才道:“请她进来。”   四月宜人,不冷不热,殿内祁徽也没有穿龙袍,只着一件月白色的常服,刘月行到他面前,半蹲了下,抬起头看向这年轻男人。   自己拼命生下来的,说不关心是假的,但这些年也确实出于无奈,不能相见,她不会推诿,故而也没想过有什么回报。但见他过得安好,她的欢喜也是真的,只不过二十年过去,母子之间早已隔了一条长河,无法渡过了。   她凝视着他,半响道:“皇上,请允许我出宫罢。”   祁徽一愣,手中笔碰到了桌案。   “你不想治病了吗?”   刘月轻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不用医治了。”   原来骗不了她,祁徽道:“你出宫想去何处?”   “想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   呵,祁徽看她云淡风轻的,心里到底有一丝愤恨,他曾经惦记过的生母,从不曾将他放在心上吗?既然没有几年了,还是要离开宫里。他道:“假如朕不允许呢?”   刘月抿了抿唇,半响道:“皇上难道真的想要我留在宫中吗,哪怕从来不来看我?”   祁徽咬了咬牙,眸色变得冷厉起来。   “我知道是我辜负了皇上,不曾尽过母亲的责任,没有给皇上做过一件衣服,没有看着皇上长大,没有抱过你,没有牵过你的手,教你走路。没有念过书给你听,也没有给你梳过头发……”刘月哽咽,“这些事情,皇上在我肚中的时候,我都想过了,但我没法做到。”   “这辈子,是我辜负你,皇上。”   她流着泪看他。   那瞬间,祁徽心头不可遏制的痛了一痛。   他生命中是缺少了真正的母亲的疼爱,还有父亲的疼爱,这遗憾,永远都找不回来了,也许,人生就是如此。   月满则亏,怎能事事如意?更何况,他这生母,也一样遭受了折磨。   祁徽深吸了口气:“你既然想走,便走罢。”   难以填补的缺憾,勉强去填,终究也无济于事。   刘月深深向他行了一礼:“多谢皇上。”   她转身,慢慢走出了宫门。   …………   听说刘月要出宫,刘老夫人简直觉得她疯了,高声叫道:“月儿,你到底怎么想的?无端端要出宫,你,你不治病了吗?还有皇上,那是你的儿子!你还有孙子,孙女儿!月儿,”她拖出她的手,“你别是病得糊涂了罢?月儿?”   刘月一时没有答话,将一样东西交给宫人说送给陈韫玉的,这才看向母亲:“娘,我没有糊涂,我现在很清醒。”   “那你怎么会要走,你还在治病呢!”   “娘,其实我的病,御医根本治不好。”   “什么!”   “不信您就去问傅太医罢,我刚才便是与同皇上说这件事儿,既然治不好,反正都要死了,我不想死在宫里。”   刘老夫人只觉五雷轰顶,差点昏厥。   卢晋芳忙给她掐人中,叫道:“祖母!”   刘老夫人缓过气,大声痛哭:“我可怜的月儿,你怎么会这样,老天无眼啊,要这样对你!我不信,我不信,肯定是你骗我的,月儿,你说是不是?”   “我没有,娘。”刘月平静的道,“我真的要死了。”   卢晋芳闻言也哭起来:“干娘,您真的要死了?”   “是的,晋芳,我没有几年日子了。”刘月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髻,“晋芳,你愿意陪着干娘回扬州吗?干娘带你去看我们刘家的老宅。”这孩子虽是义女,可这些年,却让她尝到了一点做母亲的滋味,“或者你更喜欢京都,那我就把你留在这里,反正阿茂在京都的。”   “不不,我陪干娘去。”卢晋芳紧紧拉住她袖子,“我要去扬州,我要陪着您。”   “好孩子。”刘月牵住她的手,“我们走吧。”   刘老夫人却还不死心,拦路虎一样挡在面前:“月儿,你现在走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那这些年我们吃过的苦算什么呢?月儿,你要撑下去啊!你要做太后啊,月儿!”   母亲状若疯狂,也许是被这些日子折磨的,她原本一心也是为自己好,将自己捧在手心里养着,一点不舍得她吃苦。   母亲啊……   刘月放开卢晋芳的手,慢慢跪在了刘老夫人的面前。   “月儿,”刘老夫人傻了,“你作甚?”   “女儿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您,我跟阿谦情投意合,早已定下誓约,他高中了就要来提亲,结果……”刘月给她磕头,“娘,女儿不孝,拖累您,让您受苦了,但求您能成全女儿最后的心愿,让我走罢!”   她抬起头,额上一片淤红。   刘老夫人心头仿若被千刀剐过,疼痛难当,怎么会这样,女儿跟沈谦……她突然想到了那日去见沈谦,他脸色大变的模样,此时此刻哪里还能说得出个“不”字,她这可怜的女儿,可怜的阿谦!刘老夫人颤巍巍的扶起刘月:“月儿,走吧,我们走。”   夜风起了,吹着窗纱微微的响动,沈谦坐在窗前,心神恍惚。   前几日,祁徽召见他,他说鸟铳可以改良,祁徽非常高兴,赏了他一柄玉如意,而今就摆在面前。他盯着玉如意看,想到年轻帝王的脸,手指就由不得颤抖。   最近他的动作有点不可控制,手指总是会发抖。   画图时会,吃饭时会,写字时也会……   他可能老了罢,做事开始犹豫不决了,不像当初想要救刘月出来,不管是制造机关,买通内应,都没有这样的前瞻后顾。   可是他的阿月怎么办呢?   