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妾》 作者:东施娘 文案: 她未来的驸马必定是相貌俊美、身份高贵之人,而眼前这个下等人怕是给她提鞋都不够。 而哪知道,姜国国破,她饮下毒酒后,却成为一个楚馆里的贱籍女子。 她再次逢见那下等人,而这时他们对调了身份。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求着他把自己赎出去的时候。 阅读指南: 1.男主喜欢女主到无法自控。 2.女主又美又坏还作,男主相貌阴柔睚眦必报不是好人,这是一对恶人的爱情故事。 3.女主实际并非死而重生,没有死也没有穿越,更没有换身体,只是身份换了,后面会有各种阴谋阳谋,她目前自己不知道,后面会一一揭晓。 内容标签:爱情战争 复仇虐渣 逆袭 主角:霜霜(嘉宁) ┃ 配角:邬相庭 第1章   金陵城。   此时正值暮春时节,柳絮飘飞,灌木丛里的杜鹃花姹紫嫣红,又因江南烟雨朦胧,杜鹃花上落下了不少水雾,连秦淮河的河面上也像是笼着一团雾气,这雾气朦朦胧胧,直把让游人沉醉。   三个月前,新朝建立,新帝登基,这改朝换代的变动倒没有给繁华的金陵造成多大影响,金陵依旧歌舞升平,尤其在这夜里,秦淮河两岸的青楼楚馆可是最热闹的,彻夜不眠,莺歌燕舞,其中又以芍金窟最为出名。芍金窟谐音烧金窟,指的是有钱人在这里一掷千金,而的确,建在秦淮河河面上的芍金窟是金陵城最红的青楼楚馆,多少人慕名而来,却发现连个登船的资格都没有。   芍金窟作为金陵城最红的青楼楚馆,建在河面之上,若是想到里面去,必须乘坐芍金窟的花船,划船的可不是什么普通船夫,而是俏生生的少女。那少女脚下放着一个篮子,必须把银两将篮子装满,那少女才会划船。   当然也有无赖想不花钱就登船,但只是有无赖,都不用少女喊一声,水里就会钻出芍金窟的人,也不知道芍金窟的人怎么能躲在水底下,还能躲那么久的。   张生头回来到金陵城,便想来芍金窟看一看,他花了一笔银子才让少女划船。少女噙着笑看他,一边划船,“客官可是头回来?”   张生看着对方,“姑娘怎么知道?”   少女的笑声犹如银铃,在这秦淮河河面上飘远了,“因为只有头回来的客人才会端端正正地站着,若是常客,早让小幺唱一支小曲了。”   原来是这样。   等到那少女小幺唱起了小曲,张生才恍然大悟,为何登上这船都要那么多钱,小幺唱的小曲竟然比他以往听过的所有花娘唱的还要动听。少女的歌声伴着水声,船也缓缓停靠在了芍金窟的门口。   芍金窟修建得十分精巧,雕梁画栋,飞阁流丹,芍金窟门口是一个水榭,那水榭地上的木板都刻着大片大片的芍药花。小幺先上了水榭,然后对船里的张生伸出了手。张生犹豫了片刻,将自己的手放进了对方的娇柔的小手里。   过了水榭,才看到芍金窟的牌匾,牌匾上正题着“芍金窟”三个大字,而有趣的是这牌匾也做成了芍药花的样子,两侧挂着的灯笼也不是普通青楼的大红灯笼,芍金窟的灯笼是十二面美人琉璃灯,每一面都是一个绝色美人,而这十二位美人正是芍金窟的十二位花魁。   张生从被小幺牵着手踏进了芍金窟,就觉得自己仿佛是来到了人间仙境,满鼻嗅到不是劣质的香料味,而是清幽的香味,而从他身边路过的每一位美人都让他挪不开眼,他总是明白了芍金窟为何是金陵城最红的青楼楚馆了。   一位身着紫色衣袍的丽人走了过来,她笑看了小幺一眼,小幺便连忙松开了张生的手,往外跑了。张生冷不丁见小幺走了,还扭过头去看,那丽人瞧见了,更是忍俊不禁,“这位客官,小幺今年才十四,还没有挂牌子呢。”   张生转回头,神色有些尴尬,丽人继续道:“我们这里多的是比小幺好看的女儿家,客官还是看看别人吧。”   张生听见这话,才发现原来眼前的丽人居然是芍金窟的老鸨,他这才认真看着对方,才发现对方虽然看起来年轻貌美,但眼角还有些细纹的。   “奴家姓杜,客官叫奴家一声杜娘便可,不知道客官今夜来,心里可有人选?”   张生是外地人,对着芍金窟也是头回来,便让杜娘帮他挑。   这值他们在一楼大厅说话的时候,张生听到了二楼传出了些声响,他不禁抬起头,却看见一个少女。那个少女身穿白色衣袍,比起杜娘,甚至比起小幺的打扮,她的打扮再素雅不过了,别说珠钗,她脸上竟然连妆容都没有上。她对上了张生的眼睛,但很快就离开了二楼的长廊处。   张生却因为这一眼,人生悟得什么叫做惊鸿一瞥。   他看见那个少女,才发现自己方才见的所有人都是庸脂俗粉。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张生发现他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若是那个少女愿意跟他说一句话,他都觉得死而无憾。   张生把方才见过的那些美人都抛在脑后了,痴痴傻傻地望着二楼,杜娘站在旁边,自然是目睹了全过程,她抬袖掩唇一笑,“客官,你的眼光真好,可霜霜也还没有挂牌,还不能点。”   张生呼吸有些急促,鼻孔都微微放大了些,他收回眼神看向杜娘,“她叫霜霜?‘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倒真是好名字。”   杜娘笑意加深,“看来客官是个读书人,真是满腹经纶。”   被张生惊鸿一瞥的霜霜钻进了一个房间,房间的梳妆镜前坐着一个妙龄女子,女子正对镜梳妆,听见动静,便温声说:“你做啥子又往外跑,若是被多事的客人瞧见了,可又要跟杜娘闹起来了。”   说话的人是芍金窟的十二花魁之一蝉衣,蝉衣是十二花魁里性子最温和的人,客人也喜欢她温婉的性子,尤其是床上,疼得紧也不过低声呼痛。   蝉衣没有听见霜霜的声音,便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她自己此时妆容画到了一半,现下看起来倒有几分奇怪。   “你怎么了?”   霜霜看着蝉衣,低声说:“蝉衣姐姐今夜也要接客吗?”   蝉衣扭回头,“是啊。杜娘说了外地来了个富商,特意点了我的牌子。”蝉衣画眉的动作一顿,她从镜中看了眼霜霜,说实话,霜霜是她此生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了,真不知霜霜的初.夜拍卖会高到什么价钱。   “你今夜不要学琴,就早点睡吧。”她对霜霜说,继续画眉,以后就没得早睡的日子了。   霜霜听得这话,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她站了一会,便说:“我走了。”   蝉衣没看她,她自己此时忙着上妆,毕竟今夜的客人不能随便糊弄,她随口应了一声,又对霜霜说,“你待会别乱跑了,就在自己的房间呆着吧。”   霜霜点点头,乖乖走了。其实霜霜不是霜霜,确切说她并不是霜霜。她是姜国最后一位公主嘉宁,五个月前姜国国破,她饮下了毒酒,却没想到自己没死,还重生在一个金陵城的花娘身上。可是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在姜国未国破的时候,嘉宁是圣上唯一的公主,她是皇后亲生的,她外公是平武大将军,她是出了名的性子坏,视众人为蝼蚁,可没想到有一朝她竟然成了一个连蝼蚁都不如的花娘。   而让嘉宁更惊讶的是,这个名叫霜霜的花娘的脸居然跟她的脸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她胸口上的浅珍珠红胎记消失了的话,她真要以为这个身体就是她自己的了。霜霜有时候会暗暗庆幸,如果她不是重生在远离京城的金陵城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恐怕光这张脸,现在的新帝根本就不会放过她,在京城,一定会有人认出她的。   嘉宁已经十七岁了,但是这个身体比她小两岁,现在是正在培养的清倌,还不用挂牌子。芍金窟与其他青楼楚馆不同,其他青楼楚馆怕是花娘十三、十四岁就要把初夜高价卖出去,但是芍金窟的老鸨杜娘却认为太早开·苞,反而会折损花娘的年寿,故而便把年龄延后了两三年,芍金窟的习惯是花娘满十六岁的那天开·苞,而距离霜霜满十六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嘉宁当然想跑,而她醒来之后也跑过,但是芍金窟在河面上,她除了弄到一艘船,根本离不开这里。有一次她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上了送客人回去的花船,哪知道还没开船,她就被捉到了。她也头回知道这青楼楚馆罚人的法子竟比宫里还要肮脏一些。   芍金窟没有什么嘉宁公主,只有一个贱如草芥的花娘霜霜。   霜霜心气盛,咬舌自尽的手段也闹过,但是杜娘只说了一句话就镇住了霜霜。   “你若是再闹,我就让那世上最肮脏的乞丐轮你一遍,到时候你再闹自杀,我便不拦着你,由着你去。”   霜霜气得浑身发抖,若放在以前,有人敢对她说这种话,她定要灭了这人满门,甚至连左邻右舍都不会放过,但她现在……   杜娘这一句话倒也真的让霜霜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她现在在这里老实呆了三个月了,听说了如今新朝已经建立,而她的太子哥哥现在成为了前朝俘虏被关在京城里。   她想离开芍金窟,蝉衣跟她说若是买下她初夜的那个人是个好人,便能把她带出去芍金窟。说到金陵城,霜霜也有个认识的人,只是那个人当年被她那样羞辱,沦为京城的笑话,最后不得不回了金陵,从此再没有入京了,怕是自己要是表明身份,对方更是不会放过她的。 第2章   因为霜霜这张脸,杜娘是下了决心把霜霜卖出个好价钱,每日让掌事娘子管教她,弹琴学曲,吟诗作对,只是这些都跟她原先在宫里学的不一样。她在这里唱的曲子都是些淫词艳曲,目的是为了挑起客人的兴致,表情,声调,动作那都是精准得不能差了分毫,甚至那画画,根本不是普通的作画,而是让霜霜以自己的身体为笔,玉足沾上特殊的颜料,在巨大的宣纸上作画,而那玉足上的颜料是用花做的,不仅能吃,里面还放了催.情的药。   不仅如此,霜霜每日还要进入一个特殊的药水池里,必须要在池子里泡上一个时辰,才会被允许起来,她已经连续泡了三个月,据掌事娘子说这池水里的药材是千金都难得一买,从没有一个花娘能连续泡上三个月,顶多泡个七天。   而霜霜只觉得那药水古怪,闻起来十分难闻,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娇弱无力,尤其是泡完药水之后,本来还算正常体质的她仿佛成了娇弱不能再娇弱的少女,跳完一场舞,她累得说不出话来,而掌事娘子却十分满意,还说霜霜是她见过品相最好的花娘了。   娇弱妩媚,尤其是那一身皮肉,不仅白得晃人眼,更是嫩得跟婴儿肌肤有的一拼。   芍金窟有个训练,是让掌事娘子在花娘的玉颈上滴下一滴水,然后看着那水是否会滑落在地,而霜霜的那滴酒可以落在地上,没入地毯里。   霜霜非常厌恶这一切,她是一国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要接受青楼楚馆下贱的花娘的训练,可是她又没有办法,她现在根本就逃不出去,若是擅自逃,杜娘这人看起来好说话,但心是十分狠的,她曾经亲眼看见杜娘杀了一个花娘,只因为那个花娘在床上得罪了客人,好像是打破了客人的头。   霜霜想过了,若是她能离开这里,复国成功,一定要杀光这些折辱她的人。   可是她现在这样想,还不知道能不能离开这里。   蝉衣是霜霜在芍金窟唯一还肯说几句话的人,因为蝉衣是官家女子出身,因为父辈犯了错,她才进了芍金窟。   蝉衣总是劝说她,说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她的初夜,霜霜听得这句话,就不禁地心里生了厌恶。蝉衣叹气道:“你现在小,很多事都不懂,我当年也像你一样,心有不甘,来到这,闹了好多回自杀,只是死不成还被人辱,后来愿意接客了,我的第一位客人是个很好的人。”   蝉衣说到这里时候,神色里微微露出一丝怀念,她眉目染上了落寂,在夕阳的光下,她哀伤得像秋后的花。   “我那时候性子倔,心气盛,不愿意当他的妾,便赶走了他。”   她说完这个,扭头看着霜霜,“你可别像我犯糊涂,哪有男人不介意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睡过,可何况我们是一点朱唇万人尝的花娘,能给别人当妾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蝉衣见霜霜低着头,似乎不想听这些话,也只能叹口气,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除了蝉衣外,霜霜在这里就没有交好的花娘了,而甚至她隐隐被排斥,其余十一位花魁或多或少都不待见霜霜,尤其是雪蚕最明显。   雪蚕是十二位花魁里长得最美艳的,而年纪也是最小的,才十七岁。无数文人墨客,富商豪强慕名而来,只为见她一面。雪蚕名声最旺,也是脾气最差的一个,当然,她的脾气比起当年的霜霜那是差远了。   霜霜还是公主的时候,年仅十岁的时候,就令人将丞相家的嫡女打残了,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丞相家的嫡女在给她当伴读的时候,穿了跟她款式相近颜色一样的衣服。   她是被宠坏的恶毒公主。   在宫中,谁也不敢忤逆她。   她说的话等同于圣旨,她五岁的时候就敢把威名在外的平陵王当马骑,长大后,还让平陵王的双生子为她打得头破血流。   雪蚕这种坏脾气在霜霜面前还不够看的,但是她实在会给霜霜找麻烦,比如看见霜霜,便故意拿话讽刺一番,甚至还在接客的时候,将霜霜喊进她的房间里。那时候霜霜本来不知道她房里有客人,等到一进来就愣住了,因为雪蚕浑身不着一物坐在客人身上,还对她说,要她拿酒来。   但这事被杜娘知道后,杜娘狠狠罚了雪蚕一顿,可是霜霜实在是恶心到了,她贵为公主,前十八年哪有看过这么冲击的一幕,她的父皇说过了,就算她终身不嫁也是可以的,从来不会有嬷嬷来教她男女之事,而重生在这个躯体里,她也只是接收训练,最多看春.宫图,从来没有看过真人。   她脑海里只要闪过雪蚕白花花的身体和那客人油腻的样子,她便直觉得一阵反胃,直接病了好几天。   霜霜病好了之后,更是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   她一定要离开芍金窟,她简直不敢想那些比猪头还丑陋的男子将她压在身下,她一定会死的。说来,她虽然是公主,但养尊处优,生存能力十分低,而不善于猜测他人心思,因为她一向是被人猜测心思的上位人,若不是在这里,还有蝉衣愿意搭理霜霜,愿意帮一帮她,她的日子一定会现在还惨。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月,离霜霜这个身体十六岁生辰也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杜娘已经开始放出消息了,但是她也开始让霜霜出房间就要戴着面纱,不能让外客见到。霜霜现在的训练也越来越重,掌事娘子对霜霜有一点不满,她觉得霜霜的眼神太过高傲了,尤其是噙着笑望人的时候,仿佛在看蝼蚁。   “霜霜,你这个眼神不能这样,你是个花娘,我们身为花娘,可以妩媚,可以温柔,可以娇俏,也可以跟客人使一使小性子,这也算情.趣,但是你不可以高傲,客人才是我们的天。”   天知道霜霜有多厌恶这话,但她不得不让自己的眼神极力看起来温和一些,但是似乎没有什么用。掌事娘子无可奈何,便叮嘱霜霜,让她尽量垂眸。   “幸好你生得好,尤其这张脸。”掌事娘子说,“你可等着你那夜被卖出高价吧。”   因为霜霜马上就要正式接客,所以杜娘开始让霜霜作为清倌,慢慢地接触一些客人,当然不会是一些难缠的客人。霜霜见到的第一位客人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他们两个是隔着帘子聊天,期间霜霜除了说话,其他的都不用做,那位少爷似乎对霜霜很满意,临走之前表示霜霜生辰那日一定会来。   杜娘见霜霜第一次接客还算顺利,便开始让霜霜去弹琴,她在帘子后面弹琴,而帘子前面就是花娘们和客人在调笑。   而这一日,霜霜还没坐下,就听见帘子前面几位花娘在议论,尤其是雪蚕的声音最大。   “他今日真的会来?”   “会来,王公子昨夜说的,他回到金陵城了,所以他们在这里给他接风。”   雪蚕似乎非常兴奋,还抓着旁边的人说:“你看我脸上的妆容好不好?要不要再补一补?”   霜霜不知道她们口中说的是谁,扭头看了下旁边的丫鬟。   她有一个名叫水香的丫鬟,伺候她起居的,水香才十二岁,扎着两个小辫子,看起来有些傻愣愣的。   “水香,你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人吗?”   水香想了下,啊了一声,“姐姐们说的可能是金陵邬家的邬二少爷。”   金陵邬家。   霜霜一听到这四个字,就脸色一白,连忙扭过了头,也不再询问。   金陵邬家,金陵还有几个邬家,不就那一个家大业大,富可敌国的邬家。   当年她十三岁的时候,她的父皇任命金陵邬家的当家人邬明宏为异性王,多少有拉拢的意思,邬明宏接收册封,并且带了他的二儿子邬相庭入京。   霜霜第一次见到邬相庭的时候,觉得对方长得太女气了,根本可以用阴柔来形容,他左眼角还有一颗朱砂红的泪痣。霜霜当时就很不客气地询问对方,“你其实是个女孩吧?”   邬相庭不说话,却直愣愣地看着她,霜霜蹙了眉,生气了,“你看什么看,仔细本宫挖了你的眼睛。”   若真是邬相庭,他会不会认出自己?   毕竟她现在这张脸跟她之前的脸完全一模一样。   水香这个丫头不识趣,还在霜霜旁边说,“若是邬二少爷就太好了,他每次可大方了,不过雪蚕姐姐喜欢邬二少爷,从来不允许其他花娘靠近邬二少爷。”   霜霜心跳都有些加快了,她喊了声水香,“我今日有些不舒服,你去问问杜娘,问她我能不能休息一日?”   她不想看到邬相庭。   毕竟她当年是那般地羞辱了对方,对方一定恨她入骨。 第3章   水香去找了杜娘,杜娘很快就过来了。霜霜为了装病真实点,特意捂着肚子,咬着唇,装成虚弱的样子。杜娘看她一眼,声音温柔,眼里还有几分关怀,只是在霜霜眼中,这关怀多半是假的,“肚子疼?”   霜霜点点头。   杜娘叹了口气,“今日倒是会来好些大人物,我本想让你见见,毕竟你若是开.苞那夜碰上他们当中随便一个,也算是天大的好运了。”   霜霜闻言,微微垂眼,“是我没福气。”   杜娘又道:“罢了,身体重要,水香,你扶霜霜回去,我待会让大夫过来看看。”   芍金窟是个女人窟,正派的大夫都不愿意来,所以杜娘花重金请的大夫是个不正经的大夫。那大夫姓谢,名不详,霜霜一般只听那些女人叫他谢大夫。谢大夫年龄不到三十岁,长得白白净净的,最重要是他那张嘴十分甜,哄得整个芍金窟的女人都喜欢他。连水香这个还没有长大的黄毛丫头,在看到谢大夫都笑得很开心。   不过据霜霜了解,这个谢大夫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芍金窟的女人他没有几个没有睡过的,连杜娘……霜霜都撞见谢大夫从杜娘的房间里出来,脖子上还有着吻痕。   霜霜把手放在桌子,并不看谢大夫的脸。   谢大夫把把脉的手收了回来,“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霜霜点了点头,让水香送谢大夫出去,可是那谢大夫却坐在位置上不动,还让水香去给他倒杯茶,还说这里的茶凉了,要去外面倒杯茶。水香也不是傻子,毕竟从小在芍金窟长大,她瞪了谢大夫一眼,“谢大夫,霜霜姐姐可不是你能碰的,你仔细杜娘生你的气,把你赶出去。”   谢大夫闻言托腮一笑,他皮肤白净,又生得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竟然有几分稚子的气息,他看起来天真又可爱,“杜娘才不会舍得,好了,我不会碰的,水香妹妹,你快去倒水吧,我今天忙了一天都没有喝水。”   水香闻言便走了,霜霜忍不住微微蹙了下眉。谢大夫一见水香走了,便噙着笑看着霜霜,“你装病做什么?”   “我没有装病,我是真的肚子疼。”霜霜怕对方看出自己表情的不自然,微微侧开了脸,心里倒是对这位谢大夫有了别的看法,看来这位谢大夫也不是只会钻女人裙子的。   “霜霜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谢大夫笑吟吟地看着霜霜。   若是搁在原来,她早就将这个男人的眼珠子挖出来了。   现在……她暗暗憋气,干脆转过头去。芍金窟的女人大部分都是娇媚的,而且她们经受常年的训练,教她们如何去服侍男人,而霜霜不同,她是皇宫里养出来的,可以说,她是用金子养大的,她举手投足的风范是连普通贵族都没有办法模仿的,所以她即使在这里被迫接受训练,但是她骨子的东西却是改不掉。   霜霜扭过头,她都没有故意掩盖自己眉目之间的厌恶。   但霜霜不知道的是,男人有个怪癖。   他们往往喜欢征服看起来很难征服的女人,尤其明明是个可以千人枕万人尝的花娘,偏偏看起来那么高贵,仿佛他们这些男人都是地上的肮脏不堪的泥土。这样一来,反而让男人们对这样的霜霜很感兴趣。   她原来是公主的时候,打她的主意的人不是没有,就她那张脸,若不是她是公主,早被人抢了几十回了。她现在重生在一个花娘身上,可是她却没能很好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者说,她骨子的骄傲不允许她随便对一个男人媚笑讨好。   谢大夫见状,轻笑一声,他伸出手摸了下霜霜的翠绿色耳坠子,他手指拂过的时候,仿佛还碰到霜霜的耳朵。她立刻避了一下,又惊又怒地看着谢大夫。   “霜霜,我等的起。”谢大夫丝毫不避讳地说。   这个谢大夫真是个衣冠禽兽,他的话意思很明显。   霜霜十六岁生辰很快就到了,他等着霜霜正式接客,如果他现在动霜霜,杜娘一定会生气,可是等霜霜正式接客,那时候杜娘多半就不管了。   谢大夫说完这话,便哈哈大笑,直接站了起来,往外走了。   霜霜在生气的同时,也感到了害怕。她现在不是公主了,没有人能护着她,所有人都在讨论她的初夜,她马上就被卖掉了,像一只鸡,一只鸭一样,摆在桌板上,任人观赏,任人摆布,只要那些人给得起钱,她就要分开腿。   霜霜觉得害怕极了,她站了起来,躲到床上去了。   说来,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前半生被保护得太好,她都在想为什么她会活过来,如果跟母后一起死了就好了,现在的她连体面的死都办不到。还有,她的太子哥哥还在受苦。   霜霜终于受不了,在重生后第一次哭了出来。   水香从外面进来,听到了屋里的哭声,不在意地撇了下嘴,又走了出去。她在外面碰见了另外一个丫头,那个丫头见到水香,打了个招呼。   “水香,你去哪啊?”   水香随口说:“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吧。”   “你今天不是要去戏泉阁伺候吗?”那个丫头说,“戏泉阁今日都是贵公子在呢,他们来都能拿不少赏金呢。”   水香冷哼了一声,“谁让她偏偏肚子疼,害得我都没办法去。”水香看了下房里,微微压低了声音,“现在在房里哭呢,哼,估计被谢大夫占了点便宜吧。”   “算了,这位可是杜娘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你还是仔细你的嘴吧,等她当上花魁,总少不了你的好处。”   水香想到这一层,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霜霜在房里哭,哪知道没被她看在眼里的小丫头都敢在外面编排她,这个芍金窟几乎没有女人喜欢她,不仅仅因为霜霜生得太好,更是她眉目间的高傲,让这些花娘都情不自禁讨厌。   明明都是青楼的花娘,还能谁比谁高贵不成?不知道这个贱蹄子有什么好高傲的。众人都在隐隐期待霜霜的初夜,甚有恶毒者希望霜霜最后卖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从此挫挫她的锐气,让她学会认命。   水香去厨房之前,还特意路过了戏泉阁,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她便是更是不开心,狠狠在心里骂了霜霜一顿才作罢。   越临近霜霜这个身体的生辰,杜娘对她的训练就更加紧张了,在平时的训练上,还加了些其他的东西。比如拿一根香蕉给霜霜,在不咬到香蕉的前提上,将香蕉吞得更深。一开始霜霜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等到掌事娘子夸她悟性高,拿了根男.势给她时,霜霜当时脸色就白了,直接干呕了起来。   掌事娘子立刻皱了眉,等到霜霜好不容易平复了,她又拿出两根,大小不一样。   “你今日的任务就是学会吞这三根。”   霜霜眼圈微红,终是忍住没有发脾气。   原因无他,她现在发脾气也没有用。   等她终于完成任何,掌事娘子叹了口气,安抚起霜霜,“你现在学得越多,以后就少受些苦,你好好想想吧。”   霜霜咬着唇不说话,但是即将她心里再抗拒,这些训练却是躲不开的。这厢霜霜在接收训练,而杜娘也打定了主意,先把霜霜介绍给那些贵公子认识。   毕竟比起一般人,这些家世优渥的贵公子给钱更大方,而且这些贵公子都讲究情.趣,对待初次接客的花娘都比较温柔。   霜霜又被安排在戏泉阁弹琴,这次杜娘特意叮嘱了下,不许她这边再出问题。霜霜不好再装病,只能老老实实呆在戏泉阁。她坐在帘子后面,前面摆着一张古琴,她私底下问了水香,那位邬二少爷似乎今夜不来,这稍微让她安心了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喧闹声,随后门被推开。   “杜娘,今天你可要把你店里最好的酒拿出来。”   “是啊,可不能小气。”   杜娘的声音响起,“各位公子放心,今日奴家一定拿最好的酒,各位快入座吧。”   随后响起男人的大笑声。   等到那些贵公子进来,霜霜偷偷从帘子后往外瞧,似乎没有她认识的人。   “对了,杜娘,你楼里不是最近有个要十六岁的花娘,听说国色天香,在哪里?让我们见识见识吧。”   杜娘莞尔一笑,“哪有国色天香,也不过是普通长相,称不上多美。”杜娘将头扭向帘子后,温声说,“霜霜,出来吧,见见各位公子。”   霜霜袖子里的手微微握紧了,她咬着牙从帘子后起了身,低着头往外走去,等她在外面站定。   “霜霜,你抬起头。”杜娘说。   霜霜闻言,只有照做了,而她刚抬起头,便听到一声倒吸气声,也不知是谁发出来的。   杜娘见状,笑意更深,“各位公子可要知道,这清倌可不能多看,你们只能看一小会,霜霜弹完一支曲子就要回去休息了。”   杜娘深知只有让男人吃不饱,她才能赚得更多。   她让霜霜在生辰之前见这些贵公子,第一当然是希望这些人其中有人能高价买下霜霜,二来也能无形给霜霜打响了名声,让阅尽女人的贵公子们都念念不忘的女人会有多美?   果然杜娘的话一响起,就有人说:“杜娘,你这也太坏了吧,这么美的妹妹,你还藏着掖着。”   “各位公子想看霜霜,半个月后来便是,那夜霜霜就挂牌了。”杜娘说完,就叫霜霜去帘子后弹琴。   霜霜弹琴期间,杜娘也叫了几位花魁进来。这次来的贵公子们一共有七位,他们七位虽然身旁坐着美人,但眼神都或多或少地往帘子后飘去。   几人对视的时候,眼神的意味也不照而宣。   霜霜的一支曲子快弹完的时候,门口突然又起了喧哗声,这次喧哗声似乎比之前更吵,确切是霜霜听到了女人的骚动声。   屋里的贵公子们也听到了动静,其中一位穿着月白锦袍的青年便道:“是不是邬二来了?只有他来才会那么大架势。”   邬二?   霜霜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 第4章   幸好现在大家都被外面的动静所吸引,倒也没有人注意到霜霜弹错了一个音。而此时,有个贵公子已经迫不及待打开了门,他一开门,就叫了一声。   “邬二,真的是你!”   霜霜听到这话,手心里已经忍不住出了冷汗。   若是搁在以前,她是根本不怕见到对方的,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对方只是一个商贩的儿子,就算这个商贩生意做得再大,那也是下等人。士农工商,商人本来就是末等人。   所以,哪怕她的父皇都对金陵城邬家有所顾忌的时候,霜霜却依旧非常轻视对方,而如今,她成了一个下贱的花娘,比商人还卑微,甚至因为在金陵城里,对方的家大业大似乎让他成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如果她的脸跟她之前的脸不像还好,可是这两张脸一模一样,万一对方有所怀疑怎么办?会不会把她捉去京城给新帝求赏?   “邬二,你不是说不来吗?现在来晚了,可要自罚三杯。”不知是谁起哄到。   “罚便罚吧。”霜霜听到一句话。   当年邬相庭进京,是十五岁,他从十五岁进京城,到十七岁离开,他的变声期都未有结束,所以他难听的嗓音也是霜霜厌恶他的一点。那时候的邬相庭在霜霜面前基本不开口说话,就是怕霜霜听到他声音,直接蹙眉走人。而现在,霜霜才发现变声期结束的邬相庭声音居然意外的好听,犹如金玉声,亦如潺潺水流从石上流过,磁性中带着一点哑,音色这种的哑却不会让人觉得难听,只让人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勾人了。   霜霜听见声音却不敢抬头去看,外面的几位花魁看见邬相庭只是喜不胜收,尤其是雪蚕最为明显,霜霜在帘子里面,都能听见她比平日更加娇媚的声音了。   大概是那邬相庭自罚了三杯,霜霜又是听到一阵欢呼声,这让霜霜不由得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不过是喝三杯酒,这些人就这样。   邬二饮完酒,霜霜一首曲子正好弹完,若是之前霜霜正好告退,但是现在她不敢走出帘子外。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外面有个男人说道,“邬二,你来得巧,芍金窟多了一位绝色美人,不过杜娘不让我们多瞧几眼,你劝说杜娘几句,让美人再多弹几首曲子。”   杜娘的声音随后响起,“周少爷说的话就没理了,霜霜是清倌,理应如此,你这倒说的是我不近人情了。”杜娘说完这个,便扭头看向帘子后,“霜霜,你出来吧,给邬少爷行个礼。”   霜霜袖子里的手默默捏紧了,但不得不自己在心里宽慰自己,她从座位上起来,慢慢走了出去,等到外面站定的时候,杜娘伸手扯了霜霜一把。   “来,过来。”   杜娘把霜霜直接扯到了邬相庭的跟前。   其他几位公子一看,便也懂了,这里面就邬相庭最有钱,也是相貌最好的一个,杜娘想把美人介绍给邬相庭,那是自然的。   “邬少爷,这是霜霜,她还有半个月就挂牌子了。”杜娘介绍说。   霜霜低着头,只能看清眼前的一双靴子。   那靴子颜色为玄色,上面一点花纹也没有,仿佛只是一双普通的靴子,但是霜霜是用金子养出来的,对这些东西眼睛却是很毒,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料子的上乘,太子哥哥的伴读都是名门望族选出来的,他们身上的衣料都没有那么好,一个商人之子,倒可以穿那么好。