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竹马邪医,你就从了吧! 作者:九章少爷 文案   十岁那年,我灭了他全家,而他却视我为恩人。   阴差阳错拐回一只竹马,相依为命,我主外,他主内。   杀人为生,我见惯了太多世态,只不过,那日抹掉了一个正在沐浴的恶霸后,我得以瞧见了……嗯……男人的构造。   我:阿悔,你们男人长得怎么和女人不一样。   言悔:……玫姐,你会长针眼的。   我:嗷嗷嗷,你这么一说,我咋觉得眼睛疼了,阿悔,快去给我请个大夫!   言悔漠然离开,不再搭理我。   后来,我欲将阿悔培养成杀手,和我一起赚大钱,他却成了言大夫。   我杀人,他救人。   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为了赎我犯下的罪孽,言大夫这一辈子,都没敢染血一条性命。   心动于朝夕相处,竹马你就从了吧。 标签:女强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   ☆、第1章 我与言悔 言府的匾额上挂着红绸,地上全是爆过的鞭炮残屑,里面的声音高涨,听上去热闹非凡。花婆婆驻足站在大门外,已有好一会儿。 她今天穿得很漂亮,只是无奈岁月不饶人,再加上脸上那些横亘的疤痕依旧狰狞,涂上了胭脂红唇,却是更显可怖了。我平日里总是一贯的乞丐样,今日被迫穿上新衣裳,凌乱的发也扎成了小辫,这心里总是一番不自在。 可是花婆婆说的话,我不敢不从。 她忽的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然后便转头看着我,眨了一下眼睛。花婆婆的脸实在吓人,我只勉强瞄了几眼。 稍稍提拉身后的宝剑,我便出手去搀扶她,准备进府,生与死,就在这之间了。 听说言老爷五十岁大庆,宴请了不少宾客,还花大价钱请来了赵国里最顶尖的集秀班,进了庭院,就瞧见正中搭着戏台子,一堆人围着吃饭饮酒,听着咿咿呀呀的曲。 那些人兴致真是好,好到竟然没有发现家里进了两个不速之客。 我清了清嗓子,大嚎:“今天过生辰的混蛋是哪位啊!” 不得不感慨我这狮吼功练得挺不错,曲声断,一道道的视线刷刷地扫射过来,疑惑的声音此起彼伏,我想,有一小半大概是在骂我这十岁女娃,怎的如此没礼数,然后另一大半,则是被花婆婆的容貌吓得乱说话了。 话音落下不久,一个穿着锦衣,两鬓斑白的老人从正中一桌站起,皱着眉走了出来,瞧他样貌,年轻时想必也是貌似潘安,祸害过不少女子。 他走得不轻不重,但他每走一步,我都能感觉到花婆婆的手颤动一下,心中不禁叹气,谁让花婆婆也是被他年轻时祸害的万中女子之一呢,唉,而且还是最惨的那一个。 “你们是?”言老爷的眼估摸着不灵光,我看见他眯着眸子走近了好些。 花婆婆盯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突然笑出声来,然后眼神一凛,自袖间射出十三道白光,直直袭向言老爷。 言老爷也是习武之人,霎时脸色大变,双袖挥出,险险地卷下了十三只飞镖。但他却没能挡住镖头迸发出的势,十二道势如刀刃般,齐齐冲向他的面门,割破皮肤,深入肌理,顿时鲜血染面,下场只有一个,毁容。 十三只飞镖,十三道势。 还有一道势则毫不留情地切进了言老爷的胸口,碎了那颗鲜活的心脏,他一声惨叫,捂着胸口跪倒在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待众人反应过来,已来不及挽救了。 花婆婆冷冷出声:“丫头,去,一个不留。” 我指了指台上的戏子,扭头问她:“集秀班的也不留?”怎么着也是赵国第一的戏班子,弄没了,多可惜啊。 “哼,为他庆贺的,同他欢愉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花婆婆撂下这句话,就撇开我的手,独自走向了跪地的言老爷。 我只得无奈地耸耸肩,花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南无阿弥陀佛,而后一拔身后的剑,神色漠然地袭向惊恐的人群。 一剑封喉。 “燕子十三镖,你,你是……洛……”尚有好几口气留着的言老爷不顾身上的疼痛,只是颤抖着手,指着向自己走来的妇人。 花婆婆沉着脸打断他:“我是洛家的罪人,早已不配姓洛。” 言老爷听见耳畔的惨叫声,左右顾望,却只看见倒下的一片尸体,他气急不已:“你,你怎如此恶毒,竟教唆小小女娃大开杀戒,你快让她住手!” “住手?”花婆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扯出笑意,她瞪大了眼看着他,“当初你灭我洛府上下之时,可有想过住手,你记得吗,我求你,一遍一遍的求你,可你呢!” 她抚上自己的脸,指尖触过那一道道的疤痕,带着哭腔说:“你是怎么对我的。” 言老爷疼的皱紧了眉头,他不敢碰脸,那里已经毁了。听见花婆婆这般说,往事翻涌回脑海,他咬着牙道:“可我,终究是放了你一条命啊。” 花婆婆含泪的眼满是猩红,她一瞬迈近,枯槁的手狠狠地攥住了言老爷的脖颈:“是啊,若不是你当年的假慈悲,又怎能让我有报仇雪恨的这么一天,我做梦都想着要怎么掐断你的脖子,以慰藉我洛家的亡灵,哼,今天,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这里血流成河,就如当初的我一样!” 被擒住咽喉的言老爷说不出话来,他挣扎地抓着花婆婆的手腕,甚是恼怒地瞪着她,脸上的鲜血滴在花婆婆的手上,染红了她的衣袖。 我迅速地解决掉一个又一个,任手中的这把剑豪饮鲜血。已经忘记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了,那一次是为了什么,我也忘了。 只知道,从此杀人不眨眼。 花婆婆说我的心和她一样,都是石头做的,我说,那可好,这样可厉害着呢。犹记得花婆婆说我天赋异禀,已然可以在江湖上横行霸道了,我倒没什么感觉,只知道将她木屋里的各种秘籍学完之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不多时,冷风吹过院落,遍地尸体,再无生机,我转身欲走,却在回头的一刹那,发现了什么。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竟一直静静地蹲在某个角落里,他衣服破烂,露出身上的新伤旧伤,稍稍仰头看着我,眼底却没有光亮。 静谧中,他微弱的呼吸声被吞噬在空气里,如一潭死水,翻不起波澜。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言悔。 说实话,我觉得,言悔这臭小子当时就跟个木头似的,没动作没表情,可是那双眼睛,就那么淡淡地盯着我,没有什么威慑力,却仍是盯得我头皮发麻。 这种感觉倒是头一回。 于是,我挥过去的剑一滞,顿在了半空。 如此难得的逃亡机会,他却还是没有躲开,就在那儿蹲着,仿佛扎根于此。 “小子,你不是言家的人吧。”自己的亲人都死完了,怎么能不哭不闹呢,唯一的解释是,他和言家没任何关系,顶多是来看热闹的。 我等着他说话,却没有收回手中的剑,我敢保证,这时候他要敢说一句他是,我绝对宰了他。   ☆、第2章 拐回竹马一只 剑刃泛着寒光,可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我的脸,冷冷淡淡,与我的性子分外不同。 我一转眼珠,将手中的剑收入鞘中,合着是个哑巴? “喂,花婆婆,我搞定了,那个,这小子不是言家的,好像也没去处,我能留下他吗?”没有多加纠结,我便擅作主张,想来也是最后一回了,花婆婆应该不会拒绝吧。 花婆婆没急着应我,她先是环视一圈,看上去很是满意我的成果,接着,又轻飘飘地瞄了一眼言悔,对我说:“随你吧,这样也好,婆婆以后不能再陪着你,就让这男娃给你做个伴,免得你无聊。” 我开心的一笑:“好嘞。” 花婆婆也笑了,同时,手上用力,彻底了结了言老爷的生命。我拽着言悔的手走过去,言悔倒也不挣扎,甚是乖巧任由我带走。 言老爷想必很不甘心,于是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丫头,还记得我的交代吗?” “记得。” 花婆婆颔首,不再看我,只是看着言老爷,她慢慢蹲下,伸出手撑住他欲倒的身体,继而靠在他的怀中,喃喃道:“你睁着眼,是害怕看不见我对吗,你一定很想见我,一定的。” 我和言悔就并肩站在一旁看着,他一直没什么反应,我思忖着,难道他还是个傻瓜? 就在我苦恼以后要带着这么一个无趣的人生活的时候,花婆婆从言老爷袖中取出一支之前射出的飞镖,然后,一把插进了自己的心窝,毫不犹疑。 她神色痛苦地拽住言老爷的衣角,嘴角微动,对我说了最后几个字。 洛玫,谢谢。 然后,她闭上了眼,衔着解脱的笑,像是正在做一个美梦,这个梦不再有任何人打搅,也永远不会醒来。 我知道,言老爷是她这辈子,最恨也最爱的人。曾经俊朗的翩翩公子,为了洛家深藏的武学秘籍而利用她,骗了她的身心,还灭了她的血亲。 这仇固然要报,爱却依旧扎根于心底,若是言老爷死了,她也绝不独活,所以,她死的心甘情愿,我为她开心。 只是,我懂恨,却不能明白爱。 依花婆婆生前的交代,我将她和言老爷的尸体一起焚化,然后再把混在一起的骨灰,找了个陶罐放了进去,一直愣着的言悔去找了把火,点着了整个言府,我想着,他还知道善后,这可真难得,却不知道,他是真心,想烧了这里,干干净净,不留灰烬。 我抱着陶罐,踏出了言府,言悔默默地跟着我,身后,是漫天的火光。 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天,照顾了我前小半生的花婆婆离我而去,陪伴了我后大半生的言悔尾随而至。 领着言悔走回郊外的木屋,我也懒得管他,自顾地走到木屋后面的湖边,便一把将手中的陶罐丢了进去。花婆婆说,洛家的罪人不配入祖坟,而这里是她和言老爷,回忆开始的地方,也将是埋葬一切的坟墓。 大口呼吸着湖边的清新空气,我挽起衣袖裤脚,蹲在湖边,拿出怀中干净的布帛,开始认真地擦洗我的剑,一遍一遍。 言悔突然走过来,蹲在我旁边,看着我的举动。 我寻思着,带他回来可不是让他玩的,怎么也得干点苦力活才行,毕竟他这样,也指望不上做点别的什么。 于是我一努嘴,将剑和浸湿的布帛一起递给他,命令他干活。他倒不拒绝,沉默着将东西拿了过去。 手上闲着的我,嘴顿时就闲不下来了。 我说:“我叫洛玫,今年十岁,你呢,叫什么,又几岁啊?” 他看了我一眼,还是不说话,接着埋头洗东西,他擦拭的极其卖力,让我有种,下一瞬,我的剑就得断在他手里的错觉。 喟叹一声,我无奈地拨着水:“唉,忘记你是哑巴了。”以后的生活也没人陪说话,只能自言自语,像个神经病一样。 “我不是哑巴。” 脆脆的声音入耳,我不免吃了一惊,原来这小子会说话的。言悔仍然埋着头,隔了好一会儿,才停了动作,抬头看着我说:“我叫言悔,后悔的悔,十二岁。” 我哦了一声,接着玩水,然后仔细一想,诶,不对啊。一把拿回我的剑,直接抵在了他的颈间:“你是言老爷什么人?” 言悔的脸上不露丝毫惧色,他波澜不惊地看着我,回:“我是他儿子。” 手下稍稍使力,剑尖上便染上了点点的血色:“信不信我宰了你。” “信。” 哎哟,好小子,居然还这么平静,我倒是看不透了,便皱着眉问他:“你不怕我杀了你?” 没想到他说:“你是我的恩人,我的命,随你处置。” “恩人?”我不禁大笑,“你傻了吧,我可是杀了你全家上下,是你的大仇人,可不是什么恩人。” 他不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 …… 在厨房里倒腾着晚上的饭菜,我一边挥着锅铲,一边想,我怎么没下手杀了那小子,却只是将他一脚踢进了水里,仅此而已,真是太不像我了。 这个问题实在难想,一个不小心,就把辣椒丢多了。 我又一想,怎么能见他浑身湿透,就把新衣服给他穿,自己现在倒是粗布麻衣了,哼,那衣服还是花婆婆给做的呢。 这也难以捉摸,再个不小心,又把盐丢多了。 端着几盘小菜上桌,我大口大口的刨着饭,今日的菜确实不太好吃,但我自己炒的,也不嫌弃,能果腹就成,本打算饿死言悔得了,但是,一个人吃饭实在冷清,就一丢碗筷,跑去卧房找他去了。 这不去不打紧,一去就摊上大事了。 言悔喘着粗气倒在地上,之前惨白的脸,现在红彤彤的,我伸手探上他的额头,差点没烫死我。 怎么发高烧了,掉进湖里而已,不至于这么脆弱吧,可我哪里想得到,他身上之前受的好些伤口还没好,一碰水,就给感染了。 要说,言悔这一病就是好几天,真是可怕,当然,我估摸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没有给他请个郎中,而我没请郎中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没钱,这也得怪花婆婆之前没告诉我她私房钱都藏哪儿的,于是我就只能自己乱鼓捣草药,给他东弄弄,西整整,唉,真是累死我了。 姑奶奶哪干过照顾人这么累的事,简直比杀人还累上百倍。 【作者题外话】:玫姐的人生攻略,竹马get!   ☆、第3章 讨生活 扒开言悔的衣服,我发现他的身上伤痕累累,或轻或重,也不知道是谁会对个小孩子下如此狠的手,往日练功,花婆婆打我的时候,那些伤口也没这么厉害。 眼瞧着言悔一直没好转,我摸着颈间的长命锁,想了好久,还是取了下来,给他戴上了。花婆婆说,打她从河边捡到我的时候,这东西就随着我了。 它保佑了我十年,现在我这么厉害也没人敢欺负我了,那就勉为其难的借给这个体弱多病的臭小子吧。 说来也是神奇,大半夜的时候,言悔终于退烧了,神智也恢复了好些,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屋顶,我将他额上的毛巾取下,重新浸湿了一遍,又放了上去,他的眼神游移,落在了我的身上。 “臭小子,看什么看,还不给我快点好起来!”我说着,扬起了下巴。不要以为自己病了,就能博取同情,要是姑奶奶我有同情心,早就死了千八百遍了。 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便艰难地点了一下头。如此乖巧懂事,我真是很欣慰啊,也不枉我饶他又救了他好几命。 不一会儿睡意袭来,我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一眯眼,就睡倒在了床边。很久很久之后,言悔告诉我,那晚,他看了我整整一夜。 嘿,我说呢,怎么睡得那么不安稳,搞半天是这小子搞的鬼。 隔天的时候,言悔就能下床帮忙干活了,无非是打打水,洗洗衣服,做做菜之类的杂活,还别说,这小子干起活来一点都不糊弄,我则是翘着二郎腿,坐在木屋外面扎的秋千上,从早上晃悠到了晚上。 听说,人死了,便会化作夜空里的一点星。 天上的星星可真多啊,我抬头望着,想着哪一颗会是花婆婆。 还记得,她抱着我时的温暖双臂,为我梳头时的认真模样,记得,她脸上的可怕伤痕,打我时的狠劲儿……这么个人,怎么说离开,就可以离开了呢。 这么想着想着,一滴冰冷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钻了出来,顺着面庞,落了下去,同时胸腔里隐隐作痛,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叫心痛,我的那颗石头心,居然还能疼痛,我这么冷血的人,居然,会有眼泪。 只当是沙迷了眼,我随意用袖子抹了抹。 可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在我附近,言悔见证了我长这么大以来的第一次流泪,他很清楚的知道我是在哭,而不是被沙迷了眼,因为曾经的他也哭,而且比我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只是后来,他发现无论哭得多大声,也没人能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所以,他现在都没什么表情,谁让心早已麻木了呢。 他走近我,手里拿着长命锁,在他看来,既然病愈了,这东西自然应该物归原主。 我嗤鼻一笑:“得了,收着吧,就你那小身板,你折腾得起,姑奶奶我可不干了。”照顾人这种事,让它见鬼去吧。 为了多一重保证,我还开始教言悔武功,强身健体,远离疾病。言悔学得快,可我还是嫌他笨,我一个时辰能学会的东西,言悔得花两个时辰。 当然了,他已经比普通人学得快多了,也就显得不那么无用,不然,我怎么能忍他。 这一天,我正在木屋后边的一片空地上种花。每杀一个人,我都会学着花婆婆,种下一株玫瑰花,不错,我就是这么告诉言悔的。 待他看见不远处大片的花丛,神色有些微怔,我想了想,用手比划着补充道:“就这一点儿是我种的,其他的都是花婆婆干的。” 我一边种花,一边不停地打着喷嚏,起初我以为只是鼻子痒痒罢了,后来言悔告诉我,这叫花粉过敏。 早说嘛,早说我就不种花了,怪不得回回一靠近花丛,就跟吸了一大堆胡椒粉似的。 “那天,我杀了你家六十三口人,得埋下六十三颗种子,小子,你本是第六十四的。”我挑着眉看他,喷嚏不停,有些影响此话的威慑力。 言悔蹲下来,只是帮我挖坑埋土。 不久之后,我发现了一个特别特别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们没钱,唉,言悔生病那次,我就该意识到的。 我觉得找钱这种事,言悔是搞不定的,所以只能我亲自出马了。 锦官城下,有一个地下集市,那里什么都卖,什么都有。城镇内外的帮派皆安插有人在那里招募人手。花婆婆之前为了言老爷的情报曾带我去过一次,所幸还记得。 走进一家当铺,说出记忆中的暗语,小厮上下看了我两眼。 大概像这么年纪小又是个女孩的杀手太少见。所幸他在我不耐烦前点了下头,领着我去了后园的假山,那里有一道石门,他拉了拉悬在侧边的骷髅铃铛,门开,露出向下的幽暗石梯。 像这样的入口,还有许多处,只要别认错当铺就成。 瞧见两块分立左右的石碑后,才算是进了正门。裸露的岩壁上架着无数的火把,整个地下亮堂且喧闹,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见我四处看,小厮自觉地介绍着,那边乞丐多的,是情报区,这边摆摊吆喝的,是拾漏区……嗯,西南方摆着长桌挂着骷髅旗的,想来便是帮派招人之处了。 躲过熙攘的人群,我靠近些,一行行的掠过去,心下一惊,咋这么多人排着呢。 我这厢正筛着呢,靠左第七家前面突然闹了起来。队伍前一个身高马大的汉子约莫是气着了,一个锤头下去,便将摞着文案的长桌拍成了两半,塌了下去。 抱着看热闹的积极心态,我伸长了脑袋瞧,听见那汉子嚷着:“凭什么不招俺!”一边说着,还弯臂秀了一发自己的肌肉,果然线条流畅分割鲜明。 可惜他的声音虽然极大,却没有震住面前的人。 “来人,换张桌子来。”娇娇弱弱的声音抚平了些这空气里的躁动,我好奇地瞄了一眼,哎哟,是个美人。   ☆、第4章 三魂幡 被砸塌了的几案在美人面前狼藉不堪,她却似全不在意,仿佛会勾人的眼眸只轻轻一抬,便让咋呼的汉子怔怔地退了半步。 美人扬着眉,唇角带一点点笑意,手腕一收,枕着扶手支着下颌,绣着蝴蝶的衣袖滑至肘部,白皙的肌肤肆意裸露着,全不在意四周贪婪垂涎的目光。 她用慵懒的声调淡淡地说:“这位哥哥,你文试没过。” 汉子听得一身铮铮铁骨都酥了一半,喃喃道:“俺的武艺都能……耍那些文绉绉的……” 美人轻轻摇了摇头,突然起身两指捏住了汉子的下巴,硬将他的半句话噎在喉里,“真可惜了,我三魂幡,不收没脑子的人呢~” 后者的双眼漫出一层迷蒙,宛若丟了魂般,失力跌在了地上,看得身后的人一愣一愣的。 美人退回去斜倚在椅子上,面前已放好新的桌子,和一杯花茶,她悠悠饮下一口,含糊地吩咐:“赶走。” 有人应下,她随即补充道:“对了,那张桌子的损失,记得翻倍让他赔喽。” …… 有趣,我蹦跶着排在这家的队列里,却不知为何,身前的人一哄而散,片刻间就只剩下了我这棵独苗。 怎,怎么了? 我顺着人群的目光看去,竟瞧见被架走的那汉子口吐白沫,一个劲儿的抽搐着。丑,真的很丑。 再回头,美人正笑盈盈地看着我,青葱玉指抹去了嘴角溢出的一滴茶水,我浑身汗毛一震,这杀气,也是蛮清新的。 我几分潇洒地走上去,站定在桌前,心里想着,怎么着气势也不能输,便看着她说:“美人儿,小爷我要报名。” 后知后觉,这似乎不是气势,而是痞气啊…… 美人对这样的调侃习以为常,却是看我年纪小,腰间还挂着一把尺寸偏大的剑,好笑地问:“小妹妹,会拿剑不咯?” ! 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 利剑出鞘,直指她的颈部要害而去,美人轻看于我,自然闪躲不急,些许的血迹染上我的剑尖,衬的剑光更是妖娆几分。 “真不好意思,我不只会拿剑,一不小心,还会杀人呢。”这看似简单的一招,我当初却琢磨了整整十五日,说来也算是必杀技吧。 至于这招是个什么名儿,我早忘了。 眼下我也只是吓吓她,便留有余地,没有真的抹掉她的脖子。 美人轻轻地咦了一声,全无胆怯之色,还挑弄着柳眉,伸手拦住意欲上前的手下。她似是认出了这一招,眯着眼多瞧了我几下,而后柔媚地一笑:“是我以貌取人了,抱歉。” 她这告罪的一笑,倒是让我不知怎么问责了,剑尖移开,我转身便要离开,好气,还是换家吧。 “诶,你等等。” 我还气着呢,便也懒得搭理她,脚步不停,岂料她还追了上来,拦在我面前,眼里有种……求贤若渴的光芒? “等你干嘛,接着侮辱我吗?” 美人翘起食指一勾一绕,在我眼前摇了摇,然后,她颇为自信地说:“入会费全免,怎么样?” 我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这人,居然还用钱侮辱我! “放别家,可是没有的哦~” 她还笑! 气急败坏的我,一跺脚,对上她魅人的眼眸,狠狠道:“成交!” 罢了罢了,现下这个情况,几乎身无分文的我,还是可以为五斗米而折腰的。领了个空白的红色小木牌,我看了看骷髅旗上的黑字。 算是记下了今后所属。 三魂幡。 总归是摆脱了无业游民的身份,我哼着歌,步伐轻快地跑回了木屋,其间,还不小心踹飞了一头小毛驴。 “阿悔阿悔,我回来了!” 静…… 奇了怪了,人呢?我蹦跳着找了好几个房间,也没瞧见言悔的人,莫不是丢下我跑路了?!念此,我踹开了混堂的门,几个大步踏了进去。 一片热雾扑面而来,我挥起衣袖扇了扇,恍惚中,看见了一个伤疤密布的光裸背影,水珠从颈间倏然滑落,顺着背脊蜿蜒往下……嗯……被浴桶挡住了。 淅沥的水声骤停,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顿在原地。言悔头也不回,仍是坐在浴桶里,场面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直到…… “出去。”他的音调稚嫩的可爱。 诶?可爱? 我一时痴缠于自己的用词,虽是移了心思,却没有挪步。 言悔似是恼了,难得不客气地对我嚷道:“你出去!” 我这才哦了一声,转身退了没几步,又掉过头来,嘚瑟道:“阿悔,我今日入了帮会,明日便可领任务赚钱了~” 本以为他会恭喜我几句,回应我的却只是一片沉寂,我多瞄了一眼他背上的伤痕,算了,不和他计较。 …… 再然后,啃着白薯的隔日,我便成了一名职业杀手。 红色的木牌上一笔一笔镌刻上了我的代号:一枝玫。 要说这三魂幡可是个不小的帮派,在杀手组织中排得上前五。落在锦官城的小分部虽设在城外终晚山上的道观里,总部却远在赵国之外,至于幡主,似乎姓魏,是个挂着头衔不干事的闲散人,而三魂幡里的大小事,全都被丢给了三位长老,这也是三魂幡名字的由来。 不过长老们,其实也不做事的,因为,有徒弟可以使唤。 而这些,都是身为长老徒弟之一的程妖告诉我的。哦对,程妖,就是那日的妩媚美人,真是人如其名。 我看着这座外表普通,内里却十分复杂的道观,跟着程妖去了任务领取处。 踩在小凳子上翻着那些厚厚的任务册,我有些埋汰这过高的柜台,不过我以后是会长高个儿的,便就没怎么郁闷。 册子上的悬赏任务是按赏金高低排的顺序,这就方便选择了。我翻过第一页,指着第二页便顺着点了七八个,麻利地不行。 而后眼神一飘,鼻间狠狠地一吸。 嗯,好酒! 嗯,想喝! 柜台醉醺醺的小哥被我随意的态度惊得摔下了摇椅,我还担忧着他手里的酒壶呢,他便一个翻身攀着台边站起,像个没事人般,又喝了起来。 诶诶,怎么就喝完了? 他舔了舔嘴唇,正欲指导我几句时,站在我一旁的程妖笑着止住他:“阿鬼,别废话了,快拿卷轴来,给我们的小美人。” “嗝……可……”阿鬼有些难为,听见他的酒嗝,我这心里一阵痒痒。 程妖轻叹了声,身子一歪倚上了台面,手指还拨弄着台上的算珠,很是委屈地说:“怎么,奴家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她的尾音一个拖长,眼角些许抬起,我似乎看见阿鬼狠狠地颤栗了几下,眼色突的清明。 撂下一句“妖啊,咱好好说话成吗?”之后,阿鬼扫了我一阵儿,才晃悠着转身,拿任务卷轴去了。   ☆、第5章 吃个小醋哟 要说这事儿我还得感谢一下程妖。 若不是仗着她的面儿,就我这种小新人,进帮之后初时领的任务都是没什么难度的,只有做满规定数量的低级任务,才能进一步领取中级任务,再然后,才是高级任务。 而我就这么直接拿了七八个悬赏颇丰的高级任务,实在是省了不少精力。 于是出了道观,我便向程妖道:“既然你帮了我,那你便是我洛玫的朋友了,酒馆喝个友人酒去,怎么样?”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开:“真是奇了,你这哪里像是个十岁的女娃娃哟~” 我不动声色地盯着她腰间鼓囊的荷包,心中叫嚣。 酒钱,酒钱,酒钱啊。 馋的不行,我不经意地咽了几口:“你就说去不去吧。” 程妖看着矮她半截的我,点下了头,我心头一喜,扯着她的袖子便往城里最好的王记酒家赶去,且这一路都不带停的。 她的轻功倒是不错,算是又让我另看了几眼。 不过这厮的媚术是真真的上乘,才进王记酒家的店门,便极其随意的迷晕了两个大汉,我心下感慨地把她安置在角落,免得她再祸害良家男子。 “小二,快来十坛上好的女儿红。”我拍着桌子吆喝道。 十坛? 小二瞪着眼过来,确认之后,又弯着眼回去,心里的小算盘拨的啪啪响。 程妖支着头看我身上的大小补丁:“阔绰呀,王记这一坛女儿红可贵着呢,你居然还要了十坛。” 我也支起头回看过去,嘿嘿一笑:“是啊,真是劳烦您破费了。” …… “我记得,请人喝酒的是你吧。”她也笑起来,隐隐含着被人算计的恼意。 奈何我脸皮实在够厚:“对啊,我请客,你付账,没~毛病。” 瞧着我这一副谁让你比我有钱的无赖样,程妖吸了一口气,而后重重吐出,心中的恼意也都极快地散了。 她掀开荷包的一角,瞄了一眼,然后对我说:“你这无良小儿,尽知道敲诈贫苦百姓的血汗钱哟。” 贫苦百姓的血汗钱? 鬼才信。 只是待到一坛下肚,我便败给了这不靠谱的酒量。而醉倒前的最后画面,便是程妖那魅人的笑,还有她面前已经空掉的五个酒坛。 悠悠醒转,我已躺在了自家的床上。 目光一瞥,言悔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言不发,就是盯着我,直直地盯着我。 我未开口便先蹦出一个酒嗝儿,他默默地起身,倒了杯解酒汤,给我端了过来。我咕噜噜地清了清肠胃,而后疑惑地问:“阿悔,我怎么回来的?” 他接过空杯,转身走了几步,却是一顿后回头,凉凉地又是一眼盯过来。 我拉了拉被子,天气真冷啊。 “一个男人送你回来的。”言悔突然又答了。 不过,我是彻底懵了。 男人,什么男人? 等等。 言悔那副表情……好吧,我算是看出来了,那分明就是无声控诉我,居然和一个陌生男人出去喝的酩酊大醉,还不带着他的怨念表情。 “不是,哪儿冒出来的男人,我是和程妖去喝的酒,还是她请客来着。”我一个坐起,皱着眉看他。 “程妖?” 原来是叫程妖的男人。 言悔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想法,我还想开导他几句,结果这人冷着脸就出去了,嘿,哪儿的脾气这么大,不就是没带上他一起喝女儿红么,至于不。 我叹着气倒下,嘴里不住嘀咕:“一个男人?到底是谁呢?” 醉意回涌,我打着哈欠想,下次问问程妖不就好了。 哈—— 不曾想,下次,我竟早已将此事忘在了脑后,不再提及。 要说在三魂幡这么一做,就是两年过去了,一枝玫这三个字说出去也是能吓得人屁滚尿流的,只是有段时日不知是哪个混蛋,竟然把我那么响当当的名号传成了一枝梅。 拜托,贼是贼,杀手是杀手,这可不能混了。 为了此事,我还特意贿赂了几十个说书先生,正了正名头。 而在这不算漫长的岁月里,我总共也就见过程妖五回,因着三魂幡不能过问或干涉同行私生活的规矩,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般,境况我无从得知。 不过,我也没怎么在意就是了。 毕竟,我是个有着石头心的人。 只是我的心虽硬的像石头,但这并不影响我的审美。比如,看见美丽的东西,我还是会开口称赞,顺带多瞄上几眼。 这两年来,在我的精心照顾下,好吧,其实也就是放养,言悔不再瘦的跟猴似的,反倒越发的壮实,眉宇间透着几分言老爷的影子。再者,那冷冷的性格也算是暖和了几分,不再似初识时那般生硬。 餐桌前,我咬着筷子看他,恩,长得真是蛮祸害的。 他斯文地吃着饭菜,然后夹了块肉给我,说:“玫姐,口水流出来了。” 按岁数算,他大我两岁,该是我叫他哥,可我这人吧,就是不愿被人踩在下面,哪怕是辈分也不可以,当然,花婆婆是个例外。 于是,我告诉言悔,得叫我姐,敢不叫,我就宰了他,在我的武力威胁及言语洗脑下,他妥协了,怎么说呢,我记得当时他对我说:“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恩人的份上,我才不叫你姐。” 第一次觉得,当恩人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不然言悔指不定要怎么造反呢。 之前问言悔,我才知道言悔是言老爷爱妾的儿子,本是应受尽宠爱的,可他的出生,带走了自己的娘亲,还为言府招致了一系列的不幸,从此被视为扫把星,在家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下人。 言悔说,他恨言老爷,恨言府的一切,而我,将他从那个地狱里拯救了出来,所以,我是他的大恩人。 我随手扯过他整洁绣着竹叶的衣袖,往嘴上一抹,看见丝绸上油腻湿润的一大片,我哦了一声,还真流出来了。 待我笑眯眯地抬起头,言悔已经默默地扯回袖子,起身离开了,后来,我再没见他穿过那件衣服。   ☆、第6章 败事有余 一日我难得清闲在家,言悔捧着一堆胭脂首饰就回来了。我大嚎:“好你个臭小子,就这么糟蹋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是不,信不信我宰了你。” 嘴上说着,手却伸过去,捞走了几个胭脂盒,就胡乱地往脸上抹,这玩意儿以前见过花婆婆用过,我纯属好奇的玩玩。 言悔看着变成大花猫的我,很是无奈,一边去拿湿毛巾,一边说:“不是你昨天嚷着要我去买些回来的吗?” 是这样吗?我揉着脑袋仔细回想了一下,诶,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言悔走过来,擦去了我的杰作,然后开始为我净脸,上妆,手法甚是娴熟。 我抖着肩说:“哎哟,阿悔,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些女人家的东西呢。” “我之前在言府,要给丫鬟们打扮,打扮不好就挨打,打扮好了就有口粮。”他淡淡地回答着,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好手艺就是这么磨出来的。” 任他的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觉得自己应该安抚一句,便对他说:“阿悔,打扮不好我不打你。” 接着我嘿嘿一笑:“我只会宰了你。” 言悔一笑置之。 看,姑奶奶我多会安抚人。 不多时,言悔停下动作,我缓缓睁开眼,瞧着铜镜里的美人,怔愣了好久,这特么,居然是姑奶奶我。 我的眉间生来就有一颗美人痣,花婆婆不喜美人颜,我便总是把自己搞的灰扑扑的,脏了,也就不招恨了。 如今这么好好的一收拾,倒是有些,适应不及了。 扭头,就对上同样怔愣着的言悔。恩……不是他画的吗,这小子犯什么傻呢。 见我看他,言悔一敛眉,说:“玫姐,我去浇花。”然后转身就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又瞄了一眼铜镜,心中疑惑,怎么有种他不愿再多看我一眼的感觉呢。 …… 相较于我的吊儿郎当,言悔算是个很正经的人了。 有次做完潜伏任务回来,身上裹了一层灰泥一层草,我确已忍到了极限。麻利地一脱衣服,整个人就钻进了木屋旁的湖水里,要说这初春的水温,还真是凉啊。 言悔从市集返家不见我,便在木屋那里唤了我几声。 我从水里探出头,大声回应:“阿悔阿悔,我在这里!” 听见我的声音,言悔便走到了湖边来,结果就看见我赤条条的在水里游玩。我那时下意识的用手遮掩了一下发育中的微凹凸身材,却还是漏了大半的春光。 我倒没什么感觉,只瞅见他的脸色一变,瞬间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正要开口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想这小子竟直接跑掉了,切,我还不乐意问了呢,拨着水,一动潜进了水里。 又一次领了帮令去杀人,那是个作恶多端的采花贼。我抹掉他脖子的时候,这人正在洗澡,于是,我得以瞧见了……额……男人的构造。 犹记得,上回,是撞见了言悔沐浴,不过这次,才真是看了个彻底。 一回到木屋,我就对言悔说:“阿悔,你们男孩子怎么和女孩子长得不一样。” 言悔知晓我看了什么之后,只是说:“玫姐,你会长针眼的。” 我一听,顿时大惊失色,捂着眼睛就嚎:“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眼睛疼了,哎哟,阿悔,快去给我请个大夫。” 他似乎心情不太好,撇下我干嚎,整个晚上都没有再搭理我。 …… 不得不说,杀人这个活儿,还真是蛮赚钱的,我在木屋后种着新一批的玫瑰花,忍着喷嚏用木栅栏围出一片地方后,几分得意,好嘞,以后这就是我的私人玫瑰园了。 为了挣更多的钱,我想着等言悔差不多跟我一样厉害的时候,就领着他进帮,和我一起挣大钱,总不能我一直养着他。但他现在还不够火候,我怕他第一次出任务就死在别人的手上。 只是,还不待拉他入帮,我自己却差点死掉。 此事说来,是因着三魂幡近来鼓励组建双人杀手组,且组内个人所得的赏金翻番的缘故。而我没能禁住金钱的诱惑,就在内部暴力地抢了个名额。 寻觅搭档时,我也没什么特别要求,只要不让我觉得厌恶就成。 可我终是晚行动一步,名单上的人早已各自有伴,除了我,便只剩下一个素来被所有人嫌弃而落单的白江。 于是我俩别无选择,被动地组在了一起。 白江这个人吧,我虽碰见过几次,却并不了解,只知道也是个使剑的,三魂幡里的人还给他取了个响亮的绰号,叫……叫“败事有余”。 我想着有总比没有强,再者,这小子能多败事,反正我厉害就可以了。 这么念着,我便找上了门去,打算先好好认识认识,干一架摸索个默契度什么的。没想到,白江见了我,眸色闪过些许的惊诧,约莫是看我年纪小,而后便直接回绝:“我知道你,那个闯出些名头的一枝玫是吧,你走吧,我不和你一组。” 都不带商量的。 不对。 这哪容他拒绝的。 我揪着他的衣襟恶狠狠地说:“姓白的,怎么的,你还嫌弃我不成?”难道因着我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头,就仇视我吗,这个嫉妒的心态可要不得。 白江嗤笑一声:“呵,我哪有什么资格嫌弃你,你走吧,我既不愿拖你后腿,也不愿你勉强与我为伍。” 恩? 听完之后,我脱口便问:“因为败事有余?” 他眉头一紧,眼底染上四分气恼,六分悲凉。 最后只是颓唐地叹着气:“是。” 我无谓地拍拍他的肩,回:“那没事,姐厉害着呢,我罩你啊。” …… 这小子怎么呆若木鸡了。 我直接一巴掌挥去,唤回他的神思,后者虎躯一震,甚是惊诧地瞪着我:“真的?你不嫌弃我?” 为什么要嫌弃唯一的搭档,我又不是和双倍悬赏过不去。 念此,我很是坚定地点点头。 他沉吟了良久,我等得不耐烦,拖着他就去阿鬼那儿领双人任务去了。 对于我跳级领取高级任务这件事,阿鬼已经习以为常。他一如既往地叮嘱我,要小心行事。 我一面淡淡应着,一面趁他不注意,顺手牵走了一壶他案上的好酒。 估计阿鬼会气得跳脚吧。 嘿。 【作者题外话】:刷一波日常,走一波剧情   ☆、第7章 毒发 出了道观,下山途中喝着小酒,我十分惬意地瞄着任务卷轴,不过一个盗匪头子嘛,有什么好小心的。白江不吭声,跟在一旁,一副任我差遣的模样。 忽然,一人扛着根扁担面向而来,错身时竟故意抬手,那带着木刺的扁担便直直袭上白江的面门。 好在白江反应够快,又或许他早就防上了,不过在手背上划下了一道小口子罢了。 “无常,你没长眼吗。”白江认识这人,问句都十分肯定。 被唤作无常的人,哈哈一笑:“哎哟,这不是‘败事有余’吗,幸会幸会啊。” 白江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气的耳朵都红了,想来是被讽刺惯了,他倒是一句反驳也没能说出口。 无常瞥见他手中的卷轴,直接夺过去一扫,不由笑的更厉害了:“双人任务?就你,和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女娃?” 他打量我的眼光满是不屑,白江受得,我却忍不了。 “小白,拿着。”将佩剑和我的那份卷轴丢给白江,我麻利地挽起衣袖,二话不说,就把无常按在地上给揍了一顿。 敢瞧不起我?也不想想自己那点分量,够不够姑奶奶我瞧的。 白江盯着被揍得瞧不出正脸的无常,只是愣在那儿,干眨着眼。 我拍了拍手,拿回佩剑挂上,然后对他说:“这种人,就得这么收拾,知道了不?” 白江古板的脸上,显出几分僵硬:“我知道,可是,我打不过。” …… “没事儿,姐罩着你呢。”我叉着腰,几分潇洒,顺便一脚踩上意欲爬开的某人。 “一枝玫,你比我小。” 不上道的家伙,非要在年龄上跟我较真。 我没好气地出剑抵上他的脖颈,话里毫不客气:“臭小子,你没我厉害,就得叫我姐。” 白江微微后仰,瞄了一眼地上的无常后,算是屈服了。 因着任务地点偏远,准备了一日后,我才带着白江出发。 按计划,我们成功潜入了山寨内部。期间我瞧见白江舞剑偷袭,总觉得他那招式熟悉,却一时记不起。 不过,这小子翻来覆去就那几招,内息不稳,功法也不扎实,确实容易败事。 要说那盗匪头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我们隐在暗处两日了,都还没能见到人,直到有小喽啰说,大爷从外前儿掳了美人,明晚就要成亲。 很好,机会来了。 要说,这盗匪头子也是蛮人性的,掳了美人,竟还想着要请美人的家人进寨观礼。可巧,我先一步打听,得知这美人的家里也就剩一兄一妹了。 于是,我和白江悄悄地和被关在房里的新娘通了气,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兄妹,被刀架着赶进了山寨,只等拜堂之际,出其不意,手刃新郎了。 一切进展顺利,白江有些不安,我却没放在心上。 结果,成亲时才跟着新娘走进四方的庭院,长得还算俊朗的新郎只瞧了我一眼,便下令将我俩团团围住了。 乱箭射来,我舞着剑,勉强挡住一波。 “你怎么……”我和白江守着新娘,心中均是疑惑。 盗匪头子哼了一声,抢先回答:“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的吗?” 咯噔…… 没道理暴露的啊。 他身边的小喽啰奉承着说:“大爷英明,确是个有着美人痣的小姑娘呢。” 盗匪头子勾唇一笑:“也确是个有些本事的小姑娘,呵,那人说的没错,约定的金砖可以给他送去了。” …… 那人? 算了,来不及管那人是谁,总归是被走漏了风声,着了这盗匪头子的道了,既然这一切都是个请君入瓮的局,那么新娘也就…… 才想到这,我不禁背后一凉。 新娘掀开红色的盖头,脸上仍是楚楚动人的表情。长袖挥来,一把匕首露出,我从没防备过受我庇护的人,就这么被刺中了后腰。 事出突然。 还没想明白的白江,只恍惚了一下,便果断地将新娘拍飞了。 我咬着唇,拔出匕首,随即扯下腕带迅速地扎住流血的伤口,麻痹之感瞬时袭来,带着不轻不重的绞痛。 该死,居然淬了毒。 盗匪头子挑着眉叫人将新娘扶了下去,然后极其傲慢地对我道:“小姑娘,道行不够,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小姑娘……小你妹啊。 我提起一口气,挥剑生风,直将周遭的人掀翻了去,白江心领,隔空一掌,我顺势往前冲去,刺出生死攸关的一剑。 终究是慢了些,盗匪头子冷笑着夹住了剑尖,正欲讽刺几句。 我却趁机松了剑柄,一个旋身,缩到他身前,亮出适才收起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心窝。 “还给你。”我回以冷笑,将匕首完全地没了进去。 …… 盗匪头子死不瞑目,我没再看他的脸,只是拿回剑,脚下却一阵发软。 白江挂着伤闯过来,飞快地将一时失力跌下的我扶住。没了头头的小喽啰们自然是乱成了一团,我还以为能缓上一口气。 结果,穿着嫁衣的新娘子不知怎么又冒出来了,她赤红着眼,扑倒在死去的盗匪头子身边,表情越发狰狞:“大爷……” 白江也真是个毫不怜香惜玉的人,直接伸手卡住了新娘的脖颈,命她交出解药。 新娘恨恨地看了我俩一眼,尖锐的声音陡然响彻在整个庭院:“报仇,为大爷报仇!”本来慌乱四散的小喽啰们,像是被敲醒了般,竟又凑作了一团,向这方涌来。 “小白,目标已死,我们快走。”眼下我的状态着实不稳定,白江又扛不住这么多的人,走,方是上计。 白江点点头,我勉强站起,沉着一口气,同他跳上了屋脊。后有追兵,他顾及着我,缓了速度,我一把将他推向前,命道:“走你的,别管我!” 语毕,我便向另一个方向加速蹿去,引走了大波的喽啰。 隐约听得他唤我玫姐,我笑了笑,蹿的更快了。 …… 虽是毒发入体,我还是撑着那口气,抢了匹马,成功地甩掉了追兵。只是还未到家,我就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倒在了半道上。从伤口处摸了一把黑血,终是晕厥了过去。 【作者题外话】: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第8章 郞为谁流泪 等我再次醒来,却是在言悔的背上。 “阿悔?”我有气无力的开口道,挂着惨白的一笑,“你怎么找到我的?” 言悔背着我向前慌急地跑着,听我出声,连忙扭头看着我,说:“玫姐,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对啊,大夫,受伤了是得去找大夫。我嗯了一声,伸出手揽住他的脖颈,头埋在他的肩上,难受地喘着气。言悔领着我跑了好几家医馆,却没有一个大夫能解我身上的毒。 我有些自嘲,真是阴沟里翻船。 不过,其中一名大夫说,附近山上的庙里住着个怪和尚,有神医之称,或许他能救,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 言悔一听,二话不说,背着我就向山那边跑去。见我半会儿都没有动静,他断断续续地问:“玫姐,你,你还好吗?别睡着了,你说话,说话——” 我头晕的厉害,言悔说的话没怎么听清楚,倒是那长命锁上串着的三个小铃铛叮叮铃铃的响,扰的我不得安宁。 总觉着这次是难逃一死了,我摸着言悔颈间的长命锁,也不知从哪儿涌出的力气,支撑着我交代下遗言:“阿悔,我死了,你要好好练功,不然被人欺负,可没人保护你了。” “要记得,记得帮我照顾那些玫瑰花,那是我欠下的命,一定要好好照顾着。” “啊,还有啊,我床头边的地板下有暗格,里面全是我的私房钱,你以后拿去用吧,可得省着点用。” “阿悔,你要好好的活着,我的命这么短,你一定要活的长长的,帮我赚回来。” “还有……” 自始至终,言悔都没有搭话,只是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上千阶的石梯,他就这么不停不喘的爬了上去。 我强撑着精神,依旧自我的说着话,突然,好几滴冰凉的液体落在我的手背上。我本以为是自己太重,把言悔累的汗流不止,等看到言悔两眼红红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了。 当初言府上下被灭,失去了所有亲人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的言悔,此时此刻,却因我而落泪了。 我靠着言悔的背上,默默地想,噢,原来,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为我难过。眼皮越发的厚重,伤口愈发的疼痛,可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扬起嘴角,再无任何知觉。 …… 之后发生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了。言悔在我醒过来后告诉我,出家人慈悲,没有对我这条命见死不救。我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不禁感慨,神医毕竟是神医,三下五除二就能解掉我身上的毒,换了别人,我怕是早就下地狱见花婆婆去了。 再然后那臭和尚告诉我,要不是言悔在他庙前久跪不起,又答应了他一件事,他才不会出手相救。 我在心里啐了一口,去他的出家人慈悲,再一想,言悔答应了他一件事?什么事?反复追问之下,臭和尚脾气一怪,就是不告诉我。 气血汹涌,我拔出剑就朝他劈了过去,哪还管他不久前对我的救命之恩。不想这臭和尚奸诈非凡,频频洒出些迷人的药粉,几番过招,我倒是落了下风。 好女不吃眼前亏,甩下一记白眼,我就生龙活虎地跑去找言悔了,彼时,他正在抄写经书。 “阿悔阿悔,你为了救我答应那臭和尚什么事了?”我眨着眼睛,凑过去问他。 言悔坐得极其端正,埋首抄着经书,笔尖一顿,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复又抿着唇继续抄写。 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毛笔,不满地嘟囔:“喂,问你话呢?” 言悔无奈地拿回毛笔,一边抄写一边说:“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是什么事?”不说清楚姑奶奶绝不善罢甘休,直觉告诉我,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实在不行,哪怕那臭和尚是我恩人,我也要宰了他。 在我百般纠缠之下,言悔终于放下笔,开了金口。 言悔说,臭和尚看中了他,要收他为徒,教他医术,五年内都要他侍奉在侧,不能出庙门半步。 听完此话的我,不禁蹙紧了眉头,一脸惊异地盯着他,良久才道:“什么?你要出家!”后者白了我一眼,说:“学医术又不是学当和尚。” 我指着案几上一卷卷的经书说:“那你抄这些作甚,这可是和尚才干的事。” “师傅说,抄经书可以修身养性。” 师傅……得了,师傅都叫上了,看来是真事了。身为江湖中人,守约,是一种血性。我望着言悔,无奈叹气,言悔总归是因为我才答应了这荒唐的五年之约,我这心里难得的有了歉疚之意。 “阿悔,我这就去找那臭和尚说道说道,决不让你五年都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虽说言悔跟着那臭和尚约莫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可是用五年的自由来换,实在不值得,这个约,不守也罢。 不料言悔起身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就算他不提这么个条件,我也会提的,机会难得,这五年,我会好好随他学习医术。” 我反握住言悔的手,说:“学医有什么好玩的,阿悔,还是跟我回家吧,那臭和尚指不定怎么使唤你呢。”这会儿,倒忘了自己之前是如何差遣言悔了。 言悔再一次摇头。 最终,无论我怎么说,言悔都要留下来,我还从不见他对我如此强硬过,只能无奈地随他去了。本想留下和他一起,可那该死的臭和尚说什么,我杀孽深重,救下我的命本是罪过,决不能再让我长留庙中,抄起扫帚就要赶我下山。 真是憋气,我正要拔剑,言悔先一步按住了我的手。 “玫姐,你回去吧。” 言悔认真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受,难过?伤心?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 臭和尚突然又火上浇油地来了一句:“还有啊,你这五年来都不要找我的徒弟,让我逮着一次,我就立马打断他的腿,赶他下山。” 什么怪人呢真是,我咬着牙狠狠地瞪着臭和尚,无奈剑被摁住,有力无处使。 “阿悔。”我软下语气,撅着嘴唤言悔的名字,“五年都不能来见你啊。”那可是五年啊,一千八百多天呢。 言悔的表情有些怔愣,似是没有料到我会对他如此的舍不得,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料到,心里只是想,言悔是会为我流泪的人,而我不愿意他离开我罢了。 “玫姐,五年,就等我五年。”他深邃的眼,闪过一丝光亮,定下了我与他之间的五年之约。 “真不走?”我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希望此事有所转机。 他松开了握着我的手,颔首。 心里没来由地蹿上一股气,我一把推开他,甩下一句:“等你个大头鬼!”言悔被我大力推的退后了好几步,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双手,所以,我没能看见他紧握的拳头。 两年的朝夕相对,换来了言悔的一片真心,可惜这时的我还对情爱懵懂,更别说明白他的一片真心了。不再搭理他,我转身便走。 独自出了庙门,下山,踏过一阶一阶的石梯,那日言悔背着我上山的画面便涌入脑海,我心中终是作怪,忍不住地回头去望。 每每回头,都能看见言悔站在庙门口,目送着我,他嘴型几变,发出没有声音的讯息:好好照顾自己。 慢慢的,回首处再没有他的身影,言悔,也一定看不见我了。 【作者题外话】:阿悔的眼泪,玫姐的迟钝,五年之约就此许下,咱们2022年再见……好吧,有点冷……   ☆、第9章 老王家的傻儿子 回到木屋,坐在秋千上,我听着萧索的风声,兀自发着愣。 天色暗沉,莫名的悲伤情绪仍旧笼罩着我的心扉,有玫瑰花香被风携来,我不禁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 不以为意,又是一阵久坐,结果当晚,我便发烧了。 其实也是因着我才解毒不久,身体还虚着,却吹了冷风,还心情低迷,多番因素之下,我的身体被击溃,软绵绵地倒在了床上。 “阿悔。”我无意识地唤出了声。 却在下一瞬,委屈地想,阿悔不在呢。 撑着精神,扯来三床棉被,我一股脑地将自己埋了进去,算了,捂一捂就会好了,不需要言悔,我自己也会好的。 不曾想,这么晕乎着一睡去,竟是整整的三个昼夜。 再次醒来,身体虽是大好,我却饿的发狂,胡乱填了填肚子,仍是不够,便又去城里的饭馆大吃了一顿。 真是畅快。 吃饱喝足之后自然是该开工赚钱了,我慢悠悠地晃去了终晚山,进了道观找到阿鬼,一副如常的闲散模样。 阿鬼见了我,似乎很是兴奋,敲着柜台直喊:“白江,她回来了!” ! 我这时才想起一个白江来,心里暗叫不好,想当时,他也是逃命状态,而我居然就这么将搭档的生死抛之脑后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白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瞪着眼冲到了我的面前,一双手二话不说地抓住了我的肩头。 “我还以为……”他有些轻微的气喘,说完半句,竟咧出一个笑来。 我有些不适地将他的大掌拍开,而后踹了他一脚:“以为什么,以为我死了?你就这么咒我?” 为了掩饰忘记他的窘意,我索性硬着气,先行发威。 他嘶地吸了口冷气。急忙解释:“不是,我问了荀大夫,他说那毒……”无药可解。 见他反省的如此之快,我更觉罪恶了,又是一踹止住他。 后者疼的脸色愈发苍白,哑了声,我一个站直,不是吧,这脚上没用大力啊。 我摸着耳朵仔细一打量,才看见他的袖口处,领口那,裤脚边,均露出一截绷带来。合着是伤的不轻,全身都裹着绷带呢。 “你这浑身的伤,是那天?”我试图扒下他的上衣,看个究竟,不过被他躲开了。 白江搔着头,回:“不是。” 诶? 这时,阿鬼插了进来:“他呀,昨天和无常干了一架。” “为什么?” 阿鬼才说出因为两字,我却抢先又问了白江一句:“打输了?” 白江连忙摇头,甚是骄傲地说:“赢了!” “出息了啊。”我满意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多夸他几句,他就突然两眼一闭倒了下去,帮里的荀大夫站在他身后,收回点穴的手。 他认识我,对我问候式的一颔首,道:“让伤者半途溜走,是我的失职。” …… 然后,荀大夫便冷着脸将白江拖走了。 我干笑着摆摆手,心里暗骂,小白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待人消失在视线内,我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攀着柜台,对阿鬼道:“对了,他为什么和无常干架来着?” …… 阿鬼一翻白眼,喝着他的小酒去了。 闻着酒味,我的心里又开始发痒。暗戳戳地伸出手,才摸上酒壶的边儿,就被一算盘砸开了。 “还想顺几回啊,自己买去。”阿鬼可真是无情。 却不防我前一秒装乖,后一秒就硬抢,他被我弄得险些摔倒,最后也不过是追着我的背影,甚是不甘心地叫嚷:“嘿,你这疯丫头!” 想来,在三魂幡,我也算是结交了朋友,虽然私下不往来,倒也过得去。而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我杀人越发的利索绝情,赚的钱多,种的玫瑰更多。身材身高样貌,都已不是之前那般稚嫩。 再者,若是我真的与言悔置气,定是遥遥五年的不复相见。 好在,他还知道写信托人带给我,即使每封信就寥寥几句话,真是吝啬的可以。那些信件,都被我一封封收好,放进了暗格,享受着和私房钱一样的待遇。 而我,也去偷看过他,一年一次,选在了我生辰那天,算是给自己的礼物。其实,如果我愿意,我是可以每天都去偷看的。只是,言悔,毕竟有他的修行,而我,也要继续在刀尖上过日子,这五年,互不干扰,也许更好。 第三年生辰,我又上了山,不过没能潜进庙里。臭和尚的眼神犀利的很,像是有意在防我,为了不被他发现,我只能离得远远的,姑且能看见言悔的身形。 他,似乎长高了许多,也瘦了好几圈。 这该死的臭和尚,非让言悔随着他吃素,没个大鱼大肉的滋养,言悔哪里壮的起来。我一边下山,一边想,等言悔回来,我必须得给他补回来。 晚上如旧,我去了城里的烟花巷。 之前每年生辰,花婆婆都不记得,毕竟没血缘关系,遗忘倒也没什么所谓的。白天我老老实实练功,等到晚上,花婆婆入睡之后,我就偷偷溜出木屋,进城里的烟花巷看美姬跳舞,听琴师奏乐。 把这一切,当作是为自己庆贺,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感觉。 领了言悔回家之后,他倒是记得,那几年都会在第一时间,为我送上祝福,虽然每次都是同样的四个字。我掏出怀中的信件,打开一看,果不其然,还是那四个字。 生辰快乐。 以往他说完这几个字之后,我就会拖着他一起去烟花巷听曲赏舞,现如今,我却是又只身一人了,这心里,总是莫名的不自在。 寻了个较偏的位置坐下,今晚月色正好,适合独酌。 场子中间铺了红色的地毯,十几个舞女光着脚在上面翩翩而舞,乐师们坐在一侧伴奏相和,看客们围了一圈,舞女身上单薄的衣物,实在让人眼馋。 尤其是男人。 于是,身为女子的我,更中意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咂咂嘴,这酒还真是不错啊,偶尔,瞄上几眼歌舞,拍手称个好。 突然,一旁的看客们闹腾了起来,顺带掀了几张木桌,果盘酒水洒了一地。舞女乐师似是对此已见怪不怪,依旧自我的跳舞奏乐,如此云淡风轻。 我放下酒杯,抬眼看过去。 一看着比我年长几岁的白胖小子正坐在地上哭闹,身旁两个仆人好生劝慰着,却不怎么起作用。他抹着泪,衣袖在地上一挥,手上戴着的一枚宝石戒指滑落而出,飞过来正中我的酒壶。 还好我先一步伸手稳住了酒壶,不然,可就浪费一壶好酒了。 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皱着眉将戒指丢了回去,砸中了那白胖小子的头,他抬头看向我,依旧呜咽不停。 我对那张涕泗横流的脸一打量,诶,这不是老王家的傻儿子,王万华吗?   ☆、第10章 白家绝学 要说这锦官城里谁最有钱,当属赵国十大富商之一的王万贯,那可真是万贯家财手中握,能招厉鬼推磨去,对了,王记酒家,就是他家的产业。只是,他家中虽是妻妾成群,却只有正妻生下的这一根独苗,估摸着是盼着他日后长大成才,才取了这么一个浮夸的名。 无奈的是,那王万华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从此痴傻如幼童,请了多少大夫,也没能治好,不想,今天倒是被我给碰上了。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你,打我。”他一擤鼻子,向我控诉。 那两个仆人护主心切,挽起衣袖就朝我走来,像是要把我带过去兴师问罪一番。我眉间一挑,右手抚上腰际的佩剑,只稍稍出鞘,刀光掠过他们的双眼,手无寸铁的他们便识相的退了回去。 我伸出另一只手拿过酒杯,浅尝一口,说:“打你怎么了,若是你弄洒了我的酒,我还要杀你呢。” 听我此言,王万华两眼汪汪地盯着我,嘴巴高高的撅着,还真是个孩子脾气。 “大家都好好的看着歌舞,你为什么哭闹?”我随口一问。 他被我敲了头,仿佛冷静了许多,被仆人扶起坐了过来,离我有一桌的距离,然后哼哼:“我想喝酒,可阿琴阿棋他们,就是不让我喝。” 说着还颇为委屈地瞪着两个仆人。 “少爷,是老爷不让你喝酒,阿琴我可惹不起老爷的暴脾气。”两人中稍小的那个连忙解释。 另一个稍显稳重的,自然是阿棋,他也接话道:“是啊,少爷,你就体谅体谅我们吧,你也知道,老爷一生气就挥鞭子打人,我们怎么敢让你喝酒。” 两人说的合情合理,可是王万华偏是不听,嚷嚷着就是要喝酒。 太吵了。 我摇了摇头,翻过一个空酒杯,满上一杯酒,趁着王万华不注意,在里面多加了点东西,只轻轻一晃,便融进了酒液。 走过去将这杯酒放在他面前,我一扬下巴:“这么想喝,那你试试?” 阿琴阿棋脸色大变,正要出口拦下,却被我一记眼色堵了回去。王万华高兴地拍拍手,然后迫不及待地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过下一瞬。 “呸呸,呸!”他皱着眉,吐出酒水,“难喝死了,怎么这么难喝。” “还喝吗?”我提起酒壶,作势要再倒一杯。 王万华忙把酒杯藏进怀里,不住地摇着头:“不喝了不喝了。”阿琴阿棋终是懂了,皆是满怀感激地看着我。 我坐回位置,继续自酌,王万华好奇地问:“那么难喝,你怎么喝下去的?” 自然是用嘴喝下去的。 算算时间,该回木屋睡个好觉了,我持剑而起,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万华,说:“小子,别人的喜好,你是管不着的。” 王万华眨了眨眼睛,用他那并不灵光的脑袋,思索了很久也没能明白,见我要离开,他扯住了我的衣袖。 “漂亮姐姐,你要走了吗?” 诶哟,这小子有眼色,虽说,被这么一个比我大上些年岁的小子叫姐有些奇怪,不过,无论谁比我大,那都得叫我姐,这可是原则问题。而且,这称呼我听着很是受用,微微颔首,算是给了他回复。 他接着说:“漂亮姐姐,你叫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再一起玩?” “你不需要知道我叫什么,至于什么时候,明年的今天吧。”我随口应付着,不再久留,转身离开。 第四年的年初,三魂幡改了名,成了四魂幡。 说来这还是因着我,一枝玫在江湖高手榜上蹿到了首位,不久之后,总部便传来幡主的手令,赞我卓尔不群,然后我就摇身一变,成了长老之一。 如此,帮里就有了四位长老,而名号也就这么随意地改了。 领过新的玉牌,上面仍是刻着一枝玫的字样,我摩挲着手中冰凉的玉石,一番感慨。怎么着,我也是混进高层的人了,即便不任务,也有薪酬可以拿,这心里别提多惬意了。不过长老的存在无非就是撑个门面,收几个徒弟,再立点儿名声。 等我当上长老后,才知道,其它的三位长老都已年过古稀,早年间皆是江湖上举足轻重之人,自被揽入帮中后,就各自隐居。 若非帮派危急之时,是根本见不到人的。 对四魂幡来说,幡主不过是经济领袖,长老们,才是崇高的精神领袖。 我突然想起程妖来,身为长老的徒弟,难怪她风光无限了。 作为四魂幡长老中的新鲜血液,我实在是闲不住,仍是和白江一组做着任务,而白江被我罩着,帮里再没人敢欺负他。 奈何嘴碎的人总是有的。 他“败事有余”的称号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长老的男宠”。 结果这傻小子没顾着生气,尽想着给我解释了。 那日,我正在道观的客居里研究着东西呢,白江没敲门就闯了进来,张口便道:“玫姐,我对你,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我发着懵,淡淡地哦了一声。 “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待,真的。”他接着说。 我不禁蹙了蹙眉,特别正经地回:“那你说清楚,谁是兄,谁是弟。” …… 这么久了,白江还是没能习惯我的脑回路,他冷静了一下,转而叹着气说:“唉,为什么我的本事就丝毫不长进呢。” 被他这么随口提醒,我一激动拍了桌:“对了,叫你来是有事的。” 他一愣,不是男宠的事吗? 我哪管他的思量,将手头的一本书籍直接丢给了他,后者看了书名后,瞬间惊呆了:“这是,阎魔剑的上册?” 我点了点头。 阎魔剑,正是白江一直以来执着的武学,我一早就觉得眼熟来着,直到最近手痒,翻了翻花婆婆留下的一堆武学秘籍后,这才有了线索。 花婆婆说过,她手里的秘籍都是孤本,这本上册虽基础却必不可少。白江大概是没法子,勉强着学了几分手里的下册,才导致现在的不长进。 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白江有些激动过头,眼睛都红了:“阎魔剑是我家族绝学,立根之本,当年曾祖父战死于他人之手,致上册遗失,家中子弟再无法研习。白家因此倾颓,除了我父亲,其他人都脱离了家族,或入他门,或自立。说来心寒,曾经偌大的白家,如今就剩我父子二人,而阎魔剑下册,也不过是废纸一沓罢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在父亲的要求下,我曾在家族先烈的灵牌前立誓,此生只修阎魔剑,若有背弃,天诛地灭。”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执着与此的原因。 真是……扯出好大的渊源。 一想到自己方才那般随意地将人家的传家宝丢了过去,我在心里,默默地向他的先烈们表了歉意。 不过想来是会被原谅的,毕竟,白江有了这上册,便能继承家族绝学,说远点,重振家族也未尝不可啊。 他显然已经想了那么远了,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对我更是百般的感激,难以表述:“洛玫……我……若你不嫌弃……我,我愿以身相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瞧瞧,都说胡话了。 我眯着眼轻笑,而后冷着脸一巴掌呼到了他的背上:“我才不需要你跳汤跳火的,刚刚,你叫我什么?” 白江顿时反应过来,改了口:“玫姐,玫姐!” 【作者题外话】:在给白家绝学取名的时候,我正玩着阴阳师,戳了组队,友方一只阎魔横的不行,于是就有了阎魔剑。 是的,就是这么任性,这么自我放飞。   ☆、第11章 没有言悔的生辰 这年的生辰,我如旧溜上了山去看望言悔,近来他的信里说,很是想念我做的甜糕,我便做了好些带上,想拿给他尝尝。 小心翼翼地潜进庙里,四下却没有声响,我找了好一圈,却并没瞧见言悔,连臭和尚也没看见,这是去哪里了? 我在言悔房间的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见等不到人,在床头留下甜糕便走了 后来言悔说,那天清晨他正尝草药做记录,一个不慎,两种草药相混成了致命的毒药,臭和尚把他拖去了密室紧急救治,一周后才清醒过来。 于是,这一年,言悔第一次失约了我的生辰,导致我整个人都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晚间才踏进烟花巷,一人便扑向了我。当时我下意识,就把那人踢了出去,之后就听见两人一口一个少爷的跑过去把人扶起。 我蹙眉开口:“王万华?怎么是你?” 一年不见,王万华又胖了不少,个子也蹿了一截,看来生活过得着实不错。他捂着肚子,眼角疼的溢出几滴泪,喘着说:“你,你怎么踹我。” “谁让你要扑过来。” 王万华歪着头说:“我扑过来抱抱你啊,人家说久别重逢,都是要拥抱以示思念之情的。”身旁的阿琴阿棋都陷入了无语状态。 我伸手拎着他的衣襟,道:“我和你不熟,哪来的思念之情。” “熟啊。”他掰着手指,一算,“你上次请我喝了酒的。” …… 甩开手,我没好气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这儿的?” 他睁着大眼睛,又开始眨啊眨,一脸的笑嘻嘻:“漂亮姐姐,是你自己说的啊,你忘了?” 仔细一回想,模模糊糊地是有那么一句明年今日,真是难为他记得,我哦了一声,直接绕过他,进了烟花巷,把占着我老位置的酒鬼一脚踢开,而后坐下。 王万华屁颠屁颠地跟过来,身后跟着屁颠屁颠的阿琴阿棋。 “漂亮姐姐,你心情不好吗?” 我睨了他一眼,那双大眼睛就那么瞅着我,心底滑过一声哀叹,我像是找到了瓶子倒苦水,一边盛着酒,一边对他说:“今日我生辰,却无人庆贺,你说,我心情能好吗?” 其实,我只是差言悔的那一句生辰快乐罢了,只是,悲伤的不能自已,演变成一种被全世界遗忘的失落。 本也没指望王万华开导我什么的,谁知道,这小子居然为了我包下了整个烟花巷,还请了最好的舞娘乐师为我表演。 望着舞娘的裙角随风扬起,乐师的指尖抚上琴弦,我不禁怔愣了好一会儿,这一次,我没有自欺欺人,眼前的景,确是为庆贺我的生辰而演绎的。 可这心中终归是缺了什么,使我不得开心颜,不过,也没那么糟糕了。 “我叫洛玫,以后,你可以叫我玫姐。”我想了想,继续说,“以后遇上麻烦,就到郊外终晚山后,留影湖旁的木屋来找我,那里是我家。” 王万华听我这么一说,顿时两眼发光,咧嘴开心地说:“玫姐,你名字真好听。” 我浅浅一笑,然后一挥剑柄,砸上了他的头,他哀嚎一声,不明所以的看着我,似是在问,打他作甚。 “小败家的,包个烟花巷得花多少钱,还不如请我吃喝,买些稀奇的小玩意儿,以后别这样了。”我耐心地教导着他,虽说他花的不是我的钱,但毕竟,也是为了我花的。 他摸着被我敲过的头,又是嘿嘿一笑:“不打紧,玫姐,你高兴就好。” 唇角抿上杯沿,我的神情一滞,言悔,似乎也曾这么对我说过。扫过眼前的美姬,我摇着头想,可惜了,可惜。 可惜,言悔不在我身边。 …… 因着王万华的这一句天真讨喜的话,外带一个包场,我便与他慢慢熟络了起来,这小子也成了常客,总是领着阿琴阿棋,带着各种好吃的东西来木屋找我。 不过我近来接了不少任务,十有八九都不在家,便也聚不到一起。 话说回来,白江这小子,寻对了路子,倒也进步飞速。瞧着这人如此刻苦地练功,任务时又那般卖力,稍显清闲的我,不禁被刺激了几分。 唉,这么闲,果然还是要找点事来打发打发的。 本来,我是想借上一借阎魔剑的下册,练来玩玩,毕竟上册我早就过了一遍,太基础也没什么挑战。 可想着,这毕竟是人家的家族绝学,被我全学走了还怎么混啊,便也就作罢了。 思忖一番,我有了主意,一溜烟儿地跑去找了荀大夫。左右言悔也在学医,我要是懂多点,以后没准儿还能帮他呢。 这么一想,眼中的炙热又浓了几分。 荀大夫新长了一撮山羊胡,他不大习惯地抚着胡子,细长的眼微眯着,似在打量我的那几分炙热。 “真要学?” 我点头如捣蒜:“学!” 他犹豫着啧了一下嘴,说:“先试个半天吧。”虽然有个长老当徒弟是挺威风的,但总觉得不怎么靠谱呢。 我也不急着催他收我为徒,试就试呗,我这么聪明,还能弄砸不成。 结果,还真就……弄砸了。 仅仅两个时辰。 我便废了十余种珍贵药材,毁了四五件药用器皿。荀大夫气的胡子一瞪,骂咧着:“走走走,爱拜谁拜谁去,反正我这把老骨头是禁不住你这么折腾了。” 说完便蹲下身去,心疼地望着那些药材的“尸体”,懊恼不已。 而我,自是知趣地溜走了。 因为下一瞬,荀大夫就挺着把老骨头,追在我身后不住叫嚷:“疯丫头,给老夫赔了钱先!” 我一听,溜的越发麻利,仗着年轻,还回头嬉笑道:“荀大夫您慢慢收拾啊,本长老这不公务繁忙,得走了嘛。” …… 荀大夫没能逮住我,只能喘着气儿慢慢走回去收拾。 我则藏在屋檐上,戳着青瓦一阵叹气。 唉,还以为学医多简单呢,没想到这么难,还无聊,真不知道言悔是怎么学下来的。我垂头丧气地又跑去咨询阿鬼,想让他给点靠谱的意见。 【作者题外话】:玫姐:没有阿悔的生日是个假生日。 万华:我啊我啊有我啊。 玫姐淡淡一瞥:你又不是阿悔。 万华委屈:他有我好吗? 玫姐认真脸:他是最好的。 万华:……友尽。   ☆、第12章 女人味 虽是当上长老的人了,可我这长老实在太接地气儿。 初时帮内的兄弟们看见我倒还会拘谨几分,等时间一久,却又习以为常,与我相处如旧,虽不至于勾肩搭背,倒也是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至于怕我,那就更谈不上了。 我又不是个好摆架子的人,平日里也算是平易近人,他们更多的是将我当成了大姐头,好生爱戴。 阿鬼熟知我的脾性,同我闹起来更是懒得顾及我长老的身份。他见我来,翻着眼哼了一声,将柜上的酒壶悉数收入墙角的木箱里,更是谨慎地落了锁。 …… “你怎么跟防贼似的。”我问着,情绪不高地将脑袋趴在了柜台上,一双忧伤的眸子朝他望着。 他拿着任务册走过来,倚着柜台无视我的低气压,回:“不,我防的是强盗。” 真的是…… 此刻我没心情和他闹,只是一阵哀嚎:“好无聊啊。” 得知了我的境遇,阿鬼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盯着我的脸嘿嘿一笑:“真想学点儿新技能?” 我再次点头如捣蒜:“想——” 阿鬼看似有道理的分析道:“你看啊,一个半大点的姑娘,成天就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最缺什么知道吗?” 我懵懵地摇头。 “最缺女人味喽。”他拍着算盘上的珠子,笑得坏坏的,“男人嘛,喜欢的还是有女人味的姑娘。” 他这一顿说教,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只是好学地问:“女人味是个什么技能?” 珠子的拨弄声停了停,阿鬼摸着下巴唉了一声:“我跟你说不通,这样吧,我给你指个去处。” 于是,他指了烟花巷给我,还有些踌蹴地说:“不过那里,姑娘家是不好进去的。” 我直了直腰,一脸坦然:“这你不用担心,我是那里的常客。” …… 不想我这话才落,阿鬼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他扯着嘴角微微一后仰,吐出几声干笑:“呵,常客,你干嘛去的?” “还能干嘛,不就和你们一样。” 一样的喝酒,看美姬,听好曲儿。 他愣了愣,然后猛地被口水呛到了,咳嗽不止。我一剑带鞘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难得体贴。 结果这人抬起头就对我嚷:“你居然喜欢女人!” 什么叫我喜欢女人。 我被他咳红的脸惊得一声闷咳,对他话里的喜欢也没能理解充分,眼睛里全是迷茫之色。阿鬼盯着我无知的小眼神,思维没跳脱多久就恢复了正常。 “好了好了,记住了,去烟花巷找一个叫青黛的女子,她会帮你解答的,要是感兴趣,就找她学吧。” 青黛吗? 我恍然地点点头,正要说话,就被堵了回来。 只听阿鬼神色古怪地说:“别说你认识她。” 我啊了一声,回:“青黛不也是四魂幡的人,我怎么会不认识。” 阿鬼眨着眼,一副好有道理的模样,然后,打着哈欠就将我推出了门外,说是不和我纠结了,让我自己一边儿玩儿去。 我想了想,那就找青黛玩儿去吧。 熟门熟路地摸进了青黛在烟花巷的私人阁楼,我推开窗户,直接翻身进屋。屋里只有青黛身旁的一个丫鬟在收拾床榻,她被我这突然现身给吓了一跳,不由嗔怪了几句。 我嘿嘿笑着,坐在了桌前,吃着盘里的点心水果,让丫鬟去唤她家主子回来。 其实我同青黛也算是故交了,毕竟这烟花巷我常来,认识些人也不奇怪。但最初,并非我有意接近她,反倒是她看上了我。曾几何时,这女人还想把我哄进烟花巷当美姬来着,要不是言悔机灵,特果断地将我拉走,没准儿我还真就被她哄住了。 再后来,大家都是一个帮的人了,她也没停止过招揽我。言悔看不过去,给我支了招,我依言收拾了她一回,这才再没敢动歪心思。 待青黛回来,我都睡了两回小觉了。 听见门口的响动,我捂着哈欠就起了身,瞧见她衣衫齐整,一头青丝却随意地披散而下,遮住了半边娇脸,倒是别有一般风味。 “哟,陪哪位爷呢?”我调侃道。 她知我来了,并不惊讶,唤退身边的丫鬟,关上了门。扫了我一眼之后,就那么怔怔地坐在了梳妆镜前,一言不发。 真诡异。 我搬了个小凳,凑到她身边,伸长了脖子去看她,她蹙着眉下意识闪躲,却还是被我看出了端倪。 我撩开她的发帘,盯着那脸上的红手印一阵气愤:“他大爷的,谁打你了!” 结果这人听了,突的笑出了声,接过我手心里的发一道儿绾了起来,落好了簪子,然后才转过头来对着我说:“姑娘家家的,尽说些粗话。” 我没好气地从木盒里取出药膏来,给她胡乱地抹了一通,回:“你也说我!就是没女人味怎么了!” 青黛哟了一声,侧着脸瞧着镜子,用指腹在脸上匀了匀那药膏,接着说:“你还知道女人味呢。” …… 没成想被转移了注意力,我晃着板凳,闷闷地回:“我这不是太无聊了么,阿鬼让我来找你拜师学学女人味。” 一缕细碎的发落在她的眼前,青黛伸出手柔柔地将发拨到一边,语调无奈:“小祖宗诶,我可教不了你。” 又被拒绝? 我将脑袋搁在了她的肩上,直愣愣地看着她:“为什么啊?” “因为我治不了你啊。”她一耸肩,又伸手将我的头拨开,“我可知道着呢,若是教的你不高兴,那可是要赔上小命的。” 讲那么严重,我也就收拾过她一回。 不等我多央求几句,这人就像踢皮球似的将我踢开,同我商量地说:“玫啊,有个人比我厉害多了,等她回到赵国,我就帮你勾搭勾搭,她一定能教你的。” “谁?” 青黛一副我就不说自己猜去吧的神秘模样,让我觉得这句不过是敷衍之词,便也懒得再搭理她。 左右人家也不教,再者,关系太好了,也不好逼着人家就范啊,唉,那这条路只能先这么断了。 于是,我还是绕回了原点,跑去找白江蹭秘籍玩了。这厮倒也不藏着,直接回了趟家,背着老爹将下册偷出来给了我,还真是够意思。 …… 时间慢慢推移,等到我十七岁,言悔十九岁的时候,他终于要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 【作者题外话】:啊哈哈,言大夫要上线了。   ☆、第13章 我家内人 我拎着两坛前不久从王万华那儿淘来的上等女儿红,站在山下等着言悔,打算庆贺他脱离苦海。 奈何这酒味实在香醇,人还没等到,我自己倒是先喝的醉醺醺了。说来我这酒量,还真是一往如既的不靠谱,毫不长进。 一撩衣摆,盘坐在地上,我缓缓抬眼,某个熟悉的身影已踱至我身前。 言悔的眉眼如初,却透着股成熟稳重,姿态间尽显儒雅之风,倒是长成了一介翩翩公子。他背着个方方大大的木箱,没有羽扇,倒戴着纶巾,身上是一袭素衣,也没我想象中那么的瘦不啦叽,兴许是臭和尚良心发现,便给了好伙食吃,算他识相。 我眯着眼站起来,发现自己才及他的胸膛,哎哟,这个子也没少长啊,居然敢比我高那么多。再者,这小子咋没个正行,晃来晃去扰的我头疼。 “阿悔,你别晃!”我不满地嚷嚷。 后者瞥见我脚边的两坛空酒罐,不禁皱眉:“我没晃。” 他伸手扶住我不稳的身体,目光一直灼灼的落在我的身上,我们就这么静静地互相打量了好一会儿。见我的脸上一片红润,眸光也有些迷蒙,他无奈地摇着头,从木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就塞进了我的嘴里。 那药丸可真不好吃,味道奇奇怪怪的,不过,我的酒劲儿倒是去了大半。 人也接到了,可以远离此地了。我一脚踢走了空酒罐,拽着言悔的手臂往前走,心情愉悦地说:“走,阿悔,咱回家了~” 隐约中,好似听见言悔笑了一声,我回头去看,却只瞧见言悔没什么表情的脸,看来,是我幻觉了。 或许是甚久没有同言悔这般走着了,居然生出了不少的新鲜感,一路上的风景,都是如此怡然,让人舒畅。我一转眼,看向言悔,可巧,他也正望着我。 那双眼睛似明净的水波荡漾。 一时蓦然,我眨着眼收回目光,微埋首,这心里,怎么有些异样的感觉呢。 言悔一回到木屋,背着木箱就先去看了我的玫瑰园,我跟着凑过去,心想,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可好看着呢。 我得意地说:“怎么样,我照顾的好吧。”才说完,就是好几声喷嚏,我连忙伸出食指抵着鼻尖。 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过来,停驻在花瓣上。言悔沉默地看着入眼的艳红,眉间纹极深,我拿手轻戳,想揉开他紧蹙的眉,不过,似乎皱的更紧了。 “玫姐,退帮吧。”他突然出声,转过身来,极其认真地看着我。蝴蝶振翅离去,我盯着那抹白色与天空融为一体,眼底起了几番波澜。 在言悔的注视下,我一挑眉,在他的胸口捶上一记,道:“才不。”退帮了谁挣钱啊,我又不傻。 他还想说些什么,一位常客适时地光顾了寒舍。 “玫姐玫姐,你在吗!”王万华的声音特别洪亮,直接从木屋前传到了这里,落进了我,还有言悔的耳中。 “万华,这儿!” 言悔看见王万华,眸色不禁一暗,王万华瞧见言悔,神色则是一片迷茫,而后,两者十分默契地同声道:“他是谁?” 捞过王万华手中的食盒,我顺手攀上他的肩膀,对言悔说:“这位,王万华,我新收的小弟。” 言悔不动声色地将我扯了过去,沉着声音说:“看着可比你大多了。” 额……也就大个几岁。 我就着言悔拉着我的手,习以为常地挽着,又歪着头朝王万华介绍:“这位,言悔,我……”话到一半,竟然卡住了,也是怪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可言悔,到底算是我什么人呢。 还不待我想好怎么回答,王万华瘪着嘴指着我俩说:“玫姐,他不会是你相公吧!” “当然不是。”这小子也真是会联想,我连连摆手,眼珠骨碌碌地一转,心里忽然起了玩笑之意,“他是我内人。” 在家里做家务煮饭什么的,可不就是内人。 王万华顿时懵了,言悔倒是很淡定,他只是微微瞄了我一眼罢了,不否认不承认,这态度可真是挺配合我的。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几声,我一手挽着言悔,一手扯着木讷的王万华,就进了木屋,将食盒打开,取出佳肴排在桌上,又拿了碗筷,便坐下准备开饭。 “玫姐,他占了我的碗筷。”王万华的注意力转移,将之前的话题瞬间抛之脑后,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桌面,很是不高兴。 我随口一答:“占了就占了嘛,今天可是阿悔的接风宴,厨房里还有,你自己去拿。” 王万华嘟着嘴,将头搁在桌上,眼巴巴地望着言悔身前的碗筷,说:“我就要他的。” 本来如雕塑静坐的言悔,立刻拿筷取食,放入口中细细地嚼着,画面比美食还要诱人,他啧啧嘴对我点了一下头:“味道不错。” …… 王小孩儿几乎就要掀桌了。 “万华,你在家里吃过饭了吧,也不差这口嘛,你乖,姐姐改天给你带好玩的,行不?”我咬着肉,含糊不清地说着。 他听得可清楚了,连忙坐直,眼里闪着光:“真的?” 我郑重地点点头,然后他便乖乖地坐在那里,双手支在桌上,捧着脑袋,看着我和言悔吃饭。 这厢的言悔轻声道:“你可真待见他,也不见你这般哄过我。” 如此唐突,害得我差点噎住,言悔需要人哄吗,需要吗?五年不见,这小子傲娇了不少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靠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说:“万华得了痴傻症,当然要多照顾点,你啊,也别欺负人家。” 我将声音压得极低,怕王万华听了去会多想,他虽然人傻,听见别人说他得了什么病,还是会生大气的,上次就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了好几天。 言悔听我这般一说,放下碗筷,对王万华道:“手递给我。” “干嘛?”王万华顿时戒备性地缩回手,我估摸着他一定很不喜欢言悔,所以语气相当不客气。 默默地嚼着饭菜,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旁观。言悔叩着桌面,漠然地说:“我是大夫,瞧瞧你是不是奇骨天才。” 一个没忍住,我不禁放肆地大笑了几声,奇骨天才?言悔是在很正经的搞笑吗?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OS:她身边多了个男人,她还哄他,好气== 万华OS:介是个坏男人,玫姐你肿么能说他是最好的TAT 玫姐OS:这肉真好吃>U<   ☆、第14章 言大夫的医馆 要说这话呢,倒是唬不住我,不过……听他这么一说,王万华却是搬着小板凳就凑近了言悔,一撩袖子,伸出手说:“是吗是吗?我求玫姐教我功夫好久了,她都不同意,还说我体质弱,你快给看看,告诉她,我身体很棒的。” 我扯着嘴角想,这是演的哪一出。 言悔伸出修长的手指,搭在王万华的脉上,眯眼摸了一会儿,便收回了手。 王万华盯着他,连着问:“怎么样怎么样?” “恩……我看走眼了,你不过一介凡人。”言悔有板有眼地说道,拿起碗筷,继续吃饭,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朝王万华又补了一句:“而且,你的体质确实很弱。” 然后,我得以瞧见王万华的表情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十分沮丧,他又慢慢抬着板凳,缩了回去,我正要说几句缓和一下这小子阴郁的心情,言悔转头对我小声说了几句。 “他这病,难治。” 我扭头看他,原来他是怕说得直白伤了王万华,才故意那么讲话,好帮王万华诊看诊看,想的还真周到。 咬着筷子,瞧着王万华,我也轻声回道:“世俗险恶,其实,他现在这样,也蛮好。” 言悔看着我,久久不说话,也无动作,我想了想,凑过去问:“诶,阿悔,当初我是不想教他,才骗他说的那些话,他是真的体质很弱吗?” 言悔眉间轻挑,道:“壮得跟头牛似的。” 我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言悔果然想的很周到。 晚些时候,阿琴阿棋过来好说歹说的将王万华请回了家,屋里总算是清净了。我站在言悔身旁,踮着脚跳了几下,不满地想,长那么高干嘛的。 话说回来,我俩的久别重逢还真是平淡,收拾好碗筷,我坐我的秋千,他弄他的草药,再无其他交流。夜深了,我们便各回了房间睡觉。 躺在床上,我却没什么睡意,还带着点辗转反侧,大概是兴奋好久没有和活人一起相处了,额,没有和言悔一起相处了。想着言悔就在我隔壁那屋里,心里只有两个字,真好。 突然,我听见言悔那方的门开了,他的脚步放的极轻,正逐渐靠近我的房间,接着,我的门咔嗒一声,被推开散进了一面月光, 这时我下意识的闭上眼装睡,想看看他要玩个什么花样出来。四下寂静,我觉得这小子一定在死死地盯着我,导致我全身发麻,有一股想要宰人的冲动。 正当我要有所动作的时候,耳边有热气袭来,落下言悔的一句:“洛玫,我回来了。” 然后脚步声远了,门被轻轻合上,我慢慢睁开眼,望着周遭的一片漆黑,若有所思。言悔,第一次呼我的全名,原来,我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念出来,是长这样的,还是蛮好听的嘛。 转念一想,我不禁心里暗骂,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居然不叫我姐。恩,似乎忘记了自己才是最小的那一个。 结果,这么想着想着,我竟然睡着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言悔都是一早就出了门,然后很晚才回来。我问他干什么去了,他却只是答:“过不久你就会知道了。” 望着某人又一次渐渐隐没于晨辉中的身影,我荡着秋千想,言悔此次回来,还真是变了不少。比如前几天晚间,我以为他唤我全名是临时起意,不想之后,他便再也不改口了。再者,言悔以前虽说不常笑,但偶尔还是会有那么昙花一现的,现如今,却是现都没得现了。 真是没意思。 一天,我由于前晚上出任务太累,日上三竿,也没能从床上爬起来,言悔不知是怎么了,非要把我叫醒,拖我出门。 眼睛都懒得睁开一下的我,直接一巴掌把他按在我脑袋上的手拍开。后者见强制唤醒无效,索性站在我床边,淡淡地说:“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些时日都干嘛去了吗?” 我蒙着被子听,神思不太清醒,便应付性地嗯了一声。 “想知道就起来。” 又嗯了一声。 “谁不起来谁小狗。” “恩……恩?”猛然觉察出有哪里不太对劲,我皱着眉想了一番,顿时炸了。一个翻身下床,抓起带着剑鞘的佩剑就指着他,嚷嚷道:“谁小狗,我起来了。” 言悔看着衣衫不整的我,眼神慢慢游移,看向了门外,他一面转身走开,一面说:“收拾好出门,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待我收整好自己,他便领着我去了城里,然后驻足在某一间新开的医馆外。 我不满地叉着腰,对他说:“阿悔,我又没生病,你带我来医馆干嘛?” 他示意我跟着他进到医馆里去,我翻了个白眼,默默跟上,被带着在医馆里晃悠了一圈,走过门面,踏过庭院,经过灶屋,看过卧房。 “怎么样,还行吗?”他问道。 “还不错。”我实诚地应了他一句,眼睛依旧打量着这里。真是奇怪,怎么有好多东西都是按我的喜好布置的。 医馆啊,依稀记得言悔是学过医术的,莫非有什么联系,恍然大悟之下,我扯着他的袖子说:“阿悔,你以后在这里当学徒么?” 他看向我的目光似乎停滞了一瞬,然后也不吭声,只默默地寻了个藤椅随意坐下。医馆里的一个小厮跑过来给他满上了一杯茶,并招待道:“老板,这是新买的茶叶,您尝尝。” 仿佛有一道雷劈过我的头顶,我怔愣了一会儿,愤愤地说:“好家伙,你什么时候瞒着我开了家医馆了。” 饮过茶放下杯子,言悔答道:“就这一个月。” 原来他近来早出晚归竟是为了这般。言悔说以后就住在医馆里了,我觉得住城里也蛮不错,便同意了,一个激动就跑了回去收东西搬新家。 不过,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就是想不起来。 待我打开床下的暗格,发现私房钱少了大半之后,不禁风中凌乱了,也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我气冲冲地跑回医馆质问言悔:“阿悔,你哪儿来的钱开医馆?”   ☆、第15章 听墙脚 言悔脸不红心不跳地应对着东窗事发,十分洒脱地说:“你的私房钱。” 噌的一声,我直接拔出剑指向了他的脖子:“臭小子,说,你怎么知道我私房钱在哪里的。” 此话一问完,我就郁闷了,犹记得是上次将死之际我自己告诉他的,一咬牙,我换言道:“你竟敢不经我同意,动我的钱,活腻歪了你,信不信我宰了你。” 他一手抚上我的长剑,气定神闲地说:“先欠着,赚了钱还你两倍。” 听着好像很是划算,一番二嘛,我便收回了剑,却仍是没好气地瞪着他,不得了了,这小子越发的放肆,真是无法无天了。 在我搬进医馆的隔天,言大夫手下的几个小厮便怯怯地靠近我,我则倚在藤椅上悠哉地吃着酥饼。 其中一个我认识,叫……叫夏想。啧,这爹娘也是有意思,取个啥名不好。非要叫个瞎想。 但事实证明,这家伙确实爱瞎想。 在其他人怂恿下,夏想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上前一步对我问道:“那个……请请请问……” 我瞧他哆哆嗦嗦地就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看着急人得很,一抹嘴,直接回呛道:“站直了,好好问。” 兴许是我不小心目露凶光,不仅是夏想,连站的稍远些的小厮们都一瞬站直了腰。 夏想被我震的顿了顿,随即一口气说道:“请问你是老板的什么人?”后面的小厮暗暗扶额,不是让直接问是不是老板娘吗,这个蠢货。 我闻言哦了一声,冷着笑淡淡回:“我啊,是你们老板的债主。” 瞧他们一脸不解的样子,我没好气地补充道:“这么说吧,这开医馆的钱,是你们老板借我的,以后要双倍还的。” 原来是放贷的债主。 小厮们恍然之后,连忙对我作揖:“大大……大老板好。” 大老板? 真不好听,我提起剑鞘顺着他们的脑袋挨个儿敲过去,而后环手抱胸道:“叫什么大老板,上道点,叫玫姐。” 被暴击的小厮们齐刷刷地摸着头,连连改口:“玫姐好!” 我一边嘚瑟着,一边想,我怎么总是教人叫我玫姐,最开始是言悔,最近的便是眼前这群小厮。 这算是什么事啊。 后来这些小厮们对我是毕恭毕敬的,除了一根筋的夏想,旁的连跟我多说一句话,都吓得不行。 …… 言悔的医馆正式开张之后,头一个月还比较冷清,而后便有许多病人前来看病,想是他的医术得到认可了。 虽说搬了新家,但木屋那边我偶尔还是会回去几次的,城中喧嚣,毕竟是比不上郊外的安静怡然。 这日,无聊的我正给小厮打下手,看着炉上的药罐,言悔走过来,忽然拿走了我手中的蒲扇,我不满地喊道:“我还没捣乱,你捣什么乱呢真是。” 他沉默了良久,又一次开口:“洛玫,退帮吧。” 我当然再一次的不干了,早前程妖就说了,退帮是要赔一大笔违约金的,我心疼啊。 于是言悔就说着要帮我付这一笔钱。 一把抢回扑扇,顺便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振振有词道:“我可是你的债主,你的钱,就是我的钱,甭肖想花我的钱。” 此事不了了之。 不过,有了言悔当大夫挣钱,我便也不怎么接任务拼死拼活了,倒真当起了一个清闲自在的长老来。当然我也不是就这么赖着言悔吃白饭,偶尔还是可以当个保镖使使的,前几次有言悔的同行来砸场子,我长剑一提,就把他们打趴下了。 言悔坐在旁一边喝茶一边说着,医馆见血,生意会冷淡。 我这才忍住没有下杀手,放任他们狼狈地跑掉了。夏想抓着根扫帚溜到我身后,贼贼地说:“玫姐,你好厉害啊。” 我一挑眉,也没应他,却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言悔,一副姐就是这么厉害的表情。 后者显然理解错了,对我一点头,道:“做得很好。” ……不是求夸奖啊。 我又不是真的保镖,干嘛像对小厮一样的应付我。我哼着声歪了下头,斜着眼便看见夏想凑近的亮闪闪的黝黑眼睛,心中不禁更怒了。 “看什么看,干活去!” 夏想被我吼得一脸无辜,拿着扫帚,默默扫地去了。 …… 有了我的威慑力,一时也没谁再敢上门挑衅,用过晚餐后,我便撒手跑去了青黛那儿。 哈,人家不教,我是可以偷学的嘛。 说起来,青黛还是烟花巷上一次被选出来的花仙,那门槛可高着呢,只卖艺不卖身,但奈何魅力大,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心甘情愿捧着金子凑到她脚边。 青黛还说过,她是不会委身于任何一个男人的。 所以当我打着偷学的旗号去听墙脚,却听见……男女欢好之音的时候,我不禁懵圈了,青黛她,是和谁? 虽然好奇,但我总觉得,有点莫名的尴尬,别说戳开窗纸去看个究竟了,我一回神,便堵着耳朵悄悄溜远了些。 但终归是心下作祟,我也没完全离开,坐在门口右边的石狮子头上,就那么干等着。 要说这么一等倒也没个时候,直到青黛身边的丫鬟出门的时候瞧见我,无心地招待了一声,我猜出个大概,这才摸了摸鼻子,踏进青黛的阁楼。 结果进了闺房,除了正在换衣裳的青黛,便没瞧见旁人了。 奇了怪了,我就守在门口,怎么能没抓着人呢。 再转念一想,我不禁鄙视了自己一下,除了前门,还有后门呢,那人指定是从后门溜了,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一定有古怪。 见我滴溜着眼睛四处瞧不停,青黛将我拉过去坐下,说:“一进门,你就瞧什么呢,可是看上我房里哪样东西了?” 我摇着头,然后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断言道:“有个男人来过这儿。” 她的脸色顿时一变,足足停滞了好几瞬,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抿着嘴转过了头。聪慧如青黛,又怎会信我是空口白话,下一刻就回问我:“你都看见了?” 【作者题外话】:有人喜欢看我写的东西,我觉得挺好的,谢谢捧场~~   ☆、第16章 招女工 看? 此般香艳的事虽不是初闻,倒是真真没眼儿看的,一来我没多大兴趣,二来,我总记得言悔说,这是要长针眼的。 看不得看不得。 于是我连忙摆手:“不不,我没看,我,我就是不小心听见了点动静。” 只听一声叹息后,青黛才回过身,握着我的手,轻声道:“玫姐,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你别问,也别告诉旁人,好吗?” 也不知怎的,这句话轻轻柔柔,如魔音灌耳,瞬间扯住了我的大脑。而大脑无法思考的我,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点下头后,三言两语地就被青黛给打发了。 待我回了医馆,小厮们早已休息。言悔坐在柜台那儿,燃着几根蜡烛,在光影下翻着书。见我木木地进了门,他便起身走来对着我的头一拍,唤回了游移中的魂儿。 我的头则嗡嗡一响,目光霎时清明,好家伙,青黛那女人居然对我用了媚术,也是怪我没有防备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惑住了。 但我并不因此恼怒,在我听来,她说那句话时的语气不仅认真还带着几分乞求,真是太不像我素日里认识的那个青黛了。 唉,既然答应了不多问不外说,那就这样吧。 毕竟是她自己的私事。 不过,我隐隐想起了很久前青黛脸上的巴掌印来,现在,我大概能知道那是谁干的了。 唉,难道这丫头有受虐倾向不成? “你这连着叹什么气呢?”言大夫皱着眉一直打量我,这么晚回来就算了,可怎么从进门起,就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叫人担心。 我还沉浸在新一轮的思考中,闻言便回:“你说,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居然能爱成青黛那种懦弱隐忍的模样。 周遭久久的静默之后,我眨着眼抬头:“诶,阿悔你在这儿啊。” 不想言悔突然抬手抓着我的肩,俊脸微沉:“你爱上谁了?” “阿悔,疼疼疼……”谁想到这人竟使了大力气,我没能挣脱开,只得连连哀嚎。 言悔却是继续逼问:“回答我的问题。”我真是……无语对青天,所幸这人还听得进话,松了些许手上的力,不然我真的要砍人了。 “我怎么会爱上谁,是青黛,不是我,你给姑奶奶撒手。”想起言悔近来的蹬鼻子上脸,我也恼了,手被制住了,自然是上脚了。 这小子的脚跟被我猝不及防地一勾,直接不稳倒了下去。他蹙着眉,反射性地抓着我的手又是一紧,竟将我也给带了下去。 砰地一声,言悔仰面砸在地上,我则正面撞进了他的怀里,还被他按住了头。 混蛋!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见奇怪的声音自言悔的胸腔中传来,一下接着一下,怦怦怦的,仿佛比他砸在地上的声音还要有力。 这么听着听着,我竟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阿悔?” “嗯。” “你今天发什么神经?” “……你别说话。” “我……唔嗯咿。” 混蛋!又按我的头。 阿悔你的胸很硬好不好,我快喘不过气了好不好! 忽然,从内堂里传来脚步声,缓慢无序,且愈发清晰。我浑身一震,怎么办,要是我这副被言大夫压制的怂样被看见了,以后还怎么立威,怎么混! 天晓得我挣扎间碰到了言悔哪里,他居然抽了口气撤了力,我当然是趁机从他的魔爪下逃脱,支起了上半身,却变成跨坐在他身上,两手还撑着他的胸膛。 不行不行,气势不够。 于是我改为一剑抵着他的脖颈,一手叉着腰。 这动作我向来做的行云流水,言悔也是向来的淡定无畏。 “老板,玫姐?你们这是?”夏想上完茅房,便听得大堂嘭的一声响,还以为是老板摔了什么东西,结果是被摔了啊。 这厢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那厮就接着说了:“我知道了,玫姐你是在讨债是不,别急啊,老板好吃好喝好住的待你,一定是会还你钱的。” …… 言悔咳了几声,被我瞪眼压了回去。 看着睡眼朦胧的夏想,我不禁放心了,这下可好糊弄了。 我假装犹豫了一下,而后收了剑,起了身,拍着夏想的肩,简单几句:“你说的在理,我就先回屋了。” 出了大堂,我也懒得收整一下被言悔揉的乱糟糟的发髻,就那么一溜烟儿地回了房。 言悔仍是没有急着起来,只无声无息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还闭上了眼,夏想瞧着这心里便是一个咯噔。 “老板,老板?” 没有回应…… 就在他打算扑倒在地,呼天喊地的时候。 言悔出了声:“滚去睡觉去。” 夏想又是一脸无辜,老板,是我救了你啊,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你。不过,他还是识相地滚了。 空荡的大堂里,剩下言悔一个人,整颗心随着烛光在摇曳。 …… 在医馆住的久了,我发现有那么点小问题存在,那就是这医馆里除了我,便再没别的姑娘了。 阳盛阴衰的,我便去找了言大夫,说明情况,想着多招几个女工平衡平衡呗。结果言大夫金口一开:“没那个必要。” 一众小厮倒很是赞同我的想法,难得地来找我谈话,说是让我去物色物色,先斩后奏。 啧。 我还用先斩后奏么,这事本就是我说了算,去问言悔也就是知会他一声。 于是,当天下午,我又去了地下市集。这次带路的小厮可会处事了,见了我便送上一坛女儿红,我单手拎着,打算回了医馆再喝。 也许是我得了酒太过兴奋,一时便将领路小厮的话忘在了脑后。 这个,人才市场在哪儿来着? 我踮着脚仰头看了一圈,先瞧见了四魂幡的骷髅旗。对了,招人的和找活儿的是在相反方向来着,念此,我一个转身,从人群中慢慢穿了过去。 这么一边挪着步,一边打量着周围,没走出多远,未到正儿八经的人才市场,我却是发现了地下市集买卖奴隶的黑手区。那些奴隶皆衣衫褴褛,十分散乱地蹲在地上,瘦削的手脚捆着铁链,颈上则挂着价码牌。 不过,其中一处倒不似别处散乱,这群奴隶紧凑地挤在一起,且多数看着都像是外邦人,再一瞧那些站在一旁趾高气扬又身着铠甲的军士,我心里有了推测。 战俘。 军营里总有那么几个有点来头的将领,打了胜仗,就会偷偷地派人从地牢里抓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奴隶,放到地下集市来做买卖。 虽然我看不下去这种践踏人性的买卖,却也没有那么大的善心要解救这些萎靡不振的囚犯。 此般一想,就要快步离开。 突然之间,那蹲挤在一团的奴隶中,猛地窜出一个脏兮兮的女人来。凌乱的额发间,露出一双极其明亮的眸子,只紧盯着我的脸,几乎在下一刻,她便跪倒在地,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什么……情况?   ☆、第17章 这个奴隶我要了 “救我,求你救我——”从她干裂的嘴唇中,不断地吐出这几个字。 随即便是一声惨叫,有军士骂咧着让她滚回去,一鞭子抽到了她的背上,见她不动,又是一鞭子挥来。 我不禁皱眉,却没有动作。 眼瞧着长鞭落在脚下女人的背上,她这次却咬住了嘴唇,只是闷声一抖。 背上的衣料裂开了些,淤青,烙痕,鞭迹,狰狞而恐怖地拉扯着皮肉。不知怎的,我想起言悔之前背后的伤痕来,心里似乎顿了一下。 而这么一顿,我便伸手抓住了军士再一次袭来的鞭尾。 “这个奴隶我要了!” 话音刚落,脚下的人便怔愣地松了手,看着我,就跟看一场梦似的,紧接着那明亮的眸子缓缓地闭上,整个人就彻底晕死在了我的跟前。 “织儿啊——”奴隶中一个年迈的老妪忙唤道,我看过去,瞧见她身边有个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眼中也是一样的关切目光,张着嘴却吼不出声来。 军士狠拽着鞭子,丑恶的脸上满是不屑:“怕是你买不起。” …… 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便来惹怒我的人,我向来是绝不废话,直接动手的,眼下我冷笑一声,手里稍稍一松,便放掉了被我抓住的鞭尾。 那军士猝不及防,扯着鞭子连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某块凸出的地面上,疼得只想骂娘。 当然,他还没出声,就被我的剑给盯上了。 “姑娘饶命,饶命!”他惊恐地缩着脖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我抹掉了,如此胆小如鼠,偏还朝旁边使着眼色。 我好笑地站着,扫了一眼其它几个蠢蠢欲动的军士,建议道:“想帮忙的,就麻溜儿点,索性一块上了,要是不敢又不甘心,那就去对面四魂幡讨个公道,就说——他家长老欺人太甚便是。” 四魂幡自打换名后,名声威望是上了好几层楼,如今在杀手组织中可是稳稳地占着榜首之位。 正因是首位,自然引得各方上赶着想要来巴结。想来这些军士在地下集市做生意也不久了,应该是听得懂人话的。 果不其然。 被我架着脖子的军士顿时就蔫了,他们在地下集市早就听闻四魂幡有个年纪轻轻的长老。 但他们却不大相信,那个叱咤江湖的一枝玫竟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有人极快地朝四魂幡那方跑去,我也没收剑,只无所谓地站着。 要确认就去吧。 最后,我连钱还没掏出来,就先被孝敬了一番,说是这人啊,就免费送我了。 我思忖了一下,这人晕倒了,难不成让我搬回去,也太麻烦了。于是,我就理所当然地指了指那个老妪和她身边的丫头:“这俩给我当搬运工吧。” 被点名的两人顿时睁大了眼,满是惊喜。 军士连忙讨好:“这一老一小,哪里搬得动,不如……”换两个年轻的。 被我一瞪,他们还哪敢多说啊,速度地便把人身上的铁链给解开,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见他们这么配合,又很是大方,就留下了手中的那坛女儿红,算是对我小小任性的一番补偿。 不想他们竟跟被赏了金银一般高兴,直对我点头哈腰。 我懒得再应付,也没了闲心继续逛下去,毕竟手头还有个生死未卜的人,便领着三人,出了地下市集,回了医馆。 这一路上,我的脸色淡漠得很,身后的人也不敢同我说话,摔倒了便喘着气急急地跟上,我听着那没几分气力的脚步声,终是缓了步子。 恰逢夏想送病人出门,他眼睛也尖,远远地便把我瞧见了,还喊了一声玫姐。 我侧着身朝着他一使眼色,还不来搭把手。 他这才看见我身后的人,再一定睛,诶,还有个晕掉的,也不耽搁,往里叫了声,带着人就过来了。 老妪和丫头看着迎面走来的三四人,却是吓得腿一软,紧抓着臂弯中的女人,连连往我身后躲。 “别怕,他们是来帮忙的。”我难得对人安抚道,又对着夏想吩咐,“这三人,都给好好看看。” …… 后院里某间厢房外,夏想和几个小厮凑在门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屋里那三人什么来头?” “新招的女工吧?” “不对不对,你看那情况,哪像是什么女工,分明就是病人啊。” “没可能啊,玫姐像是有菩萨心肠的人吗?” …… 我坐在房里,一顿咬牙,摔下手中的陶瓷物件儿,起身就把门给踹开了,而后便是一阵哎哟哎哟的声音。 小厮们被我的突然袭击给惊得摔了一地,见我一脸戾气,还不等我吼个滚,就全都屁滚尿流地逃了。 对此,我不禁摇了摇头,出息啊。 这屋里虽多了三个女人,却是一老一小,还带一伤重不醒的,他们怎么就这么感兴趣。 “玫姐。”坐床边诊治的小石唤我。 今日不巧,夏想说,下午言大夫出诊去了,至今未归,所以就由他手下的学徒来帮我的忙,小石便是我看得上的那一个。 因为,他学的最快,也最好。 我重新关好了门,走过去回着:“说。” 他看了看不愿安分躺着,非要跪坐在床头边的两人,道:“这两位,伤的不重,就是缺乏营养,疗养些时日也就无碍了,不过……” “不过什么?” 这时候还给我卖关子。 小石轻摇着头说:“不过这位姑娘,她的外伤很严重,内里也有中毒的痕迹,情况很不乐观……” 这次不等他卖关子,我便先一步打断道:“你就说能不能治,不行就给我滚蛋。”反正我还有言大夫这个大靠山。 他倒是习惯我的语气,也不怕我,还一脸乐呵呵:“能的。” …… 冷静,别拔剑,别打人,他还有用。 我如此自我催眠着。 鉴于男女有别,虽然人姑娘晕着,但清誉还是要顾着的,像是脱衣上药这种事,就留下那个小丫头帮忙,至于老妪,自是被我强行叫到了隔壁的房间。 因为有些事,还是问清楚的好。 老妪一进门,就颤颤巍巍地跪倒在我身前,连着好几个磕头,诚意之重,直把额头都给碰流血了。 要说磕头求饶的我是遇过不少,但她这样的,我还真没见过,一时也不能适应,便皱着眉将她止住:“够了,你起来吧。” 她似乎唯我命是从,当即就停了,却没站起来。 念在她毕竟年迈,估摸着也是和花婆婆一般的年纪了,我搬了张藤椅过来,放在她身旁。 “坐吧。” 她身形一愣,然后猛烈地摇头,对我说了第一句话:“恩人,不用的,老奴跪着就好。”   ☆、第18章 又见程妖 得,又收来一个把我当作恩人的。我抚了抚额,心下无奈,不过片刻,我就茅塞顿开,诶,言悔不就因为我是他恩人,才听我话的么。 虽然,这小子现在不怎么听话就是了…… “老婆婆,你别把我当什么好人,领你们回来,是要做事的,而这首先,就得听我的话,不然,我可是要宰人的。” 老妪点着头,一副我明白我都明白的样子,却就是没有站起来。 我兀自酝酿了一下,指着椅子脸一沉,音调也降了下去:“坐。” 奇怪,明明我的语气如此恶劣,何以她看我的眼神却愈发友善,不过好在此番她虽然犹豫,却还是在我不容忤逆的视线中,起身坐了下去。 这就听话了嘛。 我浅浅地笑了笑,也拿起一个圆凳坐在她对面,默默地构思着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问。 而在这思考间隙中。 “敢问……恩人姓名?”她交握着满是皱纹的手,问的小心翼翼。不过在我看来,这大可不必。 “我姓洛,单名一个玫字,按我的规矩,你们都得叫我一声玫姐才行。” 她又是点头,回:“老奴知道了,不知玫姐找老奴是想问什么。” 好一个通情达理。 我也不啰嗦,单刀直入:“不多,就一个问题,嗯,你们都有些什么仇家呀?” 静—— “就问这个?”她直了直老腰,朝前探着身,难道不是该问她们是何人,又来自哪里什么的吗。 我啊了一声,挑眉道:“对啊,就这个。”问清楚仇家,以后才好护着人。 老妪这下是完全缓下了紧绷的脸色,没先告诉我仇家,倒是说起旁的来:“玫姐,你可真是个实诚人。” 额,应该是在夸我吧。 话落,她的满心防备倒是卸了大半下来,缓着神色对我说:“老奴们都是普通人,没什么仇家,那屋里两个都是老奴的孙女,小的叫千娅,大的叫千织,归乡途中不幸,这才成了奴隶。” 她们可是战俘,事情哪里会有这么简单。 我听了,只是一笑:“这番说辞是给旁人听的,其实,来历和过去我都没兴趣,但我想知道的,一定要是实话。” 虽然我一向大咧,却不代表我笨。人我收下,自是我护着,但未知的祸事,会给言悔的医馆带来麻烦,所以这仇家,我必须要知道。 见她眼色一变,满脸的愁云密布,我想,这来头怕是不小,也真是难言之隐了。 便就退了一步。 “这样吧,等你主子醒了,你再想好怎么和我说,或者,直接让你主子跟我说,不过我是有底线的,如果没有实话,你们趁早走人。” 撂下这句话,我就起了身,且不管老妪是如何震惊于我所知道的,推开门,言悔就站在门口,静静地,仿佛等我很久了。 合上门,我拉着他下了台阶,走到院落中间,问:“夏想同你乱说什么了?” 早听见他回来的脚步声了,那叫一个急,连自己房都没回,就来候着我了。 他松了松嘴角,漆黑的眼底,竟带着几分笑意:“能乱说的都说了。我还担心你发了好心,稀里糊涂地便将人给领了回来,现在看来,倒还不傻。” ! 难道言悔一直觉得我傻? 哦,担心? 我心里微暖,面上却还是恨了他一眼:“需要你担心啊,姑奶奶我什么时候发过好心了,什么时候就稀里糊涂地领人了,这不可能好嘛。” 连小厮们都知道我不是个有着菩萨心肠的人。 言悔看着我,顿了顿,而后摸着下巴说:“嗯,我好像就是那个不可能。” …… 还真是。 翌日,我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从床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用过膳食,我去姑娘屋里瞧了几眼,还晕着,老妪和丫头仍是守在一旁,半步不离。小石全权负责这几个病患,自然也是守在病榻,我向他问了几句病情,便走了。 言大夫领着其它几个徒弟在外间大堂看诊,倒也无暇搭理我。 就这么无趣地过了个三五日,那姑娘虽有好转,却仍是没有醒过来。我同言悔打了声招呼,就去了趟帮里的道观。 算是一时兴起,便处理处理些帮务吧。 没想到,这一去竟让我看见了程妖。 这妖孽就坐在阿鬼的柜台前,翘着小脚,支着头,饮着酒液,噙着笑。眼皮儿一掀,瞧见了我,便极其慵懒地说:“小玫啊,好久不见呢~” …… 小你个头! 我气得一拔剑就冲过去了,结果这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招式,指尖一拈,就抵住了我的剑尖,嘴上还戏谑着:“一回生二回熟,这剑啊,尝过我的血,可就没那么好使了。” “废话少说,普法台干一架。” 一别几年,程妖这媚术外的本事看来是长进了不少,且瞧她拦住我剑势的力度,便让我的血液一阵澎湃。 说来我也有好一阵儿没打架了,正差人切磋呢。 程妖一撂酒杯,起了身:“干就干。” 虽是许久不见,但我俩闹起来倒还跟以前一样,丝毫不显生分。阿鬼在那头擦着柜子,往这边盯了一眼,耸着肩又继续擦擦擦。 没隔一会儿,我俩就回来了。程妖将身上那件被砍的破烂的外衫往柜台上一丢,内里便剩了件露脐亮肩的水蓝色胸衣,往下则是一条同色的留仙裙,起着皱褶很是好看。 我的衣着倒是规整,就是这头晕晕的,还没缓过劲儿来。 再者,程妖这一身清爽,直叫跨进门的人,一个个捂着鼻子蹿在角落偷瞧。 嗬,那雪白细嫩的肌肤。 吆,那妩媚惹人的背脊。 诶诶,怎么把头发撩到后面来了? 我戳着太阳穴,倚着柜台,笑的无比肆意:“愿赌服输。” “小玫啊,我可没输你多少,更没有同你赌什么哟~”程妖啜了口酒,舔着唇道,“唉,可惜了,奴家这么喜欢的衣裳。” 嗯,是没输多少,也没赌什么,但是…… 正当我又要暴走于一声小玫的时候,程妖悠悠地一伸食指,封住了我的唇,然后勾着嘴角,媚人地说:“听说,我们的小长老想学媚术?”   ☆、第19章 小心奴家收拾你哦 我没注意那个小字,重点全放在了媚术上,闻言便瞅了阿鬼一眼。 阿鬼莫名一摊手,不是我。 “听谁说的。”我撤回视线,看向程妖。 程妖落下的手指轻叩着柜台,嵌着水晶的指甲一闪一闪的,晃得我眼花。她说:“听师妹说的呢~” 师妹? 哪门子师妹? 莫不是……我不禁愕然了一下:“你说青黛?” 她嗯哼了一声,藕臂稍稍一抬,便支着头侧看着我。我顿在原地,脑海里一番搅动,这么说,青黛也是长老的徒弟,可真低调啊。 也对呀,程妖也是媚术高手,之前怎么就没想找她。 唉,之前都见不到人,哪儿找去。 哎哟,青黛是程妖的师妹,那程妖的媚术不就比青黛还要高上几分么。 真是太好了。 念此,我便美滋滋地朝她多看了几眼,结果这人极其欠扁地对我说:“先别美,我可还没答应教你呢。” …… 要说之前,我也是心生无趣才要去学些旁的玩意儿,并非就媚术不可了,但是自打上回青黛惑的我怔愣无神之后,我就觉得,这媚术,还真是有点意思。 再者,越是不让我学,我还偏就要学上。 “那你怎么才肯教?” 程妖啧着嘴:“旁的暂且不说,十坛女儿红先还将来。” …… 居然还念着几年前被我坑掉的酒钱,不过,我现如今呢,也是有钱有地位的人了,这点酒钱不算什么,也就极其潇洒地应下了。 不等我问上一句,还有呢。 就见白江拿着件干净的外衣走了过来,然后红着张脸,便给程妖披上了:“姑——姑娘,大庭广众的,你——你还是多穿点儿。” 当然,这一披,足以让围观群众的唾沫淹死他。不过现在的白江,已经没谁敢辱骂挑衅了,流言止于实力。 我倒没在意他的结巴,只是问:“诶,小白,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江指着某个地儿:“玫姐,从你进门起,我就坐那儿了。”只是,目光不能自已,一直被柜台前的美丽姑娘给勾着,无法移开就是了。 待姑娘露出大好春光后,他却是不好意思再盯着,也看不惯旁人咄咄的视线,这才忍不住上了前。 我哦了一声,转而去看程妖。 见她抚着身上的外衣,朝着白江笑盈盈道:“怎么,觉得我这样丢人?” 哎哟,有火气。 阿鬼收起鸡毛掸子,迅速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台上。我同他凑作一团,一边磕着,一边看热闹。 白江没成想反被质问了一句,顿时慌了:“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个什么意思?”程妖撩着发一动肩,外衣便垮了大半下来,露出光裸的肌肤,看似吹弹可破,“难道说,奴家不美吗?” 美美美,你都美死了,围观群众心里腹诽。 白江愕然,一张脸又发起烫来,他吞着口水朝上看,一句姑娘你美若天仙尚未出口,便又被程妖怼了回去。 “我承认,我的胸是小了点,但整体上还是看得过去吧。”程妖一边说着,一边恶意地挺了挺胸口。 我正吐着皮呢,就听见阿鬼重重地咳了起来。 程妖一眼扫过来,我俩都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至于白江,他恐怕是后悔惹上这么一座佛,直说着:“姑娘,我错了还不行吗……” 但是程妖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她干脆地褪下外衣,摔在白江的怀里,随即站起,想要在他耳边落点儿话。 结果这么一起身,程妖就无语了。 不禁傻,还是个傻高个儿。 “你低着点头!”程妖恨恨道。 白江连忙屈身,看得我真想踹他几脚,也太没出息了。 接着,程妖翻着眼凑过去,几乎就要亲上白江的耳朵了:“要是再多管闲事,小心奴家收拾你哦~” 嘭—— 白江冒着气儿,抱着衣服,落荒而逃。 某人则一脸满足地坐回来,我算是看明白了,摇着头对她说:“不行啊,你这么调戏我的小弟。” 阿鬼难得应和我:“就是,妖啊,你怎么能调戏良家少男。” 我接着说:“调戏我小弟怎么也值五坛女儿红,钱拿来。” 阿鬼:“……” 始作俑者程妖一直坦荡荡地坐着,盯着我,尾音一个上扬:“找我要钱,媚术不想学了?” “走走走,请你喝酒。” 阿鬼探出个头来:“带我一个呗~” 我和程妖异口同声道:“关你屁事!” 阿鬼:“……” 这些个坏人哟—— 因着程妖有事,我俩便定下十日后,在王记酒家请上这一顿酒。 等这妖孽出了道观,白江才瑟瑟地溜回来问我:“玫姐,那位姑娘是?” 想来,程妖虽是幡里的名人,但毕竟久不见人,而白江之前因着败事有余的缘故,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俩人不认识倒是自然的。 “怎么,看上人家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打趣一下,谁让这小子长了本事不长志气。 白江闻言,竟身形一抖,两只手在身前乱舞着,我了半天,也没下文。 嚯哟,有意思了。 我环胸而立,对着他才道:“你……” 结果,这人涨红着脸,再一次抱着衣服,落荒而逃……有必要那么羞涩吗,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等等…… 抱着衣服? 我连忙朝着他的背影,一阵叫嚷:“小白,你拿人姑娘的衣服干嘛啊!”还是一件被我砍得不成样子的衣服,虽说程妖没带走怕是不会要了,但也不能—— 白江逃得太快,没听见我的招呼,就不见了。 几声乌鸦叫划过天际,我瞅瞅天色,叩着柜台:“走了啊。”阿鬼挥着鸡毛掸子,一副走赶紧走的模样,让我不禁轻笑。 真像一只战斗的公鸡哈哈哈。 回了医馆,言大夫还搁那儿坐诊呢,小厮们各忙各的。 一个女病患正娇羞地坐在他对面,甚是做作地咳嗽了几声:“言大夫,我这病不碍事吧?”她身边站着的小丫鬟也直直地盯着言悔的脸,被自家的小姐一横,这才怯怯地收回视线。 言悔的回应自是淡淡的:“不碍事。” 那小姐似是不罢休,又一次伸出手腕,放在靠巾上:“言大夫,你再给把把脉嘛,人家咳得可厉害了。” 这娇溺的语气让我的眉头不由一皱,腮帮子也不自觉地气鼓鼓起来。 【作者题外话】:小白是真真真真的怂==   ☆、第二十章 无声的泪 言悔说着不必,无意地朝外扫了一眼,恰好揪住我盯着他的视线。 我一愣,便见他对我微颔首,又回头去应付小姐了。小姐纠缠不休,硬是要言悔再给她搭上一回脉。 眼瞧着言大夫写着方子的手一顿,怕是要妥协了。 我连忙呲着牙凑了过去,笑的极其讨好。 “阿悔~” 小姐和丫鬟齐刷刷地看过来,这谁啊? 言悔听我唤他,疑惑地嗯了一声,正巧瞧见我身后的门口,有一举着糖葫芦的小贩经过。他摇着头从抽屉里摸出十文钱来,递给我。 “买去吧。” ? 我顺着他的视线懵懵地一回头,顿时无语了。 不是,哎,我不是贪嘴想吃糖葫芦了啊…… 闷闷地接过钱,完全没有素日里的好心情,我盯着那俩姑娘,稍稍地提拉了一下腰间的宝剑,算是警告。 不过人家完全就没有意识到,仍是一股脑地勾搭言悔。 好在言大夫应该是明白了,搁下笔,也没招个小厮过来,就自己拿着方子,默默地走去抓药了,留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同痴迷地盯着言大夫的背影。 我这才放心地跑出去,喝住小贩:“来俩串!” “好嘞!” “我要自己挑。” “成嘞!” 我选了俩串又大又红的,才拿着就咬下一口,嘿,真好吃! 有小孩蹦跳着挤过来,一来就是十几个。我抬高了手慢慢往回走,正逢那俩姑娘拎着药包出了门口。 那丫鬟看见我,勾着自家小姐的手臂便哄道:“小姐啊,你看言大夫亲自给你抓药呢,放旁人可是没有的呢。” 小姐捂着嘴弯起眼,瞥着我,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 丫鬟继续捧:“言大夫一定是喜欢小姐才这样。” “哪有啊~” …… 这惹人心烦的声音渐渐远去,我狠咬了几口糖葫芦,仍是莫名的愤愤不平。 言大夫擦着手,问我:“怎么了?” 我抿着唇回:“不好吃。” 那小姐没病找病,不安好心,我想起那提药包,不禁对言悔问责:“人装病你给开什么方子,抓什么药啊?” “是谁说,有钱就得赚的?”他反问我。 我…… 是我。 一时无语,我的大脑猛烈运转,憋出一句:“没病你给开药,吃死人怎么办。”没错,吃死人是要赔钱的。 言大夫挑着眉,回:“都是些补脑的药材,吃不死的。” 补脑…… 言大夫好毒,但是我这心里瞬间舒坦了不少。 …… 这几日的伙食甚是不错,全归功于桐嬷嬷,也就是那老妪。莫说,桐嬷嬷虽看着年迈,但手脚麻利的不行。 至少,我是很满意的。 而那个被她唤作千织的姑娘,病情突然反复,发起了高烧。 小石探过她的脉后,对我说:“烧的太厉害,若是不快点降下去,恐怕就要烧糊涂了。” 正好王万华带着阿琴阿棋来了医馆找我玩耍,旁观也有一会儿了,听见这话,他顿时就急了。 烧糊涂了,不就变傻了吗? 不就和他……一样。 兴许是触碰到了内心的阴暗处,竟让这小子为了一个陌生人,前去求言悔一定要治好她。 其实我都明白,万华那颗善良的心,是不忍瞧着又一个人变得同他一样的。一个傻子,会遭受多少冷眼,面临多少嘲讽,这些让人无能为力的折磨,没有谁比万华更了解了。 只是,他拉着言悔的袖子硬是不放,烦得言大夫冷着脸道:“你觉得,我会治不好吗?” 王万华愣了一下,认真脸回:“觉得呀。” …… 于是,在王万华自请要来医馆照顾这姑娘的时候,言悔爽快地答应了,之后更是可劲儿地使唤他,前一刻看炉子,下一刻就端茶送水,总之一刻也不落下。 我不由喟叹,堂堂的王家大公子,居然也是个劳碌命。 他照顾的笨拙,却也仔细,连言大夫都夸奖了他几句。 现在,应该是守在药炉子那儿,看着火吧。 桐嬷嬷也放宽了心,眼瞧着千娅连守着好几夜,脸色差的不行,不等我同小石说一句,小石便乐呵呵地对千娅说:“千娅,你先回去歇会儿吧。” 千娅腼腆一笑,露着小虎牙,只是摇头。 眼睛里写着三个字,不用的。 我接过话来:“千娅,去休息。” 语气淡淡的,却不容置疑。 这小丫头倒是听我话,只小小的犹疑后,便咬着唇点点头。 两相对比之下,小石的脸色难得一变,看着小丫头离开的娇小身影,稍稍皱起了眉。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对桐嬷嬷问道:“嬷嬷,千娅好像不爱说话。” 我眨着眼一想,岂止是不爱说话,这丫头连一言片语都还没有过呢。 桐嬷嬷佝偻的身子一僵,摩挲着手指,语气很是悲伤:“娅儿的嗓子——早就被毒哑了。” 毒哑了? 小石的眉又是一蹙,他之前竟没能诊出来。 若是小石,倒还要问上一句是谁干的,我却了然于胸,她们作为奴隶,受过怎样的折磨都不奇怪。 我的心里没挤出几分同情,只是想,要是再让我遇见那几个军士,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千织的烧早退了,只是晕厥着,不时冒出几声呻吟。 我们这儿正说着话,她扑扇着卷翘的睫毛,终于涣散着,睁开了眼。 桐嬷嬷第一个发现自家主子醒来,当即冲到了床边,慌忙得险些扭到了脚,我也靠近了些。千织动了动手指,眼珠子慢慢地转过来,盯向了我。 我被她盯得莫名,正搔着头,就见那双眸子明亮了几分,让我记起初见她时的那股坚决。 紧接着,她的眼一眨,便从眼眶里陡地滑下泪来。 一滴,两滴…… 渐渐汇成了股,悄无声息地流着。 直看得我心里一紧,脑海里兜兜转转就那么几句。受过怎样的折磨,的确不奇怪,可这心里有多苦痛,我却是无法知晓的。 桐嬷嬷没同我讲过千娅,却是透露过些许千织的事。 没了清白,受尽凌辱毒打,却还是这么挺了过来,挺到了我的出现。 屋里的氛围有些压抑,我转身出了门,去寻言悔。 “怎么了?”言大夫正在书房整理书籍,见我神色古怪,不免问道。 “我——好像很久都没哭过了,是不是挺没心没肺的。” 言大夫不太懂这突然的问语是为哪般,放下书籍踱到我身前,简单地应道:“是很久了。”上一次,还是花婆婆离开那次吧。 我盯着眼前的人,这可是个为我流过泪的人呢,顿时心里宽慰了不少。 “阿悔?” “嗯?” “给我开点补心补肺的药呗。” “……哦。” 我这近似于胡搅蛮缠的乱语,言悔竟也忍得下来。 而这个玩笑话也就此作罢。   ☆、第二十一章 小白与妖孽 千娅不能说话,是因着毒药残害。 而千织打醒来后,便陷入了沉默,这心上怕是压着一块巨石。 本以为这个状态会持续很久,却不想,隔了个下午,桐嬷嬷便来找我,说是千织有话同我讲。 我知道她定是将我之前的话转达给自家主子了,也没多问,将守在屋里的小石叫出来后,掩上门,就坐到了床边。 千织的脸上剩下了两道泪痕,见我进来,并不急着说话。 屋里的光影影绰绰,她看着我的脸发怔,这才挤出句:“我还以为老巫是骗我的,不想竟真有你这么个人。” 她的声音没什么波动,像是一根无限伸长的线,听下来,没有头。 老巫。 是草原部落信奉的神职,说是能占天命,卜祸福,我没见过,也不信这些。 “哦?老巫都同你说了什么?” 千织润了润干涸的嗓子,忆着当年老巫的话语,道:“说是他日蒙难,会有贵人相救。” 我不禁好笑:“你怎知贵人就是我?” 她动了动,似是扯疼了伤口,眼里划过痛意:“至少额间有美人痣的,我就见过你一个。” 闻言,我不禁摸了摸额头的那粒凸起,怎么哪儿都有它的事,被暴露害得差点儿没命是它,成了贵人救人性命又是它。 也难怪千织总是盯着我的脸看。 不过这些话终究是没什么依据,大概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可千织却是信的不行。 “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我都告诉你。” “实话?” “实话。” 瞧瞧,多么的无所谓。 我点着头,脱口而问:“你的仇家都有些什么人?” 千织的眼眸一暗,似是回忆起什么事来,胸口不断起伏着:“只一个,赵国国舅,白佑义。” 嚯哟,来头不小啊,居然是赵国王后的亲哥哥,当今国主的大舅子。可依着我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个国舅,倒也没什么看头。 见我听了没什么大反应,隔上好会儿也没下文,千织浅浅地咳了一声,道:“你不想问点别的吗?” 比如我是谁,打哪儿来,又为何惹上了白佑义。 想法亦如那日的桐嬷嬷。 我手里痒痒,便抓着床边的木条一阵挠挠,面上不经心地回:“懒得问。” 千织突的轻笑了一声,不再看我,只是盯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这下换我先找了话说:“你呢,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比如报仇什么的。 她的面色闪过一丝挣扎,最后也只不过落下四个字。 “我想洗澡。” …… 还真没想到是这么个要求。 不过眼下她身上的伤口都还没好利索,也就能勉强擦个身,至于洗澡,恐怕还要过上些时候。 “嗯……我去替你问问。” 她的眼里好不容易升起些光亮,我想着,别给直接就掐灭喽。 然而,言大夫说不行。 这就真不怪我了。 …… 到了与程妖约好的日子。 送了十坛上好的女儿红,权当是拜师酒了,幸而程妖算是喝了酒好说话的人,没有再提别的要求,只是一坛子酒丢在我面前,甚是洒脱地道:“奴家也不用你对我行那些个拜师的礼仪,干了这坛酒,我便收你为徒。” 于是我俩抓着坛口这么一碰,再畅饮下肚,师徒之约便就此达成。 也是好笑,程妖是长老的徒弟,而我这个长老,又成了她的徒弟。 不过,程妖也只能算是我的半个师父。 立下师徒约不过半晌,她便靠着椅背,对我说:“徒儿啊,为师后日就要离开赵国,你可要跟我走?” 我寻思着,这人不是才回来几日么,怎么又要走,而且还是远去他国。 她见我一脸不解,笑着又说:“近年来四魂幡的势力遍布天下,又岂会只盯着赵国这片地儿,幡主命我执掌晋国的分部,此次回来,不过是探望老朋友。” 难怪这几年都不见她人影,原是在晋国。 不过我是不可能和她走的,从赵国去到晋国,光策马就要花上一个月,且又人生地不熟的。言大夫才安定下来,我可不想搅和了。 但如此一来…… “美人师父,我若不同你走,那……” “那为师就只能书信授业了呢~” 我静默了一秒后,瞬间袭过去,揪住了她的衣领:“那我还拜个鬼的师啊,你把酒给我吐出来!” 程妖仰着面,慢悠悠地说:“那你倒是跟我走喽,赵国的分部有人执掌,也不缺你这个挂名长老,再者,你也没什么亲人……” “谁说没有!”我当即打断她,脑海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言悔的音貌。 她愣了一下,回着行行行,而后拍着我的手,示意我松开,我傲气地一扭头,偏不了还。 “尊师重道啊——” 谁是你徒弟了,哼! “玫姐,你在干嘛,快撒手,她脸都憋红了。” 陡然插进来的这一声,让我和程妖同时扭头那么一瞧,然后,程妖便干笑着朝我使眼色,这傻大个儿怎么来了? 我撒了手,坐回位置,一耸肩,不知道啊。 既然都不知道,那自然只能问白江了:“小白,你怎么来了?” “阿鬼说你同这位姑娘在这儿,我便来了。” “来干嘛?”问话的是程妖。 白江先是站到我身边,隔了几秒,便挪到了程妖身前,将一布包放在了程妖面前的桌上:“来,来给你送东西。” 这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大脑一抽,莫不是送礼,也不对,放着我好好的长老不贿赂,跑去讨好一个长老的徒弟算是怎么回事。 额,他现在好像是长老的师父了…… 见程妖坐着没有动作,白江急了:“你打开看看吧。” 在白江希冀的目光下,程妖啧着嘴伸出手指,挑开布包的结,不紧不慢地掀开来,摊在了桌上。 “这不是……”程妖抓着手中的东西,有些错愕。 我瞧清楚了,打断她道:“这不是你那件被我砍得不成样子的外衫吗?” “嗯,是那件。”白江傻呵呵地笑着。 程妖将那外衫理开了看,哪里还有个破烂的样子,竟全用花线给补好了。原先那件没绣着什么花样,这件却嵌着珠子,缝着蓝花。 别说,还挺好看的。 “你补好的?”程妖看见某人几根手指上都裹着小白布,不免有此一问。 白江被她的视线一扫,顿时将手背在了身后,一阵摩挲:“是。” 末了又补上一句:“我听你说挺喜欢这衣衫的。” 我惊得一口酒差点儿呛在喉中。 不是吧,小白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技艺了。 我默默地盯着那俩人,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多余的那一个。 小白扭捏的不成样子,被我一踹,踢向了程妖。我发誓,我只是震惊地不能自已,单纯地想踹他一脚而已,没成想力度大了点,他会直直扑进人姑娘怀里的。 【作者题外话】:玫姐:呵呵,我给得一手好助攻。 我:玫姐你以后会后悔的。 玫姐:怎么可能,牵红线没得怕。 我:你要信我,写文的是我。 玫姐:……   ☆、第二十二章 言哥哥? 眼下这番境况着实尴尬。 程妖一时不防,被扑的撞向了椅背,双手堪堪抓住扶手,白江则整个人倒过去埋在了她的胸前,彼此间只隔着那件补好的衣裳。 …… “洛——玫——” 程妖莫名地被吃了豆腐,几乎咬牙切齿,却又暂时抽不开身来,浓浓的杀气一散,霎时拢了过来。 我只觉周身一冷,恰似立于寒冬。趁着她被白江扑着,我连忙掏出银两放在桌上,甩下一句:“小二,不用找了!” 便麻溜儿地闪人了,毕竟,这事,是我做的不厚道。 从身后隐约传来那俩人的对话。 “姑娘,我——我一定会负责的。” “负你个大爷的责!” …… 赶紧跑。 而这么一跑,也就没来得及和程妖继续纠结师徒的问题。 第二日,我去了道观,就见小白顶着熊猫眼,脸上多处淤青,他坐在柜台那儿被阿鬼一阵儿的嘲笑。 看来昨天程妖的怒气很猛烈啊,我摸着鼻子靠过去,没想多嘴。 白江转头看见我,站起身来将腰上的剑往柜台一拍,大喝一声:“玫姐!” 我…… 这是要跟我算账吗,那他这胆子够肥了啊。 虽说昨日是我不厚道,但是,这小子这么个语气对我,那可就过分了啊。所以我也直接大声地吼了回去:“怎么着吧!” 小白一秒变怂,萎靡地坐了回去。他瞄着我,思忖了一会儿才说:“我就是——就是想说,我打算明日跟程姑娘一起走。” 啥! 和程妖一起离开赵国? 我敲了敲他的脑袋:“不能吧,你不是还要重振家风,这说走就走,白家怎么办?” 他显然是想得很清楚了,特坚定地对我说:“先成家后立业,我爹同意了。” 合着,是跟去追姑娘的。 “不是因为昨天……”我想起了什么,挑着眉问。 白江截了我的话,颇为激动地捏着他的拳头,回:“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不是,你这……”太草率了啊。 “我一定要让程姑娘做我媳妇儿!” …… 聊不下去。 算了算了,想干嘛干嘛吧,反正听他讲,程妖也没有拒绝他的跟随。但我估摸着,那家伙其实就是看上白江好欺负又好玩。 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 “程姑娘其实挺好一姑娘。” “说实话,我第一眼就看上她了。” “要是能追到程姑娘做媳妇儿,想一想就挺美。” 于是在他对程妖表达各种爱慕的滔滔不绝中,我不过跟个木头似的点着头,敷衍着做出各种回应。 “嗯。” “哦。” “你加油。” 爱咋咋地吧,自己的小弟就这么没出息的被那个半吊子师父给拐走了。 对了! 程妖这丫还没同我协商好师徒问题呢。 扭头我就甩下白江跑了,白江一肚子的话堵着,愣了一会儿,痴笑着又去找阿鬼说道说道了。 阿鬼听明白我俩的对话,脸上的笑容十分诡异:“你要追程妖?” 小白坚定点头。 阿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拍着白江的肩以资鼓励,而后躺在了椅子上,将书往脸上一搁,安静了。 白江兀自说着话,越说越兴奋,而且这兴奋一直持续到他背着行囊跟着程妖离开。 为了表示我们那不浅的情谊,我还去城门口送上了一送。 关于我和程妖的师徒事,终是协商无果。他没把酒给我吐出来,丢了几本书给我,便说改日书信再议。 总有种被坑的感觉。 可是再怎么挣扎也就这样了。 …… 一年之后,言悔的医馆在整个赵国都有了名气,不少人慕名前来求诊,有几回还把门给挤坏了,哎哟我这暴脾气,要不是看在人多钱也挣得多,姑奶奶我非要把肇事者揪出来,好好收拾一顿。 唉,这年头,修个门也贼贵了。 “玫姐,你过来一下。” 千织唤住我。 要说这一年,别的女工也没招,就只多了千织千娅桐嬷嬷,她们也算是融进了这个小家庭。 桐嬷嬷领着几个小厮管着内务,千娅倒是什么都会做,经常被小石喊去帮忙,至于千织,她居然挤掉了夏想,成了管账的。 小厮们刚开始还不服气,过了阵儿,便一口一个织姐,比叫我还熟稔。 而她们的身份,我至今未知,实际上也就是懒得问。 再说这千织吧,身体好之后不免颓废了一阵儿,只是不等我说教,就自个儿恢复了,听桐嬷嬷说,这还多亏王万华。 也是,有那么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孩儿在身边晃,心情总会好起来的。 她也没同我提起过报仇的事,大概是安稳于现在的平淡日子。 我优哉游哉地晃过去,听她同我讲这个月的支出收入,一串串的数字从脑袋里钻过,我听得稀里糊涂,两眼发昏。 “织儿啊,你就说赚了多少吧。” 她哦了一声,在账本上连翻了好几页,指了个结果给我看。 不错不错,利润可观。 于是给小厮们发的工钱也挺可观的。 今日倒还清闲,千织领了钱便出门去给桐嬷嬷买新衣裳去了,我掏了钱让她替我带俩串糖葫芦回来。 兀自晃悠了一会儿,我蹲在门口,百无聊赖,且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数着地上的蚂蚁,一双绣花鞋走近,不期然地落在了我的眼底。抬头一张望,哟呵,真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就是穿得寒碜了不少。 “姐姐,言大夫在吗?”她弱弱地问着我,似是怕我,也不敢进门。 我撑着大腿起身,由于蹲太久腿麻,险些一个趑趄栽下去,那可就没面了,掸掸身后,我笑着说:“妹妹,我看你眼生着呢,头一回来吧。” 水灵的眼睛眨了眨,她盯着我点点头。 新顾客啊。 还不待我对言大夫的医术浮夸几句,背后便响起了言悔低沉的声音:“莺儿,你来了。” 小姑娘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像是湖水泛起粼粼的波光。她挪了几步,小手紧张地拎着裙子,嘴巴一咧,甜甜地叫了一声:“言哥哥!” 言哥哥? 我愕然地盯着他俩,擤了擤鼻子,像是嗅到了——奸情。 【作者题外话】:是不是没人看了,好桑心TAT   ☆、第二十三章 他说娶我回家 言悔扫过来一眼,仿佛猜到了我心中所想,一面颔首应着小姑娘,一面对我说:“这是我收的干妹妹。” 干妹妹?什么时候收的,我怎么不知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一叉腰,哼了一声,行为举止,莫名的幼稚。 “这就是言哥哥说的洛玫姐姐么?”叶莺瞧着不对,连忙救场,她上前一步拉着我的手,腼腆地笑着,“姐姐,我叫叶莺,我常听言哥哥提起你,姐姐,你真漂亮。” 小姑娘嘴挺甜,不过我却被她手掌粗糙的触感给怔住了,小小的丫头,手上的茧却是比我这习武之人还要厚上一层,反手握住她的手,我抿唇瞄了几眼,好奇地问道:“诶,你也练武吗,师从哪家啊?” 叶莺听我这么一问,忙尴尬地缩回手,背在身后扣住,咬着下唇,垂眸不语。 “莺儿,进来坐吧,别干杵在外面。” “哦。” 叶莺前脚才踏进医馆,言悔便看着我,表情很是无奈,等小姑娘后脚也挪了进去,他过来拍着我的头,低声说:“莺儿还小的时候,娘就跟人跑了,留下瘫痪的爹还有她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一直砍柴种田搓麻绳,手上能没茧子吗?” 我后知后觉,扯了扯他的衣角:“我刚才,是不是问了个犯傻的问题,让小妹妹不好受了?” 他又是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头,也不作回答,就留下我一个人,转身进了医馆。 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我无意识地伸手摸着头上被拍过的地方,有小孩笑闹着经过我的身旁,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然后,我被撞的瞬间清醒,瞳孔猛地一收缩,不禁怒道:“阿悔,仗着个儿高了不起啊,还拍我两次,信不信我……” “宰了我吗?”从医馆里传来言悔轻飘飘的话语,硬生生地截断了我的话,喉咙一哽,心里一堵,简直有种刚到手的钱掉了粪坑的心情。 愤愤地踩了几下地面,我一努嘴,昂着头走了进去,见叶莺很是羡慕地打量着医馆,嘴里说着:“这医馆好大啊,没想到言哥哥你这么有钱啊。” 我顿时脸色一变,有钱个屁,还不是用我的钱买的。 言悔也不作解释,从桌上端起一盘我新做的甜糕,便递给了叶莺,道:“这是你洛玫姐姐的手艺,你尝尝?” 叶莺本不好意思,想要拒绝,听了言悔这么说,点点头,还是伸手拿了一块,小小的咬下一口。 有了言悔之后,其实我很少下厨的,至于做甜糕,也只是因着言悔爱吃,如今小姑娘捧场,我还是很期待她的评价的,但面上仍是一贯的傲娇,只是轻描淡写地一问:“如何?” 大概是我的手艺太好,竟让叶莺捧着小脸称赞道:“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了!” …… 言悔和我不约而同地相望一眼。 他看我是什么意思,我倒不知道,不过,我望向他,则是因为我第一次做甜糕给他时,他当时的反应虽不如叶莺这么激动,却也是轻声地说了一句,这是天底下,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了。 小姑娘着实讨人喜欢,我好笑地说:“比山珍海味还好吃吗?” 叶莺迟疑了一下,答道:“山珍海味……我没吃过,不过我想,一定没有姐姐做的甜糕好吃。” 将手中的那块细细嚼完,叶莺擦拭了小嘴,笑着对言悔说:“言哥哥,你天天都能吃到姐姐做的甜糕吗,你可真有福气。”说完,还看了我一眼。 福气这一说,我只当她指的是口福,想来,连王万华都没这个口福呢,便接下话来:“天天倒不至于,不过,他确实有福气。” 言悔歪头盯着我,似是在思量,然后突然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赞同。这反应可真够慢的,我想着,莫不是学医给学傻了。 叶莺小坐了一会儿,便要回家忙农活了,她起身告辞,我叫住了她:“莺儿,来,把这个带回去,让你弟弟也尝尝。” 她犹豫着,没有接过我用油纸包好的甜糕。 “接着啊,你是阿悔的干妹妹,也就是我的干妹妹,今天我们头回见面,这甜糕就当是见面礼好了。”我将东西硬塞进她的怀中,她脸红红的收下,笑着说谢谢。 等叶莺离开,某人在我背后悠悠地说:“你把甜糕全给她了,我吃什么?” 我想了想,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发,弯着眼邪魅地一笑:“吃山珍海味呗。” 等千织揣着东西回来,我便将她叫了过来。 我咬着糖葫芦,同她好商量:“织儿啊,你做我干妹妹吧。” “啊?” 她手里的东西差点儿没拿住,神色迷茫得很,不大明白怎么一回来,就赶上认亲了。 其实我也就是一时兴起,要说这屋里,桐嬷嬷年龄大,不合适,千娅怕我,不合适,论姐妹情深,就这么一个了。 言悔都收了干妹妹,我也不能落下。 便领了千织吧。 “你就说,愿不愿意吧。”我拍上她的肩,笑的阴测测。 必须愿意啊。 千织回过神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成。” 我心满意足地攀着千织的肩膀,转头便对言悔道:“看看,我也有干妹妹了。” 不过,后者似乎懒得搭理我了。 …… 某一天,王万华来医馆蹭晚饭,恰逢我下厨,可怜的阿琴阿棋只能饥肠辘辘地站在一旁看着,我想着现在家里碗筷也不少,便让他俩去隔壁屋找小厮们拼桌去了。 四人一桌,我挨着言悔,千织侧边坐着王万华。 王万华刨着碗里的饭,食欲大好,瞧着言悔也不喝酒,他用胳膊肘儿碰了碰言悔,说:“言悔,你不喝酒的?” “不喝。”言悔吐出两字,周围的空气顿时冷成一片。 对于上次,也就是第一次喝酒的经历,王万华还记忆犹新,看着我仍是一副享受的样子饮下酒液,他的心里是满满的感慨。 我心情极好地夹了一块肉给他,然后言悔一如既往地眯着眼睛放下碗筷,我心领神会地忙夹了几根青菜给他,狗腿地说:“来,言大夫,您慢用。” 之前我因照顾王万华的小孩子脾性,便会时常夹菜给他,不想,言悔总因此落筷,说着吃饱了,便拂袖而去。我一直想不通,这小子明明只吃了那么一点,怎么就饱了。 起初无解之下,我猜测,言悔估摸着是要减肥,人比黄花瘦。 但回回都是这般,实在诡异,直到王万华有一次,笑侃说:“言悔,玫姐只给我布菜,嘿嘿,你不高兴吧。” 我仔细一琢磨,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可想通了我也没打算怎么着。谁知道言悔也过于的死性子,王万华在医馆小住了一段时日之后,他竟然饿晕了过去。 真是让人瞠目咋舌。 罢了罢了,不就是多夹几筷子的事吗,我也不扭捏,那以后,便开始兼顾起两位仁兄的小孩子脾性来。 被我的诚意所打动,言大夫重新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我咬着筷子想,摇钱树啊摇钱树,怎么能饿倒了呢。 这,本该是平静而又愉悦的用餐时间。 本该是的。 结果,王万华平地一声雷,眨着眼睛对我说:“玫姐,我娶你回家好不?”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有人要抢你媳妇儿啦!   ☆、第二十四章 额际的轻吻 我喉间一哽,立刻扭过头去,一口美酒瞬间喷出,与此同时,还有一声重重的落碗声,和筷子掉地的啪嗒声。 “为什么?” “你敢!” 我愣了愣,循声看向言悔,发现他沉着一张脸,两手交握,放在了膝上。说实话,言悔吐出口的那两个字真是铿锵有力,连我都被惊着了。 千织埋着头,捡起筷子收了碗,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咬着唇走了。 我眨着眼看她离开,才吃多少就饱了? 王万华不以为意,直接无视掉言悔,回答了我的问题:“因为我喜欢你啊,而且阿琴说,娶了玫姐做媳妇儿,就能天天吃到玫姐做的饭菜了~” 喜欢……我? 我盯着千织的视线顿时被他拉了回来。 平生第一次听人说喜欢我,结果,我瞬间傻掉了,只一口又一口地灌着酒,言悔看着我这副怔愣模样,始料未及,随即一拍桌子,将阿琴阿棋叫了过来,让他们带王万华回去。 阿琴阿棋的嘴角还带着饭粒,整个人都是懵的,尤其是阿琴,他实在不明白,何以言大夫看他的眼神,带着杀气。 好可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打着酒嗝儿对王万华说:“万华,你先回家吧。” 他向来听我话,便颇为委屈地走了。待他一走,我瞬间跳起,抓着言悔的肩膀,说:“阿悔,有人喜欢我,有人喜欢我诶。” 言悔皱着眉说:“你……” “我一直以为,每个人都恨我,我爹娘不就是因为恨我,才丢了我的吗?”我兀自打断他,说着话,“万华说他喜欢我,我也是有人喜欢的呢,阿悔。” 心里某个满是灰尘的角落,终于掀开了一角,将我的骄傲与无谓狠狠一击。 曾经的被抛弃,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魔障。 身形不正的我,一脚踢翻了桌脚旁的酒坛,言悔看着又是空掉的好几个酒坛,凑过来闻着我身上的酒味儿,怎么一时没盯住,就喝了这么多酒,他无奈地说:“洛玫,你又喝醉了。” 醉吗?哪有,我酒量很好的。 嗯,好像不太好。 在言悔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地儿,我靠着他重复地喃喃道:“阿悔,我也是有人喜欢的。” 晕晕乎乎之中,言悔伸出手揽着我,还轻按着我的头,轻声说:“洛玫,一直,都有人喜欢着你的。”我闻言一笑,窝在他的怀里,迷糊地想,言悔的怀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阔温暖了呢? 突然,我被稍稍地推离了他的怀抱,迷蒙地抬起眸子,言悔的吻便轻飘飘的落在了我的额际。 记不得是什么触感了。 只知道这一刻,心脏漏掉一拍,而后快节奏地在胸腔中叫嚣,我脸上酡红一片,心念,真是醉的彻底。 隔日醒来,天色微亮,我揉着太阳穴,翻身接着睡,却不料直直撞上某人的胸膛,待我看清身旁的人是谁时,顿时,整个人都超然物外了。 以前也不是没和言悔同床共枕过,可这尴尬复杂的心情倒是头一遭,我扶额纠结,却又忆起昨晚的那轻轻一吻,不禁惘然了。 靠在言悔身旁,我眨着眼睛盯着他睡着的侧脸,这么看着看着,嘴角不期然地一扬,我掩嘴偷笑,却找不到偷笑的理由。 只是,想笑了。 再一次醒来,言悔已不在身侧,不过,被褥里尚有余温,足以证明我不是在做梦。昨夜的衣服还套在身上,氤氲着酒气,我翻身下床,打算回房沐浴,然后换衣。 岂料一推开言悔的房门,便和穿过院落的夏想碰了个正着,他愣在原地盯着我,接着整个嘴巴突的张大,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我低头,利落地将凌乱的衣衫理好,又一歪头顺了顺鬓发,想着解释几句吧,就对他说:“你别多想啊。” 夏想合上嘴恩恩,眼睛却眨个不停。 看来解释的还不够,于是我跨出几步,走到他面前,指着其鼻梁骨再次重申道:“你可真别多想啊,我只是昨天喝多了那么一丢丢酒,然后……” 感觉他的神情越发古怪,我一昂首住了嘴,嗐,我跟他解释什么呢,莫名其妙。然后,我就十分潇洒地转身回房了。 不想,可怜身后名,留下了一堆闲言碎语。 换好了衣裳,从后庭走到医馆柜台,千织两眼乌青地掠了我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看账本。我还没靠过去,耳朵便一个警醒,听见几个小厮围在一起,说什么医馆里有老板娘了,以后得少好些漂亮姑娘来看病了。 “老板娘?谁?”我凑过去问道。 那几个小厮瞬间站成一排,之前叽叽喳喳的嘴跟被线缝上了似的,我挑眉瞧了他们几眼,叉腰道:“说啊。” 禁不住我的气势压迫,夏想被干脆利落地推了出来,他左右顾望,这群不讲义气的家伙。 暗自腹诽了几句,他才慢悠悠地伸出手,指向我,接着嘴里战战兢兢:“玫姐,你居然让老板以身抵债。” …… 这时,消失了一早上的言大夫突然出现,手上还拿着一包东西,他不明所以的盯着我,还有那几个小厮,问:“你们在干嘛?” 还不等人回答,他就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我,说:“拿去,送你的。” 我愣着收下,周遭是旁观者意味深长的笑声。 突觉脸上微热,我一跺脚:“嘿,你们这些……” 结果那小厮们顿时各称有事,一哄而散了,我傻站在原地,和言悔对上了目光,轻咳几声,盯着手上的东西,心中狐疑,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送我东西。 “你们刚干嘛呢?”他又问了一遍。 我一边拆着东西,一边脱口而出:“就他们说,我是……” 额,抬头又一次和言悔视线交织,我陡然意识到这话不太好说出口,微微一怔,便连忙干笑着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疑惑地盯了我一会儿,也没再追问什么,只是专心地看着我拆礼物。 随着包装纸一层层掀开,竟是现出了一支朴素的银手镯,我勾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这才瞧见手镯的内侧还有玫瑰花的纹络,雕工精湛,很是好看。 我不解地握着手镯:“阿悔?” 言悔摸了摸额头,眼眸低垂,看着我是一番的欲言又止,我皱着眉,问他:“莫非——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作者题外话】:真是很少写这么慢热的感情戏。 本来是写竹马养成。 莫名地就变成言大夫调教小媳妇儿了。 玫姐很被动啊。   ☆、第二十五章 情窦初开 霎时,言大夫难得转晴的脸,直接乌云密布,他沉默着抓过我的手,然后,又抢过银镯子,直接套在了我右手腕上,尺寸再合适不过。 也许是很满意自己的眼光,他盯着我的手腕看了良久,微微点头,脸色也好了不少。 “这个你可收好了。”他甩下这句话后就去了诊室给病人把脉,擦身而过时,我依稀能听见长命锁上的铃铛清脆一响,那声音像是荡进了我的灵魂深处,令人些许迟钝。 手镯冰凉,我抬手打量了几眼,果然,很好看。 白拿东西不手软,我远远地对言悔说:“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然后,便蹦跳着蹿进柜台,勾着千织的肩,对她说:“织儿,我看你不高兴啊,姐带你出门玩儿去呗~” 可是千织居然摇头拒绝了我,紧接着还猜出我想问的下句话,神色淡淡地先一步回答道:“嗯,手镯挺好看的。” 好冷漠。 她有些不大对劲,我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想着大不了回来给她买点好吃的哄哄就是了,便这么欢脱地出了医馆。 而在回木屋的半道上,竟碰上了砍柴归家的叶莺。我瞧着小姑娘瘦弱的身板,也不知她是哪儿生出的力气,能背动那么笨重的一摞柴火。 念着叶莺也是我认可的干妹妹了,做姐姐的责任感顿时油然而生,我当即就拿过了她背上的柴火。 叶莺揉着肩膀,围在我身边说:“玫姐,还是我来吧,这柴火很重的。” 我摇摇头,甚是轻松地回:“对姐姐我一个习武之人来讲,这点重量算不得什么,你就少操一份心吧。” 见我坚持,叶莺便也没再多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在前面,给我带路。 突然想起手上的银手镯来,我一个兴奋,忙跑上几小步,叫住她:“莺儿,你看这个。”她回过头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这手镯真好看呢。”她感叹道,眼里带着闪闪的光。 我咧着嘴道:“是吧是吧,阿悔送给我的。” 叶莺随即掩嘴笑了几声,我倒是不明白了,便问她:“莺儿,头回在医馆里,你也这么看着我和阿悔笑,你笑什么呢?” “恩……玫姐,你是不是喜欢言哥哥的啊。”她陡然甩出这么一句,宛若一颗石子抛进湖水之中,在我的心里荡起圈圈涟漪。 我浑身一震,立刻朗声道:“我?喜欢阿悔?” “不是吗?”叶莺搔着脑袋,被我咋呼的反应弄得发懵,“我看言哥哥只是送个礼物,就让玫姐你高兴的不得了呢。” 我眨眨眼,摸着手镯想,好像,是有点过于兴奋了,不过,这是因为,因为……因为什么呢?因为我喜欢阿悔? 真是……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 一到某处残破的草棚,我的思绪起起伏伏,暂时恢复常态。 这里,就是叶莺的家?我以前总觉得,自家的木屋算是这天底下最简陋的住所了,不想,还有更更更次一等的。 叶莺的阿爹是个骨瘦如柴的病老头,瘫在榻上,生活不能治理,人也不清醒,嘴里不时呜呜着什么,我实在听不懂。 至于叶莺的弟弟,小她几岁,面色微黄,眼睛虽大,却不如叶莺的水灵,反而透着黯淡的光,他坐在床边伺候着阿爹,手里还拿着书,默默地看着,我想着这也算是我干弟弟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和颜悦色地问他。 他抬头瞄了我一眼,复又埋头看书,淡淡地说:“你是谁。”语气神态,倒有些轻蔑不屑。 放好柴火的叶莺走进屋里,直接敲了他脑袋一记:“叶溪,怎么这么没礼貌,这是洛玫姐姐。” 叶溪撇着嘴摸了摸头,不太爽地扫了我一眼,问:“上次那个甜糕,是你做的?” 我挑着眉点头,有些摸不准这小子的性子。 “做的不错,可以再做点来。”他毫不客气地说,紧接着,叶莺的拳头便又落在了他的头上。我搁一旁看着,心里暗暗惊叹,原来叶莺也是个暴脾气啊。 被拳头教育过的叶溪勉为其难地敛了恶劣的态度:“玫姐好。” 我笑着说:“乖。” 他哼哼了一声,便不再开口搭理人,只是不怎么上心地翻着书。叶莺则跑前跑后,一会儿劈柴,一会儿洗衣,还担心照顾我不周。 反观叶溪的清闲,我坐在小板凳上,问他:“你怎么不去帮你姐的忙。” “没空。” 我一翻白眼,看了看他拿书的手,那叫一个细皮嫩肉,半点茧子都没有,便嘲讽道:“没空?我看你也没做什么。” 叶溪气恼地瞪了我一眼,呛声道:“没看我读书吗!少烦我。” “光读书能有什么屁用。” “当然有用,书读好了,就能考上状元,无论是名声,还是财富,都会有的。”他振振有词道。 哎哟,看来我是燕雀,倒不知鸿鹄之志了。这年头,小屁孩儿的白日梦倒是会做得很,我啧着嘴:“你以为状元是你家的,一伸手就够得到。” 他犹豫了小会儿,估计也是在掂量自己的那点儿分量,而后方才一扬眉道:“文状元不行,还有武状元可以当。” 这可说到我的本家了。 “武,你会吗?”看那没吃过苦的样子,顶多就会点三脚猫儿的功夫,恐怕还不如叶莺呢。被我这么追问之下,他一时无言,又是哼哼几声,不再说话。 没想到第一次会面,我和叶溪便互看不顺眼,他嫌我烦人,我讽他没用。停留了一会儿,我便告辞了。 回了木屋,我提溜起水壶就去了玫瑰园,却发现有土被挖开的迹象,我摸着脑袋徘徊了一阵儿,莫非,是有小贼来偷我家的玫瑰花。 为了揪出元凶,我足足在木屋这儿守了三个晚上,却是连只老鼠的影子都没见着,我跑去咨询了一下言悔,他的指尖滑过我手上的银镯,脸色颇为奇怪地说:“也许是被什么动物刨开的吧……” 我思来想去,这倒也解释得通,便释怀了。 …… 阴雨绵绵的一天,许久未出现在医馆的王万华湿漉漉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玫姐,我对不起你。” 【作者题外话】:吾家有女待长成。   ☆、第二十六章 王万华的春天 瞧着他身上那湿成一片的衣衫,我忙让千织取了毛巾为他擦拭,以免这小子染上风寒还要赖上我照顾。听他此言,我不禁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就对不起我了?”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千织没什么表情地走了出去,换言悔迈了过来。言大夫只轻轻地瞄了他一眼,就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了,支着头神色淡淡地看着我俩。 王万华偷看了言悔一眼,低下头。 “诶,万华你倒是说啊。”我没耐心地催促道。 “我……我……”他慢慢抬头,突然扑过来握住我的手,“我不能娶你进门了。” 言悔漠然起身,一把拍开王万华的手,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我盯着言大夫紧抓着我的手,暗暗想,这不是动手动脚是什么,自己还好意思说别人。我反抠了他的手一下,却见他右眉一挑地盯着我,真是搞不懂,我又没掐他。 转过头来看着王万华,啧啧,这小子前几日才开口说喜欢我,要娶我,不想这么快就变卦了,唉,看来不是只有女人善变呢。 我问他:“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 言悔瞪了我一眼,然后难得好脾气地对他说:“说吧,为什么。” 从旁边心虚地抓过一只茶杯,王万华可劲儿地灌着水,然后一舔嘴唇:“玫姐,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喜欢你,真的,可是我想了很久,我觉得,那是因为玫姐你很厉害,所以我特别,特别仰慕你……吧。” 仰慕我……嘛,感觉也不坏。 原本我是打算就此打住,结果言悔追问道:“王万华,你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王万华盯着言悔,一哽喉,将茶杯放下,然后突的又扑向了言悔,嘴中同时大喊道:“言哥哥,帮帮我。” 他的举动早已被看破,言悔拉着我一侧身,轻松地躲过了这一袭击。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温度,胸腔的某处不禁躁动不安。 等等…… 刚刚王万华叫言悔什么,言哥哥?我身上顿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要知道王万华素日里看不惯言悔,总是直呼言悔大名,今日改性子也未免太彻底了吧。 “你?”就连言悔也是云里雾里了。 王万华戳着手指说:“我,在河边碰见了一位姑娘,然后,然后我就看了她一眼。” 紧接着,他又捂着胸口道:“这里,就怦怦跳个不停,我按耐不住地去接近人家,要是一会儿没看见她,就觉得心里难受,还有还有……” “恩……是春天到了。”言悔一扯唇角打断他。 我站在言悔身边,突然觉得有哪点不对劲,呼吸慢慢加快,我用手捂上心口。我,我刚刚就盯了言悔的侧脸一会儿,怎么,怎么会心跳得这样快。 这个症状,和王万华是不是太相似了一点。 “洛玫,你怎么了?”言悔皱着眉说。 我忙放下手,生怕他这个神医看出我的不正常,进而转话题道:“我没事啊,诶,万华,你说的那些,关阿悔什么事?” 又是支吾了良久,王万华才说:“那个姑娘说她,是,是言悔的干妹妹。” 言悔的干妹妹…… 好像是叶莺。 如果此时有什么东西在言悔手上,我想他一定会直接朝王万华砸去,恩,好像此时在他手上的是我的手,恩,量他也不敢把我丢出去。 片刻的怔愣后,言大夫松开我的手,走向王万华,然后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行,我明白了,帮你便是。” 我一面因言悔的突然松手而失落,一面,则是被他的反应给弄懵了,就这么,把自己的干妹妹给卖了? 本以为言悔是说来玩玩,不想竟是当真的话。没隔几天,叶莺就被言悔叫来了医馆,凭的什么由头,我倒是不清楚了。当然,王万华也好巧不巧地同人家姑娘在医馆偶遇了。 言悔拖着我出了内堂,说是给俩个人留个独处的空间,我一向爱凑热闹,刚出门,就悄悄地攀在了门边,支着脑袋朝里看,言悔靠在我身后,不动声色。 只见王万华背着手朝叶莺走了过去,想来他是打算变戏法一样的变出一束花,然后送给叶莺,却不料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不说,连藏在衣袖里的花,也凌乱地洒了一地,实在狼狈。 不过,今日的他也是勇敢,摔的这么惨,竟没有如往常般哭哭啼啼,只是趴在地上,尴尬地不知如何反应。 心地善良的叶莺当然不会放任不管了,当即伸出手将王万华从地上拉了起来,还关怀他身上有没有哪里伤着。王万华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让我不免白眼,没出息。 他愣了一会儿,回着没事,又把地上的花拢起,搔着头不好意思地送给了叶莺。 然后,叶莺的眼神一个游移,竟然红着脸收下了。 难道不是男追女,隔座山吗……在我感慨之际,言悔在我身后轻声道:“这小子,也是运气好。” 我啧啧嘴,帮衬了王万华一句道:“要是谁送我花,我也欢喜。” 不料,此话才落,言悔就突的变出一束用红纸折的玫瑰花,放在了我的面前,我故作不满地接过,说:“万华好歹送的是真花,你倒好,拿假花来糊弄我。” “我是念着你闻了真花,会喷嚏不停,你若嫌弃,还我便是。”言悔作势要拿走我手中的花。 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将花攥的紧紧的,生怕他真的要回去,闷闷道:“谁嫌弃了,送出手的东西,你还好意思拿回去啊。” 他盯了我好一会儿,神色颇好地说:“不好意思。” 瞅着手上的纸花,我问道:“阿悔,这花你自己折的?” “恩。”他应下,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我埋首玩着花,却是没看到某人微红的脸了。突的身后被谁拍了一下,我心道,这人怎么又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千织。 她端着个水盆,也探着头朝里瞧,然后小声地问我:“万华在干嘛?” 我整理了一下措辞,直白明了地回:“谈情说爱呢。” 但见她的手松了些,盆中的水一浪,泼出来些许,面上却仍是淡定得很。千织哦了一声,又往里瞄了几眼,接着问:“那姑娘是谁?” 我替她拂了拂手背上的水珠,回:“阿悔的干妹妹。” 她又是哦了一声,声音低低的,都快听不见了。 【作者题外话】:有人喜,有人悲。 像玫姐这种粗线条的,一直都很欢脱。   ☆、第二十七章 言悔是我家的 等叶莺回家之后,我拦下一脸春光的王万华,将他扯到医馆外的角落,询问:“怎么样了?” 王万华绞着手指含糊地答:“感觉还好。” 我一跃坐上了高台,晃哒着腿接着说:“万华,有个问题,我很想问你,你喜欢莺儿,到底是怎么个喜欢啊,除了心砰砰跳,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有哪些啊?” 被我这么一问,王万华皱着眉仔细思索起来,良久才道:“玫姐,虽然我人傻,但是见到莺儿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此生非她不娶了。” 要王万华承认自己傻,已实属难得,听完后语,我更是吃惊了。 非她不娶…… 反过来推敲,我是不是非言悔不嫁呢?若是嫁与言悔之外的旁人,我定是不干的,可若是嫁给言悔,感觉是可以接受的,那么——我还真是非言悔不嫁呢。 完了完了,我真的看上言悔了。 …… 因着言悔的牵线搭桥,王万华和叶莺的感情眼瞧着是愈发的好。 只是风平浪静的不久,就有人跳出来闹腾了。其一,是王万华的爹,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嫌弃叶莺的家世,还说叶莺是看他儿子好糊弄,蓄意攀高枝儿,若是自家儿子实在喜欢,顶多同意把叶莺纳为妾室,至于正妻,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好歹,叶莺也是言悔的干妹妹,他既然如此不给面子,连名震赵国的言大夫都不放在眼里,真是钱多了把心都蒙黑了。 另外一个,则是叶溪,说起这小子,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叶莺一向不愿意麻烦我们,无奈阿爹病情加重,她便同叶溪一起将阿爹背到了医馆来看病,言悔还特意命人腾出一个房间,将阿爹安置下来,以便诊治。 在内堂,王万华攥着叶莺的手,让她别着急,叶溪一见,气冲冲地就把人给推倒在地了,说的好听点,是护姐,讲的难听点,叫无理取闹。 叶莺被叶溪扯住,不让她去搭理王万华,我忙把王万华扶起,拂去了他身上的灰尘。 “臭小子,你干嘛推人呢你!”我先叶莺一步嚷道。 叶溪哼了一声,甚是不屑地瞟了王万华一眼:“推他怎么了,富家公子又如何,一个傻子,还想打我姐的主意,真是可笑。” 王万华顿时煞白了脸,紧咬着唇,不说话。 我知道,他是看在叶溪是叶莺弟弟的份上,才忍住了脾气,若是往常,他定是要又反驳又砸东西的。王万华这副隐忍的样子,让我难得的心疼,又更何况爱他的叶莺呢。 下一瞬,叶莺已经挣开叶溪的手,眼瞧着一巴掌就要落在他的脸上,不想,王万华见状立刻起身,拦下了她的动作,摇着头然后颓然地坐到了一边。 可叶溪不但不感激,反而捂着啥事儿都没有的脸,愤然道:“姐,你还真想嫁给一个傻子不成,为了他,你居然……你,你干什么!” “你再说一句傻子试试呢,我的剑可是不长眼的。”我已然不能忍他,直接出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一脸惊悚地看着我,似是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凌厉,不禁哆哆嗦嗦地说:“你,你杀不了我,那可是犯法的。” 叶莺怕我真的伤了她的亲弟,也忐忑地叫住我,但我并未搭理,论交情,终是王万华和我多些。 犯法?我闻言笑了:“我犯的法多了去了,倒也不差你这一个。” “洛玫!”言悔的声音陡然在我的身后响起,我皱着眉没有回头,只是盯着叶溪,他瞧见言悔,忙开口:“言悔,你还不管管。” 呵,他是把我当成医馆里的小厮了吗,还让言悔来管我,再者,连叶莺都要叫上一声言哥哥,他却如此直呼其名,这让我更加不爽,一剑正要送过去,言悔已走过来,两指挑开我的剑尖。 叶溪以为找着了人撑腰,身子挺得直直的,昂着头,又是哼了一声。 我依然紧紧地盯着他,心想,不弄死就成是吧,便把剑丢给言悔,上前,对他动了一番拳脚,他有些底子,便试图抗住我的攻击,不过,没吃过苦的人,还是太嫩了。 混小子被我打的头冒金星,脚下不稳,我若无其事地接过言悔手中的剑,插入剑鞘,对叶莺说:“放心吧,只是一个教训,死不了。” 终究是血脉相连的姐弟,叶莺的眼里满是心疼。 叶溪撑着一旁的桌子站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煞是好看,至少我是觉得好看的。他定是恨我恨得牙痒痒,一抹嘴道:“你给我等着,等言悔娶了我姐,我定要你好看。” 果然是把我当打杂的了。 等等。 “你说,谁娶你姐?”刚降下去的火气蹭的一下又燃了起来,言悔也极其不悦地看着他。 可他却有理的不得了:“当然是言悔,他要不是看上我姐,干嘛对我们一家这么好,当然了,言悔虽不如那傻子有钱,不过我勉强还是可以接受的。” 听他又是一句傻子,我一眯眼,手已按上剑柄,他这回倒跑得快,直接躲到了叶莺身后,也不嫌臊得慌。 “臭小子,你还敢打阿悔的主意。”我气愤难平,直接把言悔拉了过来,挽着他的手,对叶溪说,“我告诉你,言悔是我家的,你姐喜欢的是万华,你少在那儿自以为是了!” 念及我若久留必会宰了他,于是撂下这句话,我便离开,去了后院。 言悔一路跟着我,我心中仍是不快,停下来,转过身指着他质问:“阿悔,你是不是真看上人家姐姐了?” 他甚是无奈地看着我,说:“我要是看上了,就不会撮合她和王万华了。” 听他这么一解释,我想着,也是啊,真看上又何必拱手让人,再一想,还是不对啊,我追问道:“那你对他们家那么上心干什么,还硬生生地招进了一匹白眼狼。” “恩……叶莺的爹,曾经是言府的下人,只有他对我好,可是后来,他被诬陷偷钱,让人打断了腿,给逐出了言府,所以我……不过,他现在已经记不得我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也幸亏叶莺她爹早早离开了言府,不然如今,也已是我剑下亡魂了。我因着让言悔又回忆起那不堪往事而愧疚,便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抬手,整个人就被言悔给搂进了怀里。醉酒和清醒,这搂抱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言悔靠着我轻声说:“洛玫,你说我是你家的,我很高兴。” 这样也高兴的吗?我愣了一下,一把推开他:“不要脸。” 自己的脸却已是通红一片,他显然发现了,正要说些什么,我一着急先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又捂着脸溜了,嘴里念着丢人真丢人。 这颗石头心动情已深,如今我也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又怎能再坦然地应对言悔,除了慌乱,便还是慌乱了。   ☆、第28章 夜深情浓时 回到内堂的时候,叶家姐弟已没了影踪,只剩王万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眉头紧皱着,嘴巴也撅得高高的,我实在是很少见他如此烦恼的样子。 “万华,你还好吧。”我搔着头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方才抛下他一个人,也不知叶溪有没有再对他说些什么难听的话,想来也是对不住他。 他无力地抬了一下眼,悲伤地唤了我一声:“玫姐。” 看着他糟糕的面色,我连嗯一声也给忘了。 “我配不上莺儿,我是个傻子,我为什么是个傻子。”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就落了下来,一哽咽就没了音。 唉,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却揣着孩子的脆弱心思。 我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连忙劝着说:“万华,咱不哭啊,谁说你配不上莺儿了,我们万华人又善良,对人又那么好,能蹦能跳,能玩能闹,可好着呢。” 王万华一擤鼻子,埋下头说:“可我是个傻子,玫姐。” 果然还是被叶溪的三言两语给戳中了脆弱的小心脏,念此,我真是恨不得撕了叶溪的那张嘴。 “谁说你傻了,来,说说,千金散尽还复来的上一句是什么?” “天生我材必有用。”他漫不经心地回。 轻拍上他的肩膀,我咧嘴一笑:“看,我们万华不是聪明着吗,管它什么圣贤书都能倒背如流,这本事玫姐都不会呢。” 说来也是,万华虽然心智不全,可却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而我只要一看书就犯晕,还是舞刀弄枪更适合我。 估计是觉得我说的在理,王万华的心情总归是好些了,却还是追问道:“玫姐,我真的不傻吗。” “当然不傻,状元知道吧,那能考上的可都是聪明人,我们万华要是去考,也定是能一举拿下的,不像某些人,只会嘴上说说而已。”想起叶溪那自以为是的嘴脸,我只觉得,越发的不顺眼。 王万华突然站起,眼底熠熠生辉:“玫姐,我有事先回去了,莺儿这边就拜托你和言悔照顾了。” 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跟死灰复燃了一样,我盯着他一溜烟儿消失的身影想,恩,我怎么这么会安慰人。 因念着王万华和叶莺的事,我晚间辗转就是睡不着,一翻身出了门,竟瞅见言悔的屋内还亮着灯光,心下一思量,便悄悄摸了进去。 言悔坐在桌前,翻翻写写,看着很是忙碌,我蹑手蹑脚地行至他身后,本以为他没能察觉到,正想伸爪蒙上他的眼,却不料…… “这么晚,还不睡。”他突然转身,反倒把我吓了一跳,还好我禁吓,只一瞬便恢复如常了,反问道:“你还不是没睡。” 他揉了揉太阳穴,又转过身去忙着事。 我拉过一个独凳坐在他旁边,纠结了良久,终是开口:“阿悔。” “怎么?” “你之前不是说万华的病难治,那也就是说,还是能治好的,对吧。”我一脸希冀地望着他,倚着凳子直晃悠。 言悔嗯了一声,顿时让我的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看来还是有法子的嘛,我身体前倾:“那……” “你想治好他?”言悔停下笔,支着头侧身看我,我本就离他近,这下,双目陡然对视,我不禁一个吞咽动作,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凳子。 烛光摇晃,我和言悔的影子被投射在墙上,状似依偎。 他伸过手来将我散乱的发撩至耳后,指尖的温度烫红了我的耳朵,也热了我的脸,我怔愣地点点头,坐正了身体。 “某人不是说,他这样也好,能远离世俗险恶吗?” “啊?”我想了想,这某人好像说的是我,“哦,是我说的。” 言悔摇了摇头,算是拿我没辙,他将桌上散乱的书籍合好,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边,又看了看自己整理出来的几页纸,说:“我已经在找法子了,你只管放心就好。” 原来他这么晚没睡也是为着王万华的事,我见他很是疲惫,二话不说,抢过他手中的纸拍在桌上,就把他拉去床上了。 “这事儿又不急,你倒是好好休息。” 言悔一挑眉,掩嘴打了个哈欠,叹道:“还真是困了。” 然后他瞄了我一眼,盛情邀请,好吧,姑且算是盛情邀请道:“一起睡?” 不知为何,我硬生生从他这话里听出了挑衅意味,切,又不是没睡过,而且说实话,我打心底是不拒绝这种事的,于是,我便很实诚地钻进了他的被窝。 言悔凝滞了片刻,随即为我盖好了被子,侧躺下来。 而我,慢慢地竟起了睡意,哈欠是一个接一个,昏昏沉沉中,我对他说:“阿悔,万华今天的样子,让我心里好难过。” “换做是我,你心里也会难过吗?”他眼眸一沉,问道。 也不知是从哪里涌上来的冲动,我凑过去搂住他的腰身,埋在他的胸口道:“若是阿悔你如此,这种事光想想就好难过,你可别。” 话毕,又是一阵哈欠,我只觉得整个人都困酥了。 言悔拍着我的头,轻声说:“睡吧。” …… 过了半月,阿爹的病起色了不少,这些时日,叶溪一直守在医馆,说是照顾阿爹,其实是防着王万华,顺便撮合言悔和他姐,还真是有够忙的。 罢了,这种人,无视就好。 我在街上一阵闲晃,手里且攥着两根冰糖葫芦,远远地,竟瞧见了一早便出门的叶莺,她也看见了我,神色微变,忙背过手去,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我一蹦一跳地靠过去,笑嘻嘻地说:“莺儿,没找万华玩么?”自那日起,王万华再未来过医馆,问过阿琴阿棋,说是在家里忙事,却不知道在忙什么。 叶莺看着别处,小声说:“没,万华他最近好像很忙。” 趁我出神之际,她绕过我便想溜走,不过我眼尖地瞅见了她藏着的东西,随即手快地将其抽了出来:“这什么啊?” 摊开来是一张有着横竖两道折痕的白纸,上面写着蝇头小字,笔墨尚新,我细细地一读,竟是烟花巷选花仙的通告。 【作者题外话】:想写言大夫撩妹><   ☆、第二十九章 临场换人 “玫姐!”叶莺慌急地想要抢回去,我左躲右躲,就是不还给她。 “莺儿,你拿这做什么?莫不是想去参选花仙?” 叶莺见抢不回去,只是低着头站在我身旁,听我这么一问,咬着唇陷入了沉默,看来,是默认了我的猜想。 这花仙虽比花魁听着要高尚了许多,却终究是些烟花女子之间的选评,这么说倒不是我瞧不起她们,只是叶莺这般的清纯女子,若是进了烟花巷,难保不被那里的臭男人盯上,招来麻烦。 我皱着眉看她,瞧她也不是很情愿,便问:“为什么要去?” 踌蹴了小会儿,叶莺叹了叹气,才喏喏地答道:“若是成了花仙,就,就能得到很多钱……” 一听有钱,我不禁睁大了眼:“多少钱?” 叶莺指着纸张最末的地方,说:“这么多。” 不想我居然看漏了这么重要的信息,要说,这烟花巷也真是阔气,竟然拿出这么多钱当奖金,都足够买两家言悔的医馆了。 “可,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虽然看重钱财,但现在可不是财迷心窍的时候。 “阿爹的病快治好了,可我还没有筹够药费,阿弟也快上王城赶考了,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我,我实在没办法。” 我不禁轻笑,拍着她的头说:“傻丫头,阿悔是你干哥哥,你在自家看病,给什么钱,就算你给,他也一定不会收的,至于别的用钱的地方,阿悔和万华都能帮上你的,你就别担心了。” 叶莺倔强地摇摇头,道:“不,我不能总是麻烦你们,更不能去找万华,我喜欢他,真的很喜欢,我不想这份感情里掺杂了金钱,不想他阿爹看不起我。” 这话说的我心弦一震,兀自思量地折好手中的纸张,递还给她。 而后一手轻轻地搭上她的肩膀,我难得的用上了正经的口吻:“莺儿,玫姐知道了,那天我陪你去。” 她正欲开口拒绝,我已笑着将没吃的那根糖葫芦塞进了她的嘴里。 “甜么?”我问。 叶莺鼓着嘴点头。 街上人来人往,我微眯着眼,露出危险的神色:“烟花巷乃是非之地,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这傻丫头孤身前往,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没准儿,连下半辈子都葬在那里了。” 她被我吓得一愣一愣的,果然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啊。 松开她的肩膀,我咬下一口糖葫芦,含糊着说:“不过这烟花巷嘛,我倒熟得很,有我在,定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叶莺含着糖葫芦看着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到了那天晚上,我谎称要去河边看景色,便拖着叶莺匆匆地离开了医馆,好在言悔没察觉到什么,一切嘛,尽在我掌握之中。 从烟花巷后门溜进去,我直接领着叶莺去了最高的那处楼阁。 “青黛,快来帮我干妹妹打扮打扮。”我一进屋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主人家的床上,嘴上叫嚷,却是低头玩着手上的银手镯。 一袭雪白长裙的青黛从帘后踱步而出,柔声道:“便是这位姑娘吗,我瞧着可水灵着呢?你怎么不早些介绍给我认识。” 叶莺有些不安地靠向我,我轻笑着安抚道:“没事,青黛和我是老相识了,你也可以叫她一声姐姐。” “青黛姐好。”叶莺脆生生地喊道。 青黛笑着拍了拍手,便从外面走进了两位侍女:“小妹妹,你先随她们去沐浴吧。” 我握了握叶莺的手,给她鼓励:“去吧。”她点点头,便乖巧地随着去了,如此,房里,就只剩下了我和青黛。 “她的姿色虽好,要夺花仙,却不易。”青黛优雅地倒上一杯酒,递与我。 我接过一饮而尽:“不易,却非不可,莺儿唱歌可好听了。” 青黛靠着我坐下,纤纤玉手挑起我的下颌,一番打量之后,她调笑说:“若是你去,花仙可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才不要,一群男人看着你,那眼神很恶心好吗。”我撇开她的手,一想那种画面,就浑身的不舒服。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就是在男人的目光下脱衣跳舞了吗?” 我连忙止住她:“拜托,那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且,我一件衣服都还没脱完,他们就身首异处了好吧。” 青黛撑着床边,盈盈笑意,我嘟了嘟嘴,一倒彻底霸占了她的床。 等了片刻,不见叶莺回来,却是等到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满嘴的不好了,我跑去看,还真是不好了,她们在叶莺沐浴的时候加了香料,却不想叶莺对此过敏,顿时浑身红肿,呼吸也变得困难。 勉强为叶莺穿好衣服,她难受地说着算了,我心里一横,便嘱托青黛马上找烟花巷里的大夫来为她诊治,至于竞选花仙,就由我替叶莺去。 坐在梳妆台前,青黛一面为我上妆,一面说:“那小丫头对你这么重要?” 我啧啧嘴,回道:“她啊,是万华喜欢的人,是阿悔的干妹妹,也是,一个单纯坚强的傻丫头,除去她弟弟,我还是蛮喜欢她的,唉,你都不知道她弟弟有多讨……” “停,张嘴。”她取来红纸让我抿朱唇。 被打断的我,一阵无语。 梳好了发髻,看着珠玉满头,我不满地让青黛摘下大半,她无奈地顺了我的心意,却还一边叹惋着:“方才那样,可好看着呢。”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可是重。” 她一翻眼,算是无视了我,倒弄了好一会儿,问道:“衣裙,你要穿什么色的,红色吗?” “当然。”我邪魅地勾起嘴角,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说不上何以如此钟爱红色,若是说因为此色如血,那也未免太血腥了,但,也许真的就这么血腥。 乐悠悠地在原地转了一圈,裙摆扬起,我叉着腰站定,看着身上这套极其奢华的衣裙,很是满意。 青黛为我理着身上的绸带,低头瞥见了我腕上的银手镯,就要取下来。 “你,你你干什么!”我捂着手腕,受惊般地往后一退,让她扑了空。 “啊?”她不解地看着我,“你莫不是想带着这么素的镯子,配我这么一件衣裙吧。” 瞧她这话,像是这只镯子值不上什么似的,我昂着头不满地瞪着她:“怎么着,我告诉你,能和我这镯子作配,那是这衣裙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闻我此言,青黛只觉好笑,她摇着头说:“罢了罢了,不和你争,看你,这般宝贝的样子,莫不是情郎给的定情信物?” 【作者题外话】:求点击,求收藏,求恩宠。   ☆、第三十章 公子赵歌 定情信物……情郎…… 我抓着银镯,怔愣在了原地,然后一抹诡异的红不经意间染了脸颊,我咬着唇一哼:“不跟你闹了,是不是快轮到叶莺了?” 青黛惊讶于我的反应,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怎么,你要用叶莺的名儿登台?” “当然,我是替莺儿去,自然要用莺儿的名。” “那你把这面具戴上,毕竟也是长老的人了,别给我惹出什么事来。”在她的场子假冒人什么的,可不就砸了信誉。 我反射性地回:“脸都遮住了,还有什么看头。” 她却不依不挠,道:“神秘感懂不懂啊,快带上。” ……成吧,我噘着嘴将那簪着玫瑰花的半张黑色面具给带上,对着镜子多看了几眼,还别说,露出的红唇娇娇欲滴,倒也透出股迷人的诱惑。 一直在烟花巷露天舞台守着的丫鬟前来回话,说只差一人便轮到叶莺上台了,本坐着吃着糕点的我顿时蹦起,从桌上抓起长剑就往外走,突的耳边传来青黛的轻咳声,我一翻眼,顿时收敛了身形,款步而出。 今儿个来的宾客着实多,我在高台后面候着,望下去乌泱泱的一片,正表演着的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身段妖娆,穿着又极其暴露,我不禁啧了几声,可惜啊,样貌差了些。 就在我探头朝外看的时候,一翩翩公子不期然入了我的眼,而我盯上他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在如此熙攘的人群之中,这厮紫袍加身,悠然坐在席位上,周边还守着一圈穿着银色盔甲的侍卫。也不知是哪家的少爷,阵仗可真大。 忽然,他的视线投了过来,与我不巧对上。 且不去理他眸中的惊艳之色,我随意地朝别处又瞄了几眼,便退了回去。 伴舞的笙萧已默,我提着长剑一跃而上,颇为傲气地看着下方,青黛安排好的琴师已就坐,我勾着嘴角对他一颔首,灵动的眸子微微流转,他竟红了脸。 下面各种声音骤响,足以得见看客们的热情。 而后,琴音起,我身形微动,剑已出鞘,青丝三千,红裙轻扬,绸带飞舞间,剑影撩人眼,我眸中含笑,一曲剑舞,还望诸君笑纳。 音律轻快,我沉醉其中,化身为魅,神思一时轻晃。为了杀人,我学了不少东西,今日难得,一舞毕,看客们各自安好。收起手中的剑,我嘴角轻扬,躬身谢礼,然后,在无数的目光中,飘然离去,只是还未来得及回到青黛的楼阁,竟在半道上让人给截了。 这人挥着扇子笑眼看我,我眉间轻佻,原来是他。 那个阵仗颇大的公子哥。 …… 今夜无月,苍穹拥抱着繁星,通幽小道上,我一袭红衣,如烈火燃烧,不想还有飞蛾扑火。 “你谁?”我上下瞄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本欲取下面具的手也松了开。 他合扇,微弯腰际,一行礼道:“姑娘可以叫我赵歌。” 我一听,顿时怒了:“姑奶奶何曾叫过谁哥,你滚一边儿去。”赵歌微愣,颇尴尬地说:“我姓赵名歌,宛宛歌声的歌,家中排行第六,尚未……” “停!”我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心中很是不耐烦,“让路。” 他哦了一声,侧身让开,我懒得搭理他,抬腿便走。 不料他却跟着我,继续兀自的说着话:“姑娘叫叶莺吗,想必歌喉定也如夜莺婉转好听吧,当然,今日这曲剑舞着实令人惊艳,很少有女子舞刀弄剑的……” 我重重的一吐气,转身拔剑抵上了他的喉咙:“你这人怎么话这样多,还一直跟着我,你想干嘛呀你。” 他胆子也是大,几分兴味地看着眼前的剑刃,然后面不改色地盯着我,笑着说:“我想,也许可以和姑娘交个朋友。” “你想,我却不想。”以防此人继续纠缠,我一展轻功,没了身影。 他好似在身后低声说了一句:“真是有趣的姑娘。” ……我看他真是有病,这烟花巷的人也是失职,怎么放闲杂人等进后院了,见了青黛,定要找她投诉几句。 被大夫诊治过的叶莺看上去好了不少,我守在她的床边,瞧着这么一瘦弱的小姑娘,油然而生几分感慨,要是叶溪能多懂点事儿,那他姐也就不会如此千方百计,不惜一切了。 “玫姐,我……”她醒转来便不停地叹气,“我真是没用。” 我正要开口,门扉轻启,青黛慢慢地踱了进来,脸上漾着笑,宛宛地对我说:“可惜喽,花仙另有其人了呢~” 得,今儿是白来了。 看吧,去他的神秘感。念此,我是忿忿地将面具摘下,丢到了地上。 不想这人从身后摸出一包银子来,接着说:“拿去吧,第二名。” 我兴奋地一跃而起:“你不早说。” “才定的,你让我怎么早说。” 青黛果然够意思,竟临时改了规矩,说是要评个前三甲,且都有银子拿,虽说,还是头名拿的最多。 不过有就很不错了。 我将银子放进叶莺的怀里。 后者皱着眉不解:“玫姐,这?” “这一趟来的不亏,钱你收下,应该足够一阵子开销的了。”我替她掖了掖被角,免得受寒。 叶莺勉强坐起来,只知道是我替她上了场,摇着头不住的说:“这怎么可以!” 就猜到她不会这么轻易地接受,只能我循循善诱了。暂且让她躺下,重新掖好被角,我想着如何开口。 “恩,这比赛通告是谁拿给我看的?” “……我。” “如果不是你过敏,我还有没有机会上场?” “这……” “最后一个问题,我要是拿着这么多钱回医馆,你言哥哥会怎么看?” 她一敛眉,看着我认真道:“他会生气。” 我搔着头想,原来会生气啊,这我倒是没想到,见她还是一片踌蹴,我一锤手,说:“这么说吧,这钱也算是我俩一起挣的,你分我一部分,这样行了吧。” 如此,叶莺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只是她没想到,我之后只要走了一根糖葫芦的价钱,恩,谁让她那天蹭了我一根糖葫芦,额,好像是我硬塞进她嘴里的…… 嘿嘿。 望着夜色浓浓,我念着叶莺也能下床走路了,再不带着小丫头回医馆,怕是就暴露了。才换下身上的服饰要离开,这时,青黛拉住我的衣袖,邪邪的一笑:“别着急走啊,还有东西没给你呢。”   ☆、第三十一章 金镯子,银镯子 我白了她一眼:“什么东西?” 她从袖子中取出一个物件儿,递给了我,悄声说:“有位赵公子,托我送东西给叶莺小姐,我说,这么有钱的公子哥都迷上你了呢~” 赵公子,谁啊,我一想,莫非是拦我路的那一只,无视青黛话中的调侃,我看着手中那一只镶金的镯子,心中奇怪,最近都兴送镯子了吗。 要说这只镯子看上去倒是价值不菲的样子,镂空的镯心,刻着燕衔柳枝,确实栩栩如生,不似寻常的俗物。 可是,我怎么瞧,都觉得俗气。 还是阿悔送我的银镯子更称心。 “我有镯子了。”我鼓着腮帮子,直接将这物件儿丢还了回去。 不料青黛却又硬塞回了我手里,笑的像只狐狸:“人家公子说了,姑娘手上的这只银镯太素了,不如换支镶金的戴上,也好和身上华丽的衣裙相得益彰,衬的人更加美艳华贵。” 她一脸,我就说你的银镯配不上我衣裙的傲娇表情,看得我只想打人。 居然又冒出来一个嫌弃我腕上银镯的人,我一时气闷,差点将手中的金镯掰断成两截,叶莺适时出现,瞧着我手中的镶金镯子,双眼瞪大,感叹道:“哇,这镯子真好看。” 我微眯着眼问她:“莺儿,比我手上戴的这只还要好看吗?” 她被我盯得瑟瑟一缩头,酝酿了一下说:“当然是玫姐手上的那只好看。” 这话说得我心里很得意,还是叶莺懂事,不像青黛,整个一拜金主义。我牵过叶莺的手,将金镯套进她的手腕。 “你?”青黛见我就这么给了旁人,不免着急,她可不会眼拙,这只镯子是出自大师之手,天上地下可就独独这么一件。 她却不知,阿悔送我的东西,在我的心中,那都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 我摸着自己手上的银镯,扬着下巴说:“人家公子说了,送给叶莺小姐。” 青黛一阵无语,叶莺则是不明所以:“什么?送给我?” 总归是撺掇叶莺收下了镯子,我告别了青黛,领着奖金和叶莺,回了医馆。只是回去时,时辰确实太晚了,正门已关,便只能走偏门。 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我特意让青黛把真金白银换成了一沓银票,全塞进了叶莺的衣兜。我一跃先行翻上了院墙,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没人,不禁轻舒一口气,跳了下去。 然后,我麻溜儿地打开门闸,对门外的叶莺作噤声状,她轻手轻脚地踏进来,才迈过一步,地上就陡然多了一片红色的光亮,她木木抬头,顿时被什么吓得后退了回去。 我的心里猛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略僵硬地缓缓回头…… “哟,阿悔,还没睡呢?”我故作轻松地笑着开口,手微抖。 言悔提着两个红灯笼,站在我身后,瞧着骇人得很。他极其犀利地上下扫视我,我喉间一哽,避开他的目光,望向漆黑的天空,心里不断默念,月色好啊月色好。 他启唇道:“玩得可还开心?” 不知为何,言悔此话一落,我身上的汗毛都刷刷地颤栗了起来,但我并不急着回话,而是抢过他手里的一只灯笼,递给叶莺,说:“莺儿,先回屋啊,我跟你言哥哥说点话。” 灯罩内的光映在叶莺的脸上,她眨巴着眼睛,忐忑地看着言悔。言大夫轻轻颔首,叶莺便兔子似的拎着灯笼溜走了。 我看着那抹光亮远去,又瞅着眼前的这个人,不禁皱起了眉,叶莺说过,要是言悔知道了,会生气的,我可不想惹言悔生气。 “看来是玩得还不够尽兴。” “没……很开心!”我骨气地昂起了头,再三强调,“很开心!” 言悔默了良久,才说:“那能告诉我,是去了哪里,还需要往脸上涂脂抹粉的?” 诶……我心中暗叫不好,因急着回家,竟然忘记去了脸上的妆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抓抓头,又挠挠手,想着怎么蒙混过去。 不料他忽地一叹气,摇着头说:“还好你没事,以后这么晚,可不能让你出门了。” 我顺势一问:“为什么?” 光亮恍惚起来,我歪着头盯着言悔,言悔低着头望我,我看见,他的瞳孔里映着我的面容,熠熠生辉,像漩涡,将我的整个人,整颗心都吸了过去。 静默之中,只听得他的一句:“因为,我会担心。” 话落,温热的手掌抚上了我的面庞,我浑身一个激灵,正要后退,却被言悔的另一只手揽上了腰际,陡然贴向了他的胸膛。 凉凉的风吹散些许空气的炙热,我不自禁抬手,也环住了他,愣愣地说:“阿悔,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他突然收紧怀抱,却不说话。 我眼皮一跳,连忙接着道:“我,我,我以后晚上呆家里,你就不担心了。”真是魔怔了,居然连这种事都自觉答应了。 “说话算话。”某人终于又舍得开金口了。 稍稍反应过来一点的我,将言悔撑开些许,试图挣扎一下:“阿悔,那可以不算话吗,我其实,还是想晚上出去玩耍的。” 他的眉聚拢,我下意识咬唇,心中不安,完了完了,垂死挣扎什么的也是我笨。 不想,那好看的两道眉又瞬间舒展开来,言悔神色和缓地说:“我陪着你一起的时候,就可以不算话。” 于是,我得寸进尺地将这句话硬生生地理解成了,以后晚上只要想出门玩耍,就把言悔拖上,如此,可矣。 感觉意思是一样一样的。 我甚是乖巧地点点头,困意上涌,连着就是一串哈欠,倚着言悔,便懒得挪步了:“阿悔,我困了。” 不等他说什么,我紧接着又是一句:“你抱我回去吧。” 话毕一阵小羞涩,我掩饰性地将绯红的脸埋进了他的胸膛,抿着唇,心中狂跳不止。言悔也不多说,直接横抱起我,遂了我的愿。 被抱着的我,首先,是很欢喜的,其次,我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些露骨了,言悔会不会已经察觉到,我喜欢他了呢? 不过,很快,我的脑子里,便被自己会不会太重,把他累着的这种想法给占据了。 偷偷瞄着言悔,我抿着唇直笑,真好啊,被言悔这么抱在怀里。恩,只有我,才可以这么被言悔抱着,其他谁都不可以。 【作者题外话】:嗯。。。 阿悔是玫姐的。 谁也抢不走。   ☆、第三十二章 白家仲清 烟花巷那件事很快就翻了页,叶溪拿着钱意气风发的上王城赶考去了,与此同时,万华也出发了,没想到这傻小子也去追功名了。 万华走的那天,叶莺带着言悔早早配好的药去城外送他,嘱托了不少,我没好意思打搅这分别之景,便站得远些,没怎么听清。 我问过阿悔,万华吃了药,多久能好,他回我说,若是运气好,隔个一两月也就好了,可若是惹了霉运,那么三年五载也是好不了的。 待二人说的差不多,我凑上去零星地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也算是祝福了一番。 虽是离别,王万华并没有孩子气的哭,反是扬着笑离开了。叶莺扑进我的怀里,却是抽噎不停,唉,难为她,昨日才送走亲弟,今天便和恋人分别。 我望着万华远去的身影,想起他适才的笑容,突然有些惆怅,若是运气好,那般天真的笑脸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往回走的时候,叶莺先一步离开,说是要回老屋收拾收拾,准备把爹爹接回去休养了。 我没拦着,同她告了别便直直地朝医馆走,眼神不过随意的一瞟,竟瞧见千织在前头漫无目的地晃悠着。 “织儿,你出来买东西啊?” 她被我的突然出声弄的一愣,下一瞬就使劲儿地揉着眼睛,应着:“嗯。” 待她放下手,那双眼叫她揉的红彤彤的,透着水光,我见着奇怪,便问她:“怎么了这是?” 千织又上手揉了一番,回:“眼睛进沙子了,不舒服。” “这样啊——”我说着,将她的头掰过来,替她吹着眼。 那双漂亮的眸子受了风,变得一片湿润,我凑近了想看看那粒沙子搁哪儿在呢,却被千织一歪头躲开。 听她瓮声瓮气地说:“没事了。” 是我多想了吗。 我怎么觉得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张口正要问,就被千织的手拉住,她的语气喑哑破碎,犹如断线的纸鸢:“一起回去吧,玫姐。” “哦。” 略被动地被她拽着走,我的大脑一阵儿放空,好像有什么东西稍纵即逝,而我却没能抓住。 …… 要说这一年多来,我那半吊子师父就给来过四五封信,倒是白江时不时的会托阿鬼联系我,交代一下他追媳妇儿的历程。 嗯,看上去似乎特别的艰辛。 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他给我捎来的异国玩件儿。 至于他追程妖这件事,我向来是秉持着不打击其热情的态度,一应的回复全是鼓励之词。啧,毕竟心有所恋的那份振奋与欢喜,我也算是可以感同身受了。 说来,我真是待他不错了,还替他回家看望过好几回白大叔。 白家的大宅子在另一座小城,离锦官城不远。那宅子还留着往日典雅明净的格局,只是难免破败之意,偌大的家就剩两三个老仆。 我记得有一段时日,白江是拼了命地接任务做悬赏,只为了在债主的威逼下保住这个家。好在他不再是当初的那个败事有余,已有能力护住他所珍贵之物。 而白江的父亲,白大叔,那是个能文能武,偏爱诗乐的妙人。他留着两撇八字胡,穿着不怎么讲究,介于邋遢与体面之间。 每每去拜访,就能瞧见他搬着椅子坐在堂前,拉着那把满是岁月感的二胡,半点荒唐,半点恣意。 最重要的是,这人见了我就自来熟。 就拿我第一次登门来说吧,我才报了个名儿,白大叔就突的一下把我抱起举了起来。 真的是毫无防备,就被举高高了。 好在他在我处于怔愣未来得及发飙之前,就将我放回了地上,胡子一抖一抖地说:“玫姐是吧,久仰大名。” …… 左右这气也飚不起来了。 我大概能理解他对我的那份热忱,是因为那本被我找回来的白家绝学吧。这份恩情在白大叔眼里,重比泰山,他的熟络让我几分犹豫,却还是招了学过他家武学这件事。 他竟似毫不在意,很是看得开:“学了就学了,不碍事。” 然后就拿着剑要同我比试一番,看看是谁的阎魔剑法更厉害。他研习那本遗失的上册已有些时日,过了百招,方被我打退一步,又过百招,这人忽的丢了剑,眼里蹿着精光。 同我说了几点招式上的问题,白大叔便甚是赞赏地看着我,然后亲自为我下厨去了,饭桌上又是一阵交谈,彼此愉快。 我这性子也不同他客气什么,自打混熟以后,进了白家就当自己家似的。若不是我坚持要做大辈分,他恐怕就要收我当干闺女了。 闲谈时,他总会惆怅地来上几句,大意就是,眼瞧着白江的武功造诣有了起色,又能赚钱养家了,这才收进一批小弟子,准备振振家风呢,结果人就追姑娘去了。 我见他一个人操持白家也是辛苦,想着这阎魔剑我也会,无事的时候便也会去教教那些小弟子,全当打发时间了。 私心里,也是因着学了人家的绝学,做点小补偿。 虽然白江的暂时离家让他惆怅,但白大叔欣慰更多,一副吾家儿子终于长成,懂得延续香火的模样,常跟我叨叨这事儿。 “那姑娘你也没见过,就这么放他去追了?”我坐在他旁边,问他。 白大叔看着头顶的茫茫天色,回:“是个姑娘就成。” 这心真的太宽了。 静了一会儿,他接着说:“玫姐啊,以前我逼江儿逼得狠,白家的荣辱全都砸在他的肩上,后来我老了,有些事也看的淡了些,就怕这傻小子尽顾着白家,不去寻自己的幸福。” 我微微颔首,记起白江的那个毒誓来:“是挺狠的,若没有找回阎魔剑的上册,小白这辈子都毁了。” 白大叔被我这么一说,是不住地摇头,像是在后悔什么。然后他几分庆幸地说:“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姑娘让他有了心思,就盼着他成个家,让我心里暖一暖。” 这萧索的白家,还是人多点好。 我没正经的拍着他的肩,说:“放心吧,你这媳妇儿跑不了。” 他的脸笑得爬上好几道皱纹来,接着就开始想他的孙子,孙女,念着念着就要去翻书给取名儿。 这节奏,真的是太跳脱了。 后来我念起千织的仇家来,都姓白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便不免向他问上一问:“老白,你认识白佑义不?” 他拉着二胡的手一顿,弦音轻颤:“不认识。” 不认识啊。 那就没必要深问了,于是我换了个问题:“那老白,你全名儿是啥啊?” 他那一脸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你居然还不知我姓名的惊诧表情,在意识到这个确实没同我说过之后,终是平复下去,只管拉着弦儿唱:“老汉我呀——行不更名那个坐不改姓——虽是白家仲清呀——却一身难轻啊。” 我被他的怪调逗的直笑,白大叔真的是个妙人。 【作者题外话】:嗯,下一章,迫不及待地想放出来。 筒子们做好心理准备。   ☆、第三十三章 完了个蛋 念着青黛上次为我破例改规矩的情谊,我提溜着一篮子水嫩的大桃子,便兴冲冲地跑去烟花巷找她玩儿去了。 丫鬟接过我手里的桃子,麻利地洗了五六个盛在了果盘里,而这本是被我用来报答青黛的蜜桃,却是不自禁地抓在了自个儿手上。 我不怎么斯文地咬下一大口,只觉得脆脆的可好吃了。 青黛坐在我身侧,颇为好笑地盯着我,然后,她支着头懒懒地问:“我这几日才知道你已经拜师了,怎么样,这师父不错吧。” 额——这师父拜的随意糊涂,除了阿鬼小白,倒还真没和谁说过,青黛大概是从程妖那儿听来的。 不过这别提还好。 提了就来气。 我又是啃下一口桃肉,恨恨道:“不错个屁,隔俩月就丢本春宫图过来是几个意思啊。”初时拿着,还以为是什么秘籍,跟个宝儿似的收着。 结果翻开一看,尽是些痴缠的小人画,直看得我眼疼。 问我那师父,就只回个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自己先体悟体悟之类的敷衍之词,这下气的心疼。 青黛听我诉着苦,却是掩着嘴直笑,头上的步摇也随着她的抖肩颤个不停。 我正看不惯她那幸灾乐祸的小人样。 这人便缓了气,挑着眉回了句:“不错不错,我师兄的性子就是如此。” 我尚未反应过来,随口便问:“师兄?谁啊?” 她眨着眼,纤纤手指一伸,点着我的脸颊说:“程妖啊。” …… 手上没吃完的桃儿一个不稳掉了下去。 …… 大脑一片茫茫,我跟看怪物似的对着青黛一阵猛盯。 …… 默然了好一会儿,我终是拍桌而起,语气里尽是难以置信:“程妖是你师兄?” “对啊。” “那她——他不就是个男的?” 青黛不以为意:“是啊,怎么了?” 还怎么了…… 我抓着头坐下,完了完了,老白的媳妇儿没了,更别说孙儿孙女了,再一想,完了完了,我昨儿才写了回信让白江直接生米煮成熟饭,麻溜儿地带着媳妇儿滚回来持家来着。 嘭—— 怅惘间,我一头砸在了桌上。 “你不至于吧,不就是拜了个男人做媚术师傅。”状况外的青黛轻拍着我的背,不以为意地劝,“我那师兄可厉害着呢,你可别给我整什么性别歧视啊。” 闻言我顿时一个警醒抬了头,大睁着眼,唇也抿得死紧。 对啊,我居然拜了个男人做媚术师父! 一个男人! 然此时此刻,这事儿很明显就无足轻重,想起痴恋程妖的小白,我一翻眼便蔫儿了,又是嘭的一声撞向桌面,纠结得将半边脸都压在了上面,而后摇着手对青黛有气无力地说:“不,性别歧视的不是我。” 要知道对儿媳的要求,老白从来都只有一条。 是个姑娘就成。 …… 完了个蛋。 …… 没什么生气地回了医馆,我瘫在椅子上暗自嘀咕,这事儿不能问言悔,万一他恼怒我有个异性师父怎么办,于是,我就跑去问了千织:“织儿啊,如果一个人,喜欢上他不该喜欢的人,要怎么办?” 千织顿了顿,思忖着瞄了我一眼。 我连忙凑过去补充道:“就是——就是一厢情愿那样的!” 嗯,程妖看上去应该不会对白江感兴趣的,虽然看起来是个美人,但实质上就是一男的,喜欢的应该还是姑娘……吧。 千织蹙着眉,倒像是很认真的在思索这个问题。 攀着柜沿,我眼巴巴地等着她的答案,结果,这人突地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只挠着脖子,不怎么上心地回我:“我不知道。” …… 翻开白江一直以来的书信,没隔几句便要提上一次程妖,想必是不知道事情真相的,这么个痴迷不悟的情况,真的还有药可救吗。 眼下我也不好直接告诉白江,不然这长久的努力瞬间付之东流,他想不开要自我了断怎么办。 老白那儿,我暂时还是不去了。 总觉得心里亏得慌。 于是我便拐着弯,抹着角地给白江传达些强扭的瓜不甜,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讯息,但愿他能浪子回头吧…… 要说这事儿着实费脑,直烦了我好几日。 言大夫瞧出些端倪,将我堵在廊上,问:“你是怎么了?”怎么连着好几天都是一副神思倦怠的样子。 我对着手指头,眼神一阵儿躲。 “没什么。” 言大夫怎会被我轻易地糊弄过去,不过他居然纠缠不休,抓着我的手硬是不放我离开,几个过招后,我俩莫名其妙地推起了掌。 直到千织路过,打量了一番,落下调侃之语:“切磋呢?” 切磋个鬼啊。 那厢她才走出几步,却又退了回来,对我说:“玫姐,你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我有答案了。” 什么问题? ! 不不,这时候不需要你的答案。 我连忙对她打眼色,走,赶紧走。 言大夫见我神色古怪,已是先一步出声将人截下:“什么问题?” 我继续甩眼色,别说,千万别说。上次不过问了句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言大夫便差点将我的肩捏碎。 虽说以前不懂,现在也没懂多少,但摸索着来,谈起这些个话题,总觉得言悔是要生气的。 然而,千织全招了。 一字不落。 “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言悔挑眉看我,那几分威慑的眼神好似攥上了我的命脉。 我心神一晃,没了力气,被他轻松地推靠在身后的墙上,偏两只手还被这人擒在掌心,背上才硌了一下,就被拉了回去。 可接住我的并不是他的怀抱,而是半冷的语调。 “站好了。” 嘤嘤,言大夫好凶。 千织一看好像没自己什么事了,将尚未出口的答案吞进腹里,道了句:“你们继续。”便脚步轻快的走了。 我憋屈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多余的眼色再没谁看,你给我回来—— 等我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言悔却没有生气,而是跟我反复确认,我身边的一个男人在追我身边的另一个男人。 我擤着鼻子,不住点头,对对对。 他在我的手心一阵儿挠,几分自得地说:“我就说程妖是男的吧。” ? 什么时候说了? 这么一想,还真让我记起很久之前,言悔说有个男人送我回了木屋,算算时候,正好在程妖同我喝酒之后,如今又知晓了程妖是男儿身,顿时一切都通透了。 不过,他那个时候也没细说啊,最多就是眼神示意了下,而且还让我误会成别的意思,就那么过了。 可程妖一向以女人面示人,言悔是怎么发现的。 后者用直觉俩字打发了我,然后接着说:“俩大老爷们儿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一个是我小弟,一个是我师父。 见我发着闷,他敲着我的脑袋瓜儿,教诲道:“国法也没规定男人不能喜欢男人,这种事,顺其自然吧。” 嚯,看的这么开放。 难道…… 一个多想,我不禁颇为惊吓地瞥着他,后者气的又是一拍我的头:“我是个正常男人。”言外之意,他喜欢的是姑娘。 还好还好。 我舒下一口气,莫名地觉得他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却还是反问了一句:“真顺其自然?” 言大夫一脸的正气凛然:“嗯。” 后来,我才知道,言悔的顺其自然,其实就是一道儿解决两个潜在情敌,至于别的牵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作者题外话】:玫姐:你忒坏了。 我:第一次写对儿好基友,你不要这样讲。 玫姐:你忒坏了。 我:嗯,我还可以更坏,算算日子,也该亲个小嘴了。 玫姐:你居然打算让小白和妖孽来个吻戏。 我:不不不,是你和言大夫的。 玫姐:……那我有要求。 哟嚯,居然没有羞。 玫姐:我要做主动方。 我:666   ☆、第三十四章 所谓急中生智 平凡的时日过的十分单调,唯一新奇的事便是,言悔在医馆立了新规矩,每日只诊十人,其余的时间便去城内城外的贫苦人家义诊。 若是以前的我,定是要为这不划算的生意闹上一番的,只是,随言大夫义诊了几次,每每看着他认真的侧颜,我这心里却是柔软了。 本来还病得奄奄一息的小不点们,下一次再去,倒是活蹦乱跳的,围着他直叫言哥哥,看了我就嚷嚷玫姐姐。 清贫的老爷爷老婆婆,总是捎来些他们自己做的吃食,编的藤篮。 到这时,我才慢慢明白。 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 而我的阿悔,是天底下多么好的阿悔。 说真的,比起他那个臭脾气师父要青出于蓝多少去了。 …… 这一日,医馆里来了好些人,还颇有些阵仗,我不动声色地摸上腰间的佩刀,真希望是来闹事的,想着我好久没有打一场了,手着实痒痒。 那些人穿着一致,佩着相同的武器,他们规规矩矩的站成两列,然后,从其间冒出了一个清秀的公子哥,这厮慢慢地踱进来,步伐间透出几丝傲慢。 “请问言大夫是哪位?”紧随在公子哥身后的一个老仆冷着脸问道,而那公子哥则是环视了一圈,脸色不怎么好,怕是对这医馆嫌弃的要紧。 阿悔昨夜熬了一宿,天微亮时,方才歇下,当下诊病的不过是阿悔的那几个徒弟,主事的则是小石。 “言大夫今日休息,不知贵人登门拜访,所为何事。”小石迎上,笑的很欠揍,他是有眼力劲儿的人,眼前的不速之客,一看就是不得了的角色。 老仆和那公子哥对视一番,转而沉着声说:“有一例急诊需要请言大夫去一趟。” 小石唤千娅上了茶水,嘴角就没撇下过:“老先生怕是不知道我们医馆的规矩,您往那边瞧,言大夫每日只诊十人,今日的预约已满,您还是明日请早吧。” 一声冷哼从公子哥唇间吐出,他抚着袖口精致的刺绣,大步一迈,坐下了,老仆随其旁,没有吭声。 “面子挺大的嘛,来人,把闲杂的人都给我赶出去,封门!”公子哥娘声娘气的发号施令,手下的人立刻行动,顿时一片骚乱。 我示意小厮们静观,先看看他们要闹出些什么,毕竟,关起门来,方便的可是我,和我身上的这柄剑。 不过在几个侍卫撵老人的时候,那个公子哥板着脸厉声道:“好好地把老人家扶出去,别伤着了。” “是。” 各扇门均已关上,且有侍卫拔刀守着,整个医馆都暗了下来,小厮们默契地躲在我的身后,知道我能罩着他们。 只是还不待我动作,言大夫便十分魅惑地出现了。 至少在我眼中,他是十分魅惑的。发丝几分凌乱,眉间几分轻蹙,眼里的疲惫之意尚未散去,偏那声音又是几分沙哑。 “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身后跟着眼神到处乱瞟的夏想,这小子也真是的,有我在,去叫言大夫作甚。 我知道的,言悔是有些恼怒了,才会显得如此仓促,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出来了,忙走到他身边,替他整理了一番。这副撩人的样子怎能被旁的女子看去,更别说那女子的眼睛都已经看直了。 老仆唤了公子哥好几声,他,哦不,是她,才回过神来。女扮男装什么的,自打出了程妖那事儿,我就研究上了。 现在想瞒过我的眼睛,不可能。 “你就是言悔?”公子哥站起身来,笑颜盈盈,傲慢之气全成了爱慕之意。 可是言悔并不搭理她,只是又问了一句:“这是在干什么。”然后很淡定地任由我捣鼓他的衣襟。 公子哥一阵尴尬,瞥向身旁的老仆。 老仆一步向前,昂首道:“大胆,当前问话的是本国念笙公主,你可……” “不可对言大夫无理。”赵念念忙责怪地截住他的话,可看着周遭平民的反应,却又显得十分神气。 哎哟,居然是个公主。 没看出她女扮男装的小厮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里满是惊诧之色。啧,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一个公主也能把他们震成这样。 听闻这念笙公主是王后所出,深得国主的宠爱,就连当今的太子,也不及她的面子大,如今光临此处,倒是不明所以了。 随后,她欲哭的可怜样又惹得夏想等一众小厮着迷不已,还是言大夫镇定,他默默地听着她诉说个中缘由,而我站在一旁,也算是听清了大概。 那国主老头生了怪病,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几番周转之下,闻得锦官城中有神医,便派人寻了来,而这公主为表孝心,更是亲自前来。 “规矩不能破,明日请早。”言大夫毫不留情,随后便要着人启门开诊。小厮们再一次惊诧,他家老板居然拒绝了皇亲的邀约。 怎一个帅字了得。 赵念念没料到言大夫的无情相对,想起自己久卧病床的父王,顷刻之间便哭了出来,那叫一个伤心欲绝。老仆一边安抚她一边对言悔好言道:“言大夫,若你能救得了国主,我们必有重金酬谢,这些是见面礼,您先看看。” 十个大箱子随即被抬了进来,齐刷刷地掀起盖来,顿时金灿灿地闪了我一眼,啧啧,大手笔啊,我就差直接扑上去了,言悔却是懒得多看,不作一词就转身离开了。 瞧上去是乏得很。 到口的肥肉怎能轻易放过,我忙不迭地对老仆说:“我去替你们说说,可别急着走啊。” 老仆颔首:“劳烦姑娘了。” 我扫了一眼梨花带雨的赵念念,心生几分踌蹴,再一望那耀眼的黄金,顿时欢腾地跑去找言悔了。 “阿悔阿悔~”我直接蹿进了他的房间。 然后…… 美色当前,我不由捂鼻,时机太微妙,此人正在换衣,裸着光洁的上身,如此背对着我。虽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还是蛮刺激我的小心脏。 毕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言大夫最初还会脸红几分,现在则是面色不改,十分淡定地转过身来,道:“怎么。” 唔,这身材真是没得说,我压抑住心中的波涛汹涌,收敛住目光,柔声说:“破个例呗。” 他轻轻地扫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换上衣物:“我拒绝。” 拒绝多不划算啊,我立刻狗腿地贴上去,替他这理理,那扯扯,一边眨着眼睛劝:“答应呗,好多钱钱呢,嗯?” 言大夫沉默了片刻,微点着头开口:“要破例也成,只要你退……” “我拒绝!” 谁说傲娇的只能是他,我也可以的好吧。不过,他怎么又琢磨上让我退帮了,要是医馆破产了,那可是我的后路啊,坚决不退。 被我一票否决的阿悔顿时黑了脸:“那免谈。” 那也不行啊,大把大把的黄金呢,我急中生智,突然想起程妖在信中同我讲过的那些对付男人的方法,当下也不深究,一把按住言悔的脑袋,就直接下了口。 【作者题外话】:玫姐威武2333   ☆、第三十五章 乖 这亲吻的具体操作我倒是不知道,便直接啃上了某人的嘴,嗯,还真是蛮柔软…… 触碰的那一瞬,我不自禁地颤抖着,心里更是觉得自己犹如干了什么大事一般。 而言大夫猝不及防地遭了袭击,顿时一脸吃惊,总算是摆脱了他的面瘫脸。不知是不是被我啃疼了要报复,他微愣后居然反啃了回来,还将我整个箍在怀里,力道之强,倒是让我先生了退意。 