沈谦捂着头,他不信她喜欢祁衍,不信她喜欢那孩子,她只是被困在了宫里,出不来,那皇宫好像猛兽一样,要吞噬掉她。   他只能毁了那座宫。   “阿月。”他喃喃低语。   “阿谦。”有人回应。   沈谦心头一跳,觉得自己病得更厉害了,居然能在家里听到刘月的声音,这样下去,他只怕马上什么都要做不了了!   “阿谦。”她又在叫。   沈谦痛苦的闭上眼睛。   然而轻风拂面,竟有人走到了身边,他闻到一阵淡淡的药味,睁开眼,看到烛光下刘月瘦弱又带着一点红晕的脸。   好像做梦一样!   “阿月?”沈谦不敢相信,伸出手去碰了碰她。   她握住他的手指:“是我,我出宫了。”   “啊!”沈谦又惊又喜,“你怎么会……”   “我不想待在那里,阿谦,我从来不想待在宫里的,故而请求皇上,皇上答应了。”刘月笑道,“我以后再不走了,阿谦,你同我们一起去扬州吧?”   沈谦仍不太相信:“你,你是真的?”   他睁大了眼睛,痴痴呆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她的阿谦一向很潇洒自信,刘月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亲:“现在信了罢?”   说完,自己也是满脸通红,但她不想再多顾虑了!   沈谦一颗心差点跳出胸腔。   曾经,刘月也这样亲过他,唯一的一次,后来他再也没见过她,沈谦猛地站起来,差点没撞翻书案,一把将刘月抱在怀里。   轻轻的人儿,好像柳条依偎,他低下头抵在她头顶,终于相信这是真的了,他不是在做梦,他不是。   沈谦落下了泪。   他没有想错,刘月是喜欢他的。   捧起她的脸,沈谦吻了上去,迟来的,二十二年的吻。   门外,沈静眼睛也湿了,她擦了擦,心想等今日过后,父亲恐怕就要致仕了,她会将鸟铳改良好,代替父亲去对付金国的。   而父亲,该去弥补这一生的遗憾了。 第62章   刘月离开了皇宫。   但给陈韫玉留了一件小衣衫,是给女儿穿得, 她一看就知, 虽说这样式一模一样, 可绣得果子配得色每只都不同,这样, 跟昀儿一起穿上的时候, 很有意趣。   “夫人的手真巧。”陈韫玉感慨, “什么时候我也能绣这么好呢?”   祁徽手指抚过这小衫,想到刘月说的话,她不曾给他做过一件衣服, 一时五味纷杂, 但过得片刻, 他又笑起来。   正如陈韫玉所说, 没有更坏的了, 至少他看到过自己的母亲,也知道了她的一生……   刘月离开之后, 沈谦致仕时坦白了这件事,他没有怪责,这团乱麻,时至今日到底是解开了,不管是好是坏,他最终也有了解脱之感,再不会去在意,去设想, 去回望。   他会一直朝着前方而去的。   “等多做做,女红自然就会好的。”祁徽斜睨她,“你还欠朕几十件,不,几百件中衣呢。”   陈韫玉听得差点吓死:“什么时候欠了这么多……”   “怎么没有?”祁徽挑眉,“不是让你多做几件,让朕换着穿吗?这一年三百多日,当然要做三百件的了。”   陈韫玉竟是反驳不出,暗道,就算十天做一件,也得做好几年啊,面上登时就有些灰暗。   祁徽差点笑出声。   其实他刚刚说出口就发现不对,因为轮换着穿,哪怕十件也够换着了,哪里需要这么多,又不是穿一件扔一件,但她却当真了。   生了孩子更傻了。   但陈韫玉就算没想到,也不会真做这么多的,反正祁徽又不会拿她怎么办,她才不答应呢,假装没听见,叫奶娘把孩子抱来:“都吃饱了,给皇上看看罢。”   奶娘得令,很快就去抱了来。   陈韫玉看到女儿就忍不住伸手,是了,她的女儿叫妙妙,光听名字便觉得可爱,当时祁徽告知,她立刻就喜欢上了。   祁徽拦住她:“坐月子呢,抱什么?太医说了,不能受力。”   陈韫玉无言:“这才几斤重啊?”   虽然是有这个说法,可宋嬷嬷还是准许她抱一会会儿的,到他这里,分毫不让。   “反正不行。”祁徽伸手将两孩子接在怀里,朝他们现在穿得衣服看了看……为了分清楚,他早前吩咐过,女儿必须穿粉红,水红,杏红,带红一类的颜色,而儿子不准穿红的,这样就不会头疼了。   现在果然一目了然。   左边是儿子,右边是女儿,他忍不住笑,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对龙凤胎,也不知道长大以后会不会还是一个模样。   陈韫玉没得抱,趴在旁边,拿手指摸儿子女儿嫩乎乎的脸占点便宜。   “过几日满月,朕请了你娘家的人过来。”祁徽道,“你记得吩咐膳房,除了他们,四叔四婶,周王都会来。”   “这么热闹!”陈韫玉高兴极了,抬起头就在祁徽脸上吧唧了下,“好,我等会儿就准备。”   太随意了,祁徽不满:“你就这么谢朕?”   陈韫玉道:“那皇上要妾身如何?”   祁徽眯起眼眸:“你往前怎么亲的不记得了吗?”   “两孩子在……”陈韫玉暗道,当着他们的面,多不好啊,“皇上不是要看孩子吗?”   “已经看好了,你瞧,又在睡了,而今太小,没什么看头,好像两只小猪似的,光是吃和睡。”他凝视着她,“还是阿玉好看。”   陈韫玉心一跳,可马上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没有瘦下来呢!”   十分懊恼。   祁徽将两个孩子交给奶娘带出去,把她搂在怀里:“这样也挺好,毕竟不是时常见到的,等真的瘦了,我说不定还会想念你胖的时候。”   可陈韫玉全然没发现她胖着,有什么可留念的地方。   