当年邬相庭进京,身上的料子倒是极其普通。   她面前的邬相庭没有说话,杜娘瞧了一眼霜霜,暗中给她的背轻轻拍了下,示意她说话。霜霜犹豫半分,终究还是低头行礼。   “霜霜见过邬少爷。”   对方似乎唔了一声,算是对她的回应。   旁边的一位公子忍不住摇头道:“邬二,你对美人也太冷淡了。”   邬相庭淡淡回道:“低着头,我能看清什么?”   杜娘闻言,连忙让霜霜抬起头,可是霜霜心里却十分紧张,而且她还害怕,虽然离邬相庭离开京城已有三年。   杜娘见霜霜迟迟未动,这回是忍不住动手给霜霜手臂掐了下。霜霜蹙了下眉,只好抬起头。她一抬起头,便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眼睛的主人肤色很白,是冷白,仿佛冒着寒气,但是他那双眼睛却是一双桃花眼,比常人还要深邃的眼睛,上挑的眼尾,尤其左眼下的朱砂红痣,无疑给这双眼睛更是增添了一分风流,甚至是媚意。他鼻梁很高,但鼻子相对其他男子来说,有些太过美丽了,笔直精致,仿佛只会长在女儿家脸上的,而他的唇色很红,像是夏日碾碎了花汁涂了上去,一点点,不多不少。   若不是对方脖子上明显的喉结,还有比寻常男子还要高的身材,怕是霜霜还要以为对方是女儿家。   邬相庭的相貌绝不是属于寻常人说的俊美,他的相貌更偏阴柔,当年霜霜就是厌恶对方的长相,嫌弃邬相庭相貌阴柔,雌雄莫辩。现在三年时间过去,对方的相貌似乎往更漂亮的那边发展了,太阴柔了。   邬相庭看到霜霜就变了眼神,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他眼神温度骤然转冷,随后眉目之间不掩饰地显露出厌恶。   雪蚕本来一直在堤防邬相庭对霜霜起兴趣,但是看到他完全明显的厌恶,连忙凑了过来,她伸手挽住了邬相庭的手臂,像是宣告主权一般,“邬少爷,我们去喝酒吧。”   霜霜对对方的反应不奇怪,毕竟邬相庭就是被她狠狠羞辱后,狼狈离开京城的,现在对方看见一张那么相似的脸,第一反应应该是厌恶吧,但是霜霜不怕对方厌恶,怕的是对方认出她。   于是,霜霜不得不对邬相庭的厌恶难免露出的难过和委屈。   杜娘似乎没想到邬相庭会讨厌霜霜,倒是一愣,随后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但是她还是不死心,还叫霜霜去给邬相庭斟酒。   杜娘之心,怕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可是杜娘讨好的是邬相庭,其他公子纵使有想法,也不敢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   霜霜慢慢走到酒桌旁,她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随后双手端起酒杯,向邬相庭递过去,“请邬少爷喝酒。”   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邬相庭没有动,他的视线还是放在霜霜的脸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嗤笑了一声,伸手接过了那杯酒,他一饮而尽,可是下一秒,他便把酒杯丢在了地上,神色冷淡,语带讽刺,“杜娘,还是把你这位清倌带回去吧,未挂牌子带出去做什么?若是我起了兴趣,在这里宠幸了她怎么办?”   这话是十足的羞辱了,旁边其他花娘都未免一惊,虽然她们是花娘,但是毕竟是女儿家,面子薄,而又因为长相美貌,男人们都多少都宠着些,有些面子还是会给她们的。   霜霜纵使一直告诉自己要忍,可是听到这话,也是忍不下去了。不提她是金枝玉叶,邬相庭在京城里呆了三年,那三年间对她是百依百顺,可以说得难听一点,他就像一条狗一样。可是,当初的少年长成了青年,青年的他看她的眼神是厌恶的,甚至用那么下流的话来侮辱她。   霜霜眼眶忍不住红了,她扭头就走了,杜娘想罚她就罚她,谁在乎。大不了杀了她,反正这样的她又有什么好活的。一个下贱的花娘为了把自己的初夜卖得更高,低三下四向那些有钱嫖.客讨好献媚。可她才不是什么花娘,她是嘉宁公主。   霜霜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就把门给关上了。她把脸上的珠钗全部扯了下来,这些烂东西根本入不得她的眼,她为何要戴在头上,还有她脸上的妆。   霜霜把毛巾狠狠地擦了擦脸,把脸都擦红了才肯停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却又熟悉的脸,熟悉的是五官,陌生的是神情。她何时露出这样的神情?   霜霜头一回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原来没了公主的身份,她什么也不是。   她可以被男人评头论足,可以为男人斟酒。   现在,还要因为被侮辱了,却只能懦弱地躲在这里哭。   霜霜把脸埋进手臂里,呜咽声在房里响起。   她原来受了一点委屈,所有人都来安慰她,父皇连朝都不上了,现在她在这里哭,却没有人来安慰她。 第5章   蝉衣第二日来找了霜霜,她昨夜似乎忙到很晚,坐在霜霜屋里的时候,神色都有倦倦的,“昨夜的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昨夜蝉衣也在戏泉阁,她当时不好说什么,毕竟也没她一个花娘说话的地方。   她说完话之后,留神了下霜霜的神情,除了眼睛有点肿外,其余都还好。   “我知道。”霜霜对蝉衣笑了一下,“现在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以后想不开的更多。”   蝉衣听见这话,忍不住说:“昨夜大概是邬少爷心情不好,当然,我们做花娘的难免受点委屈,但你要想想,我们是在赚钱,拿钱赔笑也没有什么。邬少爷虽然说了过分的话,但是却在今日让人送一小箱子首饰过来,也算给你赔礼道歉了,你打开看了吗?”   霜霜哪会在乎那些首饰,水香拿过来,她便丢在了梳妆台上。   蝉衣说完便知道霜霜没看,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蝉衣离开后,霜霜又要去接收训练了,掌事娘子似乎也知道霜霜昨夜甩脸给客人看,语气都比平日要冷淡些,任务也比之前重。霜霜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承受。   霜霜终于结束一天训练之后,便回到房间,刚进屋子,就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她一看,就发现是邬相庭送的那个首饰盒子,里面的首饰都掉了出来,而水香正慌慌张张地捡,不仅如此,她的头上还多了一支霜霜没见过的发簪。那发簪霜霜都不用太仔细看,便知道不是水香的。   这丫头看来偷翻了她的东西,还拿了邬相庭送的发簪戴。   霜霜从旁边走过去,“你要喜欢便全部拿走,去备水吧,我今日乏了。”   她根本就看不上邬相庭送的东西,纵使再好,又怎么样,还不如干脆送给这个丫头,免得她心里惦记。   水香一惊,说话都结巴了,“霜霜姐姐,你这些真送我啊?”   “嗯。”   水香喜不胜收,连忙把首饰收进盒子里,盖上,她还不忘把头上的也放进去,“那姐姐可不能后悔,送我的便是我的了。”   霜霜才不会把东西送出去又收回来。   水香自从得了霜霜的这个首饰盒,对霜霜的态度瞬间好了许多,之前还在别人面前暗中编排她的坏话,现在倒是跟霜霜说谁谁谁又偷偷说她坏话了。   这个丫头真会见风使舵,霜霜也懒得计较。   又是几日,杜娘又把霜霜喊去了戏泉阁,这一回她让霜霜进去之前便对霜霜千叮嘱万嘱咐。   “这次房里就邬少爷和宋少爷,两个都是金陵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生辰越来越近,你可不能糊涂。我虽然想对你们好,但是要记住,芍金窟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   说完杜娘就带霜霜进去了,果然戏泉阁里男人只有邬相庭和另一个公子。   那位公子相貌算得上俊朗,只是在邬相庭旁边,实在有几分失色了。   邬相庭今日着了一件紫檀色锦袍,一头青丝被尽数束起,将五官完全展露出来,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发全部扎了起来,他那双看似风流的桃花眼竟比上次一见更加打眼,今日他似乎已经喝了不少酒,眼角狭长带上一层嫣红,身上有着清冽的酒味,很淡。霜霜忍不住想到她的一位姑姑,她的那位姑姑是个传奇人物了,不仅纳了驸马,自己还偷偷在府里养面首,那些面首据说还是一个顶一个的美,比女儿家还要美些。霜霜想,若是她那位姑姑没死的话,瞧见邬相庭,肯定想把邬相庭当面首养着。   想到此处,霜霜心里更是对邬相庭多了一份憎恶。   长得像女人,不男不女,所以心思才那么歹毒。   除了邬相庭和那位公子,还有三位花娘,一位在弹琴,另外两位坐在邬相庭和那位宋公子旁边,雪蚕倒是不在。霜霜偷偷从水香那里打听了,雪蚕对邬相庭是完全的痴迷,只要见到邬相庭几乎都要走不动路,楼里要是有人跟邬相庭走近了些,她都会想法设法地使绊子。   “邬少爷,宋少爷,这是我们楼里的霜霜,霜霜自幼就唱歌好听,这不是过几日就要登台了,霜霜没见过什么场面,怕曲子不好听,两位少爷见多识广,不如帮霜霜点评一番?”   被杜娘称为宋少爷的青年看到霜霜愣了好久,还是杜娘又说了一句话,他才堪堪反应过来,随后就有几分不好意思,他看了邬相庭一眼,见对方不说话,便说:“那便唱来听听。”   杜娘帮霜霜选的曲子,吴侬软语小调,金陵城的女子唱歌的时候一般用的都是吴语,声音软,神情娇,而霜霜是京城长大的,她学这个的时候还费了好多时间,掌事娘子还忍不住说:“霜霜你是金陵人吗?”   霜霜虽然学了吴语,但是说话却不太像金陵女子唱歌,她又夹着官话口音,宋少爷一向觉得金陵女子唱歌太甜美了,太软了,千篇一律,霜霜这有些不像的口音倒一下子获得他的喜欢。   软而不腻,甜而清脆。   倒反而更好。   霜霜唱的时候忍不住注意邬相庭的反应,但邬相庭根本没有看她,而是跟旁边的花娘说话,两个人都快贴在一起了。也不知道邬相庭在那位花娘耳边说了什么,花娘脸一红就伸手轻轻锤了邬相庭一下,邬相庭却顺势捉住她的手。两人黏黏糊糊的行为让霜霜大为恶心,她耐着性子把歌唱完了。一唱完,宋少爷就鼓掌了。   “真是天籁之音了,杜娘,你这回是真挖到宝了。”宋少爷在这边夸,邬相庭在那边跟花娘窃窃私语。霜霜压根不觉得开心,只觉得气闷,虽然她也不知道她气什么,大概是因为自己居然还没有一个花娘有吸引力。   杜娘瞧这架势,似乎也知道邬相庭是真对霜霜不感兴趣了,宋少爷也看出邬相庭的心思,倒也没有留霜霜下来,故而霜霜唱完曲子就走了,她从戏泉阁一出来,就听到冷笑声。   “哟,这千方百计送进去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一盏茶功夫就出来了。”   雪蚕从霜霜面前趾高气昂地走过,语带讥讽。   她本来就讨厌霜霜,而杜娘几次想把霜霜介绍给邬相庭,让她更加厌恶霜霜了。而霜霜她本来就憋着气,被邬相庭给气到了,现在看到一个卑微的花娘对她语出不敬,更是生气。   “是雪蚕姐姐啊,雪蚕姐姐不进去吗?啊,现在是白薇姐姐在里面,邬少爷跟白薇姐姐两人正甜蜜着,怕是分不出心思放在雪蚕姐姐身上了,毕竟新人总是比旧人来得有吸引力的。”霜霜唇角微翘,故意说道。   她一番话果然把雪蚕气到了,雪蚕怒视霜霜,眼睛里像是要冒出毒汁来,这不禁让霜霜一愣,因为她当公主的时候,根本没人敢这样看着她。   “你下贱胚子,竟然敢嘲笑我。你也不看你自己几斤几两?”雪蚕咬牙切齿道,“你等着。”   她现在还不能动这个下贱胚子,毕竟过几日对方就要挂牌子,如果这时她动手了,杜娘定是饶不过她的。   雪蚕窝着怒火走了,霜霜也没有丝毫胜利的开心,她回了自己房里,耳边总是能听到外面传来丝竹声。芍金窟夜里都是这样,灯火通明,一片欢声笑语。花娘用胭脂掩盖住自己的疲倦,把自己变成别人的乐子。   霜霜翌日醒的很早,这时候客人几乎走光了,故而她洗漱后也可以随便在芍金窟里逛逛,夜里她不敢随便走,怕遇见不好应付的客人。她起床后便去了后院,后院里有一块巨石,石面光滑,她很喜欢坐在上面。   清晨的芍金窟是十分安静的,昨夜忙碌一夜的花娘终于迟迟睡去,杜娘这时候也去补眠了,现在的芍金窟里只有负责打扫的下人和守卫醒着。霜霜也只能在清晨的时候有一分安宁,等用了早膳,她又要去接受训练了。   正当霜霜坐着的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霜霜忍不住回头了一眼,一看就愣住了。她看到邬相庭穿着昨夜的衣服从楼里出来,他的发式变成了散发,发带将他的头发松松挽住,冷白的脸颊旁还垂下一缕头发,更为他增添了一分不羁。霜霜从石头上下来了,她警惕地看着对方,而对方也看见了她。   邬相庭几乎没有迟疑就往她这边走来,霜霜吓了一跳,本能性扭身就跑,可是她没有跑两步,就被对方捉住了。邬相庭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拖到了一棵树下,他这番举动吓得霜霜动都不敢动了,只是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   霜霜生得很美,所有人都无法反驳。   这张脸像是造物主花了一辈子心血精心雕刻出来的,无一处不美。   邬相庭直勾勾地盯着霜霜,捂着霜霜嘴的手换了个动作,他的大拇指一点点地磨蹭过霜霜的唇。霜霜自从泡了药水之后,对痛觉也更加敏感了,对方有些粗鲁的动作,让她实在觉得疼得紧,她难耐疼痛地蹙了眉。   她现在是有些怕对方了,不提现在他们两个人身份的悬差,对方虽然长得阴柔,但力气实在太大了,刚刚邬相庭半抱半拖将她带到树下,已经让她知道两个人力气的悬差了。   “你想干嘛?”霜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抖。   邬相庭垂着眸看着她,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从乌黑的眉毛到小巧的下巴,霜霜觉得对方的目光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第6章   霜霜忍不住又抖了一下,她现在又慌又乱,好不容易等她把理智捡起来,想推开对方时,对方却突然抓住她的双手摁在了树上。手背抵在粗糙的树皮上,她的腰背也与树皮紧密接触。邬相庭动作霸道而快速,霜霜还来不及呼救,唇已经被对方堵住了。   她眼睛倏地睁大了,然后疯狂地挣扎起来,可是她那点力气在对方眼里完全不够看的,如同蜉蝣撼大树。   简直混蛋。   霜霜气得浑身发抖,她什么时候被一个男人如此欺负过?   他居然还把舌头伸进来,霜霜气得都快七窍生烟,却因为反抗不了,最后气愤变成眼泪,但是因为她要强,故而眼泪只是盈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眉目间的高傲成了狐狸借来的虎皮,终究是露出一分可怜。   她鼻尖能嗅到对方身上的酒味,而邬相庭也察觉到她哭了,可是他盯着霜霜的眼泪,眸色越发幽深,等到他松开霜霜的时候,他的舌尖还有对方眼泪的味道。   莫名有点甜。   霜霜完全被轻薄了,她浑身发抖,怒视对方,太多恶毒的话都被她压在舌下,理智让她还是忍住了。她现在只是个花娘,不能骂。   “不打我吗?”邬相庭声音很低,带着宿醉的醺意。   霜霜闻言更是生气,怒视着邬相庭,她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方才还水汪汪的眼睛突然燃起火,只是让人觉得更漂亮,邬相庭也如此觉得,故而他再一次往前踏了一步。   霜霜的呜咽声从唇瓣传出,对方身上的味道像是把她笼罩住了,除了酒味,还有其他味道,霜霜形容不出来。一而再的被对方欺负,霜霜又气又恼,对方一松开她,她顾不上太多,抬起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邬相庭的脸上。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泡了药水的原因,霜霜的那一掌更像是轻轻拂过邬相庭的脸,她打完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立刻想再打一巴掌,可是这次还没有动手,就被捉住了手。   邬相庭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霜霜。霜霜本来还生气地瞪着对方,却渐渐在对方的视线中弱了下去。   真是太讨厌了。   真是讨厌死邬相庭了,她在心里想。   邬相庭慢慢地松开了霜霜的手,然后在霜霜的视线里离开了。她看着对方走,无可奈何,最后她一阵风一样地回了房间,开始砸东西。她实在是气得不行,脑海里还一直回想起对方强吻自己的情形。水香本来在收拾屋子,看到霜霜进来还没说话,就看到她跟疯了一样砸东西,吓得在旁边不敢说话,等到霜霜去拿屋里最名贵的花瓶时,她才冲了出去,“霜霜姐姐,这个不能砸!”   霜霜正要把花瓶举起,听到这句话,顿了下。   水香连忙把花瓶抱开,“霜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   霜霜突然反应过来了,这里不是姜国皇宫。   她转过头看着满地的狼藉,不知道怎么说,水香小心翼翼地看着霜霜,见她似乎平静了些,才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忍不住抱怨,“霜霜姐姐,你这是干嘛啊,杜娘知道一定惩罚我们的。”   霜霜听到水香的话,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昨夜邬少爷点了哪位姐姐?你知道吗?”   “邬少爷?姐姐说的是邬相庭少爷吗?”水香见霜霜点了下头,便说,“邬少爷和宋少爷昨夜喝醉了,便宿在了这里,不过邬少爷是一个人睡的。”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眼神里有几分鄙弃,“雪蚕姐姐昨夜想进邬少爷休息的那间雅房,还没进去,就被杜娘赶走了,还骂她上赶着犯贱。”   那他昨夜没跟其他女人睡?   霜霜心里总算舒服一点了,如果邬相庭昨夜睡了一个花魁,今晨又轻薄自己,真是世上最恶心的人了。   霜霜砸东西的事自然被杜娘知道了,杜娘见一地狼藉气得直接罚她一天不许吃饭。不吃饭倒也还好,只是她还要接受训练,跳完舞她都要瘫软在地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眼冒金星,而她还要继续泡那个药水浴。   那个药水浴让霜霜的体质似乎变得更奇怪了,不提她的肌肤,嫩如婴儿,白如冬雪,她甚至更加敏感了,刚泡完的时候,水香帮她穿衣服,碰一下她的腰,她都要低呼出声。霜霜怕这个药水有着催.情的作用,长期泡的话怕是要把她养成一个床上的禁.脔了。   霜霜为此特意去问了蝉衣,蝉衣却说:“我当年只泡了七日,只是皮肤光滑一些罢了,没有其他。”   难道是她泡了快四个月,所以效果不一样?   蝉衣见霜霜若有所思,倒是安慰她,“你也不用想那么多,若那药水让你有奇怪的反应,你生辰之后,杜娘就应该不会让你再泡了,你现在多思考的是你生辰那日,你自己心里就没打算?”   “打算什么?”霜霜反问。   蝉衣摇摇头,“你就不想想那夜买下你的人会是谁?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年老还是年轻,是丑陋还是俊美?”她叹了口气,“我当年也像你一样,什么都不打算,但我运气还算好,遇见的是个好人,但你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尽量找个自己喜欢的。”   蝉衣是过来人,所以深刻地明白,对于一个花娘来说,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有多重要。   霜霜听见这话,脸色就有些白。   终有一日,她要接.客。   不行。   她不能这样。   她可是姜国公主,怎么能被恶心丑陋的男人肆意玩弄?   虽然霜霜不想,可是她却逃不走,这芍金窟对这些花娘的看管是非常严格的,更别提霜霜这种正要进行拍卖的。杜娘现在把她当成了摇钱树,不会让霜霜从她的眼皮子下溜走的。芍金窟建在水面上,因此怕花娘跳河逃跑或者自尽,别说临水处到处有训练的护卫,连水里都有芍金窟的人。   霜霜刚闹自杀的时候,杜娘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还说若是她跳河,那就先便宜捉到她的护卫。   逃不掉,死不了,现在霜霜就像放在桌子上的一道菜,只等客人来吃。   蝉衣劝她找个喜欢的,这些逛窑.子的男人有一个好东西吗?   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一丘之貉里的邬相庭却许久没有出现,霜霜本来还想再见到对方,就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再出现。   掌事娘子对霜霜的训练也越来越严格,丁点差错也不能出,她说霜霜是她见过最美的,无论是容貌还是那一身皮肉,她夸霜霜的骨相美,故而她说霜霜会是她最得意的一个作品,之前只是白天要训练,现在晚上也要。   这一日好不容易掌事娘子有点私事上岸去了,霜霜便逃过半天训练,她突然多了时间,便想着去找蝉衣聊一聊天,她在这里没有朋友,跟水香说话,水香转头就把她的话传给整个楼的人听。   霜霜去找蝉衣是下午,这个时候芍金窟还没正式营业,一般情况下不会碰见客人,但是特殊情况下这个时辰也会有客人在。   一些远地而来的客人通常会觉得一夜太过可惜,会花大价钱包下花娘几天,这几天里花娘就要不分日夜地伺候客人了。   霜霜去找蝉衣,发现她的房间门是关着的,可能蝉衣还在睡觉吧,想到这里,霜霜便准备离开,离开时她经过了窗户,却听到一声较为奇怪的声音。   她愣了下,就看向了窗户,原来那窗户没有关严实,开了一条缝,而从那条缝里霜霜看见了蝉衣。   蝉衣坐在桌子上,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而那个男人的手在蝉衣的裙子里面。   那个男人是那么地丑陋,可是蝉衣却一脸笑意地看着那个男人,还主动地亲吻对方。   霜霜捂着嘴就扭头走了,若说之前撞见雪蚕与客人行.房让她对男女之事厌恶,现在蝉衣的事情只是让她觉得生寒。   不管之前出身如何,进了这里就都一样了。   只要客人给钱,她们都要言笑晏晏地接收。   霜霜终于深刻地明白了蝉衣跟她说的话了,而她脑海里也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想法,邬相庭是金陵城里最有钱的富家公子哥了,如果对方愿意赎她出去,那她就可以脱离苦海了,可是她要怎么做,邬相庭才会愿意赎她出去?   她想起了当年邬相庭对她的痴迷,也想起了之前清晨邬相庭强吻了她。   这是不是意味着,邬相庭虽然讨厌她,讨厌她这张脸,却还是忍不住被吸引呢?   霜霜前半生都是嚣张跋扈的,她只需要一句话,什么都可以得到,她真正思考却很少,虽然是一国公主,却只知道打人罚人和耍小心机,所以到了现在,她脑海里只想出一个法子——美人计。   她要去勾引邬相庭。 第7章   她想勾引邬相庭,可邬相庭压根不出现。   这倒是让霜霜发愁了,当年她恨不得对方讨厌她,现在却希望对方对她旧情未了,最好看见她现在这张极其相似的脸都走不动路。   因为马上要登台,杜娘对霜霜也越发地紧张,她给霜霜定制了几套衣服,这几日不断地试衣服和试妆容,连那日涂在身上的香脂都要一一试过。让霜霜稍微有些惊讶的是杜娘拿出来的东西还真的都是珍品,她虽然贵为公主,却也不得不承认,甚至有的东西比她用过得还好,看来这个金陵城还真是个金窟了。   霜霜虽然越发地忙,心里却在打邬相庭的主意。她这人虽然跋扈嚣张,但却是个非常识时务的,实在不行她还可以跟邬相庭坦白自己的身份,说不定对方会愿意帮自己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要是帮了自己,等太子哥哥复国成功一定奖励他们邬家的。   好不容易让霜霜盼到了邬相庭,邬相庭是在霜霜生辰前一日来的,杜娘也没有让霜霜失望,让霜霜去了戏泉阁,可是让霜霜失望的是,邬相庭跟许多人一起来的,十二花魁齐上阵,她只有躲在帘子后面抚琴助兴的份,连说话的地方都没有,抚完琴她都没能跟邬相庭说上一句话,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以及眼角的那颗朱红色泪痣。   真是气死她了。   第二日彻底迎来了霜霜的生辰。   她一大清早就被叫了起来,芍金窟为了客人的雅兴,花娘开.苞这一日是不能进食谷物,只能饮用一些露水,就是避免花娘在行房之时放出不雅之气。霜霜到了傍晚时刻,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当然杜娘怕她体力不济晕倒,让她吃了神清丹,吃了这个是怎么也能撑到明天早上,一定程度上也是怕花娘在半夜睡着,而客人尚未尽性。   霜霜今夜的这个妆容极其复杂,由三四个师傅共同上了的妆,妆画完之后,旁边几个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还是见多识广的杜娘先开了口,“这真是个美人胚子,快换衣服。”   芍金窟的开.苞之夜与其他青楼楚馆不同,其他青楼楚馆花娘们通常要表演一些个人技艺,一般为舞蹈唱曲或者是弹琴,芍金窟倒不一般,首先由芍金窟的女画师出场,女画师在背后的屏风上画出今夜要开.苞的花娘的样貌。   通常在画的时候,在座的客人们都会有些激动了,尤其看着画中美人一点点现出容貌,等画结束之后,女画师便会退场。女画师退场之后,花娘也不会直接登场了,花娘是会坐在屏风后面,客人们可以隐隐约约看见身影,却看不清人,他们仅凭画卷叫价,这种连看都看不见的把戏,反而让那些有钱人都趋之若鹜。   同时芍金窟花娘的开.苞之夜做的是是凤冠霞帔的打扮。   若是某位客人买下了这位花娘的初夜,便还会有相匹配的礼服给客人更换。   霜霜今夜穿的这套嫁衣极其复杂,是绣娘完全手工绣出来的,衣料更是最好的冰蚕丝,她头上的喜冠非常重,估计有七八斤重了,纯金的喜冠,扭花之处镶以珍品宝石,前面还垂以珠帘,起到遮掩容貌之效,真是华丽奢靡到了极处。   霜霜刚坐在屏风后面,就忍不住抓住了水香的手,“水香,邬少爷来了吗?”   水香往外探了一眼,很快又缩了回来,她其实不觉得邬相庭会买下霜霜,虽然霜霜的确生得美,因为邬相庭从没有买过哪个花娘的初夜。   “来了,坐在最前面那张桌子,同桌的还有宋少爷,顾少爷和裘少爷他们。”   来了就好。   霜霜暗暗松下一口气,但事实上她也毫无把握,现在只能祈求上苍。   因为霜霜太紧张了,她根本听不清外面在说什么,女画师什么时候登场又什么时候退场的,杜娘说了什么场面话,她都不知道了。霜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仿佛都要从胸腔里跳了出去。   水香突然对霜霜说:“霜霜姐姐,开始叫价了。”   霜霜手指扭在了一起,连话都说不出。   价钱越喊越高,可是霜霜却一直没有听到邬相庭的声音,水香那丫头一直在屏风的缝隙里偷看,看了一会,忍不住对霜霜说:“霜霜姐姐,蝉衣姐姐之前伺候的那个富商一直在叫价,已经好些人放弃了。”   蝉衣伺候的富商?   不就是她那日撞见的那个吗?   霜霜脸色顿白。   水香又偷看了一会,这回她看霜霜的眼神有些同情了,长得再美又有什么用。   “霜霜姐姐,现在就两个人在叫价了,听说那位宋少爷前些日子做生意,还亏了不少钱,怕是敌不过那位富商了。”   价钱似乎喊得很高了,杜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屏风后的霜霜却是如坠冰窟。   “刘老爷喊价五百金,请问还有更高的吗?”   雪蚕去年也不过是二百金,今年霜霜能卖到五百金已是天价了。   杜娘又重复了一遍,现场不少人窃窃私语,已有许多客人露出了惋惜的神情,真是一朵牡丹要被牛啃了。   霜霜坐不住了,在杜娘说第三遍的前两个字,“刘老爷”的“爷”字还没出口,她便直接从屏风后冲了出去,水香根本没想到霜霜会出现,拉都来不及拉。   霜霜一出场,全场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少人直接站了起来,目光死死地胶着在霜霜的身上。   杜娘一惊,看到霜霜出来皱了下眉,低声呵斥,“出来做什么?回去!”   霜霜根本不管杜娘,而是飞快地在下面找起邬相庭来,邬相庭非常好找,他就坐在最前面的一张桌子的主位,当霜霜看向他的时候,邬相庭也在看着她。   霜霜不算个聪明人,真聪明她早想出法子离开这里了,但是她也不是完全地蠢。她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装可怜,通常她做错了事或者想达到某个目的的时候,她就装可怜。   霜霜一对上邬相庭的眼睛,眼眶里就盈上了泪珠。   眉目之间带着高傲的美人却梨花带雨起来,这让下面的客人都激动了起来,甚至有客人也想拼一拼,立刻又叫了价,马上从之前的五百金变成了六百金。   霜霜没有顾其他人,而是从头到尾楚楚可怜地看着邬相庭,仿佛邬相庭是她的情郎一般。   价钱再一次停在了六百金,最高价还是刘富商。   刘富商摩拳擦掌已经准备上台来,霜霜眼泪就要掉出眼眶时,邬相庭换了一个坐姿,轻声说了一句——   “五千金。”   全场哗然!   五千金可以买下一座小城池了。   邬相庭竟然如此豪气!   这金陵邬家究竟是有钱到什么地步?   霜霜听到对方说的话也微微愣了一下,她眨了下眼,有点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毕竟五千金在她这个公主看来也是很多钱了。她眨巴眨巴眼,倒有几分呆萌,而杜娘那边喜不胜收,嘴巴都要到耳朵后面了,几乎直接叫了成交二字。   而霜霜正发愣的时候,邬相庭上台来了。   他一上台,霜霜才发现对方今日竟着了一件红衣,红衣衬得邬相庭肤白貌美,霜霜都忍不住看呆了一下。   而下一秒,她就被对方拦腰抱了起来。   霜霜发出一声惊呼,因为突然的悬空忍不住双手搂上了对方的脖子。   后来,到登船的时候,霜霜都迷迷糊糊的。   芍金窟对于开.苞之夜极其看重,特别有一艘花船为此准备,那艘花船船舱极大,里面什么都有。   登船之前霜霜一直被邬相庭抱着,她想下来,就被抱得更紧,弄得她也不敢挣扎了,毕竟对方刚花了五千金,也算救了自己一把。