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话要说》 作者:山有青木 文案: 北元鼎鼎大名的野猪将军顾归,被太后皇上和老娘一起逼婚了,而逼婚的对象,是新晋状元叶柏舟。 皇上:这个好,这个帅,你一定喜欢。 太后:我觉得叶柏舟不错,你就嫁了吧。 老娘:你不嫁也行,且让我找根上吊绳,咱娘俩儿一起去见你爹吧。 顾归:…… 她该怎么跟这三位说,这位状元爷是她前夫的事? 顾归在打仗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个好人嫁了,只是当她实行之后,才发现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家长里短还不如战场杀敌有趣,溜了溜了…… 只是她没想到,被自己拍了一纸休书的叶柏舟,有一天会跟自己朝堂相见,一边跟自己政见不和,一边坚决要复婚。 对于再跟叶柏舟成一次亲,将军有话要说:我觉得不行。 混天混地女将军VS清冷矜贵状元爷 架空勿考据,夸一句作者抱手机能乐一天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甜文 主角:顾归,叶柏舟 ┃ 配角:宁玄辰 ┃ 其它:甜文 第1章 再遇   北元万历三年,八月二十。   寅时,天还未亮,一轮弯月高悬于天。普通百姓家门紧闭,整个京都尚在睡眠之中,唯有一处,早早的没了清梦。   宁玄辰虽已醒了,仍固执的闭着眼睛,笔直的躺在龙床之上。大太监李果跪在一旁小声劝导,只是不管他说什么,这位二十七岁的年轻皇帝只有一句话:“顾归起了我再起。”   李果一听,脸苦了下来。   宁玄辰口中的顾归,便是当朝鼎鼎有名的野猪将军,因野猪林一役名扬天下。十六岁参军,如今二十有四,八年期间打退了进袭的蛮族,收回了南方的失地,安定了作乱的叛军,是北元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   在武官和百姓眼里,这位顾归将军是榜样,是保护神,是如太阳般耀眼的人物,然而在他李果眼里,只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还厚脸皮的地痞无赖。   中秋节休沐,顾归因被家里逼婚,叫嚣要跟顾家断绝关系后,被其母赶出来了出来,从中秋那天开始就住在宫里,一直住到了现在。   李公公表示非常痛苦。自从顾归来了之后,一向勤勉的皇上突然开始赖床了,不管他怎么劝,都坚持顾归起了他才起。   每个早朝开始之前,李果睁开眼睛的瞬间,就开始默默求神拜佛,希望皇上能像以前那么勤劳,然而每次都只得到一句“顾归起了我再起”。   李果朝外间伺候的人招招手,那人立刻跑去请人了,宁玄辰依然一动不动,耳朵却支了起来。   东方将白,泛出微微的光亮,宫门已开,大臣陆续进来。   而顾归依然没来,宁玄辰的脸上有些焦躁,偷偷的睁开一点眼缝,看到李果看自己后迅速的闭上了。   李果的嘴角抽了抽,假装没看到皇上刚才在干嘛。   眼看上朝要迟了,宁玄辰有些躺不下去了,正犹豫是否要起的时候,门口传来“哐当”一声踢门声,他的嘴角一勾,立刻坐了起来。   顾归骂骂咧咧的从外面进来,头发散乱的绑在一起,一身盔甲穿得乱七八糟,进来时一手拽着裤子,一手往上面绑腰带。   想到最近宫里关于皇上和将军的传言,看到顾归的样子,李果瞬间就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流言出现了。   宁玄辰有些无奈:“顾将军,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要不是某个王八蛋一直催我,我的形象会非常好。”顾归把腰带绑好,鄙视的看他一眼,紧接着开始绑头发。   伺候宁玄辰更衣的宫女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李果瞪她一眼,没有过多责备。要知道他第一次听到顾归跟皇上说话时,比她的反应还要夸张。   宁玄辰笑眯眯道:“你住在宫里的事朝堂上都传遍了,要是还像之前那样日日迟到,会有人说我管教不严的。”若不是拿自己也不起做威胁,恐怕顾归会依然散漫。   “所以为什么不答应我辞官的事,害我每天起得比鸡早。”顾归随口道。   宁玄辰脸上的笑不变:“玩了一年多还没有玩够?”   顾归整理戎装的手一顿,不满的看向他:“如果不是你突然叫我回来南征,应该是可以玩够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到了那一年多的日子,顾归感觉胸衣束得胸口有些闷,她干脆伸手进去调整。   李果失声道:“顾将军!”   “干嘛?”顾归茫然的看向他,右手还插在衣服里。   李果咳了一声,气短了半截,提醒道:“注意一下您的举止,您可是个未嫁的姑娘。”   是的,他们北元百年不世出的将才,鼎鼎大名的野猪将军,是个女人,还是一个二十四岁一直没嫁出去的女人。   “哦。”顾归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接着调整,直到舒服了,才长叹一声把手拔了出来。   宁玄辰头疼的看着她:“怪不得顾夫人整日找太后诉苦,你这个样子,我看了都愁得慌。”   “我的样子哪里差了,打扮一下不比大半个京都的大家闺秀漂亮?”顾归一甩头发,悠然的坐下等着。此刻她整装完毕,头发被高高束起,虽然动作散漫,却盖不住她自幼在军中练成的干练英气。   宁玄辰打量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不同于在百姓中流传的画像那般魁梧,这位野猪将军罕见的有双温柔的眉眼,唇红齿白,身姿挺拔,若不是这些年杀的人太多,威望太重,早成了京都最受世家子弟欢迎的姑娘了。   算起来,顾归到现在都没嫁出去,皇家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宁玄辰有些惋惜。   李果见顾归已经收拾好了,立刻让宫女伺候她洗漱,顾归大手一挥:“洗什么脸,等会儿还得接着睡呢。”   宁玄辰嘴角一抽,觉得她嫁不出去也不能全怪皇家。   李果等了一会儿,发现顾归确实没有洗脸的意思,皇上也没有逼她洗脸的意思,忍不住开口了:“将军,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   他自幼伺候皇上,而顾归和皇上是青梅竹马,间接的也算他们是老相识了,因此跟皇上和将军在私下说话时,没有在外面那么多顾忌。   顾归揉了揉眼睛:“没什么不合适的,谁也不会盯着我的脸瞧,更没有人敢问我洗脸了没有。”   李果不说话了。这倒也是,她顾归不仅是北元第一大将军,还是当今皇上最器重的大臣,最亲近的朋友,没有哪个狗胆包天的敢问她,今天洗脸了没有。   “没什么不合适的,就是嫁不出去。”宁玄辰一针见血的指出。   顾归喝了口热茶,嘁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嫁不出去了?我在外游历一年多,找了个男人嫁了的事你不知道?”   “是吗?”宁玄辰嗤笑,“倒是第一次听你提起,那个男人呢,怎么不让我看看长什么模样。”   “晚了,我已经把他休了。”顾归耸肩道,“不过你要是想见的话,我也能领你去看看,就是有些远,你得多腾出些时间。”   宁玄辰不屑:“得了吧,就你,想嫁出去只能靠我圣旨赐婚了,否则谁敢娶你。”   “那你不信算了,”顾归站起来,从盘子里捏了一个桂花糕,“总之我也算嫁过人了,该试的都试过了,也不过如此,现在不想嫁人,只想一人孤独终老。”   “这件事你说得可不算,一切还是要看顾夫人的意思。”宁玄辰道。   正准备离开的顾归脚下一顿,莫名的看向他:“怎么又有我娘的事,她上次说的那门婚事,我不是已经给推了吗?”   宁玄辰同情道:“之前怕影响你心情,所以一直没说,你这次闹的太过,太后那边已经知道了,所以她要亲自帮你选人。”   “……皇上,救我。”一听太后都掺和进来了,顾归头都大了,只能求助面前北元权威最高的男人。   宁玄辰慈祥道:“你也知道,太后她老人家一旦定好了人选,那你反抗的余地就不大了,而她老人家的眼光,一向都不怎么好。”   “所以让你救我啊。”顾归头疼道。   “她跟顾夫人在商谈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顺手给拦了下来,”宁玄辰看着一脸期盼的顾归,笑眯眯道,“我告诉她们,会在科考前三甲里给你挑个夫婿。”   “啥?”听到自己意料之外的话语,顾归愣了一下。   科考三年一举行,今年七月刚刚结束,前三甲还是前段时间新鲜出炉,只不过她对文官的事一向不感兴趣,也就没有过问。但她若是想的没错,今天该是他们第一次上朝的日子才对。   “没错,就是今天,他们会上朝觐见,到时候你挑一个喜欢的告诉我就好。”宁玄辰通知道。   北元是个看脸的国家,选拔人才讲究德才貌行,容貌是这四样里唯一能一眼看出的,能在三千考生中脱颖,可以想到至少脸是不差的。   只是——   “我有话要说,”顾归苦着脸道,“可以不挑吗?”   宁玄辰斜睨:“要么就按照朕的对策挑一个,要么就只能去听太后的了,看你怎么选,总之半年之内,你总是要嫁的。”   顾归的手指抽了一下,面上表情不变,笑嘻嘻讨好道:“那自然是听皇上的。”   宁玄辰的肩膀放松了些,满意的拍拍顾归的脑袋:“乖,去上朝吧。”   顾归“哎”了一声,轻快的走了出去,等快到清和殿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才猛地收敛。   她的脚刚一迈进殿内,里面讨论的声音立刻收了,见到她的人无不行礼,顾归敷衍的回礼,脚下加快了动作,赶在李果喊“皇上驾到”之前走到自己位置上。   自从战事平息,顾归上朝就没有什么事了,每天要做的,就是打着瞌睡等退朝。   宁玄辰坐在高处的龙椅上,对下面顾归的小动作一目了然,看到她身体摇晃一下,就知道这是快睡着了,他咳了一声:“科考三甲是不是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让他们进来吧。”   说完,就看到顾归一激灵,精神的看向自己,宁玄辰满意了。   顾归在下面轻轻的叹了口气,站得更端重了些,耳朵也支了起来。她的位置在最靠近宁玄辰的地方,那三人必然不会走到自己旁边再行礼,她只能靠声音脑补一下这仨人的脸了。   三甲很快就上了殿,如顾归想的那样,走到大殿中央的时候便不再上前,直接跪在地上请安——   “微臣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归愣了一下,尽管三人声音掺在一起,她还是听出了某个熟悉的声音,顿时一慌,她猛地回头,刚好看到跪在后面的三人的后脑勺。   单凭一个后脑勺,她便看出了中间那个人是谁。   叶、叶柏舟?!他不是此生不入朝为官的吗?! 第2章 前夫   顾归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任凭她怎么想,也不曾想过她和叶柏舟的重逢,会在朝堂之上。   宁玄辰咳了一声,顾归立刻回头站好,按了一下自己跳得厉害的胸口,抬头对上宁玄辰调侃的眼神,无辜的眨了一下眼睛。   “平身。”宁玄辰淡淡道。   身后的人站起来的瞬间,顾归的背麻了一下,她懊恼的深吸一口气,面上恢复了自然。不管怎么说,当初她既已决定跟他分开,都不该对他再有过多的情绪。   朝堂之上,无人知晓野猪将军心里在起什么波澜,从皇帝到大臣,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三甲身上。这样的人才三年一出,一次只有三个,每逢新人出现,都会引起不少的注意。   顾归平复了一下心境,挺拔的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宁玄辰与三甲对话。从君臣的一问一答里,她大概晓得了,叶柏舟是本次科考的榜首,实实在在的状元爷。   顾归听到后,并没有觉得多惊讶,一年的朝夕相处,她对这个男人的才学还是很了解的,这样的男人,若不是无心官场,也不会到今日才拿到状元的名号。   只是他曾说过,此生不为官,又为何从柳州千里老远的跑来考科举?   顾归走神一刹,回头就听到宁玄辰在上面问:“三位爱卿,可曾婚配?”   “……”顾归的脑子轰的一下,她竟是忘了,宁玄辰要在这三位里面给自己做媒呢!   若是这里面没有叶柏舟也就算了,随便宁玄辰说什么去,等到赐婚的时候自己再找理由拒了。可偏偏叶柏舟他在,还像一根桩子一样,立在朝堂的中央。   “皇上,”顾归赶紧出列,打断后面三人的回答,压着声音道,“臣有本奏。”   说完微微抬头,朝宁玄辰挤眉弄眼,示意他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宁玄辰也不知看懂她的暗示没有,面色平静道:“哦,奏吧。”   ……奏、奏什么,揍人?一向胸无点墨的顾归无言了,抓耳挠腮的想了一下,结巴道:“过几日就是太后生辰,是不是该举办宫宴了?”   宁玄辰的嘴角抽了抽:“是啊,爱卿准备去挑个媳妇?”   他的话一出,底下立刻传出一片哄笑,连李果都忍不住捂住了嘴角。谁人不知,太后一向以做媒为乐,她的寿宴便是大型的相亲现场,而野猪将军最近因亲事被赶出家门的事,已传遍了朝堂。   顾归讪笑一声,随后感觉到后背一紧,仿佛有两道光要将她穿透,这种感觉她相当熟悉,只一瞬,顾归便知道叶柏舟已经认出她来了。   既然被认出了,便没有了再装下去的必要,顾归咳了一声,恢复了原先的声调,破罐子破摔道:“是啊,给挑么。”   跟宁玄辰别在叶柏舟面前给自己说媒、好像自己嫁不出去一样比起来,被认出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北元就这么大,只要他们尚在人世,总会有再见那一日。   “不给!你也不怕太后砍你的头,”宁玄辰笑骂,“朕跟三位爱卿说话呢,小混蛋别插话!”   “臣这么忠心,太后才不舍得。”顾归笑嘻嘻的回位置,看到宁玄辰转而聊起寿宴,偷偷的松了口气。   一直知道野猪将军不仅身居高位,且深受圣上喜爱,三甲却是头一次见到他们君臣聊天,只觉得二人的关系比传闻还要亲密。   天光大亮,一缕阳光照入清和殿内,宁玄辰看了李果一眼,李果立刻尖着嗓子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大殿之内无一应答,李果刚要喊退朝,顾归就听到斜后方如玉石一般清越凌冽的声音响起。   “臣有本奏。”叶柏舟道。   顾归一激灵,生生克制了回头的动作,支楞着耳朵听着,决定他若是敢在朝堂之上说他们两个的事,自己冒着得罪天下文官的危险也得把他拖出去。   正准备下朝吃饭的宁玄辰顿了一下,好奇的问:“何事?”按照以往的惯例,第一次朝堂接见,三甲只是过来混个脸熟,不会有什么奏折要报。   当然也有例外,总有那么一种文人,德才貌行无一不佳,却偏偏脑子不好,自认为天下皆醉我独醒,上来就是长篇大论的批判皇上批判大臣,宁玄辰三年前遇见一个,发配到边远地区当县令,到现在还没让回来。   这位不会也是那种人吧?宁玄辰脸色凝重了,任谁被指着鼻子骂一通心情也不会好了,只是这个状元是有大才的人,发配边疆有些太可惜了。   宁玄辰看向顾归,决定若叶柏舟说了什么他不喜欢的,直接让顾归把他套麻袋打一顿就是。   于是叶柏舟还未开口,宁玄辰和顾归在心里已经决定好了揍他的方法。   “刚才您的问题臣还没回答。”叶柏舟静静的看向地面。   宁玄辰愣了一下,自己也忘记刚刚问过他什么了,好在叶柏舟善解人意,不等他提起,便主动道:“您刚才问臣,可曾婚配,回皇上的话,臣已有妻子。”   顾归握紧了拳头,若他敢说出“顾归便是我妻子”的话,她便冲过去与他同归于尽。   是的,北元鼎鼎大名的二十四岁老姑娘顾归,早在之前便与人成过亲。虽然这段姻缘很短,维持不到半年时间便结束了,但她顾归,也是实实在在嫁过人的。   宁玄辰这才想起自己今日大事,瞪了一眼之前乱打茬的顾归,微笑着看向叶柏舟:“朕并未听说爱卿有婚配啊。”   刚才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找个话头聊到顾归身上而已,实际上这些臣子上下三代的卷宗,早已摆在了他的案头。上朝之前他专门看过,今年的三甲无一娶妻,就连姬妾都不曾纳过。   “回皇上,臣与叶氏在一年前完婚,只是因为一些事情,她的户籍并未入我叶家。”叶柏舟垂眸道。   也就是承认自己无媒苟合了,这对于刚入仕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文官那边不知是谁倒吸一口气,只是一口气没吸完便没了声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顾归吸溜了一下鼻子,在安静的大殿里额外明显。   宁玄辰对这些倒不怎么看重,在他看来,叶柏舟又没有抛妻弃子,不过是户籍上的事,不算什么污点。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顾归的归宿问题,宁玄辰在这三人里,最看好的便是叶柏舟,现在他既然说自己有妻子了,那宁玄辰便没办法给二人做媒了,不管怎么说,让堂堂北元的野猪将军下嫁已是不妥,万万不能再找个有家室的。   宁玄辰在心里默默给叶柏舟的名字画了一个叉,面上仍带着笑意:“不算什么大事,爱卿专门在这里提出,有心了。”   说完看了李果一眼,李果再次喊出那八个字,等无异议后,便扶着宁玄辰离开了。   宁玄辰一走,大殿上便松快了些,文官那边迅速围成一个圈,把三甲围在里面,热闹的跟他们说着话。   顾归回头时扫了一眼,叶柏舟绷着脸站在那里,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反倒是探花和榜眼,似乎很习惯这种场面。   时隔一年,没想到他依然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既然这样,又何必往人最多的官场挤呢。顾归有些头疼。   “顾将军,喝酒去不?!”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粗犷男子走来,拍了一把顾归的肩膀,他的声音洪亮,一开口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   包括人堆里的叶柏舟。   “不去。”顾归果断的拒绝,自从上次跟这些人一起喝酒被家里老娘看到,她就被罚了一个月的门禁,这次说什么也不跟他们去了。   男子劝道:“走呗,万花楼又来了俩漂亮姑娘,我请你去听小曲儿。”   一听他请客,顾归心动了,只是还没答应,就感觉到身上扫来两条视线,她咳了一声,严肃道:“不去。”   即使是去,也得等出了朝堂才答应,不然让某人听到了,还以为她的生活多不检点。   男子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看她的脸一板,以为她是真的不想去。顾归在武官中威望极高,虽然平日也常跟人开玩笑,但她不想做的事,也从没人敢过分的劝。   “那就不去吧,我这就去校场练功。”男子溜溜的跑了,没有一点威武将军的样子。   顾归只好看着他离开,再扫一眼大殿,武官这边只剩下她自己了,那边的文官堆儿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她觉得无趣,便往外走。   走到门槛前,一只脚刚迈出去,顾归一个转身,直接走到了文官堆儿里。   一向不怎么搭理文官的野猪将军突然过来了,众人声音一收,都有些莫名的看着她。   太师捋了一把胡子,德高望重道:“将军,有事儿?”   “是啊,借你们状元爷一用,我这边有道题不会做。”顾归笑眯眯道。   不学无术的顾将军来问学问?几个文官立刻护宝贝一样把叶柏舟护在身后,警惕又有些惧怕的盯着她,生怕她把新晋状元爷给玩坏了。   太师也觉得她的到来是不安好意,思忖一下莫非是因为他说的那门亲事?讪笑一声道:“顾将军的题不妨拿出来让老臣一看,说不定老臣也会呢。”   顾归眨了眨眼睛,还没等找新的借口,叶柏舟站了出来,淡淡道:“顾将军,请。” 第3章 相谈   顾归在一群心含不甘的文臣面前把人带走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宫墙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等到了宫墙之外,接触到热闹的市井之后,顾归才回头看向叶柏舟,此刻的叶柏舟不远不近的站在她后面,顾归一回头便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眸。   她被叶柏舟的眼神压得一窒,再看过去,他的眼眸里已经恢复了平静。自朝堂上认出他,到把他从人堆儿里拉出来,这还是顾归第一次对上他的脸。   叶柏舟似乎消瘦了些,双眸如皓月点星,既亮且凉,下颌轮廓分明,一袭朝服穿在身上,扣出挺拔的腰线。一如当初的丰神俊朗,却跟顾归记忆中那个矜贵公子有些不同。   算起来也不过半载未见,因这一身官服,竟生出许多陌生感来。   “看够了?”叶柏舟面无表情的问。   顾归一抖,他一跟自己说话,她仿佛就回到了每天被他按着读书的痛苦中去了,赶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她讪讪一笑,问了从刚才就想知道的问题:“你怎么入朝为官来了?”   “你怎么成了野猪将军?”叶柏舟反问。   顾归一噎,她知道叶柏舟问这个问题是早晚的事,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早,重逢后的第三句话,他就问了出来。   “就、就那样呗……”   “懂了,”不等顾归解释,叶柏舟便说出了自己的理解,“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顾归的嘴角抽了抽,她虽然读书不太好,可也知道,这四个字用在此刻,也是稍微不妥的,她开口想要解释,但看到叶柏舟依旧平静的脸后,又觉得没有必要。   反正无论自己说什么,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区别。   顾归随口道:“差不多吧,就是你想的那样,现在该你回答我了,为什么突然入仕了?”   “与你何干?”叶柏舟问。   顾归气闷,抿了一下唇道:“确实无关,那我便不问了,既然大家是旧相识,以后在朝堂之上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来问我,顾某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柏舟淡淡的看向前方,站在闹市之中宛如一棵不凡的树,顾归犹豫一下,道:“至于我们之前那段荒唐事,就不要让旁人知晓了。”   “荒唐事。”叶柏舟看向她,不带感情的重复了这三个字。   顾归挠挠头,把束得端正的头发弄得有些乱:“总之能装不熟最好,文官和武官之间,太熟了也不太合适。”   都是借口,若她去与宁玄辰说喜欢,莫说单是这位状元爷,就算把三甲全收了,宁玄辰也不会犹豫半分。毕竟人才三年能得三人,而野猪将军百年只她一个。   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怕麻烦,怕跟所有人解释她为何当初匆匆嫁人,又为何休夫离开,更怕跟叶柏舟还有什么牵扯。   叶柏舟直直的看着她,直到顾归缩了一下脑袋,有些逃避的躲开了他的目光,他才冷声道:“顾将军怕是误会了,吾妻虽与将军长得相似,但她率性果敢、敢作敢当,跟将军是两类人。”   ……为了骂现在的她,还特地昧着良心夸半年之前的她,叶柏舟真是辛苦了。不过他这么说了,顾归松了口气,大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胳膊,仰着脸笑道:“你这么想最好,就当之前嫁你的阿北,跟我顾归并非一人好了。”   这样一来,她嫁过人的事也便能瞒下来了。   叶柏舟冷着脸转身便走,顾归怔了一下赶紧追上去,跑到他面前把人拦住。   “还有事?”叶柏舟蹙眉,一副多看她一眼便生厌的样子。   顾归被他的表情刺了一下,还是坚持把话说了出来:“为免露馅,你以后莫在皇上面前提起我……叶氏了,若他问起,就说和离了便是。”   其实为了避免宁玄辰给她和叶柏舟说媒,让叶柏舟继续自称有妻室才对,但万一哪天他邀状元夫人参宴了,这一切不就暴露了。   至于说媒的事,顾归能推便推,不能推还有榜眼和探花能选呢,总不能掉他叶柏舟一个坑里两次。   顾归盘算的挺好,却听到叶柏舟道:“我什么时候和离了?”   顾归一愣:“半年之前……”   “我与贱内并未和离。”叶柏舟面无表情道。   这是怎么个意思?顾归一慌,急忙道:“我休书都给你了,怎么就没和离?”   “你休书?你是谁?”叶柏舟问。   顾归的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言以对。   “你是北元第一将军,是德高望重的顾归,你的休书,跟我有什么关系?”叶柏舟冷淡道,“至于我跟贱内的事,她此时正在外游历,等她回来,我们自行商讨,不牢将军费心了。”   说完,叶柏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顾归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脑子转了几圈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不承认她走前留的那封休书了?!   “哇……这个人真是……”顾归哈了一声,无言的看向他背影消失的方向,焦躁原地转了几圈。   然后她看到那人又从人群中走来。   怎么又突然回来了?顾归站定,看向不断靠近自己的脸,这一看便有些移不开眼睛。   他今日穿的朝服是红色的,鲜亮的颜色给沉稳的他平添一点朝气,一出现,便惹得周围颜色尽失,万千风光仅现他一人身上。   单是看他走过来的样子,顾归就可耻的咽了一下口水,有些懊恼当初走得太早,费那么大力气嫁过去,却没占几个月的便宜。   应该晚点走的,至少睡够本就再说啊。   叶柏舟走到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刚刚有话忘记说了,特地回来告诉你一声。”   “什么?”顾归失神道,甩了甩脑袋,把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正色,“请说。”   叶柏舟平静的脸稍微出现一条裂缝,很快又趋于平静:“你堂堂顾将军,上朝之前为何不洗脸?”   顾归的脸刷得红了,手忙脚乱的去揉自己的眼睛,叶柏舟嗤了一声,转身走了,等顾归把脸搓了一遍,叶柏舟已经再次消失。   在写休书的时候,顾归想过一万种和叶柏舟再相逢的情景,或是她鲜衣怒马,叶柏舟懊悔不已,或是她于危难之中救了叶家一族,他们皆对自己感恩戴德。无论是哪种设想,无一是她不洗脸的情况下,跟叶柏舟站在街市中聊天。   而且还被他看出来了。   好歹她现在是堂堂野猪将军,就不能给点面子么,竟然这么直接的给点出来。顾归吸溜一下鼻子,撇着嘴想。   “将军,吃橘子吗?”一位白发老妪打断了她的想象。   顾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独自站了许久,接过老妪的橘子道声鞋,塞了两文钱给她。   这条街市是她平日上朝的必经之路,这里不少小贩都认识她,相信不久之后,这里就会流出野猪将军和一位年轻文官的传言,很快便会传到宁玄辰耳朵里。   不,以宁玄辰的为人,相信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跟叶柏舟聊天的事了,恐怕只要自己回宫,他会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追问自己是否对叶柏舟有意思。   虽在逗趣的时候时常跟宁玄辰说自己嫁过人了,但她并没有真的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的打算,因此自己跟新晋状元爷聊天这件事,她得好好的想个理由才是。   一想到回宫要面对那个人精,顾归脚下方向一变,果断朝顾府走去。   秋风乍起,带了点寒意。八月节刚过,顾府大门上的红灯笼还没有摘,小厮正在门口清扫落叶,看到顾归后愣了一下,欢快的跑到她跟前。   “将军回来啦,累不累,我给您拿着。”小厮不等顾归答应,伸手把她手里的橘子拿了过去,笑嘻嘻的推着她进门。   顾归舔了一下上嘴唇,朝小厮挑挑眉:“我娘呢?”   “在家呢。”小厮回道,犹豫一下接着说,“将军,夫人最近脾气大了不少,要不您还回宫里去?”   “是得回去,不过我得先在自个家里歇歇。”一进宫必然会被宁玄辰叫去问话,回笼觉都睡不成,还不如先在家歇歇,之后再过去。   顾归伸了个懒腰,往里面走去,她的脚还没离开前院,后院的顾夫人便得了消息,挥着长刀迎了出来。   “老娘砍死你个没良心的!”顾夫人怒斥着,一把大刀挥下来。   这位顾夫人,原名李婉,是京都出了名的悍妇,在怀着顾归的时候便跟着她那做兵马大元帅的丈夫顾正一起出征,导致直接把顾归生在了战场上。丈夫战死沙场后,又一人把年仅六岁的顾归养大,前后为顾归请了三十余师傅,硬是教出来一个闻名天下的大将军。   顾归轻松的化解顾夫人的招式,半点不让长刀沾衣,待到顾夫人微微喘息之后,她才伸手两指捏住刀刃,活动一下表情沉着脸喝道:“娘,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闹?!”   顾夫人一顿,反手转了刀柄,迫使顾归松开长刀后,一把把长刀榭进地里,她怒道:“是谁在闹?!我说你两句你还敢离家出走了,找皇上撑腰?!”   “你可知道,皇上因你擅自给我说的亲事,疑心于我了?”顾归皱眉。   顾夫人眉头一挑,满脸不屑:“我给自己闺女定亲事,关皇上什么事?”   “是只你闺女自己的事么,这可是北元第一女将军的婚事,你定谁不好,偏偏要定太师家的嫡孙,想干嘛?谋反啊?”   顾夫人一怔,第一反应是否认:“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那孩子挺……”说到最后,自己都没了声音。   一看她哑炮了,顾归心里得意的哼哼一声,这次得吓唬得狠一些,才能过几天消停日子,否则以娘亲的性子,只怕自己睡一觉醒来,她就又领了哪家公子过来。   “我回房睡会儿,没事的话,别打扰我。”顾归打着哈欠,从有些心虚的顾夫人面前过去。 第4章 回家   顾归回到房里,正在浇花的丫鬟小绿惊呼一声,赶紧过去帮她更衣,顾归懒洋洋的伸着手,总觉得有什么事好像给忘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夫人该拎着刀去宫里找你了。”小绿帮她把衣服挂好,娇嗔的看她一眼。   顾归伸了伸懒腰,三两步跳到床边,鞋一蹬躺到了床上。小绿叹了声气,认命的拿来湿手帕,帮她擦脸。   顾归闭着眼睛,懒洋洋道:“不用,等起了再洗漱。”   “小姐,能不能有点当小姐的样子?你可是个大家闺秀,不能再这么邋遢了。”小绿一边抱怨,一边帮她擦脸。   顾归失笑,这世间,也就小绿和母亲会把自己当个大家闺秀来看了。在君王面前,她是忠心耿耿的下属,在臣民敌寇面前,她是威震四方的大将军,在叶柏舟面前……嗯,悍妇刁妻。   困意涌来,顾归脸上的表情趋于平和,小绿不再说话,小心的帮她把被子盖好,坐在一旁欢喜的看着她的脸。   顾归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府内少了许多乐子,大家都挺寂寞的,现下她回来了,日子总算能回复正常了。   床上的呼吸声刚刚均匀,房门便被大力撞开,小绿忙“嘘”了一声,但为时已晚,顾归已经醒来,而顾夫人风风火火的坐到她床榻上。   “夫人,小姐刚睡着。”小绿不满道。   顾夫人眼睛一瞪,刚要说话,顾归摆摆手,示意无妨,让她先出去,小绿看了顾夫人一眼,气呼呼的走了。   顾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离开,等房门被从外面关上,她才无言的看向顾归:“顾府上下哪个敢这么跟我说话?都是你惯的!”   顾归嘻嘻一笑,这事算是揭过。小绿是她在战场上捡来的,爹娘都死在外敌手里,她本想认下当妹妹,只是这样一来势必要跟天潢贵胄多些接触,小绿又不喜欢,因此才让她给自己当了大丫鬟。   名义上虽是丫鬟,却是她顾归的心头肉,整日娇滴滴的宠着,比别家的大小姐还活得滋润。而这丫头也非常明事理,眼里心里只有顾归,顾夫人说话都不顶用。   嗯,是顾归眼里的明事理。   顾夫人也不甚在意,现在除了顾归,没人能气到她了。   顾归一拍脑门,总算是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了:“门房那小子还拿着我的橘子,一会儿让小绿跟他要回来,免得次次都被他偷吃。”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橘子?!”自家闺女不打仗就变得傻兮兮的,顾夫人很忧愁。   “你有什么事就说,我瞌睡着呢。”顾归一个翻身,把被子抱在怀里,眯着眼睛看着顾夫人。   顾夫人抿了一下嘴,道:“你给我仔细说说,皇上是怎么想的,我怎么有点不放心呢。”   她方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鬼迷了心窍,竟然想把顾归嫁给太师的嫡孙。那太师是谁?是世家大族林家当家人、当今圣上的启蒙老师,而他的嫡孙,也是北元出了名的书法大师,这二人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分量,不比顾归在武官百姓中的分量少。   她想把顾归嫁给这样的人,说起来没有坏心,只是想给女儿找个配得上的夫婿,但在皇上眼里,这便是朝中大臣勾结的前兆!   于皇帝而言,臣子一家亲,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双方都是跺跺脚,北元震三震的人物。   顾夫人一向聪敏,顾归在院里只点到即止的说了几句,她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立刻惊了一身冷汗,现下越想越心慌,才跑来找顾归问个究竟。   本想说得严重一些,让母亲在短时间内不敢再给自己乱定亲,好来图个清净的顾归,一看到顾夫人慌张的模样,登时便心软了,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应该没有大问题,你以为我这些日子在宫里是白住的?”   中秋休沐,一到家便听到母亲给自己定了太师家嫡孙,立刻跟她顶了起来,随后便进宫住着,也算是跟宁玄辰表了决不与世家大族联姻的决心。   她把自己的考虑都说给顾夫人听了,顾夫人连连点头:“还是你心眼多,这事我都没想起来……”   “总之以后不要再听信旁人的话了,尤其是那些媒婆的。”那太师嫡孙比自己小了三岁,顾归就不信了,若不是旁人跟顾夫人说三道四,她会想到那人做自己女婿。   顾夫人也知道其中厉害,只是一听不让自己跟媒婆来往,当即脸便苦了下来:“那些寒门士子也不行么?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不能跟豪门世家联姻,穷书生也行啊。   顾归斜睨她:“不劳您操心了,皇上说了,我的亲事他会亲自负责,你也少去太后那说小话,现在她要给我说媒,也得皇上先过目。”   设身处地的替宁玄辰想想,若自己真要跟太师家联姻,他作为君王也不好干涉,现下她既然识时务的拒了,自然要把握机会,把她的婚事握到自己手里。   这也是她没在宁玄辰说在三甲里给她挑夫婿时,直接拒绝的原因。此时的君王正处在不安的时期,自己总得表态才是。   至于婚姻大事,她不真正点头,他宁玄辰是皇帝又如何,总不敢硬做主了。总之能拖一天是一天便是。   “那……也就是说,皇上会给你赐婚?”顾夫人小心翼翼的问。   顾归点了点头:“是吧。”随即看到顾夫人的眼睛都亮了,她咳了一声,打击道,“但是不一定什么时候。”   “能赐婚便行了,至少还有个盼头。”顾夫人要求可以说很低了,她顿了一下,犹豫道,“你近日别在宫里住了,万一你俩一时糊涂……”   宁玄辰对顾归从小便好得不像话,以前她只当做两个孩子的兄妹之情,近日顾归去宫里之后,总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顾夫人也生出几分不确定来。   顾归瞪她一眼,失笑道:“想什么呢?!疯了不是!那可是我哥,亲哥!”   “那不是就怕万一……”   “没有万一,”顾归笑着打断,“且不说我们之间是兄弟之情,就算他宁玄辰想省事直接把我娶了,北元不许武官家眷入主东宫,可若娶了我却不给我个皇后当,天下百姓也不会答应。”   对于自己有多得民心,顾归可比任何人都清楚。   听到顾归的话,顾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总之你别胡思乱想了,安安分分的每天喝茶赏宴花钱便好,顾家有我撑着呢。”顾归像捏小孩子一样,轻轻的捏了一下顾夫人的脸。   顾夫人斜她一眼,心下总算是安定了许多,看到顾归眼底的青色,不想打扰她休息,便嗔怪的离开了。   顾夫人一走,总算是没人打扰顾归休息了,只是这睡意像跟着顾夫人一起走了一般,顾归翻了几次身,迟迟无法入眠。   怎么可能睡得着!   顾归痛苦的搓了搓脸,在床上扑腾两下,像条咸鱼一样一动不动了,静静的看着床幔,眼底全是忧愁。   叶柏舟来京都了……   叶柏舟来了……   叶柏舟……他来也不是为她来的,跟她有什么关系!顾归的眼神坚定起来,他知道自己是顾归,也不过是早上才晓得,自己更不曾劝过他入仕,他叶柏舟自然不是为了她来当官的。   所以无论他要做什么,都与她无关,若他妄想凭借野猪将军前夫的名号胡作非为,那她第一个不答应。   只是叶柏舟会胡作非为吗?   顾归想到自己还是他妻子的时候,每日被逼着抄道德经的样子,忍不住瑟瑟发抖。算了吧,天下文人都可能不是好鸟,唯有叶公子,是天下第一的圣人。   一个敢大义灭亲的圣人。   说起来也不算大义灭亲,自己从头到尾都并未被他当做亲人,又何来大义灭亲之说?   似是想起某些不愉快的经历,顾归的脸色冷了下来,翻了个身缩到被子里,清醒的看着被面上精致的花纹。   这条被子上用的绸布,是宁玄辰赐下的上好丝绸,杭州织布局一年只得两匹,现下只往宫中送了三年,太后那里三匹她这里三匹,宁玄辰一个布脚都没给自己留下。   被子是母亲缝的,上面的绣面是小绿做的,密密的针脚和精致的花纹,无一不显示着做被子的人的用心。   顾归用脸蹭了蹭被子,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叶柏舟,这世间疼她惜她的人多了,何必执着于一块暖不化的冰。   直至今日,顾归才发现自己后悔了,当初不该任意妄为,和叶柏舟有过多牵连才对。 第5章 当初   顾归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脑子里闪过在外游历时的点点滴滴,算起来,这一切孽缘开始的源头,都是那次自己作死的辞官开始的。   万历二年立春,她将南方最后一道失地收回,砍下敌军首领头颅那刻,代表着北元战事结束。   顾归终于不用再南征北战,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了。可辞官是不可能辞的,皇帝和百姓也不会答应。因此她回朝第一件事,便是跟宁玄辰要了一个长假,当宁玄辰问她要做什么时,她但笑不语。   因为说出来必然会被嘲笑。   谁能知道顾正后人、威风凛凛的北元第一女将军顾归,在立下赫赫战功之后,想的不是家国天下、位极人臣,而是找个喜欢的人成亲、过平凡人的生活?   七年征战,见多了生离死别人间悲欢,顾归大概也知道,得一人白头到老是件不容易的事,若自己不走出将军这个位置,找到那个人的可能性便更小。因此,她决定隐瞒身份,游历北元各地,一边欣赏她护着的万里江山,一边寻找想要的夫婿。   只是美景易得,心仪之人却难寻,好在顾将军在行军打仗之外,最擅长的便是半途而废。顾归玩了两月有余,就默默放弃了嫁人的想法。   然后在柳州,她见到了最好的景色,也见到了她二十三年人生里,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直到今日,顾归回想起他们初遇的情景,心肝还是没出息的砰砰。   柳州好景色,多烟雨,却不怎么太平,特殊的地势环境,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也给一些流寇恶匪提供了栖身之地,这些人生性残忍,每一次突袭都害得柳州民不聊生。   顾归知道这件事,还是正独自在市集转悠时,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土匪来了!”,一瞬间市集变得慌乱起来。   所有小贩开始乱窜逃跑,她一时怔愣,被一慌不择路的小贩撞了一下,还未等她侧开身,一只大手便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到了怀里。   顾归一抬头,便看到叶柏舟神仙似的脸,只是他眉头紧皱,像是有什么烦心事,只让人想伸手帮他捋平。   只片刻,她便知道了叶柏舟的烦心事。   街上的百姓跑的一个不剩,只有他们二人还站在街头,待前方的流匪赶到,他们身后突然多出许多人,看样子衙役和护院家丁各占一半。   两军对峙的场面,顾归再熟悉不过,只是看过两方人马之后,顾归也跟着愁起来。但看敌军骑着马,手拿长兵不动如山,而己方那些人,拿弓箭的手都是抖的,没有一个像是得过正统训练。   这种兵力不输才怪。   “你去后面躲着,我们会保护你。”叶柏舟沉声道。   顾归心里一动,脸上多出一片红晕,只是要不要退后,她有些犹豫。   临阵换将,兵之大忌。   顾归脚下动了一下,最后还是叹息道:“你这样打不成,没有胜算。”看那些家丁的眼神,顾归便知叶柏舟是本次的帅,可看他的部署,也知道胜率不高。   “放心,拼死也会护得姑娘安全。”叶柏舟直直的盯着前方,松开了顾归的胳膊,把她挡在身后。   顾归被他拢到身后的时候,看他的眼神都变了。顾归在顾夫人和三十几位师傅的教导下,自小养成了混天混地的性格,她的玩伴也好近臣也好,从未有人把她当做普通小姑娘,遇事不把她推出去就算好了,哪有像眼前这人一样,把自己护在身后的。   虽然哪哪都不对,顾归还是不合时宜的心动了。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顾归眼睛亮晶晶,隐隐带着几分羞怯。   她这个人,向来不屑于掩饰,只要在她的安全界限内,便一向有什么就表现什么,只要叶柏舟回头,便能看到她脸上的爱慕之情。   只可惜前方流匪蠢蠢欲动,叶柏舟顾不上搭理她,没有得到回答的顾归也不伤心,而是看了一眼正慢慢往自己这边挪动的流匪群,低声道:“谢公子刚刚救我,小女子送你份礼物吧。”   话音没落,她伸手夺过旁边人的弓,从他背上抽出三支箭,对着流匪后面的人射去。   三支箭,三个人,连叫声都没有,直接瞪着眼睛从马上掉下来。死不瞑目。   双方人马皆是一愣,顾归沉声道:“前面的人听着,你方首领已死,立刻下马投降,前三个投降的免罪赐银子,前十个投降的免罪,后面的,杀无赦!”   叶柏舟皱眉,刚要说什么,顾归便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不可鲁莽。”   即使对方没了首领,己方兵力也跟对方打不了持久战,还不如效仿黔之驴,先吓一吓贼老虎再说。   好在叶柏舟聪慧,很快便想通其中道理,指挥权不经意间便转移了。顾归松了口气,也幸亏她北元第一女将军的名号响,北元女子当其是榜样,个个喜军事,读兵法,她此刻的出头才看起来不突兀。   果然对方队伍出现了骚乱,只是没有人从马上下来。顾归默默从叶柏舟的护甲上抠出一块铁片,朝对方离得最近的马腿上弹去。   马儿被惊,那人从马上跌落,还没等他爬起,后面的人便都急慌慌从马上下来,生怕自己成了名额之外的人。   这一仗,胜。   因为这一仗,顾归如愿知道了叶柏舟的名号,也因为这一仗,他们之间出现了第一次分歧。   顾归想要按照自己敌前许诺的那样,该给银子给银子,该砍头砍头,叶柏舟却不同意,坚决要按北元律例行事,将这些人统统收进监牢。   顾归虽看上叶柏舟了,也愿意在任何地方让着他,却独独这件事不愿让,二人僵持不下时,太守赶了过来。   “国有国法,不是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叶柏舟冷着脸。   顾归无奈,却耐着性子解释:“流匪还没斩草除根,若是不守信的名声传到他们耳朵里,以后便不能用这种方式诱敌了。”   “那便换别的方式,总之这些土匪不能放。”叶柏舟眉眼不动。   顾归深吸一口气:“行吧,叶公子,我劝不了你,咱们都听太守的,太守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说完,她眯着眼睛看向太守。之所以这么提议,是因为顾归知道太守已经认出了她。   柳州的匪患,若不是她来这里游玩,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位太守也是好本事,能瞒着朝廷这么多年,还让叶柏舟一介书生去拦土匪。   太守看到顾归后,第一眼便认出了她,登时腿就吓抖了,差点当场尿出来,此刻当然不敢违背她的意愿,顾归说什么便是什么,因此虽然不想得罪叶柏舟,还是按照顾归的说法行事了。叶柏舟气得甩袖而去。   那个时候顾归还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却从未想过,小事里能看出二人的理念不合,更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因这种理念不合而分开。   ******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也是天真。   趴在床上的顾归郁闷的叹了口气,然而郁闷也好后悔也好,叶柏舟和她成同僚的事已成定局,再怎么想也没用了。   顾归再次翻了个身,慢慢放空自己,尝试着入睡。为了这个回笼觉,她脸都没洗,还被前夫嘲笑了,说什么也得睡。   这么想着,困意还真的上头了,只是还没等她睡着,小绿便进来叫她了。   “小姐,外面有个小公公来了。”小绿拍拍她的被子。   顾归闭着眼睛哼哼两声:“来干嘛?”   “皇上召你入宫,说有要事相商。”小绿道。   ……去他奶奶的要事相商,自从天下大定,她还有个鬼的要事可以相商,还不是给自己说媒那点事。   顾归烦躁地在床上扑腾两下,朝小绿伸手道:“把衣服给我拿来,还有,伺候我洗漱。”   一把凉水扑到脸上,顾归知道整个白日自己都不会再睡了,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洗漱就相当于没起床,随时还能睡,一旦洗漱了,便不会再睡。   稍微收拾一番,出门看到小公公正在院里等着,想必是在前头等得着急了,特地跑到后面来了。   顾归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公公习惯性的弯腰:“顾将军您可算出来了,皇上等着急了是会怪罪的。”   小绿一听,便知道这小公公就算不是新来的,也是刚升上去给皇上跑腿的,忍不住噗嗤一声。顾归瞪她一眼,扶起小公公:“放心吧,有什么事我兜着呢。”   说完看了小绿一眼,小绿立刻塞给他二两纹银,小公公刚要推拒,小绿道:“收着吧,我们将军府有的是银子。”   顾夫人持家有道,置办了不少田产,加上这些年皇上的赏赐,够顾归这么败家败一辈子的。   小公公这才收了,眉开眼笑的对着顾归,心道怪不得人人都喜欢来将军府,顾将军是够大方的。   顾归看他不愁了,才笑道:“走吧。”她得去找宁玄辰,算算这些日子扰人清梦的账了。 第6章 读书   越靠近皇宫,顾将军脸上的表情越狰狞,小公公默默缩在一旁,心想将军府的差使也不好做的,将军身上的霸气,都快要溅他一脸血了。   顾归是做了和宁玄辰吵架的准备的,到了之后,却被面前满满一桌子美食打消了弑君的念头。   “有番邦使节的礼已经送来了,这些稀罕东西,不让你尝尝,我心里可不舒服。”宁玄辰笑眯眯道。   顾归抿嘴,忍住上扬的嘴角,努力绷着脸道:“我这个时候是要睡觉的,你不知道?”   当然知道,所以才备下这些好吃的,好用来消你的气。宁玄辰笑容不变,一看顾归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这个妹妹,不知要比天下男人强悍多少,私下里却偏偏喜欢被人疼着宠着,娇滴滴的放在心上,又生性不矫作,只要你把疼爱表现出来,她的火气很容易便被消了。   每次惹到她之后就给个甜枣,是他和顾夫人最常做的事。   顾归看了看满桌美食,心想人家这么关心自己了,再计较这点小事好像也不太合适,遂跟着坐下,拿筷子夹了一块奇怪的糕点放到嘴里。   “唔——”顾归满足的眯了眼睛,“这什么做的,真好吃。”   “据说是牛乳和蛋液,喜欢的话让李果给你装几块,你拿回家吃。”宁玄辰边跟她说话,边夹了一块酥肉给她,“尝尝这个,御厨新研制的菜品,若是好吃,便列入太后生辰的菜单。”   顾归尝了尝,觉得不错,朝宁玄辰竖了拇指。宁玄辰笑了,给她夹菜夹得更勤,两个人一个负责吃一个负责投喂,忙得不亦乐乎。   只是这伺候的人和被伺候的人,好像角色反了。李果在一旁看得直抽抽,很想疯狂的摇宁玄辰的肩膀,提醒他谁才是皇帝。   然而他不敢,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归小人得意。   一顿饭结束,顾归扶着滚圆的肚子,颤巍巍的离开桌子,待半躺到贵妃椅上后,长长的舒了口气:“乖乖,这就是怀着孩子的感觉么,真撑。”   她一脸慈爱的抱着自己肚子,宁玄辰看得牙疼,想一脚把她踹出去,但是想到自己专门把她叫进宫里的目的,暂时忍住了这个想法。   李果搬了把椅子放在顾归对面,宁玄辰一屁股坐上去,八卦道:“听说你今日叫了叶柏舟出去,还在外面聊了许久,怎么,你看上他了?”   顾归瞥他一眼:“这就是你把我叫进宫的目的?”忍到午餐结束才问,还真是辛苦了。   “怎么会,”宁玄辰干咳一声,“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担心我什么?”顾归莫名。   宁玄辰的眉头轻轻一皱:“担心你会喜欢上那个有妇之夫,妹子,咱可不能嫁有家室的男人。”   初闻顾归和叶柏舟在市井聊天的事,他第一反应便是如何让叶柏舟和离,给顾归腾出位置,但随后他的理智制止了他,古今多少话本里,多少明君明相,就因为阻挠人家姻缘,被百姓骂到了现在。   他可是要当无污点皇帝的人,不能为这一件事破戒。   不能逼叶柏舟和离,那便只能劝顾归不嫁了,总之他北元的保护神,他宁玄辰带大的妹子,不能跟别的女人共伺一夫。   顾归嗤笑一声:“这你大可放心,我对叶柏舟没有任何想法,就算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嫁给他。”   “那就好,”宁玄辰松了口气,又敏锐的觉出顾归的语气不对,“我怎么感觉你这么讨厌他?”   顾归一怔,讨厌吗?应该不吧,只是叶柏舟,是她此生唯一想要却没有真正得到过的,所以提起他有些恼羞成怒吧。   “你叫我就为了叶柏舟的事?”顾归打岔。   宁玄辰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掩唇咳了一声:“不说叶柏舟了,说说江亦颂和秦余吧,你觉得他们二人如何?”   “谁?”顾归一脸懵,这二人如何干她何事,她又不认识。   宁玄辰一愣,接着气急败坏的站起来:“榜眼和探花!你还不知道他们二人名字?那怎么认识叶柏舟的?!”   顾归一缩,有些心虚往后坐了坐,继而舔着脸反驳:“从古至今都是头名的名字最响,谁还记得榜眼和探花,你记得三年前的榜眼和探花是谁吗?”   “李山和霍青,别说三年前的,三十年前的我也认得。”宁玄辰气道。   顾归眨眨眼,下一刻笑嘻嘻的站起来扶宁玄辰,请他坐上贵妃榻,自个儿坐到了椅子上,“要不说您是皇帝呢,到底比我等凡人厉害。”   宁玄辰一看她没脸没皮的样子,就觉得无可奈何:“所以你连名字都不记得,更别说他们的人了?”   为了消皇帝的气,这个时候应否认的,但是顾归回想了一下,确实对那二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知道他们是俩男的。   “玄辰哥哥~”顾归的嘴鼓了起来,捏着嗓子撒娇。   宁玄辰嫌弃的摆手:“少跟我来这套,我怎么跟你说的,不是让你好好看看,挑个喜欢的,我来赐婚吗?”   “我在前面站他们在后面,怎么看得到他们的脸,再说了,”顾归皱眉,想方设法的打消宁玄辰的念头,“就朝堂上见一面,能挑个什么,只看脸?你不能这么草率的把我嫁了。”   “怎么草率了?他们往上三辈都被我调查清楚了,个个家世清白,家风良好,人品你放心。”宁玄辰对自己的情报很有信心。   顾归挑衅:“真的?那叶柏舟娶妻的事你怎么没查出来?”   宁玄辰一噎,不说话了。   顾归偷乐,当初柳州太守认出了自己,为了不让他跟京都过话,她和叶柏舟成亲没有办酒,一切都是偷偷进行,只有叶家几个长辈和叶柏舟好友知道。   她亲自瞒下的事,宁玄辰能查的出来才怪。   为了不把宁玄辰气得太狠,顾归安慰道:“哥你别生气,嫁人这事急不得,我先慢慢跟他们接触,等到了解之后,确定了谁更合适,你再赐婚也不迟啊。”   母亲擅自给自己订亲的事,看来对宁玄辰造成了太大的阴影,顾归此时若直接拒绝,只会让他更加不安。   顾归没说直接拒绝的话,宁玄辰心里还是安慰的:“这二人的品性不会错,不过婚姻大事,你想多了解一下再做决定,我也是同意的,否则现在喜欢这个以后喜欢那个,我总不能都赐给你吧。”   宁玄辰越说,越觉得有可能,想到顾归那个不定性的脾气,万一成亲后反悔了,再跟自己来闹可怎么办。单是想到那个画面,他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对呀对呀,我得了解之后才能决定。”最好了解个一年半载,了解到你放下心结,把这件事彻底忘了,顾归笑嘻嘻。   宁玄辰瞥一眼她的表情,捏着下巴思考片刻,道:“科考三甲都被我安排到翰林院做事了,明日起,你日日也去报道吧。”   “啥?”顾归怔住。   宁玄辰觉得自己想法不错,满意道:“如今天下太平,没有什么战事,你也不能一直这么混下去,不如明日起去翰林院读书,我让三甲给你做师傅如何?”这样一来,她便能正大光明的了解他们了。   顾归的嘴慢慢张大,半晌道:“我、我一介武夫……去读书?!”还让叶柏舟给她当师傅?最后三个字,声调都变了。   “你是将军,是将才,怎么可能只是单单一武夫,不要太小看自己啊,顾将军,”宁玄辰挑眉,“总之就这样定了,我待会儿便拟道旨,你明日起,正式去翰林院读书。”   顾归颤着手指控诉:“你不能这么对我……皇上,我可是你最忠心的大臣,你不能把我往火坑推!”只要想到跟着叶柏舟读书,便仿佛回到了当初被他按着头读论语的日子。   宁玄辰被她凄厉的声音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不想读书,哭笑不得道:“没让你考状元,不过是让你多些接触他们的机会,你若真不想读,随便应付过去便可。”   “……那,那只让榜眼和探花教我成不?”叶柏舟就不用了吧。   “那样一来就太明显了,万一被猜出来了怎么办?”宁玄辰道。若是用了榜眼探花,却独独不用有家室的状元,那些人精一样的大臣不猜出来才怪。   此刻想起朝堂上顾归对自己做的眼神,他才后知后觉,褪去那身盔甲,顾归也是个女儿家,会因为这种事害羞。   “放心吧,我帮你瞒着,没确定赐婚的人选之前,不会告诉别人的。”更何况若是直接说二人中选一个,那最后剩下的那个该多丢脸,他还是该顾及臣子的脸面的。   ……这样很好,皇上特别善解人意,这样一来叶柏舟就不会知道自己被逼婚的丢脸事了,只是、只是!皇上,叶柏舟是不会允许我随便应付的啊!   顾归的心在大哭,但看到宁玄辰脸上的得色,便知道大势已去,这人要做独断专行的昏君了!   窗外的天突然暗了下来,仿佛在预示她以后的悲惨生活。 第7章 翰林   夜已深,小绿窗前的烛光还没灭,她甩了甩头,把困意甩出去,穿针引线缝制新衣。   没办法,宫中突然下了一道旨意,自家小姐明日要入翰林读书,翻遍家中,竟没有一件符合读书人身份的衣服,只好连夜赶制。   这一做,便是一夜。   翌日,待顾归下朝回来,一进屋便看到小绿抱着她的新衣,正趴在桌子上熟睡。顾归放轻了脚步,到她身边后就看到了她眼底的黑青,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把衣服从她怀里抽出来。   小绿睡醒,突然发现自己怀里的衣裳不见了,赶紧站起来找,却被前方的身影吸住了目光,半晌赞道:“小姐真好看。”   文人性高,她特地选了白色的布料,可顾归的性子不老实,她怕不到一日,就把白衣裳穿成灰的了,所以在外面又加了一层泛青带花纹的纱,这样一来,即使弄脏了也看不出来。   顾归把这件她精心做的衣裳,穿出了初春般的气息。小绿默默想,果然她家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正照铜镜的顾归转身,伸着双手任她打量:“好看是好看,但害小绿熬夜,这衣裳我穿得不怎么开心。”   小绿笑了:“小姐要是不开心了,这件衣裳,便跟小绿熬的夜一起没意义了。”顾归告诉她不用缝的,穿平日的衣服便可,可她就是喜欢顾归走到哪里都发光的样子。   仿佛只要穿得好了,那些翰林的酸腐便不敢轻易惹小姐。小绿在想这件事的时候,丝毫没想过,她小姐才是那个闯祸精。   顾归说着不开心,可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显然喜欢的不得了,听到小绿的话一顿,无奈的抬头:“那我还只能开心了?”   这么好看的衣裳,不穿去给花娘们欣赏,却偏偏去那酸文人的扎堆儿地,且文人里还有自己前夫,真是怎么想都不开心啊。   “对啊,开开心心的,早点回来。”小绿笑。   顾归吸了吸鼻子,带着小绿的祝福,坐上了自家马车,朝翰林院奔去。   翰林院在相反的方向,和将军府之间有一段距离。本来顾归的将军府跟翰林院是邻居,但当初打仗时因为粮草和出兵问题,没少跟那些文官吵架,上朝也就算了,下朝还要时不时看到文官在眼前转悠,顾归一怒之下搬了家,住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没想到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有朝一日她会主动跑去翰林院,和那些迂腐的文官打交道。   还一次仨,其中一个还是前夫。   若是可以不用到翰林院,顾归愿意在马车里坐一辈子,只是——   “将军,到了。”车夫道。   顾归搓搓自己生无可恋的脸,从马车上跳下来。往日鲜有人烟的翰林院门前,此时站着大大小小几十位文官,看到她来了之后,一起朝她行礼。   顾归一看到这些人就觉得头都炸了,但为了防止明日有哪个傻蛋跟皇上说小话,还是规规矩矩的回了一礼,抬头后认真找了一圈,叶柏舟不在,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站在最前方的备考学士上前道:“顾将军,您的书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   顾归点了点头,刚跟着他走两步,两旁的官员像刀切豆腐一般分开,然后跟在后面,顾归嘴角抽了抽,沉声道:“不劳烦各位了,学士,给我指个方向就行。”   学士看了一眼后面的官员,等众人散开后,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军,这边请。”开玩笑,让她一个人去,万一被她给皇上递小话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得不说,在揣测人心方面,文官和武官都挺会以己度人的。   顾归无所谓,只要别一堆一堆的出现,这些文官她还是不怎么讨厌的。二人一起往院里走,学士边走边道:“昨日三甲刚来报到,今日被皇上留下问话了,臣听皇上的旨意,是要他们三人做将军的夫子可对?”   “此事不着急,”顾归善解人意,“毕竟他们初来乍到,对这里还不熟悉,等他们熟悉些了,再来做夫子也不迟,在此之前,我自学便可。”   学士严肃道:“那可不成,皇上旨意,我等岂敢不从,将军放心,就算再忙,他们也会来教导您的,今日便让他们拟了课表,下午开始上课。”   “……”这就是她讨厌文官的原因啊。   顾归一路无言,直到被带到了他们布置的书房。   房子挺大,满屋的笔墨纸砚,看上去非常读书人,地上有积年的压痕,可以看出之前房子的摆设不是现在这样,应该是昨日接到了口谕后临时给自己腾出来的。   看这屋子的布置,差不多也猜到了这些文官有多用心,真是上头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若是被他们知道,宁玄辰让自己过来的目的不是读书,而是找男人来的,恐怕劝谏的奏折会像水一样淌到宫里。   想到届时宁玄辰的表情,顾归便觉得有趣。   她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正中央一张书桌,上面摆满了纸笔文具,应该是给自己用的,只是旁边那三张桌子……   “这三张是给三甲用的,课余时间,他们谁若有空,便会来陪将军读书写字,以免您觉得无聊。”学士慈祥道,两撇胡子一翘一翘的。   ……啊,想造孽,想把他胡子烧了,三个人教她一个,能有多少课余时间?!就这还要给她占了?!   学士一缩,只觉得脖子一凉,不明白自己如此完美亲切的布置,为何顾将军却一脸阴沉。   罢了罢了,武官的心思不好猜,武官头头的心思更不好猜了,他还是早溜为妙。   当即朝顾归行礼:“三甲很快就到,劳将军稍等片刻,老臣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说完等顾归一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顾归一个,可能是因为叶柏舟,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她有些坐不住。   瞄了一眼自己的桌子,愣了一下,刚刚还没注意,这桌子上的东西,竟和当初她在叶家读书时摆放的位置一样,难道是巧合?顾归想也不想的把摞在一起的书翻开。   ……巧合个鬼,她的书桌绝对是叶柏舟那家伙给整理的,连书籍的排放顺序都一样。   顾归嘁了一声,突然站了起来,朝靠墙的三张桌子走去,挨个查看了一下,只有一张是和自己的一样。   也就是说,叶柏舟只帮她跟自己收拾了桌子。顾归随地坐在叶柏舟的椅子上,想了一下明白了,废话,他来收拾的时候那二人必然也来了,自然没必要帮他们收拾。   顾归垂眸,目光扫到他的笔架,看到了上面的狼骨串,顿时愣住了。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因这不该出现的东西,顾归眼睛迷离一瞬,顷刻坠入回忆之中。   ******   那时她和叶柏舟刚从太守那里离开。   终于找到自己心悦的人,顾归一高兴,便找了在柳州结识狐朋狗友喝酒,直至宵禁才回客栈,兴之所至,一直无法入眠,把白日的叶柏舟想了千百遍,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惹叶柏舟生气了。   她倏地坐起,懊恼起来,今日自己不仅临阵夺了他的权,还在太守面前跟他争论,若自己是叶柏舟,估计会恨死她了。   这可不行,她喜欢的人,怎么能讨厌自己?纠结无用,顾归干脆穿了鞋,换身更利落的衣裳,蒙着脸摸叶府去了。   叶家是大户,在柳州无人不晓,叶府的位置一早便被她打听到了,因此也不难找。   就是叶柏舟的屋子也忒难找了些。   顾归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叶柏舟的房间,不免有些懊悔,若是知道叶家这么大,白日不该只找个大概位置便罢,应该先收买个叶家小厮问清楚再跑来的。   上蹿下跳了一会儿,顾归有些累了,直接跳到院子里,找了个喝茶的台子坐下。   院子里景致很好,和宁玄辰的皇宫比也不差,若不是着急见到叶柏舟,能在这里睡一觉也是好的。   夜间的露水有些凉,天又慢慢开始飘雨,顾归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立刻传出好远,她赶紧捂住嘴巴。   然而为时已晚,远方立刻出现狗叫回应,且叫声越来越近,顾归怕被发现,胡乱找了个房间躲。   她刚一躲进屋里,狗叫便出现在刚刚她待过的台子那,因未寻到人,不一会儿声响便消失了。顾归松了口气。   “来者何人?”叶柏舟冷声问。   顾归登时一颗心提了起来,惊讶的朝床上看去。   叶柏舟坐得端正,仿佛是在学堂读书,而非穿着睡衣刚从梦里醒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顾归第一时间想到的一句话。   “是我是我,阿北。”顾归赶紧道,阿北是她白日与叶柏舟互通姓名时随口取的。   屋子里有些暗,无法看到对方的表情,既已被发现,顾归索性掏出火折子,点亮了桌子上的蜡烛。   昏黄的烛光亮起,顾归总算能看到叶柏舟了。   “叶公子,晚上好啊。”顾归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 第8章 夜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顾归以前还觉得这话矫情,直至今日有了能想的人,她才发现古人诚不欺我,这些酸儒的话有时也是很有道理的。   顾归咧开嘴,跟叶柏舟说晚上好。   而叶柏舟却冷眼看着她,即使只着亵衣坐在床上,也挡不住身上清冷的气质。如天上的月光,只一眼便能让凡人体会出与其有多大的差距。   顾归的嘴都咧酸了,叶柏舟也没有回话的意思,她才意识到自己夜袭的事,似乎是比白日跟他争执更不妥的事。   可现在知道了也晚了,她已经站在叶柏舟的寝房里了,且看样子叶柏舟不打算把这件事给忘了。她只稍一思索,便搬了椅子到叶柏舟面前坐下。   临阵退缩,军之大耻。   叶柏舟眉头一动,却没有说话。   顾归坐到他对面,怕他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还把椅子挪得远了一些。   她捶了捶自己的心口,深吸一口气道:“叶公子,我、我心悦于你。”   “……”叶柏舟看向她,“你半夜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顾归挠挠头,紧张而坦白道:“不是,是为了道歉的,白日跟你争执的事,想要亲自来说声对不起,现在看来,似乎要多加一句了,毕竟我不该夜闯叶府……当然,也为了说这个。”   “若我没记错,我们是今日初相识。”叶柏舟道。   顾归知道他想说什么,舔了一下嘴唇道:“没办法,缘分到了,我控制不了。”能忍到现在来见他,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就此住下。   “……所以呢?”   顾归眨眨眼,思索一下,道:“所以,叶公子,你能娶我吗?”   “……我若是不答应呢?”叶柏舟再是淡定,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拒绝应该是肯定的吧,顾归虽不了解男女婚配的过程,但也知道,像这样白日刚见,晚上就求别人娶的,大概也就自己一个。既然前无古人,就说明这种方式是不讨人欢喜的。   但,她顾归就是忍不住啊,更何况她乐观——“你若是不答应,那我下次再试,兴许你哪天高兴,就答应了呢。”   叶柏舟唇角微微一动:“你这是赖上我了?”   “是啊。”顾归点头。   叶柏舟沉默了,顾归小心的偷看他,担心他会不会就此生气,然后把自己赶出去,一时之间也不敢说话了。   半晌,叶柏舟道:“你懂兵法?”   顾归一愣,不知道为何话题突然就换了,但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武功很好。”叶柏舟这一句没用问句,毕竟她能在八米之外射中流匪首领的本事,他白日刚见过。   顾归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难得耐心的乖乖等着。叶柏舟接着道:“城外的流匪,你可有办法?”   顾归沉吟片刻:“他们的老窝在哪?”   “相山。”   “有地图吗?”顾归问。   叶柏舟立刻下床,鞋都顾不上穿,出门去了,顾归老实的等着,等叶柏舟取了图回来,她拿着仔细看了一会儿,半晌道:“他们多少人马?”   “两百余人。”叶柏舟道。   顾归皱眉:“就这两百余人,柳州守城军能让他们猖狂到现在?”   “官府不作为,”叶柏舟简单道,“今日那些衙役,也是我借来的。”   动用守城军,势必会惊动京都,这样一来匪患的事便包不住了。看来这个柳州太守,是既没能力,又怕自己的乌纱帽出问题,所以才这么大胆的把这件事瞒下来,使得流匪斩杀不尽,城内惶恐不安。   顾归稍微一想,便想通了其中关窍,冷笑一声:“那这个柳州太守,还真是该死。”   “你可有办法?”叶柏舟认真的看着她,显然是不对太守抱希望了。   顾归收回思绪,朝他点了点头,叶柏舟松了口气,面上总算不再紧绷,他朝顾归一拱手:“那叶某先在这里谢过……阿北。”她报上名号时,只说了这两个字,现下由他说出来,总觉得太过亲密了些。   顾归显然也感觉到了,立刻笑了起来,趁火打劫道:“为百姓赴汤蹈火,是阿北之幸,只是阿北至今未曾婚配,若就此一去不归,连个思念自己的人都没有,太遗憾了。”   叶柏舟一顿,沉声道:“若阿北愿意帮柳州解决匪患,叶某愿娶阿北为妻。”今日顾归的本事他是亲眼见到的,计谋和手段不知比他高出多少,是他现在能找到的唯一合适的。   顾归一听他愿意娶自己,立刻笑得眉眼开花,乐够了才道:“叶公子安心啦,不能让你现在就娶我,万一我死在那里了,岂不是害你成了鳏夫,若我能活着回来,再商议这件事也不迟。”   “若阿北不幸捐躯,我愿日日思念阿北。”叶柏舟肃然。   那叶公子还真是有大义之人,为了让她去治匪,连这种承诺都说出来了。对比之下顾归的趁火打劫就显得有些无耻了。   不,非常无耻。   虽然她自知道有匪患开始,便决定亲自把那些人给处理了,白日从太守那出来,她便给临城的戍边将军去了书信,跟他借了五十精兵。   但在叶柏舟甘愿以身侍“狼”的无畏之下,顾归羞红了脸。看来顾将军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毒,一见钟情的男子都能有如此的家国情怀,简直像给她量身定做的。   “……阿北?”叶柏舟出声。   顾归立刻收了泛春的表情,亮着眼睛对叶柏舟道:“给我三日时间,若三日之后我活着回来,便来此处与你商量成亲事宜。”无耻就无耻吧,能有如此机会让他娶自己,说什么也要把握住。   待叶柏舟点了头,她蒙了面,跑出门去。   自那夜见过之后,顾归便离了柳州,去相山附近,等援军到了之后,她带着五十精兵,摸上了相山,以暗对明,最终将相山匪患斩草除根。   三日之后,是夜,顾归再次跳进了叶家大院,这一次跟之前不同,叶柏舟的房间烛光在亮,仿佛在等什么人。   顾归走到门口,竟然生出近乡情怯的情绪,自嘲一声,推门进去。   叶柏舟负手而立,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后,立刻上前,看到顾归无事之后,朝她拱手道:“相山匪患已灭的事,今日已传遍柳州,都道神明显灵,惩治了那些恶徒,叶某在此,代家乡父老谢过阿北。”   顾归忙去扶他,只是刚一触到叶柏舟的衣袖,手便瑟缩了一下,只因她送走精兵才赶来,身上还透着股血腥气。   “叶公子不必谢,都是我应该做的。”顾归有些难为情,护北元百姓平安,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如今却要一个书生来谢。实在是惭愧。   叶柏舟直起腰,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你能平安归来,很好。”流匪狡猾,他虽没去相山,但从传言里,也知道这场战役有多艰难。   顾归挠挠头,笑了。   “你且将生辰八字留下,明日我去找先生合了,定下日子。”叶柏舟道。   顾归一愣,半天才明白,他是要兑现娶自己为妻的承诺了。昏黄的烛光下,她有些紧张,鼻尖冒出点点汗迹:“你、你当真?”   “自然,君子重诺。”叶柏舟道。   ……好吧,只是重诺。   顾归刚找到心上人,心上人便答应娶她了,这本该是一件开心的事,只是当他说出那四个字,顾归的心里突然有些失望,她甩了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   “阿北不做强人所难的事,叶公子,你娶阿北,心甘情愿吗?”顾归问,“你要是有心上人了,阿北是不会嫁的。”   叶柏舟嘴角微勾,回答她的疑问:“叶某心甘情愿,叶某没有心上人,以后会试着把阿北当心上人。”   他的脸上泛着点点笑意,顾归被冲昏了头脑,觉得即使现在他不喜欢自己也无所谓,等他们成了亲,他总会喜欢上自己的。   顾归深吸一口气,慌乱的去寻纸笔,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递给叶柏舟。   不同于她的性格,她的一手簪花小楷很是漂亮,叶柏舟认真的看着,顾归觉得房里温度太高,自己热得都有些喘不过气了,又跟叶柏舟匆匆说了几句话,便落荒而逃了。   翌日,叶柏舟差人送来了合好的日子,因顾归跟他说过跟家里人没有联系,还以为她是个孤儿,贴心的送来了几个丫鬟,帮她做些成亲时要做的准备。   某一日丫鬟们在外闲聊嫁妆的事,顾归无意中听到,才意识到自己并未准备嫁妆。   她顾归的嫁妆,一定要是最特别最贴心的。   于是找了狐朋狗友,询问了附近的野山,在房里留了字条,便背着弓箭长刀出去了。   她在山上搜寻许久,总算是找到了,想办法将狼群分散,追着一头漂亮的成狼杀去。   在外打仗空闲的时候,顾归最喜欢猎狼,因此做起来也不算费力,只可惜这一次大意了,在给成狼最后一击的时候,因怕伤到其毛发,长刀砍得偏了一点,随后她的胳膊便被抓伤。   随手包扎一下,咬着牙扛着狼朝山下走去,山刚下了一半,她便愣在了原地。在她不远处,是脸色铁青的叶柏舟,他的身后是几十举着火把的家丁。   他站在火光之前,俊美如下凡的神仙。 第9章 读书   叶柏舟站在原地,看到顾归一条胳膊上包扎了布条,另一边肩膀上扛着一头死狼,一身血污的朝自己走来。   顾归茫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群人,问叶柏舟:“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你葬身狼腹了恐怕也无人知晓,”叶柏舟面色缓和下来,“丫鬟发现了你留的字条,为何突然要来打猎?”   “哦,因为这个,我想拿这个当嫁妆送你。”顾归咧嘴笑了,抱着狼想递给叶柏舟,但看到他眉头皱了一下,她的手立刻顿住了,也觉得血糊糊的不适合此刻递给他。   叶柏舟却伸手接了过来,僵硬的托在怀里:“嫁妆是你的私产,不用给夫家的。”   “没关系,我的愿意给你。”顾归见他接了,很是高兴。   叶柏舟看着她,可能是因为火把的缘故,她的眼底有光在跳跃:“为何要送我这个?”   “你们读书人不是喜欢用狼毫笔,这头狼的皮毛很好,你能做很多只了。”顾归笑道。   叶柏舟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顾归咬了一下唇,直直的看向他的双眼:“柏、柏舟,等你娶了我,我会一直像这样宠你,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寻来,你只需要、只需要喜欢我一下,如何?”   叶柏舟与她对视片刻,错开目光:“走吧,我帮你包扎。”   ******   他那时没有直接回答自己,自己还傻兮兮的以为他害羞了,现在想来,他的沉默,其实已经是变相拒绝了。   自己于他而言,从头到尾不过是君子重的那个诺字。   更讽刺的是,成亲之后许久,她才知晓狼毫笔是黄鼠狼毛做的,跟真正的狼没有半毛钱关系。自己所谓的付出,到底是用错了方向。   翰林院里,顾归瞪着笔架上那串狼骨,暗骂叶柏舟不是东西,此时特地把这玩意儿堂而皇之的摆在这里,是想干什么?!   顾归伸手去取,外面突然传来走路声,她神色一动,踮脚跑回自己的位子,假装不曾要偷叶柏舟东西。   她刚坐好,外面便传来敲门声:“顾将军可在?”   是叶柏舟的声音,顾归撇了撇嘴角,道:“进来。”   门被推开,除了叶柏舟,榜眼探花也在,三人鱼贯而进,按上朝时的顺序排好,朝顾归行礼。   顾归看了一眼叶柏舟的后脑勺,道:“行了,以后三位都是我的夫子,礼节就免了吧。”   三人直起身,叶柏舟淡淡的盯着顾归,面上丁点表情都无,顾归被他看得牙疼,道:“皇上说了,让我来读书只是个消遣,不必上纲上线的,你们若是有事,就不用来了,我自个读读就行。”   “可皇上跟臣说,要臣仔细教导将军。”榜眼严肃道。   顾归瞄他一眼,眼神顿了一下,眉眼分明,模样周正,透着股凛然的正气,是十足的美男子。自三甲名次出来,她还是第一次正眼看他们,忍不住扭头去看另一边的,这一看眼睛便有些移不开。   这位当真担得上探花郎的美称,一双桃花眼微光流转,似笑非笑的嘴角透着多情,挺翘的鼻梁、消瘦的下颌,堆叠出一个美人样貌来。也不知是不是顾归的错觉,这家伙看到自己后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看得出来宁玄辰为什么要她在这三人中选人了,这么好看的男子,好像嫁了也没什么吃亏的。顾归可耻的动摇了   “将军,你口水流出来了。”叶柏舟冷淡道。   顾归一激灵,条件反射的吸溜一声,待探花郎轻笑出声,榜眼也无言的看着她,她才知道被叶柏舟骗了。   不过一看叶柏舟,脑子立刻就清醒了,好看又如何,叶柏舟更好看,她嫁了之后还不是后悔了,以后再挑男人,万万要避开这些好看的。   但是美人无罪,即使不嫁,能交个朋友、一起喝喝小酒也是不错的。   “还未请教三位夫子的名号。”顾归笑眯眯的问,说是请教三位的,眼睛却只盯着探花郎。没办法,中间那位她不想看,右边那位看起来又太严肃,恐怕比叶柏舟还要不好相处。   倒是这位探花郎,还没说话,她就闻出了相投的臭味。   “叶柏舟。”叶柏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右边那位一拱手:“臣秦余。”   “臣江逸,见过将军。”探花郎弯腰施礼,抬头时朝顾归笑了一下。   顾归抱拳:“在下顾归,朝堂之下各位叫我名字便可。”   “早就听闻将军没有架子不拘小节,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江逸适时道,一副坦荡荡拍马屁的模样。   能在假清高的人堆里见到这样的璞玉,顾归简直喜悦,只是还没说话,叶柏舟开口道:“时辰不早了,二位先出去,我要给将军上课。”   江逸眨巴一下眼睛,和秦余对视一眼,拱手告退,顾归急忙喝住:“等、等等!”   二人停下要离开的脚步,顾归咳了一声:“算了,走吧。”再多留他们一会儿又如何,叶柏舟的课总是要上的。   二人虽觉得将军有些奇怪,不过并未深想,再行一礼便离开了。书房里只剩下叶柏舟和顾归两个。   叶柏舟走到顾归的书桌前,静静的等着她。   顾归看着他清冷的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那些痛苦的回忆全回来了。   那时他们已成亲一月有余,叶柏舟没什么朋友,柳州待了二十几年也不过三两好友,都是有文采的读书人。他曾带着她参与了几次友人聚会,只读兵书只懂制衡的顾归,在这些文人面前闹了不少笑话,大概叶柏舟也是觉得丢人,之后再有这种聚会,不仅不带她去了,连自己也不去了。   不仅不再去参加聚会,还在书房内开设了一小小的学堂,从最简单的论语开始教起,每日花费两个时辰教导顾归读书。若是她偷懒,便毫不客气的罚抄罚背。   顾归对这些东西实在不感兴趣,可偏偏怕叶柏舟生气,只好每日痛苦的读那些她不理解的东西。   单是一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她想破脑袋了也想不通,为何要以直报怨,怨就该以怨相报才对,若是她率下大军皆按孔夫子的话行事,那北元早亡了。   她也曾拿这句问过叶柏舟,结果换来他的引经据典的反驳,顾归听得更加头疼,从那之后便不再多问了,只管死记硬背。   现在想起那段日子仍心有余悸,更惨的是,她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那种生活,却依然站在了翰林院的书房里,等着听叶柏舟讲课。   “顾归,过来。”叶柏舟悠悠道。   顾归丧着脸,坐到叶柏舟旁边的椅子上,仰着脸问:“要读什么书?”   叶柏舟垂眸看她,半晌道:“什么也不读。”   “嗯?”顾归惊讶。   “你方才不是说了,皇上只是给你找点消遣。”叶柏舟道。   顾归狂点头:“没错没错,所以不读也行。”   “那便不读了。”叶柏舟眼底带了淡淡的笑意。   没想到这么久没见,叶柏舟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脑子竟然还学会转弯了。顾归长舒一口气,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生怕他会反悔。   正要出门溜达,就听到叶柏舟说:“你打算出去,让整个翰林院都知道你偷懒的事?”   顾归开门的手一顿,讪讪的收回。不管怎么说,皇上真正的意思只有自己知道,明着可是下了圣旨要她来读书的,确实不能让旁人看到她堂而皇之的偷懒。   只是不出去的话,就只能跟叶柏舟待在这个屋子里了。   书房里倏然沉默,叶柏舟仍不错眼珠的看着她,顾归舔了一下嘴唇,瞄到他桌子上的笔架。   “你把那东西摆那干什么?”她刚刚竟然忘记问这件事了。   叶柏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青花的笔架上,一串小小的狼骨挂在上面,那日她送他成狼之后,他用取出来的骨头磨了两串饰件,她的那串已经丢了,自己的还在。   “不能摆?”   “当然,”顾归皱眉,“都跟你说了,我们成过亲的事我不希望再提,你把那东西摆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我何时跟顾将军成过亲?”叶柏舟的眼神冷下来,“狼骨是我夫人阿北送的狼身上取下的,跟顾将军有什么关系?”   “你!”顾归瞪眼,她之前还当叶柏舟跟自己一样,对那段荒唐亲事不欲再提,所以才把阿北和顾归这两个名字区分开来,现在看来,不过是他为了恶心她,故意这么说的。   “叶柏舟你少装蒜,我就是阿北,现在我正式通知你,我们已经和离,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有关那时的东西出现!”顾归梗着脖子道。   叶柏舟绷着脸:“阿北只会出现在叶家庭院,不会在翰林院跟我说话,等她何时回了叶家,我才会听她的话。”   “那你等着吧,”顾归深吸一口气,克制着眼底怒意,“你可能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第10章 戒尺   书房里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不管是叶柏舟还是顾归,都像要随时掀桌离去的样子。   只是像较劲一般,二人像钉子一样榭在原地,谁也没有先从这场较量里退出。   半晌,叶柏舟缓缓的勾起一个微笑:“那我跟阿北,永远不会和离,将军还是不要费心了。”   顾归深吸一口气,被激起的火气,没出息的因为他的一个笑灭了。火气没了,但郁闷还在,她淡淡的扫了叶柏舟一眼:“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若让我知道你敢跟旁人提起我,你就等着回柳州吧。”   “臣相信顾将军有这个本事。”叶柏舟讽刺道。   顾归恨恨的坐下,可能是今日回笼觉没睡,她觉得浑身疲惫,干脆趴到桌子上眯起眼睛假寐。其实是睡不着的,可她实在不愿意再搭理叶柏舟。   叶柏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隔着一段距离安静的看着顾归,眼睛里点点眷恋和思念藏也藏不住,只可惜顾归不肯抬头看一眼。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屋外传来敲钟声,顾归蹭的起来,像旋风一样飞了出去。   顾归一路跑,哪怕只有午休这一点时间,也想离翰林院远远的,离叶柏舟远远的。   一路上都有准备回家的文官打招呼,顾归皆略过,待江逸跟她说话时,她才勉强点了点头,又往前跑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即可折回。   “江夫子,课表出来了吗?”顾归问。   江逸点点头:“出来了。”   顾归摊手:“给我看看。”   “没带,”江逸道,看到顾归表情一顿后,立刻笑着说,“不过我都记得,将军有什么事吗?”   “无事,你且跟我说说,课是怎么安排的?”顾归问。   江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顾归只好往前走,江逸边走边说:“叶兄负责教您论语,课都安排在上午,我跟秦兄在下午,教您千字文和道德经。”   顾归点点头,心里默默思索,要不跟宁玄辰说说,上午不来了?不过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同意,这可如何是好……   “顾归,想什么呢?”江逸问。   顾归一顿,这才发现她已经到了翰林院外,而江逸竟然还在自己旁边,她眉头一挑:“江夫子,怎么突然改口了?”   江逸耸肩,笑得有些无赖:“秦兄太迂了,要是我在他面前叫你名字,你信不信他能骂我三个时辰?”   顾归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抖抖肩,是挺可怕的。   江逸看了一圈周围,问:“这附近有什么美食么,我请你吃肉怎么样?”   “装什么熟,你在巴结我?”顾归不客气的问。   “是啊,”不同于那张妖艳脸,江逸坦然到无辜,“我都表现这么明显了,你没看出来?”   经过他们的某个文臣似乎听到了他的话,不可思议的看他一眼,接着匆匆走开了。   顾归被他的话一噎:“你不怕文官们孤立你?”跟她顾归关系不错的文官不是没有,只是这么坦然说巴结的,好像也就这一位。   现在的新人都这么猛?   “孤立就孤立,我最烦这些酸儒了,整天叨叨个不停,要不是老子还得在这做事我早就……”江逸抱怨。   文官还没有全部出来,为了避免江逸的话被旁人听到,顾归赶紧把他推进自己马车里去。   江逸上车还在抱怨:“不是我母亲以死相逼的话,我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弃文从武,跑去追随你战场杀敌了。”   “啊?”顾归刚坐进马车就听到他这句话,有些迷。   江逸捧着脸对顾归道:“将军,还没跟你说,我可是打小就将你看做榜样,只可惜还没等我说服家人,北元就无仗可打了。”   “打住!”顾归制止他的长篇大论,然后关注点偏了,“你从小将我当榜样……你几岁?”   “再过仨月就满十九了。”江逸眨着眼睛道。   也就是比自己小了五岁……皇帝给自己的夫婿人选,比自己小了五岁,自己十六战场杀敌的时候,他才十一……顾归面无表情,再看江逸这张脸,再也感觉不到有多漂亮,而是觉出一股尿布味。   顾归的内心疯狂颤动,片刻虚弱道:“走吧尿布……不是,江逸,我请你去吃红烧肉。”   她让车夫把他们送到酒楼,看样子得在翰林院待一天,就让车夫先回去了,二人吃完饭徒步回去的,刚一进翰林院大门便分开了,江逸去了办公的地方,顾归回了书房。   书房内,秦余坐在桌前,看到她进来后郑重的行了一礼,顾归一顿,想到午饭时江逸疯狂抱怨的那些话,大概知道这个哥不太好惹,于是同样郑重的还了一礼。   “顾将军,我来给您上课。”秦余道。   顾归瞄他一眼,道:“有劳秦夫子。”   “待会儿上课,便按照皇上口谕行事,若微臣多有得罪,还请将军提前见谅。”秦余一板一眼道。   顾归嘴角抽了抽,你既已拿皇上口谕压我,还要我见谅做什么。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榜眼大人,跟她讨厌的酸儒们是一类人。   不过顾归并没有多担心,毕竟她大将军身份在此,这人再严厉,还能奈自己何,总不会比当初的叶柏舟还要恐怖。   然后不到半个时辰,她便眼泪汪汪的收回了这句断言。   至少叶柏舟教自己的时候不会打手板啊!   她两只红通通的手心朝上,惊恐的坐在椅子上,秦余双眼通红,拿着戒尺一遍一遍的跟她解释为什么“道可道,非恒道”,又为什么“名可名,非恒名”,可任他怎么讲,顾归都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顾归也是委屈,明明多深奥的兵书,她都是一点就通,可就是这种玄乎的东西,她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理解。   一开始被秦余的严厉吓到了,挨了板子半天没反应,然后她就赶紧跟他说皇上没指望她考状元,只不过是给她找个消遣。结果秦余更生气了,当即要进宫面圣,想问问到底为什么要拿圣贤书当消遣。   道德经也是圣贤书吗?!圣贤书难道不是孔子写的那些?   最后还是顾归拖住了他,哀嚎跟皇上无关,是她不想学习找的借口,于是用三下戒尺,换回秦余想要面圣的心。   她收回之前的评论,跟这位比起来,那些酸儒可爱多了!   秦余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野猪将军如此不可教,他不停焦躁的转了几圈,一手拎书一手拎戒尺,正待要再跟她讲道理,看到她的手后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她不仅是北元将军,更是一个姑娘。   用戒尺罚她,似乎有些过了。   顾归丧气的看着他:“秦夫子,要不换本书吧,三字经如何?”   三字经是幼童识字用的!秦余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底的暴躁,暗自提醒自己温和些。顾归一看他的样子,立刻低下头示弱。   秦余看了眼她桌上的杯子,里面一口水都没了,他叹息道:“罢了,将军先歇歇,我去给您打杯水喝。“说完伸手拿了桌上的水壶,慢慢的走了出去。   他从外面一把门关上,顾归嗷呜一声,脸直接趴在了写过字的纸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发誓等读书结束,一定要秦余血债血偿。   秦余满脸烦躁的走出后院,还没去打水,便在路上遇见了叶柏舟,忙拱手问好。   叶柏舟站定:“教得如何?”   秦余一愣,他们因同是科考三甲,近些日子常同进同出,对彼此还算了解,叶柏舟生性孤僻慢热,从未像现在这样主动搭话。   秦余一直仰慕叶柏舟才华,此时见他主动跟自己说话,立刻把刚才的遭遇讲了一遍,最后苦恼道:“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顾将军的脑子可能都用来装兵法了,中庸之道是一点都塞不进去。”   叶柏舟听到他戒尺打人的事之后,脸色便冷了下来,不等秦余说完,他便道:“你不是要借我的《山归图》看?”   “是啊,你同意了?”秦余眼睛亮了一下,叶柏舟那副画,他之前仅仅瞥了一个角便惊为天人,早就开口用自己手中的孤本换来一赏,叶柏舟迟迟没有答应。   叶柏舟冷淡道:“不借。”   秦余肩膀垂了下来,失望的看他一眼,不明白既然不借,为什么还要主动跟他提起这件事。   叶柏舟伸手把他手里的水壶接过来,道:“今日的课我来替你,你出去吧。”说完,不等秦余反应,便拿着水壶打了热水,端着朝顾归书房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秦余。   顾归一个人趴在书房,很快就昏昏欲睡起来,只是一直没办法入睡,等到门口传来声响,她立即坐了起来,看到来人后愣了一下。   这个时间,他来做什么?   叶柏舟进来给她倒了杯水,转身掏出手帕浸了凉水,走到她面前。顾归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直到他伸手要帮自己擦脸时,顾归瑟缩一下,伸手去接手帕:“我自己来。”不用说,必然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叶柏舟看了眼她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道:“待着别动。”说完,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一只手相当执着的帮她擦脸。 第11章 窝里横   顾归被他困在桌椅里,想要脱离他的钳制,只有动用武力。只是因为这点小事打了北元状元爷,是不是有点过分?   于是只能待着不动。带着凉意的手帕触碰到脸,顾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但还是觉得舒服了些,至少脑子精神多了。   如果没那么尴尬就好了。顾归无措的想。   叶柏舟擦的很慢,指尖的温度透过手帕传递到她的脸上,让顾归有了一种自己被抚摸的错觉。   “我的脸是有多脏?”顾归终于忍不住问了。   叶柏舟看她一眼:“不脏,只是让你精神一点。”   顾归的眼睛动了动,她的老毛病,什么时间就做什么事,即使身体想偷懒,脑子也不会让她这么做。以前在叶家的时候,如果早上有事起得太早,中午又睡不着,他便常这样拿着手帕帮自己擦脸。   算起来,也算是短暂的叶夫人生涯里少有的温情时刻了。也同样是顾归最不愿回忆的。   叶柏舟静静的收回了手,把手帕拧干,叠好放到她手里:“洗干净还我。”   “你不是说不脏吗?”顾归的嘴角抽了抽。   “你信了?”叶柏舟看向她,“不脏我帮你擦什么?”   顾归一噎,把手帕扔到桌子上:“又不是我要你帮我擦的,不洗,爱要不要!”还真当自己会像以前一样惯着他呢?   “窝里横。”叶柏舟低语。   顾归挑眉:“说什么?”   “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让人打手板?”叶柏舟抓住她的手腕,以不容抗拒的姿势拉过来,只是有些发红,没什么大事,但他知道顾归的恢复能力像野狗一样,现在还红着,不知道当时会是什么样。   叶柏舟的脸冷了下来:“为什么不揍他?”   顾归挣脱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捂住发烫的手腕,听到他的话后随口道:“麻烦,又不疼,何必给皇上找麻烦。”要是在翰林院揍了他,她和皇上都能被那些弹劾奏折烦死,不合算。   “这事与皇上何干?”叶柏舟蹙眉。   顾归看着他,竟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幼稚:“他是皇上给我找的夫子,我要是打了他,相当于对皇上不敬,那些文臣不得抱起团来弹劾我?皇上肯定不舍得罚我,但也得给文官们一个交代,到时候不是为难皇上是什么?”   “皇上很宠你。”叶柏舟垂眸,前几日还不知道她是顾归的时候,就听说了她在皇宫住了几日的事。   顾归得意:“那是自然,我是跟在皇上身后长大的,幼时启蒙都是他做的师傅,我爹去世后,更是他一路护着我长大,他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男人。”   叶柏舟静静的看着她,半晌道:“怪不得你被顾夫人逼婚时,选择住到宫里去?”   顾归被猛地一呛,空气吸进肺管子里,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叶柏舟伸手拍着她的背,冷声道:“慢点!”   顾归慌乱的看他一眼,弯腰捶胸,是了,她被母亲差点逐出家门的事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他怎么可能会不晓得。   没想到被逼婚的事还是被他知道了,好像她离了他之后,就变得没人要了一样。   “我就是挑花眼了,可不是没人要!”顾归强调。   叶柏舟淡淡的“嗯”了一声:“不是在说秦余,你在炫耀什么?”   顾归一顿,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分明是他把话岔开的,现在又来怪她,真是不可理喻!   叶柏舟的脸别向一边,把话绕回来:“若皇上真对你好,那你揍秦余,他也不会生气。”   “我又不占理。”顾归翻了个白眼,先生教训学生天经地义,没听说过哪个学生再教训回去的。再说了,这人怎么老是想让自己揍人?   “是他不敬在先。”   顾归无奈:“是我烂泥扶不上墙在先。”   “是他枉为人师。”   顾归皱眉:“你讨厌他?”政见不和?   叶柏舟看了一眼她的手,点头:“嗯。”   “怪不得……”怪不得怂恿她,原来是想借刀杀人,顾归头疼,朝他摆摆手,“行了你走吧,一会儿秦余该回来了,不要耽误我读书。”   “他不会来了,今日的课我来替他上。”叶柏舟淡淡道。   顾归眼睛一亮:“真的?”   “你很高兴?”叶柏舟问。   顾归咳了一声,警惕道:“你别多想,我只是因为秦余不来了高兴,跟你没关系。”   “所以我还是比秦余要好一些的,那以后都不要他来了,凡是他的课,都由我来替如何?”叶柏舟靠近她些问。   顾归心动一瞬,随即想到了宁玄辰,如果秦余的课被替了,宁玄辰心中的合适人选就只剩下江逸了,那他会不会误会自己喜欢江逸?直接赐婚了?   不成不成,顾归摇头,这样一来制衡被打破了,再找借口拖着就不容易了。她果断对叶柏舟道:“皇上点名让你们三个做我师傅,如果他的课换成你了,会惹皇上不高兴。”   “不会,皇上不会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叶柏舟缓缓引诱,“晌午你也看到了,我不会逼你读书,如果你愿意,以后上午用来休息,下午做你喜欢的事便可,我不会干涉你。”   顾归可耻的心动了,也是,课表是他们三人定下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谁也不会知道该谁上课了,若是有人问起,咬死了不承认就是。只是……   “秦余不答应了怎么办?”顾归犹豫,那位只相处半天,也大概知道是个无法沟通的老古董,怎么劝他可是个大问题。   叶柏舟见她答应,表情放松了些,道:“那道德经交给我,让他每日给你讲一刻钟故事如何?这样他传道授业了,你也不用再应付他。”   如此甚好!顾归眼睛又亮了,这样一来,自己不用再熬那一个时辰,说起来秦余也还在教导自己,宁玄辰也不会觉得她过分喜欢哪个人。   简直是三全其美。顾归犹豫的看着叶柏舟:“那……是不是得备点礼给他?”劝服他应该不是难事,万一哪天他反悔了怎么办,不如送点东西,到时候好用来堵他的嘴。   “秦余喜画,”叶柏舟意味不明的看着她,“最近刚好在跟我借一副画。”   顾归点头:“那就交给你了。”   叶柏舟的唇角微勾,看起来心情不错,在书房坐到江逸进来才走,和江逸错身时江逸忍不住瞄他一眼,他还从未见过心情不错的叶柏舟,只不过他“怀”里有事,没有多想。   等叶柏舟离开,江逸的笑绷不住了,大呼小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顾归看得直咧嘴,有种看到兵痞里出了学者的牙疼感,接着被纸包里的香味吸引住了。   拆开一看,烤红薯。顾归瞪大眼睛:“你哪来的?”不到放值时间,这货出大门了?   “偷偷买的,”江逸得意道,“上次给你整理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后院有个小门,小门后面就是街市,想来是哪个前辈留下的,放心吧,那门很隐蔽,没人知道。”   顾归剥开吃了一口,哈着气道:“幸亏你不在我治下,就你这样的,早被我吊城门上示众了。”红薯软糯甘甜,她满意的眯起眼睛。   “要是在你治下,我偷懒的时候保证要不拉着你一起,要不就自己偷偷来。”江逸拿桃花眼斜她。   顾归笑:“可以的,深谙做官之道,看来你会成为这届三甲里最有前途的。”不说叶柏舟,就那秦余,撑死了也就到谏官的位置了,前提还得是没人整他。   江逸捏着剩下的那块红薯,蹲在地上剥,边吃边道:“你跟我说实话,皇上真只是给你找乐子才让你来读书的吗?不会突然考查功课吧?”   看来除了秦余,都把她上午的话听进去了。   “当然,我堂堂野猪将军骗你个小小探花干嘛?”皇上还真不是让我来读书的,而是来找男人的,顾归咧嘴。   江逸放下心来,对皇上的这个安排满意极了:“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每天下午这个时候都能偷懒了?对了,明日让人偷偷从那后门送来张太师椅,没事还能躺着休息会儿,你觉得如何?”   顾归的嘴角抽了抽,看一眼手里的红薯,再看一眼比自己还会享受的江逸,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让人替秦余课这件事可行,她、她为什么一定要叶柏舟来替?眼前这位,难道不才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这事不过是偷换概念,不管是谁替他都不会知道,哪怕江逸来替,也没什么不妥,还不用整日看着叶柏舟那张脸。   越想越觉得合适,再想到叶柏舟说的秦余喜欢书画……   顾归嘴角勾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旁边吃红薯正吃得热闹的美人,完全没注意这短短一瞬,顾将军心里转了多少念头。 第12章 名画   顾归想法一转,想好了贿赂秦余的办法,立刻跟江逸商量这件事,若他不愿意,那她的一切计策都无用。   江逸自是举双手赞成,他本来就不喜欢前院那些人身上的酸腐气,能少与他们接触便尽量少接触,加上顾归这里又不用他真的费心去教,能白得半日清闲,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等到了放值时间,顾归借了他的马,风风火火直奔家里,连后面叶柏舟叫她都没有听见。   顾夫人正跟几位贵夫人一起赏花,只见顾归疯一样冲到自己面前,张口就道:“娘,仓库钥匙给我。”   几位贵夫人急忙行礼,顾归也不看她们,只是像讨债鬼一样盯着顾夫人,顾夫人觉得讨嫌的紧,嫌弃道:“找管家要去!”   顾归撇撇嘴,扭头跑去找管家。管家一听顾归要进仓库,顿时觉得很奇怪,那里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去那干嘛?   顾家的仓库,在顾归小时候是用来储存过冬粮食的,后来顾归参军了,野猪将军的名号慢慢传开,皇上的赏赐源源不断的往家中来,专门放这些东西的密室被占满了,而皇帝赐的东西又不能随意卖了,顾夫人无奈,只好挑出最不值钱的东西放到仓库里。   除开皇上赐的,里面还有一些东西,是顾归在外征战时或百姓或世族送的,那些金银珠宝之类的她没要,只留下一些看起来不值钱的东西,后来也一概放到了那里。   正是因为仓库的东西都不值钱,夫人和将军除了往里面放东西,还从未主动去过那里。   管家拿出钥匙开门,问:“皇上又赐将军东西了?”   “没有,我进去找些东西。”顾归道。   管家实在好奇,便跟着她进去了,只见满屋都是书籍墨宝,管家一进去,便嫌弃道:“这些个文人的东西,闻起来就有些酸臭。”   在将军府所有人眼中,最不值钱的便是这些书册和墨宝。   顾归笑了一下,没有回应,她从架子上取下两个卷轴,翻开一看上面是字,失望的放到一旁,叶柏舟今日说秦余喜欢的是画,她得找出有画的送他。   再开几个,要么是字,要么是画中带字,只有一条有画没字,但上面没有山山水水,只有一个丑兮兮的壮汉,比门画还丑。   这些东西都是随便堆在一起的,她也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皇上赐的还是百姓送的,若是百姓送的,那应该不值钱,秦余会不会生气?   顾归有些拿不准,求救的看向管家:“你说我送人这幅画,合适吗?”   “不合适,还不如送黄金。”管家果断道,丑成这个样子,送谁得罪谁。   顾归有些泄劲,只是仓库里的灰尘刺得人鼻子痒痒,她懒得再找,干脆把现下找到的这几幅都包了起来,抱着往外走。   管家在她背后充满担忧,莫非谁又惹将军生气了,她才故意拿这些东西去气人的?不然谁会送那些乱七八糟的当礼物。忧心忡忡的老管家完全忘了,这些东西当初也是被宁玄辰当做赏赐送来的。   翌日顾归早早的来了翰林院,她得在叶柏舟来之前,跟秦余谈好这事。   一进翰林院,顾归便拎着捆在一起的卷轴去找了江逸,跟江逸一起把秦余请到了书房中。   顾归还没说话,秦余便朝她施了一礼,愧疚道:“臣在这里跟顾将军赔不是了,昨日是我头回做先生,竟对将军做出如此无礼的事,臣甘愿被罚。”   江逸立刻好奇的看向顾归,你被他怎么了?   顾归警告的瞥他一眼,然后对秦余笑笑:“秦夫子不必放在心上,夫子训学生是应该的,只能怪我天资愚钝,没办法领会夫子真意。”   反正这位榜眼不管说什么,她都是坚决要把他换掉的。   江逸适时上前,对秦余道:“秦兄,我昨日给将军上过课了,觉得她比较能听得进我的课,不如以后你的也都由我代劳,这样的话你能多关心国家大事,将军也能多学些东西,如何?”   “是啊是啊,我很适应江夫子的教导方式。”顾归立刻接话。   秦余皱着眉头拒绝:“这可不行,皇上说了,要我们三甲……”   “是啊,”江逸立刻打断,偷换概念道,“可皇上可没说必须谁来教怎么教,只是三甲教的便行,那我来不也一样。”   秦余犹豫了,顾归上前拱手,恳切道:“听闻秦夫子是北方人士,不如道德经交给江夫子来讲,你平日就给我讲些北方的风土人情,既丰富我的见识,也算不辜负皇上的旨意。”   先提出不要他教的话,等他拒绝之后,稍微一劝便假装退一步,让他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正常人的思维下,总是会答应最后提出的那条,毕竟跟拆房子相比,只拆一扇窗子要容易接受。   这是她惯用的计策,对大多数人都有用,不知道对秦余怎么样。   “是啊,将军是护卫疆土的人,对这北元江山自然是越了解越好,秦兄抽空给她讲讲这些,以后将军会尽数报还给百姓,如此甚好!”江逸赞道。   顾归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总算有了点读书人的样子,比如这怎么都有理的死样子,跟朝堂上那群人简直一模一样。   江逸朝她微微挑眉。   秦余被说动了,半晌叹息道:“我教导方式不对,只会误了将军,这样也好,那我以后便负责给将军讲风土人情吧。”   “读书贵精不贵多,不如多加的这一堂课就放在放值后,你来给我讲一刻钟如何?”顾归顺势提出,不等秦余皱眉,立刻接着道,“这样一来可有些为难秦夫子了,毕竟如何在这一刻钟内讲得最有条理,是需要花上许久才能想好的事。”   文人清高,激将法可有用?   “自然,秦某自认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秦余傲然。   好了,搞定,是时候上贿赂了。顾归立刻把那一堆卷轴拿出来,对二人道:“我在家里发现了这些东西,还请二位夫子帮我看看是什么。”   边说边把卷轴一一打开,顾归看到两个人脸上的惊讶和激动越来越重,大概知道自己这次拿对了。   “你你你、你怎么……乖乖,画圣啊……”江逸颤着手举起那副画着壮汉的画,眼睛里慢慢流露出迷离。   秦余也好不到哪去,一双眼睛用不够似的,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嘴里嘟囔:“书圣……书仙、画圣……”   顾归古怪在一旁看到他们的样子,不懂一个壮汉何以让他们如此惊叹,忍不住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给他们腾出空间,心想若是当初见的叶柏舟也是这个模样,她肯定不会喜欢的。   江逸看向她:“顾归,你哪来这么多传世之作?”激动之下叫了她的名字,完全忘了秦余还在旁边,还好秦余现在没空纠他的错。   顾归张张嘴,怕被他们指着鼻子骂,就没有说出我家有一仓库的话,敷衍道:“有皇上赏的,也有别处得来的。”   “这幅绝对不是皇上赏的,皇上才不舍得。”秦余看着手里那副画,笃定道。   顾归点头:“那就是别处得来的。”可能是那些世家相赠?她懒得想,总之不是抢来的。   秦余连连赞叹,顾归笑道:“这些东西放我这里我也不会欣赏,不如二位分了,拿回家吧。”   “好啊。”   “不可!”秦余严肃道,“这些画哪一幅不珍贵,岂可轻易转赠。”   江逸嘴角抽了抽,朝顾归使了一下眼色,意思秦余爱要不要但他是要的,然后在秦余面前,乖乖把画放下了。   顾归撇嘴:“那我只好拿回家继续搁地窖了。”   “地窖湿潮,怎能放书画?!”秦余着急道。   顾归无奈:“没办法,将军府只有放兵器的地方,没有放书画的位置。”她苦恼的想了想,“要不二位先帮我存放,以后将军府有空位了,再给我送回来。”   秦余犹豫许久,既心疼卷轴又觉得这样做不妥,但犹豫之后还是答应了。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些书画被糟蹋。   礼送出去了,顾归立刻眉开眼笑,叶柏舟一进屋,便看到了她这个笑容。   “都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要上课了。”叶柏舟皱眉道。   江逸立刻朝他招手:“叶兄快来,看将军给我们带了什么。”   叶柏舟看顾归一眼,顾归立刻心虚的别开脸。他走到三人身旁,看到桌子上的书画后愣了一下,接着道:“难得一见。”   顾归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叶柏舟要是流露出像他们二人一样的情绪,自己会忍不住骂人。   看起来实在是太没见识了。   “哪里是难得一见,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要不是将军,恐怕我这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真迹,”江逸拍马屁。   叶柏舟没有说话,意味不明的看着顾归。倒是秦余接话:“是啊,还是要多谢将军,更要谢谢将军让我们请回府欣赏。”   叶柏舟的目光不动,淡淡道:“二位拿着画先出去吧,将军该上课了。”   “啊,说起上课,得跟你说一声,”江逸笑道,“秦兄的课以后我来替了,他负责每日给将军讲一刻钟的风土人情。” 第13章 山归   “都怪秦某教得不好,以后要多麻烦江弟了。”秦余愧疚道。   顾归只觉得叶柏舟的目光更扎人了。   “秦兄要讲的课,才是将军以后真正用到的东西,”江逸安慰道,说完注意到叶柏舟肩膀上背着的东西,顿了一下道,“你拿的什么?”   顾归看向他,叶柏舟的肩膀上挂着一道竹筒,上面的绳子与他衣裳颜色相近,若不是江逸提醒,她还没注意到。   大概……是画轴吧?顾归舔了一下嘴唇,心虚的看他一眼。   “是将军的画。”叶柏舟淡淡道。   江逸立刻来了兴趣:“我能看看吗?”   秦余也期待的看向他。   “不能,”叶柏舟果决道,“我们要上课了,麻烦二位出去。”   “……”   “……”   叶兄要是哪天跟他们客气了,一定是天上下了红雨。   把他们两个赶出去后,书房里只剩下顾归和叶柏舟二人。等叶柏舟回来,顾归已经趴在桌子上假装睡着了。   这一次叶柏舟没有像昨日那样由着她,而是将身上的竹筒取下来,戳了戳她的头:“起来,把话说清楚。”   顾归闭着眼睛,本来是准备被戳死都不起来的,只是他戳了几下之后,突然停下了,接着她感觉到竹筒慢慢的从脖子那下滑,在背上滑了一下后,慢慢的从肩胛骨那往旁边拐……   顾归猛地起来,涨红着脸瞪他:“叶柏舟!信不信我告你非礼?!”   “我不过是叫你起来,为何要告我非礼?”叶柏舟无辜道。   “你!”有这样叫人的吗?要不是她起的快,那竹筒就到她肚兜那了!顾归羞恼的继续瞪他。   叶柏舟把竹筒放到她面前,道:“本来是要借给秦余看的,现在看来用不着了,你拿回去吧。”   一提到秦余,顾归的注意转移了些,又想到今天自己摆叶柏舟的这一道,咳了一声道:“用不着了给我干嘛?”   “本来就是你的。”叶柏舟道。   顾归皱眉打开竹筒,倒出卷轴边开边道:“怎么可能是我的,我去柳州的时候没拿过这种碍事的……”她的话戛然而止,怔怔的看着打开的卷轴。   画布上,深野山林,漫天繁星,一个单手扛着成狼的女子,满身血污的踏着泥泞而来。画的左上方,“山归”二字苍劲有力,却又透着几分柔软。   ……山归。   “这幅画是成亲之前画的,当时就想送你,见你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也就没有送。”叶柏舟缓缓道。   顾归隐约有些印象,好像成亲前是有那么一回,叶柏舟问自己喜不喜欢书画,自己当时就坚定的否认了。   是因为这样才没有送她?顾归看向叶柏舟。   叶柏舟的脸上隐隐出现温柔的神色:“自你走后,我就一直后悔没能让你见到这幅画,好在如今重逢,终于可以物归原主。”   顾归低下头,抿唇问:“你在跟谁说话,顾归?还是阿北?”   “自然是跟我的妻。”叶柏舟的声音暗哑,执着的看着她。   顾归猛地抬头,先前眼底涌出的情绪皆消失了,清朗道:“那我现在跟你说清楚,咱俩已经和离了,懂吗?”她得趁叶柏舟承认她是阿北的时候,赶紧把话说清楚。   叶柏舟的脸上立刻没有了表情,冷声道:“我记性不好,你上一句说的是什么?”   顾归怕他抵赖,赶紧道:“我刚才问你是在跟谁说话,是我顾归还是……”   “是顾归。”叶柏舟果断道。   “……”顾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半晌才气道,“滚滚滚,那画别给我,给你的阿北去!”   “你不想要就扔了。”叶柏舟沉声道,把画作重新装进竹筒,哐的一声丢在她面前。   顾归真想扔了,只是手握住竹筒后,像是被粘在上面了一样,怎么都丢不出去。   半晌,她愤恨道:“最烦的就是你!”   “还不到最烦的时候,”叶柏舟似笑非笑,“你最好去跟江逸说,秦余的课我来替,否则的话我就状告皇上。”   “你!”顾归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仰头看着他,“你是要跟皇上递小话?”   “是啊,不行吗?”叶柏舟无辜的问。   顾归气结:“我宁愿让秦余继续打手板,也不让你教!”   “那我就跟皇上说,堂堂顾将军竟然拿稀世名作贿赂他人。”叶柏舟淡定反击。   顾归嗤笑:“去啊。”   “顺便告诉皇上,我家夫人是谁。”叶柏舟淡定道。   顾归一怔,瞬间气得汗都要出来了,僵持片刻后妥协:“你教你教行了吧,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看上你这种卑鄙小人。”说好的大圣人呢?当初可以因为旁人大义灭她,怎么如今倒变得无耻了?   顾归真是越想越委屈,把桌子上的竹筒一扫,趴在上面不肯起来了,竹筒掉到地上,发出嗙的一声。   叶柏舟抿唇看着顾归可怜兮兮的后背,克制住心软的冲动,弯腰把竹筒捡了起来。   “那日你浑身是血,背着狼朝我走来,我突然心生惶恐,不明白为何只是初相识的人,会为我做到如斯地步,我有些怕,”叶柏舟轻抚竹筒,像是在安抚一个孩童,然后他看到顾归的耳朵动了动,轻笑一声,放缓了声音,“不是有些怕,是特别怕,怕自己辜负了这位从天而降的阿北的心意,于是我收了那狼之后,在家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有什么可以匹敌成狼的还礼,只好磨墨铺布,给阿北画一副画像。”   顾归背上落了一个虫子,叶柏舟伸手扇风,把虫子赶走,继续道:“这幅画我当初不眠不休画了三日,你可还记得当时我生病你来看我的事?那时就是因为作画累倒的,不过我一直没说。”   顾归动了动脑袋,偷偷的瞄他一眼,发现他在看自己之后快速把脸埋起来,继续装死。   “当时怕你不理解这份心意,便没有送你这个,今日之所以说了这些,只希望你能在自己住处找个位置给它,哪怕是柴房也行,只要别扔了,可以吗?”叶柏舟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了点不能轻易察觉的祈求。   顾归咬着下唇,勉强坐了起来,目光落在书桌上的某处,就是不肯看他:“有些东西,送得晚了还不如不送。”这东西要是那时便送了,她定然当个宝贝供起来,现在给她,还得麻烦她往仓库里送。   屎都吃饱了再喂饭,她也得咽得下去才行!   叶柏舟垂眸:“那便扔了吧。”   “刚才还要我不扔。”顾归瞪眼,这人的话怎么变来变去!她有些烦躁的起身,拿着竹筒朝外面走去。   叶柏舟叫住她:“干什么去?”   “先把这玩意送回家,省得放这里碍眼。”顾归挑着绳子不耐烦道。   叶柏舟眼里带了点笑意:“这个时候出去,被前院的官员看到了会不会有麻烦?”   “放心,不会被他们看到,”顾归嗤道,后面那个小门,江逸昨日领她去看过的,“对了,下午我不来这么早了,你帮我瞒着点,要是回来的再晚一点,你就跟江逸说一声,我会在放值之前回来。”   除了三甲和她,后院几乎没有人来,即使她溜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如果秦余也像这二人一样多好,她就算成日不来也没关系,哪像现在这样,不管怎么样都得在放值前回来,让秦余给自己上课。顾归有些小小的遗憾。   叶柏舟眉头一动:“你跟江逸什么时候这么好的?”明明才认识两日,为何看起来比和他还熟。   顾归被他问的一怔,反应过来后神秘一笑,缓缓说了四个字:“干卿何事。”说完不看叶柏舟的脸色,扬长而去。   堵了叶柏舟一句,顾归憋了半天的气总算都散了出来,本想畅快的骑马回府,怕熟人看见了知道她摸鱼,于是绕到集市租了辆马车回家。   回到府内,小绿看到她后愣了一下,担忧的问:“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不会是跟那些文官打起来了吧?”   “哪能啊,”顾归失笑,“你家小姐我怎么会做那种幼稚的事,不过是买通了先生,以后能随时回来休息而已。”   “真的吗?那太好了!”小绿惊喜的看着她。   顾归从背了一路的竹筒里抽出画轴,在闺房里转了一圈,找到一处合适的位置挂上,满意的拍拍手。   小绿赞叹道:“这画好漂亮!里面的女子跟小姐好像啊。”   “自然像,这就是按照我的脸画的。”顾归得意道,随即意识到这不该是得意的事,立刻把脸板了。   小绿欣赏的看着画,道:“谁这么有心给小姐画了这么一副画,得好好谢谢人家才行。”   “谢什么,这是我送他东西后他给的还礼。”顾归撇着嘴看画,方才有叶柏舟在,她都没仔细的看,现在越看越觉得好看。   小绿听了她的话直皱眉:“得了吧,小姐你能送人家什么东西,肯定是那些用银子就能买到的,怎么能跟人家比用心,还是还一份礼的好。”   “我送的也很用心好么,”顾归为以前的自己鸣不平,指着画上的狼道,“这狼就是我的礼物,是我亲自打来的。”   “也就是说,你送的是血肉模糊的死狼?”小绿就是对自家小姐再偏心,也没办法说违心话了,“还不如送银子呢。”   顾归被她一说,也有些不确定起来,自己打狼用了一夜,而叶柏舟画画是用了三个日夜,单是时间上来说,好像是他赢了。莫非自己送的当真比不上叶柏舟的?   那可不成,她顾归从未欠过旁人什么,怎能在此处被人比下去。   “那我再回送他一份礼?”顾归试探的问。   小绿点了点头。   顾归深吸一口气,看来她得好好想想了。 第14章 谢礼   吃过中饭后无事,顾归在家陪顾夫人说了会儿话,又去城北兵营溜达了一圈,她一去都尉立刻缠上了她,死活不让她走,非要她给新来的兵丁们训训话。   顾归无奈,只好到校场上走一圈,只是这一圈走下来,发现了这批兵不少的毛病。顾归看得来气,当即开始整顿,一时之间忘了还要去翰林院的事。   直到天色渐晚,她才想起那边还有个秦余没有应付,惊呼一声糟了,赶紧顺了都尉的好马,一路飞驰到翰林院后门。   待她栓了马,往书房走去的时候,隐约听到了里面秦余的声音。   “将军到底去哪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秦余厉声道。   江逸有些气短:“没有没有,将军真的什么地方都没去,你误会了。”   “那她人呢?!”   顾归赶紧推门进去:“我在这儿。”   江逸长舒一口气,像是寻求庇护一般小跑到顾归身后,对秦余说话的声音总算是带了点底气:“看到没有,都说了将军没出去。”   秦余先行礼,然后直起身严肃道:“胡说,将军分明是从外面刚回来,我的眼睛又不瞎!”   江逸求助似的拉了拉顾归的袖子,顾归一抿嘴,上一刻还坦荡荡的脸突然羞涩起来:“秦夫子,我刚、刚刚是去了茅厕……”算起来翰林院才放值不久,秦余应该是刚来,他为人古板,这个理由应该是最好用的。   果然,秦余的脸上出现一瞬古怪的神色,随即低下头,为难道:“抱歉……”他竟然忘了人有三急这件事,更忘了将军本质上是个姑娘,竟逼她说出这种私密的话。   自己怎么总是这么失礼!   顾归脸上的羞涩瞬间没了,朝他摆摆手道:“秦夫子不用介意,还是赶紧上课吧,待会儿我还有事要办。”   秦余忙点头,接着看江逸一眼,江逸没有要走的意思:“秦兄的课必然有趣,我也想在旁边长长见识。”   说完,乖巧的坐到自己的那张桌子旁,安静的等着。秦余无可无不可,正准备上课,叶柏舟敲门进来了。   他看了顾归一眼,对秦余道:“来听听你的课。”说完也坐到了自己的桌前。   叶柏舟一来,这四张桌子前就都有人了,顾归叹气,旁人上学堂都是一个夫子对一堆学子,怎么她就不一样呢,以前学武是她以一对三十,如今学文则是一对三,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夫子比学子多。   忒惨。   秦余:“……”分明是嫌弃自己的水平,才不让自己讲道德经的,为何此时这些人看起来,就好像他能讲得多好一样?   秦余虽觉得莫名其妙,但想了一下他们在或不在都没有影响,索性直接开课了。   这一次顾归总算听懂了他的课,不仅听懂了,还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结束了也不想放秦余离开。她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虽然大大小小征战不少地方,却从未好好留在什么地方休息过,算起来真正游玩过的,竟然只有柳州一个地方。   秦余口中的北方风情,是她在柳州没有见到过的,一时间忍不住心生向往,心想等哪天宁玄辰心情好了,她一定要再请辞一次,出去游历一番。   秦余讲完,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江逸立刻鼓着掌站起来:“秦兄讲的真是有趣,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去你说的这个地方游历一次。”   “记得叫我。”顾归笑嘻嘻道。   秦余板着的脸有些微红,期待的看向叶柏舟。叶柏舟眼角一跳,勉强道:“尚可。”   那就是不错了,秦余脸上露出喜意,还没等自谦两句,就听到叶柏舟道:“将军不是有话要说?说吧。”然后看向顾归。   她什么时候有话要说了?顾归懵了一下,看到叶柏舟警告的眼神后恍然,心虚的看江逸一眼,吭哧道:“那什么,本来秦夫子的课由江逸来替了么,我想了一下,江逸近日应该挺忙,不如由叶柏舟先暂替如何?”   早知道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叶柏舟,还不如当初不拉江逸下水了,现在害她对江逸食言。   “我什么时候很忙……”江逸莫名的看向顾归,顾归瞪他一眼,他立即改口,“没错,是挺忙的,还是让叶兄帮忙替一下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先顺着说总是对的。   秦余觉得都行,总不会比他教得更差,遂点头同意了,三人一齐看向叶柏舟。   叶柏舟沉吟片刻,勉为其难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腾出一些时间好了,也算是帮秦兄的忙了。”   ……帮你个大头鬼,明明是自己想偷懒,还打着帮秦余的名号,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顾归简直无力吐槽。   叶柏舟一同意,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放值时间已过,翰林院里只剩下寥寥数人,秦余要回前院取东西,提前走了,顾归的马匹栓在后面,跟他们不是一个方向,正欲走,江逸拦住了她,叶柏舟站在离他们数步的位置,像是在等江逸。   “怎么突然把我换成叶兄了?”江逸眯着眼睛问,他不觉得她跟叶柏舟有多熟,为何把本来属于他的偷懒时间给叶柏舟了?   顾归叹气:“因为一点私事,总之对不住了,要不我再送你两幅字画聊表心意?”她食言在先,不做出点补偿还挺没脸的。   江逸眼睛亮了一下,差点就同意了,只是他想了一下后,觉得光有字画还是不够的:“不仅要字画,还得请我喝酒!”   “可以可以。”顾归敷衍。   江逸一拍手:“那便这么决定了,明日休沐,晚上万花楼,我在天字一号房等你。”   “等她做什么?”叶柏舟不知何时靠近的,听到江逸的话后问。   江逸笑:“说要将军请饮酒呢,若是叶兄有兴趣,明日一起来啊。”这话只是随口客套一下,谁人不知状元爷心气高,不喜与人为伍。   “好。”   江逸一愣:“什么?”   叶柏舟看向他:“我说好,地点。”   江逸的嘴缓缓张开,就差把惊讶二字写在脸上了,顾归一看他这傻样就觉得无奈,嫌弃的把他往前院推:“行了行了,你先回去,有话明日再说。”   把江逸弄走了,叶柏舟还站在原地,顾归看他一眼便走,叶柏舟跟上。   “你跟着我做什么?”顾归皱眉问。   叶柏舟垂眸:“你给他的补偿,就是请一顿酒?”以顾归的个性,总会做点什么或允诺什么才是。   顾归耸耸肩:“回去再给他扒拉两幅字画,权当赔罪了。”   叶柏舟点头,评价道:“不过是一点小事,用名人字画相赔,亏了。”   “我亏了怪谁?”顾归斜他一眼,若不是他从中作梗,她哪里用跟江逸赔罪。想这事的时候,她自觉忽视了是自己先算计叶柏舟的。   叶柏舟唇角微微勾起:“嗯,抱歉。”   他跟着顾归走到门外,看着顾归解了栓马绳,悠悠道:“为了陪你上课,我让车夫先走了,你得负责送我回去。”   顾归奇怪的看他一眼:“谁要你等我的,再说了,陪我上课做什么?”   “怕你被秦余打手板,监督他去了。”叶柏舟坦然道。   顾归一怔,轻哼一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道:“是你自己多管闲事,凭什么要我送你回去,你走路吧。”   再怎么说,她在京都大小也是个走几步路都能遇见仰慕者的人,这会儿要是和叶柏舟共骑一匹马回去,保证不到太阳下山,他们之间的流言就会传遍整个京都。   “算我多管闲事,可我的府邸离这边太远,你若是不送我,恐怕我走到天黑也到了不家。”叶柏舟放软声音道。   顾归吸溜一下鼻子,坚决不动摇:“那你就走到天黑吧。”说完,骑着马掉头走了。   叶柏舟站在后面,苦笑着低喃:“往日你定不舍得……”   话音未落,马蹄声出现在耳边,他猛地抬头,看到顾归又回来了,叶柏舟眼睛微亮,刚要朝他伸手,就听到她问:“那些字画,是不是读书人都会喜欢?”   叶柏舟一顿,眼中的感情慢慢沉寂,直直的看着她:“怎么,你又想送谁礼物了?”   顾归傲然:“你只需告诉我,喜不喜欢?”   “喜欢。”叶柏舟淡淡道。   顾归得了自己满意的答案,立刻策马离开了,这一次再也没有回来。   天色渐晚,街头的人慢慢少了,状元府离翰林院确实不近,叶柏舟走了许久才到,还没等到门口,便看到府门前三辆马车停着,自家管家正着急的往路上看,看到自己后赶紧跑了过来。   “何事?”叶柏舟皱眉。   管家擦着汗道:“是将军府派来的,说是顾归顾将军送爷的,要爷不要声张,留着把玩便好,小的还没经过爷的允许,就没敢让进门。”若是状元爷再晚回来一会儿,他就要顶不住压力把人往府里放了,毕竟在京都,谁敢得罪野猪将军。   叶柏舟怔了一下,急促的走了过去,把马车一一掀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轻笑,眼底的抑郁烟消云散。   将军府小厮行礼道:“我们将军说了,要状元爷不要多想,这些只是对您送的那幅画的谢礼,拿了这份礼就算两清了。” 第15章 瘦了   顾归搬空家里仓库的事,顾夫人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忙唤了管家问话,得知那些东西都被顾归送去状元府后,不仅不感到生气,反而是像得了便宜一样,恨不得给顾归举高高。   顾归这个孩子她最了解,虽然平日大手大脚又败家,经常拿着家里东西往外送,可她总是简单的以为自己喜欢的旁人便会喜欢,因此总会送些金银之类的,还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送人字画的。   说明什么,说明她设身处地的为那人想过,从那人的角度选的礼物,直截了当的说这就是看上人家了啊!   闺女终于开窍了,当即顾夫人顾不上吃早饭,一路小跑去顾归的院子,想去问个究竟,没想到刚踩进院子就被小绿给拦住了,死活都不让进去。   “我找她有事要问。”顾夫人急切道。   小绿梗着脖子:“那也等她醒了,我不会让夫人进去的。”顾归自从多了去翰林院读书这一项,平白少了许多回笼觉,好不容易今日休沐,说什么也不能让人打扰了她休息。   “什么时候不能休息,我走了她不就能继续睡了?!”顾夫人瞪眼,这个小绿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   小绿的嘴绷了起来:“那样再睡就不香了,夫人你没发现小姐最近都瘦了吗?”   “……瘦了?”顾夫人犹疑,她好像没有看出来。   小绿肯定道:“瘦了,肯定是因为最近读书累的,昨日她睡着后,我还看到她眼底全是黑青,夫人你就心疼一下小姐吧。”   顾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暂时忘了状元的事,抿着嘴往外走:“那我去找大夫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帮她补补……”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小绿才松了口气,继续在院子里坐着。在顾归没有醒来之前,她要守好这一方安宁。   ……只是日上三竿,顾归还没有醒,日过中空,顾归也没有醒,小绿轰走了来叫吃饭的佣人,有些担心的进房间去,等摸到顾归鼻子还有呼吸后,才算松了口气,继续心疼的等。   一个时辰后,顾归的肚子响了一声,接着她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便是:“饿死我了……”   小绿不敢耽搁,赶紧出去叫人做饭。顾归在床上滚了几圈,身心舒畅的伸了个懒腰。虽然才去翰林院读两天书,其中一天多都在摸鱼,但她却像干了十年活一样累,今天一天总算休息回来了。   睁着眼睛盯着床幔半天,顾归跳起来,简单的沐浴洗发,然后坐在桌子旁等着她的饭上桌。   然后没多久,就看到饭菜进来了,后面跟着的是她的老娘顾夫人。   丫鬟正在摆盘,顾归嗅了嗅,皱眉:“为何有股药味?”   “因为是药膳,”顾夫人坐到她旁边,“小绿说你近日瘦了,我就去找大夫要了个方子,你尝尝,应该不难吃的。”   她何时瘦了?顾归简直莫名其妙,这几天不是在宫里吃就是在翰林院加餐,她总觉得肚子上多了些肉,怎么可能会瘦了?不过看到顾夫人眼底的心疼,她识相的把真相埋在心里。   “娘,我最近特别累,又是读书又是上朝的,可辛苦了。”顾归撇着嘴抱怨。   顾夫人担忧道:“那可怎么办,要不你跟皇上说说,别去读那劳什子的书了。”   “算了,皇上都下旨了,哪能说改就改,还是你平日在家多给我补补好了。”顾归从砂锅里撕一条鸡腿,边啃边说。这肉加了药材没想到更鲜嫩了,她表示非常满意,希望顾夫人以后都给自己按这个标准来。   顾夫人也觉得让皇上朝令夕改不合适,但看到闺女像乞丐一样吃饭,又觉得心疼的不行,正当她没有办法的时候,突然想起差点被自己遗忘的事,瞬间就有了主意。   “你不是跟那个状元爷好上了吗,干脆你俩近日成亲,等怀了身孕不就有理由不去翰林院了?”顾夫人喜道,这样她还可以抱外孙,一箭双雕啊。   一听到状元爷三个字,顾归一口肉卡到在喉咙里,差点没把自己噎得翻白眼,吐又不舍得吐,只好拼命往下咽,端起杯子喝了几大口水才算消停。她红着眼睛道:“想什么呢?!我跟他没关系!”   顾夫人看她的样子,还以为是害羞了(噎的),了然道:“没关系还把仓库搬空了送人,那可是我给未来外孙留的传家宝,你要是对人没意思,为什么全给他了?”   “我那是还礼!”顾归不满道,“再说了,什么传家宝,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破烂你才会丢那里,怎么我一动就成传家宝了。”   “别给我扯远了,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夫人不上当。   本想撒撒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顾归撇嘴:“真的,只是还礼而已,你别瞎猜了。”   她看起来不像是说假话,再说顾归要是真喜欢谁了,必然不屑于藏着掖着,难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顾夫人有些失望。   “还礼……”小绿若有所思的看着顾归,“难道寝房那副画,是他送小姐的?”   顾夫人的耳朵支楞起来,顾归顿了一下,坚强的把鸡腿啃完,淡定道:“不是。”若是承认了,还得解释为什么他要给自己送画。   “那他给了你什么,让你拿一仓库的东西做还礼?”顾夫人追问。   “糟了!”顾归蹭的站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顾夫人的心跟着揪了起来,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竟然忘了隔壁二牛在茅厕让我给他送手纸的事,得赶紧走了。”