他低声笑,在她耳边道:“你最近身上的奶香味前所未有的浓。”   陈韫玉的脸腾地红了,想到晚上他经常啜她的样子,身子都有些麻麻的,咬着唇道:“皇上,您越来越没个正经了。”   “那你喜欢朕正经还是不正经?”   陈韫玉毫不犹豫:“正经。”   “口不对心。”祁徽道,“分明不正经的时候,才叫皇帝哥哥。”   陈韫玉恼得想下床,刚刚背过身,就被他压在了身下:“朕今日早上给你父亲升了官,任工部左侍郎,你说,刚才那个吻像话吗?”   她惊讶:“父亲升官了?”   “是,高兴吗?”他对着她眼眸,哑声道,“快亲朕。”   她被他勾得心跳一阵快,慢慢低下头,在他唇上舔了舔,拿舌尖画圈圈,将它轻轻的吮吸,男人看出她的诚意,反攻向了她。   吻得越来越是激烈了,陈韫玉脸颊通红,颤声道:“皇上,还不行呢,再说……我脏脏的。”她都不能洗澡,只是擦,自己都嫌弃。   他道:“没事,朕不嫌弃。”   为他受苦生得孩子,这坐月子也是他连累的,他怎么好嫌弃?   陈韫玉见他在自己身上亲,心里感动,要不是真的不行,她这会儿得主动给他……   看出她的想法,祁徽笑道:“阿玉,你别担心,我不做别的。”自从她怀上孩子之后,他已经慢慢学会这种忍耐。   两情相悦又岂在这一件事?   他果然停了手,抱着她入眠。   孩子满月那天,陈韫玉已经可以正常走动了,不过听宋嬷嬷的意思,最好再休息一个月,这样更安全,故而仍没有出去,怕吹到风。   成王妃先来这里陪她,送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金锁:“我一直担心你呢,看娘娘如此娇弱,怕受不得这苦,幸好平安。”   “托您的福。”陈韫玉笑道,“也多谢四叔与您送的一车东西。”   “那是应该的,我们淮安如今有这样的势头,都是得皇上庇护,相公天天念叨,说大梁有如此明君,真是大幸。淮安如今也越来越好了,匪徒贼寇除尽,百姓们得以安宁,今年必是个大丰收!”   夸赞祁徽的话,她听了一点不嫌多,陈韫玉笑容满面。   过得会儿,陈家的人也一起过来了,其实不止陈敏中升了官,陈敏安也升了一级,甚至连远在岷县的许家,祁徽也有调回来的意思。   故而老夫人高兴坏了,拉着陈韫玉的手恨不得哭起来。   罗氏跟陈敏中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看,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整个宫里都洋溢着欢喜之意。   日子风平浪静得过去,陈韫玉很快便出了月子。   为了让自己瘦下来,除了服用太医开的方子,她没事儿也按照宋嬷嬷教的法子刻苦锻炼,半个月内终于颇有成效。   这一日,祁徽邀她去狩猎。   陈韫玉笑盈盈跟宋嬷嬷道:“幸好瘦了,不然骑射服都不能穿!”   那多难看?   宋嬷嬷瞄她一眼:“娘娘,您怎么就没想到,您不瘦,皇上未必会请您去打猎,”说罢拿来一套骑射服,“瞧瞧,皇上钦点的。”   陈韫玉一看,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是那套玉色宽边的杏黄色骑射服,那时候她穿着去学骑马,他说只能穿给他看……陈韫玉拿起来,去里面换上。   祁徽这时候走了进来,听说陈韫玉在穿衣,心里便是升出了几分遐想,等待的时候耐不住将两孩子抱了过来,拿个小鼓逗他们玩。   只可惜太小了,反应不大,昀儿还会甩两下手,妙妙只眨眨眼睛,祁徽暗想,许是像陈韫玉,瞧瞧这懒样子,刚来宫里也是又吃又睡的,倒不知怎么没成个胖子呢。可看着又喜欢,低下头在女儿的小脸蛋上亲了亲。亲完了,又拿起他们的小手握在掌中。   陈韫玉出来的时候,男人甚至在亲儿子的小手,看样子恨不得放在嘴里咬一口了,她由不得想到当初这孩子在肚子里时,他是怎么一口兔崽子,混小子的,然而生下来,却极为疼爱。   “皇上。”她叫他。   祁徽轻咳声,将儿子的手放回去:“你穿好了?”   “嗯。”她微微一笑,“现在就走吗?”   还是以前那骑射服,但因她身段没有恢复到之前的样子,简直是绷得更紧了,胸前波涛汹涌,祁徽看一眼,身上就有些热。   “走吧。”他拉住她的手,走去外面一早停着的马车上。   并不想惊动旁人,那马车也是普普通通的。   不像龙辇这般大,陈韫玉见马车出了宫门,想看一看京都街道而今的样子,便是想将车帘拉开来,谁想到手指刚刚搭上,就觉腰间一紧,男人搂住了贴上来,一句话不说,便在她脖颈上亲吻。   为了骑马,她头发都高高的束起来,毫无遮拦,立时被他亲得浑身发颤。   “皇上……”她求饶。   他呼吸略重的解开她腰带。   陈韫玉耳朵发烫:“皇上,我好不容易穿上的!”   这么紧的骑射服,要不是为了穿给他看,她何苦拼命裹在身上呢,差点都透不过气了。   “让你穿,不就是为脱吗?”祁徽咬她耳朵,手指不停着,“阿玉,我忍了好久……”   “胡说,前日才做过的。”陈韫玉恼,她又不是才出月子,也记得这不要脸的男人说趁着还没瘦下来,要多多益善。   祁徽挺身而入,哑声道:“我是说许久不在外面,你又穿成这样,”他真的忍不住,“谁让朕的阿玉这么好看呢。”   百看不腻。   “阿玉,我喜欢死你了。”   