当我呼吸不能跟个小鸟似地扑腾着手脚的时候,他方才稍稍放开了我,只是眸色暗沉,盯得我浑身发毛。 “说吧,跟谁学的。”他像是洞悉了一切,让我不住腹诽,学医干嘛,不如去当个神算子。 唉,做完后方知这是件蛮羞耻的事,我支吾着说:“程妖说,这样做,男人准什么都答应你。” 言悔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来:“他还同你说什么了。” 一股热血上涌,我咬着唇埋进了他的怀里,突然耳上冰凉,竟是被他捏住了,这人还好不要脸地在我耳边吐气:“下不为例。” “这是答应我了?”我一个激灵,抬起了头,正好碰上他的下巴,清脆一响。 我忙伸手替他揉着,怕是下一刻这旨意就收回去了,言悔好整以暇地说:“是告诉你,别再听他乱说这些了,本来就是个不靠谱的,被带坏了可怎么好。” 哼,程妖这个骗子,言悔明明就不为所动,我没好气地收回手,噘着嘴怨念地看着他。 言大夫无奈地叹了叹气,道:“不过,也算是答应你了。” “阿悔,你最棒了!”我瞬间扑了上去,又啃了几口以表欢喜之情,结果,都被啃回来了…… 突然觉得,言大夫这骨子里,怕着睡着一匹狼,真危险。 …… 本是打算隔个两三天才走,但这公主哭哭啼啼的着实烦人,便随了她,火急火燎的次日就要出发。 我是肯定要随同言悔一起去的,但医馆里顿时就少了主事人和保镖。 于是,千织被我嘱咐好,不只管账还要管家,而言悔则是将一应的事都与小石交代好,又同底下的其他徒弟嘱咐了几例门诊,这才放了心。 毕竟此番是从锦官城前往赵国的王城,路程上就要费去好些时日,更何况还要花时间医病,如此一想,竟生出了遥遥无期的意味。 离开前夜,先是叶莺找上了我,她往我手心里塞了一道符纸,说是带给万华的,我看了看符纸上的字,嗯,佑功成名就的。 总觉得这符纸瞧着眼熟,她见我一直盯着,抿着唇说:“临时在道观里求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难道是终晚山上的那个道观?”我干笑着问。 “嗯。” …… 阿鬼这小子,又开副业骗人了。 我翻出一个锦囊,将符纸放了进去,人家姑娘的心意,我还是好好保管着先吧。叶莺本想托我问问叶溪的音讯,不知为何并没有说出口。 本以为被阿鬼骗的也就叶莺了。 结果,夜深的时候,又有一个人拿着这种符纸叩响了我的房门。 因着那几箱金子,我一直兴奋地没合上眼,而这才灭了灯烛歇下一刻就被吵醒的心情,实在不怎么美妙。 当千织把叠得方正的符纸递给我的时候,我还是多看了一眼,嗯,这张祈的是平安健康。 我揉着睡眼,随口一问:“需要我带给谁?” 千织踌蹴着,回:“带给万华。” 困意满满的大脑,来不及多想,只觉着真是奇了,一个两个的,都想着万华呢,连符纸都是同一处来的。 于是我就顺道一起放进了之前的锦囊,在千织眼前晃了晃,说:“放心吧,一定带到。” 她这才对我歉意一笑:“玫姐,你接着休息吧。” 我打着哈欠应下,看着那抹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手一抬,关了门。 …… 隔日用过早膳,我拉着言悔毫不客气地钻进了最舒适的那辆马车,老仆皱着眉正要开口斥责,就被身前的赵念念一使眼色给压下了。 紧接着,赵念念也进了这辆马车。 我的眉不禁一挑,眼光真好,看上公主的专驾了。 今日的赵念念不再身着男装,而是换上了一套极其华丽的衣裙,将整个人衬的更加的美艳。她同两个侍女坐在马车的一边,娇羞地将言悔望着,我则和言悔霸占着另一边,漠然相对。 这一路不免颠簸,当这公主三番五次找着机会便故意前倾,意图倒在言悔身上的时候,我不禁后悔了,隐约有一种为了钱,把言悔给卖了的感觉。 我一面警惕着将她整个人挡回去,一面对言悔悄声说:“阿悔,要不咱不去了。”趁着没走远,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言悔正闭目养神,听我此言,也不睁眼看我,只是启唇道:“答应了的事,哪还有反悔的道理。” ……我闷闷地坐在他身边,也是,言大夫诚实守信惯了,已然变成了原则问题。 眼瞧着赵念念又妄图进一步交流,我一怒,拔出剑指着她:“丫的,你再靠过来试试,看我不宰了你。” 赵念念尊贵之躯,哪里被这样对待过,她看着眼前的利刃,脸上已是刷白一片,却还是傲气地哼唧一声:“有本事你就宰了我,谅你也没那个胆子。” “要试试吗。”我冷笑着盯住她,杀气从剑尖透了过去,她不自禁的一颤,显然是被我陡然释放的气势给吓着了,愣是没接下话和我相争。 果然还是野蛮的方法管用,只是这赵念念偷瞥着言悔,一阵嘀嘀咕咕的,听似委屈地不行。言悔被扰得无奈睁眼,按下我手中的剑,又对我哄道:“乖,别闹,你这剑不长眼惯了,伤了她我还要费力气去治,多麻烦。” 我被他的那一声乖,轰炸地不知东南西北,顿时听话地收好剑。言大夫的眼里一片柔和,伸手将我的头歪向他的肩膀,继续说:“你昨晚怕是忙着数钱都没睡好,还不好好休息。” “我才没数呢……”我小声嘟哝着,脑海里却是昨夜抱着金子兴奋得无法入睡的画面,脸微红地靠着言悔,心里竟扭捏了起来。 自打我强吻他成功,这人竟是转了性子吗,不过……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有些不太适应。 从方才起便被当做透明人的赵念念,算是自讨没趣,尤其是在言悔极其不悦地瞄了她一眼之后,更是闭上嘴知趣了。 这刁蛮公主看着我的眼神越发的不友善,连带着对身边两个侍女的态度也都有些恶劣了起来。而对于这些,我自是不管的,只要能这么靠着言悔,什么都好。 可惜后来言悔声称肩膀被我压的十分酸麻,死皮赖脸地硬要我赔偿,结果,他就将自己上半身的重量全都靠在了我的身上。 偏偏我还乐在其中,一路上直挺着身子,只为了能让他靠的舒服一点。 【作者题外话】:大概就是这么简单地亲上了。 玫姐没什么观念的。 不过言大夫当时那一刹那的想法一定是:我的全世界吻上了我的心。 嗯。 至此以后,天翻地覆。   ☆、第三十六章 长命锁 这么晃晃悠悠了五日,才算是到了王城。作为赵国的帝都,其繁华程度可见一斑,可这里太过于喧嚣,实在是让我没什么好感。 尤其是那些深居宫城之内的皇族贵妇,彼此之间尔虞我诈,居心叵测,也真是难得这赵念念只是刁蛮任性了而已。 没有在王城内过多逗留,言大夫和我便被领着进了宫墙之内,一路舟车劳顿,还没来得及进安排好的住所休息一番,言悔就被急急忙忙地带走了,而我这充当助手的角色自然是跟着去了,只是在国主寝殿前,我的佩剑便被生生扣下了。 要不是因着言悔的嘱咐,以及那丰富的酬劳,我定是不依的。没好气地瞪了那侍卫几眼,我昂着头就进去了,哼,罢了,姑奶奶的身上可不止这一件东西能够伤人。 跟在言悔身后慢慢挪着步子的我,对这周遭的一切多少带着点好奇,在我看来,这国主的寝殿虽是华丽却也没有过分豪奢。那殿中挂的字画倒是不俗的,走的时候顺走一两幅也未尝不可啊,想到这儿,我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走在前的两个太监掀开一层幕帘,其后便现出一张宽大的床榻来,一鬓发微白的长者就那么躺在榻上,脸上乌黑一片,没有什么生气。 想必这就是那个病重的赵国国主吧。 一直侍奉在侧的几个御医说,从前日起,国主便陷入了昏迷,再也没有醒过。 赵念念踉跄着冲上去跪倒在父皇的身侧,眼泪是止不住地流,她回头呜咽着对言悔说:“言大夫,你快给我父皇看看吧,我走之前,他明明还能言语的,怎么就……” 话到一半,她便只剩哭泣之声了。 也是到这时候,我对她的印象才稍稍改观,而且,不知为何,我这心里竟涌现了几分不适,一时晃神。 言悔蹙眉走向床榻,示意赵念念退到一边,然后便坐了下来,着手诊看国主的病情。 稍稍平复下来的赵念念,在寝殿里扫了一圈,对一个内侍问:“皇兄们不在宫里吗?” 那内侍俯着身连忙回话:“太子忙着国事,隔几日才能来探上一回,其他的殿下早间便来了,过了午时又回府了。” 没什么意思的话,我也不再竖着耳朵探听。 言大夫的手指突的顿在国主的脖颈处,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 “那是国主身上的胎痣,并无不妥。”见眼前的毛头大夫停留此处过久,一名御医有些不屑的开口。 可是言大夫的医术岂是区区一个御医就能指手画脚的,他只是沉声道:“秘酒。” 这两字儿是对抱着他药箱的我说的,只是我盯着那国主的眉眼有些神游,竟是没反应过来。他疑惑地又重复叫了一次,我才应着声忙把一个翠绿色的药瓶递了过去。 对于言大夫的药箱,我想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了,毕竟,我可是被言大夫一一详解过的人。 当然我也只是知道哪个瓶子装的是什么药品罢了,至于疗效什么的,即便言悔讲过多次,也早被我抛之脑后了。 接过瓶子的言悔一拔瓶盖,便直接倒出几滴落在那颗红痣上,片刻后,一股细烟从其间袅袅蹿起,我不禁掩鼻,好难闻的味道。 言悔未动身形,只是皱眉盯着那处,直到烟消去,在红痣周围显出了三圈绿色的圆纹。 “这是……”方才还不屑的那位御医顿时变了脸色,想来是看出了什么。我倒不是很明白,更别说赵念念了。 被众人灼灼目光盯住的言悔解了惑:“是蛊。” 凉气四起,居然有人对一国之主施蛊,这罪名可是大了去了。主事太监对着一名老御医询问道:“李御医,国主真是中蛊了吗?” 李御医脸色凝重地应着:“确如言大夫所说。”若非这小子用药物使其显形,他这老家伙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就不知,这小子是如何察觉的了。 “言大夫,你可有法子将这蛊驱除体外,若再久留,国主怕是……”虽是宫中资格最老的御医,但他对这巫蛊之术并不甚了解,哪怕找出了病症所在,却也是束手无策。 至于其他的御医更不必多说了。 言悔十分淡定地点点头:“法子自是有的,我即刻下针驱蛊,只是需要侍卫将国主控制于床榻,否则其间蛊物发作,国主发狂起来,我便无法准确施针。” 李御医肯定下,也无人再去质疑言悔,赵念念即刻安排,一切均以言悔为主导。现下,四个强壮的侍卫分别制住国主的四肢,脸上仍有惶恐之色。 “待我施下第四根针时,蛊物便会躁动,还望四位不可轻视,全力压制。”言悔叮嘱下这句后,便排开了针袋,修长的手指取出三根银针,按着穴位刺入了国主的头部,直引得昏迷中的国主身心一颤。 紧接着便是第四根,毫无疑问地插进了那颗红痣,又是深入了几分,国主脸上的青黑之气瞬时弥漫了全身,一双充斥着绿光的眼眸倏然睁开,而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也顿时狰狞了起来。四个侍卫都察觉到手上猛增的力度,只是那按住双手的两名侍卫因一时轻心,竟被狂躁的国主掀了去。 我也被这突然的戾气震住,眼瞧着那双手一伸,就将直着腰的言悔拽将下去,我连忙拉住言悔的肩,他才没有猛地向下栽去。 终究是倾下了身,伴着铃铛清响,言悔颈上的长命锁摇晃露出,落在国主的眼前,竟莫名地让他安分了一瞬。我趁势一翻身,重新扣住了国主的双手。 被再次牵制住的人,缓下的情绪又是一番激扬,他的鼻孔里出着大气,嘴中还不住地唤着:“麟儿,我的麟儿!” 言悔恍若未闻,他看了我一眼,微颔首,便又继续施针。我却是被这声嘶力竭的低吼惊得心中起了波澜,然而还来不及生出杂念,倒是只顾着按牢那挣扎的双手了。 …… 因着太过专注于这边,以致我与言悔都没注意到,赵念念在看见长命锁的那一瞬便大惊失色地捂住了自己的颈间,跌坐在地。 而那李御医更是神色难辨,只是盯着言悔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作者题外话】:我大概属于那种不会将事情埋太深的“轻浮”作者。 筒子们莫要见怪。   ☆、第三十七章 美人投怀,咬我一口 早膳时分,言大夫坐在那里吃的倒是津津有味,而我饥肠辘辘,却是百般地难以下咽。 念及昨日,所幸在那蛊虫被驱除体外之后,国主老头的脸色渐渐恢复常色,众人这才舒缓了一口气,只是这后续仍需好好调理,言大夫自然是被簇拥着揽下了这桩子事。 而那些个御医们,更是对言悔刮目相看,倒是真的将他当作神医来讨教。 罢了,在这宫墙中多待些时日倒也无妨,可那李御医当时热切的挽留不免让我心生疑惑。也不知为何,那赵念念更是一直瘫软在床边,直到我们离开都没有什么反应,真是奇怪。 当然,让我难以下咽的并非这些子凡事。 要说那蛊虫啊,想来便又是一阵恶心,且不说黑乎乎的一团,竟密密麻麻的长着无数的触角,从皮肤里蠕动着钻出来的情景更是不忍直视……而后还被我一脚啪叽给踩了个糊涂,又被言悔的一滴药酒毁了个干净。 如此污秽之物,弄出它的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真是恶心得让胃憋屈。 这么饿着终究也不是法子,我便咬着筷子,歪着头看着言悔,以美色果腹。 “看着我,你就能饱了?”这厮擦拭着薄唇,眉眼里居然还有几分促狭之色。 我点点头,一脸寡淡地开口:“你要是给姑奶奶我卖个笑脸,我可能会饱的更快。”装模作样地要将这人看个仔细,我的脑袋又往他那方探了探。 言大夫若有所思地侧过头来,那眼神微眯着,上下扫视着我。在我一阵不知所以然之后,他突然凑到我耳边道:“光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嗯?我不由懵了。 “得扒干净,一点一点的吃掉,才会饱。”他缓着气息说完这一句,便是倏尔一笑,且笑得极其痞气,那是我从没见过的样子,所以当他翩然离开去照料国主的时候,我还怔愣在位置上,大脑一片空荡。 等我晃过神来,重新一想他那话,顿时没出息的羞赧了。 美好的清晨,被调戏的我,只是捧着发红的脸,任朝晖慢慢温暖我的心,这么一时来了食欲,满桌的佳肴都被我扫了个干净。 …… 忙着事儿的言悔不能陪我玩,我又不想随着去照顾病人,以免无端被规矩束缚着。一个人百无聊赖之下,我使着轻功在这宫墙内窜来窜去,好一番恣意,谁让那些侍卫无能,压根儿就没发现我。 只是在数着屋檐上有几只麻雀时,一个不慎踩上白色的黏滑物,滋溜溜地就从屋顶上摔了下来。好在姑奶奶身姿轻盈,凭空一个后翻平安落地,倒是误打误撞进了一个开着繁花的园林之中。 随意寻了个石凳坐下,在我怨念地看着脚底的脏物时,有人靠近了我。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画着极好的妆容,穿着金色的华服,却披散着一头乌发,眼中光芒涣散,手里且小心地捧着几朵蓝色的花儿,一边摇晃着跑向我所在的方向,一面含糊着重复:“花,花……” 结果半途被石子磕绊了一下,就那么在我眼前摔了下去。 我不是不扶她,而是在我起身的时候,又瞧见了一个人,追在她其后,先我一步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赵念念蹙眉训斥着什么,手上却是不住地替女人轻拍着衣上的尘土,又掏出手帕来,擦拭着那张不幸蹭地的脸,触及伤口时,一改语气柔声问道:“疼不疼啊?” 女人噘着嘴,带着哭腔回:“疼,念念,疼。” 不知为何,我却挪不动步离开,而是拾起了女人摔倒时掉落的小花,还了过去。也许是近来太感性了,才会这么近人情。 女人歪着头看着我,破涕为笑地接过小花,捧在手里对赵念念说:“花,念念,花。” “你怎么在这儿?”赵念念平静地看着我,竟瞧不出一丝之前的敌意。 我盯着那女人试图将花簪在耳边,却总是失败的懊恼样,竟忘了作答,就那么看着,直到鼻子发痒,喷嚏无休止。 堵着发红的鼻子,我心中喟叹,这该死的过敏症。 赵念念也懒得再搭理我,只是拿过那散乱的花,仔细地簪在女人的耳边,末了微笑着说:“真漂亮。”女人抚着鬓发也傻傻地笑了。 风起,树上的花落了下来,将那两人渲染成了一副缤纷的画。这场景如此美好,我心中有些没来由的刺痛。 “这是你姐妹?”我好奇地问道。 她笑的有些无奈:“这是我母后,” 赵念念的母后?那不就是赵国的王后白轻衣,可我怎么听闻那是一位文良贤淑又聪敏高贵的美人呢…… 现在看来,传言非但不实,这堂堂的王后竟成傻丫头了吗? 我一面捂着鼻子,一面拨了拨额际的乱发,白轻衣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我的脸上,突然眸色一变,朝我走了几步,微微停顿后竟是直直地扑了过来将我一把抱住,我扯着嘴角稳在原地,美人投怀送抱,君子当坐怀不乱…… 余光一扫赵念念,却见她十分慌乱地要过来拉走白轻衣。脖颈处袭来一阵疼痛感,我顿感不妙,可是为时已晚,若不是我被迫敲晕了她,这厮怕是要咬着我不放。 赵念念知我下的是轻手,并没有责怪什么,竟然还满是抱歉地对我解释:“对不起,我母后她……有时会比较失控。” 好吧,我算是明白了,白轻衣并不是万华的傻,而是疯了。 我郁闷地捂住伤口,硬装作无谓:“不碍事,我皮厚。” 而后来了几个婢女,在赵念念的吩咐下,将王后送回了寝宫休息。我则被赵念念叫住,单独两人相处。 彼此无言了良久,她才开口:“你可知道言大夫颈上的长命锁是怎么来的吗?” 嗯?这突然的一问我并不急着回答,而是道:“怎么,你要替你父皇讨去保平安吗?我告诉你,这可不行,那长命锁是言悔的,谁也不能给。” “真是他的?”她有些激动,双手合住轻放在胸前。我仔细一看,那手指纤纤,也是好看。 “嗯,是他的。” 那长命锁,我也不打算再要回来,自然就是言悔的了,再者,我的东西,除了钱以外,也算都是言悔的东西,没差。 赵念念身形微晃,一手扶住了身侧的树干,眼眶竟慢慢地红了。 不是吧,只是不把长命锁给她而已,需要这么委屈的反应吗……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 我也不推脱,忍着喷嚏已有好些时候,繁花之地,不宜久留,还是离开的好。只是我不曾知,在我离开之后,赵念念便失力地靠在树上,神色茫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题外话】:在火车站很怂地吃泡面中。。。   ☆、第三十八章 不怕不怕啊 风平浪静了两三日之后,国主已有苏醒之势,言悔瞧着问题不大,便不再亲自守着,导致的后果就是,在我自以为言大夫不在,而去偷字画的时候,恰好被其抓包,物证俱在,百口莫辩。 然后就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至于怎么教训……我被禁足了两天……活动范围被限制在我们的住所…… 本来我是要抗议的,但是言大夫说他会陪着我一起禁足在此处,我便偃旗息鼓了。和言悔住在这么个小地方,无聊时过过招,下下棋,喝喝茶,还有人管饭,也算是惬意。 可我还是念着那些字画,就等着解禁的那一天。结果才解禁,就被言悔带出宫墙去玩了。 我站在屋檐上,瞧着两列浩浩荡荡的太监婢女捧着大小不一的盒子走向我们的住处,笑侃身边的人:“真这么溜去玩了?不符你一贯正经的风格啊。” 他的手掌慢慢握住我的,很是温热,我回握了一下,接着说:“那些人一看就是找你的,不要回去看看吗?” 谁曾想,言大夫一旦放肆起来,也是不管什么规矩的。 “不必了,想来是国主醒了,送来些东西以示感激。”他笑了笑,甚是自然地俯身,轻啄了一下我的嘴唇,同时手指一动,与我十指相扣,极其暧昧,“我毕竟救了他的命,偶尔不正经一次,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更何况我还留了书信,无妨的。” 此时的我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后文,只觉被触碰的地方滚烫得不行,周身都恍若陷进了言悔的指缝中一般,神思一时轻飘飘,就这么被他搂着带走了。 啧。 就算言悔不说,我也渐渐能感受到他的情意了,毕竟,这厮做的太露骨了。 …… 又见王城的喧闹繁华,我和言悔走得突然,也没先吃个早膳垫垫肚子什么的,便进了一家小饭庄歇脚,点了些清粥小菜,外带两笼肉包。 结账时无意从怀里摸落下一个锦囊来,我一边拾起一边轻敲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嘟囔:“看我这记性。” 言大夫轻蹙眉,将锦囊从我手中抽了过去:“这什么?” 抖落出两张符纸来,他不解地抬眼看我。 我敲着桌子,晃着椅子,道:“莺儿求的福佑,让我带给万华。” “两张?” “哦,对了。”我放下腾空的脚,拿过他手中的一张,“这是织儿要给万华的。” 言悔闻言顿了下,鼻间长长地嗯了一声,将锦囊同另一张也还到了我的手中,而后便淡淡地看向了别处。 没再怎么理睬眼前的人,我默默地将东西重新放好,拧着眉很是苦恼。要说这王城也大着呢,来之前都没和万华说一声,我要怎么找他去。 这么一思忖,倒让我想出个法子来。怎么着,四魂幡在王城里也是有部署的,等言悔回了宫中,我就悄悄溜出来,找那个赵国的总管事帮帮忙。 至于为什么要瞒着言悔,我其实就是不想他多操一份心罢了。 “走了。”结完账的言大夫,习以为常地拍上我的头。 我搔着头哦了一声,跟上。 两人就这么在街上随意地晃悠了一阵儿,也不知怎么左拐右拐的就走到了行刑场,眼瞧着围了四五圈的人,你言我语的,很是热闹。 看来,今日是有什么人行刑啊。 我拉着言悔的手,勉强地往前排挤去,想要看个究竟。有人横冲过来,将我和言悔交握的手拆了开,我的心陡的一空,塌陷下去摸不着底,顿时回头去捞言悔的手。 眼神,且带着稍许的慌乱。 因着人群熙攘,言大夫一直绷着脸,不甚高兴。此时瞥见我微变的神色,以及那一只来抓自己的手,他敛着眉勾了一下嘴角,似无奈,似喜悦。 然后便极快地反捉住我的手臂,往怀里一拉,以自己的身躯护着我,跨过几个小空隙,挤到了前头。 向来身形矫健的我却显得笨拙了不少,这人占好位置后,还伸手替我理了理额前的发丝。我瞅着他那整洁衣袖上脏兮兮的一片,扯过来便一阵擦, 结果越擦越脏。 我咬着唇抬眼,同他的视线对上,不免窘迫地嘿嘿一笑。言大夫盯着自己的衣服,摇着头一叹气,算了。 注意力放回行刑台。 清一色的男囚犯,跪在砍头台前,他们的体格都很健壮,透着股野性。虽是两膝跪地,他们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坚毅的脸上满是不屈傲然。 明明是将死之人,却仿若生生不息的姿态。 而他们背上所负的长木牌上,有着共同的一个姓氏——颜。 看着倒是生僻得很。 日头愈发的灼烈,死囚中有一个留着大胡茬的男人,他浑身久久地颤抖着,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在愤懑什么。忽然之间,他猛地抬起头,眯着那双沉郁的眼,定定地看着天空。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广阔的天际中,隐约可见一个移动的黑点。 鸟吧,我不禁想。 这时候看见鸟的自在,心里该有多么的羡慕。 “大人,午时已到。”一直盯着时刻的副史官,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朝高台正中上坐着的一人朗声道。 言悔在我耳边念叨,那人应该就是此次的主刑官。 我还在打量囚犯呢,闻他此言方才挪了目光,向上瞟去。入目的是个穿着赤色官服的男人,看上去四十来岁,一张脸干干净净,那样貌初看普通,多瞧上几眼后,倒是别有一番味道。不过这个男人的眼神太过傲慢,仿佛在他面前的人都是蝼蚁一般。 挺讨厌的。 主刑官懒懒地嗯了一声,倚着桌面,抽出一块用红边勾勒的木牌,淡薄地笑着朝地上一扔:“行刑。” 再见了,杂碎们。 刽子手整齐划一地将囚犯掀倒在砍头台上,手中的大刀被酒液一阵喷刷。我摸了摸鼻子,不是什么好酒,这味儿太刺鼻了。 再侧头一看,正瞧见一男的将身边姑娘的眼睛捂上,特温柔地责备道:“你说你,又怕又要来看,好了,给你遮着了,不怕不怕啊~” 嗯…… 总觉得是受到了什么启发,我酝酿了一下,转过身很是体贴地蒙上言悔的双眼,言简意赅:“有我在,不怕不怕啊~” 手掌下的眸子似乎眨动了好几下,那睫毛扫的我手心痒痒的。 周遭的人看着我俩的架势,是一阵哄笑。 大男人一个,居然还怕这个。 还要姑娘挡着,也不嫌臊得慌。 …… 我专心地遮着言悔的眼睛,没怎么听见他们的议论声,不过,被遮着的某人却是一字不落地入了耳。 言大夫露着的唇角有些僵硬:“你在干嘛?” 不等我回答,一声戾气十足的叫嚷陡然砸在了空气中:“白佑义,你不得好死!” 是——那个胡茬男,在大刀落下的前一刻,竭力发出的不甘。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被小瞧了。 笑到不能自已。   ☆、第39章 我家娘子 我的听觉向来敏锐,且那声音又不小,这几个字是扎扎实实地听了个清楚。猛地回头去看,却已是血溅当场,头颅落地。 正襟危坐的主刑官看着那掉下的人头,被那咒言激得恼怒地嗤笑一声,身边的小官立刻讨好道:“这些个下贱之人,竟也敢直呼国舅您的名讳,小的这就把他们的尸身丢去喂狗。” 白佑义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没有说话,但神色看着是真的差。 这时,从上空传来鹰唳声,紧接着,便见一只大鹰俯冲而下,叼着发辫,将那胡茬男的头颅衔走了。 事出突然,一阵惊愣后,人群陡的闹腾起来。 哪有人见过这桩奇事。 而那道黑影虽是疾快地掠过,却还是让我瞧了个清楚。居然是一只海东青,纯白玉爪,右眼上还纵横着一道疤痕,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我扯着言悔的袖子,看似激动万分:“阿悔,那鹰长的太漂亮了!” …… 注意力真是有异于常人,言大夫无语着,不知怎么竟憋出一句:“你喜欢鸟?” 我一边敷衍地点着头,一边去看那个白佑义,他似乎在对小官吩咐什么,而后甩着袖子,冷着脸就离开了。 白佑义。 这个名字我可还记得。 千织的仇人,可不就是这个名儿? 人群尚未散去,我看着白佑义所乘轿子离去的方向,念着千织的事,一时兴起寻了个由头,便带着言悔一同跟了上去,谁知路过一家药坊的时候,言大夫职业病犯了,非要进去看上一看。 这下可好,果断把白佑义给跟丢了。 好在,白佑义不是什么一般人,堂堂的国舅爷,在王城怎会没有自己专属的府邸,如此一来,若是以后为着千织的事,也不怕找他不到。 念此,我才放宽了心,跟在言大夫身后,看着他在各色的药材间挑挑拣拣,闻来嗅去。 这么耗上一段时间,我免不了无聊地犯起困来,捂着嘴掩住一个哈欠,而后拍上他的肩:“阿悔,我们去找个茶馆坐坐吧。” 至于为什么不去酒馆,一来我怕止不住酒瘾,醉了酒收不了场,毕竟今天还要回那深宫之中,凡事谨慎总是好的。二来说书先生都好一口茶,在茶馆里总能听到好些趣闻,算是能散些困意。 言悔也瞧得差不多了,颔首就要走。 药坊里的几个姑娘打言悔进门起就一直瞅着他,更是有意无意地凑过来卖弄几分风姿。见着言悔毫不留恋地要走,其中一个姑娘扯着嗓子便喊:“帅小哥儿,不买点什么吗,我给你打折!” 其它几个也嬉笑着附和,不时朝言悔抛着媚眼。 我承认,言悔的确是一表人才,担得起一个帅字,但是被别的姑娘这样惦记上,我这心里是特别的不爽。 凭什么呀。 言悔明明是我的。 本想拉着人快点走,结果言大夫盯着我几变的脸色看了会儿,居然挣开了我的手,然后转身回去,问那姑娘:“能打几折?” …… 我怔愣地看着言大夫与人交谈的背影,只觉气血突的上涌,憋得我脑袋直疼。沉下一口气,我板着脸叫他:“言——悔——” 要说我已很久没直呼言悔的名字了,今日着实是被这人气着了。 可言悔却似没听见一般,动也未动。 我顿感几分委屈,耷拉着脑袋,小步小步地挪了过去,也不管旁人如何,两手捧住言悔的脸,就一掰转到了自己这方。 “言悔。”我拧着眉再次叫他的名字,要是这样都还不搭理我,那他真的是欠的慌。 结果言大夫对上我的小可怜眼睛,不过轻轻地嗯了一声。 嗯——这是个什么态度,我愤愤地盯住面前那人,正要爆发一下,却是被突地拍头了。言悔莫名地笑出声,对我说:“好了知道了,走吧。” 等等…… 这么一看言大夫脸上的神色,倒又是那日的痞气模样,一分帅气,九分欠揍。 合着,玩儿我呢? 反应过来的我不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长本事了啊,还知道借别的姑娘来玩儿我,还故意装的一本正经,让我心急。 我这鼻间不免哼了一声,又搁心底将自己唾弃了一遍。能不能有点出息了,不就是男女间的友好交流,有什么可在意的。 这下我是调整了心态,硬撑着装作无所谓,但其他人可就在意起来了。 “这位是?”某姑娘难得地将人招了回来,被我这么打断了自是不甘心,再见着我与帅小哥儿的亲近样子,直扭着腰肢问言悔。 不料言大夫二话不说就先扣住了我的手指,又是一番的十指交缠,然后他握着我的手,颇为珍重地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对人家道:“这是我家娘子。” 嘭—— 我没能抗住,瞬间飙红。 脑袋里还浑浑噩噩地想着,怎么着,也该是由我来宣誓主权吧,怎么就被言大夫抢了去,还用的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 一颗心像是插上了翅膀,扑腾着要飞出胸口,直到被言悔带出药坊,我也没能从刚刚的冲击中缓过来,满脑子仍是我家娘子——娘子——娘子啊。 怎么能那么理直气壮! 怎么能—— 我鼓着嘴顺着言悔的衣领慢慢地瞄过去,脖颈的白皙,再往上,就渐变成了惹眼的红色。忍住想要捏住他那红红耳朵的冲动,我这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下。 嗯,这小子果然没有那么的不要脸。 不过,胸腔里的跳动久久未能平息,这招真的太撩人了。我转移着注意力想,师父说要多看多学习,这招记下来记下来,以后可以用。 “洛玫。” 言大夫突的出声,把我惊得差点没站稳。 “怎——怎么了?” 说好的淡定成了结巴,我不禁自我唾弃。 言大夫瞧着我这样,眉眼里都充盈着笑意,那唇角也若有似无地勾着,宛若柔过三月春风。他指了指前面的茶楼:“到了。” 我连忙哦了一声,心里却是不住腹诽,言大夫,你最近笑太多了,这都快犯国法了你知道吗。 …… 这家被言悔随意寻到的茶馆,名曰四方园,装潢极好,客人也蛮多的。 抛去旖旎的心思进了门,我站在茶楼的露天堂朝上一看,居然有四层之多,打外间儿还真看不出来。日光从上倾泻而下,足以照亮这合围式的楼阁。客人们或坐在雅间,或靠着每层的凭栏,喝茶闲聊。 小厮们端着茶水一阵忙碌,还有卖唱的艺人背着乐器来往其间。 所以,说书先生在哪儿呢? 我同言悔坐在第四层西面的凭栏位置,这里视野极好,不仅能看清下面各层,还没多少姑娘。 等小厮送上了茶水,我便问他:“这儿没说书先生吗?” 小厮笑着回话:“客官,头回来吧?” 我点点头,难道真的没有。 小厮接着说:“我们四方园的说书先生,那是有脾气的人,每天只讲一场,现下时间还没到呢。” 嚯,一个说书先生都这么傲气。 问过时间,我算了算,还要等上好一会儿,可眼下着实是困得很,我便对言悔说:“阿悔,我先睡会儿,等会儿说书先生来了,可千万要叫醒我。” 他应了声好,我才将头一埋,枕着桌面可劲儿地睡,然而,没等来说书先生,倒是先被闹事的人给吵醒了。 楼下一阵的稀里哗啦,我揉着眼睛坐起,身子是懒懒地靠着凭栏,顺手抓着腰间的剑,我歪头一瞧。 哭哭啼啼的姑娘,摔倒在地的老汉。 这落俗套的强抢民女的剧情,看来是正在上演。 我没打算多管闲事,却是在视线收回的前一瞬,看清了要强抢民女的那人,不巧,我认识,言悔也认识。 啧,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竟是叶溪这个臭小子。 【作者题外话】:我:好想抢言大夫当压寨相公。 玫姐:抢个毛,我的! 我:帅小哥儿应该共享。 玫姐:滚粗,我的! 我:你能不能少说点粗话。 玫姐:那就干一架吧。 我:打不过,害怕,抖~~~   ☆、第40章 叶溪的大靠山 距上次一别已有俩月。 这人进了王城后就没给叶莺去过一封家书,所以境况也无从得知。 眼下瞧着,他穿得很是体面,人也看着精神,貌似还胖上了一小圈。到底是王城的水养人,装起纨绔公子哥来,倒真像那么一回事。 楼下的动静委实不小,那老汉是从二层的楼梯口被推了下去,摔得不轻,倒在平地上就没能爬起来。 被强行拽着的姑娘这心里一急,对着叶溪的手张嘴就是一口。 叶溪叫痛地松开手,小姑娘反推了他一把,便慌乱地跑下了楼梯,她跪着扶起老汉的半身,一阵急切地呼喊:“爷爷,你没事吧。” 老汉无法言语,只嘴角溢出些血来,这可就把姑娘吓得更慌了。 茶馆里本就是些爱热闹的人,出了这么一桩子事,他们纷纷探着脑袋朝这处观望,却又跟缩头乌龟似的不敢出头。 叶溪捂着手上的牙印,气急败坏地走下楼,身后竟还跟着两个跟班,看着同他一般年纪,体格上却比他强壮多了,瞧瞧那走路的姿态,一看就是练家子。 “臭丫头,居然敢咬我,给我打!” 两个跟班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气氛尴尬,叶溪回头恨了他们两眼:“耳朵聋了吗,给我打!” “叶哥,这不好吧。”其中一个跟班皱着眉回嘴,这人看上去对叶溪很是恭敬,但眼底却藏着不屑嘲讽。 然而叶溪并看不出,只一味地说:“让你打你就打,哪儿那么多废话。” 这么一拖沓,小厮已经将管事的给叫了出来。 四方园的江管事背着手气势汹汹地走下楼,身后跟着拿着棍棒的打手,大有一副要收拾那个闹事小子的狠厉模样。 得,不用我出马,人贱自有天收啊。 我瞧着叶溪那副欠扁的嘴脸,对言大夫说:“别去帮忙啊,这人就欠收拾。”虽然叶溪勉强算得上是言悔的半个干弟弟,按说是要给点情面的。 可这小子现在都干的什么事儿。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姑娘?还要殴打人爷孙俩儿?来王城不过几月,我看他的品行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言悔蹙着眉,凉凉地往楼下看了一眼,态度很明确,不帮。 “江管事,求你为我们做主啊。”爷俩儿是茶馆里常驻的卖艺人,小姑娘见了管事的,就跟见着救命稻草一样。 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小百姓,如往常一样,在这茶馆里拉曲讨生活,结果就遇上这么一个混人,言语手脚,都不怎么干净。 想来江管事是认识他们的,口头上还先安抚了几句,然后扭着头就朝叶溪冲去。 本以为一顿收拾免不了,谁知,叶溪一脸无畏地从怀里掏出块紫色玉佩来,勾着吊线,抛在了江管事的眼前。 我眯着眼一盯,其上刻着细致的龙纹,怎么也不是他该有的东西。 而那江管事见了玉佩,顿时止了步子,吆喝着让身后的打手放下棍棒,一旁待命,心里却嘀咕着,这人和六爷是个什么关系? 一时也不敢马虎,虽是从小厮那儿听了个大概,他还是恭敬地向叶溪问上了一遍事情缘由。 叶溪很是享受被人点头哈腰的感觉,暂时顺了气,随便寻了个椅子甩着袖子坐下。他看着那老汉,眼里尽是嫌恶,并没有直接回答张管事的问题,而是道:“就这穷酸样儿,还想讹我?” 片语之间就想把自己撇个干净。 老汉伤得说不出话来,在孙女怀中气得直发抖,又是吐出几口血来。这不颠倒黑白吗,明明是这小子耍流氓,怎么就成了他爷俩儿讹人了。 江管事还没来得及缓上几句。 又是之前那个回嘴的跟班,他看了眼茶楼汇聚过来的目光,脸色不太好地在叶溪耳边悄悄地说了些话。 只见叶溪敛起眉,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沉着眸子陷入须臾的思索,随即站起身就是一句粗话,也不知是在骂谁。 而一场好戏,就这么莫名地落了幕。 叶溪领着跟班快步离开,众人没了热闹看,散了个干净。江管事倒是个良善的人,正命人将老汉扶到藤椅上。 言大夫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去看看。” 唉,这烂摊子,终究还是他来收。 我目送着言悔下楼,手上把玩着空掉的茶杯,心里仍盛着满满的疑惑。身后隔了几桌坐着两个公子哥,对方才发生的事正是一番议论。 “我还说眼熟呢,就那人,上月初考和我一个考场的,舞弊被撵出去了,后来又在赌坊遇上过一次,欠了一屁股债正要被大老爷剁手呢。” “啧,我看那手不是还在吗,又挺能浑的,怎么,翻天啦。” “你别说,还真是翻天了,瞧见他拿的玉佩没?” “瞧见了,不就一玉佩。” “不就一玉佩?算了算了,你懂个屁,那玉佩代表的可是安王府。” “安王府?你小子吹牛吧。” “啧,爱信不信!” …… 其实我也猜着叶溪今日的横气,都是因着背后有靠山,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这小子能找着这么厚实的一块靠山。 王城这片地儿,我虽然不怎么了解,脑袋里皇亲贵族的信息也比较残缺。 但是安王府,顾名思义就是安王的府邸。 一个封了亲王的皇子,又怎会是个小人物。只是不知,是哪一位皇子,居然眼瞎瞧上了叶溪。 等言大夫回来,我体念他辛苦,出来玩还要跑义诊,便亲手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言悔浅浅地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他的神色不太好,瞧着像是罩着一层淡淡的愁绪,我想着,毕竟是故人的儿子,变成这么个德行,言大夫这心里定是无奈得很。 不过,索性一次就心寒到底,我可不希望他为叶溪这种人担忧。 因为不值得。 啃着杯沿,我将方才听来的一切老实交代。 “阿悔,听说叶溪初考作弊被赶出考场了。”估摸着往后的入士资格也废了。 “嗯……” 见言大夫皱着眉,面上还是很淡定,我顿了顿,继续往下说。 “我还听说他进了赌坊,欠了赌债,险些被剁掉手。”没剁掉真是便宜他了。 “嗯?” 他抬起那双黑亮的眸子,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不信。 “再有就是,他攀上了皇亲,所以才会变得这么的……” 嘭的一声,茶杯不轻不重地砸在了桌上。   ☆、第41章 一波又起 我摸着鼻子,将仗势欺人,蛮横无理这些个词语通通吞进肚里,然后乖乖坐好,只睁着眼睛注视着言大夫,其间忍不住地眨了几下。 从茶杯中荡出的水滴渗进桌缝,润湿了一片,言大夫有些失力地倒在身后的椅背上,语气低低地问:“都是真的?” 我想了想,毕竟也是听人家随口说的,可能会存在夸大之词,便回:“有待考究。” 他揉着太阳穴,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连忙补道:“不过八九不离十。” 那玉佩我瞧着也不是个假东西,就算唬得住我,难道能瞒过四方园的江管事,那人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不然担不了这责。 沉默良久,言大夫的眉依然皱着,我探过身,伸手在他的眉心一揉:“别不高兴。” 他微愣,动了动眉头,又抬起自己的手指轻轻按压。 “也不是不高兴。”他低着眼眸,将我的手指捉在手心,一阵摩挲,“我只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叶伯。” 果然是因着故人的情分。 这个要怎么哄? 我抿着嘴苦思冥想,仍是没蹦出个法子来。言大夫瞧见我一脸的愁容,捏着我的手,换了心思问:“你又在愁什么?” 还能愁什么。 我歪着头看他,道:“我在愁怎么哄你啊。” 他不禁挑起眉梢,带着几分笑意说:“哄我?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因为阿悔你看着很低落啊,就跟个迷途羔羊似的。”我振振有词道,还伸手象征性地挥了挥他周遭的低气压。 结果,这人瞬时直起腰,板着一张怎么可能的傲娇脸,淡淡地说:“低落?什么时候。” …… 是我忘了,言大夫哪是无害的羊啊,分明就是一匹不要脸的狼。 啧。 瞎操心什么的也是我笨。 没好气地将手从言悔那儿抽将出来,我扭着头直哼哼,余光却是悄悄地一瞥,嗯,言大夫的兴致是好上了,正喝着小茶,嘴角轻扬。 我这心里,始觉轻松了几分。 本以为,这下可以平平淡淡地等到说书先生来吧,得,想多了。 那厢江管事连板凳都没坐热呢,就又一次被小厮给叫了出来,他看着将四方园团团围堵的官兵,眼皮是一阵儿的跳。 这都什么事儿啊,才送走一个闹事的,又来一个阵仗更大的。 不过看这架势,是要抓什么潜逃的犯人吗。 围观群众统统上线,你盯我,我盯我,相看两茫然。 正所谓世人皆醉我独醒,我在上头瞧得清楚,那领队的人,好像是国主身旁的一个内侍,再一看,搁内侍身旁站的笔直的,好像是内宫护卫队的副队长。 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僵着脸问言悔:“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 按说也不至于啊,我俩一没犯事……嗯,溜出宫算吗……不算吧…… 再来,我俩不过一大夫一跟班,初到王城,没啥牵扯,不过是对国主老头儿有相救之恩罢了。 总不能限制人身自由,看不惯我俩出来玩玩儿吧。 江管事一上前,内侍就招了个小兵过来,哗哗两声,抖出两幅肖像画来,道:“这俩人见过没?” 我眼前一亮,晃着头对言悔道:“看看看,画的真像嘿~” 言悔无奈扶额:“重点呢。” 对对对。 重点。 …… 完了个蛋,真是来抓我俩的。 我将头从凭栏口缩了回来,顺手将言悔也撇进内侧,思忖着挣扎道:“你说茶楼来往的人那么多,不一定就能把咱俩的脸记下来吧,再说了,管事的都没见着我呢。” 我实在是不想这么早就被逮回去。 说书先生都还没盼来好吗! 言悔顿了顿,提醒道:“管事的见过我。” ? 啊对对对,方才言悔自请去给老汉疗伤来着,肯定是碰着管事了,嗯,言大夫如此相貌出众、医术高超,指定是让人印象深刻了。 果不其然。 “这姑娘我不知道,但这小伙子我见过,是个大夫,就在四楼上呢。”江管事搔着头老实回话,别的闲语是不敢多说,全吞心里了。 挺热心一伙子,瞧着不像坏人啊,怎么就惹上官兵了。 一男一女,莫非是雌雄双盗。 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 所幸我是看不出他的这些想法,不然,一顿揍是肯定少不了。 内侍率着官兵已在王城搜寻了小半日,身心俱疲,本也没寄什么希望于此处,闻言,顿时整个人都激动了。 祖宗诶。 可让他找着了。 我咳了一声,看着言大夫一副闲闲散散,甚是无谓的模样,扯着嘴角问:“你这是打算坐以待毙?” 就不挣扎挣扎,跑个路再多玩儿会儿么? 好歹姐也是有本事的人,逃出这么个包围圈,根本不在话下。 言悔仍是悠哉地喝着茶,似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他对我安抚道:“没必要跑,早点忙完宫里的事,还愁没时间玩吗?” 好有道理。 此言落,尚有后语,言大夫眼色一变:“还有叶溪的事需要解决。” …… 不是,言大夫你怎么还念着这个人呢。 我呵呵了一声,说:“你觉得这小子还有救?” 言大夫正色回:“能不能回头,在他自己,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算了,他有理。 而在我俩谈论叶溪的间隙,内侍已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四楼,眼神一瞟就先盯见了言悔,他慌慌忙忙地快走过来,站在言悔身边,想要开口说话,却接不上气。 “喝点水吧。” 言大夫翻过一个杯子,倒了茶水给他。 他受宠若惊地接过,一饮而尽。 我则抱着手靠在椅背上,心里一阵叹惋,唉,我的说书先生哟。 …… 四方园二层东面的雅间里,有人撩起那道隔帘来,眯着眼朝着楼上楼下各打量了几眼。 透过缝隙,能瞧见雅间里还端坐着一个公子哥,头戴紫金冠,身穿玄色大袍,面前摆着一盘未完的棋局,他执黑落下一子。 “阿夏,到你了。” 柳夏放下隔帘,皱着眉坐了回去,摸着棋子扯出一抹笑:“怪了。” “怎么?”难道是和外间吵闹有关,公子哥不悦地喝下一口酒,今儿这棋下的真是烦躁。 “你猜外头来的是谁?” “谁?” “吴公公。” 公子哥放下酒杯,微微俯身:“他来这儿做什么?” 柳夏落下棋子,吃掉两个丢回棋盒,回:“像是来抓人的,阵仗还挺大。” “什么人还能劳驾得上他?” “好像是那个从锦官城里请来的大夫。” 公子哥从棋盒里一道抓起三颗棋子,恩了一声,不上心地说:“下棋吧。” 隔上不久,江管事领着小厮送了酒菜过来,毕恭毕敬地对柳夏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柳夏看了眼公子哥,对他摆手:“没了,下去吧。”   ☆、第42章 身世(上) 被围观群众注目着坐上豪华大马车,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四方园。 听那吴公公讲,国主老头儿已经好转大半,都能下床走动了,我暗暗对言大夫竖起大拇指。 不过从他的言语中,我倒没听出国主对于言悔溜出宫这事儿的丝毫责备,反而很是关切担忧地要将言悔迎回去。 总觉得哪里古怪。 急着报恩? 嚯,我顿时来了精神,说到报恩,可不就是拿银子砸人。当初的见面礼都那么厚重,这谢礼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念此,我就把脑海里那丁点儿的古怪给抛在了角落,望向言大夫的眼睛更是铮亮铮亮的,啧,不愧是我家的摇钱树。 只是等进了宫墙内,吴公公却要将我挡回下榻的小院,说是国主要单独会面言悔,听上去很是郑重。 坐了一趟马车,将瞌睡虫也给晃悠了出来,我虽是困得不行,却还是摸着剑站在言悔身前,态度很坚决。 言悔去哪儿,我就跟哪儿。 吴公公纠结地直跺脚,这皇命如此,该如何是好呢,若是动用武力,似乎也不可取。 终是言悔化解了僵局。 这小子也不顾及几分旁人,抓着我的肩将我一转,就毫无预兆地把我整个人给搂进了怀里,紧紧的,暖暖的。 我尚没反应过来,便一头栽进了他的胸膛,能感觉到他的手掌在我的头顶轻拍,耳边更是有热气呼来,几分缭绕,直叫人心痒难耐。 他说:“乖,先回去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也不让人温存一下,就把我轻轻地推开了,只眼神示意,等我说一声好。 这人—— 我毫无意外的红了脸,神思被勾的尚未回笼,眼眸一抬,就对上言悔的视线,无处可逃。能怎么着呢,我拽上他的手,乖乖点头。 他又是一拍我的脑袋,算是对我如此听话的一番奖励? 我埋着头看脚尖,唉,怎么越发的扭捏起来。 谁离了谁还不能活啊。 干嘛这么舍不得他离开,又不是生离死别的。 啧。 “吴公公,我们走吧。”言悔退开一步,对已等得心慌意乱的吴公公道。 后者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领着人就走,不过这临走前,却是多看了我一眼。 很有深意啊。 难道是因为言悔的那个拥抱,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不不不。 没什么好误会的。 早晚都是那个关系。 这么一想,我不禁暗骂自己,好的不学,怎么尽和言悔学起了不要脸的本事来,摸着小脸,倒还是忍不住地朝言大夫的背影一阵儿的瞧。 唉,怎么就不回头看看我。 …… “姑娘,我们也走着吧?”留下来招呼我的小太监,缩着肩膀向我征询。 我噘着嘴,侧过身不爽地扫了他一眼,腰上的剑随之一晃。也不知他是怎么就被吓到了,立马战战兢兢地说:“要不,你再留会儿?” 我挑着眉仔细地一看,这小太监是长得白白嫩嫩,秀气文弱,很能让人生出一种保护欲来。 见他这么怕我,我坏习惯来了,不免又要调戏几句。 “留这儿干嘛,找晒啊。” “那,那……” “那什么那,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 “能,能能的……” 小太监也是年纪不大,几句下来就快被我弄哭了,瞧那小眼睛,红的哟。 “好了好了,逗你玩儿呢,回去吧。”我拍着他的肩,宽慰地一笑,仿佛刚才的刁蛮无理,都是一场云烟,风过便散。 小太监微愣,擤着鼻子乖巧地点头。 这一幕倒又叫我记起方才,在言大夫身前听话的自己。 啧。 都是一样的没出息。 “你叫什么名儿啊。” “小林子。” 万里无云的天色下,我同他沿着宫道慢慢地走,人影投射在红墙上,一阵摇晃。平静无趣的这头,波澜将起的那头。 …… 宫中小院内。 繁密大树下的圆桌旁。 我攥着两个拳头,放在小林子面前:“来来来,买定离手。” 小林子挠着耳朵看了我一眼,而后咬着唇仔细地盯着眼前的拳头,可劲儿地瞧,最终指了指我的左手。 我嘿嘿一笑,摊开左手手心。 空无一物。 哎哟一声,他摸着被我敲打的头,心里郁闷的不行,怎么又猜错了。 将右手里的核桃放在桌面上,我一巴掌下去,就碎掉了外壳。挑出核桃肉,吹了吹,我丢了一半进自己嘴里,另一半则给了他。 看似闲适的我,心里却焦急得很,言悔怎么还不回来。 咕嘟咕嘟灌下一口水,我又抓了个核桃,对小林子说:“再来。” 小林子揉着脑袋,一个劲儿地摇头:“不不,不来了。” 没意思。 我捏着核桃,趴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阳光从叶缝间落下来,起了风,只听叶子沙沙作响,目之所及,光影斑驳。 拖了好久的瞌睡终是翻涌着袭来。 “玫姐,你进屋睡吧。”小林子关切地说。 我嗯嗯了一声,却是闭着眼含糊地回:“我要等阿悔,我才不睡——” “玫姐?” 呼—— 不料下一刻就瞬间跌进了梦乡。 …… 兴许是喝了太多水的缘故,这一觉我睡得很不踏实,辗转了几下,便无奈地捂着肚子坐起,一个哈欠才落下,我就愣了。 怎么睡床上来了。 没忍住又是一个哈欠。 四下寂静,我掀开被子,睁着迷茫的睡眼扭了个头,便瞧见了那个背对着我坐在桌边的人,顿时清明了不少:“阿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似乎陷在沉思中,听见动静便忽地一回头,扬起些许的发丝。 “醒了?” 我点点头,穿好鞋子站起身,伸着懒腰坐了过去,而后身子一歪就靠在了他的身上,唔,其实还没睡醒。 蹭着言大夫的肩膀,我察觉到他放在桌上的手掌里像是握着什么物件儿。好奇地将那合起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言大夫没有抵抗,只是随着我的动作,缓缓地摊开了掌心。 嗯。 是一直挂在他颈上的那块长命锁。 “怎么取下来了?” 我扭头看他,才发现他的视线一直焦灼在我的身上,丝毫未动。 “怎么?” 言大夫依然盯着我,掌心的长命锁滑在桌上,一声清响,他伸手摸上了我的脸颊,轻轻地抚弄。 额。 一言不合耍流氓吗这是。 “洛玫。”言大夫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犹疑,“我有事同你说。” 腹部一阵搅动,我舔着唇瓣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搁原地踏了几步,我便语速飞快地说:“茅房茅房,我先去个茅房。” 言大夫僵了一刻,酝酿好的情绪,顷刻倒塌。 他无奈地笑着。 也许,没有必要那么担心说出口。   ☆、第43章 身世(下) 从茅房回屋的时候,我才瞧见,这院内院外比之前多了好些侍卫,他们看见我,都是齐刷刷地一行礼。 懵—— 我干笑着一挥手,麻溜儿地回屋关门,重新坐下,只见那长命锁还落在桌上,而言大夫神色淡淡,正盯着长命锁,静默不语。 看来是要说和长命锁有关的事? 联想起之前的些许。 我一面暗叹自己的机智,一面板着脸,指着他的鼻子便道:“是不是赵念念找你要长命锁了,不能给啊,绝对不能给。” 这长命锁可是我送给言悔,拿来保他平安的,绝不能落在旁人手上。 言大夫皱着眉,不能懂这关赵念念什么事,他叹着气跟我说不是这事儿,我方才安心地哦了一声,捞起离身许久的长命锁,摸着花纹无聊地看,坐等下文。 “你还记得这长命锁是怎么来的吗?”他问。 我支着头,晃着脚:“嗯,花婆婆说,从河里将我捡来的时候,就有了。” “那时候你多大。” “尚在襁褓吧。”我皱着眉轻笑,提起这桩子陈年旧事,总觉得心里有点难受,“你说我爹娘,怎么就这么狠心。” 这么狠心地将一个新生婴儿,丢进河里,自生自灭。 言大夫垂着眸子:“可能不是他们狠心。” 他这句像是安慰的话语,让我不禁啧嘴;“阿悔,你还真当自己是神算子,什么都知道啊。” “洛玫,你好好听我说。”他想起适才得知的一切,也觉得特别的难以置信,言大夫握住了我的手,才稳住心神接着道,“你很有可能,是国主十多年前被劫走的那个孩子。” “十多年前……” 确切的说,是十九年前。 那时正逢叛兵作乱,直攻赵国王城,他方援兵被沿路阻拦,危难之中,国主驻扎在外城墙,亲率城中精兵,奋力抵抗,昼夜不息。 少将军柳云天同国舅白佑义一同守宫,彼时王后怀胎十月,生子在即。 一战将起,宫中传来消息。 王后诞下麟儿,母子平安。 当日,敌方内斗,自乱阵脚,又有援兵适时而至,顿时战局大变。 国主大喜,一鼓作气将叛兵尽数镇压,王城危机方解,街头巷尾纷纷传唱歌谣,说这小皇子,是天降福星,佑我赵国。 然而,等国主赶回宫中,却又生噩耗。 小皇子被劫,下落不明,少将军柳云天在与劫匪打斗中,更是命丧当场,令人扼腕。国主命人四处搜寻小皇子与那贼人的下落,却是三年未果。 后有得道高人,算得小皇子,为赵国生,为赵国死,天命使然,再难挽回。纵使百般无奈,此事也只能落得个无疾而终,遂成了国主和王后心头的郁结,纠缠半生。 …… “这块长命锁乃是国主在赵氏佛堂前求的,听闻王后在小皇子出生时就佩戴在其身上,算是,唯一的凭证。” 听他讲了一堆王族历史,我本还晕着,怎料这话就忽地回到了长命锁上。 大概能读懂言大夫想要转述的意思,我按捺住些许躁动的情绪,不上心地道:“且不说这块长命锁是不是国主老头儿留给他宝贝孩儿的,但这性别就对不上啊,我是个姑娘,他丟的是个皇子,皇子啊——” 言大夫该不是被国主说的大脑糊涂了吧。 很明显,他看上去也正是疑惑这点,却对我说:“这长命锁已确定无误,正是那块,只这小皇子,我觉得,可能有些端倪。” “能有什么端倪。” “国主领我去见过王后,他说,自打丢了那个孩子,王后便疯了,如今找回了我,一切都会变好的。” “啊,是疯了,我误打误撞见过一回。”她还咬我一口来着。 言悔没有想到我已同王后见过面,脸色是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就淡然了下去,想想我这爱乱窜的性子,还有那没人看得住的功力,倒也不奇怪了。 暂且无视我的出声打断,他扣着桌子,语气十分笃定:“虽然她装的挺像,但我摸过脉了,她根本就没疯。” 要说言大夫的本事,那绝对是金字招牌,雷打不动的,他都这么说了,那指定是不会错的,可是—— 没疯? 那为什么要装疯? 我不禁皱起了眉,思索起来。 “看见长命锁,王后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可瞧着我后,她却平静了下来,眼里很是淡漠。”言悔回想着微小的细节,慢慢地梳理,“仿佛,一眼就认定,我不是她的孩子。” 本是无意的一句话,言悔却像是想通了什么,握着我的手一瞬收紧。 丢失多年的孩子,要怎么样才能一眼认定呢。 结合种种,我这心里也蹿起个不妙的想法,免不了抬眸对上言悔的视线。 也许一开始,这个小皇子就是被捏造的呢。 也许从始到终,王后都知道自己生下的,是个公主呢。 …… 因着顾及未知的祸事,当国主找到言悔谈话的时候,言大夫并没有立刻否定国主的想法,当然,也没有将真正拥有这块长命锁的我给暴露人前。 且又求得了暂缓的时间,说是要回到小院静一静。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任谁时隔十几年认个亲都得缓不过神来,更别说,这认的还是皇亲,所以国主不疑有他,是特别慷慨地恩准了。 而从蹿出那个想法开始,我就懵了。 这荒谬的事,虽然还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却突然变得八九不离十。 我那个满是尘埃的阴暗角落,顷刻便被掀开了大半,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总以为自己看的坦然,觉得这世上的事,都没什么大不了。取人性命,我都不以为意,不过是种活法。 直到,现在。 那段被抛弃的过往,原来我一直看得很重,重到将它藏起来,不忍提及。 可它就这么突然地冒了出来,还穿着迷雾般的外壳,说着我以为的恨,以为的抛弃,可能都是错的。 没准备。 我是真的没准备。 总觉得哪里憋屈,压抑的连眼泪都掉不出来。 真是错的吗。 我扯上言悔的衣袖,怔愣地说:“阿悔,一直支撑着我活下来的,其实是恨,你知道吗?”这简单的一句,一直都扎在我的脑袋里,却是到现在,才被我说出口。 原来以前的我,是这样想的。 想着越是被人抛弃,我越要出人头地。 想到,连杀人也麻痹。 原来,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活着的。 言悔看着我黯淡幽深的眼睛,有些紧张地将我搂在怀中,用那熟悉的温暖将我围住:“不,你已经变了。” 很早之前就已经变了。 我回抱住他的腰身,眼睛疼得睁不开,声音也小得听不清:“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变了。”同我呆的太久,连言悔的感觉也麻痹了吗。 片刻安静后。 他搂紧了我,埋头在我肩上,轻轻地说:“你忘了,你有我了。” 【作者题外话】:有些尘封在心里的伤。 一旦被触及。 就算结痂,也能流出血来。 逼得人,不得不捂一捂。   ☆、第44章 没了,就是死了 对啊。 我有言悔了。 从领言悔回家的那天起,似乎一切都脱离了原来的轨道,至少,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对人生爱。 “阿悔,你知道我喜欢你吗,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停滞了一下,然后,便是毛发在我脖颈处蹭弄的痒意,和他不太安分的手掌。 言大夫闷声道:“之前,不太确定,现在,不太相信。” 不太相信这姑娘就这么突然地把话给说明了,还是在这么个低落的时候。 出其不意。 倍加难耐。 我却不能懂他的不太相信,将他乱动的手拍开,又把肩上的沉甸推了起来,我有些纠结地对他说:“不相信我喜欢你吗?” 这要怎么证明。 亲一个? 然而言大夫的动作更快,他笑着低头,含上我的唇角,厮磨一番方才退去,开口道:“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心中的苦闷算什么。 都敌不过言大夫三言两语的撩拨。 我羞得一动弹,就猛地磕上了言悔的额头,两人均是一声痛呼,而后,彼此却是捂着对方的磕碰处,相视而笑,分外轻松。 “没事了,用过晚膳,就和我一同去王后那儿探一探。” …… 会哄人算什么。 毁气氛言大夫也是高手。 我敛起笑意,淡淡地哦了一声,算是同意了,心里却不若表面那么平静。 完了个蛋,我居然还有些小小的期待。 …… 白轻衣。 国主深爱的王后,赵念念尊贵的母后,不过是个在初见时,就咬了我一口的女人。 我一面缓着自己的心绪,一面跟在言大夫身后,低头迈步。而在我之后,还跟着两个内侍,两列侍卫。 没有料错的话,这些人怕是国主的亲信,足以见得国主对言悔的看重,而他们看着言悔的眼神,都是敬畏的。 就像是坐实了,此次尚不确定的认亲,这委实让我不太爽快。侧过头狠狠地一瞪眼,他们便顿了顿步子,却又即刻跟上。 这条尾巴,是甩也甩不掉。 言悔已提前确认好,此时的寝殿里,就只有王后和她的侍女在,若要谈什么话,也比较方便。 但其实他所谓的确认,就是差遣了我,翻着宫墙,探好国主和赵念念一干人等的动向。 简直了,他居然差遣我去干这事儿! 然而照做就是我的问题了…… 言大夫打着为王后探病的幌子,再凭着如今这个尚未公开的身份,很轻易地便进了王后的寝宫。 只是扑鼻花香,惹得我一瞬捂住了鼻子,谁能想到,王后的寝宫里竟然处处摆着花束。言悔转头看我,我摆摆手,无妨。 憋会儿气,暂且忍得住。 丫鬟说,王后一个人在内室做着香囊,谁也不让进。 这可正好。 言大夫让丫鬟先去通传一声,因着王后疯症,见不见人全凭喜好,故而丫鬟也很为难。可若真如我和言悔所想,王后应该会对言悔的来访毫不推拒。 事实上,确是如此。 我们就这么被引进了内室。 进去前,我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不等言悔发话,就悄无声息地把她俩弄晕了,搬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作熟睡状。 白轻衣侧坐在内室的塌上,地上搁着好几个藤篮子,里面亦是盛着满满的花瓣。她嬉笑着扯弄手中的花瓣,乱手一挥,不在乎地抛在了塌上。 手边有几个瘪瘪的空香囊,她将它们放远了些,隔一会儿,又拿到近处,如此反复,嘴里还哼着断断续续的小曲儿。 脚步声落进房间,她抓着散掉的发髻转过头来。 我下意识地缩在言悔身后,所以她一时也没发现我,而我,也没有好好地看清她,只闻得小曲儿在耳边缭绕。 当言悔的身影滑进白轻衣的眼底,她不过凉凉地扫了言大夫一眼,随手抓起一片花瓣,就吃进了嘴里。 那双眸子看似无神地盯着四下,脸上且笑着,却冷若冰霜。 言大夫不说话,也没有走近,他的一只手慢慢动作,背在了身后,大掌张开,朝我无声地挥了挥。 我看了两眼,才将微汗的手塞了进去。 大掌合拢,将我的小手裹住,似是予以我鼓励,可我就是迈不动步子,仍是静静地藏在他的身后,只掐了一下他的手心。 别逼我。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倒是白轻衣没沉住气,先行自我暴露了。 外前儿一直没有动静,她像是猜到这场谈话不会有旁人听见般的,丢了花瓣,止了哼调,再一开口,语调神态较之前一刻,竟是判若两人。 “你不必求我,更不必威胁我,得了那块长命锁,是你的福分,要做皇子你便做吧,我只会是个疯子,不会多说些什么。” 这话带着半分嗤笑,半分无谓,听着让人不禁眉头一皱,直将那日初见,她留在我脑海里的印象,给击得粉碎。 她竟已料到言悔诊出她装疯的实情,还兀自以为言悔此来是别有居心,不过为了一个虚浮的皇子之位。 要做你便做。 看来,她是真的就断定,言悔不是她那丢失的孩子。 言大夫不急着回话,而是掏出那块长命锁,拽着吊绳抛下,锁上的铃铛晃动着,发出清脆的音色。 然后,他才一字一句道:“王后娘娘,你就不想问我,这东西真正的主人是谁吗?” 白轻衣见了长命锁,心绪是压抑不住地颤动。 她怔怔地盯着那物件儿,神思恍惚,脸上渐渐涌出痛苦之色。指节响动,她猛地攥紧了拳头,一下砸在了床榻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问你?你能知道什么?”她笑得苦涩,看着言悔的眼睛弥漫起一层凄凉,又忽然罩上了一层回忆,“没了,早就没了。” 言大夫蹙眉追问:“没了是什么意思。” 又是咚的一声响。 白轻衣大睁着那双美目,红色血丝交缠着爬上眼球,她带着哭腔低吼:“就是死了!” 让人痛苦的记忆倾覆着脑海,婴儿稚嫩的哭声将她困在其中,浑浑噩噩,还不如疯着。 她忘不了,即便生下念念后,也依然忘不了。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没有谁,能比自己还期盼着他的出生。 可是,长久的期盼,却都在那一天毁于一旦。 她可怜的孩子,还那么小,那么嫩。 什么为赵国生,为赵国死,什么天命使然,再难挽回,她的孩子,便只是她的孩子,尚未来得及百般宠爱,就这么被夺走了。 她抓着衣角,低头轻喃:“这下你安心了吧。”象征身份的长命锁有了,原先的主人也死了,不会再有谁争得过你。 …… 怎么会死了? 言悔待她的情绪稍稍平息后,方才试探道:“你当初生下的,是个女儿吧。” 塌上的人顿时僵住,抬头间,尽是惊诧之态。   ☆、第45章 定情信物? 死了。 我静静地琢磨着这两个字,心里翻起一层层的浪,拨的鼻子发痒,我抬手挠了挠,却是越挠越痒。 “你怎么会知道?”白轻衣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着。 这个害人的秘密,除了她,和那个人,应该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才对,为什么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会知道。 猜想是荒诞的。 印证了猜想便再荒诞不过。 言悔正拿捏着怎么说,好顺其自然地将身后的人引出来,只可惜,想法尚未落实,空荡的内室里,声音却突的多出了一道。 “啊——嚏!” 花粉过敏着实败事,我终是没忍住地打了个喷嚏,将屋里其他俩人的注意力都给勾了过来,一时窘然。 言大夫松开手,向旁一迈步,看着我,轻微地摇头,眼里却分明写着,我没逼你,这可不怪我。 我摸着鼻子悻悻地上前一步,眼珠几转,才将视线挪向了白轻衣。 明明和那日遇见的是同一个人,却给了我截然不同的感觉,一个疯疯癫癫,单纯无害,一个精明凌厉,气质高雅。我默默地想,装疯也是要本事的。 这么不逃不避地看着她,心里慢慢升起几分的躁动不安,我眨着眼,一下拽住了言大夫的袖摆,呼—— 好些了。 本以为她发现我后会问上一句,你是谁。结果,就见她从塌上摇晃地站了起来,眉目间难掩疑色地说:“是你!” 嗯,她还记得我。 那她一定还记得自己咬了我一口吧。 我故作轻松地想,嘴上也假装无谓地说:“是我。” 白轻衣看着我的脸,不稳地朝我这方走了好几步,眼看着彼此间的距离渐渐缩小,我撇下嘴角无意识地往言悔身边凑近了些。 她看出我的些许闪躲,连忙一顿,没再挪步。 “你一直看我干嘛?”我实在是不能习惯,她盯着我的灼热视线。 然而她还是盯着我,且开口道:“我没想到那日,你会劈晕了我。” 在她还来不及多看这小姑娘几眼的时候。 当时瞧着小姑娘眉心的美人痣,白轻衣的心里便空了,又觉得看着亲切,便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然而靠近了,才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她素来表现的不爱亲近陌生人,所以才临时变得失控,发起了疯。 嚯—— 这是要跟我算账了是吧。 挥走心中的紧张不安,我放缓了心态,不怎么高兴地说:“那我还没想到,你会咬我一口呢。” 言大夫一愣,不明所以地斜眼瞥我。 劈晕?咬? 你们之前都发生了啥…… 我拉拉他的袖子,眼神示意,这事儿回去说。言大夫僵了僵唇角,算是同意。 那厢的白轻衣也没想到我会提出这茬儿,而且语气还有点恶劣。她居然轻笑了一声,回:“是我演戏太过了,望你见谅。” 这——这么客气。 跟对言大夫的态度完全就是两个样啊。 人家态度良好,我也不好意思再追究这事儿,尚没想好怎么说,那香气直痒得我难受,便又是一阵猛烈的喷嚏,停都停不下来。 “怎么了?”她不禁向前走了一步。 言大夫对白轻衣解释:“她这是花粉过敏,能不能请您将那些花瓣收一收。” “她也……”白轻衣失神了一瞬,目光落在我红红的鼻头,片刻的沉凝后,很快又醒过神来,“我这就收拾。” 她不再犹疑,转身去将那些花瓣拾掇好,再将藤篮子一齐放进墙内的暗格,封了个干净,又推开了几扇窗,散着香气。 这一番动作落在言悔眼里,倒是有了别的意味。 她,似乎太殷勤了点。 “谢谢。” 我还捂着鼻子平息中,言悔代我道了谢,白轻衣看着言悔的手甚是自然地放在我的腰上,心里没来由地有点不悦,沉着眸色便问:“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言大夫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思索什么,而后便直直地看着白轻衣,将手上的东西一抬,故意说道:“这块长命锁,是她给我的定情信物。” 那么您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当然关系什么的不是他要强调的,所以这后句他并没有说出口。想来,这么一说,有些事也快分明了吧。 夜色已是蒙蒙。 我喷嚏虽歇,闻着言悔此言却是呛得又咳了几声。扭头看他,这人是一脸的理直气壮,抓住我的视线,还勾着唇角眨了一下眼睛。 …… 定情信物? 这四个字,头回听还是从青黛嘴里蹦出来的,于是,我就想起言悔送我的那只银镯子来,而那时青黛口中的情郎,此刻就在我的身边。 我抿着唇摸了摸隐在袖子下的银镯,有些苦恼。 误会大发了。 那长命锁真不是什么定情信物,纯粹是当初我嫌弃言悔身板儿差,才丢给他的。 没想到,言悔一直以来都当那是我送他的定情信物,还对我礼尚往来,更对我芳心暗许。不过片刻,我就兀自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觉得这事越想越是我撩拨他在先。 大脑一顿。 我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啧,言大夫的神色,那分别是一副捉弄人的表情,再一想我们今天来这儿的目的,我不禁恍然,这小子故意扭曲事实呢。 …… 果然,白轻衣被他的话激得浑身一震,她看了看长命锁,又开始死死地盯住我:“长命锁是你的?” 也不知她又想了什么,皱着眉便是一声重复的疑惑:“是你的——” 如果美人痣是凑巧,没来由的亲近是凑巧。 难道长命锁也是凑巧的吗。 而且她还花粉过敏。 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凑巧吗?不,当年她并没有亲眼看见孩儿的尸身,那么,那么——难道这么些年来,她一直都在那个人的骗局中? 不,她宁愿那个人欺骗了她。 也许她的孩子,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呢? 也许,就是眼前这一个呢? 白轻衣突然上前,不可抑制地抓住了我的双手。触及到她掌心的湿热,之前故作的胡思乱想被通通抛开,我不得不再次面对某个真相,下意识就要挣脱。 可抬头,便是她泛起泪光的双眼。 蓦然一怔。 她为什么要哭?   ☆、第46章 滴血验亲 言大夫算是旁观者清,他很是直白地说:“王后娘娘,当年的事,我们并不知情,你说你的那个孩子,死了——” “不,她可能没有死。”白轻衣急急地否认道,下一刻,便有眼泪滑出眼眶,顺着脸颊落下,她的唇角颤抖着,“我几乎可以确定,她没有死。”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那个她怎样,眼睛里却只含着我的影子。 啪嗒—— 她的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背上,一片凉意,我回过神来,说了一句:“你别这样。”便霎时抽开了手,躲到了言悔的另一侧,低着头不去看她。 总觉得那边的空气太过炽热,烧得我心里难受。 白轻衣空抬着手,眼珠跟着我的身影转,她才扬起几分的笑僵在了脸上,张嘴想要喊我,却不知我名,什么也叫不出,顿时心生悲凉。 言悔将我搂着推到身前,双手改为放在我的肩上,迫使我正面对上那个人。 “别逃。”他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扭头看他,神色很难看,传达的只有一个讯息,我怕。 虽然我看王后这样子,是爱着那孩子的,可是万一我不是,那不就是自作多情,空欢喜一场吗。 她几乎可以确认那是她的事,我却是完全确认不了。 肩上的力度重了些。 言大夫说他有个法子,能确认我们的血亲关系,只问我们验不验。其实这事,他在来前儿就跟我说过了,我当时还抱着侥幸,觉得这估计用不上,便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谁成想,事态发展竟越发地走向那个不可能。 白轻衣犹豫了一下,在看见我闪躲的眼睛后,不禁肯定地应下:“验!” 她像是知道我心里的踌蹴与不安,虽然自己也担心验出来的是个不好的结果怎么办,可再怎么不好,也不过是无法失而复得,归于往常。 但如果是个好的结果,那——她实在激动得不敢想象。 言悔得到她的应允,拎着药箱子,便麻利地打开,着手准备要用的东西。 我噘着嘴止住他:“你怎么不问我验不验。” 后者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那你验吗?” …… 我现在已经被欺压地发不出脾气了。 看着白轻衣希冀的眼神,我能察觉到,自己的心里,也飘着小小的期盼。亲情久久的干涸,碰见了甘露,还真是无法抵抗。 于是,我跺着地,闷闷地回:“验。” 也许是看我吃瘪很有意思。 那个可能是我娘亲的人,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 验亲,有二法。 一是滴骨验亲,取亲人骸骨,滴血其上,若能渗进骨头,即为血亲。 二是滴血认亲,置一碗清水,取两人血液,逐滴落入,若能相融,即为血亲。 前者肯定是不可行的,后者也不太靠谱。 所幸言大夫不是一般人,早在三年前,他就推行了新的滴血认亲之法,由自己琢磨出的秘制药水同清水混合,取代以往的纯清水。 这法子盛行赵国,至今,都没有过纰漏。 言大夫琢磨出的那个秘制药水,还被夏想取了个“骨肉相连”的诨名,卖给了别的医馆,当然,配方什么的,他们也没破解出来。 算是一家坐大。 在言大夫去取清水的间隙,白轻衣又靠近了我,我捏着手指没有动,只是眨眼,心里小紧张。但她并没有走的太近,同我隔了一臂的距离。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她整个人都柔和下来,神色柔柔,语气柔柔。 我尝试同她正常地谈话,张嘴却觉嗓子干涩。 咽下口水润了润,我才又开口,挤出声音:“洛玫。” 她又问我是哪个洛,哪个玫,我一一地回了,她便点着头对我笑:“那我叫你小玫可以吗?” 小—— 我萧瑟地抿了抿唇,态度很决绝:“你如果不是我娘亲,就不能这样叫我。” “那我肯定是了。”她却又是一笑,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信心,末了还唤了声,“小玫。” …… 一定是我太紧张了。 所以才一度容忍这个人。 等言大夫端着兑好的药水过来,还排开他那密密麻麻全是针的针袋,我摩挲着自己的手指,难得的怂了。 言悔让我先来。 大风大浪也闯过来的我,此刻,却干笑着对言大夫撒娇:“十指连心啊,戳一下都疼啊,真的疼。” 言大夫一脸的不信,更重的伤也不是没见你受过,这点算什么。 见我一再拖延,言大夫抽出一根针,就往自己的食指扎了一下,顿时冒出一滴血来,我一把抓过他的手指,皱起了眉:“你干嘛?” 他一本正经地将出血的手指抽回去,说:“不疼。” …… 我无语了一下,装模作样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也一本正经地回过去:“我心疼。” 咳—— 王后有点看不下去了,她轻咳着理了理自己的鬓发。 不知为何,我莫名的脸红起来,咬着唇兀自装傻,方才不是我不是我。 言大夫的脸皮毕竟是要厚些的,他笑着对我催促道:“好了好了,你快点的吧,有我心疼,不怕。” 还有样学样的。 我拿过他手里的针,心疼了一下我的手指,然后面无表情地戳了下去。 啪嗒—— 一抹血色绽放在药水中。 我含着手指头,默默站到了一边,接下来就该白轻衣了,她朝我伸手,我愣了一下,啊,哦,针针针。 随意将手指在言大夫衣袖上擦了擦,我拿着针递过去,看着她,几分局促地说:“不疼的。” 她表情一滞,随即浅笑着点点头,正要接过。 内室的门却被突然推了开,走进一个人来,他一面皱着眉,自言自语,这外面的两个丫鬟怎就偷懒犯困了,一面抬头,却看见屋里的人围着桌子,站成了一圈。 “这是在做什么?”国主老头儿兴致颇好地问,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听外前儿的宫女说,言大夫来这儿了,他便急急地迈了进来。 这倒是我第一次瞧见病愈后的国主,他看上去有生气多了,走起路来,虽仍是有些乏力之态,可也不似之前倒在病榻上的羸弱模样了。 偷偷地打量着他,我心下一动,这可能就是我的爹啊。   ☆、第47章 你是谁呀 说来,国主老头儿今儿不是留宿御书房么,怎么就突然变了动向。也是怪我太过专注于这头,放松了警惕,才没有及时探出他的动静来。 常言道,以不变应万变。 所以言大夫和我都是神色坦然地站在原位,见着国主,是规规矩矩地一行礼。 至于白轻衣,她脸色微变,突然嬉笑着坐了下去,又似那天真样,伸手便去捞言悔放在桌上的针袋。 这把国主吓得,几个大步就跨了过来,将王后的手及时拽住,嘴上一阵无奈的斥责:“轻衣,这可碰不得啊。” 白轻衣摆出不高兴的模样,鼻间哼哼,脚下一阵跺:“玩儿,要玩儿。” …… 真是变换自如啊。 国主老头儿哄着人,眼睛一瞟,瞧见桌上那碗漫着血液的药水,对着言悔恍然道:“对对对,空口无凭,是要滴血验亲的。” …… 不知是国主老头儿太过信任言悔的缘故,还是因着旁的。 他问着譬如言悔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又为何找王后滴血验亲之类的心中疑惑,却都被言大夫轻轻巧巧地应付过去了。 总结下来不过一句话,为王后的病情着想。 滴血验亲仍要继续。 “这滴是谁的血?”他问。 我暗暗地捏了捏被针戳过的手指头,悄悄看向言大夫。后者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我的。”还看似不经意地露出食指上凝结的小血点。 国主老头儿点点头,因着心疼自己的王后,他二话不说,就取了自己的血,滴进药液中。 啪嗒—— 屋里的四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一碗药液。 我的心,开始怦,怦,怦。 一下重过一下。 碗中的两滴血液逐渐靠近,犹如一曲红霓裳的旋转舞步,彼此交织在了一起,千丝万缕,而后慢慢地,相融。 一切,尘埃落定。 国主老头儿早就接见过言悔,一应的心理准备都是全的,如今这八九不离十的关系又进一步地得到了证实,他那微悬的心是彻底落了地。 而在国主一脸舒心,直叫好好好的时候,白轻衣则默默地看着我,一双眼睛又忍不住地湿润了。 是她的孩子。 真的是她的孩子。 那细细的柳眉一颤一颤的,嘴角终是安心地勾了起来。 小玫。 她无声地动着嘴型,盯向我的双眸也热热的,碍于目前的状况,她已是极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怔在原地,至于国主老头儿将言悔拉过去又说了什么,我都听不见。 只想着,那是我娘亲,这是我爹爹,言悔在这儿,我在这儿,一阵出神。 直到国主老头儿觉得他们一家团聚,却多出一个我来。 “你是谁呀?”他心情颇好,眉眼皆带着笑,连问话也慈爱起来。 我是谁? 我是四魂幡的长老。 是杀人不眨眼的一枝玫。 是——你误以为的那个小皇子。 所以,我该是谁。 这理所当然的一问让我不知如何作答,看王后娘亲的样子,当年的事怕是有着不小的隐情,现下,我是无法将自己暴露给国主爹爹的,那么,我要如何是好。 言悔看出我陡然生起的不对劲,连忙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很是郑重地对国主爹爹说:“她是我的娘子。” 白轻衣一愣,装疯地顺手给了国主几拳。 我则咬着后槽牙,猛地抬眼盯着身边的言大夫。 又来这招? 国主爹爹看了看我,分出神一把抓住王后娘亲乱挥的拳头,问言悔:“你已娶亲?” “尚未。”言悔很是深情地望向我,“但已认定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别人。” 一人的独唱。 三人的沉默。 也许是长久的别离,让国主爹爹对那个孩儿满是亏欠,所以对言悔的一切,他是数不尽的包容理解,而这其中一个,便是我。 国主爹爹说:“随你吧。” 然后板着脸对我嘱咐:“可别辜负我儿子。” 话落又是被王后娘亲一顿乱打。 …… 我看着王后娘亲想袒护我却又不得不装疯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心里一时松懈了不少。国主爹爹真是笨,竟只当王后娘亲是情绪激动,失控发泄,抱一抱,哄一哄,也就过去了。 言悔却是认真地看着两人,说:“定不辜负。” 国主爹爹懵了一下,以为他是在替我回答。 王后娘亲却明白的不行,这句话,是在对她保证。 不过日久方见人心。 她脸色微缓,却还是对言大夫意见很大。 认下宝贝女儿的当日,就同时被一个陌生男人宣布了归属权,这口气,她实在是咽不下去。 于是,她就索性,将这些气统统发在了自己夫君的身上。 我看着国主爹爹被一顿一顿的揍,深表同情,估摸着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一面安抚着怀中的女人,一面对言悔解释:“我这一病,也没能来看她,可能你母后因此怨怼于我,才会这般……” 王后娘亲扯了扯嘴角,更不安分了。这人出了性命攸关的事儿,居然还瞒着自己,虽然她是一副疯样子,可内里却是清醒得不得了。 万一真的进了鬼门关拉不回来了,要怎么办呢。 就这么一无所知的守寡? 一波怨怼又生。 这么看着那两个人打打闹闹,竟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妇,我不自禁地笑着,言悔见我不似之前那般沉重,也勾起了嘴角。 不想我俩一笑,更让国主爹爹窘然了。 他讪讪地挥着手,说着今日就这样吧,让言悔带着我先回别院,王后娘亲忙闹腾:“玩儿,玩儿。” 我憋着笑:“王后娘娘,明日我再来陪你玩儿。” 国主爹爹的身体才好,也禁不起自己的王后一直闹腾,便应和着哄她:“对对对,明日,明日再说。” 一国之主,怎么是这么个样子。 威严呢。 霸气呢。 …… 说来奇怪。 国主和王后我都只见过几回,算来,并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 可我看得出,王后娘亲对我的感情,并没有因为分离的岁月衰减,反而是愈发浓烈。除了言悔,我便再未从旁人的眼里,那么清晰地看见过自己的身影。 她是真的在乎我。 真的爱着我。 这让我血液澎湃,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之前的踌蹴也快速消退,然后我发现,自己可以坦然地接受,接受他们回到我的生命中。 至于国主爹爹,他也很好。 虽然他误认的是言悔,亏欠的爱也都给了言悔,但我反而更高兴,对言悔好,便是对我好,而我,乐见其成。 我觉得自己的心境,似乎变了。 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只知道找回了这样的父亲和母亲,我期待着拥有,期待着以后。 【作者题外话】:嗯,下一章放言大夫调戏玫姐。 促进促进感情。   ☆、第48章 一言不合就扑倒 又是一路被护送着回了小院,却与来时的心情,截然不同。心中的那个阴暗角落被清扫的干干净净,不过小半日,却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起来。 “阿悔~” “嗯?” “没事没事,我就是心情好,叫叫你。” …… 言大夫整理着衣物,看着瘫在椅子上,一阵放松的我,道:“这么快就想通彻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嘚瑟着,伸了个懒腰,浑身舒畅。 没爹没娘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不过,现在只有王后娘亲认下我,国主爹爹还蒙在鼓里,我不禁暗暗可惜。 可惜之余,我心思一晃,又细想了些旁的。 对啊,在国主爹爹的心中,言悔才是他的孩子,在赵国百姓的心中,言悔才是当年那个庇佑赵国的小皇子。 这是个大问题。 无论当年隐情如何,这弥天大谎已经撒下,若要反口,便是欺君。 可是按现在的情况看,不久后,国主便会昭告天下,认下言悔。那言悔就不得不当这个皇子,留在王城,卷进其中的权力斗争。 而且,这欺君之罪,便有他一份。 这么一想,似乎又不太好了。 我犹豫着对言悔说:“阿悔,我觉得好像错了。” “什么?” 见他头也不抬,我走过去将自己的那番担忧说与他听,他静静地听完,只是问我:“你想留在父母身边吗?” 当然想啊。 我终究只是个孩子,想要亲情的呵护。曾经以为是抛弃,所以更为在意,现在好不容易寻回,又知道他们一直对我牵挂,这想到要离开,就觉得心疼。 “可是——”我皱着眉,很是苦恼。 为了一个谎言开始编织另一个谎言,这就像一张网,黏上了就逃不掉。言悔他是与此无关的,我不想让他也陷在这张网里。 言大夫知道我的担忧,他拍着我的头,心态特别乐观:“想留就留吧,托你的福,我也能当个皇子玩玩,作威作福一番。” 我被他的话逗的一乐。 言悔哪里像是个会作威作福的人。 见我笑了,他便抱起衣物往外走,我不解地拽住他:“你去哪儿?”一副你去哪儿就不能撇下我的架势。 他转过身,好整以暇地说:“洗澡,要一起?” …… 洗澡就不了。 …… 不知怎的,言大夫说今晚要留宿在我房里,赶都赶不走。 嗯,舍不得离开我就直说嘛。 “阿悔。”我熟门熟路地贴在他的怀里,扬着头。总觉得心里还是不踏实,便伸手捏住他的脸,一边唤他,一边指尖用劲。 只听得他嘶了一声,沉着脸抓着我的手往被子里一塞,盖了个严实,那声音低哑深沉:“你掐我干嘛。” 我眨着眼睛,问:“疼不。” 言大夫没好气地回:“废话。” 那就是疼了。 我轻点着脑袋,自言自语:“还好还好,不是梦不是梦。” …… 这下换言大夫两指一拈,扯着我脸颊上的肉,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拿我做试验,说好的心疼我呢?” 他的尾音拖长,一个呢字绵绵地钻进了我的耳朵,让我浑身一颤。 我抿着唇,只是嘿嘿嘿的笑。 这人却不放过我,手指一松,勾着我的下巴,就把头低了下来,然而这次,我反应可快着呢,迅速地将手又从被子里抽了出来,一瞬遮住了嘴,手心朝外。 心里是小小的得意,哪能次次都让你吃着豆腐。 言大夫没收住动作,一个吻就飘进了我的手心,热热的,比落在唇上还叫人心痒。隔着手掌,他闭着的眼睛忽的睁开,右眉更是一挑。 我以为他没得逞,就会自觉退开了。 然而,终究是我太天真,低估了言大夫的流氓本质。 手心的热度尚未消散,一片湿润的感觉却仿佛画圈似的在掌纹上乱窜,我愣了一下,方才恍然大悟。 受惊地缩回手掌,我有些羞恼地瞪着他,攥起拳头来,那湿热又笼上心头。 “你!”我鼓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他似是故意的,竟然薄唇微启,嫩红的舌尖顺着唇角轻轻滑过,“我怎么了?” 盯着他的嘴,我看得眼都直了,言大夫这个表情,真的好诱人。红着脸移开视线,我看向床幔,闷闷地说:“你欺负我。” 从来都是我欺负人,哪有人敢骑到我的头上来,可言悔,怎么就回回将我逼到羞愧难耐的地步呢。 此时的我仍未发现,到底都是自己的放任。 言悔轻笑,环着我的腰,抵上我的额头,便是一阵磨蹭。 我绷住想笑的脸,推着他的胸口,恨恨道:“臭流氓。” 某人敛了笑意,凑得更近,淡淡的药香占满我的鼻息,他一本正经地说:“哪里臭,我可是焚香净身才来找娘子睡觉的。” 又唤我娘子…… 是上瘾了吗? 然而这个真的是抵抗无能,脸上的红晕还没淡下来,却是被烧的更加妖娆了。我不好意思地将头一埋,扭捏地不成样子。 偏嘴上还要硬气,又是骂了一句:“不要脸。” 静—— 诡异的安静—— 难道言大夫被我骂懵了? 我唯唯诺诺的一抬头,恰好对上某人铮亮的眼睛,他噙着坏笑,一脸痞气,我正看的出神,言大夫抓着我的手,一个翻身,便分外轻巧地将我压在了身下。 然后便是让人喘息不能的吻。 咬的可狠了。 懵—— 前所未有的场面,以前同塌可不带这样玩儿的……等一下,这是要干嘛。不知怎的,脑袋里突然铺满了程妖丢给我的那一幅幅活色生香。 我失力地躺在某人身下,心里满是,不听师父言,吃亏在眼前。 那春宫图,当初可都没怎么好好观摩啊。 这个情况要怎么应付。 言大夫意犹未尽地移开,一手仍是抓着我,一手则撑在我的身侧。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僵直的身体,勾着唇角问我:“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听上去尚有回旋余地。 我连忙点头,语气坚决:“能!” 紧接着,他就很是悠哉地跟我一笔笔的算账。 “不要脸?” “……没有,绝对没有。” “嗯——臭流氓?” “香的香的。”我胡乱地敷衍,“您全身上下都是香的。” 他若有似无地往自己身下扫了一眼,然后颇有兴味地盯着我:“哦?你怎么知道?” …… 兔子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的,更何况,我才不是兔子。恼羞成怒,我生了力气,将他推倒在身侧,背过身,满是愤慨:“不睡就滚!” “成,睡吧。” 他倒是妥协得快,爪子却又往我的腰上放,我拍开,他又放,拍开,又放,不依不饶。 “能不能好好睡了?”他将我扯进怀里,紧贴着背后箍着我。 我能啊。 可好好睡不是你这样来的言大夫。 我翻着白眼,一阵挣扎地扭动,言悔静默了一瞬,靠着我的耳朵阴测测地说:“欠收拾?” 春宫图都见过的人,能不懂他收拾的意思吗? 顿时一秒怂。 “我睡着了。” 【作者题外话】:噗—— 见好就收。   ☆、第49章 千金坊 整个王宫一片寂静,夜巡的侍卫有些精神不济。 我轻手轻脚地在砖瓦上蹿走,月色朦胧,转瞬就隐于层层的浮云中。想着言大夫抱着枕头熟睡的样子,嘴角终是忍不住地勾起。 如此顶风作案,不愧是我的风格。 当然,我可不是去偷什么名贵字画的,而是,前往四魂幡在这王城的分部。 虽然言大夫让我宽心,但我还是不能松懈下来。他打算当个皇子,作威作福这事儿,我是没意见了。 可要久留在这危机四伏的王城中,我怎么也得做好一应的准备,才能护好言悔。 当务之急,就是把这王城里的关系利害给好好地梳理一遍,单靠我自己,那实在是又累人又漫长。 所以,我就打算凭着自己长老的身份,先去幡里作威作福一番。 听阿鬼说,赵国各部的总主事者就在王城。以前做任务,倒也跑过几回王城的分部,不过这主事之人嘛,我是真没见过。 王城里四魂幡的分部不若锦官城的那般偏远,孤立在什么高山上,反倒是隐于闹市旁的一间赌坊里。 按着记忆寻来,空无一人的街上,只有风声呼啸而过。等靠近了赌坊,才有喧闹声夹杂在空气里,扰去几分清净。 那赌坊占地甚大,含着好几个园子,青瓦白墙,打外前儿瞧起来却是和寻常宅子没什么两样。朱漆的正门两旁分坐着一只石狮,左闭口,右张牙。 其上则各悬着一个灯笼,漫着红光,恰似凶兽的双目,在一片漆黑中暗自窥探。 幽深的红色染上了门上长长方方的一块匾,只见其上刻着工工整整三个大字:千金坊。 千金坊千金坊,入了赌坊,到底是赚进千金,还是赔尽千金,这事儿倒还真的说不准,然,人人趋之若鹜,倾家荡产为多。 虽是深夜,千金坊的门仍是大敞。 因是深夜,这门前算是冷清的很。 不过,这门内的盛况,光听声响,便知是怎样的一番纸醉金迷。 我抱着剑,正要抬腿上石阶,一团黑影陡然挡住光亮,朝我罩了过来,我挑着眉敏捷地一侧身,便听得咚的一声。 侧眼去看,就见一中年男子四仰八叉地砸在了地上,面上是鼻青脸肿,鲜血横溢。 我再瞄向门内,两个糙汉子正嫌恶地拍着手,嘴里是一阵的骂骂咧咧,我听了个大概,地上那人的身家是输的一干二净,丢了理智竟在赌坊里闹起事来。 呵。 活该。 既然迷了心窍进了这门,就算倾家荡产,输掉妻儿丢了性命,那也都得自个儿受着。我漠然地迈进门槛,一丝的同情都懒得留下。 …… 这做生意,来者便是客,更何况是千金坊这种地方。 所以两个糙汉子见了我,并未因我是个年轻姑娘而心生不屑,那脸上虽满是戾气,语气却放缓了不少:“姑娘里面请。” 不想落下这句话,他们便撇下我走了。 难道他们知道我不是第一次来,所以都不带引路的吗? 下了石阶踏出不足十步,我不禁一顿,方才夜色茫茫,竟没看清,这大门后不远便砌着一道装饰的隔墙,占着居中的位置,左右留出两条宽道来。 嗯……这赌坊的格局似是变了,以前哪有这道墙。 我稍稍打量了一下。 这两条道其实在墙后都是汇作一路的,唯一不同的便是,左边的这条道平平坦坦,右边的那条却嵌着硌脚的石子。 也不知是占的什么寓意。 而我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便直接纵身一跃,翻过了隔墙。这一落地,眼前便陡然亮堂了起来。 四四方方一片水池,游着各色的鲤鱼,浮着数不尽的荷花灯,波光粼粼,烛光点点,煞是好看。 穿过通向各个园子的廊道,可以看见大大小小的厢房,各个房间的门窗都大开着,人影绰绰,躁动的声音交织其间,端茶送水的小厮,奏乐起舞的女郎,还有一掷千金的赌徒。 我停在原地四下一扫。 顿感不妙。 一路走来,这格局真是换的彻底,我已然摸不清方向了。 就在我纠结着要不要拦下一个小厮问问路的时候,某间厢房入了眼,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间厢房位置较偏,且门窗紧闭,令人寻味。房前的花坛里还插着一杆旗幡,旗面上绘着一枝血色玫瑰,妖艳美丽。 一枝玫。 我真是很难不自恋地联想到自己。 单冲这面旗幡,我都要去那间厢房看上一看。 心念已动,我走过去伸手将门一推,竟没推开分毫,使了力气再推,依旧如此,索性一脚上门,直接大力地踢了开。 这屋里不怎么宽敞,也没有赌桌,只放置着简单的桌椅,东南向倒落着一张柜台,里头坐着个青衫少年郎,瞧着比我小上几岁,他的身后则是一道绘着山水图的隔扇。 听见门口的动静,少年抬头便看见被我强行踹开的门,不禁皱紧了眉头。 门上的机关都给踢坏了。 不爽快地瞄了一眼肇事者,只这一眼,便晃了心神,眼底也不禁闪过一丝惊艳,好美的姑娘。既然是个姑娘,他便也不好发难,而是耐着性子说:“姑娘,这里不是赌房,还请你去别处。” 我走到柜台前站定,盯着那道隔扇,若有所思地回:“我知道这里不是赌房。” 少年见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时尴尬无言。我往衣兜里摸了摸,想将玉牌掏出来给他瞧瞧,却是怎么也找不着。 仔细地回想一番,大概是落在床上了。 算了,没玉牌也没关系,我攀上柜台,试探着说出暗语:“四两徘徊酒?” 他微愣,想来我是找对了地,说对了暗语,就听得少年歪着头问我:“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啊。 将腹诽吞进心里,我敲着柜面说:“嗯,我才到王城不久。” “你哪个分部的?”他又问。 “锦官城。” 不想他一听这仨儿字,就来了兴致,神色也一瞬轻松:“锦官城啊,那你一定见过一枝玫吧。”   ☆、第50章 来者不善 一枝玫不就是我吗…… 我不太明白他的情绪波动是为何,几分茫然地回:“啊,见过。” “真好啊——”少年的眉眼之间皆透着羡慕之色,而后却是叹着气,“我也好想见见她呀。” …… 想见我? “为什么想见她?” 大概是我一脸的不上心刺激了少年,他甚是激动地对我道:“一枝玫可是传奇人物,此人十岁便习得百家武学,十二岁就叱咤江湖,十六岁更是成了四魂幡史上最年轻的……”长老。 “停。”我干笑着打断他的口若悬河,“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她的事儿?” “嘿嘿,我听四方园的说书先生讲的。” …… 难道四方园的那位,是我曾经贿赂过的哪一位说书先生? 不过很快,我就换了心思。今日来可是有要事的,哪有时间和一个小屁孩瞎侃自己的生平壮举。 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多话,连我的代号都忘记问,便缩着头说:“姑娘你是头回来,我领你进去吧。” “嗯。” 不知他在柜台下摸索到了什么,隔扇竟自动打开。他让我等会儿,自己先进去了,没一会儿,便带了个背着箱子的人出来。 杜师傅蹲在门口一阵儿瞧,习以为常地说:“今海,这又是哪个酒鬼干的事儿?” …… 原来也不差我一个。 今海看了我一眼,假咳着说:“杜师傅,你先修着,我送了人进去便出来给你帮忙。” “去吧。”杜师傅背对着朝他挥手,“唉,这门上的机关都给踢坏成这样了。” 我窘窘地跟着今海走,谁成想这门上还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今海小声告诉我,这道门是有玄妙的。朝外前儿的门上设有开启的机关,至于怎么操作,只有帮里的人才知道,所以一般人是推不开这个门的。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我,比如我之前的那些个五大三粗的酒鬼。 从隔扇进来后,便是另一个房间,靠墙的木柜已一分为二,露出被遮住的密道来,可以看见向下延伸的石梯,也不知是又动了哪里的开关。 兴许是猜到了我的所想,今海将悬在墙上的一盏烛台指与我看,这么转,再这么转,最后再按这儿。 我仔细地记下,然后随他进了密道下了阶梯,他拉下石壁上的一个木杆,身后的木柜便合上了。 真是处处皆机关。 沿着道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又是上石阶,约莫是从一条地下道穿过,绕到了别处。 出口是一间与入口格局极其相似的厢房,隔扇,柜台,没有少年郎,却在柜台外的摇椅上睡着个老头子。 我算着过来的时间,疑惑地问今海:“你方才先进来,是来这里请的杜师傅?”若是的话,那未免也太快了,使轻功也赶不上啊。 今海解释道:“因为那边的门经常坏,杜师傅就住在我们方才下阶梯旁挖出的小屋里。” 阶梯旁还有小屋,我倒真是没注意到。 不过,杜师傅也未免太惨了,就跟被关了小黑屋似的。 今海把我送到这儿就该回去的,可瞧着我人生地不熟的样子,就烂好人发作,左右杜师傅在那边守着,他便打算领着我四处熟悉一下。 正好我也缺个引路人,便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只是先问了一句:“我记得以前办事的地方就在赌坊里,这又是哪座宅子?” “这是坊主另购的宅子,与千金坊且隔了两条街。”回完这话,他就很是惊奇地看着我,自己进帮不过数月,这宅子却是三年前便筹备下的。 能谈以前,看来这姑娘比自己混的久啊。 我嗯了一声。 千金坊的坊主,不就是四魂幡在赵国的总主事人,我接着问:“你知道坊主叫什么吗?” “真名不知道,不过大家都尊称他为大老爷。” 大老爷…… 听着好生耳熟,我在脑海里一阵搜寻,抓住了痕迹,赌坊赌坊,叶溪! 对了,难道就是旁人口中那个差点砍掉叶溪一只手的大老爷。 能这么巧? 若真的是,我定要问他到底是怎么就放过那混小子了。 这时,今海脚步一顿,搔着后脑勺对我尴尬一笑:“没问姑娘你要去哪儿呢,任务领取处还是——” “带我去见坊主。”我顺口道。 后者被我惊得险些站不稳,他正要说什么,从身后的厢房里便走出三五个人来,站最前的是个高大的胖子,敞着大褂,袒胸**,腰间横着一把刀。 他听见我的话,不屑地呛到:“哪儿来的黄毛丫头,坊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一对小眼睛却满是下流,将我从头到脚的扫了一遍,看得我直犯恶心。 呛完了又对今海嚷:“今海,你怎么什么人都往这儿领。” 想来平日里这胖子惯会欺负人,今海见了他,就吓得直发抖,连话也说不顺:“力哥,这姑娘也,也,也是四魂幡的人。” 听今海这么一说,江大力面露嘲色,看着我的眼神也愈发放肆,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一向不屑与这种人纠缠,无视掉那坨肥肉,我便对今海说:“坊主在哪儿,我自己去。” 今海张口欲言,江大力黑着脸瞪了他一眼,又一巴掌扇过他的头顶,道:“敢说一句试试?” 那一挥直将今海打的脑袋一懵,愣是不敢出声了。 而后,他便拦在我身前,几个跟班也淫笑着将我的后路挡住。 我好笑地抱着剑,歪着头微微后仰:“不让他说,难道你来告诉我?” 江大力搓着手笑的极其猥琐,打这姑娘出了那屋,他便从窗里盯上她了。想他江大力入帮五年有余,却是从没见过这小美人。 瞧她神色茫然地跟在今海身后,只道是个新入帮的菜鸟,当下就起了色心,又听见这小美人张口便要见坊主,便认定她是想勾搭上坊主,好在这四魂幡有一席之地。 既然她想勾搭男人,何不让自己来疼爱一番。 江大力自以为是地说:“美人儿,何必去找坊主呢,倒不如跟了我,保你衣食无忧,而且,我可比坊主解风情多了。”念到风情两字时,这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也愈发幽深。 我眯着眼,厉声道:“你最好管好自己的眼睛,不然——” 声量的拔高将他的神思稍稍扯回来些许。 可他却是一副欠揍的表情,调笑着说:“不然怎样,是用你那细胳膊捶我的胸口呢,还是拿你的绣花针替我挠痒痒呢?” 说完便兀自哈哈大笑,跟班们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瞥见他身上的肉随着大笑而不住抖动,我翻着眼,不禁摇头。初来乍到,本不好在人家的地盘上生事,但一来便毁了那道机关门,再多一笔,倒也没所谓了。 我挑着眉,没怎么看得起他,对着他的裤裆,便一脚踢了过去。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拿小拳拳捶我胸口啊。 玫姐:……发什么神经。 言大夫:来啊来啊~ 玫姐:我可能进错副本,遇见崩坏的BOSS了。 cut—— 言大夫:刚刚发生了什么。 玫姐:很微妙啊。 言大夫:不懂,媳妇儿睡觉。 玫姐:拿开你的爪子。 言大夫:来啊来啊~ …… 以上纯属恶搞,言大夫已磨刀霍霍向九章。   ☆、第51章 小迷弟 还以为一击即中呢。 终是我太低估这胖子了,也是,没几把刷子,也不敢在四魂幡里横成这样啊。 江大力躲得匆忙,捂着裤裆仍是心有余悸,跟班们也下意识远离了我一步,今海则捂着嘴,一脸的惊悚。 她怎么,怎么敢这么对力哥。 我一声冷哼:“姐可不是你能招惹的人,识相的就滚。” 然而江大力并不识相,缓过神后,竟对我更有兴味。他讥讽着笑道:“不过一个女人,有什么不能招惹的。” “怎么,你瞧不起女人?”这人的自大愚蠢,真是让我懒得气恼,略略一思忖,我委婉地搬出了自己,“要知道四魂幡最年轻的长老,可就是一个女人。” 今海当然知道我是在说谁,黯淡的眼睛蹭的一下就燃起光亮来。 江大力瞥了一眼今海,笑得颇为刺耳:“你说一枝玫啊,传的倒是神乎其乎的,谁知道那是个什么货色。” 一枝玫的存在感只在锦官城强罢了,而在其他地方,她出色的实在让人没有真实感,未曾亲眼所见,便不过一个虚无的传奇罢了。 被人这么侮辱,倒还是头一回,只是不待我出手收拾,今海便整个炸毛了。与之前的唯唯诺诺截然不同,他竟一瞬冲了过去,直接拽住了江大力的大褂:“我不许你辱骂她!不许!” 居然是为了维护我? 我有些愕然,只见江大力逗猫似的抓着今海的领子,只轻轻一提就将他整个人高高地拎了起来,如此一看,力气还真是不小。 而后他一手叉腰道:“烂货色,臭婊子,我就骂了怎么了。” 又是一阵哄笑。 论在帮里的声望,我是比不过前面三位长老,毕竟人家在建帮之初就受尽爱戴了,可也不至于这么辱骂我吧。 搁锦官城里,这种不懂事的人绝对找不出一个来,怎么到了王城,就一次冒出好几个。 今海恼得直喘粗气,四肢更是一阵的乱打乱踢,江大力不防,被踹中了几脚,骂咧着将人甩到了地上,然后一脚踩上了今海的胸口:“你特么是不是脑子有病,为了个不认识的娘们跟我作对,活腻歪了你?” 方才那一摔,直让今海眼冒金星,一时缓不过神来,胸口被踩踏的疼痛感让他下意识地伸手抵抗,即便无济于事。 在孔武有力的江大力面前,他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讲,只是挣扎着想要推开身上的那只脚。 我实在很难想象,这竟是之前那个文弱的少年。 紧接着,我听见他咬着牙,倔强地对江大力嚷:“不认识又怎样,一枝玫是我的信仰,就你这种人,呵,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信仰。 何为信仰? 今海心性的转变,让我觉得他的身体里像是藏着一颗半昏不醒的火种,若是加以引领,应是能化作燎原大火的。只是我没想到,触发那颗火种运转的,会是同他素不相识的我。 而他的一番话,自是激怒了江大力。 这臭小子何时敢这么同他说话了,笑话,他江大力会比不上一根娘们的头发?该死,他该死! 心中愈发的狂躁,只听刺啦一声,江大力拔出腰间的大刀,就朝着今海咬牙切齿地劈了下去。 他眼中的杀意大盛,我眯着眼一瞬移身,左手背后,右手挥出,电光火石间,那刀刃便砍在了我的剑鞘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 我如此轻巧地挡下了他的招式,对他的怒气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过,我怎会再对他客气,既然要动手,那便下狠手。剑鞘仍扛着他硬砍压下的蛮力,空着的左手则一瞬抽剑。 光影掠过,剑已染血。 “啊——” “力哥!” 一声痛呼伴着跟班们的惊诧声砸在空气里,惹得院里其他厢房的人纷纷探出头来。 大体格的江大力丟了刀,捂着血流不止的小腿,一个不稳跌坐在地。那出血量着实大的吓人,他害怕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又快又狠。 这是他恍惚间对我的评价。 跟班们着急忙慌地扑过去,或是止血,或是,帮倒忙。 我将木然的今海拉起,心情颇好地拍了拍他身上染上的尘土,又缓着语气对他关切道:“伤的不重吧?” 他大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盯着我,听我问话,身体一个激灵便合上了嘴巴。道了声谢后,他摸着屁股,又揉着胸口,虽是疼得狂抽气,面上却硬撑着对我说:“不,不重。” “是吗?”擦去剑上的血迹,我咧嘴一笑,“那带我去找坊主吧~” 他呆呆地点头,看着唇已泛白的江大力一阵心惊。 这姑娘好厉害啊。 如此一回想不免浮现出大刀朝自己挥下的惊险时刻,他连忙甩了甩头,小声嘀咕:“活下来真是太好了,不然临死之前连一枝玫的面都没见上,下了黄泉定是会万般悔恨的。” “你念叨什么呢?”我愣是没听清他的话。 他一顿,连道:“没什么没什么。” 我挑着眉扫了他一眼:“那走啊。” 见我要离开,那个帮倒忙的跟班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顺手拾起江大力的那把刀,重新将我挡下,且摆出一副要为老大鸣不平的架势对我嚷:“臭娘们,伤了人就想走,怕是没这么好的事儿!” 本以为那江大力够没脑子的,不想他的跟班更是愚不可及。 也是,物以类聚。 我握着腰间的剑,只是淡淡地瞄着他:“怎么,你也想变他那样?” 这跟班虽是一身肌肉,看着分外结实,但个子却比我矮了多许,气势上就低我一头。他被我哽的一愣,随即嗤鼻冷哼:“那不过是你运气好。” 力哥在帮里也是有声望的人,武功自是差不到哪儿去,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败在一个姑娘手上。 定是因为方才,力哥的注意力全放在今海身上,才会被她钻了空子。 对,就是这样。 这般一想,他顿时长了不少底气,昂着头对上我的视线,得瑟的像只花孔雀,刀面在掌上一拍一拍的,试图以此震慑我。 我只觉无趣,面色漠然。 今海却是看得一紧张,伸手拽上了我的衣角。 正好江大力的血被止住了,我看着像是撒了什么药粉,又裹上了碎布,见效竟如此之快。他恢复了些许精神,听见跟班这话,私心里也琢磨了一下,不禁暗斥自己了一通,怎就被个黄毛丫头吓住了,什么又快又狠,不过是运气罢了。 或许,她还使了什么阴招。   ☆、第52章 小白脸是大老爷 被跟班扶起,江大力一扫四周,顿时憋红了脸色,围观的人数只多不少,这下丢脸丢大发了。他将扶着自己的跟班狠狠推开,重心移到单脚,靠着虚弱的力气勉强站立,看着我的眼神也漫上了一层恨意。 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便是了。 “你们一起上,把她给我拿下!”他红着眼喊道。 于是其他几个跟班操着家伙就将我和今海围住了,明晃晃的刀剑在眼前一阵挥动,却迟迟没有近我身前。 以卵击石,花架子还是要摆一摆的。 今海低着头,看着罩在地上的几个剽悍身影,是不住地跳脚。虽然他并不相信这姑娘是因着运气才伤了江大力,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忧。 毕竟是以多欺少, 这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唉,若是他会武功,多少还能帮上一把,可是,他只是个文弱的少年,什么也不会。想到这儿,他有些颓丧地闭起了自己的眼。 心绪一阵波动,他抓着头发暗道,不行,姑娘救了自己一命,哪怕是豁出一切,也要护住姑娘一回。 念此,他下定决心,头一抬,眼一睁,脚一迈,张着双臂便将姑娘护在身后:“别动她,你们——”冲我来。 ! 压在嗓子里的话逐渐消音,今海僵在原地一阵愕然,不过双眼一闭一睁间,这几个汉子怎么就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了。 “姑娘,这,这……”他哆嗦着手指转头看我,眼里承着后半句无声的问话,这是你干的? 解决这几个喽啰,我连剑都懒得拔,不过一番拳脚就收拾了个彻底。甩了甩右手,我没回今海的话,却是嘲讽地看向江大力。 他仍是咬牙坚持着站立,今海没看见我出招,他却是瞧得一清二楚,眼里的怒意褪去,化作了惊骇。 怎么会,这黄毛丫头怎么会厉害成这个样子,不过一拳一脚,就将他的人全都撂倒了? 运气?不,这根本就不是运气,而是实力。 我将挡在自己和江大力之间的跟班一脚踢开,只握着剑柄朝前迈了一步,他便吓得又坐回了地上,挣裂的伤口疼得他一张大脸都皱成了一堆。 出息。 …… 亘古不变的道理,若是闹架生事,时间一久,便会引得更多的人前来,包括一些大人物。 于是在我又一句“带我去找坊主”的话后,自旁边忽地插进一道声音来,温润清明,似风如玉。 “不用找,我来了。”是正主现身了。 周遭一阵喧哗,我看着那男子朝我缓缓走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大老爷这么年轻啊,还以为是个糟老头子呢。 眼前这人左不过二十来岁,瘦瘦高高,穿一身青碧色的衣衫,长得是眉清目秀。他盘着一个散散的髻,自发中露出半截的玉簪,又从右耳后垂下一根细辫来,不长不短,正到胸口,腰间还挂着一只短笛,小巧精致。 就这么一个小白脸,是为什么要起个代号叫大老爷。 恶趣味,简直恶趣味。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他瞥见地上的一滩血迹,不甚高兴,居然在帮中滋事斗殴,很好。 我依旧打量着他,确定之前是没见过这人的。 不过地上的那几人就不安分了,毕竟来人是他们的头儿。江大力抢在我前头,扯着鬼话:“大老爷,是这丫头先闹的事,她,她说你是小白脸!” …… 虽然我不懂他为什么这样泼我脏水,但此话的效果很是显著,因为大老爷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分为难看。 他又接着撇开自己:“大老爷,你可是我的信仰,我这一时气不过,就同她理论,结果这小姑娘蛮不讲理,又厉害得很,竟把我的腿给伤成了这样。” 没看出来啊,江大力这莽夫颠三倒四的口才倒是不错得很。 其他几个跟班也捂着肚子一阵哀嚎附和,说我欺人太甚。 “你们放屁!”今海实在是听不过去,一急之下爆了粗口,骂完倒是自己先愣了一下。他忐忑地对大老爷开口:“大老爷,你千万不能听他们的胡话,姑娘没有错,全是他们挑事在先。” 我和坊主都还没吭声,他们便争了起来,奈何今海一人之口,着实敌不过无赖们的嘴脸,争到最后,江大力他们倒是越说越起劲,今海却是憋屈地快要哭出来。 奶奶个熊,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一个不小心,他的心底又冒出一句粗话。 “说够了吗?”大老爷沉着脸开口。 江大力等人顿时闭了嘴,今海也没敢擤鼻子出声,我扫了他们一眼,继而对上大老爷的视线,摊着手道:“我还一个字没说呢。” 众人默…… 大老爷默…… 然后,他才仔细地瞧了我一眼,目光稍变,这不是那日在四方园被吴公公带走的姑娘吗,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片刻,他又转了心思,似乎是从四魂幡其他分部过来的人。 “你想说什么。”大老爷几分趣味地看着我,指着地上那些人,接着开口,“难道他们不是你伤的?” 我耸着肩,坦然地回:“是我。”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 居然被怼回来了。 江大力暗自高兴,大老爷是站在自己这边呢,对着我便扬起了下巴。不防下一刻,大老爷就碎了他的满心欢喜。 “江大力,你什么德性我不知道吗,又欺负人姑娘了是吧,不过我看,你这次是没捞着好,反被收拾了吧。” 被这么一说,江大力一下就蔫了,连狡辩的只字片语也没有。 之前他不是没犯过这错,可是有亲舅舅压着,便也没出过事儿。可大老爷是什么人,他岂会任人愚弄,这点小事,又何尝看不明白。 是他没脑子了。 大老爷见他无话争辩,冷着脸色,当即下了惩戒:“半年内,不得领取任何悬赏,若是再犯,那就滚出四魂幡。” 半年不能领取悬赏? 作为一个杀手,悬赏即是生计,半年都没任务可做,那是真惨。 正在我替他们感慨不已的时候,大老爷转过头来,对我道:“你,两个月。” 【作者题外话】:写文,不过是闲情逸致。 也希望大家看的愉快。 不过是走走剧情,刷刷日常,让言大夫撩撩妹什么的。 就是这么简单的风格。   ☆、第53章 我不是,他是 我不禁一怔:“凭什么?” 大老爷神色淡淡:“有异议?” 念着终归是有事儿要拜托他,再者,我已不做任务许久,靠着长老的薪酬还不是混的风生水起。于是,我无所谓地回:“没了。” 惩戒已下,事情也算有了解决,江大力被跟班们扶起,面色忿忿,却又无可奈何。 而跟班们的心里皆是庆幸的,当初全是靠着江大力的那位亲舅舅才得以混进四魂幡,又凭着四处欺压赚着里头的油水。 如此,他们也不算是靠做任务过活的人,只要别把他们赶走,不领悬赏又算得了什么,总归还是能混下去的。 这帮人甚是轻松地便要离开,江大力不敢朝我怒目,却是朝着今海丟下一个轻蔑的眼神。后者记起他说过的那些浑话,心中不禁愤懑难平:“他们不能走!” 大老爷皱起了眉。 今海越到我身前,一双眼认真纯粹,他对大老爷道:“敢问大老爷,若是有人对长老出言不逊,任意辱骂,按帮规该如何处置。” 江大力这心里猛地一个咯噔,忙从脑海里翻找出那张满是尘埃的帮规来。若真依上而行,自己该被逐出帮会,永生不得再入。 “自然是逐出帮会,永生不得再入。”大老爷正色回道。 今海抿着嘴点着头,然后指着侧方道:“江大力辱骂长老一枝玫,还请大老爷处置。” 这下,可就把江大力逼急了,自己不过是逞一时口快,哪想得到会被眼前这个素日里软弱的小子拿出来说事儿。 且这事儿说起来还不小。 他臭着脸大嚷道:“今海,我往日是欺负了你,可你也不能往我头上扣这么大一顶帽子,说我辱骂长老,你倒是拿出证据来!” “我亲耳所闻,我,就是证据。”今海强硬以对。 此时他不会蠢到胡乱拉人,江大力的跟班是听见了,但他们绝不会倒戈相向,而围观的人,他们是在江大力受伤之后,才出现的,自然是不可能听见。 今海是不蠢,可是他好巧不巧地将我遗漏了。 江大力松下一口气,几分嘲笑:“你一人之词,也想糊弄大老爷不成,我看你就是对我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这件事上,只要矢口否认,谁也拿他没法。 大老爷听后,心里多少有数。今海这小子,他也是知道的,一枝玫的事迹翻来覆去听不厌,直讲得说书先生都怕他了,就连四魂幡入口那儿,也被他自作主张地插上了一面玫瑰旗幡。 且他性子素来文弱隐忍,有此一闹,怕是真有其事,可是若没有证据,说到底也不过是空谈一场,闹剧一出。 今海攥着自己的袖口,找不出别的证据来,对于江大力的咄咄逼人只觉无力:“我没有,没有。” 看着他无措的样子,我始觉心疼。 小小少年,为了我,挺身于前,因着我,一无所惧。 一枝玫是我的信仰。 这句话,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这个人,在我的眼里与众不同。 信仰吗。 信仰又怎会辜负人呢。 “我也可以作证。”我跨前一步,拍着他的肩算是安抚,他猛地抬眼看我,露出一个很丑却又可爱非常的笑容。 江大力见我跳出来,怂了一瞬,却还是硬着气道:“你同他是一伙的,所以你的话也作不得数。” 垂死挣扎。 我盯着他,突地一笑:“你不认,我们确是拿你没法的。” 也许是我这莫名的笑太过瘆人,江大力总觉得头脚发麻,伤口也愈发的疼痛。大老爷听我此言,倒是觉得奇怪。 “坊主。”我对他如是喊道,毕竟,大老爷这仨字我是真叫不出口。 大老爷扬着声调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围观群众也都被我的发言勾起了好奇心,不知这般厉害的姑娘会如何拆招,想那江大力一向横行霸道,也早该有人替天行道了。 “我记得,长老是有权逐人出帮派的,对吧?”轻飘飘的话语从我的口中吐出,像是在说一件常事。 虽不知我为何有此一问,大老爷还是回道:“不错。” 我勾着唇角稍稍点头,而后很是悠哉地对江大力道:“听见了?你不认也没关系,我还是可以让你滚出四魂幡的。” 这番话意味不明,多数人没有深想,只道我是要找长老出这一口恶气。 就连江大力也是这般想的,他见我说的颇为自信,竟是又蹦出个念头,抖着声音对我说:“你,你是长老的徒弟?” 要知道,长老的徒弟,在这四魂幡的地位,可是仅次于幡主和长老的,而能请动长老帮忙的,除去幡主,那也就其徒弟有几分面子了。 我倒是没料到他会想到这里来,还以为自己已经透露得很明显了。 不过他这一句,却是让我有了个不错的想法。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下,我将今海推到他面前,心情甚好地说:“我不是,他是。” 今海一脸懵逼。 众人一阵无语。 这小子他们都认识,一个坐柜台的小厮罢了,哪可能是什么长老的徒弟。江大力亦是僵着脸,眼里尽是不屑地驳斥:“他怎么可能是长老的徒弟。” 我抱着剑走到今海身旁,对着江大力故作凶态:“本长老刚收的,有意见?” 撂下这句话还不够,我又对怔愣的今海道:“不是说我是你的信仰吗,还不叫一声师父让他们听听?” ! 轰的一声。 整个院子都炸开了锅。 就连一向淡定的大老爷也不免露出了惊诧的表情,方才,他也猜这姑娘可能是长老的徒弟,言语之间才会如此的自信。却不想她竟说自己是长老本尊,还偏是那个名声大噪的一枝玫。 这年头,应该没有谁敢假冒长老吧。 我瞥着众人大变的神色,听着他们激动万分的议论,只是想,如此做作的登场方式,其实还是蛮有意思的,至少满足了我的那点小虚荣心。 而且江大力那副见了鬼的惊悚表情,更是让我心中大快。 “你是一枝玫?”今海震惊的不能自已,替所有人道出了这个疑问。 我眨着眼睛,回:“怎么,不像吗?” 今海彻底石化。 …… 结合我方才收拾人的厉害劲儿,众人这心里顶多稳了五六分,其实,还是很难相信啊,那个被传的神乎其乎的人,居然此刻就在他们的眼前吗? 而且还长得贼漂亮啊! 【作者题外话】:随手抓个小徒弟。 你猜言大夫会不会生气。 小是小了点。 不过毕竟是个男娃娃呢。   ☆、第54章 会谈 江大力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他摇着头开始不停地怀疑人生:“不,你不是,你怎么可能是!” 看来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又想要证据是吗?”我啧着嘴摸了摸衣兜,这一掏才记起自己没带玉牌,手上动作一顿,片刻的尴尬后,我轻咳了声,“嗯,我忘记带玉牌了,且多留你在帮里一日,明日嘛,我一定记得带上,好让你走的放心。” 按理说,这忘记带什么的,都会被当作推托之词。 偏我这说的是一脸自然,优哉游哉,就算真是假的,也能把众人给唬住喽。坊主仔细地打量着我,瞧着我那眉心的美人痣,又扫了一眼我手中的兵器。 这兵刃不亮眼,却也不普通。 一枝玫的名头如此响亮,手中的兵器自也会被拿来品头论足一番。他也听闻过些许,比如那剑柄上印有洛燕门门主的徽记。 可大家清楚,洛燕门的门主是个男人,且这一门早已没落,当家的武器落在旁人手上,倒也不奇怪。 坊主将那徽记看得明白,已然确定了我的身份。 初见长老,大老爷又是个讲礼数的人,于是,只见他携众人齐齐对我一作揖,问候声是分外洪亮:“长老好!” 还真是给足了我面子。 这要是搁锦官城,大家都是一起在江湖摸爬滚打混大的兄弟,彼此间熟来熟往的,哪里会讲究这些。 我莞尔笑着,伸着手在空中一阵虚拍:“大家好大家好,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虽然我表现的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但是。 “不敢不敢!” 大家还是很拘谨啊。 就在这时,江大力眼前一黑,被刺激地直接晕了过去。而他的跟班们,连求饶都不敢对我讲,就这么带着老大灰溜溜地逃了。 像是怕我矛头一转,再找他们的麻烦。 “一枝玫!”这厢的今海终于解除了石化状态,他猛地抓住了我的上臂,一阵摇晃,“你是一枝玫,一枝玫,是一枝玫!” …… 我任他拽着我的手臂,宣泄着心中的百般兴奋,只是耐心地答:“对,是,我是。” 然而我真是太低估他的兴奋值了。 这小孩儿都快将我的手臂摇麻了,可我实在是不好拒绝我小徒弟的一番热情,幸而大老爷适时出声阻止了这一幕。 “今海,注意分寸。” 被叫住的今海一愣,顿时赧然地松开了手,挠着头对我诚挚致歉:“长老,我,我就是太激动了,嘿,嘿,真是对不起,嘿。” 我则一剑拍上他的头:“叫师父。” …… 我错了,他更激动了。 不过片刻,他就自泼冷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这么没用,你真要收我为徒?” 很没自信啊,我叹着气,指着周遭那些还在不住打量我的人,对他说:“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就算我想反悔,也来不及啊。” 他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我又接着说:“想做我徒弟的人多了去了,我可就看上你这么一个,以后要好好练功,千万别给我丢人。” 这下他是全懂了。 再一激动,就过头给晕过去了。 看来这徒弟,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啊。 我无奈地盯了一眼坊主,后者很了然地叫了一个人过来,麻溜儿地就将今海扶起带走了。 到了这时,大老爷才有了空隙同我说话。他脸上的惊诧已经敛去,却是似笑非笑地瞄着我,道:“不知长老找我何事?”要知道打一开始,这姑娘就嚷着要见他。 被这么一提醒,事情才算是回到了正轨。我跺着脚不住地念:“对对对,是找你。”只是没成想,这正事儿还没做,就先收了个徒弟。 众人的视线依旧炙热,坊主想了想,一侧身,请我去他的书房议事。 我潇洒地一点头,成。 在我随坊主走后,身后的议论声是一波高过一波。 “天呐,今海那小子真是走狗屎运了!” “真是太过分了,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哎呀!” “要说这今海成了长老的徒弟,啧,那以后可就是风光无限了啊——” “对啊,那咱还不赶紧巴结一个。” “走走走!一起去!” …… 鬼知道晕厥过去的今海会被他们巴结成什么模样,那组队前往的人中可还有姑娘,这一个不慎,怕是今海会贞洁不保哟~ 我跟着坊主穿过几条廊道,喧闹声渐渐消去,倒是草丛里蛐蛐的鸣叫愈发响亮。 要说这宅子也是不小,坊主的居所分外幽静,让人心生安宁。 进了书房,我也没同他客气,剑往桌子上一放,撩着裙摆就随意地坐下了,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 末了还对人家说:“你别拘谨,坐坐坐。” 他被我这随和的态度弄得微怔,轻笑了一声,隔着张桌子,坐在了我对面,然后姿态优雅地替我倒上一杯茶,张口便呼:“长老——” “打住。”我皱着眉止住他,这称呼叫个几次也就得了,一直这么唤我,倒显得我多老似的,“叫我玫姐就可以了。” 后者沉吟了一下,问我:“敢问姑娘芳龄。” “十九。” 十九,那不就比他要小上两岁。 瞥着他的表情,我也猜到他是作何念想,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按上剑柄,便笑着对他说:“若是你能打赢我,这声姐不叫也罢。” 我这看似好商量的话,实则没有给他留丁点儿反抗的余地。 他身为四魂幡在赵国的总管事,处理帮务虽是强过我百倍,不过这武艺上,终究是敌不过我的。 见我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他很是无奈地道:“玫姐。” 嘿。 我抿上小口的茶,却又顿时苦得我小脸一皱,赶紧放下了杯子。 坊主倒是颇为享受地饮下一杯,看着我,缓缓地念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 这人的情操高度,请恕我无法匹及。 烛火在灯罩中跃动,我不再同他瞎扯别的,也没敢喝那苦死人的茶水,开门见山地便将我此番前来的目的尽数告知于他。 当他得知我是要了解这赵国王宫内外的人事讯息后,竟静默了一瞬。 “怎么,有问题?” 坊主垂着眸子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问我:“你查这些做什么?” 按理说,他不该过问这些,于是我一脸不悦地回:“私事。” 换言之,干你屁事。 【作者题外话】:片区停电,热到变形。   ☆、第55章 也就想想而已 冷淡的语气,让坊主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换上温和的笑容,对我道:“我不过是疑惑,堂堂长老,竟也会卷进王宫这潭深水里去,这才多问了一句,还望你勿怪。” 他的眼色在提到王宫这俩字时,窜过一刹那的狠厉。若非有什么深仇大恨,怕是不会隐藏这么浓烈的感情。但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念此,我也没有与他多说,只是他的语气委实让我不甚舒服,一个不小心,我就喝了一大口那苦茶水,打喉间滚过,引得一阵的龇牙咧嘴。 看得身旁那人只觉好笑。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坊主故意瘪着嘴,耸着肩回我:“也没什么好笑的。”就是觉得小姑娘,有几分意思,可他没敢说全,怕只怕说出口,桌上那柄剑可就不长眼了。 扯了几句闲话,缓和了些许彼此间的氛围,他才对我说:“你要的,帮里都有,只是情报处前些天胆子肥了,犯了点事,我才收拾了他们。” “所以?” “他们还关着禁闭,得后日才能放出来,这一时半会儿,也没人给你整理资料。” 听他这意思,似是把整个情报处的人都给关了? 难道就不担心影响整个帮派的运作吗? 不过看坊主也不像是乱来的人,我不禁好奇地问:“情报处犯什么事了?” 后者眯着眼,直泛冷光,仿佛连笑意也都冻结了般,可他偏又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腔调来:“哦,也没什么,就是管不住嘴,传我有龙阳之好什么的。” 话音刚落,他又瞟着我,语气清冷:“若你执意今日要,这人我倒也放得。” …… 阴风阵阵,我干笑几声,对他道:“不用不用,我后日再找他们拿便是了。” 估摸着我这一番通情达理,让坊主是倍感欣慰,他缓了神色,还对我道了几句良言。说是以后少跟情报处接触,那些家伙一个个都可恶的很,惹上了就脱不开身。 我想也是,毕竟是敢传坊主有龙阳之好的人。 能良善到哪儿去。 如此,这桩事也算是了了。 坊主见我要走,说是他正好也要去赌坊看看,便一道儿送我出去。人家好心送我,我自然没有拒绝。 走在暗道里,我念着赌坊,便又记起叶溪的事儿来,便转头问他:“你可记得一个叫叶溪的混小子?” 他蹙着眉略微回想,没能从记忆中找出这么个人来,只是摇头。 “不记得?”我有些苦恼,还想从他这儿再多套些信息呢,“我听说他险些被你砍了手,后来不知怎的,竟混进了安王府。” “啊,你说那小子啊。” 这般一提,他倒是有印象了。犹记得那天,一个毛头小子不仅欠下巨额赌债,还在千金坊里大吵大闹,言语间竟骂到了他的头上。 要说小孩子骂几句他也没放在心上,可这小子却又偏偏骂他是小白脸,触了他的大忌。 一气之下,便着人拿了刀要断掉他一只手掌。 我一边听着个中缘由,一边骂着叶溪,见坊主说到这一停,不禁疑惑:“那是为什么没砍下去?” 坊主摊着手,甚是无奈:“这才要落刀,安王府的老管家就及时赶到了,好声好气地让我给个面子,我虽然看不惯安王,可也不能随随便便动了他的人,便只是让人揍得那小子三天下不了床而已。” “那安王为什么要救他?”我紧接着发问。 不过这下,旁边这人是真不知道了。 我不禁一脸嫌弃:“你还是坊主呢,这都不知道。” 他哎哟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长老都不知道的事,我小小坊主怎会知道。” …… 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我这心里是不住暗骂,长得像个小白脸,这个人,却是腹黑得很。 唉,叶溪的事至此是没了线索,看来以后得从安王府下手,才能探清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好让言大夫少烦忧。 坊主那步子迈得比我大,自然是走在了我的前头。 就这么走上了片刻,临上石梯前,他却突然一顿,回了头,面色纠结得很,像是有事要同我说,却又开不了口。 我被他挡着,也停了步子,先道:“有话快说。” 却又不上心地去看石梯旁边,嘿,还真有一个小石屋。 面前那人挑着眉问我:“江大力说的那句话可是真的?” 我发着懵:“哪句话?” 他沉了脸色,道:“你真说我是小白脸了?” …… 搞半天,竟是想起这事儿了。 我一脸漠然:“我怎么可能说。” “没说就好。” “我也就想想而已。” “你……” 要说坊主也是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殊不知,以后都要被我这么攥着小辫子,擒着要害,别提多好玩儿了。 出了秘道,回到隔扇的那头,杜师傅还修着那门呢,嘴里倒是嘀咕着:“今海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如此念叨着一抬头,就见自家坊主领着我走了过来。 不过坊主的脸色实在骇人。 也不知是怎么了。 旁边那姑娘却是笑嘻嘻地蹦蹦跳跳,看着很是欢畅。 “大老爷,你——” “让开!” 还想对坊主关心几句的杜师傅,就这么被无情地拒绝了,他颇为委屈地挪到了一旁,让出门口,只见坊主甩袖而去,瞧着那孤傲的背影,心想着自己这都是招谁惹谁了。 我落在坊主身后,对杜师傅说:“你别管他,他水喝多了。” 啧,那苦涩的茶水,怕是现在才在他的喉间泛出苦味吧。 杜师傅听我此言,却是一番的恍然大悟。 原来是急着上茅房,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 没有探究他突然转好的情绪,我驻足在门口,指着那面玫瑰旗幡,问杜师傅:“那是今海弄得吧。” 杜师傅顺着我的手指瞧过去,笑着说:“可不就是那小子干的,连那幡面上的玫瑰花,都是他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这我倒是没猜着。 不过,怎么我的小弟,跟我才入门的小徒弟,都耍得一手的好针线活呢。 无解啊无解。 夜里的风有些刺骨,吹得那幡面一阵鼓动,玫瑰花荡漾其间,美得惑人心扉。 “明明有个好家世,这傻小子为了见一枝玫,却偏要委屈在这柜台当小厮。”杜师傅重新拿着工具,修着门,一阵感慨。 我没想旁的。 只是觉得,少年待我如此,我却蒙在雾中,此刻方知。以后定要用心,将他心中的火种,炼成赤焰,不再让人欺负了去。 “杜师傅,等今海醒了还劳烦你告诉他。”我盯着幡面,勾起唇角,“一枝玫明日会再来,正式收他为徒。” …… 等今海醒了是什么意思,这小子偷懒歇着去了? 诶! 一枝玫?收,收他为徒? 这姑娘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杜师傅不禁风中凌乱了——   ☆、第56章 摸大腿 要说我这今晚走一遭,除了个徒弟,旁的倒是什么也没捞着。 使着轻功在屋檐上窜来窜去,夜色茫茫中,我的身影,终是隐没在王宫内。蹑手蹑脚地溜回小院,进了卧房,可好,言大夫仍在熟睡中,就连抱着枕头的姿势也没变过。 睡相还真老实。 我俯着身,将那抱枕从言悔手中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见他没什么动静,索性一气呵成,抓出来放在床头。 小心翼翼地躺上去,才闭上眼却又惦记起自己的那块玉牌来。 这越想越睡不踏实,我辗转着又睁开了眼。怎么着也是落在这里了,干脆就现在找得了,不然明天给忘了怎么办。 然而这找东西也是个技术活。 毕竟身旁还睡着个大活人。 我掀开半边的被子,想借点光找一找,没成想透了股冷风进去,言大夫皱着眉一动,伸手将我搂了个严实。 合着,这是拿我取暖呢? 双手均被禁锢着,哪里还能动弹,我无奈叹气,靠着言悔的那只手挣扎着动了动指尖,竟叫我碰上冰凉的一角。 玉牌! 我不禁喜上眉梢,扯着手臂去够,又伸出中指和食指使劲儿一夹,便要往外拉,可用了力却怎么也拉不动。 于是我便朝玉牌的旁边摸了摸,这一摸,就听言大夫哼哼了一声。 …… 好吧,是被言悔的腿给压住了大半。 不过,言大夫你这么睡就不觉得硌得慌吗? 勉强地勾起手,我抿着嘴轻抚着言悔的手臂,待他稍稍松懈,我便扭啊扭,整个人都滑进了被子里。佝着身子,一只手推着他的大腿,一只手便去抽那玉牌。 还真是好费力啊。 黑暗中一阵捣鼓,手上一轻,我抓着玉牌咧嘴直笑,搞定。 突然之间,身上一凉,黑漆漆的四周也多了微弱的光亮,是被子被掀开了。 我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言悔。 完了个蛋。 言大夫蹙着眉正盯着我看,那双眸子朦朦胧胧,隐隐跃着火苗,而我,就这么以缩作一团的窘态依偎在他身侧,偏那手还抬着他的大腿。 尴尬一笑,我龇着牙收回了手,握着玉牌的指尖同时一紧。 “你在干嘛?”被闹醒的言悔,声音几分喑哑,直让人满心的麻麻醉醉。 我直着腰躺回去,眨着眼睛将玉牌拿给他看:“我找这个。” 言悔将被子拉过,替我盖好,这才半眯着眼,掠过玉牌,眉毛仍是皱着:“大半夜的怎么想起找东西了,我看你精神得很,倒像是刚从外面晃了回来。” …… 神算子。 他这本是随口的话,却把我惊得差点露出马脚来,这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万一被言大夫发现我大半夜偷跑,估计又得生我气了。 我想了想,干脆胡诌一番:“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压着东西娇气的很,睡得不安稳还老是动弹,我能这么精神吗。” 什么叫机智。 这就是了。 只见言大夫神色微变,不大相信地对我说:“是我闹得你睡不着?” “可不是吗,你看看我这俩黑眼圈。”我立马委屈发作,伸手指了指那也不知有没有乌青的双眼。 估摸着晃了一大晚上,疲惫之态是真的上了脸。 言悔探出一只手,带着茧的指腹轻轻地揉了揉我的眼睑,自我反省地说:“是我不好。” 见他脸上真的布上一层愧疚之色,我的良心,好似被狠狠地戳了一刀,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我骗过去了。 我不大好意思地抓着他的手,按压在自己的脸颊上,声音也变得柔和:“不是你不好。” 是我不好。 什么话不乱说,竟然说睡相老实的言大夫瞎动弹扰了我的休息,明明是我乱捣鼓,把他给闹醒了才对。 念此,我是深深的愧疚了。 他瞧见我的脸色愈发不对,只着内衫坐起了身:“我回去睡。” …… 别这样啊。 如此岂不是让我愈发对他不起了,良心实在亏得慌。 于是,我哪还管自己的脸皮,直接就将人给扑回了床上,扣着他的腰,硬撑着气说:“不准走,犯了错就想跑,哪里有这个理。” “你看我也将这玉牌捞出来了,你肯定能好好睡的。”我接着好言相劝。 可言大夫还是一副让我走吧的无奈表情。 逼的没法子,我便整个人跟猴子抱树似的将他紧紧攀上,嘴里还直念:“不抱着你,我睡不着嘛~” 竟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小女孩撒娇的意味。 这下,言大夫可就愣住了。 他炯炯地盯着我,再无睡意,我这抱上了也不好撒手,不然刚那话就显得不实诚。一时之间,氛围相当诡异。 我适时地打出几个哈欠,装出浓浓的困意来。 言大夫这才换了眼色,想要伸手轻拍我的头,却发现自己被我抱的死紧,腾不出手来,心中不禁一阵喟叹,只是说:“睡吧。” 至此,这个坎儿才算是迈了过去。 然而我却给自己埋了一个坑。 次日一早,吴公公便来了小院,奉国主的旨意唤言悔过去。我装着睡,言悔见叫不醒我,便自个儿走了。 等他出了院落没多久,我却蹭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换好衣衫,便又蹿出宫去了,衣兜里,则揣着玉牌,满心愉悦。 嘿嘿,送佛送到西,江大力,我不送你上西天,却一定送你滚出四魂幡。 要说昨日是头回儿登门,不熟悉是自然。 这再去,那可就是熟门熟路,怎么也走不丢的。 经过闹市,越过来往的人群,这白日里的赌坊却是更显热闹了,我随着大流从正门进去,却见他们一个个走的都是硌脚的那条石子路。 人多,我也不好翻墙,又不想同他们去挤,便毫不犹疑地从那条平路走了进去。 才越过那道墙,便有老汉对我说:“姑娘啊,你这不行啊,来时艰辛路,去时才能一路平啊。” 且不说这都是些什么封建迷信,姑奶奶我又不是来赌钱的,讲究这些做什么,可人家好言好语地对我教导,我也不好说什么不对。 应付地笑了几声,便撇下老汉走了。 远远地看见那面旗幡,我不禁加快了步子。想来,杜师傅已经修好了门,我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记着今海同我说的法子,在门上的某处不露痕迹地按了一下,这道机关门便轻轻地开了。 待我进了屋,这门竟又自动合上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分外新奇。 而在柜台里坐着的虽也是个小小少年,却不是今海那小子。 【作者题外话】:嗯—— 言大夫哼哼那一声。 不自觉地想歪了。 讲道理,真的只是碰到大腿而已。 来来,领去污粉。   ☆、第57章 收徒 难道今海还晕着? 我走到柜台前,敲了敲台面。 少年皱了皱眉头,竟是头也不抬,便默默地将身后的隔扇给打开了,而那目光仍是落在台面上摊开的某本书上。我稍稍瞥了一眼,是本讲民间传说的闲书。 见他看得津津有味,似是不喜人叨扰,我没说什么,就直接入了隔扇内的暗间。少年听着脚步声,适时地又把隔扇给关上了。 ……真不如今海热情。 转着墙上的烛台,我不禁疑惑,所以今海这小子去哪儿了呢? 下了石阶,我有意识地朝旁边那小石屋扫了一眼,兴许杜师傅知道呢。石屋的门掀开了一条小缝,我这望过去正对上门缝里露出的一只眼睛。 彼此一眨眼,下一刻,便从里伸了只手出来,将我迅速地拽了进去。 看清了那人,我也没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抓走了。 小石屋里并不宽敞,最里面放着一架木床,撂着两床棉被,再来就是几个小凳一张大桌,桌上还放着杜师傅的那个木箱子,地上则零零散散地丢着些器件和工具,很是符合杜师傅的工作性质。 “今海,你躲这儿干嘛呢?”我看了看四周,一屁股坐在了小凳上,跷着二郎腿动着小脚,“贼头贼脑的,我可差点就动手了。” 他整个人面对着我,后背抵在门上,谨慎地上了锁,却没有着急移开。 一双眼盯着我深深地吐出口气来,这才失力般靠着门背滑坐到了地上:“我,我——” 真是人红是非多。 从他睁开眼开始,这个世界就仿佛变了一般模样,曾经瞧不起他的人,或是素不相识的人,对他是围追堵截,还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叫他摸不清头脑。 更可怖的是,帮里的不少姑娘也窜到自己跟前儿,对他又亲又摸,好生挑逗。而涉世未深的他,自然是被吓懵了,除了逃,便再无其他想法。 可逃来逃去,总是会被找出来。 所幸杜师傅出手相助,将他藏在了这间小石屋,风波才稍稍平息。 等他摆脱掉人群,静下心一想,才勉强想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哪般。 犹记得,昨日见到了一枝玫?而且她还说要收自己为徒?可这也太玄乎了,别是梦吧。他坐在杜师傅的床上一阵抓耳挠腮,后者看着他的遭遇,心中的凌乱有了头绪,他难以置信地问:“难道那一枝玫,真要收你为徒?” 今海傻傻地摇着脑袋:“我也不知道。” 杜师傅猛地记起半夜的事来,不禁一脸讶异,难以平复:“之前你领进来的那姑娘,叫我带话给你来着。” 他领进来的那姑娘,不就是一枝玫吗。 “她,她说什么了?” “说是一枝玫今日会再来,正式——收你为徒。”杜师傅吞着口水,万万不敢相信这事竟好似是真的。 今海则是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捧着小脸一阵蹦跶。 从晕厥中醒来,本来这一切就朦朦胧胧,犹如在梦中,而杜师傅这一句无疑是将这场梦彻底化成了现实,不可避免的,昨日的激动劲儿又尽数涌了上来。 瞧着他这样,杜师傅抓上今海的肩,将他按在了原地,声音颤抖地说:“你可别告诉我,那姑娘,那姑娘就是一枝玫?” 今海憋着心中的狂喜,瞪着眼睛回:“她好像是。” …… 这下杜师傅也激动了,他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长老,一枝玫,虽然自己不若今海那般的追逐这么一个人,可是想一想,还是好兴奋啊。 他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 长老啊,那可是四魂幡的长老啊。 哎呀,这小子太有福气了,自己同他关系也不错,以后是不是能跟着沾点光。 然后今海就无语万分地被杜师傅给一把抱住了。 这感觉像是,出了狼窝,又入了虎穴? …… “你倒是说啊?”这小子突然发起神来是怎么的,我捡起一颗石子就丢了过去。 今海摸着头一瑟缩,才灵魂归窍,回我道:“帮里的人都在找我,那阵势太吓人了,所以,我,我才躲这儿。” 啊,原来是这样。 想一想昨日的那番情景,我算是明白了,这小子摇身一变成了长老的徒弟,身份地位瞬间就比坊主还要高,大家自然是上赶着要去巴结他的。 可这小屁孩儿心理素质可不好,定是被吓懵了。 啧。 瞧他这副怂样,我不禁唉了一声。 路漫漫其修远兮,小小徒儿还有得调教的呢。 转换了一下心思,我问他:“杜师傅呢?”要说这小石屋可是杜师傅的地盘,他总不能鸠占鹊巢把杜师傅给挤走了吧,那样多不好。 他仍是坐在地上,听我此问,老老实实地回:“杜师傅说,既然是正式拜师,那这仪式可不能随便,什么六礼束修,跪垫茶具,一样都缺不得,所以他就去帮我准备这些东西了。” 而且拦都拦不住。 我愣了一下,自己口中的正式拜师,不过是同我拜程妖那样,喝个拜师酒什么的,也就算礼成了,哪里需要准备那么多的东西。 又问上了一句,得知这杜师傅才走没多久。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我可得快点搞定这头回宫去才行。 于是,我也懒得再废话,直接道:“有酒吗?” 今海点着头:“有有有!”然后一股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钻到杜师傅的床底下一阵摸索,还真是让他搬出一坛封着红布的酒坛来。 推开挡着桌子的木箱,我找了找,只发现几只空碗,却没有酒杯。 算了,碗也成。 排开两只碗,我从他的手里拿过酒坛,扯开红布,嗅着那味儿,嘿,还不赖。倾着坛子,哗啦啦地便盛满了两碗酒。 一碗推到了他身前,我则捏着另一碗的碗边,举了起来。 “今海,我这个人呢,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干了这碗酒,你便是我的徒弟了。” 不想后者捧着碗,盯着酒水尴尬地说:“我,我才十六岁。” “嗯?”我疑惑地看着他,“十六岁怎么了?” “我娘说,未加冠之前,酒色都不能沾的。” ……   ☆、第58章 贵人何曾多忘事 乖宝宝一只啊。 我咳了一声,道:“在家自是听你爹娘的,在外嘛,你听我的就是了。” 他揪着小脸:“可——” “十六岁的人了,能不能有点男子气概,喝不喝,一句话!”我面无表情地放下话来。 但小孩儿还是犹豫:“要是被娘知道了——” 我干脆地打断他:“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且这是拜师酒,我也就让你喝这么一回,绝对不会有下次的。” 估计是拜师酒三字打动了他,终是我占了理。 锵—— 两碗一碰,我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他见我这般喝法,便也学着,憋着小脸一饮而尽,可毕竟是头回喝酒,撂了碗便呛得不行。我起了身,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傻小子。”我不禁笑骂了一声。 待他好些了,我便调笑着说:“好了,这拜师礼,就算是成了,从今往后,你可就是本长老座下,第一大弟子了。” 他抹着嘴嘿嘿一笑,然后猝不及防地就跪在了我的面前:“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虽是一拜,他却足足磕了三个响头。 我站在那儿,思绪一阵飘远,还好程妖没对我这般要求,不然姐跪天跪地也决不跪人啊。 回过神来,我将他扶起,弯着腰拍了拍他膝上的尘土,探起身来瞧见他额头都磕红了,不禁又是一句:“傻小子。” 一桩事已了,我正了正脸色,对他说:“今日我来,不能久留,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教不了你什么,不过我会让坊主在他那宅子里替我腾间小院出来,以后你就住那儿,至于那些想巴结你的人,你也不用怕,一应的事我都会对坊主嘱咐好的。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儿,便会来找你。” 因着宫中的事,我也不好一时承诺会及时来看他,便只能将他先安置着。 今海不知下次见我是什么时候,歪着头有些遗憾。 我拍拍他的脑袋,又安抚了几句:“放心吧,你既已拜我为师,我定是会好好教你的。对了,我明日还会再来一次,到时候我便带些基本功法给你,这样即便我不在,你也有东西可以先练着。” 他乖乖地点头,反叫我放心。 有这么个乖巧的徒弟,还真是不错,再无旁的事要交代,我便离开了小石屋。 待我走后…… “今海,看看,东西我都帮你买好了!”杜师傅抱着一堆东西进了门,兴奋地直叫嚷。 今海对他作嘘声状:“杜师傅,你可小声点儿吧。” 别把那些人又给招来了。 杜师傅哦哦了一声,将门关好,又把东西一放,却瞧见自己的酒被人给开了,闻闻桌上那两只碗,不禁皱起了眉。 今海那小子,是肯定不会喝酒的,念此,他便问今海:“你拿我的酒打发那些巴结你的人了?” 这是什么话。 怔愣了片刻,今海摇着手,嘿嘿地说:“不是,我刚刚和师父喝了拜师酒。” 师父,那不就是一枝玫。 杜师傅左右看了看,又问:“那人呢?” “走了啊。”今海继续嘿嘿。 …… 合着他费了功夫买的这些东西都还没用上,人也没见上,他们就喝了两碗酒,这么行完了拜师礼? 杜师傅颓丧地坐了下去。 今海也坐着,高兴地晃了晃。 盯着桌上的两只碗,杜师傅眼神突变:“哪只碗是你师父喝过的?” 今海不明所以,仍是指了指其中一只。 然后,便见杜师傅捧着那只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高处突出的石台上。 “杜师傅,你这是干嘛?” 杜师傅对着那只碗一鞠躬,转身白了他一眼,振振有词道:“长老用过的碗,那可得好生供着。” …… 我今日来四魂幡,一是为了今海,二,便是为了收拾江大力。 其实,我也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可是江大力那种没脑子的人,留在帮里也是个祸害。再者,我都同人讲好了,今日便要拿着玉牌让他滚蛋的,也不能食言吗不是。 穿过密道,进了宅子,出口的柜台老者依旧在躺椅上睡着,像是从没醒过一般,不过这次,我是看清他的脸了,白发白眉白胡子,还穿着一身白衣裳,实在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顿了一会儿,我便迈了出去。 四下并没有过多的喧闹,同赌坊相比,白日里的四魂幡倒是没夜里人多。 难道杀手都是夜猫子吗? 至少我不是。 我正寻思着怎么找人呢,迎面便走来一个中年男子,见着我是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礼:“长老好。” 然后不等我先问,他就甚是了然地对我说:“您找江大力是吧,他们正在茶水间喝茶呢,我带您去?” 还有兴致喝茶,可以啊。 我笑着对男子一摇手:“不劳驾了,我自己去。” 男子看着我离开的背影,怔愣了一下,这长老还挺平易近人的,哪像传说中那么剽悍暴力啊。 对这宅子的格局我已熟记于心。 左拐右拐地寻到茶水间,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对我行礼问好,我都是客客气气的,不过这种情况,等我呆久了便会好转吧。 毕竟我那猴跳的性子,大家一旦认清了,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同我拘谨了。 就如当初在锦官城那样。 唉,说来我还真有点想念那地儿了。 未进门,便听见江大力那粗嗓子,还有小跟班们的附和声。我挑着眉,侧身站在了门口边儿上,倒是要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力哥,咱们怎么办啊?”小跟班郁闷的不行,打昨儿起就胆颤心惊的,连酒都没心思喝了。 “什么怎么办,人家是长老,我能怎么办!”江大力也郁闷啊,好死不死地竟然想去调戏长老,还当着人儿面辱骂了一通。 这都什么鬼运气。 跟班试探地问:“你那亲舅舅,也帮不上忙吗?” “你长没长脑子,我舅再怎么有头有脸,一个连坊主都比不上的人,还能把长老给收拾了不成?”江大力猛地一拍桌子,骂道,语调极其不爽,“而且,他根本就不愿意帮我这一回。” “那……” 江大力扯着了伤口,呲了一声:“能挨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不是说贵人多忘事,没准儿长老就把我们给忘了呢。” 跟班不知死活地追问:“那要是没忘呢?” “没忘……”江大力沉吟了一会儿,哼着气说,“那咱走就是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就凭我的本事,还怕找不到金主?” “觉悟不错啊~”我慢悠悠地晃进去,手里拽着绳子一甩一甩的,玉牌便在空中打着旋儿。   ☆、第五十九章 夫人你个头 旁的人瞧我走进来,便知有热闹可看了,不禁将视线移到了茶水间里的某一桌。 而搁那儿坐着的几人见着我,却跟见了鬼一样。 一时寂静无声。 我也不嫌事大,径直走到在江大力对桌坐着的那个跟班旁,居高临下地斜睨了他一眼:“让让。” 后者立刻连滚带爬地缩到了一边,作隐身状。其他几个跟班则是僵在位置上,动也不敢动。 妈哟,贵人压根儿就没忘事儿。 撩着裙摆坐下,我甚是悠哉地掸了掸身上的皱褶,然后看似温和地朝着他们笑了笑,摸着手上的玉牌一阵无聊地摆弄。 “你……你想干什么?”江大力知道同我没什么话好说,也不称我长老,脸上更没什么好脸色,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我勾着玉牌往中间放了放,好让他们看得更加清楚些,道:“这东西,好看吗?” 众人…… 跟班们反射性地点头:“好看好看。” 不只好看,还很吓人啊。 我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问你们了吗?” …… 跟班们欲哭无泪。 我却又对着江大力耐心地问:“好看吗?” 江大力的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几分抽搐,倒是憋出一句:“好看个屁!” 众人…… 左右也是撕破脸了,何必再对她好言好语,江大力如是想着,却没有考虑到,我腰间可还有柄不长眼的剑。 这一句不妥,也许我就直接宰了他呢。 当然我哪有那么小气,若有所思地收回玉牌,握在手心,我轻笑着说:“说的不错,我也觉得不好看。” 江大力懵。 这是个什么路数。 我撑着桌子起了身,再次以俯视的角度压向他:“可是,这东西能让你滚蛋,如此一看,我倒觉得还是挺顺眼的。” 被我这么一言一讽,气势上又弱我一大截,江大力气得脸上一青一白的,却就是反驳不了。 我敛去身上的气势,又悠悠地坐了下去,支着头看着他们,勾着唇角缓缓地说:“还不滚,等本长老请你们喝茶吗?” 嘭—— 江大力不甘地砸桌子而去,跟班们也迅速逃窜。 顷刻间,四方的桌子,就剩我一人。我稍稍一歪头,朝某个仍作着隐身状的跟班,和善一笑:“你——” “啊!”跟班大叫着溜掉了。 嗯,看来是不需要我花那份茶钱了。 茶水间的小管事端着沏好的茶水,嘿嘿笑着走过来,神色之间虽还是有点怕我,更多的却是仰慕:“长老,你可真威武!” 帮里不少人都受过江大力的欺压,长久以来是有苦难言,如今这么一出,倒是大快人心,这还真是要多感谢这位长老才是。 我活动了一下筋骨,很是欢愉地摇摇手:“一般一般啦~气死人又不偿命。” 要说这偶尔装装样子收拾人,还真是过瘾。 兴许是我这突然的性子转变,让小管事适应不及,他这手上一愣,茶盘便一下倾斜,我忙伸手替他扶住,道:“慢点啊,我这衣裳,可喝不起你这么好的茶。” 小管事心里一惊,见我没有生气,倒是稍稍地红了脸。 我收回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便要走。 小管事忙唤住我:“长老,你不喝点茶再走吗?” 说了那么些话,润润口也是好的呀。 知他是好意,我耸着肩说:“你给他们喝吧,我还是比较喜欢喝酒。” 这才踏出没几步,就听得身后那些人异口同声地说:“长老走好。” 一个没忍住,我又回了头,对茶水间的所有人一番教导:“你们可别再叫我长老了,我这么年轻一姑娘,都被你们给叫老了,以后,叫玫姐就成。” 众人愣着神,点头改口:“玫姐走好。” 我满意地对他们粲然一笑:“乖~” 然后也不管自己那笑容,那语气,有多么的撩人心扉,便自顾自地离开了。若说这媚术,其实我也渐渐地无师自通了呢,虽然段数是比不上我那半吊子师父的, 我看了看时辰,还好还好,没有耽搁太长的时间,于是我又去找坊主交代了一番院子和我小徒弟的事。 后者还生着我的气,我临走前,不禁坏心思地戳他痛处。 “我走啦,小白脸~” 他则以一个字简单粗暴地喝走了我。 “滚!” 哈哈哈! 我的快乐左右是要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了。 麻溜儿地回了宫中,然而,言大夫已经在院子里站着,等着审问我了。 “你去哪儿了?”他这一回来,就没见着人,也没人可问,毕竟谁又能盯住我的行踪。 我背着手走过去,变戏法式地捞出两根糖葫芦来,谄媚地笑着:“我去给你买冰糖葫芦了~” 两串冰糖葫芦又大又红,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看着便叫人心里甜丝丝的。 言悔直直地站着,眉头轻挑,扫了一眼那冰糖葫芦,又悠悠地将目光瞥向我,一言不发,却足以让我谄媚的笑意僵在脸上。 瑟瑟地垂下手,我咬着唇,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我就是嘴馋了,没忍住。” 要知道我这溜跑是有前科的,结果就见言大夫抱着手,用着好似看破一切的语调说:“该不是趁我不在去偷字画,还捣鼓来冰糖葫芦忽悠我的吧,嗯?” …… 忽悠是打算这么个忽悠法。 可是,前半句却是错怪我了喂。 于是我甚是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我是那种人吗,区区几幅字画,能有我的冰糖葫芦重要吗?” 某人扯着嘴角,斜睨我。 眼神里尽是,你难道不是这种人吗? 气炸! 我攥着冰糖葫芦展开双臂,扬着下巴是十分的坦荡荡:“不信你搜身啊,搜得出来一片纸,我都跟你姓。” 不想这人一听来了兴味,左手肘枕着右手背,支着下巴说:“言夫人听上去还不错。” …… 夫人你个头。 无言以对,我憋红了脸,咬下一个糖果子,搁嘴里嚼的嘎嘣儿响,连个言悔都扛不住,以后还怎么混。 后者看着我染着红糖,变得血淋淋一般的牙齿,两手一伸,捏着我的脸颊轻轻一提,稍稍低着头说:“馋猫儿,你是不是忘记昨天答应王后娘娘什么事了?” 居然还敢溜出宫。 【作者题外话】:噗噗,下一章拉言大夫耍个流氓先   ☆、第六十章 吃糖 “没忘没忘。”我一面扭着头躲,一面拉开他的手,“不就是今天要去找她玩儿嘛,我记着呢。” 由于我的两只手上都拿着糖葫芦,这一时胡乱地去拉言大夫的手,便不小心将糖沾了点在他的手背上,又一蹭弄到了自己的脸上。 粘粘的,好不舒服。 言大夫见我没忘,也就没继续折腾我,只是收回手,盯着自己手背上的糖一阵儿看。 然后……抬手舔了舔…… 身为一个大夫,难道他不该有洁癖那种丧尽天良的东西吗。 偏那动作又做得莫名自然,不会过于的骚气,可当那舌尖从他白皙的手背上拂过,却好似撩在了我的心尖儿。 我吞着口水,目不转睛地看着。 真要命。 没曾想,这人顿了动作后,竟又抬头盯上我的脸。 他的眼睛微眯,嘴角慢慢地勾起一丝笑意,神情也变得痞气起来,脚下一动,已朝我迈了一步,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我默了一瞬,而后心里一个咯噔。 言大夫别是舔上瘾了,肖想上我脸上这点糖渣了吧。 见我愣着没动,言悔便想趁火打劫,身子渐渐地靠了过来。 ! 还真来劲儿了他。 我猛地退后了好几步,抓着糖葫芦,霎时一副握着剑的架势指着他:“众目睽睽之下,别乱来啊我跟你讲。” 国主对言悔的安危很是看重,这小院虽小,里里外外可守着不少人。 他优哉游哉地又朝我迈了一步。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我绷着身子,反射性地退后一步。 这次他迈了两步。 我慌了神,转身就要跑,结果这人竟追上来,拎住了我的后领,一提溜就将我给逮回了身侧。 不等我挣扎一下,他便贴着我的耳朵道:“放心,你娇羞的样子我也不想让别人看见。” 娇羞个毛啊娇羞。 热气从耳旁笼上我的整张脸,我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眼神一瞥,就看见守在门口的那几个护卫正朝我们这边儿望。 我…… 满心的波浪滔天,我也不想被看见这副怂样儿啊。 言大夫适时地抬起衣袖将我遮住,眼神冷冷地一扫,门口的护卫就惊吓般地缩回了头,其实他们还什么都没看清楚。 这一记冷眼,挨的着实委屈。 要说言悔这一抬手,便又将我糖葫芦上的糖给沾到了自己的衣袖上。 我一面心疼我那糖,一面暗暗骂他,该。 言大夫显然是发现了,他抢过我手上的两根糖葫芦,揽着我就往卧房走,嘴上蹦出两字:“回屋。” 我没把这两字往心里去,只顾着去捞我的糖葫芦,他却高高地举起了手,让我够不着,手还控着我的腰,不让我跳。 个儿高了不起啊。 手长了不起啊。 这么一路抢,却是一路无意识地被带进了门内。 待我反应过来。 “回屋干嘛?”我不高兴地问着,糖葫芦也不还我,左右抢不着,我又去掰他搂在我腰际的大掌。 言大夫无声地松开我,两手一推,便把门儿给关上了。 他转过身来,挡住了光亮,免去了闲杂的视线,只轻笑了一声,晃着手中的糖葫芦,又盯着我的脸,意有所指地说:“吃糖。” …… 合着是嫌外头不方便,跑到屋里来耍流氓? 我咬着唇,红着脸,搁心里将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遍,我到底是为什么要带两串糖葫芦回来自讨苦吃。 这到底是为什么。 …… 用过午膳,我们才往王后娘亲的寝殿去。 又是两列侍卫尾巴似的跟在身后,言悔多次想来拉我手,都被我两眼一横地拍开了,直看得侍卫一愣一愣的。 他们是被国主精心挑选出来保护言悔的,自然是知晓言悔的皇子身份。 可旁边这姑娘的底细,却是干干净净的一张白纸。 最初以为是言大夫的小跟班,可见她被言大夫一会儿抓手一会儿宠溺地看,明眼人都能猜出个大概。 可敢这么对皇子,也真是没谁了。 见我如此炸毛,言大夫这才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闹过了点。 可他再怎么反省怎么忏悔,也不顶用了。 这个臭流氓。 哼! 等到了王后娘亲的寝宫,国主爹爹却也在那儿。 虽说昨个儿已经滴血验了亲,在国主的眼里,这血缘关系是没得跑了,可是言悔并没有立刻改口称他们为父王母后。 国主念着毕竟久别,言悔一时不能适应也是自然的,便也没有强行要求他改口,只是说,等到昭告天下,还他皇子身份的时候,可就要顾着礼数了。 言大夫浅笑着应下,看似客气的很。 其实他是真的客气,毕竟自己并不是正主,叫那一声父王母后,左右还是别扭的。 见言悔同自己相处还是挺有距离感的,国主更觉多年的流离在外,都是他的亏欠,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言悔说着话,想多了解了解他。 也正是因着国主爹爹在这里,于是知情的我们三人就玩得比较拘谨。 虽然王后娘亲试图将国主爹爹赶走,好同我相处,可无论她怎么疯怎么闹,国主爹爹就是不走,反而越发坚定地要留下来看住她。 免得她一时失控,不好收拾。 这把白轻衣给气的。 以往这装疯卖傻是她的保护盾,现在却成了她的绊脚石,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把这块绊脚石给它弄没了。 可现在只能由着笨蛋夫君小孩似的哄了。 她被国主爹爹搂在怀里,甚是憋屈地看着我,可我就算有百般安抚的话语,也是没办法说出口的。 只能默默地坐在言悔身边,看着她,抿唇一笑。 这么一来,最后倒是变成了国主爹爹同言悔的交谈会。 严父似的考问了才学。 又慈父般的倍加关怀。 这变来变去,倒是和王后娘亲有得一比。 而在他眼里,我也不再是个毫不相干的人,便和蔼地同我说了些话,虽然大多问的都是言悔的事,但我也都兴致颇高地答了,不过相处间,还是不免几分生疏,几分尴尬。 然而我不以为意。 这是我错失了多年的亲人。 以后,都可以有他们在我身边。 多好。 只可惜,这番念头才升起不多会儿,便被泼了冷水,缩进了暗处。 …… 约莫过了些时候,赵念念来了。 【作者题外话】:520发糖糖   ☆、第六十一章 水中月是天上月 这人的出现让我片刻的凝滞,孽缘啊,这几日我倒没想起自己已经多了个觊觎言悔的亲妹妹来。 所幸,她现在算是言悔的亲妹妹了。 再怎么喜欢,也不能乱来不是。 赵念念捧着才摘下不久的花,带着甜甜的笑跨了进来,抬眼一看见言悔和我,不禁脸色一僵停了步子,他们在啊…… 别的兄弟姐妹或许还不知道言悔的新身份,可是她却在看见言悔颈上的那块长命锁后,便知晓一切了。 只因着,她身上也戴着同样的一块长命锁。 当年的皇子被窃一案,有辱皇家颜面,国主并没有声张出去,而是借了高人算下的卦象,对天下谎称,小皇子身负天命,自幼便被送往王城外的护国寺中,历练自身,为国祈福。 除了知情的那些人,几乎没有人心生怀疑。 年纪尚小的时候,赵念念也以为自己的胞兄是真的在护国寺中,还吵着闹着要去找皇兄,可是每次都被父王厉声拒绝,说是让她在宫里好好陪着身患疯症的母后。 小皇子的销声匿迹,渐渐成了一个谜。 久而久之,便也有各种各种的谣言传出来,或说小皇子早已夭折,或道小皇子被贼人残害,或是…… 总之,没有一个确定的真相。 不过,这些都是宫内宫外的一番谈资,说着说着,也就散了,时间匆匆地过去,谁又还会长记在心呢? 后来,赵念念无意中得知了真相,心伤之余,她的念想便这么断了。 原来她的皇兄,是再也见不着了。 而现在,却又突然见着了,看来当初所谓的真相,是错的。 可是,她不太愿意承认,言悔,就是她那素未谋面的皇兄,谁让初见时,她便动了心呢。 虽说只有一点点。 目光久久地落在言悔身上,她自我安慰,所谓的动心,可能只是亲兄妹之间的特殊羁绊罢了。 于是她偏过头,不再多看,倒是瞧见自己的父王也在,不禁换上心思皱着眉嗔怒:“父王,你这才好,不好好休息怎么跑过来了。” “我这不是来陪陪你母后吗?”国主见着赵念念来,挥着手招她过去,脸上的笑意也更多了,“来,见过你皇兄。” 国主虽是没有同旁的子女说,却是昨个儿就告诉了赵念念,因为他素来疼爱这个女儿,更因为,言悔,是她的亲哥哥,她理应知情。 再多的波澜都于昨夜平息,赵念念不经意地皱了皱眉,而后勉强挂着笑容,慢慢地挪了过去。 只是一句皇兄尚未出口,倒是被两人的喷嚏声给打断了。 一个自然是我。 另一个,倒是国主。 她手中的那束花束,直让我鼻痒,一个没憋住,就犯了老毛病,国主爹爹也是如此,我俩的喷嚏声在宽敞的房间里此起彼伏,倒是和谐的很。 赵念念见父王咳得不消停,稍稍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导致的。 要知道母后疯疯癫癫之后,对花是尤为的感兴趣,于是这宫中长年累月的都布着各式的花朵,而自己也时常捞花过来哄她欢心。 不过,父王却是对花粉过敏的,这满宫的花像是一道荆棘墙,让他回回都无法久留,更别说留宿了。 跑外前儿去丢了花,又净了手,她踱着步子往回走,这才发现,母后的宫里怎么一点花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待她进了屋,瞧见同时搓着鼻子的父王和我时,心底淌过一丝古怪。 王后娘亲笑的一副了然,目光在我和国主爹爹身上绕来绕去,像是小孩子看稀奇,并不招人怀疑。 国主爹爹歇了喷嚏,不免看向我,说:“巧了,你也有这毛病?” 我眼神游移:“嗯。” 总算是知道我这毛病是来自于谁了。 言大夫则在桌下捏着我的手,不禁地挑了挑眉,这便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也因着这番打断,赵念念直接坐在了国主爹爹的另一边,逃过了要招呼言悔的这一关,可她的小眼神,仍是有意无意地往这边扫。 说实在的,有点……讨厌。 我主动挽上言悔的臂膀,一番亲密无间。 赵念念瞟过来,神情些许的怅惘,却是很快就扬起笑来,对着国主爹爹一阵撒娇,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举止如常。 国主今天很高兴,这团圆的景象让他多年的郁结都烟消云散,身旁的轻衣此刻也异常的安静,没有闹腾,只是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一阵傻傻的笑。 是言悔的出现,换得她一时的清明了吗? 这实在是个好现象,国主不疑有他,与另一侧的赵念念有说有笑,语气柔和非常,且话语间,都是一些过往的事。 我听着听着,心里变了味。 啊——都是,他们的父女情深。 王后娘亲的目光也移了方向,她弯着眼看着说得正热闹的父女俩,酥手轻抬,覆在了国主爹爹放在她腰际的手背上。 一方桌,在这一刻好似将我们硬生生地阻隔成了两边。 他们在那头,是一家人。 我和言悔在这方,是无关的人。 笑谈声中,我的眼神也渐渐地黯淡下来,只游魂般地看着他们。原来一家人,是这样相处的。 他们依偎在一起,回忆也是共同的,即便沉默几秒,也丝毫不显尴尬。 原来,在我孤身闯荡在外,于刀剑无眼中游走的时候,赵念念,是这样被他们呵护在心,关怀备至的。 手心微微地冒着冷汗,找回亲情的那分喜悦,忽然之间,就变成了绞心的痛,让我无意识地抓上了胸口,揪住了衣料。 是我狭隘了吗,我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温馨是如此刺眼。 整个脑海犯着晕,几股旋风卷过,便只剩一片苍茫,像是陡然被抽去了什么。 王后娘亲似乎意识到什么,她扭头朝我望来,我则木愣地盯着她,只是想,水中月是天上月,那么近,那么的遥不可及。 几乎在下一瞬,我就求助似的看向言悔。 他比王后娘亲更早发现我的不对,目光交汇,我看着他,无声地告诉他,我想离开。   ☆、第六十二章 哄娘子 所幸言大夫是懂我的。 借着我捂着胸口的动作,他用着不重不轻的语调,故意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我很想这般回他,可终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不过小鸡似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便向国主请辞,说要带我回去了。 王后娘亲担忧地张着口,却同样发不出声音来,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如此无力,她不禁暗暗攥起了拳头。 而见着我的那几分病态,国主爹爹也不好挽留,问过几句,就直接让侍女送我们出了宫殿。赵念念盯着我,斟酌着,倒是落下片语的关怀来。 奇了怪,她不是挺讨厌我的吗。 此刻懒得细想旁的。 我,顺理成章地落荒而逃。 何其狼狈。 …… 回来的道上,言悔见我没有搭理他,只顾自己埋着头静静地走,便想着法子让我同他说话。我的心情依旧低沉,却也知道他是在担心我。 于是,他念叨一句,我便勉强回以一字。 “好好看路。” “嗯。”我头也不抬地盯着脚尖。 “算了,还是我牵着你吧。” “嗯。”我主动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 好暖和。 言大夫的脸色有点垮了:“很不高兴?” “嗯。” 他突然顿下,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又是那种浓烈的视线,盯得让人手足无措。 “那——”他思索似地一歪头,很是自然地说出一句:“娘子要怎么样才高兴?” …… 空荡荡的大脑,忽的落下一束阳光来,它慢慢地向四周扩散开,灼热了几分我蜷缩在角落的小小身影。 就这么怔愣了好一会儿,我扑闪扑闪地眨着眼,悄然漾起两片红晕,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身后的侍卫们并没有听见,只是一言不发地停了下来,也不敢看眼前的两人腻歪,安静的像是空气。 而我的眼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胡说八道。”我拍开他的手,转过头去。 天色尚未暗下,那份羞赧又怎能逃过言大夫的眼睛,而我的这番反应,顿时让他摸出门道来。 看来,叫娘子很是管用啊。 而后这人轻笑着说了声:“有进步,四个字了。” 我啊了一声,方才理解了他的意思,余光瞥着他勾起的唇角,哼着声落下一句:“幼稚。” 不过心里的苦涩好似淡了些,挺莫名的。 言大夫拉着我动了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刚刚——” “不要听。”我果断地打断他,动动脚趾头,也能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就是再把方才的事摊出来,对我开导开导,可我实在不想提及,竖起浑身的刺又将自己藏了起来。 挺窝囊。 见我如此排斥,他啧着嘴丢掉这个话题,眼珠子狡黠地转了一圈,换言道:“那我们说些有趣的事?” “比如?”我漫不经心地问,有什么事能有趣到让我暂时忘却不快的那一幕幕吗。 “比如之前让你恼羞成怒的那件事。” 让我之前恼羞成怒的事? 什么事? 慢着,我浑身一震,记起来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瞪着他,死命地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又扭过头去,一副漠然样。 言大夫盯着自己陡然一空的掌心,无奈地说:“还生气呢?” 而我,鼓着腮帮子,再次变成了一字道人。 “气!” “不然,由着你舔回来?” 舔……我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又是怒目一瞪,舔你个大头鬼。就是这个人,故意拿糖葫芦往我脸上糊,还理直气壮地说是我弄脏他衣衫在先。 讲道理,我是无意的,他可是故意的。 黏溺的感觉折返回来,染了面,惹了心,我没好气地捂着半边脸,嚷:“滚!” 他看着我,忍住笑意:“真让我滚?” “真!” 有多远滚多远。 “你怎么会舍得让我滚。”他笑得一脸笃定。 舍不得就怪了。 …… 好气,确实舍不得。我哼了一声,心里暗骂,脸皮厚。 然后,言大夫便叹着气,一脸追忆样:“我记得,某人昨晚还对我说,不抱着我睡,就睡不着呢~” 这语调暧昧非常。 而那话也确是我说的。 偏他的声音又陡然放大,足以让身后的侍卫们听得清楚,我见他似是还要说出什么浑话来,拽着他的袖子几分尴尬地低斥:“你闭嘴!” 后者瞅着我拽着他的手,顺势抓在了手里,适可而止:“好。” 我挣了挣手,他却握我更紧,掌心的温度暖暖的,让人不忍抽离,我不禁投了降,小声嘀咕:“无赖。” 言大夫竟然听见了,他朝我这方倾了稍许,说:“不无赖,怎么能哄好娘子。” …… 又败给这一招。 见我脸上染着一层粉红,嗔怒地盯着他,言大夫的笑意免不了沾上几分痞气,果然还是这一招好用。 “娘子~”他特意拎出这两字,放进我的耳朵,扰乱我的心绪,专业的角度来讲,这叫对症下药。 我…… 某人说好的闭嘴呢,怎么变本加厉了起来。 然后我又想,难道害羞能治心里的难过,此时难为情,真是什么烦心事都给抛在了脑后。 嗯。 真要命。 正在我羞涩不已的时候,竟有人将我们的道给拦上了。 我缓了神色,去瞧那为首的一人,只觉熟悉,再一想,原是见过一次的。不过,这个人怎么总爱拦人的道,烟花巷那次是这样,今日又是如此。 赵歌。 这名字我倒还记着,还记得他说在家中排行第六,我打心里一嘀咕,直接叫赵小六得了,多顺耳。 但他此刻在赵国王宫内,偏这姓氏也是赵。 当初我是没多想也懒得想,此时这么一念叨,便觉出意味来了,左右是个权贵之人,难怪那日的阵仗要比旁人大些。 可是他拦言悔是要干嘛。 还是说他又是来拦我的? 就在我一番思量间,身后的侍卫们是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拜见安王。” 安王? ! 赵歌便是那个有眼无珠,将叶溪揽入府中的安王。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六十三章 人家比你好看 总归不是个寻常的公子哥,我不免多打量了他几下。 赵歌瞧过来,眸光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有片刻的凝滞,这是认出我了? 不过下一刻,他的视线便移开,稳稳地落在了言大夫的身上。 是了,我那日带着面具,还借着叶莺的名儿,他认不出我也是自然。 也好在,认不出。 不然言大夫知道了我去竞选花仙,该怎么搪塞过去。 狭窄的宫道上,我和言悔仍是直直地站着,赵歌身旁的一个奴才板着脸高声叫嚷:“大胆,你们二人,见了安王为何不跪。” 赵歌神色不变,背手而立,可我还是捉住了他划过眼底的那丝轻蔑。 看来,他还不知道言悔的新身份。 身后的侍卫兀自腹诽,奴才果然只有当奴才的命,眼前这个虽然还没公开,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一个主子。 我则冷眼扫着那个奴才,对他的态度甚是不爽,这恼上了便不免摸上自己的腰际,却是只碰着束带,没能抚上剑。 唉,都是国主爹爹说我既然是他儿子看上的人,身份自然比不得旁人,为了以后着想,这宫中繁琐的规矩都要守着,譬如不能随意携带兵器这一条。 我宝贝的佩剑,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房里呢。 可怜。 言悔的手还抓着我的,赵歌自是看见了,也猜测了几分眼前两人的关系,不过也没怎么上心。他皱了皱眉,一挥手止住了身旁又欲聒噪几句的奴才。 然后走近了几步,正面对上言悔。我的目光掠过两人的头顶,嗯,还是言悔要高上些许的。 赵歌的气势是足的,且那眉眼间多了几分倨傲,似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倒和那日在烟花巷看见的闲散之意很是不同。 果然人穿两面皮么。 “你就是治好我父王的大夫?”他扬着头问。 言大夫站在那儿,透着骨子的霞姿月韵,只是不卑不亢地抛出两字:“是我。” 一时沉寂,两人气场各开,恰似一场鹰与风的搏击。 不过这赵歌还算不上是那种能够凝立山巅,俯瞰苍茫河山的雄鹰,而言大夫却已是大风起兮,折尽天下的风范。 这真皇子倒是不如假皇子了。 言悔清冷的态度引得赵歌动了动眉头,鼓足了的气势像是陡然开了条口子,一点点的泄去。本以为是个寻常的小城大夫,没什么可在意的,亲眼看见了,才觉不同,这气质倒高贵得很,人瞧着更不是好相处的。 再一看这人一脸的淡漠疏离,偏手上还握着那只凝脂嫩荑。 莫名不快。 左不过就是个大夫,傲气什么。 于是,这人连带着看我都含着淡淡的怒气。 赵歌微眯眼,一步跨过言悔的侧旁,擦肩而过时,略略撞上言悔的肩头,他顿下了步子,面色如霜:“你解救我父王的恩情,我必当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撂下这句话,赵歌似笑非笑地扫了言大夫的侧颜一眼,便快步离开了,他身后的奴才也有样学样地横了我们一眼,这才匆匆追上。 这就走了? 所以,他是特意来对言悔表示感谢之情的? 可这其中怎么都透着股古怪,一般人哪是他这么道谢的,且那一句没齿难忘咬的极重,倒像是跟言悔有仇似的。 侍卫们起身,我们继续往小院的方向而行,仿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言悔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伸手撇了撇肩头,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实在讨厌。 我探过头去看他手上的动作,问:“怎么,撞疼了?” 言大夫皱着眉:“脏。” …… 好家伙,这会儿你就有洁癖了是吧。 不等我恼怒几句,言大夫就接着对我说:“你刚刚怎么老盯着他看。” “我哪有。” “你有,你看了好几眼,我可都数着呢。” …… 言大夫你能不能讲点道理,看了好几眼跟老盯着看,在频率上是有明显区别的。我白了他一眼,又念着刚刚的洁癖来,不禁故意回嘴:“那我觉得人好看,就多看了几眼,你管我。” 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有点违心。 赵歌是长得还好,可还没有到值得我多看几眼的地步。我偷瞥着言悔,想从他的脸上瞧出一丁点儿醋味儿来。 偶尔,我也想调戏调戏他嘛。 结果这人看着我打探他的目光,兀自思忖了一会儿,就说了一个字:“哦。” 哦是什么意思,言悔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不该是我就要管你,你只能看着我之类的酸劲儿话吗? 明明我都做好被他这般情话攻克的准备了。 能不能按套路来。 嗯……我移开眼神一想,也许是在酝酿中,先来了个发语词? 可我等了好一会儿,也还是没下文,不禁开口:“你就哦一声没了?” 他挠了挠我的掌心,回问:“那你想有什么?” “我——”果断掐回他的掌心,又加重了一层自己的语意,“你就不吃点醋什么的吗?我可是说人家比你好看啊。” 比你好看啊。 言大夫一脸无谓地说:“为什么要吃醋,好看是形容女人的词,你说他像女人,我并不会有任何意见。” …… 是这么个理解? 我无语了一阵儿,对上他的眼还想挣扎一下:“那人家比你帅!” 这下言大夫是变了些许的脸色,我不禁暗爽。 然后,言悔就装模作样地盯着我的脸,一本正经地说:“看来,我回去要给你开点明目的药。” …… 好无力。 让言大夫吃个醋是有多难。 可我没有察觉到,当言悔问出第一句的时候,他便已是醋意满满了,然而我的故意调戏,却又让他变得好整以暇起来。 说来说去,计划失败,都是我自己做的幺蛾子。 言大夫这么一天天的蹬鼻子上脸,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对他纵容了。 所以当某人抱着枕头又要来蹭睡的时候,我一面推着他,一面义正言辞:“男女授受不亲,你给我出去!” 他岿然不动地稳在原地,神色依旧,语气却隐隐透着几分委屈:“你说不抱着我,睡不着的。”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要媳妇儿不要脸。 这个觉悟简直不要更棒。   ☆、第六十四章 喜欢言悔 听他这言外之意,倒像是为着我好才来主动献身的。 装! 我不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居然让言大夫借着这个由头作出一副他也很委屈的腔调来。 偏偏我还不能说什么。 毕竟我该死的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算了算了,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跳下去。 言大夫得逞地倒在了我的床上,支着头侧卧着,还拍着身旁平坦的床榻,甚是挑衅地说:“来睡觉。” 睡你个头。 我冷淡地坐在桌子旁,背影相对,没有回应他的调戏,反从随身行李中翻出一堆的书籍来,丢在桌面上。好在我此次来王城,随手装了些武学的书以解闷,不然还真没东西给我的小徒弟。 可这书都同言大夫的药典混在一起了,只能全捞出来,找上一找。 言悔不解地看着我:“你在干嘛?” “看书。” 奇了,一个平日里看着书就头疼的人,居然斗志满满地说她在看书,估摸着是在躲自己吧,言悔如是想着。 沉默片刻之后。 “你灭我蜡烛干嘛!”我真是跪给言大夫了,这个人愈发地不正经,愈发地无法无天,我实在很是想念曾经那个任我宰割的小言悔了。 又过一瞬。 我便被这个人丢在了床上。 “大晚上的看什么书,睡觉。”言悔长手长脚地把我箍在床上,还蹭上了我的发,“不抱着你,我也睡不着。” …… 装! 昨晚抱着个枕头,还不是睡得一片死沉,连我溜了也不知道。 我被他蹭的直犯痒,一不小心笑了几声,要知道,防备一旦松懈,便似破网,什么也拦不住了。 闻着言大夫身上熟悉的药香,我无奈地想。 这辈子,都要败给这个人了。 寂静的夜里,他搂着我,我靠着他,如以前一样,又有哪里不太一样,我愈发地习惯他的拥抱,对这个人,也喜欢的上瘾。 戒都戒不掉了。 不知为何,我俩都在黑夜里睁着眼睛,没有丝毫的睡意,言悔忽地将头埋进我的颈窝,先声打破了寂静。 “洛玫。”他轻唤我的名字。 我嗯了一声,顺手摸上他柔软的发,直将指尖都钻了进去,又勾着发丝滑出,反复把玩。 “你那国主爹爹说,要给我改名。” “什么名儿?” “赵炎,从二火的炎。” 听他语调似乎闷闷的,我捧起他的头,看着他的眼:“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言悔盯着我,漆黑的眼在黑夜里分明的亮,他反问我:“你呢,喜欢言悔,还是赵炎?” 我脱口而出:“喜欢言悔。” 兴许是我答得太快,倒让言悔有些怔愣,嘴唇也无意识的微张。他从鼻间哼出一丝笑意,轻轻碰上我的额头,乌黑浓密的睫毛就好似扫在了我的眼前。 不知是不是云朵漂移,将明月的小脸儿给露了出来,从窗柩落下淡淡的月光,混合着空气里淡淡的药香,充盈着整个小屋。 “我也是。”他说。 然后又顿了一下,才对我说出了那番早已在心里滚过千遍万遍的话:“这个名字曾是我父亲的后悔,也是我的后悔,可是遇见了你,我便不再后悔了。”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将他的话清晰地听了进去。 他说不后悔,因为遇见了我。 相识的一幕幕在我的脑海闪过,从最近的时光延伸到最远的过往,直到我们的初遇才戛然而止。 那一日的言府,红绸炮仗,戏曲笑谈,我已记不清言老爷的样子,只知道,言悔的模样似乎与他再无半点相像。 瘦弱的少年蜷缩在角落,宛若与世隔绝,他像是被人丢在那里,如同曾经被遗弃的我一般。 当我手中的剑凝滞在空中,那些未知的说不好的事,自那一刻便悄然定下了。 …… 言悔这个人啊,曾经轻描淡写地将伤口撕给我看,现在想起他旧日里的累累伤痕,还有那与己无关的语气来,竟是在心口上划上了几道。 思之甚痛。 他的后悔有多沉重,我大概已经明白了,至少比以前明白得多。 而这也是第一次,我被言悔的情话撩拨地掉下眼泪来。不过无意识地一眨眼,晶莹的珠子便滑落而出,将我的心疼与感动,静静地释放。 这是言悔没有想到的。 他曾为我哭过一回,如今,倒是被眼前的姑娘就这么突然地还回来了。 我在哭,他却在笑,还擦着我的泪水,半哄着说:“不是说自己没心没肺吗,怎么这么容易就哭了。” 是啊,我明明是没心没肺的。 可是,谁让言悔就是治我那毛病的药。 怪谁啊。 我停下抽泣的声音,又自个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梨花带雨,今日被我藏起的难过也随之散去。 何必将陌生的亲情看得那样重,言悔,还是做言悔最好。 破天荒的,自那次强吻某人之后,这算是又一次我主动吻上他的唇,只轻轻地碰了两下,我便抿着唇角退回,认真地说:“阿悔,你为了我,可以留下,我为了你,也能离开的,这个赵炎什么的,不当了好不好?” 反正,爹娘还有一个赵念念。 而我,还有一个你。 这个决定来的唐突,听上去没有什么犹疑,可言悔是知道我的,从那日王万华说喜欢我之后,便从我的话语神情里读到了所有。 亲情,是我的执念。 深深隐藏却又从未淡却过。 所以,他没有同意,而是道:“没关系的,从今以后,于旁人,我是赵炎,于你,我便只是言悔,只属于你一个人的言悔,这挺好的不是吗?” 三言两语就撩拨人。 真要命。 “多大的人了,还眼红自己的亲妹妹。”言悔终是提及了今日的事来,有板有眼地教育我,“你走的时候,王后有多担心你,你难道没看见吗?” 莫说,这人一旦脆弱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我又开始抽着鼻子,弱弱地回:“看见了。” 言大夫戳着我的额头:“不准哭了。” 我没吭声,倒是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 鼻子堵得慌。 “反正我是留下来了,你得夫唱妇随。”他真是有一堆的烂道理。 好吧好吧,想那么多干什么,慢慢来就是了。 我扯过言大夫的白袖,说:“能不能借我擤个鼻涕。” 看着我正说着就要动手,言悔极快地将那截衣料抽了回去,假笑着说:“不能。”然后就下床去给我捞纸巾了。 小气鬼。 【作者题外话】:玫姐之后强行否认,我特么才没哭。 言大夫表示,是是,哭的是我,想扯人衣袖擤鼻涕的也是我。 玫姐一脸正气,你看你,怎么这么没出息的事儿也干得出。 言大夫微笑,是是。 玫姐……莫名想打人。   ☆、第六十五章 看看情报呀 虽然言大夫嘱咐我要乖乖听话,不能乱跑,但我又岂是安分的主儿,结果还是抱着几本书就溜了,不过我此番办事麻利了许多,不多会儿就回来了。 嘿,言悔根本就没有逮着我。 当然我这回是绝不可能再带着糖葫芦回来忽悠他的,只拿了我需要的情报而已。 再者,言大夫又让国主爹爹给叫走了,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我本打算坐在树下的桌椅那儿,一边等,一边看。 可扫了扫周遭剩下的一半侍卫,我想,这东西还是别大庭广众地掏出来,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踩着屋檐,从后窗跳进了屋里。 支着头,翻着那卷宗,我勉强忍住想打瞌睡的欲望,挨字挨行地看了过去。 国主爹爹,嗯,除了王后娘亲,什么贵妃啊,美人啊,就有好大一箩筐,想来是我运气太好了,才没有撞见过一个。 要说男人三妻四妾搁这世道也是常事,等言悔成了皇子,估摸着也少不了被塞女人,万一他…… 嗯,他要是敢,我就宰了他……的美人们。 对对,记下来,等会儿回来要跟他友好地交流一下这个问题。 鉴于那些个贵妃啊美人啊,可能会对王后娘亲不利,我便都一个个地过了一遍,但这内容也太详尽了。 哟呵,还有几个与外男有染的。 国主爹爹这是戴绿帽子了吧。 算了,像是这种八卦稍稍瞄一眼就可以了,我打着哈欠,继续看。 国主爹爹的膝下有十几位皇子,出众的也就那么几位,赵歌算得上一个,其中二皇子赵辰鞅三年前便被立为太子,而赵辰鞅生母早逝,自幼便过给了王后娘亲。 也不知道他们关系好不好。 算起来,言悔若是成了皇子,倒是排行第四,赵歌以后见了他,可是要叫上一声皇兄的,啧,可怜的赵小六。 待翻到白佑义的名字时,我的目光倒是多停驻了一会儿。 很尴尬啊。 谁能想到,千织的仇人,居然是我的亲娘舅。 我有些纠结地摇着头,这关系一下就复杂了啊,虽然千织没有要求我替她报仇,自己似乎也没动这个念头,可难免以后不会有什么突变。 虽然从那次行刑台相见,我便对这个白佑义生出几分不喜,但…… 唉,不想了,头疼。 嗯……柳夏? 这个人是赵国的少将军,虽是少将军,却不过是从自己父亲那儿承袭过来的称谓,上战场打仗的事,他可一律不管。 而我之所以关注到他,是因为他的父亲叫柳云天。 言悔说过,当年将我劫走的人曾和柳云天交过手,也是因为那一次,柳云天才丧了性命,而柳夏,也没了父亲。 怎么说呢,曾经有一个人为了救我而死,这事儿虽是没有在记忆中烙下痕迹,可这心里,还是不免震动。 故而,对这柳夏也有丝先入为主的好感。 当年的事,我还没有机会问王后娘亲,她应是知情的,但我看得出,她似乎不想说。 而我能肯定的是,将我丢弃的人绝不是她,那么,还有谁,会如此狠心地对待尚在襁褓中的我。 这是个谜团,一个我突然很在意的谜团。 若不是这个人,我不会遭受那份被抛弃的苦痛,也不会在昨日瞧见那幅温馨后心生隔阂,更不会将言悔也牵扯进这个谎言里来。 一时愤慨,我却又转念一想。 若不是这个人,我是否还能遇上花婆婆,遇上言悔,遇上在四魂幡结识的伙伴。 …… 这真是很矛盾。 不过,我还是会揪出他,狠狠地揍上一顿,不为别的,就为我自己。 如果到时候王后娘亲那儿走不通的话,也许,柳夏会是一个突破口。国主爹爹为了隐瞒皇子被窃的不堪,柳云天的逝去成了病故,贼人至今尚未归案,这不明不白的委实有些憋屈。 若说这柳夏心生不甘而追究当年之事,也未尝不可啊。 而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把整本卷宗看完,我算是深刻体会到情报处的八卦能力了,按说你老老实实写情报也就算了,居然还拿页边的补充栏做批注吐槽,均是蝇头小字且字迹各是各的,看来是经多人之手了。 什么喜欢这个妃子,因为床上功夫好啊。 什么宫里这道菜好吃,改天去御膳房尝尝啊。 什么我赌一百两,王后迟早要被废啊,紧接着下面就排起一堆密密麻麻的押注。 …… 这都什么玩意儿,还书面赌博了都,真是闲的没事干。 但我一个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除了说我王后娘亲要被废的那条,其他的还是挺有趣的,比如特意用朱色写的这一条:同僚们,太子与大老爷有不正当的勾当。 然后下面就跟着各种笔迹的附和之词。 居然是被传与太子有所不纯洁的干系啊…… 想必坊主只是听见情报处的言谈,并未看见这白纸黑字,不然,哪还能有我看见的份儿。 也好在于情报处拿卷宗是要看身份高低的,像我手里这厚厚的一本,便是没几个人看得见的,所以这上面的批注也不至于流传出去。 至于坊主为什么没有看。 可能那家伙懒得看吧。 这批注实在是多,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我的眼睛有些疲累,便合上卷宗,塞进了包袱里,打算多看个几日,再还回去。 瘫在床上,沾了枕头,我就睡过去了。 亦如言悔离开时的景象。 当言大夫回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他多半是在国主那儿用的午膳,而我一觉睡的踏实,若不是他掀我被子,我还真不会醒。 蠕虫般的在床上缩着,我闭着眼,伸出手去捞那突然就没了的被子。这么东一挥,西一挥,却是啥也没有,嗯?被子哪儿去了? 言大夫坐在床边,将手中的被子丢到床角,抓住我乱挥的手那么一拉,我便整个坐了起来,尚有睡意,我的身体失力向前倒去,脑袋正好搁在他的肩上。 唔,暖和。 于是我死命的贴了上去,顺带地抱住了他。 不过一瞬,我只觉又躺回了软绵绵的床榻,可却突然被夺走了呼吸。 出不了气的我憋得睡意乍失,顿时睁开了眼。 嗯,嗯?嗯! 这个人又耍流氓。   ☆、第六十六章 分离 我扑腾着将罪魁祸首推开,猛地坐起靠在了床头:“你你你——”太可恶了,居然趁人家……啊呸,趁姑奶奶我熟睡搞偷袭。 言大夫眸色沉沉,一言不发就要伸手过来。 当然是被我拍掉了。 结果后者僵着手咳了一声,对我说:“衣服。” 衣服怎么了?我不解地眨着眼,然后在某人炯炯视线的引领下,朝自己身上一瞟……内衫的系扣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露出里面红色的,绣着鱼绕莲花的,肚兜。 ! 来不及嚷一个字,我便甚是慌乱地将内衫一拉,弓起腿来双手抱胸,把这凌乱之景彻底封了个严实。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穿肚兜啊。”神思依旧慌乱的我,瞧着言悔那一副满是兴味的脸,不禁口不择言。 言大夫方才确实也乱了一下,不过此刻已是淡定如常:“嗯,这下见过了。” …… 简直没法好好说话。 慌乱成了百般羞恼,我一时无言,抓过两个枕头就一同砸了过去,言悔笑得如沐春风,倒是没躲,反正砸着也不疼。 看着他那副坏模样,我却是更郁闷了。 流氓。 臭流氓。 “被子给我!”我捂着衣领朝他嚷,心里认怂,眼睛都没敢再瞟他一下,满脑子的丢人。 明明以前赤着身子在水里晃荡,被他看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感觉,这不就看个肚兜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唔。 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言大夫无视我的话,稍俯着身对我说:“你这是一觉睡到现在?” 额…… 出去过是肯定不能说的,于是我嗯了一声,算是答复。下一刻言悔就皱起了眉:“所以,你这早膳午膳都没起来吃?” “没啊。” “……” 言大夫四下一瞥,瞧见我的外衫就给我丢过来了,念叨着让我赶紧穿,而后站起来就走出去了,还没忘给我带上门。 他的神情阴郁得很,害得我心慌慌的,这到底是怎么的,我人亲也给他亲了,看也给他看了,怎么还不高兴了。 莫名其妙。 不过我还是老实麻溜儿地穿好了衣衫,趴在桌上等了一会儿,就瞧见言悔端着一盘子饭菜进来了。 别说,闻着这饭菜香,我还真是饿了,也不管其它,抓着筷子就伸了过去。 “去,洗手去。”他挡下我的动作,言辞严厉。 我噘着嘴哦了一声,跳下板凳就往外跑去,一刻也不想耽搁了。 真是的,自己不盯着,这姑娘就不好好吃饭,言悔摇着头,从地上捡起那两个枕头,又去收拾着床铺。 等到我大快朵颐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端正的坐着,不时拿着空筷替我布菜。 颇有种他在服侍我的感觉…… 填饱了肚子,我的脑子算是回归正常运转,联想起他之前问我的话,我这才恍然大悟,合着这小子是生气我没吃饭呢。 真是啰嗦的像个老妈子。 嘿嘿。 看着我风卷残云似地吃光了一切,言悔的心情渐渐好转,一边倒水给我,一边和我说着话。 当初顾及着皇家的面子,才对外声称四皇子受天命,入护国寺为国祈福,又因着王后的疯病和国主的心病,这才迟迟没有抹杀掉这个皇儿的痕迹。 如今要昭告天下,势必是要圆了这个谎的。 可寻回言悔实在突然,一应的事情自然是需要时间筹备的,无论是护国寺中的打点,还是宫中的准备。 所以,国主定于十日后,派人前往护国寺迎言悔,不,是迎赵炎回王城,且要做出一番的声势浩大来,让赵炎风风光光地回到他原有的位置。 为了不落人口舌,言悔也要提前去到护国寺中,只是时间未定。 我想着去就去呗,不就是少几顿肉吃,结果言悔说,我得留在宫里,不能同去,这便意味着我将和言悔分离个几天。 若说曾经的五年之约倒也许过,自那以后,出个任务不见个十几天亦是有过,可再后来,我似乎就一直赖在医馆里享着清闲,顶多消失个一日。 再者,心已动情,论分离总是不舍。 可不让我去自是有个中的道理,我便也没同他胡闹,只在心里偷偷摸摸地想着,大不了我之后偷偷地找他去。 但言大夫是谁啊,当下就看出我的心思,让我别去乱他的阵脚。 怎么他倒是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 这给我郁闷的,当即赌了气放了话,坚决不会找他去。 等到第六日的时候,言悔便被秘密地接去了护国寺,我坐在城墙的高处,瞧着渐渐远行的马车,掰着指头开始算。 六、七、八、九、十…… 再砍去六和十的一半,我不禁喟叹一声,还是有四天那么长啊,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子,我想起他今日才戴回在颈上的长命锁,和那一句,睹物思人来。 得。 我已经开始睹物思人了。 老老实实地回了宫中的小院,安分了这么一日,我便待不住了,但又因自己说好了不会去看他,索性找点儿旁的事干。 当我翻出某个锦囊的时候,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忘了一件事。 怎么就把王万华那小子给忘了。 要知道初来王城时,就是为着王万华的行踪才动了要去找王城中四魂幡部署的心思,却不想被认亲的事给扰了个干净。 罪过啊罪过。 我念起多遍的叶溪竟都没记起一次万华来,他俩可是一前一后都来了王城考取功名,叶溪这个被撵出考场的混小子不说也罢,但万华考得怎样,我还真是挺好奇的。 要说这个时候,初考和复试早已过了,至于殿试,也因着国主爹爹的大病一拖再拖,现下,怕是要等到迎回赵炎之后,才会重开殿试了。 而院里守着的侍卫哪能想到屋里的人,又一次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毕竟我还没有在宫里露过拳脚。 …… 进了千金坊,我本是打算直接去情报处捞王万华的信息,却在瞧见入口柜台那个冷漠脸的少年后,换了心思,先去探望我那小徒弟去了。 【作者题外话】:哎哟哟~   ☆、第六十七章 冤家路窄 坊主应该是分外不想见到我,才花了心思在离他居所甚远的地方,给我腾了个四合小院出来。 我没走正门,倒是翻上了屋檐,攀在砖瓦间朝里看。 今海拎着两只盛着一半水的木桶,正在院子里扎着马步,约莫蹲的有些时候了,汗水大颗大颗地从他的额头溢出,衣衫也被浸湿了大片。 仔细一看,那腿脚也愈发地颤抖着,他却咬着牙死撑,没有松懈过。 要说今海在武学上是一点儿基础也没有,手上的力气更是连一根筷子都掰不断,可身为一个武者,没有力量哪儿来的气魄。 便从最基本的开始熬吧。 瞧他练得如此认真踏实,我心下满意,这要换个人来,怕是没这么自觉。 拾起一片碎瓦,我对着他左手里的水桶便是一丢,今海没能察觉,只是被桶里突然炸开的水花给弄懵了。 他这精神一时分散,顿时脚下不稳,朝后倒去。 哪能这么干看着,我瞧着那势头,当即跳了下去,从后面扶住了他,这才不至于摔了屁股丢了水桶,落得一个狼狈的下场。 “师父!”他转头看见我,脸上的兴奋是藏也藏不住。 我嗯了一声,摆出一副严厉的样子来,他便敛起神色,站的直直的,等我开口教导。我拿过他手里的水桶,搁手里拎了拎。 重量还成吧。 也不能太难为他了。 问过几句这些日子的练习情况,都是按着那本基础功法一步一步来的,我悠哉地坐下,看着他继续练,不时指点他些许,比如扎马步时的步法,肩腰膝的位置什么的。 得,先这么慢慢来吧。 今海搭着根汗巾走过来,脚下虚浮不已。 我撑着桌子站起:“小海,我还要寻人去,走了啊。” 他反射性地一问:“寻谁?” 收下他做徒弟,我便没拿他当外人,随口回:“找我小弟,王万华去。” 不想他擦着汗水,竟然呆滞了一刻。 王万华,他认识啊。 我同他确定了一番,发现我俩说的确实是同一人之后,不禁暗叹,这世上还真是兜兜转转,尽是一路人。 这下情报处也不用去,我从今海那儿便得了万华近来的消息,这小子也是争气,竟然连复试都过了,现在就歇在监考官安置的登科苑中,等着殿试呢。 一时急着去寻王万华,我倒是忘了问今海是怎么认识万华的。 就这么啥也不顾地离开了。 小徒弟在原地怅惘了一下,方才接受了师父又将他抛下的事实。 …… 未进登科苑,我便瞧见门口站着一抹熟悉的背影,心下一喜,可算是见着了。三步并两步地跳过去,我直接伸爪拍上了他的肩头:“万华!” 后者甚是迟钝地转过来,看清了我的脸,却是语气淡淡:“玫姐——” …… 我放在他肩上的手一僵,这神情,这语气,这个人,许久不见怎么似是变了,变得有点让人生疏。 别是言大夫的药起作用了,让这小子的心智恢复了吧。 就在我不知如何开口时,王万华竟又突地变了脸色,亦如往常的小孩儿脾气,抓着我的手摇啊摇:“你来看我了啊,玫姐~”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王万华啊。 我感慨地撇开他的手:“是是是,我来看你了。”随即便是一副我不远千里专门来看你,你可要好好招待我的傲娇表情。 结果。 王万华板着脸,跟我抱怨:“言悔和你都来王城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他居然知道。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王城。”就这么被戳破了,多少还是有点尴尬,我不禁干笑着问他。 他在衣兜里一摸,掏出封信来,在我眼前一晃,又珍惜非常地揣回去。 好吧,叛徒是叶莺。 不过一封信都随身携带,这小子也是够深情的。 我摊着手道:“怪我怪我,我请你吃饭就是了。” 于是,本想敲诈王万华一顿的我,反要掏出腰包请饭了。这附近我也不太熟,便由他带路,这小子也是不客气,领着我就去了王城中赫赫有名的仙客居。 既然是赫赫有名,自然是便宜不到哪儿去。 要不是知道这小子耍不了什么心思,不然,我一定会以为他是在故意报复我不早点来看他,啧,亏得慌。 可谁让我理亏。 再转念一想,这小子连复试都考过了,我请顿好的以资鼓励也没什么嘛,没准儿一鼓作气连殿试也过了呢。 没准儿,我以后就多个状元小弟了呢。 多有意思。 点了几道特色菜,瞥了一眼酒水单子,我顿时馋得不行,万华瞧我这样子,支着头开口:“玫姐,我家酒庄在王城也有分店的。” 然后他便摸了一枚系着红绳的铜钱给我,说是拿着这个就能在所有的王记酒家随便捞酒,仙客居虽是好地方,但这酒却是比不上王记酒家的。 我接过那枚铜钱,放在眼前看了看,边儿上居然镶了一圈的金,且钱面上刻着王万华的名字,还落着一个特殊的章印。 看来是他那爹给他专做的身份证明。 既然有免费的好酒,我自是不会推拒的,让他在这儿等着小厮上菜,自个儿便麻溜儿地跑出仙客居,按着万华给的方向,去寻王记酒家捞酒去。 不想我这离开没多久,万华就遇上了麻烦。 叶溪大摇大摆地踏进仙客居,身后跟着三四个跟班,却不是那日里的熟脸。 之前那几个他用着甚是憋气,明明自己才是头儿,可那几个护卫都是安王身边的人,打心底就瞧不起他,反倒是处处压着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看着窝囊得很。 索性鼓起胆子,禀了安王,将他的人还回去,自己再从外前儿挑些个人,留为己用,做个称心如意的老大。 好在安王没有责难他什么,说教了一番那几个护卫,便由着自己的性子去了。 要说自己这个面子还真是不小。 时来运转啊。 念起某件事来,叶溪的心里顿时美滋滋的,若是成了这桩事,功名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攀上安王这棵大树,一切都好说。 小厮领着人往二楼的雅间去,叶溪踩着楼梯,嘚瑟地朝楼下俯视一圈,在心里傲娇地哼了一声。 转过一个拐角,他不经意地一看,不禁变了脸色,随即涌出几分兴味。 这大概是他来王城后,第一次撞见王家那傻小子吧。 【作者题外话】:看读者评论,很开心。   ☆、第六十八章 傻子发脾气喽 叶溪打初考时便没碰见过王万华,可这人的消息,自己却一直留意着。当自己被赶出考场的时候,这人过了初考,当自己欠下赌债差点被大老爷斩手的时候,这人又过了复试,再然后,自己进了安王府,他则入了登科院。 两相对比,叶溪的心里委实平衡不了。凭什么他一个傻子就能顺风顺水,眼瞧着就要上殿试见国主了,而自己虽是攀附上了安王,却要看人眼色。 这时候,他哪还会计较自己之前的不对。 什么舞弊。 什么赌博。 不过都是过活的手段。 被撵出考场之后,他也自知没脸回家,一度的浑浑噩噩,很快就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沦落街头。这期间他不是没有厚着脸皮去找王万华过,毕竟在这陌生的王城里,也就王家的小子勉强算得上熟人。 本以为这傻子因着自己亲姐的关系会出手相助,可是到了他的落榻处,却是直接被门口的小厮毫不客气地撵走了。 莫说借钱了,连王万华的一面都没见上,闹了一番还落了一顿揍。 这件事王万华压根儿就不知情,可他却记恨在心。 后来,若不是巧合下当掉了亲姐给他的东西,又怎能混到千金坊,继而交上自己这辈子最好的运气。 王万华,就算你不帮我,我叶溪还是在王城混下来了。 叶溪抽着嘴角,鼻孔朝天地走向王万华,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无理得很。 领路的小厮有点发懵,这是个什么情况,好在叶溪身后的跟班看出些什么,挥着手让小厮退下了。 独自坐着的王万华正默背着亲策论呢,面前就多了一个不速之客来。 是叶溪。 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腰身,眉头也不自觉地蹙了起来,若说之前,他见着叶溪可能还会不安,可现下,却是有些不一样了。 或许真是言大夫给的药起作用了。 又或许是背的那些个文章,给了他不少的启发。 这段时间,他隐约觉得自己改变了,很少再乱发脾气胡搅蛮缠,说起话来也有条有理,虽然还是一副小孩子的心性,相较以前,似乎又不那么稚嫩了。 他看着叶溪,心里难得的波动却来自莺儿。她寄来的信中,只有三四句是问候自己,其余的便都是为着这个小弟。 甚至在有一封信里,她还问自己,是不是因为讨厌叶溪,才不愿帮她搜寻自己弟弟的下落。可其实,他被父亲安排的人严苛地护在住所,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自得。 人,他尽力地找过了,可是一无所获。 谁能想到父亲的人已先一步将叶溪赶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呢。 所以,对于叶溪,他私心里是不满的。 像是小孩子的嫉妒。 又似大男人的吃醋。 即便莺儿的责怪让他十分委屈,可见叶溪现在这样子,好像过得并不糟糕,便不免替莺儿松了一口气。王万华抛去心里的小心思,礼貌地笑着:“好久不见。” 说到底,也是莺儿的家人。 他想要好好对待。 当叶溪对上此般的王万华的时候,眼神不禁一滞,一句傻子尚未骂出口,就哽回了喉间。 王万华好像变了,变得——正常了? 怎么可能,这才几个月,一个十多年都没治好的傻子,怎会说变好就变好。 说实在的,他根本就不希望王万华恢复正常,这出于一种扭曲的心态,既无理又癫狂。 见叶溪张着嘴,陷入沉默,王万华想了想,还是道:“你姐没有你的消息,很担心。” 他的确是很久没有给家里去过信了,可自己也不过是想等混好点,再联系亲姐,谁想这一等,就过了这么久。 不过最近,他不仅要写家书,还要想办法将亲姐骗到王城来。 “关你屁事。”叶溪回了神并不领情,嗤鼻一句,仰在椅子上就做出副纨绔公子的模样,“不就过了个复试,很了不起吗,说到底,你还是个傻子。” 这侮辱人的话,叶溪是随口拈来,他就是要看着眼前人气得跳脚,却又拿他没法的样子。 果不其然。 当王万华听到那一声傻子时,心里仍是狠狠地一颤,这折磨了他多年的魔咒,始终都能让他疼痛。放在膝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攥紧,连着衣摆也被抓皱了。 叶溪瞧在眼里,心里痛快的不得了,这哪里算是变正常了,富家公子算什么,还不是傻傻地任自己揉捏。 于是,这说上了还带起了瘾,扭过头去,便和自己新收的跟班讲着王万华过往的糊涂事,跟班们自是附和着一阵嘲笑,看向王万华的目光也变了味。 穿的倒是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的样子,居然是个傻子。 可他们就没有想过,一个傻子,能闯过初考,又挺过复试吗? 王万华稳稳地坐在位置上,背脊依旧直挺。他的眼眶在对面的讽刺声中变得愈发的红,可他并不是想哭,而是气红的。 他也不是任叶溪揉捏,而是看在莺儿的面子上,站在兄长的立场对他忍让。 也是近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二十几岁的大人了,不能和小孩子抢玩具,不能和小孩子抢吃的,更不能像小孩子一样的不懂事。 叶溪比他小好几岁,言语莽撞了些,自己要理解。 要理解。 …… 对不起,莺儿。 我理解不下去了。 毕竟不够成熟,王万华终是在叶溪的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下爆发了,他丢了大半的镇静,猛地站起抓着桌边,便将整张桌面掀翻到了一边,饭菜杯盘稀里哗啦地砸了一地。 这一番动静,顿时引来不少人侧目。 叶溪闲散地坐着,故意放大了音量:“傻子发脾气喽~” 这一句顿时引导了人们的风向,仙客居里的大多人都说着王万华的不是,对着这个僵在原地的人是好一阵儿的指指点点。 呵,丢人现眼了吧。 叶溪嗤笑着,抬手挥了挥,身后的两个健壮的跟班就冲到王万华面前,将人的手往后一扣,便拿下了。 “你干什么,放开我。”王万华直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扭着身子挣扎,却摆脱不了俩跟班钳制住自己的力。 看着人被轻而易举地制住,叶溪不由感叹自己这回挑的人还真是不错。他起了身,装模作样地动了动脖颈,然后才慢慢地走到王万华面前,说:“你不会以为这样就完了吧。” 他们之间。 可还有得帐算。   ☆、第六十九章 山外山,人外人 王万华不能懂,叶溪为什么总是要如此针对自己。 从最开始,叶溪就一直看不惯他,更不让莺儿同他相处,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地讨好他,顺着他,似乎都无济于事。 是为什么呢? 他想起这些事,就头疼得厉害,不适地闭上眼,结果脸上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王万华霎时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打他的那人。 叶溪挥到一旁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只觉得面前人的眼色划过一抹幽深,却又转瞬归于平淡。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如今正收拾在兴头上,叶溪只想将自己这些时日以来的不顺遂通通发泄在王万华身上。 …… 当我拎着一坛女儿红回来的时候,便听得仙客居里很是热闹,没怎么在意的上了楼,就瞧见叶溪一个耳刮子落在了万华的脸上。 后者的眸色刹那变化,我有片刻的凝滞。 杀气。 隐隐觉得万华的确是变了,他变得沉寂,仿佛再多一点,他就会彻底换了心性。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遇上,又起了怎样的冲突,可我相信,最开始挑起事端的,绝对不会是万华。 居然还有两个人架着万华遏制住他的反抗,以方便叶溪打人? 没忍住爆了句粗话,我拎着酒坛冲过去,直接一脚一个,将那两人踢了出去,然后挡在万华身前,伸手抓住了叶溪又欲落下的手。 “以多欺少,叶溪,你也真是出息得很。”我冷着调子开口,万华脸上的掌印看得我心中更是大怒。 奶奶个熊,居然敢动我的小弟,今天不给叶溪一点教训,我就不姓洛! 叶溪没料到我会在王城,还是和王万华在一路,见着突然冒出来的我顿时傻了眼:“你怎么……啊!” 我懒得再同他废话,直接使了劲狠狠地一捏。上次坊主没砍了他的手,实在是便宜了他,索性我把那遗憾了了,废了他这只为非作歹的手。 腕骨咯吱地响。 可万华就是万华,见着叶溪疼得抽搐的表情,忙开口拦下我:“玫姐,莺儿还盼着他平安。” 我冷飕飕地看着叶溪,面无表情地回:“与我何干。” 莺儿管不了他,那就我来管,反正这人就是欠收拾。 叶溪难忍痛意,是不住地嗷嗷大叫,声音之惨烈,吓得其他几个跟班愣是不敢上前,我眯着眼掠了一遍,都是些怂货。 这时,万华突然横在我面前,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够了。”万华没法,便学着言大夫以柔克刚的本事来,“玫姐,你就放开他吧。” 我一贯受不了这种语气,虽是不甘,卸下半分力犹豫了一下终是松开了手,只不过脚下痒痒,一个没忍住就踹在了叶溪的肚子上,直疼得他龇着牙飚出泪来。 不过片刻,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叶溪,此时便捂着腹部僵着身子跌坐在地上,原先被万华掀翻的汤汁脏了他的衣衫裤鞋,真是好不狼狈。 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叶溪缓过神来,眼睛猩红地将我瞪着。 自打进了安王府,还没有谁给过他这么大的难堪。 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又是她! “道歉!”他没想过放过王万华,我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若说对付叶溪这种人,将他自以为是的高傲踩在脚底,是比拳脚相向更能让他发狂的报复方法。 叶溪恨得咬牙切齿,嘶了口冷气,也回了我俩字:“做梦!” 呵。 我俯下身揪住他的衣襟,将他稍稍地提溜着,嘴角是肆意的嘲笑:“叶溪,没本事就不要出来乱吠。” 当我再次靠近的瞬间,叶溪是怕的,手上愈发疼痛,他却偏要硬气地抬起头,尽管脸色惨白的不行,嘴唇也哆嗦个没完。 