顾归说完,拎上外衣便往外跑。   顾夫人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拍着桌子怒道:“顾归你个死丫头,咱隔壁什么时候有个二牛了?!”   顾归跑出好远,还能听到自家娘亲的咆哮声,吓得缩了缩脖子,盘算着今天势必不能太早回去了。   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片刻,顾归实在无聊,想起离与江逸的万花楼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索性先去了万花楼等着。   溜溜达达到了万花楼,认出她的姑娘立刻朝她招手,顾归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真是喜欢死了这里的脂粉气。 第16章 万花楼   先帝在时,万花楼还是京都第一青楼,那时朝廷严令朝臣不得出入此烟花之地。顾归之所以现在敢堂而皇之的进去,是因为宁玄辰刚一上位,就明令北元不得开设青楼,所有青楼都被迫换了别的生意,否则的话就只有关门一条路可走。   顾归记得清楚,宁玄辰当时说了,北元不需要女人靠皮肉来挣银子。   此令一出,天下哗然,不过大多都是叫好之声,万花楼率先响应,放了所有姑娘的卖身契,将万花楼改成了饮酒吃饭的风雅之地,虽然也有姑娘卖唱弹琴,但那等下作生意是不做了。   顾归便是从那个时候,喜欢来万花楼听曲喝酒的。   “将军,你近日怎么没来了?”有相熟的卖艺姑娘嗔怪。   顾归躺到天字一号房软榻上,眯着眼睛道:“别提了,现在整日都没个空闲,哪敢来这边玩。”   姑娘偷笑:“是不是因为顾夫人逼婚,住进宫里了才没空来的?”这里常年往来的都是官员名仕,想要从他们中知道点八卦可不难。   “是啊,真的惨啊,所以就别抱怨我不来找你们玩了。”顾归想到回去还得面对母亲的追问,顿时生无可恋起来。   姑娘让小厮送来酒水,顺便把她的琴抱来:“将军别心烦了,我给你唱小曲听。”   说完,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顾归笑嘻嘻的看着她,暂时不再理会烦心事。   江逸和秦余进来的时候,正看到顾归半躺在软榻上,左边一人捏肩一人喂葡萄,右边有人打扇说话,前面还有人给唱曲儿。江逸佩服道:“将军,仙界的生活如何?”   顾归没想到秦余也来了,稍微坐直了些,让闲杂人等都退下了。   “怎么我们一来他们就走了?”江逸不满。   顾归斜他一眼,道:“银钱有限,还是省着点吧。”铺张是可以铺张,反正她顾归有的是钱,只是当着老古板的面如此奢侈,怕不是要被弹劾。   江逸讪笑,他也知道带着秦余会玩得不开心,可路上碰见了,自己又是个好多嘴的,哪想到随口一问他就跟着来了。   顾归懒得跟他计较,来都来了,总不能轰走吧,再说她也不讨厌秦余,不过是八字不合希望这辈子能少见就少见而已。   秦余一来,顾归的兴扫了一半,很快叶柏舟也来了,她的兴致便全无了。分明是休沐,可同时见到这三人,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在翰林院困着一样。   这感觉还真是可怖。为了甩开这种念头,顾归叫了一大桌子菜,几大坛好酒,准备把这三人灌醉了丢隔壁去,省得在这里碍眼。   她打定了主意,二话不说开始叫嚷着要拼酒,江逸当即同意,然后拉着秦余也加入了。   慢慢的,拼酒的人变成了秦余和江逸,顾归都融不进去了,无聊的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跑出去溜达了。   万花楼的酒好饭好,姑娘又漂亮,来这里消遣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熟人,顾归就是闭着眼,单靠鼻子闻味也能找到他们,摸进常去的厢房,果然在那里看到一群武将。   一见顾归来了,立即围了上来,猜拳行酒令,玩得不亦乐乎,顾归还是喜欢这群粗人不管不顾的样子,哪像那边的三位,就连拼酒都磨磨唧唧的,还要时不时说些酸话。   又浪了一会儿,顾归提出告辞,立即一片挽留声,她吸了吸鼻子,也是不想走,只是想到那边厢房到底是自己做东,如果把他们三个晾在那里的话,多少有些不合适。   磨磨叽叽的从武将里脱身,顾归走在走廊里时脚下便有些虚浮,想来刚才喝的有些猛,现在酒劲慢慢上头了。   还没靠近天字一号房,远远的就在门口看到了叶柏舟,端端正正的站着,犹如遗世独立的君子。   她三两步上前,问:“站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去哪了?”叶柏舟问。   顾归挠挠头:“房里有些闷,出去转转。”   “撒谎。”叶柏舟板着脸道,身上的酒味比出去之前还重,分明是去找谁喝酒了。   顾归笑了一声,不做解释:“走吧,进去吧。”说完便往厢房里走,只是刚走两步便察觉到叶柏舟没有跟上来,她疑惑的回头,叶柏舟站在原地正在看她。   “看我做什么?”顾归有些不自然。   半晌,叶柏舟叹息:“你为何不问我收到墨宝没有?”   顾归觉得莫名其妙,奇怪的看着他:“有什么好问的,送那些字画过去的是我将军府的小厮,你有没有收到我昨天晚上就知道了啊。”   “那为何不问我喜不喜欢?”叶柏舟问。   顾归的嘴角抽了抽,明明她出厢房之前还没有见叶柏舟喝酒,为什么他现在一副喝醉了的样子,难道自己走了之后喝的?她走到叶柏舟面前,两只手扶着叶柏舟的肩膀踮脚,鼻子轻轻的凑近他的唇。   叶柏舟的手默默握成了拳,微微低头配合她的动作,正当他以为顾归要亲上来的时候,就看到顾归嗅了嗅,疑惑的离他远了一些:“奇怪,你也没喝酒啊……”   叶柏舟的肩膀松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懊恼:“我没喝!”   “那为什么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顾归撇嘴,“走吧走吧……”   叶柏舟拉住了她的胳膊,顾归挣了一下没有挣脱,有些慌乱的看了一下四周,“你干什么?!撒开!”   万花楼认识她的人可不少,任何一个看到现在这个样子,她都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那你问。”叶柏舟相当执着。   顾归翻了个白眼:“问问问!你喜不喜欢我送你的那些东西?”   叶柏舟松开了手,微笑:“喜欢,谢谢娘子。” 第17章 宿醉   顾归一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在这里缠着她,就为了占她这一句的便宜?   “现在能撒开了?”顾归不耐烦的问。   叶柏舟松开了手,顾归扭头就走,他在后面道:“当初你不吭声的跑了,我很生气,但是看在你昨日送我东西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你。”   顾归的脚顿住了,半晌她回头瞟了叶柏舟一眼,嗤道:“有病。”   叶柏舟目送她进了厢房,喃喃道:“病入膏肓了……”   厢房里秦余和江逸已经醉到不行了,两人傻子一样坐在一起,连顾归进来了都不知道。   顾归要气死了,什么叫他原谅她了,好像她曾做错过什么一样,简直不可理喻!她郁闷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后发现不解气,干脆端着酒壶往嘴里倒。叶柏舟进来就看到她这个模样,犹豫一下没有上前劝阻,而是坐到不远处的椅子上。   因为即使他劝了,顾归也不会听的。   顾归喝了会儿闷酒,一回头,看到了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喝酒的叶柏舟。   “柏舟,走一个?”顾归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拎着酒壶,脚下发飘的走到叶柏舟面前。   叶柏舟从始至终都在看着她,听到她的话后,便从她手里把杯子和壶都接了过来,倒一杯酒饮下,对她道:“你已经醉了,当心明日起来会头疼。”说完,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了桌子上,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   顾归吸了吸鼻子,搬了把椅子坐到他旁边,懒洋洋的倚着他道:“我没喝几杯,怎么会醉。”   她半边身子都倚着自己,说话时脸贴着他的胳膊,亲昵的像个黏人的幼童。叶柏舟伸手,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握住,眼底流出点点笑意:“你若是没醉,就会离我八丈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乖乖的挂在他身上。   顾归喜欢喝酒,酒量却不怎么好,在柳州时就常常喝醉,好在她醉酒后不哭不闹,除了偶尔会头疼,没有别的毛病。   那边秦余江逸还在喝,严肃的秦夫子衣服都乱了,江逸更别说,身上全是菜汤,脏兮兮的像个乞丐,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一看就有事的狗男女。   顾归缓慢的眨着眼睛,有些发困,然后就听到叶柏舟问:“这些日子,可有想过我?”   顾归沉思片刻,认真道:“有想。”   叶柏舟的嘴角勾起:“可还喜欢我?”   顾归抿唇,酒劲上来了,她的脑子有些沉,单是理解他的话都用了很长时间,接着再想答案,用了更长的时间,最后道:“喜欢的。”   叶柏舟的眼睛如漆黑平静的湖面,湖面下却好像有无数浪在翻腾,他张开嘴,声音已经哑了:“我也喜欢你。”   顾归眨眨眼睛,笑了一声,垂眸去看别的地方,喃喃道:“困了。”   “我送你回去?”叶柏舟问。   顾归闭上眼睛,道:“不用,就这么睡,你不许动。”   叶柏舟看了一眼桌子那边的人,两个人已经烂醉如泥,掉到桌子下面去了。他轻拍顾归的手,低声道:“嗯,不动。”   月至中空,万花楼里的人由多到少,逐渐趋于安静,最后在宵禁之前关了大门。   天字一号房里,四位客人一个不少,桌子底下两个,窗户旁边两个,小厮进来看了一眼,便帮忙把门关上了。   坐着睡并不舒服,顾归哼哼唧唧的动了两下,却依然没有找到舒服的角度,叶柏舟看她一眼,一手扶着她的脖子,一手探到她腰下,轻轻的把人抱了起来,放到里间的软榻上。   顾归的手脚一伸开立刻舒服多了,皱着的眉头也轻轻的放开,陷入熟睡当中。叶柏舟坐下,扶着她的头让她枕在腿上,自己倚着墙壁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因饮酒的缘故,这一觉四人都睡得相当沉,直到天光大亮,万花楼又开门做生意,还没有一人醒来。   最后是打扫的小厮进门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顾归才一跃而起,顺便吵醒了她枕着的叶柏舟。   一看到叶柏舟,顾归被吓了一跳,赶紧离他三尺远,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就要问你了。”叶柏舟皱眉。双腿被枕了一夜,此刻早已麻得没有了知觉。   顾归眼睛转了转,昨日喝的有点多,只记得溜去武将的厢房喝酒了,之后的事都有些记不清,现下叶柏舟说要问她,莫非昨日是自己强迫他给自己当枕头的?顾归一想,非常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顾归有些心虚又有些懊恼,飞快的瞄了叶柏舟一眼,道:“算了算了,这事儿就当过去了,我懒得问。”   说完,匆匆走了出去,朝摆宴的桌子踢了两脚,把桌子下面的人震醒。   秦余一睁眼立刻爬了起来端坐在椅子上,要不是邋里邋遢的样子出卖了他,谁也不会知道他昨日大醉一场的事,倒是江逸在桌子下哀嚎了两嗓,趴在椅子上不肯起来。   顾归嘴角抽了抽,正要再踢,万花楼的姑娘探头探脑的进来,看到顾归后眼睛亮了一下,献宝似的端出几碗粥。   “将军,听说你昨天没走,我一大早就给你炖了肉粥,你尝尝。”姑娘期待的看着她。   她们平日最喜欢的客人就是顾归顾将军,会吃会玩说话好听不说,还非常大方,但凡是殷勤伺候她的,都能得到不少的好处。   顾归一看到粥,顾不上去尝便已经把手伸到了怀里,然后面色一僵,不动声色的又抽了出来。   “将军?”姑娘疑惑。   顾归干咳一声,看了眼双眼发直的秦余和赖在地上不起来的江逸,对姑娘道:“你先出去一下,不要走远,就在门外候着。”   姑娘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对顾归这么多年良好的信誉还是很信任的,于是乖乖放下粥,转身去了门外,还贴心的给关上了门。   姑娘一走,顾归立刻拉着叶柏舟进了里间,瞄了一眼外面还在宿醉的二人,小声道:“你那里有银子没有,先借我点。”昨日跑的匆忙,竟然忘了带钱袋,给姑娘的赏钱好说,大不了暂时欠着,可万花楼的却是不行的,必须结了账才能走。   “你没拿银子?”叶柏舟的眉头微挑。   顾归斜他一眼,大爷似的伸出手:“是啊,拿来。”   “抱歉,我的银子只给叶夫人用,其他人,免谈。”叶柏舟不近人情的拒绝。   顾归一顿,暴躁道:“你有病吗?!我是借,不是用!”   “哦,也不外借,”叶柏舟补充。   顾归深吸一口气,试图跟他讲道理:“好我不借了,那你去结账可以吗?昨天那些饭菜美酒,你不是也吃喝了。”   “我不,”叶柏舟继续不近人情,“昨日是顾将军请客,凭什么要我付账。”   “那我回去后还你!”   “那不还是借,我说了不外借。”   顾归咬住嘴唇,拒绝再跟他车轱辘话来会说:“小气鬼,我去找秦余江逸要!”   说完便先去外间找江逸,蹲在地上好声好气的问:“江逸,你带银子了吗?”   江逸迷蒙着双眼,看到她后哼唧一声:“不是你请客,我为什么要带银子,没有,一个子儿都没带。”   顾归不信,伸手去摸他的衣袖,江逸咯咯两声,主动把钱袋上缴。还真的一个子儿都没有。顾归唾弃的扔到地上,站起来去问秦余,秦余倒是点了点头,接着在顾归期待的目光下,从腰里掏出三枚铜钱。   三枚,铜钱。   顾归简直想掐死这两个王八蛋,还真是专业蹭吃蹭喝的,堂堂榜眼和探花,竟然加起来只有三枚铜钱压身。   还是人吗?!   这两人是指望不上了,顾归只好再回里间去找叶柏舟,叶柏舟此刻正好整以暇的等着,似乎料定了她不会拿到银子。   毕竟从赶考开始,他就认识了这两位,对他们的习惯很是了解。   顾归深吸一口气,脸上浮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叶状元,能帮我付个账吗?”   叶柏舟微笑:“你是谁?”   “……我是你娘子阿北!”顾归咬牙切齿道。   叶柏舟眼底的笑意溢出来:“自然是要帮的,在此之前,我得先收点利息。”   顾归一愣:“收什么……”利息?话还没说完,叶柏舟的脸便凑了过来,还没等她往后退,她的腰就被他坚实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搂了过去。   顾归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两个人的唇贴到了一起,然后有什么东西侵入她的口中。   等反应过来后,她登时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要憋死,赶紧伸手去推叶柏舟,结果没推开不说,叶柏舟直接把她按到了软榻上。   太坏了,这人太坏了,对她的身子了如指掌,让她没有力气反抗,眼神都跟着迷蒙起来,叶柏舟本来只想蜻蜓点水的吻一下,结果看了她的反应,也逐渐失去了理智,手指往下抚去。   就在干柴烈火将要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江逸在外面叫了顾归和叶柏舟的名字。   一听到外面的动静,顾归的眼神立刻清醒了些,挣扎着把叶柏舟推开,叶柏舟适时放开了她,一双星目侵略似的盯着她,似乎想要拆她入腹。   他的眼睛让顾归想到了自己曾经猎过的那匹狼,当时也是这样盯着自己的。她的脸爆红,抿了一下红肿的唇,粗鲁的从他怀里摸出钱袋,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叶柏舟站了许久,等身上的异样慢慢消了,才轻笑一声跟着出去。   等他出去时,赏钱给了,饭钱也结了,三个人都站在外面等着他,一见他来了,江逸和秦余立刻招了招手,反倒是顾归不肯去看他。   怕把人给逼急了,叶柏舟假装没有看到顾归,跟江逸秦余说了两句便一起下了楼,顾归在后面慢吞吞的跟着。   “万花楼这次的酒真好,比上次我独自来的时候要好,难道是因为将军请客的缘故?”江逸扭头对顾归笑嘻嘻道。   顾归面无表情的摆摆手,当然比你独自来的时候要好,因为这次请客的钱是老子卖身换来的!   想到隔间那个吻,顾归就忍不住气结,更气的是那感觉太契合,她只要一回想,就忍不住怀念一下那个味道。   江逸敏锐的感觉到顾归脸色不对,心里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但圆滑避害的本性提醒他,还是不要多嘴问一句的好。   但总有那不会看脸色的。秦余刚歇过来,就忍不住问顾归脸怎么了,顾归烦躁的说了句热的,蹭蹭走到他们前面去了。被甩了脸子的秦余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万花楼门前只有叶柏舟的马车在等,顾归懒得走路便直接上去了,顺便招呼江逸上来,江逸见叶柏舟没有表示反感,立刻拉了秦余也爬了上去,于是本该出门就散的四人又坐到了一辆马车上。   见顾归主动上自己马车的叶柏舟本来还挺开心,结果一看到那两个醉鬼也上去了,登时脸了沉了下来,不高兴的钻了进去。   “先送我回去,然后你们自便。”马车一动,顾归立刻道,生怕自己被留到最后,还得跟叶柏舟单独相处一会儿。   叶柏舟看她一眼,吩咐车夫往将军府去。   顾归因为刚才那事有些别扭,不敢去看叶柏舟,叶柏舟也不说话,只是像一尊雕塑一样静止。秦余微微闭眼,他昨日喝的最多,此时有些头疼。马车内流露出淡淡的尴尬,江逸不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了了。   “哈,刚才那抚琴姑娘给的粥忘了喝了。”他率先打破沉默。   秦余点了点头:“那姑娘专门给将军熬的,恐怕该有些失望。”   “她可不会失望,”江逸笑了一声,觉得秦余天真的可爱,“无利不起早,不过是为了赏钱才那样做,将军刚才可是给了她不少银子,这会儿估计正偷着乐呢,是不是啊将军?”   一提到银子,江逸就看到顾归的脸慢慢的泛起红来,就算是想装看不见也不行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道:“要不把帘子撩起来凉快会儿?”   “嗯。”顾归淡定道。   江逸立刻把帘子撩起来了,穿堂风一过,马车内立刻没有那么沉闷了,顾归脸上的热也慢慢消了下去。   外面早集已经慢慢退了,路两旁的小贩不少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归家,秦余不是京都人士,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早集,不免有些新奇。   “京都每天早上都会这么热闹吗?”秦余忍不住问。   三甲里唯一的京都人士江逸,瞄了一眼外面后道:“也不是,早集基本逢单,一般双日你是看不到的。”   秦余微微点头:“今日有些迟了,等过了明日,我也来转转。”   他说完,就感觉到旁边的人一僵,有些疑惑的看向江逸,只见他脸上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再看叶柏舟和顾归,也同样有些异样,秦余疑惑:“怎么了?”难道是朝廷官员不能去集市?   “今日是单日?!”江逸惊恐到声音都变了腔调。   顾归白眼一翻,倚着马车生无可恋道:“是。”   秦余的脑子还有些昏沉,迟钝的有些转不过弯来,还没等他问,就听到叶柏舟对车夫道:“去宫里!”   秦余目光怔怔的在三人身上扫过,突然瞪大了眼睛,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竟然忘了,今日还要上朝的事! 第18章 早点   马车一个急转弯,朝皇宫走去,顾归急忙道:“等一下,这个时候已经退朝,再去也没用了!”   “可也不能不去啊!”秦余着急的看着窗外。   顾归假笑道:“可是如果我们四个同时去,皇上肯定会更生气,不如这样,你们三个先去请罪,我下午再去。”   总之就是不要跟他们一起去,开玩笑,自己去可以撒撒娇就能略过的事,带着三个拖油瓶可能就会被罚了,不划算不划算。   江逸眉头一挑:“那可不成,还全指望皇上能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我们,你可别想溜。”   皇上有多宠大将军,他们入朝为官的时间虽短,可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不跟她一起去请罚,难道还留着她?   顾归瞥了一眼鬼精的江逸,不说话了。   马车飞驰,在最短的时间赶到了东侧门,然而侧门前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显然早朝已经结束。   四人下马车等了一会儿,通传的小公公把他们领到了偏殿。刚一看到皇上,秦余就绷着脸扑通一跪,顾归的嘴角抽了抽,也跟着跪下。   偏殿里充斥着若有似无的桂花香,顾归低着脑袋嗅了嗅,不同于北元桂花的浓烈,闻起来带点清茶味,应该是大蒙国那边送来的秘制桂花糕。还没吃早餐的顾归哧溜一声,咽了一下口水。   还好声音不大,不然迟到又流口水,简直是罔顾法纪。   宁玄辰板着脸问:“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话,”顾归赶紧道,“昨日跟三位夫子探讨学问聊得太久,结果早上一时睡过了,请皇上责罚。”   她的话一说完,江逸忍不住侧眼瞄她,四个人同时睡过头同时来请罪……这谎话听着怎么这么不走心呢?   顾归倒是胸有成竹,无所谓谎言是否太假,只要宁玄辰肯顺着这个台阶下就行,这三个新晋文官一个大将军的,罚轻了不服众罚重了怕寒四人的心,她现在以宁玄辰给过的旨意做台阶,不过是在帮所有人。   果然,宁玄辰道:“既然你们是因为朕曾经的旨意才迟的,那朕就不打你们板子了,但要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顾归松了口气,北元律例,朝臣无故迟到,罚俸三月,若是旷工一日,则笞二十小板,为了不挨板子,她跟宁玄辰都是把这次旷工算迟到了。   罚俸三月已是最轻的处罚,江逸心里高呼谢主隆恩。   “皇上,不可!”秦余沉声道。   顾归和江逸心里俱是一惊,连叶柏舟都忍不住侧目,只见秦余义正言辞:“皇上,臣等昨日并没有像顾将军说的那样,而是在万花楼中饮酒过度,才导致今日迟了,求皇上按律降罪!”   “你的意思是将军欺君?”宁玄辰眯眼。   秦余一顿,没有否认。顾归本是好意,只是他不能受。   顾归心里的白眼都要翻过山去了,宁玄辰看了顾归一眼,刚好对上她的眼睛,大概知道彼此都是一样的生无可恋。   “若是欺君之罪,恐怕就不能按旷工的律法处理了,秦爱卿,你可确定?”宁玄辰的声音沉了下来,心里有些暴躁,大家顺着台阶下多好,偏有那较真的人来阻挠!   秦余重重的以头磕地,倏然把气氛搞得僵硬起来。江逸有些不确定的看向顾归,被顾归一个眼神安抚,于是继续沉默。   宁玄辰憋着气缓声道:“按律行事,则是笞二十,顾归欺君……”   “启禀皇上,”叶柏舟沉声打断,“昨日臣等确实去了万花楼饮酒,但顾将军也并未欺君。”   顾归惊讶的看向他,这是天上要下红雨了?叶柏舟竟然在为她说话。按照叶柏舟的为人,她撒谎在先,已经违背了他的原则,他不出声就已经和平日的他有所不同,怎么会这样帮她?   “这是怎么说?”宁玄辰赶紧问。   叶柏舟看了顾归一眼,道:“秦典籍和江待诏二人喝酒之时,顾将军确实在跟臣探讨学问,只是秦典籍当时已经喝醉,所以对这件事记不太清楚。”   宁玄辰看着秦余:“是这样吗?”   秦余犹豫,他确实记得不清了,但总觉得顾将军好像不是会钻研学问的人,又一想叶柏舟更不像是会帮着撒谎的人,于是诚实道:“臣当时醉了,记不清了。”   宁玄辰看向叶柏舟,叶柏舟立刻到:“将军。”   “哎!”突然被叫名字,顾归立刻直起腰跪好。   “背论语。”叶柏舟道。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顾归条件反射的去背,当这些本以为早就忘记的拗口句子出口时,她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听他的,像个三岁小儿一样在旁人面前表演。   有点丢脸。顾归懊恼,却还是认真背下去,把记得的都背出来后闭上了嘴。   宁玄辰是真惊讶了,他只是给出一个理由让她去接触三甲,没想到她还真的去翰林院好好读书了,心下立刻觉得安慰,甚至想赏赐点什么做奖励。   如果不是有个老迂腐在的话。   宁玄辰满意:“看来顾爱卿没有欺君,是真的和夫子探讨学问了。”   “是啊皇上,臣真的是因为学习太久才睡过头的。”顾归顺杆爬。   宁玄辰咳了一声:“那便看在你跟叶卿情有可原的份上,免了你们的笞刑,只罚俸三月,至于秦爱卿和江爱卿,朕也无法替你们开脱,且去领二十笞板,然后回去休息吧。”   秦余松了口气,行了一个大礼:“臣谢主隆恩。”   江逸绝望的看了顾归一眼,顾归遗憾表示我也帮不到你,要怪就怪那位猪队友吧。   旷工的事便以顾归和叶柏舟破财、秦余和江逸挨板子结束了。他们挨板子还得些时间,叶柏舟把马车留到了宫门前,让车夫见到里面有趴着出来的人就帮忙送回家,自己跟顾归一起徒步回去。   出了宫门,二人慢悠悠的走着,顾归心情不错,朝他道:“没想到你当初逼我读的书还算有点用处。”至少关键时候还能当做台阶。   “也算意外之喜。”叶柏舟淡淡道。   顾归吸了吸鼻子,嗤道:“不过我是不会领情的,毕竟当初你也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开心过。”   叶柏舟一怔,看向她:“我以为你当初是喜欢的。”   顾归深深的看他一眼,不屑的大步向前:“哄你开心罢了,若我真的喜欢,哪用得到你教,单是我儿时那三十位先生也能把我教成状元了。”   叶柏舟不说话了,默默的跟了上去。   二人从宫门前的清净地慢慢走到了市集当中,街上卖早点的小贩已经退个差不多了,顾归搜罗一圈,找到一家馄饨摊子坐下,叶柏舟坐到了她的对面。   顾归朝小贩招手:“两碗馄饨,这位的不要放香油。”说完便拿着两根筷子搓,搓好了递给叶柏舟,自己又拿起两根。   叶柏舟给她递了辣椒油和盐,然后二人相对无言,直到馄饨上来,顾归吃了一口,满意的眯上了眼,叶柏舟看着她的样子,道:“当初与友人的聚会,你不理解他们的话的样子看起来很沮丧,所以我才回去教你读书,我以为,你是开心的。”   正在往嘴里送馄饨的顾归手指一僵,看了他一眼道:“难道不是因为觉得我丢你的人了,所以才逼着我读书的?”   “怎么可能?!”叶柏舟皱眉,接着有些惊讶的说,“你竟是这么想的?”   顾归失笑:“是个人都会这么想吧。”更何况他带自己去了几次之后便不带了,最后连自己也不去了,若不是觉得丢脸了,能有什么原因会让他放弃这么多年的习惯。   “我是人,可没有这么想过,”叶柏舟的眼睛里出现淡淡的懊悔,“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到你会有这种想法。”   顾归无所谓的往碗里撒盐:“别多想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叶柏舟看着她的样子,确实像已经释怀,可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到底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的,否则也不会到现在了还提起。   “这就是你当初离开的原因?”叶柏舟问。   顾归顿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竟是这么觉得?”合着她走了这么久,叶柏舟还不知道她离开的真正原因?   “难道不是?”叶柏舟直直的看着她,他们虽然在此之前闹过几天别扭,但那事她不占理,更何况已经结束了,其他的,他想不到有什么值得让她离家出走的。   顾归忍不住嘲讽的笑出声来,觉得这一切竟是如此荒唐,原来她当初的纠结伤心和愤怒,都不曾传给他半分,一切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百转千回。   不同于心里的愤怒,顾归脸上依然日头高照:“想不出便不想了吧,就当我是为了这个离开你的好了。”有些话说不说,对事情的定局都没了帮助。 第19章 丧气   叶柏舟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见顾归碗里的馄饨吃完了,便把自己的舀给她,然后看着她道:“若是因为这个,那我道歉,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顾归垂眸,认真吃饭。   叶柏舟继续道:“你不是问我为何入仕,我现在回答你,是为了来寻你,虽然你擅自离开,让我觉得很生气,但我还是想寻回你。”   当初顾归只道自己叫阿北,京都人士,其他的一概没说,她离开之后,自己为了找她,只好来考科考,希望能一举成名,她能听到自己的名字来找自己。却不曾想阿北就是顾归顾将军,入朝第一天便见到了,省了他的奔波之苦。   顾归看着碗里的馄饨,再也吃不下去了,拿着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很快剩下的几个馄饨就变成了碎肉。   “阿北,跟我回去好不好?”叶柏舟道。   顾归长舒一口气,认真的看着他:“凭什么?”你连我为何离开都不知道,凭什么有这份自信觉得我会回去?   叶柏舟一顿,道:“你若是不想回柳州,那我留在京都也可以,只要我们不再分离就好。”以前以为她是孤儿,所以只能跟着自己在柳州生活,现在既然知道她家里人都在,那他久居京都也不是不可。   她明明没有答应,他却开始认真筹划起该住哪的问题了,像当初一样听不进她的话,顾归只觉得可笑:“可是我为什么要答应跟你不再分离,休书当初已经给你了,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个不作数,”叶柏舟认真道,天知道他当初在书房见到那封休书后多想打她一顿,结果当他发现她真的走了之后,除了让她回来,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想法,“我以后会对你好,会认真听你的想法。”   顾归胳膊架在桌子上,捧脸道:“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好吗?”   叶柏舟奇怪的看着她,还能有什么理由,自然是因为她是他的妻,他想对她好而已。   “因为我是顾归,而不是阿北。”顾归笑嘻嘻道,同样的不学无术混蛮捣乱,若是那个一无所有的阿北,便是让人耻笑让人轻视的泼妇,而要是她顾归大将军,那便成了英雄不拘小节。   叶柏舟怔了一下,随即怒火起,他强压怒气道:“你觉得因为你是朝廷重臣,所以我才要对你好的?顾归,你未免太看不起我叶柏舟了!”   “行了,叶状元,今日的事还得多谢你帮我解围,不过你也因此免了一顿刑罚,就当我们两不相欠了,至于旁的,休要再提。”顾归无所谓的岔开。   然而叶柏舟却不相让:“你必须说清楚,我叶柏舟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顾归被他问得心烦,看到他眼底的执着后有些不解:“我真的无意冒犯,只是有些不懂,既然你对阿北也没有多大的情分,为何执意要寻回她?”还专门为了她入仕,想借着做官的势力去找她。   “谁跟你说我与阿北没有多大的情分?”叶柏舟冷声问。   顾归撇嘴,嗤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你心悦阿北无法自拔?”   叶柏舟想说是,但看到顾归脸上的不屑后,这个“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哪怕自己承认了,在她这里也只会得到更大的羞辱。此时的顾归不是阿北,不会将他的心意放在心上。   顾归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可怜,都这个时候了,还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好听的,仿佛那样就可以证明,自己那段时间没有尽数浪费。   然而还是没有听到。顾归叹息:“所以啊,就别提什么回去不回去的了,咱们那点事就那么过去吧,日子还是要过的,总有一天我会嫁人,你也趁现在状元的名头还吃香,赶紧给自己找个媳妇吧。”   “你未免太小气了,因为我逼你读书,你就离家出走,”叶柏舟憋气,“现在我专程来寻你,你却要我找个媳妇?”她还要再嫁人?当他是死的么!   “不然呢?”你又不喜欢我,还非得跟我过日子?顾归实在是不知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叶柏舟恨恨道:“你要怎么气我就随便,总之消气了就给我乖乖回来,叶柏舟没有和离的打算!”   顾归虽不知道他到底在钻什么牛角尖,但大概也是知道,他现在这是准备纠缠不清了,若是以前的她,必然会因受到重视而觉得开心,但现在,她只会觉得困扰而已。   她无奈道:“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会死心呢?”   “你答应回来我就死心了。”叶柏舟木着脸道。   顾归举手投降:“好吧,我说实话吧,我当初不是因为读书的事离开的,而是因为旁的。”   “因为什么?”叶柏舟问,他也觉得读书只是小事,不该逼得她离家出走才是,现在顾归肯说了,他忍不住靠得近一些。   顾归看着他好看的眉眼,抿了一下嘴唇道:“因为我不喜欢你了。”   叶柏舟的目光徒然生利:“不可能!”你昨日醉酒后还说喜欢我的。   “是真的,认识这么久你也该了解我的为人,本来就不喜欢跟你们这些读书人打交道,当初只不过是迷恋你的容貌,所以才缠着要嫁的,”顾归认真道,“可是看了那么久,也是看够了,再留在叶家也没意思,便回京都继续做我的大将军了,重逢时你不是也说过,‘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嗯,这个说法又酷又冷,听起来非常潇洒,比真实的原因要好多了,更符合她顾归的洒脱。   叶柏舟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执拗道:“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吧,”顾归叹气,“我喜欢你时是什么样子不喜欢时是什么样子,你现在大概是最了解的,又何必自欺欺人。”   说完,顾归放下筷子便要站起来,却被叶柏舟一把按住了胳膊,她有些气恼叶柏舟这种纠缠,皱眉嘲讽:“若是北元允许一妻多夫多好,我虽已厌倦了你的样子,倒也不必非得跟你和离,大不了以后再喜欢上的男子做小便是,可惜不成,所以只能跟你和离了。”   叶柏舟深吸一口气,放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道:“顾归,我想破镜重圆没有错,你不必这样折辱于我。”说完,凛然而去。   顾归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自己的话真的伤到他了,胸口忍不住闷闷的,她眼角有些淡淡的湿,不懂何以搞成如今的局面。   只希望他能就此放下执念,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成亲,顾归虽然曾因求而不得恨过他,但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好,希望他以后能随心所欲、率性而活。   她堂堂北元野猪将军,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馄饨摊上换了一茬人,顾归独自坐了一会儿,从怀里掏银子结账,一看到有些陌生的钱袋愣了一下,干脆一整个给了小贩。只是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折了回去,银子让小贩留下,她把钱袋又要了回来。   顾归回到府内,照例是顾夫人拎着长刀冲出来,径直朝脸上砍去,顾归无精打采的看了刀一眼,不闪不避的继续往前走,没想到她会消极应对的顾夫人,赶紧把刀偏向一边,扶着扭到的老腰看着顾归离开。   “她这是什么招数,以退为进?”顾夫人疑惑的问小绿。   小绿有些担心的看着顾归的背影:“应该不是,看起来有点伤心,都怪夫人。”   “怪我做什么?”顾夫人莫名其妙道。   小绿瞥她一眼:“若不是夫人总逼着小姐嫁人,她也不会有家不能回。”   “我那是为了她好,哪有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还不嫁人的?”   顾归不理那二人的争辩,只觉得困极了,关上门便倒在了床上,抱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真闭上的眼睛,却是睡不着了,脑子里全是当初她离开叶家时的情景,伤心吗?必然的,若是不伤心,怎能让一向勇往直前的大将军当了逃兵。   而这一切,回想起来都是有苗头的,而她当时脑子太蠢,没能及时发现。   ******   她嫁给叶柏舟之后,虽然一下子由肆意人生变成被人管束,但她还是觉得有趣,毕竟于顾归而言,这种家长里短的日子比四处征战要难得多了。   更何况还有自己心悦的叶柏舟陪着。   只是这种日子过得久了,她偶尔也会想念军营里的日子,尤其是在叶柏舟依然不冷不热,像一块石头一样只会逼自己读书后,这种想念就更明显。   顾归以为自己能做到成亲之前想的那样,慢慢等叶柏舟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可努力这么久,他却没有一丝变化,她不免有些丧气。   丧气之后她逐渐被激起了胜负心,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洒脱,凭什么她处处依着他,却还是没办法得到他更多的关心? 第20章 别扭   在又一次“不小心”把砚台弄碎后,她盯着满桌的墨汁叹了声气,像之前一样收拾好丢到外面去,心道自己得发泄一下了,否则的话下次不一定会弄碎什么。   在柳州认识的人就那几个,散心的方式似乎也就一种,想要这么做还得找理由跟叶柏舟请假,否则的话就会惹他生气。顾归一想就忍不住叹气,明明是他惹得她不开心,她给自己找点乐子却还怕他不开心。   这日子可真是憋屈透顶了!   待叶柏舟像往常一样进来检查她的功课时,顾归面色复杂的站在他旁边,犹豫了许久道:“我明日得出去一趟,可能得到晚上回来。”早上出去,中午喝酒逛戏园子,下午醒酒,晚上回来,正好一整日的功夫。   正低着头检查默写的叶柏舟一顿,抬头问她:“何事?”   “我……近日身体有些不适,想出去看大夫。”顾归随意编了个理由。   叶柏舟皱眉,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不烧,为何不叫府内的大夫给你看?”   顾归被他亲昵的动作晃了一下,迟钝的眨眨眼:“嗯……我的病府内大夫检查不出来,得去找外面的大夫。”   “这是何理由?不过你若是坚持,那明日我空出一天,陪你去看病。”叶柏舟道。   “不用了,”顾归忙拒绝,待他看过来时讪笑一声,“那什么,我这还没确定有没有病,你事物繁忙,就不劳烦你了。”话里话外都是不想让他跟着的意思。   叶柏舟抿嘴:“你既然感觉到不适,为何又说不确定,到底是怎么了?”   “……你就别问了,我只是跟你说一声,明日一整日我都要出去,读书的事先放一天吧。”顾归压着烦躁道,不过是请一日假,为何这么麻烦,当初她在军营里,可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刨根问底。   叶柏舟直直的看着她,半晌道:“那你便去吧,早点回来。”   他一答应,顾归满心的烦躁立刻消了,甚至还有些开心,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暗骂自己没出息,情绪总是因他的一句话变来变去。   叶柏舟再次拿起了书本,预示这件事已经讨论结束,他问了顾归几个书上的问题,顾归勉勉强强的答了,今日的学习算是就此结束,明日不用上课的顾归心情很好,跑去凉亭看管家捉的鹰。   叶柏舟站在书房里,透过窗户看了一会儿,叫来了伺候顾归的婆子,问她近日夫人有何不适。   婆子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夫人有任何反常的地方,还是像之前一样好胃口,能吃能睡的,但是主家既然这么问了,夫人身体必然是出现了某些端倪让他看出来了。婆子想了许久,试探道:“莫非……是有孕了?”   叶柏舟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过这件事。   当天晚上,顾归洗得香喷喷的钻进被窝,像往常一样钻进叶柏舟怀里,不安分的动来动去,叶柏舟把她往旁边推了推,自己坐了起来,哑声道:“你睡吧,我去书房。”   顾归虽然有些莫名,但还是由着他去了,毕竟成亲几月,他偶尔也会去书房看整夜的书。   顾念了明日要去玩,顾归没有多想,独自一人睡得也自在。   翌日一早,她便换上成亲前穿的那种轻便衣裳,挑了匹马一个人溜了出去,也像她计划的那般,在外面玩了个昏天黑地。   然后等到天色一晚,她便打马回去,本想着回去之后先换衣裳再去找叶柏舟,结果还没进门,就看到叶柏舟站在门口等着。   是等她的么?顾归吸了一下鼻子,待叶柏舟伸手扶自己的时候,她确定了就是等她的,心里倏然一股愧疚。   瞧她做了什么,竟然放着家里的夫君不管,跟那群狐朋狗友一起浪了整日。   还没等她说话,就听到叶柏舟道:“为何不乘马车?”   怕被车夫告状,顾归无辜道:“骑马方便。”   叶柏舟一扶下她,便松开了她的手,和她并排进内院:“今日大夫怎么说的?”   “啊,还不知道呢,说是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确定,我过几日再去一趟。”夫君虽好,可若是偶尔能这样出去玩一次,也是特别吸引人的,顾归没敢把话说得太死。   叶柏舟深深的看她一眼:“那让府内大夫瞧瞧?”   “不了,我还是找现在这个大夫就好。”顾归果断拒绝。   叶柏舟蹙眉:“那下次我陪着你。”   “还是不了,”顾归继续拒绝,顿了一下怕叶柏舟生气,找补道,“我不想让你担心,放心吧,等确定是什么病了我告诉你。”   叶柏舟疑惑于她的坚持,但也只好随她,眉眼不动的同意了。   只是那晚之后他一连几日没有回房。   顾归去问他,他只是简单的一句看书就把她打发了,她越想越觉得郁闷,胡思乱想叶柏舟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可他整日在家陪她,也没有见他出过门,哪有时间在外面找人。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叶柏舟现在已经到了无法忍受与她同寝的地步了。这件事挺伤人的,顾归越想越难受,二十几年里,她从未有过如此的挫败感。   忍到无法忍受的时候,她又拿看大夫的借口溜出去了一次,她像上次那样去了戏园子,不过心情差得连酒都不愿喝了,看着狐朋狗友瞎热闹,一点都不理会她的感受,顾归独自无聊了一会儿,便兴致缺缺的从戏园子出来了,正准备找个客栈偷会儿懒时,她在路对面看到了黑着脸的叶柏舟。   顾归怔怔的看着叶柏舟,心道糟了。   叶柏舟扭头就走,她急忙跟上去:“柏舟,你、你怎么来了啊?”   “我若是不来,你还准备拿生病当借口瞒我几次?”叶柏舟冷声问,他实在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看大夫,于是偷偷跟在了后面,没想到就看到了她钻进戏园子,合着之前也是骗自己的。   顾归手忙脚乱的解释:“你别生气,我就是在家闷得发慌了,所以想出来转转,又怕你生气,所以才骗你的……”   “闷得发慌?为何不跟我说?出来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喝酒就不闷了?”叶柏舟板着脸问。   虽顾归常自嘲不是好人,称自己的朋友皆为狐朋狗友,但她自嘲可以,她交朋友虽唯心,但也不是跟什么人都玩的,乍一听他将自己朋友归做“不三不四”,立刻皱了眉:“做出欺瞒之事的人是我,你别这么说他们……”   叶柏舟看了她一眼,眼底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顾归被他的眼神刺得心口疼,别过脸去不说话。   叶柏舟一看她连解释都不再说了,心头火起,把一切都归罪于那些带着她混的人:“你交的那些朋友,哪一个不是纨绔子弟败类人渣,何须我说,柳州哪个不知道?”   顾归抿嘴,跟在他后面半晌道:“人以群分,我是这样的人,所以才跟这样的人往来的,你跟我成亲这么久,还没有适应吗?”   那些朋友不过是和她一样喜欢游戏人间,一没偷二没抢三没鱼肉百姓,这样的人,原来在叶柏舟眼里便是败类人渣了。   顾归虽心大,可此刻也有些心寒。   叶柏舟深吸一口气:“你非要将自己跟他们混为一谈?”   “难道不是一直都是?”顾归直视他的眼睛,“你又何苦自欺欺人。”   叶柏舟站定,挡住她的去路:“我何时自欺欺人了?”   不自欺欺人还妄想把她改造成大家闺秀的模样?顾归心里门清,却懒得说,若是刚成亲时,她还能耐着心哄着顺着,可哄着顺着这么久,她在他心里还是那个形象,再喜欢他也想罢工不干了。   顾归绕过他翻身上马:“这次是我不对,我道歉,但说到底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叶柏舟仰着脸冷道:“你这是道歉的态度?”   不然呢?反正你已经厌烦了我,恐怕不管说什么都不如你意吧?顾归深深的看他一眼,倦怠道:“随你怎么理解吧。”说完,骑着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叶柏舟大怒,分明是她的错,却好像自己无理取闹一样。   顾归心情不好,回到叶府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在床上发呆,于是丢了马绳便沐浴更衣,钻到被窝里不肯出来了,就连晚饭,也只是在房间里用了点清粥,没有去找叶柏舟一起用膳。   天彻底黑了下来,叶府挂上了照明的灯笼,叶柏舟还是没有回房,顾归继续猫在被窝里,静静的盯着床幔。   伺候的婆子小心的进来,看到顾归后弯腰道:“老爷那边来了小厮,说今晚老爷睡书房,让夫人早些歇息。” 第21章 血迹   顾归的眼睛动了动,若是彻夜看书的时候,叶柏舟是不会让小厮来传话的,看完了也就自动回寝房休息了;若是叶柏舟生自己的气了去睡的书房,那就必须自己去请了他才会回来。   往日他这样派人来时,她都是立刻往书房跑,死皮赖脸的缠着他求他回来,可今日顾归却不想动,只对婆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顾归只想任性的不喜欢他一日,至于旁的,以后再说吧。   她本以为,自己的任性只能维持一天,可转眼三天过去了,叶柏舟已经在书房睡了三个晚上,小厮也来递了三次话,她却还没有要去请他的意思。难道是不喜欢他了?顾归扪心,随后否认。   她不过是有些较劲,凭什么回回都要她去请人,她以前虽没有成过亲,可大概也是知道,别人家都是夫君哄娘子的,为何到了她的家里就反着来了?顾归打定主意跟他磕到底。   叶家的老爷和夫人吵架了,这是叶府所有下人都意识到的一件事,因此做事都警醒了些,生怕自己惹了他们,成了出气筒。   伺候的婆子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顾归:“夫人,可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老爷才不高兴的?”   顾归乍一听这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立即追问为何这样说,婆子吭吭哧哧的把叶柏舟叫她过去问话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小心的看了顾归一眼:“是我多嘴,说夫人可能有孕了。”   顾归愣了许久,心头阴云霎时被劈开。是了,叶柏舟怕不是以为她有孕在身,所以前几日去了书房睡,后来又看到她去鬼混才这么生气的!一切都豁然开朗,看来自己误会了他,他并没有厌烦自己!   顾归欣喜的站了起来,连连对婆子道谢,随即思索跟叶柏舟和好的事。既是自己错了,那就该道歉才是,她不再拖延,立刻端着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溜溜的朝书房去了。   走到书房还未敲门,就听到里面管家道:“老爷要在书房睡下去?”   “她不道歉,我便不回去。”叶柏舟道。   顾归的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脸,刚腾出一只手,管家又说话了:“您和夫人性格相左,当初想必是喜欢极了才娶回来的,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顾归抿了抿嘴,凑到门板上听,就听到叶柏舟清冷道:“不过是君子重诺。”   顾归一滞,眼底泛酸,叶柏舟还在说话,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匆匆敲了门,把龙井送了进去。   “柏舟……”顾归直直的看着他。   管家一见她来了,立刻出去把门关上,给他们二人一个单独的空间。   叶柏舟板着脸:“你来做什么?”   顾归低着头走过去,轻轻的用手指勾着他的腰带,低声道:“道歉。”   往日该撒泼打滚的时候,今天却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开不了口了,顾归看着地面,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就没出息的哭出来。   半晌,叶柏舟轻叹一声:“罢了,不是不让你交友,只是那样的人,以后远着些吧。”   顾归轻轻的勾起嘴角“嗯”了一声。   这件事就此作罢,叶柏舟重新搬回了寝房,她也继续在书房读论语,一切都好像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然而顾归每次午夜惊醒,脑子都会有“不过是君子重诺”七个字出现,仿佛一直在提醒她,叶柏舟娶她,不过是君子重诺,至于她想要的旁的,哪怕她竭尽一生,也得不到了。   那也无妨,能嫁自己喜欢之人,应该就是最好的事了。顾归心想。   然而当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准备跟叶柏舟共度此生时,却发生了一件让她措手不及的事,也正是那件事,让她意识到叶柏舟对她半点情分也无,无论她如何努力,当事情发生时,他还是选择了所谓的道义,将自己置于一旁。   深秋,天高气爽。   那日她跟着叶柏舟去相山游玩,路上遇到了一名年轻男子也往相山去,索性捎了他一程。   结果上山之后天降大雨,他们和几个姑娘一起被困在山上的庙里,其中一个姑娘像是家中有急事,坚持要下山,他们劝阻不成,只好由她去了。   然后这个年轻男子也找借口离开了。二人走了之后,顾归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男子之前的样子不对,恐怕会心生歹意。   顾归越想越觉得不安,最后有些坐不住了,对叶柏舟道:“我肚子难受,出去一下。”   叶柏舟蹙眉看了眼外面的雨水,站起来道:“走吧,我陪你。”   “不用不用,”顾归笑道,“你着凉了怎么办,我就到庙后头,自己去就行。”说完,便撑起来时拿的伞,顶着大雨出去了。   泥泞的地面只要走过的,便会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坑,水坑被大雨冲刷着,慢慢的只剩下一点不明显的痕迹,若是她多想了,那二人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山下,这些痕迹至少也会到山底为止。   顾归跟着地上的痕迹往山下走,打算跟到山脚便折回。   然而她没往下走多久,便听到旁边杂石乱林里发出呜咽的哭声,顾归心下一紧,匆匆朝那里走去。   待她拨开眼前乱叶,看到那一幕后眼睛蹭的红了,怒吼一声将那人从姑娘身上翻下,拿起尖锐的石头朝他头上砸去,男子哀嚎一声就要反抗,然而顾归不给他机会,几下便把他的脸砸得血肉模糊。   最后是姑娘哭着上来抱住了她的腰,呜咽道:“他还没有得逞,还没有……”   顾归骑在男子身上,石头狠狠的砸进他的脸,嵌在他的骨头里。她冷冷的看着面前脑浆子都出来的头,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北元第一将军。   姑娘在她背后抱着,双手死死的扣在她腹前,顾归喘息两声,冷静的握住她的手,道:“放心吧,他已经死了。”   姑娘只是哭,抱着她不撒手,顾归抠开她的手,正面对上她的眼睛:“他死了,已经死了,不信你看,血肉模糊的,再也活不过来了。”一边说一边帮姑娘把衣服理好,顺便让出一点位置,让姑娘去看男子的脸。   姑娘哭的嗓子都哑了,瑟缩着看了男子一眼,抓着顾归的衣服不肯说话。   顾归的眼睛血红,她这一生,恨透了对女子用强的男人,只恨刚才下手太快,还没折磨就让他轻易死去,更恨自己当初提出捎他一程,让他有机会欺负一个无辜的姑娘。   大雨瓢泼的声音掩盖了所有,顾归摸摸姑娘的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含、含笑。”姑娘抓着她的衣服,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顾归握住她的手:“是花的名字吗?”   姑娘点了点头。   顾归轻笑:“若是你以前跟我说,我只会想到‘含笑九泉’的含笑,可现在我经过某个人的教导,多少也是有些学问的,你一说这个名字,我便想到了‘芭润如玉,香幽若兰’的含笑花,是个好名字,比顾归阿北什么的好听多了。”   含笑静静的听着她的话,慢慢的冷静下来,顾归见她镇定了些,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走吧。”   含笑顿住,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飞速的别开眼:“那……那他怎么办?”   “这山里野狼之类的不少,留着喂食吧。”顾归冷着脸看着地上的尸体,若是他还会觉得痛,那便继续痛着。   含笑恐惧的看着她:“这里近日有不少人来游玩,若是被人发现了……报官了怎么办?”   “放心,纵使报官,此事不会有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晓,”顾归大概也知道她的顾虑,沉声道,“含笑,我只要你不要出现轻生的念头,好好活着,不要去地府再遇见这个人渣。”   含笑一缩,低下头去,顾归就这么站着,她不回话便不肯动。半晌,含笑点头,顾归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含笑没有动:“若是官府查出是你了怎么办?不如把他推下去?”前方便是断崖,只要推下去,便不会有人知道了。   “那就让他们查吧,我顾……阿北除了皇上,不怕任何人。”顾归傲然,坚持要用他喂狼,这种人合该成为禽兽腹餐,万世不得轮回。   含笑抿嘴:“那、那你能否出去等我片刻,我、我想把衣服穿好。”   顾归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出去了。刚一走到大路上,就看到叶柏舟淋着雨站在那里。她惊讶道:“你怎么出来了?”说完赶紧捡了油纸伞,挡在他的头上。   “我听到你跟女子交谈的声音,发生了何事?”叶柏舟倏然皱起眉头问,他等了半天没等到人,所以出来找她了,然后就看到了她身上的血迹。   顾归怔了一下,咬着嘴唇不肯说,含笑从林里出来,看到叶柏舟后脸刷的白了。顾归赶紧道:“这是我的夫君,你刚才在庙里也见到了,他是来寻我的。”   含笑惧怕的低下头,叶柏舟看到她裙边的和顾归身上相似的血迹,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2章 事过   含笑拉着顾归的胳膊,躲在她身后,她不知叶柏舟何时来的,只当他听到了全部,于是小声为顾归辩解:“是他非礼我在先,不关这位姐姐的事。”   叶柏舟当下一听,结合顾归脸上气愤的表情,便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即进了山林查看。   顾归握住含笑不安的手,安慰道:“你先回去,有事我来解决。”让她再叙述一次只会对她造成伤害,对已定的事实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含笑不安的看着顾归,顾归笑:“放心吧,此事以后都与你无关,人是我杀的,现在知道的也就我们三人,大雨会把所有痕迹消除,官府找不到我们身上的。”   顾归坚持要她先走,含笑只好默默离开,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叶柏舟从林里出来。   顾归咬着嘴唇,看着他道:“你都看到了?”   叶柏舟微微点头:“有血。”   “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那个姑娘不曾有事,你也不曾到这里来过。”顾归恳求道。   叶柏舟沉默一瞬,道:“不行,要报官。”   “为什么?这件事关乎那姑娘名誉,报官的话势必会有很多人知道,是下下策。”顾归急切道。   叶柏舟看着她的脸,道:“国有国法,一切该按律行事。”   听到他这句话的一瞬间,顾归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初相识时,只是当时只觉得有趣,现在听了,却止不住的心寒,她质问:“哪怕那姑娘可能会羞愤自尽,哪怕我会为此坐牢,你也要坚持所谓的国法?”   顾归不怕坐牢,因为她是堂堂将军,可阿北的身份却只是一介平民,会因此事有牢狱之灾,就这样,他还是要坚持?   顾归怔怔的看着他,心紧紧的缩到一起,心想若是此刻的他选择了公正和律法,那她便不要他了。   大雨一直在下,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眼中满是不甘和质问,仿佛一张脆弱的纸,叶柏舟一句话便能把她击碎。   叶柏舟静静的看了她许久,随后叹了声气,把她揽到怀里:“你不会坐牢的……你若是不喜欢,那便不报官了。”   深秋的大雨冰凉,顾归脸上却泛着湿润的热,她闭着眼睛,心想足够了,叶柏舟肯为她破例一次,便足够她喜欢他一辈子了。   那日回去之后,叶柏舟便推了外面所有事务,专心陪在顾归身旁,也不再逼她读书写字,只要她想做的,便都陪着她做。   顾归恍若在梦中,虽然心下对他的转变有些不安,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觉着开心的,至少在她眼里,他总算是肯朝自己走近一步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转变,但顾归觉得没必要去问,只要他肯一直这样待她,她便有了奔头。   若是那日夜里她没有起夜,没有发现他出去了,这种错觉也许会持续很久。   可惜没有这等假设的事。   顾归还是偷偷跟了出去,然后她在庭院之中看到了柳州衙役和叶柏舟交谈,她站得有些远,隐隐约约听到叶柏舟道:“总之一定要将……绳之于法……”   “可您夫人……”   “无妨,有我看着,她不会出去。”   “那您这边负责看着夫人,我去调集人马……”   “嗯,他武功不低,又诡计多端,你们最好多派些人来。”   顾归恍恍惚惚的站着,心里一道大雷劈过,总算是明白了他为何这几日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明白了他当时为何答应不报官。   合着是缓兵之计。她堂堂大将军,北元最会用计的人,最后竟被区区一个书生算计了,还被迷得不知所谓、神魂颠倒。   ******   顾归盯着床幔,缓缓的眨着眼睛,当时她知道此事之后,故作什么都不晓得,却眼见叶家附近的衙役多了起来,想必是怕她本事太大,叶柏舟一个人制不住她。   可惜加上这些衙役也是枉然,她顾归想走,就没有走不了的。之后一个月朗星稀的大好时辰,她写了休书、拿着来柳州时背的包裹,头也不回的从这里离开了。   “叶柏舟,你若是没来多好……”顾归疲惫的眨着眼睛,最后沉沉睡去。   这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往西去了。   顾归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来了,嗅出是小绿身上熟悉的味道后又睡了会儿,直到小绿叫她,她才悠悠醒来。   “干什么?”顾归双眼迷蒙的问。   小绿道:“上次那个小公公又来了,说皇上召见呢。”   顾归哼唧一声,又躺了会儿,才勉强起来穿衣服。待衣服穿好,才想起来问:“何时来的?”   “哦,一个时辰之前。”小绿淡定道。   你怎么不明天早上再喊我,顾归的嘴角抽了抽,赶紧加快动作往外跑。尽管她跑得很快,到宫里时还是看到了宁玄辰黑着的脸。   “参见皇上!”顾归扑通下跪。   宁玄辰瞥她一眼:“顾爱卿来朕这做什么?”   “不是您找臣来的吗?”顾归莫名。   宁玄辰嗤道:“朕一个时辰前是叫爱卿来了,可现在没有。”   顾归笑了,默默挪到宁玄辰旁边跪着,仰头眨着眼睛道:“臣最近读书实在是累了,所以刚刚回去忍不住睡了一会儿。”   “所以你还真去读书了?”宁玄辰绷不住了,忍不住笑骂,“平日让你读读文章跟要你命似的,怎么这次这么认真了?”   “懂事了呗,怕太敷衍了会让皇上为难,”顾归昧着良心,捏捏自己的脸,“皇上你看,我近日都瘦了。”   宁玄辰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虽然只去读了三四日,也看不出她哪里瘦了,但她一说,自己就总觉得她憔悴许多:“该懂事的时候不懂事,不该懂事的时候却懂事了,自己不会悠着点吗?”   顾归笑了,她前些年受过一次重伤,导致有两个月都只能吃流食,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后来虽然养回来了,但这些人却被吓怕了,一听说自己消瘦了就会忍不住忧心,她偶尔用这个理由转移注意力,还是挺好用的。   “怎么悠着点?不如皇上别让我去读书了?”顾归撑着宁玄辰的椅子腿站了起来,自顾自的捏着一块糕点吃。   宁玄辰给她递了一杯桂花茶,笑道:“可以啊,我给你和江探花订了亲,你就不用去了。”   顾归喝了口茶把糕点咽下去,瞥了宁玄辰一眼:“不是说让我慢慢挑吗,你怎么又直接把人定了?”   “通过今天的事,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喜欢秦余,那不就只剩下江逸一个了。”宁玄辰挑挑眉,“不如别浪费时间了,也好让太后跟顾夫人安下心来。”   顾归嗤笑:“得了吧,不喜欢秦余我就得选江逸?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秦余了?”   “你可别开玩笑!”宁玄辰惊悚道,“你会喜欢那种人?”古板又不知变通,怎么看都跟顾归不搭。   顾归撇嘴:“所以呢?因为你不喜欢秦余,我就得嫁给江逸?哥,没你这样的啊。”   “那怎么办,再过些日子你就二十五了,咱北元有你这么大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吗?”宁玄辰无奈。   顾归翻了个白眼:“那还没我这么厉害的大将军呢。”   “好了!一说到亲事你就给我打岔,总之我觉得江逸不错,你就凑合过吧。”宁玄辰沉着脸喝茶。   顾归直直的盯着他,半晌冒出一句:“皇上,要不你给我个皇后当当吧。”   “噗……”宁玄辰一口水喷出来,顾归灵活的避开,然后赶紧上前帮他拍背,宁玄辰挣扎两下,朝她摆摆手,咳嗽的满眼泪,“滚!”   顾归笑嘻嘻的看着他:“我觉得这主意挺好,这样一来你们也不用操心我婚事了,我呢,还能像以前一样,想住将军府住将军府,想住宫里住宫里,如何?”   “死一边去!”宁玄辰骂道,“朕真要是娶了你,不得被满朝文武唾骂到死?!你少打我主意!”   顾归破罐子破摔:“那怎么办,谁让你老是逼我,都说了不是不嫁,是考察一段时间再嫁,你现在只确定了秦余不适合我,又没有真正了解江逸呢,万一我嫁了之后他本性暴露,我找谁哭去?”   “他敢?”宁玄辰斜睨她。   顾归挑眉:“那谁知道,我现在对他又不算了解。”   她此话一出,宁玄辰也有些犹豫了,他对她一向耳朵根软,还没等她再三的劝说,自己先烦了:“行行行,让你好好了解行了吧!”   “好嘞!”顾归很是爽快。   宁玄辰眯眼:“但是有两点,第一,不准跟我耍手段,认真仔细的去了解江逸,如果没什么问题最后不准不嫁,这个期限我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要听到你的答案。”   “可以,”顾归笑着点头,至少三个月内是清净了,“那第二呢?”   “第二,听朕的话没错,但也不能太死脑筋,再把自己搞瘦了,朕立刻治你的罪。”宁玄辰轻描淡写道。   这大概是第一个让臣子有所保留的皇帝吧,顾归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脸皱成一朵花:“哥,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再看上别的男人,你娶我吧!”   “闭嘴!信不信朕把你丢监牢里去?”宁玄辰笑骂。   顾归脸上的笑意不减:“用什么罪名丢,调戏皇上?”   “少贫,天色不早了,你用完膳回家去吧。”宁玄辰强制结束话题。   顾归看了眼外面的天,还没有暗下来的趋势,这会儿离正常的皇上晚膳还有段时间,宁玄辰是不想自己摸黑回去才把时间提前的。   “这会儿不饿,等会儿吧,今天不回去了,陪皇上下棋。”顾归一甩发带,坐到了宁玄辰面前。 第23章 校场   那日顾归与宁玄辰下棋到深夜,第二日早朝差点双双迟到。宁玄辰当时慌张的一批,昨日才罚了臣子,今日若是自己也迟了,那跟打脸有什么区别?顿觉不能跟着顾归胡闹了,于是勒令她以后没什么大事不准再来宫中住。   皇宫是顾归跟顾夫人闹脾气之后的首选逃难地,是顾夫人唯一一个不敢杀上门的地方,如今宁玄辰直说不准她再去了,她着实失落了许久。   看来要再给自己找个窝了。顾归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思考。叶柏舟就坐在她不远处处理文书。   那日旷工之后,秦余因为挨了板子身体经受不住,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烧,之后几天都请了假。江逸倒是没什么事,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秦余的事给了他启发,他来了一天后第二天就不来了,说自己身体发热脑子昏沉,无法上朝做事。   不管别人信不信,顾归是不信的,他跟秦余又不是一个人,哪能病得一模一样的。   但不管顾归信或是不信,叶柏舟一人代了三人的课是毋庸置疑的了,她只得一到时间就跑来,跟这人大眼瞪小眼一天再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自己的话把叶柏舟得罪了个彻底,这几日他都没有再说什么让她回去的骚话,甚至都不稀罕搭理她,一整日也不肯跟她说一句话。顾归觉得这样挺好,二人各做各的事,时间倒也不难熬。   比如此刻,他在做翰林院的差事,而她,正大光明的摸鱼。   顾归又趴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了,便想着去校场看看。自从战事了结,她交了兵权,就不怎么掺和军中的事了,只是偶尔去当当吉祥物,被现在当值的几位将军牵着遛遛,鼓舞一下士气。   算起来,也到了征兵末尾的日子了。   顾归的脑子想到这里,当下就把手里的毛笔丢了,径直往外走去。   “站住。”叶柏舟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归顿了一下,乖乖的站住了,回头看向他道:“反正也无事,我去校场溜达一圈,很快回来。”   “校场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你这个时候去了,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就不怕他怪罪下来?”叶柏舟直直的看向她道。   顾归舔了一下嘴唇,想说皇上不会怪罪,但是一说这话,就得解释为什么不会怪罪,就会牵扯到秦余和江逸身上,再拖出她来翰林院的真实目的。   这样一来就复杂了,所以顾归选择:“那我不去了。”   叶柏舟眉眼不动:“没说不让你去。”   “那要我怎么样?”顾归无奈。   叶柏舟垂眸:“我和你一起去,这样皇上怪罪下来,也可有旁的说辞。”   这还是他这几日以来最主动的一次,还不如不搭理她呢!顾归克制了一下,白眼才没有翻出来:“行吧,走。”   因为带上了叶柏舟,顾归只好放弃骑马,和他一起乘马车去郊区校场。一路上叶柏舟都如一尊雕塑一般,没有说半句话,即使这样,顾归还是觉得心累,只想把他整个人打包丢回柳州。   慢慢的马车离校场越来越近,顾归把帘子撩到一边,好奇的往外面看,越靠校场近,遇到的男子越是魁梧,她猫在马车里打量着每一个可能是未来兵丁的人,估摸着他们的身体如何。   正思考的认真时,突然嗅到一股清凉的皂角味,她条件反射的一缩,叶柏舟的手便把帘子放下来了,看到顾归看他,顿了一下解释:“冷。”   顾归的嘴角抽了抽,秋老虎今日有反弹的趋势,冷个屁!   不过随他去了,只要不再跟她说继续过日子的蠢话,其他方面她让着这矫情的文人又如何。   在马车里煎熬许久后,终于到了校场。   可能是到了自己的底盘,顾归顿时觉得底气都回来了,下了马车后还能对叶柏舟自如道:“一会儿跟在我后面,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别去招惹旁人,我们这儿对文官可没那么客气。”   叶柏舟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校场门前聚了一大群人,都在有秩序的排队,顾归瞄了一眼,都是新来报名的新兵蛋子,只有考核通过了才能进入校场。校场内站着的一群,是已经通过考核的,只待进一步考察,然后就会分配到各个营区。   顾归毫不犹豫的朝校场内走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确定叶柏舟在后面好好的跟着,才继续往前走。   叶柏舟在后面看着她的小动作,眉眼里俱是不能轻易察觉的温柔,只觉得自己真是有失风骨,她那日将自己那般折辱,他却因为她的一点小关心,便尽数原谅了。   正在训新兵的参军一见到顾归来了,立刻兴奋的跑上来行礼,大声道:“将军!”   顾归嫌弃的掏了掏耳朵,嫌弃道:“你是怕这里的人都不知道顾归来了?”   参军不好意思的咧嘴笑。   北元将军不少,但如李将军他们,都是“将军”二字前加一个姓氏,全北元能被直接称为将军的,也就顾归一人。更何况她虽着装英武,但长相一看就是女子,这里的人只要不傻,便能猜出这位就是野猪将军。   果然,他这一嗓子刚落,那边正在训练的新来的里立刻出现了骚动,都忍不住往这边看。顾归板了脸:“看什么看,训练!再不专心立刻收拾东西滚回家去!”   那群人立刻没人敢分心了,顾归这才满意,参军看了一眼她后面的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谁:“这位是?”   “哦,当朝状元爷叶柏舟,我带他来转转。”顾归随口介绍。   参军立刻一脸莫名,状元,那不是文官中的文官,他来这里做什么?将军必有她的考量。只想到这里,参军朝叶柏舟客气的行了军礼。   顾归张望片刻,问:“李大壮呢?”   “哦,李将军出去了,得一会儿才回来,”参军道,接着笑嘻嘻的凑到顾归旁边,“将军,多久没练过手了,这些新来的个个都不错,来一场?”   “你是想让我试试他们吧。“顾归拆穿道。如今已经到了征兵的最后几日,除去外面还在排队报名的,大部分应该征够了,而校场上却只有这几十人,可想而知,都是李大壮留下的最好的那部分,旁的不说,至少武力该是不差的。现在让她过过手,不过是想跟她炫耀一下。   参军见被拆穿了,立刻大方道:“是啊,就是跟将军炫耀一下,我们新征的这些,可是很不错的,也请将军看看,该安排到什么位置合适。”   这些精兵的安排问题,近日愁坏了他们这一群大老粗,生怕安错了位置,浪费任何一个好苗子。   叶柏舟淡淡的看那些新兵一眼,只觉得他们听到夸奖之后训得更加卖力了,嘴角勾了勾,不作一词。   顾归扭头看着叶柏舟:“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待叶柏舟点了头,她才晃晃悠悠的过去。   顾归一走到新兵中间,新兵们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飘过来,顾归任由他们打量,也不像之前那样斥责,这样一来他们观察的更加放肆了,待看清远近闻名的野猪将军长什么样后,除却个别人,大多数人都有些失望。   难道不该魁梧雄壮、面容凶煞么,怎么会是如此清秀的一个姑娘?   顾归的眼睛眯了起来,这群小王八蛋不用说话,她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还没摸清楚她的路子,就敢这么轻蔑,是不是有点活得不耐烦了?遂把眼神没有波动的归在一起算一队,把稍微惊讶的归一起成了二队,另一群表情最明显的站一起成了第三队。   叶柏舟看着她三下五除二把人分成三队,眼神动了一下。   分好了人,顾归满意的拍拍手:“有谁想跟我练练手的?”   “我!”第三队的人立刻举手,二队的人只是动了动,零零散散的请战,而一队的人却没有动的。   顾归沉声:“愿意的向前一步!”   于是二队和三队的人出来二十几人。顾归笑,在太阳底下把有些松散的头发系紧,碍事的外袍脱了下,摇了一下脖子,面无表情道:“你们的任务是打赢我,只有一条规矩,按照我分的队,一人获胜为全员获胜,也就是说,另一队无条件算为输。”   她的话音一落,两队人面面相觑,很快本来还松散的站在一起的人,立刻渭经分明起来,顾归笑笑,挑衅的勾了勾手指,这像是一个讯号,两队人立刻冲了上来。   顾归以一敌众,尤其是面对这样一群千挑万选的兵丁,胜算根本不大,不,准确的说是几乎没有。她刚开口这么提议的时候,参军就急了,差点上前阻拦,被叶柏舟一把拉住。   现下刚开始打没多久,顾归就出现力不从心的样子,参军急道:“不行了,不能任他们这样胡闹,万一把将军打坏了怎么办!”将军是人,又不是神,以一敌百那种只会在话本里出现的事,怎么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叶柏舟一派淡然:“放心,不会有事。” 第24章 领教   “又不是你的将军!”眼看顾归要输,参军把气撒到叶柏舟身上,若不是他拦着,将军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苦战,“你们这些文官,是不是恨不得我家将军死了才好?”   这话就有些不客气了,然而让叶柏舟不爽的只是“我家将军”四个字,什么叫他家的?顾归只会是他一个人的。   参军一直想上去阻止,叶柏舟叹息道:“将军武力如何,你跟了她这么多年不是该最清楚,怎么可能会这么早就狼狈。”   参军一愣,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了,看着顾归几次惊险的避过拳头,却没被伤到半分,他咧着嘴道:“武力再好又如何,就算现在没被伤到,待会儿被伤了怎么办?”   “知道顾归为什么是北元第一将军吗?”叶柏舟突然问。   参军的注意被分散了些,瞥着叶柏舟道:“自然是因为将军雄才武略、天资非凡、骁勇善战……”   “因为她有脑子,”叶柏舟头疼的打断他的成语展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因为这里装的,全是让人认输投降的本事。”   参军愣住了,怔怔的看着叶柏舟脸上淡淡的骄傲,不明白就算将军脑子好,跟他一个文官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他认真思考,叶柏舟便不再看他,他也顺着叶柏舟的目光看去,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场上形势突然转变,两队人中有几人还在跟顾归缠斗,其他大部分人都开始了互殴。二队的人比三队的少上许多,每个人的武力值却都是差不多的,很快二队就处于下风。   而本来跟顾归缠斗的人全是二队的人,现下看到自己队被压着打,顿时也顾不上顾归了,扭头回去跟三队的人打。   参军立刻招呼一队看热闹的几个人,一旦有谁受了伤,便把人给拉下来,慢慢的场上二队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好投降。这时候场上已经没有了二队的人,而三队还只剩下三四人,且都受了伤,顾归在一旁歇够了,上去三两下把人解决了。   顾归胜了,心情不错的朝叶柏舟挑眉,等叶柏舟轻笑一声,她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懊恼的扭过头不去看他,但脸上却泛起了薄红。   好在今日太阳大,其他人还以为她是热的了。   歇够了,再去看三队的人,二队的人最惨,个个满脸青紫,有几个腿都是软的,正坐在地上歇着,三队的人伤得没有那样重,此刻正满脸郁闷的站着。   顾归表示非常遗憾:“所以这一场我赢了,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没顾上打你!”三队一个魁梧的大汉嚷道。   顾归点头:“还有呢?”   “我们应该先打赢了将军您,然后再做厮杀,这样一来至少有一队是胜的,而非我们一起输了。”二队的人道。   顾归点头:“不错,脑子还算好用,可惜还是没说对。”   二队的人脸上出现了莫名,疑惑的看着顾归。顾归转向一队的四人:“你们呢,知道为什么吗?”   其中一人上前抱拳:“因为他们从头到尾理解错了,将军的意思,是只要任何一个人打败了您,那这一队就算胜了,而非两队人不仅要打赢将军、还要胜了对方。是他们自寻烦恼,放错了重点。”   顾归满意了,看向一队的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其他三人立刻点头。顾归扭头对参军道:“三队的人去城防,二队的进红营,一队的四人交给莫军师□□。”   参军立刻抱拳。   “凭什么?!”三队的大汉立刻不满道。   这三个选择虽然都是好去处,但很明显跟着莫军师前途最好,红营次之,城防最后。   参军要训他,顾归摆摆手,看着他冷淡道:“就凭你们技不如人。”   三队的人轰的乱了,每个人脸上都透着不服,毕竟刚刚的比拼中,他们虽然没有赢顾归,但实实在在的打赢了二队的,凭什么最后去的地方最差。   参军叱道:“让你们去哪就去哪,不服气滚蛋!”   “那也得给我们个解释才行!”大汉很是执着。   顾归绷着脸道:“任务没听明白也就算了,明明人数比二队多一半,却在有明确优势的情况下率先放弃与我缠斗,用二比一的方式打二队,就不觉得丢人?!”   大汉犹豫了一下,依旧梗着脖子:“那一队呢?凭什么他们都没下场,却比二队去的地方还好?”   顾归看向一队的四人:“若是你们下场了,三队攻我一人,你们会怎么选?”   一个清秀似书生的人站出来:“回将军,在他们两队连任务都搞错的情况下,三队必然会像之前那样选择先肃清,一队若是下场,必然要抓住他们这个漏洞。”   顾归点点头,指向那边两个还没说过话的人:“你们两个,继续。”   左边那个抱拳:“按人数,一队最弱,二队次之,三队最强,能被三队视为威胁的不会是一队,那就只有二队了,在此情况下,二队只能选择拉拢一队,两队成包围,先把三队的人驱除一半,维持二队和三队的平衡,使他们不停缠斗减少,最后谋而后动。”   “不错,虽为险招,却也将兵力发展到了极致,”顾归勾勾嘴角,看向唯一一个没说过话的人,这孩子眼睛灵活,看起来岁数不大,透着股灵气,“你呢,和他的意见一致?”   那孩子无辜的眨眨眼:“回将军,不一致。”   “哦?”顾归好奇。   小孩腼腆的笑笑:“我们这些日子虽然在一起训练,可彼此之间还不熟悉,虽混个脸熟,但在刚才将军匆忙分队之下,很多人只知道自己是几队,却不能把队内全部的人记下,只有一队的人少,我们彼此清楚,所以大可以扮作细作,反间计,借刀杀人。”   顾归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孩跟自己的想法怎么这么像,卑鄙又无耻,简直太对她胃口了。   她瞥着三队的人:“动动脑子,如果一队加入刚才的缠斗,你们是不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大汉的嘴动了动,想说不是却说不出口,又偏偏有些不服,因此憋屈的坐了下去。   三队的人都有些垂头丧气,一直沉默的二队突然有人说话了:“将军,我们是因为对您的仰慕才来参军的,可刚刚到底没有看到您的真本事,能否给卑职一个机会领教一下?”   顾归挑眉,看来不仅三队的人不服气,二队的人也憋着呢,毕竟那四人能动动嘴皮子便跟了莫军师,这种机会谁都会眼红。顾归对此理解,有野心是好事,有了野心打仗时才有勇气坚持下去。   只是这野心没有配得上它的实力的时候,就没有必要出现了。顾归的眼神冷下来。   “为将要才,做兵要勇,如今北元太平了些,你们暂时没什么机会为将了,那我便考考你们的勇,”顾归掏掏耳朵坦然道,“三个三个的上吧,真要我一个打一群,我也没那本事。”   赤手空拳的打,她这老胳膊老腿的,一次可应付不了太多人。   在场的人没有因为她这句话看轻她的,反而是脸上的神色沉重了些。   三队最先出了三人,顾归伸了伸懒腰,跟他们缠斗在一起。很快,这三人便败退,二队的人又上了三人,顾归稍做休息,继续打。   三人又三人,众人脸上的佩服越来越明显,最后一队的人也手痒了,跟着加入了打斗。   打到最后,叶柏舟看着她的手指都在颤抖,皱眉看向一脸淡定的参军:“你不担心将军了?”还不快打断这场根本不公平的打斗。   “有什么担心的,将军厉害着呢。”参军很是自信。   叶柏舟默默深吸一口气,克制骂人的冲动,参军依然自顾自道:“我这批兵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叶状元看见没,将军可是杀惯了人的,动手皆是杀招,他们能挨过三招已经是不错了,我们将军啊,又何止是脑子了得,那身手……咦?”   参军一扭头,旁边的叶状元已经不见了,再看场上,他站在微微喘息的将军和三个兵士中间。   顾归抹了一把汗:“你来做什么?”心想还好他来打断了,还能借机歇歇,这群小王八蛋是想累死她吧,竟然用车轮战。   叶柏舟冷着脸道:“将军你明日还有要事要做,今日受伤了就不好了。”   场下正在休息的兵士闻言,个个嘴角抽搐,他们怎么没看到将军受伤啊,只看见自己受伤了。   顾归歇得差不多了,摆摆手:“没事。”今日不好好磋磨他们,来日还不知道要等何时。   叶柏舟板着脸不动,看到她眼里的坚持后叹息:“那我替将军领教如何?” 第25章 处罚   “???”顾归左眼皮跳了跳,立即拒绝,“不成!”开什么玩笑,你一介文人小胳膊小腿的,被打坏了怎么办?更何况还是个状元,要是在武官的地盘上出了事,那些文官不找她拼命才怪!   叶柏舟看她一眼,低声道:“总之你不准再打。”那手指半天了还在抖,真当他没看到?   站着准备跟将军对战的三人有些等不及了,其中一人催促:“这位先生,你是何人,不要耽误我们跟将军过招。”   “我是今年科考头名、翰林院编修叶柏舟。”叶柏舟淡淡道。   此话一出,满是哗然,叶柏舟依然不动:“我来领教三位如何?”   三人满脸不屑,但还是看向顾归,等她的回答。顾归的头都大了,可也知道叶柏舟此时是主意已定,只好站在他后面打打手势,示意他们三人不要胡来,随便糊弄一下。   三人得了讯号,对叶柏舟道:“那叶状元,请吧。”   叶柏舟微微点头,扫了校场一圈,去兵器架上拿了一把长剑,坐着看热闹的人群哄的笑了,顾归也是满脸绝望,这孩子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拿了兵器就能赢了?   可恨的是,若是旁的文官在这里胡闹,她哪怕得罪宁玄辰也把人给扔出去了,遇上叶柏舟却只能哄着,配合的做戏,防止他恼羞成怒,把二人的关系公之于众。   可也得有个差不多啊混蛋!   顾归生无可恋的看着叶柏舟拿着剑过来,看着他对那三人道:“我不擅赤手空拳,三位权当让着我了,也去选把兵器吧。”   “不用不用,这样就可以。”那三人立刻道,看样子将军也不敢得罪这位叶状元,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万一把人打坏了怎么办。   叶柏舟蹙眉:“可是这样会不会胜之不武?”   “不会不会,毕竟他们三个打你一个。”顾归赶紧道,朝三人使了一下眼色,三人立刻点头。   叶柏舟似乎被说服了,朝三人一拱手,下一刻挽了个剑花,朝三人冲过去。顾归只觉得眼前一恍,接着看到了荒唐的一幕:三人竟被叶柏舟绚丽的剑法逼得步步后退,最后被逼至兵器架旁时,个个都拿了兵器,跟叶柏舟缠斗起来。   然而即使拿了兵器,场上的胜负还是很明显的显现。顾归微张着嘴,呆呆的看着像是被附身了一样的叶柏舟,仿佛看到一只兔子突然变成了狮子,不,比那还惊悚,这分明是一只兔子在吃狮子!   疯了!真是疯了!   一时间校场上只剩下兵器相击的声音,不管是顾归还是兵甲,都怔怔的看着叶柏舟,参军默默挪到顾归身边,道:“将军,你确定那人是状元么?文状元?”   “……”顾归无言的看向参军。   参军立刻点头:“明白了明白了,那……这状元还挺猛。”   话音刚落,三人的兵器被击落在地,顾归又把头扭了过去,只见叶柏舟气都不喘的走过来,看向三个队的兵:“还有要跟将军打的吗?叶某都代劳了,不过还是请各位迁就一下,我不擅赤手。”   “……”顾归咽了下口水,叶柏舟用剑的身手,恐怕这里无人能比。   然而总有那不信邪不服气的,很快就出来几人,纷纷拿了兵器上前。快该吃晚饭了,叶柏舟赶时间,二话不说就开打。   一开始是一打三,最后变成一打五,顾归震惊着震惊着,也开始变得麻木起来,同样麻木的还有一地鼻青脸肿的兵丁。   参军在一旁默默摇摇头,问顾归:“他身手这么厉害,怎么那么想不开去读书呢?”   “……我怎么知道。”顾归面无表情,她跟他睡了半年多,也没见过他有这么好的身手,又怎么会知道他会这么想不开的去读书。   最后一波打完,顾归拍手走上前,沉声道:“还有不服吗?”   几十兵丁面面相觑,最后同时半跪,双手抱拳高举头顶:“卑职服气,将军威武!”   一瞬间顾归就比这些男人高出半截,傍晚微热的风吹过,吹散了她的头发,不同于平时叶柏舟见到的无赖样,她面色微沉,如同跪着的这些人的神,高高在上却又沉稳谦卑,不动声色里已杀人于千里之外。   叶柏舟看着充满陌生的顾归,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顾归看着跪了一地的兵丁,嘴角冷酷的勾起:“那我现在要罚你们,可会不服?”   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声音,顾归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不说话就对了,在战场上,你们就该无条件的服从,哪怕我让你们去死,你们也得立刻去!可惜这个道理你们等我教了才明白,而不是一开始就无条件服从。”   参军走过来,顾归对他道:“除了一队,一人十笞刑。”说完顿了一下,改了,“算了,一队也揍吧,脑子里有计策却不敢群战,都什么玩意儿!”   一队:“……”   二、三队:“……”不知为何,这突然平衡了的心是怎么回事?   待参军领了命令,顾归一扭头看到叶柏舟,他脸上的表情让她有些不懂,她愣了一下,回头对参军说:“一人再加十笞,都什么玩意儿,连个文官都打不过,不怕被人笑死。”   一、二、三队:“……”   叶柏舟:“……”还好,除去干正经事的时候,她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顾归。   虽然将军想罚谁了罚谁,想怎么罚就怎么罚,但到底是要送到其他兵营的人,总不能让人躺着去报到,参军赶紧道:“将军,没旁的事就让他们散了吧,该晚膳了。”   顾归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参军解散人的时间,叶柏舟走过来问:“去何处吃?”   “我回家吃。”生怕他要和自己一起吃饭,顾归立刻道,“我这个人,晚膳一定是要回家吃的。”   叶柏舟点头:“刚刚参军跟我说,李将军在前方农户家定了烤全羊,现在那里等着我们,你不去?”   ……烤全羊,顾归木着脸:“去。”   叶柏舟垂眸,不让她看出自己眼底的笑意:“参军说他还要忙,让我们先去,你知道在哪吧?”   她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好吃多难得,她才脸都不要的出尔反尔。顾归看他一眼,径直往外走,叶柏舟立刻跟上。   二人的马车刚走,参军散了兵丁回来,面对空无一人的校场有些莫名,他不是说了李将军要他们三人一起去的么,难得将军和状元走了?   马车内,顾归不停的瞄叶柏舟,等他的目光一往这边来,立刻就别开了脸。几次之后,叶柏舟无奈:“想问什么便问吧。”   顾归干咳一声,一脸无所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就是……你身手不错,瞒得挺紧。”   叶柏舟有些疑惑的看向她:“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顾归反应挺大。   叶柏舟面无表情道:“不然你以为,当初柳州匪患为何我能做指挥?”   顾归的嘴张了张,她这点倒没想过,只以为柳州那些人疯了,让一个没有任何战场经验的书生带着退匪。现在看来,合着是因为他的身手。   “也是草率。”顾归失笑,就因为身手好让他做指挥,在她看来跟让纸上谈兵的书生一样,都是草率。   叶柏舟似是想起当时的情景,眼底泛起温柔:“是草率,若不是天降侠女,恐怕叶柏舟今日也不能坐着马车去吃烤全羊了。”   顾归的眼睛动了动,再看向他时眼底又多了几分疑惑,叶柏舟与她对视:“还有问题?”   “嗯,”顾归小心道,“但是你不能生气,我只是好奇。”   “看来是会让我生气的问题,”叶柏舟嘴角微扬,“不过你问吧,我不生气就是,但有一点,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涉及当初的!”顾归警惕道。   叶柏舟点点头:“就这两日的疑惑。”   顾归放心了,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我那日那般气你,你……这么快就不生气啦?”还能像现在这样,和她坐在一起聊天,一起去吃饭。   “不气了,就在来时的马车上,突然不气的,”叶柏舟静了片刻,继续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没办法真正生气,不如就这样罢。”   顾归舔了一下嘴唇,没敢问他怎样,僵硬的转移话题:“你呢,你想问我什么?”   “前几日,你又在宫内过夜了?”叶柏舟静静的看着她。   顾归对上他的眼睛,突然一阵莫名的心虚,吭哧道:“皇上挺寂寞,我没事去陪陪他。”   “以后尽量白日去吧。”叶柏舟道。   顾归茫然:“为何?”   “你每回在宫里过夜,我便整夜睡不着。”叶柏舟坦然道。 第26章 猫腻   ……从他认出自己开始,统共也就在宫里住了一回,顾归默默翻了个白眼,抬头看到他认真的双眼,顿了一下道:“我以后都是白日去。”   因为皇上不让我晚上进宫了。顾归剩下的半句没说,毕竟这事还挺丢人的,真是到哪都被嫌弃。她再看叶柏舟,不知为何从他脸上看出了满意的神色,立刻就有些不爽了:“不是因为你,你睡不睡得着关我什么事!是因为别的,别的!”   “嗯,”叶柏舟温和道,“这样就很好。”   好什么?顾归充满敌意的看向叶柏舟,叶柏舟却闭上的眼睛,倚着身后的软垫打盹。顾归的目光落空,无趣的摸摸鼻子,安静了下来。   一直到马车停下,叶柏舟都没有醒,她犹豫一下,没有动。叶柏舟睡得轻,若她此刻下去,必然会惊醒他。   他今日替自己解了围,便让他一次吧。   顾归静静的坐着,叶柏舟还是没有醒的趋势,外头传来烤全羊的香味,顾归肚子咕噜一声,焦灼的看着叶柏舟,这一看便有些愣神。   他真的生得好看,她是个粗人,也不知道合不合适,看到他的脸只能想到“冰肌玉骨”四个字。入京之后的他比柳州时瘦了许多,这是顾归初见之时就发现的,模样没有之前那样温润了,带了点凛冽的味道,却依然好看。   这种好看具体是说不上来的,只知道一看到他的脸,就突然能明白神仙和凡人的差距在哪了。若不是因为这张好看到不似凡人的脸,她当初还会对他一见钟情?   顾归将当初把自己揽过去的那张脸换成了李大壮的,顿时一激灵,确信哪怕他为自己挨上七八刀,哪怕这七八刀刀刀致命,她也不会心动半分的!   ……所以说到底还是因为脸?顾归眼中迷茫片刻,可江逸也好看,她为何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看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喜欢风景如画的地方,喜欢漂亮的人,渴望被人护在怀里,如画的地方北元虽然不少,但漂亮的人不多,能护她顾归的人更少,这三样都齐了,才能让她心动。   那岂不是这一辈子可能就喜欢叶柏舟一个了?顾归发现不能细想,细想只会换来绝望。   “看什么?”叶柏舟轻轻问。   还在失神的顾归:“看你。”   “好看吗?”叶柏舟继续问。   “好看……呸呸呸!无聊。”顾归猛地回神,一下子跳到了地上,叶柏舟轻笑一声,跟在她身后下马车。   二人走到农户门口,刚好遇到出门扔东西的参军,参军看到他们还愣了一下:“我以为你们不想来,所以回去了呢。”   “谁跟你说我们不来的?”顾归瞥他一眼。   参军无辜道:“那为何不等着我,我见你们马车没了,所以才这样想的。对了,你们比我来的早,为何这么迟才到?”   顾归立刻眯眼看向叶柏舟,叶柏舟淡定道:“哦,马车没参军的马快,所以来得有些迟了。”   ……简直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是谁说参军不让等的?顾归刚要问叶柏舟,就看到他满眼戏闹的看着自己,她顿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跟他计较了。   三人一起进去,院子里便是架起的篝火,上面烤着一只羊,旁边是一个农妇在往上面刷调料,正在聊天的几人一看到顾归进来,立刻欣喜的上前行礼:“将军!”   顾归懒散的摆摆手,问前方的大胡子胖子:“李大壮,你今日干嘛去了?”   “嘿嘿,这不是带着几个弟兄去其他营区看看,没事帮着练练兵,后来听参军派来的人说将军来了,我这立刻给将军备了烤全羊。”李大壮笑嘻嘻道,没有一点做将军的样子。   叶柏舟看了他一眼,便确定他就是那日朝堂之上喊着顾归去喝酒的人。   李大壮不等顾归介绍,便朝叶柏舟抱拳:“叶状元,你今日的威武我已经听参军说了,读书人能把剑法练到如斯地步,在下佩服!”   叶柏舟还礼,李大壮立刻道:“不如咱们过几招?”   顾归斜了他一眼,看他刚才那么殷勤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必然是对参军的话有所怀疑,想亲自一试。若是平日,顾归是个不嫌事大的,但叶柏舟今日已经够累了,她立刻替他回绝:“今天算了,还是等他哪天休息好了再说吧。”   说完为了防止李大壮纠缠,顾归拉着叶柏舟坐到了主位,其他几人顿了一下,立刻交换了几个眼神,都透着一股了然。   李大壮瞪了参军一眼,这么重要的事为何没汇报?   参军想要叫冤,也是此刻见顾归拉着叶柏舟坐到了上位,他才意识到今日绝不是将军突发奇想带个文官出门溜达这么简单,这分明是将军看上人家状元郎了啊!   几个眼神之间,他们便已经确定,顾归这是春心萌动了,正追着人家状元郎巴结呢。   至于为何不是状元郎追着顾归巴结,哥几个表示,虽然将军在他们心里是一等一的好,但他们的眼睛也是不瞎的,以叶柏舟的模样,以将军那动不动见色起义的人品,怎么可能是后一种情况。   顾归倒是从头到尾没有想过,以叶柏舟的身份地位在此处不适合坐在主位,只是觉得他是自己带来的人,自然要跟自己坐在一起。   叶柏舟眉眼不动的看着这几人打眉眼官司,顾归却只盯着烤全羊盯得眼睛都绿了。她今日消耗实在是大,必须吃点好的补补了。   其他几人就座,顾归大手一挥:“先把熟的片下来,老子饿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李大壮立刻悲痛的看着顾归,将军你这个饿死鬼样子,确定人家斯斯文文的状元郎会喜欢?   农妇一看座位,也知道今日的主客是顾归,听到她的话后立刻片了羊肉,先给她送了过去。   顾归拿过盘子,想也不想的分给叶柏舟一半,剩下的拨到自己碗里,头也不抬的吃着。   李大壮看向参军,能让将军主动分食的人,除了皇上他还没见过第二人,将军已经喜欢这个状元郎到了此等地步,你跟他们相处了近一天竟然不知道?!   参军觉得自己挨的几回瞪都特别冤,将军一入校场那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谁知道她喜欢谁啊,若不是她到了此处暴露了本性,估计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将军喜欢状元郎。   叶柏舟不理会这些人丰富的眼神交流,专心的看着顾归吃饭,适时给她递水递手帕,见她的碗空了之后,把自己那份一点都没动的拨到她碗里。   顾归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叶柏舟,低头吃饭的速度慢了些。   这在其他人眼里就成了,状元郎心气高,看不上他们将军了,你看,都把肉还将军了,多伤人家姑娘自尊!   这个时候他们倒是觉得顾归是个姑娘了,顿时对叶柏舟不满意起来,就算如参军所说的那样能文能武又怎么样,他们将军哪差哪配不上他了?又壮又能吃还能打,虽说平日粗鲁了点,但那叫真性情!   看来指望将军一个人搞定他是不成了,李大壮朝哥几个使了使眼色,当下几人抱着酒坛子过来了。   正专心吃饭的顾归见状嘴角抽了抽:“收回去!老子今天不喝酒。”喝酒误事这几个字她上次已经感受过了。   “不是请您的,是请叶状元的。”李大壮笑着把酒坛递给叶柏舟。   顾归相当淡定的给他挪回去:“没看到在吃饭?要喝你们自己喝去!”她跟叶柏舟两个人在一起时,绝对不会再喝酒。   叶柏舟嘴角轻扬:“李将军稍等,待叶某吃完饭,再跟将军共饮。”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李大壮只好抱着酒坛子下去,在顾归和叶柏舟吃饭的时候,跟参军几人商量战术,然后抓心挠肺的等着他们吃完。   顾归跟叶柏舟一起解决完一根大羊腿后,长长的舒了口气,抱着自己圆圆的肚子感叹:“要是有两个肚子多好!”   叶柏舟笑着揉揉她的肚子:“再吃就要炸开了。”说完自己愣了一下,有些慌张的别过脸,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生怕顾归恼了。   顾归贪吃,他们之前在柳州的生活的时候,就常常撑的不能动弹,叶柏舟只要得空就会给她揉揉,没想到这件事做得顺手了,她一扶着肚子,自己就上手了。   顾归也愣了一下,脸上浮起一点薄红,看到叶柏舟装作无事,自己干咳一声,也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二人正是尴尬的时候,那群糙老爷们哗的一下都围了上来,把二人隔开了。   顾归松了口气,微乱的脑子总算是可以冷静了些,参军等人劝酒的时候就忍不住喝了,接着兴致便高了起来,一杯一杯跟他们拼酒。另一边李大壮几人也是跟叶柏舟轮流喝。   二人似乎都没注意到李大壮的奸笑。 第27章 用计   这便是李大壮想的计策,既然将军已经心疼状元郎心疼到不准任何人动他了,那便分成两片,参军等人负责将军,让她没办法顾及状元郎,李大壮则带着几个能喝的灌状元郎。   在他们有目的的计划下,顾归很快就醉得歪歪扭扭了,李大壮叫来农妇,让她扶着顾归进了刚准备好的厢房,接着几人下去灌叶柏舟。   顾归一走,叶柏舟立刻就醉倒了,李大壮直接扛着他进了顾归住的厢房,把他放到了顾归旁边。   参军在一旁皱眉:“这可怎么办,将军醉得太狠,不能成事了。”   李大壮骂道:“所以让将军喝这么多干什么?!是咱将军觊觎人家状元,你们还指望状元能主动?”   参军叹气:“将军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后面哪用我们灌,她都是自己给自己倒酒的。”   “这闺女,真是不争气!”李大壮边说,边下手去解叶柏舟的衣裳,“关键时候,把自己灌这么醉做什么?”   参军惊悚道:“李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这二人现在醉的跟烂泥一样,还真指望他们能成事不成?”李大壮三下五除二扒了叶柏舟的外衣,顺手将他的腰带抽了,“还是咱们造出点有事的样子吧,明日将军一醒,必然就把握住机会了,到时候状元郎想赖账都不成。”   “万一状元郎不喜欢呢?”参军问。   李大壮嗤道:“他若是喜欢,怎么会轮到咱们做这些,将军早把他拿下了。”   “那他醒来还是不喜欢怎么办?”身后有人担心的问,“真这样娶了咱将军,以后待将军不好了怎么办?”   李大壮瞪眼:“管他喜不喜欢,再说了他娶了将军对他的仕途有多大的帮助,你们会不知道?他敢对将军不好吗?至于其他的,日久生情嘛,时间久了任何男人都会喜欢上咱将军的。”   对于将军的魅力,他可是丝毫不怀疑的。另一人小小的疑问:“可我们跟着将军这么久了,也没喜欢上她啊。”   众人:“……”   李大壮炸毛:“咱们跟将军战场上是兄弟,私下里算她半个长辈,脑子有病了才会喜欢她!但是状元郎不一样,他可不是兵营里长起来的,没见过将军杀人!”   虽然不知道这跟兵营有什么关系……但众人诡异的被劝服了。   看着衣衫不整的叶柏舟,参军有些犹豫:“可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将军肯定喜欢咱送的这份大礼。”李大壮颇为自得,满意的看看这个场景,征询身后人的意见,“要不让农妇进来也帮将军把衣裳解了?”   参军面无表情道:“……李将军,凡事留一线,以后好相见,万一将军不喜欢这份礼,可能就拿你的血祭旗了。”按理说是好事,怎么他心里这么不安呢?完了,他后悔了,不该跟着李大壮掺和的。   李大壮倒是自信,以他对顾归这么多年的了解,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不过参军说的也对,将军的衣服还是不脱了,反正她明日一早醒来,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做。李大壮大手一挥:“行了,咱们出去吧!”   说完几人便从外面关上了门,慢慢走远了。   厢房里门被关上的瞬间便安静下来,叶柏舟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底虽然有些醉意,但远没有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地步。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不去管自己身上有些乱七八糟的衣裳,侧身看着顾归熟睡的轮廓。   她喝完酒后总是这般安静,乖乖的,极懂事,他爱极这样的她。当初若不是她每回喝酒都只跟狐朋狗友一起、从来不跟自己对饮,他也不会动不动生气了。现在想想,那大概就是嫉妒吧。   “听见了没有,你那些下属都知道你喜欢我,为何你偏偏还不肯承认?”叶柏舟静静的看着她,低声嘱咐,“你可要记得明日起床,不要辜负他们的好意,我等着你强买强卖。”   顾归动了动,朝叶柏舟这边侧了一下身,对上了叶柏舟的脸。叶柏舟看着她的睫毛如羽扇一般浓密,还没忽闪就让他的心里痒了起来,他伸手轻轻去触,却在还没碰到的时候收回了手。   万一她醒了怎么办。   叶柏舟凑的近了些,直到她的呼吸轻轻浅浅的撒在自己脸上,他才停下继续看。   他笑了一声,带着醉意的声音低低道:“你的下属还真跟你一样,不择手段。”   现在想想,当初顾归知道匪患之后肯定就决定管到底了,却还偏偏用这件事话里话外的威胁自己,逼自己娶她为妻。可是真是卑鄙透顶了。捏住了自己的软肋,让自己为了大义妥协。   还好,他之前的二十几年都没遇上喜欢的人,父母生前也没有为自己定下什么婚约,所以娶她也不是什么难事。也还好,顾归足够讨人喜欢,如李大壮说的那般,只要相处,任何男人都会喜欢上她。所以成亲后的日子还好,虽然偶尔会有意见不合的地方,但他真心觉得很好。   虽然她最后还是走了,还好自己又找到了她,虽然她说对自己已经厌倦了,但还好她对自己这副皮囊还是喜欢的。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好。   叶柏舟轻笑起来,笑完觉得自己真是醉了,不然也不会像脑子有病一样笑个不停。他伸手褪去自己的衣衫,露出精壮胸膛,小心的把顾归抱到怀里。   他怕自己醉得不知道轻重了会把顾归弄醒,所以尽可能的小心再小心,总算是把人抱到了怀里。   等顾归在他怀里安然的找个位置睡后,他轻轻的舒了口气,感受怀里这份小小的分量,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抱着抱着,他有些不满足了,低头轻轻去吻顾归的额发,吻完额发吻鼻尖,然后一路向下,停在了她的朱唇。   本想像之前一样轻轻的吻一下的,顾归的唇却好像有某种魔力一样,把他深深的吸引过去,他稍微动了动,忍不住深入进去。顾归皱了一下眉头,身子像以前一样配合的贴着他,轻启朱唇任君采撷。   叶柏舟的呼吸沉了起来,平静的眼神里难得出现了几分毫不掩饰的贪婪,若是顾归睁开眼睛,必然会被里面的侵略性给吓到。   然而她睡得很熟。这像是给了叶柏舟一种很安全的感觉,他的动作更加放肆,手直接探到了她的腰带上,这时顾归突然轻哼一声,嘟囔道:“热……”   叶柏舟僵了片刻,眼神里恢复了一些理智,他轻轻的蹭了蹭顾归的嘴唇,低声道:“热的话,夫君帮你脱衣裳好不好。”   顾归没有回答,叶柏舟就当她答应了,轻车熟路的解开了她的衣裳,露出里面月白的肚兜。叶柏舟的眼神再次黑了下来,这一件再除去了,那便什么遮挡都没了。   他对里面有什么样的风光无比清楚,哪里有颗痣哪里有个疤,他比谁都清楚。叶柏舟颤着手伸向她最后一件遮挡,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阿北,你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这般说着,手却不做犹豫的拽住了她的最后一件,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能感觉到里面的温软。   叶柏舟深吸一口气,再次吻了上去。 第28章 败露   翌日天光大亮。   日光太强, 顾归紧闭的眼睛挤了一下,往搂着自己那人的怀里钻了钻,把脸埋起来后才继续睡。睡着睡着, 她迷迷糊糊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手试探性的摸了摸, 温热的躯体, 紧实的胳膊, 还有熟悉的味道。   顾归怔怔的睁开眼睛, 然后就看到了还在睡觉的前夫。   嗬!!!顾归惊坐起,看到赤膊躺着的确实是叶柏舟后,一脸绝望的低下头, 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月白的肚兜。顾归呜咽一声,抓着头发崩溃的倒在床上, 恨恨的用脑袋撞床板。   还想继续装睡的叶柏舟立刻睁开了眼睛, 伸手垫在她的脑袋跟床板之间, 冷淡的问:“你现在是做什么?”   顾归磕到他的手上,听到他的声音后僵了一下,抬起头便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昨夜是不是你趁虚而入了?”   “发什么疯,我昨天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叶柏舟淡淡道。   顾归梗着脖子瞪他:“不是你,难道还是我?”   “那就要问你了。”叶柏舟直直的盯着她。   顾归被盯的一阵心虚,有时候她喝完酒做的事, 确实是不怎么符合常理。但是这个时候不能怂啊, 怂了就说不清了。   顾归瞪眼:“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没做过那事儿, 咱们昨晚明显什么都没做,最多也就是睡在一起了而已!”被叶柏舟教了那么久,第二天身子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可是清楚的很,所以笃定他们昨晚绝对什么都没做。   当然,也只是她的笃定,也可能出现别的什么,得看叶柏舟怎么说了。   叶柏舟的嘴角轻轻扬起,他还没有说什么,这边可就承认了,看来顾归是对自己的毛病太没有信心了。   “你说没做,那便没做。”叶柏舟道。   她深吸一口气:“总之这事就算了,我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听见没有?!”幸亏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的话她以后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柏舟。   顾归以为,说服叶柏舟得好一阵威逼利诱,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各种准备,没想到叶柏舟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了她。   这下顾归心里更没底了,这人虽不喜欢自己,可偏偏脑子有病一样希望自己回叶家,怎么会不利用这次机会逼她答应呢?   宿醉后脑子还有些疼,顾归皱眉敲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叶柏舟看不过去了,拉住了她自虐的手,顺手把她按在自己的腿上,顾归刚要挣扎,叶柏舟立刻捏住了她的肩胛,不准她起来。   顾归只好不动了,警惕的看着叶柏舟,叶柏舟只是伸手帮她按摩头,手指穿过她的头发,帮她缓解宿醉带来的头疼。他的手对自己总是很熟悉,每一下的力道都刚刚好,虽然记着此刻他们的处境不怎么合适,但顾归还是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像猫儿一样不动了。   叶柏舟眼底带着笑意,幸亏昨夜他及时停了下来,否则以顾归的脾气,大概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自己了。   顾归的头疼缓解了些,睁开眼睛去看叶柏舟,从她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他结实有力的腹肌,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现在还处在半裸状态。   顾归赶紧起来,咳了一声淡定道:“时间不早了,穿衣服回去吧。”算起来叶柏舟来京都以后只跟她一起吃了两次饭,结果次次都是夜不归宿、暧昧丛生,只能说饮酒误事啊!   叶柏舟微微点头,随手挑了自己的衣衫,一件一件的往上穿。顾归不好盯着看,背过身去整理自己的衣裳,正要把衣服拢起来时,她看到自己胸口几块小小的红斑。   “咦?”   叶柏舟看向她:“怎么了?”   顾归猛地回头,一脸杀气的指着自己胸口:“这啥?”   叶柏舟看了眼她胸口,白皙的皮肤上几块红斑煞是明显,他强迫自己别过脸,淡定道:“可能是这里有虫子。”   “少来,说,是不是你啃的!”顾归眯着眼。   叶柏舟嘴角轻勾:“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我说了是虫子,你想我说是我啃的?”   顾归想了一下,怂了。怎么可能逼他承认,承认之后呢?对她又没有什么好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顾归立刻不纠结了,穿好衣裳跳下床出门。   一拉开房门,就看到李大壮等人板板整整的站在门外,顾归面无表情的把门关上了,回头问叶柏舟:“李大壮他们在外面,怎么办?”   叶柏舟束好腰带,走到她身旁正直道:“应是有事找你,出去吧。”说完就去开门。   顾归赶紧拉住他的手,满脸惊恐:“你别出去!我去打发他们。”若是他们知道自己跟叶柏舟睡在一间屋子了,哪怕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也会被这几个王八蛋传得满城风雨。   叶柏舟看了一眼她覆在自己手上的五指,不动声色的反握住,道:“那我在房里躲着,你快些。”   顾归松了口气,感激的朝他笑笑,待叶柏舟坐到床上后,她冷着脸开了门,门外几人依然满面春风的等着。   “这个时辰了,为何还不去军营?”顾归沉声问。   李大壮怂了一下,但想到将军的姻缘还是鼓起勇气,像是说给房里人听一样大声:“昨日那些兵丁已经安排出去了,想请将军再去看看近日新招的兵。”说完朝顾归眨了眨眼睛,朝房里挑挑眉。   顾归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接着被李大壮拉了出去,她的预感被证实了。李大壮小声道:“将军,事成记得请兄弟们喝酒。”   说完就要带着其他人进房去,顾归一把拦住他们,瞟了一眼房里,低声质问:“什么意思?你们昨天做了什么?!”   李大壮一脸得意的把昨天他们的计划说了一遍,顾归脸上的表情各种变化之后变成了莫测,待李大壮说完,她面无表情道:“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到底是谁教给你们的?”   且不说她跟叶柏舟那些事,就算她真的心悦叶柏舟,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去算计状元郎的?   李大壮还想继续邀功,参军一脸惨不忍睹的拉了他一把,他才注意到顾归阴沉的脸,立刻噤声了。   顾归深吸一口气,压制心里的火气,抬眼看着这群比自己高一头的大老爷们儿:“是不是我近日太惯着你们了?”   “将军,李将军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帮您……”参军忙跪下。   “帮个屁!”顾归呵斥。面前立刻呼呼啦啦跪了一地,李大壮满脸惊慌,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叶柏舟从房间里出来,走到顾归身后站定,冷淡的看着跪了一地的武官,显然是什么都听到了。   顾归看他一眼,道:“戏弄朝廷命官,本该是死罪,看着叶状元没出事的情况下,死罪可饶,但活罪难逃。”   “请将军责罚!”   顾归垂眸:“全部杖三十,李将军,你是主使,本该多打二十,但看在你官职比叶状元高些,又为北元辛苦这么多年,便同样杖三十。”   “谢将军!”李大壮道。   顾归厌烦的摆手:“滚吧!”   几个糙汉立刻屁滚尿流的滚了。顾归叹息着看向叶柏舟,撇嘴道:“看来还是我的错,对不起。”   “若你觉得是自己错了,便不会当着我的面责罚他们了。”叶柏舟淡淡道。这样做,无非是在他之前发作,好让他网开一面而已,还刻意提出了李大壮的官职,不过是威逼利诱。   还好意思问那些人是谁教的下三滥,不过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归低头示好:“他们也是为了我好,一时鬼迷心窍了,再说,你不是也没什么损失吗哈哈哈……”在叶柏舟冷淡的眼神中,顾归哈不下去了。   “若今日他们想撮合的人是一个陌生女子跟我呢?我是不是就必须娶了?”叶柏舟问。   顾归想也不想:“怎么可能,这北元除了我,还没哪个女子值得他们如此费心。”   “万一有呢?”叶柏舟步步紧逼。   顾归说不出话了,若是有,而那女子也有心嫁的话,那叶柏舟不娶也得娶了吧。堂堂状元爷竟然被这种招数威逼,想想给那几个王八蛋的惩戒还是小了。   “不会有这种情况,若是有,我便杀了那女子,绝对不会让你不开心。”顾归诚挚道。   叶柏舟唇角轻扬:“话说得很好听,多谢,但不代表我会放过此事。”   “那你要怎么样?”顾归沮丧,“没看我都罚他们了么,以后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你就饶了他们吧。”   若是叶柏舟报给皇上,这几个混蛋哪个都得被扒一层皮,因为一个玩笑就变得凄凄惨惨,好像有些太过了。所以她无论如何都得让叶柏舟放弃算账。   叶柏舟眼中流光一闪,淡淡道:“除非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嫁给我。” 第29章 相亲   “不可能!”顾归想也不想, 瞥了他一眼,“你现在去告给皇上吧,把他们都砍了吧, 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叶柏舟一脸无所谓的往外走:“那便这样吧……”   “等一下!”顾归拖住他的手, 笑嘻嘻的绕到他前面, “开玩笑的嘛, 怎么能当真呢……这样吧, 除了这个, 你再提个旁的条件。”   叶柏舟看着她,半晌道:“那好,换个要求, 以后不准再对我多防备,对我公平些。”   “怎么公平?”顾归愣了一下。   叶柏舟抿唇, 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 似要看到她的魂魄一般:“听话, 听我的话。”   顾归的嘴角抽了抽,听话二字跟公平有什么关系呢?直说让她听话不就得了,她叹气:“可以,但是只能是无关轻重的小事上,至于旁的,无能为力。”要她听话再嫁一次,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放心, 你我之间不会有大事, ”得了承诺的叶柏舟心情不错, 牵着她的衣袖往外走,“走吧,去吃早点。”   那日之后,顾归便过上了下朝就跟着叶柏舟去吃早点的小跟班生活,说来也怪,叶柏舟分明没来过京都,却对这里的吃食比她还熟悉,每次带她去的都是犄角旮旯却很好吃的地方,她尝过几次鲜,顿时沉迷进去了,不用叶柏舟招呼,她便每日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一来二去的,她也渐渐忘记了对叶柏舟的那点别扭,相处的越来越自然了。   翰林院,后院书房。   江逸若有所思的看着顾归,顾归专心于绘画,没有搭理他。近日她在翰林院待的实在无聊,便跟着叶柏舟学绘画,她脑子转得快,对感兴趣的东西学得也快,没几日便画得似模似样了。   太后生辰即将到了,她想破了头皮都没想到送些什么合适的,往年她一直在外征战,都是得了稀罕小玩意便给她送去,现在太后对这些的兴趣也降了不少,顾归想这回送些诚心的。   本想写个百寿图,但太后对她的簪花小楷已经熟悉,想必不会有什么惊喜,于是她想到干脆重新学些旁的,比如给她送一副自己亲手作的画,也好跟她邀功,说自己特意为她学的。   顾归算盘打的啪啪响,想到太后会赏她什么东西后,更加卖力的去画。   江逸见她一直不搭理自己,便溜达到她身旁,看着宣纸上黑乎乎的一片,认真请教:“这是何物?”   顾归抹了一下脸,不经意间把墨汁抹到了脸上,她却浑然不觉,认真的指着图解释:“这是一座山,山下是东海,山上这个是很瘦的一个人在俯身朝下看,总意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兆头不错吧?”   “不错,”江逸抽搐道,“俯如东海,瘦比南山,顾归你真有想法。”   顾归得意的挑眉:“那是自然,这是我想了几日才想出来的,这幅权当练笔,待我熟悉些后便画幅新的,给太后做贺寿礼。”   “等、等一下,你要送谁?!”江逸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顾归无辜的重复:“太后啊,怎么了?”   “没,”江逸诚恳的看着她脸上的墨道,“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将军真是皇上面前第一红人,我得好好抱紧大腿才是。”若是旁人送这画,估计会被用藐视皇室的罪名丢天牢里去吧。   顾归奇怪的看他一眼,不懂这事牵扯到皇上什么事,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画,思忖着得让叶柏舟帮忙找找好的画布,到时候得将画卷做得漂亮些才是。   眼看顾归又走神了,江逸的手在她面前晃晃,问:“想什么呢?”   “想叶柏舟。”   江逸夸张的往后一退:“你想叶兄做什么?”   “想让他帮我找些好的画布,好配得上我这幅旷世名作,”顾归瞥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江逸站好,正直道:“我想的也是如此。”   顾归懒得理他的耍宝,直截了当道:“有什么事说吧,偷瞄我半天了,真当我没看到?”   江逸笑嘻嘻的凑过来,狗腿的给顾归捶肩:“是这样,太后过几日在太宁宫举行宴会的事你知道吧,我被邀请了,想问问你,该拿点什么礼过去?”   顾归听到他的话顿了一下,道:“太后喜甜,真想送礼就挑些市井的糕点,别送太贵重的。”在皇家人眼里,整个北元都是他们的,若是真送了什么贵重物,只会让他们不爽,仿佛从他们怀里掏银子买东西了一样。   江逸点了点头,一抬头便看到顾归满脸看乐子的表情,他顿了顿:“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事,只是觉得我们小探花果然受欢迎,竟让太后都请去做客了。”顾归笑眯眯道。   说到这件事江逸也觉得奇怪,为何太后会请他一个朝臣去宴会,但他问旁人的时候顶多得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答案。   顾归看他满脸疑惑,好奇道:“你竟是不知太后为何办宴?”   “我怎么会知道。”江逸扶额。   顾归失笑,算起来太后的请柬应是前些天便送出来了,这人看似精明,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此次是何等性质的宴会。   不过说来也是,他虽是京都人士,家中却是做生意的,朝堂上这些事若是无人告诉他,他又从何知晓。   顾归坐到椅子上,脚踩着书桌道:“太后喜欢做媒,但总是乱扯红线,以前闹出过不少幺蛾子,皇上便不准她再轻易做媒。但一直堵也未免太伤老人家的心,便允许她每年生辰前办一次宴会,专门宴请她喜欢的大家闺秀和年轻儿郎。”   江逸眨眨眼睛,半晌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太后看上我了?”   顾归拿起毛笔对着他的头敲了一下,墨汁甩到了他脸上,江逸顾不上擦,哀嚎着抱住自己的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你打人很疼的!”   “我又没有用力,谁让你胆大包天说出这等放肆话的。”顾归赶紧把毛笔扔了,这些读书人啊,不管酸腐不酸腐,个个都文弱的很,碰一下就要哭了。   江逸抽了一下鼻子,一双桃花眼光流波转:“这儿就咱们两个,你还能去告发我不成?”   “那可不一定。”顾归挑衅。   江逸一脸不信,随即担忧道:“不过话说回来,太后这是要给我做媒了?这可糟了,我若是不喜欢她做的媒可怎么办,抗旨会死吗?”   “这个你放心吧,皇上早给定了规矩,若是有看对眼的,太后便当场赐婚,既满足了太后当媒婆的心,又严格说来红线是他们自个搭上的,以后过得好或不好,都跟皇室无关。”顾归宽他的心,“所以说,不存在强买强卖。”   江逸还是忧色不减:“可是我这么好看,那些大家闺秀哭着要嫁怎么办,太后也不好直接拒了她们吧。”   顾归嘴角抽了抽,想将这个疯子丢出去,可一看到他的脸,又有些理解他的想法。也是,北元女子自她之后,出了不少奔放大胆的,探花郎又长得太过俊秀,说不得会有这样的人出现。   她托腮:“要不你跟皇上说说,不去了?”   “那可不成!我还指望能在太后面前露个脸,以后多巴结巴结呢。”江逸果断拒绝她的提议。   顾归左眼皮跳了一下,真诚道:“江探花,我是真的佩服您,我这辈子见过不少趋炎附势的小人,可从未见过像您一样坦然的小人。”   “还得努力。”江逸挑眉。   顾归耸肩:“你既想在太后面前露脸,又不想被订婚,那我也帮不了你了,哪能事事都如你的愿。”   江逸苦着脸蹲在顾归椅子旁,思索片刻后问:“你会去吗?”   “……”顾归表情都不动一下。   江逸倏地站起来,期待的看着她:“你会去的吧?都道顾夫人跟太后关系亲密,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被顾夫人逼婚?那太后对你的婚事必定上心,所以会去吧?”   ……还真是一句话一把刀,刀刀插在她心口啊,她斜睨江逸:“不是想巴结权贵?我是北元最厉害的权贵,你就是这么巴结的?”   “诶,”江逸点了一下她的肩膀,殷勤的笑着,“咱们可是铁打的关系,哪还用得上巴结,所以你会去吗?”   顾归抿了一下唇,坚决不回答。她去吗?那肯定啊!哪一年少过她?这场宴会之所以会办,开始便是因为太后想帮自己挑夫婿。   江逸见她不回答,顿时了然了,满意道:“将军,到时候还请您帮忙拦着点,若是有人看上我了,你就一脚把她踹开,可以啵。”   “你这岁数也不小了,为何不趁这个机会找个媳妇?”顾归对他的坚决很是好奇,“能去太后宴会的小姐,家境就没有差的,你确定放过这个机会?”   江逸敬谢不敏:“算了吧,家境越好的姑娘说明成亲后我的自由越小,那样换来的前程还有什么乐趣。”   “你倒是有原则。”顾归哭笑不得。   江逸得意:“那是自然,我江逸如此美男子,是属于全北元的姑娘的,而非哪一个具体的女子。”   顾归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有前途。”   “那你帮不帮啊?”江逸问。   顾归笑:“帮帮帮,放心吧,到那一日,任何姑娘都近不了你的身。”太后要是给江逸定了其他人,皇上第一个就不答应,她帮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得了顾归的保证,江逸彻底放下心来了,好心的去指顾归的脸:“你这里有墨汁……啊!”   顾归以为他要做什么,反手把他按到了桌子上,还没待她放开,书房的门被推开,她抬起头,阳光照得她眯起了眼睛。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30章 餐食   顾归一边临摹名画, 一边小心的去瞄前面桌前正在处理公事的叶柏舟,她抿了一下嘴唇,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   一个时辰前, 江逸去触她的脸, 被她一把按到了桌子上, 接着叶柏舟便来了, 她松开江逸, 忙道:“没什么, 画画呢。”   说完去看江逸,顿时无语了。江逸衣衫微乱,刚才挣扎的时候头发也有些松了, 捂着被扭疼的胳膊红着眼睛委屈又震惊的看着她。这画面还真是……一言难尽。   她慌张的看向叶柏舟:“不是你想的那样!”   “先把你们脸上的墨汁擦了吧。”叶柏舟清冷的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接着开始处理公事。   顾归这才发现他们脸上都沾了墨, 这下更是说不清了, 更可恶的是江逸那小混蛋当场就跑了, 留下她一人面对冰冻住了的叶柏舟。   看着自己的画和叶柏舟带来让她临摹的画,差别简直比天跟地的距离还远,她有些心烦意乱。   为何要跟他解释?她跟江逸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就算是有,她跟叶柏舟也已经结束了,叶柏舟也没理由生气,所以才不要跟他解释!   顾归肯定的点点头, 双脚却不由自主的往叶柏舟那边走去, 为了表示自己是清白的, 她还特地板了脸:“叶柏舟,我跟江逸刚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揍他呢,结果刚好卡在一个奇怪的时机被你看到了。”   叶柏舟头也不抬的“唔”了一声。   顾归有些着急:“我说的是真的,你可不能胡思乱想,会坏我名声的!”她说完就觉得这句话神经病,她何时也有名声可坏了?   叶柏舟似乎也是如此想的,手顿了一下,掩住眼底的笑抬头道:“我怎么想又不会告诉其他人,如何会坏你名声?”   “算了算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顾归觉得认真想解释的自己简直有病,郁闷的扭头回去坐下,这下画不进去了,把东西扫到一边,趴在桌子上等放值。   叶柏舟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做事,一直到放值的钟声响起,顾归起身要走的时候,他才抬起头道:“你去哪?”   “回将军府。”顾归不看他。   叶柏舟点头:“我今日事多,可能顾不上晚膳了,你给我打包个食盒送来吧。”   “凭什么?”顾归瞪眼。   叶柏舟无辜的看着她:“若你不想的话,那我饿一顿也无妨。”说完,直直的盯着顾归的眼睛。   顾归想了一下,问:“你刚刚是不是误会我跟江逸了?”   “没有。”叶柏舟道。   顾归嗤道:“骗谁呢,你觉得我信吗?”若是没误会,何以沉默了一下午,都不跟她说一句话的。   “真的没有,我信你。”叶柏舟无奈。   他一句“我信你”,顾归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怀疑道:“真的?那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你不想我对你冷淡?”叶柏舟反问。   “……你爱如何便如何,”顾归咳了一声,“你要是从此不搭理我更好,但我这人最受不得旁人误会我,所以一定要跟你说清楚了。”   “没有,是真的忙。”叶柏舟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顾归怀疑:“忙什么,翰林院有什么可忙的?”   “太后生辰,各国使臣陆续到来,皇上着我协助礼部招待他们,只有抽空回来翰林院处理这边的事,”叶柏舟拍了一下手边厚厚的一叠文书。   “都来了?夜陵那的使臣也来了?”顾归立刻问。   叶柏舟抬眼:“没有,怎么?”   “没事,随便问问。”顾归笑。   叶柏舟看她一眼:“还得些时间,赶不上晚膳了,你给我送来。”   顾归哼了一声:“你叶状元家里没仆人?”   “有啊,但是想尝尝将军府的饭食。”叶柏舟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那你便饿着吧。”顾归晃着往外走。   待她的背影消失,叶柏舟苦笑一下,继续投入到整理当中。   这边顾归回了将军府,刚好遇到顾夫人远房亲戚来做客,在顾夫人的威胁下,只好强忍着无聊寒暄,结果遇上一家没眼色的,吃完饭到半夜还不说要走的话,最后顾夫人自己都受不了了,脸色一沉送客了。   看着这家亲戚不甚高兴的离开,顾归好笑的看着顾夫人:“让留的是你,赶人的也是你,你说你什么时候不这么反复无常?”   “我是看在大家还算熟的份上才留的,谁知道他们这么没眼色,我家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呢,哪能让他们待这么晚。”顾夫人相当理直气壮。   顾归默默翻了个白眼,还没等翻完,顾夫人便没好气道:“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小绿,关你什么事!”   说完便气呼呼的离开了,顾归无辜的指了指自己,无言片刻,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家里这尊大神了。   她晃晃悠悠的回到自己闺房,躺在床上后总记得有事未做,可想了许久都没想到什么。若是平常,她便放着不管了,等什么时候想起了再做,可今天还挺奇怪,总觉得想不起来就睡不着。   顾归烦躁的起身,焦躁的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直到转到那幅山归图前,她心里咯噔一下,总算是想起了什么事。   她赶紧披上衣服往外跑,待要开房门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心想她当时也没答应送饭,叶柏舟应该没那么死心眼的等着吧,再说此刻夜已深,他也该处理完公务回家去了。   这么想着,顾归又折回房里,笔直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片刻,她又不放心的睁开,眼底没有一丝睡意。   