陈韫玉原本还想抵抗两下,听到这句,登时觉得自己被劈头盖脸的海浪给淹没了,心跳得杂乱无章,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在他的热情之下,只剩下哼叫的份儿,还有满心的喜悦。   他是第一次说喜欢她呢,而且还是喜欢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章完结哦^_^ 第63章   马车行到平苑时,祁徽将将折腾完。   陈韫玉手忙脚乱的收拾骑射服。   看她惊慌的样子, 祁徽道:“别怕, 朕扔得远远的, 没有弄皱。”   这难道也是好事儿?陈韫玉咬牙:“我的头发呢,也乱了。”   刚才被他甜言蜜语哄骗, 一时就晕了头, 忘了等会儿还要出马车, 这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乱七八糟的。   “都是黄门,有什么?”祁徽是不在乎的, 但见陈韫玉这样, 便是挪过来给她束头发, “朕给你整理好。”   结果女人头发太滑, 将他弄得额头上冒出了汗, 第一次发现竟是比批阅奏疏还要麻烦,可他许下的承诺自会做到, 祁徽继续梳理。   陈韫玉噗嗤一声:“晓得难了罢?”   “再难,朕也给你弄好。”祁徽笑一笑,“熟能生巧,以后我多梳几回,就能经常给你梳头了,阿玉,你说好不好?”   “好……”陈韫玉刚刚说了一个字,才发觉落入陷阱, 什么情况他会梳头,就是今日这种,她忍不住啐他一口。   祁徽哈哈大笑。   花费了许久,终于整理好,两人走下马车。   因提早知道帝后要来平原狩猎,故而在此任职的官员一早就将猎物都圈在一个地方,见到他们来了,便是打开一处木门,那些小东西蜂拥而出,扬起一阵阵的烟尘。   祁徽跟陈韫玉一人骑了一匹马,追过去。   不过陈韫玉对骑术尚且生疏,祁徽不敢太快,幸好此处水草丰盛,许多狍子,野兔出来之后,便是停下来在地上觅食。   祁徽将弓箭取下来,先不急着射,而是朝陈韫玉看了眼,示意他要射箭了。   陈韫玉聚精会神,目光落在他身上,只见男人坐在马背上的身姿十分挺拔,宽肩窄腰,骑射服穿在身上,很显英气,她莫名的就想到了刚才男人压在她身上的样子。似乎比起以前,他结实多了,也长肉了,胸膛都厚实了!   看来他没有少练身体。   陈韫玉忍不住笑,这样才好呀,能长寿!   祁徽这时手一松,羽箭飞一样得窜了出去,瞬间就射中了一只狍子。   “真准!”陈韫玉道,“这么远都能射中啊!”   这是他一直期待的夸奖,祁徽听了更是得劲了,道:“你在这儿等着……”他打马而去,那些动物们受到惊吓,纷纷逃窜。   他边策马,边射箭,竟也一下打中了好几只。   男人在风中驰骋,那一刻,十分英武。   陈韫玉的目光追随着他,完全不舍得移开来。   好一会儿,祁徽满载而归,身后跟着的黄门推着辆小车,放满了野味,上面都插着羽箭,几乎支支都是一箭戳心。   陈韫玉笑道:“皇上这般厉害都能去打仗了!”   听到这句,祁徽心花怒放。   他练这骑射功夫足足练了整一年,而今确实是颇有成果,但自己的这种满足,比起让陈韫玉欣赏,似乎还是差了些。   而今她都觉得他像个将军了,那在她眼中自然是很厉害。   祁徽在马背上就凑过来,亲在她唇角。   不满足,又索性将她直接抱在自己身前,低下头表达自己的喜悦。   阳光照在身上有点热辣辣的,但也抵不上男人在口中的索取,感觉到风儿从耳边吹过,陈韫玉有种要融化在天地间的感觉。   许久,男人才放开她,给她理一理发间的乌发。   陈韫玉道:“好热呀!”   祁徽一笑,策马行到棵大树下,浓密的枝叶挡住阳光,洒下阴凉。   “阿玉,你刚才是不是说朕可以去打仗了?”他抱住陈韫玉的腰,“朕是像大将军吗?”   “嗯,寻常将军也未必能百步穿杨的,皇上这等箭法自然当得上了。”   祁徽将下颌抵在她肩头,柔声道:“阿玉,朕下个月打算亲征金国,粮草都已经运到太原了,只等朕领兵过去……”   陈韫玉浑身一僵,听到亲征两个字,后面的都听不太清楚了。   “阿玉。”祁徽见她没个反应,摇一摇她的身子,“你睡着了不成?”   陈韫玉感觉自己在做梦,叫道:“皇上,这是假的吧?您好端端的为何要亲征,我们大梁有那么多的将军……”   她声音有些颤抖,祁徽手更紧了些:“别怕,朕都已经部署好了,亲征是为振奋士气,再说,金国一直以来都是大梁的隐患,朕希望能亲手打败他们,这是朕的心愿。阿玉,你不用担心的,朕会带魏国公,陈贤,周王他们一起去。”   “可是,”陈韫玉忍不住哭了,“刀剑无眼,皇上。”   他让她侧过来坐,笑道:“哭什么,就算刀剑无眼,那也不会戳到朕的身上,你以为魏国公他们会让朕身先士卒不成?”   陈韫玉哭得更厉害了,偎在他怀里:“还以为今日是带我来玩的,结果原来是要说这件事儿。”   “那也不是,是你提到打仗,朕就想反正早晚要说的,不如提早告诉你。”他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给她抹眼泪,“还没出发呢就哭,那等朕走的那天,你岂不是要哭死了?”   “那皇上能不去吗?”陈韫玉抓着他,抬起头,“我都哭了!”   祁徽扑哧一笑,揉揉她头发:“那么不希望朕去?”   陈韫玉点点头。   他微微叹了声,没有说话。   见男人看着远处,似乎在犹豫不决,陈韫玉又觉得自己过分了,祁徽刚才分明说了是他的心愿,他很想打这一场仗,可自己却因为担心,不愿意他去。