短暂的视线僵持间,叶溪的眼神先行逃窜,却在越过我身后时看见了什么,死灰一瞬复燃。 眼前这个女人不就是武功厉害些,但凡来个比她高上一筹的人,又还能神气什么。方才是因为那人不在,自己才会居于下风。 不过现在嘛,那人已经回来了。 叶溪定了心,神色间蹿出几分狠意,话语是故作的文绉绉:“洛玫,你别太得意,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话音方落,我便灵敏地感知到有人朝我袭来。 听叶溪那颇具自信的话,左右也是个高手。 我丢了叶溪,侧身躲过擦过耳旁的劲风,一个翻身站回了万华的身边,手也摸上了剑柄,想要瞧瞧是怎样的高手,好歹切磋一下再将那人撂倒。 “叶哥,你没事吧。”些许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人背对着我将叶溪扶起,而后便要转身同我算账,“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 在…… 他瞧清楚我的脸后,顿时消了音。 那几个跟班扫了一眼叶溪疑惑的表情,忙伸手戳了戳突然没声的那人。 “是你!”诡异的沉寂之后,他一脸难以置信地冲我叫嚷。 我将手从剑柄上撤走,环着胸几分轻笑地说:“哦——是你呀。” 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江大力僵着脸,怎么好死不死地又撞上这尊大佛了,一时哑然,倒是叶溪抢先一步地跳出来,十分嘚瑟地说:“这位可是四魂幡的江大力,怎么样,怕了吧。” 江大力。 对对对,是这个名儿。 若放平常,光是一个四魂幡的名号,便足够吓退一堆人。 且江大力在王城中也是有点恶名的人,说白了,他不只在帮里欺压人,在帮外,更是顶着四魂幡的名头,肆意作恶。 臭名早已远扬。 尽管如此,人们也没什么所谓,于他们而言,只要能巴结上四魂幡里有些名头的人,便算是不错了,哪还管什么品性。 叶溪仗着一个江大力,神情竟傲娇成这样,难不成是当我久仰大名,见了真人诚惶诚恐吗? 他的话呢,倒是没影响我,不过江大力可就脸色难看了,其一呢,他已被我撵出四魂幡,再不是帮中的人,其二呢,我怎么可能会怕他,他怕我还来不及吧。 可我并未直接说出这些。 因为我又特别坏心地想戏耍叶溪了。 江大力困窘得无话可说,叶溪没瞧出他的不对劲,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一副等着我求饶的架势,万华则揉着脸,静静地站着,看似毫不担心。 四魂幡什么的他不太清楚,可是江大力这个人,他来了王城便有所耳闻,那虽是个厉害角色,可是玫姐是更厉害的人。 对于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 万华的想法同叶溪大相径庭,且他对我更是迷之自信。 我抬着手肘悠哉地靠着万华的肩膀,然后歪着头特真诚地问叶溪:“我为什么要怕?” 要说山外山,人外人。 怎么着也是姑奶奶我呀。   ☆、第七十章 男子汉 叶溪被我这副他能耐我何的样子气得不行,拍着胸脯懒得再和我废话,扭头便对江大力下令:“还不给她点颜色瞧瞧!” 被自己的金主这么一说,江大力迟疑了一下,仍是硬着头皮朝我冲了过来。他既不能什么也不做,又不能丢了面子,索性当一条硬汉子,只管上就是了。 再者,他并未同我好好地交过手,之前在帮里,更多的是忌惮我长老的身份,如今身为帮外人,自然是没得怕,私心里还存着一分能打赢我的侥幸。 我能说什么呢。 勇气可嘉吧。 他拔出大刀朝我砍来,脚下踏着轻巧的步法,看得出有几把刷子,却也称不上高手之列,我举着剑鞘又将他的刀给拦在了半空。 这场景分外眼熟,恰如那日。 江大力的腿下意识的弯曲,那道伤口早已结痂,却在兵刃相接之时,莫名疼上心头,记忆中快如闪电的那一招也仿佛划过脑海。 当我的另一只手摸上了剑鞘,噌的将剑拔出一半。 他的眼神惊恐,竟是反射性地捂着腿跌坐在地。 不战而败。 我将拔出一半的剑又重新收了回去,别人看不明白,我却是懂的,记忆上的创伤,足够支配他心中的恐惧。 叶溪的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江大力后知后觉自己的一时失态,踉跄着又站了起来,握着刀的手暴着青筋,狰狞恐怖。 亮着兵器,仙客居里跑了一半怕死的顾客,又凑过来一堆不怕死的旁观者,掌柜的急得跳脚,却又不敢上前劝架。 生事的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安王府的座上宾,一个是王家的掌上宝。 哪头,他都碰不得。 当江大力再次蛮横地向我冲来的时候,我只觉无聊,不耐地叫住他:“江大力。” 后者皱着眉一顿,没有回话,似是在思忖,我此时出声是个什么招儿,实在是想多了。 “为了一个没脑子的金主。”我手臂轻抬,指着叶溪,“你就这么想找死?” 他不满我的语气,一脸的恶狠狠:“花人钱财,替人消灾。” 说着便突然袭向我,他来得慌急,心神又不定,自是漏洞百出。我看得出,他这不止是替人消灾,还是为己报仇来了。 我原地跃起,腾空一翻,江大力顿时扑空,止不住地冲向万华,我正倒立落在他上方,拽着他的后衣领便是一拉,随着旋身,一脚更是踩在他背上,让他和地面来了个更亲密的拥抱。 转瞬之间,我大大咧咧地侧坐在江大力的背上,他腰上的束带早已被我抽出,绑住了翻扣在背后的双手。 无视江大力的挣扎,我慢条斯理地系上一个花结,头也不抬地对叶溪说:“你可能不知道,你找的这个人吧,早就被四魂幡逐出帮门了,就如当初的你,被撵出考场一样。” …… 叶溪见江大力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我拿下,早是不满,又听得这人已不是四魂幡的人,更是愤慨,再察觉我末了的一句还讽刺了他,顿时被我气得胸疼头疼全身疼。 我撑着膝盖站起身,淡淡地看着地上像条鱼一样乱板的人,他也扭头瞪我,只是才冒出两三句的混账话,就被万华用擦桌帕堵了嘴。 “让你嘴脏。”万华蹲在那儿,解气地哼了一声。 江大力说不出话,只能一阵的咿呀啊呜。 “你说什么?”万华歪着头问。 咿呀啊呜—— “什么?” 咿呀啊呜—— “哦。” 我见万华一本正经地说着话,不禁好笑地问他:“你听懂他说什么了?” 万华点着头,抿着唇看了一眼叶溪:“他说他再也不敢了。” 真的假的。 看看江大力那张不甘黑沉的脸,我就知道万华是在同我开玩笑,目的,估计是想缓和一下气氛,避免我心情暴躁对叶溪下重手。 啧,就他那点儿小心思。 我看着万华,无奈地摇头,然后一把抓住了想要溜号的某人,扒下他的外衫,就麻利地包粽子似的将人捆了起来。 叶溪的双手动弹不得,便一直脚下蹦跶着闹腾:“你给我松开,松开!” 要说他这个子也真是没怎么长,还没我高呢。 握着他的肩,将人稳稳地控住,我按着他颈后的两个穴位,故意嘶了一声,而后重重一压,他顿时身形一僵,惨叫声又起。 这简直是贯穿骨髓的疼痛。 受不了。 完全受不了。 “姑奶奶现在脾气好,道了歉,你爱走哪儿走哪儿去,我决不拦着。” 可叶溪就是不想道歉,他龇着牙刚想反驳我,只觉颈后的手指似乎又要压将下来,瞬间改口屈服:“我错了,是我错了!” 说实话,他这样子,我看着都觉得窝囊。 替言悔的担心不值。 为万华的好意不值。 左右他也不会真心忏悔,本还想让他去到万华的面前,好好地说一句对不起,现下却是连多看他一眼都嫌烦。 我甚是气闷地踹了他一脚:“赶紧滚。” 今日本该是王万华丢人,不想最后竟是他叶溪沦落至此,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 叶溪学聪明了,他没有立刻爆发,反而是压制住自己的恨意与不甘,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底牌,马上就能用了。 等着吧,等到那一天。 无论是王家的傻子,还是洛玫,都会为这所有的一切而后悔的。 呵。 叶溪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看着王万华的眼神也诡谲起来。这很不正常,可我猜不出是为什么,总不能是被我打击得心理崩溃了。 算了,不想看见这个人。 我扫了一眼那几个怂包跟班,态度很明确,还不滚。 所幸他们逃窜之际,还没有忘记自己的金主和江大力,却也慌乱地忘记去解开人身上的束缚,就那么两人一组的扛在肩上,跑掉了。 挺滑稽的。 不过,我这一顿饭还没吃着,万华就跑去找掌柜,先对店里的破坏做了赔偿。掌柜的也不敢苛责这个王家公子,收了银子又给安了个位置,且按着原先的点单,重新上好了一桌菜。 我夹着菜,瞄了一眼万华的脸颊。本就是个娇贵的人,那一巴掌下去,现在还红着呢。 往他碗里放下一块肉,我咬着筷子问他:“还疼不。” 若是以前,他肯定会撒着娇,对我说,疼的,玫姐我好疼的……这之类的话。 结果。 “不疼,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他摸着脸一阵搓,然后塞下一口肉。 我眨着眼看他,哎哟喂——   ☆、第七十一章 谁好,谁不好 惊诧之余,些微的口干,倒念起我捞回来的酒来。将酒坛拎上桌子后,我掏出那枚镶金的铜钱,扔还给了王万华。 然后就开了酒坛,撇开白瓷杯,拿过一个空碗,便哗啦啦地满上了。 等我干掉一碗,去抓酒坛的时候,却发现酒坛不知什么时候竟跑到了万华那方。 而他,正斯斯文文地倒着一杯酒。 酒液细流,极快地注满了小小的杯子,王万华放好酒坛,握着酒杯放到鼻间一嗅,然后尽数灌进了嘴里,舌尖一滚,吞了下去。 这小子正啧着嘴回味呢,手下一动,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我再次眨着眼看他,卧嘞个槽——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王万华居然喝酒了。 在我的盘问之下,这厮全招了。是被几个同住在登科院的考生撺掇的,说什么不喝酒就算不上真男人,再者,距我调了特制酒吓他的那回已是久远,这小子被激得肥了胆,便碰了酒,而这一碰,就深陷其中美妙,无法自拔了。 可他嘴刁,只喝自家的女儿红。 说来,让我去王记酒家捞酒,其实就是自己想喝又不想跑路,所以算计上我了呗。 “啧啧啧。”我放下筷子,倚在椅子上,“你个臭小子。” 王万华嘿嘿一笑,突然皱着眉问我:“玫姐,为什么你那次给我喝的酒那么难喝啊?” 这个…… 总不能坦白说自己是骗他,我敲着手指,敷衍地回:“可能你那时候——味蕾发育不全吧。”理由蹩脚没关系,只要能忽悠过王万华就可以了。 可他一副是这样吗的怀疑表情,实在让我郁闷不已。 什么时候变这么精明了。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脑袋一灵光,嘿,有了。 “莺儿让我带东西给你了。” 果不其然,这家伙听见莺儿的名字,就已经晃了心神,再一听,有东西给自己,更是迫不及待地朝我伸手:“给我给我!” 我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急什么。” 像是故意折磨他似的,我是慢悠悠地从衣兜里摸出那只锦囊来,再慢悠悠地放在他的眼前。臭小子那眼睛亮闪闪的,瞧见了就要来抢,我却偏不让他得到,仰着身子,晃着锦囊对他嬉笑。 王万华噘着嘴,委屈不已:“玫姐,你快给我吧。” 我翻着眼坐好,对他说:“织儿也带东西给你了。” 他倒也开心地哦了一声,只是明显没有叶莺那波来得激动。我不由皱着眉,说不上哪里不快,就是觉得,真不想将东西给他。 当然最后,那锦囊还是落他手里了。 我耐心地跟他讲,那张平安健康的是千织求的,而那张功成名就的是叶莺求的。他听了之后,不甚在意的将千织那张放在桌上,然后捧着叶莺那张,视若珍宝。 不过是一张符纸,王万华却像是能盯出一朵花来,傻笑个没完。 莺儿求的呢。 莺儿为我求的呢。 瞥了一眼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上的那张符纸,我好似通透了一下,现在想起来,那日送王万华离开锦官城后,遇见千织怕不是偶然吧。 莫不是偷偷地去送王万华了? 她还眼睛红红说是被沙迷了眼来着。 仔细琢磨琢磨,那时候怕是哭了吧。 嗯…… 千织该不是也对万华有意思——吧。 “桌上那张你不要,我可拿走了啊。”我盯着万华,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如此一来。 就很微妙了啊。 后者抬起头看我,又扫了一眼桌子,顿时将东西统统收进了锦囊,护食般地嚷:“都是我的,我的!” 我默默地在心里想,难不成,你还想娶两个媳妇儿。 叶莺或许能同意。 千织嘛——我就不清楚了。 吃了会儿饭菜,万华问我:“玫姐,过了殿试成了状元,是不是就能向国主求一个恩典。” 我想了想,那本卷宗上是这么写的,便嗯了一声。 后者雀跃地跟我说:“那我一定要考上状元。” “怎么,想求个什么恩典?”听他这语气,不像是为了状元之称而努力,反是为了那个什么恩典而打满了鸡血。 王万华对着手指,扭扭捏捏地回:“我想求国主赐婚。” 咳—— 我摸了摸鼻子,不用猜也知道他想娶谁。其实他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由国主亲自赐婚,旁人再有不满,也是无法拒绝的。 这个旁人,自然是指的王万华他爹以及叶莺她弟。 看着他一腔热血都是为着叶莺,我想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千织她,应该不会希望我多嘴。 那丫头自己的事,从来都不让人操心的。 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猛塞着饭菜,努力地堵住自己那张躁动的嘴,然而不幸被呛…… 吃过饭本是要拉着王万华去四方园听说书先生讲书的,结果这小子兴奋异常,非要回去好好温书背学问。 还让我殿试之前都不要找他玩了。 额。 若是拦下他,可能我就成了一个罪人。 阻碍他姻缘的罪人。 目送他蹦跳着离开的高大背影,我不禁想,傻小子就是傻小子,眼瞧着心智是多了一点,怎么连我都察觉出的东西,他却是半点不知。 叶莺,是言悔的干妹妹。 千织,是我的干妹妹。 说起来,这真的很难评判,谁好,谁不好。 不过,可能是因为叶溪,又或许是我私心,方才憋在心里的话,在此刻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万华,你能不能多看一眼千织。 感情这个事,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一旦纠结起来,就像乱麻般,扯也扯不清。 我也没了玩耍的兴致,甚是自觉地回了宫中,所幸没人找过我,形迹算是藏的颇好。 而接下来的几日我都没有出过宫,也没有去见过王后娘亲,像是故意在逃避什么。可在院子里无聊啊,巧合之下,我倒是和小林子玩到了一处。 小林子是吴公公的干儿子,宫里的下人自是不敢欺负他,可这小子还是胆小得很。 再者,他被支来在这院子里当个小管事,却是勤快得什么事都帮着做,其他的宫女内侍别提多喜欢他了。 自上次逗过他之后,我也挺喜欢他的,便时常拉着他一起玩。 踢毽子、投壶、博弈…… 他玩起来竟是一把好手,还真是瞧不出。 …… 足足拖到第九日,国主才贴了皇榜,昭告天下,大意便是将于明日接四皇子回宫,外加煽情之辞些许。 【作者题外话】:玫姐:我惦记了这么久的说书先生,又给飞了。 言大夫:恩……我下线好几章了,你可曾惦记我。 玫姐(恍然):对哦,你都好几章没冒泡了。 言大夫:……没良心的女人。   ☆、第七十二章 公主妹妹 国主将赵炎的事瞒得密不透风,为的就是给所有人一个突然袭击。 言悔是皇子,若是被有心的人知道了,免不了要动些什么手脚,为了护着这个儿子,国主也是违了好几条的律令。 至于言悔在锦官城开医馆的事,若是有人问起,他也想好了说辞。 无非是四皇子依佛卦隐于民间,行医救人,积累福佑,后闻父王重病,入宫救父,至此功德圆满什么的。 总之冠冕堂皇的让人查不出错来。 皇榜上的内容在短短的半日内便传遍了整座王城。 当然,包括各王府,还有后宫。 一个出生时便受尽百姓爱戴的天降之子,一个自幼在外,忍着艰苦为国祈福的皇子,就这么突然地冒出来了。 于那些人而言,是巨大的威胁。 四方园。 那日的两人,仍是下着棋,带着紫金冠的男子,没什么表情地开口:“查到了?” 柳夏啧着嘴,落下一子:“尚未。” 这次国主瞒得是真真的紧。 然后,便只剩棋子落盘的声音,柳夏敲着棋面,笑着说:“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 男子漠然地回:“我为什么要在意。” “你可真心宽,那个四皇子来势汹汹,恐怕你这太子之位坐不久了。” 赵辰鞅闻言倒是笑了:“这太子,谁爱当便当吧。” 不等柳夏揶揄他几句,赵辰鞅一瞬敛了笑意,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柳夏,接着道:“你应该比我在意多了。” 毕竟当年的少将军是因着这个四皇弟才丧命的。 柳夏有多么执念于当年的事,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的不得了。 想起自己那查了多年也没突破口的旧事,柳夏不免收起了嬉皮笑脸,这个四皇子的出现来得突然。 当年的事,虽然国主想方设法地瞒住了天下人,可其实宫内外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四皇子怕是早就没了。 所以,那些人才会选择性地无视,从未将心思放在护国寺。 可在看过皇榜之后,他们必定慌了,连念头该都是一致的。那孩子竟然没有死,还被国主给找回来了。 恐怕除了他和辰鞅,其他人已经气得跳脚了吧。一个太子尚未推倒,便又来了个得天独厚的四皇子。 柳夏虽是派了人去查探,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连这个四皇子到底是谁都不知道,看来,国主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只为明日了。 如赵辰鞅所说,他该死的在意。一想到父亲拼死相救的孩子,居然还活着,柳夏的心绪便难以平复,或许,能从这个四皇子身上找出点线索呢。 杀父之仇。 他没有一天忘却过。 这个四皇子的突然出现,像是落下一道光,穿过指缝,如若握在手心,便能逮住那抹暗影。 柳夏兀自陷入思考,相杀的棋局一时停滞,赵辰鞅盖上棋盒,也不打算再下了。军心不稳,这盘棋到此为止就好。 …… 也是第九日的晚间,赵念念竟登门来找我了。 天色昏黄,彼时我才灵活地爬上院中大树的一节枝干,离地约一丈,她走到树下仰头望我:“你在干嘛?” 诶? 赵念念干嘛来了? 我攀着主干站起身,从怀里捧出一只雏鸟给她看,又指了指离我头顶甚高的某处,算是耐心地回:“小家伙掉出窝了,我送它回去。” 说着便又往上爬。 看着一姑娘单手爬上高树,赵念念不免心惊,想说一句你小心,却又咬唇咽了回去,说了人家也未必领情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来这里。 为什么,会想找这个人。 言悔在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踏足过这里,今日偶然路过,她走过了一段距离,却又莫名地折返回来。 结果进来就瞧见这人猴跳地上了树,娴熟地不得了。 哪里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按理说,她该固执地讨厌她才是。 因为父王说了,言悔……皇兄他对洛玫深情一片,还许了今生只她一人,不会再有别人。 赵念念默默地坐在石桌旁等,想着言悔说这话时的样子,没了嫉妒,只剩些许的小伤心,这个女人,不日就会变成自己的皇嫂吧。 其实,她对我的敌意都是因着对言悔的情意。 如今囿于亲情伦理,我这公主妹妹已劝服自己,那是至亲的血缘在作怪,心态也渐渐地摆正了。 再看待我,也没那么的排斥了,反倒是认真地在打量我这个人。 “有事吗?”我轻盈地落在地面上,拍着身上的尘土,坐了过去。 她似乎有些愕然我的潇洒姿态,眼睛稍稍睁大,看着隐在高处的鸟窝,仍是无法想象这人就这么一蹦一蹦地跳下来了? 回过神来,赵念念冲我眨了眨眼,答非所问:“你爬树好像很厉害。” 什么叫好像。 我正要毫不谦虚地阔谈一番,她便垂着眸子接着说:“我就不行了。” “怎么,怕高?” “不怕。”赵念念甚是自然地同我聊起天来,“可是他们不让。” 嗯? 依着赵念念的性子,居然有人拦得住她吗?我不禁好奇地问:“他们是谁?” 与我的不羁坐姿相比,赵念念简直就是淑女的典范,整个人规规矩矩的,脚该怎么放,手又附在哪里,都是定好的。 她吐出一口气,说:“当然是宫中的教引嬷嬷们,她们总是说,公主就该有公主样儿,窜上跳下的会叫人看了笑话。” 末了又撅着嘴加了一句。 “这也不让,那也不准的,烦死了。” 听她这么讲,我也觉得确实烦,一个人要是被束缚在条条框框里,那该多枯燥。 我支着头扬了扬下巴:“那你可以不听啊,我并不觉得她们能管住你。” “她们当然管不住我。”公主的小性子又钻出来了,可说着这话,她的眼睛里都是光点,“以前我经常爬树的,大概能,能到那个位置……” 赵念念像是讲到自己喜欢的事,这一开口,嘴角就不自禁地翘起。 哎哟,有酒窝。 甜甜的。 还是挺可爱的。 我戳着自己的脸颊,嗯,我是没有。 赵念念盯着那棵大树,眸光渐渐地淡了下来:“可是有一回,我去替杏颜捡风筝,脚一滑就从树上摔下去了,玉娘娘刚好从树下经过,然后——她的孩子就没了。”   ☆、第73章 我也,觉得你挺不错 本以为,不就是砸个妃嫔的事。 这伤及皇嗣,问题可就不一样了。 赵念念的手难得地变了位置,纤长的手指揪住了裙摆,情绪也陡然变得低落起来。 见她这样,我有些不适应,谁想到这丫头陡地抛出这么一件事来,说来,还是怪我吧,若是我不爬这树,她就不会生出这么些感慨。 我的面色虽是淡漠得很,语气却是不经意地轻柔:“你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怪你。” 赵念念勉强地嗯了一声,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话说完。 没了孩子,玉娘娘自然是揪着她不放,说的话也分外难听,不仅怨她,还当着赵念念面儿将王后娘亲也给骂了。 为娘的护犊子,小孩子自然也是护娘亲的。愧疚暂放一边,赵念念倒是和玉娘娘争了起来。 这下,就愈发落人口舌了,而那段时间,不少娘娘宫人,都会说王后娘亲那个疯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念念没想到会殃及到自己的母后,为此是既愤慨又懊恼。 且中伤的话语,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讲,犹如洪水猛兽,她避无可避,争无可争。 这件事以后,纵使有着国主的偏爱,她却是再也不敢疯闹了,教引嬷嬷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老老实实地当起一个端庄得体的公主来。 …… 这一番话,她说起来,仍是不能释怀。 放不下那些对母后的恶言恶语,也忘不掉那个因为她没了的小生命。 我有些怔愣,原来她走的路并不尽是平坦。我的确是流离在外,于江湖中游走,可江湖有道,多的是明枪。 而这后宫深院,耍的是心计,使的是暗箭。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赵念念还没有我厉害。 那些日子,应该很辛苦吧。 我默默地想着,嘴上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是盯着我这公主妹妹,神色有些沉郁。她瞧见我这副样子,不禁赧然:“不好意思,同你说了这么些废话。” 此般一看,宫内的赵念念,确是没有在外时的那股刁蛮劲儿了。 我大概能理解她那性子的转变。 毕竟是长久的压抑,出了宫,自然是忍不住想要释放的,而这一释放,又不免带些坏脾气,让人生厌。 其实,我这公主妹妹也不坏。 从她开始平和地同我谈话起,我那不耐的脾气也软了下来,对这个人也没什么抵触的感觉了。 可能真是血缘作祟吧。 只是我还没回话呢,便紧接着听见她慌张地叫了一声,视线更是牢牢地锁定在我后上的位置。 隐隐感觉到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我这心里喟叹一声,也没耽搁,转瞬间,便极快地伸手接下了那又一次掉下树的雏鸟。 这小家伙都被兄弟姐妹们挤下来三回了。 就不能争气一点。 赵念念从我的手心里捧过小鸟,手指轻抚着它没长几根毛的翅膀,像个小鬼头似地,竟自言自语地哄起鸟来。 挺幼稚的。 左右我又得爬一次树了,我没怎么犹豫地抬腿攀住树干,叫了赵念念一声,又伸出手朝她示意,鸟给我。 赵念念盯着我,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小鸟,心里有些发痒。 嗯…… “要不,这次换你送它回去?”我居然瞧出她的小心思来,还如此体贴地给她机会。 不过她朝我走了一步,却是停住了。 我保持着扒在树上的姿势,以为她是怕被别人说,便懒懒地劝:“偶尔放肆一回,没得怕啦。” 赵念念的内心翻涌了一下,面色纠结地说:“太久没爬了,我怕摔。” …… 好家伙,是怕这个呢。 最终,我发了善心,将那一人一鸟护着送上了大树的高处。赵念念小心翼翼地将小鸟放回了鸟窝,戳着其他那几只,念叨着,别再欺负它了。 等到要下树的时候,这人却不急了,她慢慢地坐在了枝干上,朝下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怕地朝树的主干靠了靠。 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地坐在离她一臂的地方,稳稳地伸了个懒腰。 也许是感动于我帮她满足了爬树的心愿,赵念念看着我没什么依靠地坐在枝干上,居然担心我摔下去,忙腾出一只手来拉我,让我靠过去一点。 看着那只朝我摊开的纤细的手,我不由愣了一下。 这感觉,怪怪的。 虽然觉得她的担心没必要,但我还是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抬起屁股一挪一挪地坐了过去,而这一动弹,枝干就不免摇晃。 赵念念僵着身子,抖着手臂,另一只手将旁边的树干圈得更紧了。 “胆小鬼。” 当我贴着她坐好,便悠悠地吐出这么三个字。 赵念念硬着气反驳:“我只是太久没爬了,才不是胆小。” 没有继续和她争下去,我默默地松开她的手,目光远眺。这棵树算不上太高,却也能俯看到小半个王宫了。 又正逢夕阳西沉,一片片的红瓦都笼上了金色的光泽,暖暖的色调,让此刻的王宫显得不那么冰冷幽深,映照在祥和的黄昏景致之下。 我和赵念念并排坐在高高的枝干上,各自晃着小脚。 她从没这样看过王宫,只觉新奇,抓着主干的手也不禁松了松,嘴上脱口一句:“好漂亮。” 真的太久了,久到她都忘记,在高处的感觉是这般美妙。 我瞄了她一眼,心中腹诽,若此时坐在我旁边的是言悔,所见之景应该会更漂亮吧,这般念着,目光也不自觉地朝着护国寺的方向望去。 明天,就能看见他了。 “洛玫。”赵念念突然叫我。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咬着唇,似乎有些小拘谨:“我以后,还能来找你玩儿吗?” …… 所以这丫头今天是一时兴起,来找我玩的? “找我玩?”我狐疑地看着她,心直口快,“你不是讨厌我吗?” 赵念念扭过头去,支支吾吾地说:“那是之前……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 至少比她身边的不少人都好多了。 而且,她的活法与自己截然不同,她是恣意的,是洒脱的,不会顾及自己的公主身份,更不会装模作样虚与委蛇。 这样的人,真的很有魅力。 很让自己羡慕。 我听着她这句像是夸奖我的话,有些吃惊,冷静了须臾,方才憋出一句:“我也——觉得你挺不错。” 莫名地,我与她之间的一层隔阂,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可当我搂着她左蹦右跳地跃下了树,小丫头贪念那种腾空的感觉,企图让我带着她再跳上一回的时候,我果断地拒绝了。 拿人当猴使呢。 她显然是得寸进尺,才不依不饶了起来,我不客气地轰着人:“好走不送。” 论时辰,确实是有些晚了,她一副很遗憾的样子,挥着手告别了我。结果这一挥,竟让我想起在树上时,她朝我伸来的那只手。 嗯…… 我摊着自己回握的手,鼓着腮帮子一阵儿地瞧,那时候,像是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那心底隐隐地泛着甜。 合起掌心,我啧着嘴,竟从唇间溜出了一声轻笑。   ☆、第74章 伊人醉红妆 躺在床上,我枕着手臂琢磨着明日。 白日里倒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言悔随着队伍进王城,然后进王宫拜过国主王后,再回小院休息罢了。 论有趣,还得是晚上那场特意为言悔办的宫中庭宴。这宫内外的牛鬼蛇神,就快初现端倪,怎能不有趣呢。 也不知道言悔这个时候在干嘛。 有没有想我。 亦如我心念他。 …… 大概是这份想念太过沉重,我无眠到凌晨,才涌出浓浓的睡意。 当言悔坐进马车,从护国寺出发,我方才蒙着被子约了周公,当队伍进了王城,百姓夹道相迎,我翻了个身,接着呼呼大睡,当言悔以赵炎之名对国主行拜礼,改口称了父王,我睁开眼迷蒙了一会儿,赖床不起。 明明是如此重要的一天,我却睡得一塌糊涂。 然后等言大夫回到小院的时候,自然是又逮着我睡过了早膳午膳,少不了一顿训。 这人今日将乌发尽数束起成髻,头戴四方锻金小冠,系玄色细带于下颚,穿的也是玄色的华服,金线绣成的四爪金龙,自背后腾身于肩头,那双眼用的是赤色宝石,妖艳骇人。 绘着祥云的腰带上,左右分挂着一枚圆玉,整体瞧上去,倒真是不见一个大夫的样子,反是皇子气派了。 我啧着嘴翻了个身,全然不顾他的念叨,拉过被子就要接着躺尸。 气死了,一回来就训我。 简直没有爱。 言悔看出我在闹脾气,摇着头坐在了床边,然后,沉默不语。 这下我就耐不住性子了,怎么着他也该哄哄我啊。鼓着腮帮子麻利地坐起身,言悔的俊脸便清晰地落在眼前,顿时满腔的愤慨都败给了这几日的思念。 唉,不跟他计较,翻着眼张开手臂,我故作傲娇地对他说:“还不给爷抱一个。” 后者轻笑,二话不说地将我拉入怀抱。 药香依旧。 唔——踏实了。 我闭着眼抓着他背后的衣料,可以触及到凹凸的龙鳞纹样。言悔回来了,以赵炎的身份回来了。 沉浸于温暖熟悉的怀抱,我抱上了就不想撒手。 “阿悔,你离开的这几天,我都有乖乖地待在宫里等你回来哦~”为了撇开睡掉膳食的事实,我索性借它言讨好,就差长根尾巴,对着言大夫一阵晃悠了。 言悔拍了拍我的头,侧过脸来,唇瓣吻上了我的耳垂,还低着嗓音说:“知道你乖了,快起来,我替你梳妆打扮。” 耳朵酥酥麻麻,我不禁一瑟缩。 可是,什么叫替我梳妆打扮? 我揉着凌乱的发,打了几个哈欠,眼睛里瞬时包满了泪水,一片雾蒙蒙。 在我发懵的时候,言悔就跟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一套衣裳来,叠的方方正正的,看不见样式,不过却是我喜欢的红色。 他将衣服塞进我怀里,眼里带着几分期冀:“先穿上这个我看看。” 话是这么说,可他完全没有要出屋子的动作,合着是要亲眼看着我一件一件地脱,再一件一件地穿上? 可以这么不要脸? 我才不干。 “你先出去。”我眯着眼警告。 他愣了愣,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留在此处。可是他起身后,却是直接背对我坐在了圆桌旁,坦荡地说:“好了,你换吧。” …… 好个毛啊。 我默了一瞬,压着嗓子嚎:“你在这儿,我怎么换啊。” 言悔头也不回:“我又不看。” “真的?” “反正也不是没看过,不急在这时。” “……” 很骄傲嘛,有什么可骄傲的! 算了,继续纠结下去,倒显得我多矫情似的,于是,我也没再说什么,勾着盘扣,脱衣服的速度是能有多快就多快。 寂静的空气里,身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言悔的眸色很深,脑子里不敢想太多,结果不经意地一瞥,就看见镜子里的那抹倩影。她正低头穿着内衫,光着两条大白腿站在地上。 细长白嫩。 有点口干舌燥,有点邪念。 不能再看了。 我一边穿一边偷瞄言悔,生怕他回过头来,将这番衣衫凌乱尽收眼底,而他不过静静地坐着,手上扣着茶盖在喝茶,还真是正人君子得很。 嗯,继续快快快。 穿好之后,我却没急着叫他,倒是自己先欣赏了一番。 领子些许地敞开,露出锁骨来,衣料上绣着大朵的玫瑰花,还用红绸勾缠出立体的花瓣,仿若是从衣面上开出来的一般。裙摆有两层,里面是红纱,外层则是从腰带上垂下的嵌着不少红珠子的条条红绳。 不过微微一动,珠子的碰撞声便轻轻脆脆地响起。 像是泉水叮咚,清澈好听。 估摸着我这声响也不小,让言悔听了去,他便开口问:“穿好了?” 我又动了动裙摆,在珠子响动中,心情甚好地回:“好了。” 言悔慢条斯理地转过来,盯着我就再没移开眼。 毕竟,我也只是能看见衣裳,至于衣裳衬人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言大夫的视线几分灼热,几分沉寂,不免让我心生紧张。 “怎么样?”我揣着小女生的心思,在原地转了一圈,探着头等待评定。 他起身,走过来,步步逼近,然后顿在我身前,仗着个儿高,颇具气势地俯视我,说了句:“头发乱得跟疯子一样。” …… 所谓的紧张与小兴奋,皆在这一刻崩塌。 什么人嘛。 我撇着嘴,哼了一声,却还是顾着他那句话,装作不经意地撩了撩头发,摸索着将翘起的发丝揉了下去。 最后还是被言大夫按在了梳妆台前,一番捯饬。 抿着唇看了一眼镜子,我顿时无语了,言悔说的没错,确实乱得跟疯子一样,所幸我的百般模样,言大夫是几乎都瞧了个遍。 也不怕他嫌弃我。 按理说,这种梳妆打扮的事让宫女来就行了。 可言大夫就是想亲力亲为,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带出去见人。好在言悔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再者,姑奶奶我天生丽质,底子好啊,咳咳。 所以这么一收拾,言悔又呆了。 见他那副愣愣的样子,我调笑着说:“怎么,美得你说不出话来啦~” 言悔回过神,长长地嗯了一声,突然俯身从背后将我抱住,头也压在了我的肩上。 怎么了这是? 我直着身子,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莫非是情难自已,要耍流氓了?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一上线就有福利,可以的。 玫姐:你居然偷看,枉我夸你正人君子。 言大夫:恩,下次我会光明正大的看。 玫姐:你走!   ☆、第75章 有点眼熟 然而我想错了,只听言大夫唉了一声,很是懊恼地说:“怎么办,真不想让旁人看见这样的你。” 额。 我知趣地没有问上一句为什么,不然怕是会更加脸红。 早知道这次的宫中庭宴,他会带着我一起出席,而我的身份,是与他定有婚约的未嫁娘。总觉得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谈婚论嫁了。 嗯,未嫁娘。 想想就好害羞—— 正兀自红着脸不好意思呢,言大夫侧着脑袋盯着我的脸,鼻息呼在我的面上,好似钻进毛孔里,直让胸腔怦怦地跳个没完。 他一本正经地说:“美娇娘,我的。” …… 言大夫撩拨人的手段,真是越发高明了,我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 而这简单的五个字,当即让我缩着肩膀直躲,推开他的脑袋,又咬着唇侧过身,索性扭着头不去搭理他。 坏家伙。 我捂着胸口,平复着心跳。 言悔倒是没接着逗我,毕竟一路颠簸,又过了繁复的礼节,松懈下来,着实避不了疲态。离宫宴也还有些时候,他想小憩一会儿,我便乖乖地陪着他,借了肩膀给他靠。 某人的睡颜。 还真是百看不厌。 如此沉浸其中,等到吴公公亲自来小院请言悔过去的时候,我的肩膀已然酸到麻痹。 所以这种事,我是为什么会乐此不疲的。 …… 宫宴设在升平殿里,请了几宫的娘娘,皇子公主一应到齐,还来了一些朝臣,其中,就有少将军柳夏。 不过很多人都没料到王后会出席。 外边儿的人不知道,可宫里的人却清楚王后的状态,自打她疯了以后,宫中的大小宴席,便再未有过她的身影。 虽说今儿个的宫宴是为了庆贺四皇子归来,按礼制,王后是该在席的,可若是她突发疯症,收不住场面该当如何。 国主自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不过有言悔帮衬,便也无妨了。他怎会忘记,这个儿子可是个神医呢。 更何况,我那王后娘亲还是装疯。 我记得,言大夫临去护国寺前,是去见过王后娘亲的,不过那次我没有跟去,所以他们之间的谈话我并没有亲耳听闻。 只知道,王后娘亲需要言大夫的帮助,以变回正常的自己。 我明白的。 如此一来,她便不会再因疯症而束手束脚,更可以自由地找我联络感情了。 都是,为了我啊—— 被言悔捉着手带着往升平殿走,我这心里的小兴奋,又渐渐复苏了,说来,确是有十几日没见过王后娘亲了。 还是,有点偷偷摸摸的想念。 …… 当我同言悔一齐踏进升平殿,殿中是一片的辉煌敞亮,众人早已落座好,就等着见这位传闻中的四皇子了。 国主爹爹坐在最上的主位,穿着明黄的龙袍,一脸的精神气儿。王后娘亲坐在她的右边,金色华服上绣着一幅凤舞九天,她娴静温婉地坐着,安定得不得了。 像是服用了镇定的药剂。 而那双眼依旧是故作无神,只在看见我时,弯着眸子浅笑了一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因着言悔的出现才心生喜悦。 较国主王后低位的一排,对坐着两位宫中妃嫔,左边的是……嗯,我从脑海里翻出几张美人图来,有了思绪。 左边的那位是赵小六的生母,许淑,许贵妃。 她穿着正红的华丽衣裙,头上落着名贵的珠钗,眉眼似水,柔情荡漾,身段瞧着也很是妖娆。若论起样貌来,许淑丝毫不输王后。 只是美人百般风情,她美则美矣,给人的感觉却小气了些,倒不如王后娘亲来得大方高贵。 再者,她似乎走的是妖媚惑主的路线。 说实在的,不及程妖。 那才真真地是一汪红颜祸水, 唉,可惜了,程妖怎么就是个男儿身。 我默默地撇开多余的想法,又去看右边儿那位美人,好像是叫玉如涟,位分虽比许贵妃降一等,却是赐了莲字,封了莲妃的。 不过这姓玉……难不成她便是赵念念口中的那个玉娘娘? 玉如涟的衣着倒是没那么艳丽,一应的装扮都是规矩的,透着股朴素节俭,可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而为。不似许淑的内敛,这人的情绪容易外露,瞧着眼前那不知打哪儿蹦出来的四皇子,神色是难看的不行,隔了好一会儿才换上得体的笑颜。 左右,这俩都不是什么善类了。 倒是还有几宫的妃子也来了,可她们的位置就要偏一点,并不引人注目。嗯,我这国主爹爹,看来也不是雨露均沾,这心里还是有所偏向的。 女人怀,温柔乡。 虽然国主爹爹对王后娘亲深情依旧,却还是有着别的女人,分着帝王的爱。我既不愿意理解这种事,也不会对此批驳什么。 再往下的格局,就很是简明了。案几坐垫整整齐齐地在两侧逐排的放着,空出中间的一大片地方,以便之后的歌舞表演。 右侧安置的,是数名朝臣,以及有封号的朝臣夫人们,少许还带着自家的千金。那些姑娘看着言大夫的眼神如狼似虎,一点儿也不矜持。 我不露痕迹地寻觅了一圈。 也不知道为什么,情报处给的卷宗上居然没有柳夏的画像,相关的信息也少得可怜,我尝试凭直觉将那个人找出来,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算是没什么寻头。 瞥向左侧,前排皇子席,后排公主位。离国主最近的首位是空着的,其旁才是太子赵辰鞅。他头戴紫金冠,剑眉星眸,冷色调的衣袍,使他整体看上去颇为疏离,不好亲近。 嗯,这样貌,这气质,要说坊主看上他,也未尝不可啊。 本以为靠着赵辰鞅坐的会是安王赵歌,结果,赵小六却是与他隔上了一个位置。这家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犹如能撞出火花一般。 噼里啪啦。 啪啦噼里。 在赵炎进宫拜见国主的时候,他们一干人等方才揭开了四皇子的身份谜面。赵歌当时就僵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四皇兄,居然会是这个小城大夫。 能有这么巧? 不过是赵念念随便请来的一个所谓神医,怎么就成了父王遗失多年的皇儿了。他恨得牙痒痒,之前,尚有太子拦路,如今,竟又多了一个和他不对头的四皇子来。 怎能不恼。 可赵小六的愤恨目光,我实在无暇顾及,只因那占着赵辰鞅身旁位置的人,适时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 有点眼熟啊。 那人的视线初时落在言悔身上,些许的偏移后,才瞧见了我,神色同样一怔。 不会吧。 …… 青碧色的衣衫,在我的眼前愈发鲜明,瞄着某人才及胸口的小辫,我彻底傻眼,谁来告诉我,小白脸坊主是为什么会坐那儿的。 【作者题外话】:憋文憋得有点内伤了。   ☆、第76章 记得还 难道…… 他其实也是一位深藏功与名的皇子? 不能吧。 卷宗上可没这么一个人。 好在彼此都有分寸,我不过稍稍晃神,便淡定地迈开了步子。言悔以为我紧张,还安抚性地紧握上我的手。 本来不紧张的我,顿时就慌了一下。 毕竟那么多双眼看着,行过问安礼后,我就这么被言悔拉扯着走到了那空着的首位上,同他紧挨着坐在了案几前。 冷静。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不就当着一堆人面儿,挨着坐坐吃果果么。 …… 想来在我们来之前,国主已经先行介绍了一番,待我们落座,他又是简短地发了一番言辞,字字都饱含着对这个皇儿的父爱。 当然,他还提了一下我。 以赵炎未嫁娘的身份。 我察觉到有不少人盯着我,反倒是硬气了起来,心里想着,绝对不能给言悔掉链子,至少气势要拿出来,别让人小瞧了去。 两人都是如此坦然地坐着,看在不少人眼里,满心的好奇与感慨都化成了四个字:郎才女貌。 坊主的余光瞥过来,也是作这般想。 可他想得更多的还是,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碰见了一枝玫,而且,她还与四皇子关系匪浅。 这么想着,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女人之前找他拿王城的卷宗了。 左右都是为着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有些不好办了。 一枝玫的厉害,他是知道的,若是以后,同四皇子有什么利害冲突,这…… 赵辰鞅淡淡地瞄了一眼柳夏,自然是没有错过他的余光所向。顺着看过去,却是黏在四皇弟身旁的那个姑娘身上。 确实是个美人胚子,看一眼便觉惊艳。 可是,这小子不该多关注一下四皇弟吗,怎么就动了别的心思? 恩。 有点意思。 …… 等国主爹爹发完话,便上了歌舞,放任所有人交谈,氛围一时轻松。 乐音袖舞间,有一圈人挨个挨个地凑过来,同言悔敬酒,说的都是些奉承的话,有将言悔的功绩夸上一夸的,也有赞言悔相貌出众的,还有的,对我亦是不少的巧言令色。 从头到尾,言大夫都极其淡定地回以茶水,滴酒不沾。 我勾着的嘴角抽搐得不行,要说,这装起闺秀来还真是难,我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束缚住了。 嗯……身后好像有动静。 在某女的手指戳上我的背之前,我已先一步,将她逮了个正着。 后者朝前探着身,尴尬地朝我笑了笑。 我翻着眼,丢开她的手,刚才是我太心慌了,居然没瞧见赵念念就坐在我身后。她一个人占着满案几的好吃的,却是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不像我,才伸爪摸上酒杯,就被言大夫不动声色地拍开了。 “阿悔,我能不能去找赵念念玩会儿。” 坐第一排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我揉着僵掉的唇角,可怜兮兮地望着言大夫,反正现在坐席间可以互相走动,我挪一挪,也不会有人说我的不是。 言悔下意识地朝后一看,瞧见了赵念念,便是礼貌地一颔首。 不算亲近不算疏远。 赵念念哪里能想到我身边的人会转过头来,她愣了愣,接着我方才的话,缩着头小心翼翼地说:“皇兄,能不能借借皇嫂陪我玩。” …… 这丫头似乎对言悔没啥旖旎心思了,反倒是有点怕他。 听听这讨好的语气。 还皇嫂呢,我同意了吗。 言悔却是略高兴地勾了勾唇角,看上去缓和了不少。他摩挲着我的指尖,哼歌似的嗯了一声,对赵念念说:“记得还。” “嗯嗯。”赵念念连点头。 …… 瞅瞅某人那表情,他是在嘚瑟个什么劲儿。 左右是能溜到后一排了,我理着衣裙起身,虽是尽量压着心中的小高兴,却还是不免浮现在了面上。 正笑着呢,侧过身的时候,不巧,对上了坊主的趣味目光。 像是在说,你居然也有被人制住的一天。 合着这家伙一直在窥探我们呢。 我顿时敛了笑意,却又觉得眼前的画面很是诡异。坊主盯着我,太子则偏头望着坊主,我不禁暗自脑补出太子含情脉脉的眼神来。 总觉得,可以去找情报处探讨探讨。 赵念念唤了我一声,我便没再停留,径直凑到了她的旁边坐下,不过,眼睛仍是好奇地朝那边看。 越看,越觉得……好暧昧。 “玫姐,你看什么呢?”赵念念也不知怎地,就改口叫我玫姐了。 我被她的这声姐叫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丫头,毕竟是我的亲妹妹,要说没什么内心波动,那是假的,再说昨日就好似拉近了一步,今日再被她这么一叫。 别说,感觉挺好的。 比任何人叫我姐都顺耳得多。 我支着头塞进一颗葡萄,没有直说自己是在看什么,却是想要问一句,坊主到底是谁,念及她都改了口,我便也换了称谓,指着人问他:“念念,你知道那是谁吗?” “知——道。” 很明显,这人也被我的突然改口给弄懵了一下。 “谁啊?” “少将军,柳夏。” …… 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坊主,大老爷,小白脸,终是于此刻现回了原形,谁能想到,他就是柳夏啊。 念此,我不禁转着眼珠,盘算着小点子,赵念念见我这副坏样子,不禁好奇:“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难不成认识。 我哪能什么都招给她,当即打起了哈哈,意有所指地说:“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小白脸吗,又坐在太子身边,啧,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啊。 虽然我没有说完这句话,但赵念念是懂了。 她连忙对我作噤声状,轻声道:“你可别说他是小白脸,要是被听见了,那就坏了。” 嗯。 我悄悄地算了算,柳夏可都被我说了好几回了,而且那听得叫一个清楚,除了嘴上不客气,也没敢对我怎么着啊。 “能怎么着啊?”我故意问。 赵念念将手撇在脸边,整个人偏向我这头,说:“我跟你讲啊,我以前也这么说过他,结果差点就被扔进他家蛇窟喂蛇了,还好有二皇兄护着我,不然我就完了。” 想起那些令人发憷的蛇,她便一阵恶寒。 蛇窟? 柳夏家还有这种好地方? 再一看赵念念的手,已然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看来,这事儿于她算是个阴影啊。我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胆小鬼。” 我洛玫的妹妹怎么啥都怕。 出息呢。 赵念念这次倒没反驳,而是灌下一口酒,缓了缓自己泛起的寒颤,我盯着言大夫的背影,暗戳戳地摸上了酒杯。 嘿嘿,偷喝总不能被逮着吧。 结果,赵念念回了神,声音不小地对我说:“玫姐,你能喝酒吗?” 哎哟我的姑奶奶。   ☆、第77章 言大夫被盯上啦 果不其然,言大夫刷的一下就转过了头,眼含厉色,我浑身一僵,苦着张脸,认怂地缩回了手。 干嘛啊,虽然我酒量是不好,也不能一点点的甜头都不让我尝吧。 嘴馋。 特别的馋。 见我安分下来,言悔还不满意,他倒真像个兄长一般嘱咐起赵念念,让她看着我,有情况随时报告什么的…… 真的,不带这么玩的啊。 偏赵念念又听他的话,但凡我轻举妄动,这丫头就窝里反,卖了我这个亲姐。 气得我有苦难言,便盯着她,用幽深的声音,讲着一个又一个,跟蛇有关的惊悚故事,没错,我就是有怨报怨,故意吓她的。 后者捂着耳朵,誓死抵抗。 我顿时愉快了,她越躲,我越往那边凑,就这么小打小闹了起来。 殊不知,这番景象看在王后娘亲的眼里,温暖万分。那日,我的匆匆离开,便隐约让她觉得不对劲,之后我的拒绝相见,更是让她不安了。 所幸,我虽不是个爱坦白的人,言大夫却是登门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但我总觉得,言大夫这是在讨好丈母娘的感觉。 今日的宫宴,我并未与王后娘亲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初时,她是真的担心,现下,却放心了。毕竟我同赵念念的相处实在太过和谐,换个人来看,也只会觉得我俩姐妹情深。 国主看着歌舞,有些昏昏欲睡,毕竟为着言悔的事儿,他是真的操劳了多日。 至于其他人,太子从头到尾只客气地同言悔说过几句话,而无论是许贵妃,还是莲妃,都没有什么可疑的动作,赵歌也没有来找麻烦,还真是诡异的平静。 但许贵妃倒是频频盯着面无表情的王后娘亲,生怕错过一瞬她的失态之举。王后娘亲虽是有意无意地看着她,却全然没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 她装疯近二十年,宫里的人暗地里没少给她使绊子,许淑亦然,她做的极其隐晦,却还是被自己看出了端倪。 可没了孩子之后,她真的再无那番心力同这些人斗。 对于自己的夫君,白轻衣更是选择逃避,所以才在寝殿里摆满了花,为的就是不让国主久留,为的,就是让自己犹如身处冷宫,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纷扰。 众人都觉得今日的王后安静了不少。 该是归功于药剂的效用吧。 她坐在国主身侧,仿佛当年那个温婉华贵的后宫之主,又回来了一般。 可那脸上的神色实在稚嫩,让人不禁叹惋。 我看着宫殿的各个角落,默默地梳理下来,倒是发现了更加古怪的地方。仔细地又扫了一遍全场,诶,真的没看见人。 奇了怪了,我那亲娘舅怎么没有出席? 然而我思忖了好久,也没能理出什么头绪来。过了一会儿,柳夏起了身,拿着酒杯就朝言悔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不过淡淡地掠过我,便全神贯注地放在了言悔身上。 这小子,目标是言悔啊。 我顿时提高警惕,死死地盯住他。 与此同时,白轻衣的眼色也变了,她知道的,当年的事,柳夏一直都放在心上,曾经还借着辰鞅来试探自己的疯症,不过长久以来,他都没能查出什么,而四皇子的出现,势必会引得他有所动作。 柳云天的死,她自然愧疚。 在柳夏那儿,这是一桩仇怨,可若是往深了查,当年的事无疑会被揭开,纵使自己的维护是错误,她也不能说出真相。 更何况,自己的女儿还活着,便已被牵扯其中。 绝对不能让他查出来。 “你就是少将军吧。”言悔先于柳夏,起身开口道。 柳夏不曾想他会先发制人,面色不善地回:“四皇子认识我?这倒是臣的荣幸了。” 无视他话中些许的讥讽,言悔置杯于前,用着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分外真诚地说:“当年令尊为我殒命,此般大恩,怎会忘记,这一杯,该是我敬你。” 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实在佩服言大夫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来。 不过,他这一招还真是高。 柳夏本还筹划着怎么委婉地提起这个话题,不想,这个人就直接抛了出来,毫不忌讳,还一副很是感激他的样子。 其实,他对这个四皇子是有敌意的。 若不是为了护着他,自己的父亲便不会遭奸人所害。这么多年来,国主除了将少将军的称号承袭给他,以示抚慰之外,便再无作为。 他的皇子没了,他死心了。 这没问题。 可是自己父亲的公道呢,又找谁来讨。 如今,这个皇子倒是好好地被找回来了,可是他的父亲,却依旧不明不白地长眠于地下,无法安息。 而那个凶手,至今下落不明。 就算刨地三尺,柳夏也不会放弃将这个人揪出来。 靠近四皇子的汹涌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柳夏对言悔的敌意也去了大半,只默默地在心底念叨,他还算有良心,能记着自己父亲的恩情,说来,当年的事,又怎么能怪他。 是自己过激了。 他垂了垂眼眸,握着杯子的手伸将过去,与言悔轻轻一碰,各自饮尽。 我扯着嘴角在心里呵了一声,言大夫啊,你表恩情,好歹给个面子喝杯酒吧,无所谓地拿茶水应付,喝完了还装模作样地扣过杯子,是糊弄谁呢。 好在柳夏没有同他纠缠这点,而是意味深长地说:“听闻四皇子医术高超,不知来日,我能否上门叨扰,请教一番。” 言悔坦然应之:“自然可以。” 柳夏微颔首,退回了位置。 旁人大概只会当这番对话是敷衍推诿之词,我却是听出些别的意味来。柳夏会盯上言悔,无非是因为言悔是四皇子,是他父亲当年以命相护的人。 他的神情,我没有放过分毫。 是执念。 看来,他确实有在查当年的旧事,或许我该私下找个时间同他谈谈,没准儿能结个盟什么的吧。虽然与柳夏相处时日不长,可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宴席过半的时候。 国主已是清明了不少,他唤了吴公公,在一出歌舞结束后,当众宣了旨意,封赵炎为仁王,授金册金宝,岁禄万石,赐府邸配官属尔尔。 【作者题外话】:人家都是妻管严。 玫姐却是夫管严。 怂得不行。   ☆、第78章 入主仁王府 我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环。 瞧言大夫的样子,应是早就知道了,他起身坦荡地跪在国主面前,磕头谢恩。我琢磨着这仁王之称,言悔是当得起的。 医者仁心,他救人无数,确是个大功德。 如此一加封,殿中的人顿时面色各异,我还以为这场宫宴会有什么好戏上场,却没想到他们个个都坐得住。尤其是赵小六,由始至终,他都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着一张脸,漫不经心地看着歌舞,居然连一句不和谐的话都没有发出过。 说来,现在正是言悔风头正盛的时候。 谁要是没头没脑地撞上来,想算计些什么,那也是愚蠢之举。 言悔眼下不过是封了亲王,又不是成了太子,且王后疯症,帮衬不了他什么,某些人自然没有将矛头尽数对准他。 当然,也没有轻看于他。 一场看似和乐的宫宴,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此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看头。 …… 在宫中又住了三日后,言悔才带着我离开小院,正式住进了国主爹爹赐下的府邸,位于长水街的仁王府。 临走的时候,赵念念还来相送来着。 明明只是出道宫墙,她却是极其的不舍我,我大大咧咧地抱了她一下,告诉她,要是想我,就来仁王府找我便是。 赵念念忐忑地看向言悔,怕这个皇兄不会应允。 可我都没意见了,言大夫能有什么意见。 他拉着我上了马车,我却是不安分地掀开车帘,朝赵念念挥手告别。一路颠簸中,我靠着身边那人,木木地问:“阿悔,我们是不是要长住王城了。” 言悔嗯了一声,有些倦意。 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了啊,我的心里是半分高兴,半分怅惘。按着言悔的身份,已然不能说走就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那锦官城,岂不是再难回去了。 锦官城啊。 那里有花婆婆存在过的痕迹,有我与言悔的相遇,有四魂幡的兄弟们,还有言大夫济世救人的医馆。 对了,医馆! 我忙扭头盯着言悔,稍许难为地问:“阿悔,医馆怎么办啊?” 若是他这个坐镇的神医走了,那医馆该如何是好,万一生意冷淡下来,大把的银两可就没了,这问题顿时变得严重起来。 言悔不以为意,对我说:“你以为小石他们是吃白饭的吗?” 虽然医术还算不得上乘,可守住一家医馆,他的小徒弟们已然够分量了,更何况,还有小石这个学得颇为精明的。 虽然我也知道小石能撑住场子,却还是不太放心。 在我心里,终究是言大夫最靠谱。 见我一脸愁容,言悔戳着我的眉头,一阵儿的揉:“信不过他们,你总会信得过我师傅吧。” 言悔的师傅? 自打言悔下山后,倒也是回去探望过,不过我可没跟着,谁知道那臭和尚会不会又同我杠上,一顿恶言相向。 而且,臭和尚可一次都没来过医馆,我同他便没什么交集。 说直白点,我连这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言悔这话听上去,倒像是请动他老人家出山了一般。 我当即便回了一句:“那臭和尚还活着呢?” …… 言大夫的表情一瞬凝滞。 那毕竟是他的师傅,能不带这么咒人的吗。 所幸我在他心中的分量是多过他那师傅的,不然指不定我俩这相亲相爱的小船就得翻喽。而我也及时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吐着舌头道了声歉,换言道:“你那师傅我自是信得过的,可就他那性子,怎么可能会走出庙门,普度众生。” 我可没忘,这和尚是不轻易救人的。 就连当初救我,也是剥夺了言悔五年的光阴换来的。言悔明白我的不解,当下就替我解了惑。 近年来,终晚山上的道观抢走了不少的善男信女,臭和尚的寺庙虽小,他却也算得上是一任主持,守着佛祖过日,眼瞧着这庙里的香火愈发的少,现下是连吃食都成了问题。 若只是他一人,勒紧裤腰带倒也过得。 可这庙里,还收留着十几个孤儿,他们又该怎么活。 化缘这种事他是不做的,杯水车薪,且又无异于乞讨,委实是放不下面子。若说靠着自己的医术找条路子出来吧,却又沉寂已久,没什么人愿意找上门来。 这么纠结来纠结去,就沦落到甚为困窘的地步。 他急需银两,却怎么也没法子。 言悔早些日子便考虑到医馆的问题,还写了封书信给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希望自己的师傅能帮忙照拂一下医馆。 不想此举,正好能解臭和尚的燃眉之急。 借着徒弟医馆的声望,再稍稍展露几手自己的医术,又何愁赚不了银子呢。臭和尚虽是犹疑于自己不涉尘世的旧语,最终还是屈从了现实,答应下来。 听完这一番话,我思量了不少。 关于四魂幡的事,因着有帮派的规矩在,我也不好告诉言悔太多,所以这终晚山上的道观,他是不知其真面目的。 不想,阿鬼操持着空有其表的道观,居然还夺了臭和尚的生计。 说实话,干得漂亮,能解几分我当年对那臭和尚的气恼。 不过,我倒没想过,那和尚会大发善心,收留了孤儿不说,竟还愿意为他们违背自己的原则,落入堆金积玉的俗套中去。 这一点,还是挺让我佩服的。 既然能请来臭和尚坐镇医馆,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不过,他那怪脾气,也不知道千织他们能不能忍得。 正所谓和气生财。 他们可别自家闹起来才好。 行进的马车缓缓停稳,骑马走在前头的侍卫拉着缰绳转到马车旁,恭敬地禀告了一声:“四皇子,您的府邸到了。” 言悔淡淡地应下,我则抢在他前头,跳下了马车。 要说这亲王的住所光从外前儿看便已是让我分外满意。 瞧那琉璃瓦白玉阶,是从上到下都透着股华贵,且这五间三启门好生气派,每门金钉六十有三,大门两侧自是落着威风的狮子门墩。 此时,府邸的门大开,候着主人已有些时候。 守门的侍卫们见着我跳下马车,均是一脸好奇,待到言大夫悠悠地掀开前帘走下来,他们这才敛了神色,齐刷刷地行礼。   ☆、第79章 让你装 仁王府。 扫了一眼门上的匾额,言大夫甚是随意地抓过我的手,就这样踏进了府门。 进了正厅,落了座,便有王府总管领着一众的丫头奴才前来问安。总管是个中年男人,姓华,名正清,看着还是挺像样子的。 不过那些丫鬟们。 脸上的妆容是否刻意了些,眼里的觊觎之意又是否外露了些。 近来呆在言悔的身边,我也没怎么将剑佩在身上,一时倒是没什么东西可以震慑住她们,真是糟糕。 言悔同我分坐在正位上,简单地说下一些规矩,我则没什么所谓地抿着茶水,笑得一脸随和。 按理说,未嫁娘怎能提前住进男方的家中。 可我在国主眼里,是个孤儿,除了言悔,便再无依靠,且言悔也已许下会照顾我一生一世的承诺,皇命陈情,虽然婚期未定,但我也算是坐实仁王妃的位置了,如此这般,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不过若是有人私下议论。 我管不着也懒得管。 孰不知,我这好好的一副温婉贤淑的模样,瞧在丫鬟们眼里,却是变了味道。她们盯着我的眼色藏着几分嫉妒与不屑,想要勾搭言悔的那颗芳心更是愈发的躁动。 我这心中不禁闷得慌。 怎么有这么多女人肖想我家的阿悔,而且现在还收拾不得。若论起以后,她们可是一个个的近水楼台,指不定怎么算计着捞走我这池子里的月亮呢。 唉—— 等遣散了下人,华管家便带着言悔和我熟悉起这座宅子来。 亲王的宅子本就大着呢,不过相比之下,还是柳夏为四魂幡另购的宅子要占地多些。这么熟悉下来,也算是个脚力活儿。 而一路上,总会有寻着各种由头的丫鬟心怀鬼胎地出现,然后看似不经意地从言悔的眼前,曼妙着身姿,晃悠而过。 真是,没将我放在眼里啊。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能受四皇子青睐,得了名分,便能由丫鬟摇身一变,成为这王府里的一位主子。 这是个蹦出来就止不住的贪念。 而我一个无显赫家世,又尚未过门的未嫁娘能算得了什么呢。且丫鬟们看惯了世态,只觉男人都是多情浪子,绝不会单恋一枝花。 所以,她们有的是机会可乘。 啧。 这才入府第一天呢,花蝴蝶就这样放肆,那往后的日子,自是少不了一番多姿多彩了呢。 当又一只花蝴蝶扑过来的时候,我心中的烦闷算是忍到极限,倒也没闹脾气,反是动了心思,装出一副娇气的可人模样。 “赵炎。”我故意在那丫鬟的面前唤他。 要说敢这么直呼皇子名讳的女人。 只我一家,别无分号。 言悔似乎不大习惯我这样叫他,眉头禁不住地蹙了起来,可那声音仍是轻柔,尽显体贴之意:“怎么了?” 那丫鬟本还因着言悔蹙眉的神色,窃喜这女人不知分寸惹得四皇子恼怒呢,却不想四皇子出口的语气竟如此温柔,像是将他身边的女人呵护在心上。 我将她变幻的脸色看在眼里,噘着嘴侧下身,揉着自己的小腿委委屈屈地说:“我走累了。” 可累了,腿都走疼了呢,我在心里恨恨地腹诽着。 “腿疼了吗?”言大夫毫不起疑地关怀我,一双眼也紧盯着我的腿肚,仿佛下一瞬就会蹲下去,伸出手来替我揉捏。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掰着脚向他那方跳了一步,直接扑在了人怀里。而后抱着言悔歪着头,看着那个丫鬟,勾着唇角说:“疼。” 丫鬟被我的视线我的淡笑惊得一愣,咬着牙,算是知趣地走了。 左右人是让我打发了,我便打算收起那副做作的样子,退出言悔的怀抱,结果,这还没移开,就两脚离地,被某人侧揽着抱了起来。 忽地失去了脚下的实地,我下意识就环住了言大夫的脖颈,一脸愕然:“你干嘛?” 后者探过头来,蹭了蹭我的额头,语调拖长,尾音扬起:“抱——你——” 我当然知道他是在抱我,可是他为什么要抱我。 啊—— “其实也不是很疼。”我弯着眼,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言悔却不理睬我,对华管家说了几句,便抱着我朝寝屋走去。这一路上,自是没少人瞧见,我咬着唇角,有点不知所措。 若说赶走花蝴蝶的时候,我黏上言悔的勇气是平日的数倍。 至于这种被夺走了主动权的亲昵,我能怎么着呢,反正就是会忍不住的害羞,这要怎么破嘛。 唉,好没出息。 脸色仍是嫣红,言大夫的步子似乎越走越快了。 进了安置我的那间寝屋,他便唤退正搁里间儿收拾物件的丫鬟,还叫人出去时带上了门。从头到尾,他就抱着我站在屋子的正中间,默默地看着人走尽。 然后门合上。 说实话,我现在看见言大夫直接或间接地关上寝屋的门,就心里发怵。 总觉得那门儿一关上,少不了会发生些流氓的事来。 是不是我思想太腐败了。 正犹疑不定着,言大夫伸脚勾出圆桌下的一个木凳,坐下,完全没有要将我放出他怀抱的意思。 于是安静的房间里,凳子落在地上,他坐在凳子上,而我歇在他腿上,彼此的胸膛里,都是怦怦怦,怦怦怦。 有点口渴。 无论是他,还是我。 紧接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按压在我的小腿肚上,一下,两下,三四下。恩,酥酥麻麻,心里就跟过了电似的,莫名舒服。 “好些了吗?”他问。 “没好。”我绷着脸答。 圈着他脖子的手些许地发僵,我眨着眼,看着他垂眸认真的模样,几分愉悦地想着,就这么装下去吧,不要拆穿不要打扰。 忽然,言大夫的手滑过我的膝盖,如鱼似地钻进了一层衣料,仅用指腹隔着另一层的单薄,贴着泛起烫意的肌肤,缓缓地向上撩去。 一点一点。 很多点。 好痒。 我的大脑猛地一空,双手反射性地抓住了某人那不安分的手掌。 明明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可我却就是突然紧张得像是要喘不过气来,喉咙也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僵持间。 我干瞪着他,他挑眉瞅着我。 然后他说:“让你装。” …… 我想静静。   ☆、第80章 突如其来的... 言大夫的小毛病并不多,其中一个就是老爱盯着我,所以,我方才的那些个小心思,哪能逃过他的眼睛。 早就被看得透透的了。 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完全压回了他的腿上。 “你放我下来。” “不放。”他箍着我,说得一脸坦然,“是你投怀送抱,撩拨我在先。”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是闹哪样,我硬着头皮,矢口否认:“我没有,不是我!” 他闻言却是止不住地勾起了唇角。 炸毛的娘子最可爱了。 见他这一副调笑的样子,我不禁气恼地伸出手指,按着这人两边的唇角,就朝下压。笑什么笑,唇角勾什么勾,通通给我放下来。 经我这么一捣鼓,言悔的唇角顿时大幅度地撇了下来,那含笑的眼睛同哭丧的嘴巴组合在一起,看上去倒是十分好笑。 我一个没忍住,从鼻间哼出一声轻笑,随即就哈哈哈的停不下来。 然而乐极,容易生悲。 腹部一阵翻涌,有什么湿热的液体从身下流了出来。我自然是猜到那是什么了,顿时脸上一僵,哑了声。 片刻后,我支支吾吾地推着他:“你,你,你快放我下来。” 言悔疑惑地盯着我,抱着我的手不禁一松,我忙从他的怀里蹿起来,急匆匆地冲出了寝屋。 后者愣着神,依旧不太明白。然后不经意地低头一扫,才发现点点红色已染上他浅色的衣摆。 饶是那张再淡定的脸,也是止不住地泛起红来。 还真是。 突如其来啊。 …… 这么大了,来葵水来得如此尴尬,这倒还是头一回。 当我火急火燎地处理了自己,回了寝屋,言大夫已经不见人了。 我没什么力气地趴在桌子上,只觉得这次的葵水来势汹汹,比以往都要疼得厉害些。唉,当个女人,就这点儿最麻烦了。 很快,言大夫又回来了。 嗯,换了一件衣裳。 莫不是——我愈发地怅惘,将头埋在桌上,慌急地躲开某人的视线。要是言悔不懂就算了,偏他又什么都知道。 他坐在我身边,将我的脑袋从桌面上捞起,撇向自己的肩膀:“桌上冷,别趴那儿。” 紧接着,他又将一只手炉塞进了我的怀里,暖和得要命。 我捂着脸靠在他的肩上。 心里是不住地叫嚣:求你了,言大夫,别体贴我,千万别体贴我。 丢死人了。 然而隔日,言大夫体贴的程度只多不少。 他改善了旁人补血的方子,替我熬了汤药,还伺候我喝下。我整个人疼得惨白惨白地歇在塌上,也没气力乱跑。 更令人发指的是。 这人还找丫鬟缝了个长袋子给我,说是在里面装上了干净的草木灰,用起来会比寻常的那些方便干净些,若是脏了就倒掉里头的草木灰,晒一晒便又能循环使用了。 天呐。 我翻着白眼,装聋子。 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 因着我身体上的不适,一应的对外应酬都被言大夫推掉。 所幸言大夫没有丧心病狂地说出我萎靡在床上的真相,而是以我贫血云云的借口敷衍了过去。 在此期间,还听得他说,赵小六派府中的管家传了口信过来,说是要娶侧妃,来请四皇兄到时前去观礼。 我寻思着,这成亲请客,怎么着也得发张喜帖吧,居然就只传个口信便作罢吗。 若不是成心不想让言悔去,便是等着言悔去了,好给他使点绊子什么的。这左右都讨不着好,我本想让言悔应下,去赵小六的婚宴上闹上一番。 可这问了时辰,才知道竟是殿试的那一天。 要说侧妃也就是个妾,他赵小六娶个妾,哪有我家小弟考状元来得重要,且殿试那天,国主传了旨意,命言悔在侧旁听。 这样一来,便更加没有空闲的时间能够拿去安王府打发,我不禁替那个将要嫁给赵小六的女人叹惋。 好端端的,干嘛眼瞎瞧上了赵小六那种傲慢自大的人。 不过,比起赵小六眼瞎,把叶溪收为府中客卿,这女人倒也还好,至少赵小六有身份有富贵,一旦进了王府,除了身为妾室之外,旁的怎么也不亏。 说来这些事也跟我没什么关系,索性一股脑地抛在脑后,不再去想。 等到殿试那天,我的身体早已大好,同言悔用过午膳后就进了王宫,这路上也是巧合,竟然和赵小六侧妃的送亲队伍擦肩而过了。 唢呐声吹得喜庆且响亮,我掀开车帘的一角,便看见花轿,和花轿旁骑着红鬃马,一脸意气风发的叶溪。 不疑有他,我只道叶溪是赵小六身前儿的红人,所以才会被遣来送亲,而他得了这桩好差事,自然是免不了的嘚瑟。 瞅瞅那欠扁的样儿。 要不叫他一声。 用言大夫如今的身份。 吓吓他? 本想同言悔说上一句叶溪的事儿,扭头一看,这人全然不在乎外头的喧闹声,只顾着闭目养神。 算了,叶溪的事说起来都是气。 还是不说了。 不再看那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我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进了王宫,仍是吴公公前来接的人,他带着言悔离开,我则自个儿去了王后娘亲的寝宫,一番叨扰。 说来,各种闲事的耽搁,我确是很久都没去看望她了。 都没言大夫同她见得多。 毕竟,言大夫被托付了要让王后娘亲病情彻底好转的重担,来王宫也就勤了些,而在旁人看来,只觉得四皇子仁义孝顺,让人叹服。 念起今日殿试的万华来,我啧着嘴想,这家伙还不知道言悔就是四皇子赵炎呢,若是贸然相见,会不会惊得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那可就难过殿试喽。 这么闲闲散散地走进王后娘亲的寝宫,侍女们见着我,不过以为我是替四皇子前来看望母妃并讨好的,也不会作它想。 老规矩弄晕守在内间门口的人,我只想和王后娘亲好好地相处一会儿。 没有任何伪装。 就这么坦诚地联络一下感情。 王后娘亲见我来了,喜笑颜开,她伸着手臂将我抱住,情绪起伏着,分外激动地说:“小玫,你终于来看我了。”   ☆、第81章 念念不忘 白轻衣的语气里满是欣喜。 她终于有和自己女儿单独相处的时候了。 我耷拉着手被抱住,指尖发僵,默了良久才回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兀自任性了这么久。 明明你是如此的爱我。 “不,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她摇着头,一下一下地梳理着我的发,像是在抚摸我的头,而那双眼眶已经红了。 她的百般懊恼,我只能明白几分罢了,却还是安抚地摸上她的手,以示亲近,以及,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泪水被白轻衣逼了回去,她不哭,女儿都回家了,她该高兴才是。 然后莫名的,王后娘亲反握住我的手,突然道:“小玫,你知道妹妹为什么叫念念吗?” 她这句话说得分外自然,像是知晓我不会排斥我那公主妹妹似的,可我不太懂她怎么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眨了眨眼睛,才反问:“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父王,心里都一直牵挂着你。”她盯着我,神色认真,也多少带着点儿担忧,怕我像那日般退缩,与他们生出嫌隙来。 因为牵挂我而取下的名字? 赵念念。 念念。 念念不忘。 这个名字在心底滚过,被我一遍又一遍的回味,原来,竟是这么个意思。我不禁震撼,被她握在掌心的手有些颤抖。 我大概能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了。 这些看似简单平淡的话,其实都是在告诉我,无论是她,还是我的国主爹爹,都从未有一天忘记过我。 而对我的那份爱,也从来不比对赵念念的少。 更或者,还比她要多上些许。 嗯。 是言悔吧,言悔一定什么都和王后娘亲说了,才会得来她如此委婉的解释和安慰,我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份比我想象中还要厚重的亲情,让人生疏地无法表达。 然我挂在脸上的感动和眼底绚烂的光亮,已经算是最好的回复。 王后娘亲欣慰地笑着,然后兀自一愣,真是太激动了,居然还一直站着。她腹诽着将我拉去桌边坐下,又替我倒好了茶水,一番体贴的问候。 新宅子住的习惯吗? 午膳都吃了些什么? 那个臭小子对你好不好? …… 颇有点寻常百姓家的温馨感觉了。 我老老实实地一一回答,还特意纠正了她对言大夫的称呼。什么臭小子啊,言大夫浑身的药香,哪儿哪儿都迷人。 王后娘亲不料我会在这点上跟她较真,心里很是无奈。 自家女儿左右是被那个臭小子迷得七荤八素了,瞧瞧,这还没嫁进去呢,就开始斤斤计较地袒护了。 还好,那言大夫看着是个好男儿,至少在调和自己与女儿之间的关系时,是让她特别的满意。 得了,看来言大夫讨好丈母娘是走对了路数。 王后娘亲挑不出言大夫的错来,便也没和我说什么他的不是,不过是告诉我,若是以后被欺负了,她一定会替我撑腰的。 我想起言悔欺负我的那些浑事来,不禁赧然,这些个事实在不好说出口,还是不劳王后娘亲费心了。 她瞧着我脸颊红红,竟还调侃起我来。 这么聊下来,氛围算是轻松了不少,我这心里也满是舒畅,好似吹过一阵暖风,融化了冰霜。 突然间,我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都没有开口称呼她,犹豫了小会儿,我对她说:“我能不能不叫你母后。” 不想此话一出,她整个人就僵硬了,那双手有些局促地收回去,偏脸上还是对我笑着,不过多了苦涩。 还是不行吗。 女儿还是不接受自己吗? 她的反应让我恍然,王后娘亲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于是我急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叫你一声娘。”而不是母后这种太过冠冕堂皇的字眼。 王后娘亲这才松懈了神情,长舒一口气,摸着我的头柔和地说:“当然能。” 她的指尖从我的发顶轻轻滑过,我看着她的眼睛,舔了舔唇,才弱弱地唤了声:“娘——” 这一声,好似将所有的浊气都从肺中吐出,而王后娘亲的泪水也因我的开口,从眼底苏醒了。她应了一声,水晶似的珠子便断了线的往下掉。 看着她突然地流泪,我下意识地伸手在她脸上一阵擦拭,嘴上有些慌张:“别哭,你别哭。” 言大夫明明说这样叫她,她会很高兴的,怎么就哭了。 王后娘亲喑哑地嗯了一声,闭着眼自个儿抹了抹,又缓了缓掀起的情绪,这才对我说:“没想到啊,我做梦都梦不着的这么一天,居然成真了。” 好在她没哭了,我也算是宽了心,闻言不过傻傻地问:“什么梦?” “一个希望有你的梦。”她的眼里泛起光亮,拉过我的手轻轻拍着,“当年,我才见过你几面,想抱你一下还来不及,你就被他抢走了。” 被他? 心底的波澜并未让我忽略掉王后娘亲话里的丝毫古怪,不过,我没有立刻追问,而是安静地听着她接着诉说。 “突然的失去,让一切都来不及。多少个夜晚,我都贪恋地想要梦见你,想看看每一岁的你,想听听你的声音,想要抱抱你,想要,把我的命都给你。”她忍住了泪意,低着头苦涩一笑,似是在感慨那段失去我的岁月。 这番话说得我不禁两眼红红,片刻凝滞。 而她重重地吐了口气,方才抬头对我扬起微笑,落下言简意赅的一句:“你还活着,娘真的很高兴。” 高兴到找不到什么词形容自己的心情,翻来覆去,就只剩了这样一句话。 简简单单,却饱含深情。 我抿着唇嗯了一声,旁的什么话,是一个字都讲不出来。看着她的笑容,我不禁身体前倾,主动依偎进了她的怀抱。 娘亲的怀抱没有言悔的宽阔,却都是暖暖的,沾上了就离不开。 如此温馨了一会儿,我才从她的怀抱中退出,试探地问:“娘,当年害我们分离的贼人,抓住了吗?” 她愣了愣,脸色有明显的变动,稍稍的出神后,才摇着头说:“没有。” 语气听上去很复杂,让人猜不出什么。 “那当年……” “过去的就不要追究了,只要你回来了就好。”她看似无意地打断我,其实是不愿意我提及此事更多。 可我又岂是善罢甘休的人,当即一脸坚定地回:“不,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抓出来的。” 王后娘亲没有想到我会执念于此事上,不禁轻蹙着眉头,各种拐弯抹角地试图劝阻我查下去的决心。 但如此一来,我更觉她是知情人了。 可我没有戳破她,而是在她一句何必如此执着于无头案件的话后,几分无所谓地告诉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不甘心我颠沛流离的那十多年吧。” 至此,她再无话可说。 倒是在我离开前,悄悄地同我泄漏了一点。 她说,当年劫走我的,是一个女人,至于旁的事,她是真的记不清了。 到底是真的记不清,还是假意的敷衍,我不会多纠结。王后娘亲有她的难言之隐,我不会逼她,但这个人,我是一定会抓出来的。 谈不上执着与否。 就是单纯地不想放过他而已。 ……   ☆、第82章 教训小孩儿 从王后娘亲的寝宫出来之后,我又跑去找赵念念玩,正撞见她和别人打了赌,各派了一个内侍在四方的高台上摔角。 那个别人,在宫宴上也是见过的,是赵小六的亲妹妹,国主爹爹的第五个女儿,赵杏颜。 没有称号,便只能唤上一声五公主。 她应是和念念一般年龄,却学着许淑,打扮得花枝招展,几分老成。而这性子里,也有着和赵小六一样的傲慢自大。 卷宗上还记着十几条她无故毒打内侍丫鬟的事迹,嗯,其中出过几回人命,不过都被许贵妃给挡过去了。 桌椅茶点都是早早备好的,俩公主坐在高台下,各看各的。 赵念念有些坐不住,听闻皇兄和玫姐进宫了,本是要去找玫姐玩耍的,却在半道上碰见了赵杏颜,还拉着她非要打什么赌。 这一时推不掉,又被激了几句,就稀里糊涂地应下了。 真是郁闷。 赵杏颜穿得像一朵娇艳的花,嚼着点心喝着茶,看上去惬意得很,还不时朝高台上嚷:“打他,打他啊。” 说实在的,她的声音有些沙,并不怎么好听。 进宫的时候,我并未带丫鬟,毕竟府中的那些丫鬟心思各异,带在身边,也不过是给自己找麻烦。 可吴公公还是派了两个内侍跟着我,算是一番好意,怕我走丢什么的。我想了想,跟就跟吧,也没什么所谓的,总比丫鬟省心。 没急着叫赵念念,我倒是自个儿先慢悠悠地晃了过去,身后则跟着那俩小内侍。 无奈两个公主的身边是少不了内侍丫鬟的,他们看着我,都是一回头。要说我在宫里也住上了好些时候,按着宫中的八卦速度,认识我也不稀奇。 不过,该怎么称呼我,他们却是不知道。 叫四王妃吗,还没过门呢。 叫洛小姐吧,她又没个氏族。 终是赵念念身边的丫鬟先开了口,对赵念念说:“公主,洛姑娘来了。” 赵念念一瞬回头,见着我就站了起来,语气愉悦地说:“玫姐,你来啦。”这兴奋头儿,还真是挺足的。 “嗯,我来了。”相比之下,我似乎就冷淡了些。 赵杏颜自是瞧见我了,她翻着眼轻哼了一声,天上掉下的四皇子,平民堆儿里的未嫁娘,无趣。 可这未嫁娘也真是有一副好皮囊,赵杏颜的眸色不禁多了几分妒忌,她在公主中并不是出众的那一个,若不是凭着自己的母后和皇兄,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皇姐,你就要输了呢~”她勾起唇角,指着高台,一副无视我的模样。 既然她懒得搭理我,我也不想同她做作地问候几句,挑着眉看向高台,我蓦然地瞪大了眼。 一高大,一矮小,一强壮,一瘦弱,胜负其实已经很分明了。不过被打得鼻青脸肿还一直奋起反抗的那人,似乎是小林子啊。 虽然他许多的把戏都玩儿得挺溜的,可这搏击之类的竞技,他的小身板哪里禁得住,赵念念怎么就把他挑出去摔角了。 其实打成这么一边倒的局面,赵念念是可以认输的,但她的自尊让她拉不下这张脸,本以为对方会看在小林子是吴公公干儿子的份上而不敢动手,谁知道就打得这么狠了。 可她就不想一想,论起吴公公和这位五公主,那个内侍自然是更不敢得罪五公主了。 而小林子没得到赵念念的指令,也只能硬撑着打下去了,最后,自是以小林子倒地不起而告终。 获胜的内侍得意洋洋地走下来,等着五公主赏赐。 至于小林子,赵念念有些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叫人去扶他起来,我不禁皱了皱眉,对着身后的两个内侍吩咐了几句。 他们身为吴公公手下的人,自是认得小林子的,平日里倒也和小林子交好,被我这么一说,当即冲上了高台。 头冒金星的小林子晕乎乎地被搀扶了起来,心里万分忐忑。 赵杏颜拍着手起身,扬着下巴走到赵念念身前,一摊手:“你输了,东西拿来吧。”而后,便见赵念念伸手从发间抽出一支钗子,气呼呼地摔在了赵杏颜的手上。 我好奇地扫了一眼。 哎哟,是青鸢钗。 这钗子由整块的碧玉雕琢成鸢,羽毛清晰可见,又口衔雪珠,能于夜间生辉,故而珍贵非常。 我也是早前从程妖那儿见过这钗子的图样,才知晓的。 不过,我记得程妖说,青鸢钗好像是魏国皇室特有的东西吧,怎么会落在赵国公主的手上。 赵杏颜得了东西,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在乎自己皇姐恶劣的态度。她晃着脑袋一阵哼哼,心满意足地领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还真是从头到尾的无视我。 这得是有多瞧不上我。 啧。 小林子被扶到了赵念念的面前,一只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也没顾着自己,却是一个劲儿地朝赵念念谢罪。 都怪他不争气。 才会害公主输了那么好看的钗子。 可赵念念看着他这副惨淡的样子,更多的是恼他不争气,拉着我就要走。 我没给她拉动,顿在原地指着小林子问她:“不送他去看大夫吗?”小林子被伤得都丢了半条命了,若是再放任不管,恐怕离一命呜呼就不远了。 不想,赵念念气冲冲地说:“有什么可看的!” 她的话里虽没有什么过分的字眼,可这语气仍是让我心中不快。我冷着脸将她的手从我的腕上撇开:“怎么,奴才的命还比不上一只破钗子吗?” 突如其来的冷漠,多少震住了赵念念,她局促地站在那儿,被我这一句质问弄得莫名。 一旁的丫鬟内侍们也惊着了,怎么也没想到有人敢这么和念笙公主说话。 小林子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我也在这儿,尴尬的氛围中,他艰难地开口道:“玫姐,我没事的。” 我对他一摆手,接着对赵念念问:“你是不是觉得,这种拿人命相搏的公主游戏很有意思?” 赵念念回了神,抠着手指没底气地回:“不是,我不是……”   ☆、第83章 我想你了 拿人命相搏。 这绝不是赵念念的本意。 她当然知道这样不对,也意识到方才自己的处理态度是过分了,可是输给赵杏颜,实在让她气恼不已。 某人近乎于知错的姿态,并不能让我的语气和缓,但我还是顾及到她的面子,避开众人,将她带到了无人的角落,继续教训:“赵念念,你可以有公主的小性子,但你这种气血上头的胡闹,最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一次,明白吗?” 赵念念被我的气势震得说不出话来,却还是乖乖地点点头。 我平复着胸口的那团火气,没有再说。 被教训的赵念念怯怯地盯了我好几眼,弱弱地问了一句:“玫姐,我知道错了,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为什么? 确实是动了不小的怒火。 我想了想,板着脸对她说:“念念,我希望你能成为最好的姑娘,而不是一个品性恶劣的公主,知道吗?” 这话说的随意,赵念念却听得动容,微张着嘴僵了一会儿,才回:“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我松了脸色,拍拍她的头,算是训言后的小小抚慰,赵念念摸着被我拍过的地方,眨着眼睛说:“玫姐,你好像对我越来越好了。” 这丫头没记恨我教训她的事,倒是看出我的好,觉悟上还算不错吧。 捏了捏她的脸,我呲着牙回:“是啊是啊,谁让我把你当亲妹妹看了呢。” 候在原地的丫鬟内侍们整个人都是懵圈的。 那两个人站在不远的角落,虽是听不见说话的内容,却是能看见彼此间的动作的。 他们家公主是又被拍头又被捏脸的,怎么还笑嘻嘻地拉着洛姑娘回来了,明明走过去的时候,是一脸的萎靡不振来着。 而且,公主还低下姿态对小林子说了不少体贴的话,并让人送他去治伤去了。 好神奇。 他们家公主什么时候变了性子,居然会体贴下人了。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那位洛姑娘对公主说了什么。 嗯。 洛姑娘好厉害。 …… 被我教训过的赵念念,似乎同我更亲近了,一路上都挽着我的手,几分讨好地对我说着宫中趣闻。 我任由她挽着,听她说着那些话,也不觉无聊,不过,我想起之前的事来,还是不免问了一句那青鸢钗的来历。 毕竟,那是魏国皇室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寻常的玩件儿。 赵念念见我问了,也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不日,魏国使团便会入赵国王城,求娶公主,以联姻促进两国邦交,还提前送来了不少的珍奇玩物,算是向公主们讨个好。 国主让公主们按着长幼的次序挑选,赵念念自然是排在赵杏颜的前头。可她素日里什么稀奇玩意儿没见过,围着那十几个大箱子转了一圈,最终就只看上了这么一只青鸢钗。 要说别的物件儿相同的都有好几样,偏这青鸢钗是独一支。 而当时,赵杏颜也没把那钗子放在眼里,喜滋滋地捞了不少好东西就满足了,却不知今日怎么就变了性子,纠缠着要把这钗子要过去。 赵念念自是不乐意的。 她喜欢的东西,凭什么拱手让人,而且,她就只要了这么一支钗子,旁的可什么都没拿。 哪像赵杏颜,明明拿得也不少,竟还盯上了她的东西。 不过,不乐意又如何,还不是被激得打了赌,且输的一塌糊涂。 我有些疑惑,赵念念在宫中是怎样的端庄得体,这我是看在眼里的,左右也不是个冲动的人,怎么的,就被个小丫头激得乱了阵脚。 不想赵念念告诉我,这都是因着赵杏颜拿当年玉娘娘痛失孩子的事儿来讽刺她。 说起这桩旧事,赵念念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我大概看得出,那个被她无意伤害的孩子,至今,都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让她愧疚,让她难安。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气小林子输了钗子,而是不甘心自己被赵杏颜这般踩在脚下,想起那个孩子,想起那段受尽诋毁的过往。 在这件事上,我并没什么可以置喙的地方,不过安慰几句,就绕开了这个话题。 …… 本以为要等到殿试结束后,才能看见言悔,结果这人呆到一半,就向国主请辞了。 一来,他的出现,确实是多少扰乱了王万华。 二来,他并不习惯涉入此般的名利场合。 再来,便是他将我从赵念念身边拉了过去,旁若无人地说了句:“我想你了。” 这最后一点,方才是他的心之所向。 我扯了扯嘴角,眼神也没敢乱瞟,不用看,也能感知到众人那促狭的眼光,偏偏赵念念不止看,她还要出口调侃。 “哟,皇兄,这么黏着我皇嫂呢。”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心宽了,明明之前还一颗心里,装着言悔呢。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嘛。 言大夫倒是坦荡,悠悠地嗯了一声,看着我回:“离了她,我活不了。” …… 算了算了,还是赶紧带回家吧。 别搁这儿说些乱七八糟的,怪让人难为情的。 结果临走前,又被赵念念一阵儿地念叨,说得像是我见色忘妹一样,我一个劲儿的想把手从言大夫的掌心里拽出来,以示清白。 不想言悔干脆地搂住了我的腰际,暗暗地掐了我一下,算是对我的不安分稍作惩戒。我扭头瞪他,却是被众人当成了一番娇嗔。 还清白呢,这一池春水是相当浑浊啊—— 真是的。 大庭广众的。 言大夫你能要点儿脸不。 再不济,我亲妹妹也在呢,能不能别带坏小姑娘。 顶着赵念念调侃的话语和宫人们促狭的眼色,我硬着脸皮,撑着微笑,被言悔半搂着离开了。 一进马车,我不禁长舒一口气,扇着脸上的热气,对着某人便是翻眼一声哼。 他却是浑然不觉的样子,坐在我身边,只说了四个字:“万华变了。” 嗯…… 我那些躁动的心思顿时平复,注意力也放回到了万华的事儿上,忽略掉某人又一次搂上我侧腰的手掌,我眨着眼回:“我也这么觉得。” “哦?你什么时候见的他?”他的眸色变了变,语气带着点循循善诱。 我一时不察,脱口便道:“之前你去护国寺的时候,我溜出宫看过他一回。” “溜出宫——”他缓缓地咬着这三个字,嘴角且噙着瘆人的笑,“我记得,某人跟我说,在我离开的那几天,都有乖乖地待在宫里等我回来呢。” …… 完了个蛋。 这个某人又是我。   ☆、第84章 你发誓 干笑着避开言悔黝黑的瞳孔,我的眼神游移,瞥向马车的一角,心中的小人叫嚣不止,怎么办怎么办! 居然自己把自己给暴露了。 酝酿了一会儿,我咳了几声,重新对上言悔的视线,气势却矮他好几头,解释的语气怂得像是夹起了尾巴:“你也知道莺儿和织儿都托我带东西给他,我这不是受人所托,不得不去嘛。” 他冷下的脸色不见丝毫和缓,这让我的心猛地一咯噔。 怎么像是生了大气的样子。 就这点事儿至于吗。 我忐忑地探头凑近他,后者突然出声:“与四魂幡相关的忽略不计,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儿?” 这把我惊得一瑟缩,后脑勺直接撞上了车壁,疼得我一瞬抱头,龇着牙转了视线,还瞥见言大夫的胸口起伏着,像是憋下了什么。 “该。” 他一面吐出这个字,一面伸手将我的爪子从头上撇开,力度适中地揉着我的后脑勺,隐隐可以觉出那处已然肿了起来。 真是不省心。 本以为刚刚提起的那个话题算是躲过去了,结果言大夫不屈不挠地又问了一遍,这次还多了四个字。 老实交代。 要说瞒着言大夫的事儿,掰着手指头,再算上脚趾头,那也是数不过来的。替叶莺竞选花仙啊,千织和白佑义之间的恩怨啊,我又收拾了叶溪啊,我其实早见过赵小六啊,柳夏我也很熟啊,我还打算抓住当年那个贼人啊…… 这些瞒着他的事,或是我觉得没必要提及,或是我不想将他无故牵扯,又或是,我不想他生我的气。 摸了摸鼻子,我底气不足地回:“没有了——” 思来想去,还是别说吧。 “洛玫。”言悔蹙着眉唤我的名字。 我勉强抬眼看了看他,却发现他的神情似乎很是受伤,这不禁让我整个人僵在位置上,就连呼吸都有一瞬的停滞。 他没有等我回应,而是接着说:“别骗我。” 别骗我。 很奇怪,这语气听上去是异常的低落,还夹杂着一丝恳求,不像是会从言悔口中发出的声音。而仅仅这么三个字,就让我的心一片慌张,空悬在胸口,无所凭依。 然后我便无意识地改了口:“有,有的。” 言悔闻言,竟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怎么看,怎么让我难受。 “是不是我不这样求着你,你就不会跟我坦诚。”他抓着我的手,有些用力,却又强忍着避免抓疼我。 我不明白,怎么这件事的严重性,突然就上升了一个层次。对于言悔的问话,我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不是不跟你坦诚,我只是怕你知道了烦心,还会生我气。” 这么说完,我顿觉委屈地补充了一句:“我真的怕你生我气。” 言悔盯着我埋得极低的头,又听着耳边那几句软软的话,心中堵着的那口气陡然泄了下去。 他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可是他是真的不想,他的姑娘就在自己身边,却还藏着一堆儿的事不告诉他,就像是把自己从她的世界硬生生地推开。 而且她还骗他,虽然是为了他着想而说下的谎言,他却还是无法忍受。 自己这算是无理取闹了吧。 真是难堪。 我并不知道他的心里在片刻间便滚过无数的腹诽,只晓得面前的这个人没有动静,没有声响,我便也不敢动,不敢说。 难耐的氛围下,言悔叹着气,举起了白旗。 他将我捞进怀里,柔下的声音有几分嘶哑:“以后都不要瞒着我,不要骗我,好不好。” 好。 不好。 在这种迷惑般的腔调下,我身体发懵地回抱住他,神思却是再清明不过。隐隐能感觉到他在难过,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可他难过,我也不好受。 两个人的心,像是拴在了一条弦上,手指一勾,同生波动。 所以我分外郑重地对他承诺:“好。” 一切的事,我都告诉你,骗你的话,再也不会说,只要,你别再这样难过了。 可是某人并不满足于这一个好字,他蹭着我的颈窝,有些无赖地对我要求道:“你发誓。” 幼不幼稚。 好吧,其实他是看出来我这一时的热血汹涌,并不能为以后的坦诚相待做出保障,才又多了这么一出。 只能说,这个人真是太精明了。 他就算准了我是个不会违背誓言的人。 而我此刻也确实是被他激得热血上涌,于是这么一个胡闹的要求,我倒是毫不犹疑地应下了。就这么在摇晃的马车中,一字一句地发了誓。 可念完天打雷劈这四个字后,我又觉得怪怪的,顺口对他说:“我怎么发完誓,觉得心慌。” 言悔的脸色好了许多,他勾了勾唇角,回:“就是要让你良心难安才好。” 如此。 看这姑娘以后还敢骗他。 我噘着嘴靠在他怀里,全然未觉自己遭了一番算计,倒还心情甚好地想,言大夫总算是给了个好脸色了。 …… 回了王府,我才记起我俩本是讨论王万华的事儿来着,结果没几句就兜兜转转绕到了自个儿的身上。 如此跳脱,实在不太好。 坐在府中园子里的石凳上,我又拉回了这个话题,想着言悔旁观殿试,没准儿什么都知道了,便问他:“阿悔,万华当上状元没?” 言悔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已然恢复如常,他摇着头说:“不知道,没出结果我便走了。” 是了,这人呆到一半就走人了。 哪能知道结果如何。 我遗憾了一下,继续追问:“那你觉得他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还行吧。” 还行是怎么个还行法。 “你能不能别这么敷衍。”我抿着唇戳着他的手臂。 然后这人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不大乐意地说:“我并不想听你关心另一个男人。” 额…… 他的思虑好像没什么毛病,可是我关心万华,那是因为万华是我小弟啊,而且要是成了状元,万华就会求旨赐婚,再然后,他可就成了言悔的干妹夫了。 所以,关心一下怎么了。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几句,言悔便又说道:“明早就会贴皇榜公示,到时候自己看吧。” 我想了想,也行。 反正怎么问言大夫,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瞥着身边的这只四皇子,我啧着嘴暗自嘀咕,你就说,要这么个皇子有什么用。 除了会点儿医术,和不时的撩拨我。 他还能干嘛。 啧。 隔日,我起了个大早,同言悔说了一声,便出了府门去看皇榜去了。 【作者题外话】:按理说,一般发誓什么的,都是被捂着嘴不让接着说。 结果言大夫…… 就这么淡定地看着玫姐一字一句地念完了。 有点6   ☆、第85章 玫姐,我好像要死了 围观皇榜的人是堵了一圈又一圈,看着拥挤得很,其中还夹杂着几个青年的兴奋之词:“中了,我中了。” 然后某个青年就在兴奋过头中晕倒在地,惊得身旁的人齐齐一后退,顿时腾出了一条空道来。 我连忙跨过地上那人,凑到了最前,些微紧张地往皇榜上一瞧,盯了几眼,发现自己好像看错了地方,这才又囧囧地将视线移到了另一头。 状元,王万华。 朱色的笔迹。 甚是好看。 虽说考中状元的不是我,但我这心里仍是美滋滋的,可以啊,我这小弟还真是争气。 念此,我便想着去趟登科苑看看这位新科状元,再请他去仙客居大吃一顿,畅饮一番什么的。 就这么一路蹦跶地晃悠到了登科苑,搁门口问了一声,却是说王万华将自己锁在了房内,不见客。 哎哟,才当上状元就这么难以高攀了? 左右门口的侍卫不放我入内,那我就只能寻些旁门左道的法子,索性从后院的墙上翻了进去,然后没走出几步,就碰上去给王万华送早膳的小厮。 这可好,省得我一间间的找了。 我悄无声息地跟着这个小厮,一路走到了王万华的居所前,但见其门窗紧闭,从外前儿是什么也看不着。 那小厮单手托盘,另一只手便去叩门。 叩叩叩—— 没有动静。 叩叩叩—— 还是没有丝毫的回应。 小厮不由好奇的将脑袋贴上了门扉,嘴里一阵嚷:“王少爷,王少爷,我来给您送早膳了。” “滚!” 陡然响起的这道声音,吓得小厮连退了好几步。他咽了咽口水,方才又忐忑着喊出一声:“王少爷?” 这次里头的回应更猛烈了:“我让你滚!” 不吃就不吃嘛,那么凶干什么,小厮腹诽着端着饭菜又离开了。等他走远了,我才从隐蔽的角落踏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 刚刚那声音,确实是王万华的。 可是那种语气,却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冷冷的,暴躁的,像是火山喷涌,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了? 高中状元不是该高兴吗,怎么会是这么个情况。 我走到门口,疑惑地叫门:“万华?” 里间有些许的动静,他应是听出我的声音了,却是没有前来开门,反而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万华?”我不免心惊,隐隐觉得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 王万华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听我又是一声唤,他张了张嘴,用着不大却足以让我听见的音量说:“玫姐,呵,你走吧,我,我谁也不想见。” 这下,我是听出他话里的酒气了。 虽然他说不想见任何人,可我也不是听话的主儿,既然他不给我开门,我便直接一脚踹去,干脆利落地破门而入。 结果这门一开,就透出满屋子的酒味儿来,再眯着眸子仔细地瞧上了一会儿,我顿时傻眼了。 屋里一片凌乱,能砸的东西都没个好样儿,空掉的酒坛,摔碎的瓦片,就这么东一块,西一片的散落着,而王万华本人,正趴在桌子上,从头发到衣衫都被酒液弄得湿漉漉的,脸上是异常的红润,双眼更是发肿无神。 真是狼狈非常。 紧闭的空间被蓦然拉开了一条口子,窜进屋中的朝晖,并不强烈,却还是刺痛了王万华的眼睛。他皱着眉,下意识地伸手遮眼,却不料手臂一挥,倒将一个酒坛扫到了地上,嘭的一声又摔了个粉碎。 里头剩余的酒液也四处迸溅,在地上开出一朵流泪的花,也沾湿了我的裙角。 就算他落榜了,也不至于颓废成这个样子,更何况他又确确实实地是那皇榜上的状元郎,怎会是如此的姿态。 我实在想不明白。 “万华,你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左右这酒也不是因着高兴才喝的,必是发生了什么旁的事。 王万华低低地笑了几声,一瞬撑坐了起来,却又马上垂下头去,靠在了桌上的另一个酒坛上,脸色惨淡地说:“酒,好东西,嗝,好东西啊——” 见他作势又要再喝,我立马夺了他手中的酒坛,几分气恼:“你到底是怎么了!” 连我一个爱酒之人尚且知道贪杯伤身,这臭小子还一个劲儿地往肚子里灌,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厉声的问责,倒是让王万华沉默了,他僵在那儿,什么也没说,那双大眼睛涣散着,怅惘着,顷刻之间就泛滥如洪水。 眼泪,夺眶而出。 他没有意识地哭花了脸,神情深沉得可怕,一片水光中,一丝苦涩的笑不经意地漾起。王万华突然站了起来,他扬起头来身形一阵儿的晃动,嗓音哑得像是断了气:“玫姐,我好像要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 我紧蹙着眉,还想问几句呢,结果面前的人似是耗光了全身的气力,两眼一翻,竟后仰着倒了下去。 别真死了喂! 所幸我及时越到他的身后将他截住,不然就要摔着脑袋了。要说这脑袋好不容易要变灵光了,这若是给摔坏了,可不亏得慌。 因着我是偷偷溜进登科苑的,所以也不方便唤人前来帮忙,可王万华这个神志不清又陡然昏厥的状态着实让人心忧。 反正我扛个人也不费力气,便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他带回了仁王府。 当然,还是偷偷出,悄悄进的。 顾着他的突然失踪,或许会引得登科苑的人四处搜寻,毕竟这可是个新科状元,分量自是重于旁人。于是我仿着他的笔迹,留下了一张字条,且胡诌下一个由头,左不过是他大考过后,神思疲乏,外出散心几日。 想来,是糊弄得过去的。 躲开一众的丫鬟小厮,我把这人撂在客居的床上,蹙着眉看了两眼,又跑去拿了言悔的药箱,方才蹿去找言大夫帮忙。 彼时,言悔是一番的闲情逸致,正在喂那池中的鲤鱼,我来不及多说什么,就着急忙慌地奔了过去,拽过他的手,扭头便走。 言大夫手里盛着饲料的瓷碗,扑通一声,是径直地掉进了池水之中。他诶了一声,就甚是莫名地被我拉走了。 这一路上还不大乐意地跟我抱怨:“鱼得撑死了。” …… 鱼什么鱼,都快出人命了。   ☆、第86章 你可以查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脚步不歇:“少废话,赶紧跟我走。” 他瞧我神色有异,又见我拎着他的药箱,猜对半分是要去给人救命的,便没有多问什么,不过,也确实没想到,那个人会是王万华。 而且他竟然还躺在王府的客房里。 无人禀报。 嗯。 多半都是他家姑娘偷偷夹带进来的。 闻着那刺鼻的酒气,言大夫强忍住心中的不耐,替他一番探看,还一心两用,抽着空儿问我:“他这是高兴过了头?” 虽然他是没有去看那皇榜,不过早出而归的华总管,却是和他说了结果的。 当个状元郎而已。 这小子能激动成这副样子? 我紧张兮兮地看着昏厥不醒的王万华,将今日去见他的情景对言大夫大致地描绘了一番后,又接着对他说:“到底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万华的样子奇奇怪怪的,我总觉得像是出了什么事。” 言悔听我这么一说,不免正色起来。 这心脉乱糟糟的。 是挺古怪的。 “过度饮酒导致的神经麻醉,还有得救。”所幸不是什么严重的毛病,他松下一口气,吩咐着我从那药箱里拿出几瓶药出来。 其中一瓶我眼熟得紧。 之前我醉酒,就被塞了那瓶子里的药丸,可难吃着呢。 一股脑儿地都递给他,言大夫不紧不慢地拔开瓶塞,依次倒出几颗药丸,又将它们混在一起碾磨成粉,倒进杯子,和了清水一阵儿搅拌。 我看着心急,不免催促他:“你麻溜儿的。” 言悔轻轻地扫了我一眼,安抚道:“放心吧,死不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抚之词,听上去一点儿也不好。 好在王万华服了药,脸上的那片红润便渐渐褪去,胸口的起伏也稳健了不少。只是,他的意识稍稍回笼,脸上便满是痛苦之色,双手也猛地扣住床沿,唇间且发出含糊的呻吟。 …… 王万华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昏暗的深渊之中,一颗血淋淋的心就悬在他的眼前,还跳动着,发出怦怦的声音。 他觉得难受得紧,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胸膛,却发现那里有个贯穿的窟窿,里头的东西,没了,犹如被挖走了一般。 看着手上的血迹,他有些懵,蓦然抬头对上那颗空悬的心脏,它跳动的力度越来越弱,自己空荡荡的那处却愈发疼痛。 突的凭空钻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柔若无骨,却又粗糙不已,纤细的指尖才触上正逐渐暗沉的心脏,便激得他浑身一震。 不过顷刻之间,它就攥住了整颗心脏,并将其捏了个粉碎。爆出的血溅到他的身上,滚烫不已,似要将那副躯壳全部灼化一般。 身体的每一处都叫嚣着疼痛,他跪了下去,睁不开眼。 疼得翻天覆地的脑子里,只有那么一句话来回撞击。 莺儿,莺儿—— 我好疼。 …… 床上那人的手已松开床沿,紧捂上自己的胸口,他看起来痛苦得要命,双眼闭得紧紧的,大张着嘴,却像是被什么堵在了喉间,一丝的呻吟都发不出来了。 可是突然,他又能出声了。 我听见他断断续续地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不是旁人。 正是叶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万华才缓缓地睁开了眼,几分清明,一身的酒意算是解了。而那双眸子刚睁开时,还含着微弱的光亮,只转动着瞥了床边一眼,便瞬间隐灭,陷入灰暗的绝望,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闭上了。 他醒了。 却又不愿意醒来。 他看见了我,看见了言大夫。 却恍若没有看见过任何一个人。 “万华?”我知道他能听见,便如此轻声地唤他,一点儿重的语气都不敢出口,可是无论我怎么说,他都选择沉默以对,拒不配合。 若不是他的呼吸尚存,我真要以为这是个死人了。 我固执地一遍遍叫他,言大夫皱着眉打量着床上的那人,终是看不过去,捂着我的嘴,拉了出去。 合上门,言悔对我说:“别逼他了。” 逼他? 我怎么就逼他了。 “他不想说,你就不要问了,那样只会刺激他。”言悔进一步道,他虽是不知道王万华受到了何种打击,但他的精神状况确实很差。 而且那副样子,明明就是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如同自我放逐。 听他此言,我不免烦躁地跺脚,如果不问,要怎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又怎么将王万华从现在的这个诡异的状态拉出来。 言大夫总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按住我的肩:“你可以查。” 查—— 我盯着紧闭的门,暗自思量,强迫万华开口,同自己去查比起来,似乎后者要更容易一些。 于是我叮嘱言悔好好照顾王万华之后,便麻利地闪了人。 至于怎么查。 有四魂幡的情报处相助,查出这点儿事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过我并没有走这条捷径,原因无他,王万华会变成这样,我脑海里的嫌疑人独独那么一个。 顿时将情报处什么的抛在了脑后。 直直地就冲向了安王府。 看见那府门口的张灯结彩,红绸喜字,我方才反应过来,昨个儿好像是赵小六娶侧妃的好日子。 可是这干我什么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是我头一回来安王府,叶溪在里面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我实在是不怎么清楚。 如此咋呼呼地跑过来,似乎有点莽撞了。 门口的守卫见我在阶梯下徘徊不前,又瞧我穿的贵气,便好心地过来问了一句:“姑娘,你找谁?” 我缓了缓冷硬的脸色,勾着笑回:“我找叶溪。” 这么个大美人,来找叶哥,守卫怎么想,怎么不纯洁。他寻思着,没准儿是叶哥的相好呢,这可就忽视不得了。 眼瞧着叶哥在王府的地位是稳固了,自然是招惹不得,于是他乐呵呵地对我说:“你找叶哥儿啊,我这就去帮你通传一声。” 走回一半又扭头问我:“姑娘,你叫什么啊?” “洛玫。” 看着守卫屁颠儿屁颠儿的身影,我有些小小的困惑,总不是被我那一笑迷得如此殷勤了吧。 不出片刻,叶溪便趾高气扬地出来了,一身穿着倒是比往日都要华贵多许,估摸着是怕我收拾他,竟还带了十几个护卫。 见着我,他叉着腰在门内嗤笑:“呵,昨日才赶走一个王万华,今儿个你就找上门来了,不过事已成定局,就算是你也无力回天了。” 没来得及细想他的后半句,我的心里只是狠狠地嚼着他的第一句话,万华昨天来了王府,还被他赶走了。 奶奶个熊。 这事果然和他脱不了干系。   ☆、第87章 安王侧妃 我眯着眼死死地盯着他,直盯得他浑身发毛。 叶溪僵着脸退后一步,怂气地嚷:“怎么着,你还想在王府门口闹事不成。” 闹事?不至于。 气归气,我的理智可还没丟,且不说事情到底如何我尚未弄清楚,再者,如今顾及言悔的那重身份,我也是不会任性胡来的。 而对于叶溪,我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 几近于咬牙切齿,我仍是压着性子,语调平平地问他:“你都对万华做了什么。” 他愣了一下,瞬间挺直了脊梁,几分嘚瑟地对我说:“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我不禁皱起了眉,到底是什么事。 瞧着我一脸不解的样子,叶溪这心里别提多美了,他搓着手指,一副闲散的样子,眉眼间尽是傲气。 他不急着说,我反是沉住了气。 决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叶溪自持了一会儿,见我不问,倒是先耐不住了,他笑得极其欠揍,特做作地说:“这事儿也是怪我,居然忘记给你们递喜帖了,不过,安王的婚宴,也容不下你们这些个低下卑贱的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就扯到了赵小六的婚宴。 我有些发懵,不过看叶溪这不同于往日的嘚瑟劲儿,似乎是愈发的有底气了,就像是坐实了什么一般。 万华那一声声的呼唤,突地响彻在我脑海。 他断续地唤着莺儿。 绝望无助。 就仿佛,仿佛已然失去了她一般。 失去了? 这个谜底,模模糊糊,隐隐地露出了一个角来。 “侧王妃,是谁?”联系起能用的信息,我十分艰难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千万别是—— “当然是我姐喽~”叶溪笑的更欢畅了,很明显,我的错愕表情,是深深地取悦了他。 侧王妃,是叶莺? 我怔愣在原地,瞪着眼,脱口便回:“怎么可能。”虽然有所猜测,可等真的得到这个确切的答案,却实在是难以置信。 叶莺不是喜欢万华吗。 怎么会突然嫁给了赵小六。 而赵小六,又怎么会娶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为妃。 这实在是没道理的事啊。 “怎么不可能。”叶溪勾着嘴角,轻蔑地瞥着我,只觉得这几日还真是扬眉吐气,“那个傻子以为当了状元,就能求国主赐婚了?呵,痴心妄想。” 我不禁脸色一变,他怎么会知道万华的打算。 叶溪接着说:“说来也得谢谢你那日对我的一番教训,不然我怎会不甘心地派人盯着你们,哼,那个傻子,差点儿就坏了我的好事儿。” 不对。 就凭叶溪,既说不动赵小六,也劝不了叶莺。 一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一定的。 “我要见莺儿。”这种事,还是找当事人了解最靠谱。 叶溪冷笑着说:“我姐如今可是安王的侧妃,而你,算是个什么身份,也配见我姐。” 如今,他口舌已逞,想看见的都如愿以偿,也知道这些个护卫收拾不了我,还更怕我对他动手,于是叶溪撂下这句话后便一心不耐地瞥着我,对门卫一挥手:“王爷和王妃既然都不在府中,那就关门谢客吧。” “是。”门卫摸不清情况地应道,怎么这大美人不是叶哥的相好啊。 我沉思于叶莺嫁给赵小六的这桩怪事中,尚未反应过来,府门就无情地合上了。 虽是隔着一道门,叶溪那刺耳的笑声,倒还是听得清楚的。 而他最后的那句话,我也记下了。 不在府中。 那会在哪里。 叶溪应当感谢我此时的专注,不然我一旦对他的那些话较起真儿来,把言悔同我的身份一并爆出来。 定能吓死他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 接下来,果然还是要去找叶莺。 这次我就没什么线索,只能去找四魂幡的情报处求助了。 情报处在那间宅子里算是占了不小的地方,地上的十多间房,是求取情报的门面儿,而地下分布的那一大片密室通道,才是情报处的核心。 其实我也就听柳夏提起过,自是没有去过的。 眼前又一回进了情报处,帮里有几个人正在长长的柜台前捞情报呢,这一回头见着我,忙上道地唤了一声玫姐。 自打上次我惩治了帮里的毒瘤江大力之后,那些小的惹事精也安分了不少,算是被我的到来震慑了一番,而帮里的兄弟姐妹们,似乎就更待见我了。 眼下我情绪不高,听人招呼我,也不过点点头,以示回应。 然后便倚上了柜台,冷眼看着柜台后,那些个密密麻麻,如同言大夫医馆中药柜的木抽屉来。 而每个抽屉上都贴着张白纸,画着不同的纹路,反正我是看不懂的。 要说这情报处平日里都是叽叽喳喳的,现下我浑身低气压地走了进去,却是一个人也不敢多嘴。 长老这是怎么了。 好吓人。 “帮我查一个人行踪,马上要。”我沉着脸,报出叶莺的名字,情报处的某个人便缩着头跑去查了。 然后我思忖了一会儿,既然来了,索性把这整件事都查全了,便又差了一个人替我搜集旁的信息去了。 在等待的间隙中,我方才坐到了柜台外安置的桌椅那儿,静下心来,不免就想起了颓废的王万华。 若叶莺真的嫁给了—— 呸。 瞧叶溪那副嘴脸,还做什么假设,纵使有多么的难以置信,这事儿指定是没跑儿了。 唉,喜欢的女人,嫁给了别人,确实是个沉重的打击。 我不禁又联想了一遍,言悔日后若是娶了别的女人,嗷,光想想就心口痛,更何况万华这已成既定事实的。 真是令人头疼。 不过,虽然叶莺嫁给赵小六是既定事实,但没准儿她是有苦衷的,只要她不愿意,我就算是硬从赵小六手里抢,也是要把她夺回来的。 那可是我家小弟的宝贝。 怎能被赵小六那种有眼无珠的人给玷污了。 对,就是这样。 可我还是疑惑,就算叶莺有苦衷,但赵小六能跟她有什么交集,是怎么的,就被叶溪扯到一堆去了。 娶妃这种事,终是要赵小六点头的。 哎呀呀,真烦人!   ☆、第88章 有完没完 嘭—— 见着长老一脸沉郁地捶上桌子,那厚厚的桌面顿时生出几道裂痕来,情报处的人都吓傻了,他们素来嘴碎,可是胆子还是怂的。 尤其还是在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一枝玫面前。 好怕怕。 不知长老怒火来自于何处的一干小厮,只能祈求眼前人切勿殃及池鱼了。 也正因着我这骇人的一举一动,没过多久,一应的卷宗都整理好,火速地呈到了我的面前。 我接过东西,缓了缓神色,对来人说了一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小厮连忙战战兢兢地躬着身子回话,然后下一瞬,就从我的眼前彻底消失了。 奇怪,我长得像吃人的妖怪吗? …… 眼前这份卷宗比起我之前拿的那一本来,算是薄得不行,两指一拈,轻若无物。讲道理的话,这不能论本,只能算一张两张三四张。 我抿着唇翻开空白的封面,瞧着里头那并不详尽的信息,不由犯难,这么点内容,能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所幸叶莺如今是赵小六的侧妃了,身份上了档次,受关注度自然也高了一些,故而从她嫁给赵小六起,信息都是齐全的。 可叶莺是昨日才嫁给赵小六的啊,再怎么齐全,也不过一天的啰嗦话。 比如花轿绕着王城转了三圈。 比如新娘子的一应穿戴,都是出自妙衣坊的手艺。 比如,新科状元王府门前闹事,抢亲未果,被新娘子的弟弟冷言赶走,好不狼狈。 ! 什么抢亲未果。 明明是赵小六抢了亲。 再比如,大婚之夜,两人已有夫妻之实。旁边的小字批注是,还以为是安王强抢民女呢,蹲墙角的表示,他们是你情我愿。 ! 我不禁僵在了位置上,心里甚是粗俗地想,叶莺,被赵小六给睡了…… 而情报局的八卦能力更是让我对那一句你情我愿信了大半分,若是叶莺有苦衷,怎么着也不能你情我愿啊。 一阵儿怅惘之后,我的视线才缓缓下移。 居然一大早就离开了王城,被赵小六带去郊外游玩了?呵,这赵小六对她还真是好啊,居然推去不少的事务,只为陪她玩。 至于他俩成亲这桩事,我伸着食指抵着书页,耐心地一行一行地看,倒是没想到,赵小六竟是赶在万华殿试的前一周,先行向国主求了赐婚,许淑还因此和他吵了一架。 嗯,许贵妃摔了哪些东西,记这么清楚干什么。 还煞有介事地列了个清单。 我扶额接着看,似乎就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所以,叶溪是怎么就被赵小六给救下了,赵小六又是为什么娶了叶莺,而叶莺又是为什么会答应嫁给赵小六等等的这些信息,情报处都没查出来? 抓着那几张纸,我有些郁闷的走到柜台前,挥了挥:“查出来的就这些了?” 柜台里的伙计可怜兮兮地说:“就这些了。” …… 情报处的八卦能力是了得,可是八卦毕竟是八卦,这办正事儿的本事还有待加强。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毕竟我要得太急,而这查询的人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所以情报就残缺了些。 无奈地将那几张纸拍在柜台上,其中一页却是滑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是叶莺的家庭信息。 我想着对于这一项,自己了解的怕是比情报处还多,便直接翻过没有多看,这么弯腰去捡,我的手指蓦然顿在页面上。 只因上面写着,叶莺的父亲,已故。 …… 情报处的伙计看着长老摔下那沓薄薄的卷宗后,是头也不回地就跑了,不禁发懵,什么情况啊,长老为什么查起了安王的婚事和他的侧妃来。 莫非是长老对安王有意? 这伙计正兀自开着脑洞呢,却又见自家坊主快步地走了进来,对他问道:“一枝玫都查了什么?” 情报处被坊主收拾过不足一月,见着坊主便吓得魂飞魄散,不过眼下,这伙计还是挺有原则的,他缩着肩弱弱地回:“大老爷,这不能说的啊。” 帮规在上。 坊主你不能逼我破规矩,挨板子的啊。 柳夏不免蹙眉,在知道一枝玫和四皇子有关系后,他便派了人在四魂幡蹲点,但凡一枝玫出现,都要向他通报。 不想她今天又来了情报处。 当一枝玫前脚出,他后脚便踏了进来,却是被帮规给束缚住了。 瞧着伙计没来得及收回的卷宗,他记得,那是一枝玫才看过的吧。柳夏不禁挑着眉,将那几张纸从畏缩的伙计手中,不费几分气力地拿了过来。 “大老爷,你这这这……”伙计手中一空,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柳夏轻笑:“我可没让你说。” 不过是自己看罢了。 情报本就是共享的,自己看一看,也坏不了规矩。 伙计哑了声,这好像就没毛病了,可是大老爷为什么要看长老查过的东西,难道……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盯着伙计毫不掩饰的神色,柳夏哪能猜不出这些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了,他依然笑着,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倒像是藏着刀子。 上次的教训…… 伙计顿时浑身一颤,神儿啊魂儿啊,全都收了回来。 好不容易送走坊主,没隔上一会儿,伙计便看见长老又匆匆地折返了回来。 …… 要说我这都跑到长水街了,却是想起叶莺这边的事还没交代全,于是又不顾奔波劳累地跑了回来。 按着情报所言,叶莺从郊外回王城怕是也要等到晚膳去了。因着万华的不稳定,纵使有言悔守着,我也不想离他太远,索性便候着叶莺回来了再去找她说事儿。 我喘着气,没急着开口。 伙计干笑一声,试探地问:“玫姐,你还有什么事吗?” “有啊。”我拍着柜台对伙计说,“拿一只应声虫给我,一旦叶莺回了安王府,立刻通知我。” 这应声虫算是个稀罕物,锦官城的分部只有一对儿,而王城这儿总共也就三对儿。一对儿应声虫分雌雄,只要按压雌虫,即便相隔甚远,雄虫也会立即发出叫声。 且按压的地方不同,雄虫的声调也会随之变化。 实在是个传达简单讯息的好东西。 幸亏我是占着长老的名儿,才能要什么都方便。伙计进了里屋,隔了好一会儿才拿着个四方的小盒子走了出来。 我打开盒子再次确认了一下雌雄,不然要是拿错了,这一趟就算是白跑了。 “一定记得及时通知我啊。”我再三叮嘱道,直到伙计应了十几声之后,才肯罢休。而我这才一走,柳夏便又丧心病狂的出现了。 至少在伙计的心里,是觉得他丧心病狂的。 还有完没完啊。   ☆、第89章 揪个耳朵呀 回到王府之后,还没来得及和言悔讲述自己得来的消息,我反是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只因王万华这小子虽是仍然躺在床榻上,却是已经换了身衣裳,还隐隐散着些许沐浴的清香。 我戳着坐在桌前的言大夫:“你替他宽衣沐浴过了?” 左右也不能叫丫鬟小厮来吧,毕竟这个人是被我偷偷搬进来的,可是言大夫能对王万华这么贴心? 事实证明,言悔确实没有这么贴心,他漠然的脸上,只写着五个大字,这怎么可能。 然后,言大夫说,是王万华自己爬起来脱了衣服,又自己进了澡盆,再自己换了衣裳躺回床上的。 我不禁再次愕然,就王万华那精神状态,还有闲心做这种事? 于是我随口提出了疑问。 搁床上躺着的人,神色莫名地暗了暗。 言悔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回:“我跟他说,莺儿有封给他的信在我这儿,除非他把自己收拾妥帖,不然,我是拒绝交给他的。” 原来是这样。 “那他怎么又躺回去了。”难道那封信里讲了些伤人的话。 结果言大夫说:“因为没有那封信。” 没有…… 我不免惊悚地瞪了他一眼:“你骗他?” 言大夫坦坦荡荡地点了一下头,在瞥见床上那人微动的手指后,眉头不经意地一挑。 额。 某人说好的不能刺激王万华呢。 真是够了。 “你跟我出来一下。”我试图将他从位置上拽起来,拉到屋外说事儿,免得刺激到王万华。 然而言悔坐得稳稳的,说:“我不出去。” 干嘛啊。 我又是拽了拽,一边问道:“为什么?” 言悔指了指床上那人,神色严肃地回:“他刚才让我滚出去,我若是出了这门,不就应了他的那句话了吗。” …… 让你滚都是客气的。 我翻着白眼,忍无可忍之下,对言大夫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举动。 嗯。 我单手揪住了他的耳朵,麻溜儿地把人给扯到了门外。我估摸着,这耳朵怕是言大夫的软肋,因为他难得地被我收拾的叫了痛。 啊——嘶—— 但我完全不同情他,揪住他耳朵的力度也确实是重了点,不过没办法,谁让他这次是真的欠收拾。 王万华都那样了,他居然还有心情跟人家闹。然而我忘了,这人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在我放开手合上门后,这人摸着红彤彤的耳朵,眸色危险地说:“你完了。” …… 是我错觉吗。 言大夫好像越来越幼稚了,这种小孩子闹脾气的话他倒也讲得出口。 我当即一个暴栗落在他头上:“完你个头。”后者还是摸着耳朵,似乎头上的那一下不痛不痒。 然后在他未出口之前,我便先一步抛出了让王万华异常的导火索来。 “莺儿嫁给了赵歌,就在昨天。” 言悔闻言,顿时身形一僵,神情一滞,不大相信地重复着我的话:“莺儿,嫁给了安王?” 我的神色亦是无法舒坦,摇着头叹了一口气,而后对上他的视线,吃准了他眉眼间的不确定:“对。” 从怔愣中醒来,他蹙眉一番思量,立刻想到了昨日赵歌娶侧妃的喜事来,所以,那个侧妃,便是叶莺了? “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赵歌于一周前便向国主求旨赐了婚,对象正是叶莺,而万华,他本是打算昨日夺了状元,再求国主赐婚的。” 言悔又问了些。 除开我不知道的,其它的我都告诉了他,包括那一次在仙客居与叶溪之间的冲突。 然后,言悔便将昨天发生的事勉强串了起来,说与我听。 万华很有可能是被国主当场告知,叶莺正好就在昨日嫁给安王的,那他定是丝毫的准备都没有,离开王宫便直冲安王府而去。 而叶溪既然派人盯着万华,必会事先就得了消息,早早守在王府门口,毕竟王府宾客众多,他不会让王万华搅了这出好事,丢了王府的面儿的。 万华在王府门口吵着要见叶莺,但叶莺是指定见不着的。 所以叶溪对他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他死了心回了登科院,借酒消愁,醉如烂泥。 我扯着半边嘴角几分愕然地看着言大夫。 后者被我盯得莫名其妙,说:“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 我摇着头,感慨道:“阿悔,你真该去当个神算子。” …… 言悔懒得搭理我,兀自说道:“现在算是知道王万华的病因了,可是莺儿那头,你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疑点太多了,我实在想不明白。” 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我神思一晃,倒是记起某条讯息来,不禁问言悔:“阿悔,我们走之前,叶伯的身体状况好像恢复的很好吧。” 他面露疑惑,不懂我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点着头回:“嗯,我研究了古方替他做的疗程,看他的身体状况,再活个三年五载是没有问题的。” 嗯,再活个三年五载都没有问题的人,又有叶莺在旁精心照料,怎么会突然亡故,还是在生出这桩子事之前。 “阿悔。”当我打算开口对他说出这件事的时候,方才觉得难以出口,我甚至有些忐忑,是否应该告诉他。 虽然于我而言,同叶伯并没有什么感情,可对于言悔来说,叶伯,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吧,若是他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言悔皱着眉看我,等着下文。 算了,早死早超生。 看着他的脸,我沉下一口气,有些干涩地开口:“叶伯他,死了。” 果不其然,这个消息比起叶莺嫁给赵歌那茬儿,更能让他惊愕。言悔的腿陡地软了一下,险些跪了下去,我连忙拉住他,手脚显得慌乱。 这反应,有点意料外啊。 而他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一副游移的样子,问我:“死了?”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怎么死的。”他眸色沉沉。 “我,不知道。” 然后就见言悔按着头闭上了眼,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突然就显得疲惫非常,叫人心疼。再睁开那双黝黑的眸子后,竟是红了一片,那没有涌出的眼泪,都滴在心里,碎在心底。 也是到这个时候,我才隐隐感觉到,叶伯在言悔心中的分量,其实无异于亲人。对了,他说过的,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言府上下,只有叶伯是真心地待他好。 我又默默地把这些话嚼了一遍,不禁觉出了更多的意味。言府于言悔,是阴寒地狱,而叶伯虽与阿悔相处不久,却是他那时唯一的温暖。 此刻的我,不禁觉得茫然。 房内的万华,我的小弟,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 屋外的阿悔,我的情郎,他没了胜过至亲的亲人。 我呢。 在这两者之间,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好无力。   ☆、第90章 我说过的,你完了 “我有点累了。”言大夫的视线忽地盯住了我,他一如往常地轻笑着,平淡地同我说着话,我却觉得好冷,直冷到骨子里去。 我沉默地看着他,安慰的话该怎么说,才好呢。 身体的动作先于言语,手指颤抖地一动,慢慢地抓上了他漫起冰凉的双手。 言大夫的手救过很多人,可是现在,他救不了他生命中重要的那个人。 所以才会觉得累吧。 想着言大夫往日里抚慰我的话,我低着头,大拇指转着圈儿地摩挲着他的手背,说:“累了就休息,这天还有我撑着,不会塌下来的。” 我有你。 你也是有我的啊。 言悔垂着眸子,瞧着在自己手背上不自觉撩拨的某人,心里柔软一片。他一点点地反扣住我的手,将其拢在了手掌之中。 然后一抬眼,喉间堵着的东西在顷刻间都散了开。 他的姑娘明明嘴上说得是那么笃定。 耳朵却是不争气地红了。 …… 对于言大夫的寂然,我这心里是上下都打着鼓,到底听没听进去啊,怎么着也给点反应吧。 “啊——” 这下换我捂上了耳朵,言大夫,他,他咬我。 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倒是对上言悔缓和了好些的脸色,他动了动嘴唇,居然漾出了一丝痞笑。 没错,是痞笑。 “我说过的,你完了。”他道。 合着是对我方才揪他耳朵的报复? 没有太过纠结他情绪上的突然跳脱,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安抚获得了巨大成效。再被言悔这么下了口,顿时全身一僵,眨着眼睛,便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原地跺了几步:“我,我进去了。” 瞧他那样儿,应该是好了,不然也没闲心耍流氓啊。 赶紧跑。 等我些许慌乱地进了门,言大夫的脸色却是瞬间垮了下来,有些事哪能如此轻松地就抛在脑后,他只是,不想我多为他担心。 已经有一个王万华,够让人烦的了。 他,就不添麻烦了。 …… 搬着独凳,一步一步地挪到床边坐下,我盯着床上装睡的那人,心里仍是半挂着言悔。 看向门口,言大夫的身影飘然地踏下石阶,渐渐没了踪迹,瞧他离开的方向,似是回房了。 嗯,累了,便休息吧。 我蓦地长舒一口气,头也轻摇着,却是只觉愈发的烦躁。 守在王万华的身边,他的呼吸浅浅,安静地像个没什么生机的人偶,我的神思晃了晃,这才又不露痕迹地惦记上了他的事。 言悔已经将事情串讲给我听,现下自己再梳理一番,倒是更能体会王万华的苦痛了。也记起了,他早上在登科院内,不甚清醒说出的那句话。 他说。 玫姐,我好像要死了。 …… 昨天,不过短短一日,王万华却是大起大落,煎熬得分外漫长。 夺了状元的时候,他一定是内心狂喜吧,因为那样,他就能向国主求旨赐婚了,然后,莺儿便会嫁给他,任谁也无法阻拦。 那时,他是否已经梦见了斑斓的以后,梦见了一个,有心爱人陪伴在侧的家。 可是啊。 这个有莺儿的家,瞬息之间就成了冰冷的泡影,已被旁人夺去。 状元之名,似乎也变得无比刺眼。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功名,可在他这里,却成了一道见骨的伤口,除了疼痛,带不来一点欢愉。 王万华闭着眼,痛苦的神色都已褪去,成了面无表情的麻木之人,他像是认命了,可紧攥的拳头,还是泄露了他的不甘。 明明,只差一步。 就能拥有长久来所期待的那个人。 怎么才迈出去,这一切便摔得支离破碎,无法挽回了呢。 …… 我确是被这小子磨得无可奈何。 能怎么办呢。 无论我如何劝慰,试图将王万华从那浑浊的泥淖之中拉出来,可他就是不愿将手伸给我,而是放任自己一点点地陷进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 如此的自暴自弃。 眼下我知道的并不多,既不能笃定地对他说一句,莺儿是有苦衷的,她还是爱你的,也不能恼他不争气,居然栽倒在一个攀附权势的女人身上。 孰不知这个时候。 我已经恼起了叶莺,她有意如何,无奈又如何,怎么也不能把我无忧无虑的小弟给折磨成这个鬼样子。 堵着闷气,无法发作,满心的愁思,又该何处寄托。 摸出那只应声虫,我蹙眉看着,只希望它现在就能叫上一声,好让我找叶莺问个明白。 说来讽刺。 莺儿求的那道功成名就的符纸,算是在王万华身上应验了,可千织愿的平安健康,怎么着也是做不到了。 若万华一直是此般的萎靡状态,少说也是要消极度日,绝食以对的。 还能有什么健康。 这么突地想起千织来,我不禁默默地念叨。只是当又一次瞥着床上的王万华时,我的脑子里,不知怎的,就蹿出曾经的千织来。 我清晰地记得,那丫头从昏厥中醒来后的无声落泪。 那从泪水里泛滥出的苦涩与沉重,并不比现在的王万华少。而她身心上遭受的折磨,对于一个单薄的小姑娘来说,是生不如死的。 所以,那时的她虽是活着,却好似死了。 足足浑噩了好些时日,就连她身边的桐嬷嬷与千娅也拿她没法。而将她从自我放逐的空荡深渊中拉出来的人—— 好像正是王万华。 眼下一个轮回,换成了王万华掉入了深渊之中,我与言大夫都一筹莫展,或许千织,她能改变王万华? 念此,我不禁动了点小心思,起了身在柜子那儿一番搜寻,摸出了纸笔来。 坐在桌前,我咬着笔杆,看着铺在桌面上的那张信纸,和那抬头的千织吾妹,又莫名地犹豫起来。 这样做成么。 闷闷地放下笔杆,我将信纸揉成一团,随手一丢,叹着气想,算了吧,叶莺那头都还没问清楚呢。 万一是叶莺的无奈之举。 即使她已委身于赵小六,我也能替万华把她抢回来。 若是如此。 到时候千织来了,不过是白担心一场,还得看着万华和莺儿的重聚之景。如今我多多少少,也知晓了千织对万华的情意,何必徒惹她伤心呢。 还是等一切都弄得清楚明白了,再说吧。 就这么独自守着王万华,直到晚膳的时候,言悔才现了身,唤我去吃饭,而王万华也如我所料地选择了绝食。 可言大夫是有法子对付他的,直接让我点了他的穴,硬生生地灌进了好几碗的流食,王万华也只能被迫的吞了下去。 我想着,这下就省心大半了。 至少饿不死。 …… 又等了些时候,应声虫终于响起了叫声。 【作者题外话】:我我……我居然写到九十章了么。 被自己吓到。 思及过往的一二三四五六坑。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第91章 是,也不是 关于我要去探访安王府的事,言悔已是知情。我担忧地瞄了一眼王万华,然后肃然地看向了言大夫。 后者了然地对我说:“早去早回。”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迈了几步,眼瞧着就要跨出门槛,却是被言大夫伸手搭上了左肩,没用什么力度,却足以让我顿下步子。 “别闹事。” …… 月黑风高,却非杀人夜。 我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安王府,跃身于屋檐之上,几起几落,隐在了某间寝屋的青瓦间。 窗棂内的光亮陡地弱了下去,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我踌躇着,掀开两三片的青瓦,露出了里头的光景来。 屋里的俩人已歇在榻上,多余的蜡烛均已熄灭,仅剩下床头尾悬吊着的两盏夫妻灯。 夫妻灯。 赵小六尚未娶正妃,这怎么也算不进侧妃的规制里。毕竟一个侧妃,无论听着有多么高贵,也不过是个妾罢了。 朦胧的幔帐内,隐隐可见两人的身形,他们相对而坐,一时寂然。 而这无言之中,却满是暧昧的气息。 我看着那女人娇小的身体,怎么盯也瞧不清她的样貌。盼只盼,她不是万华放在心上的那个人。 男人的上半身已是光裸,他伸出手,甚是温柔的,一点点地勾下了女人的衣衫,直至露出内里的轻薄肚兜来。 那只手又慢慢地爬上女人的藕臂,摩挲着她的肌肤,而后指尖轻弹地绕到了娇躯的身后,摸上了那柔滑的系带,只要轻轻一挑,便可解开最后一层的阻碍。 可他似乎不急,而是散散地扯着系带,用那修长的指尖,撩拨着女人的背脊。 只见女人浑身一滞,发出细碎的嘤咛,半分娇羞入了我的耳。那不是我听过的调子,故而怎么也识不出。 也许不是莺儿。 我仍是揣着一丝的挣扎。 直到男人吻上女人的脸颊,满是情欲地说:“莺儿,唱支瑶台曲给我听。” 是赵小六的声音,如初见时的纨绔语调,可以听出其间的情意绵绵。 女人有些紧张的闪躲,却是被赵小六一手扣住了头,吐着舌尖,舔上了唇瓣。 “我想听。”赵小六含着笑意故作撒娇之态。 我听得耳朵都要冒烟了。 赵小六居然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他四处撩拨着身前的女人,迫着她妥协。后者逃不开,只得埋着头羞赧地应下:“好。” 这一个字。 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脑海,刹那间就掀起了汹涌的波涛。 真是叶莺。 我僵硬地坐在屋檐上,视线已木然地移开。要知道,听说是一回事,到了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便又是另一回事。 更可怕的是。 此时听墙角的我,再次确定了情报处所给的那四个字:你情我愿。 下一刻,叶莺的歌声透过揭开的那道小天窗传到了我的耳里,亦如我记忆中的那般,那般的婉转动听,不过些许的气喘。 “莺儿,继续唱。”在歌声片刻的停顿后,赵小六如此哄道。 我的眸色一片冰凉,怎会猜不出他们此时的糜糜之景。 叶莺的声音比她的人还要美,曾经,我还夸过几回,可如今,这声音却是如此刺耳。 一支瑶台曲,是屋内催情的药,亦是我血液中翻滚的毒。 仰起头,我看着无边的夜色,寒风穿过我的衣衫,却冷不过我胸膛中的那颗心。耳朵一阵放空,对于屋内上演的活春宫,我恍若未闻,只是寥寥地想。 万华,她的身心,大概都不属于你了。 而她宛宛的嗓音,从今以后,都只会为另一个男人唱出动人的曲调。 无名的火蹿起,我挺想现在就冲进去,将赵小六大卸八块,让叶莺说个明白。 然而我忍住了。 不能闹事。 我可以再等等。 左右不过一出活春宫的时间。 等到屋内的动静歇上了一阵,我才偷偷地进了屋,借着夫妻灯的光亮,可以瞧见床上的两人都已合眼睡下,呼吸沉沉。 无声的掀开幔帐,叶莺的脸暴露在眼前,让我彻底看了个清楚。 我沉着脸,迅速地点上了赵歌的睡穴,睡得更沉些,总是好的。紧接着,就一脚将这人踹下了床,他未着寸缕,触了地是反射性地冷得一颤。 而我,则是抱着剑站在了床头边儿,双眼紧盯着叶莺。 我并未留力,赵小六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动静足以让叶莺听见。她拉了拉被撩开大半的被子,虽是疲累,却还是困惑地睁开了眼。 只是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她便自个儿捂住了嘴,而后压着嗓子唤我:“玫姐?” 镶金的镯子圈在她的腕上,印在眼底愈发的清晰。是那日竞选花仙时,我丢给她的那支,多么讽刺,那东西的原主不正是她如今的枕边之人么。 无言中,叶莺又瞧见自己身旁的床榻一片空荡,她抓着被子,四处一扫,发现了匍匐在地的赵歌,脸色不免几分焦急:“他,你把他怎么了?” 这不长的时日里,赵歌将她呵护在心上,关怀备至。而她对他,情意虽尚浅,动了心却是真的。 那双水灵的眼睛里,流转着的,是对赵歌的担忧,更是对我的些许惧怕。 看来,她以为我是来者不善。 “他没事,不过是睡得沉罢了。”抬腿踢了一下脚下的那人,我瞥着叶莺肩上的吻痕,跺了跺右脚,压抑着心头的火气,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她当然知道我是为何而来,得了赵歌安好的消息,她悬着的心缓缓落下,转而垂着眸子沉了脸色,眼里划过几丝挣扎:“玫姐,我和万华,缘分已尽。” 缘分已尽,情意当绝。 原来,叶莺是铁了心地,要将万华从她的世界中赶走。 可是啊,难道万华遭受的百般苦楚,她一句缘分已尽就算是打发了? 又是一脚踹上赵歌,我冷然开口:“因为他?” 我仍是不信,当初那个一脸倔强,说着不愿被人看不起的小姑娘,会是攀附权势之人,而那个记忆中单纯的喜欢着万华的女孩,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短暂的静默后。 不想叶莺擒着被角,倒是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是,也不是。” 【作者题外话】:说本少爷几天一更的宝宝。 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俺明明是一天一更,雷打不动啊?(ˉ?ˉ?)   ☆、第92章 杀父之仇 什么意思? “能不能先让我扶王爷起来,地上凉。”她接着说,眼神是频频地望向赵歌。 舍不得么。 这关心的语气让我无法镇定,顿时瞪着眼对她低嚷:“叶莺,从我站在这儿开始,你可曾问过我一句,万华好不好。“ 可曾,心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叶莺用力地眨着眼,憋回眼眶内的泪意,别过头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怅然地开了口:“他,还好吗。” 其实,王万华昨日来了王府的事,她是知道的。 可是她没办法面对他。 所以才让叶溪传话给他,说了些绝情断念的恶语。她的心里,自是还有着王万华的,然而,没可能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和他有什么结果。 何必再互相纠缠。 倒不如一次断个干净。 从叶莺的反应,我能感觉到,她对万华仍是有情的,见她的神色颓然,似也苦恼非常,我摇着头,降下了语调:“他不好,一点也不好。” 话落一顿,我无神地盯着床头的那盏灯,继续道:“明明已经酒醒,却像是陷入了永眠,他拒绝说话,拒绝我的关怀,那么开朗的一个人,却仿佛突然丟了灵魂,沉寂如死水。” 这些,你都知道吗? 叶莺埋着头,不说话,只是肩头轻颤着,她在哭,她还愿意为万华流泪,那么,一切都还有转机是吗。 “莺儿,万华他不能没有你。”我试图替万华挽留住她。 可是彼此静默了一会儿,却只等到叶莺两眼红红地抬起了头,咬着唇盯着我,分外决绝地道:“玫姐,我说了,我与他缘分已尽。” 为什么她的态度更加坚决了。 我僵着脸色,来了这么久,方才追问上一句:“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对万华残忍。 为什么要嫁给赵小六。 她的眸子一片空洞,启唇道:“阿爹他死了。” 听她此言,我不由一愣,叶伯亡故的消息我已先行得知,可这能回答上那一句为什么吗,总不能因着亲人过世,伤心之余,被叶溪设计,让赵小六趁虚而入吧。 可笑的是,我居然猜对了后面。 只是,我没有料到前头还有着别的因由。 “我阿爹。”叶莺的面色突然阴沉得可怕,似是笼上了恨意,“是被王万贯害死的。” 被王万贯——万华的爹,害死的? 是了,早前我就同言悔说过这桩事,按叶伯的身体,还有不长的活头,突然离世,确是令人生疑的。 可事实真相,竟是如此吗。 这样一来,我突然就能读懂,叶莺的那一句缘分已尽。 若是万华的爹真对叶伯下了毒手,那,叶莺同他之间便横亘着一道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而论起王万贯杀叶伯的动机,多半都是由万华而起。 我知道的,那个黑心的商人一直阻挠着万华与叶莺的姻缘。 却不料会狠心到如此地步。 左右都是因两人的相恋才生出此般的祸事,那么他们的情,再怎么勉强,也是到了尽头了。 “万华他,他知道吗?”我突然没了能责备叶莺的理由,忐忑下,如此问道。 叶莺揉了揉眼睛,声如细丝地嗯了一声。 虽然自己没有让叶溪说出此事,可叶溪却是自作主张地告诉了王万华,比起自己的那些个绝情的话语,这一言才算是彻底地断了那人的念想。 我愣在原地,再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到底不是单纯的男女情断,无论我怎么劝,都是难解了。 话已说清,叶莺缓缓地穿上外衫,赤着脚下了床,她费力地将赵歌扶回了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眼前这个尊贵的人,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更是竭尽所能地对自己好,比起万华,丝毫不差。 她终究是个普通的女人,对于赵歌的柔情攻势,无法抵抗,反是愈发深陷其中。 而且。 以赵歌的王爷身份,要对付王万贯,并不难。 虽然仇人是王万华的父亲,但她决不会因此却步。可以说,叶伯这一死,是完全激发了叶莺对万华父亲的愤懑,又岂是同万华的旧情所能阻拦的。 此时再看叶莺体贴赵歌,我的心里仍是气的,憋气。 夫妻灯的烛火似是临要燃尽,光影越来越暗,一切都快要看不分明了。指尖扣进掌心,我发出了最后一声的恳求。 “莺儿,你能不能去见他一面?” 哪怕是最后一面也好,解铃还须系铃人,没了你,他要怎么好起来,要怎么变回那个开朗的万华。 “不了。”叶莺没有回头,她握着赵歌的手,一番的意味深长,“终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他的仇人。” 这便是以后,他们之间唯一的关系。 …… 黯然离开,对于我所知晓的一切,是怎么也消化不全。说起来,万华是无辜的,可叶莺没了生父,又何尝不无奈呢。 真是难解难分。 回去同言悔说了一应的事,他听说是王万贯害死叶伯后,不禁面色困惑,却没有多作一词,看上去有些奇怪,我问过他几句,他却说没什么,便也作罢。 而后,我俩就轮流地守着王万华,生怕这小子突然给自己一个了断。 毕竟,我实在不怀疑他存着那寻死的心。 而在守着他时,我犹豫再三,终是执笔写下一封寄往锦官城的书信。如今,叶莺那边已是一条死路,唯有放希望于千织身上了。 也许这很莫名。 但我总觉得她是能拯救王万华的那个人。 当然,我还在信中嘱咐她,记得替我捎带些物件儿过来。毕竟是久住王城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还是带来的好。 比如我从木屋中特意挑选出的好些本武功秘籍。 又比如,言悔曾经送我的纸折花。 之类的……各色之物。 令人惊奇的是,很快我就收到了千织的回信,而送信的不是人,不是鸽子,竟是一只海东青。 巧的是。 那是我曾匆匆瞥过一眼的大鸟。 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只鹰实在漂亮,那丰满的羽翼,凌厉的赤色鹰眸,以及右眼上的那道伤疤,都亦如那日。 那日的行刑场。 【作者题外话】:我:诶嘿,我读者在开楼论剧情,一个一个的神算子。 闺密:你的剧情,需要算吗。 我:…… 也是,俺是走日常撩妹的人。 恩,撩妹的本少爷正在毕业典礼上吭哧吭哧地更新。 至此以后,再见了,我的学生时代。   ☆、第93章 不念也成 我不经意地记起那些个倔强的受刑大汉,和那一句咒骂白佑义的将死之语来。 如今,这只海东青携千织的信件而来,怎么着也是与那妮子有所关联的,我实在很难不去多加想象其间的脉络。 那些大汉,论起体格或是外貌,倒像是草原的游牧之族。 而千织虽未提起过她的身份,可她是跟我说起过老巫的。老巫是草原部落的神职,那么千织,应该也是草原部落的人。 更别说,她的仇人,正是那大汉咒骂之人。 也许,千织同那些受刑的人是相识的。 这可就让我遇着巧了。 …… 眼前的这只海东青甚是通灵,待我从它的脚上取下信筒,它却并未急着飞走,而是几个小跳,落在笔架前,叼下一支毛笔又蹦回了我面前,像是——在等我写下回信似的。 然我这,连千织的信都还没看呢。 小家伙倒是不怎耐心地催着我。 甩开脑袋里多余的想法,抽出长纸条,展开看下来,千织是只身快马加鞭而来,一两日便能赶到王城。 就连隽秀的笔触都勾出一抹急切来。 更别说她本人了。 且她最后又不厌其烦地问上了一句王万华,怕是急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我抓着纸条,念着依旧躺尸在床上,了无生气的万华,叹着气,写下了简单三字。 还活着。 卷起写好的纸条放进小信筒,我仔细地系在那只海东青的脚上,又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轻声说了一句:“去吧。” 海东青眯着眼叫了一声,随即展翅飞出了窗外。 我想着,虽是请了千织前来,但她未到之前,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当下快步去了客房,换下言大夫,神神叨叨地在万华身旁说着话。 讲的东西也都是我从四魂幡兄弟们口里听来的江湖轶事。 总觉得,万华会对这些感兴趣的,虽然他眼下没什么想听的心思就是了。 言悔喝着茶坐在一边,眼神望向别处,耳朵却是听着我有滋有味的叙述。 心里,更是难免蹿出一丝嫉妒,这臭小子,到底要霸着他家姑娘多久。 言大夫现在真是无比盼望着千织的到来。 “你这样闹,他会觉得烦。”某人听我这样不歇地讲上了小半日后,终是难以忍受地开口劝阻我。 我却不以为然,连嘴上都懒得搭理这个人。只是在心里任性地想,若是能将王万华烦醒,那也是极好的。 且我觉得自己所做,无非是望万华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就算没了叶莺,他还有我们的陪伴。 没有得到回应的言大夫,几分寂寥地看着王万华,而后郁闷地抿着唇别过头去。 虽然是不想让他家姑娘为自己多加操心,可这般受冷遇的感觉是真真的不好。 要说这么念叨,也是有效果的。 至少王万华的那一张死人脸,总算是起了几番波澜,眼睛虽是仍未睁开,可他眉头的难得挑动,还是让这个人多了一分生气。 我润着嗓子,分外心酸地勾起唇角。 一面欣慰他的细微变化,一面还是愁,这起色到底是不怎么明显啊。 要说,我觉得就自己一个人讲,实在是太单薄了,便也撺掇着言大夫去陪他说话。言悔翻着眼勉强应下,却是捞出一本书放在膝上,逐字逐句地念给万华听。 古板地像个教书先生。 我没好气地说道了他几句,这人却是义正言辞地反驳道:“《黄帝内经》博大精深,很有意思的。” 见我还是一副不满的样子,他露出半分的无奈,手一掀合上书,放回了原处,而后在我咄咄的视线下,淡然地换了一本《素问》,又悠悠地坐了回来,继续念。 够了啊。 我夺过他手里的书:“阿悔,你这么死板地念,他怎么听得进去?”而且这人念得都是些生僻的医理知识,万华估计也听不懂。 不想后者低低地嗯了一声,回:“不念也成,这些我都背得出的。” …… 没完没了。 某人还真就一脸正色地背出一段段来,说到一些术语的时候,还认真地停下来,有板有眼地解释了一番,再接着背。 我一时无言,放弃挣扎。 不管怎么讲,估摸着言大夫也就是这态度了。 唉,这么个不靠谱的,要不我再去找一个人来?可是找谁呢,又不知道万华素日交好的人,这让我去找谁呢。 诶! 犹记得我家小徒弟是认识王万华的嘞。 暗自思忖一番,反正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帮得上忙的能来一个是一个,就是不知道今海和万华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但愿是好得不行的那一种。 “阿悔,我出趟门。” 言大夫停下来,随口一问:“去干嘛?” “去找能帮忙的人。”我丢下这一句,就蹿了出去。言悔默了片刻,便收回视线,继续背着医书。 …… 距我上一次见今海,已有些时日,也不知他的基本功练得如何了。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着实是有些顾不了他。 等处理了万华的事后,也许就有时间好好教教他了。 要说总是从千金坊那儿摸进四魂幡的大宅子,于我而言,着实是麻烦了不少,好在我已知晓那宅子的位置,索性避开千金坊,就那么直接地从高处的树上跳进了宅子里。 反正我如此厉害,也没谁能逮住我的踪迹,怎么也暴露不了四魂幡的部署。 一路不停地冲向今海所在的小院。 他倒是亦如往常地拎着水桶,扎着马步,不过那桶里的水,较之上次,却是盛满了的,而他虽是负重久蹲,神色之间却是轻松了不少。 嗯,能运用功法,理顺气息,也算是有所进步了。 这次我没有作恶,而是坐在屋檐上,笑着唤了他一声:“今海。” 今海一愣神,循着声音抬起头,还给我一个大男孩似的笑容:“师父!” 而看着这般天真烂漫的笑容,我不禁怅惘了,曾经在王万华的脸上,何尝不是如此的无忧纯真呢。 心口发闷地跳下去,我抱胸站在今海面前,肃然地问道:“今海,你和万华认识多久了。”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媳妇儿~ 玫姐:滚去背你的医书去,我和你交流有障碍。 言大夫:抱一抱,亲一亲,就好了。 玫姐:不,言大夫我们不约。 然后…… 言大夫已强行……省略八百字……   ☆、第94章 不巧,我也在查 我的靠近并未让今海松懈,他依旧稳稳地维持着原样,听我此问,他不解地眨着眼睛,然后些许气喘地回话:“打小就认识了呀,我俩生辰都是同一天呢。” 打小就认识,那关系匪浅啊。 细问之下,才知,今海幼时也是住在锦官城的,俩家相邻且交好,故而,常和大他几岁的王万华玩作一堆,且那时,王万华还是个清醒的,没有得病,没有变傻。 即便后来王万华的神智出了事,几乎所有人都嘲笑他,今海也未曾嫌弃过他,俩个小孩反是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只是无奈,今海家之后搬到了王城,能见上面的日子也就少了。 可是好朋友之间,就算久不联系,只要再相聚,亦是如旧的熟稔。这次王万华上王城赶考,在住进登科院之前,便是歇在今海家的。 虽然两人年龄上有所差距,却也是发小的情谊啊。 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今海于万华,大抵也是个重要的人。毕竟,在众人都嘲笑万华是个傻子的时候,只有今海坚持地陪在他身边,维护着他。 这种窝心的温暖,王万华是怎么也不会忘怀的。 “好徒弟,帮师父一个忙。”话落,我又改了口,“不,是去帮帮万华。” 今海歪着头问:“帮万华?他成了状元后,不是外出散心了吗?” 这几日,今海还因着万华高中的事儿欣喜不已呢,只可惜找不到人庆贺,怎么师父却找上门来,说什么帮忙呢? 额…… 看来这小子也是知道万华高中状元的事,还去登科院找过他,而登科院的小厮,定是将我故意留下的字条说与了今海听。 呵,还真是瞒了过去啊。 我暂时没有戳破这件事,而是愁着脸对他说:“你先跟我走吧,见着万华我再与你细说。” 后者瞧我神色不似在开玩笑,心念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便没有犹疑地放下水桶,随手抹了额际的汗,隐隐的不安:“那我们这就走吧。” 我嗯了一声,正要抓着人跳上屋檐,直接跳出这宅子,却是闻得有脚步声靠近这小院,那是——柳夏的脚步声。 其实,上次去情报处查东西,我便察觉有人在盯着我了,而后折返去拿应声虫的时候,更是不小心瞧见某人手上拿着我看过的卷宗。 柳夏盯上我,左右也是因着我是四皇子的身边人。 按说今日我没走千金坊的密道,他安插在入口处盯着我的人,怎么也来不及窥出我的踪迹,却还是来得这样快,看来,这小院四周,也有人潜伏着。 如此地紧盯我,那脚步声又分外急切,怕是有事想同我商量。 于是我也没急着走,只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来。 今海不懂我的突然静默,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就瞧见坊主风尘仆仆地踏了进来,脚步不停地站定在自己师父的面前。 “我有事与你谈。”柳夏看着我,带着不容拒绝的口气。 嗯…… 我没急着回他,而是拍了拍今海的肩膀:“小海,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今海懵懵地点点头,实在摸不清头脑。 交代一句后,我才几分淡笑地看向柳夏:“屋内说话。” 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谈事便谈吧,毕竟他不找我,我也是会找他的,索性就趁此好好的说开。 而自那日在宫宴上不期而遇后,我与他再相见,已是心照不宣。 进了屋,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桌前,甚是闲散地对我说:“一枝玫,我们交换情报吧。” “什么情报?”我有些不太明白。 “我已经知道,安王为什么会救下叶溪。” 说来,我曾经问过他此事,而他又看过我查过的卷宗,自然能发现我对叶家兄妹的过分关注。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我也知道这事,他是上了心地查了出来。 然而。 若是放之前,也许我还迫切地想要知道,可现下,却是没多大的兴趣,唯剩几分的好奇而已。 “是吗。”不以为意地勾出凳子,慢慢坐下,我从茶盘里扣过一个杯子,把玩在手心,“就凭这个,也想从我这儿换得赵炎的事儿吗?” 他的神色一变,抓着腰间的那支短笛,视线久久的停驻在我身上:“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片刻后,他的眸色幽深,接着说:“你居然知道当年的旧事。” 我轻笑,没有纠缠于同他探讨旧事上,而是随意地开口:“我还知道,你一直都在查当年的那个歹徒。” 柳夏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头,口头上不屑地认下了这一切:“那又如何?” 话虽如此,他却很是疑惑,查歹徒的事他是悄悄进行的,毕竟国主都放了话,四皇子于护国寺苦修,而自己的父亲,病故。 若是明目张胆地查访,无异于打国主的脸。 莫名的罪名,他可不想承下。 可眼前的这个人,是为什么会知道的,不过转瞬,他就想通了,一枝玫定是从赵炎那儿知道了自己父亲并非病故,而是惨死在歹人手下的事,故而猜出来的。 我瞥着他几变的面色,不轻不重地将杯子跺在了桌上,道:“不如何,只是不巧,我也在查那个人。” 柳夏的眉皱得更深了,面上更是生疑:“你为什么要查?” 这件事,和一枝玫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就知道他要这么问,可我又怎会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给他,那毕竟悠关王后娘亲与言悔的性命。 于是我挠着头迅速地想了一番,方才半假半真地说:“赵炎于我,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你可能不知道,当年被劫走的他,让人丢进了河里,自生自灭,即使活了下来,身心上也早已是伤痕累累,他本该有父母的疼爱,却不得不一个人流离。而那个将他害成这般的人,你觉得,我会放过他吗。” 柳夏愣了一下,消化完我这话后,突地从鼻间哼出一声笑来:“看来,我们都是为了所爱之人呢。” 联盟的事,一拍即合。 深入的交流却不急于一时。 因为现在,万华的事,才是头等的事。   ☆、第95章 见了鬼了 携着今海回王府的路上,我却因临走前,柳夏告知我的那件事而心神晃晃。 这人看不惯我的不以为意,非要将安王救下叶溪的始末讲与我听,颇有种我好不容易查了出来,你却不想知道,这完全就对不起我的意味。 而这么一听,就叫我听出了问题来,也是至此,我才知道赵歌当初让青黛捎给我的那支金镯子,是有大来头的。 在那日叶溪去千金坊之前,他曾去过王城的长生库当过一些东西,其中,正有那支金镯子。而这金镯是出自赵国首屈一指的工匠,顾往安之手,名曰燕生,世间仅此一支,比起青鸢钗可珍贵多了。 要知道这燕生本是长生库的老板机缘所得,而后赠给了帮扶过自己的赵歌,孰不知一番兜转,竟又回到了自己手上,只道是叶溪偷了安王的东西,当即一边盯住叶溪,一边派人去向安王汇报此事。 而安王闻得此事,又听说当东西的那男人姓叶后,就有了后来的事。 说到底,都是因着这支燕生,才叫赵歌救下了叶溪,而且经柳夏私下查访,还了解到赵歌曾对长生库的老板说,这燕生,让自己送给了心上人。 心上人个鬼啊,他不是送给了我吗? …… 联想起一系列的事来,我这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这人该不是在烟花巷的那条小道上,对我一见钟情,却又误认叶莺了吧。 说来,我那日,确是借着莺儿的名儿,更是戴着面具,让人瞧不出真面来,要说他误认,也未尝不可啊。 …… 见了鬼了。 能这么乌龙? “师父啊——啊——”今海陡然响起的大叫,将我的神思一下子给拉了回来。 我回过神来,暗叫不好,自己这一时出神,倒是忘记手里还抓着个人,正在屋檐上翻飞呢,愕然之下,倒是无意识地松了手。 甚是惊险地抓回将要坠地的今海,我暗道,镇定镇定。 不过今海可就不淡定了,这小子吓得差点哭鼻子,整个人抖得不行,连着嘴唇也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嗯,这突发的意外虽是怪我,可如此没出息,就是他的问题了。 而当今海被我以非法的途径带进了仁王府,他顿时更没出息了。这可是那个四皇子的王府啊,就这么偷偷摸摸地闯进来真的好吗? 要说那日四皇子进王城,阵仗甚大,他何其有幸,能在茫茫的围观群众中,瞥见那人的俊颜英姿,实在是一见难忘。 如今,见着了本尊,顿时惶恐得,连呼吸一下都觉得沉重。 什么情况啊。 怎么师父和四皇子好像很熟络的样子,而且,四皇子,还还还拍了师父的头,眼里还还还带着如水柔情。 懵—— “这就是本座的徒弟。”我甚是得意地向言大夫介绍今海。 收徒这件事,我之前是同他稍稍说过的,后者当时表示,你怎么又和一个男人扯上了关系之后,被我抚慰了良久,左右算是消停了。 他打量着被我带进客房的少年郎,眼神很是犀利,直盯得今海往我身后藏。 一步跨开,我又对今海没正经地说:“嗯,这是你未过门儿的师公。” 师公…… 今海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他能拜得一枝玫做师父已是好几世修来的福佑,如今竟还多了一个皇子当师公。 等等。 他家师父和四皇子是一对儿? 我见这小子愣得也忒久了,不由支出胳膊肘儿撞了他一下:“小海,叫人啊。” “哦哦。”今海连忙对着言悔恭敬地一鞠躬,且颇为上道地唤人,“师公好!” 果不其然,这声师公叫得言大夫心里甚是舒服,他那眉眼间的疏离顿时烟消云散,唇角更是勾起一抹浅笑来:“你好。” 就乐呵吧你就。 而后不等我将今海拉去床边,他已先一步瞧见了床上躺尸中的王万华,顷刻之间,便将全身的拘谨与紧张都抛到了天边,没有丝毫迟疑的,就径直地冲了过去。 “万华,万华?”他攀在床边,着急地呼喊。 眼皮下,那双藏起来的眼珠下意识地动了动,却仍是没有睁开,没有回应。 见着叫不醒王万华,今海又立刻慌急地扭头问我:“师父,万华他怎么了,生病了吗?” 总觉得当着万华面儿再说一遍那事,无异于再打击他一次,我怎么也不会在他的伤口上撒盐的。 “小海,你过来。”我扬着下巴,朝门外偏了一下。 他抿着唇看了好几眼王万华,这才忐忑地跟着我出了厢房。 没有闲扯些有的没的,我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简扼明要地对他说了一遍,又告知了望他能帮下的忙。 多和他说话,多关心他。 争取能把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回来。 今海听得眼睛愈发的红,仿佛是自个儿经历了那件事一般,他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看着屋内。 他知道万华喜欢一个叫叶莺的姑娘。 特别特别的喜欢。 也知道殿试之上,万华夺了状元之后,会向国主求旨赐婚,所以在听说万华外出散心的时候,才会以为他是急着回锦官城,背着伯父找那姑娘去了。 却万万没想到,这其间会发生那么些事。 今海觉得心疼,于万华而言,这根本就是致命的打击。幸而师父将他带来了,不然自己岂不是蒙在鼓里,而对挚友的处境一无所知。 他实在不想,在万华如此难受的时候,自己却在其它的地方傻乐呵着。 不然多对不起万华。 又多么憎恶自己。 …… 比起我来,终是今海要更了解万华一些,他们是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伙伴,或许能有什么新招儿呢。 今海难得地板起脸,回了屋,然后坐在床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万华说着话。 总算是又找着了帮手托付,成效如何暂且不理,既然交给了今海,我便也不去打扰,反是紧接着把言悔给叫了出来 念着我发过的那个誓,我那心啊,慌得不行。果然还是把烟花巷的事和盘托出吧,这么一直藏着,叶莺那头的事就不好说了。 “阿悔啊,我要跟你老实交代一件事。” 【作者题外话】:哦哟哟。 我这算是终于填了一个坑?   ☆、第96章 非君不嫁 自觉地站好,我吞着口水,抬眼瞧着言大夫,而他直直地盯着我,意味很明确,你说。 嗯,这感觉怎么比踩在刀刃上还要危险。 保险起见,我几分讨好地拉过他的手,有些紧张地轻摇:“你能不能先跟我保证,保证你听了之后不会生气。” 我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看在言大夫眼里,不禁让他轻蹙起眉头。这丫头怎么老是害怕自己生气,难道本大夫生气很恐怖吗。 虽然不知道她要交代什么事,但只要她肯告诉自己,便已是让人愉悦了。看来,之前的那个毒誓,发得着实值。 不过沉默了几刹,那眉间纹又继而舒展开来,只听得言大夫缓缓的一句:“好,我不生气。” …… 凉风习习,直吹得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我老实地将一切交代,末了才忐忑地问言悔:“阿悔,赵小六不是真看上我,却又误认莺儿了吧——” 言悔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很是入神,低着眸子一副深沉的样子。 该不是生气了吧。 不是说好不生气的吗。 “阿悔?” 相扣着的手掌,突然陷得紧了些,他捞着我的手,默默地贴上了自己的心口,直拉得我往前跳了一小步。 而他胸腔内的跳动,一下一下,透过相触的掌心,麻酥酥地窜进了我的血液,我的心口,带起了同调的节奏。 十足的蛊惑。 言悔的眼睛里,似乎也跃动着火焰,他长长地嗯了一声,这才回我:“好像是。” 难怪,那日在宫中与赵歌相遇时,这姑娘会对赵歌有过多的关注,原是认识在先的,如此一来,自己对赵歌的那份不喜倒真是先见之明了。 说来无奈,他家姑娘总是和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牵扯不清。虽说眼下因着种种已知或未知的因素,赵歌是误认了叶莺,还将她娶进了门,可这本就是一个错误,长此以往,总有一个时候,赵歌会发现端倪。 想一想,真是愈发的不放心了。 倒不是怕赵歌抢走自家的姑娘,只是自己捧在心上的人被别人惦记上的感觉委实不好。犹如碗中的肉,哪怕丝毫的肉香,也不想叫旁人闻了去。 既然是我的,那全都是我的。 …… 我见他肯定了我的想法,这心里不禁又是一惊,忙说:“那莺儿嫁给赵小六这事儿,是不是怪我啊。” 若不是因着我,叶莺又怎么会和赵小六扯上关系。 这般一念,我更加深觉自己是个罪人了。 “这事儿不怪你。”言悔瞧着我耷拉下的脑袋,一番劝慰,却是没有多说旁的话。 我哀怨地动了动被他攥在胸口的手指,苦着脸抬起头,盯着他直擤鼻子,后者仍是简单地宽慰我:“真不怪你。” 明明就是我的错。 言大夫见我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索性佯怒着丢开了我的手,嘴上带着几分不客气:“若真怪你,难不成你要替莺儿嫁给赵歌,以赎已罪吗?” “怎么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道,“除了你,我谁也不嫁的。” 除了你。 我谁也不嫁。 …… 后知后觉的我顿时被自己的大胆言论给震得一懵,作了个死,我都说了些什么啊,墙角呢墙角呢,我需要钻一个。 言悔是真的没料到会激出我这么一句,那双眸子里的火摇啊摇,忽地蹿高,又突地坠下,而后在那幽深的漩涡中转啊转,尽数炸开,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看似平静地站着,修长的身影足以将我笼住。 “这算是恨嫁吗?”他调笑地问。 恨嫁? 他是怎么会觉得我恨不得早日出嫁的! 鬼才恨嫁呢。 心中的腹诽是一句接着一句,可脸红耳赤的我在口头上,却是被堵得挤不出一个字来。攥着拳头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我才恼羞地爆了一句粗话:“你放屁!” 啪—— 果断被拍了头。 言大夫忍着笑意,绷着脸教育我:“姑娘家家的,好好说话。” 这一言,倒是让我记起阿鬼说的一句话,他说,我没有女人味,而男人喜欢的,是有女人味的姑娘。 我怎么想怎么气,火气压下羞赧一头,对着言悔便回呛:“我就这么说话怎么了,你不喜欢就找别人啊,反正我是没有女人味,只会舞刀弄剑的叫人害怕……” 呛着呛着,声调就无意识地降了下去,成了细碎的嘀咕。 而瞧着我莫名炸毛的某人只觉好笑得紧,嘴角是越咧越大,我这眼一扫就瞄见了,顿时又是一腔的忿忿:“你笑什么!” “没笑啊。” 什么是睁着眼说瞎话,这就是了。 牙齿磨得咯咯的响,我眯着眼,只觉手痒,若是腰上还挂着那柄剑,怕是早就往言大夫脖子上搁去了。 不过赤手空拳地上倒也行,我想着怎么也要教训这人一顿。 就知道看人笑话。 还笑得那么过分嘚瑟。 简直气炸。 结果,言大夫接着前语,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我就是觉得你这样,挺可爱的。” …… “可——可爱?”对于这个头回儿从言大夫嘴里冒出来,以及第一次被放在我身上的词,我是深深地受到了惊吓。 言大夫别是个傻的吧。 可爱什么的和我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堆吧,拿去形容我那公主妹妹还差不多,再不济,今海也是值得上的。 反正怎么也不会是我。 言悔突然哎哟哟了一声,俯身抬手拈住我半边的脸颊,轻轻拉扯:“我家娘子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这么可爱呢。 可爱呢。 呢—— 我的全身好似僵成了一团,下一瞬就想做个缩头乌龟,结果没来得及找一个壳缩一缩,就毫无防备地被言大夫搂了个满怀。 这人,动手动脚有些频繁了啊—— 干嘛啊。 突然发骚…… 好在客房这处的下人们都被打发去了别处,才不会有谁瞧见我这副看似小鸟依人,实则受人钳制的怂样儿。 被弄得火气全无就剩扭捏的我,抿着唇意思意思地推了言悔几下,不知为何就偷笑了起来,只贴着他的胸膛喏喏地说:“谁是你家娘子了。” 然而不等言悔撩拨我,今海这小子就陡然冒了出来。 屋里的茶水没了,他隐约听得门口有人声,只道师父没走,便想着过来和她说一声,结果出了隔帘,拐过转角,就看见这么一副你情我浓的画面。 真不怪他啊。 谁让这俩人站在门口就抱上了,直看得自己的一脸愁苦都差点变成了春水荡漾。 他本打算遁走,却是手一抖,把手中的茶壶摔了下去,这下惹出动静来,哪还能隐形人般地溜走。 我被东西砸地的声音惊得一把推开了言悔,转头就瞧见哭笑不得的今海。 何其尴尬,居然被自己的徒弟撞了个正着,所谓师父的威严啊,顷刻间都化作了天边的浮云。 今海怯怯地解释着自己的无意,我则借着找水的由头暂且逃离,唯剩下言悔与他彼此静默。 “师公。”今海干笑着唤面前那人。 言大夫不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甩下一句:“谁是你师公。” 然后绕过人就进了屋。 果然是坏了师公的好事吗,今海无语凝噎。 ……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一言不合就求娶,本大夫有点小紧张。 玫姐:紧张个毛,不,求娶个毛。 言大夫:嗯嗯,不紧张,来来来,本大夫有个婚想和你结一下。 玫姐:你结亲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言大夫:这调调真可爱。 玫姐:可爱个毛! …… 话说回来,我是不是有固定读者在追更啦~   ☆、第97章 盼得佳人来 在等待千织到来的间隙,我,言悔还有今海是轮着班的照顾万华,可惜啊,即便是多了今海的帮忙,床上那人仍是没什么明显的起色。 该说他难对付。 还是我们三人无用呢。 唉—— 所幸千织已是火速赶来,当那只海东青提前送来消息的时候,我正和言悔一同呆在书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言大夫对这只在刑场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大鸟并没什么印象,我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这是千织用来传信的大鸟。 而后便立刻去了城门口,一番等候。 说来,万华和今海都是被我偷偷夹带进的王府,而千织的到来则是被言悔告知了府中众人的,毕竟她会在这里呆上些时日,遮遮掩掩的实在不方便。 府中的丫鬟知晓我有个干妹妹要来暂住,心里又是不少的嘀咕,叽叽歪歪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内的话。 这些言语我过过耳也就罢了。 急促的马蹄声迫近,我远远地看着马背上的那人,不由得笑了。不过近一月未见,这妮子倒是英姿飒爽了不少,高束着马尾,身上的装饰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干练。 较之我那公主妹妹,这个干妹妹倒是要更像我几分。 我蹦跳着,朝她不住地挥手示意。 千织擒着缰绳,自是瞧见了我,明亮的眸色动了动,好似泄下了一口气。等离得近了,我才发现她的脸色差得不行,俩眼窝尽是乌青,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本以为这妮子赶路途中是歇息过的,谁曾想她是昼夜不息地赶来了王城。 于是,当一人一马顿在我面前时,千织紧绷的神经忽地松懈下来,眼睫毛扑扇了几下就闭上了眼,浑身的力尽数卸下,自是不稳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好在我敏捷地接住了人,只是下一瞬,马儿竟也累得四腿一跪,倒在了地上,直发出好大的声响。 这个我可就接不住了。 …… 来往城门口的人被这厢的动静惊得愣了愣,却都是漠然地看上几眼后,该走的走。罢了,这年头热心的人本就不多。 我唤了千织几声,却是没有得到回应,勉强抽出一只手探了探她的气息,嗯,晕睡过去了,这得是累成什么样了。 本想把马丢在这儿,直接将人带走,然而马背上还驮着行李呢,再者,我不经意地瞥见了那马儿分泌出的汗液,竟是如血般的嫣红。 要说这汗血宝马我见过,也骑过,只是我并非好马之人,素日里要以马为骑时,不是临时买的马,就是从帮里蹭的马。 至于固定地养上一匹马这种事倒是没有过的。 瞄着瘫在我身上的某人,我默默地想,虽然不知道千织是打哪儿得来的汗血马,但如此珍稀的马种,她定是宝贝着呢,毕竟是草原儿女,爱马什么的都是天性使然。 不过,这汗血马再怎么宝贝,终究是比不得万华的了。 啧,居然给折腾成了这副怂样儿。 左右是不能将这马给撇下不管,倒是可以带回去养在府中的马厩中。换了心思的我,却又不禁犯起难来。 我孤身在此等候,嫌麻烦愣是一个人都没有带出来。 如今这人晕着,我倒是能背着扛着抱着各种带着走,可这马晕着,是怎么也牵不走了。要是先把千织带回府去吧,可这汗血马指不定就被人顺手牵羊了。 这么一思量,我倒是把注意打到了守城门的军士身上。 只是,当我打着四皇子的旗号去寻求帮助时,却是被军士当成了骗子,这就很尴尬了…… 唉,人家不信,我也没个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在手,若是再挣扎估计就要被当成无理取闹的疯女人了。 所以我是继续挣扎呢,还是继续挣扎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姑娘叫住了我,她似是看出了我的尴尬境况,说着要来帮我。 我盯着她那几分熟悉的眉眼,一面扶着千织,一面歪着头问她:“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她甚是乖巧地点点头:“姐姐,上次在四方园,多亏你身边的那位哥哥帮忙了。” 在四方园? 我身边的那位哥哥? 啊——我记起来了,这小姑娘不就是被叶溪强抢的那一个么,居然搁这儿遇上了,还真是挺巧。 可是,她应该只见过言悔,没瞧过我才是啊,怎么会认出我来呢,嗯,也不一定,我和言悔被官兵一道儿带走的时候,他们可还在四方园里。 大概就是那时候看见的我吧。 “姐姐,这马我可搬不动。”小姑娘围着倒地的马转了一圈,然后蹲在了马头旁,轻轻地抚着马儿的鬃毛,“要不我替你叫人去啊?” 对啊。 我可以托人回王府找言悔过来帮忙啊。 额,也不对。 万一王府守门的也把人当骗子呢。 我兀自想了想,然后招呼那姑娘过来,道:“还是我去叫人吧,你——替我看着这俩儿,成不?” 不料小姑娘活泼得很,闻言便调侃着说:“姐姐,你就不担心我把这人和马都拐走了吗?” 我眨着眼长长地额了一声:“你会吗?” “不会呀。”小姑娘咧嘴一笑。 …… 说实话,我还挺喜欢这姑娘的,既实诚,又外向。四方园那日,倒是没瞧出她有这样的性子。 姑娘从我的手上接过千织,几分吃力地扶着人,然后特认真地嘱咐我:“姐姐,你早去早回啊。” “放心放心,我很快的。” 落下这么一句,我便飞也似地蹿走了,而身后的人盯着那晕掉的一人一马,不禁感慨,还真是走的洒脱啊。 回府将事情简略地同言悔说了一番,他当即派了人手给我,还打算亲自陪我去一趟,我麻溜儿地将此人拦下:“阿悔啊,奔波劳累,你看好家就行了。” “说得好听,不就是想让我盯着万华吗。”言大夫无情地戳破我,心里有些不大爽快。 嗯—— 是这样没错。 我看着闹起脾气的某人,也不着急哄,而是道:“不和你说了,我还得早去早回呢。” 也不知言大夫怎么就突然想通了,那淡漠的脸上竟是勾起了一丝笑容,他弯着眼朝我摆手:“嗯,早去早回。” 嘶,这笑容看着有点诡异啊。 然而我来不及多想,领着人就去了城门口。小姑娘见我回来得快,又呼啦啦地带了好些人来,两眼里满是惊诧。 离开前,我向她简单地道了谢,又问了她的姓名。 官关。 倒是个简单易记的名字。 【作者题外话】:千织:我终于爬上了线。 官关:我来打个酱油。 玫姐:我长得很像骗子么。 言大夫:你本来就是,本大夫的心都让你骗走了。 玫姐:……不是我先被你骗了么。 千织&官关:强烈谴责楼上秀恩爱的无耻行径。   ☆、第98章 你死了吗 虽是唤了人来帮忙,但也只是让他们抬一抬马,搬一搬行李什么的。 所以当王府众人瞧见我亲自背着一姑娘,大大咧咧地进了府门后,均是一脸讶异,再然后,丫鬟们又不免嚼起舌根来。 将千织安置在与万华相隔一段距离的客院,我放心不下,仍是将言大夫拉了过来一番探看。还好,正如我之前判断的那样,只是太过劳累而已。 “阿悔,织儿什么时候能醒?” 言悔驻足在门口,回:“休息好了就能醒了。” 废话。 我还知道休息好就能醒过来呢。 几步迈到他身边,我俩居然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院里的花草树木,彼此无言。红日高悬,耀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地上只剩星星点点的斑斓之色,层层热风拂过,却是让人更觉闷气。 隔上一会儿,言悔便要出门了。 眼下国主的病早已痊愈,四皇子回归的事也已解决,这才腾出心思追究旁的事来。听说是命了太子彻查国主中蛊一案,而言悔又是诊治的大夫,对于蛊物的了解自是比其他人多些,于是免不了要随案调查。 而他今日出门,正是要前往太子府的,估摸着以后的日子,也是那里的常客。 赵辰鞅这个人,虽是和柳夏交好,不过毕竟是没有怎么接触过的,故而在言悔走之前,我还老妈子般地对他一番叮嘱。 总而言之,凡事小心就对了。 不想言大夫这前脚才走,千织随后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从床上蹦了起来,鞋也没来得及穿,瞧见我就蹿了过来。 “玫姐,万华呢?他在哪儿?” …… 精神真是恢复得相当快啊,可别又是绷着一根弦才好。 我抱胸站着,瞥着她光着站在地上的脚丫,学着言大夫过往教育我的样子教训她:“毛毛躁躁的,鞋穿上。” 千织忙把鞋穿好,又折返回来。 这次不等她开口问,我就先声道:“跟我来吧。” 因着多少有点麻烦,所以暂时也没有配丫鬟给千织,看在下人眼里,还以为是言悔对我及我这干妹纸不上心呢。 可是管他们怎么想呢。 自己过得舒坦就成。 将千织带到万华那屋的时候,今海正趴在桌上打盹儿,说来,我这小徒弟为着万华,也是心力交瘁好几日了,还是别叫醒他,容他休憩一会儿吧。 千织站在隔帘外,看着床上没生气的那人,却是一步也挪不出了。 所谓近人情怯,大概便是如此。 之前只是从我的字里行间,兀自揣测万华的状况,如今真的瞧见了,心里的疼痛是只增不减。 这才多久啊,白白胖胖的小子就瘦成这样了。 为情所困么。 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怔愣地顿在原地,千织发着神,神色有些暗沉。 我坐在今海旁边的凳子上,支着头瞧着这丫头,明明前一刻还着急得要命,怎么就忽然冷静下来了。 这般停留并没有维持太久,她攥着拳头,慢慢地踱到了床边,并没有坐下,而是站着俯视万华,脱口便是一句:“你死了吗。” 那语调平平淡淡,似是无情得很。 我是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下意识就去看万华。 淡漠清冷的女声,虽是不如莺儿婉转动听,却是贯穿般地透过身躯,引得王万华浑身一震。 很熟悉。 是——千织。 王万华闭着眼,仍是感觉到上方灼灼的视线,还有那紊乱的气息,不知为何,他蹙着眉,就稍稍偏过了头,似是要躲开什么一般。 …… 我干眨着眼睛,不是吧,千织才说了四个字,就让这小子有了大幅度的动作,厉害啊,好兆头啊。 直觉告诉我,千织绝对能治得住万华。 念此,我不禁高兴地拍了一下桌子。 “怎——怎么了?”今海挂着哈喇子,慌乱地抬起头,一双尚且迷蒙的眼是四处的扫。 诶,万华床边怎么多了个陌生姑娘,他一瞬站起,脸上满是防范之色:“你谁啊!” 在某人抬腿冲过去之前,我已先一步拎住了他的衣领,任他一阵虚空的扑腾。 “师父?”今海回过头,见是我把他抓住了,不禁疑惑出声,脑子里再些许地回转,啊,难道那陌生姑娘是师父口中的那个干妹妹。 我一边将人拉出屋子,一边对千织说:“织儿啊,万华就交给你了啊。”千织嗯了一声,轻飘飘的,我却听出了万分的笃定来。 嗯,莫名的放心了。 被我带出去的今海,发懵地站在院子里,眼睛一直扫着寂静的屋子,愣是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师父都唤织儿了,还真是她那干妹妹啊,不过,怎么看上去和万华关系匪浅的样子。 “今海啊,你这练功可都荒废好几日啊。”我叉着腰道,之前光念着万华,才没怎么顾及今海的事儿。 要说这练功,别说耽搁好几日了,哪怕混了一天过去,也是大忌。唯有每天都巩固,方才能有所效益。 再者,今海这底子本就不扎实,若是再这么荒废下去,怕是免不了要从头开始的,那之前付出的辛苦不就白费了吗。 这可实在不划算。 既然找着靠谱的人来照顾万华了,还是将我这小徒弟遣回去老老实实练功吧,不然,我这师父,也当得忒不负责了。 今海搔着头,有些为难,确是搁置好几日了,唉,可万华这头他实在是放不下啊。 我拍着他的肩,直白地轰人:“赶紧回小院练功去。” 诶? 今海猛地扭头看我,微张着嘴,良久才迟疑着说:“那万华——” “有织儿在呢。” 见他还要同我纠结下去,我扬着下巴道:“怎么,你还信不过师父我?” 今海忙回道:“信得过的。” 如此,这人虽是不舍离去,却还是被我强行带出了仁王府,丢回了四魂幡。 放下他,我就麻溜儿地蹿了回去,毕竟,我还是挺好奇千织会使什么法子,来唤醒万华的。 蹲坐在门口,千织的声音虽然细弱,但耐不住我听力好啊,怎么着也是听得清楚的。只是我没想到,千织采用的方式,会是揭开自己的伤疤。 较之桐嬷嬷三言两语的带过,那些备受折磨的过往从她的嘴里吐出,简直详尽得可怕。 我好似亲眼看见了她遭过的罪,不禁心塞得难受,也更加确定了,千织对万华的那份情意。 那么离千织那么近的万华,听着又会作何所想呢。   ☆、第99章 千织与万华 “万华,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千织撇了撇被角,直接坐在了床边儿上,然后,更是二话不说地拽上了王万华的手,松松散散地握在了手心。 触及过往的事,她终究还是需要勇气的。 王万华只觉一只细嫩的手正挨个儿捏着自己的指尖,麻麻的,让人想躲开。不过他僵硬的身体,实在是没有气力可以动作了。 长久未发过声音的嗓子也像是哑了一般,喉间些许的哽动,似乎都像是撕开一层层的伤口,带着些铁锈的味道。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的千织,则权当他是默认了。 缓缓地阖上眼,思绪翻涌间,那些回忆,又铺天盖地的侵蚀上了自己的心口,呵,原来自己也是个没出息的人。 触及这些,还是那么的痛。 薄唇轻启,沉重的过往,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揭露了出来,从天堂堕进地狱,其实,不过转瞬而已。 …… 大概是受折磨的岁月太过难熬,自己都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家破人亡的了。 可她还记得。 父亲临死之际的狰狞之态,母亲被凌辱时的声嘶力竭,那泛着寒光的刀刃,冲天的火光,还有溅在自己身上的汩汩血液。 很奇怪啊,明明没有伤口,却还是流血了呢,而明亮的人生路,也陡然熄灭,从白变红,又从红成了黑,无边的黑色。 从晕厥中醒来,她受困于狭小的囚车之中,如同物品般地被运向王城。 后来,一个色胆包天的将领将她掉包出来,关进了私宅之中,其间会发生什么自然不言而喻,而那,是她最想死也最想活的一段时日。 也是从将领的口中,她知道了自己的仇人。 突然之间,想活下去的念头,压过一切,而饱受折磨的日子足足撑了半年,才算是到了头。 将领玩儿够了,便把她一脚踢开,却还想着买个好价钱,丢到了黑市。 在那里,她与桐嬷嬷和千娅重逢,逃不掉,宁愿苟且也不想死。 茫茫绝望之中,她记起了老巫的话,且固执地深信不疑,因为唯有这样,她才能有所凭依地活下去。 而那个贵人,她终于还是等到了。 只是被救出来以后,她却突然空了,也暂时丟了报仇的念头,只是觉得撑了那么久,真的好累啊。 形骸虽是脱离了地狱,心,却还被困在混沌之中。 一时之间,生死不如。 就在那个时候,万华出现了,明明不认识自己,却还烦人地陪在自己身边,真的很烦人,很闹。 却又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温暖。 …… 王万华只知道千织曾经消沉过一段时间,却不知,她竟是负担着如此沉重的苦痛。 以前他很多事都不能懂,现在,倒是体悟了不少的东西,听着千织的讲述,他居然觉得自己于千织,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忽然,一滴滴的湿意落进手心,顺着掌纹流窜。 他好像猜到了那是什么。 不知怎么的,就忍不住地睁开了眼,探看着面前的那人。 然而他猜错了。 “怎么,以为我在哭吗?”千织见他亮出了眸子,将些许倾着的茶杯拿正,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我只是想问你,渴不渴。” 王万华动了动手指,脑袋泛疼。 “渴吗。”千织重复道,然后也不顾王万华回应,就兀自伸着润湿的指尖,抹上那干涸的唇瓣。 有点强横。 唇上带着几分热度的湿润,仿若透了丝毫,钻进了王万华的心扉之中,悄悄地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千织握着手中的茶杯,轻轻摇晃:“万华,失去的不会再回来,要么好好地活,要么利落地死,你这样半死不活的,实在是窝囊。” 简单的道理,千织说得那叫一个直白粗暴。 王万华盯了她一会儿,被那嘴角上挂着的讥讽刺激得又合上了眼,他明明什么也听不进去,为什么千织的话,就这么钻进了他的耳朵。 逃也逃不开。 简直清楚的要命。 千织没有多说,反是安静地坐着,手上早已放开了王万华的手。她其实并不知道,万华是否有听进去,可要让她委婉地说话,这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不过一个叶莺。 就让王万华萎靡成这副样子。 她气啊。 虽说自己的遭遇同万华所经历的并不存在可比性,算是各有各的苦痛之处,不过,阴暗的一页总是要翻过去的。 若是王万华做不到。 那还不如死了。 …… 连我这么直冲的性子,都没敢对王万华说什么狠话,就怕将这人给刺激到了,落了个轻生的念头,不想千织一来就这么生猛。 言语之间,尽是生啊死的。 这算是以毒攻毒? 兀自坐在屋外,短暂的放空,却是让我察觉出些许的不对劲来。这小院的四周,似是藏着人,听动静,少说也有五个人。 是谁。 是谁在勘探这座王府? 我淡定地站起了身,那细微的动静便陡然消失了个干净,呵,还挺警觉。 看来是我大意了,这仁王府不止招花蝴蝶,还被不少窃声虫给惦记上了,所幸今日是逮住了痕迹,日后也好防范。 过了会儿,千织走了出来,一撩衣摆坐在阶梯上,紧靠着我。 “玫姐,我难受。”她将头歪向我的肩膀,垂着眸子一阵黯然。 我自然地偏过头,抵着她的,一面伸出手环上她的肩,轻轻地拍了拍:“嗯,衣服可以借给你擦眼泪。” 千织被我此言闹得扯起了唇角,哼着声说:“早就哭不出来了,哪儿来的眼泪。” 她难得依赖我一回,我也就这么任由她靠着,沉默了一会儿,我终是开了口:“织儿,喜欢要争取啊。” 这丫头总是藏着掖着的,很难有所进展啊。 “你这是让我乘人之危?”千织半调侃地回,对于我知晓她对万华动了心思的事,不以为奇,唇边挂着的笑意却是惨淡得很。 瞧着她那副不对劲儿的神色,我不由得撞了一下她的脑袋,分外肃然地说:“这叫乘势而上。” 既然叶莺成了不可能。 那么千织,又凭什么不能去追逐她的幸福呢? 千织揉着头,长舒出一口气,语气特寂灭地回:“玫姐,你记得问过我的那个问题吗?” “啥问题?”我完全不在状态。 后者白了我一眼,帮我回忆道:“如果一个人,喜欢上他不该喜欢上的人,要怎么办。” 额,这还真是个久远的问题了,上次因着言大夫的胡闹,千织也没能将嘴边的答案说出口来,现下,竟是打算向我说个清楚了吗? 可她这意思。 自己那个不该喜欢上的人,似乎是王万华? 不对啊。 他俩又不是同性的,哪用操心这个。 “你想说什么?”我挑着眉梢,好奇地问。 千织思量了一下,才开口简略地说:“当断则断,纠缠无益。” 【作者题外话】:大概要放波糖了。 不然言大夫得给我投毒了。   ☆、第100章 算账 当断则断,纠缠无益。 这话说得可真是轻巧,若要做起来,哪有那么的简单。我啧着嘴一番碎语:“扯啥当断则断呢,知道人家出事了,还不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连汗血马都给累坏了。 千织被我堵得一时无言,而后跺着脚几分懊恼地叨叨:“我也不想啊。”可奈何心里就是止不住的挂念,能怎么办。 本来上次城门一别,就打算将自己的念想断个干净的,也做好了日后要祝福王万华与叶莺的准备。 谁曾想会蹿出这么一个意外来。 无论将这俩人分开的缘由是为那般,叶莺绝情地离开了,只能说明,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深爱王万华。 千织的答案,我选择无视。 将她的头推开,我挑着这丫的下巴道:“喜欢就是喜欢,干嘛要逼着自己逃避,你啊,怎么在感情上就一点儿也不利落。” 话落,我暗自佩服着自己。 真是长进了,连我这人居然也能说出这么些条条理理来。 不料千织却是一脸认真地回道:“不是喜欢,是爱。” 如此一本正经地纠正,我正想笑她几声,却是被她紧接着的下一句给硬生生地止住了。 “可是我爱不起。” …… 她大概是不想再继续这个感情话题,顿了顿,便转移了注意力,对我说:“万华这头且放心交给我,玫姐你呢,就好好的和言哥谈情说爱吧。” 额。 我不禁捂上了脸,谈情说爱个毛啊。结果这丫头居然还凑过来猛盯我,问着我与言悔的进展都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啊。 亲啊抱啊,都是常事了,似乎就差吃干抹净了。 可我哪有脸皮告诉她,不过底气不足地哼了一声,便挪了挪位置,下意识离她远些。 彼此无言了一会儿,我始觉有哪里不对。 要说前一刻千织的心思还放在万华身上就算了,这个时候,她是不是有点淡定得过了头。 没有问言大夫在哪儿。 也没有问自己身在何处。 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呢。 “织儿,你是不是知道——”本是试探地问一句,然而我这话未到一半,就被千织给截胡了。 她头也不抬地打断:“啊,知道。” 知道什么啊知道。 我这话都没说完呢,这丫头就知道。 默默地挪回去,拿胳膊肘儿抵了抵她的臂膀,我侧过头盯着她问:“知道什么了你就?” “你是指言哥成了四皇子这事儿,还是你成了言哥未嫁娘那事儿。” 厉害啊。 居然真的知道。 不过未嫁娘这事儿就没提的必要了吧。 我免不了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后者笑了笑:“你猜?” 我嘞个去—— 吊胃口她可还行,问了几句,千织还是以这两字应付我,算了算了,左不过就是听谁谁谁说的呗。 要论这传播八卦最有效率的人,可不就是说书先生么。 猜得简单,我估摸着就是这么得来的消息。 等等。 现在纠结消息的来源干什么。 难道重点不是她已经知道这些事了吗,那她不也就知道白佑义与言悔现在的关系了?身为正主的我,自是藏得深。 但千织的仇人,可就变成言大夫的亲娘舅了。 她会怎么想呢。 会不会因此对言大夫,或是对我,产生敌意啊?毕竟有着不浅的姐妹情,我是真不想她与我们之间生出嫌隙来。 现下她又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会不会觉得是我故意瞒着她,有心护着白佑义。 会不会啊。 所幸这丫头看着我一时皱巴的脸,似是明白我在担忧什么,只轻声说了一句:“玫姐,想太多会变丑的。” 她的眸子,依然是明亮如镜,没有丝毫的厌弃。 看着此般没有半点计较的姑娘,我忍不住地握住了她的手,在那没什么交集的白佑义与情同姐妹的千织之间,彻底做出了决断。 无论以后如何。 千织都有我。 或许是我这默然的深情过了头,千织挑着眉梢,抽出手来,没正经地对我道:“玫姐,你别是看上我了吧。” …… “想太多会变丑的。”我捡来她说过的话,予以回击。 晚膳前,言大夫便从太子府回来了。 千织同我们一桌吃着饭,食欲不高,搁下碗筷停留了小会儿,她便又回屋去照顾万华去了。 瞧那积极劲儿。 反正是用不着我瞎操心了。 如今王府里的人,我是没一个用着放心的,故而言大夫没安排丫鬟去照顾千织,我也觉得无妨。 不过,也不能总是如此。 怎么着,也要招一批得心应手的人来。 念着今日发觉的那些个窃声虫,我咬着肉一阵儿地思忖,难道去四魂幡找柳夏要人去,于公于私,这都行不通呢。 纠结之下,仍是没个结果。 便先放一边吧。 左右有了千织照顾万华,我也算腾出了空来,暂且应付一阵子,还是没问题的。 入夜,我正要回屋就寝,临门竟是被言大夫拦下,拉去了他那屋。说来,自打住进仁王府,我俩就是各睡各的,毕竟是才住下,多少仍是顾忌的。 其实我倒是没什么所谓的,不过言悔却是担心坏了我的清誉。 女子尚未出嫁,便和未来夫君共处一室什么的,让人瞧见了不免笑话,且这府中嚼舌根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没准儿传出去会更难听。 所以,言大夫今日此举相当反常啊。 还带着点偷偷摸摸的意味儿。 嗯—— 等那房门轻悄悄地一闭,静谧的氛围下,男色当前,我不禁吞着口水,脑海里竟刷刷闪过两个字。 偷情。 不对不对,想得太离谱了。 …… 言悔盯着眼前正胡思乱想的人儿,并没有急着靠近,而是伸出手勾上了那从耳际绕出的发丝。 挑动着指尖一圈一圈地缠。 莫名撩人。 “我们来算笔账可好。”他语调平平地开了口,看似好商量得很。 我僵在原地,一脸不解:“什么账?”我可不记得自己借过言大夫半文钱,又或是欠了什么东西。 哪儿有什么账可算。 没事找事么。 言悔的手,忽地从我的发丝间滑落,转而环上了我的腰际,那触感直让我的心咯噔一下,身体被迫地向前移去,顷刻间,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那浅浅的呼吸,似乎拂过了我的额际。 片刻的温热。 我撑着言悔的胸口,勉强地后仰,抬起头望向了他。 这人却是低着头,幽深地看着我,那好看的唇形就在眼前勾起,然后轻启出声:“你自己算算,都冷落我多久了?”   ☆、第一百零一章 男色撩人 我冷落言悔? 这要从何说起。 言大夫的语气分外委屈,可我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冷落他了。 这些日子照常地说话、吃饭,连王万华都是大家一块儿照顾的呢。虽是称不上形影不离,不过也算是时时见吧。 若真要论冷落。 我倒觉得自己亏待了今海呢。 然而言大夫却是一桩一件地数落起我来,尽是围绕着我照顾王万华,而忽略他的事儿。还念叨着我给王万华讲的那些个江湖趣闻,自己都没听过呢。 啧。 言大夫原来有这么小心眼吗。 难得地听出他话语里的酸溜劲儿,我笑得没心没肺,眉梢更是上下挑动,满是促狭之色:“哟,吃醋呢。” 天晓得我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本以为依着言悔的傲娇性子,定是不会承认的,结果他却是坦坦荡荡地嗯了一声。 …… 不按常理出牌,我倒是不知如何反应了。 见我一时怔愣,言大夫埋头又凑近了些,鼻尖是直接抵上了我的,些许的磨蹭后,唇间的热气便扑在了我的面上,染出一片的嫣红之色。 轻咳一声,我偏过头去,小声地说:“你跟万华计较什么,现在是非常时期嘛。” 简简单单一个嘛字。 却是掺和着半点哄人,半点撒娇的意味儿。 言悔不以为然,大掌忽地捏上了我腰际的肉肉。说来奇怪,我明明是个不怕痒的人,可被言大夫这么触碰,竟发掘出一片的痒痒肉来。 正扭着腰躲着呢,言悔沉着声音道:“不管,我只知道,万华有人照顾了,我没有。” 这话说得仍是十足的吃味儿。 我顿时恍然,这是在说万华有千织照顾了,所以腾出空的我,就得多顾念顾念他了,唉,这个幼稚鬼,居然整出这么些弯弯绕绕的。 不过这样的言大夫,倒是散发出别样的迷人来。 抓上他的衣襟,我踮起脚就蹭了上去。 算是一时兴起。 只是吻上去的那一刻,本打算轻轻拂过的我,却是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一阵细致地描摹。唔,我同言悔似乎也很久没有这般亲近过了。 总觉得,这一沾上,某些欲望,便翻天覆地的袭来,让人不由得失控。 而被我突然侵占唇瓣的那人,自是狠狠地席卷了回来,他按着我的后脑勺,纵情地厮磨,好似要将我揉进骨髓之中。 飘飘然地沉浸于此时的亲密之态,我晕乎乎地想,言大夫他,莫不是压抑久了,故而千织一到,他就忍不住地要将我的心神给拖拽回去。 别说。 他还真是做到了。 现在我满脑子都是这么个人,明明闭着眼,可他的俊朗眉眼,却印在心上,再清晰不过,这浑身更是被他的气息包裹着,不忍离开。 措手不及地沉迷。 将这一吻的时间破天荒地延长。 我们都不可抑制地抱紧了对方,彼此贴的那样近,连胸腔内的跳动,都仿佛蹿了出来,激得身形轻颤。 脚下无意识地挪动,一步,又一步。 好似转着圈。 身心如饮酒般,醉如烂泥,软得站不住,这么绕啊绕,小腿撞上了磕绊,我失力地往后一倒,竟是被言悔径直扑在了床榻之上。 懵懵地睁开眼,长密的睫毛是不住地扇动。 这得是第二次被言悔扑到了吧,以男上女下的架势。 口干舌燥。 简直口干舌燥。 言悔撑在我身侧,目光灼灼,烛光一闪而灭,而他隐于黑暗前的那抹笑,却是深深地钻进了我的眼帘。 有点熟悉。 白日时,这人似乎也是带着这般诡异的笑,对我说了一句,早去早回。 嗯。 如此一想,若不是去了太子府,这人怕是在我领着千织回来时,就将我给收拾了吧,是了,言大夫可是一个颇具狼性的男人。 “阿悔。”我开口唤他,不禁些微紧张地对上他的视线,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隐约觉得,接下来怕是会发生些让人难以启齿的羞耻事。 言悔嗯着声,撤去了那重压迫之感,慢慢地站起了身,然后在我不知所以的茫茫神色中,抬手,三两下拉开了自己的衣襟,松松垮垮,露出光裸的胸膛来。 此情此景。 我的脑袋里却想着。 原来,言大夫的衣衫这么好扒啊。 …… 男色撩人,言悔维持着这种半露的美色,静静地站在那儿,似是容我观赏。不自禁地舔上唇瓣,我颤颤地问:“你干嘛?” 怎么脱上衣服了就。 还脱得这么慵懒,一点儿也不利落,难道今天我真要交代在这张床上了? “热。”言大夫简单地回应着,又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只见他索性将松垮的衣衫从肩头拉下,整个人便好似从衣料的束缚中钻了出来一般。 这下可好。 上半身是裸了个彻底,不过那未解开束带就褪下的衣物却是乱糟糟地挂在腰间,让我心生一种想把此人扒干净的冲动。 打住。 想什么呢。 我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坐了起来,然后侧过头去指着这人,偏又不敢将手伸直了,免得碰上某人光裸的肌肤。 如此曲着臂抬手,软软地生不出气势来,我语气犯怂地说:“要么好好穿,要么好好脱,你做出这么副不正经的样子,给谁看。” 咯噔—— 伸着的食指被一瞬攥住。 下一刻,整个手都被他擒在了掌心,言悔俯下身,在我的耳边吹气,十足的蛊惑:“你说给谁看。” 真要命。 不等我反应几句,他又蹲了下来,伸手去脱我的花鞋,轻轻柔柔的。我缩着脚躲,言悔的手便抓紧了些,嘴上还轻斥道:“别动。” 盯着他微埋的头,我莫名地安分了下来。 言悔这个样子,好温柔啊。 直让我的一颗心都呼啊呼的软了下来。 紧接着会发生什么。 我似乎都没有关系了。 难得地做好了被吃干抹净的准备,可之后不过是被搂着放进了床的里侧,什么后续也没有发生。 言大夫扯下了束带,撇开碍事的衣衫,只穿着条亵裤,就窜到了床上,然后安分地躺在我身边,轻轻地揽着我。 ? 怎么起了风撩了人,就散去了呢? 我的大脑一阵跳脱,顿了片刻,竟怔愣着冒出一句:“没了?” …… 言悔挑着眉梢看我,眼色外露着笑意,我眨了眨眼,方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这意犹未尽的腔调,这—— 太羞耻。 “想要?”言大夫忽地反问。 狂跳的心瞬间被言悔的一语击得稀巴烂。 【作者题外话】:调个情喽。   ☆、第一百零二章 咬得可真狠啊 隔日,我去了四魂幡寻柳夏,打算合计合计我俩结成同一阵营后要做的事儿。 娴熟地蹿向他所在的院落,这人却是不在。 要说他这少将军当得分外闲散,该是没怎么留在自己的府邸,而是常居四魂幡才对,毕竟这家伙可是赵国的总管事。 我也不急,搁屋里干等了一会儿,却是实在无聊得紧,便去找我那小徒弟玩儿了。 今海一如既往地勤勉,见着我才卸了力休息,随即是止不住地问万华的状况。 嗯。 不过就是一晚上的时间,王万华虽仍是不喜说话,不爱睁眼,可这进食的时候,倒是不用人逼着了。 怎么着,也是飞跃般的起色了。 还是千织厉害。 这小子闻言也缓了神色,看着是放下心了,他抬头瞄了我一眼,无意间瞧见了什么,搔着头,十分天真地问:“师父,你被蚊子咬了么?” 啊? 他在说什么。 我困惑地眨着眼。 今海指着我的脖颈,碎碎叨叨:“好些红印子呢,要不要擦点药啊。” …… 妈哟。 今日出门之前竟然没有仔细地照照镜子,我一瞬捂上了暴露在外的脖子,佯装镇定地回:“也就叮了几下,不碍事。” “哦。”今海不疑有他,随口道,“不过这蚊子可真凶,我瞧着都有些淤色呢。” 那蚊子—— 确实挺凶的。 所幸今海还是个小屁孩儿,故而有些事并看不出,也免去了我大半的尴尬,可这思及昨夜,仍是止不住地红了脸。 一面撺掇着今海练功去。 我则偏头而坐,一手捂着脖子,一手半掩着面支在桌面上。 昨夜。 一言不合,就又被言大夫给压在了身下,那双大掌四处撩拨,触到了未曾碰过的柔软肌肤,实在是,难以启齿。 且这人是放肆地亲吻,前一刻是温柔的舔舐,下一秒竟上了口,带来不小的痛觉。 若不是他突地收势,我怕是就沦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偏偏我还厚着脸皮问他,怎么又没了。 …… 真是想想就够了。 我出神地看着地面,脑海里,尽是言悔的那句回答。 他说。 要将最好的,留在洞房花烛之夜。 真是看不出来,亲吻抚摸都尝了个遍的言大夫,居然还守着这么一道底线,我姑娘家家的可都没怎么在意呢。 不过他都那么说了,我也莫名地正视起所谓的洞房花烛夜来。 虽然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理解那有什么重要的。 一方面,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人了,怎么像是比言大夫还猴急的样子。 “师父。” 唉,丢人。 “师父!” “啊,啊?”我浑身一震,循声望去。 今海稳着一个马步,关切道:“你的脸好红啊,哪里不舒服么,要不快点回去找师公给看看?” 他可知道,自己的师公是个医术高超之人,实在是厉害得不行。 我颇无语地看着他。 看个头。 还不都是你那师公害的。 “我没事,可能有点热。”又不能直白地跟小孩儿讲,便只能这么敷衍了事了。而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一下子就被糊弄过去了。 甩着头,抛开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我转移着心思指导起今海的练功架势来,红红的脸这才慢慢变回了常色。 不过我还是下意识地捂着脖子。 一刻也没有撒开手。 如此缓上了一会儿,柳夏没有亲自来,却是差人来唤我过去。 不想一见面,就被调侃上了。 听他的言语,像是才从太子府回来,那定是和言悔碰上了。柳夏啧着嘴,盯着我直道:“咬得可真狠啊。” 奇怪,我这捂得严严实实的,他怎么还能看见呢。 紧接着,这人便又说:“你可真下得了口。” …… 额。 我——下得了口? “你说什么呢?”我不经意地拉高了衣领,毕竟一直拿手遮着,终是让人生疑的。 被我这么一问,柳夏悠哉地坐着,对我说:“你们之间的情趣我是管不着,可是你能不能让你男人注意点仪表,那般旁若无人地将颈上的吻痕露出来,也真是实在。” 我嘞个去! 是了。 昨夜我也报复式地回咬了,鬼知道言大夫就那么去了太子府。 唉,明明我又不在场,却还是觉得分外难为情。尤其柳夏这厮还告诉我,言大夫被他们调侃了几句,却全然一副不羞不臊,不以为意的洒脱样子。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我这巴不得藏起来呢,那人居然是正大光明的给人看。 说好的顾及我的清誉呢。 “对了,今日安王也在。”柳夏道。 赵小六也在啊。 这可是个对我一见钟情的主儿,言大夫别是见着人,非要借着吻痕宣誓主权吧,要知道人赵小六也不知道自己娶错了对象,他这瞎闹什么呢。 无奈。 腰上许久没有佩剑,我这窘然地一摸,自是空无一物,便干脆借此转了话题,着实生硬。 “坊主啊,能不能找柄软剑给我使使,可以缠在腰间的那种。” 柳夏顿了顿,倒是真的替我思量起这事来,他自是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也算得上尊贵,佩带武器什么的确实不符礼数。 软剑确是不错的,藏在腰际,也不会被人瞧出来,若是遇袭,还能来一番的出其不意。这般念着,他毫不犹疑地应下了我的所求。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彼此照应是应该的。 好在他没有跟我纠缠言悔的事儿,不然我真是没有脸说话。 …… 当扯到正题上,我俩都严肃了起来,毕竟对于那个依旧潜逃在外的贼人,谁也开不出玩笑来。 他自嘲地说:“这么多年,我没能查出什么线索来,只知道王后身上藏着事,可她疯了,我实在是无从下手。” 其实早年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王后是装疯,可是这么多年来的试探,也没能抓出什么错漏,怕是真的疯了。 相比之下,我知晓得要比他多上两点。 其一,王后娘亲是装疯。 其二,便是我自己的身世。 不过眼下,我并不可能就这么将这些告知与他。 虽然柳夏这人我觉得是不错,可也称不上是完全的信任,连情同姐妹的千织我都没告诉呢,更别说他了。 可他提及了王后娘亲,我不免要说上几句:“柳夏,王后那边你不要查了。” 柳夏的眸色瞬时一暗,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他怎么可能不查,当即没止住脾气地拍了桌子,出言相驳:“不行!” 才说一句呢,就急眼。 “我来查。” 他皱着眉毛,眯着眼道:“你别是为了讨好你男人的娘吧。” 很不错的联想。 确实,若是我查出了利害颇大的东西来,自是会对其隐瞒的,不过不是为了讨好赵炎的母后,而是为着我自己的娘亲。 懒得同他纠结,我假笑着捏上了这人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柳夏只觉周身一阵恶寒,而那加持在自己肩上的力,似乎下一瞬就能将他的肩骨捏个粉碎。是他疏忽了,眼前的可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一枝玫。 怎么惹得起。 他虽然是个傲气的人,可这命还是得要的。 “行了,你查就你查。”   ☆、第一百零三章 重提旧事 嚯哟,还是挺好商量的嘛。 我松了力,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很是嘚瑟地说:“姑奶奶我可比你出息得多,这一边就放心交给我吧。” 柳夏被迫接受,却也是转了心思。 毕竟在王后身上,他查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得出个什么,再怎么挣扎估计也没啥用处,干脆就换一枝玫上,且静观其变。 没准儿还能逮住什么蛛丝马迹呢。 再者,一枝玫身边的四皇子,可是位神医,若他是真的孝顺,定是会想尽办法将王后给治好的。 而待王后一好,疯症这一层障碍便解,还愁查不出东西来吗。 如此一想,他算是宽了心。 …… 我不作一词地瞄着柳夏,一面再次感慨着我那王后娘亲装疯卖傻的本事,竟是瞒过了那么多人。 可是,柳夏是凭着什么就笃定王后娘亲身上藏着事儿的呢。 心念至此,我便也直白地问了。 柳夏攥了攥拳头,沉默了良久,方才对我说,众人只道他的父亲是惨死当场,其实不然。 皇子被窃,实乃王室丑闻,国主隐瞒实情,对外声称少将军柳云天突发旧疾,不治而亡,些许堂皇之语便作罢。 按祖制,少将军的遗体敞棺置于柳家祠堂五日,方能下土厚葬。 身为长子的柳夏昼夜守棺,只容小憩。 而在为父亲守棺的第二日夜间,他昏昏欲睡,却是被细小的动静惊醒。当时些许的风吹草动,都足以吓坏一个守着灵堂的小屁孩儿。 当他抬眼怯怯地去看,那气息全无的人竟是从棺木中忽地坐起了身。 父亲活过来了? 毕竟年幼,喜悦大于恐惧,他单纯地以为是自己的祈祷成了真,祖先们又将父亲送回了自己的身边。 只是,柳云天在断断续续地对他落下几句话后,便又倒了下去,霎时七窍流血,再未醒过。 这一切发生的诡异。 除了回光返照,他想不出别的解释来。 而那时父亲的留言,自是最后的遗言了。可惜的是,那几句话并未说全,勉强地串联起来,大致是指贼人与王后有所牵扯。 可到底有什么牵扯,他实在勘不破。 没过几天,柳夏便从柳家长辈们的口中,得知了王后失心疯的消息。为了让王后病情好转,国主听从太医的法子,将生母早亡的二皇子赵辰鞅过继到了王后膝下。 希望,能凭着旁的孩子,来缓解王后的失子之痛。 这也着实是走投无路之举。 而王后的病况,看似是好了不少,尽管她对其他人,乃至国主都是一副冷淡疯魔的样子,可对这个稚嫩的小皇子,却是慈母之态。 也正因如此,才叫柳夏从发小口中得来了更为宝贵的消息。 赵辰鞅早熟,对一应的事都异常敏感。 某日,王后哄怀中的稚子入睡,以为他已困去,竟是听似疯癫而又懊恼地说着,都是娘的错。 都是娘的错。 他当时以为,有此一言,不过是王后对于自己无法护住那个孩子的自责,可再之后的几日,却又是在装睡中听得王后的它语。 竟是变成了。 他怎么能这样做。 王后低声地哭哭笑笑,全然未觉怀中的小人儿,没忍住地动了动睫毛。 