当初每回跟他吵架,都是自己去书房劝了他才跟着回去,若论死心眼,谁能比得上叶柏舟,这会儿该不会还在等自己吧?   ……不管了,他若愿意等便等着去吧,左右等不到便该回去了,毕竟她现在也没有义务去哄他了。   顾归重新闭上眼睛,窗外的月亮慢慢升上中空,万物皆静,偶有鸟雀惊动枝头,又很快恢复寂静。   床上的人倏地睁开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骂道:“叶柏舟我真是欠你的!”说完,穿了夜行衣摸到厨房,随便在笼屉里找出俩凉包子,揣在怀里往将军府外跃去。   摸进了翰林院的后院,远远便看到书房的烛火还亮着,顾归深吸一口气,心却不自觉的放了下来。她顿了片刻,跑上前去开门。   书房内,叶柏舟桌上蜡烛文书皆在,这些物件的主人却没在。   莫非是已经走了?   顾归走到桌前,皱眉小声道:“走了也不知道把蜡烛吹了,就不怕把整个翰林院给点了。”   说完她拿起蜡烛要吹熄,嘴都撅起来了,突然嘴角升起一个诡异的笑,贱兮兮的看着桌上这叠公文:“不知道叶状元明日来了,看到辛苦一晚上的文书被烧了会是什么表情。”一边说,一边把拿蜡烛的手举到了公文上。   “不怕挨揍的话你就点了,大不了我再重忙一次。”叶柏舟在她身后淡淡道。   顾归把蜡烛放下,回身朝他挑眉:“不是已经走了?怎么又回来了?”还特地躲起来,是想吓她吧?幼稚。   “你不是已经发现了?还问什么。”叶柏舟过来把蜡烛挪的远了一些,若不是发现他了,自言自语时绝对不会叫叶状元这么客气的称呼。   顾归也不反驳,从怀里掏出两个包子给他:“喏,吃吧。”   “你们将军府就这种餐食?”叶柏舟蹙眉,接过来后眉头更紧,“怎么还是凉的?”   顾归耸肩:“就找到了这个,爱吃不吃。”说着,便伸手要去抢。   叶柏舟高举过头顶,顾归跳了两下,连他的手腕都摸不到,相当干脆的放弃了。叶柏舟这才把包子举到唇边,没有立即咬下去,嘴角轻扬:“嗯,很香。”   顾归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还在疑惑凉了的包子有什么香的,随即从他脸上看到暧昧的表情,才想起她这包子是从哪掏出来的。   “叶柏舟,找死吗?”顾归被气笑了。   叶柏舟有些失望的坐下:“往常这个时候你会脸红的。”   顾归翻了个白眼,她发现今天眼睛特别累,总有人逼她做出不屑的表情,她摆摆手:“你慢慢吃,我先回了。”   听到叶柏舟嗯了一声,她才转身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突然想到一件事,回头问:“这会儿宵禁了吧,你怎么回去?”她穿了夜行衣,翻墙跑路的功夫又好,所以才无视这个东西,但叶柏舟一副文人打扮,剑法再好,也不能帮他捉迷藏吧。   “不回了,在这凑合一晚就是。”叶柏舟端坐着吃包子,仪态之好仿佛在参加皇家宴席。   顾归皱眉打量了书房一圈:“这里哪有可以给你凑合的地方?”   “不过是一晚,无事的。”叶柏舟道,“你回去时小心些,近日街上巡逻的都是禁军,若被他们抓着了,你这一顿罚是少不了的。”   “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顾归不屑,看了他一眼确认,“你真的要留在这里?那我可先回去了啊。”   叶柏舟点头。   顾归往前走了两步又折回,叹气:“算了,你跟我一起吧,我护送你回家。” 第31章 御花园   “真的不用, 公文还未处理完,我留在这里便好,”叶柏舟想了一下, 认真的看着她, “当然, 若你想留下陪我会儿也可以, 这些日子我会变得很忙, 可能没办法常来翰林院陪你了。”   “谁要你陪?!”顾归不满的看着他, 这人怎么总把话往暧昧上引,忽视脸上的温度,她不屑道, “既然你想留在这里,那就留下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柏舟看着没被关上的书房门, 叹了声气过去把门关了。   正如叶柏舟所说, 那之后几天他都没有来过翰林院,秦余可能也在忙接待外使的事,几日没有来了,给顾归上课的人变成了江逸一人。托江逸的福,顾归第一次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初战事了结后的闲逸生活。   而太后的相亲宴,也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离顾归更近了, 终于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开始了。   一大清早, 顾归刚从朝上回来,还没等倒在床上,就被顾夫人拉了起来,按到梳妆台前坐下,前面是十来个成衣铺的老板,举着店里的得意之作站着,等待将军的挑选。   看着颜色轻盈的衣裳,顾归默默舔了一下嘴唇:“娘,这些衣裳是不是太艳了?”   “胡说!哪里艳了?就这我还没选红色呢。”顾夫人瞪眼。   顾归放弃劝说她,扭头对小绿道:“你觉得呢?反正我觉得不如你做的衣裳好看,不如我今日就穿你做的那些吧。”   “小姐,你这次就听夫人的吧,这可关系你的终身大事呢。”小绿这次跟她也不站一队了。   顾归叹气,这两个女人就不能多操心点别的事么,自太后开始举办这劳什子的相亲宴后,每一年她们都重视的不行,结果不还是一年一年的继续参加下去。可她们偏偏每年都充满希望。   顾归有些不懂,但可能国家大事她还有说句话的权利,在自己穿衣打扮上,她是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闭着眼任由她们折腾,最后在顾夫人满意的声音里睁开眼睛,生无可恋的看着铜镜里的女子,道:“幸亏我那些部下入不了太后的眼,若是他们也去,见了我这幅样子,非笑掉大牙不可。”   “别提那些粗人,他们懂什么。”顾夫人不满。   顾归唉声叹气的站起来,不愿再去欣赏自己满头珠花的样子,对顾夫人道:“那便这样吧,我们现在进宫?”   顾夫人点头,心情不错的牵着她的手往外走,顾归对这正常母女间的亲昵一点都不动容,毕竟顾夫人现在对她多好,之后回来的时候便会有多生气。   这么多年了,也早就习惯了。顾归满脸沧桑的想。   为了不让各家小姐公子太拘谨,太后都是让大家下午便来宫里了,各自散散心聊聊天,待晚上吃宴的时候,该熟悉的便都熟悉了,也省得出现宴上出现鲁莽求婚的场景。   这对于其他人是体贴至极的表现,对于顾归来说便是折磨了,因为旁人都是单独来的,只有她带了老娘,这个娘还会跟太后躲在暗处监视,她表现的越差,回去时被骂的越狠。   一路上顾夫人耳提面命,顾归强打精神点头称是,终于熬到了宫门前。二人一下马车,便听到前头有人叫“将军!”,一抬头,正是江逸。   看到他身旁围着的几个小姐,顾归嘴角抽了抽,看来江逸找自己求助还真不是自恋,人家那是未雨绸缪。   顾夫人见到江逸眼睛都亮了,期待的看着顾归。顾归不用想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懒洋洋的跟江逸打了招呼,顾夫人从后面踢了她一下,低声威胁:“你就是这个态度?”   “顾夫人好,参见将军!”江逸行礼道。   顾归抽了抽鼻子,堆起一个假笑,对冲破重围来到自己面前的江逸道:“江探花好。”   顾夫人惊讶一瞬,她还以为这位是状元呢,原来是探花,心下稍稍失望,但看到江逸一表人才,跟顾归又甚是熟稔,心想探花就探花吧,总比没有的强。   这么想着,脸上浮起一个端庄慈祥的笑:“别在这儿站着了,先进去吧。”   顾归看了一眼装得起劲的老娘,便知道至少今日一下午都不会有人把她拎走训话了,脸上的笑也跟着真诚起来。   几人进了宫里,还没等到御花园,顾夫人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留顾归一个人跟江逸慢悠悠的走着。   江逸对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乖乖,现在的姑娘可真了不得,将军你待会儿可一定要护好我。”一下马车便被困住这种事,万万不能再发生了。   “你这称呼怎么一会儿一变。”顾归瞥他一眼。   江逸笑:“不需要你帮忙又没有外人时,咱俩是朋友,叫名字可以,我这会儿不是有求于你么,自然要客气些,将军,将军,将军……”   “闭嘴,再废话就不管你了。”顾归额角直跳。   江逸立刻闭上了嘴,直到进了御花园,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顾归所到之处,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前程似锦的公子官员,无一不对其行礼问好,江逸着实感受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愉快。   顾归知道,若是自己待在人堆里,必然会让其他人拘谨,索性找了个偏僻的亭子坐下,待江逸跟着坐下后跟他聊天。   “那边那个,就是太师家的嫡孙。”顾归指了指身边围了最多人的小公子,“你若是想巴结人,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江逸看过去,无所谓的轻笑一声:“若是巴结他,岂不是只能依附于太师了?那可不成,我可是要做比太师还大的官的人。”   “你野心倒是不小。”顾归惊讶。   江逸笑眯眯:“自然,没点野心入仕做什么?”   “所以这就是我讨厌你们文人的地方,朝廷遇事只会叨叨个不停,却还看不起前线征战的武官。”顾归嗤道。   江逸耸耸肩,正待说什么,目光扫到熟悉的人后顿了一下,咦了一声。顾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秦余。   “他也接到请柬了?怎么没听他说。”江逸疑惑。   顾归看着秦余,道:“大抵是不像某人一样喜欢炫耀吧。”   江逸被挤兑了也不恼,毕竟能被太后看上这事他多得意,巴不得全北元都知道了才好,他托腮道:“可惜秦兄似乎不怎么受欢迎啊。”   此刻秦余正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御花园内站着,像是被孤立了一般,和太师家嫡孙形成鲜明的对比。   “真当这里是单纯的想亲宴啊,太后能接触到的哪个跟朝堂没关联,”顾归淡淡道,“这里的人的表现,不过是他们长辈在朝堂上的折影而已,除去那些遭家族反对想请太后定亲的,大多是奉长辈之命来找合适的家族联姻的人来了,秦余此人锋芒毕露不懂变通,有几人敢跟他结亲。”   江逸一顿,笑了笑:“是啊,将军也是讨厌他的吧,哪有如此好心当做驴肝肺的。”   他指的是上次四人旷工,顾归找理由被秦余拆穿的事。   “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吧。”顾归道。   江逸疑惑:“这是为何。”   顾归瞥他一眼:“因为朝廷和百姓都需要这样的人,今年的三甲,也就他一人如此吧。”叶柏舟是为了找她,江逸则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这二人或许对百姓也存一片良心,但终究比不上秦余的纯粹。   听到顾归的话,江逸突然明白,为何顾归在北元百姓心中地位如此之高,不仅是因为她战功赫赫保北元平安,更因为她不论何时,都是站在百姓的角度去想问题。江逸嘴唇有些发干,半晌讪笑道:“将军说的是。”   “你也是,他上次害你挨板子这件事是他蠢,你就不要因为他这点蠢事心存芥蒂了。”顾归笑道,这些日子江逸对秦余的疏远她能看得出来,本不想多管闲事,可若放任秦余失去唯一一个盟友,似乎又有些不妥。   江逸恢复了吊儿郎当:“将军若是不讨厌他,那我也不好再小心眼。”说完,似乎要跟顾归证明什么,他朝秦余挥了挥手,高声唤道,“秦兄,这边!”   秦余怔了一下,看到亭子里二人是谁后微微一笑,朝他们走来。   顾归看着秦余过来,瞪江逸一眼:“谁让你叫他的?”   “你不是不讨厌他?放他一人在那边多可怜,叫他来好了。”江逸无辜道。   顾归压着声音恶狠狠道:“可我不也说了不喜欢?谁愿意跟一个老古董相处一下午,就你这样的还动不动想巴结人呢,老子早晚有一天掐死你!”   “……”江逸假装没听到,看到秦余走进亭子后热情道,“秦兄怎么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们一起过来啊。”   秦余先对顾归行礼,听了江逸的话后抿嘴笑笑,自挨板子那日后他便感觉到江逸对他的疏远,便没有跟他提起自己也来的事,现在看来是自己多想了,江逸对自己一如往常。   顾归看了眼秦余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固然古板,可也心性单纯,有些怀疑自己让他跟江逸接触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万一以后被江逸卖了可怎么办。   江逸打了个喷嚏,立刻扭头警惕道:“将军,你是不是心里骂我了?” 第32章 嫡孙   ……看看、看看, 这小狐狸心思都敏捷成什么样子了, 她现在不仅要担心秦余, 还要担心自己了。   江逸又打了个喷嚏, 顾归立刻不敢想了, 正直道:“你自己穿得少了, 还要怪旁人?”   江逸怀疑的看她一眼,不纠结这事了。   御花园里越来越多热闹,来的都是年轻男子和小姐,只消一会儿,便都熟识起来, 热心的打招呼聊天, 有时不知谁说了什么,小团体里突然爆发一阵笑声,接着便有红了脸的少女跑走, 不一会儿便有男子追上去。   “真是美好啊,”顾归羡慕道,“年轻真好。”   “将军也年轻。”秦余耿直道。   顾归看他一眼, 摇头:“可惜心境不一样咯。”不管她如何不承认跟叶柏舟过去那段事, 可说到底,她也是成过亲的人了。   江逸好奇:“我看那二人多半要成, 将军可是羡慕?”   “羡慕啥, 等成亲了他们便知道现在有多美好了, 女的成了黄脸婆男的成了烂柿子, 等着后悔去吧!”顾归满脸笃定。   江逸:“……”   秦余:“……”   江逸摇头:“将军, 我总算知道为何到今日你还没嫁出去了,若你一直是这种想法,那你到八十岁也嫁不出去。”   他这话存了调侃的意思,若是平时,秦余必然要制止他了,可这次秦余也忍不住同意。   顾归瞥他们一眼,懒得搭理他们,毕竟自己二十三的时候就已经嫁出去过了,且嫁的是比他们学问都要好的状元。   三人又看了会儿,江逸问秦余:“秦兄为何不去跟姑娘聊聊?说不定有看对眼的呢。”   “还是不了,我性子太直,入仕犹如把脑袋捧着往前走,说不得哪天便失手掉了,还是不要连累好人家的姑娘了。”秦余坦然道。   江逸和顾归都忍不住侧目,江逸脸上微红,谁都知道今日不会有姑娘敢跟秦余定终身,他本意是调笑一句,可秦余这话一说,倒显得他狭隘起来。   顾归顺势深沉道:“我也是如此想的,儿女情长哪里比得过家国大事。”   秦余立刻佩服的朝她点点头。江逸眼角抽了一下,决定自己还是不要说话了,跟顾归比厚颜无耻,他还差些。   御花园内又是一阵笑声,吸引了三人的目光,顾归托腮:“这位太师嫡孙,外面都传言如何如何有才,怎么在此处看来不太像长了脑子的样子。”   在外面被众星拱月就算了,毕竟身份在那,走到哪都是跺跺脚能震三震的人,只是到了宫内还不知节制,就是脑子上的问题了。   “他算哪门子的有学问,不过是偷的而已。”江逸嗤笑。   秦余看向他,严肃道:“江弟,若是没有证据,此等败坏人名声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你若不信,自己去一试便知。”江逸瞥他一眼。   顾归好奇:“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喜欢这位太师嫡孙。”   “嫡孙,”江逸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轻蔑道,“大概是嫉妒吧,谁让我没人家那种后台呢,真想要个太师那样的爷爷啊。”   顾归抖了一下:“喂喂喂,说什么酸话,太师那种爷爷你若是想,便自己当一个。”   “我会努力的将军!”江逸笑眯眯道,再没了刚才的情绪。   顾归多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言语,静静的等着晚上开宴。若是往年,都是她一个人坐在这个亭子里,没有人敢上来打扰她,这次多了两个可以说说话的,虽然一个傻一个呆,可感觉倒还不错,至少没那么无聊了。   只是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好处便有坏处,已经无数次了,来来往往的不停的有目光朝这边飘,基本全是小姑娘的,有几个大胆的已经在亭子外徘徊了。   顾归饮了一口热茶,冷静道:“江逸,不然你出去溜达溜达?”有人一直往这边看,虽然不是看她,可她也忍不住摆出大将军的仪态,这样真累。   “我不。”江逸立刻拒绝,若是此刻落单,不得被那些着急的丫鬟小姐什么的撕了,他想了一下,道,“不如我们再找个偏僻的地方坐?”   顾归不太愿意,她小时候便常往这边跑,皇宫就像她的后花园一样,她对这里面的一切都很熟悉,御花园内,除了此处的亭子隐蔽又视线好,其余没有如此合适的位置了。   只是还没等她拒绝,便已经有大胆的小姑娘进来了,三五个一起跟他们三人请了安。顾归看江逸一眼,江逸立刻把脸苦了下来。   最边上那位小姑娘羞涩道:“将军……我、我们是来找秦榜眼的。”   顾归与江逸皆惊讶一瞬,这下换人用眼神求救了,只是来时顾归又没有答应也帮他挡桃花,所以她果断拒绝接收秦余的求救:“可以啊,你们在此处聊便好,我跟江探花出去转转。”   说完,便跟江逸果断的出去了,留下无力伸手的秦余。   二人一走入御花园,原本欢快的气氛顿时一缩,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如此,继续往前走,直接走入御花园后边新栽的竹林当中,找了一块大石坐下。   江逸长舒一口气:“你刚才不是说不会有人看上秦余吗?看来将军也有猜错的时候。”   “你耳朵聋了?我刚才说的是‘大多’,‘大多’是什么意思你会不懂?也不乏少部分的缺心眼,单看秦余那张脸便迷上了,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死活要嫁的。”顾归淡定道。   江逸耸肩:“可惜了,咱们秦榜眼没那个心思,饶她们是天仙也不会动心半分。”   顾归笑,有人失意有人得意,这才是这场相亲宴的好玩之处啊。   “不过,我们确定要在这里待到天黑吗?”江逸四顾,竹林是清净,但也太过清净了,目光所及之处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也太冷清了些,“待会开宴的时候忘通知咱们了怎么办?”   顾归:“等秦余伤了姑娘的心,咱们就回去,且等一会儿吧。”她可舍不得那个宝贝亭子。   江逸点了点头,老实的坐下等着。   竹林清净,他们两个不说话便没有一点声响,所以顾归的肚子轻轻咕噜一下也格外明显。   江逸失笑:“你这么快就饿了?”   “哪有这么快,明明已经快到晚宴时间了。”顾归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扭头便要出竹林。   江逸赶紧叫住她:“你干什么去?”   “去找皇上要点吃的,你要去吗?”顾归问。以前因为各种原因,饿肚子的时候比饱腹的时候多,导致她现在完全不喜欢饿的感觉,只要有一点表现她便要吃点东西,一会儿也不愿等。   江逸权衡片刻,立刻拒绝了:“还是你自己去吧,我在竹林等你。”多说多错,他还是能少跟皇上接触就少接触吧。   顾归点头:“那你便在此等候吧,我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便朝着御花园相反的方向走去。江逸在她身后看得失笑。   “还看呢,也不怕眼瞎?”男子轻蔑道,身后立刻响起一片嘲笑声。   江逸一听到对方的声音便皱了眉头,再回头便是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冷漠:“哟,太师嫡孙。”   来者正是之前在御花园见过的太师嫡孙林业。从江逸口中说出“太师嫡孙”这四个字,仿佛耳光一般打在林业脸上,他蓦地怒了,身旁的人轻拉他一下,他才克制住火气。   “江探花,好久不见啊,”林业身后一个跟班笑嘻嘻道,“上次见你还跟着你那个瞎子老娘行乞呢,一点都看不出会有如今的气派。”   江逸嘴角勾了勾:“我也没看出,侍郎家的儿子,今年竟然名落孙山,对了,你一介白身,为何有机会参加太后的宴会?”   这句话波及了此处除了林业之外大多数人,除了林业还有个才名引了太后的注意,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家中长辈想尽办法送进来的。   那人噎被江逸噎了这一句,怒着口不择言起来:“一个小乞丐真以为当了个芝麻官便能翻身了,信不信小爷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   他的官是小,翰林院待诏,从九品,江逸笑了:“再小也是皇上钦点,除了皇上,我还不知道有人能捏死我。”   那人还要再说,被林业挡了下来。林业向前走了两步,盯着江逸看,半晌似是看了极有趣的事一般笑了起来,半天才停了下来:“你该不会是觉得自己跟着顾归了,所以我们就动不了你了吧?”   “是啊,”江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我现在的靠山可是顾归,你怕不怕。”   林业嗤笑:“北元文武分明,你现在的话只要传出去了,以后也就不用在文官里面混了,江逸,你觉得你很聪明?不过是蠢货一个!”   “蠢吗?那为何你跟你家那个老头子还要死要活的想跟将军结亲?”江逸疑惑。   “你!”   “很羡慕吧,毕竟你是将军看不上的男人,为了躲跟你的亲事,都跑到宫里住去了。不,你们那哪算什么亲事,不过是某人的一厢情愿而已。”江逸轻描淡写的说着事实,看林业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渣滓。   林业笑不出来了,红着眼睛看着他:“是老子看不上她!整日跟着男人厮混,也不知道身子还干不干净,给老子做脚凳老子都不要……”   “我劝你嘴放干净些。”江逸冷下脸。   林业一看,以为戳中了他的痛脚,立刻浑身舒爽起来,这竹林当中只有他的人跟江逸,自是说什么都不会传出去,他笑了一声,更不堪的话即刻吐了出来。   江逸沉着脸,看他的样子像看一个死人。 第33章 蔑视   御书房内, 宁玄辰正在听叶柏舟述事,突然一个喷嚏,叶柏舟停下看着他, 他摆摆手, 叶柏舟才继续。   宁玄辰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 总觉得是谁在背后说他坏话了, 还没等他从走神里出来, 便看到外面小太监招呼李果出去, 李果回来后便在他低声道:“将军来了。”   宁玄辰一顿,让叶柏舟停下,对李果道:“让她进来。”   李果退了出去, 片刻后响起顾归的声音:“哥哥哥哥饿死我了!快让御膳房的送点心过来,送晚了你就去砍……”   宁玄辰猛咳几声, 咋咋呼呼跑进来的顾归看到叶柏舟一顿, 立刻规矩站好, 板着脸道:“哦,叶状元也在。”沉稳的一批。   叶柏舟朝她行礼:“将军。”   宁玄辰沉声道:“叶爱卿,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你先回去歇着,这几日辛苦你了。”   叶柏舟没有要动的意思,待宁玄辰奇怪的看向他时,他开口问道:“皇上, 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   叶柏舟垂眸:“听闻今日太后摆宴, 臣索性无事, 可否到场凑个热闹。”   顾归心头一跳。宁玄辰顿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叶爱卿可是见太后请了榜眼探花,没请你这个将军,所以心生不满了?”   “臣不敢。“叶柏舟道。   宁玄辰笑道:“叶爱卿放心,没有轻视爱卿的意思,这场宴是太后摆给尚未婚配的人的,爱卿已有贤妻,自然没有邀请。”   “哦,怪不得,”叶柏舟意味深长的看顾归一眼,微微低头,“是臣莽撞了。”   顾归被他看得心头一跳,蓦地心虚起来,转念一想心虚个屁,她此时可不就是尚未婚配么。   “无妨无妨,爱卿想去便去,权当凑个热闹,反正朕待会儿也是要过去的。”宁玄辰大方道,“你且去偏殿等着,待朕与顾将军说完事,便一起去。”   叶柏舟唇角轻扬:“臣遵旨。”   待叶柏舟一走,宁玄辰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道:“是叶柏舟还好,若是秦余看到你如此没大没小,咱俩都不会好过!”   “我哪知道你这有人,平日这个时候你不都是自己待着改奏折么。”顾归撇嘴坐下,李果着人端了糕点给她,她一手一个捏着吃。   宁玄辰瞪李果:“谁让你给她吃的了?”   李果立刻跪下,眼角满是无奈,难道不是皇上一听到她饿了,便使眼色让自己去拿的么。   顾归吃完嘴里那一口,凑到宁玄辰旁边道:“好啦好啦,我以后再来找你定然除了寝宫之外,哪里都不大呼小叫了。”   “寝宫也不行。”宁玄辰绷着脸。   顾归笑嘻嘻:“好的好的。”   宁玄辰无奈:“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再过几年我就三十了,也就是在你眼中我还是个小孩。”顾归吃的欢快,“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这个时候召见叶柏舟?”   “还不是太后寿辰的事,各国使者快来全了,这些日子六部跟朕都在忙这件事,连城防营那边都加强了训练,也就是你,整日无聊的闲逛。”宁玄辰对她的清闲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顾归讨好的笑笑。北元的皇帝从来不为自己生辰举办大典,所以各国只好将进贡时间定为太后的生辰,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宁玄辰最忙的时候。   往年此时,她不是在外征战未归就是忙着练兵,而今年,她似乎看起来闲过头了,顾归想了一下,主动分担道:“使臣都来了吗?不如明日我去驿馆帮忙,带各国使臣找找乐子?”也好去看看夜陵来的是哪位。   宁玄辰敬谢不敏:“免了,你还是老实待着吧,不给我找麻烦我就很感激了。”这位脱了铠甲就是京都一霸的姑娘,他可不敢随便放出去。   顾归撇嘴,不让帮忙更好,她也懒得去管。顾归吃得差不多了,贴心的给自己留了点肚子,以用来填太后那边的吃食。   宁玄辰看她一眼,好笑的把奏折阖上,道:“走吧,叶柏舟还在偏殿等着呢。”   顾归点头,正待走,李果便对宁玄辰道:“皇上,大学士到了,说有要事要见您。”   宁玄辰立刻无奈的看向顾归。顾归嘴角抽了抽:“放心吧,我带叶柏舟过去。”说完便转身去偏殿找叶柏舟。   天色渐晚,宫中的草木上皆被蒙了一层阴影,顾归接了叶柏舟,两人并排在高高的宫墙内走着。顾归一直抬头看天空,叶柏舟在看她。   “你在看什么。“叶柏舟问。   顾归指了指天:“你看,这么大的天,在这里却只有这么窄窄的一道,真小。”   叶柏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点头道:“是小。”   顾归笑笑收回目光:“皇上一个人在这里真是太可怜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他去看看北元的风光。”   “嗯,记得带着我。”叶柏舟道。   顾归斜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我也想看看北元的风光,除了柳州和京都,我还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叶柏舟道。   顾归惊讶:“真的?”   “我的性子你也知道,若不是为了寻你,可能一辈子都不愿出柳州,这也是我一直不愿入仕的原因,”叶柏舟微微一笑,“不过出来一次,见了不同的风土人情,觉得也不错。”   顾归心下一动,无置可否的往前走了几步,错开与他的距离。叶柏舟跟了上来,问:“你今日是要相亲?”   “想什么呢,太后哪个宴会我都来,跟相亲没关系。”顾归想也不想的回答。   叶柏舟的神色放松许多:“那便好,他们配不上你。”   “那谁配得上,你?”顾归好笑的看向他。   叶柏舟坦然的点点头。   顾归嗤笑一声,不想再搭理他了。二人一路就此无话,直到快要到御花园时,突然发现花园内的人少了许多,且大多数都是姑娘,其中一个小姑娘正在低声抽泣,其他几个姑娘围着她安慰。   顾归跟叶柏舟一出现,几个姑娘脸上都出现了或多或少慌张的表情,也有不跟她们一处的几个姑娘,看到叶柏舟后眼睛都亮了。   不同于江逸被窥视,顾归当下就不爽了,再怎么说这是她的前夫,这些想觊觎的是不是当她死了?生气时完全忘了自己希望叶柏舟找个好姑娘成亲的事。   “你去前面竹林子把江逸叫过来,他还在那边等着我呢,我去找秦余。”顾归板着脸对叶柏舟道。   叶柏舟眼底盛满笑意,顺从的点点头,便朝竹林走去。顾归目送他离开,才独自一人朝亭子走去。   那几个慌乱的姑娘立刻拦在顾归面前,顾归眯了眼睛:“什么事?”   她这一眯眼不当紧,把人几个姑娘吓得直接跪下了,但即使跪下了,也想拦着她往亭子去。顾归突然心中觉得一丝不妙。   她瞪了一眼这些姑娘,直接将一个要抓她裙子的姑娘踹开,大步朝亭子走去。还没进去,便听到秦余的闷哼声。   “你们在做什么?!敢在御花园动武,反了不是?!”顾归一进去便看到鼻青脸肿倒在地上的秦余,冷声对施暴的几人道。   没想到顾归会突然回来,几个年轻的公子哥立刻不敢动了,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没了之前对秦余耍威风的样子。   “怎么回事?”顾归问地上的秦余。   秦余从地上趴起来,扶着桌子坐下,喘息道:“将军所见即真实,他们在宫内动手打了朝廷命官。”   “是他先对我家妹子无礼在先!”一个年轻男子立刻慌张道。   秦余面上表情不变:“先前几位姑娘过来纠缠秦某,秦某无结亲的意思,便冷淡了些,哪想到那几位姑娘以为秦某心悦将军,竟对将军出言不逊,我一时气不过,训斥了几句,那姑娘便哭着走了,这几人随后而来,不由分说的打了我。”   秦余说完,又喘了几声气。   顾归看向几个男子:“他说的可是真的?”她问也不过一个过场,毕竟秦余此人向来不说假话。   “纵使我妹子对将军无礼,那也该将军责罚,他秦余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如此放肆。”那个年轻男子辩解。   顾归嗤笑:“他秦余是皇上钦点的榜眼,朝廷命官,你们又是什么东西,敢打他,也不怕皇上治你们藐视朝廷的罪!”   她有想过秦余不招待见,可没想到他已经不招待见至如斯地步,这些官员之子竟也敢如此放肆。只能说文官已经将他排挤出去了,随时要将他当做一颗弃子舍了。   年轻男子不敢说话了,但脸上对秦余的轻蔑是盖不住的。   “你爹是什么人?”顾归觉得有趣。   年轻男子缩了一下,随后道:“大理寺卿!”说完,满脸不无得意。   怪不得,这可是个大官,可惜了,要因为自己闺女跟儿子走到尽头了。顾归的脸冷了下来,若不是这位大理寺卿在家时表现出如斯轻视,他的儿子也不敢在御花园中对榜眼做出如此放肆之事。   顾归正待要继续说什么,竹林那边突然发出一阵骚乱,她皱眉看向那处。 第34章 挨打   竹林处, 一年轻男子鼻青脸肿的跑出来, 恐惧大喊:“杀人了!杀人了!里面杀人了!”   顾归心里咯噔一声, 瞪了一眼亭子角落的年轻人, 朝竹林跑去, 待进去了, 便看到一地哀嚎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挂的彩,最严重的便是江逸,若不是他身上那身衣裳,顾归几乎要看不出这张全是伤的脸是谁。   她慌乱一瞬, 随即搜索到叶柏舟的身影, 看到他站在旁边,将他全身扫了几遍,没有找到伤口, 慌忙问:“可有事?”   “无事,”叶柏舟摇摇头,想了一下又道, “是我打的他们。”   顾归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她这边刚放心, 才想起一旁歪歪扭扭扶着竹子的江逸, 赶紧折回去扶着他, 问:“有没有事?”   “你、觉得……呢?”江逸含混不清道, 刚站直一些便要往下倒, 顾归被他拖得脚下一软,差点跟着跪下去,叶柏舟在后面及时架住了江逸,她才避免了双膝触地的悲剧。   顾归无奈:“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出去一会儿,你跟秦余就都落得如此惨地?”   江逸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渍,抽着气刚要解释,竹林外便响起“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的声音,顾归看他一眼:“留着力气跟皇上太后解释去吧。”这两尊大佛都惊动了,这事算是不能善了了。   顾归与叶柏舟对视一眼,扶着江逸出去了,剩下的那群人也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他们出去的时候,闲杂人等都退下了,秦余被太监扶着坐在小凳上,旁边跪着的是对他施暴的年轻人和丫鬟,顾归看了一眼,便知道宁玄辰已经知晓秦余的事了。顾归二话不说,扶着江逸出来后跪下。   顾夫人在太后身后担忧的看了顾归一眼,看到顾归安抚的眼神后放松了些。   宁玄辰一看从竹林里出来的几人,脸色更黑了下来,怒道:“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皇上,请为草民做主啊!”林业立刻高呼。   宁玄辰不满的皱起眉,他这话没说问谁,自然要由职权最大的顾归回答,他是太师嫡孙又如何,竟敢劫本朝第一将军的话。   顾归看也不看林业,垂眸道:“臣进了竹林子便看到江探花躺在地上,其他一概不知。”   此事与她无关便好,宁玄辰松了口气。   江逸张了张嘴,有气无力的推了推叶柏舟,叶柏舟跪着道:“臣来说。”   半柱香之前。   叶柏舟听了顾归的话,便进了竹林去寻江逸,走了不久,便听到里面的哄乱声,他跑进去之后便看到林业带着人正在围打江逸,他上前两步喝止:“你们在干什么?!”   被撞破的几人立刻停了手,林业看到叶柏舟后慌了一瞬,即刻道:“叶状元,是此人先动手打我的,不信看我的脸,我的同伴一时不忿,忍不住教训了他一下,叶状元若是不喜欢,那我们住手便是。”说完,还给叶柏舟看了眼他脸上的红肿。   地上眼睛肿的都睁不开的江逸哼了一声,立刻换来林业一脚,他闷哼一声,缩成一只虾子。   叶柏舟的眉头皱了起来。林业笑道:“叶状元,我爷爷是当朝太师,很是喜欢你的文采,若是有机会,还要请状元来太师府一聚。”   “在皇宫内将朝廷命官打成这样,未免过分了些。”叶柏舟淡淡道。   林业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可若是状元不说,便不会有人知晓。”   叶柏舟转身:“可惜我会说。”   林业赶紧上前拦住他,刚要说什么,便听到江逸在后面含糊道:“他们……对将军、不敬。”   叶柏舟目光一凝,一拳打在林业肚子上,林业没料到他突然出手,被打出好远。林业的同伙一看,立刻冲了上来,叶柏舟折了一根竹子,朝他们打去。   ……   “便是如此,臣打了他们。”叶柏舟淡淡道,说完轻描淡写的看了那群人一眼,可惜顾归来早了,若是再晚一些,这些人便死在他手下了。   他从打第一拳开始,便没打算让这些人活着。   顾归嘴角轻勾:“又是对将军不敬,臣倒是不知道,这些后生到底是何人教导的,竟对朝廷一品大员如此不屑。”   宁玄辰听了叶柏舟的话快要气疯了,他没有想到,北元百姓心中的保护神,竟在这些人眼里如此不值一提。   林业立刻磕头:“回皇上,叶柏舟他胡说!臣没有对将军不敬,他跟江逸是一伙的,他们在陷害我!”   他的话引起身旁人的附和,皆泪流满面的磕头求饶。太后看得有些不忍,林业是她出了五服的侄儿,自小没少见她,向来与她亲近,他一求饶,她便心软相信了,于是轻轻握了宁玄辰的手一下。   顾归看到太后的动作,掐了江逸一下,本要昏过去的江逸清醒了些,眯着眼张开嘴努力说话:“他们,说将、军的话,很难听,臣、不愿说……”   他模样凄惨,只开口说了一句便让人信服了,太后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松开宁玄辰,让他自己做主。   宁玄辰大怒:“把这些小王八蛋的爹都给我叫来!”   顾归低下头,掩去脸上的笑意。挨的那些骂她没有听到,因此也不觉得多生气,倒是要趁此机会,好好清理一些蛀虫。   那些朝廷命官一听到自家苗子出了事,连衣裳都顾不上穿好,急匆匆的从家里赶了过来,大理寺卿等人看到孩子安然无恙,都忍不住松了口气,至于太师等人,见到鼻青脸肿的林业等人后,心疼的脸色都变了,却只能先跪下行礼。   “李果,跟众爱卿说说,他们的好儿子好闺女都干了什么。”宁玄辰冷淡道。   “嗻。”李果到了官员面前,一一把他们在御花园内做的事都说了,直说得官员们满头冷汗。   不等李果把话说完,一众人便磕头请罪:“都是微臣管教不力,请皇上责罚!”   “是该责罚,这些后生又没有官职在身,对顾爱卿的事应该只是听说,”宁玄辰淡淡道,“说到底,是该罚那些让他们听到此话的人。”   太师的汗都要滴下来了,他慌张道:“臣的孙子不可能做出此事,必然是有人弄错了!”   “是探花亲自说的,你还敢为他狡辩?”宁玄辰沉声。   太师听到探花二字后松了口气,高声道:“探花可是弄错了?”   他的话像是故意说给谁听的,江逸耳朵动了动,嗤笑了一声闭着眼睛装死,顾归与叶柏舟对视一眼,假装没发现。   太师没听到回答,正要回头去看,宁玄辰便开口了:“既然犯了错,就得按律行事,辱骂朝廷命官和殴打朝廷命官两项加起来,该当何罪?”   “回皇上,轻则杖一百,重则发配边疆。”顾归赶紧道。杖打由禁军执行,边疆又只有军营,左右都是她的人,擎等着受罪吧。   太师等人自然也想到此事,立刻磕头求饶,那些年轻人一看到自己的祖辈父辈都如此慌乱,也跟着恐惧起来,生怕自己小命交代了。   “要朕说,如此罚都是轻的了!”宁玄辰沉声。   大理寺卿立即摘下乌纱:“皇上,是臣教导不力,还请皇上给臣那不争气的儿女一次机会,臣愿就此辞官,此后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顾归的脸刷的冷了,再去看宁玄辰,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在太后要办寿宴的节骨眼上辞官,无非是觉得自己身居要职,借机威胁皇上罢了。   她看一眼大理寺卿的一双儿女,心想果然小辈不聪明,老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趁其他人都趴在地上,顾归捡起身旁的一块小石头丢到宁玄辰身上,引来他的注意后,示意他看向秦余。   宁玄辰犹豫一瞬,看到顾归肯定的点头后定了心思,嗤道:“既然爱卿有如此决心,那朕便饶了你一双儿女,限你三日之内带着家小回老家去,如无召见永世不得入京。”   大理寺卿的脸色刷的白了,一头虚汗如线珠子一样往下掉,太师听得心里一惊,高呼:“万万不可啊皇上,太后寿辰即到,大理寺卿一职可不能空缺。”   顾归冷笑:“这可是他自己要辞官的,你还能怪到皇上身上?”   “可……”   “你自己说,要儿女还是要官职?”顾归跪不住了,直接站起来到大理寺卿面前。大理寺作为复审机关,最讲究的便是秉公守法,要求在职官员刚正,秦余的事一出,便足以看出他连小辈都教不好,更别说其他的了。   大理寺卿面色如土,此等抉择犹如问他断胳膊还是断腿,他怎么也说不出答案。顾归扭头对宁玄辰道:“皇上,看来大理寺卿是要官位不要子女了。”   大理寺卿抿嘴,没有再说辞官的话,他家中还有几个孩子,虽不争气,可也还能教导,若是他倒了,整个家便完了,所以孰轻孰重,几乎是在瞬间他便做出了选择。   “连子女都不顾的人,还指望他能顾及天下百姓?”顾归冷笑,若一开始只是对他不满,此刻便是看不起了。 第35章 察觉   “可此位不能无人啊皇上!”太师急切道, 看秦余和江逸的伤势便能看出,林业做的要比大理寺卿的孩子更过分,若是让他就此辞官, 那自己恐怕也得如此了。   “原先的大理少卿往上升一级便是, 至于少卿的位置, ”宁玄辰看向秦余, “秦爱卿, 你可做得?”   秦余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 听了宁玄辰的话顿了一下,肯定道:“臣做得。”他此生唯一想做的,便是审天下冤假错案, 不给任何余孽机会。   奈何他去了翰林院,现在有机会做他心中所想之事, 他自是不肯错过。   “那便这样吧, 明日起你便上任, 至于你,”宁玄辰冷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卿,“带着你那对好儿女归田吧。”   大理寺卿跌坐在地上,太师心下无望,脸色又白了一分。   “可还有愿意辞官换人的?”顾归挑眉,宁玄辰瞪她一眼,要她不要太得意。   还真有两个愿意的, 当即带着小辈走了。宁玄辰又处罚了几个人, 轮到太师家的林业了, 江逸“适时”醒了过来,哀声道:“臣有一个请求。”   太师眼睛亮了一下,仿佛救星到了一般看向他。宁玄辰看向他:“爱卿说。”   “太师对北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江逸缓缓道,顾归一听就忍不住想笑,没功劳有苦劳这种话果然只适合自谦,由旁人口中说出,怎么就这么讽刺呢,江逸没有看到她的表情,继续道,“不管是发配还是杖打,都太重了,不如将林业逐出京都,永生不得入朝为官如何?”   “不成!”太师激动道,他家孙辈就剩下林业一个,若是不能入朝为官,林家怕是撑不过百年。   江逸眼底闪过一丝讽刺:“太师不愿意的话,就按其他人的处理方式来便好,只怕林业细皮嫩肉,会被禁军打死。”   “你这个畜生!”太师怒骂。   江逸勉强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太师:“在宫内如此就放肆,也不知出去了该是何等的鱼肉百姓,太师若是想骂林业,也等出了宫门再骂,当心脏了皇上耳朵。”说完便昏死过去。   早已在一旁等候的太医立刻将他抬了出去,看到李果手势后顺便把秦余也弄走了。   宁玄辰淡淡道:“太师觉得如何?”   “皇上,臣愿替林业受这一百杖,求皇上开恩啊!”太师呜咽着趴在地上。   宁玄辰为这老无赖无言片刻,目光看向顾归,顾归此时已经重新跪回了地上,因中间的江逸被抬走了,她便和叶柏舟并排跪着。顾归一发现他又看自己,立即无奈的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谁能想这老王八蛋选了杖刑,还要替林业受过,宁玄辰能怎么办,还能真的打他不成?   宁玄辰为难半天都没能做出决策,见顾归在地上乱动,道:“顾爱卿叶爱卿先起来,此事又非你们的错。”   顾归立刻站了起来,起身时碰到了叶柏舟的胳膊,叶柏舟轻吸一口气,她立刻顿住将他的袖子掀起来,看到了里面一大片红肿,此刻已有些泛青。   一直事不关己耐心看戏的顾归眼睛都红了,狰狞的问:“刚才在竹林子里伤的?”   宁玄辰和太师俱是一顿,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叶柏舟就着她的力起来,点了点头。   “记得谁干的吗?”顾归绷着脸,似有风雨袭来。   叶柏舟顿了一下,接着不去顾及其他人还在,坚定的回头指向地上跪着的林业,告状:“他趁我不注意,拿竹子打的。”   宁玄辰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没等他证实,便看到顾归冲到御林军前夺了把刀,朝林业冲了过去。   “我操你娘的!”顾归怒嚎。   “顾归!”   “将军!”   ……   “放肆放肆!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难道还怕朕不能给你讨回公道?!”宁玄辰掀翻了桌子。   杯盏在顾归旁边的地上砸烂,飞起来的碎片在她脸上划出细小的伤口,即刻流出殷殷的血迹,顾归毫不在意,随手抹了一把,血迹在脸上散开,看起来有些凄惨了。   宁玄辰看到她的模样,眉头皱了一下,稍微冷静了些,踢开椅子走到她身边蹲下:“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就在太师快要就范的时候,她竟然冲上去把林业打了个半死,还好拉开的及时,林业还剩下一口气。   “就,迟来的愤怒呗,想到他骂我了,所以有些生气。”顾归无辜道。   宁玄辰深吸一口气:“趁朕现在还能跟你好好说话,别给我耍滑头!”   顾归低头,宁玄辰看起来是气的狠了,一会儿朕一会儿我的,说话的条理都有些不清楚。   “真的是这样,臣就是一时冲动。”顾归低声道。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看到叶柏舟的手臂后,什么理智都没有了,只想打死那个混蛋给他出气。   “你就不怕太师找你麻烦?”宁玄辰冷着脸问。   顾归摇头:“臣不怕,这次的事本来就是他孙子先挑衅的,现在林业能捡回一条命就够他烧高香了,必然不敢公然找来。”   若是让外人知晓林业辱骂护国将军,恐怕引起民怨的只会是他们所有文官,所以这次太师只能憋着。   “你倒是懂的多!”宁玄辰气结。   顾归赶紧道:“皇上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保证不再这么冲动,真的,您就饶了我吧。”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认错吧,否则把皇上气死了她去哪再给北元找一个。   宁玄辰看了她不知所谓的道歉,许久道:“你可知道,若是朕来处理,你与太师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你如今在他眼前把人打成那样,以后你们就连表面的客气都不会再有。”   顾归微微抬头,与他担忧的双眼对视:“臣知道,可臣本来也没必要跟他有表面的客气,臣是皇上的人,任何时候都是,只要皇上站在臣这一边,那就任其他人如何,也不敢动臣,不是吗?”   说完,她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信赖。   宁玄辰看着她只有在自己面前时才会出现的天真,眸色深了一分,轻轻伸手去碰她脸上的伤口,顾归吸了一口气,往后仰了一下,瞪眼:“很疼的!”   “那你还把血抹成那个样子!”宁玄辰倏地站起来,回瞪道,“起来吧!”   顾归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膝上的灰尘,理直气壮道:“我是为了让你心疼,所以才把血抹的到处都是的。”   宁玄辰被气笑了:“那你可还真是了解我!”   “还说呢,不就是打了林业么,又不是我不占理,你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顾归抱怨。   宁玄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待她坐下去摸糕点吃的时候,突然问道:“你是为了叶柏舟才打人的?”   顾归的手一顿,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怎么会如此想?”   “是个人都会如此想吧?!”宁玄辰有些烦躁,当时所有人都看得分明,她看到叶柏舟的伤之后才暴起打人的。   顾归笑笑:“是啊,谁让我在翰林院读书,他也算我半个夫子的,自然要为他报仇。”   “秦余和江逸也是你夫子,哪个伤不比他重,为何只为他一人报仇?”顾归越解释,宁玄辰心里烦躁愈甚。   顾归抿了一下嘴,换了个措辞,只是她还未说出口,宁玄辰便打断:“算了,我不想听你找借口,我会告知他不再给你上课,以后若无事,你们少些联系。”   “为何?”顾归蹙眉,她虽也觉得这样不错,可那得她自个儿疏远才作数,她又不是小孩子,这种被逼着跟某人不接触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宁玄辰看着她:“哪有为什么,他与你认识才几日,以后不接触也对你没甚影响吧?”   顾归直视宁玄辰的眼睛,半晌道:“有啊。”   “什么?”   顾归笑:“因为皇上没说出可以说服臣的理由,若臣答应了,是不是便代表,以后跟任何人的交往都要通过皇上的允许?”   气氛再次紧绷起来,宁玄辰绷着脸,顾归也毫不示弱的回视,李果在一旁把自己缩的更小了一些,生怕这两位的战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宁玄辰深吸一口气:“朕不喜欢,这条理由还不够?”   “这算什么理由?”顾归失笑。   宁玄辰一甩袖子,烦躁的来回踱步,最后回到顾归面前站定:“若是以往,朕不许你跟谁来往,你便立即答应了,怎么到了叶柏舟身上,你就跟朕要理由了?”   顾归的脸别向一边,懒得说话。此刻的她是有些生气的,不管怎么说,宁玄辰也不该管到她的私交上。   宁玄辰看着她固执的样子,继续逼问:“朕分明是让你去翰林院了解秦余跟江逸的,为何你却独对叶柏舟如此上心,甚至为他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皇上,你想听什么呢?”顾归抑制住心里的烦,耐心问。   宁玄辰哑了片刻,背过身去:“朕什么都不想听,秦余已调到大理寺,朕会让江逸去礼部,你以后,连翰林院都不要去了。”   “是。”顾归抱拳,不去更好,也省得整日都睡不了觉。   宁玄辰垂眸:“还有,若无意外,朕打算过了太后寿辰,便给你跟江逸定亲。” 第36章 秋冷   宁玄辰此话一出, 顾归静了一瞬。   “是因为臣帮了叶柏舟?”顾归问。   宁玄辰抿唇:“朕怕你对他太过上心, 还是要及时止损。”他还未见过顾归对刚认识的人护短过, 今日是第一次, 她当时表现出的愤怒叫他害怕。   “……皇上该不会是误会了吧?我跟叶柏舟只是比较合得来, 怎么就到了对他上心的地步了?”顾归无奈, 她总算是明白了,合着宁玄辰是觉得她对叶柏舟太上心了,担心她喜欢上他啊。   宁玄辰叹气:“叶柏舟之前是我觉得最适合的人选,可惜他已有家室,所以你知道的, 朕不可能放任不管。”   顾归头疼:“我跟他真的……”   “行了, 朕也是有眼睛的,你骗不了朕,总之太后寿辰之后, 不管你愿不愿意,跟江逸的亲事都要订下,大不了成亲的日子隔得远一些, 你们再好好了解。”   “……哪怕臣不喜欢江探花?”顾归看着宁玄辰的背影无奈的问。   宁玄辰回头, 刚好对上她的眼睛,顿了一下后问:“你讨厌他?”   “倒也不是, ”顾归轻笑, 思索一番后道, “只是可能没那么喜欢罢了。”   宁玄辰脸上表情放松了些:“不讨厌便好, 不必喜欢的, 朕后宫那么多人,不也没有喜欢的。”   “皇上不觉得秦余比江逸更合适么?”顾归想了一下,道,“秦余的性子不招人待见,可于北元而言是个不可多得的谏臣,这样的人在朝堂上是最容易死的那种,若是臣嫁了他,便相当于给他一个保他不死的靠山,对北元更有利不是么?”   虽然自己不会真的跟谁成亲,可顾归未婚夫的身份既然要给出去了,自然要将利益最大化。   宁玄辰听到她的话,心里不舒服起来:“朕是给你找夫婿,不是给北元找人才,自然要选与你性格合适的。”   顾归点了点头:“那便这样吧。”   这一次她没有找任何借口拖延,宁玄辰反而不得劲了,憋着气道:“你若是不想,还可以往后延几日。”   “不用了,听皇上的。”顾归顺从道,看来自己帮叶柏舟的事让他很反感,所以此刻为了安他的心,便不想再反驳他。   宁玄辰深深的看着她:“那好,那便这样定了。你……不是想去驿馆帮忙?想去的话便去吧,有事就找江逸。”   顾归抿嘴笑了一下,宁玄辰是真的喜欢江逸,想方设法的给她和江逸制造机会,看来她要去找江逸聊聊了。   从宫里出来,顾归脑子里思绪万千,板着脸往外走,旁人一看,便知道她跟宁玄辰之间闹得不太愉快。   待她走出宫门,刚过一个拐角,便看到叶柏舟站在灯笼下,他的身上的官服因打过架的缘故,此刻有些皱巴巴的,可丝毫不影响他身上那种清风朗月的风度,只要他朝你看一眼,便能感觉到一种凛然的慈悲。   君子啊。   顾归一失神,叶柏舟已走到她面前,皱眉问:“脸怎么了?”   顾归条件反射的去摸脸,被他抓住了手,只见到他的脸凑近了些,担忧道:“还好,伤口不深,什么时候弄的?”难道是打林业时不小心碰到的?   顾归抽回手,无所谓道:“不知道,可能是之前碰到了吧。”她出来时便知道他在等,还特地将血迹擦去,以为这么细小的伤不会有人看到。   “皇上罚你了?”她出手时他还未觉得如何,待宁玄辰突然愤怒的把她叫走,他才开始忧心起来。   当时只看到顾归全心全眼皆是自己,他一时恍惚,还以为又回到了柳州,她还是自己那个无畏护短的娘子,委屈告状的话竟想也不想的说了出来。将她置于险地,可真是愚蠢!   顾归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刚要开口安慰,突然想起宁玄辰说不愿她跟叶柏舟交往过密的话,抿了一下唇道:“这件事怪我,你别自责,不过我们短期之内还是不要来往了,最好是彼此当做陌生人。”   “为何?”叶柏舟不甚明白。   顾归笑笑:“给你透露个消息,秦余跟江逸明日都从翰林院出去了,也就是说升官了,而你,三甲中的头名,还是要在那里做一个小小的编修,就是因为今日之事。”   叶柏舟眼底沉了些:“我在问你的事,为何要说他们,是不是皇上罚你了?罚的什么?”   顾归没想到他会丝毫不在意秦余江逸的事,怔怔道:“……我没被罚。”   叶柏舟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些:“没被罚便好。”   “可是我也不能再跟你来往了,尤其是有人的时候,”顾归赶紧道,“皇上把我打人的事怪到了你头上,现在跟你来往,只会让皇上连我也讨厌了,所以你以后别在人前跟我说话了,明白没?”   自己在宫内时顶撞宁玄辰,不过是怕这一次让步之后,以后再有这种事他会更加变本加厉。只是顾归怎么也没想到,宁玄辰把气撒到叶柏舟身上去了,为此竟不顾叶柏舟的脸面,只把榜眼和探花上调。   所以现在她能做的,便是跟叶柏舟划清关系,待宁玄辰气消了,便会给叶柏舟做出合理的安排。而她能想到的方式,只有出口伤人。   只是可能会让他误会自己是趋炎附势之人了。   顾归说完,便等着叶柏舟的怒火到来,却只听到他松了口气,道:“那便好,我以后会注意些,不让皇上误会你的。”   顾归瞪大了眼睛,却没有从叶柏舟脸上找出生气的迹象,反而,他似乎比之前要轻松些了,看自己时眼睛里也带上了笑意:“此事本就因我而起,这样最好,只是这段时间跟你说话的机会要少了,但总会过去的,不是吗?”   “你确定?以后榜眼探花的官可都比你大了,在外人眼中,便是皇上厌弃了你,你以后的日子可不会有现在这么好过了。”顾归提醒。   “阿北在关心我?”叶柏舟问。   顾归斜他一眼:“想多了。”看来这人的承受能力比自己想的好。   叶柏舟确实心情不错,能把所有责难都揽下,是他想到的最好结果,至于升官之类的,他志不在此,又怎会难受。   二人边说话边往前走,走了几步后叶柏舟停下:“阿北。”   “叫我顾归或者将军。”顾归不耐烦道。   叶柏舟抿唇轻笑:“阿北。”   顾归瞥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怎么?”   “你今日护着我,我很高兴。”叶柏舟道。   顾归翻了个白眼,看来做出让人误会的事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家伙。   前方多出两行巡街的打更人,叶柏舟顿了一下,道:“阿北,你先走。”   “为何?”   “不是说怕被我连累?”叶柏舟疑惑。   顾归噎了一下,蹬蹬往前走去,一直走到身后目光看不到的地方才放慢速度,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往家走去。   回到将军府后便直接回房了,顾夫人赶紧跟了过去,当时知道闺女被人骂了,还没等听清楚后面的事,便跟着太后离开了,因此回将军府后便坐在前院等着,顾归一回来便跟了上去。   “娘,别说话行不行?我没事。”顾归有气无力道,她也不知为何,分明之前还好好的,此刻却只觉得累到不行,只想钻进被窝里睡觉。   顾夫人立刻不跟了,担忧的看了一眼小绿,自己回房间了。   夜已深,顾归躺在床上嘟囔一句:“明日找人帮我告假,就说顾将军气急攻心,大病起不了床了。”   小绿正在帮她脱鞋,听了她的话后称了声“是”。   翌日,将军太师榜眼探花全部告病缺朝,朝堂上宁玄辰不辨喜悲,众朝臣虽不明原因,却无一人敢问。   当天午时,几道圣旨分别往秦余江逸及大理寺、礼部而去,榜眼探花连升几品,是北元难得一见的情况,而前程本该最好的状元却依然是小小的从七品编修,一时间引起了朝堂内外的不少猜测。   顾归在家中听了此事,暗叹一声,是自己一时意气连累了叶柏舟,江逸的升迁本该是他的,否则宁玄辰之前也不会要他去礼部做事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天儿越来越冷了,自打告假,顾归宫里翰林院都不去了,整日懒洋洋的待在家中,某日起床看到外面下了雨,从此连院子都不去了,只是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她可不想出门挨无谓的冻。 第37章 驿馆   就这样在家耗了几日, 直到太师装不下去了先回了朝堂, 顾归才慢悠悠的回去, 二人在清和殿见面时他脸色虽不好看,却还是像之前一样跟顾归打招呼, 顾归也乐得装傻, 此事似乎在二人的默许下就此揭过。   这是也是宁玄辰想要的结果,否则这二位文武官首闹得太难看, 最后为难的还是他。经过这次的事,宁玄辰突然发现顾归真是闲得太久,竟让这些文臣生了轻蔑之心。   为此,他当朝下了一道旨, 着顾归负责各国使臣的接见,整个礼部都交由她调遣, 不必再与他商量。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谁能想到皇上竟将文臣的事交给了武官的头头。   太师第一个要反对,但抬头便被宁玄辰的眼神震到, 想到家里那个不争气的孙子,他收回了往外走的脚,默默吃下这个闷亏。   他大概也能想到宁玄辰此刻的用意, 无非是给文官们一个教训,毕竟那日骂将军、打榜眼探花的, 都是文臣的子女。在林业没入仕之前, 他还是要谨慎些, 不能轻易跟皇上作对。   现下各国使臣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待过几日太后的寿辰一过,这次的差事便结束了,顾归想了一下,礼部能做的应该做得差不多了,宁玄辰此刻把她安过去,不过是为她讨个赏。   白来的奖励不要白不要,顾归当下跪地谢恩,此事就算定下了。   退朝。   顾归身旁传来一阵武官的恭喜声,倒是文官那边垂头丧气的往外走,就连太师也顾不上平时的客套。   顾归随意应付着武官们,余光注意到叶柏舟在看她,只是当她抬头回视时,那目光便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干净利落的背影。   顾归的嘴角抽了抽,这人走的还真快。   “将军,恭喜恭喜呀。”江逸笑眯眯的走过来,几日没见,他脸上的伤好了许久,可能是用药用的好,已经能看出个人样了。   顾归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朝自己走来,往前去了两步:“你装什么兢兢业业呢,怎么不在家养好了伤再来。”   “没办法,想回来感受一下升迁之喜。”江逸嘿嘿道。   顾归嗤笑:“那你感受到了吗?”   “没有,大概是被孤立了,往日没事还说说话的同僚也不搭理我了。”江逸无辜道。   顾归看了眼殿内,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便招呼一声不远处一直盯着他们的秦余,一起朝外走去。   秦余的伤好的也不利索,走路甚至比江逸还慢些,顾归跟他们一起,很快便被众朝臣拉到了后面。   顾归瞟了眼一左一右两个伤患,感慨道:“我北元有两位,还真是‘幸甚’啊!”   秦余立刻行礼:“不敢当不敢当,有将军才是幸甚。”   “喂,她讽刺我们呢。”江逸无语的点出,“秦兄,你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没有啊。”秦余认真道,“当日我护着头呢,无事。”   顾归咳了一声,打断他们无聊的对话:“江逸,你说的‘孤立你’是怎么回事?”   “就是不搭理我了呗,应该是太师的意思,秦兄是否也一样?”江逸道。   秦余抿唇:“一样,不过此事只要无碍于公事便可。”   顾归听了他的话,点头:“没错,其他的随他们去吧。”   “将军,这下我可真是孤立无援了,以后便要靠你罩着了,毕竟我可是因为捍卫你的名誉才受伤的,”江逸诚恳道,想了一下又补充,“当然,秦兄也是,我们俩就靠你了。”   顾归瞥他一眼:“少来,林业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辱骂我,必然是你与他起了什么摩擦,拿我的名头跟他对上,哪知人家不买账,连我也给骂了,是不是?”   江逸心虚的直视前方,走路的速度快了起来:“哎呦好累,得赶紧回去休息了。”   顾归笑了一声,扭头看到秦余若有所思的脸,立刻划清界限:“你也是,他们敢打你,不过是因你平日里得罪他们父辈太多,又没有什么背景,被轻视了才挨打的,可跟我没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简直越想越亏,说起来她才是被无辜卷入的人吧。哦,还有一个没升迁的状元爷。   “将军放心,臣没有那个意思,臣谢将军还来不及,若不是将军,臣可能直接在凉亭被活活打死了,更何况将军之后也在圣上面前为臣作证,臣感激不尽。”秦余沉声道。   顾归被他的严肃闹得浑身不自在,摸摸鼻子道:“哦,我娘叫我快点回去,先走一步。”   秦余看着顾归匆匆的背影,抬高声音道:“以后若将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凡是不违背北元律例的,就请将军随意吩咐,我秦余必定鼎力相助。”   顾归听到他的话,走得更快了些,边走边搓自己的胳膊,像此种类似以身相许的戏码,她每次看到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顾归走到自己栓马的地方,看到江逸正在那里等着,她心下疑惑,朝他走了过去。   “做什么?”顾归问。   江逸扶着栓马的桩子,苦哈哈道:“皇上不是着你负责使臣接见么,我带你先去驿馆看看,让你熟悉一下。”   顾归想说不去,话到嘴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夜陵的使臣也来了?”“来了,昨日傍晚进的城,怎么了?”江逸疑惑。   顾归眼睛亮了一下:“来的人是谁?!”   “我哪知道。”江逸撇嘴。   顾归长叹一声:“走吧,我自己去看。”   “哎,那坐我的马车吧,一起。”江逸笑了。   顾归抬头看了一眼他不远处的马车,总觉得他笑得太过殷勤了些。江逸的伤还没好透,爬个马车都要车夫去扶,待二人坐上马车往驿馆走去时,日头已经慢慢升高了。   顾归边吃江逸马车里的茶点,边看着他趴在软榻上哎呦哎呦的叫,嫌弃道:“活该,为了在朝臣里炫耀一下,伤没好就敢出来浪。”   “我有什么办法,同样升了官,秦余只休了两天便上朝了,我若是在家等伤口好,必然会在皇上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江逸一边哀嚎,一边在小桌上摸出块红枣糕吃。   顾归喝了口茶,被里面的人参味恶心到不行,随手泼了出去:“你跟他伤势又不一样,皇上不至于为这点事小心眼。”   “那可不一定,你看叶柏舟,之前多风光,结果就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皇上,现在我跟秦余都升了,他还只是翰林院的一个编修。”江逸压低了声音,一脸八卦样。   “你怎么知道?”   “打听来的啊!保证是真的。”江逸挑眉。   顾归心绪一动,垂眸:“他现在处境不好?”   “自然,当官的个个有多势利你也该知道,他现在虽说不至于到我跟秦余这样被无视,但还是被人看轻了不少,可我跟秦余至少现在还有官位护着,至于这位叶兄啊,最近的日子是不好过咯。“江逸用一点都不遗憾的语气说着遗憾的话。   顾归扫他一眼,哼了一声:“少得意,若是他想,便能坐到比你跟秦余还高的位置上。”   “这是自然,叶兄的才能我还是服的,皇上若是真想为难他,早把他下放到地方当个县官了,”江逸想了一下,挑逗似的看着顾归,“不过顾归归,你倒是对他挺看好的。”   “龟龟是什么?顶着一个猪头还敢来挑衅我,信不信我让你伤上加伤?”顾归面无表情道。   江逸嘴角抽了抽,立刻不敢说话了。看来让人主动宽容的相貌不在了,他还是老实些好。   二人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驿馆,顾归从里面刚一跳下来,便看到了她跟江逸聊到的人。   话说回来她告假了五六日,除去刚才朝堂上余光扫的那一下,这还是近几日她第一次见到叶柏舟。气色不错,没江逸说的那么惨。   叶柏舟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她,也是愣了一下,看到周围无人便想上前与她说话,只是身子刚动了一下,便看到江逸被车夫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咦,叶兄来了啊?”江逸笑着打招呼。   叶柏舟看了顾归一眼,朝江逸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江逸扶着腰走到顾归旁边,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他似乎冷淡了不少?”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初相识的时候。   “你想多了。”顾归瞥他一眼。   江逸托腮:“莫非是嫉妒我?”   “……行了,进去吧。”顾归无力道。   驿馆里面分成了十几个单独的院落,院落都是根据北元各个属国的住行习惯设计的,最外面是北元官员办公的地方,顾归要找的夜陵,则在最里面的位置。   顾归刚要往那边走,江逸拉了她一下,指了指办公的独院:“往这边。”   “你自己去,我进去转转。”顾归蹙眉道。   江逸斜她一眼:“你总得先去见见那些文官吧,说话的时候客气些,以免他们在下面使绊子。”若是文官们听了太师的话,在下面不软不硬的耍心机,那顾归以后行事便难办了。   顾归大概明白了江逸为何叫她来了,她之前还以为是江逸在此处受了排挤,让自己给撑腰来的,现在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她笑了笑道:“那你先过去,我随后便到。”   江逸看她一眼,转身去了庭院。待江逸一转身,她便朝里面走去。   她来驿馆一趟,只是想看看夜陵来的,是不是她想见的那个人。 第38章 朗振   驿馆这个地方, 顾归十六岁之前跟着宁玄辰没少来, 之后忙于战事便没有再来过, 没想到这么多年这里依然没什么变化, 顾归轻车熟路的便找到了夜陵的院子。   相隔很远, 便听到里面热闹一片, 有少年兴奋的声音响起:“你可真厉害,跟我回夜陵去吧,我让你当将军!”   顾归一听到这个声音便笑了出来,知道自己想见的人果然来北元了,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还未推开门便高声道:“朗振, 你媳妇儿看你来了!”   里面瞬时静了片刻,顾归刚开了门前脚迈进去,便看到狼崽子倏地窜了过来, 扑到了自己身上,顾归的肝都差点被他撞出来,她惊了一下笑骂道:“给老子撒开!”   “我不!”少年满脸兴奋的一把把她抱起, 跑进院子转了几圈才放下, 却依然抓着她的衣袖,如刀一般放肆锋利的眼里全是笑意, “阿北, 我昨日到的时候便一直在想, 想看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昨日初来京都, 有许多事要打点, 所以他无法第一时间跑去顾归住的地方找人,还想着待会儿去寻她,没想到她先来了。   顾归看着眼前的少年,几年没见他长高了许多,以前可以平视的人现在要仰视了,俊俏的脸、挺拔魁梧的身体,无一不像个大人,可眼底却还是有着淡淡的青稚。许久未见,他好像还是当初那个跟自己要馒头的小孩。   顾归笑着胡撸他头上卷曲的头发:“我哪知道你会不会来,今日不过是凑巧来看看,若是你提前告知一声,我必然昨日就去接你了。”   “前两年没来是因为夜陵出了点事,所以没顾上,现在一切转好了,你在这里,我怎么会不来。”少年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顾归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善的目光,立刻敏锐的瞄了过去,看到是谁后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叶柏舟冷着脸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盯着顾归跟朗振握在一起的手,听到顾归的问话后,问:“谁媳妇儿?”   顾归一惊,想起自己进门之前说的那句话:“那个啊……”   “叶状元,你肯定也认识阿北吧,她可是你们北元最有名的将军,”朗振得意道,“当然,也是我媳妇儿。”   顾归踹了朗振一脚,朝叶柏舟道:“别听他瞎说,都是小时候开的玩笑。”   “我不管,我这次来是专门娶你的。”朗振笑嘻嘻道,无赖的样子颇像顾归。   顾归白他一眼,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叶柏舟直直的盯着顾归:“真巧,我家夫人也叫阿北。”   “真的啊,那是挺巧,没想到我跟叶状元这么投缘,连媳妇儿名字都一样。”朗振听了眼睛都亮了,单纯的为此巧合高兴,“我家阿北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   顾归嘴角抽了抽,她当初与叶柏舟认识的时候,随口报自己的名字叫阿北,当时叫得顺口,还以为是自己急中生智取的,没想到竟然是朗振小时候给她胡乱起的外号。   这么多年没见朗振,她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还在认识叶柏舟后随口报了出来。   “是吗?”叶柏舟的脸彻底黑了,连掩饰也不愿意。   朗振点头:“是啊,北元的北,我还以为好多年没叫了,阿北该忘了,现在看来,一点都没忘。”说完,很是高兴的握紧顾归的手。   叶柏舟捡起地上的树枝,朝二人交握的手指刺了过去,顾归跟朗振俱是一惊,撒开手各自后撤一步,二人之间拉开了距离。   “叶状元!”朗振瞪眼。   叶柏舟面色平静:“您不是想学剑法?我近日恐怕都不得空,不如现在?”   正要生气的朗振火气哗的一下灭了,兴奋道:“真的吗?”   顾归无语的在一旁看着,别以为她不知道,若是他们刚才没松开,这人怕不是要把他们二人做成一个串儿,也就是朗振这种傻子才会信他的话。   叶柏舟点了点头:“只是我的剑法不外传,还是让闲杂人等出去。”   朗振立刻为难起来,他从昨晚无意中见了叶柏舟的剑法便眼馋了,可又与顾归好不容易见面,因此有些犹豫,总觉得哪边都舍不得。顾归斜了叶柏舟一眼,主动道:“我来是有正事的,朗振你学剑法吧,我待空下来了再来找你。”   朗振咬了一下嘴唇:“叶状元,能改日吗?”   “过时不候。”叶柏舟冷淡道。   顾归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你学吧,我出去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朗振要去追,被叶柏舟一树枝拦停下。   顾归刚出门,便看到江逸一脸哀怨的看着她,好笑道:“做什么?不过是没跟着你过去而已。”   “所以啊,为何跟着我过去?”江逸跟在她后面道,“我还跟尚书他们说了你会过去,结果迟迟没去,那群酸儒脸都青了,你还是快点去吧。”   顾归奇怪:“有什么好去的,又没什么正经事,你去忙你的好了。”   “怎么没正经事,都说了带你来熟悉一下,皇上说了,你可是要负责……”   “负责招待各国使臣,”顾归无奈道,“可皇上也说了,礼部要听我的调遣,也就是说,不是让我一个人负责,而是礼部和我一起的,懂?”   江逸愣了一下,眯起眼:“什么意思?”   “就……如果出了什么纰漏,皇上打我一板子,那整个礼部就得被我罚十板子,那些人只需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只当甩手掌柜,若是敢耍心眼,我让他丢帽子之前先丢脑袋。”顾归笑眯眯道。   江逸张了张嘴,半晌才感叹道:“哇将军……你可真不是一般的无耻啊!”直接把选择给摆在桌面上,那些人不选也得选。   顾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就别担心了,北元上下无人敢给我穿小鞋,至于这差事,皇上让我来便是帮我邀功的,谁要是敢惹我了,便是惹皇上不高兴,到时候等着死吧。”   “……这就是背靠大树的感觉么?将军,我得到啥时候才能也跟皇上这么熟?”江逸真诚的问。合着是他多虑了,只要宁玄辰宠信顾归一日,那些酸腐便跟她不在同一水平上,顾归碾死他们便像碾死一只蚂蚁。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所有的心机都是白费功夫啊。   顾归认真想了一下,道:“可能……等我死了?”   “那算了,我还是愿意让将军做靠山。”江逸笑了起来,眼中波光流转。   顾归看他一眼,冷酷道:“在伤没好全之前,再用这幅狐狸精眼神看我就打断你的腿。”   “怎么,很丑?”江逸莫名的问,然后走到小路旁的水池前看了一眼水里的倒影,自己也被里面狰狞的脸吓了一跳,“这是谁?!”   “还能谁?”顾归嫌弃的看他一眼,待二人走到前院,她停了下来,“去把我的话传给里面那群人,然后附近找个消遣的地方,午饭时间再回来。”   驿馆的饭菜都是招待使臣的,为了表示尊敬,厨子都是各地方调来的,手艺一绝,跟宫里的吃食又有着明显的不同,简直不容错过。   江逸眼皮直跳:“将军,我现在已经被孤立了,你还要我传如此得罪人的话,不怕他们集体勒死我么?”   “要死的话谁也挡不住啊,你害太师嫡孙被罚一事,已经注定你跟他们走不出什么结果了,就别费心机了,”顾归敲了一下他的头,刚好打在他的伤口上,江逸立即呲牙咧嘴起来,她笑道,“所以不如乖乖传话,顺便还能消一消近日被打压的气。”   江逸一想也是,当即爽快的进去了,顾归站在门口等得无聊,想起刚刚见到的朗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她第一次见朗振时,那孩子只四岁,被夜陵送来当质子,当时先皇因战事焦头烂额,没有顾及到他,那些宫人不给餐食,把好好一孩子饿得皮包骨头,若不是她无意中见到了,可能就饿死在宫中了。   犹记得那日,他奄奄一息的跪在自己面前,用虚弱的声音讨自己手中喂鱼的馒头,顾归当即掉了眼泪,就着茶水喂了他两口。这一喂,便喂了四年,要么她亲自进宫送饭,要么就让宫中收买的太监去送。   质子身份特殊,她一直未让先帝知晓,直到宁玄辰登基,她穿上了铠甲,向宁玄辰求了一份自由,朗振才算能回到夜陵做回他衣食无忧的小王子。   前些年太后过寿朗振次次都到,她忙于战事,五次里能见他两次,后来这几年他倒是不来了,顾归还以为这次也不能见到他,现在能看到,着实是惊喜。   若他不忙的话,便留他在京都多住些日子吧。顾归盘算着。   “想什么呢?”   “朗振,”顾归抬头笑道,看到来人后脸上的笑倏地没了,“没什么。”   叶柏舟板着脸:“我都听到了。”   “……你不是在教他剑法?怎么这时候出来了。”顾归转移话题道。   叶柏舟轻描淡写道:“哦,不小心伤到了,他现在在床上躺着。”   “真的假的?!”顾归着急的要往那边走,“他小时候身子亏过,你怎么不小心点……”   叶柏舟拉住她的胳膊:“骗你的。” 第39章 对峙   “……无聊不?”顾归瞪他一眼, 甩开他的手。   叶柏舟抿唇:“你很关心他?”   “自然,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顾归想也不想道。   叶柏舟点头:“青梅竹马。”   ……怎么这么别扭, 顾归觉得自己分明是拿朗振当儿子的,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 毕竟他也是大孩子了, 传到他耳中了会让他难为情。   叶柏舟看到顾归没否认,眸色深了些:“阿北是他给你取的名字?怪不得我不喜欢,以后不叫了。”   “你不喜欢的又何止这个名字,”顾归小声道,随后想到此处靠近大门, 赶紧瞄了一眼周围, 紧张道,“不是跟你说了保持距离,让皇上看到了会不高兴的。”   叶柏舟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还是坚持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看到你和朗振王的事,所以骗我说皇上会不高兴?”   “朗振就朗振,什么朗振王, 别给人家乱取名字。等一下, 我骗你做什么,赶紧走, 别让旁人看到了给皇上递小话。”顾归担忧道, 此时最要紧的便是跟叶柏舟划清界限给宁玄辰看, 说不定他满意了便不再耍性子, 叶柏舟官场的日子也好过些。   “最后一句, 你喜欢他?”叶柏舟问。   “喜欢啊……等等,哪种喜欢?”顾归起疑,总算是明白他想问什么,“想什么呢?他今年才十六,比老子小八岁!”   连江逸那个小五岁的自己都觉得有尿布味,更何况朗振了,那就是个小孩子,亏叶柏舟也能问出这样的话,禽兽!   叶柏舟松了口气,面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哦,看来我误会了。”   “废话,快走快走,以后少在我面前晃。”顾归烦扰的朝他摆摆手。   叶柏舟顿了一下,转身走了。他的背影刚消失在前方转弯处,江逸便满脸喜气的出来了,见到顾归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真该进去看看,那群人现在跟吃了屎一样,估计是不敢跟你嘚瑟了。”   “你是不是又多说了几句?”顾归瞥他,她的话虽然难听,但也不该到了吃屎的地步吧。   “呃……你不是要找个消遣的地方么?我带你去流心湖划船呗。”江逸打哈哈道,“不能走太远,仔细错过了驿馆的午膳。”   顾归看了眼他的脸,哼了一声:“算了,找个人少的地方歇歇吧,带着你这张丑脸我嫌丢人。”   “……我这是受伤了,懂?你伤成这样也不好看!喂干嘛去,我跟你说话呢……”江逸瘸着腿跟过去,好不容易赶上了,顾归便加快脚步,再次把他甩到后面,江逸为了不被拉下,干脆抓住她腰上的玉佩,像被遛的小狗一样跟在后面,顾归大概也觉得有趣,干脆拐着弯的走,江逸一边捂着身上的伤哀嚎一边跟她斗嘴。   他们身后的拐角处,庭院里架起来的爬山虎后,叶柏舟静静的看着他们离开,直到二人背影消失许久,他的手指才稍微动了一下,轻轻的叹了口气,难得低落道:“腹背受敌。”   又站了会儿,他才缓缓往夜陵庭院而去。   庭院内,朗振正在拿着树枝照叶柏舟教的动作挥舞,见门开了是叶柏舟,很是高兴:“叶状元。”   叶柏舟行礼道:“如何了?”   “嗯,还不错,给你看看。”朗振说完,拿着树枝挥了起来。   叶柏舟只做过一遍的动作,被他丝毫不差的模仿下来,就连最后的收尾,都做得一模一样,游刃有余的等着叶柏舟的评论,连气都不曾喘一下。一点都看不出身子亏过。   叶柏舟垂眸:“不错,歇歇吧。”说完,便站到了院里石凳前。   “你也坐。”朗振抹了一把汗,坐下后招呼叶柏舟。   叶柏舟立刻坐下,他昨日救了一老妪的事被此人看到了,今日从进驿馆开始,他便开始纠缠自己,若不是碍于他的身份,自己早就走了。而偏偏在自己要告辞的时候,顾归来了,还被他如此放肆的抱在怀里。   有些事,他得亲自问了才放心。   “叶状元,你跟阿北是不是很熟?”叶柏舟还未开口,朗振便忍不住问了。   叶柏舟静静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后问:“我与阿北是夫妻,自然相熟。”   “不是不是,我说的是顾归,那个打仗很厉害的将军,不是你妻子。”朗振笑着道。   叶柏舟看他一眼,俊俏又结实,还总是一脸天真,虽然知道顾归心悦的是自己,可总觉得她喜欢的本该是这样的男子。真是碍眼。   “那倒不熟了,不过是同为北元效力。”叶柏舟淡淡道。   朗振有些苦恼的托腮:“那可难办了,我与她多年未见,想送她一份礼物,还想着你若与她相熟,至少可以帮我思索一番,难不成我要亲自去问她,那多没意思。”   “我与将军虽不熟,可她的喜好也是知道一二的。”叶柏舟道。   朗振的眼睛亮了一下:“是么,说说看。”   “她喜苦味,你可多找些带苦味的吃食给她,也喜好山间田鼠,你若是想送,也可以送。”叶柏舟看着朗振道。   朗振面色古怪了些:“我怎么记得她讨厌老鼠?苦味好像也吃不得,平日里病了宁愿死抗也不肯吃药。”   “……人是会变的,更何况您与她这么久未见了,若是朗振王不信,便按自己的想法准备就是。”叶柏舟眉眼不动道。   朗振想了一下,点头称是:“不用,我信叶状元的。”说完,便陷入思索中去,仿佛真的在想从哪弄到这些东西。   叶柏舟看他一眼,语气平平道:“朗振王为何要唤我们将军‘媳妇儿’?据我所知,我们将军似乎还未曾嫁人。”   “哦,那是她亲自说的,我幼时在北元宫中待过几年,某次我们一起泛舟的时候,她突然对当时八岁的我说要嫁我,”朗振想到当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这位将军,当时可远没有现在沉稳,把我吓得要死,自那以后,她便整日自称是我媳妇儿,还要我当了夜陵的王之后来北元娶她。”   “禽兽。”叶柏舟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朗振眼底满是笑意:“可不就是禽兽,她当时十六,说不得也是大姑娘了,我可是才八岁的孩童啊!不过她好似认真的,后来我回了夜陵,也没跟她断了联系,虽然不是每年都见面,书信却是常来往的,信中称呼也都是娘子媳妇儿之类的,慢慢的我也就习惯了。”   他满脸怀念,让叶柏舟觉得很刺眼:“不过是孩子之间的玩闹,朗振王该不会是当真了吧?”   “谁的玩笑能开□□年?”朗振看他一眼,很是笃定,“我心里知道的,阿北就是喜欢我,不过是碍于比我大了几岁,不好意思跟我说,若是我与她同岁,恐怕早被她押着成亲了。”   叶柏舟捏着杯子的手紧了一些:“朗振王也知道你们之间差距甚大,恐怕将军这些年,已经找到喜欢的人了。”   “找到了又如何,不过是玩玩而已,若是有人当真就可笑了,”朗振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下去,随意擦了一下嘴道,“我与阿北这么多年情分,只要我开口了,她便会回到我身边,其他人都算不上什么。”   叶柏舟看向他:“但愿能如朗振王的意。”   朗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居高临下道:“叶状元,中午可有空,想去万花楼尝尝他们的小菜,阿北最喜欢去那里了,不如跟我们一起去?”   “驿馆有各地风味餐食,朗振王不如在此用膳,”叶柏舟也站了起来,垂眸道,“将军中午大概也是要回来吃的。”   朗振失望道:“我就是想尝尝万花楼的饭菜。”他之前在宫里住着不能出来,后来又回了夜陵,虽然中间也来过北元几次,可每次都错过,如此看来竟一次也没去过。   叶柏舟直直的看着他:“那便随朗振王了,叶某还有事,恐怕不能作陪。”   “好吧,我去找阿北问问,看她要不要去。”朗振拍拍手,转身朝外面走去。   顾归与江逸掐着时间回了驿馆,刚好赶上开餐。驿馆内有专用来吃饭的庭院,院中有桌椅板凳,往里则是独立的厢房,平日里官员和其他杂役皆是在此院用膳,来访的使臣若是想用厢房也可,但一般都是让人送到院子里。   所以突然出现在伙房附近的朗振就很显眼了,顾归一回来便看到了他。朗振扑了过来,牵着顾归的手道:“阿北,怎么你刚出去一会儿我便想你了。”   一旁的江逸看到后下巴都要掉了,震惊的看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怎么,学剑学的不好?”顾归边问边往院里走,被朗振一把拽住,她有些莫名,“怎么了?”   朗振眨巴两下眼睛:“阿北,我想去万花楼吃,你陪我去吧。”   “……晚上去,我中午要吃这里的白菜焖羊肉。”顾归道。   朗振的眼睛垂了下来:“可是我就是想去吃万花楼的菜。”   “那里不好吃的,真的,还是在这里吃吧。”顾归真挚的盯着他,她好不容易来回驿馆,不能就这么放弃。 第40章 念旧   朗振抽了一下鼻子, 丧道:“阿北想在这吃也可以, 反正我也饿习惯了, 大不了这顿不吃了, 晚上好好补回来。”   “放屁!皮痒痒了敢不吃饭?”顾归笑骂。   朗振的头低了下去, 不去看顾归的脸。   看着顾归挣扎的表情, 江逸只觉得自己是不是伤出幻觉了,为何有种将军独宠朗振王一人的感觉。因为眼前这搞不清楚的状况,江逸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结果撞到了身后的人。   “叶兄,来吃饭啊。”江逸扭头看到来人后道。   叶柏舟点了点头, 道:“进去吗?”   “走啊, 一起。”江逸赶紧道。说完便跟着叶柏舟往里走。   叶柏舟走进院子,便感觉到顾归没有跟来,因为周围人多, 他又挂记着怕连累顾归,所以强忍着没有回头。   倒是江逸,见顾归跟朗振还在外面, 便回头道:“将军, 进来啊,不是要吃白菜焖羊肉?”叶柏舟适时跟着回头, 静静的看着顾归。   顾归头疼的看他们一眼, 一把拎住朗振的领口, 对江逸道:“晚膳再来这里, 万花楼你们去不去?”   朗振立刻笑了, 在人前克制住了抱她的冲动,对叶柏舟道:“叶状元,若是无事便一起吧。”   “我就算了,一把病骨头,没办法跟你们跑来跑去的。”江逸笑着拒绝道。   顾归看向叶柏舟。   叶柏舟垂眸:“将军,我们不熟,叶某还是不去了。”   ……哦,想起来了,要扮不熟呢。顾归咳了一声,点头道:“那你们在这边吃吧,我跟朗振待会儿便回来。”说完便拎着熊孩子走了。   江逸目送二人离开,满是期待的问叶柏舟:“叶兄,你在这里吃过的次数比我多,都有什么好吃的啊?”   叶柏舟看他一眼,冷着脸朝屋里走去。江逸莫名被甩了一把脸子,有些后悔留下了,他抹了一把脸,笑容满面的跟着去了。   二人进了厢房,江逸饶有兴致的问:“夜陵的王跟咱将军是什么关系,怎么将军对他这么好?”若是他要顾归陪自己去吃她不想吃的,估计被一巴掌拍墙上去了,而不是顺着自己来。   “不知道。”叶柏舟道。   江逸点了点头,更加后悔留下了。厢房里一时安静下来,习惯热热闹闹的江逸有些坐不住了,还好没沉默多久,午膳便被送了进来。   趁着小厮摆碟的功夫,江逸又试着活动气氛:“对了叶兄,今日我看你怎么对将军如此冷淡,是她又惹你生气了?”   “为何用‘又’?”叶柏舟总算给了他一个眼神。   江逸笑了,果然还是要用顾归打开话题:“往日叶兄虽然也是寡言少语,但见了将军还是话会多些,可今日咱们几次碰面,你都没跟她怎么说话,必然是她惹到你了,可对?”   “嗯,决定跟她划清界限。”叶柏舟淡淡道。   江逸抽出筷子,给自己夹了块鲈鱼肉:“叶兄,知道你状元的名号不如之前好用了,弟弟还是劝你一句,还是跟将军亲近些好,别因了一点小事,往后遭了将军的厌弃,到时候可真就是孤立无援了。”   叶柏舟静静的听着,直到他的话说完,才缓缓道:“多谢。”   江逸嘴边还挂着一根青菜,听到叶柏舟的话后猛然抬头,震惊的看着他:“你……叶兄……”啊,不过是道声谢,这该死的受宠若惊感是为哪般?   叶柏舟朝他点了一下头,拿起了筷子。他虽然生性冷淡,可也是知道好歹的人,江逸此番话皆是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的,他道声谢是应该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另一边,顾归拖着朗振到万花楼时,已经稍稍过了午膳时间,好一点的包厢都被订了,二人只好去了一楼最偏的厢房。   顾归憋屈的在房里转了转,埋怨朗振道:“所以在驿馆吃多好,你看这什么破地方,东西摆设都差劲的要死。”   朗振扫了房内一眼,不过是小了些,还是要比一般酒楼的厢房好一些的,便知道顾归只是不开心来这里,拐着弯发脾气呢。   “你就陪我吃吧,晚上我陪你去驿馆吃白菜焖羊肉如何?”朗振过去拉着她的手摇晃,眨着眼睛撒娇道。   顾归那一点因餐食生出的脾气立刻熄了,半推半就的被他拉到桌边坐下,勉强道:“这可是你说的啊,还有,以后不准这么无理取闹。”   朗振立刻点头,顾归看他一眼,笑了。   “阿北,我这次来,准备在此多住些时日,你要一直陪着我。”朗振趴在桌子上看着顾归道。   顾归点头:“这是自然,你住多久我便陪你多久,如何?”   “你这么一说,我简直想长住了,”朗振笑眯眯道,“可惜我没办法啊,最多也就是一个月,多了夜陵那边必然会生许多事端。”   顾归撇嘴:“你以前在北元住了四五年,也没见夜陵出事端啊,就放心在这儿待着吧。”   “今时不同往日啊,谁让我现在是夜陵的王,就算我想长居不走,恐怕也做不到。”朗振叹息。   顾归的手顿了一下,瞪大眼睛:“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知道?”朗振也惊讶起来。   顾归蹙眉:“我怎么会知道……夜陵的储君不是你大哥吗?还有你爹呢?”   “大哥出门打猎的时候摔死了,我父王气急攻心,也跟着去了,当时夜陵群龙无首,只好让我先占着王位,没想到就一直做到了现在。”似是想到了继位前的事,朗振满脸遗憾。   顾归默默喝了口水,因为担心耳目,她与朗振的书信中只聊趣事近况,从未涉及过这方面,所以也就无从得知,他竟然当了夜陵的王。   朗振看她神色莫测,有些担忧道:“阿北,你该不会因为我当了王,就对我疏远吧?”   “这些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顾归问。   朗振低头:“两年前。”   “……所以,你十四岁便已经称王?”顾归蹙眉。   朗振吸了一下鼻子,小心翼翼的偷看顾归:“是啊,你不高兴了?”当时继位匆忙,竟忘了告诉她这件事,事后想说时,想到北元对此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她来的书信里未提及,自己也就不说了。   没想到她是真的不知道。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顾归失笑,笑后又觉得心疼,“十四继位,定然很难吧?”   当初宁玄辰登基也是差不多的年岁,她在一旁看着,深知做一国之君有多不容易。   见她没出现疏远的神色,朗振松了口气,语气重新活泼起来:“特别难,不过还好,母后一直在帮我政事,现在都熬过来了。”   顾归还想说什么,外面小厮敲门了,她顿了一下,等到所有饭菜上齐了,夹了块红烧肉给朗振:“熬过来了便好,我劝你一句,让你母后帮你处理一下宫内的事便好,政事最好还是由你自己来做。”   “可我宫内没事啊,”朗振把她夹的红烧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之后才亮着眼睛看顾归,“我怕你会不高兴,一个女人都没要呢。”   顾归只觉得他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算明白他的意思:“哦,确实,你现在还小,是该当心坏了身子,再过两年娶媳妇也不晚。”   “我不小了,”朗振不满,“不管是北元还是夜陵,我都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了。”   顾归看他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又立刻严肃道:“确实,不小了,可以婚配了,不知道我们小王子喜欢哪家姑娘了?”   “我么,自然喜欢我媳妇儿,最喜欢也只喜欢媳妇儿,所以这次是专门娶她来了。”朗振说完,朝她眨眨眼睛。   顾归忍住笑,点头道:“你媳妇儿现在眼界高了,不一定还会看上你这个毛头小子,你可要多加努力了。”   朗振眼底闪过失望,他低头喝了口茶,再抬头那失望便不见了,依然是阳光明媚的样子:“那阿北就等着吧,保证你会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   “嗯,等着,吃饭。”顾归边应边往他碗里夹菜,朗振一看碗都满了,赶紧不说话了,埋头苦吃起来。   一顿饭下来,几乎是朗振一个人在吃,顾归吃到有了不饿的感觉后便停了下来,专心给朗振夹菜。   没办法,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今日想吃的是驿馆的焖羊肉,便只想吃那个,哪怕带她来平日喜欢的万花楼,她也没办法有太好的胃口,只有把想吃的吃过了,才能对其他吃食恢复热情。   一顿饭完毕,朗振要在大街上遛遛圈,被顾归给拦住了,拎着他便往驿馆走去。   到了驿馆门口,朗振还有些不高兴:“为何不带我出去转转?”   “你先睡个午觉,等你醒了再出来。”顾归道。他打小养成的毛病了,吃完饭便一定要睡会儿,否则一整日都是恍惚的。   朗振不满:“我不是小孩子了。”说完打了个哈欠。   顾归笑了起来:“行了,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那你别走,我待会儿便出来。”朗振依依不舍道。看到顾归点头后,他才一步三回头的往自己庭院走去。   朗振一走,顾归便要去上午消遣的地方歇着,却被一个面生的小厮拦住:“将军,我家爷有请。” 第41章 桌下之臣   顾归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家爷?谁?”   小厮为难的看她一眼, 迟疑道:“爷说, 不能说他的名字, 否则你会不过去。”   哦, 知道是谁了。顾归:“他找我做什么, 在哪?”   “在前方卷宗室, 穿过庭院往前百十步,便能看到一间屋子,”小厮的腰更弯了些,“爷说了,那里无人, 不会有人知晓。”   顾归嘴角抽了抽:“怎么会无人知晓, 你不是知道了?”   小厮赶紧跪下:“爷是奴才的救命恩人,奴才不会出卖爷的。”   顾归无意于为难一个小厮,看到他突然行大礼后无言片刻, 烦躁的摆摆手:“行了行了,起来吧,不用跟着我, 我自己去便行。”说完, 头也不回的走了。   按照小厮给出的路线,她拐了几次弯后越走越偏, 本来午膳时间人便少, 此时她的身旁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顾归觉得好笑, 这么偏的地方, 也不知道叶柏舟是如何找到的。   又走了一会儿,总算看到了小厮口中屋子,门微微开着,像是在等人。   “不让你在人前搭理我,你就是找个犄角旮旯也见我对不?”顾归进屋便看到叶柏舟在满室卷宗前站着,顺手把门关上道。   叶柏舟看着她:“此处无人,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顾归无语片刻,她哪里怕对自己造成影响,分明是怕对你影响不好啊傻蛋!   “算了,叫我来何事?”顾归无奈的问。   叶柏舟让开一些,露出身后的桌子,上面摆着一个食盒。顾归心绪一动,大概知道他找自己来做什么了。   怔怔的走过去打开食盒,果然在里面看到一碗白菜焖羊肉,甚至还在冒热气,顾归眨巴一下眼睛:“你、你怎么……”   “午膳没有吃好吧,怕你饿着,所以拿了饭菜给你。”叶柏舟轻声道。   顾归咳了一声:“去万花楼吃,怎会吃得不好。”   “行了,吃吧。”叶柏舟把筷子塞到她手里。   顾归默默看在食盒里色泽诱人的饭菜,犹豫一下还是坐了下去,拿起里面的馒头开始吃。叶柏舟看着她吃饭的样子,眸色里闪过一丝不悦。   她对吃食的执着,自己是最了解的,因此听到她与江逸聊到要在驿馆吃饭后,便知道她会留下来。可他没有想到,朗振的两句话,便可以让她改了主意。   顾归察觉到叶柏舟不善的目光,茫然道:“怎么了?”   “无事,慢慢吃。”叶柏舟眼底的不悦掩去。   顾归看他一眼,继续吃饭,直到肚子发撑才停了下来。   饭毕,她满足的瘫在椅子上,看着叶柏舟收拾食盒,虚伪道:“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叶柏舟看她一眼,便知道说的不过是客套话,这位在叶家时,是连笔掉了都不肯弯腰捡的人物,又怎会帮自己做这些杂事。   叶柏舟将食盒“咔哒”一声盖好,卷宗室里便陷入了一片静谧。他随手在角落里找了把椅子,擦去上面的灰尘后坐到了顾归的对面,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顾归。   吃饱便有些迟钝的顾归半晌才察觉到,干咳一声用手挡住脸:“没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手拿开。”叶柏舟淡淡道。   “嗯?”   “手拿开,”叶柏舟重复,“许久未见了,也没能好好的看看你,阿北,我想你了。”   顾归的脸刷的红了,强装镇定道:“我不过是告假几日,哪里来的许久未见,还有,想什么想,别胡乱说话!”更何况今日整天都能碰到他。   叶柏舟嘴角微微勾了勾,又很快放平,眼里是淡淡的忧色。顾归顿了一下,问:“你可是有什么难事?怎么心事重重的。”莫非那些官员的轻视还真让他不舒服了?   “嗯,很难,简直是前有狼后有虎。”叶柏舟垂眸。   顾归有些紧张:“怎么回事,已经到了如斯地步?”应该不至于吧,再怎么说状元的头衔还在,那些官员眼皮子再浅也不至于太欺辱了。   “嗯,之前是怕你变心喜欢上江逸了,现在是怕你变心,喜欢上江逸跟朗振了。”叶柏舟平静道。   顾归嘴角抽了抽,无言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认真的。”   “是认真的,”叶柏舟眸色深了起来,“阿归,我现在怕的要死。”   ……阿龟是什么东西?哦,他说不要再叫阿北的名字,看来是认真的,只是阿龟这名字是不是有些难听了?顾归的思绪莫名的被一个称呼拉走了。叶柏舟看着她失神的眼睛,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顾归面前,弯腰吻了过去。   顾归只觉得一阵清淡的皂角味袭来,回神便看到叶柏舟的脸靠了过来:“……?!!!”   在两个人的唇要碰在一起的时候,顾归一把把他推开,惊慌道:“你这是做什么?!”   “吻叶夫人。”叶柏舟被她推开,满脸不高兴道。   顾归瞪眼:“谁是你夫人,叶柏舟我最近是不是给你脸了,忘了咱们已经和离的事了吗?!”   “你忘了我没同意的事?”叶柏舟反驳。   顾归头疼:“我以为近日你不再提起,是想通了,看来是我错了。”   “我又没做错事,何来想通?”叶柏舟板着脸道。   顾归翻了个白眼,明知道这事一聊起来就又回到了之前的死胡同里,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叶柏舟,你又不喜欢我,这该死的占有欲是哪来的?”   “谁说我不喜欢?”叶柏舟继续问。   顾归嗤笑一声:“我说的,你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叶柏舟沉声,看到顾归脸上惊愕的表情后,以前难以启齿的话突然很轻易的便说了出来,“从你在我身后射杀流匪后便喜欢,你夜探叶府后更喜欢,你背着成狼满身鲜血的下山的时候喜欢得不得了,你嫁我后在床榻上哭时更是喜欢死了。顾归,你到底从哪来的笃定,觉得这么好的女人我会不喜欢?”   顾归怔怔的看着他,仿佛不认识叶柏舟这个人一样,他的话过到耳朵里,像极了梦中曾见过的场景,不知不觉中眼中便含了泪。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彻底清醒过来,讪笑道:“叶状元文采真好,连假话说得都如此动人。”若不是叶柏舟曾要帮着官府抓她,她还真的要信了。   她虽没被人喜欢过,可到底是喜欢过人的,喜欢一个人时应当是无底线的偏心才是。若是叶柏舟杀了人,哪怕两人要远走他乡离开北元,,她也不会让他去坐牢,更不用说亲自配合抓人了。   “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叶柏舟对她的固执有些烦躁,“总之我会尽快让皇上打消对我的偏见,你做好准备,待我不会再拖累你了,便不会再这般忍着了。”   先是江逸又是朗振,他再没有动作,自己夫人都要被野男人抢走了。   顾归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叶柏舟深深的看着她:“把离家出走的夫人追回来,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离开我,但叶某自认没做过任何亏心事,所以哪怕用强,也要把人带回家。”   “你确定没做亏心事?”顾归气结,这人怎么如此无耻,分明是他要把她抓起来的,现在却敢大言不惭说没做亏心事。   是了,到底是她杀了人,他找人抓她,可不就是没做亏心事。   叶柏舟沉声:“所以你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到底是什么?”他一开始也觉得是一些小误会,可若是真的小误会,顾归不该如此坚持和离,更不会在他每次说问心无愧时如此反应。   “你那时答应我就此算了,可最后你还是……”顾归的声音戛然而止,倏地钻进了桌子底下,叶柏舟怔了一下,接着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然后便看到三五个官员带着小厮进来了,看到屋里桌前站着的叶柏舟后愣了一下:“叶状元,你怎么在此处?”说完,目光便看向了桌子上的食盒。   叶柏舟默默坐到顾归原先坐过的位置,沉稳道:“外面太吵,来此处吃饭。”   官员点了点头,道:“礼部的人来要卷宗,我们得在此找一下,不耽误叶状元吃饭吧?”说完看了眼叶柏舟桌前的椅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顾归暗暗叫苦,听声音便知道这人是太师的狗腿子,官职不大却整日喜欢多嘴多舌。幸亏她躲的够快,也幸亏桌上的桌布够长,能把她挡在里面,否则让太师知道了,难保不去找宁玄辰告状。   届时宁玄辰若知道自己跟叶柏舟关系已经密切到独在一屋吃饭,恐怕杀了叶柏舟这个“有妇之夫”的心都有,他们之间也就更说不清了。   “无事,你们自便,江探花刚走,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歇一下才离开。”叶柏舟淡淡道。   官员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看来这被孤立在文官之外的三甲也会结党了,可惜没什么用,有的是位高权重的人给他们穿小鞋。这么想着,几人往卷宗处走了,留叶柏舟一人坐在靠墙的桌前。 第42章 一吻   几个人走到后面, 在架子之间悉悉索索的穿梭, 叶柏舟淡定的坐在那里, 像是真的在休息一样。   桌子下顾归听不清外面的动静, 忍不住拉了拉叶柏舟的衣裳。叶柏舟察觉到后一抬头, 刚好对上一个小厮的眼神, 小厮见叶柏舟看过来,还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走神,赶紧行了个礼投入到找卷宗去了。   叶柏舟看了一圈,确定无人看他之后,默默把筷子丢到地上, 自己跟着蹲了下来, 掀起桌布的一角与顾归对视。   顾归的脸被闷得有些红,双眼带水的看着他,无声问道:走了没?   叶柏舟直起腰看了一眼, 无人往他这边看,连著名的狗腿子都不屑来拍自己马屁,简直清净。   他微微摇了摇头, 顾归失望的跌在地上, 只这么一会儿,她的腿便已经蹲麻了。叶柏舟看着她按腿时奇怪的表情, 脸上盈起一丝笑意, 顾归大概知道他是在笑话自己, 于是瞪了他一眼。   叶柏舟心中一动, 伸手朝她勾了勾手指, 顾归有些疑惑的向前倾了些,接着被一股大力拉了过去,未免脸磕到地上,她赶紧用手撑着地,等她反应过来后眼睛都瞪了起来。   叶柏舟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按着她的头,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吻了过来,顾归立刻要闭上嘴,叶柏舟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接着便强硬的探了进去。   顾归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憋死了,她想推开叶柏舟,却浑身都没了力气,打他的时候像只猫挠痒痒一样,根本做不到把人推开,更何况还怕被外面的人发现,最后只能任他索取。   好在叶柏舟也是知道分寸的,短暂的吻过之后便放开了她,如野兽一般紧紧的盯着她。顾归瞪他一眼,比了一下拳头做威胁,二人都压抑着喘息的声音。   叶柏舟看着她湿润发红的嘴轻笑了一下,眼里的侵略感没了,一双星目里只剩下顾归一人的身影。   “叶状元,你在桌子下面干什么呢?”一小厮问。   叶柏舟对顾归笑一下便要站起来,被顾归一把拉住,他愣了一下,接着被顾归粗鲁的擦了一下嘴,才想起若是顾归此时的嘴角是湿的,那他也该是如此。   心情不错的坐了起来,瞬间变回了面无表情,捏着手里的筷子道:“捡筷子。”   小厮弯了下腰,抱着手中的卷宗出去了,那个狗腿子官员在卷宗中走了一会儿,便嫌弃那里的灰尘,走到叶柏舟旁边搭话。   “叶状元,听说榜眼和探花都升迁了,怎么您还是翰林院的编修啊。”此人一来,便有些不怀好意。   顾归在桌下听了这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叶柏舟看他一眼:“哦,我愿意。”   “是您愿意还是皇上不搭理您了啊,叶状元心里不清楚?”那人被噎了一下,有些挑衅的的问。   叶柏舟直直的盯着他:“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问我的事?”   那人立刻没话了,叶柏舟再被排挤,也是北元今年的状元爷,是皇上钦点的编修,而他在太师面前再受重视,也不过是个在驿馆跑腿、连皇上面都没见过的芝麻。   “状元爷何必这么不客气,卑职不过也就是问问。”那人的气短了些,却透着淡淡的火气。   叶柏舟嘴角勾了一下:“去门外站着,你在此处挡着我晒太阳了。”   “……”那人看了眼满屋子的日照,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去了门外,心里发狠待他有朝一日升了官,第一件事就是要叶柏舟好看。   顾归抿了一下嘴,忍不住想笑,她在桌下听二人的对话听得很清楚,看来是自己瞎操心了,叶柏舟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过得悲惨,他啊可是柳州第一矜贵的少爷呢。   这么一想,思绪便发散到之前那个吻上,心跳声立刻充斥耳朵,脸上的温度也升了起来。自己的身子简直到处都出了毛病,顾归把这一切都归到叶柏舟身上,若不是他,自己怎会如此奇怪。   她恨恨的盯着叶柏舟的腿,突然萌生了报复的想法。顾归是个行动大过思绪的,这么想的同时整个人已经趴到了叶柏舟腿上。   叶柏舟顿了一下,坐得更加直了一些,他能感觉到顾归把桌布掀开了些,还把自己的袍子拨开了些,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腿。   她要做什么?叶柏舟有些好奇,还没等他低头,身子便紧绷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意。这个小混蛋,竟然趴在他大腿上咬了一口!   顾归感觉到他肌肉绷了起来,才满意的松开口,看着他衬裤上湿润的一圈牙印,恶狠狠的想,下次再敢这么放肆,就把你腿咬出血来!   卷宗被收拾好了,站在门口的官员看了一眼有些奇怪的叶柏舟,这次没有自讨无趣,没上来行礼便离开了,最后一个小厮退下时顺手帮他把门关上,卷宗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叶柏舟呼了口气,再次蹲了下去,顾归看到他后心虚了一瞬,随后想到是他无礼在先,自己不过是咬一下而已,又没有做多过分的事。遂那一瞬的心虚也没了,只是无声问:走了吧?   桌布太厚,卷宗放在远一点的地方,他们行事的声音又轻,一旦无人跟叶柏舟交流了,她便不能确定那些人走了没有。   叶柏舟直直的盯着她,顾归的眼神晃动了一下,有些紧张起来:没走?那你还不快上去!   叶柏舟依然不动,在顾归忍不住伸手推他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按到了地上,一只手特意垫在她脖子后面,防止她摔到脑袋。   顾归愣了一下,便看到叶柏舟也进了桌子下面,直接压到了自己身上,哑声道:“瞧你做的好事。”说完,便更贴近她一些。   顾归深吸一口气,叶柏舟竟敢耍流氓!她当即知道外面不可能还有人了,便挣扎起来。   只是她越挣扎,叶柏舟便贴的越紧,那里的反应也更加明显。慢慢的顾归也不敢动了,只低声威胁:“叶柏舟,信不信我把你腿打断。”   “你可以用咬的。”叶柏舟有些热的呼吸撒在她脸上。   顾归嘴角抽了抽,觉得叶柏舟此刻已经疯魔了,自己硬碰硬才是疯了,于是放软了声音道:“我刚刚不该咬你,跟你道歉还不行吗,快放开我。”   叶柏舟给的回答是一个吻,然后继续盯着她看,顾归努力严肃脸:“叶柏舟,你再这样我可真的生气了,真会打你的。”   叶柏舟依然是吻,顾归的脸别向一边,无力道:“我真的会打人的,你没挨过揍,所以不知道,我打人很疼的。”   叶柏舟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不管她说什么都觉得着迷到不行,被威胁也只想用吻做回应。   顾归被亲得没了脾气,眼睛水汪汪的说:“你放开我,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真的,不会报复你。”   看来今日的事之后,她必然会疏远自己几日了,叶柏舟的眼睛漆黑一片,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于是再次吻了上去。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蜻蜓点水,更加放肆起来,双手也放开了顾归的手腕,转而向其他地方去了。   顾归一开始还抗拒,最后也忍不住沉迷进去,慢慢的跟着回应起来,待叶柏舟的手慢慢探到她衣服里后,才挣扎着清醒过来,惊慌道:“叶柏舟,不能这样,不能……”   看到顾归有些恐惧的眼神,叶柏舟倏然惊醒,才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到了顾归身上,双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脖颈上,低声道:“知道了,别怕。”   他的夫人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如何能让她在这种满是灰尘的卷宗室地上受委屈。   听到叶柏舟的话,顾归松了口气,知道他放弃要把自己这样那样了。只是他这样趴在自己身上,某个地方还紧紧的抵着自己,顾归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伸手推了他一下。   “别动,让我缓缓。”叶柏舟喘着气道。   顾归立刻不敢动了,颤声道:“可是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叶柏舟无奈的看她一眼,抱着她翻了个身,换顾归趴在自己身上:“这样呢?”   “好、好多了。”顾归瞟他一眼,红着脸道。   叶柏舟温和的看着她:“不管我之前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原谅我,和好吧。”   顾归耳朵动了动,撑着他就要起身,被叶柏舟眼疾手快的拉回怀里:“不答应的话就不要出去了,我们就在这儿耗着。”   他不能再让她逃了。   顾归冷哼一声:“你如此无情无义,哪来的脸要我原谅?我顾归一点都不想跟你有关系。”   “说,我到底是哪里无情无义了,总得让我知道吧。”叶柏舟叹息。   顾归垂眸,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叶柏舟松开了她,二人一起从桌子下出来。顾归转身便要走。   “顾归,”叶柏舟叫住她,“若你就这么走了,对我根本不公平。”   顾归回头,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你又可对我公平过?”   “那你说说看,我到底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叶柏舟蹙眉。   顾归刚要开口,便听到外面有人来了,她眯了一下眼睛:“等换个地方,我好好与你算算账。”说完便跳窗离开了。   门被推开,来人看到叶柏舟愣了一下:“叶状元,你还没走?”   叶柏舟看了来人一眼,是刚才来过的小厮,于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第43章 礼物   顾归憋着气朝朗振起居处走去, 走至一半时忍不住停了下来, 将中间挡着自己去路的小石头一脚踢开, 叉腰站在那里。   “这个混蛋, 谁准他动手动脚的, 真是放肆放肆!”顾归敲了自己一下, 用力太狠又忍不住哀嚎了一声,更加气愤了,“看来不跟他说清楚不行了,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与衙役勾结的事,叶柏舟恐怕以为她还被瞒在鼓里吧。一想起当日的事, 顾归咬了一下嘴唇, 又觉得委屈的想哭了。真是丢脸,她抽了一下鼻子,板着脸继续往前走。   还没等到夜陵使臣的庭院, 朗振便从里面冲了出来,抱起顾归转了两圈才把人放下。   朗振拉着顾归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奇怪道:“你是去土里打滚了么, 为何看起来如此狼狈?”说完便伸手帮顾归把歪了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接着去拍她身上的尘土。   “……”顾归没好气的推开他, 干咳一声道, “下次莫要再这样, 若是让人看到了, 咱俩都有麻烦。”   “我抱自己媳妇儿, 关他们什么事。”朗振不满道。   顾归瞪他一眼:“若是让皇上知道咱们关系好,你信不信他立刻把你扔出北元?”当初接济朗振都是暗中进行,就连给他求情,都是站在北元的角度求的,他们之间的事顾归从未跟宁玄辰说过。   单是母亲要跟太师结亲的事,便让宁玄辰不放心了许久,更何况她与一国王子相交甚笃。哦,现在是夜陵的王了。   朗振明白她的顾虑,抿着嘴道:“知道了,所以要装不认识吗?”   “哪里让你装不认识了,”顾归哭笑不得,“只是媳妇儿之类的玩笑话不要在外人面前提及,也不要没事像这样抱我了,懂?”   “知道了,”朗振有些垂头丧气,小声坚持道,“才不是玩笑话。”   “说什么?”顾归皱眉。   “没事,”朗振笑了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以后会注意,那你要多陪陪我。”   “当然,将军也是要有三两好友的。”顾归挑眉。   就如顾归所说,接下来几日她一直陪着朗振四处游玩,就连宁玄辰也知道了她与夜陵的王关系不错,不过想到二人之间的年纪差,便由着她去了,至少比跟叶柏舟纠缠的好。   在顾归为了叶柏舟反驳自己的时候,宁玄辰是真的很生气,恨不得当着她的面把叶柏舟放出去当个县官。没想到顾归出去之后竟然跟叶柏舟划清了界限,看来她还是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发现叶柏舟对顾归的影响也不过如此之后,宁玄辰突然气顺了,斟酌着要不要把原本就要给叶柏舟的官职给了他,毕竟算起来,他才是御花园斗殴里最无辜被牵连的一个。   “皇上,你想什么呢?”顾归疑惑,把自己叫进来之后便一言不发,只在那诡异的笑。   宁玄辰回神:“哦,无事,你近日与夜陵的王来往很热切?”   “又是哪个嚼舌根的跟你说的?”顾归无语道。   宁玄辰严肃道:“胡说,那是人家怕我消息闭塞,与我解闷儿时说的。”   “是啊是啊,挺合得来,他那时在京都住你不是也知道,”顾归不满的垂眸,“所以皇上打算要我不再跟他来往?”   “我管你这个做什么?”宁玄辰无言,脑子里转了一圈明白了,“喲,还生气呢,那不是为了你好才干涉的,你可别不知好歹。”   顾归瞥他一眼:“没生气,但下不为例,还有,你可好久没赏过我东西了。”   “你又没立功,我赏你什么?”宁玄辰笑骂,“等太后寿辰过去了,我便找个由头赏你。”   顾归这才笑出来:“我要格尔单部落送来的那套弓箭。”她近日常去驿馆,对各国使臣送来的寿礼都摸个差不多了,最满意的便是那套弓箭。   “讨债鬼!”宁玄辰笑骂,各部的寿礼要到太后寿辰那天才会上贡,他还不知道会送什么东西,她便已经挑好了自己想要的。   顾归满意了:“皇上,叫我来做什么啊?”   “下棋,”宁玄辰瞥她一眼,“近日让你去接待使臣,玩疯了吧,都多久没来陪我下棋了?”   顾归吐了吐舌头,没说自己其实跟那些使臣也不过喝了几回酒,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陪朗振。   仔细一想,确实从宁玄辰把一切都归咎于叶柏舟后,她就有些时日没来宫里了,顾归这会儿被宁玄辰提醒了,才觉得有些淡淡的愧疚,赶紧把棋盘摆好,兴致勃勃的跟宁玄辰下棋。   因下棋与排兵布阵有相似之处,所以顾归不下也不会手痒,但一旦开始下了,便像有瘾一样无法停下。最后还是宁玄辰怕第二日早朝再迟了,趁天黑之前强行把她送走了。   顾归一个人有些不满的走在宫墙外面,埋怨宁玄辰过河拆桥,自己过完瘾了便不顾别人,直接把她给推了出来,连晚膳都不给吃。   她看了眼天,算了一下也该是驿馆开餐时间了,索性骑了马往驿馆去了。   到了那里,刚好遇到要出来的江逸,江逸看到她后好奇:“将军,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前些日子还将军、顾归的来回乱叫,自被林业揍完顾归帮着找回场子后,便开始称呼将军了。   “来吃饭,朗振在吗?”顾归下马。   江逸耸肩:“不在,说是出去给你备份礼去了,白日便出城了。”   “可带的有人手?”顾归皱眉。这孩子怎么一刻钟都闲不得,自己也就今日一天没来找他,便找借口出去玩了。   江逸点头:“自然,带了十几个护卫,咱城防营那边也去了一些人马护着,不会有事的。”   顾归放心了,拍了一下江逸的肩膀:“无事的话跟我去吃饭,我一人无聊。”   本来要打道回府的江逸应了一声,屁颠屁颠的跟上。这几日他的伤好了不少,脸蛋也隐隐有了当初风流漂亮的样子,他暗暗发誓要在顾归身边多转悠两天,好让她忘了之前自己的猪头样。   二人往公厨去了,刚好在厢房外见到了叶柏舟,江逸立刻喊道:“叶兄,来吃饭啊,一起?”   他的声音颇大,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叶柏舟看了眼顾归,转身出去了。江逸的嘴角抽了抽,无言的看着顾归:“将军,你到底怎么惹到他了,至于让他生这么久的闷气。”   顾归看到叶柏舟有些不敢回视,待他走了才敲一下江逸的脑袋:“为什么不是他惹到我?”   “呃,大概是将军身上有种‘不找事就会死’的气质?”江逸边说边灵活的躲开顾归的打,钻进了旁边的厢房里。   顾归失笑:“看来伤真是好了啊。”   “自然,皇上御赐的伤药,效果好得不行。”江逸听到她的话,回了一句。   顾归的心思却全放在刚离开的叶柏舟身上。自那日二人在卷宗室分开,叶柏舟便没有再主动找过她,一次都没有。   虽然这么说是挺犯贱的,但她还是想知道叶柏舟是怎么想的,难道是占完她便宜就放弃死缠烂打了?想到这种可能,顾归就蹭蹭冒火。   她在那日之后便改变主意了,凭什么所有不好的都要她一人背负?她一定要找机会在叶柏舟面前,把他跟衙役勾结的事给捅出来,让他再也不能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   “将军,进来啊。”江逸的声音打破了顾归的思索,她进门坐下便听到江逸继续道,“将军,夜陵那小子是不是喜欢你啊,还专门出去给你找礼物。”   “什么叫那小子,他可是夜陵的王,你说话小心点,还有,他可是个小孩子,你再造谣小心我教训你。”顾归嗤了一声。   “这里又没有外人,叫句小子怎么了,”江逸茫然,“还有,他也就比我小三岁,还是小孩子?”   顾归看他一眼:“哦,你也不大,所以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子,懂?”   “懂了,”江逸松了口气,“我还怕将军喜欢上我了可怎么办,毕竟我江逸是要做京都第一浪子的人。”   顾归嗤笑:“想多了,我不喜欢尿布味,还有,朗振说给我寻礼物不过是个借口,应该是他自己想出去玩才这么说的。”   “那他为了这个借口也得给你备份礼吧,”江逸挑眉,“看礼物的用不用心,大概就知道你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了。”   地位当然会高,他可是自己亲手喂大的孩子,顾归托腮,也跟着期待礼物起来。 第44章 有心   朗振一走便走了三日, 若不是有巡防在京都城外的山里见过他, 顾归都忍不住要去寻他了。好在三日之后, 他平安归来。   “阿北, 我回来了。”朗振笑着站到顾归面前, 一身丝绸衣裳皱巴巴的, 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像是刚逃荒回来。   顾归皱眉:“你看看你,哪里像一国之君,简直就是个乞丐!”   朗振打了个哈欠:“要骂也等我醒了再骂吧,我现在困得紧, 得先回房睡会儿。”   “所以你到底做什么去了?”顾归问完, 注意到他身后奴仆合力抬着个麻袋要往驿馆内走,朗振赶紧挡在她面前。   顾归眼睛眯了起来:“那里面是什么?”   “城防的人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阿北不必知道。”朗振笑道。   顾归瞥他一眼:“好似我很想知道一样。”   “晚膳时见,我真的要去睡了。”说完,朗振又打了个哈欠。   顾归嫌弃的推了他一下:“滚回去睡觉。”   朗振满脸疲惫, 却还是朝顾归笑笑才离开, 往院子里走时路上遇见了叶柏舟,他停了下来, 道:“叶状元。”   “朗振王。”叶柏舟行礼。   朗振笑笑:“我按照叶状元的主意给阿北备了礼物, 今晚若是无事, 来作陪可好?”   叶柏舟顿了一下, 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道:“叶某不一定有时间。”   “无妨,我们可以等你,也叫上那位探花郎,大家聚聚。”朗振随口道,待叶柏舟要说话时,他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的朝叶柏舟摆摆手,自己朝庭院走去。   朗振回来时已经是下午,晚上很快便到来了,待他醒了出门,便看到顾归已经坐在院里等他。   朗振静静的看着顾归,直到一片落叶晃晃悠悠的掉到她的肩膀上,他才轻声走了过去,帮她把叶子拂掉。   正在发呆的顾归猛然回神,看到是他后放松了些,嫌弃道:“怎么睡这么久?”   “因为某人想睡也睡不了,我只好代劳了。”朗振得意道。   顾归敲了一下他的头:“那你可真厉害,走吧,去哪吃?”   “万花楼。”朗振想也不想道。   顾归无言片刻:“你还真是跟那地方耗上了不是?”   “谁让你老在信中夸那里的吃食,我一定要全尝一遍才行。”朗振轻哼道。   顾归失笑:“吃吃吃,撑死你。”   二人说着话,一齐朝外面走去,在驿馆外看到江逸跟叶柏舟后,顾归愣了一下:“你们怎么在此?”   “不是朗振王请吃酒么。”江逸笑眯眯的跟朗振行礼。   顾归看向朗振:“你请他们做什么?”   “就咱俩多没意思,喝酒还是要人多才好。”朗振道。   “行吧,但是,”顾归舒了一口气,警告的看着叶柏舟跟江逸,“明日还要早朝,今天不能过量。”   对上次的事显然还心有余悸,江逸立刻点头:“保证点到即止。”   “那走吧。”顾归道。   “等一下,”三人的目光都集了过来,只见叶柏舟沉声道,“我有话要对朗振王说,二位能否回避一下。”   顾归与江逸面面相觑,最后双双坐进马车里。   朗振面上笑容不变:“叶状元找我可是有事?”   “朗振王今日是要送将军礼物?”叶柏舟垂眸问。   朗振点了点头:“是啊。”   “叶某要跟朗振王道声歉,将军不喜田鼠,更不喜苦味,当初是因叶某看不惯朗振王与将军太亲密,所以随口说的,请朗振王见谅,换份她喜欢的东西送。”叶柏舟缓缓的说出这些话,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口是有多艰难。   他叶柏舟竟因为一时嫉妒,骗了一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孩子。   朗振沉默一瞬,抿嘴一笑:“只是小事,叶状元不要放在心上,阿北他们该等急了,走吧。”   “叶某来便是特意跟朗振王道歉的,至于饮酒,叶某还是不去了。”叶柏舟道。   “别啊,”朗振笑了起来,“我的送阿北的礼物可是精心挑选的,若你不去,多没意思。”   叶柏舟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再抬头朗振已经离开了,他犹豫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江逸和顾归趴在马车的车壁上,江逸低声问:“听到了吗?”   “嘘……”顾归认真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倒是能听到声音,却听不到对话的内容,待她要伸头偷看时,突然坐直了身体。   江逸也机灵的坐好了,下一刻朗振便进来了,叶柏舟随后而来。顾归像不曾偷听一般问:“聊的什么?”   “哦,一点小事。”朗振打哈哈道。   顾归立即狐疑的看向叶柏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似乎不是很高兴。不过她没来得及多想,便被朗振引了过去,二人聊了一路。   到了万花楼时天已经暗了下来,介于这段时日朗振对万花楼着迷了一样,顾归直接把天字二号包了起来,几人来了直接过去即可。   至于为何不要天字一号了,顾归觉得当初在那里发生过让她别扭的事,她决定此生都不再踏足那个厢房。   几人坐定,朗振便兴冲冲的抱着麻袋甩到顾归面前,邀功道:“看,这是我几日给你找来的礼物。”   顾归瞟了一眼,兴趣不大:“哦,我还以为是你乞讨的袋子。”跟那日自己见到的麻袋不同,这里面的东西似乎轻了不少,且袋子上是干净的,没有血迹。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你就看一眼嘛。”朗振不满的坐到顾归面前。   顾归翻了个白眼,加快了点菜的速度,待小厮离开后才道:“等吃完饭再看吧,免得影响胃口。”不用说也知道是血糊糊的东西。   朗振掐住她的脸,威胁:“你要是不看,我便不让你吃饭。”   “手给我撒开,信不信揍你?”顾归的眼睛眯了起来。   朗振得意:“你舍得?不怕一下就把我打死了?”他幼时身体弱,给了顾归一种随时会死的错觉,哪怕现在他长得很好,也不能拂去她这种担忧。   “怕,所以有别的方式折磨你。”顾归眯起眼睛,伸手去挠他痒痒,朗振立刻哀嚎一声放开她,顾归却不结束,反而是追着他去逗。   从进了厢房的门……不,准确的说是从进了马车的门开始便没有说一句话的江逸和叶柏舟坐在桌旁,静静的看着二人打闹。   半晌,江逸舔了一下嘴唇:“叶兄,咱俩是不是多余了点?”   叶柏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盯着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麻袋。江逸再次后悔了,他发现最近但凡关于跟顾归吃饭的事,他总是特别容易后悔,比如上次没跟顾归一起来万花楼,比如这次跟顾归一起来万花楼了。   顾归与朗振的打闹最后由小厮送来的饭菜做为结束,顾归立即回到桌前开始吃了起来,朗振揉着肚子坐回她旁边,好心情的看着她吃饭,自己却不动筷子,直到顾归吃完,他才把自己的碗递到顾归面前:“饿了,夹菜。”   “你自己没手?”顾归白了他一眼,却还是给夹了。   叶柏舟的气压低了下来,坐在他身旁的江逸忍不住缩了一下,默默离他远了些。   这顿饭吃得有些安静,上来的酒也没人去喝,待吃完了,朗振立即招呼人把桌子上的残羹撤下,然后让上了一些看起来很新奇的糕点。   顾归捏起一块红彤彤的,好奇的问:“这是万花楼的新菜式?”   “不是,是朗振王让万花楼后厨做的,说是请将军尝尝鲜。”小厮弯腰道。   顾归看向朗振,只见他一副等着夸奖的样子:“这些糕点若是从夜陵直接带来,恐怕会不新鲜,所以我专门带了东西,过来万花楼做的,还让万花楼的厨子改得更适合你的口味了,你尝尝。”   顾归这下明白他前些日子为何总往万花楼跑了,笑着尝了一口,眼睛微微亮了一些:“不错,这是改过的,那原先是该什么味道?”   “原先做出来会有些酸,所以我让这里的厨子加了蜂蜜。”看到顾归满意,朗振开心了。   顾归边吃边问:“可也得有人先把原先的做出来才行,你还带了夜陵的厨子来?”   “当然不是,那多没诚意,这是我在夜陵学过之后,来这里亲自做的,阿北可喜欢?”朗振邀功道。   顾归又捏了一块,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喜欢喜欢,朗振真有心了。”   江逸默默跟着吃糕点,听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侧身一点,低声对叶柏舟道:“我看这夜陵的王是要喜欢死咱将军了。”   叶柏舟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也不去尝桌上的糕点。   “还有更有心的呢,”朗振把麻袋拎起了塞到顾归怀里,“打开看看。” 第45章 亲亲   该来的还是来了, 顾归有些嫌弃, 但是碍于朗振的面子还是打开了, 结果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愣住了, 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江逸忍不住伸头去看, 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也惊呼一声。麻袋里面竟是一张完整无缺的狼皮。也就是说, 这个夜陵的王猎狼时没有用兵器。   “……这是你今日猎的?”顾归瞪大眼睛。   朗振点头:“是啊,刚猎的,已经处理干净了,天慢慢冷了,给你做大氅。”   “多谢了, 你可比我厉害, 我上次打的狼就没有这般好了……”顾归声音慢慢小了下来,进了厢房后第一次去看叶柏舟。   叶柏舟察觉到她的目光,冷哼一声道:“房里闷, 我出去一下。”说完便出去了。   顾归刚要说话,朗振一口糕点便塞了过来:“尝尝这个,是不一样的味道。”   江逸只觉得叶柏舟一走, 自己便成了桌子上那几盏烛火, 怎么看都亮眼的很,默默缩了一会儿, 便找借口道:“叶兄怎么还未回来, 我去找他。”   “江探花还是吃糕点吧, 我去找他就好, ”朗振站起来对顾归道, “刚才就见叶状元没吃好,再叫几个菜吧,看他能否再用一些。”   顾归点了点头,找小厮来随口报了几个菜名,朗振看着她把菜点好了才出去。   朗振一出去便看到叶柏舟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那里刚好有一扇窗户,他静静的站着,似乎在思索什么事。   “叶状元。”朗振打断他的思索走了过去。   叶柏舟看到是他后,眼底的冷漠凝成了霜,却没有显露出来:“朗振王。”   “叶状元可还是在因为那句玩笑话自责?”朗振笑了,“那可不必了,你看,我不是没按照你说的准备么。”   叶柏舟嘴角轻扬:“还要多谢朗振王了,若不是今日带我来此处,恐怕叶某会自责一辈子。”   “毕竟我与阿北自幼相识,我对她的了解怎会比你的少,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我最清楚不过,只是跟叶状元也开个玩笑而已,”朗振调皮的眨眨眼。他年纪小,做这个动作没有一丝违和,“毕竟我可是阿北亲自教出来的人,怎么会笨到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呢。”   叶柏舟垂眸:“看得出来,你与将军很像。”   “自然,我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朗振最喜欢的,便是有人夸他与顾归像。   叶柏舟看向窗外,外面是无尽的黑幕灯火:“可惜,跟她比差远了。”   “哦?”朗振顿了一下。   叶柏舟说起顾归,眼底柔软了些:“若是她,便不会想到这么幼稚的计划,妄图用一餐饭的时间将两个情敌都击退,更不会做得如此明显,明显到让人轻易看出来。”   “叶状元你说什么呢,哪里来的情敌?”朗振疑惑。   叶柏舟直直的盯着他,似乎要看穿他整个人:“在我第一次说夫人是阿北时,你就察觉到了,所以哪怕这些日子我与将军并未多接触,你仍是不放心,想趁今日礼物之事羞辱于我,顺便逼退江逸。”   “叶状元误会了,我真心请二位喝酒,怎么就成了处心积虑的事了?”朗振有些不满。   叶柏舟负手而立,如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一般:“你若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了解将军,必然能看得出她喜欢谁吧?”   