然而之前,他又完成了自己的多少心愿呢?   陈韫玉莫名的想到了那日放孔明灯,他说,“无论写几个,都会成的。”   原以为老天会保佑。   事实上,是他,都是他实现了她的愿望。   陈韫玉伸出手环住了祁徽的腰:“皇上,我想明白了,既然您早就做下了决定,而且筹谋已久,那是应该前去的,不过……”   看她难过,他是不太忍心,但见陈韫玉突然转变了态度,祁徽惊喜道:“不过什么?”   “皇上不是答应过我,我要什么,给什么吗?”她凝视着他。   “是。”   “那我要皇上平安归来。”陈韫玉说着又有些想哭,忍住了道,“我如今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件事情,跟皇上白头偕老。”   听到这句,祁徽心头一震,这似乎是他听见过的,最好听的话了,他低下头,磨蹭了下陈韫玉的鼻子,柔声道:“朕答应你,绝不食言。”   他拥住她,用所有的力气。   ………………   六月底,祁徽在午门点兵,将将出来,兵士们就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声音:“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国公,陈贤,杨凌,周王都整装待发,穿着盔甲,威风凛凛。   八队禁军们围在祁徽左右,更远处的,是等待检阅的三万军士,他们都是其中的精英,而城外,还有二十万兵马,只等着祁徽一声令下,便是要行往金国的。   祁徽站在最高处,戴着紫金的头盔,龙纹软甲,里面是一件明黄色的龙袍,腰间束着镶嵌了红宝石的腰带,他俯视三军,手掌按在佩剑上,高声道:“金国贼子野心,五十年来,兼并附近部族,勾结鲁思国,侵犯我中原,杀我子民,扰乱边界。朕今次统帅三军,以二十万兵马讨伐金国,不灭此贼,誓不还朝!”说着,取出背后羽箭,猛地折为两段,“临阵逃脱,不听军令者,有如此箭!”   听皇上说出这番话,由魏国公带领,全都单膝跪了下来,高声道:“不灭金国,誓不还朝!”   声音一波波传出去,如雷涌动。   号角声同时间也响了起来,龙旗飘扬。   礼部官员使人送来美酒,祁徽举起酒盅一饮而尽,眼见众将士也都喝下了酒,便是一挥手道:“出发!”   他走下高楼,但在中途的时候停了停,下意识往宫内看去。   远处,似乎有几道人影站在那里,他想到了刚才,陈韫玉相送他时的表情,儿女情长,但他不想英雄气短。   他要凭着这一股勃发的气势,将金国打败,凯旋而归!   他大踏步走下了楼,迎着烈日翻身上马。   众人跟随。   周王也骑在了马上,带领着他亲自训练的鸟铳军。   那瞬间,想起沈静的话,“望殿下能让这鸟铳发挥最大作用,歼灭金国,不过有一件事殿下定要记得,决不能淋雨。”   这姑娘很有天赋,小小年纪竟能改良鸟铳,他这一个大男人更不能叫人失望了,他嘴角挑了挑,策马而去。   大军陆续离开城门,马蹄声响了许久,好像地震似的,地面都有些发抖,陈韫玉坐在殿内,轻声道:“你们爹爹去打仗了,而今只有我看着你们。你们早点学会说话才好,等爹爹回来,就可以叫他了,他定然很高兴的。”   二个月大的孩子什么都不知,天真地看着她。   宋嬷嬷笑起来:“什么说话不说话的,没说话才好呢,那说明皇上很快就回了,等说话,不得要六七个月之后?”   陈韫玉一想对啊,连忙道:“那皇上还得在不说话之前就回好了。”   她抱着两个孩子:“跟我一起求菩萨哦,保佑皇上早点归来!”   那日之后,陆策便代祁徽监国了。   她妻子苏沅前不久也生下了一个儿子,等到出月子,陈韫玉常会请她过来坐坐,陆策也会在宫里待一会儿,他可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太师,如无意外,便是这昀儿的师傅。   至于陈家人,祁徽不在,陈韫玉自是肆无忌惮,随时都能见家人,日子倒也过得悠闲自在,不像祁徽,顶着酷日,终于在七月到达了太原。   那时候天气总算凉快些了。   不过这么大阵势,金国当然也得知了,大为震惊,因原本以为大梁正焦头烂额,根本无力对付他们,故而越来越是嚣张,结果,对方打上门来了。   感觉受到了愚弄,也想让他们尝一下金国铁骑的厉害,金国立刻派出兵马对战。   来的时候,祁徽就命陈贤领一支三万的兵马绕道去往金国西边,因那里地方宽阔,金国不敌,势必就要往此处逃遁,他甚至还让陈贤运过去了二十座火炮。   而今金国迎战正中下怀。   杨凌领兵上前,交战于两国中间名为伏虎丘的地方,不过十几个来回,他掉头而逃,做了丧家之犬。   金国以为大梁不堪一击,便是将一支精锐骑兵派了出去追击,周王此时便率领了鸟铳军齐声发枪,几乎弹无虚发,全数击中了骑兵,瞬时躺倒一地,那些骏马受到惊吓,纷纷嘶叫着跑远了,要么轰然倒下,砸在地上。   因为狂妄,金国输掉了第一局,士气大受影响,相反大梁,人人兴高采烈,声势震天。   随后的一个月,祁徽同魏国公等人,领兵直接打到了金国的境内。   怕陈韫玉担心,每赢得一次胜利,祁徽就会使人去告诉陈韫玉,陈韫玉见到随从,便写信与他带给祁徽,两个人一来一回的,倒是互相写了十几封。   到得初冬,听闻火炮轰击了金国的都城,完颜烈震怒,率领军队倾囊而出,打算与祁徽决一死战。   只不过祁徽有备而来,并不惧怕,两军追追打打,厮杀了十来日,终于金军兵败,完颜烈逃遁而去。   