赵辰鞅身在王宫,有关柳伯父的死因是清楚的,他越想越觉得王后的话有问题,扭头就把这些个事儿告诉了柳夏。 然后两个小孩儿一合计,就判定王后应是知晓那贼人的。 柳夏特意进宫探望王后,可惜人小,说话间委实藏不住事儿,竟不知自己此举倒是让王后有所警觉了。 后来,王后的疯症愈发严重。 查不出假,也得不了真。 难得的进展一拖再拖,却是成了无头的线索。 …… 我听着柳夏叹着气述说着这让人沮丧的旧事,兀自思量。 犹记得,那日王后娘亲在无奈之下同我透露的一点,当年的那个贼人是个女子。 然而我不能告诉柳夏。 如今的他,但凡抓着一点线索,哪还会放任我查去,必是要处处插上一手的。 那般的话,就麻烦些了。 于是,同王后娘亲有关的一字,我都没有提起,反是对他道出了柳云天所谓回光返照的真相。 江湖上,有一种功法。 名曰,五更死。 若非尸身严重毁损,便能在将死之际存下一口气,留于之后的某一刻,换得片刻阳间的停留。 常言道,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此功法便能。 名头儿约莫也是这么传出来的。 在我看来,早晚都是死,何必拖拖沓沓的放不下前尘往事。虽说这功法显得极其无用,可其中却还夹杂着屏气匿息之法,所以,当我从旁处捞着书后,闲来无事倒也研习过。 说实在的,不大好练。 换了寻常的人,就算拿着秘籍,也成不了什么事。 不过柳云天居然会,这说明他的实力不弱,也进一步指出,当年那个贼人的身手定是极好的。 不然,堂堂的少将军也不会惨死于他手。 柳夏是头回儿听说五更死,这么一时被我打散了注意,竟是对这功法起了兴趣,还摸着下巴念叨着,要让情报处去帮他搜罗一本来。 我翻着眼,问他:“你练这个作甚?” 不想他随口回:“因为家父会啊。” 在柳夏心中,父亲是他的大英雄,更是自己一生追逐的目标,可惜父亲离开得太早了,有很多东西都没能亲手教他。 不过没关系,靠着自己,他也能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父亲踏过的路,他会好好地走一遍。 算是替早逝的父亲,一起挺着脊梁活下去。 我是没想到他的初衷竟是这般的,这般的厚重,不禁点着头,颇为赞许地说:“有志青年啊。” 柳夏笑笑,却是道:“世事无常,万一我以后出个什么事,也好留个遗言拜托你帮我继续查下去啊。” 这玩笑话听听也就算了。 翻过瓷杯,倒上一杯茶水,正要抿上杯沿时,却是记起此处的茶水可苦涩得很,且着实不好喝,便又将倒好的茶水推给了柳夏。 “来,多喝水,长命百岁。”我闲散地说。 后者承情,喝着茶水,似是想到了什么,一顿后,抬头问我:“赵炎知道你的身份吗?” ? 他说什么身份。 是指我实乃国主亲女的身份? 不对,他哪知道这个。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将这突如其来的几个字嚼了个清楚,不过叩着桌面淡淡地回:“知道啊。” 打我一加入四魂幡,言悔可就知道了,而我但凡做出个什么成就来,第一个告诉的也是他呢。 柳夏啧着嘴,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不起啊。” “你瞎扯什么呢?”我无语地看着面前那人。 他勾玩着从颈后绕出的小辫,兴味十足,“能以男色惑住一枝玫的心,这要是传到道上去,会惹出怎样鸡飞狗跳的情景呢?” 诶? 言大夫是靠男色魅惑住我的么。 我再次伸手扣上他的肩,语气愤慨:“我家阿悔可不止有一副好皮囊。” 柳夏促狭地笑着:“是是,你男人什么都好。”别说,这怀揣少女情怀的一枝玫,还真是要有趣生动多了。 “那是。”我有板有眼地回着,奈何这人的怪笑实在让人困窘,便不免坏心思地补了一句,“某些小白脸可是比不得的。” …… 被戳中死穴的柳夏免不了暴走,然后,自然是落得个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结果。 这年头啊。 实力才是王道啊。   ☆、第一百零四章 芃芃要吃鱼 告别柳夏前,我才记起一件重要的事儿来,不禁难得正色地问他:“你小子没有在仁王府布眼线吧。” 那围在仁王府周遭的窃声虫,我始终都记在心上。 柳夏没所谓地回:“你男人风头正盛,被盯上是自然的吧。” 我叉着腰阴测测地盯着他,后者这才知趣地没有同我兜转,且听似敬重地说:“有长老您坐镇,我哪敢造次呢。” 懒得搭理他那几分调侃的腔调,我又道:“你觉得会是谁?” 他却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谁都有可能。” 废话。 “那你觉得可能性最大的会是谁。”我耐着性子向他征询。 这次,他才算是回了个确切:“赵歌。” 亦如我所想。 提起赵小六,我就想起叶莺,还有因着我搞出的那一个乌龙来,真是烦躁,我晃着脑袋踏出了步子。 “一枝玫。”柳夏叫住我。 我疑惑地回头,这小子还有什么事儿,却只听柳夏肃然地对我说:“无论你怀疑谁,那个人都不会是太子。” “哟,这么袒护相好。”明明我质疑他自个儿的时候,可都没跟我计较呢,怎么这都还没提赵辰鞅,他就跟我叨上了。 被戏言的柳夏脸色一僵,迸出个稍显狰狞的笑容来:“滚。” 啧。 不想这人气冲冲地转身走了几步,竟是倒转回来,甚是在意地纠正我的三观:“爷是有家室的人。” 话落,再次挥袖离开。 哦哟哟。 我的三观继续崩坏,原来柳夏还喜欢女人。 不对不对,他居然已经娶亲了啊,那是娶了一个啊,还是两个啊,瞧这人不正经的样儿,别是府中都妻妾成群了吧。 可怕。 …… 言大夫已先我一步回到了仁王府,在老地方喂着鱼。 我贼兮兮地隐在一旁,打量着这个人,果不其然,那衣襟还真大大咧咧地敞着,袒露着我留下的印记。 混蛋! 一时羞恼,我拾起一块石头,就径直砸向了言悔。 然而啊。 再怎么说,言悔也是被我教过拳脚功夫的,如此简单的偷袭,人轻轻松松地就躲了过去,还猜出石头的来源,将肇事者,也就是我,给逮了出来。 被拎到身前,我伸手就去理他的衣襟,将那痕迹盖了个严实。 不嫌丢人啊。 言悔任由我捣鼓,一双眼却低垂着,浅笑着看我微红的脸颊,怎么瞧,怎么心悦。 若是同这人提上几句吻痕的事,难免会记起昨夜的难为情来,我索性故意避开这茬儿,问他旁的事:“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毕竟也是胆敢害我国主爹爹的人,早日抓住了,也好让我泄泄愤去啊。 言大夫轻摇着头:“不怎么样。” 宫中人事复杂,如何下的蛊尚未查清,更别提抓出幕后黑手了,理来理去,仍是一团乱麻。 当前,便只有慢慢地排除了。 我不以为意地哦了一下。 赵辰鞅连柳夏都给请过去帮忙了,查出来不过是早晚的事儿。跟着言悔丢了几把鱼食,后者却嫌弃我丟得多。 口口声声都是我会撑死他的鱼。 其实他也就随口念一念,但听在我耳中,这可都是些斥责之言了。 “鱼比我宝贵是不?”我不爽地瞥着他,居然为着鱼,就这么说道我,还敢嫌弃我。 言大夫虽是没有盯着我,口上却是毫不犹疑地说:“鱼怎么能跟你比。” 嗯。 勉强算是个让人满意的回答吧。 我扬着下巴,仍是硬着气哼了一声,哪能这么一句就被言大夫给哄得妥妥的。 正傲娇着呢,一道熟悉的矫健身影突地俯冲而下,那厢才掠过水面,雪爪上便抓起了两尾肥大的锦鲤。 而后,它扑扇着翅膀就落在了一旁的草地上,逗弄起那板个不停的鱼来,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也不着急吃。 我下意识地瞄向言大夫。 只见那黑瞳瞪得直直的,一眨后,竟是哑着声音说:“我的鱼——” “不就是两条鱼么。”事不关己,我只管劝慰就是了,可言大夫拍了拍栏杆,就要冲海东青而去。 不至于吧,难道这养鱼还养出感情来了。 和人千织的鹰较个什么劲儿啊。 念此,我双臂一张就将人给拦下了,道:“不带这么小气的啊,这海东青也就是肚子饿了找找食嘛。” 言大夫一脸沉重地看着我:“这鱼比不得你,可是比那鸟宝贵多了。” 什么鱼呢,还能比海东青宝贵? 或许是听懂了言悔对自己身价的贬低,海东青盯着言大夫头一歪,就麻溜儿地下了嘴,尝起了肥鱼大餐。 而言大夫看着这一幕,是不住地痛心疾首。 “那鱼肚里,我可养着药材啊。”居然就这么便宜了一只鸟。 合着不是养鱼,是借着鱼养药材呢。 这可真稀奇。 能让一向淡定的言悔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便知那鱼肚里养着的药材指不定有多珍贵呢。 饱餐一顿的海东青连个鱼骨头都没给言大夫剩下,拍拍翅膀就飞向万华所在的小院了,无视某人的低气压,我没心没肺地说:“我去看看万华。” “我也去。”他竟破天荒地要跟着。 些微忐忑地领着人一起踏进万华歇着的房间,便见那海东青正精神抖擞地站在千织的肩上,炯炯地盯着王万华。 而王万华也看着这只鹰,目不转睛。 千织坐在床边,晾着一碗热汤,见我与言悔进来,先行招呼了一声。我回应着,走近了她,言悔却是站在隔帘处,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气氛多少有些诡异,千织悄悄地问我:“言哥怎么了?怎么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我干笑一声,摸着海东青的脑袋,道:“他怕是想杀了你这只海东青。” “啊?”不明实情的千织,瞬间懵逼。 一道灼灼的视线紧盯着我放在海东青脑袋上的手,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的。瑟瑟地收回手,我还是别火上浇油了。 言大夫以眼神示意我过去。 我朝着千织一耸肩,默默地走回到他的身边,然后这人微俯身,在我耳边落下几句话,就不管不顾地出去了。 当然还不忘猛瞪那海东青一眼。 唉,这家伙闹脾气,却又拉不下面子,还真是死傲娇。 重新踱着步子回到了床边,千织不解地看着我,我摊着手一番转述:“你言哥说,要是这只鸟再吃一条他养的鱼,就炖了它,喂鱼。” 不过吃条鱼的事么,千织啧着嘴:“这么小气?” 我又将那鱼肚里养着药材的事告诉了她,后者顿时理解了,言哥作为一个大夫,对于药材,那可是宝贵得紧。 此般想着,她毫不客气地就敲上了海东青的脑袋,直把它敲得一阵瑟缩。 “芃芃啊,要命还是要鱼啊你。” 不想,那名为芃芃的海东青,脑袋左歪右歪的,竟是吐出一片残缺的鱼鳞来,然后,蹭着千织的脖颈一阵讨好样儿,又将那鱼鳞吃了回去。 意味再明显不过。 芃芃要吃鱼。 …… 千织与我相视而笑,她甚是无奈,我却是幸灾乐祸,至于躺在床上,将一切听了个清楚的王万华,也不自禁的心中一松。 言悔要吃瘪了啊。   ☆、第一百零五章 意外 说起这只海东青。 我不免记起某个被当众处刑的胡茬男,还有其他那几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来。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对千织提起,往深了说,自是会触及她的私事的。 而我一早就发过话,除了仇人是谁,旁的我什么也不会过问,若是就这么唐突地说起,会不会让千织不高兴啊。 再者,她现在还操心着万华的事儿呢。 果然还是先缓一缓,寻个好时机再同她说吧。 …… 要说万华这小子,只有与千织独处的时候,方才会松懈下神思。眼下我也在房里,他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千织吹凉的热汤,他也不肯喝。 “如果你想让芃芃喂你的话——”千织应付起他来,倒是法子多多。 眼瞧着芃芃已经探着脖子往那汤碗里伸,王万华默默地坐了起来,接过了汤碗,一口气就喝了个干净。 他可是清楚地看着这只大鹰吐出鱼鳞的画面,若真是让那张嘴凑过来,估计这几日的吃食都得吐喽。 喝完后,王万华乖乖地将瓷碗递给了千织,然后搁床头呆坐了小会儿,才又躺了下去,估摸着是真累了,两眼一合竟是睡着了。 听着那呼吸浅浅,我才低着声音对叶莺开了口:“还是你厉害。” 这才多久,就让颓废的傻小子有了生机。 “万华单纯,哄起来并不费事。”千织看着床上那人,面色并没有多少的愉悦。 我摸了摸鼻子,这丫头也是说得轻松,想我之前怎么哄万华可都没见着好,还不费事呢,我都费了多大劲儿了我。 唉,怎么还是要看人的。 言大夫不在,我自是分外安心地逗弄着千织肩上的海东青,它见过我好几回了,倒也不排斥我的触摸。 “它为什么叫芃芃啊?”无聊之下,我随口问道。 千织耸了耸肩,芃芃便从肩头上蹦跶下来,落在了她的膝上,叼着那绣着花的袖摆玩儿。 “老巫给取的。”她回。 也就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我倒是挺久没从她口中听到老巫这个字眼了,当我打量着她那张意兴阑珊的脸,终是什么也没有多问。 没留上多久,我就出了屋。 …… 说来,言大夫自打那夜突发了些许的狼性后,其后倒是规规矩矩地没有把我拖到他那屋去。而这一夜,我正歇在自己的卧房,毫无睡意。 如此辗转,我索性穿好衣裳,出了房门一阵溜达,心念着,多余的精力这么走一走,或许就能消耗了。 孰不知这么一时兴起的晃荡,竟是叫我觉出了不同寻常的动静来。 我轻放脚步,警惕地四处探听,嗯,不止一人,难道又是那日的窃声虫们?那敢情好,我正愁一身精神劲儿,无处打发呢。 悄悄地朝声源处摸了过去,我隐在暗处,果然发现了于某个角落聚集在一起且身着夜行衣的四五人。 奇了怪了。 怎么扎成了堆,难不成正汇总情报么。 我打算多藏一会儿,再看上一看什么的,却是发现除开那或站或半蹲的四五人,倒是还有一人躺倒在地上,被扶起了半身。 细瞧之下,我才看清那倒地人的腹部斜插着一支箭羽,血液浸透了大片的衣料,仍有扩散之势。 应是才受伤不久。 那四五个黑衣人似乎慌得不行,捂着那伤口,你看我,我看你的,就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们彼此焦急地交谈着,用的却是外邦语。 我并不能听懂。 估摸着是怕那蒙面的黑巾,碍着受伤那人虚弱几分的呼吸,一只手伸去,倒是将那黑巾给摘了去,露出被遮掩的容貌来。 ! 那是—— 我一看见那张脸,便不禁从隐匿之处跳了出来,直直地冲将过去,二话不说,把挡路的人踢开,就将人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织儿,你这是怎么了?”我一面问她,一面去探看那腹部的伤口。 作为一个杀手,受伤是常事。 虽然我有一身好武艺压身,却还是不免遭些暗箭小伤的,而这种箭伤,就算不靠言大夫,我也能给解决了。 还好,并不算太深,没有伤着什么要害。 那四五人在我开口之前便不由分说地对我动了手,不过,都被我利落地踢了开,直到跌在地上看清了我,这才犹疑着没有靠近。 是主子亲近的人。 他们彼此眼神示意。 千织皱着眉,见是我,不禁面色一松,且有气无力地唤了我一声:“玫姐——” 如此虚弱的样子,我也不好就这么耽搁下来对她追问,抱起人就往自己的卧房飞奔,那几个黑衣人自然是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跟着我撵。 亮起房中的烛火,我迅速地翻找出纱布金疮药,又毫不客气地指使着蹿进屋的那几人去准备热水之类的东西。 可他们似乎并不大听我的话,只干杵在那儿,就盯着千织看。 奶奶个熊。 光看能解决问题吗。 我怒极低吼:“你们倒是麻溜儿的,难不成我还会害自己的干妹妹吗!”他们见我动了气,眸色泛着踌躇,却仍是没有动作。 …… 简直气炸。 这时候,千织撑着气说了一串外邦语后,那些人才仿若醒过神来,该干嘛干嘛去了。 好吧。 我算是明白了,这些人听不懂我的话,亦如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一样。 左右也怪不得人。 我静下心来,让千织躺好,正要伸手解开她的衣裳,却是顿了顿,先一步放下了床帘,那几个外邦人可都是男人,多少也是要顾忌的。 一应的东西都准备全了,那几个人倒是知趣地守在了隔帘后的外间儿。 所幸这箭头并没有倒刺,我抿着唇剪断箭尾,心中一沉气,将那箭矢整个拔了出来。千织咬着牙闷哼一声,嘴唇泛白。 “好姑娘,没事的。”我出声抚慰,继续处理着她腹部的箭伤,娴熟地清洗,上药,包扎。 期间,千织疼得直喘气,没忍住地问我:“玫姐,为什么不给我上麻醉。” 额。 也是因着我以前受伤时不曾用过那玩意儿,所以这给千织处理起伤口来,便也没有顾得。 总不能告诉她,我忘了吧。 我埋着头,掩去多余的情绪,盯了一眼那同金疮药放在一处的麻醉药,甚是自然地扯起谎来:“没找到。” 后者哦了一声,头上尽是大颗的汗水,给疼的。 罪过…… 还好之后再没出什么纰漏,我迅速地收尾,替她穿好了一件内衫,然后不等其开口,我就神色严厉地下了命令。 “先休息。” 都伤成这么个样子了,还腾什么力气出来跟我解释。   ☆、第一百零六章 我厉害吧 千织在我的威逼之下,安分地歇在了塌上。 虽是不问,可盯着那被我脱下的夜行衣,我这心里,仍是不免好奇地一番猜测。大晚上的,这丫头是去了哪里,还负伤而归的,莫不是白佑义的府邸? 嗯,这个嫌疑很大啊。 轻悄悄地踱着步子走了出去,那几个急切守在外间儿的外邦人,见着我就蹿到身前来,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唉。 听不懂啊。 我撂下个打住的手势,试图挣扎一下,同他们交流些许,结果自是意料之中的惨淡,无奈之下,我只好求助千织。 真是的,前一秒让人家歇着,后一刻就将人给叫醒了。 这心真是亏得慌。 千织倒没觉得有什么,盯着我一脸郁结的表情,竟还笑得出来,而这一笑,免不了要扯到伤口,顿时又疼得嘶了一声。 说她该呢,还是该呢。 而她这疼得出了声,却是把不明状况的几个外邦人给吓着了,一个一个齐刷刷地搁床边儿蹲了一排,攀着床沿将千织给围着,不住问候。 瞧这幼稚的姿势。 个头虽不小,可估摸着也就是几个少年吧,难怪如此的不靠谱,居然还让自己的主子受了伤,摆明的护主不力么。 千织好声好气地同他们说着话,大概是在讲让他们放心,自己没事什么之类的吧。不消片刻,那几个人一齐起身,竟又是齐刷刷地跪在了我的面前,且落下了几个响亮的磕头。 …… “他们说,要谢谢你。”千织也很无奈。 我则面无表情地承下,得亏是千织没出什么事儿,不然,就算他们跪到死我也是不会搭理的。 走到桌边儿坐下,那几人仍是跪着,我揉着眉对千织说:“让他们该藏哪儿藏哪儿去,我守着你就够了。” 千织嗯了一声,将人打发走了。 熄灭烛火,我静静地坐着,千织默默地躺着。 过了一会儿,千织抠着床板,轻声说:“玫姐,你不睡吗?” “睡不着。”我语气不大好地回。 “你在生气?” “没有。” 她嘟囔:“明明就有。” 好吧,我确实是在生气,这丫居然带着那么几个人,就瞒着我去了某个危险的地儿,还好意思给我带着伤回来。 之前是担忧着她的伤,才没来得及恼怒这些个事儿。现下处理好伤口闲了下来,我是越想越气。 终是顾及她的伤势,我叹着气,回:“把精神给我养足了,明日再跟你算账。” “玫姐,我——” “闭嘴,休息。” 毫不留情的打断,左右是让某人又重新地安分了下来。 而我支着头撑在桌上,愈发的有精神,还真就这么干坐着守了千织一夜。不过待日光丝缕地透进房中,我却是没精神了。 毕竟烦了一晚上,实在是大脑混沌,再没多余的精力了。身体逐渐前倾,脑袋一耷拉便趴在了桌面上,硬撑着的眼微张,有些直愣。 想睡。 不能睡。 想睡。 不能睡。 …… 周而复始的自我斗争中。 忽地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便是言大夫的声音,来叫我起床吃早膳什么的。我瞥了一眼床上的千织,嗯,睡得还真熟。 勉强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一晃一晃地挪到了门口,开了门,结果脚下发麻,一个没站稳,就整个人扑到了搁门口等着的言大夫身上。 后者发懵地回抱住我。 什么情况。 我沾上了那个怀抱就没气力离开,只能出声解释:“坐了一宿,腿麻。”言罢便是一个哈欠。 言大夫却是不容我软在怀中,撑开我便是一阵儿的打量,他扫着我乌青的眼,皱着眉问:“没睡?” 尚未回话,我是忍不住的一个哈欠,又接着一个哈欠。 答案不言而喻。 言大夫横抱起我就往屋里去,我懒懒地窝在他身上,掩住哈欠,说:“把我放凳上,床上有人。” 有人? 这可把言大夫给惊着了。 那脚下的步子突地迈大,等瞧清床上的人是谁后,方才顿了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然后又猛地扭过头去,看着地上那凌乱的且沾着血迹的纱布,断掉的箭头,和那一盆刺眼的血水。 “织儿受伤了?”他小声地问。 我弱弱地嗯了一声,示意他将我放下,言悔却是抱着我转身出了房,后脚一勾还带上了门。 再然后,就这么抱着我,去了他自己的卧房。 虽然我俩的住处相隔不远,可这短短的路途仍是不免被下人看到,我瞪着眼生了几分精神气,直对他念叨:“干嘛呢干嘛呢,我得守着织儿呢。” 他一言不发,直到将我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那伤是你收拾的?”言大夫一面脱着我的鞋,一面问我。 说来,我确实没有在他面前展示过自己的那点儿皮毛,唯一一次,便是刚领他回家,而他落了水发烧那次吧。 我揉着腮帮子,点点头。 紧接着言大夫便又问:“什么时候会的?” “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觉得有什么,老老实实地就回答了。他也听得出,这说的是那分离的五年。 某人陷入沉默,我歪着头缓和气氛:“怎么样,我厉害吧~”虽然不是学医的料子,可这治伤的本事也不差。 “嗯,厉害。” 可是他并不希望我那么厉害。 因为心疼。 言悔卸下一口气,将我按倒在床上:“补你的觉,我去替你守着。” “不行,我这一睡就得好一会儿呢,你可还得去太子府的。” “推了就是。” 能这么干? 哈欠铺天盖地地卷来,眼泪被生生地压出了眼眶,言悔伸出手,替我拂去那带着睡意的泪珠,道:“听我的。” “哦。” 我又自个儿抹了抹眼睛,唉,这沾着床,哪怕天塌了都想睡下去,更别说这天还有言大夫撑着。 一翻身,我就约周公去了。 …… 千织是痛醒的。 睁开眼的一瞬间,就望向了屋内的圆桌,却是只看见言大夫,没瞧着玫姐的影子。 言悔听见床上的动静,便提溜着凳子坐了过来,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因着那伤口着实是不好细看的,他问过几句就算作罢。 兀自判断之下,他有了结论。 处理得还真是不赖。 心情依旧微妙。 “言哥,玫姐呢?”千织恢复了气力,说起话来,也不再细弱,“我还有事同她说。” 言悔一边琢磨着后续的养伤药方,一边回:“一宿没睡,我让她歇着去了,有什么事,等她养足了精神,再说吧。” 额。 说好的等自己养足精神就算账的呢。 千织些许的腹诽后,不禁浅浅的一笑。挺好的,无论是玫姐还是言哥,都没有对她多加追问。 很温馨。 胜似亲人。   ☆、第一百零七章 为救兄长 等到我养足精神的时候,已是临近晚膳。 回了自己的房,却是没有看见千织,这丫头不呆在屋里好生休养,是去哪里了,难不成又溜去什么地方了? 话说,言大夫也不在呢。 别是助纣为虐吧。 在宅子里找寻的时候,倒是听见几个丫鬟围在一起,说什么瞧见王爷扶着未来王妃的干妹妹,很是亲近。 一致感慨着果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然而转瞬,她们又纷纷燃起斗志,毕竟如此一看,王爷也不是全心都挂着那位洛姑娘,那么她们还是有机会的。 嗯。 怎么说得像是千织勾引了言悔一般。 我自是不会信的。 千织可是对万华情有独钟,而言悔,也是为了我守身如玉的。这倒是头回儿,让我无法容忍这些个闲言碎语。 平时念叨我,觊觎言悔也就罢了。 居然还源源不断地将人牵扯进来,像什么话。 无声地绕过她们,我沉着脸走向王万华的小院,只是想着,得快点将这王府里的人清一清了。 当靠近小院,被人窃视的感觉愈发明显,但我已知晓,那些不过是护着千织的手下。 这丫头果然是来了这里。 至于那几个隐在房上的人,我没有什么兴致搭理,无所停顿便迈进了屋。 千织老规矩地坐在床边儿上,可这伤口没好利索,她也没能坐直,而是斜斜地靠在床侧,守着床上那人。 要不要这么放心不下。 言大夫则坐在外间儿的桌边,喝着茶,守着一颓废一箭伤的俩人。 “你怎么不拦着她?”从桌下勾出一个圆凳,我面色不愉地坐下,一个受伤的人还照顾什么人呢,把自己顾好才是真的。 受了斥责的言悔淡淡地回:“拦不住。” 真的假的。 我探着头朝里望了望,千织专注于那头,倒是还没有察觉我的到来,可那手却是不住地捂上腹部,隔着衣料,都仿佛渗出痛感来。 “你给换过药了吗?” “没。” ! 居然还没给换药,我不由得瞪了言大夫一眼,低着声音道:“不是答应好帮我守着的吗,怎么你都不给人换药的。” 言悔摩挲着杯子,一双眼甚是无奈地将我望着:“不太方便。” 愣了片刻,我一时恍然。 千织毕竟是女儿家,那伤口偏是在腹部,若是让言大夫来,确实不大合适。而府中的丫鬟个个都不可靠,且那伤口来得莫名,若是被旁人瞧见又恐埋下祸患。 我想了想,让千织自己换也是成的啊。 虽然会麻烦一些。 言大夫盯着我脸上的神色,接着前言,适时道:“所以,我督促着让她自己处理了。” …… 也就是已经换过了的意思。 那他跟我扯什么没换,还害得我白担心一场,结果这人理直气壮地将我的问句重复了一遍,还讲是我没说清楚。 我问的是。 你给换过药了吗。 嗯。 他确实是没有给人换药的,因为人压根儿就是自己换的。 没毛病。 然而。 他跟我玩个什么文字游戏啊摔! 一个没忍住,我的脚不甚安分,在桌下晃了晃,就径直地踢了过去,却是踹在了凳腿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我还没来得及捂着脚哀嚎呢,千织已然被惊动地扭了头,将我看了个清楚。 “玫姐。”她缓缓起身,挪了过来。 怎么也不能在妹妹面前叫痛啊。 龇着牙动了动脚趾,我瞬间面色如常地对着她一点头,而搁旁边儿屁事没有的言大夫,眉梢轻挑,掀起几分促狭之色。 他也知道,那一下并没有踢多狠。 某人的舍不得,倒是让她自己少吃了多许的苦头。 说来,他可是纵着自家姑娘的小气恼,身形丝毫未躲的,怎奈何这脚就踢偏了呢,委实也怪不着他。 吃了闷亏的我只能嚼烂了往肚里吞,见千织落座在我身边,我也懒得同言悔闹,只抓着千织的手,问:“是不是还很痛啊。” 那伤是我治的,好没好自是清楚的。 可这有多痛我就没底了。 没给上麻醉么不是。 千织那身板又不如我这身经百战的硬朗体魄。 被我这般关切着,千织尚未出口的没事儿到了嘴边却是一换,她皱巴着脸靠了过来,老实地回:“嗯,好痛。” 难受的低吟,无所隐藏的示弱,让我这心里软的不行。 唉。 可把姑娘给痛坏了吧。 我摸着她的头顶,轻轻地拍:“好了就没事儿了啊。” “嗯。”千织闭着眼小憩,脑海兜转不停。 …… 过往再重的苦痛她都挺过来了,其实这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 可之前,都是桐嬷嬷和千娅依靠她,如今,她却也是想要依靠一下别人了。 有玫姐在,总觉得好安心。 身上确是疼得不行,可这心里,哪里有丝毫的痛觉。 言大夫看着眼前依偎在一起的俩姑娘,手指啪嗒啪嗒地叩击着桌面,节奏轻缓,这突然的黏呼劲儿—— 挺好。 又不太好。 算了,这个时候就别吃味儿了。 他家姑娘可是说过的,只想嫁给自己,左右是跑不出自己这座庙了。 …… 没隔上一会儿,我嘱咐着言大夫看着王万华,便扶着千织去了别屋,心软是一回事,说好的算账可少不了。 不然以后再给带着伤回来怎么办。 也不是回回都能好运气的。 “昨夜,我潜进了白佑义的府上。”俩人独处,千织无所顾忌,只管老实交代,“为救兄长。” 去了哪里,为着什么,瞬间解释得清清楚楚。 要说这去了哪里我是猜了个大概,而这目的,却和我想得截然不同。我还以为她是为了报仇而去,不想竟是冒出了一个兄长来。 依她所言,那兄长估计是被白佑义私自囚禁了吧。 千织抿着唇,十足的愧疚:“我也是近日才知道,阿哥他还活着,可惜我无能,救他不得。” 连一面都没能见上。 就如此狼狈地逃走了。 撇开其它那些乱七八糟而自己又暂且不知的东西,我皱着眉直道:“救人你怎么不叫上我。” 怎么想,也是我靠谱吧。 姑奶奶我可是江湖榜上第一高手。 千织明明是知道的。 “我——”千织见我有些动气,忙拉住我的手,一阵儿摇,少见的撒娇讨好,“我只是不想将玫姐你卷进危险之中。” 她岂会不知,玫姐对自己的好。 这个看似凶悍冷情的人,却总是以真心待人。 这么好的干姐姐。 怎么能让她牵扯进那浑噩的漩涡里,徒添麻烦呢。可眼下被她撞破了,自己也不能对其有所隐瞒,失掉彼此之间的信任。 对吧。   ☆、第108章 玫姐,帮帮我 不愿将我卷进危险之中? 千织这不爱麻烦人的性子,我倒是明白的。 反握住她的手,我仍是止不住地一番斥责:“笨啊你,我可是你姐,你遇着危险的事儿,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 千织没来由地愣了一下。 我可是你姐。 明明没有血缘上的牵绊。 可这个人偏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她是自己的姐姐,非是亲姐,却胜似亲姐。 她默然以对,陷入自己的思量。 如今仅靠自己和身边的零星人,是真的迈不过那道坎儿了。兄长是无论如何都要救的,可是真的要麻烦玫姐出手吗。 曾经的坚决,现在却是动摇了。 也许很没出息,可她也想试着,去依靠一个人。 可以吗。 不可以吗。 …… 眼前人为难的样子,让我无奈摇头,些微的思忖后,我正色道:“织儿,你曾经受过的苦痛,我是没法子补救了,可这以后,我拼了命也会护着你的。” 千织的手指颤动着。 闻此一言,她的内心怎能不起波澜,何曾有一个人对自己说过这般的话,说拼了命也会护住自己。 真好听。 怎么能这么好听。 腹部的伤口因着情绪的起伏,裂开些许,千织疼得佝偻着腰,我忙俯下身将她的衣衫拉开一看,新换的白纱上竟是渗出了点点的血迹,愈发的深色。 我站起身便要去拿替换的药剂和白纱。 却是在转身的一瞬,被突然拽住了手腕,不由得顿在了原地。 回过头去,千织勉强地支起脑袋,那双眸子亮晶晶的,明过任何一轮皎月,她咬紧了腮帮,而后启唇道:“玫姐,帮帮我。” 这五个字,她说得很轻很慢,而我听得很认真,很仔细。 可算是想通了。 我欣慰一笑:“废话。” 姐妹之前,何谈什么帮不帮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才对。 等重新收拾了那裂开的伤口,千织缓过气来,似乎是不好意思了,我则一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样子,催着她告诉我详情。 而千织身上的秘密,终究,还是让我知道了个清楚。 她的真名,确是千织,可前头本还冠着一个高贵的姓氏,颜。 颜千织。 说来,那一日被砍首示众的几人不也是颜姓吗。 果然是有什么关系的吧。 不过我没插嘴,只管听着她继续讲。 言语一转,她道出了一个名号,草原十三鹰。 草原广袤,自是有无数的部族分区统治,而其中声望最高的,便是颜氏一族,下分十三支。 而统领着各支的十三人,均养着一只颇具灵性的猎鹰,由此便被尊称为草原十三鹰。 要知道,即便是个小部族,也是有头领的,一族之事,总不能十三个人各有各的决策吧。鹰王,便是从这十三人中选出的为首者。 最终的决定,都由鹰王抉择。 千织,便是鹰王的女儿。 听上去尊贵,也不过是众多草原公主中的一个而已,可她的兄长是鹰王的嫡长子,地位自是任何子女都比不得的。 说白了,那就是未来十三鹰的继承者,没准儿又是一介鹰王。 只可惜。 自由驰骋的日子,却是因着白佑义的突袭而到了尽头。 千织虽然知道仇人是白佑义,却不明他此举的目的。自己父亲统领的那一支族人死的死,伤的伤,几近全灭。 而剩下的十二支,境况不明。 除了桐嬷嬷和千娅,她再无旁的亲人,在万华的帮助下振作后,只想着为她们而活,就图个安稳过日。 可是数日前,芃芃找到了她,还,还带着九叔血淋淋的头颅,甚是突兀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九叔,是十三鹰中的又一个,也是同自己最亲近的一个。 那颗已经冰冷的头颅,无不在告诉她。 九叔没了。 没了。 …… 所幸是夜间,才不会惊到旁人。 放下头颅的芃芃,又将九叔的额带一拉一拉地扯了下来,叼到了尚在怔愣中的,自己的手中。 她木木地翻到背面,上有血字,传递着九叔最后的讯息:织儿,我知道你还活着,阿漠也活着—— 兄长还活着? 且被白佑义囚禁在府中? 这些讯息来得唐突。 她兀自硬撑着,按草原的习俗,悄悄地处理了九叔的后事,神思倦怠了几日,便又被九叔手下的几人寻到了。 本想等召集全了九叔的暗部,再做打算。 却是探得白佑义离了王城,虽是机不可失,可她仍是犹豫,自己这方才几个人,且又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如何闯进白佑义的府邸救出阿哥。 纠结之下,竟又知王万华出了事。 这才心里一横,策马赶去了王城。如此人都来了,而兄长就在那宅子里的某个角落,如此近,近得让她按捺不住。 于是昨夜一时冲动,就这么领着人去了。 结果自然是惨淡的。 几个人而已,哪能敌过众多的府兵。 好在,至少是被他们探出了兄长的所在,箭矢齐发之下,这才没办法逃了回来,而几人之中,自己最弱,会受伤也没什么稀奇的。 眼下便是这么个状况。 自己仍在等待暗部聚集,可白佑义就快回来了,到时候,只怕会更难救出兄长,必须快点儿行动,才能占得先机。 …… 听起来也没什么复杂的嘛。 不过,难怪我一直没见着白佑义呢,原是出了王城,可他是去了哪里呢。随口问了千织,她也不清楚,毕竟自己的人手不够,去盯一个白佑义实在够呛。 这一问只能作罢。 而关于白佑义一切举止的背后有何深意,目前来看,没有线索,也猜不出什么,索性等救出了千织的兄长,再来探讨。 “玫姐,你说得像是已经把阿哥救出来了一样。”对于我这胸有成竹的姿态,千织的表情很微妙。 扬起自信的笑,我攥着拳头道:“势在必行嘛。” 既然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千织这才有了心思问我:“要不要告诉言哥?” 千织虽是不计较言悔和白佑义的关系,可却是担忧着,言悔是否对自己与白佑义之间的仇怨有所在意。 她一直都若无其事地站在言悔身前,可心里总是不时纠结着要不要告诉言悔实情。 唉,傻姑娘。 正主儿可是站在你那边儿的。 “告诉啊。”我说得无所谓,其实心里并不大想让言悔知道这件事。 倒不是如千织所想的顾忌言大夫,而是这一说不免要将营救千织兄长的事给爆出来,万一他拦着不让我去怎么办。 唉。 奈何我发了誓,不能对他有所隐瞒的,真是当时的冲动,如今的债啊。 抚慰着依旧忐忑的千织,我默默地想,还是老实交代的好,若是被拦,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吧,再不济,就以美色相诱喽。 【作者题外话】:差点睡忘了更新。。。我悔过。。。   ☆、第109章 营救小分队 不想我将整件事告诉言悔,正担忧着他要有所阻挠的时候,后者只反问了我一句:“我像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吗?” 诶嘿。 我嬉笑着挽住他的手,讨好地说:“是是是,您啊,最明事理了。” 然而不算完。 言悔和千织均是放心不下,都闹着要跟我一起去。 “去干嘛,拖我后腿吗?”我没好气的反问道,这俩,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哦不对,言大夫可要比千织厉害多了,但他占着一个皇子身份,怎么也不合适。 毕竟是闯人府邸,救个嫡长子什么的,还是谨慎为好。 俩人被我呛得一哽。 谁让他们放我眼前,确实是菜的不行呢。 左右是打消了他们的念头,接下来便是一番筹划了。 要知道,千织草率地闯入白佑义的府邸已是打草惊蛇,昨夜才去过,今儿便再潜进去,遭遇的防守只会愈发的严密,还不如多缓上几天,待那守备松懈几分,也可少些麻烦。 再者,尚不知白佑义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这到底该缓上几天,也是很难确定的。按千织的意思,得抢在白佑义回来前,将人救下。 如此想来,有些情报就显得尤为重要,而我所能依仗的自然是四魂幡的情报处。 只是当我蹿到情报处做下委托时,将我盯得死紧的柳夏又阴魂不散地找上了门,在知晓我是在查白佑义的行踪和其府中部署之类的事后,他不由疑惑。 这是查到白佑义头上了? 我无语地打消他的疑虑,简单道:“救人而已。” 哦—— 救人。 跑到自己男人的亲娘舅的府上救人?这可真是挺新鲜的,柳夏不禁好奇地问:“救谁?” “关你屁事。” …… 柳夏不仅没恼,倒还和我纠缠不休了起来,这人怕是闲得慌吧。 我一再无视,他没了法子,跺着脚又有了主意,攀着柜台甚是悠哉地看着我,说:“你可知百仞君。” 百仞君? ! 难道是指那柄在兵器谱上排名前十的腰带剑?念及我可是叫这人帮我寻一把软剑来着,别是找来这么好的东西了吧。 当即精神振奋地问:“怎么,在你手里么?” 柳夏傲娇地嗯了一声。 哎哟喂。 “是不是给我的,是不是!”我蹦跳着一阵儿地问。 “亏钱的买卖我可不做。”后者闲散地搓着指尖,装模作样地吹出一口气,轻轻地甩着手,“拿东西来换吧。” 说是拿东西来换。 这家伙不就是想刨根问到底么。 百仞君着实难得,我犹豫之下,让他发了个不会泄密的毒誓,方才贴在他耳侧道出两个字,正是千织兄长的名讳。 颜漠。 其实,柳夏那柄剑本就是找来白送给我的,也是怪我一时心切,竟被这人三言两语地给套了进去,偏偏自己还不自知。 一个名字换一柄百仞君。 我美滋滋地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 而柳夏从我口中得了这个名字,微愣后,更加困惑:“颜漠?你说的可是那个鹰王的嫡长子?” 要说柳夏知道这些个人啊事的,我是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么,这人虽着挂着闲职,可到底是官场上的人。 “嗯,就是他。” 怎么可能,柳夏摇着头满是不信,嘴上还念着:“他不是死了吗?” 啧。 看来柳夏知道的还不少呢。 闻此一句我不免要多加探寻:“说来听听。” 柳夏移着视线,兀自整理了一下思绪,毫不吝啬地道出了一切。 草原十三鹰乃是归附于赵国的部族,可半年多以前,白佑义翻查出不少的证据来,向国主奏报,说这鹰王有谋反之意。 国主自打遭遇过一次教训惨痛的叛贼攻城后,对这些谋逆的事儿是绝不姑息,当即准了白佑义在鹰王动作前,先行将其剿灭。 而那时传来捷报说,鹰王这一分支,凡是血亲之内的人,均无一存活。 自然,就包括颜漠。 不过人活着呀。 不止颜漠活着,千织也挺过了灭族的阴霾,说起来,千织还是被某个将领给掉包而出的,若是没有被这么拦上一脚,那千织此时,会在何处。 她好歹也是鹰王的女儿,比起桐嬷嬷和千织,可有价值多了。 我同柳夏这么一合计,得出一个大致的结论来,白佑义居然是瞒着国主将鹰王的嫡长子给扣在了自己的府邸,居心叵测啊。 有意思。 简直有意思。 柳夏确实闲得慌,左右也无聊,便念叨着要参与这次营救行动,我不屑地道:“姐一个人就够了。” 连言悔和千织想跟着去都被我嫌弃会碍事呢。 何况他。 “多个人,多重保障嘛。”他抽出腰间的短笛,在指尖中上下挑动。 然厉害如我,并不为所动。 他便轻声道:“想不想看万蛇出洞啊。” 啊? 犹记得念念说过,这小子家里可有着蛇窟来着,万蛇出洞啊,听上去就挺新奇的,于是我勉为其难地回:“成吧,带上你。” 如此随意,就算是定下了营救小分队,情报没多久也到了手,我便随着柳夏去了他那院子一起探讨探讨。 所幸这白佑义也是堂堂一国的国舅爷,但凡有所动作,四魂幡都派有探子跟着,而这情报倒也是详尽的。 迅速地扫上几眼。 白佑义竟是去了草原,同几个月前新推举的鹰王有所接洽,而十三鹰少了一支,自然也得改称十二鹰了。 据探子的话来看,这人像是在草原搜寻着什么,尚不明确。 而他的归期。 啧。 半个月后,草原的那雅尔大会将会开幕,这新任的鹰王已是早早地邀请了白佑义出席,而白佑义也爽快地应下了。 “看来,白佑义怎么也要等那雅尔大会结束后,才会返回王城了。”柳夏估算了一下王城往返草原的路程,如此说道。 我嗯了一声,也兀自思量了一下,对他道:“五日后行动。” “没问题。” 要说白佑义私藏人这事儿本是不好查的,可是,四魂幡毕竟是江湖第一大帮,别说是在这国舅府中,哪怕是在王宫里,也是布着不少眼线的。 而那奉命看守颜漠的府兵中,好巧不巧地潜伏着一两个四魂幡的人。 所以这事儿,顿时就变得得心应手了起来。 我瞥着探子送出的消息,不禁笑了:“他们倒是聪明,还知道将颜漠转移到别处去。”本以为也就是加强个看守的功夫,竟是换了地儿。 那这府中的部署是没必要看了。 “愚蠢之举。”柳夏倒是和我的看法相悖。 哪怕你将人藏进一个密室也好,移到府外某个偏僻的小院,这不是任人宰割么。本来在国舅府中引来万蛇还得有多顾忌,这下是可以放手一搏了。 其实我俩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做的确是有理有据且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但奈何这要对付的可不是那日的四五个小毛贼,而是有着强大情报来源的四魂幡呢。 “小白脸,到时候可别掉链子啊。”我几分惬意地拍上他的肩。 …… 谁来封上这丫的嘴!   ☆、第110章 乐悦馆 闲散准备的五日间,我们仍是让探子紧盯着白佑义的一举一动,以免这人突然变了行踪,影响定好的计划。 至于旁的事就很轻松了。 我一会儿搁王府呆着,守着王万华,陪着千织,嗯,主要还是安抚好言大夫,一会儿,又去一趟四魂幡,教教我那小徒弟,气一气柳夏什么的。 第三日。 言大夫又炸了。 当着人面儿,芃芃再一次捞走了两尾鱼。 这一回,它只吞了一条鱼,另一条则是湿漉漉地丟在了王万华的身上。 千织将那尚在挣扎的鱼提溜到盛着水的铁盆中后,有些无语地对早在屋内的我说:“万华一直没能打起精神,芃芃这是在哄他。” 用着分享食物的法子。 真乖。 我感慨着,叫了它一声,它便飞到了我的怀里,任由我抚摸,一双犀利的眸子,却是直直地盯着铁盆中重获生机的锦鲤。 那摆来摆去的尾巴,焕发着光泽的鱼鳞,无不在撩拨着它的鸟胆。 不能吃。 那是小哥哥的。 外边儿的大塘子里还有好多呢。 …… 受害者言大夫不多会儿就上门问责了,他一进门,芃芃就分外机警地蹿回了千织的身边,它很是无辜地缩在千织的肩头,小脑袋更是紧紧地贴着千织的脸颊。 盯见尚且活着的一尾锦鲤,言悔的脸色也随之缓下一半。 不过,他没再借着我的口去警告千织,而是撇下了面子,直直地越到我的前头,言辞凿凿地对千织道:“一命换一命,我要炖了它。” 这样的言大夫啊。 莫名可爱。 嗯,转而言之。 得亏还活着一条鱼,不然失了两命就得拿两命来换,难不成,要把芃芃的主子,千织给算在里头。 千织自是要护着芃芃的,她抬手挡着肩上的鹰,一边对我使眼色,一边拦着言大夫:“言哥,我赔你钱还不行么。” “不行。” 接收到千织的求救,我才回过神来,将言悔拉到自己的身边,胡乱地帮衬道:“别气别气,下不为例,事不过三……” 言悔抿着唇,神色郁结。 他的逆鳞,一是他家姑娘,二是他家姑娘,三便是亲手孕育的药材。 好在这人是被占着一二位的我给扣住了。 稍稍缓和后,言悔抬起右手,指着芃芃,掷地有声:“下不为例!”后者歪着脑袋,盯着那向自己探出的食指,张着嘴就咬了上去。 幸亏言悔缩得快,不然就被叼上了。 不知死活的鸟。 言大夫幽幽地盯着我,很是怨念。 我端起木架上的铁盆塞给他,这不还有一条活蹦乱跳的么。言悔才接过,就听得芃芃躁动地叫着,尖锐得很。 那翅膀也急急地扑扇着,若不是被千织按住了爪子,怕是就冲过来了。 对哦。 这可是芃芃送给王万华的鱼。 言悔护食般地抱住铁盆,也顾不得那水漫出来湿了他的衣衫,眯着眼就特幼稚地对芃芃道:“我的。” 芃芃尖声回应。 一人一鸟僵持不下。 …… “玫姐。”王万华突然开口唤我。 ! 我没幻听吧,这小子主动叫我了?我当即惊诧地蹦到了床边,一双眼睛不住地眨动,兴奋得不行。 王万华躺在床上看着我,声音还是提不起气来:“我想吃糖葫芦。” 想吃糖葫芦? 那就买呗。 难得这小子对我有所求了,我猛地点着头应下,也没管受着气的言大夫,一溜烟儿地就出了王府,去给万华买糖葫芦去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言大夫,很心酸。 他呢。 要不自己也装个大病什么的? 蹦出这么个古怪的想法,言悔不禁对自己嗤笑了一声,转头扫了王万华好几眼,算是看了个透彻,冷哼一声就端着鱼出去了。 芃芃继续叫。 每一声都饱含深意。 鱼。 小哥哥。 鱼。 小哥哥。 …… “芃芃。”王万华竟又唤那聒噪着的海东青,还些微地抬着手,想要摸一摸它。 芃芃被这么一招呼,瞬间止了声音,它从千织的手上挣脱出来,而后蹦跳着钻到了王万华的臂弯中。 一抹笑淡淡地绽放。 千织看着某人轻勾的唇角,不禁扶额,她似乎明白言哥临走前的那声冷哼了。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怎么那么欠。 又那么让人舒心。 眼瞧着万华都维护上芃芃了,玫姐曾说过的乘势而上,倒是可以用在这时。千织将芃芃叫回自己的怀中,对它说:“芃芃,我们不和瘫在床上的人玩儿,没劲儿。” 还想多触碰那只海东青的王万华,闻言一愣,却是偷偷地动了动被子下的双脚。 有点麻。 …… 在街上晃荡着四处搜寻糖葫芦小贩的我,却是一无所获,还真是想要什么就偏是找它不到。 郁闷啊。 不远处突地噼里啪啦地响起鞭炮声,我凑到前儿一看,是个什么店新开张的样子,那匾额上的三个大字犹为醒目。 乐悦馆。 我捂着耳朵想,瞧上去像是听曲赏舞的风流地啊,不过待鞭炮声歇下,却是听得周遭的人说,这是一家武馆。 别吧。 武馆取这么个名字是闹着玩儿的吧。 正要离去,竟是被人叫住了。 “玫姐!”这充斥着惊喜与雀跃的声音直将我又拉了回去,转身一看,是个白净男子,身着藏青的武袍,站得笔直挺立。 哟。 熟人。 我甚是愕然地看着他,语气不大确定:“二休?” 习惯了这个外号的罗修搔着头大咧地笑着,又走近了几步,才对我说:“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看见您老人家。” “你怎么来王城了?” “这不分馆开张么。”他乐呵呵地说,“我来帮忙的。” 言罢,他十分得意地转了个身,指着背后纹着的一个大字,秀给我看,额,虽然那字些微地变了形,但我看得出,那是个白字。 之前我为了弥补偷学白家秘籍的事儿,腾出时间教过老白门下的一些小屁孩儿,罗修便是其中的一人。 这小子的外号也是我给取的,由来很简单,练功的时候,每每不过两刻,他便叫嚷着要休息,不是二休是什么。 惯是个不爱吃苦的人,倒也长得挺结实了。 嗯。 分馆? 这是在扩大家业的节奏啊。 我不禁问道:“你家少爷回来了?” “没,还追着少夫人呢,倒是寄了一大笔的钱回来。” 还追着程妖啊—— 之前全是凭着阿鬼才能拿到小白的信件,可我这一来王城,便再没能收到他的讯息,听二休的意思,我那些个委婉的劝谏怕是全被当成了耳旁风。 唉。 撇开这个尴尬的话题,我换言以问:“怎么取了这么个馆名?” 罗修顿时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作者题外话】:乐悦同音的表示……月月馆呀。   ☆、第111章 踢馆?谁怕谁? 白大叔一直都心心念念着自己那八字都还没一撇的孙儿孙女。 本以为他以前也就是叨叨而已,结果还真把小孩的名儿给老大早地想好了。 无论男女,都叫白乐悦。 而白家武馆的名儿,也就这么蹦出来了,这样一来,等小孩儿长大了,声势也都造好了,烦心事都由大人来挡,他只要高高兴兴的成长就好了。 白大叔的小弟子们对这个毫不威风的馆名颇有微词,可奈何,馆主发话,谁敢不从呢,也只能任着师父兴起而为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白家以后的小主子是个男孩,得了这个名儿还不憋屈啊。 嗯。 顿时平衡了。 听罗修这么一讲,我也不由得露出无奈的神情。 老白的孙儿孙女啊。 这又是一个更为尴尬的话题了。 白江仍是蒙在鼓里,不知程妖男儿身,如此拖下去,委实不容乐观,待我将千织的兄长救出以后,还是立刻修书给他,告知实情吧。 唉。 作孽啊。 抛开这一桩,罗修又同我讲了旁的事,这白大叔啊,不只是个妙人,更是个能人。 那本阎魔剑,他已吃得熟透,论身手,绝对是能在江湖的高手榜上占有一席之位的,而教导出来的小弟子,也不尽是泛泛之辈,倒是有五六个出类拔萃的。 收到白江寄来的大笔钱后,他便动了心思。 白家毕竟是武学世家,若是要重振家风,势必也要依靠于此,即便儿子不在,他这个老子未必就弱了吗。 当即就亲手操持起来。 奈何人手不够,除了本家所在地开有一家武馆,再来,便是王城这一家了。说是分馆,其实也才第二家。 可这才多少时间,能有两家已是不错的成绩了。 只是我想不通,为何这第二家不开在临近的锦官城,却是设在了相隔甚远的王城里,罗修是一问三不知,便也只能作罢。 他领着我进了武馆一阵儿的观摩。 这一去,便又是两个我熟识的面孔,他们瞧着我是不住的兴奋,难以抑制,简短地问候后,方才不舍地离开,忙事去了。 要说这武馆还不小,一应的练功东西都是齐全的,不过终是主在剑法。 老白自是坐镇本家,执掌着那儿的武馆,那么这儿,又是谁主事呢,不想罗修吊儿郎当地指了指自己:“我啊。” …… 怎么像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闹着玩儿。 这小子虽是个聪明的,可耐不住素日里偷懒居多,这身手比同期的弟子却是弱上了不少。 嗯,废话少说,练武场试一试再谈。 结果这么一试,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输给我是毫无疑问的,不过我探得出,罗修这长进简直是蹭蹭蹭地蹿上了老大截,武馆的主事之人,他确是当得。 问过方知。 勤尚能补拙,更何况他这个脑子本就灵光的。 我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够争气。” 然而我俩这厢的过招,可是被不少前来探看的有意青年给看在了眼里,他们识得罗修是馆主,却又亲眼见着馆主被一长相不俗的女子掀倒在地,输的分外利落。 这个武馆,实力不怎么样啊。 质疑之词,不绝于耳。 罗修听得清楚,这才开张呢,就落下个坏名声,那怎么行,当即将我推出去,一番介绍:“这是我们武馆坐镇的高手洛玫,洛师傅。” 嗯? 我不禁挑着眉梢盯向这个拿我做招牌的臭小子,却也不好拆了他的台。 自然还是有人歧视我的性别,轻看我的年纪,不屑我的实力,嗯,似乎有些还觊觎我的美色? 能怎么办,直接干一架咯。 反正都是帮老白的忙,我也不推辞,上一个,我踢一个,上俩个,我怼一双,面前顿时倒了一堆片刻前还傲气不已的狂徒。 哦,已经蔫了。 “我来讨教!” 围观的人愈发的多,此时又从里头冒出个年长的男人来,五大三粗的,一个筋斗翻将出来,扬着下巴稳稳地落在了众人前面。 有点,扎眼呢。 不过随着他的现身,众人的议论陡地变多,罗修脸色郁郁地告诉我,这人是天行馆的一把手,魏师傅,擅鬼拳。 天行馆啊,我记得是开在长水街的武馆,论排名,倒是挤进了王城前五,于三四位间游走。 同行皆仇家。 居然派了一把手出来,这得是来踢馆的吧。 罗修悻悻地站在我身旁,对于这王城内及邻近的武馆,自己可是做足了功课,眼前这个人,若要真打起来,不会输,却也讨不着好。 一旦两败俱伤,那和输又有什么分别。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儿才开业呢,同行就派了高手过来放下马威,他又警觉地往那人群里多扫了几眼。 倒真是看得起自家武馆,还不止天行馆一家的高手在呢,不过最厉害的却是已经蹦出来闹腾了。得亏是遇见玫姐在这儿,不然找谁撑场子去。 “玫姐,靠你了啊~”混小子倒是会使唤我。 我翻着眼,悄声问他:“要是赢了这个,是不是武馆的名气就算是打出去了。” 后者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我粗略看了看,这魏师傅是来踢馆人中最厉害的一个,且又是天行馆的一把手,若能当着众人面儿撂倒他,啧啧啧。” 好处尽在不言中,他知晓我的实力,只管顺畅地往下想去,顿觉美得不行。 而我俩这嘀嘀咕咕的阵儿,却是没有一人搭理准备大展拳脚的魏师傅,他却只道我们是听闻过他的厉害,一时认怂。 “怎么,怕了?”魏师傅放肆地嘲讽,适才的输赢他不以为意,不过一个会些拳脚的丫头,打倒些杂草有什么稀奇的。 怕? 被这一句拉回慵懒的神思,我活动着手腕,笑得有些阴测测:“天行馆的——魏师傅,是吧。” 名号一出,他更显威风:“正是。” 孰不知,在我眼里,这人左不过是一个送上门来,助长自家志气的垫脚石而已。嗯,得好好招待一下才行啊,我抬手莞尔道:“请。” 魏师傅哼了一声,瞬时摆出鬼拳的架势,一晃一晃地像只螳螂。 鬼拳啊。 我不禁动了坏心思,若是以同样的武功将其打败,定是无比畅快吧。 不巧,我会的呢。 【作者题外话】:我玫姐就是这么拽得不行。 干一架。 who怕who   ☆、第112章 挂名费 这魏师傅多少是个名人,眼瞧着他上了场,顿时又引来不少人观战。 面前那人气焰正盛,没有过多的周旋便向我袭来,拳影重重,似饿鬼扑食,我不断地后退闪躲,暂未正面杠上。 虽是切磋,可他的一招一式却纷纷直逼我的要害之处。 竟是要速战速决么。 也是,他这么个大人物,哪愿意耗时间在我身上。 我却偏不如他意。 硬是这般闪躲地耗上了足足一刻。 瞧不出门道的人虽觉这打斗稍显漫长,却只道是魏师傅占得先机,迅速的出招中,我层层溃败,无法抵抗。 罗修随自家武馆的人搁一旁看着,却是毫不担忧。 玫姐躲得可真利索。 是了。 从头到尾,魏师傅都没有一击落在我的身上,他显然也是察觉到了,提起功力又是不休的猛攻。 而我虽是一直在躲,却是凭着敏捷的身手,以及对鬼拳的了解,躲得甚是悠哉,只不动声色地估量着此人的水准。 他的速度确实快,拳风也分外狠厉,以这般的功力放在江湖上看,倒也吃得通。我一个纵跃,翻到了他的背后,后者立刻旋身以对,攻势不减,不愧为天行馆的一把手。 可惜,他的对手是我。 他的嚣张,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那密集的拳法袭来的时候,我瞬时蹲下,一个下扫腿急攻他下盘,魏师傅的手上动作不免顿下,一个起跃轻松躲开。 不过一次简单地突袭,他不以为意。 只是再落地时,主导权却是握在了我这方,且我的架势已出,竟是和他同出一辙,亦是鬼拳。 些微的怔愣,便足以将人拉入下风。 我趁势出拳,一下挥空,再一下仍是挥空。 哟。 还不错。 魏师傅忙着闪躲,心中惊疑不定,眼前这黄毛丫头竟也习得鬼拳,不过转瞬,他不禁皱紧了眉头,现下受迫躲避的怎么就变成了自己。 他变动身形,左窜右翻,试图改变此刻的处境,却是被我悉数解去,堵了个严实。该死,一味躲避的狼狈之态,着实丢脸。 片刻思忖后,他稳扎于地,索性抬起手臂硬生生地接下一拳,却不想砸在手上,竟是压顶之势,宛若千斤之重。 身体被不期然地压下,魏师傅看着我的眼神终是大变。 区区一个女子。 怎会生出这般大的力气。 本想凭着皮糙肉厚扛下一击,借着短促的间隙以鬼拳正面对上,毕竟他甚是信赖自己苦练数年的鬼拳,若是拳拳相抗,怎么也该是自己占得上风才对。 现在扛住这么一下,才觉不然。 突然之间,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陡然撤去,魏师傅身形一僵,便见眼前一阵缭乱,面前那人疾速挥拳,竟是快过自己,也快过她适才的任何一次。 拳影重重中,他竟有些犯晕,动作也愈发的迟钝。 此刻的脑袋里,只想着。 论力气,论速度。 都是自己败了。 而一个人,若是心里认了输。 那斗志,也随之溃败了。 挣扎无意。 料定的拳头并没有如雨点密集般地砸在魏师傅身上的任何一处,最后将他轰出场外的,不过重重的一脚。 …… “承让了。”我不骄不躁地立于场中,理着稍乱的鬓发。 且将一切都看得分明。 若非一开始的刻意拖延,让他一击未中,引得内心狂躁,只顾用力猛攻,又怎会轻易地耗去他大半的气力,使得我俩的体力落差陡然拉大,以至心理上承受无能。 若是初时就以鬼拳硬碰硬,怕是赢得没这么轻松,毕竟这鬼拳我并不常用,而魏师傅,却是一门心思钻研于此。 到底还是剑更衬我的手。 一战终结。 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周遭目瞪口呆的众人,再望向我,哪里还敢闲言碎语,更或是心生不屑。 说来,还得谢谢这魏师傅没有因着轻看于我,而有所放水。这场切磋全凭实力说话,足以让人信服。 我赢了,最高兴地莫过于罗修。 不过他也没有得意忘形,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便走到了魏师傅的身边,将尚在怔愣中而迟迟未起的人给礼貌地扶起了身。 嘴上还说着体面的话。 可这输了就是输了,说那么些敷衍的话,也就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罢了。 魏师傅倒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他回过神来,随口回了罗修几句,便对我盛情相邀道:“洛师傅,可有时间来我天行馆坐坐?” 没有一个武馆会拒绝强者。 他身为天行馆的人,自是万事都以自家武馆利益为重,且这输得心服口服,没什么好怨怼的。 这听似普通的相邀落在罗修耳中,再清明不过。 坐坐? 哪有这么简单。 方才还跟这魏师傅好声好气着的罗修,顿时拉下脸来,来砸场子就算了,眼下这踢馆不成,竟还动了挖人的心思。 真是不要脸。 “坐坐就免了。”我轻笑着回应,“去踢馆我倒乐意得很。” …… 就你这身手,还是别来了。 魏师傅下意识地心中腹诽,终是气闷地离开了。这输了着实不光彩,又被人如此粗暴地拒绝了邀请,再留下去,不过自取其辱而已。 其他几家武馆的人也悄悄地退去。 惹不起能怎么搞。 还是先回去再做商议吧。 因着这一胜,顿时引得不少人争先抢后地要在乐悦馆中争个弟子名额,我瞧着这热闹的光景,将嘚瑟着的罗修扯到一边,淡淡地开了口:“二休啊,你应该,不会真的想让我坐镇乐悦馆吧。” 本长老可金贵的好吗。 罗修确是如此算计的,可看见我漫出几分冷冽的脸色,不禁打消了念头,却还是挣扎了一下:“玫姐你行行好,就挂个名而已,旁的决不麻烦您老人家。” 挂个名啊。 也就是教导人那些不归我管喽。 那倒还行。 我顶着腮帮子思量一番,对他道:“成吧,不过这挂名费,可一分都不能少哦。” “不带这么打劫的吧。”罗修颇为无语,却也暗自算了算,本也是要花钱招揽高手入驻武馆的,可玫姐一个,便顶过数十个旁人。 怎么看都是划算的。 我倒不知他心中的小算盘,只嘿嘿地回着话:“亲兄弟,明算账嘛。”虽说我也不缺钱,可是,也不能让人白占了便宜去,哪怕是相熟的人也不行。 罗修叹着气,玫姐还真是不吃亏,不过,他也不会真和我计较这些。 好歹今日全是靠着我才撑起了场子,他念着我爱吃糖葫芦,便说着要请我吃上几串以表谢意。 要说几串糖葫芦的谢意也着实是轻了。 奈何我就吃这一套。 而他这一提,我才恍然记起自己出门是要干嘛的,可不就是蹿出来给王万华捎糖葫芦的嘛! 【作者题外话】:某处的言大夫:我家娘子还没回来,还没回来,买个糖葫芦很费功夫吗。   ☆、第113章 行动 要说我这一耽搁,很是费了些时候。 当即匆促地和罗修打了声招呼,便轻盈地闪出了乐悦馆,后者尚没反应得及,僵了片刻后,追出门口,却是瞧不见我的踪迹了。 这挂了名。 怎么也还得时不时的来武馆露个面啊。 他拍着门边一阵儿地嘀咕:“您老人家好歹留个联系方式啊。” …… 相较于才出门时的坏运气,此刻我跑过一个转角,便遇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大爷。 看着那些红彤彤的糖果子,我一面吞着口水,一面想,万华也没说他要吃多少啊,买个一两串,指定是不行的。 没准儿搁路上就让自己给吃喽。 嗯。 我搔着脑袋,利落地敲定,干脆全买回去,多多益善嘛。掏出一锭银子,塞进老大爷的手里,他却说太够了,翻着钱袋子要给我找钱。 啧。 我赶时间啊大爷。 于是,在老大爷慢慢地数着铜板的时候,我扛着满是糖葫芦的竹竿棒子,就头也不回地跑了,隐隐还听得他在叫我。 太实诚了。 等我这般样子地回了王府,又是免不了的被下人们一番谈论。 然而还没走到王万华那院儿呢,就被候在半道上的言大夫给逮住了,为什么说逮呢,因为这人提溜着我的领子就不放。 神色看着,似乎还是郁结的。 还气着呢。 不过这个时候,我却无暇顾及他的心情。扫了一眼他,又瞥了一下糖葫芦,我不禁打着冷颤,反是被另一件事儿给扰乱了心神。 糖葫芦! 言大夫! 单看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可当两者同时出现,那可就危险了。 犹记得之前…… 我连忙从言大夫的手下强行挣脱了出去,一股脑的退到边儿上,缩着肩抱着竹竿棒,莫名地不知所措:“你——你,你离我远点儿!” 言悔也很莫名,蹙着眉头一直盯着我。 搞什么? 怎么一回来就让自己离她远一点,要说他今天也就发了一回脾气,别是为了只鸟而疏远自己吧。 对了,这姑娘可喜欢鸟来着。 孰不知言大夫片刻之间,就想了这么些东西出来,那本就郁结着的脸,好像,更不高兴了。 俩人各有所思,气氛一时诡异。 我大脑抽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傻站在这儿干嘛呢,还不赶紧溜,奈何言悔将我盯得紧,我这才动个脚的功夫,就被一堵肉墙给挡了回来。 下意识地不敢让些许的糖渣沾到言大夫的衣衫上,倒害得我一时施展不开,左右都跑不掉的样子。 妈哟。 姑奶奶躲个天行馆一把手的拳头都是毫无压力,怎么想从言大夫的围堵下溜出去就这么难。 也是怪自己心思乱乱,连使个轻功都给忘了,尽想着老老实实地平地突破。 强溜不行,不如——讲道理? 我捂着曾经被祸害过的脸颊,磨磨蹭蹭地说:“阿悔,能不能不耍流氓?” …… 言大夫顿时怔住。 耍流氓? 他不过是看自家姑娘出门太久,不怎么放心,便在去往王万华那院的必经之道上,耐着性子一番等候。 谁曾想捉着人就被喝着让自己离远一点儿。 然后现在。 让自己别耍流氓。 “嗯?”言悔不禁眯起眼睛,声调微扬。 我却被他这一声意味不明的嗯激得脱口而出:“别乱来啊,你这样一而再的,让我以后怎么面对糖葫芦。” 又和糖葫芦扯上关系了。 言大夫努力地跟上自家姑娘的思绪,却发现这件事似乎离自己的所想相差甚远。 糖葫芦。 耍流氓。 他家姑娘还捂着脸颊。 嗯—— 原来是这样啊,想了个通透的言大夫不禁心情大好,左右不是因为一只鸟而嫌弃他。不过也着实冤枉,要说他是没这个打算的,奈何面前那人想偏了呢。 倒也没有顺其自然的调戏一把。 他站在原地,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想了想,还是老实交代了,言大夫自是早就知道白家的,听闻我去帮着打了好些架,那面色啊,是又垮了下来。 怎么出去买个糖葫芦的功夫,也能跟人干起架来。 虽然这姑娘的实力,他是清楚的。 可还是会忍不住的担心。 我见言大夫似乎没有动吃糖的心思,方觉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不免松懈下来,走近几步,试探地问:“没事了吧。” 没事了的话,我可得捎糖葫芦给万华去了。 人都等多久了。 言大夫明白我的意思,摇摇头道:“去吧。”可他打量着我手中的竹竿棒子,心中却是腹诽着,这么多串糖葫芦,腻死那小子才好。 待我离开,他才动了身,去太子府报道去了。 …… 第五日的夜间,在言悔的强迫下,我不大乐意地穿上了夜行服,黑黢黢的,套在身上有点儿闷得慌。 千织的伤口凭着上好的金疮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她捞来蒙面巾递给我,我噘着嘴挂了一边在耳朵上。 怎么一副做贼的样子。 姑奶奶我可是去救人的,光明正大的多好,反正凭我的身手,也没谁能瞧清我,就算是被看着了,直接灭口不就成了。 不想我才吐出灭口两字,就被言大夫爆头了。 哎哟一声,我不甚舒服地浑身挠,对言悔抱怨:“阿悔,我可能对夜行服过敏。”所以,能不能不穿啊。 言悔特严肃地瞪了我一眼。 我默默地闭了嘴,心里念着,大不了我出了门,再把这身着装给换了,如此他们也不知道。 “少动歪心思。”言大夫总是能看穿我的小打算,直接替我戴好了面巾,遮住了大半张的脸,“万事小心。” 在言悔看来,一切都该谨慎些。 我嘟囔了几句,算是安分了。 千织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眼睛不眨地盯着我,相较之下,言大夫那几句唠叨都显得多话了。 我蹦到她身边:“怎么不说话呢?” “我紧张。”千织抿了抿嘴唇。 紧张?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下一刻,千织又轻轻地唤了我一声,之后却没什么下文了。我知道她的心里仍是不安的,担心救不出阿哥,也怕我出事。 我握住她的手,扬着笑道:“走了啊。” 没再耗时间,我喝了一口白水后,就闪出了屋子,隐于漆黑的夜色中,再无踪迹。屋内的俩人彼此无言,唯有等候。 【作者题外话】:嗯,感冒了。 这时候需要一只言大夫给俺开点药。   ☆、第114章 另一波黑衣人 偏僻的旧宅子外,有一棵繁密的大榕树。 此时此刻。 我和柳夏会合于此,从高处窥探着宅子内来往巡查的侍卫,毕竟情报在手,这宅子的情况算是了然于心,救个人其实也不难。 可是家里那俩人偏是放心不下,我能怎么办。 柳夏这小子倒也穿着夜行衣,不过那面巾却是懒懒地撇在脖颈处,肆无忌惮地露出一张秀气的脸来。 “东西呢?”我伸手便找他讨要物件儿。 “没带。”这人回答得甚是利落。 居然没带! 我绷着脸看他,目光里尽是忿忿,怎么着,我也是事先和他提过的,这小子却是给我忘了么,若不是藏身于此,我真想将他直接踹下树去。 结果柳夏勾唇一笑,转身就把东西捞了出来,还调侃着我说:“瞧你那样儿,我敢不记着长老您的交代吗。” 似乎被耍了? 不过没关系,既然带了就免他一死。 猴急地拿过他手中的那柄软剑,我曲着手指,对着那剑刃轻轻叩击后,放在耳边,闭眼细听。 委实不错。 闻声后,我才睁开眸子,打量起剑身来,瞧这外观,除了剑柄上雕着些繁复的纹络外,旁的也没什么稀奇的。 若真要说什么与众不同的。 怕就是那剑刃底端上堂而皇之镌刻着的三个字:百仞君。 有点招摇啊。 可耐不住打造百仞君的人就是这么骚气,非要将名头刻在剑上,生怕旁人识不得似的,所幸这是柄难得的好剑,不然哪有脾气留名。 我颇为满意地将百仞君插入防护的软鞘中,一并缠在了腰上,剑柄则落在腰侧的位置,以便我随时取剑。 这么一番捯饬后,我方才打算有所行动。 却是被柳夏突然拦下。 “有人!”他低声提醒道。 从得到百仞君的兴奋中晃过心神,我也瞬间警觉,今晚行动的,竟不止我俩?数十道黑影齐齐掠向旧宅,掀起的风直引得树叶沙沙作响。 我同柳夏敛了气息,默默地隐在树上,暂作壁上观。那些乍现的人只顾着潜进宅子,却是大意地没有察觉树上的人。 粗略一看,这群人的能力似乎有些参差不齐,其中一个身影动作较缓,自是落在了后面,没能跟上队伍。 我几分兴味地扫了柳夏一眼,后者不解。 下一瞬,我便顷刻袭出,将那被甩在后头的黑衣人给一把捉了回来,身形快得让人抓不住缝隙,走在前头的人哪里能发现自己这方已丢了一个人。 这倒霉的黑衣人被我封了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更是让我分外利落地绑在了树干上。 我为刀俎,他为鱼肉。 “抓他干嘛?”柳夏问。 如今那群人已经进了宅子,我倒是不用刻意隐住气息了,稳稳地盘坐在枝干上,看着被制伏的那人,只咧着嘴回:“好玩儿喽。” …… 黑衣人欲哭无泪,他的听觉可还好好的呢。 好玩个毛啊。 虽是抓了人,我却不急着料理他,一句闲语落下,便叫着柳夏从树中窜了出去,紧随而上。如今这宅子里只关着一个颜漠,这群黑衣人来此的目的再清楚不过。 若是让他们将人抢走了。 我还救个屁啊。 要说这群黑衣人的人数,比起我和柳夏组成的俩人小分队,那是多了去了,可这身手实在是不咋地。 至少大半都还没这守宅子的侍卫厉害呢。 才多大一会儿,就听得宅子的四处发出侍卫的警备声,自是发现有人入侵了,顿时哒哒哒地冒出不少人,一部分原地守备,另一部分则追击入侵者去了。 我和柳夏攀在某处屋檐上,彼此都有些无语。 这些黑衣人怕是来搞笑的吧,居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眼下防备加紧,不是徒添我们的麻烦么。 本来我还寻思着盯着他们的踪迹,等他们将人救出来,我就截个胡,坐享其成,结果呢,这还不如自己上呢。 左右是不想硬闯,白费力气,我们便按着情报悄悄地摸向颜漠所在的那屋,一路上尽是追击的侍卫,突然,一个黑衣人朝着我们这方逃窜而来。 再然后,他竟是错把身穿夜行衣的我与柳夏当成同伙,于是变成三人一起躲在这么个角落。 气氛分外的诡异。 我和柳夏倒是一声不吭,准备待下面的侍卫去了别处,就继续蹿向目的地。旁边那黑衣人估摸着是个小头头,竟是轻声开了口,对我俩重申道:“记住了,若是救不出人,拼了命也要杀了他。” 这语调带着点儿外邦的味道。 听上去和千织身边那几个跟班很像,难道是从草原来的人? 可他这话—— 救不出人就杀了他? 杀颜漠? 怎么也不是一路的。 我尚在兀自的思忖中,柳夏却是应付地点了点头,还悄悄地拿手肘碰了碰我。我顿了一下,也没作什么反应。 那黑衣人不疑有他,见着侍卫散去,便招呼我们出去,结果自己却是一脚踩滑,一屁股坐在屋檐上,且直接压穿青瓦,掉进了屋内。 偏他掉进去之前,还贼灵敏地抓住了柳夏的脚踝,而柳夏不防地下坠之际,又擒住了我的手臂。 顿时连带着三人都跌了下去,声音是噼里啪啦的响亮,走出没多远的侍卫听着动静连忙折返,一番的上房围屋,顷刻就将此处堵了个严实。 奶奶个熊! 猪队友。 呸。 连队友都不是呢,就是个来祸害我们的,简直心里苦。先行掉进来的黑衣人充当了我和柳夏的肉垫,已是摔得眼冒金星。 我看着这人就气闷,直接上脚,没几下就踹晕了他。而他晕过去之前都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手下,会对自己如此凌虐。 该。 还想省点力气呢,看来是不得不硬上了。 这时候。 “本来是说着玩玩,不想还真得用一回了。”柳夏笑得甚是无奈,啧着嘴从腰间取出那支碧色的短笛来,然后放在唇间一吹,却是一点儿的声响也没有。 偏他还搁那儿装模作样地吹着呢。 我一脸不解地站在房中,只等外前儿的人冲进来,就立马开打。不想在侍卫行动之前,外前儿却是惨叫迭起,听着有些瘆人。 嗯? 【作者题外话】:队友太坑是挺让人闹心的。 比如玩王者的时候。 更完新啦,我要去开一把~且看小姐姐的老夫子纵横王者峡谷!   ☆、第115章 脱离火海 “蛇啊!” 惨叫声中夹杂着这么一句,方才使我恍然大悟,当即扭头看向柳夏,这人已放下了短笛,好整以暇地站着。 还真是把蛇给招来了? 等我反应过来,抱着一腔的好奇心开了屋门,跳出去一看,却是只瞧见唇色乌黑,倒地不起的众侍卫。 蛇呢? 我怎么连半条蛇的影子都没见着。 柳夏悠哉地从我身后钻出来,道:“磨叽什么,还不去救人?”万一被其他的黑衣人给救走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算了,救人要紧。 反正之后,有的是机会让他演一出万蛇出洞给我看。 奈何心里还是遗憾得紧,不料下一刻,竟又出了新的状况,颜漠所在的那屋已然蹿起了火苗,风过更盛。 救不了就杀。 那群蹩脚的黑衣人居然想活活烧死他。 当下哪里还惦记着什么牛鬼蛇神,我撇下柳夏,就不管不顾地蹿了过去。可不能出事啊,不然千织,就真的没亲人了。 侍卫忙着打水浇灭火势,我加快了身形,从后窗破入,随手打破一个花瓶,就将面巾浸透了水,重新遮在了面上。烟雾渐浓,我往里跑去,终是在床上,发现了已经晕厥的颜漠。 勉强瞧清样貌,和情报处给的画像确是一致。 我麻利地将人扛在肩上,正要原路跳出去,柳夏却是紧跟着窜了进来,且夹带着一个已经被蛇咬死的侍卫。 搞什么? 但见他火速地将那侍卫丢在屋里,对着我一打眼色,让我先走。 我也不再拖沓,驮着人就冲了出去,可衣衫难免被袭来的火苗撩上,直烧得我可劲儿往外跑,遇着个无人的塘子便一头扎了进去。颜漠被水呛得几声咳嗽,一时清明后又晕了过去。 灭了身上的火后,我带着这人数个起跃回到了宅子外的大榕树上。 缓着气一看,那方的火势似乎更加猛烈了,不一会儿,柳夏也回来了,灰头土脸的,额前还飘着几根被烧着的发。 我倒没有笑他的狼狈样,毕竟自己这湿漉漉且不住滴着水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人看了眼颜漠,道:“没我事儿了吧。” “怎么没有。”我指了指仍被箍在树上的那黑衣人,“帮我扛一个回去呗。” 黑衣人的眼睛都要瞪直了。 那晕过去的人不是颜漠么,居然被眼前的俩人给救出来了,那他们这一趟不就白跑了吗! 柳夏不解:“你留着他干嘛?” 我仍是不正经地回:“留着玩儿喽。” …… 最终,柳夏这人无情地撇下我就走了。他本是来凑热闹的,岂料会把自己搞成这么副鬼样子,简直受不了。 一心只想着回去好好收拾自己。 被独独留下的我,停留了片刻,果断选择把树上那人丢下,先将颜漠带回去再说。 而即便扛着人,我起跃的速度仍是不减。 落在某间屋子内,我一放下人就冷得瑟瑟发抖,啧,这浑身湿透地迎风蹿走,滋味儿确是不好受的。 屋内俩人见我成功地带着人回来了,均是连忙起身。 千织许久未见兄长,这好不容易重逢,复杂的情绪压得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更何况自己的阿哥还是个晕厥不醒的状态。 当千织颤抖着凑到颜漠身边时,言大夫却是一直看着我。 我扫了一眼自己的困窘模样,只觉愈发生冷,甩下一句“我回屋换个衣裳,你快给人看看”后,就闪出了屋。 要说之前还不觉得,等到褪下衣衫,湿冷的感觉缓缓消去后,背上的某处却是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捏着衣衫上被烧穿的一个破洞,我扭着头朝背后探看,却是盯不着伤处,只能坐到梳妆镜前,又是一阵儿地瞧。 嗯。 到底是被火给烧着了。 可好在没起泡,算不上多严重,且灼伤的部分也就一小片而已。 取来药粉想要撒点上去,奈何那位置偏得很,怎么伸手都够不着,真是郁闷。我想了想,干脆扯下一块干净的白布条来,将药粉抹在上头,暂且就这么往背上缠了两圈,绕过身前系下一个扣。 换好衣衫,我没作丝毫停歇,又急切地回了千织那屋。 终是怕言悔担心,踏进门的那一刻,我忍着疼,面如常色。 这厢,言大夫毫不犹疑地替颜漠脱下了湿透的衣衫,笼上了被。他已经看过脉,正取了颜漠的血一番确认。 然后便听得他对千织说,颜漠中了一种奇毒。 话落,言大夫又顺手将床上那人盖着的薄被拉下小半,指出了那条从其心脏蔓延至右手肘处的曲折血线。 这毒—— 这毒我正巧识得,其毒性发作间缓,且格外地折磨人,好像是叫——命悬一线。 对。 盯着那已至手肘的殷红,我不禁感慨,若是等血线爬到无名指的指尖,颜漠就得一命呜呼了。 所幸这看诊的,是有着神医之称的言大夫,不然颜漠的命,还真是悬得紧。 千织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虽是挨着我坐在桌边,可那视线仍是担忧地锁住自己的兄长。我则默默地看着忙碌起的言大夫,一边默默的疼痛。 果然包扎得太草率了么。 “玫姐,谢谢啊。”千织绷紧的神经稍稍松下,这才念及我,不禁自责。 我趴在桌上,故作不悦地回:“又和我客气了是吧。” 千织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以后再这样,真跟你急啊。” 隔了小会儿。 “嗯。”她眨着眼睛应道。 …… 终究是无聊,我便和她讲起今晚的事儿来,而这一说,不免要提起那不知打哪儿蹿出来的另一帮黑衣人。 啊对,我好像还捆了一个在树上。 还好这会儿记起来了。 不然之后忘上个十天半个月都是有可能的。 又一次折返,宅子里的火势已然得到了控制。而当某黑衣人顶着一头蚊子包,终于看见隔了甚久才现身的我时,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最后不过是生无可恋的被我拽走了。 要说留下这个人,倒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毕竟是打着千织兄长主意的人,怎么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放他们离开。 且听了那些人的口音后,我已怀疑他们是草原来客,没准儿和千织是有什么渊源的,更别说,这些人还想杀颜漠。 …… 当着千织的面儿,扯下那黑衣人的蒙面巾。 从俩人彼此惊愕的神情来看,果然是认识的? 千织从我的口中,早得知这群黑衣人对自家兄长动了杀机,不禁皱着眉盯着被我抓回来的那人,起身走近。 虽然不熟。 可却是认得的。 想杀阿哥的,怎么会是十三叔的人。 【作者题外话】:这是一波来自失眠患者的早更。   ☆、第116章 护食 黑衣人倒是个藏得住事的,怎么问也不说,我本想让言悔随便丢个什么药丸让他难受难受,也好就范。 可是千织却拦住了我。 同为草原儿女,又曾都是草原十三鹰部族的一员,即便并不熟识,可千织也有她为人的原则,决不伤害同族的人。 我耸着肩作罢。 当然千织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他走,同我商量着要找个地方将这人关一关,慢慢审问。嗯,这件事,千织做主就好。 如此折腾下来已是子时。 颜漠身上的毒并未完全解开,言大夫将其暂且压制,斟酌着床上那人的身体状况,打算让其休养个一晚,明日再来续解。利落地收尾,他随后便将我拉出了千织的房间。 而千织守候的病人。 除了一个王万华,自然是又多了一个颜漠。 …… 夜色幽深,进了言悔的卧房,灯亮起,门合上。这人板着张脸,便指着我的衣衫说:“脱掉。” 额。 我僵在原地,摸着鼻子回:“你知道了啊。” 言悔默不作声。 早在他家姑娘转身回屋换衣衫之时,自己便瞧见了那背上的伤口,可是某女子又分外在乎千织的事,他这才没有强行扣住人先给看看烧伤。 能忍到现在,确是到了极限了。 见言大夫这副闷里闷气的样子,我也没忸怩,背对着他坐在凳子上,就把外衫内衫通通脱了个干净,只剩了件肚兜和亵裤,露出扎着一道歪歪扭扭布条的光裸后背来。 四下寂静。 身后是凳子的挪动声,东西放在桌面上的轻响,以及我自己的浅浅呼吸。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我的背后绕到身前,那指尖挑动着,解着布条的系扣。言悔侧着头,发丝扫在我的臂膀,痒痒地,惹得我一阵瑟缩。 扭头与他的视线对上,后者的手突地一抖。 活扣成了死扣。 …… 片刻后,言大夫直接使了剪子,断掉了布条。 念着伤口与那布条之间有所粘连,他缓慢地掀起了包扎带,显出了那片通红的烧伤来,隐隐还有着血迹,处理得实在敷衍。 我盯着晃着暗影的地面兀自发神,言悔则无声地抬起手,一点点地抚上了我的后背。他倒没有碰着我的伤处,却是以指腹摩挲着烧伤边儿上的肌肤。 双手撑在腿上,我微躬着背,方便后面那人替我上药。 也不知他是洒了什么东西,一沾上我便疼得龇牙咧嘴,肩头不住地颤着,那分痛感还去了又来,如此的反反复复。 言悔淡淡地说:“忍着。” 听着好生冷漠。 我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他又接着倒上药粉。 疼。 “阿悔。”我忍不住地耸起背脊,“能上点麻醉不。” 其实也没有特别的疼,可是在言悔面前,我只觉所有的感官,包括痛觉,都陡然放大了数倍。 须臾的停顿后。 似是有微热的风拂过伤口,且留下几分的凉意,痒疼参半。我没骨气地红了脸,言悔在呼气。 明明看不着。 可闭上眼,仿佛就能想见那副撩人的模样。 “这个药疼是疼了点,可好在不会留疤。”他扬起头,语气终是舒缓。 留疤这种事我倒是不在意的,听他这般开了口,便也接着话说:“阿悔,你会嫌弃我留疤么?” 想来也是,留疤的肌肤不好看嘛。 言大夫勾着我的凳子,使了力气抬起一旋,我便正面对上了他的视线。后者神色不明地握住我的手,垂了垂眼眸,给出答复:“会。” …… 其实我也就随口一问。 就算他不回答也好,怎么都不能真的说嫌弃才是啊。 难道真的嫌弃? 撅着小嘴,我不由郁闷,他却又突地倾下身子,低我些许,微偏着头看我:“不想被我嫌弃?” “嗯。”我抿着唇,乖巧点头。 喟叹声紧随着砸在空气里,言大夫的头一歪,压在了我的肩头:“那就别让自己受伤,好不好?” 柔软的发又一次地撩过肌肤,引得汗毛颤栗。 他的心疼。 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正是因为知道,一开始才没有告诉他,唉,谁曾想会被瞧出来。 虽然他这么说了,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保证,受伤这种事儿,放以前就是家常便饭,即便现在我的如此厉害,仍是免不了几次意外。 比如今日。 抚上他的发梢,我侧着脑袋贴上他的头,只能说一句:“我尽量,行吗?” 言大夫又不吭声了。 可他的呼吸却一下又一下地呼在我的肩头,愈发地温热。最后,言悔还是妥协了,没法子,他是真的没法子。 眼前的姑娘早不是从前那个冷血的人。 她有血有肉。 自己的事,亲人的事,姐妹的事,朋友的事,那么多的瞎操心,拦是拦不住的,只能如她所说,尽量而行了。 俯躺在床上,我着实不太舒服,可是言大夫说要敞着伤口,不能遮不能压的,也忒麻烦了。 而这人的一条臂膀则搭在我的腰上,灼热得要命。 “你手很重啊,”我不满地哼哼。 言悔却听不进去,硬是要这般揽着我,生怕我乱动弹,碰着了背上的伤口,明明也不严重的。到底是挣扎无用,这次换我妥协了。 歇息间,言大夫跟我商量起一件事来。 说要换掉这府中的丫鬟。 哦? 我打这主意很久了,不过言悔却是头一回提起,有些唐突,我便问他为什么。后者郁郁地告诉我,今个儿在千织房里等我回来的时候,被突然前来给千织献殷勤的丫鬟撞见了。 大晚上的,一个男人待在一个女人的房里。 顿时有理说不清。 之后回过一次自己的房,竟是被那丫鬟缠上了。她把自己当成了登徒浪子,穿得凉薄只管往上凑。 实在是难以忍受。 闻言,我顿时支起了身,冷着眼色问他:“她碰你了?” “嗯——”言悔难得地气虚。 “碰哪儿了!” 言大夫老实地说:“也就,被抱了一下。” ! 我家阿悔居然被别的女人抱了! 要说以前,最多也就是言悔看诊时会碰上姑娘的小手,我虽然也不大乐意,可到底是替人把脉,不得而为之。 然而这抱——抱一下,却是前所未有的。 都抱上了! 满腹的粗话堵在喉间,硬是憋红了脸,我捞过衣衫便要穿上,言大夫抓住我的手:“你要干嘛?” 我一时气急,连带着对言悔都没有好脸色,直嚷道:“我要宰了她!” 【作者题外话】:我:挖坑太多,都不知从何填起了 玫姐:活该 我:……贱卖言大夫香吻一枚,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玫姐:他大爷的你敢 我:嘿嘿哈哈嚯嚯   ☆、第117章 言大夫杀鱼 左右是被言悔按回了床上,可我仍是气愤不已。 那丫鬟不过是被赶出了王府而已,简直是便宜了她,居然肥了胆子敢碰我家阿悔,我这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气着气着,倒是委屈地红了眼,瞪着言大夫便是一声斥责:“你怎么都不躲的。” 言悔顺着我的毛,耐心地解释了一番。他一开自己的房门,就被那陡然蹿出的丫鬟扑了个满怀,实在是闪躲不及,不过他下一瞬便立刻将人推出去了,那丫鬟摔在地上,疼得都没能站起来。 再然后,就让自己叫了侍卫,直接扔出王府了。 我整个脑袋埋在枕头里,没有理他,耳朵却是仔仔细细地听着他的话,后者见我似是没什么好反应,便道:“还换不换府中的丫鬟了?” “换!”我扭头朗声道。 必须换了。 有一就会有二,府中的花蝴蝶可不止那一只,眼前都让一只给抱上了,要是再放任,岂不是该蹬鼻子上脸,亲上一亲,更或是爬床了? 好气。 突然思及甚久前的某个话题,我不禁正色,又坐了起来,双手环胸道:“你只能有我一个,什么三妻四妾的,绝对不可以。” 就算无理取闹也好。 反正不行。 言悔也靠着床头坐起身,挑着眉梢回:“嗯,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 这么配合? 犹如一拳头砸在棉花上,实在绵软得很。 不过言大夫的眼色似乎幽深了不少,视线也锁在我身上,毫不偏移。我愣了一下,顿时瞪大了眼扑倒在床。 怎么现在才想起自己只穿着一件肚兜。 丢不丢人! 涌上脸颊的绯红之色,在言悔眼底,化作一朵妖艳的花,娇娇欲滴,下一瞬,他便伸手将我藏起的脑袋勾了起来,然后俯身,在那唇上落下自己的印记。 “还气吗?”他问。 我抿了抿唇,别过眼去:“气。” 怎么可能不气。 至少也要气个三四天才行。 不想我一字才落,这人便又吻将下来,撤离时还轻轻地厮磨了一下我的唇角,发出极其暧昧的一声清响。 唔—— 耍流氓的言大夫搞不定。 而且这人还弯着眼,魅人地笑着,对我吐出轻飘飘的四个字:“我是你的。” 唔—— 情话满分的言大夫更加扛不住。 …… 要说言大夫蹦出了换人的念头后,倒不像我,想不出具体的法子就搁置到一边。听他的意思,竟是已经有了路子。 那个臭和尚,也就是言悔的师父,自从在锦官城的医馆坐镇,有了新住处,又有了钱银进袋后,那山上的小庙倒是完完全全的成了收留之所。 皆是些苦命良善的人,女子居多。 她们不愿总是依赖庙里的老师傅,可做些针线活混个生计又实在不容易,言悔便琢磨着让她们来王府做事。 既能解决师父的困窘,又能用上自己信任的人。 两全其美。 听上去确是个不错的法子,只可惜,安排下去还得等个好几天,我却只想立刻麻溜儿的把丫鬟们换个干净。 算了,再忍忍吧。 不过,既然要换下丫鬟,那索性也整备一下侍卫吧,虽然这侍卫都是国主精心挑选的人,依着国主在乎言悔的样子,是出不了什么纰漏。 可是逮不住蹿跑的我就算了,连千织身边那几个不靠谱的小子都抓不住,还混个屁啊,果然还是由我亲手教导一番比较好。 左右是座王府,也是该好好的捯饬一下了。 次日。 言大夫一起床就先看了看我背后的伤口,彼时我正睡得熟,只觉脸颊下落下了一片柔软,热乎乎的,直让梦乡分外香甜。 待我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身边自是空的,勉强地挠了挠后背,似乎好多了,啧着嘴穿好衣衫,我才慢悠悠地往千织那屋挪。 不想经过言大夫的鱼池时,正好撞见芃芃做案。 这次它当场吞了一条,又带走了两条。 合计三条。 …… 我试图叫住这小家伙,它却飞得更快了,要作死。 果不其然,一进千织的屋里,氛围就分外紧张,而罪魁祸首某鸟,正站在——王万华的肩头。 诶? 万华居然下床走动了。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就是万华,万华就是那厮。不过他的精神气仍算不上大好,瞧见我不过眨了眨眼,然后便接着盯向肩上的海东青。 而千织则无可奈何地守在某个水盆旁,里头正好两条锦鲤,看来是从芃芃爪下抢来的。 我已经勘破,但凡芃芃没有直接吃掉的鱼,都是拿来哄人的。 所以不用千织说明,我也懂了,那盆里的鱼,一条是归万华的,另一条怕是给颜漠的,毕竟都是病人么。 一个心病,一个中毒。 芃芃还真是贴心。 可是总拿言大夫的心头好去哄人,这着实是条不归路啊。 言悔站在床边,神色瞧着也不算特别的暗沉,嗯?我不禁反应过来,芃芃之前回回都是捞得两条鱼,言大夫会不会以为这次也是? 所以芃芃没有成功祸害到他的鱼,也就算没出什么大事儿?估摸着现在的状况是,某鸟又一次的犯事儿,虽是惹恼了言大夫,然而未遂,所以从轻发落? 虽然言悔让我别瞒着他事儿。 然而此时此刻,我果断地没有说出实情,这是个美丽的误会,至少堂堂的海东青不用沦落为一盆炖汤。 嗯。 氛围还是很紧张啊。 直到言大夫走到水盆那儿,挽起袖子,抓出一条鱼,然后揪住鱼腮就往桌面上使劲儿地摔了好几下。 分外粗暴。 …… 鱼已晕掉,再无动弹。 万华逗着鸟,自得其乐。 我和千织一脸懵逼,无所适从。 言大夫对他宝贝的鱼都做了什么!难道是杀鱼儆鸟?别吧,这得是逼成什么样子了,竟会对他的鱼下此狠手。 而该被震慑的芃芃,正和万华玩得开心呢,它对这方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连叫都不给叫的。 紧接着的下一刻。 言大夫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小刀,二话不说就利落地剖开了鱼肚,大手往里一摸,便扯出血淋淋的五脏六腑来。 可怕。 言大夫别是被气疯了吧。 好在这诡异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太久。 言悔在那鱼肚里翻翻找找,竟是捞出了一个圆疙瘩,放进水里洗去血迹,倒是个雪色的球状体。 那东西被言大夫拈在指尖,但见他转过身来,意有所指地扫了床上那人一眼,而后对我和千织说:“这是解药。” …… 神奇。 原来言大夫是杀鱼取药呢。 深受惊吓的我和千织相视一眼,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之后,言大夫拿了个研钵将那被称为解药的东西碎成了粉末。 且取了一指的分量,也没兑水,掰开颜漠的嘴就那么干巴巴地倒了进去。 【作者题外话】:这一章有个bug 简介里说,言大夫没有染过一条性命 在此更正,是没有染过人命 不然杀鱼这一条打脸贼响 话说回来,我好喜欢写言大夫撩妹啊~   ☆、第118章 天墓 虽是服下了解药,可这人也没有立刻醒来。 若不是言大夫拉开颜漠的衣袖,露出那条正逐渐向心脏消退的血线,我是真瞧不出那药效的厉害。 可这守着病人着实枯燥,我便叫着万华,想带他出屋去小小地散个步。 现下,这两处小院都被侍卫围着,也不怕叫那嚼舌根的丫鬟撞见,索性让这小子多见见光,免得发霉。 然而我被无情地拒绝了。 “不去。”王万华朝千织站的地方挪了一步。 到底是又一次地开口说了话,再者,我也看得出,这家伙怕是自己还没好利索,却又担心起千织的事儿来。 啧。 很微妙啊。 他这么默不吭声地陪着千织,也不知道千织都和他说过了什么,要论那腹部的伤,也是给万华察觉了的。 会担心是好事。 那我也就不强行把他拽出去了。 再看看千织,这丫头紧张着自己的兄长,并未察觉王万华的小动作。 而言大夫知晓我待不住,索性差使了我做事,让我端着那水盆,把剩下的那一尾锦鲤倒回塘子里去。 为了转移芃芃的注意力,我也没征求言悔的意见,就把那条剖膛破肚的死鱼丢给了芃芃,而后抱起盆子就溜了。 在塘子那儿攀着栏杆发了会儿呆,左右闲得慌,而昨晚又念及教导府中的侍卫,既然如此,那么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近日来,我也暗暗打量着这群侍卫的实力。 毕竟是国主爹爹精心挑选的人,忠诚度算是没得说,可这能力却是参差不齐的。 在这群人中,有十来个身手不错的,而在这靠实力说话的世道上,其他的侍卫自然是拥护其间的高手为首。 我那些个本事,从未在王府里外露过些许。 所以,在这些侍卫的眼里,我不过是个柔弱女子,撑死了,也就是个皇子的未嫁娘。 轻视,不至于,敬畏,说不上。 故而眼下,并不需要召集所有的侍卫,只需将这十来个小头头聚到一起,先治住他们,之后的一切便都好说了。 王府的练武场上。 被我叫来的那十来人,都顿感莫名,却还是规规整整地站成了两排,背手而立。 一双双眼落在我身上,似要将我看穿一般,我则悠哉地对着他们,缓缓地说出了我的意图。 干一架。 或许是我的说法太过粗暴,他们的脸上皆是疑色,这意思是让他们彼此比试一番? 然而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出,比试的对手会是我。 这个女人搞什么名堂,难不成是耍得无聊拿他们寻乐子么。 如今在这王府,我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这群有着傲气的侍卫虽是不情不愿,却还是应下了我的指令。 却不想我下一瞬更是无理得过了头。 他们还琢磨着等会儿怎么让我几招呢,我却是群嘲,激得他们一齐攻向我,这结果嘛,显而易见。 一行人哀嚎着倒下。 而我,稳稳地站在场中央,王者的俯视。 果然不够看啊。 这一切发生得出乎意料,自然有人不服气,却也是被我的身手挑起了斗志,叫嚷着要再来上一回合。 一个接一个的。 倒下之后,又起合攻之势,如此的不屈不挠,着实值得称赞。 半个时辰之后。 我终是凭着实力征服了这十来号侍卫,瞧着搁地上倒得东倒西歪的人,我闲得无聊,便挨个指出了他们功法上的不足。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质疑,没有。 这指导看似随意得很,其实却分外珍贵,我想他们是懂的,所以才会在我离开前,特别郑重地向我鞠躬致谢。 嗯,进展相当顺利。 …… 晚间,颜漠身上的血线总算是消尽了。 而他本人也从昏沉沉中清明过来,只是在见着守在床边的人后,竟是极不稳重地从床上蹦了起来,拥住千织便是嚎啕大哭。 兄妹重聚。 我自觉地退出了屋子,连带着言悔和万华一起。 不过那哭声是真真的厉害,持续了良久才算是歇下,之后两人都说了什么,我并不清楚。 第二日,我方才一番叨扰,见到了清醒的颜漠。 当千织唤我和言悔过去的时候,颜漠随着千织的一指,看着我就扑了过来,言悔下意识地拦在了我的身前。 而后者。 却是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眼前这男儿的身份,可不比寻常人。眼下,鹰王这一支虽是没落了,可颜漠的血统纯正,若想东山再起,虽是阻碍连连,却也并非做不到。 犹记得那日,跟在千织身边的几个外邦人亦是如此地跪在我面前,当时千织是一脸的无奈,而颜漠这般做,这丫头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没有丝毫的拦阻。 更为甚者。 她竟是随着自己的兄长,并排着跪在了我和言悔的面前,这种姿态,是确确实实的头一遭。 他们这样做的意味,其实很简单。 恩字当头。 我对于千织的此举,虽是理解,可也心里发闷,当即皱着眉打断她:“你起来。” 可回应我的并不是千织,却是颜漠。 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干脆地落下一个磕头,那额际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委实不小,再抬头时,又是那张坚毅的脸。 还有,与千织如出一撤的明亮的眼。 …… 颜漠被白佑义囚于府中已有半年之久,这期间,白佑义皆是好吃好喝地相待,除了,那吊着生机的命悬一线。 他中了毒,功力尽失,不过一个废人,逃? 拿什么逃? 所有的亲人都死去,自己偏还被仇人抓在手上,揉捏地死紧。可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轻生。 一次也没有想过。 因为他要报仇。 那一条条鲜活的命,自己都要讨回来。 兀自沉闷了一个月后,颜漠又生龙活虎了起来。他清楚得很,白佑义想知道的东西,只能从自己这儿得到。 所以他的命。 白佑义不得不留着。 …… “白佑义,想知道什么?”他对自己的遭遇说得简单,我刚听到这里,便脱口而问。 眼前的两人均是被我强制地拽了起来,扣在了凳子上。颜漠盯着我,苦涩地笑了一声,落下两个字:“天墓。” 【作者题外话】:走点剧情,放糖还是很快的 大概再隔一章?   ☆、第119章 你说了算 天墓? 从未听闻过,我不禁疑惑地回看过去,等着他详细地说上一番。千织似乎也不知道,微蹙着眉,亦是望向自己的兄长。 后者攥着拳头,咬着牙道:“天墓,是一切祸端的源头。” 无论是草原十三鹰,还是老巫这一神职,其实都已轮换了数代,而这鹰王之选,并非是由所有人投出的,而是经老巫指定的。 初代鹰王,于风头正盛的时候,身患不治之症,依当时的老巫所言,聚大半的财物,献于草原至高无上的神——长生天,如此便留下了天墓。 这么做,不只是为了颜氏一族,更是为了整个草原日后的安稳日子。 而后,天墓的秘密随着一代鹰王逝,一代鹰王起的更迭,继续流传至后辈,而每一代鹰王虽是知晓天墓的所在,却不敢擅动其中的宝物。 反是源源不断地填充着天墓,一如既往的守护着这方圣地。 此般一想。 毕竟是数代只进不出的积累,那天墓,怕早已是堆金如山,数不胜数。故而,这么巨大的财富,被人惦记上那是再自然不过的。 可是按理说,除了老巫和鹰王,便不该有旁人知晓此事。 倒不知白佑义是打哪儿探听出天墓的讯息,竟是动了邪念,什么鹰王意图谋反,这全是白佑义的无中生有,蓄意诽谤。 祸端,为天而生,从天而降。 避之不及。 然而鹰王就大义而去,白佑义没能生擒他,更没能寻得素来便来无影去无踪的老巫,天墓的下落,才冒出个苗头,便这么硬生生地断了。 白佑义气急之下,挥着手中的屠刀,不由分说便将鹰王子女的性命践踏于脚底,只是在他的刀抹向颜漠脖颈的时候,大雨倾盆而至。 噬人的赤红火焰隐灭在雨中,只剩下烧得乌黑的蓬帐,和遍是死气的大地。 与此同时。 青色的火焰在远处的山头窜起,于淋漓的雨中,愈发妖艳的亮眼,赫然在众人的眸子中烙下了两个醒目的大字。 颜漠。 初见此景的白佑义自是不知的,可那尚且活着的颜氏族人却是再清楚不过。 那青色的火焰,是老巫的神火。 而用神火祭出的名字,从往至今,都只昭告了一种身份。 鹰王。 神火起,鹰王生。 颜漠,正是老巫选中的,新一代的鹰王。 之后的事,便实在让人懊恼了,颜漠毕竟年轻,在老奸巨猾的白佑义一言两语的探问之下,虽是闷不做声,却仍是被瞧出自己确是知道天墓所在的那个人。 再然后。 等着他的,是囚禁,无休止的囚禁。 …… 其实颜漠也不知道,老巫为何会选择自己,总不能,是因着父亲在临死前将这个只有鹰王方知的秘密硬塞给自己,才把名头丢给了他。 可不论如何,他活下来了。 “鹰王适时而生,我却是生不逢时。”颜漠的心绪很是复杂,这么个高贵的身份,似乎并没有为他带来丝毫的愉悦。 千织着实惊愕。 自己的阿哥竟是被老巫选中,成了新一任的鹰王了吗。 我也有那么一丢丢的诧异。 柳夏说过,白佑义去往草原,可是和新推举出的鹰王有所接洽的,怎么着,那个新一任的鹰王也不会是眼前的颜漠。 而且若论推举,怕就不是老巫所选了。 心念至此,我也没什么犹疑地将这些个事儿说出了口,倒是想听听,颜漠可还知道什么。 事实上,他的确知道。 从往至今,一代鹰王逝,方才有下一代鹰王生。 颜漠活的好好的,能卜天命的老巫自是不可能另选他人的。 故而,那个所谓的鹰王,并不是老巫认可的,反是在白佑义的帮助下,甚是强硬推上位的一个人。 颜漠冷笑着说:“这个人,是我们曾经的十三叔。” 曾经的。 千织不禁皱起了眉,不大理解阿哥的用语,直到颜漠紧接着抛出一个事实,他们的仇家,可不止白佑义一个。 “怎么会?”千织不由得抠住了桌角,脑海里有些浑噩,尽管她嘴上否定着,心里却是记起了方才的那个黑衣人。 他是十三叔的人。 他要杀阿哥。 而当初的那场屠戮,十三叔竟也是帮凶。 至于为了什么。 现在已经很是分明了。 看似深厚的兄弟情,终是被世间浮华摧枯拉朽地掀去了,不愿相信却就是如此,如此这般地让人心寒。 …… 颜漠覆上小妹的手,微微收紧,却没有开口。 旁听的我,没忍住地插了嘴,除了个白眼狼十三叔,可还有个命丧断头台的九叔呢。 不想这俩人竟是早说过自家九叔的事了,听我这么一提及,似乎更为沉闷了,倒是没藏着话,彼此黯淡地惦念了一番。 原是探得颜漠的处境,前往搭救,却是赔了命,下了黄泉。 千织活着的消息,也是九叔告知的,可是颜漠无能让白佑义放过九叔。 唯望长生天佑他来生无忧。 我悄悄地瞄了言大夫一眼,后者竟是有所察觉,瞬时转过了头,视线,直直对上。 干嘛? 他挑着眉头,无声地问。 额。 几分局促地挠着后颈,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移了目光,溜去看言悔了。一挪一挪地靠向言悔,我抱上了他的臂膀,头一歪,一声喟叹。 而后,就这么贴着言大夫问颜漠:“知道我怀里这人和白佑义是什么关系吗?” 颜漠微愣,抿着唇点下头。 嗯…… “恨他吗?”我又问,千织的心思我明白,不过这个人,我就不清楚了。 不想颜漠竟是分外肯定地摇了摇头,千织已同他说过不少的事儿,尽管自己没有亲眼所见,却也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 通俗地说。 面前人是好人。 救了小妹也救了他。 单凭这一点,自己又怎会大脑发昏,迁怒恩人呢。 我仔细地打量着他,倒是个拎得清的人,于是我继续问:“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报仇。”他的胸口起伏着,话落便窜起了气,顿了些会儿才接着回,“可眼下不是时候。” 虽然他才是老巫认定的鹰王,可如今的氏族,他既回不去还得绕着走,的确狼狈,却也得忍着。 九叔的势力还需要一段时间方能收为己用,具体的反攻也得细细筹划,总而言之,先夺回鹰王之位,再动白佑义的念头吧。 可现在,他该居于何处呢。 留在这里,怕是让人为难吧,毕竟自己,是个麻烦。 “阿悔,王府就一个总管,恐怕不够吧。”我甚是随意地开口。 言悔知我是何意,只轻声应:“你说了算。”   ☆、第120章 不够吗 这配合的态度可真让人动心。 千织了然地看着我,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亮光,我浅浅一笑,随即装出一副当家人的傲气,对颜漠道:“管饭管住没工钱,做不做吧。” 颜漠尚没反应过来。 “有点抠了。”言大夫竟是突地掺和了一脚。 讲好的我说了算呢。 不过我也顺势接下话:“那就一月二两,不能再多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颜漠,也不知该作何感恩之辞。虽然他还有所顾忌,可我是谁啊,素来是不常和人商量办事的。 话都撂了,就得这么办。 且这又不是坏事,对千织来说,可好着呢。 于是顺其自然的,我就这么蛮不讲理的,将一个失势的鹰王,撺掇来当起了王府的副总管。 只是我没料到。 颜漠着实是个耿直的主。 隔日,他竟是自己拟了张卖身契给我,还签字画了押,说什么,只要不干涉他报仇,其它的事儿都听我调遣。 咳。 其实收不收这么一张卖身契,我是没所谓的。 本来言大夫也没所谓的。 可是颜漠偏偏当着言大夫的面儿,加了一句,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人了。 结果可想而知,不等我说话呢,言悔便抢先将那卖身契抓了去,撕了个干干净净,还语气不悦地说:“没必要。” 嗯。 言大夫说了算。 不过待颜漠一走,我就劣性地离了椅子,没羞没臊地坐在了言悔的膝上,调侃道:“好酸哦。” 怎么这个也要吃味儿的。 言大夫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特冷静地说:“不如,我也写张卖身契给你。” …… 思路很跳脱啊。 我环着面前人的脖颈,佯装出一分嫌弃来:“你?别吧,收个鹰王,我还能掘掘天墓,买下你,我能得到什么呢?” 老奸巨猾如言悔。 当即抵着我的额头,压着嗓音,分外撩人地回:“除了身心,确是没旁的了。” 见我脸红红不答话,这人又接着勾我的魂儿:“可得了我这么一个相公,不够吗?” …… 够了够了。 简直是够了。 一声娘子便将我治的死死的,岂料又钻出个相公来,嗯,相公——我默默地打心里一念,果断羞得不行,反射性地就从言大夫身上蹿了起来。 只是还没站稳,便又被坐着的那人重新拉回了怀中。 “总是这么羞可怎么好。”言悔伸手捏上心上人的脸颊,被那绯红之色惹得心猿意马,可只能无可奈何地隐忍不发。 着实是自找苦吃。 却又觉甘之如饴。 他真是魔怔了。 我垂着眼没敢看他的半分神色,面上指腹的温度,烫得我一颗心都快爆炸了,扭捏地去扒言大夫的手,浑身却都如失了力一般。 连出口的声音也软绵绵的,好似情人间的低喃。 “我也不想啊。” 不想一被这人调戏就羞红了脸,手脚也不知何处安放。 如此落于下风。 言大夫就老是欺负我,还欺负的不亦乐乎。 可没办法啊,害羞这种事儿,鬼知道为什么躲都躲不掉,就算有心避着,却总是被那些个躁动得逞地霸占心扉,染了人面。 啧。 被我拉开的大手转而牢牢地扣住了柔软的腰际,直让我没来由地僵了一下,而后,言悔蹭着我的发,看似有道理地分析道:“大概,是亲近少了?” 所以才没能习惯。 …… 我咬着唇去推他凑近的脑袋,硬撑着回:“乱讲。” 不过私心里却暗自念叨。 莫非真是亲近少了的缘故? 可自己和言悔这隔三差五就抱抱亲亲的,还算不上亲近多多吗,那得腻歪成什么样子,才能习惯得像是啃了一口糖葫芦。 额。 不不不,糖葫芦如今也不正常了。 好忧伤。 言大夫的发让我给揉了一团糟,眼前的丝丝缕缕扫在面上,挠得浑身都犯痒,他腾出一只手来理了理,另一只手仍是箍着我。 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不过。 一只手也想抓住姑奶奶我么。 下一瞬,我便甚是不安分地从他的禁锢下麻溜儿地逃了出来,更是在丢下一个鬼脸后,哼着气出了屋。 坏家伙。 自个儿呆着吧。 言悔无奈地靠在椅背上,心里颇为遗憾地想,没亲着。 可惜了。 …… 左右是安置了千织的兄长,我这干姐算是很近人情了。 而千织这回也知趣多了,没有同我谢来谢去,不过是在某个空闲的时候,拉着我说了句:“玫姐,你真好。” 然后,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家乡的小菜,一来慰劳我,二来,便是体贴自个儿的阿哥。 说实话。 有些吃不习惯。 但我也不是个挑食的主,她做的乐意,我也吃得高兴,毕竟是这丫头的一番心意,怎么着也不能嫌弃不是。 期间,颜漠也是一时想起,才告诉我说,白佑义此番去往草原,似乎是从旁处得了天墓的些许消息,于是一股脑儿地就冲去探寻了。 还真是心急。 我同柳夏说道着这些个后续,都觉得白佑义很有问题,一个堂堂的赵国国舅爷,居然瞒着国主去挖一方宝藏,着实让人生疑。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蹿出来的都是些犯上作乱之词。 如今我可是站在千织这一方,自是要帮她盯着白佑义的举动,而柳夏也是揣着凑热闹的心思同我一起搅浑水。 也是闲得慌。 过了几日,臭和尚送来的女眷总算是到了王城,有老有少,看着都是实诚的人,我也不磨叽,寻了各种由头,便将王府的丫鬟换了个彻底。 此举动静不小,但我也不怕旁人说道。 本就是新起的王府,用不称心换掉人又怎么了,任性也好,妄为也罢,宫内外的某些人也都心知肚明。 眼下清了人也好办,这些个女眷我是没闲心打理,自然是毫不客气地丢给了千织,反正,她也不急着回锦官城。 颜漠化名莫言,也开始跟着华总管熟悉府中的一应事务。 人手怎么也缺不了。 说来,我本是信不过华总管的,结果前一日去了趟四魂幡,竟是见着他了,啧,同道中人啊。 如此可好,在我一介长老面前,他哪还敢造次。 …… 总归是送走了一波花蝴蝶,我这心里是畅快地不行,万华那小子瞧着也是能吃能睡,还能下床,就是不爱说话。 算来他这一颓废,也有大半月了。 前些时候国主爹爹召见新科状元,还是寻柳夏帮忙,搁帮里找了个易容高手,又由言悔带着,方才蒙混过关。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不日这小子还得去翰林院报道呢,总不能一替到底。 也不知道万华要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 唉。 【作者题外话】:不是很理解那种 不喜欢又要看,看了还得哔哔我女主的人 大佬您嘞,看不惯就直接丢我个差评,别搁那儿瞎哔哔 我受不了 谢谢   ☆、第121章 自己养 这一日早间。 我陪着言大夫在水塘那儿伺候着他的宝贝鱼呢。 一汪池水早被笼上层层的网面,自此成了芃芃的禁区,它瞧着眼馋,却是作不了恶了。 小家伙绕着塘子直叫唤,一副求之不得的可怜样儿,终是我体念它,投了些旁的鱼在临近的一片畅通无阻的水中,任其取用,这才算是消停了。 盯着某鸟在空中的恣意之态,我百无聊赖地问言悔:“这鱼肚里,究竟养的什么药啊?” 后者闲散地洒着鱼食,简洁地回:“毒药。” 毒——药? 这是在和我故弄玄虚吧,我当即嗤之以鼻:“骗人,你明明用它救了颜漠的命。” “以毒攻毒罢了。” 倒是有这么个招儿。 只见言大夫说着说着,已往边儿上放下瓷盘,打水盆里净了手,又捞过方巾一番细细地擦拭,如犬似地搁鼻间轻嗅。 嗯,没味儿了。 我则瞄着那骨节分明的十指如玉,心思一阵轻晃。 想伸爪子。 这般念着,我也甚是自然地捏上了他的指腹,摸呀摸,揉啊揉,也不知道图个什么。言大夫一面任由我胡作非为,一面好笑地问:“吃我豆腐?” 将那分兴起一瞬压下去,我居然没有被调侃得缩回手,反是抓他更紧,且扬着下巴一字一句地回:“怎么,不给吃?” 面前人的眸色微动,有些愕然我这觉悟上飞一般的提升,片刻后又邪气得像只狐狸,柔着声音道:“给啊。” 怎么能不给。 他的姑娘。 想干嘛就干嘛。 别说是吃豆腐了,就算是想——吃了他,自己也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 言大夫的洒脱倒是让我有些吃不消,怎么就摆出一副任人蹂躏的样子来,倒显得我多恶霸似的。 甩开这些个有的没的,我拾回方才的话题,接着问他毒药的事儿。言悔耐心地回着我的话,左不过是他寻起旁的治人之法罢了。 而这味毒药便是言大夫跨出的第一步。 非为致命,却是奇毒。 只因那效用着实是妙,若有人不幸中招,口不能言其所思,手不能书其所想,总而言之,身不由衷。试想,一个神智清醒的人,却是无法表达自己的心念,该是如何的难受。 然而在言大夫的研究下,这东西混着其他的药材,再斟酌斟酌剂量,竟是彻底改变了效用,成了治人的药。 嗯。 颜漠那小子,算是被拿来试药了。但是言大夫向来负责得很,没有把握的事,他是绝不会做的,更别说拿人命开玩笑了。 故而,虽说是试药,其实也不过是无数次试验后的实战罢了。 可这成效之好,还是叫言大夫有些意外。 而这药呢,也就对人有效用,芃芃这家伙吃了那么些条,倒也没见它因此错乱。 听着言悔的叙述,我却没有在意这毒药的救人之用。 其实。 单看养育这毒药的法子便是非同寻常,如今知晓了其使人言不由衷的作用更是令人称奇。我直直地盯着那塘中的一尾尾鲤鱼,不住地好奇:“这么好玩儿的毒药,叫什么名儿啊?” “乱心。”言大夫顺口答下。 真是个文艺的名头。 我不大喜欢。 奈何这毒药的趣性,实在是让人心痒。 言悔只顾用其救人,自然是没作他想,我就不一样了,念叨着这味毒药的效用,立刻就蹦出了旁的心思来。 过往抹去证据,都是直接杀人灭口,图个干净利落。 可若是用了乱心,兵不血刃便能绝了后患。 多省事儿。 且又不伤人性命。 言大夫不经意地垂眼,在瞧着我那满溢着兴味的眸光后,顿感不妙。他这好不容易拦下一只恶鸟,别又招来他家姑娘的垂涎了吧。 “阿悔~”我谄媚地望向他。 …… 果不其然。 言悔扶额喟叹,而后抬头,摆出那张扑克脸,义正言辞地说:“这是毒药,不能给你拿去玩儿。” 玩个毛哦。 拿我当什么人看了! 气鼓鼓地瞪着他,我哼着声儿,亦是一番的理直气壮:“我不玩,我也用它救人的。” “哦?”言大夫一脸不信,“那你说说,救什么人,又怎么救?” 嘁。 我掐上他的手心,索性将自己的那些个想法通通摊给他看。言悔微微一怔,倒是没料到我会思及这些。 左右我这也不是祸害人的念头。 言大夫哪还有理由拒绝。 不过。 这人也是小气,明明松了口,却只是丢了我几条手掌大的鱼,说是经他手处理过的,既然我想要,那就自己学着养。 “我要现成的!” 如此费神的事儿,我怎么可能应下。 后者的语气决绝:“自己养。” 干嘛呀。 这么折腾我。 瞧瞧言大夫那不为所动的样子,我侧着头一眯眼,硬着气道:“哼,不稀罕了。”话虽如此,我这心里是一点儿也不老实。 那网面能拦住芃芃。 却阻挠不了我。 言大夫不给,我就不能自己捞么。 不想,这些小九九哪里闯得过言大夫那关,他几分随意地勾着自己的手指,朝手心挨个压下去,像是在计数。 而后这人悠然地说:“如今我这塘子里的鱼,五十有六,若是少上一条……” 在其刻意的停顿间。 我那望着鱼的灼灼视线,甚是无奈地被拉了回去,心里兜兜转转,尽是郁闷的嘀咕。这人居然还记了数,实在是,丧心病狂。 且他又低下头,轻飘飘地,在我耳边落下那未完的话。 他说:“唯你是问。” 咯噔。 我不由捂着耳朵退后一步。 这绝不是那四个字的威慑力所致,而是因着那分外迷离的音色。不知怎的,我这脑海里就冒出不少言大夫撩拨我的一幕幕来,尚未辩驳几句,便溃不成军。 最终,我寻了个琉璃缸,认命地养起了那零星的三条鱼来,整个人还不断默念着。 修身养性修身养性。 如是这般地宽慰着自己。 至于言大夫呢,则抄着空手,一副欠扁样儿地站在我旁边,扫了几眼缸里活蹦乱跳的鱼,道:“要我教么?” 教什么。 教我养鱼不成。 笑话,我连一个言大夫都养得起,还搞不好几条鱼么。 当即没好气地呛了回去:“不要!” 结果言悔耸耸肩,直接走人。 还真是。 人情冷暖啊。 …… 【作者题外话】:嗯,日常走一个 话说我这一放糖,就多了好些评论 有时候我在想,言哥和玫姐这么甜会不会腻得慌【思考状】 然而我还会这么腻下去 嚯嚯嚯   ☆、第122章 不速之客 暂且的闲暇时日,我也算是有了事情可以打发。 除了期间起了拔苗助长的念头,一股脑儿地投了不少饲料,差点将鱼儿撑死之外,旁的倒还好。 不过,言大夫那略带鄙夷的目光,终是迫得我前去虚心讨教了一番。 可惜。 隔了两日,我那娇贵的小鱼仍是死了一尾。 从水中捧出冰凉的鱼身,我当即苦着脸去寻言悔,见着人便抱怨,这都什么鱼啊,一点儿也不好养。 明明是按言大夫的法子来的,当然,我也确实瞎折腾了一点…… 不管,就是难伺候。 言悔接过那条死得透透的鱼,并没有丝毫的心疼。 要说他拿给我的鱼,只是特殊处理过罢了。鱼儿尚小,那味毒药才只孕育了一星半点,故而折损了,也算不得什么。 左右是没自己塘子里的金贵。 用来给他家姑娘怡情再好不过。 …… 这厢,我正几分沮丧地和言大夫说着话,从廊道的那头忽地蹿出了颜漠的身影,只见他快步朝我们走了过来,似是有什么急事相报。 盯着那张完全变了样的脸,我不免思及前日同柳夏的一番交谈。 小白脸坊主呢,毕竟是在四魂幡高层混迹已久的人,想的东西自是比我周到得多。这桩私事儿虽是与他无关,倒也颇有义气地对我提醒了些许。 比如,颜漠并非寻常之人,若是大大咧咧地以真面目示人,也未免太招摇了些。 委实在理。 放这么一小子在时常有人拜访的仁王府,确是个大风险,万一被识出来,可不就麻烦了。 于是我就顺理成章地从柳夏那儿蹭了一张人皮面具,且捞回来给他换上,算是早做准备。 这么一看,还真是瞧不出半分端倪。 曾经的骄子,已化身为王府当差人莫言,平凡到底。 “王爷。”莫言唤道,同时规矩地行礼,并不觉别扭。 还挺有模有样的。 言悔虽是嘴上不说,却是一直不大习惯这重身份,他下意识地蹙起眉头,嗯了一声,示意莫言接着说。 后者缓下紊乱了些许的气息,随即回了话。 竟是,赵小六登门拜访了。 一声招呼尚没打就这么唐突地来了。 搞什么? 好在王府换了血,重定了规矩,这人呢,还被华总管不紧不慢地拦在府门外,并未放进来。 只是身旁的某人,闻言就黑了脸。 可即便不喜,言悔也没道理将人赶走,总是得露个面应付一番的。他看了看我,心底满是不乐意。 心大如我,人来了就来了。 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可自家的地盘,还能由着他作出什么妖来么。 本想跟着去凑个热闹。 结果,言大夫拦下我,沉着眸子淡淡地说:“你,一边儿玩儿去。” …… 啊? 这是不带上我? 怎么行。 然而,我还是被撇下了。 只因言大夫漾出一分诡异的笑,且又阴阳怪气地对我道:“怎么,你很想见他?”见那个,惦记着你的男人。 嘶—— 有点寒意刺骨的意味呀。 要说招惹这么个人倒也是我的过错,于是我咳了一声,扭过头去避开言悔的视线,而后特没骨气地对莫言说:“咱俩去找千织玩儿呗。” 状况外的莫言愣了一下,仍是应下:“哦。” …… 目送着言大夫离开,我也拐着莫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长的一段路。 他沉默着,沉默着,最终没能忍下来,出声叫住了我:“玫姐。” “嗯?” 见他突然顿下,我也停了步子,抬眼盯了过去。 而后这人一脸认真地问我:“织儿,是不是喜欢那个,王万华?”其实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只是还想从我这儿得到证实罢了。 我摸着下巴,犹豫了一下,方才学着某女的语气道:“不是喜欢,是爱。” 话落,鸡皮疙瘩是刷刷地冒。 也不知千织是怎么就讲出这样的话来。 换了我。 果断有些扛不住。 莫言一怔,垂着眼思量了片刻,又低着声音问:“那个人,怎么样?” “很好啊。”我不解地扫了他一眼,“织儿没和你这个阿哥说过么。” 后者挺无奈地摊了摊手:“那丫头,只告诉我说,他俩没有任何关系,让我——别瞎闹腾。” 想想也是。 千织与万华之间的事儿,还没个苗头呢,且这俩人,都有所心结,唉,难以解开的心结。 这旁人掺和进来呀,也不过是瞎搅和。 我啧着嘴,没有再同他继续这个话题,不过这人忙了几日的府中事务,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同我说上话,便又絮絮叨叨着问我,在他被囚禁时,自己小妹的遭遇。 这…… 也不是个好话题啊。 看莫言那样子。 我笃定,千织一定没有老实地将自己的那些个苦痛回忆告诉他,不然,身为阿哥的莫言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更不会试图从我这儿捞些信息。 那么我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最终,我选择了忽悠过去。 千织她,也不想自己的阿哥担心嘛,本人都不说,我还是别搁这儿话多了,嘻嘻哈哈地掀过去,莫言也只能作罢。 只是当他进了小院,在瞧着那俩人你来我往地逗着芃芃后,心里还是有些复杂。 毕竟是小妹喜欢的男人。 做哥哥的,难免会考虑很多,尤其是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后,更是担忧起自家小妹的终身大事来。 要说他这复仇之事,并没有打算将千织牵扯进来。 女孩子嘛。 有爱她的人,有温馨的家,有安稳的生活,就这么好好的过下去,好好的活着,便算是他现在,唯一的期望了。 至于旁的,便由自己来担负。 如是这般地在心间念着,莫言看着王万华的眼神,更多几分打量。可他并没瞧出万华的傻气,只因近些日子,这小子的心口压着事儿,倒是显得分外深沉。 总挂着一副我不爱说话,不愿搭理你的样子。 看着倒是高冷了些? 然而不过片刻,莫言就被千织逮住,回瞪了去。 得。 警告他呢。 越过这兄妹俩的无声互动,我凑到万华身边坐下,掏出个小果子丢给芃芃,一同逗起了鸟。 芃芃被我们三人围在桌上,叼着果子,左蹦蹦,右跳跳,而后一挥翅膀,飞到了莫言的肩上,一番亲昵。 我则盯着安分呆着的万华,突然蹿过个念头。 嗯。 今日那个不速之客。 可千万别给万华瞧见了。 【作者题外话】:我有追两本书,一本隐婚100,一本国民校草是女生 同追的宝宝可以举爪爪 然后我想说 我是一条绝对写不到过千章的咸鱼,言大夫和玫姐的故事,大概也不会太长 其实看我笔名就知道了 我一早呢,想搞个鲜明的个人风格,抱着只写九章短文的心态便开了坑 然而,只写九章也太天真了【耸肩状】 嗯,我好像小讲了一下笔名的由来 so?【继续耸肩】 支持我的宝宝,来,我们接着往糖浆里蹦跶~   ☆、第123章 刺激 坐了一会儿,我倒记起今日光顾着捞死鱼,竟是忘记换水喂食了。 嗯。 若是挂掉所有的鱼。 一定会被言大夫狠狠鄙视的。 这可不好。 念此,我当即站起,落下只言片语后,便几个飞身冲去照料那缸里垂死挣扎的几尾鱼,唉,也是心累啊。 如此一折腾又再磨蹭,便费上了些时候。 等到我慢悠悠地晃回小院,却是在半路上远远地撞见了神色莫名的言大夫,满脸随意的赵小六,以及一抹再熟悉不过的倩影。 她一袭华贵的服饰,不声不响地偎在赵小六怀中,多许的僵硬,面上看似得体的笑意中,也夹杂着丝丝的尴尬。 赵歌并未察觉,他揽着那女子的腰际,尽显亲密之态,还十分倨傲地盯着言大夫,张嘴说着什么话。 像是在秀恩爱? 有病? 后者自然是爱搭不理地应付着,眼神分外疏离。 略怂地躲到角落,我一边儿窥探着那方,一边儿郁闷。莫言也真是的,怎么就没告诉我,叶莺也随着赵小六来了府上。 啧。 这就——麻烦多了。 言悔成为皇子的事儿,叶莺可是完全不知的,如今兄妹再见,倒是各有各的身份了。 不过看状况。 彼此都挺淡定的。 且赵小六对待言悔的态度也一如往常,嗯,合着是还没暴露两人的相识? 暗自思量间,言悔蹙着眉一回头,就瞧见了我露在梁柱外的小半个脑袋,那眉间的纹路不禁皱得更紧了。 我眨着眼,正要迈腿出去,却甚是无辜地遭了他一眼猛瞪。 算了,我还是别冒出去惹事儿的好。 然而片刻后,我顿觉不妙,嗐,搁这儿藏个什么劲儿呢。 要知道此处与万华那儿相隔不远,若是那小子一时兴起,出了院门,撞见这刺眼的一幕…… 简直不敢想。 而这种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思及此处,我左右一扫,索性换了条路径,绕过交谈中的三人,疾快地掠向了某处小院。 只是才从房上麻溜儿地翻进院落,一股压抑的氛围便瞬时将我笼罩其间。 万一落实了? 几分心惊地四下打量。 芃芃合着翅膀,歇在莫言的头巾上一番休憩。 脑袋负着重的莫言,则站在院落的正中央,视线定定地锁向主屋那方,神色间全是疑惑与不解,十足的状况外。 千织支着头,干脆地坐在主屋前的石梯上,目光游移着,望天,看地,再盯着自己的手,一阵儿地发愣。 …… “织儿,万华呢?”怎么瞧都少上一人,我不免焦躁地问她。 千织的身形一滞,被我唤得回了神,只哦了一声,而后不上心地撇着裙摆,回:“屋里呢。” 在屋子里? 我越过她望向其身后。 门扉紧闭。 不像是个好兆头。 正打算跨过去,粗暴地破门而入,瞧瞧我那不省心的小弟,结果才靠近些许,便有东西刷刷地撞在里间的门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直惊得我一愣,顿了步子。 而后回过头去,征询式地盯向一直坐在这儿的千织。 什么情况? 千织自然将那声响听得清楚,却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她接收到我困惑的目光,突然起了身,手一抬,将我拉去了一旁。 一时半会儿前—— 王万华出了院门,身旁跟着千织,前边儿飞着的是芃芃。 难得这小子心情尚好,却不想在途径府中的园艺回廊时,那个朝思暮想的某人,竟陡然出现在眼前。 猝不及防。 这些日子王万华看似是好些了,可其实,他不过是将诸多的事封了起来,不去触碰罢了,而现在,心中的盒子开了锁。 一浪攀升而起,差点儿没将王万华拍死在心海边儿上的泥淖之中,可随即,他不管不顾,下意识便要去到叶莺的面前。 暂且浑噩的脑袋里,打着旋儿地蹿出俩字。 道歉。 替自己的父亲道歉。 若不是两人相隔尚远,且又有千织及时地把人拉回转角,这小子怕是就愣头青一般地冲了出去,引得叶莺的注意了。 眼下那人正被府中的丫鬟领着,在这回廊尽头赏着风景,一阵儿闲逛,奈何心中添堵,叶莺着实无暇顾及任何的风吹草动。 于是,一声轻唤尚未入耳,便被利落地扼杀在空气中。 不留痕迹。 千织冷然的脸上,眉梢极快地往下一压,看来,光拦下来还不够。微顿后,她分外果断地捂住了某男意欲叫嚷的嘴,严严实实。 万华不懂千织为何会阻挠自己,一番挣扎终是无果。 其实,千织也不大明白自己的所为。 为什么要拦下他。 为什么不由着他去找叶莺说个明白。 为什么呢。 嘶—— 手上一痛,千织回了神,眸色随之暗涌。 万华,咬了她。 狠狠地一口。 挺有精神。 这不至于忍受不了,却是让人的心,一瞬揪起,疼得死去活来,疼得面无表情。千织缄默着,而后如其所愿,松开了手。 爱咋咋地吧。 关她屁事。 话虽如此,千织却并未走开,她攥着拳头,将那浮着血痕的牙印扣住,且压下心口的闷,斜倚着墙面,无所谓地作起了壁上观。 王万华抿着唇看了她一眼,口中淡淡的铁锈味儿,好似正侵蚀着他的神智。 然而也就一眼的犹豫,他还是跑了出去。 只是没几步。 他又停了下来,可这一回,没有人拦着他。 那厢。 言悔走进了视野中,随即,又一个身着华贵的男人越过言悔,迈到了叶莺的身旁,然后手一绕,揽上了那盈盈的腰肢,何其亲昵。 而后,叶莺脸红了。 对着另外一个男人,露出了那般的娇羞之态。 很美。 还是那么美。 却再也不属于他了。 是啊,不是他的了,就算再多说一句,两句,三四句,又有什么意义呢。叶莺身旁的那个男人,便是同她拜了天地,定了此生的良人吧,他亦是可以哄着她,疼着她。 原来,自己也并非不可替代。 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俩人,王万华的脚下有些不着力。 莺儿幸福就好。 幸福就好。 …… 他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颤抖着捧上脸,肩膀耸动着,一点点的湿意穿过了指缝,啪嗒啪嗒地坠落在地,碎得彻底。 不好。 一点儿也不好。 为什么带给莺儿幸福的那个人。 不是自己呢。 【作者题外话】:翻到了以前挖的一个坑 还挺甜的 有兴趣的宝宝可以去翻一翻 在云起写的,天将降美男于斯女 只有九章哟~   ☆、第124章 你,照顾我 最后的最后。 千织还是没能看下去某人哭得撕心裂肺,偏又分外压抑着的窝囊劲儿。她将人拽回小院后,后者进了屋,嘭的一声,砸了门。 与外隔绝。 而后便成了我方才进来时,瞧见的景象。 其实,我这心里也隐隐有所猜测,可等到千织语调平平地说下来,我还是止不住地吐出一口气。何其无奈,紧闭的房内,已是另一遭的天翻地覆,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说起来,赵小六成亲那日,万华登门也没能见着叶莺,反是被叶溪冷言打发了去。而今日,变故后的头遭相遇,确实太过突然。 更别说,还让这小子瞧见了那俩人的亲密之态。 实在刺激。 “等他疯过了再说吧。”千织倒是不着急,可也未免冷静地过了头吧。 罢了。 她说得也对。 万华的二次爆发,就由着他好好发泄一下吧,不然堵着也难受。 念叨着千织说过的话。 我捞起这丫头的手看了看,那牙印落在小指下方的一片嫩肉上,可以瞧清细长格般紧排着的齿痕,围成了一圈,犹如一个章印,颇为显眼。 咬得还真狠。 都破了呢。 臭小子。 “拿药擦擦吧。”我皱着眉嘀咕,“留疤了可怎么好。” 千织抽回手,放自个儿眼前扫了扫,轻轻地哼笑,回了我仨字儿:“留着吧。” 额。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留的。 …… 屋内的声响偶或停歇,某处投来的视线亦是分外灼热。我咳了一声,指了指千织身后仍是状况外的莫言,道:“那位,怎么交代?” 千织回头看了莫言一眼,又扭回来,反问我:“交代什么?” 明白人装糊涂。 糊涂人也只有更糊涂了。 我歪着头,无声地盯着她看,着实是答不出来。说交代你和万华之间的关系吧,可他们似乎还没什么深层次的关系。 说你被万华咬了吧,莫言岂不是会更加发懵,又或是找万华算个账什么的。 得。 既然这丫头不愿意牵扯更多,还是敷衍着说一说吧。 我走过去,正要对莫言解释一番,她却跟在我身后,先一步向对方开了口,语气是分外的平静:“阿哥,这儿没什么事儿,你忙去吧。” 莫言看了眼紧闭的屋子,复又望向千织。 不过应下一字:“好。” 言罢,又对我打了声招呼,倒是真的离开,接着去忙这府中的事儿了。芃芃也从他的头顶移去了千织的肩上,换了个地儿继续养神。 居然这么好打发的? 莫言前脚走,千织后脚也要迈出去,我好奇地问了一声,这丫头说要带芃芃去塘子那儿玩会儿鱼,片刻后便回来。 理由何其蹩脚。 不就是想去散散心么。 我随口道:“别乱跑啊,遇见莺儿可就——” “那又如何。”话未尽,她已回头打断我,微顿后,挥了挥手,踏出了院门。 这回应。 有点儿帅啊。 我挠着脖子,在院中寻了位置坐下,旁的也不知道怎么弄,只能探听着屋内某人的动静,默默地等待。 本以为今日的波折也就这般了。 人来人去。 无论是赵小六,还是叶莺,也只算是过客匆匆。 却不想,万华这小子呀,心绪紊乱之下,身体脆弱得犹如一张薄纸,如此任其发泄着,竟是起了高烧,差点没烫死在地上。 还好言大夫送了人出府便来了小院,救治还挺及时。 可即便是言大夫坐镇,那高烧仍是久久不见退下,千织候在床边儿,心里急得不行,若不是抓着我的手,她怕是能跳起来。 虽然我也挺担心。 但两相对比之下,我就显得淡定多了。 瞧瞧,这人不久前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现下,却是现了裂痕,紧张地像是一个快要失去心爱之物的小鬼头。 被握着的手越发的紧。 我朝言大夫那方扫了一眼,从他面上的神色,可以猜出这次的状况委实不太乐观。些许的沉默后,我对千织道:“要不,你再出去溜会儿鸟?” 或者回自个儿屋歇歇。 反正别搁这儿干看着,免得越看越心急。 还什么都做不了。 千织抿着唇,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奈何脚下跟生了根似的,挪也挪不动,直到言悔蹙着眉扭头,一句废话都懒得说,只是让我们俩出去。 诶? 将千织叫走就算了。 我怎么也得出去。 待几个仆人抬了浴桶进来,放好了水,言大夫拿着配好的药草起了身,瞥见我俩仍是稳如泰山地站在屋里,眼梢轻抬,意思很明确。 还不出去? 我顿时知趣地拉着千织出了屋,后者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言大夫是要干嘛,几分尴尬。 而王万华被脱光了身子,便往那药桶里一扎,热水换了数遭,又有言大夫在旁严谨地施针,这一来竟是足足折腾至半夜。 门开。 夜色变得些许滚烫。 言悔走了出来,面色被里间儿的热气熏得发红,背后的衣衫也湿了一大片,风吹过,浑身便不由地一个冷颤。 我正要绕过他进去看一看,结果言大夫手一挡把我拦了下来,且无视我疑惑的眼神,没什么精神地对千织交代:“织儿,好好照顾他。” 嗯? 既然言大夫都这么说,那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可是他拦着我是作甚。 千织踏进门口的下一瞬,言大夫已整个人失力地倒在了我的肩上,湿意沾染上来,我也没敢嫌弃地推开这人。 “干嘛啊你。”我被迫顿在原地,有些无语。 他的脑袋贴在我的颈间,浓郁的发蹭得我直犯痒,细弱的声音飘来,钻进了泛起凉意的耳朵,他说:“你,照顾我。” …… 到底谁才是病人啊。 我歪过头看他,这人仍是靠在我的肩上,却也偏了脸望向我。 默然相对,我倒是将他脸上的疲态瞧了个清楚,后者对着我眨了一下眼,眸中漾起一层,又一层的光圈,淡淡的,发着黑亮。 我这心底划过一丝的喟叹。 怎么办。 还挺可怜的。 抬手拍了拍某人的脑袋,我几分无奈地软下语气:“怎么着,打算让我背你回去不成。” 言悔轻声一笑,暂缓后支起了身子,便将我的手握在了掌心,他低着眼道:“背倒不至于,你这么牵着我回屋就好。” 小孩儿吗。 还叫人牵着走。 我扯着嘴角,从他那无力的抓握中抽出了手,一念后,反是将他的手擒在了掌心,且拖着调子哄:“走——吧——”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偶尔也想撒个娇 可对此 我只想将玫姐封杀,换我上 嘿 言大夫,我来照顾你呀【摩拳擦掌】   ☆、第125章 因为我是你相公 牵着某个大小孩儿回了屋后,我是亲力亲为地替他净了手,擦了脸,又宽了衣,还甚是体贴地掀开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结果人蹬开被子,大咧地仰躺在床上,吐出一字:“热。” 成吧成吧。 那就别盖了。 我翻着眼踹掉花鞋,爬上床,脑袋才落在枕头上,整个人就被言大夫顺手捞了过去,到底是太过突然,我被那手上的力度一带,是直直地撞上了他硬邦邦的胸膛。 嗷。 我的鼻子。 干嘛呀这是,嘴上嚎着热还要来抱我,犯傻了么。 要不是看在他确实疲累的份儿上,我绝对是毫不客气地,一脚就踢过去了。 唉,心软啊心软。 后者有软香在怀,只觉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他闭着眸子休憩了半会儿,再睁眼时,发现我犯着困,却强撑着不睡,便又将我搂近了些,问:“担心那小子?” “嗯。” 我掩下几个哈欠,颇烦闷地埋进他的怀抱。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嘶——。”言大夫悠悠地说着,被我没好气儿地一把拎住了耳朵。休息好了就麻溜儿地说出来,跟我这儿卖什么关子。 他无奈地去抓我的手,捞住一扣,摁在了自己的腰上。 触感有点儿软。 无心地低眼一瞥。 嗯。 离某人的……屁股有点儿近。 能不能得寸进尺地去摸—— 打住。 我轻咳一声,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扫了个干净,看似正经地道:“嗯,你接着说。” 言悔倒是没了废话,回:“坏消息是,万华这是心病引起的高热,容易反复,眼下是退了,可之后怕是会再烧个三五天的样子。” 三五天? “会有事儿吗?”我连忙问。 可言大夫却毫不慌急,那眉梢轻轻一挑,不以为意地应着:“放心,死不了。” 又是这般讲。 要说这人确是蛮靠谱的。 但这轻飘飘的语气,我听着是怎么也不觉踏实。 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我抬眸盯住他:“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嘛。 言大夫浅笑着,简洁地说:“你那傻小弟,要变聪明了。” 诶? “什么意思?”我有点反应不及。 “嗯,还记得他是怎么变傻的么。”言大夫耐心地引导。 怎么变傻的? 我想想。 似乎是在一场大病中,烧糊涂的。 诶! 所以这是要一个因果循坏,再烧聪明的意思? “就是这样。”言大夫瞧着我的神色,适时予以肯定。其实,原先的药物治疗也算是有明显的效用了,只是没料到,会陡然来了那样一个心理刺激。 一而再地绞住王万华的神智。 狠狠一击。 反是拓出了另一扇门,引入了光亮。 至于幸,还是不幸。 这真说不准。 一时之间,我皱着眉发着愣,这些日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怎么落在万华身上的事儿竟这么的乱。 言悔微低头,吻在我眉心处的沟壑:“怎么,他变聪明了,你还不高兴了?” “不是。”我噘着嘴,心里止不住的叹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左右都是烦的。 若是万华变聪明后,能淡去那些个伤痛,倒也好了。 又无言地依偎了一会儿,我总算是记起了今日来府的那俩个不速之客,便问了问赵小六的来意,言大夫一副淡然的样子,却是吐出了更大的一件事儿来。 要说近来,言大夫是积极地配合着太子,查着国主爹爹中蛊一案。 而赵小六此来,打的虽是拜访皇兄的旗号,实际上,却是拐着弯抹着角地从言悔这儿探听该案的进展。 言悔瞧得明白,自然是不动声色地掀了过去,偏偏不如赵歌的意。 …… 奇了怪。 这件案子又不归赵小六管,他问那么多作甚,总不是关心国主爹爹,急于抓那幕后之人归案吧。 结果言大夫只告诉了我四个字。 做贼心虚。 哎哟哟? “你是说,赵小六便是那幕后黑手?”我猛地抽出手,拽上了言悔的里衣边儿。不能吧,那可是国主爹爹,爹爹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 怎么愚子却是要毒害生父了。 言悔并不答话。 可那双黑沉的眼裹挟着笃定的意味儿,和说了没什么俩样,看来,他和太子定是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啧。 赵小六还真不是个善茬儿,我不由嗤笑了一声,又随口问道:“那他怎么带着莺儿来了。” “约莫是以眼还眼?”言大夫扬着调子回话。 我却委实不能懂,闻言便疑惑地啊了一声。 而后这人说,上回去太子府的时候,不是撞见了赵小六么,还带着一脖子的吻痕什么的,大概是秀得太厉害,所以赵小六便带着娇人过来反秀了。 如此的以眼还眼。 …… 都什么鬼。 我不禁投以白眼,后者摸着我的头,突然说:“我,没有和莺儿相认。”相见的那一瞬,他的心里有数,却不知叶莺是作何想,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漠然相对。 “我是为她好。”言悔接着道。 赵小六那种人,连自己的生父都能下手,更别提一个叶莺了。若是被他知晓了叶莺与这方的关系,难保不会撂下什么手段来,加以利用。 如今,莺儿已是他的人。 过着安稳的日子便好。 万不可被扯进浑水中,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我嗯着声以示回应,眼梢一压,悄然地看向言悔。他这样子倒是叫我想起了莫言,要说这做兄长的,还真是有不少共性。 都是为着自家妹妹着想。 生怕她受了伤害。 嗯。 有点羡慕了。 心思一动,我半开玩笑地对他说:“阿悔,当你妹妹真好,要不我也认你作哥哥呗?” “不行!”这人倒是较起了真。 对嘛。 套路就该这么走。 我故意追问,语气甚是乖巧:“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你相公。”言大夫低着声音撩人,脸皮厚得不行。 虽是隐约猜得他会说些没羞没臊的话来,却不想蹦出的是这么一句,简单粗暴,没有甜言蜜语的修饰,却偏是美到了我的心底。 而这也是第二次,从他口中念出了相公这俩字儿来。 真是越发的理所当然。 明明我都还没嫁给他,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分呢,这人倒是先给自己冠上了。 真无赖。 可是我好喜欢。 【作者题外话】:哎呀呀 我也好喜欢   ☆、第126章 她答应嫁给我了 正如言大夫所说,万华的病情果然反复了。 不过消停了一个夜间,这小子便又烧了起来,起伏不定。还变聪明呢,别烧得更加糊涂就谢天谢地了。 但在言大夫看来,较之昨日,这便算不上是多严重的病情了。然而不等我催,千织便来拽人了。 言悔三步一回头地看着紧跟其后的我。 神色间甚是无奈。 都说了没事儿的,千织那丫头怎么偏是不听呢。 我连忙跑前几步,一双手往言大夫的背上一推,加了把力,嘴上且腹诽道:“快走吧你,磨磨唧唧的。” 唉。 言大夫彻底无语,他忘了,这姑娘也惯是个不听话的。 …… 又是一番折腾。 结果午膳后,王宫里便来了话,国主爹爹唤仁王进宫,至于凭得什么由头,说来也巧了,竟是王后娘亲也发了高烧,久久不退。 我听了那内侍的话便焦急得不行。 言大夫安抚住我想要蹿走的心,将我拉到旁处,避开那传话的内侍,悄声说:“别急,是装病。” 嗯? 我歪着脑袋望向他,一脸发懵。 后者接着解释,原是他忘了跟我交代,此事是王后娘亲与他早就协商好的,以借着高烧一场,彻底摆脱疯症的束缚。 孰不知,就这么和突发状况的万华撞在了一路。 我拍着胸脯松下气来。 还好还好。 不是真的生了大病。 要不然我这府里一个都顾不及,还得将心拆了,分到宫里去。 所幸万华暂时稳定了下来,且千织又被言大夫嘱托了不少,故而这人还是离得的。言大夫背着木箱就上了马车,临行前对我招呼了一句:“我走了。” “你走吧。”我挥手。 言悔盯了我两眼,这才放下了帘子。 还挺依依不舍? 马车的轱辘哒哒地响,我搁原地轻轻地跺了跺脚,转身回了府。 不过万华有千织照顾着,我倒是没什么事儿可做,盯着我那可怜兮兮的几尾鱼发了会儿神,华总管找上了我,且恭敬地递出一张纸条。 我不解地拿过瞄了几眼。 是柳夏的传信,寥寥几句,说是有旧人来帮里寻我,却又不写个具体。 旧人? 我哪晓得是什么旧人。 当即问华总管:“没旁的了?” 他摇了摇头。 罢了。 那就去幡里走一遭呗,反正我也有新的几本功法要交给今海,索性一块儿办了。 同华总管说道了几句,我回了屋揣上几本书,便又离了府,一番奔波。 只是去了今海所在的小院,却是没见着人,拉着杜师傅一问,才知是回了家,说来,我连这小徒弟的来历都不清楚呢。 无奈地将书转交给杜师傅,我又兜兜转转地去找了柳夏。 而后这人告诉我,寻我的人正在茶水间。 好吧。 继续兜兜转转。 带着些许的好奇心踏进那地儿,小管事一瞧见我便亲切地招呼了一声,我浅浅一笑,算是友善的回应。 晃着脑袋,视线一阵儿地扫,终是落在右侧的一方桌。 身穿白衣的男人,背对我而坐,实在瞧不见样貌,可那桌面上放着的一柄剑,倒是挺眼熟的一柄剑。 哎哟哟? 不会吧。 我几个大步跃了过去,站在其身后,再低下身偏过头那么一打量,不禁几分讶异地嚷出了声:“小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紧接着,我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 倒是没看着我那半吊子师父。 难道只小白一人来了? 白江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身子一斜,差点就从凳上摔了下去。 彼此对视了几念后。 “玫姐。”回了神的他瞬时稳住,脸上且带起丝丝的笑意。“我听阿鬼说,你来了王城,便顺道来看看你。” 顺道…… 合着并不是特意来王城找我的。 我勾出另一边儿的长凳,撩着裙摆坐下,问他:“来王城有事儿?”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下文。 这么一沉默,我倒是先尴尬了,脑袋里装着的,尽是他与程妖之间的那段牵扯,也不知道发展成了什么情况。 可瞧这小子的气色,红光满面的,怎么也不像是失恋的人。 难不成,他还没发现程妖是男的? 那么。 我是问。 还是不问呢。 终是没能忍住那颗八卦的心,我翻过一个瓷杯,故作随意地提及:“那个,小白啊,你那媳妇儿追得怎么样了呀?” 不曾想,此言一出,白江竟是一瞬红了脸,活像猴子屁股。 那脸皮是有多薄。 可这反应…… 看来他还不知程妖的性别。 就在我斟酌着用语,打算快刀斩乱麻,先行告诉他实情的时候,这人带着幸福非常的愉悦,对我说:“算是追到手了吧。” ! 才拿起的瓷杯顷刻间便从我的手里滑了下去,砸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然后骨碌碌地转了一圈。 被我的手一按。 顿住。 “你说什么?”我瞪大了眼望向他,方才听到的那一句宛若幻觉。 白江被我这一惊一乍的反应弄得微愣,倒也没有生疑,毕竟我这性子向来如此。他搔了搔头,嘴角挂着傻笑:“就是,她答应嫁给我了。” ! 不是。 程妖他…… 佯装镇定的面上已满是裂痕,我强行绷住,心里的波涛一浪汹涌过一浪。 而后这小子接着说:“她当时,可能也不大好意思吧,都说错了话,讲什么等她忙完事儿,就来娶我。” 额…… 在某人沉溺于回忆中那美好的一刻,而无法自拔的时候,我浑身发僵地坐在位置上,看着眉眼含笑的小白,彻底无言。 程妖怕是没有说错话吧。 他可能真的——要来娶小白。 事情的发展突然远超我的预料,谁能想到,这俩人居然都许下婚嫁的承诺了,如此,我倒是不好将实情说出来了。 鬼知道程妖是怎么想的,难道真这么结成一对了? 等等。 若是按我那半吊子师父的话来看,所以我家小弟,才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儿吗? “玫姐?” 懵—— “玫姐?” 继续懵—— “玫姐!”白江见叫了我几声都没有回应,不免困惑地拍上了桌面,砰砰几声响,将我的神思拽了回去。 我怔了一瞬,连哦了好几声,委实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干笑着移了话题:“她忙什么事儿去了呀?” “不知道。”他的表情甚是天然,一副她的事儿我决不干涉的洒脱姿态。 …… 我算看明白了。 小白这追个媳妇儿,到头来,却反是被那妖孽拐走了。 啧啧。 【作者题外话】:候不住剧情 写不好请大家见谅 果然我还是适合撸日常   ☆、第127章 无心之语 白江虽是不知程妖的去向。 倒有旁的同我说。 这人啊,老实巴交地被我那半吊子师父哄回了赵国,一番等候,只是到家不久,便被老白赶来了王城,说是帮着罗修照管乐悦馆,准备接手这王城里的分馆。 毕竟在老白看来。 既然媳妇儿都已经有望了,那就赶紧奋斗事业,存够老婆本儿好将人尽快地娶进门儿来。 白江自是听他老爹的话,拎着行囊便来了王城,而这小子临行前又从阿鬼那儿探得了我的行踪,便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我默默地听着。 却见他一边说着话,那手是不住地往衣兜里伸,像是抓着什么东西,舍不得放手。 “小白,兜里藏什么了?”我瞄着那处,眉梢上挑。 本以为他会遮遮掩掩,不给我看,结果人是毫不见外地将那物件儿掏了出来,摊在掌心供我观赏,沉毅的脸上竟又飘起了红晕。 视线尚未瞥向那物,我便知其来历。 指定是程妖给的。 不然,这小子哪会这反应。 只是等我感慨着望向那躺在他掌心的东西时,却是不由一愣。碧玉成钗,雪珠生辉,有鸢凝睇,望穿秋水。 那东西。 正是青鸢钗。 上次见着实物,还是念念同赵杏颜打赌那回。 不想又从小白这儿瞧见了。 “这是程妖给你的——”我有些汗颜,顿了顿,方才接下后语,“定情信物?” 小白傻笑着点头,而后告诉我,俩人暂别之时,程妖便将青鸢钗交予他,说是以此为诺,来日必践。 至于什么承诺。 可不就是要娶小白的承诺么。 无语片刻后,我的思绪倒是移到了另一件事儿上。 这青鸢钗,是魏国皇室的物件儿,程妖能拿出这么一支,莫非,他和那方有所关系?但转瞬,我不禁打散了这个念头。 程妖是谁啊。 那可是媚术超凡的妖孽,长老座下的得意弟子。 想要什么没有。 左不过一支钗子,倒也不稀奇,且我能知道这个物件儿,还是从他那儿听说的呢。 不过。 小白这么宝贵地握着那支钗子,脸上又满溢红光,俨然一副娇滴滴的小娘子样儿。明明个头那么高,男子气概却是硬生生地减了不少。 而他那股甜蜜劲儿,实在是让我不忍心戳破。 嗯。 少说废话。 还是按着言大夫所说,顺其自然吧。 压下心里的那些个矛盾,我复又坦然地同他说起话来。这小子倒是也要在王城长住了,我寻思着,以后还能去乐悦馆找他玩儿去。 说来,我还是馆内挂名的师傅,上次一别,却是再没去过了。 也是近来的状况迭出。 不然,我早就修书给小白,以告知实情了。结果这一抛之脑后,就落到了这么个地步,虽是谈不上好坏,却委实不安呐。 叙旧了些许,我念叨着万华的事儿,没多会儿就别了白江,离开了四魂幡。 王城旧人重聚。 只有一句,来日方长。 …… 府中。 王万华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未曾清醒。千织紧盯着他的状况,丝毫不敢松懈,我说要换下她,这丫头却执拗的不行。 只得退一步,守在屋内,也是百无聊赖。 而这日的夜晚,圆月格外的亮,那个去了宫里的人,仍未归来。 我睁着眼睛等啊等。 却只等来了片语的口信,王后病重,四皇子今夜留守宫中。 嗯。 这一出戏,倒是还要演到明日去。 没来由地吐出一口气,我只觉浑身泛着凉意,站在屋子的门口望了望天,才又折回了房内。千织不知何时已趴在床边儿睡倒。掌心里拽着的是万华的手。 紧绷了一天的精神,她也着实累着了。 走过去将她从冰凉的地上抱起,结果那小手抓得是真真儿的紧,我掰了好几下,方才把俩人分了开。 然而,那手一松。 怀中的人便下意识地皱起眉,再一瞬竟是醒了过来,大脑昏沉中,脱口便是喑哑的一声:“万华。” …… 说真的。 虽然唤的不是我的名儿,可我这心里仍是不住地淌过一丝感动。 唉,傻妹妹哟。 这丫头醒了神,自是不会再让我抱着,她揉着太阳穴,踱到桌边,拿着茶壶对着嘴儿,便甚是潇洒地灌下了一壶提神的茶。 又搁原地蹦了蹦,算是活动了一番筋骨。 “织儿,照顾人之前,能别让自己垮掉吗?”我无奈地劝她。 可小丫头倔啊。 她勉强撑起笑意,对我道:“没事儿,我心里有数。” 看着这样的她,我是真的没话说。 将心比心。 若躺在床上的是言悔,我怕是只会有过之而不及。 故而,我也只能顺带着将这俩都盯住了。 烛火摇曳,人影也彷徨,虽是夜深,屋内仍是敞亮。期间,莫言也来看过,只是未曾久留便被他家小妹打发走了。 但隔上一会儿便又来了。 啧。 这也是个倔脾气。 兄妹俩啊,都是一路的。 到后来,千织都懒得搭理他了,这人也就索性坐在了屋里,同我一桌守着,只是彼此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着实有些诡异。 我便找了话问他,那个被我带回来扣在王府私牢的黑衣人如何了。 莫言盯着千织,不怎么上心地应:“服毒自尽了。” 已经死了? 不过一个听命于人的小兵,莫言说起来,一副的毫不在乎,而我这个无关之人,淡淡地哦了一声,周遭便又归于了平静。 这算是。 尬聊失败么。 …… 埋着头搁桌上趴了一会儿,外头淅沥地下起雨来,凉意蹿起,冻得我鸡皮疙瘩直往外冒。万华的鼻息平缓,已然陷入熟睡,千织松了气,算了算时辰,竟是离了床过来轰我回房。 这妮子。 我都没赶她走呢。 怎么就来吆喝我了。 可不等我回上几句嘴,千织便抬了言大夫的名头,说什么,这都是她言哥的交代,若是我不好好回屋休息,明日定是要向言大夫告我状的。 别吧。 上次宫宴时,言大夫便撺掇了我那公主妹妹盯着我,怎么搁家里,又叮嘱了千织看住我。 唉。 无可奈何地踏出小院,左拐右拐地到了自己那屋的门口后,我不禁啧着嘴跺了跺脚,嗐,我没必要这么听话的嘛。 然而下一瞬,整个人又变得颓丧不已。 算了吧。 我还是乖乖的,别惹言大夫操心。 褪了衣衫倒在床上,我翻来滚去,心里一片的空落落。言大夫不在,总觉得,偌大的府邸,便只是堆砌的砖瓦,不是家。 以往的那一句,不抱着你,我睡不着,只当是玩笑。 现下却是真切得不行。 我捞过枕头紧紧地抱住,回想着言大夫温暖的怀抱,痞气的笑意,脑海里兜兜转转,竟是无心且低柔地唤了一声:“相公。” 些许怅惘后,我方才意识到那出口的两个字,不禁浑身一怔,抿着唇挤出了丝缕的娇yin,拉过被子便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实在是。 羞得不行。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阿嚏一声:媳妇儿念叨我了?   ☆、第128章 只有你 白轻衣于隔日的清晨,从昏沉中睁开了眼。 国主关切地抓住了她的手,一番乱语,她却恍若未闻,不过温婉地笑着,抬手抚上了国主的脸颊,同时柔柔地唤了一声:“夫君。” 亦如过往。 那一瞬。 后宫之主彻底清醒,终是摆脱了多年疯症的禁锢。 言大夫与她相视一眼,此时无声胜有声,再一刻,便是赵念念回过神后,哭得稀里哗啦地扑了上去。 宫中的消息传得甚快。 尚是辰时,王后恢复神智的事便已是人尽皆知。 有人恼得乱砸一通。 有人恨得咬碎了牙。 至于我。 正坐在些许颠簸的马车中,于前往宫中的路上。 只因王后娘亲宛若睡了冗长的一觉,不曾想醒来后,竟是已经寻回了宝贝孩儿,一家团聚。又有言大夫适时提起自己的未嫁娘,顿生好奇,想要见见我。 此时。 王后娘亲哪怕是想要那天边儿的星星,国主爹爹也只会想法设法地去为她摘下一颗来。 更别说,不过是想见一个人罢了。 且自己孩儿的未嫁娘。 是该过过眼的。 …… 由吴公公领着进了王后娘亲的寝宫,迎面而来的先是赵念念。她那小脸蛋红润得分外可爱,一双眼还氤氲着蒙蒙的水光,流转着藏不住的笑意。 傻丫头。 我轻笑一声,朝她走过去,后者拉着我的手,就往里迈去,嘴上还不住地重复着,那盼了甚久,终是归了原轨的念头。 绕过两三道的薄帘,一双眼已定定地望向了我。 嗯。 一夜未见的某人。 思及昨日自己的无心之语,我不禁咬着唇,几分扭捏地回看了过去。 言悔有一刹那的凝滞。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自家姑娘怎么一副娇羞的小女人姿态,完全,不能懂,可是,莫名的撩人。 言大夫从玉桌旁站起了身,不动声色地将人儿带进了怀里,就那么揽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榻前。 王后娘亲尚在塌上歇着,显着几分的柔弱,惹人怜爱。而满心软的一塌糊涂的国主爹爹正坐在榻边儿,言笑晏晏。 毕竟是不习惯在旁人的面前搂搂抱抱,我稍稍地推开身边那没羞没臊的人,格外端正地行了礼,问了安。 称一声国主,唤一声王后。 听似疏离。 其实不然。 见我到了,王后娘亲的眼色渐明,两道柳叶眉朝额际稍稍一拢,半分的疑惑,半分的打量,似是初见我的样子。 “你便是炎儿的心上人?”她煞有介事地问道。 额。 心上人。 “是的——吧。”我一时反应不及,本该理直气壮地应下,反是加了不确定的尾音,且又下意识地偷瞄了言大夫一眼,好似在向他征询。 言大夫都快被我的反应气笑了,他抿了抿唇,斜睨了我一眼:“别紧张。” …… 鬼才紧张啊。 不过是王后娘亲突来的一场戏,让我有些懵圈而已。 谁曾想,这家伙的话才落,赵念念便凑了过来,抱上了我另一边的臂膀,颇为亲近,而后对我安抚道:“玫姐,你别怕,母后她已经好了,不会再乱咬人的。” 王后娘亲默…… 我与言悔默…… 国主爹爹,懵…… 因着念念这一出,王后娘亲又故作不知地问上了几句,免不了要将初遇的事儿拿出来说一遭。国主爹爹听了之后,爽朗一笑。 王后娘亲却是借此与我拉近了一步,且拽着我的手,为那犯病失神的过往,真挚地道歉。念念这丫头,也陪着说了我不少的好话,生怕王后娘亲厌弃我似的。 左右是一出戏。 我倒是耐着性子演了下去,像是母女间的小乐子,你一言,我一语,直聊得国主爹爹与言悔备受冷遇。 于是。 一个连忙哄着塌上的人休息。 一个则是偷偷摸摸地打着眼色,想要回家。 如此。 才算是落了幕。 …… 回府的马车上。 我闲得无聊,便动了调侃言大夫的心思来。 “阿悔。”我一面唤他,一面去蹭他的肩头。 后者正闭目养着神,被我这般一闹,只得无奈地睁开眼,扬着调子嗯了一声,同时又歪过头来,往我的头顶倾压而下。 有点重啊。 那脑袋里都装什么了。 承着他的那分重量,我勾起唇角,重复着王后娘亲的话,问他:“我,是你的心上人吗?” 话落,我便满怀少女心思地,等着他肯定的回复。 一双明眸且扑扇着。 眨啊眨。 然而。 “不是。”他支起头来,盯着我道,神情认真的不行。 噗嘶—— 充盈的爱心泄下了气。 这人怎么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哼。 居然说我不是他的心上人,那谁是,这小子莫不是还藏着什么美娇娘?念此,我是怒目一瞪,右手已然捏上了他的耳朵。 说来,言大夫的耳廓略尖,犹如未长成的精灵,且那触感柔软,实在令人——爱不释手。 近来,我也是摸上瘾了,故而下意识便是这么个动作。 言大夫的反应倒也快,那大掌亦是一瞬抬起,顷刻间便罩住了我作恶的那只手,泛着温热,捂作了一堆。 我的手就这么被夹在他的耳朵与掌心之间。 无法动弹。 愈发滚烫。 而后这人才衔着丝丝的坏笑,悠悠地说:“你已沉到心底,非是心上。” 嗯? “因为分量很重。”他拢了拢大掌,将我的手攥住,又顺着自个儿的脸颊,缓缓地滑下,直惹得我想瑟缩躲去。 却是被抓得牢牢的。 连着整颗心一起。 闪躲无果,我索性硬着气对上他那反调侃的视线,却又暗戳戳地回味着他前一刻说下的话。 落在心底,而非心上吗? 嘁。 惯是会跟我嚼字眼。 掩下心间涌出的那一汩汩窃喜,我板着脸回:“在心底啊,那不就被旁的东西压住了。” 本是顺口的玩笑话,不想言大夫竟接了下来。 “我的心里,没有旁的东西。”那黝黑的瞳孔里,映着的是我的一颦一笑,片念的停顿后,方是后语。 他说:“只有你。” 只有我。 只有我。 只有,我—— 言大夫这一波甜言蜜语来得意料之外,怔愣间,脸上已是滚烫一片,未抹脂粉,却泛滥成胭色。我捧着直冒热气的脸蛋儿,几分嗔态地睨着他。 干嘛啊。 动不动就撩拨我。 明明是我想要调侃他在先,怎么反是被这人弄了个大红脸。 好气啊—— 【作者题外话】:放糖   ☆、第129章 我也该回去了 王后娘亲那方的交代终是有了果。 言大夫腾了空,自又将心思移到了王万华的身上。这小子断断续续的烧上了三日后,才算是彻底地退了高热。 食欲不振地刨了半碗饭,我便撂了筷子。 思及王后娘亲恢复了神智后,便记不得之前生病时所发生的事儿了,即便那是故意为之,却还是引得我想了些旁的。 困惑无解下,我戳着言大夫问:“万华他好了之后,是不是会忘记犯傻时的事?” 是不是。 会忘记千织忘记我。 更或是,忘掉叶莺。 言大夫尚未落筷,放到嘴边的一片菜叶还没入口,听我一问便又搁回了碗里,回我道:“不会,他只是神智犯了堵,又不是记忆受损。” 好像。 很有道理。 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从屋外哒哒地传了过来。 府中的小厮来报。 王少爷,醒了。 ! 我与言悔对视了一眼,而后便似离弦的箭一般,极快地射了出去。急切间,连带着身下的圆凳都被掀倒在地,绕着桌角转了一圈。 被抛在饭桌上的言大夫摇着头放下了筷子,起身跟上。 …… “玫姐,让你担心了。”王万华斜靠在床头,寡淡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他的手自然放在身前,长久的病态已显出几分瘦削。 倒是多了点小生的俊俏。 可是。 那清冷的调子,却是硬生生地将我匆忙的脚步拉缓了大半,等迈到床边儿,我才完全看清了他此时的模样。 人,还是那个人。 但我,却不大认识了。 王万华盯着发僵的我看了一会儿,突地伸手揉上了太阳穴,眉头且皱起,神色间涌出些不适。 “怎么了?”撇开闲杂的心思,我连忙问道。 他朝我摇了摇手,眉间纹稍浅,而后淡淡地回:“没怎么,只是还有些头疼。” 陌生感愈发的浓烈。 我顿在原地,好些话都卡在了咽喉,说不出,又憋得难受。 默然的氛围下,王万华将按揉的手撤去,掀了被子,而后身形不稳地下了床,强撑着高大的身躯,直直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没来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下一刻,才回了神将他扶住,且轻斥道:“你这身体还虚着呢,起来做什么。” 王万华从我的扶持下挣开,那双沉郁的眸子陷入几分的幽深,竟是没理会我,又兀自迈出了步子,直踱到了门口。 他攀着门边儿朝外望着,片刻的发怔。 “今日的天色真好。” 耳旁落下这样简单的一句,如水般温和,平静地掀不起半分波澜。不等我翻出一两句话来应和,这小子又接着说:“我也该回去了。” ? 且不说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混乱逻辑。 是怎么的。 刚醒就念叨着离开么? 落了我大半截的言大夫此时才进了院门,我正愁孤立无援,见着他连忙迎了上去,拽着那手便悄悄地嘀咕:“你快给劝劝,这小子才醒就想走。” 言悔瞄了一眼搁门边儿望天的某男,哦了一声走上前,照惯例地问询:“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王万华的视线下移,落在言大夫身上,较之与我,倒是要来得淡漠多许。 “还有些头疼。”他答。 俩人又你来我往了好几句,言悔才算是跳出了大夫的角色,转了话题对他道:“四日后,你便要进翰林院报道,到时再走也不迟。” 王万华正要拒绝。 言大夫一眼瞥向他,甚是严厉地说:“别让人担心。” 站在一旁安静听着的我,闻言不禁伸手在言悔的腰上掐了一把:“你别对万华凶。” …… 言悔觉得冤枉。 他哪里凶了。 迫于自家姑娘的欺压,他叹着气,盯着王万华换了稍柔的调子:“万华,现在的你,该懂事了,知道吗?” 话落。 言大夫斜睨了我一眼。 这样说总成了吧。 额。 成的吧。 “知道了。”短暂的思忖后,王万华终是应下,只是那眼底的郁色依旧浓厚。 当芃芃挥着翅膀归来,格外兴奋地同他嬉闹时,我才得以从那张深沉的脸上瞧见了半分的舒缓。这小子,即便清醒后,还是很喜欢芃芃呢。 至于那个一直守着他的姑娘—— 明明她是第一个见着人睁开了眼,却是在简单几句的问候后离去,蹲回了自己的住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明明想见。 却偏是把自己堵了回去。 我说道了她几句,结果这丫头给我的理由是,万华变聪明了,她的那些个心思一定会被看得透透的。 所以——她不要见他。 …… 讲道理吧,万华并未忘记之前发生的事儿,若是用他现在的脑袋瓜儿去思量一下千织近日来的悉心照料,又怎会看不出什么。 千织闻我此话,小脑袋反是摇得像个拨浪鼓。若是被看出来了,那她就更不要见他了。 …… 左右这妮子不肯,我就算是拽着人上门探望,她也只会落荒而逃。 于是四日间。 千织都没有去找过万华,反是芃芃一时半会儿便要飞上一遭,活蹦乱跳的,委实是个讨人欢心的主儿。 本以为它能哄得万华舒心,自也能让他开颜。 然而。 我却是再未见万华笑过了。 那张瘦削下的脸,血色尚浅,早不是少年的青涩之态,无论是说话,还是举止,他都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不会笑的人。 犹记得当初送他离开锦官城时。 他还笑得那样天真。 如今运气好,去了傻气,原是真的再也瞧不见那般烂漫的笑脸了。 而有关叶莺的一切,他都只字不提,仿若生命中,从未出现过那样一个人,从未被其伤过,从未爱过。 …… 万华离开的时候。 某人终是没能忍住,来了府门口相送。 曾经,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走远,今日,她不想再那般,即便她与他之间,从来都没有可能。 那俩人站在一处,静谧的像是一幅画。 王万华的面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窘迫。 “嗯,我赌一锭银子,万华他一定知道千织的情意。”隔了稍许距离旁观的我,甚是笃定地对言悔道。 后者瞄了我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文钱,塞进我的掌心,回:“你赌赢了。” 哪里听不出他的玩笑之意。 不过一文钱也是钱,我干脆地往自己兜里一揣,继续观望。 那厢,千织攥着衣角,佯装出淡定的模样,直呼其名:“王万华。” “嗯。” “你记住了,我姓颜,颜千织。” “……嗯。” “那么,好走不送。”千织麻利地撂下这一句后,便转身离开,那渐渐隐去的身影,看似毫不留恋。 王万华愣了小会儿,才对我颔首:“玫姐,我走了。” “去吧去吧。”我抓起言大夫的手一阵儿的挥,“记得常来找我玩儿,不然,我可就找你去了。” “好。”他应下,终是走了。 不曾回头。   ☆、第130章 不情之请 撇下言大夫,我沿着千织离去的方向寻去,果然在不远处的一道月洞门后发现了这丫头。 她蹲在拱门右侧的墙背后,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双膝之间,纤弱的身躯有些轻晃,纱裙及地,落下一道起着皱褶的圆弧,一只黑色的蚂蚁正顺着那裙边儿慢慢地爬。 今日返回巢穴的路,格外的崎岖漫长呢。 我背着手站在其旁,顿了些许,也不见她抬头,可立于门口又着实的灌风生冷,于是,我便行至左侧的墙背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毫不讲究。 盘坐了小会儿又觉不舒服,索性弓起一条腿,枕着手肘,侧头向旁望去。 有些事,到底是多说无益。 …… 空荡的月洞门,透着苍郁的园景,沁着泥土的清香,千织在那边儿,我在这头。 无声的空气默流成河,淌着少女的缱绻心事。 不知疲惫的蚂蚁爬啊爬,已然跨过不少的阻碍,将那小脚踩上了我的裙边儿,又是一段的崎岖漫长。 千织揉了揉眼睛,鼻间狠狠地一吸,而后有些失力地靠在膝上,歪头对上我的视线,泛起一层薄薄的笑:“玫姐。”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顺手拂过脚边的嫩草,指尖满是清凉。 “你要和言哥好好的。”她说。 这话来得有些突然。 好似风,都停了一瞬。 “会的。”虽然不知她这是哪门子的有感而发,我仍是应下了,且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认真。 千织嗯着声,唇角又扬了几分,我却有些不忍心看了,便移了视线,嘴上耐不住地说:“都会好好的。” 没有回应,又是一片的安静。 过了小会儿。 “玫姐,搭把手呗。”她十分无奈地朝我开口,“脚麻了。” 起身将千织从地上捞起来,我方觉这丫头又轻了不少,抱起来都不费劲的。如今让她劳心费神的人已经离开,也该好好地补一补身子了。 只是不等我叨叨着让她多吃点肉,这人便先对我撒了娇。 想吃甜糕。 特别地想。 …… 说来,我也有些时候没下过厨了。 挽起衣袖在小厨房里一阵儿的鼓捣,言大夫不知怎么就蹿了过来。他悄然地站在我身后,闲闲散散地说:“终于想起犒劳我了?” 这都什么话。 合着我给亲给抱给照顾,都是白送的不成? “您啊,想多啦。”我稍仰头,摊着裹着一层粉面儿的手,敷衍地笑道,“这是给织儿做的。” 居然不是给他的。 言大夫垮着脸色啧了一声,倒也没再开口,就搁一边儿干看着。不过一大高个儿杵在门口,着实挡光,我便吆喝着赶人。 结果人还偏不走了。 被我推来推去,蹭过来就抱上了。 我顾忌着手上的白面儿,也没敢往他的衣衫上糊,只得勾着手肘去阻他,言大夫挑着眉梢也不躲,像是猜透了我不会用力一般。 精得不行。 “你别闹。”我无奈投降。 言悔自是知晓我这东西是做来安慰千织的,倒也适可而止,可松了手,却还是跟小孩子抢果子一般地,对我嘟囔:“我也要吃。” 吃你个大头鬼。 虽是这般想,可我哪能这么说,不然言大夫还得跟我闹。 背对此人,我一面做着鬼脸腹诽,一面嗯着声,承下他的要求。言大夫则盯着我的后颈,上前三两步,而后顿住,不作声响。 虽未触及分毫。 可在那气息的缭绕下,我却宛若被他搂在怀中一般,难耐得分了神。 他确是没闹了。 不过是变着法子地乱人心罢了。 我有些恼地扭过头去,打算威慑地瞪上一眼,不曾想,这人是设好了圈子等着我跳。 一片湿热落在唇角,贴着脸颊点点地轻嘬,好似羽毛挠在心上,痒得无法捕捉。我懵懵地睁着眼,眸中的威慑之意尚未汇聚,便被碎了个彻底。 “我先尝点儿甜头。”他舔着唇瓣,喉头滚动,脚下且退着步子,随即痞笑着转了身。 …… 潮水来又去,言大夫撩了人便跑。 我咬着唇回头,平复些许后,对着面团便是狠狠地连捶。 看我不揍死你。 …… 朱色的大木盒足足盛满了三层的甜糕,我正思忖着怎么分呢,华总管礼貌地扣着门,带来了柳夏的口信。 啧。 这府中有个四魂幡的人。 还真是便捷了。 我盖上木盒,问了问,原是柳夏找我有事,可具体何事非是要等我去了才说,听上去还挺急切的样子? 想来王后娘亲的疯症已好,而我这头仍是无所进展,柳夏莫不是因此寻我。净了手,我没想太多,吩咐着华管家将这食盒给千织送去,便闪了人。 …… 小白脸坊主坐在自个儿小院的大榕树下,仍是一身的青碧。 说来,我还真没瞧过他穿过旁色的衣衫,莫不是对此有所偏执。几分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下,我翘着小脚道:“找我何事?” 面前那人见着我来,也不急着开口,只是脸上存着一丝的犹疑。 委实不像他素日里的作风。 难道真是出了什么要命的事儿? 几刹的静谧后,柳夏微攥着拳头叩上石桌,缓缓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 竟是对我有所求么,听上去似乎不像是为着王后娘亲的事儿。尚未了解前因后果,我便甚是庸俗地脱口而道:“可有报酬?” 后者哑然失笑。 显然是没料到,我居然是这么一个钻进钱眼儿里的人。 不过论钱的话,那倒是好办了。 他环着胸,后仰着回:“自然有。” “那好说。”我漫不经心地叩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他的眼色也随着这个节奏晦暗不明,等到他饮下一口苦涩的茶水之后,方才告诉我。 那个不情之请,是为着他家夫人。 嗯。 犹记得他上次企图拯救我那三观时,是有提起过那么一句,一句—— 爷是有家室的人。 …… 原是真的。 可是他那金屋里藏着多少的娇人,我却是不知的,鬼知道是谁,竟能使得堂堂坊主,来请我帮忙。 于是我长长地昂了一声,支着头问:“你说的,是哪位夫人呀。” 不想这人凉凉地扫了我一眼,十分认真地回:“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就一位夫人。” 哎哟。 “就一位?”我只觉诧异,柳夏也惯是个假正经的人,一颗吊儿郎当的心,居然已经栽在某棵树下了么。 还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俗气得很。 却又不失真情。 反是这世道的最难得了。   ☆、第131章 打败她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是我为数不多记着的诗句,而柳夏那位夫人的名儿,便含着其中的俩字儿。 乔碧落。 一个极其漂亮的名字。 柳夏说起这个人,是不住的眉眼含笑,连我这个旁人看着,都心生出丝丝缕缕的甜意来。 细碎的声音响起,一张画轴从他的袖中滑出,慢慢地摊开来,倒是一张美人图。 但见画中的女子,生就一双桃花眼,若月牙儿妩媚,笔挺的身姿间却又带着几分不羁,且那白衣飘飘,倒是颇具仙气。 怎么着,也不似那寻常的娇弱小娘子。 “挺美呀。”我支着头一番打量,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那是。”某人亦是毫不谦虚。 啧。 我免不了坏心思地调侃道:“只可惜,一朵鲜花插在——”话未尽,这人的眼色已嗖嗖地刺了过来。 “插在白豆腐上。” 白豆腐…… 这是拐着弯儿地说他小白脸吧。 柳夏盯着我,忽而扶额一叹,时至今日,他确是认栽了,谁让自己嘚瑟不过一枝玫呢。 琐碎的事暂且放下,他终是将那因因果果说与我听。先一句,虽是提及了王后娘亲病愈的事儿,却也没有执念于此处,反是简单带过越到后语。 我还以为他会催我一催。 毕竟在探查当年的旧事上,我近来的反应委实不太积极。 可既然他不纠结。 那我也就听个自在了。 …… 后日,七月七,乃是赵国的女节。 按惯例,特设宫宴于嫦羲殿,邀各方女子同庆,上至嫔妃公主,下至官属千金,皆会一堂,听曲赏舞,猜谜赋联,有烟火璀璨,亦有花灯斑斓。 只是往年王后疯症,这宫宴的操持便落在了许贵妃头上,而许淑,乐此不疲,更是借着此等场合大摆架子,俨然一副后宫之主的姿态。 不过。 今时不同往日。 此番的宫宴,自是由病愈后的王后做主,哪里还轮得到旁人。而在宫宴的诸多环节中,较之过往,还多了一个小试,比得竟是骑射。 “比骑射?”我不由打断他,右眉轻挑,“为什么?” 要知道,富贵人家的小姐,多偏文德,喜的是琴棋,好的是书画。只因是大家闺秀,走马骑射的反是令人咋舌了。 若是想从此间挑选能者。 只怕是个笑话。 柳夏被我夺了话,并无恼意,见我不解,便也顺口答了:“九日后,魏国使团便会入赵王城,求娶公主。” 啊—— 这事儿我倒是听念念说起过。 所以呢? 只听柳夏接着道。 魏人擅骑射之术,大片疆土多是马上沥血而来。而此番入赵,虽是为求娶公主,却也不乏大国间的暗自较量。 国主早先曾与魏人定下猎场之约,连南山上的围场都是一应备好的。却不料魏国遣来的十人骑射队,尽是女子,说是要与赵国的闺秀,一较高下。 如此。 到时候也不好派男将上场,免得落人口舌。 本来,在这赵王城内挑选擅骑射的女子也不算太难,可偏偏对方还有个大有来头的人物,要亲率这骑射队,同下比试。 此人乃是镇国将军家的五小姐,魏国王上特封的妙芙郡主,程妙芙。 听闻那是个行过笄礼后,便随父上战场的风云女子,算来,亦是有四年的军中阅历了。 既然魏人都搬出了驰骋沙场的郡主坐镇,赵国这厢又岂能找个寻常的女子以对呢,奈何公主中并无合适的人选,故而这宫宴上的小试,正是为了从世家望族中选出这么一个人来。 我想了想,时日已长,这骑射队的姑娘应是已经选齐了,怕是就差领头的主了。 不过。 “猎场之争,并不是件安稳的事,那些个大家闺秀怎会愿意以身犯险呢。”我不以为然地询了几句。 别到时候冒出来比试的人,寥寥无几的才好。 柳夏哼出一声笑,稍仰着身子,只不咸不淡地掠了我一眼,道:“若是拔得小试头筹者,获封郡主,又如何?” 哎哟。 赢得头等,竟是能赚个封号么,这于那些官家小姐而言,不可谓不重要。 毕竟放寻常,可没这等好事。 左右也是一个天赐良机,无论是自己的意愿,还是世家的强迫,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却也是值得一试的。 说来,有此一封也是自然,郡主可不得让郡主怼么。 我啧着嘴,转了念头,问他:“说来说去,这和你家夫人有何干系?” 不想此话一提,某人的脸便瞬时沉了下去,我不禁莫名。 怎么着,我说错话了? 后者盯着画中的窈窕女子,告诉我,这乔碧落正好习得一手好骑射,在书院念学时,骑射一项,年年都是她得头筹。 同魏人较量,也算是为自己的母国争光,既然有实力,故而这比试是不得不去,可宫宴当天的官家小姐多是她的同期,又有哪一个能比得过她呢。 说是选一个。 其实不少人都心知肚明。 乔碧落,便是那一个。 纵使有人强行相拼,她,还是那一个。 …… 听起来,柳夏似乎并不愿意乔碧落拔得头筹。 可是为什么呢。 既然乔碧落胜券在握,那郡主之位可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这么个香饽饽,其它的官家女子怕是恼得砸了琴,撕了纸,只恨自己技不如人,抓不住这难得的机会。 怎么搁柳夏这儿,却是愁眉苦脸的。 当个郡主很亏么。 当郡主能拿俸禄的好不好。 谁会和钱过不去。 嗯。 柳夏会。 他幽幽地丢了我仨儿字:“不稀罕。” 嘁。 坐得有些乏了,我展着手臂起身,随口道:“你不稀罕,我可稀罕得紧呢。”虽然我现在也算是个蛮有钱的人,家里还有着个俸禄颇丰的皇子殿下,可是钱么,多多益善才是真。 不想某人闻言,竟是抬头盯着我,漾着笑道:“如此甚好。” …… 啥? 我怎么被说得有点懵呢。 “你什么意思?”发懵归发懵,不懂的地方还是要问,鬼知道这腹黑狐狸都在打算些什么。 结果,柳夏抱着胸,十分坦然地应:“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在小试中,打败她。” …… 啥? 所以他的不情之请是,让我参加小试,打败乔碧落,然后成为郡主么? 诶呀。 那俸禄不就是我的了吗? 不对不对。 哪有这么划算的相请。 我思量着,慢慢地踱到了他的身旁,几分气势地俯身,压得他被迫后仰,头也无可奈何地偏向了半边儿,以避开我泛着威慑的咄咄目光。 “为什么。”我阴森森地开了口。 不清不楚的事儿,我可不干。 不然言大夫又得说我笨。 柳夏浑身一冷,不禁没出息地喉间一哽,心中且腹诽着。 姑奶奶,能不能好好说话。 这样一言不合就放杀气,实在容易吓出病来。   ☆、第132章 知我心者 这小子总归是没有敷衍我。 有此一求,倒是因着那个妙芙郡主。 “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柳夏感慨道。 毕竟是上过战场,洒过热血的一介巾帼,心性自是比旁的女子强硬多许,可,这女人的手段残暴,为了胜负可以视性命如草芥。 柳夏看过情报处给的相关信息。 委实瘆人。 斩首分尸不过是常事。 下毒阴招应有尽有。 然而没人敢说她一句,因为但凡责过她半句的人,脑袋早已落地。 他家夫人虽是习得好骑射,可武艺并不高,且又素来心肠软,若是在猎场之争中与其对上,怕是羊入虎穴,陷于险境。 可选上了便不得不去。 这该死的皇命。 柳夏苦恼之下,便将主意打在了我的身上,如今王城中的贵小姐,自是赢不过乔乔,可一枝玫不一样。 四魂幡的一枝玫。 杀人不眨眼。 江湖榜头名。 完全的立于不败之地。 且她是仁王定下的王妃,一个嗜血的魏国郡主而已,放她眼前,怕还不够看的。这无论是为国,还是为己,都是最好的选择。 …… 难得这人看得起我。 我随口道:“不想去,让你家夫人装病,或者故意输掉不就行了。” 柳夏很无奈。 自己的身份不过一个少将军,却是与太子交好,算是**。此次乃是国与国之间的比试,看似随意,其实不然。 乔乔的装病逃避或是故意输掉。 万一被有心的人刻意深究,小事也能酿成大祸。 柳夏呢,当然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他本也可以放任乔碧落拿下头筹,无非是得在之后的猎场之争中,要多派些手下去护着自家夫人的安危罢了。 到底也是应对得起的。 可让乔乔亲涉险境。 终是下策。 故而才来寻我帮忙,算是挣扎一下。 若是无果,倒也不强求。 嗯。 他这副爱妻如命的样子,我瞧着真是顺眼得很。左右也不是一件难事,还能混个郡主的名头赚赚钱,若是在猎场中赢过魏人,多多的奖赏更是少不了。 朋友么。 钱么。 自然是要帮忙的。 至于那心狠手辣的劳什子郡主,呵,我的血液一番沸腾,好胜的心已被挑起,倒是要同她比比,谁才是最狠的那一个。 我拍了拍桌子,一副的成竹在胸:“行,交给我吧。” 后者见我应得爽快,倒是破天荒地对我道:“多谢了,玫姐。” 要知道这小子可嫌弃唤我姐了。 此时却是叫的这么麻溜儿。 看来。 他是真的很在乎自己的夫人。 挺好的。 交代的事都已说清,我看着他放下心的姿态,不免吐槽一句:“为了夫人,你也是劳心费神了。” 柳夏则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片刻后搭手于桌上,喟然地嚷了一句:“夫人太优秀,我也很为难啊。” …… 不知为何,蛮想揍他一顿。 更想。 拉言大夫出来,当着坊主的面儿狠狠地夸我一次。 …… 等我告别柳夏,回了府上,倒是收到了宫中发来的帖子,其中也稍稍提及了小试。 言悔不大明白,为何她家姑娘会盯着一张帖子,双眼发亮,就像是抱着个金疙瘩似的,讲道理,不是该多看看拿帖子给她的本大夫么。 于是。 这人不由分说,便从我的手中将帖子抽了回去,又细细地扫了一遍。 不就是女节受邀,去宫中赴宴么。 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他家姑娘的反应却有点儿不正常。 无解之下,言悔索性歪着头,甚是疑惑地盯住我。 我这手里一空,自是回了神。 在言大夫探究的视线下,我嘿嘿一声,凑过去揽着人的腰,仰头一望,而后,老老实实地说了个干净。 说来。 过往瞒着他的事儿,我都是记起一件才同他说一件。 差了哪些我也不知道。 故而言大夫没听下来几句,便打断我,道:“你似乎和少将军很熟?” “机密。”我面不改色地回。 这算是我与言大夫约定俗成的交流,每当我应得是这俩字,便是和四魂幡有关的人事,碍于帮规,我并不会大脑发热地将这些全透出来。 可有这俩字。 言大夫自是懂了半分,柳夏是四魂幡的人。 嗯。 人凭本事猜出来的讯息,帮规怎么算也罚不着我。 而了了这一桩,言大夫才接着听我讲。从小试到猎场之争,我缓缓道来,一面偷偷地打量着面前人的神色。 很好。 没有露出一丝的不悦。 我也就能放心大胆地去夺那头筹了。 可言悔这波澜不惊的样子,还是引得我些许的彷徨。只因按言大夫之前的性子,总是要拦我一拦,毕竟我要做的,并不是什么平平淡淡的事儿。 莫非他是隐忍不发。 那不就积怨了么。 念此,我不禁忐忑地问言悔:“阿悔,你是不是不同意我去啊?” 若是不同意。 那我——也是得去的。 毕竟是答应好的事儿,不去,实在有违我混江湖的道儿。 可言悔不乐意。 这事儿我委实不能做得愉快。 正兀自烦恼中。 “不是。”言大夫否定着,只是抬手将我眼前的乱发别到耳后,随即轻声的耳语,“想去便去,你本该是那般恣意的样子。” 他家姑娘的光芒。 终是要于别人眼前大放异彩的。 不过早晚而已。 虽是心喜言大夫毫不犹疑的支持,但我仍是喃喃了一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 某人哼着笑,并不答话。 我只当他是被我一语噎住了,找不出应付的话来。 然而。 言悔正搁心里暗叹一声。 无奈,谁让他着实拿自家姑娘没法子了呢,之前劝着她别受伤,也不过得来一句我尽量。 现下她已应下别人所请,即便阻拦,这妮子还是会去的,倒不如立于其后,一番支持,免得某女还要为着自己的不悦而分神。 不得不说。 言悔真是知我心者。 而我,却没他那么高的道行,能那般凌厉地看穿一个人的所思。 …… 因是女眷之宴,言大夫也无法同去,将心中的担忧压下去,他将我轻轻地搂住,暗自一笑。 自家姑娘惯是个厉害的,他还瞎担心什么呢。 其实言悔不拦着我,倒还有一点原因。 若是有了郡主之位,更甚是赢得了猎场之争,那么,日后的嫁娶也会顺遂很多。 虽说这些东西算不得重要。 也不会影响婚嫁的结果。 但有,总好过没有。 【作者题外话】:哦哟,言大夫想娶媳妇儿了   ☆、第133章 我认错人了 女节如期而至。 晨光洋洋洒洒的落下,一片和煦。 宫中遣了马车来接我,千织挑了几个婢女让我带上,小丫头们扎着双髻,稍显稚嫩,瞧着是分外乖巧。我没忍住地一个个调戏了几句,皆是红着小脸,抿着唇腼腆地笑。 瞧瞧。 比之前的花蝴蝶好欺负哪儿去了。 “织儿,你言哥呢?”我顿在马车旁,四处打量着,刚刚还在这儿絮叨着的人,怎么一个调戏的时间,就没了人影呢? 千织正替我理着衣衫,闻言昂了一声,回:“言哥回书房了,说是——” 说是他家娘子太美,怕自己会忍不住将人拽回来。 …… 真的假的。 我轻咳一声。 故作未闻。 免得这妮子的促狭语气惹得人心慌。 说来我今日的一身红衫,乃是王后娘亲所赐,华贵自是不用说,一缕金一丝银的勾勒,倒是将身材甚好地显了出来。 勾着腰间的系带,我往府门内望了一眼,才扭过头上了马车。 车帘一放。 耳畔只剩车轮轱辘的声响。 哒哒着。 直到宫墙内。 …… 这进宫的官家小姐着实多,我去得不算晚,马车却还是排在了后头,一行一顿,磨得人难受。 好不容易下了马车,隔着几个小家碧玉,竟是让我瞧见了叶莺。也是,她如今是赵小六的侧妃,参加个宫中宴会,一点儿也不稀奇。 些许的怔愣后,我仍是迈出了步子,伸手,无声无息地拍上了她的右肩。 这恶作剧般的动作。 我曾做过无数次。 过去的情谊,终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搁下的,故而我这一时兴起,便随心而去了。只见她迟缓地回头,张着口,却没有声音,眸色亮起又暗下。 跟着她的两个侍女瞧着我,有些不悦我的无礼举动,却也不敢吭声。不似我身后的丫头,发懵又怯怯地打量着周遭,全然的状况外。 实在可爱得紧。 结果,不等我先打声招呼,叶莺便微颔首,且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低着声音唤:“洛姑娘。” 洛姑娘? 是。 如今宫内外的人都是如此唤我。 却不想。 连她也是这样。 盯着她移后的绣鞋,我的心海狠狠一荡,勾起发僵的唇角复又抬眼,再看去时,只剩一片的冰凉,分外淡漠:“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我看似礼貌地笑着,不再多说,迈开步子,便从她的身旁轻盈地越了过去。 像是擦过一道风。 清清冷冷。 拂过,便过了。 …… 叶莺被落在原地,莫名而生一股凄凉。那日与言哥哥的重逢,意料之外,十足的惊愕。 他竟是国主的第四子,是新封的仁王,是自己夫君的兄长。 然后。 那人不露痕迹地掠了自己一眼,不过问了赵歌一句,这位是? 如此的疏离,多半是为着万华,因着玫姐吧。 原是要生分的,那便不要再有所亲近,自己有亲弟,有夫君,还有杀父之仇要报。 旁的。 丢了,便丢了吧。 …… “玫姐,你怎么不高兴呀?”身后某个小丫头没禁住袭来的冷意,大着胆儿瑟瑟地开了口。 我缓下步子嗯了一声,却是头也不回。此时心中烦躁不已,愣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小丫头们个个缩着头,虽是不明所以,倒也看得出,眼前这人一点就炸的样子。明明片刻前还有说有笑,怎么认错一个人就成了这般。 好怕怕。 我兴致缺缺地踏进了嫦羲殿,在内侍的引领下,踱到了位置上,撩着裙摆坐下,然后,蓦然地发着神。 殿中已就座了不少的女眷,或是官家的夫人,又或是闺中的小姐,她们大多都朝我这方窥探着。 那投来的目光里,有好奇,有惊艳。 还有嫉妒。 毕竟我不过是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女子,却是占着四皇子未嫁娘的位置,来了这宫墙内,该是何其的荣幸。 而尚未过门,一切自有变数。 这些夫人小姐摸不准我的性子,又因着我周遭的低气压,故而迟疑着,并没有凑上前来同我搭话。 你一言我一语中,叶莺款款而来,她浅笑着,一番的温婉可亲。 尚未入座,便被缠着说了不少溜须拍马的话。 她是安王的侧妃。 身份高贵。 也该是这样的场景。 只是此等的场合,叶莺也是头回参加。作出一副得体之态已是难得,这再对上那些个聒噪的夫人小姐,不免就有些疲于应付了。 出身终是影响了叶莺。 她的神色之间不时显出几分窘迫,若不是有身旁那两个精明的丫鬟,怕是会闹出笑话来。 偌大的嫦羲殿。 我与她的视线仍是不免对上。 一个漠然盯着,一个下意识躲开。 真是很没有意思。 人家都不在意,我又何必挂在心上,自个儿添堵呢。 虽是这般想,阴郁的心情却委实不能一时转晴,在弥散的低压下,某人却是硬生生地撞了进来。 那只手作恶般地搭在我的肩上,连拍了两下,我竟是一时不察,让她得了逞。后知后觉的抓住那纤纤玉指,我皱着眉扭头一瞥。 顿时卸下了那一层防备。 “臭丫头。”心头一松,我故作嫌弃地甩开了那只手。 赵念念嘿嘿一笑,在我面前倒是个皮猴儿,全然不复一个公主的端庄姿态。 她甚是亲切地攀上我的手臂,摇啊摇,还弯着眼,露出脸颊上的两个梨涡来,我瞧着瞧着,一个不自禁,便笑了出来。 结果,这妮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盯着聚集的某处脱口而道:“玫姐,那便是六哥新娶的美人么?”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不经心地问她:“怎么,他成亲时,你没去吗?” 小丫头噘着嘴,叹了一声。 其实,这种喜庆的事,她还是很想去凑凑热闹的,奈何自己与这六哥的关系不大好,人家都不带请一请的。 关系不好? 那可正好。 赵小六那种坏心的人,我这公主妹妹离他远些,也省得遭其祸害。 “玫姐,你去了么?”赵念念陡然开口,她可听说,自己的皇兄是在受请之列的,若是皇兄去了,怎么也会把玫姐带上的。 毕竟那俩人。 可腻歪了。 我的目光掠过前方的某人,呵呵一声:“没去。” 当时赵小六确实请了言大夫,只是那遣了下人过来的随口一句,怎么也不像是欢迎人前去的姿态。再者,要是我去了,赵小六那亲,怕是就结不成了。 然而现在说再多。 又有何用呢。   ☆、第134章 王后娘娘驾到 殿中的人声愈发鼎沸。 叙旧之词,奉承之语,纷纷不绝于耳。 在那形形色色的女眷之中,我自是瞧见了柳夏的夫人。乔碧落来得稍晚,与叶莺且隔了三个人的位置,她涂着一层淡妆,眉眼间透出的意味儿倒是比画上还要多几分英气。 那藕荷色的衣衫上,一幅春风拂柳跃然眼底,宽阔的袖边还嵌着几片细长的叶子,好似飘出一股清新之感。 此时的她,正侧头与旁边的某位小姐说着话,那酥手交叠着,搭在上的指尖偶或抚上袖边的柳叶,片刻地摩挲,眼眸也随之低垂,隐隐泛着笑意。 我一面听着念念在耳边笑谈近日的乐事,一面不露痕迹地朝那人掠去。 与其旁的佳人相对,确实不落俗气。 兀自思量了小会儿,我缓缓起身,且理了理揉作一团的裙摆。赵念念下意识地止了声,抬头盯着我,而后困惑地唤:“玫姐?” 我微俯身,背着手朝她一偏:“我去打个招呼。” …… 乔碧落望着袖上的柳叶,嘴上虽是应着旁人的话,神思却是早已飞出,惦记着家中的那个男人。 她自是知道那人的担忧,虽说这头筹她也不稀罕去争,可称病或是放水,都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对她而言,凡事都要认真以对。 即便是险。 她乔碧落又岂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 做得成便做,若是有旁人胜过她,那也无憾,左不过是技不如人。虽然,自己还从未在骑射上遭遇过强劲的敌手。 只是某人的叨叨仍在耳边盘旋。 一想起,便觉无奈。 好在。 明明几日前还跳着脚纠结着骑射小试的某人,今日临行前,却是一反常态,乐呵着将自己送出了府门。 嗯,若是他能想得洒脱些。 那倒也是挺好。 “柳夫人,幸会。”我已踱至她的案几前,浅笑着行过一个问候礼。 她稍稍地扬起头,极快地扫了我一眼,而后礼貌地站起了身,回以一礼,却是轻蹙着眉,道了一句:“敢问姑娘是?” ? 我一时发愣,柳夏竟没有向她提及过我么,再者,因着我未嫁娘的身份,这殿中的人,几乎个个都识得我,怎么到她这里,却只剩一句,你是谁。 敛去眼中的多余意味,我并未直言身份,而是试探着道:“听闻柳夫人骑射过人,今日小试,还望不吝赐教。” 乔碧落闻言,猜得我是同比小试之人,不过疏离地回:“姑娘言重了。” 话落,客气的一笑。 她既不知我是谁,也不明我的来意,故而冷淡些,也是自然的,可由此一看,柳夏是真的没有同她提起过那件相请于我的事儿。 虽然有些不解。 但应下的事终是要做的。 我又随意地多聊了几句,便告了辞,回了座位,隐隐听得她身旁的人在同她说道我的身份,也不过抛之脑后,无心再理。 而见我如此突然地去亲近一个人,赵念念不免要好奇地问上一句,我大咧地揉着她的脑袋,全然不顾旁人的惊奇视线。 “人漂亮,我就凑过去搭讪喽。”我随口应下。 赵念念啧了一声,并未与我多加纠结,反是捻下一颗葡萄塞给我,一双美眸扑扇着,问道:“玫姐玫姐,我漂亮么?” …… 额。 这一波来的有些陡。 不曾想我这公主妹妹的脑回路亦是如此跳脱。 “漂亮。”我顺势勾着她的下巴,看似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念念以后的夫君,怕是疼你还来不及呢。” “玫姐!” 小丫头终是脸皮薄,提及婚嫁的事儿,嗔怒一句,两片绯红便飘上了小脸。如此看来,我那些个羞赧倒也算不得什么。 嗯。 说起婚嫁的话。 魏国的使团前来求娶公主,念念自是在候选之列的,思及此处,我这心里莫名一沉,怎么之前,就没想到这里来。 我连那求娶之人都还没搞清楚是谁呢。 放下那颗尚未入口的葡萄,我支着头,露出一副连自己都没能察觉的认真来:“念念,你可知,魏国此遭是替谁来求亲的?” 别是魏国的国主吧,犹记得那可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 赵念念没料到我说起这件事来,她眨了眨眼,方才懵懵地道:“是魏国的太子殿下。” 啊—— 那还好。 至少年轻。 不过,我到底是不知晓这个人,便暗自念叨着,今日回去后,定要去情报处仔仔细细地查上一遭。 若是个良人,倒也就一切随缘了。 若是不然,怎么着也要替我这妹妹作好打算,免得被人瞧上,稀里糊涂地给拐去了魏国。 小丫头并不知我此时所想,她绞着手指,揣着小女生的心思,诺诺地接着说:“听说魏国的太子殿下,是个风姿潇洒的出尘之人。” 评价倒是真高。 却实在当真不了。 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去情报处一查的心思,似乎又加深了一层。 “念念,你可别仅凭这几言,便丢了心啊。”我煞有介事地对她教导,俨然一副长姐的架势。 后者禁不住的小脸一红,虽是不好意思,却还是认真地回:“我才不会。” 不会就好。 我将那放回的葡萄剥了皮,含进口中,只觉甜丝丝的,尽是水儿,便又剥了一颗递给她,那果肉晶莹剔透的,若是染上点嫣色,与这丫头的脸蛋倒是有得一比。 又隔了一会儿。 宫中的妃嫔才摆着优雅的姿态,缓步而来。许淑是一如既往的妖艳打扮,却是抛了正红之色,着了粉嫩的衣衫。 她顿在叶莺身前,神色淡淡地敷衍了几句,便甚是高傲地回了座。随后的赵杏颜似也瞧不上叶莺,连问候都不曾,便蹿去交好的官家小姐那儿,一番絮叨。 叶莺虽是心知那份不喜,仍是不免有些尴尬。 而当玉如涟经过我身前时,竟是刻意寻上了赵念念,却也不说话,就那么干瞪着,然后一撩袖摆,利落地走人。 以为自己很有气势么。 我搁心底轻哼一声,然后瞥了一眼身旁的丫头。 唉。 到底还是放不下当年的那桩意外。 …… 丝竹音渐起,一点一点地漫进了空气中,众女眷起身,皆朝向一个方位。 殿内正上,还空着一个位置,其后布着一道极其华丽的屏风,素屏上绘着的,是各色的花卉,它们争先恐后地绽放着,而最为夺目的,便是那居中的大红牡丹,分外的风华。 若是稍稍一看,便能觉出,今日的殿中,愣是一点儿真花的影子也不见,全在那屏风之中了。 我摸了摸鼻子,暗暗一笑。 这时,只见司礼行出,高声道:“王后娘娘驾到。” 【作者题外话】:终于爬上后台TAT   ☆、第135章 母女一起怼 时隔多年的回归。 久到,很多人都已忘记王后的容颜,忘记,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白轻衣一身简洁大方的宫装,如火般绚烂,她从屏风后慢慢地走出,姣好的美人面,莞尔的笑,烧灼了无数人的目光。而那顶上的凤冠,轻摇着流苏,奏出的声响虽是细微,却足以震慑众人的心弦。 就那么一步一步。 在每个人的心里,悄然地砸下一句。 王后娘娘,驾到。 …… 丝竹音适时而停,白轻衣不动声色地站在案几后,恰似屹立的高山,令人仰止。女眷们一前一后地从怔愣中醒来,随即齐刷刷地躬身一礼。 “恭请王后娘娘凤安。” 余音绕梁间,但见白轻衣双手一抬,撩起宽大的衣袖来,不过淡淡的一句:“免礼。” 司礼复又致辞,由王后领着众人朝天拜过月仙。 礼毕。 白轻衣在侍女的搀扶下坐下,而后才招呼着众人落座,勾出一抹浅笑来,说着切勿拘礼尔尔的辞藻。 歌舞已上,乐音又起,许淑盯着上座的那人,心中是百般的闷气,却也强压着没有显露出分毫。 倒是玉如涟没能禁住性子,先一步执着酒杯开了口,至于说的话,自是揪住了王后之前的疯症。 许淑掩面轻笑,她岂会听不出,玉如涟那装模作样的奉承话下,藏着的却是绵里针,倒是要看看病愈的王后娘娘如何应付了。 是否,真的恢复了神智。 白轻衣却不以为意,拿疯症来说事儿?有什么说头呢。她左一句不记得,右一句头疼,便轻轻松松地将那刻意的过往掀了过去。 被堵回的玉如涟僵了脸色,许淑轻咳一声,投去的眼神引导般地牵向某方。 玉如涟皱着眉看去,是赵念念。 眸中翻涌起狠意来,她心领神会,故作黯然地说:“还未恭喜王后姐姐,如今四皇子回归膝下,又有念笙公主在侧,一堂齐乐,和气融融,不像我,若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未尽的话,延伸出无限的怅惘。 白轻衣尚未作答,便听得一直寂然的许淑搭了腔:“玉妹妹,你可切莫伤心,当年的那个孩子,唉,也是与你有缘无分。” 紧接着,俩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道起那个被赵念念害死的孩子来。 一伤心,一抚慰。 明里暗里,都在指责赵念念,更是将罪责推向了那为娘之人。 原是要同她翻一翻陈年旧账了吗,当年的事,她到底是有所疏忽,但想来,其中的实情怎么也不会简单。 白轻衣默默地听了半截,只揉着额际,也不理会她们,反是对身旁的侍女道:“让乐师奏得大声些,那些闲言乱语的,听得本宫头疼。” “是,娘娘。”侍女应下。 而那说着闲言乱语的俩人均是一怔,直被哽的心中五味杂陈。 也逐渐记起,曾经的王后,虽是温婉在外,可那骨子里透着的,尽是能奈我何的霸气之态。 不过,以前也没这么露骨地针锋相对啊,怎么回了神智,连着整个人都变得跟刺头一样,戳一下,却是疼在己身。 上座的氛围一度尴尬,白轻衣坐在其间,笑得一脸无害。 …… 这殿中的声音虽是杂乱,我却是将上头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孰不知王后娘亲竟是这么一个怼起人来不偿命的人,真是,惊诧我也。 毕竟,在我的印象中,她仍是温婉居多的。 赵念念本该回自己的位置,却偏是巴着我这处不肯走,好在这宴席也是一番随意,她这般,倒也不会遭人诟病。 不过我俩这交情,顿时就显露了出来。 对赵炎存着心思的女眷皆是咬着手帕兀自怨念,那个没什么来头的女人,怎么会和四皇子的亲皇妹如此热络。 免不了又要把我往那些工于心计的道路上想。 按说我这都没惹事呢,孰不知许淑却是陡然将炮口对准了我,嘭的开了火。 “洛姑娘这红衣裳可真好看,那色瞧着,比起王后姐姐的还要正呢。”她趁着一曲歇下的间隙,看似不经意地夸起我——身上的衣衫来。 偏又说得朗声,足以将各处的视线给勾了过来。 我只觉好笑,压下唇角不过挑了挑眉梢,她这话是在说我抢了王后娘亲的风头么,可是—— “贵妃娘娘的眼光真好,我也觉着好看得紧呢。”赵念念紧张兮兮地看着我,我却是不卑不亢的应下。 那等着看好戏的人,怕是能排到殿外去,我又岂会让别人小看了去。 许淑见我顺势地接下话来,只当是小丫头什么也不懂,正要捉着错处,再追我几句,王后娘亲却适时开了口,不是对她,而是朝着我:“红色确实衬你,下次瞧着好的,本宫再送你一套。” 再? 任谁也没想到,这身衣裳竟是高高在上的王后娘娘送的,不过片刻,她们又通透了,一个是四皇子的母后,一个,则是四皇子的未嫁娘。 这层关系可不浅呢。 未来的婆媳之间,送点东西倒也没什么。 念此,又有不少的怨念目光刷刷地射向了我,大抵是作些我已同赵念念交好,居然,还讨好了王后娘娘之类的腹语。 我在那焦灼的视线汇聚处,一副的淡定自若,在听了王后娘亲的话后,也不客气,顿时笑盈盈地起身一礼,规规整整地回:“多谢王后娘娘垂爱。” 王后娘亲一抬手,收了礼唤我坐下,而后若有似无地扫了许淑一眼,道:“许妹妹若是喜欢,何必眼馋小姑娘的,本宫也送你就是了。” 妄图责难我的许淑遭此反手一击,不防之下,闷气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一时之间,脸上的笑容都崩裂了几分。 偏我凑着热闹,又补了一句:“在宫宴上初见贵妃娘娘时,那套大红的衣衫也甚是好看,只是今日没见娘娘您穿呢?” 许淑一眼猛盯过来,似是要用那咄咄的视线将我刺穿一般。 可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 她既然要怼我,那也怪不得我怼还回去了。 正红之色,她可不配。 王后娘亲暗暗地看了我一眼,那眼底尽是璀璨的笑意,待我说完,她敛了神色,十分寡淡地哦了一声。 许淑头疼地应付:“洛姑娘说笑了。” 王后娘亲抬了抬眸子,不过轻飘飘地掠过她,并不过分追究,到底是懒得浪费口舌。 许淑绷起的那根弦这才松懈下来,可心里,却委实淡定不了。 只因近来赵炎势头正盛,她憋得不行,便想找他身边的软柿子捏一捏,却不知碰上个硬的,且还和白轻衣关系不错。 于是,这把放出的火,竟是掉转风向,烧到了自己的头上。 实在失策。 【作者题外话】:恩,作者是个双商着急的人 想看精彩权斗的可以移驾了 我大概就是这么个平淡的尿性 追到现在的宝宝可以说是非常有耐心了 恩,给你们比心   ☆、第136章 你松开 一场暗涌后,许淑再没多话。玉如涟瞧着她那吃瘪的样儿,一面幸灾乐祸,一面也收敛了自己的不耐,安分了下来。 而在场的人,或多或少也察觉到了适才擦出的炙热火花。 王后娘娘喜爱洛姑娘。 这便是她们普遍得出的结论。 揣着同样想法的赵念念支着头看我,十分感慨:“嫂嫂,你真厉害。” 之前她还担心母后不喜欢这个皇嫂呢,现在看来,是自己瞎操心了。她这位嫂嫂啊,连贵妃娘娘都敢怼,还怕哄不得母后高兴么。 我有些无言。 这丫头改起称呼来,真是唐突得让人反应不及。 不过嫂嫂一称,竟然变得比玫姐听起来还顺耳了是怎么回事, 我抿着唇,免不了要惦记起言大夫来,强压下那分躁动,我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那是。” 姐一直都这么厉害呢。 所以妹妹啊。 姐姐我一定会护好你的。 …… 众女眷用过午膳后,小憩一个时辰,便迎来了小试。参比的姑娘倒也不少,我数了数,约莫有十来号人。 真是了不得。 在知晓乔碧落胜券在握的情况下,她们竟还是硬着头皮报了名。 不过,也不排除有异军突起嘛。 王后娘亲也是才知道我报了小试,小憩的时候,还特地来寻我,彼时赵念念还歇着,不像我,精神得能上蹿下跳七百回合。 “小玫,你怎么也参比了?”王后娘亲并不理解我此举的用意。 总归是不能答一句应人所求的,我便咧着嘴回:“因为好玩呀。” …… 她家闺女的想法还真单纯,白轻衣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但她并不知我的能力如何,免不了要多担心几句,毕竟比得是骑射,全不似那些文德之争,保不准会摔下马,或是被有心之人趁机伤着什么的。 我老实地听着。 心中且腹诽,摔下马什么的,也太丢人了,我可做不来。 待王后娘亲说完,我才反握住她的手,揣着十足信心地对她道:“娘,你就放心吧,且等我去给你挣个郡主回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王后娘亲稍偏着头看着我,从那张可人的脸上却瞧不出半分的动摇与胆怯。 竟是说真的吗。 “那,你也要小心为上。”她到底是选择了支持,却还是多叮嘱了一句。 我点着头宽慰她,心里有些无奈,不过是和些官家小姐的比试,比起过往那些真刀真枪的浴血之斗,真的算不得什么。 当然,这可不能说出来。 而王后娘亲,从我这儿离开后,似乎是直奔马场,替我选良驹去了。 …… 罢了。 即便是露了真本事,她怕是也不会悬下心来。 亦如言大夫。 嗯。 言大夫现在可好多了。 过了片刻,赵念念也醒了,这丫头见了我又是一番的念叨,却是没有一词的担忧,而是搁那儿对乔碧落的骑射之术大肆的赞扬。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半挑着眉瞥向她。 她缩了缩脑袋,道:“我知道嫂嫂你厉害,可乔姐姐的骑射是真的好。” 乔姐姐…… 暂失了被唤嫂嫂的喜悦,我环胸而立,下巴轻扬:“和她挺熟?” 赵念念搔着头答:“也不熟。” 不想,这人只是听过乔碧落的名头,口上便如此熟络。也是,虽说世俗觉得女子应当知书达理,练得一身好文德,可像念念这样的丫头,对那些擅长武艺的姑娘仍是由衷的羡慕和佩服。 我不正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瞧某女对我的热切便知一二。 当然,并不排除其中因着多许的血缘羁绊。 可是她现在,却是觉得我比不过乔碧落么?说实在的,被自己的亲妹妹这般看不起,心理落差有些大了。 明明之前还夸我厉害呢。 我撇着嘴,特幼稚地憋着气。 怎么说呢。 我还是挺想做自家妹妹心中那个屹立不倒的大英雄的。 然而这么纠结着纠结着,我捏着拳头定了心。 罢了。 谁强谁弱,一会儿便见分晓。 …… 小试在即,我利落地换上了骑马装,心下十分无奈。也是临时才知要更换服装,然我并未准备,而赵念念见我没带,便将自己的取来给了我。 只是小小丫头,怎么会有一套黑得像坨炭的骑马装,我瞧着自己这一身,某晚身着夜行衣的记忆顿时翻涌着袭来。 看来。 我不是对夜行衣过敏。 而是对黑色过敏。 于我而言,到底是艳丽的红色最称心。 待我去了繁杂的发髻,束起简单的马尾,仅用一根簪子定住后,方才觉出一件分外窘迫的事来。 要说这骑马装哪儿哪儿都合身,除了——胸前的那一片。 委实紧得慌。 可现在也只能将就了,唉,这宫里的规矩就是多,比个试还要换衣裳。我有些小难受地踏出了屋子,不料下一刻,赵念念就直接生扑了上来。 然后,狠狠一抱。 我特么……真不是故意想爆粗。 “你松开。”被压得差点岔气的我,一脸生无可恋地推着她的肩。 后者却全然未觉自己压着了我,反是抱得更紧,对我道:“嫂嫂,加油加油。”虽然乔姐姐很厉害,但还是要加油。 原是寄托着鼓励的一抱。 我猛收一口气,勉强压下了胸口的不适感,然后几分寡淡地拍了拍她的背,算是回复。而待她的手一松,我便火急火燎地从那要命的搂抱中逃了出来。 呼—— 舒服多了。 虽然还是紧的得慌,但至少没被压着。 …… 宫中的马场十分开阔,圈出的场地中已有马夫领着骏马在大跨步地走来走去,不少官家小姐因着马儿的靠近而兴奋地交语,却是不敢伸手去触摸一下。 毕竟是擅文的闺中姑娘。 胆儿还是小的。 王后娘亲为我挑选的是一匹红鬃马,远看时,骨骼似乎偏小,走近一瞧,却是高昂雄健,小耳大眼,见我走近,它有些不安地跺着蹄子,扬起些微的沙尘。 我直直地盯着它的大眼睛,一阵默然,而它的视线躲开,复又对上,再躲开,又瞄了回来,最终,将我的身影清晰地映入了眼底。 伸手一点点地摸上它的鬃毛,我仍是盯着那双眼,嘴角且不期然地挂起笑。 小家伙。 和我一起加油啊。   ☆、第137章 你有点贼啊 小试的规则很简单。 马场设有固定靶位和移动靶位,射中靶心最多者胜。 固定靶自是不难。 毕竟它就在那儿,只要你眼神没毛病,技术到位,怎么也是射得中的。 而移动靶的花样并未提前告知,全靠到时的临场反应。 潇洒地越上马背,我绕着马场先跑上了几圈,算是熟悉地形。这厢我才歇下来,正揉着红鬃马的毛一番无聊,身后却突地响起了细碎的马蹄声,蹬蹬地,竟迈到了我的身侧。 我慵懒地歪头一看,倒是乔碧落。 换了骑马装的她更显几分利落,她擒着缰绳,胯下是一匹雪白的骏马,果然是个散着仙气的妙人。 可之前找她搭话时,人还对我爱搭不理的。 怎么现在却是自主地靠了过来。 左右是柳夏的人,他都不肯和自己的夫人透露些许,我又岂会主动地去同乔碧落说道一句,你夫君求我打败你之类的废话。 如今同在赛场,算是敌人。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于是我就那么看着她,手下自顾自地抚着马鬃。 乔碧落倒没我想得那么复杂,她将我打量了一遍,缓缓道:“你骑马的架势,很不错。” 这是,在夸我? 然而我并未瞧见她上马时的风范,便只能磕绊着回一句:“你的马,很不错。” 她不由一愣,随即摸着身下的马笑出了声,那笑声倒是几分爽朗。褪去笑颜后,她肃然道:“洛姑娘,我很期待与你的较量。” 是与我。 而并非其他参比的人。 看来她的信心还真是不小,当然,眼光也不错。 我勾起唇角,眼眸也弯了起来:“我也是。” …… 马场外的席位上远远望去,已是坐满了人。 而马场内,划定的线旁,十多人跨马而立,英气十足。她们多是盯着居中的乔碧落,而未曾放眼于我的身上。 也是,乔姐姐可是个厉害角色嘛。 我搁心底腹诽着,策着马没能在其间寻到空隙,便索性去了最边儿上呆着。结果这么闲散地从那些马屁股后头挪动,竟是与某人不期然地对上了眼。 叶莺会骑射这件事。 我从未听闻过。 故而方才,我也没有对乔碧落之外的参比者多加注意。 只是叶莺的视线并非是看向我,而是透过我盯向了更后面,且那眉目中,含着的是一片柔情。 她在看谁? 见我从她的视野中经过,叶莺仍是选择了躲避。她扭过头去,留下的,不过一个漠然的背影。 胸口又有些发闷了。 马蹄轻快地蹬出了几步,我微微地侧过头,循着她适才的视线掠去。 是王后娘亲所在的那一处席位,先入目的倒是不知何时已经到场的国主爹爹,他正坐在上位,同自己的女人们笑谈着什么。 许淑的姿态愈发的娇美,一言一语都在勾人。玉如涟也凑着话,不时执着酒杯向国主爹爹敬酒,其他的妃嫔偶或会搭上几句,却也不敢有过多的言行。 毕竟,她们并不受宠。 而王后娘亲,在那稍显聒噪的氛围下,只是淡雅地坐着,每当国主爹爹特意寻她说话时,她方才应下片语,然后,接着在马场中搜寻我的身影。 我的眸光闪了闪,最终落在了许淑的下座。 除开国主爹爹,他便是今日在场的独一支男眷了。 至于赵小六为何会来。 我并不想知道。 …… 落在赵歌身上的目光愈发不善,他隐隐有所察觉,迅速地一侧头,便将我抓了个正着,随即目露疑惑。 那是赵炎的女人。 而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在某男停留过久的打量下,我却是云淡风轻地移了视线,仿若之前掠过的不过是一棵树,一根草。 对于这个人,我的心里,是小半的心虚,大半的厌恶。 厌恶,是因为他的心,脏。 而心虚,自是因着那个见了鬼的乌龙。赵小六是个麻烦,是个会惹言大夫不快的麻烦,在人不犯我前,离他远点总是好的。 稳住心绪,我已站好了位置,嗯,最边儿上,看似毫不起眼。 紧接着,便是分发箭袋,各人的箭羽共三十支,且均是不同色的,以便之后的成绩确认,我瞥着自己手上的那根黑色箭羽,有些小郁闷。 今日竟是要一路黑到底么。 啧。 片刻的整顿后。 随着响亮的号令声落下,小试终是开始。 我左手执弓,一夹马腹,却是慢悠悠地踏了出去,其他人则一鼓作气的冲出,马蹄声踩得贼响。 还挺有斗志。 见她们在一个范围内逗留,挨个行到指定的位置,先行引弓朝场中的固定靶射去,我拉着缰绳,轻笑着加快了速度。 固定靶共十个,就稳稳地扎在那儿,想什么时候射,就什么时候射。 可移动靶不一样。 虽然不知是哪一种的花样,可是其在马场内的范围是划分好的,只要有一个人跨进移动靶的范围,便会触发。 最关键的是。 这移动靶的出现不仅时间有限,且只有一波 也就是说,当其他人执着于固定靶,我却先抛一头,直接冲向移动靶触发机关,那么,定是有人赶不上那一波,白白丢掉二十个靶位的。 而赢得轻松,怎么也是畅快的。 念此,我是不动声色地从那些人中掠了过去,可惜下一瞬,就被乔碧落追上了。她的箭袋里,白色的箭羽少了一支,看来是才射中一个靶位,就盯上了我。 “洛姑娘,你有点贼啊。”她悠悠地开了口,那声音混在风里,穿过了我的耳朵。 我甚是赞赏地扫了她一眼:“你也不差啊。” 乔碧落无奈一笑,怕是差远了。 说来,固定靶与移动靶,距离出发点的位置,是一个近,一个远,而困难程度上,亦是一个易,一个难。 故而大家的惯性思维都是先解决那个又近又易的,而非是看着靶子不射,暂且越过去争那又远又难的。 且无人知晓移动靶的花样,第一个闯进的人怕是会手脚慌乱,讨不到好,而后到者至少能在观摩后做下准备,哪怕只有一点。 乔碧落方才也从众地先去跟了固定靶,然而,她一直都暗暗关注着我的表现,在瞧见我别于众人的举措后,自个儿稍稍一思量,便缓过了神来。 当即调转马头,跟着我撵。 移动靶足足二十个,她可丢不得。 也是由此,她更能确定我的实力不弱,毕竟,第一个去闯那未知的人,非是傻子,便是高手。 而我,在她的揣度下是后者。 如此一看,这场小试,终是我与她之间的较量。 而当我俩同时奔进移动靶的范围后,不过一瞬,只见头上串着绳在飞的,地上系着绳在跑的,是刷刷地冒了出来。 本来动起来就已经很闹心了。 不想这漫天遍地的靶子中,竟是真真假假,有红心的唯二十个而已。 一片缭乱中,我与乔碧落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 意味很明确。 这未知的花样,倒也值得挑战。 所以。 请吧。   ☆、第138章 拔得头筹 马蹄声声中,我微眯眼,利落地抽箭上弓,或前倾,或后仰,或腾起,或倒钩,争分夺秒中,箭无虚发。 趁着间隙朝乔碧落那方望去,她的矫健身姿终是得以一见,那飞射而出的箭矢,均是正中红心,无一例外。 看来这小试,无论是于她还是于我,轻轻巧巧地便能跨过去。 …… 作假的靶子到处乱窜,委实烦人。 当箭袋里只余十支箭矢,我也不作逗留,骑着马便退了出来,乔碧落亦然。她的小脸有些泛红,胸脯起伏着,控制着气息。 我不露痕迹地按了按运动后愈发绷紧的胸口。 难受得想骂人。 突然,一道风从我的身旁擦过,不带丝毫的停顿,我愣了愣神,而后哼出了笑。不想继乔碧落之后赶来的,竟是叶莺。 回头扫过她勾弦放箭的姿态,不算差,也不算好。 但来得快。 便足以胜过旁的比试者。 当执念于那头的姑娘们发现这里靶子乱飞,一个个的忙着又朝此处冲来的时候,我和乔碧落却是朝着固定靶折返而去。 彼此交错间。 免不了要被嗤鼻几句卑鄙。 我自是无所谓,只在心里欢快地想,待她们赶去,那一波应该已经结束,若是运气好,倒也不排除能蹭上一两个靶子。 嘿。 左右是没什么比头了。 而再回到固定靶的范围,倒是只剩我,以及乔碧落了。靶位旁散落的些许箭矢静静地躺着,犹如气馁的失败者。 乔碧落擒着缰绳,胯下的白马便高高地抬起了前腿,嘶鸣着像是在示威,我则淡定地拍了拍马鬃,然后跟上她,见着一个靶子,便射一个。 直到还剩一个。 乔碧落顺手往箭袋里一捞,却愣是什么也没捞着,顿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是了,那只靶是她一开始就射中的。 “看来,小试的结果只有两个。”她无所事事地骑着马,在一旁围观。 我抽出最后那一支箭,掠过靶位上零星插着的几支,只是盯着红心上的白色箭羽,扬着调子哦了一声,且不经心地问:“哪两个?” 她颇具自信的一笑,道:“我赢,或是平手。” 比试中,乔碧落仍是腾了心思计量。移动靶,我与她均是全中,而固定靶,她中十,我中九,最后一支便是关键。 若是偏了,这场胜负自是她拿下。 若是正中,便是平手。 当然,在她心中,平手的可能性是最大的,那么之后,还会加试一场。 只是不知,后头的加试内容会是什么。 “要我说。”打断某女的所思,拈弓搭箭,我瞥了她一眼,同时邪气地勾起了唇角,“结果只有一个。” 再下一瞬。 嗖的一声,箭已离弦,且裹着让人惊叹的力道,直直地射向了靶位,不偏不倚,指向的正是红心。 乔碧落莫名地紧张起来。 然后盯着盯着,她彻底变了脸色。 白色的箭羽被那迸发的箭头硬生生地穿透,直将整支细长的箭身都劈成了两半,且那冲击的势头还余大半,使得那箭矢更是狠狠地擦过挡路的箭头,而后将其蛮横地挤出了靶位。 啪嗒一声。 残破的箭矢掉在了地上。 而那支黑色箭羽,却是稳稳地扎在靶心,隐隐泛着黑亮的光泽。 至此。 胜负已定。 我收起弓箭,笑意不减,一种小心机得逞的愉快涌上心头,不过,这毕竟是兄弟的夫人,自己还是别太得瑟。 于是我轻咳一声,敛了神色。 乔碧落则愕然地看着我,倒没有因着输赢而大动肝火,反是指着我感慨地冒出一句:“还能这么玩?” …… 我俩之间的较量,瞧清楚的人不多。 赵小六算一个。 他本该紧盯自己的心上人,却是在一匹红鬃马特立独行地蹿向别处时,不由自主地跑了眼神,瞄向了那个黑色的英气身影。 当那抹黑刺穿了一撮白。 赵小六只觉自己的心口,都仿若被割开了一般,然而他不明白,为什么。 也许是那一箭太过霸道。 也许—— 他是真的想不出来了。 另一边,叶莺有些失落地下了马,她的表现并不算出众,唯一幸运的,便是及时冲向了移动靶,比起其他的官家小姐来,好歹多拿了几个靶位。 本是想在贵妃娘娘跟前挣个好表现,奈何风头尽在那俩人身上。 几分可怜地朝自家王爷望去,却又发现他正对着某个人发着神,而不是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身影。 玫姐—— 叶莺盯着赵歌的目光所及,内心头一回蹿出了名为妒忌的情绪,不禁暗暗地攥了攥衣角,片刻后,又放开。 而后带着笑走向了自己的夫君。 …… 在马场的人清算各人成绩时。 我却被乔碧落拉住,非要我将方才那一招的要领说给她听,只因,在她那才过了近二十年的岁月中,从未见过有人能那样做。 说实在的。 她这脾气是真好。 输了都不带给人甩脸色,反是被旁的吸引了去。 只是不等我同她说道几句,就被国主爹爹叫了过去,他似也瞧清了我与乔碧落之间的较量,连结果还没统出,问过几句有的没的,就开始夸我了。 大抵很是欣慰自己儿子瞧上的是块宝。 孰不知。 这块宝才是他的亲闺女。 左右,高兴就好。 王后娘亲也看着我笑,她拉着我的手,一边拿着手帕拭去我额际的汗,一边体贴地问:“累不累?” 我正要回话,国主爹爹就已调侃了我俩几句,说什么婆媳相处还真和谐。 微窘。 而在女眷们的羡慕嫉妒恨中,王后娘亲却是十分傲娇地呛了国主爹爹一句:“我疼我儿媳,怎么,你有意见?” 这个,算是恃宠而骄吧。 许淑等人何曾敢这般对国主说话,瞧着这一幕,只盼国主能发一发脾气,立一立威严。 然而,却只听得国主乐呵呵地回:“没意见,没意见。” …… 简直气吐血。 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比试结果出炉。 