朗振脸上的笑一僵,瞬间说不出话来了。憋了一肚子气的叶柏舟此刻再也不觉得欺负小孩了,而是锋芒毕露的嘲讽:“所以你对我的敌意要比对江逸的深不是?”   “可能阿北那人爱玩,所以让叶状元有了什么误会吧,她可是我媳妇儿,也只会是我媳妇儿,”朗振笑笑,满是少年的天真,“叶状元不饿的话,就继续在此吹风吧,我回去的晚了,阿北是会担心的,告辞。”   叶柏舟注视着窗外无边的夜幕,朗振脸上的笑收了起来,漠然的看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快要到宵禁时间了,街上的人少了一多半,万花楼外摆摊的小贩陆陆续续的收拾东西离开,叶柏舟一低头,便看到京都的民生百态。   他有些想念柳州了。   “想什么呢?”   叶柏舟微微摇头道:“没什么。”   “朗振不是出来找你了,怎么不回去?”顾归无奈的走过来。   叶柏舟现在听到朗振两个字都止不住的讨厌,不过这些情绪被压在心里,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对不起,说好在外人面前不与你接触的,今晚我破戒了。”   顾归失笑:“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进屋的?现在才想到是不是有些晚了,我们一起来万花楼的事可是许多人都看到的。”连她自己都忘了这件事,难为叶柏舟一直还记得。   叶柏舟不说话,顾归陪他站了会儿,道:“无碍的,又不是我们单独出来,是夜陵的王请咱们吃饭,不能推脱,进去吧。”   叶柏舟垂眸,指着楼下还未收摊的馄饨摊:“我想吃那个。”   “我让小厮去给你买。”顾归看了一眼道,今晚叶柏舟没吃多少,也该饿了。   叶柏舟拉住她的胳膊,固执道:“你陪我下去吃。”   顾归顿住,瞥了他一眼:“是不是以为那天我没揍你,所以就得寸进尺敢使唤我了?”   叶柏舟没想到自己没聊起那天的事,她便先提起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是啊,可以吗阿归?”   “不准叫我阿龟!很多事我还没跟你算账,所以给我放老实点,”顾归眯了一下眼睛,“我叫小厮去买。”   “不要,你陪我去吃,顺便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得罪叶夫人了,让她不惜留下一封乱七八糟的休书逃跑。”叶柏舟坚持,他本想等到顾归想说时再听,但是现在的情况让他有些迫切起来,想立刻解开她的心结。   顾归想了一下,越临近太后寿辰他们二人相见的机会就越少,趁这个时候说清楚也好,最好让他羞愧到逃回柳州,省得在这里乱她心境。   “行吧,你在此等着,我去跟屋里那俩说一声。”顾归看了叶柏舟一眼,转身回了厢房。   厢房内江逸惊恐的缩在角落里,看到顾归回来如同见了救命恩人一般扑了上去:“将军,这小子一回来就开始喝酒,接着就开始耍酒疯,快到宵禁了,我先走了啊。”说完便溜了。   顾归震惊的看着一地狼藉、以及趴在桌子上傻乐的朗振,她不过出去这么一会儿,他就把自己灌成这幅德行了?   她嫌弃的把朗振手里的酒瓶子拨开,问:“做什么突然喝酒?”   “我就是想、想尝尝,谁知道……这么烈。”朗振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顾归叹了口气:“我让人送你回去。”   朗振拽着她的衣袖:“阿北不走,坐。”   顾归惦记着外面等她的叶柏舟,看到朗振没打算放手,只好先坐下,哄骗道:“你先松手,我不走。”   “你骗不到我,是不是要去找叶柏舟?”朗振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顾归一怔,她与叶柏舟近日几乎没见几次面,朗振为何说出此话?没等她细想,便听到朗振继续道:“阿北,我不喜欢你跟叶柏舟在一起,你以后不要跟他说话了好不好?”   “你放开我就答应你。”顾归道。   朗振不上当:“你答应了我就放开。”   “……”顾归的嘴动了动,哪怕是缓兵之计,也无法在他的注视下说出这句话。   朗振垂下的眸子中闪过失望,很快就振作道:“阿北,你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叶柏舟的秘密。”   他语气神秘,虽然顾归不觉得他能知道什么叶柏舟的秘密,却还是忍不住靠近了些:“什么?”   朗振的耳朵动了动,趁顾归不备吻了上去。嘴唇相贴的瞬间,顾归缓缓的瞪大的眼睛,这一幕对她的冲击太大,她竟是忘记躲开了。   很快门口传来有人仓皇离去的声音,顾归一把推开朗振,朗振没有防备,直接被推出去很远,后脑勺撞到了身后的花瓶。他哀嚎一声,可怜兮兮的看着顾归。   顾归满脸漠然的用袖子反复擦嘴,道:“回来跟你算账。”说完便追了过去。   路上几乎已经没人了,她很容易便看到了快速往前走的那人,顾归小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急切道:“叶柏舟,你别误会,朗振喝醉……”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转过来的人用愤怒又冷漠的眼神看着她,而他的眼眶里是隐隐的泪意。   “说啊,他喝醉了,所以你就任他亲?”叶柏舟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仍然克制的想要一个真相。   顾归闪电般缩回了拉他的手,对他如此明显的情绪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没想到不知道没防备,还是因为不想躲开?”叶柏舟拼命压抑,却还是透出一分咄咄逼人,“我是不是出现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二位了?” 第46章 夜闯   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顾归, 便想着去厢房寻她, 结果却看到了她与朗振如此亲密之事。那一刻他只有仓皇离开, 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杀了朗振。   “喂!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你阴阳怪气什么呢?”顾归蹙眉。   叶柏舟哈了一声, 无言的看着她:“你做了这种事, 我不会阴阳怪气?”   “不能,我们已经和离了,别说我亲他,就算做了别的也不关你事!”顾归也恼了。   她的话在叶柏舟心里炸开,前几次她撇清关系时感觉到的疼痛, 加起来也不及这次的一半。他无力的往后退了两步, 眼中满是失望:“顾归,我也会累。”   顾归心头一抽,眼睛也湿润起来, 她掐着指尖保持脸上的冷傲:“那便不要理我了,也省得我烦,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   “我叶柏舟, 在你顾归顾将军眼里, 究竟算什么呢?”叶柏舟问得字字含恨,直到他看到厢房里那一幕之前, 他都以为顾归是真心喜欢他的, 所以哪怕误会也好纠缠也好, 他从未想过和好之外的第二个结果。   可是现在他突然不确定了, 若顾归真的喜欢自己, 又怎么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又怎么会去吻另一个男人。   顾归胡乱揉了一下眼睛,冷淡道:“以前的夫君,如今的陌路人。”   可能是太了解顾归了,所以连她的回答都预料的一分不差,叶柏舟怔怔的看着顾归,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在没遇见顾归之前,他此生从未想过自己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不,严格说他从未打算娶妻,只觉得每日读书写字便是最好日子,所以直到二十四岁,都没有定亲的打算。   二十四岁之前,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不开心,一切都是平淡的,他以为此生都会如此。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会为自己上山打狼的女子。   与顾归成亲的那段日子,虽然偶有摩擦,却过得比前二十四年丰富,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每日睁眼闭眼都可以如此有趣。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这么开心一生的时候,顾归消失了,再见到她已经是北元第一将军了。   而她眼中的自己也越来越淡。   “顾归,若知道你给我带来的痛苦会如此大,我宁愿没遇见过你。”叶柏舟说出此话的时候犹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顾归狠咬了一下嘴唇,轻蔑的笑了:“好像我不是这么想的一样,可惜,晚了。”   “是啊,晚了。”叶柏舟突然像被抽了力气一般,缓缓的朝远处走去,“顾归,是你负了我。”   顾归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长街街头,跌坐在地上呜咽起来。   宵禁的时辰已到,大街上彻底只剩下顾归一人,她独自哭了会儿,觉得累了就胡乱抹了把脸,怔怔的坐了半天。   只半天时间,顾归的情绪便好了,她从地上起来,突然想到叶柏舟走之前最后一句话,眼神变得固执起来。   她顾归一生坦坦荡荡,绝不能就此蒙受不白之冤,她不仅要去跟叶柏舟说清楚,还要告诉他,他做的那些烂事自己都清楚,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这般想着,她躲过巡防的官兵,一路朝状元府跑去。   她是专门找叶柏舟算账来的,拒绝偷偷摸摸的翻墙进去,所以一到状元府,便哐当哐当的砸起门来。   门房很快被惊动来开门,看到外面是个姑娘后愣了一下:“你、你找谁?”   “让叶柏舟给老子滚出来。”顾归红着眼睛不耐烦道。   门房看她来者不善,赶紧先应下,接着把门关上去找了管家,管家匆匆赶来,看到是谁后愣住了:“夫、夫人,你回来啦?!”   顾归看他一眼,叶柏舟倒是长情,管家还是柳州那个管家,不过她来不是叙旧的:“叶柏舟呢,带我去找他。”   管家赶紧带路,一路絮叨的跟顾归说着话,说她离开之后家里每个人都有多想念她,叶柏舟知道她回来了该有多高兴。顾归憋着一肚子的火准备跟叶柏舟较量,所以对管家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待到了叶柏舟寝房前,管家便停了下来,道:“夫人,可要我去通报一声?”   “不用,你走吧。”顾归看了眼还亮着烛火的房间,朝管家摆了摆手。   管家立即退下,她深吸一口气,设想了一下该如何说才能让叶柏舟最愧疚,便斗志昂扬的闯了进去。   正坐在桌前发呆的叶柏舟看到她后愣了一下,缓缓站了起来。   顾归一脚把门关上,瞪着叶柏舟道:“我是来找你说清楚的,我跟朗振之间什么都没有,是他喝醉了趁我没防备亲上来的,我后来立刻推开了,只是你没看到,还有,你跟那些衙役……”   叶柏舟几大步迈了过来,拽着顾归的胳膊狠狠的吻了过去,顾归的话全被堵在了嘴巴里,呜呜了几声开始挣扎。   叶柏舟反手把她按在桌子上,顾归的力气立刻被卸了,在叶柏舟把战地从她的嘴转移到脖子时,顾归喘着粗气骂道:“叶柏舟你放开,你是牲口吗我是来找你吵架的!”   叶柏舟什么都听不进去,以一种不允反抗的霸道按着她,顾归的声调变了一下,更恼火了:“你放不放开,信不信我杀了你?!”   叶柏舟扯开她的衣裳,露出里面丝绸肚兜,顾归的腿有些发软,若不是叶柏舟拖着她,可能就掉到桌子下面去了。   然而气势是不能输的,哪怕效果不怎么好,顾归还是继续威胁,叶柏舟抽空抬头,声音不稳道:“桌子还是床,你自己选一个。”   “我什么都不选!”顾归暴躁道。   叶柏舟的手从她裙子下滑进去,淡淡道:“你身子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你奶奶个腿儿!顾归深吸一口气,只想把他打个半死。   叶柏舟不跟她废话,直接把她身上碍事的衣裳除去,像拎只猫儿一样往床上拎去,顾归被甩进被单里,她挣扎着要逃,被叶柏舟拉着脚踝拉了回来。   床幔因她的反抗落下来,覆在角逐的二人身上,挡住了所有风光。   一夜喧嚣,屋外传来第二次鸡叫,顾归微微睁开眼睛,便看到叶柏舟坐在床边,紧实的肌肉上布满细小的伤口,脖颈上更是多出几个牙印。   她只觉得手都抬不起来,重新闭上眼睛,不打算起来。   叶柏舟察觉到身后人的动静,只着一件单衣凑了过来,吻了吻顾归的脸,轻声道:“我会找人帮你告假,今日歇一歇吧。”   顾归闭着眼睛装死,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昨日叶柏舟已经说出了类似决裂的话,自己却还要追到状元府来理论,也不明白要决裂的叶柏舟怎么突然冲上来按着她亲,更不明白他们滚到床上之后自己为什么突然就不反抗了,难道因为被叶柏舟伺候的太舒服所以连底线都没了?   见她不肯理自己,叶柏舟默默转身开始穿衣服。顾归感觉到脸上的目光消失才松了口气,裹着被单想要翻个身,一动那种酸麻的感觉便充斥了身体,顾归低低的哀嚎一声,彻底清醒了。   “怎么,痛?”叶柏舟立即过来。   顾归装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昨日的事便当没发生过,听到没?”   “听到了,但做不到。”叶柏舟半跪在榻上,扶着她的背帮她翻了个身。   顾归被气笑了:“怎么,你以为睡一次你污蔑我的事就算了?”   “不是一次,是很多次。”叶柏舟满脸正直。   顾归被噎了一下,瞪眼道:“你存心吵架是不是?”   “你昨日肯来找我,我很高兴,”叶柏舟叹息,“所以大概也明白了一件事,阿归,这辈子我大概都没办法放开你了,我昨天说的那些话如果伤到你了,我道歉好不好。”   顾归很擅长一码归一码,所以她想了一下道:“行,我接受,谁让我也还了不好听的话给你,但是咱们之间的问题不是这个,叶柏舟,我的心结这辈子都解不开的,所以我不会回你身边,永远都不会。”   睡是一回事,喜欢是一回事,她当初遭背叛是另外一回事,想起当时的情形,她无法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跟叶柏舟糊涂过一辈子。   “待在这里,等我下朝回来,你告诉我你的心结是什么,”叶柏舟说完怕她离开,补充了一句,“若是我真的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那我以后再也不纠缠你了,可你要是敢走,我就直接去将军府提亲,要你再嫁一次。”   还没怎么着就打算威胁了啊,顾归瞥他一眼,还是同意了。经过昨晚,顾归知道他们之间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叶柏舟看着她再次入睡,才匆匆离开。   顾归这一觉无人打扰,直睡到天光大亮才醒,虽然身子还是不舒服,精神却已经歇了过来。   她随手去捡被扔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抱在怀里嫌弃的闻了闻,全是些奇奇怪怪的味道,一点都不想穿。 第47章 故人   正在她思考是先凑合穿, 还是等叶柏舟回来让他去买的时候, 突然注意到前面软榻上摆着一身熟悉的衣裳。   她随意拿被子裹着自己往那边走, 捏起衣裳打量了一下, 便认出是她在柳州时喜欢的那件, 合身的裁剪既符合叶柏舟喜欢的温柔娴静, 又能让她行动方便不受困。   只是她没想到叶柏舟竟然带到京都来了,合着他是真的做了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准备来的。顾归一脸复杂的看着衣服,再去看寝房的摆设,与她和叶柏舟在柳州的寝房一模一样。   她不去想叶柏舟来京都后是用什么心情布置的房子,只是随意的把衣服套在了身上。   在房里焦躁的转了会儿, 想出去又怕遇上状元府的下人, 她昨夜真是莽撞了,还好只遇到了两个人,且二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顾归吸了一下鼻子,无力的倒在床上,昨夜叶柏舟跟疯了一样, 要不是她比一般女子结实些, 恐怕此刻连手都抬不起。而她现在虽然能抬手,肚子却饿得咕咕叫, 非常想吃碗热汤面了。   正在脑中想象将军府的热汤面, 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顾归立刻躲到帘子后面, 抿着嘴等着。   外面又敲了几声, 有些不确定的问:“叶夫人, 你在吗?”   是个女子的声音,且这声音有些熟悉,像是哪里听过一样。顾归皱着眉思索,脚下没有移步的意思。   外面的声音低了些:“看来她还没起,我们在门口等一下吧,小兰,你把面送回后厨,待她醒了做新的。”   一听到“面”这个字,顾归的肚子咕噜一声,她舔了一下嘴唇,尖着嗓子道:“面给我放外面台子上,你们都出去!”   “叶夫人你醒了?!”女子惊喜道,似是与她有多熟稔一样。   顾归有些疑惑:“你是何人?”   “含笑,我是含笑啊叶夫人,”女子有些着急,似乎是怕顾归认不出来,特意道,“你说过我‘芭润如玉,香幽若兰’的那个含笑!”   顾归怔了一下,那日的倾盆大雨与女子的哭声突然袭入脑海,她三两步去开了门,便看到一个柔弱漂亮的姑娘站在自己面前,虽然与那时狼狈的样子不怎么像了,顾归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含、含笑,你怎么在这里?”顾归愣道,说完才想起自己要掩饰身份的事,立刻捂住了脸。   端着托盘的丫鬟疑惑的看着她,含笑见状从丫鬟手里接过托盘,将无关人等都斥退了。   待庭院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含笑把碗筷摆到院中央的台子上,招呼道:“叶夫人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顾归虽然满腹好奇,但填饱肚子要紧,听了她的话便不客气的坐下,端着碗呼噜呼噜的吃。   含笑看得忍俊不禁,轻轻掩住嘴道:“叶夫人果然跟含笑想的一样,做什么都如此豪放。”   “别叫我叶夫人,听起来怪显老的。”顾归看她一眼道。   含笑想了一下:“顾……阿北?我唤你阿北可好?”   ……得,又一个叫自己阿北的。顾归点了点头:“那你便这样叫吧。”   她饿得狠了,有些顾不上跟含笑说话,好在含笑也算识趣,问完称呼之后便不再说话了。顾归三下五除二的解决完一碗面,虽然饱了却有些意犹未尽:“还有吗?”   在京都吃到如此正宗的柳州口味,还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还能再吃,顾归捧着肚子决定这一次多占两碗的便宜。   含笑看着她都打嗝了还想再吃,有些好笑道:“阿北还是歇歇吧,晌午含笑给你做鱼板面。”   顾归知道她这是不打算让自己再吃了,只好遗憾的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正经事来:“你为何会在叶柏舟家?”   “叶状元没有跟你说吗?”含笑有些惊讶。   顾归古怪的看她一眼:“他为何要跟我说。”   “哦,对,你们吵架了,”含笑恍然,“你昨夜刚回,想必他还没机会跟你说到我的事。”   “那你来说。”顾归的眼睛眯了起来,若她敢说自己与叶柏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那她现在就去宫里请道圣旨,杀了叶柏舟全家。   提起往事,含笑的脸色有些黯然:“咱走后没多久,官府便开始抓人了,也不知我那日上山的同伴里谁说漏了嘴,大家伙都知道了我与那人前后脚下山的事。”   顾归坐得直了些,眉头轻轻蹙起。   含笑勉强笑笑:“阿北也知道,世人对女子向来苛刻,所以哪怕我并未失身,我父母还是觉得我丢了家里的脸面,逼我出家为尼。”   “放肆,分明是那混蛋的错,与你何干?!”顾归怒了,这都什么父母,若是自己母亲,怎么也不会把错怪到自己身上。   含笑见顾归比自己还气,不知怎的心里就好受了些,还能出言安慰她:“现在都已经过去了,无事的。”   “后来呢?”顾归追问。   含笑叹息:“我走投无路,便去了叶家寻你,哪知你已经不在那里了,叶状元让我暂时住在了叶家,后来听闻他要上京都寻你,便跟着来了,阿北,我可算见到你了。”   她眼中泛着盈盈泪光,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顾归被她看得莫名多出许多压力:“是我不对,当时只顾着随自己心意离开,没有顾及到你,若是知道后来会有这么多事,我该带你走的。”   “你现在带我走也不迟啊。”含笑立刻道。   “啥?”   含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不对,你跟叶状元已经和好了,自然会回来,不用带着我走我也可以跟着你了。”   “我们没和好,和离了倒是真的。”顾归懵着脸看她,心绪还停在她要跟自己走的事情上。   含笑愣了一下,迅速的接受了情况:“哦,这么说你是回来收拾行李的?那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收拾。”   “别、别急!”顾归赶紧拉住她,不明白怎么来状元府一趟就收了个姑娘,但在看到含笑的眼神后顿了一下,沉声道,“含笑,你先坐下。”   待含笑坐下后,她斟酌一下措辞道:“你现在也算半个状元府的人,我若是这么带着你走了,难免有些不合适,所以……”   含笑讪讪一笑:“阿北……你是不想让我跟着?我会做针线活儿,能养活自己,我也能给你做饭,我、我什么都能做的”   “不是不是,没人要你做这些,”顾归看了她一眼后顿住,此刻含笑的眼中已有了泪光,只等她拒绝之后便要掉珠子,顾归叹了一声,“罢了,你跟我走吧,但是对外不能说是状元府过来的,至于叶柏舟这边,我来跟他说。”   “哎,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含笑高兴的站起来。   顾归再次拉住她:“你先别急,别急,还是要等叶柏舟回来,我与他之间还有些事要说。”   叶柏舟说了要自己等着,自己若是就这么走了,万一他真去将军府提亲了怎么办,顾归觉得不得不防。   “说什么?”含笑一派天真。   顾归叹息:“说我为何要坚持和他分开的原因。”   “是啊,叶状元如此好,阿北为何要跟他和离。”含笑也是不解。   顾归看她一眼,转而想起与她有关的一件事,犹豫许久还是觉得她有知情的权利:“……你可知道,那件事本该天知地知,为何官府会知道?”   含笑被逼离家的事虽然不能全怪在叶柏舟身上,但也是有他的原因的,所以不管含笑会不会怪他,顾归觉得自己都该把事实说出来。   这一点,她与叶柏舟挺像。   “我去叶家的第一天叶状元就跟我说了,是他报的官,后来风声从官府中流出去,他向我道了歉、帮我讨了公道,还待我如上宾一般,”含笑回答,看到顾归愕然的神色后疑惑,“怎么,阿北不知道?”   顾归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看到含笑能没有心结的住在状元府,她还以为因为含笑不知道。   没想到叶柏舟竟然坦然告之了。也对,他一生正直坦荡,从未做过亏心之事,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顾归勉强笑笑:“是啊,我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你不怪他便好。”   “我感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他呢,”含笑羞涩道,“若不是他报了官,让官府以为那个混蛋还活着,我真怕你被官府抓起来。”   顾归迷茫的看着她:“啥?”   “啊,这是个秘密,你可别与叶状元说,他到现在还以为那人活着呢。”含笑赶紧道。   顾归有些理解不能:“什么意思,那人死得不能再死了,叶柏舟怎么会还觉得他活着?”   “自然是我做的,我见阿北执意要拿那人喂狼,便先将你哄了出去,之后将他推到了断崖之下,叶状元进来后什么都没看到,”说起那件事,含笑心有余悸中又透着些小得意,“多亏雨下得大,地上的血迹也不怎么明显,叶状元还以为那人逃了。”   顾归怔怔的听着她的话,只觉得隐隐有一层黑布要被掀开,掀开之后便是她从未想到过的真相。 第48章 真相   她竟有些胆怯, 想让含笑闭上嘴别再说话, 可却管不住自己想听下去的心。   “所以……叶柏舟要抓的人, 是那个混蛋?”顾归哑着嗓子问。   含笑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 但还是老实的回答:“那是自然, 不然还能抓谁啊。”   顾归只觉得嘴里全是苦味, 她脑子聪明,不用再追问下去,便将所有自己认为的所谓“真相”编排成另一种模样,叶柏舟与衙役说过的话也都有了新的解答。   若叶柏舟没有见到过尸首,便不知道自己杀过人, 那他要抓的, 只能是他以为的逃掉的年轻人。   哐的一声,黑幕被一道利剑拦腰斩断,露出里面的青天白日来。   只是这新得来的真相来得太过突然, 她想到叶柏舟这些日子因为她的误会受的闷气,再想到自己不由分说的出走,竟生出一种又荒唐又心虚的情绪来。   含笑看到顾归的表情, 小心的问:“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阿北为何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没错,是要哭了, 顾归欲哭无泪的看着她。   分明在不久之前, 她还准备跟叶柏舟算账, 这下突然发现不是叶柏舟欠自己、而是自己欠他的, 这账还怎么算?   叶柏舟可还等着回来后听她说这件事呢!幸亏含笑出现了, 她才不至于变成笑话。   顾归围着台子焦躁的转着圈,思索着待会儿见了叶柏舟该说什么。要不给他安一个别的罪名?她心思稍定,没错,用个别的罪名,反正他在对待自己时不足的地方多了。   想是这么想的,只是前院传来叶柏舟回来的消息后,顾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拉了含笑,往状元府的后门跑去。   找什么借口都盖不住她的心虚,能躲一时是一时!   “阿北,我还没收拾东西呢。”含笑对她的急切很是不解,刚刚不是还说有话要跟叶状元说,怎么一听到他回来了就着急走了。   顾归:“要不你留下收拾,过几日直接去将军府找我?”   “哪个将军府?阿北你家长辈也是大官吗?”含笑好奇的问。   二人跑到后门,顾归看了眼身后:“此事说来话长,顾归知道么?就是那个将军府,你回去收拾东西,到门口就说是顾归让你来的便可。”   “顾归?!难道你是野猪将军的亲戚?”含笑惊喜道。   顾归怕叶柏舟追来,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吧,来了再跟你解释,我得先走了。”   “那、那我送你出去。”含笑想立刻跟着她走,可自己那点积蓄还在房里,总得拿了才放心,无奈之下只好让顾归先走。   顾归没有拒绝,与她一起出了将军府的门,含笑一直把她送到大街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又站了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林业乘着马车从此处路过时,便看到含笑送完顾归,朝状元府的方向走去,想起那日平白挨的一顿毒打,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叫了几个人蹲在这里守着。   状元府内。   叶柏舟步履轻快的往寝房走,推开门却看到里面空无一人。他心里咯噔一声,以为顾归又跑了,赶紧出门去找。   含笑回来时迎面碰上叶柏舟,看到他不怎么高兴的脸心里一紧,转身就要逃跑。   “站住。”叶柏舟沉声道。   含笑僵了一下,讪笑着回头行礼:“叶状元回来啦。”   “阿……夫人呢?”叶柏舟看到她的神情便知道,顾归的去处她一定清楚。   含笑飞快的瞟他一眼,老实道:“夫人回家了。”   “将军府?”   “嗯。”含笑点头。   叶柏舟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他以为顾归会等他回来的,没想到还是给她溜了。难道就这么算了?自然是不。   叶柏舟眼神坚定起来,转身就要往外面走,看到含笑还站在自己面前后顿了一下:“你既然已经见到她了,为何没跟她走?”   先前是因为担心顾归的身份泄露,会给她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才没把见到她的事告诉含笑,现在既然二人相见了,含笑怎么没跟着离开?以顾归的性格,必然不会说出拒绝的话。   含笑羞涩的低头:“我那里还有不少物件要收拾,等收拾好了再过去。”   叶柏舟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含笑可以等,他却是等不下去了。   另一边,将军府。   顾归夜不归宿也就罢了,转身穿着身一看便不为她喜欢的衣裳回来了,这消息一传到后院,正在招待各家夫人的顾夫人立即把人撵了,兴冲冲的朝顾归闺房而去。   她赶到后顾归还没来得及换衣裳,顾夫人见了眼前一亮,拉着顾归的手打量了一圈,道:“怎么穿成这样回来了,是不是昨日跟心上人见面去了?”   “没有。”顾归面无表情的否定,虽然顾夫人一猜即中,但她坚决不会夸奖她。   顾夫人听了她的回答也不失望,悠然坐到椅子上:“说吧,是状元郎还是榜眼探花?”   “……谁都不是,你别瞎猜,我跟他们只是普通同僚。”顾归的眼角都要抽搐了,莫非母亲在她身边安了什么眼线?   顾夫人朝她眨眨眼:“你可骗不了我,你告假那些日子我怕你心情不好才没说的,看那日那几家狗崽子骂你之后他们的反应,普通同僚哪会为了护你名声做成那样,还是三个文官。”   因为秦余是个死心眼的老古董,江逸是个想抱大腿的狗腿子,叶柏舟他是……顾归咳了一声,莫名想到那日驿馆卷宗室内,叶柏舟与自己说的那些话,虽然当时是不信的,可如今知道他并未背叛过自己,再回想起这些话来可就有些别的感受了。   他可是说自己喜欢死她了啊。   “看来昨日还真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啊。”顾夫人看着闺女面泛桃花,立刻了然道。   顾归严肃脸:“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顾夫人期待道:“所以昨日那人是谁?快告诉娘。”   不待她回答,顾夫人兀自惆怅道:“以你现在的情况,嫁武官是别想了,皇上也不会让你有机会碰到兵权,文官呢,太师那种世族的不行,可低一些的又配不上你,幸亏三甲喜欢你,你还能挑挑。”   “喂,怎么说得我好像还得感谢他们一样?”顾归无语的看着顾夫人,“还有,我们只是同僚,你可别乱拉线,再出上次跟太师联姻那种荒唐事,就等着你闺女被皇上栓起来吧。”   顾夫人张张嘴,有些憋屈的看顾归一眼,不说话了。   顾归总算是松了口气,看来上次自己吓唬她的话还有些效果,至少偶尔能挡住她一些奇怪的想法。   “你跟三甲真没关系啊,一个都没有?”顾夫人忍不住问。   顾归犹豫一下,点了点头:“没有。”   “那、那他们也不喜欢你?”顾夫人不死心。   顾归咳了一声,反问:“你觉得有什么人会喜欢,官位比自己高比自己聪明又比自己能打的女人?”   “我觉得挺好的。”顾夫人不喜欢顾归这样说自己,虽然总想把闺女嫁出去,但不代表是因为她觉得顾归不够好。在她眼里,顾归是北元最好的大家小姐。   顾归一看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顾夫人反握回去,心疼的帮她按摩。   丫鬟敲门打断了母子二人之间的亲昵,顾夫人道:“进来。”   “夫人,小姐。”丫鬟手里拿着一个食盒行礼。   顾归看她一眼:“何事?”   “刚才前院的门房来报,说是秦余秦榜眼给小姐送来了一个食盒,奴才给小姐拿了过来。”丫鬟道。   顾夫人的眼神立刻意味深长起来。顾归默默收回了和她相握的手,问:“秦榜眼现在还在外面?”   怎么突然给她送食盒了,还在自己正在撇清关系的时候。   “说是顺路拿来的,已经走了。”丫鬟答话。   顾夫人让丫鬟把东西放到桌上打开,里面各色新奇的小吃被一一摆开,她嗅了一下,问:“秦榜眼可有说什么?”   丫鬟点头:“说是小姐曾与他说过想尝秦味,刚巧今日他家有会做的亲戚来了,所以央人给小姐做了一份。”   顾归捏起一个绿色的团子吃了,立刻愉悦的眯上了眼睛,她最近挺有口福,接二连三的吃到好吃的。   “哦,原来普通同僚之间是这样的,”顾夫人点了点头,“现在做同僚都这么用心呀,你随口说的一句话就被他记在心上了。”   顾归手里的动作一顿,瞥了顾夫人一眼:“他也做过我的夫子,关心学生不是应该的?再说,那天若不是我,他早被人打死了,送点东西给我怎么了?”   “没什么,挺好。”顾夫人笑眯眯道。   顾归被自家老娘笑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朝丫鬟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可……”丫鬟欲言又止。   顾归皱眉:“还有何事?”   “江逸江探花也派人来了,在门房留了一句话就离开了。”丫鬟道。 第49章 吃醋   顾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们是商量好的来给她添堵?恩将仇报也没见过这样的。   顾夫人脸上的笑更明显了:“他说什么?”   “说城南新开了家酒楼, 有小姐喜欢的黄酒, 他已经订了位置, 待小姐有空了可以随时去尝尝。”丫鬟道。   顾夫人瞟了顾归一眼:“看看你在旁人眼里都是什么样子, 不是吃就是喝的, 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能收敛点?”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笑却是收不住。   顾归只觉得脑仁子疼,明明是正常不过的来往,却在顾夫人眼里成了旁人喜欢她闺女的证明,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看来白说了。   “还站着做什么?还有什么事?”顾归撇着嘴看着丫鬟。   丫鬟憋着笑摇头, 行个礼出去了。待丫鬟一走, 顾夫人双手叉腰:“说,昨日与你鬼混的到底是秦余还是江逸?”   ……刚才还说与心上人见面,怎么这会儿就成了鬼混了?不过还好, 那个人没被猜到,也就不用慌。顾归淡定的喝了口茶:“谁都不是,你不信就算了, 再问我也是这句话。”   话音刚落, 小绿从外面进来了,看到顾归后道:“今年的状元爷是不是叫叶柏舟?”   “是啊, 你问他做什么?”顾归疑惑。   小绿点了点头, 平静道:“哦, 刚才我回来时在门口见到了, 他跟我说他是状元, 是来找小姐的,我让门房把他请进来了,现在在前厅坐着呢。”   “……?!!!”顾归愣了半天,蹭的站了起来,把顾夫人和小绿都吓了一跳,她顾不上穿外衣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恶狠狠威胁道,“谁也不准去偷看,听到没?!”   待顾夫人乖乖的点了头她才离开,还搞不清情况的小绿莫名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往日来巴结的人还少么,为何这次这么激动?”   “这次的巴结哪里跟以前的一样,”顾夫人笑眯眯道,“看来我得去观音庙还愿了啊。”   顾归一路狂奔,到了前厅门口猛地停下,这才想起自己是从状元府逃出来的,怎么这会儿要去见他,犹豫片刻唤来一个小厮:“你去跟叶状元说,就说将军今日繁忙,让他先回去。”   “哎!”小厮立刻进去了,顾归躲在角落里看着,不一会儿小厮出来了,她朝他招招手,低声问:“他怎么没出来?”   “叶状元说,没事,他可以等,还有……”小厮有些犹豫。   顾归瞪大眼睛:“还有什么?”   “他要你现在立刻进去,否则就去找媒人上门提亲。”小厮小心的看她一眼,把话完整的复述下来。   “……”顾归的嘴角抽了抽,干笑两声道,“哈!我与他相熟,不过是熟人之间的玩笑……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砍你的头!”   “小的不说!”小厮立刻笑着道,他不怕这位动不动威胁人的将军,可却最听她的话。   顾归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小厮的目光下僵着走进前厅,接着像怕别人不误会一样把门给关上了。   “你怎么来了?”顾归瞪眼问道。   叶柏舟丝毫不退让:“你为何没在家中等我?”   “……我想等便等,不想等便不等,你管得着吗?”顾归梗着脖子道。   叶柏舟不以为忤,过来拉着她的手坐下,问:“身子可还好?”   “……好得不行,你别问我这个。”顾归的脸微微泛红,虚张声势道。   叶柏舟抿唇,眼底泛着笑意:“好,那我不问这个,那可以问你离家出走的原因吗?”他已经等不及了,必须尽快把她的心结给解开。   顾归没想到他一来便是问这个,瞳孔晃动几下后转移话题道:“那个以后再跟你说也不迟,你先回去,让人看到你来我家了算怎么回事,不是说了明面上少接触吗?”   “无碍,皇上已经不怪我了,今日将我调到了礼部,比江逸刚好高半级,所以我不会再牵连你,也就不必避讳了。”叶柏舟心情不错,他不在乎官位,可若是这样便能与顾归光明正大起来,倒是值得庆贺。   不管你官位大小,咱俩只要碰到一起,就会惹到朝堂之上那个人啊。顾归张了张嘴,想到宁玄辰一看他们又混到一起来了,怕不是要气死。   “想什么呢?”叶柏舟问。   顾归狠了狠心:“你不用管了,这事交给我。”是时候去找一趟宁玄辰了。   叶柏舟有些疑惑,可见顾归不欲多说,便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所以,你为何离家出走?”   “……”顾归胡乱的看他一眼,整个身体便顿住了,她的喉咙有些发干,想到这些日子她心里复杂的情绪,虽然知道这件事是她自己误会了,可还是平白生出一分委屈来。   “叶柏舟,若我杀了人,你会报官吗?”顾归直直的看着他。   叶柏舟怔了一下,随后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所以要来问你。”顾归的脸别向一边,声音里满是不确定。   叶柏舟叹息道:“我叶柏舟,生平没有做过违背北元律例的事,不仅以前未曾做过,现在或是以后可能也不会做。”   顾归咬着嘴唇,一瞬间失望铺天盖地的袭来。所以不管她误不误会,叶柏舟的选择都是一样的。   “可若是你犯了错,我还是要自己教,哪怕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我也不会将你交给旁人去管。”叶柏舟轻声道,刚才的一声叹息更像是认命了一般。   顾归猛地看向他,眼睛里已铺满的点点泪光:“若是有人要抓我呢?”   “那我便跟你一起逃,你顾归这么大的本事,带着我浪迹天涯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叶柏舟促狭的看着她。   顾归怔怔的站着,半晌“唔”的一声扑到了叶柏舟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叶柏舟被吓了一跳,赶紧抱紧她问:“怎么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问,顾归都不肯回答,直到外头的日头高了,她才肿着眼皮坐起来,抽搭道:“叶柏舟,我好想你,一直都想……”   叶柏舟的眼神都软了下来,心疼的看着她道:“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就哭了起来。   顾归抽抽搭搭的看着他,断断续续的把她的误会、她离开以后的心情、这些日子经历的挣扎一一道来。叶柏舟越听越沉默,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在她口渴时递上一杯水。   顾归把事情讲完,心情也平复下来,担忧的看着叶柏舟道:“你、你不会生气吧?”   叶柏舟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她变得局促起来,才缓缓道:“我在想,你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才会产生如此荒唐的误会。”   “……是挺不好的。”顾归小声道。   叶柏舟垂眸:“以后我会改。”   “嗯,你自然是要改,”顾归得寸进尺道,“若不是你整日跟个闷葫芦一样,我又怎么会觉得你不喜欢我。话说,你现在是喜欢我的吧?”   听到她声音里的不确定,叶柏舟点头道:“喜欢,喜欢得不得了。”看来他的夫人也不是事事都聪明的,至少感情上的事他若是不说,她自己是看不出来的。   顾归满意了,才后知后觉的羞涩起来,兀自趴在桌子上看叶柏舟,时不时的捂着脸笑。   叶柏舟也微微笑着:“既然误会解开了,是不是要去找皇上说我们成过亲的事了?”   顾归一顿,立刻坐直了:“这个、这个我觉得不必着急。”   叶柏舟蹙眉:“你想不认账?”   “我有什么不认账的?”顾归红着脸瞪他一眼,随后有些犹豫道,“不过他现在正痴迷于帮我跟江逸牵红线,要是直接跟他说的话,怕是要恼羞成怒。”   “什么时候的事?”叶柏舟脸上阴晴莫辨。   顾归浑然不觉,认真的想了一下:“大概是那次我们一起旷工之后?秦余太死板了,他不是很喜欢,所以直接不考虑了,从那以后便专注于江逸了。”   “也曾考虑过秦余?”叶柏舟面无表情道。   顾归点头:“是啊,都怪媒婆乱来,竟要把我跟林业那小子凑一起,皇上怕朝臣结党营私,干脆亲自帮我选人了。”   “你说旷工之后才只考虑江逸,也就是说择他们二人的时候是在此之前?”叶柏舟冷淡的问。   顾归满脸无辜:“是啊,你以为皇上为何要我一个将军去翰林院读书,难不成还是疯了?”   “看来你早就知道。”   顾归笑:“当然知道,这事皇上都是跟我商量……”过的。   看着叶柏舟的脸,她果断闭上了嘴,因为她总算是摸清楚了情况。   “嗯?牵红线?还两个?”叶柏舟眯起眼睛道。   顾归咽了一下口水,强撑道:“他本来最钟意你的,若不是你大殿之上说自己有媳妇儿,他现在牵线的就是咱们俩了!”   “哦,怪我。”叶柏舟淡淡道。 第50章 安抚   顾归别扭的看他一眼:“似乎也不能怪你……”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把他们当妾抬进家, 给我找两个兄弟?”   “……什么乱七八糟的, 兄弟不是你这样用的, ”顾归无语的看他一眼, 见叶柏舟是真的不太高兴后, 又讨好的去牵他的手指,“我心里只有你一人,真的,不会嫁给别人的。”   叶柏舟不上当:“若不是误会解开了,为了让皇上安心, 就算是不嫁, 也会跟他们其中一个定亲吧?哦,不能说其中一个,现在已经定了江逸不是?”   顾归的眼睛忽闪了两下, 心想莫非这么久不上战场,所以心智都降了不少,不然怎么会一天之内被这么多人猜到心思?   “不会, 不是你, 我宁愿出家为尼。”真相虽然是如此,好听的话还是要说的。   更何况效果看起来不错。   叶柏舟被安抚了不少, 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所以你不打算将我们的事与皇上说?”   “自然是要说的, 但不是现在。”顾归道。   “那是何时?”   “十年八年……之后?”顾归不确定道。   “……”   顾归立即继续道:“皇上最讨厌别人骗他, 他也许能饶了我, 你可就不一定了, 你不能冒把我变寡妇的险啊!”   “所以就看着你与江逸定亲?”叶柏舟蹙眉。   顾归想了一下,道:“我们也可以定亲啊,只要你的‘阿北’消失便可。”宁玄辰之所以放弃叶柏舟了,不就是因为他说过自己有家室么,只要这个家室不存在了,那他们之间也就没有阻碍了。   叶柏舟有些憋闷,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此事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朝里朝外这么多人看着,一不小心就会被打成欺君之罪。   “辛苦啦,叶状元。”顾归笑眯眯道。   叶柏舟看着她还在红肿的眼睛:“顾夫人这边呢,我的身份是不是也要瞒着?”   “自然。”顾归立刻不笑了,“我娘那人跟太后关系不错,小心消息泄露。”其实是因为摸不准顾夫人的心,怕挨打。   叶柏舟叹息:“什么时候叶柏舟也成了要偷偷摸摸之辈。”   “会好的,待太后寿辰过了,我便跟皇上提与你定亲之事,”顾归安慰道,那时也刚好是宁玄辰要提及江逸的时候,“在此之前,你要负责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叶柏舟,如今没有媳妇儿了。”   而她要做的,便是先争取到与叶柏舟光明正大来往的权利,至于旁的,徐徐图之啊。   这么想着,顾归便忍不住先把叶柏舟打发了,接着在顾夫人与小绿好奇的眼神中换了官服,风风火火朝宫里去了。   宁玄辰正在吃午膳,外面便有人通报将军来了,他还疑惑了一下,她不是生病告假了,怎么这个时候来宫里了?   在他思索的时候,顾归已经进来了,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李果立即给拿了一双筷子。   宁玄辰蹙眉:“不是身子不舒服?跑来做什么。”   “身子不舒服是骗人的,我只是有些犯懒,所以不想起床。”顾归随口道。   宁玄辰看到她眼底的黑青,却是不信的:“待会儿让御医来给你看看,别有了什么毛病还不知道。”   “真不用,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顾归赶紧道,万一那个御医手段高明,看出了她昨夜刚行云雨之事怎么办。   宁玄辰见她坚持,也就不再说了,接着便看到她下筷子别了一个大鸡腿。宫里的碗筷秀气,她一个鸡腿有半个都没有放进去,看起来很是夸张。   “你倒是不客气。”宁玄辰无奈,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就这样吃饭会伸着脖子啃鸡腿的姑娘,真的会有人喜欢?   顾归看他一眼,道:“跟自己亲哥客气什么,对不对啊皇上。”   “朕的公主妹妹只有那几个,何时多了一个姓顾的?”宁玄辰瞥她一眼。   顾归笑嘻嘻道:“虽然姓氏不一样,可你最疼的不就是我?”   “你知道就好,”宁玄辰绷不住了,笑眯眯的帮她夹了筷子青笋,“别光吃肉,当心变胖子。”   顾归看到鸡腿上顶着的青笋,脸立即苦了下来,可想到待会儿要跟宁玄辰说的事,还是听话的把青笋塞进嘴里。   本以为还要劝她的宁玄辰,看到后“咦”了一声,随后了然道:“你是不是有事求我来了?”   顾归心虚道:“你先吃饭,我怕跟你说完之后,你就气得吃不下去了。”   “可别,你还是现在说吧,免得我被气得积食了。”宁玄辰立刻道,若是顾归闯祸,那可就不是一般的祸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顾归也不好坚持了,于是放下鸡腿道:“我来是想跟皇上说一声,我以后要跟自己喜欢的人玩,皇上不准干涉了。”   “喜欢的人?”宁玄辰眯起眼睛。   顾归赶紧道:“没错,叶柏舟啊江逸啊秦余之类的,当然,还有夜陵的王朗振,你不准逼我与他们不往来。”特地加上三个不重要的,好用来干扰宁玄辰的心绪。   “朕今日才把叶柏舟给升了,你就来找朕说这事了?”宁玄辰挑眉。   顾归抿嘴笑:“是啊,臣之前怕皇上讨厌叶柏舟,所以假装跟他不来往了,现在皇上都给他升官了,想必也不会讨厌他了,臣自然就跑来找皇上了。”   宁玄辰想对她翻白眼,可惦记着天子之仪,硬生生是忍下了:“朕才不管你这些,你爱与谁来往便与谁来往去。”   “真的?臣愚钝,可听不出什么是反话,皇上你得直接点。”顾归眨眨眼睛。   宁玄辰失笑:“朕说的是真的,那日不让你与叶柏舟来往,一来是怕你动心,二来是因为你打人都是因为他一句话,朕不喜欢你受旁人的影响太多。不过若是你执意交这个朋友的话,那朕也不会怎么着你了。”   “还有朗振呢,臣与他也交好。”顾归立刻道,生怕宁玄辰只拿叶柏舟举例。   宁玄辰瞟她一眼:“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只要别通敌叛国便好。”   “哎!”顾归笑了,让宁玄辰接受她与叶柏舟来往的事情总算达成。   她在来宫里时便知道不会有多大困难,毕竟这件事的起因不过是他的一次生气,今天他既然肯给叶柏舟升迁,便说明他的气已经消了,只要自己来求他一次,台阶他自然会给。   可这一趟哪怕只是走个过程,她也是要来的。   宁玄辰此人就是这样,任何事只要与他事先说了,他的容忍度便高一些,若她没来这一趟就先跟叶柏舟继续来往了,事情传到他耳朵里,只会让他更生气。   这也是她不敢说出她已经和叶柏舟成亲的原因。若是在二人刚重逢时说了,那宁玄辰也不见得会有多气。至少不会对叶柏舟有什么影响,毕竟是她隐瞒了身份嫁人又擅自离开的,叶柏舟充其量是个受害者。   可事情已经耽搁这么久,错过了坦白的最佳时期,叶柏舟也从受害者成了同谋。他笃定叶柏舟有了家室,也在真心实意的帮自己找夫婿,这个时候跟他说成过亲的话,还不如让叶柏舟直接把脖子露出来让他砍。   “但是,”宁玄辰淡淡的转折,顾归立即专注了些,认真的听他讲话,“但是朕不准你将过多的心思分给他们任何一人,你敢对谁上心,朕就杀了谁。”   “什么?”顾归迷茫的问。   宁玄辰哼了一声:“少装傻,朕说的是真的,你若是敢对旁人比对朕好,朕就杀了那人。”   顾归愣了一下,失笑:“江逸也不成?那可是皇上亲自给我挑的未来夫婿啊。”   “不成,朕说了,是任何一人都不成。”宁玄辰直直的看着她。   顾归心里闪过一丝古怪,随后觉得荒唐又可笑,便抛在了脑后。再看宁玄辰,好似看一个同伴被抢的孩童一般。   她严肃的回答:“放心吧皇上,你永远都是我心里的第二位。”   “谁是第一?你娘?”宁玄辰挑眉。   顾归摇头:“自然不是,我娘也是要排在你后面的。”   “哦?”   “臣心里的第一,是北元的黎民百姓。”顾归正经道。   宁玄辰斜她一眼,嗤笑:“你倒是会装相。”   “所以啊皇上,对我好一点吧,像我这样忠心耿耿只为你的人,估计天下也就我一个了。”顾归一瞬间又不正经起来,吊儿郎当的瘫在椅子上。   宁玄辰点头:“知道了,会对你好的。” 第51章 比武   顾归从宫里出来时心情大好, 一切似乎都按照她设想的方向发展, 只要再用点手段将叶柏舟变成没有家室的人, 她便可以跟宁玄辰要求换夫婿人选了。   想到可以再次当回她的叶夫人, 顾归扬着嘴角翻身上马, 她要去找叶柏舟了。   顾归骑着马一路奔驰, 用最短的时间便到了驿馆,将马交给小厮之后便往里面冲去,迎面撞上了打着哈欠的江逸。   “将军,你怎么来了?”江逸疑惑。   顾归瞥他一眼:“我不能来了?叶柏舟呢?”   “他在里面,”江逸指了指北元官员所在的院子, “你找他做什么?话说你不是病了?怎么还来驿馆。哦, 懂了,你是不是装的?”   “哪那么多问题。”顾归翻了个白眼,拿着马鞭朝庭院走去。   江逸看她来势汹汹的样子, 又想到前些日子两个人闹的别扭,生怕她是去揍人的,赶紧跟了上去, 可惜在进门的时候顾归脚踢了一下门, 顿时把他关在了外面。   顾归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意,走到厅堂的时候大声道:“叶柏舟!柏舟!柏……”   屋子里, 十来个文官懵懵的看着她, 似乎很是惊讶顾归会来这里半晌才想起来行礼。顾归默默闭上了嘴, 狠狠瞪一眼混在他们之中的叶柏舟。   “叶状元, 本官找你有事, 出来!”顾归沉声道,说完便转身走了。   叶柏舟看了一眼周围的同僚,立刻跟了上去,直到走出院子,他才低声道:“跟我来。”   走在前面的顾归顿了一下,僵硬的扭过身来跟着他,二人不远不近的走着,叶柏舟带着她穿过小道,到了一间偏僻的厢房。   “这些犄角旮旯你到底都是哪里找来的?”顾归好笑道,上次也是,那个什么卷宗室,她来这么多次都没有见过。   叶柏舟只是在前面走着,听了她的话连回头都不曾。顾归吸了一下鼻子,一只脚跟着踩进了厢房的门。   没等第二只脚抬起,她就被一股大力拉了进去,叶柏舟把她拉到怀里,顺手把门给关上,呼吸灼热道:“找我做什么?”   室内温度突然升了起来,顾归咳了一声,别扭的把脸撇向一边。以前在柳州的时候,叶柏舟白日都不会这样的。   “那是因为我在忍,”她心里想的竟然无意中说了出来,叶柏舟眼底含笑,“总想着来日方长,没必要白日也与你黏在一起。”   “那现在就不来日方长了?”顾归无辜的红着脸。   叶柏舟松开了些:“是啊,现在的我连个名分都没有,自然要及时行乐。”   “很快就有了……”顾归小声道。   叶柏舟似是非常愉悦,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你来找我做什么?”   顾归眨眨眼睛,好像没什么要做的,可她就是想来找他,想听他说话,想被这样抱着。   她一言不发,叶柏舟叹息道:“去玩吧,我还有许多事要做。”上午刚见过,就知道她没什么事的。   顾归不满的看他一眼,想说不要做事来陪她好了,可她不用开口也知道,叶柏舟定然是不会答应她的。   “那,我去找江逸了啊,你可别吃醋。“顾归鸡贼的看着他。   叶柏舟点头:“嗯,只要别去找那个朗振就好。”相处这么久了,他早就看出顾归与江逸之间没什么事,反倒是那个朗振,让他心里膈应,尤其是昨夜。   顾归“啊”了一声,她从今日醒来就开始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现在经过叶柏舟的提醒可算是想起来了,看来她还是得去找朗振。   这么想着,屋外传来一阵声响,叶柏舟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握着顾归胳膊的手也松开了:“你自己去解决。”   说完便推门出去了,顾归站在屋里叹气,还没等她一声气叹完,走了几步的叶柏舟又折了回来,按着她的脑袋吻了一下,轻声道:“若是解决的不好,你明日大概也是不能去早朝了。”   顾归的脸蹭的红了,扭捏着不去看叶柏舟的脸,叶柏舟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无声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顾归等到自己脸上的热度消下去之后才敢出门,顺着小道回去,便看到朗振正站在前院的院子里等着,看到她后立刻招了招手:“阿北!”   顾归面上表情不变,走到他面前道:“怎么了?”   “你昨日什么时候走的啊,为何把我丢在万花楼了,我在那里的地板上睡了一宿。”朗振有些不满道。   顾归心下一动:“你可还记得昨日发生过什么?”   “什么?我们去吃饭了呀,啊对了,我给你的礼物你为何没带走?”朗振有些气愤,“那可是我辛苦打来的,你不是很喜欢吗?”   顾归看着他的眼睛:“还有呢,其他的事,都不记得了?“   朗振疑惑的看她一眼,认真思索起来,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什么事,头疼的按着自己的脑袋:“我昨夜喝酒了不是?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顾归还未说话,躲在一旁的江逸便开口了:“惹没惹将军生气我不知道,倒是万花楼老板挺气的,朗振王你差点把人家厢房给毁了,他要我给你带句话,以后不准去了。”   “我……我还发酒疯了?”朗振不可置信的看着江逸,在看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立刻懊恼道:“早知道不该喝酒的,真是太丢脸了。”   江逸点头:“是丢脸。”   所以这货把亲她的事就这么给忘了?很好,简直算账都不知道从何算起。顾归笑眯眯道:“朗振,你武艺练得怎么样了?”   “自是好的!”朗振一听顾归问他功课,立刻亮着眼睛炫耀,“去年我便打败了夜陵第一勇士,现在我是夜陵最厉害的男人。”   顾归点头:“光吹牛有什么用,跟我过过招,让我感受一下如何?”   “来啊!不过我下手没有轻重,阿北可别逞强,若是受不住了便求饶如何?”朗振笑着挑衅道。   顾归被他初生牛犊的样子逗笑了,同时决定好好教教这个牛犊子如何做人:“那便试试。”   “兰洛国的院子里有个演武场,我现在去帮你们问问能否借用。”江逸立即道,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朗振点头:“拜托江探花了。”说完便眯着眼睛看顾归,顾归也淡淡的看回去,二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   厅堂里的文官们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可也能看出二人之间的氛围不同寻常,对自己手中要处理的事都有些心不在焉。   叶柏舟静静的坐在一旁,把手中每一本文书都认真做了标示,丝毫没受外面的人影响。哪怕其中一个是他的妻子。   江逸从出去到回来只用了不到三刻钟的时间,喘着气对庭院里的二人道:“兰洛世子说了,欢迎二位去用,他现在就让人打扫武场。“一个是夜陵君主,一个是北元将军,这样的热闹正常人都不会错过。   “那阿北先去等着,我回去换身衣裳。”朗振嫌弃的看着身上的袍子,待顾归点头之后才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江逸才问:“将军,你打得过他吗?”   “你现在才问是不是有些晚了?”顾归眯着眼睛道,刚才那个恨不得按着她与朗振脑袋对打的人是谁?   江逸心思被拆穿了也不恼,大方道:“是有些晚了,所以将军你可一定要赢啊。”   “那是必然,我顾归十六参军开始,便没有输过。“顾归傲然。   江逸吭哧一声,道:“可我刚才听兰洛世子说,朗振功夫也不差,将军你可别轻敌。“   “放心吧,他一个小屁孩能翻出什么浪,赢的人只会是我,”顾归在外面看了厅堂一眼,对江逸道,“你进去跟叶柏舟说一声,告诉他我会好好教训朗振一顿,给他出气。”   “怎么,朗振王欺负叶兄了?”江逸茫然道,“还有你为何要帮叶兄出气,莫非你们和好了?”   顾归看他一眼:“要你传个话哪这么多问题,我去演武场等你。”   江逸撇了一下嘴,转身朝厅堂走去。他一进屋,那些文官便忘记了要孤立他的事,呼啦一群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发生了什么,江逸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谁也没有搭理,直接去了叶柏舟面前。   “有事?”被挡了光的叶柏舟皱眉问。   江逸点头:“有,将军让我给你带个话,她去帮你教训朗振了,说是给你出气。”   叶柏舟的朱笔一顿,疑惑的看向江逸:“怎么出气?”   “她与朗振去了兰洛庭院比武,应该是找个借口揍他。”江逸道,他说话时没有避讳后面一群偷听的,因此叶柏舟还没什么反应,后面的文官便嘈杂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一定要阻止他们才是。”一个文官着急道。 第52章 闹大   接着便是更大的议论声, 江逸斜了身后的人一眼:“若是不满意, 直接去阻止了便是, 在这大声叫嚷算什么本事, 我也不会给各位当传声筒。”   “……”没想到江逸直接给堵了, 这些文官面面相觑, 最后由一位相对没有跟叶柏舟闹太僵的人出面道,“叶状元,你可得想想办法啊,此事将军确实做的不妥。”   江逸不耐烦道:“我就是来给你带个话,将军那需要人手, 我就先走了。”说完便离开了。   文官一下子围到了叶柏舟身边, 七嘴八舌的说着此事的利弊,让他出面去解决这件事。   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叶柏舟静静的看着笔尖红色的朱砂,直到滴在了文书上、印成一点小小的红印, 他才叹了声气,从位置上离开。   另一边夜陵的人对朗振突然要比武的事也觉得头大,可无论如何苦口婆心, 朗振都似乎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只管换了衣裳,便朝兰洛演武场跑去。   顾归已经等在那里了, 此刻她身上的官府已经脱了下来, 换上了借来的短打扮, 懒洋洋的半躺在兰洛世子给准备的椅子上。   朗振到了演武场的时候, 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大多是各国使臣,小部分是得了顾归的允许来观看的北元护卫。他看到这么多人的时候也愣了一下,随后便爽朗的笑了,看来大家都对顾归好奇的很呢。   此处虽然是北元,可驿馆内真正的北元人还是少的,更何况这里住着的是兰洛使臣,兰洛世子自觉担起了组织的重担,以主人的姿态站到了擂台之上。   “各位,今日能欣赏夜陵的朗振王与北元鼎鼎大名的野猪将军比武,是我们三生有幸之事,可若是直接让二人来比,似乎挺无趣的,不妨这样,大家也参与进来,派身边身手最好的人来练一练如何?”兰洛世子笑道。   立刻有别国使臣响应:“那好,我来做那引玉的砖,不知道谁愿意让我领教一番?”   底下顿时热闹一片,很快就有人上去了,二人肉搏起来。   江逸只是想看顾归打架是什么样的,可没想到顾归还没打,其他国的使臣便打了起来,顿时也觉得事情脱离预期了,有些担忧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怎么觉得事情好像闹大了?”   顾归点了点头,跃到擂台之上,三两下拦住了厮打的二人,底下立刻一片骚动,她微微抬头,顷刻又安静下来。   “兰洛世子的提议不错,可还是有些无趣了,”顾归懒洋洋道,“不如设个赌局如何?一比一赔率,各国上擂台的每次只准一人,不限次数,点到即止。”   台下安静片刻,接着草原野族嚎了一嗓子,顷刻间下面更是热闹了。江逸眼皮抽搐的看着台上的顾归,这次不用问他也知道,事情是真的闹大了。   顾归看了门口护卫一眼,护卫立刻搬来一张桌子,布置好了赌庄,很快就有人围了上去,银子像石头一样丢在上面。   等顾归跳下擂台,江逸与朗振同时围了上去。   朗振有些不高兴:“早知道就在我的院子里比了,现在还要被他们喧宾夺主。”   “行啦,还不快去下注,能赚多少是多少。”顾归笑道。   朗振看她一眼:“你买谁?”   “那个胖子,帮我下十两,去吧。”顾归拍拍他的肩膀。   朗振从荷包里摸出银子,拿着去给顾归下注了。他一走江逸便惊恐的看着顾归道:“现在怎么办?真让他们打?死人了怎么办?”   “放心吧,他们不敢在北元的地盘上闹出这种事,否则也不会只是属国了。”顾归倒是没什么感觉。   江逸皱眉:“可拳脚毕竟无眼,这个兰洛世子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还能怎么回事,不过是彼此之间的试探而已,”顾归看了一眼不远处紧张的兰洛世子,提点江逸道,“擂台是自愿的,谁都有输的可能,谁也不想被看笑话,可为何还要上去?是敌对的两国之间的较劲,关我们什么事,我们是拦不住的。”   江逸惊讶的看了顾归一眼,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顾归斜睨他:“想说什么?”   “没事,只是发现每次觉得将军就是个不靠谱小姑娘时,将军就会用行动告诉我,你对形势和权力角逐是如何通透,”江逸感慨道,“跟着将军真是学了很多。”   顾归被夸了这么多年,可每次被夸还是觉得身心愉悦,刚要说什么,台上一声怒吼,另一人便被甩到了地上,胜负已分。   朗振拿着银子在远处朝她招招手,顾归满意的笑了,更加语重心长的教育江逸:“所以啊,既然阻止不了,还不如趁机挣点银子,谁也不嫌钱多不是。我眼光不错,你若是信得过,跟着我下注便可,保证你能赢个盆满钵满。”   ……真是不能夸啊,江逸的脑仁子又开始疼了:“将军,别人输了会被看笑话,你输了不是也一样?”   顾归莫名看他一眼,余光看到叶柏舟过来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笑道:“你怎么来了?”   叶柏舟看了一眼被挤成戏园子的兰洛庭院,叹息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顾归立刻乖乖的跟着走了,江逸在后面莫名其妙的看着,总觉得这两个人的立场好像反了过来,怎么这次将军这么听话了?   “何事?”等到了稍微安静些的角落,顾归问道。   叶柏舟看着她道:“比武是为了帮我出气?”   “是啊,等我把他打个半死。”顾归笑道。   叶柏舟无奈:“我现在已经不气了,你还是取消擂台吧。”现在外面那群官员,只等着他劝不了人后去宫里告状呢。   顾归的眼睛眨了眨,脸上的笑收敛了些:“可、可是我已经跟朗振约好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是你让我自己解决的。”   “可我也没让你跟人在擂台上打架,”叶柏舟蹙眉,“若是你受伤了怎么办?”   “放心,他打不过我的。”顾归道。   叶柏舟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可若是他受伤了呢?朗振是夜陵的王,在太后寿辰前夕出了事,定然会影响两国关系。”   “怎么会,我不会伤他的。”顾归好笑道。   叶柏舟叹息:“那就得你收敛些了,可这样一来,你还是有受伤的可能不是吗?”   眼见对话又到了死胡同,顾归抿了抿嘴,问:“比武多少会受伤,我们二人注意些便没事了,更何况纵使我输了,这里的人哪个敢笑我,无事的。”   “阿归!”叶柏舟皱眉,他以为自己能劝得动顾归的。   顾归垂眸,其实不打也没什么,她没到被人架着非要去做这件事的地步,可是她就是不想让,一点都不想让。   “听话好吗?我不想你受伤。“叶柏舟放软了声音。   顾归抬头:“你也知道你叫的是阿归,不是阿北,柏舟,我大概是不会像阿北一样什么都会妥协的。”   “你这是何意?”叶柏舟的脸沉了下来。   顾归轻咬嘴唇,道:“我怕是不能什么都听你的了,因为我怕……”怕这么做了以后,又变成那个叶府的阿北,什么事都束手束脚。   怕自己像当初一样会产生厌烦的情绪,怕自己可能会因此像当初一样,不要叶柏舟了。   顾归放软了语气:“你想想看,我就算再胡闹,可有做过一件有碍于北元名声的事?柏舟,我不只是你家那个小混蛋阿北,更多时候我还是北元的守护神,你该相信我的。”   “你不必说了,”叶柏舟别过脸去,“我只问你,你能保证里面那些使臣不会有谁受伤?能保证朗振王不受伤?能保证……你自己不受伤?”   见他语气中带了点松动,顾归点点头:“放心,我自有对策。”   叶柏舟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他没留下观看,顾归心里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叶柏舟能不坚决反对就算是好的了,又何必强求他按自己的想法来。这么想着,顾归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回了兰洛庭院。   擂台上还在打,顾归一进去便被江逸拉了过去:“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跑了呢。”   “怎么。”顾归斜他一眼。   江逸用下巴指了指台上:“诺,这一场打完就该你跟朗振王了。”   顾归点了点头:“没人受伤吧?”   “怎么可能会有人受伤?你什么时候叫巡防营的人,”江逸敬佩的看着顾归,怪不得她一点都不担心事情闹大,“为何不早告诉我,害我提心吊胆了半天,还以为事态控制不住了。”   从第二场开始巡防营就出现了,一群人蹲在擂台下面等着,一有打红眼的,就三五个兄弟一起把人拖下来。结果一场擂台打下来,伤得最重的也就是草原那群人了,还是自己扭到脚了。 第53章 维护   顾归笑了:“废话, 还真让他们在北元地盘上打个你死我活不成?玩玩便得了。”其实她倒是想看真刀真枪, 可一怕宁玄辰骂二怕叶柏舟骂, 只好收敛一些了。   “将军英明, 这样一来大家就算是输了, 好像也并不难看, ”江逸跟着笑起来,他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此刻一笑又有了明艳动人的样子,“不过待会儿这么多人看着,将军还是操心一下自己吧, 一定要赢, 可也不能让朗振王输得太夸张,这个度还得将军自己把握。”   顾归叹气:“束手束脚的有什么意思。”   “没办法,谁让现在看热闹的人太多, 只当演戏了。”江逸道。   顾归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江逸被她看得有些发毛。   擂台上最后一场比完了,不等兰洛世子叫, 她便跨了上去, 看了眼下面长得乱七八糟的一群人,玩笑道:“各位的赌局怎么样了?”   底下立刻有兴奋的有惋惜的, 顾归掏掏耳朵:“最后一场, 换个玩法, 盲赌。”   众人一愣, 没听明白这个盲赌是个什么意思, 顾归看了巡防营的精兵一眼,这些兵士立刻散开请其他人出去。   底下的人总算是明白了,顾归这是没打算让他们看,当下就抗议起来了,兰洛世子赶紧上台道:“顾将军,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大家都是奔着您来的。”   “世子,我是借了您的演武场,您也同意了,可转眼就把我与朗振王要比武的事给捅出去了,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顾归笑眯眯道。   若不是有人存心将此事散出去,这短短的几刻钟便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了?她与朗振这场比武不过是二人之间的玩闹,可偏偏顷刻间被扩大,这个时候不管她比不比武,都是不合适的。   可若是比了,赢了,便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输了便要被这里所有人嘲弄,堂堂北元大将军连个十几岁的毛孩子都打不过。不管结果如何,对于她顾归来说都有害无利。   顾归看了兰洛世子一眼,若是一般人,被架在这里之后便只能给大家看这场热闹,可惜他算计错人了。她顾归是个混不吝的,比武是要比的,可她又没说过闲杂人等可以在此观看。   兰洛世子的脸色变了变:“可大家伙儿都在这等着了,会不会……”他的话停了下来,震惊的看着下面已经剩的不多的人。   朗振在听了顾归的话后第一个让手下离开,与夜陵交好的两个小国也跟着离开了。一有带头的人走,还剩些理智的人便陆陆续续的跟着走,哪怕有想留下看的,也都被同伴拖走了。   兰洛世子脸上的笑难看了些:“既然大家都愿意,那本世子也没意见,演武场就借给将军了,告辞。”   顾归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嗤笑一声,不懂兰洛为何派这样一个废物来朝贡,也不怕把北元得罪个干净。   院子里很快就只剩下她与朗振江逸三人,江逸饶有兴致的坐到先前兰洛世子坐过的地方,道:“将军,我就不用走了吧?”   顾归看他一眼,活动活动手脚。朗振也翻身上了擂台,舒展着身子道:“阿北,我还以为你要与我在大家面前比武呢。”   “不过是照顾你的脸面,堂堂夜陵的王输得太惨像什么样子。”顾归自他一上台,眼神便变得有侵略性起来。   朗振嗤笑:“这该是你担心的才是,阿北,我可是不会放水的。”   不等他的话说完,顾归出手如闪电般逼近,朗振侧身接住,二人一来一往打斗起来。   台下的江逸看得紧张,忍不住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磕了半天顿了一下,顺着自己的手看过去,这才看到瓜子是摆在兰洛世子桌子上的,顿时无语起来。   这个兰洛世子,是不是想死呢?大家都是抱了看热闹的心,可也就只有这一个蠢人带了瓜子来吧。   朗振被顾归逼得连连后退,快要掉下擂台时看着门口大喊一句:“叶状元?”   顾归和江逸同时扭头去看,待江逸扭过脸,刚好看到朗振一拳打到顾归脸上。   ……他奶奶的,这人怎么这么贱?!   江逸顿时气得瓜子也不吃了,站起来大叫“将军加油”。   朗振倒是理直气壮,笑嘻嘻的看着顾归:“兵不厌诈,还是阿北你教我的。”顾归捂着自己红肿了半边的脸,缓缓的眯起眼睛,趁他还在得意时朝他下半身踹去,朗振立刻去防,顾归却半路换了招数,一拳打在朗振脸上,朗振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打这么重干什么?”朗振瞪着眼睛控诉。   顾归捂着脸反驳:“你打的就轻了?”   二人对视一眼,再次缠斗到一起去了。江逸在下面兀自惊心,看着二人你来我往,最后以顾归将朗振踩在脚下结束。   顾归动了动脚尖,道:“这是对你耍酒疯的惩罚,以后再敢做出格的事,我就打断你的腿!”   说完又使劲踩了一下,朗振哀嚎一声:“输了输了,别踩了!什么酒疯我全忘了。”   顾归抬脚,看着他爬起来道:“幸亏是忘了,若是没忘,我还得把你打到失忆一次,怪麻烦的。”   “……毒妇!”朗振控诉。   江逸狗腿的上来给顾归递手帕,听到他的控诉后立刻反击:“你才是毒妇!不对,卑鄙小人!”   若不是他耍心机,顾归脸上这一拳本是不该挨的。   朗振瞪他一眼,江逸毫不退让的瞪了回去,接着对顾归道:“既然胜负已分,我这就去跟外面的兄弟们说一声,赌局可以开了。”说完便转身跑了。   顾归拿手帕按着脸,有些散漫的席地坐下,朗振也跟着坐到她身边,心疼的问:“疼吗?”   “本来是疼的,可看到你比我伤得重就不疼了。”顾归坦诚道。   朗振嘴角抽了抽:“别跟我说是因为担心我。”   “你觉得可能吗?”顾归嗤道,“不过你武艺确实进步不少,值得夸奖。”   朗振低头笑:“没办法,夜陵不安稳,君主总要厉害一些才能让百姓安心。”   “怎么,夜陵不太平了?”顾归眉头一动。   朗振瞥她一眼:“要告诉你吗?告诉你了你会帮我去解决纷争吗?”   “那得看我们皇上怎么想了。”顾归伸了伸懒腰。   朗振轻哼一声:“所以现在告诉你有什么用,你们北元皇帝也不会帮我。”   顾归蹙眉看向他。   “将军!将军!”江逸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跑,“叶兄、叶兄他跟官员们打起来了!”   朗振只觉得顾归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再去看她便只能看到一个黑点了。   顾归跑到厅堂的时候,叶柏舟正以一人之姿堵在门口,里面的官员正七嘴八舌的质问他,顾归一进院子便听到其中一个道:“你如此行事,信不信我等弹劾你?!”   “你们要弹劾谁?”顾归沉声问道。   叶柏舟立刻回头去看她,看到她脸上的红肿之后皱了眉头,顾归知道他不高兴了,有些心虚的站到他旁边,瞪着厅里的文臣:“你们要弹劾谁?”   几个刚才还在上蹿下跳的官员立刻噤声了,后面一个胆子稍微大些的上前行礼道:“弹劾叶柏舟!将军你看,他把同僚打成什么样子了!”   说完让开一些,露出里面正在唉声叹气的几个人,顾归凭自己的经验一看便知他们是装的。   “什么回事?”顾归板着脸看向叶柏舟。   叶柏舟不悦道:“他们要集体去宫内告将军的状,我拦着不让去,便争执起来,但我并未动手。”   “胡说!难道李司务是装出来的?分明是你把他推倒在地!”   顾归轻描淡写的扫了跳脚的人一眼,那人立刻不敢说话了。待厅里完全安静下来,她才淡淡开口道:“李司务是否伤到了,待会儿找个大夫一查便知,现在我们来谈谈,你们准备去宫内告我什么状?”   官员们脸上露出明显的心虚,这一次没人说话了。他们本想以“顾归不顾使臣安危,行事有伤北元邦交”一事去参她,按设想应该在擂台没结束的时候便将此事告知皇上,让皇上来抓个现行。   可偏偏被叶柏舟拦在厅堂里面,谁也没办法出去,以至于错过了告状的最好时机。现在擂台已经结束,且顾归处理得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们若是再去递小话,恐怕也已经站不住脚了。   “卑职怎会去告将军的状,不过是有些事要去面见皇上而已,倒是叶柏舟,拦着我们的去路,也不知道是何居心。”坐在后面哀嚎的李司务道。   既然没办法参顾归了,那便将所有事都推到叶柏舟身上,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总要咬一个人才是。   顾归的眼睛眯了起来:“有事面见皇上?皇上当初要我主管驿馆之事的圣旨你们是没接到?还是说现在在公然抗旨?!” 第54章 含笑   屋里的人立即呼呼啦啦跪了一片, 李司务颤抖道:“卑职不敢, 只是卑职、卑职……”   眼见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先前说话的官员生怕自己也被扣上一个抗旨的帽子, 接话道:“将军, 卑职也想将事情交代给将军, 可是整日不见将军身影,只能、只能去找皇上……”   呵,这意思是大家半斤八两,谁都没听皇上的不是?顾归嗤道:“怎么?你是在怪本将军失职?”   “卑职不敢。”   “你是不敢,没找到我说明是你们能力不够, 你们找不到我, 有的是人能找到我,不如各位挪挪屁股,给能找到我的人腾腾位?”顾归不动声色的走到叶柏舟前面, 以回护之姿站定。   “行了!你们抗旨这事,本将军这次就算了,叶状元说起来也没什么错, 不过是一片好心怕你们抗旨而已, 李司务待会儿记得去看大夫,没什么事的话大家散了吧。”   顾归三下五除二将事情解决, 双手背在身后朝叶柏舟勾勾手指, 叶柏舟垂眸掩饰笑意, 待她走了之后便跟了过去。   刚到角落便被拉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主次颠倒了, 换顾归去拉叶柏舟。   “有这么高兴?”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的讨了天大的便宜一样,叶柏舟无奈道。   顾归有些害羞:“我以为你不跟着他们一起去告御状就算很好了,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护着我。”在自己也不认同的情况下,竟然拦着和自己一样想法的人,只为了维护她,这在以前顾归想都不敢想。   “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叶柏舟皱眉。   顾归想了一下,老实道:“比秦余那老古板好一些,可在某些事上又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你觉得我会去告自己夫人的状?那跟你误会的与衙役一起抓你有何区别,顾归,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坏了?”叶柏舟眼底闪过一丝不满。   顾归撇了撇嘴:“以前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同意,还动不动的威胁我,让我如何把你想太好。”   “可我也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伤害的事吧。”   顾归想了想,点头:“确实没有,可那不是我听话的结果么,对了,你今日为何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因为你说的对,如今的你是顾归不是阿北,”叶柏舟看到她眼底的疑惑,神色温柔了些,“我眼中的阿北,是个有大才能却没背景的小无赖,做事冲动又无畏,害我整日担心她闯出我不能帮忙解决的事来,所以要对她严加约束。而顾归是北元的将军,她对于国家大事要比我通透,所以有时候该试着相信她。”   顾归的眼睛眨了眨,确定了下周围无人,立刻扑到叶柏舟怀里蹭了蹭,软着声音道:“柏舟最好了,那以后也不要多管我了好不好?”   “那得看你做的是对是错,今日之事是我信任你不会乱来,所以才妥协的,可假若以后遇到如第一次见面时那种问题时,我还是不能妥协的,知道吗?”叶柏舟低声道。   顾归想到那时自己逼着太守放了流匪后、叶柏舟满脸不忿的样子,就忍不住在他怀里勾起嘴角,然后用严肃的声音答道:“可以,那如果最后的结果不能如你所想,你也不准生气。”   “你也是,”叶柏舟立刻道,“若是对我有了什么不满或是误会,直接与我说,再不准做出扔休书逃跑的事。”   顾归钻出叶柏舟的怀抱,严肃的点了点头:“成交。”   江逸跑过来的时候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顾归和叶柏舟,看一眼时辰也差不多也该放值了,索性就回家去了。   马车进入街市的时候,窗外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尖叫,接着便是一片嘈杂慌乱。正在马车内假寐的江逸皱起眉头,掀起帘子朝外看去,便看到一个老妪正在搀扶跌坐在地上的女子。   不远处是一个抢了包袱的蟊贼,正在往前方跑去。他抿了一下唇,从马车里跳了下来朝蟊贼追去,经过女子时低声道:“在此等着!”   女子正是从状元府出来准备去投奔顾归的含笑,她在府内左等右等等不到叶柏舟回来,便只留了一封书信就走了。谁知这北元的都城竟也不怎么太平,刚一出来便遇到了抢包袱的贼。   “姑娘,包袱找回来的可能应该是不大了,里面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吗?老妪问。   含笑微微摇头,忧愁道:“没有,只是我这些日子做针线活儿攒的一些银钱,谢谢你了大娘。”   含笑在夺包袱的时候扭了脚,借着好心老妪的搀扶才站了起来。   老妪慈祥的笑笑:“没事,我家孙女跟你差不多大,能帮一把我心里也是好受的。”   含笑勉强朝老妪笑了笑,那些银钱虽然不多,可至少能帮着阿北改善几日生活,现在一切都没了,她又成了拖后腿的那个。   “姑娘你是哪里人氏,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含笑点头:“我是柳州人氏,前些日子才来的京都。”说完,有些着急的朝着蟊贼消失的方向看,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行了姑娘,银钱没了可以再挣,没受伤就算好的了,”老妪搀着她往路边站了站,“对了,现在天马上要黑了,你一个姑娘家,这个时候背着包裹是准备去哪啊?”   含笑抿嘴一笑道:“去投奔我的姐姐。”阿北现下与叶状元已经和离,再称呼为夫人似乎已经不再合适了。   “姐姐?你姐姐在何处,怎会让你这么晚了才去投奔?”老妪皱眉道,“她的心也太大了,若是你出了什么好歹,让她后悔去!”   含笑怕老妪误会,连忙道:“我姐姐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去找她的,是我自己笨,应该明日一早再出门的。”   “你是柳州的,为何姐姐却在京都?”老妪疑惑。   含笑有些不好意思:“她、她不是我亲姐姐,是我自己想叫姐姐的,她在柳州时救过我的命,是我救命恩人。”   “你姐姐家住何处?看你这脚也不能自己去了,不如我送你。”老妪叹气道。   含笑有些犹豫,试着动了一下脚,结果换来了钻心的疼痛。   “那……麻烦大娘了,”含笑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姐姐……”   “姑娘!”   江逸喘着气出现,含笑愣了一下,看到他手里的包裹之后眼睛都亮了,急忙往他的方向跑去,只是一动钻心的疼就直冲头顶,含笑脸色一白,朝地上跌去。   江逸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待她站好之后又赶紧放开,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她:“那人将包袱丢在了路边,姑娘你看一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含笑赶紧去摸包袱里的钱袋,确定钱袋还在后松了口气:“什么都没丢,银子还在。”   “那就怪了,他抢包袱不过就是为图钱,为何却没有将银子拿走?”江逸蹙眉。   含笑只知道钱还在就好,至于旁的也没有多想,只是感激的朝江逸行礼:“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江逸顿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官服在驿馆出来时便换了,此刻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青色的衣裳。也幸亏提前换了,否则穿一身朝服跑去追贼像什么样子。   “无妨,拿了东西便回去吧。”江逸道,心下仍是疑惑,他在京都这么多年,还未见过有当街抢劫的,什么时候京都的街市这么乱了?   含笑点了点头,转身去找老妪道谢,只是回头时老妪之前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她四处张望了几眼,却始终没有找到。   江逸将包袱还给含笑后便准备离开,含笑没找到老妪只好叫住他:“公子!”   待江逸站定了,她才为难道:“公子能帮我叫辆马车吗?我这里有银子。”说完便从钱袋里掏出几块碎银给江逸,她的脚现在完全不能动,没办法自己去叫马车。   江逸看着她手里的碎银,并没有伸手去接:“你去何处?我此时无事,送你一程也无妨。”   “那、那多谢公子了,”含笑眼睛亮了,她今日总是遇到好人,“我去将军府。”   江逸挑眉:“将军府?你去那里做什么?”   “去投奔亲人。”含笑道。   江逸打量了含笑一圈,淡淡问:“我与将军府的人大多认识,你的亲人叫什么名字?”   “顾阿北。”含笑一听他认识,立刻道。   顾阿北,这个名字还真是莫名的熟悉啊。江逸眼底闪过一丝讶然,脸上的淡漠消失了些,搀着含笑上了马车。   他们二人到将军府门口的时候,顾归刚好骑着马到门口,看到含笑从江逸马车里出来那一刻头都要炸了,惊悚的看着这不该在一块的二人。   含笑浑然不知,看到顾归后高兴的打招呼:“阿北!”   江逸笑眯眯的与顾归招手,马车里的一路,他已经将含笑的话套个差不多了,这一下还真给他发现一些好玩的事。 第55章 秘密   顾归竟然去过柳州, 还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认识了一个要来投奔她的姑娘。最巧的是, 他们的状元郎叶柏舟, 竟也是柳州人氏。哪怕含笑刻意隐瞒了一些消息, 江逸也大致猜了出来, 顾归与叶柏舟的关系绝对没有他看到的这么简单。   顾归抑住心里的狂风暴雨,平静的翻身下马,看到腿脚不便的含笑后愣了一下:“你受伤了?”   “遇到劫路的了,幸亏这位公子帮我把行礼找了回来。”含笑后怕道。   顾归点了点头,伸出胳膊借她扶着, 对江逸道:“这位公子, 人已经送来了,你可以滚了。”   “嗯,”江逸点点头, “我去找叶兄聊聊。”   顾归翻了个白眼:“滚回来,还有,你套了这姑娘多少话?”   江逸还未说话, 含笑先震惊起来:“公子你套我话了?为什么?”   江逸笑笑:“什么套话, 不过是聊聊而已,你脚不是疼么, 还不快进去歇着, 我与阿北好好聊聊。”   含笑满脸气愤, 先前对他的感激倏然消失了, 顾归拍了拍她的肩膀, 招呼门房找人将她送到自己房间。   待门房去找人的时候,顾归对含笑道:“待会儿进了我房间,你会见到一个叫小绿的丫头,到时候让她把我的真实身份跟你说说。对了,就说我们是我在柳州游历时认识的,其他的不要多说。”   想了一下附到含笑耳边,用江逸听不到的音量道:“尤其是我与叶柏舟成过亲的事,千万别说。”   含笑有些懵懂,她隐隐猜到了顾归的身份,有些稍微的慌乱,可看到顾阿北还是那个顾阿北,好似没什么变化,于是又有些放心起来,听话的跟着门房找的丫鬟走了。   很快将军府门口便只剩下顾归与江逸二人,顾归斜睨着江逸:“说吧,你想聊什么?”   “你与叶兄以前有过猫腻。”江逸肯定道。   顾归轻哼一声:“是啊,如何?”   “我真傻,真的,”江逸满脸控诉的看着顾归,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欺骗,“我以为顾归顾将军眼光卓成,怎么着也得喜欢个如我这般好容貌又嘴甜的,没想到你却喜欢那么无趣的叶兄。”   顾归的嘴角抽了抽:“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容貌好了?”   “不好吗?”江逸指着自己的脸问。   顾归头疼:“好好好,所以你打算做什么?”她本还担心含笑将她与叶柏舟成过亲的事告诉江逸了,但是现在看来,江逸应该只是猜到了他们曾经好过,成亲的事还暂时不知道。   “不做什么,只是想提醒一下将军,这事得小心些别让外人知道了,别让有心人给利用了。”江逸笑道。   顾归看了他半晌,勾勾嘴角道:“放心,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那便好,我还指望将军万古长青、屹立不倒,助我有朝一日把太师拉下马呢。”江逸笑嘻嘻道。   顾归蹙眉:“你与太师之间到底是什么过节,怎么比我还看他不顺眼,还有上次,林业那小子为何要跟你争执?”   “将军,你确定要听这个秘密?这可是我江家最大的秘密,听了可就要以身相许哦。”江逸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嘴角轻轻上扬。   顾归冷哼一声:“你爱说不说,我的事你记得保密便好,至于你与太师的恩怨,只要不累及北元,帮你一把又何妨。”   太师那个老迂一日在位,宁玄辰的一些政策便不能实行,早点把他拉下来也似乎没什么坏处。   “那江逸就在此先谢过将军了。”江逸笑道,狠厉在眼中一闪而过。   啪!!!   杯碟被摔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江逸!又是江逸!他要碍事到什么时候!”林业红着眼睛狰狞道。   不久之前在街市帮助过含笑的老妪,此刻正瑟瑟站在房门处,对于林业的发疯不敢加以劝阻。   太师到时便看到满室狼藉,林业正对一个小厮拳打脚踢,他登时就怒了:“你要闹到何时?!”   林业的手僵了一下,最后抽了小厮一鞭子才站直,喘着粗气道:“爷爷。”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哪里对得起你京都大才子的称呼!”太师叱骂。   林业听了冷哼一声,有些不屑道:“大才子可不是我,小时候是江逸那小子,长大些就成了你给我找的那些读书人,那些诗词字画,可一样都不是我作的。”   “闭嘴!”太师气得脑子都在疼,“我说是你作的便是你作的,若是敢出去也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家法伺候!”   林业对他的威胁似是习惯了,听到家法的时候也只是站得更恭敬了些,脸上并没有露出惧怕的神色:“爷爷,我可是林家唯一的孙子,若是打坏了,你舍得吗?”   “所以你就拿此事威胁我?”   林业抬眼:“怎么,你后悔了?想要个更出息的孙子了?要不我把江逸给你找来?”   “我倒是想要,也得有才是!你一直拿江逸说事做什么,那种杂种提起来都会脏我们的嘴。”太师板着脸道。   林业心情好了些,再看太师气得不轻,才想起过去劝慰:“爷爷,刚才是我不对,我以后会控制脾气的。”   太师被他扶着坐到椅子上,心气总算是顺了些,淡淡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故会发这么大脾气?”   林业一屁股坐到他对面,将今日设计与含笑搭话的事讲诉了一遍,太师越听脸色越沉,最后拍了一下桌子:“胡闹,若是被顾归发现了,信不信她能再扒你一层皮?”   林业想起那日因她受的伤,脸色就愈发阴沉起来,他才不像朝堂上那些废物一样,处处忍着让着顾归,但凡让他抓到机会,就要想办法整死她,以报那日被羞辱之仇。   “若不是江逸突然出现,我的人必然已经将话全套出来了,现下再做同样的事,必然会引起怀疑,”林业想到这里就气得想杀人,“想查出顾归与叶柏舟的关系恐怕更难了。”   太师慢悠悠品了一口热茶,道:“如何会难。”   “爷爷……”   “京都查不出来了,那去柳州查便是,将人分成两路,一路从叶柏舟那查起,一路从那个女子处查起,总会知道真相是什么。给去调查的人用点东西,若是被发现了,就自行了断便可。”   林业眼睛亮了一下:“那爷爷,你是要帮我?”   “不帮你还能怎么办?看着你用那些错漏百出的计划送上门?!”太师怒其不争。   林业也不气,只要太师愿意帮他,那他此刻什么气都是能忍了,只是,“爷爷,那女子的名字我可不知道,该从何查起?”   “愚蠢!她先前不是跟着叶柏舟住在状元府?说明她是跟着叶柏舟从柳州来的,只要去查叶柏舟离开柳州那日还有什么人一起出来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太师皱眉看着林业,若是林业有江逸一半聪明,他早就把他安进朝堂了,何至于这么久了还只是一个徒有其名的京都才子。   林业看不出太师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这一招实在是妙极,当即拍掌将计划定下,只待查清楚真相,便将顾归与叶柏舟等人一网打尽。   京都的上空乌云密布,借着黑夜的掩饰,兀自下了一场暴雨,冬季似乎被这一场雨给带了过来。   天,彻底冷了下来,而太后的寿辰,也终于如约而至。   一大清早,顾归便换上了当初太后送她的裙子,拿着自己精心画好的画卷站在门口,她特地挑了个文静的姿态立着,只等顾夫人出来后夸奖她几句。   只是她低估了女人梳洗打扮的战斗力,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老娘,只好让小绿去催,得出的回话是再等一下就好。顾归的腿都站累了,干脆把画卷扔给小绿,自己搂着裙子蹲了下去。   顾夫人出来时便看到自家姑娘像乞丐一样蹲在地上,她额角的青筋登时便冒了出来,心想今天是大好日子,还是不要打孩子了。   只是当她走到顾归身边时,看到顾归正用小木棍挑着一条蚯蚓玩,顾夫人顿时什么理智都没了,拎着顾归的耳朵把人拎了起来。   顾归正是精神散漫的时候,突然耳朵被拎了起来,她赶紧呼着痛站起来,站起来时手里的木棍上还挑着根蚯蚓,画面甚是好笑。   “夫人,小姐会疼的!“小绿不满道。   含笑在将军府这段日子,已经习惯了顾夫人打孩子的样子,原先还像天塌了一样劝阻,现在已经能面无表情的在一旁催促:“夫人,阿北,再不走可就要迟到了。”   顾夫人看她一眼,才算是松了手,顾归立刻感激的朝含笑眨眨眼。可能是因为含笑可怜的身世,也可能是因为含笑符合顾夫人一直以来想要的闺女模样,从她来的第一天开始,顾夫人就特别照顾她,也总是能听得进她说话,这才住多久,就已经救了顾归许多次了。   二人一起坐上马车,顾夫人嫌弃的拿着帕子给顾归擦手,顾归撇了撇嘴,朝外面看去。   太后大寿,该是好玩的吧。 第56章 女人   太后寿辰每年的流程, 先是一大早宁玄辰带着他那少得可怜的后宫去陪个早饭, 接着让太后的亲戚和小辈进来陪个午饭, 下午时再让朝臣和各国使臣一起在宫里吃个点心, 最后一齐参加晚上的大宴。   这其中的礼节虽然繁复, 可按照顾归的看法, 就是来宫里吃几顿饭而已。哦,倒是有一点不同,那便是她得想办法给太后送点礼。   顾夫人看她时刻小心的抱紧怀里的东西,有些疑惑道:“你到底装的什么,给我看一眼。”   “不给, ”顾归立刻护住画卷, “这是我给太后画的祝寿图,你看坏了怎么办。”   顾夫人的嘴角抽了抽:“你?画的?祝寿图?”   “是啊,擎等着看吧, 太后必然喜欢。”顾归挑挑眉。   顾夫人不说话了,此刻心里懊悔无比,早知道她会画画送太后, 自己该从家里挑两样做备选的。只可惜现在马车慢慢靠近皇宫, 再回去拿就迟了。   顾归对顾夫人的心思浑然不觉,一心想着等到了宫里便溜去找宁玄辰, 以防母亲拎着她去陪那些夫人小姐。   可惜她想的倒好, 还没等进宫顾夫人就察觉到了她的心思, 当下拽着她的衣裳进了太后的养元殿。   殿内已经站满了顾归最怕的夫人小姐们, 个个穿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 只着一件淡青色罗裙的顾归如同一片绿叶掉进了花丛中。本还对顾归打扮满意的顾夫人立即瞪了她一眼。   顾归撇撇嘴,这便是她不喜欢来此处的原因了,堂堂一个大将军整日被拎来比美,还每次都比不过,说出去实在是憋屈。要说这些人也是胜之不武,有本事跟她比功夫啊!   太后正在与人说话,看到二人来了之后不等二人行礼,便站了起来亲自迎接,牵着顾归的手道:“归儿来啦,今日可真漂亮。”   林业骂顾归那日她是想为林业求情的,因此总觉得对顾归莫名愧疚,再加上顾归这么久没来,她觉得顾归有些怪她了,   太后的模样落到身后一行人眼里,习惯了来宫内请安的都是不动声色,倒是那些新晋的夫人小姐,脸色无一不难看起来。   “太后,我近日太忙了些,所以没顾上来跟您请安,归儿很想你啊。”顾归笑眯眯道,至于太后帮林业求过情的事,早被她忘到八百里开外去了。   见顾归没有记仇,太后笑了起来:“还是我家归儿体贴,总是说些好听话儿哄老婆子开心。”   “您怎么能算老婆子呢,搁外人眼里头,恐怕都觉得您比我还年轻呢。”顾归认真道。   太后身后有存不住气的人立刻翻了个白眼。太后笑得一脸花,看到她手里的盒子后问:“这可是归儿给哀家备的礼物?”   “嗯,我打开给太后瞧瞧?”顾归道。   太后看了伺候的太监一眼,太监立刻接过画卷拆了起来,只是顾归来时不小心将绳子系成了死结,太监脑袋上的汗都下来了还没解开。   趁太监解绳子的空,太后与顾夫人聊着天,慢慢的把身后站着的人都忘了,有机灵又讨巧的夫人走上来搭话:“将军每年都给太后寻不少稀罕玩意儿,这次可是什么圣人字画?今日刚好让愚妇沾沾光,跟着太后开开眼。”   几句话将太后的重心从顾夫人转到画上,顺便满意的看了她一眼,道:“归儿每年送的东西都有趣,哀家这点还是放心的。”   “太后,归儿今年这礼物跟往年不同,怕是有些……”磕碜,顾夫人看到太后期待的目光后,这两个字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画卷被缓缓展开,顾夫人惨不忍睹的将脸撇向一边,随即听到一片抽气声,似是看到了什么值得惊叹的事。   顾夫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到了夫人小姐们一言难尽的脸,她立刻看向那幅画,嘴角顿时抽搐起来。   “太后可还喜欢?这可是我练了许久之后才画成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图。“顾归微笑着看太监手中的画。   画上的内容与江逸第一次见的练手作相比,并没有丝毫的进步,仍然是乱七八糟的小孩子笔触。   若不是顾归问得一脸真心,顾夫人都怀疑是不是因为太后之前帮林业说话,被她记恨上了。   太后倒是笑得开心,尤其是顾归解释完画的意思后,她打趣的看着顾归:“能让咱们大将军捏着笔画画的,也就哀家一个了吧。”   “那是自然,归儿只肯给太后这个面子。”顾归眨眨眼。   太后轻轻的打了个哈欠,顾归立刻上前搀扶着往座上走去。太后坐下之后,才招呼下面的夫人小姐都坐下,顾夫人坐在了最靠近太后的位子上,顾归想下去坐她身边,被太后拉住,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下面以太师家眷为主的几个官宦夫人之间,立刻有种莫名的气氛流转。   太后身旁的位置,除了皇帝可没人敢坐,尤其是下面还都是一品大员的夫人时。顾归虽在前朝是说一不二的大将军,可在后宫之中,不过是跟着母亲来祝寿的小姑娘,跟下面很多人比起来,单是辈分就差了一截。   太后想抬举她的本心是好的,可是顾归傻了才敢真就这么坐下去。下面的人也正是知道这一点,都等着看她的好戏。   顾归脸上的笑容不变,直接坐到了太后脚边的软榻上,太后轻呼一声:“你这孩子,谁让你坐地上了?”   “归儿想跟太后坐一起,可坐太后身边又于礼不合,坐地上便好,归儿喜欢地上。”顾归一脸天真道。   太后失笑:“你这孩子规矩怎么这么多……罢了,哀家舍不得虐待你,你还是去你母亲那里吧,至少还能混个凳子坐。”   顾归脸上立刻闪现出犹豫,似乎真的挺想跟在太后脚边坐的,在例行公事的犹豫之后,果断的从地上起来,朝着顾夫人身后的位置去了。   “将军还真是有趣,臣妾还是第一次见到席地而坐的官家小姐呢。”太师的儿媳、林业的母亲王氏抿嘴笑道。   顾归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个女人一开口,便是正式的开端,接着就会出现大批量的狗腿附和,无一不是对她的指桑骂槐。   这也是顾归不愿意跟这群娘们儿待一处的原因,打又打不得,骂又不能叫骂,真是烦人。   太后点点头:“她从小便是这么个性格,与旁人很是不同。”   “是啊,臣妾还记得将军小时候来找嫣儿玩,结果拿了条小蛇将嫣儿吓哭的事,那个时候便能看出将军的有趣与胆大了。”户部尚书的夫人笑眯眯道,她身旁坐在的闺女立刻羞涩一笑。   顾归瞥了一眼,完全没印象。   另一个夫人立刻接话道:“将军如今也不小了吧,可是有许配人家?”   看看看,来了,终于来了。顾归淡定的喝茶。   顾夫人这才开口说话:“还不急,总是要慢慢挑的好。”   “话可不是这样说,将军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我家媳妇儿比她还小上两岁,如今我孙子都快六岁了,将军还是抓紧的好。”礼部尚书夫人佯似关心道。   林业母亲道:“可不就是,待以后想挑时也挑不了了。”   “是啊是啊,将军还是抓紧的好,我那有一个表侄,岁数跟你差不多大,为人憨厚老实,若是将军不嫌弃,可以来相一相。”   今日来的大部分是文官家眷,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了对顾归这个老姑娘的眀嘲暗讽。   唯一的武官家眷、李大壮媳妇儿看不过去了,将杯碟磕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周围登时安静下来。   “将军若不是为了护你们这些人平安,又怎会被耽搁到现在?早知道戎马八年换来今日被嘲,当初就不该去战场杀敌,我倒要看看你孙子还能不能生出来。”李大壮媳妇儿不屑的看着礼部尚书夫人。   礼部尚书夫人的脸立刻憋的通红,讪讪的不吭声了。   “李夫人又何必动气,我们不过是关心将军罢了。”林业母亲打圆场道。   李大壮媳妇儿嗤笑一声:“不必关心,你们女儿找的那些个夫婿,都是些无才无本事的废物,该将军关心你们才是。”   林业母亲气得发颤,她统共就一儿一女,谁都知道她的女儿所嫁非人,如今从夫家跑回了太师府。   “各位都是一片好心,先谢谢各位了。”顾夫人立即道,以免李大壮媳妇儿因为自己闺女再得罪人。   说实话她是不气的,这些女人个个在家忍气吞声,教出来的闺女也窝囊,嫁出去后确实没有几个过得顺心的,若是要顾归也嫁成那样,她宁愿自己养一辈子老闺女。   “还是顾夫人懂礼数,我们也只是在关心将军啊,”林业母亲求认同似的看向太后,“您说是不是啊太后,将军恐怕没少让您操心吧?” 第57章 男人   太后叹了声气, 看向顾归:“是啊, 眼看就要过年了, 你也快二十五了, 是该找个人家了。”   “太后, ”顾夫人微微笑道, “太后不必忧心,皇上说了,要亲自为归儿做媒,这天下间有几人能得皇上操心如此?所以不必着急,最好的只会在归儿手中。”   太后一听这话就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我说皇帝怎么不让我做媒了, 原来归儿的事他自己操心了,这孩子竟然没跟我说过,也是够存住气的。”   “那不是怕太后担心嘛。”   各个夫人小姐立刻闭嘴了, 虽然她们中有不少是太后赐婚,可没有一个是得到过宁玄辰的旨意的,单是这一点, 就已经输给顾归不少了。   林业母亲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面上却仍是笑得一脸和善。   顾归默默吃着糕点,懒得理这些女人的明争暗斗。说实话她是真心不懂, 若是真讨厌她, 那就明刀明枪的来就是, 这种口舌之争胜了有个屁用。   强忍着过了午膳时间, 顾归扶着圆滚滚的肚子想溜, 被顾夫人一把拽住:“干嘛去?”   “使臣和官员应该是到御花园了,我去看看。”顾归脸上堆起一个讨好的笑。   顾夫人冷酷道:“不准去。”   “为什么?”顾归压低了声音不满道,“这里太无聊了,我出去转转再回来。”若是不走,保准要在这里听各路夫人小姐叨叨一下午。   “我就不无聊了?你陪着我。“顾夫人瞥她一眼,若是平时来找太后聊天,聊一整天也不会觉得无聊,但是现在这里一堆讨厌的人,她才不准闺女先跑。   顾归对于自己老娘这种死也得一起死的毛病无可奈何,只好留下来守着。   午后的天气回暖了些,发白的日头挂在天上,照得人直犯困。宁玄辰克制住想打哈欠的念头,撑着精神与各国使臣聊天。   江逸看出他的困乏,趁使臣被引到华庭水榭时朝他道:“皇上,天色还早,不如先去殿内歇息片刻,使臣们由臣等陪着便好。”   宁玄辰看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也好,有什么不懂的去问太师就好,朕先去后头歇一会儿。”   今日下了朝就直奔太后的养元殿去了,一整日都没有睡过回笼觉,接下来更是没有休息的时间,趁此刻使臣们去听小曲儿,休息片刻也好。   听到宁玄辰话的太师立刻行礼:“皇上赶紧去歇息会儿吧,这里有老臣在,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宁玄辰点了点头,便往寝宫去了。皇帝一走,太师那副尊敬的样子顷刻间没了,抚了一把花白的胡子,不屑的看着江逸:“马屁精。”   “可能是祖传的。”江逸笑眯眯道,不等太师翘胡子,便朝着远处的叶柏舟叫起来,“叶兄!秦兄!”   看着近日文官里的三个坏虫聚集到一起,太师眼中闪过狠厉。   使臣正在太监的带领下往华庭水榭移动,叶柏舟和秦余听到江逸的呼声后便停在原地等着。   “皇上呢?”秦余往江逸身后看了看,没看到宁玄辰。   江逸:“哦,我见他累了,便劝他去休息了会儿,待会儿就来。”   “胡闹,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把使臣丢在这里一个人去睡,”秦余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去叫他。”   江逸赶紧拉住他:“你可别了吧,是不是嫌自己命太多啊,不过是消磨时间,我们陪着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秦余不满的甩胳膊,想把吸在上面的江逸给甩开,“叶兄你说,此事是不是皇上做得不妥?江弟你也是,不劝阻也就算了,竟然怂恿皇上做错事。”   江逸默默翻了个白眼,求助似的看向叶柏舟。叶柏舟不好再置身事外,淡淡道:“皇上晚上还要宴请,你此刻去将皇上叫醒,他便一整日都不会再有时间休息,若他在太后寿宴上打瞌睡怎么办?”   秦余的动作一顿,江逸立刻接道:“是啊秦兄,凡事不能只看一面,你若是去叫了皇上,那将他累坏了怎么办?”   秦余脸上闪现为难:“可是……”   “不用可是了,皇上把此事交给我们,那便是信任咱们的能力,我就不信了,连几个使臣都招待不好了。”江逸摩拳擦掌的推着秦余往前走,叶柏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华庭水榭是先帝在时所建,周围是石头堆积的假山,山上有机关做出的流水。一入庭院便能看到中间的戏台,四周是各种新奇的植物。   他们三人因秦余的纠结来得迟了,台子上已经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台子下面使臣与官员已经纷纷坐定,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刚好少了三张椅子。   “看来我们真是得罪太师得罪的不轻。”江逸嘲道。   秦余蹙眉看向正与使臣谈笑的太师:“他这是何意,难道要在外邦人面前让我们丢脸?”   “谁知道,也许是怕咱们抢功吧,”江逸随意的靠在柱子上,“他爱忙活就让他一人忙活去,咱们且找个地方歇息一会儿。”   他的话音刚落,秦余便走去寻太师了,江逸一把没有拦住,迷茫的看向叶柏舟:“他要做什么?”   叶柏舟沉吟片刻:“大概是要椅子去了。”   “……”江逸的嘴角抽了抽,难得有些同情的看向太师。   “太师。”   “怎么?”太师看到阻在他与使臣之间的秦余,面上流露出隐隐的不悦。   秦余垂眸:“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老夫现在忙得很。”太师沉着脸道。   秦余为难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使臣,略微思考一番道:“可在外使面前说,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要说便说。”太师不耐烦了。   秦余点了点头,义正言辞道:“你若是不给我等安排席位,微臣便去皇上面前告你抗旨不尊。”   官员里顿时有倒吸一口冷气的,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碍于使臣也在,不敢做出太大动作的。   太师没想到这人竟如此放肆的跟自己说话,顿时气得满面通红:“老夫如何抗旨不尊了?秦榜眼,你可不要信口胡说!”   “昨日皇上下旨时微臣也在,亲耳听到皇上着你接待好今日所有进宫之人,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微臣,可现在微臣却连一把椅子都没有,你可接待好了?”   堂堂太师被一个无名竖子指着鼻子指责,不说是谁的对错,都足以让他下不来台,更何况秦余还说对了,他就是故意给他们三人难堪的。   只是没想到难堪没给到,反而被秦余给点着骂了。   户部尚书立刻站了起来,笑眯眯道:“秦榜眼,太师是备了座位的,我坐的便是你们的位置,现下你既然来了,那就还给你。”   登时又有二人一起站起来,说是占了状元探花的位置,秦余看着空出来的三个座位,道:“若是如此,你们的位置在哪?”   “……”户部尚书的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自是有位子,”江逸赶紧上前,“秦兄,还是坐下吧,不要耽搁使臣们听戏。”   秦余这次很容易便妥协了,乖乖的被江逸按在了椅子上,叶柏舟淡淡的看了眼黑脸的太师,也跟着款款落座。   “看来叶状元在北元的处境,好似也不怎么样嘛。”早就在看热闹的朗振低声道。   户部尚书留出来的位置刚好是与朗振挨着,江逸与秦余已经坐到了另外的两个位置上,叶柏舟只剩下这一个选择,无奈只好跟朗振挨着。   果然,叶柏舟刚一坐下,他便开始挑衅了。叶柏舟也不急,只是轻轻勾起嘴角:“如此才会有趣。”   朗振噗嗤一声,状似无意道:“我们夜陵更有趣,还不会有人欺负你,若是叶状元想的话,可以来夜陵多转转,我也给你封个将军当当。”   “夜陵虽好,可终究不是家。”叶柏舟淡淡道。   朗振看他一眼,嘲弄声从喉咙里发了出来:“那便可惜了,你如此喜欢阿北,待阿北嫁与我夜陵,怕你们是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朗振王多虑了,据我所知将军恐怕没有这个意思。”叶柏舟道。   朗振笑笑:“凡事都有万一,叶状元也该明白这个道理。”   “是么,那我等着看朗振王的万一。”叶柏舟看向戏台,不欲再与朗振多说。   朗振看着他淡漠又锋利的侧面,用轻到听不清的声音道:“给叶状元先透个话儿,我啊,今晚要向北元皇帝求娶阿北。”   叶柏舟眉眼不动:“你该明白,皇上不会将将军嫁给任何一个有实权的人。”   就连太师什么官职都没有的嫡孙他尚且担心,更何况一国之君的朗振。   “那可不一定,叶状元可记住了,凡事都有万一。”朗振勾勾嘴角,脸上透出一股与年纪不符的成熟。 第58章 寿宴   因了朗振一句话, 叶柏舟一整个下午都是不安的, 仿佛有一面大网, 无形之间将他与顾归套了起来。他还不敢挣扎, 生怕越挣扎就困得越紧, 最后活活勒死在网中。   日头在天上滑过, 最终还是以不可挽回的姿态掉进了山里。天彻底黑了下来。   宫内灯火通明,宫女太监个个脚步匆匆,仿佛有无尽的事要做。摆宴的养元殿此刻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一时间热闹又喧哗。   叶柏舟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顾归, 眉头不禁越来越紧。他虽信顾归不会出现朗振口中的万一, 可也担心顾归不知道朗振的打算,临时会慌了阵脚。   江逸看着叶柏舟着急的样子,犹豫一下还是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叶兄。”   “怎么?”   江逸干笑一声:“将军应该是在太后那边, 估计要等到开宴时才会来,你可是有急事找她?”不知为何,自从知道了叶柏舟跟顾归有段往事的事, 他在跟叶柏舟提起顾归的时候总有一些说不出的别扭。   “无事。”叶柏舟回江逸的话时, 眼睛刚好扫到朗振往位置上走,那满面的喜悦似是遂了什么心愿。   “叶兄?”江逸皱眉。   叶柏舟微微点头:“无事。”罢了, 兵来将挡吧, 他家夫人最擅长的便是这些。   如江逸所说, 顾归来时是跟着太后一起来的, 到了便代表这场晚宴开始了, 叶柏舟就算是想过去找她,也只能等到晚宴结束之后。   官员使臣分坐两列,女眷大多是官员带来的,此刻也都去寻了自家人坐下,辈分低的便在官员后面再立一张桌子,坐在斜后方。顾归将太后搀扶到上位,自己便牵着顾夫人的手坐到了台子下面。   最靠近皇帝的位置,代表着至高的地位。   “将军若是个男子,恐怕党派不比太师小了,”江逸仍是不自觉的嘴欠,“不过论民心,恐怕是朝臣里的独一份,这样的女子,恐怕天下间的男子没人敢说自己配得上。”   叶柏舟淡淡的瞥他一眼:“为何坐在此处?”他们虽同属礼部,可官职大小不同,江逸本该在再往后两个的位置上。   “不是怕你无聊,所以过来陪你了么,”江逸笑嘻嘻道,他扭头指着秦余道,“你看那位仁兄,就是坚持要坐自己的位置,结果旁边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多冷清。”   经过上次林业与大理寺卿一事,他们今年的科考三甲算是把这些文臣得罪个透顶,若是老实本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周围不会有一个肯与他们说话的,也就是秦余能耐得住那种寂寞。   “我喜欢无聊。”叶柏舟淡淡道。   得,这位也是耐得住的。江逸脸上的笑不变,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杯子摆在桌子上,道:“可惜我不喜欢,叶兄还是凑合一下吧。”   他们说话时顾归一直往这边偷瞄,只觉得江逸一脸的贱笑,似乎在逗叶柏舟,好在叶柏舟满面放松,似乎也不讨厌他的逗弄。   顾归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好笑,叶柏舟不是小孩子,自己又何必时刻记挂着,难不成他还真被谁欺负了去。   “看什么呢?”顾夫人打趣道。   顾归一激灵,才想起顾夫人在自己这里。因为与叶柏舟之间的误会算是解开了,顾归虽不打算将他们成过亲的事再说出来,但总有一天自己还是会再嫁叶柏舟的,想到这里,她便大方的指着叶柏舟道:“看他呢。”   顾夫人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果不其然是三甲,她抿嘴笑笑:“怎么,之前不还在嘴硬说不喜欢?”   “您也知道我嘴硬呢,”顾归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喜欢的不得了呢。”   顾夫人失笑,看着自己坦荡荡的闺女,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股泪意:“若是你父还在,这会儿的你也早就嫁人生子了,何至于被拖累到现在,是为娘连累了你。”   当年顾正抵御外敌阵亡时,顾归不过六岁,她为了为夫报仇,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到自己女儿身上,结果顾归十六便随军御敌,直到二十四才算结束了南征北战。   “说这个做什么?”顾归瞪她一眼,“你看这里早嫁的姑娘,哪个过得有我潇洒肆意,要我说,嫁得早才悲惨,跟丈夫斗完跟小妾斗,整日耍的心眼不比战场上少。”   顾夫人仅有的一点泪意也没了,莫名气愤道:“谁说的,若你以后的夫君敢抬小妾,我亲自上门把他给剁了!”   当年她悍妇的名声,便是因先帝送顾正一个番邦女子得来的,谁也没想到只会窝里横的顾夫人,会拿着刀去砍顾正,甚至备了绳子,准备砍完人以后来宫门口上吊。   “谢谢娘了,不过您还是安心在家待着吧,砍人这事我比你顺手。”顾归无语道。她可一点都不怀疑她娘的本事。   顾夫人想到那种情况都要炸了,但也知道顾归只是打了个比方,只好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看到顾归还在往三甲那桌看,忍不住道:“就那么喜欢?不如我请皇上给你们赐婚?”   借用顾夫人的名义给自己闺女说亲事,这事靠谱!顾归眼睛一亮,随即想到这些日子因为太后寿辰的事在忙,叶柏舟还没将自己“未婚”的事告知宁玄辰,恐怕母亲去求了也没用。   顾归登时就蔫了:“等些时日吧,等他把事情都解决了。”   “还有何事要解决?”顾夫人疑惑。   顾归忧愁的叹了口气,将注意转到面前的表演上。   中间的空地上开始有使臣进贡的舞女献技,个个长得异域风情甚是美貌,扭着水蛇腰甩着身上的铃铛而来。顾归的角度看得比宁玄辰还清楚,她认真的打量一圈之后朝宁玄辰挑挑眉,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宁玄辰的嘴角抽了抽,招来李果小声说了两句,李果立即点头,接着便朝顾归走来。   顾归眨眨眼睛,看着瞬间到了自己面前的李公公:“什么事?”   “皇上说,你再这么贱兮兮的看着他,他便将你眼珠子挖出来。”李果干巴巴的学话。   顾归噗嗤一声,接着像换了张脸一样严肃:“臣晓得了。”   待李果走了,顾夫人才抱怨:“皇上也真是的,怎么能说一个姑娘家贱兮兮的,听起来怪叫人不舒服的。”   “刚才李果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顾归斜着眼睛看她。   顾夫人哼了一声:“……要不是怕你官场上不好做,我定是要说出来的。”   顾归白她一眼,对自己老娘的窝里横脾气无比了解。   宁玄辰在上面看着母女两个斗嘴,嘴角流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太后看着贵妃殷勤的跟皇帝说话,再看看宁玄辰看着的方法,不由得心疼的叹了声气。   一舞结束,下面出现几声叫好声,兰洛世子站起来行礼:“皇上,我兰洛为表诚意,将兰洛最美的女子送来做礼物,还望皇上喜欢。”   顾归听了直想发笑,这兰洛世子当着是蠢得可爱,今日分明是太后的寿辰,却送了四个美人,这心思真是直白又有趣。   宁玄辰脸上的笑意不变:“兰洛世子有心了。”   兰洛世子像是得了极大的夸奖一般,立刻满意的坐下了。   接下来便是各国使臣的送礼时间,顾归无聊的托腮看着,最后忍不住去偷看叶柏舟。这一看刚好与他的眼神对上,二人皆是一愣,顾归立刻笑了起来,叶柏舟也满眼皆是笑意。   宁玄辰在上面无意中看到这样一幕,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丝竹声渐渐变得小了些,桌子上总算开始上正菜了,早就饿得要死的顾归也不看叶柏舟了,专注的盯着桌上的吃食。   宁玄辰看得好笑,刚才平白生出的闷气登时便没了,拿起筷子夹了第一筷。一时间觥筹交错。   顾夫人嫌弃的看着闺女的吃相:“将军府是不给你饭吃么,吃相这么狼狈是不是故意出来丢我的人的?”   顾归冤枉的指了指武官的方向:“你看看他们,我不比他们斯文多了?”   顾夫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更嫌弃了:“你父亲好歹是一介儒将,当初带出来的武官个顶个的斯文有才学,怎么到你当将军了,就带出这么一堆玩意儿?”   “……总之横竖就是我不对呗?”顾归无奈道。   顾夫人刚要说话,身后便来了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碟子白斩鸡默默的放在了顾归桌子上,顾归莫名的看向他,才看出是当初来家里传唤过她的那个小公公。   “将军,这是皇上赏的,要、要您慢慢吃,别丢人现眼。”小公公显然没有李果强大的定力,有些结巴道。   顾归眉开眼笑:“行,你下去吧,我会慢慢吃的。”说完,还真的放慢了动作,缓缓的拿起一个鸡腿塞进嘴里,接着啊呜一口给捋干净了,只留下一个棍丢在桌子上。   顾夫人看着她满嘴肉,有些头疼的别过脸去,刚好对上宁玄辰带笑的眼睛,宁玄辰顿了一下,飞快的撇开眼。顾夫人当做什么没看到一样,淡定的欣赏面前的歌舞。 第59章 城池   歌舞仍在继续, 场上的氛围渐渐缓和, 太后带着女眷先行离开了, 宁玄辰稍稍放下架子, 与各国使臣话家长。   顾归苦着脸吃糖霜山楂, 方才顾夫人一走她便放开了吃, 一不小心吃多了,只盼着能靠这点山楂消消食。   宁玄辰一边听太师说话,一边用余光看着顾归,待她连糖霜山楂都吃不下的时候,便让小公公将她桌上的东西都撤了, 只留下一壶大麦茶。   “听说皇上自幼带着将军一起长大, 关系亲如兄妹,以前我当是笑话听了,权臣和皇帝, 怎么可能会关系亲密,后来朝堂上见了皇上对将军的偏心,还当是制衡之术, 今日一看, 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江逸感慨的看着宁玄辰的小动作。   叶柏舟面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紧紧的握着手里的酒杯。他太清楚那是一种什么眼神, 虽然他不怎么照镜子, 但也知道, 自己看向顾归的时候大概也是那种模样。   隐忍, 小心, 照顾和心疼。   直到此刻,往日心中的疑惑和警惕突然都有了源头,叶柏舟淡淡的看着宁玄辰,像是在重新审视。   一整晚都很安静的朗振看看叶柏舟、再看看顾归,眼底闪过一丝与年纪不符的阴郁。   正沉浸在吃撑了的苦恼中的顾归,发紧的肚子延缓了她的反应,导致她一直没有发现场上有多少猎户在盯着自己。   月上中空,酒味正酣,刚才的热闹稍微减少了一些,大家坐得烦了,便慢慢开始起身活动起来。   兰洛世子脸色通红,晃悠悠的走到叶柏舟面前,扯着大嗓门道:“叶状元你可曾婚配?我家有个妹子年方十八,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你可愿意相看一眼?”   他的声音盖过了大多数人的,一开口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宁玄辰不知怎的,第一眼去看的不是叶柏舟,而是离他最近的顾归。   顾归只听到有人明目张胆的撬她墙角,怒气蹭的便起来了:“世子,若是真长得水灵,怎么没跟那四个美人一起献给皇上啊?”   宁玄辰的脸冷了下来,他给顾归做过无数次挡箭牌,可从未像今天这样生气过。她竟然为了叶柏舟,要将兰洛世子的妹妹推给自己,可真是好啊。   兰洛世子噎了一下,有些想不出该怎么回话,江逸赶紧乐呵呵道:“世子还是别费心了,我们北元的状元爷现在可是有家室的。”   江逸说完,总算是知道自己对叶柏舟提顾归的别扭感是哪来的了,这二人有过那么一段往事,而叶柏舟如今是有家室的人,显而易见他的将军是被这混球给抛弃了啊!   兰洛的公主再如何也是不给人做继室的,兰洛世子有些失望,摇摇晃晃的正欲离开,便听到叶柏舟道:“叶某如今没有家室。”   “你的意思是要与我妹子……”   “叶某如今是有心上人的,抱歉。”叶柏舟果断拒绝。   兰洛世子的嘴角抽了抽,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叶爱卿不是当初亲口说的有家室吗?怎么如今又没有了?”宁玄辰轻描淡写的问,“朕记得还要你带夫人过来,你怎么没带?”   顾归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却紧张的想打嗝,强压着喉咙里往上翻滚的气才没有打出来。   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叶柏舟站起来行礼:“臣的妻子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刚好臣也找到了心上人,我们夫妻二人一商量,臣便放他们离去了,现下应该已在某世外桃源安了家。”   江逸听了他口中的故事,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再去看旁人的表情,也都是一副“真的假的没想到看似迂腐的叶柏舟竟然也有这么没底线的时候真是人不可貌相幸好自己家闺女跟他没关系以后离他远点”的表情。   宁玄辰看了眼下座不再喝茶的顾归,垂眸道:“是么,那可真是可惜,朕还想看看叶爱卿的夫人是何方神圣,能让爱卿如此行事。”   “回皇上,现下臣已经没了二人的消息,倒是臣现在的心上人,可以让皇上看一眼。”叶柏舟不慌不忙道,朗振今日说过的话像一把利剑悬在自己头上,他只能想办法先下手为强。   宁玄辰玩味的笑笑:“朕对爱卿现在的心上人不感兴趣,倒是想见见那位原配夫人,若是……”   “嗝!”一声巨大的嗝声打断了宁玄辰的声音,顾归立刻惊恐的捂住了嘴,手下的脸蛋羞得通红,看到所有人都往她这边看,顾归立刻朝宁玄辰使眼色,恳求他帮忙转移大家的注意。   实在是太丢人了。   宁玄辰的心情好了些,至少在这种丢脸的时候,她想到的求助人还是自己。   “李果。”   “奴才在。”   “给使臣赐酒。”宁玄辰淡淡道。   李果立刻招呼人去添酒,宁玄辰转而与使臣们聊起了别的事。叶柏舟紧了紧手,只能暂时先坐下。   “皇上。”朗振看准时机站了起来,一路走到宁玄辰坐着的台子底下,与顾归的桌子平行站着。   “怎么了朗振王?”宁玄辰微笑着问。   朗振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笑,透着一股子天真道:“皇上,小王能向皇上求门亲事么?”说完便忍不住看了顾归一眼。   正抱着消食茶苦喝的顾归一顿,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   “说起来朗振王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可是看中的哪家姑娘,找朕说媒来了?”宁玄辰笑道。   远处的桌子上,江逸小声道:“这小子整日跟我们在一块,哪里找的心上人,还要皇上来赐婚?从头到尾接触过的女人也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怔怔的看向叶柏舟。   “小王想要求娶的,是北元第一的野猪将军顾归,请皇上成全。”朗振抱拳。   庭院内登时安静起来,连丝竹声都因为惊讶停了下来,兰洛世子虽然不清醒,却还是慢慢的张大了嘴。   这个夜陵的王不知道是傻还是疯,竟会求娶北元的野猪将军。   顾归站了起来,不耐烦道:“你小子找我消遣呢?是不是又欠揍了?”   “我对阿北是真心的。”朗振保证。   阿北……叶柏舟曾说过,他的夫人也叫阿北。宁玄辰浅尝了一口杯中酒,味道该是香甜的,却透着一股淡淡的苦,若不是酒出了问题,那便是他的舌头出了问题。   “真心个屁!你少给老子胡说!”顾归嗤道,克制自己不去看叶柏舟,以防露出让人怀疑的样子。   叶柏舟的气压慢慢的低了下来,江逸靠着这座冰山脑子都被冻清醒了不少,还学会举一反三起来,比如刚刚他想到朗振来了之后接触的姑娘就顾归一个,现下果然是在求娶顾归,而叶柏舟这段时间也没接触过别的姑娘……   且就在这种时候他的夫人离他而去,再加上顾归对叶柏舟的特殊他是看在眼里的,江逸不得不多想。可叶柏舟既然是能为了夫人抛弃将军,又因为将军抛弃夫人的人,想必也并非什么良人,他是否该劝阻将军?   然而不等他想通透,叶柏舟便隐隐有了要站起来的趋势,江逸赶紧按住他,低声道:“皇上不会答应了,你先别掺和。”   叶柏舟看他一眼,半晌才卸了力道。江逸默默松了口气。   “朗振王恐怕要失望了,朕北元的护国神岂能轻易外嫁,实不相瞒,朕已经拟好了旨意,只等太后寿辰一过,就给顾爱卿和江逸江爱卿定下婚事。”宁玄辰不慌不忙道。   顾归心里咯噔一声,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任她怎么想也没想到,原先的计划竟因为朗振的出现被破坏,现在宁玄辰将她与江逸订亲的事提前给说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顾归这边心里正在快速转圈的时候,江逸按着叶柏舟的手僵住了,像生锈的铁器一样咔咔的扭过头,艰难的问叶柏舟:“皇上说什么?”   “他要你与将军成亲。”叶柏舟眼中有风暴凝聚。   江逸只觉得这场宴突然变得荒唐起来,眼看宁玄辰还在等着自己上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在接到顾归隐晦的警告眼神之后,果断的闭上眼睛晕死过去。   叶柏舟默默把压在身上的江逸挪到地上,淡定对宁玄辰道:“启禀皇上,江探花喝了太多酒,晕死过去了。”   宁玄辰嘴角抽了抽,想下去拎着江逸的耳朵看看到底是真晕假晕。朗振趁着这点功夫克制住心里的慌乱,镇定道:“皇上,我是真心爱慕将军,若是可以,小王愿意以夜陵最富裕的三座城池为聘。”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就连顾归都不淡定了:“你是不是疯了?此事与你母后、大臣商议了吗?”   “商议过的,朗振就是喜欢阿北,所以只愿娶阿北一人。”朗振坚定道。   宁玄辰盯着朗振看了半天,缓缓的笑了:“此事事关重大,你如此一说,若朕再直接给顾爱卿定亲,似乎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第60章 用心   “皇上, ”顾归拱手行礼, “臣明白皇上用心, 此事还是等明日大家的酒都醒了再商议吧。”   说完狠狠瞪了宁玄辰一眼, 意思是若你敢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把我卖了, 你就擎等着吧!   “顾爱卿说的是, 到底是给顾爱卿找夫婿,到最后还是要看顾爱卿喜欢谁,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宁玄辰意味深长道。   顾归抿了一下嘴,她能感觉到宁玄辰不高兴了,所以他是想用自己换三座城池的?   “皇上!此事可行啊皇上!”一直坐在位子上喝酒的秦余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严肃道, “让将军嫁过去,既可以得到夜陵的三座城池,也能带着夜陵终身护卫北元, 实在是一举多得!”   顾归无语的看向秦余:“你现在是要明目张胆的把我卖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秦余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很快又恢复清醒:“微臣只是开个玩笑,将军不必在意, 挑夫婿还是要挑自己喜欢的。”   事实证明, 就算是耿直如秦余秦大人,也会出现趋利避害的本能。尤其是在酒后。   “是啊皇上, 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顾归挑眉看向说话的人, 竟然是太师, 可真是难得, 他也有为自己说话的时候。   宁玄辰脸上露出一点疲态, 随意的摆摆手:“那就等明日再议,朗振王且等着,若是顾爱卿不同意,我这个做皇帝的也不能奈何她的,都散了吧。”   “皇上。”朗振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点惊慌,他以为自己放出如此优越的条件,北元皇帝会当场答应的。   宁玄辰只是朝他笑笑,便转身离开了。最高位的人一走,其他人陆陆续续的也开始散了,太师走到顾归面前,别扭道:“将军放心,若是将军不愿意,便不会有人能将将军嫁到外邦去。”   顾归不动声色的笑笑,待他离开后眉头才皱了起来,刚才还在昏睡的江逸和叶柏舟一起过来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太师正待在一帮文官中间往外走。   “将军,看什么呢?”江逸丝毫没有差点成为顾归未婚夫的尴尬,笑眯眯的问道。   顾归用下巴指了指太师:“看他呢,竟然也有帮我说话的一天,难道整个朝廷最希望我走的不是他?反常必为妖,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他啊,放心吧,应该是会全力帮你的。”江逸讽刺一笑,毕竟皇上亲口说了,是打算给顾归和江逸定亲的。   顾归疑惑的看向他,江逸不欲多说,立刻脚底抹油溜了。顾归小心的看叶柏舟一眼,干笑道:“我也没想到朗振那小子会突然这样,是我失误了。”   “不怪你,这件事只能怪我。”叶柏舟平静道。   顾归听了前三个字便松了口气,今日留下的要解决的已经够多了,若是叶柏舟还要吃醋,那她可真够忙的了。   