自此之后,便没有消息了。   也不知怎么了,照理说该赢了罢?陈韫玉做着祁徽的中衣问宋嬷嬷:“还没有信来吗?”   “娘娘不用担心的,我们大梁听说粮草备了许多,便是打上一整年都没有问题,再说,金国的都城都拿下了,怕什么?”   陈韫玉叹口气:“就是没收到信,不习惯。”   “再等等吧,娘娘。”   陈韫玉点点头,做了会儿针线,又去看孩子。   比起之前一动不动,而今两个孩子开始调皮了,会坐着玩,拍打小玩意儿,有时候两个人碰到,互相盯着瞅,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话。尤其是昀儿,声音特别大,妙妙就安静多了,喜欢笑。   陈韫玉把儿子抱起来,给他换衣服:“昀儿,今儿有没有求菩萨?爹爹好久没写信了呢!”   “爹……”昀儿拿小手拍她脸。   “你说什么?”陈韫玉瞪圆了眼睛,“昀儿,你会叫爹爹了吗?”   小家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   两个孩子的眼睛都像祁徽,鼻子看不出来,宋嬷嬷说会变的,陈韫玉捏捏他的脸:“昀儿,你刚才是不是叫了爹了”   “地!”昀儿又叫了声。   陈韫玉高兴极了,正要叫宋嬷嬷来听,却见桂心飞快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娘娘,皇,皇上……奴婢刚才去膳房,看到皇上……”   “皇上,他回来了?”   “是的!”桂心拼命点头。   陈韫玉把孩子交给奶娘,急忙忙就冲了出去,临到门口回头道:“孩子也抱出来!”   她这一生,都没有跑得这样快过。   裙衫飘舞。   好像一只蝴蝶飞来,祁徽站在远处,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她朝自己飞过来,好像只色彩斑斓,背上生着翅膀的蝴蝶。   她越来越近,等看到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时,跑得更快了,一头扎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腰。   在梦里,她无数次想要这样做的动作。   每个没有他的夜晚,她都这样想他。   她在他怀里哭起来:“皇上,我想死你了!”   娇柔的声音,响在耳边,连空气都是甜的,祁徽也紧紧抱住了她:“我也想你,阿玉,想死你了。”   所以等活擒了完颜烈,他一刻都没有休息,披星戴月得赶回了京都,只花了十天时间,此刻,他风尘仆仆,浑身疲累,但看到陈韫玉的那一刻,他觉得所有的累都没有了,心里满是安宁之感。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是抱在一起。   好一会儿陈韫玉才抬起头,欢喜道:“皇上,昀儿会叫爹爹了!”   “是吗,这么快,我记得只有七个多月吧?”祁徽看向两个孩子。   在远处的奶娘连忙过来,把皇子给祁徽抱,陈韫玉则抱了小公主。   “昀儿,叫声爹给我听听。”   昀儿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这男人,好像有点陌生,一直看个不停,陈韫玉:“昀儿,这是你爹!你爹回来了,快点叫他。”   “我天天在教他呢。”她笑。   “乖。”祁徽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这一发又不可收拾,亲得她气喘吁吁的,这时怀里的儿子突然叫道,“爹!”   “啊!”祁徽惊喜,“真的叫了!”   他的儿子,真聪明!   他又去看女儿。   女儿咯咯的笑,瞧着长大了就是会像陈韫玉这般,可爱,温和,善良。   “他们现在可会动了,经常会爬呢,还会打脸。”陈韫玉道,“皇上可要小心点,一不注意就会被拍到脸上。”   “哦?”   “妙妙喜欢赏花,喜欢看河里的鱼……”   “嗯。”祁徽安静的听着。   陈韫玉说着说着,突然想到现在是十二月了,侧头笑道:“皇上回得真好,我们可以一起过年节了!”   “是啊,今年叫他们多放些炮仗,还有烟花。”祁徽捏捏她的脸,“在宫里到处挂满灯笼,或者,朕上元节带你出去看花灯?”   “真的吗?那太好了。”陈韫玉道,“我还要看皇上猜灯谜。”   “只怕人家摊子要倒了。”   陈韫玉噗嗤笑起来。   “真好。”她依偎在祁徽怀里,“皇上,再不会去打仗了罢?”   “不会,朕不会再离开你了。”祁徽柔声道,“朕要完成你的心愿,跟你白头偕老。”   陈韫玉脸红红的,心里像装满了蜜一样,她知道自己,再没有任何可求得了。祁徽一只手抱着儿子,一只手揽着陈韫玉的腰,她抱着女儿,两人并肩,往前而行。   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驱散了深冬的寒意,驱散这人世间的寒意。   春意满堂。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还有一个番外^_^ 第64章   十年后。   重阳节到了,陈韫玉把自己酿制的菊花酒拿出来, 闻得一下, 忍不住自夸:“真香, 外面卖得肯定没有我这做得好,嬷嬷, 你送一坛去陈家。”   