拔得头筹者,赫然是我。 第一个惊呼出声的却是赵念念,她僵在原地,捂着嘴直直地盯着我,然后,就分外惊喜地冲了过来。 而我,则伸手,将她拦在了一臂之外。 “淡定。”我实在是经不住她那熊抱,索性提前遏制。 她抿着唇,顿了脚,好似真的将情绪压了下来,我挑着眉梢撤回手,岂料下一瞬,就被突袭了。 真疼—— 还不好说出来。 心里苦。 乔碧落也走了过来,不过寥寥祝贺之语,却委实比赵念念的拥抱来得舒坦。 再然后。 “洛玫听封。”在王后娘亲的提醒下,国主爹爹方才记起还有这么个奖赏来,当即宣旨,封我为洛洛郡主。 额。 洛洛郡主? 这名头听上去一点儿都不霸气好不好! 而且,是不是起得太随意了点。 奈何国主爹爹就是这么随意,他和蔼地看着我,就等着我兴高采烈地谢了恩,而王后娘亲,似乎也觉得这名头不错? 片刻的自我斗争中,我僵持着没有动作。 许淑见此,倒是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洛姑娘莫不是看不起郡主之位么?” 呵。 纠结的心一瞬捋直,我勾起笑,刻意柔着声音恶心她:“怎会,我只是高兴得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言罢,我便麻溜儿地行了礼谢了恩。 瞧瞧许淑那气闷的嘴脸,再想一想郡主的俸禄,这名头——倒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作者题外话】:突然很想开一个又虐又甜的现言 网吧老板配脱线腐女 不不不 我要控制住自己 玫姐和言哥还没成亲呢   ☆、第139章 安王赵歌 领了赏,还未坐下,便迎上来些夫人小姐,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起我来,然而,我实在是没心思同她们虚与委蛇。 满心都只想着,赶紧将这身骑马装给换掉。 而有赵念念在前挡着,也总归是敷衍了过去。在侍女的引领下进了换衣间,我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扒了个干净,再低头往胸口那儿一瞧,不禁犯了难。 到底是擦破了些许。 难怪有些泛疼。 可奈何没有随身带着药,干瞪几眼便也作罢。我换回衣裳,佩好了百仞君,倒是没有放下束起的马尾,就那么精神气十足地踏了出去。 此时,众人都已回了嫦羲殿。 我跟着侍女往那处去,却是在半道上碰见了正欲离开的赵小六。 想来,他去马场不过是给叶莺捧场,若是再同去嫦羲殿与一众女眷凑热闹,怕是就不合时宜了。 我瞥了他一眼,本是不打算招呼,就那么默默地擦肩而过的。 毕竟大家心知肚明。 你是安王。 而我是仁王的人。 关系并未见得多好吧。 可侍女终归只是侍女,见了一介王爷免不了要止步行礼,问候一下,而这么一问候,赵小六竟是应了声,然后在我面前顿了步子。 搞什么? 我不动声色地站着,双眼不躲不避,就那么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 …… 赵歌并不是无意而来,相反,他是存了心思在此逗留,至于为什么,来之前他尚不清楚,可现在见着人了,他便恍然了。 想见她。 就是这么简单。 很奇怪,明明他心中所恋的人是叶莺,可渐渐地,他发现叶莺的身上,再无当初吸引他的那种魅力。 她变得普通无趣,最多,是只会唱歌的小鸟。 虽然她有时仍是惹人怜爱。 却再不是最爱了。 然后今日,他看见了马场上的那一抹飒爽英姿,那是叶莺无法匹及的风华,而就在射出最后一箭的那一瞬。 赵歌的心里生了疼,却也开了花。 若说。 今日以前,她是仁王的未嫁娘,是自己的敌人。 可今日以后。 她便只是一个叫洛玫的女人。 而已。 赵小六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他背着手,下巴轻扬:“洛姑娘,还未曾道一句恭喜。” 跟我道恭喜? 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我轻蹙着眉,一脸寡淡地回:“多谢。” 任谁也听得出我这语气里的疏离之意,赵歌亦然。只是他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思,却不想会被佳人如此的嫌弃,心里有些不大爽快。 但他的目光仍是锁在我的脸上。 以往存着排斥的心,未曾仔细地打量。 此时好好地看上一番,倒是觉出了美人的风情,那淡漠的眉眼,清冷的调子,似乎都在撩拨着他那颗已然躁动的心。 即便有再多的不爽快,也都轻轻地散了。 而他那般盯着我的眼神,实在太过灼热,我分外不耐地开口:“劳烦安王让个道。” 他却不动,就那么随意地拦在侍女前头,害得那小丫头也不知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你想干嘛?”起了恼意,我连一声安王也懒得称了。 “我想,也许可以和洛姑娘交个朋友。”他如是道。 总觉得这话听着耳熟。 我没怎么过脑,便下意识地回呛:“你想,我却不想。” 这人莫名地缠人,此话一落,我也懒得再搭理,越过他的身侧,便甩袖而去。侍女见我离开,朝赵歌一行礼,随即跟了上来,但她才走出几步,却是没忍住地回头掠了一眼。 方才洛姑——郡主的话里带着火气。 实在吓人得很。 …… 被我撇下的赵歌,有些发懵。 你想,我却不想。 适才的这一句,让他好生熟悉。 可又如风般的从脑海中掀过,起了浪涛,却是一丝一毫也抓不住。 他揉着头转过身,盯着那抹远去的火红倩影,隐约记起同叶莺初遇时,她亦是一袭的红裳。 曾经那么的醉人。 却是再也不复了。 而他,又遇上了另一个夺目的人,即便她是赵炎的未嫁娘,可自己看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过。 叶莺,不就是从那个什么傻子手上抢来的么。 再抢一遭。 他自是做得的。 …… 尚且不知赵歌那些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的心思,我回了嫦羲殿,在众人的各色视线下,坦然地落了座。 此后,又是一番的歌舞升平,丝竹缭绕。 我愈发觉得无聊。 赵念念今日倒是高兴,喝得多了些,犯晕地趴在案几上,一副乖巧的模样。我难得自制地没有碰酒,只吃了些果子。 期间,乔碧落没能放下比试的那一箭,又来寻我说道,左右无聊,我便和她多说了些话,算是聊出了浅薄的情谊。 至于上座的妃子们与王后娘亲有何友善的交流,我都懒得去听。想我王后娘亲那般傲娇的一个人,又岂会治不住这些个莺莺燕燕呢。 这么无聊着,无聊着。 夜色渐浓。 宴席在司礼的陈词中划下结点,闹腾的一天总算是到了尾声。 王后娘亲将我唤去,想让我于宫中休憩一晚,赵念念打着酒嗝应和着挽留我,还被王后娘亲轻戳了额头。 暖光融融,我瞧着眼前的娘亲与妹妹,心里不住地动容。 该是应下的。 可思及家中的言大夫,我仍是没有犹疑地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 我想抱着言大夫入睡。 当然,我并未作出这般不害臊的解释,不过是扯了些旁的,比如得了个郡主,怎么也要回去同言大夫炫耀炫耀之类的话。 王后娘亲留不住我,也只能作罢。 临出宫前,她却是摸着我的头,悄悄地说:“今日很厉害,娘很骄傲。” 从未被夸得难为情的我,竟是突地红了脸。 摸着鼻子上了马车。 心里仍兜转着那两句话。 不住地泛甜。 …… 回府的马车走得很快。 被随行的几个小丫头搀扶着下了马车,我招呼着她们回去休息,又朝府中的侍卫问了问言大夫的所在,便自个儿蹿进了夜色中,去寻那人了。 书房的门敞着半扇。 烛火轻晃中,言大夫侧倚在罗汉床上,脸上且搭着一本铺开的书。 我轻手轻脚地踱进去,还未来得及恶作剧,低沉的声音便从那书本中漏了出来,带着点闷里闷气:“回来了?” 只道是这小子耳朵好使,却不想,他是透着书的间隙瞧见了我拉长的影子。 晃着脑袋蹦过去,我俯身摘了他面上的书,对着那张蒙着困意的脸,笑言:“我可是郡主了哟~” 快夸我,快夸我。 言大夫微眯眼,抬手挡了挡光亮,适应了小会儿复又移开,神色间都不带半分惊诧的。他稍稍坐起,上半身仍是倚着床头,而后慵懒地盯着我道:“挺厉害呀,洛洛——郡主?” …… 【作者题外话】:此章请结合第三十章【公子赵歌】享用~ 赵小六这是又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了 说实话 我也挺想看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 然而我还不知道怎么写【摊手】   ☆、第140章 就这儿 某人拔得头筹的消息传得飞快,言悔府门未出,便有华总管一脸喜气地前来通报。 说实话。 听闻之后,他并没有多大的内心波动,不过淡然地笑了笑。他家姑娘,本就是这般的厉害。 厉害得让人想将她藏起来。 至于那个名头。 言悔笃定,某人一定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了。 瞧瞧她现在的语塞模样。 委实好玩儿。 …… 岂料一回来就被调侃,我撩着裙摆坐在床边,抿着唇瞪了言大夫一眼,甚是郁闷地说:“就不能别提这茬儿吗?” 实在亏了我的一世威风。 言悔支着头看我,幽深的视线从浅淡的眉梢,点点下移,掠向了那撅起的红唇,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抬手将我轻轻一拉。 人影交叠。 我本可以一番僵持,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处,可当言悔的手带着几分灼热地拽上我的手臂,我就知道,逃不掉了。 因为心里已经卸了防。 失了抵抗的念头。 只是。 当我被拉得一倾,软绵绵地扑进了言大夫的胸膛,而后触及到难以言喻的某处时,却是没禁住地,嘶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很轻。 回响在自己的耳边,却是清晰的不得了,而出口的下一瞬我便死死地咬住了唇,锁住了第二声,又或是第三声。 本来,言悔并未多想那一声。 可缩在自己怀里的某人,下意识地抬手抵在身前,好似在避开什么,且那脸色窘然,唇也紧咬着,实在古怪。 此时再细想那蹦出的嘶音。 顿觉不对。 他将我些许地推离,稍偏着头看过来,我只觉难为情,没敢对上他的眼睛,孰不知在言大夫眼里,这竟成了心虚。 “伤着哪儿了?”他擒着我的肩,沉声问道。 我去你的神算子哟。 “没有啊。”我咕哝着。 没有? 鬼才信。 言大夫眯了眯眼,而后支起了腰,凑近耳畔,只说了一句:“说好的不骗我。” 我去你的誓言哟。 这个实在没辙。 到底还是得招了,抬眸才勉强地瞄了他一下,我却又特怂地垂下了眼,从唇间溜出的声音也小得不行,且磕磕绊绊的,说不利落。 “就,就——” 言大夫认真地听着,却只听到那么一个字在盘旋。 难道伤得很重,才不敢告诉自己? 念此,他心里有些急了。 然而不等他催促一声,就见自家姑娘摆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且颤着手,指着那鼓囊的胸口,疾快地掠过一句:“就这儿!” …… 原是那处。 难怪某人藏着掖着就是不肯说了。 言大夫轻咳一声,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可那视线却是直直地扫在我的胸前,似是要一探究竟的模样。 别是要脱了给看吧。 汗毛一颤,这吓得我,连忙一股脑地说了个清楚。 都怪骑马装不合身。 伤得不重,真的一点儿也不重。 也就破了点皮。 …… 言大夫见我不似说谎,好歹是放下了心,可却是不依不饶地催我上药,我敷衍地回着,从他的药箱里翻出一个小瓶,便从书房撤走,麻溜儿地回了屋。 本该就这么安分地歇下。 偏我欠得慌。 当言大夫来叩门,我竟就那么轻轻松松地让他进了屋。 然后,某人懒懒散散地躺在我的塌上,问:“上好药了?” 唔。 我穿着单衣,通红着脸站在榻边儿,嗫嗫嚅嚅地回:“好了。” “需要我再看看么?”言悔痞里痞气地勾起了唇角,瞧着某人红得像苹果一般的脸,只觉赏心悦目。 看看…… 看你大爷。 捞过床脚的被子将他整个人蒙在里头,我蹬掉花鞋跨过他,直直地躺进了里侧,然后背过身去,半捂着脸兀自平静。 窸窸窣窣。 言悔从被子中探出个头来,且朝我这方侧过身来,一时寂然。 缩作一团的姑娘。 泛红的耳朵。 他想了想,挑着眉梢伸出了手,指尖轻轻地一拈,捏住了那小巧的耳垂。 “啊——”我捂着耳朵转过身,后背不自禁地抵上了墙,“你干嘛?” 言大夫枕着手,对我笑:“不干嘛,就是看看,郡主的耳朵摸不摸得。” …… 这都胡诌的什么由头。 明明就是欺负人。 我哼了一声,打心底那么一寻思,索性以毒攻毒,硬着气亦是朝着他的耳朵伸了手,要知道,言大夫的耳朵可比我的好欺负。 结果这次尚未得逞,两只手都被言悔给拦下了。 “你想干嘛?”他明知故问,眼梢都勾着笑。 意图作恶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抽不开,逃不去。我又是一声哼,扬着下巴振振有词道:“姑奶奶我要摸回来!” 过往实乃我天真。 对付言大夫。 果然要比他更流氓才对。 虽是一时脑抽作了这般想,但做起来却委实不易,尤其是遇着言大夫这种流氓出一定境界的人来。 “哦?不知郡主想摸哪儿啊。”他几分促狭地调侃,正说着竟已抓着我的手探进了被子里,直截了当地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挺结实啊。 不不。 怎么又想岔了。 双手渐渐地发僵,相较于某人的优哉游哉,倒是我先无措了起来。明明还隔着一层衣衫,怎么像是触到了肌肤一般的滚烫。 且那大掌还擒着我的手,缓缓下移。 继续下移。 “我——我不摸了。”终是没有这人脸皮厚,我吞着口水,露了怂。 言悔轻笑一声松了手。 起火的到底是自己。 还是适可而止,别引火自焚的好。 他拉过被子将我笼住,仍是侧着身子枕着自个儿的手臂,而空出来的那只手则是压在被子外头,搭在了我的腰上。 一下一下地轻拍,像是在哄小孩儿。 闹腾过后,我也犯了困。 习惯地向他靠过去,才闭上眼,今日的一幕幕又从脑海里过了一遭,我迷迷糊糊地对言大夫说:“阿悔,莺儿不理我了。” 她唤的是洛姑娘,再不是玫姐了。 再也不是了。 言悔的手顿了一瞬,才又接着轻拍。看来那日的故意疏远,还是让叶莺的心里生了隔阂,这很无奈,但到底是生分了。 本是故作的陌生人。 不想,却是真的成了陌生人。 “我也不要理她了。”昏沉中,我好似又瞧见了那双闪躲的眼睛,不由吐出这么一句气话来。 看来是伤了心。 言悔多余的安慰话被我这突然一语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湿热的鼻息扫在脸颊。 他不过说了一句:“好,不理。” ……   ☆、第141章 失踪人口 心大如我,无论前日有何情绪,拥抱着新的晨辉却是抛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当我才伸下一个畅快的懒腰,言大夫则坐在一旁,品着香茗,悠悠地对我提醒了一句:“你的鱼,又死了一条。” 我愣了一下。 鱼。 什么鱼? ! 我连忙冲到那琉璃缸旁一阵地看,果不其然,一条鱼正翻着白肚浮在水面儿上,而仅剩的一条,似乎也不怎么活泼了。 别吧。 我不就懈怠了一日么,而且还是因着进宫赴宴,怎么它就自暴自弃,赴了黄泉了。 等等。 我拎着那条死鱼的尾巴,直提溜到言大夫的眼前,而后一番质问:“你怎么都不帮我照看一下。” 虽说我是离了府,可这人却是在府中呆了整整一天。 且他知道我养着鱼,居然见死不救么。 “那是你的鱼。”言大夫稍稍后仰,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茶杯,避开那正滴答着泛着腥气的水珠,“且我有正事要忙。” 哦哟哟。 丢给我养的小鱼就不值得宝贝了。 就他那成鱼金贵? 不过。 “什么正事?”我机灵地抓着这点询问,鱼什么的,暂且不提。 然后言悔告诉我。 他毕竟是一个大夫,之前府中尚有一个王万华和莫言用得着他操心,如今闲下来,实在是很不习惯。 于他而言,行医救人方是正道,而不是真的做起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来。 故而,他昨日在书房里捣鼓了一天的折子,想奏请国主的恩准,恩准自己在王城开设济世堂,行医救人。而那折子,今日已呈了上去。 哦—— 就是又要开医馆喽。 那么。 就又有钱赚喽。 “你想开就开,为什么还要写那劳什子的奏折?”我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死鱼包起来,打算等会儿拿去给芃芃,当个小零嘴。 言大夫被我一问,无奈地摊了摊手:“现在可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毕竟坐着皇子的位置。 一切都要按规矩办。 说来的确麻烦了些,可他并不怕麻烦。 我想了想,大概是那么个理儿,便随口一句:“哦,那你加油。”加油开个医馆赚外快。 “就口头鼓励?”某人得寸进尺。 呵。 我念起方才的鱼儿来,不过淡淡一笑,对他道:“那是你的医馆。”所以,和我干系不大,我才没必要献殷勤呢。 言大夫被我一呛,只是啧着嘴轻点头。 可以啊。 还有报还报的。 …… 千织自万华走后,多是帮着料理王府后院,一副淡然无谓的样子,该说说,该笑笑。其实我知道,她并不好。 如今,万华已入翰林院,既恢复了神智,又有那么个富豪爹相助,倒也不用担心旁人欺负了他。 而莫言一面在王府蛰伏,一面则等着暗部汇集,零零散散地聚下来,倒也有四支人马了,言悔将人安排在后院,毕竟那些汉子粗犷得显眼,还是别放到前院去惹人生疑。 近日,千织曾和莫言争执过。 为的自是报仇的事儿。 莫言不许千织插手,而千织死活都要参与。 俩人僵持下,终是莫言这个兄长高占一头。 此刻我踏进小院,便见着气闷着坐在院中的千织。说实话,我也不想这妮子去凑那个热闹。 当哥哥的心疼妹妹,我这做姐姐的,又岂会看着妹妹被牵扯进危险之中呢。 一边唤她,一边将鱼丢在石桌上,风声骤起,只见隐于某处的芃芃俯冲而下,叼着鱼又蹿回了树上,一仰头,便囫囵地吞了下去。 不够塞牙缝啊。 千织应了我一声,复又低头。 也是走近了,我才瞧清这妮子居然握着笔杆子,铺着白纸,正在一笔一划地练字。 “写字呢?”没话找话,我也很无奈。 千织一脸正色地回:“不,静心。” 额。 那我在这儿是不是烦人了。 捧着脑袋看着她练上了一会儿,我硬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安静地不像话。 等到千织撤下那张满是墨迹的纸张,又换上了白净的另一张后,她笔尖一顿,微侧头对我道:“玫姐,你没事儿做么。” …… 这是,嫌弃我在这儿碍事了么。 片刻的发懵中,我下意识地回:“没啊。” 正要识相地接上一句,我这就去找事做,绝不闹你之类的话,岂料这妮子却是动了笔,嘴上且淡淡地说:“那能帮我去四魂幡查件事儿吗?” 咦? 千织的确是早就知道我一枝玫的身份,可让我凭此帮忙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而这种时候委实不多,我当即毫不犹疑地回了话:“能!” 也许是我应得太利索。 千织不自禁地笑了笑,想要先说一句谢谢,却又记起我之前的嘱咐来,便吞了回去,开门见山道:“我听阿哥说,白佑义失踪了。” 听莫言说。 怕是偷听吧。 不过,白佑义失踪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可算算日子,离草原的那雅尔大会只剩几日,怎么也是该在那儿的。 念此,我随口一回:“嗯,他应该和你十三叔在一起。” 说完,我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还将那仇人称作千织的十三叔,会不会引得这妮子不快啊。 好在她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听我这般回,不过摇了摇头。 本该是和十三叔在一起的。 可是没有。 说来,我虽是托了情报处的人帮我盯住白佑义的踪迹,可毕竟没有特别的留意,心思更是从一个地儿换到了另一个地儿,独独没有放到此处。 而莫言也不好多麻烦与我,在收了几支暗部的人后,便遣了自己的手下去往草原,潜入了十三叔的营帐,以窥探其行迹。 但是前几日,眼线传来消息,说那白佑义,于一夜之后,悄然失踪。 这人毕竟是那雅尔大会的贵宾,现任鹰王自是派了不少的人前去寻他。而鉴于白佑义的身份,使得此事并不好传回王城,免得遭人构陷。 鹰王便掩下这桩意外,对外声称白佑义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另一面则仍是不休地搜寻。 可惜。 偌大个草原,就这么丢了个人。 至今没有其下落。 莫言倒是沉稳,闻此不过是吩咐眼线继续窥探。 然而白佑义那种人,要是死了倒也利落了,但若是藏在暗处搞什么诡谲的小心思,那可就麻烦多了。 千织正是作此想,她知道我的身后是四魂幡,更知道打我收留了莫言后,便一直有让帮中的兄弟盯住白佑义。 四魂幡的能力终归是比阿哥的那些散兵强的。 于是她便想着,请我去问一问,看能不能得出更多的讯息。 …… 由此一来,白佑义倒真是失踪了的样子。 要说这事儿呢,倒也不麻烦,不过是去情报处走一遭的功夫。 我同千织招呼了一声,撑着桌面起了身,便打算走这么一趟。待我跺了几步,正要直接跃上屋檐蹿向那方时。 千织叫住了我,些微发窘地说:“玫姐,别告诉阿哥。” 若是被兄长知晓自己偷听,以后怕是一星半点的东西都探不着了。而等玫姐回来,大可以借着收了一波情报的由头,直接告诉阿哥。 那么自己,就算是择出去了。 岂会不知她的思虑,这妮子还真是不肯袖手旁观,非要插那么一脚呢。我虽是没有回头,却是朝后摆了摆手算是应下,然后一跃,上了屋檐。   ☆、第142章 八卦在燃烧 当我踏进情报处,交代的话才落下一会儿。 小白脸坊主便阴魂不散地出现了,手里且抓着一竹棒的冰糖葫芦,看得我两眼直发光。 “喏,报酬。”他随手递了过来。 我眨着眼接过。 这小子是打哪儿探得我的喜好的,要知道,本长老在帮里可从没抓着糖葫芦乱晃过,毕竟,那与一枝玫的气质不太相符。 到底是太甜腻了些。 可眼下,我得了果子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高兴,便对他和颜悦色地说:“算你小子有良心。” 柳夏闻言默了一瞬。 他简直不要更有良心了好吗。 鬼知道他扛着这么个东西打帮里走过时,引来了多少人的侧目,偏偏他还后知后觉,又不能半路而退,便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了这里。 说来,也是看在一枝玫那个忙帮得极好的份上,他才动了心思去寻今海。 本是想问问喜好再斟酌一番的。 结果今海那小子说了,师父有了糖葫芦,连银子都能不要的。 顿时就不用斟酌了。 当然,他委实没想过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居然会偏爱糖葫芦这种东西,那叫什么,反差萌? 我见他盯着我怀中的糖葫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当即将那竹竿棒子抱得更紧,十分警惕地说:“都是我的。” …… 误会。 真没想和您抢。 柳夏颇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然后,当他的视线越过我,落在后头的柜台后,这人霎时黑了脸:“你们那都什么眼神!” 嗯? 他在说啥。 我抱着竹竿棒子懵懵地回了头,便瞧见一堆人成排地趴在柜台那儿,笑得贼兮兮地盯着我,和他们的大老爷。 空气中且漫着点暧昧的气息。 暧昧? 谁和谁? 我的脑袋有些卡壳,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合着柳夏送我冰糖葫芦这幕落在他们这些八卦之众的眼里,是彻底变了味。 就不能想得单纯点么。 这些个臭小子。 和言悔以外的人扯上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终是让人不喜的,我将竹竿棒子往地上一立,另一只手则狠狠地砸上了桌。 “都吃饱了没事儿干?”我眯着眼,气势逼人,语气也是难得的恶狠狠。 本以为震慑一番,那些个心思也该收敛了。 孰不知—— 恼羞成怒。 长老这是恼羞成怒啊。 情报处的小厮们虽是一哄而散,心里却依旧琢磨着方才的那一幕。 任谁都瞧得出,大老爷那是在哄姑娘高兴呢,而那与众不同的姑娘,嗯,满心欢喜得很呢。 虽然被勘破,是要不好意思的。 可这俩人也不能放杀气啊。 真是谈个情说个爱,都要恐吓旁观的一众单身狗。 柳夏自是知道这件事会没完没了,可他能怎么办,情报处好了伤疤忘了疼,胆子又肥了一遭,偏偏这个时候正忙,还收拾他们不得。 “你又来查什么?”好歹是习以为常了,柳夏也没有要避风头的意思,反是凑过来问我。 有小厮悄悄地盯过来,皆被他两眼一横地瞪了回去。 好怕怕。 可是八卦的灵魂在燃烧,委实忍不住。 我倚着柜台,抓着竹竿棒,无视掉那些奇怪的眼光,不以为意地答:“白佑义好像失踪了。” 多少算是件正事。 柳夏攀着柜台,搓着垂下的那根小辫一番闲散,竟是要同我一起等着,凑个热闹看一看。 嗯。 看就看呗。 我捞下一串糖葫芦嘎嘣地嚼着,有些不大斯文,吃相倒也不难看。 旁观长老吃糖的一干小厮,都没忍住地咽了咽口水,觉得那糖葫芦是尤其特别的好吃算怎么回事啊。 柳夏也是这么想。 他看了我一眼,支着下巴忽然道:“我家乔乔近来,似乎也挺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 乔碧落也爱吃啊。 那毕竟是个飒爽的姑娘,我纠结了小会儿,含着一串,又伸手取了一串,递给了他,嘴里且含糊不清地说:“这串,算我送她的。” 瞧着眼前那串糖葫芦,柳夏有些愕然,刚刚自己就多看了那糖葫芦一眼,这人便护食般地同他嚷,怎么提起了乔乔,竟是变得大方了。 “这么大方?”他也如是地说了出来。 嚯。 本长老也不是特别小气的人好不好。 我晃了晃手上的那串糖葫芦,示意他赶快接下,又勉强用那绕过竹竿棒的手握住口中的那一根,腾出嘴巴来:“你家夫人,人挺不错。” …… 觉得不错便送么。 虽说一枝玫这样对他家夫人,自己还蛮高兴。 可是。 那方才不愿意给他是个什么鬼,虽说他也没打算要,是一枝玫误会了而已。 “我人也不错,你再拿一根送我?”柳夏接下一根,竟是又伸手找我讨要,语气带着些斤斤计较。 我却没能听出来,见他还想蹭糖,不过冷着脸撂下一句:“别蹬鼻子上脸啊。” 到底是没要着。 柳夏啧着嘴,给了自己一个特别合理的心理安慰,她这是性别歧视,绝不是自己人品差的问题。 小小的插曲,落在情报处的眼里,再次引发各种澎湃。 他们被我俩尚未撤去的杀气抵制,自觉地离得远了些,虽是听不清声音,却能偷窥出一二。 于是就整出了。 玫长老同大老爷分糖吃,好一番浓情蜜意的这种鬼东西。 …… 所幸,我是读不了心。 不然他们个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而在一片意淫中,他们也没闲着,该拿的东西都好好地给我送了过来,转身时还不忘落下一个暧昧的眼色。 只是我没接收到就是了。 搁柜台上摊开了卷宗,我细细地掠了过去。 前几页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一天上了几次茅房都给记了上去,那个窥视着白佑义的小兄弟也真是尽心尽力。 翻着翻着,倒是冒出些有意思的东西。 白佑义的家臣于某日来报,府中囚禁的人,葬身于火场,而放火者,正是新任鹰王派出的人,因为当场发现了徽记。 呵 那群黑衣人果真蠢,出任务还带着暴露身份的东西。 不过。 这囚禁的人葬身于火场,说的是颜漠吧。 可是他被我救了出来,怎么还会被人发现葬身于—— 猛不丁地,我倒记起那日的柳夏,有扛着一个死人蹿进火场,当时还不大明白,现下却是懂了。 偷梁换柱啊。 我恍然大悟地朝他看去,后者正跟着瞧东西,见我突地一眼盯过去,扬起头来一时莫名。 “小白脸,挺精明啊。”我落下一语,又埋头接着看了下去。 某人不禁更加莫名了。 夸他干啥? 等等。 我去你大爷的小白脸!   ☆、第143章 我要离府 那雅尔大会是夜,白佑义同新任鹰王一番争执后,回了自己的营帐,而后避开众多眼线,包括莫言派去的人,暗自离开。 他一身夜行衣,隐于黑暗,如魅如影。 四魂幡的探子毕竟不是吃素的,当即跟上,只见白佑义行至某个山崖,窸窣一阵儿,然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这把探子惊得蹿上前,倒是瞧见崖边上的绳索。 看来是早有准备。 崖下满是浓雾,境况实在糟糕,若是贸然下去,怕是会生意外,探子思索后,果断选择蹲守在了崖边的高树上。 左右白佑义也得从这儿爬上来,那自己就搁这儿死等。 奈何这一蹲守,竟是数十日的无所动静。 莫非真是死等了? 探子含着热泪哽下无味的干粮。 …… 怎么也是继续观望的状态。 我随手一掀,合上卷宗,转头问柳夏:“怎么看?” 柳某人的神色依旧阴郁,我虽心知肚明,他这是还纠结着方才的那一声小白脸呢,不过,就我这没皮没脸的性子,自是无视了他的低气压,且拍着这人的肩,又问了一遍。 “看不见。”柳夏一字一顿地回我,然后傲娇的一偏头。 哟。 跟我闹脾气。 其实吧,我也不是真的要从他的嘴里听出个什么条理来。 要说白佑义与那个所谓鹰王之间的争执,无非是因着颜漠吧。白佑义心心念念的宝藏之谜可就在颜漠身上,而鹰王却派人暗杀颜漠。 人死了,宝藏的下落也断了。 能不恼不闹吗。 至于白佑义跳下山崖是为何,我怎么想,也觉得那举措和天墓跑不了边。 难道是去崖下搜索了? 也是。 白佑义可正是得了宝藏的苗头才去往草原的,也许真让他探出什么来也不一定啊,不过这人消失在崖下也挺久了…… 柳夏见我陷入自个儿的思量,毫不搭理他,只觉气闷,却也缓了情绪,放了心思在那情报上。 如此失踪。 倒真是有意思了。 白佑义这人吧,城府颇深,柳夏不常和他打交道,却也从赵辰鞅那儿听闻过那人给发小招来的麻烦。 自然同仇敌忾。 但,过多的应付赵歌,倒是对沉寂许久的白佑义有所疏忽。 宝藏么。 谁知道白佑义又要搞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正是有感而发,想嗤鼻几句的,衣兜里却突地透出急促的声响来,柳夏不由一怔。 我循声而去。 那声音我可熟悉,是应声虫发出的讯息。 早前儿向情报处借的应声虫我已还了回去,不想这小子竟揣了一只在身上,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他盯梢的。 岂料柳夏却是道:“我家娘子叫我,先走一步了。” …… 我几分无语地看着他抓着根糖葫芦快步离开。 坊主。 你这是假公济私好吗。 诶。 我上次好像也是为着私事来着,好吧,大家彼此彼此,不过他这个用处,还是有点令人发指了呀。 不如我也弄一只给我家言大夫? 可是好像也没什么必要。 这个念头便也歇了。 还了档案,方才踏出情报处,身后的人便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一阵儿压着声的七嘴八舌,话题,自然是我与柳夏之间的小暧昧。 我只觉后背生冷,回望一眼,他们又立刻若无其事地忙着自个儿的活,看上去还蛮自然。 几个大步踏出,我才想起自己该去看看我那小徒弟的,上回被柳夏求着办事儿来了帮里,一时晃神都没顾得去来着。 然而,这去了也没见着人。 且听杜师傅讲,这小子自上次回家后,就再没回帮里过,而我托杜师傅转交的那些功法书,自然也没能交出去。 这个。 白佑义闹失踪。 今海也闹? 不过他是回家,可能家里出了点什么事儿吧。 我如是念着,到底心宽得没有多想。 而功法书当然还是留在杜师傅那儿,等今海什么时候来了,再什么时候给,反正也不急。 …… 回了王府,我猴跳地翻下屋檐,利落地坐在千织身旁,这丫头仍是练着字,看似静心地不得了,却还是被我的出现打乱了气息。 千织没料到我回来得这样快,一双眼都瞪圆了些。 我拈起一张她写满字的宣纸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然后啧着嘴说:“确实得了些旁的消息。” 小丫头炯炯地盯着我,意味很明确。 告诉我告诉我。 “想知道?”我故意多问了一句。 千织点头,顿了一下,又接着点头。 像是等糖吃的小孩。 可惜这个糖,我并不想让她吃到。 故而,我放下宣纸,只是恶劣地哼着调子唱:“就不告诉你,嘿,就不告诉你。” …… “玫姐,你好幼稚。”千织愣了一瞬后,如是回道。 我耸耸肩。 就这么幼稚。 千织也猜得出,我同她阿哥一样,并不想让她掺和进来,而她知道的越多,势必也会插手的越多。 所以我绝对不会告诉她。 于是她也不挣扎着追问我,不过无奈地叹着气,然后看着我的眼神,带着几分怨念。 嗯。 反正我是当定了恶人。 哦不。 我本来就是一个恶人。 些许的停留后,我便离了小院,去找莫言,而这些消息,也都被我以顺道得来的借口,通通告诉给了他。 后者听后,也没跟我分析分析,就说了简单的四个字。 玫姐,谢谢。 我挠着脖子,哦了一声,想着与其尬聊,不如不聊,便要转身走开,却是一动步子就被他叫住了。 这是要跟我尬聊了? “玫姐,我要离府。”他说话还真是简洁。 不过。 这才多久,他就要离府,据我所知,这家伙手下的暗部可还没到齐吧。 瞧着我困惑的神色,莫言不等我问出声,便先行给出了解释:“老巫让我去寻他,说是,长生天会相助与我。” 这些个在我眼里迷信的东西,他提及的时候,神色是一贯的虔诚。 毕竟是人家的信仰。 我就算不信,也不能不尊重。 可老巫是如何给他指示的呢?我好奇地问了一句,莫言却是有些为难地看着我。 看来不能说。 那我也就不追问了。 至于他要离府这件事,我也谈不上应允不应允,人家本来就是过来知会我一声的,我点点头,表示了解也就罢了。 但后者仍是担忧千织,不免要同我唠叨几句。 “放心,我会照顾好她。”我认真地打断他,说实在的,一个兄长的废话真是太多了。 【作者题外话】:这几天抄袭大战,看得难受。 心疼大风。 原创者怎么就这么憋屈。   ☆、第144章 一巴掌 莫言是瞒着千织,于夜间离开的,他带走了芃芃及大半的暗卫,留下的小部分人手则是守着千织。 我并不知他此去是否险恶。 思来想去,唯有道上常说的那一句。 保重。 但虽说是瞒着,其实千织隔日就瞧出了不对劲,可她也没办法,除了安分在王府中不给旁人添麻烦,便只剩偷偷摸摸地牵挂着王万华。 好在府中的琐事够多。 这妮子也不算闲着没事儿干。 而我。 在琉璃缸仅剩的一条鱼挂掉后,只余满心的惨兮兮,言大夫支着头在那边看,甚是闲散地道:“我再给你几尾?” 我一眼瞪过去,发着脾气回:“不养了!” 反正也养不活。 言大夫继续支在桌上,事不关己地教训我:“明明是你自己不上心,怎么还闹情绪了。” 我不上心? 我——也就那么一丢丢的没上心。 颓丧地踱回桌边儿坐下,我拍着桌面,闷闷地说:“明明就是你那鱼娇生惯养。” “是是,都是鱼不好。”言悔倾身过来,靠着我,一番低语,“所以相比之下,我是不是挺好养的。” 额。 言大夫是挺好养的。 以前被我那般的放养,也没见长歪。 不过他这话来得突然,还带着点求夸奖的意味,我片刻前郁闷的情绪烟消云散,不过盯着这个人,挑起了眉梢。 然后戏谑着:“你才不好养,为娘可累着呢。” …… 怎么就是一出母子戏码了。 言悔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轻松应下招来,他扬着调子哦了一声,刻意避开我的话,竟是跳脱着来了一句:“那等以后成了亲,相公我,怕是会让娘子你更累呢。” ……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尺二。 我怔在位置上,琢磨着他的话,愣是品了好一会儿,才觉出了那话里的有色意味,然后,无可避免地弄了个大红脸。 而这人,居然还趁火打劫,将浑身发僵的我扯到了自己的膝上坐下,然后搂着腰便下了口,堵得我直冒热气。 或许是这次被欺负的太让人招架不住。 我恼羞之下,一个巴掌就挥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言大夫的右脸上,已是一个显眼的五指印。 顿时吓懵。 其实,我,我,我也就那么随手一挥。 没成想准头会那么高啊。 言大夫也有些犯懵,同时脸上泛疼。 还真带劲儿了。 我咽着口水只想逃,奈何言大夫的反应比我更快,好不容易的喘息又被重新封住,我虽是紧抿着唇相抗,却又怂气地闭上了眼。 这人探着舌尖强硬地钻进来,放肆搅弄,我受不住地应付着,应付着,只觉缺氧,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发晕。 别亲了。 晕。 我要晕了。 挣扎着唔了好几声,这无意义的抵抗自是无法浇灭言大夫的狼性,而等这么一波收拾过去,我整个人都失了力。 简直比打上几个日夜的架还要累人。 嗯—— 没来由的。 言大夫方才说的话再次扎进我的脑海。 成亲之后,之后……会更累人。 好——可怕。 我跟个软骨头似地靠在言大夫怀里,头一次对那种事产生了敬畏之心,同时也庆幸着之前言大夫能守着那么一层底线,才没有让我陷在男色中,彻底交代了出去。 而这以后嘛。 能躲则躲。 用着仅剩的气力,我甚是坚决地握起了小拳头。 言悔并不知我所想,他箍着我的腰,却是抓着我的一只手故意往自己那受伤的半边脸上放,还眯着眼,阴测测地开口道:“揉揉?可疼了呢。” …… 盯着那么清晰的巴掌印。 我这心里总归是有些忐忑的,别过眼,甚是敷衍地摸了几下,我缩回手咳着声问:“真的很疼?” 某人不满我移开的视线,歪着头正面对上,硬是要让我看个清楚。 干嘛呀。 我也就一时失手么。 见着我垂下眸子就是不敢直视他,言悔竟是轻笑着捏上了我的脸:“还挺心虚?” 是有点儿。 毕竟是打人面上了,也不是一刀子捅过去那么利落的事儿。 嗯,这比较好像不大对。 我纠结着坐在他的膝上,这人吃了豆腐也不放过我,看来这一巴掌的怨气很难化解啊。不过两清总归是好的,也省得言大夫之后抓着这事儿欺负我。 于是我大义凛然地扬着小脸,对他道:“你还我一巴掌,这事儿就算结了。” …… 言悔想笑。 但他绷住了。 其实这一巴掌也算不得什么,犹记得以前刚被这丫头收留的时候,也没少挨过她的拳头,或是因着她不高兴,或是因着她太高兴。 不过看样子。 她似乎都忘得干干净净。 以前收拾自己的时候,明明那么欢脱,现在不过无意地给了一巴掌,就吓成这样。 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言悔觉得自己有病,被打了还这么愉悦。 而那张朝自己扬起的小脸,白皙柔嫩,捏一下都泛红,若是挨上一巴掌,那怎么得了。 也亏某人想得出来。 …… 我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言大夫有所动作,他只是看着我,眼中的倒影是我,怀中揽着的还是我。 “你麻溜儿的呀,这种机会可唔——”不常有。 言悔今日是吻上瘾了吗? 且突如其来,都不带给人准备的。 而他吻上来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肩,然后揪上了他的袖摆,便仿若抓住了他整个人。 这一吻比适才短得多。 也温柔得多。 到底是被言大夫折腾得有了进步,我虽红着脸,心也仍是慌慌,可较之方才,却又显得淡定了不少。 不就是亲亲小嘴么。 不怂。 而言大夫再次占得甜头,那笑意是忍不住地挂在眼梢,些微的喘息后,他竟是嗔怪地对我说:“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 舍不得下手。 更舍不得伤你,哪怕一根毫发。 嗯—— 这么深情哦。 心里泛起甜浪,我试图藏住那砰砰跳的小鹿,却是不小心从唇间漏出几声傻笑,一瞬咬住,忸怩劲儿又止不住地蹿了上来。 “阿悔。”我偎在某人怀里,埋着头唤他。 “嗯?” 下一秒,便只剩声细如蚊的一句:“你别总这么撩我好不好。” 言悔笑。 然后敛了神色,低着声音在我耳边吐气,看似一本正经地问:“我撩你了吗?” 你看你看。 又撩人了。   ☆、第145章 是纸老虎才对 脸上顶着个巴掌印,言大夫死活也不出门了。 多少是掉面儿的事儿。 我则不知好歹地嘲笑他:“啧,挺好面儿啊。” 言大夫不以为然,眯着眼回敬道:“家有母老虎,不好外传啊。” 啥? 母老虎? 奶奶个熊,虽然我确实剽悍了点,可这怎么听也不是个好词儿吧。 当即也没什么赐他一巴掌的心虚,我揪着这人的领子,两团火便从眼底蹿起,只是还没得及呛他几句,就被压在了圆桌上。 没错。 桌上。 有点硌得慌。 …… 嚯哟。 居然给我来这么一招。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么。”我瞪着眼一阵的咬牙切齿,竟是将那仨字中的俩主动冠在了自己的头上,奈何双手被扣得死紧,这话也就说着威风罢了。 言大夫含着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些许的乌发滑下,丝丝缕缕地拂过我的颈间,直泛起层层的痒意来。 这小子。 手段越来越多了啊。 姑奶奶我还治不住他了。 可恶啊。 “我错了。”这人压着我,突然冒出一句,“你不是母老虎。” 诶? 这么自觉地认怂,不正常吧。 我可都自称老虎了呢。 果不其然,言大夫接下来便补充道:“是纸老虎才对。” …… 就不该嘲笑他好面儿的。 …… 三日后,魏国使臣进王城。 而这日前的半夜,我才猛地想起魏国太子那茬儿来,怎么也是事关念念的终身幸福,我怎么能忘得这么干净。 居然没将这人的底细给好好地查上一番。 于是我蹭地一下就从床上窜了起来,还顺带着掀了言大夫一半的被子,直把人给闹醒了。 言大夫揉着眼,尚有困意地问:“怎么了?” 怎么一惊一乍的。 额。 罪过。 我干笑着,替他将那被子又掀了回去,盖了个严实,然后老实交代,自己想去四魂幡的情报处一趟。 虽说时候有些晚了。 可四魂幡那些臭小子,一个个的夜猫子,熬得比我还成精。 “哦,你去吧。”言大夫淡淡地应下,一翻身,没了动静。 真的是。 习以为常了吗。 孰不知我的老实交代,竟是将言大夫变成如此贤良淑德的最好催化剂。 换好衣裳穿上花鞋,等门吱呀一开,言悔又翻了个身,且撑着睡眼,低沉地来了一句:“早点回来。” 这人到底是没忍住。 我弯着眼嗯了一声,悄悄地合上门后,便使着轻功蹿出了王府。 而这魏国太子的事儿查起来也快。 毕竟是个位高权重的人嘛。 不过这情报处的人,看我的眼神似乎愈发的不对了,莫非还八卦着前几日那件事儿,这可真让人不爽。 然而眼前,我可没闲空去收拾他们。 言大夫可说了得早点回去呢。 无所谓地坐在情报处的小桌那儿,手中的情报才翻开一页,我就冷了脸。 搞什么。 两位侧妃,二十来位侍妾,合着这后院满是女人,不过就是腾了个太子妃位置来娶赵国公主。 不行。 怎么也不能让念念坑进去。 那么多女人。 就赵念念那个天真的段位,怎么应付得过去。 蹙着眉又翻了几页,我算是彻底看白这个所谓的太子。虽然这人搁外前儿的名声那叫一个好,多少称得上是一个风姿潇洒的出尘之人。 亦如念念所说。 可表面那般好的人,也耐不住四魂幡情报处掘地三尺的查探。这一条条暗中的行迹看下来,倒是挺像魏国的那个妙芙郡主。 都泛着一股阴狠劲儿。 委实不是良人。 更何况,这人居然还有一个隐疾。 嗯。 不育。 啧,情报处也是厉害,连这种事都能查出来,但那太子府中仍是有作为幌子诞下的婴孩,非是亲生,倒也装模作样地疼得紧呢。 要说堂堂一国的太子,居然有这么个毛病,怎么也是不光彩的。 而这传不了后,一旦为人所知,到底是要被废的。 呵。 有意思了。 而此次前来求亲的队伍中,魏国太子并不在其中,虽是声称突发重病,来不了,其实也就是没怎么把这求亲放在眼里。 毫无诚意。 我摔下情报,冷冷一笑。 就这么个太子。 要娶公主,可以啊。 但决不能是我家的公主妹妹。 …… 揣着底儿回了王府,却发现言大夫竟是从床上爬了起来,点着烛火,在斑驳的光影下翻着书。 一页一页。 相当的漫不经心。 “回来了。”他抬眼看过来。 “嗯。” 关好门凑过去,我将他拽起来,便往床上拉。 倒不是我猴急什么。 这人吧。 虽然嘴上不说,却是亮着灯在默默地等我呢,瞧瞧那散着困意的双眼,真是的,干嘛等我啊,像以前那样睡得没心没肺的多好。 本来这一趟也没耽误多少时间。 我却硬生生觉得自己拖沓了。 竟然叫言大夫等。 灭了烛火,褪下外衫,我这厢才窸窣地爬上床,就被言大夫顺势一搂,捞进了怀里。而我不退反进,且得寸进尺地整个人都攀了上去,浑身松懈。 然后一思及他等我的事儿。 我这又心疼着吧,又是忍不住的高兴。 结果。 “别笑了,床都抖了。”言大夫闷着声音说。 …… “哦。” 我仍是勾着唇角,抱着他的手也稍稍收紧。 一觉到次日。 言大夫破天荒地赖床不起,连带着我也不让起,我戳着这人的心口,问:“今日大事儿呢,你一介王爷不用去的?” “有太子。”他简单应道。 似又想起了什么,言悔皱着眉开口:“还有赵小六。” 不知是不是被我带坏了,言大夫竟也唤起了赵小六,再不称安王了。我低头摆弄着他的手指,继续问:“那俩都去了,你怎么不去?” 言悔曲指扣住我的手:“不爱凑那热闹。” 说来也是。 左不过是魏国使臣进王城,且人家太子都没来的,实在没必要一应的王爷皇子都到场迎候,再者,那些个繁文缛节的,终是麻烦。 不去也好。 这么陪着我才是最好。 可这提起赵小六了,我就不免想起那日,他的突然亲近来,而这一想,我只觉困惑,脱口便对言悔道:“阿悔啊,小试后,我曾碰见了赵小六,他说,想和我交个朋友,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明明之前都是敌视我来着。 且看那样子,也不像是认出我了。 【作者题外话】:记得某人过生时,我送了一只生日熊给他。 可能是太过的爱不释手,结果那小熊身上的衣服就给他玩脱线了。 于是。 某人就特怨念地一针一针地补救,并对其质量嗤之以鼻。 嗯。 现在想想,还是挺好笑的。   ☆、第146章 看我,别看他 想和他家姑娘交个朋友? 这得是动了什么鬼心思了吧。 言悔沉着脸,一双眸子且幽幽地盯了过来,然后挑起我的下巴便是一句:“你可招惹他了?” “没有啊。”我被迫扬起头,只得对上他的眼,神色很是无辜。 在言大夫的问询下,我将那日的情形又简单地叙述了一遍,直从赵小六打马场上出现的那一刻讲起。 后者听下来,心中懊悔。 去他的恣意模样。 这下可好。 一时放任就这么把那花花心肠给招了过来。 无奈喟叹了一声,言大夫的手指转而捏住了我的脸,还凑近了些,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道:“娘子的魅力这么大,为夫很没安全感啊。” 额。 这是夸我吧。 是吧。 我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脸,哼着声说:“反正我没招惹他。” 怎么也不能怪我。 言悔那密长的睫毛轻轻一扇,眼神虽还是落在我的身上,却又好似看向了更远的地方,一番的意味深长。 哪怕是刚冒的苗头,也得早早掐掉才是。 他不禁有些可惜,若非那巫蛊之案下不了实锤,不然怎么也是能让赵小六吃不了兜着走的。 …… 要说这使臣来访,盛大的宫宴自是少不了。 虽然两日后,方是猎场之争,可今夜,仍是不免蹿起火气,有所比对。 毕竟是魏国的太子前来求亲,国主爹爹的那些女儿们,怕是消停不了,想那太子妃的名头,左右也是吸引人的。 我本是不大乐意去的。 应酬什么的,去过几次着实累得慌,还得顾着言大夫的身份,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来,想想也是挺装的。 奈何这求亲的火很有可能会烧到我那公主妹妹身上,故而,倒是不得不去了。 而这回,王后娘亲不止送了衣裳给我,还顺带着捎了一件给言大夫。 不过那色不再是妖艳的红,反是染着一层淡雅的紫。 看着还挺贵气。 言悔先于我穿上,深紫的袍色,分外内敛,再配上惯例的束发加冠,顿时英气逼人,害得我有好几刹的失神。而他得了这么一件衣衫,面色较之平常,都和缓了多许。 到底是丈母娘赐的东西,能不欣喜么。 我磨蹭着换上这不常着身的紫裙,搁镜子前照了照,好看倒是好看,只是仍有些不习惯罢了。 说来,我这身浅紫,倒是和言大夫一袭的深紫衬得不行。 同他站在一处。 不习惯,也瞬间习惯了。 左右很顺眼嘛。 言悔盯着不同往常的我,想说些什么吧,却又没能开口,只在心里默默地想,他家娘子,秀色可餐啊。 唉。 只可惜便宜了旁人。 更便宜了今夜断不会缺席的赵小六。 念此,某人的眸色不禁暗了下去,浓郁如墨。 我则跟个小孩儿似的,只顾着低头玩那从他发冠上垂下的两条细穗,且在指腹间缠啊缠,绕啊绕,一阵儿的瞎乐呵。 “可以出门了吧。”言大夫抓住我嬉戏的手,轻轻地拉。 算算时辰。 我这倒是磨叽了多会儿了。 …… 夜晚的宴席,灯火璀璨,公主们各着华裳,打扮得分外美艳,赵念念亦是,毕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且又是王后所出,怎能被旁的姐妹轻易地比下去。 好在,这妮子的妆容并不刻意,一应的饰物穿戴也都衬人,不显俗气,在那艳丽的花丛中,倒是绽放出别样的美来。 可这别样,也不仅仅只她一人有。 赵杏颜今日的装扮一改往常的浓妆艳抹,倒是清淡了不少,透着雅气,而那不怎么出众的外表,竟是由脂粉细细地描摹成了另一般的可人模样。 这妆术还真是神奇了。 再者,其发间正簪着青鸢钗,澄澈的碧色没入乌丝,只余钗上的雪珠莹润,光泽亮眼,再加上那一身浅粉的衣裙,宛然一个娇俏而不妖的美人了。 啧。 怎么看都是用了大心思。 赵杏颜弯着眼,瞥着旁的姐妹,几分嘚瑟地拈着锦帕,不时掩面轻笑。就连许淑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那下巴高扬,眼眸生媚且傲慢。 这母女俩,就如此地稀罕那个太子妃之位么。 至于玉如涟,她因着膝下无所出,这求亲之宴倒是不稀得来。 我随着言悔入座,几眼瞄下来,竟是发觉这除了嫔妃公主外的女眷,似乎就我一个了,赵小六身旁没有叶莺,权臣身旁也没有夫人小姐。 就连爱妻如命的柳夏,都是孤家寡人的,哦不对,他有太子陪着呢。这俩正说着什么,柳夏笑意大盛,而太子的唇角都难得勾起,裂了几分冷峭。 想来今日的宴席,公主们才是主角,旁的女子若是来抢风头,着实不好,哪怕是已婚的也不成。 搁心底一嘀咕。 我能来,倒是王后娘亲特许了。很无奈,她也挺稀罕那个太子妃的位置,还对我说那魏国太子不错,是个好归宿。 故而便叫了我来,说是一起帮衬念念,省得那小丫头瞎闹腾。而我还没来得及将那魏国太子的情况告知给她,王后娘亲便被这场宫宴的琐事给缠身了。 嗯。 到底是不能帮衬的,反是要多添些麻烦才行。 只能事后对王后娘亲解释了。 眼下,国主和王后,以及魏国的使臣都尚未入席,气氛多少轻松,大家各聊各的,还蛮热闹。 念念隔着稍远的距离,朝我打了声招呼,只是还没蹭过来呢,就被教引嬷嬷给叫了回去,今日的规矩,左右都是束缚她们的,竟是丢了自在了。 言大夫似乎很不高兴,自坐下来后,整个人都散着冷冽的气息。 我探头过去打量着他的俊脸:“怎么了?” 后者轻飘飘地勾着眼梢,稍稍后仰,余光瞄向了旁侧,我顺着一看,额,是赵小六,他似乎一直都盯着这厢,见我看过去,竟是温和地笑了笑,还挥起了手。 和你很熟么。 一记冷眼正要射过去,我就被言大夫倾下的身子挡了个严实:“看我,别看他。” …… 幼稚鬼。 我偷偷丢下一个鬼脸,反是吃着果子,谁也不看了。 而言大夫,不动声色地挪着地儿,算是将赵小六觊觎此处的视线,彻底拦住,连条缝都不带给露的。 不多一会儿。 魏国的人,终是入了席 可我却盯着其间的某个男人,蓦然发起了愣。 【作者题外话】:一二三,看这边!   ☆、第147章 哟! 此次魏国的使臣中,没有太子,凡事都是由护国将军家的两位大人做主。 其一,自是那趾高气扬的妙芙郡主。 瞧样貌倒是出众的,凤眼朱唇,一头辫发,既英气又野性。她穿着玄色的纱裙,腰间且别着一根藤鞭,一双修长的玉腿隐隐可现,撩人于无形。 可一想柳夏说的那些阴狠事迹。 我是怎么也无法同眼前的这个女人联系起来。 果然人不可貌相。 程妙芙走在最前,已是分外夺目,而紧随其后的某个男子,竟是毫不逊色。那是个美得让人瞠目结舌的男子,一身的惊世风华,举止间,却又莫名的妖娆。 我默默地看着,看着。 越看越觉得美。 好似比程妙芙都要美得多。 再看之下,方才觉出了几分熟悉。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我惊诧地微张嘴,一双眼更是直勾勾地望着他,未曾移开。 如此目不转睛,搁一旁将我这副异样看在眼底的言大夫不禁挑着眉梢,对那人蹿起多许的敌意来,心里且嘀咕着,熟人? 司仪依礼念旨。 魏国一行人拜过国主王后。 而我,也从司仪的口中,及那本人的口中,听到了已然印在我脑海的某个名字。 护国将军府的嫡长子。 程妖。 说来,这是我头一回看见他穿男儿装,且那声线低沉,故而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将人认出来,可那眉眼总归是熟悉的,可不就是我那半吊子师父么。 本就是个妖媚的人。 即便换了男装。 到底还是透着股媚人的劲儿。 却又让人生不出厌来。 自他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不少男人都灼灼地盯着他,反是忽略了程妙芙了。而他不过是淡漠地应付着礼节,眼神也不曾乱跑,自是没有瞧着我。 坐在一旁的言大夫,听见程妖俩字时,亦是一愣,打量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这人的模样倒是和记忆中唯一的那次有所重合。 不过终究是没我笃定,他便悄声问我:“可是那个程妖?” 我抿着唇点头。 对。 就是他。 …… 言大夫片刻前筑起的敌意顿时消散而去,他可听自家姑娘说过,这程妖,竟是和白江相许了终身。 怎么也不是情敌了。 再想想甚久前,正是因着这人巧合下的推波助澜,才会使得某女为了进王城的事儿,生扑自己,且大胆地献上了香吻。 如此。 对于程妖这个媚术师父,他倒是越看越顺眼了。 不过,教坏自家姑娘这件事。 他还是乐得自己做。 …… 魏国使臣的坐席与我们相对。 当程妖终于抬起了那双慵懒的眼,我顺势抓住其视线,然后动着嘴唇便蹦出一个无声的字。 哟! …… 这下换程妖傻了眼。 嗯? …… 左右是不能被旁人看出些什么端倪来,故而我俩的招呼,在来来去去的几个眼神后便歇下了。 国主爹爹对这次联姻,似乎也颇有兴致,那客套话,是越说越起兴。且他一边落着话,还一边和蔼地看着自己出色的众女儿。 嗯。 我,也本该是他的视线所及。 却是被隔在了视线之外。 心里多少有些郁闷,我搁桌下拽着言大夫的袖摆,稍许的可怜样儿,言大夫旁若无人地拍着我的头,算是安抚。 敏感地觉出一道刺人的视线,我蹙着眉,看似不经意地回看过去。 竟是程妙芙。 她被我逮了个正着,倒也不躲,那凤眼里,翻滚着层层狠意,这让我顿感莫名。 我与她素未相识。 可她,怎么像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子。 直到那眼神陡变,流转着如水柔情,落在言大夫身上,我才一瞬清明,这郡主,似乎是觊觎上我家阿悔了? 不对啊。 这才初见,怎么就情意绵绵了。 虽是有一见钟情的说法,亦如赵小六,可她这,也是如此? …… 我猛地盯向言大夫,这人不过低着头,理着被我抓皱的袖摆,一副与世无关的姿态,连半个眼神都没投向某处。 嗯。 我家言大夫这不没撩拨人么。 怎么就被看上了。 神色困惑间,舞者赤着脚,扭着腰肢,执着大扇轻盈地踏入大殿中央,于笙箫中翩然而舞,扇子折合又开,声音齐整而大气。 众人陷入其中,频频叫好。 虽是不爽某女赤裸裸的目光,我仍是回了心神。 等到这一场扇舞谢幕,便是公主们各展其技的时候。一方面,是为着展现我赵国公主的优异,另一方面,则是给足了使臣面子,让他们看过后,方做求娶的决定。 念念拿手的是绘花,准备的自是笔墨画轴。 我不禁琢磨着怎么才能恰好地添上麻烦,好让她从使臣的备选名单中,彻底删去。 不想之后的事,大出所料。 司仪才念出接下来的公主竞技,程妖便从坐席上起身,迈着步子行至国主身前,躬身一礼,而后开口道:“劳国主费心,太子心仪的公主,已有人选。” 故而比试什么的,也就犯不着了。 …… 我盯着程妖的背影,只觉不妙。 已有人选? 谁? 若是直接选中了赵念念,那简直比在竞技中添麻烦还要来得棘手。 怎么就闹了这么一出。 实在猝不及防。 国主爹爹困惑地哦了一声,倒没有因着这突发的打断有所不悦,毕竟于他而言,联姻这种事,其实嫁谁都是一样的。 且这早有人选。 听上去也算是对某个女儿上了心。 到底是不差的。 于是,只听得国主爹爹平缓地问:“不知贵国太子,看上的是哪位公主啊?” 程妖朝扎堆的公主中疾快地掠了一眼,并无刻意的停顿,害得我都没能窥出什么来,只得等着他开口。 而这人,也不拖沓,视线一收回,便朗声回道:“太子所要求娶的,是国主膝下的五公主。” …… 被当众钦定的赵杏颜,差点儿没高兴地蹦起来。许淑仍是得体的笑,仿佛料定了一般,她挑衅地看向王后,后者心中喟叹,面上却不为所动。 赵念念有些失落。 算不上是因着丢了太子妃的位子,更多的,是觉着自己没能比过赵杏颜,让许贵妃在母后跟前,高占了一头。 其余的公主们,纷纷泄气,这还没比试,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她们羡慕,嫉妒,却又能怎么办呢。 且不管旁人的反应如何。 我这胸口的一块大石,算是莫名其妙地落了地,总归不是赵念念,不然,我指不定要去找程妖拼命。 不过,为什么是赵杏颜呢。 我不明白。 但只要不是念念。 这也就不重要了。 …… 【作者题外话】:程妖看见玫姐的内心活动如下 Areyoukiddingme?   ☆、第148章 好久不见 使臣早有人选,国主也不能拆了人家的意愿,洒脱地应允后,比试自是还要接着比的,但,赵杏颜已然顺理成章地成了胜者,其他人皆是败寇。 当然,这是在旁人看来。 而在我眼里,赵杏颜,输得分外利落,落选的公主们,反是逃过一劫。 竞技继续。 没有了争头,公主们表演起来,自是漫不经心的,这时候的赵念念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她款款大方地站在众人眼前,一展空白的画轴,娴熟地下笔勾线,神色分外认真,丝毫不见懈怠。 那笔下生花,绽放出一幅娇艳牡丹,栩栩如生,赵念念莞尔笑着,请了国主爹爹题字,而后献给了王后娘亲。 遒劲的字迹,落在画中,并不突兀。 但见上书。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这妮子的心思还挺细腻,又见她与国主爹爹打着眼色,我便知,这是父女俩早就筹划好的吧。 目的,当然是惊喜一出,哄王后娘亲开心喽。 我不禁轻笑。 一个笨爹爹,一个傻妹妹,再来,便是温婉笑着的美娘亲。 言悔支着头看过来,不动声色地覆上了我的手,然后浅浅开口:“我以为,你会有点小难过的。” 不曾想,看得倒还挺开心的样子。 我依旧勾着唇角,闻言不过贴向他的耳,低声细语:“还好啦,他们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哪怕,这片和睦中,不曾有我。 言大夫捏着我的指腹,颔首表示赞许,紧接着还有样学样地回我:“嗯,你开心,我便开心。” …… 一番竞技下来,又是歌舞助兴。 赵杏颜随许淑提前离席,另有使臣那厢的几个嬷嬷跟去,怕是要说些结亲的事。程妖随意地坐着,喝着小酒,眼睛都懒得抬一下。 孰不知这副闲散的样子,格外地撩人,无论男女。 果然是个妖孽。 程妙芙似是刻意离他远了些,俩人之间倒是隔上了一桌,程妖也不曾搭理程妙芙,瞧着是分外的高冷。可,不都是护国将军家的公子小姐,怎会如此生疏。 我无所谓地想着,伸手便去捞酒杯。 言大夫却先手将杯子推开,还眯着眼满是威慑。 又不让我喝? 程妖戏谑的眼光陡地扫了过来,这人不是一直懒得看一眼听一句的嘛,怎么就来了兴致,盯上了我。 啊,他是想看我犯怂不成。 不行。 绝对不行。 我长老的威严怎么也不能倒了。 鼓着腮帮子一脸忿忿,我盯着言大夫,也眯起了眼,不就是威慑么,姑奶奶我混了那么多年的杀气莫非还输给你了。 这酒,我还偏要喝了。 算是被程妖刺激出的小性子,而气势相逼下,言悔不禁轻挑眉梢。 诶哟。 居然还杠上了。 可就他家姑娘那酒量,怎么也是不能迁就着让她沾上的。 言大夫在我的幽幽目光下,又将酒杯推远了些,然后,枕着头拈着颗果子,便在我眼前一阵儿的晃,嘴上还特正经地说着:“听话才有好果子吃,不然,就是欠收拾了。” …… 这小子眼神威胁不成,竟是改口头了。 说实话,他那欠收拾吧,我还真虚,尤其是在我对某事有了一层敬畏之意后,更甚。 于是,我哼着声一扭头,便在程妖那家伙的眼皮子底下,犯起了怂。 而程妖似乎没料到我会真的犯怂,神色一怔,倒是挺有兴致地看向了言大夫。那眼神,微妙得让我分外难安。 我嘞个去。 这人可是喜欢,喜欢男的。 别——别吧。 此时的我,只想蹿到程妖的身前,挡住他的视线,然后恶狠狠地丢他一句:“我要告诉小白,你,你红杏出墙!” …… 到底也就是想想而已。 好在这人不多会儿就收回了视线,又是一副闲散无谓的样子。 歌舞间,国主与王后也离了席,留下太子主持宴席。愈多的人下位走动,赵念念见此也离了自个儿的位置,第一个来寻的便是我。 看看。 有人惦记着。 我又怎会小难过呢。 赵念念已是习以为常地唤我嫂嫂,而后才称上一声皇兄。言悔这小子吧,挂的虽是人兄长的名,可对待赵念念,依旧是不冷不热的。 眼下不过嗯了一声,便没了后话。 这可不行。 我一撞他的臂膀,道:“这你亲妹妹呢,多问候几句会死啊。” …… 是姑奶奶您的妹妹。 言悔很无奈,再一看赵念念闻言盯过来的可怜眼神,只觉自己也是无辜躺枪,到底是被逼着又开了口,他找着话道:“方才的那幅牡丹,画得不错。” 就不错? 念念那画怎么也是甚好吧。 然而不待我再次插话,赵念念这丫头竟是摸着后颈,嘿嘿地笑了起来。她难得被自己的亲哥哥肯定一回,这心里自是忍不住的高兴。 我倒不知她的心思。 只觉这丫头真好糊弄。 拉着她坐下,说起方才的求娶之事,我并未告诉她,那魏国太子有多差劲,反是换了言,对她道:“一个太子而已嘛,不可惜。” 后者见我将魏国太子看得那样轻,只笑着应和:“嗯,不可惜。”其实,她也没怎么把那太子放在心上,的确不觉可惜。 这厢,我俩正凑做一堆儿,说着闲话。 不想那程妙芙却是忽然离席,一步一步,裙摆轻扬,直踱到了言大夫的身前,然后脱口便是一句:“好久不见。” 嗯? 我干眨着眼。 脑袋发懵地回撞着那句。 好久不见? 嘭嘭嘭。 好久不见? 嘭嘭嘭。 …… 言大夫缓缓地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眸子稍抬,且清浅地瞄了程妙芙一眼,不过分外冷淡地吐了仨字:“你是谁?” 嗯。 言悔这是在装傻吧。 司仪刚刚可都将魏国使臣挨着介绍过的,他连程妖的名儿都听得清楚,怎么也不会漏下一个程妙芙。 而被问及你是谁的程妙芙,不由得脸一黑,那勾着笑的唇角也一时发僵,她实在没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会丢给自己这么一句下不了台的话。 不过转瞬,她又敛去了心头的难堪,反是带着几分嗔怪道:“阿悔,你别闹了。” …… 奶奶个熊。 阿悔是你能叫的吗。 还有,这娇人的语气是怎么地。 你特么不是个嗜血残暴的魔女吗! 【作者题外话】:玫姐原地爆炸   ☆、第149章 我们赌命,如何 炸毛的我正要蹦起,言大夫适时地伸过手来,扣在了我附在腰间的拳头上,冰凉的眸子掀起柔意,只是无言地将我看着。 我知道言大夫在干嘛。 他在消融我的杀气。 而我,中招。 抽了半寸的百仞君被我悄悄地收回了软鞘中,我从没想过,旁的女人唤出的一声阿悔,竟能将我激到这个地步。 差点。 只差那么一点。 程妙芙便是个死人了。 理智回笼的我,不禁反思着自己方才那未能得逞的冲动,说来,我以前做事从不计后果,杀了便杀了,没什么好顾虑的。 可现在。 言悔扣着我的拳头,念念拽着我的衣角,周遭,更是数不尽的灼灼目光。 若一个人,不再只是他自己,那么百般的肆意妄为,便也到此为止了。 我虽还是憋着气,到底是按捺住了。 …… 言大夫安抚好我,这才接着应付程妙芙。 “我并不认识你。”他果决地回应,思及那一声阿悔,心中亦是不爽,“还有,我叫赵炎。” 言悔后头那轻描淡写的四个字,直直地钻进了我的心里。 他叫赵炎。 是天下人眼中的赵炎。 也是,只属于我的言悔。 暗自呼出一口气,顿时整个人都顺畅了不少。 而程妙芙又被漠然了这么一遭,恼得攥起了拳头。听了外间儿的传言后,她自是清楚的,言悔,是这人隐于民间行医时的化名,赵炎,方才是他作为皇子的真名。 可她惦记更久的名字,是前者。 阿悔,阿悔,她偷偷地念了不知多少遍,今日见着人了,也没纠结那过分的亲昵,就毫不犹疑地唤出了口。 不曾想,迎候她的却是这样的对待。 程妙芙哼着嘲讽的笑:“不认识我?” 些微地松开拳头,她改口称着仁王,转而对言悔道:“两年前,我旧疾缠身,差点儿没命,是你救了我,怎么,你连自己的病人都能忘?” 原是被救过的渊源。 不过两年前,言悔仍是在臭和尚的庙里修行,所以这人是求医,求到了赵国的地界,还寻上了锦官城的小庙么。 也是厉害。 结果言悔听闻后,面色并无变化,不过淡淡地说:“对不起,我只救人,并不记人。” 要说这一句对不起,实在是毫无诚意,反是像理直气壮地回人家说,我就是忘了,怎么着吧。 其实程妙芙那话也有毛病。 言大夫救过的人可不止她一个,这经手的病人忘记了也是桩常事。 可堂堂的郡主不以为然。 她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就认为言悔该记住她,故而纠缠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可以说是非常的蛮不讲理了。 或许是同言大夫怎么讲都讨不了好,某女那矛头终是瞄到了我的身上。 此时,搁一旁看热闹的人已多上了不少。 歌舞依旧。 到底是没这处的小插曲有看头。 “她就是你的未嫁娘?”程妙芙自以为最好,看着我的眼神满是不屑,上下一扫,左右一瞄,也就这样吧。 那语气中的轻蔑,使得一直没吭气的赵念念蹿了出来,是止不住地替我打抱不平:“我皇兄和嫂嫂相亲相爱,你,没戏了!” …… 如此的打抱不平。 没什么气势。 可仅凭着嫂嫂、相亲相爱这些个字眼,倒也仍是刺激到了程妙芙。 她无视掉赵念念,撇开了言悔,一双阴狠的眼死死地抓着我,咬着牙蹦出一串:“我是护国将军家的五小姐,魏国王上亲封的妙芙郡主,领过兵,打过仗,染过命,也流过血,你呢,又算得上什么。” 啧。 本来气恼着的我,此时却只余好笑了。 未曾听过有人会这么将自己的名头报出来,威风吗,威风,可我会怕吗。 当然不会。 这次换我按住言大夫的手,先一步止住他的口,赶跑情敌什么的,还是让姑奶奶我亲自操刀吧。悠悠地站起身,我毫无怯意地杠上:“我,是仁王赵炎的未嫁娘。” 最后那仨字,我咬得分外重。 肖想言悔。 仅这一重身份你便败给我了。 程妙芙被我呛得一愣,她明明是讽刺我担不起这未嫁娘的身份,却不曾想,我竟是攥着这个身份,摆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架势来。 身形气得一颤,她紧逼道:“你倒觉得自己了不起,敢不敢和我比上一比?” 虽是问句。 却是夹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我敷衍地挥着手:“不急。” 她却气焰更盛,冷言道:“怎么,怕了?” 怕? 姑奶奶我最见不得谁说我犯怂,但我此时是真的不急,因为我乐得磨她,磨她的傲气,磨她的自以为是。 赵念念委实看不惯这人的高傲姿态,再次插嘴进来,道:“我嫂嫂怎么可能怕你,两日后的猎场之争,定要你好看。” …… 念念啊,不能要她好看,得让她出丑。 提及猎场之争,身为魏人领头的程妙芙不禁皱起了眉,思索着赵念念此话的意思。 “哦,忘说了。”见她有些困惑,我适时开了口,“本姑娘,不仅是区区的未嫁娘,还是赵国国主亲封的洛洛郡主呢。” 虽然这名头念出来软了些,可怎么也不比她那郡主的头衔差。 挑衅地一笑后。 我已撩着裙摆坐下。 程妙芙的脸色变了又变,她怎么也没料到,我居然会是那个与她对阵的赵国郡主。 明明这女人如此柔弱。 竟还拉得起弓,驾得上马么。 终究是因着她自己太过不屑,才没有将这些人事了解的清楚。 不过片刻的惊诧后,她却又不以为意了起来,眼眸一转,倒是看向了言悔,而后扬着下巴对我道:“既然有此一比,不如我们下点赌注。” 还有一出是一出的。 赌注? 我冷着脸,对上她那泛着算计的眼,随口回:“哦?你想赌什么。” 怎么也是和言大夫有关的。 果不其然,程妙芙是分外直接地指着言大夫道:“就赌这个人。” 言悔不由皱起了眉。 人到底是他招来的,要不是自家姑娘想亲自将这人打发走,他怎么也是该挡在前头的,可沉默到现在,这走向似乎有些偏了。 我虽是一脸淡定的样子,嘴里的牙却咬得死紧。 她还真敢说。 堂堂一国的王爷,就这么被她随口当成了赌注,且那样子,显然是把言大夫当做囊中之物了。 隐在衣袖中的手暗自握紧,我压住心头的气恼,稳稳地坐着,反是不急着回话,就磨她。程妙芙站在那儿,果然先耐不住性子了。 见她朱唇微开,似是又要聒噪一番,我方才不轻不重地一拍桌,厉声将她堵了回去:“我的男人,凭什么给你做赌注!” 程妙芙不想我会当着众人面儿如此回怼,且那话,说得是分外凌厉,连她的背脊,竟是都莫名泛起了寒意。 可等她回过心神,仍是一如既往的轻蔑,只道我是硬撑的气势,为的,不过是借它言逃过这场赌约。 然而。 “我们赌命,如何。” 下一刻,我已单手撑着桌子,再次站起了身,嘴角且勾着邪气的笑。 【作者题外话】:玫姐:我是江湖第一大帮四魂幡的长老,是杀手榜上头名的一枝玫,是赵国王后所出的公主,郡主么,勉强算一个吧 言大夫:差一个 玫姐:? 言大夫:是神医言悔的媳妇儿 玫姐:……阿悔,树要皮,人要脸的   ☆、第150章 三个字的交情 赌命? 言悔定定地看着我站起的身姿,他确是知道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可今日,到底是大开了眼界。 他家姑娘的气势,蹿得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猛。 想要出声打断这颇为荒唐的话语,却是在瞧见我那桀骜的笑后,彻底哑了声。他家姑娘,拉不回来了。 简直比脱缰的马还要飚的远。 言大夫稳着心绪,终是一言不发的旁观着。 而其他人听我此话,均是大惊失色,赵念念愣了片刻,亦是下意识地捂上了嘴,直盯着我的侧颜看。 可那脑袋里却兜转着俩个字。 好帅。 …… 程妙芙很是错愕,我一次又一次的蹦出她的意料之中,和过往对上的任何一个敌手都分外不同。 赌上性命的事儿。 连她这个看惯生死的人,都不敢轻易应下,而面前这人却是随口砸了出来。 逞口舌之快么? 她不禁发懵。 我却是来了劲儿,微俯身,刻意凑到她眼前,且将她片刻前的一句,逐字奉还:“怎么,怕了?” 程妙芙顿变脸色,一眼横来:“行,就赌命。”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她岂会不知我这是激将法,可那又如何,在程妙芙看来,是我不自量力,竟是将自己的性命主动送给了她宰割。 猎场之争,最后的赢家只会是她。 所以我的这条命,她是要定了。 …… 谁吃定谁,程妙芙看不清楚,有个人却知道的透彻,可是他却一直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处,丝毫也不搭理这头。 按说这都定了个生死的赌约,你这郡主也该滚远点儿了吧。可程妙芙偏是还要同言大夫多说上几句,且都不管人言大夫理不理她的。 我冷冷地朝对面扫了好几眼,某人这才勉为其难地起了身,走到了我们这方,满是淡漠地斥责道:“程妙芙,你闹够了没有。” 惹谁不好,非去惹这丫头。 简直吃饱了撑的。 程妙芙被这般斥责,反射性地便往身后瞪去,结果等瞧清人了,却是不由得身形一滞,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家那个大哥会插这么一脚。 “还不回去!”不等她开口,程妖又是不耐地丢下一句,眼里且挟着暗涌的怒气。 旁人看来。 不过是兄长管教亲妹的场景。 可其实。 程妖并没那分闲情去管教谁,撑死了,也就是单纯地威胁威胁她而已。 而程妙芙,在程妖如此厉色的几句后,虽是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席,都不带半分纠缠的。 诶哟。 我这个半吊子师父这么厉害的? 拉他过来其实也就是凑个数。 不想还真帮上忙了。 啧。 我挑着眉梢直盯着他,后者瞥下一眼,不过官方的落下几句致歉,竟是丝毫不提方才那个牵扯生死的赌约。 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看来这人和程妙芙的关系是真不咋地,不然,他该是要推了这场生死约,护着自家名义上的妹妹才是。 言悔亦是没有提起赌约,出于礼貌,他起身回应了对方的致歉,便也作罢。 帮着弄走了程妙芙,程妖算是完事收工,他挪着步子,往后转去,却是在撂下几瞬的背影后,突然轻咦了一声,然后又整个人旋了回来。 重新对上了言大夫。 要说这方才离远了打量,也就那样,可凑近了再看,转身又一恍然,他才算记起了某个久远的小屁孩来。 “好久不见。” 继程妙芙之后,被我招来的程妖又蹦出了同样的一句话来。 一时之间。 众人都有些茫然。 这仁王,结下的交情还挺广的? 而我的脸上,亦是挂着大写的懵逼,这俩货能有个毛的交情,程妖这是不嫌事儿大,兴起之下瞎凑了个热闹吗? 被一而再如此招呼的言大夫,倒是淡定的不行,他嗯着声,送还了四个字:“久仰大名。” 这对话—— 一个好久不见,一个久仰大名。 连我都不能懂,更别提搁一旁发呆的围观群众了。 偏俩人又莫名地沉默下来,只是你看我呀,我看你,直看得我心里密集地落下鼓点,当即打破沉寂,且抱上言大夫的手臂,看似不经意地问:“你们,认识?” 程妖扫了扫我挽着言大夫的手,两三眼便嚼了个清楚,不禁暗自发笑。 这宣誓主权的动作。 莫非还怕自己瞧上了她男人不成。 而我,确是这般想的。 言大夫却没动那么多的心思,只听得我开口问,正琢磨着怎么回,结果,这思忖间,反是被程妖抢了先。 “也就,三个字的交情。”程妖勾着唇,笑得有些阴森,周身更是漫起一层无形的寒气。 嗯? 这感觉我熟悉得很。 可程妖何以会对言大夫放出了杀气。 爱而不得?由爱故生恨? 鬼知道我是怎么在假定程妖看上言悔的基础下,脑抽地蹦出了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到底是脑抽,我当然不是真这么想的。 起了好奇,本想再追问下去,程妖却是敛起了寒意,没头没尾地撇下我与言大夫,三两步地就走开了。 如此任性。 可同时。 他又悄无声息地传音给我。 四两徘徊酒。 …… 现在,的确不是个交谈的好场合,人多眼杂,无论说什么,都着实的累。 言悔已然落座,见我还站着,便拽了拽我的衣角。 我晃过神,不过是安分地坐了下来,奈何心里仍是困惑,便没忍住地朝言悔问:“什么三个字的交情啊?” 结果后者想了想,甚是简洁地回:“忘了。” …… “真忘了?”我眯着眼凑过去些许。 言悔毫不犹疑地颔首,真忘了,他和程妖也就颇久前的一面之缘而已,三个字交情什么的,其实他也没怎么明白。 看着某人坦荡的样子,怕是真的记不得了。 罢了罢了。 既然程妖约了我帮里叙旧。 怎么也是能问出来的。 一直在边儿上近距离保持观望的赵念念,眨着双星星眼,重新靠近,且将憋了好久的话一股脑儿地放了出来:“嫂嫂,你真要和那程妙芙赌命啊?” 得。 方才几个人都没提起的事儿,这还有个小丫头惦着呢。 【作者题外话】:那啥,我,我发个上架通知…… 下周二上架,一天一更的优良节操似乎保不住了 但是因为工作以及比喻文州还厉害的手残,上架于我简直是晴天霹雳。 可是没办法 我会加油不断更的,虽然很有可能会赔了老命 (话说上架是不是要给银子,嗯,大家看心情吧,不追了也没关系,至少我们曾经相爱过,当然,别都不追了,好歹留一个支持我丫) 以上   ☆、第151章 煞神与妖孽 围观的人都已散去。 方才的赌约在他们看来,怕只是戏言而已。 说到底,不过是两个女人为了仁王而起的争执,又有程家的嫡长子前来调停并致歉,怎么也是道过去的坎儿了。 所以那骇人的赌命之约,听听也就算了。 到底翻不起什么浪来。 说来,他们更多的感慨,都放在赵炎身上。身边已有美娇娘,又引得魏国郡主的青睐,还和程妖有点交情。 虽然,程家嫡长子之后的任性离开,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可怎么也来过一句好久不见, 再看看太子与安王,相比之下反是黯淡不少了。这与他国的人交好,终是利大于弊,赵炎占着这么个上风,有些事儿,或许会生偏驳。 …… 赵念念眨巴着眼睛,分外的可爱。 而她有此一问,不过是因着担忧我罢了 “当然真。”我松着语气,且带着轻笑回,“比金子还真。” 毕竟是个天真的丫头。 瞧我的神色如此轻松,她却是将我出口的话硬生生地曲解了。玩笑话吧,一定是玩笑话吧,赌命什么的,也太骇人了。 可即便是玩笑话。 方才嫂嫂的那一句回怼,依然帅得不行啊。 我哪知自己的漫不经心,竟是让赵念念想岔了地,不过想岔了,我也没想将她掰回来,丫头还小,生死的事儿一旦作真,只怕会跳脚。 言大夫自是知道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别瞧他那淡定的样儿。 等宴席回去,指不定要跟我怎么说道呢。 赵念念这一时宽心,反是肥着胆子,认真脸地教育言大夫:“皇兄,我嫂嫂这么在乎你,你一定要一辈子都对她好。” 这话说得有点孩子气。 我却莫名地感动了。 看着她正色的脸,本该吐槽的话都吞回了肚里,这丫头啊,瞧见我为了言悔与那程妙芙针锋相对,倒是在言悔跟前,护上我了。 一辈子什么的。 妹妹啊。 言大夫他会的。 “当然。” 你听。 …… 而言大夫的话一落,赵念念肥起的胆子便又缩了回去,她鼓着腮帮子也不知想什么去了,一双眼转啊转,然后刷地定住。 “嫂嫂。”她突然又开了口。 “嗯?” 这丫头还要说啥。 不想她竟是捏着小拳拳,对我说:“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像你一样的夫君。” 额。 我自然知她这意思,不是要找个姑娘嫁了,可是,不该去找一个像言大夫的么?怎么是按着我的模子来找她自个儿的夫君了。 言大夫将她的话悉数听进了耳里,指尖压着唇,忽地漾出了笑,且难得主动地对赵念念道:“很不错的决定。” “是吧。”赵念念未曾想皇兄会给予肯定,更为兴奋,直咧着嘴笑,露出甜美的一对梨涡来。 这俩的一唱一和,我实在无言以对,只枕着桌边,扶着额暗自发怔。 念念以后的夫君,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可千万别和我一样。 一样的手染鲜血。 …… 宴席将至尾声,有程妖压着,程妙芙没再做出什么幺蛾子来。 赵小六一直忙着和魏国使臣中的其他人攀谈,也没来骚扰我,太子和柳夏倒是说不完的话,从头至尾的带着笑意。 说什么呢。 俩人说得这么欢腾,连旁人都不顾的。 要不是搁明面儿上,我与柳夏素不相识,不然这会儿,我早该凑过去,听听热闹的,唉,这庭宴还真是不自在。 到底是撑到了结束。 只是我才随言大夫回了王府,还不等他对今日的事儿说道些什么,便疾快地招呼了一声,身形一闪就又蹿走了。 言悔正要去拉人的手一顿。 这溜得不要太利索。 要不是知道这丫头是去会旧友,不然,还真挺像是刻意避着自己的说道呢。 …… 程妖早换回了女装,在帮里的茶水间里候着我,当我寻去的时候,却发现他身旁还有一人,倒是柳夏,这俩莫不是等宫中一散场,就同回了四魂幡吧。 等等。 他俩人看上去,关系还挺不错? 哟,方才在宴席上,可都没见他们有个什么眼神交流呢,倒是藏得挺深。此时的茶水间里,也就零散的几个人。 故而这两位大佬坐在那儿,也没招来多少的惊诧。 这再加上我。 难得的风平浪静。 只是茶水间的小厮是诚惶诚恐地往那厢端上酒水,可在瞧见我的时候,反是松了神色,唤了一声玫姐。 怎么。 我还没那俩有威慑力么。 挠着后颈一步一步地挪过去,直到我坐下,程妖和柳夏都还聊得火热,全然一副无视我的样子。 我不由得发懵。 柳夏这家伙,今天是逮谁就和谁谈得起劲儿吗。 正要细细地听一听他们交谈的内容,结果这俩人是不约而同地一顿,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你怎么来了?”柳夏先行发声。 不是,我都搁这儿坐了有一会儿,他那眼神怎么是一番恍然,才发现我的意思,合着是真的无视了我? 程妖执起杯子,浅浅一抿,并不急着说话。 我翻着白眼,指着某妖孽,对柳夏道:“我找他。” 找程妖? 柳夏不由扫了身旁那人一眼,哦了一声,接着说:“你们认识啊。” 一声清响,程妖勾着唇放下了杯子,且扣击着桌面。那出口的声音依旧懒散,却是带回了女儿家的娇媚味儿:“嗯,这可是我亲亲徒弟呢。” …… 亲你个头。 身为姑奶奶我的师父,你尽责了么你。 好气。 然而无可否认。 柳夏见我一脸闷闷并不反驳,不禁眨上了眼。一煞神,居然拜了一妖孽为师么,这个世界真是玄幻了。他认识程妖在先,倒不知一枝玫同他有这么一层关系。 至于当的什么师父。 可不就是教程妖自己拿手的媚术么。 对于这一点,柳夏倒是猜得清楚,毕竟,一枝玫习得的武艺都厉害得逆天,程妖就算想教些旁的,也拿不出压倒式的本事来。 我翻过一个杯子,倒满酒就灌下了肚。 顿时大半的郁闷都泄了去。 又是一杯入口。 结果程妖单手支着头,挑着细长的眼稍便出声调侃道:“哟,没人管着了,胆儿倒是大了啊。”   ☆、第152章 最佳损友 噗—— 我被哽得猝不及防地扭头一喷,差点没呛得咳出血来。这丫绝对是故意的,我擦着嘴又将脑袋歪回去,可一对上这人的促狭眼光,却是半个字也蹦不出来。 就不该在言大夫的口头威胁下犯了怂。 这下可好。 被这家伙逮着笑话了吧。 “哼!”我扬着下巴故作无所谓,到底是没找着话呛回去。 而这一幕瞧在柳夏眼里,又是一番的惊涛骇浪,他只道这姑奶奶也就一个赵炎治得住了,不曾想,她和程妖对上,竟是频频吃闷亏。 果然这当人师父是得要有几把刷子的。 这一想,他便随口问了问我俩这交情的由来,左右也不复杂,程妖一言,我一语的,也就摊了个清楚。 而问及这俩人的交情,竟是比我还来得早。 程妖才入帮那会儿,是天南地北的到处跑,倒不是为着任务什么的,纯粹是因着那颗好玩的心。 这落脚赵国王城的时候,没了盘缠便顺手接了个任务,协同者正是当时稍显稚嫩的柳夏,俩人互相不爱搭理,本该是完工就散伙的,结果这半道上,却遇着了暗杀程妖的一行人。 寡不敌众,程妖那时还是男儿身,初拜长老尚且学艺不精,可谓是危难当头,一条小命眼瞧着就要赔在那里了。 不过结局是俗套的。 柳夏一身的伤痕累累,最后仗着一招万蛇出洞,化险为夷,竟是将自己及程妖从刀口下救了下来。 男儿嘛。 结下个情谊无非就是这么简单。 你救了我,我便欠你一命。 柳夏本是怨念这人招来祸患,害得自己也差点命丧其中,可在程妖那没个正经的主动相交下,久而久之,也觉出了此人的重情重义。 一段死党的孽缘。 就这么开始了。 …… 这听下来,倒还是生死之交了? 现在的俩人。 一个总管赵国,一个执掌晋国,都是四魂幡的大佬,至于我这个横出的长老,倒是一地儿一个勾搭的,何其有幸地认识了两位大佬。 只是,一个被我欺负,一个,却是欺负我的。 啧。 柳夏见我在程妖跟前吃瘪,是万分的解气,眼瞧着我又被程妖怼了一波,一个没收住就笑出了声。 “小白脸,你笑屁啊。”我顺理成章地迁怒于他。 后者顿时青了脸色。 不想,程妖听我这般叫柳夏,竟是毫不矜持地一番大笑,且直拍着桌面,前俯后仰的。 柳夏咬牙切齿地盯着损友,恨恨道:“你大爷的笑个毛啊,要不是你,我特么能有这么个外号么!” 诶? 他自己长得小白脸,怎么就怪上我那半吊子师父了。 程妖耸着肩掠过炸毛的某人,嘴角的笑意仍是不减:“阿夏啊,当初是你求着我帮忙,我才勉为其难的好吗。” 还真和程妖有关系? 见我不解,程妖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解释着。 当初这人啊,可一点儿都不白,反是黑得像坨煤球,直把身边的桃花都通通给吓走了,且其中,正好有他心仪已久的那朵桃花。 人姑娘说了,你太黑,可我想生个白嫩的宝宝。 如此果断地拒绝了。 彼时程妖已是女儿家的妆容,一张脸去了阳刚,满是阴柔,柳夏见他变化这么大,似乎还白上了不少,便求着想法子,让其帮忙换换肤色。 结果当然是借着药液成功变白。 然而,较之寻常的肤色,又白过了头,且他发现自个儿变白之后,似乎更显稚嫩了。 偏程妖还好死不死地在旁边淡淡地说了一句,他加错了药液的分量,可是不想浪费,便还是将就着用了。 这把柳夏给气的啊,磨着程妖将肤色往正常又调了些许,这才去找上了姑娘,各种追啊追,总算是抱得了美人归。 可是。 小白脸的称号却莫名地在帮里传开来,而他顶着那么张脸,想否认都没有说服力,连做任务都被敌人调戏,无论男女。 偏他除了招万蛇出洞,硬功夫又显得平淡无奇。 后来便弃了任务,跟着前辈学着处理帮务,一步一步地混到赵国的总管事,成了今日的大老爷,无人再敢置喙那三个字。 奈何还是会遇着没眼色的人,以及,没得怕的我。 …… 要说柳夏追的那姑娘,应该就是乔碧落吧,不想他竟是为了心上人,做了这么些幼稚的举动,变肤色什么的,这听起来,也太有趣了点。 我听得津津有味。 当事人柳夏却只觉闹心,他突地呵呵一笑,对程妖道:“妖啊,你也别嘚瑟,想当初,你这家伙头上还不是顶着个外号。” 诶哟,我那半吊子师父也有好玩儿的外号么。 “叫啥呀?”我来了兴致直念叨。 要说这俩人互爆底细什么的,我这旁听者,还真是凑了个好热闹。 柳夏瞥了一眼看似无所谓的程妖,不禁心里嘀咕,奇了怪了,这家伙不是很愤慨那个头衔的么,怎么如此淡定了。 许久未提起往事,故而都搁浅了不成? 在我连发的追问下,柳夏终是回道:“这家伙,虽是习得一身高超的媚术,可到底是个男儿身,他那师父遗憾得紧,便随口给他批了一个成事不足的名头。” 话落,他又盯向程妖,结果这人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竟是真的毫不在意了。 而我,从听到那四个字起,脑海里却是不可避免地蹿起了另外四个字。 败事有余。 小白曾经的蹩脚名号。 这一回味,我也不自禁地瞄向了程妖。 他回看过来,吃透了我在想什么,不过一笑置之,指尖且摩挲着杯沿,沾上了酒液,便抬手往唇间一染,氲着酒气落下一句:“还挺配,不是么?” 脑海狠狠一荡。 我这还没来得及同他提起小白的事儿,这人竟是先挑了出来。 “什么挺配?”柳夏状况外的开口。 啊—— 这小白脸还不知道的啊。 不等我思忖上片刻,便听得程妖分外粗暴地对他呛到:“关你屁事。” 柳夏哎哟了一声,摸出腰间的短笛就照着人的心口戳了过去,后者轻松地挡下,然后桌下一脚,毫不留情地踢了过去。 “你大爷的!”柳夏捂着腿肚,忍不住的暴躁,实在与平时的谦谦之态大相径庭。 程妖邪气地笑了一声,指着柳夏的衣兜处,轻飘飘地说:“呐,你家乔乔召唤你了。” 细细一听。 倒真是响起了应声虫的叫声。   ☆、第153章 程事不足,白事有余 “乔乔是你能叫的么!” 柳夏一边忿忿着,一边起了身,竟是要丢下我俩,回家找夫人去了。怼天怼地怼损友的程妖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挥着手道:“好走不送。” 踏出茶水间的柳夏闻言嘁了一声,却还是背对着,抬起右手意思地挥了挥:“走了。” 然后真走了。 就剩下我和美人师父。 “他这,走得可真麻利。”我忍不住地感慨道,前几日也是如此,听着应声虫的叫唤便抽身而去,别说,程妖用的召唤俩字还真准确。 妻管严么。 一叫就走的。 程妖啧着嘴,翘着小脚道:“没办法,谁让他是个快要当爹的人了呢。” 发懵几刹后。 我探着头张大了嘴,音调更是止不住地上扬:“当爹?” “对啊,怎么,他没告诉你?”程妖戏谑地抬着眉梢,思及损友的好事儿倒也替他欢喜,“我还以为,按他那劲头儿,已是天下皆知的事儿了呢。” 额。 讲道理吧。 细想之下,柳夏今日的确是红光满面的,可他揪着说个不停的人,除了太子,便是我这半吊子师父了。 啊——难怪赵辰鞅今日看上去是分外和悦的样子。 怕是正在说这件喜事儿吧。 乔碧落有孕了啊。 莫名地勾起半边的唇角,我轻晃着头,只觉自己不久前应下的那个不情之请实在是恰到好处,到底是有身子的人,这要是被推上了猎场,生了意外可怎么好。 这般腹诽着,我又适时地将话题拽到了另一头:“你呢,和小白的事儿,没告诉他?” 兴许是我问得太直白。 这人竟是愣了一瞬。 而后不过懒散地动了动眸子,回我道:“不急,份子钱他跑不了。” …… 妈哟。 本是试探地问问看,不想这人答起话来,是分外的随意,连份子钱都叫他扯了出来,还真的要结亲不成。 “你真和小白——”话到一半,我又记起自己才在王城见过小白,不禁换言,“你该不是偷偷跟着小白来的王城吧。” 然而这一语方落,我又觉得自己犯傻了。 人程妖是魏国使臣的头头,怎么也是光明正大来的。 想想小白之前的话,这家伙是声称有事要办,才和小白暂别的,所以这要办的事,便是来赵国王城走一遭联姻么。 我兀自思量着。 总觉得他俩这事儿,有些绕得慌。 “小白也在王城?”程妖脱口便问,他还以为那家伙老实地回了家呢,怎么是蹿到了王城的样子。 “在呢。”我并不做隐瞒,且把白大叔将小白赶来王城执掌分馆的事儿说与他听。 后者不解白大叔此举的意思,我吞了吞口水,别过眼丢下一句:“说是让小白,赚够老婆本,好将那个儿媳妇尽早娶回家。” 程妖突地一笑,且夹着几分的寒意:“儿媳妇?” 紧接着,他又追问道:“小白他爹,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嗯? 他是不是误解了我的话。 虽然我没有明明白白地道出是谁,可那个儿媳妇,不就是他这只妖孽么。简单的解释过后,程妖的脸色稍缓,原来小白早和他爹讲了自己的事儿吗。 有点甜。 又有点苦。 搅上一搅,愈发地微妙。 “你俩,来真的?”我终是问出这么一句。 程妖支着下巴,眸光涣散,正想着某个傻里傻气的小子,听我这般问,不过分了些许的神思回我:“你既然见过他了,那么,也该知道我已许下承诺。” …… 我自然知道,可没曾想你这妖孽来真的啊,而且小白似乎还没看穿你的男儿身啊。 结果程妖见我提及了性别的事儿,虽是沉着眸子看向旁处,倒又挂着一脸的不以为意:“你以为小白真傻么,相处了那么久,其实他早就有所怀疑,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有所怀疑? 我还真一点儿都没从那小子的反应看出来。 难道真是藏得深。 接着程妖的话,我十分认真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程妖彻底收回了闲散的思绪,亦是正色对上了我的眼,他有些无奈地对我说:“因为,我也会怕。” 怕一旦告诉他事实,那个人便会消失不见。 至此以后,各不相干。 被他陡然变调的情绪渲染,我只觉几分的失力,却还是残忍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若是到最后,他都没能接受你呢?” 没能接受? 程妖被这字眼扰得皱起了眉。 片刻后却是邪佞地一笑,回:“骗了我的心还想跑,哪有这个理儿,就算强上,我也要让他从了。” 不是…… 大哥,明明是你骗了人家呀。 再说了,你这前一刻还怕说出真相吓得人跑掉,怎么后一秒就蛮横地要逼人男子汉做你的娇娘子了。 这也太脱轨了吧。 孰不知程妖确实如此矛盾,但有一点,他十分明确,那就是这个男人,他娶定了。 好吧,就当他是哪怕霸王硬上弓也要成了这桩亲,就当那些世俗的眼光都是个屁,可白大叔呢,他俩的事儿让白大叔怎么想。 “我管他作甚。”程妖虽是心里在意,嘴上却装蒜,一时之间,妖媚的气焰中,竟是掺杂了不少的阳刚气来,连那出口的声音都多了几分浑厚,“俩大老爷们儿的私事,谁也管不着。” 人必须是他的。 跑不了。 我有些愕然。 莫名地,我居然能觉出我这半吊子师父对小白所倾注的深厚情意,尽管,这情意有些离经叛道了。 而他此话一落,掷地有声,我竟是头回儿发现程妖爷们儿的不行。 是不是我哪根筋搭错了。 这明明是个比女人还柔媚的存在啊。 …… 突然的沉寂,俩人都没找出话说,只无声地碰了个杯,然后各自饮下。喉间滚过酒液,我想,这种感情的事儿,我真特么管不了。 若是小白和程妖真成了。 那就成了吧。 故而当程妖先行开口,问我怎么看的时候,我倒是学着言大夫曾几何时的话,对他撂下一句:“顺其自然吧。” 后者见我出奇的洒脱,不禁点着头,没正经地夸我:“不愧是我的徒弟,看得是比旁人淡然些。” 我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心里则默默地嘀咕,姑奶奶我也没说支持你,至少,若是小白不从,你却要硬上的话,怎么我也是帮着小白的。 对。 我还是站在正理儿那方的。 【作者题外话】:嗯,我取名字也不是随随便便来的 这个梗我埋好久了 有没有宝宝一早就瞧出来的? 话说我无意中发现俺言大夫和玫姐,可以组个“诺言”夫妇 嗯。 明天上架有一万字的更新。 吐血……   ☆、第154章 他说我恶心 好不容易跳过程妖与小白之间的情感话题。 不成想,这家伙竟是撇下了自个儿的弯弯绕绕,揪上了我的私事儿。 而我的私事儿。 除了一个言大夫,还能有谁。 不过他既然要提起我家言大夫,我是难免地记起今日宴席上,这人没头没尾的古怪来,当即,我便略过他那三言两语的调侃,直接问道:“那三个字的交情,是几个意思啊?” 后者呵呵一声。 落在我耳里,分外的刺耳。 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交情,哦不对,他们能有个毛的交情。程妖随后告诉我,这交情,正是当年我讹他酒那天得来的。 那十坛女儿红么。 还挺好喝来着。 等等。 我记起来了,某回我败给自己那不靠谱的酒量时,似乎正是面前这人送我回去的,而言大夫在我醒来后,还发了通脾气。 更神奇的是,言大夫竟然凭着直觉看穿了程妖的男儿身。 想想也是厉害。 所以拜我所赐,那便是他俩的匆匆一面喽。 确是见过的。 可那算得上是什么交情。 我啧着嘴正要吐槽几句,程妖突地拍上了桌,对我说:“得亏我当时脾气好,不然你那小情人,早被我五马分尸了。” 嗯? 思及某人今日散出的杀气,我隐隐觉得,这怕是和那什么三个字脱不了干系,可是他居然敢动言大夫的念头,我是忍不住的面色一冷。 且管他是谁。 见我这副护犊子的样儿,程妖夸张地缩着肩,道:“别那眼神看我,说到底,也是怪你那小情人嘴贱。” 嘴贱…… “他对你说啥了?”我松了眼色,心里满是好奇。 “他说我恶心。”程妖又是假笑着对我,思绪一翻,曾经的那一幕,依旧清晰得让人恨得牙痒。 …… “小弟弟长得好生俊俏,跟姐姐去喝个小酒怎么样?”性子媚惯了,程妖这勾起人来,是随时随地,且不分对象的。 俏生生的小男孩吃力地扶着酒醉不醒的某丫头,闻此一言,不过冷冷地开口:“恶心。” 然后揽着人就回了屋。 程妖还是头回儿被人这样骂,心理素质果断脆弱的不行。 且他仅凭俩个字,居然听出了小男孩的意思。 说自己男扮女装。 恶心。 一半的惊诧,一半的恼恨,他正要追进屋好好跟那小屁孩儿说道,门却嘭的一声,砸了个严实。 谢客。 …… “这不才俩个字么。”我一面不经心地回,一面窃笑着,言大夫真是棒棒的,头回儿见面就将程妖怼得里外不是人。 程妖自然看出我正偷着乐。 “他,还叫我滚。”这人龇着牙蹦出话来,当日在那门关上前,小屁孩儿就站在门后,一双眸子看着骇人得很。 明明稚嫩的不行,却硬是盯得自己头皮发麻。 结果。 就听得一个滚字抛了出来,随即便是砸门的声音。 他当时还特怂地反射性一退来着。 若不是顾念着这小子和新招的小姑娘关系匪浅,他怎么也是要破门而入,收拾得臭小子直管他叫大爷的好吗。 啊呸。 不是大爷。 …… 程妖捏着杯子的手,隐隐浮出青筋,可见是气得非常厉害了。 我则依旧窃笑着。 某人只觉我的神情欠抽,微眯眼搁心里一合计,突地开口道:“以前只道那是个被你从寻常小户骗来的男娃娃,不想,啧啧,你这丫头,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听他那用词。 什么叫被我骗来的,言大夫可是心甘情愿跟着我回家的。不过,能捡来一只言大夫,确实是我这辈子最好的运气了。 我轻轻地笑了笑。 不知从何起,想起言大夫,便只剩满心愉悦了。程妖本是想调侃我几句,却是见我扬起笑来,一阵神游。 看来那个臭小子还真是厉害。 居然将这疯丫头的心栓得死紧。 “回神了回神了。”程妖实在不想瞧见我这副甜蜜蜜的样子,毕竟他自己那头还没个靠谱的着落。 可他越是这般,我却偏要碍他的眼,只可劲儿地咧着嘴笑,两排大白牙直晃得他眼疼。 程妖敲着桌子道:“说正事成不成。” 我身子一仰,倚在了椅背上,随口问:“什么正事?” “猎场之争。” 嗯? 这还真是件正事。 程妖见我安分下来,又接着说道这事儿。结果这人告诉我,程妙芙那魔女,四魂幡的情报处多传闻她的心狠手辣,这不假,她随过军打过仗,这也不假,然而,程妙芙并不常亲手取人性命。 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便有程家的暗卫替她出手。 所以在今日,当我放下赌命的话时,那丫头才会怔愣地不知该如何反应。虽是见惯生死,可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儿,她自个儿到底是做得少。 也正是因着有暗卫相护,她才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应下我的赌约。 以为暗卫能收拾我么。 “哟,原来是只纸老虎呢。”我这才吐槽完,便记起言大夫也损我是纸老虎来着,不禁摸上了鼻子。 心情很是微妙。 没办法,在言大夫面前,我好像还真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纸老虎。 怂得慌。 不过也怂得高兴。 程妖瞧不出我那些个小心思,只沉着眼,缓缓道:“你也别小瞧她,这丫头的武艺是程将军手把手教出来的,麻烦么,多少还是有的。” 虽然相较之下,四魂幡的一枝玫要来得麻烦得多。 可该说的,他也算是交代了。 我被他的话拉回来,不禁皱了皱眉,程将军?这称得可是他的亲生父亲,也未免太生疏了吧。 而且,他怎么像是完全站在我这头,丝毫不顾念他那妹妹的。 奇了怪。 兴许是我打量的眼色太过赤裸,程妖一斜眼,有些不耐:“我说的话,你倒是好好听着。” “哦,我听着呢。” 不就是要防着那隐在阴影中的暗卫,别轻看了程妙芙么。这人为我好,我可都细细地记着呢。 …… 程妖不以为然,见我这副不经心的样子,只觉自己的好心都喂了白眼狼,哼了一声,倒是不说话了。 我却是凑上前,捧着张小脸问他:“程妙芙也不麻烦吧,你今日几句就将她利落地打发了,我看着可还过瘾呢。” 某人一听,又是一声哼,须臾地停顿后,对我道:“那是她怕我。”   ☆、第155章 这是什么 因为怕,所以才躲得麻利。 这兄妹俩的关系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不想,我才称了一句你妹妹,程妖便截了我的话,尤其不爽地开口:“打住,我可没这么号妹妹。” “嘁,不一个爹生的么。” “再打住,我也没那么号爹。”他虽是莞尔笑着,两眼却是藏着小刀,刷刷刷的,直剜得人生寒。 额—— 约莫是喝了酒的缘故,程妖碎碎叨叨,倒是把那程将军宠妾灭妻的事儿讲给了我听。 那妾,是程妙芙的娘。 而被灭掉的妻,则是程妖的生母。 虽然他没有说太多,可从俗套的后宅斗争来看,他这个没了母亲的嫡长子,曾经的日子,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而当初那遭将柳夏牵扯进来的暗杀,始作俑者不是旁人,正是那最毒妇人心,程妙芙的娘。 若不是巧合下,认得恩师,且又被顺势带进了四魂幡,超妖是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徒儿啊,为师有点对不住你。”程妖说着说着,又是闷下一口酒。 嗯? 怎么就突然对不住我了? 结果这人告诉我,程妙芙两年前的那场旧疾,其实是他动了手脚,若非如此,程妙芙便也不会找上了言大夫,还因着那相救之恩,动了旁的心思。 而程妙芙看上的东西,从来都是要攥在手的。 这一旦缠起来,搁一枝玫面前虽是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可怎么也是烦人的。 …… 原是这般的对不住。 但说到底,也是因着我家言大夫魅力太大,才会将人的旖旎心思给招了出来,且程妙芙那劳什子郡主想抢我男人,倒是看我答不答应。 故而我微愣后,却是溜神地回道:“言大夫坏你好事儿了?” 一个要害,一个要救。 怎么也是相冲的。 这人轻轻地笑了笑:“取人性命可算不得好事,不过你那小情人,也真是多管闲事。” 程妙芙大难不死,却是叫程将军看出了端倪,且派出更多的暗卫守着他那宝贝女儿,而程妖嫌麻烦,倒是没再出手了。 不过能吓得程将军这般防范,也挺不错。 让一个人悬着心活,总是比干净利落来得折磨人。 …… 按说,若是瞧出了端倪,身为老子,程将军怎么也不该处于被动,只一味的防备着程妖才是啊。 且这回魏国出使赵国,还是派着这俩人一起来的。 程将军怎会让一条毒蛇圈在程妙芙身边呢。 被我一问,程妖方才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哦,魏国王上是我亲舅舅,他发话,程将军敢不听么。” 等等。 魏国王上是他亲舅舅。 那,他娘亲不就是魏国王上的妹妹,堂堂一国的公主殿下么。 哎哟,程妖这来头顿时又大上了一遭,不过,那程将军居然是为了区区一个妾室,舍弃了更为高贵的公主发妻么。 这到底是牵扯了更多程妖的家务事。 而他并不大乐意提及这些。 我呢,也就知趣地没往他那丧母的伤口上撒盐。 这一趟旧友的小叙,倒是多说了些旁的东西,不知不觉,桌上的酒也喝空了一壶又一壶。我终是顾忌着自己那几分酒量,多是盯着程妖喝。 那厮放敞了饮起酒来,竟是比过往都要来得豪迈些,从唇角溢出的酒液湿了衣裳,他也不管不顾,只接着闷酒。 看上去还挺愁。 估摸着也是愁他自己与小白的事儿。 …… 临别前,这人懒得去情报处晃悠,便直接从我这儿探听小白在这王城的落脚处。怎么也是撂了一句顺其自然,我便也没藏着掖着,甚是干脆地告诉了他。 而后,程妖终于念及我是他的徒弟,问起了我那媚术功夫。 毕竟没受过多少指教,可以说是进展甚微了。 结果这家伙居然还出口嫌弃我领悟得差。 我真想一腰带剑抽过去,却不过是摔着酒杯,数落着他对我置之不理的恶劣行径,完了斥道:“你就说,我拜你这么个半吊子师父有何用!”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么。”在我的愤愤目光下,这人抓着某条旧理,竟还振振有词了。 其实。 程妖当初收下我,不过是起了玩兴,还真不是揣着一颗要认真教导我的心,故而这放养着,放养着,也就真的是不管不顾了。 估摸着是被盯得有些心虚,这厮抚慰着我,扯出了曾经丢给我的那好几本春宫图来,说是多看看,定是受益匪浅的。 看你个头。 “早扔了。”我没好气地横他。 后者却是一脸肉疼样儿,朝我嚷:“扔了?那玩意儿可贵着好么。” …… 还挺值钱? 不不,这不是重点。 哼着声撇下这人,我越出宅子,便径直地回了王府,一落地也没去找言悔,反是回了自己那屋,翻翻找找。 有了。 盯着手上那几本春宫图,我寻思着,是留着自个儿受益匪浅呢,还是卖给下家呢。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随即是言大夫的问候声,直吓得我将手中的册子胡乱地往被窝里一塞,完全的反射性。 而我这厢才将被子掩饰地理了理,言大夫便自个儿推门进来了。 “阿悔。”我嘿嘿笑着,看似无意地将手撤离了床榻,“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言大夫些许困惑地往那床上一瞄,倒也没瞧出什么端倪,听我问了,不过指了指桌上流着蜡泪的烛火。 大晚上的,那光影明晃晃的,本就上了心,这瞧着了,可不更明白了么。 紧接着的下一瞬。 面前这人倒是凑我更近,鼻间一嗅,只皱着眉头问:“怎么喝酒了。” 嗯—— 我示好地环上他的腰,仰着头敷衍回:“高兴嘛。” “见着程妖就这么高兴?”某人似乎并不接受我的亲昵,一双眼微眯着,分外深沉。 “也就一般般。”我连忙补救,言大夫嗅出了酒气,我也闻到了那股酸劲儿,能怎么办,哄啊,“还是见着你最高兴,嘿~” 言悔看在我没喝醉的自觉上,倒是大赦了一回。 回揽住我的腰,且抱着往床上一坐,正要说道今日那个赌约的事儿,却是只觉硌得慌,些微的挪移后,他伸手下意识地一探,顿觉这被子里似是掩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再一联想进门时我的举措,方才退散的困惑顿时又冒了出来,这是背着他藏了东西? 一只手扣着我,这人的另一只手竟是不动声色地往被子里伸去,摸上一角,便轻轻地往外拉,而我,浑然未觉。 只坐在某人的膝上,讨好的笑。 然后。 “这是——”言大夫挑着眉,拎着一本册子陡地放在了我的眼前,“什么?”   ☆、第156章 错哪儿了 册子的外层,大咧地落着三个字。 秘戏图。 将这玩意儿从被子中抽出来后,言悔轻轻一瞥,便将其上的字瞧了个清楚,明知那是何物,可他还是恶劣地将册子抛在了某人的眼前,故意发问。 要知道,他这还只拎了一本呢。 摸起来。 这姑娘的存货还不少? …… 当盯向言大夫的视线被蓦然挡住的那一刻,我是发懵的,然而当我瞄清那眼熟的东西后,一双眼是无可避免地瞪圆瞪直。 浑身更是不自禁的泛红发热。 这可是痴缠的小人画。 被言大夫抓包,实在是件臊人的事儿。 一把抢下那册子,我支吾了好一会儿也没将话吐个清楚,在言大夫赤裸裸且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喉间一滚,干燥得好似能喷出火来。 “这,这是——”我企图挣扎。 可这除了是春宫图,还能是个什么玩意儿。 “是什么?”言大夫紧追不放。 手上抓着烫手山芋,我拿也不是,丟也不是,万般纠结之下,私心里一横,我硬着气回:“不知道。” 既不知道这是什么。 也不知道这东西为何会在我的床上。 对。 就这么装傻。 见我不敢认,神色间又尽是困窘,言大夫渐渐圈紧我的腰,哪能被我糊弄去,心里跟明镜儿似地说:“你那师父,就这么教你媚术的?” …… 神算子。 我没底气地嗯了一声,可又实在耐不住他那灼灼的视线,顿时破罐子破摔地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膛,打死都不肯抬头。 手上那本册子也被我揪得死紧。 真是的。 前一秒藏了东西,后一瞬就抛之脑后,连言大夫往床上坐下,都没丝毫的警觉,到底都是我自己的锅。 而我自己倒是藏着了,剩下的那几本却都让言大夫搜罗了出来,撂在一边儿,看上去分外的崭新。 “没怎么看?”那只手在我的头顶揉着,愈多的碎发落在脸上,痒得我不住晃头,谁曾想,没动几下,这人就飘下这么句话来。 当然没怎么看。 我滞了一刻,又是一声嗯。 紧接着。 下巴被捏上了两指,使力一勾,我便被迫扬起了头,某人的脸突然靠得好近,特别地近,那唇角邪气地带起弧度,缓缓地开口。 “不好意思看?” 怎么还一句接一句的,偏是抓着不放了。 我没了地儿躲,挣扎着去掰言大夫捏着我下巴的手,结果才扒开一指,这人便一口咬在我的唇上,不容我低头。 唔—— 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脖子仰的酸麻,我往后逃,一只大掌便罩上了我的后脑勺,反是将我朝前送,无谓的扑腾中,手中拽着的那一本册子滑了出去,啪嗒掉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 天旋地转。 啃咬成了亲嘬,好不容易找回神智,想蹦起,奈何被人箍在了膝上,才捂上嘴,结果某人便吻上了耳垂。 “你,你别闹我。”嗫喏的声音从指缝中漏出,莫名的娇媚。 言大夫正撇开我的发,拉下那被折腾得松垮的衣襟,且露出白嫩的脖颈,及那光洁的半边肩头来,闻我此言,眸色一瞬浑浊,当即低头便是一口。 嘶—— 捂着嘴的手一摊,难为情地掩住了面。 怎么他做这种亲昵的事儿,回回都不犯羞的呢。 羞赧间,身上彻底一凉,我眯着眼一看,某人的指间居然懒懒地挑着我的,我的肚兜,低头一瞥,我顿时整个人都炸了。 抬手便是一挡。 “你把眼闭上,闭上!” 结果言大夫稍稍偏着头,双手炙热地握着我的腰窝,不过好整以暇地说:“不闭。” …… 丢着几本春宫图的床上,被褥凌乱,言大夫衣冠楚楚地坐在床边儿,而我,却是裸着上半身,分外窘迫地缩在他的膝上。 衣衫被丢到床头,够不着。 被褥被某人坐在身下,扯不出。 十足的任人宰割。 我羞得面红耳赤,大脑发懵,愣是什么招儿也憋不出来,谁曾想,这人就把我脱得这么干净了。 “我错了,我真错了。” 擤着鼻子摇起白旗,我冷得有些发抖,不禁自主地往言大夫身上靠,胸前的柔软也不管不顾地压了过去。 直让某人起火,却又硬生生地憋回去。 纯属无意识的报复。 言悔暗暗咬着后槽牙,见我颤着身,便撩着衣摆,将我搂紧了些,下颌且压在我的发顶,听似平淡地开口:“错哪儿了?” “错在,错在与程妙芙的赌约。” 倒是认知的清楚。 言悔抱着我微起身,且将那被子抽了出来,往我身上裹,然后继续揽在怀里。 我拉着被角,心存侥幸,这人还真是因那事儿跟我闹上的。 “呜——你大爷的欺负我——”刚刚那一波收拾到底是让我有些受不住,这得了遮盖,我就委屈地不成样子。 就算我错了。 也不能这么羞我啊。 差点都给羞哭了。 言大夫不为所动地看着我,说:“再不收拾你,你怕是要上天了。” …… “跟人赌命,你倒是来得洒脱,可万一赌输了,你怎么办。”言悔厉声道。 “我——我不会输的。” …… 一巴掌拍在了我的屁股上。 颇响亮。 然而隔着层被子,屁股肉又厚,到底是不疼。 抿着唇对回言大夫的视线,后者接着教育我:“我知道你厉害,可是洛玫,你现在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不能别把命看得那么轻,说赌就赌,能不能,多顾念顾念我。” “我受不了,一点儿的意外我都怕,你懂吗?” 这一大串的话。 言大夫说起来,不带多余的停顿。 而我,从他吐出我名字的那一刻起,跳脱的线便一阵绷紧,之后的话,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线上起振。 实实在在地入了心。 言大夫知道我不会赌输。 可是他受不了,我说赌命就赌命,好似这条命,活着就活着,没了,也无关痛痒。 虽然我并不是这么想的。 我只认定自己不会输,所以这赌命的事儿,我说得利落干脆,不以为意。可是那些我未曾放在眼里的万一,言大夫会怕。 一直以来。 我知道言悔会担心,可我从没想过他会怕。 哪怕是曾经真的滚过刀口,无数次的差点没命,我也没想过,他会怕的。 毕竟都是差点。 这条命,到底是硬。 被收拾的羞恼彻底没了影踪,我抬起眸子,从被子中探出手,慢慢地,抓上了他的衣襟,而后认真地回应:“阿悔,我从来没有看轻命,只是看轻了万一。” 甚至是,看轻了你。 “以后都不会了,不会了,我保证。”不会让你再为我担忧到怕的。 言大夫默了一会儿,说:“那今日的那个赌约呢。” 今日的赌约…… “程妙芙若想抢走你,这该是她付出的代价。”我虽是妥协了以后,却异常执着于今日,“我的男人,不容觊觎。”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小课堂: 家庭教育,要注意方式,绝对不放过任何可以耍流氓的机会   ☆、第157章 猎场之争 猎场之争。 争夺的自然是猎物。 然此次相争,比得并非多少,而是看谁能猎到。只因在这南山的围场里,栖息着一只千影鹿。 传闻此鹿活了甚久,不少人都在围场中见过它,其画像还在众人眼前过了数遭,可却从没有一个人抓到过它。 缘由无他,这只鹿会使点儿幻术,又分外警觉,一旦被盯上,就弄出无数虚空的幻影,来混淆猎人的视听,最多的一次,可达上千的分身,也由此被称为千影鹿。 要说这无数人都弄不到手的传闻中的猎物,竟是丢给我们比试,也委实太为难人了。 然这规则中还有一条,比试之时,各人所骑马的屁股上固定一靶位,被敌方射中红心者,淘汰。整个比试限时两个时辰,不得提前不得延后。 若是到最后,都没有队伍能猎到千影鹿,便以各队未被淘汰的人数为计量。 剩下猎手最多的一方,为胜。 …… 头一日得了这些消息时,我正同将与我并肩作战的十位姑娘有所接洽,其实小试后,我便和她们见过几面了。 到底不似那些个傲慢的世家小姐。 之前策马在场子里磨合了一阵儿,又顺便来了几场比试,这些个实诚的姑娘倒是对我服气得很。 隔日便要对战。 姑娘们大咧地坐在地上,围了一圈,彼此打着气,谁也不曾露怯,毕竟,她们均是自愿而来,为的,便是胜利,而她们也都听闻过那千影鹿。 更有一个。 “我见过。”某姑娘举起小手。 我也盘腿坐在她们中间,手上还挑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一听有人见过,不禁支起脑袋,朝其看去。 因着我忘性大,这名字多起来,委实难记。 故而我就干脆用一二三什么的替了,眼前开口的是小二,至于我,本是从众,让她们称我十一的,结果她们却异口同声地唤我老大。 直接跳出一二三的范畴。 好在听上去的感觉还不赖,我也就默认了。 “小二,说说看。”我单手叉腰,朝着她微扬下巴。 后者嗯着声,慢慢地回想着。 南山上那大片的围场,虽是被王室圈起,但若非重大的庆典,平日里倒是对外敞开的,故而一般人也能进去试试手气,撞一撞那千影鹿。 当然这该缴的入场费还是不少的。 小二曾随父亲进了一遭围场,更是好运地发现了千影鹿的踪迹。 然而也就是发现而已。 当他们才瞧见那奇物,引弓搭箭的时候,眼前一晃,林子中顷刻间便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上百的鹿影,全然一种反被包围的感觉,只是再回神,那场景便散了个干净,而千影鹿,早跑得无影无踪。 而后小二告诉我,那千影鹿通体雪白,无角,较之流传的画像,体型上要小上不少,可具体多大,她也没能探清。 毕竟那东西的幻影可是有大有小,足够的缭乱。 本就是从未被抓到过的东西,姑娘们再听小二一讲那乱人眼的重重幻影,只觉头疼,我兀自思量着,魏人那边怕也是一样的头疼。 首先得赌运气,至少要遇上千影鹿。 其次,便得破了那幻影。 不然没得搞。 姑娘们小谈后,商量着在淘汰人的那条规则上拼一拼,争取将魏人马屁股上的靶子通通射中,且将他们尽数踢出赛局。 至于那千影鹿,虽然国主发话,谁能抓着,那东西便归谁,可到底难啊,还是看缘分吧。 要说我这还一个字没吐呢,这些个丫头就给我来了个看缘分,不就是没人抓着过么,怎么就这般的没底气了。 “我说——” “老大,我回家喂猪了。” “老大,我回家砍柴了。” “老大,我回家帮工了。” …… 也不知她们是不是合计好的,我正要慷慨陈词一番,算是鼓舞鼓舞士气,结果这群姑娘是掐着时间要各回各家,一哄而散了。 一个个的脸上毫无紧迫感。 明日可就要上马比试了。 怎么淡定得像是姑娘家唠会磕儿,该干嘛干嘛去了。 心态也是真好。 到底赌命的只有我一个。 小二本是没事儿做的,见人都走了,她也起了身,一边拍着屁股上的尘土,一边对我说:“老大,那我回去困会儿觉。” 这会儿就睡? 太早了吧。 不过养足精神总是好的,于是我随手一挥:“去吧去吧。” 既然都散了,那我就回家找言大夫玩儿好了。 …… 后日,众人聚于南山围场观战。 说是观战,其实也就只能等个结果罢了,那林子又大又密,待我们进去后,外前儿的人除了偶或听点儿动静,终是什么也看不着。 故而在我们于林子中比拼的时候,他们在外头,有歌舞助兴,且说笑玩闹,品美酒佳肴,左不过是赴了一场酣畅的宴席。 何其悠哉。 而围场外早已划好宴席的场地,又搭好了一应的坐席蓬帐,准备万全。不少人带了家眷同来,我随意地瞧上了几眼,却发现赵小六并未带上叶莺,不过是独身入席,柳夏也没让自家夫人出门,估摸着是顾及他那未出世的孩儿。 赵小六盯上我后就没移开眼,他主动走来问候,我一脸漠然,十分敷衍地应付着,言大夫正被人围着说话,见此是几个大步迈了过来,而后一手揽着我,一手推开他。 “让让。” 某人就这么冷言地打断了赵小六,又当着人面儿拥着我去了席位。 有点霸道啊。 柳夏是雷打不动地坐在太子身边,这次,倒是同我们相邻,他起身问候四皇子赵炎,瞧见我不过微颔首,便算是招呼了。 对嘛。 我俩可不熟。 本想问候一声乔碧落,想想还是算了。 席上的空位渐渐填满,昨日的赌命之约,早已无人放在心上。王后娘亲从念念那儿听闻此事,同国主爹爹一入席便将我叫过去训诫了一番。 我老实地听着,并不驳斥什么。 更没告诉她,自己出口的话并非戏言。 王后娘亲说完这事儿,又开始叨叨我一会儿进围场的事儿。直让我小心着来,若是拿不下便算了,只要人好好的就成。   ☆、第158章 为了老大的男人 众人只觉这王后待未来儿媳真好,并不多想。 我嗯着声,很是无奈地看着言大夫,后者浅笑着摇头,倒是乐得看我被念叨。 正说着,赵念念也凑了过来,手上且拿着她那套乌黑的骑马装,说是怕我又没带,打算借给我穿的。 对此,我是胸前一紧,而后分外决绝地摆手。 用不着,这回我自个儿带了合身的,至于她这套,还是收回去吧。 魏国的一行人算是姗姗来迟,不过今日到底是随意居多,程妖走在最前,朝国主行过礼后,寻了位子一坐下,便开始喝酒。 这家伙,前日还没喝够么。 其后的程妙芙已经换好了骑马装,一头的编发束成了一拢,腰间仍是系着藤鞭,瞧上去甚是飒爽。 而她手下的那十人骑射队,正候在歇脚处,与我家姑娘们的蓬帐相背。 众人落座,司仪宣话后,国主爹爹陈词。 听下来其实也挺简单,无非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什么的,可惜啊,怕是做不到这么轻松。 当我与程妙芙各自离席,前去蓬帐准备时,这人同我擦肩而过,且一脸傲慢地低声落下一句:“你的命,我要定了。” 战前撂狠话么。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她潇洒走开的背影,轻笑一声,不过悠悠地踱着步子去往蓬帐。 程妙芙倒是个聪明的,并未将这赌约在国主的跟前儿重提,毕竟,我可是四皇子的未嫁娘,仅凭这一点,那荒唐的赌命之约是怎么也会被否决的。 然她将我这条命惦记得死紧。 这还没真正对上呢,就迫不及待地来提醒我。 还怕我忘了不成。 要知道,姑奶奶我,可是比她还记得牢呢。 …… 换上赤色的骑马装,抓着长发随手一绾卷成个小包,且麻溜儿地落簪其间,一番固定。早就收整好的众姑娘围着我,不住地道:“老大,你要是个男人,我一定嫁你。” 额。 翻着眼往铜镜里一瞧。 这还是我头次梳上男儿的四方髻,倒没别的意思,不过是觉得这样方便,且看上去会少点美艳,多点帅气。 骑上马拉起弓来,一定酷得不行。 不成想。 “好生俊俏啊。”小二没忍住地感慨道。 到底是长得不粗犷,这配上男儿髻,反是贴近柳夏那小白脸气质了。我无语地瞥了小二一眼,抓着护腕,板着脸道:“出帐,上马。” “是。”丫头们齐声应道。 …… 围场外,当我跨着那日小试所骑的红鬃马,以一副男儿打扮现身时,不免引起一阵喧哗。 言大夫好似愣住了。 也是,这一时兴起的打扮,我可没提前同他说过。挑眉朝这人抛着眼色,后者突然失笑,眼里氤氲着宠溺,只是盯着我轻轻地摇头。 我擒着马缰,没忍住地摸了摸鼻子。 唇角仍是勾起的。 这小互动并没逃过程妙芙的眼,她气得不行,策着马就挡在了我与言大夫之间,还昂着头嘲讽:“不男不女,哗众取宠。” 我不以为意地抚着马鬃,垂下的眸子懒懒一抬:“怎么,你羡慕?” 程妙芙被我哽得无言以对。 恍了一刹,方才憋出一声干笑来:“呵,我用得着羡慕你?” “用不着么。”我索性软着骨头靠在了马背上,应对起某女来,分外轻松,“我可有阿悔呢。” …… 程妙芙差点儿给气炸。 鼓鼓的胸脯狠狠地起伏着,她直瞪着眼将我一遍遍地凌迟。得亏是背对着众人,不然这嫉妒的丑态落在旁人眼里,可不就自毁形象了。 “哼,你也就这会儿嘚瑟了。”到底是词穷,程妙芙丢下这一句,便又跨着马退了回去。 落在我眼底。 委实怂得不行。 小二好奇,凑过来问我:“老大,那郡主好像有点儿敌视你?” 岂止是有点儿,怕是堆积成山,移个几辈子都消不下去的。 “瞧上我男人了,可不得敌视我么?”我直起腰,无所谓地回着,在落下这句话后,我一时起了兴,便又借此朝姑娘们鼓舞起士气来,“所以啊,咱要输了,你们老大我的男人,也就输出去了。” 不等我再夸张几句。 身后的姑娘们是齐刷刷地捏起拳头:“为了老大的男人,必胜。” 不是—— 这颇具气势的话,听上去怎么有点怪啊。 …… 领着姑娘们策马进入围场,程妙芙带着她的人走得挺快,绕过我们就往林子深处钻,我却不急。 这人要么是先去搜寻千影鹿,要么呢,是想先探清地形收拾我们,可怎么也得等两刻之后,才能朝敌方动手,这是规矩。 而我仗着这么个规矩,顿在某块大石头前,是无所谓地分散开手下的姑娘,让她们四处随便地晃上一刻,再回到此处集合。 程妙芙是有暗卫。 可为了监督此次对决的公正,国主爹爹也派了精英潜伏在这林子里,有本事,她倒是将暗卫亮出来啊。 小二在走之前,靠过来告诉我,她还记得曾经发现千影鹿的地方,且将大致的方向指给了我看。 然后便轻踹马肚,朝着那方去了。 姑娘们均是背对着我离去,马蹄声阵阵,那绑在马屁股后圆靶上的红心,也渐渐隐于枝叶中,瞧不见了。 比试中,一旦有谁恶意伤人,或是下了死手,那么整队也就淘汰了。 我稍许地放下心。 程妙芙既然想赢,那她素日的阴狠是怎么也要收住的。 要说我这遣散了姑娘们,倒是独留下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了。这里的地形,我前几日起了个大早,便潜进来使着轻功熟悉了一番。 我寻思着,不如我就去跟一跟程妙芙的队伍,万一千影鹿被她们走了狗屎运碰着了,我也可以蹭一蹭的嘛。 心念至此,我一挥马鞭,便向程妙芙离开的方向奔去,左拐右绕,听着动静探着马蹄印,不久便在一汪潭水旁瞧见了程妙芙。 也只瞧见了她。 哟。 她那手下也叫她遣散了么,不过现下,她这也挺悠哉啊,整个人就仰躺在马背上,手上且绕着随身的那根藤鞭,很是无聊地摆弄着。 我已预先将马留在稍远的地儿,自个儿,则是使着轻功蹿上了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矮我一头的某棵树上,则蹲着国主爹爹的人,他穿着青色的衣衫,隐在树叶间,挠着头一抬眼。 并未发现我。 突然。 一声马的嘶鸣落在我的耳后,正是从我留下红鬃马的位置传来的,我当即转身往那方蹿去,心里不禁莫名。   ☆、第159章 鹿撞树上了 待我落在地上,是不住的困惑,这不没什么异况么。 而红鬃马见着我回来了,倒是不叫了,可那四蹄却是不安分地踏着,我抚着它的鬃毛,脱口道:“你怎么了?” 很明显,它没法给我答复。 依然的躁动。 忽然间。 呦呦—— 随着另一声惊恐的叫唤,某个雪白的东西蹭的一下就从草丛中蹿了出来,且一个劲儿地往前冲,竟是直直地朝我袭来。 那移速贼快,我尚未看清,反射性的便闪到了一边儿,结果。 嘭! 呦—— 啪。 这连贯的声响落在耳里,分外清晰,我发懵地回头去瞧,便盯见适才蹿出的未知物,已晕倒在地,毫无动弹。 雪白的小小一团,我蹲下身凑近看了看,哦,是只幼鹿啊。 没回过神的脑袋里只想着,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往树上撞了呢。随手探了探,还是活的,晕过了也就醒了吧。 歪着头闲散地又盯了几眼,我这才顿觉不对。 诶? 诶! 这特么是只鹿啊。 还长得贼像画轴上的那只千影鹿啊! 不可抑制地张大了嘴,我直接从地上抄起那小东西,一阵儿细看,这越看心中越喜,真的,是真的。 我居然比程妙芙,先踩中狗屎运了! 要说有千影鹿在手,我这已然胜了呀。 然而这限定的时间是两个时辰,期间若是被抢走了,胜利的果实可就不是我的了。虽然也没谁能从我这儿抢走东西,但为了避免麻烦,我还是先揣着这小家伙,随便找棵树蹲一蹲好了。 正思忖着,红鬃马竟又叫了起来,且挣得更为厉害。 那拴在树干上的缰绳都让它扯松了不少,我抱着千影鹿起身,耳朵一空,听出了不远处的大动静来。 马蹄声。 由远及近。 正往此处踏来。 “这边,在这边!”有人吆喝着。 听下来,并不是我家的姑娘们,那就是程妙芙的人了。大脑迅速地一转,我连忙解开缰绳,朝着马屁股便是狠狠一拍,红鬃马摆脱了束缚,又被我一刺激,是马不停蹄地朝另一方蹿去。 我则揽着千影鹿,疾快地掠上了树,并未急着离开。 只因这心里到底是疑惑的。 就算真的有人马靠过来,红鬃马也断不该是那样的反应,且从这紧随千影鹿出现而至的人马来看,小东西的陡然现身怕是并非巧合吧。 直觉使然。 我倒是要看看这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 …… 那行人来得也快,一个一个地从林子里骑着马钻出来,我从叶间窥下,挨着一数,正好十人,诶?程妙芙并未将人拆散,反是让她们集体出动么。 本以为自己藏得严实。 却不想她们顿在树下没多会儿,为首的一人便不带丝毫犹疑地说:“在树上。” …… 居然被发现了? 没可能啊。 我耐着性子没有动作,这或许是个试探呢。 然而下一瞬我就明白了。 窸窣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我堪堪一回头,差点儿没给惊得掉下了树,十对绿豆点儿大的眼睛,是直勾勾地盯着我——怀里的千影鹿。 嗯? 许多事忽然就清明了,难怪程妙芙那般有底气的要我的命,原是偷带了毒蛇进围场,没想着淘汰我这方的人,反是打死了千影鹿的主意吗? 不过这蛇是怎么就能找上千影鹿了。 由不得我多发怔,那些乌黑的三角头便张着尖牙,朝我扑来,我顾着怀里的小东西,反是腾不出手去拔剑,只得仓惶的逃了。 笑话。 这种毒蛇我可不识得,若是被其咬上一口,鬼知道会被毒成什么样子呢,或许直接一命呜呼,又或许神经失常成了疯子。 想一想。 这未知的毒蛇竟是突生的万一了。 而这一逃窜,倒是不可避免地要生出动静,我却实在顾不得,只管往同自家姑娘们约定好的地方蹿去。 速度之快,无论是蛇,还是那些人马,一时半会儿也是追不上我的。 从树上跳下,嘭咚一声落了地。 头上却满是杂碎的叶子,眼下离一刻还差半柱香,姑娘们都已折返聚在了一起,我的乍然出现,竟是使得她们齐齐拉弓对向了我。 …… “别紧张别紧张。”我甩着头,环手站起身,“是我。” 姑娘们一愣后,又齐刷刷地放下了弓,小七将箭矢插回皮筒,问:“老大,你的马呢?”怎么溜一趟回来,就剩个人了。 我单手挠着后颈。 这马呀——跑了。 要说我这一抬手,倒是将怀里抱着的东西给露了出来,众人从马上跳下来,好奇地凑过来看了几眼:“这什么呀?” “哦,千影鹿。”我垂着眼,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手感还挺不错。 众姑娘们一瞬沉寂。 下一刻彻底炸锅。 “什么!千影鹿?。” “老大,你怎么做到的!” “它怎么都没反应,老大你对这小可怜都做了什么!” …… 简短的解释后,我突地想起那些三角头来,细细一琢磨,伸手便在千影鹿的皮毛上翻找,果不其然,在后腿上发现了蛇的牙印。 如此便就说得通了。 这小家伙怕是被蛇袭击,一路逃窜之下,却又受那神经毒素侵蚀,故而才一头撞上了树吧。 而有了牙印,毒蛇也能凭此寻出它的踪迹。 不死不休。 这般一想,我只要带着这小家伙,是怎么也会被程妙芙的人找上的。 有点麻烦。 姑娘们仍是激动不已,小七瞧清了千影鹿那腿上的咬印,倒是诶了一声,抬头问我:“老大,你也遇着毒蛇了?” 也? 小七这话一落,便又有几个姑娘出声应和。她们方才晃悠时,亦是撞见了黑色的毒蛇,不过也就独一条,溜蹿的飞快,眼瞧着就要袭上身,马儿却是先行惊了蹄,避开蛇就跑了个欢。 …… 这听上去。 还挺巧? 难道是程妙芙丟出来偷袭我这方的?算来,这林子里潜进的毒蛇怕是不止那区区的十条。 若是如此,那程妙芙还真是聪明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能抓住千影鹿这一点暂且不提,可要是伤着人了,她也能随时甩锅,左不过是林子里泛蛇潮,三言两语便能将自己摘干净。 啧,不错的招儿。 “诶,小二呢?”你言我语中,突然蹿出了这么一声。 我抬眼一扫,还真没瞧见那姑娘,这都过了一刻,怎么还没回来呢。 【作者题外话】:嗯,下午还有一章   ☆、第160章 十人淘汰 突然间,一阵哒哒声响起,我那红鬃马竟是自个儿寻了回来。 倒是颇具灵性了。 几步走过去,拉过缰绳,红鬃马蹭了蹭我的脑袋,兴许是跑得急,还喘着粗气。 眼下闹起了毒蛇,且就快过二刻,身后的姑娘是个个闹着要去寻小二。 也确实得立刻将人找回来。 我一跃上马,扯开一个包囊,便将千影鹿轻轻地放了进去,而后抬起头对她们道:“我们走。” 到底是不能散开的。 虽然现在有千影鹿在手,我们这方被淘汰几人都无所谓了,但是,我还是希望这些姑娘们能好好地留到最后一刻。 至少证明她们确实担得起那份荣耀。 我一面听着周遭的动静,一面往小二同我指过的方向行去,刻意地弯来绕去,想来程妙芙的人要找上我,怎么也要费上些时候。 只是策马到某一处时,我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走了,毕竟小二给我的,只有个大致的方位。 胯下的红鬃马顿了会儿步子,却有些失控地朝一方迈开,我拉着缰绳也制不住它。一念后,我索性丢开了缰绳,任它自个儿寻路去。 只见它绕啊绕,穿过几条小道后,眼前竟是漫出一片迷雾来,白茫茫得看不分明。奇了怪,我早前儿探路的时候可没撞见过这白雾呢。 紧随其后的姑娘们才踏进白雾,各自的马便又强硬地退了出去。 嗯? 我回头一看,竟是只有红鬃马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们去旁处找小二,千万别散开。”到底是要凭着直觉走这么一遭。 “知道了。” 失了视野的我,干脆闭上眼趴在了马背上,约莫又走上了小会儿,红鬃马终是停下了步子。 我眯开眼一看,红鬃马正驻足在某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这棵树远比旁的树木高大,粗壮的树干上且缠着藤蔓,而那覆于其上层层叠叠的叶片,竟是雪色的。 万绿树中一抹白。 腿旁的包囊突地抖了抖。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小家伙并未醒来,而那牙印已泛出黑气,污了一片雪色的皮毛,看着着实扎眼,又莫名地让人心中生疼。 翻下马背,我想了想,且将包囊从马背上取下来,一歪头,斜挎在了自己的身上,而我这一收整好,红鬃马一侧身便带起几分大力,从我后头忽地擦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一个酿跄,我整个人都朝树干栽了去。 …… 鹿撞树上了,我可也不想往上凑热闹。 虽是险险地稳住,仍是无奈地往前倾了多许,结果这手无意地一伸,竟是直直穿过藤蔓,探进了里头,而那指尖所及,更是空若无物。 诶? 空心木,雪色叶,怎么想怎么勾人好奇。 没顾得看一看红鬃马去向何处,我便麻利地朝里钻了进去。 “这是——”我蓦然地睁大了眼,这里头的空间竟是比外前儿瞧上去还要宽敞得多,地上铺着厚实的几层雪色叶,内里的木壁上更是嵌着无数莹白的珠子。 树洞密封,透不进丝毫的阳光来,本是该漆黑一片的,可那珠子于幽暗中生辉,硬是照得这方天地一片敞亮 这玩意儿,似乎是青鸢钗上嵌着的那种雪珠啊。 且比钗上那星点的雪珠更大,更亮。 我盯着那密布的雪珠便没再移开眼,这随便抠下几颗,都能值当不少钱吧。 鼻间一嗅,我才觉周遭的气息倒是同囊里的小家伙如出一辙,这别是千影鹿的窝吧。 低头一瞥那角落的撮撮鹿毛,我不禁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够奢侈,够霸道。 …… 呆在树洞中,我只觉浑身畅快,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适,奈何心中有惑,我撇开藤蔓,搔着头又钻出了树洞。 这把我带到千影鹿的窝里来是几个意思。 四处去寻红鬃马的身影,结果这往旁处一瞄,却是在那空地上瞧见了被一箭钉在地上的毒蛇。 死了有些时候了,绝不是因着千影鹿追着我来的某一条。 只怕是,早早就寻到此处的。 而那夺了它命的箭矢,其上有着特殊标记,竟是属于小二的。 小二来过这里? 我探着头可劲儿地在周遭搜寻,先找着了红鬃马,然后,便是其旁的,小二的马。它亦如不久前的红鬃马,站在那儿是不住地踏着蹄子,偏这家伙一边不安,还一边啃着地上的嫩草。 化不安为食欲么。 红鬃马则蹭了蹭它的头,而后也低下头,津津有味地啃起草来,且嚼得分外香,看得我都饿了。 嗯,这是吃货本性。 不过这两匹马相处起来,倒是比旁的显得亲昵多了,不时碰个头,还一蹭一蹭的。 我不禁暗忖,别是一对吧。 所以那红鬃马带我来此处,其实是为了寻它自己的相好喽。 而这只见着马,没瞧着人,一股不安油然而生,眼皮儿且一阵的跳,我朝那方跑上了几步。 “小二!” 某姑娘正倒在离马匹稍远的地上,昏厥不醒,身上竟还盘爬着五六条的同种毒蛇,该死,程妙芙到底是搁哪儿整来这么些毒蛇的。 捞过绑腰上的一个布袋子,我挑出箭矢将那几条蛇赶进去封住,而后将小二扶起了半身。只见其唇显乌色,赫然的中毒之象,我立马探看着她的周身,竟是在手上,腿上找出了三四个咬印来。 着急地贴向她的心口。 还有救。 还有救! …… 外前儿的姑娘们绕来绕去,却不料仍是被困在白雾边儿上,这连出去都是个问题,更别说找人了。 慌了一阵神。 只听得破空的几声,马屁股后皆是一震,下一瞬,她们便不由得白了脸。被偷袭了,连一点反应都没来得及给,就这么被偷袭了? 九支箭几乎齐发,各中靶上的红心。 她们,出局。 到底是谁! 等瞧清那箭矢上的标记后,她们又纷纷傻了眼,怎么是老大的箭?再往白雾里瞧,我已策马而出。 “老大?” 姑娘们发懵中,瞧见了被另一匹马驮在背上的小二,紧接着又是一问:“小二怎么了?” “小二中了蛇毒,需要及时的救治。”虽说我按寻常的法子大概处理了一下,但顶多只能拖上些时候。 而撂下这话后,我又肃然地对她们说,“林子里不安全,你们都先出局,旁的,之后再解释。” 不安全? 小二中了蛇毒? 她们虽是多有疑问,却还是信任我居多,且小二又是这个样子,当下也没同我纠结,接过人对我一颔首,便要出这围场。 然而紧接着又为难地告诉我,她们走不出这地儿。 我不做思索,便将红鬃马交了过去,再一瞬,那装着毒蛇的布袋子也被我递了出去,若能看出是什么蛇,解起毒来应该会更快吧。 本想留下小二那一匹当坐骑,结果这马粘我家红鬃马粘得不行,非是闹着脾气要跟着走,没办法,看来我是得独身一人留下了。 小七临走前问我:“老大,你呢?” 我挥挥手:“为了男人,必胜!” 小七:“……老大。” “赶紧走,小二可拖不起。”我连忙催。 喉间堵着话的小七终是被我叫走了,而待她们一离开,我又蹿上了周边的树上。到底是担忧小二的境况,说起来,这还是怪我,怪我又一次地轻看了万一。 我没想到,程妙芙居然会带蛇进来,且那蛇不仅能找着千影鹿的老窝,还能毒害我们这方的人。 现下,林子里究竟蹿着多少条蛇尚是个未知数,可恶的是,我不认识那蛇,便不知其毒性,故而才将姑娘们尽数淘汰了去。 小二已经中招。 我不能再让其他的姑娘也被那毒蛇袭中。 而蛇正追着我。 我也不可能和她们一路走。 唉。 若是柳夏在这里,便能替我解解惑了,毕竟他家有着蛇窟,要辨出一条毒蛇的种类来怕是不难,怎么也是能知彼的。 思及小二身上的那几个咬痕,我不禁皱起了眉,心里到底是憋着口气,虽然小二的鼻息探上去并不弱,可这是好是坏终是未卜。 若是没能救回…… 我突然觉得头疼,心里也泛起难受来。 呦呦—— 囊里的千影鹿突然睁开了眼,可那瞳孔里尽是灰暗之色,宛若陷入死寂。一时恍然,我才记起身上还带着这么个小家伙。 啧,我都知道自己被蛇追,怎么就忘了自己正是因着这小家伙才被追着的。 千影鹿尤其的不安,一醒来就开始胡乱扑腾,看来真是撞晕的,身上中的毒性应该还没蹿得太深。 我将其抱出来,又摸又自语,好一番的哄,它挣扎着,却是一口咬在了我的腕上。 顷刻间便破皮钻出了血滴来。 我嘶了一声,并未疼得将它丢了出去。小家伙是因为害怕,才会咬上了我,那慌乱的小模样,瞧着也是怪可怜的。 将千影鹿抱得更紧,腕上的伤口我恍若未觉,只将头低下,贴着它的小脑袋缓缓低语:“别怕,我会保护你。” 它或许不大理解,怎么自己咬了面前人这一口,她还对自己如此温柔,一阵地发愣后,见我并未做出什么伤它的举动,倒是试探着伸出舌头,在自己咬下的地方,轻轻舔舐。 一股的血腥味儿。 疼不疼啊。 …… 【作者题外话】:卡文   ☆、第161章 蛇潮 见这小家伙不消片刻便对我卸下了防备,我却很是无奈,这么单纯,真是很难得没被谁骗了去。 不过素日里,也没谁能近它的身。 倒也骗不着。 然这另一件事又纠结上了心头,小二倒是送出去了,可这小家伙眼下虽是看着精神,却也得解毒呢。 都怪自己健忘,将姑娘们一股脑儿遣出去这事儿吧,突然就变得极为的不明智。 本是为着让姑娘们避开险境,自己且留着拿下胜利。可眼下时辰未到,仅剩的我虽能抱着千影鹿出这围场,但规则之下,简直不要输得更利落。 那小家伙的毒伤怎么办。 一声喟叹后。 我还是败给了自己那日益高涨的柔软心思,管他的,先将千影鹿带出去再说。然而这一下树,打定了主意要往外窜的时候,我却又顿生窘意。 没了红鬃马。 我好像也走不出去啊。 突然记起小七离开前那未说全的话,她问,老大,你呢——你怎么出去。 反应过来的我,实在是恨不得一头撞在树上,想来是我自己压根儿就没将这茬儿放心上,面上也没表露什么,故而小七以为我能解决,便没追着问,反是被我催促着走了。 到底是该同她们一起走出这怪圈后,再分头的。 蠢啊。 结果我这背对着白雾走,怀里的千影鹿却是急促地叫了起来,还固执地探着头,直直地朝向白雾中的某个方向。 我越是离开一步。 它倒叫唤地越是起劲。 而当我一旋身,朝着它脑袋指向的地方挪动,千影鹿便又安分地窝在我怀里了。 莫名地,我倒是懂了它的意思。 这是想回窝吧。 可我没了红鬃马,连走都走不出,更别说再进一遭那白雾了。 到底是要试一试,不想这小家伙倒是有法子,亦如方才。当我没入那层白雾,错了方位,它便急促地叫起来,可一旦我朝着正确的位置,这厮便不作声了。 真神奇。 于是,我就这么摸瞎地,又找回了它的窝。 要说我这么大个人,才钻进那显窄的树洞,小东西便强撑着从我的身上蹦了下去,落在雪色的叶片上,腿一跪,脑袋一盘,就缩成了毛茸茸的一团。 小耳朵且轻扇着,那雪珠的光辉映在它的身上,毛色倒是显得愈发亮眼。 伤口处的那团黑气也透得分外清晰,不过,同之前所见的相比,竟是没有任何的扩散,反是消退了少许。 而当千影鹿就这么静静地栖息在巢穴中时,那黑气退减的速度更是肉眼可见了。 我愕然地蹲在边儿上。 所以这窝不仅豪奢,还附带解毒效果了? 那我完全可以把小二丢在这里解毒啊,可转念一想,也不一定,万一这地儿只对千影鹿有作用,那把小二搁这儿也是白搭。 绕来绕去,果然还是带出去找言大夫来得靠谱。 要说千影鹿这一憩便没个准时候。 身上的黑气倒是肉眼可见地消退着,但终究是缓慢的。我默默地坐在边儿上,只觉内息在体内缓缓地流转,分外舒适。 而在这稍显枯燥的等待中,某物吐信子的声,鳞片刮过地面的音,却是突地钻进耳朵,扰了清静。 还是,找上门来了么。 不过听那动静,倒是没人进来的,怕是被拦在白雾外,只能等着蛇将千影鹿再次赶出去吧。 程妙芙或许已经知道我将自己这方的姑娘们悉数淘汰出了围场,可是,她一定没料到,我会同千影鹿在一处。 说来,有此一遇。 还是拜她所赐。 正晃神,一个三角头竟是从藤蔓间突地探了进来,我瞬时抽出百仞君,抖着剑身便送了过去。 那蛇倒是个机灵的,霎时就缩了出去。 小家伙仍是窝在原处,没有丝毫的反应,也就是我有所动作时,才睁了睁大眼,而那眼中的灰暗竟是隐隐透起了金光。 似是解了毒的兆头? 下一刻,那蛇头又不屈不挠地钻了进来,千影鹿这下瞧了个清楚,是直往里头躲。 奇怪,我都能提前探出那蛇的动静,这个小东西却是见着了才有所反应么,若是如此,也就难怪它之前会被那毒蛇偷袭了。 当即也顾不得多想,这次我的动作更快,蛇眼里才窜过一道光影,那三角脑袋便离了身,砸在了窝里。 而这脑袋都分了家,那蛇竟还张着牙,仅以一个头往前冲,且在叶片上挣扎着向千影鹿挪了一小段距离。 这把小家伙吓得更慌了。 不过见我不费力地收拾了毒蛇,它倒是聪明地躲在了我的身后,那温热的身子紧贴着我的背,软乎的不行,一双大眼委委屈屈的,且呦呦地叫着。 哎哟。 真可爱。 我暗笑着移了视线,听动静,外前儿估摸着来了不少的毒东西,这要是都钻进来,不得直接将这小家伙惊得又一次往树上撞啊。 摸了摸它的脑袋,我一剑戳起那碍眼的蛇头,便麻利地钻出了树洞。 虽是料到来了不少。 可这真乌泱泱地现了一片在眼前的时候,我不禁将那程妙芙搁心里骂了数十遍。 有必要么。 居然放这么多蛇来欺负人家小可怜。 没了蛇头的那截蛇身正落在洞前,我一脚,便狠厉地往那蛇群里踢了去,直惹得无数滑溜溜的身子可劲儿地蹿。 或许是那戳在剑上的蛇头起了威慑,一时之间,它们倒是没有一条敢往前冲的,不过是缠来绕去,将守在树洞前的我,围了个严实。 耳边生风,我反射性地歪头,一条蛇竟是从树上落了下来,像个箭头似地擦过了我的脸颊,冰冰凉的,直刺激得我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险。 虽然有过更恶心的遭遇。 可这被蛇贴上面,还真是难以容忍。 也好在是被偷袭了这么一遭,不然我的注意力还真就全被地上的那些给勾住了。这树上本就缠着藤蔓,奈何通体浑黑的毒蛇却是在雪色叶片的映衬下分外鲜明,反是藏不住身了。 但是,我的处境也不大妙,上下周遭皆是蛇的影子。 执着剑,全神贯注地站着,一旦有蛇袭来,我便利落地砍了它的脑袋。 对阵间,地上已是七八个张着尖牙的蛇头。 正庆幸着它们没有一齐蹿上前,那些灰白的眼珠竟是突地蹿出了绿光,诡异得不行。眼见它们纷纷朝我立起半身,我暗叫不好。 这是要齐发啊。   ☆、第162章 不能更担心了 但我也不怂,姑奶奶我好歹也是占着江湖榜头名的一枝玫,不过就一百来条蛇么,有什么制不住的。 凝气于心,在它们弹射袭来的同时,我已挥起百仞君,缭乱的剑影划成一个球状,电光火石间,但凡碰上来的毒蛇都被搅成了几截,且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一大片的血迹。 溅在雪色的叶片间,亦染在我的衣衫上,泛着比人血还腥的气味儿。 我却呕不出来。 这种身染鲜血的境况,虽是许久都没遇过了,倒还是透着骨子里的习以为常。 …… 方才的蛇潮,就这么被我斩了个干净,只是可惜了千影鹿的居所,纯净之地,却是被这外来物污了个大半。 搁洞口又候了会儿。 到底是没再见着一条活着的蛇蹿出来。 往身上随意地瞄了一眼,我暗自感慨,得亏是穿着红色的衣裳,不然这血迹染在身上,可就分明的骇人了。 走到不远处的一洼水坑蹲下,我从兜里掏出布帛,沾着水将溅在脸上及脖颈处的污秽擦去,又将剑刃上的殷红拭掉,佩回腰间,这才折回了树洞。 撇开身后的藤蔓,我支着头无奈自语:“就这么个带血气的样子,小家伙还能让我进窝么?” 却不料,这一抬眸便对上正搁里头一直偷瞅着外头的大圆眼。 那双眼睛已翻腾起一层的浅金色,彻底盖住了灰暗的浑色。 而我这一盯上,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发起晕来。 晕着晕着。 脑袋里便不由自主地蹿出言大夫的身形来,幻影重重,这简直比中了媚术还来得厉害。 不过,我很快便意识到,这是同某鹿对上眼的缘故,便果断地移开了视线,朝旁处缓上了一会儿,脑袋里的嗡嗡声方才歇下。 转着眼珠,瞥到小家伙的伤口时,那散着的黑气竟是只剩下一个圆点般的大小了。 千影鹿眨着眼,精神好得不行,看来这身上的毒性是大解了,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而它不仅没嫌弃我这副沾着血的样子,倒还蹭上来舔着我的脸颊,正好是方才被蛇擦过的地方。 那小舌头濡濡的。 惹得我心里也升起了痒意,更是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伸着手推开它的小脑袋,然后再往脸上一抹。 好家伙。 尽是口水。 这到底是只会幻术的奇鹿,我刻意避着对上它那令人缭乱的眼,不过是盯着那扇动的小耳朵。 小家伙又蹦了一会儿,竟是往树里的内壁凑上,动着嘴一阵啃弄,而后折返到我身前,拱上了放在膝上的手。 我被闹得摊开了手心,便见它小嘴一张,哗啦啦地掉下来五六颗的雪珠。 还挺大颗。 …… “这是,谢礼?”我脑抽地问。 本是没指望它回我什么。 结果这小东西闻言,竟是点了点脑袋。 我扯着嘴角,手上且捧着湿漉漉的雪珠,真是惊得不知作何反应。 它别是听得懂我的话吧。 默了片刻,我吞着口水说了俩个字:“坐下。” 结果,它就真的四腿一跪,盘在了我的身前,小脑袋且歪着,毛茸茸的短尾巴还甩啊甩的。 真听得懂…… 这千影鹿也太通人性了吧。 因着这一身狼狈,我到底是没再钻进树洞,将那作为谢礼的雪珠随意地擦了擦,便一脸坦荡地塞进了兜里。 人家为了谢我,都开拆自个儿的巢了。 我怎么好意思不收。 只是当我将探进去的半个身子从藤蔓中挪出来,站起身且活动着走了几步,某鹿是急切地哟哟叫着,一个蹿起便出了树洞,且紧跟着黏在了我的脚边。 额。 怎么像是怕我走掉的样子。 其实我也就搁洞口蹲久了,起身动一动筋骨。 不过看看日头,我还真该走了。 盯着这蹭着我的千影鹿,我不禁挑起了半边眉梢。这小家伙可是决定我们胜负的关键,虽然不厚道,但到底是要将它拐出去的。 而且,这一拐出去,它可就归我了,这么通人性的小可爱,一定比言大夫那些个鱼好养多了。 眼见我走一步,它便跟着蹦一步,我略一思忖后,蹲下了身子,且挠着千影鹿的腮,问:“小家伙,想不想出林子玩啊?” 某鹿果断地摆头。 外头都是坏人,想抓它的坏人。 “那我自己出去了啊。”抽开手,我瞬时站了起来,转身便往外头迈去,头也不回。 呦呦—— 说好的会保护我呢。 它急得直叫唤,一闪就拦在了我前头,我怔了怔,跑得还挺快,不过,也真是黏我的紧。狡黠地一笑后,我直接弯腰将它抱了起来。 “小家伙,跟我一起走,以后我养你啊,好不好?” 一边蹭着它的毛,一边撂下这句话,我忍着犯晕的头,甚是真诚地对上它那金色大眼睛。 某鹿到底是单纯。 被我这么轻言轻语的,竟是又一次点了点小脑袋,分外天真地答应了。 怎么这么好拐的呢。 …… 用着进来时的老法子往外走,千影鹿窝在干净的包囊里,只探了个小脑袋出来,不时叫上几声纠正我的方位。 不仅没有被拐的自觉,瞧上去还挺兴奋。 而我摸着兜里的雪珠,却是惦记着小家伙那窝,若不是尚在比试中,我怕是舍不得离开那地儿。 既有不菲的珠子嵌着内壁,呆在里头还能修养内息。 好地方啊,好地方。 这么一念叨,我倒是记起了今海,这小子正适合在那树洞里呆上个十天半月的,毕竟他的内息弱得很,而这内里强了,外功还愁练不起来么。 啧啧。 以后定要将他拖到这处来。 待走出白雾,又离了其周遭令人迷乱的范畴,我便警惕地跳上了树,于高处蹿了没几下,就找着了程妙芙的人马。 我示意囊中的小家伙安静,然后又悄悄地摸近了些,这才无声无息地窥探起来。 程妙芙的脸上,再不是一副的悠哉之态。 明明都下了重本去逮那千影鹿,怎么到现在都还一无所获,且连派出去的蛇影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郡主,请您再等一会儿,那小畜生到底是跑不掉的。”顾及赵国国主派来监督的人手,其间的一个人说起话来,倒是不敢露太多。 程妙芙虽是不耐,可也只能等。 那小畜生已然中了毒,又被赶出了窝,本该是晕在林子里的某个地方才对,不想还有精力钻回老窝,而尽数派去捕捉它的蛇,竟是到此刻都还没有动静传来。 不就是一只千影鹿么。 过往捉的时候,哪有这般拖沓。 越想越不爽,啪的一声,她抖开鞭子便随手抽在了某个人的身上,同时骂道:“废物!” 而那被打的人连声都不敢吭。 这时候,却有另一人开口道:“郡主,赵国已经淘汰了十人出场了。” “嗯?”程妙芙不仅没有因此悦色,反是恶着声音斥责,“我早说了别淘汰人,你们谁干的。” “不是我们。”那姑娘怯怯地回,她们本来遇上了赵国的队伍,打算偷袭的,结果那十人的靶子上都中了箭,反是下不得手了,“我瞧见那箭上的标记了,是,是赵国郡主干的。” 程妙芙又欲出手的鞭子硬生生地顿下。 是那个洛玫做的。 为什么。 难道是瞧出自己的意图了? 正在这时,比试结束的号角声悠悠响起,双方仅剩的人马都该离开围场了,程妙芙一听那号角,攥着鞭子的手不禁扣紧。 该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委实气人,而想使的手段也没能用上,更加恼人。 到底是折腾不了了,而她并不觉得我一个人能翻出什么浪来,若是因着看出她的算计而淘汰己方的人,那可正好。 这下就算没抓着千影鹿,论留下的人数,也是她赢了。 而这赢了,某人的命便是她的了。 即便那个赌约并未得到公正,可既然硬撑着许下了,也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我们走。”程妙芙扬着鞭子往马屁股上一抽,便领着人往外奔去。 待她一走,我方才落下树,脑袋里且兜转着她说过的话。早先,我也就些许猜测,这人放出蛇来,不仅要猎到千影鹿,怕是还存着害人的心。 而听了她的话后,我更为确定了。 不让淘汰一个。 倒是要用蛇咬死我家所有的姑娘么。 眸色兀自一暗,今日突生的万一虽是没伤我分毫,可到底是害着了小二,程妙芙,这笔账我不急着在林子里跟你算,那就搁外前儿清一清吧。 要知道在树上埋伏的时候,我完全可以将她们一众人都给淘汰掉,然而我没有。 自以为胜券在握么。 这样就更有意思了。 …… 蓬帐内,小二躺在简陋的塌上,唇色已然如常,呼吸也平缓了下来。言悔同柳夏站在榻边,且说着话。 “多谢了。”言悔道。 柳夏连忙摆手:“受不起受不起,我又没救你,你谢我干嘛。” 沉吟一刻后,言悔看着蓬帐外的林影,复又开口:“该谢你的,若是这丫头出了事,我家姑娘怕是要疯。” …… 何以有种被秀了一脸的感觉。 柳夏算是找不出话来回绝这份莫名的谢意,思及那种窜出来的毒蛇,又见面前那人的淡定样儿,不免要多操心几句:“这林子里,可不该有这种蛇的,那姑娘没出来,你不担心吗?” 不担心。 怎么可能呢。 言悔无奈地按了按眉心,而后放下手,缓然一句:“不能更担心了。” 【作者题外话】:搁B站刷kattun的十周年演唱会才到一半,突然记起我还有一章没更 哟西,更了更了 我继续去看我家卡咩了 啧   ☆、第163章 好男人 柳夏再次无言。 只因他突然发现,赵炎这人似乎有点闷骚。 明明在意的不得了,却偏是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连这出口的话,都藏起了情绪,一枝玫喜欢的男人就是这么个调调? 此时,在蓬帐里的几根长凳上,是整整齐齐地坐着九位姑娘,她们默默地看着搁床边儿站着的那俩人交谈,愣是什么话也不敢说。 小二好歹是脱离了危险。 可帐子里的两位大佬咋还没走呢,害得她们都不敢凑近看一看小二。 再者。 这一个少将军,对堂堂的王爷说起话来,咋这么不拘礼节呢,难道俩人的关系很好?柳夏察觉到那一排的视线,不过回头一笑。 虽然是个小白脸。 可是魅力怎么也是不差的。 九位英气的姑娘因着那陡然绽放在眼前的笑颜,竟是莫名地红了脸,方才想了什么,看了什么,顿时都抛到了脑后。 “你这样聊骚姑娘,就不怕你家夫人知道么?”耳后忽地传来这么一句,柳夏是硬生生地惊了一跳。 柳某人干笑着扭过头,龇着牙蹦出一句:“聊骚个毛。” 他明明连半个字都没有说好伐。 可就算是跟姑娘说了话。 也只是礼貌问候好伐。 一番视线对杀间,小七率先回过神来。方才这俩人说的话,她都听得清楚,心里一个按耐不住,蹿起身便问:“不该有那种蛇,是什么意思?” 言悔朝柳夏瞄了一下。 后者不禁翻起白眼,这人倒是不聊**子,反是撺掇着他回话了。敛起神情,柳夏淡淡应下:“没什么意思,林子里不安生罢了,嗯,你家老大也是为了保护你们,这被淘汰的事儿,可别怨她。” 此话一落,柳夏只觉背脊有些泛寒。 结果就见言悔冷着脸盯着他,分外不悦地道:“后面那话,该是我来说。” …… 柳夏真是给这一枝玫的男人跪了,又要让自己应付,又得腾话给他的,毛病简直不要更多。 压下心头的腹诽,他假意地抬手,摆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言悔却顺着这个请,迈到姑娘们的面前,很是认真地说:“她是好心,却总是不爱顾及旁人的想法,贸然地淘汰了你们,还请你们别怪她。” …… 姑娘们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仁王爷会做出这样的谦卑姿态来,一愣后,均是摆着手回:“不会的不会的。” 她们同老大相处虽短,但老大那种洒脱的人,品性一看便分明了。且无论是老大,还是少将军,对于林子里的境况都是轻描淡写。 可她们不笨,或多或少也猜得出里头有着危险,那个人终是为着她们好,才做下突然的一举来。 故而就算少将军与王爷不这么说,她们也是不会责怪老大的。 言悔缓缓地勾起笑:“谢谢。” 遭此无意识的一撩,姑娘们哪里还记得片刻前少将军的笑颜,均是怔在位置上,彼此之间干眨着眼,连想法都是一致的。 见着这样的赵炎吧,她们顿觉自个儿进林子前发的那句“为了老大的男人,必胜”什么的,真是吼得太对了。 好男人啊。 思绪绕啊绕,她们不禁忘了林子里的未知危险,反是担忧起自家老大能不能拿下胜利了。这么个好男人可输不得啊,那到手的千影鹿,只望老大能护好,可千万别给那什么妙芙郡主抢去了。 突然成了透明人的柳夏也挺诧异。 他想过,但着实没见过,这赵炎居然会对一枝玫如此上心。这才多一会儿啊,就听见他为着那姑娘两次道谢了。 和一枝玫终究是混熟了。 有这么个人对她好。 还挺替那疯丫头开心的。 …… 宴席上,众人自我的酣畅,赵念念亦是心大的同官家小姐攀谈着,处上位的白轻衣却愁着张脸。方才被淘汰的一行姑娘,可都是小玫那头的,这总共才进了十一人,一下便去了十人,可不就剩小玫一个了。 且那出来的姑娘中,还带一中了蛇毒昏迷不醒的,虽然她们说了小玫安好,却是急着给伙伴治伤,旁的硬是没有多提了。 也不知小玫在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她是真急,只恨不得亲自冲进那林子里,将小玫给找出来。 难得瞧见王后急色的许淑只觉心中大快,虽然不知白轻衣何以会对自己儿子的未嫁娘如此上心,可既然是白轻衣在乎的人,自己自然盼不得那人好。 且那洛玫还在之前的庭宴上同白轻衣一道儿和自己作对,她是巴不得这小贱蹄子出点儿什么事儿才好。 更甚,丢了命才最令人舒坦。 而程妖,从得知相争的猎物是千影鹿后,便暗暗变了脸色。 前夜虽是对那丫头提点了程妙芙及其周遭的暗卫,可对于这猎场之争,他到底是没多上心。 今日来了,才知彩头为何物。 千影鹿。 竟是千影鹿。 而在瞧见几个姑娘带出的蛇后,满心的惊诧都成了疑惑,只因那东西,断是不该出现在此处的。 谁曾想,程妙芙却带了来。 还不止一条。 隐隐地,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 终是等到号角声落,无数人的翘首期盼下,马蹄声渐起。 程妙芙率着手下的十人,是分外自信地从林子中奔了出来,但心里仍是闷的,那千影鹿,必须抓住。 今日跑了,那就明日再来,直到抓到为止。 这一想,便惦记起那些黑蛇来,只能等宴席散了,再将它们召回来了。 一听号角声,本来守在蓬帐里的姑娘们,是通通钻了出来,小七自请留在帐中照顾小二,倒是忍着没有出去看上一看。 “你们的郡主,还没回来么?”程妙芙出了围场,并未急着下马,而是在一扫后,朝着蹿出的几人,趾高气扬地撂下话来。 没瞧着洛玫,她不禁恶毒地想,那人若是在这林子中被黑蛇缠上,再也回不来了,倒也好了。 而她这居高临下地一瞄,竟是在那姑娘们的身后发现了言悔,且那双深邃的眼还盯着自己看,心里不由一喜,顿时什么闷气都散了个干净。 这是回了心思,来迎候她了么。   ☆、第164章 谁说我们输了 利落地翻身下马,程妙芙绕了绕藤鞭,往腰上别好后,便傲气地从那碍眼的一众姑娘中间穿过去,径直走向了其后的言悔,而言悔顿了一会儿,竟也朝着她走来了。 程妙芙的呼吸声逐渐变重。 眸子更是愈发的亮。 一步一步。 距离在慢慢拉近。 程妙芙的脸上已经带上了甜美的笑,她有些紧张地润了润喉,吊在嗓子眼里的一句阿悔正要开口,却是只见那人轻飘飘地绕过了自己。 没有丝毫的碰触。 就那么清冷地行到了自己的身后。 莫名的,刺骨的寒。 也是此时,她才听见身后起了女人的喧闹,是洛玫手下的人,她们在闹腾什么,即便不去看,她也猜到了。 发僵的一回头,那个女人,那个该死的女人。 她骑在红鬃马上,身上的骑马装,较之出发前,似乎更加红艳了,发冷的空气中,程妙芙灵敏地嗅到了血腥味儿。 呵。 受伤了? 然而这个好消息钻进脑海不过一刹,她整个人,都因着面前的景,而彻底变得阴寒。 …… 红鬃马被姑娘们留在了林子中,这一点,我委实没有想到,而自己使着轻功蹿回来的半道上,碰着了便就顺势骑上了。 省个脚力么。 而我这一出林子,便见着程妙芙下马,朝言大夫走去。 姑娘们见着我出现便一阵儿的叫,倒是些宽心的,如此我也放了心,之前的强势淘汰,应该没有惹来她们的反感。 不然也不会这么欢腾地招呼我啊。 策马停下。 言大夫已绕过程妙芙走了过来,瞧见某女发僵的背脊,我不由眨了眨眼,言大夫这是直接把人给无视了? 再一刻。 言大夫已然站定在马侧,朝我张开了双臂。 “还不下来。” 额。 大庭广众的,这架势是要抱我? 那就——抱吧。 于是,在众姑娘的起哄下,我抬腿搁马背上一转,对着人的怀,便往下扑了过去。言悔被我这生猛扑得曲了腿,倒是沉住了力,又即刻站直了身。 我嘿嘿地抬起脑袋,正对人笑着,思及了什么又一瞬沉了脸:“小二怎么样了?” 言大夫无奈。 果然第一句就是这么个事儿。 “好好的呢。”不等言大夫回答,姑娘们便先行开了口,“这还多亏王爷和少将军了。” 少将军? 哦——柳夏那家伙,倒是意料之中。 …… 宴席外的马匹均被青衣小厮牵走安置,我才从言大夫的怀里撤离出来,一姑娘便皱着眉过来翻我跨在身上的包囊。 这一看,果然空无一物。 可是不应该啊。 程妙芙一行人出来的时候,她们可好好地打量过了,且从那些人的私语中,也探听得出,这千影鹿,并没有被魏人抓着。 那就应是还在老大的身上,毕竟凭着老大的身手,一般人也抢不了。 但现在这个情况—— “老大,千影鹿呢?”别是那小家伙中途醒来,然后使了幻术给溜了吧,某姑娘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相当的大。 随着她这一句,其他的姑娘们也齐齐看向我身前那瘪瘪的包。 站在我身旁的姑娘毫不死心,不等我说什么,就上手又往包里翻找了起来,我无奈地抓住她的手,道:“没在包里。” 没在包里…… 姑娘们的整颗心都坠了下去,完了,老大的男人要输出去了。 这没有千影鹿在手,论起人数的话,她们输定了。 瞧着面前那耷拉下的脑袋,我有些发懵,怎么突然就失落起来了,昂了一声,正要接着开口。 程妙芙却冷笑着走了过来,一脸轻蔑地说:“就凭她,怎么可能抓得住千影鹿。” 较之我小瞧那突发的万一,程妙芙更是分外地看轻我,从头至尾,她都笃定我拿不下千影鹿,故而,这人已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了。 那眼睛狠狠地盯着我,像是将我视作了案板上的鱼一般。 “是,仅凭我,确实抓不着。”含笑看着程妙芙,我顺着她的话,淡然开口。 若是讲道理的话,我能遇着那小家伙,倒是截了程妙芙的道了,可我也是凭本事截的,底气实在没得弱。 程妙芙不禁动了动眉头。 我这般坦然地承认,是屈从自己的无能,还是在打别的算盘? 她有些看不懂了。 …… 这厢我正和程妙芙对上,却是一个不防,突地被言大夫抓着肩转了过去,他往我身上猛地盯了好一阵儿,问:“你受伤了?” 言悔有些懊恼。 瞧着他家姑娘回来的精神样儿,他还以为没出什么事儿,结果抱着人,一颗心放下后,才后知后觉地嗅出那身上的血腥味儿。 再往那衣衫上仔细一看吧,虽然不怎么显眼,可到底是布着别于衣衫本色的暗点,瞧下来,还满身都有? 顿时急了。 这姑娘不久前被火撩了背,也是不吭不响的,别是又装出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吧。 “没啊。”我怔了一下,方才眨着眼睛回话。 然而这人还是一脸不信地看着我。 我唉了一声,挣脱了言大夫的手,便是一番的活蹦乱跳:“你看,真没事儿。” 似乎真的没事儿?言大夫将动弹的我重新按住,且蹙眉扫着我衣上的暗点,追问:“那这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这眼睛也是真尖。 姑娘们随着这话的落下,不禁担忧地往我身上一阵打量,血迹?她们怎么没瞧见,再盯了几眼,那红色中好像还掺杂着暗色。 是血吗? 在言悔的问话下,我哦了一声,不过偏过头又对上了程妙芙的眼睛,勾着唇道:“也就是斩了几条蛇,不小心染上的。” 程妙芙正恼着言悔关怀我,还咒骂着我身负重伤才好。 结果我却轻松地丢下这么一句。 斩了几条蛇? 蛇。 不由得她多想,便有监正官唤我们过去,这胜负如何,到底是要在宴席上评定的,而程妙芙觉着自己赢定了,方才的些许疑虑都烟消云散,哼着声领着自己的人便先朝着席上走去了。 而我身后的姑娘们被提醒了比试的事儿,却是一个一个的蔫黄瓜,十分的不振。 “你们怎么没精神呀。”我挠着后颈,不大明白地开了口,难道是因着担忧小二,可小二不都脱险了么。她们若是这么副低迷的样子入席,也太没气势了。 姑娘们见我如此乐观,心中是五味杂陈。 “老大,我们这都输了,你咋还这么振奋呢。”某姑娘苦着脸问我。 诶? 我看了看言大夫,然后莫名地朝她们盯回去:“谁说我们输了。” 姑娘们懵。 千影鹿不是没在包里,给跑了么? …… 舞娘挥着水袖,转着步子退出了场中央。 程妙芙挺直了背脊,站在众人眼前,脸上且带着轻笑,洛玫的命,是她的了,而言悔,也会是她的。 不仅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自己会胜,不少等着宣布结果的围观群众亦是认为这场比试,我输定了。 毕竟我这方淘汰的就剩我一人,且那千影鹿根本就是抓不着的东西。 在某女自以为是的时候,我则带着手下的众姑娘们,扬着下巴便踏进了场地,身后的人儿早不是那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反是透着几分的神气。 我不禁好笑。 这些个丫头,心境转换起来还真是快。 或许是我们身为败将,却还作出一副胜者姿态的样儿过于荒唐,不少人都窃窃私语着,我听得倒还清楚,心里却是奇了怪。 这结果未定。 他们怎就开始损我了。 啧。 早去外前儿候着我的言大夫,不可避免地让国主爹爹调侃了几句,是面不改色地回了位置,悠悠地坐下了。 王后娘亲见着我安然回来,面色顿时和缓。只要人回来了就好,输赢什么的,不重要。 在场的多数人,并不知是我将自己人给淘汰出了围场,故而这眼里瞧着魏国的骑射队,是带着几分赞赏的。 还有些,则是不善地打量着我,等着看笑话。 两队各站一方。 监正官瞧着我们这两手空空的样子,连千影鹿都不问上一声,人数也用不着清,便轻巧地撂下结果:“今日猎场之争,胜方是魏——” “慢着。”我懒懒地抬手一挥。 监正官不由一愣,止了话头。 程妙芙嗤笑着偏过头,垂死挣扎么。 上位的国主爹爹有些不悦地看着我,这输了就是输了,若是要胡搅蛮缠,可就失了大国风范了。 无数的眼睛往我身上瞄,我却分外坦然。 不经意地一扫后,我定定地看向了程妙芙,且笑着支起手臂,搁脸侧轻轻地拍了两下手。 啪啪—— 霎时之间,宴席之上便蹿出了无数的鹿影,有昂首而立的,亦是有跪坐小憩的,这番猝不及防的出现,有人惊得大叫,有人大着胆子去碰。 却发现是一个一个的幻影。 看得见,摸不着。 我也被惊着了,虽是和小家伙商量好的一出戏,可等真的见识上了,心中是不由自主地震动着。 这哪是幻术啊。 得是妖术吧。 在众人的惊诧中,我突觉自己该作出一副得瑟的样子来,毕竟,小家伙这般的出场,还挺给我长脸的。 但这一幕并未持续太久,不消片刻,那鹿影便一个一个地散了去,而我的怀中,已然蹿进了某个雪白的小东西。 呦呦—— 我做得好吧。 千影鹿直舔着我的手背,一阵撒娇,我满意地揉着它的脑袋,然后轻咳一声,对监正官缓缓道:“您接着说。” 【作者题外话】:明日有惊喜哟~   ☆、第165章 言大夫抢恩典 监正官被我这么一叫,顿时晃过神来。 他咽着口水,满心的愕然,那乖乖扑进人怀里的东西居然就是传闻中的千影鹿么,太特么玄幻了吧。 可这又作不得假。 毕竟刚刚那一幕是赤裸裸地现在众人眼前。 想想前一刻,自己还对那洛洛郡主有所不屑,结果人下一刻,就将比试的彩头给随随便便地掏出来了。 这脸啊,疼得慌。 “赵,赵国胜。”他颤着声音改口,目光依旧落在某鹿的身上,然而这一对上那金色的眼,他就开始犯晕。 只听嘭的一声。 这人便晃着身形,栽了个清醒。 …… 瞬息的变化,让不少人都换了心思。国主爹爹在小试上见过我的骑射功夫,惊艳吗,惊艳,可今日这一遭,才算是彻彻底底的另眼相看。 想看笑话的人,突然发现自己才是个笑话,而某人稳拿的胜利,却不料顷刻间便成了泡影。 “这不可能!”伴着监正官的摔倒声,程妙芙亦是瞪大了眼,惊得花容失色,她一会儿猛地看我,一会儿又狠盯着那千影鹿。 脑海里已是一番的波浪滔天。 这小畜生明明只有那黑蛇能逮到。 且它从未与人亲近过。 可眼前这实实在在的一幕,却是硬生生地颠覆了她的思绪。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身后的姑娘们见着对方皆是这样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只觉出气得紧,之前被淘汰的些许遗憾,均在此刻讨还了回来。 老大就是老大。 直帅得人家说不出话来。 我依旧抱着怀中的小东西,都懒得去搭理程妙芙的一惊一乍,后者掐着手心,眼看着就要冲上来。 “这么输不起呢。”我冷言相讽,摆出的得瑟样儿,很是欠扁。 我俩这相冲的架势,明眼人都不难看出。 而我这赢了,长得可是赵国的面子。国主爹爹故作不知地打断,只好奇地问我,是怎么抓着这千影鹿的。 嗯。 这可是个好问题。 千影鹿到底是怕人多,将小脑袋往我怀里一埋,是整个缩成了一团。我一边摸着它的毛,一边噙着笑半真半假地回话。 这小东西被蛇潮追击,而我碰巧遇上,便出手救了它。 就这么简单。 至于哪儿来的蛇潮。 当国主爹爹问及此话的时候,某女反射性的一僵,我却是刻意一顿,往身侧掠下一眼,而后淡淡道:“不知。” 到底是没有铁证指向程妙芙,我随口敷衍着,便也作罢了。 王后娘亲听着蛇潮两字便心里发寒,本以为也就几条蛇而已,怎料还是股蛇潮,待国主爹爹问完话,她便紧接着关怀我,可有受伤。 我既无奈又欢喜。 娘亲这般露骨地关心我,其实是不妥的,可碍着我那重未来儿媳妇的身份,勉勉强强倒还糊弄得过去了。 这一场比试,到底是以我方的胜利而告终。 众人皆感慨我运气好,能因救命之恩得来一只千影鹿,我亦是作这般想,盯着怀中的小家伙,是忍不住的笑。 多亏它。 我才能将程妙芙气得炸掉,而后者顾及场合,还得隐忍不发,将那份狰狞强压下心头,可不难受么。 被手下人劝回坐席的程妙芙,此刻的脑子里已没了输赢,只是盯着那雪白的一团,神色阴沉得不行。 许淑可看不惯我威风,她倒是知道我淘汰自己人的事,面上笑着先出口贺了几句,随即便带刺地道:“听闻郡主将手下的人都尽数淘汰了去,这所有的功劳倒是落在自个儿头上了。” “林中有蛇潮,郡主是——”一姑娘才解释半句便被我抬手止住。 同这种找茬儿的人何必老实巴交的说道。 迈前一步,我亦是笑脸相对:“功劳自是大家同享,莫非在贵妃娘娘的认知里,一人独吞,才是正理么?” 许淑撇下唇角,一面辩驳,一面将我淘汰自己人这一点揪着不放。 “战术而已,贵妃娘娘赏惯了花,看多了月,自然不懂得这些。”我轻轻松松地应对着,连王后娘亲都没找着忙帮。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瞧清,国主爹爹就是个搅浑水的。 对这种情况,他是谁也不帮衬,只管几言带过的。 这不,就撇开我与许淑的针锋相对,干脆地跳到了封赏的话头上,我呢,倒是没什么所谓的,反正许淑也没在口头占着我的便宜。 而没占着便宜的这位,就只能闷气地闭上嘴了。 国主落下赏赐,姑娘们皆受丰厚的金银。 至于我。 没有金也没有银。 只听得国主爹爹很是慷慨地说,能许下我的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便君无戏言。 嗯。 其实我也就图点儿金银的赏赐,怎料国主爹爹都不直接地砸给我,还落下个空头的恩典来。 听上去还不错,想要什么给什么。 可过分的标准怎么评。 我能直接要求腾空一半的国库么。 …… 姑娘们受了赏赐早已退下,而我却还抱着千影鹿,形单影只地站在场子中间,烦恼着要个什么恩典。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我想,我可能是有选择困难症,这有便宜宰了,还真不好下口。 思忖了小会儿,我到底还是打算俗气点,要点儿钱的,而这要的也不多,和姑娘们一样就成。 其实,我是真的想不出来想求些什么,便就这么随便了。 然而我这还没开口说呢,言大夫竟是离了席,走到了我的身侧,而后拱手一礼,对国主爹爹道:“父王,这个恩典,能不能让我来替她求。” 嗯? 言大夫抢我恩典? 国主爹爹没料到自家儿子会蹿出来,一笑后,脱口便回:“可以。” …… 可以个毛啊。 你俩都没问过我的意见,怎么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把我的恩典易主了,还能不能尊重人了。再说了,万一言大夫一个清高,说他什么也不要,怎么办。 怎么办! “没意见吧。”言大夫看似征询了我一句,可其实,那压根儿就不是同人好商量的眼神啊。 这人盯着我,死死地盯着我。 犀利的不得了。 好似我但凡敢有个意见,他就能把我吃了一般,头皮一阵发麻,我犯怂地眨着眼:“没——” 言大夫轻嗯了一声,眸子里突然转起了柔意,且带着几分得逞的笑,他敛了敛神情,转而对国主爹爹讲出了那个所求的恩典。 “还请父王赐婚。”某人正色道。 【作者题外话】: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本来是想这么讲的,然而评论把剧情乱猜出来了…… 心情好复杂 我再也不要秀剧情了啊摔!   ☆、第166章 还跑吗 赐婚? 谁和谁。 哦,我和言悔。 嗯? 大脑短暂的运转后,我反射性地瞪向身边这人,然后整个人都彻底懵掉,突然之间,仿若灵魂出窍。 手上亦是失力地一松。 某个小家伙不明所以地被丢在了地上,委屈地蹭着我的腿,便呦呦地叫个不停。 可惜。 我什么都听不见。 …… 再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国主闻此一求,不禁爽朗笑着,自家儿子还真是心急啊,他下意识地看向王后,后者倾身过来,适时低语了几句。 姑娘是个好姑娘。 这借着未嫁娘的身份住在王府上也有些日子了,总归不是个正当的名头,这婚事,是该定一定了。 国主本就甚是赞赏我今日的表现,现下再被心头的人这么一说,那一丢丢的犹疑彻底消散,只见他大掌一挥,倒是极其利落地准了赐婚。 而这择良辰些个的琐事儿,王后自发地领了下来。 众人只道她对我这个儿媳满意的紧,事实上,却是言大夫这个女婿讨得了她的欢心。早在言悔动了这个念头之前,白轻衣便已惦记上成亲的事儿了。 那些闲言碎言,虽说也不用怎么在意,可她到底是在乎我的清誉,这名分什么的,必须得早早地定下才是。 一个未嫁娘算什么。 明媒正娶才来得踏实。 这话不假,有了帝王之言,众人是纷纷起身恭贺。当然,也有一言不发僵坐在位置上的,亦如赵小六,再如程妙芙。 而晕乎中的我,是被言大夫牵着手,一步一步地带回席位的。 至于某鹿,我绵软地抱不住任何东西,它见着言悔同我亲近,竟是半生半熟地蹿进了言大夫的怀里。 待我们回座,国主爹爹念着这桩喜事,便又令人添了几出歌舞,笙箫之音,更是大起。 “回神了。”瞧着我这副游魂般的样,言悔伸手往我眼前挥了几下。 这是给激动坏了? 他如是想着。 要说有这么一出,不止对旁人而言,来得猝不及防,于他自己,这也是很突然的啊。握了握手心尚且润湿的汗,其实他也挺紧张的。 大脑发热这种事。 言悔不常有。 可若一旦起了意,便也就不管不顾的上了,毕竟,这能与自家姑娘结发相守的诱惑,他是一丝一毫都抵抗不住。 …… 眼前的光一亮一暗,将我的神思慢慢地晃了回来,只是这才反应过来,某件事儿似乎就已经定下了。 手上一热。 言大夫的大掌不动声色地罩了上来。 我眯着眼,低头瞄了一下,然后抬起脑袋,看向了这人。言大夫正对着我笑,他大勾着唇角,幅度扬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开。 真特么耀眼。 千影鹿贼兮兮地爬回了我的怀里,呦呦了一声,然后卧下了。 紧接着的下一刻。 我已从言悔的手下抽开,然后一拳头砸向了他的小腹,快,准,却不忍心用狠劲儿,而旁人纵使盯着这方,也瞧不清我的举动。 “混蛋!” 轻声骂下这么一句后,我咬着唇便扭过了头,后者一时发愣地捂了捂些许泛疼的地方,而后又笑了起来,还凑到我耳边叫痛地嘶了一声。 像是狠狠地疼着了。 可明明我也没用劲儿,他却这般故意。 “为什么骂我?”小手再次被人扣在掌心,某人捏着我的指尖,一本正经地问。 然后不等我回答,他又带着几分委屈的调子,接着说:“难道,你不愿意嫁给我?” “我——” “不是说非我不嫁么?” …… 后悔。 刚刚那一拳头给轻了。 不过,此时此刻的言大夫真是好难应付,小脸越发的红热,蹭的一下,我便站了起来,这回,倒是记得顺手抱住某鹿了。 言悔仰着头,几分困惑地看着我。 我被他盯着,只觉口干。 谁曾想发懵后,忸怩,羞赧,这些个情绪竟是混杂在一起,正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而这个地方,更是让人难耐地待不住。 “我,我要上茅房。” 甩下这么一句,我便撒丫子跑了,言悔的笑意一收,眸色微沉,心中已有所预料。 …… 四仰八叉地躺在千织的床榻上,我是死活都不肯出门了,千影鹿窝在我的肚子上,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已然睡着了。 千织不解地站在床边儿,倚着床柱倾着身:“玫姐,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且一回来就霸着自己的床,俨然一副找洞钻的样子,身边还黏着一只小鹿,这是从猎场带回的宠物? “唔——”落下这么一个字,我一把抓过枕头便按在了自个儿的脸上,某鹿扇了扇耳朵,继续呼噜噜着。 难得见着我这副犯怂的样子,千织又问:“言哥呢。” 言悔他。 南山上的宴席还未散,我谎称上茅房,却是一个人先行溜了回来,而他身为王爷,自是不能像我这般洒脱。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逃走。 脸上的枕头被突地抽开,亮光入眼,再然后,便是千织打量的目光,她抱着枕头,一条腿半跪在床边儿上,道:“啧,脸好红啊。” 这妮子。 没了枕头遮挡,我咬着唇又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可这一动弹,千影鹿便从我的肚子上滑了下去。 它迷糊地睁开眼,再回头时,却是只见着一坨花被被,没能盯着我。 呦呦—— 一声又一声的叫唤,扰得我这心里更乱,从被子里磨蹭地探出手,又将某个小东西捞回肚上,这才算是消停了。 嗯? 无解的千织算是问不出话来,搁屋里呆了会儿,便摇着头出去了。 而我这么一闷,狂跳的心也渐渐歇下,平缓的犹如某鹿的清浅呼吸,只是才闭上眼,脑袋里便晃起言大夫的那句话来。 说什么赐婚。 实在太过突然。 我这,这有些始料未及的应付不住。 到底还是没心没肺居多,蒙在被子里没一会儿,我便同千影鹿睡作了一处,等到再睁眼时,却是,换了个地儿…… “呀!” 醒来便看见某人的脸,我是忍不住地叫唤。 言悔怕我又跑掉,连鞋都没来得及脱,便跃上了床,而后朝下一俯,抓着双手,箍着双脚,便将我整个人封在了床榻上,中间且隔着某只比我更加没心没肺的小家伙。 睡得还挺熟。 连挪了窝都没发觉。 也不对。 它一直趴在我肚子上,到底是我被抱着来了某人的房里,还浑然未觉的,啧,混了那么多年的警觉心呢! 且这没了被子,总该早点冷醒才是啊。 “休息好了?”言大夫挑着眉问。 额。 我避着从正上投下的灼灼目光,往右瞄,是某人撑在我身侧,且抓着小手的臂膀,朝左瞟,还是。 某人的头是越压越低,直到唇间一软,我才猛地收回游移着的视线,瞪直了对上某人的眼,而那唇上的触感也愈发清晰。 言大夫在,在舔,舔—— 抿着唇想缩,却发现自己无处可逃,只能这么任人欺负了? “唔——” 嘣。 情急之下,我脑袋一抬,便朝着言大夫的脑门撞了去,这一下还不轻,可是言大夫被撞得微愣后,却是沉着眼,又重重地吻了下来。 “唔——”你大爷的。 有话好好说成不成。 “还跑吗?”言大夫离了唇,意犹未尽地又亲嘬了一下,而后压着声音问。 手指不知何时已拽上了言悔的背后,我揪着那衣料,弱弱地回:“要跑。”不管一次,还是两次,都要跑的。 结亲这事儿,没提起还好。 这一摆到明面儿上定下了,我反是莫名地紧张了。 犹记得赵念念被我调侃婚嫁时的羞赧,当时我还觉着相比之下,自己的小忸怩算不得什么,结果自己遇上了——却是怂成这么个样子。 “哎哟!” 某人一言不合,就松了手臂,且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身上,简直丧心病狂,所幸我反应够快,先行撑在了胸口,好歹将他稍微地抵住。 不然,可就难受了。 但随即,我又想起了某只趴在我身上的小家伙。 别被压扁了吧。 心惊地向下扫了一眼,还好还好,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就从我肚子上滑到了侧旁,因着仍是贴着我的,它便心安的没有醒。 这个时候。 我倒坏心思地希望它被言大夫压上一压。 凭什么我这慌手慌脚的,它却是怡然自得的,不公平,实在不公平。 “还跑吗?”言悔不依不挠,头压在我的肩头,鼻息湿湿热热,萦绕在我的颈间,直让人浑身发颤。 “唔,不跑了。”屈于某人的压迫,我一面妥协,一面抿着唇瞎动弹,“你起开。” 一声轻笑入了耳,身上也陡然一轻。 咦? 这么好商量的。 言大夫翻身坐在了床沿上,一手扣着我的腕,另一手则将鞋袜脱了个干净,然后示意着我往里挪挪,便又极快地倒回了床上。 啧,青天白日的,这往塌上蹿算是怎么回事。发懵地往窗外扫了一眼,我才发现已是夜色蒙蒙。 合着我还睡了挺久? “真乖。”腕上一松,言大夫转而横来一手,箍上了我的腰,且含着笑道。 嗯? 【作者题外话】:突然没有码字的动力啊。。。   ☆、第167章 手感不错 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一句乖是为的什么。在他撤了钳制,仅凭一手拽着我的时候,我是大可以从床上跃起蹿离房间的,然而我没有。 可这并不是因为我乖。 不过是因着我特么还发着愣,哪有心思跑啊。 而被言大夫这么委婉地一提醒,我只想给自己一巴掌,好好地醒醒神。 在我兀自怨念之际,某人的手指刮上了我的鼻梁,轻轻一下,委实亲昵。我又是一怔,心里有些发痒。 言悔勾着手指,从鼻间滑下,一点点地,描上了我的唇,且缓缓道:“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要嫁给我了,就吓成这个样子了?” 他当然知道。 我是愿意的,愿意嫁给他,愿意成为他唯一的娘子,故而这跑得利索,必然是因着心中犯了怂。 喉间又开始发干,那摩挲在唇上的指腹,撩得我想张嘴,咬上,然后轻轻地含住。 默默咽下口水,我微偏头,同时将某人作弄的手指擒在了掌心,往下一按,这才喏喏地回:“还不是怪你。” 嗯? 言大夫不解,怎么就怪上他了。 埋头在某人的胸膛,我的耳朵已然通红,声音更是难得地颤:“都是你,说什么成亲后,会,会更累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真就怂这儿了。 要说这婚事定下,言大夫曾说的洞房花烛夜,好似就近在明日,躲无可躲了。 …… 不想自家姑娘竟将自己调侃过的话记得这样清,言悔挑着眉梢,默了小会儿,不过动着手指,撤出我的掌心,然后反手一扣,缓缓地陷进了指缝。 “嗯,怪我。”言大夫轻柔地回。 可下一刻,这看似良好的认错态度就来了个大回转。 某人愈发地贴近我,嘴上且说着:“不过,这事儿早晚都跑不掉,既然你怕,不如我们来个提前预演?” 提前预演…… 这是个什么鬼。 “习惯了,也就不会怕了。”言大夫接着说。 这话我听着分外耳熟,其中的意味也不难琢磨出,身形一抖,我睨着他道:“我拒绝。” 结果这人挠着我的手背一抬,竟是放到了自个儿的唇边,然后在我不明所以的回望中,张牙就是一咬。 不轻不重。 且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 “拒绝无效。”言悔舔着唇,特幼稚地丢了我这么四个字,眸子又懒散地一抬,眼底的精光乍现,直盯得我浑身发毛。 像是饿狼盯住了小羊羔。 不对。 姑奶奶我怎么可能是只小羊羔。 脑抽间,某人已经上手,二话不说就开扒我的衣衫,所幸我反应的快,待那手才扯上腰带,便被我死死地按了下来。 结果他的另一手竟是忽地从侧旁滑进衣襟,探在我的胸前,稍稍一拢。 ! “你你,你——”刹那的不知所措,直让我连话都说不出口,偏偏某处的触感又分外的清晰,伸手去掰,却是无为之功。 虽说也不是没被碰过。 可特么还是好难为情啊! 而始作俑者还特没正经地说:“手感不错。” …… 此时的我,只想往被子里钻。 可是没有被子。 窘迫地往言大夫怀里缩去,我忍着痒意,些微喘气地威胁他:“你这么欺负我,我,我不嫁给你了!” 到底是随口的话。 我说得没底气,某人更是没有当真。 只听言悔淡淡地哦了一声,而后道:“那么,我更应该早点生米煮成熟饭才是。” 啥? 猛地抬头,我眨着眼嚎:“说好的留到洞房花烛夜呢!” 果然记得很清楚,言大夫不禁扬起笑,手上轻轻一捏,直惹得我咬唇压住那羞赧的调子。 “放心,我不乱来。”某人贴着我的耳朵吐气。 信你就有鬼了。 现在不是乱来是什么,你个臭流氓。 见我红着张脸,言悔眸色一深,蹭过来便要吻上,我扭着头瞎动弹,嘴上且忿忿:“不给亲不给亲!” 如此这般地欺负我,哪能给这小子那么多的甜头吃。虽然我掰不开他的手,可这嘴还是能捂住的。 一手仍是阻着言大夫袭胸的大掌,另一手则是罩上了他的脸,且为了防止这人故技重施地探着舌头挠我手心,我是机智地仅用两指拈那薄唇,算是让他有口难开。 而某人被我捏得活像鸭子嘴,莫名搞笑。 只是我才没忍住地嘿了一声,这人竟是往我的腰上开挠,连搁胸上的那只手都撤了开,直挠得我发笑不止。 顿时荡起满屋的哈哈哈。 简直要了老命。 “哈哈,别,哈哈你个混蛋,哈哈,我求你了!”我躲着身子,四肢乱蹬,某人却是不休不止,一心的恶趣味。 要说这一波闹腾开始得突然,结束的,也相当寂然——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最受不住,言大夫的神情突然认真。 我止了笑意,脸上的肌肉仍有些抽搐,双手隔在这人的胸前,而他不知何时,已撑起半身,居高临下地锁住了我。 “给亲么?”言悔陡然开口,眉眼之间,且透着诱人的意味儿,整个人,都带着点蠢蠢欲动。 我随手揪住他的衣襟,有些发懵。 这忽然正经的氛围是怎么回事儿,可是,言大夫那副深沉的样子,实在帅气得不行,于是我,分外轻易地就被勾了魂。 “给。” 要什么都给。 言悔闻言,撑在侧旁的手不禁抓了抓床褥,不过是一番的假正经,自家姑娘竟是深陷其中了,真好骗。 不过这骗到了,怎么也不能松口。 我看着言大夫的头一点点的俯下,自个儿的眼睛眨着眨着,竟是先行闭上了,奇了怪,亲过那么多回,怎么还是会紧张呢。 由此可见。 言大夫说得习惯就好并不靠谱。 然而那预料中的触感并未袭来,困惑地睁开眼,不想黑色褪去,竟是成了一片雪白,的毛。 言悔沉着脸,心情很是不悦。 姑娘倒是没跑,却是从旁陡地冒出一个长毛的脑袋来,且正巧挡在俩人中间,所幸他没有闭眼,不然可就往那鹿毛上凑了。 然而。 被这么打断着实不能好,故而他盯着某鹿的眼神,隐隐带起了火气。 【作者题外话】:嗯…… 很微妙啊   ☆、第168章 好东西 千影鹿亦是不爽地对上言大夫的眼,它这睡得好好的,结果旁边就一直闹腾,完全不能清净,等到不耐地睁开眼,正好瞧见某人往自己的保护伞身上压。 直觉不是好事,顿时拉响警报。 蹬起小腿就拦了过来。 双方无声对峙。 最终,言悔揉着眼败下阵来,那金色的眼睛的确看不得。这愈看愈晕,恍惚中,脑海里竟还蹿出一副自家姑娘的出浴图来。 不着寸缕。 奈何雾蒙蒙的看不清。 委实可惜。 我正因着言大夫的吃瘪而憋着笑躺那儿呢,就见着这人突然移开视线,瞄向了我,从上到下,由下至上,喉头且滚动着。 像是在打什么主意的样子? 一瞬抱住千影鹿,我蹭蹭蹭地坐起了身,靠在床头弓起腿,整个脑袋都藏在了千影鹿身后。方才,我算是被言大夫一时勾住了魂,现下却是大半的清醒,小半的懊恼。 怎么的,就任由他妄为了。 难抵男色么。 真是定力不足。 言悔见我拿千影鹿做挡箭牌,倒是突地记起一件事儿来,本是笃定了不帮,奈何某鹿实在太过黏自家姑娘,他果断改主意了。 “这小家伙,有人想找你要。” 嗯? 我不禁皱着眉,脱口便问:“谁?” 同时心下亦有所猜测,难道是程妙芙,可也不对,若是她,言大夫怎么可能同我提起。 言大夫盘坐在塌上,同我相对,暂且忍住想抓走那只碍事鹿的心思,不过简洁地回:“程妖。” 好吧,是程妙芙她哥。 诶? 我那半吊子师父要这千影鹿作甚。 然而言悔并不知其中缘由,在我从南山逃掉后,这人便被程妖寻上了,说是想找他家娘子讨要那只千影鹿,还烦请他帮衬几句。 “嗯——半柱香了。”言大夫朝外看了一眼,悠悠说道。 “什么半柱香?” 言悔扫了我一眼,勾着笑说:“距他找你约谈的时辰,已经过了半柱香了。” …… 我虽然一向跳脱,却是个守约守时的人。 故而言大夫此话一落,我是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结果蹦的太高,一个不防就撞向了顶上的木板,嗷呜一声便又蹲下了。 某鹿亦是不防地从我怀中掉在榻上,又开始呦呦地委屈起来,可见我捂着脑袋痛呼,倒是止了声,眨着大眼睛凑过来舔我的手背。 忿忿地一抬头,我对着事不关己的某男便嚷:“你怎么不早说!” 后者耸着肩一偏头,丢我俩字:“忘了。” 这真不是敷衍之词,那厢才定了婚嫁的事,言悔可是急着赶回来逮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的,哪里还有闲心记旁的琐事。 若不是好事儿被千影鹿打断,程妖的话怕是能忘到猴年马月去。 不过他也挺好了。 这不一记起就说了么。 瞧着某人的坦然样儿,我倒是不好问责了,再说了,这个时候,赴约才重要,还是废话少说吧。 穿好花鞋,又理了理衣衫,我横了言大夫一眼,便要走。 结果言大夫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后捞过床上的某鹿就塞进了我的怀里,且看似好心地提醒:“带上。” 千影鹿蹭着我的衣襟,对于将它送进主人怀里的言大夫,竟是投以感激的目光。孰不知这人的真实目的,是要把它早早地丢给旁人,省得打扰自个儿的二人世界。 而我抱着小家伙,努着嘴就蹿出了房间。 望着自家姑娘离开,言悔喟叹一声,复又倒回了床上。过了片刻,他不由地抬起手背掩上了双眼,唇角亦是不自禁地勾起。 想喝酒了。 嗯。 成亲的时候再喝。 …… 四魂幡的某处小院,妩媚美人坐在大老爷的书房里,翘着二郎腿,一手靠在桌边,另一手则拎着只银色的酒壶。 桌面上落着两个空酒杯,美人盯着盯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这都等了快一炷香了,怎么还不见那妮子来,就算拒绝他也不用如此决绝,连个面儿都不带露的吧。 还是说—— 赵炎压根儿就没把自己的话传到,反是同那姑娘腻歪去了? 如此一念叨,程妖只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么,他可是瞧着某男回府的急切身影的。 啧。 那自己还等么。 咔哒咔哒地叩着手指,他叹着气正要起身,某个慌乱的身影便突然站在了门口,且那怀里,还抱着个雪白的毛团。 嗯? 看来有戏呀。 程妖支着下巴,扫了千影鹿好几眼后,这才把眸光挪向了我。 为着赶时间,我蹿得分外快,直跑得喘起了粗气,一落座,我便稍抬手,示意他等我缓缓先。 一壶酒递将过来,我利落地接过,便往喉间狠灌了一口。 爽。 千影鹿窝在温暖的怀里,不过警惕地瞄向对面那个人,然后它惊诧了,只因对面那人竟是直直地对着自己的眸子,毫不闪避。 还全然没被影响的样子。 喔。 是同类么。 可他怎么长得像主人。 单纯的某鹿兀自纠结了起来,对程妖的防范也一瞬抛了开。 撂下酒壶一抹嘴,气息恢复如常的我,暂未发现这俩货的互动,而是有些窘然自己的迟来。 见着我那半吊子师父没有同我追究,我索性避开这事儿,直奔主题:“听说,你想要这小家伙?” 程妖颔首,轻嗯了一声,而后一个后仰,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道:“你就说,给不给吧,当然也不是白给,我可有好东西跟你换的。” 莫名地。 他这话竟让我想起言大夫的那一句,给亲么…… 摸着鼻子掩下神色间的那一丝赧然,我挠着千影鹿的下颌,回问:“你要它去做什么?” 依我的了解,这人断不会平白无故找我要东西,且这还是个活物,故而,此举必然是有着什么原因的,比如,他想吃一吃鹿肉什么的。 “寿礼。”程妖并不隐瞒,见我发懵,又补了一句,“给你师祖的寿礼。” 我师祖?谁啊。 哦—— 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是为着他的师父,那个活在传说中的长老之一么,然而我还是不能懂,这送寿礼,怎的就盯上千影鹿了。 难道是给师祖炖鹿肉吃么。 不行不行。 这得问清楚了。 小家伙好歹也是我从那豪华窝里骗出来的,且不说给不给人,就算再不负责,也不能把它往餐桌上送啊。 程妖听我问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一闭一睁,竟是俯身与千影鹿对视了起来。 “诶,你别看这小家伙眼睛,会——”晕。 我去。 他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而小家伙盯着他,不过歪着脑袋想,果然是同类吧,可是仍然不明白这人怎么长得跟自己不一样。 因着千影鹿将程妖当作了同类,故而当某男伸过手来,往那毛茸茸的脑袋上一摸的时候,小家伙毫无反抗之意,还很是主动地贴向了他的掌心。 不明其中真相的我,不由更愕然了。 就一眼。 小家伙便由着程妖亲近了? 我好似嗅到了某鹿将被半吊子师父拐走的先兆。 “你怎么——”到底是困惑。 后者一笑置之:“高深的媚术,所凭的,可正是眼睛。” 嗯? 我眯着眼问:“怎么没见你教我练过。” …… 本就是随意收下的徒弟,确实是没有用心。程妖的脸色微变,一瞬又恢复如常,却是跟我打着哈哈,转而言之:“这千影鹿,通人性,擅幻术,你师祖她,很早便想养一只了。” 嘁。 总归是习惯了我这半吊子师父的不负责,掠下一眼,倒也不跟他纠结。 程妖咳着声,接下来的话带着点絮叨。虽然自家师父是个奇葩,奈何有恩于他,故而,这寿礼还是要认认真真送的。 本还烦恼着送什么。 不想这一次出访竟是遇着了千影鹿。 媚人者,一双眼眸既能淡漠万物,亦能勾人心魄,而千影鹿,还能编织幻境,将人诱入其中。 程妖的师父想对其研习一二,以精进自己的媚术,却是没有机会。 “给你个孝敬师祖的机会哟~”某男扬着调子道。 …… 这么个金贵的小东西,我其实并不想给谁,可程妖特意找我要,碍于情义,我还是挺犹豫的。 “你也不必心疼,我不说了么,有好东西同你交换的。” 我抬起头一脸茫然:“什么好东西?” 程妖挑着眉,整个人都软骨头般地趴在了桌上,不过露着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盯着我,然后回:“珍藏版,秘戏图。” …… 上回被言大夫翻出来的秘戏图,全都被没收了个干净,还被抓着这点,给吃了好些豆腐,说什么看图还不如多实践。 着实令人郁闷。 如今程妖又想塞我春宫图,不是火上浇油么,本是该直接走人的。 然而这人压住我暴躁的性子,一番的循循善诱,说这珍藏版的秘戏图可比之前的那几本厉害着呢,若是细细研读,定是能将赵炎反压在床上的。 哦? 反压? 我被这俩字给勾起了兴致,没羞没臊地问:“看了,真能将言大夫欺负回去?”   ☆、第169章 定情之物 闻言,程妖不禁心里一喜,自己猜的没错,小小徒儿果然处于被赵炎欺压的劣势上,且依着那性子,是怎么也想翻身为主的。 他应着能。 而我急切地想要一雪前耻,在某妖孽的花言巧语下,竟是没头没脑地上了勾,接过那厚厚的一本册子后,便不作留恋地将千影鹿交了出来。 可再怎么说。 我也是答应过千影鹿,要好好照顾它的,结果却为了本秘戏图将它给送了人。 几分愧疚地朝投入另一怀抱的某鹿望去,这小家伙却是单纯地没心没肺,与程妖正玩得不亦乐乎。 顿时没了丝毫的难安。 抱着厚册子倚在靠背上,因着脸皮薄,我也没有大咧地在程妖面前,就将那秘戏图打开来看上一眼。 程妖一边同千影鹿增进着感情,一边斟酌着开口道:“其实,你将这小东西交与我,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麻烦。” 扭头,他又掰开某鹿的嘴打量着牙齿,啧着声接着说:“看来不能叫你小东西,都活过半百了呢。” 我则不解地看着他。 麻烦? 什么意思。 后者扯了扯唇角,不厌其烦地解释:“这个嘛——你可知千影鹿能产雪珠?” 啥。 雪珠是千影鹿产的? “怎,怎么产?”摇完头,我没忍住地问了这么一句。 结果程妖告诉我。 千影鹿每隔十四日,便能从体内排出几颗雪珠,至于怎么排,嗯,拉便便。 …… 兜里还装着小家伙赠给我的那五六颗珠子,犹记得自个儿还挺兴奋地又摸又亲了来着,现在一想,这是某鹿的排泄物…… 呕—— 捂着嘴往旁一俯身,胃部翻腾,却是没有吐出什么污秽来。 程妖扬着下巴:“咋了?” 我摆着手又重新坐好,不过落下没事俩字,且示意他接着讲,然而盯着千影鹿的视线却分外复杂。程妖不以为意,继续叨叨。 这雪珠啊,有养人延寿之效。 纠结的心思被些许打散,我歪着头想,难怪呆在小家伙窝里的时候,只觉内息和缓,舒畅非凡,原是雪珠的功效么。 养人倒是真养人。 不过这还能延寿,就真是厉害了。 等等,这么个浑身都是宝的千影鹿,我是为什么要答应同他交换的,当即就不乐意了,然而这换都换了,也不能反口不是。 虽然得了本能助我欺负言大夫的秘戏图。 可怎么像是被坑了的感觉。 脑袋兜转。 愣是想不通。 程妖敲了敲桌面,拉回我四处游移的视线,而后又道:“雪珠珍贵,千影鹿自然也令人稀罕。” 也许在赵国,这南山上的一只,便是世间仅有了,然而在魏国境内,曾经可是栖息着十几只千影鹿的。 不过不似赵人无知,魏国的大祭司从古书上得知了千影鹿的好处,且又习得古方,驯蛇行捕。 愣是凭着特殊驯养过的普通毒蛇,将那十来只千影鹿尽数捕了来,且以天赐圣物之名,献给了当时的魏国王上。 而千影鹿产出的雪珠更是被冠上了辟邪佑人的美名。 魏国王上得了雪珠,大半纳入了自己的私库,小半则命人做成了青鸢钗,拿去哄后宫中的妃子们高兴了。 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 仅仅十四日的等待,他也耐不住,便命人捣鼓法子使千影鹿能更快更多的产出雪珠,结果,就这么把那些呦呦的鹿给折腾死了。 王上没料到这产珠的东西会陡然没了个干净,虽然可惜,却也只能守着仅剩的珠子。而那嵌在青鸢钗上的一星半点,虽是没有丧心病狂地抠出来,却还是尽数从妃子手上收了回来,小气得不行。 而那雪珠虽能延寿,却无法使人长生。 一代没,一代兴。 后继的王上虽也稀罕雪珠,可到底是新上任,为了拉拢兄弟姐妹间的关系,便将青鸢钗全都送了出去。 虽说这青鸢钗不如大颗的雪珠来的珍贵,但已是珍惜非常,得到的人自然欢喜。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这青鸢钗竟成了魏国王室中人的定情信物。较之从前的圣洁,倒是又笼上了一层浪漫的意味儿。 可送与人定情,留在王室中的青鸢钗便寥寥无几了。 …… 听程妖这么说起青鸢钗,我倒想起了两桩相关的事儿,正要挨着问过去,这人已开口答了我一件:“给小白的那支,是我娘留给我的。” 额。 定情的话,不该是赠给心上人,怎么会送给了儿子? 这事儿到底是轮不到我多言。 转了转腕上的银镯,我又接着问旁的一件:“嗯,那魏国太子求娶的对象,莫非也是由青鸢钗定下的?” 对于此事,我本是一头雾水的,但程妖说这青鸢钗是魏国王室的定情之物,我不禁通透了些。 毕竟赵杏颜比起旁的公主来,论相貌才华都是靠后站的,若说其是借着许贵妃的光,那念念的身后还是王后娘亲呢。 如此探究下来,赵杏颜多上的一点,也就那一支青鸢钗了。 程妖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的确如此,大祭司说什么青鸢钗会为太子择出命定之人,舅舅信得不行,临行前还特意嘱咐自己不要瞧错了人。 但他不太明白我何以会问起这事儿,毕竟公主出嫁和我可没什么干系。 而我在得其肯定后,心里是一个大喘气,好险。 要知道,当初这青鸢钗可是先被我那公主妹妹给挑走的,若非赵杏颜突然跳出来要同念念打赌,赢走了那物件儿,那如今被选中的,可不就是念念了? 真是好险。 等等。 “所以你说这么多,是怎么就能帮我解决麻烦了?”被带着绕了好几圈,好歹是记起了这人的前言来。 程妖无言,且摆出一副你真笨的嫌弃样儿。 某女偷带进猎场的黑蛇,便是由大祭司驯养过的,自千影鹿于魏国境内绝迹后,这东西倒也没搁置,反是被用来捕旁的珍禽去了。 可所有的黑蛇都由大祭司掌控,程妙芙既然能带着它们进赵国,想来是受了王命。程妖笃定,他舅仗着赵人无知,已然悄悄地打上了怀中这只小家伙的主意。   ☆、第170章 叶莺邀约 虽然王上的私库里还有着不少的雪珠,不过—— “到底是好东西,嫌少不嫌多。”他捏着某鹿的脸,嗤笑道,“若是留在你手里,程妙芙定会抓着你不放。” 不然,就负了王命了。 啧。 没有那小东西,程妙芙也会纠缠个不休吧,毕竟我家言大夫的魅力不容小觑,那花蝴蝶都没尝着甜头,哪里会轻易离开的。 “说得好像给了你就不麻烦一样。”我随口道。 若是这人打算将千影鹿送给师祖,那怎么也轮不到他舅了。 可他舅是魏国王上。 不给能行么。 程妖丢给我一个安心的眼神,并未多说,反是利落地撇开这个话题,甚是突兀地对我道起了恭喜。 恭喜我即将成为人妇。 人妇…… 为了防止被这人调侃,我机智地先行出招:“师父,你可去见过小白了?” “见过了,还睡了。”某人淡然地说。 睡——睡了? 握起拳,一口咬在食指上,我不过惊骇地盯着他一阵儿看,两个大男人,睡了?怎么睡? 结果程妖莞尔一笑,支起头勾着小指道:“思想不要太腐败哦,也就是躺在一张床上,纯聊天而已。” 额。 是我腐败了么。 一定是近墨者黑,被流氓言大夫给带坏的。 不过他俩睡在一张床上的这件事儿,想想真是好好奇,求围观,求现场啊师父父! “对了,你和程妙芙的那个生死赌约怎么算?”他问。 …… 因着赐婚的事儿,我都把这茬儿给忘了,可记起来了,我也没怎么较真:“让她洗净脖子等着吧,姑奶奶我取不取那命,看心情。” 程妖啧着嘴道:“哟,这么仁慈,不符合一贯形象啊。” “仁慈?”我不禁呵了一声,“我同赵炎成亲这事儿,应该比杀她几百遍还来得折磨吧。” 与其脏了我的剑,倒不如从精神上凌虐她。 如此我还痛快些。 程妖顿时免了口舌同我绕,毕竟,程妙芙的命,是他想要的,虽说自己也不急着取,可若是叫一枝玫收了,反是他不痛快了。 可既然一枝玫不在意,那倒是挺好了。 怀中的某鹿被那柔软的手摸得舒服不已,早就呼呼大睡了起来,简直了,这家伙之前便睡了一遭,有这么缺觉么。 只是我才嫌弃地扫了那白团子几眼,程妖便抱着它悠悠地站了起来:“程妙芙那边,我会尽量看着,不让她去纠缠你们,好了,我媳妇儿还等着我吃宵夜呢,你,就自个儿回家找男人吧。” 三言两语的打发。 别提多敷衍了。 只是当他潇洒地走出院外,我却仍是坐在原位,僵硬如石。 媳妇儿? 小白? 嗯,很微妙。 算了,回家找男——啊呸,找言大夫睡——啊呸,不能找不能找,万一被拽着要生米煮成熟饭怎么办。 某件事,果然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 次日早膳后,言大夫应王后娘亲所召进了宫。 我百无聊赖地站在院里的秋千上,晃高荡低,寻思着要不去乐悦馆找小白玩一玩。远远地看见千织往这厢走来,我顿时猛地一扯荡绳,然后身形一掠,蹿出院子便溜了老远。 昨日没有告诉千织婚嫁的事儿,用早膳时,这妮子的眼神便分外的不对劲,眼下,怕是来找我说道此事的。 而这念叨间,免不了要调侃我一番,为了不露怂,果断得避开正面交锋。 只是我这么一边朝后看,一边沿着廊道往前奔,竟是差点儿撞着了人。 华总管一副心惊样儿的绷着身体,两手且抓着个长方状的折子缩在胸前,他见着冲撞的身影是我,方才松了神色,得体地唤了一声洛姑娘。 本就是要来寻长老的,遇上了可正好。 “找我?” 难道又是帮里来信? 困惑中,那封长方状的折子已递到了我的眼前,绸布外包,面上的花纹繁复,看着还挺华丽。 随手接过打开那么一看,我不由得一滞。 是叶莺送来的邀约。 竟是请我于午膳后往安王府茶话。 冷下的心,又渐渐地腾起热气,之前吧,都是些赌气的话,至于万华的事儿也怪不得她。如今丫头想通了找上门,我到底是看重那份情谊。 “织儿。”埋着头出声,某人偷偷伸来的爪还没放上肩头,便被我硬生生地止住了,“你说我去不去?” 不知何时追上来的千织,愣在我身后,疑惑地啊了一声。 什么去不去。 转过身,将手中的东西展开给她看,后者粗略地瞄下来,眸色晦暗不明,是这个人啊。 千织自认自己并非个洒脱大方的女子,因着万华的缘故,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叶莺,更是在其抛弃万华后,多上了几分的排斥。 可她知道,我不一样。 故而片刻后,这妮子也不过云淡风轻地落下一句:“想去就去呗。” “哦。” 这建议给的真敷衍。 将邀请函搁手心拍了拍,我复又琢磨,难得莺儿主动相邀,私心里倒是想去的,怎么着,也要把言大夫对她的好说个明白,免得彼此之间再生嫌隙。 不过,这去的是安王府,免不了要碰上赵小六,或是叶溪……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作甚。 还是去一趟吧。 本是该等着言大夫回来同他交代一声的,然而这人过了午膳都没个音讯,应是留在宫里了,我便托了千织转告。 揣着登门拜访,岂可两手空空的念头,我早就蒸好了一些甜糕,盛在了食盒里,且交给随我同去的小丫头拎着。 只等一会儿见着莺儿后,便拿给她尝尝。 坐上马车,我撩开一角的车帘,往外随意地看着,景致依旧,我却心情颇好地哼起了歌,只是怎么哼都不着调,随行的俩个小丫头相视一眼,都捂着嘴窃笑。 一车的好兴致。 就这么悠悠地晃到了赵小六的王府前。 “洛姑娘,到了。”马车一顿,从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丫头们各拎着一个食盒先下了车,我则按耐住猴跳的性子,扶着丫头的手背,如同寻常那些大家闺秀般,优雅地落了地。 守在府门外的两个侍卫见着我,只觉眼熟,再仔细那么一想,顿时记起了什么。 这不是那日被他们误认为是叶哥相好的大美女么,怎么又来了,这回还带了俩个黄毛丫头。叶哥可交代了,见着她或是那个王家小子,决不可放进府内的。 亦是因着叶溪的话,他们只当我是个低下的小百姓,故而当我一步一步地踩上石梯,这俩汉子一挥臂,凶着张脸将我拦下了。 “姑娘,你可瞧清了,这儿是安王府,可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地方。”其中一人不屑地开口。 哦? 我这种人? 孰不知,他指的是哪种人呢。 身后的小丫头闻言便气得不行,差点儿就把手上的食盒给摔将出去,直接砸在那人的脸上了。 “无礼!” 到底是些道行浅的丫头,涨红了脸,也就蹦出这么一个词来。 俩汉子嗤笑一声,并未多加理会小丫头的斥责,只想尽快将人赶走,不然磨蹭久了,回头怕是会被叶哥收拾。 念此,他们是挺着胸膛往前踏了一个大步,且摆出一副骇人的架势来,意图将我逼下阶梯。 小丫头们受不住那气势,是下意识地退了好几步。 我却仍是稳在原地,不过轻飘飘地盯了他们一眼,一手支腰,而后抬起另一手,搁眼前搓着指腹,分外的闲散。 笑话。 就俩个看门的,也想吓住姑奶奶我? 距我仅半臂的俩汉子,这凑近了见我不退,反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可他们知道,自己不能让,气势更不能弱。 眼前这女人,就是个不识相的。 实在不行,那就动粗,左右是为了尽职,怎么也怪不得他们。 暂且的僵持间,我终于抬起眼,挪了脚,守门的俩人见此不禁嘚瑟,嘁,到底是怕了吧。 然而偏过脚,我也就稍稍地侧了侧身。 随即下巴一扬,纤手一指,将他们的视线引向府门前的那架马车上后,轻哼着说:“也不知,是谁不长眼呢。” 俩人虽是看着我从那马车上下来,却着重盯住了我这个人,反是没去注意旁的。现下被我一提醒,才往那马车一阵儿的打量。 ! 这——这是仁王府的马车啊。 而面前的女人又是坐着那马车来的,难道是和仁王府有所关系? 会么? 叶哥明明说她是个低下之人来着…… 在俩人思绪紊乱间,我适时唤了丫头递上莺儿相邀的帖子。自家王府的东西他们可识得,竟是受邀而来的? 再想想那马车,怎么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 颤着手接过帖子,俩汉子吞着口水,一瞬换了笑脸相迎,且自扇了几个嘴巴,说着什么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云云的谢罪之话。 呵。 态度变得还真利索。 当安王府的宁管家听闻动静而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他可没有门口这俩人眼瞎,且又被自家王爷嘱咐过洛姑娘登门的事,怎么也猜了个大概。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七夕快乐 玫姐:连个礼物都没有! 言大夫:礼物没有,要人一个 玫姐:不要,这节我不过了 言大夫:你不过,我过 玫姐:干什么干什么,拿开你的爪! 嗯 言大夫,勤勤恳恳,勤勤恳恳……过了个好节……   ☆、第171章 本王中意你 守门的侍卫被立即斥去两旁,宁管家则是赔着话,笑眯眯地请我进府。 这老头虽是躬着身等候,我却不急着走,反是勾着耳际的发丝,刻意地落下一句:“现在,我这种人,能进府了么?” 萎在侧旁的俩人齐刷刷地一僵,只想将方才的自己拍死在墙上,然而不等他们再挣扎几句,我已头也不回地大步踏进了门。 随后的小丫头却还是气不过刚才,一边哼上一声,这才领着食盒跟了上来。 而那被哼的人。 哪里还敢有半点的脾气。 …… 早前儿看的一堆情报,到底是没白看。 领路的老头便是安王府的老管家,便是他,将叶溪从大老爷的怒气下带走的,而他,也是赵小六最信任的仆从。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这人笑得我背脊直泛凉,隐隐生出些不对劲儿来,然而我实在捉不出怪异的地方。 绕过几条廊道,又穿过几道拱门后。 我被带向了某处凉亭,远远地,可以瞧见叶莺正坐在里头。默默地加快步伐,随着不断地靠近,扬起的笑却陡地撇下了唇角。 赵小六也在。 碰巧么。 还好没见着叶溪那混小子,不然就更凑巧了。 见我到了,叶莺抬起了头,而那看着我的眼色却很是奇怪。她起身一礼,唤的仍是一声洛姑娘,出口的场面话且清清冷冷的,直凉到了骨子里。 奇了怪。 明明是她主动邀我来府的,怎么那语气倒像是不欢迎我似的,难道是因着赵小六在此,所以才故作的腔调么? 嗯,定是如此。 这般想着,我只觉赵小六碍事儿,不满地瞥过去便是一句:“女眷之间的小聚,安王留在这儿,怕是不太方便吧。” 赵歌紧盯着我,心间一声轻笑,明明是在他的地盘儿上,居然还不客气地赶起他这个主人来了。 “本王倒觉得无妨。”他浅笑着回,人本是站着的,撂完话便顺畅地落座了,俨然是要赖着不走了。 想打人。 正埋首按捺住那股热血,一道视线却在这时颇具深意地扫向了叶莺,而我无所察觉。 叶莺接收到某处的讯号,不禁轻咬上唇瓣,内心悄然地跌宕着,她兀自镇定下来,撑起笑脸道:“王爷,洛姑娘,你们先聊着,我去小厨房看看点心做得如何了。” 嗯,这种小事,指使个丫鬟去便行了,哪里用得着劳驾一介王妃。 可若这王妃是莺儿,依着那性子,倒是摆不出主子的架势,反是会将琐事儿往自己身上揽的。 便也不奇怪了。 因着言大夫说过的话,我也不想让赵小六知道我们与莺儿相识,故而她这要走,我也没说什么,免得多话反被赵小六瞧出了端倪。 毕竟,这人可是个精明的主儿。 而身为人夫君的赵歌,也不过轻巧地朝叶莺一挥手:“去吧。”些许的停顿后,叶莺走的是分外利落,连头都不曾回过一下。 我无声地看着那渐离的背影,某人却是灼灼地盯着我,故作不知地偏头赏着风景,我懒得同赵小六说道,只盼莺儿早点回来。 对面坐着的那人呢,也不急着开口,倒是莫名的安静。只是如此隔上了一会儿,跟着我的俩个丫头竟然突地发起晕来,那拎着的食盒也随之脱手砸了下去,顿时撒了一地的甜糕。 本是特意做给莺儿的东西,可这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便就这么糟蹋了。 然而这又怪不得小丫头。 真是郁闷。 蹙眉盯着那颇为狼藉的地面,我脸上虽是平静着,心里却是蹿着成千上万句的好可惜,同时,也终是涌出了丝缕的古怪来。 俩丫头来时还好好的,怎么搁这儿呆了会儿,小脸便泛白了呢。 这厢我还困惑着,赵小六却适时遣了几个人送丫头们去下人屋里休息,至于地上的那一片,他并未令人将其清扫,反是视若无睹,把那周遭的仆从都给支了开。 顷刻间,亭子里便只剩了我与他俩人。 果然很古怪。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同他兜转,脱口便问。 一杯茶水轻轻地放在了我的面前,赵小六勾着壶柄,掀了掀眼:“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和你,单独相处罢了。” 和我单独相处? 别吧。 言大夫知道了还不酸死。 而这话也让我起了警惕,赵小六怕是动了什么鬼心思吧。液面上浮着散开的茶叶,且慢悠悠地打着旋儿,我摸上杯身,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这小子到底想干嘛? 冷着眼掠过赵小六,我侧过头朝莺儿离开的方向望了望,这也有些时候了,怎么还没回来。 我可不想和某人独处。 一声轻响忽地落在空气中,赵小六将那壶底叩在了桌面上:“若你是在等莺儿回来,那大可不必。” 嗯? 什么意思。 赵歌瞄着我困惑的神色,整颗心都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他也没怎么吊人胃口,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我。 那邀约,是他让莺儿递的。 而真正要见我的人,自然也是他。 但是于赵歌而言,让叶莺邀约请我入府不过是盘算的第一招,孰不知才使了这么一招,我便上钩了。 他虽也不解我怎么如此轻松地就应了约,但只要人来了就行,至于旁的琐碎,暂且可以不管。 …… 赵小六的解释,像是一桶凉水,哗啦一下浇在我的心头,不久前还蹿着的小火苗,只剩下一道缭绕的烟气,堵在身体里,闷得慌。 叶莺请我来,借的确实不是旧识的由头,不过是为了联系王府之间情谊的普通走动。 我本以为,她是想通了。 却不料,这是一个局。 “所以,不是叶莺想见我。”这像是明知故问,可我还是没忍住地问了。 “呵,她可不会想要见你。”赵小六浅尝了一口茶,唇角且扬起了几分,“你也瞧见她接待你的态度了,怎么,没有觉出丝毫的敌意么?” 敌意? 我下意识地回:“她怎会对我有敌意?” 某人倒是乐得我这般问他。 只见赵歌离了座,一两步凑到我的旁侧,单手往桌上一撑,上半身便缓缓地倾下了大半,一张欠扁的脸更是近在眼前。 “因为,本王中意你。”赵歌对上我的眼,如此道。   ☆、第172章 就是看不上你 叶莺一向顺从赵歌,却是在其提出邀约洛玫的要求后,想方设法地阻着他,今日还闹了情绪,连着给登门的客人都没什么好脸色的。 不过到底是按着他的安排,听话地行了事。 故而这吃醋引出的小性子,赵歌倒也由得她耍了。 我稳在位置上,没有丝毫的闪躲,某人做出的深情样儿,搁我眼里,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然而听了他这句话,再暗自那么一思忖,我不禁有些无奈。赵小六铁定是没有认出我的,所以,我这算是莫名其妙地又给言大夫招回了情敌么。 可我并未勾搭此人啊。 揣着让言大夫省心的体贴心思,我一记冷眼砸向赵小六,同时撂下一句:“你中意我,关我屁事!” 够粗暴了。 一般人应该厌恶这样的女子吧。 然而我错了,赵小六哪是一般人,被这么呛了回去,他却是咧起了嘴,还笑出了声,一双眼更是直勾勾地盯住了我,的唇。 然后一顿,竟是陡地伸过脑袋压向了我。 …… 所幸我有心防着他,汗毛一颤,蹭地一下就从座位上跳到了一旁,脸色,是尤其的暗沉。 神经病。 居然还想占我便宜! 差点就对不住言大夫了好伐。 一手摸上百仞君,可随即,我却又犹疑地挪开了手,且攥成拳头,垂在身侧。赵小六可不是寻常的小流氓,若是下了杀手,后头紧接着便是一堆的麻烦。 言悔如今占着个王爷的身份,我必须顾及他。 想砍人的冲动随着这么一念是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如果言大夫在,会不会夸我一句呢。而这么思及了言悔,我的心情才算是彻底的平复下来。 面对某人,又是一副的淡定样儿。 赵歌有些诧异我闪身的速度,不过没能得手,那心中更多的是遗憾。 明明那么近。 明明是一低头就能触碰到的柔软。 …… “赵小六,我可是你四哥快要过门儿的妻子,说话做事,还是过脑子的好。”某人毫不收敛的目光,还是让我忍不住地蹿起了恼意。 看看看,看你大爷。 而那声赵小六,是头一回儿落在当事人的耳里。 赵歌微愣后,竟还觉得这个外号起得蛮顺耳,且从我的嘴里蹦出来,更是莫名的好听。不过那紧跟其后的话,却是惹得了他的不快。 这人直起腰,哼着声说:“尚未过门儿,一切便没有定数。” 没有定数么。 “我笃定了要嫁的人,只有赵炎。” 只有言悔。 赵歌轻蔑地摇了摇头,且又自以为是地对我说:“洛玫,赵炎能给你的,我也能,他能许你正妃之位,我这儿也是空着的,而且——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荣华。人往高处走,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呵。 他说这话,是几个意思。 还讲什么人往高处走,明明他与言大夫是平坐的王爷,且后者还有王后娘亲做依凭,孰高孰低,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儿么。 也不知赵小六是哪儿来的自信,竟觉得自己便是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不过这人曾企图伤害国主爹爹,故而那句更多的荣华就值得推敲了。 但无论是多大的荣华,我一点儿也不稀罕。 哪怕是砸更多的银子给我。 我就稀罕言悔一人。 他是世上的独一无二,亦是我心中的无可替代。 所以赵歌这话,也就对那些无知的小姑娘管用,可于姑奶奶我而言,就跟放了个屁似的。 臭人。 