被邬相庭抱总比被那个丑富商抱好。   登了船之后,霜霜被抱进了船舱里,船舱里最中间的是一张圆形大床,而霜霜在床头看到了专门绑手的镣铐,当时就哆嗦了下。邬相庭将霜霜放下,就走了出去,听动静似乎在跟外面的人说话。   在船舱里的霜霜非常害怕,她虽然感激邬相庭买下她,可是不代表她想伺候邬相庭。虽然她现在是个亡国公主,现在还成了花娘,但是她还是觉得邬相庭配不上她。   她可是要嫁给兰铮的。   兰铮同她从小相识,身份高贵,相貌俊美,与她十分相配,兰铮现在只是不知道她还活着,知道的话一定会来救她。   霜霜一见到对方进来,就往后面退了好几步,她毕竟是个女儿家,与身材高大的男子单独呆在一起理所应当会感觉到害怕。   邬相庭看见她后退,并未有停下来,而是向她走了过去。   霜霜见状慌不择路,第一反应是跳船,她觉得邬相庭此时的眼神又好可怕,跟上一次亲她之前的神情一模一样。   她刚跑到窗户边,腰就被人扣住了。   陌生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被扭了过去,被迫对上了对方的脸。   对方那张脸依旧很阴柔,眼角狭长自带媚意,那颗朱红色的泪珠像是火一般。 第8章   霜霜看见对方的脸,却想起之前的往事来。   当年她的父皇成立了一个太学院,除了她的太子哥哥在里面,还有许多京中的贵公子哥。   出身名门望族的贵公子哥当然不是现在金陵城里的有钱公子哥能比上的,他们一举一动尽显贵族风范,而从金陵城来的邬相庭也有幸进入太学院,伴太子读书,可是他在里面十分不起眼,像一只混进天鹅堆里的鸭子。   霜霜偶尔会去太学院找自己的太子哥哥,她每次出现都会吸引大片的视线,那时候的霜霜就像一只高傲的凤凰,她什么都不用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所有人的喜欢,她在享受被众人喜欢的同时,却有时候觉得异常的烦恼。   因为邬相庭。   她是十五岁生辰那日才发现邬相庭喜欢她。   邬相庭给她送了一个生辰礼物,一块玉佩,但上面刻着她的小像。邬相庭没有亲自送,而是托她宫里的宫人送的。   霜霜看到那个礼物就愣了下,随后笑出了声,她在某些方面倒是比较聪明,她明白了邬相庭对自己的爱慕,可是她对这种爱慕不屑一顾。她举着玉佩对着灯笼看了一会,“这么丑的东西,也配送给本宫?”   她随手就把玉佩送给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   她只是随手罢了,倒没想到那丫头会把玉佩挂在腰间,在给太子哥哥送点心的时候,被邬相庭瞧见了。大宫女一回来就跟霜霜说,“公主,今日邬世子拦下了奴婢,问这玉佩为什么在奴婢身上?”   霜霜蹙了下眉,“本宫想赏人,关他什么事?”   不过邬相庭是个胆子大的,竟然敢偷偷出现在她面前,当着宫人的面直接问她玉佩的事,霜霜又气又羞,“什么玉佩?本宫不知。”   十七岁的邬相庭阴郁而美貌,因为在变声期,说话的次数都很少。他第一次主动来找霜霜,称得上是十分冒犯了。   “那个玉佩是我亲手刻的。”邬相庭轻声说,但他的声音的确有几分难听,霜霜蹙着眉,瞪了他一眼,“关本宫什么事,你再拦着本宫的路,休怪本宫治你的罪。”   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交谈,霜霜也没有想到邬相庭后面还会像一条狗一样地粘着她,连她的父皇都知道了,还笑话她。   “相庭只比你大两岁,那孩子懂事,最重要的是能容忍你的坏脾气,嘉宁,你怎么想?”   霜霜瞪着自己父皇,“父皇,儿臣脾气哪里坏了?”   “还不坏?估计就相庭能容忍你了,朕有时候都气得想罚你。”   霜霜听了这话,心里更加厌恶邬相庭,她想她一定要想起一个法子彻底死了邬相庭的那颗心。   “现在还发呆?”   一声低沉的男声把霜霜地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   她现在完全被邬相庭抱在怀里,腰被对方的大手扣住了,几乎是十分羞人的姿势了。霜霜咬着唇,正在纠结要不要坦白自己的身份时,自己的下巴突然被捏住了。   邬相庭垂着眼看她,狭长的眼睛里一片幽深,如同月光下的海面,他的唇色殷红,像是涂了唇脂一般。   “你这张脸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他幽幽道。   霜霜心里一咯噔,在听到对方的下半句后,她脸色都有些白了。   “还好她已经死了,若是她没死,我便要怀疑你是她。”   邬相庭用的是“还好”二字。   他现在还是恨自己的。   霜霜意识到这个后,也不敢坦白身份了,她觉得如果她这一刻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下一刻她的尸体就可以出现秦淮河里。   邬相庭说那句话眼里的恨意,霜霜能看出来。   邬相庭说完那句话,便扯着霜霜走到了床边,霜霜一看到床,就想逃,可是她根本逃不掉。她眼里逐渐出现害怕,等一只手被邬相庭用床头的镣铐铐住时候,更是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邬相庭看到她的眼泪,唇角反而噙了一抹笑,这是霜霜再见到邬相庭,见到对方第一次对她笑。他好像是被霜霜这样子逗笑了。   邬相庭伸手取下霜霜头上的喜冠,放到了桌子上,等他再回到床边,霜霜是又害怕又警惕地看着对方。邬相庭像是没看见霜霜的眼神,俯身凑近了她,霜霜顿时吓得几乎贴在了床头,口不择言起来。   “你……你不可以……”   邬相庭凝神看着她,“不可以什么?”   他伸手去解开了霜霜的衣带,“是不可以脱你的衣服呢?还是不可以……”   邬相庭解开霜霜的衣带后,他的唇贴近了霜霜的唇。   “还是不可以亲你呢?”   他低沉清冷的声音飘进了霜霜的耳朵里。   “都……都……”   霜霜想说都不可以,但是邬相庭的眼神骤然转冷,吓得她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他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什么死物一般,他看其他花娘的时候比看霜霜要温柔许多,他还会对那些花娘笑,但是对她不会。   邬相庭撩开了自己的衣袍,声音冷漠,“用哪张嘴,自己决定吧。”   若是霜霜还是公主,她定是听不懂这句话的,但是在芍金窟呆了四个月,她哪里不明白。但是实在太侮辱人了,霜霜脸色刷的一下子全白了,她颤着唇看着对方,因为对方喜欢过她,所以有过幻想,幻想对方虽然看起来是厌恶自己,但应该会对自己也差不到哪里去吧。也许之前被对方捧上了天,现在被踩到了地下,才突然清醒自己现在的身份。   她是花娘霜霜,是邬相庭花了五千金买下一夜的花娘,她再也不是嘉宁了。   丢掉骄傲被人踩进泥土的公主还能算公主吗?   她闭了闭眼,认命地低下了头。   *   金陵城里的邬二少爷花五千金买下一个美貌花娘,这一事成为了金陵城数日的谈资,众人议论纷纷,说邬二少爷真是个风流公子,也说那花娘到底有多美,才能让邬二少爷花了五千金。   外面议论纷纷,芍金窟的人却是在暗地里冷嘲热讽。   “五千金买一夜,还以为有多喜欢她呢?结果这还不是七日都没看过她了。”雪蚕冷笑道,摇了摇手里团扇,“现在天天窝房里,真是成了笑话啊,而且听说第二日邬少爷连赏银都没给。”   跟雪蚕坐在一起聊天的还有几位花娘,一位花娘听到这话,也笑,“雪蚕妹妹,你也不能这么说,指不定邬少爷忙呢,而且邬少爷也没来芍金窟啊。”   雪蚕闻言更是笑得厉害,“宛童姐姐,你可不能这样说,我们当初那时候,第一位恩客谁不是连来一个月了,要不然我们楼里也不会有新花娘一个月不接其他客人的习惯了。”   芍金窟有一条规矩。   新开.苞的花娘头一个月除了接第一位恩客,其他客人都是不接的,再大的来头都要等到第二个月。   霜霜是芍金窟里历来拍卖价最高的,但也是头一个第一位恩客七日都没有再来的花娘。   有人说霜霜那夜得罪了邬二少爷。   水香端着水从门外进来,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看到床上的人还躺着,忍不住说:“霜霜姐姐,你还不起啊?”   自从那夜之后,霜霜就一直萎靡不振,而且吃东西也吃不下,经常反胃想吐。水香本还想不会是就有了吧,她想去请谢大夫,但是霜霜给拒绝了。   “不用请,我只是想吐而已。”   心里的毛病,霜霜自己清楚。   水香把水放到桌子上,走到床边去,房间里就点了床边的一盏灯,微弱的烛火照亮了床上。霜霜穿着白衣躺在床上,她一动不动,眼神只是盯着墙。短短数日而已,水香觉得霜霜瘦了一圈。   她在楼里也呆了几年,没见过霜霜这样的,不就是接了个客,用得着矫情成这样吗?而且那位客人还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邬二少爷。   “霜霜姐姐,你还是起来吧,吃点东西。”水香说。   霜霜听到这句话只是摇摇头,“我没胃口。”   水香正要继续劝说,门就被人敲响了,随后有人推门进来。   “霜霜,你怎么还睡着呢?邬少爷来了,你赶紧打扮打扮。”   来的是杜娘。   杜娘走到霜霜床边,声音里有几分笑意,“可算是来了。”   霜霜听到邬相庭的名字,扭过身看着杜娘,声音里还有几分颤抖,“他来了?他来做什么?”   她一听到对方的名字,便想起那一夜噩梦般的事情,邬相庭完全将她的骄傲给摧毁了。   杜娘瞪了霜霜一眼,“他来能做什么?自然是来看你的,这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待会上点胭脂。”说到这里,杜娘先把水香打发了出去,“水香,你去找谢大夫要神清丹。”   水香出去后,杜娘便才低声说:“霜霜,我现在丑话说前面,你在这里自怜自爱也就这一个月了,若是你有本事,这一个月哄得邬少爷从此包下你,不让你接其他客人,我杜娘也佩服你,但你若是哄不住,还惹邬少爷生气,下一个月老老实实接其他客人,休要再摆出这个样子,刘富商已经说了希望下一个客人是他,出多少钱都行。”   水香回来后,便伺候霜霜梳妆,换衣服的时候,水香倒想起霜霜那夜回来之后的样子,眼眶通红,梨花带泪,脸色惨白,最让水香注意到的是霜霜的红唇,似乎有些肿了。她回来后也不愿意让水香伺候她沐浴,但水香送衣服进去的时候,还是看到了。   霜霜身上白白净净的。   *   霜霜进门之前,看了下旁边的水香,“你不要进去了,去喝点茶吧。”   水香本来还想近距离看一看邬相庭,她虽然年幼,但也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吧,她以后也要挂牌子,若是邬少爷能买下她,那多好啊。倒没想到霜霜根本不让她进去,水香只好作罢,心里也忍不住嘀咕。   霜霜肯定是怕邬少爷喜欢上自己。   霜霜进门之后,便看到邬相庭坐在桌子旁,他在饮酒,听到门口的动静,眼神也没有往霜霜这边看。她咬了咬牙,才慢慢走到对方身边,“邬少爷。”   她轻声喊了对方。   邬相庭这才堪堪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收回了眼神。   水香从厨房绕回来后,看到有人要往邬相庭所在的房里送酒,连忙拦了下来,“姐姐,我帮你送吧。”   “你怎么那么勤快?怎么?要看你姐姐和邬少爷恩爱的样子?”   水香笑了下,“没有,霜霜姐姐不是没吃什么东西嘛,我进去看看她饿不饿,如果饿了我再送点吃的进去,拜托姐姐了,就让我送吧。”   她扯下头上的一支珠钗递给对方,反正她还有邬少爷的首饰,比她这支好多了,待会换上就好。   这一支珠钗果然收买了对方,水香进去之前还特意重新打扮了一番,再戴上邬相庭之前送给霜霜的首饰,端着酒进去了。   一进去她就愣了下,随后心里对霜霜有几分不屑。   因为霜霜此时坐在了邬相庭的腿上,似乎还喝了点酒,脸色泛着红云,晕乎乎地靠在邬相庭怀里,似乎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水香走过去,声音比平日柔上三倍,“邬少爷,水香给您加酒。”   邬相庭本来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闻言只是随便点了下头,水香心有不甘,她特意打扮,却连对方一个眼神都得不到,倒酒的动静便大了些,头上的步摇晃出了声音。   这声音一出,倒是让邬相庭看了她一眼。   水香正激动的时候,听到对方温声细语地问她,“你头上的步摇有些眼熟。”   水香低着头,“是霜霜姐姐送给水香的。”   邬相庭闻言低笑了一声,“你戴这个的确比她戴着好看。”   水香正要回话,却听到本来都快醉过去的霜霜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她像是惊醒了一般,先是迷迷糊糊地看了下周围,随后便看向了让自己疼痛的根源。   邬相庭捏住了她的手腕。   “你放开!”   霜霜话很凶,却又因为喝醉的原因,语调却又软绵绵。   邬相庭看了水香一眼,“麻烦这位妹妹出去,最好别让其他人进来了。”   水香对上对方的眼睛,顿时浑身生寒,什么话都不敢说,直接退了出去。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听到了霜霜的声音。   “邬相庭!”   霜霜居然敢直呼邬少爷的名字。 第9章   霜霜觉得邬相庭很过分。   叫她过来,却让她陪着他喝酒,她本来不想喝,但对上对方的眼神,只能默默喝了。   他一杯,她一杯,才几杯下去,霜霜已经头晕脑胀,不知身在何处,连什么时候坐到对方怀里的也不清楚。   恍惚间似乎听见水香的声音,随后她就被疼醒了。   “邬相庭!”   霜霜是真的很生气,她已经很难受了,邬相庭还要故意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似乎要捏碎她的手腕一般。   “你放开!”霜霜挣扎了起来。   邬相庭眸色沉沉,他的眼底像是藏着一只野兽,那只野兽在窥视眼前的猎物,也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暴厉。   “为什么?”   霜霜听到对方的话,心里大为恼火,“疼死了,你还问为什么?”她动了动自己的手腕,挣扎间已经看到她的手腕那圈红透了,可是她的挣扎力气在对方眼里完全不够看了,她奋力挣扎了几下,又疼又挣扎不开,酒意上头的霜霜又生气又委屈,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你就知道欺负我。”   邬相庭听到这句话,眼神骤然变了。   他缓缓松开霜霜的手,看见霜霜皓白如雪的手腕被他捏红了,手忍不住帮霜霜揉了几下,声音都柔和多了,“疼吗?我去给你拿药膏,涂一涂好不好?”   他突变的态度在醉酒的霜霜眼里倒不那么奇怪,她没顾上对方的话,只是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手里抽了出来,看了看手腕是完全红了后,眼眶就红了。   虽然她已经不是公主了,可是还是觉得委屈,为什么邬相庭对任何一个花娘都那么温柔,对她那么凶?他不是喜欢她吗?不对,他不喜欢她,还恨她。   邬相庭见霜霜小可怜似的捧着自己的手腕,唇微微动了下,“很疼?”   霜霜抬起眸看着他,一双眼像极了月色下的秦淮河河水,静静流淌着,吸引了游客的心。她肤色赛雪,那张小巧的红唇就如同红梅,艳得仿佛能逼出浓烈的花汁来。不得不说,喝醉后的霜霜倒比平日里可爱许多,她眉目间的高傲一扫而空,此时只是像一个寻常的女儿家,只是这个女儿家像是水做的,让人觉得稍微不注意,她就会溜走了。   “你说呢?都红了。”霜霜虽然是责怪邬相庭,但因为喝醉了,她声音很低,倒显得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当然她自己是没感觉的。   可是几乎下一瞬,她的下巴就被捏住了,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霜霜躲了一下,可是没躲开,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蛇缠住了,她怎么逃都逃不开。   翌日,霜霜醒来的时候还发了一会呆,因为她只记得她喝了酒,怎么躺在自己的床上,却是一点都不知道了。因为喝了酒,霜霜还觉得浑身无力,尤其是头特别疼。她费力地爬起来,第一件事是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腿间并无异样才松了一口气。   霜霜在床上坐了一会,就有人敲了下门。   “霜霜姐,你醒了吗?”   是个陌生的声音。   霜霜疑惑之下应了一声,便看到一个比水香还年幼一点的女孩进来了,她端着水盆,见到霜霜就笑了起来。   “霜霜姐,我是连黛,水香老家有事,暂时离开了,所以以后就由我来伺候霜霜姐。”   水香老家有事?   不对吧,水香以后也是要当花娘的,杜娘会让水香就直接离开芍金窟?   霜霜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一个水香的去向又不足以引起她的太多注意力,她只是思考了一下就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更何况她更喜欢连黛一些。   连黛年纪小,听话,比起嘴碎的水香要好多了。   蝉衣下午的时候过来了,她瞧见霜霜萎靡不振,人如雨后落花的姿态,倒低笑了几声,又打趣起霜霜,“昨夜可还好?”   昨夜她忘了大半,见蝉衣挪揄她,反而瞪了蝉衣一眼。   “还瞪上我了,你现在有邬少爷撑腰,倒厉害了。”蝉衣见霜霜脸颊粉白,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不过是一时忍不住,捏完之后却惊讶了。   “霜霜,你脸太嫩了,再让我捏一下。”   霜霜听见这话,就躲开了。怕对方捏到,干脆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但不忘问,“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有邬少爷撑腰?”   邬相庭折磨她还来不及,怎么会给她撑腰?   蝉衣却说:“你还装糊涂,昨夜邬少爷抱你进的房间,还特意说不让人吵醒你,让你好好睡。”   霜霜听完之后,却根本没觉得开心。   蝉衣继续说:“霜霜,你一定要好好哄住邬少爷,他现在尚未婚配,你若是能让他给你赎身,你成为他一房小妾,你可真过上好日子了。”   霜霜听到这话,心里忍不住憋了三分气,原来邬相庭给她当驸马都不够格,现在自己还要努力才能成为他一门小妾。算了,落难凤凰不如鸡。   “我知道了。”霜霜说。   蝉衣见她不情不愿,笑意加深,她比霜霜长了几岁,别人觉得霜霜骄纵,可她只认为对方是娇憨,像她的幼妹,故而对霜霜多了几分纵容,“别闷闷不乐,邬少爷在那方面对你还算温柔吗?若是你那儿不舒服,我那里有药。”   霜霜先是一愣,随后粉白的脸颊一下子烧红了。   “你倒脸皮薄,我当初刚接客一天都下不来床,腿间疼得很,最后涂了药才好多了,你要不要涂一点?”   霜霜连摇头,邬相庭根本没碰她,她哪里需要上什么药。   “不用,我不疼。”   霜霜犹豫了下,还是没把邬相庭没碰她的事说出去。   蝉衣一惊,最后从口里憋出一句话,“你莫非天生媚骨?”   瞧话越说越离谱,霜霜便把蝉衣赶了出去,青楼里的女人说话真是一点都不含蓄。   蝉衣离开之后,霜霜思考了下自己的未来,她是想去找兰铮的,可兰铮现在在西南,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她想救太子哥哥出来,还想复国,起码第一步要先离开这里才行。   她问过蝉衣,花娘离开芍金窟一般就三个办法,一是花娘年老色衰,接不到客了,便可以离开了,二是花娘赎身,其中赎身分为两种,客人帮花娘赎身和花娘自己赎身。   想到这里,霜霜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把邬相庭的首饰盒随手送给了水香,说不定水香就是拿那一盒首饰给自己赎身了。   花娘接客只拿了客人额外赏的东西,客人花的其他钱,全进了杜娘的口袋里,花娘是一点儿都拿不到。   霜霜想赎身,只能从客人那里弄钱,现在她唯一的客人便是邬相庭。   可邬相庭的钱不好弄。   邬相庭再来是三日后。   他这日穿了烟雾色的丝绸衣裳,面料上的绣花无一处不显精致,头上束以同色玉冠,把整张脸都露出来,上挑的桃花眼眼角不染而红,仿佛将晚霞涂在了上面,乌眉浓睫,而眼角下的那一颗朱砂痣像是朱笔画上去的。   霜霜自从准备从邬相庭这里捞钱,虽然总觉得很丢她公主身份,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反正邬相庭也不知道她真实身份,一个花娘贪钱那是很正常的。故而霜霜便压着性子对邬相庭温柔起来。   邬相庭垂眸看着霜霜斟酒,眸里颜色加深,不过在霜霜抬头时,他微微转开了眼。   “邬少爷,请喝酒。”   霜霜轻声说,她特意放柔了声音。   邬相庭饮了。   霜霜又连倒了七八杯,邬相庭都喝了。   酒壶里酒快喝完了,霜霜就站起来准备叫人送酒进来,她目的很明确,把邬相庭哄喝醉了,到时候骗他出点赏银。   只是她刚站起来,腰就被人一搂,随后她就跌坐在了邬相庭的腿上。   邬相庭似乎真有些醉了,眼睛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他把霜霜抱在自己的怀里,微微低下头,声音很低,“你今日怎么那么乖?”   霜霜还是很不习惯和男人如此亲近,她背后一阵又一阵地发寒。   邬相庭见她不说话,头又低下几分,鼻尖能嗅到怀里人身上的香味,他不动声色地长吸了一口,用鼻音说了一个字。   “嗯?”   霜霜现在又怕又恼,若真说来,还是怕有七分,若是邬相庭真想对她做什么,她逃都逃不掉。   霜霜不知如何反应时,邬相庭又说话了。   “阿宁,我仿佛在做梦,梦见你如此乖巧坐在我怀里。”   霜霜眼睛微微一眨,他是喝醉了?还叫她的小名?等等,他那话里是说对自己旧情难忘吗?   霜霜刚想要不要摆明身份,然后命令邬相庭救她出去时,邬相庭紧接着说了下一句。   “若不是梦,我就要把你锁在床上,让你哪儿都不能去。”   他眸色沉沉,如野兽。 第10章   霜霜听到邬相庭的话,身体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说要把她锁在床上?   霜霜哪里还敢坦白自己的身份,邬相庭若是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会真把她关起来吧,可是他关她做什么啊?霜霜吓得不行,但害怕之余,还忍不住生了气,邬相庭竟然敢叫她小名,谁给他这个胆子的。   邬相庭说完那句话,便把额头靠在了霜霜的额头上,他的脸离霜霜是那么近,霜霜睫毛颤了下,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邬少爷,你喝醉了。”因为紧张,霜霜声音有点小,“我去给你端醒酒汤吧。”   说完,她便想着从对方怀里逃出去,可是刚起来一点,又被对方摁了下去。霜霜感觉到对方的手从她的肩膀处滑到了腰间,像一条灵蛇一般,滑行之处让霜霜寒毛全部竖起。   她此时精神完全绷成了一条线,不知为何,霜霜觉得醉酒后的邬相庭比之前要更加恐怖。   “醒酒汤?”邬相庭从舌尖吐出了这三个字,他虽然长相阴柔,但说话却低沉磁性,犹如古乐器奏乐发出的声音,又因为喝醉了,他说话之间还带着一丝丝的醉意,添了一分暧昧。   霜霜点了下头,“对,醒酒汤。”   邬相庭有些迟钝地眨了下眼,眼里像是住着漫天星辰,又亮又深邃,片刻后,他松开了霜霜,声音逐渐变得清冷,“不用了,今夜也晚了,你去休息吧。”   霜霜听到这句话,连忙起了身,只是她走之前有些犹豫,自己也算是被对方又搂又摸的,虽然没有行房,但是邬相庭也该给她一点赏银吧。   打着这种主意的霜霜便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桌边,保证邬相庭没有办法直接一手把她搂进怀里的安全距离外,小声地说:“邬少爷,那个……”   她从来没有找过别人要钱,以前都是她打赏别人。   邬相庭转过头看她。   霜霜想了好久,才脸色微红地说:“邬少爷能不能给我一点赏银?”   邬相庭换了个姿势,用左手托住腮,多了一分慵懒,他红唇微启,“不行。”   奇耻大辱!   找邬相庭要钱真是奇耻大辱!   邬相庭就是个铁公鸡,他居然说不行,太过分了,自己这么美,还表现那么温柔,居然一点赏银都拿不到?邬相庭这么有钱难道是因为抠门省出来的吗?   霜霜气得完全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下了床,给自己灌了一肚子凉水!喝了一肚子的结局就是霜霜第二日就肚子疼了,还疼得她连床都下不了。芍金窟里就一位谢大夫,可是霜霜不想让谢大夫看。   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语气却十分强硬,“我没事,不需要谢大夫看,连黛,你送谢大夫出去。”   谢大夫依旧是那白白净净的模样,端着药箱站在门口处,也没进来,他自然能听到霜霜说的话,笑了一声,“那你准备疼一天?”   疼一天也好过被这个无耻之徒占便宜。   谢大夫就是个色中饿鬼,这个家伙连她宫里的太监还比不过,还肖想她,真是痴心妄想。   霜霜忍着痛说:“我已经不疼了吧。”   谢大夫摇摇头,“既然你这样,那疼的可是你自己哦。”   “没事。”霜霜死鸭子嘴硬。   因为霜霜拒绝谢大夫给她看病,到了夜间她还是精神恹恹的,虽然肚子已经不怎么疼了,但是没胃口吃东西。   霜霜本以为邬相庭昨夜才来,今夜便不会再来,哪知道他又来了。杜娘过来叫霜霜准备时,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邬相庭,这么喜欢逛窑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兰铮肯定不逛窑子。   “杜娘,我不舒服。”   霜霜不想见邬相庭,因为她实在没力气起来。   杜娘瞪她一眼,“你这是做什么?把客人往外推吗?那可是邬少爷。”   管他邬少爷,白少爷,她都那么难受了,还要她爬起来接客?   霜霜不说话也不肯动,杜娘叹了口气,最后对霜霜说,“你啊,罢了,我去同邬少爷说,你身体不舒服便养着吧。”   霜霜听了这话,才点了下头。   杜娘走后,连黛才凑过来,“霜霜姐,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端粥过来?”   霜霜摇摇头,“我不饿。”   连黛在旁边站着,“霜霜姐,那你想喝水吗?”   霜霜有气无力地看连黛一眼,“你去休息吧,我没事。”   霜霜其实在想邬相庭知道她生病了,会不会给她请个大夫,结果却是邬相庭知道她生病了便直接离开了。   谢大夫第二日让连黛拿了一瓶药过来,说霜霜若是再疼就吃。霜霜不信谢大夫,恐对方给自己吃奇奇怪怪的东西,便直接让连黛把药丢了。   “丢了?”连黛有点惊讶,“这好像是谢大夫连夜做的,今日我看谢大夫眼里还有血丝。”   霜霜摇摇头,觉得连黛这丫头果然年幼,就是好骗。谢大夫那人虽然看起来面嫩心善,其实不然,他一个男人在女人堆里混得如鱼得水,这真是个本事了,而且与他暧昧的女人也没有为此争风吃醋,反而和睦相处,不得不说谢大夫在男女之事上很聪明。   但他遇见了她,注定要砸脚了。这种连夜做东西讨欢心的事,在霜霜看来,根本不够她看的。   “你将药丢了便是,无需多话。”霜霜当上位者当惯了,不会去跟手下的丫鬟解释什么。   连黛应了声,便走了出去,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却是捂着脸进来的。   霜霜看了一眼,便觉得奇怪,“连黛,你脸怎么了?”   连黛眼睛还有些红,闻言只是摇头,只是摇着摇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霜霜眼神微变,走过去扯下了连黛捂着脸的手,一看就蹙了眉。   这小丫头被人掌掴了,脸几乎都肿了起来。   “谁打你了?” 第11章   连黛只哭不说话,霜霜脸色逐渐冷下去,“到底谁打的?”   她语气凶了许多。   连黛被霜霜的语气吓到了,毕竟她才十一岁,犹犹豫豫地还是说出了打她的人的名字。   “是雪蚕姐。”   雪蚕?   “她为什么要打你?”   连黛抹了抹眼泪,“我刚刚出去丢药,被雪蚕姐看到了,她问我在干嘛,我觉得如果我告诉她实话,雪蚕姐可能会说出去,我就没说,她就打了我。”   霜霜听完了,心头涌上怒火,她倒是上位者当惯了,连黛算她半个丫鬟了,她都没打过连黛,雪蚕凭什么动手,打狗也要看主人。   霜霜脸色变幻几番,最后对连黛说:“你去找谢大夫看看脸。”她顿了顿,“你别让谢大夫给你上药,自己上。”   待连黛走了之后,霜霜才走出房门,她直接去了雪蚕的房间,才刚走到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女人的笑声。   霜霜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里,雪蚕和另外两个花娘围坐在桌边嗑瓜子,听到门口的动静便转过头。   雪蚕看见是霜霜,本来还笑着的脸就黑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霜霜走进去,反手把门关了,冷眼看着雪蚕,“你打了连黛?”   雪蚕闻言,嗤笑一声,扭开脸,“对,是我打的,难不成你过来是为她讨个公道?”   “讨公道说不上,但你别在背后做这些肮脏手段。”霜霜本来过来是准备打雪蚕,但是对方三个人,自己一个人,落了下风,她便准备逞一下嘴皮子功夫,“难怪邬少爷看不上你,长得丑还心丑。”   她话一落,雪蚕就把脸扭了过来。片刻后,雪蚕站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的确,霜霜妹妹生得美,要不然怎么特别得了邬少爷的青睐。”   雪蚕边走边靠近霜霜,霜霜看着对方,刚拧了下眉,还没有说话,对方一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霜霜那瞬间完全被打懵了,她长那么大,还没有被人打过耳光。   “你这个小贱蹄子,不过才挂牌不到一个月,就敢跟我得瑟,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雪蚕不光打了霜霜一巴掌,还伸手抓住了霜霜的头发。   头皮传来的疼痛让霜霜被迫抬起了头。   雪蚕眼神轻蔑地看着她,一只手在霜霜才被打过的脸拍了拍,“我今日只是赏你一巴掌,让你懂点规矩,再有下次,我就撕烂你这张嘴。”   “雪蚕,你干嘛这样吓霜霜妹妹?”