宋嬷嬷笑着应了。   “还有刘家, 刘大人酒量不错, 这一坛怕他喝不了几日。”   刘茂这些年颇得祁徽器重,已经升至侍郎,而刘月离开皇宫后, 在沈谦的悉心照料下, 四年前身子颇有好转, 两人如同神仙眷侣, 不问世事。   也不知, 往后可有机会再见到了,陈韫玉正想着, 裙角被三皇子祁焕拉住:“母后,这是什么?”   “菊花酒,”她弯下腰,抱起儿子看,“我们院子不是种了很多菊花吗,是用那种花酿得酒。”   “那我能喝吗?”祁焕眨眨眼睛。   “不行,你喝了会醉的。”陈韫玉笑道,“这东西啊, 只有长大了才能喝。”   “我还不够大吗?”   陈韫玉扑哧一笑:“你才五岁,大什么?就算昀儿也不能喝的。”   “娘,我,我……”三岁的小女儿祁媛也来拉她裙角,“抱抱,娘,抱!”   陈韫玉真是忙不过来了,叫道:“妙妙!”   祁妙应声而来,眼见妹妹正缠着娘不放,连忙牵住她的手,哄道:“媛媛,我带你去外面看花,好不好?我们还去看鱼,给鱼喂食!”   “不,要娘抱。”   听到这句话,祁焕却是紧紧搂住了陈韫玉的脖子不放。   看哥哥在娘怀里,探头盯着她,祁媛小嘴一扁就想哭,更是牢牢揪住陈韫玉的裙角,大叫道:“我不要看花,不要喂鱼,我要娘,要娘。”   祁妙无奈的瞅一眼陈韫玉,表示自己帮不了什么忙。   祁徽进来的时候,就是看见这一副景象。   小儿子死不撒手,小女儿哇哇大哭。   “焕儿,你给朕下来!”他一声厉喝,“你比媛媛大两岁,不知道让着吗,哪里有男儿像你这般,整日缠着娘亲的?昀儿五岁的时候,早已经去春晖阁念书了。”   祁焕吓得险些从陈韫玉身上掉下。   看男人发脾气,陈韫玉道:“你会吓到儿子的。”   “还不下来?”祁徽挑眉。   祁焕赶紧落了地。   祁媛瞅见空子,便是抱住了陈韫玉的手臂。   一个个像猴子似的,见到她就往身上爬,不说这一个五岁的,一个三岁的,就是八岁的二儿子,从春晖阁回来,铁定也喜欢黏在陈韫玉身上。   祁徽上去,把祁媛抱过来:“娘累了,爹爹抱你。”   祁媛转过头,看了父亲一眼,心里不太肯,可父亲忽然朝她一笑,俊秀出尘,祁媛又乖乖得待着不动了。祁徽道:“这是你一直说的菊花酒?给朕倒一些尝尝。”   陈韫玉听从,见祁徽喝了几口,问道:“如何?”   满脸的期待。   祁徽道:“你自己尝过没有?”   “不曾呢,才开封。”   “过来。”祁徽道,“朕喂你尝尝。”   陈韫玉脸腾地红了,左右看一眼,哪里理他,倒是身侧的祁妙扑哧发笑,十一岁的小姑娘知道很多事情了,古灵精怪的,将陈韫玉笑得脸更红了。   确实他们亲热的时候,总是被孩子们撞见,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故而祁徽都觉得烦,叫她生完这个之后再不准生了,说五个足够了。   祁徽朝祁妙看去,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立时绷起了脸,眼观鼻鼻观心。   “母后……”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   太子祁昀与二皇子祁昭双双走了进来,见到祁徽在,忙躬身给父皇请安。   祁徽问了些太傅教导的事情,两个儿子正色回答。   真正是严父。   别看儿子小的时候他好像很疼爱,一旦到念书的年纪,祁徽就露出真面目了,要求十分严格,倒是对女儿,从来不这样。为此陈韫玉颇是心疼儿子,对儿子们格外好,以至于他们个个都喜欢粘着她。   问完了,两位皇子才松口气。   祁昀是长子,也是太子,在祁徽面前胆子大一些,说道:“父皇,今年孩儿们能出去登山吗?孩儿记得,六岁时去过,枫叶极艳,但弟弟,妹妹都没去看过。”   祁昭很想出宫玩玩,竖起了耳朵。   “等明年再说吧。”祁徽道,“急什么,你们把功课学好,朕自然会奖赏你们,到时去何处都成。”   祁昭很失望,朝祁昀挤眉弄眼。   可祁昀也没胆子再说了。   等祁徽走了,陈韫玉安慰他们:“不要伤心,等明年我会劝皇上,让你们出去走走的。”   “母后真好!”祁昭抱住陈韫玉的手臂,“到时候,母后跟我们一起去。”   “怎么,不要你们父皇去吗?”   祁昭支吾。   可他们怕祁徽,她一点不怕啊,因为祁徽在她面前,从来都不会严厉的,陈韫玉笑:“你们父皇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对你们满怀期望,所以才会颇多要求,但他很疼你们。昭儿,你不记得你出痘时,皇上是如何担心的吗,一晚上都没有睡,还有昀儿,你幼时学写字,皇上不厌其烦,亲手拿着你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导。别看皇上经常考问,可背地里却叮嘱太师,太傅,说循序渐进,不要累着你们。”   两位皇子都不知此事,闻言默然,半响都笑起来。   等到午时,众人坐在一起用了午膳。   祁徽道:“都各做各的去吧,朕有事同你母后商量,你们都不要打搅,今日不用再来请安了。”   陈韫玉狐疑。   儿子女儿倒是都纷纷告退。   “出了什么大事吗?”陈韫玉担心,“这重阳节,皇上要跟我商量什么?”   祁徽却拉住她的手,牵着朝外走去。   陈韫玉便是看到了一辆马车。   “要出宫?