别过眼禁不住地嗤笑,我复又对上那双泛着精光的眸,一脸无谓地问:“赵炎独爱我一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选择三心二意的你。” 此话一落,我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叶莺。 当她一声不响地嫁给赵小六,言大夫不过是盼着她好,可现在,赵小六却是对我抛来正妃之位的橄榄枝。 叶莺对我的敌意。 怕是真的有。 自己的夫君中意上了旁的女子,就算这个女子是她熟识的我,而她也知道我心有所属,可那私心里,定也是穿着刺的。 且我不知赵小六除了让叶莺邀我来,是否还同她说了些旁的话,比如那想要娶我为正妃的心思。 左右是伤了心,可叶莺却还是为着赵小六,将我请了来。 如此卑微。 如此地将我推向了更远的陌路。 …… 要说赵歌对我,虽是莫名,却是实实在在地动了心。 这种情不自禁的感觉,头一回涌起,还是在烟花巷遇着叶莺的那次,不过却是随着时间淡却了下来。 而靠近了我,那躁动的感觉竟又复苏了,且更为强烈。 当赵炎昨日请求父皇赐婚时,天知道,他是怎么忍住才没有跳出来大吼一声反对的,然而即便定了婚期,他也不死心。 说他三心二意,要知道这世上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赵炎说的独爱,他也不认为是虚伪的话,因为若换做是他,遇上了这样的女人,亦是想要独宠她一人。 这也许是一时兴起的念头,也许同拥有了叶莺之后一样,依然会渐渐地淡却,可现在,他就想要这个人,只想要这个人。 嫌弃自己三心二意么,这并不是什么难解的问题。 “若你容不下叶莺,我可以马上休了她。”赵小六看着我,目光炯炯,嘴上且毫不犹豫地丢下这么一句来。 …… 渣男。 瞥着那张看似一脸真诚的脸,我只觉怒火中烧。 休了叶莺? 这话说得可真轻巧,万华捧在心尖儿上的人,就是被他抢来这么对待的?虽说,他娶叶莺是因着那个误认的乌龙,可得了姑娘的清白,他怎么也不能这么无情。 控住火气,我冷言嘲讽:“你休与不休,这都和我没有任何干系,因为姑奶奶我,压根儿就瞧不上你。” 瞧不上他。 赵歌没忍住地一僵,即便被多次冷漠地对待,也没这么直白的一句来得锐利:“你——” “我怎么。”某人就这么被我噎住了,段位也不见得怎么高嘛,“若是你今日特意引我来,以为说这么些话,我就会对你投怀送抱,那你也太傻,太天真了。” “赵小六,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不好意思,我就是看不上你。” 我又刻意地说上了一遍,神色间也满是鄙夷。 赵歌听得清楚,看得也分明。 事已至此,他才发现,自己确实是想得太轻巧了些,素来对付女子的那一套,放在这人身上完全行不通。 既然软的不行…… 赵小六死盯着我,脚下才动了一步,便突地加快身形朝我扑了过来,那手眼看着就快抓上我的细腕,我却是一个旋身躲开,然后反手擒住了他的臂膀,折到其背上便是用力的一扣。 “啊!”某人被迫仰起身子,因着臂上的疼痛是没忍住地一嚷。 我则从容地锁着他的动作,哼着声手上又加了把劲儿。 方才未得逞还不知教训。 臭小子竟然还想着朝我伸爪子。 欠收拾。 …… 赵歌自是知道我骑射不错,也隐隐猜得我会点儿武功,可他没料到,仅仅一个过招,自己便受制于人了。 试图挣脱,却是被我扣得死死的。 像是案板上的鱼。 除了瞎动弹。 便只剩了下油锅这一条死路。 但再怎么说,他也是师从大家,自幼习武的,怎么会连个女人都敌不过,这下脸面丢了不少,顿时拉大了心理落差。 又是一阵儿地扭。 若是有四魂幡的兄弟在旁见着这副场景,该是会劝他安分点儿的。 毕竟自家的长老。 那可是江湖榜头名。 无知小儿还是束手就擒,别垂死挣扎的好。 …… 而瞧着赵小六那副哼哼唧唧的样儿,我抓着他往前一推,便猛地将人按在了桌面上,心里也及时做了个转换。 虽然杀不得,但收拾一顿还是可行的。 只要给他剩条命就成了。 嗯,是这样没错。 桌上的茶壶被这遭动静弄得一倾,盖子掀起,一壶水都洒了出来,数股地乱窜,某人歪头贴在桌面上,是猝不及防地被沾了半张脸的湿意。 我有些遗憾。 若是那茶水再烫点,就好了。 一向得心应手的赵小六哪里遇过这种事儿,眸色一狠,整个人都狂暴了:“洛玫,你不要太过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赵小六,这是你自己作的。”我啧着嘴,手上丝毫未松,扫着某人的狼狈样儿,心里更是尤为的解气。 要说他这把人都给遣走了,方便的倒是我了。 只要没人看见,无论我对他做了什么,都是可以矢口否认的。 然而下一刻。 就有几道脚步声急促地传来,我顺着动静抬头一看,心里不禁一个咯噔。 言大夫怎么来了。 …… 孰不知我前脚走,某人没一会儿便回了府上,找了一圈没见着我人后,方才碰上千织,知道了我赴约的事儿。 若这去的是旁的地儿倒也就随我了,偏这去的是赵小六的府邸,当即起了层危机感,命华总管置下马车,便赶来找我了。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谁欺负我媳妇儿了! 看一眼亭子。 言大夫:媳妇儿欺负得好!   ☆、第173章 不可惜 到了安王府门口,言悔循着规矩等侍卫去找赵小六通传,可这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 着实古怪。 当即不管不顾地闯进了门内,而因着那重王爷身份,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强行拦他,只是后面却被迎上来的宁管家给磨了一会儿。 言悔冷着声将人震住,这才替他引路往此处走。 结果这一来,便瞧着亭子里,某姑娘将赵小六按在桌上的霸气身姿。 看来是没有吃亏。 言悔的一颗心暂且悬了下来。 而见着相同一幕的宁管家,一把老骨头都快给惊散了。他其实也存了点心眼,念着这个时候,王爷应该和洛姑娘谈得差不多了,故而同仁王周旋了一会儿,还是将他带了来。 孤男寡女的相处。 要是让仁王看个正着而对洛姑娘有所误会,可就合了自家王爷的意了。 然而……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那亭子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 赵歌歪着头,余光一瞄,也瞧见了来人,再想想自己当下的境遇,顿时恼羞不已,蹿着火气儿是大力地扭着。 却不想这次,竟是叫自己轻轻松松地挣了开,险些没往地上摔去。 我分外乖巧地撤手站在离赵歌稍远的地方,对着言大夫便是一个笑脸:“阿悔,你怎么来了?” 除了收拾人,我什么祸都没惹的哦。 言大夫不语地看了我一眼,又是走近几步,然后一把将我拽到了身后,便正面对上了赵小六。 后者的脸上还滴着水,发丝亦是凌乱的,且臭着一张脸,胸脯气得一阵儿起伏。 噗—— 这么一看,我的心情不禁更好了。 “我家洛洛不是来与侧王妃茶话的么,怎么不见侧王妃,却是六弟在此招待,还没个下人在侧,也不嫌怠慢了客人吗?”言大夫微眯着眼,绝口不提方才我欺负人的场景。 额。 我家洛洛是个什么鬼。 站在言悔身后,我偏着头,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平静得让人瞧不出喜怒,嗯,悄然地挠上他的手心,某人不过淡淡地转了转眼珠。 “管家!”到底是自己没理,赵小六自然也不会提及丢人的事儿,但被言悔一斥,他直恨得牙痒痒,再一看俩人交握的手,只觉脑袋泛疼。 被点名的宁管家有些战战兢兢地靠过去,便听得自家主人语气不悦地吩咐:“点心还没做好吗,去把侧王妃从小厨房叫回来。” 撂完话的赵小六抬袖拭了拭脸,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宁管家反应了一瞬,抬腿正要去传话,我却是将他叫住了。 “不必了。”往某处地面上的甜糕掠了一眼,我拉了拉言大夫,“我玩够了,回家吧。” …… 随着宁管家往下人屋走去,我仍是大脑懵懵。 言大夫将我支走干嘛,还用的是让我来接俩个小丫头的蹩脚借口,这下,倒是成他俩在那儿独处了。 也不知都谈些什么。 不过,左右赵小六也欺负不了言大夫,倒是用不着我担心。 歇了好一会儿,俩丫头已经恢复如常,正坐在房里,同安王府中的下人唠着嗑儿,心眼也是真大。不过这见着我了,她俩是免不了地要向我请罪。 为的,自是那被洒在地上的甜糕。 “没事儿。”我随口安抚道,思及今日的事儿来,倒觉得那东西是白做了,洒就洒了,不可惜。 对,不可惜。 只是尤其的寒心罢了。 同叶莺相关的心思才消停了片刻,便又开始在脑海里兜转不停。其实对于她,我仍存着一丝的愧疚,毕竟若不是我,她便不会同赵小六绑在一起,可是发生了今日的事儿后,我想,没必要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叶莺可以为了赵小六引我入局,又何尝不是将我对她的情谊踩在脚下呢。一枝玫的身份,她不知道,我的厉害,她也不清楚。 那么在她应下赵小六所求之前,是否有为我做过考虑,是否想过,我今日这一来,还能安然而归吗? 且依方才的情形看,赵小六是想要对我用强的,而但凡换上个寻常的女子来,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必然是会得手的。 而这得逞的后果是什么呢。 我不愿再想。 因为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 至于那个先行将我背弃的人,我也不必再回头。 平复了心绪,领着两个丫头,我没再回亭子,而是打算直接出那府门外,坐上马车。这是言大夫片刻前的交代,说是让我在外前儿等他。 愈发地好奇他会同赵小六说些什么,可我还是按耐住了,并没有再摸进去,听个墙角什么的。 而在出府门时,进来时遇着的俩侍卫一瞄见我,便不自禁地缩起了身,愣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盼着我能快点离去。 但是,我才下了一层阶梯,便又退了回去,且站定在其中一人的面前。 那人吞着口水,一副惊吓样儿。 别吧,这是还要跟他算账? “我问你,叶溪今日没在府上么?” 诶? 他眨着眼,反射性地回:“在在在的。” 在的么。 我不再逗留,不过一边离开,一边想,真是好运气,同在一座府中,竟然都没有遇上,但这样也好,不然一次碰着俩瘟神,也未免太背气了。 至于那被我问话的侍卫有些发懵,什么情况,这就完了?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顿时油然而生。 在马车上等候之际,坐在我旁边的小丫头却是对我说了件怪事。 她们在被扶去下人房的途中,隐隐听得女子的尖叫,晕着头问了一声,府中的人告诉她们,那是偷东西的丫环,被关进了暗房。 “手脚不干净,受罚而已,哪里奇怪了。”我不以为意地开口。 小丫头晃了晃脑袋,对另一人道:“我听见她叫救命了,你听见没?” “嗯嗯,我也听见了。”虽说当时还有些晕头晕脑的,不过那叫声委实凄厉了些,实在不像是自己的幻听。 叫救命? 我不禁奇怪。 若是做错了事儿受罚,求情认错的话有千百种,怎么也不会是这么一句,毕竟是主子罚了人,身处府中的丫环又能向谁求救呢。   ☆、第174章 一被子的甜 片刻的思忖中,帘子一掀,言大夫便钻了进来,且毫不拘礼地同我挤到了一处,全然不顾俩丫头打量的视线。 “你——” “回去再说。”这人利落地打断我,一手已习以为常地环上我的腰,稍稍地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好歹他的神色并不阴沉,我倒是压下了好奇心,顺从地嗯了一声。 可我没料到,等我将自己今日的遭遇交代了个清楚后,言大夫的回去再说,却是足足拖到了夜里。 而我,纠缠不休中,反是被这人打横一抱,无情地扔在了他屋里的塌上,然后,被吻了个稀里糊涂,空气中唯剩几丝漏出唇缝的喘息。 有我的。 也有他的。 这氛围,简直比同赵小六相处时还要来得危险,毕竟对上赵小六,我既可以溜,也可以揍他,但现下相抗的是言大夫…… 我果断认怂。 意思意思地推了推某人的双肩,自然没有任何卵用,而如此羞人的场面,偏又让人不住地沉溺,渐渐地,手臂便绕到了言大夫的背后,默默收紧。 被动中且又诱出了些主动来。 敏感地察觉到言大夫僵了一瞬,我倒是啃得更来劲儿了,结果莫名其妙的,俩人一翻身,我便成了压在上头的那一个。 而某人则躺在我身下,衣衫半开,一副任我欺凌的迷离样儿。 唔。 引诱犯罪。 此刻哪里还记得什么生米煮成熟饭,这看对了眼,便任性而为了,而导致的后果,便是回过神来的爆羞。 “耍完流氓就躲?”言悔扯着身旁被拢作一团的被子,语气轻快。 到底谁先耍的流氓啊。 无耻。 我蒙在一片混沌中,将被角压得死紧,奈何某人的手在外头乱摸,我这扭着躲,反是被他找着了空隙,那指尖才扒开些许的被子,结果言大夫整个人都泥鳅似地钻了进来。 额。 一床被子,顿时罩了俩个大活人在里头。 黑暗中侧身相对,我瞧不见言大夫,他也盯不着我,但彼此靠得好近,四下又静寂,胸腔里的嘭嘭声落在耳里,倒是愈发地清晰了。 突然间,言悔先开了口,他说:“这下好了,我看不着你,是不是没那么害羞了?” 嗯——。 隐隐觉得有热气扑在面上,我无声地眨着眼睛,害羞虽少了几分,却是变得分外难耐。不过稍稍地一动,鼻头便碰上了柔软的某处。 好像,是言悔的唇。 一颗心霎时蹿了老高,我默默地移开了些,转移着神思嘀咕:“我走后,你和赵小六都说了些什么呀,明明讲好回来就告诉我的,你个骗子。” 念叨完,仍觉不够,于是我又重复了一声:“大骗子。” 某人轻笑一声。 倒是精准地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而后喑着声回:“本大夫吃醋了,耍个性子不可以么?” …… 垂着眼抿上唇瓣,我竟莫名尝出了甜意。 嗯。 想笑。 事实上,我也真的笑出了声,只听言大夫暗叹一声,接着落下一句:“你个没心没肺的。” 摸黑抓上言悔的手臂,我轻轻地摇了摇,几分讨好:“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我是真的,真的很好奇啊。 言大夫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而后伸手突地将被子掀开了一半,烛火未灭,陡然的光亮让我不由得蒙上了眼。 “干嘛呀。”我不大乐意地叨叨。 “你也不嫌闷得慌?”后者呼着气,脸色稍红地瞥着我。 有点可爱呀。 将被子向上拉回了些许,我一面透过指缝看着他,一面啧着嘴回:“不嫌啊,我闭气的功夫可好着呢。” 言大夫默。 这简直没法聊。 他静静地盯着我,然后忽地探过手来,便往我的脑袋上一阵儿乱揉,且孩子气般地念:“让你嘚瑟。” …… 头发一团乱,散下的发丝飘进了嘴里,我噗着声,抬手扒拉着,甚是嫌弃地睨了某人一眼,幼稚鬼。 然而我也差不到哪儿去,当即便想有报还报地将他的乌发也给揉个凌乱非常。 言大夫抓住我意欲胡作非为的手,适时道:“还想不想听了?” 嘁。 我努着嘴缩回手:“想。” 言悔又是摸了摸我的头,方才进了正题:“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跟他摊了摊牌。” 摊牌? 别是把自己假皇子的身份给爆了吧,嗯,这好像不可能,诶,好像也可能啊,我才是国主爹爹的孩子,也就是,赵小六同父异母的姐姐。 他若是知道了这一点,应该就不会动我的念头了。 是吧。 等等——等一下。 我突然恍然了什么,眼色一变就抓上了言大夫的领口:“阿悔啊,我才反应过来,赵小六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弟啊。” 之前都是言悔占着那重身份,故而除了爹娘及念念,旁的关系我都是先入为主地套在言大夫身上,并未往自己这儿想。 现下一理,我只觉狗血。 虽说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可算起来,赵小六确实是我半亲的弟弟,唉,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让人生厌的弟弟,且他还中意我。 天呐。 …… 言悔无语地翻着眼,他并不知我是怎么就忽地跳脱出这么一句来,不过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桩事儿,也真是厉害了。 “阿悔,你不会把我是他姐这事儿给摊了吧?”我对上言大夫的眸,皱着脸问。 一声喟叹,言悔倒是懂了我的跳脱轨迹了,他缄默地看着我,不作一词,我却硬是从那脸上读到了四个字。 你觉得呢。 额。 稍稍一冷静,我只觉自己问这么一句真是蠢,身世是当下最说不得的问题,言大夫赶个情敌,是不可能用这么危险的招的。 那他摊的什么牌。 “赵小六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很清楚。”言悔缓缓道,“他爱江山胜过美人,可是我,只想要美人。” “话也说得很明白,他的野心与我无关,但你是我的,若他敢肖想你,更或是对你动上了手脚,我会不惜一切地将他拉进地狱。” …… 拉进地狱这种事儿吧,明明是能说却做不到的,可从言悔的口中吐出来,竟仿若真能将人打入万劫不复一般。 而随着这话的落下,言悔的周身都笼上了一层寒意。 嗯。 较之我的护食行径。 某人明显要更为粗暴些吧。 毕竟,我最多也就是取条命,而言大夫,却是想把人拖入那幽深地狱,十八层呢,足足十八层的折磨。 慢慢地体味着言悔的话,那一句一句的,都彰显着我在他心里的分量,心一暖,我整个人都不自禁地软在了他的怀里。 埋着头,唇角且带起微小的弧度,我分外自然地抱上他的腰,轻声道:“只想要美人,你傻不傻呀。” 言大夫敛去煞气,正儿八经地反问:“难道,你不是只想要我?” “嗯——我还想要银子。” …… 很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言大夫满意,可我答应过不骗他的,而这,也真是我的老实话,只是需要稍微的润色罢了。 故而我紧接着哄:“你看啊,没银子,就买不到吃的,而这没吃的呢,我俩就都会饿死,而这一死,我就不能和你长长久久了。” 这话绕来绕去,有些无厘头。 但言悔不得不承认,那一句长长久久是深深地取悦了他。 相拥着默然了一会儿。 “对了,母后她,已经为我们定下了婚期。”言大夫灼灼地望着我,猛地丢出这件事儿来。 诶? 看来今日言大夫被王后娘亲叫进宫,便是为着说婚嫁的事儿吧。 我仰着头,油然而生一种紧张感:“什么时候?” “十一日后。” “这么快!” 言大夫朝我脑门敲了一记,道:“我可还嫌慢呢,若不是因着那是最近的吉日,我真想——明日就娶你过门。” 唔。 “然后,早早的将你给就地正法喽。” 唔! 在某人幽深的眸色下,我直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一股挠人的麻意也好似从天灵盖涌了出来,然后刷的一下,就蹿到了尾巴骨。 要命啊。 真要命。 我倒是羞得想钻个被子,可因着相拥的姿势,便只能往言大夫的胸口撞,而那力度,无意识地使大了点儿,导致言悔是没忍住地闷哼了一声。 而我麻利地抽开放在人腰上的手,一捂上脸,整个人都烫得像是能冒出气儿来。 不行不行。 我一定要赶在洞房花烛夜之前,将那本珍藏的秘戏图研习个透,争取翻身做主,摆脱被言大夫欺负的劣势处境。 …… 继言大夫之后,隔日被叫进宫里的人倒是成了我。 默不作声地站定在国主爹爹的书房内,我有些无奈地瞥向那突然争执起来的俩人。 自国主爹爹解了蛊后,身体还是亏虚了不少,言大夫开了些补身体的方子,只是那药苦着,而国主爹爹每每都不愿喝干净,总是会把那咂嘴的药渣给剩一碗底。 旁的人倒是不敢说他,可王后娘亲就不一样了。 【作者题外话】:我是真的忘了赵小六是玫姐的亲弟来着 嗯 大概就这么补上了 感觉自己好任性   ☆、第175章 梁上之人 其实我听得出,国主爹爹也就那么随口一念。 然而啊。 女人是一种神奇的生物,这无心的短短一句落在耳朵里,那可不得了了,瞬间能理解出一万种意味来。 于是…… 王后娘亲闻言便炸了。 她不过是一番的好心好意,结果,面前这人跟受了多大罪似的,还敢嫌弃她管得多?白轻衣捏着手头泛着苦味儿的空碗,往婢女端着的方盘里一撂,当即火道:“是,我就不该管你,活该你当个短命鬼!” 额。 有这么咒自己夫君的么,而且这咒的还是一国之主,我不禁汗颜,而房里的婢女奴才见着情况不对头,是分外知趣地退了出去。 诶,捎上我呀。 你说说,我留这儿看人老夫老妻吵架,多么的尴尬啊。 唉,也是可惜念念今日不在,不然,我还能拽着她同我一处凑热闹。 真是可惜了。 被呛声的国主爹爹并没有龙颜大怒,不过是挂不住面儿地站起:“你看你,这都说的什么话。” “气话!”王后娘亲理直气壮地回。 某爹发窘的眼色朝我飞了过来,我挠着头一扬下巴,小脑袋转来转去,却是欣赏起顶上的装潢来,嗯,不错,嗯,很不错。 俨然一副,你们随意,无视我就好的良好姿态。 隐隐听得国主爹爹在哄人,不过那哄人的伎俩真是该向言大夫多学一学,果不其然,没个几句,王后娘亲在落下一声哼后,抓着我的手就走了。 简直不能更傲娇。 国主看着远去的人,不由一愣,不对啊,那姑娘是自己叫进宫,准备嘱咐她对自己儿子好点儿的,怎么就被轻衣给截胡了。 不对不对,自己还是想想怎么哄媳妇儿吧。 …… 宫中的园道上,我跟在王后娘亲身后憋着笑,她回头扫了一眼随在其后离得稍远的婢女,垂眸瞥见我这幸灾乐祸的可人样儿,心头的气不禁莫名地消了。 这么一路走,一路说了些旁的闲话,等进了寝宫的内室,王后娘亲漫不经心地将那些婢女都唤退了去,这才问我:“你刚刚在瞎乐呵什么呢?” 没了周遭的眼睛耳朵,我便也没再端着那重假身份,凑过去一抱王后娘亲的手臂,是咧着嘴道:“就是觉得,娘亲和爹爹的感情真好。” 即便是处在那样的尊贵之位上,还能这般吵吵闹闹的相处,人家说什么来着,吵吵闹闹一阵子,恩恩爱爱一辈子么。 “很好吗?”王后娘亲轻笑着反问,眼眸中却漫上了一层忧伤。 轻轻淡淡。 犹如晨间的雾,朦胧得看不分明。 我怔然地眨了眨眼:“娘?” 她稍一回神,舒着气轻拍上我的手,柔着声音道:“言悔应该同你说过婚期了吧。” 这话转得真是陡,我反射性地嗯了一声,女儿家的娇羞同时不打一声招呼地染上了面,王后娘亲则盯着我,心中感慨不已。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白轻衣也瞧得出,言悔是真心待自己的女儿,而自家闺女,看这娇羞的样子,便知其对那臭小子的缱绻情意。 虽然念念的婚事无奈告吹,不过,小玫却是结了一桩好姻缘,这定下了,她的心也就安了。 白轻衣终归是高兴的。 就在前些时候,她还是一个疯女人,心头揣着的是那个死去的孩儿。 但现在,自己的宝贝女儿就在眼前,且她不日便要出嫁。 “因着你孤女的身份,嫁妆是酌情去了的,我也同你爹说了,上花夜,你就待在娘的寝殿里,候着隔日的花轿迎新,知道吗?”她摸着我的头,和缓地说。 我有些不太明白,听完便问了一句:“上花夜是什么?” 白轻衣不由暗叹,在婚嫁之前,自家女儿怕是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她轻声告诉我,上花夜,即是成亲的前一夜。 这一夜,新娘子便要梳妆打扮穿上嫁衣。 而其中有一环,称作上梳。乃是选有福的女人,为新娘子梳发鬓头,白轻衣自是揽了这活,任谁也抢不去的。 一想到自己能为女儿梳发,白轻衣是忍不住的激,她的女儿,本就该是由自己祝福着,再送到未来夫君的身边去。 多么的好。 王后娘亲倒也不急着将所有的事儿讲给我,一来,那更多的规矩,应是在上花夜才讲的,二来,是怕这说早了,我只会忘个一干二净。 倒也是摸准了我的性子。 这么说着说着,王后娘亲却又突地感伤了起来,她捏着我的脸颊,道:“唉,自家白菜长的这么玲珑剔透,居然就如此轻易地让那臭小子给拱了。” 额…… 这要怎么回话。 “娘~”无解之下,我索性撒起娇来,眼睛且扑扇着,脑袋直往王后娘亲的肩上蹭。明明是要嫁人的姑娘了,却还是孩子气的不行。 嘭—— 顶上的某处突然砸出一声动静来。 白轻衣霎时脸色大变,内室里进了旁人,她竟然没能察觉到。 我亦是惊骇,自己的警惕心都喂狗吃了么,怎么连屋子里藏着个人,都没提前探查出来,当即眸色一冷,朝着那处便猛蹿了过去。 奇怪的是。 那人并不急着跑,反是跟个木头似地僵在原处,而我轻松一逮,便将人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又是嘭的一声响。 “哎哟!玫玫玫姐,是我!”某人一边痛呼,一边惨白着脸,伸手抵住那近在咫尺的剑刃。 戾气陡然消退,我歪着脑袋,彻底地犯懵。 那梁上之人,怎么会是小白? …… 听得那人唤我玫姐,王后娘亲大概猜得是与我相识的人,可那悬着的心,仍是不敢松下,她蹙着眉靠近,盯着仰面摔在地上的某男,问我:“他是谁?” 此刻我的脑海还在兜转个不停。 小白为什么在这儿,他在梁上蹲了多久了,方才我与王后娘亲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多少,身世怕是泄露了吧,要不要灭口,嗯,小白是不会出卖我的,要淡定……   ☆、第176章 表妹? “小玫?” 一只手在肩上轻拍着,我啊了一声,缓过神来。 收剑入鞘,再弯腰一抓,尚在怔愣中的白江便被我从地上拉了起来,结果我才松手,这人是身形不稳,后挪了几小步,就又坐回了地上。 怎么的。 想碰瓷啊。 我分外无奈地看向王后娘亲,回:“这我小弟,可能是找我有事儿。” 未曾多想某人潜入此处的缘由,只道这小子是来找我的,便就如此地解释了。 要说我这没发现他,追根究底还是因着我自个儿。小白屏气匿形的本事乃是做小组悬赏时,我按着五更死的功法,手把手给教的,虽说他发过誓,此生只修阎魔剑,但作为一个杀手,有些傍身的功夫是必须得练的。 而若非那莫名的嘭的一声响,我怕仍是无法发现他,不想过了这么些时候,小白就已经精进到这种地步了。 本该是欣慰的。 可现下,我却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 又摔了一遭的白江多少冷静了一些。 当瞧见挽着王后一齐走进来的人是玫姐的时候,他忍住了好奇。 当玫姐对王后唤上一声娘亲的时候,他忍住了惊疑。 可是当亲眼目睹玫姐对人撒娇的时候,他只觉脑袋里布着的黑云,顷刻间便砸下一道雷来,劈得他一个没忍住,就撞上了梁柱。 再然后,就被麻溜儿地揪了出来,还险些成了玫姐的剑下亡魂。 突然后怕。 …… 白江撑着手,往后仰坐着,是眼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结果就听得我对王后说,他是来找我的。 这——误会大发了。 大脑一震,顿时将那乱七八糟的事暂时清了个干净,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人还没站好,便颇为实诚地对我说:“玫姐,我不是来找你的。” “嗯?”我狐疑地盯住他,“不是找我,那你来这儿干嘛?” 还提前藏在了梁上,想来,倒是挺鬼鬼祟祟的。 故意来偷听的? 我可不认为小白是这种人。 被质问的小白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直翘起好几根呆毛来,忐忑的视线则一点点地,从我的身上,移向了王后娘亲,而后便见他抬起半臂,指了指我身旁的人,道:“我来找小——找王后娘娘。” 这下我就更为的不解了。 脑袋一偏,空气里满是诡异的寂静。 然而不等我追问,王后娘亲便先行开了口:“找我?”虽是没有后语,可那困惑的眉眼之间,无不在问着一句,为什么。 毕竟在白轻衣的记忆中,并没有同眼前这个小子相关的丝毫痕迹,可他却说是来找自己的,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小白愣了愣,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太过唐突了。 他朝着王后娘亲规矩地一躬身:“嗯,是家父让我来看望娘娘的。” 家父? 我反射性地一嚷:“老白让你来的?” 真是愈发古怪了。 身旁的人却是敏感地抓住了我话里的那一声老白,白……白家? “你父亲是?”王后娘亲突地变了脸色,整个人更是不由自主地朝小白迈近了一步。 白江则定定地站在原地,老实巴交地回:“白家仲清。” 轰。 若方才劈在白江脑海里的仅是一道雷,那么现在落在白轻衣心上的,便是一条翻腾的雷龙,它长着爪,将那胸口的某处瞬时缠紧,且震得五脏六腑都起了麻意。 而那往昔烟云,旧人陈事,皆在这一刻,无可抑制地喷涌而出。 “你,是白江?”勉强镇定下来的白轻衣仔仔细细地将人打量了一番。 像。 那模样,确实是有几分像的。 “是。”白江这一声应的有些激动,“娘娘你知道我?” 知道。 当然知道。 娘娘俩字儿钻进白轻衣的耳里,突然有些让人不适,她淡淡一笑,对白江说:“你不也知道我吗,怎么,你父亲就是这样教你称呼我的吗?” …… 王后娘亲话语里明显的颤意已是让我莫名,结果,在没人告知的情况下,她竟然还直接说出了小白的名字,猜的么?怎么也不可能吧,哪怕是神算子言大夫都做不到的好伐。同小白相识么?结合方才的情景,也不像啊。 小白,老白。 白家。 有什么从我的脑海刷一下地闪过,可那划拉出的光影转瞬便被黑暗侵吞,又成了一片的浑噩。 小白被王后娘亲那平静的一句给弄得陡然无措,称呼,称呼怎么了? “好好想想,你问候的是王后,还是谁。”王后娘亲接着说,我则继续懵圈地挠着后颈,对于眼前的情况虽然什么也没想通,却是莫名觉得娘亲在欺负小白似的,而小白微怔后,那双眸子竟是突地闪起了亮光。 “小姑。”白江如是改了口,脸上且泛起傻笑。 王后娘亲微颔首,眼里竟是氲上了一层泪:“嗯。”她应下了。 …… 小姑? 嗯? 偏向左的脑袋又是往右一歪,我不住地眨着眼,在俩人之间扫来扫去,他们刚刚都说了啥。 我娘是小白的姑姑? 哦,对啊,我娘也姓白的。 诶,不对,之前我可问过老白了,他明明说自己不认识白佑义来着,那也不该和我娘扯上关系的啊。 云里雾里中,我一把抓住王后娘亲的手,很是不解地问:“娘,你和小白,还有老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不想王后娘亲是勾着食指叩了叩我的脑门,直敲得我缩起了脑袋,然后便听得她对我轻斥道:“什么老白小白,那是你亲舅舅,这是你亲表哥。” …… 我生无可恋地看向了小白,这猝不及防的亲戚关系是怎么回事,且小白居然还是我表哥,哥! 姑奶奶我何曾有过一个哥。 连老白都是叫我玫姐的好吗! …… 要知道,白江躲梁上的时候,确实是将俩人的交谈听了个清楚。 可自那时起他便是懵的了。 在来宫里之前,他去情报处查询过,小姑的情况,他也算是大致了解了个清楚。 膝下的子女,除了一个念笙公主,便是最近才寻回的仁王赵炎了,可小姑方才这话,是分外干脆地坐实了与玫姐的母女关系。 那玫姐这个女儿,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嗯—— 白江突然通透了一下,若玫姐和赵炎都是小姑的孩子,那他们怎么可能成亲,既然玫姐是真的,那赵炎就是假的,可他为什么是假的呢? 好不容易跳出一个漩涡,某男便又掉进了另一个深坑里。 而我自己还郁闷着呢,可无暇去拉他出坑。 所幸白江走到无路,便知趣地停了下来,然后再一回味小姑的话,后知后觉,不禁朝我瞪大了眼。 表表表哥! 算起来,他竟是玫姐的表哥? 震惊到无措,白江晃着手,一下指自己,一下又指向我,如此反复,好不容易张开嘴,结果启唇便丢了我破音的俩字:“表妹?” …… 可以打人吗。 …… 要说认亲这种事儿,我已经激动过一回,如今再遇上,惊诧自是有,但心里的起伏可就没之前那么大了。 “老白明明说不认识白佑义来着。”虽说这层关系似是板上钉钉了,可我还是没耐住地嘀咕了一句。 王后娘亲闻言一愣。 额。 是因着我直呼白佑义的姓名么,方才因着一声老白小白可是被敲了头,不会又要遭一下吧,机敏地捂上额头,我却没有改口,反是心直地对她说:“娘,叫老白舅舅我可以忍,但白佑义不行,我不喜欢他。” 这亲疏关系立现,可王后娘亲并未因我的区别对待,而有所不满。 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听见我的后语。 那眼神忽远忽近,最后落在了寥落的人影上,从唇缝中再漏出声音时,回应的却是那一句不认识。 她说:“算来也有二十来年了,白家倾颓,大哥独挑大梁,我们却在那个时候离开了白家,大哥他,该是有怨的。” 离开,白轻衣又在心底将这俩个字嚼了一遍,她何尝不明白,那不叫离开,而是背弃。 即便是不得已。 他们终究还是背弃了白家,也背弃了疼爱她的大哥。 “小姑,父亲他从未怨过你,不然,也不会嘱咐我前来问候了。”白江听着那话,只怕小姑会生出嫌隙来,是连忙地解释,右手更是往兜里捞去,“这,这是父亲带给你的礼物。” 我瞧着那摊在某人掌心的东西,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青鸢钗? 别是小白为了融洽老白与王后娘亲的关系,临时捞了这东西出来充数吧,啧,那可是程妖送的定情物啊,他能舍得? 白江不解我的视线,犯傻地低头看了一眼,当即脸红红地将手收了回去:“我我我,我拿错了。” …… 【作者题外话】:出差中,明天起,会少更,请见谅   ☆、第177章 一百年,不许变 白江收好钗子,又接着从一个兜里翻到另一个兜,想掏出来的东西,却偏是找不着了,他不禁急得直蹦。 我无语地扫了一眼,倒是在他身后的地上瞧见了一个白纸包,大概是方才被我摔下来后,掉出去的? “是不是那个。”我好心地指了指。 白江一扭头,喜意才上眉梢,却是又神伤地压了下去。 东西倒是那个东西。 可自己好像摔了俩回在那处,会不会给压着了啊?忐忑地将东西拾起来,小白背对着我们,一阵的窸窣。 呼——还好。 宽下心来的白江扬着笑转过身,裹着白纸的一坨便递向了王后娘亲。 后者接过,慢慢地剥开了外层。 是面人。 依着老白的模子捏出来的面人。 白江盯着那完好无缺的礼物,心里仍是庆幸的,我却在近距离的打量下,发现了那面人颈上的裂痕。结果下一刻,在王后娘亲情绪渐起的时候,只听咔吧一声,面人的脑袋突地从身体分离开,是咕噜噜地掉在地上滚起了圈儿。 某男霎时瞪直了眼,面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便整个石化。 心里直转着俩个字,完蛋。 虽然不厚道,但一抽气,我便禁不住地笑出了声,小白这运气也真是让人佩服佩服啊,居然把老子的脑袋给摔掉了,诶,好像是我把他摔下来的,嗯,不关我事,继续笑。 哈哈—— 王后娘亲自然也没料到那面人会突地变成这般残破的样子,微怔后,她往地上寻了寻,且将面人的脑袋拈了起来,又走到桌边坐下,倒上一杯清水,润湿了指腹便往断裂的口上抹,算是勉强将两截黏回成了一个。 整个过程,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更别说去责难搞砸差事的小白了。 无声地看着手中的面人,被打断的情绪,是抑制不住地又蹿了上来,只是那浮现的回忆,旁人却是看不着的。 …… “大哥,送你的。”年幼的白轻衣站在兄长的面前,脸上手上满是泥巴。 白仲清茫然地摊开手,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泥人便落在了掌心,约莫是和多了水,一粗一细的小腿站都站不牢,眼瞧着要摔,他连忙翻起一只手去扶,结果力气用得大了点,啪叽一声,拍成一堆稀泥。 白轻衣哇地一声就哭了,嘴上还念着:“大哥死了,大哥死了,呜——” 白仲清:“……小妹。” 好不容易将人哄住,才知丫头是捏的自己,按她的逻辑走,把那泥人毁了,可不就是自己死了么。 而白轻衣虽是暂时没了哭音,小脸却还是皱巴着,怎么看,怎么委屈。 到底是自己糟蹋了小妹的心意。 白仲清便撂下承诺,自己一定会捏一个大哥还给她。 但是他身为白家的继承者,尚且稚嫩却已是重担压身,且不说有没有那闲工夫做旁事,就算有,他也忙得记不得了。 而白轻衣,也记不得了。 直到这一刻。 她才又突然想起了,想起为着那个泥娃娃,他们还勾过小指头,说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呼。 真的没有变。 只是来得晚了些。 …… 有些时候,一旦陷入某种情绪,便没什么心思去顾及旁的人或事了,王后娘亲亦是如此,她三言两语地打发了我,也打发了小白。 明明彼此还有很多话要说,却是甚为突然地封了口。 我将想问的话吞进肚里,同小白相视了一眼,便知趣地退下了。 …… 坐上马车晃悠着出了宫门没多远,我随口对车夫丢下几句话后,便下了车,让其先走。等我兀自拐过几道弯,先行蹿出宫的小白才蹦跶了出来。 “玫姐!”他一边喊,一边朝我招了招手。 虽然名义上,他是我表哥,我是他表妹,可毕竟习惯了以前的相处模式,所以这即便揭开了一层关系,我俩还是该怎样怎样。 周遭走过几个路人,我拎着白江的衣襟是不住地压着声音念:“今日你所听到的,看到的,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程妖也不行,明白吗?” 王后娘亲会将秘密告诉给小白的原因,我只猜得到一点,那就是人都听见了,欲盖弥彰什么的大可不必。 若要追究更多。 估计便是因着老白的关系吧。 可是这桩秘事不能再有谁知道了,哪怕是相熟的人也不行。 “若是你敢说出去一个字……”虽是相信小白的人品,可是威胁一下终是没差的。 然而不等我落下一串骇人的警告,这人便高举起手作投降状,是分外麻溜儿地对我说:“我保证,一个字也不说。” 纵使心中疑惑多多,可白江并不是那种刨根问到底的人。且他也不傻,今日所知的那个秘密,分量有多重,心头自是有所掂量的。 听了他的话,我却是紧接着一句:“保证有屁用,发个毒誓听听。” …… 小白一脸受伤地看着我:“玫姐,你不信我?” 额。 好歹是同过生共过死的哥们儿,被他这么一问,我倒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可虽然意识到了,也不能就此算了。 轻咳一声,我抿着唇松开手,然后搁某人被我抓皱的衣襟上理了理,脑瓜子陡的一灵光,找到了说辞:“我当然信你,不过,这个这个,咱们做个比喻啊,你知道程妖喜欢你,也相信他确实是喜欢你的对不对?” “啊?对——”虽是不解我怎么就说起程妖了,可这一提,小白是不由自主地脸红了起来。 …… 羞个毛啊。 忍住想给他脑瓜子一记的冲动,我接着道:“嗯,那你心里都清楚了之后,还想不想听他亲口说一句喜欢你呢?” 某男答起话来是分外的老实:“想。” 真是承蒙配合。 “得嘞,同理可得,我虽然相信你,但我还是想听你发个誓,明白么。”我一面振振有词,一面不耐烦地抬脚踢了他一下,根本不给丁点儿的思量空间,“赶紧的。” 【作者题外话】:站了一天,累瘫   ☆、第178章 小白的怀疑 白江有点乱。 总觉得那落在耳里的一句句,好像很有道理,却又有哪里不对劲儿的样子。 这么绕着绕着,又被我催促着踹了一脚,只当我说的是正理儿,翘着三根手指头便把毒誓给撂下了。 好骗得不行。 而既然都扯到程妖了,我当然是八卦地想要多了解一点:“小白,听说你和程妖睡上了?” “睡?咳咳咳——”口水一呛,那本就红着的脸,这下咳得更艳了。 好不容易缓下来,小白复又扭头,瞪着眼道:“哪哪——哪有,你听谁说的?” “程妖啊。” 白江懵了一下,随即回:“不可能,那是成亲了才能,才能做的事儿,我最多,就是和她躺在一张床上,什么也没做,真的,什么也没做!” 这反应有点儿激烈啊。 不过细细一想,我又明白了,小白这是将睡的意味往深层次给理解了呢,啧啧啧。 我戏谑地攀上他的肩膀,挑着眉说:“人家的睡,那就是躺在一张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你这小子,想哪儿去了呀?” 这样啊。 脑中绷着的弦一下松掉,白江傻笑了几声,摆着手掩饰:“没什么,没想什么。” 可以掩饰得再拙劣点么。 “玫姐。”我暂未揪着他不放,这人倒是主动对我开口了。 靠上边儿上的墙,我仰着头望天:“你讲。” 白江摸着兜里的某物,几分不好意思地说:“程妖对我很好,和她在一起,我真的挺高兴的。” 一言不合秀恩爱么。 我淡淡地瞄了他一眼。 “但有一点,我很奇怪。”他烦恼地皱起了眉。 …… 哦哟! 难道真如程妖所说,小白早就瞧出了什么,只是不愿戳破而已吗,那么现在,是打算同我坦诚地交流一番了? 下意识地站直,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坐等下文。 “同她相处久了,我觉得她的性子太硬了,就跟个大男人一样。”某男若有所思地念叨着。 这么想就对了。 结果白江又接着道:“你说,姑娘家家的,却是这么个性子,是不是因为幼年遭受过什么阴影啊?” …… 靠。 程妖不是说,小白其实是有所察觉的吗?可是看他现在那样儿,分明是什么也没看透,还想岔了好伐! “诶,玫姐,你好像也是这种性子啊,能不能跟我说一说是为——” “滚蛋。”我翻着白眼,将他的话堵回去,实则心虚得不行。 后者有些委屈地闭上嘴,他也就是随口问一问,怎么就让他滚了。我悄悄地瞥了一眼无声的小白,而后摸着鼻子敷衍了一句:“明明是你变得小鸟依人了,才会觉得人家强硬吧。” 小鸟依人…… 虽然这个词用得有些不对,但白江暗自一想,在遇上程妖之后,自己确实变得柔和了不少。 或许真是因着自己的性子变软了,才会觉得程妖愈发的男子气了吧。 某男恍然大悟。 “对了,玫姐,你怎么就要嫁给赵炎了啊?”理完了自己的事儿,白江又挠着头问我。 嗯,这话问得可真奇怪,倒像是觉得我不该嫁给言悔似的。 “喜欢就嫁喽~” 白江一歪头,困惑地蹦出一句:“可帮里不是传,你喜欢大老爷吗?” …… 二话不说,我一巴掌就先朝小白的脑袋招呼去了:“情报处瞎传的,你也信。” 小白捂着被拍的地方,哦了一声,又关心地多问了几句言大夫的事儿,比如这个人怎么样,对我好不好,我一一回着,差点儿没把言悔夸到天上去。 再之后,小白身为悦乐馆新的主事人,也不能在外耽搁太久,他记起我还是武馆的挂名师傅来着,便问我有没有时间去武馆踩一脚。 左右闲得没事儿干,本是想要答应的。 然而这人告诉我,在他未到王城之前,罗修被闹得头都要炸了,一堆人都指明了要我教授,可当时我走得洒脱,后头也没顾着去,罗修找不着人能怎么着,再加上其他武馆见我一直没在,便试探地又跑去踢了一回馆,罗修没能应付住,结果这生源一下就寡淡了。 好在小白及时赶到,他将王城排在前五的武馆,是挨家地挑了一遍,仗着全胜而归,这才又把声势拉了上去。 然而这重新报名入馆的人中,想拜我为师的人仍是大有人在。 徒弟有今海一个就够了。 去不得去不得。 “嗯,我还有事,你自个儿回吧。”如是回绝后,我扭头就跑了个没影儿。 …… 东市的一家花鸟店门口,我抓着裙角蹲在几个鹦鹉笼子前头,左一眼,右一眼。 店家热情地凑过来在我耳边叽喳个不停,想撺掇我买下几只,然而我也就是路过这儿,随便走过来看一看。 且我若是真的想买个什么,旁人越是念叨,我越是失了兴致,当下,我连多扫几眼都觉得烦了。 才站起身,就听得身后几个少年郎一边互相催促着,说什么四方园的讲书就要开始了,一边是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去。 四方园的讲书? 在王城的分部混久了,我已然知道那四方园乃是四魂幡麾下的产业,而此时被这么一提,我的脑袋卡了一瞬,顿时蹿出心心念念的说书先生来。 嗯。 既然遇上了,那我自然是要去听个热闹的,毕竟之前,我念得起劲,却愣是一回也没听着。 杵在门口的店家见着又一个客人离开,只觉可惜,啧着嘴便给鸟换水去了。 …… 踏进四方园,上下一扫,不得了,合围的四层楼间,哪怕是楼梯和走道,都满满当当地挤着人,他们或坐或站,视线皆投向茶园的中央。 此时的露天堂已搭好了高台,约三尺,铺上了大红布,一张花梨半桌落在台子正中,其上搁着一方醒木,一壶淡茶,就差讲书的人登台了。 还真是热闹。 【作者题外话】:又站了一天。。。   ☆、第179章 说书先生 嘈杂的交谈声从各个角落传来,我倒是来得及时,却是找不到地儿坐了,谁曾想,这四方园的说书先生竟是如此的受欢迎,早就听小厮说,他一天只说一场,可不就更难得了。 好在我怎么也是帮里有头有脸的人,这开个小灶寻个座处应该不成问题吧。 有小厮匆匆忙忙地经过我身边,我顺手拦下,问:“江管事呢?” “管事,管事在那儿!”他仓促地指了指某处,便将我扔下,去招呼雅间的客人了。 还真是忙哟。 我寻着他给的方向掠了几眼,果然瞧见了江管事,他似乎正和谁争着什么,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而同他相争的人背对着我,我也看不清,只隐隐觉得那身形有些胖。 悠哉地从来往的人群中穿过去,一走近,我便大咧地唤了他一声,且不管他正争得面红耳赤。 而这一声,直让那厢的俩人都朝我看来。 江管事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瞧见我,是恭敬地俯了一**。 我却不过是打量着眼熟的另一人,挠着下巴道:“你好像是——”是谁来着?思忖了好一会儿,我也没记起他的名字来。 那人却是身形一僵,在我还迷糊着的时候,踉跄着闪了人,似是将我当成了瘟神一般。 “阿力,你去哪儿!”江管事嚷着,然而没有回应。 阿力。 我恍然地一锤手,对了,是叫江大力来着。 “江管事,他找你干嘛的?”一个被踢出四魂幡的人,竟还敢来帮里的地盘上闹么。 江管事尴尬地笑了笑:“是我找的他。” “嗯?” “玫姐,我知道阿力是犯了错,才被逐走的,可是,他毕竟是我的亲侄子。前些日子,不知为何叫安王府的打手揍了一顿,我这怕他再惹事儿,便寻了个护镖的正经差事让他做,本来做得好好的,这几天却又突然不去了,我就找他来问问。”江管事有些忐忑地解释着。 帮里的人都知道。 江大力是因为冒犯了我,才被赶走的,故而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帮江大力,会不会引得长老恼怒。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原来江大力口中的那个靠山舅舅便是江管事啊,这让安王府收拾了一顿,怕是因着上次在仙客居闹的事儿吧。左右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不再多问,而是直接让江管事替我找个听书的好位置。 “二层东面的雅间,大老爷也在的。”江管事知趣地止了话头,回应着我的吩咐。 诶,柳夏居然来了四方园么。 江管事将我领到雅间门口,便走了,我掀开隔帘,朝里瞄了一眼,柳夏正倚在支开半许的花窗旁,对那布着黑白子的棋盘做死活题。 “走错啦。”翘着脚坐在他对面,我伸手便要去拨他才落下的棋子。 结果人嫌弃地将我多事的手拍开,抬起眼问:“来听书的?” 缩回手轻嗯一声,我反问:“你呢?怎么在这儿。” 柳夏将手里的几颗子丢回棋盒,仰在椅背上,回:“过来交代些事儿,顺便听会儿书。” “啧,还听书呢,你不该急着回家照顾媳妇儿么?”这可是老实话,如今乔碧落有孕在身,依柳夏宠妻的性子,这怕是留家里伺候着还来不及,怎会将时间浪费在听书这种事儿上。 某人无奈地叹着气:“女人反复无常,这有孕的女人啊,更是阴晴不定,说我成天在她眼前晃,看着心烦,让我滚远点……”所以他才会在外前儿多呆上一会儿,然后再回去继续伺候媳妇儿。 噗。 我一边笑,一边对他说:“估计是你把人看得太紧,才会挨了一通说吧。” 柳夏不以为然,认真脸地回我:“那没办法,她现在怀着孩子,我这心里,总是怕一个看不住,就出了什么意外。” “你就不能盼着点好啊?”我没好气地接了一句。 作为当事人,柳夏并不觉得我这个局外人能体会他的心情,于是他耸着肩摇了摇头:“你懂个啥,等你以后怀了娃,看过赵炎的反应后,再来跟我说道。”他相信,天下宠妻的男人都如出一辙。 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么神经质而已。 无故躺枪。 我一时竟是找不到话回呛,不过窘在位置上想,这成亲的事儿才定下,面对洞房花烛夜的心情都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就突地把生小孩的事儿丢了出来,若说前者,我好歹还搁心里思量了数遍,但这后者嘛,我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 生猛。 太生猛。 我算是发现了,这种状态下的小白脸坊主,我惹不起,但是我躲得起。 闭上嘴,我还是默默地听书就好了。 可柳夏却又想起了旁的事要同我说:“过几日,我要去趟锦官城,你的婚宴,我大概来不了了,不过乔乔会替我去的,我嘛,就提前恭喜你一声。” 我不解地问:“你去锦官城干嘛?” 某人呵呵一声,道:“你不靠谱,当然只有我自己努力了,查出来些事儿,需要去锦官城确认一下,但换旁人我不放心,所以就亲自去一趟。” 额。 我承认,在查当年的事儿上,我确实太过散漫了,可那也是因着被各种杂事耽搁了嘛。亏心地摸了摸鼻子,我又有些好奇:“你查到什么了?” “就——” 突然掀起的喧嚣,将柳夏的声音完完全全地淹没了下去。 心思一偏,我透过窗朝下一看,啧,那位说书先生可总算是登台露面了。但见他着一身浅灰的长衫,白发白眉白胡子,委实显眼得不行。 嗯? 眨着眼一阵猛盯,这不是守在四魂幡大宅密道口的老者么。 往常见着他,都是倒在躺椅上困觉,不想,这人便是四方园的说书先生,嗐,早知道的话,我就直接蹲帮里缠着他讲书就好了呀,何必来这里跟人挤。 【作者题外话】:发烧中。。。   ☆、第180章 叫官关,是个好孩子 只是当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着老者开口的时候,他却是摸着醒木迟迟没有拍下,不过来了句:“挚友病重,老夫无心讲书,烦请诸位谅解。” 言罢一作揖,人就下了高台。 没得趣闻听,园子里的人陡地闹腾了起来,可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没法把说书先生给拉回台上呀。 毕竟人都说了,挚友病重,无心讲书。 这于情理,也是该体谅的。 一片可惜中,我苦着张脸,分外郁闷,犹记得我上回想等着他来吧,却是让吴公公请回了宫里,这次眼看着他都上了台,竟是空欢喜一场。 莫名有种到嘴的鸭子又给飞了的感觉。 趴桌上不住的失落。 柳夏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不过伸手撇着我的头:“挪挪,你压我棋盘上了。” 能掀了它吗。 我幽幽地盯向他,耳里忽地听见有脚步声朝此处靠近,踏得很重,很急。 过了几瞬,帘子陡地一开,然后便是咚的一声响,砸在了地上。 我猛地扭头一看,竟然是那说书先生,他佝偻着身子,朝着我们这方跪在了地上,缓缓地抬起头,一脸的白须,眼里却是分明的黑亮。 什么情况啊? 发懵地转过头,我又去瞥柳夏,较之我的困惑,他那脸上还多了几分的惊诧。同我对上了一眼后,柳夏起身便去扶人:“宫先生,有事您直说,别跪着。”然而后者固执地不肯起,偏又什么话都不说。 柳夏无奈之下,两腿一曲也跪上了。这让老人家跪他什么的,实在有些折煞人了,且这跪着的人还是那个素来性子怪异的宫先生。 而此举也终是让宫先生松了口。 “大老爷,老夫这辈子没有求过人,但也知道,求人,就该有求人的姿态,”他颤抖地抓上柳夏的臂膀,努力地从嘴中蹦出话来。任谁也想不到,四方园的说书先生,私下却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他顿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说。 好在柳夏打理四方园已久,有些事大概也知道,比如宫先生的挚友是何人,他蹙着眉问:“可是为了官老的事儿?” 宫先生微愣,而后颓然地点了点头。 “这几日他没来园子里拉曲,我还奇怪,原是病重了吗?”到底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柳夏还是听江管事随口说起的。 “不是病重。”宫先生突地愤懑起来,“他是被人打成重伤的,大概是前日,又或是大前日,老夫不清楚,今日去看望他的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搁一旁听到此处,以为他是来求医的,当即说着要给他的挚友请个大夫看看,至于请谁,当然是言大夫。 结果他摇着手,很是悲凉地回:“不,老夫不是为求这事儿而来的,官老他,自知命数将近,不愿求医。” “那是想让我找出行凶之人吗?”柳夏问。 “是,也不是。”宫先生记起挚友不停重复的嘱托,皱巴的手且从柳夏的臂上撤下,紧紧攥成了拳,“老夫想求你,帮他找回孙女。” 找回孙女? 柳夏晃了下神,缓缓道:“我记得她孙女好像叫——” “官关,叫官关,是个好孩子。”后者念叨着。 …… “姐姐,你就不担心我把这人和马都拐走了吗?” “你会吗?” “不会呀。” 小姑娘在我的记忆中咧嘴笑着,她替我守着一人一马,等着我回去,然后又笑着告诉我,她叫官关。 本也不能就一个名字便确定,偏偏柳夏还说了,那个宫老是在园子里拉曲子的,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我记得官关可不就是跟着爷爷在这四方园拉曲讨生活的吗? 黑白子从棋盘迸飞,跪地上的俩人被我突然的拍桌而起给惊了一下,柳夏盯着滚到自己身边的一黑二白,心绪复杂,到底是被这疯丫头坏了棋局。 而我收了思绪,走到宫先生身侧,俯身便问:“官关是被那行凶之人抓走了?” “是。” 未曾细想我问这话的意思,宫先生想起下落不明的官关,心里是拔凉拔凉的,这都几日了,若是生了意外,该怎么办,可偏偏他又什么法子都没有。 念此,他不禁愈发的焦急,一双手又抓上了柳夏,不住地摇:“求你了,一定要快点找到她,老官吊着一口气,就是为着等孙女回来,再看最后一眼,求你了,求你把她找回来。” 说到后头,宫先生已是红了眼落下泪来,声音也哑得没了音。 他这辈子,好不容易交那么一个朋友,却没能护住他,而挚友最后的执念,他是怎么也要替他完成的,哪怕是跪下来求人,哪怕是赔上这条老命,他都无所谓了。 柳夏自是应下来,一边宽慰着,又一边问了几句官关被劫走的情形,然而官老已然晕厥,宫先生知道的更是寥寥,这问了等于没问。 那厢才唤了江管事送宫先生离开,柳夏便朝我喊了声:“快,过来扶我一把。”腿都跪麻了,也不知宫先生是怎么受下的。 我面色不好地搭了把手。 “不至于吧,拉我一下,你就这么不乐意?”他扫了我一眼,俯身揉了揉双膝。 还真不是因着这事儿不乐意什么的。 沉默了些许,我才开口问:“你打算怎么找人?” 柳夏一跛一颠地挪回位置,落座后回:“先交给情报处吧,但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查起来,怕是难。” “可以让人去问问周遭的邻居。”我建议道。 “没用的,官老家住的偏,那一片只有他们一户。” 还真是难了。 我揣着这件事,又问他旁的:“你似乎,对那位宫先生很尊敬啊。” “嗯,他是帮里的老人了,虽然我位高,但论辈分论资历,我都该尊敬他的。”柳夏随口丢出了这么一句解释来,“只是我没想到,他那么孤高的一个怪人,会下跪求人。” 【作者题外话】:头次见boss发火,吓懵== 小职员土拨鼠式发抖 然后继续吃药治病   ☆、第181章 多喝水 见我没什么反应,柳夏又道:“我过几日就要走,若是那之前还没找着人,我就顾不了这事儿了,到时候,你帮我接着找成吗?” “成!”我利落地应下。 柳夏狐疑地看着我:“答应得这么爽快?”别是有诈吧。 什么眼神呢。 跺了几脚,我扬起下巴:“别说到时候,姑奶奶我现在就去情报处盯梢去。” 帘子一起一落。 柳夏愣在位置上,还真去了? 要说这事儿于我而言,其实没什么干系。 只是一想起那个小姑娘的笑颜,我就隐隐觉得这事儿我不能撒手不管。跑情报处撂了话后,我并未急着回府,而是往官关的家去了一趟,打算亲自找点儿蛛丝马迹出来。 地儿是真的偏远。 那房子本就破旧,却像是又被人拆上了一遭一般。入目狼藉,斑驳的血迹,拖曳的痕迹,砸碎的器物,倾倒的梁柱…… 不过是爷俩安居的陋所,竟是被弄得这般惨烈,也不知当日,是怎样无助的境况。 搁屋里转了一圈,并未瞧见半个人影,官关的爹该是被宫先生接走照顾去了吧,毕竟,这个家已经不适合住人了,且万一那行凶之人又来光顾,留下来就更为的不妙了。 蹲在屋前的那阶矮石梯上,我烦躁地抓了抓头。 可恶。 怎么连半点线索都没能揪出来。 到底是谁,是谁打伤了官老,又劫走了官关? …… 无精打采地往回走,踏进府门后没多远,便瞧见蹲在月洞门旁的某女子。 “织儿,怎么了?”我凑过去,俯身拍上她的肩,总觉得她一蹲这儿,就有种莫名地不对劲儿。 后者极快地掠了我一眼,哦了一声,淡定无比地回:“万华来了,在正厅和言哥说着话呢。” 诶? 我顿时来了精神,这臭小子进了翰林院那么久,总算是记起来看我了么。 不过。 “那你躲这儿干嘛?”这喜欢的人来了,一般的姑娘是巴不得多看上几眼呢,这丫头怎么还避之而不及了。 “不知道,下意识的就……”千织无谓的神色崩了几分,其实她也就刚好见着万华被小厮带去正厅,并没有直接和人对上面,搁正厅外站着偷听了一会儿,发现某人过得安好后,便离开蹲这儿来了。 我想了想,亦如我在言大夫跟前犯怂,这丫头怕是不敢同万华相见吧,上次的告别本就来得勉强,这回又对上,且自己的心思已然让万华知道了个透,到底是畏缩了。 本想就此教育教育她,喜欢就追么,反正万华现在也没主了,我家千织又是个好姑娘,同他在一起还亏了他不成。 然而我忘记了。 这妮子曾告诉我,她爱不起。 可是为什么爱不起,那层隔膜只有她自己清楚。 “玫姐,你去吧,我,我出门采买点东西。”千织起身把我往前推了一把,自己则是扭头就跑,蹿得比兔子还要快。 估摸着是猜到我要念叨她了。 没办法。 我朝着那娇小的背影落下一个无语的眼神后,只身便去了正厅。 彼时,王万华难得地同言悔说了不少的话。 他如今身在翰林院,跟了个师傅在学做事,不少同期的人都惊讶于他陡然变好的脑子,有过嘲讽的话,但也没谁敢找他的茬儿,好歹这人也是状元郎一枚,更有富裕的家底支撑,算来,还是巴结的人更多。 “玫姐。”他倒是没有同我拘礼,坐在那儿点了下头,就算是问候了。 隔上了些日子没见,此般一看,虽说那张脸还是没点笑意,但万华的状况应该不错,人瞧着也精神。 我欢快地应了一声,没去言大夫侧旁的位置上,反是一个旋身,靠着万华边儿上坐下了,手且搁在相隔的小桌上,捞过空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抿。 烫。 居上位,身旁空荡的某人,眉头不自禁地一挑,只觉受到了冷落。 “你又去哪里闲逛了,这个时候才回来。”言大夫问。 只见马车回,却不见佳人归,他也是很无奈自家姑娘那贪玩的性子。 我也知现在不是和言大夫摊说小白那事儿的时候,环着杯壁吹了吹腾起的热气,啜了一口才回:“去了趟四方园,想听说书先生讲趣闻来着。”可惜没听着,还碰上一件闹心的事儿。 万华接过话道:“四方园的说书先生?在王城的名气挺大,我打算明日去听听看的。” 嗯。 放下茶杯,我手痒地挠上桌角,同时对他说:“这段时日怕是都听不着了。” “为什么?” 万华能主动与我搭话,我自是不会不理的,当即将宫先生挚友重病,而其无心讲书的说辞对着万华又来了一遍,他叹着可惜,我也随着附和着,不过扭头又同他侃起了旁的事,问候着他在翰林院的近况。 …… 言悔静默地旁观着,明明挑起话的是自己,怎么聊起来的人,却成了那俩。 虽说那俩之前纯洁得很,可他仍是不可避免地酸了。 有谁乐意看着自个儿媳妇儿跟别的男人相谈甚欢,还把自己给搁一边儿当空气的。 然而这要是拦着不让说,又显得自己小气,还很有可能会因着干涉某姑娘过多而招来怨念,他可不是那种作死的男人。 “咳咳。” 也就为了刷个存在感咳几声罢了。 嗯,没人理。 “咳咳!”他又咳得大声了些。 嗯,有效了。 王万华意识到某人的幼稚后,知趣地止了声,以便我能清晰地听见某人的不满。 而我听见这人的咳声,不过是撂下一句:“嗓子不舒服,就多喝水。” …… 言大夫又是一声咳,然这次不是故意的,而是被我气呛着了。 “王爷成亲在即,可别亏了身子。”王万华淡淡地补了一刀,即便他现在恢复了神智,对一应的事儿都不怎么上心,可在怼言大夫这事儿上,却是意外的习以为常。 【作者题外话】:头晕。。。   ☆、第182章 我还不了 不过他这提起成亲的事儿,惹红的倒是我的脸了。 难道这小子今日登门,是来祝我即将嫁为人妇的么? 事实也正是如此。 王万华怼完言大夫,扭头便来恭喜我,还说到时候,可不要忘了请他来凑热闹。 额,讲道理的话,看着我与言大夫终成眷属,这小子心里不会难受么,毕竟——脑海里瞬时就蹿出叶莺的面容来,我却是只从那脸上,看见了她对我的厌恶。 有些人,有些情,到底是变了。 无言中,厅外窸窣的动静落进了我的耳里。 亦是这时。 “千织呢?”言大夫猛地丢出一个大招来。 这话,他问的是我,而王万华,闻言却是明显的一僵。 我的视线正好抓住了那个瞬间,这一盯,连要回的话都变得迟缓起来:“她,出门了。” 言大夫若有似无地往王万华那边扫过几眼:“那可不巧。” 不巧? “你找她有事么?”我不解地望向言大夫。 后者回:“不是我,是王状元找她。” 诶哟。 只道是这榆木脑袋开了窍,欲要迎向自己的第二春了,我殷勤地站起了身:“你等着,我这就去替你把她抓出来。” “不必了。”王万华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角,那伸手的速度,快得像是生怕逮不住我似的,不过而后,他又觉此举有些不妥,是慢慢地松开了手,“我就是买了些糕点,想谢过她前些日子对我的照顾,既然她不在,你帮着转交就好。” 他这般一说,我还真在那隔桌的桌腿旁瞥见了一个红木的食盒。 存着撮合俩人的心思,我摇着头拒绝:“这谢礼,还是你本人去给比较有诚意。” 王万华将食盒拎到隔桌上放下,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东西搁这儿,我还有事,就先回翰林院了。” 这就要走? 我下意识地朝门外瞄了一眼,然后一跨步子,就拦在了王万华身前,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让他留着吧,可人说了有事。 让他走吧,那织儿…… “玫姐。”王万华的眼色忽然变得肃然不已。 我反射性地应了一声后,就听得他继续说:“我不想亏欠千织更多,因为我还不了,你明白吗?” 额,我不明白。 不明白他怎么会突地对我说出这么一句来。 然而不等我开口,某女已经站在门口,攥着拳头嚎上了:“王万华,你从来都没有欠过我什么,东西你拿走,拿走!” …… 千织很少暴躁,可是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那股火是怎么噌的一下就蹿到了头顶,且将理智搅成了浆糊。 见着她发火,我也惊了一瞬。早就探得这妮子在外头偷听,本还想着怎么把她拽出来,结果人自己就蹦跶出来了。 至于被我拦着道的王万华,是十足的未曾料到,蓦然地对上某姑娘泛起猩红的眼睛后,刹那之间,脑袋一片空白。 “我——”某男语塞。 而只嚎了那么一句的千织,在短暂的驻足后,竟是又一次地扭头跑掉了。 “千——”王万华才唤出一个字,就阴郁地闭了嘴,他哪有什么资格去挽留呢,说好了不再相欠,便也不必多说。 全场最淡定的言大夫已然走到我俩身旁,手里还拿着那个食盒,朝着王万华的怀里便是一塞:“既然有事在身,那我就不留你了。” 这逐客令给的可真直接。 王万华抱着一盒子糕点,沉着眸子看了看,却是冷着脸又放回了隔桌上,撂下一句告辞这才匆匆离去。 脑袋被稍重地拍了一记,我却恍若未觉,依旧直直地盯着门外。言大夫无奈地挪了几步,高高大大的身影,彻底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眨着眼扬起头,还没说话,就已经先行握住了面前人的手。 “阿悔,织儿哭了。”我还有些愣,说完一遍又重复了一遍,“她哭了。” …… 千织曾对我说,她早就哭不出来了,哪儿来的眼泪。 而上一次见着她哭,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是她被我从地下集市救回医馆后,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的时候。 不对。 万华离开锦官城,进王城赶考的那一天,我遇见了偷偷前去相送的千织,那个时候,她是哭过的,即便当时我没能察觉,之后却是反应过来,她确实是哭过的。 那之后呢,照顾万华的时候,寻回兄长的时候,她最多是两眼红红,却再也没掉过金豆子。 所以她上次哭,是为着万华。 久违的这次,竟还是因着同一个人。 “我有一句话想说。”言悔低声。 “嗯?” 他摩挲着我的手背,道:“他俩的事儿,以后你都不要瞎掺合了。” 若换平时,言大夫这么说我瞎掺和,我怕是能气得给他几拳,然而现在,千织的眼泪像是一剂镇定,听此一言,我不过冷静地问:“为什么?” 言大夫却是跟摸小孩似的,将手搁在我头上,且感慨地说:“怎么这么笨呢?” …… 突然就冷静不下来了,翻着眼拍开压在脑袋上的那只手,我不禁气鼓鼓地盯着他。 这人不答疑解惑就算了。 居然还敢说我笨。 哼。 然而很无奈,在有些事上,我是真的不能懂,而言大夫,到底是比我要看得更透彻些。 他戳了戳我的晒帮子,道:“千织自卑,万华无心,硬凑只会适得其反。” “自卑?”我怔了一下。 说万华无心我还能理解,可千织是怎么就自卑了,这妮子明明洒脱得不行。 而后言大夫告诉我,千织是遭遇过不幸的人,灰暗的过往,她看似是无所谓了,可其实,她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 我顺着这话想了想。 爱不起。 这仨字儿猛地砸在我的脑海里。 所以,千织的爱不起,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么。 “一个没了清白的她,在心爱人的面前,是如何的卑微,你我都想象不到的。” 【作者题外话】:被boss狠狠地批斗了== 擤擤鼻涕,明日接着奋斗!   ☆、第183章 别动 言悔很早就看出千织的心思了,远在莺儿出现之前,那姑娘就在万华身上丢了心,可她却没有任何积极的举措。 于千织而言,王万华是光。 离得远,是温暖,靠近了,却是焦灼。 而这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别人,千织纵使心碎,也只会祝福,不会追求。 言大夫的话让我彻底恍然。 过往千织的云淡风轻,让我小瞧了加在她身上的镣铐。女子的清白,没了就再也挽回不了,而这一点缺陷,就足以让她变得畏怯不前,且无关世俗的偏见,仅仅是因为她自己迈不过那道坎儿。 嗯。 如果换做是我的话。 也会希望站在言悔身旁的是最好的我,容不得半点瑕疵。 无奈叹气,我耷拉着脑袋,失力地靠向言大夫的胸膛,后者知道我为千织心烦,安抚着又把爪子摸上了我的头,说:“去看看她吗?” 我摇了摇头。 依千织的性子,天大的难过也只会想要一个人呆着,若是我去了,她反而不会发泄出来,且就算我真的追了过去,又能说什么呢。到底不是她的系铃人,再多的安慰也不过是废话,于事无补的。 要说我这无意识的动弹,蹭在某人身上,就像是被猫挠了一通,撩起了心火。 言大夫将我的小脑袋拨开,抓起手便拉着往外走,嘴上还说着:“既然你闲着,那就陪着我。” 顺从地任他带走。 不想却是被拉到了书房作陪。 那桌上堆着喜庆的红帖子,言大夫埋首其间,正一笔一笔地写着什么,而我搁旁边一坐,已百无聊赖了许久,这人却仍是笔下不停。 本以为是忙着他那济世堂开办的琐事,结果等凑近一看,我不禁晃了晃神。 是喜帖。 “你怎么亲自写这个?” 一应婚嫁的事都让王后娘亲包办了,无论是言悔,还是我,其实都没事儿可做的,而这写喜帖的事,更是轮不着他操心。 言大夫瞄了一眼宾客单子,又往一张喜帖上落下了某个名字,这才顿笔回我:“若是什么都不做,总觉得很不真实。” “啊?” “要娶你这件事儿,恍如一场美梦。”后者支起左手且枕着下巴,看向我的一双眼,柔得像是能化出水来,“这样一笔一笔地写下来,我的心,才会随之安稳。” 难道言大夫很不安吗? 我摸着鼻子,眼神四处乱窜,最后却是落在那写好的一叠帖子上,细声地念:“我又不会跑掉。” 言悔勾着唇轻笑一声,转了转手腕,又接着写了起来。 眼见言大夫为着婚嫁都有事儿可做,我这么闲着似乎就有些甩手掌柜的意味儿了。 默默地站在边儿上看了一会儿,我对言悔说:“给我也找点儿事儿做呗。”虽然我并没有觉得不真实,但为自己的婚事上点心总是可以的吧。 纸面上的那一笔利落收尾,言大夫偏过头,朝我笑:“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嫁给我就好。” …… 眼神再次无措地四处乱窜了起来,我咬唇站在原处,轻晃着身。 万华失去的笑容是全堆言大夫脸上了么。 这几天老是笑。 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很耀眼么。 害得我好想扑过去啃一口,嗯,啃好几口。 “没墨了,帮我磨点。”言大夫突然道,而我的流氓想法也因这一言暂时中止。 哦了一声抓起桌上的墨条,我往砚台里加了些许的清水,便开始一圈一圈地转起来,如此磨上了三五圈,我却是恍然了一下,手上一顿,便对言大夫嚷:“说好的我什么都不用做呢!” 怎么能前一刻才撂下话,后一秒就使唤起我来了。 打脸贼响啊言大夫。 言悔愣了愣,显然是自个儿也没反应过来,他咳了一声,板着脸说:“你别说话撩拨我,抄错了字我还得重写。” 实力演绎什么是反咬一口。 我怎么就撩拨他了。 没好气地朝这人横了一眼,我又瞥向了桌上盛着墨汁的砚台,当即就起了坏心思。 言悔正故作镇定地写着字,不想一只手忽地从眼前晃过,摸上了脸后是一瞬缩回,紧接着,面上便带起了湿意,顺手摸了一把,一手黑。 …… 我亦是一手黑,本是打算意思意思,沾点在指尖上糊过去就得了,可偏又想起了言大夫过往欺负我的恶劣行径,一个没忍住,就直接将手按进了砚台里,然后……嗯,某人的俊脸已经黑了一半。 一滴墨汁更是顺着脸颊的线条,吸溜地滑到下颌,且悬在那处,恋恋不舍地不肯落下。 摊着手扬起下巴,我嘚瑟的不行。 哼。 让我收拾了吧。 结果言大夫却跟被定身了一般,身形丝毫未动,不过是用那双幽深的眼眸,不咸不淡地盯着我,唇角竟还邪气地扬起了几分。 硬生生激起我一身的寒颤来。 这么无言地对峙着,我整个人都僵了,总觉得有什么厚重的东西压在身上,堵在喉间。 唉,做坏事儿的到底是我,被言大夫这么冷处理,我顿时心虚不已,干笑几声后,我从一旁的架子上抓来脸帕,便犯怂地往言大夫脸上擦去,啧,我自个儿收烂摊子还不成么。 言大夫眨了一下眼睛,且任由我补救,然而那执笔的手忽地一抬,竟是在我凑近的脸上划下了一道。 猝不及防。 还有点儿痒。 眼尖的发现某人还想要添上一笔,我自然是要躲的。 只是还没来及往后蹦跶,言大夫的另一只手已经扣上了腰际,将我箍在了原地,还恶声恶气地说:“别动。” …… 维持着俯身的姿态,手上的脸帕还贴在言大夫的面上。 这人摆着一副认真的神情,握着笔杆子在我的脸上左一道,右一道地描。 正所谓有一报还一报。 故而被言大夫这么对待,我是特难得地忍了,反正,这可比那些羞人的报复好多了,能忍,果断能忍。 【作者题外话】:负能力爆棚   ☆、第184章 信了他的邪 不过——言大夫是不是画的太久了一点,。 “画好没啊?”我不满地扭了扭,脸上委实痒得不行。 言大夫则笔下不停,嘴上敷衍着:“快了。” 眼珠左右的转,我不禁好奇,他都在我脸上画了个啥,嗯,会不会给画上一朵花什么的?毕竟言大夫向来喜欢好看的东西,且他画得也忒认真,那么这往我脸上添的墨应该也不会太难看。 待那笔终于搁下,言大夫盯着我,笑得露出了白牙:“不错不错,漂亮。” 也不知他是夸我,还是赞他自己的手艺。 但总归是对着我出口的称赞。 没差。 腰上的手早已松了力道,我挑着眉瞄了他几眼,转身就去寻镜子。 当我背对着门蹲在柜子前一阵翻找的时候,自我调整后已然恢复如常的千织适时叩门进了书房,那手上拎着万华留下的糕点盒,是来寻言悔帮忙还回去的。 “言哥,我——” “织儿?” 挂念着方才不对劲的某姑娘,一听见她的声音,我便叫唤着回了头,倒也还记得脸上画着东西,可言大夫都说漂亮了,那定是可以见人的。 然而事实证明。 我信了他的邪! 千织闻声,瞄向了搁一旁柜子前蹲着的我,正想着,原来玫姐也在这儿呢,结果就见我傻样儿地一回头,带着一脸的…… “噗。”从她的嘴里蹦出这么个字来。 我不禁歪头。 噗? 结果紧接着,千织就捂着肚子哈哈的笑了起来。我真是很难得看见她大笑,还是在这么个节点。 莫不是被万华刺激疯了? 发懵地朝言大夫望去,他竟也是一副憋笑的样子,不对劲,很不对劲。 想起脸上那未知的图纹,我顿时睁大了眼,难道? “织儿,我脸上画什么了?”没找到镜子,心里又急切着想知道,便只能问千织了。 千织勉强止住笑意,啊了一声,下意识看向了言大夫,这才瞧见那人的脸上也有着墨汁的印子,突然就猜透了什么。而且她相信,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也只有言哥一家,后者虽是丢给她一个随意的眼神,可她要怎么随意。 某女久久没有开口,只让我心里愈发的不妙。 跳起来几个大步迈到言悔身前,我猛地一拍桌子,质问道:“你在我脸上画什么了你?” 言大夫悠哉地坐着,竟是从桌子下,摸出了一面镜子。 好家伙,我搁那儿翻了个底朝天,镜子居然就在这人触手可及的地方,耍人么。 二话不说地将镜子抢过来,往脸上一照。 …… 我勒个槽! 瞬间气急攻心。 “你——”抓着镜面的手不由自主地发着颤,咬牙切齿的话已经蓄势待发。 “怎么?”言大夫却是打断我,一副自己没做坏事儿的无辜样儿,“你觉得不漂亮吗?” 漂亮你个头。 有谁会觉得一只王八漂亮的? 简直了,打死我也没想到,这人会在我脸上画一只王八,还画得贼写实。 隔着桌子一把拎住言悔的领口,某人不做反抗地被我提溜起来,笑得无比灿烂。 好欠啊。 我眯着眼,且朝身后的千织一挥手:“家暴现场,少儿不宜,织儿你先出去,顺便给姐带个门。” 额,千织拎着未曾放下的食盒,又知趣地出了书房,关上了门,而后靠在房外的柱子上,望着无云的澄澈天色,心头发闷地腹诽着。 真是撒的一手好狗粮啊。 …… 屋内。 被我抓着领子往身前拽得俯下身的言大夫,待那门一关,竟是自主地往前凑近,然后偏着头一低。 吧唧一声就亲了我一口。 “你——”片刻前还叫嚷着要家暴的我,顿时就软了气势。 脑袋想的更多的却是。 对着一张画着王八的脸,他是怎么能做到亲下口的。 言悔的双手撑在桌上,压着几张喜帖,他稳着当前的姿势,轻而易举地就做回了主动方。趁着我的气焰降了下去,他又是蹭过来吻上,害得我差点没站住脚,所幸还揪着这人的衣领。 只是这无意地一揪,言大夫不禁压我更多。 他俯着身,没有退回分毫。 我仰着头,没能及时躲掉。 所谓的家暴现场,遂成了嘴上打架,气势虽是矮上了一大截,但少儿不宜倒是真的有。 唔。 隔在中间的书桌有点儿硌人的说。 “你站过来,这样我亲着好累的。”某男舔着唇,一副的吊儿郎当。 我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抓着这人的衣襟恼羞地推了一把,便松了手。后者坐回椅子上,往自个儿大腿上拍了拍:“过来。”说完盯着我的脸看了几眼,又是忍不住的笑了。 …… 笑你大爷。 心里虽是又蹿起了几分忿忿,但到底也就剩了那么几分了。 可是他让我过去,哪能真的过去让人抱着欺负。 千织可还在外面等着呢,我跟他这么在屋里腻歪,实在是臊得慌。 随手抄过几张喜帖往言大夫身上一摔,权当是发气了,随即,我便抓着脸帕,捂着半张脸蹿出了门,草草地同千织招呼了一声后,就找地儿清理脸上的涂鸦去了。 而如此一闹,管他是小白的事儿,还是官关的事儿,我都忘了同言大夫说道一番。 …… 翌日,华总管替柳夏传话来,说那官老没能撑住,昨夜便彻底地断了气,死不瞑目。 有的时候,人的意志并不能扛住死神的镰刀。老人家明明是吊着气等着见孙女安好回来的,终究是没能挨住,而不知身在何处,且又对此一无所知的官关,其实是最悲哀的。 情报处仍是没能查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我虽无奈,可没有头绪又能如何。 又隔上了一日,府门外来了贵客。 程妙芙登门拜访。 啧。 程妖不是答应好了要帮我看着,怎么就让人不知好歹地往我这枪口上撞来了呢。 【作者题外话】:本意是想画朵花的 但是一个没忍住,就恶作剧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第185章 反正不准撩拨人 魏国使臣此来是为了两国联姻的事儿,赵杏颜已然被选为命定之人,正事便算是了结了。在我成亲的前几日,她就会由魏国使臣捧着送回魏国,与太子完婚。 说来,这事儿本不急。 可因着程妙芙对言大夫尤为露骨的心思,王后娘亲倒是比我还要不放心,便拐着弯儿地刺激了许淑一把,硬生生气得人找上了国主爹爹,闹着要让魏国使臣尽早将赵杏颜迎回魏国,以免有心之人坏了这桩婚事。 国主爹爹的耳里过了这道风,倒是体谅起许淑为娘的苦心,便请了程妖入宫,商量起此事。 后者自然没有异议。 千影鹿在他手,离赵的日子一旦定下,程妙芙就算再留恋赵炎,也得跟着队伍回去,而这早于某人成亲的日子离开,也就不怕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白轻衣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潜在的祸患一除,自家女儿的婚事就可以踏踏实实地进行了。 怎么说呢。 王后娘亲为着我的人生大事,真的是分外的费心了。 …… 不过因着来者是客,在魏使逗留期间,国主爹爹倒是给了他们极大的宽容,像是这不打一声招呼就登门的无理举措,也就无可批驳的了。而没什么理由闭门谢客,就只能敷衍地应付一番了。 眼瞧着一个觊觎我家男人的女子凑上门来,凭我那点小心眼,是怎么也不可能放任他俩独处的。 万一被吃豆腐了怎么办。 同言大夫一齐坐在正厅的上位,我揪着从耳后垂下的小长辫,对着他落下警告:“你一会儿,不准笑,不准主动搭话,不准——” 才想了两句我就憋不出旁的内容了。 “反正不准撩拨人。”我严肃地总结道,本就是个难缠的,言大夫勾勾指头,怕是就能生扑上来,故而我得先招呼好了,省的又将那人的魂给勾紧了一遭。 言大夫侧眼扫着我,眸中的戏谑目光相当明显,而他一字不吭,我就当他是默认了。 程妙芙今日并未作飒爽的装束。 繁复的发髻,娇美的妆容,嫩色的衣着,当她扭着腰肢斯斯文文地踏进厅堂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瞧错了人,然而细细地瞄上几眼后,是程妙芙无疑。 啧。 不仅精心打扮了一番,倒还走了别于平日里的柔弱路数。 野心不小啊。 …… 程妙芙随着华总管的引领来到此处,见某女女主人般地坐在上位,未有起身迎候的打算,眼色被压抑的分外浓郁。 她并不清楚,自家大哥是怎么的,竟能从洛玫的手中换来千影鹿。要知道,这领下王命的是她,做成此事的却是大哥,功劳自然算在后者的头上。 且王上调给她使用的黑蛇,连半条都没有收回来,猎场之争后,她的人私下进围场搜索了好几回,依旧未见蛇影。程妙芙隐约觉得黑蛇的销声匿迹和洛玫脱不了干系,却又得不到确切地证实,再者,她是真的不觉得这个女人能有多厉害。 哪怕是猎场之争输给了对方,程妙芙仍是打心底的不服气。 明明胜券在握是她。 千影鹿也该是她的。 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让这个女人捡了便宜,还顺带助了大哥一把。 实在无法接受。 其实她早几日便想来找人麻烦,奈何大哥处处找茬儿,她不得不先应付那边,而这几日的冷静,倒是让她消了闹事的念头,起了另外的心思。 浅淡地掠过我,那欲说还休的视线便投向了言悔,且又温婉地行下一个女儿家的问候礼,道:“妙芙贸然前来叨扰,还望仁王不要见怪。” …… 某女的言谈举止,竟是收敛成这般模样了。 搁桌面上支着头,不动声色地朝言大夫看去,某人嗯了一声,淡淡地回:“坐吧。” 连一个请字都懒得说。 我不知道的是,亦如我护犊子,言大夫在知晓程妙芙往林子里放蛇企图伤人的事后,对这人的态度是从无感直接变成了敌视。 分外良好的认知。 程妙芙对于某人的冷漠也算是领教在先,抵抗力自是增强了不少,且她此次来,是刻意压住了性子,又怎会因此而迸裂脸上的面具。 那厢丫鬟上茶,她亦是笑颜相对。 我依旧没有说话。 围观就要有围观的架势。 程妙芙也是从头到尾地无视我,抿了一口茶后,便随便抓了个由头让言大夫将服侍在侧的丫鬟小厮尽数叫出了厅外,言大夫不以为意地依言而行,此人竟是得寸进寸地想让我也离开此处。 “怎么,郡主是要同我家阿悔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么,这不合礼数吧。”我不满地开了口。 让她进了府门,见着言大夫,已经很是给面子了。 呵。 她怕是忘了自己那条命,如今是赌输给了我的。 又或许没忘,不过笃定那是私人间的赌约,没人公证,故而输了也做不得数,且我,又怎么敢真的要了她的命。 这后者的可能性极大,毕竟,某人的自以为是可以说是非常的盲目了。 程妙芙微蹙眉,没有急着反驳我,而是对言大夫柔声道:“我今日来寻仁王,为的可是大事,若是被旁人听去了,恐怕不太好。” 旁人? 当着面儿就这么将我与言大夫划清界限,孰不知她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撂的话。 要说这整座府邸,能称作旁人的,似乎就只是她,及她带来的那几个丫鬟吧,也真是脸厚得让人替她羞。 好在言大夫是特别的给我长脸。 他轻飘飘地瞥了某女一眼,肘支在桌面上,手已朝我横了过来,掌心且向上摊开着,还灵巧地勾了勾手指。 这操作好骚气啊。 我一面腹诽着,一面心领神会地将小手放进他的掌心,后者反手一扣,合掌往桌上一搁,而后特正经地回:“这里没有旁人,只有我与我家王妃,郡主有话,直说就好。” 【作者题外话】:咳嗽不止== 我是个废人了   ☆、第186章 自甘为妾 程妙芙不禁紧紧地咬上了唇。 嘴上的一圈都泛起了白。 且不说那刺眼的交握的手,这未过门,就已然将王妃的头衔冠在那女人的头上了么。 她不明白。 除了皮相之外,这女人身上到底还有哪一点,是值得赵炎如此倾心的。 …… 我任由言大夫抓着手,一边扫着某女的神色。 啧,言大夫这波恩爱秀的,差点就将程妙芙故作的柔情样儿给崩坏喽。 可惜。 就差那么一点的说。 眼见着赶不走我,程妙芙稳住情绪,索性继续无视我,她就不信,自己之后说的话,会无法让赵炎动心,而那些话,就算被面前的女人听去了,又能如何呢,比不过的终究是比不过。 虽是这般自我抚慰着,可某女那小眼神总是不自主地往桌上握在一起的手上溜。 怎么看都是恼的。 …… 等程妙芙同言大夫随意地聊起来,其实也就她一个人在那儿喋喋不休的时候,言大夫则是全程的哦啊嗯,敷衍的不要太明显。 稍许尴尬的氛围下,某女强撑着说着话。 而我默默地听下来,前头倒是没什么有意思的内容,后面的话却是让我突然看穿了她的意图。 这人拐弯抹角地说着自己在魏国的地位是如何如何的高,手上且握着什么兵马,护国将军府又是怎样的强大凭依,一句又一句地砸出来,最后居然还分外露骨地问言大夫:“赵炎,你真的只甘心做一个王爷吗?” 程妙芙早已打好算盘。 在她看来,没有男人不爱权势,而能够给他助力的人,就算不爱,也不会推开。 虽然眼下他身边的王妃已被国主和王后敲定,但男人嘛,三妻四妾是常事,只要将利益都摆在明面上讲,她还愁换不来一个贵妾的位置么。 是了。 既然当不上王妃,那就做个贵妾。 程妙芙是真的很中意赵炎,哪怕是为妾,也想留在他的身边,一起朝朝暮暮,且这一旦进了门,后头谁是这后宅的女主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而在此话落下后,程妙芙只等着赵炎答下一句不甘心,然后再顺水推舟地痴心相付。 算的是真好。 “不甘心。”某男也真的说下了她想听见的那一句。 程妙芙顿时就扬起了笑。 我则无所谓地捻着言大夫的指头,心里有数的很,一个只想要美人的男人,哪里是程妙芙能用权势勾走的。 果不其然,还不等程妙芙出口说话,言大夫便又接着说:“我还是,比较喜欢做个小城大夫。” …… 这个回答,是程妙芙的意料之外。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不甘心,蹦出来的居然是个小城大夫的念头,这连王爷的身份都比不了,怎的就成了赵炎的不甘心了。 然而不管她怎么旁击侧敲,言大夫都对她的话没什么兴致。 一条本以为畅通的大道,竟是成了死路。 我难得地插了句话:“阿悔,你这胸无大志的,很容易让姑娘看不起的。” 其实是憋了一会儿没说话,一时兴起的调侃。 不想言大夫的神情突然变得肃然起来,还转过头,对上我的眼,低着声音道:“我觉得做大夫很好,这就是我一辈子的志向,你会看不起我吗?” …… 怎么就突然较起真儿来了? 不过话说这儿。 嗯,言悔跟着臭和尚学医的事儿吧,我从来都没怎么多想,只觉得人在江湖飘,总得多个几门技艺防身,虽说当时是臭和尚趁着我重伤将言悔坑去的,但犹记得,到底是言悔自己想学的。 既然是言大夫想做的行当,那我自然是支持的。 可不像某人,动不动就撺掇我退帮,当然,近来倒是没有听他提起过这茬儿了。 或许是忘了。 细细想来,言大夫即便得了王爷的身份,却还是想着要开济世堂,行医救人,一辈子的志向么,这么认真执着的言悔,我怎么会看不起。 张口正要答出让某人满意的回复,程妙芙却抓着我思量的间隙,抢先对言大夫说:“赵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 我无语地朝程妙芙砸下一记白眼。 努力刷存在感么。 还能不能有点智商了。 我家阿悔明明对她没有半分的意思,她是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丢丢的机会可乘,还可笑地往那眼儿里钻的。 言悔亦是不悦,自己好好地找自家姑娘问着话,却是突兀地被人打断了,这种感觉,无异于上回正要碰着小嘴,反是让某鹿搅了局。 不爽地瞥向碍眼的某女。 偏偏某女却是误解了言大夫的视线,自认为是凭着那句坚定的答复,成功引得了言悔的注意。于是,只见程妙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酝酿出一脸的深情,眼里且都是浓浓的爱意。 我正猜着她这起身是要干嘛,结果这人是就着目前的氛围,直截了当地摊了牌。 来势汹汹。 “赵炎,我爱你,两年前我就爱上你了,我今日来不求别的,只是希望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一个妾的身份,我也无所谓,哪怕是和别的女人一起服侍你,我也不在乎,只要你能让我留下,真的,我只是想好好地爱你而已。” 这动情的话或许是真的吧,她表现出的那份爱,也好似卑微到了泥土里。 不止声音喑哑,程妙芙的眼里,竟是凄美地掉下了泪来,一颗一颗的,瞧上去分外的惹人怜。 可是啊,女人的眼泪最会骗人了。 我的心情不由有些阴郁,哪怕是还没成亲,可在我心里,言悔早已是我的夫君,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可现在,却有这么个女人,摆出一副卑微可怜的模样,当着我的面儿,对言大夫述说着真情,还自甘为妾。 哪怕只是一个妾的身份? 只是? 她还嫌这个要求不够过分么。 而最让我无法容忍的,是言大夫这辈子听到的第一句我爱你,不是由我说的,而是被别的女人抢先开了口。 【作者题外话】:差点忘记更新==   ☆、第187章 男人,是我的 要知道,我也顶多是对言悔说过一句喜欢。 之前,当千织在万华身上用了爱这个字的时候,我其实是很佩服她的。 因为在我心底,爱这个东西吧,莫名的神圣。 无法轻易讲出口,却又只想对那一个人说。 我的嘴里至今都没有蹦出这个字儿,可实际上,我是无数次地想对言悔开口,但是开不了口,因为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由心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而我扛不住。 但程妙芙说的这么干脆,突然就打击到我了,连本来握着言大夫的手,也悄悄地抽开,往回缩着。 只是缩到一半,就让人给抓了回去,且攥得紧紧的。 我郁结地一抬眼,言悔是看着我的,亦如往常一样,无论周遭有多少花虫在飞,那双眸子里,装着的从来都只有我。 又是一遭突然。 我莫名地被宽慰了。 …… 站在大厅里的程妙芙,美眸中依旧含着泪。 她说的是真心话。 却又掺杂了多许旁的心思。 本是想借着权势,尽快地让赵炎接受自己,奈何某人不吃这一套,且又将全心放在洛玫身上,毫不在意她。 程妙芙不甘心,于是紧急地换了策略,她今日本就是故作柔情姿态而来的,想当然,还是要用女儿家的楚楚可怜来征服男人,亦如娘亲争得了爹爹的心那样。 然而,若换做是别的男人,见着美人如此潋滟的水光,是怎么都会中招,将其搂入怀中好生安抚的。 可惜程妙芙对上的是言悔。 那些掏心直接的话,后者都听见了,一字不差。 但是又如何呢。 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怎么也撞不开那道心门,钻到里头去。至于那滑过脸颜的泪珠,即便看见了,也激不起言悔半分的怜悯。 只因不是心有所属的那个人。 故而她的任何作为都是付之东流的无用功。 非是无情。 到底是无心罢了。 …… 当程妙芙以为自己能赢得言悔心软的时候,言大夫却是坐在位置上,紧握着我的手,对她道:“我这辈子,只有做大夫这一个志向,女人,也只会有洛玫一个。” 简单的回复,瞬间剿灭了程妙芙存着的俩个心思。 无论是权势,还是自己。 他竟然都不要。 哪怕自己都作出如此的低贱姿态了,他居然还是不肯? 不服气。 就是不服气。 微红的眼陡地挣出了血丝,程妙芙颤着唇,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我却不想听了。 一个字未出,她便哑了声。 瞪大的眸子则是低垂着,瞥向不知何时搁在了自己脖颈上的剑刃,寒光扎眼,程妙芙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今日之前,哪怕是在猎场之中,我也从未在程妙芙的面前展露过身手,而她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只现下这一个身形的动作,总归是能看出些什么的。 程妙芙的心里满是骇然。 刚刚那一瞬。 无声无息。 从哪儿抽出的剑,何时朝自己袭过来的人,她半分都没能看见。 而程妙芙所知的能做到这般迅捷利落的人,只有程妖一个,可很明显的,眼前的这一个,竟是比程妖的动作还要高上一截。 怎么会呢。 不就是一个无所背景的孤女—— 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某女仍是心存侥幸地挣扎了一番,却是被我的剑制得死死的,动弹不得。程妙芙傻了,在同我对上那么多面中,这是她头回儿觉得自己的傲气不堪一击。 要知道,小瞧过我的人可不止程妙芙一个,而当那些人意识过来的时候,往往都已折命在我的手上了。某女该庆幸,遇着的是现在的我,而不是从前的,那个嗜血如命的我。 不然,我这一剑,可就不仅仅是贴着她的肌肤而已。 言大夫适时唤了我一声。 我嗯了一声,并没有看他。 可即便没有多余的交流,我也明白他唤我的意思,而那简短一个字的回应,言大夫亦是听得出,我不会乱来的,倒是松了松抓着桌角的手指。 …… 脚下动着步子,程妙芙被迫跟着后退,然后不可避免的,一屁股坐回了位置上。 此时站着的,唯我一人。 “我有必要提醒你。”握着剑柄微微一挪,抵着某女的剑刃,亦是随着在那脖颈上偏移了一下,冷意直蹿,“男人,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 片刻前的不适早已被言大夫安抚。 理智地没有直接下死手,可这该警告的,一定要到位。 程妙芙因着我陡然高涨的气势,暂时给压制地蹦不出话来。听到我后面的那句话后,虽是想起了同我做下的那个赌约,可是,她又怎么可能愿赌服输。 毕竟是见过不少生死场面的人,被我这般拿剑抵着,程妙芙即便做不到十足的面不改色,倒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怯意,喉间微动,她后仰着头,强撑着笑了笑:“你怎么敢。” 怎么敢真的要她的命。 “有何不敢,你的暗卫,似乎一个也不在呢。”早就探过周遭动静的我,回以轻淡的一笑。 程妙芙霎时白了脸。 自己身边的暗卫都派去拖住程妖了,不然,她今天也没可能来此处,只是不想,面前这人不仅知道自己身边有暗卫相护,竟还洞察出四下无人。 强撑的淡定就这么塌下去一半。 我瞧着她变幻的脸色,冷言接着道:“如果你还想要这条命,我男人的主意,可是动不得的。”程妖既然想收了她的命,那我也会尽量留给他的。 只可惜某女对言大夫的心思,实在太过的执着。 被我这般威胁,程妙芙却是咬着牙道:“这里是仁王府,而我是魏国的郡主,若是你胆敢动我一根毫毛,害的,可是赵炎。” 相持间,她不是没有去看赵炎的反应,可上位的那个男人却是对眼前的一幕无动于衷,全然放任某女妄为的样子。 【作者题外话】:每次生病都是一个月的节奏 唉   ☆、第188章 徘徊令 竟是深情至此吗。 程妙芙自知处于下风,便只能在口头上改变局势。 倒是聪明,懂得拿捏我的死穴了。 我确实不会允许自己的所为拖累言大夫,可我也不蠢,就算真的要对程妙芙做些什么,也不会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瞥了一眼言大夫,算是先打个招呼。 淡着眸子,手上稍稍用力,某女白皙的脖颈便划了条浅浅的口子,红色渐渐地往外渗了出来。 有时候。 这种小伤口,反而更能使人疼痛。 针刺般的痛意蹿过程妙芙的颈部,那一双眼是猛地瞪到了最大,脸色且泛起苍白,红唇也微张着,却像是突然被塞了东西堵住,一时之间,愣是什么话也讲不出了。 要知道从小到大,她不是没有被伤过。 可是今日这浅浅的一道,竟是让她惊得差点魂飞。 居然真的敢! 对上她大睁着的眼,我轻哼着:“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 手滑? 程妙芙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荒谬的说辞,她笃定我是故意的,而我,也确实是故意的,至少让她明白,我并没有什么不敢的。 片刻的怔愣后,恼怒先于惧怕占据她的心头,程妙芙抖着声音朝我嚷:“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伤我!” 到底是个自以为是的人。 被我弄了点小伤口,反是硬气得不行了。 不过既然她问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回答一下。 “我算什么?小姑娘,没人告诉你,嚣张之前,得看看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么?” 小姑娘…… 程妙芙简直气得吐血。 可等将这句话细细地琢磨了一下后,她不禁开始动摇,莫说她嚣张,眼前这人明明比她还要嚣张,难不成,真有什么暗藏的身份吗,可她查过的,除了那凭运气得来的郡主名头,以及赵炎的垂爱,旁的,就没什么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程妙芙没忍住地问了一句,眼里仍是蹿着火气。 从某女睚眦的神色看,我大概猜得出她定是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掠下一眼后,我不过轻飘飘地答:“江湖中人,一个你拿捏不了的江湖中人。” …… 江湖中人? 难怪眼前的人如此放肆,原是在江湖上野惯的人。 程妙芙从被我抵住脖颈的那一瞬,便知小瞧了我的身手,但她虽承认自己的武艺不敌我,可说什么她拿捏不住人,这实在是夸大其词了。 不过既然是江湖中人,那自己方才用来威吓的那些话,自然是无为之功。 身处江湖,到底是应该用江湖的规矩来整治。 左右也是有法子的,眼下她就想到了一条,且恶着语气对我说:“江湖中人?那你可知徘徊令。” 额。 我不由得怔了一下。 这徘徊令吧,我确实知道。 江湖上的追杀令千千万万种,而徘徊令,是其中最为昂贵的一种,道上有言,徘徊令一出,绝无失手,不过,能发出这道令的,唯一家而已。 不巧,正是四魂幡。 作为如今的第一大帮,高手榜的前十名中,有一半都是四魂幡的顶级杀手,而执行徘徊令的人,也正是这些人,不然,怎么保证任务的万无一失。可身为稀有的顶级杀手,就算雇主有钱请,也要看人乐不乐意接。 一句话,除非双方达成一致,否则徘徊令不成立。 …… 因着四魂幡名头过盛,且其总部又在魏国,所以非是江湖人的程妙芙知道这事儿也就不奇怪了。 可无论是她,还是程将军,都只道程妖是个游手好闲之辈,却不知其是四魂幡的人,还是帮里的大佬。 呵,如若是知晓了哪怕半点,程将军对程妖又怎会是那般冷淡的态度。 毕竟,四魂幡这条大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抱上的。 而我这一怔,程妙芙虽是未曾料到,倒也是个机灵的,不甚优雅地往下一缩,她几个旋身,落在了离我一丈的地上。 下意识地捂上脖子,另一手则是去捞腰上的鞭子,无奈抓空,她才恍然今日并未将鞭子别在身上,只得空手摆出防范的架势。 因着我之前展露的一招,程妙芙即便是想收拾我,也不敢轻易地近身,可这没被剑抵着要害,终究是使她身心上都轻松了不少。 这人更以为我是起了畏惧之心才会留出空当,底气顿时来了几分。 但其实,我只是觉得听着分外亲切,故而才顿了一下而已,且察觉出她的动作后,也不过是放任其逃离我的钳制。 嗯,握着剑的手有点酸了。 垂下手,侧身重新对上,我仍有些疑惑,所以她提起徘徊令这茬儿,是几个意思呢? 可随即,我便哭笑不得了。 程妙芙竟是咽不下去被我拿剑划了道口子的怒气,说什么,哪怕是掷下千金,也要请来一枝玫的徘徊令,让我死得很难看,话落,还丢了我一个你怕不怕啊的傲气表情。 …… 说实话。 某女能对一枝玫有所认识,好歹不是完全的无知,我应该感到一丝的欣慰,可她这样给自己挖坑,我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感觉犹如,当初江大力当着我的面儿辱骂于我。 只不过这回更为奇葩就是了。 言悔一直安静地围观着,哪怕是自家姑娘的剑刃染上了星点的血色,他也就皱了皱头而已。 可是当程妙芙吐出这么一串话来,言悔整个人都无语地僵了一瞬。 恍惚下,微妙的视野中,又忽地多上了一人。 …… 程妖已是尽快的搞定了暗卫,为履行自己答应下的话,更是没来得及赴小白的约,反是来仁王府抓人了。 相熟的华总管前来迎候,他便也跳过了通传这一步,领着两个随从是直接进了门,孰不知当站在厅外朝里瞧见的,却是甚为诡异的一幕。 程妙芙摆着架势挡在门口,而里头另俩人则是有些发懵地盯着程妙芙看。 很寂然啊。 这是闹上了,还是没闹上?   ☆、第189章 我还想听 程妖不解之下,再一看,某女的手上正握着亮眼的百仞君,程妙芙的颈上还凝着一道血痕,嗯,怕是闹上了,不过人还活着,那自己来得还算及时…… 然而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窝在衣服里的某鹿瞬时之间,便已经蹿了出去。没办法,这小家伙离不得人,便只得随身带着,不过小白,倒是挺喜欢它的。 我虽是晃着神,倒也瞥见了突然出现在程妙芙身后的程妖,可是没能招呼一声,就让一团白毛给砸上了胸口。 猝不及防地一退步,手再反射性地一抓,正好逮住某鹿的一条后腿。它被我拎起倒吊着,一边扑腾,一边呦呦地叫了几声,我才瞧清是这小家伙,单手将它抱在了身前。 结果就被热情地往脸上舔了一通。 湿漉漉。 一直稳着的言大夫顿时就坐不住了,自家姑娘的脸居然让人,哦不,让鹿给蹭了甜头了。 不能忍。 那厢,程妙芙被突然出现的程妖给搅了神,她没有想到,程妖竟会来得如此快,那些护着她的暗卫,居然这么没用。 这边,千影鹿让言悔给捞去了怀里,茫然了一下,紧接着便挣扎着想要蹿回我的身上,奈何言大夫不放手,也不曾去看它的金色大眼,除了呦呦叫,便还是呦呦叫。 至于我,抬袖擦去脸上的口水,又安抚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算是止住了它的委屈。 要说这程妖来了,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制住程妙芙,比我的剑可好使多了。 明面上,这人诌着是因千影鹿想念我,这才带着它登门拜访,不想家妹也在府上叨扰,真是来得凑巧。 瞧瞧某鹿对我的黏糊劲儿,他这倒也算是找了个勉强的理由。 紧接着他又随口一句,问我这执剑的架势,可是在同家妹切磋。 装傻也是够彻底。 我正琢磨着,要怎么学着程妖那假正经的样子同他说明,是该将程妙芙自甘为妾的事儿讽刺一通呢,还是把她要雇凶杀我的话给痛斥一遭呢。 不想言大夫把千影鹿往程妖怀里一扔,冷着张脸,是分外直接地说:“府上不欢迎两位,请回吧。” 怎么瞧都像是生了大气的样子。 随在程妖身后的两个侍从,并不是程妖的人,而是程将军安排给程妖使唤的人手。他们看着言大夫这样儿,当即猜出,定是自家小姐惹了是非,才会招致仁王的不爽快。 不过这才到就被下了逐客令,且那仁王未嫁娘手上还握着剑,委实剽悍的不行。 至于程妙芙颈上的伤口,因着所站的位置,他们并不能瞧见,只道是才针锋对上罢了。 程妙芙本还想借着我伤人的事大做文章,可惜来人是断不会站在她这方相帮的程妖,而言大夫又撂下了这样冷情的话来,一遍又一遍的,从重逢那一刻起,便一直对自己如此淡漠。 莫名认清了什么。 她突然觉得,自己今日来,就是个笑话,爱慕的那个人,任由她使了什么法子,都柴米不进。 什么权势。 什么自甘为妾。 人家都不稀罕的。 而我,本来也没觉得程妙芙有多么的可笑,偏偏这人非要说什么,让一枝玫来收拾我。 顿时滑稽了。 我这活得好好的,可没有想过要自刀的。 程妖也没打算多加逗留,毕竟他媳妇儿还等着他呢,故而有了言大夫这话,可正好方便了他。 应付地说下了几句体面的话,他便甩着袖子,让随从带着程妙芙离府了。后者的心是无可奈何地冷到了底,她没有挣扎,也没有看着言悔,却是不甘心地瞪上了我。 如果没有她。 程妙芙暗暗地在心里拉扯着这五个字。 至于某鹿,这呆了没一会儿,就又被带离,是发懵地勾着小脑袋,对着程妖一阵眨眼。 怎么就走了? 它都还没有和保护伞多亲亲,多抱抱呢。 然而等千影鹿反应过来这是不可逆的离开而开始有所挣扎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只剩哭唧唧。 …… 清净下来的大厅。 言大夫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片刻前冷然的样子,他掏出块方巾,递给了我,且用眼神瞄着剑刃上丝丝点点的血迹,道:“擦擦。” 我哦了一声,接过来,一边拭着剑身,一边不正经地问:“伤了爱慕你的美人,心疼不?” 某人不答反笑。 “你笑什么?”我不大乐意地睨了他一眼,百仞君又好好地佩回了腰上。 一手仍是抓着方巾,空着的另一只却是被忽地握住,言大夫轻轻地拉了拉,莫名像是在撒娇?而那眼里,也有光点在闪烁着:“我还想听。” ? 完全不能懂他的意思,但总不能是还想听我问他一遍,心不心疼这事儿吧。 蹙眉对上言大夫发亮的眼睛,我的脸上,满是困惑。 “想听你说——我男人。”某人突然地低头,热气喷吐在我的耳际,像风在一圈一圈地缭绕,落下一张网,不偏不倚地将整颗心都罩住了。 噗通。 嘴一抿,牙齿瞬时咬住了下唇,视线亦是开始乱跑。 言大夫靠在我耳侧的脑袋并未急着抬起,反是支着耳朵在我跟前,似是真的要听我贴在那处,再仔仔细细地讲上一遍。 奇了怪。 我以前又不是没说过这样的字眼,怎么偏是在这个时候跟我黏呼上了,还靠这么近,这么近。 难耐之下,不经意地动了动手指,却是掐了某人一把。 一声轻嘶又钻进了耳里。 吞着口水,我有些慌乱地说:“干嘛要听这个,不害臊啊你。” 刻意拖长的一声嗯后,言大夫接着回:“就是突然觉得,这个听上去,占有欲超强的。” …… 说话就说话,后头那仨字突地扬起调子来算是怎么回事儿! 胸口的跳动愈发的快。 然而某人还要加上一把火,他又是拉了拉我的手,缓缓一语:“快说,我不看你的脸。” 救命。 太撩人了。   ☆、第190章 线索 即便言大夫不看,大概也能想见我此刻的熟透程度吧,而脑内斗争了一下,我还是决定,说。 好歹没要求我说爱,就这点儿程度而已嘛,不怂。 虽是这般想,浑身仍是不自禁地绷紧,我舔了舔些许干涸的唇,闭着眼纠结了足有好一会儿,才很是羞耻地开了口:“我——男人。” 话落,我便又不小心地掐了某人一把。 言悔这回倒没有嘶上一声,说实话,他还以为自家姑娘会羞赧地推上自己一把,死咬着嘴也不肯说,结果……居然说了,还说得分外清楚。 明明是他撩的人。 此时此刻,却有种反被撩的感觉。 抬起头,便是红透的小脸,嗯,更撩了,想亲。 “唔?” 某人动了念头,是真的付之了行动,头一偏,便覆了上来,却也没敢深吻勾动邪火,只因这离成亲的日子越近,竟是越发地难以忍耐了。 我倒不知他的心思,只觉得自己怎么不再闪躲,反是人亲上来,就大胆地回啃了过去。 啧。 再不是纯洁的宝宝了么。 自以为修了某秘戏图,道行有所提升的时候,言大夫直起身来,盯着我,笑着回了一句:“嗯,我女人。” …… 暴击一万点。 才修的道行顿时回到解放前。 …… 过了两日,柳夏让华总管同我打了声招呼,便离了王城,搜寻官关的事儿算是全都丢给了我,可没线索就是没线索,即便换了人主导,还是没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而又过一日,按民俗,人离世的三日后,便该入殓了。 官关不在,置办这些事的,便是宫先生了。 之前的他,虽然满是白须,可人瞧着怎么也是精神的,却不想才过这短短几日,竟是像掏空了一切,十足的老态了。 而在入殓的当日,宫先生便在四方园撂了话,至此以后,再不讲书。 不少人可惜,可更多的,是敬佩老先生待挚友的那颗赤诚之心。 入殓的隔日便要出殡。 天未亮,我就出了府门,想着,替下落不明的官关送上一送,即便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结果这去早了,竟发现宫先生在灵堂前似是跪了一整宿的样子,扶他起来的时候,那腿都僵得伸不直了,人更是木然的。 从小到大,重要的人,我只失去过一个花婆婆。 那个时候即便内心还不够柔软,却还是会因为她的逝去而流泪,不过到底是年纪太轻,痛苦如宫先生这样,确实是谈不上的。 戴着纸菩萨面具,拿着白色的小三角旗随着队伍一起出殡,纸钱洒了一路,引魂曲也唱了一路。墓穴是早两天便看过风水掘好的地儿,看着那棺木入土,一层一层地被彻底盖了个严实,莫名有些沉重。 宫先生从头到尾地操持,待那坟丘堆成后,他又一次地跪下了,手上且抓过一把一把的纸扎,往墓前的火盆里丢去。 对于没能完成挚友遗愿这件事,宫先生觉得愧疚,一番喃语后,映着火光的老泪是止不住地钻出眼眶。出殡过后,老人家也不要人陪着,不过落下一个萧瑟的背影,渐渐远去。 …… 这一幕,让人难受,亦是让有些人难安。 随意寻了个角落,褪去罩在衣衫外一应的发白服饰,我立刻去了一趟四方园。 方才的丧礼上,透过面具上的两个眼洞,我下意识地打量着周围,竟是发现搁一旁凑热闹的群众中有一人,神色是尤其的不对劲,再一瞬,又见他抬手放在了眉骨之间,遮住了自个儿的视野,外露的唇角且下垂着,后头更是先行离开,走得分外仓促。 现下但凡有点线索都不可放过。 更何况一个行径诡异的人。 而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去将人给揪出来,一是不便干扰丧礼的流程,二则是因着,此人我认识,且不止我,柳夏,官老,亦或是宫先生,他们也都是认识的。 踏进四方园,进了柳夏常在的那间厢房,江管事撇下手上的事,便来迎候我这个长老。 站在房中,我见着人,二话不说就先给捆上了。 江管事被迫地背过手,也不挣扎,而是发愣地问我:“长老,你这是——” “官关失踪的事儿,你是否知情。”打断他的困惑,我已开门见山地问出了口。方才让我生疑的那个人,正是四方园的江管事,算定他会在此处,我便寻了来,而他自投罗网,我也就顺手绑了。 结果被我这么唐突地一问,江管事整个人都僵住了。 有没有问题,顿时更加了然了。 我站在他身前,一双眸子泛起了寒意:“看来,你确实知道点什么。” 因着江管事素来优良的人品,我倒是不怎么怀疑他便是做下那档子龌蹉事儿的人,不过,事无绝对,人也不尽如我的所知。 究竟如何,还得听他讲。 江管事微扬下巴,嘴角亦如之前所见的那样下垂着,目光更是不敢同我对上,一阵儿地眨动。 “我,我……”好不容易听到他的声音,却是分外纠结地卡在这个单字,怎么也说不下去。 这是在犹豫什么? …… 江管事没想过我会找上他,而这一被质问,挣扎了足足几日的心,忽的就绷不住了,到底是敌不过那份难安。 闭上眼叹了口气,他终是摇着头说:“兜里,右手的袖兜里。” 这人被我绑着,自然动不得,我不大明白地绕到他身后,松了些许的绳索,然后往那袖兜里探了探,手指似是被什么轻戳了一下,捻着东西出来,我眯着眼一看,是一只耳坠,嵌着普通的玉石,很是朴素。 等翻过一面,我才瞧出了别的。 那玉石上竟是刻着一个小小的关字。 关。 将耳坠放在掌心,摊开在江管事的眼前,我疑惑地盯着他:“这耳坠是?” “是官关的。”后者肯定地答下。 【作者题外话】:想对近日受挫的自己说。 我会很好的,我相信这一点,并为之而努力。 看文的大多是学生宝宝,希望大家也要各自努力。 嗯。 如果遇到不开心,就来看言大夫撩妹丫~   ☆、第191章 清个场 而后江管事又接着告诉我,官家爷俩在四方园讨个生计,也有个几年了,自己身为这儿的管事,自然认得,宫先生照顾爷俩的事儿,他也知道。 某一日,宫先生拿着好几个盒子过来征询他,说小姑娘要生辰了,自己拿不定主意,便让他帮着挑一挑。 当时,江管事给的参考正是这对耳坠子,还建议宫先生在其上亲自刻上小姑娘的字。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对个饰件儿有所熟悉感。 曲指一握,我扣着手里的耳坠子,冷着声音道:“官关的坠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是我拾到的。”他苦着张脸,想起小姑娘已经失踪了好些天,终于不再打算隐瞒什么,“从阿力住所的地上拾到的。” 阿力。 是江大力? …… 几日前,为着江大力辞去镖局差事的茬儿,江管事仍是操心,便去了江大力住所寻他,结果人没找着,却发现那家里焕然一新,竟是置办了不少的好东西,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闲银子,而一番好奇地看下来,他无意中,倒是在桌角边拾到了这只耳坠子,且几眼便明了了坠子的主人。 官关的东西怎么会落在此处,这怎么想都是不对劲的,且江管事又知官家爷俩儿近日来发生的变故,心头顿时就无法平复了。 莫非此事,和自己的侄子有关系? 但没道理的。 江大力同官家没什么牵扯,又怎会找上官家的麻烦。 可坠子要怎么解释。 想下来,江大力犯事儿的可能性是愈发的大。 些许沉重地收起那只耳坠子,接着的几天,江管事想要找江大力问个清楚,却是怎么也找不着人。而他到底也是存着私心,所以才没有主动地将这条线索相告,可这么瞒着,江管事又忐忑得不行。 官老丢了命,官关没了影,素来冷情的宫先生又是那般颓丧的模样,江管事是忍不住地动摇了。 若真是江大力砸出的烂摊子,自己还要替他兜着吗? 而当我找上江管事,他终是一横心,过往护了混小子那么多回,也不见其有所醒悟,人大了,总该是要为自己的所为承担代价的。 …… 没想到会套出这么个人来,我还想再具体地问些什么,江管事却是不知了,毕竟他也没找着江大力问出什么。 而这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怎么也不能再拖下去,我紧接着便唤了情报处安插在四方园的人,让其尽快查出江大力的行踪,然后告知于我。 至于仍然被我捆着的江管事,纵使他摊了这些话,我也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官关失踪,已不是什么一两天的事,他明明握着那么重要的东西,却是为了包藏江大力,隐瞒了好几天,孰不知拖上的这几天,于下落不明的官关而言,该会遭遇怎样的煎熬。 他大概也是愧疚的。 默默地站在那儿,既没有为江大力,亦是没有替他自己争辩过一句。 当情报处递来江大力目前的所在,我才让他们接着查此人这几天的动静,自己则是撂下一切,急着去抓人了,领了话的情报处小哥于心不忍,在离开前,还是悄悄地替江管事松了绑。 …… 依着得来的信息,江大力正在仙客居的包厢里请人海吃海喝,他倒是过得挺畅快。 独身往那处疾速地赶去,等到了仙客居后,我朝掌柜问了几声,得知江大力还在此处后,是直接朝人丢下了一锭金。 掌柜的犯傻地看着我,他也没说什么话,怎么就突然得了这么多钱,天上掉馅饼了么? 可随即,他就明白了。 只见丢下金子的人是直直地冲向了某处,包厢的门阻隔在前,她却是无所停顿,反是分外粗暴地上脚,将那精雕的门扉给揣了个稀巴烂,然后浑身戾气地踩在了一片残破上。 合着是提前赔给自己的破坏费吗? 掌柜的无语凝噎,默默地攥紧了手头的金子,且自我安慰着。 不心疼不心疼。 人付了大价钱,随便折腾。 包厢中的江大力正站在席位间,在众人的簇拥下仰头狠灌着一坛好酒,却不料耳里猛地砸下嘭的一声,封闭的空间忽然就开了道大口,一股寒风更是随之蹿了进来。 好好的气氛被人扰了去,包厢里的五六人都叫嚣着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力哥面前闹事。 然而等看清了人,他们转瞬就闭上了嘴。 江大力的火气还没上头,亦是被映入眼帘的我吓得缩了回去,酒坛从他发僵的手中滑下,摔得遍地酒液,那包在嘴里的一口酒更是陡地一哽,顿时呛得他一阵大咳。 我淡淡地扫了一圈。 呵。 一个被逐出帮派的人,竟然还有四魂幡的小子们愿意巴结。 犹记得其间的几个,当初还对我拔刀相向来着,而我之前驱逐了江大力,倒是没记得收拾这些小喽啰。 眼下这些人又凑作了一堆,看来江大力混得不错啊。 那厢,某男仍是咳嗽着,还没缓过气。 我却突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时急躁,动静似乎闹得有些大了,嗯,到底是要成亲的人了,行事还是稳重点的好。 转过身朝掌柜的又丢了几锭金,我挥着手道:“掌柜的,清个场!” 这世道,有钱好办事。 领了金子的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有了手中的沉甸甸,哪怕冷个十几日的生意,也是稳赚不赔的,他当即麻利地遣了小厮清场子,付了钱的退双倍,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通通吆走。 没一会儿,偌大个仙客居就空荡了下来。 办事还真有效率。 包厢里的小喽啰被我那砸金的豪气震得不行,相比之下,江大力包个厢房算个啥啊,人长老可是清了整个仙客居的场子。 不过。 长老到底是来干嘛的? 小喽啰们不明所以地瑟瑟发抖中,生怕我将他们给收拾了。 我回过身,视线虽是紧锁着江大力,出口的话却是朝旁的几人撂下的:“你们——是想等本长老亲自动手清人么?” ……   ☆、第192章 我早该发现的 是个人都看得出,长老这要找的,唯有江大力一人。 一众喽啰如被大赦,哪里还敢再逗留于此处招惹祸端,夹着尾巴便识相地散了个干净。 片刻前饮酒吃肉的热闹荡然无存,被一群白眼狼抛下的江大力脸色青的发紫,而这独自对上我,他的心里其实是发怵的。之前小瞧过我的他,到底是长了点心,逃,他没敢想。 可之前的账都算过了,江大力并不觉得近来,自己有做过什么触犯我的事儿,念此,这人的底气倒是足了几分。 我并没什么闲工夫同他绕,不多思忖,便是掷地有声的一句:“你把官关抓去哪儿了!” “你怎么知——”江大力心下惊愕,是反射性地回了话,可随即又意识到不妥,是连忙改了口,“呵,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某人显然没带脑子。 转得这么生硬,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你若是不老实交代的话。”挑起一根竹筷,我随手握住,就往桌上用力一刺,厚实的桌面霎时便让纤细的筷子给硬生生地贯穿了,“钉在这张桌上的,可就是你的手了。” 江大力止不住地吞了吞口水。 脑海里也莫名浮现出血淋淋的画面来,浑身是狠狠地一颤,屁事儿没有的双手,更是陡地泛起了疼意。 不多纠结,他就有了决断,却还是想同我挣扎一下:“若是我交代了,能有什么好处。” 江大力不知道我为何会管上官关的事儿,可人的确是他掳走的,若是让我知晓了一切,反手便给他个了断要怎么办。 说到底,别的好处用不着,他只要留命。 我猜得出他的意思,嗤笑地扫了他一眼,不过反问:“跟我谈条件,你是想将脑袋也钉在这上面吗?” 某男的脑袋顿时疼了起来,却还是迟迟没有开口。 见这人磨叽成这样,我终是不耐烦地朝他道:“想留命,就快点说,不然——” “我说,我说!”江大力见我松了口,不等我再威胁几句,就怂得如实招来了。 …… 又是一坛酒砸在地上,这回失手的却是我。 “你刚刚说是谁?”袭过去抓着人的衣襟又问了一遍,我的大脑已经开始急速地运转了起来。 江大力抵抗无能地被我攥在手上,郁闷得只想骂娘,可到底是怕我一时冲动,嘴上也不敢停,是连忙地重复道:“叶溪,是叶溪。” 叶溪…… 叶溪为什么要掳走官关? 随着脑海的翻涌,我猛地记起,当初在四方园调戏官关的,可正是叶溪那个混小子,贼心不死么。 还有什么。 对了,那日往安王府赴约后,小丫头们在马车上说的那几句闲话。 她们说,有人在喊救命。 咔。 思绪猛地一记刹车。 我瞪着眼抓上了自己的脑袋,奶奶个熊!我早该发现的! …… 见我的脸上突地迸出了几分狰狞,江大力吓得一抖,不禁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自发地说了个尽。 因着上回在这仙客居的不痛快,叶溪命人将他痛揍了一番,本是不会再雇用的,可江大力哪里舍得放弃金主爸爸,千求万求,倒是得来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机会,正是替叶溪强抢民女。 一般人不敢,可江大力一混江湖的,当即利落地领了命,带着三五个叶溪收下的打手,便在青天白日下闯进了官家。 江大力是昨日才得知官老亡故的消息,不过那日,他掳了姑娘便先行离开,老头该是其他人收拾的。 到底是闹出了人命,江大力昨个儿还特意去安王府寻了一趟叶溪,将此事告知,后者不过慌乱了一下,便不以为意了。 事情做的隐秘,怎么也查不到他头上的。 没得怕。 混小子的胆儿真是愈发的肥实了,我一听江大力进过安王府,那么官关被囚在王府何处,大抵是知道的,而这一问,果然就得到了确切的位置。 该说的都说了,江大力偷偷瞥着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 但我怎么可能轻易地放他离开,命倒是可以暂时给他留着,但人必须得叩下。将其带回四魂幡关进帮里的地牢时,情报处找过来,且将片刻前吩咐他们查的东西交给了我。 瞄上几眼,江大力这些日子,从后门出入安王府便有好几次。 他的话应该没什么假。 …… 眼下,已有官关的下落,我也不再拖沓,甩下那几张纸,就火急火燎地往安王府冲。 叶溪为何要抓官关,其意算是无比的分明了,而官关被掳走了这么几日,怕是——已经糟了叶溪的侵犯。 虽然很不愿往这个方向想下去。 可是没办法。 如今我能做的,唯有将官关从那牢笼中尽早地解救出来而已。 作为一个没规矩的人,哪可能老老实实走正门,隐着身形潜进安王府这种事儿,简直不要做得太利索。 因着早早便看过安王府的分布图,故而也迷不了路。 在屋檐上悄然地蹿了一阵,我沉着脸,终是在某间屋子前落了地。那屋子的门窗都紧闭着,周遭也没什么下人走动。 叶溪干这档子龌蹉事儿,也不知赵小六和叶莺知不知道。 但直觉告诉我,赵小六应该是被瞒在鼓里的,毕竟那人野心大着呢,这种事一旦被人捅出去,遭殃的可是整个安王府。 至于叶莺……我还是希望她别是那个知情不报的人。 可惜。 当我从稍许杂乱的思绪中绕出来,耳里却是落了两道隐约的声音,皆从屋子内传来。稍许的辨别后,其一是叶溪,另一个,居然正是叶莺。 挪动的步子不由得顿了一下。 莫名有种打脸的感觉。 屋内两人的声音都透着几分慌乱,却偏偏没有官关的动静。 悄无声息地贴上,才打算往窗纸上戳个洞,且看看情况先,竟是听得叶溪颤着声音道:“姐,不是我,人不是我杀的,你帮帮我,帮帮我。” ! 【作者题外话】:我能说我的感冒还没好吗TAT 想跟玫姐借一借言大夫   ☆、第193章 本可以 人不是他杀的? 难道…… 一念后再来不及多想,我便踹了今日的第二道门,只是当视线落在屋内,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入目,是一地殷红的血。 血泊中侧倒着一人,那横在地面上的白皙腕上划着一道扎眼的血口,往外蹿红的速度已经停滞,彻底断了流。 大脑一瞬紧绷,我无视屋内的另俩人,疾快地掠了过去。 可是,抱起的却是一具泛冷的尸体,为时已晚。 …… 叶溪抓着亲姐的手并没有放开,谁曾想封闭的房间,竟会被突地闯出一片亮堂来,这莫名让他内心的惶恐无所遁形,几日来所为之事也都从脑子里过了一遭。 那个俏生生的姑娘,他是真的看上了眼,想要玩一玩,而四方园那次没能得逞,着实让他遗憾了良久。 毕竟,得不到的,总是最馋人的。 后头又在街上撞见过一回,可那姑娘见着他转身便跑。要说自己如今也是有地位的贵气之人,旁人巴结还来不及,怎么这小小女子竟是避自己如猛禽,这委实让他不爽。 将人抓过来的心思顿时大起,可手下的喽啰实在没什么出息,连这么个小事儿都犹疑着不敢做,所幸还有个混江湖的江大力蹿到自己跟前儿,主动领命,他才又起用了这人。 而等将官关掳回来后,他便在其身上下了软骨散,遏制了她的一切行动,且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却不料一个昨日还嚷嚷着要将他千碎尸万段的女人,今日,竟是陡地割腕自尽了。 地上的血太过的刺眼,那张秀气的脸上已是死气沉沉。 其实叶溪隐隐也猜得出是为什么。 昨个儿江大力来找自己的时候,正是站在这间屋子的外头,说了那糟老头殁了的消息,而屋内的女人怕是听见了,才会灭了活下去的念头,决绝地弃了命。 本来这发现了,可惜之余,叶溪不过是想着找人将尸体无声无息地处置了便作罢,结果自个儿还惊魂未定呢,就让亲姐给碰了个正着。 追问之下一时慌神,他便哀求着说了那么些话。 而心里,则是笃定了亲姐会帮自己隐瞒的,那么此事到最后,不过是石子投水,一沉到底,唯剩渐失的涟漪罢了。 可惜算盘打得好,他却没能料到会陡地迸飞一颗算珠。 那道硬闯而入的人影,已扑向了血泊,至于那张映入眼帘的美人面,亦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完了。 完了? 不对,他没理由怕的。 …… 血色,在持续不断地浸染上白净的衣衫,而我,却不管不顾地将躺在地上的人抱在怀里。官关的额发有些凌乱遮眼,我伸手拨开,两道泪痕依稀可见。 心中提起的一口气慢慢地泄了下去,眼前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没了。 说起来,官关与我也就几面之缘,最多是对小姑娘存着点好感,如今抱着她冰冷的尸身,我这心里,谈不上什么苦痛,更多的是惋惜以及些许的自责。 找官关这事儿,是我实实在在承诺下的。 可现在算什么,人倒是找着了,却不过剩了一具躯壳。 想起宫先生几日来的颓唐,我只觉无奈,这不是雪上加霜是什么。 而更无奈的。 是我本可以,本可以救下她的。 可惜,我没能做到,而某男的劣根性,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来得深驻。 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嘲讽地掠过护崽儿般的叶莺后,我冷然地盯住了罪魁祸首,一声嗤笑:“叶溪,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 这轻飘飘的一句如同催命符般地融进了某男的骨血之中,直引得浑身刺痛。叶溪没来由地抖了抖身,且往叶莺身后藏了半步,方才慌乱地朝蹲在地上的我嚷:“洛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安王府!” 叶莺盯着突然出现的我,脑海里首先冒出来的,倒是赵歌的日渐疏离,其次,才琢磨起当下的死局,心里愈发的忐忑。 人,到底是因着叶溪才闹成了这般模样,看着那浑身血渍的姑娘,叶莺由初时的惊恐,一点点地转变成了担忧,她反射性地挡了挡身后的叶溪。 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护住他。 “玫姐,这姑娘的死,和叶溪没有关系!”袖中的酥手微微收紧,叶莺无措着,竟是来了这么一句。 …… 我恍然了一下。 不想她再次改口称我为玫姐,却是为着这么一件破事儿,呵,是怕我将此事抖落出去,害了她的亲弟么? 叶莺果然变了。 她变得是非不明,竟还企图维护犯下人命的叶溪。难道看着这一滩血色,她的良心就不会作痛吗? 放下怀中的人缓缓起身,手上沾了殷红,带起些粘连的不适感。 在对面那二人的焦灼视线下,我挺着脊梁,甚是淡漠地应:“本郡主可不记得,有侧王妃这么一位好妹妹。” 故而玫姐什么的,她已值不上说出口。 叶莺一时哑然,本还想借着旧情封上我的嘴,替叶溪将这赔命的事儿瞒将下来,却不料我是丝毫的情面也没给,还将她回呛了一番。 可是她已经懂不了我如今的冷情是为何。 只不过觉得我是个绝情之人罢了。 盯着那张半是窘迫,半是暗沉的人面,我没有再多和她废话,毕竟官关这本账,我还得和她身后的那个人,好好地算上一算。 叶溪耳尖地听见我自称郡主,心下困惑不已。 这怎么就蹦了个名头出来。 不过提起郡主,他突然想起国主近来倒是封了一位洛洛郡主,还为其和寻回的仁王赐了婚,可以说是风光无限,委实令人嫉妒了。 嗯? 洛洛郡主,洛玫。 叶溪脑抽地想到这里,脸色不可避免地一变,他瞪了瞪我,暗暗叫嚣着不可能,而后又偏过头,想要问一问亲姐,毕竟后者出席过几次宫宴,该是知道的。 “是莺儿冒犯了,还请郡主见谅。”结果不等叶溪问,叶莺已经重新找回了声音。 【作者题外话】:很累……   ☆、第194章 等着偿命吧 某女的眸子里像是聚着浓浓的黑雾,侵吞了曾经的那一抹亮色。 而我听得出,叶莺这话,如同我适才的那句一般,存着几分刻意。 刻意地在彼此之间又划清了一遭界限。 谁也别再沾上谁。 不过这界限之外,倒还有一人。叶莺的话无疑是坐实了叶溪那自觉可笑的猜想,他怔在原地,喃喃了一句:“姐,她怎么会是郡主?” 叶莺并没有回应亲弟。 无论是我的事儿,还是言悔的事儿,她都未曾告诉过叶溪。 到底是亲姐弟,她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弟弟的德性,不告诉他,是怕他不知好歹地前去攀关系,却不过同自己一样,得来一个漠然的相待,更或是闹出些不可收拾的难堪来。 但她的不回应,等同于默认。 叶溪的心狠狠地一缩。 若洛玫是郡主,那她便是日后的仁王妃,论身份,不仅踩在他的头上,更是高过亲姐的侧王妃头衔。 这怎么行。 他好不容易才觉得自己扬眉吐气,压过了旁人,这一来,自己还算个屁啊。 孰不知叶溪不但没有纠结当前的处境,反是因着心里不平衡,对我蹦出些愤懑的情绪来。 “无论你是个什么身份,私闯王府便是重罪!”叶溪像只疯狗,逮着这一点是乱咬不放。 而我不作思索,便厉声回道:“那算得了什么,杀人,可是死罪。” 死罪…… 被这俩字陡然戳中要害的某男,一颗心终是大乱了起来,叶莺的脸色也泛起了苍白。 可这没完。 “叶溪。”我又唤了他一声,后者些许闪躲地对上我的眼,却听得我接着说,“等着偿命吧。” …… 叶溪不禁腿软了起来。 片刻前,当人闯进来的时候,他的惊怕来的快,去的也快,整个人仍是硬气的,而这说到底,都是因着他没将人放在眼里,还以为凭着如今的自己,能将一切都摆平。 可等到已然揭开了一层郡主的身份,面前的人便是今非昔比,且是自己都比不过的。 那这偿命的话,便不可能只是说说而已,而这件事的严重性,更是远超自己所想。 竟要赔上他的命? 怎么会。 不。 “我,我——”狡辩的话明明有千万种,叶溪神经一绷,却是怕的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呵。 想做恶人,却没有恶人的胆。 某男也不过如此。 只是他讲不出来,叶莺却是能说的。只见她猛地上前一步,颤着唇,替亲弟出了头:“我弟弟没有杀人,这位姑娘是府中新收的丫头,偷了东西被关进暗房,自己想不开才自尽而死的,她,跟我弟弟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番话很是违心,但叶莺已顾不了那么多。 然而她与叶溪似乎都想岔了一点,我之所以来此,并非偶然。 且她这套说辞,我已经听过了一遭,之前小丫头们,可不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吗? 至于搁其身后藏着的叶溪,听见亲姐这般说,脑子一下子转了回来,没错,就是这样,那女人是自己不要命的,关他什么事。 …… 这姐弟俩一个颠倒黑白,一个毫无愧疚,做出的面目实在可憎,我的心头难以抑制地起了火气。 讥诮地勾起半边的唇角,我看着叶莺,是分外粗暴地丢出俩字儿:“放屁!” 这一声嚷得倍有气势,无论是叶莺,还是叶溪,都被我惊得一颤,甚至是有些摸不清头脑。 当然,叶莺的脸色是彻底难看了。 可既然她要这么说道,也就别怪我按耐不住,同她不客气地回怼。 “难道侧王妃,以为我是闲逛至此吗?”一步一步地走到他们跟前,我嘲了叶莺一句,便接着去质问叶溪。 且将他与官家爷俩儿之间的仇怨,都说了个干干净净。 还好心地将通往府衙的路替他指了出来。 现下,我并不会冲动到脏了自己的手去惩戒叶溪,但是,这不代表他就可以脱得了干系,想藏起来是么,那就由我,来将他连根拔起来。 倒是看他这个始作俑者怎么逃。 只知寥寥的叶莺,不想真相会是这般模样,这除了一个姑娘之外,亲弟竟还害了一个老人家。负上两条鲜活的性命,霎时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该如何是好。 自以为做的隐秘的叶溪被我将那些事儿抖了个尽,骇然的不行,当知道我手上还扣了一个江大力后,他一下失了力,坐到了地上。 我的手上握着人证,这于他而言,委实是个不利的局面。 若是因着命案进刑部,他怕是就没命出来了。 本也想了一瞬自个儿可是有安王庇护的,但叶溪也不算蠢。他很清楚,这种破事儿要是被安王知晓后,不仅不会护住他,还会亲手将他送到阎王面前,以彰显王爷的正气。 毕竟,亲姐在安王跟前的价值早已贬低,对自己再无更多的裨益。 而也是在这时,叶家姐弟才看透我此来的目的,正是来寻人的。 但是人已经没了,一切都无可挽回。 闹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结局。 杀人,偿命。 “姐,姐!”丢了所有的硬气,叶溪手脚慌乱地抓上了叶莺的腿,宛若拽上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救我,救我!” 可其实,叶溪根本就不知道,叶莺该如何救他。 不过是挣扎着相求罢了。 对此,我实在是看不过眼。 若是叶伯还活着,瞧见他变成了这副德性,也只会被活生生的气死。 …… 到底是在赵小六的地盘上闹出了动静,而我也没想无声无息地掀过去,这桩事闹大了好,不仅能惩治了叶溪,更可以顺手给赵小六抹黑一笔。 可惜的是。 今日赵小六不在府上,赶来此处的人,只有他那老管家和几个看院的护卫。 他们见着屋内的情景,也是懵然。 我淡淡地扫了周遭一眼,损不着赵小六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扭过头,我对叶莺撂了最后的话:“叶溪的罪,我会交由国法去治,这算是,我对你们最后的情分。”   ☆、第195章 水都冷了 “情分?你这算是什么情分!你个——”叶溪听不惯我这冠冕堂皇的字眼,红着眼便对我呛声,只是等我一眼刺过去,他却是怂得一吸气,闭上了嘴。 叶莺则是神色复杂地扫了一眼亲弟。 在自己撞见了那桩事儿后,叶溪并没有对她老实交代,故而,得知了全部真相的她,也是一时接受无能。 犯了事,交由国法,这再公道不过。 可是,还是那一句,叶溪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无论他犯了再重的过错,自己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命。 定了心,叶莺欲对我有所言语。 我却没有给她机会,俯下抱起官关的尸身,便毫不避讳地往外走。 虽然来时,是私闯,但走的时候,我还偏要走上一遭正门。官关的命,是在这高高在上的安王府里丢了的,而这害人的地方,总该叫人看个清楚。 宁管家是个精明的人,虽然不太清楚眼下的状况,但我的举动是激得他心中警铃大响,叫着人便来拦我。 但是耐不住我就算是抱着个人,溜得也贼快。 身后的几个护院跑了个气喘吁吁,也都没能追上我。 当我抱着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安王府的府门后,未曾干涸的血液沿着石阶,一点一滴地落下,且随着我一步步的前行,在身后留下一条断续的血线来。 此时围观的人还算不上多,他们顶多是碰巧路过,瞧着有人从王府出来,便顺道地偷瞄上几眼,却不想这一看不得了,竟是见了血光,全然的稀里糊涂。 情报处的几个人倒是适时混在其间指指点点,也不知他们都说了什么,渐聚的人群驻足在我后头,一片的恍然,再接着,似是显了愤然之态,还起了叫嚣声。 隐约听得他们呼了宫先生的名讳,但到底嚷了些什么,我已无暇顾及。 又向前走了一截路后,拐入某个小巷,我屈膝一跃就上了屋顶,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安王府的护院,这时才从门口蹿出来,结果这一踏过门槛,对上的竟是一周遭的唾沫星子,顿时傻了眼。 随后而至的宁管家听见府外的七嘴八舌,又扫了扫门前的血迹,沉着脸又喝出了七八个护院,挥着棍棒便开始轰人,以换门前一个清净。但他那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只觉今日这桩莫名其妙的意外怕是会给王府惹出些祸来,当即又着人去彻查此事。 就怕自家王爷回来后,不好交代。 …… 甩下烂摊子的我,已经回到了四魂幡的大宅。 宫先生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身上的素白仍未褪下,不过是朝着供起的那块牌位,木然地望着。 我顿在紧闭的门外足有好一会儿。 也是等落地来了这门口,心中的不忍才陡地到达了一个高峰。 到底是年事已高的人,这一波,又接着一波的生离死别,可还经受得住? 有些失力的手将怀中的人往上又抬了抬,我想,这残忍的结果,瞒下来是遥遥无期,讲出口,则是一了百了。我明明早就打定主意,要直接告诉宫先生的,却不知怎么,倒是变得犹疑了起来。 唉。 心里发堵之下,我只想长长地喟叹一声,且将胸口的浊气都给吐个尽。 本也只是这般念。 结果竟是让我真的发出了声。 且声响还不小。 “洛长老,是你吗?”屋内的人已有所回应,也不知他是怎么凭着一声叹,就听出是我来的。 而这突然之间被发现,我并未做好面对老人家的准备,微愣中,不过是反射地应:“啊,是——” 哐的一声。 紧闭的门已经从内打了开。 “是——我。”眨着眼看向陡然站在门内的老者,我又当即低头扫了官关一眼。 …… 宫先生以为我是得了官关的消息,才会急着来开门,在瞧见我抱着某个姑娘的那一瞬,他不由得松下一口气,只是转瞬,这份难得的欣慰就跌至低谷。 血。 好多的血。 那个叫着他伯伯的小丫头,好像睡着了。 她睡得很熟,那双灵气的眼睛,似是都不会再睁开了。 我咬着唇站在原处,抬起的手没有松下。宫先生他见着这样的景象,不过一言未发,那皱巴的手伸将过来,是缓缓地抚上了官关的头顶,然后才僵硬地探向了鼻息。 紧接着,那身形便是狠狠地一滞。 其实,宫先生自己也做过最坏的打算。 只是不想,会真的落到这么个地步。 挚友的离开,已经让他悲痛欲绝,现在官丫头也去了黄泉路,他突然,不知悲为何物。 我没想过宫先生的反应会如此平静,可抬起头,便又见他流泪的模样,一片死寂,只是悄无声息地落着泪,莫名让人揪心。 “对不起。” 心头压着一句本可以,对于宫先生,我除了说声抱歉,再无其它。 宫先生仍是不作声响。 我将官关交到他怀里后,又是耐不住地一句:“对不起。” …… 回到王府的时候,我身上的血渍依然显眼的不行。 一众丫鬟小厮都识相地没有主动来招惹我,只是搁一旁悄悄地瞅着。 异于往常,没去找言大夫说道一番,我便兀自回了屋。 在召来几个小丫头备下热水后,我唤退人,脱下沾血的衣裳,随意地往地上一丢,就光着身子坐进了浴桶里。 热气缭绕。 搁桶沿上摊着手臂,我仰着头,闭上眼,整个人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而这之后,耳里落了些动静,我也没有上心。 结果言大夫的敲门声没能得到回应,便自个儿推开门进了屋,又顺手给关上了。 某男吧,听得我浑身带血地回来,惊疑之下,一如往常地要来看个踏实,只是他没想到,入目的会是一幅美人入浴的好春光。 “水都冷了。”言大夫的脸皮厚着呢,他径直迈到了浴桶边,勺了些许的水,皱着眉如是说道。待瞥到脚边的那一堆带着血气的衣衫后,眼色则是不由得变了变。 【作者题外话】: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有本事它就骗一辈子,以证真爱   ☆、第196章 奖励 当言悔进来时,我便知是他了。 而听见他这般念叨,我始觉周身有冷意蹿起。 还真是泡得久了些。 睫毛轻颤,睁开染着湿意的眼,某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一双眸干净得很,没带什么旖旎心思。 我盯着言大夫,此时也没有半分的忸怩,反正水面上还漫着一层紫苏叶,就算他的眼神再好,也瞧不着什么。 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我终是沉着调子道:“阿悔,我要找的小姑娘,被叶溪害死了。” …… 寻官关这事儿,言悔是知道的。 更甚,他还遣了王府的侍卫去帮着在这周遭搜查了一番,只是还没能找着人而已。 此时听见我陡地丢出这么一句话来,血衣什么的,倒是猜得出个大概了,不过,这跟叶溪扯上了关系,却是他未曾想过的。 言大夫上一回见着叶溪,还是在四方园,瞧见他调戏小姑娘的时候,算起来,也是有些时日了,而那之后,他本还打算去教导某个混小子一下,只是不料后头又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 他成了仁王。 叶莺则嫁给了安王。 出于某种考虑,他疏远了叶家姐弟,可惜叶莺没能明白,还叫他的姑娘伤了心。 要知道,较之叶伯的情面,到底还是自家姑娘的分量更重。 取舍再分明不过。 眼下兜来转去地又扯上了关系,叶溪变成了这副不堪的模样,涉及了人命,言悔更多的是无奈,震惊倒是没有几分。 因为他早已明了了某男的劣根性,只是有些隐情,他并没有告诉我。 “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抱你出来。”言大夫似是无视了我的话,不过执着于水凉这茬儿,怕我惹了风寒。 嘁。 怎么他对这事儿的反应,比我还要来得冷淡。 我拨了拨水花,只觉自个儿还没能冷静下来,便回道:“姐现在火气大着呢,水凉了正好。” 姑且再多泡上一会儿。 只是言大夫是断然不会顺我此意的,他也不再同我好商量,利落地挽起袖子,便将我从浴桶里捞了起来。 伴着哗啦的水声。 我有些傻眼。 这怎么就动上手了,我,我……我特么还光着呢! 抛到脑后的忸怩,一瞬间全都蹿了回来。想想最近的一次,也就是因着赌命的事儿,被言大夫给扒了个上身光溜溜,这回倒好,自己脱了个干净,竟是白白让人捡了个大便宜。 啧,就不该将心思放到别处去的。 这一下全收回来,光顾着唔声,都没带脾气嚷的。 红着脸被言大夫放到床榻上,我麻溜地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蜷成了个小山包,只露着张小脸在外头,怂兮兮地瞥着在衣柜那儿,替我找着干净衣衫的言某人。 而瞧着那道挺拔的背影。 我心下一动,终是挪了挪压在胸口的那块石头:“阿悔,你知道吗,我本可以将她救回来的。” 是的。 之所以到现在都没能淡定下来,到底还是因着这个缘由。 言悔闻言顿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看我,而我,噘着嘴,且将今日的所有都说了一通,思及官关和宫先生,仍有些不自禁的失神。 话落没一会儿。 某男已经抱着选好的衣衫,迈到床边,坐下,然后也不打声招呼,吧唧一声,侧头就吻了上来。 “你干嘛?”我揪着被子,抿唇往后缩了缩头。 这好好地说着正经事儿,怎么就开始耍流氓了。 犯了案的言大夫,一脸正气,他隔着被子拍上我的头,悠悠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是奖励。” …… 约莫是因着他的声音太过温柔,我在此抚慰下,倒是起了想黏人的冲动。 两条光裸的臂膀从被子里钻了出去,慢慢地环上了言大夫的脖颈,我仰着头看向他,少见的楚楚可怜样儿。 而曾抵住程妙芙柔情攻势的言悔,倒是心甘情愿地败给了我。 他勾着无奈的笑,被我揽得俯下了头,额头且贴了过来。 热乎乎的。 直让心窝里都升起了暖。 有言大夫在身边,果然很好呢,仅仅是这么依靠着,便让我舒缓了不少,而他的话也不止于此。 “逝者已逝,你也别想太多。”言大夫将我整个人都圈了起来,“好好地替小姑娘讨个公道吧,这是当下唯一可做的弥补了。” 虽然这要讨还的对象是叶溪。 但言悔没想过替他求情。 有些人,回头无岸,更别说,叶溪压根儿就不会回头。 “嗯。”我顺从地应着声,靠着某人便随意地蹭了蹭。 言悔的眼神痒得往下一跑,却发现罩在佳人身上的被子,因着藕臂的探出,倒是散开了一些,至于那露出的好风光,委实勾人。 心火蹭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边这人给蒙回了被子里。不解地从一片昏暗里重新扒拉出来,言大夫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歪着头好奇地问了一声:“你去哪儿?” 言大夫则是头也不回地答:“冲凉!”然后反手一关门,脚步踏得是贼快。 诶? 哦…… 虽然迟了半拍,但我到底是想明白了什么,扑腾着又缩进被子,干净的衣衫都叫我不小心踢到了地上去,惹了尘埃。 …… 等到一夜过去,官关在安王府丧命的事儿,已经在整座王城里闹开。 因着情报处的推波助澜,人人皆知,安王小舅子强抢民女,犯下了两条人命,且这被害死的两人,都与四方园的宫先生有所干系。 而宫先生其人,可是深受不少青年志士推崇的说书先生。大家更知,因着挚友去世,宫先生已宣布从此不再讲书。 本还可惜着的众人,顿时将这份憾然都算在了叶溪头上,更或是安王的头上。 于是还不等宫先生自己上告,愤然的旁人便已看不下去,竟是联名写了状纸,直接递到了刑部。 赵小六显然已经弄清了一切,早在刑部动作之前,他就亲自将叶溪押了过去,还说了好些场面话,试图将自己从舆论中择出去。 【作者题外话】:加快进度。 我要争取两百章内成亲啊~   ☆、第197章 亲一下啦 眼瞧着亲弟被自己的枕边人毫不留情地送入牢狱,叶莺不是没有去求过赵歌。 她卑微地跪在书房前,一遍一遍地恳求。 倒也不奢望能将叶溪完全地拉出来,盼只盼,王爷能念在这些时日的情分上,替叶溪换来一个从轻发落,且留下一条小命。 冷硬的地面上,逐渐多了暗点。 雨水一颗颗地砸落下来,直让浑身凉透,宁管家劝着她回去,可她不听,仍是固执地跪着,那曾经婉转的动人之音已经嘶哑得敌不过渐起的雨声。 可惜对于这一切,赵歌都置若罔闻。 之前的叶溪虽也做过不少的浑事,可到底是没有折损到自己的利益,本以为是个拎得清的,便也没怎么看管,不想这次,他竟是背着自己在府中染了血腥气,还闹了个众人皆知。 还真是够本事的。 一面头大地就这桩破事儿写着要上呈的陈情书,赵歌又不由顿笔,想起了宁管家告知的话。 此事儿还有洛玫掺和其中。 这个人啊,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而依着宁管家所闻所见,洛玫同叶家姐弟之间似乎是相识的,如此琢磨下去,他突然就明白,为何上次叶莺一邀约,那人就爽快地应下了,看来两人的情分还不浅。 不过,这既然认识,又为何要在他面前故作陌生人呢。 “王爷,王妃她晕倒了。”宁管家走进来,不忍地通传道。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 哪里是个柔弱女子扛得住的。 赵歌的神思一下子断开,他皱了皱眉,并没打算出去看上一眼,如今叶溪给他添了大乱子,连带着叶莺,他都是一起怪罪的,晕倒了又如何,他除了恼怒,再无半点的怜惜。 见着自家王爷不甚耐烦地一挥手,宁管家心领其中的意思,退了几步转过身,便叫着下人将叶莺给扶回了屋。 …… 另一边,被收押入狱,等候着审判的叶溪,算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虽是早就猜到王爷知情后会这么对他,可这真成了阶下囚,叶溪瑟缩在墙角,满脑浆糊。 周遭的酸臭味儿,让他想吐,可是狱卒连半个冷馒头都没有丟给他,胃里空荡的难受,即便想吐,也吐不出来。身上的华服也成了囚服,一副潦倒不堪。 灰皮老鼠窸窸窣窣地爬到了叶溪的脚边,胡子一颤一颤的,似是在嗅这位新住客的气味儿。 叶溪抓着脑袋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 唧唧。 老鼠得寸进尺地靠近。 “啊——啊——”某男突然崩溃,狰狞着面容,对着老鼠便是几声大叫。 不要。 他不要呆在这里等死。 他要出去。 牢狱里老鼠的胆子约莫比外头的要肥些,被叶溪这么一嚷,不禁没吓得跑掉,反是跟看白痴一样瞄着面前的人,而后一窜一跳,淡定地糟蹋起周遭的草堆来。 叶溪则红着眼冲到囚门前,手上的镣铐是狠狠地砸了上去,嘴上且不断地嚎着:“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嚎个什么玩意儿。 狱卒黑着脸走过来,某男仍是叫嚣不停。开锁拉开囚门,鞭子便狠厉地落在了叶溪的身上。 而那惨叫声中。 却还夹杂着一句,洛玫,你不得好死。 …… “江大力这个人证开审前记得交过去,阿嚏!”脑袋止不住地往前一晃,我擤着鼻子,痒意不减。 足足落下了三四个喷嚏,我才又接着对华总管落下话:“官家的事儿至此,也算是弄了个清楚,可别忘了给你们大老爷通个信。” 华总管应着声,麻利地退下办事去了。 我在屋内小坐了一会儿,竟是喷嚏不停,硬生生地憋出了眼泪来,鼻子也有些不通气,嗯,这好像是受了凉的节奏啊。 寻到言大夫的时候,人正坐在小院的石凳上,一杯茶,一本书。 “阿悔,啊——” 好气,啊个半天,这个喷嚏也没能打出来。 揉着鼻子在言悔身边坐下,我自觉地将手往桌上一搁,且露出细腕来,出口的声音像是蒙了尘:“快给摸个脉,我有点儿不舒——阿嚏!” 可算是打出来了。 舒服。 言大夫放下书,眉头已经蹙了起来,打量了我几眼后,起身道:“回屋等着。” 不是。 这都没给把脉呢,他怎么就走了。 而等人再回来时,那手上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儿,光闻味儿就挺苦了。 “喝。”言大夫将温热的药碗递过来,一句废话都没有。 我瘪着嘴将脑袋从桌面上抬起来,接过药小小地抿了一口,随即嘶着声嫌弃地放下了碗:“好苦好苦,我强烈要求换个药吃。” 虽然良药苦口,但这也太苦了,直苦得我舌头都颤抖了。 言大夫不悦地盯过来:“快点。” “哦……” 又抿了一小口,还是很苦啊。 “大口的,咕嘟一下就没了。”某男在一旁念叨。 咕嘟个毛啊咕嘟。 闭着眼一个狠吞,真是遭罪。 可是等我才搁下碗,言大夫又啰嗦了起来:“喝干净。” 无语地瞥着碗底的药渣,我突然就记起上回王后娘亲催着国主爹爹喝药的场景,一句“话真多”是知趣地咽回了肚子里,莫说女人难搞,言大夫也很难应付啊。 万一我这随口的牢骚走了国主爹爹作死的老路,那可就不好了。 乖巧地一笑后,一碗药总算是尽数入了我的肚。 此时,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我扫着某男的唇瓣,脑抽地起了坏心思,正所谓,同甘共苦么。 从凳上蹦起来,我按住言大夫的脑袋,踮起脚就往上凑了过去。 却不想言悔机灵地抬手搁面上一挡,苦味儿不过才蹿到他的掌心而已。 诶哟。 一向流氓主义的言大夫,居然拒绝了我的主动? “亲一下啦~”到底是别有居心,我厚着脸皮,不依不饶。 【作者题外话】:果然还是日常适合我。 写什么剧情 我要抱抱亲亲举高高   ☆、第198章 还有三天 言大夫稍稍后仰着头,罩在面前的手抵住了我的脑门,保持着间距,视线忽而上挑:“会传染。” 声音懒散地落下。 竟抛出了这么一个理由。 哼着气反手一推,我故意找茬儿:“嚯,你嫌弃我!你居然嫌弃——唔。” 猝不及防,某男一瞬变卦,主动出击。 苦味儿在舌尖蹿来蹿去,心头却是兜转的甜。 我犯傻地眨着眼,被某人那扑扇在脸上的长睫毛撩得有些心浮气躁。 “算了,还是传染吧。”抬起头,言悔砸吧着嘴里的苦气,一脸的勉为其难。 他本是不允许照顾人的自己出半点纰漏的,但耐不住某女一直招惹,顿时就不想管那么多了,唉,虽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风寒,但当下,还是稳妥点儿的好。 亲完,果然还是得来碗药压一压。 对于言大夫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我是尤其的愤愤不平,哪里还记得是自己存了心思想要作弄他在先,结果却惹了饿狼扑食,虽然也就扑了那么一丢丢。 随口嘀咕了几句,我擤了擤鼻子,绕过人就要出屋。 言大夫眼疾手快地将我抓回来,皱着眉问:“干嘛去?” “找千织玩儿。” “她可没空陪你玩儿。”言悔握着我的手,一齐往外走。 咦? 没空么。 我搔着后颈,偏过头问他:“府中又多了事务要忙吗?” 不料此话一出,某男是陡地顿了步子,扫着我茫然的样子,那修长的手指没忍住地捏上了我的腮帮子,轻轻拎着:“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啊。” 我啊了一声,含糊不清地应:“什么?” 言悔眯了眯眼,一手仍是捏着我的脸不放,另一只手却是举到我眼前,且翘起了三根指头。 额。 这是在卖什么关子呢。 “三天。”言大夫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还有三天,我们就要成亲了。” …… 大脑停滞一刹,而后完全颠覆。 对嚯,成亲。 诶不对。 怎么就只剩三天了! 有这么快? 惊愕地一个大吸气后,因着嘴巴大张,又叫人捏起了一边,竟是不小心漏下一条晶莹的线来。 流口水的生动画面,就这么被言大夫看了个正着,好像……还沾了点,在人的拇指盖儿上。 略尴尬。 默默地吸溜了一声,一抬眼,便是某人几分埋汰的神情,那手更是自发地从我脸上撤走,还搁我肩头顺便地擦了擦,才放回了身侧。 天地良心。 我真不是故意的。 “嘿。”一笑后秒收,我大咧地扯过自个儿的衣袖便往嘴上抹了抹。 言大夫环着手,视线瞥过来:“哼。” …… 这声哼,真是傲娇的不行,看人的脸色,似乎还有些生气? 本以为他这个洁癖是在愤然拇指处染上的不适,多少也好哄,涂香香洗干净就好了嘛,结果言大夫紧接着丢了我四个字:“果然忘了。” 不同于我的东来西去,言悔是不懈地走在一条线上。 这从方才到现在,盯住的还是成亲的事儿。 然而我不得不承认,这事儿吧,我是真的忘了,但是,也就忘了几天,几天而已嘛。 啧。 居然只有三天了,我可还有大半本的珍藏版没来得及看呢,怨念…… 言大夫见我低头不语,只道我是在态度良好地思过,孰不知我正纠结的却是另一件事儿。也多亏他的误以为,故而不等我回过心思去哄他,人便已收整好小别扭,反过来宽慰我:“好了,我没怪你。” 懵懵地抬起头,却是被人抱进了怀里。 大掌在我脑袋上揉了几下,言大夫又软着语气说:“这两天乖乖地吃药,一辈子就一次的成亲,你也不想当个病新娘吧。” 靠在其胸膛上,好不容易转过神的我,心里倒是舒了一口气。 这一波很溜。 言大夫给我挖了坑,却又自个儿填上了。 真是逃过一劫。 歪头在某人身上蹭了蹭,我嗅着熟悉的气息,只是嗫喏地回:“嗯,我会乖。” 当个病新娘什么的,确实不大好,若是到时候还冷不丁地蹦出几个喷嚏来,岂不是太丢人了。 而这几天,我不仅要好好吃药,还得抓紧时间,把珍藏本给吃透,也许我该找个理由闭关什么的。 …… 倒数第三日。 魏国使臣离赵,赵杏颜身着华贵的嫁衣,披着盖头三叩首后,随魏国的队伍出了宫。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此去遥遥,临别之际,仍是哭花了妆容。 我本是没打算到场的,但想着程妖也要走了,便跟着言悔去凑了热闹。 那个妖孽骑在马上,头也不回。 也不知和小白打好招呼没有。 另一处刺向我的咄咄视线,不用瞧,我也知道是谁的。昨夜吧,正好收了一道徘徊令,这指名要干掉的人,我怎么看怎么想笑。 还真是做得出来啊。 黄金万两,只为取我一命。 而我虽是惜财之人,但这没了命,再多的银子我也无福消受啊。暂时留下那道徘徊令,我只回了个考虑中,想要吊吊对方的胃口。 某女应是觉得此招十拿九稳,擒着缰绳看向我,竟还勾出了一个傲气的笑来。 嗯。 挽上言大夫的手臂,我侧过身,便飞快地在人脸颊上叭了一口,然后弯着眼,目送程妙芙离开。 心情好得不行。 被我突袭的言悔斜睨过来,轻轻摇着头,不得了,大庭广众的,他家姑娘都敢耍流氓了,真是不得了。 待瞧清我的视线所及,顿时明白了。 护食么。 觉悟相当不错。 不动声色地,言大夫的手指慢慢地扣进了我的指缝,何其亲昵,我垂眸扫了一眼,浅笑着套牢了他的手。 这个人啊,就在我身边最近的地方。 想亲就啃一口。 想抱就扑上去。 想睡,就扒了他衣服。 真是越想越刺激。 【作者题外话】:应该能在两百章内成亲吧。 应该能吧。   ☆、第199章 言大夫人呢 “啧啧啧。” 身后忽地传来这么一串咂嘴声,我转过头掠了一眼,赵念念这丫头正贼兮兮地站在我俩身后,还盯着我与言悔交握的手看。 毕竟是当着亲妹妹的面儿,顿时就不小心红了脸。 但也没想着挣开。 言悔闻声也朝后看了看:“怎么了?”他倒是挺淡定。 赵念念答着没事儿,却是走到我的另一边,莫名其妙地抓上了我空着的手,然后动着手指便要有样学样地扣进来。 实在诡异。 而当这丫头一触过来,我便心头发毛地缩回了手,整个人也往言大夫那方贴去:“你干嘛?” “就好奇一下,十指相扣是什么感觉喽。”某女一脸单纯的求知样儿,脸上且漾着小梨涡,瞧着甜丝丝的。 可我委实不明白,她是怎么就好奇起这个来了。 少女的古怪心思么? 藏在袖中的手,悄悄地摩挲了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让她扣啦,但奈何身体上,似乎有些抑制不住地抵触。 嗯,被言悔以外的人这样握着手,竟是会让心里如此的不舒服吗? 哪怕,那人还是我的亲妹妹。 压下几分不适,我扬着下巴果断回绝:“你,你找别人好奇去。” 到底是不大愿意。 孰不知这反应却有些过激了,赵念念看了看我,又瞅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言大夫,突然恍然,只听她坏笑着道:“诶,原来嫂嫂,只准我皇兄碰的哦~” …… 小屁孩儿。 还真是一语中的。 我有些窘然地侧过脑袋,视线下意识地去寻言大夫,后者含笑对上我,挑着眉,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微偏头,又眨了一下。 这是在嘚瑟个什么劲儿…… 剜了他一眼,扭回头,我义正言辞地对公主妹妹说:“错,是你皇兄不准我被别人碰,他这个醋坛子呀,酸起来,可是不分男女的,若是让你给打翻了,回头收拾烂摊子的可是我。”所以,才牵不得。 一口黑锅。 顺理成章地丢给了言大夫。 赵念念倒也信这个,但又觉得,这一个只准,一个不准,似乎也没什么区别,那嘴上碎碎叨叨着:“是么?” “是啊。”我一边面不改色地回道,一边,则是动着手肘,暗戳戳地抵了言悔几下。 某人挑起的眉仍未掀下,收到我的示意,不过配合着应:“嗯,你嫂嫂说的对。” 话落又攥着我的手举到胸口,接着道:“人是我的,从头到脚都是我的。” …… 说话就说话,那眼神还意有所指地将我从上到下地扫了一遍是闹哪样! 再者。 从头到脚什么的,莫名地容易让人起邪念啊。 好在我那公主妹妹单纯,见我俩这一唱一和,不过缩着肩故作嫌弃地说:“腻歪,太腻歪,你们继续,我走啦走啦。” 额。 结果这丫头撂下话,还真的走了。 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我咬着牙一脚踩下,言悔不由得倾了身,但转瞬又直回了腰,皱着眉对我拖长地念:“痛——呐——。” 讲道理。 这一声有些娘里娘气。 直将我腾起的恼羞都浇下去了大半,一眼横过去,我就着压在某人心口上的手便是一阵儿推,嘴上且小声地蹦着话:“让你在我妹面前说浑话,让你说。” 言悔被我推得前后晃,也不躲。 一来,躲不掉,二来,他还挺喜欢,喜欢看着自家姑娘发娇气,愈发地像个小女人,而不似从前的爷们儿气概。 我见这人不以为意地笑,手下的力气不由加重了些。 混蛋。 结果这么一闹,紧接着又让国主爹爹给调侃了,说我俩这打情骂俏的,感情真不错…… 而他一说,顿时将众人的目光集火到这方。 什么叫众目睽睽之下,我算是彻底领教了一番,实在丢人得慌。 …… 送走魏国的队伍后,宫里还设了个小宴,其间,可见许贵妃的高傲姿态。 也是,掌上明珠嫁做魏国太子妃,可不欢喜么。 而她的宝贝儿子赵歌,本是陷在近日的舆论中,却是蹭着亲妹的光,不过一纸陈情书便得了国主爹爹的体谅,该说国主爹爹大度呢,还是糊涂呢。 更让人不解的是。 前几次都不曾带着叶莺赴宴的赵小六,怎么这一回处在风口浪尖上,还偏是将人给带出来了。 我瞧得出,叶莺是强撑的笑。 她不时扶着头,身子似是虚浮不已,那望着人的眼,沉郁浑浊,却是在掠过言大夫的时候,蹿出些许的光点。 有点不对劲儿。 本是要接着看看其中情况,宴席未过半,却是叫王后娘亲叫去了她的寝殿。 离席前,我拉住念念,让她帮我盯梢着,后者以为我是怕别的女人来招惹言大夫,调笑了几句倒也爽快地应下了。 那厢王后娘亲见着我,又同我详说了一番两日后进宫待嫁的事儿,再然后,便是提起了几句老白。我未作隐瞒,将知道的都告诉了她,无论是当初的相识,还是后头白家绝学的重振。 她听完,摸着我的头,泪眼蒙蒙地感慨着缘分,除了叫我替她好好地照顾白家父子,以及别再没大没小地称什么老白小白之外,旁的话竟是没有了。 这相关白佑义的事儿,她只字未提。 我也没想说。 而那人,至今都失踪着,真是苦了守在崖边儿上的小兄弟了。 …… 待我晃回小宴,却是没能在席位上找着言大夫。 他人呢? 搔着头坐下,再朝某处一扫,不见叶莺,嗯,赵小六也不在了。 ? 不等我招呼念念,她便已凑了过来,朝我咬耳朵:“嫂嫂,六哥的侧王妃方才差丫鬟给皇兄递了张纸条,然后俩人就一前一后的离席了,这什么情况呀?” 还真是盯梢得不错,我嗯了一声,平复下心里的急躁,没回应她的疑惑,而是接着问:“那赵小六呢?” 【作者题外话】:完了,要超章。 成亲得在两百外了。 至于成亲那日会不会开船,你猜?   ☆、第200章 树上树下 殿外某处。 叶莺一脸哀婉,同言悔相对而立,临近的一棵大树正好投下阴影,将俩人笼罩于其中。 “言哥哥,你当真如此不念旧情吗?”为了叶溪,叶莺求到了言悔这里,奈何后者同赵歌一样,见死不救。 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寻上人,虽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仍是揣着一点的希望。 然而希望到底是落空了。 杀人偿命。 这句话她已经听过一遍了。 结果又从面前人的嘴里蹦出了一次,像是和另一人约定好了一般。 言悔淡然地看着这个唤他言哥哥的小丫头,心下感慨,还真是久违的称呼了。 只是熟悉的一声。 却再不如往昔来得真心实意。 叶莺不过是为着救亲弟压下了姿态,而非真的降下了那层心防。 言悔明白,彼此之间的隔阂依然存在,且固如磐石,并非朝夕便能移开的。 而叶莺,她为了让自己出手相救,竟是强辩着叶溪没有杀人。 的确,老人家是被打手弄死的,小姑娘则是自尽而死,勉强地算起来,官家两条命都不是直接损在叶溪手上的。 但是,公道又怎能如此计量。 单单是小姑娘那里,叶溪就脱不清。要知道,诛了一个人的心,和杀了她,又有何区别。 言悔是想对叶莺说个清楚的,可他终是没有开口。叶莺现在哪里听得进这些话,那盯着自己的眼,满是怨。 怨她自个儿无能为力。 也怨他,袖手旁观。 …… 叶莺的质问,没能唤出言悔的心软之词,她攥着手,突地跪了下去。 这一跪狠极了,双膝砸在地上,直发出好大的声响。 所幸此处没有旁人经过,不然看着这么一幕,又该蹿出些闲言碎语来。 “言哥哥,求你了,若你还顾念我爹对你的情分,我求你救救我弟弟,如今,我就只有他这么一个依靠了。”叶莺再次挣扎。 言悔闻言不由蹙眉。 叶伯对他的情分?这未曾提过的渊源,叶莺竟是知晓的吗? 叶莺见言悔动了面色,眸子亮了几分。 这些事,是她猜的,早在言悔接济自家开始,她就有所猜测了。 只因一个人,断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 过往瞧着言悔细心照顾爹爹,叶莺慢慢地,便觉出了其中的意味儿。现下,她也实在是没法子了,才会抛出这一点。 而提起叶伯,言悔的心确实波动了一下,但随即又变得更为坚定,他没去劝叶莺起身,不过迈开几步,避开了叶莺的一跪,而后问:“你在逼我?” 拿往日情分来逼他相助吗? 叶莺身形一滞,低着头没有抬起,嘴上却是强撑着道:“言哥哥如今贵为皇子,又岂是我能逼迫的,只是,若爹爹他还在世,为了救弟弟,也定会如我一般,这样跪在你跟前。” 如果是这样,你还会忍心不救吗。 “呵。”回应叶莺的是一声嗤笑。 她抬眼,却没能在身前瞧见言悔,左右一望,那人站在侧旁,冷然地俯视着她,然后说:“若是叶伯还在世,或许会如你所说的那般来求我,而我也确实会顾及他。” 会顾及。 这是有希望? 叶莺不禁瞪大了眼。 “可是他去世了。”言悔念此仍是痛惜,神情也分外肃穆。 叶莺不过听出浅薄的一层意思,心中蹿起愤然,嘴上也激动地斥了一句:“人死了,便不用再顾念旧情了吗,这是什么道理。” “莺儿。”言悔叫了她一声,一如往常。 后者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片刻的默然后,言悔沉着声音对她道:“你可知,叶溪的身上,还背负着一条命。” 什么? …… 撇下赵念念故作平常地走出宫宴,一离开众人视线,我便闪着身形,快的无可捕捉。 同一个丫鬟,在言悔同叶莺离席后,又从殿外折返,附在赵小六耳边说了几句。 念念离得远,没能听清,只见她六哥啜了几口酒,便也出去了。 这一前一后又一后的,赵念念怎么也搞不清状况,她本想亲自跟过去瞧瞧,却又怕我回来后找不着她。 不过遣了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隔一会儿便去探一下大致的位置,而她自个儿则是耐着性子候着我。 可她没想到,我得了消息,也不给人解个惑,且拦下想凑热闹的她后,便兀自走了。 想想这丫头一脸的不情愿,我还真是佩服能劝住她的自己。 唉。 拦下她也是没办法,到底不知当下的状况,若是只我一人,想偷听窥探都不成问题,可要是带上一只小白妹妹,总觉得是要坏事的。 大概是习惯吧。 我寻着人,首选的藏身地儿便是那棵树。 从一旁的屋檐上纵跳过去,我悄然地抱着树干,一点点地穿过枝叶往下缩,然后停在了某一节树瘤处。 一低眸,便可从叶片间的缝隙中瞧见言大夫与叶莺的身形。 此刻的俩人都没有说话,但某女已经跪上了。 恩,即便不知他俩都说过了什么,可我笃定,她绝对是找上言大夫求情来的,而后者,不会应下的。 诶?那表情有些奇怪啊。 震惊,愕然。 言大夫没答应她的所请,有这么让她难以置信么? 四下又扫了一眼,我不由汗颜。 离席的另一人,竟是也藏在这棵树上,就在我的侧下方,蜷在那儿,专注地探着下头的动静。 有点猥琐啊。 所以,赵小六是为什么盯上了叶莺的举动,还安插了丫鬟通风报信的。 正不解着。 叶莺忽地嚷了一句:“不可能!”然后分外痛苦地抓上了自己的头。 …… 半截偷听,果然容易懵逼。 紧接着又听言大夫开了口,却是认真脸地扯起了当初在烟花巷竞选花仙的那桩事儿。 奇怪。 怎么会说到这里来。 我探着耳朵听,突然惊住,这是要揭开陈年旧事的节奏啊。 耳尖地闻得底下那人轻嗯了一声。 ! 不行。 必须在言大夫将所有事儿摊开前止住他,若是被赵小六知道了真相,那叶莺该怎么办。 额。 真是的,我这时候管她干嘛,关键是会惹麻烦上己身才对吧。 事出紧急,我不做多思忖,朝下便是粗暴的一脚。 只听嗙的一声。 某男四脚朝天地栽倒在地,已是狼狈地暴露在俩人的眼前。 【作者题外话】:哈哈哈 替赵小六默哀一秒   ☆、第201章 不值得 打叶溪出了事后,赵歌不由得多长了一个心眼。 带叶莺赴宴不过是在母妃提点下,作出的考量。命案毕竟是叶溪犯下的,若是在这个时候将怒火殃及叶莺这个枕边人,不免会败坏他的名声。至于叶莺要找言悔这事儿,他昨日便从丫鬟的口中得知了。 真是没料到,自家王妃不仅和洛玫相识,竟还和赵炎有所交情。 呵,很好。 无论是她,还是她弟弟。 都一而再,再而三地瞒着他不少事儿,过往,实乃自己小瞧了他们。 抱着一探究竟的心思。 在小宴上,眼瞧着叶莺遣了丫鬟找上赵炎,他不过故作不知,该怎么做,那丫鬟是明白的。 …… 说到底,赵小六并没有比我早来多少,只因他摸索到合适的偷听位置便费了会儿功夫。 不少我没听着的前言,他也都错过了。 想我隐匿的本事也没几个人比得上,且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下方,这没能探出螳螂在后,是再正常不过的。 赵小六不料有此变故,是猝不及防地中了一脚。 而他整个人惊着,也没能攀住半截枝干,就那么干瞪着眼摔了下去。 树下的人止了声。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刹那,赵小六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他动了好几下,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背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暂时维持着这个姿势,言悔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扫了一眼树上后,这才俯视着他,神色凛冽地说:“六弟好兴致。” 好个毛的兴致。 赵小六只觉颜面扫地,此刻的模样分外难看,挣扎了几下,终是勉强地站起了身。 “方才有个可疑的身影掠过,我一路追过来,结果不小心失了足,让四哥笑话了。”事实如何,涉及面子问题,赵小六断然不会承认,而口上虽是称的失足,可他很清楚,自己是被人踹下来的。 阴着眼往上看,却是连半个人影也没瞧着,指定是溜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扶着腰搁心里一阵骂咧,赵小六微动余光,慢慢地瞥向了自家的侧王妃。 叶莺那点段位,怎么也没想到王爷会冒出来。她现在心如乱麻,脑袋也空白无物,再加上身子还弱着。 被赵小六的突然出现一吓,就整个晕掉了。 可她的夫君,见此并未上前一步,而是理好情绪,又接着对言悔嗤笑道:“但我倒不知,四哥与我的侧王妃竟是老相识了,明明——” 明明那日携佳人登门拜访的时候,俩人还彼此疏离,此刻嚼来,还真是演得一出好戏,骗过了自己。 而其中缘由为何,莫非叶莺是赵炎安插到自己身边的棋子?且他还提起了烟花巷选花仙的事儿,虽然不知他们为何说起这点,可那不正是自己对叶莺一见钟情的时候。 听了零星半点的赵小六不禁脑补出一个局,一个赵炎在未回宫前,就对自己设下的美人局。 “恩,她是我干妹妹。”对上赵小六,言悔坦然的过分,“但从她嫁给了你——这种人的那天起,便与我不再相干了。” 某人失足的借口,言悔哪里会信。 偷听就偷听,有什么可辩驳的,而赵小六都听了多少,言悔不知道,也不在意。 只这口头上,能让赵小六对叶莺少动点心思,那就尽量削下来一点。 赵小六没想到赵炎会回得这么不藏不掖,免不了换了心思。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无论是为着权势还是美人,他俩的敌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赵炎是因着自己而与叶莺断绝来往,倒也说得通。 不过,能有这么简单? 赵小六思忖着,迟迟没有开口,言悔看了看晕倒的叶莺,寡淡地说:“为了名声,将人带进了宫里赴宴,却又放任她晕倒在地,这么白费功夫的蠢人,还真是很少见了。” …… 当某人回到宴席上的时候,早就折返的我装着酒醉,晕倒在了案几上。 所幸念念已经离开,也就没人能拆穿我。 觉出身旁有人落了坐,我悄悄地眯开眼扫了一下后,又极快地闭上了。 不多会儿,赵小六也回来了,却是称着叶莺身体不适,要提前告辞了。 我虽然踹了人就溜,但叶莺晕倒的那一幕倒还是看见了的。 而赵小六临离席前,还瞥了晕乎乎的我一眼,不过他那肉眼凡胎的,哪能勘破片刻前给了他一脚的就是姑奶奶我。 嘿。 那一脚虽是出于情急,却当真是踹得大快人心。 本是想继续装醉,免得应酬前来攀附的一干人等,结果倚着言大夫闭上眼,竟是心大地睡到了席散人尽。 迷蒙着,被人抱上了回府的马车。 而后晃了一小截路,我打着哈欠,算是清醒了。 看了身边人几眼,我猛地记起偷听到的那些话,不禁从其怀里撤出来,朝着言大夫的脑袋便是恨铁不成钢地一拍。 后者闷哼一声,不太懂我怎么一醒过来就打人。 是酒劲儿还没过么。 再下一刻,我已叉着腰对他问责:“你说你,好端端地提什么烟花巷的事儿!” 若是被叶莺知晓了赵歌娶她的真相,小心灵还不脆弱成渣啊。 等等。 怎么又往这人身上想了,换,换。 恩,若是被偷听的赵小六知情后,怕是会对我更加的穷追不舍,麻烦,太麻烦。 言大夫摸着后脑勺,闻言抬头:“果然是你。”而喝醉什么的也都是骗人的。 一句果然害我转了心思,不过歪着脑袋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 明明我这儿把赵小六都给蒙过去了呢。 言大夫装蒜地回:“心有灵犀?” …… 左右是催着人回答我前一个问题。 言大夫知我是半道偷听,到底是肃然地将某件事讲了出来。 他说。 叶伯他,非是被王万贯害死的,而是栽在了亲儿子手上。 “不会吧……叶溪为什么……”我倒没有叶莺那么激动,可心里还是翻起了大浪。 “为了攀上安王这棵大树。”言大夫答。 无论是亲姐的幸福,还是生父的一条命,叶溪都赔上了。 所以企图挽救这么一个人,不值得。 而蒙在鼓里的叶莺,需要明白这一点。 【作者题外话】:啊,又填了一个坑。 跳跳。   ☆、第202章 脸红的言某人 细细想来,叶莺嫁给赵小六这事儿确实来得古怪。 源头是赵小六看上了我,却因为叶溪所持的金镯,误认了叶莺,而后,叶伯去世,他的死突然扣在了王万贯头上,由此造成了叶莺与万华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再接着,便是赵小六的趁虚而入,而叶莺最终嫁入了安王府。 现下扯出叶溪的弑父之罪。 我忽而发现,正是于此处的一个齿轮,才推动了整个事件的发生。 虽不知叶溪是如何周旋在赵小六与叶莺之间,且将俩人都蒙了过去,但他这牺牲了瘫痪在床的老父,成功踢走万华,又将赵小六顺利地栓了进来的好算计,确实是让人咋舌。 不得不说,叶溪的心还真是狠,和赵小六凑到一家,也算是蛇鼠一窝了,毕竟后者,又何尝没有对国主爹爹下过毒手。 只是这摇身一变,成了安王小舅子的他,委实是太过的狐假虎威。 才会沦为阶下囚,落得个不日便会被判罪问斩的下场。 …… 我一面感慨着为这么个混蛋劳心费神,实在是太不值得,一面,则是问言大夫:“你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非是王万贯,而是叶溪。 本猜着,约莫是这人起了疑,便遣了手下去锦官城调查了一番后的结论。 结果言悔却告诉我,查出这事儿的人不是他。 是王万华。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引领人去查出真相的,倒是言悔。 其实在得知叶伯是被王万贯害死的时候,言大夫便有所怀疑了。早些年,于寺庙里修行医术的时候,某个德高望重的老主持曾前来找师父叙旧,交谈时倒提起过自己门下的一个信徒。 可巧,正是王万贯。 这人爱财如命,却又极其信佛,行商在外,就怕一个不慎得罪了头上的神明,惹来霉气,故而不时便会去老主持那儿捐点香火,逢缘之际再算上一算。 言悔当时随口问了问,知晓了老主持批给过王万贯的十四字箴言: 犯杀孽,失商运,下落苦海,儿孙多难。 作为一个重利又疼惜独子的信佛之人,王万贯纵然铁了心要拆散有情人,却怎么也不会走杀人的道,去违了老主持的告诫。 或许,这有些牵强。 但即便是王万贯这种钻进了钱眼的人,也是有所执着的。佛都说了不能做,那他是真的不会做的。 …… 言悔虽然想得很清楚,可无奈那时陷进了悲痛之中,才没有多加追究,等心绪缓和了些,他记起来便找上王万华说道了一下。 彼时,后者才入翰林院没几天。 到底是恢复了神智,被言大夫一提点,王万华顿时觉出了不对。 或许是执念吧,王万华一直都在调查此事的真相,可等真的查清楚了一切后,他却是苦笑不已。 难道让他去跟叶莺说。 你误会了,害你父亲的不是我爹,而是你弟弟。 所以,你回到我身边吧。 能这么讲? 心里仍是装着叶莺,而会伤害到她的一言一行,王万华做不出来,那么真相如何,他只得无奈地吞回肚里。 但王万华还是将实情告知给了言悔,说是知道他同叶伯关系匪浅,所以想在人跟前彻底地还自己父亲一个清白,以免哪天,身为皇子的言悔突然想起要讨债,却讨到了家父的身上。 这后话算是说笑。 言悔知道的,那小子分明就是心里堵得慌,想找个人一吐为快罢了。 而我倒不知,这素来不和的俩人背着我,竟然还显得分外和睦了起来。 多少都是过去的坎儿了,所以我也没急着担心万华。 只是万华都没忍心告诉叶莺的事儿,作为干哥哥的言大夫却是说了出来,想必,也是经历过内心的挣扎吧。 不曾想。 没有挣扎,纯属一时意气。 从知晓叶溪才是凶手的那一刻起,言悔便定了心要瞒下,哪怕是只能护住一个人的幸福也好。可是他没料到叶莺为了叶溪会变成现在的难堪模样,偏又被这丫头拿了叶伯威胁,瞬间就忍不住了,只想将一切摊开来,让她好好看个分明。 然而此刻再一琢磨,言大夫觉得之前的话说得有些太直了,完全没有考虑过叶莺是否承受得了。 眼瞧着某男切换到了反省模式,我试探地唤了声:“阿悔?” 后者叹着气,扬起一个嗯,眼珠子都不带转过来看我一下。 啧。 果然之前哄我说的那句不理是骗人的,罢了,我理解。 毕竟我自个儿虽也是死了心划清了界线,可这牵涉起来还是会不免为叶莺着想。 所以现在的言大夫,我该怎么哄呢? 一时起意想来个剑走偏锋,我酝酿着从人身后绕上了他的肩,然后特爷们儿地,就将言大夫给一把搂了过来。 直起腰强行走一波坐着的身高差,我将下颚压在某人栽倒在我怀里的脑袋上,又拍着其厚实的肩,粗着嗓子道:“小娘子莫伤心,跟着爷,保你吃香喝辣,吃穿不……” 额? 好像有哪里不对。 后知后觉,胸前的挤压感且将我未尽的话都给哽了回去。 言悔也是十足的状况外,自家姑娘的力气实在太大,不等他僵持一下,就给搂倒了,而这一倒,迎面便是软得要人命的触感。 嗓子好干。 彼此静默了几刹,我臊着脸又将人给推了回去,言大夫咣当一声撞在了车壁上,仍没回过神来。 我咳着声抬眼望去。 诶,脸红了? 揉着眼又盯了好几下,真的脸红了! 突生的惊奇将方才脑子里的窘然一扫而空,又是咣当一声,我凑过去单手一拍,壁咚了言某人。 “你害羞了!”我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直接开嚷。 天知道言大夫的脸红,竟让我如此亢奋,想一直以来,这人总是占据着上风,将我欺负得一会儿变红苹果,一会儿又成猴子屁股的,此时反转过来,我不禁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作者题外话】:别催婚别催婚 我还想耍会儿流氓   ☆、第203章 我吃 言悔被我圈在角落,也觉出了脸上的异况。 丝丝缕缕的,钻心的烫。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的脸皮,怎么一下子就变薄了,且突然得连送到嘴边的豆腐都没顾得及多扒拉两口。 贴在车壁上,言大夫瞅着我贼亮的眼睛,岂会甘于露怂,于是他强行淡定了下来,从唇缝中跑出的调子也十分平缓:“被你压得快要窒息,脸不红就怪了。” 被我……压……窒息…… 想姑奶奶我这嘚瑟不过一句话,言大夫反手就是一炸。 默默地收回撑在人身侧的爪子,我一点点地挪到了另一边,眼神且游移着,而后整个人背对着言大夫就朝车壁上贴了过去。 同时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嗯。 神似壁虎,红色的壁虎。 好在言大夫扳回一城,并未打算乘胜追击,而是安分地就地扎营,掀起帘子往外看起了悠悠晃过的风景。 我则全程面壁状地扭捏着。 连一下头也没好意思回。 唉,难得能打个翻身仗的机会,就这样被我放走了。 而如此日常地被言大夫欺负着,转过几个昼夜,那头,叶溪的案子还没落实锤,上花夜竟是眨眼就到了。 这日一大早,我便没能见着待娶的新郎官,只觉得一出门,整个天地都是红色的。 梁上的红绸红灯笼,窗上的红色大喜字,遍地走的红色长毯布,还有那一个个的红光满面……真是瞧得我莫名紧张了起来。 本来吧,这还得隔上一日才是正式的拜堂成亲,可当下喜庆的一幕幕,却是陡地将那涣散着的真切感裹在一起砸向了我,瞬时头昏眼花。 是真的呢。 我啊,就要嫁给言悔了。 可惜不等我将这人找出来,王后娘亲派来接我的队伍便已经到了府门口。千织催着我上马车,我却偏是要找着言大夫才甘心,故而磨蹭着就是不肯出门。 结果千织说,按规矩走,新娘子和新郎官今日是不能见面的。 唉。 这都什么破规矩。 领着两个小丫头,带上些许的东西,我小遗憾地坐上了马车,只是待那车轱辘转了几圈,车夫便又被我猛地叫停了。 …… 探出头朝后面掠下好几眼,我这心里,仍是盼着言大夫能悄悄摸摸地躲在哪处目送我一下,然而啊,任凭我如鹰般地勘探,也没能瞧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马车复又前行,传来的咔哒声直让我心里阵阵发紧。 完了个蛋。 我这怎么慌得不行不行的了呢? 且这股不安,直到王后娘亲拉着我的手进了她的寝殿后,也没能舒缓半分。 虽然我知道,明日便能见着言大夫,可是当下,我就想让他立刻,麻溜儿地出现在我眼前。 很莫名。 但就是这么个心情。 “怎么愁眉苦脸的,不想嫁了?”王后娘亲坐在身侧,戳着我蹙起的眉头,如此调笑道。 我瘪着嘴,瓮声瓮气地回:“嫁,要嫁的。” 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 王后娘亲正要再问上一句,我却是突地偎进了她的怀里,很是委屈地念道着自个儿今日还没能见着言大夫。 不想是为着这么件事儿。 作为一个过来人,王后娘亲听了几句,心里也算是明白了,小丫头紧张着呢。 自头顶落着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的轻拍,王后娘亲跟我讲,不安,心慌,这都是正常反应,她嫁人的时候也这样。 不过—— 不过在她撑着眼候着上花夜的时候,本该明日才见的新郎却是偷偷地蹿进了闺房。 只因一个不小心的打盹儿就梦见她逃婚了,所以紧张兮兮地来看看人还在不在。 而这提前相见。 直让她整颗心都变得安稳了下来。 …… 国主爹爹居然还干过这种事儿。 真是难以正视。 我稍仰起头,便瞧见王后娘亲衔在唇角的笑。 嗯。 我想,王后娘亲说这些话的本意,的确是想安慰我来着,然而,她没有意识到,这一把陈酿的狗粮塞进我嘴里,是多么地闹心。 难道我要指望着,言大夫如国主爹爹一般的,也梦见我逃婚,然后奔过来找我夜谈么。 这太不现实了。 正心塞塞着,赵念念又凑上门来了。 手里且攥着一个长卷轴,说是送我的成亲礼,我接过打开一看,脱口便夸:“诶哟,这俩只鹅画得不错,活灵活现的。” “……”无言了一会儿后,赵念念突地嚷道,“什么鹅,什么鹅!你看清楚,这明明是一对儿大雁好吗!” 我缩了缩脑袋,又朝画上掠了几眼。 没差啊。 终归是不能坏了亲妹的好意,我便对人道:“大雁么,忠贞的鸟儿么,我知道知道,这不逗你玩儿的嘛。” 重新卷起画轴收好,我又凑过去碰了碰小丫头的肩,很是真挚地道了声谢。 赵念念哼着气扭过头,过了几刹又转了回来,咧嘴便笑个没完。 变脸还真快。 王后娘亲见着我与念念相处,整个人都好上了不少,便索性让这丫头陪着我。 到了晚宴的时候,我仍是兴致缺缺,没有多夹上几筷子,王后娘亲忙劝着我多吃点,说是错过了这顿,就得等到洞房前,才能吃上一点点了。 我粗略算了算,也就是一整天都得空着肚子了? 可书上说——说洞房花烛夜,很耗体力的。 这要是没有体力应付,那翻身做主的伟大宏愿不就彻底落空了么。 “小玫?”王后娘亲不解我为何发起了神,便唤了几声。 “啊,哦。”收回杂乱的念头,我举起筷子,便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架势,“我吃,都吃光!” 紧接着,无论是王后娘亲,还是赵念念,都惊愕了。 一扫而空。 这是化紧张为食欲吗? …… 撑着肚子消停了一会儿,我便去咕嘟咕嘟地跑了个澡,直让浑身都泛起了娇人的嫩红。 灯火下,人影轻摇,我穿着内衫,伸着手有些木然地站着,俩个丫鬟一左一右地躬着身,埋头替我穿着嫁衣,那一层又一层的,套起来可真麻烦。 【作者题外话】:终于要成亲了 我比玫姐还紧脏啊怎么破   ☆、第204章 去他的破规矩 说起来,这嫁衣本该是由我自己从小就开始缝制的,可是吧,我一没这本事儿,二没这方面的常识,再加上这婚又来得突然,指望我拿出一件看得过去的嫁衣还真是难为人了。 好在,我还有王后娘亲。 嫁衣么,女儿没有做,为娘的也是可以帮着备下的。 而我是真的没想到,王后娘亲即便是在以为我亡故后,仍是固执地一针线一针金的,替我缝上了一件精致的嫁裳。 当然,念念也是有一份的。 而她本也只是图个虚妄的念想,可世事无常,岂料这突然就能用上了。 振奋之余,到底是想要尽善尽美一些,她便又托妙衣坊的绣娘稍稍地改了一番,尺寸什么的,再合身不过。 穿着这么一身沉甸甸的爱,我难得地没有发牢骚,而王后娘亲瞅着哪儿不对劲儿,便勾着手指理上一理。 到底是磨了些时候。 不过换个嫁衣的功夫,我就站饿了…… 好不容易穿好那些繁琐,能坐下来歇上一会儿了,王后娘亲却是已经兴冲冲地拿着木梳,捞起了一把我散着的乌发。 犹记得,这叫上梳。 我呢,只要安分地坐着就好。 …… 木梳的密齿滑进发丝,慢慢地顺到发尾,且伴着一句,又一句的祝福之语。 我闭着眼。 那声音落在耳里倍加清晰。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举案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四梳,梳到夫妻两老共白头……” 满头的乌发逐渐成了髻,白轻衣持着凤冠,瞧着铜镜中美得不可方物的新娘子,一时起了泪意,手上不免一顿。 她突然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将女儿给嫁出去了。 眼中的晶莹愈发地闪亮,她仰起头,将泪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好日子,不能哭,不能哭的。 凤冠终是戴上了头,那悬在两侧的珠串,晃晃悠悠,清脆地响着。我觉得头痒,伸手便想挠一把。 结果这才抬起手,就被王后娘亲给扣下了,她就着握上我的手,领着我走到了床边坐下。 “此刻起,便不能再乱动了,知道吗?”她轻斥道,拈起红盖头便罩上了我的头。 我被蒙在朦胧的红意里,挑着眼哦了一声,手且老实地放在了膝上,乖得不行。 她满意地点点头,又同我重复了一遍白日讲过的一些礼节琐事,这才宽了心,唤着丫鬟一同出去了。 静谧的空气中,红烛一小截,又一小截地燃去。 我听话地守在房里,来了瞌睡,也是坐着困觉的。 …… “小玫,小玫?” 双肩被人一阵焦急地摇,我有些不爽地张开眼,心里且骂咧着是哪个混账敢扰姑奶奶我的好眠。 只是待看见面前人是王后娘亲后,我忙将大逆不道的念头给压到了心底。 窗外已经大亮,我抬手遮了遮眼,才发现脑袋上的红盖头没了,四下一扫,还是没,诶,给睡丢了么? 正要对王后娘亲问上一声。 后者却是陡地抓上我的手,一脸犹豫不决:“小玫,你听我说,言悔他,他——” 相关言大夫,我不由神经拉紧,语气却仍是懵的:“他怎么了?” “他逃——”王后娘亲皱着眉,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听了只字片语便明白过来:“他逃婚了?” 王后娘亲叹着气,点了点头。 …… 不可能啊。 脑袋搅成了一坨浆糊,我站起来便往外冲,结果嫁衣的裙摆太过碍事,没几步我就摔了下去,幸而有一双手适时伸过来,扶住了我倾倒的身子。 那是男人的手。 言悔? 扬着笑抬起头,一声阿悔却是直接卡在了喉间。 特么的,来人为什么是赵小六啊,而且,这厮还穿着新郎服,一脸的笑盈盈。 犯恶地一脚飞踹,人却是躲了开,而后拉着我,就大力地往床上拖,还嚷嚷着要跟我洞房修成正果。 这都什么鬼? 偏我怎么挣都挣不开,只能无力地任由人拽着。 然后是砸在床榻上的。 咚的一声响。 …… 仰面倒在软乎的床上,我惶恐地睁开了眼,却恍若陷在了朦胧的红雾中。 红雾? 随手一摸索,红盖头便被我掀了开,入目的景象,清晰且亮堂。那烛火仍在轻晃,窗外依旧是暗色,屋内没有旁人,只有我。 …… 我的亲娘诶。 本该盼着言大夫梦见的逃婚却是落在我这儿了吗? 重新坐起身,我这心里乱糟糟的,没一会儿,便又站了起来,满屋子的走动着。隐隐觉得头上的发髻似是松了些,可我实在是没心思顾这头。 今日本就不安着。 哪怕后头看似好些了,也不过是因着我将情绪都自主地收敛了起来。 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噩梦,就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所有上锁的盒子,直让人冷静不下来。 忽地摸着了腕上的银镯,我摩挲着内侧的玫瑰花纹,心一横,下了决定。 不管了。 去他的破规矩! …… 相较于得干坐一夜的新娘子,新郎官可就轻松不少了。 因着婚房还住不得,言悔寻了个空房间便歇下了。床边的木架上平平整整地挂着大红色的外袍,某人躺在床上,本该好好地睡上一觉,却是辗转反侧,摸着颈间又戴上的长命锁一阵儿作死地摇。 当我贼头贼脑地潜进屋内时,耳边落下的,正是熟悉的叮铃叮铃。 站在隔帘后,偷偷地打量,这屋里倒也彻夜燃着红烛,所以,我不用摸黑,便能瞧见言大夫的身影。 虽然很荒唐,但此时此刻,我的心里还是不免飘过一句。 还好还好。 人没跑。 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我咬着唇犹疑了一小会儿,便朝床上疾快地掠了过去。 而那厢,言悔还百无聊赖地摇着铃呢,就被闪出的一道红影,给猝不及防地狼扑了,且他不过愣了一刹,便觉出了来人是谁。 只求心安的我,愣是什么都没多想。 隔着被子压在言大夫身上,我将小脑袋偎在人颈窝,蹭了一蹭,而后委屈地说:“阿悔,我梦见你逃婚了。” 你居然在我的梦里溜了! 【作者题外话】:解释一下,我现在没有存稿,白天在面试找工作 所以更新会很晚,也没有多少 希望大家不要小情绪啊   ☆、第205章 恶俗 女儿香,在鼻间氤氲着。 言大夫即便知道了是谁,整个人也仍是懵的,这本应在宫里待嫁的人,怎么就突然出现在眼前了? 果然不能指望人安分。 被蹭得浑身起痒,他正要将人先推起来,结果就听得自家姑娘一句,梦见他逃婚了……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所以这妮子白日里都瞎想什么了,真是无奈。 “你好好的,先起来。”被这么扑着总归是不大舒服,言大夫别过眼,轻轻地推上了我的肩。 等我默默地爬起身,后者将被子掀到内侧,也倚着床头坐了起来。 不大宽敞的床榻上,我跪坐在他跟前,红色的裙摆凌乱地铺了一圈,酥手藏了大半在袖中,隐隐可见十指丹蔻。缓缓抬起头,却发现那人的眼竟是闭着的。 很困? 动着膝朝前挪了挪,我俯身过去,探着头左右地看,那睫毛浸着烛光,在脸上落下两道扇影,煞是好看。 “你在干嘛?”言悔微微侧了下头,压着嗓问。自我封闭在黑暗中,凑近的鼻息扑在面上,不禁使人尤为敏感。 我缩回脑袋,不答反问:“你呢,闭着眼干嘛。” 隔着一层眼睑,都能瞧着某人的眼珠在里头打着转,我还以为会得个什么靠谱回复呢,不想言大夫却是一本正经地跟我讲起了规矩。 嘁。 又说什么今日新娘新郎不能见面,那都是哄鬼的好吗,反正我人来都来了,抱也抱了,看上一眼还能被拉出去打上几板子不成。 再者。 我这一整天都念着他,难道他那心里就没惦记我一下,就不想,看看我寻个踏实么。 伸手便想去撑开言大夫的眼,后者睫毛一颤,利落地截下了我的手:“别闹,你就不想留着在揭盖头时,惊艳我一下吗?” 额,我想,在对成亲的憧憬上,言悔一定比我来得浓厚。 奈何我体会不了他的心情。 “恶俗。”从某人的钳制中抽开手,我这心里委实不平衡,朝着其胸膛便是一阵儿地怼,“凭什么我这儿巴不得见你,你正眼不给瞧就算了,居然连眼都不睁,你,你个——” 明明是想要骂他几句的。 混蛋,蠢蛋,笨蛋样样都好。 偏偏我这居然还舍不得骂他一下了。 失了音,憋屈地埋着头,我手一痒,就朝脑袋上猛抓了一把…… “呀!” 言悔听我惊叫一声,双眼顿时瞪了开。 还以为怎么了呢,等看清了,他不由喟叹了一声,惊艳什么的算是他想多了,唉,真不愧是他家皮猴似的新娘子。 被我一个不小心扯下来的凤冠,金灿灿的,好在是没有扯坏,只是那如瀑布般倾泻下来的发丝,无不在挑着我的神经。 怎么办,亲娘精心给梳的发髻是彻底地毁了。 捧着凤冠,哭丧着脸,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总不能回去拖王后娘亲再给梳一个吧,那不就暴露了不安分的自己了么。 言大夫摇着头下床,翻翻找找,一面镜,一把梳,见我还一副呆呆样儿地缩在床上,不过是叩着台面,说:“还不过来坐着。” 皱着脸望去,我顿时懂了他的意思。 对啊。 言大夫也很会梳头的。 重新整一个,到时候盖头一罩,王后娘亲也瞧不出什么的,对,就是这样。 一瞬变了心境,我勾着笑,便蹦跶着坐了过去。 言悔实在没想过,这上梳到最后竟是落在了自己头上,真是太不合规矩了,但没办法,自家姑娘老是破着那些条条框框,若是不能拉住她,便也只能随着一起瞎胡闹了。 当言大夫执着梳子,无言地从我的发顶滑下,我眨着眼,忽而道:“你这样不行,得一边说吉祥话,一边梳发的。” 隐隐觉得散了发,有些晦气。 我便琢磨着让言大夫弥补一下,叫回点好运。 然而啊,这人竟是学着我才说过的话,丢我俩字:“恶俗。” …… 真是被哽得好难受。 而言大夫倒不是真的觉得恶俗,只是想逗我玩儿罢了,故而撂完话,顿了一下便说:“我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你得先同我念一遍。” “哦。” 所幸姑奶奶我记性还不错,王后娘亲讲过的话,倒还在脑子里兜转。 “一梳,梳到尾。” 言大夫依言念着,手上且落着梳子,待念到第三句时,这人低下头,在我耳边吐气:“三梳是什么来着?” 啧,怎么连几句话都记不住。 回以一个颇为嫌弃的眼神,我翘着小脚答:“这三梳啊,梳到儿孙——” 咔。 我猛地住了嘴。 方才连在一起念倒还没觉得,这会儿单独拎出来说道,嗯,生小娃娃什么的,我不禁有些羞于说出口。 真是的,言大夫怎么偏是要问这句。 悄悄朝这人瞄了一眼,好家伙,那毫不掩藏的一副坏表情,明显就是故意的。 “梳到儿孙满堂,你快点儿的。”到底是不想吃瘪,我硬着气催了一句,脸蛋却是愈发地红。 言悔倒没有接着调侃我,而是哦着声,在我头上轻敲了一下:“脑袋别乱晃。” ……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乱晃。 纯碎是这小子在找茬儿,啧,真想踹他几脚哦。 等到梳好了新发髻,言大夫从我手上拿走了凤冠,对着镜子里比对了好几眼,才小心翼翼地戴了上去。而这一收整好,言悔就有些受不了了。 明明是他自个儿捯饬出来的,怎么又反被惊艳了一把。 犹记得甚早前第一次为佳人梳妆的时候,也是这般没出息地,傻了眼。 到底是没有将视线再往身上的嫁裳移。 怎么说呢,他从张开眼起,便没怎么仔细看自家姑娘,终究是想要留点儿憧憬在明日的。 短暂的几刹,言悔的脑海里便掠过了无数的场景: 入宫接亲,夫妻对拜,挑开盖头,交饮美酒,嗯,共度春宵…… 【作者题外话】:啊,大家又放假了   ☆、第206章 亲一个,再走 种种美好。 都在明日了。 然而若是眼前的美娇娘还不走,言悔想,怕是能在今夜就跳到最后那一步去。 于是当我还想要再留上一会儿的时候,言大夫已经开始轰我回去了,不满地抵上几句后,人是分外粗暴地对我说:“若是想要提前洞房,那你就留下,谁跑谁小狗。” …… 本是要脱口一句,留就留,谁怕谁。 然而我突然愣了一下,怎么回事,我怎么还真有了今夜就洞房的念头呢。 无耻。 流氓。 都是被言大夫给带坏的。 好歹这一趟是见着了人,心也安定了下来,不然我还真不甘心走,嘟囔着转过身,正要从窗口那儿蹦出去呢,言大夫却是陡地喊道:“等一下。” 我不解地扭回头。 几步快走,言大夫已经迈到了我身前,喉头滚动了好几次,才缓缓地说了一句:“既然来了,要不,亲一个再走?” 咳咳—— “你说啥?”某人变幻的路数我有些不懂了。 言大夫耐着性子重复:“亲一个,再走。” 连疑问都不带了。 我转着眼,倒也不是不愿意,但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地矜持一下不是。 在某人蹿着狼光的注视下,我背着手抠了抠,然后有些磕绊地回:“那,那先说好,你,你不能抓我衣裳,万一……” “嗯。” 言大夫抢先截断我的话,头已低了下来。 当唇瓣相贴,我不由心思乱飞,怎么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先,这万一如过往的那几次,亲得太过投入,然后把身上的嫁裳给抓得一团皱了怎么办。 结果,言大夫倒是老实地没有伸手,我却是难耐地揪上了人的衣襟。 暧昧的氛围。 微妙,不可说。 …… “别乱摸。”言大夫轻舔着唇,一点点地撤离。 我闻言一顿,而后默默地将探进他衣衫里的爪子抽了出来,同时红着脸暗自洗脑,这不是耍流氓,是情难自禁,情难自禁! 而言大夫这亲完就翻面,看似毫不留恋,尽催着我走人了。 莫名的是。 我这才抬起腿,某人又一次地叫住了我。 呼,冷静,别骂人。 …… 等等,等你大爷啊。 有些恼地一眼瞪去,我不耐着:“又干嘛啦!”总不能是亲一下不够,还得再,再亲一个? 那厢,言大夫笔直地站着,右手一抬拂过自个儿的薄唇,然后朝我一扬下巴,说:“你记得补些口脂。” 我没大懂地歪了歪头。 后者的眼神往上一飘,接着道:“嗯……亲没了。” 此时才觉出其中意味的我,面上不禁又多了几分嫣色:“知——知道了。”如此支吾着应下后,身形一闪。屋内,终是只剩了稍显寂寥的一人。 我一面护着头上的凤冠,一面朝王宫蹿去。 夜风甚凉,直将浑身的烫意都吹散了些。 至于堵着一身闷,无处可泄的言某人,在掩上窗,又往桌上的那柄木梳掠下几眼后,是认栽地冲凉去了。 热。 太热了。 …… 不露痕迹地溜回王后娘亲的寝殿,我站在镜前将自己整理了一下,这才走回床边坐着。手一探,从那枕头下摸出红盖头来,我捻着留须的边角低眸轻笑,且将戴着繁饰的脑袋重新罩在了里头。 任谁也瞧不出我离开过。 到底是又闭眼小憩了会儿,好在是没再做什么荒唐的噩梦。 而当王后娘亲唤醒我的时候,天色,是真的亮了。 我尚有些小小的迷糊,曲乐忽然在外头大响,赵念念同王后娘亲一处,守在我这方,是眉飞色舞地喊:“新郎官来迎亲了~” 来了? 没忍住地,心头泛起了兴奋。 因着我对外是个孤女,没个亲人可送亲,所以这上轿前的引领倒是由赵念念主动承下了,也算是冥冥之中吧。红色毯布一直延到喜轿前,被公主妹妹扶着踩在其上,一步步地走出内室,踏出殿外,周遭的喧嚣,炸得我有些昏头。 司仪在侧,宣读着每一个细节。 “笙箫奏凤凰,鼓乐迎佳宾,新娘上轿——”他念着。 等我老实地坐好,人又念了:“门庭添清爽,嫁与心中郎,洒水——” 随即便是依稀的水声,溅在轿子的周边。 后头又有各种的弯弯绕绕,虽然听上去很是繁琐,但我都耐着性子受着了。 此刻,言大夫应是正骑着大马,候在宫门前的吧。 “姻缘一线牵,恩爱双心结,起轿——” 身子不由轻晃了一下,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总算是要出发了。 悠上一阵,中途停顿了一下,隐约可闻言大夫的声音。 对了,昨日倒是没见着某人穿新郎服的样子,也不知是个什么俊朗模样。 忍住想要撩开盖头,探出去瞧上一眼的冲动,我的脸隐在盖头里,不过是轻咬着下唇,无声地笑着。 我的新郎啊。 就在外前儿呢。 …… 在司仪的又一念下,花轿再次晃悠了起来,按着规矩于王城绕了三圈,喜钱也洒了不少,然而这一点我事先并不知情,故而心中也很是困惑。 怎么我这结个亲,围观群众却是比我还要来得激动亢奋呢? 落轿。 已是仁王府的府门前,住了这么久的地方,还是头一回如此热闹。 国主爹爹与王后娘亲早已入坐正厅,所请的宾客也都聚了大半,当然,有些人,言大夫在亲自写喜帖时就果断地排开了,即便是后头国主爹爹问起来,他也没打算给个什么借口。 不想请,就是不想请。 兄弟情深什么的,都是浮云。 说来,我本是想请老白——额,舅舅和表——额,小白来的,但是王后娘亲不让,说是白家还在恢复元气,若是同仁王府扯上点关系,太早的冒头,怕是会被以前的仇家给盯上。 我想了想,也就罢了这个念头。 而这到席的熟人,算上一算,也就那么几个。 柳夏是早就同我招呼过的,他没来,他媳妇儿会到,我这念着吧,乔碧落到底是有身孕的人,便还提前对千织说了声,让好好接待这位贵客。 至于万华,就让他自个儿玩着吧。 反正我是不瞎掺和了。 如此胡乱地想了一通,言大夫的脚步声混在漫天的爆竹声里,依然清晰地入了我的耳。 【作者题外话】:人很低落 但还是得写成亲章 如果写得不好,希望大家能体谅 谢谢   ☆、第207章 相公 一步步地踏近。 而后便是嗙的一声,某人的脚已经踢上了轿门。 这小子也不知怎的,踢得可真用劲儿,我一个不防往前俯了一下,差点儿没给摔出去。 抓着座处稳住身形,站在侧旁的小丫鬟拉起了轿帘,且透进不少的光亮来。 这盖在红布里,虽是看不清,但大抵的模子是可以瞧见的。一片红色的隐约中,有一个人,正站在轿门前。 他似乎噙着嘴角在笑。 比阳光还要耀眼。 他是我的阿悔。 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啧,隔着一层朦胧都将我给帅懵住了,这要是揭开了盖头再看,那还怎么得了。 而我本以为是由丫鬟来扶我下轿,随后同言悔一前一后地进府的,毕竟,王后娘亲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当司仪落下话,言大夫又低下身,弓起背,一番等待后。 我才困惑地嘀咕,怎么换成让言大夫背我进府了? 因着担心自己身上这一套,再加上头上那一顶,可重可重的了,故而,我迟疑着没有动。 怎么也不能累着我的新郎官呀。 岂料落在司仪眼里,这就有些尴尬了。 话都落了,新郎也就位了,怎么新娘子却是不上背,闷在轿子里了。 为了圆个场子,我听得此人是高声地喊了一句:“新娘子害羞喽~” 随即,是一片哄笑。 …… 我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害羞个毛啊害羞,你全家都害羞! 压着内心的起伏,我终于抬起了屁股。小心地挪到轿边,双手往言大夫颈上一环,浑身的重便已附在了他的背上。 又是一阵起哄声。 言大夫勾着我的腿,稍稍一提,脚下的步子再一迈,就背着我从那及地的轿杆上跨了过去。 我侧过头,在他耳边小声地问了句:“是不是很重啊?” 他怔了一下,而后微偏过头,也悄着声回我:“轻得像是风一吹就跑了,你可把我搂紧点啊。” 瞎说。 哪里会轻成这个样子。 还搂紧呢,也不嫌我勒着他,话虽如此,我还是微微收紧了臂膀。 真踏实。 而这么被言大夫背着走,一颗心倒是飞了老远。 要说这公主抱我倒是体验了不少次,但是,距上一回这般地靠在他背上,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 有多久呢。 一年,两年?啊,我想起来了。 是那一回。 差点死掉的那一回。 那时候的言悔,身板明明还不够看,却是背着中毒的我,爬了好高好高的阶梯。 后头,更是怂气地哭了。 恩,是为我掉的眼泪啊。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有人会为我流泪,也是我唯一一次看见言大夫哭。 很特别。 特别得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想到这儿,胸腔内忽地一个狠跳,我不禁有些恍然,原来在那个时候,言悔在我心里,便不止是一个随意捡来的小屁孩儿了。 “阿悔。” “恩?”言大夫又迈过了一个火盆,脚步不停。 我酝酿了小会儿,复又开口:“相公。” …… 搁前边引路的司仪,一边走一边说着吉祥话,结果这回头一看,诶,新郎官怎么突然顿住了。 莫不是背累着了? 正要走过去问一句,人却又动了,脸上不仅没显丝毫疲态,还漾起了分外的灿烂。 看不明白。 总之没事儿就行了。 …… 我本是一时起兴,想主动认给言大夫一个名分,这喊完还有点小羞涩呢。 倒没料到这简单的俩个字,竟是引得言某人如此大的反应。 直把我的赧然都给惊没了。 只有我知道。 他刚刚手松了一下,若非我倾着身,手也攀着他,不然就那一松,我指定得滑下去好大一截。 而这要是运气再背点,直接摔到了地上……恩,不存在的,姑奶奶我这么好的身手,咋会出糗。 言大夫一个大顿后,又继续往前走,没有说话。 但我觉出他那步子迈得比方才要快上很多。 几个转眼。 就到了正厅前头。 待我从人的背上缩下来,落了地,手里便多了一朵绸花,相连的另一头则是在言大夫手里。 天。 兀自脑补了一下这人手持大绸花的画面。 真是太美。 不敢想不敢想。 规规矩矩的,同身边那人才一起踏进正厅,身后便又是一阵的爆竹响。 噼里啪啦。 国主爹爹和王后娘亲居于上位,脸上都是喜色。 司仪领了红色的信封往袖兜里一塞,退到侧旁,扯着嗓子便嚷:“佳偶天成,行礼——” 我不由攥了攥手头的绸花。 而这拜过天地,再拜高堂时,我躬着身,并没有立刻起来。 没想过的。 没想过真的能拜到亲生父母。 这种心情着实微妙。 王后娘亲该是明白我为何这般,手已拭上了眼角。 旁人只道她是喜极而泣。 但其实,她是心疼我。 等到夫妻对拜时,王后娘亲猛然一句:“等等。” 然后便站起身,走到了我面前。 她盯着言大夫,抓着我的手,一抿唇后,便很是肃然地开了口:“我宝贝的孩儿,可就交给你了。” 莫名想哭。 而这句话看似是在交代我,但言大夫知道,这是对他的托付。 于是不等我应付一句,言大夫已是简洁地回道:“母后,您放心。” …… 不明所以也不觉有异的国主爹爹随后便将王后娘亲叫过了位置上。 司仪这才接着念:“夫妻对拜——” 缓缓地转过身,我又一次地扯了扯绸花,言大夫回应般地反拉了一下,然后,我俩便相对着拘了一礼。 恩。 至此礼成。 当我被人扶着送进婚房,脚下突地有些飘,肚子也有点饿得慌。 到底是走完了一波规矩,等丫鬟退出去,我悄悄地掀起了盖头,贼兮兮地从床上起身,坐到了摆满点心的木桌旁。 反正,言大夫还要在外应酬许久。 在他回来前,我再坐回去,嘴巴一擦,红布一遮,想要的惊艳还是可以给他留着的。 捻起糕点往嘴里塞。 心心念念都是今夜的反压大计。 眸子一瞥,掠过桌上的酒壶,我舔着唇拎过来,还挺有份量,左右这交杯酒也耗不了多少,不如我先喝点解馋。 关键是壮胆。 【作者题外话】:打死我也不国庆出门了 从早上十点堵到现在,一顿饭没吃,还得晕着车敲稿   ☆、第208章 偷喝不成 提溜起酒壶,仰起头,清液且从壶嘴里划拉出一条弧线来。 我豪气地包住满满一口,还未吞下就觉出了不对。 这,这怎么是白水啊? 不过转念,我就通透了,言悔那个混账神算子,该是料到我会不安分,故而提前将壶中的液体给换了,想来那真正的佳酿怕是要等到交杯酒时才能喝着。 唉,借酒壮人胆的想法,算是告吹了。 略气地狠嚼了一通红枣,又搁屋里转悠了两圈,我不禁懊恼着,怎么没有先见性地将珍藏版放过来,虽说已经看过了一遍,可多扫几眼总是不差的,至少还能临阵磨枪地补一补…… 等等。 对于这种羞人的事儿,我是为什么要这么积极。 摸着鼻子坐下,眼珠子骨碌碌地绕了好几遭,我方才反应过来。这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时,言大夫就算是被我反压了,吃亏的好像还是姑奶奶我,对吧。 莫名地脑补了一下,总觉得,光想想就心头发痒了。 而我这不得不承认,哪怕是想明白了吃亏的是自个儿,但我居然还期待着让言大夫给睡——嗯,斯文点,给正法喽。 毕竟,他已是我的夫君。 更是我这辈子最珍惜的人。 无论他想要什么,能给的我都会给他。 隐隐有点渴意。 咕噜地灌下水后,银壶已经空了一半。 满脑子的神思越搅越凌乱,捂着脸暗自消化时,却是听得有人轻轻地叩了一下窗棂,警觉地扫过去,便见那紧闭的窗后透着一道影子。 谁? 无声中,我快步挪了过去,然而待我才走到窗前,那道人影却又突然闪走不见了,麻溜儿地一开窗,除了园景,别无他物。 困惑地左右一掠,上下一瞄,诶? 伸手取下系在窗棂上的一个红盒子,我抓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就一普通的盒子而已,摇一摇,还有轻微的晃动声。 缓缓揭开盒盖,一瞅见里头的东西,我不禁猜到了大半。 那是一对儿可爱的面人,娇羞的新娘,俊朗的新郎,做得可真精巧。 嗯,面人啊。 小心翼翼地将面人娃娃捧起来,翻着面地打量了一番,倒是让我在脚底瞧见了一个白字。 猜想瞬间落实。 是我那舅舅送的新婚礼物吧,至于刚刚那个人影,指定是小白没跑了,不过,他怎么放下东西就走了,也不给打个招呼什么的。 而这拿起了面人,盒子底下倒还有东西。 嗯,迷之眼熟。 有些发皱的,一道黄不拉几的符纸,求的是……早生贵子。 我无语地将东西放好,将盒子封上。小白这礼物可真小白,难道是跑了一趟锦官城,专门跑阿鬼那儿要的么。 可阿鬼那厮是骗人的啊。 算了,不纠结。 总归是人的一番心意,我也就感激地收下了,不过这早生贵子么,我实在是还没想到哪里去。 给言大夫生个小娃娃玩儿么。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不不。 我怎么又积极起来了,要矜持矜持。 …… 百无聊赖地左等右等,夜色已浓,外头的闹腾声好像弱了不少,应是在散客了。 我吃完最后一颗枣子,瞧着那一地狼藉的果核,也没想怎么收拾,但到底是有些不雅观,便左一脚右一脚,全给踢桌子下头堆着了,再将桌布往下拉了拉,理应是瞧不出来的。 吃空的那一盘也被我从旁的盘里匀出来一部分果食给补上了,收拾好之后,我擦了擦嘴,往床上一坐,盖头已然放下。 当言大夫推门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我这样一幅安静的样子。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端着托盘,盛着一只玉如意。 朝我这方看了一眼后,言大夫对丫头使了使眼色。 东西放桌上。 人么,赶紧走。 只听门开了,又被掩上,屋内很静,光亮很暖。 立在桌上的龙凤烛,悬在床头的夫妻灯。 言大夫的影子越来越近,直到身前,垂眸一瞥,我便瞧着了一双赤色履。 再然后,红色的朦胧中,挑进了一朵碧色的祥云。 它一点点地腾起。 揭开了红盖头。 视线渐渐变得清晰,我却低着头没敢看人,而言大夫一直都没出声,我便扭捏地先道:“惊艳——还算是有的吧。” “嗯,特别的有。”压低的调子,从上方落下来,还真是捧场呢。 彼此无言了小会儿。 言某人有些难耐,便随口询了一句:“昨夜不是提醒你补点口脂吗?怎么,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啊。” “哪有,我补——” 啊…… 喉间一哽,我忽地闭了嘴。 尴尬啊,要说我这偷吃虽是记着擦嘴了,却是连新补的口脂都给一起擦掉了,而这要是老实交代了,会不会太怂了点。 “补——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儿嘛。”生硬地绕回来,我扑闪着睫毛,抬眼望去。 然后呆住。 某人啊,是从头到脚的红。 嗯。 说实在的,我从没见言大夫穿过红色的衣衫,此时一打量,整颗心都不可抑制地飘了起来。 怎么能穿得比程妖还来得邪魅。 浑身,还散着一层酒气。 诶? 我不禁抛开前话,仰起头问了句:“你喝酒了?” 要知道,这人可是从没沾过酒的啊,虽说喜庆的日子免不了要美酒相伴,但我怎么也没想过言大夫会碰的,且我还提前猜了猜他拒绝敬酒的说辞,如,对酒过敏什么的。 “嗯。”言悔也没跟我纠结方才的交谈,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边应着,一边伸手抚上了我的鬓发,“高兴,就喝了点。” 啧,说得像是以前都不高兴似的,才没有喝。 不过他这喝了酒都不带上脸呢,小小地感慨后,我陡地多了个小心眼,嗯,若是言大夫同我一样酒量不好,今日在外头喝上一遭生了醉意,不就很好扑倒了吗? 【作者题外话】:今天在给姨帮工 话说我昨天梦见书底下多了一堆评论 还蛮高兴的 诶多,大家不要催更啊,该玩玩去嘛   ☆、第209章 想扑倒我么 隐隐盼着他其实是醉着的,我闪着眸子便又问:“喝了点是多少啊?” 后者俯身,喷着酒气:“大概有五六坛?” …… 我嘞个去。 喝了这么多? 脑抽地想起自己灌进口的白水,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扇蚊子般地挥开他的手,而后跳脱着忿忿了一句:“好家伙,你倒是在外头喝得过瘾,凭什么换了我的酒!” 言悔含笑地挑着眉。 果然是没能安分地呆着。 单手撑在我身侧,那冠上两边的红线串珠随着脑袋一歪,都偏向了一处,只听此人是分外有理地回:“你那酒量啊,我怕偷喝给醉了,就记不起这值当千金的春宵一刻了。” 还千金。 洞个房也没见他给我银子先啊。 诶不对,这要是真给了钱,感觉像是逛窑子才会出的事儿啊。 咳—— “那你还不是喝了。”我仍是不满地嘟囔着。 “我又不会醉。”言悔弯眼。 …… 隐隐觉得他这是在鄙视我的烂酒量,真是郁闷。 我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这么能喝。 先天优势么。 但左右,某人的行径无异于州官放火,我便哼着气道:“那交杯酒,你也别让我喝了呀。” 看他怎么圆回来。 结果言悔没急着回话,反是突地伸手将我从床沿上拉了起来,或者说,是直接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而我还反射性地配合了,也没说硬拽着不起。 推了推这人的胸膛,我仰着头嚷:“干嘛,没理就动——”手啊。 一颗圆滚滚的药丸趁着我张嘴之际塞了进来。 我噎了一下。 瞬间回过味儿来。 真难吃。 这好像,是用以提前服下的解酒药。 居然给我备上了。 嗯,怎么形容言大夫此举呢,真是让人无语的面面俱到啊,其实,喝个交杯酒,我也醉不了的,干嘛这么防着。 且某人这般,哪里是能被我灌醉的样子,继借酒壮人胆之后,盼着人酒醉好扑倒这条道也封死了。 很是遗憾地被人牵着坐到桌前。 言大夫在摆好连着红线的两个小酒杯后,拿起我用过的那只银壶,便往瓷杯里倒着清液。 正要念叨一句,这解酒药都吃了,干嘛还给我喝白水。 鼻间却是一下子扑进了女儿红的醇香,激得我是直咽口水。 诶? 怎么搁言大夫手里,这倒出来的就是佳酿了,脑子转了几道弯,我猛地盯上了银壶,有问题,这壶一定有问题。 本是要伸手拿过来瞅一瞅的,一只小巧的酒杯却是先行递进了我的手里。曲着手指一握,我的嘴里又开始滚着口水,真是难以抵挡的,触指的香啊。 身旁,言大夫挑了挑眼梢,执起酒杯碰上唇缝,已是小抿了一口。 一举一动都莫名地撩。 见此。 我的心跳突然快了几分,明明还没饮酒,脸上竟是漾起了淡淡的红晕。 稍稍别过眼,我也浅尝了一口,还真是,真是挺好喝的。 而一切,不知从何时起,都是由言大夫带着节奏的。 他抬起了手臂,眨着眼,无声示意,我随着环上去,宽袖滑下,且露出一截的白皙细嫩。烛光撩动着,视线彼此交织,默契地酒杯一倾,漫在空气里的香气顿时都入了肚。 静静地看着言大夫,我没着急动。 毕竟敌不动我就——好吧,我就是有点紧张了,所以才干巴巴地盯着人。 孰不知此时的言某人连一个眼神都禁不住,佳人在侧,美眸流转兮,心神不由晃晃。 当人将我从凳上横抱而起。 我则乖巧地窝在那怀里,且算着他的步子。 言大夫以为我羞着,并未细想我的安分,于是当他走到床前,我灵敏地一挣,便分外轻松地从人的怀里跳了出来。脚沾地,身一旋,我已站在了他的背后。 跑了? 言悔沉着眸子,回过身来。 却是对上我狡黠的眼,双肩更是被大力地一推。 猝不及防。 腘窝又绊上了床沿,言悔一个后仰,倒在了塌上。而在他微怔的间隙,我已经麻溜地俯过去,双手一撑,且将人圈在了身下。 勉强维持住面上的镇定,我有些纠结。 这成功扑到人了。 然后呢? 直接睡还是,先说点话抚慰一下?比如你别怕,我会温柔的之类? 结果就多想了这么一小会儿,某人已经回过神来,右掌绕上我的腰往下一按,左手肘再枕着床榻一撑。 天旋地转之后。 居高临下的便成了他,而我,仰躺在床榻上,眼睛瞪得不是一般的大。 换位怎么能来得这么快。 他,他还已经亲上来了。 唔。 不行,这么下去,我还反扑个毛啊。 且我总觉得言大夫这一下来得相当生猛,说实话,有点吓着我了,故而被这么啃上了嘴,愣是整个人都空掉了。细碎的气息夹杂着多许的急躁,忽地,腰间的系带一松,外衫已经朝两边散了开。 动作贼快啊。 “等等,等一下。”紧咬着牙关将某人给拦在外头,我晃着脑袋,挣扎着嚷道。 言悔的俊颜,离我只有分毫,他像是猜透了我的意图,微顿着,不过道:“想扑倒我么,改日吧,只今夜,必须是我的。”必须是他的主导。 虽然人主动送上门是挺好,但指定是要磨蹭上好一会儿的,而言悔早在听见那句相公后,心火就旺得不行,后面应酬着好不容易压下去,却是在掀开盖头的那一瞬,又翻江倒海地席卷而来。 这洞房花烛夜,真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 哪里料得言大夫会这么说,也真是太过的霸道。 凭什么就必须是他的了。 