有一个花娘走上来,让雪蚕松开霜霜,再把霜霜的头发整理了下,轻声说:“霜霜妹妹,今天雪蚕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最好呢,这事别让杜娘知道,要不然你雪蚕姐姐可能心情更不好了。”   霜霜气笑了。   雪蚕冷眼看着霜霜,“这丫头听不进,干脆让我毁了她这张脸。”   她这话当然是吓唬霜霜的,现在霜霜是杜娘的摇钱树,她哪敢毁了霜霜的脸。   霜霜都快气疯了,雪蚕居然敢动手打她。   她把旁边的花娘一把推开,就想动手打回去,但不知道是换了壳子的原因还是这个身体泡多了药浴,她想动手打雪蚕,可是她那点力气在雪蚕面前不够看的,更别说三个人一起抓着她了。雪蚕见状,却是嘲笑霜霜道:“你还想打回来?倒是我小瞧你了。那姐姐我今日呢,就教你点规矩。”   雪蚕左右看了下,拿过了桌子上的茶水,水是冷的,烫不到霜霜,但她的目的更多是羞辱。她看了下桌子上的瓜子壳,笑了一声,抓了一把瓜子壳丢进茶水里,再拿过茶水,走到了霜霜面前、   雪蚕扯开了霜霜的领口,将混了瓜子壳的茶水尽数倒了进去。   她做这一番动作的时候,眼睛还看着霜霜的表情,见对方挣扎不成只能红着眼看着自己,雪蚕那张美艳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小贱蹄子,你可千万要记住今日了。”她伸手捏了下霜霜的下巴,然后叫另外两个花娘把霜霜送回房间去。   霜霜真的是要被气得七窍生烟,她本来是给连黛报仇,结果她也被狠狠地羞辱了。霜霜回到房里,还看见了连黛,连黛见到霜霜的样子,就惊讶了,“霜霜姐,你怎么了?”   霜霜最讨厌被人看见她狼狈的样子,更觉得在连黛这个小丫头面前这样子十分丢人,所以恼羞成怒地对连黛说:“你出去!”   连黛第一次见霜霜这么凶,被吓住了,什么话都不敢说直接走了,而留在房里的霜霜先是去看了下自己的脸,雪蚕其实打的一点都不重,因为顾及杜娘会因为霜霜脸受伤而罚她,但因为霜霜脸嫩,还是有点红了。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想了下,自己给自己狠狠打了一巴掌,她下了死手,真是拿了吃奶的劲,一巴掌下去,疼得她自己倒吸一口冷气,一巴掌不够,她还多打了自己几巴掌。   霜霜的脸一下子就肿了,她看了下还是觉得不满意,她方才被那两个花娘送回来的,一路没有遇见其他人,那两个花娘一路还劝说霜霜,叫她别跟雪蚕斗,毕竟雪蚕是芍金窟现在最红的花娘。   可是霜霜根本忍不下这口气,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羞辱过?   雪蚕算个什么东西?给她提鞋都不够资格,居然动手打她,还把饮用过的剩茶倒在了她身上。   霜霜只犹豫了片刻,就用手指在本来已经肿了的脸上抓出几道血痕,现在她的脸看起来是真的十分骇人了。   戏台子搭好了,就等看戏的人来了。   杜娘夜里一过来就吓了一大跳,“霜霜,你的脸是怎么了?”   霜霜垂着眸只是摇摇头,杜娘是真心疼了。杜娘哪知道霜霜的脸是她自己下了死手毁的,当然她脸上的伤只是看起来骇人,事实上也没有那么严重,那些血痕留不下疤的。霜霜虽然贵为公主,可骑马射箭蹴鞠她都玩得极好,也受过伤,但从来没有留过疤痕,所以她才故意抓了自己的脸,让其看起来那么吓人。   杜娘让霜霜抬起脸,让她仔细看看,这一看杜娘就怒了,“霜霜,今日谁欺负你了?”   脸上明显是人打的,还有指印。   霜霜微微偏开脸,眼眶就有些红了,杜娘便把视线放到了旁边的连黛身上去,结果一看,发现连黛的脸也是肿的,更生气了,“连黛,你的脸又怎么回事?你来说,全部说出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连黛之前被霜霜威胁了,要一口咬死霜霜从雪蚕房里出来之后脸就是这样的,但连黛又没撒过谎,故而结结巴巴地说:“是……是雪……蚕姐。”   “雪蚕?”杜娘拧了眉,“她动手打了你们?为什么?”   连黛低着头说,压根不敢看杜娘的眼睛,“今日我……碰到雪……蚕姐,雪蚕姐……似乎心情不好,就动手……打了我,霜霜姐后来……看见了,就说要找……雪蚕姐要个说法,可是……可是……”她咬咬牙,说完了最后一句话,“雪蚕姐这是教霜霜姐规矩。”   杜娘直接怒笑了,“我竟不知道我们楼里还有个比我还厉害的人物,仅凭心情不好就可以打人。”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杜娘来找霜霜,是因为邬相庭来了,而这日邬相庭不是独自前往,还与其他公子哥一起来的。   “霜霜,你现在脸这样,也见不了邬少爷,我去同他说说。”杜娘安抚了霜霜几句,“放心,这事杜娘帮你做主,定不让你受委屈。”   霜霜怕杜娘到时候对雪蚕心软,故而故意哭哭啼啼地说:“杜娘,我的……脸会不会留疤?会不会变成一个花脸?”   杜娘忙安慰,“不会,不会,我让谢大夫给你用最好的药,我们的霜霜别哭了,这眼泪碰到伤口可是要更疼了。”   霜霜做了这一番戏,总算心情舒畅了,可连黛却惴惴不安。   “霜霜姐,杜娘会不会发现真相啊?”   “真相?”霜霜看向连黛,“雪蚕是不是动手打了我们?”   连黛点了下头。   “那这就是真相。”霜霜冷声说。   只要对方打了,那就必须付出代价,她只是想让对方付出的代价比较大一些而已。   不过霜霜还没舒畅多久,就有人直接走了进来。   杜娘的声音还在后面。   “邬少爷,今天霜霜实在不舒服,不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邬相庭已经走到了霜霜的面前,霜霜突然看见邬相庭也是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就想把脸藏起来,但是还没等她拿东西挡住脸,邬相庭大步一跨,干脆捏住了霜霜的下巴,逼迫对方抬起了脸。   邬相庭一看霜霜的脸,眉峰拧了起来,那双深邃的桃花眼眸色转深,像是蕴藉着风暴。   “脸是什么回事?”他轻声问,但却语气十分森冷。   杜娘连忙走过来,赔笑道:“一点小打小闹,不碍事,脸上不会留疤的。”   邬相庭猛地转过头看向杜娘,杜娘瞬间噤声,身体甚至都抖了一下,最后往后退了两步。   邬相庭把头扭过来,继续端详霜霜的脸,他仔仔细细地看,一寸一寸地看,因为看的时候太长,让霜霜本来就有几分心虚的心更加紧张了。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决定演戏演完了。   故而霜霜再度红了眼眶,配上她惨兮兮的脸,真是可怜又娇弱了。   可是邬相庭却看了一眼旁边的连黛,在观察了下连黛脸上的伤之后,突然抓起了霜霜的左手,他抓着霜霜的手放在了她受伤的左脸上,这一个动作吓得霜霜动都不敢动。   片刻后,邬相庭笑出了声。   “好本事。”他一字一句地说,随后对其他人道,“你们全部出去。”   霜霜身体抖了一下。 第12章   房里只剩下邬相庭和霜霜。   霜霜小心翼翼地看了对方一眼,她的手现在还在邬相庭的手里。她眼神里有轻易就能捕捉到的害怕和紧张,害怕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把戏。   “脸被人打了?”邬相庭另外一只手摸上霜霜的头,霜霜的头发跟黑缎子似的,柔顺还泛着光泽,他抚摸霜霜的头像是在摸着一只小动物似的。   这个动作往往体现为一个占有性和侵.犯性的动作,邬相庭像是主人,而身为主人的他正在调.教自己不听话的宠物。   身为被调.教的一方——霜霜,其实她不太喜欢这个动作,邬相庭这个动作让她觉得不舒服,可是她现在没有办法。   “嗯。”霜霜小声地应了一声。   “谁打的?”邬相庭继续问。   霜霜犹豫了下,还是一口咬死了是雪蚕动手的。   她话刚出,邬相庭就笑了一声,那笑声听起来并不愉悦。   霜霜心里咯噔一下,邬相庭是发现了吗?可是他怎么发现的?   邬相庭再度捏住了霜霜的下巴,眼神里透出一分森冷,“她拿哪只手打你的?”   “右手。”雪蚕的确用的右手。   “可你脸上却不是右手能打出来的印子。”邬相庭的手指在霜霜白皙的下巴上蹭了蹭,声音慢条斯理,“是不是记错了?”   霜霜那瞬间觉得自己完了。   她当时打自己的时候,因为顺手的原因,所以用的是自己的左手打的自己的左脸,而雪蚕用的是右手打的她的左脸。   “怎么不说话?”邬相庭垂眸看着霜霜,动作上称得算温柔,可是语气却非常冰冷。   霜霜知道自己完全露馅,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她讨厌邬相庭揭穿她,更讨厌邬相庭要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她打她自己,关他什么事?他居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哼。霜霜这样一想,脸上的表情也流露了几分。   邬相庭看见霜霜的表情,眼神更是森冷,他松开了霜霜的下巴,一言未发地直接走了。   霜霜看他突然走了,先是一愣,随后便冷哼了一声。   如果邬相庭不来,杜娘就信了她说的话,一定会惩罚雪蚕,现在变成她的自作剧,杜娘定会罚她。这样一想,霜霜心情瞬间就不好了,更加觉得邬相庭天生克她。   可是让霜霜惊讶的是,雪蚕还是被罚了,她被直接剥夺了十二花魁之首的位置,降为普通花娘,芍金窟门口的十二花魁的灯笼也换了,新替补上去的一个花魁是今年年初才挂牌的花娘。   在芍金窟从花魁变成普通花娘,可不是一件小事,待遇是天差地别的变化,而之前是雪蚕挑客人,现在她变成普通花娘,便变成客人挑她,而她的身价还跌下去了,也就是说之前见不着她的客人现在也能见着她了。   除此之外,雪蚕的衣食住行皆是变差,不提她要搬房间,以前她还可以一个月里好几次坐楼里的船去市集上逛逛,现在根本不行了。   对此,连黛特别开心,“霜霜姐,你真是太聪明了,杜娘任凭雪蚕姐怎么求饶,都没理她。”她后面一句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杜娘叫刑罚娘子动的手,雪蚕姐脸上起码挨了二十下,现在还在刑罚堂里。”   霜霜听见这个,先是一惊,她昨天的把戏明明被看穿了,为什么雪蚕还会被罚?而且杜娘把雪蚕看为摇钱树,怎么会下手那么狠,还打了脸。不过霜霜只奇怪了一下,就没有心情去管雪蚕的事了,因为她也被罚了。   杜娘说她和雪蚕两个人为了这点小事闹成这样,雪蚕该罚,她也逃不掉。   她的刑罚就是泡药浴。   本来好不容易停掉的药浴又重新开始,霜霜非常不开心,而掌事娘子却笑话霜霜,“杜娘可是真对我们的霜霜好,脸上几条血印子就要用药浴来泡,哎。”   霜霜听见这话,忍不住问:“这药浴可以促进伤口愈合?”   “当然。”掌事娘子说,“别说你这血印子,就算你有陈年旧疤,泡几日药浴也好了,要不然楼里的姑娘们怎么个个身上一点疤都没有。”   可是泡药浴很痛苦。   泡完的时候更难受,因为刚泡完的时候,身体会特别敏感,不仅敏感还没力气,每次泡完都要连黛扶着她回去,但那个药浴的确有效,霜霜才泡了一日,脸上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但杜娘下了命令,霜霜要泡七日才行。   这日霜霜泡完,她就在里衣穿了件披风,由连黛扶着她回房,只是到门口的时候,连黛突然啊了一声。   “霜霜姐,我……我想起霜霜姐的耳坠子没拿回来,我现在……现在就去拿。”连黛对霜霜干笑了一下,“霜霜姐自己进去吧。”   “快去吧。”霜霜随口应道。   她自己进了房间,刚进房间,她便把披风解了下来。   霜霜此时只想躺在床上睡一觉,她刚挂完披风,往里间走,就顿住了脚步,因为她看见了邬相庭。   邬相庭也瞧见了霜霜,那张阴柔美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在看到霜霜的时候,眸色悄然转深。   “过来。”他轻声说。   霜霜听见这话,却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刚退就顿住了,随后有些懊恼地抿了下唇。   邬相庭自然是注意到霜霜的动作,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体现出他此时心里的不耐烦。霜霜只能乖乖走上前,刚走到邬相庭身边,她就被对方拦腰抱了起来,吓得霜霜脸都有些白,见邬相庭要抱她到床上去,更是吓得不行,连忙挣扎了起来,“不,不行,我不要去床上。”   邬相庭的脚步一顿,他看着霜霜,声音很低,“不想去床上?”   霜霜连连点头,她又不是傻子,邬相庭要抱她去床上,床上多危险!   霜霜刚点完头,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不去床上也行。”   霜霜还没弄懂邬相庭为什么笑,却被他抱到了窗户处。霜霜被放了下来,可是刚被放下来,她就听见了“咔嚓”一声,她的一只手就被锁在了头顶上方,她震惊地看过去,才发现那里居然有个机关,机关露出来,便出现一个镣铐。   “不!”霜霜吓得花容尽失,可是她根本挣不开那镣铐,甚至因为她才泡了药浴,此时浑身发软。   霜霜见挣扎不开,只好看向邬相庭。   邬相庭今日未有全部束发,而只是束了一半,大半的头发披散在背后,几缕头发调皮地飘到了前面。鸦青色的锦裳更衬得他肤色白皙,邬相庭生得过于貌美,尤其那一双略显媚意的桃花眼,眼角上挑,不染而红,眼角下的那一颗朱砂红像是心头血,他这张脸过于阴柔妖异了,而那双眼睛此时却像蛇的眼睛,因为看见猎物而眸色悄然转深,他慢慢地接近自己的猎物,用自己的尾巴卷住对方,最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吃掉对方。   霜霜此时怕得要死,前几次邬相庭不过是对她搂搂抱抱,最多亲了她,可是今日……她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邬少爷,为什么要绑着我?”霜霜说话的声音都透出了她的紧张,因为刚沐浴完,她此时头发是散着的,也只穿着白色的里衣,脸颊因为泡澡熏出了淡淡的绯色。现在的霜霜看起来与盛装打扮时的她不一样,假如说盛装打扮的霜霜是用衣服妆容给了自己做了个盔甲,那么现在的她就是被迫脱了盔甲的士兵,也像是被迫打开壳露出柔软的内在的河蚌,与平日不一样,现在的她眉目之间哪有高傲,她柔弱地不堪一击,可是却又因为她现在不同往日的样子,更让人挪不开眼。   平日总是傲慢看人,就算故意压着性子温柔,却也能被人一眼看穿的霜霜现在彻彻底底露出了自己的破绽。   她现在在害怕。   霜霜觉得这一次竟然比她那一夜单独跟邬相庭相处还要可怕,那一夜她还能明显地感觉到邬相庭对她不怎么感兴趣,可是这一次,她觉得对方的眼神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可怕。   为什么没喝酒的邬相庭比喝了酒的他还可怕?   邬相庭一只手摸上霜霜的左脸,从眼角摸到了脖子处,所碰之处的肌肤嫩滑到让人惊叹,霜霜忍不住一抖,想躲开对方的手,可邬相庭却往前迈了一步,一条长腿直接将霜霜的双腿分开。   他把霜霜抵在了墙上。 第13章   霜霜被这个动作吓得不行,那只没有被锁住的手情不自禁地去推对方,却被邬相庭轻而易举地捉住,他握住了霜霜的手,几乎是捏在手里把玩。   霜霜何曾被人这样亵.玩过,虽然对方没有脱她衣服,可是霜霜依旧觉得对方似乎是完全侵.犯了她,她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连生气都顾不上了,剩下的是恐慌以及不可明说的害羞。   半柱香后。   窗户处镣铐早已打开,只剩下了霜霜的里衣掉在了地上,而霜霜水红色的肚兜却掉在了床边。   霜霜含羞带泪地咬着枕头,不肯让声音从喉咙里透出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是忍不住,泪汪汪带着哭腔问:“你够了没有?”   邬相庭抬起头,唇色有着莫名的嫣红。他微微起身,将脸贴近了霜霜的脸旁,手指抚摸着霜霜白皙修长的脖子,上面有着星星点点的印子,再用手解开了绑住霜霜双手的绸带。   “受不了了?”他声音里含着一分慵懒,又带着几分餍足。   霜霜手一得了自由,便拿手擦了下眼泪,真的是委屈得不行,之前在窗户那里,邬相庭突然问她,亲上面还是亲下面,必须选一个。   霜霜先是一懵,纠结了一会,在对方的眼神下,选了前者,可是……   她想到邬相庭对她说的话,就忍不住眼泪汪汪,若说那一夜邬相庭让霜霜服侍他,是击碎了她身为公主的骄傲,而这一次邬相庭更像是使了劲地欺负她,被迫让她露出女儿家最娇弱的一面来。霜霜根本承受不了这样,上一次都没哭,这一次眼泪像水一样哗哗哗地流,才一会,眼皮子都泛起了粉色。   越想越伤心,眼泪止都止不住,尤其霜霜看到邬相庭现在还衣冠楚楚,似乎只有衣角处有些皱褶,而自己现在狼狈不堪……她更是止不住眼泪。   邬相庭似乎也有些被霜霜的眼泪惊住了,他愣了一会,才低声说:“再哭可没有赏银了。”   霜霜盈着泪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眼泪的攻势收了一点。   邬相庭下了床,过了一会,他拿了件霜霜自己的衣服过来,给霜霜穿上了衣服。   “把手伸出来。”   跪坐在床上的霜霜抽噎了一声,伸出一只手。   邬相庭看了一眼,“两只。”   霜霜默默地再伸出一只,两只又白又嫩的手并排举着,手心朝上。   邬相庭把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丢进了霜霜的手心里,本来还在流眼泪的霜霜见到玉佩,眼泪骤停。   这个玉佩是个珍品,起码能卖个几百金。   霜霜一眼就看出来了。   霜霜完全不哭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佩看。她玉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皮像是桃花碾碎了涂了一层颜色在上面,眼睛却十分亮,几乎比雪还白的耳朵被青丝掩住了一半,白黑相间,更显出几分靡丽。   霜霜抬起头看着邬相庭,因为哭了,声音有几分哑,听起来却比平日的声音更多了几分不可言说之意。   “还有吗?”霜霜问。   邬相庭伸手捏了下霜霜小巧精致的耳朵,只是说:“下次。”   他语气微顿,突然说了一句似乎与现在完全无关的话,“我最讨厌人撒谎了。”他捏着霜霜耳垂的手慢慢转到了霜霜的脸上,用两根手指抬起了霜霜的脸。随后邬相庭慢慢地低下了头,在霜霜的唇角处落下了一个吻。   霜霜在对方接近的时候,身体却忍不住害怕起来,邬相庭亲她的时候,她动都不敢动。   *   邬相庭离开后,霜霜就睡着了,其实她泡完澡就困了,之前都是勉强撑着,对方一走,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沉沉睡去,一觉到了第二天。   翌日,霜霜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身体,就发现昨日被碰的地方红红紫紫,尤其是那……都有些破皮了。   她连肚兜都穿不了,因为肚兜上的绣花会碰到伤处。   这一日她泡药浴避开了连黛,不让连黛帮她脱衣服,穿衣服。   霜霜把邬相庭在心里骂了好几遍,心里还有几分悲凉,自己堂堂一个公主,竟然要以色.相取人,而且……还要用这种方式换银子。霜霜想着想着,忍不住掉了一滴泪,但是她是亡国公主,国家都没了,父皇和母后都仙逝了,她能活着已经很了不起了,她还要救太子哥哥呢。   这样一想,霜霜心里总算好受点了,她现在也算是忍辱负重,等复国成功,姜国史书里还要好好夸她一翻。   霜霜这次没把邬相庭给的玉佩送人了,她决定暂时收起来,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卖掉,不过她这样攒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给自己赎身?那求邬相庭给自己赎身?   霜霜想了下这个念头,可是心里却不确定邬相庭会不会给自己赎身,其实她是有些害怕跟对方相处,总怕对方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可是一个月的时间马上就要过去了,如果邬相庭不给她赎身,她就要接其他客人了。   霜霜想到那个刘富商,心里就忍不住恶心了一阵。   霜霜身上的印子养了几日才好,期间楼里出了一件事。   那日霜霜本来在房里喝汤,外面却突然喧哗了起来,霜霜来这里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吵过,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她把汤勺放下,拿水漱了下口,再用帕子擦了擦嘴,这才从位置上起来,走到了门口处,连黛也对外面有些好奇,故而跟在了霜霜后面。   霜霜一出去,就看到了几个楼里的护卫抬着一个花娘从长廊走过,而那花娘面色青白,衣不蔽体,下半身全是血。霜霜一看,立刻就想吐了,她微转过身,就瞧见连黛正要谈头来看,便伸手直接遮住了连黛的眼睛。   长廊那头在吵架   一个男人在用大嗓门吼。   “亏你们还是金陵城第一的青楼,楼里的花娘竟然如今不经玩,她死了还能怪我吗?来玩还惹一身晦气,真是倒霉。”   杜娘的声音随后响起,霜霜从来没有听过杜娘那么生气的声音,“这位客官,我们打开门做生意,欢迎客人上门不假,但您今日的做法实在过分了。”   而这时,长廊那头急急忙忙走过来一个人,霜霜循声看去,发现是谢大夫,谢大夫是小跑过来的,他先看到了被护卫抬着的花娘,连忙快步走过来,他直接解开了自己的外衣,盖住了那个花娘的下半身,还对护卫说,“快,抬去我屋里。”   谢大夫抬头瞥见了站在门口的霜霜,平日里笑意盈盈的脸上此时半点笑容没有,他对霜霜使了个眼神,意思让她回房。   霜霜便拉着连黛回了房,连黛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但听见了点声音,一张小脸也被吓得惨白,“霜霜姐,我好怕。”   霜霜方才亲眼看见那个花娘的惨状,其实她现在比连黛还害怕,胃里还一阵一阵地恶心,那个花娘露在外面的肌肤全部都是深紫色,上面似乎还有绳子绑过的痕迹。   “别怕。”霜霜想了下,又道,“有啥可怕的。”   其实她说这话是安慰连黛而已,其实宫里死的人比这芍金窟死的人不知道多了多少倍,而且死法可能更恐怖,但是霜霜之前是公主,她哪接触过这些事,让她不开心的人和事,自有人帮她解决,完全不会脏了她的眼,这还是霜霜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场景。   霜霜后来知道那个花娘还是死了,抬出房里就没气了,她不知道杜娘最后怎么解决这事的,她去找了蝉衣,蝉衣自然是知道这个事的,可是她的表情却十分平静。   “霜霜,这都是命。”   霜霜不懂蝉衣的意思,不由地蹙眉。   蝉衣摇头笑了下,“我若能撑到老了出去,那是最好了,不能,多半跟冬耳一个下场。”   冬耳是那个死了的花娘。   “霜霜,这都是我们的命,命里早就写好这一切。”蝉衣眼里有着无尽的悲凉,霜霜瞧见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信命的,若信命,她出生的时候,国师给她算了命,说她这辈子会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蝉衣看着霜霜,“霜霜,你不像我,你还有机会,你真的不要放过你眼前的机会了,我们还有挑的资格吗?找个人逃离这里,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   找个人?   霜霜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邬相庭了。   若非要她舍身给人,她只能选邬相庭了。   金陵城里的其他男儿她更加看不上,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京城的好儿郎。   死了一个花娘的事,不过短短几日就彻底平息了下去,霜霜却没有能那么快平复心情,只是她还没有平复好心情,杜娘先笑得花枝乱颤走进了她的房里。   “我的好霜霜,你的好日子真是到了。”   霜霜看见杜娘这一脸笑,却一点不觉得是什么好事,每次她来,多半是邬相庭来了,只是她今日看起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太夸张了。   “邬少爷要离开金陵城,坐船北上去谈生意,可是他放不下你,所以……”杜娘故意停了下来。   霜霜听到这个,也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邬相庭要给她赎身了?   “邬少爷花了大价钱包下了你,让你陪他一起北上,来回大概会花一个月的时间。”杜娘不急不慢地说完后面一句话。   翌日,霜霜就被打包塞进了一艘船里。 第14章   霜霜有点不开心地晃了下自己的左脚,上船之前,掌事娘子给她左脚脚踝上戴了一个玄色脚链,脚链是五朵芍药花纽扣在一起。霜霜觉得奇怪,为什么一定要给她脚上戴一个这东西,难道是证明她是芍金窟的人?她有偷偷想把脚链取下来,可是没有成功,便只好暂时先戴着了,戴这个,让她有种自己是奴隶的感觉。   霜霜是一个人上船的,连黛并没有跟着她一起,霜霜上船那日懵了一下,因为她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陌生男人,杜娘特意让她戴了帷帽,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用的还是黑色。邬相庭从杜娘手里把霜霜接了过来,杜娘对邬相庭笑道:“邬少爷,这未来一个月就劳烦您多照看照看霜霜了,霜霜年纪小有时候不懂事,你多包涵。”   邬相庭微微颔首,出船这日是个艳阳天,他冷白的肤色在阳光下几乎在发着光,“麻烦了。”   霜霜的手被邬相庭握着,这让她有些不自在,霜霜便将脸扭到了一边,刚扭到一边,倒对上一个人的眼睛。   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唇红齿白,若是再长大几岁,定当会成为一个美男子,而此时这个未来的美男子正好奇地盯着霜霜瞧。他见霜霜看过来了,先是一愣,随后对霜霜露出一个笑容。   又是个傻子。   霜霜扭开了眼。   她刚扭开眼,就发现自己的手被握得更紧了,她不由地看向旁边的人,邬相庭也看着她,那双自带媚意的桃花眼微微眯了一下,似乎彰显了主人此刻的不悦。   霜霜忍不住挣了下自己的手,自然是做无用功,而让霜霜更为恼火的是邬相庭竟然没有给她单独准备房间。   “我没有单独的房间吗?”霜霜站在房里,脸上的表情透露了主人的不开心。   邬相庭站在她后面,“跟我一间。”   霜霜转过身看着他,“可是我不习惯和人同房睡。”   邬相庭看她的眼神很冷淡,“总会习惯的。”   所以霜霜就这样跟邬相庭一间房,因为没办法单独一间房,很生气的霜霜就故意把自己放行李的两大箱子打开,她准备当着邬相庭的面,把她的衣服全部塞进邬相庭的衣柜里,如果放不下,她就趁机找事,但霜霜没想到,房里三个大衣柜,她开了其中两个,里面全是女人的衣服,而且看起来全是新的。   霜霜拿出一件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好像正合适。她还看到衣柜旁边还有一个大箱子,没上锁,便打开了,一打开发现里面全是女人的绣花鞋,每一双都是不同的花色,上面的绣工也无一不精巧,甚至能与她曾经在宫里穿的绣花鞋相提并论。   这些难道都是给她的?   霜霜后面又在房里的梳妆桌上面发现许多胭脂水粉和首饰,那些首饰每一个都比杜娘给她准备的要精巧。   这样一来,霜霜根本就不好意思把自己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了,拿出来只显得她现在的穷酸。   邬相庭虽然同霜霜一间房,但他似乎很忙,只叮嘱了霜霜不要随意出门,他便走了,直到夜幕降临,霜霜饿得不行,他才从门外进来。   他后面还跟着两个人,那两个人手里端着盘子,上面是膳食。   那两人上完菜便离开了,霜霜盯着桌子上的菜,倒都是她喜欢吃的,真奇怪,难道邬相庭同她喜好都一样?   她抬头看了邬相庭一眼,拿起了筷子,只是还没等她把菜夹起来,手背都被敲了一下,疼得霜霜筷子都掉了。   她眼里冒着火看着邬相庭,可是邬相庭此时的眼神真是寒冷到了极点,直接把霜霜吓住了。她犹豫了下,咬着唇把掉在桌子上的筷子摆好。许久之后,邬相庭拿起了筷子,他夹了一块肉放进了霜霜的碗里,声音低沉好听,“吃吧。”   这才允许霜霜动筷,而且霜霜还只能吃邬相庭夹给她的,这让霜霜十分不开心,甚至觉得委屈,明明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她却觉得自己是味同嚼蜡。   用完膳,邬相庭让人把菜撤了,便拿了一本书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看了起来,霜霜白天的时候就把邬相庭房里的书翻了一个遍,没有她想看的。已经闷了一日的霜霜此时真的是无聊到了极点,而且她想沐浴。霜霜坐在桌子旁,眼神往邬相庭那边看了好几眼,可对方像是没看见一样,霜霜犹豫了下,又故意在邬相庭面前晃来晃去,最后没法了,干脆直接挡住了邬相庭看书的光。   邬相庭这才堪堪抬起眼看了霜霜一眼,眼神微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霜霜声音听上去有点可怜,“邬少爷,我想沐浴。”   邬相庭把书合上,下了榻,他走了出去,片刻后,有几个人抬着一个大浴桶进来了,他们把浴桶放在了屏风后,便离开了。邬相庭看了霜霜一眼,“去洗吧。”   说完便拿了书继续坐在美人榻上看了起来。   霜霜看一眼邬相庭,再看了一眼屏风,她觉得那个屏风似乎有些透,可是她让邬相庭出去等她沐浴完,根本不可能。邬相庭对她那么坏,才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霜霜故意瞪了邬相庭一眼,却只能老老实实拿衣服,老老实实去屏风后沐浴了。因为邬相庭就坐在窗前看书,那里是正对着屏风,所以霜霜多少有些害怕,也怕对方直接走过来,所以她洗的时候提心吊胆,偏偏霜霜又是个爱洁的,让她敷衍着洗,她又绝对做不到。所以霜霜只好一边注意外面的动静,一边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洗澡。   洗澡的时候她还忍不住怀念原来在宫里的日子,八个宫女一起伺候她,现在只能自己洗了。   