可皇上刚才分明是说……”   “我是不让他们去,没说我们不去。”祁徽将她塞入马车,自己也坐了进来,“我们去小园山登高,别的山人多,省得麻烦,朕使人去看过,小园山的枫叶也不错,便是叫他们封山了,就我们两个人。”   陈韫玉莞尔:“那为何不让昀儿他们一起去?”   一家子多热闹啊!   是啊,热闹是热闹,但也热闹的够了,每天他回延福宫,就是看到几个孩子缠着陈韫玉,他偶尔也想清净一下。祁徽将她搂在怀里:“朕今儿就想跟你两个人,阿玉。”   男人吻下来,温柔又深情。   陈韫玉沉溺其中,抱住他的脖子。   不一会儿,好像八爪鱼一样,缠在祁徽身上。   少不得又重温一回旧梦。   祁徽给她梳理头发:“看,朕现在熟能生巧了。”   陈韫玉咬唇。   女人垂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肌肤仍如以前那样柔嫩,祁徽看着,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她还是怕痒,登时缩成一团,惹得他发笑不止。   等到小园山,二人下了马车。   山如其名,不高,但山上满是枫树,从远处看去,好像燃烧的火焰山一般,红彤彤的,陈韫玉立时很有兴致,踩着石阶往上爬去。   秋风徐徐,山野清新,祁徽牵着她的手,心头满溢着喜悦。   十年,不算短,可回头看去,好像快如闪电,一转眼,他就跟她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他笑着道:“阿玉,等下个十年,我们再来小园山,以后每十年来一次。”   “啊,那我要十年才能来登高吗?”   “当然不是,只是小园山。”祁徽捏捏她的手,“我们能一起来十次就好了。”   那他们要活到一百多岁了呢!   要是这样就好了,陈韫玉连连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祁徽沿路摘了些枫叶下来:“带回去给孩子们看看。”   “那他们要生气了,皇上跟我偷偷来登高,不带他们去。”   “有枫叶看不错了,朕亲自摘的,他们敢嫌不好?”祁徽冷哼一声,“你看他们敢不敢说!”说着又摘了几片最红的下来,放入袖中。   这会儿简直像个少年,陈韫玉莞尔。   快走到山顶的时候,女子体力差,她到底走不动了,停下来歇息。   看她香汗淋漓的,祁徽抬头看看石阶,微微弯下腰道:“来,朕背你。”   陈韫玉一愣。   “快上来,又不是没背过。”祁徽道,“朕背你去山顶。”   男人一直没有疏懒,骑射功夫不曾落下的,后背很是宽阔,陈韫玉慢慢趴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皇上要是累了,说一声。”   “不累,你那么轻。”祁徽把她往上托了一托,“你得吃胖点儿。”   “不行,胖了就不好看了!”陈韫玉决定要一直保持自己的美貌。   早些年,有大臣曾建议他广纳后宫,被他严厉斥骂了,外出时,也有姑娘投怀送抱,可他全无兴趣,陈韫玉在他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看的,她是他世界里的太阳,再不需要别的光芒。   不过陈韫玉似乎还有些担忧,总是会注意自己的样貌。   就让她这样罢,为自己永远盛开着。   祁徽嘴角一翘,往上而行。   男人走得稳当,手托着她,她趴在他背上,下颌贴着男人的脖颈,暖烘烘的,觉得心头无限喜悦,轻声道:“皇上,我要再给你多生几个孩子。”   祁徽:……   “不用了。”他轻咳声,“真的够了。”   “可你不是喜欢宫里热闹吗?再说,我也喜欢孩子,喜欢我跟你生的孩子。”   “不许生了。”其实她每一回生,祁徽都是提心吊胆的,这次真的不准了,就五个,“够了,朕知道你对朕的心意,而且,现在真的很热闹。”   陈韫玉道:“真的够了?”   “真的!”祁徽捏捏她的臀,“朕从来没这么满足过,再生,怕教不过来,你希望朕累死吗?光昀儿,昭儿,焕儿,朕都忙不过来,还要处理朝政大事。”   他确实对孩子很花心思,陈韫玉虽然遗憾,但实在不舍得祁徽劳累,她要他长命百岁呢,终于点点头:“那好吧。”   祁徽松了口气。   到得山顶,他把她放下来,周围都是枫树,红火红火的,他揽着她的腰,指给她看。   两人轻声细语,陈韫玉依偎在他怀里,透过枫树看着更远处,广阔的天地,笑着道:“皇上,明年带孩子们一起出来吧,我们一起看枫树,看风景,好吗?”   她充满期待。   祁徽唔了一声:“好。”   明年,他们七个人一起出来,不过那时候不是来小园山,而是去别的山了。   祁徽闭上眼睛遐想。   五个孩子定是活蹦乱跳的,大的带着小的,四处玩耍,他们两人坐在一起,就跟现在一样。等到再久远些,孩子们都成了家,五个就得变十个了,再往后,变成几十个。   他笑起来。   真是热闹啊。   然而那时,他们真的该白头了罢?   不过他还是会牵着她的小手,跟她一起看太阳升,看太阳落,看花儿开,花儿谢,看尽这人间繁华。他低下头,发现陈韫玉也在笑着,她许是跟自己想的一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到此彻底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