只觉那手又往身上的内衫里钻了去,我羞得不行,却还硬撑着抓住他的手,颤着声来了句:“剪刀石头布,剪刀石头布成不成!” 本也没怎么指望他会应下,结果后者捏着我的腰,嗯了一声,紧接着便开了局:“剪刀石头——” 布! 我咬着嘴摊开手,再一看,哈,言大夫出的拳头。 赢了! 想言大夫作为一个守信的人,该是会认的嚯。 然而我错了。 这人松开手指扣上我出布的手,竟是勾着唇角道:“规矩是,谁输谁赢,所以,我赢了。” …… 臭不要脸。 【作者题外话】:莫名就是想多写一点小互动 话说,我查了查 爱出布,控制欲强,容易获得财富 爱出拳,适应强,极具攻击力 爱出剪,没有安全感 大家随便对个号吧 我就闪人去找点药吃一吃了~   ☆、第210章 有的是法子让你叫 床幔放下,掩去了多许的光亮,露在外头的,唯有床下的两双鞋。 整整齐齐地排着。 显得分外和谐。 而架子床里头,却已是凌乱非常。 莫名其妙就输了的我,一时犯傻,又被亲了个迷迷糊糊,倒是认了栽。 反压大计? 不存在的。 珍藏版? 这时候全给忘了…… 凤冠已去,乌发尽散,外衫被彻底脱去,丢到了边角,内衫且大开着,透着崭新的红肚兜,言大夫瞧清上头鸳鸯戏水的绣样后,很有兴味地道了句:“嗯,比那件鱼绕莲花好看多了。” 还评头论足的。 真是够了。 我羞恼地瞪着连根线都没掉下来的言某人。 只脱我的算什么,他这是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衣冠禽兽吗。 胡乱地扒着言大夫的衣襟,这心里不平衡,愣是想将他脱个光溜溜,结果上了狠劲,外面的一层红纱嘶啦一声就给扯了道长口子。 手上略虚地僵了一下。 后者倒是不管不顾,一口嘬在我的颈窝,疼得像是烙了印,没忍住地啊了一声,调子竟是绵软得不行。 随即的轻吻点点下移。 一只手仍是在身上煽风点火。 我有些受不了,索性闭上了眼,结果感觉更为强烈,忍了一会儿再睁开时,我不由得傻了眼。 言大夫他,他已经裸了一半了。 怎么脱的。 什么时候脱的? 眼睁睁地瞧见某人一边耍流氓,一边摘去头上的发冠,又反手抽离了腰际的束带,我突然恍然。 合着于言大夫而言,欺负我的同时,脱自个儿衣裳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可若是换我来的话。 守得了东却顾不了西,哪能如他这般的得心应手。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 肚兜侧边的系带已解,些许粗糙的指腹从散散挂在身上的薄料边缘探进,这动作太过亲昵,太过的惹人,我不禁又啊了一声,更是伸手抵上了人的胸膛。 可那儿已经光着了。 掌心一贴上去,全是烫意,且比言大夫指尖的热还要灼人。 肌肤相亲啊。 隐隐觉得我自己的体温也飚了老高,大有一上去便不再降下来的趋势。难耐的一个吞咽,给言悔瞧着了,竟是又伏进了我的颈窝,吐着舌头,顺着滚过的那道痕迹舔了一下。 噫! 能不能,能不能投降。 彼此散着的头发交缠在一起,他偏过头朝我颈后拱了拱,再抬起脑袋时,竟是叼起了颈上布带结的一端来。 那是肚兜缚在身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而他只要咬着布带轻轻一拉,这道防线便会瞬间崩溃。 言悔龇着牙看着我,一点点地拉扯,一点点的磨。 我则欲哭无泪地在他肩上抓了一下,混蛋,就不能多点真诚,用手指挑开吗?干嘛要这么邪气,这么色! 轻轻的一声嘣。 布带结意料之中地散了。 某人却没有松口,他咬着系带,含糊地跟我道:“脱了哟。” 哟你个头。 扒到最后一件,才跟我打招呼,好意思么你。 额。 算了。 不好意思的只有我而已。 脸红红且不作声地躺在那儿,我没怎么挣扎,毕竟也是定了心要在今夜交代出去的,只是当仅剩的一层阻隔被撤走,我还是害羞地抬手挡了挡。 言悔赏着眼前的半遮半掩,当然还是想瞧个全景的。 唇上飘下一个吻。 这人勾着腕儿便想拉开我环抱在身前的手。 小小地移了一截,我却是又猛地收回了手,且抱得更紧。瞥着他,我润着喉好商量:“熄了烛再——” “不行。”言大夫一口回绝,还很是认真地补了句,“龙凤烛不能灭,得燃一夜的。” 啊! 又是破规矩。 大脑一阵喧嚣,某人厚着脸,继续来拽我的手,见拉不动,他便换了法子挠我痒痒,这下可好,我没忍住地扭着,痒得浑身都没了力。 气鼓鼓地骂了一句混蛋。 后者竟是从侧方轻巧地进攻,拢上一捻,且没羞没臊地说:“叫相公。” 唔。 晕乎乎。 但我咬着嘴,偏是没有如他所愿。 要知道,白日里唤的那一声到底是主动的,而现下被这么欺负着,我是一丝的骨气都没有了,哪里还喊得出口。 暂时的一场拉锯。 言大夫不依不饶地攻城掠地,裸着的上半身突然贴过来,热得像是一块火炭,他一边啃吻着,一边在我的耳际轻声说:“不急,有的是法子让你叫。” …… 过了几刹。 一缕缕的发丝拂过莹莹的肌肤,某人埋首,手上放肆,唇间也令人癫狂。 “你别,别——” 别亲那儿,也别碰那儿。 “叫相公。” “……相公。”屈于羞涩,这很小,很小的一声,我唤得直起了颤音。 言悔得逞地嗯了一下,却是得寸进尺:“叫好相公。” 这,这是个什么恶趣味。 尚且犹疑着没有开口,某人挑着眉,大掌一路向下。 噫—— 这触电般滋滋的一瞬,才好似是真真正正地迈进了未知领域。 宛宛的身子,彻底软成了水。 迷蒙着眼,指尖一点点地爬,直到重新攀上了言大夫的肩,我忽地沉迷其间,没记着投降叫一声好相公,言某人也忘了催着我唤,不过是手上利利索索,犹如老手。 …… 间歇的娇yin。 压抑的喘息。 本该就这么暧昧春情地继续下去。 然而,贴着大喜字的木窗,忽地开了。 那吱呀的一声,不止恍惚中的我听见了,言大夫也听着了,且他的反应比我要快得多,脸色一沉,人捞过被子,就将我不着寸缕的身子给罩住了。 “无意打搅。”一道人影蹿起,半扶着窗棂如此道,“但我有急事要找洛玫。” 这声音…… 是我那半吊子师父。 可他不是随着魏国的队伍离了赵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作者题外话】:哈哈哈,没想到吧 你们一直都喊着虐言大夫,我决定成全你们 别给我寄刀片啊   ☆、第211章 不去 莫名有一种被撞破奸情的迷之尴尬,我缩在被子里,好不容易整理了一番凌乱的情绪,方才开口:“什,什么事?” 床幔挡在彼此之间。 言大夫的神色很是难看。 可程妖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几乎是悲鸣着告诉我,小白他,不见了。 …… 很无奈。 但小白什么都知道了。 程妖后悔极了,他几日前并未离赵,反是去了锦官城与小白汇合,后头小白寻阿鬼求符,他便顺带着约了一波酒。 孰不知就是这一遭,瞒了甚久的事儿,竟是被阿鬼酒后吐了真言。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宰了阿鬼。 明明他已经在琢磨着怎么跟小白坦诚,结果却暴露得这么突然,这么快。 被质问。 他只能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了。 结果小白被刺激得当场就跑了,只是那时候也没跑远,不过是回自个儿房里闷着罢了,当他找上人时,后者起了高热,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 旁的暂且不管,只这身体得尽快治一治。 可小白不肯,也不愿和程妖多说话。 没办法,程妖便出去请荀大夫过来,然而这一去一回,病着的某人便不见了,还留下张纸条,落着歪扭无力的仨字:别找我。 别找他? 这怎么可能。 程妖一颗心揪得不行,如果不想见自己,那他暂时离开就是了,可一个心态崩着又烧得那么厉害的人,怎么还乱跑,这万一晕在哪处又或是被仇家碰上,该怎么办。 无数糟糕的可能性在脑子里炸开。 心急,如焚。 当即遣了人四处找,可小白即便病着,这躲人的能耐是真不差。 找不着。 怎么都找不着。 哪怕是处在生死攸关之际,程妖也没有过如此慌乱的感觉。 他真的怕了。 不怕某人恨自己,只怕他出了事。 热锅上团团的转,惹出祸的阿鬼冒着会被人大卸八块的危险凑上了门,那厢程妖一见他就红了眼,犹如凶兽。 后者抖着肩,指了条明路。 小白应该是去了王城,因为有东西要送给一枝玫,而依着小白的性子,是怎么也不会负了他父亲的交代的。 好歹是有所靠谱的寻头了。 程妖立刻又往王城赶,结果等赶到已是夜色沉沉,虽然坏了人的好事会遭天谴,但为了小白,他殒命都无所谓,遭个天谴算什么。 …… 我捡重点听了几句,算是明白小白来的那一遭,何以放下东西就跑了。 原是闹出了这么个事儿来。 本是不会如程妖一般的着急,但小白偏是发着高热溜了个没影。 要说发烧这种事儿,可轻可重。 而小白现下崩坏的心绪,指定是拖着没有治,除了加重之外,我想不到什么好。 程妖得知小白来过,心里也没能安定下来,他想叫着我一起去找,毕竟,我该是比他要更了解小白一点。 唉,到底是不太乐观。 蹙着眉应下,且让他先去帮里的情报处探一探,至于我,收整好,随后就去。 又是吱呀一声。 人已急切地闪了。 还真是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我随意套了件外衫,便要去衣柜里找常服换上,只是才撩开床幔踩在花鞋上,我不禁迟疑地回了头。 从方才到现在,言大夫一直都没有说话,实在沉默得可怕。 这若是在洞房花烛夜放了他的鸽子。 会不会显得太过分了。 “阿悔,我——”纠结着开口,我没敢看他的眼睛,只因,我虽是觉得过分,却也已经做了决定。 静默得难耐。 忽地。 “你去吧。”言大夫靠在床架上,看似平静地应了。 我抬眼,还想要说些抚慰的话,结果言大夫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背,重复着:“去吧。”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不对劲儿。 可这心里总觉得有点怪。 算了。 找着小白再来哄人吧。 翻身过去在那唇角浅浅一吻:“早点休息,别等我啊。” 他看着我,没有笑,也没有蹙着眉头,只是毫无波澜地回:“嗯。” …… 次日一早。 千织在新房外叩门,两个丫鬟端着洗漱的东西,站在其后,分外乖巧。 “进。”屋里传出了言悔的声。 轻推门扉,千织示意丫鬟先在外头候着,自个儿则是先迈了进去,带着一肚子的调侃之语。 结果绕过隔帘,她却是懵了。 屋子里,该是有俩个人的。 眼前,却只有言哥在。他坐在桌前,身上是昨日的新郎服,穿戴的很是整齐,而那乌青的俩眼盯着成了一滩蜡油的龙凤烛就没有挪过地儿。 且架子床那儿,喜被叠得有棱有角,似乎有些过于方正了。 这样一副场景,隐隐透着冷。 使人不禁瑟缩了一下。 “言哥儿?”千织走近,轻唤了一声。 言悔没有动,更没有应声。 什么情况啊? 千织四处扫了几眼,仍是没找着另一人,便斟酌着问:“玫姐呢?” 沉郁的眼闪了闪,言悔启唇,调子念得很低:“还没回来。” 没回来? 千织还想再问,可心里嘀咕着眼前人的古怪,便适时地闭了嘴, 这大好的春宵一刻过后,言哥却是这么个阴郁的样子,指定是被玫姐给惹着了,至于怎么惹,大概是到嘴的肉飞了? 可能么。 收回乱七八糟的猜想,千织刻意避开玫姐相关,不过是询了一句:“现在洗漱么?” 某男又不吭声了。 好沉重的怨夫气息啊…… 默了一会儿,千织倒是记起一件旁事来,便借此转换了一下对话。 嗯,昨夜有人晕倒在了府中的园道上,她只道是入府的客人临时犯病,也没顾得深查,便好心地腾了间客房安置了人,还去外前儿找了大夫过来看诊,结果那高热到现在都没退,直叫她想起某男曾经的反复。 “言哥儿,你去给看一眼?”千织想,依着言哥那救死扶伤的医者仁心,是怎么都会去一趟的。 但是。 “不去。”隔上一会儿,言悔如是冷漠地回。 【作者题外话】:言哥儿哄不好啦 然而玫姐还在浪 摊手冷漠脸   ☆、第212章 没心情 闻言,千织相当的愕然,玫姐这是都干了啥,才会将言哥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竟是连病人都不愿顾了。 而她不知道。 言某人在听完她的话后,一句高热便叫他记起,自家姑娘要寻的人,似乎也正发着烧。 直觉告诉他。 被千织发现的人,恐怕就是白江。 救么? 尤其特别的不想管。 …… 总归是惹不得,千织只得寻思旁的法子,比如再去外前儿请一个大夫什么的,至于言哥,还是让他自己呆着,谁也别来打搅的好。 暗叹着,转身走了几步。 那厢言悔脚下动了动,却是只觉硌得慌,不耐地掀起桌布一看,嗯,一堆的果核,味道,还有些刺鼻。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狠抓了一把脑袋,他闭着眼叫住了千织:“等等——” 片刻后。 言大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扫着病怏怏的某男。 算是从没有见过面的。 所以他也没法确认眼前人是不是白江。 站在一旁的千织解释着,这人半夜里曾醒过一遭,那时自己曾有问过他是谁,但是却没能得到回复,不过,当人又一次地晕过去时,嘴里却是断断续续地唤着一个名儿。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真名。 言悔一边探上某人滚烫的额头,一边淡淡地问:“唤的什么。” 千织想了想,回:“程妖。” …… 果不其然。 言大夫压下心头那想揍人一顿再甩袖走人的冲动,唤着千织去准备要用的东西。 后者觉出言悔的异样,问了句:“认识的么?” 并不。 “织儿,去让华总管告诉你玫姐。”低着眼,言大夫有条有理地吩咐道,“说她表哥人找到了,就在府中。” 玫姐的表哥? 嘶—— 玫姐还有个表哥?就床上这一只? 千织不免又多看了几眼白江,然后满脑子困惑地迈了出去。 …… 当我收到消息时,程妖并没和我在一处。 遣了人又去通知他,我则是气也不歇地蹿回了王府。 遇着于门口等着我的华总管,跟着便往客房去,彼时只有千织和一个小丫鬟在,我这实实在在地瞧着了小白,心中的大石才算是落了地,但人还晕着,浑身仍有烫意,我便找千织问了几句。 “言哥儿给看过了,说是不严重,已经服下了一帖药,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醒过来的。”千织一面回,一面打量着从外前儿折返的我。 既然言大夫给瞧过了,那我自然更能放心了。 只是。 千织那眼神很是奇怪啊。 蹙起眉,我脱口问:“怎么?” 千织眨了眨眼,将我拉去门外,结合起从方才到现在的所知所见,说:“玫姐,你是不是为着寻人,害言哥儿独守空房了?” 额。 真是字字皆真相。 一时语塞,却是变相的承认。 “还真是啊。”千织悄声着,她突然就理解了言哥今日的阴郁。 毕竟是洞房花烛夜啊,新娘却抛下新郎跑了,嗯,会憋气实在是太正常了。 我弱弱地嗯了一声,随即没忍住地摸了摸鼻子:“他跟你说的?” “他才没说。”千织摇着头,嘴角也是撇下的,“唉,我看你这回啊,啧,感觉很难哄啊。” 这又是唉又是啧声的。 真是搞得我心里忐忑得很。 其实,我倒也后知后觉出了言某人的别扭。昨夜虽是推着让我去,可那冷静得过分的表情,又像是在说,你去吧,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本想回来好好哄着。 偏千织又要补刀,说什么很难哄。 眼皮不由的跳。 “对了玫姐,那躺着的病人,真是你表哥么,我怎么都……” 千织换了话题继续说,我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且不等人说完,我就闪了个没影儿。 …… 言大夫在书房。 门是开着的,空气里只有翻页的声响。 我静悄悄地摸了进去,只见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正卷着本——心经。 “我,我回来了。”酝酿了好久,我才勉强地蹦出句话来,人也没有凑过去,而是立在书桌前,站得直直的,等着认错,等着,言大夫收拾我。 坐着的那人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哦。” 视线又重新落回了书上。 分外的冷啊。 我想了想,还是打算主动靠过去,这样人想吃我豆腐消消气也方便么…… 结果才挪了一步,言大夫头也不抬地说:“别过来。” 愣了一下。 我却已是翻过桌面,直接坐在人怀里,且没皮没脸地环上人的脖颈,抵着其额头道:“我偏要过来。” 言悔眼底的光划拉了一下,调子却仍是冷的:“起来。” 还真是难哄啊。 追根究底,是因着败坏了言某人的洞房花烛夜吧。 嘟着嘴,濡濡地亲了他一口,我鼓足勇气道:“咱们回房,我,我都补给你!”哪怕是青天白日的也没有关系。 想这好歹也是一记大招吧。 却不料劈在言悔耳里,痒过几分就没了。 他看着我,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清凉地回:“没心情。” …… 周身渐渐发了僵,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哪里是难哄,分明就是哄不好了。 言悔将我从身上缓缓推开,我没有挣分毫,只是当他打算绕过我就那样走掉的时候,我仍是没能止住地,拽住了他的袖摆,且颓丧地说:“阿悔,我错了。” 我错了。 你别这样冷处理我好不好。 按理说,他该是会问我一句,你错哪儿了。 可是,他没有。 “对不起,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他道歉了。 在我认错之后。 手指松了力,袖摆落下,言悔对上我的眸,深深地望了一眼,然后,还是走了。 我没有追。 因为他说想一个人。 一个人的意思,就是不要我。 说实话。 我轻巧地以为就是补个洞房花烛夜的功夫,然而现在才发现,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我也认了错,可错在哪里,我突然就不明白了。 我只知道。 成亲后的第一日。 言大夫便和我宣告了冷战,而我,除了无措,只剩难过。 【作者题外话】:嗯,好像不止虐了言大夫 我有点心疼玫姐了 唉 【以后回复大家的号叫衡九,作者号手机绑定没搞定,略怂】   ☆、第213章 谁再吵吵,我宰谁 言悔走出书房后,喂鱼去了。 饲料一颗颗地洒进塘子里,他执着小瓷盘,眼神飘得既遥远,又空荡。 混账。 他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家姑娘伤心了,他惹的。 可是没办法。 这一次,他真的软不下性子,也好不了心态。 气独守空房么。 有的吧,毕竟他对于洞房花烛夜,又岂止憧憬了区区几日,但,也不仅于此。 亲手推人离开之后,他穿好衣衫坐在床边,盯着乱得一团糟的喜被,怔了很久,而后伸手划着笔直的印子,将其叠成了方块,不太顺眼,便拆掉,再叠,又拆掉,继续叠。 反复地发泄着。 而在这个枯燥的过程中。 他不止一遍地想,如果自己当时说出口的是别去俩字,人会怎么选择。 走,还是留。 白江,还是他。 至于答案,其实早在某人走之前,就心知肚明了。 走,是某人的必选,因为她重情重义,绝不可能撒手不管,而这一走,也并不代表自己就没有白江分量重,只是适时的选择罢了。 他明明知道的。 可还是忍不住的失落,且讨厌极了自己的体贴。 对啊。 他其实是想拉着人不让走的,却是贼特么体贴地说了句,你去吧。 还念了俩遍。 还,手贱地推了一把。 孤零零地面对这洞房花烛夜,哪里能好受,可他本来以为过上一夜,这消极的情绪就会平息,然而一夜未睡,他坐得尾椎骨都疼了,结果,心更疼。 收回游荡的视线,他长长地叹着气。 这样不好的呀。 因为笃定了他会等在原地,就那么没心没肺地选了旁人,而将他抛下。 偏他怪不得人。 便只能兀自神伤了。 …… 被留在书房的我,没急着走,反是板着脸盯着言大夫搁在书桌上的那本册子看。 色即是空。 空你大爷。 不爽快地将心经往怀里一揣,我就夹带着出了门。 言大夫得少看这些佛经,万一给悟得个六根清净,别说哄不好,人怕是能出家当个和尚去。 想一想光头的言某人。 好像更显禁欲气息? 为了将难过的情绪掩下,我的脑子里刻意兜转起旁的东西来。 勉强还能管点用。 虽然只有一时。 …… 心情沉重地回了小白修养的客房,那里却分外闹腾。 我那半吊子师父火速地赶到了,小白也已经醒了过来。 于是乎,一个闹着死活要走,一个,则求着你留我走。千织无语地站在一旁,只觉这俩男拉扯的画面很是微妙。 是的,程妖以男儿身来了。 而小白才睁开眼,一下就将他认了个清楚。 迈进屋子里,我无意识地散着煞气,程妖见我来,连忙投以求助的目光,想让我劝人躺下好好养病,小白瞧着我,顿了一下,就跟没瞧见似的,继续挣扎着往外冲,情绪依然激动。 本就烦。 这一吵吵更让我暴躁。 “白江。”我狠着调子叫了一声。 而被点名的某男瞬间就僵住了身子,到底是被叫惯了小白,这陡然听面前人呼全名,实在是很有压力,且随着那一声掀过来的煞气,直让人汗毛颤栗。 脚下未动,下巴跟视线皆朝一处瞄去,我接着道:“滚去躺着。” 白江企图反抗地看着我,结果越看越犯怵。 他瘪着嘴,拍开程妖的手,便老老实实地往床上挪。 同时心里腹诽,明明片刻前,还被程妖这一句妥协一句哄的,可劲儿地助长了一把他这小公举的脾气。 怎么,就这么让玫姐的气势给压回去了。 有点委屈。 还不敢说。 程妖见某人安分下来,胸脯松气般地起伏了一下,且仗着我这根定海神针在,一步步地靠近了白江,而后坐在床沿上,欲言又止,算是想要趁此间隙,将一切都给解释通了。 然而后者别过头,拗着脾气说:“你走,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想一个人…… 嘣。 我的脑子炸了个灿烂。 好不容易埋下的情绪如洪水猛兽般地,且以更大的声势席卷而归,瞬时占据了全身各处。 理智。 算是个屁。 几个大步冲过去,我揪起衣襟便将某男给提溜了起来,嘴上更是泄愤地嚷着:“我去你大爷的一个人,程妖不就是男的么,男的招你惹你了,男的就不能在一起了?你特么当初自己眼瞎追过去将人拿下的,现在提起裤子就想跑啊!” “我——”白江瑟瑟缩头,被我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搞得有些懵。 “你什么你,你以为只有你委屈啊,我这师父被你骗了心,还担惊受怕的,就怕你知道真相被吓跑,结果你还真跑,你特么跑就算了,还敢给我病着跑,还挑我成亲的日子,就嫌事儿不够大是吧!” “我说——”程妖本以为我是替他开导白江,结果这越听越不对劲儿,而且再怎么说,小白也是病人,哪能这么提溜着。 一眼横去,我又将他给堵上了:“你说什么说,连个男人都看不住,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程妖:“……” 这都是作的什么孽。 缓上几口气,一松手,某男躺回了塌上,我则冷冷地扫过这俩人:“都给我老实地呆着,谁再吵吵,我宰谁。” 转身跨出一步。 我蹙着眉朝侧方掠去:“织儿——” 后者从头到尾都没敢插嘴,且被我这爆表的战斗值给吓傻了,现下听得我叫她,不由挺直了腰板,反射地应了一声:“在。” “嗯,跟姐出来。” …… 两人出屋,两人留屋。 一番的大眼瞪小眼,白江还陷在方才的那片压抑中,不禁哽着喉问床边那人:“她,她怎么了?” 太特么吓人了。 直吓得他退下的烧都快给蹿回来了。 好歹是主动跟自己搭话了,程妖稍稍宽心,而对于刚才那一遭的缘由,心中也算是存着几分了然,毕竟黄了人家洞房花烛夜的挨千刀的,正是自个儿。 见着某女炸毛的那样。 程妖不禁有些过意不去了。 “感情不顺。”到底是得先把自己这头顾好,程妖模糊地回了一句,又补上一句,“和我一样。” 【作者题外话】:玫姐对程妖的这一句和我一样,表示嗤之以屁 嗯 写玫姐炸毛这一节真的好爽 然后 总觉得被虐到深处的其实是小白啊 明明遭受了打击需要哄需要爱需要温暖,结果被玫姐给凶了一顿 笑死我   ☆、第214章 只睡觉,不睡人 拉着千织往石阶那儿一坐,我抓着脑袋,分外苦恼地说:“怎么办,你言哥生了大气,连睡我都没有兴致了。” 额。 千织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得我这么一句,顿时就明白了方才那波火气是从何而来。她轻拍着我的背,拖着调子啊了一声,却是没有后语。 我可怜兮兮地歪过头,小嘴撅得老高:“织儿,给姐想想法子行不。” “法子啊……”千织有些无奈,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哄言悔,且她觉得,夫妻么,床头吵架床尾和,就凭言哥对玫姐的心,这闹不了多久,俩人便又会甜蜜蜜的。 突然。 华总管找过来,递了张帖子给我,打开一看,又是叶莺邀约,请我去安王府坐坐。 浅浅地掠下一眼,我随手一撕,丢在了地上。 无论她这回是为着赵小六抑或叶溪,还是她自个儿,我都不会再理了。 千织一看见帖子上叶莺的名头,就想起王万华来,脸色更是不由一变。昨日那人也来了,还灌了言哥贼多的酒,结果把自己喝了个稀里糊涂,然后—— “想什么呢?”瞥见身旁的人木着眼出神,我不禁挥手问道。 眸子深邃了一圈,千织想了想,对我说起了心头事:“万华昨天醉酒,我扶了一把,嗯,被死死地抱住了。” 死死地抱住? 八卦的心蹭地一下就燃了起来。 然而不等我嘚吧几句,她是枕着下巴接着道:“然后他贴在我耳旁,不停地唤着……唤着莺儿。” …… 咣当一盆冷水。 我瞧着某女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傻丫头,心里一定很伤心吧,干嘛要佯装得这么淡定。 被我担忧的视线扫中,千织侧头,一双眼尤其铮亮:“玫姐。” “嗯?” “偎在他怀里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额。” “但听他叫着别人的名儿,又实在糟糕透顶。”落下一声嗤笑,千织握上了我的手,表情肃穆得像是做了个不得了的决定,“所以,你加油,我也加油。” …… 眨着眼仍努力地品着后头那句话,千织却是撒手起身,扬着裙摆走了人。 啊——啊! 傻丫头这是开窍,要主动出击了吗? 惊跳而起,我莫名地兴奋。 嗯。 既然千织都要好好努力追万华了,不就是哄个言大夫,我不怂,我加油! …… 入夜。 当言大夫回房休息,我已裹着被子躺好在床上。 蓦然对视。 后者转身又想走,然而门忽地从外前儿被强行拉合,紧接着咔擦一声,上了锁。 我窝在被子里,暗暗给千织叫了声好。 干得漂亮! 言悔没料到是这么个发展,听见上锁的声音,当时就给愣住了,这都什么破招。 见人站那儿不动,我连忙殷勤地唤:“相公,快来睡觉觉~” …… 说实话,这强行的同处一室,言悔完全可以睡桌面睡地上,就是不和我同床,但是他好歹独处了一个下午,杂七杂八地也想了不少东西,就算再怎么扭捏,也不至于搞得这么难堪。 再加上被我那么一喊。 心已是无可避免地酥了。 到底是还没消气,他转过身,板着脸对我声明:“我只睡觉,不睡人。” 嘁。 这是警告我安分点么,总归是在往好的方向去,我当即回:“嗯嗯嗯,我不耍流氓。” 褪衣熄烛,脱鞋上床。 我罩着被子,仅露着小脑袋占着外侧,言大夫便只能睡进内里,这想要再拉一床独被吧,奈何我准备工作充分,要被子,就我身上盖着的这一床。 言悔坐了会儿,身着单薄地躺下了。 没来拉我的被子。 就那么灌着风。 黑漆漆的夜里,我能瞧清他泛光的眼眸,真亮。 伸手撩开一侧的被子,我冷得哆嗦了一下,然后将人给一起盖住了,他没有再掀开,不过是说了句:“我不冷。”所以用不着盖。 贼兮兮地挪近,然后一把抱上人,我蹭着他肩头,理直气壮地回:“我冷。” 仍是怕他沉着脸将我推开,于是我抱得尤其紧,连腿都缠上去了。 言悔看着凑近的我,整个人僵得跟木板似的。 “不是说不耍流氓,你——”一边淡漠地吐着话,一手当真推起了我,结果才碰上,言某人就哑了音,同时疾快地收回手。 但是我更快。 抓住其后撤的手便覆在了自个儿身前的小山丘上。 咬着唇,止住多许的羞意,我仰起头,在他耳边说:“我啊,脱得可干净了呢。” …… 言悔打进门前,便只瞧见我露出的小脑袋,万万没想到,那被子底下竟是彻底的光溜溜。 起火么。 相当的有。 然而,他是真的没法在当下的心境去贪那鱼水之欢。 于是我又一次地被一句没心情给拒绝了。 也忒打击人了。 沮丧地缩回手,放好脚,我背过身去,气得想哭。 特么的,这想卖身还卖不出去了。 猛地掀开身上的被子,我光着身子受着风,冷吧冷吧,反正也冷不过心。 身后的人连忙给我搭上,我又掀。 而后再裹上来的便不止是被子,还多锢上了一条有力的臂膀。 心里微微回暖,我蜷着身,没有说话。 身后的人则闷着声音,主动道:“我没有气你,只是自己想不通了,你等等我,我会好的。” “我不等。”翻过身,我分外坚决。 言悔无奈叹气。 却又听人接着说:“我要哄着你。” 掖了掖被翻起的被边,言悔隔着被子将我揽住:“万一怎么都哄不好呢?” “那就一直哄,总能哄好的。” 总能么。 不像是什么很有说服力的话呀。 言大夫嗯了一声,没再回什么,我则因着他的些许松动,安静地靠在其怀里。好不容易相拥着睡去,阻着的那层膜倒是变薄了,可到底仍是存在着的。 …… 隔日一早,当我醒来的时候,身旁连余温都没有了。 不过,本该裸着的身子却是着上了内衫,至于谁换的,不言而喻。 【作者题外话】:有些事 得当事人自己转过脑子 不然旁人怎么念都是无用的   ☆、第215章 被休 再怎么说,同言大夫之间的关系也算是和缓了些,我哼着小调起床换衣,脑子里满是再接再励。 心情尚好地跑去探望小白,结果却发现人和我那半吊子师父已然和好了。 能接受这么快? 孰不知我昨天的那一顿斥还是很管了一些用。 而那,到底也是对人发泄了一通,我半藏在隔帘后,并没有直接现身。 只见程妖端坐在床沿上,舀起一勺药,搁唇边吹了吹,然后小心地喂给某男,后者张口吞下,带着几分病气念叨着难喝,再递来一勺竟是捂着嘴不要再喝了。 “快点。”不得不说,程妖此时的样子神似几日前催着我喝药的言大夫。 哄好了人就是不一样嚯。 这气势一下就回来了,且比之前蹿得更甚。 半倚在床头的白江嫌弃地抬起另一只手挥了挥,倒是同面前的人杠上了。 难喝。 就是不喝。 程妖轻挑眉,执着勺在药碗里搅了几圈,而后盯着人道:“也许,我用嘴喂着你,会好喝一点?” 用嘴喂…… 白江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个透,一来,他这二十好几的人,还没亲过谁,提起这茬到底是臊得慌,二来,自己若是不喝,程妖没准儿真会这么干,而这稍稍的脑补便足以使脑袋炸成糊。 “不,不用了。”抢过碗一口闷下,滚喉的烫,直烧到了心里去。 程妖笑着接过空碗,勺子落在里头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伸手探了探某人额际的温度,没觉出异常后又顺带着揉了一把白江的头,语气宠溺得不行:“乖,躺下好好休息。” 摸摸——摸头杀。 白江红得发傻,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却还是听话地躺着了。 一旁的我,瞧着某男那愈发娇滴滴的小娘子样儿,真是,感慨万千。嗯,大概不日,我便得改口称其为师娘了吧,或者,唤程妖一声表嫂? 不不不。 某妖孽那么攻气十足,怎么看,都是认小白为师娘比较合理。 默默地退出房间,在门口立了小会儿,早就觉出动静的程妖,这时候,才找上了我,且问道:“人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反是站在隔帘后偷看,也是很有兴致了。 我叹着气,随口回:“你都让你媳妇儿休息了,我怎么好再去打搅。” 媳妇儿。 程妖心悦地勾了勾唇角。 那脸上,哪里还得见半分的焦躁与忧虑哟。 “高兴个毛,你俩倒是没事儿了,我这还头大着呢。”心里的不平衡一下就冒了出来,你说我为着他俩吧,搞得言大夫都没心情睡我了,结果人家倒好,隔一夜就屁事儿没有了,秀给谁看啊! 这个锅啊,程妖背。 他咳了一声,说:“算我对不住你。” “算什么算。”哼着声冷眼一瞥,我又成了刺头,“本来就是你对不住我。” “是是是。”某妖孽的态度倒是好得不行。 气消下来些,本想趁火打劫,让程妖给我支点招,接着去哄言大夫,华总管却适时而至,且带来了一条消息。 叶莺,让赵小六给休了。 缘由不明。 而这实在令我困惑,哪怕是在叶溪入狱后,连宫宴,赵小六都假仁假义地携着叶莺去了,怎么才装了几日,就突然休了人,虚伪的安王竟是不要落个好名声了么。 紧接着,华总管又说,遭休弃的那人,更是在今日一早就被赶出了安王府,分外狼狈。 …… 赵小六真特么混账。 我搁心底骂咧着,又不免蹙着眉问:“人呢,现在在哪儿?” “在东市的旅店住下了。” 有歇脚地儿那还算过得去。 “先盯着吧,有情况,再告诉我。” …… 叶莺终究是某人的义妹,没顾得继续同程妖讨教,我便去给言大夫传信了。 彼时人在书房,面前正摊着一张图纸,我凑过去看了几眼,问:“这,是你那济世堂?” 距言大夫递折子也有好些时候了,国主爹爹该不是这几日才批下的吧,未免也太没有效率了。 嗯着声,言大夫扭过头,一脸疲态,看得我不由心疼。 “找我什么事?”他说。 对对。 有事情要讲的。 当言悔听完后,垂眼默了小会儿,才扶着桌沿道:“若是她来了,便安置着,若是没来——那就算了。” 可巧。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面应着声,一面伸手抱上他的腰,我仰起头撒着娇:“相公~” 到底是为了哄人。 不然这一声一声的相公叫下来,早就无脸以对了。 空气中漫着一如既往的药香,那是言大夫特有的味道,带着点苦,可我闻着只觉甜。 言悔直着身子被人搂着,忍不住地想要回抱,想要亲上那张红润的小嘴。 但是不行。 他真的还没好。 “我还要忙事,你先出去玩,好不好?”言大夫仍是赶着我,却不再冷着调子,而是尽量柔着语气不让我难过。 虽是有些小失落某人的一动不动,但我多少明白,他的心里还有着疙瘩。 嗯。 没关系的,那我慢慢哄就是了。 踮起脚,我闭着眼吻在言大夫的唇上,他不动,自然也没躲。 轻轻的一下。 是给他的喜欢,亦是给自己的鼓励。 “好呀。”我回着话,且扬起灿烂的笑,只希望,在他不开心时瞧见的我,是艳阳晴空,而非雨天阴云。 毕竟言大夫说过的,只要我开心,他就开心的。 所以,我怎么敢苦着脸。 本是松了手就要离开的,转身的那一霎,某人的手指竟是突地勾上了我的。 然后他说:“也别玩儿得太疯。” 嘿—— 我憋着心头陡然绽开的那颗烟火,以免面上乐得太过猖狂,扬声嗯了一声,便提着裙边跑出了书房,同时寻思着,要不去街上给言大夫梢根糖葫芦什么的。 这吃糖啊,最能使人高兴了。 【作者题外话】:我这感冒真是旷日持久啊   ☆、第216章 是本能啊 出门转悠,我顺便去了趟帮里的大宅,遇着杜师傅,倒是叫我想起自己的小徒儿来。 “他还没来帮里呢?” 杜师傅叹着气说:“前几日匆匆来过一次,拿了您给的书册就又走了,听那小子说,好像是被家里给扣下了。” 没瞎闹失踪就成。 不再多问,我又去情报处探了探柳夏的行踪,结果一个个的都拿暧昧眼光打量着我,还什么信息都给不出来,后头更是拉着我去处理帮务,说什么,大老爷不在,那就由玫长老代劳了。 到底不能占着位置吃白饭,震慑了几句我仍是应下了,只是当扫见那堆积如山的文案后,后悔,随即而生。 居然有这么多! 于是这一日,我呆在帮里看了个头昏脑涨,再出门时,天色已经分外暗沉。 咕—— 好饿。 这连晚膳都错过了,还是回去开个小灶吧。 攥着好不容易买着的糖葫芦先去寻言悔,却是在靠近书房的一瞬间觉出了不对。 打闹声。 为什么会有打闹声? 蓦然发慌地丢掉手头的东西,我急匆匆地冲了进去,这一看,神经顿时绷得死紧。 屋内一追一躲两道人影。 一个黑衣蒙面,手里握着柄利刃是狠厉地扫刺着。 一个是我的阿悔,那身上已有几条血口,且渗着碍眼的红。 怒火铺天而起。 抖出腰际的百仞君,我闪身上前便拦下了一刺,更是一脚揣在其胸口,将人踢飞了出去,叫痛与桌椅碎裂的声音杂在一起,彻底搅乱了夜里的平静。 趁着空当,我连忙转身,抓着言大夫一番探看:“阿悔,你没事吧,没事吧,啊?” 后者正要开口,却是脸色一变:“小心!” 好家伙。 受了一脚居然还爬得起来么。 看来不是什么野路子啊。 眸色蹿冷地回头,还不等我出招,那人扑来的动作却是陡地凝滞了。 “是你?”黑衣人难以置信地吐着字,“一枝玫。” 认识的? 听声音也不熟啊。 我护在言大夫身前,蹙着眉戾气不减:“你是谁?” 只听一声嗤笑,那双仅露在外的眼睛是玩味儿地在我与言悔之间游移,无论他怎么打量,俩人的关系都匪浅呢,呵,这一趟还真是来着了。 不曾想黑衣人朝后猛地退了一大步,然后蹦上窗框就溜了。 而言大夫一句别追还没出口,我就跟着冲了出去。 …… “你果然追了出来。”那人跑了很远,竟是停在某处屋檐上,候着我赶到。 警惕地隔着一段距离,月光泛在剑刃上,美得骇人。 “你到底是谁!”我问。 没有回应。 但他抬起了手。 面罩勾落,扬起的风,将那抹黑吹进了夜色。 我看着那张突然显在眼前的脸,倒是有点熟悉,而凭着这一点熟悉,我难得地记起了这么一个人。 那个欺负小白反被我狠揍在地的,后头又让四魂幡给逐出去了的杀手。 “无常?” “呵,正是你大爷我。”他盯着我,手头的剑也指着我,犹如一条毒蛇,吐着红信。 红信。 那是言悔的血。 这激得我一句废话都懒得说,舞着百仞君就朝无常袭了过去。 管他是哪根葱。 敢伤言大夫就得死! 后者见我率先出招,倒是不怕,还叫嚣着什么今非昔比,说要取了我的命,以报当年被我和小白分别揍了一顿的仇怨。 嘭嘭—— 剑刃强硬地碰撞在一起,刺啦地蹿着火花。 一招一式,尽是杀机。 他想杀了我。 但他却杀不了我。 因为我也要定了他的命。 鲜血迸出,百仞君已快如闪电地穿透了他的胸口,再拔出时,无常如只断线的纸鸢,丧力地坠了下去。他瞪着眼,最后的意识里,存着大半的不甘心,以及小半的得意。 当我再次凑近时,他撑着气,对我说。 “一枝玫,你——你以为你就赢了吗。” “呵,你可知,我的代号——为何是无常。” 遗言都要装逼高飞么。 我不屑地俯视着他。 那愈发苍白的唇抖着音:“无常,黑白无常,从来都是,是——” 他终是断了气。 可我却听出了他未尽的话。 无常索命,从来都是一黑一白,俩个人! 脑海里反复颠簸这三个字。 遭。 居然中计了。 无常他,他们的目标,从头到尾,都只有言悔而已。 要知道,言悔虽是跟着我学过些许的武艺,但又怎么敌得过江湖上嗜血的杀手。 更何况那从未见过的一个,我丝毫不知其底细。 万一…… 不,没有万一,绝对不能有万一。 拼了命地往回跑,入府,便遇见后头赶来的护卫皆被言悔叫退了去,那个笨蛋,怎么就心大地一个人呆着了。 而当我回了书房,倒是见人好好地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似是在等我。 关心则乱。 我三步并两步地蹿过去,只想抱住他。 后者的注意力亦是全部放在我身上,只想就我刚才的那一番莽撞好好地唠叨一下。 距离在疾快地缩近。 五步。 三步。 一道白影忽然如魅般地从言悔上头飘了下来,那袖中有亮光闪过,是夺命的利刃。 万一,发生了。 千钧一发。 而在这一刹,明明我可以将言悔拉离攻击范畴,也可以出剑抵住那一击,还可以,可以有很多不损自身的法子。 但偏偏,我却用了最蠢的一招。 …… 转瞬的喘息,白无常便被我抹了脖子,且死得透透的,连一句聒噪都发不出来。 而我自己。 也因着胸口的那个瘆人的窟窿倒进了言大夫的怀里。 流出的血,温热暖人。 是本能啊。 在言悔的安危面前,我不再是一个技艺高超的杀手,而仅仅是一个脆弱的妻子,当然,还能脆弱得中一剑,又补一剑。 也是比较厉害的吧。 至于言大夫,对于这陡然发生的一切,他抱着我,整个人都傻了。 【作者题外话】:发烧38度7 我都不知道自己写了啥了 最近变温很厉害,大家要注意身体啊 但若是你身边有一只言大夫 嗯 你没有 所以还是乖乖的吧   ☆、第217章 我只怕你疼 言大夫深知,那一剑是冲着他去的。 而我,却替着受下了。 他的手掌下意识地捂上了我的血口,粘稠的触感直让他的镇静都喂了狗吃,于是某人出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大夫,我带你去找大夫!” 傻瓜。 覆上他发颤的手,我勾起惨白的笑,道:“阿悔,你就是大夫啊。” 再一瞬。 我人已经被抱去了房内的罗汉床上。 解衣衫,开药箱。 言大夫快速动作的手,依然抖得不行,足以见得其心里的那番惊涛骇浪。 力气不受控制,一点点地流失着,我撑着精神,安抚着:“别怕,不是什么致命的伤,我会没事的。” 这是真话。 到底是从无数刀口下滚过的人,这点感觉还是有的。 其实言悔也探过的,那一剑的确避过了要害,其上也并没淬毒。 可他还是冷静不了。 当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口上,我不禁皱起眉头,同时轻嘶了一声,言悔闻声抬头,抿着唇便看了过来。 半睁着眼对上视线,我又立刻扬起了笑。 啧,即便是在这种关头,我都没忘着哄人呢。 然而我却不知,这浅浅的一笑落在言悔眼底,犹如一根导火线,是瞬间引燃了他心头的炸弹。 某男的眼泪。 夺眶而出。 且一颗又一颗地,砸在我外露的胸口上,滚动着烫,四蹿的痒。 我不由愣住。 连伤口处密密麻麻的啃咬感都给忘了。 第二次了。 这是言悔第二次为我落泪了。 多年前的上回,我还因着他的泪水而分外愉悦。 现下,却是实在高兴不起来。 不想的,不想看他这个样子的。 勉强地抬起手,想要抚上那张面庞,替他擦一擦脸上的湿润,可是,够不到。 转而拽上言大夫的衣袖,我很是无奈:“阿悔,现在的你能治好我的,怎么还哭啊。” 而言悔的思绪也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一天。 背着人上山求医。 听着那一句又一句的遗言,他恨死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因为太怕失去,所以没能忍住。 现在呢。 他有能力挽回,却还是忍不住。 因为。 “我——我只怕你疼。”言悔红着眼如是回。 原来是这样啊。 本来不觉怎么痛的我,跳动的心顿时生了疼。该是应付一句不疼的,到了唇边却又变了:“真的,挺疼的。” …… 言大夫决堤的眼泪渐渐地止住了,手也不颤了,只专注地治着我的伤。 隐隐觉出了麻意,我猜到这人是给我上了麻醉。 这下可好,不仅失力,连意识都要淡去了。 “别,别上麻醉。”揪住溜走的意识,我的眼,一下,一下地眨,愈发沉重,“我怕,怕闭上了就看不见你了。” 这算是废话。 毕竟,麻醉已经生效了。 言大夫听后顿了顿,只哑着声,简单地回:“不会的。” 不会看不见的。 黑黢黢的地方仍在将我朝里拉扯,我猛地想起言大夫还在闹情绪,而自己这一闭,指不定要浪费多少的时间没法哄人,故而,我趁此挣扎道:“阿悔,害你独守空房是我不对,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好。” “保证?” “我保证。”言悔肯定地答。 手指再抓不住东西,是软绵绵地落回了身侧,我闭上了眼,仅存的一缕清醒,促使着我在一片昏黑中,说下了最后一句。 “言悔,我爱你——很爱你——” 如若,这是此生的最后一句。 我也算是无憾了。 …… 言悔并没料到自家姑娘会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似一只蝴蝶轻扇着飞过耳边,却是硬生生将心湖搅了个翻天覆地,他捞起床上安静放着的手,置于唇间轻吻了一下。 晶亮的珠子,复又钻了出来,而心里的那层隔膜,已经彻底破碎。 他后悔了。 后悔那庸人自扰的每分每秒。 后悔没有好好相处的朝朝暮暮。 今日这一道伤,所幸是不致命,但若是不幸呢,他不敢想,也不愿用自己最珍惜的人去赌那难以预料的未来。 所以从此以后。 只要人能安然无恙地呆在自己身边。 其它的种种,都无所谓了。 …… 麻醉过去的时候,已是次日未时。 悠悠醒转,意识不过回了一半,朦朦胧胧中,我的脑海里尽是言悔的影子。 “阿悔?”我唤着。 可是没有听到回应。 我不禁有些着急地继续唤:“阿悔?阿悔?” 为什么不回我呢。 双眸一瞬睁开,我终于清晰地看见了惦念的那人,也听见了他一声一声地应着:“我在,我在——” 不安的心,顿时平稳。 他的手正抓着我的,带着刚刚好的温度。 视野越来越开明,我方才瞧清他的身后还站着一排人。 半吊子师父,小白,还有千织。 他们见我醒来,都不由凑近,且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候着。 七嘴八舌的。 我这脑子还发着昏,哪里听得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这心暖烘烘的,唇角更是禁不住地上扬。 眨着眼,我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很吵诶。” 霎时安静。 重新看向言大夫,手上也回握了一下,我突然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便随便寻了句话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未时。”他利落地回着,指腹已经搭上了我的脉,细细探看。 未时了? 我暗暗算着,那不就,不就少吃三顿饭了么? 哎哟我可怜的胃。 言大夫见我皱巴着小脸,自个儿的眉头也不免蹙了起来,嘴上且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 “哪里?” “胃。” “胃?”言大夫不解,伤口连半分都没挨着那儿呢。 我正要接着解释,随后传出的咕噜噜一声已先一步入了耳。 众人投来的视线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稍稍抓起被子挡住半张脸,我露着笑眼,干嘿着声回:“好饿啊。” 【作者题外话】:这篇文最初是我随手敲在手机上的小日常 只怕你疼这一节也属于其中 嗯,写到此处还真有些感慨 然后,我更新不定时,多是晚上,一天呢,就一更,因为没存稿,手速也跟不上 求谅解,求收藏,求评论 谢谢宝宝们的支持啦~   ☆、第218章 那得多多努力才行 千织松下气,当即跑去给我张罗好吃的去了。 而剩下的那对夫夫,程妖见着我没什么大碍,关切了几句,便要拉着小白往外走,结果后者偏是要留下照顾我,彼此之间拉拉扯扯的,看得我不禁一脸嫌弃样儿。 啧啧。 程妖本是还有事要同我说的,但现下很明显并不是时候。他有些气某男的不识相,是翻着眼道:“人家有男人照顾,你搁这儿凑什么热闹。” 难道想当不一样的烟火,照耀众生不成。 小白搔着头扫了言大夫与我各一眼,方才顿悟,他快语嘱咐我要好好休息后,反抓过程妖的手就大步踏了出去。 啧啧。 那交握在一起的手。 会不会太自然了点哟。 而我的手,仍被言大夫紧紧地握着,他盯着我,神色缓缓,也不着急说话,我则回看着,肚子又特犯怂地咕噜了一声。 “真的挺饿。”可怜兮兮地一声重复,我枕着手肘想要靠着床背坐起来,却是不小心拉扯到了伤口,还疼得掐了言大夫一下。 后者站起,露出一副的无奈:“我来。” 待扶着我坐好,人便行到桌前,倒了杯热水又走了回来,且递到我唇边。 一边小口抿着水,一边抬眼去细瞄言大夫。 我这才看见那双眼泛着些肿,嗯?犹记得昨日他也没哭多久,按理说不至于成这副样子啊,难道在我晕掉后,人又流了几遭泪么? 再者。 那身上的衣裳未换,面料裂开处,仍可见一道道凝结着的血痕。 虽然已经手刃了黑白无常。 可瞧着言大夫受下的伤,我竟是有点想鞭尸泄愤了。 没忍住地抬手,指尖已经爬上了肩头的那一道长口子,薄薄的一层痂,糙糙的触感,膈应得让人想抠个干净,但我知道,要是真那么干了,只会惹得鲜血复流,然后,又生一层新痂,恢复得愈发缓慢。 “还疼么?”吞下最后一口水,我看着指尖所及,瘪着嘴道。 言悔稍愣,将空杯搁在旁边的小凳上,侧头掠过几眼身上的伤,而后捉下我的手轻轻一拉。 他小心翼翼地拥来,没有压着半分我身前的伤。 耳鬓若有似无地厮磨着。 他开口的时候,泛热的气息便顺势溜进了我的耳里。 我将那独个的字在心间拼在一起,是他显着几分急切的答非所问:“我爱你。” 刹那的万紫千红。 猝不及防的,又一次动心。 下颌抵在言悔的肩头,我努力向上看着,短短一瞬蓄积起的眼泪,发了疯地想往外跑,却是被我硬生生地憋在了眼底,就是不想哭,梨花带雨的模样可一点儿都不好看。 腰上环着某人的手臂,后脑勺覆着某人的大掌。 他又接着说:“你怎么可以,比我爱你,还要爱我得多。” “洛玫,没有下次了,再不准拦在我身前了。” “你是我的妻,该是我护着你的。” “再没有下次了,听见没。” …… 一如既往的,言大夫的罗里吧嗦。 我想,打我刚醒来时,若非有旁人在,这人怕是早就对我这般念叨了。 明明在听见那么动人的仨字后,我都忍住了,怎么偏是栽在言大夫心疼的一句又一句里,决了堤。 言悔的肩上湿了大片。 他感觉得到。 “听见没。”加重语气,言悔又问了一遍,他要答案。 我擤着鼻子,狠狠地将眼泪通通抹在了他的衣衫上,然后使了劲地推开人,便是坚决地一句:“没听见!” 顾着伤,言大夫被我一推就让开了。 他肃然地对上我。 我则不服输地瞪回去,眼里仍漾着水光。 不可否认,言大夫的话着实令我感动,但是,也未免太过的霸道,凭什么就没有下次了,凭什么就许他护着我,不许我护着他。 该有的坚持,怎么也不能妥协。 别过头,我执着地抗议:“姑奶奶我心甘情愿的,你管不着。” 贼兮兮的余光一瞟,果然,言某人又要开口了。 “啊哟——”机智开嚎。 然而言大夫直接看穿了我的刻意,他没有搭理,我自然也装不下去。 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听人讲。 他倒是不再盯着我,而是抓着我的手,扣在掌心,低着眼道:“洛玫,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爹娘,有亲妹妹,有好兄弟,他们都需要你,可是我呢……” 微妙的停顿,让我的精神不由集中。 言悔的睫毛轻扇了一下,然后他接着说:“你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唯一的牵绊,我就只有你了。”所以,你可以失去我,但是我,绝不可以没有你。 此话一落。 他的眼又郑重其事地抬起,唇间再没滑出半个音。 不期然地再次对上视线,我是彻底的哑口无言。 言大夫的话。 似乎有点道理。 又好像狗屁不通。 在脑海里撞来撞去,直让我头疼,真的疼。 按着脑袋一阵摇,我突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可言大夫穷追不舍,硬是要我妥协,怎么办。 嗯? 猛地蹦出个点子来,我来不及细想,直接就应付上了:“怎么会只有我,你以后,还会是很多小娃娃的爹爹啊~” …… 言悔败了,且输得心服口服。 以后啊。 也对。 反正跟某女说道了那么多,最后能听进去的也没多少。 他笑叹了一声,沉重的氛围一瞬扭转。 “很多?”言大夫看着我的肚子,眼神变得尤其深邃,“那得多多努力才行。” 额。 怎么一下子就不正经起来了。 偏我那空腹又刚好咕噜了一声,迷之像在回应言大夫的努力…… 轻咬着下唇,我兀自羞了起来。 诶? 等等。 陡地又想了一遍他的话,我不禁朝言大夫那方倾了一下,结果动作太大,又扯了一遭伤口,但这丝毫按捺不住心里的那股激动:“你的意思是,终于有心情睡我啦?” 【作者题外话】:剧情没走动 顺手一波日常 啊,算起来,玫姐拥有的真的比言大夫多 不过没关系 玫姐一个人就是言大夫的全部了   ☆、第219章 包括我 言大夫不知该怎么形容我这措辞,只是勾着我的手指,有些好笑地回:“不是保证过了么?” 啊—— 昨日好像是说过的。 但是只保证不生气,没保证要睡我的呀。 哎呀不管了,反正言大夫让我哄好了就行,笑眯眯地凑过去,我勾着舌尖舔了一下他的唇瓣,且胆大地说:“要不,现在?” 趁热打铁。 到底是得吃了才能踏实。 想我这一时羞赧一时英勇的,也是很拼的了。 言大夫喉间的鼓包上下一动,他扯着嘴角道:“嗯,我倒是有心也有力,不过你么……” 那尾音撩人地拖着,我下意识地低眼一瞄,自衣间露出的小截绷带无不昭示着,姑奶奶我还是个伤患,可经不起大折腾。认栽地倒向床头,我想了想,言大夫再怎么禽兽,也不至于对这样的我下口的。 唉,真是遗憾啊。 等千织端来清粥小菜的时候,我不禁更为的郁闷了。 “织儿,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你,你就给我吃这个?”甚是嫌弃地盯着那盘里的青菜叶儿,我只觉,凄凉无比。 然而千织说,这是言大夫的交代。 后者被我忿忿一瞪,是接着补充,说什么吃得清淡些,有利于促进伤口愈合。 哼。 左右就是不给大鱼大肉尝了呗。 言大夫舀起一勺温热的白粥直接碰上我的嘴,且念叨着:“等你好了,想吃什么都成。” 哦? 微眯眼刚想接话。 不想他竟是猜到了我那花花心肠,自个儿便先补了一句:“包括我。” …… 好气啊。 想调侃的话都被人给截胡了。 搁一旁听着的千织,不由窃笑,我抿着唇扫去一眼,这妮子却是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转身就麻溜地出了房。 嘿,怎么这么自觉。 一粒米黏进了唇间,某人还在锲而不舍地喂我喝粥。 张开口,意料之中的清淡,配上几根小菜,勉强还带点味儿。 到底是饿着了,后头哪还用言大夫一勺一勺地喂,我自己端起碗便一股脑儿地灌进了肚里。 嗝—— 满腹感后,是渐起的睡意。 几分依赖地将言大夫的手抓着,我慢慢地阖上眼,飘乎乎地摇进了深处,倒是做了个大快朵颐的美梦。而这再醒来时,手里攥着的,却只有被角了。 言大夫或许是忙事儿去了。 这屋子闭着门,开着窗,可以听见外头一唱一和的鸟叫声。 好歹是恢复了不少气力,套了件外衫下床,我慢悠悠地坐到镜子前,拉开衣襟拆开绷带,又自个儿看了一遍那伤口,嘴里且念着:“快点儿好,快点儿好……” 过了会儿,换药的人来了。 不是言大夫,而是千织。 总觉得这种事儿吧,言大夫素来是要亲力亲为的。我一边抬起手,任她解着衣衫,一边问:“你言哥儿呢?” 千织理开一层层的衣料,轻笑着说:“哎哟,一来就问我要你家相公呢。” 这妮子。 脸上微微泛红,一时之间,我竟是找不到话应付她的调侃了。 身前的绷带被小心地拆去后,千织方才正经地告诉我,言大夫叫上太子,一起进宫去了。 “为什么呀?”我脱口便问。 千织摇头。 这个她可就不清楚了。 …… 衣衫穿上,系带在千织灵巧的手指下,成了个漂亮的花结。我懒着身子没有动,她则往托盘里收拾着东西,然后突地扭头对我说:“玫姐,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吓我了。” 我一脸茫然地啊了一声。 她呼着气,面上流露着难得的柔弱:“你都不知道,我昨日赶来的时候,你就那么安静地躺着,身上还染着好多的血,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伤成这个样子,就好像,好像不会再醒来了一样,偏偏言哥儿还抓着你的手一直哭,我急得拉着他问,他也不回话,就是掉眼泪,吓得我也跟着哭,还以为你,你……” 真是很少听千织讲这么多的话。 莫名地。 我想起言大夫跟我说,我和他不一样。 那厢,小妮子说着说着,眼睛开始发红,我上手揉着她的脑袋,感慨万分。这被人牵挂的滋味啊,怎么比陈年的女儿红都还要香啊。 总归是看不得千织为我担忧。 脑筋一转,我索性蹦出一句:“放心吧,姐还得惜命,等着吃你和万华的喜酒呢。” 某女顿时捂着脸哎哟了一声。 啧。 此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啊。 而这既然扯起了闲话,依着我那八卦的性子,是怎么都追问下去的,千织倒是从实招来。 这昨个儿,她主动去了人府上拜会,还亲手给那小子做了顿晚饭。 而那后头也不知怎么说起的,更是约了今日马场相见,要教人骑马的。 这真是,一出手就连击不断啊。 委实是个好势头。 嗯? 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既是约的今日,那你怎么还不出门?” “已经推了。”千织若无其事地回,“你受伤的事儿我也没着急告诉万华。” 哪里知道这丫头为着照顾我,连万华的约都给推了。 这可不行。 我当即赶起人来,千织找着理由,说这时候了,也约不了什么马场。 “那就再去洗手作羹汤。”我执拗地催,一番的好说歹说,总算是将这妮子给叫走了,然她走之前,也没忘请个人来看着我。 本是要请小白来的,毕竟他是我,嗯,表哥。 但是,程妖不请自来了。 …… 按理说,某俩该是成双入对的出现,怎么就形单影只了。 没忍住地问了声小白,结果程妖说,那家伙的风寒还没好利索,让自己给绑在床上,强制休养着了。 绑…… 再怎么说,我家小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败事有余,故而生问:“小白还是很厉害的,你确定你绑得住?” 程妖大咧地坐在我侧旁的凳上,勾人地搅弄起耳际的一缕发,无谓地回:“事先便封了穴道,再绑一遭,不过是觉得好玩。”   ☆、第220章 不给撩啊? 好玩…… 师父父您的趣味真是恶劣了。 且这男儿身做起那媚人的动作来,怎么还是妖娆的不得了呢。 啧,抛开不相关的乱七八糟,我方才问起了正事:“可查清楚了?” 他轻嗯了一声。 我坐等下文,然而,没有? “查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光嗯个声,我知道个屁啊!”气得拍了拍桌,随即又不得不哎哟哟地捂上被拉扯生疼的伤口,前后反差不过一刹。 程妖顺势嘲了我一眼。 而后又主动倒上杯热水,推到了我的跟前,十分确凿地说:“买凶者,安王赵歌。” 是赵小六? 我不由聚起眉峰。 言大夫也没逼得他走投无路,怎么就砸钱买杀手来灭口了。 “他想干嘛呀?”我不耐地问。 程妖跟看白痴一样的盯着我,不过摊着手说:“想杀你男人喽。” 废话。 这我当然知道。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后者轻叩着桌面,一副淡然样儿:“声明啊,我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所以这买凶杀人的理由,你问本人去,别问我。” …… 凭这也敢嗯声说查清楚了? 真欠。 无语地踱着步子,倒回床上,我背过身掀起被子,只懒懒地挥着手道:“好走不送。”反正再怎么问,也不会是我想知道的东西。 程妖坐着没动。 直到叩桌的咔哒声又响起,我听得他问:“值得吗?” 也是奇怪。 仅仅三个字,我就明白了他的所指。 躺平身子,视线一阵虚晃,昨日的一幕幕且在脑海里疾快地重演着,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而最深刻的,非是冰冷的剑,非是入骨的痛。 甚至,连言悔的泪都不是。 那是什么呢。 “我,只怕你疼。” 对。 是这句话。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楚。 言大夫说过的情话有那么多,今日还对我破天荒地低语了一声我爱你,该是排在杀伤力首位的,可偏偏,这句最不像情话的五个字,成了我心头的最动听。 其实,当程妖的问话一落下,答案便是分明的。 没有急着回复。 只是因为一想起昨日,思绪便又忍不住地兜转了一番。 而程妖,也不是真的要听我吐出那意料之中的俩字。 他虽是在问我,但又何尝,不是在问他自己。 因为那么一个人。 就走上截然不同的一条道,变成另一般的模样。 这值得吗。 …… 孰不知程妖看起来倒是气势十足,但往深了探,一颗心仍是颤的。 和白江的相遇,是一个大大的荒谬。 但程妖已经赌上一切,只为成全这个荒谬。 是的,他不想输。 而现在,他也似是赢了。 但是,白江到底是逃过一次的,而仅仅这一次,就让他足够的挫败。那种眨眼间,便输得一无所有的感觉,真的太可怕了。 可怕到让他动摇。 这场赌,还该不该继续下去。 满心的彷徨到底是没能驱散开来,程妖突然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对上我的眼,他没有催我回话,而是沉下语气又问:“你觉得,我,值得吗?” 我自是不了解他那心里的弯弯绕绕。 闻言便愣了一下。 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左右也能猜得是为着和小白的事,我想了想,回:“你若觉得不后悔,那便是值得的。” 嗯—— 程妖倒真的按我这话思忖了一下。 而当值不值得,换成后不后悔,这个问题于他,竟是莫名变得简单了。 因为,他不曾后悔过。 …… “小丫头片子,懂得倒挺多。”勾起一抹如常的笑意,他推门离开,脚步迈得分外轻盈。 我皱眉盯着那大敞的门,片刻后,且咬牙切齿道:“小你大爷!” …… 当言大夫回来的时候,天色倒还没怎么暗。 见着人走进屋,我立马就程妖说我小丫头片子的事儿,同他忿忿了一番,着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而言悔听完,倒还附和着,看似同仇敌忾:“他怎么能这样说你。” “对啊对啊。”我麻溜儿地点头。 结果言悔接着说:“那样,不就显得我欺负小孩儿,太混账了吗。” …… 说得好像,欺负大人,就不混账一样。 且他这欺负我。 从来都是贼不要脸的。 鼓着嘴盯着言大夫,他竟是上手戳了戳我的腮帮子,同时欣慰地说了句:“看来,你这精神恢复得还不错。” 我转悠着眼珠,一缩头便张开嘴,作势要咬住他乱戳的手指。 本以为人会躲的。 不想一口下去,却真让我给叼住了,怔然中,愣是没有松口。 言大夫倒是淡定,不过松着眉眼,就那么默默地看着我,直看得我心跳加速,嗯,想耍流氓。 自觉松口。 转而挑着手指勾下言大夫的手。 朝人凑了些许,我厚着脸皮道:“昂,你要是亲我一下,我能变得更精神哟~” 言悔没忍住地轻笑着,是轻摇着头看过来。 怎么就这么主动了。 我已经侧过脸颊,复又鼓起一边的腮帮,算是示意。眼睛闭上又悄悄地睁开一条缝,虚影中可以瞧见他渐渐靠近的脸。 心中按捺不住的躁动。 当言悔的吻正要落在脸颊,我却是突地一转头,扎扎实实地亲了个正着。 叭。 音色相当的暧昧。 “知道我收拾不了你,就这么撩我?”言大夫对此表示无奈。 我则咧着嘴,很是嘚瑟:“怎么,不给撩啊?” 到底是我家的,为所欲为怎么着了。 “给啊。”他倒是答得利索,但这紧接着又是一句:“不过,若是你相公我被撩起来了,你要怎么办。” 额。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我的视线下意识就往人的某处瞄。 好像也没什么情况嘛…… 放下心,我又肥着胆儿蹭过去亲了一口,然后笑着说:“我不怎么办,我就撩啊~”撩完就跑啊。 而撂出此等不负责任的话,其导致的后果,是言大夫更加无微不至的照顾。 嗯。 突然就不想好得太快了。 【作者题外话】:有点累   ☆、第221章 怎么就那么残忍呢 心思都用来和言大夫胡闹,倒是忘了问一声人进宫去都干了啥。 外头愈发的黑。 窗外的枝叶被大风刮得哗啦啦响,连屋内的烛光都止不住地窜动着,时明时暗。 渐渐地,起了雨声。 愈下愈大。 有些犯困的我,靠在床头,眼睛要闭不闭的,整个脑子都是糊的。 叩门声适时响起,我一个激灵,晃着头回了些许的清醒。 是华总管。 奇怪,都这么晚了,他该是不会冒出来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守在床边陪着我,手上且翻着一本闲书的言大夫扬声说了句进,后者方才推门进来,肩上还染着小片的湿意。 他恭敬地行礼,问候了一声王爷,又朝我唤着王妃。 嗯。 也对,我如今可是名正言顺的仁王妃了。 心情好上几分,随口问了句何事,言大夫抬手,将黏在我嘴边的发丝理开,复又垂下黝黑的眸子,安静地翻起书页来,倒是不在意。 或许是受了些寒,华总管没忍住地咳了几声。 然后才告诉我,本是在东市住下的叶莺,也不知怎么,竟然提溜着行李,找到状元府去了,而隔上了一会儿,紧闭的府门仍是为她打开了。 …… 状元府。 那不就是王万华的地儿。、 不想叶莺在走投无路之下,宁愿去找被她相负的旧情人,也不愿意,来我们这里。 也不想,万华那小子,伤得那么深,竟还是心甘情愿地成了她的依靠。 “什么时候的事儿?”言大夫合上书,先行发问。 华总管老实地回:“一刻钟前。” 嗯。 那时,只起了风,雨还没能落下来,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鸡毛琐屑,言大夫却是蹙起眉,突然问我:“我记得你说,织儿也去万华府上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蓦然睁大眼,我隐隐觉得不妙,嘴上是哆嗦着回:“是——是啊。”还是被我软磨硬泡给叫过去的呢。 缄默片刻。 我不禁扭过头,又紧张兮兮地去问华总管:“她回来了吗?” 本来这天气坏着吧,我还巴不得人能留在那儿过个夜,现下,我却是希望,她今日就没出过半步王府的门。 若是没撞上也就罢了。 可要是叶莺上门的时候,织儿正好在府上目睹了一切,感觉不是一般的炸啊。 毕竟,万华将叶莺给安置下来了。 而叶莺找上万华的原因,更是充斥着无数的可能性,比如,她还想着破镜重圆? 要知道,当初分开俩人的,是无法逾越的杀父之仇,可言大夫已经对叶莺说清楚了,这是个阴谋,一切都与王家无关,那么这堵高墙便算是彻底地塌了。 太多太多的难以预料。 到底是不知具体的状况,我灼灼地盯着华总管,后者颇有压力地答:“还没。” 脸色不由变得分外难看。 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回来,那千织现在该是在哪里? 留在万华府上? 晃荡在某一条街道? 又或是,淋在大雨中? 脑中蹦出一个又一个问号,我猛地一掀被子,双脚便要往鞋上踩,言大夫则眼疾手快地捞住我的腿肚,给重新塞进了被子里。 “又想撇下我就跑?”他说。 不,不是。 这跟洞房花烛夜那次不一样的啊。 僵着身没敢动,我生怕惹着好不容易哄回来的言大夫。 但其实,某人也就是想拦住我,而不是真的要同我翻旧账,计较一番什么的。他扫着我埋下的脑袋,转去对华总管吩咐。 很快。 两支小队便冒着风雨,出府寻千织去了。 我却并没能因此而宽心,低眼搅着手指,情绪也尤其的低落。 “阿悔。” “织儿她,明明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去追万华的,怎么偏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时候,蹦出了一个叶莺。 “你别觉得我嘴坏,我真觉得,现在的叶莺,一点儿也配不上万华。”哪怕,她仍是你的干妹妹。 “我家织儿那么好,要是万华这回为了叶莺害她伤心,我,我就不认他这个小弟了。”不认就不认,好像也没什么用。 兀自的碎碎叨叨。 言悔都一句一句,耐心地听着。 慢慢地,脑袋挨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环着我的肩,柔声道:“别担心,嗯?” 扬起小脸,我噘着嘴一番恳求:“你就让我,让我出去找找她,好不好?”这换别人去,心里左右是不踏实的。 言悔没说话。 只那眼里的光在闪烁着。 我继续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只等人说一声好,就立马冲出去。 “再等等吧。”差点就松口的言大夫,想着我身上的伤,以及屋外的大雨,还是忍住了。 唉。 好在这等待的时候并不长,不多会儿,便传来消息。 千织找着了。 既不是在人府上,也不是在雨里淋着,而是在某处街巷的屋檐下静静地蹲着,身旁的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个正呼呼大睡着的老乞丐。 也是胆子大。 大晚上的就这么在外头呆着,不用再想,傻姑娘指定是遇上了叶莺,否则哪会这样。 但人回来的时候,却是一副屁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她先回屋加了件衣裳,然后吃了点儿东西,才来了我这里。 不作声地打量了几下,嗯,眼睛没红。 “织儿啊,那个——”我没禁住地开了口,却又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 明明,有很多的话想问的。 但可能正是如此,才全都堵在一处,连半句都漏不出去。 微妙的静默中。 千织挪了个圆凳坐下,手撑着后头,稍稍仰着身。啊,派了那么多人来寻她,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真是想瞒,都瞒不住。 想想那一刻,当叶莺如只小鸟般地,扑腾进某人怀里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干看着,当某人柔下语气,安抚着怀中人的时候,她所努力的一点点希望,都成了绝不可能。 某人啊某人。 怎么就那么残忍呢。 【作者题外话】:感觉我是千织的后妈   ☆、第222章 不想加油了 “言哥儿,我今晚能和玫姐睡么?”千织终于开口打破了缄默。 一双眼则盯着脚尖,说不出的落寞。 这—— 言悔虽是黏自家媳妇儿,但也没那么的不近人情,只是他这正要回话呢,就听得身旁传来铿锵的一串:“能能能!” 紧接着,一只手更是在自己身后使着力,直将他从床边儿推得站了起来。 …… 这自己走也就罢了,被人上赶着撵么,可就不太美好了。 终归是无奈。 言大夫抖了抖手头的书,几分怨念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晃着头说:“唉,能,能——”可不把你能的。 “还不出去。”我继续催着。 小没良心的。 某人认命地踏了出去,掩门前,倒还特意对千织留了句话:“好好休息。” 不过简简单单四个字。 千织仍是听出了其中的关切之意,她轻嗯了声,本想要回一句,言哥儿,你也好好休息之类的话。 但转念一想。 这没媳妇儿暖炕头,估计是休息不好的,便知趣地没有吭声。 目送言大夫离开,待那门一关,我便拍着床榻,十分热情地招呼:“快来快来,床我都给你暖好了。” 千织点点头,片刻后,同我一起半倚着床头。 烛火亮着。 只剩一指节的长度。 我一边想着怎么开口,一边理了理盖在千织身上的被子。 后者突地一歪头,小脑袋便靠在了我的肩头,心底随即划过一声喟叹,我知道的,自己在心疼她。 “玫姐。”千织睁着眼,先发了声,“我想阿哥了。” 额。 还以为她会先说一说今日的事,却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么一句。想颜漠么,那家伙自打回了草原后,倒也不时来信儿,但内容都大同小异,先问千织好不好,说上些闲话,然后,再讲自己很好。 我只觉得,这个时候念及兄长,听起来莫名像—— 她想回家。 想回到无忧自在的大草原。 动也不动地任其依靠着,我嗯着声,哄:“没事儿,还有姐在呢,明日,明日姐就找那傻小子算账去。” 千织笑了。 带着声的那种,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多少是提起了王万华,她挽上我的手,顿了顿,竟是将叶莺登门的一幕幕讲给了我听。 末了。 她说:“你别去找万华,不怪他,感情这种事儿,谁也怪不上。” 虽然她还是有点膈应叶莺的。 她说:“在万华心里,从来都只有那么一个人,是我犯傻,以为凑过去,人的眼里便能有我了。” 明明某人早就说过不愿相欠,因为还不了。 她说:“玫姐啊,我不想加油了,没事儿的,不过是又和以前一样。” 一样的,做最遥远的朋友。 …… 我不知道,千织是怎么摆着一副淡然的样儿,说着这么一句一句。 我只知道,她很难过,很难过的。 “织儿。”抚上丫头的头顶,我忍不下去了,“你哭一哭,跟姐哭一哭。” 只别自个儿憋着。 千织靠着我,压着嗓子道:“玫姐,我哭不出来,蹲在外头的时候,我就想哭,可是怎么都哭不出来,你说,我连眼泪都不再为他掉,是不是,可以不再去爱他了。” 爱。 她又提起了这么个字。 听起来,却是只剩苦痛。 雨声依旧没完没了地敲打着窗,千织没流的眼泪,大概,全被老天爷拿去了吧。我一时哑言,桌上的蜡烛燃到了尽头,挣扎着一晃后,四周便陡地暗了下来。 千织的呼吸稍显沉重。 不等我说一句,她便自个儿画下了句号:“嗯,睡觉吧。” “明明就睡不着。”我止不住地嘀咕着。 “可我想睡了。”后者抓了抓脑袋,身子一缩,躺了下去,“玫姐,你有没有成功哄睡过人?” 昂,这个嘛。 我好像,就只有被人哄睡着的份儿。 避着伤口,缓缓地窝进被子里,我估摸着千织的意思,是想让我哄她入睡,便回:“试一试吧,嗯,我讲故事给你听?”听着听着,应该就好睡了。 千织往上拉了拉被子,说:“好。” 要说我这别的故事没存货,可讲讲自己的那些个威风事迹还是凑得出几大箩筐的。 随口掀起过往经历过的血雨腥风。 千织默默地听着,偶尔追上一句,然后呢,等过上一会儿,却是一声都不吭了。 轻轻地唤了她几声,没有回应。 还真让我给讲睡着了啊? 嗯。 睡了就好,这睡醒了,便又是新的一天。 “安。”落下单字,我打着哈欠闭上眼,也寻周公去了。孰不知在我入睡后,某女又睁开了那双眸子,呆呆地,无眠到天亮。 …… 翌日。 府上前后到访了两个人。 一个是王万华。 言悔本是打算让这小子吃个闭门羹的,但想了想,还是放人进来了,俩人不着边际地说了几句,言悔多少瞧出了什么,见他闷着不提,索性先道:“听说,叶莺在你那儿住下了。” 王万华微愣,倒不是困惑人为什么会知道,而是被那直呼的姓名搞得有些懵。 毕竟,面前人是叶莺的义兄,却突然叫得这么生分。 他看着言悔,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后者也不跟他绕来绕去,哦了一声,是直言道:“怎么,来找千织啊?” …… 厅外。 千织站在门边儿,坦荡地偷听着,我挨在她旁边,想着这丫头不正常啊,居然站定在这里,神情更是波澜不惊的。 哪怕是在言大夫问出那句话后。 她也依旧面无表情。 我则好奇地等着某人回复,心里且升腾起小希望,结果下一秒,就被按死在地上。 “你们,能不能别总把我和她扯在一起。”王万华揉了揉眉头,语气有些烦躁。其实他这话不是什么坏意思,只因他知道千织的心思,更知道自己会辜负她的情意,才不愿,再有所牵扯,伤人更深。 言大夫没有急着开口。 外头的我,一听这话就不禁半气半忧地盯住了千织,只听她轻嗤了一声,然后脚一迈,就走了进去。 【作者题外话】:怎么说呢 有人两厢情愿,有人追人隔纱或隔山 还有人,爱而不得 以前倒也想过要把千织和万华写成一对儿 但是某段时间,有个兵哥哥追我室友,真的是穷追不舍,但室友对他没感觉,于是各种拒绝,各种败不馁,左右没搞头 然后我有感了一下 万华的心,很早就定了 无论千织如何情深,都没法的   ☆、第223章 非礼勿视啊 真的不正常,换以前,这丫头躲还来不及,哪里会迎面而上的。 我攀在门边儿,探着个脑袋看,并没有跟着走进去。 一来,作为一个伤患,实在是不想动。 二来,氛围太过微妙,我就不去当出头鸟了。 王万华不料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他看着缓缓走进来的千织,眸色深了深,倒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后者连一个眼神都没瞄向他,不过是径直走到言大夫身前,平平淡淡地说了句:“言哥儿,玫姐该换药了。” 啊—— 没毛病。 伤药都是言大夫现调的,这换药是得找他,只是在这个时候提起,会不会有些不合时宜啊。 而她这一撂完话,竟是转过身,又对上了王万华。 挺着腰板微微颔首,像是寻常的问候。 再然后,人就出了大厅,甩袖离开前还对我说了句:“你们慢聊啊。” 视线揪着其背影,我本以为这妮子那般无畏地踏进去,多少会就王万华的话,回击个几句,结果,两人之间的交流不过一个对眼,一个点头? 捂着胸口一步步挪进室内,言大夫起身,过来扶了我一把。 心头带着气。 倒也不是针对他的。 拍开某人的手,我撇着嘴角,闷闷道:“我自己能走。” 而言大夫嘴上倒是顺着我,扶来的手却是不带一点儿松动,直到我歇在了座椅上。 王万华仍望着外前儿。 前两日,千织主动地来找他,他无所回应,也没忍心赶人走。 毕竟是很好的朋友。 现在这样的距离,虽是有些太过拘谨,但至少,界限分明。 目光一敛,他盯向我,神色奇怪地问:“什么换药,你受伤了?” 到底是站在千织这头,对于万华的一言一行,我都不满得很。但这哼着声漠然相对,憋了一会儿,还是蹦了俩字出来:“小伤。” 他却是紧追了几句,实实在在地关心着我。 无奈叹气。 这家伙怎么偏是我小弟。 堵在胸口的浑浊,稍稍散了些。我敷衍地答着话,诌出一番意外,并没将府上遇刺的事儿说出来。 而后还是言大夫切中要害,问他既不是为千织来的,那是怎么就想起来府上拜访了。 不想王万华,竟是为了叶溪来的。 而待他一吐出那个名字,我便不由起火,拍着桌子就跳了起来,连扯着伤口也不顾,是直接嘲了一句:“所以,你是来替着求情的么?” 要知道,叶溪的事儿闹得很大。 王万华身在王城,又处于朝堂,怎么也不可能被蒙在鼓中。 只见他别过眼,默了良久才挤出一个字:“我——” 是。 他是来求情的。 明明知道叶溪是罪有应得,可他还是来了。 但这来了,他却又突然开不了那个口了。 …… 又一次撇开言大夫按着我的手,这回,他倒是舍得松开了。 “万华,你摸着自个儿的良心,想好了再说。”我朝某人那方走了几步,对其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是不是,真的要为了你心中装着的那个人,跟我恩断义绝。” 这话说得很重。 并没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且瞥着如今恢复了神智的万华,我真的想骂他一句傻子。 哪里想不到是叶莺对他哭诉了什么,人才会找过来。 呵。 自个儿不露面,以为使唤万华就行了么。 王万华同我对视着,嘴微张,喉咙里像是卡着东西,怎么也出不了声。 见他犹豫。 我不知是该欣慰,还是直接踹他几脚的好。 而这虽是撂了狠话,但我也真怕他一时脑抽,说错话。闭着眼一挥手,我索性不再等回复,直接送客:“没旁的事儿了,你就走吧。” 躁动因子且在身体各种乱窜着。 彼此无言了一会儿。 “当我今日没来过吧。”他紧咬着后槽牙,还是做下了决定。 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人则无比自然地翻过页,岔开话题嘱咐着,说什么小伤也马虎不得,让言大夫早点给换药,他呢,就告辞了。 风过无痕。 人去却不能真的当做没来过。 心里还烦着王万华企图求情的事儿,言大夫身形一动,突地将我腾空抱了起来。 嗯。 公主抱。 “我自己能走……”再次,严肃地声明。 言悔不管不顾地迈开步子,我怕摔,双手随即绕上了他的脖颈,见人不吭声,是忍不住地问:“你怎么都不说话?” 方才就没插半句嘴。 现在也不出个声。 就没个感言什么的嘛。 某人将我往上托了托,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动着唇道:“有些事儿,光想想就挺烦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真,有道理。 …… 盘腿坐在床上,言大夫调好了药,朝我走近。 自觉地解开衣衫,我故意留下那薄薄的一层,等着言某人动手。 他倒是不介意,挑着眉梢就来勾那一节节的系带。 当那手指摸到颈后,我竟莫名记起某夜,这人咬着带子,一点点厮磨的画面,厚脸腾地一下就飚了红。哽着喉移开眼,我嘀咕着:“非礼勿视啊。” 一声笑。 衔着邪气。 身前泛起凉意,他一边拆我身上的绷带,一边说:“不是要撩我嘛,讲什么礼呀。” 额。 偷偷地瞄下一眼,某人的指尖正好爬上我胸口的那处结痂,轻轻抚着,嗯,离软绵绵相当的近,不可言说的痒。 “乱摸什么呢!”我羞得嚷了一句,倒是没去拦。 言大夫抬头,理直气壮地一番揩油后:“摸媳妇儿呢,怎么着吧。” 唔。 无话可说,只能老老实实地换个药。 …… 午膳后,今日的第二位客人登了门,且指名只想见我一个。 言大夫在知晓来者何人后,直接就赏了个闭门羹,我倒是精神得想会个客,整个人都散起了煞气。 “让他进来。”摸着腰间藏起的剑柄,我笑得阴测测。 很好。 姑奶奶我还没来得及找过去,人就自个儿上门了。 好说歹说,言大夫总算同意我单独跟人会面,但他执意要在隔间候着。 于是当赵歌踏进来的时候,如愿以偿,看见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第224章 都知道了,又怎样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赵小六来是干嘛的。 反正,肯定不会是负荆请罪的。 故而见着人进来时,我靠在座儿上,既没动一下,也没吭一声,顶多,是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 “请坐。”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先礼后兵。 一番的装模作样,孰不知,人根本就不领这个情。 赵歌直直地站在我面前,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而我这轻飘飘地抬起眼,便是一张分**鸷的脸,然后他咬着牙问:“为什么?” 眉梢随即一挑,我懒懒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 盯着佳人面,赵歌的视线忍不住变得幽深。 思绪更是瞬时晃到几日前的,牢房。 叶莺要去探监的事儿,他从其旁的丫鬟那儿得知了,本是不愿在意的,却又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借着现存的王妃身份及银两的打点,叶莺成功求得了与亲弟的独处。 而当俩人会见时,赵歌人就在附近。 且处在一个,再合适不过的,能听清楚其间谈话的距离。 那厢,叶莺在厉声质问父亲的死因。 赵歌困惑了一下,叶溪弄死生父的事儿,其实他并不知情。想当初,他从千金坊救下人后,便将对叶莺的心思摆在了明面儿上,叶溪是个机灵又虚荣的,该是知道怎么帮他。 却不料,会做到这种地步。 但不可否认,因着叶父的逝去,他确实顺势抱得了美人归。 争论声激荡在难闻的空气中,想不听都闭不了耳。而叶溪不知悔改的咆哮,夹杂在里头,显得分外难堪。 赵歌轻蔑地笑了笑。 有那么一瞬间,他倒是想起自个儿逃过一劫的父王,差一点点啊,他便能如叶溪一样的得手了—— 直到又一句聒噪砸进耳里,某男唇边的幅度,陡然僵住。 神情,难看得不行。 “姐,如果不是我,你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洛玫的,你知道吗你!” …… 一触即发的,满脑子的浑浑噩噩。 不止赵歌,还有叶莺。 再后头,赵歌按捺下想冲出去问个清楚的心,继续探听着,而那边,颤抖的女音已经响起,且一句句地追问了起来。 回复亦是一句句地紧接着。 叶溪破罐子破摔地全讲了出来,于是,曾经的那个乌龙,彻底大白。 原来,在烟花巷遇见的那个人,最初为之动心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洛玫,是她。 一时之间。 赵歌只觉心里乱糟糟,说不清,也动弹不得。此刻想来,若非先入为主地认下叶莺,他早该觉出某人的熟悉来的。那抹红影,那诱人的魅力,那一句,恍如隔世的,你想,我却不想。 胸口蓦然一空,像是很早就失去了她,可自己从未拥有过,何谈失去。 很快,这种杂乱的苦闷辗转成了一腔的愤怒,被欺骗的愤怒。 且不是被叶家姐弟玩弄的怒气,而是洛玫。 一张面具,隔着她的面,却没有挡着他的脸,自己不识得,难道她就忘记了吗? 赵歌紧攥着拳头。 内心翻涌不息。 她该是清楚的,清楚自己为何会娶叶莺,清楚自己对其一而再的动心,可是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冷眼看着,连一丢丢异样的情绪都不曾给过他。 呵。 于她而言,自己就那么值不上眼么。 搁府上沉寂了几日的赵歌,忍着没有动叶莺,反是借她的名儿又去邀人入府,结果这次却无所回复,那么,叶莺也就没什么可用之处了。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摒弃她,可赵歌忍不了,仍是一纸休书泄了愤。 而佳人已成他人妻,看似无法挽回。 可在被糊弄之前,赵歌虽是无法,却也没想过就此绝了心思。 所以这搞明白之后,想抢回来的执念,不禁愈发深厚。 对。 抢回来。 在赵歌看来,人是他最先遇见的,便早该是他的,虽然自己大意错过了,又被赵炎截了人,但是他的,最后也只能是他的。 近乎扭曲的心态,让他冒险动了赵炎,然而却没能等来一个想要的结果。 重金相请的杀手一去不返。 赵炎,仍好好的活着,还和他的心上人在一个屋檐下恩恩爱爱着。 如何受得了。 于是,他来了。 只为了见她,然后告诉她,你是我的,你本该是我的。 …… “为什么——将燕生给了叶莺?”赵歌的心里不止揣着一个为什么,而被我一反问,从他嘴里抖落出的却是这一个。 究其根本的,误会之源。 燕生? 似乎是那只金镯的名儿。 我皱眉想了想,方才由这句话嚼出来,赵小六他,竟是都知道了。 但这知道了,又怎样。 不过看人的架势,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嘁,关我屁事。 愣了一下后,我低眸转着腕上那只朴素的银镯,一副的不以为意,回应亦是简洁:“俗气,看不上。” 又是看不上。 赵歌可没忘记,上回在府中,就是被人用这些字眼儿给损了好几遍。 脸色更黑,他直气得朝我稀里糊涂地谴责了一堆。 我想,这人好歹是清楚认识了我的厉害,故而废话到现在,也没敢再向我靠近一步,更别说亦如那日的动手动脚了。 再者,他那一通讲,我真没几句听进去的,只觉得他这人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蠢,连叶溪都能耍了他,怎么还跟我发起脾气来了。 嗯。 等等。 什么叫我本该是他的。 又什么叫是言大夫抢了他的人。 有病? 想我和言悔也算是青梅配竹马,虽然是拐回来的竹马…… 伤口作祟,我没忍住地咳了一声,啊对,哪里有闲情跟他说这些乱七八糟,姑奶奶我,可还有狠帐要同他算的。 不耐地打断他,后者怒目瞪来。 嚯哟。 跟我横呢。 纤手一抓一甩,百仞君已是出鞘,凌厉地指向了他。 剑尖离人面仅一指的距离,赵歌眼前发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怂包。 仍是懒散地坐着,眸子微眯,我戏耍般地晃着剑道:“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你怎么都不问一问,无常的下落呢?”   ☆、第225章 红耳朵 瞧着某人暗沉的面庞。 姑奶奶我真是尤其特别地想告诉他,那俩人是怎么被我穿了胸膛,抹了脖颈,然后,死了个透。 人呢,到底是赵歌指使的。 故而一听无常俩字,他就不由得怔了一下。 以为的隐秘,竟是如此轻易地被人给查出来了么。要说这残害皇子的罪,一旦扣下,那么他,就只剩死水一滩了。 到底空口无凭,赵歌缓下神色,选择装蒜:“什么无常。” 敢做不敢认么。 刃口轻颤,我慢悠悠地腾出只手,往怀里一摸,掏出某个东西来,便往桌上狠狠一拍。 赵歌瞪着眼珠看过去。 一道细长漆黑的令箭,形似砍头时扔下的火签令,但又小上不少,朝上的一面还刻着三个遒劲的红字:一枝玫。 一枝玫。 鼎鼎大名,赵歌怎会没听过,可此时瞧见这个名字,他除了懵,还是懵。 某人落在令箭上的打量,我都看在眼里。 一指扣上,翻过令箭的一面。 红得骇人。 只是纹路平整,空无一字。 “徘徊令。”我随意地捻起令箭,对他说,“不认得,总听过吧。” 赵歌不禁抖了一下。 道上传,四魂幡的徘徊令,饶是重金也难求,其黑面红字,红面黑字。 索命,丧命。 一面之隔。 现下,那红面无字,赵歌却恍惚从其上瞧见了自己的名讳,我更是适时接着道:“也不知用这个做回礼,会不会显得太过厚重了。” 回礼? 赵歌猛地定住,他好像明白人掏出这个玩意儿来是几个意思了。 一报还一报。 拿徘徊令回敬,何止是太过厚重,那无异于以命相偿。赵歌不禁发慌,没办法,这道追杀令实在太过霸道,若是真的,那—— 不不。 假……假的吧。 徘徊令难求,他连次等的都拿不下,更别说头榜一枝玫的了。要知道,赵歌平日里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就此而言,他并没程妙芙能挥霍。 所以,他即便想赵炎死。 也没动过徘徊令的念头。 当然,在得知某人安然无事后,他后悔不已,恨不得拿出好几道徘徊令砸,可是,他有那本事吗。 赵歌目光微颤地看着手拿徘徊令的我。 这感觉。 迷之像将脑袋搁在刽子手的刀下。 危险得紧。 为了抚慰自己战栗的心,他强撑着气势对我道:“呵,拿个空名头吓唬我,有意思么。” 啧。 以为是假的呀。 也是,毕竟他目光短浅,没见过真货。 我一手抓剑,一手捏着令箭,终是从位置上站起了身,而当我朝前踏出一步,他便跟着退下一步。 “哟,怕了?”不想这人不怕曾将他按在桌上泼了一脸水的我,反是受了一道徘徊令的威胁,若是这般的话,要是知道我便是一枝玫,岂不会惊得屁滚尿流?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倒是没有傲娇地自报个家门。 但借自个儿的名儿用用还是可行的。 而某男没能因这重复的一个玫字发现端倪,还是因着轻看了我。 没有给人回应的空隙。 我嘲下一句后,手上是利落的一抛,徘徊令便翻着转儿腾在了半空,另一手顺势划出剑影,一片缭乱中,且漫起了细碎的木屑。 轻轻的一声。 东西重新落回了我的掌心。 红面朝上,摊在赵歌眼前,刻着的,赫然是他的名字。 我吊儿郎当地瞥着赵小六,衔着笑道:“有没有意思,等着瞧喽~” …… 最终,本是想来跟我纠缠一番的赵歌,却是让刻着他名字的徘徊令给吓了回去。我想,到底是性命攸关的事儿,他应是急着回去找人确认真假了吧。 嘿,不过那结果,一定会让他,相当的满意的。 其实,当知道人来的时候。 我便揣好徘徊令,打算好要这么收拾他了。 虽然没料到赵小六会突然知晓旧事,但没费多少口舌,便能成功威慑到人,实在是很不错。 言大夫紧随着他的离开,走了进来。 我还站在原地没有动,见着他的身影,是连忙嚎了一句:“快,快给看看,伤口好像裂了……” 得瑟地耍了剑。 后果便是拉扯到伤口,疼得我不想移动分毫,还得忍住龇牙咧嘴顾着面儿,别让赵小六给看出来。 言悔对此,既无语又无奈。 被重新抱回房间,再重新换上一遭药。 他看着换下的,染着一片血迹的白绷带,是止不住地念:“唉,你这样乱来,我要何时才能吃到肉。” 哪里会不懂他这吃肉的意思。 我坐在凳上晃着小脚,倾身过去,便殷勤地啃了他一口,还开玩笑地说:“喏,给你点儿肉渣尝。” 言悔几分嫌弃地抿了抿唇,这连肉渣都值不上好吗。 方才,俩人的对话,他一句也没能听见,更没犯怂地凑过来蹲墙角。 天知道他有多么后悔,后悔答应某女,让她跟另一个男人独处。 但答应了,就不能反口。 好在这独处的时间并不长,多少还能忍耐,可即便如此,言悔仍是觉得自己有点亏得慌,嗯,得讨些甜头回来。 轻搂上曼妙的腰肢,言大夫将我捞到自个儿的腿上坐下,便反啃了回来。一个又一个的吻,飘在眼睑,落在脸颊,黏在唇间,拂过下颌,然后,密密麻麻地种在颈上。 我推着某人埋下的毛毛脑袋,咬着唇低语:“疼——”有点儿疼。 言大夫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啃咬着。 像是喂不饱的狼崽儿。 诶,为什么是狼崽儿,不是老狼呢? 跳脱的出神间,突然袭来一寸寸的酥酥麻麻,是言某人温柔的舔舐,染着湿意,时而凉凉。 按捺下羞意,我忽地起了坏心,抬起手臂,指尖便顺着捏上了言大夫的耳朵,左右一起,而这一摸,不得了。 烫啊。 低眼那么一看,啧啧,好红的。 果然是狼崽儿啊……   ☆、第226章 那床也分着睡好啦 一直以来,每当言大夫欺负我的时候,我似乎都因着羞赧,而忘记仔细瞧上一瞧,收拾我的言某人是何种模样。 如今脸皮越臊越厚。 或许是激起了对抗心理吧,此时难得,那红通通的耳朵无不昭示着,言悔耍流氓的同时,脸皮较之我,都还要薄些。 好想调戏啊怎么破! 心念至此口已开。 双手刻意放缓地滑落至其肩上,我俯下头,贴着人漾起烫意的耳朵,便揶揄道:“原来我家王爷,也会知羞的哦~” …… 说他羞。 言悔幽幽地抬起头,一张俊脸倒是没怎么红,反而衬得耳畔的殷色更为明显。他哪可能承认,自己对人的每一次亲近,其实都无比紧张。 且在某女受伤后的这几日,更是尤为地难以把持。他啊,怕失去,所以想要倍加珍惜,结果,却是越发地像个毛头小子了。 有点儿小纠结。 也正是因着知道一旦露怂,面前这姑娘怕是能上房揭瓦,嚣张个无法无天。 故而,言悔执意地守住了。 喉头哽动。 性感而魅惑。 这人偏过头,两片湿热的唇瓣正好碰上我的耳垂,陡然袭来的触感,比巨浪掀得温柔,又比涟漪泛得荡漾。瞬间的功夫而已,便激得我刷刷一下,也不可避免地成了红耳朵。 然后。 言大夫竟还以咬耳朵的方式,恬不知耻地回敬了我的调侃。 这下子。 浑身都蹿起电来,直让我满脑子都是,啊哟,这一招怎么比我那徘徊令还要厉害,这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尾巴,啪地一下,就瞬时夹了回来。 言悔拉扯了些许后,松开了嘴,复又恶声恶气地说:“羞什么羞,这明明叫,意乱,情迷。” 撩人的气息拂过来,我不由自主地一耸肩,心思亦被那泛着春情的调子,给打成了不着调,糊里糊涂。 真心受不住。 “你,你好好说话。”下巴一搁,我怪不好意思地趴在人的肩头,腮帮子且鼓动着。 而言大夫这蹭完一波豆腐,又挡下一遭调侃。 方才算是心平气和了下来。 “所以,赵小六找你干嘛的?”有些生硬地换掉话题,言大夫如是问。 嘁。 还以为他之前没提,是不在意呢。 直起腰,从暧昧的氛围中抽开身,我老实地交代了一番,更是掏出那支写着赵小六名字的令箭,晃给了言大夫看。 他倒是对赵小六已经知情的事儿,表现得分外淡定,不过是从我手上拿过徘徊令看了几眼。这东西吧,赵小六没见过,身为枕边人的言悔却是要多熟悉上几分的。 难怪某男离开时的面色会那么臭了,竟是下了追杀令么。 言悔默不作声,心头且算着。 一个黑无常,一个白无常,空窗那么久,自家姑娘的手上,又沾上两条人命了。 还都是为了他犯下的。 而这,是打算灭掉赵歌,再添上一笔了吗。 …… 只听咔擦一声。 很突然的,值当千金的徘徊令就那么干脆地让言某人给折成了两截。 赤果果的废了。 “哎,你干嘛呢!”我连忙抢过那支离破碎,瞥着参差不齐的断面,全然不解。 搞事者言某人,则盯着我,很是肃然地说:“你玩儿着,收拾他的事儿,交给我。” 啧,大男子主义作祟么。 虽然,他这想为我找人算账的热心值得体谅,但抓着手头已然无用的徘徊令,我仍是有些郁闷:“你来就你来,干嘛折坏我的令箭。” 赵歌确实该死,但丢出这么个东西,我也没想急着今时今日就去取人命,而这留着又不会怎么样,怎料人就这么给我毁了。 真是可惜了一块好木头。 然而对于此,言大夫是分外的振振有词。 见不得,就见不得他媳妇儿的名字跟赵小六的写在一个物件儿上,而这没有将其烧成灰,已经是相当的客气了。 额—— 姑且,算他理由正当吧。 怎么说呢,言大夫显而易见的吃味儿,真是让我芳心甚悦。抱着人,我随口问:“你打算怎么收拾他呀?” 言大夫面无表情地回,也没怎么着,就是去了宫里一趟,顺便找国主爹爹告了个小状。 我不禁歪下脑袋,困惑地啊了一声。 去宫里?告小状? 嗯,千织好像讲了,昨个儿啊,言大夫可是拉着太子一齐进宫来着,所以,这俩是去告赵小六的状了么?本以为言悔是临时起意,原来那念头竟是还早在我的前头。 可是他去告什么状。 雇凶残害皇子? 这不没什么确凿的证据,怎么可能凭此收拾到人呢。 “你国主爹爹中蛊的案子——可还没结呢。”言悔优哉游哉地提醒道。 我倒是没记起这茬儿来,毕竟也隔得有些久远了。但见人摆出一副淡定的样儿,看来,这桩案子相关赵小六的部分,应是查得透透的了。 只是—— 再次揪上其耳朵。 我因着某人无心的用语,是眯着眼道:“什么叫我国主爹爹,哼,你啊我的,分得很清嘛。” …… 言悔还以为人会多追问几句中蛊一案,却是不防自家姑娘能跑偏到这里来,真是谜一般的关注点。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同他较真。 只是单纯地想逗逗人而已。 “嗯,你的爹爹,我的老丈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可混淆不得。”言大夫正儿八经地跟我解释着。 听上去,似乎没毛病? 但逗人哪管他有没有毛病的。 混淆不得么,我故作忿忿之态,哼着气道:“既然分那么清,那床也分着睡好啦。” …… 言悔一时无言,那圈在我腰上的手,是反射地一紧。昨个儿就没能抱着媳妇儿睡觉,今日竟然还给蹦出了一句要分房睡? 这哪儿行。 某人吃瘪的神色实在太有意思。 这导致我偷瞄得一个没忍住,是轻轻地笑了一声。 后者顿时就明白过来,我这哪里是真的在生气,分明就是耍他玩儿呢。当人的手变得极其不老实,我只得一边躲,一边求饶。 “分房睡?”言大夫咬牙切齿。 “不分不分,永远都不分!”我,屈于淫威。   ☆、第227章 雷声大,雨点小 一日阴雨一日晴。 已然好转的白江,仍是被人用绳索箍在软乎的床上,即便再精神,这么个躺法也早给躺乏了。且此时,他空着腹相当难受,心情也分外微妙。 程妖是什么时候走的? 约莫在半夜吧。 明明自己这睡得好好的,偏是被某妖孽给弄醒了,但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后,他却明显觉出了那张面上的凝重。没有多余的言语,程妖只招呼了一声有急事在身,得走。 白江当时反射性地便回了一句:“哦,你去,我等你回来。” 然后,人就那么直接离开了。 看似不带丝毫的留恋,甚至还显出了几分仓促。 这些个不对劲儿,莫名地让白江的心头发虚,但随后,他又稍稍地宽慰下来。好歹人还特意叫醒了自己交代行踪,那就跟闹消失扯不上边。 而这等人走了,他才懊恼起,未曾多问过几句的自己。 到底是心太实。 除了知晓程妖去的是锦官城外,这因何而去,又何时而归。 此种种,他都不知道。 果然还是随缘地等人回来吧。 仍是耐不住地有些偷偷摸摸的舍不得,他无奈闭上眼,等到一觉醒来,却是不禁陷入了另一层纠结。 要知道,程妖为了强制他休养,不仅捆上了绳,还丧心病狂地点了一通穴。眼下,人倒是利落地走掉了,但是…… 那害得他动弹不得的穴道还特么的没解开呢,且这没人在侧,门又禁闭,真是十足的窘境。 饥肠辘辘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江想了想,饿死什么的实在太过难看,于是他撇下了面子,认怂地开嚎:“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算不上有多么的声嘶力竭。 但当我裹着脖子,适时凑近门扉的时候,闻声便急急地踹了进去。 还以为又闹杀手了呢,结果这警惕地环视了一圈下来,屋内却连半点儿情况都没有,那小白是在叫唤个什么劲儿。 某男瞧见了我,几乎感激涕零。 他一脸希冀地盯着我,说:“玫姐玫姐,解个穴。” 额。 我顿时记起半吊子师父的那一句,不过是觉得好玩儿。 其实,这么看起来,还真是挺有意思的。立在床边儿,挑眉俯视着人高马大的白江,我背着手道:“求我啊~” 白江正要开口求上一句。 “求我也没用哟。”我紧接着便丢出话来,将他哽了回去。 再怎么着,人小俩口之间的情趣,我也管不了不是。既是程妖出手的,那自然是得由人亲自收拾才对,且我估摸着,小白怕是还乐在其中的吧。 而惨遭拒绝的白江,霎时苦起一张脸。 嗯,好像有些可怜的说。 我挠着耳后咳了几声,复又开口:“这样吧,等程妖过会儿回来,我便去帮你说道说道他。” 谁知道此话一撂,白江却是更加的愁眉不展。 等人过会儿回来? 这去一趟锦官城,最快折返也得要好几天吧,若是真的等上一等,他绝对会饿死的。待小白义愤填膺地念叨下来,我方知,昨个儿半夜,某妖孽便已经离府了。 隐隐有些奇怪。 究竟是发生了何等要紧的事儿,才使得我那半吊子师父走得那般匆忙,竟是抛下媳妇儿就闪了人。 几下轻点。 白江颤了颤身,而后卸下口气来,这好不容易从禁锢中解脱吧,他本是想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的,但奈何肚皮饿得慌,硬是无力可使。 一边着人替他备下膳食,一边勾过个凳子坐下,想多问点什么,但对方是小白,我果断放弃,比起一问三不知,我宁愿一无所知。 翘起二郎腿,不过随口感慨:“啧,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往锦官城跑啊。” 这搞得我也挺想回去了。 白江静静地等着投喂,一闭一睁后,突然良心发现地问了问我的伤势。 “好着呢。”轻轻拍上胸脯。 后者哦了一声,看着我的视线忽而集中,又问:“你这脖子捂那么紧作甚,不热吗?” …… “不,不热啊。” 真特么热啊。 某人陡然投来的注视,让我下意识地拉了拉围在脖子上的一团,腾起的腿也自觉踩回了地面,显得,分外老实。 本以为我只要不说,这小子便瞧不出什么。 不想白江直言:“别是遮吻痕吧,啊?” 沃日。 这还是我家单纯的小弟吗,老天无眼。 “你,你咋还知道吻痕的?”一声反问,变相地承认了某人所言。 可小白遭我一问,脸上却是突地飘起了两片红晕,更是同我方才一样,不自禁地拉扯了一下衣襟。 嚯哟? 心怀揣测,我试探着伸手,便快如闪电地扒下了人的半边衣衫,而那光裸的肌肤上,尽是不言而喻。 “你,你们——”兀自脑补起某俩间妙不可说的画面,我浑身一抖,鸡皮疙瘩刷刷冒起,突然之间,只觉自己脖子上的那些红点子算个屁啊。 小白犹如被勘破了重大机密一般,整个人吓得不行,将衣衫胡乱地拉回去,他张着嘴想解释,可这既定事实,又有什么可解释的。 慌不择路之下,某人挣扎着窜出股劲儿。但见他麻溜儿地坐起身,一把抓过床脚的被子往身上罩去,再迅速地倒下,嗯,隆起的一坨,算是看不着人了。 …… 我无语地扯着嘴角。 这还算是个硬气的男子汉?天可怜见,请把我铁骨铮铮的小弟还给我。 …… 又隔一日。 叶溪被押出牢狱受审,人证竟还不止江大力一个,而那推波助澜的,不是旁人,正是赵小六。 可他自个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国主爹爹就巫蛊一案,召其进宫。而在一番激烈的对证后,听言大夫说,国主爹爹气得是一砚台就砸了过去,赵小六没敢躲,直接头破血流。 至于两桩案子的最终结果。 一个,被毫不留情地判了死刑,三日后便要执行。 一个,却不过是酌情处置,给关去了护国寺禁闭,潜心思过。 说实话,国主爹爹此举让我觉得恼火。 赵小六可是想取他命的人。 结果,就这样? 雷声大雨点小。 【作者题外话】:租房搞定,明天入职 加油~   ☆、第228章 来吧,还债 某男三日后问斩的消息,自然也传进了叶莺的耳里。她坐在客房里,所揣的渺小希望,犹如脸上的两行清泪,正渐渐干涸。 怎么办,这事儿当真是回天无力了吗。 王万华在门口顿了一会儿,方才打外头踏进来,那手上端着个方盘,里头且搁着一碗漫着香气的米粥,和一碟凉拌的小菜。 “多少,吃点儿吧。”他将东西放在桌上,站着身道。 叶莺垂着眸子,只是摇头。 吃不下。 心心念念皆是亲弟,框里的泪水不禁又泛滥了出来。 她抬袖拭了拭下颌摇摇欲坠的泪滴,忽而抬起发红的眼,含着怨气问王万华:“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弟弟该死?” 本以为某人会顺着她几句。 结果王万华看着她,却是缓声反问:“他不该吗?” 到底不再是从前的傻小子,理性已然压过感性一头。但其实,他也有着满腹想安抚人的话,奈何被人这么一问,是一句都不想说了。 这去仁王府未果的事儿,王万华后头又想了想。 就不该去的。 心底溜过一声叹,他竟是有些觉不出此时缭绕在心头的是何种滋味。 而叶莺听人撂下话后,胸口仿若被狠狠地戳了一刀。是啊,叶溪活该,他不仅弑父,还逼死了无辜的爷孙俩,这一命偿三命,都还是不够的。 可是,她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就这一个了。 “万华……”叶莺怅然地唤了一声,眼里氤氲着的恳求,我见犹怜。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始终立着站姿的王万华,不知打哪儿涌出的决绝,他几分疲累的闭上眼,是直接回绝,“也不会再帮你。” 如今和叶莺呆在一起,王万华隐隐有些不舒服。 记忆中的她,很善良。 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善良。 可现在,他发现往日的车辙,弯弯曲曲,似乎延向了另一条道,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呢。 几日前收留叶莺,王万华很清楚,那既不是同情,也不是可怜。 只是因为还爱着。 所以才无法放任不管。 但这份情深,似乎再不能支撑着他,去拉回叶莺,一齐携手共白头了。 嗯,是他变了吧。 …… 叶莺的眼前不由发黑,当下唯一可走的路,都彻底地消失了。 颤着身站起,手上一激动。 方盘被掀翻在地,热粥,小菜,混做狼藉一片。王万华不作声地往地上扫了一眼,而后蹲下,低着头捡起破碎的瓷片来。 一块,两块……五块。 嘶—— 割破了。 陡然钻出的血色碍眼,王万华一怔后,又接着去拾。这样的一幕,叶莺却无心去看,她压抑着腾起的暴躁,整个人都发着抖。 无声的分分秒秒。 俩人间的氛围,是前所未有的僵硬。 等清理回大大小小的碎片,王万华再次端起了方盘。临出去前,不过淡淡地抛下一句:“饿着不好,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叶莺莫名受不了人这副样儿,朝着那抹渐失的背影,是抱头嚎叫:“我不吃,不吃!” 然而。 无人回应。 …… 相较于状元府上的压抑,仁王府则显得轻松很多。 无所事事的小白,身体康健地浪回了乐悦馆主事,其实也就是换了个地儿等程妖回来。 而姑且算作失恋的千织则归于府中日常,她按时来替我换药,殷勤得直抢了言大夫吃豆腐的大好机会。 “玫姐,你这伤,似乎好得有些快了呀?”千织一边收着零碎的东西,一边困惑地说。 明明之前还扯裂了一遭,怎么转眼间,那结痂都要脱落净了。 瞥着千织,我摸着胸口,只是悄然腹诽着。 能不快么,言某人可是费了好些名贵的药材,搁内里外里都给我下了猛药啊,亦是因此,腹里翻搅不息,这害得我,是滚了一趟又一趟的茅房。 实在无奈。 而有此遭遇,想来,好像全是因那一句分房睡惹的祸。 嗯…… 这夜。 我躺在床上,暗戳戳地舔着唇,眼神是蹿着火儿地盯着床边的言大夫。 这人啊,慢条斯理地褪着衣衫,一层厚,一层薄,一层黑,又一层白的,直到无衣可脱,仅剩下一条亵裤。 其裸着的后背上,凹着一条直溜的脊柱沟。 于迷离的烛光中,显得尤为亮眼。 贪婪的视线偷摸地挪动着,我正感慨着某人的身材真是精瘦得恰到好处,结果言大夫一下子转过身来,腹上的一三六块,是防不胜防地撞进了我的眼里。 额,那里我倒是摸过的,但言大夫说痒,都不让多碰的。 没忍住地从被子里探出手,我朝着那儿便戳了一戳。 硬邦邦。 诶,言大夫竟然没拦着我?是放弃挣扎,任我凌虐了吗。 眨着眼望着他,薄薄的指甲,是毫不收敛地在其身上勾来划去。 还没反应? “你怎么都不痒了?”我顿住动作,好奇地问。 言大夫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赤着上半身,忽地倾身,大掌且从被子边沿探进来,贼特么准地摸上了我胸前的伤处,然后隔着一层衣料,轻轻地揉了揉,说:“看来不疼了。” “啊——是不疼。”我一面应,一面缩回手,在被子里撇了他一下。 但人不松手,还顺势朝旁处不正经了起来。 这,莫非是对我方才流氓之举的报复? 唔着声朝床的内侧扭去,原本躺着的地儿顿时腾出了空,言大夫麻溜儿地蹿上床,人虽是暴露在空气中,一双手却都钻进了被子里,肆意地挑起燥热。 溢出的声音,愈发地难以言喻。 我胡乱地扑腾着,身上裹着的衣物却仍是被人利落地扒掉,然后,给一把丢出了被窝,落在地上,尽显凌乱之意。 “你——”本是侧着身背对人的我,让言大夫给掰回了正面,被子垮下大半,旖旎春光遇冷反热。 言悔的眼神并没乱跑。 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唇角一点点地勾起:“我什么?” 咬着唇朝人怀里贴了贴,有着绵软的被子隔在彼此之间,才不至于让我羞得溃不成军。呼着热气,我慢吞吞地蹦字儿:“你好歹,跟我打声招呼先啊。” 就算是要给吃,也不带这么突然的啊。 捞起被子将自个儿也掩了进去,言大夫坏心地往我身上蹭,且扬着声说:“哦,来吧,还债。”   ☆、第229章 我还没 还债…… 这真是个微妙的说法。 奈何我确实欠言大夫一个洞房花烛夜,人来讨,我自然是要给的。 此时此刻。 搁屋内燃着的,是再普通不过的蜡烛,而床架的两头上,倒还挂着成对儿的夫妻灯,身上盖着的,也仍是大红的喜被。 手臂缩在身前,且勉强地挡住不着寸缕的相触。 言大夫转而环上我的腰,唇角扬起的弧度不减,我则大睁着眼,约莫是想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无言无话。 他毫不犹疑地靠近,亲切的气息一瞬袭面。 明明没想躲的,小脑袋却还是难耐地朝后一仰。言大夫没有追击,反是顿在某处,那双眸子里,映着我的眉眼,分外深刻。 叩在腰窝上的大掌,且顺着光滑的背脊,缓缓上移。 他轻声问:“怕吗?” 下巴微微地扬着,我眨着眼睛,用着比其更细微的声音,回:“不怕的。” 只要是言悔。 我什么也不怕。 …… 吻,轻飘飘地落在唇间。 然后吸吮着,甜得如饮了花蜜一般。 横亘在俩人之间的手臂无意识地撤开,我闭着眼,恍若漾在水中,只是情不自禁地,抱上了浮木。那是言大夫赤条条的身躯,而我凑过去,彻底燃作一团。 晕晕乎乎地躺平。 言大夫撑着手,半压在上头,黏在一起的唇瓣,几乎融成一片的滚烫肌肤,都忽地分开来。 空出的间隙,一下子钻进了冷气。 我不由哆嗦着,扶在人背上的手是不知羞地将其往下按了按,只想紧紧地拥住人,拥住那份温暖。 言大夫顺势伏下,整个脑袋都掩在被子里,昏暗中,胸前的柔软被强势侵占,他一番流连,惹得我羞意直往嘴边跑。 指尖滑进他的乌发。 似乎还不小心地揪了一把。 某人遭扯得头皮一疼,龇着牙,害得我也跟着叫痛。 当那毛茸茸的头复又钻出来,唇,再次被覆上,封住了嘤咛,封住了所有的神思。言悔的指尖挑动着,仍在被子里头,一寸寸的摸索。 被撩得无处可逃,我反射性地一挺身。 嗯…… 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言某人的斗志,一瞬昂扬。 猛地睁开眼,我唔着声,手脚不知如何安放,纯粹地自然而然。言悔咬着我的下唇,轻轻地拉扯,然后松开,移到我耳边压着调子念:“你的腿,并得好紧呐。” 都摸不到里面了。 …… “你,你别说话!”我一边捂上脸,一边颤着音嚷,细听之下,竟还隐隐带起了哭腔。 言悔想,应是羞哭的。 他继续压着人,然后不受丝毫影响地,脱掉了自个儿的亵裤,直接来了个零距离的亲近。我没敢动,只自我催眠着,别怂,别怂—— 磨磨蹭蹭地过了好一会儿。 我没忍住地眯开眼,看向了言某人,是好奇地问了句:“怎么,都不疼的呢?”不是说,头一回儿会贼特么痛的吗,难道是谬传? 不想言悔突地黑了脸。 “我——”他的话,断断续续,有些小喘,还夹杂着几分郁闷,“我还没——” 没找对地儿。 …… 这。 咳咳。 莫名有些尴尬。 我红着脸,嘀咕着:“你们男人,这方面不是无师自通的么。” 言悔咬着牙,一时无语。 想他这平时倒也做过不少旖旎的梦,但哪怕是做梦,他都仍然记得自己是个处,直生疏得次次都无疾而终,也是败了。 本以为化梦成真,应该,不至于吧。 结果…… 死活都进不去。 我别过眼,实在想笑,嗯,也不是说笑话他,只是觉得言某人这样,可爱得不行不行的,那什么,蠢萌蠢萌的小狼崽。 而后者本就受挫,又听我笑出了声,顿时遭到了巨大刺激。 遮住无限春光的被子被猛地掀开。 嘶—— 冷死个人。 “你干——”声音突然淹在喉头。 只见言大夫朝后坐起,双手抓着我的腿,便往两边儿推,眼神更是幽幽地,好似蹿着绿光,等等,他那是在看哪儿…… 啊啊啊! 我下意识地挣扎着,整个人恼羞到爆炸:“言悔你大爷的!” 言某人稳稳地制住我,他低着眼重新靠过来,且沉声道:“我就不信了——”不信这看着来,还吃不到。 事实上,他也确实如愿以偿了。 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迅速地蹿遍身体的每一处。 我是,言悔也是。 迟来的痛感,则激得人几乎生无可恋。 我是,言悔不是。 这初尝情爱滋味儿,他倒是也疼着,但人却是贼特么兴奋,不知餍足。 被折腾地浑身乏力的我,虽也有所欢愉,不过更多的,还是觉得累。真是奇了怪,明明我光躺着,除了叫几嗓子,也没怎么动,咋就累成这么个样子了,反观言某人,迷之人行喜事精神爽。 还是那句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 第二日,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睡过两顿饭。 言大夫不在,我只得自力更生,自己去找个食补补,然而这不动还好,一动就腿软得不行。 弯腰险险扶住床沿。 我一边骂人,一边穿起衣衫。 好不容易站起身,蜗牛似的挪了几步,门儿一开,言某人走了进来。 盯着那张脸,莫名其妙地便念起昨夜的干柴烈火。 咣当一声。 我又给坐回了床上,且偏过头,做出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来。而这到底是因着羞,还是为着恼,我都不愿去分了。 反正不要理这个流氓! 等人一步步走近,我的心,却又嘭嘭嘭跳个不停。 搞毛啊。 “还疼吗?”他开口问。 我悄悄地估摸了一下自个儿的状况,嗯,除了腿软,倒是,没有疼。 瞄过某人一眼,视线又极快地收回去,我哼着声,并未答出一个字,笑话,这种事儿,很难启齿的好伐。 不想言某人却是接着说,如果还疼,他就再给我涂一遭药。 再? 再! 惊得站起,腿偏又无力,眼看着要倒,言大夫连忙伸过手,将我拉住,然后自然而然地搂了一把。 我却撑着他的胸口,瞪着眼道:“你趁我睡着,都干什么了你!” 【作者题外话】:可喜可贺   ☆、第230章 见了鬼的娇滴滴 问他都干了什么? 言悔的脑内极快地游走了一番,这娇妻在怀,自然是该摸的摸,该亲的亲,再就是,嗯,处理了一下自个儿昨夜的放纵。 的确闹得太过了点。 听人丝毫不觉害臊地说下来,我却是怎么也淡定不了,窝在其怀里,动哪儿,哪儿不舒服。 明明搁之前,我是又想反扑,又想立刻马上地睡人,反正,种种念头是蹦跶得相当欢快,不想这一实践,瞬间就被打回了原形。 至于是什么原形…… “哎哟,我娇滴滴的小娘子~”言大夫抱着这般扭捏的我,哼着笑如是道,不难听出,其愉悦不已的心情仍在持续蔓延, 真是见了鬼的娇滴滴。 我憋气地往人的腰上掐了一把,又顺势地剜了他一眼,脸蛋儿红红,耳朵也红红。言悔只觉眼前的佳人赏心悦目,低过头来,便是嘴碰嘴的亲切问候。 啵儿—— “流氓。”我咬着唇,声音细碎,毫无威力可言。啊哟怎么办,这私心里,居然全是甜。 也不嫌腻得慌。 言大夫忽而痞里痞气地看着我,且刻意低着声音,吹进我耳里,说:“你昨夜,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昨夜…… 一时记不起,我不禁侧过眼,偷偷摸摸地回顾了一下。 结果刹那之间,本就炸糊的脑子里陡地涌进一堆分外羞耻的词句。旁的不多说,单是那一声相公,又一声好相公,我便被人诱导着叫了无数次。 画面感随着思绪翻涌,渐渐加实。 相公。 好相公。 这交缠着的,是话语,更是,火热的赤裸身躯。 唔。 我不要跟他说话了。 …… 接着的半日里,用过些吃的,我便又赖床上了,言大夫想要拉我出去转一转,最后,也不过一个人出了门,似是瞧那置办中的济世堂去了。 千织找来的时候,我也就百无聊赖地躺着,并未入睡。 但因着昨夜的春宵一刻,莫名觉得没脸见谁。 于是在觉出人动静的一瞬间,我便拉被闭眼,还装模作样地弄出些声响来。 “玫姐,别装了。”千织眼睛不眨地识破了一切,她坐过来,手已扯下我身上的被子,“你这睡觉,可从来都不打呼的。” 额。 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么。 我抿着嘴睁开双眸,一闪一闪亮晶晶。 本想岔开话,问一问人来是干嘛的,岂料千织打量着我,若有所思地说:“诶,玫姐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 不动声色地将千织手里的被子抓回来,往心口一塞,我轻咳着声,有些口干地问:“哪,哪里不一样了?” 难道是因着被人睡了,所以才不一样了? 第六感别这么精明好伐! 那厢,千织歪过脑袋,却是丢下一句:“头发好像长了。” 以为的大浪。 原来,只是一个作不了妖的小咕嘟。 我缓下羞赧的心绪,掩饰性地抓了一把自个儿的发丝,倒是看不出来变长与否。短短的闲语后,才听千织提起了正事儿。 颜漠又给她来信了。 而这一次的内容,不同于往日,竟是携来了一场巨大的风云变幻。 颜漠在一段时间的蛰伏后,且以破竹之势,将那位十三叔从领头的位置上拉了下来,并以残害族人之罪,将其流放至北部荒原。 被强占的一切,终是重新归于了长生天,身为老巫选定之人,颜漠顺理成章地成了鹰王。 这倒是个大快人心的结果。 只是不想,风水轮流转,会转得这么快。 千织得此消息自然分外高兴。 但某女来找我,却不仅仅是为着告知我这件事儿。 蓦然一怔,我皱着眉问:“什么,你要回去?”虽然,草原才是生养千织的地方,但是,她也是我小妹啊,怎么就急着离开了。 说实话,很不舍。 也不愿她走。 千织点头,瞧着我皱巴巴的模样,忽然发现了什么,是连忙对我解释:“玫姐,我不是一去不返的,最多一个月,我就回家。” 哼,一个月很少吗。 不过。 她说回家……这一句真是实实在在地抚慰了我,原来在千织心里,兄长那儿都算不得归处,我们这儿,才是她愿意栖身的港湾吗。 真好。 至少我这当姐姐的,不算失败。 “啊——”我松下神色,感慨之下,多余的话,也没什么可说的。 千织则主动地,又跟我提起这之所以要回草原一趟,全是因为颜漠成亲在即,非要自己回去观礼。 额,成亲? 讲道理,这个消息相比于颜漠夺回鹰王之位,都要来得突然。 毕竟前者我好歹知点情,但这后头,根本连一个苗头都没蹿起来过。挠着额际,我不禁困惑地问:“你阿哥他,是和谁成亲?” 千织神神秘秘地回:“你猜猜看?” …… 可以收拾这吊人胃口的丫头么。 我无语地翻过一个白眼,还是配合地猜:“青梅竹马?” “你以为是你和言哥啊。”她紧接着吐槽。 …… 耐心地左猜一个,右猜一个,千织不是摇头,就是驳回,还真当我脾气好哦。抓着人的手一阵儿摇,我哎呀着声,追问:“到底是和谁呀?” 她总算不再卖关子,且一脸小嘚瑟地告诉我:“和——老巫哦~” 神职并非不可成家。 在千织等草原儿女的心里,老巫何其神圣,而这能有个老巫当嫂嫂,又该是何其荣幸,会嘚瑟,实在再正常不过。 可于我而言,就不是这么简单的心情了。 干巴巴地撇着嘴角,我只是问:“老巫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当然是女的。”千织只觉我这话问得好笑,眉眼弯弯,看上去比月牙还要纤细,“虽然比不得玫姐你好看,但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呢。” 嗨呀。 这好好说话,怎么一言不合就夸起我来了。 小丫头嘴真甜。 不过,这即便是个女人,但老巫的名头怎么听,也都像是个年迈的老太婆呢,可千织都说是个美人了,那应该没差。 我又想了想,柳夏的大老爷之称亦是如此。 真是谜一般的反差感。 【作者题外话】:谜一般的评论 我以为开船,大家会很激动来着 是跟不上船速么 歪头   ☆、第231章 想干什么 重新静下来的房间里,我裹着被子曲着膝,懒懒地坐在床头。千织那丫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这离开前,倒还塞了个东西在我手里。 说是颜漠特意写给我的信件。 给我的? 拆开信封的口,手指往里头一拈,不过薄薄两张浅黄的纸。 将其摊开搁在膝上,且一行行地扫看着,正要打出去的一个哈欠,却是在瞧见某个内容后,被我猛地一吸溜,吞回了喉头。 眉间渐起沟壑。 差点儿滑下去的信纸让我一手给抓了起来。 颜漠在信里提到,他在拿回鹰王之位后,去过一次天墓。当初白佑义跳下悬崖的事儿,我告诉过他,而这具体的位置,人也清楚。 不得不说,白佑义真是找对了地方,但万幸的是,这人只寻得了冰山一角。 天墓毕竟是颜氏一族世代守护的圣地,若是能被人轻易地闯入,那里头的财宝别说日积月累了,怕是早早地,就被抢了个一干二净。 层层石壁,道道机关。 颜漠在小心翼翼地一番搜寻后,并未见得白佑义的影踪。 只是,当他行至天墓外围朝北的位置时,倒是发现了一个被触发机关打开过的小石洞。冷硬的洞中灌着风声,很是空荡,而在那凹凸不平且又辟着几条缝的地面上,还遗留着两三块的金币,及数颗剔透的小珍珠。 其实,像这般的石洞,还有三个。 以天墓核心之地为主,且各据着一方,用于趋吉避煞镇场气。 但与此处不同,在旁的几处石洞里,可都堆积着满满当当的财宝。不难看出,居北的这地儿,已经让人给洗劫了。 至于是谁,除了已然寻到崖下的白佑义,颜漠再想不出旁人来。 我盯着那黄纸黑字又看了一遍。 颜漠写信过来,倒不是怨念万分,想让我去帮他将金啊银的追回来什么的,这人吧,只是单纯地同情我曾提过的,那候在崖边儿上,风里雨里等的某位小兄弟罢了。 嗯。 暗自一思忖,我想,这白佑义在卷了一洞子的财宝后,怕是已然避开眼线,不声不响地跑了路,不然四魂幡的探子不会什么消息都没有。 而既然如此,某位小兄弟也的确不用再搁那儿守着了。 左右都是白费功夫么。 心间涌出些许的无语,白佑义算是又一次的失踪了。这次,我既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草原,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怎么说呢,相对于颜漠,我对这位所谓的亲娘舅,并不怎么上心。 只是不喜罢了。 故而,人不见就不见了,我也不多加纠结,就是有点儿可惜那被拿走的财宝。 隔了一会儿。 我便找了华总管去帮里传声,且把造孽兮兮的小兄弟给召回来。后来听闻,人耗费了那么长时间却无功而返,是自发地要戴罪立功,于是好生的歇息还没多久,就又出帮追踪白佑义去了。 人替我做事。 没个结果怎么也是有苦功的,说什么戴罪立功,本长老哪里是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怪罪于人的呢。 不过这年轻人嘛,有积极性是好事儿。 嗯,那我就默默地等着他一雪前耻好了。 …… 言悔看过一波济世堂后,并未多作逗留,便直接回了府。结果这回来了,却发现自家媳妇儿还赖在床上,似是一直都没起的样子? 而彼时的我,朦朦胧胧在梦中。 坐在床边儿,轻轻地将人往自个儿怀里带,言悔搂着未曾醒来的人,只是低眸看着,从发顶顺下,瞥过眉眼,掠向鼻唇。 再多瞧一点的话。 胸前的春光可都没怎么遮住啊。 默默地将视线挪上去,又拉过被子掩了掩。言悔自认为,他还没有凶残到闹了一夜后,得再接着闹上一晚,毕竟,这初次过后么,还是要多考虑考虑自家媳妇儿的身体状况的。 所以这惹火的好风景还是少看为妙。 天色渐渐暗下。 言大夫抱着直让心里发酥的柔软,没想过将人唤醒,而我,自然是接着畅游梦中,只是,一不小心地,正好跌进了一个春梦里。 脸红耳赤。 呓语不断。 最终,很突然地醒了过来。 迷蒙着睁开眸子,眼前人便是梦中人,一时之间,梦境与现实,傻傻分不清楚。 唔着声伸出手,将人抱紧。 片刻后,我却是因着相贴的触感,皱着眉抬起了头,鼻音稍重:“昂,你怎么穿着衣服?” 浑身发懒,话也懒得多说。 这句话扩展开来,本该是,你刚不是被我扒光了,怎么突然就穿着衣服了,还里外几层都套得规规整整。 言大夫闻言,脑袋懵了一下。 什么? 忽而觉出我这是还没睡醒,随即,人便凑上我的面,鼻尖且相蹭着问:“不穿,难道脱么?” 我继续神游地说:“脱啊,你遮起来,我还看什么。” “想看什么?”某男眯起了眼。 啊—— 靠得好近。 本就散乱的思绪一下子搅得更加迷糊,我忘了他都问了什么,自然也记不得要答话。晃着小脑袋,同人抵在一起的鼻尖蹭得跑了偏,我轻笑着一努嘴,吻便浅浅地印在了言大夫的唇角上,可这一下实在太寡淡了些。 喉间哽动着,还想亲亲。 微启唇,勾着舌又去撩,人却紧闭着嘴,不让闹了。 有点儿气。 胆儿大地伸出一只手挑开人的衣襟,然后一溜儿地,五指纤纤便滑进了松散的衣衫里,直接在言大夫的胸前揩了把油。 后者的头朝后一仰,稍稍避开了突如其来的热情,他按住我探在其衣衫里头作乱的小手,晦暗着眸色,换言问:“想干什么?” 这句听了倒是没忘。 人问我想干什么。 干什么。 睫毛缓缓地扑扇着,一双眸完全地闭合,世界短暂地漆黑着,像是熄了花烛的洞房夜。伏在人右肩上,我侧着头,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 气息一丝丝地溜蹿出去,我莫名地笑了一声,然后咬字精准地说:“干,你。” 反正是做梦么,说什么都可以,且我早就想这么流氓一把了。 昂,糙话说出来就是爽哟。 言悔:“……” 【作者题外话】:嗯……   ☆、第232章 我也是你的 欠。 若要用些词汇来形容此时的眼前人,那么,不多不少,这一字便刚刚好。 言悔没想乱来的,偏偏某女这撩来动去的,一点儿也不安分。她的唇是热的,舌是濡的,小手凉凉,美眸且茫茫。 虽然也知道这姑娘睡醒的时候很容易犯迷糊。 但他是真不知道,这较之平常,人色心也大着呢,爱粘人,也爱耍流氓,连那出口的话都匪得很,怎么看,都极像搁街上晃荡着,意欲去调戏良家妇女的浪汉。 可即便是这般流里流气的模样。 言悔还是稀罕得紧。 而潜藏在体内的蠢蠢欲动,被一下又一下的撩拨着,作为一个正常的男子,到底是难以经受。心底传来隐约的破碎声,炙热诱人的欲,再也压制不住。 当那稚嫩的小舌再次送上门来。 迎接它的,非是紧闭的唇瓣,而是更加灵巧的柔软。舔舐,勾挑,亲昵的交缠,手且扣在人乱蓬蓬的的脑后,压得更紧。 似是要将小小女子揉进骨血之中。 却又不止于此。 你来我往的一浪,翻得是相当汹涌,此起彼伏的喘气声,仿若编织出了一道屏障,阻隔内外,全然两个天地。 …… 短暂的唇分,带出一线水光。 唔。 这个梦境好切实啊,舌头都麻掉了。 再睁眼一看,言某人的衣衫又实实在在地让我给扒掉了,嗯,很好扒来着。咬住涌出的羞意,略过人覆在我身前,揉捏个不停的大掌,飘忽的视线朝上一移,手也往言大夫光洁的腰上松松垮垮地环了去。 “阿悔——”挺身又贴近一点,脑子依旧不清醒,脸上衔着的笑,更是傻气居多,“是我的阿悔——” 不防的后仰。 整个人重新倒回了床上,言大夫则欺身过来,动作间,不可避免地透着几分的急不可耐。我皱着眉推在人的胸膛,承着前头的话,是耍着脾气嘀咕:“你怎么都不作声,快说,是不是姑奶奶我的人。” 某男短短地一顿后。 “是你的。” “都是你的。” 些许嘶哑的声音响起,一遍,再一遍,敲在心上,是我想听的那个明知故问。曲着手指,钻进人的发丝里,我娇羞地笑了笑,而后轻轻地对他说:“嗯——我也是你的。” …… 脑袋嘭的一声炸开了花,言悔不由地颤了颤,其实,他还是存着那么几分克制的,结果自家媳妇儿突然来了这么一下。 怎么办。 要命了。 …… 热浪又起,帐落生暖,人影缭乱,汗下漫春,不时几声低吟,入耳皆是情深。 没完没了,夜亦是深深。 埋头缩在言大夫热意不减的怀里,我捂着脸,真是无言以对。其实,噫噫啊啊至半截儿,神思便已经彻底回了清明。 而某俩个字的糙话仍留在记忆里。 瞬间翻涌而回。 天呐。 我特么都造了什么孽,明明双腿还发着软,结果还去撩汉纸,虽然撩下来,还是蛮过瘾的…… 言某人垂眸盯着我,一脸满足,修长的手指且替我理着那四处散乱的青丝。不过细细的一缕,他将其缠在食指上搅啊搅,然后,才慢慢地勾至耳后,紧接着,又绕上一缕。 玩得不亦乐乎。 我兀自平息着复杂的心绪,良久后才戳了戳人,半结巴说:“我,我,我饿了。” 喔? 言大夫微微低下头,气息一而再地呼在我额际,而后只听人意味深长地说:“我不饿。” 莫名秒懂了他的意思。 简直恶劣。 恼得想一脚踢人下床,然而啊——这才动了一下腿,就不由难受得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罪魁祸首一副无辜样儿地关切。 我横过去一眼,再一刻,却是扭捏地别过头,嗫喏地回:“腿酸。” 某人闻言,不禁没有丝毫的愧疚感,反是扬起笑来,对我说:“来,相公给你揉揉。” …… “不——哎!”。 才回绝下一个字,言大夫已经不要脸地往下探去了手,被子随着其挪动,且拱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包。他的指腹按压在我的腿上,力度均匀,却是烫得像是能烙下印子来。 “这样舒服么?”他正儿八经地问。 额。 说实话,舒服倒是挺舒服的,只那揉的地方,似乎稍稍一偏,就能越过危险界限的样子。 小郁闷地轻轻点下头,算是回应。 顿了顿,我仍是不放心地补了声:“你不能,不能再闹我了啊。”所以那手,老老实实按摩着就好,要是敢乱动,我就——我又能怎样呢。 言大夫眨着眼看向我,仅一个字:“哦。” 听上去咋就这么悬乎呢。 好在人是真的没有再闹我,后头,还去给我拿了吃食,还,打算一勺勺地给喂进嘴里。 “我有手!”忿忿的开口,总觉得自己在某事儿上的战斗力,被硬生生地鄙视了。当然,言大夫并不是这意思,而是纯粹地想给我投喂而已。 听我嚷声,人也不驳几句,只是执着地喂在我嘴边,挑眉候着。 唉,算了。 干嘛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且他既然想服侍我,那就服侍好了,左右是这人把我折腾成这副怂样儿的,我不管,他全责! 犯蔫儿地张开嘴。 我一口又一口地吃着,心境竟是调整得出奇平和。 “要那个,多一点多一点。” “昂,这个不好吃,不要了。” “啊哟,这些都是我的,你一口都不能吃。” …… 隔了两日,千织提着简单的行李,带着之前颜漠留给她的部下,就潇潇洒洒地走了。而在人临行前,我是不住地念叨着早去早回。 小丫头则抓着我的手,一边瞥着搁一旁站着的言大夫,一边对我悄声说:“玫姐,你努力啊。” 并不能懂她的意思。 我困惑地问:“什么努力?” “努力给我添个小侄子啊。”某女郑重其事。这几日,她哪里会看不出来,那一个春风得意,一个娇羞不已的,很明显是生米成了熟饭,言哥儿尝到了肉滋味儿呗。 咳—— 被呛得一时无语。 我下意识地也去看了看言某人,后者身正地立着,清风明月。拉着千织往前走了几大步,我才红着脸,抓不住重点地道:“怎么,添个小侄女你就嫌弃啊?” 【作者题外话】:日常甜一甜 最近都没什么评论看了 昂——   ☆、第233章 会 本是随口调侃的千织,被我这般一问,忽地笑出了声,而后秒变严肃脸,回:“哪敢,无论男女,我肯定比他们的亲娘都要疼得紧。” 嗯。 他们的亲娘好像是我吧。 等等。 这事儿还早着呢,娘什么娘。 正要叨叨这丫头胡说八道,结果人一偏过身,扬着脑袋便朝不远处的言大夫叫唤着:“言哥儿,你是喜欢女儿多一点,还是儿子多一点呀?” 姑奶奶哟。 短促的一声哎,反应略迟缓,虽是连忙抓住了千织的手,然而,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岂是拉住人便能收回来的。发窘地背对着言某人,后者怔了一下,才盯着我的背影,不慌不急地应:“喜欢——孩儿他娘多一点。” 猝不及防的甜意,直往心尖儿上蹿。 千织闻言,不由啧着嘴。 活生生喂进一大口的狗粮,真是不该问的。瞧瞧那边儿深邃的目光,再瞅瞅这方泛红的脸庞,算了算了,还是走人吧。 简单告别。 转身的那一刹,千织突然想起了王万华。 最后一遍了。 她默念。 …… 或许也带点儿巧吧。 千织离开的这一天,亦是叶溪行刑的日子。 而不管是我,还是言大夫,均是一眼,都未曾去看过。想叶溪多少算是个小年轻,却再无任何可能性的未来,这值得叹惋吗? 也许围观的些许人会这么想。 叶莺会这么想。 可是,我却做不到丝毫的同情。 如若真去可惜这么一个罪人了,那于无辜身死的官关而言,算什么,难道人姑娘逝去的大好年华就是活该吗。 早在千金坊那回,叶溪就该断手买个教训的。 结果被赵小六救下,浑成了现在这个丑恶样子,又落得了如今回头无法的下场,这一切的一切,左不过四个字,咎由自取。 王万华再次到访时,已是隔日。 三人相会,言大夫一如既往的少言,我则狠着眼,想要将人不该有的心思威慑回去,虽然,我还不甚清楚这人此行为何。 总之,先预防着。 免得又将我逼出友尽的气话来。 诡异的氛围下,王万华并没急着开口,他静默地坐着,神色里,透着股奇怪,我不禁问:“怎么,王状元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 并非什么刻意的话。 听在某男耳里,却是变了一遭味。他蹙眉看过来,很是无奈地说:“玫姐,你别这么叫我。” 此种称呼。 莫名讽刺且冷漠。 “哦——”琢磨不透,我也没想再调侃,只是,还是不太明白他这古怪的神色是因何而起啊,难道,是因着偿了命的叶溪? 言大夫磨着茶盖,事不关己地啜了一口,而后对人道:“这茶不错,尝尝?” 气氛。 微妙地好上了一些。 而在有一搭没一搭之后,王万华凝眸望在某一处,且道:“叶莺她——” 有孕了。 …… 随着叶溪命丧断头台,没敢去看上一看的叶莺,仿佛心灵感应一般的,悲至晕厥,情况不同于前几次的和缓,王万华不大放心,便去叫了大夫来看诊。 不料这一诊。 就得了老人家的恭喜,讲什么夫人有喜了。 也是突如其来的戳心。 送走大夫,王万华默默地盯着床上的那个人,哦,是两个人了。 分外纠结地站在屋内,他倒不是因着心上人腹中之子为旁人孩儿所愁,只是不知道,不知道等人醒来后,应该如何告诉她这桩似喜非喜的事情。 乱糟糟的,又一眼瞥去,王万华顿时僵住了。 那紧闭的眼睛,竟是落泪了,一颗又一颗的,几刹间便滑出了两行水痕。 明明安静无声。 他却仿若听见了破碎之音。 啪嗒。 砰。 几日来的故作平静,在此时此刻,忽的崩溃瓦解,原来啊原来,这破碎的是他自己啊。 “我受不了,看着她这样,我真的受不了。”王万华抓着头,那说话的语气,动作的幅度,都极像那个曾经的,王家的傻儿子。 心绪不由复杂。 若说,言大夫于我,是治没心没肺的良药。 那么,叶莺对万华而言,怕就是噬心的毒了。 “万华,你要娶她吗?”在我想着怎么哄人的时候,言大夫陡地抛出了这么一句。 像是为问路而投出的一枚石子。 且砸得颇为精准。 我有些混乱地看向言大夫,再移开视线,去瞄王万华,只见那人抬起了头,一双眼黝黑暗沉,然后,他站了起来。 “我会娶她。” 那高高大大的身躯里,装着的,到底是一颗痴情的种子。 我没法说他对,或是错。 私心里,则是庆幸着千织此时的离开。 憋了一会儿,这人的视线仍是稳稳锁着我。不可言喻的一声叹,我没有回看过去,而是低眼扫着地面,回:“要娶就娶,何必过来跑一趟。” 隐隐明白,他之所以来找我,为的便是告知此事。 对。 是告知,不是征询。 王万华的手,遮在袖中,不动声色地握了握,他问:“玫姐,你会祝福我吗?” 会么。 视线依旧在地面上游移,我想了想,坦荡而轻声地说:“会。” 因为你是万华。 是那个曾为了我,包下了整个烟花巷的傻小子。 我听见,他嗯了一声,好似松下了一口气,又好似还有话要接着说。 “万华,我会祝福你。”终是扬起脸,对上了他的眼,我故意打断了那个转瞬的停顿,“但是,你的婚宴上,不会有我。” 因为你伤的人是千织。 是那个被我当作亲妹妹疼惜的可怜姑娘。 王万华果断的哑言了,心头且升起一层失落。 直到言大夫也落话进来,说了句:“嗯,一家,去一个就够了。” …… 顺声过去掠了一眼,我没有吭声。 怎么说呢,一个要娶就娶,一个想去就去,就这件事儿上,我只管我自己。 恍如得了大赦般的王万华,止不住地有些小激动,他张口便对着言大夫称了声:“言哥。” “嗯。” “谢了。” “客气。” 支着头,且看俩人你来我往,有很多话,我都没有说出口。 叶莺被休再嫁,本是没问题,可她曾经是赵小六的女人,而这要娶她的又是当今状元郎,难听的口舌怎么也免不了。 且那肚子里的孩子。 打掉,还是留下。   ☆、第234章 小白的桃花开 凭我对万华的了解,他的打算,应该是娶叶莺,且认下其腹中子。 多么荒谬。 可是谁也拦不住他的。 我明白,所以才什么都没多说。 待人离开,我搁府里坐了小会儿,便也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着,连老大爷扛着糖葫芦棒子从这身边经过,都没能将我的心思给勾过去。 半道上,迎面跑来一人。 他似乎顿在我面前,招呼了一声。 奈何我烦闷得很,对于这周遭的响动,都惘若未闻。迈着步子不作停顿地绕过人,没走几步,却又被拦上了。 泛冷地看过去。 嗯? 神色不由自主地怔忪。 “二休啊——” …… 罗修不过出馆采买点东西,不想运气贼好,竟是遇见了玫姐。如今,有少馆主坐镇这王城的乐悦馆,他也算是退居了二线。 想想之前被玫姐撂下的摊子,还是忍不住地有些头疼呢。 “玫姐,你这魂不守舍的,难道,你家相公另寻新欢,不要你了?”从白江的口中,罗修得知了眼前人的喜事,胆儿且一肥,就不知死活地调侃了起来。 呵。 也是真敢讲。 说什么言大夫另寻新欢?还敢不要我?无语地扯起嘴角,顺带着,又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再一瞬。 我朝着人的腿肚便是快准狠地一踹。 不妨此招的罗修,双腿不禁弯下,勉勉强强,倒还稳住了,只是不等他松口气,我挑着眉,又紧接着补上了一脚,霎时摔得果断。 只是这屁股着地。 怎么也不该是噼里啪啦地破碎声吧。 罗修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只觉硌得慌,而随着那噼里啪啦的音砸进耳,他的心啊,是稀里哗啦地淌着血。 “玫姐——”罗修哀怨地仰视过来,本来抓着的东西,虽然仍是握在手里,但是,却不再完好无损了。 被唤得头皮一紧,我眨着眼,无辜状:“好像,摔碎了啥嚯?” 后者无可奈何地盯了我几眼,方才去掀那包着东西的红布,小心翼翼地一层又一层,搞得像是藏着什么名贵瓷器,可其实,也就是摔碎了一堆瓷碗而已嘛。 只见某男拈起一块碎片站起,对着我便嚷了一个字:“赔!” 哈? 东西又不是我摔碎——啊,好像是我来着,嗯,就算是,我也不赔。再怎么说,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现下过日子,一切都得精打细算才是。 莫名其妙就赔钱什么的。 可不能认。 但不认的话,又似是显得我很不讲理。 随意地跺了跺脚,我暗暗一思忖,揉着鼻子,且分外正当地说:“这个嘛,反正你还欠着我挂名费,就,就从那里头扣吧。” 挂名费。 罗修撇着嘴角,跟我正正经经地算,这乐悦馆,就开业的时候去过一次吧,后头闹得不可开交,该有点儿坐镇的自觉,却也没出来捞过场子吧…… 巴拉巴拉一堆后。 “玫姐,你好意思么?”一个反问丢了过来。 然而,脸大如我,当即嘿着声回:“好意思的。” …… 最终,我还是陪着罗修,去将东西给重新买了一道,而当结账的时候,我倒是有心付,但可惜了,奈何这不是分文未带么。 若非我后头积极地帮着提溜了些东西,罗修怕是能一路白眼我。 慢悠悠的,随人一起回了乐悦馆,算是临时起了念头,才想着去看一看小白。 观光似地走进乐悦馆,里头的装备较之上回,又丰富了不少。至于罗修,给指了个地儿后,丢下我便往某处去了。 当然,人还不忘回头提醒我赔钱的事儿。 也是够死心眼的。 独自朝后院儿的厢房挪,彼时正有十几个弟子在空地上打桩,粗粗掠过几眼,一推一挡,倒也打得有模有样。 馆里的某位师傅则站在一旁,不时指导一下。 啧。 看着此情此景,我不禁腹诽,所幸只是挂牌,不然,罗修指定也会把我排过来这般教人,看着就没什么意思。 唉,想来,我那小徒弟好像还被关在家里呢,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杜师傅转话过来,说人搁家里也没荒废下来,功法什么的,都有规规矩矩地按着我说的练着呢。 如此,倒也还好。 …… 左拐右拐地找到白江,一脚才跨过门槛,我捂着鼻子便又退了出来。 “我的天,你开花房呢。” 那宽敞的屋里,处处都摆着大盆子,高的矮的,一个紧挨着一个,而盆子里头不是旁的,就是花,各种花。 红的,白的,黄的,蓝的…… 花色多得直晃眼。 但最让我接受不了的,自然是那扑鼻而来,令人窒息的香气。 止不住地喷出一个阿嚏,我默默地,又朝后让了好几步。白江莫名地跟出来,然后恍然,人对花粉过敏呢。 “对不住啊玫姐,这,这——”他一面说,一面垮着脸色,很是复杂地扫了扫屋子里的万紫千红。 我敷衍地挥了挥手。 意思很明确,赶快换个地儿先,再待下去,我怕是要晕死在这儿。 …… “什么情况啊?”好不容易回到新鲜空气的怀抱里,我狠吸了几口,挠着发痒的后颈,便去问人。 结果小白跟我说。 那些花儿哟,全是一个姑娘送给他的。 这—— 扬起调子一声哎哟,我凑过去撇了撇人的胳膊,挑着眼色道:“你居然背着程妖,勾搭小姑娘去了哦~” 白江一听程妖的名儿,急得是连忙摇头摆手:“不不,我没有,不是我。” 苍天为证。 他真是什么都没干,就是几日前站在乐悦馆门口,念着某人发了会儿神,然后很突然的,身前路过的一人要摔,他就好心地,顺手扶了一把。 怎料,这一扶还脱不了干系了。 而更让人纠结的是,那姑娘,似乎是天行馆馆主的千金。只因隔日,人就领着自己的爹前来致谢了。 他一面觉得不过扶一把的事儿,哪值得这般感激。 一面,又觉着姑娘的爹很是眼熟,仔细瞧了瞧,才发现,那不是不久前被自己踢了馆的馆主大人么。   ☆、第235章 求放过 犹记得上回被我踢出乐悦馆的魏师傅,可是天行馆的一把手。 而白江提起的馆主,姓易,论武艺,不优不差,且排在自家武馆的第五位,但论主事能力的话,却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无意去多了解一个大叔,我只想再问问那位给小白送花的小姑娘。 比如,姓甚名啥。 长得可还行? “好像,叫什么易天天,还挺上口的,至于那模样,额,记不清了,反正是没妖哥好看。”某白如此碎碎着。 一刹前还好奇着姑娘的我,思绪瞬时转了个弯儿。假意咳了几声后,我问:“你说没谁好看?” 白江看着我,天然的眸子眨了眨:“妖哥啊。” 啧。 “妖——哥——啊?”特意将声音拉长,我回盯着他,一双眼贼亮贼亮的。或许是这颇具兴味的视线太过赤裸,白江始觉不对,一张脸喔,刷地一下就红了。 怎——怎么。 叫得太亲昵了吗? 某白暗戳戳地想着。 我则暗叹着摇头,目光也挪向了别处。算了,他这小媳妇儿的样子我都快看习惯了,实在是激不起什么调侃的欲望。 哎哟。 只能说程妖调教得好啊,还妖哥呢。 哎哟哟。 伸着食指往人肩头的硬骨上轻戳了几下,我记着言大夫曾说过的话,顺便对白江一番善意地教导:“小白啊,好看是形容女人的词儿,你这么乱用,小心你妖哥收拾你哦~” 只听白江嗯了一声,是几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对对对。 不能乱用的。 然后这小子跟我说。 之前追人的时候,他每日少说也会蹦出三四句的你真好看,不为别的,就是想哄人高兴,而那时候吧,人听了称赞,也是真的挺乐意的。 可这追到人之后,莫名其妙就变了。 什么好看啊,漂亮啊,只要一提人就恼,奈何他讲习惯了,总是免不了地撞枪口上,这被收拾什么的,几乎快是家常便饭了。 “我实在不懂,这以前听得,现在怎么就听不得了。”白江略尴尬地挠着头,表示困惑。 果然,是纯天然的小白一只。 这以前么,我那半吊子师父潜心扮女人,被人夸一声赞一句,怎么算,可都是对其媚术的认同啊,但现在么—— 作为一个打算娶人进门的强攻。 若是再被自己媳妇儿这样讲,怕是挂不住面子了哦。 人程大爷,还是要男子气概以正夫纲的好不好。 虽是想得明白,但我并没打算同小白说个清楚,那什么,在变娇滴滴的道路上,还是自个儿琢磨着走去吧,我呢,看个热闹就好。 挪步凑近,且坏心地一笑,我终是没忍住地调侃道:“昂,你妖哥都怎么收拾你了啊?” 说什么家常便饭。 耽怕这饭甜得不要不要的哦。 “……” 那方,一颗红心被戳了个正着,白江抿着嘴,满脑子的靠靠靠,本想借此压下心头的羞,然而,仍是止不了地飚红。 片刻后,这人憋出一句:“玫姐,求放过……” 嗯。 也行。 好不容易收回玩兴,我想了想,除了调侃,跟小白似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瞥上一眼正臊得慌的白江,诶,倒还有可问的。 微顿后,且询了一声老白的近况。 而白江在听我念叨了他爹之后,却好似恍然了一下。莫名地被人抓上了手,我下意识地大力甩开:“你干啥!” 后者绷着脸,悄声道:“我这儿有个忙,想请你帮一下。” 啊? 我不过是想问候问候老舅,这小子怎么就扯了个忙来找我帮,逻辑是这样走的吗?不解之下,我当即揪着人,追问了一番。 岂料,白江所说的帮忙,竟是要拉着我去半道抢劫。 正感慨着世事无常,好小子都变坏了什么的,却又听他接着说,之所以要干这一票,全是为着打击报复,啧,更坏了呀。 “谁啊?”尚且摸不清头脑,吐出俩字,我便有些发困地打了一个哈欠,硬挤出几分泪意来,随后的话,也因此带着些雾蒙蒙的意味儿,“能把你惹成这样,也是挺厉害的了。” 白江一沉眼。 “你舅。”他说。 我眨着眼犯愣,而后半玩笑,半正经地应:“哇,你不是吧,这是要父子相残的意思?”稍稍一脑补,我只觉,定是为着和程妖的事儿,将老白那颗想要孙儿孙女的心给气着了,继而又引出什么父子矛盾,一撞就爆炸了吧? 直觉是这样的。 多么顺理又成章。 “不,是你另一个舅。”白江否定道,虽说,也算是他名义上的舅舅,但在某事之后,他实在不愿再认那人了。 所谓的臆想被一刀截断。 他刚说什么,我的另一个舅? 脑海里反反复复地转了好几遭,一个名儿陡然冒了出来。挑眉对上白江的视线,我嫌弃地回:“你说白佑义?” “嗯。” …… 不小心跑题跟白江纠结了一下我对这人的不喜,另加几番强调他可不是我舅之后,才算是归到了正轨上。 而连某个小兄弟都还没探出来的,白佑义的行踪,就这么得来不费功夫地从小白口里蹿了出来。 那人竟在锦官城。 他几日前曾去过一趟白家,为的,倒是那被我还回去的阎魔剑上册。且不说老白愿不愿意给,只那孤本根本就不在本家,而是被白江随身带来了王城。 左右,一个不给,一个强要。 自然不欢而散。 结果入夜,白佑义就偷偷摸摸地潜入了白家,各种翻找,奈何运气不好,东西找不着就算了,偏还被老白撞了个正着。 一场大架直接干上了。 谁也不让谁。 最后,即便老白凭着阎魔剑稍占上风,可到底精力不如人,两相争斗,沦为两败俱伤。若非白佑义因着顾忌循声赶来的一干人等而先行离开,不然,这俩虽是有伤在身,怕也是还能接着打下去的。 而隔日。 伤及内里的老白躺在床上,愣是没法动身,虚得像是去了大半条的命。   ☆、第236章 试试? 这一桩事,老白本是没打算告诉小白的,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说。 而白江之所以能知道此事,倒还是被程妖告知的。 某妖孽在锦官城忙事,突发奇想地,便胡诌了个拜访的由头,且去白家探望了一下老丈人,只是没想到这一去,撞上的却是小白他爹卧病在床的一幕。 暗自一查。 自然一切分明全都讲给了白江。 知情后的小白,则是急得不行,当即想赶回锦官城看看老爹,可人却让程妖给拦下了,说是已经请了荀大夫看过,无大碍的。 故而这奔波劳累的一趟,还是免了吧。 至于看护人什么的,程妖拍着胸脯保证,妥妥的。白江当时还有些小犹豫,只生怕这人在父亲面前一个洒脱,就直截了当地将他俩的关系给摊了。 但其实程妖也怂着呢。 哪有小白想得那么无畏无惧。 …… 这一点点地听下来,我才弄明白,全因白佑义打伤了老白,所以,白江才打算整个抢劫以泄愤,可这是要去抢啥,还得拉上我一起的。 虽然,为了老白,我是挺乐意跟着去闹闹的,但也不能稀里糊涂地就应下,不然,怎么给言大夫交代。 白江被我问了几句,才将查来的情报分享给我听。 人说,那白佑义也是奇怪,竟是假借了旁人之名,雇了个镖局替他运东西到王城,而这目的地也不是国舅府,而是他的另一处私宅。 真是诡谲得很。 且这都委托了镖局出面,啧,所运之物的贵重程度可见一斑呐。若是来个措手不及,直接拦路抢了去,指定能把白佑义给气个半死。 这带着多许幼稚意味儿的报复方式,着实令我起疑。 将所闻暂且放到一边,我盯着人,问:“你丫,可不像是会想出这种招的人啊?” 果不其然。 紧随着,白江便又扯上了一道程妖。我那半吊子师父吧,知道人憋气得不行,竟是多行一举,且将白佑义的行踪给查了个大概,还建议了这么一个法子。 该说他贴心呢。 还是坏心呢。 反正,小白觉得可行,就打牢了念头,不过,他也真是听程妖的话,人叮嘱着一定得捎上我,他便来请我帮忙了。 哪怕,其实他一个人去应付,也是绰绰有余的。 我倒是难得明白,程妖那是以防万一,怕小白独自前去生出什么意外来呢,所以,才会让人特意带上我,嗯,替他护着点小媳妇儿啥的。 撇开杂乱,我又兀自思忖了一下。 白佑义托镖局运的东西,小白不知道是什么,我却隐隐猜得到。几日前颜漠的那封来信,到底不是白看的,啧啧,被搬空的一个石室,想想就肥得流油呢。 这下别说是为了老白,单是为了那笔横财,我就得去。 “成了事儿,东西怎么分啊?”我贼兮兮地问。 “都归你。”白江毕竟不是为了那趟镖才去的,这分赃什么的,完全不纠结,“我就是去发个气。” 哎哟。 这清心寡欲的态度可真不错。 利落地约了时间后,我也不再逗留。这要离馆的时候,罗修并非真要缠着我斤斤计较,而是打着趣儿,跟我要之前的赔偿。 可他却没想到,我不仅没溜,还分外财大气粗地回着:“赔,姐双倍赔给你!” 咦,咋就松口要给赔了? 怔愣地哦了一声,罗修目送人走远,仍是摸不着头脑。 …… 一蹦一跳地回了府。 往某处见着言大夫的身影,我张着手臂,便扑腾进了他的怀里,然后,一阵儿亲昵地蹭。 嗯——得好好跟人商量啊,指不定言大夫偏是不让我去了呢。 后者只瞧着我冲过来。 再接着,就状况外地让人给扑了个满怀,身前,更是痒痒麻麻,犹如抱着只猫儿似的,被闹个不停,这,是哪门子的套路吗? “阿悔~”我仰起头,咧嘴喊着。 言大夫前一刻还发着懵的神色,却是陡地褪去,这人一脸平常地应:“嗯。” 眨着眼忽然无语。 这都什么淡然如水的反应。 环着人的腰,我刻意板着脸,先往旁处瞎扯:“嚯,对新婚妻子,你就这态度?真是一点儿都不热情,一点儿都没有爱!” …… 哑然失笑。 言悔还想多绷一会儿,却是被逼得一秒破功。 他抬手往我脑袋上揉了一把,目光又往左右随意地扫了扫,而后才微微低下头,对我道:“冤枉人了啊。” “才没冤枉你。”小女孩儿般地回呛过去,一说完,就后悔了。 这都什么没营养的话题。 得拉回正事才对啊。 正兀自纠结着,下巴却被言大夫忽地捏住,又朝上轻轻挑起。他直视着我的眼,幽幽地开了口:“也不知是谁哦,昨夜哭着闹着地推拒着本大夫的热情。” …… 扑通扑通,防不胜防。 我瞬间移开对上人的那道视线,嘴上更是不争气地磕绊着:“那,那,那不一样。”真是太郁闷了,谁曾想言大夫会一夜狼过一夜。 身为小小女子,完全就扛不住他这攻势。 可怕。 太可怕。 “不一样么?那也没事儿,这嫌我不够热情,能补的。”言大夫看似无所谓地撂着话,还偏在这尾音落下的时候,动了动扣在我下颌的食指。 噫。 那若有似无地一挠,直激得我浑身战栗:“别别别,够了,真够了——”莫名有种引火上身的感觉,难道我不小心作了个死吗。 唉,言大夫这风轻云淡,就将人欺负得死死的段位啊。 我咋就追不上。 明明也不是什么小短腿啊。 而言大夫竟还不止于此,待我话音一落,他稍作停顿,便又出着声来惹我,大有不羞死人不罢休的意味儿。 过分了啊。 双手往人胸前一推,结果人反手搂紧了我,愣是没给推开。 “言大夫。”强行平静一波,我眯着眼朝人看了去,“太过热情,小心肾亏哦。” …… 所谓的绝地反击,果然都是被逼出来的。 可这一击对言某人而言,还算是小儿科。或许是因着身为大夫,所以即便是听了这么一句,人却还是能淡定地丢给我俩字。 “试试?” 【作者题外话】:好困   ☆、第237章 打劫 兴许是调戏了人心情好。 当我将打算去劫个道的事儿告诉给言大夫后,人竟然好说话得不行,不过是老规矩地嘱咐着我小心,旁的倒是啥也没有了。 “我这要干的,可是坏事儿啊。”一脸不信地瞥着人,我总觉得这家伙定是揣着什么坏水儿,“你居然这么轻易地,就准我去了?” 言大夫轻轻地嗯了声,回:“反正准不准,你都会去的,倒不如,顺个人情给你。” 是这样吗? “那我还得谢谢您喽~”随口回了一句,我动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盯着言大夫的视线也缓缓地移了去。 忽地。 手上的银镯被人握着转了半圈,言某人垂眸看着那截皓腕,唇角勾起几分笑,又接着说:“倒也别急着谢,这人情,可是要还的。” 瞧瞧言大夫那意味重重的表情,明明人连一个有色词儿都没带呢,这听过来,怎么就那么流氓。 还。 还个毛啊还。 眯起假笑,我扯着嘴角一挥衣袖:“好走不送了您嘞!” 滚! …… 两日后。 距王城七十来里的某条大道上,一列镖队正在有序地行进着。 除了为首的那辆供人休憩的马车外,其它的六架车上都驮着仨个沉甸甸的,且叩着暗锁的榆木箱子,另搁车沿上,还坐着俩个伙计,轮换着驱车。 而那镖车上均插着一个三角小旗。 正中落着的,是个浑黑的章字。 听闻锦官城有个玉隆镖局,其大掌柜章九,本是个清秀书生,加冠后,意欲进京考取功名,岂料却被强逼着继承了家业。 心中生怨,偏又不得不担下此责,这人做起事来,敷衍任性,不过是个甩手的镖局之主罢了。 若非镖局里还有总镖头及五六位老镖师撑着,那一家上下的人,怕是早就喝起了西北风。 也正是如此。 其手下的镖师们,忿忿已久,早有夺业之心。 此番走镖,乃是由总镖头金不易带队,另有老镖师一名,少镖师四名,及十来个手脚麻利的小伙计。 一路上,几个镖师凑在一起,一边唾沫横飞地感慨着这肥厚的一票,一边,则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替总镖头不值。 按理说,这走镖时忌讳饮酒,但金不易却素来没放在心上。这一行,他已干了二十多年,苦过累过,到头来却仍是给人做牛做马。 现下又被身边的几个小子给说得气闷,他取下腰上的酒袋,便咕噜噜地灌了一大口。 老镖师田七守在马车外,正坐在驱车伙计的旁边。前路暂且的空荡,闻着打车厢内漫出的酒气,他不禁狠皱了一下眉头,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以前,便是如此了。 三回五回讲不听。 金不易仗着身手厉害,又占着总镖头的身份,哪里能听他的劝。而这既然劝不着,他便本本分分的,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就问心无愧了。 可渐渐地,里头的人似是喝高了,一句接一句对章家的骂咧声砸在空气里,直震得田七耳朵疼,心里也起火。 这世上,总有某些人,因为一个恩字,便足以尽忠一生。 金不易非也。 田七却是。 强忍着不去理会,视线一放远,他蓦地瞪大了眼。 吁—— 行进的马车被陡地叫停,车内的人不可避免地晃了身。金不易赤着脸,掀起帘子来,直接一脚踹在了小伙计的背上,同时颠颠倒倒地骂了几句。 田七没去看那栽倒在地的伙计,而是肃然地盯着前头,沉声道:“老金,来事儿了。” 来事儿了? 后者猛地醒了醒,紧跟着就往前看了去。 但见路间拦着一大堆的荆棘条子,那密密麻麻的红刺,看着就让人不舒服。而有这么一出,也算是道上的老规矩了。 呵。 竟然有人敢劫他金钱豹的镖,找死呢吧。 “都有了,轮子盘头!”他偏过头,往后发了令。 紧随着这么一声,是车轱辘咔哒转响的急促音,尘土大肆地扬起,不出片刻,所有的镖车都凑作一处,且围成了一个圈,准备御敌。 一番的大动静后。 是忽然的寂静无声。 原先搁镖车上坐着的人,一半留在镖物旁,一半则站到了地上,他们摸着腰间的兵刃,皆警惕地朝四周打量着。 看架势,也都是经历过好几遭霉气的人了。 金不易站在车门前弯着腰,一手扶在田七的肩上,一手则朝后挥了挥,示意里头的少镖师暂时别动。 一明一暗的焦灼。 恼得金不易正要将人给骂出来,结果这话还没出口,一黑一红两道影便大大咧咧地从路旁的一棵树上跳了下来,然后,是一个稳重,一个悠哉地站在了拦路的荆棘条前。 就俩? 一堆人凌乱在风中。 “打劫。”某白挺着腰板,很是正经地开了口。 …… 要说这抢劫什么的,到底不是光彩的事儿,可白江自个儿穿着黑衣蒙上面巾也就罢了,却偏要给我也扮上。 一身黢黑,很难看的好不好。 上回救颜漠的时候,我就委屈过一回了,这次,怎么也不妥协。但小小的思量之后,脸还是得遮上的。 故而这勉勉强强的,且衬着一袭红衣,往脑袋上罩了顶垂着薄纱的帷帽。 左右透着股朦胧,算是看不清模样的,但这么一身装扮,却藏不住女子的曲线。 那金不易听了小白的一声打劫后,本是想嘲讽我俩这势单力薄却也敢来鸡蛋碰石头的找死之举。 可在又一眼瞥见了我时,氤氲未散的酒气促使着他换了话:“哟,这有个尖斗喂,不如让我抢回去作个果食啰!是不是,兄弟们!” 那方松下防备的一阵哄笑。 搞得我很是莫名。 这镖头说的是什么意思,明明打劫的是我们,怎么他还叨着要抢什么了。 小白的眼神飘过来,且咳了一声,才同我解释,那都是人道上的行话,一般人,很难听懂的。 “所以他刚都说啥了?”我问。 “额。”白江确实听得懂,几分怜悯地掠了金不易一眼,他对我说,“尖斗指姑娘,至于果食……是媳妇儿的意思。” 换了字面再去回想方才那话。 所以。 我特么是被调戏了吗?   ☆、第238章 我打自己玩儿吗 被拉来跑这一趟吧,我本是不打算怎么暴力,只想轻轻松松的,等小白干场架发过气,捡了便宜就走人。 然而啊。 谁曾想我才往这路中央一站,竟是让人出言给调戏了一把。 那入耳的语气轻蔑,投来的眼神且发荡,紧随着散在空气里的哄笑,更是让我心里不大痛快。作为一个有夫之妇,此种调侃根本忍不得。 但这。 倒也不是为着自己生气,就是觉得被人这样讲,莫名像是言大夫被欺负了一般,虽然,我暂时还没想明白,那话是怎么就算欺负到言大夫头上去了。 而因为揣着这份莫名。 白江站在旁边,只听得我低嚷着朝他招呼了一句:“敢瞧不起我男人——小白,你先别动,我来。” ? 一脸懵地侧过头,某白完全不明所以。如果他耳朵没毛病的话,那金不易明明是在不知好歹地尬这姑娘吧,怎么的,就扯上自家相公的账来了。 难道是他没转译清楚? 忽起的逆风之音从耳旁擦了过去,白江眼睁睁地看着我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而后恍然地想。 应该,是玫姐的理解出了幺蛾子吧。 干笑脸。 …… 风,急速地穿过,帷帽上的纱帘被吹得直往面上扑。 还不以为意着的金不易等一干人,自然也瞧着眼前的那道白影陡地不见了踪迹,可这仍陷在惊诧中无法抽身时,戾气,已然袭近。 我跃着步子,自空中现了身后,直接俯冲掠下,打算着一扣上金不易的脖颈,就揪着人再折回白江身边,然后,往那荆棘条上就是摔。 想法算是幼稚且恶劣的。 而这实施起来,却并不怎么顺利。 兵刃尚且留在各自的鞘中,未曾相接,金不易的脖子上扼上了一只手,我的身前,则挡来了一条臂。有情报在先,我识得那臂膀的主人是个叫田七的老镖师。 他方才明明已经下了马车,却能在我靠近的一瞬反应过来,又跳回车上,半护着金不易,半防着我,这身手,比起那纸页上所记的,都还要多上一大截的不俗呢。 左右没想到自己的节奏会被打掉。 而在多打量田七一眼的空当,喝得身体迟钝的金不易,激灵地一下子回过神,抬手便想要抓住我。 莫说我小瞧了人。 人又何尝不是轻看了我。 扣去的钳制并未松开,金不易红着脸回招的同时,是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极其不愿被我带倒了去,我则正好借着同他相持的那道力,软着身子且往后大幅度地一仰,顿时避开了两重攻势。 田七猛地顿住,握着拳便又向下劈来。 果然不容小觑。 单脚而立,稍稍起身,我支着脚后跟,以此为点,紧跟着便是一旋。裙摆如波浪漾起扬过车辕,田七再一次挥空。 我却已站住身形,落在了金不易的另一侧,从始到终,都未曾松过扼在他脖颈上的手,恰如,他的命,一直都攥在我的掌心。 其实,相较于田七,金不易该是更厉害的角色。 偏他喝了不少的酒,而这喝酒误事,可不是什么白来的说法。要知道,哪怕是喜酣畅的我,都不曾在出任务时,饮过一回的酒。 这干的毕竟是赔命的事儿。 再怎么心大,也不能把自己往黄泉路上送的。 而打一凑近闻到金不易身上的酒味儿时,我不由更加看他不起。身为镖师,明知故犯,受人委托,还如此无谓。 真是活该被人劫了。 金不易骂咧着,不死心的扭动,让我利落几指给封了穴后,安静了。田七没能护住金不易,见人已然入我手,也没敢轻举妄动,一张脸则绷得死紧。 敏锐地察觉到车厢里有所动静。 都忘了。 这一队里,还混着几个少镖师呢。 想偷袭我? 梦吧。 附加一手揪上金不易的后颈,我抓着人再次窜动身形,仍是按着原先的打算,给成功地带回了白江身边。后者看着我,及那被塞到自己手上的人,歪着头问:“怎么整,摔荆棘条里?” 额。 小白怎么跟言大夫似的,神算了起来。 而这被勘破了,我反是不打算如此而为了,那叫什么,对抗心理? “摔什么摔,擒了王可不得好好利用着嘛!”我理直气壮地说着,一副自己很有战术很机智的姿态。 “……您想怎么利用。” 啧。 如此简单的问题,还用问的? “是不是傻,咱牢牢地攥着王,小喽啰就不敢动了呀。”然后这捡起便宜来,简直不要更轻松,多好。 白江闻言,顿时嫌弃地将动弹不得的金不易推还给我,嘴上且不以为然地说:“玫姐,我是来干架的,要是他们不动,我打自己玩儿吗……” 昂—— 很有道理的样子哦。 那方,几个少镖师已经冲出了马车,而同其他的伙计一样,他们也都听不清我与小白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厉害的镖头让人轻易地给摘了,还搁打劫的俩人间跟个木头似的,被推来推去。 眼前的状况着实意外,一堆人懵逼且无措着。 所幸,之中还有个老手田七。 从一开始,他就没敢小瞧来人,要说这过往吧,倒也没少遇见过厉害的劫镖人,但当下所对上的,一来就锁住了金不易。 算是运气背,也算是,实力不及。 总而言之,这趟镖,怕是不好走了。 田七皱着眉跳下马车,往前迈了几大步后,且朝着我们这头高声开了口:“小字号以走镖为生,大家同是江湖人,烦请朋友给个薄面借个道。” 略一停顿,他才又接着道:“此等情义,玉隆镖局日后,定当加倍报还。” 这,态度给得可真不错啊。 要是金不易有他这个性子,一开始便是这般讲,没准儿我还真不好意思抢了呢。 腹诽间,一身黑的白江也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话:“车过压路,马过踩草,朋友还是废话少说,亮青子吧。” 待后头那四字一落,我便听得划拉的声响,粗略扫过几眼,对方的人均自腰间,犹犹豫豫地亮了小半截的刃口出来。 所以,这亮青子,就是亮刀子呗。 而因着金不易被擒,小喽啰们果然受制了。 或许是那束手束脚的场面惹急了特想干一架的白江,于是这人扯过金不易,解了其身上的穴,便直接大力地给丢了回去。 “来,这样可以打了吧!”某白相当诚恳地说。 【作者题外话】:硬要说的话 小白可能有中二属性   ☆、第239章 镖在人在 默然地站在某人身边,隔着层朦胧的薄纱,且朝他丢去一个白眼,我这心里也很是无奈。 姐才抓过来的人就这么让他给放了。 要不要如此随意? 只一念后,我却又不禁勾唇轻笑。 恩。 白江这傻里傻气的样子,倒是叫我记起从前同他一起出任务的日子来了。那时候,俩人也没少乱来,故而今日又来了这么一出,我反是见怪不怪了。 管他的,干架而已嘛,随便来喽。 而此举于我和小白而言,不过是随心的瞎闹,可对金不易来说,却是奇耻大辱。 好歹也是一个混了二十多年的好汉,今日怎么就不得劲儿的,像是被人玩儿在鼓掌之中了呢。 这么大的心理落差,该如何接受。 又让一向唯他马首是瞻的小弟怎么看待他。 当金不易整个人朝着坑洼的地上跌去,且封着身体几处的压制也瞬时卸了去的时候,他并没让田七搭个手给接上一把,而是靠着自个儿,旋着身稳在了地上。 所幸是没有背气得脚滑一摔,再落个狼狈之态,但那身为堂堂总镖头的威严,片刻前,已然碎了个稀里哗啦。 他试图将方才的难堪从脑海里赶出去。 怎么也不愿再想起。 咬住牙狠攥起硬邦邦的拳头,金不易只想粗着嗓呛话,这骂上几句,哪怕是能挽回一点儿的气势也好。而其身后的少镖师们,偏是瞧不出其眼色,皆是突地凑前打断道:“镖头,刚刚那,那——您还好吧?” 好个屁! 这不问还好,一问,金不易的怒火不由烧得比岩浆还要滚烫。 “一个二个的,都奶奶的愣着干啥,亮青子,给我上!”他率先拔刀,挥起就是一嗓子。暂不提护镖,这先将来人给剐个千刀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儿。 不得不说。 金不易此时的心思其实同白江的差不多,后者也不管劫镖,直接干上一架泄泄气才是真。 紧随而起的出刃之音,这回响得甚是利落。 小白亮着眼顿时兴奋,气场一个大开,已经往人那方耿直地冲了过去。 突然无事的我,虽也记着被调戏的帐,但这个时候,并不打算去抢了小白的乐头。 说到底,我还是来凑热闹捡便宜的。踱到路边儿遮着阴凉的草地上,分外干脆地坐下,我支着头懒散地看着。 只见眼前那飞沙起尘间,刀光道道,剑影重重。唉,白江这场架干起来也是挺累的,倒不是因为对方厉害,而是由着他没打算取人性命,这砸个拳,踹个脚,连甩去的剑都是判着轻重,没有下死手的。 还真是实实在在来干架的。 而玉隆镖局二十来号人尽盯着小白一人怼,结果实力至上,惨遭暴走白反怼了个呜呼哎哟。 啧。 那几个少镖师也真是够菜的。 才被踹了几脚啊,就歇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等撑到后头,也就剩金不易和田七在相抗了。前者大概是醒了几分酒,心里且忿忿,那凌厉的出招倒是多了些看头。 一挑二。 白江忽左忽右,一手阎魔剑使得极其漂亮,但这对上的毕竟都是老手,遭两人夹攻,偶或,仍是会有顾不上的间隙。 这不。 后腰就让田七抓着漏处给抽了一记。 “要搭手不?”叼着根青草站起,我扣着帽顶询了句。 三人打得正酣,除了小白,旁俩人听我出声都不禁愣了一下,对啊,这还有个厉害的主没出手呢。 白江则趁着人发愣的短短一瞬,拳脚急速追上,直将俩人都给打退了好几步。 然后才得了空,固执地守着自个儿的主场:“不要!” 果然么。 哦着声复又坐回去。 见那地上的小伙计有想挣扎着起来使个坏的,我随手一颗石子,就瞄了过去。 这没完没了的。 多少还是帮点杂忙吧。 如此,我还能跟某妖孽讨个人情还一还,嘿,宰顿美酒佳肴应该是够了。 …… 或许是替我出气,金不易被小白先行打趴下了,雪上加霜般的威严尽失。那身上划着不少偏深的血口,牙也被打落了好几颗,瞧着就怪疼的。 但也确实解气。 白江似是浑够了,他一面挡着田七的进攻,一面撤去戾气跟人有板有眼地讲:“朋友,这趟镖你护不住的。” 只要是白佑义的。 他抢定了。 不带丝毫商量。 田七的攻势不减,只冷着声回了他四个字:“镖在人在。” 丟镖。 除非他死。 狠着劲儿使出一招一式,田七拼了命,而我与小白素来最不想对上的,便是这类人。 他们有所信念,并为此坚守到死。 委实令人心生敬佩。 可人各有所持。 这份敬佩,还不至于了结当下的冲突,而有如此一场不可避免,怪只怪,这趟镖的委托人是白佑义。 最终。 田七还是不敌白江的阎魔剑。 他倒下了,却又紧接着,硬撑着气坐了起来,那双眼黑得不见底,他看着倒地的一众人,突然绝望地重复道:“镖在,人在。” 尽心尽力了多年,田七从没丢过镖,可这一次,却让人这么轻易地给摘了,如此打击,几乎灭顶。而他也该认清,玉隆镖局到底不似从前了,而自己,也再守不住恩人的家业了。 章家的破败,亦是他的无颜。 亮光起,刀口已抵上脖颈。 白江低头缓着气,没有察觉出某人的异常,我却是将田七的动作看了个透,连着那一声镖在人在,也都清晰地入了耳。 霎那间,飞掷而去的一颗石子砸在了人握着刀柄的手上,忽生的酥麻迫使田七丢了寻死的冷兵。 我快着步子朝他走了过去。 直到人跟前。 “还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拗的镖头。”我摇着头道。 田七知道是我拦了他,只死气沉沉地应:“我只是个镖师。”不是什么镖头。 啧。 确实拗啊。 无话着低眼撇下,一脚踢在他身侧,那兵刃直接让我踹飞了老远。田七不解地盯着我,道:“镖都归你们了,还想怎样。” 连死都不让人死了吗。 白江转着手腕,旁观着。 “嘿,镖头,你这人我看着顺眼,若是让我劫个镖就自尽而死了,实在太可惜。”我撩着裙摆蹲下,平视回去,“嗯,你们行当也不止镖在人在一个规矩吧”   ☆、第240章 收工走人 不止一个规矩,那又怎样。 田七并不能懂我这话的意思,说什么瞧他顺眼,又讲什么死了可惜,此时提及这么些个莫名其妙,意义何在呢。 “镖头。”无视其困惑脸,我接着开了口。 他下意识皱眉,只这次,却是懒得驳斥我的称呼了。 而在我唤出声的下一刻,帷帽前头的纱帘便叫轻抬起的手指,给稍稍地拉开了些许。一张美人面,就这样无所遮掩地落在了田七的眼底。 转瞬升起的惊艳。 不明所以的迟钝。 这算是——什么意思。 搁旁边儿站着的白江,见我此举,一个急促的音跟着就蹿了出来。干啥呢,这怎么就把自己给暴露上了。 人红是非多。 也别整得太过随意了吧。 …… 怎会不懂小白的担忧,而正因为同他有着一样的顾忌,我才会一早就戴上这么一顶帷帽,不大光明地遮了脸。 可是现在。 我就想让眼前这个镖头认清我的模样。 也拿捏好了角度,只让他一人得见。 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田七飘在云里雾里,心里头兜兜转转,还是那一句,这算是什么意思。 暂时无视掉小白无谓的阻拦,我坦坦荡荡地看着田七,唇角,且带起自信的笑意:“你可记牢了,劫了这趟镖的,是我一枝玫。” “你输得磊落,倒是别孬,这晓得了我是谁,该是要留着命,天涯海角地寻我讨镖才是呐。” …… 田七蓦然一怔。 堵在脑子里的那团团茫然顿时散了个干净。 的确。 除了镖在人在,这寻人讨镖亦是一条规矩。如今眼前人都将底细往明面儿上丢了,若是自己还一味的寻死,那便不是谢罪,而是避责了。 等等—— 思绪停滞了一刹,田七又觉奇怪地想了想方才那番话。 她刚刚说自己是谁,一枝玫? 可是指那江湖榜上霸着头名的一枝玫? 直觉使然,田七暗自苦笑,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而出了这么个身份,也算是栽了个明白,更是不得不服。岂料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女,竟是这般年轻的娇艳姑娘。 着实让人感慨。 可眼下,并非什么感慨之际。 …… 田七算是明白了我为何要止下他抹喉的举动,却更加不解我这突来的多此一举,故而生问:“你明明可以抢了镖一走了之,何以——” 何以偏偏要留给他可觅的踪迹。 是羞辱吗。 犹豫着,这话他没能问全,我却是听出了大概。挪开手,纱帘复又落下,一张脸再也不见。 但声音仍是无所阻隔地,慢慢悠悠地穿了出去。 “不是说了么。”撑着膝盖站起,脚下有些发麻,扭着脚踝俯视着人,日光让我挡下一片阴影,罩在了他的身上,“你这人我瞧着顺眼,江湖义气,还是可以跟你讲一点的。” 复杂的视线掠过来。 田七想。 倒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 可若是真讲什么江湖义气,干脆就不劫镖了怎么样。 莫名读懂了他的眼神,我环着胸,扬着下巴接着道:“但如你所见,我到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所以,镖头你可别得寸进尺呐。” 尾音落,田七终是没了话。 虽然还是不想面对,但当下,便已是定局了。 该恨。 还是该谢。 他突然掂量不出来,只知道,即便自己斗不过一枝玫,这趟镖,日后都是一定要讨还回来的,哪怕至死,方休。 …… 金不易被小白踹飞在较远的地面儿上,半晕半醒,于这方的一切,连半点都没听着。他也清楚此时回天乏力,但那心里却还抱着几分侥幸。 这来劫镖的也就俩人。 可镖物却有足足二十来个笨重的大箱。 怎么想,都搬不走全部的吧,而这多少留点儿,总好过被人剐了个溜儿净啊。 他倒还琢磨了,若是人打算使唤他们当搬运工呢,也不差,这可正好给了他们再抢回去的机会。 左右都不是死路。 说到底,金不易的自大,使得他全将过错归结到了误事儿的酒上,而不曾觉得是自个儿实力不及。 可惜了。 他确是想得美好,但现实,只会接二连三的,打击得他不想做人。 …… 一切肃清,想干架的小白也已过了劲儿,我朝着他丢去一个眼色,后者点点头,曲指抵上唇缝,便吹出了一声清亮的哨音。 紧随着入耳的,则是树叶的沙沙作响。不过片刻的功夫,便从林子里,稍显紧密地掠出了十来道身着夜行衣的身影。 那都是这回被我顺带着捎上的,帮里的兄弟。 拦路的荆棘条是他们整来的。 见目标来了,把本来打着瞌睡的我给推出林子的,也是他们这群兔崽子。 念起这一茬儿。 我盯着人的眼神可就不大友好了。 这些个家伙倒是知趣,一个个的,全都聚在小白那头儿,且老老实实的,就等我接着发话。 田七看着这一幕,不由扶额,原来,从头到尾都不止俩人,现在这别说吱个声了,他连呼吸都想打住了。 而相隔了一截距离的另一人,以及倒在地上的一干人。 除了目瞪口呆。 再做不出旁的表情来。 所以刚刚,这些人就插着手,蹲在林子里看热闹吗?金不易撑起上半身,才打量了几下,就止不住的眼前发黑,给刺激地晕了过去。 这打击。 也是非常的猝不及防了。 …… 命人腾出一架马车留下,且将其上载着的三个木箱分到旁的车上,我粗略地扫过四下,然后在对上田七时,微微颔首。 镖头。 记得好好活着来讨镖啊。 我等着。 …… 收工走人。 不再管身后的那一片狼狈,我攀在某个箱子上,想想方才验过的好东西,只觉收获颇丰,这乐呵得,直让旁边那小兄弟都发寒了:“长老,求你别再笑了,我怕。” 啧。 笑一下而已嘛,怕个毛哟。 往人脑袋上敲了一记,我绷住脸道:“少废话,好好驾你的车。” 话刚落。 紧接着又是一句:“走快点儿啊。”这捡来的大便宜,我可得回去跟言大夫好好地炫耀一番。   ☆、第241章 他败家,我持家 得了这么一大笔的财宝,自然不能招摇过市地给搬进仁王府去。 好在我作为长老,在帮里的大宅里,怎么也是分有敞亮居所的。于是这些东西,都自地道运进了我私人的小库房。 随着一路的臭小子们放下箱子还不肯走,非是要跟我讨什么搬运费去吃酒。 得。 那田七都还没寻过来讨镖呢,眼前这些个精明的就先跟我打起小算盘了。而这点花费,本长老还是出得起的,总不能显得太过小气。 只这抬手往衣兜里摸索了几番,却是仅掏出来十几个铜板,囊中实在羞涩。 本是该揣着钱袋子的。 可今个儿又不是出门瞎逛的,故而,这厚实的银两吧,压根儿就没带在身上。 握着小堆铜板,已然伸出去的手有些不好再收回,且示意人先勉强地分一分,我是想着,等他们接下了这一丁半点儿,然后我再去随便撬个劫来的箱子,大方地散个小财。 奈何话没说清楚。 人以为我便要这么简单地将他们给打发了。 这一个个瞅着我摊在掌心的寒酸,起哄声不约而同地歇了下去。就这么几文,吃酒是没盼头了,但面前人所爱的糖葫芦,倒是可以整个几串。 可他们又不好那口儿,就这小钱儿,接不接都没差的呢。 微妙的氛围中,之前还跟我说着怕的某男,没忍住地吐了槽:“长老,你也太抠了吧。” …… 不是。 我这还打算开个宝箱给他们分呐,怎么就说我抠门了,果断是误会本长老了吧。 叹着气,正要解释几句,偏又被小白适时打断。这小子条理分明地指出,无论是我,还是那些个小子,都是被他请来帮忙的。 所以—— “喝什么玩什么,全记我账上。”白江豪爽地放了话。 而有了这两句,一帮兄弟伙儿高兴地嚎了几嗓子,勾肩搭背的就出去了,至于我,完全来不及挣扎一下所谓的抠门。 片刻的沉默后。 那些遭人嫌弃的铜板全让我塞给了小白。 傻小子哟。 这除了跟人干场架,旁的好处愣是半分都没得,现在更好,还倒贴了钱出去,啧,就算程妖养得起,也不带这么败家的吧。 虽是这么念叨。 我却没想过慷慨地,要将镖物分他一半。一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讲好了全给我,那我全要了,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二来,他小子败家,我可是要持家的。 对吧 …… 待白江前脚离开,我跟着也要出帮。 现下还挺早,而言大夫的济世堂今日正好开诊,我都不用回府,直接去那处寻他就行了,还可以顺便蹭顿午膳。 然而这还没迈出去呢,便叫冒出来的又一个小子给拉住了。等扭头看清了人,我不由得哎哟了一声。 竟是许久不曾相见的今海。 嗯,瞧上去倒是壮实了些,隐隐,还蹿了截高的样子? 多少是从杜师傅那儿知晓了这小子被扣在家里的事儿,所以这小子,是溜出来的,还是给放出来的。 结果还没问出半个字。 人就眼含热泪地对我说:“呜哇,师父啊,我可想死你了。” 直觉。 这话是不能让言大夫听见的。 安抚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我方才询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咋就被家里人给禁足了。 今海擤了擤鼻子,很是委屈地跟我解释。 都是他娘,不知打哪儿晓得了他混进帮派,又拜师学起了武艺的事儿。于是某一次回家,还没吃上口热饭呢,就直接让五花大绑的给丢进了家中祠堂,一顿的棍棒伺候。 要说挨上顿打,都是不足为道的。 可他真是不懂了。 这进个帮派怎么就是学坏了,那帮里的人怎么就不三不四了,还有师父之前给的基础功法书,更是叫娘亲搜罗了出来,且当着他面儿给扔进火盆里,飞着火星儿地,化成了灰烬。 那一刻。 莫名像是被戳了心。 忿忿不平之下,他咬牙忍痛,头一回顶撞了亲娘,却是,被更加厉声地斥责了一番,落了个被彻底看守起来的下场。 出不了门。 翻不了墙。 后头好不容易钻了个狗洞溜出家,往杜师傅那儿领了新的书册,又留下讯息,唉,自个儿偏是还不敢逗留太久,是特怂地,又原道钻了回去。 然后这白日里,便装作乖巧的样子。 夜里,则爬起来偷偷地练功。 所幸是没有荒废,还小有所成,也算是稍稍抚慰了一下被禁足的苦涩。而他之所以现在又出现在了帮里,并非是溜出来的,而是被解禁了。 听到这儿,我随口问道:“喔,你娘想通啦?”虽然不解他娘的态度何以会如此强硬,但毕竟是为娘之人,所思所念,都是为着自己孩儿好。 就凭这一点。 便容不得我置喙。 “没。”今海轻摇头,一顿后,扬着笑说,“我爹回来了。” …… 我猜,今海的爹一定比他亲娘想得开明些。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听今海讲,他爹是个有些名气的手艺人,常年出游在外,甚少留家,这次,也是因着王城有事儿,才回来的。 而落家不一会儿,母子间的矛盾便被他爹三言两语地解决了。 也是没办法。 谁让娘亲爱爹胜过于爱他,自然前者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但今海庆幸得很,还好他爹不是跟娘亲一个阵营的。 不然,那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左右是将大概的缘由说了个清楚,人家家事儿,我也不能好奇得太过。 这茬儿至此,也算是结了。 却不想话题一转,今海陡地亮着眼问我:“师父,师公已经过门了是吧?” “咳——是。”本还困惑了一下这小子咋知道的,但再一刹,我就恍然了,人知道我家那位是当今的仁王来着,那这桩众人皆知的婚事,自然也听过了。 所以突然提起这么一句,是要送个迟来的恭喜么。 游着神。 只见今海从袖兜里掏出个红木方盒,锁扣朝着我,指尖稍稍一动,盖子便翻了开。 【作者题外话】:突然想起,今海很久都没有上线了   ☆、第242章 给小姐姐买的 只见盒子的里头,垫着一层光滑的红缎子。 初看便明了,在入眼的亮色中央,嵌着的乃是一块剔透的圆玉吊坠。这莹润的玉面上,半边儿,雕着大张四爪的腾龙,半边儿,则琢着挥动长羽的飞凤。 其首尾相逐。 生动不已,似是嬉戏。 而无论是龙的鳞片须发,还是凤的丰满羽翼,细瞧之下,皆清晰可数,令人称奇,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微微俯身,我光顾着欣赏今海掏出来的东西,一时竟忘了说话,直到面前人几分不好意思地告诉我,这块精致的玉,其实是他做的。 ! 刷地抬头看人,我瞬间瞪大了眼。 若说以往,今海的巧手我倒也领教过,犹记得飘在千金坊里的那面玫瑰旗幡,抑或是某人静心凝神时笔笔刻下的木雕,都比寻常的工匠要做得漂亮些。 但从那些成品中,仍是可以看出稍许的生疏来。 而眼下这个物件儿,可就厉害了,一分一毫,浑然如老手。硬要我夸上一夸的话,赵国不是有个首屈一指的工匠叫顾往安么,依我所见,落到赵小六手头的那只燕生,都不如今海做的这个呢。 “虽然迟了点,但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吧。”今海憨厚地笑着,手且又朝前递了递。 额。 后知后觉,这东西原是小小徒儿做来送给我的,还真是个用心又费神的成亲之贺。 顺手接过盒子,我一边勾着笑,真诚地道了句谢,一边,则是纠结着,这么精致的礼,我是自个儿留着呢,还是割爱给言大夫呢。 忍不住手痒地挑着绳结,勾起玉坠儿。 结果那块完整的玉,被我一提溜起来,便啪的一声轻响,分开,成了两块勾玉状,还正好隔开了其上的腾龙飞凤。 “喔?” 竟然是这样玩儿的吗? 今海紧跟着同我讲,他一开始吧,本来只做了一块完整的龙纹佩赠人,但做完后,总觉得若是只给师公送了,而没有我的份儿,怕是很有可能会被收拾的,于是,就索性重做了一块这样的。 人手一个。 大家都开心。 …… 想得倒还挺周到的嘛。 嗯?不对—— 若是按他所说,那这小子,其实一开始,便没念着我,而是只打算给言大夫送上独一份儿喽,是这样理解没错吧。 诶哟。 这胳膊肘儿拐的。 抿着下唇横过去一眼,后者缩着肩反射性地一抖,心里,压根儿没懂我为何是这么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放回东西,轻轻关上方盒的盖儿,我不再急着离开,而是同人一齐呆在帮里的居所中,且凭着为师的回礼之名,狠练了今海整整一个下午。 后者久违地受上一番指教,反是乐在其中。 这般耗去了半天的功夫,临走前,今海还缠着我问,他能不能学些基础外的东西了。我想了想,这小子的基本功也不差了,便侧头回:“你想学什么?” 今海兴奋着,脱口一句:“随便,只要是师父会的,我都想学!” 这个—— 忽然的欲言又止,今海误以为我是要回绝他,脑袋不禁缓缓地耷拉了下去,同时小声念叨着:“果然,还不行吗……” 虽然自个儿勤勤恳恳地练着根本,不曾发过半句牢骚,可饶是他,也不免会想要蹿一回天。 “啊——行倒是行。”意识到小小徒儿的失落,我摸着鼻子道,“但甭管是这江湖上盛名的,还是无名的,为师差不多都会。” 要知道,姑奶奶我可是被花婆婆那一大屋子的功法秘籍给喂大的。 这世上不会的门路,倒是真没几个。 而今海在是我徒弟之前,还是我的小迷弟来着,故而听我这么说道,一下子就想起了我那些光荣事迹,更是回过神,发现自己的那句随便,或是都想学,可一点儿都不简单。 那他到底先学个什么才好呢。 “师父,我是不是只能先从简单的招式学起啊?”茫然的小徒儿问。 “也不一定,你这底子练得好,易学的,难修的,都成,但这无论选哪一条,只要上了道,便不可三心二意就是了。” 今海哦着声,依旧苦恼。 唉,师父父是个行走的武林大百科,这搁面前的路多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说到底,我也并非什么名师,会什么因材施教之法,只觉得,人喜欢啥,我就来啥,而今海想学的是什么,自然只能他自己想了。 反正我是不会干涉的。 然而良久都没能出个结果,我便建议着:“要不你先挑着?等挑好了告诉我,我再给你翻册子出来,教着你练。” 今海不假思索地点头。 心里,已然打算着回去翻一本手记。那上头,有他在听宫先生讲书后,记下来的东西,少说,也有好几十页了。 应该能从那里头寻个方向出来吧。 …… 别过小徒弟,看看那昏沉的天色,言大夫的济世堂算是用不着去了。 而虽是知道人已回了府上,但莫名地,我还是特意绕着路,从济世堂门前过了一遭。那明明是国主特设的益民处,却并没有什么气派的门面,普通得亦如锦官城里的小医馆。 此时,还有一个捋着白胡子的老大夫留在堂里看诊,另有几个小厮忙着清药材擦椅柜,这都是言大夫掏自个儿钱请来的人。 短暂顿足,我默默地脑补着,某人今日是如何地在此处诊病忙碌。 真的好久都没见过言大夫义诊了呢。 心情陡地混沌,有时候吧,我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阿悔,可有时候,我其实又不太懂他。 未曾问过的一句话,不期然地激荡在脑海里。 哪怕言大夫告诉过我,做个小城大夫便是他一生的志向,可时至今日,我仍是不解,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做个大夫。 挪回视线,背着手往王府走。 转过几个街角,我却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稀落落的街道上,言大夫停驻在某个卖糖葫芦的瘦弱少年跟前儿,正递过去一锭银子,然后便接过了整个糖棒子。 我听见少年问他:“小哥哥,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么?” 言大夫则盯着手里的糖棒子,浅笑着回:“我不吃,是给家里的小姐姐买的。” 【作者题外话】:好像有点暖   ☆、第243章 谁是你哥哥了 夕阳的光,懒洋洋地洒在安静的道上。 来往人愈发稀少。 言大夫在前头走着,那一身大夫的行头,显得分外朴素,而其手里抓着的一根竹竿棒子,则夹带着稍许的滑稽。 此般模样,不时引来经过之人的侧目。他们虽是觉得那眉眼瞧上去有几分熟悉,但仍是没能认出眼前的人来。 也罢,任谁也无法想见,这样一个人,会是那堂堂的仁王殿下。 且后头,又跑过来几个孩童,全然把言大夫当做了卖糖葫芦的小贩,白嫩嫩的小手举着铜板儿,直闹着要买糖吃。 言大夫被迫停下,低头看着围在自个儿身边儿的小毛头,也不知都想了什么,挨着取下几串糖果子,就直接送了人,连一个子儿都没收。 昂—— 不是买给我的么,怎么转手就给了旁人。 小情绪地抿起嘴唇,这算是,莫名吃起了小屁孩儿的醋吧。 而那几个小孩儿得了免费的糖葫芦,你看我呀,我看你的,然后一齐咧着笑望向了言大夫,且稚气地说了声谢谢。 言大夫没有应声,只是回以淡淡的一笑。 看上去,竟比夕阳还要暖人。 满心郁闷霎时都散了去,罢了,糖葫芦算什么,还是言某人更让我稀罕。那方的笑语漾在空气里,言大夫静静地看着小孩儿转身跑开,方才又朝前迈开了步子。 那落在地上的影子约拉越长,隔着不远的距离,我继续贼兮兮地跟在人身后,嘴角,却是衔起了不自禁的弧度。 只傻傻地想,言大夫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呢? 这么个念头实在幼稚,可又着实开心。 但隔上了片刻后,我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闹腾声突地撞进来,之前的那几个小孩不知又打哪儿冒了出来,且这回,人还带了好些小伙伴儿,一个个的,再次将言大夫给团团围住了。 粗略地数上一数,嗯,大高个和十来个小矮子。 不难看出,这是讨糖来了。 也许是免费的东西尤其甜吧,那小嘴儿里,大哥哥小哥哥的,叫得可欢腾了,而言大夫,无奈一笑后,则索性蹲下来,让小家伙们自己拿。 孰不知这样一来,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眨眼的功夫。 那满杆子的红彤彤都变成了光秃秃,紧随其后,是一声更为响亮的道谢。天真无邪的小毛头们,左右分握着一串,咬着糖果子,一嘴儿晕红的,就欢欢喜喜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娘了。 未曾料到此种境况,言某人蓦然发愣。 不是还挺多的么。 这,怎么一下子就拿完了? …… 目不转睛地盯着言大夫,视线之怨念,直让后者若有所觉地扭过头,然后一抬眸,便猝不及防地同我对上了眼。 嗯—— 这发现我的时机,还真是妙不可言呢。 跺了跺脚,且慢悠悠地晃过去,言大夫看着我走近,整个人仍是有些犯傻地蹲在地上,而那手里已然作废的糖葫芦棒子,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对于我是何时跟在其后的,言悔虽不知确切,但却隐约觉得,怕是有上一会儿了。 居高临下地瞥着人,我叉着腰,故意道:“不是给小姐姐买糖么,糖嘞?” 言悔止不住的又是一怔。 看来,还真的跟了挺久…… 哪里不晓得我是明知故问,言大夫扫了我一眼,却是撑着竹竿棒子,埋下了脑袋,那语气更是郁闷得不行:“如你所见,全给拿走了,唉,明明我搁街上转悠了好久才买到的。” 转悠了很久? 难怪这时候没待在府上,反是被我碰巧给遇上了。 而听了言大夫这般念叨,又见着人突如其来的委屈样儿,我这心啊,不可避免地,软了个稀里糊涂。 “好了,拿走就拿走,快起来,我们回去了啦。”轻着声哄人,我已俯下身,朝他摊开了手。 言某人蹲着,却是没有反应? 嗯。 没能给我买糖吃,居然这么低落的哦。 张着手指,往言某人的眼前又挥了挥,我扬着调子接着念:“快点啊,小姐姐都要饿死了。” …… 泛着热意的大掌终于握上了我的手。 稍用劲儿的一拉,言大夫便站起了身。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这起来的势头猛了些,是直接将我扑进了怀里,愣不撒手了。 到底还在大街上杵着。 忽然搂搂抱抱,还怪难为情的。 娇嗔着将人推开了些,且游移着眼神环视了一圈,所幸,没见着什么人影。我复又瞪上言大夫,后者依旧郁闷着,垂眼撇嘴,小表情不要太可爱。 扣进他的掌心,我一边拉着人往前走,一边说:“我都没不高兴呢。” 言悔任由我带走,叹着气,只是一句:“我郁闷。” “小哥哥?大哥哥?”我瞄着人,学着方才小孩儿的调子,乐着声唤,“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谁是你哥哥了?”某男看过来,突然正儿八经。 …… 重点是这个吗,是吗? 晃着俩人交握的手,我想了想,而后甚是恶劣地回:“哦~我是你家小姐姐来着,那你,就是——” 言大夫似是料到了我后头的话,眼眸陡地眯起。 一瞬危险。 喉间不由哽住,同时默默地将乖弟弟的字眼给吞回了肚里,我眨着眼,以干笑应付,但某人的神情不变。 “昂——你怎么还抓着这竹竿棒子啊。”机智换了话题。 言大夫听后果然转了神。 只见人将那手头的东西随手丢弃,嘴里进而几分忿忿:“看上去可爱的小孩儿,怎么一点儿也不可爱。” 咳。 瞧着可爱就送糖吃么,其实,此时此刻的言大夫就特别可爱啊,我要不要也给他买糖吃。如是的思绪乱飞中,言某人又突地问我:“真的没有不高兴?” “没有啊。” 言大夫皱眉表示不大信,明明方才的视线尤其怨念呢。 好吧,倒也有一点,但也就一点点而已啊,我干嘛要跟不懂事的小孩子斤斤计较,再说了。 “他们有糖,我有你啊。”搁心里默念着的话,终是被我讲出了口。 微红着脸,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言大夫落在后头,无言地看了会儿我的背影,突地长腿一迈,反是越到我身前,拉着我走了。 看来,是听懂了我的话哦。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就是糖啊,吼吼吼 本是想带一波剧情,结果又撸了章日常啊 没完没了 但我写起来,就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 是病,得治   ☆、第244章 死讯 隔上一日,消失了甚久的白佑义便抵达了王城,而他,暂时还未能得知自己所托的那趟镖已然被劫。 按理说,白佑义这比镖队晚上一日出发,怎么着,也该和折返的玉隆镖局的人遇着了,但奈何这人走的是水路。 而另一方,金不易跟几个少镖头驾走了唯一的那辆马车,也没打算再回锦官城的章家,算是另寻出路去了。至于田七,他将身上揣着的大部分盘缠都给了被抛下的伙计们,打算让他们先折回镖局,且帮自己给大掌柜的带句话。 镖若未讨,人便不还。 当然,他也没急着去找一枝玫,毕竟就当下的实力落差,怕是连半文钱都讨不着,于是这人竟是进了深山老林,寻自个儿多年未见的恩师去了。 对其它事一概不知的我,只晓得白佑义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气急败坏,且第一时间便去了宫里觐见国主爹爹与王后娘亲,还足足呆了小半日的样子。 本以为,这身为舅舅的人,接下来,怎么也会来关切一下失散多年的亲侄儿吧,偏他什么动静都没有,连好奇一下都不带来的。 也是挺奇怪了。 而他既然不来府上走访,言大夫也并没打算主动前往,去找他喝个茶叙个旧什么的,到底非亲非故,连做给外人观望一下虚情假意的心思,都懒得有了。 当然,就算言大夫想去走个门,也是会被我给拦下的。 怎么说呢,白佑义虽是跟我有所血缘羁绊的人,可这人除了心狠手辣,心思更是叵测。而言大夫于他,不过只是一个隔了代的小辈儿而已,谁知道,这人满肚子的坏水儿,会不会泼在言大夫头上呢。 当下既然无所冲突,避而远之,方能免去无谓的麻烦。 且左右是过个小日子嘛,还是别太费什么心思去对付谁的好,不过,若是他能找到我算劫镖的帐,那就另当别论了。 …… 约莫又过了两三日。 大半夜的,翻雨覆雨早已歇去,我浑身乏着,正抱着言大夫睡着呢,却是突地梦见了不少的蛇。 它们蜿蜒在地面上,接二连三地朝我爬来。 密集得令人心头发毛。 站在原地,且眼睁睁地盯着那一圈圈的细鳞律动着,缠向发僵的双足,我竟是连分毫都动弹不得。 当一个扁扁的蛇头蹿到眼前,视线蓦然交织,可从那冷血骇人的瞳孔中,我什么也看不透。 像是一个巨大的空洞,幽暗而无底,隐隐有被其卷进深处的趋势,我努力朝后仰着身,整个人都有种莫名的不妙。 稍许无力的挣扎中。 哒哒—— 是谁的脚落了地,这声响虽是细微,却是硬生生地穿过了耳膜。周遭的蛇,因着这分惊扰,瞬息之间全都不见了踪影。 可我还记得那紧盯过来的,让人莫名的眼睛。 哒哒—— 持续传来的动静,愈发清晰。 陡地从发困昏头中醒来,我忽而恍然,似乎是有谁进了卧房。鉴于黑白无常来袭在先,这府中的戒备较之往常,都要森严多许,却不想,又闯来一个了吗? 刷地睁开眼,躺在里侧的我,靠墙的一只手已经摸向了塌下,那里正压着凌厉的百仞君。 而另一只手,仍软绵绵地贴在言大夫身前,该是要捏上几下提醒他的,却又突地,反是被这人悄无声息地搂得紧了些。 原来,他也醒了。 淡淡的月光,自打开的一扇窗外,朝屋里安静地投下,一道暗影渐渐靠来,我浑身警惕,默数着来人的步子,心里则估量着何时发作。 可就在我要从床上一跃而起的时候,影子发了声:“洛玫。” 他在唤我。 嗓音沙哑不似平常,却还是让人觉出了那分熟悉。 所有的动作霎时顿住,无论是我,还是言大夫,紧绷的神经都随着这么一声,自然而然地松懈了下来。 暂且未去应声,我只是有些无奈地想。 大晚上的,这人怎么又一次突兀地摸了进来,难不成,某白又跑路了? 不会吧。 …… 烛光亮起。 言某人躺在床上,卷着被子,并无起身的打算,我随意地套了件言大夫的外衫,便蹬着鞋走到了外间儿,且把手里的烛台撂在了桌面上。 转过身,我抬手打着哈欠,对身处于阴影中的那人问:“小白怎么——”了吗。 话未落全,程妖已走到了光亮下。一张脸,憔悴苍白,那双眼,则攥紧了血丝,而更为惊人的,是我发现,他好像,狠狠地哭过了一场。 好像,远比之前弄丢小白的那次,还要来得令人揪心。 全怪我方才没有怎么瞧他,此时乍然看了个清楚,顿时就成了丈二和尚。 “你这是——怎么了?”滑到嘴边儿的话不由得一改,心头,更是笼上了一层不好的预感。 静默中,程妖面色凝重地,朝着我迈开了步子,直到彼此的距离近到只隔得住一个拳头,这个人,倒跟个木头似的顿住了。 怎么都不回话的? 我困惑不已地看着他,这想破脑子吧,除了个小白,旁的头绪是半点儿也没有。 或许是我断续的问话引起了言大夫的好奇心,这人只着单衣,是勉为其难地下了床,慵懒的身影,晃动着,已然挪到了隔帘处。 而就在这个时候。 程妖动了。 猝不及防地,他一言不发着,竟是陡地伸手抱住了我,就连脑袋,都沉甸甸地压在了我半边的肩头上。 嗯? 嗯嗯? 未曾预料到程妖会有此一举的我,眨着眼,整个人都懵掉,至于亲眼瞧见了这么一幕的言大夫,顷刻之间,气急攻心。 特么的抱谁媳妇儿呢! 那厢,言大夫忍不住地快步冲来,带着风,落进我茫然的眼底,顿时唤回了全部的神思。伸手欲去推人,结果颈窝处,却又一下子钻进了凉意,点点滴滴。 真是难以置信。 半吊子师父他,居然抱着我在哭。 一时失力,我僵着身子,突然不知该作何反应,而当言大夫刚刚抓上其肩时,我终于听见他压抑着哭音,开了口。 “洛玫。”他喊着,悲痛而绝望,“阿夏他,死了。” …… 【作者题外话】:啊—— 有点儿伤心 特别不想这么对大老爷的,但按走向,就是这样了,而且,其实某人很早就立了flag 有兴趣的,可以翻翻以前有他的章节,找一找那个flag   ☆、第245章 再想想 阿夏,死了。 浑浑噩噩,这简单的几个字,在脑海里忽上忽下地跳着,视线也随着往各处发慌地扫着。程妖所说的那个阿夏,是谁。 好像除了一个柳夏,便再无旁人可指。 是柳夏吗。 是他。 可程妖却突然告诉我,这个叫柳夏的人,他死了。 容不得人反斥,便已是无可挽回的事实。 虽说与柳夏认识的时日远不及同程妖的长,可彼此间结下的情分,又岂是时间可断其深浅的。 且我交人交心,柳夏于我,并非仅仅是同查一桩旧案的关系。 他,是我一枝玫的兄弟。 …… 房里的氛围一时陷入死沉,言悔本该擒在人肩头的手,反是轻轻地拍在了程妖的背上,似是抚慰,而目光,则是落在自家姑娘的脸上。 是他最不愿得见的难过。 很无奈。 程妖都决绝地说了,是死离,而非病扰。除非能起死回生,不然,他根本没法子哄人,但饶是有着高深医术的他,这颠倒阴阳的事儿,也是做不来的。 而且,此时此地,作为一个同柳夏最不相干的人,这陡然听闻死讯,都有些受不住,又更何况眼前的这俩人呢。 到底无法感同身受,言悔自知讲再多的话都无用,只能先任人宣泄着,而他,则无声的伴着。 …… 周遭的烛光,莫名黯淡。 我瞪着赤红的眼,泪水积蓄在框里,满满当当,却是怎么也掉不下来。前一刻卷向脑海的悲伤,喧嚣着倾覆,化成了不明,与恼怒。 犹记得柳夏往锦官城,是为着查当年的旧案,可他这一去,竟是就没了命,两者之间该是有些牵扯的,所有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一口气堵在胸腔,我不禁后悔。分开前的那一面,我明明就该问个清楚的,却偏是该死地好奇什么说书先生去了。 该死。 真的该死。 终是推开程妖,这前因后果,我都要他讲个清楚,而他颓丧地站在那儿,被我一追问,是胡乱地抹了把脸,其心思紊乱,依旧的难以平复。 长长地缓了口气后,程妖紧闭着眼,尽管不愿回想,却又不得不,将发生的一切再梳理一遭—— 不久前的一晚,他还在仁王府照顾小白,却是突然从乔碧落那儿得了话,说每日约定好的来信陡地断了好几天,那个人,是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多少能觉出些异常。 柳夏何人,宠妻狂魔啊,怎么可能会舍得自己女人搁家里担心。 但初时听闻,程妖倒也没怎么慌张,还以为某人的失踪,其实是故意隐蔽自己,以便行事什么的。毕竟在以前,这人也是有这么干过的。 本是想简单回个信就作罢的,可乔碧落的字里行间,都透着股焦急不安。到底是有孕在身的人,情绪波动这么大,又岂是自己三言两语能够抚慰下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紧随着寻了人去探柳夏的消息,结果仍是一无所获。罢了,为了自己未出世的干儿子,程妖决定亲自去逮某人的行踪。 匆忙离开,他没有对小白解释过多,而由着心头那几分坏了人洞房花烛的歉意,他也并无来惊扰我的打算。 可在到了锦官城后,足足几日的无功,让他很是闹心,同时,又有些莫名的不妙。 直到前几日,当他人还在白家照顾未来丈人的时候,终是由青黛那儿传来了柳夏的下落,可那时候,小师妹的来话中并未言明什么。 于是,当他抱着要好好收整某人一番的心思,且怒冲而去的时候,见到的,却只是一具冰冷的躯壳。 人没了。 答应过乔碧落,要给她找回去的这个人,没了。 …… “我查不出来,什么都查不出来。”程妖忽然抱头低嚷着,到现在,他也不肯接受那个判断。 无毒无伤,溺水而亡? 要知道,柳夏水性好得很,除非他自己想死,不然,怎么也不会淹在水里断了气。 断然,断然是被谁害死的。 程妖知道,柳夏是为了查多年未解的旧案,才去的锦官城,隐隐也猜得,柳夏的死,怕是同这一点脱不了干系。 可这个谁,程妖顺着各种线,拼了命地查,也揪不出来。 没有人知道柳夏在死前,都经历过什么,程妖陷入无头的死局,然后,想起了我。他记得柳夏同他说过,这桩案子,即便牵扯了赵炎,可实际上,是我在跟着一起挖根追到底。 故而,他赶回王城,找上了我,只希望能从我这儿得到线索,抓出那个挨千刀的凶手。 但是我,却没有线索。 看着有些发狂的程妖,我不由攥起拳头,尖锐的指甲眼瞧着就要嵌进肉里,言大夫突地探过手,将我的指头握进掌心。 抬眼看向他。 我的眼又不禁红上了一圈:“阿悔,我真的没用——”柳夏死了,程妖来寻我帮忙,可我呢,却什么都做不了。 后者轻蹙眉,低着声回:“冷静点,我们一起,一起再想想。” 再想想? 想想。 可这时的脑海里,除了柳夏过往的言行,旁的,竟是什么都冒不出来了。 我记得初遇,一个名号为大老爷的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反差甚大,记得他房里的茶水,那叫一个苦,记得他有一招万蛇出洞,可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识过…… 还有什么呢? 忽而苦笑,我好像曾递给这人一杯茶,且念叨过一句,多喝水,长命百岁。 呵。 去他大爷的长命百岁。 唇角一僵。 等等。 “世事无常,万一我以后出个什么事,也好留个遗言拜托你帮我继续查下去啊。”记忆中的柳夏如是对我道。 当时只当玩笑话。 不过被我用一句长命百岁给回了嘴。 原是这样的情景吗。 脑子里陡然闪过一丝亮光,我激动地反拉住言大夫的手,埋着头,细细回想着,几乎绞尽脑汁,才让我记起了那个极为重要的点来。 猛地看向程妖,我问:“柳夏的尸身,现在在何处?” 程妖因我陡变的语气,抬起头很是困惑,而后,接过话道:“今日,才被乔乔接回家了,怎么吗?” 已经回家了吗。 “快,我们得马上去一趟少将军府。” 【作者题外话】:知道你们都看忘了 结合第103章看更有助于消化哦 好了,我要早睡,明天又要上班啦   ☆、第246章 柳乔安 这莫名的一句,程妖完全不能懂,可我却记得清楚,柳夏他,是练过五更死的。 或是巧合,或是命中注定。同一条黄泉路,柳云天怎么走的,他的儿子,便也是怎么走的。 而这修了五更死的人,如当初所言,会在断气后的某一时段短暂醒来。现下,我能笃定的是,柳夏在被接回家之前,一定还没废掉这一次留下线索的时机。 因为乔碧落。 这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他最深的执念,亦如当初被柳云天牢牢牵挂于心的他一般。 可这有了乔碧落在身边后,我无法确定了,谁知道五更死什么时候就奏效了呢,只得尽快地赶过去。 其一,是怕那番突然,会惊吓到本就脆弱着的乔碧落,以致没能听清那最后的话。 其二,则是不想错过从阎王那儿抢回来的分别一面,哪怕——到时候的柳夏即便醒来,也不过无情无欲,犹如机械的木偶。 来不及多解释。 我叫着程妖便往少将军府而去,后者几番的欲言又止,终是咬着牙,将满腹的话给咽回了肚里。 …… 此时的少将军府,一具由上好楠木制成的棺材大敞着,安置在大厅的正中,柳夏发肿的尸身躺在里头,已然七窍流血。 半夜寂然,府中的下人早就被叫退,死气沉沉中,腹部微微隆起的乔碧落,跌坐在棺材旁,面上悲慽,泪流,而不止。 当我与程妖到那儿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 从房檐上轻盈落下,快步走到空荡的厅内,乔碧落自然瞧见了我们,可是,她的人虽还在,一颗心却是随着柳夏的逝去,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失魂落魄。 偌大的天地,没有了那个人,旁的一切,又同她何干。 程妖忍着心头的沉重,迈过去,只想将人从冰凉的地面上扶起来。柳夏的死,该是顾念着乔碧落的身子而隐瞒下的,但犹豫过后,他还是选择实情相告。 乔碧落是柳夏的妻子。 她爱他,绝不比他爱她要少。 哪怕这知情不过早晚,能拖就拖似乎才是对人好,可程妖觉得,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应该将乔碧落蒙在鼓里。 只是他没料到,当某人知晓了柳夏的死讯后,竟是不哭不闹,坚硬得像块石头,这,实在太过的不正常。 如今挚友已逝,他能做的,除了报仇,便是替人护好家中的妻子及那未出世的孩儿。本还因着乔碧落的异样担忧万分,此刻瞧着人流了泪,情绪有所宣泄,悬起的心才稍稍地放下去了一点。 在程妖出声劝慰着乔碧落的时候,我挪着好似千斤重的步子,轻晃着走到了棺木旁。 不过才落下两三眼。 我便止不住地收回了视线,眸子且紧紧地闭上了。 七窍流血。 意味着,五更死的后效已经过了,我是真的,真的,再也听不见他了,这似生非生的最后一面,终是,没能赶上。 平复着气息,背过身去,我吞了口唾液,润着喉朝乔碧落问:“柳夏他,可是对你说过些什么了?” 人都死了,怎么还能对乔碧落说些什么。 并没听过什么三更五更死的程妖,直接懵了,那疑惑的目光扫过我,复又落回了身边女子的身上。 默然哭泣着的乔碧落,仍坐在地上,没让搭过手来的程妖拉动。那失神的瞳孔,闻言后,是狠狠地一缩。 …… 片刻前。 乔碧落木然地站在棺木前,一滴眼泪都还不曾掉下来过。她也不知道自己知情后,怎么会是这样的状况,明明痛苦得不能呼吸,却为何要强撑着,为何,不崩溃地嚎啕一场。 后来才懂了。 柳夏死了,而她打心底里清楚,自己也活不成了,所以,若是能黄泉路上作伴,生时所有的苦痛,便都是虚无缥缈了。 可就在她准备一头撞死在棺木上的时候,里头的人却突然“活”了。还以为是天可怜见,却不想,其实是再一次的覆灭。 乔碧落有多想,多想他是真的活了。 然而,哪有这样的事儿。 随着柳夏最后弥留的几句话说出口,她再也撑不住了,眼里,心里,皆是瞬时的泛滥成灾。 她听见他说。 “乔乔,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柳乔安,我的柳,你的乔,一世安稳的安。怎么样,这回,不难听了吧。” “还有啊,乔乔,这辈子能和你在一起,是命运的恩赐,我一个人爱你到死就够了,可是你,不能没有人照顾的。” “答应我,放下我,去找另一个人疼惜你和孩子,让我安心。” 尾音几分留恋地荡进空气中,棺木中的人,如叶飘零般地倒下了。 手指颤抖着抚上小腹。 乔碧落失声痛哭。 为什么要留这样的话,为什么要让她去找别人,还说什么放下,他明明知道,她根本就无法放下他的。 无法的。 失力地滑落在地,乔碧落捂上了润湿一片的脸。 柳夏,你回来啊,柳夏。 不要别人,我就只要你啊—— …… 骗子,笨蛋。 不是老早就说好了会借着五更死,给我留线索的吗? 搁心里,百般无奈地骂了柳夏好几声。硬逼着乔碧落将那遗言告诉我,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从阎王爷那儿抢来的如此珍贵的一小会儿,这人居然一股脑儿地全留给了乔碧落,而我,偏还无法道一句可惜。 毕竟,柳夏留下的,是自认为最重要的话。可他倒是值得了,我呢,又该从何查起。 真是头疼得要了命。 “程妖,我得进食。”似是想着什么缓过了劲儿,乔碧落带着一脸泪痕,突然攀着棺木站了起来,语气,则夹着几分急促,“我不能饿着孩子,那是他的孩子,我要活着,我要好好地生下他。” 至少现在,她不能再寻死了。 半吊子师父反应不及,怔愣着,硬是半点儿回应也没有,我想着时辰太晚,便一挥手拍上程妖的肩,道:“你看着人,我去给她做些吃的。” “……好。” 【作者题外话】:你有没有一个,说着会爱你直到他死的那个人 嗯 我有 某种情况下,某人还曾对我说: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放下我,去找你的良缘,让我能安心 明摆着的屁话,我怎么可能听,可想而知,乔乔也是不会听的   ☆、第247章 你怎么这么好呀 陪着乔碧落吃过饭,又彼此缄默地守了会儿柳夏的棺木,我与程妖方才踏出了少将军府。 这人颓然地走在我前头,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我方才同他讲了五更死的功法,也告诉了他,这唯一可得的线索,很遗憾,已然断了。 压抑着,谁也没在开口。 只临别前,程妖轻晃着身,回头问我:“徒弟,真的无路可寻了吗?” 难道,此仇就要这么搁置了吗。 他不甘心。 更觉对不住兄弟。 我耷拉着脑袋,一时回不了话。天色,实在太过的暗沉,这脚下的路,是真的看不清了。夜风忽而刮过,寒气一刹刺骨。 “什么时候出殡?”直接跳过前一刻的无解,我问着。 程妖则心累地闭上眼,胸口起伏着顿了顿,复又睁开眸子回:“这个,得看乔乔的意思。”但依他所见,乔碧落应该,不会急着送柳夏入土为安。 毕竟,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了。 朝地上泄气似地跺了一脚,我未曾多加思量便道:“乔乔可不是你能叫的,若让柳——” 未能吐出口的后语,程妖心知肚明。 自唇间苦涩地哼出一声笑,他抬起头,望着茫茫的天际,说:“对啊,若让那小子听见了,一定会醋得酸唧唧吧。” …… 不多会儿,程妖便抛下我兀自离开了,不难猜出,这人是去找小白了,而我,自然是要回到言大夫的身边。 然而在回去的路上,脑袋蓦然地一蹿光,我竟是又记起了什么,与此同时,一个难解难分的矛盾,一下子就压上了我的心头。 其实——其实五更死并不是唯一的路啊。 我一面有些激动,自己还能从那铜墙铁壁下掘出一个洞来,一面,则是分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挖下去。 …… 房门开着半扇,言悔披着外衫倚在门口,不过默默等候。 如何劝慰人。 这问题他仍在琢磨。 当我出现在言大夫的视野中,后者不再靠着身侧的依凭,而是挺直了腰,对我柔和地招呼了一声:“回来了。” 闷闷地嗯着声,抬腿越过他进了屋,才跨出两三步,我却又缩着头退到了他面前轻唤:“阿悔。” 言大夫应下,不作多余的话。 “阿悔——”难受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急得,只能一遍,再一遍地叫着他。 一手带上门,一手拉着我往床边儿走,言大夫抱着我坐下,抬着手指便来理我额际的乱发,嘴上且耐心地道:“你慢慢说,我听着。” 埋在他肩头稍稍地缓着情绪,烛光依旧,只那蜡泪越流越多。 隔上片刻。 我咬着下唇,问他:“你说,我该不该,去问问王后娘亲?” 柳夏的死,左不过是因着那桩陈年旧事,故而只要揪出当年的那个贼人,真相便能大白。方才在路上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旧事相关,算是突然,算是理所当然,我想到了王后娘亲。 很早前的试探下,我就发现了她知情的事实,如今,除了找上她,旁的道儿,是真的行不通了。 可是啊。 既然王后娘亲一直不说,自是有着她的难言之隐,难道,我要去逼着她讲出口吗?为着柳夏,这的确是该做的,但为着娘亲,这却是不应当的。 言大夫搂着我,垂眸思量了一下,倒也能明白此中的矛盾。 墙上的影子缠在一处。 额际轻轻地相抵。 “其实,你已经决定了要去,不是吗?”言大夫靠得很近,溜出的话,还带在耳边缭绕的。 坐在人膝上,一动不动。 如其所说,我虽是在问他,但心中,实际上已有所偏向。柳夏的死,是个太过突然的打击,我受不了,也忍不住。 只能,去见见王后娘亲了。 明日就去。 脸色不大好地瞥着言大夫,我蹙着眉又问:“可我这样做,是不是很可恶。”无论王后娘亲有多么爱我,如若被我强行相逼,怕是也会有所怨的吧。 真不想那样。 怅然间,忽然的湿热,从脸颊擦了过去,而后落在耳垂上,浅浅一下。 言大夫偏过头将我往怀里微微收紧,更是贴着凉凉的耳朵,将那一字一句清晰地灌进我的脑子里:“言夫人,你的身后是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而无论你做了什么,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 情绪虽是依旧低落着,可被言大夫陡然出口的情话一砸,顿时有点儿飘忽飘忽了。 意外啊。 他居然一下子就蹦了这么多好听的话出来,嗯,真话无疑,但说在此时,大概是想哄哄我的吧。双手撑在言大夫的身前,将他从耳畔推起了些,我扫着那熟悉无比的眉眼,顺从内心地在那泛甜的唇上印下一吻,且露出难得的悦色来。 “你怎么这么好呀。”我擤着鼻子低语。 好不容易得了佳人笑脸的言大夫,礼尚往来地回吻了一下,他勾着唇,竟是厚着脸皮说:“是啊,我怎么能这么好呢。” 这算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吧。 朝人丟了一句“嘚瑟”后,我便软着身子,窝在了他的怀里。然这回神不过几刹,就不可避免地,又一次地想起了死去的柳夏,以及,怀着小娃娃的乔碧落。 唉。 阴阳相隔。 于深爱彼此的人而言,当真,是这世间最毒的有缘携手,无分到老了。 眼皮变得愈发沉重。 想得太多,头生疼,人也不由得犯起了困。轻轻地眨着眼,一番由人及己,我紧紧地抱住了言大夫,莫名其妙地呜咽了几声。 “嗯?” 刚刚,不是还哄得好好的么。言某人突然就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了,他拍着我的后背,低着头,不时地瞄来一眼,这不没掉水珠子吗。 “阿悔。” “哎。”突然一声唤,言大夫应得比以往都要积极。 我则瘪着嘴,很是伤心地说:“你答应我,虽说人早晚都是一死,但你一定不可以死在我前头,成不?” 言大夫:“……” 这走向偏得很奇特啊。 见他干愣着不答,我却是较真地急了,然而:“你——唔——”   ☆、第248章 腿软 哀婉的话语被湮没在猝不及防的暧昧音色中,言悔不愿听我说这些话,索性直接封了口,免得我锲而不舍地再跟他叨叨这生死之事。 的确是早晚而已。 可饶是他,也有不敢去想的事儿。 比如,失去。 言某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啃咬着唇,将我扑倒在床上,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我这大脑嗡的一下,清了个干净。 不作反抗地沉浸在亲昵中。 他人的生离死别,竟让我倍加珍惜与言大夫相处的日子,尽管,是此等磨人的每一分,每一秒。只是言某人这毫无章法地大力撕扯着我的衣衫,也未免显得太过残暴。 挣扎出喘息的间隙,我一边搭在他肩上,一边无奈地喊:“哎,别扯别扯,我这衣衫系的活扣,一拉——” 嘶啦—— 不料劝阻的话落得太迟,言大夫已经下了狠手。微愣后,我欲哭无泪地接着前语:“明明一拉就能解开的,你干嘛弄坏我好好的衣衫。” 且这件还刚好就是眼前这人给买的呢。 真心疼。 正压在身上的某人,遭我顺手轻抓了一下,紧接着便盯了过来。那眸色深深,倒是比夜色都还要浓郁几分,像是在无声地反问,你觉得呢。 然而我并不知道,言大夫其实也没为着旁的什么,不过就是想狠狠地欺负着人,给点教训什么的,看我以后还敢不敢再胡言乱语,讲这么些令人烦躁不安的话。 “这件不好看。”言大夫突然吱了声,算是义正言辞地为自己的举动正了名。 …… 一时无言。 这件衣衫难道不是言某人挑三拣四,称心后才买回来送我的吗?真是睁眼说瞎话,一点儿也不嫌臊,且这简短的五个字还没说完,便又听得嘶啦的一声。 清晰地直让人牙痒痒。 还上瘾了是吗。 一口咬在他肩上,以示小小的抗议,后者却不为所动地依着自个儿的法子,继续扒着我身上的束缚,后头,自是无可避免的光溜溜。 轻吻,逐渐加深。 白嫩的肌肤且被揉捏得发了红。 言大夫似是有意地想让我暂时忘记那遭不幸,这折腾起来,是怎么羞人,便怎么弄,我嘤咛着声,彻底的溃不成军。 虽然这么说有些没良心,但当真是被这人给弄得连一丝其他的想法都没有了。 谜一般的奏效。 待好几番的云雨过后,已是卯时,昏睡中,距天明也离不上多会儿了。 …… 坐在舒适的马车里往宫里去,我却是分外难受地,一头靠在了车壁上,且这先见之明的,我连一个丫鬟都没带。 太狠了。 言大夫真是——真是太狠了。 倚着身,发窘地按压着双腿,我真怕过会儿一下车,就止不住地朝地上摔将下去,更怕旁人一眼就看出我的不对劲儿,想想便丢脸得很。 下车后,我一边移着神思去想待会儿该怎么发问,一边,则是软着脚朝王后娘亲的寝殿处挪。 好不容易行至那殿门口,正急着进去随便找个坐处缓一缓,却是被守在门口的宫女给拦下来了。 这异于往常,我不禁有些莫名,顿在原地,便出口问了声:“怎么?” 眼熟的某宫女缩着头,很是忐忑地对我说:“太子殿下正在里头和娘娘说话,且早就嘱咐下,不让,不让任何人打扰的。” …… 明白了。 这个任何人,也包括如今身为仁王妃的我。 站在外前儿掠向殿内,什么也见不着,什么也听不着。我皱眉想着,太子来找王后娘亲做什么。 这人自幼虽是在王后娘亲膝下养大的,可并不见得有产生多么深厚的亲情。早从之前的情报里,我就得知了他来看望王后娘亲的次数,掰着手指头便能记得过来。 可见生疏。 等等。 或许是因着我不大接触赵辰鞅,倒是让我给忘了,他似乎和柳夏是发小呢,这关系匪浅,并不比柳夏同程妖的生死之交来得差。且从柳夏当初的话里可以探出,就是因着赵辰鞅,才使得他猜疑到王后娘亲有问题。 而赵辰鞅,该是比程妖知道更多,无论是相关柳夏,还是牵扯旧案的一杆子事儿。想来挚友的死讯,也已经传进了他的耳里了吧。 所以这么个人,在如此特殊的时候,却寻上了王后娘亲,其意图为何,倒是难不着我了。 只因他怕是同我一样。 一样地为着给柳夏报仇,才来找王后娘亲问个究竟的。 如此。 我得进去看看。 “若是出了事,本王妃担着便是。”无谓地撂下这句话后,我便蛮横地进了殿,宫女自知卑微拦不住我,心中慌慌,仍是小跑着又追上了我。她只想跟着进去,然后在见着王后娘亲的时候,做些免责的说明。 也是有些麻烦。 毕竟我只打算独自闯进去,并不想夹带上旁的闲杂人等。 猛地一停,我扭过头,阴森森地笑着,朝人蹦出一句:“小丫头,想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教人写死字的吗?” 宫女被我笑得发毛,而在反应过来我话里的意思后,她愣了一下,紧随着马上摇起了头。不想,她不想死。 看来搬出赵辰鞅,其效果实在显著。 丢下不敢再朝里迈动一步的宫女,我收起脸上的笑,肃然地往某处靠近。绕过几道帘后,是一道隔门,人便在里头,可打外间儿,却还是听不见什么声。 莫不成已经说完了? 怎么有些诡异呢。 没想偷偷摸摸地听会儿墙角,于是吱呀一声后,我人已经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内室,至于正彼此沉默着某俩人,自然是闻声警惕,一齐朝我看了过来。 说来郁闷。 偏是在我又往前迈了一步的时候,双腿竟不合时宜地软了一下。虽然,在膝盖一曲,连带着整个人都朝下坠了一截后,我仍是极力地止住了跌倒趋势,且重新站直了身。 但这突兀的一幕,发生在此时,总归是有些微妙的。 没忍住地,搁心里骂了始作俑者好几句。 孰不知。 远在济世堂的言某人,则是鼻子发痒地,打出了好几个喷嚏,然后,人便给自己熬了碗防寒的汤药,一口气都灌进了肚里。 【作者题外话】:困,感觉写得很烂   ☆、第249章 母后,我求您了 赵辰鞅是在乔碧落将柳夏接回家后不久,才得知了挚友亡故的消息。素来薄情如他,那一刻,心上所承受的痛苦,无人可说。 虽身为尊贵的太子,可赵辰鞅却从未曾将这冠冕堂皇的头衔放在眼里。生母逝世后,很长的一段时日里,他都是无所凭依的,父王不闻不问,旁人皆避他如祸患,唯有去学堂的时候,同桌的那一人,是待他真好。 且从某种角度来讲,他,算是柳夏给喂大的。 因为相识后,无论学堂里比些什么赛,柳夏都会带着他一组,但那时候瘦小,某人就特别嫌弃他的小身板,于是,柳夏自个儿带来的吃食每每都会分给他一大半。 赵辰鞅当时还老老实实地想过,若是将他与柳夏的立场交换一下,嗯,绝对舍不得分食的,而有此一比较,他顿时更觉柳夏与众不同了。 哪怕是之后过继到王后膝下,瞬时踏上青云,又或是几年前被立为太子,处于青云之巅,柳夏于他的这份与众不同,都不曾变过。是唯一的,一辈子情同手足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世事无常,平地便是一声雷。 以为还很遥远的生死离别,其实近在眼前。 …… 那厢的气压,低如惨淡的愁云。赵辰鞅的视线,冷冷地扫了过来,他的身上,带着极其少见的煞气:“出去!” 好歹,我也算是他的弟妹,且如今,人人都知道,王后极其喜爱仁王妃,可赵辰鞅待我,却是这般不客气的态度,罢了,情有可原。 想来是急着问事儿,才很是不待见没个招呼便陡然闯进来的我。 而因着那一声,王后娘亲松开些许的神色又一瞬绷起,她抿开唇,重新看向赵辰鞅,停滞了小会儿后,亦是同我说:“小玫,你先出去吧。” 是不打算将我牵扯进来么。 可我既然都到这儿了,就没想再退出去。 不急不躁得迈到他们身前,且左右一扫,我正色着,直白地开了口:“不是在说柳夏的事儿吗,我,也是为此而来的。” 面前的俩人盯着我,不约而同地锁起了眉头。 也? 为着柳夏? 彼此默然了几刹后,赵辰鞅先行道:“他的事,与你何干。”因着帮里的规矩,柳夏并没有同赵辰鞅说起过多少四魂幡的事儿,更别说提及身为长老的我了,故而在赵辰鞅的眼里,我与柳夏的关系,单薄得不过几面之缘。 若还要多上点什么,那便是这人误以为柳夏对我有所好感。 仅此而已。 搁一旁站着的王后娘亲,其实也很想问出同样的一句。要知道她的女儿,和柳家唯一的牵扯,便是当年的旧事,可那,是她死了心也要埋下去的。王后娘亲虽是不明白我为何会为柳夏而来,但她隐隐猜得出,我为其而来,所谓的是何求。 复杂的目光,全落在我身上。 “柳夏,并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兄弟。”三人鼎足而立,我对上赵辰鞅的眼,回道,“他,也是我的兄弟。” 这话实在来得莫名其妙,但赵辰鞅也不是什么蠢人,困惑之下,当即联想到了柳夏所属的四魂幡,若眼前人也是一路的,兄弟什么的,顿时就说得通了。念此,他试探地问出一句:“你——认识大老爷?” 我:“或许叫小白脸,更恰当。” 话落,一切明了,赵辰鞅针对我的气焰不由降下去了稍许,我则垂着眼,忽然惆怅了一下。 小白脸。 要是往常这般叫人,那小子该是早就跟我跳脚了,唉,如果他现在听见了,也能从棺材里蹦跶起来,横着眼,朝我嚷一句你大爷的,该多好。 可惜啊可惜,也只能这么乱扯地想想了。 …… 王后娘亲被我俩暂时的无视,又听我说这话,是没忍住地打断了一句:“你和柳夏很熟?”虽然,从辰鞅那儿得知了柳夏的死讯后,她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是,一种说不上的情绪,使得她并不愿瞧见我与柳夏有所走近。 “交情不浅。”我答下,只见她撇了撇嘴角,是我看不懂的小表情。 而都这时候了,我并不想多废话什么。 该问的,想必赵辰鞅都已经问过了,可看他那状况,王后娘亲,也定然是没有松口的。 呼—— 得看我的了。 “母后。”这当着他人面,难得唤出的一声,作为仁王妃,作为亲生女儿,算是阴差阳错,算是理所应当,所以赵辰鞅,并听不出什么端倪来。他只是想,既然我与柳夏交好,且又找到了王后的这儿来,可见所知的事儿是一点儿也不少。 被我轻唤的王后娘亲虽没有当即应下,但神情间却已是止不住的动容,然而,她还是叹着气,几分了然地对我说:“孩子,都别问了,我这儿,没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一来就拒绝么。 这个发展该如何是好。 扑通一声。 我心头有些发急,结果身体先于大脑反应,人就直截了当地跪在了王后娘亲的身前。毕竟跪天跪地跪爹娘,我回过神来,也没觉得有什么毛病,索性就这么着了。只这,约莫是不小心磕重了,落地的膝上已然蹿出疼意,还不轻。 无奈,继腿软之后,又添新伤了。 到底不是该分神的时候,我咬着牙低下头。想我这嚣张狂妄的半辈子,似乎并没有求过谁,可现在—— “母后,我求您了。” 实在是没法子了。 无论是王后娘亲,还是赵辰鞅,都没能料到我会有此一举,而后者,更是尤为的惊诧,那看着我的眼,好似都变了光。 是为了柳夏才这样的吧。 只是这一跪,难道便能使王后回心转意了吗,能吗,也许能吧,毕竟,早就听说了,这女子是王后尤其疼爱的儿媳。 …… 我并没多想他俩的心绪,不过是斟酌着对王后娘亲一番劝:“因着当年的那桩事,已经害了个柳云天,如今,偏又搭上柳夏一条命,这不是柳家活该如此,而是那个幕后之人着实可恶。” 【作者题外话】:莫名觉得柳夏跟打酱油的太子很有基情啊   ☆、第250章 有弄这么狠吗 王后娘亲听至一半,便决然地转过身去。 说到底,柳云天为救襁褓中的我而死,多少,我也是欠着柳家的,而王后娘亲的心里头,应该也未曾好过吧。 于是,我又接着道:“我体谅您的难言之隐,如此相求,确实是勉强您了,但是母后,世间情义不可负,天地公道总要还,我此来为柳夏,却也不仅仅是为柳夏,而这事除了求您,我已无路可走。” 不仅仅是为柳夏。 赵辰鞅以为是指当年被劫走的赵炎,他的四弟,王后娘亲却清楚,这说的是我。之前她曾问过我的,为何要执着于陈年旧事,而我告诉她,因为不甘心,不甘心那颠沛流离的十几年。 之所以当时没有追问,是因着不想逼她,且我又不急,觉得凭着自个儿,便可以慢慢地将人给揪出来。但柳夏的死,却使得我连一时半刻,都等不下去了。 究竟是谁。 我现在就要知道。 或许是生了效,王后娘亲的身形,因着这几句僵了一下,紧随着,是纠结万分的欲言又止:“我,我……” “我也求您了。”又是扑通一声,赵辰鞅也朝着面前人跪下了,那语气如其背脊一样,挺得直硬,微顿后,这人还补上了一声,“母后。” 过往,由着礼数,他倒是也唤过这俩字的,却都不如今日这一声来得诚挚。 我埋着脑袋,他昂着头,王后娘亲则闭眼背对着,周身发颤。 此等缄默中,时间渐渐地流走。我与赵辰鞅都太急切,只觉寻不到答案的每个时刻,都好似被人一刀,又一刀地削在心口上。 直到王后娘亲再次开口,但她却说:“非是我不愿,只是,我也无路可走啊。” 求也无用么。 总不能摸刀子架在娘亲的脖子上。 …… “你们都回吧。” 这是最后的话,王后娘亲一撂完,便揉着眉棱骨后的穴位走开,进了内室,显而易见的回避。 独留下我与赵辰鞅跪在冷硬的地上,抬眼,彼此一望,而后同时呼出了一声叹,其实,我俩也未曾笃定,此来便能得个答复,但这难得的希望仍是落空,终是不免满心的怅然。现在,还真是死路一条了,但纵使是死路,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得走下去,不是吗? 只今儿算是白来了。 赵辰鞅收整好情绪后站起了身,那袖中的手指微拢,竟是不大自然地朝我伸了来,约莫是想扶我一把。 但我与他不算熟识,这番好意,着实不好受下,且扶一把,不就摸上小手了,嗯,男女授受不亲,姑奶奶家里可是有个醋坛子的。 简单道下一声多谢。 单手撑着地儿,我便自个儿站起了身,且理了理起着皱褶的衣衫。而他被我谢绝,倒也不觉尴尬,袖摆落下,赵辰鞅想了想,仍是询了我一句:“你,可还有什么法子?” 额。 怎么一个二个的,偏是都来问我呢,程妖是,赵辰鞅也是,我这身上,莫名地就让人给丢了几重压力,委实烦心。 “暂时没有。”无奈回话,我忍着膝上断续的疼意,不再逗留于此。 赵辰鞅也随着我往殿外走着,俩人周身的压抑混杂在一起,这骇人的气息,直吓得殿外的丫鬟连一句合礼的话都不敢讲出口。别过之际,他问我,可要一齐前往少将军府。 本是想应下的。 但我这转念一想,昨个儿半夜便去瞧过了,不仅替人做了些吃食,还搁一旁劝过两三声,奈何无用,这再去,不过是于沉重哀痛的氛围中,再提醒一遭自己的无能。 而与其这般,倒不如去跑几趟四魂幡,多做些实事来得好。 微微摇头,婉拒了他的相请,我朝自家的车夫挥了挥手,他便驾着马车靠了过来。一手撩开帘子,踩上车的脚一顿,我回头道:“你,好生劝慰一下她吧。” 即便当下并没看出乔碧落有什么轻生的念头,但这有孕在身的人,情绪变化本就难以预料,程妖倒是有派人看着的,但这着实不是长远之计,还是得从心上根治才是。 眼下抓不住贼人,唯一可做的,就是替柳夏护好妻儿了,而既然我劝不住人,那就由旁人试试吧。 赵辰鞅看着我,缓缓应下,却又止不住地苦笑了一声,然后换言道:“弟妹,替我问候一声四弟。” “啊?”尚未反应过来,人已坐上车离开了。 我攀着车壁干愣了会儿,这人,方才还朝我吼着出去呢,怎么突然就一副很是熟稔的样子了。 啧。 他唤我啥来着,弟妹,妹? 按理说,我是该就大辈分的原则问题恼一恼的,但这弟妹之称,到底是牵扯着言大夫,莫名地,心头的气焰就这么降了下去,且我回味了一下,竟还觉得这称呼顺耳得很。 怕是魔怔了。 些许颠簸地回了府,腿仍酸痛着,偏膝上又添了伤,这走起路来,尽是说不出的怪异。言大夫打济世堂归来用午膳,听我人在府中,却又没见着人影,未落个座便来寻我。 彼此,我拖沓了会儿,屈膝坐在罗汉床上,亮着大白腿,才要往布着淤色的地方抹些药膏,这一来,倒叫言大夫瞧了个正着。 突然的对视。 我眨着眼,右手抓着药膏盒,且举在半空,他快步走近,往床侧上一坐,而后蹙眉盯向我的伤处,一只手更是贼麻溜儿地摸了上来。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伤,只是近来吧,我被言大夫宠得越发怕痛,不然也不会这么娇气地上个药。 想着某人若是问了,我便也老实地交代出来,虽说指定是会被说道一番的,但那实乃关切之词,我明白的,自然也无妨听上一听。 只是我却没想到,言大夫在打量过几眼后,居然挑着眉蹦出一句:“我昨夜,有弄这么狠吗?” …… 还真好意思讲。 鼓着腮帮子拍开他的大掌,我指着门外,没好气地回:“你走。” 言大夫却把我这话当做耳旁风,吹过去也就没了。人拿过我手上的盒子,指腹搁里溜了小圈后,拈起药来道:“我来。” 【作者题外话】:卡文啊卡文 明天又上班啦TAT   ☆、第251章 我又不嫌弃你 淡黄的药膏,散着说不出的甜味儿。 膝上泛着凉意,言大夫一脸认真地,涂上一层,再抹匀一层,只是盖不着那淤青之色,瞧来总觉碍眼。 “到底怎么弄的啊?”他问,黝黑的瞳孔忽地锁住了我。 原来。 这人方才的浑话竟是故意说来逗我的,也忒坏了。 可他这一提,不免让我想起王后娘亲的闭口不言,心头不禁闷得慌。朝膝上的伤处瞄了瞄,我一面暗道真丑,一面对人回:“一不小心,就跪狠了,啧,结果还屁——” “嗯?”言大夫眯着眼,调子轻扬,手且捏在我的踝骨上,紧了几分。 莫名一怂,才蹦出半个音的屁字硬是叫我噎了回去,而那句本要出口的屁用都没有,在嘴里咕噜了一圈后,不过成了一声:“唉。” 言悔自然猜得这是无功而返了,但某女下跪求人这种事儿,他从未见过,也不曾料到。隐隐有所吃味,但再一想,他家姑娘为着他,连命都可以舍,若是自个儿还同人计较这些,也未免太过小气,且不合时宜。 旋着盖儿,他合上药盒,随手往旁一搁,便伸着爪子想来拍我的脑袋瓜子,算是,给点抚慰什么的。 药香随其抬手,扑鼻而来,我不大情愿地叩在人腕上,直接挡下,身子且朝后稍仰着,道:“你手上还黏着药膏呢,别摸我头。” 摸脏了还得洗。 麻烦。 言大夫偏过手,轻飘飘地往那指腹上扫过一眼,却是对我说:“新婚燕尔,这就嫌弃我了?” …… 理儿还真不是这么个理儿,怎么的,还变成我嫌弃他了。 些微地思忖了一下,我捞过药盒在人眼前晃了晃,然后反问:“若是换我这样糊在你头上,你乐不乐意?” 洁癖如言大夫,怎么想,都必须得是发自内心的拒绝吧。 结果,人还挺好商量,讲什么只要我能长点心,别糊了就跑,好歹给他收拾收拾,那倒也还行。 所以呢。 “难道你都打算好了,这摸一下,还带给我洗一洗的吗?”我哼着声随口回,只是这再脑抽地一想,诶,言大夫也就替我梳过各式的发髻,这沐发,似乎还未曾有过呢。 猛地顿住。 要知道这没有过的,总是特别惹人跃跃欲试。 于是不等言大夫吱一声,我便直起腰,凑到了人跟前,且眨巴着明眸又紧接着追了一句:“给洗么?” 后者眼梢一弯,调子拖得老长,还带拐弯的:“给——” 勾起嘴唇不由得乐呵,我抬起小脚就往人胸口轻踹了一下:“去,热水,干巾,木槿叶,挨着准备去吧,至于你姐姐我呢,就搁这儿候着啦~”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然是要麻溜儿地催着人服侍我了。 只是我这刚撂完话,正要缩回脚呢,却是被言大夫给一把擒在了手心,不免掀起酥麻的痒意。 然后,便听得他较真地说:“谁姐姐?” 额。 也就嚣张得一时失言而已嘛。 浅浅地抿了抿唇,我别过眼轻声地改口:“你听错啦,我说的,是,是你媳妇儿我,就搁这儿候着啦。” 不自禁地红了脸。 言大夫满意地哦了一声后,竟是毫不吃亏地往我发间揉了个乱糟糟,如此,沐发什么的才算是作了数。 眼瞅着人起身朝外走去,我抱着腿坐在罗汉床上,眼珠子且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你快点儿啊。”洗完我还得跑一趟四魂幡呢。 然而,被我催了一遭的言大夫,这逗弄人的心思竟是蹭的一下又冒了出来。 那迈出门槛的长腿往回一收,接着,人便转过身,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来,对我道:“对了,以前也没给你沐过发,这手生着,万一弄湿了衣衫,可就不好了。” 好像,有点儿道理嚯。 虽说论起梳发,言某人是一流的好手,但这沐发可就不一定了,万一他笨手笨脚的,浇得我满身都是水了呢。 而这若是浑身一水儿的湿漉漉,宛宛春色,怕是若隐若现,星星之火,更是一瞬燎遍整片草原。 等等。 这兀自脑补的湿身诱惑是个什么鬼! 挥散挥散。 掩下异常的面色,我挠着后颈,不大自然地问:“所以呢?”他想怎么着。 言大夫炯炯地盯着我,则是痞气地回:“所以——不如干脆地褪了衣衫,从头到脚地,替你好好的沐浴一番,如何?” …… 流氓! 被某人的无耻哽得一时讲不出话,偏他摸着下巴,是若有所思,心有所欲地又补了一句:“嗯,鸳鸯浴,好像也不错啊。” 嘭咚—— 一只靠枕已经脱手丢去,却被言大夫轻巧地躲了开,给砸在门框上,软绵绵地坠了地,然后,那浑人得逞地笑了笑,便适可而止?见好就好? 呸。 他明明已经得寸进尺,臭不要脸了。 鼓着嘴埋倒在塌上,整个人且从那头滚到这尾,又打这尾翻到那头,力气平白无故地耗去,羞意却是不减反增。 哎哟怎么办。 我居然还真想试一试鸳鸯浴。 唔。 …… 最终,调侃归调侃,言某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只给我沐了发。而那,本该是何其温暖的一幕,结果,当人的手指从我的发间滑过。 柔顺倒是真柔顺。 只这摊开手掌一看,顿时缠上了一堆断发,掉得是分外凶猛。 “你这——”言悔有些无奈,这愁思还真是上了脑啊。 终归不是什么看着舒适的东西,仰躺着,我抬手便去撇开他手上的发线,一丝一缕,都让我大力地往地上甩了去,眼不见为净。 水珠顺着掌纹溜进袖里,润着肌肤,几分的颤。我愁眉苦脸地跟人嘀咕:“会不会,掉成光头啊。” 明明以前也没这样过。 言大夫抽开被我抓住的手,且任由发丝残留在其上,不过是一捧一捧地,往我头上泼着水,同时不以为意地回着:“光头就光头吧。” “还真会掉光吗!”我激动地嚷了声,好歹女为悦己者容,这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怎么,也是比光头要好看个千八百倍的吧。 瞧着我的惊乍,言大夫却是只觉好笑,他一边揉着发,一边对我说:“怕什么,我又不嫌弃你。” 喂。 别说得像是真会掉成光头一样好伐! 【作者题外话】:不小心,又是个日常 我想快点写完啊!!!!!   ☆、第252章 特别好 发丝被干巾擦了好几遭,仍是润着,言大夫给我扎下一个松松垮垮的麻花辫,些微嵌上几朵水蓝色的珠花,瞧上去方便简单,且又不至于扯得头皮生疼。 一齐用过午膳后,我火急火燎地便要出府,他的手倒是适时牵上,携来的触感细若柳丝,却又坚韧得足以让人一滞。我轻轻回握,目光停留在交缠的手上,心头有些说不上的意味。 “慢走。”喉头一滚,言大夫缓言道,唇角还顺带着掀起些小小的弧度,像是荒漠中的郁郁葱葱。 莫名觉得按他那唠叨劲儿应该不止于此,但候上了小会儿,还真的就只有这俩字儿,不过—— 慢走。 慢。 别着急。 盯着眼前人,时间稍长的一闭一睁后,胸口随之卸下一口气来,抬手一捋绕在胸前的麻花辫,我接过话道:“嗯,不用送。” …… 踏进四魂幡,帮里的兄弟们,或是坐在茶水间谈笑风生,或是领着任务轴各自奔波,总而言之,即便没了大老爷,周遭也一如往常。 我自然知道为何会如此。 柳夏,毕竟是占着执掌赵国分部高层位置的人,这一去,牵扯甚大,故而我那半吊子师父怕是压着他的死讯,除了情报处外,便没再让旁的人知道。 疾快地掠过院落廊道。 大老爷原先的住处里,正聚着三四人。其一即是程妖,剩下的则是情报处几个拔尖的小头头。 一堆白纸黑字砌在桌上,现有的讯息且被抓出来一而再的梳理,却仍是无所头绪。 当我到的时候,程妖才将人唤退了下去,见着我,这人也不过朝我一颔首,然后便埋下头,接着去翻找那些已看过好几遍的字里行间。 几个小头头一边问候我,一边面色凝重地从我身边走过。他们,该是被派去锦官城再探究竟了吧。 “小白没陪着你?”走过去,我立在程妖身旁落着话,瞧瞧那俩黑眼圈,别是又熬了一整宿吧。 而王后娘亲知情的事儿,我虽是能自个儿去问去求,但到底是不能同他说的,这是私心,也实乃无奈,至于赵辰鞅,他并无法确定,想必也是不会说的。 程妖敷衍地嗯着声,视线锁在纸上,罕见的正经模样。那指尖捏在纸张的边沿,刷地翻过一页后,才又对我说:“目前能查到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都在这儿了? 看上去挺多的一堆,怎么会如此的一筹莫展。 勾过独凳坐下,我随便抽来几叠瞄了瞄,振作的精神不由泄去。唉,看上去多是一回事儿,而真正有用的讯息,却几乎都没有。 这整得一条一条的,尽是擦边的讯息,有些甚至连擦边都还算不上。可哪怕是病急乱投医,也总比无医可投来得好。 耐着性子看了会儿,终是没忍住地摔了手头的东西,且郁闷得一头撞向了桌面,伴着嘭的大响。 程妖瞥了我一眼,突然同我讲,赵国国主听闻少将军游外溺水而亡,深表痛惜,已下旨亲定了出殡的日子,还追封了谥号,赐了些东西,算是抚慰柳家的未亡人。 想来,程妖对这些体面功夫是极为不屑的,那语气里,倒还带着浓浓的嘲意,而我,除了问一声何时出殡,倒也无别的话可说了。 又隔了会儿,在我强撑着继续看那繁杂而无用的讯息时,鼻间一灵,隐隐闻得一股贼香的——嗅嗅——鸡汤味。 舔着唇抬眼一看。 某白正急吼吼地端着一方盘的饭菜,朝这厢靠近,嗯,若我没看错的话,那身上,貌似还挂着个显紧的围腰子。 下意识地看向程妖,结果这妖孽的神色,竟是随着小白的出现,不期然地松缓了些许。 嗯…… 白江端着手头的沉甸甸,站定在桌前,扬着下巴有些慌地说:“玫姐,快,快给腾个地儿!” 快个毛哦,不就多端一会儿的功夫,凭他的耐力,怎么也累不着的吧。 然而紧接着又听人嚷:“盘子好像要撑不住了!”撑不住的后果是什么,咣当一声,四分五裂,遍地残羹啊。 这——特么得是装了多少。 瞬间麻溜儿地扒拉开一块空地儿后,我却又不禁陷入另一层思考。嗯?他怎么就这么自然地使唤起我来了呢。 而等白江将那盘子往桌上一放,汤汁溅出些许,碗筷挪了几分。至于程妖,则是轻蹙着眉说了句:“我,没胃口。” 可小白就跟没听见似地直叨叨。 什么都饿了好几日,这不吃点东西哪成。 什么人是铁饭是钢,若是身体垮了还怎么高效的查案子。 再什么,这是他打娘胎出生后第一次下厨,好歹也给点儿面子啊。而在讲这一点的同时,小白还摩挲起了手背上烫红的地方,明眼人不难看出。 心机了啊。 …… 孰不知,某妖孽听其言,看其行,唇瓣一抿,偏是就吃这一套。只见他默默地挥着手,彻底腾开了本该满满当当的桌面,算是无声的妥协。 小白傻里傻气地一笑后,是分外殷勤地摆好了盘,更是双手执着筷子,亲自递到了程妖手边。 啧,要不也别递了,将就着那手,便给人直接喂嘴里可好? 正腹诽着,后者已接过了筷子,但到底是真的没胃口,便也没急着动,结果小白已经又麻利地舀了碗鸡汤搁在他面前,且体贴地念着:“我问过了,喝这个补,你多喝点啊。” 在程妖反应之前,其旁突兀地抬起了一只手。 是我。 “我也想补……”总觉得再不说句话,这微妙且将人无视的氛围,我怕是就待不下去了。 好在小白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当即也给我盛了碗,而在其期待的小眼神中,我和程妖各尝了一口。 要说这第一次下厨的人值得鼓舞,而这品尝人头回儿所做菜的人,可就更为的勇气可嘉了。 “嘶——”不约而同的一声,其间滋味,如人饮水。 我几分复杂地撂下碗,心直道:“小白啊,你这鸡汤——”抹杀起人的味觉来,竟是比我取人性命还要来得利落。 “特别好。”程妖面不改色地打断。 我:“?” 【作者题外话】:再次感冒中,我这体质真是太弱了 天气变化大,同志们要注意身体啊   ☆、第253章 还请师娘指教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随后,程妖竟是将手中的那碗鸡汤给干净利落地喝尽了。 面对此情此景,因着知晓那一言难尽的滋味,我这无福消受的胃莫名有些不适。默默地搁下碗,且往小白欣喜的脸上掠过一眼,嗯,是真爱。 而有此一遭,到底是没敢再去动一动筷子,既然程妖觉得好,那就让给他独享吧。 妖孽师父慢慢地刨着米饭,嚼着菜,面上毫无异常,只不时,还是会忍不住地对小白说道几句,什么这个菜多放点盐会更好,那个菜少放点辣椒会更美味。 啧,不是说特别好么,我翻着眼兀自嗤鼻。 而被教导的某白,小紧张地抓着身上的围腰子,一边受鼓舞地应声称好,一边,则是看着程妖进食,那眼里混着心疼,软得一塌糊涂。 为人洗手作羹汤这种事,他曾经也是想过的,但那时的对象,是未来的小媳妇儿。 但现在。 无关其它。 就是程妖,只是他。 说来,不容于世俗的这份情感,白江只需要自己想明白了就成,至于旁的冷眼,甚至是他父亲的期望,都不会对此动摇分毫。 只是当这两人的相处中,还存着另一人时,他仍是有些不大自在。 “小白。”我颇有兴味地支着头,不过轻声一唤。 后者却立刻扬起头来,绷着张脸,对我道:“玫姐,我——我们干一架吧。” 额。 这好端端的呆着,怎么一言不合,就要跟我挑架了,别是—— 怨我打扰二人世界吧。 挑着眉扫过去,白江眼神闪动地解释,语调亦是不稳:“那个,我不是挑衅你,这,左右无事,不如我们切磋一下?” 切磋? 怎么想,这事儿都来得陡,偏过头,转而朝吃得津津有味的程妖看去,结果这人却是以一种,我媳妇儿让你干啥,你就干啥的威慑眼色瞥着我。 懒洋洋地撑着桌面站起,倒是瞧见某白的面色正发着微妙的红。 淡淡的,犹如薄透的火烧云。 我不禁恍然,这小子哪是真的想找我干一架,想来,刚刚是怕我出言调侃他,故而才蹦出一语来消解我满肚子的坏水儿吧。 “行啊。”不以为意地应下。 程妖敛回多余的眸色,伸筷夹上一块略黑的,该是被叫做肉的东西。白江也随着我站了起来,无意识地低眼一瞄,身形不由愣了愣。 岂料他现在才发觉自个儿还穿着围腰子,多少也有些窘然,而后便拉扯着解开了系带,将那沾着油渍的东西扔在了凳上。 仿若这般,就不像人家的居家小娘子了一样。 悄声哎哟着迈开步子。 待同小白站在离饭桌稍远的空地上时,我忽而衔起笑,是有板有眼地对着他抱拳一礼,然后称了声:“还请师娘指教。” …… 果断的,某白直接僵掉。 而坐一边儿旁观着的程妖,手一抖,筷子上的肉顿时骨碌碌地,绕着桌子一转悠,啪的一下掉在地上,裹了层灰。 反正再可惜,也不能捡起来吃了。 一脸无害的弯着眼,视线且在某白与某妖孽之间飘来飘去,我倒是没想到,这番戏言,竟是连素来淡定的程妖,都没能扛住。 弱。 太弱了。 “师父父。”玩闹的心思不减,且为了回暖这几日的惨淡,我刻意地,又向程妖追问了一声,“难道我喊错了?” 错,倒也不算错。 程妖盯向白江,被我惹起的复杂心情,已然平复了去,然后,他几分晴朗地回:“没喊错。” 本还打算抗议一声的白江,顿时丢了发言权,那脸哦,臊得不行不行的。而这神经跳脱地,一味纠结于师父师娘的配对儿之称,反是让他淡却了很重要的一点—— 师娘。 娘。 而他作为大男人一枚,哪里娘。 …… 由着程妖的护犊子,所以这后头的切磋,我可是好脾气地手下留情了,不然,小白早让我收拾得趴地不起了。 也因着适时的收手,这架啊,打得可一点儿也不尽兴。 兴致缺缺地坐回去翻着那一页一页,终归是什么蛛丝马迹也抓不住,于是又留了会儿,我便回府了。 那什么,与其搁这儿看人秀恩爱,倒不如回去同言大夫恩爱。 好吧,说着玩的。 毕竟言某人的恩爱,我实在承受无能。 …… 毫无头绪的几日,稍显漫长,等又一轮的新日升起,我闭着眼躺在床上,唉声又叹气,居然,已是出殡的日子了么。 再躺会儿,就可以拾掇拾掇,出门去了。 言大夫靠坐在一侧的床榻上,手里惯例地翻着本书,见我才醒来,便是这么副萎靡的样子,倒也心知肚明是为何。 放下杂书,一手钻进被里。 我只觉腰上的肉忽然被人捏了捏,且带起不由自主的轻颤,紧接着,就自上落下了一道声:“娘子,你是不是长胖了?” 胖你个球。 虽然近来确实过得有滋味了些,这多没多点儿重量,心头也是有数的,但因着难得的女儿家心思,哪怕剽悍如我,也是容不得人说我胖的。 睁开眸子,言某人已倾过了身,稍润的气息更是直接扑在了我的面上,如此近,莫名地遭了一波气势压迫。 哽着喉横去一眼,我撑着气,忿忿低嚷:“不准说我胖。” “为什么不准?”言大夫问道,调子微扬,很耐听。 我则鼓着嘴闷了会儿,才开口应下:“长胖了,就不好看了。”若是不好看了,言大夫要是见着旁的漂亮姑娘,不就眼直地跟着跑掉了。 言大夫皱着眉,看似认真地打量着我,消停没一会儿的大掌却是于被子下,往别处的软绵绵游走着。 心口附近蓦然捂上来一团热火,我咬着唇蹿出同样绵软的音:“干嘛你——” 他并不急着答话,反是突地躺了下来,顺其自然将我紧紧一搂,然后,很是感慨地说:“胖乎乎好,抱着舒服。” 嗯? 不太懂这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明明言大夫那么清瘦,抱着也挺舒服的呀。 “咳,摸着也舒服。”言大夫又补了一句,指腹更是往某处轻轻地陷入。 …… 过分流氓了啊。 【作者题外话】:感觉整个人都废掉了 大家注意保暖   ☆、第254章 喜红悲白 枯竭,而无所血色,是逝去,是告别。 一袭素裳立于府门口,前往少将军府的马车已然备好,只那车夫临时出了状况,华总管正急着寻人替下。 守门的俩侍卫挺直了犯懒的腰板,一番对视后,且默契地闭紧了嘴。 我郁郁地盯着多出来的另一辆马车,心头有些不解。虽然言大夫近来,都是于济世堂打发时间的,但这人平日都是徒步而去的,何曾压着车轮晃过。 所以,他今日是要去哪里,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隔了片刻,被我念叨的某人便从府里缓步踏了出来,闻得其动静,随意地一回头,嗯,那穿着倒也简洁,隐隐地,还透着几分喜庆。 喜庆? 脑子里陡地划过什么,忽而记起,因着叶莺的孕肚,其与万华的婚期似乎也着急地定在这几日。一声哼笑后,眉头微拢,我对着人道:“别是这么巧吧?” 言大夫顿足反应了一下,便明白了我所指为何,他背过手,无奈地摇头:“看来昨夜同你说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竟是说过了么。 仔细一回想,模模糊糊中,昨夜似乎,确实是有人在我耳边絮叨过几句,而我,也晕乎乎地嗯着声应下来了,可被言大夫翻来覆去折腾了几回,眼皮困得连打架都顾不得了,谁还记得清他都落了什么话。 抖了抖起皱的袖摆,我发着闷,又问:“给人备好礼了吗。” “自然。”他回。 那,那就成吧。 言大夫朝我走近几步,贴着肩,轻语:“还有吗?” 还能有什么,该说的,早就跟人说了。歪过头盯向言大夫,我默了会儿,才努着嘴回:“再,再给他带句话吧。” “带什么。” “祝他好合于百年,然后,别哭着回来找我。” …… 面前人的视线,朝着我一阵若有似无的扫,直让人不由泄气:“算了,没后面那一句。”到底是大好的婚事,说哭道愁总是不吉利的。 新找的车夫小跑而来。 我与言大夫各自踩上车辕,偏头相望,他轻轻地眨下眼,然后认真地交代了一句:“若是呆着难受,可以哭着回来找我。” 学话还真快。 鹦鹉么。 翻着眼一挥手,我也懒得回嘴,不做停顿地钻进马车,便催着车夫走掉了。 只是当同言大夫交错而过时,心里还是不免几分复杂。左右是真巧,今日竟是宜出殡,也宜嫁娶,红白二事撞于一日,而我与言大夫,各自前往,喜红悲白。 虽如言大夫所说,这番前往,必定呆着难受,但哭,倒是不至于的。 非是冷情。 只是到而今,我终究不是什么软弱易哭之人,当然,这满身骇人的刺,也只有在言悔跟前,才会显得不堪一击。 揣着满心的杂绪,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少将军府门前。 掀开隔帘,入目皆白。 我微微一晃,方才抬脚落了地。被小厮迎候着入了府,我只觉所过之处人迹寥寥,是愁,是哀,是悲从中来。 身为柳家的顶梁之人,这忽地没了,哪怕国主已降下浮华厚泽,在世者仍是无所凭依,而人情冷暖,此时才见得分明。 踩着步子走进棺木所置的厅堂,人自然多了些。打外前儿请来的阴阳先生正围着棺木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乔碧落穿着粗麻制的白裳,乌黑的发丝拢在丧带里,些许杂乱,她微埋首跪在软垫上,默默地,面色无所波澜。 站在旁边的几个丫鬟夫人,倒是哭哭啼啼,没个休止。 悄然地寻了个位置守着,四下一瞄,未曾见着我那半吊子师父,倒是同尊贵的太子殿下对上了眼。 他不作声地朝我一颔首,算是招呼,我亦是点头回礼,没有多言。 又过了好几道的礼数,方才抬轿起行。 随在出殡队伍的最后头,引魂曲且在四周缭绕着,抛洒的纸钱轻飘飘地落在头上,却又莫名地重。 期间往前瞟了几眼。 诶? 那走在前头,抬着棺木前端的俩人,似乎有些熟识啊——饶是带着纸菩萨面具,裹着一层丧服,也不妨碍我将人认出来。 想来,程妖在魏国,毕竟是占着护国将军嫡子的名头,这冒然地现于大庭广众,免不了会招惹麻烦,但我却实在没想到,这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出丧。 而有某妖孽,自然少不了某白。 呼着气摇了摇头,也好,难兄难弟都齐了,柳夏这最后一程,只希望他走得顺畅,来世,可不要再因我,没了父亲。 …… 日头烈过醇酒。 棺木入土后,在渐渐堆成的坟头前,无论是我,或是赵辰鞅,或是程妖,都加重了一层为兄弟报仇的死心。 只是在这平淡落幕之际,乔碧落却突然晕在了墓前。 强撑的身体,到底,还是倒下了。 几步冲上前,用我从言大夫那儿学来的浅薄医术暂时看了一下,算是没什么大碍,但这腹中胎儿如何,却是无法探知的。好歹是走完了大致的流程,我便将人抱上马车,送回府休养去了。 赵辰鞅心生担忧,打算抓个御医给乔碧落瞧一瞧,可我觉着,既然扛下了替兄弟照顾好媳妇儿的重任,自然得寻天地下最好的大夫,来保人母子无恙。 可在我心里。 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除了言悔,别无他人。 也只有他来,我才能放心。 果断拦住赵辰鞅,我打定了主意,要去某喜庆的地儿将言某人拉过来。反正此时已过午时,想必他礼也送了,祝语也说了,更是吃了顿席,不会受着饿。 且作为一个客人,走便走了,怎么都不会影响到婚宴的主角。 掠着身形蹿到王万华府邸的屋檐上时,可见宽阔的庭院里,摆着十几张大桌,本以为歇下的宴席,反是仍为酣畅,那杯觥交错,笑言乐语,同另一头的柳家相比,真是鲜明得刺眼。 攀着手边的青瓦,目光在下头寻来走去。 很快,我便找着了居于其间的言大夫,不过,这人的身旁,却是还侧坐着一位打扮艳丽的姑娘。也不知她都同言大夫说了什么,竟是半遮着面,透出了一副羞赧的可人模样来。 嗡嗡嗡—— 是花虫在耳边招摇地飞。 【作者题外话】:坚持至今,还追着我这文的宝宝 一定善良得不要不要的 谢谢哦 然后,我最近疯狂迷恋网剧小美好,甜得我牙都要掉了,坐等周四更新   ☆、第255章 能跟您握个手吗 自上回,打程妙芙那只大花虫飞走后,倒是没再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垂涎言大夫。 可耐不住这人有颜有势,在济世堂看诊的些许时日,指定是老姑娘,小姑娘都招上了门,只是我未曾看见过罢了,而这没有渣子入得我的眼,也算是那些花花心肠的好运了。 不过此时此刻。 竟然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媚眼如丝地去撩言大夫,哪怕后者是一脸疏离,且无所回应,但撞见了这一幕,呵,还真是止不住的心血澎湃啊。 再仔细一看,那一桌,竟然就只有他们二人,发展空间倒是很宽裕嘛。 随手从青瓦上掰下一角,于指腹间摩挲着,我眯着眼,悄然地瞄准了一个点。然而这正要丢将过去的时候,视线一飘,反是让我瞧着了另一浑小子——今海。 眸中掀起一层浪,复又歇下。也是,我这小徒弟作为新郎官的竹马,出现在这大喜之日,也是情理之中嘛。 但这小子明明就背对着言大夫,坐在隔桌,却是只顾埋头吃吃喝喝。 啧。 言大夫好歹也是他过了门的师公,而师公都被人勾搭上了,他怎么就没一点儿替我这个师父排忧解难的自觉。 眼瞅着人抓着筷子,且夹起了一只油腻的鸡腿,我不由怒其不争,腕骨猛地一转,指间的硬物便朝他掷了去,正好砸在其手脖子上,震出一片麻意。 馋人的鸡腿随着木筷的脱手,无可挽回的掉到了地上。 连我都觉弃之可惜,更别提到手而飞的今海了。 好歹也是习过了一阵子武艺的人,且我又搁屋檐上探着小半个头,不躲不避,于是当其怨念地寻过来时,便直接发现了罪魁祸首,也就是姑奶奶我。 …… 双眼一瞪圆。 今海摸着发麻的手腕,没想惹人注目,只偷摸地往那上头的某处瞧。 而那脸上的困惑都还没散去呢,就见他回身一望,然后哑然地僵住。嗯——其实他早看见了自家师公,但旁人也不知他们的这层关系,若是平白无故地靠近,怕是不太好。 不过片刻前,师公的身侧还空着没人敢坐呢,怎么这一回头,就突然多了位姑娘,还对着师公眉眼含笑。别看他小,有些旖旎还是懂得起的。 也是因着这一眼,他似乎有些明白,那只鸡腿为何会牺牲了。 别是师父觉得他白眼狼,没帮忙看着师公吧。 …… 事实也正是如此。 现下我不好蹿出去收拾人,便只能扒拉着青瓦,使着眼色,朝他比着口型道下一声。 看戏呢?还不去拦一脚。 今海觉出我这眼里的怒气尽是往一处冒,心头的猜测倒是机灵地落了实,还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心绪复杂地盯着身后的那道背影,他张口欲言,却又听那姑娘语气欢快地自说自话着,一时难以打断。奈何师命不可违,于是他私心一横,突地站起身,而后绷着脸便凑到了俩人之间。 “师——” 不不,不能这么喊。 吞回一时的口快,他连忙将话扭回来:“师——四殿下,我,我景仰您很久了,能跟您握个手吗?” 额。 无语中,我却不禁脑抽地想,握手?摸小手?他这是搭进去想吃我家阿悔豆腐不成。 而因着他的陡然介入,某俩人都被其成功地勾去了注意力。前者一脸厌恶,只烦今海不识相,竟是在自个儿撩王爷时,打了岔,至于后者么。 言悔压根儿就没见着他出席婚宴,更别提发现人竟然就坐在自己身后了。 这莫说今海沉迷于吃喝,言某人亦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坐在位置上,一筷子菜,一小口肉地磨着时辰。 谁料刚刚,才贺过几句,以茶代酒地同新郎官碰了一杯,且目送人往内院那厢走出大截,身旁便靠来一个大姑娘。不仅浓妆艳抹的,远不如自家娘子好看,还聒噪得很,扯了会儿琴棋,又谈了谈书画。 出于礼节的婉言相拒,偏又被无视的彻底,委实的胡搅蛮缠。 该甩袖走人,还是冷声轰人。 当他正思量着如何选择的时候,某人的小徒弟便出现了,虽是来得唐突,倒是能救下他的耳根清净。 可这出言所请,还恕他接受无能。 “不能。”言悔想也不想,就淡淡地回绝掉了。 嗯,在我看来,那是一副本大夫的手,岂是你这小孩儿说握就能握的清高姿态,而今海惨遭拒绝,站在那儿,顿时一个大写的尬。 也真是难为他,想出这么个套近乎的招来打断人了。 某姑娘一看眼前的臭小子没戏唱,便又想接着自己方才的话,继续跟人念叨,只是才软腻腻地蹦出一声王爷。 滋啦—— 言大夫曲着的长腿一撑,已然压着凳子往后退了些许,而后那左右脚紧随着一旋,衣摆且拂过一道弧,顷刻间就换了个桌,还刚好落坐在今海的位置旁。 同桌的,旁的客人,这见着仁王爷突地转过来,一时之间,心情莫辩。这想奉承几句,狗腿一个吧,却怕激怒了人,这忍着装空气吧,又觉可惜掉了凑近的机会。 矛盾中,一片缄默。 言悔并未打算搭理这些人,不过是勾着食指,扣在桌面上,催着今海道:“来,坐下说说,你都怎么景仰我的。” …… 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山更比一山高。 摸不透眼前的发展趋势,今海这脑子里稀里糊涂地,莫名溜过如是的前言不搭后语。 或许是嫌弃他这得了王爷垂青还犯愣的傻样儿,缄默中的某客人,恨铁不成钢地开了口:“顾少爷,王爷在招呼你呢,还不快回话?” 哦? 耳尖如我,霎时揪住这一声新颖的称呼,却是没怎么放心上地继续观望着。那厢,小小徒儿已乖巧万分地坐了回去,然后硬着头皮接下话,倒还真同言大夫摆谈起是怎么景仰来的。 什么医者仁心,这一点抛得还算正常。 但是。 景仰人娶了个好媳妇儿什么的——这真的不是憋话中,说来凑数的吗?只觉好笑地勾起唇角,我怎么就收了这么个蠢萌的徒弟哦。 而那被一语划出界限外的花虫子,哼着气,是不死心地又凑了过去。 【作者题外话】:吼吼 明天又可以看小美好啦!   ☆、第256章 嚣张的婢女 “啊哟!”意欲再次同言悔搭讪的某女,乍然一声惨叫后,俯身摔倒在了地上,那樱桃小嘴哦,好巧不巧,正磕在今海之前掉在尘土里的那只鸡腿上。 嗯。 油腻腻,灰扑扑。 而四下众人分散的视线,更是瞬间被这方的动静勾了过来,且聚到一处看了个好热闹,有目光鄙夷的,亦有一脸嗤笑的。 只是在此般猝不及防的狼狈之下,不曾想那姑娘的脑子一时短路,没急着起身也就罢了,竟是突然哇的一下,直接嚎啕开来。 连一丝梨花带雨的可人意味儿都没有。 本来吧,我只是看不惯她这一而再,再而三地勾搭我男人,才按捺不住地自个儿出了手,以区区的一枚石块,故意让她摔跤子丢了颜面。 算是令其知难而退。 然而,她这过激的反应,真是——非常之出乎我的意料了。 “还不去扶表小姐起来!”一个稍胖,且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自宴席中走了出来,他黑着脸使唤一旁的下人,心里暗骂着不争气,直憋得胸口起伏不定。 我寻声掠去,这不就是万华他爹么,而他口中的表小姐,便是万华的某一位表姊妹喽,啧,能这么不长眼地撞我这儿来? 虽是不明白素来不待见叶莺的王万贯,何以会应下今日的亲事,但此时的他,该是早已打万华那儿知晓了言悔的新身份。 瞧瞧,不愧是个油头商人,被自家侄女这么一折腾,人似是料到了什么,紧跟着便去找言大夫致歉去了,想以前,可没见他对我们这般客气过。 另一边,下人被王万贯一使眼色,扶着不懂事儿的表小姐,便疾快地撤出了席位。 我顿觉眼前的场景顺气了不少。 不过再一听王万贯同言大夫说下的那些话,差点儿没给我恼得跳下去。要知道,我这名正言顺的王妃可还搁府里镇着呢,他怎么就恬不知耻地为言大夫牵起红线来了。 而他这牵上的,还偏是方才那位表小姐。 不由的恍然。 我隐约觉得那姑娘之所以会找上言大夫,怕是被王万贯提前知会过一声的,若是论缘由,无非是这人为着利益,想借姻亲死紧地攀上仁王这棵大树罢了。 没准儿,连同意万华与叶莺之间的亲事,也是看在后者乃言悔干妹妹的份上。 越想越明了,而在这短暂的出神间,砰地一声响,言大夫已是神色淡漠地砸了桌,并从位置上直挺地站了起来。然后,他以高过王万贯多许的气势,毫不遮掩地蔑视着人。 明明一语未出。 但这架势却实实在在地吓懵了一堆人,我那小徒弟坐在其旁,更是抑制不住地僵掉了身,闭紧了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 至于视线外的我,怔了怔,不由感叹于眼前戾气大盛的言某人。 真不愧是我男人诶。 兴起地从怀里摸出一方面巾蒙上半张脸,我麻利地翻过身,翘脚坐在屋脊上,而后在众人安静如鸡,面面相觑的时候,朝言大夫欢腾地挥起了手,且压着嗓子嚷:“王爷,王妃命奴婢前来催您回府了~” …… 哪里见过这么嚣张的婢女。 怕是假的吧。 一片诡异的仰头望中,王万贯方才从言大夫施加的浓压中抽开身,犹如溺水中换得了一口气。而他打量着陡然出现的我,亦是怎么都不觉得像是仁王府的婢女,便以为我是来砸场子的疯女子。 只是这张口还没朝我怒斥个几句,显显主人威风呢,却是听得身旁的王爷本人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声:“知道了。” ? 这下,除了瞠目结舌,其他的宾客们也都不知该作何想了。小声的一番碎语中,有道仁王府的婢女就是这么嚣张,这么狂,怎么着的吧,也有偷偷揣测着,那未出席的王妃的。 毕竟在一般人的认知里,若是王爷出席其它场合,却没带上自家王妃,那定是俩人间的关系不善,而旁人,便有机会可乘了。 但此情此景。 连午宴都还没过呢,那王妃就遣了个嚣张的丫鬟来唤王爷回去,这得是管得多紧,而王爷还毫不动气地应下了,这又得是如何的听顺。 关系不善? 有谁还会没脑子地这般以为呢。 …… 今海直觉师公定是一眼就将师父给认了个透透的,因为他瞧见,当师公的目光朝那方掠去后,唇角便不禁扯了一扯,俨然一副无语又无奈的宠溺模样。 然这样子稍纵即逝,注意力被先一步引向屋檐上的围观群众,自是无法见得的。 而今海看了看师公,又瞄了瞄其视线所及的自家师父,猛地发现两者的腰带上都佩上了自个儿送的那对玉坠儿。 他一面想着,龙飞凤舞,果然配得不行呢。 另一面,则是倍感窝心。其实,他之前只管送出手,没成想师父竟真的毫不嫌弃地用上了,而非连着盒子一起封存在某个不知名的地儿。 高兴。 难以言喻的高兴。 …… 搁屋檐上,被底下人当猴子看着的我,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几分俏皮。虽是同言大夫无言相对,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知他认出了我,而他,也觉出我寻他有事。多年相伴培养出的默契,又岂是他人能懂的。 左右是知会到了,那么此处,便没我什么事儿了。 不甚爽利地扫过王万贯,若不是看在万华的面子上,哪还有他什么蹦跶头。压下心头的火气,敏捷地又一翻身后,我便直接跃出了状元府。 这厢,言大夫不作停留便要离开。 可王万贯哪能轻易地放这尊大神走,自是要出声挽留的,但这人刚刚惹怒了言悔,才被其骇人的气势压过一回,一时半会儿,倒是连谈一谈在锦官城时的旧情,都不敢了。 适时,今海突地站起来,对人道:“伯父,您还得招待其他客人,王爷便由我来送吧。” 这是个台阶。 即便王万贯不想下,也得下了。 “好——好吧。”他颇为遗憾地认了,却还默默地筹划起日后的登门拜访,又或是让叶莺去请言,哦不,赵炎过府一叙。 总而言之,这桩利益大好的姻亲,他不会就此作罢。 【作者题外话】:强势安利“寻梦环游记” 不过从电影院退场后 闺蜜:剧情走得超赞 我:追光技术较之疯狂动物城,又特么上了一层楼,简直棒到飞起 闺蜜:? 我:嗯…… 好吧,我是个伪技术党,但是皮克斯为这部长片研发的一些动画技术是真的腻害   ☆、第257章 你活该 状元府张灯结彩,临时离席的俩人,一前一后踱到了府门口。 不远处,仁王府的车夫驾着马车渐渐靠近,那搭在前头的帘幕迎风微扬,并看不见里头的情况。 言悔缓抬手,示意随在身后的今海留步。 然后他打量着人,不经意地询了句:“顾往安是你什么人。” 今海正四处张望着自家师父的踪迹,听此一问,不由有些呆愣,但紧接着,这小子是分外天然地回了句:“是我爹,亲的。” 果然么。 言悔似有所料地默然了一下,若非腰上佩戴的这枚玉坠儿,及方才打他人口中冒出来的一声顾少爷,饶是他,也瞧不出这一层关系。 谁曾想,某女随意收下的一个小徒弟,便是赵国首屈一指的工匠之子。 这素日里,也真是低调得很。 应下话的今海见面前人突然不说话,神色且莫辨,不禁有些小紧张,于是他暗自揣测后,是自觉恍然地连忙摆手,同时道:“师——” 啊,门口有护卫,不能乱喊。 “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以为师公生了气,今海瞥着人,是一脸委屈地小声嘀咕了起来。 而念在眼前这臭小子还算顺眼的份上,多少也别欺负了他,于是言悔挥手拍了一记今海的肩膀,语气很是轻松:“我就随便问问。” 所以,不用如此紧张。 今海挠着后颈,犯傻地一笑,算是勉强宽下了心来,而后那小眼神,又接着往外前儿扫去,只那目光所及,遍是空空荡荡,哪里得见半分人影。 “怎么都没看着师父呢?”他皱巴着脸问。 别是先行走远了吧。 还想问一问上回说的那件事儿呢,要知道,他纠结了好几日,才挑出一个想学的高深功法来,本打算遇着了师父,就赶紧讨来秘籍修一修,结果人跑得太快,只怕一切都得随缘。 唉—— 瞧见某小子失落的表情,言某人意欲答话,却又觉,这虽是个小屁孩儿,但到底是个男娃娃,如此黏着他媳妇儿,突然就不那么顺眼了。 行来的马蹄声适时停息。 “你进去吧,我走了。”言悔惘若未闻地撂下这么句话后,便麻溜儿地钻进了马车,且催着车夫,自状元府果决地离开了。 被抛下的今海,些许颓丧地盯着车影看了会儿,兀自一叹后,便转身回席了。 …… 较为宽敞的马车内。 大眼瞪小眼。 整个人被搂倒在那突如其来的怀抱中,我一边挣扎出声,一边勾着手去扒拉言大夫莫名其妙就捂上了我半张脸的大掌。 然而一时失力,没能及时摆脱劣势,却是等来言大夫低首凑近的一声:“嘘。” 啊? 大脑混沌中,我没再反抗地扭动,而当马车前行了一段距离后,言大夫方才松开手。他掀起那隔帘掠过几眼,同时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这是去哪儿?” 扑腾着从人怀里撤离,因着不解他刚刚的举动,我挪坐在其旁,不答反问:“你这一进来,便捂我嘴算是怎么回事儿!” 总不能是怕我念叨他招了花虫。 虽然我也确是打算忿忿一番的。 …… 言悔不作声地瞄过来,片刻前进来时,便瞅见他家姑娘意图露出脑袋跟人打招呼,然他正好嫌弃着那小尾巴黏人,没有多想,便直接将人拦下了。 可此时回想,实是幼稚之举。 “想捂就捂了,管我?”撇不下面子的言某人,颇为任性地扬起调子。 啧。 这都是哪个王八羔子给惯的毛病。 “阿嚏!”猛地低头一声,摸着鼻子再看向人的时候,熟料注意力也就此被人轻巧地挑了开。 扯起半边儿的唇角,我一面捏上人的臂膀,一面哼着气道:“怎么,不让我管,是想让——别人管吗?” 到底是念及了方才搁状元府里勾搭眼前人的某女子,从嘴里蹦出的别人俩字儿,直让我嚼了个咬牙切齿。 想言大夫的一贯风格,定是少不了的话,用以见招拆招。 结果这一回,他却是侧过身,二话不说地就直接嘬上了我的唇,一咬一舔,带着难以抵抗的引诱,直接侵入。 被人轻推着压上车壁,随着颠簸,我闭着眼,竟是一分气都提不上来了。 也不知从何时起。 言某人发现,与其浪费口舌,倒不如物尽其用。 …… 而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隔着一层帘,外前儿且还坐着一个大活人,言大夫倒是不要脸地胡作非为,但我,还是要面子的。 只奈何男色当前,入怀全乱。 一路旖旎地晃到少将军府门口,等下了马车,视线不由多上几道。我下意识地想去理一理身上的衣衫,尽管并不凌乱,但却是忽觉一丝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儿,故而,抬起的手便又发窘地缩了回去。 实在怂得不行。 可好在,那些小厮们并看不出。 朝身后的人横去一眼,而后一脸淡定地命人传话,偏适才的亲昵画面,仍在脑海里挥散不去,这不仅扯着思绪,更是害得耳根子也蹿红不止。 能怎么办呢。 且在同言大夫去给乔碧落看诊的小道上,这人明明知晓我羞恼,却还是不时地曲着小指,来勾我的,直惹得我这心头又烦又痒。 还挺想揍人。 走在前头领路的小厮,莫名觉得头皮发麻,这按捺不住地回头一瞧吧,竟是正好碰上我忍无可忍地抽了言大夫一记。 伴着啪的一声。 言某人作祟的手背,被我抽了个通红。 毫不留情。 气氛一时降到冰点,小厮顿在那儿,哆嗦着没敢动一步。谁能告诉他,碰上王爷被王妃打了这种事儿,是装瞎子,还是直接躺尸啊。 万一王爷觉得没面子,要灭了他这个目击者,杀人灭口怎么办! 天可怜见,他还没娶上媳妇儿,没给家里添个香火,他是无辜的啊! …… 在某小厮一波内心戏之际。 惨遭痛抽的言大夫低眼瞄了瞄被拍上指印的手背,不过是抬起头,盯着我,浅蹙起眉头道:“疼。” 疼就对了。 虽是这般腹诽,但下了狠手,心疼发虚的到底还是我。晃着手臂蹭过去,且往人手背上拂过几下,我咬着嘴,低声念:“你活该。”   ☆、第258章 蹲茅厕的妖哥 所幸,诊病时的言大夫,可没这般的不正经。 晕厥中的乔碧落躺在塌上,面色回了些许的红润,那一只手腕且搁在被子外。言大夫则坐在床榻旁,隔着一方丝帕,曲着两指正默默听脉。 我同赵辰鞅候在隔帘外侧,不时朝内看上一眼,然后蓦然地,对上视线。 “弟妹。”他先声一唤。 嗯,虽是忍得这一声弟妹,但眉间仍是不由稍显沟壑。靠着背后的那道墙,我几分懒散地应:“有何指教?” 空气无息,停滞一瞬。 赵辰鞅肃然地微顿,倒是没因我这无礼的姿态而动气,不过是眸色深深地,对我道:“阿夏他……无论你之后查得了什么,烦请你务必告知我。” 原来太子殿下,也有求人的时候吗。 也是。 柳夏这事儿,连四魂幡情报处都揪不出半点端倪,又何况他呢。而上次一别,某些事儿并未摊开说明,如今亲口寻上我,怕也是在调查中遭遇了寒霜,寸步不前。 垂着眸,缓缓一掀:“好说。” 虽然眼下,无论是我,还是程妖,也都是毫无头绪,但既然赵辰鞅开了这个口,我应下便是。 总归都是一心为了柳夏。 哪有什么你我之分呢。 只是—— 片刻的无言后,我瞥着屋内的那道背影,忽而想起了一茬,便淡着面色,转而朝他道:“可有兴趣,聊些闲话?” 对于这主动的一搭,赵辰鞅显得无谓,他看过来,轻颔首:“你说。” 坦荡的对视中,我亦是无惧,一番直言:“我听人讲,身处权势中心,哪怕是血亲,也会相残,但我笃定赵炎不是那种人,你信吗?” 看似甚为唐突的一问,或早或晚,终究是在所难免的一谈。 毕竟,除掉柳夏的那层关联,眼前的这个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啊。 那一步之遥。 尽是暗波汹涌。 故而在山雨欲来之前,我还是得为言大夫防上一防朔风满楼。 …… 彼此的目光都不曾躲避,赵辰鞅的眼里,悄无声息地划过一丝幽光,似是未曾料到。想眼前人于他而言,既是兄弟的兄弟,亦是兄弟的女人。 而这两者,意义大有不同。 只因,哪怕是兄弟,其间情谊深浅,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至于名义上为其四弟的赵炎,在他心中属于哪一等,不多不少,路人一挂吧。 可虽是如此之分。 他也仍是他。 …… 赵辰鞅素来淡漠的脸上,忽地多了些许的趣味,他挑着眉梢,不答反问:“我也不是那种人,你——信吗?” 信么? 说不清楚。 可我莫名觉得他这人有点儿意思,闻言便轻笑了一声,唇角且勾得明显。 而言某人正巧这个时候起身走了过来,算是将我的神情瞧了个清楚,误会自然论不上,可耐不住一肚子的酸水儿,直往外冒,连语气里,都吃味得紧。 “聊什么,这么兴起?”他不动声色地隔在我与赵辰鞅之间,突地出声道。 我愣了愣,盯着人瞬时出现的侧脸,且老实巴交地回:“聊你。” 嗯? 一道不解的视线直扫赵辰鞅,后者松散地背过手,脑袋一点:“嗯,聊你。” 还真是简洁不明了。 到底是有旁事要讲,言悔便也不纠结在此处,反正等回了府,同人有的是说头。于是他一边靠上我,一边正色,对赵辰鞅说了说乔碧落的情况。 听下来,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算是安稳的。 呼—— 多少松下一口气,而等言大夫执笔留下几道方子后,人拉着我,便要告辞了。那抓着我的手,就跟牵着小孩儿怕丟似的。 赵辰鞅跟着送我们至门口。 临上马车前,我想着,那没个回复的话,总得补上,就强拽着言大夫一顿脚,然后对赵辰鞅说:“我可以信你,但有来有往,成么?” 言悔懵了一刹,神情顿时转阴再转雷暴。 这得是聊了他什么,居然还扯起信任了,还有来有往? 赵辰鞅瞧过一眼神情略凶的四弟,而后衔起了淡笑:“成。”就宠妻而言,赵炎还挺像柳夏的。 …… 再一日,红白之事于众人而言,皆是即过的云烟。 因着查柳夏的事儿,我难得自觉,起了个大早,却是被言某人硬拗着配好他今日要穿的衣衫后,才火急火燎地蹿进帮里,且同程妖一处理着杂乱的信息。 而这一去,竟是又见挂着围腰子的小白,以及桌上那,非我性命能承受之重的菜肴。 呵。 大清早就这么贤惠的哦。 “小白,你家妖哥呢?”四下一瞄,没能看见程妖的身影,可那碗里的粥,分明已经被人喝掉了一半。 嗯? 连小白亲手熬的粥都给剩下了,这得是走得多急。 难道,是出了什么新状况? 正想追问一句,结果白江抓着围腰子,一脸平常地说:“妖哥蹲茅厕去了。” …… 合着是吃坏了肚子,才跑得那么快呗。 可瞧白江这模样,似乎并不知道过错在己。几分汗颜地坐下,又见白江抓着饭勺,朝我咧嘴问道:“玫姐,你吃过了没?” 额,这殷勤的架势,果然是不知道啊。 “吃过了。”敷衍地回了一句后,白江松开了手,我顿时觉得自己的胃,还是继续饿着比较好。 没一会儿,程妖一脸虚弱地挪了回来。 “啧,啧啧。”我不嫌事儿大地吧唧着嘴,只觉这人较之前几日,都要来得惨兮兮。后者无视掉我,飘飘然落座,然后扭头让白江撤了饭菜。 “不吃了吗?那我倒掉了。”小白随口回,攀在桌沿上的手指,且显着被烫过的痕迹。 程妖默默地朝那伤处瞄过几眼,稍长的一顿后,认栽地回了句:“再,再用点吧。” 也是不怕拉得脱水而死。 而当某妖孽又一次奔向茅房时,我方才察觉到,小白今日的兴致很是高涨,便不由朝人问过了一声。 原是那丢镖的消息,随着某匹累倒在国舅爷府前的烈马,终是入了白佑义的耳。听闻这人砸了一屋子的东西,瓷器字画,通通甩手毁。 小白念起时,心中仍是大为解气。 我倒是没多在意,不过是向他征询了句旁的:“小白,你自己做的饭,可有亲口尝过?” “不能尝,我这没忍住吃光,妖哥就没得吃了。”他回。 …… 兄弟。 你真的想多了。 【作者题外话】:我也想快点完结 然而,卡文卡得醉生梦死,人魂分离   ☆、第259章 抛家弃夫 决心始终抵不过现实。 足足过去了五日,揪不住的仍然隐于黑色,无所行迹。 而在这份愈发令人焦灼的不耐中,我从言大夫那儿听闻,国主爹爹竟是为其筹备起了生辰宴。一般而言,各皇子的生辰日,搁自家府上办一办也就过去了,偏言大夫这遭,被破天荒地安排在王宫内举办,且来得分为盛大。 当然,言大夫对此不以为意,只那无可避免的奉承推诿,想来仍觉疲累。 至于我。 兀自一估摸,倒发现,若是老规矩的,按花婆婆打河里将我捞起来的那日算起,所谓的生辰,该是要再晚上十三日的。 这说明什么呢。 某年某月,当我被那暗手掳走后,并未被直接丢弃在河里,而是—— 坐在冷硬的石凳上,一时发愣,我委实猜不出确切。这或是被贼人留下了一阵儿,又或是辗转后,才入了水。 可能性太多,虽是发生在己身,可到底初生婴儿,若能记起详尽,怕是就见了鬼了。 从思绪中兜转出来,我却是又念起了旁的俩事。 其一,是脑子里后知后觉,几日后的生辰宴,归根结底,其实算是我的,但又与我无关。 至于其二。 我偏过头扬起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言大夫,心头忽而懊恼不已:“阿悔,我,我好像从来没有为你贺过生辰。” 这是真的。 而有如此的忽视,一半,是因着连言大夫自个儿就不知生辰为何日,一半,则是怪我神经大条地没有上过心。 “真是难为你,还有记起这事儿的一天了。”明明此前,从未在意过,明明,他都已经习惯了。 稍许的不适应,言大夫微微的怔忪后,扯着嘴角,抬手揉上了我的脑袋,紧接着说:“放心,我不怪你。” 话虽如此,可某人往我头顶肆意蹂躏的爪子,却大大降低了这句话的可信度。 …… 是在怪我吧。 是吧。 理亏的沉默中,我抱着他的胳膊儿,一番晃悠,只觉言大夫这些年来,过得实在委屈,结果这人痞着调子,又道:“过了那么多年的假生辰,你也不容易。” …… 来啊。 互相伤害啊。 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住他,我愣是一句话也没蹦出来。等后头人跟我讲,生辰宴那日,我得同他一起进宫时,反是叫我给一口回绝了。 要知道,这王室的规矩,从来都缚不住我,只言大夫那脸色沉得厉害,我没大明白他的郁郁,不由缩着头,连忙解释。 就在那几日,我和程妖约好了,要按着某条情报,往王城外跑一趟,且看看能不能找着新的线索。毕竟事关柳夏的死因,这着实松懈不得。 言悔闻言,发闷地应了一声,算是理解,但他想了想,还是朝我问:“不能在那日赶回来吗?晚一点也没关系。” 我挠着脖子盯人,一脸懒散:“你要干嘛?” 孰料这随意的姿态,落在言某人眼底,却被视作太过的漫不经心,于是稍许的停顿后,便只听人气闷地回:“没什么。” 嗯? 这哪里像没什么。 歪着头,手指仍搁在颈后,抠抠挠挠,我晃起身,对上言大夫,茫茫然地嘀咕:“若是晚点儿,勉强倒也赶得回来,但轻功使过度,我会很累的。” 言大夫瞄着我,轻飘飘地嘲下一句:“就不能骑个马?” 我:“……” 好像很有道理。 …… 另一面,因着王后娘亲的不肯告知,以及接连时日的查无所获,我这心里,渐渐地,对她还是有些怨的。 一时的脾气。 不会出席生辰宴这事儿,我便也没告诉王后娘亲。 而难得要从言大夫身边离开,且多过一日,他老大不乐意,我也突然有些不舍得。嗯,这没我盯着了,万一隔几日的生辰宴上,又有不识相的姑娘勾搭他,怎么办。 有此一念。 明明要离府的人是我,结果,千叮咛万嘱咐的却也是我。言大夫不作声地听着身前的碎碎叨叨,待我歇下口舌后,方才稍扬着下巴,补了一句:“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 “好好好,生辰日,我会尽量赶回来的。”也不知他执着于这一日,究竟为何,难道是尤其想陪着我,过这作真的头回儿生辰吗。 说实在的,我是没什么所谓的。 左右不过一个日子。 跃起,利落上马,马蹄随之往地面零散地几踩。我斜挎着不算鼓囊的布包,没忍住地回头,且朝言大夫撂下一句:“阿悔,我要是想你,想得都睡不着,怎么办啊?” 毕竟是好几日在外,都没相公暖炕头了。 府门前的阶梯下,言大夫望着我,神色微霁,却是回:“我若是知道怎么办,学医的那五年,就不会睡不着了。” …… 心弦猝不及防地一颤。 那分离的五年啊,想来还是隔了很久了,我倒是猜得他定是有挂念我的,但此般毫无遮掩地讲出来,直让我这胸膛里,嘭嘭嘭的,心悦不已呢。 灿然一笑后,我坐在大马上,朝人翘着食指,挑眉勾了几下。 然而言大夫稳着,没动。 “你过来啊。”我不满地握住拳,催道。 他抬眸,掠过我的脸,那轻描淡写的几眼,似是仍然控诉着我的,我的抛家弃夫?而在又一声催促后,言大夫方才迈开步子,缓缓走到马下。 周遭一时寂然。 我抿着嘴,小小的酝酿后,整个上身朝着言大夫便是一俯。 本以为这么个高度差,我倾过些许,就能吃到人的豆腐,结果夹着马肚子,等大幅度地弯过了腰,倒是如愿同言大夫正脸相对了,可彼此的唇,偏偏还隔着一拳的距离。 微妙的不可及。 言大夫站得分外规矩,犹如一根实心的柱子,他轻眨了一下眼,唇间同时漏音:“不怕摔?” 这个是真不怕。 黝黑的瞳孔一闪,我晃着脑袋,试图往前再蹭一蹭,眼瞧着,就快亲上正主了,结果言大夫一指摁在我的额际,便将我抵了起来。 “想亲?”言某人淡笑,甩着袖子且往后退了一步,“回来了再说。” 嘿。 把他给惯的。 我扬着鞭,忿忿一眼:“给姑奶奶等着!” 【作者题外话】:嗯嗯嗯 这剧情好像没走动?   ☆、第260章 沉浮 待我骑着高头大马,往千金坊后门,同程妖汇合时,这人已撇开小白,身无旁物地于门前一番等候。 闻得马蹄声踏近,他抬眼朝我看来,然后理了理鞍头,便紧跟着跨上了马。 而此去,虽是劳心费神地奔波了几日,却终究是一无所获。 眼瞧着隔日便是生辰宴,若是再不赶路,哪怕是骑着快马,掠着轻功,也是来不及的。但某妖孽不死心,还想揪着当前的线,继续查上一查, 我呢,到底不想负了与言大夫之间的约定,而程妖在知晓我的境况后,倒是没什么所谓的,人简简单单地一别过,就跟我分路而行了。 也是将我撂得干脆。 …… 马不停蹄地赶回王城,暮色方浓。 念在来得及,我便先走了一遭乐悦馆,欲将程妖的行迹向小白知会一声。结果却碰见这小子被桃花缠身,且不是旁人,正是头回儿送了他满屋子花的某馆主家的千金,易天天。 这姑娘吧,长着一副可人的模样,身形,却是分外壮硕。估摸着是真心爱花,没靠多近,我便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气,浓得很,这刺激的我愣是没敢上前。 甩手攀在门口,目睹着小白猝不及防地,被人一个熊抱紧紧圈住,我的内心毫无波澜,只觉这妞啊,够野。 白江自然是着急忙慌地去推人,然这抬起手,才往姑娘肩上一放呢,就见死埋在自个儿胸膛前的易天天忽地抬起头,然后乖巧地蹦出一句:“啊呀,你碰人家了,要负责的哦。” 哦你大爷啊。 饶是好脾气如白江,也是忍不住地想爆一句粗口。 他瞬时抽回手,愁苦地一翻眼后,偏正好瞥见了搁一旁看热闹的我。 “玫姐,救我!”某白挣扎着朝我呼喊,我则半掩着鼻子,一脸不情愿地走了过去。唉,师父不在,师娘又如此不着谱,也就只能靠徒弟多操点心了。 那边,易天天都还没晃过神来,便叫我手一隔,腿一勾地挡了开。 踉跄地退后了两三步,她气鼓鼓地瞪着我,正要开口,反是让我直接堵了回去:“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这还是个有主的,你这样占人便宜,可是会被我师父打的哦。” 白江犯怂地躲在我身后,脑袋一阵儿点,似是应和我的话。 想来,小白定是没和人讲清楚,待我这话一落,易天天整个人都懵住了,但见她蹙着眉喃喃:“有主?师父?” 她不懂。 朝后横下一眼,袖中的手指稍稍拢起,我对人勾着不失礼的淡笑,直言:“嗯,他有男人了。” …… 有——有男人了? 男人? 视线嗖嗖地刺向白江,易天天那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几次滚喉后,这姑娘才难以置信地朝人蹦出了一句:“她,咳,她说的可是真的?” 其实,白江也被我的直接给惊着了,可转念一想,这样挺好,简洁粗暴地,就能让人死心。于是他扬着下巴,是分外坦荡地回:“真的。” 所以,别再相扰了。 “你——”却不想易天天音色一哽咽,泪水就跟不要钱似地掉了出来。 白江抓着我,并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个状况,我瞧着人姑娘的梨花带雨,稍许的对不住。 本要启唇劝个几句,左右,天下何处无芳草呢。 然而,易天天猛地一擦眼睛,对着小白恨声丢下了俩字后,便兀自跑掉了,后者僵在原地,神情十分不妙。 “别放心上,不过是句屁话。”我漠然地看着人离去的方向,同时,朝小白肩上轻轻一拍。 可显然,他在意了。 某白垮下脸,磕绊着问我:“玫姐,你可曾也觉得,我这样,恶心?” 心间,悄然滑过一声叹,这小子干嘛突然就玻璃心了。 该劝的,换了人。 可他不等我说上一说,便又自个儿接着丢出了一句:“和妖哥的事儿,我已经告诉父亲了。” 啥? 长长地啊了一声。 我是真的没想到,没想到毫无征兆地,白江居然就将此事曝给老白了。 “什么时候?”干着嗓子问人,可别正是老白卧于病榻的时候吧。 结果很不巧。 正是。 某白见着程妖因挚友逝去而苦痛,多的忙帮不上,便想为他做些旁的事,哪怕换来一丢丢的舒心也好。 他想到了亲手做羹汤,更想到了父亲的认同。 而一半的热血,一半的踌蹴,使得他不敢面对,最终以白纸黑纸的方式寄了回去,算是破釜沉舟,啥也不顾了。 “然后呢?”我几分复杂地追问,老白的反应,怎么猜,都不会好吧。 “他命我尽快赶回锦官城。”白江微顿。 “信里,没骂你吧?” “没。”一个字都没。 “那还好,你回去,好好跟老白说,他会理解你的。”又是一手搭上他的肩,我委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白江却摇着头,道:“我不回去,妖哥这边儿,我放不下。” “可老白那边儿怎么办?”一东一西,这墙啊,总不能补一头,弃一头。 “他说,要来王城逮我回去。” …… 合着小白已经回信抗了老白的命,真是的,这小子背着我和程妖,到底都干什么了。彼此沉默了片刻,我无奈地回:“老白到之前,记得往王府传个信,多少,我还是可以替你挡一下刀的。” 他垂头,轻嗯了一声,说:“若是他打我一顿,那也好了,我只是突然怕,怕父亲他,也对我斥一声恶心。” 虽说事已至此,该逃的,怎么也逃不掉,但乱想一番,心里仍是难受,无可避免。 “白江。”我忽而正经地唤他。 “嗯。”萎靡不振的回应。 松缓着气息,我对上他的眼,道:“程妖曾问过我一句——”因为那么一个人,就走上截然不同的一条道,变成另一般的模样,这值得吗。 “我告诉他,若是不觉后悔,便是值得的——”而他,不后悔。 这番话,或许对于小白的某些难受,是无济于事的。 但我相信,程妖为他所付出的,总会成为多一点的勇气与坚定,去支撑他面对任何未知的挫败。 【作者题外话】:明天又要上班了 哭唧唧 想浪   ☆、第261章 你怎么在这儿 回府,问过华总管,言大夫还在宫中,尚未归来。而我经过了一路颠簸,身体实在乏得很,困着眼跑了个澡后,便打算歇下了。 只是擦过水,正懒懒地系着内衫的扣子呢,这视线不经意地四下一扫后,顿生莫名的不对劲。动着脚步,从内间走到外头,又打外头绕回床榻。 嗯。 这屋里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挪了位置,好似是被人翻过了一遭。 难道是入了贼? 可会有哪个贼胆肥如此,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居然摸到了仁王府,还进了我与言大夫的私房。 这实在气人得紧。 但奈何从方才起,我并没察觉到生人的气息,该是早就离开了。蹙眉坐在梳妆台前,拉开木抽屉一瞧,珠宝首饰竟都还完好地放着。 这哪是贼的作风。 分明,是来作妖的。 而他这将整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又意欲何为呢?指间上下地,挑动着一支朴素的金钗,我猛地一怔,几乎是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然后便伏到了床底,从下头拖出了个大木箱来。 那箱子上叩着一把千机锁,瞄了一眼锁芯,还好,并没有被动过,也量贼人,无那本事破解千机锁的玄妙。 沉默中,清亮的一声。 千机锁已解,木箱开启,显着几分空荡。蹲着身,低眼往里头装着的单薄物件儿看去,我探出手,抚在某本册子上,唇角,且含着一丝耐人寻味。 嗯,这宝贝的东西不是旁的,正是我那半吊子师父丢给我的一系列秘戏图。有之前被言大夫没收的,却又叫我偷摸着捞回来的,更有着,那本厚厚的珍藏版。 要知道,这些东西,可事关我暂时搁浅的反扑大计,得亏是锁好了,不然指不定,就被人给顺道着搜罗走了。 左右这作妖的一波,肉不痛心不疼的,且趁着言某人不在,我便抛下烦思,忽而起兴地掀开那珍藏版的秘戏图。 一边掠着小人画,一边啧着声,果然,这东西看起来,实在眼疼得很。 不料在我纠结于某一页的微妙姿态时—— 嘭嘭!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直把我惊了一跳,差点儿没一屁股坐在地上。真是奇了怪,不就是求知若渴么,我心虚个什么劲儿啊摔。 放回东西落好锁,又套上一层外衫,我面色如常地拉开房门,华总管立在外头,一见我,是分外焦急地通报:“王妃,府里遭贼了!” …… 从府里的库房踱步而出,心里愈发疑惑。这东西被人翻得凌乱,却偏是和私房一样,连半件儿东西都没丢。 朝护卫们一一地询了几句,原是有俩人夜巡时,碰巧撞见有黑影从库房里晃出,下意识的一声叫嚷,招来了同伴,却也惊跑了人。 到底是失责,虽然无心怪罪谁,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而我这,念着事不过三,便只打算每人赏个三板子,也就作罢了,可这群家伙,似乎亏心得很,竟非要找我讨多许的罚。 就那么想屁股开花吗? 我可不想,隔日的时候,一个个的,都瘫在床上爬不起来,那岂不是更加守不了家院。而如此有道理的一席话,好歹是让他们消停了些。 待只剩下我与华总管俩人时,后者躬着身子,低声朝我问:“长老,是否——往帮里知会一声?” 找情报处么? 犯不着。 没忍住的几个哈欠后,我摇着头,回:“不必,若是有心,还会再来的。”而府中护卫的性子我又知道,一时松懈遭此挫败,怕是都不甘心的紧。 至于下一次,进来容易,想离开,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 夜色,浓得让人睁不开眼。 一脚轻,一脚重地踩回卧房,结果这打开门来,却见外间儿的桌旁,正坐着一位熟人。即使那面上还罩着一张骷髅纹样的黑色面具,但凭直觉,我便知她是谁。 粗略一算,也有较长的时日没见了。 瞳孔不自禁地一放,我背过手掩上门,然后靠过去,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一声不吭地,就出现在了王城。 遮着面的青黛,媚音如旧,她支着头,道:“来看望你啊,怎么,不乐得见我?” “还好。”故作嫌弃地随口一答。 她轻声笑了。 我也跟着弯起了眼眸。 毕竟是老朋友再会,怎会不乐呢,可青黛身为烟花巷的主事,打我与她相识以来,人就一直守在锦官城,现下,竟然抽得开身往别处走了吗? 勾过凳腿,晃悠悠地坐下,我打量着她脸上稍显阴沉的面具,总觉违和。 好好一个明媚的美人,偏是这么掩去了芳华。 伸过手去,欲为其取下,岂料指尖才碰上那面具的边缘,便叫人不动声色地挡下了。我看不明她的神色,只是听人感慨着开口:“疯丫头,都嫁作新妇了啊。” “嗯。”点头应声,我想这婚嫁的事儿,大概是程妖告诉她的吧。 青黛盯向我,微顿后,竟是揶揄道:“唉,当初就不该动你的主意,而是直接将你那小跟班拉进烟花巷才对啊。” 额。 小跟班。 我倒不知道,言大夫在青黛的印象中,竟是这般的存在,也是有几分意思,可她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想得美,人是我的!”撇嘴驳斥,我扬着头,相当傲气。 “啧,这么稀罕哦。”她枕着脑袋,忽而一偏,“难怪,我们的洛长老会置下那么大的一笔嫁妆了。” 嗯? 我委实没大明白:“什么嫁妆?” 青黛则叩着桌面,慢吐:“我可听帮里的小子说了,你这堂堂的长老,把正经事儿撂一旁,居然跑去半路劫人的镖了。” …… 原是这样的一笔嫁妆,确实肥得流油,可并不是用作嫁妆的啊。 真,误会。 本想解释个几句,然而某女话才落,是立刻又朝着我蹦出一句:“士别三日,没想到你就变得这么禽兽了。” 顿时满心的惆怅。 翻着白眼倒了杯水,推到她身前,我索性也不说明了,只是应:“你才禽兽。”你和你师兄都禽兽。 想想小白身上的那些暧昧。 噫。 禽兽。 【作者题外话】:我猜,你们已经忘了青黛是谁了 虽然是更新慢的锅 但天天加班的宝宝心好累   ☆、第262章 不准不喜欢 紧接着的一句,谁想,青黛竟是忽然调笑着,管我借起了钱。 拜托。 这人身后靠着烟花巷那么大一座金山,最缺的便不是钱了,且看那小样儿,怕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吧。 我睨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只是财大气粗地应:“要多少,我这就回帮里帮你取去。” 既然她乐得开口,我便也跟着闹了。 桌前,青黛微埋首,波动的情绪掩在面具下,看不分明,那细长的指尖贴在杯壁,缓缓地旋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撇开玩笑之语,我抓着凳子晃着身,问候过荀大夫,又询了声阿鬼,些许的唠嗑后,青黛往窗外瞄了几眼,便称有事,得先走了。 我哦着声,起身送人。 她顿在门口,回头看我,一番的欲言又止,足憋了好一会儿,才道:“疯丫头,今日不同往日,要多加小心,知道吗?” 这处于权势之中,到底是比江湖来得诡谲易变,而我身为仁王府的人,已是不可避免地处于局中。虽然明白这点,可我还是佯装嫌弃地朝青黛道:“你好啰嗦啊。” 跟言某人一样。 “啧,和你说正经的呢。”后者莫名地肃然,一副我不好好应下她就不走的架势。 我捂着哈欠,慢悠悠挥手:“知道知道了——” 如此。 人才没进了夜色中,彻底地失了影踪。 合上门窗,再也撑不住地倒向床榻,衣衫也懒得脱,我甩着小脚蹬掉鞋子,然后拉过被子往脑袋上便是一蒙,随之,是砸在寂静空气里的,瞬时变重的呼吸声。 而在神思荡远的时候,我却又忍不住地惦念言大夫。 真是的。 明明叫着我赶回来,自个儿偏是还在外头浪着。 哼。 等他落了府,定要轰人睡书房去。 …… 要说我这睡意之沉,怕是能酣畅一觉直到天明,然而,不知何时何刻才回府的言某人,竟是分外绝情地,直接将我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抓了出来。 所以,我是被冷醒的。 何其无语。 而这只闻其声,尚未睁眼瞧人,我感受到贴近的热气,攥起松散的拳,便朝身侧捶了去,可奈何浑身懒着,且又知面前人是我家相公。 果不其然的。 拳头如散沙般地撤了力,更是被人顺手扣进了掌心。 “怎么没脱衣裳,就睡了,不怕着凉?”言大夫的话,柔柔地飘进耳里,含着责怪,藏着心疼。 我虽是闭着眼,陷在黑色里不愿自拔,但整个人,却已是窝在言悔的怀里,且因着颤意,密不可分地紧贴着人。 “冷。”蹙着眉,我的手脚皆缩了缩。 被子复又罩了上来。 舒坦。 再然后,言大夫倾下头,低沉的调子,很快萦绕在了耳际,更是循着老路,直接闯进了我浑噩的脑子里:“先别睡,有话跟你说,还——” “很困啊。”利落地打断人,鼻音糯糯的,混着自然而然的撒娇意味儿,“有事明日再讲呐,好不好。” 本以为,言大夫该是能体贴地放我回床上,接着困觉。 结果—— 一个吻,温热地印在了眼睑上,又转而往唇上蜻蜓点水了一记,他执拗地说:“不行,明日,就只是明日了。” 什么意思。 勉为其难地眯开一只眼,我瞥着脸上酡红的言大夫,方才后觉了那丝酒气,顿时两眼都睁了开,困意,更是衰减了不少:“你,你怎么又碰酒了?” 上一回,还是为大喜之日破的例。 这怎么又沾上了。 莫非是被哪个小妖精给灌的? 嗯,不大可能。 “高兴。”言大夫的回话,亦如之前那样,因为高兴,就喝了点。 我打量着他的样子,直觉哪里不对劲,便凑近些吸溜着鼻子,认认真真地往其身上嗅了一嗅。 “小狗吗?”某人拍上我的头,唇角咧着笑,嗯,是傻里傻气的那种笑,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 任由人拍着脑袋,我稍仰头,只眨着眼问:“相公,你别是醉了吧?”明明这人的酒量较之于我,是要好上千八百倍儿的。 若是醉了,那之前得是喝成了什么样子。 言悔正晕着头,见着仰起的光洁额际,便抵了上去,轻轻地蹭着。而后其视线,是直直地看进了我的眸子里,且说:“娘子,你的眼睛又大又亮,真好看,里头还装着,装着俩个我。” …… 还真醉了吗? 无言地被人蹭着玩儿。 额上是暖的,鼻尖是痒的,整张脸,俨然都红了。哪里料到,这人一开口,居然莫名其妙地对着我来了一波赞美。 再加上那副撩人的神情。 真心受不住。 别过眼轻咳一声,我抽出被人扣住的手,想反抓过去,结果言某人一动,害得我没抓稳,直往下溜了一截。 抿着唇,正要再接再厉,下颌却是被人突地一挑,呼吸,瞬间交织在了一起。 嘭咚嘭咚。 心跳被刺激得随之加快。 可是言悔并没有就着当前微妙的距离,顺其自然地吻上来,我不解地朝人眨巴着眼,后者则被那睫毛扑扇得心乱,一哽喉后,道:“我,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不准不喜欢。” 喔? 不准不喜欢。 这调子好可爱啊怎么破,原来言大夫喝醉了,竟是这么个与素日形象大相径庭的路线么,啊哟,那我倒是乐得见他醉了,这样子,似乎还挺好欺负的…… 等等。 猛地一记刹车,我方才注意到人的前半句。 生辰礼。 看来,言大夫催我回来,还真是为了给我庆贺生辰的,算是意料之中,可眼下的此情此景,又着实的意料之外。 而那句明日,就只是明日了,此时想来,也不难明白。毕竟,在老古板言大夫的心中,不是生辰日,就没有意义了。 对吗,我的阿悔? 而就算这一日,所有人都在为赵炎庆贺,但言悔会记得,那句生辰快乐,是属于我的,多年前的同一日,是我,来到了这个世上,然后,被命运送到了他的身边。 有了一生一世。 更愿生生世世。 …… “嗯,喜欢。”我顺从地应和着,“那现在,可以看礼物了吗,言大夫?” 【作者题外话】:不管不管了 就这么搞言大夫吧 也许刚好可以来个反扑?   ☆、第263章 一,一起洗啊 状元府。 被趋势的父亲叫去正厅斥责了一通的万华,整个人显得分外疲累,他松着筋骨,躺倒在书房的罗汉床上,只觉做傻子的单纯时日,当真是一去不复返,而甚是怀念。 另一厢,叶莺凭着身体不适的由头,才将王家那刁蛮任性的表小姐给打发走,这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亦是不曾舒坦,且忐忑居多。 今日赵炎的生辰宴,她本是不愿去的,奈何王万华他爹非要让她出席,还得顺带着捎上某表小姐一起前往。 其中意味,自是不单纯的。 而席上敬给赵炎的那杯酒,幕后指使虽乃王万贯,但推波助澜的,却是她。即便心中仍有所犹豫,可她还是出于私愤,看似勉强地应下了。 莺儿。 那人接过酒液后,久违地这般唤她,投来的关切视线,直让她心头发虚,但她,却不曾想过退后一步。 唯恐一挪脚,便会踩在亲弟的尸身上。 折磨不休。 带起些许僵硬的笑,那贺词一字一句,念得皆是虚情假意,听者,怕也只觉刺耳罢了。 但见昔日的言哥哥垂着眸,且往手中所持,浅浅地掠下了几眼,她这胸膛里,霎时疯跳个不停,眉头下意识地轻蹙,落在人眼底,却不自知。 直到眼睁睁地瞧着那酒液入了人的口,哽下了喉。 呼—— 她莫名地松了气,未有悔意,甚至,还油然而生了一种扭曲的痛快。 莺儿。 他又这样唤她了。 躲闪着没敢去看人,下一刻,身前紧接着出了声,哪怕是砸在喧闹的空气里,也让她听了个再清楚不过。 “叶溪的事,我不觉对你有欠,饮下这一杯,也非是我对你有愧。” 咯噔—— 她的脑袋禁不住地抬起,对上的,却是一双冷冽的眼。 “这一杯后,你我的兄妹情分至此而终,你可以骂我无情无义,而我,再不会原谅你的算计。” 果然。 他察觉到了,却还以这样自投罗网的方式,同她拼了个彻底的决裂。究竟谁对不住谁,她攥着拳,一时恍惚,然后,不作一词地转身离开,步子且踏得仓惶。 那位暗中窥探着的表小姐,与她擦肩而过,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是呢,最后除了往她这儿瞎抱怨一阵,旁的,只余一场空。 至于她自己。 经此一遭,竟是仿若输了个孑然一身,较之一场空,都要来得倍加可怕。 …… 而言悔不曾提起的,我自是无从知晓。 被人牵着小手,微晃地拉去外间儿,零星摆着几样物件儿的圆桌上,此时倒多了个东西,只是叫黑布罩得严实,光凭着一个简单的外形,我并猜不出是什么。 偏言某人磨蹭着,愣是不着急开口,我这心里好奇得紧,探出手便要掀个大白。 结果人拦住我,是几分欠抽地说:“你先猜猜?” 我…… 猜你个芝麻大西瓜! 利落地扯开黑布,光亮骤然侵入内里,一见实物,我不由惊诧地诶了一声,然后俯下身,一阵儿的大眼对小眼。 毕竟是在花鸟铺子蹲过的人,故而打量下来,倒也辨得出,那是一只白羽黄冠,红眼橘颊的玄凤鹦鹉。而这酣睡得正好,却遭我扰了鸟梦,整小只都显得有些云里雾里。 它呆站在笼子里悬着的栖杆上,木然地与我对视了一番后,竟是猛地一埋脑袋,直接藏进了丰满的羽翼里。 这,算是害羞? 还是比不得美貌,自惭形秽了? 扭头望向言悔,我有些不大明白,他怎么,就挑了只鹦鹉作我的生辰礼。倒不是不喜欢,只是,为什么呀。 后者攀着桌沿,薄唇微抿,正一脸小情绪地盯着笼子里的小东西看,忽然被我问道,头也不偏,是闷着声音碎碎念:“不是说,喜欢鸟吗?难道不喜欢了,不准不喜欢啊,刚刚说好的。” 额。 骨碌地一转眼,犹记得在某日行刑场上,当芃芃叼着血淋淋的头颅打我身前疾速掠过时,我曾异于常人地赞了句漂亮。 言大夫正是在那时,朝我问过一句是否喜欢鸟之类的话,而我为了掩饰放在白佑义身上的心思,不过是敷衍着嗯下了一声。 却没想到,他竟是一直惦念到了今日。 喜欢么。 不论当时,这下,是尤其特别的喜欢了。 可正当我打算发自肺腑地回应言某人时,他竟是突地将鸟笼子提溜了起来,然后,眯起眼又念着:“奇怪了,怎么不说话,我明明教过它的,这一拉开黑布,就该说的……” 对于言悔的嘀咕,某鸟选择置之不理,更是执着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小脑袋是又往暗里钻得深了些。 …… 原来还准备了小把戏的,但看样子,失败了呢。 忍笑瞥着这般模样的言大夫,心头怎么都是甜的,头一歪蹭在人肩上,我问:“教它说什么了?” 默了会儿,泄气的调子传来:“生辰,快乐……”就是这么简单的四字,明明都教好了,偏它不按套路走,委实可气。 “嗯。”忽地往人脸上轻啄了一口,我勾着唇角道,“收到了。” 一如既往的,言大夫的生辰快乐。 我都好好地收下了。 许是醉酒的缘故,言悔慢了半拍,才转过视线望向我,空着的另一手且抚上了被亲过的地方,再然后,他放下了鸟笼子,头也低了下去。 这姿态,犹如笼子里的某鸟。 只是多了一分可怜。 “不喜欢,也是可以的,不用哄我。”他改了口,仍是郁闷,这生辰礼差了几分,便不算好了。 我则不害臊地回:“喜欢——都喜欢——”无论是鸟,还是你。 …… 待亲亲抱抱哄好了人,我便手痒得想戳一戳某鸟,然而言大夫叩着我的手,是又往里头带了去,至于某鸟,算是被人自个儿嫌弃得直接搁置在了桌上。 而因着身上的酒气,洁癖如言大夫,在把我塞回被子后,倒还记得要将自己收整一番。 我窝在塌上听着水声,想了想,随即赤脚下了床。 而后。 在某人裸着光洁肌肤坐在浴盆里的时候,我吞着口水,到底是不好意思,这衣衫都没脱呢,就直接没了进去,且同言大夫相对。 “我,我身上也沾了酒气,怕你等会儿,把我踹下床。”眨着眼念叨,我已经不安分地撩起了人,“一,一起洗啊。” 【作者题外话】:卡文啊怎么办   ☆、第264章 显摆 次日醒来,言悔整个脑袋都是炸的,更纠结的是,他居然断片了。 如何饮下那杯酒的,他倒是记得,也是太自信自己的医术,故而才喝得洒脱,却不料那酒里的脏东西不同寻常,虽是解去了大半的媚性,竟还是醉人得紧。所以,这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隐约知道自己安然归了家,还见着了赶回来的媳妇儿,那生辰礼可是好好地送了? 些许烦闷地从床上坐起来,下滑的被子,再挡不住大咧裸着的半身。他偏头看着空荡的身侧,眉又蹙了几分,看来是又出门追线索去了,想问些昨夜的大概,怕是还得等等了。 只今日仍是要去济世堂看诊的,言悔缓了会儿,打算下床更衣,结果这套了件薄衫,手指才理上衣襟,低眸闪烁,他不由滞了一瞬。 略醒目的红点子,零零散散地布在胸前。 怎么瞧,怎么说不清楚。 又是几眼的打量后,他收紧衣襟,忽而衔起了一丝无奈的笑。 趁火打劫? 委实像是某女干得出来的事儿,待人回来,还真得好好地问一问了。 …… 另一边,大清早的,我晃悠在大街上,且跟周遭的那些老大爷一般地,提溜着笼子,溜起了鸟。 心情颇佳。 而没多会儿,我便踱到了乐悦馆门前。 一进馆内,见是罗修来迎候,倒是省了我的力气再去寻他。腾出手从兜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径直丢向人的怀里,这是说好的,要翻倍还他的银子。后者双臂一搂,暂时顾不得清一清账,反是因我这副违和的姿态,顿感莫名。 “玫姐,这是——您的新爱好?”他瞄着笼子里缩作一团的某鹦鹉,问。 我弯着眼,不答反问:“二休,你家馆主呢?”应该没出门吧。 闻言,罗修当即回:“搁里正忙着呢。” 得了确切,我绕过人,便打算直接寻小白去,结果罗修好奇得不行,胆儿忒肥地拽过来,硬是害我顿了步。 至于这问我是作何来的嘛。 拎高手中的笼子,搁人眼前轻轻一晃,我弯着眼,蹦出俩字儿:“显摆。” …… 撇下一头雾水的罗修,我复又踏着欢快的步子离开,未曾扣门,便没什么规矩地进了小白的书房。 白江见着我,亦是一副发懵的样子。 “看!我的鹦鹉!”我嚷道。 嗯? 凑过来对着笼子一阵猛盯的白江,委实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不就一普通的玄凤鹦鹉么。抬眸对上几分亢奋的我,他直起身,仍是莫名。 这反应,直让我油然而生一种满腔热血却报国无门的郁结。 将笼子置于桌面上,我方才解释,这是昨日啊,我家相公送我的生辰礼,可好看可乖了呢,却不料白江听后,果断抓错重点。 “昨日,不是赵炎的生辰吗?”他挠了挠手上的烫疤,大脑回路绕了好几转,“你们夫妻俩之间的小情趣,也真是奇怪。” 后知后觉某白的不知情,不禁使人一时哑然。 而我这无语着,朝人脑袋上一掠,倒是才瞧见了旁的,不由叉着腰道:“啧,彼此彼此,你头上落着的那支青鸢钗,也是奇特哦~” 本是来显摆一番的,不想就这么被人给反秀了一波。 素来吧,只知他将那钗子宝贝得随身携带,今日,才是真真儿地见着人戴上了。虽然私底里,小白已是娇滴滴的小娘子样儿,但这表象,到底还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一枚,陡然多了支钗子,怎么看都是古怪的。 只我这话落,白江瞬时涨红了脸,身形且僵了些许后,他才慌乱地伸手往头上一捞,抽去了青鸢钗。 “意外,这是意外……”小白将定情物重新揣好,语气显得很是磕绊。 其实,只是昨夜思人心切,才摆弄起身上的物件儿的,奈何突然睡去,晨起又忘了这茬儿,才会有此一面。 真是臊得慌。 我倒是想再调侃个几句的,但某白一边接着脸红,却又一边生硬地转走话题:“玫姐,你这鹦鹉,取名字了吗?” …… 对啊。 小东西都还没个名儿呢。 搔着脑袋坐下,我轻戳着鸟笼子,一阵儿地苦思冥想,竟是不防就这么被人给带跑了。 而后某白再接再励地干扰,什么阿黄小小的,愣是帮我想了一堆儿的俗名。 抬手止住人的话茬,我盯着仍执着藏着脑袋的鹦鹉,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些昨夜的凌乱画面,依稀,还能幻听出一片的水声。人吧,确是我主动撩起,且先行扑倒的,正所谓机不可失,一直念叨的反扑大计—— 嗯,算是实现了一半。 而还有一半呢。 这个么。 谁曾想闹到后头,体力消耗会那般大,于是,言某人反身一压,我是犯懒地躺回了下风,并且,怎么都不想再扑第二回了。 掩饰地往脸上摸了一把烫意,我默念着言大夫餍足之后,仍是喃喃着某鸟不听话,坏了他的生辰礼,不禁轻勾着唇角,拖着调子对小白说:“想好了,就叫——不乖。” 白江站等下文,却没想等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嘁。 他在心里暗自嫌弃。 都还没他的小小阿黄好听呢。 …… 不多停留地迈出乐悦馆,我带着不乖,又往帮里晃悠了一圈,有些莫名其妙,但就是想显摆给别人看。 搁帮里倒是难得地撞见了今海,只是碰面的不是时候,人也不容我问道几句,是赶时间地同我说了个想学的秘籍名儿,就仓促地往家里赶了。 而打言大夫那儿,我也听说这小徒弟的身家了。惊讶自是有的,但论再多的起伏,也就那样了。 反正还是我徒弟嘛。 既然有了想学的方向,待我回去翻找出来,就亲自给他送去。今海的家,我是不知,可这顾今海的家,就不难找出来了。 在情报处秀了会儿鹦鹉,且惯例询了些许的进展,伙计告诉我,青黛也来问过此事相关,连我和程妖查了哪些,都细细地问过了一遍。 我想了想,这妮子许是想帮着师兄多搜罗些信息吧。 …… 拎着鸟笼子,这之后的一个地儿,我去了言大夫所在的济世堂。嗯,可巧,叶莺和某日的那位表小姐,竟是都在呢。 【作者题外话】:心情欠佳   ☆、第265章 他要的家 并未走近,我搁门外藏着,探着个脑袋且先观望了一会儿。 这王家的表小姐啊,倒真是来看病的,至于得的什么病,几分的小风寒罢了,也不知是不是夜里刻意踢了被子,以便揣着个正当理由来寻言大夫。 不过济世堂里的医者又不止言悔一个,就她这个小毛病,果断被推给了旁的大夫诊治。而言悔掠了其旁的叶莺一眼后,倒又视线散漫的,打外前儿瞧见了我,当即一个眼色就丢了过来。 然我还微愣着,在体味他那眼神呢,人却是不置一词,便转身掀帘,进了内室。 嗯,大概是让我跟着进去吧。 但奇怪的是。 言悔对叶莺的态度,从何时起,竟是漠然到了这种地步,似乎,连招呼都未曾有过一声吧。 此情此景,莫说是因为我与人之间的隔阂,直觉使然,我隐隐觉得是叶莺惹到了言大夫,但具体何事,却是猜不到的。 而那厢,王家的表小姐被言大夫如此冷漠地抛下,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可她也没敢太过的纠缠。再怎么说,赵炎都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若是过了度,怕是难保一条小命。 想想昨日的算计未遂,还叫人给看了个分明,若非她自以为装傻便能避开风口,不然今日,指定是没胆子登门的。 再一刹。 一人一鸟,甚是随性地踏了进去。 神思晃晃的某两人并没能立刻注意到我,只济世堂的人算是都对我熟稔,除了正忙着诊病的几位老大夫外,其他小厮见我来,不免停了手头的活儿,纷纷精神十足地唤了声王妃。 这下,顿时就将那游移着的视线给引了过来。 …… 再见叶莺,我这心里,早已带不起丝毫的波澜。 可她盯着我,先是惊诧会于此处偶遇我,而后,那过往透着明亮的眸子里,遮遮掩掩,竟是不难看出闪烁的恨意。 呵。 恨我么? 低眼轻瞥她的小腹,毕竟月份还小,倒是没怎么显怀,身姿瞧着还是曼妙的,也是万华痴,才会一颗心吊死在她身上,竟还,愿意替别人养孩子。彼此相见无言,她是万般话卡在喉间吐不出,而我,则是无话可说。 那表小姐也听清了众人所唤,心中亦是有所猜定。而当我从两人身旁擦过,打算径直迈入言大夫所在的内间时,她不过是侧眼打量着我,倒未曾冲动地拦在我身前,聒噪个几句。 好歹,没有程妙芙那么不识趣。 当然了,这多少也是因着她无所底气。 只是身前的隔帘才撩起半截,有人忍住了,有的人,却是沉不住气了。 “王——王妃留步。” 是叶莺。 头也不回,我背对着懒懒应声:“怎么?” 她一滞,而后上前好几步,语气有些复杂:“您落了东西在我这儿。” 嗯? 我怎么不记得有落过什么。 蹙着眉转过身,当瞧见她递来的那物件儿时,唇一勾,我没来由地嗤笑了一声。 那白嫩的手心里,正躺着一只熠熠生辉的金镯。 是今海父亲的巧夺天工,名为燕生,亦是赵小六所谓的定情之物,算作孽缘。现下她说着这般的话,欲递还给我,其间的意思还真是耐人寻味。 “夫人糊涂了,这不是我的东西。”不以为然地回绝,我直直地看向她,一脸坦然。 或是我的这副清淡样子刺激了她,叶莺稍拢掌心,唇瓣一阵紧抿,虽还顾及着身后的表小姐,可低斥之下,眼还是不免的红了:“不是你的?洛玫,你对我,对叶家,就无所愧疚吗?” 没人去细究,当得知头一遭婚嫁竟是阴差阳错时,当亲弟紧接着丧命于刑场时,叶莺的心思便不正常了。 而渐渐的,这所有的祸,她全算在了一个人头上。 如若不是那人。 这只造孽的镯子不会跑到她这里,不会惹得赵小六盯上她,不会激得叶溪弑父,不会……不会闹到今日这个局面。 …… 倒是没料到她会丢出这么几句。 说实话。 论起愧疚,我之前确是有的,也曾向言大夫无奈过,叶莺与赵歌之间的错嫁是否怨我。虽说言某人劝解着不是我的过错,但我心中,仍是在意的很。可后来,叶莺变了,万华变了,我想,我也变了。 至少当她现在这般质问我的时候,我并无亏心之念,这或是我无情,或是——还是我对其无情了吧。 “愧疚。”我低喃着,目光毫无躲闪,“这便是你现在恨我的原因?” 叶莺攥着镯子,不防我就这么将恨字吐了出来,她埋首一咬牙:“是。” “不是。” 继而的驳斥,让叶莺不由重新抬起了脑袋。 我则接着利落的俩字,复又笃定地开口:“你恨我,是因为赵歌。” 她当初交了清白,又何尝不是相付了一片真心,且说起我们之间的嫌隙,最开始,不就是因赵小六而结下的么,而这之后的种种,不过是一刀又一刀,直将沟壑划得更为幽深。 …… 内心深处被陡然一击的叶莺,手中也随之失力,金贵的物件儿瞬时砸在地上,清脆而激荡地响。她瞪大了眼看我,想即刻否认,却是难以违心。 想着其旁还有个王家的人,有些话,我也不想挑得太明,免得被加油添醋地传回去,会伤了家宅的和谐,更或是,硬生生地将某小子掩藏起来的伤,给拉扯得血流不止。 是的,凭着万华今时的聪明脑袋,又如何参透不了叶莺的变心呢? 可他还是死心塌地。 只奈何,我从来都知道,这人是劝不回的。 就算有千织守候,他也从不回头。 是那个人。 便只是那个人。 微微一叹,在叶莺依旧哑口无言的时候,我几步走近,且贴着她的耳,用着仅我俩能听清的调子,道:“拦不住他娶你也就罢了,可如若你相负,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撂了话,缓缓退后,叶莺仍是怔愣。 虽说这番对话,是由她冒失地带起,可最后强势落下句点的人,却是我。而其间几转的内容,是顺势,也是必然。 万华要一个有叶莺的家,后者既然应下了,两者嫁娶无人所逼,那这之后,我不能毁,更不能让她毁。 至于人恨不恨我。 无关痛痒。 而搁其后心存好奇,偏又什么都没听清的王家表小姐,倒于这时凑近,干笑着出了声:“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扫向她,没想回话。 结果遭我暂时忽视的鸟笼子里,却传来一声:“显摆!” …… 不合时宜的微妙。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在内室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怎么还不见人 …… 嗯,看了留言,良心发现,决定今天不飘   ☆、第266章 失窃 我想,许是今日搁帮里叨叨了多次的显摆,才叫这咋舌的鹦鹉给学了去。 一脸兴味地打量着笼中的小家伙,它似是恢复了活力,忽而上蹿下跳的,倒真是让我意外。分神的间隙,我抬眼掠了某表小姐一眼,却未曾回应,毕竟是对言大夫揣着花花心肠的女子,我可没什么好话同她讲。 挥手招来小厮,且将俩人丢给其搭理,我拉开半截帘,便径直进了内室,至于外前儿如何,叶莺又如何,再与我无关。 而久等了我一会儿的言大夫,站在里头,面色倒还如常。他听着脚步声踏入,没有抬眸,调子里竟是怨气重重:“出门前也不同我打声招呼,你真是好得很。” “嗯……你的睡相可俊了,我不忍心叫醒你嘛。”随口劝慰,我只觉自己这小话儿说得是相当耐听。 这一来一往。 言大夫没有多问方才的事儿,或是了然于心,或是毫不在意。我自是随着他,不过将话题落在我俩之间,以免闹心。 眼见言某人被我哽得一脸无语样儿,我反是笑嘻嘻地凑近,提溜起鸟笼子一指,几分激动地说:“阿悔阿悔,不乖刚刚说话了!” 不乖。 谁? 目光沿着我的指尖所向探去,言悔这才盯见那只眼熟的玄凤鹦鹉,彼此一番的瞪眼后,他伸手揉了揉额际,果然,已经送出手了吗。只是这鹦鹉说话,有什么可惊喜的,明明按计划,这小家伙昨夜就该开口道一声生辰快乐的。 瞥向自家媳妇儿,言悔的脑子不由倾覆,莫非——搞砸了? 稍掩面,他低眼看似不经意地朝我询了询昨夜的事儿。我眨着眼站好,隐隐也猜得他的心思,到底怕这人再次郁结,我微顿后,是摸着鼻子回:“那句生辰快乐,我听得特别惊喜,真的。” “真的?”他却不大相信地反问了一声。 将鸟笼子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我直接扑进人怀里蹭了蹭,且扬着声又应了一句真的。这算不上骗人,虽说那句话其实是言大夫自个儿蹦出来的,但我听来,确实甚是心悦。 只是不料言悔莫名地默然,这佳人投怀送抱,也没见他回搂一个,多少有些奇怪。 自人胸膛才抬起脑袋,想瞄个几眼,结果言大夫反手往我头顶上一罩,且将俩人间的距离拉开些许,然后,是挑着半边眉梢轻吐出俩字儿:“难怪……” 难怪什么。 没去拍开他搁在头上的手掌,我不过是困惑着眼相对。 等到这人撤回动作,却是又曲着腕,拉扯上了身前的衣襟,似是要脱衣衫的架势。 这——这是打算在外头耍流氓? 不太好吧…… 兀自乱想之际,面前儿的言大夫,襟口处的衣料不过是稍稍地松开了些,而哪怕是只袒露了一丢丢的肌肤,其上烙着的红点子,还真是想忽视,都过不去。 这作为始作俑者吧,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更别说言大夫还兴师问罪般地补了句:“难怪,你会惊喜成这样了。” 算误会吗? 那什么坦诚相对鸳鸯戏水,又什么趁人酒醉反扑强睡,多少,还真是因着我收了礼高兴,才破天荒干下的。 虽说人指定是记不得昨夜的确切,但我还是不免犯怂地朝后退了小步,却不防,又让言悔眼疾手快地给拽回了身前。这力道不小,身高差又搁那儿摆着呢,我当即撞上前,硬是在人的颈边,又猝不及防地亲,嗯,啃上了一口? 嘶。 牙都给我碰疼了。 而这回倒是没留印子,但氛围,是尴了个尬。 抿着唇抓起袖角,慢吞吞地往人脖子上擦拭了几下,我不禁小声嘀咕着:“这豆腐,吃得可真硬。” “你说什么?”没听清的言某人,低头在我耳边吹来暖暖的气息。 蓦然地啊了一声,瞬时的千转百回,我连忙装着一副难受的样子,且模棱两可地回:“没什么,吃坏肚子了。”连牙,都还疼着呢。 如此。 言大夫才没再念着跟我拎清那斑驳暧昧的罪迹,而是无奈着,给开药去了。 嘿,我就知道他吃这一套。 …… 又过两日,程妖还没回来,但这边悄无声息地,倒是出了件大事儿。 谁曾想,我搁帮里小金库存着的财宝,竟是不翼而飞了,且这丟得不多不少,清点下来,正好是之前劫下的白佑义的那趟镖。 当华总管诚惶诚恐地向我汇报此事的时候,到底是丢钱了,我那火气一个没按捺住地蹿了老高,院儿里的石桌,是被我直接碎了个七零八落。要说这库房被我拿千机锁封着门,又有人时时轮守,怎么,都是出不了岔子的。 偏偏仍是出了事,且这窃案同柳夏之死一样,饶是情报处紧急地搜查了一番,也是毫无蛛丝马迹可寻,还真是奇了。 而论起这镖物的失窃,我当即便想到一人。 田七,那个尽职尽责的老镖师。 犹记得,我曾留了讨镖的路给他,若是他凭着本事将这镖物反劫了回去,我倒也无话可说,但算来不过数日,量他本事提升得再快,也做不到这种地步。沉下气,转着眼一思量,这能从四魂幡据点潜进长老库房,偷走大量财物而又令人无所察觉的,怎么想,都是内贼居多。 “长老,你不去帮里看看吗?”华总管见我一直无言,小心肝颤着,终是问出了一句。 此时的我,或是因着换了心思的缘故,怒火已然消减了大半,听人这般说,不过淡着声回:“丢都丢了,情报处察过也没个头绪,我去瞧上一眼,除了心头添堵,怕是只想宰人。” 这么粗暴吗,华总管站在侧旁,是止不住地一个惊颤。 紧接着,我正要对其嘱咐下一件事儿,踩着脚下的碎石,脑中却有什么一闪而过。 “无事了,你先退下吧。”我换言道,语气上听不出半点儿的磕绊。 “……是。” 待人走开,我方才琢磨起多留出来的那一个心眼。 既然料定田七不可能,那么知情又势要讨回这趟镖的,最大可能便是白佑义了。 【作者题外话】:啊啊,我是为什么写了这么久还没完结 无语凝噎 话说,有没有从发文初始一直追到现在的宝宝 如果有,那你人得多好啊   ☆、第267章 你个小兔崽子 本是该让华总管传话,让情报处这几日,派人紧盯着国舅府的出入。 但现在估摸一下之前发生的些许事,白佑义对颜氏一族或是其他种种,都显得太过了然,更甚,他还打情报处的监视下数次溜走过,抛开其确实厉害这条,若说他在四魂幡里有内应—— 嗯,内应,内贼。 也未尝不可啊。 而心头都蹦出了这般的词儿,我不免要多加谨慎些。虽然华总管我是信得过的,但这传话的过程中,风声不免有所走漏,故而,我还是得挑些靠谱的人亲自交托,才算稳当。 不然白佑义那老狐狸刻意防着我,偏是不露出马脚怎么办。 暗中的挑来选去,我共遣了五人前去盯梢,其中有一个较为特殊,原是在某悬崖边儿上蹲守过白佑义却叫人跑掉的小兄弟,这一雪前耻的机会,我算是给他了,想必,会比旁的四人来得更加尽心尽力。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 或许是运气好,不过蹲了一个昼夜的功夫,某小子是精神百倍儿地来寻我汇报了。 就在昨个儿夜里,他并没有像其他几人那般,规规矩矩地暗中窥视,反是直接跳进了国舅府府邸,胆大心细地晃荡了一圈。而当他摸着一间间房寻去,倒是在经过某处园景的假山时,发现了端倪。 要说这夜里有所动静吧,本就容易察觉,偏从那假山处传来的声响还不小,听上去,似是有谁正挪动石块。 轻手轻脚地蹿过去,藏在边儿上探看,居然让他逮着一队人,正抬着不少大箱子从隐于假山后的密道里出来,然后是直接将东西给运到了白佑义的私库里,清点了一番后,谨慎地落了好几道的锁。 直觉告诉他,那就是玫姐丢了的东西,按捺下来愣是盯了一晚,后头倒是又见着白佑义进去了一趟,不过很快便又出来了,还满脸悦色的。 “长老,你是没看见,他那小人得财的样子实在太讨厌了,我真是,真是差点儿没忍住冲出去,将他给暴打一顿。”这小子心头挂着旧怨,瞧某国舅,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随口几句打发了人。 我站在窗边挠着下颌,脸色不免难看。 啧。 还真是让我那混蛋舅舅给捞回去了,不过好歹是知道了下落,那么之后,无论是要偷要抢,可都方便多了。 …… 一面派人接着盯梢,怕其来个转移什么的,一面,我则是往人私库底下,挖起了地道。毕竟存着好几大箱,想掩人耳目地拿回来,不来暗的怎么行呢。且让白佑义再嘚瑟个几日,我呢,自会让他明白,进了姑奶奶兜里的东西,怎么着,都还是姑奶奶我的。 至于那内贼,如今我有意防上了,也是没带怕的。 如此看似风平浪静地过了个四日,没等程妖回来,早先说着要赶来王城的老白已然到了。虽是没有及时接到这条讯息,但老白同他那有违世道的儿子争论不休,大怒之下,倒是直接让罗修找了过来,嗯,竟是让我去给评个孰是孰非的。 而当我踏进俩人的战场时,却是一片压抑的静默。 但见这爷俩儿隔桌而坐,彼此侧背着,摆着张臭脸,是谁也不再搭理谁。左右稍许地一掠,那各自面上的乌青,分明是实在地干过一架了。 可好。 看来老白的身体恢复的不错,也就不用我多担心了。 顿在门口处遮了光,影子被拉长拖在地上,我咳着声强刷了一波存在感。那方,老白先行偏头看过来,眼里还蹿着一层火气,他撇动着嘴角,也没闲情和我叙旧,在朝旁横了一记后,是拍着桌忿忿道:“玫啊,你看看这混小子,居然敢打老子了!” …… “额,小白,你——”我转而便要向小白斥个几句,以顺顺老白炸起的毛。 然而。 “玫姐,是他先骂妖哥的。”白江委屈地打断我。要说他自己,被怎么训都没关系,可若是烧到了程妖身上,二话不说,哪怕是老子也跟你急眼。 “额,老白,这骂人就是——” “妖什么哥,你那乱七八糟的关系,马上给老子断了!”老白怒而起身。 “我不!”小白紧跟着站起怼上。 “你,你个小兔崽子。” …… 这一言不合,又开吵? 眼看着俩人面红耳赤的你一言我一语后,是又要打起来的架势,我摇着头迈到其间,抬起双臂将人给分开来,然后,便直接把小白给支出去了。现下,老白怕是看着人就来气,所以啊,这眼不见为净,多少是能降点火气的。 再者,我虽是比老白小,但从来都是平辈相交,较之小白,这沟通的身份顿时就高上了一截。 而待那门一掩。 老白松开拳落了座,是长长地吁了一声叹:“你看看他,都成了什么样子。”好好的姑娘不找,非要跟个男人扯上关系。 我暂不作声地摸上茶壶,翻开瓷杯,茉莉香霎时四溢。老白仍在抒发心头的闷气,没个几句,却又岔开话题,说:“我那侄儿,对你可还好?” 啊? 思绪一顿,我才抓回头绪,不慌不乱地回:“挺好的。” 这无论是我,还是白江,都暂未将血缘之亲告知给老白,故而我这个亲侄女,便只能做个侄媳妇儿了,而言大夫,可不就是他尚未谋面的侄儿了。 “那便好。”再无多余的话,他点着头,接过我递去的茶杯,牛饮了大口后,倒是又绕了回来,继续叹气,且希望我能帮着劝一劝小白,毕竟这小子素来,最听我的话了。 可是我毅然地拒绝了。 说好的让我来辨个孰是孰非,怎么的,就直接将我拉到他的阵营去了。 老白蹙眉盯向我,一副不解的样子。 我撑着桌边坐到另一旁,虽是翘着小脚吊儿郎当,但脸上却是分外正色:“我记得,第一次到访白家时,你还同我讲,自己老了,有些事也看的淡了,对吧。” “……”那也不至于淡成这样,白仲清扶额,隐约也记起了当时的对谈。 【作者题外话】:啊,工作很忙,我也很飘,不如我改名叫九章飘少…… 说实话,我想好了结局,但中间发生了啥,全看码字时的心情,于是就东加一点西填一点的,拖到了现在,不如你们说点儿想看的情节,我给加…… 话说,我最近在玩恋与制作人,氪金养白起,真是养不起 然后,推荐一款佛系日游:旅行青蛙 嗯,我撸猫去了   ☆、第268章 如果不是程妖 要说之前老白伤重时,程妖是曾去照看过的,连难请的荀大夫可都是那妖孽拽去的,故而这不必我多说,老白也看得出,人是不是个好小伙儿。 只是—— 虽然他几番的欲言又止,但我猜得明白,他心里的那道坎儿,无非是囿于世俗偏见,碍于香火延绵。 私心里,仍是想成全俩人的缘分。 眼下半吊子师父不在,便由我,来替他劝解劝解未来的老丈人吧。至于从何谈起,所幸,较之那道暂且过不去的坎儿,我想,老白到底是疼惜独子的。 他不可能忘记,过往是如何逼着白江长大,且担起非是那个年龄所该承受的重责。 如今,该是更盼着白江能好好的,寻着自己的幸福。虽说,他未曾料到,那个让小白上了心的,会是一个男人。 “老白,你听我这么跟你讲哈。”曲着食指,随意地叩击在桌面上,那声响细微,远不及我出口的调子清晰,“你强行将人分开,只会有两种结果。” 刻意地停顿间,只见他嘴角抽动了一下,询了声:“什么结果?” “如果不是程妖,今后任谁都不可以,孤家寡人寥寥此生,同时和你死磕到底,或许闹个父子决裂,这是一。” 有,有可能,白仲清皱眉,默然地思忖着。 瞧样子,好歹是有听进去的。 我疾快地扫了一眼人,下头的话,便又接着抛了出来:“其二嘛,如果不是程妖,与谁婚嫁都无所谓,同床各做梦,心死酒中惘,恐怕,还是会跟你父子决裂。” …… 怎么听来听去,似乎就四字儿——父子决裂。 一股闷气压在胸口,老白企图挣扎:“如此听来,第二种倒还不坏,万一这跟姑娘成了亲,日久生了情呢。”那不就,一切都归于正道,儿孙皆和乐了。 “啧。”毫不掩饰地嗤鼻,我拢起拳往桌上稍重地一搁,反问道,“就小白现下都敢揍您老人家的架势了,您觉得,还有没有这么个万一呢?” …… 没有。 老白了解自家儿子,自然心知肚明。 他烦躁地捶在膝上,也不知脑海里都兜转了什么,竟是忽地苦着脸对我说:“若我逼得狠了,是不是,还有第三种可能。” 额。 在人话落之前,我还回味着适才脱口的说辞,只觉哎呀呀,仅凭我肚子里的这丁点儿墨水,居然也能诌得这么漂亮。 偏老白神来之笔,蹦了个其三出来,直弄得我当即懵了一瞬。 第三? 哪儿还能有个第三。 脑瓜子尚未绕过圈儿,那厢的老白,已是顺着自己的所思,艰难地吐出了一串低沉的气息:“或许,不吭不响地,就直接私奔了,哪里还顾得上与我父子决裂。” 真是佩服我舅多想了这么一茬来。 私奔。 莫名脑补了一出江湖野鸳鸯的大戏,待人望过来,我摸着鼻子收回心神,正儿八经地一点头:“嗯,您想得非常周到。” …… 老白多少也看出来了,我是站俩人那一方的,而遭我这般一回嘴,霎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压下纷乱的情绪,竟还回了句:“你啊,心可真宽,到底不是你儿子。” “本来就不是。”我不觉有异地接话,“这要是我儿子——” 尾音愈发的细弱,心头,涌动着突如其来的复杂。 若是我儿子跟个男娃好上了…… 嗯。 先论当前。 几刹的思量后,我果断放弃了这个微妙的臆想,且在老白打量的眼色下,转而语重心长地说:“老白,你所顾忌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是,我的确心宽,因为——” 作为出生入死的兄弟。 更作为,血脉相连的亲人。 “我只愿小白过得快活。” …… 隔了不久,当白江折返时,出人意料地,他老子居然没有再同他争论,不过是理着袖口平和地说,要在王城多留一阵子,且等到程妖回来,再谈俩人的事。 虽然没有明言好坏,但这颠覆的态度,已然是父亲的大退步了。 啥,啥情况啊? 小白揉着下颌的淤青,盯着走开的那道背影,甚是莫名。 “大概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被白江拉着追问,我摇头晃脑,不过如是回尔。 左右,程妖回来后,该是得请我这个功臣喝酒的。 …… 往济世堂找言大夫玩儿,正是忙碌的时候,人也无暇搭理我。这闲来无事,又见着小厮顾不过来,我便蹲在堂后的院儿里,替人执着蒲扇看着炉火,颇有种当初在锦官城小医馆里生活的错觉。 想来。 还真是离开了很久。 相识的人,有些亲切如旧,有些,则变得错离。 感慨着,扇面轻摇。身前,一个个的药罐子咕嘟咕嘟,扑进空气里的气味儿渐渐泛苦。 而当言大夫找过来的时候,我这不知不觉地,蹲得双腿发麻,愣是站不起来了。 “抱。”扬起脑袋,可怜样儿地朝言悔摊开臂膀。 后者走近,却没有探手过来,而是腿一伸,将某物挪到了我屁股下,然后哼出一字:“傻。”有小凳也不知道坐。 哦着声坐好,我拍着腿肚,踏着脚,仍是止不住的麻意,有些难受。 阴影晃动。 前一刻还说着我傻的言悔,已然蹲了下来,那衣摆扫在地上,免不了要染尘,却没见他面上露出一丝不适。人几分嫌弃地拍开我的手,约莫是揉在了什么穴位上,没个几下,便让周身顿时舒畅。 “好了?” 我胡乱地点点头,盯着眼前人,脑子里倒是蓦地闪过了什么。 撤开手,言大夫便要站起,我不假思索地握上他的腕间,将其身形拽得一滞后,只是好奇地问:“阿悔,如果是你儿子,以后跟个男娃娃好上了,你怎么办?” 药罐继续咕咚着。 一愣后,言悔挑起眉,那戏谑的视线,是赤裸裸地落在了我的腹上,唇间竟还滑出一句调侃:“我有儿子了?” ……这走向偏的,也是没谁了。 “去你的。”猝不及防地脸一红,我低声轻斥。 言某人反扣上我的手,装模作样地一摸脉,且看似遗憾地说:“唉,还得努力啊。” 【作者题外话】:玫姐捂脸娇羞\\\o\\\   ☆、第269章 要不我背你吧 一边将自家媳妇儿逗了个满脸通红,言大夫倒也想了想适才的问话。 这要是以后的儿子跟个男娃娃处上了。 嗯。 还——还行吧。 总好过生了个闺女如是这般,那自个儿还得操心娇妻被其盯上,到时候,前世的小情人,可就成了今世的大情敌了,且他还得心疼着,这打不得骂不得,怎么想都亏得慌。 也是脑回路清奇。 他怎么就不纠结一下,若是儿子看上他了呢? 对吧。 …… 又过几日,通向白佑义私库的地道已然快工完成。 这夜,我自觉地往身上套着素来嫌弃的夜行服,只因着,想在挪走宝箱后,顺道潜进人房里,痛快地揍上一顿,以泄被盗的忿忿。再不济,也得将他之前加持在老白身上的伤痛,还上一遭,算是尽尽我这侄女的孝道。 嗯。 虽说论血脉,都是我舅。 但只有姑奶奶我乐意的,才值得上这层羁绊。 所以。 我早就该收拾他一顿了。 而正当我往颈上系着面巾的时候,一直搁里间呆着的言大夫倒是走了出来。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我头也不回地说:“阿悔,我赶时间,得走了,你先休息,别等我啊,真的别等我啊。” 每每念及言大夫在某些方面的执拗,我是既无奈又自责。 他倒是知晓我要干嘛,也没有拦着不让去,可那眼色里透着暗光,分明就是对我的担忧,且怎么抚慰都挥散不去。说来,其实我总是当着甩手掌柜,总是,留言悔一个人,在原地等候。 我渐渐明白,这样不好,可却还是免不了这样做。 手指稍微地发僵,我回过神,才发现身后的人闻言,都还没给个回应。 “阿悔!阿悔!”短暂的安静中,悬在一旁高处的不乖倒是忽地叫了起来。自打这家伙被我放出鸟笼子,且搁在栖杆上自由地玩耍后,它便活泼了不少,零零散散地,竟还学了不少的新词儿。 然而甚为无语的是,那小脑袋里装着的词库里,就数阿悔这俩字儿念得最溜。毕竟,我总是天天念叨着,它便也时时地学着。 可阿悔这个称谓,我独霸惯了,别说是人了,任它是只鸟,也绝不能跟我争。 奈何教育多回,都不见它改口,又是言悔送的生辰礼,也炖不得。 着实是场难搞的持久战。 眼下。 没顾得及多跟言悔说一声,我是气势汹汹地蹿到了不乖前头,然后叉着腰争论:“过分了啊,都说了阿悔只能我叫,信不信我拔了你的毛!” 不乖自然听不懂,却还是被我吓得飞起,直绕着栖杆旋了几圈,才又挥着翅膀,落了下来。 “哼!”小样儿。 到底是举止幼稚,我听见言某人轻笑了声,不由得转过身去看人。 结果只一眼,便使得我瞬间懵逼。 犯愣的眸子,一阵儿止不住地眨动,我歪头指着言悔身上,同我一般的夜行衣,仅蹦出半截话来:“你这是——”闹哪样啊? 没见过的另一般穿着,瞅着还挺帅嚯。 不对不对。 这不是重点。 被问询的后者抬起手,将环在颈上的黑面巾拉松了些,不过简略地回:“走吧。” …… “走,走去哪儿?”我干着嗓,几分磕绊地问,委实不敢瞎猜他此举何为。 言悔随意地走近,帮我将面巾拉起,往脸上一遮,自个儿却外扬着笑道:“不是夜探国舅府吗?” 地儿倒是那个地儿。 但是。 “咳——你也要去?”跟着我一起去? 干瞪着眼,语气且带起难以置信,凭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言大夫会突然蹦出这么一个打算来。 以前有过吗? 完全没有啊。 而与我的反应相背,言悔轻巧地嗯下一声后,竟是理所当然地催促道:“不是说赶时间么,我们快走吧。” …… 能走? 抬眸盯住人,我冷静着一摆手:“等等。” 虽然言大夫的身手是我教的,并算不上差,且那头有了暗道掩护,也论不上多凶险,可这类的行动,我从没将言大夫捎上过的。 破天荒头一遭。 我下意识便要反对,可言悔不容我说道,便已牵过我的手扣紧,且先行开口道:“有时候,也想看看你那边的世界,嗯,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吧。” 妙不可言的一句说辞。 虚空中,砰的一下。 我心头的坚决顿时瓦解,哪怕还剩了些残渣,对于言悔的跟随,总归是拒绝不了了。 唉。 那就带上吧。 反正如他所说,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 无边的夜色里,一向形单影只的我,此时的身边,多了个言大夫。 到底是精于医术的人,这功法荒废久了,如今使起来不免会有些生疏,可我却不料,能生疏至此。 但见他没跃个几下,便一脚踩滑在飞檐上,整个人更是紧跟着倾倒,这给我吓得,当即蹿过去搂上他的腰,将人往里稳住。 “没事儿吧?”我呼着气问。 很显然。 说是让我保护,但言某人并没想真的被我保护,而横出这么一遭,他的面子果断挂不住了。视线掠过檐下,复又落在环在自己腰间的细臂上,那唇抿了抿,硬气道:“意外,是意外。” 彼此皆蒙着面巾,我倒是瞧不出他多余的神情,只能听得闷闷的调子漫出来。 嗯。 确实是意外。 说好了保护人,偏我这没好好防着。 是我的过。 全然放错了心思,我估摸着剩下的距离,很是认真地朝人建议:“阿悔,要不我背你吧。”这样绝对摔不了。 …… 扎心。 言悔此刻,倒宁愿直接摔下去算了。 最终,他还是回绝了我,且眼神坚毅地又往前蹿了去。我这生怕人伤着,便连忙跟上,然后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的手。 多少方便护着。 身侧,言大夫蹙着眉正要说话,我忽而恍然了什么,是一本正经地编:“手冷。” 相握的温度缓缓爬升。 我打量着人外露的眉眼,紧了紧手指,又感慨似地补了一句:“啊,真暖和——”这下,总不会拒绝我了吧。 小傲娇。 【作者题外话】:言大夫:媳妇儿你过来 玫姐:嗯? 言大夫:咱俩剧本好像拿反了,你的捞出来给我看看 玫姐:剧本?有过这东西吗? 言大夫:……   ☆、第270章 横生翠光 国舅府后门,一片静寂,守门的侍卫乏得身形歪扭,那双眼翻腾着困意,忽而阖上,顿时连睁开的力气都流失了个干净。 不远处,仅一墙之隔的别家院落里,几道暗影围在掘好的地道入口处,且悄然地候着。其间,有呼吸声钻进空气里,也不过化作夜里的寒雾,袅袅而起。 当我拉着某人自檐上忽而跃下,一时风过拂发,未曾刻意隐匿的行迹,撞进院中人的视线里,犹如平地炸开的惊雷。 更别提,他们长老我,还与一个生人交握着手,看起来甚为的亲昵。 刹那,瞪大的眼睛若干。 而一波暗涌中,言悔稍许打量过周遭后,外露的眸子里,不由染上了几分不悦。这瞧上去,似乎都是一群狼崽子,难道自家姑娘平日出任务时,也是这般的搭配? 我瞥着言大夫,倒没看出他的别般心思,只是后觉那悬在腰间的龙纹吊坠,着实是有些亮眼,容易暴露身份。 挪着脚一侧身,我腾出手来,便利落地将这物件儿往人腰带里塞了去,孰不知,落在他人眼底,却成了我在言大夫腰上摸了一把,十足十的揩油。 几个小子彼此望了一眼,心下实在好奇。 “玫姐,这,这位是?”哪根葱啊!居然,居然能得到长老的青睐,还牵小手,还被吃豆腐! 如果可以,他们也——算了,不敢想,不敢想。 没让玫姐给揍一顿就算好的了。 …… 回过身,那投来的视线灼灼,好似能烧到人心里去。 说来,有关我婚嫁的事儿,帮里知晓的人,不过寥寥。眼前这几个,虽都是从情报处选出的精英,可就算情报处再怎么灵通,我身份撂在那儿,他们也是只敢八卦,无胆调查的。 而现下被直接问询到,总归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且言大夫还藏着脸呢,我也就不必顾虑诸多,刻意遮掩了。 嘚瑟地将言悔的手臂一挽后,我弯着眼献宝般地回:“喔,我相公。” 石化声,隐隐约约。 言某人偏头瞄过来,暗沉的眼里,仿若缀上了星星。他复又看向怔愣的几人,不过平和下心绪一颔首,便算是招呼了。 可以说是非常的高冷。 至于被漠然相对的那几个傻小子,足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点着头,然后参差地喊了声:“见过姐夫。” …… 这叫法,似乎没毛病。 到底是来办正事的,几个大步凑近地道入口,我朝旁挥了挥手,一支线香便紧接着递了过来。 “老规矩,你们等在这儿,我先去那头探一探。”燃起香嵌进土里,我撑着膝站起,想了想,转而又对上言大夫,“你也是。” 这一点,并未事先说好。 眼见某人蹙起眉峰,那指定是不会依我安排的。好在有所预见,在言大夫出声之前,我便已蹦跶过去,抓着人的袖摆一阵儿摇:“听话啊,不久不久,就等到香尽而已。” 可以不听吗? 虽然揣着依旧的对抗心理,但言悔自知跟着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无奈地嗯了一声,总觉得自己是越发地好哄了。 而我这发间让人泄气似地揉了一通,唇角却是不自禁地,扬起了弧度。 至于围观的几人,嗯,或许是我平日里剽悍的形象太过入心,此时撒着小娇,哄着男人的模样,倒是秀得他们叹为观止,且艳羡得直想撞墙。 待回头一扫,那飘来的,畏畏怯怯的小眼神,自然被我揪了个正着。孰料一番叮嘱都还未落下,他们竟已猜到了我的后语,是贼默契地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会护得言大夫周全。 真是省心。 不过嘛,言某人就—— “不劳费心。”他如是回绝,看上去,并不打算亲民,妥妥的高岭之花。 罢了。 反正费不费心,还是长老说了算。 …… 漆黑的密道,在手中烛火的照耀下,扩出一截截的亮堂来。我一边踩着光影,一边却是懒散地脑补着外前儿,言大夫默默不语,臭小子们面面相觑的微妙氛围。 嗯。 脚下自觉加快,我还是早些折返的好。 行至尽头,听了会儿动静后,我熄了烛,方才挪开活动石板,纵身跃了上去。要说这偌大的私库,莫名蹿着股阴冷之气,又建得严密,几乎不见半点光。 我落身于暗中,行事,自然不能打着灯笼招摇,引人前来。 好在这昏暗瞧不清,总归非是目不能视。屏息于其间彳亍了一番,或许是好运当头照,我暂未探得有旁的气息,且不多会儿,竟叫我轻松地找着了被窃走的宝箱。 指指又点点,不多也不少。 那便是正好了。 眉梢不自禁地一挑,顿足些许后,我便打算回密道,命人开搬了,这样,也能早些收尾,耗些时间去整治白佑义,出口恶气。 可是,当迈开步子,视线且随意地往上游走时,左面壁上的稍高处,一道光乍然入眼,因是在暗色中,其亮幽幽。 该是,被我适才不小心忽略了的。 而此时瞧见,其实也没什么可稀奇的,毕竟,能散夜光的珠子,我手里也多着,怪只怪,那是道横着的翠光,且有长度可循。 这是个什么东西? 脚下,不由自主地靠近,我盯着那翠光,竟有些发怔。思量间,某物已被我从悬架上取了下来,入手,冰凉细腻,入目,渐渐明晰。 原不过,是一支碧色的短笛。 嘁。 没什么兴趣地将东西搁回去,我复又走开,一步接着一步,明明已经远去,可那翠光却仍然留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算是过目,难忘吗。 但不就。 嗡—— 脑海一震,搅起近来扑朔迷离的那桩事儿,眼前虚晃,是满天色,一水儿碧,耳旁缭绕的,更是恍若故人音。 故人。 猛地一停滞后,我几乎是瞬时蹿了回去,而那短笛,是再次握在了手中,带起颤意重重。 是,是柳夏的——吗? 我倒是还记得他一贯的穿戴,记得,他偏爱碧色,可这凑巧的短笛,我并辨不出是不是他的,只若是,又为何会在这里,在白佑义的私库? 【作者题外话】:现世是混杂江湖 以为潇洒 不过笑话 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了 ——负能量爆棚的九章   ☆、第271章 相公,头疼 咻—— 神思被这陡然落进耳里的一声瞬间拉回,我仿若浑然未觉地稳在原地,手中,仍握着那足以暴露我的点点翠光。 大意了。 这震惊中,尽顾着琢磨短笛所属,倒是没听着有人从旁处悄然地摸了进来。而一片黑黢黢下,谁也瞧不清谁,敌友更是难分。 不过,似乎也非是国舅府的人。 那道忽而出现的暗影,先是在我周遭晃动着身形,似是犹疑不定,再一瞬,却是直接袭了过来,且带起扑面的劲风。 退下半步,仰身抬手一挡,划拉在笛身上的,是冷冰冰的刃口。 这,可就一点儿也不友好了。 收笛疾步蹿走,又自腰间抖落出百仞君,我亦是毫不客气地回击。只这交手间,对方看似是直逼性命,却又数次变招,意在夺笛,不由加重我心中疑虑。 到底是没闲工夫跟人周旋。 持着百仞君,暗使巧劲儿,剑身一软已然缠上了对方的利刃,再顺势一压,兵刃脱手铿锵,暂且踩于我足下,非是死地。 耳探四方,我心念,这暗手也不怎么样嘛,除了方才的出其不意,些微地让人错愕难防,至于后头么,这才几下就让我缴了械,啧,也是胆子大,一言不合就挑上了我。 然而,人丢了兵器,却仍然执着不退。空中的气息,流动着,转瞬紊乱,机警地一偏头,我直觉他赤手空拳地又找上了我,背过百仞君,便顺势地换手一抓,结果这伸去触及的薄薄一层,拉扯即松,且带起轻嘶之音。 额。 女的? 她止了声,后跳躲开,我一面防着人,一面又摩挲着手里扯来的东西。 是面具。 方才竟是直接往人面上出了手么,得亏是隔着一层阻隔,不然一爪下去,显得我多么的不会怜香惜玉,虽说,我也不是那般好心肠的人。 “玫?”短暂的相持中,但听人突然发出试探。 我闻声一愣,刹那间,硝烟尽散。 好家伙。 居然是相熟的女的。 卸下周身的防备,我翻着白眼,几分无语:“嗐,你搁这儿凑什么热闹啊?”连言大夫我都扔外头了,她这不打招呼地一来,要是误伤了,我还得亏心。 瞧影子,人似是抬袖遮了面。她朝我渐渐走来,却不过又柔柔地唤了一声:“玫。” 搞什么悬乎。 “嗯?”懒洋洋应下,我不以为意。埋首,软剑入鞘,再抬头,人已几乎贴身,紧接着——是猝不及防的对视。 不知何时,她已彻底移开袖摆,然而当那张脸入目,却是模模糊糊的,仅剩下一双眸,清晰地刻画进了脑海中。隐隐有光侵进暗夜,亦是打那眼里透来的,无尽的幽光。 整个人蓦然发昏。 明明她在说话,可那单个单个的字,我听着,竟是拼凑不出半个句子。而这感觉熟悉得很,好似之前,也有过一遭。 真是,分外的不对劲。 …… 一炷香将尽,那头仍无所动静。 这情况别于平日。 守在外边儿的几个小子,心头不由发慌,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以免败了玫姐的威风,还惹得她男人担忧。可言悔又不是傻子,虽说香还未尽,但人这时候了都还没出来,自然是有问题的。 他紧皱着眉,掠过众人神色,心弦随之狠颤,终是再也按捺不住地冲进了密道。 “诶,姐夫!” 未料到人能闪这么快,直吓得一干人,是呼啦啦地跟着追了进去。 要说言悔卯足了劲儿地往前蹿,却是被追在后头的人反超,还同刻意留下来相护的某小屁孩儿一齐落在了最后头,委实闷气,可眼下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是还没到密道的尽头—— “姐夫姐夫,玫姐没事儿。”有人喘着气返来,如是道。 没事儿么。 胸脯起伏不定,言悔并无法因此而宽下心来,他推开人迈上前,一身煞气直让旁人抖了个激灵。 而将其变成这样的某女,却正安静地趴在岩石上。 睡了。 “玫姐她,别是在这候动静,结果等睡着了吧?”有人没忍住地揣测道,毕竟,某女神经大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完全有这个可能。 言悔无奈叹气。 这些天来,也确实是把人给累着了,或是因着思虑柳夏的案子而辗转反侧,又或是他太过努力的缘由? …… 一声又一声。 我被言大夫催命似地弄醒了,睁开眸子,且泛着小迷糊。等搔着脑袋呼出一个哈欠后,惹出泪来,眼前不禁更加朦胧。 “怎么了?”粗略扫过周遭,我歪过头,半分莫名,半分理所应当。 言大夫则没好气地询:“我还想问你怎么了。”怎么惯是横出些事儿来吓人,也是不长心。 啊? 忽觉身体乏得很,犹如睡了冗长的一觉,可左不过一炷香,也是奇了。任言悔搂着站起身,我大抵知道他问得是什么,而这回话之前,脑子里却是先行给出了反馈。 “唉,我找遍了,也没瞧着我的宝箱们,后头来了人,我就,藏回来等着了。”手指不经意地摁在太阳穴一阵揉,我应着声,心头涌着股说不清道不明。 言悔打量着我,确定并无异样,才接着问,既然没找着,怎么还在这儿干等着。 这个嘛。 好像是因着我自个儿不死心,还想再清上个三五遍,将东西翻出来。 是,是的吧。 骤起的痛意侵入神思,我按着脑袋晃了晃,奈何像是颠着空气,屁用没有。难受地偎进言某人的怀里,我瓮声瓮气地示弱:“相公,头疼。” 大抵,是真的没休息好吧。 一面寻思着安神的方子,言悔拥着我,正要哄上一句,可我仍惦记着没捞回来的宝箱,一顿后,又嘀咕道:“啊哟,我白花花的银子哦,心也好疼。” 明明确认好地方才来的,怎么偏是寻不着了。 气得心疼。 …… 这守财的毛病,怕是医不好的。 “回家了。”言悔倒不可惜金钱,只是心疼我,见我还揉着脑袋,他撇下嘴角,是毫不顾忌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而此举,直引得抽气声一重又一重。 嗯。 该说姐夫霸气呢,还是玫姐娇气呢。 【作者题外话】:我家柚子男单短节目第一! 明早爬起来看自由滑 写一章祈福~ 对了,补一声新年快乐,不要太想我,我这人吧,飘忽不定,哈哈哈哈哈   ☆、第272章 老白与妖孽 因这横生的一出,无论是暂且没影儿的钱财,还是欠收拾的白佑义,都得搁浅再算了。而言大夫也不由得我朝小弟们落个话,便甚是强势地把我带回了府邸。 只是闭上眼,浑小子们惊愕的神情犹历历在目,啧,按情报处的尿性,莫不是会给我扣个夫管严的帽子吧。 真是越发头疼。 到府,言大夫还特意替我看过,然而并没瞧出什么毛病,估摸着还是倦怠引起的头痛,这灌了副安神的药后,便催着我休息了。可等好不容易歇下,奈何却浅眠。一方面是由着脑袋依旧发胀泛疼,委实睡不踏实,二来,每每合眼陷进熟睡的边缘,在那一片幽暗中,总是会陡然亮起一双眸,诡异得直让人乍醒。 当下,又一次从梦中抽离,我抱着头,虽是不舒服得紧,可惦记着身旁还躺着言悔,便也没敢翻来覆去,以免扰了他的安稳,毕竟,言悔在济世堂忙了整日,明日可是还要接着费神的。 强忍的恍惚中,原本按在脑袋上的一只手,忽而下移,且朝着空空如也的腰间,不由自主地抓握了几下。 回味过这莫名的一举,我不禁怔了一下。 明明空无一物。 为何收紧手掌时,却好似真的握住了什么一般。 谜一般的实感。 是错觉? 打窗外透进依稀的月光,我摊开手掌放在眼前,反复地屈伸,却又感知不到任何异常,而随着思绪绕到进入私库后发生的一幕幕,大脑亦如之前那样,一时阵痛加剧,像是抵抗我继续探索,像是,封上一道门,阻隔在我与未知之间。 “还是疼得厉害?”言大夫突地出声,听调子,竟似是一直醒着的。 我侧过身对上,小声问:“还是吵着你了?” “没,翻二觉了。”他一面应着,一面伸过手来,揉在我的穴位上,“只是梦见你头疼睡不着,觉得自己睡得好有点儿没良心,就醒了。”结果,醒来的时候,人正入迷地盯着自个儿的爪子看,也不知能看出什么花来。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言悔指定是担忧着我不舒服,才会做梦也惦记着我,究算起来,其实还是被我吵着了。 轻轻搭上他的腰,我感受着自指腹传递而来的暖意,顿了顿,说:“这点疼倒也不算什么,可闭上眼休息吧,总会冒出另一双眼来,似梦非梦,盯得我有些发毛。” …… 这是什么奇怪的梦?以前也没有过的吧。 言悔听我这么一念叨,并想不明白,更无法替人解梦,他只是不懈地按压着我的脑袋瓜儿,试图减轻那一层疼痛。而托他的福,好像还真的缓和了不少,连精神头都蹦回了大半。 抓下他的手稍微扣紧,我蹭在人肩上,嚅嚅唤了一声:“阿悔。” “嗯?”他应。 “你困吗?”大概是没话找话吧。 “不困。” 喔,好巧,我现在也不困了。 约莫是突发奇想,又或许是片刻前头疼得断了弦,我紧接着便是一句:“嗯,既然都睡不着,不如我们做点儿别的事,打发一下?” 后者霎时僵了僵,眼神更是扑闪:“别的事?什么事……” 咦?是我暗示的不够明显吗。 到底没好意思直说,可他没领会到,我该怎么办,可以说是非常的尬了。 摩挲着俩人的指缝之间,我想了又想,才勉强回下一句:“这个,夜色撩人,你懂的——吧?” …… 懂倒是能懂。 但现下的状况似乎不太适宜,而且,怎么就突然这么主动了,实在始料未及。 言悔炯炯地盯着我,较之梦中的那双眸,更令人心头发毛,我还以为人坐怀必乱呢,结果他往我脸上掐了一记,不过恶言:“不是不舒服吗?还敢这么撩我?” “就是不舒服,才要做些舒服的,的,额——” 忽而反应过来无论是这话,还是要做的事儿,都实在太过羞人,然而接话太快,若要收回,着实为时已晚,于是。 “当我什么也没说。”果断翻过身背对,大概只能耍无赖了,虽然我只是有点羞而已。 而言悔默了会儿,才几分好笑地念:“你啊——” 然后,就真的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作罢了。 罢了。 了。 …… 言大夫啊言大夫。 我大概可以理解,何为床笫之怨了。 不过好在这稀里糊涂的一通想,不消一会儿,我总算是得了安稳觉可睡,也算是不需要再找事儿打发了,至于言大夫,我管他还困不困呢。 次日,补觉将近午时。 翻个身,起了床收整好后暂时也无事,左晃右晃地,可总算是想起了我那小徒弟。连忙往顾家跑了一趟,给人递去要学的秘本。嗯,当人怨念地望来时,我着实亏心,且无可辩言。 怎么说呢,确实是搞忘了这茬,故而为了弥补,我答应了人,接下来三日的早间,都会过去指教他,但身在顾家,为了防着今海那心存偏见的亲娘,一切都还得偷摸着来,也是很微妙的了。 折返王府用过午膳后,赵念念难得登门,说是许久不见,前来看望我一下,但其实,我能从她的话里头听出,那不过是一半的由头,而另一半,实是因着王后娘亲。 之前的生辰宴,我便没有出席,且之后,也没再进过宫城问安,旁人无谓,王后娘亲却是难以释怀的。 唉,纵使怨过她的不开口,到底只是一时的脾气。同公主妹妹瞎侃了一阵儿后,我备了些自制的甜糕,便托她带给王后娘亲尝尝手艺,实乃抚慰。 但何时去看望王后娘亲。 果然还是等柳夏的事儿了结了再说吧,不然,这心里,总是对他不起。 送走公主妹妹后,一时又闲了下来,我想起昨日的一无所获,索性去了趟乐悦馆,打算找小白惆怅一下,再纠结之后的行动。 熟料我那半吊子师父昨夜就回了王城,这一去,正好碰上程妖和老白面谈,至于怎么谈,一个字,喝! 听小白说,他爹放了话,要是程妖能把自己喝趴下,一切都好商量。 闻言我不由庆幸。 好在同言大夫结亲时,没碰上亲娘舅拦出这么一招,不然我指定是嫁不出去的。 【作者题外话】:病娇作者前来打卡,烧到38,还能码一章,我觉得自己很棒棒了 惯例提醒大家注意身体 话说,之前我家柚子卫冕冬奥会花滑男单,我亢奋了好久呢,然而病来如山倒,还是老实歇着吧。   ☆、第273章 我认输 一方桌,老白与程妖相对而坐,执大碗喝酒,衣襟皆已氲上了酒香,那桌脚边且倾着五六个坛子,空空如也,却宛若灌着豪气。 见俩人随意侃着话,不过对饮,那空气里隐隐的噼里啪啦,倒好似拳脚相向,打得分外热闹。 小白同我一处作壁上观,相比之下,我是单纯的围观,这厮却是紧张地直捏上了我的肩。一个抖机灵地将人的爪子拍开,我甚是嫌弃地瞥去一眼,且轻描淡写地道:“至于不?” 人不答。 眼珠子抠着那方,逐渐掀起一股股的浪来。 过了几刹,他才扭头对上我,而那一脸的恳求之意,竟是想推我去当出头鸟,劝停酣战的二人。也不知,是担心老白输了后,翻脸不认人,还是唯恐他妖哥落了下风,自个儿便嫁不过去了。 左右,我是没可能依着他的。 套用某妖孽的一句话来讲,这俩大老爷们儿的事儿,谁也管不着。 且,这看似荒唐的赌局,实则正经地不得了,我若是拦上一脚,坏了事儿指不定都算在我头上,故而摇头晃脑的,只不过拒他一句:“岳父会女婿,没毛病。” 然后。 某白便臊着脸,缄默不语了。 啧。 出息。 环手一抱,我扯着敷衍的笑,靠在身后的柱上,复又观望起来,结果这瞧着瞧着,心下是不由嗤鼻起自个儿的烂酒量。 唉,真是气死个人。 眼看那一老一少狂饮不歇,偏是没沾上多几分的醉意,这要是换了我,即便骨子里逞强,也是早就给喝趴下了。 当然。 还没醉,可不意味着不会醉。 这你一碗我一碗的,老白虽也撑到了后头,可毕竟是病体初愈,渐渐地,不免显了败势。那喉间才哽下一口,紧随而来的便是眩晕作呕之感,但见他顺着胸脯,翻着眼地摇头,若非是支着桌,怕是已经稳不住了。 至于程妖。 较之于人少活的年岁,无非是少吃了几碗饭而已,酒么,素日里便爱着,真算起来,那穿肠过的佳酿怕是比老白还容得多。而当下十余坛,醉意清浅,就是有点儿撑,还想去茅厕放一放。 …… 一场局至此。 别说我了,就连当局者老白都觉着我那妖孽师父是赢定了。 然而没等我朝身旁的白江道一声恭喜,胜券在握的某人竟是先行扣过碗起了身,然后丢出轻巧的仨字儿:“我认输。” 搞什么? 难不成,他不想娶小白了? 我如是凌乱着,白江呆站着,亦是没有回过神来,可那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 而白仲清,他忽而清明了些,稍仰头盯向面前的人,只觉其欠扁得紧。哼,是认输,而非输了,虽知这用意既不是看轻于他,也不是加以羞辱,但,总归是被人让了一步,搁不住老脸。 “程家小子,你认,我却不认。”白仲清撂下话的同时,碗一扣,清脆地磕在桌上,“这——话不多说,愿赌服输。” 闻言,程妖没禁不住地愣了愣。 说实话,应下这个赌,他却没想过闹到底。白仲清一副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他总不能真把未来的岳父公给喝得一命呜呼,自是早就琢磨着认输后耍赖,然他却没料到,人会如此干脆地低了头。 愿赌服输么。 这不就意味着—— 程妖近来阴郁的心情,难得洒进暖光,往小白这边扫了一眼后,他竟是不要脸地跟上一句:“那人,可就归我了。”光明正大的,归他了。 纵使开阔了心胸,白仲清听人这样讲,脑袋仍是泛疼。 唉,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内里纠结地看了看自家儿子,怎么还跟个二愣子似的杵着,他又瞧上一眼精明的程家小子,恍惚觉得白江以后有这么个人罩着,倒也还不错。 唉,男大不中留啊。 …… 心绪几转,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老白连叹着气,便要出屋。 “爹,你干嘛去?”白江迟缓地喊了声,身侧,站着我,还有不知何时凑过来的程妖。 那厢,老白踩在门槛上,回过头来一顿,不过佯装冷漠地说:“哦,收拾东西,回家。”当初,吵闹着要赶来棒打鸳鸯,当下,倒是没他老人家什么事儿了,还是哪儿来的,便回哪儿去吧。 而待人的身影渐远至不见,我一偏头,就瞅见程妖攀着小白的肩,不动声色地自人背后给了一脚。 被踹的白江还懵着,问了声:“怎么?” 我那妖孽师父却是莫名其妙地催:“还不跟着去。” “去干嘛?” “帮着收拾东西。” “啊?为什么。” 一问一答又一问,程妖突然不再多说,而是使了眼神杀,气势上直接压迫,这下白江怂了,云里雾里几步,就听话地出去了。 我迈前些许,朝外张望了一会儿,才好笑地同人对上眼:“走远了,别装了。” 虽大概猜到某妖孽此举何为,可当真的看见他一瞬泄力般地蹲了下去,我还是有些怔然。踱回去,正要俯身拍上他的背,后者猛地抬高一只手,直越过埋着的脑袋,然后低语:“你摸。” …… 摸个屁。 “居然,全是汗。”他紧接着道,摊开的手轻轻一握,便又划着弧线地落了回去。 奇怪。 明明这人蹲的低低的,我却直觉,他好似愉悦地飞了老高。 唇角一勾。 好吧,我也跟着瞎乐呵了。 …… 要说,程妖才回来便被老白逮着了,故而对于我之前的助攻,他一无所知。当我邀功似地在人面前念叨了一番,后者挠着下巴,只是说:“原来如此。”怪不得,一切会如此的顺风顺水,犹如痴梦。 “说吧,要什么,为师都赏。”他一副的任取任求,想是真的乐开了花。 而这有便宜占,我第一心念,便是钱。 只是随着脑子一转悠,顿时就陷入了没寻回宝箱的怅惘,再然后,痛意翻覆着,同昨夜如出一辙地顶上了天灵盖,激得我是蹙眉抱住了脑袋。 这番子异常不难看出,程妖自然要问。 我撑开眼,语气多苦闷:“鬼知道犯了什么冲,频繁头痛就算了,偏这入眠不成觉,老是梦着一双眼。” 怨念完又合上眼静缓,结果程妖打量着我,瞳孔陡地一放,调子且高扬:“你说梦着啥?” 【作者题外话】:断更太久,突然被编辑敲桌子了…… 泛着困更下一章 且读且珍惜啊筒子们 话说,我突然好喜欢程妖啊怎么破,可是他却喜欢男的(冷漠脸)   ☆、第274章 解术 懵然中,昨日的异常境况,被我说了个东兜西转,可程妖抓着些许的条理,竟还觉出了问题所在。然这听完后,某妖孽的神色愈发难看,那眼珠子一浮一沉,也不知在琢磨什么,片刻怔然。 “喂?”我压着半边桌,朝他那方一番探脑,委实不明白这微妙的静默。 程妖则抓着桌角,指尖轻轻地勾了勾。 他忽而眯眼瞄向我,同时抬手支起下颌,一副看似懒散的模样,却又隐隐透着几分凌厉:“还记得,为师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啊?”困惑地挠上后颈,鬼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 好在程妖也没指望我记得住,故而顿了顿,便又自个儿接了下去。 他说:“高深的媚术,所凭依的,正是一双眼。” …… 闻言后,脑海足颠了几刹,我才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中了媚术?” 所以,才会被一双眼折腾得辗转反侧。 所以,才会连言大夫,都没能看出半点毛病来。 原来竟是媚术么。 “是啊,真出息了。”程妖嘲道,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徒弟居然栽在了旁人的术里头,更别说,这个徒弟,还是赫赫威名的一枝玫,丢人?可丢大发了。 要说他这话里的讽刺,实在太过赤裸。 无暇多想其它,我当即阴阳怪气地回呛:“怪我咯?” “不怪你,难道怪——” 怪他。 本还恨人不争气的某妖孽突然哑了言,我毫不退怯地瞪着他,倒是要看看半吊子师父如何托辞。这说要教我媚术的是他,丢了几本秘戏图敷衍我的也是他,现下嫌弃我中了媚术没出息的,还是他。 若真要论起来。 我不成气候,防不住媚术,还不是因着他吊儿郎当,一味地放养。 很明显,程妖也算是思及到了这点,但见他那眼神一飘,是欲盖弥彰地移向了旁侧,不再同我对视。 啧。 还知道心虚的么。 …… 到底是解术重要,我便也没揪着这鸡毛蒜皮的事儿同人喋喋不休。 而程妖平复了一番窘然后,则是装作没事人似地靠过来,替我瞧了瞧中术的深浅。虽说这人没能将我教出手,但所幸,为师的资本还是足的。 “道行还可以。”他一面揣测着施术者为何人,又为何要以媚术篡改记忆,一面却是若无其事地嘚瑟着,“可惜不够看。” 没好气地横去一眼,我正要催促几句。 结果人也不说个开始,就勾着妖冶的眸子,直直望进了我的双眸。他黝黑的瞳孔渐渐放大,然后彼此重叠,恰似乌亮的圆月,悬在一片混沌中,连着我的心神,也晃悠悠地飘忽了起来。 而下一个顷刻间,是诡异的光点乱窜,是,反反复复的天旋地转,我陷于其中,犹如跌空,而后突兀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碎了,我,落回了实地。 “玫。” 尚且恍惚中,我记起有人唤我的名,那是个女人。 “玫。” 一声实在的唤,我转瞬清明,这是程妖的声。 也不知是从何时闭上了眼,颤着睫毛再睁开时,看见的自是半吊子师父,而他眉头微皱,不过是好奇地盯着我,问:“你这是,抓着什么东西?” 嗯? 低头一瞧,这右手成握状横在身前,中空外紧的,还真像是抓着什么。又掠过几眼,我歪着脑袋,消散的记忆点点拼凑:“好像是,一支短笛。” “短笛?什么短笛。”解术虽成,但恢复却还需一时半会儿,程妖倒是想等我缓过劲儿,全记起来了再说,可这么一听,是没忍住地追问了下去。 “碧色,碧色的短笛,很像柳夏时常携在身上的那一支。”犹疑渐去,我几分笃定地回。 程妖顿时惊住了。 长久来的毫无头绪,使得同柳夏稍微相关的任何一句都显得弥足珍贵,且不说,柳夏确实有这么一支短笛。可是,之前清点遗物时,明明有这东西的啊,怎么会在旁处看见,偏人中媚术的时机又是如此微妙。 古怪。 真是古怪了。 我呢,算是没随着人一起清点过遗物,不过是见着了便起了疑,还打算捎回来给乔碧落探看一下的,结果却不料被人半道截了胡。 诶? 是被谁来着? 程妖紧盯着我思忖的样子,难得闭嘴,其实是没敢打扰我回想,我瞟了一眼人,复又埋首,那日潜入私库的画面终是变得清晰完整,然后,蹿进一道黑影,而我的手上除了短笛,还扯着一张面具。 “玫。”果然是女人。 我扬起头,循声看去,有光,有影,有人面。 狰狞不堪的人面。 ! “嘶——”猛地吸溜了一口冷气,我瞬时瞪开了眼,更是一拳头砸在了桌面上,试图平稳内心的汹涌,“居然是她。” 程妖则显得急切:“谁?” 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依旧起伏不定,我摇着头,回:“是青黛。” …… 早在中了媚术时,就该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么个人的,可无论是程妖,还是我,却又都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 因为信任。 程妖作为她的同门师兄,先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后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将一切梳理了一番,接着给出一个勉强的安慰。 不过是从洛玫手上抢走了柳夏的短笛,这不能说明什么。 我,当然也希望是这样的,无比希望。 可是。 “程妖。”肃然地站起身,我问,“柳夏的尸身,最初便是青黛发现的,对么?” 短促的缄默后,他攥起拳,不答反道:“我和青黛,是一齐拜在师父名下的,在柳夏是我兄弟之前,她便胜似我亲妹,我了解她,她不会——。” “对么!”我不想再听多余的话,只得决绝地打断他。 后者一滞,咬牙回:“对。” 没去看他的纠结,我又接着问:“在那个时候,或者之后,你见过青黛吗,她是不是,有戴着一张面具。” “面具?”程妖并不明白我何以这样问,之前只是接了讯息前去收尸,所以自那时候起,他便再没见着青黛了。 所以怎么呢? 我往地上狠狠地跺了一脚,眼眶莫名的热:“我见过了,那张往昔美丽的脸,现在,就只剩下被蛇毒侵蚀过后的不堪了。” 【作者题外话】:爬上线 最近加班加班加班 快点完结吧,求求我自己 好吧,没卵用orz   ☆、第275章 欺妻罔上 临别程妖,我张口欲言,奈何心头闷得慌,愣是半个字儿都蹦不出来。 虽然一切尚未彻底明晰,但种种端倪,仍是将矛头指向了交情匪浅的那人,即便不信,也得摈弃杂念,抓住这来之不易的线索,查下去。 “交给我。”某妖孽缄默后,如是坚决地说。 我听得明白,他这是要独自扛下,且并不想我插手的姿态。 说到底,较之于我,到底是程妖背负的羁绊更深,故而,也不便和他相争,只是当前死结,非是什么可以一笑泯恩仇的事儿,若全交给他处置,我难免生出些担忧,盯向人的视线也幽暗不明。 而这毫不遮掩的神色,一眼即可看穿。 程妖仰头呼出一口浊气,眼轻闭,紧接着应:“放心,我不会乱来。” 只若真是青黛。 他一定要讨个明白。 怅然回府,立于书房门前,我停滞了会儿,才推门踏了进去。转过隔帘,脱口唤出几声言悔后,才忽觉人这时候还在济世堂呢,只得瘫在木椅上,兀自神伤。 零散地打发了些许时间,晚膳时,却也不见言悔回来,真是败胃口。也不知今日的济世堂是有多忙碌,竟使得言大夫久留不归了。 咚咚—— “谁。”听见敲门声,我坐在屋内,淡然一问,左右听脚步,也不是言大夫。 后者忙应了声,原是之前被我派去国舅府盯梢的小兄弟。放人进屋,不容我发问,他便着急地开了口:“玫姐,姐夫他,被请去国舅府做客了!” …… 昨夜后,到底一无所获。 尽管我撤得仓促,且无所交代,但混小子们还是自发地替我监看起了国舅府,却不料,今日便横生了这么一茬。 要说自白佑义从草原回来,也没见他招惹过仁王府,怎么就忽然找上了言大夫,这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不安地问。 “两刻钟前。” 嗯? 那不就去了好一会儿了。 也无暇过问他,两刻钟前的事儿,何以现在才来汇报,我惦着入了虎穴的言某人,只是愈发心慌。 而当我止不住地欲往国舅府要人去的时候,面前小子的神色一瞬微妙:“其实,玫姐您也不用担心,姐夫他好好的,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 …… 那他说个屁。 还做出一副大事不好的模样,直害我忐忑得不行,莫非是故意吓我?估摸着,还真是,可好,一个二个的,都敢调侃我了。 “滚。”没好气地嚷了声,后者憨笑,不过问我,昨日落空的事儿,接下来又该如何。他们白日里盯了阵儿,也没见国舅府的人有所异动。 看样子,青黛倒不像是白佑义那方的,不然,即便困住了我的心神,她也该将暗道的事儿告知给白佑义的,可现下,人府上的防备程度一如既往,倒是风平浪静得很。 攥拳搁在鼻间一思忖,我哼着气,回:“今夜,你们从暗道再进私库探一回,甭管瞧见什么,全给我搬走。” “全都?” “怎么,嫌我狮子大开口?”挑眉反问,我丝毫不觉自己过分,也就图个爽利。 而他瘪着嘴一耸肩,却是煞有介事地道:“嫌累。” 嗯。 不差理儿。 毕竟是偌大的一个私库,都给人搬空,确是个体力活儿,可这些小子的能耐,我还是知道的,有此一言,不过是同我装模作样。 “除了宝箱,其它的,你们自己分,有得剩,就充当帮费。”那些个赃物,鬼知道白佑义是如何得来的,白送给我还嫌脏呢,自然大方地扔出去。 得了话,愣小子倒高兴,直蹿着方言味儿地回:“啷个好耶,不得剩,不得剩的。”然后,就闪没了影。 或许,是怕我反口吧。 …… 又过了片刻,如其所说,言大夫安然无恙地落了府。我撇下华总管,小跑着去了前厅,见着某人,是围着转儿地打量了一番。 真没伤着哪儿吧? “你干嘛?”言悔被我摸脸又抬手的,自是甚为不解。 我瞥着他,想了想,试探地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要以为,你被谁家姑娘绑走了呢。” 胡说八道。 言大夫哑然失笑:“不过是今日看诊的人太多,才回得晚了些,你这脑瓜子里,成日都瞎想些什么。” “就这样?” “那不然?” 彼此对上视线,他是一副的坦然,若非被人先行告知,我怕是就这么被他糊弄过去了,可干嘛瞒着我呢。 哦着声,凝眉移开目光,无名之火突然涌上心头,明明无关青黛的那桩事儿,可此时此刻,所有的烦闷都杂乱地缠作了一团,其间滋味,真特么难受。 言悔只当这是闺怨,指尖绕上我的耳发,低下头来,便想逗一逗。 可不对症的下药,无异于火上浇油。 胸腔里躁动不休,我挡开那手,见他仍是不以为意的样子,一时忿忿难平。发泄般地踹了人一脚后,就不清不楚地跑了开。 后者曲着腿发怔,再回头,空空荡荡。 怎么了这是? 华总管适时走进来,他一边扭头朝外前儿扫了眼,一边唤了声王爷,然后几分莫名地问:“您从国舅府回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搁方才,玫姐就同他碎念念着,担心这儿,又忧虑那儿的,哪怕是都说了没事儿,人还是牵肠挂肚的,而一听王爷回府,不得了,跑得那叫一个麻利。 只是蹿在前头的人,怎的没在这儿见着呢。 “你说什么?”言悔猛地收神。 华总管一顿,回:“您可用过晚膳了?”若是没有,那得立即往小厨房招待下去,不然饿着了玫姐的心肝儿,怕是要挨揍。 要说这答非所问,实在令人头疼。言悔捻了捻指腹,若有所思地,又问:“王妃同你说的,我去了国舅府?” “啊?对。” …… 好吧。 言悔终觉自己是踩着了哪根雷线,只是此去国舅府,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能不说,自是瞒着的好,却不想人已然知情,怕是得了个欺妻罔上的罪了。 能怎么着。 知罪就认,方乃俊杰所为。   ☆、第276章 舅侄小叙 窗外仍是天明,寒月升,影渐浓,踱步绕庭院,抬手轻扣佳人门。 “滚!” 情深,至此而已。 侧耳再探屋内声,有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又此刻,不过静悄悄。 居然,还锁上了。 敲门的手缓缓垂下,言悔在门口候了会儿,打左踏到右,又自右晃到左,那脚步声踩得刻意,屋内,却还是久久无所动静。 言悔朝天一望,不由暗叹,这若是砸些雨点子才好,气归气,总还是心疼他的。 …… 其实,哪怕滴雨未下,人等在外头,我也终究是心疼他的。 蜷在床角,听着外前儿稍许凌乱的脚步声,那一遍一遍,又何尝不是踩在我的心坎上,也好在今日,不乖是被带去了院子里养着,不然小家伙叫唤起来,指不定更闹腾。 兀自平复了些,到底不能做个闷葫芦,在床上郁郁地滚了几圈后,我还是踢踏着鞋挪到了门口,一努嘴,且抽了门栓,拉开了半扇。 “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你烦不烦。”见着言大夫,我没忍住地又蹿了气,偏一双眼,却是闪躲着,没敢去看他。 好像,也不该跟他发脾气。 言大夫有什么错呢。 不过是怕我担心才什么都不说,我知道的,我明明都知道的。 而言悔瞥下一眼,不过问:“娘子,我能进屋么?” 这——该是硬扛着,不让进的,奈何视线正好对上了一瞬,微顿后,我没说能,也没说不能,不过抿着唇倒退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径直走向了内间。 后者松下一口气,跟过来前,倒还顺手关上了门。 我坐在床沿上,一边扯着帷帐,一边盯着地上,逐渐落过来的影子。可言悔并没急着靠过来,反是隔着几臂的距离,突然顿足,立在我的正前方。 “我悔过。”他有板有眼地开了口。 这么自觉么。 轻抬眸,我撑着气,顺口回:“你能有什么过。”又是否知道,我究竟在气什么。 不料人竟答得麻利:“我不老实。” 额? 言大夫打量着我凝滞的神色,又紧接着道:“这样吧,我先去拿个搓衣板过来跪着,再老实交代,成不?” …… 搓衣板是个什么鬼。 禁不住地一笑,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逗的,而仅仅这么一笑,灰色的氛围顿时扭转。我摸着鼻子掩饰,言某人则看似一本正经地又追了一句:“我去拿喽?” 有完没完。 随手抓过枕头丢过去,我绷起脸道:“你,你可恶,之前让我发那什么誓,不准瞒你骗你,现在呢,却是你瞒着我。” “嗯,我可恶。”他抱住砸来的软绵绵,轻声应。 “你个混蛋。” “嗯,我是。”他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你,你还不老实。”泄愤般的碎碎念,可念着眼前人是言悔,寻常骂旁人的那些难听的话,自然对他讲不出,这绞尽脑汁下,也不过如此。 而转眼间,那修长的身姿已蹲在了我前头,大掌且罩过来,握上了我的手,轻按在膝上,满满热意。 言大夫倒心知我舍不得骂狠了他,听我捡着他说过的话来应付,更是暗暗好笑,面上却还收敛着同我说:“嗯,娘子教训的是。” 要说他这迁就我的态度,实在太过良好,我低头看着他,忽而哑然,再开口,不过低声的一句:“我骂你呢,你怎么都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言悔仰着脑袋,微微一歪,瞧上去甚是乖巧,“你骂我,更或是打我呢,我就当你撒娇的。” 完蛋。 我只觉自己之前揣人的那一脚,若是论为撒娇,实在是罪孽深重了。 擤着鼻子几分眼红,心里的烦闷悄然退散,我暗戳戳地回握住言大夫的手,一副忏悔样儿:“对不起,我有些无理取闹了。” 言大夫不以为然,挑着眉问:“有吗,我怎么没觉出来。” 我瘪着嘴应:“有的,万一我以后还这样,你会不会嫌弃我的。” “嗯,要不你再无理取闹一个,我感受一下先?” “啊?没有理由,我要怎么再闹一个。” 言悔笑:“这不是不会无理取闹么?” 我:“……” 这真的是,非常的以理服人了。 …… 左右,我只觉自己真是好哄得紧,言悔亦是如此认为,不过,一码归一码,那有意瞒着我的事儿,终是糊弄不得。 故而当某登徒子将我顺势推倒在床时,背上倒是又挨了我一掌。 或是真当我撒娇了,言大夫也没气,不过压着我,也压着嗓子低沉地询了声:“怎么?” 啧。 这撩人的调子哟。 肯定是故意的。 强忍住尾巴骨尖儿上蹿动的酥麻意,我戳着人的胸膛,一字一句地质问:“说好的老实交代,没跪搓衣板,你就给忘了?” 得。 这坎儿算是过不去的。 言悔无奈坐起,理着头绪,且琢磨着怎么同我讲,而我倒不知,这说下来,竟还是件火烧眉毛的事儿。 今日早间。 从未主动亲近的白佑义忽然往济世堂递了帖子,邀言悔午后过府,说是舅侄小叙,而入府后,前半截也确是舅慈侄孝的氛围,只这后来么,白佑义谈及皇位之争,倒是明里暗里地要拖言悔下水。 奈何言大夫志不在此,又岂能为他所拨动。 这下子,白佑义见唤不动言悔,居然直接撕破了脸面,还挑了言大夫狸猫换太子的实情,加以威胁,直将言悔给吓了一跳。 可言大夫毕竟禁吓,他面上从容地将白佑义敷衍了一番,倒是要来了两日的时间考量是死是生。 而这都论及了是生是死,自然非同小可。 “你居然本打算瞒着我?”霎时又恼得一跃而起,我光着脚站在地上,浑然不觉冰冷。言悔却是瞧着泛凉,直皱着眉,将我一把捞回了怀里。 同时,为了避免又一波的怒火殃及,这人还跟我耍起了无赖:“不管,反正我已经交代了。” “哼!” “好吧,为示惩戒,今晚我睡书房。”他伏下身,气息扑面且缭绕不止。 “哦哟?”   ☆、第277章 作歹人 要知道,言大夫绝不是那般清心寡欲的人,闻言,我不过以为是逗趣,都懒得当真。 泄了气偎在人怀里,又扯了些其它的烦心事,无外乎要牵及青黛。他一如既往地听着,没有过多的慰藉话,却仍是我最温暖的依靠。 只是这依靠,之后却是毫不留恋地推门离开,去往了书房。 我傻着眼盘坐在床上,委实意外。 还真去睡书房了啊。 挠着头一个后仰,我瘫在床上,方才记起言大夫提及的那桩事儿,可还没说完呢。这怪我也怪言悔,怎么一岔开就彻底跑了偏,好歹,那也算是件一失足就得坠入深渊的要事吧。 啧。 而此时细细琢磨来,方才多了些令人在意的地方。 其实,白佑义会盯上仁王府,于此我并不惊奇,毕竟人野心大着呢,又怎会放弃手下的任何一颗棋子,且眼下,这人除了重权,身上又多了大笔横财,自然助长了心中欲望,一时按捺不住也是常情。只不过,我实在没能算到,他拿来相要挟的刀口,居然是直接挑明了言悔的假身份。 可谓一击即中。 但是,他既然能如此凌厉地摊开泛黄的一切,若不是王后娘亲亲口告诉他的,便是——当年旧事的亲历者,有他一个。 可同王后娘亲相处的时日来看,她与我这舅舅的关系,竟还远不如同离分甚久的老白好,那么,又如何会将此等秘事告知给他,恐怕,确实是偏于后者。 这可真是个大收获。 毕竟之前情报处查了个底朝天,也都没能扯出白佑义来,而此时,算是误打误撞一戳破,可不就多了条线索。 等等。 柳夏乃是往锦官城查探旧事而亡,青黛则是于国舅府私库内对我施术,嗯,旧事,国舅府,兴许知情的白佑义。 这般串联下来,要说诸事和白佑义没半点干系,还真是难信,可具体能有什么干系,想来到底一片模糊。 烦闷地抱住头,论后话,果然,还是先等程妖寻到了青黛再说,唉,这又是一桩烦事,相较而言,连白佑义不怀好意地找上门来,似乎都不值一提。 那什么威胁。 左不过封口的功夫,无论是我腰间的百仞君,还是言大夫养在池子里的乱心之毒,可都能让他闭嘴,且这人满满当当的私库,今夜,便会叫我洗劫一空。 哼,只等着哭吧。 念此,心情总归舒畅了些,我四仰八叉地静躺了会儿,便困了觉,可惜没睡多久,就有小丫鬟前来叩门,说是王爷在书房里候着我,然问及何事,她却不知。 打着哈欠,且朝窗外的浓郁夜色瞄过几眼,约莫算了算时辰,我晕晕乎乎地想,都这么晚了,不好好休息还来扰我,莫不是人还藏掖着什么,等着老实交代? 随口打发了小姑娘,我穿好鞋,往地上跺了几脚,又套好外衫理了理,方才带着一脸的睡眠不足,踏出了门。 …… 接连好几个哈欠,直泛泪意的眼眶内,已然映上了灯火通明的书房。那门大开着,外间的陈设一览无余,却是不见人,该是在里头坐着的。 摇晃着又往前一步,我察觉到些许动静,忽而皱眉,手且机警地覆上了腰间。 转着溜黑的眼珠,继续迈进,待两脚前后地踏入屋内,书房门紧跟着被人猛地一关,我回身正要拔剑,却见某人正对着我,手则背到后头,将那门栓一紧。 “你干嘛呢?”浑身一松,我没好气地盯住了人。 言大夫朝我一打量,直撇着嘴角说:“娘子,你这不行啊,连为夫都识不得了?” 还真好意思讲。 叉着腰凑近人,我仰着脑袋一瞪:“屁,谁叫你鬼鬼祟祟地藏在门后头,故作歹人。”俨然不是素日里的言大夫作风。 岂料话落,言大夫竟然还轻笑了声。 再者。 这本来就相近的距离,也因着他挪动的步子而更为贴近。我突然没什么底气地被人追着朝后退,偏还要扬着下巴问:“你作甚?” “你不是猜到了吗。”他顿了步,不过伸手抓过来,容不得我再退。 “猜到什么?” 人勾唇痞笑:“作歹人。” …… 眨着眼反应了几瞬,我好像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挣起了手。这个嘛,倒也不是不愿,就是单纯的,想跟人杠一下而已。 故而还义正言辞地对人道:“说好的自罚睡书房啊,食言可就是王八蛋了啊!” 眼见人松开了手,我隐隐好笑,结果转瞬,双脚便离了地。 被猝不及防地抱在那怀里,我正要再动动嘴皮子,言大夫适时地斜眼瞧过来,视线且轻勾着我的眼波,说:“我可没食言,书房自是要睡的,不过是你跟我,一起睡。” 原是被人心机地给忽悠过来了。 这主意,打得可真不要脸。 我咬着唇,面色忍不住地微红,又突地想起了书房内并不怎么宽敞的罗汉床,顿时激动地蹦出一句:“不要,会摔下来的!” 然这才说完,我就后悔了。 呸。 想得倒美。 上次趁着人醉酒,斗胆来了出鸳鸯戏水,已是彻底没了脸皮,这次要是栽在书房,以后,以后还让我怎么正视这清雅的地方。 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在这儿。 可惜言大夫铁了心要闹,他也不急着搭理我,不过一步一步地,将我带去了塌边,轻轻往上一放,然后吐着气道:“确实窄了点,嗯,摔下去算我的。” 摔个——哦不,算个屁。 我抬手阻着他,还想再挽救一下,便好言好语地哄着人回寝居,奈何之前撂了话,倒方便了他来借此发挥。 只听言悔弯着眼揶揄:“我可不做那食言的王八蛋。” 这,真是悔青了我的五脏六腑。 要说男女情事,挑起来,可就难降下去了,我拦得了上,便顾不住下,推阻了会儿也就你情我愿地从了。攀在人肩头,眼里头兜转着旖旎的光。 难以言喻。 更是难为此情。 喘着气,磕绊着唤着阿悔,他应着声,调子亦是颤的,这感觉如水荡漾,又如冰浸骨。也是一时凌乱,我无厘头地想。 嗯。 我要给言大夫生个娃娃。 【作者题外话】:想写生猴子来着 哇咔咔   ☆、第278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隔日,言大夫难得一场懒觉,他搂着我缩在罗汉床上,睡得仍是踏实。我一睁开眼,便见着某人安详的睡颜,心底不禁滑过悠悠的一叹。 只想往后的小日子,也能一直如此。 小心翼翼地将人的手从腰上拉开,且又咽着口水,从言大夫光裸的胸膛掠过,我莫名其妙地烧红了脸,兀自坐起静了会儿,才罩着言大夫的衣衫下了床。 左一脚右一步。 我一面捡着自个儿的衣物,一面低骂着将其乱扔的言某人。待踱到帘后,重新收整了一番,我才又走了出来。 只脸蛋仍是红的。 到底还没缓过劲儿来。 本想就这么干脆地离府办事,可偏又记起之前言大夫斥我招呼不打便出门来着。蹲在榻边,我盯着人的脸,坏着心思,且慢慢伸过手去。 而言悔这睡得好好的,却是忽地回不过气来,挥着手便醒了。 我松开捏着他鼻子的手,攀在床沿上咧嘴一笑:“接着睡,接着睡啊。” 后者揉着眼,若有似无的笑,然后也不起,只是抓着枕头侧过身来,含糊地问:“要出门了?” 晃着脑袋一阵儿点,我一副的乖巧样儿。 言大夫往我腕上的银镯瞄了瞄,覆手过来轻轻摩挲着,也不说话。 嗯。 这是好呀,还是不好呀? “好想,抱着你再眠一会儿。”他突然又开了口,眉间且带起一条浅浅的沟壑。我这蹲着的腿还没麻呢,一颗心却已酥了。 完蛋。 想爬回床再抱会儿相公怎么破。 “阿悔。”将人望着,我探过脑袋,便想往言大夫脸上叭一口,算是蹭多点儿甜头,可惜言大夫作了。 “你还是走吧,别来撩拨我。”这人一翻身,背对着我直念,“本大夫还得去济世堂,可不能荒在美人身上。” ……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咬着牙站起,我转身踏出了几步,又猛地折回,握着人的肩就将他给掰了过来,然后二话不说就精准地在那唇上落下了印子。 言大夫似是没料到我的生猛,霎时就愣了。 我则嘚瑟地直起身,眉一挑:“哼!”就撩了怎么着。 言悔喉间一哽。 能怎么着。 他家姑娘真是厉害了。 …… 潇洒地撇下人,直奔四魂幡,一群小子正乐呵地在我那长老院里分赃,不过,我的那些个宝箱,他们可没胆子动分毫。 可以啊。 还真是全搬回来了,也不知白佑义何时能发现这个惊喜,呵,惹上我么,总得肉疼死他。 盘坐在其中的一个箱子上,我支着头想起一物,便朝他们询,可在这些东西中,瞧见过一支碧色短笛。 “你看见过吗?” “没啊,你呢?” “这个么?” “……这特么是萧,还是红色的啊大哥,你别是色盲吧。” 他们彼此确定着,那你一言我一语的,听下来,倒是都没瞧见过。我抓着递来的那只血色的萧,不由暗思,应该是被青黛拿走了。 而此事念起便令人心烦,一时没控住力,咔擦一声,手中的物件儿成了两截,直让周遭的小子们齐齐止住了各自的动作。 咋了这是。 莫不是他们办砸了什么? 我倒不知自己的无意之举会害得人乱想,不过抖去衣上的残屑,又问了问程妖可在帮里。 他们答着不在,却又因回不上人的踪迹而小怕怕。 可我着实没成想他们能知道个确切,那人不在帮里,便是在乐悦馆,不在乐悦馆,便是已经寻青黛去了,但终归,还是会回到乐悦馆的。 亦如我与言大夫相依,而今,小白已是程妖的归处。 尤其,还是在这般难受的时候。 “玫姐,我们这就去查。”在我低首沉思时,不知状况的混小子们,丢开手头的奇珍异宝,便要撤走,去调查程妖的行迹。 我转回思绪,抓着脑袋拦下他们:“我自己去就行,你们赶紧的,把这些碍眼的东西给分了。” 碍眼? 玫姐居然会嫌钱财碍眼? 这别于平常,他们闻言便震惊不已,其中一个更是指向我踩在脚下的宝箱,虚着眼问:“玫姐,这些也算碍眼么?” 我淡淡地瞥去,回:“想死?” “不,不想……”他连忙缩回手,看来,这些还是动不得的。 从箱子上跳下,我没多停留,便轻盈地跃上屋檐,蹿离了四魂幡,去向,自是乐悦馆。若是没遇上程妖,那就候在那儿,当然,还是能直接见上最好。 咬着顺路买来的糖葫芦,我绕开正门,从屋后落进了馆内,这一间间屋子探过来,左右某俩都没找着,而在靠近小院时,我却是隐约听见了弦乐声。 咦。 老白倒还没走。 搁石桌那儿坐得端端正正的,手里可不正拉着他那把老古董二胡,好似在白家初见时一般,而能这般闲情逸致,估摸着是真的看透了。 挺好。 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人瞧着我,不过睁眼闭眼,弄弦的手仍是不停。 尝着果子酸甜坐在其旁,我静下心来,难得细听了一番。那乐音流畅,悠转在空气中,几分明亮,犹如唤着春媚。 这弦儿,唱得可是——寒春风曲呢。 待一曲毕。 老白稍松手指,只摇头晃脑地笑:“舒坦。” 嗯,听下来也确实舒坦,我嚼着最后一颗糖果子,含糊不清地说:“到底是名曲,连我这不好音律的人,都觉得好嘞。” “怎么,就不觉得是拉弦的人好呢?”他侃道。 白着眼敷衍下几声好,我翻着手背拭过嘴巴,都还没说个啥呢,老白便将自家儿子以及未来女婿的情况道了出来。 原是一大早,就不见了俩人。 老白还以为人是出去瞎晃,且有程妖带着,倒是心宽得很,而我了解后,自知那俩定是办青黛的事儿去了。 果然得候在这儿了。 只是同老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他竟是跟我啧着嘴,说那俩天天黏得紧,自己实在没眼看。 “既然没眼看,老白啊,你还是趁早走人的好。”我漫不经心地应,想必,小白都积极地替他将行囊收拾好了吧。 老白往桌上搁下二胡,佯怒:“你这丫头没大没小,怎么说,你跟着赵炎,也该是叫我一声舅的吧。” 嚯哟,从未跟我计较过辈分还叫着我姐的人,竟是就此跟我怼上了。   ☆、第279章 舅舅诶 而按我的性子,反是跟我闹辈分的人,可都没什么好戏唱,老白也该是知道的,偏又如此,这难道是兴致大好,硬要跟我作。 猛地拍上桌,气势一瞬大涨,老白被压迫得微仰,一脸来来来,老头子我就是要跟你闹一闹的傲娇模样。 不过这回,我偏是由着他作了。 “舅舅诶。” 我响亮地喊道,但见老白的面色一点点垮掉,却又很快被笑意堆积,我想,那该是叫喜出望外。昂,要是人知道我是他亲侄女,再听这一声唤,会不会直接炸掉呢? 有意思了。 可惜诸多顾忌,到底是不能说的。 “你再叫一声?”他的眼,锃光瓦亮,直给我一种,此时此刻,我俩确实是在相认的澎湃心怀之中。 而我知道,他值得这一声。 世上同我有血缘牵绊的人,稀稀落落,最先相遇的,便是老白与小白,他们真心待我好,是难解的亲人缘,我珍惜,亦因此欣喜。 未将心头的暖表露出来,我板着脸,简略地又喊:“舅。” “好好好。”他连声地应。 其实,白仲清也说不上自己为何会这么高兴。或是唤了这一声,本就交好的关系便又亲近了不少,抑或是,认了眼前的小丫头,便宛若同小妹团聚了一般,再或是,别的什么。 嗐,管他别的什么。 …… 在乐悦馆蹭了顿午饭后,罗修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倒是勇气可嘉地要跟我切磋,老白则出了武馆,去四方园喝茶去了,算是临行前,再享受享受王城的老年生活。 存心让着人,罗修过了十几招后,心里头清楚,直对我嚷嚷:“玫姐,你可别瞧不起人!” “喔?”这么硬气的么,那也成。 嘭的一声。 某人让我不留情地砸在了地上。 嗙的一声。 又叫我狠劲儿地踹到了墙上。 “等等等。”罗修龇着牙从墙壁上滑下来,一坠地就抬手止住了我,“您还是瞧不起我吧。” 啧,这股子硬气,竟不过弹指间的事儿,我优哉游哉地将人拉起来,故意道:“别介啊,堂堂男子汉,得越挫越勇才是啊。” “我,我,啊哟!” 嗯。 难得一场酣畅的切磋,而今后,不知罗修还有没有兴致,再邀我战上一场。 …… 如此打发了些等待的时候,仍是不见人回来,我便又蹿到今海府上,指点了他一个时辰,其间倒是没被他娘亲逮着,只我离开前,撞上了他爹。 那个在赵国首屈一指的名工匠。 今海正想着怎么串词呢,顾往安却误以为我是同他儿子私会的小妞,还颇为开明地感慨:“嗯,小海总算是有了常人心思了。” 这番臆想的话,没惹着我,倒是急了今海。 他慌着神同顾往安声明:“不不,这是教我功夫的师父,也是,也是当今仁王殿下的王妃。” 顾往安一惊,哦了好几声,问:“你便是那个谁,那个洛洛郡主?”依稀听闻过猎场的英勇事迹,竟是他儿子的师傅么。 我:“……” 什么名儿不记,偏揪出这么个败我威风的郡主名头儿,实在往事不堪回首。干笑着看向小徒弟,后者一抖擞,拉住亲爹便要拽走。 “不留人吃个晚饭?”顾往安一边走,一边扭头。 今海不耐道:“我师父忙着呢。” “那下次?” “爹啊,您可别给我丢人了。”今海朝我挥手别过,果断将人带走,估计,还会跟他爹解释一道。 要说我这一来一去,再回到乐悦馆时,倒是先见着了小白。 “诶?你妖哥呢?”我凑到他身后一阵儿地瞧,愣是没看见旁的人影。奇了怪,这一齐出的门,怎的就形单形只地回来了。 白江扭头看着我,面色有些无措。 此去倒是找着了青黛,只是,她咬定了人是自个儿杀的,偏又紧着牙,没能吐露个原委出来,程妖恼得无可奈何,便将其直接绑了回来,现下,仍在僵持中。 “绑哪儿了?”八九不离十的猜想落了实,我沉着脸,问。 小白引领着我,打某间屋的隔墙入,下了十来阶石梯,又启动机关挪开了一道石门,方才转到了密室中。 烛光透出。 可见青黛正坐在木椅上,绳索且将她和椅子缠作了一起,而那张脸,已无面具的遮掩,不过一片的狰狞不堪。 程妖站在其旁,虽是不语,但那一手撑在桌面上,微微收紧便使得铺面绸布起了皱。 唉。 这彼此缄默的氛围,委实看得人闷气。 白江自知搅合不了这事儿,将我带过来后,便自个儿埋着脑袋,径直地走了开。我心绪复杂地踏近,青黛瞥见我,忽而苦涩地一勾嘴角,再就是摇着头,一副抗拒地垂下了眸。 “你来了。”程妖干着嗓道。 蜡油味儿蹿进鼻间,我轻嗯下一声,稍稍地打量过人以及周遭,问:“有找着那只短笛吗?” 程妖并不知我为什么要问这个,毕竟青黛已然认了罪,无论那作为印证的短笛有没有,都是无关紧要的了,可即便这样想,程妖还是告诉我。 没有。 兀自思索了会儿,我伸过手,往站着那人的肩上一拍:“你先出去休整一下,这里,我来吧。” 想来,我该是要比程妖多点儿冷静的。 而到底是僵持没个结果,程妖不曾多问,蹙眉扫了青黛好几眼,终是依言出了密室。 待人走后。 我迈到青黛那方,顿了顿,不过三两下地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随意地往地上一扔。而她轻眨了几下,指尖满是麻意。 “喝水吗?”勾过桌下的圆凳一坐,我淡淡地问。 她没答,只将我望着。 拎起茶壶,盛好水往人面前一搁,我瞄了她一眼,又说:“别再浪费心思对我用术,不管用了。” 之前,若非我对其没有防备之心,又怎会那般轻易地叫她给怔住。 何其丢人。 更何其的寒心呐。 “我知道。”青黛出了声,是熟悉的调子,却已是陌生的人。其实,她也心有愧疚,只是,另一种情感远胜于此罢了。   ☆、第280章 她不是凶手 浅浅地掠过她,我也懒得多余的兜转,是直言道:“你和白佑义,是什么关系。”这一层,程妖和小白尚没查到,可我心中,却有了大概的轮廓。 颓着的身躯一瞬绷紧,青黛抓着椅边儿,强装镇定:“你说他?烟花巷,几面之缘而已。” 真聪明。 既不否认相识,却又将俩人的干系撇得这么淡薄,要不是我疑心已重,或许真能容得她将这页轻易地掀过去。 “几面之缘?”我刻意重复,紧跟着蹿出一声嗤笑,暂不论柳夏的事儿,“只几面之缘,你便能为着他,窃走我放在长老院的宝箱?” “我——”她不禁震得说不出话来。 是败给事实的不淡定。 我盯着她的反应,幽幽道:“我记得你来寻我那日,府内正好遭人翻得乱七八槽,而你适时地,又同我侃起了嫁妆,更问及了宝箱下落,还记得吗。” 然后,我是无意地告知给了她,再不久,帮里便失了窃。 若放早前,我并不会怀疑到青黛身上,也就不会在意这点细节,可是当人有了嫌疑,且又叫我发现或许同白佑义有所牵连后,一切都猜得清了。 是她。 那个内贼即是她。 此时再想来,白佑义早前去往草原,躲过了情报处追踪,我便疑心四魂幡中有人帮衬,只怕,也是她吧。 而对于此般的挑破,青黛敛住神色,自然抵死不认。 竟不觉迟了么。 我倒没有急着追问,只不过先在心头默默地思忖了一番。青黛为什么要帮着白佑义,且还做到了这种地步?她不惜对师兄的挚友下手,还朝老相好我用了术。 嗯? 朝我用术这事儿,似乎以前也发生过一回吧。 嗯。 几面之缘,烟花巷。 烟花巷。 ! 多思之下,往日记忆突地涌回脑海,更是逐渐清晰地浮现。看向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缠上了惊诧,我歪头掂了掂,不会吧。 青黛被我瞧得奇怪,却是不愿开口,凭白暴露。可她再不愿,能守得住自己,终究也是管不了我的脑子的。 站起身,一步步靠过去。 “白佑义。”我轻轻地,抚上了她现在的那张脸,“就是你这辈子最爱的那个男人?” 就是那个,在往昔美人脸上甩下掌印的混蛋? 这看似随口的一句,落在青黛耳里,即化作惊雷炸开,她该是要即刻否认的,偏在对上人视线的时候,一时凝噎。 所要隐藏的,无所遁形,这最后的防线,算是就此崩塌了。 微妙的静默后。 “玫,别说了。”她的表情,似哭似笑,是爱,让她变得愈发卑微,可其实,她在替人办事的时候,到底也是有顾念我的。 不然,她不会朝我叮嘱万事小心,也不会,仅仅以媚术困住我一时。 心知这一切,莫名让我生疼,而还有的所问,哽在喉间,又吞回了肚里。当然,为何要杀柳夏这之类的话,即便不问,也都已经隐约可明了。 不忍再留,可转身才走出几步,青黛猛地跃起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直拽得尤其紧。 我则沉着眼看她,在其开口前,捂上了她的嘴。 “别求情。”我说。 泪意染上明眸,指缝里是止不住的呜咽声,她是知道的,被我盯上的人,下场会是如何,可她不知道,我与白佑义,还有仇怨可算。 …… 走出密室,陡然罩在身上的光亮多了分刺眼,程妖竟没走远,而是站在屋外,些许地发神。 “怎么样?”听着身后响起的动静,他头也不回,问得亦无所期盼,只心里波涛层起不减,面对这一场真相,仍是难以接受。 缓缓地叹出一口气,我应下:“别为难她,也别为难你自己。” 程妖扭头苦笑。 他说着自己是如何期望着,青黛回他一句不是,可偏偏,她认得干脆。现下,他该怎么办,为了兄弟仇,便了断了同门情吗。 “她不是凶手。” “什么?”程妖不由紧眉,心头有火苗蹿起。 我扫过他,仰头看向稍显灰暗的天际。 的确不是青黛,哪怕我不知她与程妖的师兄妹情几多深厚,可人既然连我都会顾念,又怎会忍心,去伤害程妖的生死之交。 这实在不通。 而她认得干脆,不是因着她真的做了,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们那般认为罢了,至于她相护的人是谁,明摆着的事儿。 程妖也不知该不该宽下心来,他冷着眼向我确认:“不是她,那是谁?” 我犹疑着要不要告诉他。 毕竟扯出白佑义,涉及的,就不仅仅是柳夏,而很有可能是我的事儿了。 “嗯,这个还没问出来。”我摸了摸鼻子,到底没有透露给他。如今白佑义找上了言悔,而我,在弄清楚一切前,并不想让其他人插一脚。 妖孽师父的性子,我还算清楚。 当凶手从青黛换成了白佑义,杀伐可不就果断了。 再缓缓吧。 …… 此时的国舅府,白佑义正大发雷霆。 一夜之间,便惨遭洗劫一空的私库,简直是在剜他的心。他派了暗卫四处搜寻,又焦急地给青黛去了信,换得的却是音讯全无,这到底都在搞什么。 莫非是一枝玫又劫回了他。 能这么快? 得幸于青黛的顾念,白佑义暂时还不得知一枝玫究竟是谁,而哪怕是被人劫了镖,倒还跟青黛说道着,欲使些手段将这人拉入自己的阵营。 也不知,青黛是如何打消掉他这股子异想天开的。 晚间。 言大夫在用膳食时,同我念叨起,白佑义传了话给他,说是彼此多留点情面,允他再多思量三天,也不知在做哪门子的算计。 我哼笑着,且招呼言大夫靠过来些。 他凑近耳朵,眼神轻瞟,我则一五一十地将劫人私库的事儿交代,话落,直起腰不过一句:“夸我。” 原是这么回事。 陡地没了财物依仗,自然也就不急着逼他就范了。 言大夫撇着嘴微颔首,然后一筷子红烧肉夹进我碗里,说:“辛苦了。” 额。 我倒不怎么辛苦,毕竟出苦力的是那群混小子们,想必已经分完了东西,各自揣着大钱逍遥去了吧。   ☆、第281章 多好笑 大口的肉包饭,我一边嚼着,一边平静地跟言悔讲。 是白佑义动了柳夏。 那么他,和当年旧事的干系,铁定是没跑了。 言大夫似有所料,面色并无所大变,他细细地理了下脉络,而后放好碗筷,只枕着桌沿,偏头说:“你觉得会不会是这样——” “哪样?” 哪样。 他记得在最早知晓人身世相关时,了解的便是,当年叛兵作乱,少将军柳云天同国舅白佑义一同守宫,而王后诞下麟儿不久,贼人现,劫幼子,柳云天更是护主身死。 那么此期间,守宫的另一要臣,白佑义又作如何呢。 这没有任何提及,反而叫人尤为生疑。 再者,于王城的这段时日,谁人都可见国主对王后深情不负,且王后对他家姑娘,那更是掏心窝子的好,怎么都作不得假,如此,若说当年王后是为了争宠才谎称生子,那可就莫须有了。 可既然不是王后,便另有始作俑者。 嗯。 他们怎么就没想过白佑义呢。 这个人,心有野望,为了天墓,可以屠杀颜氏全族,为了阎魔剑法,可以不顾手足之情重伤白仲清,那么为了至尊之位,舍弃个小小侄女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他可能,本想扶持个假皇子,待其继任国主之位后,再想办法拉他下来,由自己替上。”要说言悔原是想不到这么多的,可偏偏白佑义自个儿找上了门,还使着差不多的套路威胁他。 顿时就将一切联系在了一起。 而我咬着筷子,闻言霎时没了胃口。 不是吧。 这意思是白佑义劫走了我,可王后娘亲明明说过,当年将我带走的,是个女人。 可想来也能说通,或是白佑义遣了手下行动,又或是,王后娘亲为着相护自己的胞兄,刻意欺瞒于我,至于今时我所见的,她同白佑义的疏离,那该是归咎于被人舍弃的我了。 这真是越想越靠谱。 更是,前所未有的咬牙切齿。 别吧。 若真是这样。 那么害我颠沛流离的暗手,便是我的亲人,即便我从来不认白佑义作我的舅舅,可事实如此赤裸,而他真特么就为了权势,六亲不认了。 “他大爷的。”木筷被我发泄般地摔在了地上。 言大夫皱着眉,将我的手往桌上一按:“这只是猜测。”应该,不至于这样。 是不止于此吧。 左右是吃不下了,我只想尽快敲定一切,总不能一直拖着程妖,以及仍等着我给个结果的赵辰鞅。拭了嘴站起,我看着言大夫,简略道:“出门一趟。” “嗯。”他并不追问,只离了座,替我拂了拂衣襟,“有话,好好跟人说。” 估摸是算着我要往哪儿去了。 …… 一跃进了宫墙。 在探得国主爹爹仍在勤政殿忙碌后,我一个调转,便去了王后娘亲的寝殿。也是,有较长时日不曾见过她了。 之前在这儿跪伤的膝盖已经痊愈,只怕今日,又得多道新伤了。 悄然地溜了进去。 王后娘亲正靠在大启的窗旁,有凉风灌入,带起寒气,她也不过拢了拢坎肩,然后继续静立。瞧上去,情绪略有低沉。 “娘亲。”停在稍远处,我舒着气轻唤。 而她一瞬回了身,看见我,整个人都如春明媚了起来。快步踱来,本想抱我的手临时一顿,她有些无措地缩了回去。 “小玫,你来了。”王后娘亲小心翼翼地瞥来。 这透着多变情绪的眼神,使得我没能将质问的话直接丢出来。 嗯着声绕过人。 她的失落,难以掩饰,我伸手将窗关好,才又走回到她身边,抓起那冰凉的手一阵儿揉搓,同时轻斥:“多大的人了,还往风口上站。” 有笑声溜出唇缝,王后娘亲反握住我的手,回:“就是要叫你心疼的。” …… 别过眼,一时沉默,她觉出了不对劲儿,便问:“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难道是被言家小子欺负了? 我想着,早说晚说,终是得摊开的,私下一酝酿后,也就不再顾忌。 “是白佑义,对吗?”我抬眼抓住她的视线。 后者一滞,紧接着扯起嘴角:“你说什么?” 不再为了求证而问询,我转着话地试探:“舍弃我的人,就是白佑义吧,昨日,他找上了阿悔,谈的话,我都知道了。” 找上了赵炎? 王后娘亲横着眼,有些气恼地嘀咕:“不该啊,我明明已经对他三令五申,让他别去找你们的麻烦,他怎么能,怎么能——” 到了这时,她忽觉自己暴露了什么,声音也戛然而止。 而她眼里的我。 笑了。 只明明是笑着,双眼却红了。 “小玫,我——”王后娘亲不知该怎么圆回来,她清楚,这被问及的一瞬,只顾着旁的而忘了否认,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我这么聪明,还会被她蒙过去么。 “娘亲。” 这一声,她并不敢应。 我则咬着牙,接着说:“多好笑啊,寻到你之前,我以为自己是被亲人抛弃的,没想到,还真是呢。” 眼色转瞬沉下。 “时至今日,你为什么还要纵着他,你不是爱我吗,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委屈的情绪将整个我淹没,连言大夫的嘱咐,都忘了个彻底。 王后娘亲被我如此逼问,痛心之余,仅憋出一句:“他到底是我同胞的兄长。” 多么薄弱的申辩。 至少在我看来,是相当的不堪一击。诡异的笑衔在嘴角,我轻飘飘地问她:“如果我杀了他,你会不会恨我。” “不,小玫,你千万别乱来。”王后娘亲被我的语态骇到,不由激动地抓过来,“他是你亲舅舅,你不可以的。” 腕上被施加的力还真是大。 我低眼看了看,复又收回视线,只是加重语气,重复地问:“你会不会!” 王后娘亲松开手,犹豫着退后了几步,就在我以为要这么陷入沉默时,她含着泪反问:“如果我说恨你,你还会杀他吗?” 退潮般地,我的某些念头,都哗啦一下的没了。 “不会。”淡漠地扔下这一句,我上前搂了搂王后娘亲,然后再没说什么,就这么离开了。而她张着口,却没有出声留我。 作罢。 我大概,也不会再留了。   ☆、第282章 要相公抱抱吗 而这一离开,我并未直接折返王府,不过是在宫城里那棵,曾同念念一起呆过的高树上,独自小坐了会儿。 周遭是一片的漆黑,光亮落在墙外,我抓着枝干,轻轻地晃,什么也看不着,什么也都不想看。 直到被蚊子咬了好些口,痒得直挠挠,我才找回了些许的神思。 嗯。 该回去了。 …… “阿悔。”回府找到言大夫,我莫名有些心虚,毕竟人让我有话好好说,可我却炸得失去了理智,至于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也都懒得管了。 只知道心里头难受。 而这冷风一吹,疼一疼也就过了。 言悔在书房里翻看着济世堂近日来的册子,烛光轻晃,虚影落在页面上,几分模糊。他抬头看来,直觉一切怕已是尘埃落定。 “要相公抱抱吗?”言大夫丢开手里的东西,从桌面后头绕出来,不过是朝我大大方方地摊开了双臂。 饶是兀自蹲树上沉静了那么会儿,此时也抵不住了。 瘪着嘴,步伐不稳地一头栽过去,我紧紧地抱着他,倒是没掉眼泪。言悔估摸着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将脑袋压在我头顶,不时轻蹭。 胸腔内,逐渐回温。 我闭着眼,还是将适才的冲动告知了言大夫,然后不经意地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处置白佑义。” 杀了他,还是放了他? “如果是我。”言悔轻念,“我会由着他生,却也不放过他。” 睁开双眸,稍许地撑离那怀抱。 我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接着应:“是啊,与其让他死的利落,直接下地狱,倒不如摧毁他想要的,将其从云端径直拉进深渊——” “生不如死。” 异口同声的一句。 带起相视而笑。 这股子默契,约莫是因着天下乌鸦一般黑?重新偎进人的胸膛,我只敛着神色想,留人一命,也算是,如娘亲所愿了,若之后,她仍执意恨我,那就恨吧。 反正,我不乐意受那委屈,更见不得白佑义过得舒坦。 …… 次日,在去往太子府之际,我半道一拐,且压抑着心头的躁动,往国舅府蹲了会儿。 彼时白佑义并不在府上,而他的私库丢了个干净,自然也没人再守着。我在一片空荡中搜寻了会儿,到底是没找着柳夏的短笛。 又溜进白佑义的几间私房里撞运气,竟是在人书房墙上的悬架处瞧着了。 啧。 放得如此不避讳。 也真是明目张胆得很。 正要探过手去,将物件儿取下,屋外却起了脚步声,愈发靠近。一跃上房梁,紧随着,便有俩小丫头踏了进来。 她们端着水,拎着帕子,自书架高处开始擦拭。 我眯着眼,暂时按捺了下来。 或是干活无聊,那俩人渐渐地聊了起来。多是和府中失窃相关,听人说起国舅爷是如何的恼怒,我只不过勾唇冷笑。 该。 后头,扎着小辫儿的丫头一边抹着案几,一边瞥向悬架上的短笛,倒说起:“诶,我跟你讲过没,那个女人的事儿?” “什么女人?” “就是咱老爷的相好,烟花巷的那个美娇娘。” 是青黛。 “哦哦,她什么事儿啊?”窗边那人甚是兴味地问。 “她啊,毁容啦。”小辫儿姑娘颇为惋惜地答,视线却总是朝那短笛瞄,“我也是前几日,从门缝里瞅见的。” 另一人有些不信:“天,真的?” 小辫儿姑娘摇着头叹:“是真的,听大管家说,是老爷得了一支笛,哎哟,摆弄得不小心,直招来蛇把她咬成那副鬼样子的。” “啧,大管家又找你去暖床了?” “去你的。” 俩人一时聊偏,我却抓着人方才说过的话,久久没能回过神。本以为青黛即便不是凶手,那也定是有帮着白佑义收拾柳夏,才会叫蛇毒了脸。 却不想,是这样。 竟是这样。 “啊!”屋内一声惊叫。 窗边的丫头连忙回头:“怎么了?” 小辫儿姑娘指着悬架浑身发颤,小脸儿也惨白了几分:“不,不见了——”那只短笛凭空不见了,莫非有鬼? …… 紧握着手中的物件儿,每迈出一步,心里便止不住地骂咧一句。 我是没想到,青黛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居然会为着白佑义傻成这个样子。明明受其伤害,偏还死了心地袒护。 哪怕如人饮水,但白佑义此等行迹,还特么有冷暖自知么。 真是被她气死。 揣好短笛,不顾规矩地落进太子府,而赵辰鞅早就接了我的拜帖,硬是推开诸事,独独在此候着我。 “你递来的帖子说,可都查清楚了?”他希冀地问,只盼我别忽悠他。 缓下心头的恼意,我点了点头,简洁道:“是,都清楚了。”跟人又理了一遍来龙去脉,当赵辰鞅得知黑手乃白佑义后,不免要恨得牙痒痒。 怎么就没想到是他。 害了柳伯父,又害了阿夏,可真是千刀万剐,都难消此恨。 “你可以有所动作,但是别让他死。”我忽地出言,将其汹涌的心思打散一片。 赵辰鞅切齿瞪着我:“怎么,他不该死吗?” “该。”我硬气地对上,“可是,死太便宜他了,你身为太子,当知道,怎样才能彻底地碎掉他,不是么。” 一时缄默。 又几言相商。 赵辰鞅终是接受了我的说法,只是拧着眉,又问我:“赵炎,对这事儿怎么看?”说到底,白佑义非是旁人,他是王后的胞兄,便是仁王的亲娘舅。 若是横生枝节,撕破脸可就不好看了。 我知道他的顾虑,一抖袖,哼笑着回:“太子兄,我即是他。” 那就是,同仇敌忾了。 …… 该是将短笛交给赵辰鞅,再转手给乔碧落,物归原主的,可这千丝万缕里,程妖那头,我可还瞒着呢。 总觉得自己拦不住此人的暴戾,于是只得先将白江从乐悦馆中叫了出来。 河边柳枝飘,四下无人。 “表哥。”我难得地这么唤道。 白江不由虎躯一震,愣了几刹,才狐疑地挪过来,且压着头吐出一声:“啊?”玫姐刚叫他什么了? 【作者题外话】:免疫力低下,加熬夜 我又病了 无奈脸   ☆、第283章 救命 “我说表哥——” “等等等。”白江抬手止住我,然后一脸的微妙,“有事说事,别,别这样叫,怪瘆人的。”哪怕他心知面前人实是自己的表妹,可到底习惯了大姐大,这么整,小心脏着实受不住。 我不禁嫌弃地丢下一记白眼,却还是正儿八经地喊着他表哥。 “这东西给程妖。”一面说着,一面掏出短笛递给白江。 他不明了地顺手接过,只觉这物件儿看来眼生,毕竟过往不常见,于是生问:“这什么,你怎么不自己给他?” 实在想吐槽一句夫人外交,想了想,还是严肃得好。 “这是柳夏的东西。” “喔,不是,啊?”白江懵住。 我接着补充:“从国舅府那儿捞回来的。” 这下,白江可算懂了些什么,他面色不大好地说:“你的意思——妖哥誓要掘地三尺挖出来的那个人,是舅,呸,白佑义?” 无声颔首。 他拿着短笛,突觉烫手。 “需要我做什么?”白江抬眼问我。 我则攥着拳,一侧身,回:“让你妖哥留条命给我,白佑义,我会收拾。” “这——”难怪找上他,可他也没法担保能拦住程妖啊。 清楚某妖孽的棘手,便也能明白他的为难,于是我几分轻松地说:“实在拦不下,就跟他说,算是给表妹我个面子,毕竟那区区一条命,还了柳夏,我的仇,可就报不了了。” 白江只当白佑义牵扯的是柳夏的命案,孰料,他竟还是当年害我流离在外的元凶。瞪大了眼看过来,不禁哑然。 好歹说完了正事儿,我踢着脚下的石子,又问他,老白可已动身,回锦官城去了。 答说,今晨走的,走前儿还只和程妖打过了招呼。 嗯。 此时走了也好。 免得王城中生事,王后娘亲会求到他这里来,想老白看重同胞情,即便白佑义曾害其重伤,怕也是止不住骨子里的心软,亦如娘亲一样。 而我虽不会因此收手,到底不想多惹烦忧。 要说我这方,联络了赵辰鞅清剿白佑义的势力,又拜托小白劝住了程妖,可谓是了了不少事儿。 而私下,言大夫也没闲着。 约莫过了两日,当我回府后,某人的书房里,竟传来了断续的鸟叫声,这绝不是不乖,人家可是说人话的。到底是觉得耳熟,结果挠着脑袋一进门,就吃了一嘴的羽毛。 那犀利的小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疤痕凶悍依旧,身下的纯白玉爪一张,就扑扇着往我肩上落了下来,然后响亮的一声鸣叫。 “芃芃?”见着千织的海东青,我不由惊喜,往小家伙脑袋上一揉,便咧着嘴,且询问似地望向了言悔。 只是没等来言某人的答复,倒先被另一声给打断了。 “救命,救命!”被挂在屋内的不乖,上下晃着脑袋,在栖杆上一阵儿跳脚,直引得芃芃朝那方看直了眼。 我一边走向言悔,一边好笑地问:“这都谁教的它。” 还救命呢。 也不知它是怕眼前的大鹰伤了我,还是怕自个儿的鸟胆被吓得噼里啪啦嘭。 “许是府中的丫头小子们瞎胡闹吧。”言悔无奈摇头,左右是他送出去的鸟,居然怂成这个鸟样儿,也是看不过去。 人撇开这一茬,从手里头的信筒中取出纸卷,展开掠了几眼,倒是笑了笑。 我不解地蹦过去,靠着他低头一瞄。 诶。 “织儿要回来啦?”算来,这丫头去草原也有些时日了,的确是该回来了。哼,呆了那么久,皮都玩痒了吧。 肩上忽而一轻,芃芃飞到不乖面前打量了一阵儿,而后蹿出了窗外。 我正无聊地看着呢,言大夫在那厢慢慢地说:“这收拾白佑义,人多才热闹么。”当初颜氏一族的血案,也是该趁着这个机会,算上一算了。 嗯。 还是言大夫想得周全。 若是没给颜漠知会一声就利落地处置了白佑义,换了我,也是极不爽的。不过,这个时候让他们往王城觐见,合适么?哪怕易了主,颜氏毕竟已经被白佑义构陷成了谋逆之党,国主爹爹还能听人好好说么? 言悔拍着我的头,说:“这些,交给为夫就好了,你啊,别给我乱惹事儿就好。” 我瞪着眼抗议:“谁乱惹事儿了?” 明明,我也靠谱地做了好些事儿了。 “没有吗?”言某人垂眼瞥着我,只是说,“那为何今日一早,母后就遣了人来召我进宫?” 王后娘亲找言悔? “找你干嘛?”我不大高兴地问,怎么想,都是她觉得言大夫能治得住我,故而才找上人求情吧,但言大夫和我是一条船的,若是能被拽走,我就直接把他丟水里头。 暗自腹诽着,这些话,就不必说给言悔听了。 本以为言悔提起这事儿,会有个后续吧,偏他用了不知道仨字儿打发我,只因这人得了召,是借着济世堂事务繁忙,而婉拒了。 我随意地听着,手上则扯玩着人腰带上的玉佩。 不去倒好,省得尴尬。 …… 窗外一时起了风,是芃芃又挥着翅膀,飞了回来。只见它抖擞地落在不乖侧旁,直惊得好几声的救命。 而在它经过我与言悔时,倒还溅了些许的水珠出来。 等等。 拂去脸颊上的湿意,我朝某鸟的爪下一瞧,不禁冷嘶一声,然后便龇着牙瞥向了身旁的言大夫。至于他,也盯清了芃芃所为,顿时心态崩掉。 大意了。 罩在塘子里的密网早已撤去,孰料这鸟回来没多久,竟就熟门熟路地又捞上了他的鱼。 芃芃倒是毫不自觉,它一口将鱼从爪上叼起,不过大方地往不乖的食盘里丟,奈何那食盘太过娇小,任它怎么放,都塞不下。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是捕了鱼送给不乖享用呢。 可即便大家都是鸟,就不乖那小嘴小身板的,怕是承受不起。事实上,不乖已经被那条大过自身的鱼给吓得缩作了一团。 真是惨兮兮。 忽地,言悔不作声地转身坐回了桌前,更是手一抬,提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我仍站在原地,瞅一眼俩鸟,又瞧一眼言大夫。 “昂,你在写信给织儿告状吗?”我忍着笑问。 言悔哼了一声,继续刷刷刷。 啧。 真是忽如其来的幼稚。   ☆、第284章 去哪儿都跟着 又好几日的功夫,得力于几方的协作,一张笼着国舅府的大网,正逐渐收紧,而白佑义,却还疲于寻那被窃的财宝呢。 在此期间,我又去看了回青黛,她本寻死觅活了几回,全叫程妖适时地拦了下来,且为了防人再闹,这妖孽是怒道。 若她死了,便直接将白佑义碎尸万段。 秒管用。 本想说些劝诫的话,绝了青黛的糊涂心思,可惜她不听,整个人已是分外消瘦。程妖不愿再听她执迷于那句心甘情愿,拉着我便出了密室。 “我已传讯给了师父,这丫头,就等着她老人家来治吧。”程妖郁郁地说。 我嗯着声。 左右也没别的法子了。 紧接着,人又讲,那短笛让他给掉包回了少将军府,旁的也没敢同乔碧落说,这有孕在身的人,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调养,怎么也不能再惊扰了。 或是为了舒缓心绪,他陡地问我:“你和言悔都在一起多少年了,咋就没个动静?” 多少年…… 我被问得心口一堵,正要解释解释言大夫也是成了亲才开了荤的,可转念一想,这种话能好意思给别人说?索性回呛:“关,关你屁事!” 后者不屑地扫过来,然后又回过头,感慨般地叨叨:“反正我是没盼头了,只能把某人当小孩儿养着了。” “挺好的呀。”我随口敷衍。 紧接着,我这妖孽师父是模棱两可地说:“有个侄的,勉强也过得去,老白的希望,可就看你了。” 看我? 喔。 小白指定是为着拦程妖,把话都给摊开了,而他这说的,也是,我虽姓洛,但到底是白家的血脉,日后有了娃娃,多少也是能抚慰抚慰老白的。 不过他也想得真多。 甚是埋汰地推了人一把,我只是问:“你不怪我瞒着你么?”大家都是兄弟,该是坦诚的,偏我遮掩着事,想来也是不太好。 “有什么可怪的,你不说便不说,想说我便听,怎么,觉得自己的小秘密很骇人啊,为师我也有的好吗。”程妖故作出嘚瑟的样子。 我被逗的一笑,又连忙敛住,是咳着声问:“你能有什么厉害的秘密,说出来看看啊。” 不想还真有。 程妖遮着脸侧过来,媚眼轻眨了几下,悠悠地回:“我啊,其实是四魂幡的少幡主。” …… 少幡主? 那程妖不就是四魂幡幡主的儿子,可他不是魏国护国将军家的嫡子,娘亲又——瞳孔猛地一放,我捂着嘴低嚷:“你娘亲没,没那啥啊?” 后者扯起嘴角:“喔,她闹假死,连我都是加入四魂幡后,才和她相认的。” 嚯。 这背景真得愈发厉害了。 一把拽住程妖的手臂,我亮着眼,几分没正经:“大佬,表姐夫,求照应。” 人微扬下巴,搂着手掠过来,说:“你从进帮到成为长老,那可都是我照应的。”这,真的是深藏功与名了。 我有些吃惊。 原来,过往的青云直上,不仅是由着实力,多少还是走了点后门的。难怪,旁的三位长老都是江湖老油条,而我一黄毛丫头竟能那么早入得幡主的眼,担起重任。 “听说,王记酒家酿了款——”程妖适时引起另一茬。 才听得半句,我便觉钱袋子在叫嚣。 故而。 “得,您老的大恩,就由我表哥慢慢还吧。”勾唇笑开,我快走出几步,随即直接蹿上屋脊跑掉了。 程妖没能蹭着酒,倒也小事儿。 只白江正好走到这儿,他歪头盯着渐去的那道身影,不解道:“我怎么又听得,她叫我表哥了?”这实在瘆人得慌。 “嗯,叫错了吧。”程妖瞅着送上门的某白,如是说。 白江想了想,也没叫错啊。 程妖自然而然地勾上人的脖颈,且在那耳边哼起笑:“这唤我,唤的是表姐夫,你觉得,你该是什么。” 表,表姐么…… 白江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 接下来的一切,直发生的风驰电掣。 不过又三日,白佑义部署在各处的势力,便在赵辰鞅的铁腕下,分崩瓦解,而其旁的家底,也都让程妖找了出来,悉数收缴。 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然这雨,还不会停。 探子来报,白佑义竟是想偷偷前往草原,所求,自是天墓的宝藏。言大夫几番进宫面见国主爹爹,倒是使着绊子将人困在了王城,再难以动分毫。 其间,这人寻过王后娘亲,也没事儿人似的登过仁王府的大门。娘亲如何我不知,但言悔仍是敷衍着他,想必他也自知今日处境,思量后,也没敢将言悔逼得太狠。 而颜漠是在四日后到的王城。 也不知言悔是如何于两方之间斡旋的,总归,国主爹爹和颜悦色地应下了草原来客的拜访,待颜漠的队伍一到,便由着太子殿下接待了。 我在府上候了小半日,才把某人盼来。 只在此关头为了避人口舌,千织是乔装而来。许久未见,她一边激动地喊着我,一边摘下连帽,那宽大的莲蓬衣下,隐隐可现色彩斑斓的传统服饰。 至于人,或是因着打扮,又或是因着气色,看来着实美了不少。 “哼,还知道回来嚯?”叉着腰,我故作埋怨。 千织知道我疼她,猛地扑过来,便将我熊抱住,说:“玫姐,我可想你了。” 到底是没硬住气不理她,我抬手回搂了人一下,正想说些姐妹话,却是才瞧着她身后还站着一道影。皱着眉稍许打量,不是府里的小厮,更不是相熟的人。 嗯。 眼生的,瞧着轻挑的俊朗男子,穿着风格,倒和千织一样。 “这位是?”我问。 千织莫名地回头,见着那人亦是蹙起了眉头,一张小脸儿看上去似嗔似怒,当真怪异,然后她嚷道:“易和玉,你烦不烦,干嘛一直跟着我!” 易和玉礼貌地朝我一作揖后,转而吊儿郎当地回:“我偏要一直跟着你,去哪儿都跟着。” 什么臭德行。 “玫姐,别管他,我们进屋说。”千织气得直跺脚,扭头看了看我,抓起手就往屋里带,关门前,又对着外头斥,“你别凑过来。” 哎哟? 【作者题外话】:快进完结中 易和玉是死皮赖脸的设定 临完结前来打酱油 要是有兴趣 以后放番外写好了   ☆、第285章 她早晚是我的 我隐隐瞧出点苗头,毕竟,若千织真是烦那谁,该是会使唤我赶人的,怎么就如此不痛不痒地避过了。 当即仔细地问过,小丫头支支吾吾地回,那小子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都死皮赖脸地缠了她大半个月了。 狡黠地转着眼珠,我一攥拳,且说着:“不怕,姐这就出去帮你狠收拾他一顿,保证让他不再纠缠你。” “别,别……”千织着急地拦下,眼神不由闪躲,心里也蹿出了嘀咕。真是的,她干嘛要阻上一句,让玫姐把他的腿打断了正好,看他以后还怎么跟着她。 而看见人这样,我不禁觉得,这出门一趟,还挺好。 若能就这么忘了万华。 最好。 因着女儿家心事不好多说,我便没就此调侃多许,不过是跳过,又提了收拾白佑义的事儿。等一席话说完,那易和玉倒还规规矩矩地站在外头。 “你就没别的事儿可做吗?”不知怎的,千织碰上易和玉,就极其的容易炸毛。 后者依旧无谓。 “追媳妇儿,不算大事儿吗?”他反问。 “你!” 千织被哽得无言,一滞后,冲上去便要揍人,易和玉竟还笑,他优哉游哉地闭上眼,只是念:“打是亲,骂是爱,无妨无妨。” 这下,千织被激得愣是下不去手了。 然人紧接着眯开眼,恬不知耻地又道:“哎呀,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 小伙子可以。 这脸皮真够厚的。 “玫姐,我,我去找言哥。”千织深知自己说多做多皆免不了被人调戏,索性溜之大吉。那小子见着千织跑开,晃着头便又要跟上。 我适时跃起挡在了人前头:“且慢。” 他笑盈盈地看着我:“不知姐姐,有何事要交代?” 小伙子挺上道啊。 虽是如此,我仍是绷着一张脸,问他:“你凭什么,去追我的妹妹。” 易和玉不假思索地答:“我知道她的过往,知道她的喜好,知道她心里那个有眼无珠的人叫王万华,更知道,她早晚是我的。” 没曾想人能回得如此流利自信。 且不难看出他的用情。 “织儿对你,确有不同。”款步移开小道,我盯着他说,“不过你要知道,谁若伤了我妹妹,可是要拿命来偿的。” 不料这般有魄力的话落在人耳里,倒是有些不屑,只听他嗤鼻:“王万华,不还活得挺好的吗。” 这话有哪里不对,偏又无法反驳。 我干笑:“惹毛我,也是要拿命偿的。” “喔,谢过姐姐指教了。”易和玉又是一拘礼,随即便踏开步子,随着千织去了。到底是有胆子呛我的人,不算孬。 晚间。 我向言大夫连连感慨着千织这条尾巴的厉害,更是绘声绘色地将彼此间的对话重现了一遍。 “怎么样怎么样,你觉得他有戏不?”我问。 言悔扫过我的脸,却是不怎么爽快地往我脑门上敲了一记:“你确定,要这么,嗯,亢奋地在我面前,夸赞另一个男人?” …… 屁嘞。 我只是陈诉实情,哪有亢奋的夸赞谁,再者,我提起这个人,可是为了千织的幸福着想,言大夫怎么偏偏抓错要点。 瘪嘴揉了揉被敲过的地方,我转而就一拳砸上了人的胸膛:“少飞横醋,问你正经的呢。” 言大夫装腔作势地嚎了声疼,才漫不经心地说:“那小子,我也见过了,是够不要脸的,应该有戏。” 这都哪门子评断。 我故意哼着声:“不要脸的人,哪里止他一个。”眼前这只,那也可以算得上是臭不要脸的典型了。 话外音实在明显,言悔也不否认,反是嘚瑟地挑起了眉:“所以,才有戏啊。” 啧。 打人怀里一翻身,我假寐了会儿,倒又突发奇想地转了回去。亮出手腕递到人跟前,言大夫微缩头:“怎么,想让我啃一口?” “不是……”我别过眼踌蹴。 他仍是不解。 我这心里一横,几分撒娇意味儿地说:“给摸摸脉么。” “嗯?你哪里不舒服吗?” 怎么就是听不懂啊。 “没有不舒服,就是摸摸看,有没有那什么,小娃娃呀——”我红着脸嘟囔,也是怪程妖之前跟我瞎说,才害得我念叨起这一点。 言悔稍顿后,不大自在地摸上了我的手,然后一把塞进了被子。 “你——” “还没,你怎么,比我还猴急?”他转着眼,打断道。 诶? 言大夫怎么没给探个脉就知道了,难道,他早在我之前,就关注起这事儿了?那定是趁我睡着,自个儿偷偷摸的呗。 嘁。 勾着唇,我捏上人的脸,胡乱念叨:“你说,会不会是我身体不大好,可我挺健康的啊。” “顺其自—— “莫非,是你不——唔?” 顺其自然个毛。 言悔势要勤奋耕耘,狠狠收拾一番口无遮拦的某女。 …… 终于,颜漠在稳妥的安排下,得以成功面见国主。 而白佑义的万般罪行,也被接二连三地丢了出来,只意图谋逆这一条,便足以使他万劫不复。其实,国主爹爹隐隐也有所觉,如今罪证俱在,倒是没留什么情面。 当然,王后娘亲一接到兄长入狱的消息,就找过去了。 虽不知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可如我所料,白佑义被免去了死罪,对外所述的罪行也都酌情地删减了不少,但即便如此,国主爹爹也只会任他死在狱中,再无多的仁慈。而这人转瞬成囚,自然心不甘,他倒也厉害,竟还能买通狱卒,传信要见赵炎。 垂死之愿,勉强遂了他。 这日。 我随着言悔一齐去了监牢,算得上,是这么久以来,同他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散了银子打发走狱卒,光线暗淡的牢房里,白佑义的手脚皆戴着镣铐,且头发散乱地坐在一堆干草上,是心腐烂败坏的味道。谁能想,曾经高高在上的国舅爷,此时,也不过一脏乱潦倒的阶下囚。 他见着言悔就咣当响地扑在了相隔的栅栏上,同时红着眼低嚷:“救我出去,你必须救我出去!”   ☆、第286章 江湖再见(大结局) 一臂拦在言悔身前。 那人呼过来的气,都令我嫌恶。 白佑义方才瞧清言悔的身边还有个我,不由变了脸色:“这事儿性命攸关,你怎么敢带其他人过来,她是谁,可信吗?” 居然,都不识得我呢。 言悔不仅没有回话,还后退出几步,腾了地儿给我。我掏出狱卒给的钥匙,在白佑义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打开牢门,然后走了进去。 “你干什么?她要干什么!”白佑义莫名发慌,看着我靠近,更是浑身警惕。 我不过扭了扭手腕,紧跟着,就疾快地逮住了人,且一掌狠厉地击在他背上,散出的真气更是一瞬膨胀。 嘭—— 似有什么东西断了。 失力地跌坐在地,白佑义竟疼得叫不出声来,这感觉是,他恍然有所预感,颤着身一运气,霎时五雷轰顶。 没了。 筋脉尽断,他的武学造诣,都没了。 当其瞪眼过来欲激动地骂咧一场时,我又适时丢了颗药块进了他的嘴,再一扣住他的下巴,是强行令他吞了进去。 鱼腥味儿颇重。 这下,他都来不及接着纠结武功被废,是分外紧张地质问:“你给我吃了什么?”毒药? 做完这一切。 我才站得远了些,而后笑脸跟人说:“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只不过,你的后半生都得耗在这儿了,没有权没有势,只能抱着你可悲又遥不可及的欲望,伴着铁囚恶鼠,白头至死。” “你到底是谁?”他硬撑着坐起,大脑有些发昏。 看向外头的言大夫,我答:“仁王的正妃。” 结果白佑义听了,竟还能扯出阴诡的笑来:“无知妇人,你当然不能让我死,若我死在这里,你们脱不了干系,可若我没死,你家王爷便得听我的话,否则啊呜咕隆咦……” 笑容僵在脸上,他难以置信地捂上了喉咙。 我摩挲着指腹,明知故问:“否则怎样?” 他又尝试着发声,却怎么都说不出心里头的话,不过乱语。是药,一定是刚刚的那个药作祟。 “看来,你怕是没机会告诉旁人了,但是别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炎不是赵炎嘛。”念叨着,随意地跺了一脚,“哦,对了,我还知道,你当年舍弃的婴孩,她没死,人混成了江湖上的一枝玫,此时此刻,正站在你的面前呢。” 邪佞一笑,投去的目光却满是寒意,无论他听懂与否,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只是咚的一声,没料到白佑义会惊得晕了过去,罢了,待人醒后再回味,那才是说不尽的好滋味儿。 “阿悔,我们去东市逛逛吧。”重新拷上囚门,我挽过言大夫的手,故作轻松地说。 他任我拉走,点着头应:“好。” …… 孰料一场风波过,浪潮仍是暗涌。 颜漠往仁王府拜谢过一回,便领着亲随折返了草原,结果仅仅这么一回,就让国主爹爹起了些旁的心思,这或许还因着几分白佑义的事儿,总归,不是什么好心思。 没多久,赵歌就被放回了王城。 言悔不以为意,我却觉得国主爹爹此举,实在膈应人,再者,我主动进宫求见过王后娘亲好几回,竟都被拒之于门外。 说是,不愿见我了。 倒也无法强求。 念念问及我与王后娘亲怎么了,我也只能苦笑,最多答一句,许是伤感着近日的事儿,才会如此。 可我心里头清楚,王后娘亲是气我,她怎会猜不到致使白佑义到此地步的人是我。 就因为知道是我,所以她才不愿见我。 如此过了一个半月。 “我错了吗?”半夜睡不着,我自床上坐起,不过双目空洞着喃喃。为什么突然间,国主爹爹针对起言悔,王后娘亲又疏远起我,明明我,只是为自己的过往讨了个公道。 不是,一家人吗。 以为的无妨,到底是在意了。 默然地受着冷,一时没止住,便久违地落了泪。虽然我尽量小声地擤着鼻子,却还是将言大夫闹醒了。 唉,怎么哭的时候,鼻子便要生堵。 言悔问:“怎么哭了?” 我将哽在喉间的郁结压下去,不带半分哭腔地回:“没哭。” 能信就怪了。 忽地,言大夫抬手过来,便往我脸上抹了一把,自然尽是湿意,他叹着气说:“哭又不丢人,你瞒着我作甚。” 一根弦,顿时就绷不住了。 我撅着嘴扑过去,直嚎啕着我又没有错,言悔说着旁话安慰了许久,才将我哄睡着,那眸色深深,混于夜色都瞧不清,也不知在思量什么。 而隔日。 言大夫的济世堂竟就让国主爹爹给三言两语的收走了,这一来,是彻底踩中我的底线。要知道,言悔就只想做个救人的大夫,此外别无所求。 哪怕这样,也容不得吗。 思绪紊乱了好几日,我是越发的暴躁,一颗心更是寒到底。 适有华总管来报,说赵小六存着报复之心,打算在仁王府纵火,并问我,是要提前将人安插在府中的暗线拿掉,还是按兵不动,届时再发作。 心湖的涟漪层层散去。 我沉默了良久,又缓神后,终于做了决断,道:“不用干涉,让他烧。” …… 且将心头打算同言悔说过,他肃然着问我:“当真确定了?” 我坚定地应:“确定。” 言悔无法解决当前的困局,又不忍我再这样难受下去,足在房中踱了三圈,才走到我面前,交握着手说:“好,那我们便一起。” 过了俩日。 仁王府果然起了大火,而虽是尽力扑救,王爷与王妃的寝居却仍是烧了个干干净净。一片灰烬中,两具黑焦的尸体被发现,传到人们耳里的,大概,也就是那样的惨淡故事了。 知情的人,一笑置之。 蒙在鼓里的人,或喜,或悲,或无动于衷。 可谁管他们怎么想呢。 在某架渐渐远离王城的马车上,“诈尸”的我,正被言大夫宝贝似儿地抱在膝上,人还一直叨叨:“我就说近日来,你怎么情绪起伏那般大,好像,看着也丰腴了些,早知道就不该在这时候应下你——” “嘘——” “怎么?” “阿悔,你从昨日就开始激动,怎么说到现在还没完没了,我倒是不嫌烦。”朝着旁一甩眼色,我有些无奈,“可别人会烦死你的。” 言悔掠过马车内的另俩人:“织儿跟来也就算了,你来干嘛的。” 千织附和:“对,你搁这儿凑什么热闹你。” 被俩人敌视的易和玉,轻巧地往车壁上一靠,不过偏头看着千织,目光如炬:“你说,我来凑什么热闹的?” “……” 眼瞧着千织得跟他说道,易和玉强行靠上人的肩,而后垂着眼低声说:“温柔点儿,别吓着人肚里的小宝宝。” 这。 算他有理,可靠过来是闹哪样,千织嗔怒:“爬远点。” …… 我抚着小腹,且听马车内外的声响。 左右这离去的一路,不再无聊,所谓的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也都如烟云退散,还贪心什么呢,更别说,又多了个心心念念的小娃娃。 嗯。 别了一家人。 仍是完整的一家人。 “阿悔,咱们这次,可真得成为江湖上的野鸳鸯了。”我笑着说,诸多后话,亦是江湖再见了。 【作者题外话】:草草散场 加班党继续连轴转 这么久以来,谢谢诸位的捧场,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本来说给点小番外的,但是现在是没这个心力了 那么。 言大夫和玫姐的故事,就到这里了,再次谢过诸君,还请勿忘文中的甜,并好好继续各自多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