霜霜洗完澡还仔仔细细给了自己涂了护肤的香脂,才穿上衣服,平日她沐浴完只需要穿里衣,可是邬相庭在,霜霜犹豫了下,还是把外衣也穿上了,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邬相庭还在看书,霜霜走出来,他都没有注意到,还是霜霜故意咳了一声,他才抬起头。   让霜霜惊讶的是邬相庭居然用她沐浴过的水沐浴,虽然她很香也很干净,但是霜霜还是接受不了,更让她惊讶的是屏风居然能完全看得到身形,她都可以看到邬相庭脱衣服的动作,等看到邬相庭脱裤子的时候,霜霜连忙捂着眼扭开了脸。   感觉好奇怪,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偷.窥狂。   这也是头一回一个男人在她面前沐浴,霜霜脸有点红,她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跳得有些快。   不行。   她可不能被一个男人洗澡就动摇了心。   霜霜拿起了邬相庭方才看的书,强迫自己看了起来,只是耳朵忍不住偷听屏风后传来的水声。   看了半会,她一页也没看进去,等邬相庭穿上衣服出来了,她才假模假样赶紧翻了几页。邬相庭洗完澡,并没有穿外衣,他只穿了一件雪白的里衣,一头青丝尽数散在身后,再配上他那张脸,真有几分雌雄莫辩,若不是他身材高大,怕是真会被人误以为是一个美貌的女子。   邬相庭因为沐浴完,脸上还有一些水珠,他眼角下那一颗泪痣似乎更艳丽了。他走到了霜霜的身边,抽走了霜霜手里的书。   霜霜不由抬起头望着他,等对方俯下身时,霜霜还是忍不住往旁边躲,但是她哪能躲得掉,被人捉住了脚轻轻松松拖了回来。霜霜低呼一声,邬相庭此时是半拥着她,而他的手抓着她的玉足。   霜霜那一双玉足生得极美,像一朵雪莲,而且足上的肌肤嫩得像是婴儿的足。   尤其霜霜左脚脚踝处还戴那个玄色脚链,脚链的黑与她肌肤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霜霜第一次被男人捉住了脚,脸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挣扎了起来,因为害羞,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柔,“你……你放开。”   邬相庭看着她,眸色悄然转深。   他的手从霜霜的玉足上摸上了脚踝上的脚链,就在霜霜紧张得不行的时候,他却松开了霜霜,“睡觉吧。”   霜霜突然得了自由,连忙下了榻,因为怕邬相庭对她再做什么,她鞋子都没有好好穿,就赶紧躲床上去了,而她一上床,就发现床上只有一床被子的时候。   她今夜除了要跟邬相庭睡一张床,还要睡一床被子吗?   霜霜扭头看了下邬相庭,却发现邬相庭又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他又看起了那本书。   霜霜想了下,还是脱了外衣,躺进了被子里,因为紧张,她迟迟没能睡着,可是邬相庭也没有上床来,蜡烛的光都弱了许多,霜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而半夜,霜霜疼醒了。 第15章   她是被下腹痛给疼醒了,醒了之后先是迷迷糊糊看了下左右,发现邬相庭躺在她旁边,几乎是霜霜一动,他就睁开了眼。   邬相庭眼里尚有睡意,看见霜霜醒了,他缓慢地眨了下眼,随后便微侧过身,“嗯?”   霜霜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下半身的不适已经让她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现在真是又疼又羞,面对邬相庭的疑问,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邬相庭眼神看向了霜霜的手,随后他蹙了下眉,“肚子疼?”   霜霜脸微微一红,不吭声。   邬相庭便直接起身准备下床去叫船里的大夫时,霜霜这才无可奈何连忙喊住了他,“我来癸水了。”   邬相庭本来都在穿鞋了,听见霜霜这句话,完全僵住了。霜霜第一次跟一个男人说她如此私密的事,默默拿被子捂住了脸,但没过多久,被子被扯了下来,邬相庭的脸出现在被子外面。   霜霜不是第一次见到邬相庭脸红了,原来他进京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脸就彻底红了,只是后面脸红的次数越来越少。少年时期的邬相庭脸红的时候像个未出阁的少女,本来就长得像女孩子,脸红起来就更像了,尤其那双桃花眼望着霜霜的时候,总是水汪汪湿漉漉的,霜霜一看,就不喜欢,她还特意问了她母后,问邬相庭其实是个女儿家吧,是个女扮男装的。   她母后被她问题笑到了,笑了许久,才捏了下她的鼻子,“阿宁,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相庭世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只是他年纪还小,你不许这样胡乱猜测。”   霜霜却觉得她母后在骗她,可是邬相庭那一口公鸭嗓确实不是女儿家能发出来的,便只能勉强相信邬相庭不是个女的了,但是她非常不喜,甚至是厌恶邬相庭的相貌,她喜欢有男儿气概的男子,因为不喜邬相庭这种阴柔长相,甚至还私底下跟她的太子哥哥说。   “太子哥哥,我觉得邬相庭当个太监倒是更合适,就像裘公公,太子哥哥,你说是不是?”   太子哥哥伸手擦掉霜霜嘴角的点心渣,语带宠溺,“是是是,我的小公主说什么都对。”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除了不喜欢对方的长相,其实更大原因是因为对方看她的眼神,让她隐隐地感觉到害怕,可是骄傲的霜霜哪愿意承认自己害怕一个商人之子,他被册封也是她父皇仁慈罢了,她堂堂一国公主怎么能害怕一个小地方来的人,说出去岂不是丢了她的颜面?   因故年幼的她把这种害怕藏在心里,干的更多的事是诋毁和羞辱邬相庭,直到那个眼下长着朱砂红泪痣的少年离开了京城。   成年后的邬相庭脸红,眼睛倒不再水汪汪湿漉漉了,只是脸颊微红,比平日要更加艳丽几分了。   “该怎么做?”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带犹豫,看眼神似乎还做了一番心理工作。   大半夜,霜霜重新沐浴换衣,她上船之前,杜娘给她备好了月事带,只是霜霜月信时间不准,这一次算是提前来的。让霜霜觉得巧的是,她现在这个身体居然跟她自己的身体来月信的时候,反应一模一样,都是月信时间不准,每次来的时间都很长,还从第一天疼到最后一天。难道因为她虽然身体换了,但灵魂的原因,这个也带了过来?   原先霜霜来月信,便会去找她母后,让她母后抱着她睡,这样好像疼痛就消了一些,到了芍金窟倒没有人可以抱她了,霜霜疼得不行的时候,杜娘会让谢大夫给她开药,楼里也有同她情况一样的花娘。   床上的被子被褥也全部换了一遍,幸好的是霜霜没有弄到邬相庭身上去,重新弄完这一切,霜霜虽然困,但更多的是疼,尤其她头一天特别疼,下腹部的一阵一阵的坠痛让她几乎没办法思考其他事情,她只能蜷缩在床上。   邬相庭在她旁边,见霜霜本来还红润的脸现在一点血色都没有,他不禁伸出了手摸了下霜霜的额头,才发现她身上冰冷得不行,明明都已经是夏日了,对方却仿佛置身于在冰窟中一样。   “很疼?”   霜霜听到了邬相庭的声音,却没有力气说话。她也不知道怎么答话,她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去说她月信的事,因为这太私密了。   过了一会,霜霜发现自己肚子上多了一只手,是邬相庭的,她先是一惊,随后便挣扎着想躲开,可是因为疼,她挣扎的力度都很小,因为逃不开对方的手,反而倒觉得委屈,“你别。”   因为疼,霜霜说话的声音比平日更加低柔,几乎可以用软糯二字来形容,她现在完全是属于最脆弱的时候,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   她觉得邬相庭太坏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欺负她。   “乖,别动。”邬相庭说话声音也很低,像是在哄霜霜一样。几乎是同时,霜霜就感觉到她肚子开始热了起来,确切说是邬相庭的手传过来的。   “有没有好一点?”他低声问霜霜。   霜霜抬起眼看了下邬相庭,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对方的下巴,她发现邬相庭居然连胡子渣都没有。   这还是头一回邬相庭对她那么温柔,霜霜眨眨眼。   霜霜这丫头也是记吃不记打,来月信这几日,邬相庭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了,想吃什么想看什么,说一声东西就到她面前来了。   霜霜最擅长的就是苦肉计,而且她一旦身体不舒服就喜欢撒娇,因为撒娇加身体疼痛,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往往是最高的,她原来这招没少在她父皇面前用,把一国之君都弄得团团转,不得不依着她。   霜霜被邬相庭这一宠,立刻试探起邬相庭对她的底线来。   “邬少爷,我觉得在船上好闷啊。”霜霜坐在美人榻上,腿上盖着邬相庭特意给她拿的毯子。她今日未梳发,青丝尽数散着,一张小脸犹如芙蓉,娇艳欲滴,她用手撑着脸,手指纤细白皙,而脸蛋玉白.粉嫩,竟不知哪个更吸引人了。   邬相庭看她一眼,“想去岸上走走?”   霜霜点了下头,除了在船上呆了七八日,闷得她不舒服之外,更多的是她重生以来,就没有上过街,原来在宫里,她还会让她的太子哥哥偷偷带她出去玩。   “肚子不疼了吗?”   “还有一点,但不碍事的。”霜霜答。   船是第二日靠了岸,据说夜里船夫辛苦了一夜,就是为了第二日清晨霜霜一睁眼就可以下船。   霜霜见邬相庭真准备带她去岸上走走,心里兴奋得不行,邬相庭说要她穿披风戴帷帽,她都老老实实同意了。下船的时候,邬相庭牵住了霜霜的手,霜霜低头看了一眼,一下船,就挣开了。   邬相庭看她一眼,并未说什么。   这是一个临海的小城。   原先是一个渔村,后面因为建了码头,便逐渐发展了起来。   霜霜走在邬相庭旁边,看什么都觉得有趣,这里跟京城不太一样,京城的市集划分非常有序,商铺都是分类开的,而这里就不一样了,琳琅满目,这一家是香料铺子,下一家就成了米铺。   因为临海,这里市集卖的首饰多以珍珠为主,最有趣的是首饰都做成各种鱼的样子了。   霜霜停留在一个卖小首饰的铺子前面,看了几眼,便拿了一个做成鱼骨的簪子,邬相庭站在她旁边。她本来想把那个簪子插在自己脑袋上的,可是她现在全身被裹得严严实实,头发都遮住了。她犹豫了片刻,扭头看向了邬相庭。   邬相庭看着她,似乎猜出了霜霜心中所想,他扭头看向他身后的人。   邬相庭下船带了几个人随行,其中一个就是霜霜登船那日见过的少年,少年过来的时候霜霜还懵了一下。邬相庭淡声道:“拿他试吧。”   少年露出一个苦笑,因为他比霜霜高,所以干脆弯下了膝盖。霜霜几乎把摊面上的首饰都在少年脑袋上试了一个遍,心里却忍不住想,若是邬相庭戴,可能会更好看。   霜霜最后挑了两只,这摊面上的首饰她只是买个新鲜罢了,只是样式新颖一点,算不上好东西。她下一家去的是胭脂铺子,少年这一回连笑都笑不出了,闭着眼睛由着霜霜把他的脸涂成大花脸,邬相庭在旁看着,都忍不住笑了。   少年见邬相庭笑了,苦哈哈地说:“哥,你太过分了。”   霜霜被少年嘴里的“哥”惊了一下。   这个少年是邬相庭的弟弟?   可是邬相庭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弟弟啊。   “我回去要告诉姨妈,说你欺负我。”少年冷哼了一声。   原来是表弟。   邬相庭语气很淡,“你自己要跟,能怪着我?”   “那怎么不是涂你脸上?”少年继续说。   少年的话一说出来,霜霜心里就咯噔了下,她忍住没有去看邬相庭的表情。   因为,当年的邬相庭涂过的。 第16章   当年的邬相庭在霜霜面前就像一条狗。   践踏邬相庭心的霜霜哪想到有一日自己会沦落成一个花娘,变成她摇尾乞怜了。   霜霜一直不敢回头,她故意又拿了一盒新的胭脂,对少年笑了笑,“我再试一试最后一种。”   少年名叫许星汉,他跟邬相庭是表兄弟,他的母亲和邬相庭的母亲是姐妹,这次出航做生意,是他央求了邬相庭的母亲才换来了机会。   许星汉无奈一笑,默默弯下腰。   霜霜果然说到做到,试完手里这盒,就决定要买哪几盒了。   她怕勾起邬相庭的回忆,连忙走出了香料铺子,时间恰好到了正午。邬相庭包下了一家酒楼的二楼,其中邬相庭和霜霜坐在二楼雅间。   因为临海,酒楼的招牌菜是鱼,各种鱼,蒸鱼,炸鱼,炒鱼,煮鱼,鱼片,鱼肉粥,全都是跟鱼有关的,霜霜看到上的全是鱼都愣住了,其实她在船上这些日子也吃了很多鱼,没想到上了岸还是吃鱼,脸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邬相庭把一碗鱼肉粥放到霜霜面前,“你身体未好,喝这个吧。”   霜霜拿勺子晃了晃粥,看邬相庭一眼,“我能不喝吗?”   邬相庭用眼神告诉了她答案。   霜霜只好低头喝粥,只是喝到一半是真的喝不下去了,她惨兮兮地看邬相庭一眼,又看一眼自己的碗,碗里的粥还有一大半。   “喝不完就算了。”   得到邬相庭这句话,霜霜立刻就笑了起来,她往窗外看了一眼,“我去窗户那里坐坐,你继续用膳。”   霜霜故意坐在窗户旁,实际在想逃跑的路线,她不能一直这样跟着邬相庭,跟着邬相庭,她会回到芍金窟,继续当她的花娘,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成为邬相庭的一门小妾,然后等邬相庭有了正妻,正妻还不第一时间弄死她,这点她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她上岸之前特意还顺了点邬相庭房里的首饰,如果她逃跑成功,就可以把那些首饰当了,换的钱可以成为路费,她就可以去西南找兰铮了。   霜霜很认真地在思考逃跑路线,完全忽视身后的人,邬相庭坐在桌子旁边,抬起眼看了霜霜一眼,他眸色悄然转深,随后就悄然掩盖住了,重新低下头。   他看了下霜霜留在桌子上的粥,伸手端了过来,若霜霜这时候回头,就会发现邬相庭用她方才用过的勺子将剩下的半碗粥尽数喝完了。   不过,霜霜没有回头。   等邬相庭轻咳了两声,霜霜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回到了邬相庭的身边。她重新穿上披风,戴上帷帽,跟着邬相庭走出了雅间,在下楼的时候,霜霜突然捂住了肚子。   邬相庭脚步一顿,看着她,“怎么了?”   霜霜咬着唇,然后小声地说:“我要去更衣。”   邬相庭看着她,那瞬间的眼神很复杂,但是他还是点了下头,在霜霜前去茅房之前,他问了霜霜一句,是否需要人陪同。霜霜装出害羞的样子,连连摇头。   “那我在这等你。”邬相庭轻声说。   霜霜随便点了下头,就匆匆转身离去,她当然不是去茅房。霜霜从酒楼的后门溜了出去,就照着她之前研究好的路线跑了。   她怕邬相庭捉到她,几乎是全力跑着,跑到一半她进了一家成衣铺,不一会她换了一身出来。霜霜行色匆匆,不停地看着左右,现在邬相庭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霜霜明白自己在短时间内出城的可能性不高,但是邬相庭没有办法在码头久停,她下船之前听说了,邬相庭的船只能停到下午酉时就必须要开走了,她只要撑过去就可以了。   霜霜想过了,她能去的地方,头一个就是客栈,但她能想到,邬相庭一定会想到,所以她不能去,那她还能去哪?   “惹下蜂愁蝶恋,三生锦绣般非因梦幻。”   旁边戏台子传来的唱戏声飘进了霜霜的耳朵里,她先是一愣,随后转身看了过去。片刻后,她抬腿走进了戏台子里。   霜霜用一只首饰换来躲在戏楼的机会,她藏身在后台,因为害怕邬相庭发现她,霜霜干脆还换上了戏服,她坐在最里面,头都不敢往门口那边看,戏台子的老板跟那些表演的戏子打了招呼,故而那些人进来只是好奇地偷看霜霜几眼,倒也没有上前搭话。   霜霜的心跳得很快,她这里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前面戏台子传来的唱戏声,这个戏台子生意不是很好,平时看的客人也不是很多,她方才听到几个人在说,唱完这一阵子就准备换了地方呆了,在这里唱戏,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她低垂着头,因为紧张,她玩着自己的手指,将手指缠绕在一起,又分开。不知道重复了多久,霜霜有些困了,她从坐姿变成了趴姿,唱戏声模模糊糊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倒成了催眠曲。   她阖着眼,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她十六岁生辰那日。   那日她穿了一身白底绛红色芙蓉花纹的锦袍,腰间是烟雾色的腰封,臂弯处挂着的是同色芙蓉花纹的轻纱。她头上的步摇是太子哥哥特意从南方给她寻来的。那一日,她是天之骄女,所有贵女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   她是嘉宁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儿家。   霜霜突然惊醒了,她一下子坐了起来,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深寒,那寒意仿佛一下子侵入了她的骨头之中,生生把她冻醒了。   外面的唱戏声已经停了,霜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心再度跳得很快,甚至她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一声比一声响彻。   一声比一声激烈。   霜霜看着门口,她犹豫了下,还是慢慢向门口走过去,如果邬相庭没找来,她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她越来越害怕了,害怕下一刻邬相庭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霜霜慢慢挪到了门口,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左右看了下,发现并没有邬相庭的身影,也没有邬相庭手下的身影,心才稍微安一些,她往门口踏了一步,正要离开后台,一只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唇。   霜霜猛地挣扎了起来,可是她身后的人力气太大了,直接把她重新拖回了后台。   “砰——”   后台的门一下子关上了。 第17章   许星汉坐在戏台子对面的茶楼里,他面前的茶已经换了两壶了。他叹了口气,真搞不定表哥为什么明明知道对方会逃,还让任由对方逃,这也罢了,那找到了为什么不快点带回去?   算了,他表哥的心思岂能是他能猜懂的。   戏台子后台的霜霜已经吓得腿软,她呜咽一声,就被压在了那些戏子用来梳妆的梳妆台上,她挣扎的时候似乎打翻了那些用来化妆的颜料。邬相庭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如今夜幕逐渐降临,后台的光线昏暗了许多,最后的夕阳照亮了窗前那一小地。   后台其实空间不大,里面堆满了戏服和唱戏的道具,窘迫狭小的空间里,她在邬相庭手下抖得像惊弓之鸟。   “我……”霜霜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逃了。”   一只冰凉的手从她的脸上摸到脖子处,再沿着衣服,滑到了腰带处。   片刻后,霜霜几乎是要哭出来了,“不要,不行,我身体没好。”   她趴在冰凉的梳妆台上,邬相庭的声音冰冷而淡漠,从她头顶上方飘来,“没关系,我不会在这里碰你。”   他微俯下身,在霜霜的耳旁慢条斯理地说了下一句话。   “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   “嘶——”   衣料被扯开的声音。   霜霜看到邬相庭拿出来的一个木箱子,愣了下,等到看到里面的东西,几乎是尖叫出声,“邬相庭,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她知道那是什么。   宫里有犯了错的宫人,那些宫人罪不至死,但是为了惩罚他们,就会把他们从良籍的宫人变成连贱籍都不如的奴隶,那些奴隶身上都会有一个纹身。   霜霜的宫里也有奴隶,字还是她挑的。   一般奴隶身上都会刻上主人的名字中的一个字,这样如果奴隶逃了,别人看见那个纹身,也能知道他是逃奴。   “为什么?”邬相庭冷漠地反问她。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对她?   霜霜全身都在颤抖,她看着对方的眼睛,却觉得对方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看穿了她在想什么,看穿她是谁。霜霜死死地咬着牙,到如今她怎么敢说她其实是嘉宁,她的高傲早就被对方粉碎得一点不剩,自己像一个娼.妓服侍他,谄媚他,讨好他。   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可是自尊心是她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她没了国家,没了父母,没了公主之位,什么都没有了,任何人都可以欺负她,一个小小的花娘可以打她,这个以前在自己面前像一条狗一样的男人可以脱了自己的衣服,把她肆意地压在梳妆台上欺负。   她怎么敢说自己是嘉宁公主,皇室之人应该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国破之日,她和她的母后坐在空荡的大殿之上,母后眼睛里一点泪都没有,只是摸着她的头,“阿宁,跟母后一起走吧。”   她们都知道如果她们被叛军捉到会有什么下场,父皇病死了,她的太子哥哥现在就在宫门口带着最后一点亲兵拦着叛军,其实给她和母后争取最后一点自尽的时间。   那时候的她根本就不敢跟母后说,其实她不想死,她怕。   她怕疼,也觉得还没有活够。   可是身为公主,国破怎么可以苟活?   她现在又怎么敢让邬相庭知道那么卑贱胆小的花娘霜霜其实就是那个天之骄女嘉宁公主。她想让世人都知道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嘉宁公主英勇地葬国了,而不是借了一个花娘的壳子苟活着。   霜霜好半天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我……因为我是芍金窟的花娘,邬少爷不可以在我身上纹身。”   邬相庭勾了下唇角,似乎在嘲讽她,“你是在求我买下你吗?”   霜霜连连摇头。   邬相庭长睫在他的眼底垂下一片阴影,他那张脸在光线昏暗之处更显得冷艳,乌眉雪肤,红唇微抿,片刻后,他语带讥讽地说:“那我买下你。”   他话落,霜霜眼泪正好从眼角掉了下来,滴落在桌子上,再逐渐干涸。   她睁着眼看着不远处的那件红色戏服,那件戏服上面的花纹正好是芙蓉花纹。   一只冰冷的手在雪白的画卷上慢慢勾勒出一个字。   “庭”。   前面的戏台子又咿咿呀呀开唱了。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霜霜把唇瓣都咬破了,能尝到血腥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重新穿上了披风,邬相庭拿手擦了下她嘴角的血,随后把她抱出了后台。   许星汉终于看到邬相庭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只是一迎上去却愣了下,因为他表哥此时脸色铁青,眸里有压制不住的怒气,而他怀里的人被衣服盖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许星汉斟酌了语句,才小心翼翼地说:“哥,我们现在回去?”   邬相庭颔首,继而道:“把这里处理下。”   许星汉点点头,“是。”   霜霜的纹身在后腰上,一个淡青色的纹身。她在床上趴了七天,纹身处不能沾水,所以都是邬相庭给她擦身,擦的时候霜霜还是忍不住躲,躲了又被对方捉过来,最后老老实实地趴在对方的腿上,长发散落她一身,在雪白的画卷上像树枝一样,蔓延着。   然后再被对方抱起来穿衣服,霜霜垂着眸,看着对方用修长的手指给自己系好腰带。   “我们快到了永城了,明日就可以靠岸,到时候我让许星汉陪你到处逛逛。”   邬相庭的声音清冷而低沉。   霜霜乖巧地点了下头,随后被对方掐住了下巴,她被迫扬起了脸。   七日前咬破的唇早就好了,邬相庭的手指蹭了蹭她的唇角,随后手挪到了霜霜的后脖子处,他低下了下头,一个极淡的吻落在霜霜的唇上,像羽毛一般。   翌日,邬相庭去谈生意的事了,许星汉便带着霜霜去市集上走走,他还带了几个随行的下人。   永城地处北方,若是骑马,不过三日时间便可以到京城。   霜霜在市集上到处走来走去,许星汉跟着她后面,他跟他表哥邬相庭有点不一样,若是邬相庭陪霜霜逛市集,他只是站在旁边,若是要结账了,他才会说话。许星汉话很多,尤其在邬相庭不在的时候。   霜霜逛香料铺的时候,许星汉几乎把所有香料先闻了一个遍,然后拿了他最喜欢的几种放到了霜霜面前,“霜霜姑娘,我觉得这几种不错。”   霜霜看了许星汉一眼,“那我一定不喜欢。”   说完,就转过身,挑自己喜欢的去了。   许星汉一愣,随后无奈一笑,他摇摇头靠在柜台上,倒是恣意洒脱的样子,“也是,我一个粗汉,哪懂得香料。”   片刻后,许星汉又开腔了,“霜霜姑娘,你是怎么跟我哥认识的?”   霜霜低头嗅了下手里的香料盒子,这个香料铺的盒子倒是别致,盒身上面都是不同的花纹,“他去楼里,就认识了。”   许星汉看着霜霜,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是个世间少见的美人,美人他也没少见,只是那些美人多半只是皮囊美,骨相美的没几个,而眼前的就是一个。她拿着白色香料盒子,竟不知道是她的手更白,还是香料盒子更白。   霜霜转过头,她对许星汉伸出手,“你来闻闻这个香料。”   许星汉愣了下,片刻后,他笑着走过来,弯下腰低头嗅了下霜霜手心里的香料盒子,片刻后,他抬起头,“挺适合你的。”   霜霜把手收回来,“那除了这个,还有你方才挑的,其他的我都要了,付钱吧。”   她说完把香料盒子放在柜台上就走了出去,许星汉给旁边的下人一个眼神,便连忙追了上去。跟上次不一样,这一回,霜霜买了许多东西,许星汉干脆变成多付点钱,让那些店铺的老板叫伙计把东西直接搬到船上去。   才一会,永城大小的商户都知道来了位极其有钱的客人,都不是买货而是扫货了。   只是有些商铺觉得可惜,因为他们卖的不是女子能用的东西。   霜霜连团扇都买了数十把,许星汉也没有阻止,霜霜要买,他就付钱,反正他不心疼,花的都是他表哥的钱。   他表哥没有其他,就是有钱。   不过许星汉也不得不佩服他表哥,他表哥下船之前特意要带他多带钱,原来早就猜到了。   霜霜买到下午,终于累了,走不动路了。   许星汉便连忙带霜霜去酒楼用膳。   用膳的时候霜霜也是无比的大手笔,她让店小二把店里的招牌菜都上了。   店小二看了下霜霜,再看了下旁边的许星汉,“客人,你们两位可能吃不完。”   还没等霜霜开口,许星汉先说话了,“吃不完怎么了,有钱不可以啊?”   他说完就冲霜霜笑了下。   唇红齿白的美少年笑起来还是有几分迷人的。   霜霜看了一眼,就扭开了脸。   在上菜之前,霜霜突然说:“邬少爷在哪里谈生意?”   许星汉听到这个问话,心里大呼不好,他表哥给他下了死命令,霜霜想做什么都可以,但绝对不可以去他表哥谈生意的酒楼。   “这个……在很远的一个酒楼。”许星汉说,又道,“我们下午还可以去看看布料,永城布匹织法跟金陵的不太一样。”   “我想邬少爷了。”霜霜幽幽地道。 第18章   许星汉干笑了下,“霜霜姑娘,不如我们先用膳吧,用完膳,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去去那里。”   霜霜听到这话,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上了菜,许星汉特意吩咐了店小二,不用进来加水添茶,原因无他,因为霜霜用膳的时候要取下帷帽,而她那张脸,许星汉认为还是越少人看见越好。   用完膳,许星汉以为霜霜会打消去找邬相庭的念头,但没想到她很坚决。   许星汉无法,只好带着霜霜往邬相庭谈生意的那个酒楼方向走。   霜霜提出这个要求,当然是不怀好意的。   虽然离她被纹身已经过去了七日,可是她心里的气却一直憋在心里,虽然今天花了邬相庭很多钱,但是她还是不痛快。虽然邬相庭在她身上纹了身,但自己就是他的奴隶了吗?   霜霜虽然明面上不敢跟邬相庭直接对着干,但是她却想给对方找点不痛快,他不是很看重这个生意吗?花半个月的时间北上,如此辛苦,如果她把他这桩生意给弄砸了会怎么样?   许星汉一路上都试图让霜霜打消这个念头,但霜霜忍了七日就是为了今天,怎么会肯?一直快到了酒楼的门口,许星汉还不死心,“霜霜姑娘,这里有一家胭脂铺,肯定跟之前的不一样,我们要不要看看?”   霜霜看都没看许星汉,“不去。”   正好这时,酒楼门口出来一群人,霜霜本来只是无意看了一眼,结果看了一眼,就僵住了。那一群人当中有个男子,他的背影非常像兰铮,兰铮喜欢穿青衣,而那个男子也穿了一件青衣。   霜霜顿时激动了,她准备跑过去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兰铮。   可是她才刚动,许星汉却突然把霜霜拖到了角落处,霜霜那瞬间气得不行,“你放开我!”   许星汉拉着霜霜不让她出去,温声细语劝她,“霜霜姑娘,我们待会再过去。”   他刚刚看清楚了,出来的人就是他们这次要合作的对象,对方已经出了酒楼,估计很快就离开了,他只要再拖住霜霜一会,估计表哥也不会责怪他。   霜霜一心在兰铮身上,哪肯在这里拖延时间,她挣扎着要走,许星汉不放,死死地抓着霜霜的手腕,霜霜快气炸了,直接拿空着的那只手甩了许星汉一巴掌。   “我命令你,放开我!”   说实话,霜霜力气不大,故而打的那一巴掌对于许星汉来说,一点都不疼,他只是愣了下,然后却忍不住想,这位霜霜姑娘手是真嫩,而且还香,她打过来的时候,他居然还嗅到了香味。   许星汉只愣神下就反应过来,这下子他干脆捉住了霜霜两只手,有点无赖地说:“不放。”   