只是此事从头到尾与他无关,为何要怪到他自己身上?顾归疑惑。   叶柏舟淡淡的看她一眼:“只怪我眼光好,找的夫人太优秀,总是惹些乱七八糟的人垂涎。”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顾归乍听到甜言蜜语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透着一股子无语,“你不生气便好,其他的明日再说吧。”   “谁说我不生气的?”叶柏舟漠然,“今晚三更,若是我状元府寝房里见不到你,我便去将军府寻你。”   “……”   “阿北。”朗振磨磨蹭蹭的靠近顾归。   顾归第一时间去看叶柏舟的反应,叶柏舟只留下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便翩然离去,从头到尾没有与朗振说一句话。   顾归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凉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阿北。”朗振又唤了一声。   顾归这才看向他,叹了声气:“走吧,出去说。”   朗振点了点头,乖乖的跟在她后面走了。二人一齐上了将军府的马车,按照顾归的吩咐,车夫慢悠悠的赶着马朝郊外的驿馆走去。   马车内,气氛凝结到了极点,朗振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一反往常活泼的样子。   顾归盯着他看了半晌,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朗振心悦阿北,从幼时便喜欢。”朗振低声道。   顾归嗤了一声:“朗振,你幼时是靠我给的一口饭养活的,你是不是撒谎我一眼便看得出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朗振的手指无意识的在腿上画着圈,听了顾归的话顿了一下,倔强的抬起头:“就是这样,我心悦阿北,我要娶阿北,这便是我要说要做的事。”   顾归皱眉:“你觉得我会信?”   “为什么不信?就因为我比你小八岁?”朗振克制住隐隐变得激动的语气,“我若是不喜欢你,又怎会冒着你不理我的风险在万花楼亲你!阿北,你嫁我好不好?”   顾归怔了一下,半晌失笑:“所以那日你是故意的?朗振啊,你可真行。”   “你不生气?”朗振反而不知所措了。   顾归轻笑:“被自己弟弟亲一下,有什么好生气的,再说我不是已经教训你了?”   朗振失望的摇摇头:“我不是你弟弟……”   “罢了,今日的事我就当你是喝醉了,也跟你不再计较,让你夜陵子民知道你要用三座城池换一女子,不把你从王座上赶下来才怪。”顾归觉得试图跟毛孩子交流的自己真是疯了。   朗振将脸撇向一边:“我不会听你的,若是你们的皇帝不答应,那我就再加筹码,他总会心动的。”   顾归看着他固执的脸,突然心里闪过一丝古怪的想法,本还要劝他的话说不出来了,而是淡淡道:“我管你如何,你也不是小孩了,自己看着办吧。”   直到马车在驿馆门前停下,二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朗振下去后想要说什么,想了一下又忍住了,叹了声气朝门里走去。   “朗振!”顾归撩开帘子唤道。   朗振立刻回头:“怎么?”   “我最后问你一次,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顾归弯着腰蹲在马车上,眼底是驿馆挂着的灯笼映出的烛火。   朗振笑了起来,仍是一派小子的天真:“我哪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最好,朗振,北元的野猪将军,心里只有北元,若是以后和夜陵有什么冲突的地方,将军也只会向着北元。”顾归淡淡道。   朗振站在门前看了她许久,最后疲惫道:“知道了,阿北,我很羡慕北元的皇帝。”   顾归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帘子放下,二人彻底被隔在不同的世界。   “走吧,回将军府。”顾归说道,声音婉转似叹息。   宫中,御书房。   宁玄辰一人坐在房内,一盏烛火都没有点亮,冷白的月光透入窗户,只能看到他隐约的轮廓。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不知怎的,他今日脑子全是当年顾正战死沙场后,顾夫人整日沉浸悲伤,自己带着小顾归时的场景。   李果在外面兀自着急,已经一个时辰了,皇上就这么坐在里面,不说话也不让人进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到宁玄辰累了一整日了,此时再不歇息恐怕身体会受不了,李果咬了咬牙,小心道:“皇上,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宁玄辰被他的一句话唤回了现实,周围仍是一片黑暗。他皱了皱眉,道:“将李才唤来。”   李果一愣,这个时候叫禁军大统领做什么?圣心无法揣测,李果只应了一声是,便赶紧把人找来了。宁玄辰与李才在御书房一直待到三更天,领了命令的李才分了一支人马往夜陵去了,自己亲自带着一行人去了柳州。   此事暂且不表。   墙外传来三更天的打更声,顾归有些疲惫了,却还是换上了夜行衣,悄悄的将自己的房门推开。   接着一个黑影握住了她的手,顾归伸手便想把人按到地上,却在闻到熟悉的皂角味之后停了下来,下一秒被拉回了房间。   顾归看着叶柏舟将门关上,还有些发怔:“你怎么来了?”   “你一直没去,我便来了。”叶柏舟淡淡道。   顾归眨眨眼睛,可现在不刚三更?未等她问,叶柏舟已经将她抱起来,直接放到了里面的床上。   顾归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她看着上方正在脱衣裳的叶柏舟,当看到他紧实的肌肉时忍不住默默咽了口口水。   叶柏舟看她一眼,脱了鞋躺到床上,顾归感觉到他身子的靠近,立刻紧张的闭上眼,接着她整个人都被翻转了一下,塞进了叶柏舟的怀里。   顾归闭着眼睛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却迟迟等不来叶柏舟下一步的动作,忍不住微微睁开了眼睛,刚好看到叶柏舟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顾归的脸红了一下,逞强道:“笑什么?!”   “今天太累了,睡吧。”叶柏舟轻轻叹了声气,将她按到了怀里。顾归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顺从的闭上眼睛,接着很快睡了过去。   叶柏舟静静的听着顾归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阖上眼睛。   北元京都皆陷入了睡眠,万家灯火尽数熄灭,整个北元只剩下上空的星光还在亮着。 第61章 商谈   第二日一早, 顾归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伸手去摸, 却没有摸到想找的那个人, 她缓缓睁开眼睛。外面的天还未亮,小绿正在帮她准备朝服, 而昨夜陪着她休息的那个已经走了。   这人都不困的么……顾归失笑,小绿一回头便看到她这个笑容,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小姐, 你今日的心情很好啊,是做了什么好梦么?”   顾归咳了一声,绷着脸道:“哪有,你看错了。”   小绿笑笑:“小姐还是快点起来吧,江探花还在外头,说是要跟小姐一起去上朝。”   “江逸?”顾归挑眉,这个时候找她有什么事?   江逸坐在将军府的厅堂里,旁边有小厮上来送了一杯热茶, 他边喝边任角落里的姑娘打量。   含笑看了许久, 终于忍不住过来了:“你这个时候找将军做什么?”   “不是你姐姐么?怎么改口了?”江逸笑着问道。   含笑噎了一下,恨恨的盯着江逸,她自来了将军府后,便被顾归告知了一切, 也知道了自己被面前这个人套了话,顾归与叶柏舟成过亲的事很可能会成为眼前这人的把柄。   “你管我叫什么, 总之你离我们将军远点。”含笑难得露出凶恶的表情, 落在江逸眼中, 却像只奶凶奶凶的猫儿。   江逸失笑:“我记得我也算是你的恩人吧,你是不是忘了可是我帮你拿回的包袱?”   “那又如何?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能比得上将军对我的恩情?”含笑轻哼一声,面色冷淡了些。   江逸认同的点了点头,感慨:“将军还真是会笼罩人心,把人都给圈的死死的。”   “怎么,你有意见?”顾归懒洋洋的跨过门槛,含笑立刻走到她身边,帮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歪的腰带。   江逸啧啧两声:“幸亏你不是个男子,否则还有我们这些人的活路吗?”看将军府的丫鬟,可是个个貌美又忠心。   顾归瞥他一眼:“不是男子,也没打算给你活路。”   江逸嘴角抽了抽,看着还在给顾归整腰带的含笑:“那个谁,你弄完了没有,我跟将军要走了。”   “你才是那个谁!我没有名字吗?!”含笑没好气道,她对这个人,当初有多感激现在就有多讨厌。   江逸笑眯眯道:“看来弄完了,将军,请。”   顾归拍了拍含笑的肩膀,跟着江逸一起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上,江逸欲言又止的看着顾归,满脸都是“你快问我做什么这个时候来找你,快问呀”。   顾归瞥他一眼,从他马车上备的点心里挑了一块,慢悠悠的吃着,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江逸绷不住了:“将军,就这么沉得住气?你可知道今日的朝堂会商议何事?”   “聊我是该嫁你还是嫁朗振的事呗,你昨日不是已经在宴会上听到了。”顾归淡定道。   江逸默默翻了个白眼:“将军,皇上不会让你外嫁的。”   “是啊,所以只剩下你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日皇上可能就给咱们两个订婚了。”顾归看着他。   江逸相当坚定:“将军,虽然我很想抱你的大腿,但我是不会娶你的,我江某人没多大出息,就算真有一天被逼着成亲了,也得找个自己能打得过的媳妇儿。”   “好巧,我也不会嫁你,”顾归笑眯眯道,“这样一来不就达成共识了?”   江逸苦着脸:“若是如你说的这般便好了,可惜皇命难违,我是没那个胆子违抗。”   “所以你专程来了将军府等我,就是为了这件事?”顾归挑眉。   江逸:“这是自然,不然我绕这么远的路来做什么。”   “那可要让你失望了,我也没有什么头绪,见机行事吧。”顾归叹息。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宁玄辰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昨夜的事,似乎将自己当时说的与朗振说的统一变作了醉话,下面的人揣测不到他的意思,只好跟着一起装糊涂。   在此过程中顾归和江逸的心一直都提着,生怕哪个不开眼的站出来提醒宁玄辰。而这个不开眼的特指秦余。好在秦榜眼酒后的记忆不太好,似乎对昨天发生过的事全忘了,一点都没有要拿顾归去换城池的意思。   朝会平安结束,还没等彻底松口气,李果便从殿后过来了:“顾将军,皇上请您御书房一叙。”   江逸立即看向她,顾归瞥他一眼,转身跟着李果走了。江逸担忧的走到叶柏舟身旁:“叶兄,皇上该不会私底下逼将军嫁我吧?”   叶柏舟昨夜口中的心上人定然就是顾归,而看顾归的态度似乎也对他有余情,江逸可不想当二人眼中的绊脚石。   “不知道。”叶柏舟看着顾归离开的方向,眉间是浓重的担忧。   江逸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好意思与他说话了,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先走了。   待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低声道:“江大人,太师在宫门等着您,要您过去一叙。”   江逸看了小太监一眼,不慌不忙的往宫门走去,果不其然在那里见到了太师的马车,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弯腰上了马车。   马车内久等了的太师黑着脸,看到江逸后冷哼一声:“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竟敢让他等这么久,还真是放肆。   江逸嘴角轻挑:“那得靠您自己争气点,单是我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你!”太师吹胡子瞪眼,想到自己要说的事,又将脾气压了下来,“我听皇上的意思,是打算将顾归嫁与你,你在这件事上加把力,定要将她给娶回来。”   “我娶不娶将军与你何干?”江逸皱眉。   太师看他一眼:“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下去吧。”   江逸转身下车,气势更盛道:“我不会娶,将军也不会嫁,你想将我当做林业助力养的事是不可能做成的,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太师看着看着站在宫墙前一表人才的江逸,再对比家里那个不争气的孙子,心里没有后悔之意是不可能的。只可惜世上无后悔药,面前这个已经成了他林家养不熟的狗,林家的希望还是要放在林业身上。   “娶了顾归便等于得了武官的拥护,你若是拒了这个机会,恐怕这辈子都要被林家被我踩在脚下了,你自己可要想清楚。”太师拿话激他。   江逸微微一笑:“自然想的清楚,毕竟为了权势另娶他人,可是要短命的,权势虽好,我命更贵。”   “放肆!我儿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太师气结,将马车上的帘子甩下,吩咐车夫走了。   江逸站在原地许久,面上一片冷漠。   “还未走?”叶柏舟从宫里出来便见到他仍站在那里。   江逸回头,脸上已挂起熟悉的笑:“将军不出来,我就算回府了心里也是担心的,还不如等在这里听听结果。”   叶柏舟点了点头,与他并齐站着。江逸挑眉:“叶兄也不走?”   “不走,她不出来,我不放心。”叶柏舟坦然道。   另一边,顾归跟着李果往御书房去了,路上遇到禁军巡宫,有些疑惑道:“李才去了何处,怎没见他?”   李果顿了一下,答道:“回将军,皇上要他去做点事。”   顾归点了一下头,便没有再问。转眼到了御书房,李果在门前停了下来,顾归看他一眼便独自进去了。   书房内,宁玄辰正拿着奏折批阅,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头也没抬一下。   顾归抿了一下唇,跪下道:“参加皇上。”   宁玄辰垂眸将奏折放下,淡淡道:“怎么礼数突然这么全了,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我能犯什么错啊,”顾归干笑,“不过是尊敬皇上才行礼的。”   宁玄辰抬眼看她:“朕该尊重你才是,竟能让朗振王用四座城池换你一人,顾归啊顾归,你可真是好本事。”   “不是三座吗?”顾归无辜问道。   宁玄辰嗤道:“他刚刚给朕递了折子,愿意再多出一座。”   “这人疯了吧。”顾归皱眉,她昨日便设想了,朗振能拿城池换她,必然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三座城池的东西,否则谁也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可任她如何想,也想不到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尤其是值得他一夜之间多送一座。   宁玄辰微微一笑:“也许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呢,朕倒是佩服朗振王。”   “得了吧皇上,都在各国之间周旋这么多年了,哪能还是一派天真,他必然是有所图谋,待我去夜陵一探便知。”顾归凝重道。四座城池,差不多是夜陵的一半大小了,能被他这么轻易的送出来,必然不会简单了。   这种蜜糖,她还真怕里面是□□。   “朕已经让人去查了,待结果出来再与你商议,”宁玄辰看着她纠结到一块的五官,“现在朕要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顾归抬头,看到宁玄辰面上的表情后愣了一下,震惊道,“你该不会觉得我会嫁去夜陵吧?!皇上你可真是想多了!”   宁玄辰对她的夸张不以为意:“不愿嫁朗振王,那江逸呢?”   顾归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要不这个时候便直接跟宁玄辰说,说她喜欢的是叶柏舟?反正叶柏舟昨夜也澄清了,他现在是没有家室的男子,与江逸他们是一样的。   顾归张了张口,宁玄辰立即打断她:“行了,朕今日累了,你先回去吧。”   “……”话到嘴边又溜得没影了,顾归看了宁玄辰一眼,纠结道,“那臣先告退……皇上,那个,臣挑夫婿能挑自己喜欢的吗?”   “顾爱卿记住了,当初是你答应朕,等太后寿辰一过,你便跟江逸定亲的。”宁玄辰淡漠道,“若是此时反悔,那可是欺君之罪。” 第62章 承认   自那日与宁玄辰聊了一次没谈拢后, 顾归一连几日都告病在家, 整日把自己埋在被窝里,不愿去想床之外的事。   宁玄辰似乎对她不上朝一事没什么不满, 赐婚的话也没有再提及,平日有了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还是往将军府送,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然而顾归知道, 他对自己冷淡了不少。   明明感觉到对方在疏远,可却不知道他疏远的原因,顾归决定在没查到之前, 还是谨慎些离他远点。   想到再也不能随意进宫,顾归忧愁的翻了个身。   “在想什么?”叶柏舟淡淡的将她翻回来,直到她的眼里全是自己才松开。   顾归钻进他的怀里,眉头凝结道:“在想皇上最近到底在生我什么气,难道他发现我们的事了?不应该啊。”   叶柏舟想到太后寿辰那日,宁玄辰看顾归时让他不舒服的眼神, 面上不动道:“阿归。”   “嗯?”她现在已经懒得纠正了, 算起来太后也叫了她不少年的龟儿, 要怪只能怪当初老爹在战场思乡情怯, 给了她一个归字做名。   叶柏舟吻了吻她的头发:“我们辞官回柳州吧。”不知为何,他觉得哪怕将他们成过亲的事能瞒过去, 宁玄辰也不会同意他们两个的亲事。   宁玄辰根本不能忍受顾归眼中有比他重要的人,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丈夫。叶柏舟没去苛责宁玄辰, 因为若他站在宁玄辰的立场, 恐怕要比他还自私。   顾归的耳朵动了动:“怎么提起辞官了?”叶柏舟不喜欢官场, 这是她一开始便知道的,和好之后也曾想过一起辞官。   可明显眼下不行。   太后寿辰一过,各国使臣陆续离开,唯有朗振一直住在驿馆,不断的提高价钱,想要宁玄辰松口答应将自己嫁给他。   他越是迫切,顾归越是怀疑,到底夜陵有什么必须要北元将军的地方?这几日没见宁玄辰,也不知道他查得如何了,索性自己派了心腹去查,现在他们还没赶回来,她也没有得到结果。   夜陵应该是有了什么大动作,这个大动作与北元之间也该是有关系,她不确定自己这个时候能不能走。   顾归将自己的顾虑给叶柏舟说了,叶柏舟顿了半晌,道:“北元又不止你一个将军,你已经将北元的安定打了下来,李将军他们连守都守不了?”   “守是能守的,可是我多少会有些不放心啊。”顾归眨眨眼睛。   叶柏舟轻轻捋了一把她的头发,伸手去解她的衣带:“我不管,你跟我回柳州,把顾夫人也带去,北元让李将军他们守着去。”   听到他难得孩子气的话语,顾归忍不住笑:“喂,你是谁?怎么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快把我那个忧国忧民按典做事的叶公子还回来。”   叶柏舟一条胳膊撑着身子,正专注的解她衣衫,闻言抬起头,用湿漉漉的黑色眸子看着她,认真道:“我就是他,不信你可以试试。”   试什么?顾归还没问出口,便被翻了过去,一张脸埋在了枕头里,接着便感觉到身后一凉,衣裳被掀了上去。   随着他一次偷袭,顾归闷哼一声,像一条小船一样在狂风骤雨中摇晃起来,眩晕中迷迷糊糊的想,下次不能再让叶柏舟摸进将军府了,否则她得整日叼根人参续命了。   翌日顾归是在含笑和小绿的说话声中醒来的,挣扎着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摸自己的衣裳,看到亵衣好好的穿在身上后松了口气,接着嗅了嗅周围,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确定叶柏舟走时帮自己处理了所有痕迹,顾归彻底放下心来,闭上眼睛继续睡。   然而小绿和含笑不会让她睡了,一听到床这边传来动静,二人对视一眼,小绿立刻过来将被子给她掀了。   此时已经入冬,初冬的早晨寒意很是明显,被掀了被子的顾归立刻一激灵,从床上蹦了起来。   顾归蹦到一半就掉回了床上,一言难尽的缩在一起,双手轻轻的敲着酸胀的腿,在心里骂了叶柏舟一句“牲口”。   “你们做什么掀我被子?”顾归为防她们看出自己的异样,赶紧言归正传。   小绿语气比她还不满:“小姐,你这些日子整天待在床上,怎么还这么大的觉瘾,我们是怕你睡出毛病来。”   “是啊将军,还是出来走走的好,你看你刚才,是不是睡得腿疼了?”含笑细心道。   顾归干咳一声:“没有,你看错了。”   含笑疑惑的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了。小绿拉着顾归的手:“小姐,出去溜达一圈吧,不如去找其他几位将军喝酒?”   顾归打了个哈欠,再次掉进被子里:“不去,你看你家小姐的黑眼圈,好意思逼我出去吗?”   “……好像是,小姐,你整日睡觉怎么还睡出黑眼圈了?”小绿有些震惊。   那是因为叶柏舟整夜往这边来,一折腾就是半夜,白日若是再睡不好,自然眼睛就不好看了。顾归睁开一条眼缝:“那是因为你家小姐我整日忧国忧民,晚上睡不着,现在好不容易能补个觉了,你们还来打扰我。”   含笑与小绿对视一眼,眼中皆带有几分愧疚,她们方才怕顾归睡坏了,所以才故意大声说话吵醒她的。   顾归闭着眼不用看,便知道这二人在想什么,摆摆手道:“出去吧,我再睡会儿,真要是愧疚,那就去厨房给我做些吃食,待我醒了填肚子用。”   二人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房里再次剩下顾归一人,很快就掉进了黑甜的梦境。   梦中,叶柏舟一袭官袍风度翩翩,而她身上却不着片缕,一齐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顾归难堪了片刻,蹲下去找衣裳穿,叶柏舟走了过来,将她挡在身下。   顾归松了口气,虽然四面只有一面被挡住,窘迫感却少了许多。她正要感激的朝叶柏舟笑,叶柏舟却突然将朝服内的裤子脱了,拎着她朝那不可说之物撞去。   “?!!!”顾归震惊的睁开眼睛,在看到床头是顾夫人后眼睛瞪得更大了。   顾夫人被她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她的脸,担忧道:“怎么了?被魇住了?”   “嗯……没事。”顾归掩饰道,她竟然梦到如此羞耻之事,难道是因为这些日子叶柏舟的不加节制?   看顾夫人还在担心,顾归转移话题道:“娘,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我来问你个事,”顾夫人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脸上的笑更加生动了,“你跟江探花是不是皇上已经做主了?”   这件事是女眷走了之后宁玄辰才说的,再加上那日之后便没有再提起,脑子灵一点的官员就不会将此事说出来,因此顾夫人才在几日之后,经过百转千回的口听闻此事。   顾归有些懵:“什么?”   “你的嘴可真够严的,怎么,怕我笑话你不成?”顾夫人打趣道,“这下好了,也不用我舍老脸去求了,皇上自己就满足了你的愿望……”   “等等等等一下!谁跟你说我跟江逸定亲了?”顾归皱着眉头,“还有,我是做了什么会让你误会,我喜欢江逸的?”   顾夫人惊讶:“那日不是你自己指着他说的么?”   顾归想到那天自己指叶柏舟的时候,江逸也在旁边坐着,不免有些头疼道:“喜欢个屁,我喜欢的是叶柏舟。”   “可……可我近日听说,他是有家室的,不对,他之前有家室,最近和离了不是?”顾夫人怔怔道,她消息滞后,叶柏舟有家室与和离的事是一齐听说的。   虽说她最喜欢的是叶柏舟,可毕竟是和离过的,她总觉得配不上自己家黄花大闺女。   顾归看着老娘真心实意的担忧,突然想到这事儿瞒谁也不能瞒着她了,否则就算自己以后能跟叶柏舟成亲,她也会心存芥蒂一辈子。   “那个……娘,你记得我之前出去游历的事不?”顾归小心翼翼的开口,决定就算是挨一顿毒打也得坦白从宽。   顾夫人不解:“自是记得,你提这个做什么,我在跟你说叶柏舟的事。”   “我提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听着就好了嘛,”顾归努力做出一副绵软的模样,眨着眼睛斟酌,“然后那时我做了一点可能你听了会不是很高兴的事。”   顾夫人瞥她一眼:“你做过什么让我高兴的事吗?”   “咳,不一样的,那件事你听了可能会额外不高兴。”顾归道。   顾夫人蹙眉:“到底是什么事?”   “我……当时去的是柳州,叶柏舟也是柳州人士。”顾归干笑道。   顾夫人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们当初便认识?”   “不止是认识那么简单,我当时化名顾阿北。”顾归默默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顾夫人只觉得顾阿北这个名字甚是耳熟,且好像是在不久之前,从一个与顾归完全不熟的夫人口中听到的。   见顾夫人还没想到,顾归“好心”提示道:“刚好那段时日叶柏舟娶了一个媳妇儿,名字也叫顾阿北,跟我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你说巧不巧,哈哈……” 第63章 软禁   顾归夸张的笑了两声,接着便被顾夫人嫌弃的眼神打断。顾夫人对她的话一开始不以为意, 当她拿起茶杯喝水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 接着一口水喷到了顾归脸上, 咬牙道:“老娘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冬季的白天总是很短,再加上顾归睡过去了半日, 她的一天比起旁人就更短了一些, 很快天就黑了。而天一黑,代表着叶柏舟也该来了。   叶柏舟进屋,便看到顾归正趴在床上吃点心, 屋里满是药膏的味道, 他轻轻皱了一下眉, 担忧的走了过去:“可是受伤了?”   趴着吃点心的顾归觉得抬头都是累的, 干脆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招呼叶柏舟也跟着躺下。   叶柏舟刚按照她的指示躺下, 嘴里便被塞了一块糕点,他不甚喜欢在床上吃东西, 但顾归喂的, 他还是细嚼慢咽的吃了下去。   顾归的腮帮一动一动的,看着他吃完之后心疼道:“看你的眼睛,成什么样子了?”   他每日都要等宵禁之后来找自己, 还要在上朝之前起床,满打满算也睡不上多久, 哪像自己整个白天都在补觉。若是当初没有分开便好了, 就可以直接领着去见宁玄辰, 告诉他这是她游历时找的夫君。   哪里像现在,还要他整日偷偷摸摸的来回奔波。   叶柏舟侧了侧身,用手指顶着她鼓囊囊的腮帮:“我问你的你还没回答,受伤了吗?”   顾归转移话题失败,干脆眼一红点了点头,费力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屁|股:“怕是要趴着睡了。”   叶柏舟沉着脸坐了起来,小心的把她的亵裤脱了,看到两团圆润白皙的屁|股蛋儿上布满红印,不过还好只是浅层伤,估计两天也就消了。   叶柏舟叹气:“是顾夫人打的吗?”能伤到这种地方,伤痕又这么浅,应该是顾夫人没错了。   顾归吸了吸鼻子,伤心道:“我都快三十的人了,她竟然还跟小时候一样,拿着竹条打屁股,柏舟,我真是太伤心了!”   “为什么会挨打?”叶柏舟看她还有力气撒娇耍宝,稍稍放心了些,看来不是真的伤心。   顾归小心的看他一眼,道:“我那什么,把咱们的事跟她说了。”   “……都说了什么?”叶柏舟怔愣道。   顾归抿嘴:“所有,一切,都说了,她现在可能有些生气。”   “不是说不承认的么?”叶柏舟不解。   顾归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她一开始是这样打算的,可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母亲对叶柏舟的看法,宁玄辰那是没办法了,现在骑虎难下,说了便是欺君之罪,其他的,她不希望叶柏舟受一点委屈。   自己喜欢的人,总该自己护着才行。   叶柏舟懂了,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屁|股,顾归缩了一下,酥麻的刺痛感加上他温柔的动作,顾归可耻的心猿意马了。   “柏舟……”   “嗯?”叶柏舟温柔道。   顾归咽了一下口水,瞄了一眼他的官服:“你衣服还没换啊?”   “没呢,今日事多,直接从礼部过来的。”叶柏舟道。   顾归点了点头:“那你要不要把裤子脱了,毕竟天热。”   “……现在是冬天,”叶柏舟一言难尽道,随后看到她贼贼的眼神,失笑道,“顾归你够了,屁|股不疼了?”他就算是个禽兽,也不好意思在她受伤的时候对她做什么吧。   顾归一听他的语气,失望的把脸埋到枕头里,看来今天晚上什么都不会有了。叶柏舟眼含笑意的看着她,随后借着月色小心的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一路向下,哑着嗓子道:“不是教过你,这种事有很多方式的。”   顾归抖了一下,轻哼一声软在他怀里。   窗外冷白的月光被乌云遮挡,房里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第二日顾归一睁开眼,便看到昨夜穿过的小衣裳叠得方方正正的摆在床头,她老脸一红,伸手去摸了摸,已经变得干燥,可以丢进衣柜了。   还未进入深冬,将军府的地龙还没有烧,房里仍是凉意一片,这衣裳能一夜之间变干,想来是叶柏舟洗完之后用烛火烤的。   想到他在伺候完自己之后,还要去帮自己洗衣裳,顾归吸了一下鼻子,心里酸软一片。   这几日她整天窝在房里,要么是在等叶柏舟,要么就是在睡觉,今日难得神清气爽的,便扶着腰起床了。   院子里满是泥土味,地面的颜色有些深,空气湿冷湿冷的,看来昨夜下过一场小雨。顾归抖了一下,回房换了件更厚的衣裳。   等折腾完差不多也快晌午了,顾归按着饿得慌的肚子,才发觉今日有什么不同。含笑和小绿那俩丫头竟然不在。   何止是她们,整个院子连个丫鬟都没有。难道是今日将军府有什么活动她不晓得?顾归疑惑着往外走,却在院门口被两个小厮拦住。   “做什么?”顾归莫名道。   小厮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小声道:“夫人说了,不准将军出门一步。”   “……软禁?”顾归失笑,看来自己真把母亲气得不轻,可她不懂软禁有什么用处,她这几日可是很少出门的。   小厮的头更低了:“夫人说,这几天要将军好好反省,含笑和小绿也不会来,青菜和肉会送到小厨房,洗衣做饭都要将军自己做。”   顾归嘴角抽了抽,能想到这么幼稚的惩罚方式的,也就只有自己那位老娘了,不过这件事是她当初做得欠考虑,若是母亲能消些气,她就是挨罚也愿意的。   不欲为难小厮,顾归转身回去了,揉着咕噜叫的肚子去了小厨房。   当初建小厨房,只是为了让她半夜饿时,小绿能给她热个馒头糕点之类的,所以里面建得十分简易,顾归进去便看到肉和菜都在,想了一下决定给自己炒个酸辣肉片,再蒸上两碗大米饭。   半个时辰后,小厨房上空升起袅袅黑烟,顾归擦了一把黑乎乎的脸,决定刷锅给自己做个白开水。   再次入夜,叶柏舟跳墙而入,一进门便看到顾归咸鱼一样躺在床上,他顿了一下,问:“怎么了?”   顾归看向他,吸了吸鼻子:“没事。”紧接着,肚子咕噜一声。   “饿了?”   顾归狂点头,点完解释道:“晚上睡了一会儿,忘记吃饭了……柏舟,你会做饭吗?”她是想撑着的,但怕待会儿二人要做什么羞羞的事时,自己晕过去了怎么办?   叶柏舟摇头:“不会。”   顾归也不失望,叶家在柳州也算家大业大,他作为叶家的当家人,会做饭就有鬼了。   “不过我可以试试,你知道大概的过程吧?”叶柏舟问。   顾归不觉得他会做得比自己好,但总要试试吧,于是点头道:“大概是知道的,你跟我来。”   说完跳下床穿鞋,拿着灯盏带他去小厨房。顾夫人把她一人关在这里的好处就这么多,带着叶柏舟出去也不怕被人撞见。   顾归走到厨房,回头看到叶柏舟离自己还很远,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她疑惑的问:“你腿怎么了?”   “无事,可能磕了一下。”叶柏舟淡淡道,“这些是要用的东西?”   顾归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点头:“没错,这是肉,那是青椒,按照我的经验,应该是先往锅里倒油,然后把这两样切了扔锅里,再把桌子上这些东西都扔一点,就好了。”   叶柏舟看了眼桌子上的调料,有些不解:“真要是如你说的这般简单,为何自己不做?”   “年轻人,你试试便知道了。”顾归沧桑道。   叶柏舟看她一眼,先按她的指示将米饭蒸上,再开始了炒菜。切东西时他有些生疏,将肉切得大小不一,好在勉强弄好了。   等把菜炒出来后,米饭也蒸好了,端出来一尝有些发软,应该是水放多了,但好在熟了,还算能吃。   把勉强能入口的东西端回房里后,叶柏舟看着狼吞虎咽的顾归,了然道:“知道你为何不做了,就是懒。”   顾归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听到他的话后憋屈的看他一眼,想到晌午自己做的那盘东西,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你以后来时多给我做饭吧。”顾归含混不清道。   叶柏舟垂眸:“好。”他往日来的时候,顾归要么扶着肚子嚷嚷撑得慌,要么就是正抱着一碟子点心吃得欢,将军府的人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从来没有出现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形。   他大致猜到了原因,但顾归不愿说,他也不去问,只盘算着得空要多学些菜式了,按顾归说的去做,也只能做到勉强入口而已。   一顿饭结束,顾归心满意足的躺到床上,见叶柏舟走过来后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了床上。   叶柏舟的腿碰到床的时候眉头轻皱一下,很快就恢复了笑意,把她揽在怀里,像拍孩子一样拍着,低喃道:“睡吧,今日特别累。”   顾归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的下巴,轻轻的亲了一下后便闭上了眼睛。 第64章 道歉   接下来的几日, 顾夫人依然坚持软禁她,不过顾归过得倒不算难过。不知道从哪一日起, 叶柏舟的手艺越来越好,再也不用她来教了, 而且每晚都会给她做好三餐放着, 让她白天也不至于饿肚子。   三餐问题解决了, 顾归开始忧愁别的事。叶柏舟不愿意碰她了。这个碰是指深层次多方位能让人脸红心跳又累到不行的碰。虽然每夜还抱着她入睡, 可其他更多的却没有了。   虽然作息因此恢复了正常, 顾归却觉得闷闷不乐起来,宁愿他像以前一样当个牲口。   又是一夜, 叶柏舟慢慢躺到床上, 叹息道:“归儿,我明日可能不能来了, 以后会派人来给你送餐食。”   “为什么?”顾归不满的坐起来, 好么, 现在连抱都不愿意了?   叶柏舟微微笑道:“最近会忙……”   “忙个屁!当我不是朝廷命官么?太后寿辰已过,除了朗振那个小无赖,其他各国的使臣都已经走了, 离除夕祭祀还有一段时日,你们不该是正闲的时候?”顾归瞪眼道。   叶柏舟扶着床沿坐起来,揉揉她的脑袋道:“是真的,我来不了。”   顾归盯着他看了半天, 发现他是认真在跟自己说这件事, 忍不住愤怒的拍了一下他的腿:“坏人!”   “嘶……”叶柏舟脸色一变, 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只是轻微的一个表情,顾归还是察觉到了不对,不顾他的反对将他的亵裤撕开,便看到他的膝盖如同泡发的馒头一样肿胀,上面布满瘆人的淤血。   顾归的脸猛地沉了下来,将他另一条裤腿撕开,也是这个模样。   “不小心受伤了,怕你担心所以才说不来的。”叶柏舟道。   顾归的眼睛眨巴一下,两颗金豆豆立刻掉了下来,随手抹了一把眼睛控诉:“你撒谎,若是不小心受伤,怎会从几天前便开始腿脚不便?!”   恐怕从自己那晚跟叶柏舟说了之后,叶柏舟便开始每日白天都来将军府了吧。   这腿上的伤,分明是这几天一直跪着才留下的,这么明显的事,她竟然到了今日才发现。   “伤了之后再跪,多疼啊。”顾归的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她的母亲她自己知道,对自己是舍不得打骂,可对旁人却是从来都不心软的。   叶柏舟无奈的帮她擦眼泪:“就是怕你伤心,才不想告诉你的。”他这些日子,下了值便来将军府跪着,腿前几日还疼,现在除了跪下和起来的瞬间,旁的时候已经没有疼的知觉了。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伤心了吗?我更伤心了好吗?!”顾归抽搭着,嘟囔道,“给我看看还有别的伤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去撕叶柏舟的衣裳,叶柏舟躲闪不了,只好任她将亵衣撕成了破布。顾归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旁的伤口,仍是不放心:“是不是受了内伤?”   “真没有,我只是跪着,顾夫人没打我。”叶柏舟失笑。   顾归瞪他一眼:“你还敢笑?”   叶柏舟脸上的笑意立刻收了,冷淡道:“别怪顾夫人,是我自己要来跪的。”   “怎么不怪她?你以为她为何任你跪着,为何这么久了我连听都没听说,还不是因为她故意的?!”顾归生气。   这些日子叶柏舟的反常和顾夫人不合理的惩罚突然有了关联,她到现在才明白,母亲之所以用这种方式罚自己,一是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让她无力去管府内其他的事,二来找个合理的理由将小绿和含笑带走,不让人给她透露消息。   “那也不能怪她。”叶柏舟又绷不住了,露出一点笑容。他不征求同意便将人家女儿娶了,现在这样都是他自找的。   顾归郁闷的看着他的膝盖:“那你明日白天还会来么?还来这里跪着?”   叶柏舟只是笑笑,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顾归瞪眼:“你敢!我这就去找我娘!”   说完便从床上跳了下来,叶柏舟没有抓住她,只好痛哼一声,只见她的背影一僵,很快又折了回来。   “怎么了?还很疼吗?”顾归有些着急。   叶柏舟无奈:“你若是不去,那我就不疼。”   “你都这样了,难不成以为我还会让你去跪?”顾归心疼道,“我不会跟娘吵架,我只是要去跟她讲道理,再这么跪下去你的腿还要不要了?”   将军府的地是石瓦地,踩上去又硬又不平,再加上现在入冬,地面上冷如冰,不用想也知道跪在那里是何等滋味。   “顾夫人现在已有松动的意思了,相信再过几日便会被我的诚心打动,你这个时候去找她,只会让她更生气,”叶柏舟握住顾归的手,“所以依我,成吗?”   “那她要是一直不被打动呢?”顾归不高兴。   叶柏舟设想了一下,觉得这种可能好像更大,却并不觉得失望,眼底带着淡淡笑意:“那我就跪到双腿残疾为止,归儿,到时候你会嫌弃我吗?”   “嫌弃的要死,你若是敢残疾,我就不要你了,”顾归瞥他一眼,恨声道,“所以你自己看着办,真要是留下毛病了,我这就把你扔了。”   叶柏舟嘴角扬起:“我会小心的。”   见他主意已定,顾归叹了声气不再劝他,只是跑去找宁玄辰赐给她的珍药。在这方面他们两个很像,不管是谁拿定了主意,都不会再听劝,所以干脆少费口水,帮他涂药就好。   经过了那日,叶柏舟果然没有再来了,不过每日都会让小厮偷偷来送餐食。小厨房里送了几日菜,发现都原封不动的待在那,顾夫人干脆也不让人来送了。   自知晓叶柏舟下了值便会来将军府跪着后,每个白日顾归都过得有些不是滋味,只要想到叶柏舟还在府内某个地方跪着,她就变得食不下咽,时间一长慢慢瘦了一些。   叶柏舟交代她,将此事完全交给他,顾归一点都不要过问。前几日顾归也是这样做的,可日子一长,她就有些忍不住了,叶柏舟一直没来,她也就一直不知道他的情况。   再一次看到墙外吊进来的餐食,顾归狠了狠心,将东西丢在了小厨房里,自己按着咕噜叫的肚子回房躺着了。   一连饿了三日,她颤抖着爬出了房门,形容枯槁的去院门口找小厮。小厮们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没去听她说话便跑去找大夫了,只剩下一个紧张不已的搀着她。   “告诉夫人,是顾归做错了事,顾归知道错了……”说完,虽然还是虚弱,却没有出现理想中的“眼睛一闭昏了过去”的娇弱场面,顾归一咬牙,闭上眼睛朝地面砸去。   本想装晕骗母亲心软,结果却因为饿得太久失去了力道,不小心撞到脑袋后真的晕了过去。   接着便是一片黑暗。   顾归只觉得耳边好似有千万种声音呼啸而过,虽然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仿佛在不停的转圈,眼前都是晃动的环。   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她撑开沉重的眼皮,眩晕感还是没有下去。   胳膊像有千斤重一样,顾归强撑着去摸摸自己的脑袋,接着便将手垂了下来。脑袋上包了东西,看来是真的磕伤了。   确定自己受伤了之后,本来一点都不疼的脑门突然疼了起来。顾归委屈的撇着嘴,她分明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   看来自己在将军府真是失宠了,想当初她与犬戎一战,紧紧是被刺穿了肩胛骨,将军府上下就跟没了魂一样拼命给自己养伤,整日都有人在床边陪着看着,怎么这次脑袋上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就一个陪着的人都没有呢?   没有起床就看不到自己脑袋,也就不知道上面的伤不过是破了层皮的顾归,在这个独自一人的黑夜委屈的无以复加。   隔着重重纱帘,外间的桌子上突然发出瓷杯与桌子相碰的声音,顾归疑惑的朝外看去,才发现有人背对着自己,正坐在外间喝茶。   顾归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柏舟!”   那人身子一僵,顾归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叶柏舟要比这个人高一些,却更瘦,绝非眼前人的模样。   “你唤朕什么?” 第65章 夜来   顾归心里咯噔一声, 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匆忙间也顾不上自怜自艾了,赤着脚就跑了出去,扑通往地上一跪:“参见皇上!”   宁玄辰看到她后垂下眸子,手指捏住了杯沿。自那日不欢而散后顾归与他已有近一个月未见, 怎么今日一见就成了这幅模样?   “你刚才唤朕什么?”宁玄辰淡淡问道, 脸上常挂着的笑意也没了。   瘦了不少,也憔悴不少。二人许久没有这样分开过了,若不是思念的紧了,也不会深夜来此找人, 却没想到一来便听到她受伤晕厥的事,然后便在此处等她到现在。   更没想到,她睁开眼睛后叫的名字, 不是自己。   “我……我看错了,皇上别介意。”虽然天寒,顾归却觉得浑身都热得冒汗。   宁玄辰静静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你以前从未跟朕撒谎,看来是学坏了。”   顾归咬着嘴唇, 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接着便听到他道:“罢了, 你生病,这次朕当没听到, 起来吧。”   “是。”顾归应了一声, 撑着地想要起来, 却又跌坐在地上,无助的看向宁玄辰。   宁玄辰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有些埋怨顾夫人照顾的不尽心,至少她跟着自己时,从未像今天这样憔悴。   顾归无奈的坐在地上,心想若是宁玄辰不搀扶自己一把,可能今晚就得在这坐上一夜了。这个念头刚一起来,她整个人便腾空了,顾归轻呼一声,震惊的看向把自己抱起来的宁玄辰。   “别动,”宁玄辰不满于她的挣扎,“你身子在发抖。”   家里没烧地龙,她只着一件单衣自然会抖,顾归舔了一下发干的唇,不敢动了。   老老实实的被他抱到了床上,挨到床的瞬间立刻裹紧了小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宁玄辰干脆在她的床边坐下,看着上一秒还怕得要死、这会儿又拿着小眼神看自己的顾归,心里五味杂陈。   “皇上,你这个时候来将军府做什么啊?”顾归闷声问道。   宁玄辰盯着她,直到把人看得发毛,才开口:“我派去夜陵的探子回来了。”   “怎么说。”一提及正事,顾归严肃起来,挣扎着便要坐起来,宁玄辰把她按在床上,没让她动弹。   “夜陵现在男丁都被集中在了一起,整日被他们的统帅带着训练,家家铁锅农具都被拿去溶了铸兵,看来是有大动作。”宁玄辰将探子带回来的消息与顾归说了,看到她全心投入到自己的话中,心中总算舒服了些。   顾归托腮:“总不会是要攻打北元吧?”   “凡事都说不准,就像我有些事以为不可能的,不还是发生了。”宁玄辰淡淡道。   “他疯了才会这么做,”顾归嗤道,没有注意到宁玄辰不同以往的神色,“你不会是想说,朗振把我当成了威胁,所以先假意用城池将我换走,然后再攻打北元吧?”   宁玄辰听她说完,勾勾嘴角:“是挺扯的,看来他是别的想法。”   “能是什么呢?”顾归皱眉,“一定要我跟他走的目的何在?”   “至少能判定,朗振现在要做的事,必然是会牵扯到北元,所以不管他什么目的要做什么事,我们都有必要先知道。”宁玄辰道。   顾归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不如让他亲口说出来?”   “你有主意?”宁玄辰挑眉。   顾归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坚定下来,将自己的计划与宁玄辰说了。   宁玄辰认真的听她说完,问:“我听闻你与朗振是好友,你如此行事,不怕他伤心吗?”   “只能如此了,”顾归叹气,“更何况是他先将北元扯进来的,我只是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边疆安定,皇上也不会伤他不是么?”   她抬眼直直的看着宁玄辰,这是她最担心的地方。朗振先来惹事,为了北元不被牵扯进什么阴谋,她耍点心机没什么,怕就怕宁玄辰会弄假成真,逼着朗振给出什么交代。   征战八年,她早就厌倦了你死我活的画面。   “自然,小小夜陵朕岂会放在眼里。”宁玄辰微微一笑。   顾归松了口气,宁玄辰答应过她的事,从来都不会食言。   “啊,既然要这么做了,那朕也要借此机会处理一些事,若是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你要原谅朕。”宁玄辰道。   顾归疑惑的看他一眼,失笑:“皇上能有什么事让我不舒服的,我与皇上在一起时最自在了。”   宁玄辰只需看她一眼,便知道此刻她在撒谎,顾归自在的样子他见过千百种,每一种都不是眼前的样子。   “那便好,记住你说的话,不能怨朕。”   顾归眉头微动,疑惑的看向宁玄辰。宁玄辰只是笑笑,没有多言。   夜色渐深,房外传来刻意的脚步声,宁玄辰知道这是顾夫人在催促自己离开,他看了顾归一眼站起来,居高临下道:“朕先走了,这几日你好生修养,然后去上朝吧。”   “知道了皇上。”顾归缩在被窝里如一只乖巧的猫儿,忽闪着扇子一样的睫毛道。   宁玄辰别过脸去:“你……可是有什么事骗了朕?若是有,趁你现在病猫一样,朕很容易便心软,不管是什么只要说出来,朕都能原谅。”   顾归看着他的下颌线,垂眸道:“没有,皇上。”她是想说的,可是宁玄辰恐怕只会原谅她一人。   宁玄辰的嘴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那好,过了今晚,不管瞒了朕什么,都给我继续瞒下去,朕不让你说,就一辈子都别说出来。”   顾归愣住了,直到宁玄辰离开,她才猛地坐起,高声唤道:“小绿!小绿!”   “在!小姐怎么了?”小绿匆匆跑了进来,顾夫人和含笑也跟着进来。   顾归面色凝重道:“你去城北巡防找莫军师,让他派几个人去柳州查探一番,看是否有人去调查过叶柏舟的事。”   她的话一出,顾夫人的脸刷的白了,失声道:“你什么意思?皇上知道了?!”   “没呢娘,我只是防患于未然,不用担心,”顾归安抚完顾夫人,对含笑道,“你对这些事比小绿清楚,你们二人一起去,带几个护卫拿着我的腰牌,若是路上有人阻拦,就将腰牌给他们看。到了莫军师那里,含笑把所有事都跟他说一遍,他自知道该怎么做。”   小绿和含笑对视一眼,行礼出去了。   顾夫人眉头紧缩的坐在她床沿上,拿着软枕帮顾归垫在腰下,沉着脸问:“为何皇上来了才想起这么做?是不是皇上察觉到了什么?”   “也不是因为皇上,只是我突然想到的。”顾归笑笑,面上一派轻松,心里却反复思索宁玄辰刚才的话。   顾夫人看着可怜巴巴的闺女,不忍的将脸别向一边,声音却是冷漠的:“看来你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却没有要动的意思,她将顾归关在别院也近半月了,自那次揍完顾归二人便没有再见面,也是想的紧了。现下顾归又生病,她更是不舍得走。   顾归知道顾夫人的心思,心酸的按住她的手:“娘,你今日留下陪我吧,生病了想要娘陪。”   一句话说得顾夫人眼泪都要出来了,她这个女儿,在外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可在家里,是比一般大家闺秀还要娇气的大小姐。她一撒娇,顾夫人的心都要化了。   “不过是看你可怜。”顾夫人瞥她一眼,脱了鞋躺到床上。   顾归想笑又怕母亲恼羞成怒,于是忍着笑意将身上的被子往她那边挪了挪,自己又钻进顾夫人软香的怀里,舒服的叹了口气。   顾夫人被她一连串的动作搞得哭笑不得,只好像她小时候那般拍着她的脊背安抚。   顾归被拍得犯了困,强撑了一会儿觉得氛围差不多了,才小声问道:“娘,这几日叶柏舟还来么?”   顾夫人拍她的手一顿,冷哼了一声:“你果然知道了,是他跟你告的状?”她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有本事隐瞒顾归多久,但是想到叶柏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竟然来找闺女告状,心里还是不高兴。   “不是啊,是我偷溜出去的时候看到的。”顾归坦然的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正如顾归所了解的那般,顾夫人是个极护短的人,听到叶柏舟背后告状时便觉得恼怒,听到顾归坏了自己的规矩偷偷跑了。嗯,便当没听到吧。   “没来了,早就放弃了。”顾夫人没头没脑的一句。   “嘁,你骗不了我的,”顾归死性不改的曝露出得意本性,“柏舟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他肯定每日还在来。”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顾夫人恼道。   “……” 第66章 攻心   将真相从顾夫人嘴里激出来后, 顾归抿了一下嘴,想到那日自己看到的膝盖,他又用受了如此重的伤的膝盖跪了这么多天,她的心就抽抽的疼。   半晌,顾归突然开口道:“柏舟挺可怜的, 自幼丧母, 父亲又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去世,他那时还小,又一心读书,家产被大伯占了都不知道, 还是大伯一家将他虐待的狠了,才抱着一本北元律例去了衙门,将叶家所有都夺了回来。”   顾夫人在听到叶柏舟父母双亡的时候就开始难受了, 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这都是顾归的攻心计,不要心软不要上当。   “所以他也并非一直是柳州有名的风雅贵公子,还是狠狠吃过几年苦的,可即使这样, 他也没有去怨恨谁,还是让自己活得很好,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片清风朗月,”顾归抱着顾夫人的腰诉说着, 突然很想去见他, “可是不代表他不会受伤, 娘,我已经伤过他一次了,你切莫再去欺负人家。”   “是他自己找上门要跪的,与我何干?”顾夫人底气不足道。   顾归叹气:“娘诶,他再这么跪下去,双腿必然会落下毛病,我这辈子是非他不可了,你要是不嫌弃瘸子女婿,那便让他跪下去吧。”   “你!”顾夫人气得哼了一声,将怀里的顾归丢了出去,翻个身背对着她,半晌闷声道,“我养你这么多年,你竟然先斩后奏……”   顾归的眼眶瞬间湿了,咬着嘴唇从背后抱住顾夫人:“娘,对不起,错在我,柏舟他不知道我的身份。”   顾夫人叹了声气,顾归知道今日不宜多说了,便闭上嘴不再多言。她脑袋仍是有些晕,闭上眼睛后又变得迷迷糊糊的。   “明日你去告诉他,别来了,”顾夫人突然开口道,顾归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正在慌乱时又听到顾夫人说,“待他伤好了,再正式上门。”   “娘……”顾归怔怔的喊了一声。   顾夫人叹息:“你们的事不要跟皇上说,这辈子都不要说,皇上他……就让他觉得你对叶柏舟无感,是我逼你嫁的吧,他可能心里还会好受点。”   “嗯,知道的。”顾归点头,她最好的坦白机会便是与叶柏舟刚重逢时,可惜这个机会已经错过了,那便只能瞒着了。只是她不甚理解,为何要装作不喜欢叶柏舟。   近日她亲近的这些人总喜欢与她打哑谜,还都不肯主动说出答案。那便自己去发现好了,朗振也好,宁玄辰也好,母亲也好,她要将他们话里的意思一一弄清楚。   北元的雪来得有些猝不及防,顾归睡醒出门后,目光所及之处都已经白了起来,且还在簌簌的往下落小雪花。地上积得还浅,踩一下便能看到脚印状的泥地。   顾归晃了晃脑袋,确定不疼了,突然心情大好,找来厚厚的大氅披上,骑着马往礼部飞奔而去。   她赶到礼部的时候,正值礼部官员下值,她将马拴在外面的树桩上,自己躲在墙根等着。   果然,叶柏舟是最晚出来的,手里撑着一根拐杖慢慢的走着,身边还带着一个拖油瓶。顾归扫了周围一圈,小声道:“叶状元!”   叶柏舟一顿,朝墙根看过去,便看到顾归脑袋上顶个纱布,在那傻兮兮的跟自己招手,他眉头一皱,正待要上前去,身旁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将军,好久不见啊!你这脑袋怎么了,破相了?”江逸好奇的围着顾归转了几圈。   顾归斜他一眼:“我叫你了么?”   “我这不是想你了么,咱们可都快一个月没见了,你别跟我说你不想我。”江逸不满道。   顾归嗤了一声,看到叶柏舟过来后立刻端正了态度:“我有话跟你说。”   “唉,重色轻友,天下人都一个模样。”江逸失望道。   顾归敲了他一下,恨声道:“你哪那么多废话?”   “额头怎么了?”叶柏舟皱眉问。   顾归摸摸包着的地方,笑眯眯道:“假的,吓我娘的。”   叶柏舟看了她半晌,伸出手指按了一下她的脑袋,顾归一蹦三尺高:“嗷!”   “还敢撒谎?”叶柏舟黑了脸。   顾归捂着脑袋反过来控诉:“哪有你这样的?!”   “活该,撒谎的惩罚。”叶柏舟淡淡道,他用了多少力道自己心里清楚,哪里会疼到这种地步。   顾归不捂脑袋了,瞪了他一眼道:“早知道就不来找你了。”   叶柏舟眼底泛笑,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他的手像是有魔力似的,顾归立刻不气了,也跟着笑嘻嘻起来。   在一旁看着的江逸不知为何,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多了,不然为何此刻有种很撑的感觉,他颇为无语道:“喂,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连避讳一下都不会了?麻烦尊重我好吗?!”   “你知道个屁。”顾归斜他一眼,只猜到一点皮毛还以为自己知道什么大秘密,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跟叶柏舟是夫妻关系,不得把他给吓死。   江逸摆摆手:“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们想干嘛干嘛去,我得回家了。”若是这时再看不出自己是个多余的,那他还是尽早辞官吧,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在朝堂混什么。   说完当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叶柏舟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后把手里的拐杖递给顾归,扶着她的肩膀道:“走吧,去你家。”   “我来便是找你说此事的,”顾归朝叶柏舟的车夫招了招手,唤他过来,接着扶叶柏舟上车,待二人都坐进去后,她才开口,“我娘说,等你腿好了,再跟我一起回去。”   叶柏舟猛然抬头:“什么意思?”   顾归第一次见他如此情绪外露,也跟着吓了一跳,接着有些心酸道:“如你想的那般,我娘说,我们的事她会去找皇上说的。”   叶柏舟轻轻的呼了口气,嘴角微微扬起:“幸好。”   顾归也跟着笑:“是啊,幸好。”   两个人对视片刻,马车里盈盈热气,顾归想起他的伤:“给我看看膝盖。”   叶柏舟蹙眉:“在这里如何看?”   顾归一想也是,总不能让他在马车里将裤子给脱了,只好作罢。待到了状元府,顾归想扶着叶柏舟下去时,叶柏舟拦住了她:“你去后面跳墙。”   顾归顿了一下,知道他是怕自己被人说闲话,毕竟现在二人在世人眼中还只是同僚关系。   “你怎么办?”顾归问。   叶柏舟笑:“这里都是我的下人。”   顾归这才想起他们来的是叶柏舟的家,自己是瞎操心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跑下马车了。   叶柏舟的腿脚不便,等被搀扶到房里的时候,顾归已经躲在内室了。待叶柏舟遣退了所有人,她才从里面出来,扶着叶柏舟坐到床上。   “药在桌上。”叶柏舟提醒。   顾归点了点头,跑去拿了药来,举着手里的东西道:“你把裤子脱了。”   叶柏舟点了点头,伸手将外衣都脱了,待去脱亵裤的时候,突然僵了一下。顾归急忙问:“怎么了?”   “脱不了,你能帮我吗?”叶柏舟将脸撇向一边。   顾归忙把手里的药瓶放到一边,跪在床上去解叶柏舟的腰带,二人离得很近,静动之间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顾归要将他裤子抽下来,可是叶柏舟在上面压着,她抽了两下都没抽掉。   叶柏舟见她气都粗了起来,伸手撑了一下床,顾归没想到他会帮忙,一不小心就给脱掉了,顺便整个人也掉到他胸膛上。   顾归被磕了一下鼻子,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泪花花,控诉道:“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说什么?”叶柏舟的呼吸有些不稳定,看着怀里的人,只想将她就地正法。   顾归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斜他一眼从他怀里爬起来,正要嘲笑,他的伤口便映入眼帘,她立刻说不出话了。   叶柏舟两个膝盖上都裹了药,可揭开上面的布能看到里面的肉有些溃烂了,比之前见到时更严重了。   “……这可真是……”顾归舔了一下嘴唇,傻愣愣的看着他的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叶柏舟拍拍她的手:“不疼的,上药吧。”   “嗯。”顾归乖巧的点了点头,拿毛巾将他腿上原先的擦去,再给敷上新药,最后用布条给包扎起来。   她做这些的时候如行云流水一般,很快便将布条打了个漂亮的结,看起来竟比大夫包的还好。   对于她的这个本事,叶柏舟只觉得心里钝钝的疼:“以前征战的时候,是不是常常受伤?”   “嗯?”顾归迷茫的抬起头,听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后轻笑一声,“没有,我是大军的最后一道防线,是最不容易受伤的那个。”   之所以手艺这么好,是因为有许多为了护住她而受重伤的兄弟。   “幸好。”叶柏舟轻轻道,幸好没有,幸好如今天下太平,她再也不用出去打仗。   顾归的目光仍然在他的双膝上,心疼道:“从今日起你好好在家养着,朝中也无事,索性告假吧。”   “嗯,皇上今日已经说了要我在家养病,这几日暂时不用去上朝。”叶柏舟道。   顾归听到惊讶了一瞬:“他会这么好心?”他不是向来不喜欢叶柏舟的么。 第67章 膝盖   “为何不会, ”叶柏舟失笑,“再说, 我现在没办法站太久, 皇上哪怕不说,我今日也是要告假的,更何况他还想我能快些好, 随他去天恩寺祭祀。”   “天恩寺?他说了要你去了?”顾归挑眉。此事是他们昨夜定下的,没想到宁玄辰今日便在朝堂上说了, 更没想到他要叶柏舟随行。   在她的计划里,是没有叶柏舟的。   叶柏舟点头, 蹙眉道:“不止我要去,太师他们也会去, 不过奇怪的是这次没有带武官, 只准备带些禁军。”当今皇上因北元前期的战乱,向来是偏爱武官的,这次竟然没带武官, 还真是让人猜不到。   顾归笑笑,若是带了那群单纯的货,这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不过此事乃朝廷机密,她不欲多说, 只是提醒叶柏舟道:“介时若是有什么事, 不要慌张也不必拼命, 贴身跟着皇上便好。”   叶柏舟心头一动, 再去看顾归却不再多说了, 便摸摸顾归的脑袋,这件事就此揭过。   “可要吃糕点?”叶柏舟问。   顾归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了,来时吃了许多。”   叶柏舟点了点头,知道顾夫人这是对她的惩罚结束了,心情便跟着轻松起来,干脆躺下盯着顾归看。   顾归被他看得有些害羞,眼睛乱转又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忍不住道:“喂,你要不要把裤子穿上?”   “不要,这样舒服。”叶柏舟道。   顾归小声嘟囔一句:“流氓……”接着便看得叶柏舟红着的耳根,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人分明比自己还害羞,怎么还要坚持耍流氓,接着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心里想到了,那便是一定要做的。顾归趁他没注意,直接跨坐到他的腰上,双手揽住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暧昧的低声问道:“柏舟,你是不是想我了?”   叶柏舟的耳朵更红了,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更淡:“你想多了,穿上的话会碰到伤口,会疼。”   “我是问你有没有想我,你为何还在说裤子的事?”顾归疑惑。   叶柏舟瞥她一眼,闭口不言了。顾归了然,脸上笑出一朵花:“就是想我了吧,让我猜猜是哪想了,这里吗?还是这里?”   顾归一边说着,一边不负责任的四处点火,叶柏舟任她作为,在她越来越过分的时候幽幽提醒道:“我的膝盖现在不能用。”   顾归一僵,才想起这位还是个伤者,一刻钟之前自己还在给他上药。瞬间觉得自己禽兽不如了,顾归直起腰离叶柏舟远了些,讪笑道:“我错了,不欺负你了。”   叶柏舟垂眸,顾归以为他生气了,正待小心撤离的时候,叶柏舟按住了她的腿,将她困在身上。   “不过,你的膝盖能用。”叶柏舟说完,耳朵如滴血一般。   顾归佩服的看着他,想知道他的耳朵还能红到什么时候,更想知道他此刻淡定的表情是如何做出来的。   “为何不说话?”叶柏舟看向她。   顾归眨眨眼睛,这才注意他刚才说的是什么,耳朵瞬间也跟着红起来,但看到叶柏舟眼底的期待后,结巴道:“可、可是,我不会……”   “我教你。”叶柏舟哑着嗓子道。   于是顾归在叶柏舟的引诱下,青天白日里吃了个脐橙,最后扶着腰跳墙时,发誓再也不来找他了。   后来几日,叶柏舟专心在家养伤,顾归惦记着朗振那事,干脆销了假上朝去了。   朝上又商议了几次,终于确定了祭祀的日期,顾归领了圣旨,晃晃悠悠去驿馆找朗振去了。   朗振早就听说她要来的消息,便一早坐在门口等着,看到她拿着圣旨出现后,眼睛刷的红了,急匆匆走过去质问:“就因为我要娶你,你便要如此冷待我?”细算起来,她竟将他一人丢在这驿馆中一个月了。   “抱歉抱歉,我这些日子有些不舒服,你没看我连朝都没上么。”顾归干笑着说谎,这几日她派去夜陵的人也回来了,所说与宁玄辰无二。在她不知道朗振的目的之前,总是忍不住心里疑他,所以才干脆不见面。   哪怕二人关系再好,在她顾归眼中,任何人都大不过北元的百姓去。现在她面对的不仅是年仅十六的小友,更是夜陵的王。   朗振撇撇嘴:“阿北,你莫要骗我,我能感觉的到,你是不是在怀疑我什么,所以才不愿跟我见面的?”   顾归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口,顿了一下笑了:“怎么会?我只是怕你被冲昏了头脑,当真要拿城池换我,所以才不敢来见你的。”   “真的?”朗振怀疑道。   顾归点头:“自然是真的,顾归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再看看我的脸,是不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她这几日折腾的还没修养回来,所以才刻意将话引到这上面。   朗振也不知信没信,听了她的话后立刻担忧道:“阿北,那你的身体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顾归微笑,“我这次来是有事找你。”   朗振好奇:“什么?”   “皇上要去天恩寺祭祀,过两日便去,他特地要我来请朗振王一起去。”顾归挥了挥手里的圣旨。   朗振脸色微变:“你们北元的祭祀,我去做什么,麻烦阿北帮我拒了吧。”   “少来,这可是直接下的圣旨,我怎么可能敢帮你拒,”顾归叹气,看他一脸不情愿,想了一下道,“若是你在这种小事上推拒,万一惹皇上不高兴了,他将你赶出北元怎么办?”   朗振的脸色难看起来,看起来似乎真的很不想去,但听了顾归的话也没有了退路,除非他此刻启程回夜陵。   顾归将他的挣扎看在眼里,眸色也冷了几分。明知道这很可能是一场鸿门宴,却还坚持留在北元,北元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那,我去便是,”朗振勉强道,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认真的看着顾归,“阿北,若是遇上什么事,你可会护着我?”   “自然,只要无碍于北元百姓,我向来都是护着你的。”顾归道。   国力悬殊,他也得有那个本事去图谋才是。朗振笑笑:“那阿北是否也去?”   “我么,还不确定。”顾归道。看到朗振眼中的失望,她也无可奈何。这次宁玄辰摆明了是打算一个武官也不带的,而她是武官的头头,更没有带的必要了。至少到现在,她都没听到宁玄辰说要自己跟着的话。   现在朗振提醒了她,她得回去问问。   于是她与朗振简单的说过话之后,便转身进了宫,路上遇到巡防的禁军,看到前面带头的是李才,她想了一下停了下来。   “李统领。”   李才抱拳:“顾将军。”   “你不是早回来了,怎么今日才上值?哪天叫上弟兄们,咱让李大壮请酒喝。”顾归笑眯眯道,她这些时日与三甲走得近,都快疏忽这些朋友了。   李才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最终还是忍住了,笑道:“待休沐了,将军喊上一声,我带着弟兄们直接杀去李将军家。”   “他夫人可不是好惹的,我劝你直接约他去酒坊见面吧。”顾归想到那位夫人,虽然在其他小姐夫人面前挺护着她的,可若是看到自己跟李大壮喝酒,一向都是把自己当孙子骂的。   似是想到了李夫人的凶残,李才干笑一声:“也是也是。”   “那行,你先去吧,我进宫找皇上有事。”顾归朝他摆摆手,接着往前走了。   与李才错身而过时,顾归嗅到他身上一种奇异的甘草味,这味道熟悉又陌生,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她愣在了原地,扭头去闻时李才已经带着人走了。   那一缕甘草香似她的幻觉一般,转瞬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顾归蹙眉慢慢的朝御书房走,到了门口后停了下来,眼底满是震惊。   “将军,皇上召您进去呢。”门口的小公公小声道。   顾归缓缓吐了一口气,脸上又挂起了习惯的笑,大声道:“皇上!哥!”   “做什么?”宁玄辰看向门口咋咋呼呼进来的人,听到她熟悉又亲昵的声音,眉头虽然皱着,嘴角却挂上了笑。   顾归笑嘻嘻道:“想皇上了,来找皇上下棋。”   “之前告假的时候一个月也没见你说想我,怎么这天天上朝了,反倒想我了呢?”宁玄辰嘲道。   顾归撇了撇嘴:“那,要不我过几日再来?”   “你敢!”宁玄辰瞪眼,看到顾归憋不住笑后也跟着笑了起来,“之前有使臣送了一副冰玉打磨的棋,我拿出来给你见识一下。”   说完便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捋了袖子去内室找棋。他一走,顾归的脸立刻冷了下来,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第68章 交易   顾归从宫里出来, 连夜去了状元府, 将她的猜测说与叶柏舟听了之后, 二人相对沉默许久。   桌上的烛火哔剥炸开,墙上二人的影子晃动, 漆黑如窗外的夜色。   “阿归, 躲是躲不过的,”叶柏舟平静道,声音里带着点点笑意, “我来京都时, 本没指望能找到你,现下能再次见到,已经足够了。”   顾归将脸撇向一边,勉强笑道:“看来你已经做了决定。”   “嗯, 你不要跟来,到时候我自有决断。”叶柏舟淡淡道, 既然宁玄辰决定这么做了,他做臣子的,自然要遵循。   顾归站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看着叶柏舟, 问:“你可曾后悔?”若不是她当初逼着他娶自己,叶柏舟也不会有一天入朝为官, 若不是她一意孤行的误会他, 叶柏舟如今也不会面对如此险境。   “不曾后悔, 一刻都没有过, ”她问的没头没尾,叶柏舟却是听懂了的,微微一笑道,“你……很好。”   顾归眼底泛起泪意,她撑大眼睛,逼着眼泪消下去:“行吧,如此便好,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被叶柏舟拉住了手,她僵了一下,听到叶柏舟在身后道:“若我……夜陵太远,朗振也并非真心,你不要选他,江逸太浮躁,身世似乎有些复杂,你也不要选……”   “有病啊,”顾归失笑,转身看着他道,“托孤呢?”   “此处用托孤一词不甚准确。”叶柏舟皱眉。   顾归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的确不甚准确。”叶柏舟道。   看着此刻还在跟自己较真的叶柏舟,顾归干脆坐到他腿上,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不让他再说教训的话。   一吻结束,二人呼吸都有些不稳,顾归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认真问:“柏舟,你说我们都这么多次了,我会不会已经有喜了?”   叶柏舟身子一僵,震惊的看向她:“真的?”   “……我开玩笑的,”顾归本想说笑两句,没想到他一副当真的样子,赶紧澄清道,“我月信刚干净,怎么可能有子。”   托三十位师傅的福,这点医理上的学问她还是有的。   叶柏舟心里不知道什么感觉,狠狠咬了怀里小混蛋一下,板着脸道:“以后不准再开这种玩笑。”随即想到也不知有没有以后,又开始惆怅起来。   顾归不以为意:“柏舟,不如我们今晚努力一下,要个孩子?”当初在叶家时,她忙着疯玩,便偷偷喝着避子汤,与他重逢后也喝过几次,这次她突然想要个孩子了。   “别闹。”叶柏舟低声道,他与顾归的长辈,算起来也只剩下顾夫人一人了,没有父亲的苦他是明白的,若这次宁玄辰没打算放过他,他不会给顾归留下一个拖油瓶。   顾归失望的叹了声气,嘟囔道:“算了,还是等你从天恩寺回来再说吧,万一皇上他放弃想法了呢。”   叶柏舟拍了拍她的脑袋,顾归眼珠一转:“不过我想你了,这么想,这么想……”她的声音突然暧昧起来,手指慢慢的滑到叶柏舟的衣领上,接着便伸了进去。   叶柏舟的呼吸倏然沉重,无奈的看她一眼,干脆直接抱着她站了起来,转身往床帏去了。   呼吸交错之间,顾归眼中的笑意逐渐消褪,若有所思的盯着上空的纱帐看。看来天恩寺一行,她要好好规划了。   自那晚后顾归便没有再来过,哪怕每次上朝,顾归也是匆匆来匆匆走,与叶柏舟没有说过一句话,叶柏舟虽然心生疑惑,却还是没有去问。   顾归确实很忙,她在查近日宫中禁军的新面孔,在查宁玄辰是不是如她所想的一样,准备在天恩寺一行中对叶柏舟不利。   时间转眼便到了,而顾归也终于在以前的死忠部下口中确定了宁玄辰的计划。   祭祀那日,宫内个个忙活得脚不沾地,终于在吉时将一切备好,李果扶着宁玄辰坐进了特制马车,叶柏舟等人骑着马,一行人往宫外走去。   另一边,朗振早已等在城外,他没有带随从,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车夫,其他人都被留在了驿馆里。   今日是非去不可的鸿门宴,朗振心里是知道的,所以带的人越少越好,至少自己对于宁玄辰还有用,性命暂时无忧,他的那些手下却不一定了。   “今日天儿不错,一看就是适合祭祀的好时候,你说对不对?”朗振看向两个手下。   车夫立刻弯了腰:“王说的是。”   朗振看着阴沉的天空笑了一声,吊儿郎当的倚在马车上,颇有顾归平日不正经时的作态。他今日本想带北元的车夫来,无奈为了保守秘密,只能带自己的来了,希望这位能平安活下来,毕竟这是他最好的车夫。   在城外等了一会儿,宁玄辰一行便出现了,他走上前行礼,宁玄辰笑道:“朗振王辛苦了,可要与朕共乘?”   看到朗振只带了两个人,宁玄辰脸上的笑意更深,随后注意力移到了丫鬟身上,只觉得这低着头的女人很是眼熟。   “小王不敢,小王有自己的马车,若是皇上不嫌弃,让小王的马车在后面跟着便可。”朗振垂眸。   宁玄辰的注意被吸引回来,随后点了点头。左右他也不过一句客套话,见朗振不愿也就没有坚持,再寒暄两句便让李果阖上了帘子。   朗振得了同意,便上了自己的马车,待马车开始动了,他从车内的小抽屉内拿出夜陵特制的点心,问:“要吃吗?”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他从驿馆带出来的丫鬟,这个丫鬟便是天未亮时就找到自己寝房,拿今日天恩寺一行的秘密,换他带自己前行的顾归。   顾归脑袋上顶着两个圆鼓鼓的头发团,听到他的话后便捏了一块,双手捧着开始吃。   “你倒是坦然。”朗振看着孩子气的顾归,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顾归舔了一下嘴唇,继续吃:“如何不坦然,我不是已经告知你皇上此行的目的了么。”   “你告诉了有什么用,我不是还是要跟着来。”朗振苦笑,她一早跑来,告诉他今日宁玄辰会让人扮作夜陵的杀手,前来刺杀宁玄辰,以此逼他说出拿城池换顾归的原因。   他一听便知北元的探子已经查到夜陵将有一场大战,所以在逼他将敌国说出来。若是自己不说,那北元皇帝便将刺杀的罪名安在夜陵身上,于夜陵而言是灭顶之灾。   可他若是说了,便等于将自己坚持要娶顾归的秘密托出,夜陵的死活则完全交到了北元皇帝的手上。自己又不能逃避,否则就此离开北元,跟直接放弃夜陵也没区别。   害自己如今两难的家伙,正是面前这个姑娘,自己还眼巴巴的怕她饿了,捧着东西给她吃。   顾归之所以敢跟自己说这个,不过是猜到了他的处境,所以即使她说了也没关系,他不敢走,便只能按照宁玄辰的安排进行下去。   顾归咬了一口糕点:“其实你可以不来的,此次的目的不过就是逼出你的秘密,若你现在去跟皇上说了,就不用演这一场戏了。”   朗振见她腮帮子里鼓囊囊的,给她递了杯水:“你说的有道理,现在说还主动些,等你们安排的人来了,再说就占了下风。”   “你明白便好,不如现在去找皇上,将这一切说清楚?”顾归笑道。   朗振静静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摇头道:“我不去。”   “为何?”顾归的手指一顿。   朗振轻轻笑了起来,眸色温柔的看着顾归:“这个计策流氓又嚣张,一听便是阿北你出的主意吧。”   “是啊,”顾归点头承认,“谁让你上来就拿三座城池换我的,我担心你会对北元不利,所以便想了这个主意,你怪我了?”   朗振摇头:“本就不是一个阵营之人,怎么会怪,怪只怪我有些蠢了,竟以为娶了你,你便会为我夜陵所用。”   夜陵备战的事他无意让北元知道,可又想借他们的将军一用,思来想去就想了这么一个蠢主意,结果在自己提出此事时便被宁玄辰和顾归察觉。   “阿北,猜出是你的计策后我很难受,你呢,可曾因为对我用计觉得难过?”朗振轻声问。现在看来,即使他拿三座城池换了顾归,顾归也不可能为夜陵上阵杀敌吧。   她的眼里心里,始终只有北元。   顾归与他对视半晌,叹气道:“怎会不难过,可你也说了立场不同,我始终都要为北元着想,抱歉。”   朗振也跟着叹气:“罢了,此事北元早晚会知道,我不会怪你。”   “到底什么事?”顾归蹙眉。   朗振垂眸,静了片刻道:“等一会儿北元皇帝的人演完戏,我再说,”   “为何一定要等到那时候?”顾归掐紧了手指。   朗振反问:“为何一定要现在说?”   “你也说了,会陷入被动……”   “我夜陵在你北元面前,何时不是被动的?”朗振打断她的话,趁她怔愣时微微笑道,“倒是阿北,分明计策是你出的,为何你们的皇帝不让你跟着?恐怕你今日的目的不在随行,而是想借此机会说服我,好停止这个计划吧。”   顾归的心冷了些:“不如你猜猜看。”   “是不是因为,你们的皇上要借此机会,除掉一些对于你来说很重要的人?”朗振睁大双眼无辜的问。   顾归轻笑:“你觉得可能吗?”   “可不可能待会儿不就知道了,”朗振咧着嘴笑,露出整齐的牙齿,“随行的都是文官,你交好的恐怕也就那一两个,那皇帝准备除掉谁呢?江逸?秦余?还是叶柏舟?”   顾归轻哼一声,冷漠的看着朗振。   朗振托腮:“根据我对阿北的了解,秦余于你不过是个想时刻躲开的老古板,不至于你做到这种地步,江逸呢,又像随风倒的蒲草,也不至于让你来算计我。”   顾归轻轻的倚在车壁上,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朗振也放松了些:“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我让这场戏停了,你跟我回夜陵,我保证你做的不会危及北元一分一毫,如何?” 第69章 紧迫   “不会危及北元一分一毫, 为何你不肯与皇上商议,再由他派我去?”顾归冷淡道。   朗振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道:“阿北, 除了你,我不信任任何人。”   顾归心头一动,抬眼看向他, 正待说话,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杀声, 二人俱是一愣,顾归迅速将窗户翻开一条缝, 外面几十蒙面人骑着马杀气冲天的朝这边飞奔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朗振见她的注意力已不在自己身上, 肩膀垮了下来, 失神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可以让顾归跟他走,可谁知道宁玄辰竟然在离城门这么近的时候就按捺不住了, 时机运气总是差那么一步,难道他夜陵注定要亡?   顾归看到队伍被冲得四零八落,叶柏舟身旁有几个人在与他缠斗。而其他蒙面人在砍向旁的文臣时,总是那么“笨拙”的砍偏, 独独对他, 使出了十二分力气,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是什么意思。   叶柏舟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全, 此刻应对那几个身手了得的高手很是吃力, 顾归静静的看着,指甲不知不觉按进了木头中。   “朗振,”她突然开口道,扭头看向双眼无神的朗振,“若今日之后我还活着,你就将所有隐瞒的事都说出来,我自会斟酌要不要帮你。”   朗振先是欣喜,随后一惊:“什么意思?你有危险?”   顾归微微一笑,撕下一片衬裙,咬破手指写了几行字交给他:“待会儿若是有机会见江逸,让他将此物交到将军府,至于你,先顾好自己再说吧。”   说完不等朗振反应,便翻身下去,夺过身边一个禁军的长刀迎了上去,帮叶柏舟挡下身后的一击。   叶柏舟见她出现,眉头倏然皱紧:“谁让你来的?!”   “我年纪轻轻的,还是不想做寡妇。”顾归叹息。宁玄辰一行已经越行越远,他们那里只有少数几人在装模作样的缠斗,只有叶柏舟身旁的这些,是个个豁出命要杀叶柏舟的,也不知道宁玄辰给他们下了什么命令。   这些人见顾归来了也是一愣,随后又来了两个帮忙,顾归与叶柏舟瞬间顾不上说话了,吃力的应付这些人。   顾归看到其中一个,哪怕蒙着脸也看出是自己当初送到莫军师身边学兵法的小子,这才短短几个月,没想到已经混到皇上心腹的位置了,还真是好本事。   李果远远看到顾归来了,急忙进马车禀报宁玄辰。   宁玄辰勃然大怒,摔了手里的茶杯哆嗦道:“好!好你个顾归!说了不让你来,你!”   “皇上,要不要让那些人停下?”李果也有些着急,他平日固然不喜欢顾归,可毕竟是从小相处长大的,也知道对于北元来说,顾归更像一个象征,是不能出事的象征。   宁玄辰厉声:“为何要停下?!随她去,叶柏舟一定要死!”此事他既然做了,便一定要做成,他无法容忍,他的北元第一将军眼里有除了百姓之外的人,也不准顾归眼中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李果不敢说话了,只是趴跪在地上颤抖。   禁军很快将马车队聚到了一起,将所有人都护在里面,跟着太师来祭祀的林业怕得直发抖,手里握着一把长刀不放,哆哆嗦嗦的问太师:“爷爷,我们会不会有事?”   现下只有叶柏舟和突然冒出来的顾归二人还在危险当中,而宁玄辰却没有任何动静,只能说他心里是想要这二人死的,而这场意外,看起来也蹊跷太多,像是刻意安排的一般。   为了安孙子的心,太师将自己的猜测低声与林业说了。当林业听到皇上要顾归死时,眼底闪过一丝恨意,笑道:“这样就太好了,她一个女子祸乱朝政,早该死了。”   “闭嘴!”太师低声叱道,“莫让旁人听到了。”   “那又如何,这里都是爷爷你的人。”林业看了眼周围的文官,有些满不在乎。   远远听到几句的秦余便要上前来,被江逸一把拉住:“秦兄,莫冲动。”   “皇上为何要将军与叶兄死?”秦余沉着脸问,“若是对臣子不满,大可以交给吏部,若是他们犯了什么错,也可以送来大理寺,为何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秦兄,你小声些,若你再冲动,那叶兄和将军就必死无疑了。”江逸面色凝重。   秦余的嘴动了动,叹了声气:“那可如何是好,如今救人要紧,不如我去找皇上先求情?”   江逸看他一眼,能让秦余说出求情两个字的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皇上会有什么不满。   “求情无用,眼下这个形势,脑子清楚一点的都知道皇上要他们死。”江逸道。   秦余:“那怎么办?”   江逸看向打斗那边,似乎聚的人更多了,叶柏舟和顾归的身影都有些看不清楚,而自己这边上百禁军,都在假模假样的与几个“敌人”打斗,没有要去援手的意思。   照这样下去,二人必死。   江逸嘴角勾了勾:“可总有那脑子不清楚的人,以为这是真的外敌入侵,要拼死去救自己同僚。”   秦余一愣。   “秦兄,你武艺如何?”江逸问。   秦余抿嘴:“君子六艺,本该样样精通……”可若是有武艺那种东西,当初也不会在御花园内被几个白身打个半死了。   江逸笑笑:“很巧,我也不行,所以过去做做样子便可,还好那边两方都是皇上的人,谁也不至于伤咱们的性命。”   秦余一听便懂了,从身后护卫腰中抽出两把剑,二人趁人不注意,骑着马冲了出去。   周围的禁军一时不防,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骑马跑了出去。   战圈中,叶柏舟身上已经中了数刀,他剑虽用的好,可想到这些人也是自己人,便没有刺出去的狠心。这些人也看出了叶柏舟的心软,再下手时便带上了一分愧疚,不敢像之前一样了。   顾归也是以防为主,大概是这些人收的命令里不包括杀她,所以对她动手时会顾忌很多,她身上也因为没受多少伤。   但二人也已到了力竭的地步了。蒙面人将他们困在一起,叶柏舟与顾归背靠背站着,叶柏舟没拿剑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顾归只觉得他手上黏腻一片,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汗。   她哽咽道:“可怜我顾归杀了那么多敌人,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   蒙面人一顿,对视几眼,都没有了下手的狠心。他们是各大军营里选出来的,野猪将军这个名号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抱歉。“叶柏舟喘着气道。   顾归微微一笑,看向宁玄辰所在的马车方向:“我愿意的。”   宁玄辰冷淡的坐在马车里,虽然看不清顾归的模样,可他就是知道顾归在看自己,在求自己的帮助。他眼底漠然一片,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李果跪着进来,双眼含泪道:“皇上,秦榜眼和江探花去助叶柏舟了,他们二人不通武艺,怕是要折在里头啊!”   宁玄辰静静的坐着,连眸子都不曾垂一下。   李果只好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再次哭着进来:“皇上!朗振王也加入了,再不停止怕是要糟啊!”   宁玄辰依然不为所动,,李果焦急的朝外看了一眼,红着眼眶道:“若是朗振王在北元出了什么事,北元定然要给夜陵一个交代,皇上,三思啊!”   顾归这边,已经做好了与叶柏舟同生共死的准备,结果突然冲过来两个骑着马的蠢蛋,直接将蒙面人的计策打乱,拎着剑就是一阵乱挥。蒙面人怕伤到他们,便不敢靠得太近。   “将军,我保护你啊。”江逸喘着气道,他的旁边是正拿着剑画花的秦余,两个人仿佛街头玩骑马打仗的幼童,连握兵器的手法都是错的。   顾归无言的看他们一眼:“滚回去,此事与你们无干,不要做傻事。”   “我不!”江逸反驳,“若是将军死了,那谁给我做靠山?”   “江弟,怎可说结党营私的事!”秦余皱眉。   江逸的手腕子都疼了,听到他的话后斜了他一眼,敷衍道:“是是是,秦兄说的是。”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说教,只能说是真勇士。   在他们说话的空隙,蒙面人对视几眼,有四人看准了江逸和秦余的空隙,将二人捉了起来,强行按在地上。   “放开本官,你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江逸愤怒的挣扎。   顾归又看了眼宁玄辰马车方向,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叶柏舟似是察觉到她的失神,低声道:“归儿,收心。”此刻不是难过的时候。   顾归深吸一口气,眼底染上一股杀气,再出手便凌厉了,蒙面人感觉到她的打法明显与之前不同,也不敢再应付,拼死迎了上去。   顾归的长刀刺进一个蒙面人的肩胛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这一刻再无什么情分,彼此都成了对方的靶子。   朗振赶到时,迎面帮顾归挡了一半的攻击,嗤道:“阿北,你们的皇帝似乎也不怎么在乎你,不如随我回夜陵吧。”   “你先活着再说吧。”顾归淡淡看他一眼,与叶柏舟相握的手更紧了些。   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叶柏舟朝她笑笑,她才放下心来。叶柏舟身上有些血迹,应该是受了些伤,但是看他的动作,问题应该不大。   顾归的虎口因为长刀震出了一道深可见肉的伤口,天很凉,她的额发却已经湿透,地上是被蒙面人押着的秦余和江逸,旁边是为了护顾归而来的朗振。叶柏舟耳边静了一瞬,刀兵相交的声音都没了,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对面一支长剑挥了下来,叶柏舟目光一凝,按住了顾归还击的手,将满是惊愕的夫人抱到怀里,自己身子一侧,将后背露给了长剑。 第70章 大白   蒙面人一愣, 手里力道不自觉的卸了些。   天空炸开一朵烟花, 叶柏舟对着怀里的顾归微微一笑, 低声道:“好好活着。”   蒙面人不知什么时候都消失了,顾归荒唐的哈了一声, 眼里闪过一丝怒气:“叶柏舟, 你可真是有出息。”   她为了救他要与这些人死战到底,他却生了放弃的想法。   叶柏舟站了起来,叹气道:“对不起。”   顾归瞪他一眼,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走吧。”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他们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等这些都过去了,她再与他算账。   顾归率先转身走了,叶柏舟看着她的背影, 眼神里满是眷恋。朗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的离开了。江逸和秦余从地上起来, 担忧道:“叶兄,你的伤……”   “无事,江弟, 可否借你外袍一用?”叶柏舟看向江逸。   江逸的一顿, 将身上的外袍脱了递给他。叶柏舟笑笑穿上背后的伤口和血迹都挡在红色的外袍下。   他与江逸同在礼部,官服的外袍很相似, 换上后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发现他的伤。   江逸和秦余对视一眼, 默契的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三人慢慢往前走。顾归快到马车时, 看到他们三人慢悠悠的在后面走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等他们三人到面前后,她问:“为何这么慢?”   “叶兄的脚伤了。”江逸随口道,随即斜了要说实话的秦余一眼。   顾归的目光转向此刻面色惨白的叶柏舟,半晌后别开脸:“走吧,去见皇上。”   被禁军护着的一行文臣,看到蒙面人撤退了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到眼中钉一个也没少的回来了。   林业更是不满的问太师:“您不是说是皇上要他们死吗?为何都还活着?”   “皇上是怕时间久了露出破绽,只能说顾归的命太硬,这次不该她死。”太师板着脸道,过了这次还有下次,皇上既然下了决心,那她命再硬也无用。   林业若有所思的看着太师:“皇上是不是一定要杀她?”   “自然,若非如此,她上前去的时候便会停下来,哪里会等到她抵抗这么久。”太师缓缓分析给林业听,孙子的学问不好,他只希望心计上要胜过旁人,否则样样不如江逸,岂不是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太师分析完,没有听到林业的回答,扭头一看,身旁已经没有人了。   “皇上,外敌已退!”顾归高声道。   宁玄辰从马车内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归,淡淡道:“爱卿辛苦了,赏。”   顾归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眼睛红肿,却没有眼泪出来:“臣,谢皇上赏。”   宁玄辰看她一眼,转身回了马车,马车的帘子刚一阖上,江逸失声:“将军!”   顾归正在怔愣之中,先是听到江逸的声音,随后脖颈后一阵劲风袭来,她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接,将偷袭的兵刃紧紧抓在手中。   林业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么小心还是被发现了,看到顾归手心嵌着兵刃,伤口狰狞的向外翻着,血瞬间流了一地,她却像没事人一般漠然的看着自己。   林业心生惧意,手渐渐松开了剑柄,随后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向后退了几步,摔在泥地上。江逸红着眼睛要去杀他,可手一松开叶柏舟便往下掉,他只能扶住叶柏舟,狠狠的盯着林业。   “御医!御医!”秦余沉声叫道。   禁军很快将林业押了起来,宁玄辰听到外面的动静冲了出来,看到顾归手心里的剑眼睛都红了,怒道:“将这个竖子就地正法!”   林业慌了,他以为自己帮皇上除去障碍,皇上本该是高兴的,结果就看到他如此愤怒,眼看刀要砍在脖子上了,他失声道:“皇上!草民是为了皇上除佞臣啊!顾归与叶柏舟在柳州时便私通,他们犯了欺君之罪!”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顾归和叶柏舟却没什么反应,站在二人中间的江逸面无表情,将二人往身上揽得更紧了些,让二人挂靠在自己身上。   太师自林业消失便觉得不妙,看到他竟在皇上面前偷袭后屁滚尿流的跑了过来,跪着不停的磕头,额头上很快渗出血来。   “朕都不知道的事,你一个竖子怎么知道的?”宁玄辰冷漠问。   林业吓得尿都快出来了,不停道:“是真的是真的!我查到的,我有证据!”   “一派胡言,李才!杀了他。”宁玄辰道。   “皇上!皇上!”太师一边哭诉一边将林业护到怀里,他看出宁玄辰已经知道了此事,也看出他不想将此事公布出来,可为了林家的独苗,他还是坚持道,“皇上,这一切都是真的,证据就在太师府!皇上,小子只是想为皇上分忧啊!”   随后文臣跪了一地,高呼皇上明察。天空飘起大块的雪,一点一点的落到每个人身上,顾归指尖滴下的血将雪溶成水,随着水一起渗进泥土。   宁玄辰冷淡的问:“顾爱卿,可有此事。”   “有的,皇上。”顾归轻声道。   宁玄辰轻笑一声:“爱卿可是忘了,朕去将军府看你那日说了什么,朕再问你一遍,可有此事。”   不管瞒了朕什么,都给我继续瞒下去,朕不让你说,就一辈子都别说出来。   “有的,皇上。”顾归垂眸。   宁玄辰的手指缓缓握成了拳头,淡淡道:“今日见了血,不适宜祭祀,回宫吧。”   “皇上!”太师高声道。   宁玄辰深吸一口气:“先将叶柏舟与顾归打入天牢,此事交给秦余处理,若是真如太师所说……便按欺君之罪。”   他说完,太师抱着林业双双松了口气,宁玄辰淡淡的扫了林业一眼,道:“至于林业,先圈在家里,对他的处置稍后再说。”   秦余皱眉想说对林业的处置太轻,江逸察觉到他的想法,在身后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服,秦余的嘴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   在乌糟糟的官场待了这么久,最是刚折不弯的秦榜眼也学会了当忍则忍。   顾归静静的听完自己的去处,眼睛一闭晕了过去,彻底昏迷之前,听到有人惊呼“将军”,接着又听到同一个声音高呼“叶兄”,她皱了皱眉,想睁开眼睛看看,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围是一片黑暗,隐约中嗅到一种好闻的熏香味,这种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可脑子有些迟钝,怎么也想不起来。顾归在黑暗中静静地待了会儿,突然觉得厌烦了,于是四处摸索,想找一个出口。   她慢慢的找到一条路,路的尽头仿佛有光,她没做多想,便沿着路朝光跑去。光越来越强,她跑得越来越快,终于到了伸手能触到光的地方。   随后手心传来一阵剧痛,顾归猛地睁开眼睛,四处一片黄茫茫的帷帐,她缓缓的眨了眨眼睛,知道自己所在何处了。   “将军,您醒了啊。”有宫女慌忙过来,另一人去喊了御医。   顾归张了张嘴,哑声道:“皇上呢?”   “皇上这些日子每日都来,您再等片刻,他就该到了。”宫女急忙道。   顾归盯着宫女看了半天,问:“你可知道,我为何受的伤?”   “不是为了抵御夜陵的刺客么?”宫女疑惑。   看来宁玄辰没有将她与叶柏舟的事宣扬出去,她现在在宫里,那叶柏舟在哪?   顾归缓缓闭上眼睛:“我睡了多久?”   “三日了,”宫女帮她掖了掖被子,“太医说您这些日子积劳成疾,加上往日旧伤复发,所以才会睡这么久,醒了之后便没大碍了。”   顾归的眼皮动了动,没有说话了。宫女以为她累了,便小心的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响声,她睁开眼睛,眼底清明一片:“哥。”   “……朕的妹子是不少,可朕也并非认不全,你是何人,也敢唤朕一声哥?”宁玄辰冷着脸走过来。   顾归静静的看着他,本来就不大的脸此刻更瘦了,两颊的肉也都消了下去,更像一个大姑娘。   宁玄辰不去看她,轻声道:“得让御膳房好好准备了,这几日定要将你的肉给养回来。”   “叶柏舟呢?”   宁玄辰继续道:“也要问问御医,饮食里是否要加一些药材,你身子什么时候差到这等地步了。”   “叶柏舟呢哥?”   “你这几日都没吃东西,可是饿了?”宁玄辰看着她的眼睛。   顾归嘴角轻轻勾起:“我夫君呢?”   “你一个未嫁女哪来的夫君!”宁玄辰的呼吸粗了起来,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他已经死了,死在天牢里了。”   顾归垂眸,宁玄辰失笑:“你不信是吗?那朕叫人取了他的尸首来给你看,多亏天冷,虽已过了三日也没有腐烂。” 第71章 对峙   “皇上, 我饿了。”顾归静静的看着他。   宁玄辰被她一声皇上刺的心口一疼,匆忙站了起来:“朕去给你拿点心。”   顾归看着他离开, 撑着身子从枕头下找到一把匕首。先帝在时, 北元还不稳定,总是有各国的刺客来刺杀,尤其是到了黑夜, 这种现象更是多不胜数,所以先帝命宫人将所有枕头下, 都放一把可以自卫的兵器。   到宁玄辰上位后,虽然北元逐渐安定了, 可宁玄辰为了缅怀父皇,也任这种习惯延续下去了。   顾归看着手里的匕首, 对着手腕比了比, 割出一道不深不浅却十分吓人的伤口,然后塞进被子里。   若她此刻醒来是在天牢里,那就认命算了, 可惜她现在躺的是宫里的床,便说明凡事还有缓和的余地。她要赌,赌宁玄辰会对她做出妥协。   宁玄辰端着糕点进来,只觉得顾归的脸色更白了一些, 没做多想, 捏了一个糕点给她。   顾归坐起来些, 手腕仍在被子里, 轻轻的张开了嘴, 宁玄辰斜她一眼,将糕点塞到她嘴里。   “哥,我与叶柏舟成亲的事没跟你说,你很生气吧。”顾归开口道。   宁玄辰点头:“嗯,很气,所以要杀了叶柏舟,你怪我吗?”   顾归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若在平常人家,哥哥会生妹妹的气,可决计不会去杀妹夫。”   “他不是我妹夫。”宁玄辰冷声道。   顾归艰难的将糕点咽下:“我与他的事没出来之前,哥你就讨厌他了,为什么?你之前分明最喜欢的便是他。”   “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我就讨厌了。”宁玄辰轻笑。   顾归不解:“为何?若我喜欢的是江逸,你也会讨厌江逸?”   “是,”宁玄辰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你喜欢谁,我便讨厌谁,我宁愿你这辈子都不嫁,也不准你心里有人比我重要。”   顾归失笑:“哥,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不能……”   “我说有这样的道理便是有,只要想到有朝一日你站上了其他人的立场,像现在这样与我讲道理,我便反感的紧。你顾归的心里,我宁玄辰永远都该是最重要的,哪怕北元皇帝,也得放在宁玄辰三个字后面,更何况旁人,”宁玄辰淡淡道,“我话尽于此,有些事不能说破,你心里明白就行。”   顾归怔怔的看着他,随后荒唐的笑了两声,心里倏然升起一股怒气:“若是因为我们欺君,你想怎么罚都可以,可若是因为你自己小气,皇上,顾归是不依的。”   被子下的手腕湿黏黏一片,顾归只觉得自己的命都跟着血液流出去了半条。   宁玄辰静了片刻,又捏起一块糕点,问:“还要吃吗?”   “皇上,待我死了,记得常常派人去看我娘,莫要旁人欺负了她,”顾归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尽早收网的好,“还有,记得将我与叶柏舟葬在一处,每逢清明,多给我们烧些纸钱。”   “你胡说什么。”听到死字,宁玄辰不悦的看着她,这下注意到她脸色不对,立刻皱起了眉头,“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顾归看他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宁玄辰指尖一抖,突然触到一片湿凉,他顾不上愣神一把将顾归身上的被子掀开,便看到她的手腕处多了一道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将被面浸湿。   “顾归!太医!”宁玄辰变了脸色,什么威仪什么尊严都没了,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叫人。   不同于宫里的兵荒马乱,将军府如同一座死城一般,安安静静的关着大门,一整日都不曾有人出来。   江逸沉着脸坐在厅堂里,对面的顾夫人正盯着血书看。这封匆忙写下的特殊书信是朗振交给他的,他如今又按照上面的吩咐,将此物交给了顾夫人。   顾夫人平静的看完,将血书小心的折好放进怀中,上面的血迹早就干了,此刻却像是有温度似的,将她的心口烫得直疼。   “说到底,我的女儿嫁谁不嫁谁,该风光大嫁还是偷摸出嫁,都该是我顾家自己的事,皇上就因为没吃到顾归的喜酒,就将我女儿女婿一齐抓了,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顾夫人面无表情道。   三日前顾归便走了,只说可能要在外面耽搁几日,要她不要担心。若不是江逸送来这封信,她还不知道闺女被皇帝扔天牢了。   江逸蹙眉:“顾归让我转交此信,一来是怕夫人担心,二来则是怕夫人冲动,夫人且不必忧心,江某定会想办法救出将军。”   “她本要瞒着我,现在又让你转告我此事,便是怕我去找皇上理论,将此事闹得太过,”顾夫人端起杯子想要喝茶,手指却开始发起颤来,身后的含笑赶紧将她的杯子接走,她像没事人一样继续道,“放心,我不会拖她的后腿。”   江逸松了口气,宽解道:“如今将军已经被关了三天,朝中市井却无任何传言,想来皇上并没有要将他们如何的意思,一切都还有缓和的余地。”   那日跟着的文官,谁都没敢说起当日之事,这可能也是皇上的主意,至于将军,放出的说法也只是去宫里小住两日。由此可见,皇上那日没能杀了他们,以后也不会再忍心杀了。   “那便有劳江探花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怕是不能帮什么忙了。”顾夫人微微弯腰。   江逸赶紧站了起来:“顾夫人放心。”   将此事与顾夫人说了,江逸便从将军府出来了,直奔大理寺而去。   秦余早就等在了门口,见他来了,便开口道:“已经找了大夫给叶兄包扎,只是天牢潮气大不利于养伤,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这可麻烦了,要尽快将他救出来才是。”江逸眉心忧虑凝结。   秦余沉声道:“现在最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说是交由我处理,却责令我不准有任何动作。”   “将军还在皇上手里?”   秦余微微摇头:“是。”   江逸微微松了口气,现在顾归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说明皇上对她还留有余情,总比跟叶柏舟一样都进了天牢的好。   身旁有小吏经过,连正眼都不给二人一个,他苦笑一声:“将军这是明摆着被皇上带去养伤了,这些人却好像我们真没了靠山一样,是个人都敢给脸色看了。”   秦余没功夫纠正他关于靠山这种问题,“现在只能等吗?我始终觉得,皇上此事有些小题大做。”   “你可千万别冲动,先照顾好叶兄,其他的交给我。”江逸赶紧道,以秦余耿直的脾气,若是去找了皇上,只会将事情变得更糟,更何况皇上把人交给他,不就是怕其他人对叶柏舟不利么。   “你打算怎么做?”   江逸抿了一下唇,他本想去找朗振,可那日朗振将血书交给自己便去跟皇上议事,,之后便匆匆离京了。眼下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似乎也就只有他了。   “我会去找太师,让他出面求情。”江逸坚定道。   秦余惊讶的看他一眼:“江弟莫闹,他怎会帮你。”那人分明恨不得将军立即去死,这样朝堂之上便没了可与之抗衡的敌手。   江逸微微一笑:“若是现在,他必然不会帮我,可若是林业出了什么事,他林家的独苗嫡孙换了人,便由不得他了。”   将军不管是否欺瞒了皇上,在皇上心里都是最举足轻重的人,怎么也轮不到林业一个贱民来处置,可皇上偏偏放过了他,为的就是让太师心有顾忌,不敢对这件事多言。   然而这样只能让太师闭嘴,却不能让他主动替将军求情,没有了他的压迫,那将军和叶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来。反正林业是必然要死的,也不知到时候只剩自己了,太师会不会改变主意。   秦余看他的神色,心中终是不安,可又说不出劝阻的话,最后只是拍了拍江逸的胳膊,道:“莫冲动。”   宫内。   宁玄辰看着顾归已经包扎好的手腕,第一次感觉到无力:“你竟为一个外人,对我以死相逼。”   “皇上,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所有风浪,”顾归脸色惨白的嗫嚅,“顾归一直拿你当亲兄长看待,做此事时我比你更难受。”   宁玄辰嗤笑一声:“别对我用苦肉计,你再动自己一下,我便从叶柏舟身上剜一块肉。”   “那皇上到底想要什么呢?此事总要有个结尾,皇上希望是什么结尾?”顾归直直的看着他。   宁玄辰一顿,将脸撇向一边。事实上他也不知想要个什么结局,在知道真相后也只想杀了叶柏舟清净,可顾归出现了,现在又以死相逼,他再想杀叶柏舟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难道将二人都杀了?宁玄辰立刻否定。若他真想这样做,也不会放过太师那个胆大包天的嫡孙了,直接杀了林业,太师自然会拼死也要将顾归和叶柏舟拉下去,也用不上自己费心了。   可若是就这么放了,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成了什么?其实他想要的一直很简单——   “你与叶柏舟断了,要么我给你找一个不喜欢但也不讨厌的夫婿,要么就此做个自由的老姑娘,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宁玄辰淡淡道,心里更希望她选第二种。   顾归垂眸,半晌道:“记得当初叶柏舟说自己有家室时,你说过不敢做话本里拆散夫妇的坏皇帝,会对声誉造成不好的影响。现在,皇上你就不怕了么?”   宁玄辰一怔,她手腕上鲜红的血迹再次刺入眼帘,哑着嗓子道:“怕,可也怕你从此有了私心,那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可以全心信任的人也没有了。”   “我明白了皇上的顾虑了,”顾归点头,“皇上是怕我将你给的权势,用来扶持自己的夫君对吗?” 第72章 杀人   宁玄辰张了张嘴, 却没说出反驳的话。   顾归笑笑:“那我也给皇上指几个方向,一是我与叶柏舟都辞官, 从今开始权势富贵都与我们无关。”   “不准!”宁玄辰忍住怒火, 她竟想着离开。   顾归像是知道他会拒绝,也不着急:“二是皇上随便给我找个人嫁了,那我便像皇上担忧的那般, 不管那人是谁,文官也好武官也罢, 我都要扶持出一个可以与太师抗衡的重臣,皇上从此要看好了自己的权力, 不要被我夺了去。”   “你还敢造反?”宁玄辰气笑了。   顾归抿嘴笑:“还没准的事呢,现在皇上听着是不是很可笑, 可惜我说的是真的, 也请皇上努力些,给北元添几个皇子,这样待我做了摄政王, 也好从中挑选个听话的。”   “整个北元也就你敢说这话了,若是旁人,朕定然杀了你。”宁玄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顾归眼神透亮:“这便是我给皇上的第三条路,杀了我, 便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宁玄辰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冷嘲道:“你就是看准了朕不忍心杀你是吧?顾归, 朕到底是皇上, 不可能无底线的惯着你。”   “可是叶柏舟便会。”顾归垂眸。   宁玄辰一愣。   “叶柏舟不会在对我好时也要考虑其他事,他对我好便是真对我好,不会将我当做平衡朝政的筹码,不会用我去牵制谁控制谁,不会每一份礼物之下都暗藏条件,”顾归想到那个生死未卜的人,脸上泛起笑意,“我如今也终于如皇上一样,幸运的遇上这样的人了。”   宁玄辰淡淡道:“朕的身边可没有这样的人。”   “我便是啊,”顾归坦荡荡道,看着一脸惊讶的宁玄辰忍不住笑了,“哪怕皇上现在逼我与心爱之人分开,我也没有恨皇上,叶柏舟对我也是这般,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会包容忍下,能遇到这样的人很幸运,不是么?”   宁玄辰的指尖微微发颤,再开口声音都变得力不从心:“你在怪朕……”他确实做不到待她如此,自他登上这皇位的第一天起,便注定他做不到了。   “从没有过,”顾归摇头,“只是皇上,你的礼物就在此处,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礼物你能不能还给我,若是没了他,可能我此生都不会遇到眼中只有顾归、而非将军的人了。”   “你累了,歇着吧。”宁玄辰匆匆转身,顾归在他身后轻轻叹了声气,脸上的笑逐渐消失。   翌日休沐。   一大早,江逸正在吃早膳时书童跑了过来,跪着道:“老爷,门房说有个将军府的姑娘求见,说是叫含笑。”   江逸一顿,立刻想到是顾夫人有事找他,赶紧道:“让她进来。”   片刻后,含笑走了进来,看到他桌上的早膳脸上一红,知道自己打搅到别人了,她抿了一下唇,沉重的行礼:“江探花。”   “可是顾夫人叫你来的?”   “不是,”含笑犹豫一下,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江逸顿了一下:“可是有事?”   “请江探花救救叶状元和将军,含笑知道这次的事不好解决,可还是擅自来求探花,”含笑缓缓跪了下去,双眼含泪祈求道,“夫人已经几日没有休息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身子会出毛病。”   江逸叹息着将她扶起来:“我待会儿便要去为此事见一个人,你先回去,告诉顾夫人,不必忧心。”   含笑看出他在赶自己走,想到她认识的如今能帮将军的人也就江逸一个了,便不敢得罪于他,听话的出门了。   待坐上马车,车夫在前头问道:“含笑姑娘,我们现在回府?”   含笑心里挣扎了几番,道:“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们等江探花出了门再说。”她得知道,江逸是否真的要去帮将军,若不是的话,得趁早跟夫人说了,另想办法。   日头慢慢高升,江逸却没有如他说的那般出门,含笑咬紧了嘴唇,分明是大冷的冬日,她却出了一身的汗。   正当她要放弃时,江逸牵着马出门了,她心下闪过一丝疑惑,这些文官不是一向乘马车出行么,今日怎么换了马匹?   “含笑姑娘,我们现在跟着去吗?”车夫问道。   含笑点头:“莫跟得太紧,我们去看看他要见何人。”   马车慢悠悠的往前走,含笑看着前方挺拔的身姿,心里仍是疑惑,于是问车夫:“大哥,你说平日都是马车出行的人,会因为什么突然骑马?”   车夫想了一下,道:“要么去的地方马车过不去,要么是不想有人跟着吧。”若是马车,他总不能自己做车夫。   含笑恍然,再看他们是朝城外走的,心里对江逸的疑惑更大了,不知他要见的是何人,竟要选在城外见面,这人对将军又有何帮助。   出了城江逸的马车朝一条小道走去,周围是一片无人的树林,车夫怕他会发现,又离他远了一些。   待穿过树林,见到了一片茅草屋,江逸翻身下马走了进去,茅草屋旁已经拴了一匹马,看来他要找的人已经来了。含笑想了一下,让车夫驾着马车走得远了一些,自己拎着裙摆小心的靠近茅草屋。   屋内,还不知道自己被跟踪的江逸淡定的站在那里,旁边是一脸嫌弃的林业:“京都城内那么多酒肆戏园子,怎么一定要来你跟你乞丐娘的老窝?”   “这里清净,做什么也方便。”江逸垂眸道。   林业想到他约自己来的原因,也不嫌这里脏了,好心情的坐到满是灰尘的椅子上,将脚高高的抬在桌子上,傲慢道:“拿来吧。”   江逸从怀中掏出一盏玉章,一拿出来整个屋子里的光都柔和了,即使三岁幼童也知道此物价值连城。   林业立刻从他手中夺过来,厌恶道:“我那个死爹倒也是舍得,竟将此物给了你母子二人。”   “我是他嫡子,给我不是应该的?”江逸淡淡道。   林业嗤笑一声:“白日做梦呢?我们林家什么时候承认过你?记住了,你随你母亲姓江,与我们太师府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这可未必。”江逸看向他。   林业皱眉,往日自己这么说,他巴不得要撇清关系,怎么今日就顺着自己说了?他看到江逸的眼神,蓦地一慌,强装淡定道:“懒得与你废话,总之既然把这东西给我了,我便回去求求爷爷,让他帮顾归说话,不过你别抱希望,爷爷巴不得她早死。”   就连他也是巴不得的,可惜那日没能杀了她,大好的邀功机会就被浪费了,回来还挨了一顿臭骂,想到此事他便觉得愤怒,自己分明做的是合皇上心意的事,回家却还要挨骂,爷爷真是老糊涂了。   可能是觉得江逸翻不出什么水花,他在说此事时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江逸觉得好奇,为何同是一个父亲所出,他林业就能蠢到如此人神共愤的地步?   皇上当初之所以饶过他,不过是借此逼太师闭嘴,若是太师敢和文官串通起来逼皇上给将军定罪,皇上便会以林业刺杀朝廷重臣一事威胁。若非为了保住孙子,太师此刻也不会老实如鹌鹑。   这个蠢货给他亲爷爷当了多大的绊脚石,可怜他还在洋洋得意。   江逸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从身侧摸出了匕首。窗外的含笑听到他是在求人救将军、还拿出了自己重要的东西后,便往后退了两步,准备回去了,一边走一边暗骂自己的小人之心。   她刚往外走了两步,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便是桌椅碰撞的声音,含笑一愣,顾不上多想便折了回去。   猛地将门撞开,被屋里的景象吓了一跳,地面上全是血迹,血的源头是那个陌生男子的胸口,此刻男子正被江逸压在身下,二人正在搏斗。   含笑震惊的往后退了两步,双脚无力的扶着门框。屋里两人看到她也是一愣,林业立刻绝望道:“救命!救命……”   江逸顾不上多想,喘着气去拔卡在林业胸口的匕首,他没做过这种事,一刀刺下去刺得偏了,虽然林业流了很多血,反抗却依然有力,他要耗费很大的力气才按住他。   含笑跌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二人,这人不是江逸找来帮将军的么,怎么两人突然打了起来,看样子还恨不得杀了对方?   看清楚二人的动作后,含笑确定是江逸先动的手,可他为什么要动手?杀了这人谁还来帮将军?莫非……莫非他根本就不想救将军?想到这里,含笑僵住的腿脚动了动,却还是停在了那里。   她内心真是复杂到了极点,纠结又惧怕的看着两个人殊死搏斗。   江逸一咬牙,将匕首拔了出来,林业立刻哀嚎一声,脸都扭曲起来,一胳膊将江逸打倒,匕首飞了出去。林业眼底血红,抓着江逸的胳膊死死的咬了上去。   江逸一只胳膊被制住,另一条拼命地去够匕首,林业立刻将匕首踢开,狰狞地掐住了江逸的脖子,恨道:“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江逸一开始还反抗,慢慢的力气越来越小,一张脸憋得通红,林业眼底满是得意和疯狂,手下加重了力度。   江逸的脸慢慢转向含笑,看到对方恐惧的表情后,费力的挤出一丝微笑,似乎是在安抚受到惊吓的她。   于是含笑恐惧中生出一股无言的滋味,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都快被杀了,还有功夫来安慰她?   林业看着掐着的人,眼中升腾出一股快意,这么多年以来不如江逸的愤怒都得到了舒展。正在他以为自己能杀了江逸的时候,突然觉得背后一疼,随之手上的力度一瞬间便消失了。   林业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后,含笑一手鲜血,惊恐的看着自己。 第73章 好人   破旧的茅草屋, 本还算整齐的桌椅此刻乱糟糟的,林业瞪着眼睛趴在地上, 背后插着江逸的匕首。含笑缩在桌子附近, 不敢去看江逸。   江逸等自己缓过来了,便朝含笑伸出手,含笑明显抖了一下, 他只好放下,席地坐在含笑不远处, 二人中间隔着林业的尸首。   “我、我不是故意跟来的。”含笑颤声道,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只是她忍了忍,没敢哭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按照刚才听到的, 这个人是江逸找来帮将军的,可江逸却想杀他。含笑有些混乱,不知道江逸到底想做什么, 他是否真心要救将军。   只是刚刚江逸对她挤出的一丝微笑,让她心里的天平突然倾斜了一瞬,直觉这样的人不会是坏人,可真帮他杀了人之后, 又无端端开始后悔起来。万一是自己错断了怎么办?   “无事, ”江逸一开口, 便听到自己的声音如破锣一般, 他顿了一下, 按住脖子上的伤道,“若不是你帮忙,可能现在死的就是我了。”   含笑垂眸,半晌问道:“江、江探花,你是好人吗?”若不是好人,为何与大好人将军关系如此好,为何会费心营救将军,若是好人,为何当初会套她话,为何此刻杀了能帮将军的人。   江逸知道她在想什么,勾起嘴角笑笑,虽然身上狼狈,可他还是透着一股天生的风流从容:“放心,你今日做的是对的事,他一死,将军便有人救了。”   “为何?”含笑不解的看向他。   江逸用下巴指了指林业:“他死了,我便是太师唯一的孙子了,现在偌大的林家就剩下我一根独苗,你猜,我说的话他听不听?”   含笑疑惑:“可也不必杀人啊。”既然是太师孙子,他说的话太师自然会听,又何必杀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   “你果然听到了,”江逸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待含笑心虚的低下头后才继续,“若林业不死,太师便无意于认回我,我说的话便做不得数,所以他必须死。”   含笑一愣,惊讶的看向他。   江逸叹气,知道今日自己不把话说明白,她是不会放心了,于是忍着喉咙的疼痛道:“我母亲出生卑微,太师反对她与我父成亲,所以他们当初拜堂便是在这破屋子里行的礼,就像……”   “将军和叶状元!”含笑道,想了一下摇头,“不对,将军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你父母却是知道对方身份的。”   江逸笑笑:“可惜我出生后,我父亲以为太师会心软了,没想到太师给他定下了朝中一品大员的女儿,还拿我与我母亲的命做要挟,现在的这个林夫人入门以后,太师怕耽误我父的前程,便将我和母亲赶了出去,而我父亲,也终是变了心,安心与他身份尊贵的夫人过日子起来。”   “你是太师亲孙子,他怎么忍心……”含笑蹙眉。   江逸耸耸肩:“没什么不可能的,这天下的权势,要比什么血脉重要的多,更何况他有了林业。”   “你父亲呢?就算变心了,也忍心任你和母亲被赶走?”   江逸眼底一片怅然:“我们被赶出来之后,我母亲便一场大病去了,我父亲也算良心发现,一头撞死在我母亲碑前。”   含笑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话。江逸的故事单是听听都觉得惨烈,更何况亲身经历的人。   江逸看到她一脸同情,忍不住笑了:“好在太师现在老了,将血脉看得更重要了,如此一来,林业死了,他只能受制于我。”   只是有些可惜,他本想靠自己将整个林家踩在脚下,如今却要靠杀林业逼太师承认自己,将自己接进林家。   含笑隐隐约约明白他为何一定要杀林业了,说到底还是为了将军和叶状元。她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警惕,觉得是伤了江逸的一片心。   再去看江逸,淡青的衣裳上全是血迹,一只袖子破了,上面渗着血迹。含笑顿了一下,挪步到江逸面前坐下。   “我这里有药,你将上衣除了。”她轻轻道。   江逸一愣,忙道:“不用……”   “快点,”含笑蹙眉,“你的伤还在流血,先包扎一下。”   江逸眨了眨眼,便将腰带解开,只将受伤的胳膊露出来,其他位置用衣裳紧紧的包着,生怕多露出一点。   含笑没有注意到他微微发红的耳朵,只是将小瓶的伤药打开,给他翻着肉的伤口上药。   “这林业是狗吗?怎么能咬的这么深?”含笑不满。   江逸失笑:“他只是咬了我一口,我可是杀了他的。”   含笑仍是不高兴,药涂到江逸胳膊上后,江逸疼得一缩,她看了他一眼,轻轻凑近他的伤口吹了两下。   江逸一激灵,讪笑着没话找话:“含笑姑娘,麻烦你快一些,有些冷。”   “就好了。”含笑从怀里掏出一片纱布,轻轻的帮他包上。   江逸看着她的手指,好奇道:“你为何带着这些东西?”   “将军冒失,总是伤到,所以就带着了。”含笑系好布,抬头道,“将衣裳穿上吧。”   江逸点点头,快速将衣裳穿好,含笑正皱眉盯着林业看,他疑惑:“你不害怕了?”刚才那个吓得直哆嗦的人是谁?   “他已经死了,有什么好怕的?”含笑看他一眼,她刚才怕的,分明是现在面前这个活着的,怕自己杀错了人,再被灭口了,“他的尸首怎么办?”   “放这儿吧,太师会找人处理。”一个孙子死了,总不能让另一个孙子去坐牢。   含笑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她这辈子统共就见过两次杀人,怎么个个都不要藏尸的。   “放心,我这便去找太师,不会让旁人发现。”江逸嘴角轻扬走到林业身旁,从他怀里摸出玉章递给含笑,待她接了之后道,“这个送你,烦劳含笑姑娘替江某保密,我与太师的关系,待时机合适了,自会亲口向将军说出。”   含笑接玉章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听他这么说了,目光落到沾了血迹的玉章上,想了一下道:“我曾与江探花说过,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   江逸一愣,含笑微微笑道:“曾有个人渣差点将我轻薄,是将军替我杀了他,虽然那人没有得逞,但我在柳州的名声却是坏了,所以才跟着叶状元来了京都。”   “含笑姑娘……”江逸犹豫。   含笑坦然道:“这是我的秘密,现下我与江探花交换了,江探花就不必担心我会将你的事说出去了,这个还你。”说完,便将手里的玉章递了出去。   江逸脸色微变:“含笑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江探花不是这个意思,可这东西我不能要。”含笑心里清楚,他送自己这件宝物,感激有之安慰有之,却没有要封口的意思。   江逸见她坚持,只好叹了声气将东西收回来,玩笑道:“这本是我父亲要我送他未来儿媳的,可我此生都没有打算娶妻,还以为能借此契机将这烫手山芋丢出去呢。”   含笑看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耍宝。江逸讪讪笑了两声,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二人一起出了茅屋。   江逸要去骑马,被含笑一把拦下:“你身上满是血迹,还是乘马车的好。”   江逸点了点头,这点他倒是疏忽了,若是这身打扮进城,恐怕还没到太师府就被城防那群人给抓起来了。   日头慢慢划过中空,二人共乘到了太师府,江逸朝含笑道:“多谢姑娘,你出来太久了,还是尽快回府吧。”   含笑担心道:“你会不会有危险?”听他话的意思,太师对林业偏袒到没边了,现下江逸将他杀了,他会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来。   “放心,尽在掌握之中。”江逸从车上跳了下去,回头朝含笑眨了一下眼睛,目光流转不似凡人。   含笑看得一时愣神,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消失了。   “姑娘,咱们回去?”车夫问道。   含笑摸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道:“我在此等着,你先回去。”   “那、那我先回去跟夫人说一声,然后再回来陪着你。”车夫见含笑想要拒绝,赶紧道,“含笑姑娘,你一个弱女子,若是一个人守在这里,怕是会有危险。”   含笑一想也是,于是点了点头,交代道:“今日的事与将军有很大的关联,先暂时什么都别跟夫人说。”   待送走车夫,她便挑了一个离太师府有些距离又能看清门口的地方等着,江逸没从那里出来之前,她始终是不放心。   这一等便从白日等到了黑夜。周边的小摊贩都开始收东西了,早就回来的车夫忍不住道:“含笑姑娘,马上要宵禁了。”   “我知道……”含笑打了个哆嗦,京都的冬夜又寒又冷,是与柳州完全不同感受,她在外面等了一天,身体早就冰凉一片,“还是再等等吧,再等一下咱们就回去。”   车夫叹气:“看样子,江探花应该是不会出来了,再等也不会有结果。”   他不出来含笑反而更放心,这是否代表着太师已经接受了他?如此一来将军得救的可能是不是也大了许多,毕竟江逸可是太师的孙子。没等她深入想下去,便听到车夫惊呼:“江探花!江探花!”   含笑一愣,定睛一看确定从大门走出来的是江逸,她还没叫住他便发现了不多,立刻从马车旁冲了过去:“江探花!”   她刚跑到江逸身边,江逸看到她一笑,随即倒在了她身上。 第74章 作妖   “将军!将军你三思啊!”李果在下面慌乱道, 他的身后是跪了一地鬼哭狼嚎的宫女太监。   顾归站在凳子上,淡定的将手里的三尺白绫打了个结, 然后将脖子伸了进去, 道:“告诉皇上,天冷了,给叶柏舟送床厚被子, 否则我就死给他看。”   “好好好,奴才这就去找皇上, 你先别急着死。”李果一边安抚一边往后退,他现在更讨厌顾归了, 虽然以前是个无赖,可现在是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赖, 杀伤力比往日更甚。   顾归静静的站在凳子上, 一张巴掌脸嵌在白绫里,甚至能富余的吃口糕点。自上次她割腕之后,宁玄辰便不敢跟她说要杀叶柏舟之类的话了, 她从中总结经验,如今已经给天牢里的叶柏舟送了各种奇药大鱼大肉,甚至还给他送了各种书做消遣。   她现在是看出来了,她与叶柏舟的性命是无忧的, 既然如此, 那关多久都没关系了, 二人现在身上一堆伤, 还能趁此机会多疗养一番。   唯一的遗憾便是自己是在奢侈的宫里疗养, 叶柏舟却在天牢里。   宁玄辰急匆匆推开门,进来便看到她吊了根白绫挂在梁上,当下怒道:“给朕下来!”   顾归正一嘴糕点的走神,突然听到这么一声,脚下一滑凳子便倒了,嘴里的糕点猝不及防的噎到喉咙里,刚好卡在白绫勒的地方。她眼睛一翻,四处挣扎起来。   宁玄辰脸都吓变了,从墙上取了剑砍在白绫上。顾归掉了下来,只一会儿的功夫脸都紫了,一直待命的御医急忙冲了上来,手法熟练的将噎住她的罪魁祸首拍了出来。   顾归猛地喘了两口气,倚在宁玄辰身上哗哗流泪,宁玄辰怒道:“我有说不给他送吗?!听到我说话了没有就上吊,你是不是欠揍了?!”   顾归等气喘匀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道:“天这么冷,他身上还有伤,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那我也不活了。”   “送送送!李果!给叶柏舟送床被子去!”宁玄辰沉着脸道。   李果慌忙往外跑,顾归急忙道:“等一下!”   “还有何事?”宁玄辰烦躁道。   顾归舔了一下嘴唇:“宫里有地龙,被子大多是丝绸被面的,天牢里又没这么暖和,怕是拿了被子也不起暖。”   “怎么?还要朕给天牢建个地龙?”宁玄辰气笑了。   “不敢不敢,只是想让李公公跑一趟将军府,我家有棉布被面的,”看到宁玄辰又要不耐烦,顾归赶紧道,“我已经这么多天没回府了,我娘怕是要担心死了,也请李公公告诉她一声,我在宫里很好,哥哥给我吃的好住的好,要她别担心。”   李果看向宁玄辰,宁玄辰微微颌首,他才行礼退了出去。   宁玄辰哼了一声:“要造反时,便称朕是皇上,有求于朕了,又知道叫哥了。”   “皇上不也是,高兴了便承认有我这个妹子,厌烦了便不承认。”顾归笑嘻嘻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宁玄辰面无表情道:“朕是皇上,想如何便如何。“   “是是是,所以臣愿意让着你嘛。”顾归假笑道。   宁玄辰斜她一眼,气得甩袖而去。   到了中午,宫女们将餐食一一摆好,顾归坐好之后看了一圈,夹了个鸡腿便开始啃。   一旁的小宫女欲言又止,被其他几个大宫女瞪了之后才小心上前:“将军,不用等皇上吗?”   “等他做什么?他日理万机的今日不一定得空。”顾归含糊道。   小宫女抿了一下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事实上将军在这里住了多久,皇上的一日三餐就在这里解决多久,也不知为何将军还是觉得皇上不会来。   待顾归吃了一会儿,宁玄辰果然来了,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也不嫌弃她用过的餐食,拿起自己的碗筷开始吃饭。   顾归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用公筷帮他布菜,宁玄辰吃得匆忙,她有些疑惑:“可是有什么事?”按理说还没到忙的时候啊。   宁玄辰一顿,微微摇头道:“近日琐事较多。”   “啊,朗振那事你可套出来了?”顾归想起此事便有些懊恼,近日在宫里关得有些傻了,满脑子都是叶柏舟的事,竟将如此重要的事给忘了。   宁玄辰吃饭的速度放慢了些,微微笑道:“问出来了,确实是他心悦你,未与夜陵其他人商量,便擅自许出三座城池的荒唐诺言。”   “是四座,我值钱着呢。”顾归提醒。   宁玄辰斜她一眼:“哦,那又如何?此事我已经与他母后说了,他现在已经回了夜陵,你一座也不值了。”   “他真是那样说的?你也信了?”顾归一副不信的样子,“先不说城池的事,他夜陵集兵铸铁的事可有解释?那日的行刺可是让咱的人假扮夜陵人做的,他哪怕是胡乱报一个小国给咱,也得有这个交代吧。”   宁玄辰低头吃饭,将碗里的东西吃完后喝了口热茶,淡淡道:“既然已经知道这是十六岁小儿的意气用事,我又怎能再逼迫人家,此事自然就算了。”   “可……”   宁玄辰打断:“你还是操你跟叶柏舟的心吧,朕可没说要饶了你们的欺君之罪。”   顾归古怪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了。这件事处处透着不对劲,朗振那人虽然年少,可也不是丝毫没有心计的人,怎么会做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蠢事,还有宁玄辰,怎么也不像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   不过既然宁玄辰说无事,那大概是对北元没什么影响的。而且她现在要操心的确实是她和叶柏舟。   “哥,你打算把我关多久啊?”顾归笑嘻嘻道。   宁玄辰见她不再追问夜陵的事,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冷哼一声道:“一辈子。”   “关一辈子也没什么,这里除了没什么自由,都挺好的,”顾归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叶柏舟他一个人待在天牢里我不放心,不如将他也关宫里如何。”   宁玄辰愣了一下,接着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归:“顾归,你是不是觉得吃定我了,所以才这么放肆的?”   “不敢不敢,”顾归忙去给他按肩膀,脸上的笑意稍稍减清了些,“可是哥,我想他了。”   宁玄辰没有像之前一样一听她提叶柏舟便羞怒,反而是有些劲劲的不痛快,憋气道:“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药也送了食盒也送了,等会儿让送被子的时候再送个火炉子,你有什么可想他的?”   “不是这些东西的事,”顾归被他说得无言,觉得道理根本讲不通,便换了个说法,“他曾是柳州第一才子,后来是北元科考头名,多优秀的人啊,却因为我成了阶下囚,我真是最无耻最无赖最惹人厌之徒。”   宁玄辰站了起来,冷着脸道:“若是顾及他的自尊,那朕给他换个牢房便是,保证不会有人看到他阶下囚的样子。”   “……都想过给他换地方了,就不能放了他么?”顾归无语了。   宁玄辰梗着脖子:“不能!”   “为何?皇上你这次气性真大,分明以前我做什么你都气不过三天的。”顾归不高兴道。   宁玄辰倒吸一口气,分明是这二人犯了欺君之罪,这混球怎么说得好像都怪自己一样?他的手指点了点,气道:“朕就是气不过!”   “是是是,那便等皇上气消了再放。”顾归赶紧道。   宁玄辰瞪眼:“气消了也不放!”他都借刺探朗振的机会要杀叶柏舟了,现在放了他那自己成什么了?   “好的好的,只要皇上不气,那怎么做都行。”顾归顺着话往下说。   宁玄辰更想与她抬杠了,只是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便哼了一声离开。顾归赶紧跟在后面送他,一直走到了庭院的尽头,李才拦住了她。   她只好站在那里目送宁玄辰离开,待前方宁玄辰的背影消失,顾归的眼睛依然盯在他消失的地方,微笑道:“多谢李统领当日提醒之恩,顾归没齿难忘。”   “将军说笑了,李才何时有提醒过将军什么。”李才抱拳。   顾归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回走,李才看着她消瘦不少的背影,忍不住道:“将军不必忧心,皇上答应给叶状元送的东西,一样没少的都送过去了,现在叶状元很好。”   顾归身子一僵,缓缓转身行了大礼。   这世上有一种奇异的甘草,佩戴在身上能驱蚊防虫还能养颜,是女子喜欢的东西。巧的是这种甘草在北元只有柳州才有,所以一般也只有柳州女子才会佩戴在身上。   那日她便是从李才身上闻到了这种味道,才知道宁玄辰已经派人去过柳州,很大的可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接着去查了天恩寺一行的守卫,才推测出宁玄辰打算在那日要叶柏舟的命。   被行了大礼的李才并没有推拒,只是僵着站在那里生受了。他当初提醒顾归的原因很简单,他是看着顾归出生入死护北元平安的人,总觉得就这么杀了她的夫君,似乎是件很残忍的事。   更何况去柳州一趟,见识了叶柏舟在柳州修缮的房屋、施善的粥棚,大概也知道,他们这位状元爷是心中有沟壑的人,不该死于不明不白的暗杀当中。   天上点点白云,连绵几日的阴天似乎终于要晴了。 第75章 天晴   江逸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隐约间看到一个女子站在不远处,纱帐挡住了她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 感觉自己喉咙火辣辣的疼。   含笑将毛巾浸湿便往这边走来,一一坐下便看到江逸睁开了眼睛,她惊喜道:“你醒了?!”   “含笑姑娘。”江逸哑道。   含笑忙道:“身上可还有不舒服的?”   何止是不舒服, 简直动一下都疼得慌,那日太师怒极, 打他时是下了死手的。江逸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身上恐怕没有一点好皮肉了。他微微摇头道:“还好。”   含笑松了口气, 柔声道:“你浑身都是鞭伤,最好先躺着休息, 这几日你莫要出门了。”   那天晚上江逸倒在自己身上后, 她一扶便摸到一手的血,本想带他回将军府,可是想到府内没有男主人, 带回去恐怕不太合适,便和车夫一起将他送回了探花府,自己也跟着留下照顾他了。   “我睡了多久?”江逸皱眉。   含笑叹气:“两日了。”他身上的伤处处见骨皮开肉绽,若不是还有呼吸, 她都以为他要熬不过去了。   江逸一听便要起来, 含笑赶紧按住他, 这一按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江逸闷哼一声, 眼圈都红了。   含笑不敢动了,双手无措的举起道:“你别着急,将军和叶状元现在很好,先将你的伤养好。”   “传来消息了?”江逸问。   含笑点头:“宫里的李果李公公来将军府了,帮叶状元拿了床被子走的,他跟夫人说将军和叶状元现在无事,不必太过忧虑。”   “……若是无事,为何还不放人?”江逸不解。   含笑蹙眉:“我也不知,不过人没事便好,其他的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江逸点了点头,安心躺下了。他之所以这么着急,不过是担心叶柏舟会熬不住死在牢里,既然如今知道他们都没有事,他便有耐心跟太师耗下去了。   含笑小心的看他一眼,犹豫道:“你的伤……太师打的?”   “嗯,他那位尊贵的长媳还在,他总要做出点意思,证明自己是不情不愿的将我领回林家的。”江逸淡淡道,他可不信太师是真的为林业而愤怒,若他有这种良心,便不会为了结党将半大的自己赶出家门了。   所谓的林家嫡孙,从始至终在他眼中不过是传宗接代延续权势的工具,以前他的工具是林业,现在走投无路变成了自己。   含笑只一想到长辈能将孙子打成这样样子,便止不住的觉得心惊,再想到她那对逼自己出家的父母,感同身受的握住江逸的指尖,道:“江探花不必伤心,总会有真心待你之人出现。”   江逸一顿,想要将手抽出却没有力气,玩笑道:“若江某不打算独身到老就好了,定然要娶贤惠贴心的含笑姑娘为妻。”   “你想的美!”含笑松开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道,“我可不喜欢你这般轻浮的人。”   “之前还夸我,怎么这会儿就成轻浮之人了?”江逸不满。   含笑蹭的站了起来,脸色微红道:“既然江探花无事了,那含笑便先回府了。”   “……你之前一直在这里?”江逸后知后觉的问。   含笑梗着脖子道:“怎么,不可以吗?”   “可以的,”江逸失笑,随后正经道,“多谢姑娘了,我让管家送你回去。”   他长了一张天生风流的脸,哪怕正经的说话,含笑脸上的热度也只增不减,她眼中慌乱一瞬,转身走了。   帐子里江逸脸上的笑容消失,手指轻轻的敲着床板,猜测太师几日会来找自己服软。   他偌大的家业、私结的权势,总要有个人从他手中接过来才行。   近日皇上很忙,总是频繁召见各部官员,询问各部掌握的民生细节,却不和任何人说这么做的用意。   顾归这些日子很少见他,每次见到都是匆匆说几句话便离开了,朝臣们除了被召见的时候,也几乎没有见过他。   皇上在闷声做大事。这是所有人惶惶不安的共识。   宁玄辰毫不在意的坐在椅子上,将一叠册子平摆在掉漆破烂的桌子上,托腮问道:“爱卿,你已经看了两日了,觉得朕的想法可行吗?”   “皇上,以北元如今的国力,也只能做到自保了。”对面的人淡淡道。   宁玄辰满意了,点头:“朕就知道,爱卿果然看得通透,想当初三甲的文章送上来时,朕最钟意的便是爱卿。”   “多谢皇上。”   坐在宁玄辰对面的,正是在牢里关了近半月的叶柏舟,此刻二人正对坐在天牢中,隔着一张桌子商议国事。   自往天牢里送第一样东西后,宁玄辰得空便来此处,因为他现在要做的事,急需一个不会泄密的人商讨。而待在牢房的叶柏舟是最好的选择。   与叶柏舟独自商讨几日,宁玄辰每回想起自己要杀这样一个人才便是浑身冷汗,他竟因为自己的一时嫉妒,就要杀一个将对他有大用的人。   顾归说得对,他对人的好对人的坏对人的喜欢偏爱嫉妒讨厌,其实都建立在是否对他有用的基础上。当初觉得叶柏舟得到了自己没有得到过的,便想要杀他,可如今他又显出自己的作用,宁玄辰又觉得因为一点嫉妒杀人的自己可笑了。   前提是二人一直商量国事,且不要提起顾归。   二人商议完,宁玄辰将近日自己做好的册子又收起来,二人无话可说了。   “将军她近日可好?”明知自己这里都能送来如此多的东西,她的处境便更不用说了,可叶柏舟还是想知道。   宁玄辰看他一眼,想到顾归说的那句想他了,一时间从心怀天下的君主又跳回到吃醋的毛头小子,冷哼道:“好得不行,有朕陪着,人都胖了不少。”   “可皇上整日都在我这里。”叶柏舟一针见血的指出。   宁玄辰没想到自己会被他噎一下,顿时又觉得那日没杀了他真是遗憾,板着脸道:“除去在你这里的时间,朕都陪着她。”   叶柏舟点头:“这便好,她最怕寂寞,烦请皇上多费心。”   “你不生气?你的夫人,现在在朕的宫里,吃朕的喝朕的,还要睡朕的床,你能忍?”宁玄辰边说,边小心的观察叶柏舟的神情,想要从上面看到一丝怒气。   “多谢皇上承认她是微臣的夫人。”叶柏舟道。   宁玄辰额角青筋直冒,忍不住爆粗口:“你放屁!朕要你回答后面的问题,少给朕耍贫嘴。”他自己说完一愣,从小到大似乎还没有在顾归以外的人面前说过脏话。   叶柏舟淡定如初:“将军说过,您是她亲哥一般的存在,她吃自己哥哥的喝自己哥哥的,难道不是应该的?”   宁玄辰只觉得这话听起来甚是耳熟,脑子里立刻冒出顾归的脸,他的嘴角抽了抽,大概知道自己为何忍不住骂叶柏舟了。   这二人根本是一丘之貉!脸皮厚到无与伦比。还偏偏自己能理直气壮的境界,相信整个北元也找不出第三人了。   “朕看你们分开也并未有多难受,那以后便分开吧。”宁玄辰冷哼。   叶柏舟点头:“那要劳烦皇上将我们关一辈子了,若是放出哪个,相信就算是劫狱,也是要在一起的。”   “……你敢威胁朕?”宁玄辰气笑了,他近日为了北元劳心劳力,却先后被武官和文官都威胁了,一个要造反,一个要劫狱,他的臣子们可真是个个好本事啊。   叶柏舟垂眸:“微臣不敢,所以要劳烦皇上。”   “你以为朕不敢?纵使将你们关起来,你们还是要为北元鞠躬尽瘁,这样反倒更好不是么,”宁玄辰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就待在这里,顾归跟我住在宫里,这样真是最好的安排。”   叶柏舟轻扬嘴角:“相信将军会被养得很好。”   “……你当真不嫉妒?”宁玄辰扬眉。   叶柏舟没有说话。宁玄辰自觉与臣子说这些很无趣,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他刚一出牢房门,叶柏舟在后面道:“皇上不必过度忧心,此项计策起眼于北元现状,大多数臣子都会支持皇上。”   宁玄辰转身,在牢房外看着叶柏舟:“剩下的人会是谁?”   “将军,她更信奉以战止战,不能确定是否支持。”叶柏舟道。   宁玄辰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可她若是在朝堂之上说出不支持,那大部分武官就算是认可,恐怕也会选择相信她吧?”   “何止武官,一小部分文官可能也会动摇。”叶柏舟道。这样一个能动摇其他朝臣的人,若不是一心站在皇帝这边,又从不跟什么人过分往来,恐怕早就被除掉了。   宁玄辰挑眉:“那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皇上现在已经做了不是么,将微臣和将军关着,不就是怕将军阻止,”叶柏舟看着愣了一下的宁玄辰,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可是皇上,先不说一切未定,只是这么关着还不知要关几年,单是瞒着将军进行此事,便是对将军的不尊重,哪怕她很可能反对。”   宁玄辰确实没想到他能猜到,自己一开始将他们关起来,真的只是因为愤怒,可这愤怒掺和了夜陵的事便逐渐变味,现在已经渐渐以夜陵的事为主了。   “你是怕朕不肯放过你们,所以变相求情?”宁玄辰嘲弄道。   叶柏舟不为所动:“皇上,莫让出生入死的北元守护神心寒。”   宁玄辰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深深的看了叶柏舟一眼,转身离开了。跟在后面的李果瞄了叶柏舟一眼,心想以后要对此人好一些了,能三言两语劝动宁玄辰的人,从他入宫就没有见过几个。 第76章 峰回   “他算个什么东西, 竟也敢教训起朕来了?”宁玄辰焦躁在房里走来走去,看到什么不顺眼就踢一脚。   李果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防止下一个被踢的是自己。   “你说,朕做得难道是错的?!”   李果一激灵, 忙道:“皇上说的是。”   “……就不该问你, 马屁精。”宁玄辰瞪他一眼。   李果嘴角抽了抽, 不敢再接话了。宁玄辰看他的样子更来气, 刚要发火, 李果赶紧道:“皇、皇上,太师可还在御书房等着呢, 咱还是先过去吧。”   不提太师还好, 一提他宁玄辰头都疼了:“他又来做什么?”   “回皇上,听说太师嫡孙林业前几日去城外游玩时遇害了, 可能与此事有关。”李果回答道。   宁玄辰一愣:“怎么就遇害了?凶手抓到了吗?”该不会是那日的禁军里有什么傻小子,给顾归报仇去了吧?   “回皇上,凶手是见财起意的土匪,已经抓到了, 不过太师气不过, 抓到后便就地处死了,可能太师今日就是为此事告罪来了。”李果猜测。   宁玄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怕就怕他是为了别的事来的。”现在林业已经死了,自己对他的威胁已经不奏效, 此刻是为了逼他处决顾归和叶柏舟而来。   “应该不会吧, 他家里唯一一根独苗刚没, 怎么会有心思想别的。”李果疑惑。   宁玄辰嗤了一声:“李果呀李果, 亏你跟了朕这么多年,这些野心家你见得还少?罢了,且去见他,朕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是。”   昨夜下了雪,此刻庭院里亮得耀眼,顾归不知为何,从早上起床便觉得心情不错,看到一院子干净的雪后更是高兴,干脆叫来几个小宫女打雪仗。奈何她比一般的女子结实,刚玩一会儿小宫女们便不干了,挨个找借口溜走。   “将军,不如进屋喝杯热乎乎的梅子茶?”其中一个小宫女见她有些失望,于是提议道。   顾归的鼻尖冻得红彤彤的,听她一说便觉得冷了,于是点头回屋了。屋子里有地龙,进去便觉得热乎乎的。她脱了外袍,坐在桌旁等着喝茶。   梅子茶要泡得久一些,她玩了一会儿早就渴了,忍不住先喝了杯热水,结果茶泡好之后却喝不下了。   “什么味儿?你又背着朕偷吃了?”宁玄辰刚巧从外面进来。   顾归赶紧端着梅子茶递到他手里,讨好道:“就猜皇上该来了,所以特地泡的。”   “朕这些日子行踪不定,你从何知道朕该来了?”宁玄辰淡淡道,他看了一眼茶,确实是刚泡好的第一杯,心情顿时好了些,“马屁精。”   李果在一旁听得直想翻白眼,同样的三个字,怎么叫他和叫顾归时的感觉如此不同呢?幸亏顾归不是太监,否则自己也坐不到大太监的位子了。   顾归笑眯眯的捧着脸看他喝茶,等宁玄辰一杯饮完,她又添了些,问:“皇上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宁玄辰的手一顿,不动声色道:“猜猜看。”   “……皇上,顾归不是神,整日在这里关着能猜到什么,难不成要放我走?”顾归无言道。   宁玄辰哼了一声:“你可知道,太师的孙子林业死了。”   “死了?”顾归挑眉,他砍自己的一刀她还没出去算账呢,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她正这么想着,注意到宁玄辰表情古怪,心里一紧,“该、该不会是我哪个兄弟做的吧?”   “巧了,跟朕想的一样,但不是,是城外的土匪做的,现在人已经被太师杀了。”宁玄辰悠悠道。   顾归长长的缓了口气:“幸亏不是,幸亏不是。”若是谁为自己做的,那太师不扒他一层皮才怪。   “你相信?”宁玄辰挑眉,堂堂太师的孙子,就这么死在城外,凶手还很快被太师给抓了,怎么想怎么蹊跷。   顾归立刻道:“为何不信?这不是太师自己说的么,那可是他林家独苗,他还能掩护凶手不成。”   宁玄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顾归觉得这会儿自己的肚子又有空盛东西了,便给自己倒了杯梅子茶,正往慢悠悠喝着的时候,听到宁玄辰道:“林业不是独苗,江逸才是太师嫡孙……”   “噗……”   宁玄辰顶着一脸茶水,怒道:“脏死了!”   顾归赶紧给他擦脸,一口水呛得她不住的咳嗽,眼里泪花花几乎要掉下来:“抱歉抱歉,我就是太惊讶了,你说的是真的么?”   “是太师自己说的,今日他来找我就是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想让江逸并入林家祖籍。”宁玄辰被她毫无章法的擦法搞得脸都疼,嫌弃的将她推到一边,“别擦了,疼死了。”   顾归立刻将手帕递给李果,李果继续帮宁玄辰整理衣裳。   她对这个消息仍然觉得冲击,可一想到江逸平日说的那些话,又觉得这是顺其自然的事。   “那第二件呢?”顾归好奇。   宁玄辰看她一眼,确定她是真的不知,脸上的表情才好看了些:“第二件事,太师来找朕求情,求朕宽恕你跟叶柏舟。”   顾归愣了一下,脑袋里两根断了的弦啪的一声连上了。林业死了,林家独苗没了,太师认回一直在外的江逸,太师来替她跟叶柏舟求情,她和叶柏舟与江逸是好友。   想到一直对林家所有人都表现出排斥的江逸,她叹了声气:“皇上,看来文官里虽然不常出忠义之辈,可今年的三甲个个都是,是皇上之福,北元之福啊。”   “你倒是敢承认与江逸私交甚笃。”宁玄辰板着脸道。他最初之所以着急给顾归找婆家,就是怕她嫁给太师的孙子,没想到最后自己硬逼着顾归嫁的,竟然还是太师的孙子。   若是顾归当初真听自己的与江逸结亲了,那他此刻应该是正抱头懊悔吧。   顾归见宁玄辰走神,不由得道:“皇上,你看太师都帮我们求情了,能不能饶我们这一次啊?”   “好啊。”   顾归一愣:“啥?”   “朕说,好啊。”宁玄辰微微笑。   顾归怀疑的看着他:“不会是要我与叶柏舟分开,才同意放我们吧?”   “你们会分开吗?”   “自然不会!”   宁玄辰耸肩:“那朕还做那个坏人干什么,放心,没有任何条件。”   “……皇上,我觉得宫里挺好,我还是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吧。”顾归谨慎道。   这次换宁玄辰无言以对了:“顾归,你是不是关疯了?朕不放你时你总是作妖,放你你又不肯走。”   “可是皇上,你这样的话我心里没底。”顾归老实道,她这些日子什么招都用过,可也没见他松口,怎么如今太师一求情便答应了。她可不信是因为太师威仪更重。   宁玄辰嗤了一声,将茶杯缓缓举到唇边。他这些日子调整了许多,也大概知道自己如此做容易遭人诟病,可又因为怕顾归知道夜陵的事才没放她,经叶柏舟一提醒发现瞒着她似乎也有不妥,如今太师求情,便给个台阶,所有人下去罢了。   顾归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有些坐不住了:“皇上,当真没什么条件?”   “没有,”宁玄辰把杯子放下,“不仅没有,朕还要为你跟叶柏舟风光大办一场,你回去之后便告假,成完亲再回来上朝。”   顾归觉得不能呼吸,分明前几日还要打要杀呢,怎么这会儿突然这么好了?不过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若真有什么阴谋,早晚会被泄露出来。   “多谢皇上!”顾归扑通一跪。   宁玄辰手指颤了一下,心都缩了起来。自己因为身上这身衣裳,一辈子都不可能娶到自己心爱之人,那便让她得偿所愿一回,嫁自己所爱之人吧。   顾归从地上起来时,宁玄辰脸上已经一派淡然,道:“你现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吧。”   “叶柏舟呢?您打算什么时候放他?”顾归讨好的问。   宁玄辰淡淡的扫她一眼:“朕与他有些话要说,已经叫人去宣他了,你若是想等,便在此处等着,我们说完事让他来接你。”   “多谢皇上!”顾归笑嘻嘻道。   宁玄辰现在看到她脸上的笑就觉得心烦,算起来叶柏舟也该到了,便转身走了。   他前脚一走,顾归就风风火火冲到内室,将这些日子宁玄辰给自己添的衣物都收拾起来,抱着包袱坐在庭院门口等着。   御书房内,叶柏舟一身青色衣裳,如挺拔的竹节一般立着,宁玄辰一进屋便觉得不悦,若不是此人一副好皮囊,顾归又怎会被勾了魂去。   “参见皇上。”   宁玄辰摆摆手:“召你的人已经说清楚了吧,待会儿你去折锦殿接了顾归,一道回去吧,赐婚的圣旨随后便到。”   “多谢皇上,”叶柏舟一顿,问,“不知皇上为何改变心意?”   宁玄辰斜他一眼,随口道:“太师求情了,他的面子朕还是要给的。”说完便看到叶柏舟眼底闪过不怎么明显的不信,暗道这二人多疑的性子倒是一样。 第77章 挨揍   “朕让顾归出嫁之前不要来上朝, 你可懂这是何意?”宁玄辰问。   叶柏舟蹙眉:“难道皇上还是决定瞒着……”   “没错, 朕知道瞒不了一世, 可能瞒多久瞒多久, 此事只有我们二人知道,朕命你不准将此事泄露出去,听到没有?”宁玄辰沉声道。   叶柏舟不赞同:“微臣觉得如此做会……”   “行了,你得知道, 这是朕的命令。”宁玄辰眼睛眯了起来。   叶柏舟垂眸:“臣遵旨。”   屋外干冷干冷的,顾归等得久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旁的小宫女劝道:“将军,不如先回房休息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   “不用, 应该就到了。”顾归抱着包袱取暖。   小宫女为难:“你的伤刚好, 别冻着了,不如……”   “柏舟!”顾归打断她的话, 丢下包袱冲了出去。   叶柏舟只看到她如风一样卷向自己, 被冰封了许久的眼睛里总算透出一点暖意,伸开双手抱住了她。   胳膊一环住对方的腰, 便觉得空荡了不少, 二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瘦了。”   “瘦了。”   顾归一怔,笑了起来:“若是分开了你还敢胖,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皇上说他将你养得很好, ”叶柏舟不悦, “一国之君怎么也会满嘴大话。”   顾归忙捂住他的嘴, 失笑道:“小声点,别刚被赦免欺君之罪,又因为大不敬的罪名进去了。”   叶柏舟眼睛微微弯起,若皓月一般温柔的注视着顾归,顾归眼眶一热,轻轻放下了手,哽咽道:“柏舟,我很想你。”   叶柏舟眼睛一凝,抓住她的手问:“此处是怎么伤的?”他问的是她的手腕,那日抵抗时,他分明记得没有伤到这里。   “都怪林业,是他砍的。”顾归理直气壮道,反正人已经死了,帮忙背次黑锅也没什么吧,“别气,他已经死了。”   叶柏舟看这伤不像是砍伤的,但想到那日因为后背的伤,走到皇上马车前时已经意志模糊,隐隐约约知道林业要杀顾归,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叹了声气:“好在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嗯,回家吧。”顾归笑道。   叶柏舟看向庭院的门口,走过去从小宫女手中接过她的包袱,对着小宫女行了礼:“多谢对叶某夫人的照顾。”   小宫女没想到他会突然谢自己,忙还礼道:“叶状元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以后等出宫了来将军府找我啊,那里会是你的家。”顾归笑眯眯的走过来,与叶柏舟对视一眼,二人转身离开了。   小宫女眼眶都热了,她无意中跟顾归说过自己是个孤儿,没想到顾归就此记在了心里,还许给自己一个家。   角落里躲着的宁玄辰淡淡看着二人离开,轻声道:“还是走了啊,你说朕怎么就犟不过她呢?”   “皇上心怀天下,自然没功夫跟将军犟,”李果低头,“再说,您是做哥哥的,长兄如父,自古长辈都犟不过小辈,都是正常的。”   “心怀天下,哥哥。”宁玄辰长长的叹了声气,从他登上皇位、她一战扬名开始,这便是已经注定的事了,转身要走时,看到庭院门口的小宫女还在抹眼泪,嘴角微微扬起,“咱们这位将军真是有本事,到哪都能遇到喜欢她的人。”   “可不是,将军以真心坦率待人,无人不喜欢。”李果继续接话。   宁玄辰斜他一眼:“朕怎么觉得你就不喜欢?”   李果心里一紧,还没辩解,便听到宁玄辰道:“罢了,若你真的不喜欢,又怎会不怕把自己搭进去的求情,又怎会将她的喜好记得比朕都清楚,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她现在重归自由,你比谁都高兴吧。”   李果在他身后怔愣一瞬,随后笑了起来:“奴才是高兴皇上终于可以清净了,与将军无关。”   “马屁精。”   马车里,顾归心疼的在叶柏舟身上摸来摸去,若不是叶柏舟坚持,她连他的上衣都给扒了。   “可还有别的地方受伤?我让人给你送的那些东西可送到了?”顾归蹙眉问。   叶柏舟按住她四处作乱的手,无奈道:“没有受伤,不要担心。”   “你背上的呢?必然伤得很重,等哪天我见了那几个混蛋,一定要帮你出气。”顾归不高兴道。   叶柏舟安慰的拍拍她的头:“放心,伤口已经结痂,真的无事了。”   “怎么会无事,我身上受伤不容易留印儿,你可不一样,等以后伤好了,还是会留下很严重的痕迹。”顾归对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很不满。   叶柏舟皱眉:“你会嫌弃?”   “自然!”顾归脱口而出,随后看到叶柏舟眯起眼睛,干笑两声道,“倒也不是,男人嘛,有点伤疤也没什么,我喜欢的。”   “真的?”   “真的。”   叶柏舟这才作罢,二人牵着手坐在马车里,静静的倾听马车外的烟火气,半晌顾归突然开口道:“我那有能祛疤的神药,要不要给你涂点?”   “顾归。”   “开玩笑的!”顾归笑眯眯的歪在他身上,抱着他一条胳膊不肯放开,叶柏舟也笑了起来,将她抱在怀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叶柏舟抱着怀里的人,吻了吻她的额头,才感觉总算踏实了些,低声道:“看来宫内伙食不错,竟然让你还沉了些。”分明之前看到的时候感觉瘦了好多。   顾归捏着他的两根手指把玩,闻言笑了:“谁说的,想你想的吃不好睡不好,怎么可能会沉了,许是你身子还未恢复好,抱着有些吃力罢了。”   叶柏舟嘴角轻扬,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顾归的脸刷的红了,立刻从他怀里跳出去老远,不可置信的骂了一句:“流氓!”   叶柏舟失笑,朝她招招手:“过来。”   顾归眯着眼看了他会儿,确定他不会在马车上做那种事,才磨磨蹭蹭的挪回他怀里,叶柏舟这次抱紧了,不让她再有逃出去的机会。   直到到了将军府门口,二人才松开彼此,顾归掀开帘子,便看到顾夫人带着一家老小等在门口。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笑,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娘——”   含笑和小绿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欢喜。   顾归刚凑到顾夫人面前,顾夫人扬起手便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让在场的人皆是一愣,顾归直接被打蒙了,瞪大眼睛看着顾夫人,不知该做何表情。   顾夫人再次扬起了手,叶柏舟一把将顾归拉开,自己挨下了第二下。   “啪!”   叶柏舟的脸微微侧了些,顾归立刻惊呼:“娘,你做什么?!”正要去拦,被叶柏舟按在身后。   “啪!”   顾夫人又打了叶柏舟一巴掌,这下谁都不动了,顾归的眼泪刷的一下掉了出来,委屈的站在叶柏舟身后看着自己老娘。   “柏舟该打,没能护住归儿,让岳母担心了。”叶柏舟哑声道。   顾夫人眼睛颤动一下,道:“岳母这个称谓是我最厌恶的。”   说完便转身回府,顾归低着头握紧了叶柏舟的手指。   “以后跟顾归一样,叫娘吧,还不滚进来给你们爹烧香,是想他死了也不安宁么?”顾夫人跨过门槛冷声道,说完便走了。   顾归一愣,随后看向叶柏舟,二人一齐松了口气。含笑小绿等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方才的沉重一扫而空。   “小姐你没事就好,夫人这几天都吓坏了。”小绿打量了顾归一圈,心疼道,“瘦了好多。”   含笑担心道:“脸可还疼?”   “没事,回去吧。”顾归看一眼叶柏舟,道,“走吧,去给我爹上香。”   含笑与小绿对视一眼,将聚在门口的人遣散了,顾归牵着叶柏舟的手指,带他去了顾家祠堂。   祠堂里供奉的是顾家列祖列宗,顾正的牌位摆在最下方,顾归给叶柏舟递了香,叶柏舟跪下行了三个大礼。   “爹,我给你带女婿来了。”顾归微笑道,她对父亲的记忆并不深,甚至连他的模样都忘了,可她从未觉得父亲离开过。   叶柏舟对着顾正的牌位唤了声:“爹。”   “走吧,去找娘。”顾归道,祠堂阴冷,叶柏舟此刻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适合待在此地。   叶柏舟碰了她的手指一下,觉得有些冰了,便跟她一起出去了。   刚一出来,小厮便急匆匆赶过来:“将军,宫里有圣旨来了。”   顾归一顿,看了叶柏舟一眼,心想应该是宁玄辰答应的赐婚圣旨。二人加快了脚步到了前院,李果拿着圣旨正在等着,看到他们二人后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二位了,接旨吧。”   顾夫人从厅里出来,顾归看到她发红的眼睛顿了一下,往她身边挪了挪,一家子跪下接旨。   李果宣读完毕,将圣旨交到了顾归手中,道:“恭喜叶状元和将军,也恭喜顾夫人了,皇上将日子定在大年二十五,时间紧急,夫人要多操心了。”   “多谢李公公。”顾夫人微笑道。   送走了李果,顾归疑惑的看着圣旨:“真是奇怪,皇上这是急什么呢,还将日子给我订了。”   “皇上自有他的打算,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顾夫人瞪她一眼。   顾归立刻讨好:“没有,我只是觉得皇上有些心急,若是年后成亲,至少年前我还能多在朝政上帮他不是。”夜陵那事,她心里还嘀咕着呢。   “你除了会打仗你还会做什么,皇上现在能有什么需要你帮的!”顾夫人冷哼一声,嘀咕道,“记吃不记打……”   顾归还要说话,叶柏舟不动声色的拦住了她,她只好憋屈的闭上了嘴。顾夫人见她这么听叶柏舟话,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于是又瞪了她一眼。 第78章 家里   叶柏舟见顾夫人不再如之前那般冷漠, 心里默默放松了些,恭敬道:“岳……娘, 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府了。”   “是啊是啊, 你不在这些日子, 府内定要出些乱子, 还是快回去吧。”顾归催促。   顾夫人冷着脸:“怎么, 你是觉得将军府一顿饭都管不了了?”   ……分明是刚过了午膳时间, 这会儿留哪门子的饭?顾归刚要说话,叶柏舟便垂眸:“那便有劳娘了。”   “这还差不多, 今日我亲自下厨。”顾夫人说完款款而去。   顾归脸色都变了, 催叶柏舟赶紧走,叶柏舟皱眉:“我已经答应留下了。”   “那是你没吃过那位做的饭菜。”顾归想到那个味道,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叶柏舟失笑:“怎么,还能比你做的那些恐怖?”   “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娘曾给先帝做过一顿饭,”顾归抱臂道, “先帝走时是哭着走的, 因为可怜我爹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平日里就吃这些玩意儿。”   “……我想尝尝。”叶柏舟瞳孔晃动了一下,还是坚定道。   顾归斜他一眼, 知道他这是不到黄河不准备死心了, 可又怕他吃了之后吐出来, 反而让母亲更生气。顾归托腮烦恼片刻, 刚好看到小绿和含笑一起走过来,脑子里灵光一闪。   “你们两个,让人去请江探花和秦榜眼,就说我跟叶状元被放出来了,请他们今日来将军府吃饭。”   含笑点点头,将手中的布料递给小绿道:“我一人去就行。”   待含笑离开,小绿好奇的问顾归:“小姐为何不去外头吃了?”像这种宴请,她还从未在家里设过。   “今日我娘亲自下厨,给你家姑爷找两个陪客。”顾归笑眯眯道。   小绿眨眨眼睛,随后倒吸一口冷气:“小姐,人家可为了你的事没少奔波,你可别恩将仇报啊。”   “没办法,谁要柏舟非要留家里吃饭的。”顾归埋怨的看了叶柏舟一眼。小绿没怎么见过叶柏舟,此刻面对他还有些拘谨,小声劝道:“姑爷,夫人做饭真的……在跟小姐成亲之前还是不要尝了,万一吐出来了,夫人说不定该反对这门亲事了。”   “有你们说的这般夸张?”叶柏舟哭笑不得,接着主仆二人齐刷刷的点了点头,他顿了一下。   顾归笑了,也不打击他了,看着小绿手中的香囊转移话题道,“你拿这个做什么?”   小绿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便将布料交给顾归:“这是夫人刚才要我找的,咱们京都女子出嫁之前,都得给夫婿做个荷包,里面装上护身符,新婚之夜交给对方。”   “我做?”顾归怀疑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小绿同情道:“没错,你做,夫人说她当初就是没做荷包,结果老爷早逝了,所以为了讨个吉利,你必须亲自做。”   “……”顾归怀疑的看着手中的布料,十分怀疑这玩意儿怎么变成能盛东西荷包。   顾归叹了声气,对叶柏舟道:“离晚饭还得一段时间,你先跟我回房休息一会儿。”   “小姐!”小绿忙道,接着小心的看了叶柏舟一眼,提醒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你们毕竟……”   顾归斜睨她:“我们可是早就成亲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们去吧,到了饭时我去叫你们。”小绿干巴巴道,确实,夫人都让叶状元叫娘了,她再阻拦也没什么意思。   她们小姐,一向都是如此不羁啊。   顾归笑笑,带着叶柏舟回了房间。一进房间,顾归便脱了鞋子跳到床榻上,舒服的打了个滚,喟叹道:“还是家里的床好啊。”说完朝叶柏舟眨眨眼睛,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叶柏舟笑笑,在她身旁坐下,顾归有些不满,强行将他按到床上,叶柏舟立刻闷哼一声。   顾归这才想起他背上的伤还没好,赶紧握着他的肩膀将他翻了一下,胸膛朝下按在了床上。   叶柏舟无奈:“动作轻些。”   “少废话,我看看伤口。”顾归头也不抬道,帮他脱了靴子后又去解他的衣带,从后面将他的衣物一一除去。   一条蜿蜒狰狞的伤疤映入顾归眼帘,有些地方的痂已经脱落,可有些地方还渗着殷殷的血,透着淡粉色的新皮,像随时会再伤一次。   顾归吸了吸鼻子,露出了哭腔:“怎么这么严重。”   “不疼了,真的。”叶柏舟安慰道。   顾归“啊”了一声,想起他的膝盖来,赶紧又去掀他的裤脚,看到膝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后才松了口气。   叶柏舟怕她哭出来,只好任她摆布,好在房里烧了地龙,不会让他出狱第一天就生病。   顾归看完膝盖又想起他的背,看到尾椎处那一小块还在渗血的伤口,忍不住过去吹了吹,叶柏舟身子猛地一僵,顾归不敢动了:“疼?”   “不疼。”叶柏舟哑着嗓子道。   他们之间已经契合到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顾归一听他的声音,顿时无语了:“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叶柏舟不吭声。顾归突然起了坏心,小心的绕过他背上的伤,凑到他的耳边,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下。叶柏舟毫无反应,顾归挑眉,又舔了一下。   “……顾归,你不要太过分。”叶柏舟沉声道。   顾归心情颇好的倒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叶柏舟侧着脸看着她,等她笑够了,认真的对上自己的眼睛时,轻声问道:“都结束了吧?”   今日他问了很多次,顾归扬着嘴角耐心道:“结束了。”   叶柏舟笑笑,眼皮慢慢变得沉重起来,低声道:“那就好……”   顾归静静的看着他,等他的呼吸均匀起来,轻轻拿了羽被盖在二人身上,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是这些日子以来最踏实的,顾归再也没做追着什么跑的梦,黑甜完整的睡了一次好觉。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嘴角是带着笑了,只是一摸身旁没有人,顾归心里一惊,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确定自己确实在将军府自己的房内,之前的一切都不是做梦,才稍稍放松了些。   隔着纱帐看到一个背影坐在那里,顾归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眼熟,于是小心道:“皇上?”   那人身子一僵,接着便迈着长腿进了内室,黑着脸问顾归:“你说是谁?”   他站起来时顾归便知道是叶柏舟,心里顿时舒服多了,那时便是自己将宁玄辰认成了叶柏舟,接着便是宁玄辰要杀叶柏舟,她还以为自己又回到那个时候了。   “真是睡得魔怔了。”顾归好笑的拍拍自己脑袋,看来得几日调整了。   叶柏舟仍是沉着脸:“你将我认成别人。”   “……这不是在宫里住的多了,还以为他来了。”顾归打哈哈道,主要还是上次他夜里来找自己,转天就要杀叶柏舟,着实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叶柏舟垂眸:“哦,看来他没少去你的寝房。”   “……你这话怎么这么奇怪?”顾归好笑的捏捏他的脸。   叶柏舟乖乖任她捏着,等她玩够了才将她抱到怀里,低声道:“归儿,这些日子只要想到你住在别的男人家里,我都要嫉妒疯了。”   顾归一愣,接着便是既感动又好笑:“宫里就宫里,怎么一说成别的男人家,就这么奇怪呢。”   “总之以后你不准去住了,我会吃醋。”叶柏舟干脆道。   顾归无奈:“行吧,只要无事,我便不去了。”   “有事也是朝廷大事,不需要留宿,”叶柏舟坚持,“不然的话就带着我一起,我要时刻看着你。”   “知道了,以后都带着你。”顾归好笑道,想到以后再去蹭吃蹭喝还带个拖油瓶,想必宁玄辰的脸色会相当好看。不过管他呢,他害自己跟叶柏舟这么惨,还不能给他添点堵了?   叶柏舟这才满意,抱得更紧了一些。顾归一开始还觉得温暖,慢慢的就觉得被勒得喘不过来气了,转移话题道:“你方才在那边做什么?”   叶柏舟松开她,去桌子那取了布料和针线过来,对顾归道:“方才小绿姑娘送来了这些,你要不要试试看?”   顾归注意到他眼中的期待,便知道这人也是想看看自己做针线活的样子,当即生出一番豪情。   她堂堂野猪将军,大砍刀都拿得了,还怕这些绣花针?   “小绿有没有说上面要不要绣东西?”她捏起一根针穿线。   叶柏舟认真的看着她的动作,回答:“说是要绣的,一般要绣个福字绣点花样,你的话就随你绣什么吧,只要是个荷包就行。”   “嘿,她这是多瞧不起我,”顾归顺利的将线穿了进去,得意的朝叶柏舟眨眨眼睛,“你给我等着,我给你绣个顶好的荷包。”   “……不用要打架的语气说这话,我应该是感动的。”叶柏舟好笑道。   顾归低头一手捏着布料,一手捏着针往上扎,叶柏舟虽然没有绣过这东西,可总觉得不该是这般,还未来得及出声阻止,便听到顾归啊了一声,手指尖上出现了一个红点。   她无辜的看着叶柏舟:“扎到了。”   “我看到了,”叶柏舟头疼的将东西都收走,懊恼道,“荷包不要了,你也不准再碰这些。”   顾归眨眨眼:“可这样我娘会不高兴。”这些日子够让她担惊受怕的了,还是听话点好。   “娘那边我来说,你不要碰这些东西了,”叶柏舟说完就把东西推到一边,像看什么凶器一样盯着它们。   顾归斜他一眼:“算了吧,娘现在可还在气头上,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再去刺激她。”   叶柏舟皱眉想了半天,道:“我有个办法……”   叶柏舟正要继续说,小绿在外头敲了敲门,高声道:“小姐,秦榜眼江探花他们来了,此刻在前厅饮茶。” 第79章 聚会   “哦,我们这就过去!”顾归高声道, 待小绿走远, 她对叶柏舟道, “这些先放这儿, 待有空了我跟小绿含笑学学,总会做出来的。”   叶柏舟想了一下, 将布料放到了怀里, 坚定道:“不准你做,我会想办法。”   “对呀, ”顾归眼睛一亮,“你出去找个手艺差点的绣娘,做好以后给我送过来,我跟我娘说是我做的, 这样不就得了。”   叶柏舟看她一眼,道:“走吧,他们在等我们。”   二人整装一番,朝前厅去了。   顾归前脚刚进厅门,江逸便迎了过来, 红着眼眶道:“将军,真是好久不见。”   顾归看出他似乎受伤了, 心下一紧, 再看他沉着的脸, 一本正经的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林逸。”   “……滚。”江逸翻了个白眼, 泪意登时便没了, 秦余在后头忍不住笑了一声,立刻招来他的怒视。   顾归忍不住了,笑容满面道:“你这瞒得够紧的,若不是皇上说了,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商人之子呢。”   “我是为了谁才承认的?还敢在这里嘲笑我。”江逸恨声道,找叶柏舟评理,“叶兄你说,她这是不是有点太白眼狼了?”   叶柏舟点头:“林弟说的是,归儿,跟林弟道歉。”   “林逸,对不起啦。”顾归板着脸道。   江逸一甩手:“不吃了。”   几人赶紧拦住他,秦余将他拉到椅子旁坐下,叶柏舟倒了杯茶双手奉上,顾归在后面帮他捶背,不停的说着好听话安抚。江逸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若是他们因为此事对自己露出感恩戴德的样子,才是他最怕的。   含笑扶着顾夫人进来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赶紧别过脸去。   众人一看顾夫人来了,赶紧收了耍宝的样子,正经对着顾夫人问好。顾夫人和缓的招呼他们坐下,道:“今晚是家宴,秦榜眼江探花不必拘谨。”   江逸赶紧道:“夫人不必客气,可直接唤我二人名字。”   含笑招呼下人将菜上齐,然后便退了出去。   顾夫人笑笑,夹了一块藕合给江逸:“那好,逸儿尝尝这个。”说完又给秦余夹了块栗子鱼,“余儿也尝尝,今日的饭菜都是我一人做的,看口味是否合适。”   顾归一听母亲叫秦余为鱼儿,还给夹了一块鱼,忍不住噗了一声,顾夫人立刻瞪了她一眼,往她碗里去的酥肉拐了个弯,进了叶柏舟的碗。   “多谢娘。”叶柏舟道。   秦余和江逸听了震惊一下,再看这一家子都没什么反应,对视一眼也跟着装淡定了。今日皇上赐婚的事传遍了京都,他们自然也听说了,只是没想到这边叶柏舟连口都改了。   果然是已经成过亲了啊,再办什么也只是过场而已。   顾归眼巴巴的等着,顾夫人斜她一眼,道:“自己夹。”   顾归颇为遗憾,往嘴里送了口白米饭。嗯,果然是硬的。她一脸趣味的看着三人将顾夫人夹的东西放进嘴里,然后满意的看着他们的脸色变了。   “可还合口味?”顾夫人期待道。   江逸艰难的囫囵咽下,含泪道:“合的,合的。”   “那你哭什么?”顾夫人担忧道。   江逸喝了口水,抿嘴:“实在是太好吃了。”   顾夫人转脸看向秦余,也等着他的评价,其他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生怕他耿直的说出不好吃之类的话。   “夫人,秦家有训,食不言。”秦余板着脸道。   顾归松了口气,便见顾夫人看向叶柏舟,叶柏舟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平静道:“娘,想尝尝你面前那道蒸茄。”   顾夫人赶紧给他夹了一筷子,叶柏舟吃完,又要旁的,顾夫人高兴了,忙着给他夹各种吃食。她也想多照顾客人,可秦余和江逸都表明自己食量小,没给夹多少便吃饱了,顾归更是因为身上还有伤,吃不下这些好东西,于是她所有的关爱都给了女婿。   江逸敬佩的看着叶柏舟,心道为了讨好岳母竟要做到如斯地步,幸好他没成亲的打算,不然岂不是也要如此?   一顿饭结束,顾夫人满意的看着叶柏舟,心想还好顾归挑的是这个好养活的,秦余和江逸虽好,可饭量也太小了些,跟他们顾家一看便不匹配。   顾归怕叶柏舟吃坏了,赶紧护住叶柏舟的碗:“娘,可以了,不用再夹了。”   顾夫人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点了点头,率先放下了筷子:“这么多天未见,你们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几个年轻人赶紧站起来送她离开,等她一走,江逸跑到桌旁狂喝几口茶,喘着气道:“顾归!你竟然恩将仇报,顾夫人做饭如此特别,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清楚啊,这不是我娘心里不清楚么,”顾归心虚的笑,她想着叫这二人来,叶柏舟若是咽不下去时还不至于那么明显,谁知叶柏舟竟面不改色的吃了整顿。   秦余叹气:“秦某实在是说不出喜欢的话来,希望顾夫人不要介意。”   “没事,你不说话她心里就不会介意,”顾归忙道,转而看向叶柏舟,问,“你还好吗?”   叶柏舟点了点头,随后想了一下又摇头,脸色微苦道:“待会儿可能要去看一下大夫。”   招呼下人进来收拾的含笑听了,好奇的问:“真有这么难吃么?”   顾归随手从桌上捏了块小食喂到她嘴里,含笑嚼了两口脸色一变,忍不住吐了出来,随手从桌上拿了杯水喝下去,震惊道:“怎么如此难吃?!”   江逸看着她手里的杯子张了张嘴,想到她反正已经喝了,再跟她说那杯子是自己的好像也晚了,索性就不说了,叹道:“反正我以后是不会留你们家吃饭了。”   “可是夫人又不是经常做饭,平日都是厨子做的。”含笑道。   江逸斜她一眼:“那也不来了,这次让我碰上了,难保下次不会碰上。”   含笑一想也是,转眼看桌子已经被收拾好了,便跟着下人们走了。   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四人,江逸摩拳擦掌:“明日休沐,怎么,出去吃点喝点?”   顾归和秦余立刻看向叶柏舟,叶柏舟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沉吟片刻道:“我可能吃不下了。”   江逸立刻笑了:“无妨,看我们吃也行啊,少了你怎么成。”   四人一合计,乘着马车朝万花楼去了。   今年的科考三甲无一不是武官不喜文官不爱,早就被排斥在众人之外,除了彼此几乎没有其他的人情往来.顾归和叶柏舟被抓起来多久,秦余和江逸就绷了多久,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可以放肆一场了。   也幸亏明日休沐,否则以他们酩酊大醉的状态,少不得又是一顿小笞。   醉得倒在叶柏舟怀里,顾归高悬的心才慢慢放下。   一切又回归了正常,除了顾归不用每日早起上朝了。   顾归闲得无事,便整日骑着马四处转悠,找同僚喝喝小酒,晚上翻翻叶状元家的墙,悠然的待嫁。   反倒是叶柏舟,像是积压了多少公务一般,从回来开始便忙了许多,顾归三次找他,两次都还在宫里没回来。她去问了同在礼部的江逸,得知近日并没有什么值得忙碌的,心里渐渐生了疑惑。   终于一日她闲得无聊,叫了李大壮等人出城打猎,到了城门发现检查严了许多,还只查进不查出,她挑挑眉,朝李大壮使使眼色。   李大壮立刻下马去问了一通,回来对顾归道:“他们说是因为太师嫡孙那事,为了防止有盗贼进来,就加强了守卫,将军不必担心。”   顾归骑着马到李大壮问的那人面前,问道:“是谁要你们加强守卫的?”   “是、是兵部下的命令。”那人面对顾归时变得有些结巴。   顾归疑惑:“皇上不知?”   “不知。”那人回道。   鬼扯。皇城脚下无小事,尤其是城门这里,什么事不都是事无巨细的禀告给他,加强城防一事,皇上怎么可能不知。   顾归心里沉吟,看来宁玄辰是不想让什么人进城,所以才这么做的,且他在做这件事时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那他要拦的是谁呢?与她是否有关系?顾归骑着马朝城外奔去,其他人赶紧跟上。   与她是否有关,单看今日出猎一事他做何反应了。   顾归与李大壮等人打了三天猎,刚回府便见到了宫里来的教习嬷嬷,嬷嬷款款向她走来福了福身,道:“将军,您可回来了,皇上命老奴来将军府教导您出嫁时要学的规矩。”   顾归嘴角抽了抽,问:“你何时来的?”   “两天前。”嬷嬷答道。   顾归点了点头,看来她一出城宁玄辰便急了,派了个教习嬷嬷来绊住自己,他怕自己见谁呢?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抠着衣角,暗道得想个办法去找朗振了。   “将军,”嬷嬷叫了一声,发现她在走神后又叫了一声,待她回神了才道,“皇上说了,出嫁之前,若是无事就不要乱跑了,安心跟着老奴学规矩。”   有什么事他不想让自己知道,朗振却想自己知道,且在腊月二十五之前就能成定局呢?顾归简直好奇得不得了。   “将军?”   顾归忙应了一声,便看到面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一脸不满,她顿了一下,心想宁玄辰还真是了解她,明知她对这种老夫人抵抗不了,偏偏给她送来一位。   看来她得想想办法了。   这一想便是小半月,她与叶柏舟的婚期眼看就要到来。 第80章 学习   顾归过得再也没有那么舒坦了, 每日嬷嬷都要教她各种管家理账的东西,她都不知道原来嫁人之后要做这么多东西, 分明以前都是胡乱应付一下就好的。   她去找顾夫人哭诉,换来一句嬷嬷教得对, 到了叶家就该掌握大权, 这样谁都不敢轻视了她。   顾归听得无语, 只想说恐怕天底下敢轻视顾归这二字的人还未出生, 跟顾夫人讲不通, 她便进宫去找宁玄辰,结果连他的人都见不到。   顾归咬咬牙, 更加坚定了尽早找到朗振的想法, 靠旁人是靠不上了,只能趁半夜跳出去寻找, 可无论她如何找,都不曾在城外的村子里见过夜陵一行人的痕迹,反倒是因为白日常常打瞌睡,被忍无可忍的嬷嬷打了手板。   “你能相信吗?我都快三十的人了, 竟然还被打手板!”顾归哭诉。   叶柏舟只觉得她这句话耳熟, 仿佛在某个地方教她读书时听到过。他看了一眼顾归光洁的手,笑道:“看来无事。”   “谁说的,我好得快而已, 昨天可红了, 我觉得都有些肿了。”顾归说得有板有眼。   叶柏舟却不觉得除了秦余那个憨子之外, 有谁敢真的敲她, 但看到夫人在撒娇,也还是配合的捏捏按按小手,轻声道:“揉揉就不疼了,还疼吗?”   顾归撇了一下嘴,一本正经的坐下:“不疼了吧。”   “还有十天。”叶柏舟道。   顾归看他一眼,快速的挪开视线,有些不好意思道:“分明已经成过亲的,怎么还是觉得紧张。”   叶柏舟将她往怀里揽了揽,在她耳边道:“我也是。以后你不用翻墙了,真好。”   顾归捧着他的脸笑了,想到一件事有些苦恼:“你说我为何还没有身孕,分明已经如此努力了。”   “顺其自然就好,不必忧心。”叶柏舟轻声安慰,他对子嗣一事并不心急,缘分来了就受着,缘分没到也无妨,他与顾归二人也过得很好。   顾归枕着他的胳膊躺平,认真道:“你说我要不要去看一下大夫,我都停避子汤这么久了,也该有动静了吧。”   “……你喝过避子汤?”   顾归点了点头,盯着床帐上的花纹看:“是啊。”   “什么时候开始喝的?”   “刚成亲那会儿就喝了。”   “为何想到喝那东西?”   顾归想到什么,笑了:“你可能不知道,李大壮成亲之后常被他媳妇儿打,李大壮跟我们诉苦的时候说了,成亲之后千万别先要孩子,不然想反悔了都不成,你看他,明知道媳妇儿性情大变,却还是要为了孩子忍着,所以……”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尽量无辜的看着叶柏舟。   叶柏舟面无表情道:“所以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就偷偷喝那东西,只为了我哪天性情大变时好反悔?”   “……当然不是,”顾归严肃的反驳,“我那会儿年轻,有些贪玩,你看我现在不就想要个孩子了。”   叶柏舟淡淡哼了一声:“二十三时是年轻贪玩,二十四就不年轻不贪玩了?”   “人总会长大嘛。”顾归讪笑。   叶柏舟冷淡道:“那你倒是长得挺快。”   顾归抿了抿嘴,翻身爬到叶柏舟身上,讨好的亲了亲他的唇,道:“长得快不好么,省得老是气你。”   叶柏舟不说话,她揽住他的脖子,一双长腿撩拨着他的腰,撒娇道:“夫君,天好黑啊,要夫君抱抱才能睡着。”   叶柏舟眸色一沉,哑声道:“那你今晚别睡了。”说完,便握着她的胳膊,两个人一翻调换了位置。   随后他的手探入她的衣襟,顾归闷哼一声,扶着他的胳膊迎了上去。窗外乌云挡住了月光,也掩饰了一室不同寻常的火热。   直到四更时,顾归才昏昏睡去,只是还没睡多久,便被叶柏舟叫醒,迷糊的睁开眼睛,外头天还未亮。   “我等一下再回去。”顾归再次闭上眼睛,往被窝深处缩了缩。   叶柏舟摸摸她的耳朵,轻声道:“怕你睡过了,嬷嬷会责备。”   “不会的,我很快就醒。”顾归将自己埋了起来。   叶柏舟无奈,只好任由她这么做了,临走前嘱咐了几句话,顾归已经陷入迷糊了,隐隐约约听了几句,便睡死过去。   正如叶柏舟担心的那般,顾归再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了。她猛地坐了起来,慌乱了一瞬之后便淡定了,反正注定回去的晚了,晚一刻钟还是晚一个时辰没有差别,还不如慢慢洗漱完再回。   她打定了主意,慢悠悠的收拾好自己,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叶柏舟好像说过桌子上有东西要她拿回去,顾归转身走到桌旁,便看到上面放着两个丑兮兮的荷包。   她拿起来看了一下,也就是将小绿裁好的四片模子两两合一用针线缝起来,且缝得歪七扭八大小不一,荷包两面一面绣了个“归”字,一面绣了个“柏”字,丑的人神共愤。   可偏偏又像是她的水平。   顾归简直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让叶柏舟奖励这个绣娘好,还是少给点赏银的好。   收了两个荷包,从上次含笑带她走过的后门牵着马离开。马上要过年了,京都城内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到处都是提着篮子出来置办年货的人,顾归就喜欢这种热闹,干脆找了个馄饨摊,坐下吃了个早膳。   “他婶子,你家小子今年还回来吃年夜饭吗?”隔壁坐着的食客跟摊主聊天。   摊主给顾归盛了碗馄饨,答道:“回什么呀,前些日子刚来了书信,说是近日要封营,回不来了。”   顾归的去舀馄饨的手一顿,抬头问道:“你家小子是兵士?”她曾颁了一项法令,若是闲时,兵士的家在所在兵营百里之内,年夜饭可以回家吃,但要在天亮之前回营。   “是呀,就在红营。”摊主笑着答了,转身去隔壁跟食客聊天。   顾归若有所思的咬了一口馄饨,鲜美的味道都没能让她分神。自她那项法令颁布之后,这些年风雨不动的一直执行,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要封营,而一般封营,都是为打仗做准备。   可她竟从未听说过此事。   顾归立刻饭不吃家也不回了,骑着马直奔红营而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勒了一下马绳,拐弯朝校场去了。   李大壮等人都不在,顾归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干脆坐在帐房里等着。直到晌午,李大壮才苦着脸进来,手里还端着伙房刚做的片儿汤,恭敬的送到顾归手边。   顾归拿着筷子从里面捞鸡蛋吃,斜了李大壮一眼:“怎么不躲了?”   “您要是找不到人就走,那我至于躲这么久吗?”李大壮倒打一耙。   顾归嗤了一声,头也不抬的吃饭,嘴里含糊道:“说吧,皇上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哪知道……”李大壮话说到一半,顾归瞪了他一眼,他委屈起来,“我是真不知道,皇上只要我加紧练兵,说可能年后会忙,其他的我真的不知。”   顾归不信:“他至少要说做什么吧,只一句会忙就能把你李大壮打发了?”这些兵士在他们做将领的眼中,都跟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宁玄辰就算是对当爹的基本的尊重,也该跟他透露了什么吧。   李大壮叫苦:“我是真不知道,就说了年后可能要有事,还有,就算这点小道消息,皇上都要我们对您保密,我现在是冒着杀头之罪透露给您的。”   顾归蹙眉,若是如李大壮所说,那她现在去逼问宁玄辰,恐怕也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看来事情的结点还是朗振,离过年还有十天,她要尽早找到他才是。   “啊对了,叶状元肯定知道,他这些日子天天跟皇上腻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定是与此事有关。”李大壮信誓旦旦道。   顾归托腮想了一下,叶柏舟近日确实是忙得有些不合理了。   李大壮看她不说话,讪笑道:“当然,叶状元毕竟是将军未来夫婿,他应该不会瞒着您什么的,都是我胡说的。”   顾归啧了一声:“若真是这样,那我从他嘴里也是套不出话来的,算了,我再想办法,走了。”   “将军!”李大壮赶紧叫住她,待她回头后,他笑着道,“你前些日子被皇上派出去做事,现在又忙着成亲,兄弟们都好久没见你了,不如今天一起去喝酒?我请大家吃烤全羊。”   他说的应该是自己被关起来的那段日子,也不知道宁玄辰用了什么招数,既骗了这些不在场的,又逼着那些在场的闭口不言。她看着李大壮期待的眼神,也有些心动了,只是——   “李大壮,你给我吃了这么大一碗片儿汤,你觉得我还吃喝的下吗?”顾归无语的看着他。   李大壮嘴角抽了抽,这饭是伙房做好他提前端来的,所以现在是他们虽然还没吃,但是顾归已经吃饱了,“那……晚上?”   顾归想了一下,正要答应时,一个小兵从外面跑进来,对顾归行礼道:“将军,一个叫小绿的姑娘在外面等着,说是将军的丫鬟。”   “她来做什么?”顾归疑惑。   小兵答道:“说教习嬷嬷生气了,顾夫人请您回去。”   生气?顾归蹙眉,这不是正常的么,她哪天不被自己气着,还值得母亲叫小绿出来找她。   “夫人说若您不回去,就、就不让你跟小时候的玩伴再去打狼。”   顾归脑子轰隆一声,正瞌睡的时候,总算是有人给自己递枕头了。 第81章 得知   匆匆给李大壮留下一句“改日再聚“, 便撒腿朝外面跑去, 校场外面是一段低矮的围栏, 顾归隔得老远就看到了小绿。   小绿见她来了,张嘴便要说话, 顾归朝她摆摆手,她立刻闭上了嘴, 二人一起进了马车, 顾归才喘着气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和含笑到处找小姐,这里是我来的第三个地方了, ”小绿着急道, “小姐, 夫人说家里的客人……”   “我知道是谁,”顾归朝车夫道, “快点。”   小绿见状, 便知道顾归心里有数了, 于是也不再多言, 绷着脸坐在她身旁。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府里,顾夫人和嬷嬷正一起坐在庭院里烤火,顾归远远看到她们后顿了一下, 低声问小绿:“家里有来客的事, 嬷嬷可知道?”   “不知道, 夫人对嬷嬷说的是将你抓回来教导, 且只有我和含笑去寻你, 没惊动旁人。“小绿回答。   顾归放心了, 脚下的步子越发沉稳,走到嬷嬷面前后抱拳道:“娘,嬷嬷,我回来了。”   嬷嬷蹙眉:“将军,如何在家里也行武夫之礼?”   “我跟皇上太后也是行这个礼的,谁让我本来就是一介武夫呢。”顾归笑得温顺。   嬷嬷再次被气得不说话了,顾夫人瞪了顾归一眼:“怎么跟嬷嬷说话的,还不快回房换身衣裳,好好跟嬷嬷学规矩。”   “是。” 顾归点头,然后对嬷嬷道,“嬷嬷别生气,我这就去沐浴更衣,今日保证好好学。”   反正若不出意外,可能今日就是学的最后一天了,她跟这老嬷嬷又没什么仇怨,犯不上一直气人家。她该气的是另外一人,等她知道了真相,定要进宫去气死他。   嬷嬷见她态度还算好,心里总算舒服了些,放她回房了。顾归转身往自己院里走,开始步伐还算缓慢,等到了嬷嬷看不见的地方,她拎着裙子往房内跑去。   刚一进房,顾归还没等喘口气,便一把抓住了面前偷袭的手,转了个身将他扭在一起,另一只手富裕的将门关上。   “疼疼疼!”朗振赶紧叫苦。   顾归斜他一眼,撒开了他的手,坐到椅子上道:“你自己说吧。”   朗振坐到她对面,不满的看着她:“为了见你我折了几个下属,你就对我这么敷衍?”   “少废话,时间紧急,外面还有皇上派来看着我的嬷嬷等着呢,”顾归皱眉,“说吧,为何皇上要将你赶出京都?”   “你怎么知道我是被赶出去的……”朗振嘟囔一句,看到顾归有些不耐烦了赶紧道,“还不是因为你给他想的好法子,我不敢得罪北元,只好将我夜陵的真实情况说出来了,结果你们那个皇帝听了之后就把我撵走了。”   顾归托腮:“所以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你夜陵家家练兵,是要针对何人?”   朗振想到夜陵的现状,再也说不出调笑的话,面色沉重道:“阿北,夜陵过了这个年夜,可能就不复存在了。”   顾归眼皮一跳,没有说话。   “伥奴人定于年夜当晚要来突袭夜陵。”朗振道,“他们的王宫中有我的人,这个消息便是她送来的。”   顾归沉声道:“此事当真?”   “她与伥奴的王……此事千真万确。”朗振苦涩道。   顾归将整件事瞬间串联起来了,这些日子产生的疑惑也随之解开。   夜陵位于北元和伥奴之间,犹如和两块石头比邻的鸡蛋,无奈之下只能依附于北元,在夹缝中小心求生,也正是因为夜陵的存在,北元和伥奴之间一直处在微妙的平衡之中。   现在伥奴显然不安于这种现状了,只是不管是北元攻打伥奴,还是伥奴攻打北元,都要先过了夜陵这一道防线。而夜陵太小,一旦打开城门便注定被侵占,所以定然不肯轻易答应。   如此一来,伥奴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直接占了夜陵,干脆将那里当做据点。   朗振若是求助宁玄辰,必然要将此事坦然告之,可站在北元的角度考虑,与其派兵千里老远的去帮夜陵守城门,还不如在伥奴打完夜陵的空隙,对伥奴突袭来得稳当,说不定还会给伥奴以重创,从此将两国之间的实力拉开。   所以宁玄辰在知道此事之后,第一件事是将朗振“请”走,摆明了袖手旁观的态度,接着便是清查国库练兵,做好给伥奴有力一击的准备。   顾归看了朗振一眼,嗤道:“此事你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不说,北元准备的时间短一些,说了,北元可以准备的更充足,可不管是哪一种,两国在夜陵开战都是已经注定的。”   “若是两国在夜陵开战,夜陵的三万百姓可还有活路?”朗振认真的看着顾归。   顾归心里一抽,冷淡道:“毫无活路。”   若是北元也在他们的土地上打仗,那夜陵百姓定然也会对北元心生仇恨,北元不会收留一群对自己有敌意的百姓,他们只能留在夜陵的土地上,成为两国之争中被殃及的池鱼。   朗振笑了起来,眼中再没有了那个十六岁少年的生机:“怎么都是死,本王还不如瞒着北元皇帝,也许他会对夜陵的城池感兴趣,将北元最会打仗的将军借给我,说不定夜陵就有一线生机了呢。”   “你想娶我去守城门?”顾归挑眉。   朗振坦然道:“将军在野猪林一役中以少胜多的故事,我可是听了千万遍。”   “那也不代表夜陵也能如此。”顾归道。   “谁知道呢,至少有一线生机吧,”朗振垂眸,“总比整个夜陵的百姓一起等死的好。”   顾归默默喝了一口清茶,眼底划过嘲意:“你凭什么觉得,本将军会帮你?”   “没有这么觉得过,所以想先将你骗到夜陵再说,”朗振勉强笑道,“可你设计逼我说实话时,我才明白就算把你娶了,你也始终只会忠于北元,不会为夜陵拼命。”   “那你今日来是为了何事?”顾归敲着桌子问。   朗振眼睛微亮的看着她:“北元皇帝近日加强了城防,摆明是怕我进了京都求你帮忙,是不是他也觉得,你不会忍心让三万无辜百姓遭殃?”   “于北元而言,皇上这么做是对的,如此可以加大赢的筹码,我不可能与他作对。”顾归缓缓道。   朗振有些着急:“可若你能助我击退伥奴,伥奴一样会安分很多年,北元也不用耗费一兵一卒,岂不是对北元更有利?”   “你若是真的为夜陵担心,为何不将城门对北元大开,让北元的驻军进去守着?”顾归说完朗振一愣,顾归微微笑道,“说到底,不过是怕从此失去对夜陵的控制,说什么怕百姓受苦,可笑……”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求过北元出兵,只是想指望她一人过去,带着兵士帮他打仗,不就是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宁玄辰也乐得如此,只需坐等收渔翁之利。   “阿北,我也是个皇帝……”朗振艰难道,“若是失去对夜陵的掌控,我与亡国有什么区别?”   屋子里静了下来,二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门外小绿敲了敲门,道:“小姐快一些,嬷嬷要等急了。”   顾归看了朗振一眼,淡淡到:“你先回去,若是无事就不要来了。”   “阿北若是不肯帮我,那我就一直留在这里,待国破那一日,便自刎谢罪。”朗振坚定道。   顾归嗤笑一声:“不用威胁我,我们那点情分,在国家大事面前也太浅了一些。”   “我在万花楼包了天字一号房,我会一直等阿北。”朗振道。   顾归冷哼一声:“那你等着吧。”竟然住在北元官员最常去的地方,他还真是不怕被抓起来。   她不愿与他再多说,直接推了门出去。   走到院子里后,嬷嬷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她身上还是昨夜穿的那身衣裳,立刻不悦起来。   顾归不去看她的脸色,直接骑着马奔皇宫而去。   宁玄辰正和叶柏舟对户部的账本,便听到外面有人报顾归来了,二人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顾归便一脚踹开了拦着她的人,满脸杀气的走了进来。   宁玄辰微微一缩,接着淡定的坐到桌子后面。   “皇上,若是无事,臣先告退。”叶柏舟立刻道。   “不准走!”宁玄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高了些,立刻干咳一声,沉声道:“爱卿还是留下吧,朕待会儿还有事与你商议。”   “不是已经商议完了吗?”叶柏舟面无表情的问。   宁玄辰斜他一眼:“还有旁的事。”   顾归冷哼一声,搬着椅子坐到了御书房正中间,正面对着宁玄辰的脸,眯着眼睛道:“臣的事不着急,皇上和叶状元不如先商议你们的,臣也想听听,到底二位这些日子都商议出了什么。”   “……”   “……”   “朕累了,先回宫休息……”宁玄辰干巴巴道。   顾归立刻怒视:“皇上!”   “朗振那小子去找你了?”宁玄辰逃无可逃,只好冷着脸问道。   顾归斜睨他:“怎么,皇上是打算把我抓起来还是把他抓起来?”   “你又没做错事,朕抓你做什么。”宁玄辰干咳一声,故作坦然道,“看来爱卿已经知道了,专程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觉得臣会说什么呢?”顾归面无表情的问。 第82章 荷包   宁玄辰莫名觉得有些渴, 抿了口茶道:“此事朕已经定下了,爱卿说什么都不过是磨嘴皮子而已, 所以还是不要劝朕了。”   “皇上要一意孤行?”顾归眯起眼睛。   宁玄辰直直的看向她:“朕是一意孤行还是为北元着想,你比谁都清楚。”   “臣清楚了, 其他大臣也清楚?”顾归反问。   宁玄辰甚是笃定:“朕是出于为北元考虑, 所以才决定袖手旁观, 更何况朗振王也未求朕出兵, 大臣们自然站在朕这边。”   “那为何只是与叶状元在这里偷偷摸摸的, 不将此事昭告天下臣民?”   叶柏舟猛然被点名,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但看到宁玄辰传来的眼神后, 还是淡淡开口:“既然决定袖手旁观,现在便不是昭告天下的时候, 等到伥奴人进攻夜陵了,再说出来也不迟。”   “说的好听,不过是怕我执意出兵帮夜陵解困,所以才刻意瞒着吧, 等到伥奴人打进了夜陵, 事情便已经成了定局,我也无可奈何了,”顾归瞪了叶柏舟一眼, 接着看着宁玄辰, “皇上, 臣说的可对?”   宁玄辰的脸板了下来:“怎么, 你要在朝臣面前与朕唱反调,逼朕现在就出兵助夜陵?”   “臣可没这么说。”顾归冷哼一声。   比起北元,伥奴离夜陵更近,等到北元的兵士赶到了,必然状态不如伥奴人,两国实力本就不相上下,一丁点的不同就可能分出胜负。她顾归是心软,可夜陵百姓是人,她北元兵士也是人,没有让自己的兵士去送死的狠心。   更何况人家朗振说了,宁愿国破家亡也不会对北元大军敞开城门,她怎么可能热脸去贴冷屁股。   宁玄辰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认同朕的做法?”   “为了北元,皇上是对的。”顾归叹了声气。   宁玄辰与叶柏舟对视一眼,二人的肩膀俱是放松了些,宁玄辰脸上更是扬起笑容:“还是爱卿明事理,如此一来,只要伥奴敢先行不义,北元定然会给他以重创,让他百年之内不敢再做什么。”   “只是这样一来,夜陵的三万百姓就遭殃了。”顾归的表情苦涩了些,她见过太多家破人亡,若非必要,真的不忍心再看。   叶柏舟开口道:“这一点微臣与皇上也商议过,若是朗振王愿意,可以将都城的百姓迁至北元边界,待战事结束,再回夜陵重建家园。”   “皇上舍得夜陵的丰饶城池?”他提的确实是个办法,至少不会让夜陵覆灭,只是顾归想起,宁玄辰当初听到夜陵送城池时是何种表情,便觉得此话做不得数。   宁玄辰咳了一声:“届时夜陵能保住一半的百姓便不错了,一两万人又何必住那么大的地方,朕帮他们守住了故土,收一点利息也无所谓吧?”   顾归眼里闪过了然,倒是叶柏舟惊讶了一瞬,皇上当初跟他说的可是尽数奉还,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要收利息了。想到这段时间的商议,竟没有让宁玄辰将打算都说出来,叶柏舟的眸色深了一些。   宁玄辰说完,见顾归没有出声反对,多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真怕顾归顾念旧友情谊,非要自己出兵,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番争执,现在顾归能自己想明白,对他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他一时高兴,让叶柏舟将计划对顾归尽数告之,顾归安静的听完,总结道:“皇上想的很周全,只是皇上有没有想过,此行还是麻烦了些,若是夜陵自己能抵挡住伥奴的进攻,那北元的这场战事便省了。”   “怎么可能。”宁玄辰笑着反驳了,悬殊太大,除非奇迹发生,否则断然不会。   顾归看着宁玄辰:“臣说的是,万一呢?万一夜陵赢了呢?”   “那样更好,朕也不必让将士们备战了,待北元再歇上几年,定然比伥奴强大,到时候他也不敢来战了。”宁玄辰笃定道,伥奴之所以如此心急,不过是怕北元壮大,真要是夜陵胜了,他伥奴定然要缩起爪子,短时间内不敢再犯。   只是怎么可能呢?   顾归轻笑:“微臣想的跟皇上一样,只要有一个人能带着夜陵胜了这一战,北元以后便是最强盛之国。”   宁玄辰觉得她的话隐隐有些不对,还没开口,叶柏舟便冷声道:“我不同意,你不准去。”   顾归看他一眼,看到他眼中的怒火之后心虚的别开脸,宁玄辰明白她的意思了,断然拒绝:“你想都不要想,朕不可能让你为一个小国以身犯险。”   “为何不呢?微臣当年野猪林一役一战成名,如今也有信心带领夜陵军士击退伥奴。”顾归用朗振举的例子劝导。   叶柏舟平复了一下火气,试着讲道理:“当年你带领的,是一直跟着你的兵士,配合自然会更好,如今你去带一支从未带过的大军,怎能跟那时相比。”   “可如今的我还比当初的我更有经验了。”顾归眼睛晶亮。   叶柏舟冷着脸:“总之我不同意,你想都不要想。”   “皇上!”顾归急了,不高兴的看着宁玄辰。   宁玄辰抿了一下唇,道:“朕是不会同意的,你叫一百声皇上也没有用。”   若是不派她去,北元不仅打败伥奴的可能大些,说不定还能收几个新城池,若是派她去了,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胜了,虽可以不耗费北元国力却没了新城池,二是败了,那不仅没有新城池,说不定连将军都没了。   孰轻孰重,他若是分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顾归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觉得这次比以往要麻烦些。以前她对上的,要么是宁玄辰要么是叶柏舟,还没有像今天这般同时对上两个过。   且这二人还是同一阵线,都不肯放自己去夜陵。   “再过几日便要成亲了,这件事我跟皇上会安排好,会尽力减少夜陵的损失,归儿这次就不要操心了好吗?”叶柏舟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顾归在他的目光下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叹息一声道:“那……再议?”   叶柏舟和宁玄辰的做法是对的,朗振除了谨慎过头也挑不出毛病,哪怕是擅自挑起战争的伥奴,也说不上对错,都是为各自的臣民考虑。只是她一想到夜陵的百姓因为大国角力牺牲,就有种说不出的歉疚。   若是她有那个扭转战况的本事,能让无辜的夜陵百姓逃过一劫,还能为北元创一些修生养息的机会,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哪怕这个可能很小,她也想要抓住它。   “不用再议,没得商量。”叶柏舟冷酷道。   顾归无奈的耸肩:“行吧行吧,按你说的来可以吧,我不去了。”   叶柏舟的脸色好看了些,朝她弯了弯嘴角,顾归回了一个笑容。   宁玄辰最厌烦他们这些小动作,立刻将话扯了回来:“朕会告诉城防,在你们成亲之前,他们不会再让顾爱卿出城门,还有,看来朕给你派的嬷嬷有些少,竟然让你有功夫出去见朗振,待会儿让李果再往你家送十个,出嫁之前就让他们陪着你。”   顾归愣了一下,眨眨眼睛道:“皇上,你这是要把我关起来啊?”   “是啊,如何?”宁玄辰坦然道,他太了解顾归了,不到黄河心不死,他真怕和叶柏舟的亲事都不能绊住她。   顾归撇了撇嘴,委屈的看向叶柏舟,叶柏舟竟也认同宁玄辰的办法,她叹了声气,暂时的认命了。   二人一同从御书房出来,刚走到外面顾归便伸手去牵叶柏舟的衣袖,不满道:“你倒是能藏得住事儿,竟然到现在都没告诉我。”   “抱歉。”叶柏舟垂眸。   顾归看他一眼,轻哼一声:“幸好本将军不介意,若是换了其他女子,定然要抓破你的脸。”   叶柏舟皱眉:“以后少与李将军的夫人来往。”   “为何?”顾归好奇。   叶柏舟瞥她一眼:“容易学坏。”   顾归一开始没听出什么意思,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叶柏舟看她眼底的忧虑总算消失了,才跟着轻松起来。   “啊对了,荷包我已经拿到了,还没来得及让我娘过目,不过相信能过关的,你从哪里找的绣娘,怎么绣出这么一对丑东西?”顾归笑意盈盈道。   叶柏舟一顿:“很丑?”   “丑死了好么,你给了她多少银钱?”   “不要钱。”   “为何?”顾归有些惊奇,再丑也得给人家钱啊。   二人一起坐上将军府的马车,叶柏舟整理好仪容,才淡淡道:“因为是我做的。” 第83章 依她   顾归张了张嘴, 傻愣了半天, 突然一本正经道:“其实我觉得很好看, 怪不得今早拿到时就觉出一股不一般的气势来,”说完怕叶柏舟不信, 还特地从怀里将两个荷包拿出来,看着上面歪七扭八的字道, “真是好看啊, 比你平日写出来的还要好。”   叶柏舟冷哼一声:“晚了。”   “别呀,真的好看嘛, ”顾归珍惜的放回怀里, 笑嘻嘻道, “不过这活计挺麻烦,你为何想到要自己做了?”   叶柏舟眼底泛起笑意:“因为娘说了, 图个吉利, 自然要诚心做。”   顾归怔了一下, 默默将手塞到他的手里, 叶柏舟立刻握紧了,她这才发现他的指尖全是细小的伤痕。   自宫里回来之后,顾归彻底没了自由, 不仅不能出门, 连私底下跟朗振见面都做不到了, 而她与叶柏舟的婚期越来越近。   这一次宁玄辰的决心挺大, 只要有空就将她拎到宫里待着, 其他时间他派的那些嬷嬷宫女一直盯着, 连睡觉都有人守夜。顾归连出门都困难,更别说去见朗振了。   眼看婚期快要到来,顾归急得觉都睡不好了,闭上眼睛就是哀嚎的夜陵百姓。其实她也并非是心软,只是觉得若自己能帮到他们,且对北元来说也是件好事,又何必让他们家破人亡。   叶柏舟看着顾归眼底的黑青,变得越来越沉默。顾归怕他多想,每次见他时都强打精神,装出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   成亲前一天,顾归叫了一帮人去万花楼喝酒,到了快宵禁的时间,她才回将军府。   走到寝房门口时,看到几个整夜陪着她的嬷嬷一脸为难的站在外面,她顿了一下,问:“怎么不进去?”   “将军,叶状元在里面。”其中一个嬷嬷为难道,按理说成亲之前见面是不吉利的,可顾夫人都没说什么,她们也就不好开口了。   顾归看向亮着烛火的寝房,想了一下道:“今晚你们去其他地方住吧。”   “将军!”嬷嬷一脸震惊,在她眼中顾夫人已经够不懂事了,让未来姑爷去将军闺房,没想到将军更夸张,竟是要留姑爷留夜。他们到底还未成亲啊!   顾归叹了声气:“劳烦嬷嬷了,他明日一早会回状元府,不会耽误婚事的。”至于自己已经和叶柏舟成亲一年多的事,还是不要说了。   几个嬷嬷只好唉声叹气的立刻,她们本来奉皇上的旨意要整日看着将军,可现在姑爷来了,她们也不好留下来。   看着嬷嬷们离开,顾归推门进去了,刚把门关上,便被一副热乎乎的身体环住。她好笑的摸摸腰间的手,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早就来了,只是你一直没回来。”叶柏舟低声道。   顾归转身,微笑的看着叶柏舟:“我跟李大壮他们去喝酒了,所以回来的有些晚。”   “嗯,”叶柏舟凑到她的唇边闻了闻,道:“你没喝?”   顾归的眼神闪躲一下:“明日就要成亲了,怕误事,没敢喝。”   “乖。”叶柏舟脸上泛起笑意,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   顾归心虚的笑笑,拉着他到床边:“今晚你别走了,明日一早再回去。”   “为何?等明日成完亲,不是可以日日相守了?”叶柏舟淡淡道。   顾归手指一颤,勉强笑道:“是啊,可我今晚还是想让你留下。”   烛火被窗缝里溜进来的风刮灭,房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顾归只能借着浅淡的月光,才能勉强看到叶柏舟的一点轮廓。   翌日,武官们早早聚集到将军府内,作为顾归的娘家人要送她出门。几个和顾正差不多岁数的将军和太后顾夫人聊着天,其他年轻些的则是热闹的在庭院里打闹。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除了顾归的寝房。   小绿一早来房内叫顾归起床,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人,却在桌子上找到一封书信,看到里面的内容后,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含笑见她迟迟没有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等着的丫鬟婆子,吩咐一声便自己进屋了,接着看到小绿坐在地上,随即拿起地上的信看:告诉皇上,我去夜陵了,勿念。   含笑深吸一口气,随即就是一身冷汗,小绿带着哭腔问:“含笑姐姐怎么办,小姐这是要闯大祸啊!”   太后一早就来了将军府,皇上也去了状元府,满朝文武分成两派来祝贺,整个京都的百姓都在外面等着同庆,在这重要的关头小姐却逃了!   含笑颤声道:“别、别慌,你先起来,我想办法……”   她扶小绿起来后,焦躁的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直到外面的婆子催了几次,她才深吸一口气,冷着脸出门道:“将军说了,婚服她自己可以穿,妆面我和小绿来做,你们不用管了。”   婆子嬷嬷们俱是一愣,随即着急起来:“可还得开面梳头呢,单是你们两个怎么成?”   “怎么不成?将军现在起床气严重,若你们谁想惹她不高兴,大可以现在就进去。”含笑说完侧了侧身,将门露出一条小缝,为了不让她们看出自己在发颤,手都背在了身后。   门外的人面面相觑,始终无人敢做出头鸟,含笑松了口气:“你们且在这里等着吧,不会误事的。”   说完便进屋了,将门啪的一声关上,进来便跑到内室换衣服。小绿看到她将喜服往身上穿时懵了一下:“你、你这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替将军出嫁,只要熬过今天,其他的什么都好说了。”含笑冷静道。   小绿怔了半天,反应过来后赶紧过去帮忙。含笑的身量和顾归差不多,穿上之后不细看也看不出分别。   小绿松了口气,觉得还是要将此事告知夫人一声,便拿着信封出门了。   不知道自己害两个小丫头慌成什么样的顾归,早就轻易的蒙混出了城门,此刻正与朗振坐在去夜陵的马车上。   直到远离了北元京都,朗振才敢幸灾乐祸:“叶状元怕是吓傻了吧,谁能想到你早上跟着我跑了。”   顾归斜他一眼:“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少多管闲事。”   “放心,该给你的,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朗振保证道,随后眼底有些黯然,“反正夜陵经此一役,就算是赢了也会牺牲众多,空出来的城池给北元,比放在那里荒废的好。”   顾归嘴角抽了抽:“我是要你三座城池的十年税收,不是要你的城,你若是敢荒废了,我就打到你夜陵皇宫去。”   她此次出逃,定然要惹得宁玄辰不悦,不如跟朗振讨些好处,等来日回来时还能哄哄他。   朗振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对夜陵而言,不过是三座城池的十年税收而已,比直接把城池割出去要便宜许多。能用自己估算的价钱的一半买到顾归相助,朗振觉得自己赚大了。   朗振打起精神,从小桌上拿了块糕点给她:“从出门你就没吃东西,先吃块糕点,等到了下个城镇再吃饭。”   顾归食欲不佳的看了一眼,连接的想法都没有。朗振看她这个样子有些担心了:“你可千万别心情不好,我还指望你帮我打仗呢,别还没到夜陵你就先倒下了。”   “我又不准备靠身体赢他们。”顾归不耐烦道,夜陵这场防守战,靠正面对抗只会死路一条。   朗振不说话了,将糕点塞到了自己嘴里慢慢嚼着,待吃完后才开口道:“阿北别担心,等将伥奴赶走之后,我定亲自来向叶状元赔罪,要他原谅你。”   “怎么,你这会儿又不心悦我了?”顾归扫他一眼。   朗振嘿嘿笑了两声:“喜欢啊,你嫁吗?”   “嫁个屁!”顾归翻了个白眼,“信不信都不用我,叶柏舟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朗振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顿时心里舒坦了许多,又回到了平日与顾归相处时的样子来,笑嘻嘻道:“说不定他到时候就不喜欢你了呢,咱俩不就能成亲了?”   “你懂个屁。”顾归嗤笑一声,撩开帘子看向外面,整个人变得沉静起来。   她今日出城,还是叶柏舟帮她收拾的行礼。   六个时辰前,她坐在床边笑着与叶柏舟对视,叶柏舟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是否一定要去?”   顾归怔了一下,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笑意,叹声气道:“柏舟,你是知道的,我……”   “那便去吧。”   顾归猛然道:“你说什么?!”   “去吧,这件事说不上对错,所以只要你想,我都支持,”叶柏舟低头,敛去眼底的眷恋与担忧,平静道,“但是只有一点,我要你保全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   顾归回握住他的手,红着眼眶坚定道:“我会的。”   “若是夜陵保不住了,就及时回来,北元的大军还需要你调配,”叶柏舟抬头,捏了捏她的脸,“我会去渭南接收夜陵百姓,等有时间了便去找你。”   顾归吸了吸鼻子,一张脸变得皱巴巴的:“那我明日拜完堂就走。”   “到时候恐怕你就走不了了,”叶柏舟叹气,“明日一早,趁城门换防时走吧。”   她自是知道趁所有人以为她在成亲时走比较容易,可是——   “那……那你怎么办?”   叶柏舟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 第84章 混过   “不好了!不好了!”管家拿着一封拆开的信慌慌张张往外跑, 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正要往后摔时被一把拉住。   秦余待管家站稳了才松开, 板着脸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若是冲撞到皇上你担待的起吗?”   管家一看是与叶柏舟相交甚笃的秦大人, 立刻将手里的信交给他, 颤声道:“老爷他留下一封信不见了, 说是已经去了渭南, 秦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呐!”   秦余看了两行信,脸色立刻变了, 拿着信直奔大厅而去。   宁玄辰正与太师等人说话, 便看到秦余沉着脸进来,他顿了一下问道:“秦爱卿可是有事?”   “皇上, 可否借一步说话?”   宁玄辰看了周围的人一眼,转身向内室走去,秦余立刻跟上,到了屋里便将叶柏舟的信交给了宁玄辰。   “皇上……叶大人他好像去了渭南。”秦余抿了一下发干的嘴。   宁玄辰看完信脸都气红了, 啪的一声拍到了桌子上:“朕要他明日一早出发, 不是要他成亲当日出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说完这句话立刻想到了什么,迈着大步走到秦余面前, 急迫道:“江逸不是在将军府?速叫人去通知他一声, 看着顾归别让她跑了。”   秦余不懂这事跟顾归有什么关系, 但宁玄辰说了, 他立刻出去找人快马加鞭给江逸送信。   正在将军府看武官吹牛的江逸突然被叫了出去,听到叶柏舟逃婚的事后惊讶了一瞬,虽然不甚理解皇上为何要他看着将军,但还是领着人转身去了后院。   后院中,丫鬟嬷嬷站了一堆,顾归闺房的门开着,里面一堆夫人小姐在说吉祥话。他倚着门站着,看到“顾归”顶着大红盖头,文静的坐在一堆人当中,身旁的丫鬟小绿不停的擦着额头虚汗。   江逸与来报信的人说了几句话,待人离开了继续看着屋内。   那些夫人小姐正在唧唧喳喳,看到江逸来了立刻没了声响,夫人们眉头微皱,觉得他一个外男出现在这里不大合适,倒是那些小姐们红了脸,偷偷从手缝里偷瞄这个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   江逸发觉到众人的注视,微微站直了些,笑道:“皇上派我来跟将军说几句话,各位若是方便,可否让我单独和将军相处一会儿?”   小绿的脸色微变,但他抬出皇上,只能硬着头皮出去,其他夫人小姐也不敢怠慢,不一会儿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江逸从里面将门关上,悠悠然走到“顾归”面前坐下。   “叶兄留下一封信走了,说是去了渭南。”江逸倒了一杯热茶。夜陵的事近日皇上已经跟他们说了,包括让叶柏舟二十六日去渭南的旨意,以及顾归被禁足京都的事宜。   “顾归”身子缩了一下,依然静静坐着。   江逸叹了声气:“一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何叶兄为何要今日离开,现在看到你算是知道了,怕是将军也跑去夜陵了吧,含笑?”   含笑的眼眸颤了颤,接着便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杯茶水递到盖头下面,他站在自己面前温和道:“装了多久了?先喝杯茶歇歇。”   含笑深深的吸了口气,将盖头从头上揭下,去接杯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江逸看了,轻声安慰道:“此事与你无关,莫怕。”   “可太后皇上还在等着,叶状元也走了的话,那这场婚事该怎么办?”含笑眼中是深深的惧意。她是小镇出身,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住在将军府,更没有想过自己敢做欺君罔上的事。   江逸叹了声气,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新娘子要用盖头蒙着,只要与顾归身量相似便能蒙混过去,可叶柏舟不在,他上哪去找个新郎官去,总不能也让人蒙着脸顶替吧。   这二人真是太胡来了些。   “现在最主要的,是将婚事给混过去。”江逸头疼道,随即他想到一个办法,安慰了含笑两句之后便骑着马朝状元府跑去,此事恐怕还得皇上做决定。   听到顾归也不见了的宁玄辰,恨不得立刻带人去抓这两个无法无天的混蛋,可看到外面一堆朝臣,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焦躁的看着秦余:“爱卿,你说现在此事该如何解决?”   “不如实话实说,还请皇上看在他们二人对北元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原谅他们这次。”秦余诚恳道。   宁玄辰瞪他一眼:“朕原谅他们多少次了?!算了,现在重要的是将此事解决,外头朝臣百姓可都看着呢,定然不能实话实说,传出去了有损皇家威严。”   婚是他赐的,现在被两个人同时抗旨算怎么回事?!   秦余也为难起来,正在二人苦苦找不出对策时,江逸冲进来跪下:“皇上,叶状元突发恶疾,微臣乃他认的义弟,可否替他去迎亲?”   宁玄辰一愣,随后一片敞亮,立刻点头:“既然叶爱卿身体不适,那就不勉强了,为了不耽误吉时,就劳驾爱卿你去迎亲了。”   江逸点了点头,转身去叶柏舟房里穿喜服。宁玄辰这才松了口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   若不是江逸提醒,他还真忘了北元还有这么一个风俗,若是新郎有什么意外,为了亲事顺利,是可以由他的兄弟代为接亲行礼的。虽然这条规矩多用于冲喜,听起来不怎么吉利,可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先把今日混过去再说。   江逸换衣服的空隙,宁玄辰便将这个决定说了出来,朝臣们面面相觑,但想到这段时间变幻的气候,也都理解了。倒是太师听到江逸是叶柏舟义弟时眼角抽了抽,他怎么不知道自家什么时候多出的这么一门亲戚?   叶柏舟不适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将军府,虽然顾夫人有些起疑,但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只好匆匆忙忙将“顾归”送了出去。   代新郎迎亲,也是不能敷衍,将所有该做的都做了,包括扶着新娘子的手将她送进轿子。   江逸接到含笑时,发现她的指尖冰凉,他顿了一下,小心的扶着她往前走,低声道:“不用怕,待会儿拜完堂便结束了,我会将你接回来。”   含笑怕被人发现不敢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可手指尖还是在打颤,江逸无奈,在将她送进轿子时,摸出身上的玉章塞到她手里:“这个是护身保平安的,你拿着,放松些。”   含笑深吸一口气,将玉章紧握在手中。   江逸翻身上马,大手一挥,迎亲队伍浩浩汤汤往状元府去了。   不知道京都众人是如何焦头烂额的顾归,也终于在三日之后到了夜陵。刚入夜陵城门时顾归还在犯困,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欢呼,她惊得坐直了些,正对上朗振带着笑意的眼睛。   顾归蹙眉:“外面是什么声音?”   “你自己看一眼。”朗振用下巴指了指外面。   顾归扫他一眼,将马车的帘子撩了起来,只看到外面围了几层百姓,一看到帘子开了,又爆发出一阵欢呼,接着齐齐高呼:“朗振王万福!朗振王万福!”   顾归立刻将帘子阖上了,看着得意的朗振好笑道:“看不出来啊,你在夜陵倒是声望挺高。”   “看你说的,我好歹也是夜陵的王,在夜陵自然声望最高,宁玄辰不是在北元声望也挺高吗?”   顾归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刚回自己地盘就敢直呼其名了?是不是忍很久了?”   “可不是,都憋坏我了。”回了夜陵的朗振活泼了不少,又变回了顾归认识的那个少年。   顾归懒得搭理他,提起正事:“你没将我来夜陵的事透露出去吧?”   “当然没有,”朗振失笑,“若不是当初在伥奴埋下暗桩,我也不会知道他们何时来攻打我们,我是占过这方面便宜的人,自然不敢信任任何人。”   顾归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嗤:“你知道便好,现在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莫要大意失了先机,待会儿先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军营。”   她早年和伥奴军队起过两次冲突,对他们的印象便是横冲直撞一腔孤勇,这样的对手既简单又麻烦,需要看过夜陵的兵士水平后才能制定对策。   朗振肃容,立刻吩咐车夫去了兵营,顾归挑挑眉,觉得他倒是分得清主次,时间紧迫,让她了解兵士可比去宫中见劳什子的太后重要多了。   只是当她到了兵营后,深深觉得还不如去见太后呢。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是什么玩意儿?! 第85章 楚馆   朗振看了一眼顾归的脸色,讪笑道:“夜陵太小又没多少百姓, 所以一般没有战事时都会放他们归家种田, 可能看起来会有些散漫。”   顾归额角青筋直跳, 这何止是散漫, 简直是歪七扭八奇形怪状,也能看出他们大敌当前的紧迫感和想保家卫国的决心, 可同时也具备了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生疏感。   这哪里是一支军队, 分明就是普通夜陵百姓。顾归只觉得头疼,再有两日就到了伥奴攻城的时间, 还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突袭,现在训练似乎也来不及了。   “可是有什么问题?”朗振紧张道。   顾归斜了他一眼,拎着他的衣领往外走。兵士们立刻拿起兵器要冲过来,朗振及时制止了他们, 自己乖乖跟着顾归走到角落里。   顾归面无表情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渭南请求支援,当然我不觉得皇上会答应,但是你可以许以重金,趁伥奴没有动静, 现在还来得及。”   靠这群人去跟人打,简直是痴人说梦。   朗振听到她的话有些失望, 梗着脖子道:“夜陵不可能放别国大军入城。”   “我知道你怕皇上趁机占了你们夜陵, 但是这是保全夜陵的唯一办法, 你看这群人, 真的觉得靠他们能守住夜陵?”顾归的声音沉了下来。   朗振嘲弄一笑:“你敢说我放北元大军进城, 击退伥奴后他们会主动离开?”   顾归张了张嘴,无法说出保证的话。她与朗振和宁玄辰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是臣他们是君,在此基础上,她不敢说自己对宁玄辰的了解有朗振深。   而朗振笃定了宁玄辰入了夜陵会夺权。   顾归与他对视了半天,最后叹了声气:“我会尽全力帮你一次,若是无法扭转局势,那我会离开夜陵。”   若是败了,伥奴会占了夜陵做据点,下一个攻打的便是北元,为了护北元安宁,她必须保全自己全身而退,率自己的兵将护自己的城池。   朗振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觉得莫名的难受,低声道:“阿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做皇帝的都自私,”顾归想好了,便决定为夜陵百姓努力一次,而下听到朗振的话,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不过我还是没办法讨厌,习惯就好了。”   朗振自嘲一笑:“那眼下该怎么做?”   “你的人能探出伥奴攻打夜陵的事,自然别的也能查出来,把你们夜陵最好的探子给我找来,”顾归看了眼那边良莠不齐的兵士,下巴指了指那边道,“将二十至三十五之间的都找出来,然后选拔出一半给我,顺便将这些选拔过的兵士家中子嗣找来,一个都不能少,啊还有,找几个猎户和毛贼给我。”   朗振疑惑的看她一眼,不过虽不明白,还是按她说的做了。   顾归又召集全城绣娘工匠,仿照北元的样式日夜赶工造一批铠甲和旗帜,这些人被她用重兵看守,彻底限制了自由。   朗振也没闲着,北元一片好意肯接收夜陵百姓,他将除了皇室和贵族之外的百姓挑选之后送去渭南,夜陵刹那间空了不少,随着前方探子的一次次回信,伥奴大军也慢慢到了夜陵脚下。   顾归趁着夜色在城楼里听了探子的回报,暗自松了口气。大概现在来的前锋军,人数比想象中的要少。看来他们是觉得这点人足以打开夜陵的城门,后面的人要用在   趁伥奴大军还在十里外驻军,她叫来那些自愿帮忙的毛贼和猎户,几人穿了夜行衣趁着夜色跑去了伥奴营帐,从最边上的营帐开始杀人,最开始还是顺利的,接连杀了十几人之后,伥奴的巡逻小兵发现了,在顾归的长刀砍向他之前放出了信号。   猛然被惊动的大军立刻整合起来,全面追捕顾归等人。几个人一齐跑进了附近的山头中,由猎户带着从山间小道逃进了山洞,喘着气坐了下来。   夜陵的冬夜没有北元寒冷,可却是一种慢慢入侵身体的湿冷感,他们在等山洞外的伥奴兵离开的时候,方才身上出的热汗都化成了寒意,一点一滴的将人锁住。   一个小贼打了个哆嗦,等伥奴人走了之后颤着牙问:“北将军,现在能回城了吗?”   顾归看他一眼,淡淡道:“不能,他们此刻定在山下守着,若是这个时候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顾归坐得直了些,尽量不去靠着发寒的石头:“明日他们攻城之时。”自己主动烧他们粮草一事,在伥奴人看来无异于蚂蚁激怒大象,定然要给夜陵一个教训才是。   “可您不在城里坐镇,夜陵谁来守城?”猎户忍不住问了,虽然对这个北将军的来历不是很清楚,但通过朗振王对她的重视也能看出,她的本事定然不小,可关键时候与自己一起被困在山洞里算怎么回事。   顾归懒洋洋的闭上眼睛,谁也不搭理了。在夜陵待了两日,她真是无比的怀念北元那群将士啊,个个身怀绝技又会打仗不说,关键是话虽多,但关键时候让闭嘴就一个字都不会再多说。   煎熬的一夜过去。朗振在城楼上静静的站着,沉静的眼眸里倒映的是城楼下的滚滚浓烟。   待伥奴人到了跟前,正往城墙上架天梯之时,他一声令下,城楼上的将士们将烧得火热的热油泼了下去,城楼下登时一片惨叫。伥奴的将军见了立刻着人去撞城门,只是城门上有专门盯着的兵士,一见有人撞城门了,立刻往下浇热油。   热油还没浇完,夜陵人占着有利的地势开始放箭,又是一片死伤。伥奴人愤怒了,更加猛烈的攻起城来,眼见城门要被撞坏,朗振让人开了城门,放出了之前由顾归挑选出来的三千精兵,正面迎上伥奴人。   这些将士经过顾归两日的指点,虽然砍杀动作还是有些薄弱,可到底比之前强了许多,更不用说都是一副拼死抵抗的模样。   在两天之前,这些人的态度是与伥奴人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们攻进城,而如今却变成了既要阻止他们攻城,也要保全自己。这两种态度虽说没有太大区别,可朗振却知道这点差别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夜陵的存亡。   夜陵能迎战的将士太少了,以至于战亡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而造成这些兵士想法转变的原因很简单。顾归两日前将他们的子女都召集到一起,当着他们的面许下承诺,若是活着将伥奴人赶走,便赐金十两,若是还未赶走敌人就胆敢自己先死,那便子女殉葬!   等到营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朗振颇为担忧的问:“战场上哪会没有伤亡,难不成还真要杀了他们的子女?”   “死了的人不会知道子女殉葬没有,活着的人若是真看到战友的子女没了,不跟你造反才怪,”顾归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他的担忧幼稚又可笑,“此计只能用一次,待活着的人归来,要重赏战亡的兵士家人,才能让活着的人继续拼命。”   朗振疑惑:“若是重赏了,岂不是有违你今日的承诺?”   “若是真将伥奴击退了,那伥奴人要么就此回去,要么加大兵力攻击,到时候就不是他们自己能小心的了,你哪怕用灭他九族相威胁也无用,”顾归叹息,“既然无用,自然要废计。”   朗振思索许久,最后道:“也只能如此了,听阿北的就是。”   “我为主帅,自然是要听我的,不过夜陵和北元的将士毕竟不同,我可不确保此计有用。”顾归勾了勾嘴角,眼底是一片漆黑的墨海。   而事实证明,这个只能用一次的招数奏效了,这些兵士不敢再有以身殉国的想法,杀敌时都会尽力保全自己,哪怕战局不利于自己也沉稳冷静,尽量找敌人的要害击打。   一开始是夜陵稍逊于伥奴,随着时间的流逝,夜陵的兵士配合着渐渐将伥奴人往城外打去。站在城楼上的朗振看得一清二楚,明明是夜陵的兵士胜了,他却觉得浑身发寒,犹如掉进了冰窟之中。   他的这些兵士实力如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在请顾归来坐镇的时候也不敢奢求太好的结果。而现在是他从未奢望过的结果,夜陵只用了少量人便抵挡住了伥奴第一次进攻。   阿北她……顾归她太强了,朗振看着兵士们脸上欣喜的笑容,忍不住在日头下打了个哆嗦。   她太强了,又如此忠于北元皇帝,如果有一天,北元皇帝要将剑尖指向夜陵,她还会如今日一般怜悯百姓吗?   伥奴的人刚退,顾归便带着几个人摸到了城墙脚下,她看到朗振站在那里发呆,便蹦着朝他挥了挥手:“开城门!我们要冻死外面了!”   朗振立刻笑了起来,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也随之消失,他咧着嘴下了城楼,待城门一开便将顾归扛了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   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顾归翻了个白眼,一胳膊拐了他的肋骨一下,逼他将自己放下。   “阿北,你干嘛打我?”朗振不满的控诉。   顾归冷哼一声:“老子是有夫君的人,以后少动手动脚。”   朗振斜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想了半天道:“这一战好歹是胜了,我带你去庆祝一下如何?”   “这才刚开始,你庆祝个屁啊。”顾归对这群散漫的人简直无言以对。   朗振却不听她的话,拉着她的袖子往城内走去,边走边避开身旁的人小声道:“晚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成了亲的人最喜欢的地方,且你们北元是没有的。”   “我们北元什么没有?”顾归不屑。   朗振谨慎的看了一圈周围,更加小声道:“青楼,你们北元有吗?”   顾归愣了一下,懵懵的看了这个十六岁少年半天,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夸张的动静引来许多人的注意,朗振竭力装作淡定,耳朵却红了起来。   “你小声些!”他恼羞成怒道。   顾归咳了一声,脸色因为憋笑变得奇怪:“朗振,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女的了?你说说我一个女的逛青楼能做什么?”   “头发长见识短,”朗振明白她在笑什么后嗤了一声,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我都求娶了还能不知道你是个女的?我带你去的,便是女子也能逛的青楼。”   “哦?”顾归眉头一挑,来了兴趣。 第86章 抓住   顾归这辈子见过许多新鲜事, 也知道有些国家的女贵族喜欢养男人,可从来不知道有些地方的青楼里也会有男人。   而这个地方就是夜陵。   虽然踏过青楼的门槛时对叶柏舟产生了些许愧疚, 但看到里面一片生机后顿时把愧疚抛到脑后,屁颠屁颠的跟着朗振去了楼上厢房。   顾归一边打量一边坐到了上座, 看到朗振还站着后顿了一下, 假意客气道:“你是东道主, 要不你坐这儿?”   “你都坐下了还让什么, ”朗振白了她一眼, 大方在下席坐下,对一直跟着的守卫道, “去将他们这里最好看的公子和花魁都叫来, 叫几个舞姬,再拿些好酒好菜。”   顾归听到他对小倌的称呼, 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在北元表示尊称的公子,怎么到了夜陵就成了小倌专用名了,还叫人怪不舒服的。   人很快进来了, 顾归看了一眼小倌, 果然是漂亮的,只可惜太过阴柔,少了一分阳刚之气。她顿时失了兴趣, 心想这算什么最好看的公子, 端正不过秦余, 风流不过江逸的, 虽长了张漂亮脸蛋,却将自己收拾的跟个姑娘似的。   一见到人她就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留驿馆睡觉。   朗振没注意到她失望的神色,朝小倌大手一挥:“你去坐北将军那里!”   顾归还没来得及推拒,那人便坐到了自己身边,奇异的脂粉气立刻冲进自己鼻子,她不悦的皱起眉头,胃里立刻翻滚起来。她本想让人走开,却刚好看到朗振因为身旁多了一个姑娘变得局促了些,明显也是第一次来。   知道这小子不过是纸老虎后,她嗤笑一声,也不排斥身边的人了,只是淡淡吩咐一句:“离我远些。”   小倌愣了一下,坐得远了一些,顾归这才好受许多,喝着专门要来的清水看跳舞。   今日打了胜仗,朗振显然很高兴,身旁的花魁也会说话,二人很快熟稔起来,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小倌看自己这边仍是有些不咸不淡,便有些急了,端起杯子敬顾归道:“您就是今日帮夜陵打了胜仗的北将军?小人敬将军一杯。”   顾归看了他一眼,用自己装清水的杯子与他碰了,小倌嘴张了张,艰难道:“将军不饮酒吗?”   顾归笑笑,随意找个借口搪塞:“战事未结束,不能饮酒。”   小倌肃然起敬:“北将军辛苦了,小人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不过是分内之事。”顾归敷衍的笑了,心里暗骂朗振个混蛋只知道隐瞒自己的身份,却不加掩饰的将她的身份报出来,恐怕不出两日,这里就会传出北将军逛窑子的消息。   小倌见又没了话题,变得坐立难安起来,顾归哪怕离得远远的也能感觉到他的局促,不欲为难他,叹了声气站了起来,随手丢给他一两银子的赏钱。   朗振见她起身,疑惑道:“怎么了?”   “今日太累了,想回去休息,你走不走?”她觉得朗振现在玩得开心,必然不想走,因此也就随口一问。   没想到朗振立刻毫不留恋的站了起来,眼中也没有了醉意:“走吧,我送你回去。”   二人一齐上了马车,顾归静静的看着马车外的月亮,眸子里倒映着点点光亮。朗振逼着自己将目光移开,笑道:“原来我在北元思乡时,也是这般模样吗?”   顾归听到他的话后回神,认真的思考一番后回答:“应该不是吧,我自认比你要好看的。”   “……哦。”朗振竟无言以对。   顾归轻笑起来,眼中的情绪被尽数抹去。朗振只觉得此刻一派轻松,开口道:“我也觉得阿北最好看,早知道就不去那劳什子的青楼了,里面的人也实在太差了些。”   “我看你与那花魁倒是挺开心的。”顾归戳破他的谎言。   朗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过是问了她一些问题。”   “问了什么?”   朗振认真的看着顾归:“问她如何讨姑娘的喜欢,如何让心里已经有人的姑娘移情别恋。”   顾归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面上仍是笑意盈盈:“你确实该问问,等以后娶了媳妇儿,要多讨她欢心才是。”   “若是以后真娶了媳妇儿,可能也不至于这么费心了,”朗振低头沉默半晌,随后笑嘻嘻的抬头,“不过我觉得问她是问错了,她一个女子,会的怎么可能是讨姑娘欢心的办法呢。”   顾归点头:“是问错了,那便不要问了,以后多长些心眼,将眼界放高些,别人碗里的饭未必是香的,还是要自己做才是。”   朗振“嗯”了一声,便没了言语。马车很快到了驿馆前,顾归跳下车去,朗振也跟着下来了,二人一齐走到了顾归住的别院前。   顾归先停下了脚步,好笑道:“你准备将我送到房里?”   “最好是到了房里再请我喝杯小酒,”朗振甚是怨念,“说好的今日饮酒作乐,你提早回来不说,还一杯酒都没饮,只让我一个人醉有什么意思。”   “你调戏人家姑娘的时候还注意我饮没饮酒啊,”顾归瞥他一眼,在他的话说出口之前道,“赶快滚,现在立刻马上,我从昨夜开始就没好好睡过,没功夫陪你瞎胡闹。”   朗振听了,立刻不跟她闹了,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果断转身离去。顾归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默默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何,今晚总是特别思念叶柏舟,思念到想现在跑去渭南去见他。   “都走远了,还没看够?”   顾归失神道:“没看……”她猛地回头,看到身后是谁后眼睛顿时瞪大起来,她扫了一圈确定没暗哨,赶紧将人拉回自己的寝房。   直到关上了门,她才震惊的问:“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岂不是看不到你跟那个朗振王卿卿我我你来我往的模样了?”叶柏舟冷淡道,眼底却透出点点笑意。   顾归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与朗振的对话,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倒是自己前脚去了青楼,后脚便见到了“糟糠之夫”,感觉上是有些心虚的。她干咳一声道:“我是问你为何知道我在此处?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夜陵的百姓正往渭南迁,我顺着他们来的路来的夜陵,至于怎么找到的你,”叶柏舟温柔的抚着顾归乱糟糟的头发,耐心的一点一点的捋顺,“夜陵出了个鼎鼎大名的北将军,想知道她住在哪里,并不难。”   “可这的驿馆少说也有上百间……”   “我一个一个房间找的,”叶柏舟打断她的话,“你身上的味道独一无二,我一闻便知道是不是你的房间。”   ……顾归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了些,怀疑道:“独一无二……吗?”   “自然,”叶柏舟失笑,“不过你今日身上有股奇怪的香料味,是接触过这些东西吗?”   顾归瞳孔颤了颤,淡定的往床边走:“大概……吧,可能是不小心碰翻了什么东西,待会儿会有人送热水来,你记得躲一下,我要将这股味道洗掉。”   叶柏舟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心尖发麻,只想将她揽在怀里,让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顾归刚一转身便被他抱到了怀里,她愣了一下,眼底也柔软一片,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柏舟,我好想你啊,分明才几日不见,怎么就这么想你呢。”顾归说着说着有些委屈,“我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亲事,我也没有嫁,皇上不会反悔吧?”   叶柏舟笑笑:“不会,江弟给我来了信,说是已经蒙混过去了,现在整个京都都知道,你顾归现在是我叶柏舟的夫人了。”   顾归登时松了口气,放松的倚在叶柏舟怀里。   静了片刻,叶柏舟问道:“你今日打了胜仗的事我都知道了,回来这么晚可是因为善后的事?”   “……嗯,大概吧,你也知道,清理战场是件很麻烦的事。”顾归小声道,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叶柏舟温柔的抚着她的背,低声道:“辛苦了,若是撑不下去了,便随时去渭南找我,阿归,你有做逃兵的权利。”   “……知道了。”顾归软软道,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准她做逃兵,不知不觉眼眶都要红了,她现在真是后悔,不该因为该死的好奇心去什么青楼,分明没有碰到那人一根手指,却让她此刻像个罪人一般愧疚。   好在叶柏舟不知道此事,她也不打算让他知道,今晚的一切就当做没发生好了。顾归暗暗想。   “北将军!”   敲门声一传来,二人俱是一愣,顾归等叶柏舟藏好后去开了门,门外是守门的小厮。   “什么事?”顾归问。   小厮将手中的东西双手奉上,道:“这是风月阁的柳公子送来的,说是北将军打赏他时拉下的,特地让人快马加鞭的送来。”   顾归一看,是叶柏舟给她做的荷包。 第87章 计策   想来是掏赏银的时候不小心掉的。她舔了一下嘴唇, 从小厮手里拿了过来。   小厮一见她接了,立刻笑了起来,话像连珠炮一样蹦出来:“小人一看这么丑,还以为是柳公子骗人的呢,后来一想柳公子可是夜陵最漂亮的风月公子,也不至于跟将军开这等玩笑, 就赶紧给送来了。”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顾归催促道。   小厮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顾归还没来得及关门时他又折了回来:“柳公子说了, 多谢北将军给的赏钱, 他对您很是仰慕, 等战役结束之后, 随时欢迎将军来做入幕之宾……”   “啪!”   “什么声音?”小厮疑惑道。   顾归挡住了他的视线,羞恼道:“什么都没有,快滚快滚!”   小厮也不知道她的怒气从何而来,但看到她发火了,便赶紧行礼走了。顾归双手扶着门,察觉到身后的气息后头皮都要炸了。   她哭丧着脸将门关上,回头堆起了一脸的笑,讨好道:“我都是可以解释的。”   “解释什么?清理战场还是风月公子?或者是荷包丢到什么地方了?”叶柏舟冷着脸问。   顾归站得笔直, 努力解释:“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 我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碰, 真的, 我就是好奇所以才去看看的, 他还没有江逸好看呢,我一点都不喜欢。”   “若是比江逸好看,你就喜欢了?”叶柏舟反问。   顾归赶紧摇头:“比江逸好看也不喜欢,你看江逸那么好看我都不喜欢,我最喜欢柏舟,真的!”   叶柏舟对她的甜言蜜语没有一点反应,倒是她这么一说,脑子里立刻浮现当初她第一次见江逸时,那副快要流口水的样子。他顿时感觉心气更不顺了,不由得冷哼一声。   顾归只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乱,不由得着急的扑上去捂住叶柏舟的嘴,撒娇道:“柏舟,柏舟,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叶柏舟的嘴动了动,她立刻捂得更紧了些,紧张道:“你答应不生气了我再放开你。”   叶柏舟无奈,微微点了点头,顾归这才放开,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接着便听到叶柏舟淡淡道:“那家店叫风月阁?好名字,明日得空我也去看看。”   “你敢!”顾归瞪眼。   叶柏舟认真的捏着顾归脸两颊的肉:“为何你能去,我便不能去?”   “就是不能……”顾归的眼睛被逼着眯成了一条缝。   叶柏舟松开手,她的脸上出现了两个小小的红印,他伸手帮她揉了揉,低声道:“若是还有下次……”   “没有下次了!”顾归忙道,“不会有下次了,不会再惹你伤心了。”   叶柏舟低低的叹了声气:“顾归,我已压上了全副身家,你莫要负我。”   顾归眼底立刻涌出愧疚,他喜欢的从来都是柳州那种安逸市井的生活,为了她入仕过非自己所愿的日子,可她却还没有对他好。   叶柏舟看到她的眼眶红了,终是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累了,你去给我倒杯茶。”   顾归赶紧跑去给他倒茶,见壶里的水有些凉了,又拎着壶出去叫人烧水。叶柏舟眼底带笑的看着她忙活,他本想趁机让她长个教训,从此对此类事都拒之千里,可看到她委屈后还是放弃了。   终是不舍得啊。   顾归给泡了茶后端了过来,叶柏舟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尝了一口,有些浓了。   “如何?”顾归眨着眼问道。   叶柏舟又喝了一口,道:“尚可,你喝吗?”   顾归摇摇头,笑了:“还是不要了吧,我喝这个就行。”说完指了指自己杯中热水。   叶柏舟看她一眼:“怎么来夜陵几日,连口味都变了不少?”以往分明是喜欢甜茶的人,今日也会喝白水了。   “偶尔也想这么喝嘛。”顾归伸了个懒腰,“你今日在这里住下吗?”   “待会儿便走,明日一早还有许多事要做。”叶柏舟摸摸她的头发。   顾归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你不多待一会儿吗?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   “再过几日,等我们将夜陵的事做完,便辞官归田吧。”叶柏舟轻声道。   顾归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是作此打算,若是娘愿意,我们便一起去柳州住。”   “娘若是不适应柳州,我留在京都也好,左右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叶柏舟声音放缓了些。   顾归摸摸他的脸,道:“都依你。”   叶柏舟静静的看了她半天,最后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了里间的床上,顾归心里一惊,他的唇便堵了上来。   她伸手推拒了一下,结果被叶柏舟抓住了手按在了枕边。一吻完毕,她的呼吸都乱了,接着手腕一松,还没等歇一下,便感觉到叶柏舟的手探入了她的怀中。   “柏舟……现在不行……”顾归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   叶柏舟眼眸深如墨海,听到她的话也只是淡淡的问:“为何不行?”   “……我、我就是不行……”顾归去拦他的手,因为叶柏舟的作乱,此刻她的眼角都沾染了桃红,一双眼睛变得水汪汪的,祈求的看着叶柏舟。   叶柏舟顿了一下,疑惑的看向她。她分明已经动了情,为何还如此抗拒?   顾归趁他不注意,赶紧将他从身上拉了下来,趴在他的胸膛上喘气,待稍稍平息些后才抬头,无辜道:“我、我今日身体不适,还是以后再说吧。”   “是因为逛青楼逛累的?”叶柏舟面无表情的问,他们自成亲以后,哪怕二人之间还吵着架,可这种事上谁都没有拒绝过对方的,而今天顾归竟然阻止了他,他不得不多想。   顾归讪讪道:“这事儿不都已经过去了么,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何?”叶柏舟一定要知道。   顾归抿了一下唇,纠结半天都没说出来,叶柏舟的脸冷了下来:“算了,我回渭南了。”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顾归忙压住他,四肢缠抱着不准他离开,结果这一抱,叶柏舟的呼吸又重了些,而下方也有东西隐隐抵住了她的大腿根。   顾归福至心灵,忙将手伸进他的衣裳,叶柏舟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道:“放手。”   顾归手上的动作不停,凑过去亲了亲叶柏舟的唇,低声道:“夫君,我来伺候你。”   叶柏舟还想拒绝,却在她乱七八糟的动作中失了魂魄。   她的衣带散开,露出里面月白的抹胸,叶柏舟发现她似乎很喜欢穿这个颜色,每次解开她的衣裳便能看到这种柔软的料子。   随着顾归动作的加快,许久之后叶柏舟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顾归胳膊发酸,也累瘫在他的怀里。   半晌,叶柏舟回神,伸手便触到顾归有些发凉的身子,顿了一下后将被子拉过来盖到二人身上。   顾归往叶柏舟怀里缩了缩,眼皮已经慢慢变得沉重了,低喃道:“你什么时候走?”   “等你睡着之后。”叶柏舟亲了亲她的额头。   顾归轻轻“嗯”了一声,慢慢陷入一片黑甜的梦境。等她醒来已经天光大亮,她的眼睛还未睁开便去摸身旁的空位,果然只摸到一片凉意。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情绪不高的叹了声气,双手轻轻的抚上小腹,低声道:“怕你分心,还是以后再告诉你吧。”   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将衣裳穿好,刚要坐下喝杯水,便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顿了一下,过去开了门。   朗振见门一开,立刻焦急道:“阿北,伥奴的大军到了,已经和他们的先锋军会合了,恐怕不出两日必攻城。”   “这不是当然的事么,你急什么?”顾归斜他一眼,伥奴先锋一败,必然会加快动作,这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朗振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几口,总算是冷静了些:“我安在伥奴的暗桩告诉我,伥奴只会派出五千兵攻打夜陵,可现在看来,少说也有一万人。”   一万人,可是夜陵百姓的三分之一,而伥奴的一万人中可没有什么老弱妇孺,而是正值壮年的男人。   顾归嘴角一勾:“就怕他们来的不够多。”   “阿北可是有办法?”朗振见她如此淡定,心里也跟着定了下来,随即想到顾归赶制的那批铠甲,眼睛亮了起来,“阿北莫不是要假装北元有援军到了,让他们不敢轻易进攻?”   “……不敢轻易进攻不也早晚会攻城,你最好看紧那些工匠,现在不是用他们的时候。”顾归淡淡警告道,有些威慑必须在对方疼了之后才能给,否则跟没有一样。   朗振蹙眉:“那该如何是好?”   “我有计策,不过可能会有些危险。”   朗振立刻站了起来:“阿北快说。” 第88章 埋伏   “等到伥奴进攻, 我会带着人去烧他们的粮草,你带领将士们拖住他们的大军,能拖多久拖多久,一定不要让他们在粮草被烧之前攻进城。”顾归沉声道。   她上次去伥奴营地主要便是找到他们的粮草所在,如今伥奴大军已经到了,所有人都要张嘴吃饭, 只要去烧了他们的粮草,这么冷的天又没了军需, 也会逼得他们往回走。   朗振愣了一下, 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是——   “你不在城中坐镇?”   顾归看他一眼, 有些茫然:“不过是死扛, 你自己坐守不就行了?”   “可我怕自己应付不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此法虽好,可终究是风险太大。”朗振担忧,战场上不确定的东西太多,万一伥奴军在粮草被烧之前攻进城,恐怕整个夜陵都会成为他们的军需。   “若是靠夜陵此刻的兵力,对上伥奴的大军,你觉得胜算有多少?”顾归不悦的问, 她习惯了战场上说一不二, 如今身在夜陵也尝试将所有计划都讲给朗振听, 可他还是问这问那的。好不烦人。   朗振垂眸:“万分之一。”他们只是对抗一个先锋军, 昨日便已经伤了元气, 更何况是对上伥奴的千万大军。   “也就是说必败咯?那你还怕什么,最差不过是国破家亡,”顾归想到他为了皇权执意不要援军,就想啪啪给他两巴掌,“要不要按我说的做,你自己考虑。”   做了,还有一线生机;不做,伥奴攻进夜陵只是时间的问题。朗振咬咬牙,道:“该怎么做,阿北你说,我都听你的。”   顾归这才满意,笑了一声道:“你不是想知道那些旗帜和铠甲怎么用吗?我现在便告诉你……”   顾归与朗振在房里商议了半天,才将计策彻底定下。转眼便到了伥奴攻城的日子。   伥奴大军一动,顾归立刻带了之前的猎户毛贼,从小道往伥奴军营而去。这一次是白日,之前又来踩过点,要比上次顺利一些,他们到时伥奴大军还未到夜陵城下,算时间完全来得及。   “北将军,我们这便去烧粮草吗?”一个小贼兴奋道。   顾归心里总觉得古怪,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此时的伥奴营帐只留下几十人看守,是不是有些太放心了。   “先别着急,从第一个营帐开始看,看看是否有埋伏。”顾归说到。   其他人对视一眼,便往前走去,走了两步回头,发现顾归还留在原地。   “北将军,怎么了?”   顾归深吸一口气,不自觉的按住了腹部,朝他们摆摆手道:“无事,走吧。”今日一早她便觉得有些不舒服,此刻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些。   她顾不上多想,微微歇了一下后便跟着他们一起去搜寻营帐,一连搜了几个都一无所获,小贼有些不耐烦了:“北将军,那些伥奴人可还在攻打夜陵,不如趁早去烧了粮草吧。”   其他人俱是点头,顾归想了一下,谨慎道:“按我说的做。”   小贼翻了个白眼,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道:“北将军,我知道你不是我们夜陵人,所以不知道我们此刻有多着急,我们的家人可都在城里,若是因为你的耽误伥奴人攻进去了,你能担待的起吗?”   顾归自一战成名之后,还从未碰到过关键时候还质疑她的。小贼一副撂挑子的架势,顾归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我要去烧粮草,你若是想搜营帐,那便慢慢搜吧。”小贼梗着脖子道。   以前遇到过不听命令的人是怎么处理的呢?顾归想了一下,大多是一刀砍了,可如今的情况不一样,且不说他们此刻正在偷袭,单是看这些人的表情,便知道若是自己现在砍了小贼,他们能现在就造她的反。   带领别人的兵士便是有这点不好,他们根本不服你,说什么都不管用。顾归干脆放弃了:“想现在去烧粮草的现在就去,小心埋伏,愿意留下跟我搜营帐的便留下。”   她的话一出,立刻走了一堆,一些墙头草犹豫一下,也跟着小贼走了,顾归身旁只剩下一个猎户。   顾归只觉得哭笑不得,不由得按住了自己的肚子,问:“你为何不走?”   “小人相信北将军。”猎户不好意思道。   顾归看他一眼:“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猎户点了点头,正要说树林里有可以躲的地方时,顾归转身进了一个空营帐,他愣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将衣服换上,”顾归将手边伥奴人的铠甲丢给他,自己也往身上套衣裳,“换上后躲起来,若是半个时辰内没动静,我们再出去。”   “北将军的意思是他们会遭遇埋伏?”猎户紧张的问。   顾归手没停下:“不确定,我是胡乱猜的,若是遇了埋伏,那外面很快就会有追捕声,若是没有,他们在烧了粮草之后也会出现骚乱。”   猎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换了衣裳后缩在杂物后面,顾归也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如顾归所料一样,外面很快传出厮杀声,顾归眉头皱了起来,果然是有埋伏,看来他们是凶多吉少了。   营帐外是兵刃交接的声音,营帐上被溅了一片血,血水染红了发黄的营帐,猎户有些存不住气了,被顾归远远的瞪了一眼,只好痛苦的捂住耳朵,不去听外面的惨叫声。   有人浑身是血的闯了进来,顾归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只看到那人是刚才与自己叫板的小贼。   小贼与她对视上了,愣了一下,接着便去挡冲进来的伥奴人的刀,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骂道“粮草不在那里,来杀我啊!”   顾归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人将小贼乱刀砍死,他死不瞑目的眼睛无神的看着营帐上空,猎户无声的掉下眼泪。   伥奴人在营帐中搜了一圈没有搜到人,匆匆出去了。顾归听着他们的声音远去,立刻走到小贼身旁,伸手将他的双眼阖上。血腥味儿引得她想吐,顾归忍了下来,轻声道:“你将功补过了。”   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猎户双眼通红的走出来,沙哑着声音问:“北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样?”   “粮草不在上次那个地方,”顾归站了起来,看着猎户问道,“你常年在这里打猎,可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能藏下大批的军需?”   猎户犹豫了半天,脑中灵光一现:“我知道了,跟我来。”   顾归点了点头,跟着他跑了过去。