霜霜气得眼睛都红了,死死地瞪着许星汉,她发现了,只要跟邬相庭有关系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许星汉其实也觉得奇怪,霜霜之前还没有那么激动,这么突然就激动了起来,他压制了对方,倒还有闲情跟对方说话,“霜霜姑娘,你不要激动嘛,我待会就带你去见我哥,放心,他旁边肯定没有其他姑娘。”   呸!   谁管邬相庭身边有没有姑娘。   霜霜和他僵持了一会,气得都要哭了,等许星汉终于放开她,霜霜连忙走向酒楼那边,自然方才像兰铮的那个人已经走了,一点影子都不剩了。霜霜看到希望,又顿时希望破灭,那瞬间的心理落差几乎让她说不出话来。而这个时候,却有人撞了霜霜一下,霜霜被撞了,还感觉到自己的腰被摸了一把。   她踉跄了下,旁边响起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姑娘没事吧,我没撞疼你吧?”   霜霜今日虽然也是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可她身形在那,举止仪态也在那,旁人一瞧也知道这是个美人,这便招了好色之徒。   霜霜抬头就看到一张丑陋的脸,连忙躲了下,可那男子见霜霜躲他,更是生了趣,“姑娘,你躲我做什么?”   那人说着,还伸出手准备碰霜霜,只是还没碰着,先被人挡住了。   那人看见突然冲过来挡住他手的少年,怒了,“你谁啊?”   许星汉勾唇一笑,一脚踢了过去,“你爷爷。”   他刚刚可看清楚,这家伙故意撞了霜霜,还趁机摸了霜霜的腰,真是找死。   ……   夜里,许星汉低头老老实实站在邬相庭的面前,声音诚恳。   “哥,我错了,我不知道他是永城太守的儿子。”   邬相庭将手里的茶放下,慢条斯理地说:“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赔了点钱。”   许星汉头埋得更低,今日他的确有些冲动了,哪知道那家伙怎么不经打,才打两下就晕过去了,还大小便失禁了。   邬相庭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许星汉突然开腔,“哥,今日的事全是我冲动了,不关霜霜姑娘的事,你别罚她。”   邬相庭的脚步微顿,然后微侧过头看着许星汉,那双桃花眼里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许星汉对上那双眼立刻噤声了,重新低下头。   邬相庭回到房间,房里的霜霜就站了起来,她眼神里有些不安。邬相庭像是没看出她眼里的不安一般,只是说:“今日可以沐浴了。”   霜霜松了一口气,其实她还是怕邬相庭罚她。   沐浴的时候,霜霜总是忍不住摸自己后腰上的纹身,甚至还总扭头去看,但是只能看到一点点青色,到底是什么样子,她看不清。霜霜摸着那个纹身,心里骂着邬相庭,想的是若她复国成功,定要在邬相庭身上纹满她的名字,不,在邬相庭的脸上纹她的名字,让世人都知道邬相庭是她的奴隶。   霜霜又扭头去看了下,也不知道邬相庭手艺好不好,如果特别丑怎么办?   沐浴完了,霜霜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其实她心里还在想兰铮的事,她怕她今天错过的人就是兰铮,而邬相庭是认识兰铮,如果他们今日都在同一个酒楼,那很大几率邬相庭能认出兰铮。   不过兰铮在西南,出现在永城却不大可能。   霜霜想套邬相庭话,可是她又不知道怎么套,听见邬相庭洗澡的水声,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等邬相庭洗完,她却已经睡着了。   邬相庭站在床边看了会霜霜,才将蜡烛给灭了。   过了一会,邬相庭把搭在自己腿上的腿轻轻挪开了,又过了一会,他又把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给轻轻挪开了。只不过这一挪,对方就发出了不满的轻哼声,邬相庭手一顿,只好由着对方抱着自己了。   霜霜睡觉喜欢抱着人睡,这是她自己不知道的。   霜霜把脑袋贴在了邬相庭的脖子处,手脚就搭在了对方身上,才老老实实不动了。邬相庭隔着衣服准确地找到了霜霜的纹身处,他隔着衣服用手指摸了摸。   返航不过只花了七八日左右,第九日下午的时候船停在了金陵城的码头。   霜霜跟着邬相庭下了船,只是下了船,她却不知道去哪了。   码头处并没有芍金窟的人。   许星汉从后面走到霜霜旁边,笑着说:“霜霜姑娘,你要回去了吧?”   他话刚落,前方的邬相庭喊了他一声。   “许星汉。”   许星汉连忙走过去,“哥,怎么了?”   邬相庭看他一眼,“你回趟邬家,跟我娘说,我晚些才回去,让他们不用等我用晚膳了。”   许星汉欸了一声,“哥,这事情不是忙完了吗?你要去哪?”   邬相庭却没有答话,而是向霜霜走了过去。等许星汉看着邬相庭把霜霜抱上了马,他才叹了口气,表哥明晃晃地抱着霜霜姑娘进了城,怕是全城的姑娘都要心碎了。   霜霜没想到邬相庭把她抱上了马,事实上霜霜骑术很好,不用邬相庭,她也能上马。   “邬少爷,这是回芍金窟吗?”霜霜犹豫了下才问。 第19章   让霜霜想不到的是,邬相庭把她当成一个外室养了起来。   那日骑马后,邬相庭带她去了一个宅子,那宅子门口没挂牌匾,霜霜就在那个宅子住了下来,宅子里有几个下人,其中一个还是霜霜认识的。   连黛拿着花篮从门口推门进来,见房间里香炉里的香料烧完,连忙走了过去,把花篮放下,重新更换了香料,又将她方才采的新鲜花放进花瓶里,再打开窗户,让房里通通风。做完一切,连黛才走到床边,撩开了帐子。   帐子里的人还睡着,长发掩盖住大半张脸,而露出的小半张脸也让人能看出其姿容之丽色。   “霜霜姐,该起床了。”连黛伸手推了一把床上的霜霜,见人没反应,又推了好几下。   霜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用手将脸上的头发拂开,脸上还有淡淡的嫣红,“连黛,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连黛答。   霜霜又闭上了眼睛,“那还早。”   反正她一天到晚闷在这个宅子里,什么事都没有。   睁开眼就是等天黑。   邬相庭把她丢进这个宅子里就不管她了,来也不来,她也离不开这里。霜霜从来没有过过这么无聊的日子。   连黛听到这话,只好又走了出去。   霜霜又睡了过去,许是醒了又睡着,她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光怪陆离,就是她在一个地方走着,但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突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喊的是她的名字……   霜霜睁开了眼,她看着眼前的人先是眨了下眼,又伸手揉了下眼,等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她幻想出来的,立刻坐了起来。   邬相庭今天穿了件紫檀色锦袍,同色玉冠将他的头发束起,此时那双桃花眼正盯着霜霜。霜霜看着对方,眨眨眼。邬相庭伸手理了下霜霜的长发,“这么晚还不起?”   霜霜忍住想躲的想法,声音透着几分不开心,“我又没有什么事情做,起了又有什么用。”   不知为何,邬相庭听到她说这句话,却勾了下唇,仿佛听到了很有意思的话。   霜霜以为邬相庭今日来,是要带她出去,结果他只是陪着霜霜用了膳,便坐在宅子里的人工湖面前钓起了鱼。那鱼都是邬相庭自己养的,霜霜实在不懂这有好钓的,她坐在邬相庭的身旁,觉得自己都快闷得长毛了。   她看了看湖水,再看看旁边闲云野鹤的邬相庭,霜霜真是闷得不行了,她扯了下邬相庭的袖子。   邬相庭拍开了她的手,“嘘,鱼要上钩了。”   霜霜愣了下,再看看邬相庭已经钓了一桶的鱼,邬相庭养的都是锦鲤,又不能吃,待会可能又要放回湖里。   “邬少爷。”霜霜忍不住喊了邬相庭。   邬相庭这才看了霜霜一眼,霜霜此时真是看上去有几分可怜,她被在这里真是闷坏了。邬相庭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伸手把霜霜捞进了自己怀里,然后把手里的鱼竿递给了霜霜,“你钓上一条就带你出去。”   霜霜一听这话,顿时有精神了,她扭过头看着邬相庭,“当真?”   邬相庭垂眸看她,“当真。”说完就阖上了眼,可手却结结实实放在霜霜腰上没松开,霜霜挣扎了下,却被搂得更紧,便也不再动了,一心一意盯着鱼竿。她刚看见邬相庭半个时辰就钓上好几条,她已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不就是个钓鱼嘛。   然而等霜霜手都举酸了,她的鱼竿也没有动一下,她从一开始的聚精会神到后来的忍不住打盹,夏日的午后本来就容易有困意,霜霜眼皮子越来越重,等她手里的鱼竿掉了,她都不知道了,完全窝在邬相庭身上睡着了。   邬相庭这才睁开眼,看了下怀里的人,把人抱回房间去了。   霜霜除了睡觉喜欢抱人之外,她睡着之后不容易醒过来。   等霜霜醒过来,已经夜幕降临,而邬相庭早已经消失,霜霜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她看着连黛,“你下午怎么不喊醒我?”   连黛偷笑,“少爷不让喊。”   这丫头自从被邬相庭买下来之后,完全成了邬相庭的人,天天少爷长少爷短,邬相庭没出现,她都可以把邬相庭的名字念好几回,还说霜霜能跟邬相庭真是天大的福气,从来没有人有这么好的运气。   邬相庭再次出现隔了好几日,不过这一次他却不用霜霜来求,直接把霜霜带了出去,还带了连黛一起。霜霜依旧是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她羡慕地看了眼身后的连黛,连黛因为还没长大,扎着双螺鬓,她在芍金窟的时候还能隐隐看出少女的姿态,可被邬相庭买下来之后,长胖了些,少女的姿态又没了,倒又变成小孩子的样子了。   年纪小,所以可以不用遮得严严实实,霜霜第一次羡慕别人。   霜霜还是第一次逛金陵城,不得不承认金陵城比京城还要繁华,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邬相庭带着霜霜去了一个茶楼,而邬相庭在雅间里坐了一会,就走了出去,留下了人守着雅间的门口。   雅间可以听到外人说书人的声音,本来说书人在说一个奇闻异事,但突然话锋一转,却说起了另外一个事。   “你们可还记得美貌惊天下的前朝公主嘉宁公主吗?”   霜霜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竖起了耳朵。   “这位嘉宁公主是前朝皇帝唯一的公主,据说是被捧在心尖上宠爱的,而嘉宁公主出名不仅仅是在她的美貌,可是在她的飞扬跋扈之上,使臣进贡,嘉宁公主却直接在大殿上羞辱使臣长相,直接气得使臣甩袖而走。”   霜霜轻哼了一声,明明是那使臣色眯眯盯着她看,还大言不惭地说希望她父皇把她下嫁给他们国家的国君。   “但我们今天讲的主要人物不是嘉宁公主,而是嘉宁公主的青梅竹马兰氏嫡子兰铮,姜国城破,兰氏一族虽向来不参与国家争斗,但兰氏嫡子兰铮同嘉宁公主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的情分不容小觑,据说姜国国破,嘉宁葬国之日,兰铮……”   说书人的声音到这里却突然戛然而止,霜霜愣了下,刚要站起来,邬相庭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霜霜又坐了回去。   她不能表现对说书人说的内容太感兴趣。   邬相庭进来后,说书人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再响起,而是换成了琴声。   离开茶楼后,邬相庭便带霜霜回去了,他并未留宿,甚至连用膳也没用便直接离开了。   霜霜夜里想着说书人没说完的话,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而翌日清晨,霜霜就被连黛推醒了。   连黛一边推醒霜霜,一边焦急地说:“霜霜姐,快醒醒,来了好多人。”   霜霜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声音含糊,“什么人?”   连黛连忙帮霜霜穿衣服,“一大清早,外面进来好多人,她们说是来帮霜霜姐梳妆打扮的,说不能误了吉时。”   霜霜被连黛嘴里的吉时二字惊了下,现下是完全醒了,“什么?吉时?”   而这时,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   “夫人还未起吗?哎呦,这可不能误了时辰,误了时辰可不吉利,邬二少爷可是吩咐了,一刻也不能误。”   霜霜听到这话,直接从床上下来,连鞋子都没穿,就冲到了门口,她把门一打开,发现外面站了起码有十个以上的女人。   “你们在说什么东西?什么吉时?”   其中一个女人笑道:“夫人高兴过头都忘了这事,今日可是夫人和邬二少爷的大喜之日啊。”   有人附和道:“对,今日一过,夫人可就是邬二少爷的小妾了。”   霜霜“砰”的一下把门关了。 第20章   霜霜用背抵着门,看了一眼旁边的连黛,她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连黛,我是不是在做梦?”   连黛摇摇头,“霜霜姐,你没有做梦!少爷真的要纳你为妾了!”   霜霜连忙摇摇头,口里嘀咕了一声,“我不能给他当小妾。”她蹬蹬蹬跑到窗户处,结果发现窗户根本就推不开,连黛看着霜霜推窗户,忍不住说,“霜霜姐,别推了,我们昨日回来,窗户就封死了。”   只是她没有告诉霜霜而已。   “封死了?”霜霜懵了下,“什么时候封的?”   邬相庭真是卑鄙!   这厢霜霜想逃跑不成,而那厢外面的女人却已经等不及,不容霜霜阻拦,她们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夫人,我们要快点了,千万别误了时辰啊。”   霜霜连话都没说出一句,已经被两个女人抓着坐到梳妆台前。   其中一个女人见了霜霜的容貌,忍不住夸道:“我元娘原先想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收服邬二少爷,如今见了夫人的容貌,才真是心服口服。夫人这相貌,怕是天底下的男子见了夫人都是走不动路的。”   霜霜还试图反抗一下,“你们是不是弄错了?邬少爷没跟我说这事。”   “错不了,夫人,邬少爷早半个月前就吩咐下来了。”   元娘说着,几个女人抬着红漆箱子走了进来,她便立刻去打开了箱子,然后从箱子端出了喜冠,而那喜冠比霜霜在芍金窟戴的那顶要更加华丽贵重,上面一共镶嵌了十八颗宝石,大部分的宝石或多或少都有一点杂色,哪怕连霜霜的母后,凤冠上的宝石也不全是纯色的,而这顶喜冠上的每一个宝石都是纯色的,完全一点杂色都没有。   另外一个身形微胖的女人则是把箱子里的喜服拿了出来,边跟霜霜说,“夫人,这凤冠霞帔真是大有来头,这套凤冠霞帔足足做了三年,三个月才彻底做好,做这套喜服的绣娘更是多达数十位。那凤冠上的十八颗宝石是从全天下搜集而来,工匠在制作之时都是一再小心,因为这上面的每一颗宝石都可以买下一座城池。”   那女人用手摸了下喜服,“除了喜冠,这件喜服也不普通,其布匹不仅仅本身昂贵稀少,更是在做成喜服之前,浆洗布的水是用夜明珠粉混合的水,故而这件喜服在夜里会隐隐发光。”   连黛在旁边,早已露出艳羡的眼神。   元娘莞尔一笑,“夫人穿上这凤冠霞帔,再进了邬家的门,这天下的女人就没有一个羡慕夫人的,世人都知道金陵邬家,富可敌国。”   自然是知道了,要不然她父皇也不会特意封邬相庭的父亲为异性王,甚至隐隐有召邬相庭为驸马的心思,还不是打邬家财产的主意。   邬家有多有钱?有钱到哪怕换了个皇帝,也没人敢动金陵,因为金陵有邬家。   霜霜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肚子不舒服,我出去下。”   她还没走动一步,就被两个女人摁回了远处,元娘笑道:“邬二少爷吩咐过,说夫人腼腆害羞,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霜霜听了这话,彻底死了挣扎的心了。   逃也逃不走,躲也躲不掉,霜霜苦笑了一下。   一个时辰后,霜霜被送上了花轿。   因为是纳妾,所以并未有迎亲,而霜霜也只是被一抬花轿从侧门抬进了邬家。霜霜从头到尾就窝在花轿里,动也懒得动,她想象的大喜之日并不是这样的,但她又安慰自己,算了,起码从芍金窟里出来了。霜霜抽了下鼻子,又想到大喜之日不能哭,别人说过,若是大喜之日哭了,这未来的日日夜夜里都给哭。   霜霜又想到了邬相庭,她本来只是想着离开金陵,去找兰铮,现在成为邬相庭的小妾,找兰铮就更加难了,她现在手头又没钱,邬相庭虽然对她吃穿大方,却是丁点钱都不给,而且因为她上次拿着收首饰逃跑了一次,邬相庭就令工匠在她的每一件首饰上都刻上了邬家的家徽,若是霜霜去拿首饰当,下一瞬就能捉回去。   想到被捉回去,霜霜也没想到自己上次为什么会被找到,而她脚踝上的那个玄色脚镣一直没取,她怀疑是脚上的脚链原因。她自己偷偷用匕首试图把脚镣给弄断,但都没能成功,似乎只能拿到钥匙,而那钥匙现在多半在邬相庭那里。邬相庭买下了她,那么杜娘一定把钥匙转交给了邬相庭。   花轿进了邬府,还走了很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轿才停了下来。   霜霜感觉花轿停了下来,心里才开始紧张起来,若说之前她是芍金窟的花娘,邬相庭还不能对她怎么样,因为她不是邬相庭的人,现在她成了邬相庭的小妾,邬相庭就完全掌管她的生杀大权了。   霜霜视线给盖头挡住了,并看不见外面的人,只能听见动静。   似乎有风吹了进来,那是有人掀开了帘子?   正当霜霜在怀疑时,有道女声响起了,“奴婢青时给夫人请安,如夫人一定一路辛苦了,我扶夫人回房吧。”   话落,有一双手伸了过来。   霜霜由着那丫鬟青时扶着她出了花轿,只是下了花轿,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邬少爷呢?”   青时轻笑一声,“夫人,您现在可是要改口了。”   霜霜愣了下,然后声音低了一些,“他不在吗?”   “少爷,您说句呀。”青时又笑了一声,“您站在旁边直勾勾看着夫人,夫人还以为您不在呢。”   霜霜顿时僵住了,随后她便听到邬相庭略显冷淡的声音。   “若是再多嘴,自己领罚去。”   “是。”青时虽然这样说,但话里还透着几分笑意,“少爷,您还是赶紧去前头吧,您要纳妾,这金陵城的人都跟疯了似的。”   青时不知道跟哪个丫鬟又说了几句话,“鹊枝,你好好照看着少爷,让莫泰多帮少爷挡挡酒。”   霜霜又听见一群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很多人离开了,而青时还扶着霜霜。   “夫人,我扶您回房,今日少爷虽是纳妾,但是除了不能亲自去迎亲,不能拜堂,其余皆是按正妻的标准来的,而且少爷心疼夫人,不让夫人去前面见宾客,要不然可不知道要被灌多少酒了。”青时一边扶着霜霜,一边徐徐道来,“夫人待会可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少爷特意吩咐过的,这些不用按照老规矩来。再者,少爷今夜多半要醉醺醺才能回房了,夫人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霜霜听了这一长串的话,眨了下眼。   霜霜进了喜房,才终于轻松点,她自己揭开了盖头,这才看清青时的样子,青时大概十几岁的样子,面容清秀,但看她行为处事皆是老练,应该是邬相庭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了。   青时给霜霜端了一碗莲子汤过来,“夫人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霜霜从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那些女人不让她吃,说吃了不吉利,她早就饿了。   霜霜用完莲子汤,才正式端详起她现在呆的喜房。   所见之处全是红色,包括霜霜自己。   她都快被红色刺痛眼睛了。   青时见霜霜神情,似乎猜出霜霜所想,笑了一下,“夫人,这房里东西都是少爷吩咐下弄的,若夫人觉得红色太过打眼,倒也不用紧,不过也就头七日实在这般红艳艳,七日过去后便又恢复原先的样子了。”   这个喜房很大,房里的摆设也都是珍品,只是看起来并不像有人久居的样子。   “这里是他的房间吗?”霜霜问。   “你说少爷?”青时摇摇头,“不是的,这房间以前没人住,以后就是夫人的房间了。”   这意味着她不是跟邬相庭住一间房?   霜霜稍微放松一点了。   霜霜在房里无事可做,足足从下午等到了夜深,也没见着邬相庭回来。其实她希望邬相庭最好醉的不省人事,这样她今夜才安全。   但她刚这样想,门口就传来了喧闹声。   “邬二,你的美妾让我们瞧上一眼啊,别那么小气嘛。”   “对啊,当初我们可是连眼睛鼻子都没看清,你就把美人带去了永城,我们等着美人回来,结果你倒好,哐当一下纳妾了。金陵城的女子今夜怕都是睡不着了。”   “睡不着?没关系,今夜的邬二也不会睡。”   这话不知道是哪个登徒子说的,话音刚落,外面哄堂大笑。   连屋里的霜霜都忍不住臊红了脸。   “睡什么睡?邬二今夜不用睡,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邬相庭的声音响起,他似乎是被灌了很多酒,话都有几分含糊,“你……你们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滚。”   “哎哟,邬二生气了,不给看美人。”   霜霜有些怕那些人进来,虽然她没闹过洞房,但是她的太子哥哥成婚那日,她还是听说一点,据说太子哥哥的裤子都被脱了,就算是一国之太子,遇见闹洞房的损友,照样没办法。   “青时,他们不会进来吧?”   霜霜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   “嫂嫂,你开门啊,邬二喝醉了,我们要抬他进来。”   有人在外面捏着嗓子叫。 第21章   霜霜听到这句话,心里更是紧张。   青时小声地安抚了霜霜一句,“夫人放心,少爷不会让他们进来的。”   果然正如青时所说,那些人在门口闹了半盏茶的时间,但也只是在门口闹,并没有闯进来,而半盏茶时间过了之后,外面逐渐安静了下来。青时扶着霜霜坐回到床上去,并将霜霜的盖头重新盖在了头上。   “夫人,奴婢去外面看看,夫人可别自己揭开这盖头了。”   青时一离开,房里就只剩下了霜霜,霜霜低头可以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那些女人说她的衣服到了夜间会发光,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她现在是看不出。霜霜现在的心情其实十分复杂,她并不是心甘情愿要成为邬相庭的妾,可是她现在又没能力,逃又逃不掉,脚链也没取下来,身上还没钱,腰上还被纹了身,只能暂时给邬相庭当妾了。她可以等时机成熟了,邬相庭对她的戒心下降了,她便能离开这里了。   反正成为邬相庭妾室的是花娘霜霜,可不是嘉宁公主,自己就暂时虚与委蛇,与邬相庭周旋一段日子好了。   但最大的问题是邬相庭如果要碰她怎么办?   霜霜想到那个比自己还臭名远昭的姑姑,那个姑姑养了许多面首,纵情于男女之事上,甚至她还会挑选宫中美貌的太监,霜霜对于这个姑姑的感情非常复杂,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亲人,霜霜没那么容易讨厌对方,但又觉得她那位姑姑太大胆了,而同时她还会被对方大胆前卫的行为所吸引,她那位姑姑与这个天底下的女人都不同。   霜霜有一次忍不住问了她姑姑,“姑姑,你这样做,不怕天下人说你吗?”   她姑姑笑了一声,“阿宁,你若是活在别人的目光里,那你是怎么都不会开心的,而且谁说女子就不能有多个男人,就许男子有?”她捏了一把霜霜的脸,“你现在还小,但你若长大了便知道,不同的男人有不同的好,你只选一个兰铮,那其他男人的好你可体会不到了。”   霜霜猛地被提起兰铮的名字,忍不住瞪了自己姑姑一眼,“姑姑!”   “好,不拿你的兰铮开玩笑,但姑姑想,我家阿宁这么美,为什么不多让几个男人来伺候自己?”   霜霜猛地摇摇头,她不能去想她姑姑说过的话,她姑姑太淫.荡了,她不能这样。她不能让邬相庭碰她,要想办法才行。霜霜刚这样想,门就被推开了。   霜霜听到这个声音,身体一僵,立刻不动了。   霜霜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但是往她这边走的。盖头下的霜霜其实很想撩开盖头看看到底是谁进来了,不过很快,她就从盖头的下方看到一双靴子,是一双男人的靴子,而她的鼻子也闻到了酒味。   来的是邬相庭。   一只手从下方掀开了她的盖头,霜霜瞬间身体更僵硬了。   她连眼睛都不敢抬起。   邬相庭伸手抬起了霜霜的脸,故而霜霜才看清了邬相庭。   邬相庭今日穿着红色的喜服,冷白的皮肤在红色的衬托下更显白皙,他像一块冷玉,而这块冷玉今夜似乎真的喝醉了,一双桃花眼因为醉意而有了波澜,他眼角略红,像是被酒给熏红的。邬相庭长身玉立站在霜霜面前,一只手从霜霜的眼角摸到了霜霜的下巴处。   霜霜今日的打扮异常的美艳,她头上的喜冠华美而贵重,十八颗宝石相得映彰,而喜冠下的那张脸犹如牡丹,艳压群芳,她眉心处的花钿更为其添了一分艳色,乌发红衣,雪肤朱唇,她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妖,可是她眉目之间的高傲却又去掉她身上一半的妖气,她又妖又端庄,两种杂糅在一起的气质,更让人从她身上挪不开眼。   霜霜被对方摸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挣了一下。   她一挣扎,邬相庭便将手拿开了,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伸手取下了霜霜头上贵重的喜冠。被取下喜冠,霜霜才感觉到脖子能动了,那喜冠特别重,感觉有十斤以上了,她这一整日都戴着那个喜冠,感觉脖子已经疼得没感觉了。   邬相庭把喜冠放到了桌子上,又走了回来。霜霜见他又回来了,连忙从床上站起来,“你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邬相庭没回答霜霜的话,而是径直向霜霜走过来,霜霜情急之下,就往旁边躲,但她又能躲去哪?没两下,就被对方捉住了。邬相庭把霜霜摁在了床栏处,他垂眸看着霜霜,眼里是鲜见的温情,他的那双自带媚意的眼睛此时里面像住了一摊春水。   他怀里的霜霜却是吓得不行,她奋力地挣扎,也不过是在对方怀里扭来扭去,“你松开我。”她想到邬相庭根本没经过她同意就纳她为妾,情急之下就说,“我没同意要当你的妾室,你这是强盗行为!”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邬相庭似乎真有醉了,他唇角噙着笑,听到这话不仅不生气,还在霜霜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落落大方地承认了,“嗯。”   霜霜又惊又羞,伸手擦了下自己的脸,“你不许亲我。”   他身上全是酒味,还要亲她,讨厌死了。   邬相庭看着霜霜,眨了眨眼,竟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样子。   “为什么?”   霜霜瞪着他,“你身上都是酒味,难闻死了,不许亲!”   邬相庭听到这句话,居然缓缓松开了霜霜,霜霜正有一点诧异时,便听到邬相庭说,“那我去沐浴更衣。”   他说完就往外走,只是他往外走的时候差点撞上了柱子。   霜霜这才相信邬相庭这家伙是真喝醉了,平时哪有那么好打发,她见邬相庭出去了,干脆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霜霜不仅锁了门,还费了好大力气将桌子挪到了门口,她用桌子抵住了门还不够,还把梳妆台也挪了过来,拿这两大件堵住了门,霜霜累得不想说话,但心里总算安心一点。   她把自己往床上一倒,却马上弹了起来。   什么东西硌着她的背了?   霜霜把被褥一掀开,就发现一床的花生桂圆,她蹙了下眉,抓了两把,干脆拿花生和桂圆垫了垫肚子。   为什么要在床上放花生和桂圆?霜霜把花生和桂圆全部扫到了床下,又检查了下枕头里有没有东西,发现没有之后她才躺了下来。今日她真是身心疲惫,霜霜本来只是准备躺着休息会,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完全睡着之前她还想了下,门被她锁了,还拿东西堵了,邬相庭应该进不来了吧? 第22章   霜霜是被脸上异样的感觉惊醒的,她在睡梦里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在碰她的脸。她这一惊醒,差点没尖叫出来。   “你怎么进来了?”霜霜瞪着面前的邬相庭。   邬相庭换了一套衣服,身上的酒味淡了许多,不过若是仔细闻,还是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酒味。比起方才,此时的他似乎醉意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窗户进来的。”邬相庭勾了下唇,他用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勾了勾霜霜散落在脸颊处的长发,“你怎么没拿东西堵窗户?”   霜霜忘了窗户也可以进人了!   她后悔得不行,甚至还想装可怜哄邬相庭出去,“那你先出去嘛,我再拿东西堵窗户,你看看你还能不能进来?”   “你当我傻?”邬相庭无情地戳破霜霜的希望。   霜霜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掉入陷阱里的猎物,邬相庭肯定是要欺负她了。   邬相庭现在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吞了一般,霜霜现在心里又害怕又委屈,她想再说点什么,但她还没说话,邬相庭突然抬起了手,房里的蜡烛一下子灭了大半,只剩下龙凤合欢烛还燃着。   霜霜心里一阵慌乱,生怕对方趁着昏暗的光线对她做什么。   可是邬相庭却是看着她身上的喜服,霜霜忍不住也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才发现她的喜服真在隐隐地发光,尤其是裙摆处,散发着柔和的幽蓝的光芒。   霜霜这辈子都没见过会发光的衣服,不禁一怔。   邬相庭伸手摸了摸喜服,才看向霜霜,“好看吗?”   霜霜对上邬相庭的眼神,心里一阵纠结,还是扭开了脸,“丑死了。”   她本以为她这样会扫邬相庭的兴,倒没想到倒把对方惹笑了。邬相庭眼里浮现笑意,“不好看啊,那可是要赶紧脱了才行。”   霜霜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抱了起来。   她立刻就慌了,尤其看到邬相庭将她抱下了床,“去哪啊?”   “衣服不好看,就要脱了。”   邬相庭说着,把霜霜抱到了屏风后,一抱到屏风后,霜霜才看到屏风后原来放着一个浴桶。她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死死扒着邬相庭,“我不洗!不洗!”   邬相庭虽然长得阴柔,但力气真是很大,霜霜惊讶地发现他居然可以单手抱着自己,另外一只手还去试了下水温。霜霜现在真是怂了,对着邬相庭是又哀求又撒娇,“不洗!我不要洗!衣服好看,我刚刚撒谎了!真的好看!我不要脱!这是我穿过最好看的衣服!”   邬相庭唇角忍不住勾了下,他声音低沉,“好看?”   霜霜连连点头,力图摆出自己最真诚的样子。   “不想脱?”邬相庭更低了一点。   霜霜继续点头,委屈得要死,“不想脱。”   邬相庭看着霜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又把霜霜抱出了屏风,他把霜霜抱回了床上,让霜霜在床上坐好。他走出门之前还特意跟霜霜说了一句话,“再堵门,那就抱你去沐浴了。”   霜霜闻言,咬了咬唇,真老老实实坐在床上不动了。   想霜霜这十八年里,从没有服软过,就算服软也不过是她达成另外一个目的的小心机,现在居然被邬相庭一句话就唬住了,老老实实地呆着,刚刚还十分没骨气地死死地抱着对方脖子撒娇求饶。   霜霜嗷的一声伸手捂住了脸。   嘉宁,你真是丢死人了!   霜霜为自己没用感到羞愧时,邬相庭又回来了,只是他这次回来手里居然拿着笔和纸。霜霜看着邬相庭在桌子上铺开纸,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对方拿起笔,抬起眸看着她,她才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   邬相庭想画她。   霜霜本质是个非常臭美的人,她见邬相庭要画她,立刻坐直了身体,正襟危坐的同时还不忘伸手顺了顺自己的裙摆,她眼睛一瞥,看到那个喜冠,犹豫了下,“那个不用戴吗?”   邬相庭摇了下头。   霜霜哦了一声,看着邬相庭的时候还不忘露出一个极其甜美的笑容,她可不能愁眉苦脸,那画出来就不好看了。   她鲜少这样对人这样笑,更是没有对过邬相庭这样笑。邬相庭对上霜霜的笑容,不由得一怔,随后他低下头,下笔飞快地画起来。   不一会,霜霜就有些累了,她不禁动了动脖子,“什么时候好啊?”   邬相庭抬起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快了。”   “哦。”霜霜应了一声,又摆好了姿势,等邬相庭放下了笔,她第一时间下了床,准备过去看看,只是她还没看到,就被邬相庭拦住了。   邬相庭挡住了她的去路,霜霜差点没撞上邬相庭,她抬起头看着对方,“你画好了?我想看一下。”   “以后再看。”邬相庭拒绝了霜霜的要求。   霜霜立刻就不开心了,邬相庭画的是她,她居然都不可以看一眼,可是不开心是不开心,对邬相庭发脾气,她又不敢,只能把脾气往肚子压。越压越想咬邬相庭一口,如果可以在邬相庭的脸上咬一口就好了,让大家都看到他那丢人的模样。   霜霜想到这里,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哪知道她偷笑的样子瞬间被邬相庭捕捉到。   邬相庭再一次拦腰抱起了霜霜,霜霜见邬相庭又把她抱去屏风后,立刻慌了,“不是说好了吗?”   邬相庭只是低笑了一声回应了霜霜的问题,霜霜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被对方骗了。被抱到浴桶旁放下,霜霜还不死心想逃走,她哪逃得掉,身上的腰带被邬相庭的手指勾住。   对方略带一分哑的声音在她后方响起。   “这件喜服有一个和其他衣服不同的地方。”   然后邬相庭手指一扯,亲自给霜霜展示了一番。   衣服掉落在地上,霜霜还没来得及尖叫,已经被对方抱进了浴桶里。屏风后的光线很昏暗,霜霜一入水就往水里一钻,脸已经完全红了。   她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显得更加艳丽,一颦一蹙,一嗔一怒,皆是风情,她灿若桃李,艳如玫瑰,雪白与黑色缠在一起,妖异而靡丽。   霜霜自然是看不见自己的风情,她快羞死了,虽然不是没被对方看过,也许是今日是她和对方大婚之日,所以她也不自觉改了心境。   她瑟缩在水里,声音都带颤音,“不……不许看!”   她说完见邬相庭还是盯着她看,真是又气又恼,觉得邬相庭真是世上最坏的人,坏胚子!也不知道霜霜哪来的勇气,她噌的一下从水里站起来,伸出两只手,交叠起来捂住了邬相庭的眼睛。   捂完之后霜霜顿时发现自己是真蠢了,她这一捂,完全是往对方怀里一送。邬相庭的手顺势搂住了霜霜的腰,口里还漏出了一声轻笑。   霜霜从脚踝处一路红到了脸上,她现在真是骑虎难下,拿下手不是,不拿也不是,而邬相庭也不是个好人,搂着她也一动不动了。   “你吃了床上的花生和桂圆吗?”邬相庭突然说。   霜霜听到这话,眨眨眼,该不会不能吃吧?   “不能吃吗?”   邬相庭唇角略勾,“能吃。”   霜霜才稍微放下心,可是她现在跟邬相庭完全是僵持着,而她手一直举着,也开始有些酸了。   因为凑得近,对方身上的酒味就闻得更清楚。霜霜其实觉得有点奇怪,她的父皇和太子哥哥都爱喝酒,喝完酒醉醺醺的样子让她非常不喜欢,因为他们身上的酒味太难闻了,只觉得熏人,而邬相庭似乎不是。   他身上的酒味是清冽的,仿佛还带着香味。   邬相庭今夜还是有些醉了,霜霜忍不住想。   若是他没醉,今晚也不会对自己笑了那么多次。   她心里又开始动摇起来。   邬相庭在她心里是个好坏参半的人,好的是他把自己从芍金窟里带了出来,自己不用去伺候别的男人,可坏的是邬相庭事实上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甚至是奴隶,他所做的这一切甚至还是因为自己这张脸。   她现在的这张脸同她之前的脸一模一样。   他现在所对自己的好和坏都是因为这张脸。   霜霜正苦恼着,却发现自己的后腰上的纹身被摸了两下,她腰肢忍不住一软,把呼之欲出的声音给吞了回去,都是那该死的药浴。霜霜咬着唇,眼里逼出一层水光。 第23章   低笑声在霜霜耳边响起,被遮住眼睛的邬相庭只露出了高挺的鼻子和红润的唇,少了那双桃花眼,邬相庭的脸却依旧看上去十分精致。   正当此时,门口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声一响起,邬相庭几乎是瞬间解开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霜霜身上。霜霜一愣,而邬相庭已经挣开了她的手,眼睛看向了外面。   “少爷,出事了。”   外面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邬相庭抿了下唇,“知道了,我待会过来。”   霜霜看着邬相庭,门口的人是谁?为什么要说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她一头雾水,而邬相庭转过头看着她,似乎眼里的醉意已经完全消掉了。此时霜霜披着他的外衣,发丝湿润地贴在背上,白皙娇媚的脸上因为沾了水而湿漉漉,她像是从水里出来的妖。邬相庭眸色转深了些,但他却直接转身离开了。   霜霜听到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愣了好一会。等她真的意识到邬相庭就这样离开时,心里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生气,自己这么活色生香的一个大美人,邬相庭居然就这样走了?他走之前居然什么都没做?   霜霜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美色起来,她向来是对自己的美貌是最自信的,可是邬相庭居然因为一个男人就丢下了自己?   霜霜从浴桶里出来,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自己,生起了气。   自己明明都睡着了,邬相庭把自己弄醒,占了自己便宜,然后拍拍屁股就走,实在是过分!   他下一次别想碰她了,这辈子都不给碰!   霜霜从衣柜里找了衣服翻出来换上,把邬相庭的外衣特意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才爬上床睡觉了。   翌日,霜霜坐在床上,有点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她不敢置信地说,“我要去见老夫人?”   青时点点头。   邬相庭的父亲在两年前去世了,现在邬家的当家人是邬相庭的祖母。霜霜哪想到自己一个当小妾的,还要去见邬相庭的祖母,而且青时这个丫头一大早就过来了,根本不让自己睡懒觉。   好烦啊。   霜霜从床上下来,自己独守空闺,还要被迫早起去见邬相庭的祖母,这笔债必须记在邬相庭身上,“邬相庭呢?”   她已经生气到直呼其名了。   青时听见霜霜直呼邬相庭其名,脸色都没带变的,“昨天夜里临城的矿山塌方了,少爷连夜赶了过去,夫人别生气。”   霜霜没想到居然发生了塌方,她神色微变,最后哦了一声。青时伺候她梳妆打扮,霜霜坐在梳妆镜前忍不住问青时,“我那个小丫头过来了吗?”   昨日那些女人没让连黛跟着,说晚些时候会有人来接。   青时拿梳子给霜霜梳头发,“过来,不过要先学学规矩,再让她到夫人房里,待会夫人给老夫人请完安,夫人可以亲自挑几个丫头伺候着,都是最懂规矩的。”   霜霜作为新妇,但毕竟是个妾室,今日不能再穿正红色的衣服,青时为她找了个水红色的,而霜霜的发式也从之前的少女发鬓变成了妇人发鬓。新妇打扮的霜霜倒比之前看起来更要娇媚几分。   老夫人李氏中年丧夫之后就将邬家分了家,邬相庭这一支是一房,二房、三房和四房是邬相庭的三位叔叔,这三位叔叔是庶出,并非李氏的孩子。老夫人分家之后便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一起过,而两年前邬相庭的父亲去世后,基本家中的生意就是邬相庭在打理,而他哥哥邬泰河据说是个没什么用的书呆子,一天到晚只会读书。   霜霜一路走都在听青时介绍邬家人口的组成,听得她头昏脑涨的,因为她的父皇是非常宠爱她母后,其他妃嫔不过是些玩意儿,连孩子都没有的,她父皇只有她和太子哥哥两个孩子,而霜霜也只有一位皇叔和一位皇姑姑。   她听到邬相庭居然还有两位堂兄,一位堂弟和三个堂妹时,更不知道怎么形容她此时的心情了。她只是个妾,不是邬相庭的正妻,应该不用去掌管中馈之事吧。虽然她父皇非常宠爱她的母后,可是她母后贵为皇后,毕竟要掌管三宫六院,依旧每日都很忙,霜霜见她母后那么辛苦,更是讨厌自己去管中馈之事。   她只想吃喝玩乐。   白日霜霜跟着青时这一走,才发现邬家真的是占地极广,虽然不敌皇宫,但却有她皇叔的府邸一般大了。青时带着霜霜走到一个院子门口,门口站着两个嫩黄衣裳的丫鬟,见到她们连忙行了礼,“奴婢见过如夫人。”   霜霜因为“如夫人”三字忍不住蹙了下眉,她知道自己只是邬相庭的妾室,但是被人这样直白地叫出来,心里却不大痛快了。还是青时这丫头懂事。   霜霜点了下头,其中一个丫鬟便道:“老夫人已经在偏厅坐着了,如夫人赶紧进去吧。”   青时在旁问:“老夫人起了有多久了?可没等久了吧?”   “刚起了,如夫人没误了时辰。”   青时看向霜霜,“夫人,我们进去吧。”   霜霜跟着青时进去,才发现这个院子不大,穿廊过亭,没一会就到了偏厅。青时跟霜霜介绍,“老夫人要求住在这里,这里原先是老爷小时候的住处,老爷去世后,老夫人就搬来这里住。”   霜霜到偏厅门口的时候,莫名紧张了下,但她又想自己可是公主,还会害怕一个老妇人?   想到这,她便迈步走了进去。   刚进去便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祖母,人来了。”   霜霜不禁循声望去,先看到坐在上席的年迈妇人,那妇人已经满头银发,但双眼有神,脸上挂着和蔼慈祥的笑容,见到霜霜看着她,还对霜霜招手。   “是霜霜?快到祖母这来。”   霜霜一愣,她原先想过的情景并不是这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花娘,一个花娘成为了邬家的妾室,说出去都丢人,对方应该会很厌恶自己才对,怎么对自己的态度不仅不坏,还挺和蔼。   坐在老夫人旁边的是一位中年妇人,一头青丝,面容白皙,邬相庭的脸同她起码有七八分像,如出一辙的桃花眼。   “娘,你别吓着她了。”那个妇人温柔笑了笑,“小庭不在,她又是第二日进府,昨日啥都不知道,今日见了我们几个,心里定是慌张的。”   霜霜看出这位中年妇人应该是邬相庭的母亲了。   老夫人哎了一声,“小庭回来必须训训他,昨日半夜走得那么突然,扔下霜霜一个孩子在这里,这可不是孤苦无依。”   站在老夫人身边的年轻女子却忍不住笑出了声,“祖母,你这样说,可不是把我们几个比作洪水猛兽。”她抬起眸,看了霜霜一眼,便走过来牵住了霜霜的手,“霜霜,我是你大嫂,你快过来给祖母和娘请安。”   霜霜现在彻底弄清楚她们谁是谁了,她看到地上摆着一个软垫,便知道这是给她跪的。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跪了下去,算了,当敬老吧。   “霜霜给老夫人请安。”霜霜接过青时递过来的茶,端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接过了茶抿了一口,就放到一旁的桌子,又从旁边的丫鬟那里拿过一个盒子,给了霜霜,“孩子,这是祖母给你的见面礼,以后不许那么生份,叫祖母就可以了,再叫老夫人,祖母就罚小庭,罚他……罚他三天三夜不许吃饭。”   那还真不错。   霜霜差点笑出声。   霜霜又端了一杯茶给邬相庭的母亲,对方也是直接接了过来,不过她喝完茶,却把自己手上的玉镯取了下来,给霜霜戴了上去。   “这是我出嫁时,我娘给我戴的,我没有女儿,你如今进了门,那便是我的女儿,这个镯子便给你。”   霜霜一愣,只是答话,“谢谢娘。”   大嫂扶霜霜起来,“你不用害怕,祖母和娘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现在手上的玉镯是一对,另外一只在我手上,所以你且安心戴着。”   老夫人一直盯着霜霜看,看了一会还对旁边的邬相庭的母亲盛夫人笑,盛夫人回之一笑,“人到齐了,就用膳吧。小河和小庭不在,倒是清净了。”   霜霜向来都是食不言的,但是今日的用膳却不是这样了,老夫人和盛夫人一直在低声聊天,聊着聊着眼神就看向了霜霜,霜霜被看得心里一阵毛毛的。旁边的大嫂凑过脑袋,“霜霜,祖母和娘就是觉得你好看,忍不住多看几眼,你别怕。” 第24章   霜霜听到这话,看大嫂一眼,眼里有几分不信。   大嫂长相非常的秀气,青时跟霜霜介绍过,大嫂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所以当年的邬相庭的大哥邬泰河一见到她,就一见钟情了,据说为了娶到大嫂,还出了一场闹剧。   大嫂见霜霜看她,莞尔一笑,“其实别说祖母和娘了,我见你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霜霜觉得这一家人都怪怪的。   席间,老夫人还各种招呼霜霜吃这个吃那个,还说霜霜太瘦了,风一吹就倒,以后还不被邬相庭给欺负去了。   盛夫人忍不住笑,“娘,你劝人吃饭的话倒是几十年如一年。”她转眼看向霜霜,“小庭小时候也不爱吃饭,当初娘就吓唬他,说你这天天不吃饭,瘦得跟猴子似的,又丑又瘦,以后连媳妇都打不过。”   老夫人在旁笑弯了眼,“他小时候是长得像猴子,就是秀气的小猴子,小河小时候总问我,祖母,小庭真的不是妹妹吗?然后小河就被自己弟弟揍得哇哇叫。”她突然叹了口气,“这时间还走得真是快,转眼小庭这孩子也长大了。他之前一直不成婚,我还担心他有断袖之好。”   盛夫人闻言无奈一笑。   霜霜没想到自己还可以听邬相庭的丑事,瞬间来了兴趣。   老夫人见霜霜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她也来了兴致,拉着自己儿媳,“你记不记得,小时候还有个小孩子特喜欢小庭,说要小庭给他当媳妇。”   盛夫人更无奈了,“娘,没有这事,你记错了。”   “没记错,有这事,当时小庭把人门牙都打飞了,我亲自带他去道歉的。”   在老夫人的说话间,她们用完了膳食,霜霜临出门前,老夫人还抓着霜霜的手,“孩子,以后每天都陪祖母过来用膳啊,你瞧你瘦的。”   霜霜点了点头,实际已经怕了这位老夫人的热情。   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霜霜,还伸手捏了一把霜霜的脸颊,“真嫩,走吧,绣莹,你带霜霜好好逛逛。”   绣莹是大嫂的闺名。   霜霜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才松了一口气,大嫂见她的神情忍不住笑,“其实我当初也跟你一样,头一日啥也不懂,没见过这架势,我娘家里的祖母是最严肃讲规矩的,但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祖母也可以像老顽童一样。”   其实霜霜觉得奇怪,因为她只是个妾室,邬相庭的母亲盛夫人居然还把自己的镯子给了自己,若是她给大嫂不可厚非,可是给自己就很奇怪了,这个镯子不应该给邬相庭以后的正妻吗?   但这个疑问,霜霜不好问出口。   大嫂带着霜霜在邬家散步,边散步她边跟霜霜讲邬家的事,青时多少不好讲主子的事,但是她可以说。   “邬家总共有四房,我们是大房,二叔、三叔和四叔和我们的生意是分开的,只是年末了会大家一起聚一下,总结今年的生意好坏,谈一下下一年的计划。我们为了避免家族内部竞争,行业也是分开的,比如我们,做的主要是矿场和盐的生意,二叔呢,做的主要是衣服和粮食。总而言之,邬家的生意分布了各行各业,只是我们四房是分开的,但若是其中一房资金周转不过来,其他几房也会帮忙。”   “爹去世之后,现在的生意基本就是小庭在打理,泰河他不善做生意。祖母和娘的身体都不是特别好,所以现在家里的事情基本都是我在管,但现在你来了,我也轻松一点了。”   霜霜听到大嫂这样说,眼睛都有些瞪圆了。   大嫂温柔一笑,“原来小庭院子的支出和奴才们是我在帮忙管理,现在该交给你了,下午我就派人把账本送到你那去,你先学学,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她顿了一下,“问你的夫君就可以了。”   霜霜感觉自己好像被看似温柔大方的大嫂坑了一把。   下午,大嫂身边的奴婢还真送来一堆账本。   那丫鬟对霜霜说:“如夫人,这是前几个月思慎院的账本。”   思慎院就是邬相庭所住的院子。   几个月的账本就快堆成一座山了,霜霜随手拿起一本,发现上面写的是下人茶水账本,她粗略翻了下,“这是什么?”   那丫鬟答话,“这是思慎院下人们平日喝茶的支出。”   霜霜一阵头疼,连把账本又放了回去。   账本全部放在了邬相庭的书房里,霜霜坐在椅子上,却是根本看都不想看那些账本。青时给她送过来的下人里,她挑了几个,其中选了两个做贴身丫鬟。那两个丫鬟分别叫问梅和丹秋。   霜霜嫌问梅的名字土气,便改成了碧陵。   碧陵端了茶进来,见霜霜用手托着脸,意兴阑珊地坐着,便将茶放到一半,也不敢打扰。霜霜看了眼茶水,之前在芍金窟伺候她的两个丫鬟,不管是水香还是后来的连黛,她们两个年级太小了,霜霜还是喜欢年级大一点的,碧陵和丹秋都已经十六岁了。   年级大一点会看眼色,使唤起来也不觉得自己在虐待孩子。   碧陵见霜霜看了眼茶,便说:“今年清明的西湖龙井。”   霜霜摇摇头,“龙井太苦了,你换成冰糖水。”   碧陵应了声,又把茶水端了下去。   碧陵走了之后,霜霜还是看不懂这些账本,之前大嫂的话也说明白了,若是她有不懂的,便去问邬相庭,可是邬相庭又不在。她想到邬相庭又有点生气了,自己为什么管邬相庭院子里的事情,她才不要看账本。   霜霜抛下账本,因为没事,她干脆想看看邬相庭书房里有什么好东西,她在桌子上东摸摸西摸摸,倒被她摸到一个暗格。   她愣了下,随便就忍不住笑了一声,邬相庭是不是有什么大秘密被她发现了?   那暗格在书桌下面,霜霜特意弯下腰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发现是幅画卷。   嗯?   难道是昨夜邬相庭画她的那幅?   昨夜他走之前还不忘把画拿走。   霜霜把账本推开了些,把画卷放在了桌子上,一展开,霜霜就马上把画卷收了起来,一张玉脸红成海棠。   邬相庭这家伙,真是太坏了。   他居然画了自己的……自己出浴图,还在上面提了他自己的名字。   霜霜突然顿了一下,重新把画展开,画上的下方除了邬相庭的名字和印章,还写了年月,她看到上面的时间,刚褪下的红云再度浮上了脸。   居然是三年前。   邬相庭画的居然是当初还是公主的她。   那时候邬相庭怎么可能看过她沐浴,这幅画是他的臆想画。   霜霜把画卷重新卷好,叫了丹秋进来,“你去准备个火盆,我要烧点东西。”   丹秋闻言照办了,霜霜立刻把画卷丢进了火盆里,见烧成了灰烬,心里的异样总算下去了些。   邬相庭这个坏蛋,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居然把这个放在书房,霜霜想到这个都快羞死了,恨不得自己还是公主,用鞭子再狠狠地抽邬相庭一顿,当年的鞭子肯定抽得不够狠。   霜霜烧了画卷,更没有心情看账本,她气呼呼地睡午觉去了,也许是太气了,她还梦见了邬相庭,只是梦里的她居然主动叫邬相庭给她画出浴图。   邬相庭是半个月后才回来的,而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女人。   霜霜本来是站在盛夫人后面,在看到那个女人的脸时,脸色一下子变了。   旁边的大嫂欸了一声,又看看旁边的霜霜,“这人,怎么跟你长得一样?” 第25章   邬相庭回来那日, 邬家一早得了消息,老夫人带着一家人在门口等着邬相庭回, 因为这次邬相庭下矿场的时候发生了二次塌方, 他受了伤,老夫人得了这个消息,就安心不下来,虽然信上只是说小问题,但她还是要第一时间见自己孙子。   老夫人都在门口守着, 其他人便也都来了。   霜霜还是第一次见到邬相庭的大哥邬泰河, 比起邬相庭,邬泰河的长相就略显普通了, 浓眉大眼,五官端正, 只是他和邬相庭一样,皮肤都是冷白色的。邬泰河瘦高个,但看上去有几分羸弱。   霜霜站在盛夫人后面,大嫂陪她站在一起, 还跟她说:“待会可别太心疼了。”   霜霜眼珠微微一转,她才不心疼。   她还没跟邬相庭算账呢。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她抬起头一望, 发现已经有个队伍停在了邬家的门口了。邬相庭这次不是骑马回来,而是从轿子里走了出来。霜霜看到了邬相庭的手臂被绷带包扎着, 他下了轿子却没有直接过来, 却站在轿子旁, 脸朝着轿子里面,似乎在说什么。   霜霜觉得有些奇怪了,难道轿子里还有人?   下一瞬,有一只手撩开了车帘。   轿子里又下来一个人,可是那个人一出现,霜霜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旁边的大嫂看到了邬相庭身边的人,再看了看旁边的霜霜,不禁欸了一声,“这人,怎么跟你长得一样?”   在她还是嘉宁的时候,邬家见过她的人只有邬相庭和邬相庭已经去世的父亲。霜霜已经没有办法能管理自己的表情了,她几乎是震惊地看着站在邬相庭身边的人。   那个女子拥有着跟霜霜一模一样的脸。   她此时正对邬相庭说话,眉眼之间皆是温柔。   邬相庭又说了什么,便转身向老夫人这边走过来,他先跟老夫人和盛夫人请了安,“祖母,娘,我回来了。”再看了下旁边的邬泰河,“大哥,这段时间家中可好?”   邬泰河见到自己弟弟回来,脸上也浮现一分喜色,“家里自然是没什么事的,倒是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一脸心疼地看着邬相庭,“对啊,小庭,你这手上的伤是在矿场被砸的?”老夫人问完这个,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女子,“那个姑娘又是谁?怎么跟霜霜生得一模一样?”   邬相庭对老夫人说话的语气比跟霜霜说话时温柔了不知多少倍,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搀扶住老夫人,“我的手不碍事,祖母,我们进去说吧,这外面晒。”   盛夫人也劝道:“对,娘,进去吧,再听小庭慢慢跟你说。”   霜霜看了眼邬相庭又看了眼那个跟她站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心里已经敲起了锣鼓。为什么会有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是她在这个身体重生了,而她的那个躯体也被其他魂魄占了,死而复生了?   这个猜测几乎让霜霜浑身生寒,明明是夏日,她却感觉自己在冰窟之内。旁边的大嫂看了一眼霜霜,发现霜霜脸色都惨白了,连忙伸手扶住她,低声询问:“霜霜,你怎么了?”   霜霜摇摇头,神情都有些恍惚,“我……我没事。”   虽然说没事,但她后面几乎神智都不在身体里了,连盛夫人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还是大嫂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一回过神,就看到盛夫人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霜霜,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回房休息下?”   霜霜听到盛夫人的话,先是看了一眼邬相庭,可是邬相庭只是坐在老夫人的跟前,在跟老夫人说话,看都没看她一眼。她抿了下唇,连连点了下头。   她带着丹秋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回到她自己的房间时,她把连黛喊了进来。连黛经过邬家的培训,现在做事比之前要沉稳一些,但比较年纪小,比起碧陵和丹秋,她还是更活泼一些,而且她现在还叫霜霜为霜霜姐,虽然被旁人训斥过,但霜霜觉得连黛这样喊她也无所谓,故而连黛现在还是叫霜霜为霜霜姐。   “连黛,你去打听一下,今天下午少爷带回来的女人现在在哪?”   连黛虽然不像邬家的其他丫鬟做事能干,但是她在芍金窟长大,打听情报的本事倒是比谁都强,她在青楼楚馆里长大,最会看人眼色,一张小嘴更是甜得很。   连黛听到这个吩咐,立刻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霜霜在等连黛回来的时间里,连水都不想喝,她迫切地想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为什么会长得跟她一模一样?   过了一会,连黛回来了,许是她见到那个女子的样子,回来的时候神情都有些变化,她凑到霜霜面前,“霜霜姐,那个女子现在住在相思阁里。”   “相思阁?那是哪?”霜霜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连黛答话,“相思阁离思慎院不远,就在后方。”   居然离这里这么近。   霜霜心里更迫切想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连黛,你打听了她的身份了吗?”   连黛点点头,“我问了,那个女子是京城人士,因改朝换代而家道中落,在路上遇见了少爷,少爷见她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   霜霜听到这话,竟觉得有几分啼笑皆非。   “她叫什么,你打听到了吗?”   “只知道别人叫她蒋姑娘。”   蒋?姜?   霜霜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个女人可能真的是在她死了之后占了她的身体,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能逃离京城,还那么凑巧能见到邬相庭。   霜霜瞬间就心里不舒服了,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真重生在她的身体里,但是她这样子明显是在假装自己,这一点就让霜霜很不爽了。   她心里更是鄙夷起邬相庭,邬相庭该不会信了那个女人吧?他刚刚回来居然看都没看她一眼,如果他真把那个女人当成是自己,她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跟邬相庭说话的。   霜霜在这厢生气的时候,邬相庭却都没有来找过她,入夜前,倒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了。   “如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起用膳。”   霜霜重新梳了妆再过去的,她方才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   她到了之后先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那位蒋姑娘之后,心情舒畅了些。大嫂先看到霜霜,便招呼她过来坐,只是坐的位置偏偏是邬相庭的旁边。她的位置正好是邬相庭受伤的那只手旁边。   霜霜有些不情不愿地坐下,更让她生气的是邬相庭居然看也没看她一眼,而是跟旁边的邬泰河在说话。   他们似乎在谈矿场上的事。   老夫人见人到齐了,便笑着说:“这总算人齐了,用膳吧。”   霜霜心里不开心,吃东西也没往日吃得多,她光盯着她面前一个菜夹,突然旁边的大嫂轻轻推了她一下,霜霜看过去,大嫂小声地说:“霜霜,你给小庭装一碗汤。”   