他们去的地方离伥奴营地要远许多,借着伥奴铠甲的掩饰,好歹顺利的到了猎户要去的地方。   远远便看到十几人把守着,顾归只一看便知这里才是他们藏匿粮草的地方。   “我将他们引开,你去点火。”她对猎户嘱咐道。   猎户看一眼顾归发白的脸色,道:“我对这里地势熟悉,由我来引开他们吧。”   “听令行事,烧了之后立刻去上次那个山洞,我会在看到火光之后诱他们回来,你动作一定要快。”顾归沉声道。   猎户立刻答应,躲到了顾归相反的位置,顾归抽出背上的箭,快速的射出去,再去抽箭,等这些人朝她追来时,已经倒地了四五个。顾归还想再射,手上的力道却一散,她咬了咬牙,转身朝山里跑去。   猎户看准时机,将最后留下的二人一刀砍了,便到粮草旁拿出火折子,拿出来后才发现受潮了,根本没办法点燃,他一时情急拿出火石,开始一点一点的引火。   粮草旁传出了打火石的响声,猎户急得满头是汗,眼睛都跟着红了起来。   另一边朗振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自己的人一个一个的倒下,眼看伥奴人越来越逼近城门,顾归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握紧了拳头,拿起兵器去了城下,誓死护卫夜陵。   山林中,顾归的脸色越来越白,一个跑得快的伥奴兵拦在了她面前,她拿着长刀刺了过去,杀了伥奴兵的同时自己的胳膊也被砍伤,她捂着伤口往前跑,眼看伥奴追兵要追上自己,她看准时机,躲进了一片杂草当中。   那些兵只见人猛地没了,便在附近四处搜寻。顾归咬着牙按住伤口,看着他们的刀剑在自己眼前砍来砍去。   眼看就要伤到自己,顾归握住了长刀,准备出去拼一把,只是当她要站起来时,远方火光乍现,她松了口气。伥奴人一看有火,顿时脸色一变,立刻折回去救火了。   顾归按着伤口往前走,到了溪流旁边后坐下撕下一片袖子,胡乱将胳膊包扎了一下,捂着肚子静静的坐了许久,目光一直都没从流淌的活水中移开过。待稍微好受一点后,才跌跌撞撞的往山洞去。 第89章 人心   猎户已经等在那里了, 看到顾归进来后立刻站了起来,顾归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他赶紧伸手扶住她。   顾归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坐下。   “北将军,你受伤了。“猎户皱眉道。   顾归微微摇头,虚弱道:“可是全烧了?”   “全烧了, 北将军,下面该怎么做?”猎户问。   “等。”   “等什么?”   “等你们朗振王胜利的消息。”   城墙下, 朗振杀红了眼, 还有些稚嫩的肩膀上穿着沉重的铠甲, 拼命的杀向对方。   在夜陵拼死反抗的时候, 伥奴的战鼓突然激烈起来, 朗振看着加快攻城的伥奴人,突然放松了些,立刻折回城内,高声道:“我们已经烧了他们的粮草,杀啊!”   兵士们精神一震,更加疯狂的反击。本来还占上风的伥奴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慌乱了一瞬,朗振便趁着他们慌乱的时候, 将城门突然大开。   夜陵突然涌出无数“北元将士”, 城墙上也扬起了北元的旗帜。伥奴将军一看, 立刻召集所有人撤退。夜陵兵士假意追了一段, 便快速折了回来。   直到城门关上, 朗振才跌坐在地上,喃喃道:“熬过去了,熬过去了……”   那日顾归跟他说,烧了他们粮草之后可能会遭到伥奴更疯狂的反扑,到时候一定要趁他们乱的时候,将假冒的“北元兵”放出城去,彻底击碎他们的侥幸。若是伥奴将军不傻,自然不会用自己已经疲累的兵士与北元士气正弘的兵士们对上。   “若是他傻呢?”朗振认真问道。   顾归推开窗户后转身,身后是万丈光芒,轮廓都被渡上了金边,她听到他的问题后笑了起来:“若是傻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了,谁遇上这样难琢磨的傻将军都是要输的。”   “你也会输吗?”   顾归想了一下,诚恳道:“大概会吧,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好像没怎么输过。”偶尔输上一次也会很快找回场子。   “那这次也会赢吗?”   顾归白了他一眼:“谁知道呢,看命吧。”   他的命很好,夜陵又赢了一次。朗振喘着气失神的想,不对,是顾归强行改了命,所以他才能赢的。   今日顾归是他友邻,若明日成了敌人呢?   “王,您先下去歇歇吧。”守城将军道。   朗振摆了摆手,道:“我等北将军回来。”   猎户从外面回来,给顾归装了一竹筒溪水回来,顾归拿着喝了两口,东日的凉水喝得她肚子难受,便不喝了。   猎户道:“伥奴大军已经回来了,北将军,天马上要黑了,等天黑了我们再走可以吗?”   “我现在不舒服,跟你一起只会拖累你,你先走。”顾归气息不稳道。   猎户急了:“那怎么行,您一个人在这里会有危险的。”   “你回去之后,告诉朗振,让他找几个人备些带毒性的药材,研磨成粉下在山上的溪水里,这边偏僻,你也跟着一起来,好方便回来找我。”顾归勉强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猎户见她坚持,只好点了点头,待天黑以后,自己独自往夜陵跑去。   朗振一直在城楼上等到天黑,一整日都没有吃喝,手下来劝了几次,便不敢来劝了。   夜色中远方传来马蹄声,城楼上的兵士立刻举起手中的弓箭,他猛地站了起来,眼前隐隐有些发黑。   等看到只有一人回来后,他的血液凝了片刻,跌跌撞撞往城楼下跑去,待猎户进来了,他拎着猎户的衣领问道:“阿北呢?阿北呢?!”   “王,北将军她还在山中躲着!”猎户赶紧道。   朗振松了口气,随即板了脸:“为何没与你一起回来?”   “北将军受伤了,要我先回来,”猎户跪下,“王,将军命我给王传几句话。”   朗振听到她受伤的事后心神有些不宁,愣了半晌后才想起来说:“什么话,站起来说。”   猎户站起来,将顾归在山中安排的事告知他,朗振越听脸色越凝重,最后朝猎户摆摆手,自己站在城门前愣了许久,才呼出一口长气,按着心口道:“宁玄辰,你北元何德何能……”   顾归一个人躲在山洞里,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凝住了血,被随意的包扎着。她浑身发冷,默默的缩成一团。她不知道外面是否有埋伏,所以连火都不敢升。   算起来也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她的肚子咕噜一声,不由得叹了声气:“真是凄惨。”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将自己搞得如此凄惨了,想到导致自己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她不满的拍了一下小腹,低声骂道:“小混蛋,不争气!”   这么一骂,肚子神奇的不疼了,她顿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不打不成器。”   好在肚子不疼了,胳膊上的伤也就不值一提了,她呼了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刚准备往外走,便听到外面有人小声说话,她顿时不敢动了,往山洞深处躲去,彻底把自己隐藏起来。   刚藏起来腹部又传来了不适感,她认命了,还是耐心等到天亮之后,等朗振派人来接她吧,否则跑到一半时肚子突然发作,她可真是没办法了。   朗振依然站在城门前,身旁的火焰照得他的脸明灭不定,猎户走了之后有些担忧,便折回来找他:“王,我带人去找北将军吧,那个山洞很偏,知道的人不多。”   “……好,我叫几个人跟你一起,你们先去投药,知道吗?”朗振道。   猎户一喜,赶紧跪下磕头,朗振深深看了这人一眼,转身离去:“将十二侍卫叫来,本王有话跟他们说!”   朗振将侍卫们叫到一起,吩咐了几句话后将搜罗到的药粉交给他们,猎户隐隐约约听到“斩草除根”之类的话,   朗振看了支楞着耳朵的猎户一眼,然后把他也叫了过来,道:“下药一事关乎夜陵存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是!”   待十三人一起出了城,趁着天还未亮,一路绕过伥奴阵营摸上了山里,猎户找到顾归说的那道溪水后招呼他们过来,侍卫看了眼天,道:“还不是时候,要等到他们帐房开始生火才能下药。”   “各位官爷,小人能不能问一句,为何要等到那个时候?”猎户有些着急,“北将军还受着伤,该尽快找到她才是。”   侍卫长看他一眼,叱道:“你懂什么!这些药是要喂到伥奴嘴里的,若是下的太早,被溪水冲干净了怎么办?!北将军重要还是夜陵安危重要?”   猎户不敢说话了,唯唯的站在一旁,焦急的等着伥奴营地生出烟。   又等了一会儿,天边已经开始蒙蒙亮,侍卫们掐准时机,将背着的药粉尽数倒进溪水中。   猎户看得心惊,道:“不会将伥奴人毒死以后,这条溪水也不能喝了吧?”   “你想的美,”有侍卫忍不住嘲笑出来,“别看这些药挺多,散到溪水里也只会慢慢散开,连伥奴人都不一定毒的死,更何况是十里之外的夜陵。”   猎户放下心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小人愚昧了,那咱们现在去找北将军吧。”   “等一下,还要做些事。”侍卫长拦住他,拿出一件伥奴衣裳给他,“你且换上,待会儿走的时候还能打个掩护。”   猎户不疑有他,立刻将衣裳套在身上,快穿好时急促道:“咱们走吧。”   侍卫长点了点头:“前头带路。”   阳光从林子上空照了进来,却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度,顾归发着抖醒来,决定回去以后要揍朗振一顿。按她的计划,天亮之前就该有人来接自己的,可现在已经快午时了,也没见个人影子。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后脸色变得一言难尽,默默捶了捶已经发麻的腿,扶着墙准备活动一下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她赶紧躲了起来。   “北将军,你在里面吗北将军?”外面有人小声问。   顾归认出是朗振侍卫长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在,你们等着,我这就出去。”   待借着两个侍卫的力出了山洞,顾归总算是舒坦了些,斜了侍卫长一眼问:“为何这么晚才来?”   “按将军的吩咐,先去溪水里下了药才来的。”侍卫长恭敬道。   “是我派回去的人带你们来的?”   侍卫长一顿,想到她说的是那个猎户,微微摇头道:“他跟我们说了你所在位置,我们自己找来的。”   顾归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们从山后绕回去吧,不要撞上伥奴军。”   “回北将军,他们已经中了将军的计,现在已经弃了营帐往伥奴去了,所以不必绕路。”侍卫长道。   伥奴安营的地方是在山前,若是不用绕路确实可以少走许多路。顾归笑笑:“你们还等着看完结果之后才来的啊。”   那条溪流是伥奴人饮水的主要来源,她让朗振下了药,不出意外他们定会出现或深或浅的病症,再加上她营造出夜陵有援军一事,伥奴忌惮北元军会直捣黄龙,必然会立刻拔寨离开。   只是这中间需要一点时间,难怪自己等了这么久,原来这些人在等着看伥奴的反应。   侍卫长笑笑:“这不是怕出了什么意外么,多亏北将军了,夜陵逃脱了被灭国的命运。”   “我要护的是夜陵百姓,你谢我做什么?”顾归嫌弃的看他一眼,指尖竭力保持镇定,“走吧,要往何处去?”   “伥奴人应该已经走了,咱们直接从他们营帐中过去吧。”侍卫长提议。顾归看他一眼,懒洋洋的朝前走去。 第90章 接她   叶柏舟一夜都没有睡好, 每次闭上眼睛,都会看到顾归一个人又冷又饿的缩在一起,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天明。   夜陵大胜的消息,天一亮便传遍了全城,有人骑着快马跑去渭南,给暂住在那里的亲人报信。叶柏舟很快便知道了这一消息, 立刻跑去见了送信人,问道:“北将军可还安好?”   那人没想到他会问关于北将军的事, 但是想到他收留自己亲人这么久, 便也详细告知了:“昨日从伥奴人开始攻打夜陵开始, 我等便没有见过北将军了, 可能是有旁的事要做吧。”   “现在伥奴已经撤退, 她还没出现?”叶柏舟皱眉。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没见过她。”   叶柏舟眼神暗了一下,立刻找了匹快马朝着城外奔去,渭南守城将军看到他拦了一下,问:“叶大人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周将军,若我申时之前没有回来,你便带着渭南巡防营所有将士去夜陵。”叶柏舟道。   守城将军愣了一下,犹豫道:“没有君令, 恐怕我无权调集大军, 你去夜陵做什么?”   “我怀疑顾归将军有危险, 现在等皇上的信儿有些来不及了, 你且先将人调到一起, 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叶柏舟凝重道,“若是无事,我会在申时之前赶回来。”   一听是顾归出了事,守城将军不淡定了:“那我现在就去召集兵士,随你一起过去。”   “先不急,说不定将军只是因为一些事耽搁了,若是如此,我在申时之前便能将她带回来。”叶柏舟道,他只是为了周全才这般考虑,   叶柏舟得了他的应允,立刻骑着马朝夜陵狂奔而去。   此时的朗振正在善后,带领着夜陵百姓清理战场,一听说叶柏舟来了,顿时愣了一下,随手擦了一把汗便回宫了。   夜陵宫殿内,叶柏舟安静的坐着,待门口传来动静后才站起来,对匆匆赶来的朗振施了一礼:“恭喜朗振王不靠外力保住了夜陵。”   “这一切都是阿北的功劳,该我谢她才对。”朗振笑笑,上前还了一礼。   叶柏舟面容沉静,眼中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既然战事已结,不如将北元的将军还给北元如何?”   “这个是自然,哪怕我再想留下阿北,也该送她还乡。”朗振勉强道。   叶柏舟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想法,眯起了眼睛问:“不知她现在何处?”   “她昨日去偷袭了伥奴的粮草,至今未归,不过本王已经派人去找她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见到人了。”朗振提起这件事,脸色凝重了些。   叶柏舟心头一跳:“何时去的?”   “昨日伥奴人攻城之时。”朗振满脸担忧。   “……也就是已经将近一个日夜都没有回来了,”叶柏舟站了起来,“我去找她。”   朗振赶紧拦在他面前,叹息道:“南城门外此刻全是尸体,叶状元还是留在这里等吧,我的人已经放出了信号,应该是找到她了。”   叶柏舟静静的看了他半晌,不动声色的坐下:“那叶某便在此再等一会儿。”   朗振点了点头,干脆坐到了他对面,二人没了话题,他有些羞涩的挠挠头:“听闻你与阿北已经成亲了,还请叶状元莫怪罪,当初我是为了让阿北帮夜陵,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求娶于她的。”   “她从未心悦于你,又何来怪罪?”叶柏舟淡淡道。   朗振眼皮一抽,总觉得他这话有些挑衅,可去看他的脸,又似乎在说一句很平常的话。他的少年心气一时又上来了,笑得一脸天真:“说起来,阿北以前非要给我当媳妇儿,若不是我这几年太忙怠慢了她的话,可能她今日嫁的就是我了。”   虽是笑着说的,可其中的意味,让听的人很轻易的读懂了他的意思。   “朗振王可知道北元的江逸江探花?”叶柏舟问。   朗振疑惑一瞬,不知道他此刻提起江逸做什么,但还是点头道:“咱们一起喝了不少的酒,自然是认识的。”说起来,也算他比较熟悉的北元官员了。   “他过完年便二十了,正是弱冠好年华,可在将军眼中还是带着尿布味的孩童。”叶柏舟说话时目光没有离开过门口,心里一直记挂着迟迟未归的顾归,说出的话却句句致命。   江逸今年19,朗振比江逸还小三岁。   朗振直接被气笑了,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可是比起叶状元,我更羡慕的是宁玄辰呢。”   城外伥奴营区,因为伥奴人走得匆忙,许多东西直接丢下没有带走,许多帐子还立在原处。   帐布外面人影晃动,侍卫长问道:“找到没有?”   “没有。”   “继续走,莫让她逃了!”   顾归躲在帐房里的一堆杂物后面,身子缩成一团,脸上豆珠大小的汗粒不断往下掉,死死咬住发白的嘴唇,唇上被她自己咬出两个明显的血印。   他们在接到自己时,顾归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猎户曾经说过,这个山洞是他一人发现的,除了他之外恐怕知道的人并不多,且地形复杂,除非对方对此地同样熟悉,否则不可能轻易找到这里。   这些侍卫走山路的时候还不如她稳,定然对这里没那么熟悉,他们能找到自己,只能是因为猎户带他们来的。猎户呢?当她看到侍卫长剑尖的血迹后,立刻知道了他们真正的目的。   伥奴大军虽撤了,可也难保营帐处没有留守人马,他们却要穿过那里回夜陵,不过是想将自己骗到那里灭口,如此一来便可顺理成章的嫁祸给伥奴人。   朗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顾归面上虽不显,可肚子却翻滚起剧烈的疼痛,她咬着牙往前走,指甲将手心掐出血来。   她可以死,但要死在战场上,而非人心争斗中。待到了营区,她趁这些侍卫不备,绕着里面散落的帐篷转了几个圈,绕过他们躲了起来。   说起来还要感谢这群蠢货,没在山上便将自己杀了再扔到营区,而是骗她自己走到这里来,再行不义之事。她这是第三次来这里,可比他们熟悉地形。   此刻的顾归静静的缩在地上,精神都变得恍惚起来,双手死死的按着肚子。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任何一个杂碎都能将她杀了,而现在看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营帐外侍卫们已经搜寻了一圈,现在正挨个营帐查探。   她堂堂北元大将军,今日竟要死在这种荒山野岭了?想到自己死了之后朗振会给北元什么说辞,自己就觉得要死不瞑目啊。   侍卫们慢慢围住最后一个帐篷。   “啪!”   朗振笑了一声道:“抱歉,手抖了一下。”   窗外人影攒动,叶柏舟看着他脚边炸开的瓷杯碎片,突然开口道:“更羡慕皇上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此刻的你比起朗振,更倾向于做夜陵的王?”   “叶状元,你还真是懂我啊,”朗振愣了片刻,失笑道,眼神中的少年感彻底褪去,“比起娶到心上人阿北,我更希望夜陵能有个顾归那样的将军,可惜了,阿北对北元太过忠心,不可能为我所用。”   说话间满是遗憾,若是顾归能跟随他,这夜陵又岂会是如今的境地,相信比起现在的北元也不会差的。   叶柏舟笼袖:“所以你对北元野猪将军产生了惧怕。”   “这两日亲眼看到了她的能力,何止是惧怕,简直是寝食难安。”朗振坦诚道,分明是该感谢顾归的,可她的存在就像是悬在自己头顶的一把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直插脑中。   “你的人,到底是去救她还是去杀她?”叶柏舟懒得与他再打哑谜,直接问道。   朗振答非所问:“叶状元,这茶有些凉了,不如我叫人再泡一壶热的?”   “所以是去杀她的?”   “不如用你们北元的龙井如何,你该是喜欢的。”   “朗振王。”叶柏舟的声音变得漠然,眼底如漆黑的墨海翻腾,再往里看便是滔天的怒意,可惜除了顾归,谁也不能看到更深处的东西。   朗振无辜的看着他:“怎么?”   “朗振王可听说过布衣之怒?”叶柏舟问。   朗振怔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往事,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只是这痛苦随后便被更复杂的东西覆盖:“可是《战国策》当中的典故?幼时听阿北讲过里面的故事,却记得不清了。”   那时候他待在北元皇宫里,顾归偷偷给他送饭时,常常带着她家里夫子给的书来看,自己也因此听了许多故事,那时觉得阿北讲的都是世上顶好玩的东西,自己一辈子都会记得,可如今去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朗振王不记得也无妨,叶某可以告知一二,”叶柏舟缓缓起身,慢慢朝朗振走去,边走边道,“‘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朗振王没有一统天下的本事,自然做不到天下缟素,可让夜陵一夜蒙白还是可以做到的。”   朗振皱眉看着他靠近,等听明白他的话后心里一惊,正要往后退,一把软剑已经从他腰带里抽出,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若是顾归有事,叶某定要将朗振王碎尸万段。”叶柏舟的眼睛充血,面上却还是清风朗月之风。   “笑话……”朗振的话戛然而止,那把软剑已经将他的脖子割出一道深深的伤疤,外翻的皮肉里登时流下许多血来。 第91章 见到   门外瞬间进来一批侍卫, 在看到朗振脖子上的剑后不敢再上前,气氛紧张起来。   “我的人已经去找阿北了,叶状元你这是做什么?”朗振的眼睛眯了起来。   叶柏舟的手稳定如钟,察觉到他要后退后又刺进去了些,朗振登时不敢动了。他淡漠道:“一个时辰内,若是见不到她, 且让这些侍卫备棺吧。”   “你如此做,便是不顾北元与夜陵的邦交往来, 现在放下剑, 本王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朗振冷了脸。   叶柏舟垂眸:“时间所剩不多了, 还请朗振王动作快些。”   “叶状元, 本王已经说了, 我的人去找阿北了。”朗振一字一句的说着,双眼死死盯着叶柏舟,他自上位以来,还从未像今天这般屈辱。   叶柏舟嘴角微勾,剑锋一转,更加嵌入朗振的皮.肉,他嘲弄道:“朗振王该不会以为,杀了顾归北元便没有将军了吧?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纵使没了顾归, 如今的北元想要攻占你们夜陵, 不会比伥奴的速度慢。”   “你这是威胁我?”朗振笑了, 毫不在意脖子上传来的刺痛, “叶状元怕是忘了,你不过是北元一个小小官员而已。”   “渭南戍边将军在申时之后,若是没看到我与顾归回到北元的地界,便将举兵夜陵。”叶柏舟沉静道,“不知道如今的夜陵,可还抵得住我北元大军。”   朗振愣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了,强装淡定道:“难不成你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来之前便知道我会对阿北如何?”   “随你信不信,可惜的是一个时辰后你的头便会落下来,看不到夜陵沦陷亡国了。”叶柏舟紧握着手中剑,“若你现在将顾归平安送回,我与她便当此事没发生过,否则后果自负。”   朗振看了他半天,突然笑了起来,脖子颤抖时伤得血肉模糊,他毫不在意道:“真是差点被你骗了,戍边大军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文官能调动的?”   “顾归来夜陵一事皇上是知道的,在你们未进夜陵境内之时便已经交代了戍边将军,但凡夜陵有被突破的可能,便带上所有精兵来保顾归性命,”叶柏舟看着朗振脸上的惊愕,沉声道,“不管谁对将军不利,统统杀无赦。”   朗振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不可能,阿北与我走是违背皇命的,否则也不会偷偷摸摸的离开,宁玄辰又岂会下此命令护着她。”   “为何不会?”叶柏舟反问。   朗振语气激烈:“因为你不了解皇权!”在他眼中,顾归三番两次违背北元皇帝的命令,相信宁玄辰此刻也对这个功高震主的将军厌烦了,之所以敢杀她嫁祸于伥奴,便是相信宁玄辰不会过多追究。   “你不了解宁玄辰,”叶柏舟总算知道他为何如此大胆了,眼底的嘲意抑制不住的往外透出,“即使将军的声名让他忌惮,他也不会对自己妹妹顾归少宠爱半分,朗振,你这次是自掘坟墓,趁现在未铸成大错,及时回头。”   “哐当!”   前方传来将东西踢开的声音,顾归勉强睁开眼睛,按着肚子默默道,小混蛋若是还想活着去见你爹,便老实些待着。   像昨日一样,肚子的疼痛感少了许多,她缓了缓深吸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小心的从杂物抽一根长矛。   左右两边的侍卫拿着兵器四处刺,将营帐里弄出了大量的声响,她握着长矛,静静的听着,判定此刻营帐内大概有四人,其他人可能去了旁的地方,也不知离这里有多远。   顾归咬紧了牙,待四人慢慢汇聚到自己不远处时趁他们不注意跳了出来,手腕一转朝最近的那个人刺去!那人伸手去挡时已经晚了,顾归借着力道从他手中抢过剑,反身挡住了其他人的进攻。   有人想出去叫人,顾归忍着腹部微微的不适,将剑刺了过去,被刺中的人往外爬了两步,撑着最后一口气叫来同伴。   顾归瞬间杀了帐房内四人,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后躲在了门边,从外面跑进来的侍卫看到同伴的尸体后,眼睛顿时红了起来,顾归立刻从门后偷袭过去,将长矛刺进那人身体时,剩下的七人一齐涌了进来。   顾归的手指都在发颤,她已经两日没有吃喝了,加上腹部不适,此刻几乎已经耗尽了全部气力。但她仍是一派威严的站着,仿佛仍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这里的人对她没有感情,更不用说会手下留情,见她将自己兄弟杀了之后,便一齐向前攻了过来,每一招都要致她于死地。   顾归一边费力躲闪,一边趁机偷袭,慢慢的胳膊上、腿上,到处都出现被剑刺到的伤口,最后用长矛杀了两个人之后,彻底倒在了地上。   杀红了眼的侍卫立刻刺向她,天空突然传来烟花炸开的声音,侍卫们皆是一愣,顾归趁机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开了这一剑。   自第一声烟花炸开之后,便接响了起来,侍卫还想再刺,被侍卫长一剑击开。此时的顾归浑身是血,眼睛如狼一般盯着这群人,若不是察觉到这些烟花蹊跷,她会趁这一个间歇再杀两个。   一个侍卫出去看了一眼,回来朝侍卫长点了点头。侍卫长脸色难看的盯着顾归:“北将军,您的命真好,跟我们回夜陵吧。”   顾归默默松了口气,果然是朗振给他们下了命令。摸清情况后大喇喇的躺在地上道:“先让我歇歇,你们去找马匹。”   侍卫长看着脸上并没有仇恨之类表情的顾归,再去看一地自己兄弟的尸体,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好在片刻之后他朝人摆了摆手,让两个侍卫一起出去找马匹了。   顾归知道侍卫长不会因为私愤杀自己了,这才放松了些,庆幸朗振那个白眼狼好歹教出的手下不错,还知道顺命行事。   叶柏舟放下了手中的剑。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为何不杀我?”朗振嘲弄道,“我的人天未亮便出去了,恐怕此刻的阿北……”   叶柏舟垂眸:“她没那么容易死。”   “若是真的死了,城外的北元大军便要踏平我夜陵了?”朗振面无表情的问。   他以为自己了解同是一国之君的宁玄辰,觉得叶柏舟所说的大军不可能来,直到城外多出几千人,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竟然因为帮自己的人实力太强而惧怕,竟因此要杀北元位高权重的将军,竟要杀和自己相识十几年、救过自己无数次的朋友……自己的心上人。   “若是她有事……”叶柏舟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心便开始抽搐,他冷着脸道,“若是顾归出事,我会让你看着我北元大军杀光你的兵士、你城中妇孺、你朗家所有人,朗振,我不是要灭你的国,是要这片土地上所有被顾归护过的人都去陪葬,我要你们死。”   朗振怔怔的看着他,微微摇头:“你不能……”   “我能的,你且看着。”   房内侍卫拿剑对着叶柏舟,僵持的站在朗振身后,在夜陵城外的,是北元戍边将军亲自带领的几千大军。   空旷的野地里只有凄厉的风在嚎叫,日头慢慢往西划去,戍边将军静静的等,只待到申时一刻,便举兵杀进夜陵。   时间慢慢的过去,在快到申时的时候,南边的城门被推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一个小厮冲进房内,扑通一声跪下:“王,北将军他们回来了!”   朗振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接着便感觉到身旁一阵风吹过,叶柏舟已经走了。   知道顾归没死,他猛然放松下来,接着便是长时间的愣神——此刻的他,竟不知是因为夜陵能保住了放松,还是仅仅因为顾归没死。   刚一进城便听到了夜陵百姓的欢呼,还有姑娘从楼上往下丢手帕。侍卫长以为是暗器,一把给抓住了,接着便听到楼上的姑娘不满道:“给北将军的,你接了做什么?”   他面色一僵,手帕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顾归斜他一眼,悠然将沾满了血的手伸了出去:“没听见是给我的么?还不拿来?”   侍卫长板着脸将手帕递给她,顾归一接过来,手上的血便已经染脏了手帕,她毫不在意的将手帕塞到怀里,丢手帕的姑娘见她收了起来,顿时开心的嚷嚷起来。   姑娘的叫声像是一种提醒,一瞬间漫天的手帕往下落,顾归的瞳孔里倒映着翻飞的红红绿绿,轻声嗤道:“朗振,你看得到什么叫民心吗?”她骑着战马慢悠悠的往前走,仿佛天地间唯一的战神。   一开始还与她并排走的侍卫们,不知不觉中落后了半个马头,走在她后面对视一眼,都是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顾归强撑着一口气往前走,视线渐渐的模糊起来,前方不断有人往下面扔手帕,她只剩下视线里各种色彩,其他的听不懂闻不到也看不清。   最后一条手帕从眼前掉落,她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骑着马朝自己飞奔而来,明明是完全看不清的,她却笑了笑,低喃道:“柏舟……”   说完便从马上跌了下去,叶柏舟扑了过来,垫在地上将她接住,颤抖的看着怀里浑身是血的顾归,哑声道:“没事了,我来了。”   顾归勉强笑笑,放心的晕了过去。 第92章 回家   刚刚恢复意识, 眼睛还未睁开,顾归便一把握住了手边的东西,待察觉到手心里是被子而非长矛后,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醒了?”叶柏舟注意到她的动作,轻声问道。   顾归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后微微笑了一下, 随后皱起眉头:“疼。”   “你身上伤了十四处,自然会痛。”叶柏舟握住她的手, 低声道, “以后……做个平凡的姑娘吧。”   顾归知道他这是心疼自己了, 便安慰的笑笑:“嗯, 以后不逞强了, 安心当我的叶夫人。”   她的话音刚说完,手上便落下一点凉意,她看着手指上的液体,怔怔的看向叶柏舟。   叶柏舟转身往桌边走,问:“喝些水吧,我给你倒。”   顾归无言的看着他背对自己站着,手上的凉意变成了灼热的火,烫得她心痛的要死, 一时间也感觉不到身上的伤口疼了。   他没有问她在山里经历了什么, 当时是什么心情, 她也不想去说。过去的八年里她经历了无数次, 顾归早已经习惯了直视人心的阴暗。可她却忘了, 眼前这个男人会心疼。   她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叶柏舟的背,分明分开不过两日,为何就消瘦了许多?   窗外月华如水,叶柏舟独自站了片刻,倒了杯水递给顾归。顾归看着他神色已经恢复正常,默默松了口气,她是真的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甚至不知该从何安慰。   顾归小口的将水喝了,再看一眼周围的环境,问:“怎么还在夜陵,我以为你会立刻带我离开呢。”   “你都昏倒了,自然要帮你包扎完再离开,”叶柏舟眼眸一片漆黑,“以后再也不踏进这个破地方了。”   顾归听他流露出这么重的厌恶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理智及时制止了她,识相的跟着附和:“没错,再也不回来了。”   叶柏舟见她乖巧,紧绷的嘴角也些微放松了些,温和道:“今日来帮你治伤的是渭南军中的大夫,等明日一早,他们会送来一辆舒适些的马车,到时候我再带你走。”   “军中的大夫?”顾归挑眉。   叶柏舟点了点头,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尽数道出,越说面色越难看,恨不得将朗振碎尸万段。   顾归听着听着便慢慢的走神了,等叶柏舟讲完一切,她眨眨眼睛,问道:“大夫可看出我旁的病症了?”   叶柏舟立刻紧张了:“可是还有别的不舒服?”   顾归看他一眼,了然了:“没有啊,我就是随便问问,没趁我昏迷的时候给我灌乱七八糟的汤药吧?”军中这些大夫只会给男人看病,还是等回到北元,找个靠谱的大夫先看看再说吧。   “根本灌不进去,如此一说,我倒是忘了,得让大夫给你熬药……”   顾归立刻打断:“别别,还是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要睡了。”说完便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任叶柏舟怎么叫她都不应声。   叶柏舟无奈,只好放弃让她喝药,小心的躺到她旁边,轻轻的握住她的小指,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顾归心中柔软一片,反手覆了上去。二人今日一天精神都是紧绷,此刻终于得了安宁,很快便睡了过去。   一夜月光,有人香甜入梦,有人惊惧愧疚,其中滋味,各自清楚。   夜晚转瞬即逝,光明再次降临人间。天刚亮,顾归便睁开了眼,身旁已经没有人了,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   勉强撑着身子起来,看到床头有放好的衣裳,便往身上一套出门了。门外是渭南派来的马车和护卫,叶柏舟正往车上装她的行李。   嘈杂的是层层夜陵百姓,此刻都被拦在庭院外面,一见顾归推门出来了,便都跪了下去,高呼“北将军万福”,阵势比那日欢迎朗振回夜陵还大。   顾归走到黑着脸的叶柏舟面前,笑道:“这也值得生气?”   “朗振好算盘,算准了你对百姓心软,所以让他们来这一出,不过是怕你回去跟皇上告状,皇上举兵夜陵而已。”叶柏舟看着外面的人山人海,实在喜欢不起这些无意被利用的人。   “即使他们不如此,你还真打算将此事禀告皇上?怕不是昨日已经糊弄过戍边将军了吧?”顾归好笑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她可不信向来君子的叶柏舟会狠得下心来。   叶柏舟淡淡的看她一眼,眉眼不动道:“若是朗振昨日得逞了,我是要踏平夜陵的,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顾归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他将行李整理好,回头对自己微笑道:“走吧,回家。”   顾归这才回神,借着他的手上了马车,刚刚在马车里坐好,夜陵的百姓便向两边让去,空出一条宽阔的路。   叶柏舟看到迎面走来的人后眯了眼睛,直接将马车上的帘子放了下来。突然被关在马车里的顾归有些莫名,正要叫叶柏舟上来,便听到一声苦涩的“阿北”,她顿了一下,缩回了要去掀帘子的手。   “朗振王来做什么?”叶柏舟冷漠的问。   朗振下巴上生出青青的胡茬,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少年意气,长成了忧愁痛苦的成年男子:“我来送送阿北。”她这一走,可能此生都不会与自己再相见了吧。   叶柏舟拦在马车前,不准他上前一步。朗振也只是静静的站在庭院里,挡在他们要走的路上,仿佛不让他见最后一面,他便一直不让路。   叶柏舟眼底升腾起一股怒意,正要拔剑上前,顾归便开口了:“阿北已经死在距夜陵十里之外的伥奴营帐了,你若是想见她,便去那里找她吧,说不定还能见到她的尸体。”   朗振痛苦的低下头:“对不起,我一时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不是这样的,朗振王莫要污蔑了这个词。”叶柏舟的声音带着寒意。   朗振猛然激动抬头,双眼通红道:“阿北,我错了,再让我见你一面好吗?!”   “别忘了将许给北元的十年税收按时交了,若是迟了,皇上会不高兴。”顾归的声音仍是冷淡。   “阿北……”   “朗振。”顾归叹了声气,叶柏舟与朗振俱是一动,朗振期待的看向马车,叶柏舟的手握成拳,发誓她这个时候敢原谅他,定要给她好看。   不知道外面两个男人心思的顾归,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片刻,然后道:“昨日你送我的大礼,算是报了我对你幼时四年的教养之恩,也算你还了我救你夜陵三万百姓之恩,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也不必往来了。”   朗振眼眶通红,她的话字字诛心,直叫他如车裂一般痛苦。   叶柏舟看了车夫一眼,车夫立刻驾着马车往外走去,到朗振面前时停了一下,朗振看了马车一眼,跌跌撞撞往旁边让去。   叶柏舟站在原地看着他脖子上的白布,沉声道:“我有事与朗振王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朗振失神的看他一眼,制止身后的侍卫,跟着他进了厢房。   顾归坐在马车里,四处都是夜陵百姓的声音,她听得疲惫,只想尽快离开,只是叶柏舟却迟迟没有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她有些着急了,对车夫道:“你去催催叶状元,叫他动作快些。”难不成是遗忘了什么东西,所以才一直没有出来的?   她的话音刚落,叶柏舟便掀开帘子坐了进来。顾归疑惑的看着他:“你做什么了?”身上衣裳有些乱,还微微的喘着气,怎么看都有问题。   “没错,我跟他打了一架。”叶柏舟道破她的想法。   顾归笑了一声,问:“谁赢了?”   “自然是我,我打断了他的腿,他现在应该在床上躺着。”叶柏舟平静道。   马车慢慢的往前跑,夜陵百姓的声音越来越远。顾归眨眨眼睛,只觉得他的话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你是不是要怪我了?毕竟他小时候亏过身子,恐怕这次要在床上躺许久了。”叶柏舟紧紧的盯着顾归,若她敢这么说,就等着自己跟她算账吧。   顾归终于想起来,当初他在北元驿馆教朗振剑法时,便吹牛说过自己将朗振打得起不了床了。   “怎么会,别说现在我不理他了,就算我与他还未撕破脸,你与他争执,我还是要站在你这边的。”以为他是故意激自己,顾归立刻表衷心。   叶柏舟看她一眼,心里总算舒服了,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让她可以舒服一些。   夜陵驿馆里,侍卫见朗振迟迟没有出来,便进厢房去找他,结果看到他身上鲜血淋漓的躺在地上,细数竟被刺了十四剑,剑剑避开要害,只流了许多的血,旁边是一把软剑。   侍卫长当下便要去追马车,被朗振撑着一口气叫了回来。   而顾归与叶柏舟在渭南休整一日之后,终于慢慢往京都赶去。 第93章 有孕   “皇上!顾将军求见。”李果急匆匆进来。   宁玄辰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刚要笑便咳了一声,板着脸道:“朕不见,将朕的旨意当做耳旁风的混蛋朕为何要见!”   “皇上~~”顾归笑嘻嘻的跑了进来,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感恩戴德道,“多谢皇上帮我糊弄过去, 我还以为回来了要挨一顿打呢。”   她回到将军府才知道,宁玄辰告诉她老娘, 自己跟着叶柏舟去渭南了, 顾夫人还以为她是公干回来了, 丝毫没想到她与叶柏舟逃婚的事。   “朕那是因为觉得再不掩饰, 朕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顾归啊顾归,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一人去夜陵!”宁玄辰说着说着,便真的生起气来。   顾归眨眨眼:“皇上,夜陵没给您好处么?”   宁玄辰的火气哗的一下灭了,干咳一声:“朕的将军帮了他们这么多忙,要一点好处不是应该的?”   “应该的应该的,”顾归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玉器给他,“这是我在回来的路上买的, 说是丢床底下能护人心魂。”   宁玄辰见她回来还不忘自己, 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眼底的笑再也抑制不住:“为何给我?”   “哦, 我与柏舟不信这个, 留着也没用,”顾归淡淡道,一看宁玄辰又要发火,顿时笑了起来,“骗你的!这个小东西花了我大半的银钱,是专门买来给你的。”   宁玄辰冷哼一声,将玉器丢给李果,李果赶紧小心供着。   “听说你受伤了?”宁玄辰坐下问。   顾归坐到他对面,将衣袖捋了起来,露出里面的伤疤:“现在已经好了许多,再过两个月就什么都没有了。”自那日她与叶柏舟说了几句话之后,本来要一直往京都走的叶柏舟立刻停了下来,住到了北元的一个小镇子里,直到她的伤口都好个差不多了才赶路。   是以他们到京都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宁玄辰看着她胳膊上的伤,顿时心疼了:“那群该死的伥奴人,我早晚要他们好看。”   顾归笑笑,没有提起朗振暗害她的事,而是温柔的盯着宁玄辰看。   宁玄辰只觉得被她看得发毛,谨慎的问:“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有,就是……”顾归低头,眼眶有些微微发热,低声道,“以前我以为,所有皇帝都是和你一样的,这次出去才发现,我北元的皇帝才是最伟大的,容得下人又肯施仁政,是顶好顶好的皇帝。”   若是自己生在夜陵,恐怕在战事平歇之前就被皇权逼死了吧,哪会像如今这样,依然嚣张的到处蹦跶。   宁玄辰被她夸得颇为受用,但还是警惕的看着她:“你果然是闯祸了吧?是吧?莫非是打了哪个国家的皇帝?”   “皇上,哥,我不想打仗了,”顾归抬头看着他,坚定道,“所以你要继续贤明下去,让北元强大到被所有国家忌惮却又无可奈何,让他们不敢对北元的任何一寸土地动心思。”   宁玄辰以为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正想开玩笑时看到她眼底的认真,怔了一下后道:“自然,朕可是要做流芳百世的皇帝的人,放心吧,以后北元不会再让你一人冲在前面了。”   顾归笑了起来,满意的从桌子上拿了个点心往嘴里填,边吃边道:“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想你想的最近都瘦了。”   “哦?”宁玄辰眼睛眯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胖了?”那腰那脸,分明是圆了一圈。   顾归顿了一下,想到今日来的目的,随手在桌布上擦了擦,道:“哥,我今天来是专门辞官来的。”   “你想都不要想。”宁玄辰想也不想的回绝。   顾归不满:“为何?你刚才还说不要我打仗了。”   “不让你打仗了不代表让你辞官,大将军的位置,你给我好好坐着。”宁玄辰斜她一眼。   顾归嗤了一声,懒散的倚着椅背:“若是我有必须请辞的理由呢?”   “那你便说说看,朕再考虑。”宁玄辰不觉得她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当初她辞官的时候可是用了无数可笑的借口,自己不是全都给拒了。   顾归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挑衅道:“你有小外甥了,总不能让我生在朝堂上吧?”   李果的手一顿,差点将手里的玉器扔出去。   宁玄辰愣住了,一时间也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高兴竟比嫉妒要强得多,看来这些日子心绪调整的不错。   “怕不是你在哄我吧,”宁玄辰还是有些不信,她在他眼中还是小孩呢,怎么会怀个孩子呢,“叶柏舟呢?你让他来跟朕说,朕便相信你们。”   “相信之后呢?允我辞官吗?”顾归亮着眼睛问。   宁玄辰斜她一眼:“再议,你先让叶柏舟过来。”又不是年年生,大不了给她两年的假。   提起叶柏舟,她有些丧气:“他明日会跟皇上述职,应该会提起此事吧。”   “怎么,你们吵架了?”宁玄辰敏锐的问。   提起这件事,顾归就觉得生无可恋。   他们出了渭南之后,顾归精神好了一些,便去看了大夫,确定肚子里这个没什么问题之后,便兴冲冲的跑去找叶柏舟报喜。   “你怎么不高兴?你不想要?”顾归警惕的问。   叶柏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什么时候的事?”   顾归心虚了一瞬,躲闪的看向一边,睁眼说瞎话道:“刚发现的。”   “你月信不是这几天,从哪知道的?”叶柏舟捏着她的脸,逼她直视自己的双眼。   顾归的眼皮颤动了两下,笑嘻嘻的讨好:“知道了一段时间,只是猜测而已,所以就没有说。”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该有的月信没有,还总是感觉到各种不适,猜到的时候便觉得十有八九了。   叶柏舟静静的看着她,难怪上次她不肯自己碰她,原来是怕自己伤到孩子,那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来了夜陵之后还是没来之前?   “这不是好事吗?”顾归小心翼翼的偷看他,在发现他还在注视自己后又飞快的把眼神移开。   叶柏舟的脸沉了下来,对车夫道:“找个好点的客栈住下,近日不赶路了。”   顾归听到他冷淡的声音怵了一下,接着便被他扶了起来:“带我去见那个大夫。”   顾归一喜,以为他原谅她了,赶紧屁颠屁颠的带着他去了医馆。可谁知道,这竟是叶柏舟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接下来的日子,叶柏舟虽然还是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却不肯与她同床,甚至连饭也不和她一起吃了。要不是他每个夜里都会守在床边,她真以为叶柏舟打算和离了。   “哥,你不觉得他太小心眼了么,我就是晚说了几日,他竟一个月都不搭理我。”提起这件事,顾归简直比被朗振阴了还委屈。   宁玄辰冷眼看着她,一针见血道:“所以你为了帮夜陵那个小国,竟怀着孩子上阵杀敌了?”   “……也就是后面有些不适,其他时候还是没什么问题的。”顾归眼睛乱转。   宁玄辰深吸一口气,被气笑了:“咱北元的大将军还真是一副菩萨心肠,竟能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一个没什么关联的国家。”   顾归舔了一下嘴,看宁玄辰这外放的怒气,心想叶柏舟定是比他气多了,毕竟宁玄辰还不知道自己被反咬一口、差点死在夜陵城外的事。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明日见了叶柏舟,你替我好好教训他两句,让他回家跟我说话。”顾归道。   宁玄辰斜睨她:“朕可不知道该如何教训。”   “可以多引用一些圣人言,让他知道愧疚就好,可别太过严厉,吓坏了他就不好了。”顾归煞有介事。   宁玄辰终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朕不去,别说他生气了,朕也生气。”   “……那、那我请辞一事?”顾归见他不肯帮自己,只好退而求其次。   宁玄辰见她还惦记此事,看了她发圆的脸一眼:“朕看你打仗都没事,上朝应该也无事吧,请辞的事不要说了,以后按时给朕上朝,若是敢旷工,朕就将你该领的罚都归到叶柏舟身上。”   “关他什么事?”顾归瞪眼。   宁玄辰哼了一声:“朕是皇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   顾归气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还没走园林几步,便被李果追了上来。一看见李果,她的眼睛立刻亮了:“皇上可是改变主意了?”   “没有,皇上让我给将军送个轿子。”说完指了指身后,一顶小轿立在那里,旁边是四个轿夫。看到顾归失望的表情,李果简直不能更同情,北元建国以来,虽然也出了几位女中豪杰,可从未见过哪位怀着孩子还得上朝的。   顾归嫌弃的看了一眼:“我自己走,这玩意儿看起来娘们唧唧的。”   李果立刻收了对她的同情,心想这就是一个男人,哪怕会生孩子,也是一个会生孩子的男人,有什么可同情的。   “皇上说了,要轿子送你到宫门外,等你乘上将军府的马车后再回来。”李果面无表情道,见顾归还要反抗,立刻道,“皇上还说了,你要是不坐他就告诉叶状元。”   “皇上真说了?”顾归怀疑的看着他。   皇上当然没说,李果面不改色道:“将军一试不就知道了。”有本事就反抗到底好了,看是你的脾气大,还是皇上叶状元的威严大。   顾归一昂头,转身窜进了轿子,李果看到她的动作后嘴角抽了抽,立刻朝轿夫摆摆手,将这糟心的泼猴儿送出宫。 第94章 冷战   窗外传来一阵香味, 顾归使劲闻了闻,撩开帘布往外看,便看到一溜小食摊,刚吃过的肚子顿时就饿了。   “阿群,你去给我买个栗子糕,再加一个荷叶饼。”顾归吩咐车夫道。   车夫驾着马车平稳往前走, 朗声道:“姑爷说了,不准给将军吃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若是想吃了, 便让家里厨子做。”   顾归顿时瘫坐下来, 生无可恋的看着外面那些好吃的离自己越来越远。你说这是什么事, 夫君不搭理自己也就算了, 没辞掉官还吃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简直可以说事事不顺心啊。   直到回了将军府,她的兴致还是不高,垂头丧气的下了马车,含笑和小绿立刻迎了上来。   “小姐可是不舒服了?”小绿担心的问道。   顾归吸了一下鼻子,委屈道:“嗯,想吃栗子糕。”   “想吃我给你做便是,为何这样哭丧着脸。”含笑哭笑不得。   顾归耸耸肩, 一手牵一个往府内走, 刚进门便闻到一股香味, 她顿时来了精神:“菠萝炒肉?”   “将军鼻子真尖, 叶状元亲自去做的, 说是将军经过文州时最喜欢的菜。”含笑道。   顾归笑了起来,立刻往伙房走去,小绿和含笑对视一眼,识趣的没有跟过去。   顾归跑了几步,远远便看到伙房前围了一群人,她放慢了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看什么呢?”   “看咱家姑爷……将军,你来啦?”厨娘赶紧弯腰行礼,咳了一声提醒旁人,给顾归让出一条道来。   顾归进了门,便看到叶柏舟认真的盯着锅里的东西,似乎不曾发现她来了。她的心里立刻泛酸了,他这段日子看自己的眼神,还不如看这锅肉来得专注。   身后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顾归回头瞪了一眼,立刻作鸟兽散了,她还是不放心,便将门也关了起来。   门一关上,伙房里暗了不少,叶柏舟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接着一双小手便从身后环了过来。   “柏舟,这是给我做的吗?”顾归软软的问道。   叶柏舟垂眸:“娘说想尝尝,给她做的。”   顾归失望的撇了撇嘴,很快又振作精神,乐观道:“给娘的就是给我的,一样一样哈。”   “松开,肉要老了。“叶柏舟淡淡道。   顾归只好放开,看着他将东西装盘、放到前面一桌午膳里,忍不住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消气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气性未免也太大了。”   叶柏舟仔细的净手,连一个眼神都欠奉,顾归憋屈的看他一眼:“你要是这么气一辈子,那跟和离了有什么区别?”都不说话了,可不就是陌路人了。   “你想和离?”叶柏舟顿了一下问。   顾归怂了,一脸无辜的反问:“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说和离了?”   叶柏舟看她一眼,推开门出去了,顾归深沉的叹了声气,摸了双筷子尝了一口菠萝炒肉,又甜又酸的,根本不是她娘喜欢的味道。   心气不顺的走出伙房,转身朝寝房走去。帮厨看到她气哼哼的样子有些担忧:“咱将军怎么不高兴了?”   “你懂什么,”厨娘白他一眼,“女人有孕时都这样,脾气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等一会儿就好了。”   午膳时间一到,叶柏舟与顾夫人坐到了厅堂里,迟迟没见顾归过来。顾夫人蹙眉:“小绿,你去催催她。”   小绿心虚的看了叶柏舟一眼,垂眸道:“……小姐说,姑爷若不亲自去请她,她就不吃了。”   “真是反天了!”顾夫人筷子一摔,瞪眼道。   叶柏舟垂眸:“娘不必担心,我去请她便是。”   “不准去!”顾夫人立刻拦住了他,冷笑道,“这个小混蛋什么样我最清楚,若是今日去请了,以后恐怕每次都要用这招威胁你。”   “那小姐不吃饭怎么办啊?”小绿担忧道。   顾夫人斜她一眼:“你们不是已经准备了万全之策吗?含笑呢?”   “……”小绿心虚的闭嘴了,她来传小姐的话,含笑自然要准备好糕点守着她,以防姑爷不给这个台阶了,小姐不至于饿肚子。   顾夫人悠然给叶柏舟夹了一块瘦肉,道:“等吃完饭你们便回去吧,等和好了再来看我,否则以她狗仗人势的性子,不免要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叶柏舟谦逊的点头,然后将顾夫人夹的菜尽数吃了,顾夫人心情大好,又给他指点了几个顾归常用的小招数,要他切莫上当。   小绿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分明是姑爷一直在欺负小姐,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愣是觉得小姐诡计多端。看来是小姐以前作妖太多,连亲娘都不与她站一边了。   顾归寝房里,她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期待的看着门口的含笑:“怎么样,来了没有?”   “没有,这会儿估计已经吃上了,”含笑仔细的往外看着,确定没有人之后走到她身旁,将糕点递给她,“你先凑合吃吧,等一下我去伙房看看可还有剩菜,给你盛些过来。”   顾归叹气,由衷的劝含笑道:“你以后可千万别着急成亲,女人一成亲便不值钱了,你看柏舟,我与他分开那段时间他对我多好,如今呢,怀着孩子都换不来他一次心软。”   简直越想越无奈,第一次成亲时,他总是冷冷淡淡,和好之后便变对她珍视起来,可再次成亲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哪里比得上原来的样子,以往只是总让她做些不喜欢的事,现在可是直接不搭理她了。   含笑看着她脸上变幻多端的表情,失笑道:“放心吧,含笑没打算成亲,这辈子都会替将军陪着夫人。“   顾归只是想劝她别急着成亲,没想到她直接说不成亲了,立刻着急了起来:“为何不成亲,成了亲又不是不能陪我娘了。”   含笑抿嘴笑了一下,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顾归嚼巴嚼巴咽了下去,担忧道:“可是因为柳州那事?”   含笑摇摇头,看顾归还是不放心,无奈道:“将军,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顾归炸毛道,“我一点都不担心,从今天开始,我要一直跟他这么耗,看他跟不跟我和好!   小绿从外面推门进来,无力道:“小姐,你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做的好。”   “为什么?”顾归梗着脖子问。   小绿同情的看着她:“夫人刚才说了,要你待会儿就跟姑爷回家。”   顾归闭上了嘴,不说话了。她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要去住叶家了,那确实不能说这句话了,万一真饿着自己了怎么办。她出嫁时没有带小绿和含笑走,为的就是将来在她们出嫁前,让母亲认她们为义女,免得因为身份过低被人欺负。   她要还坚持绝食,状元府可没有人能给自己偷偷送吃的。   “我能留下吗?”顾归可怜巴巴道。   含笑和小绿皆满目同情。她认命了,乖乖的收拾点东西去找叶柏舟,无精打采的跟母亲告别,二人一齐坐上了马车。   “你不想跟我回去?”叶柏舟面无表情的问。   顾归看他一眼,丧气的捧着脸。以前在柳州时,他们之间一旦有些小矛盾,她便有种想逃的冲动,现在好些了,会先积极的解决问题,若得不到叶柏舟的回应,才会继续想逃。   如今她已经对解决问题不抱希望了,她知道自己瞒着有孕在身的事不对,可当时的情况若想不被他们阻碍去夜陵,她只能瞒着,叶柏舟因为这件事生气她可以理解,但一连气这么久也是过分了吧。   她可还怀着孩子呢!   “车夫,停下。”叶柏舟淡淡道。   顾归有些不解的看向他:“怎么?”   叶柏舟下了马车,转身对她道:“若是不想跟我回去,你可以先住将军府。”   “你这是把我赶出家门了?”顾归气笑了。   叶柏舟垂眸:“娘比我会照顾你。”   “那就按你说的做吧。”顾归的脸也冷了下来,她已经哄了一个月了,实在哄不下去了。   叶柏舟深深的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顾归被他最后一眼看得一愣,憋屈道:“有毛病,怎么比我还委屈。”   “……将军,那、那咱回将军府?”车夫也懵了,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顾归白他一眼:“回去不得被骂死,去万花楼。”   她这次决定彻底不管了,他总不能让自己在外面住到生孩子! 第95章 热闹   然后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江逸半躺在软榻上,翘着二郎腿磕花生吃,眼角斜了扒着窗子往外看的顾归一眼,嘲笑道:“今天叶大人来了吗?没有。”   顾归回头瞪了他一眼。   “江弟莫要再笑话将军了,”秦余皱眉道, 顾归立刻朝他笑笑,接着嫌弃的看了江逸一眼, 意思是你看看人家, 江逸做了个鬼脸, 秦余才接着道, “现在满朝文武已经多的是人笑话将军了, 你就不要添乱了。”   顾归嘴角抽了抽:“满朝文武包括你吗?”   “我怎会嘲笑将军,”秦余正义道,待顾归去捏糕点吃时才接着说,“不过将军,你毕竟已经嫁人了,做些什么时多少要收敛些,等以后跟叶兄和好了,可千万别再被赶出来了。”   顾归住在万花楼的事已经传遍了朝堂, 都说是因为将军野蛮过度, 叶状元忍无可忍才将她赶出来, 就连顾夫人都不向着自己闺女了, 将军府的门都不让她来踩。   顾归感叹道:“若不是留着你对北元还有点好处, 我现在就将你的脑袋拧下来。”一本正经的嘲笑什么的,别以为她听不出来。   江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秦余也嘴角带笑,顾归凉凉的扫了这两个混蛋一眼,问:“江逸你认祖归宗的事解决了吗?秦余你大理寺可将上次溜进皇宫的毛贼找到了?”   二人立刻不笑了,顾归嘲讽的看着他们:“有这个功夫专门来看我的笑话,还不如多想想自己。”   “喂,我认祖归宗是为了谁?怎么这么白眼狼呢?”江逸不满道。   顾归斜他一眼:“我都要将未出生的孩子送你做义子了,你还不满意?”   江逸笑了起来:“满意的不行。”   当朝太师的嫡孙,大将军子嗣的义父,这两项关系加起来可是比什么都厉害的后台,皇上为了抑制林家势力,必然不会容忍他与太师同在朝堂,而太师已经老了,哪怕再喜欢权力,都要被迫给他让路。   顾归这也算是他瞌睡时给递了枕头,四两拨千斤的帮他把太师逼下了这个位置。等到时机成熟,他再将自己的官辞了,林家彻底没落,当年的辱母之仇,他也算是报了。   “你们这是结党营私。”秦余指责。   江逸的脸立刻板了起来,痛心道:“秦兄,我没想到你会如此想我,难道朝臣便不能有友人了?我喜欢将军和叶兄,认下他们的孩子怎么了?怎么了?!”   “可、可你又没成亲,如何就认了个干亲家?”秦余皱眉。   江逸白他一眼:“我这辈子都不打算成亲了,认个义子给自己养老送终也不行?”   秦余想了半天,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却被说服了。   顾归听到江逸的话忍不住挑眉:“怎么近日京都城的年轻人都不想成亲了么,你如此说也就算了,含笑也这般说。”   江逸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那含笑姑娘也是洒脱之人啊。”   “比不得江探花潇洒。”顾归随口道,脸上露出疲态。   秦余立刻站了起来,严肃的朝顾归施了一礼:“将军若是累了,我与江弟便先告辞了。”   “走吧走吧,我睡会儿。”顾归打了个哈欠,她这个孕跟没有一样,除了肚子微微起来了些,比以往能吃能睡些,旁的不舒服一点都没有,仿佛在夜陵城外差点害死她的疼痛跟没存在过一样。   秦余与江逸对视一眼,一起出去了。刚在门口帮她把门关上,江逸想了一下,对秦余道:“秦兄,我有话忘了跟将军说了,你先下去等我,我稍后就到。”   秦余疑惑的看他一眼,点了点头离开了。江逸立刻推门进去,顾归还在慢悠悠的喝水。   “还有事?”顾归放下杯子。   江逸回到软榻上坐下:“我就是为了此事来的,不过秦兄在时有些不方便说。”   “懂了,看来不是什么好事。”顾归挑眉,否则也不会背着秦余了。   江逸哭笑不得:“怎么,现在能不能当着秦兄的面说,已经成了你判断是好事还是坏事的标准了么?我是真心给你出主意来了,你听不听?”   “怎么这么好心?”顾归怀疑的看着他。   江逸瞥她一眼:“总不能让我义子生在外面吧,你总要跟叶兄和好才是。”   “你有办法?”顾归怀疑道。   江逸朝她眨眨眼,顾归立刻走到他身旁坐下,江逸小声的说了几句,顾归立刻嘲笑道:“得了吧,我哄还哄不好呢,你让我这般气他,怕不是想让孩子出生就没了爹。”   “信不信由你。”江逸颇为笃定。   顾归可耻的犹豫了,不确定的看着他。   江逸眼角微光流转:“我且问你,你住万花楼的这些日子可是有去讨好过他?”   顾归刚想嘴硬,看他一副看穿她的表情,干咳一声,点头承认了。她这些日子可是每日都会派人给他送好吃的,每次还捎上她绞尽脑汁写的书信,撒娇威胁无所不用其极,他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的讨好已经没有用了,自然要换个法子,”江逸看顾归还在犹豫,无所谓的站了起来往外走,“你自己看着办吧,只要别在最后告诉他是我教的便好。”   教人家夫人红杏出墙这种事,怕不是要被人打死。   顾归皱着眉头坐了一会儿,觉得腰有些酸了,便搂着肚子进里间休息了。   自那日之后,每日都从万花楼往状元府送食盒的人没了,两边彻底断了消息。   叶柏舟辞官的事与宁玄辰说了几次,都没有得到他的同意,但依然坚持每日提到。   “叶爱卿,你辞官了要做什么?”宁玄辰斜着眼睛问。   叶柏舟垂眸:“带着夫人孩子,随便做些什么都好。”   “你夫人孩子现在可都在万花楼住着呢,也没见你去接他们回来,怎么辞官的时候又将他们提出来说了?”宁玄辰不满道,他还算理解叶柏舟与顾归闹别扭一事,因此对他将顾归丢在万花楼的事也没多说什么,可眼看顾归的肚子要大起来了,他还这么闹,可就不合适了吧。   叶柏舟没有说话,宁玄辰看他一眼,放软的语气:“朕是不会准叶爱卿这样有大才的人辞官的,这样吧,你将顾归接回家,朕给你两年假,让你好好陪着夫人孩子如何?”   “……皇上既然不肯放行,那微臣便继续在官位上待着吧。”叶柏舟淡淡道,“只是以后若是抱着孩子上朝,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不怪罪个鬼!宁玄辰深吸一口气,想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你当真不把顾归接回家?那朕可要将她带回宫中养着了。”   “后宫还不如万花楼自在,皇上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叶柏舟看他一眼,“若是无事,微臣先告退。”   宁玄辰怔怔的看着他退下,半晌才去问旁边的李果:“你听到他说朕什么了?”   “……皇上,叶大人说你多管闲事。”李果小心的看他一眼,实话实说道。   宁玄辰双手紧紧的握拳,一脸不可置信:“他胆子可真肥,竟敢说朕多管闲事,朕要砍他的脑袋!”   “皇上,父凭子贵,父凭子贵……”李果赶紧劝道。   叶柏舟沉着脸往外走,刚出宫门便看到江逸等在外面,他垂眸往前走,想装什么都没看到。   “叶兄,大白天的装什么瞎子啊。”江逸不满的叫住他。   叶柏舟冷淡的看他一眼:“若你也是劝我去接顾归的,那就不要多言了。”他近日已经听得够多了。   “看来皇上说你了啊,”江逸笑了起来,哥儿俩好的与他并排走着,“放心吧,我不会劝你的,你们的家事我掺和这么多做什么,再说将军近日也是快活的很,我要是真劝了她说不定要怪我多管闲事呢。”   叶柏舟脚下一顿:“她为何会快活?”   江逸脸色一变,仿佛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般,着急忙慌道:“那什么,没事的,我也就随口说说。”   “你们有事瞒着我?”叶柏舟眼睛眯了起来,江逸演得很拙劣,可他已经几日没收到顾归送的东西了,一时烦躁才没有发现。   江逸干笑两声,把他推到状元府的马车上:“真的无事,若是无事的话,我就现在走了啊叶兄。”   说完不等叶柏舟再问,便逃也似的跑了,叶柏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对车夫道:“去万花楼。” 第96章 完结   中午正是饭时, 万花楼里来了不少人,厅堂里一片嘈杂,门外突然踏进来一只脚, 厅堂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叶柏舟淡淡的扫了一眼周围, 嘈杂声再次起来,只不过比之前更夸张更刻意。他没去理会那些探究的眼神, 直接去了万花楼后院的厢房,熟门熟路的找到顾归的房间, 看到门上上了锁,眼神一暗,从怀里掏出钥匙将门开了。   行李都还在,叶柏舟默默松了口气, 再看桌上摆的小食,都是自己跟万花楼厨子交代过的, 看来她这些日子还算听话。   再看桌子上, 是一堆放置的乱糟糟的纸笔,想来是前些日子给自己写信用的。还没见到人,叶柏舟便已经忍不住心软了, 也有些不是很在意“快活的很”是什么意思了。   他将门关了, 独自一人坐在厢房里等着。   这一等便是将近一个时辰,叶柏舟刚刚软下去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憋着气准备教训一下这个不着家的孕妇。   在他等不下去的时候, 门外传来了顾归的声音, 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大步朝外面走去。   “将军,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若是让叶状元知道了……”一个男人犹豫道。   叶柏舟去开门的手僵在空中,眯着眼睛听外面的声音。   “有什么不好的,他都不来接我,估计我们离和离也不远了,不怕。”顾归淡定的回答。   男人吭哧道:“可你们是皇上赐婚,怎么能轻易和离。”   “这有什么难的,他天天不理我,与和离有什么区别,若是再不跟我和好,我便与他分开,再也不搭理他。”顾归在外面装模作样道,她本是演戏,可越说越觉得委屈,连带着火气也上来了。   门被哐的一声甩开,顾归做作的惊讶一声:“呀,你怎么在这儿?”   叶柏舟冷着脸看一眼她旁边的男人,丑。   “这是谁?”   男人吓得低下了头,顾归咳了一声,嫌弃江逸给她找了个什么东西,胆子比姑娘还小。   “这是夜陵柳公子,来北元看我来了。”顾归顶着叶柏舟眼神的威压,硬着头皮道。   叶柏舟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几圈,冷漠道:“叫人把你东西收拾了,跟我回家。”   顾归心里欢呼一声,脸上满是不情愿:“我在这里住得挺好,不想回去。”   “若是不想回去,那便在这里住下去,”叶柏舟眉眼不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真的不想回去?”   顾归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一个多月真是将这辈子的气都受完了,恶狠狠的瞪着叶柏舟:“回!我回去!”   叶柏舟立刻牵着她的手往外走,顾归对身后的男人点点头,便屁颠屁颠的跟着叶柏舟走了。二人经过厅堂时又是静了一瞬,等他们一走便更热闹了,声音传出万花楼很远。   “他们肯定是在嘲笑我,堂堂北元大将军现在被训的跟个孙子一样。”顾归吸了吸鼻子,坐到马车上时眼眶都红了。屈死了。   叶柏舟将她有些乱的头发整理好,很快便缩回了手:“怎么,你后悔了?”   “我后悔什么……你不用试探我,我这辈子都跟着你了,受再多气也不会后悔。”   叶柏舟的嘴角微微上扬一瞬,又很快放了下去:“那个男人不是夜陵来的吧?”   “当然不是。”顾归坦然道,她本来就没打算真的在这事儿上骗他,“我故意说出来气你的,这个人是……我一个友人帮我找的,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为的就是逼你将我带回去。”   叶柏舟点点头,江逸,你给我等着。   顾归偷瞄他一眼,没能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索性直接问了出来:“你还在跟我闹别扭?”   “你觉得此事是闹别扭?”叶柏舟反问。   顾归想说是,可看到他的脸,明白自己若是真这么说了,恐怕会被踹下马车。许多想法在脑子里转了转,她底气不足的猜道:“不是,是因为我将有孕的事给隐瞒了,所以你才不高兴。”   “还有呢?”   顾归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还有,还有就是我道歉不够诚意,还动不动发火生气,让你受委屈了,对吧?”   “除了这些,你还要跟我说什么?”   顾归无辜的咬住嘴唇,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出来了。   叶柏舟眼底划过淡淡的失望,叹气似的说出“算了”两个字。   顾归又心气不顺了,皱着眉头道:“有什么话你便说出来,你若是让我猜,可能我这辈子也猜不出来了,难道你还要跟我生一辈子的气?”   他们之间的想法本来就有许多不同,在某些方面,两个人更是千差万别,他若是不说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恐怕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猜不到便不猜了。“叶柏舟垂眸。   顾归咬着嘴唇低下头,越想越觉得难受,加上这些日子本该千宝万贵的自己却没有一个人关心,一时间委屈都往眼眶里涌,很快就溢了出来。   若是以往哭,眼泪还没掉下来,她便嚷嚷开了,这一次大概是觉得不会有人心疼,干脆也不哭出声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手上。   叶柏舟没有看她,因此也没发现她的异常,直到进了状元府,他先下了马车,转身便看到顾归低着头坐在上面,也不说下来的话。   “下来。“叶柏舟叹了声气,伸出自己的手。   顾归还是低着头。他察觉到了不对,朝车夫摆摆手,让他先行离开,自己再次上了马车。   “怎么了?”叶柏舟皱眉。   “我要回家,”顾归刚出来一个字,哭腔便出来了,哇的一声再也止不住了,抽抽搭搭道,“我要回家,我不跟你过了,我要回家……”   她不停的念叨着要回家,叶柏舟眼底的心疼再也止不住了,一时间觉得自己因为一点小事将有孕的她晾了近两个月,真是最无聊最心狠的一件事了。   他将顾归揽到怀里,低声道:“我不跟你吵了,不哭了好不好?”   顾归一趴到他怀里,双手便像两个小爪子一样拽住了叶柏舟的衣裳,牢牢的贴在他身上,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控诉:“你对我一点也不好,只会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   “对不起。”叶柏舟颤声道歉。   慢慢的,顾归在他的安抚下哭的不那么厉害了,委屈的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趴到他胸膛上,问:“那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叶柏舟又不说话了,顾归嘴一咧,又准备大哭:“你还不肯跟我说?!”   怕她把眼睛哭坏了,叶柏舟深深的叹了声气:“因为我觉得挫败。”   “挫败什么?”顾归不解。   叶柏舟心疼的摸摸她红肿的眼睛,又是一声叹息:“我、我们的孩子,在你心中是不是太不重要,所以你才会那么轻易的为旁人拼命?”   顾归愣了一下,接着听到叶柏舟道:“你今日为了夜陵不顾孩儿安危,明日是不是就可以为了兰洛丢下我与孩子离开?顾归,我不确定,直到现在我都不确定,我们之间的婚约,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他这些日子没有放过顾归,又何曾放过自己了,每每闭上眼睛,都是顾归在夜陵时浑身是血的样子,尤其是在知道她带着身孕战场厮杀后,心里总是惊悸。   越是担心她会轻易离开自己,他便忍不住对她越差,只想逼她说出一句承诺,可这些日子他等到了太多词不达意的道歉,却独独等不来自己想要的承诺。   顾归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叶柏舟垂眸:“我并非想改变你什么,你莫要……”   “我做不到什么事都不管,”顾归突然开口道,“哪怕我曾答应你辞官,可若是北元有事,我都没办法坐视不理。”   所以她的辞官,注定只是宁玄辰说的那样一个假期,而非真正的像平民百姓一样生活。   “嗯,我知道。”叶柏舟微笑,他娶到的便是这样一个为天下苍生而生的人,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顾归舔了一下嘴唇:“可若你愿意,以后这些事,我都带着你一起,哪怕会有危险,我也要带着你,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与你共同承担好不好?”   叶柏舟抬头看向她,眼底是亮光一片,顾归不好意思道:“以后若再有这种事……我会叫上你,刀山火海,你可能都得陪着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叶柏舟伸出右手小指,打断她的话:“说话算话。”   顾归笑了起来,这个动作好像还是自己喜欢做的,怎么如今总是被他用了。   “拉钩,说话算话。”   他想要的那个承诺,顾归终于还是给了他。叶柏舟静静的看着她,终于忍不住把这个肿着双眼的姑娘抱到了怀中。   马车外是阳光一片,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春日总算是要来了。 第97章 番外:生了   夜已深, 已经是宵禁时候。一个黑衣人笨拙的躲过巡防的官兵, 艰难的往南走去。   待到了一高门大户墙下,她找出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梯子立在墙上, 费劲的往上爬去,等爬到墙头上坐下,已经是满身大汗了。   她气哼哼的拍了一下圆滚滚的肚子,怒道:“要不是因为你,老子怎么会这么笨!”   “所以夫人是在怪孩子?”叶柏舟的声音突然出现。   顾归手一滑,差点掉下去。四周亮起火光,叶柏舟黑着脸站在墙下:“不准动,我上去接你!”   顾归惊恐的等着,叶柏舟让人搭了台子, 自己亲自上去将她抱了下来,这一套动作熟练又默契。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顾归一沾地, 立刻态度良好的道歉。   叶柏舟无奈的看着她:“少来, 我不会信你了。”自他们回了柳州,她已经如今天这般溜出去过十几次了, 有两次还是巡防官兵抓到了她, 认出她是将军之后亲自给送回来的。   叶柏舟有些不明白, 别人家的夫人怀孕, 都是又娇又弱的待在家里, 怎么他的这位就跟个猴一样, 整天出去窜个不停。   “我待在家里无聊嘛, 所以想出去转转。”顾归无辜道。   叶柏舟皱眉:“你的转转就是跟那些狐朋狗友逛戏园子?”   他们早在几个月前被宁玄辰准了假,然后回了柳州,顾归从回来开始就不断的找那些朋友玩,几次都耽误了休息时间。   这是叶柏舟不明白的第二个地方,她现在扛着肚子不能饮酒,行动还有些不便,为何那些人还愿意带着她,她又有什么可玩的?   “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是离开朝堂太久心有些空了,所以见着这些朋友心里多少会舒服些,”顾归警惕的看他一眼,“还有,你又在嫌弃我朋友?”   自己还没嫌弃他那些酸腐的友人呢,他要是敢跟以前一样看不起自己朋友试试。   叶柏舟扶着她往寝房走:“不是不让你玩,至少要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吧,你现在顶着大肚子还天天出去,我怕你会有危险。”   “放心啦,我心里有数,今天真的是最后一次。”顾归自己按按腰,她近日疲惫感剧增,今日更是直接在戏园子里睡了一天,未免孩子生在外面,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吧。   叶柏舟轻笑:“若是真的,那我日日留家里陪着你,不会让你无聊。”   “还是别了,”顾归在他的搀扶下坐到床上,看着他给自己脱鞋袜,“你不是也有事情要忙,皇上这些日子没少往你那来书信吧,莫要耽搁正事,我一人也可以的。”   叶柏舟端来洗脚水,将她的脚放到里面,刚好的水温让顾归舒服的哼了一声,叶柏舟眼神一暗,轻轻的帮她按摩。   “他是在问你的现状,对了,今日娘的书信到了,说已经往柳州来了,想必这两天就到。”叶柏舟看着手中圆润光洁的脚趾,手下的动作迟缓了些。   顾归一听顾夫人要来了,立刻高兴了:“那小绿含笑也跟着来吗?”   “小绿会来,含笑应该留下守着府内,不会来。”叶柏舟心不在焉道。   顾归有些失望,但想到含笑那对糟心父母还在柳州,她应该是不想来的,因此也没说什么。   慢慢的,她有些分心了,无语的看着蹲在地上的人:“喂,你做什么呢?”   “帮夫人洗脚。”叶柏舟淡淡道。   顾归一言难尽:“……洗脚是这么洗的?”那轻轻重重的揉捏,怎么会这么古怪呢。   叶柏舟抬头,双眼澄明一片:“不然该怎么洗?”   顾归的眼睛眯了起来,叶柏舟咳了一声,转身拿了帕子帮她擦了脚,吹灭蜡烛后躺到她身旁:“睡吧。”   “嗯。”   黑暗中顾归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叶柏舟揽着她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已经快到夏季了,寝房里有些燥热,二人穿的都是薄如蚕丝的衣物,拥在一起时,身体的温度透过衣裳准确的传递到对方身上。   “柏舟,你有点烫哦。”   “闭嘴。”叶柏舟压抑的声音响起。   顾归在他怀里偷笑一下,一双手不老实的往下摸,叶柏舟身体一僵:“你要做什么。”   “就……”顾归的一个字绵延许久,被掩在了叶柏舟压抑的喘息声下。   等到她两个胳膊都酸了,叶柏舟才轻叹一声,身体放松下来。顾归在黑夜里静静的听他平复,心里柔软一片。接着便感觉到一片湿意,她愣了一下,难道自己也想那事了?   叶柏舟摸索着吻了她的额头一下,低声道:“辛苦了。”   “柏舟。”顾归哀哀道。   “怎么了?”   “我……好像尿床了。”顾归惊恐道。   “……”   他们的孩子生得猝不及防,叶柏舟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狼狈,鞋子都没穿的冲了出去,满院子去找早就住在叶家的稳婆。   整个叶府灯火通明,叶柏舟满脸自责的守在门前,将顾归突然的生产归结于为自己,管家见他的手不停颤抖,只好上前劝解:“夫人吉人天相,定然会没事的。”   叶柏舟微微摇头,他早前听顾夫人说过,女人生孩子犹如鬼门关上走一遭,他只要一想,便能知道苦楚会有多大。   房内一盆血水端出来,叶柏舟只觉得腿有些软,不管不顾的往里冲,管家一时没拦住,只好任他进去了。   稳婆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接着顾归一声痛哼,她便顾不上劝这位爷出去了。   叶柏舟跑到床头跪下,颤抖着握住顾归的手,双眼凌厉的看向稳婆:“我们不生了,快给夫人止疼。”   “……”稳婆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位爷怕不是疯魔了。   顾归虚弱的半睁着眼:“谁说不生的,一定要生……啊!”老子一定要把他生下来,然后狠狠揍一顿这个不孝子!   叶柏舟看她的脸纠结成一团,也跟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乍一看还真不知道谁才是生孩子的那个。   稳婆好笑的看一眼小夫妻,再低头看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她接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能生这么快的,几乎没费多大功夫,一个健全的小少爷便被她抱了出来,小少爷一出来便开始哇哇的哭,她报喜似的将孩子包好递过去,“老爷夫人,小少爷健壮的很呢。”   “先拿走,让我歇歇。”顾归冷酷道。   稳婆愣了一下,立刻看向叶柏舟,只见叶柏舟冷着脸道:“拿走拿走,莫要耽误归儿休息。”   稳婆无奈了,只好抱着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先行退下。   叶柏舟轻轻的抚摸着顾归的脸,心疼的看着她汗湿的鬓角:“以后再也不要了。”   顾归好笑的看他一眼,便累得睡了过去。叶柏舟紧张的摸摸她的人中,确定还有鼻息只是在睡觉后才松了口气,也不嫌弃房内血腥味重,坐在地上倚着床便跟着睡了,睡着时二人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顾夫人是第二日一早来的柳州叶府,一进门便听说了顾归生了的消息,她愣了一下便要去看女儿,得知叶柏舟还在房里没出来后笑了一下,带着小绿去看了孩子。   当她抱着刚出生的小外孙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欢喜的抱给小绿看:“你看他的眉眼,多像归儿。”   “是啊,很像。”小绿笑盈盈的回话,听说小姐的眉眼像顾正顾将军,夫人怕是因此想念将军了。   顾夫人抱着正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时,叶柏舟急匆匆整理好仪容便来见她了,看到她后行了一礼:“娘。”   顾夫人笑呵呵的看着他:“听闻昨夜归儿是突然要生的,你定是受了不少惊吧。”   “我无事,只是归儿辛苦了。”叶柏舟叹息。   顾夫人顿了一下,问:“她现在可醒了?”   叶柏舟点头:“刚醒,这会儿该吃早膳了。”   顾夫人抱着孩子往外走,叶柏舟立刻跟上带路,顾夫人边走边看襁褓里的孩子,越看越是欢喜:“这孩子可真俊俏,也不知道以后要祸害多少姑娘。”   叶柏舟看了一眼,红彤彤的像个长毛猴子,哪里有一点俊俏的样子,不过他识相的没有说出心里话,而是随口应道:“原来是个男孩。”   “……”顾夫人和小绿都不可置信的看向他,顾夫人更是惊讶,“你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叶柏舟顿了一下,隐约记得昨日稳婆说过一句,但当时只顾心疼顾归,也就没有记住。   顾夫人好笑的看他一眼,抱着孩子进寝房了。   房间里早已被清理干净,包括躺在房内的顾归。   看到亲娘来了,正喝粥的顾归立刻嗷呜一声撇起了嘴,顾夫人见她还有力气撒娇,就知道昨日顺利的很。   几人坐下说了一会儿话,顾夫人看了旁边喝茶的叶柏舟一眼,打趣的对顾归说:“你看他这个爹是如何当的,竟然不知道自己孩子是男是女。”   “……”顾归斜了叶柏舟一眼,心虚的附和顾夫人笑笑。   顾夫人立刻察觉到她的小心思了,眯着眼睛问:“你猜这孩子是男是女?”   “当然是男孩,”顾归立刻道,看到小绿憋笑的脸后又改口,“是闺女,我刚才开玩笑的。”   “……就不该问你。”顾夫人无言的看顾归一眼,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过闹不清孩子是男是女的爹娘,如今遇见了全出在自己家了,她这才想起来,从进屋开始顾归还没看孩子一眼呢,立刻将怀里的襁褓放到顾归身旁。   “看看你儿子,多俊俏。”顾夫人怜爱的看着襁褓内乖乖的孩子。   顾归这才垂眸看了一眼,顿时不敢相信:“这长毛猴子哪来的?娘你是不是把我儿子给换了,我和叶柏舟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会生出这么个东西?”   “……”   “真是我生的啊?不想要了,早知道就不生了,这么丑简直是有辱门楣,你看这眼睛,怎么看怎么贼,一点都不像好人。”   “……”   小绿惊叫一声:“夫人!”   叶柏舟赶紧去拦,挡在顾夫人和顾归之间劝解:“娘她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您外孙特别好看真的!比我们都好看娘!娘别打!”   收拾好行李准备来告别的稳婆听到寝房里鬼哭狼嚎的声音,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第一次见这么顺利生产的女子,可也第一次见刚生完第二天就挨打的女子,也不知道叶夫人到底是好命还是可怜了。 第98章 番外:儿砸   生孩子之前顾归一直觉得跟文官打交道是最磨人的事情, 直到生完孩子,才觉得那群酸儒要比这孩子可爱多了。   她哪是生了个孩子,她是生了个爹!没日没夜的哭啊, 动不动就拉你手上, 你还不能揍,因为孩子他姥姥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呢。   自从孩子出生以后, 顾归就挨了两次揍,一次因为说小孩丑, 一次因为给孩子起名字。   秉持贱名好养的原则,她给孩子起个名字叫狗子,因为这件事,没出月子又被自己老娘打了一顿, 最后由叶柏舟重新取名叫安边这事才作罢。   叶安边……顾归怀疑的看着襁褓中的婴孩,问坐在她旁边看书的叶柏舟:“他成天哭的跟个鼻涕猴儿一样, 确定能安北元的边疆?”   叶柏舟的手顿了一下, 淡淡的扫她一眼:“娘说你小时候不比他好,耐心点,等他长大一些就好了。”   “会吗?”顾归还是不相信, 她自记事起就当了京都纨绔子弟的头头, 骑马打仗一向勇猛,虽然私下爱哭了些, 可绝对没有像怀里这位一样。   叶柏舟叹了口气, 放下手里的书, 温柔的把孩子接过来:“归儿, 你要试着去喜欢他。”   顾归怔了一下,心虚的别开眼。没想到自己掩饰的这么好,还是被他给看出来了。   未生产时,她对腹中胎儿也有着浓浓的憧憬和爱,毕竟这是她与叶柏舟的孩子。可安边一出生,她看到的是个与自己和柏舟都不同的孩子,一时间对他有了陌生感,评价他时也没办法带着自己天生的偏心眼。   “……安边以后要是怪我了怎么办啊,我看人家当娘的对孩子像对眼珠子一样,可我却……”完全找不到做母亲的感觉啊!顾归叹了声气,对怀中婴孩既愧疚又无可奈何。   叶柏舟笑笑:“无妨,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等以后懂事了,你也知道该如何当娘了。”   “那我要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顾归觉得第一次打仗都没让她这么忧虑过。   叶柏舟想了一下,抱着孩子更靠近她些:“首先你先学着喜欢他,等喜欢了之后,自然就知道怎么疼了,话说,你当真找不到他与我们的相似之处?”   顾归闻言,认真的打量了睡熟的孩子一番,经过十几天的喂养,这孩子的皮肤上的褶皱总算是少了些,也不再整个红彤彤的,似乎真有了点要变好看的节奏。   再去看他的眉眼,睫毛很长,眉毛虽然淡,但也隐隐约约能看出叶柏舟剑眉的形状,眼睛是闭着的,顾归却能想象到睁开时囫灵灵的漂亮,除了鼻子和小巧的嘴,似乎都随了叶柏舟。   叶柏舟看着顾归的眼神从好奇到柔软,知道她已经慢慢开始接受这个小生命了,还未等再说话,就听到顾归轻声道:“柏舟,他长得跟你可真像。”   叶柏舟身体一僵,冷漠的把孩子塞到她怀里,斜睨她道:“跟你才像,这么丑的小东西,你骂谁呢?”   “……”所以也不止她嫌弃这孩子吧!这混蛋刚才说这么好听,心里不也是觉得孩子丑?!   意识到自己说了真心话,叶柏舟脸色微微发红,镇定道:“饿了没有,我去叫人给你做点东西。”说完没等顾归反应,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   顾归好笑的看着他的背影,刚要嘲笑他两句,怀里孩子哼唧一声,她整个人立刻僵住了,小心的拍了拍裹着孩子的被单,等他再次睡稳了才松了口气。   好像是挺可爱的,顾归偷偷的想。   时间一天天过去,叶安边小朋友也慢慢长开了,皮肤上的红彻底褪去,露出白皙的底色来,眉眼和轮廓也愈发明显,叶府所有人都看得很是满意,毕竟谁都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孩子。   比孩子慢慢变好看更让顾归高兴的,是她终于出了月子,又开始上蹿下跳起来,因为这辈子都没憋过这么久,刚被放出来就上山下海的玩,不到一个月,身上多余的肉肉就掉了下去,又回到了少女时的身段。   “怎么在你身上养点肉就这么难呢?你以后不准再跟那群狐朋狗友玩了!”顾夫人抱怨道。   顾归笑嘻嘻的跟在她后面:“这跟人家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再说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轻便。”没了肉更好,也省得叶柏舟总想出各种奇怪的招数折腾自己。   顾夫人斜她一眼不说话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与旁人没关系,可向来护犊子的顾夫人可不愿意说自己姑娘,如果不是她这么没原则的惯着,顾归当初也不敢欺瞒成亲的事了。   看来以后对外孙要管得严些了,千万不能让他随了顾归的性子。顾夫人如是想。   于是我们可怜的安边小朋友,还未从襁褓里出来,就被顾夫人默默惦记上了。   顾归与顾夫人说了会儿话,就窜去书房找叶柏舟了。她刚跟着叶柏舟回来的时候,还把书房当做阴影一般不肯靠近,叶柏舟也就没有勉强。后来自己出了月子,叶柏舟把她骗过去几次,在书房之中做尽了荒唐事,她对书房的阴影竟然就这么淡了下来。   所以她果然是个厚脸皮的无赖。顾归残酷的对自己下定义,然后屁颠屁颠的推门进去。   “来了?”叶柏舟头也不抬的继续写字,能不敲门就进他书房的人,不用想也知道会是哪个。   顾归笑着趴到他旁边,看他正在写的是一封信,好奇道:“是写给谁的。”   “皇上。”叶柏舟放下毛笔,拿扇子轻轻的扇着,想要快些把墨迹晾干。   顾归托腮:“是有公事要处理?”   “不是,”叶柏舟看她一眼,“是催我们回去,他想看看小外甥。”   顾归笑了起来:“你怎么跟他说的?”一直没回去是因为她身子还不爽利,现在似乎也该回去让他们看看了,自她生完后,这样催促他们赶紧回去的信少说也有上百封了。   “我向他详细的描述了安边的可爱之处。”叶柏舟道。   顾归顿了一下,不解的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告诉他,我们不回去,”叶柏舟的嘴角浮现一点笑意,“急死他。”   “……”顾归的嘴角抽搐两下,无言的看了他许久,忍不住道,“你还在生他的气?”   叶柏舟淡定的把信装进信封。顾归彻底败给他了,没想到宁玄辰之前要把他们拆散的事他到现在还记着……这都快一年了好么!   “能拖多久是多久,你还能多跟那些狐朋狗友玩一段时间。”叶柏舟捏了捏她的脸,这段时间她有多郁闷自己也看在眼中,虽然也会陪着她喝酒,可自己到底不是那种可以陪她疯的人,现在看到她又恢复了活力,总算对她那些友人改观了些。   嗯,至少还有点用处。   顾归一想也是,于是开心的点头了,叶柏舟也跟着笑笑,这才想起还有书信未看,于是拿出未拆的信封给她:“这是江逸的。”   “……不想看。”顾归无语道,她已经看了江逸近十封信了,每次都是一堆废话外加对安边的好奇,她一开始还每封信都回,后来直接当没看到了。   叶柏舟点了点信封:“这封是加急送来的,你还是看看吧,别万一有了什么事。”   顾归叹了口气,不满的拆开,心想如果他再敢说些废话,就冲去京都揍他。   叶柏舟的信装好之后,出门找了小厮嘱咐两句,等小厮拿着信出门后才转身回书房,回来就看到顾归保持原样的坐在那里,双眼发直。   “可是有什么事?”叶柏舟皱眉。   顾归呆愣愣的看向他,半晌才艰难道:“江逸和含笑要成亲了。”   “……?”叶柏舟讶然,他怎么不知道这两人何时搅到一起去了。   顾归也摸不着头脑:“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过离开京都几个月,怎么这俩不相干的人就搅到一起去了?   叶柏舟盯着她的表情看了会儿,默默出门去把小厮叫了回来。他知道这封信是不用再送了。   果不其然,等他嘱咐好下人,再回头顾归已经出了书房门,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柏舟,我们回京都吧。” 第99章 番外:尿了   顾归时隔近四个月后终于要回京都的消息, 由宁玄辰在朝堂之上无意中说了出来, 这件事引起文武大臣诸多讨论,等他们意识到时, 消息已经传得满大街都是,连巷尾卖馄饨的小贩也知道,将军他们要回来了。   顾归和叶柏舟全然不知京都的热闹,和顾夫人准备了几日之后才乘马车缓缓出发。   “若是没这小屁孩,咱们骑马早就到了。”顾归抱怨道,“就不能不带安边吗?或者让他先留在柳州,等他长大些再回去。”   叶柏舟看她一眼,垂眸道:“去跟娘抱怨。”   “……我要是敢跟娘抱怨,至于跑来找你说么?”顾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本来她还怕娘和小绿无聊,好心在后面的马车上陪着,结果就因为自己不小心又惹哭了安边, 直接被她们赶了出来。   “那便安静些。”叶柏舟头也不抬道, 因为这几日一直在忙搬家的事,他要述职的那些东西都还未准备, 只能趁赶路的时候把这些解决了。   顾归哀怨的看着他, 嘟囔道:“怪不得人家都说, 女人生完孩子就不值钱了, 安边还没过百天, 你就开始这么敷衍我……”   叶柏舟不搭理她, 顾归蹭到他身边, 趴在他肩膀上撩拨:“你不喜欢我了吗?我难道不好看了?你看一眼嘛……”   叶柏舟被她骚扰的无法做事,只好将公文暂时收起来,再去看顾归的脸,因这段时间养的气色很好,肤质比之前更是细腻,让人看了就想咬一下尝尝。因为安边还在吃奶,她身上充斥着丰盈的奶香,虽然她常说不喜欢安边,可因安边带来的柔情也是能看得到的。   顾大将军没注意到自己夫君眼神的变化,依然不知死活的惹事:“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昨天晚上还想对人家这样那样,今天就这么冷淡,男人果然都是翻脸不认人的坏东西,你……”   “你想让我今天还对你这样那样?”叶柏舟打断她的话。   凭借本能察觉到了危险,顾归笑嘻嘻的脸突然严肃了:“我开玩笑的,我出去问问前面的还有多久会到。”   她刚要站起来,叶柏舟就默默用力把她抱到了怀里,靠得更近之后,鼻尖软软的香味更浓了。   “叶柏舟,现在在马车上。”饶是自称见过大世面的顾归也慌了。   叶柏舟抬头看她一眼,一只手霸着她的腰,一只手去解她的衣带,嘴里还相当平静道:“我又没打算对你如何。”   “那你这是做什么?!”顾归低声崩溃道,此刻她的衣裳已经散开,露出里面浅色的肚兜来,下面就是她温热的身体,可偏偏她担心被车夫听到什么,只能僵在他怀里。   叶柏舟将她最后一层遮挡掀起,低头吻上去前低声道:“安边近日吃的太胖了些,我替他分担些食物。”   “……”夭寿哦叶状元,你还要不要脸啊!顾归简直崩溃,挣扎几下后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等他终于肯放开自己后,顾归边整理衣服边愤愤道:“再也不跟你一辆马车了,你就一个人待着吧,到京都之前都别跟我说话!”   叶柏舟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顾归头一偏,很是生气的出去了。   然而一个时辰不到,她又因为无聊钻进叶柏舟的马车,在他开口前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要是敢嘲笑她,她就立刻出去。叶柏舟自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两句好话又哄得她笑开了花。   夫人一逗就炸一哄就好,当真是有趣。叶柏舟默默想,顺便给顾归喂了块糕点。   闹闹腾腾的走了一路,待他们乘马车从京都城门进入时已经是五日之后,比定好的时间晚了两天。   马车刚入城门,就听到漫天的欢呼声,顾归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掀开帘布就看到官道两边站满了百姓。   “是谁泄露的回城消息?”顾归不满道。   叶柏舟立刻接话:“必然是江逸。”上次教唆顾归找男人气自己的事,他可还记得。   顾归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江逸个小王八蛋,给我等着,想娶我家含笑没那么容易。”   叶柏舟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围百姓太热情,顾归担心吓到安边,就让顾夫人带着孩子先走了,她与叶柏舟留下骑马前行,与百姓们打招呼说话。   待他们从百姓中脱身,已经快到晌午了。没等二人回府,就被一群武将拉去喝酒,顾归朝叶柏舟使使眼色,叶柏舟便找借口先走了。   “将军,叶状元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怎么不留下与我们吃酒?”李大壮不满道。其实叶柏舟自年前开始便连升几级,早就不是状元名头大过官位之人了,可武官们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叶状元,简直像叫自己女婿一样随意。   顾归看他一眼,冷笑:“成亲时没能灌他,现在还惦记着呢?想什么呢,他可是我孩儿的爹,我怎么可能任他让你们欺负。”   “……我们就是想跟他吃吃饭聊聊天,将军你想什么呢,”李大壮讪笑两声,生硬的转移话题,“听说小状元长得很是漂亮,待明日我带着夫人去你府中看看孩子。”   得,叶柏舟是叶状元,叶状元的儿子就成小状元了,顾归嫌弃的看着他,一直不明白自己这样的英才怎么就带出这么些玩意儿。   “去可以,空手可不成。”顾归懒懒道。   李大壮立刻瞪眼:“你把我老李当什么人了?!等着瞧吧,定然是小状元收到的最好最贵重的礼物。”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可就不干了,纷纷开始与他抬杠,顾归听得直乐,还未回到家里,就觉出京都的好来了。   叶柏舟直接去了将军府,与顾夫人用了餐后见顾归还未回来,只好单独进宫面圣,他的公文因为这几日顾归的捣乱,并没有做完,若是宁玄辰知道了,必然会不高兴。   叶柏舟想了一下,跟顾夫人借了自家儿子,直接抱着进宫了。   宁玄辰从听到他们回城开始就让御厨做了一大桌菜,哪知道干等晚等一直没把人等来,听下面来报顾归跟武官去喝酒后,当即恨不得揍她一顿。   一个人郁闷的吃了饭,刚要回寝宫休息会儿,就听到李果报叶柏舟来了,他心气总算是顺了些,端正的坐在御书房内等着。   李果欲言又止的看着宁玄辰,还未开口提醒,叶柏舟已经抱着孩子进来了。   “微臣叩见皇上。”叶柏舟平静道,身体却笔直的站着,似乎没有要跪的意思。   宁玄辰几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怀中的襁褓不确定道:“这就是你跟顾归的孩子?”   叶柏舟看了他一眼,确定他脸上没有出现什么复杂的情绪,于是垂眸道:“回皇上,是。”   宁玄辰迟疑的上前看,果然是个漂亮的孩子,露出来一点的胳膊又白又壮,看得出来是个结实的。   “皇上可是要抱?”叶柏舟问。   宁玄辰犹豫一下:“能抱吗?”   叶柏舟点了点头,教他如何抱孩子,宁玄辰表情沉重的接过来,僵硬的护在怀里,叶柏舟的手在下面拦着,以防安边从他怀里掉下来。   李果表情抽搐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怪异,话说二人其中一个换成个姑娘,大概看着会顺眼些……吧。   等宁玄辰彻底抱稳,他自顾自的松了口气,笑眯眯道:“这孩子果然跟我有缘,不如我认个义子如何?”   叶柏舟心下一顿,再去看宁玄辰的眼睛,明白这不是与他商量的语气。   “如果皇上愿意,自是叶家之幸,不过如此一来,江逸恐怕就不能再做安边义父了。”叶柏舟平静道,皇上认大臣的儿子为义子,已经是滔天的恩德,哪能再找一个臣子与他一起做孩子义父。想来皇上已经听闻他们要将安边认予江逸,怕太师一系和将军牵扯上了,所以才如此行事。   宁玄辰笑了:“确实不能了,不过也无妨,他这几日不是闹着要娶顾归府内的丫鬟么,若是成了,再认安边也是于礼不合。”   “不是丫鬟,那是臣的义妹。”叶柏舟道。   宁玄辰挑眉,叶柏舟叹了声气:“昔日我行事鲁莽,害这姑娘有家不能回,臣早已决定待她出嫁时亲自送她出门,只是她后来留在将军府内,所以才一直未说。”   他们在柳州的事,宁玄辰也早已听说,只是没想到那个被欺负的姑娘竟然跟着叶柏舟来了京都,他皱眉问:“江逸可知道此事?”   事关姑娘的名节,他不好多说,但江逸作为要娶她之人,自是该早些知道。宁玄辰对江逸这个人没有意见,甚至还很喜欢他在待人做事上的灵活,虽然因为太师一系对他生了些隔阂,但也希望他家事上不要太糟心。   叶柏舟垂眸:“他们之间的事,臣不知。”   宁玄辰还想聊这件事,于是又追问了两句,叶柏舟不喜欢像长舌妇一样嚼舌根,刚要生硬的拒绝,就听到宁玄辰惊呼一声,他抬起头来,看到宁玄辰一脸震惊。   “他竟敢、竟敢尿朕身上!”宁玄辰双手举着安边,湿哒哒的液体顺着他的襁褓滴入宁玄辰身上。   干得好儿子,叶柏舟眉眼不动的给出一击:“皇上,闻着这味道,安边大概不止是尿了。” 第100章 番外:日久天长   等叶柏舟从宫里出来时,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刚出宫门,就看到自己马车前小姑娘在无聊的踢小石头, 他嘴唇微微翘了起来,轻声唤道:“归儿。”   顾归猛地抬头, 看到他后笑了起来:“柏舟。”   她三两步跳到叶柏舟面前, 将襁褓小心的接了过来, 安边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左看右看, 看到娘亲后显然很开心, 张着没牙的嘴傻乐。   “……这傻样倒是跟我挺像。”顾归好笑道,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像叶柏舟了。   叶柏舟低头仔细的打量, 安边似乎很喜欢爹娘趴在他脸上看, 一双眼睛越发精神。顾归与叶柏舟相视一笑,忍不住感慨:“娘说的对, 这小子我还真不能自己教。”   这么张随了他们优点的脸,再被她教得浪荡了,恐怕以后少不得帮他收拾烂摊子。   叶柏舟点了点头,想了一下道:“也不能让娘教, 还是我来约束些好。”   “为何?”顾归刚问出口, 顿时就明白了,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埋怨娘把我教得不好?”   叶柏舟看她一眼, 微笑着把安边接了过来, 一手抱着安边, 一手揽着她的肩膀, 一起往马车走去。   身后宫灯昏黄,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待顾归上了马车,他将安边递给她时轻声道:“是教得太好,所以我总得费心看着。”   顾归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胡说八道。”说完抱着孩子坐回马车内,叶柏舟笑笑,也跟了上去,假装没有看到她红了的脸,把孩子接过来后握住了她的手。   安边就在爹娘两人之间来回颠倒位置,顾归趴在叶柏舟身上观察,忍不住戳了戳安边的脸,好奇道:“他怎么这么精神?”   “在皇宫睡了一下午,你说精不精神。”叶柏舟失笑道。   顾归恍然:“难怪你们在宫里待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和皇上有什么要事相商呢。”   “是挺重要的,”提起这件事,叶柏舟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皇上下了口谕,叶安边在没能控制自己的拉撒之前,不准再进宫面圣。”   顾归眨了眨眼睛,半晌道:“所以安边他……”   “嗯,皇上很生气。”叶柏舟笑道。   顾归忍不住按了一下安边的酒窝,看着他懵懂的眼神哭笑不得道:“你大概是史上第一个这么小就被拒入宫的人了。”   马车的轱辘在青石板上发出琐碎的响声,顾归倚在叶柏舟肩膀上,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叶柏舟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问:“你是回家之后来接我们的?”   “嗯,”顾归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主动道,“我问了含笑,她是愿意的,江逸也是死活要娶她,大概是在我们不在的这几个月,两个人真有点什么了吧。”   “那柳州的事呢?江逸可知道?”叶柏舟皱眉,若不是他,含笑也不会被家里赶出来,他是心里有愧的。   顾归叹气:“知道的,江逸向我保证了,说不在乎。”   “……那就好,既然两人没什么隐瞒,这桩婚事我们就随他们吧。”叶柏舟稍稍放心了些,江逸此人他再了解不过,整日嚷嚷着自己的野心,心思却比谁都清明,这样的人,含笑跟着应该也不会吃亏。   他思索一番后道:“不如趁这几日得空,我认了含笑做义妹。”以防江逸哪天变心了,自己也有个替含笑出头的理由。   顾归笑笑,潇洒的坐直了身体,弯着眼睛道:“不用,我本想直接让我娘认在将军府,可想了想,实在是不合适,所以准备让老王爷认她为干女儿。”   叶柏舟惊讶的看向她,随后恍然。是了,先帝还有一个兄弟尚在人世,且膝下无儿无女,若他能认含笑做女儿,恐怕就连皇上也要给面子封个头衔。   这样含笑就是以皇亲国戚的身份下嫁了,谅林家那群人也不敢对她如何。叶柏舟失笑:“还是你高。”老王爷虽无儿女,却出了名的护短,若是真答应了顾归,恐怕以后江逸做事就得小心些了。   “总之他们的事我们就不要操心了,我相信他们会过好日子的。”顾归笑嘻嘻的抱着叶柏舟的胳膊。   叶柏舟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朵,低声道:“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管好自己。”   北元万历五年年初,老王爷干女儿出嫁太师家嫡孙。   天亮了又暗,花落了又开,岁月被人推着往前走,不知不觉安边已经会走路了,当他第无数次的嚷嚷着要进宫玩,顾归忍无可忍的把他丢给了宁玄辰。   李果看着如幼时顾归一般泼皮的安边,恨不得立刻把他从宫里扔出去,但他水灵灵的眼睛一做出要哭不哭的表情,李果就没出息的怂了,趴在地上低声道:“叔父背你如何?”   安边立刻笑嘻嘻的爬到他背上,神气的大声嚷:“叔父,快些跑!”   关于这个称呼,本是李果见安边可爱,心痒痒时偷偷逗他叫的,结果一次被宁玄辰和顾归听到了,他当即满身虚汗的跪下,以为会死在这件事上,哪知道顾归笑着跑过来,对安边道:“李公公也是跟娘一起长大的,就算以后他不给你好吃的,你也得叫叔父,知道不?”   安边懵懂的点头,宁玄辰作为孩子大舅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这件事,从那以后,李果就光明正大的当起了安边的“叔父”。   如果安边这小子不这么调皮的话,李果真觉得自己愿意将心都掏给他的,可惜了,这世上没有如果,所以在被小魔王缠了两天后,李果就称病把麻烦给了宁玄辰。   宁玄辰只一下午就受不了了,趁好不容易把安边哄睡了,连夜把顾归和叶柏舟叫了过来。   “皇上,这大半夜的,你找我们做什么啊。”顾归打着哈欠不满道。   宁玄辰看她明显是刚被从睡梦中拉出来,忍不住额角冒青筋道:“我被你家小混蛋搞的觉都睡不好,你还能睡的着?”   “睡不着啊,时刻在担心皇上。”顾归从善如流道,顺便再打个哈欠。   宁玄辰深吸一口气:“你们马上给朕把他弄走!”说完再一次后悔当初因为想看安边,下了禁止他入宫的口谕之后不到三天就解开了,这小混蛋真是不见就想,一见就讨厌。   顾归看向叶柏舟,叶柏舟垂眸道:“皇上,安边想跟舅舅在一块,若是这么把他接走了,恐怕他会哭。”   宁玄辰“哈”了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话:“朕就这么招他喜欢?”怕不是因为宫里没人揍他他才来的吧,跟某人当年一个德行!   “真的啊皇上,安边最喜欢的就是舅舅了。”顾归认真道。   宁玄辰犹豫一瞬,再次狠下心来:“那也不行,你们把他带走!”大不了晚些时日再送来就是,一连在他这儿待了快五天了,也该回家了。   顾归撇撇嘴,知道他这是心意已定,只好答应了:“那我现在把他抱走?”   “嗯,趁他睡熟了。”宁玄辰垂眸,若不趁睡着时把他送走,恐怕他是不肯走的。好不容易能把人送走了,怎么这心里还有些不舍了?   叶柏舟去把安边用被子裹着抱了出来,和顾归向宁玄辰道别后慢吞吞的往宫外走。   李果听闻安边要走了,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送别,到宁玄辰身旁时刚好看到叶柏舟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   “你不是病了?”宁玄辰斜他一眼。   李果讪笑:“也该好了。”   宁玄辰叹了声气,看着宫灯下的三人:“怎么好像朕欺负了他们似的,不过是让他们把自己孩子抱走,就走得如此可怜巴巴。”   李果盯着他们看了会儿,不知道皇上从哪里得出他们很可怜的讯息,只好顺着道:“可不是么,怎么这般可怜。”   “……明日让御膳房做些吃的,给他们府上送去。”宁玄辰转身向寝宫走去。   李果低低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的跟上:“皇上,咱宫里是不是也该添几个孩子热闹一下了?”   “你生?”   “……”   “……开玩笑的,你这是什么表情,自然是朕生。”宁玄辰和李果的声音越飘越远。   这整日被权力镇压的皇宫,偶尔也是有温情可言的,只是身处其中的人想感受这点温情,总是要辛苦些,好在时间还长、日子还久,他有一生可以慢慢在这里找到那股善意和只属于自己的温暖。   顾归僵着脖子走了许久,这才低声问叶柏舟:“皇上还看我们吗?”   叶柏舟淡定的扭头看了一眼,道:“不看了。”   顾归松了口气,得意的看着叶柏舟:“咱们是不是看起来很可怜?等着吧,明日皇上就会心软,给府内送好东西了。”   “……你就是因此才让我走得慢些不要回头?”叶柏舟看着顾归的脸一言难尽。   顾归警惕的看他一眼:“怎么,你不喜欢?”   “夫人这么持家会过日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叶柏舟笑道。   顾归这才笑嘻嘻的握住他的手,叶柏舟一手抱着安边,一手牵着顾归,安静的往家的方向走。这几年他们好像无数次这般走过宫里的青石板路,以后似乎也会有无数次这样的无数次,叶柏舟抬头看向夜空,漫天星河犹如宽阔延展的前路,等着他们从上面慢慢走过。   “想什么呢?”顾归忍不住侧目。   叶柏舟垂眸微笑:“再想等安边大些,可能就抱不动他了。”到时候他们的姿势也许会换成他牵着他们两个。   顾归笑笑:“没事,到时候会有定国给你抱。”   “定国?”叶柏舟疑惑。   顾归狡黠的看他一眼,空着的手抚上腹部,小声道:“还没找大夫看,不过我觉得是吧,安边有妹妹了。”   叶柏舟怔怔的看着她的肚子,半天道:“妹妹?”   顾归点头:“应该是吧,我有感觉。”   之前没生安边时,她便直觉是个儿子,后来果然如此,这次她又觉得是个妹妹,那应该也是吧,只是——   “若是个女儿,叫定国会不会不太好?”   顾归斜他一眼:“如何不好?安边定国,志向远大。”   “……先找大夫确认一下吧。”至于闺女的名字,距孩子出生还有段时间,若他一直劝不住她,就别怪他心狠手辣,让娘亲自来说了。   “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顾归敏锐的问。   叶柏舟的脸板了起来:“没有!”   “明明就有!我看得出来!”   “没有,你小声点,安边还在睡。”   “少来,快说你刚刚在想什么。”   叶柏舟看她一眼,干脆撒开她的手、抱着安边跑了。顾归气结,知道能让他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必然是因为他在心虚,这下顾归不干了,撒丫子追了上去。   二人一路跑出宫门,车夫看到他们来了,立刻牵马放凳,结果这一家子从自己面前跑过,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老爷夫人的感情还真好。”一脸天真的车夫感慨道。 第101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红盖头蒙在头上, 喜婆吆喝着吉祥话, 等时辰到了, 她听到叶状元对自己说:“含笑, 走吧。”   含笑抿嘴,将手伸了过去,叶柏舟牵着她往外走。一般女子出嫁,都是由父兄来送, 叶柏舟如此做, 是想帮自己将身份抬高。盖头下只有小小的一方天地可以看,仿佛她今后的生活。   往日很长的一段路, 这次很快就走完了,当叶柏舟将她交到江逸手上时,她微微颤了一下, 另一只手握紧了江逸之前给她的玉章。   这枚玉章是保平安的,上次她替将军拜堂不就幸运的过关了,相信今日也会一样。   在入轿子的时候, 江逸双手小心的将她扶了过去, 低声道:“不要怕,有我在。”   只一句话, 含笑便神奇的镇定下来, 等轿子晃晃悠悠的往前走时, 她才忍不住笑了出来。怪不得这话她觉得耳熟, 合着是以前他们替叶状元和将军遮掩时也说过的。   算起来这也是她与江逸第二次成亲了, 这次虽然也紧张, 但明显没有上次怕,上次可是一不留神就要杀头的,这次么……总是要比她现在的处境好些。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在她的走神中,她和江逸的姻亲之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等她坐在洞房中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成亲了。   她坐了许久,门终于被推开,江逸携着一股清冽的酒味朝她走来,含笑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林少爷,您掀盖头吧。”喜婆啰啰嗦嗦的说着话,最后点出一句。   江逸听得烦了,不耐烦的朝屋里这些人摆摆手:“都出去吧,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别管真假,他们也是成过一次亲的,虽然步骤只到送入洞房为止。   喜婆立刻为难起来,但到底不敢得罪太师嫡孙,见江逸不高兴后急忙叫着人出去了,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含笑静静的等着,可江逸迟迟不来,直到听到倒茶的声音,她烦躁的把头上的盖头掀了,瞪着江逸道:“你就不知道帮我掀了?”   江逸笑起来,一双眼睛风流上挑:“你这不是自己能掀么,要我说你也太老实了点,刚刚一进屋就该自己掀了,戴这么多东西不累么?”   含笑斜他一眼,这些日子被将军带的很会鄙视人了,听到江逸的话后干脆跑到铜镜前把绷了一天的头发放下来,一头乌发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含笑顿时觉得好多了。   江逸饶有趣味的看着她,母亲去时他还小,印象里从未见过女子做这些事,此刻看含笑小心的擦脸,不一会就露出原有的肤色来,特别有意思。   “你看什么?”含笑警惕道。   江逸耸肩:“含笑姑娘煞是漂亮,在下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含笑脸上飞起淡淡的红,拒绝再跟这个登徒子说话——也就是认识的时间久了,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不计较,不然此刻早就哭着回将军府了。   江逸在屋里转了转,点头道:“这房子不错,我就住外间,你有事就唤我一声。”   “等一下!”含笑赶紧叫住他,“还是我住外间吧,你睡屋内便可。”外间往往是小厮伺候的地方,怎么能让将军的友人去住,她虽然被老王爷认了义女,可心里还是把顾归当做主子的。   “得了吧,哪有欺负你一个姑娘的道理,你且去睡吧,我在外间住。”江逸说完,就径直走了出去。   含笑无奈,只好洗漱一番躺到床上,静静的看着床帏,脑子里对以后还是很茫然。   夜深了,窗外的月亮也越发亮,含笑叹了声气,在床上翻了个身。   睡不着啊。   “姑娘还是尽早睡吧,明日还要陪江某演戏呢。”江逸突然开口道。   含笑的呼吸顿了一下,知道他这是听到自己的动静了,忍不住抱怨这房子看起来奢华,却连一丁点声音都隔不开。   不过听他一句话,含笑的心慢慢静了下来,闭上眼睛有了丝睡意。江逸说得对,明日还有戏要演,她怎么也该养好精神。   没错,她和江逸的这场婚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   ******   几个月前,夫人和小绿一起去了柳州,她不想再回那个伤心地,于是便没有跟着,谁知道自己的父母竟找了过来,扬言要她向将军引荐长兄,若是不肯,就强行带她回去。   含笑拒绝,他们便坐在将军府前日日叫骂,似乎是料定了府中无主,不敢奈他们何。   早就被伤透了心的含笑没想到人竟能可耻到如此地步,为了不让将军府名声受累,她咬牙收拾了行李要跟他们走,父母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做,一时陷入为难,既不想要一个名声有污的女儿,又想要长子能谋个前程。   在牵扯之中,江逸凑巧看到,三两句话将他们吓了回去,又派人看着他们回了柳州。   可今日送他们走了,若是明日再回来呢?含笑主意已定,要从将军府离开,江逸找了过来,看着她的包袱笑道:“含笑姑娘可否救在下一次?”   “我自身都难保了,还能救你什么?”含笑泄气道。   江逸笑笑:“嫁给我如何?”   含笑惊讶看他,他淡定道:“姑娘此时要走,恐怕是担心自己父母对将军府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吧,不如这样,把危险转移到江某身上如何?”   “你胡说八道什么?!”含笑生气道。   江逸认真的坐到她面前:“我没有胡说啊,我是真的需要个能配合我演戏的媳妇儿,,皇上又在上面盯着,他为了整个林家的前途只能赶紧让位,唯一能让他耍花样的,怕就是我媳妇儿的位置了,我可不想身边有他安排的人。若我提前娶了你,他必然不敢反对。”   “……我一个普通女子,他为何不敢反对?”含笑不解。   江逸胸有成竹的笑了:“因为你身后是将军府啊,他可不想我跟将军断了关系。”   “懂了,你这是要利用我和将军?”含笑好笑道,这人也是坦诚,这么大方的把目的说了出来。   江逸噎了一下,思索一番后道:“我与将军本就是朋友,不存在什么利用,这件事对你也没什么坏处不是,至少以后我可以帮你赶走所有坏人,你也不必担心拖累将军府,最重要的是,你我二人都没有成亲的心思,便是搭伙了,也是各过各的,不会影响到各自的生活,你觉得如何?”   含笑不说话,不得不说,她确实是心动了,父母兄长只要活着一天,她的日子就会不得安宁,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希望他们长命百岁,长命百岁的同时也不要来干扰自己的生活,可哪有这样的好事,但江逸提出帮自己解决了,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   “真的各过各的?”   江逸眼睛一亮:“当然!”   “那……成交!”含笑干脆道。她虽看起来娴静,可做起事来却有些鲁莽,从能帮江逸杀人就可以看出来了,是对是错总会等到做完之后才去思考。   ******   这次是对是错呢?大概是对的吧,含笑迷迷糊糊的想。   待里间呼吸声渐缓,江逸才舒服的翻了个身,陷入沉睡之中。   第二日一早,含笑先醒了过来,醒了会儿觉后往外走,刚绕过屏风就尖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江逸吓得一跃而起,茫然道:“怎么了怎么了?!”   “你!你为何不穿衣服?!”含笑气道。   江逸顿了一下,低头看到自己前襟大开的亵衣,无语的拢了起来:“又不是没穿裤子,至于么?”   “废话!”含笑听动静知道他已经把衣服穿好了,放下手瞪着他道。   江逸撇了撇嘴,无所谓道:“好了好了,下次江某定然不脱衣服就睡,含笑姑娘,这样可以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间走,含笑皱眉跟在后面:“你去我房间做什么?”   “有事要做。”江逸吊儿郎当的拿出一个小瓶子,往被单上点了几下,上面立刻有殷殷血迹散落。   含笑疑惑:“好好的被单,你为何要弄脏它?”   江逸顿了一下,脸刷的红了起来,目光散躲道:“咱这不是没圆房么……”   含笑懂了,瞬间脸比他还红,瞪他一眼道:“就不能趁我不在的时候做这些?!”说完气哼哼的跑了。   留下江逸一脸无辜:“你一开始干嘛跟过来?” 第102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含笑小声的骂着无赖, 气得跑到门槛上坐下等着,几个深呼吸才让脸上的红晕散下去, 只是等江逸穿戴整齐后出来,对视上的一瞬间脸又红了起来。   含笑防备的看着眼前这个愈发漂亮挺拔的男人, 心想只要他敢打趣自己, 她就立刻跑回将军府。   江逸笑嘻嘻的伸手, 本来想拍拍她的脑袋, 可惜今天她梳了妇人发髻, 头上叮叮当当的东西挂了许多,根本没办法下手, 他想了想就弹了一下含笑的额头, 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还打我?”含笑震惊的捂住脑袋。   江逸怕她动怒,赶紧推着她往前走:“再不去就迟了, 当心林夫人给你穿小鞋。”   含笑默默看他一眼,这个林夫人是林业的母亲、太师的儿媳妇,就算不知道林业是江逸杀的,但对江逸的厌恶也不少吧。怎么可能不给穿小鞋, 好在他们现在住的依然是皇上赐下的府邸, 只需去太师家请个安而已。   “待会儿不管她们给你什么见面礼,你大方接着就是,若是与你为难了, 也不必惯着她们。”江逸嘱咐道, 眼底透着一股淡淡的忧虑。   他幼时也在太师府生活过, 很是了解那些妇人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不过含笑到底是个成人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又今非昔比,相信她们也不敢真对她怎么样。   含笑点了点头,随后问:“你不跟我一起?”   “我先去拜访太师,你得去后院,”江逸叹气,“不过等我应付完他们,很快就去找你。”   含笑的心稍稍定了,打起精神道:“你跟我说说,他们家都是些什么人,我好做准备。”   江逸赞许的看她一眼,若不是她提醒,自己倒把这件事给忘了,于是在马车上把太师府那群人详细的讲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人了,不然太师也不会急着让他认祖归宗,现在的林家就太师和林夫人两个人做主,太师那些宠妾都登不上什么台面,林业的胞姐又是和离之身,含笑应该不会遇到她们。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马车很快到了太师府门前。江逸一跃而下,转头对含笑伸出手,灿烂的笑道:“来吧,夫人,夫君扶你下来。”   含笑脸上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最后还是把手递了出去,江逸轻松的将她托着扶下来,然后对微微吓到的含笑眨了眨眼睛。   含笑从他面前走过时斜他一眼:“小孩子。”   江逸跟在她后面摸摸鼻子,失笑:“分明比我还小几个月。”   二人一进太师府就分开了,江逸去了前厅,含笑便往后院走去。江逸的身影一消失,含笑脸上的笑意就不见了,深吸一口气坚定往前走去。   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哪知道根本没看见林夫人的影子,待客厅里反倒是坐了一群或年轻或年长的女子,单看她们的轻浮举动,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家出来的。   含笑的脸刷的沉了下来,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一个丫鬟赶紧拦住了她:“少夫人这是做什么去?”   “去见老王爷,让他代本夫人问皇上一句,什么时候北元又能开设烟花地了。”含笑板着脸道。   丫鬟一噎,女子中最年长的那个不干了,拍桌子站了起来:“胡说八道!你不过一个小辈,竟然如此编排我们?!”   “妾也算长辈?”含笑脑子里浮现李大壮夫人的形象,学着她的样子讥讽道,“北元律例可不这么说。”   那人立刻不说话了,其实她大可以嘲讽回去,但是想到含笑身后的将军和老王爷,到底没敢继续挑衅。   屏风后的林夫人看出这是个不好惹的了,嗤笑一声款款而来:“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晚来一会儿,怎么这么热闹。”   含笑平静的看着她,没有要行礼的意思,林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谁让这些女人出来的?真是成何体统,还不快退下!”   她的话一出口,厅里的人呼呼啦啦的退下大半,含笑看着她优雅的坐在上座,心里忍不住不屑,如此漂亮的女人,当初却做出欺辱孩童的事,这种世家当真是污糟。   还是她们将军府好。   含笑上前跪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儿媳给母亲请安。”   “江逸呢?”林夫人淡淡问。   含笑的头更低了些,仿佛没听到她刻意强调的姓氏:“夫君他在前厅与爷爷说话,待会儿便过来了。”   林夫人点头,对丫鬟道:“近日胃口不好,大夫说了不让喝茶,你叫厨子做些开胃的膳食来。”   含笑的手早就举得酸了,听到她的话后挑了挑眉,干脆的把茶杯放在了地上,自己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林夫人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既然不能喝,儿媳不敢勉强。”含笑依旧谦卑说话,仿佛把茶杯丢在地上的不是她。   林夫人气结,刚要骂她,太师那边请她们过去用餐,含笑松了口气,知道江逸的救兵来了。   林夫人瞪她一眼,小步快走的在前面,含笑在后面老实的跟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逸担心含笑被欺负了,待她走到自己身旁后轻轻勾了一下她的手指。含笑愣了一下,去看江逸的脸时并没有看出什么,于是轻轻的回应一下。   江逸知道她没事,便投入到与太师的对答中去了。含笑偷偷看他一眼,觉得此刻的江逸有些陌生了,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的样子,像是一瞬间长成了大男人。   有压迫感,她还是更喜欢嬉皮笑脸的他。   林夫人漠然看着他们夫妻之间的小动作,若是她儿没死,此刻坐在对面的应该是她的亲儿子亲儿媳,而非这些虎视眈眈的人。   待一顿饭结束,她脸上挂起慈祥的笑:“父亲,我刚刚见到含笑一时欢喜,没来得及将见面礼给她,现在可算晚?”   太师看她一眼:“不算晚。”   林夫人看丫鬟一眼,丫鬟立刻把一个贵重的盒子交给含笑,含笑想到来时江逸的话,没有客气的收了下来。   林夫人的表情好看了些:“含笑的见面礼给了,我还给江……林逸准备了一份旁的。”   江逸挑眉,下一刻就看到屋外进来几个美人,再去看太师的表情,便知道这是他安排的。   没办法左右他媳妇儿的人选,所以想送几个宠妾么,看来他这个爷爷对自己还是不放心啊。   含笑淡定的看着这些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难道江逸来时跟自己说不管什么都收下,就是为了这些女子?那他还真是有心了。   江逸咳了一声:“谢谢……好意,不过这件事我还是要听含笑的。”对不住了,他总不好自己推了。   含笑幽幽看他一眼,江逸立刻睁大了眼睛,一双狐狸般勾人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满满的无辜。她便立刻知道自己误会了。   只是装的再无辜也不能原谅把她推出来挡刀。含笑贤惠一笑:“母亲送夫君的,自然夫君做主,含笑……”   她的声音猛然停了,脸上飞起淡淡的红,江逸立刻道:“看来含笑不喜欢?”   含笑的手挣了两下,都没从江逸手中挣脱出来,不明显的警告他一眼,却换来这登徒子挠了挠她的手心。   前几次牵手都只是象征性的搭着,哪像这次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还挑衅似的挠自己。含笑慌乱了一瞬,随后镇定道:“含笑听夫君的。”   太师点头:“既然含笑识大体,你便领了吧。”   “是啊,也好多为林家开枝散叶。”林夫人接话道。   怕就怕散了叶自己就成弃子了吧。江逸似笑非笑:“似乎也无不可,那以后的后院可就热闹了。”   威胁自己呢?含笑见玩笑开的差不多了,再开下去恐怕江逸回去就要跟自己决裂了,她想了一下道:“爷爷可否再给我们多送一个大夫?”   “你们府内没有大夫?”太师顿了一下,他倒是不介意多安排些人进去,但总要知道他们为何要。   含笑点头:“有的,只是不擅长治跌打损伤。”   “可是有人受伤?”太师问。   含笑一脸无辜:“现在没有,不过很快就有了。”   “这是何意?”一个小辈竟敢这么跟他绕圈子,太师很快就不耐烦了。   江逸倒是听出了其中些许门道,忍不住捏了捏含笑的手。别说,这姑娘瘦瘦小小的,一双手倒是肉呼呼的,捏上去煞是好玩。   含笑掐了江逸一下,淡定道:“他敢往家领别的女子,含笑倒是无所谓,但含笑的王爷义父恐怕不会这么容易饶了他,总是要卸他条胳膊才是。”   “……”   “……”   “……”虽然知道是为了堵太师的要求,可江逸怎么觉得胳膊隐隐发痛呢?   含笑仿佛没看到这几位一言难尽的表情,继续道:“含笑以前是将军府的人,与顾归将军关系甚笃,若她知道有人与我争宠,恐怕会杀光这些女人,顺便再卸夫君一条腿,届时我们府内必然有许多事要忙,还望爷爷能多派些人手来帮忙。”   “……”很好,他现在腿也开始疼了。   这简直是明摆着威胁!太师气的哼了一声,直接甩袖走了,林夫人悠悠看他们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还剩下新婚燕尔的夫妻两个坐在那里,半晌,含笑松了口气,捶着心口道:“吓死我了!”   “……”他可没看出这姑娘有多害怕,在将军府待得久了,她可是愈发强悍起来,江逸对她笑笑,“走吧。”   两个人这才站起来,等转身要走的时候,才发现手一直牵在一起,二人俱是一愣,含笑先松开了,江逸在后面手无意义的抓了两下,只觉得空落落的。 第103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江逸一下朝就要往家跑,秦余急忙拦住他:“江弟, 你干嘛去?”   “……回家啊。”江逸莫名道。   秦余板着脸:“不是说好的, 每月这个时候就一起饮酒的么?”   江逸顿了一下,这才想起跟秦余的约定,他叹了声气, 同情的拍拍秦余:“秦兄, 你可能不甚了解情况, 你看我这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所以……”   话没说完,他就趁秦余不注意逃了, 任秦余在后面怎么喊也不回头。当初是因为一个人在家无聊, 又没人肯陪着他,所以才缠着秦余要一起玩耍的, 现在家里有了媳妇儿——虽然只是表面夫妻——但跟媳妇儿玩可比跟秦余这老迂一起有趣。   于是没有良心的江逸毫不留情的把秦余抛弃了。   待他回到家中, 正看到含笑在跟着管家学记账, 她很有做人妻子的自觉,自嫁给他后便主动挑起了内院的一切事物。   江逸笑意盈盈的站在书房门口看, 管家注意到他后想要行礼, 被他摆手打断, 老管家识相的退下了。   含笑正因账本为难, 没注意到江逸偷偷溜进来, 江逸窜了出来, 猛然出现在她面前。   含笑惊叫一声, 向后仰了过去, 江逸没想到她会真的被吓到,赶紧伸手去抓,只可惜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他没能及时抓住含笑的手不说,还不小心勾到了她的衣带。   “啊!”含笑痛呼一声,捂着磕到墙的后脑勺眼泪就要掉下来。   江逸赶紧绕过桌子想要扶她起来,只是刚一用力她便呼痛,吓得他也不敢动了,只好小心的将她扶靠在怀里,着急道:“磕到什么地方了?”   “嘶……头。”含笑皱眉指了指磕到的地方,江逸赶紧拨开她的头发看到只是微微发红后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伤口。”   歇了一会儿含笑也好多了,瞪他一眼道:“谁让你突然跳出来的?!”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夫人要罚便罚吧。”江逸很是愧疚,暗道早知她这么胆小,以后说什么也不能再吓她了。   含笑哼了一声,嫌弃的把占便宜的人推开,自己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你离我远些就好了,以前常见你在外闲逛,怎么成亲之后反倒天天赖在家里了,为何不去找将军他们喝酒?”   “……人家也是有自己生活的好么,哪能老是去打扰他们。”江逸心虚道,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发觉含笑的衣裳有些奇怪,忍不住盯着仔细的看了几眼,这才发现哪里不对。   她的衣衫竟然解开了,露出里面湛青的肚兜来和光洁的肌肤。江逸眼睛顿时就直了,呆愣愣的不知该做何表情。   含笑看他目光突然飘忽,忍不住顺着低头看了过去,这一看脸蛋爆红,怒道:“江逸你个流氓!”   江逸早已趁着她低头的瞬间跑了出去,站在门口对慌乱穿衣服的含笑辩解:“我又不是故意看的,谁知道你摔一下还能把衣裳摔开?”刚说完意识到不对……大概是自己刚刚扶她时解的?   他能想到的,含笑自然也是想到了,一看她要来找自己算账,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含笑出来找人的时候,外面早已经没有了江逸的影子,想到他刚刚天塌下来的表情,含笑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叫了马车去将军府了。   她成亲后这些日子,除去回门的时间几乎没从江府出去过,这次分明被人占了便宜,可不知为何反倒心情不错,很想回去看看顾夫人。   一回去便看到顾夫人和小绿正在哄安边,她心情更好了,小跑过去逗小孩子玩。   这一玩就直接到了天黑,顾夫人怕她摸黑回去,便催促她离开,含笑依依不舍的看着安边的大眼睛,不情愿道:“含笑想多留一会儿。”安边小少爷这么可爱,她只想留下哄孩子啊。   “是呀夫人,不如让含笑再留两天?”小绿也舍不得她离开。   顾夫人好笑的看着她们:“你以为还是没嫁人的时候呢?不成,赶紧回去。”   含笑磨磨唧唧的不想走,小绿也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顾夫人刚要心软,就听到小厮来报:“江探花来了,说是来接含笑回家。”   顾夫人笑了:“听到没有,还不快走。”   含笑撇了撇嘴,只好跟着顾夫人一起出去了,等几人寒暄完,她闷闷不乐的上了江逸的马车。   一时间马车里安静极了。   江逸小心的偷瞄她,看到她还是一脸郁闷,不自在道:“你还生气呢?”   “嗯?”含笑根本没听他说话。   江逸干笑一声,挪到她旁边坐下,努力摆出一脸愧疚:“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含笑斜他一眼,好笑道:“我没怪你。”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答话太轻浮了,哪有被看了身子还不生气的,她干咳一声,找补道,“……我下午一直在哄安边,这才没空生你气的。”   江逸只听到前面那四个字就开心了,笑嘻嘻的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问:“安边好玩么?他似乎跟我不怎么合得来,我一抱他便哭。”   提起安边,含笑总算是来了点兴致,高兴的跟他说着这孩子的趣事,江逸也听得兴致勃勃,时不时还跟含笑聊上两句。只是这趣味一会儿便散的,他的注意力也转移到面前的姑娘身上。   不知道怎的,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含笑今天在书房护着胸口时的模样,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我见尤怜,不住的撩拨他的心弦。   江逸甩了甩头,自觉这么想象是对姑娘的不敬,便努力把画面从脑袋里驱逐出去。   正一个人也说的热闹的含笑注意到他的不对,立刻关心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逸含糊道,一阵冷风吹过,马车里的灯笼灭了,两个人突然陷入黑暗之中,他一边暗自庆幸夜色掩住了他脸上的热度,一边去摸火折子。   “马上就要到家了,还是别找了。”大概是听到他的动静,含笑的声音黑暗中响起。   江逸立刻老实的不动了,含笑见他安静又听话,实在是诡异过头了,一时担心的靠了过来。在黑暗中待得久了,慢慢能看到对方靠过来的样子,江逸默默咽了一下口水,静静的等着。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抚上他的额头,还带着微微的凉意,他整个人瞬间紧绷了,含笑却松了口气:“看来没病。”   “你很冷?”江逸突然问道。   含笑顿了一下,莫名其妙道:“不冷啊。”   江逸抓住她要后退的手,放在手心里暖了一会儿,不满道:“手明明是凉的,还说不冷。”   含笑不好意思的想抽出手,江逸的脸板了起来:“不准动。”说着话,一手握住她的小手,另一手解了身上的大氅披到她身上。   含笑只觉得身上一暖,立刻安分的不动了。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这个时候大概是该说些什么吧,江逸干咳一声:“你不是喜欢安边?那不如我们生一个如何?”   “……”   江逸期待的看向她:“如何?”   “……撒手。”当真是不能给他好脸色,否则三句话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江逸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她,含笑的手立刻藏到大氅里去了。江逸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自诩风流的他一时没了主意:“那什么……我是开玩笑的哈哈,是我没分寸了,含笑姑娘莫要怪罪。”   含笑不说话,他心里更是后悔,只觉得含笑此刻气坏了,连搭理自己都不愿意了。他眼巴巴的看着含笑,虽然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轮廓,可也想从这轮廓上找出她现在的心境。   马车碾着地面往前走,途经旁人家门口时,外面昏黄的灯笼光也照进马车了些,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江逸还是看到了含笑水润含羞的脸。   绝对不会是生气有的表情。   他心里一顿,总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便忍不住更靠近一些,想看看她真实的表情:“含笑,你别生我气好不好,你若是不喜欢我说这种话,那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只是你别不搭理我好吗?”   含笑咬了一下唇,犹豫着刚要说话,马车突然绊了一下,她的身子猛地向前摔去,柔唇不偏不倚的贴到了江逸的唇上。 第104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时间似乎静止了片刻, 江逸眨巴眨巴眼睛,直觉得双唇发干, 忍不住舔了一下。   含笑本还在愣神中,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唇被舔了一下, 她惊怒的往后仰了一下, 伸手打了过去。   “啪!”   虽然像被猫儿肉乎乎的爪子拍了一样一点都不疼, 但江逸还是被打蒙了似的, 半晌才控诉:“是你扑过来……”   “闭嘴!”含笑恨声打断。   “可是……”   “不准说话!”   江逸抿了一下嘴唇, 憋屈的往旁边挪了挪,拒绝跟这个正在炸毛的泼妇离得太近。   马车里安静下来, 在这一片静谧中江逸忍不住去听含笑的呼吸声, 刚刚柔软带着淡香的味道似乎还在唇上逗留。   芭润如玉,香幽若兰。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含笑告诉他的、关于她名字的意义。江逸失神的抚上自己的薄唇, 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一丝笑意。   马车很快驶入府内,江逸从上面跳了下来,转身伸出右手,对迟迟没有动静的含笑道:“夫人, 到家了。”   院子里不同外面, 灯火通明的样子似乎能看到她脸上所有的表情,含笑抿了抿嘴,冷声道:“你先走。”   “为什么?”江逸不满, “就因为一次意外, 你还打算跟我生分了不成?”想想就觉得憋屈, 明明不是自己主动的, 她却把一切都怪罪在自己身上,从亲上之后就不搭理他了。   为免他再提起自己的失误,含笑深吸一口气,强硬道:“那你背对我,我不想看见你。”   “毛病……”江逸嘟囔一句,但还是听话的背过身去,“好了。”   含笑立刻从马车上下来,江逸听到身后的动静就想扭头,被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脖子,她急道:“不准看我!”   温热的小手抚在自己的脖子上,那种喉咙发干的感觉好似又回来了,为避免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江逸笑嘻嘻的跟她说话:“你这生气的方式倒是特别,当真讨厌我了?”   “是啊,所以你要是敢回头,我就立刻不搭理你了。”他身材修长,含笑的手举得酸痛了便放了下来,推着他往前走。   江逸果然不回头去看她,只是听话的往前走着。车夫在院里逗留许久,这两位主家总算是肯走了,他赶紧驾车往别院走。   只是他不明白,夫人脸上分明是害羞的表情,为何老爷一直说她是生气?   江逸走在前面开了房门,刚回头要跟含笑说话,对方就像一阵风一样从他腰间溜了进去,瞬间钻进了里间。   他叹了声气,没有追进去,而是老老实实洗漱完躺到了床上。   窗外月色很美,他双眸认真的盯着月亮,光辉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是在里面藏了漫天星河。   耳边传来里间辗转的声响,他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道:“含笑……”   “不准说话!”含笑立刻打断他。   江逸笑笑,看来她还在介意今晚那个吻啊,想到她此刻正在里面纠结,他心情莫名的不错:“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含笑闻言翻了个白眼:“如何负责?难不成娶我?”说完一顿,才想起他们此刻已经成过亲了。   江逸脸上堆积的笑意更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自然没意见,说不定还能生个如安边那般的孩子。”   “得了吧,”含笑烦恼的翻了个身,捂着自己开始不规矩乱跳的心道,“你以后别再说这些奇怪的话,莫要忘了我们之前是怎么约好的。”   说好的除了帮彼此挡麻烦,成亲之后各过各的,谁也不干涉谁的生活,若以后谁有了心爱之人便和离。   听到她的话江逸脸上的笑收敛了些,心口也开始变得闷闷的,丧气道:“哦,没忘。”   说完也翻了个身,缩在被窝里不说话了。   含笑听着外间没了动静,这才默默松了口气,脑子里慢慢浮现这段时间跟江逸相处的日常,脸上的热度迟迟下不去。   她似乎生病了,明日得找个大夫看看才是。   江逸像往常一样,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缓,这才闭上眼睛入睡。他这一觉睡得有些不安稳,梦里影影绰绰的,似乎出现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子,衣衫褪了一地,露出白皙的肤色。   “江逸。”她轻启红唇,柔柔的唤着他的名字。   江逸只觉得这女子很是眼熟,尤其是挡住她身前美好的湛青肚兜,让他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他是在窗外小厮跟含笑说话的声音中醒来的,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到身下湿滑一片,他迷迷糊糊的探手下去,随后眼睛猛地睁开,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竟然……自他十四岁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丢脸。江逸惊慌的想趁含笑不在把裤子换了,可含笑似是掐着点一般,直接推门进来了,他立刻缩在被窝里不敢动了。   “你还不起?”含笑新奇的问,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赖床。   “嗯……”江逸含糊的不敢抬头,毕竟自己昨夜在梦里可是将她欺负了许多遍。   含笑站在外间门口,见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后担忧:“你是不是病了?”边说边往房间内走。   “别过来!”江逸惊叫。   含笑立刻不动了,脸上的忧虑甚重:“当真是病了?你等着,我去叫大夫。”   “别去!”江逸哀求,脸上的红晕更重,“我没事,你先回里间待着,我换了衣裳便去找你。”   “你当真没事?”含笑不信,这人像个小孩子似的,怕吃药怕看大夫的,就算有点什么小毛病还总自欺欺人说没事,她还是放心不下。   若是用叫大夫一事把她哄出去也没什么,怕就怕那大夫医术高超,看出自己的不对了。江逸心里叫苦不已,面上只得放轻松些:“我真的没事,你先出去好不好?”   见他坚持,含笑也无奈,扬了扬手中书信道:“那我先回房看信,你快点过来,若是真不舒服,是一定要看大夫的。”   江逸立刻点头同意,含笑这才离开。等她一走,他便窜起来换衣裳,再把这些“罪证”都强制塞到床底下。   含笑刚走就听到他在那边扑腾的声音,一听这生龙活虎的样子确实没什么事,便放下心来拆信件。   等她把信看个差不多时,江逸从外间进来了,佯装坦然道:“谁给你来的书信?”   “我柳州的表哥。”含笑头也不抬道。   江逸去拿茶壶的手一顿,挑眉问:“他是谁?”   “是表哥啊。”含笑奇怪的看他一眼,似乎他问了什么白痴问题。   江逸干咳一声:“我自然知道他是你表哥,只是不知为何要给你来信?”   “哦,他近日要来京都运货,说是要来看看我。”含笑将信件整齐的装进信封。   江逸看她如此珍视,语气忍不住酸溜溜起来:“是吗?那他倒是对你挺有心的。”   “那是自然,我与他儿时可是定过亲的关系,”含笑微微一笑,眼睛里浮现出怀念来,“不过实在是只有兄妹之情,他又找到了自己的心爱之人,这事便就此作罢了。”   江逸只听到了前半句,耳朵里就轰鸣一片了,第一反应便是抢他媳妇儿的人来了?   再去看含笑脸上的笑意,他刚要严格的告诉她要守妇道,随后想到他们不过是表面夫妻而已。见含笑还在说自己幼时趣事,他憋屈的站了起来,话在嘴里转了几圈道:“我要去找秦兄喝酒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要去找秦余喝酒,含笑看他一眼,道:“去吧。”   ……别人家媳妇儿都是先阻止夫君去喝酒,再威胁不准喝醉早点回来的——他可是见过李大壮媳妇儿怎么对李大壮的,作为他顾归叶柏舟之后的唯一参考,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正常的。   有情有义的媳妇儿都会揍夫君的!她没有揍自己的意思,必然是因为她定过亲的表哥要来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含笑怀疑的看着他,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了一样。   江逸哼哼一声:“没事,我出去了,今晚要跟秦兄不醉不归。”   “嗯,去吧。”   “……还要找几个会唱小曲的姑娘!”   “去啊。”含笑大方道。   “……”江逸挫败的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含笑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决定若他真敢喝这么多回来,就把他丢去书房睡。   她最讨厌酒味了。   虽然以前不讨厌,但她决定今日开始讨厌,所以江逸敢喝醉她就把他扔出去。绝对不是因为她不想江逸喝醉,只是因为从今天开始讨厌酒味,而已。 第105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夜幕降临, 万花楼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二楼的天字一号房内, 三个男人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起,各自喝各自的酒。   江逸决定自己有骨气些, 含笑要是不来接自己, 他就一直喝到天亮!如此想着, 他又往嘴里灌了几口。   秦余没什么精神的看看疯狂灌自己的江逸, 再去看看角落里悠然饮酒的叶柏舟, 趴在桌子上无力道:“天色不早了,我能回家吗?”   “明日休沐, 你急什么?”江逸斜他一眼, 随后去跟叶柏舟找认同,“是不是啊叶兄?”   叶柏舟喝酒的动作都没有停顿, 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似是同意了他的话。秦余叫苦:“可我们不到晌午就来了,在厢房里已经泡了一日,你们不觉得无聊吗?”   “无聊啊……等含笑来接我, 我便回去。”江逸兴致缺缺道, 毕竟他觉得含笑现在有了表哥,大概是不会来接他了。   叶柏舟耳朵微微一动,平静的看了过来:“你们吵架了?”   “要是吵架就好了。”江逸苦笑, 他不过是自己偷偷吃点醋, 哪有什么资格跟含笑吵架。   今日几杯酒下肚, 就算他想否认自己喜欢上含笑也没办法了, 毕竟他不是个傻子,这些日子他对含笑的感觉不是假的,昨夜的梦境便是最好的解答。   只是刚确定自己的心意,她便有了个表哥要来,他此刻虽说不上难受,但总归不那么开心就是了。   叶柏舟点头:“看来是她单方面的不搭理你。”   “……叶兄你幸亏有将军罩着。”否则以你这种直白,可能早就被官场上那群人给收拾了。   秦余的脸严肃起来:“江弟,你与弟妹可不能吵架,若是吵架便容易家宅不宁,家宅不宁便容易徒生事端,你便没办法彻底为北元尽心,那你……”   “秦兄喝酒~”江逸赶紧给他倒了一杯,免得他再说下去。   “你们到底怎么了?”叶柏舟问。   江逸的手一顿,选择性道出一部分:“她柳州有个表哥要来,据说是与她定过亲的关系,我……”   “哦,吃醋。”叶柏舟把事情定性,摆明自己不想再听下去的态度。   江逸嘴角抽了抽,但想到这位好歹是娶过媳妇儿生完娃的前辈,立刻屁颠屁颠跑到他面前,虚心请教:“不知叶兄遇到这种事时都是怎么处理的?”   叶柏舟认真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江逸舔了一下唇,索性坐在他旁边等着。   “归儿不会给我找这种麻烦。“叶柏舟的眼神因为酒变得飘忽,提起顾归掩饰不住口吻中的骄傲。   全然忘了自己当初因为江逸、秦余、宁玄辰、顾归柳州的狐朋狗友、顾归京都的狐朋狗友醋得不要不要的时候。   江逸本想寻求一些建议,没想到就听到这样一句秀媳妇儿的话,当即嫌弃的看他一眼,抱着酒壶又喝了几大口,不服气道:“含笑也很好,温柔不说,还总是关心我。”   “归儿也关心我。”   “我若是上朝回去的晚了,含笑会亲自下厨给我做吃食。”   “归儿会陪我一起上下朝,我们一起去街边馄饨摊吃饭。”   “我衣裳若是破了,含笑会给我补。”   “这算什么,归儿能把我一件上好的亵衣撕烂。”   江逸噎了一下,话说这是在攀比谁的媳妇好吧?为何自己说的是补衣服他说的却是搞破坏呢……而且这诡异的羡慕是怎么回事?   叶柏舟见他不说话了,眼底闪过得意的光,仰头又喝了一杯酒。   唯一的单身汉本在认真听他们攀比,结果比赛突然停了下来,家里连丫鬟都是上年纪的妇人的秦余,根本没有听懂到底是谁赢了,混沌的脑子指挥迟钝的嘴巴问了一句:“既然你们的夫人都这么好,你们为何现在还不肯回家?”   “……”   “……”   秦余恍然:“懂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还是不成亲的好啊。   “……”   “……”   江逸同情的看着秦余,等他慢慢滑到桌子下面时对叶柏舟道:“我们以后要待秦兄好些。”这大冷天的,家里连个等他回去的人都没有,真是怎么想怎么可怜。   叶柏舟默默点了点头。   江逸的脑子还是混混沌沌一片,吃力的跟叶柏舟聊天:“你今日为何肯陪我们了?”   “归儿她在哄安边。”这些日子安边愈发漂亮,顾归在意识到儿子比他这个老子还好看后,直接把他踢出了寝房,自己抱着儿子睡了许久了。   叶柏舟的眼底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从旁边的桌子上摸索出一瓶新酒。   江逸点了点头,心里的羡慕更重了,同样是吃醋,人家是因为儿子,他呢?却因为含笑表哥那个孙子!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眼看就要到宵禁时辰了,江逸不再喝酒,眼巴巴的趴在窗户上看着,等看到夜幕中有马车缓缓跑过来,他兴奋的跳了起来,脚步不稳的朝门外走去。   “去哪?”叶柏舟问。   “我家马车来接我了。”江逸急急道,他已经想好了,就算含笑没有亲自来接,他也要回去了。跟两个大老爷们儿共处一夜的事他不想再有。   叶柏舟也慢慢清醒过来,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立刻从厢房里出去了。   江逸刚跑到楼下,便看到顾归从马车里下来,他失望的停了下来。顾归看到他后朝他招招手:“柏舟呢?”   “在楼上。”江逸不高兴道。   顾归的眼睛眯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见了我好像不怎么高兴呢?”   “这么明显……不是啊,我很高兴,将军,一起喝酒不?”江逸眼角一挑,又透着无赖样了。   顾归嫌弃的看他一眼,刚想说话,便看到叶柏舟从楼梯上下来了,她的脸一板,沉声道:“你还知道下来?”   “归儿,头疼。”叶柏舟眼巴巴的看着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完成了表情的转换。   他怎么记得叶柏舟跟自己一样,酒已经醒个差不多了?江逸的嘴微张,为了避免自己看起来太乡巴佬,于是默默用手把嘴阖上,站在门边强制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顾归的脸色立刻变了:“怎么会头疼?不是说了不让你喝这么多,你看你……”   “归儿……”叶柏舟低声打断她的声音。   顾归立刻投降了,小跑过去扶住了他的腰,抱怨道:“下次再这样我就不来接你了,喝死你得了。”   “……你若是不把我赶走,我也不会出来喝闷酒。”叶柏舟平静的控诉。   就没见过跟自己儿子也吃醋的,顾归无奈的看他一眼,保证道:“已经让奶娘抱走了,今天起你就回来住。”   “真的?”   “嗯。”顾归低头看着台阶,提醒叶柏舟不要绊到,叶柏舟趁此机会瞄了江逸一眼,然后头一歪,倚着顾归离开了。   江逸从头到尾看着顾归的表情变化,心里暗骂没想到叶柏舟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做起事来这么道貌岸然,简直就是可怕。   他正在感慨叶柏舟这些年的变化,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另一辆马车也跑了过来。   “江逸!”含笑怒道,“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她真的快要气死了,没想到江逸真的敢不回去,她可最讨厌酒味了,忍了许久才忍不住跑出来警告他。   江逸脸上一喜,还没等回头眼角便耷拉下来,可怜巴巴道:“你怎么才来接我?”   “……我才不是来接你,你爱回去不回去。”含笑别扭道,“不过你若是现在跟我回去的话,也可以。”   江逸撇了撇嘴,无辜的看着她:“夫人,我头疼,你来扶我好不好?”   “……所以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含笑一边抱怨,一边听话的走了过去,小心的搀扶着他的胳膊,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后更加不高兴了,“今日都是谁与你喝的,怎么也不知道劝着你点。”   “叶兄和秦兄,”江逸立刻把他们卖了,顺便洋洋得意道,“他们的酒量都不如我,我最能喝。”   “……怎么不厉害死你,”含笑捶他一下,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好得意的,随后问道,“他们呢?”   “叶兄被将军接走了。”江逸乖乖答话。   “秦大人呢?”   江逸想了一下,指了指楼上:“还在那里。”   “你去把他叫下来,我们把他先送回去。”含笑担忧道。   一听要多带个人,江逸立刻不满了:“不成,让他自己媳妇儿来接他。”   含笑噗嗤一声,忍不住笑道:“他什么时候有媳妇儿了?”   “没有,”江逸严肃了,“但我们也不是他媳妇儿,所以让他在上面待着吧,这里多的是人照顾他,也省得他回去后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   说得好像秦余没有媳妇儿就连下人都没有了一样,就这样拙劣的借口含笑竟然也相信了,觉得把他留在这里要比送他回家的好。不去操心外人了,她便把目光投在了自己扶着的酒鬼身上,平静的问:“你们找了几个唱小曲儿的姑娘?” 第106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没有!”江逸虽然有些醉, 但他的求生欲不减当初刚当上科考三甲时,“我们只是要了个厢房喝酒, 期间连只母蚊子都没飞进来过。”   “……刚刚早春,哪来的蚊子。”含笑无语的看他一眼, 虽然话里话外还是嫌弃, 却比刚刚更靠近了些。毕竟她虽然不喜欢酒味, 但更讨厌旁的女人身上的胭脂味儿, 既然他身上没有后者, 那前者也不是太难以忍受了。   江逸不满,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转眼间她便整个人都贴了过去, 没等她松开,江逸便低声道:“你该这样扶。”   含笑瞪他一眼:“惯得你。”不过这话没什么威力就是, 她还是搀扶他上了马车。   刚到马车上坐下,江逸便躺下枕在她的腿上,含笑伸手推他,他的眉头便轻轻蹙起, 喃喃道:“别动, 头疼。”   含笑果然不再推了,看他双眼紧闭,似乎真的很疼, 便伸手帮他轻轻的按着太阳穴, 警告道:“下次若是再喝成这样, 我就把你扔在街上!”   江逸被按得舒服, 心道到底是娶了北元最难缠女人的人,叶柏舟的招数果然有效。他听了含笑的话,脸上的痛苦更加明显:“若不是不开心,也不会喝酒了。”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她怎么觉得这人一天到晚都过得很是惬意,除去对付林家为母报仇的时候,整日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风流样儿。   江逸微微睁开眼睛,平静道:“你和旁人定亲,我最不开心。”   含笑一愣,莫名其妙道:“我都与你成亲了,什么时候又跟旁人定亲了?”   “你的表哥啊,你不是说了你们定亲了吗?”江逸演着演着,真心实意的难受起来,他的脸撇向一边,郁闷道:“若是等他来了,你还喜欢他,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了?”   含笑听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拍了他的额头一下:“不是跟你说了他已经成亲了,你这担的是哪门子的心?”   “成亲了?!”江逸惊讶,随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强烈,又立刻虚弱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是骗我的吧?”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再说……”含笑叹了声气,无奈的看着他,“再说了,我现在是江夫人,自然不会让你难堪。”   江逸垂眸:“你……你真打算这辈子都不喜欢什么人了?”   “喜欢谁啊?”含笑想了一下,有些茫然,“我不知道该喜欢谁。”连父母兄长都可以弃她利用她,她不知道这世上是否还有能让她依靠的人。   “喜欢我啊!”江逸忍不住道。   含笑愣了一下,脸上迅速浮起一层红晕,羞恼道:“你喝多了吧!”   她这反应代表自己有戏还是没戏?江逸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到底没敢再说下去,哼哼唧唧的趴在她腿上,闭着眼睛嘟囔道:“谁喝多了,我才没醉。“   含笑好笑的看着他的脸,渐渐的有些失神。他的确生得很好,连眼角都带着风流,薄唇微微上扬,若是笑起来,连她一个对男人不感兴趣的都会红了脸。   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好含笑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他以后是否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但如果他肯就这样跟自己搭伴过日子,似乎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难熬。   “你在想什么?“江逸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含笑温柔的脸。   含笑摇了摇头,半晌后还是诚实道:“在想以后若你遇不到喜欢的人,我们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一辈子啊,不就是白头偕老了?江逸笑着看她,刚要说什么,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夫在前头低声道:“老爷夫人,到家了。”   含笑急忙把他扶起来,看他一眼后先下去了,本想立刻往寝房走,犹豫一下后还是转身,将自己的右手伸了过去,笑眯眯道:“夫君,我扶你下来。”   江逸没想到她会主动撩自己,脸渐渐红了起来,但还是听话的把手递给她,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含笑扶完他便想松手,江逸立刻攥紧了,仿佛没看到她愣住的表情一样镇定道:“走吧。”   含笑想要挣开,但看到丫鬟小厮都在看着后还是放弃了,呆呆的被他牵回房间。房门刚一关上,她便挣脱出来,严肃道:“江逸,你以后不准再占我便宜!”   “你不喜欢?”江逸立刻问。   “我……”含笑想说不喜欢,但看着江逸认真的眼眸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毕竟她是真的不讨厌,话在嘴里转了几圈,最后变成了,“总之就是不准!”说完气哼哼的回了里间。   江逸见她没有说讨厌的话,脸上立刻笑出一朵花来。可能是酒壮怂人胆,也可能今晚的含笑太好看,他忍不住跟了过去。   含笑正准备换衣服沐浴,看到他进来后羞恼的拿东西砸了过去:“谁让你进来的?!”   脑子还迟钝着,江逸眼睁睁看着那东西砸了过来,再从脑袋上弹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颇为委屈的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我就是进来跟你说说话,你何至于这么欺负我。”   含笑刚想骂他,就看到他额角流出一道血迹,她干咳一声,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疼吗?”   “嗯。”其实是不疼的,但她既然要心疼了,那便假装很疼吧。   含笑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好气又心疼的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谁让你进来的,没看到我在换衣服吗?”   “我若是看到了,又怎么会进来。”江逸正直的维护自己。   含笑斜他一眼,从箱子里找出药匣子,简单的帮他包扎一下,道:“出去吧,以后不准随意进来。”   江逸摸摸头上的布条,笑了一声道:“夫人真好,还会帮我包扎。”   “……因为这是我砸的。”含笑无语道。   江逸摇头,认真的看着她:“我幼时经常受这样的伤,可那些伤我之人也没有像你这般帮我治疗,所以夫人还是好的。”   含笑听了顿了一下,温柔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在。”   江逸抿嘴笑,羞涩的像个小姑娘一样。含笑一看便知这人还未从酒中醒来,便推着他往外走,直到看着他躺在床上才离开。   江逸安静的躺在床上,直到听到含笑从静房出来,才高兴的翻了身,面对两人之间的墙躺着。   “含笑。”   含笑正在擦头发,听到他没睡后无奈的应了一声,心道早知道他喝了酒后话会这么多,说什么也不准他跑出去饮酒。   “你今日在马车上跟我说什么了?”   含笑想了一下:“说我表哥已经成亲了。”   “不是这件事。”   “……说不让你喝酒?”   “也不是。”   “那是什么?”含笑叹着气躺在床上,静静的听他说话。   江逸谨慎道:“说我若是没有喜欢的人,我们这样过一辈子也可以。”   含笑把脸埋进被窝:“你说这个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含笑一顿,指尖不自觉的掐紧了被单,盯着床帏失神了许久,这才开口问:“是么,那你喜欢的是谁?”是这样吧,他既然选择说出来,必然是想让自己继续问下去吧。   江逸确实是如此想的,等她问了那人是谁,他便借着酒劲告诉她就是她本人。可惜含笑问的太晚,等她问出口时江逸已经睡着了。   没有等到他的答案,含笑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片,这些时日两人相处的片段都浮现在自己眼前,接着便会想到他会对自己喜欢的人也这般——不,江逸不喜欢她便能对她如此好,那对自己喜欢的人不就更贴心了?   只要想到这些,她的心口便开始疼起来。   “这是怎么了?”她喃喃道,心境的变化容不得她去忽视。   直到天要大亮,远方响起了鸡鸣声,她终于无奈的承认了自己的心意,只是这份心意她得仔细藏着,以免对江逸造成困扰。   如此想着,终于睡了过去,只是没睡多久,便被江逸的惊叫声吵醒,她默默盖好了被子,便看到江逸从外面冲进来,瞪着自己道:“我就是喝点酒,你至于谋杀我吗?!”   一看便知道昨夜的事有些记不清了,含笑眨了眨眼,无辜的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江逸警惕道。   含笑凝眉叹息:“你昨夜耍酒疯,我照顾你一夜……”   只浅浅淡淡一句话,江逸的脾气瞬间就没了,甚至还有些心虚:“是么……那我以后就不喝酒了……你还不起,是因为不舒服?”   含笑微微摇头:“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都怪我,”江逸愧疚的坐下,看着她认真道,“我会照顾好你的。”   含笑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笑意,面上仍是带着淡淡的愁苦:“那就要看你的良心了。” 第107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偌大的庭院里, 顾归趴在树上摘果子,下面一群小厮和丫鬟围着, 她打下一个他们便接一个。   含笑跟在顾夫人旁边逗安边,她比安边笑得还开心, 顾夫人慈爱的看着她:“既然这么喜欢孩子, 就趁年轻赶紧跟江逸要一个。”   含笑去拿糕点的手一顿, 脸上飞起一抹薄红:“夫人, 你说什么呢。”   “还能说什么, 催你们生孩子啊。”顾夫人之前因为小绿一直跟着,便不好跟含笑说这些, 这次趁小绿正玩得疯, 两个人旁边只有一个还不懂人话的孩子,她便心急的催了。   含笑这孩子, 她从第一次见就喜欢,虽然也长着一副傲骨,但要比顾归和小绿柔和的多,顾夫人身边哪有过这么听话的姑娘, 再加上她的遭遇, 总是对她存着一份怜爱。   若是以往,含笑敷衍着便过去了,今日突然想到江逸说的喜欢的那女子, 心脏抽痛一下后低声道:“我们还年轻, 不急。”   顾夫人瞪她一眼:“怎么不急?你不趁现在年轻些早点生, 到年纪大了想生可就难了。”   含笑看她要动气, 想了一下道:“那再等个几年?将军去年才生的安边,我倒觉得她身子恢复挺快。”   顾夫人嫌弃的看了树上的泼猴一眼,语重心长道:“你可不能跟那猴子比,我在北元就没见过比她生孩子顺利的。”   “夫人!”含笑嗔怪的看她一眼。   顾夫人无奈的看着她:“也不知道顾归那小混蛋给你们下了什么迷药,怎么我一说她你们就不高兴呢?”更郁闷的是,那是她生的闺女好吧,为什么谁都不准她教训?   “夫人,吃糕点。”含笑笑着打断她的思绪,将摆了五颜六色糕点的盘子端了过来。   顾夫人的注意果然被转移了,看着这些精巧的糕点惊奇道:“这是北元那几家最出名的糕点吧?这几家离得可不近,你怎么这么有功夫去买?”   “想着夫人喜欢吃,所以江逸就费了些心,我们这才来得晚了些。”含笑偷乐道,岂止是费心,简直要跑断腿,他一来便找借口去见叶状元,估计此刻正坐在哪个地方休息。   她本是装个样子,好让江逸揭过自己砸他的事,结果看他当真不记得了,又忍不住欺负他一下。没办法,只要想到他心里装个人还跟自己成亲,她就忍不住的生气,虽然已经做好准备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可不代表不会小小的发泄一下情绪。   她与顾夫人又聊了会儿,眼看要到晌午了,顾夫人兴致颇高的站了起来:“今日我亲自下厨,你在这儿看着安边,待会儿吃饭了我叫你。”   含笑脸色一变,急忙道:“不用了吧,夫人歇着,我去做饭便好。”她只有两次领教顾夫人的厨艺,一次是将军刚从宫里放出来时,她微微尝了一口,一次是自己回门那时,正式坐在餐桌上吃完了一顿完整的饭。   那感觉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行了,你坐着吧。”顾夫人悠悠走了。   她张了张嘴,终是没把人叫回来,顾归玩够了,便从树上跳下来,跑到她身旁端起水杯喝水。   “将军,慢些。”含笑皱眉道。   顾归抽空朝她摆摆手,依然快速的把一杯水喝完,拍拍手问:“娘干嘛去了?”   “夫人要亲自做午饭。”含笑无奈道。   顾归愣了一下,接着深吸一口气,拍拍含笑的肩膀:“我想起皇上好像叫我入宫议事,我得走了,叫我娘别做我的饭,还有柏舟的。”   “今日休沐。”含笑点出她的谎言。   顾归干笑两声,摇摇她的手:“好含笑,我刚生完孩子,还得养身子呢,不能吃这些,先走了啊,你帮我跟娘说一声。”说完,抱起安边就匆匆跑了,像这不是她娘家一样,没有一点留恋。   含笑无言的看着她离开,心想这下她是不能走了,否则顾夫人得多伤心啊。   安边和顾归都走了,她一个人坐在庭院里有些无聊,渐渐的眼皮沉重起来,十分想休息。   迷迷糊糊中看到江逸从远处跑出来,几步就到自己身旁坐下,四处张望几眼问:“将军呢?”   “听说夫人要下厨,逃跑了。”含笑强打精神道。   江逸的眼睛里透着震惊:“那还愣着做什么,咱们也走啊,怪不得叶兄突然跟我说有事先走,这么大事竟然还想瞒着我。”   含笑无奈道:“我们再走了,信不信夫人会生气。”   “生气总比没命的好吧。”   “……我不想让夫人生气。”含笑低声道。   江逸顿了一下,半晌笑了起来:“那便不让她生气呗,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想当年他还觉得叶柏舟疯了才能吃那么多顾夫人做的饭,没想到转眼间便轮到自己了。   含笑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么体贴的男子,到底哪个女人这么好命,真是想想就觉得生气。   “你困了?“江逸担忧的看着她眼底的黑青。   含笑没精神的点点头,江逸看了眼周围:“要回房休息吗?”   “算了,待会儿该吃饭了。”含笑拒道。   江逸想了一下,坐到她旁边,拍拍自己的肩膀道:“靠过来,休息会儿。”   含笑静静的看着他的脸,直看到他的耳朵发红后才微微一笑,顺从的倚到他肩膀上。   江逸本以为她不会愿意,没想到她会这么听话,当即身体便僵了一下,随后见含笑没什么排斥,便小心的将手搭上她的肩膀,掩耳盗铃的解释:“你睡吧,我这样可以扶着你。”   含笑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悠长起来。这个姿势分明不舒服,她却像找到归宿了一般,睡得很是舒服。江逸听着她的呼吸,也跟着困了起来。   日头渐渐移上中空,顾夫人指挥厨子上菜,自己亲自去庭院里叫人吃饭,结果就看到小夫妻倚在一起睡觉,她笑了起来,转身便出去了,顺便提醒要过去的人绕路。   这一觉似乎睡了许久,江逸先被初春还有些发寒的风吹醒,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含笑睡得还熟后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带着春天特有的暖意。   盯着含笑的脸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自己就是喜欢上她了,且似乎越来越喜欢。他心里不禁叫苦,若是知道这姑娘会如此可爱,他当初也不会说出什么各过各的那种混账话,就该以真心去求娶。   不过话说回来,若他没有先把含笑娶了,以他这讨人厌的性子,恐怕也意识不到自己会这么喜欢她。   若是换个女子娶,他也会如此喜欢吗?江逸单是想到自己娶旁人的画面,就难受的起鸡皮疙瘩。果然含笑是与众不同的吧,从他们初相识,这女子在他心里便已经不是旁人,否则自己当初也不会对她如此上心。   江逸越想越觉得自己情根深种,越觉得自己情根深种就越感觉自己可怜,于是不敢乱想了,一双眼睛四处看,只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乱看中注意到墙角一方帕子,上面似乎绣了些字。   他努力的想辨认上面绣了什么,不知不觉便集中起来,含笑醒来便看到他正注视着墙角发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是熟悉的一方锦帕。   她愣了一下,从江逸肩膀上起来,江逸一察觉到她醒了便笑了起来:“你醒了?”   “嗯。”含笑点头。   江逸立刻站起来:“那边似乎有人丢了东西,我过去看看。”说完便真的跑了过去,捡起来便看到上面绣了八个字。   芭润如玉,香幽若兰。   他一时失了神。   “这是将军的手帕,我绣给她的。”含笑平静的跟了过来。   江逸顿了一下,笑着递给她:“那你还给将军吧。”   含笑“嗯”了一声,接过来便装到荷包里,见江逸还盯着她的荷包看,不动声色的侧了一下身,把装了手帕的荷包挡起来。   江逸回神,深深的盯着含笑:“我很喜欢,你能给我也绣一件么?”   “你为何想要?”含笑盯着他的双眼,想要从里面找出一点线索。   江逸的脸上浮起薄红,掩饰似的别过脸:“就是喜欢,很想要。”也喜欢你,也想要你。   含笑垂眸,树上的叶子倏然落了下来,飘飘扬扬的落在二人中间,一时画面美到了极致,江逸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看着温柔安静的含笑,心里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含笑认真的看着他,半晌微笑道:“抱歉,不能。”   “……”他是怎么觉得这小气包美的?怕不是风迷了眼。 第108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江探花最近很郁闷, 自从那日从将军府回来后,她便彻底不搭理自己了, 不是简单的不搭理,还把他的寝具都搬去了书房, 禁止他再搬回来。   他思来想去, 唯一能找到的理由就是他跟她要一副帕子。难道因为要她给自己绣个手帕, 她就生自己气了?   怎么可能?!江逸立刻否认, 她都能给顾归绣了, 现在他与她的关系不比她跟顾归的好……吧?但也可能因为这件事就不理自己了啊。   但好像也没有旁的理由了,江逸捧着脸思考许久, 决定再去问问老前辈——自从上次见识了叶柏舟的手段, 他便在心里拜了师,为了避免师傅骄傲, 他就没有说出来。   叶柏舟听完,沉思许久道:“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江逸以为他半天不说话是要憋出什么盛世名言,结果就问了一句没营养的问题,想到自己还要多仰仗他, 江逸讨好一笑, 殷勤的倒了杯茶:“是啊,我就是想请叶兄帮忙分析一下,含笑她是为了什么生气。”   叶柏舟再次陷入沉默, 江逸有些心急:“你设身处地的想一下, 如果是你跟将军要手帕, 她不给就算了, 为什么还要生气,难道说还有别的原因?”这是他最不明白的地方,含笑分明已经拒了自己,他也没说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冷战是为哪般?   叶柏舟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水,点头道:“若是把含笑想成归儿,我倒是理解她为何生气。”   “为何?”   “你让顾将军绣花,还不如杀了她。”叶柏舟平静道,只怕她会当做谋杀她的手段。   江逸翻了个白眼,彻底死心了。他们两家夫人个性太不相同,从叶柏舟这里可能也没办法知道含笑为什么生气,他发现叶柏舟没他想的那么神后,便把他从自己师傅的名单上抹去了。   “那算了,我再回去问问她吧。”江逸泄气道。   叶柏舟看向他:“你以前没问?”   “问了。”   “她说什么了?”   “滚。”   “……你骂我?”   “没有,是含笑让我滚,”江逸无言的看他一眼,想到自己浪费的时间,倒是很想真心实意的对叶柏舟说一下这个字。   可惜他不敢,自从这人当爹后,很是会利用父凭子贵的游戏规则,总是躲在将军身后打击敌人。   叶柏舟悠悠看他一眼,仿佛没看到他的脸上泄露的情绪,待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了,才淡淡道:“我虽然不知道含笑为什么生气,但我大概知道,你该用什么办法哄她。”   “你有主意?”江逸眼睛亮了起来。   叶柏舟垂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让江逸附耳过来后说了几句话,江逸立刻欣喜的离开了。待江逸一走,他的眼睛便眯了起来。   江逸,当初让顾归找男人气他的事,他可没忘呢。   含笑近日很烦躁,烦躁到完全不能看到江逸,所以她趁江逸早朝时派人把他东西丢去了书房,还专门找人守在院子口,不准他进后院一步。   只因为她知道了江逸的秘密。   任她怎么去想,也没有想到江逸会喜欢将军,想到那日他看手帕的表情,她就郁闷的想把那人抓过来打一顿。   这人竟敢对将军有想法,他难道不是叶状元的好兄弟?简直就是可耻!   更让她烦躁的是,虽说是江逸一厢情愿,将军也早就有了叶状元,可她现在总有种自己抢了将军东西的感觉。她可没那个意思,都怪江逸,如果不是他提议成亲,她也不会被动的陷入不义之地。   想到这里,含笑又咬了咬牙,直想叫人把江逸的铺盖再扔得远些。至于自己对江逸的那点小想法,因这真相的冲击,近日反而没有冒头的想法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含笑皱了皱眉,起身往门口走去。   “含笑!含笑!”   ……这声音不就是那混蛋的么,她果断走回去坐下,只是听到江逸在外面跟小厮纠缠,到底顾念着他的面子,还是存不住气的出去了。   刚一出门,便看到江逸试图强行冲进后院,被小厮一个不留神推倒在地上。她的火蹭的就起来了,拎着裙角跑过去,蹲下一看江逸的手心都破皮了。   “你们这么粗鲁做什么,不知道他是谁吗?!”含笑怒道。   几个小厮正因为推倒了江逸而无措,听到她的话后更不敢说话了。江逸胳膊撑着地面,从下面往上看含笑动怒的脸,只觉得生动极了。都说江探花是北元最好看的人,可江逸这样看着含笑,只觉得自己的脸在她面前简直上不了台面。   含笑低头便看到江逸在走神,担忧的托着他受伤的手掌:“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伤到了吗?”   江逸缓了一下,犹豫的摇摇头,含笑松了口气,撑着他的身子把他扶了起来,然后才去看这些小厮,语气好了些:“抱歉,我刚刚太心急了,你们待会儿去帐房领赏金,以后就回自己的位置做事吧,这里不用守着了。”   小厮们一听松了口气,赶紧下去了。   闲杂人等一走,庭院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江逸低头去看含笑的脸,试探道:“你在担心我?”   含笑顿了一下,抬头便对上他小心的眼神,心差点就控制不住的软下来,可只要想到他在肖想的人是谁,顿时脾气又上来了,冷着脸道:“你觉得呢?”   江逸有些丧气,委屈的垂眸:“你最近一直在生我气,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肯定不是因为我跟你要手帕吧?”   “废话。”一方手帕而已,她还不至于生他的气。   江逸撇嘴:“那是因为什么,若我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你总得告诉我我才能改吧?”   含笑张了张嘴,实在问不出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将军的话,最后瞪眼道:“你自己想!”   “……”得,又绕回来了。   含笑等了片刻,却没等到一句解释的话,再去看江逸的脸,已经皱巴在一起了,透着一分可怜劲。她犹豫一下,还是决定提示:“你之前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你说,你喜欢的那人是谁?”   江逸眨了眨眼,一张俊脸噌的红了,震惊的看着含笑,似乎对她知道这件事很是惊讶。   含笑看他的反应心凉了半截,虽然自己已经确定了,可猜测和他亲口告诉自己到底不同。   江逸见她气得要哭出来,怀疑自己喜欢她的事已经被她知道了,心里更是着急。她这是什么意思,不喜欢自己所以在怨恨自己越界?   “江逸,我以后再也不想搭理你了。”含笑眼眶微湿的看着他。   江逸登时急了,拉住她的手解释:“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算了,你跟我来!”说着,他拉起含笑的手往外跑。   若是直接坦白,恐怕她真的会就此不再理自己,还不如试试叶兄的办法,反正叶兄说了,女人都很心软,说不定有效呢。   ******   顾归趴在床上正在逗安边,只听到身后的房门响了一声,接着便是熟悉的脚步声。   “你今日心情很好?”她敏锐的问。   正为自己倒茶的叶柏舟顿了一下,镇定道:“没有。”   “少来,”顾归看了眼旁边的奶妈,奶妈立刻抱着安边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她走过去眯着眼睛坐在叶柏舟对面,“说,做什么坏事了?”   “……什么都没做,怎么这么看着我。”   顾归笑了一声,得意的看着他:“我可是全天下最了解你的人,你瞒不了我的,说吧,到底做了什么?”   叶柏舟垂眸看着她平坦的小腹,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了上去,刚好放在手心里,他不动声色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回里间说。”   顾归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跟着严肃起来,顺从的被他牵着手回了里间。纱帐落下,她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彻底被堵在口中,再也无暇去问。   等荒唐过后,她累得指尖都抬不起来了,歇了许久才继续问:“到底是何事?”   “……”叶柏舟失笑,没想到她会这么执着,斟酌片刻后道,“无事,江逸和含笑闹了些别扭,我给他出了个主意。”   “……你整了江逸?”   “不会。”叶柏舟微微摇头,但凡江逸有点脑子,就不会被含笑看出来,于他们和好一事也有帮助,只不过江逸要受些皮肉苦罢了。   嗯,很疼的皮肉苦。 第109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你叫我来此处做什么?”含笑不满的看着江逸, 此刻他们就在城外一片荒地里,四处只有稀疏的树木和杂草, 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江逸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安抚道:“你、你先别急。”   “你说要跟我解释, 我才答应跟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的, 说吧, 你喜欢的人是谁?”含笑瞪着他道。   她来的路上便决定了, 她要跟这人说清楚, 如果江逸答应不再喜欢将军,那她就跟他凑合过下去, 若他还执迷不悟, 那她就跟这个肖想别人家夫人的无赖和离!   而做决定的前提,便是让他先承认自己心中所想, 坦白之后才好聊之后的打算不是。   找好的“强盗”一直没来,江逸心里着急,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道:“你再等等, 一刻钟, 一刻钟后我便告诉你。”叶兄说了,苦肉计对女子最好用,待会儿他受个小伤之后再诉衷肠, 那就算含笑不喜欢自己, 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他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全然没注意到含笑悲悯的表情。   含笑看着他为难的脸, 知道这对他来说也是难以启齿的事,毕竟他喜欢的,可是自己已经成亲的挚友,内心定然也有许多煎熬吧。想到这里,含笑的心软了,放缓了声音道:“不急,只要你今日肯说实话,以后也肯听我的,那我便帮你保守秘密。”   反正她有关江逸的秘密已经够多了,多这一个似乎也没什么,只要他肯放下这份心思,那她便一直陪着他。话说回来,他喜欢的人已经成亲了,总比还等着嫁他的好对吧。   含笑看着江逸的脸,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底线都没了。   江逸疑惑的看她一眼,刚想问她保守什么秘密,树林里一群喊打喊杀的“强盗”便冲了出来。   看着他们路都走不稳的往自己这边冲,江逸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在含笑惊慌的看向自己时立刻冷静了:“含笑,你先走。”   “不要……”含笑拽住他的衣袖,拉着他便想一起逃。   江逸心里一暖,便不忍心再吓她了,恨不得立刻把真相告诉她,但是想到她凶起来的样子,默默把真相咽了下来,牵着她的手把她挡在身后。   “强盗”很快围住了他们,头子扛个斧子就出来了,蒙着的脸上只露出一双底气不足的眼睛:“此、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开……”   ……他让管家找人假扮强盗,可没说要找个结巴!还说错词是什么东西!江逸心虚的瞄一眼含笑,好在她此刻正处在紧张中,没有发现这些异常。   “你们想干什么?!”江逸打断头子的黑话,直截了当的问。   头子噎了一下,眼睛瞪了起来:“自然是劫财!”   很好,总算不结巴了。江逸满意了些,牵着含笑的手道:“我们没钱!”   “那劫色!”头子倒是好说话,迅速换了目标。   江逸和含笑的嘴角同时抽了抽,含笑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再去看头子的脸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反而好奇的问:“劫谁的色?”   “……”江逸一言难尽的看着含笑。   “……”这话倒是难住了头子,若说劫女人的,可明显这个男人比女人更好看,若说劫男人……怎么劫?朴素的强盗头子真心求问。   眼看事态因为含笑的一个问题胶着了,江逸开口打破空白:“这样吧,你让我家夫人先回去拿银子,我留下做人质如何?”   接着含笑肯定会不同意,他便沉痛的逼她离开,顺便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然后在她的救兵来之前,自己受了小伤回家,就说是逃了回来,含笑定会心软,说不定就此感动真给自己当媳妇儿了。   “不成!”   “你当我们是傻子?!”   江逸顿了一下,含笑不答应是他预料之中的事,这蒙面男也不同意是几个意思,还真当自己是强盗了?   “你确定?我可是朝廷命官,留着我比留着我夫人有价值。”江逸拼命朝头子使眼色,含笑抬头便看到他眨眼睛的样子,随后不动声色的低下头。   头子嗤笑一声:“我管你是谁,把你媳妇儿留下,你滚回去拿银子,若是敢报官,我便将她大卸八块。”   “不成,要留便留我。”江逸皱眉道。   头子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总之就是不能留下她!”江逸也生气了,管家找的都什么东西,竟然还敢跟自己犟嘴?   含笑幽幽道:“留你留我有什么区别吗?”   江逸噎了一下,吭哧道:“我、我不能让你有危险……”   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含笑点点头,对头子说:“按他说的做吧,我会尽快把银子给送来,你要多少?”   “多少也不成,我偏不留他!”强盗头子犟劲儿也上来了,一定要让含笑做人质。   “……”   “……”含笑也无语了,忍不住看向跟头子对视的江逸,“你从哪找的这些人?”   “我不知道都是管家……”找的……江逸惊悚的看向含笑。   含笑默默翻了个白眼:“想用苦肉计博取我同情心,好让我帮你保守秘密?江逸,你让我太失望了。”不肯说实话就算了,对她还没有什么信任,竟想用这种办法封她的嘴。   “含笑……”江逸看到含笑的眼神有些心慌。   “你们废什么话?!”头子对这两个无视他的人彻底没了耐心。   “你闭嘴!没看到老子在跟媳妇儿说话吗?!”江逸怒道。   头子这下彻底暴躁了,决定给这俩人一点教训,朝江逸身后的人点了点头,那人拿着棍子便挥了上来,江逸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想也不想的把含笑拉到身前,那一棍不偏不倚的打在江逸头上。   含笑一时间觉得万物都静止了一般,只有江逸额头上缓缓流下的血迹在动。江逸也一言难尽,再去看强盗头子时眼睛里的画面已经模糊了。   江逸跌到地上之前,含笑扑过去抱住了他,两人缓缓的倒了下去,她的手指都在颤抖,想触摸他的脸却不敢轻易接触:“江逸……江逸,你怎么样?”   “我觉得,”江逸无力道,“咱们遇到的大概是真强盗。”   “……”这还用说吗?!含笑见他还能说囫囵话便松了口气,听他话的内容又恨不得骂他两句,但看到他脑袋上的血后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含笑坐在地上抱着江逸的肩膀,两个人身上都染了灰尘,没有了之前坦然的模样,强盗头子这才满意:“看样子你男人也没办法回去了,你去拿银子吧,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敢迟一刻,你就等着见他的尸首吧!”   含笑的手抖了一下,江逸缓缓抚上她的手指,低声道:“听话,回去,让管家过来。”   “不要。”含笑忧心忡忡的看着他的伤口。   “听话……”江逸头晕眼花的,想晕却不敢晕过去。   含笑万分纠结,刚刚江逸挡在她前面的样子还在眼前,自己却要抛弃他先离开,虽然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她就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万一自己走了,他们把江逸打死了怎么办?   “你走不走?不走就杀你们俩了啊!”强盗头子很是烦躁,他也算做过不少打家劫舍的事了,今天遇到的人是他见过最奇怪的。   含笑眼底含泪,眼看江逸漂亮的双眸渐渐变得无神,她深吸一口气,忍着心里抽搐的疼痛放下江逸,扶他躺满是杂草的地上。   “我去取银子,你们最好不要对他做什么,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含笑红着眼睛道。   强盗头子嗤笑一声,朝她摆摆手。含笑回头看了地上的江逸一眼,步子沉重的往外走。   强盗们自动让出一条路,她刚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一阵喊杀声,她猛地回头,十几个训练有素的蒙面人冲了过来,她面上一喜,又迅速收敛了表情,愤怒的看着强盗头子:“你怎么还叫救兵?!”   强盗头子也是懵了,本以为是这二人带的人,但听到含笑的话后恍然,怒道:“兄弟们,抢生意的来了,给我上!”   强盗们皆是回应,于是冲上去跟来人打做一团,这次带头的人没想到会有人攻击自己,一看江逸躺在地上便明白了,当即不客气的“招呼”这群人。   趁真强盗和假强盗打了起来,含笑冲过去抱住江逸,颤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抱歉。”江逸小声道。   含笑摇摇头:“你坚持住。”   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滴下,江逸眨了眨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含笑,我有话要说。”   “回去再说,你先歇着。”   江逸微微摇头,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得有些费力,喘息几下后才道:“我要说。”   含笑抽泣的看着他,最后低声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你知道?”江逸的眼睛睁大了些。   含笑点头:“你是不是想说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江逸迷茫的看着她,她笑了起来:“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江逸心里一阵狂喜,伴随着头晕产生的恶心感而来,含笑看了眼四周,把头更低了些,在江逸的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喜欢将军。”   江逸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后气得晕了过去。 第110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江逸迷迷糊糊了几日, 虽然脑子似醒非醒的,可眼皮却不曾睁开过。一直这样混沌了许久, 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句“我知道你喜欢将军”,他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直接被吓醒了。   “你醒了?”   他迟钝的看向说话的人, 确定自己再怎么眼花也不可能把含笑认成秦余后, 失望道:“怎么是你?”   秦余端着药汤过来, 板着脸道:“叶兄和将军刚走, 这几日他们跟我一样常来。”   “……这么说,最近都是你们陪着我的?”江逸眉头一挑。   秦余想了一下道:“也不算, 你们家小厮丫鬟也很尽心。”   “……我媳妇儿呢?”江逸无奈道, 心想就不该跟他绕圈子,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便是。   秦余犹豫一下, 还是照实说了:“我来的时候,一般都见不着她。”   ……也就是她没有照顾自己了,一想到她还在生自己气,江逸只觉得头更疼了。   “江弟, 你怎么了?”秦余担忧道。   江逸叹了声气, 看着他手中的碗道:“秦兄,扶我起来。”   秦余扶着他坐了起来,江逸手脚无力, 但还是咬牙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见他把药喝了, 秦余脸上浮起笑意:“江弟自成了亲后果然成熟许多, 喝起药来都不像之前那样扭捏。”   “……你不懂。”没办法, 他还指望快点好起来,好跑去哄人呢。   秦余笑笑,见他脸上还带着疲态,便道:“那你再休息会儿,我也该走了。”   “等一下!”江逸急忙叫住他,等他回头看自己时有些不好意思道,“能帮我叫个小厮吗?”   秦余往回走了两步:“怎么了?”   江逸笑笑:“我想把含笑叫来。”虽然知道她可能还在生气,但醒来之后还挺想见她的。   “她此刻没空。”秦余道。   江逸眼皮直抽抽:“你不是一般都见不到她,怎么知道她没空?”   “她柳州的表哥来了,这几日应该一直在陪他。”秦余笑道,丝毫没注意到江逸变了的脸色。   “她表哥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秦余想了一下:“你受伤那日。”   “……你的意思是,她抛弃自己重伤的夫君,整日都在陪自己的表哥?”江逸简直要气晕过去。   秦余奇怪的看他一眼,想了一下严谨道:“严格来说不是整日,而是你晕了多久,她就陪了自己表哥多久。”   “……我晕了多久?”   “四天吧。”   江逸一口鲜血憋在胸口,脸色都变了,秦余这才注意到他似乎生气了,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挑拨人家夫妻的恶人,犹豫一下道:“你别介意,相信弟妹只是因为他是亲戚不好推脱,所以才先陪着他的。”   “为了亲戚连亲夫君都不要了?”江逸不接受这个说法,想了一下问,“你真这么觉得?”毕竟表哥远道而来,先陪他也是应该的……吧。   秦余脸色也变了,急促道:“我想起大理寺有事还未做,先走了。”说完便匆匆走了。   江逸没被尚未见面的表哥气到,反而被自己挚友的反应给气到了。都知道秦大人是北元出了名的耿直啊气!   他头晕眼花的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刚醒就要被气死过去了。   含笑听了他苏醒的消息匆匆而来,来了便看到他生无可恋的样子,顿时紧张起来:“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不用……”江逸虚弱道。   含笑没听他的,不过自己也没走,只是安排了丫鬟两句便折了回来,坐在江逸床边看着他,眼睛里是江逸看不清楚的欢喜:“你醒了就好,一连睡了四天,都要吓死我了。”   “是吗?你很担心?”江逸幽幽问。   含笑点头:“自然担心。”说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江逸的脸,心疼道,“瘦了。”刚接触到他温热的脸便收回了手指,脸上迅速飞起一抹红霞。   江逸被她摸得心头一跳,委屈来得有些突然:“你担心我还不照顾我,反而天天陪着你表哥?”   “……谁告诉你的?”含笑无语的看着他。   江逸控诉:“秦兄说的,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好歹我是为了你才受伤的,怎么还比不上你表哥?”   含笑不说话,他以为戳中了她的心事,更加生气的说她没良心,等他说得累了,含笑扶着他喂了一杯清茶,等他咽完后悠悠问:“所以,我是为什么去了那荒郊野岭?为什么你会有机会救我受伤?”   “……”江逸心虚的别开眼,沉默半晌后无理取闹,“反正你就是没良心!你就是仗着我、仗着我……”喜欢你。   最后三个字是小小声说出来的。   他这些日子一直昏睡,脸颊两旁明显的消瘦了,下颌脆弱的弧度暴露出来,以往漂亮精神的眼睛也显得有些可怜。含笑觉得人长得好果然是最好的武器,比如若是旁人跟她这么闹,她定然要一个白眼翻过去,可江逸这般看着她时,她却只想哄着。   “秦大人每日只来一个多时辰。”含笑平静道。   “?”   她叹了声气,一副败给他的模样:“所以他看到不是全部。”   “……你的意思是除去他在的时间,你都陪着我?”江逸睁大了双眼。   含笑看着他的双眼,最后笑着点了点头。江逸瞬间舒畅了,伸出爪子握住含笑的手,可怜巴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   “你以后再有事,便先来找我商量,不准再去找叶状元了,能不能长点心,做事之前多思虑一番?”提起这件事,含笑就觉得郁闷,若不是叶状元来跟她道歉,她还不知道这损招是他出的,可碍于面子又不能过多埋怨,只能回来教训家里这个了。   江逸连连点头,心中不无得意,看吧,他如今已经比叶柏舟重要了。   “还有,不要老是听秦大人的,他那人心实,只会说自己看到的,可很多事不是看得全的。”含笑继续道,她这几日没日没夜的照顾江逸,也就他们来时才歇上一歇,怎么到秦余口中就成了整天陪表哥了?   江逸又乐着点头,随后想到什么,立刻严肃起来:“林家的人可有来过?”   “林夫人来过一次,我敷衍了一下,便把她送走了。”含笑道。   江逸点了点头,凝眉道:“现在倒是一个好时机,太师已经辞官,他的党羽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趁我告假修养,让皇上好好整治一番。”   “这便要开始了?”含笑担忧,“可你身体……”   “我又不出面,”江逸笑道,“我只求一个林家衰落的结果,皇上若是肯帮忙,我还瞎操心什么。”   含笑脸上的忧虑不减:“就怕太师会迁怒你,毕竟……”他杀了林业。   “皇上要做什么,关我什么事?我可没跟他撕破脸,”江逸脸上闪过一丝冷然,“等他的党羽没了,便只能指望我带着林家飞黄腾达了。”可他求的是林家没落,又怎么可能费心经营,只要他想,恐怕这辈子都只是礼部一个小小的官员了。   含笑没有说话,安慰的抽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江逸飘远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他突然问:“所以你表哥在哪?”   “在客栈住着。”含笑随口道。   江逸这才满意,好歹没住在他家,不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可能会忍不住拿砖头去见他。   “毕竟你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你没有醒来,我也不敢让他搬进别院,虽然他可能要留在京都几日,又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含笑平静的别过脸,“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所以就不提想让他住家里的话了。”   “……你也是家里的主人,想做什么做便是,看我的脸色干什么?”江逸无语的看着她,说完便觉得自己好像进了她的一个套。   含笑试探的问:“我想让他来家里住,可以吗?”   “……”他该怎么接话呢?之前真该问问叶柏舟,怎么拒绝媳妇儿这种非常得寸进尺的要求。   “你不愿意就算了,虽然我觉得他千里迢迢的来了,你我作为他的妹夫妹妹,请他来住也是应该的……”含笑叹息道。   江逸被她的“妹夫”二字取悦了,立刻大方表示:“你若是想让他来住,那来便是,我作为妹夫,招待他也是应该的。”   “真的?”含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这些日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她还存一丝亲情的人,自然是想多说说话,可惜江逸病着,她去找表哥也只能稍稍停留,若表哥能住家里就不一样了,她便能多跟他聊聊天。   江逸看她高兴的脸,立刻就后悔了,不过男子汉大丈夫的,出尔反尔到底不好看,憋闷了半天道:“但是,你不能单独去见他。”   “为何?”   “就是不能。”   含笑无奈:“那我带着你去见他,你得保证有礼貌。”   “……我又不是小孩子。”江逸嘟囔一句,随后又提了一大堆要求,含笑一一应了下来   江逸见她这么爽快,心里更不痛快了,憋屈的扣着她的手心,像是在发脾气。这是这脾气发的太柔软亲昵了些。   含笑看着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手,知道没有哪个表面夫妻会如此行事,也终于认清自己不管他喜欢谁,都不舍得放开他手了。她迫切的想说出她的心意,只是在说出口之前,有件事一定要解决。   她叹了声气道:“江逸,我有话跟你说。”   “你终于要为了表哥抛弃我了?”江逸警惕的问。   “……闭嘴。”   看来不是,江逸放下心来,笑盈盈的看着她的脸:“在你跟我说什么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瞎的,才会觉得我喜欢将军?”   “……” 第111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你……你这是不打算承认了?”含笑直接给气笑了。   江逸上挑的眼睛眯了起来:“我承认什么?”   “也是, 你若是安心承认,也不会做出让人假扮强盗的事, ”含笑气结,若不是想彻底瞒下来, 也不会设会让自己可怜他的计谋了, “你这个人真是龌龊, 觊觎好友夫人还不敢承认, 我以后不想搭理你了。”   说完就要离开, 江逸被她莫名其妙一顿指责,当然不肯让她离开, 当即抓住她的手, 想把她按坐下来。只可惜低估了自己现在的力气和她的怒气,抓住后没按回来不说, 还整个人因为她挣脱的惯性往地上摔去。   含笑眼疾手快的伸手去拦,可惜她力气太小,负担不起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两个人一齐摔了下去。因为动作太利索, 江逸直接砸在了含笑身上。   “唔……”含笑脸色都变了, 痛哼一声捂住磕到的脑袋。   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江逸也好不到哪去,虽然有一片柔软做缓冲,但还是头晕眼花的抬不起脑袋。   含笑稍微歇过来, 低头便看到江逸的脸整个都埋在自己的胸前, 脸刷的一下红了, 羞恼的去推他:“滚开!”   “……别。”江逸虚弱的说了一个字。   含笑立刻不敢动了, 生怕把他推出个好歹来,可让他这样趴在自己的……似乎也不是办法,一时间又羞又恼又担忧,胸前那人的分量实在是没办法忽视。   江逸吭哧吭哧的喘息一会儿,这才感觉脑袋清醒了些,等意识到自己的脸贴在什么地方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好些没?”含笑担忧道。   “嗯……”江逸犹豫了一下,试探道,“大概……吧。”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大概?!”含笑气道。   香香软软的含笑就在身下,好闻的香味充斥鼻腔,脑子里不自觉想起她湛青的肚兜,江逸舔了一下唇,干巴巴道:“就是……还没那么好。”   “可是头疼?摔到哪了?”含笑低头去看他,刚好看到他红透的脸,哪还像北元鼎鼎大名的风流雅士,根本就是一个毛头小子。   她登时便怒了:“你骗我?!”   江逸惊了一瞬,手忙脚乱的想从她身上爬起来,只可惜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人,慌忙想起来的结果就是再次摔到含笑身上。   含笑觉得自己都要气炸了,但看到江逸吓到都要哭出来的表情,硬是生出一种是自己在占他便宜的荒唐感觉来。   为避免在地上过夜,她强压着脾气扶着江逸站了起来,一点一点的往床上挪去。   江逸背刚接触到床,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同时叹息的表情太过滑稽,两个人直接对视着愣住了。   “噗……”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笑的,室内的气氛蓦地一松,含笑看了一眼床上弯着眼睛注视自己的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刚刚占了自己的便宜,自己是疯了么还跟他这样?   这么想着,含笑便想直起身继续刚才甩手走的动作,江逸看出她的想法后猛地拉住她的手。含笑没想到刚摔一次的他还敢这么闹,一时没防备的被他拉到了床上。   看她还想挣扎,自觉现在打不过她的江逸立刻双手双脚缠在了她身上,两个人的脸顷刻间只有一指之隔,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放开!你还闹!”含笑瞪着眼前人,说话都没了刚才的底气。   江逸自认是这世上最会察言观色之人,一看她没有像刚才一样动怒,立刻得寸进尺的凑了过去,若不是含笑的头往后仰了一下,恐怕他已经亲到了她脸上。   “你要做什么?!”   江逸笑眯眯的看着含笑羞红的脸,虽然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可偏就端着一副风流样:“能做什么,跟你说说话。”   “……那你先起来,我们起来说。”   “我才不,”江逸不上当,“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含笑翻了个白眼,见他真的没有松开自己的意思,无奈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快点!”   “还是刚才要问你的,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觉得我喜欢将军的?”江逸四肢去困着含笑,时间久了也觉得吃力,见她不再想逃,索性松开了些,一条胳膊伸到她脖子下给她做枕头,另一条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侧身半抱着她。   含笑不自觉的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听到他的问题后便皱起眉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躺在他的怀里。   “……你一定要我说吗?江逸,我不想给你难堪。”含笑垂眸。   江逸听到她这句话眼皮便抽搐起来,坚持道:“我谢谢你了,还是给我难堪吧。”她必定有误会他喜欢顾归的原因,若是此刻不跟她说清楚了,恐怕以后更是麻烦。   他可是要向含笑姑娘表明心意的人,被心上人误会他喜欢有夫之妇,这算什么事啊。   含笑深吸一口气,半晌坚定的看着他:“你那日看将军手帕的眼神,不是喜欢是什么?”   “……”江逸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对她说的事完全想不起来。   “你还装?!”含笑瞪他,“我问你,我们去看顾夫人那天,是不是在庭院里睡着了?”   “是啊。”   含笑哼了一声:“那你可曾对着将军遗落的帕子发呆?”   “……啊,”江逸总算想起来了,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生出这么荒唐的想法?”   “你才荒唐,”含笑见他没有否认,心里再次酸酸的,“我虽没有爱慕过谁,可也是跟叶状元、将军一起住过的,你那眼神我在他们眼中都见过,分明、分明就是喜欢……”   江逸见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咬着嘴唇不说话了,贝齿咬着的地方泛着白,一看就是用了力气。他心疼伸手捏着她的脸,迫使她放过自己的嘴,等她看自己时才轻声道:“你就没有想过,我那眼神是对着绣手帕的人来的?”   含笑愣了一下,第一反应便是否认:“怎么可能?!你又不知道是我绣的。”休想糊弄她,她可是在捡了手帕之后才告诉他的。   “我一开始确实不知道,”江逸叹气,“可作为北元的探花郎,也是认字的,你可记得那上面绣的是什么字?”   芭润如玉,香幽若兰。   含笑眨了眨眼睛,认真的盯着江逸看,江逸索性也不急了,笑眯眯的看着她,等她反应过来。   很快,含笑的脸猛地红了,她慌张的去推江逸:“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没有胡说,”江逸按住她的肩膀,脸上的笑也收敛了,“含笑,抱歉,我心悦你。”   含笑几乎要溺死在他温柔的双眸里,可一时又逃不掉,只好捂住自己的脸,声音从指缝里闷闷的发出来:“你少骗我,大不了我帮你保守秘密就是,何苦要拉我下水,你不知道……”我会当真吗?   她的话没说完,一双手就被猛地拉开,接着便看到江逸的脸靠了过来,眨眼睛两个人的唇便触到了一起。   她呆呆的睁大双眼,一时间忘记了反抗,等江逸的舌尖试图侵入时,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慌张的伸手去推他的胸膛。   “别动……”江逸微微喘息着,伸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含笑听话的不动了,江逸挑眉看向她,她羞恼的捂住江逸的眼睛,拒绝让他看自己。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江逸心里狂喜,只觉得把林家拉下来也不会比此刻快乐了。   室内的氛围渐渐升温,江逸的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指尖从含笑的肩膀上一点一点挪到她的腰间。含笑只觉得胸口一凉,恍惚间自己的衣领便大开了,露出一片细腻的肤色。   她真的很爱青色,这是江逸的第一个念头,他好像不行?江逸脸色一变,这是他第二个念头。   他说心悦自己,那便信他一次吧,含笑忍住想逃的冲动,艰难的将手搭在江逸的肩上。   他却不动了。   含笑迷茫的看着他,双眼渐渐清醒。   江逸艰难的从她胸前抬头,眼角发红可怜巴巴道:“我没力气了。”   “噗……”含笑赶紧抑制住自己的笑,尽量严肃的看着上方的人,最后微微坐起,小心的将他扶着躺下。   虽然觉得作为一个姑娘不该这般不矜持,可就忍不住想笑,尤其是看到江逸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含笑更觉得有趣。   江逸看着她整理衣裳,不满道:“就因为我今天没办法圆房,你就这样嘲笑我?”   “说什么呢?”含笑嗔怪的看他一眼。   江逸被这一眼看得心里柔软,脸色也终于好看了些,他像只缠人的猫儿一样拉着含笑的衣袖:“那我们从今日起便要做真夫妻了?”   “谁说的?”含笑一副不认账的表情。   江逸急了:“你都已经对我这样那样了,还不想负责?”   含笑无言的看他一眼,发现他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而自己却穿戴整齐的坐在一旁,这种自己占他便宜的感觉更是明显了。   “那……就负责吧。”含笑含糊道。 第112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江逸一整日都是恍恍惚惚的, 第一次觉得老天对他还是有一点怜悯在的,否则怎么会想要的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呢。   “喂, 你真的肯负责?”江逸躺在床上抖着脚问,“先说好啊, 我说的‘负责’可是要给我生孩子的, 你确定要负责?”   含笑脸上的红一直没下去, 闻言敲了一下他不老实的脚:“你再说下去, 我就反悔了。”   江逸放心的闭上了嘴, 看来她没误会自己的意思。   他看含笑的眼神像带着钩子一样,本来就一副天生撩拨人的长相, 再有意的去盯着含笑, 没经历过这阵势的含笑很快就招架不住,给他叫了个小厮候着后自己溜了出去。   听着房内他的抱怨声, 含笑忍不住笑了起来。江逸的心情很好,她又何尝不是,刚发现自己喜欢他不久,便发现两个人早已经心意相通, 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跟人分享这种喜悦, 可因为他们成亲的目的被隐瞒,她认识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们之前是表面夫妻。想来想去便叫了马车,直接朝表哥住的客栈去了。   这一去便到天黑才回来。江逸躺在床上等得肚子都饿了, 还以为含笑迟迟不来是因为害羞, 直到唤管家去叫她, 才得知她是去见自己表哥了。   江逸气结, 哪家姑娘会跟自己表哥待这么久的?!   管家要先上菜,江逸冷着脸拒绝了,赌气的坐在床上等人。又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听到夫人回府的消息。   虽然还是不高兴,但一听到含笑匆匆进来的脚步声,他神奇的感觉到气消了不少。   不行,要给她立立规矩。   含笑进来便看到江逸板着脸,她抿了一下唇道:“马车在半道上坏了,修了半天才修好,你等急了吧。”   “你若是早些回来,就算马车坏了也能及时到家。”江逸不接受她的说法。   含笑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管家立刻让厨房传菜了。她走过去搀扶江逸起来,柔声道:“回来的够早了,本来就去的晚,连半个时辰的话都没说天就要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白天还短。”   江逸脸上的表情舒展了些:“那也太久,你现在是我媳妇儿,怎么能跟一个外男聊这么久?”   “你跟将军不也常常彻夜长谈么?”含笑斜他一眼。   江逸不满:“将军那是个女的么?你问问整个北元,除了叶柏舟把她当女人,谁还关注她是男是女!”   “……你说话注意些。”本想举例证明嫁做人妇也有权利跟人聊天,没想到这人直接攻击将军了,看来下次要跟将军告个小状,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江逸舒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不是不让你跟人接触,只是希望你多跟除了咱表哥之外的人接触,比如秦兄,我觉得就很适合做朋友嘛。”   “……你认真的么?”含笑无语的看他一眼,见他还要反驳,赶紧道,“我跟表哥见面时都带着丫鬟,没有单独相处过。”   “真的?”   “嗯。”含笑眨眨眼,早知道他会这么介意,当初就不该告诉他自己定过娃娃亲的事,也正是知道他不喜欢,便每次见面都带了丫鬟,从未单独和表哥相处过。   江逸彻底满意了,赞许的给她夹了块鸡肉,佯装大方道:“我其实也没那么介意,不过你下次可以带几个小厮,要有什么事了他们还能帮你。”瞬间便忘了立规矩的事。   “……你把我表哥当贼防了啊?”   “贼只求财,可不会偷我媳妇儿。”江逸嘟囔一句。   含笑深吸一口气,微笑的看着他:“你再多说一句?”   江逸张了张嘴,讪笑一声,狗腿的给她盛了一碗汤,这才开始老老实实吃饭。含笑看一眼变乖的江逸,奖励似的给他夹了块鸡肉,江逸笑着吃完,又回敬含笑一块。   两个人甜甜蜜蜜的吃完一顿饭,在江逸满足的拍着肚子时,含笑突然道:“明日我表哥要来。”   江逸的手顿了一下,想起今天说的要请她表哥过府住的事情,他点了点头:“需要明日我跟你一起去请吗?”远亲来了,让住客栈确实不大合礼数,他虽然对这个没见过面的表哥心怀警惕,但答应了含笑让他来住,自然要维护好她的面子。   含笑摇头:“不用,他知道你身体不好。”   江逸想了一下,也就没有再勉强,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饭毕,二人等丫鬟把碗碟都收下去的空隙,突然感觉到一丝尴尬,含笑更是明显,几乎是手足无措了。   等所有人都下去了,她抿了抿嘴:“我去外间……”   “我昏迷时你都住在哪?”   二人同时开口,接着便看到对方愣了一下,随后都因为他们之间的拘束笑了起来,含笑低头回答:“我住外间。”   “嗯,以后不要住了,”江逸伸出右手,想了一下又补充,“我也不住。”既然已经知晓了对方的心意,那再没有分开的道理。   含笑低声应了一声,牵着他的手跟他回了里间。虽然是自己之前住的地方,但短短的几日早已经染上了江逸的淡淡皂角气息。   “你……背过身去。”含笑难堪道。   江逸听话的背过去,随后便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他的喉咙有些发紧,但无力的四肢告诉他:在养好身体前,不想丢脸的话就别妄想了。   “好了。”   “……嗯。”   含笑去吹熄了灯,寝房里瞬间便陷入黑暗,她摸索着走到床边,在踢到江逸的腿后愣了一下:“你怎么没躺下?”   “我怕你摔到。”江逸边回答,边扶着她躺下。   两个人僵硬的并排躺着,窗外的月色依然很好,能看出明天是个大晴天,含笑思忖着明日何时把被子晒一下,突然感觉到旁边的人动了一下,随后自己被抱到了他的怀里。   “睡吧。”江逸叹息道,也不知是在惋惜什么。   含笑听话的闭上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共枕眠,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很快便进入了黑甜的梦境。   而江逸却是真的睡不着,愣是睁眼到天快亮时,才渐渐有了一丝困意。   睡得太晚,导致醒的也晚,等他睁开眼睛时,管家已经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含笑和表哥已经坐在待客厅了。   他急忙起来,随手拿了件衣裳往身上套,套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表哥长得怎么样?”   管家想了一下,诚实道:“跟一般人比尚可,跟老爷比差远了。”   江逸放心了,看一眼身上的衣裳,又脱了下来:“给我找件能亮瞎他眼睛的!”   含笑在厅里陪表哥说话,说起幼时趣事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间氛围很好,江逸走到门口时顿了一下,随后拿折扇敲了一下门框,笑道:“夫人,这就是咱们表哥?”   表哥立刻站了起来,跟他打了声招呼。含笑皱眉看着穿得像花蝴蝶一般的江逸:“这种天气拿什么折扇。”还穿这么少,就不怕没恢复的身体又病?   “冷吗?我觉得还好啊,大概是我比较结实啊嚏!”江逸话没说完便打了个喷嚏。   含笑瞪他一眼,叫丫鬟送来件棉服,威胁般让他穿上。江逸拗不过她,只好不情不愿的在锦服外又套了一层,这下什么风流倜傥都没了,只剩下一个身上窝了一大堆衣裳的小窝囊。   跟穿得干练精神的表哥一比,输了。   “妹夫是不是身体太弱了些?我这有上好的药酒,过几日让人给你送些。”表哥道。   江逸从醒来开始就因为身子弱受了几次打击,这次一听他这么说,感觉自己的膝盖又中了一剑:“我平日身强体壮,只是这次受伤了才会如此,对不对啊夫人。”   “是是是。”含笑敷衍道,随后又开始跟表哥聊天。   江逸心气不顺的看了眼这两个人,但看在含笑高兴不少的份上,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随他们去了。   反正含笑现在是他媳妇儿,以后要给他生孩子的。   “听闻表哥已经成亲了?”江逸突然插话,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不代表自己真的能做到,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一下他们此刻的身份,“怎么没带表嫂来?”   含笑也看向表哥,表哥为难一下,不好意思道:“我跟她已经和离了。”   “什么?!”   “为什么?”   前一句带着惊怒的是江逸,后一句担忧的是含笑,含笑瞪了江逸一眼,江逸立刻老实的缩在一旁了。   表哥叹息一声,笑道:“不提也罢,前些日子吵架了,她气性大,就回了娘家,我来的前一天刚送来和离书。”   “呀,这可真是……”含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对表哥同情极了。   “这怎么行!”江逸眉头皱起,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操心的抓住表哥的手,“你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回家哄表嫂去!”   “……”他已经说了自己和离了,还去哄谁家表嫂,这探花不会是个傻的吧?   “……”真……烦人啊,含笑叹息。 第113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夫人, 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要过去吗?”丫鬟低着头问。   江逸:“做什么去?”   “表哥这次来送了些柳州风味, 我怕府里的厨子做不好,准备亲自下厨。”含笑站了起来, 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幽幽的看着江逸, “记得, 好好, 招待,表哥。”   江逸不自在的摸摸鼻子, 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威胁, 笑着把她送了出去。等她一离开,江逸干咳一声, 帮表哥添了些茶水。   “表哥,喝茶。”   表哥点点头:“多谢。”全然没有了在含笑面前的拘束感。   江逸多看他一眼,抛了几个话题跟他聊天,只是表哥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 让他一时也没了聊天的兴致, 干脆坐着慢悠悠的品茶了。   表哥没想到他这么存得住气,来回调换了几次坐姿后忍不住道:“你与我表妹成亲,可有告知我舅舅舅母?”   “他们走得急, 我们没来得及说。”江逸的手指顿了一下, 继续喝茶。   表哥脸上流露出不悦:“也就是说没说了?没有父母之命还敢成亲, 这事成何体统, 她一个姑娘家不懂事,你还是当官的还不懂么?”   很好,看来表哥并不喜欢他,江逸将杯子放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如同每一个教养良好的世家子弟。   “懂啊。”他坦然道。   表哥被他的理直气壮一噎,半晌才道:“你懂还如此做?”   江逸微微一笑,垂眸便不再说话。到底是朝廷命官,当他懒得敷衍谁时,通体的压迫与气势便出来了。   表哥是个普通商人,看他这般自己的气势先去了一半,仍然强撑道:“这样吧,哪天你和含笑抽出空来,我带你们去……去柳州,你向我舅舅舅母道歉,他们说不得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原谅你们。”   “这个要听含笑的。”他对她那一家子没什么好感,可到底因为他们是含笑的亲人也没有什么恶感,若含笑愿意谅解他们,自己也没什么意见。   表哥皱眉:“你是一家之主。”   “我不是啊,含笑才是。”江逸立刻接话。   表哥眼皮直跳:“你不要敷衍我!”含笑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子能嫁太师嫡孙已经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会当他家里的一家之主,不过是为了敷衍自己的说辞罢了。   “表哥不信就算了,”江逸轻摇折扇,披着棉被一样的衣服愣是舞出一股洒脱的感觉,“不过也没必要从我这里开始说服,因为我不可能为了外人去勉强含笑,我只听自家夫人的,她愿意如何那便如何。”   “含笑现在是在怪舅舅舅母,可她有没有想过,当时为了保全她,送她出家是最好的办法,”表哥劝道,“她不明白,难道你还不明白?”   “你怎么说得我夫人好像傻子一样?她什么都明白,所以不劳表哥再一一解释了。”江逸不满道,这人怎么回事,他的含笑天下第一的睿智,不比这傻大个表哥聪明?   表哥见他油盐不进,只能继续道:“若不出家,她定然要受千夫所指,整个家族都要因她蒙羞,舅舅要她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现在能跑出来又当了官家夫人,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不代表舅舅他们的考量是错的。”   “是么,我倒觉得错得离谱,”江逸终于动了气,觉得跟这傻子再聊下去自己就跟着变傻子了,“家族脸面?你们那算个狗屁家族,是出了大文豪还是高官?有个屁的脸面,不过是怕闺女名声不好耽误儿子娶亲,所以硬逼着闺女出家罢了,你这也能解释得冠冕堂皇?”   简直可笑,这人当自己没去调查过吗?   表哥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最后梗着脖子道:“你别仗着自己的出身高就看不起我们,我告诉你,我们家族再没什么人那也是含笑的母家!”   “她承认吗?”江逸挑眉。   “你!”   表哥气得要死,却偏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因为含笑确实是不承认的。   “表哥还是不要费心了,若想通过含笑巴上林家这颗大树,我奉劝你还是免了,含笑如今记在老王爷名下,是老王爷的女儿,她的光你们是半分都沾不上的。”江逸悠悠道。   “谁要沾她的光!”表哥气极,嘟囔一句,“她要是如此白眼狼还不如那天死在山上……啊!”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泼过来的热茶浇了满头,身上、脸上都沾了一堆茶叶,在尚有些寒凉的早春冒着烟。   “表哥,慎言呐。”江逸脸上的笑意不变。   表哥愣了半天,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江逸,你欺人太甚!”   “我欺你又如何?”江逸直直的看着他。   表哥气短了一瞬,几乎要在他看猎物似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身上的茶水在滴,他伸手想要擦一下,在看到门口后忍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含笑惊呼。   表哥窝火道:“你问他!”   “怎么回事?”含笑皱眉看向江逸。   江逸耸耸肩,抱歉道:“我还是不喜欢他,实在没办法跟他同桌吃饭。”   “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表哥怒道。   含笑面无表情的看了江逸半晌,最后垂眸道:“表哥,我先送你回去换件衣裳。”说完又看了江逸一眼,放下手中托盘出去了。   表哥得意的看了江逸一眼,也跟着走了。江逸没劲的放下手里的折扇,将含笑做的米粉端过来尝了一口。   “好吃。”他眯起眼睛满足道。   含笑和表哥一起上了马车,直到走出好远,表哥都在不停的抱怨,含笑安静的听着,没有发表一句意见。   等到了客栈,表哥上楼去换衣裳,含笑在楼下发了会儿呆便要离开。正是饭时,客栈一楼的大堂里散发着饭菜的香味,含笑无意中看到一道青菜,眼睛亮了一下,叫了小二打包一份。   表哥下楼来,看到含笑还在等着,脸上的表情立刻柔和了些。   “等一下我收拾了行李,便随你去你家。”表哥走到她身旁道。   含笑顿了一下,咬了咬唇道:“表哥,你还是住在客栈吧,以后……咱们也最好别再来往。”   “什么?“表哥脸上的笑猛地僵住。   含笑叹息:“我家夫君不喜欢你,若我强行把你带回去住,恐怕他会生气。”   “你就因为他一个外人,现在要跟我划清界限?你又不是没看到,是他泼了我一身热茶,不是我惹事的!”表哥简直要被气死。   含笑垂眸:“抱歉。”   “哈,你不用跟我道歉,我算看出你是个什么人了,含笑,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不要父母不要兄长也就罢了,现在连我你都准备不搭理了?”表哥的声音有些大,引来不少人的注目,“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家人?!”   “含笑就是太清楚谁是我的家人,所以才要跟表哥划清界限的,”含笑看向表哥时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就消失不见,“表哥定是说了做了什么让江逸不高兴的事,所以才逼得他动手的吧。”   “……你倒是信他。”表哥冷嘲。   含笑微微一笑:“曾经我也是这般信任家里人,可惜……”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表哥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她说什么,忍不住道:“你这是下决心要跟我们决裂了?舅舅舅母可不会答应。”   “若是他们死心了,也不会让你来当说客了,”含笑无奈的看向他,见表哥愣住后好心解释道,“自我们见面我便知道,你是他们的说客,只是因为……偶尔也会想念柳州,表哥以前对我又那么好,所以才忍着的,可是表哥,你不知道他们对我做过什么,有些事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   不问真相便逼自己出家,这件事她也就忍了,可他们有什么资格,妄想通过她去纠缠那些救过她的人,差点逼得她再次无家可归。   表哥不认同她的想法,可看到她的表情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到底没能像针对江逸那般针对她,最后叹了声气:“舅舅舅母是不会就此作罢的,你到底是他们女儿。”   含笑点了点头,微笑着对表哥道:“所以还请表哥回去捎句话,若他们此生再敢入京都一次,不管是为了什么而来,只要我知道了,便让他们断子绝孙。”   这话是直白的拿她亲兄长威胁父母了,表哥的眼睛瞪大了,刚要斥责她,含笑便笑出声来:“表哥还是如实带话给他们吧,否则哪天江逸真为我杀了他们,我也没办法。”   说完,小二打包的饭菜便送了过来,她拎着小巧的食盒头也不回的走了。   另一边。   江逸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米粉,撑得没力气从桌旁站起来,最后还是招来管家把他扶回了房间,刚躺下不久,夫人回来了的消息便传到他耳中。   他咳了一声,乖乖的盖上被子等着,不出片刻含笑便走了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听管家说你吃撑了?”   “……”这个管家话怎么这么多?他已经做好装气得头疼的准备了,这下还怎么装下去,总不能说自己撑得头疼吧,一点都不潇洒! 第114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含笑将食盒放到桌上, 这才走到他身旁坐下,笑道:“本来给你打包了你喜欢的白玉豆腐汤, 看来得等你消消饱才能吃了。”   “……你吃了吗?”   含笑无力的摇摇头,看到他担忧的双眼后笑了一下, 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跟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了?”江逸皱眉, 含笑还没回答, 他便要掀了被子去找人算账, 被含笑按了下来。   “没有, 就是累了。”含笑趴到他身上闷闷道。   江逸眉间的沟壑不减,温柔的抚着她一头乌黑的发:“理那些不相干的人做甚, 有我呢。”   “嗯。”含笑疲惫的闭上眼睛。江逸低头去看, 只看到她一点点脸颊露在外面,他嘴角上扬, 忍不住戳了戳。   含笑任他戳了几下,突然开口道:“我跟表哥说,以后断亲了。”   “什么?”江逸懵了一下,“你不是与表哥关系很好, 怎么突然要决裂了?”   含笑扣着他前襟上的花纹道:“当他觉得我父母没错时, 我与他便谈不上关系好坏了,只是这些日子太想念柳州,所以才愿意跟他往来, 可惜他惹你生气了……”   下面的话她没有再说, 江逸心底却觉出一股暖流, 替她说了下去:“他惹我生气了, 你也不问我是谁对是谁错,便要跟我站一个立场,对吗?”   含笑扬起头,认真的看着江逸的眼睛:“家人不就是这样么?”表哥不问是非便和她父母兄长同一阵营,说明在他心里他们才是他的家人,而自己不问是非跟江逸同一阵营,也正是这个原因。   江逸的喉结动了动,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哑意:“是,家人正是这样。”无条件的护短和信任,他对含笑也是如此。   “说起来我是为了你才不理表哥的,以后我的家人就只剩下你了,你可要对我好。”含笑认真道。   江逸点了点头:“我会对你好,特别好。”因为你也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含笑微微笑了一下,再次贴着他的胸口躺下,江逸被她坦诚信任的眼神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以前读的那么多书没有一本教他此刻该做什么,只好一下又一下的抚摸她的头发,像是无声的表示自己对她的支持。   “不过我这样做是不是太没良心了?”含笑把自己埋进他的衣裳,郁闷道,“可我实在做不到以德报怨。”   江逸笑了,安慰道:“你这么想,我还杀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逼自己亲爷爷退位,把自己的家族整个都往衰落推,你跟我比起来,不是有良心多了?”   “……”虽然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可含笑神奇的被治愈了些,她眨了眨眼睛道,“这么说起来,咱们夫妻似乎都好不到哪去。”   “天生一对,刚刚好。”江逸不管含笑是怎么想的,他反正是满意极了。   含笑也忍不住笑:“你说以后咱有了孩子,他在咱这样的父母的教导下,能长成什么样子啊?”   “……你想知道?”江逸眼神暗了下来,可惜含笑看不到。   含笑想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还没等说话,便感觉到世界一个翻转,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躺在了江逸身下。   “试试不就知道了。”江逸低声道。   含笑惊呼一声,第一反应不是害羞,而是——   “你身子不行吧?”   “……”   这两天已经无数次被提醒不行了,江逸很是暴躁,发誓要她看到三碗米粉的威力。   含笑见他动真格的,慌乱的推拒几下后再没功夫反抗,只能像只飘摇的小船般跟着江河摇晃起来。   外面还是青天白日,屋里便已经做着夜晚要做的事,好在现在的日子散漫悠闲,偶尔出格一些也没什么。   直到天昏昏将黑,房里才没了动静。   一床锦被皱乱的扔在地上,里面裹着的是熟悉的衣物,江逸将身下铺的被子拉出一半盖在两人身上,懒洋洋的抚摸含笑的头发,摸着摸着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含笑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禽兽……”她小声嘟囔一句。   江逸笑笑,发红的眼角带着余韵的风情:“谁让你说我的,不知道男人不准说这些的么。”   含笑斜了他一眼,到底没敢再说刺激他的话了。江逸笑了一声,将脸埋在她的肩膀里,低声道:“咱们这是成亲了?”   含笑摸摸他的手,点了点头。   “真好,早知道会这么好,在娶你的时候就该跟你说清楚,我要娶你。”江逸闭着眼睛道,想到他们相当敷衍的洞房花烛夜,还真是遗憾的很。   含笑轻哼一声:“怕你当时只觉得我奇怪,哪里会想到娶我。”   江逸想起他们成亲前相处的点点滴滴,也觉得好笑:“是挺奇怪的,明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竟然敢帮将军抛尸,还帮我杀了人。”   “是啊,所以你以后要对我好一些。”含笑淡淡道。   江逸头皮一凉,不明白本该是应该的事,怎么到她口中就奇怪起来。为了避免自己再多想,歇够的江逸又像只大狗一样凑过去,在她身上这边嗅嗅那边嗅嗅,又动再吃一次的念头。   含笑看出他的想法,立刻警惕的用手指抵住他的唇道:“不准了。”   “为什么?”江逸不满。   “我不舒服……”含笑羞恼道,“再说,我现在有了身孕,你不能再胡来了。”   “身孕?”江逸迷茫的看着她,看到她点头后无语了片刻,“你不会以为这么快就能怀上孩子吧?”   “不是吗?”含笑愣了一下。   江逸失笑:“当然不会,至少我们要再努力个几次……”见含笑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立刻改口,“不过谁知道呢,说不定已经有身孕了哈哈。”   含笑这才露出笑意,江逸捏了捏她圆润的耳珠,眼底的温柔抑制不住的涌出来:“休息吧,来日方长。”   “嗯……”含笑早已经困意重重,听到他的话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江逸迷恋的看着她沉静的睡颜,第一万次后悔没在初相识时便喜欢她,不过好在一切还来得及,该给她的,一样都不能少的都要给她。   如此想着,他又忍不住吻她的念头,只是刚往前倾了一下,便听到自己的腰“嘎巴”一声,随后江逸的脸色都变了。   “含……含笑,不好了……”   于是江探花在脑袋受伤昏迷卧床四天后,又因为腰扭了卧床四天。   这卧床的几天,江逸每天都觉得自己胸口有一口血憋在那里,随时准备因为被嘲笑而喷出来。然而事实证明他多想了,大家都当是他脑袋受伤留下的后遗症——虽然谁也说不出脑袋受伤和腰扭到有什么关系——没什么人去嘲笑他。   倒是含笑总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似乎他的伤是因为她一样。虽然事实如此,但江逸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好在他年轻底子好,卧床之后没几日便恢复了,只是因为把林家的事都交给了皇上,所以就算恢复了也暂时要称病在家,好在叶柏舟秦余他们常来找他喝酒,他又可以整日活蹦乱跳的缠着含笑,这日子也不算难过。   如果含笑不一直拒绝他的话。   自那日之后,含笑便不肯让他碰了,甚至还要把他赶到外间,不过被他用武力给镇压了,但虽然还在一张床上,却叠出了两个被窝。   “都说了不是因为你才受伤的!”江逸崩溃的看着她,坚决不承认是因为想偷亲自己媳妇儿才扭到腰的。   “哦。”   江逸的桃花眼都要耷拉下来了:“真的不是因为你!你不能剥夺我跟自己媳妇儿睡一个被窝的权力!”   “……我就剥夺了。”含笑斜他一眼。   江逸深吸气:“为什么?!都说了不是怪你!”   “……我又没说是因为你受伤才分开的,”含笑的脸一红,慈爱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孩儿。”   江逸愣了一下,怔怔的看向她的肚子:“才、才四天你就有孕了?”   “是啊。”   “开什么玩笑!就算真的有也得等一两个月才知道消息吧!”江逸简直要疯了,后悔自己那天不该随口糊弄她。   含笑抱着自己的被子很是坚定:“我知道啊,所以得再等等。”   “……”江逸脸色一变,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想等到确定了没有身孕,才睡过来吧?”   “是啊。”含笑一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江逸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深坑,如果不好好教教自己的小妻子的话,可能以后再也从坑里爬不出来了。 第115章 探花郎有话要说   含笑姑娘比他想的要固执。   江逸在某日偷溜去秦余家喝了点小酒、回来就看到她脑袋上包了块红布之后, 突然意识到事情朝他没办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含笑,你干嘛呢?”江逸屈膝趴在含笑身上问。   含笑认真的对比着手中的布料, 头也不抬道:“天渐渐暖和了,给安边裁几件新衣裳。”   “那有我的吗?”江逸笑道。   含笑斜他一眼:“我现在不能累到, 你的明年再给你做。”   “……”得, 又开始提这件事了, 江逸叹了声气, 坐到含笑对面, 将她手中的布料拿了过来。   “干嘛?”含笑不满道。   江逸认真的看着她,直到她不自在的躲开目光, 这才开口道:“你知道就那一天, 咱们就有孩子的可能性不大吧?”他没想过含笑会这么渴望一个孩子,如今眼看她的期待愈来愈盛, 眼看要成心病了,他没办法再纵容下去。   “……知道,”含笑不情愿的点头,“可是万一呢?总要早做准备。”   江逸叹息:“你看将军叶兄他们, 不是过了好几年才有的安边, 此事顺其自然便好,早晚都会有的。”   “可是我就是想要,”含笑恳切的看着他, “你不想要吗?”   江逸想说不想要, 他此生最多的念头便是宁愿没有出生过, 生怕自己的孩子也会有这种念头, 可看到含笑的双眼,他眉梢一挑,抚上含笑的腰:“关于你的,我都想要,只是你这样整日不给我碰,上哪去给我找个孩子去?”   “你且歇着吧,”含笑冷漠的把他推开,相当无情道,“都说了让你再等一个月,真要是心疼我的话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   看来除了一个月后再好好教育她,其余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江逸唉声叹气的吻了过去,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差一点就滚到床上才作罢。   接着便被含笑赶了出来,以前守着院门的小厮又回来了,他连见见媳妇儿都要先递帖子。   江逸空闲的时间更多了,只能偷偷的跑出去找人打发时间,而去找叶状元的话就得帮着他们哄孩子,他对自己上次被滋了一身尿的事耿耿于怀,短时间内都不想看见安边那张胖脸,无奈之下只好继续找秦余了。   “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我现在住在书房里,连自己寝房的门都进不去,你说有这样的吗?!”江逸絮絮叨叨的诉苦,自打成亲后,愈发没了以前的风流肆意,而他自己一点自觉都没有。   秦余盯着面前的文书,耳边江逸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嗡,让他完全没办法认真做事,最后只得无奈的打断:“若是有什么误会,就去找弟妹好好说说,你找我也没用不是。”   “她若是肯搭理我,我至于跑来找你么。”江逸斜他一眼。   秦余叹气:“那不如去找叶兄?他成亲许久,定然能给你有用的主意。”   “不成,我现在看到安边就怵,叶兄又忙,再说还是你这里清净。”江逸断然拒绝。   秦余忍了忍,提醒自己要有修养:“你来了之后,我这里便不清净了,还有,我也忙。”   “你有什么可忙的,你又没媳妇儿照顾……”江逸缓缓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这是嫌我烦了?”   许是真的被江逸缠得没了脾气,秦余难得虚伪一把:“没有没有,不过朝里都道江大人八面玲珑最善察言观色,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也就是说他猜的是对的了,江逸嘴角抽了抽,丧气道:“得,我现在闲人一个,连你都嫌弃我了。”   他漂亮的眸子垂下,脸上也没了刚刚的精气神,好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样。   秦余立刻愧疚了,想到江逸现在之所以赋闲在家,都是为了皇上能顺利拔除太师一系,他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如今找自己聊聊天,自己却如此苛待他,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江弟,我为刚才的失言道歉,”秦余诚恳的将文书阖上,做出专心听江逸说话的姿态,“有什么麻烦尽管说,若为兄能帮的,定然会帮。”   江逸脸上的难受瞬间没了,笑盈盈道:“那就请秦兄帮我想一想,含笑她这么急迫想要孩子的原因。”与当初她不理自己一样,他更喜欢从含笑的心思去猜,好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眼看如今她将腹中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孩子看得比他还重要,这本身便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秦余想了想,道:“我在地方的时候曾见过这样一个妇人,十五年间给丈夫生了近二十个子嗣,问其原因,说是怕丈夫变心所以想拿孩子绑住他。”   江逸若有所思的看向他。   秦余笑笑:“自然,你与弟妹琴瑟和谐,她必然不是担心这件事,也许是其他方面的事。”   江逸垂眸,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在秦余府内待了大半日,他才回到家中,只是没有像往日一样先去后院门口缠上半天,而是直接回了书房。   自那日后他独自纠结了许久,终于给自己找了些事情做。   含笑见他没有再来,也乐得清净,把安边的衣服缝好后便睡了。   只是他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没来找自己,含笑再也存不住气了,什么小衣裳什么“有孕在身”都顾不上了,带着几个小厮便杀去书房,准备好好找他聊聊。   太阳刚好,江逸正在门口晒书,便看到含笑杀气腾腾的走了过来,他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去:“你来啦?”   “嗯。”含笑应了一声,便要往书房去,被他赶紧拦住。   “里面灰尘太大,你别过去了。”江逸讪笑。   含笑的脸沉了下来,瞪着他道:“江逸!你这几天到底在搞什么鬼?”   “没什么啊。”江逸莫名道,不知道自己都没惹她,怎么还生气了。   “你……你为什么不去找我了?!”   江逸更是莫名:“你不是要安心养胎,不让我去找你吗?”   “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含笑怒了。   眼看要吵起来,江逸求生欲立刻发挥了作用,赶紧扶住她的肩膀:“你先等等。”缓了片刻后道歉,“我近日想送你一份礼物,所以没顾上去见你。”   “什么礼物?“含笑的气立刻消了大半,但看向他的眼神里还带着怀疑。   江逸叹了声气,权衡下还是牵着她的手进了书房。门一推开含笑就愣住了,看着满屋的红有些不知所措,这分明就是他们成亲那时寝房的装饰。   江逸局促道:“我们成亲那日没能跟你喝交杯酒,所以想补出来,可你又不肯让我回房,我就只能把这里当做新房,重新补给你一个洞房花烛夜了。”   他本就存了这份心思,听到秦余说含笑可能在不安后便迅速开始准备此事,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没备好含笑便过来了,他不忍让她猜疑,便只能据实说了出来。   含笑的嘴唇动了动,怔怔的看向他。   江逸笑了,眼角满是纵容:“我就是想告诉你,若你是真心喜欢孩子,那咱便努力生一个,你若是因为怕我日后变心,那就不要多想了,因为我的心早就在你那里,怎么也变不得了。”   含笑自二人真正在一起后的担忧被他摆在了台面上,她无措的低下头,半晌低声道:“有个孩子总归是好的……”   她知晓江逸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可深埋在骨子里的观念便是觉得有孩子更为稳妥,且她平日虽不说,但自柳州出来以后,心底便渴望有自己的家,所以虽然后来知道一次就怀上的几率不大,但还是忍不住小心小心再小心。   “那便生呗,”江逸笑了起来,“可一次就怀上真的不怎么现实,你若真想要,那就不该把我拒之门外,毕竟这事儿一个人瞎着急没用。”   “明明好几次了。”含笑认真的更正。   看着她天真的眼睛,江逸的喉结动了一下,哑道:“那也不行,哪有圆房第一天就怀孩子的。”说着说着,一双手便开始不老实起来。   含笑红着脸挣扎了两下,不死心道:“说不定我已经……”   “好嘞,交杯酒。”江逸笑嘻嘻的打断她的话,假装没看到她在瞪自己,直接搂着她倒了杯茶喝下一口,捧着她的脸渡了过去。   随之而来的一个吻完毕,含笑站都站不稳了,只能攀着江逸的肩膀站定,江逸仿佛被一把火烧着一样,再也克制不住,直接把人抱到了内室。   “你好好配合,夫君会让你怀上的。”把含笑抱到床上,江逸嘿嘿的笑着。   含笑羞恼的红着脸,刚要斥责他说混话,随即脸色一变,一阵恶心感从腹中直接冲上脑门,然后扶着床沿吐了起来。   “……”他还没干啥呢,怎么把媳妇儿给恶心吐了?江逸懵了一脸。 第116章 终   春去秋来, 寒消暑尽,眨眼便是四年。   这两年北元发生了许多大事, 世家被整顿,兵权被分散, 土地制度又改革, 叶柏舟做了北元的丞相, 成为继太师之后权力最盛的文官, 秦余也正式上任大理寺卿, 与此同时顾归辞去大将军一职,安心当起了北元吉祥物, 倒是一直嚷嚷着要做权臣的江逸, 一直不升不降的在礼部当一个普通官员。   又是一日休沐。   “秦兄,这次说什么你也得喝我这杯酒。”江逸笑嘻嘻的劝, “我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啊。”   秦余好笑的喝了他敬的酒,认真问:“你一没加官进爵的野心,二没处处针对的敌人,你有什么地方要仰仗我的?”   江逸噎了一下, 想了想道:“我若是有了, 你会帮我吗?”   “不会。”秦余立刻道。   江逸脸上的笑容不变:“很好,因为我也没那心思,你安心当我的好大哥便行。”只要是官场便有倾轧, 他上面两个大哥一个是大理寺卿一个是当朝宰相, 虽然他只是礼部一个管祭祀的, 可因为有这俩人无形撑腰, 日子不要太舒坦。   秦余听他答的利落,一时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不近人情,可想来想去又说不出补救的话,干脆端起酒杯道:“江弟,我自罚三杯。”   江逸立刻乐悠悠的给他倒了三杯酒,看着他一杯一杯的喝下去。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秦余又变得有些醉了。   江逸见他开始犯迷糊,于是把矛头瞄准了一直没说话叶柏舟:“叶兄,对饮一杯否?”   叶柏舟默默满上,举杯示意后一饮而尽,江逸也不认输,当即喝了一大口。秦余没了平日的严肃,双眼迷茫的看着这两个拼酒的人,忍不住问:“你们还不回家?”   二人俱是一顿,江逸先把酒杯放下,郁闷道:“不回,今日不醉不归。”自闺女出生后,他便在含笑面前彻底没了地位,这几日更是因为闺女撒娇闹觉,直接跑去闺女寝房睡了。   这对于正当壮年血气方刚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不能忍,所以他决定好好的反击一次。   秦余一看便知道他这是又跟家中夫人闹脾气了,于是扭头看向叶柏舟:“你呢叶兄?”   “喝酒。”叶柏舟只淡淡的两个字,近日顾归一声不吭的带着安边和定国出去玩,又一声不吭的回来,完全没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他决定晾他们一段时间。   “……”看出叶柏舟似乎也在不高兴,秦余刚想安慰两句,突然觉得这一幕颇为眼熟,似乎几年前发生过一般,他怀疑的看着他们,“你们待会儿该不会又丢下我一个人,跟着你们各自的夫人回家吧?”   话刚说完他便愣了一下,奇怪,他为何说了一个“又”字?   “秦兄若是这么想我们,那就太看轻我们了,”江逸痛心道,“我们与秦兄相识相交这么多年,秦兄真的不信任我们?我们自然不会丢弃秦兄,哪怕夫人来寻,是不是啊叶兄?”   叶柏舟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江逸立刻不满的端起酒杯,他这才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   秦余立刻感动了:“那好,今日秦某便陪两位兄弟不醉不归。”   “醉了也不归。”江逸补充道。   秦余笑着应了一声,三人又是喝了一轮,江逸怅然的趴在桌子上,低声道:“含笑怎么还不来接我?”   “大概是不会来了。”叶柏舟冷静道,看似没有喝醉,但眼底已经没有焦距。   秦余看二人似乎又想起了伤心事,也跟着叹息一声:“以往我还羡慕你们夫妻和谐子女可爱,如今一看,真是各家不知各家的苦,我还是独身一人来得自在。”   叶柏舟看他一眼,今晚第一次笑了出来,虽然笑容很短,但还是被趴在他旁边的江逸捕捉到,江逸严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叶兄,不能这么直接的嘲笑他。”   “……我该如何嘲笑?”叶柏舟认真问。   江逸想了一下:“比如像我这样,小声一点?”   “……你们说的话我都能听到。”秦余无语道。   江逸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倒是叶柏舟拍了拍秦余的胳膊,同情道:“等你成了亲就知道了。”   “免了吧,我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就能想到会有多烦恼。”秦余敬谢不敏,坚决不迈进这个火坑。   江逸睁开眼睛,真诚道:“那只是你想到的烦恼,而娶妻生子的快乐你是想不到的。”   秦余的嘴动了动,半天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江逸和叶柏舟对视一眼,仿佛他们赢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既然这么快乐,那你们怎么不回家?”秦余给出灵魂的一问。   “……”   “……”   气氛短暂的陷入凝结,秦余却没有发现,依然开心的喝酒。   眼看万花楼又要打烊,小厮进门问是否准备厢房,秦余晃晃悠悠的点了点头,想了一下问:“走吧?”   “……你带路。”江逸笑了一下。   秦余“嗯”了一声,跟着小厮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江逸和叶柏舟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动。   江逸讪笑一声:“叶兄,请?”   “不要,”叶柏舟看他一眼,“我要回家了。”休息前能嘴硬,可一旦要睡觉了,还是想回家找夫人。   “哦,是吗?那一起吧。”江逸听他说了这句立刻站了起来,笑眯眯的朝外面走去,一点都没有要一起的意思。   叶柏舟也跟了过去,二人一起下了楼,顾归和含笑刚好从门外走了进来。   “媳妇儿!”江逸眼睛一亮,横冲直撞的跑到她们面前,笑着跟顾归打了个招呼,便去牵含笑的手,“你怎么才来接我啊?”   含笑当着将军和叶状元的面没甩开他,斜他一眼跟叶柏舟问好,之后才道:“走吧,我们回家。”   江逸点了点头,听话的跟着含笑走了,二人刚上马车,他便问:“闺女呢?”   “你还知道问问她?我以为你打算继续跟她吃醋呢,”含笑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她吵着找定国玩,所以送将军府了,过几日再接回来。”   江逸点了点头,难怪她跟顾归一起来的。   想到自己那个不省心的闺女,江逸颇为担忧:“你让她和定国一起玩,就不怕这俩小疯子把将军府给掀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安边一见她来了,哭着跑去皇宫住了。”含笑好笑道。   将军府会不会被掀她不知道,但皇宫是掀定了,毕竟他们的安边小少爷除了怕家里这俩姑娘,基本就没能治得了他的。   江逸看着含笑有些模糊的脸,他心里一动,黏糊的凑了上去:“媳妇儿……”   “没洗干净前,敢碰我就揍你。”含笑冷酷的将一身酒味的他推开。   “……”   万花楼的大堂里。   顾归笑嘻嘻的看着站在楼梯口的叶柏舟,眨眼道:“再不走,可就宵禁了啊。”   “无妨,我是宰相。”叶柏舟淡淡道。   “……”得,这人还会以权压人了,顾归蹦跶着过去搀扶住他,笑嘻嘻道,“夫君,回家吧。”   “不要。”   “那你下楼干嘛?”   “……”   顾归一笑,趁没人注意飞快的亲了他的脸一口,叶柏舟蹙眉看向她,只看到一张依旧明艳的脸,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只能无奈道:“以后不准再这样。”   也不知是不准她偷亲了,还是不准再先斩后奏的跑出去。顾归笑了起来:“知道了。”甭管什么,先认错准没错。   叶柏舟这才有了笑意,跟着她一起朝外面走去。   “对了,秦余呢?”顾归停了一下。   叶柏舟垂眸:“他在楼上睡了。”   “要不要叫醒他把他送回去。”   叶柏舟想了一下:“还是别了,家里也没人照顾他。”   “……行吧。”顾归点了点头,把秦大人抛在了脑后,拉着叶柏舟一起回去了。   外面长出嫩枝的柳树轻轻摇摆,他们一出门便感受到铺面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