霜霜不想帮邬相庭装,他手不方便,可是不是有丫鬟吗?   但霜霜实在又不好意思直接不做,毕竟这是在邬家。她伸手拿起邬相庭旁边的汤碗,站起来装了一碗汤,那汤里有肉丸,霜霜想了下,故意避开了肉丸,光装了清汤,再放到邬相庭的手边。为了表明她的贤惠,霜霜还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相公,喝汤。”   邬相庭筷子一顿,眼神这才看了霜霜一眼。   霜霜被对方诧异的眼神一看,才发现自己叫了对方什么,她连忙扭开了脸,但耳垂却忍不住红了。   他们两个人小动作被席间其他人看得清清楚楚,先笑出声的是老夫人,老夫人和蔼一笑,“这两个孩子,真有趣。”   盛夫人附和道:“对啊,倒让我想起小河和绣莹刚成婚那段日子,那时候他们两个动不动就脸红,倒是没少让我们看笑话。”   邬泰河猛地被提起,表情浮现出几分尴尬,倒是大嫂坦然自若,还搭话,“好在我们还可以看另外一对人的笑话。”   霜霜被闹得脸更红了,她默默地又在心里骂了邬相庭好几遍。   好不容易用完膳,邬相庭和霜霜一起出的老夫人的院子,刚回到思慎院,霜霜就忍不住先开口了。   “你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是什么人?”   邬相庭神色淡淡,“你说蒋姑娘?孤女而已。”   霜霜非常不满邬相庭的回答,她故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那位蒋姑娘跟我长得真像,若是我知道我没有姐妹,还以为她是我孪生姐妹了。”   邬相庭闻言,却是看了霜霜一眼,唇角似乎略有讥讽,“她跟你不一样。”   霜霜没想到邬相庭会这样说,她和自己不一样?是说自己不配与她相提并论吗?   霜霜眼里几乎都要冒出火来,但是她压住了脾气,如果邬相庭真以为那个女人是她的话,从此对她冷淡,甚至将她赶出邬家,她不仅无所谓,甚至还恨不得敲锣打鼓来庆祝,只是她见不得有人借她的身份谋好处。   霜霜笑了一下,“我先去休息了。”   她说完就走,碧陵愣了下,连忙追了上去。她追到一半,霜霜就停了下来。霜霜猛地转过身,发现邬相庭并未有跟上来,咬了咬牙。碧陵瞧霜霜的脸色,神情都有几分小心翼翼,她轻轻喊了霜霜一声,“夫人。”   霜霜看碧陵一眼,“走,我们去相思阁。”   霜霜准备去看看那位蒋姑娘,看她是不是真的伪装成自己了,若是的话,她定要揭开她那层假皮,就算揭不开,也要让那位假货吃点苦头。   霜霜这样想着,便带着碧陵去了相思阁。   碧陵是个胆小的,跟着霜霜后面,一直惴惴不安,还问霜霜,“夫人,我们来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霜霜坦然自若,“有什么不好的,少爷又说不让我来吗?他没说,我自然是可以来的。”   碧陵还想说什么,但被霜霜瞪了一眼,就老老实实跟着霜霜后面走了。   她没走多久就到了相思阁,站在相思阁门口的时候,霜霜忍不住冷哼一声,这个相思阁离思慎院还真近,真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还叫相思。哼,若是她爱慕邬相庭,她此番还真像是过来打勾引自己相公的不知廉耻的女人的,不过,她并不在乎邬相庭,邬相庭爱慕她,她不接受是一回事,他要把他的爱转移到一个假货身上是另外一回事,这两件事,她都不怎么在乎,但是这个假货要伪装她的这件事,她就不能忍了。   相思阁是层三楼的阁楼,霜霜进去后,就沿着木楼梯往上走,走到二楼转角处就听到三楼传来了琴声,她连忙拉住了碧陵,让碧陵别走了。   三楼的琴声悠扬悦耳,霜霜对这首曲子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首曲子是她原来在宫里最爱弹的《绿柳》,曲子还是她的琴师傅谱的。   因为她独爱这曲《绿柳》,后来宫廷里的司舞坊还为《绿柳》排了一支舞蹈,名为《柳腰》。   霜霜听到这首曲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她向来是霸道惯了,要不然因为同别人撞了衣服颜色而打人了,虽然她事后也被罚了。   她现在虽然脾气收敛了些,但是听到有人居然弹她的曲子,真是要气疯了。   其实《绿柳》曲谱是传出宫外的,霜霜虽然希望大家能听到这支好曲子,但是不允许有人在她在的场合弹,那时候在京城里,谁不知《绿柳》是嘉宁公主的曲子。   琴声停了,霜霜便往上走了几层,快到三楼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个女声。   “我许久没弹这首曲子,都有些手生了,没有特别难听吧?”   霜霜都不用猜她在对谁说话,因为那个人已经开口了,是邬相庭的声音。   “没有。”   碧陵也听见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霜霜,霜霜对碧陵挥了挥手,让她下去。霜霜不想让碧陵听见,因为她怕那假货说出什么关于她的事情,毕竟那个假货还会弹《绿柳》,不得不说这个假货伪装她,还是做了一点准备的。   碧陵也不想撞见主子的秘密,连忙蹑手蹑脚溜了,而霜霜则是继续站在那里,她准备听听那个假货要跟邬相庭说些什么。   “没有就好,相庭哥哥,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庇佑之处,我当初那么任性不懂事,还好你不介意,但如果你要是还生气,就罚我吧。”   霜霜眉毛都拧成一团了,这个女人在说什么鬼话,她嘉宁才不会道歉。   “那些事我已经忘了。”邬相庭的声音很冷静,似乎并没有因为对方提起往事而有异样。   “相庭哥哥,我……”   她话还没说完,邬相庭先出声了,“出来!”   霜霜一惊,她瞬间僵住了,而她又听到了邬相庭的下一句话,“别让我揪你出来。”   话已至此,霜霜也无法再躲着,她干脆大大方方地上了三楼,一上三楼,就见到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女人露出惊吓的表情,随后就躲到了邬相庭的身后,还伸手抓着了邬相庭的衣服。   “相庭哥哥,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跟我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巧了,这是她想问的。   霜霜见那个女人装柔弱躲在邬相庭身后,心里的白眼已经翻上天,恨不得把她捉过来揍一顿。   邬相庭看着霜霜,眉头微拧,“你怎么来了?”   霜霜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甚至走上前,主动拉住了邬相庭的袖子,“相公,我见你迟迟不回就来找你了。”她看了一眼躲在邬相庭身后的蒋姑娘,也露出惊讶的神情,“相公,这位姑娘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啊?”   蒋姑娘闻言看了一眼邬相庭,眼里却是一片伤心,“相庭哥哥,你成亲了?”   霜霜还以为邬相庭会反驳,可是邬相庭没有,蒋姑娘见状,脸上更是一片戚戚然,她松开了抓住邬相庭衣服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是我来晚了。”   霜霜看蒋姑娘这样子,更是挨紧了邬相庭,声音弱弱的,“相公,这个人为什么叫你相庭哥哥啊?”   她当年可没这样叫过,这个假货就不能装好点吗?   哼。   邬相庭像是忍无可忍一般,伸手拂开了霜霜,声音极其冷淡,“你回房去,这里没你的事。”   蒋姑娘抽噎了一声,“不,相庭哥哥,该走的人是我,你成婚了,虽然你娶的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不能破坏你的家室。”   霜霜愣了下,这是在说她是替身吗?   她正是忍无可忍,冲上去就抓着了那个蒋姑娘的头发,“你说谁是替身呢?”   霜霜也是重生以来,第一次遇见比她看上去还柔弱的,被她抓了头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在那里尖叫哭泣,霜霜连忙再给对方打了几下,她特意没打脸,原因是她对自己这张脸下不了手,而且如果这个女人用的皮囊真是她的,她可不能打坏了。   霜霜打了几下,邬相庭就抓着霜霜的手,声音透出此时主人的怒气,“霜霜,放手!”   他一把把霜霜扯开了,蒋姑娘没被霜霜抓住头发之后,就软绵绵倒在了地上,捂着脸嘤嘤嘤地哭着。   霜霜的手被邬相庭握着,她挣了两下没挣掉,而邬相庭眸色沉沉地看着她,似乎真怒了。她对上邬相庭的眼睛,却并不觉得害怕,她甚至想大声骂邬相庭有眼无珠,若是邬相庭相信倒在地上只知道柔弱哭泣的人才是真正的嘉宁的话,他连给自己提鞋的资格都不够。   “谁教你打人的?”邬相庭沉声道。   霜霜笑了一声,她睨着眼睛看了地上的女人一眼,她那瞬间的眸光流转,好像回到她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的时候,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随后唇边露出一丝讥讽,“我就打她了。”   邬相庭闻言,却是拖着霜霜往楼下走,霜霜走之前还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却发现那女人还捂着脸哭着,她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笑声好像把邬相庭惹怒了,他把霜霜拉出了相思阁,面色不愉。   霜霜被邬相庭拖出了相思阁,再看着对方明显不悦的脸色,她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我待会再收拾你。”邬相庭声音冰冷,“你现在回去。”   霜霜冷哼了一声,扭头走了,等到霜霜回了房,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她在邬相庭面前打人了,还顶嘴,还对着邬相庭冷哼了一声。霜霜顿时觉得自己情况不妙了,邬相庭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尤其爱面子,她当着那个女人面前下邬相庭的面子,他现在是不是很生气?尤其他还以为那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嘉宁。   在爱慕的人面前丢脸,邬相庭这种小人一定会回来教训她的。   霜霜想了下,她看了下自己刚刚被邬相庭握住的手腕,心生一计。   *   老夫人院子里。   霜霜是哭着进去的,老夫人还没睡,听到丫鬟们说霜霜哭着过来,连忙叫人带她进来。   霜霜一见到老夫人,眼里的眼泪就刷地掉了下来,她也走近了,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老夫人默默掉眼泪,这可把老夫人心疼的,连忙唤她过来,“祖母的好孩子,你快过来,这是在哪里受了委屈?”   霜霜这才走近了,她已走近就跪坐在老夫人跟前,哭的是梨花带雨,柔弱无助,完全不像她方才打人那趾高气昂的样子。霜霜眼皮都泛起了粉色,鼻尖微红,真是看起来可怜得不行,故而她还一句话没说,老夫人倒真心疼地不得了,连声喊霜霜好孩子。   “我怕是要再也见不到祖母了。”霜霜眸里凝泪看着老夫人,整个人如弱柳一般,不堪一击。   老夫人立刻说:“胡说什么。”   霜霜连连摇头,眼里的泪顺着眼角缓缓下滑,“我没有胡说,相公方才还打了我。”她把自己的手腕露了出来。   老夫人一见,脸色一下子变了,“这是小庭打的?”   霜霜点了下头,“方才晚膳散了之后,我和相公一起回到思慎院,我见相公还要走,就问他去哪,可是他不肯告诉我,我心里放不下,倒在相思阁找到他了。”   老夫人把眼神看向自己的丫鬟,“相思阁住人了吗?”   丫鬟回道:“二少爷带回来的蒋姑娘住在那。”   老夫人气得呵道:“糊涂东西。”又安抚霜霜,“霜霜,你站起来,祖母帮你撑腰,决不让他欺负你。”   霜霜还是摇头,“祖母,我是死定了,我在相思阁撞见相公和那个姑娘搂搂抱抱,那个姑娘还说我是她的替身,我就……我就一时气不过打了那个姑娘几下。”   说到这里,霜霜几度哽咽,神情更加可怜,“我知道我出身卑微,没有娘家,要不是祖母喜欢我,我一个妾,在这里哪有什么说话的地步。相公要为了那位蒋姑娘打我骂我,我都认,可是我舍不得祖母。祖母,你帮我劝劝相公,别让他打死我。”   老夫人听到这户,真是怒不可遏,“我看我在,谁敢打你。去,把二少爷叫过来,对了,先把阿芸叫过来。”   阿芸是盛夫人的闺名。   盛夫人先赶了过来,她从老夫人这里听说了事情经过,脸色也沉了下来,“小庭这孩子真是胡闹?”   老夫人很生气,还拿霜霜的手腕给盛夫人看,“你看,这小手被掐的红红紫紫的,这都是小庭做的。我瞧他这样,还成什么亲,去寺庙里当和尚算了。”   霜霜其实有些心虚,手腕上的伤是她拿胭脂画的。   她其实过来找老夫人,多少是怕被邬相庭罚,但是事情似乎有些不受她控制了。   盛夫人看了霜霜的手,更是看出她神色之间有些生气。   邬相庭很快就来了,他进来先是看了霜霜一眼,随后向老夫人和盛夫人请安。老夫人一见邬相庭来了,就呵道:“跪下!”   霜霜吓了一跳,就看到邬相庭真跪了下去。   盛夫人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小庭,你欺负霜霜了?”   邬相庭闻言却不说话。   老夫人见状,看向盛夫人,说:“阿芸,你看这小子!”   盛夫人连忙对老夫人温温柔柔笑了下,安抚道“娘,你休息,这事我来处理,你别急。”她对老夫人温柔地笑,可是一转过头却是黑着脸看着邬相庭,语气很凶。   “小庭,娘问你,你是不是对霜霜动手了?”   邬相庭沉默半瞬,还是点了下头。   盛夫人见状,脸色更是不好,她拧着眉看着邬相庭,语气里尽是责怪,“小庭,你怎么可以对霜霜动手呢?你真是的,你大哥连脸都没对你大嫂黑过,别说动手,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你这事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你必须跟霜霜道歉,道歉还必须要霜霜原谅才行。还有那个什么蒋姑娘,我不管她跟你有什么渊源,我们邬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住进来的,她若是缺银子,便给她点银子,将她趁早送走。”   邬相庭听到盛夫人的话,抬起了头,神情似乎有些无奈,“娘。”   盛夫人扭开脸,“你别叫我娘。”   邬相庭闻言却是看了一眼霜霜,那眼神真是骇人,吓得霜霜瑟缩了一下,而他们这动作正好被老夫人瞧见了。   “哎,这小子还瞪霜霜,阿芸,要罚他,绝对要罚。”老夫人板着脸说。   盛夫人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不过小庭手受伤了,娘,该怎么罚?”   老夫人想了下,“那就关起来,关到他知错为止,关到他诚心诚意跟霜霜道歉为止。”   盛夫人闻言,唇边流出一丝笑意,“娘这个主意真是再好不过了。”   霜霜注意力全在邬相庭身上,根本没注意老夫人和盛夫人说什么,直到她和邬相庭被推进一个房间,她才反应过来。   “祖母,娘,我怎么也要关起来?”霜霜拼命拍着门。   外面传来盛夫人略带笑意的声音,“因为要罚小庭跟你道歉为止,所以就暂时委屈你跟他呆一间房了。”   霜霜还听见盛夫人对丫鬟说:“落锁吧,注意了,天亮了才许打开,期间不管二少爷说什么,都不许开。”   霜霜顿时明白了,这哪是罚邬相庭,明明是给他们劝和的,但是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和的。她转过身看着屋子里的邬相庭,他长身玉立,表情平静,似乎发生的这一切根本与他无关一般。霜霜抿了下唇,准备去床那边,可是她刚动,邬相庭也动了,吓得霜霜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她不安地看着邬相庭,可是邬相庭走的方向确实是往她这边。她连忙要逃,但屋子就那么大,又能逃去哪,邬相庭就算受伤了一只手,照样跟抓小鸡仔似的,把霜霜堵在了窗户边。   霜霜见邬相庭捉住了自己,立刻低下头,“我错了。”   她认错速度非常快,态度也非常诚恳。   邬相庭垂眸看着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捏住了霜霜的下巴,“错了?不是谎话连篇吗?手腕上的伤还画得真逼真。”   霜霜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邬相庭,声音可怜又真挚,“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邬相庭却不吃她这套,冷笑了一声,“你倒会装可怜。”他俯下身,凑近了霜霜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话。   霜霜听到那句话,真是从足尖红到了脸上。她错愕地看着邬相庭,最后色厉内荏地骂了邬相庭一句:“流氓!”   他居然笑话上次她在芍金窟哭鼻子的事。   邬相庭勾唇一笑,配上他的脸,真是莫名的邪气,霜霜瞧了,忍不住缩了下,她现在就像是被猎人抓着的兔子,只能洗白白剥皮就可以吃了。   但是霜霜又想起邬相庭之前对她冷漠的样子,还为了那个假货凶她,虽然他是经常凶她,但是那是因为她的事凶她,并不是因为别的女人。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下流的话,要说,去那位蒋姑娘那里说去。”霜霜努力挣开了相庭的手,把脸扭到一旁。   邬相庭听到霜霜说这话,却是笑出了声,他似乎真的被霜霜逗笑了,还把脸扭到一旁笑了起来。霜霜被他笑懵了,忍不住蹙了眉,她瞪着邬相庭,“你笑什么?”   邬相庭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笑意,扭回头,却直接堵住了霜霜的唇。   霜霜猛地被亲,完全懵住了,等到她要反抗,已经来不及了。   她几乎是娇呼出声,“别……”   她的声音从相贴的唇瓣漏出来。   混蛋,他摸哪呢?   霜霜气得想哭。   终于等邬相庭松开霜霜,霜霜这回真是泪水涟涟,还往邬相庭的腿上踢了一脚,“混蛋!”   上次把她丢在新房里,回来后又为了别的女人凶她,现在还来欺负她,邬相庭真是世上最坏的人。   霜霜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瞪了邬相庭一眼,“你别碰我。”   邬相庭被踢了倒也不生气,还眼里略带笑意,“为什么?你明明喜欢的,刚刚不是……”   霜霜伸手捂住邬相庭的唇,“你闭嘴!”   邬相庭垂着眸,长睫微搭,那双桃花眼里面好像睡着整个春日,因为染上笑意而更是波光潋滟。   霜霜见他不吭声了,才把手收回来,她越过邬相庭要走,“我不要跟你呆一间房了。” 第26章   霜霜要走, 邬相庭也没有拦,只是霜霜走到门口, 拍了好久的门, 还喊了人,外面连应答的声音都没有。霜霜无可奈何,她扭头看了一眼邬相庭, 他倒是还站在之前的地方,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霜霜瞪了一眼邬相庭, 就往床边走,她累了。霜霜不是第一次跟邬相庭呆在一间房了,甚至对方也看过自己不着一物的样子,但毕竟邬相庭方才才对她做了下流的事, 霜霜想了下,还是连外衣都未脱就倒在了床上。   也许方才哭了两次, 一次在老夫人面前, 一次是被邬相庭欺负,今日又受了惊吓, 还打了人,霜霜躺了一会还真的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是丫鬟喊醒她的。   “如夫人, 醒醒。”   霜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发现是个眼生的丫鬟,她意识还没完全清醒, 还以为在自己的房间, 见到眼生的丫鬟还说:“碧陵, 丹秋呢?”   “她们在思慎院呢,如夫人。”丫鬟柔柔一笑,“二少爷已经出门去了,夫人还是起来用早膳吧。”   霜霜听到这句话,终于清醒了。她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外衣竟然脱掉了,还整整齐齐地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难道是她昨晚自己脱的?   霜霜想不通便不想了,只是用早膳的时候略觉得有几分丢人,她连邬相庭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在床上呼呼大睡,指不定今日叫她起床的丫鬟在暗地里怎么笑话她。   用完早膳,霜霜便把连黛叫了进来。   “连黛,我给你一个任务,你去相思阁盯着那位蒋姑娘,她做了什么你都一五一十地回来禀告我。”   连黛得令,便去了,只不过没一会连黛又回来了。   “霜霜姐,相思阁外面守着人,我进不去。”连黛怯怯地说。   霜霜顿时就反应过来了,人肯定是邬相庭派的,他派人守着相思阁,不就是防着自己吗?霜霜思索至此,不免在心里暗骂邬相庭,连珍珠和鱼目都分不清。   霜霜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便亲自去。”   她叫碧陵带上解暑的水果,带着碧陵和丹秋两个丫鬟一同去了相思阁。在相思阁门口,霜霜果然瞧见了守着的人,是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一看到霜霜就行了礼。   “奴婢见过如夫人。”   霜霜对她们笑了下,“蒋姑娘在里面吗?少爷今日出门前,说蒋姑娘一个弱女子,独身在异地,难免孤单,让我有空来陪陪她解解闷。”她叫碧陵拿装水果的篮子拿上前来,“这不,我特意带了点解暑的水果过来。”   两个丫鬟听了霜霜的话,面面相觑,最后说,“如夫人,二少爷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许进相思阁。”   霜霜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收,她睨了两个丫鬟一眼,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衣袖,“可我的相公却让我来陪陪蒋姑娘,难道你们认为我的相公对我说的话是假的吗?”   两个丫鬟见状直接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   霜霜轻笑一声,“倒不是你们不敢,是你们太敢了,什么叫任何人都不许进去,祖母来了也不许进吗?”   两个丫鬟连连说不是。   霜霜见目的达到,也不准备吓两个丫鬟了,“那你们还不让让开?”   于是霜霜大摇大摆地进了相思阁,丹秋跟在霜霜身后,忍不住说:“夫人,少爷真说了让夫人来陪蒋姑娘吗?”   霜霜坦然答话,“当然没有,所以今晚我要是被罚,你们可要拦着点。”   就算被罚,她也要去看看那位蒋姑娘那个皮囊下到底是鬼是神。   霜霜一上三楼就看到那位蒋姑娘,蒋姑娘见到她惊了一下,随后坐直了身体。霜霜走上前,“蒋姑娘,我今日来是跟你赔礼道歉的,昨日我实在莽撞,吓到蒋姑娘了。”她扭身看了一眼碧陵,碧陵立刻拿着水果上前。   霜霜揭开装水果的篮子,“我特意挑了些水果送给蒋姑娘吃,希望蒋姑娘能收下。”   那位蒋姑娘闻言,笑了一下,“谢过夫人了。”   霜霜让碧陵把水果放在桌子上,便让两个丫鬟去一楼守着,没她的吩咐,不许上来,随后她选了蒋姑娘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蒋姑娘京城人士?”   蒋姑娘点了下头。   霜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蒋姑娘是怎么遇上我相公的呢?”   蒋姑娘看着霜霜,语气却比昨夜面对邬相庭时要强硬许多,“我为何要同你说呢?你不过一个区区妾室?”   霜霜听了这话大笑出声,笑毕才说:“那蒋姑娘是什么呢?没名没分地被我相公带进府里,连外室都称不上,只能算笼子里养的一只金丝雀。”   蒋姑娘听到霜霜这句话,脸色瞬间难看许多。霜霜见状,转了话题,“蒋姑娘是京城人士,一定很熟悉京城的风土人情了,我没去过,倒是有几分向往,尤其是姑娘昨日弹的曲子,我听都没听过,不知叫什么名字?”   蒋姑娘答,“没名。”   霜霜哦了一声,又道:“听你昨日说的话,似乎与我相公是旧相识了。你们一个在金陵,一个在京城,怎么认识的?”   蒋姑娘看着霜霜,“这话你可以问相庭哥哥,如果他愿意告诉你的话。”   霜霜微垂下眼,听到对方又叫相庭哥哥,还是忍不住把伪装的皮扯了下来,“你再叫一声相庭哥哥,我就撕烂你的嘴。”   顶着她的脸,说那么恶心的话,简直是找死。   蒋姑娘顿时被吓了一跳,脸色都有些难看,“你……你说什么?”   霜霜抬起眸看她一眼,眼里露出几分凶光,“撕烂你的嘴啊,蒋姑娘。”   蒋姑娘抿了下唇,不再吭声。   霜霜见威胁有用,干脆也难得跟对方周旋,反正昨日她才打了这个假货一顿,她现在丫鬟也在楼下,喊一声还可以上来一起打这个假货。   “现在我问你一句,你就答一句。”霜霜说,“你怎么遇见我相公的?”   蒋姑娘像是被霜霜唬住了,真答了起来,“我离开京城的路上遇见相……”她猛地一顿,改了口,“邬公子,因为曾经是旧相识,所以邬公子顾及旧情,见我孤身一人,便将我带了回来。”   “你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因为我父兄皆已不在,便离开京城。”   霜霜想了下,忍不住觉得奇怪,不管这个家伙是不是真的重生在她的身体里,其一,她为什么会想伪装成自己?一个亡国公主有什么好伪装的?其次,她离开京城就遇见邬相庭,实在太巧了,除非邬相庭一直在派人找她,恰好遇见,但这个女子为什么还知道她同邬相庭之间的纠葛?   其中疑点太多,虽然她重生成一个花娘,但她脑海里并没有花娘自己的半点记忆,这个女人就算是死而复生,也不会有她的记忆的。   霜霜心有困惑,却不能直接问这位蒋姑娘,若是她直接问,便暴露她知道亡国公主的事,一个金陵城的小小花娘怎么会知道亡国公主的事?   一下子陷入了僵局,霜霜也沉默了。   倒是蒋姑娘开了口。   “其实我见到你很惊讶,世上居然有跟我长得这么像的人。”   霜霜看着蒋姑娘,其实感觉在照镜子,其实对方虽然面容同自己相似,但气势姿态却截然不同。   蒋姑娘继续道:“想来你来找我,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山不能容二虎,一个世上也不能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说是不是?”   霜霜听到这句话,猛地站了起来,瞬间退了几步,“你想做什么?”   蒋姑娘还是坐在原位,甚至看到霜霜起来,眉目之间似乎还有几分惊讶,“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   霜霜蹙了下眉,她并不懂这个女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蒋姑娘温柔一笑,“你真的甘心当一个替身?当一个妾室?”   霜霜看蒋姑娘的眼神开始不同了,果然这个女人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我甘心呢。”   蒋姑娘笑意加深,“那就看这座山能容得下哪只虎了?”   霜霜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她今日前来知道的事就是对方是在伪装自己,但她想不通伪装的理由。因为想不通这个问题,霜霜在饭桌上都走神了。   大嫂推了霜霜一下,“霜霜,娘问你话呢。”   霜霜欸了一声才看向盛夫人。   盛夫人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昨夜没睡好?瞧这眼睛青的。”她又转过头训邬相庭,“都是你的错。”   邬相庭面对盛夫人的训斥,似乎总是无奈更多,“是。”   盛夫人紧接说:“今夜不许了,你们两个今夜好好睡。”   她话音刚落,霜霜脸就红了。只是她才脸红,有个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俯下身在邬相庭耳边说了些什么,邬相庭顿时放下了筷子。   老夫人瞧见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邬相庭点了下头,“祖母,娘,我那边出了点事,原谅我不能陪着用膳了。”   老夫人闻言就道:“那你赶紧去吧,别误了你的事。”   霜霜看着邬相庭身后的丫鬟,突然开口了,“这不是守着相思阁的丫鬟吗?是蒋姑娘出事了吗?”   一语出,四座静。 第27章   盛夫人最先说的话, “小庭,是那位蒋姑娘出事了吗?”   邬相庭看向盛夫人, “她身体不舒服。”   盛夫人点点头, 对自己身后的丫鬟说:“去请大夫给相思阁的蒋姑娘看病。”转而又对邬相庭说,“你便不用去了,她一个年轻姑娘,你去不大好。”   邬相庭应了声便不提要走的事,晚膳结束, 盛夫人让邬相庭和霜霜一起回去。霜霜因为邬相庭饭桌上要去看蒋姑娘的事有些生气, 故而她走在了前面。回到思慎院,霜霜正要回房, 却被邬相庭喊住了。   邬相庭让她去书房,霜霜听到这个先愣了下, 随后想起自己好像烧了邬相庭一幅画,顿时有几分心虚。她站在院子里,不想动,“我要去沐浴了, 身上黏糊糊的。”   她找借口道。   邬相庭站在书房门口,闻言便道:“那沐浴过后过来。”   他说完便转身进了书房,霜霜哼了一声, 先去沐浴了,她沐浴完就回了房间, 让碧陵和丹秋守在门口, 若是邬相庭来了, 就说她已经睡了。   她又不是傻子,才不把自己送去书房,那就是自投罗网。   霜霜叫丹秋给她拿了话本看,打发时间,只是这民间的话本比她在宫里看的要直白露.骨得多,看到书里的书生将狐妖压在桌子上,解开罗裳时,霜霜连忙把书合上了,但过了一会,她又偷偷翻开了,看见书里形容那狐妖在云.雨之时高声媚.叫,不禁觉得有些奇怪,这事有这么快活?   霜霜没看过这种书,虽然害羞但是又很好奇,好奇心让她忍不住继续看,一看就入了神,连什么时候屋里进了人都不知道,还是因为光线被挡住,她才不悦地抬起头。   一抬头就傻了。   邬相庭目光沉沉站在她面前,见她看书,一把将书扯了过去。   霜霜立刻急了,站了起来,想把书抢回来,“你把书还我。”   可邬相庭仗着自己身高手长,将手一举,霜霜连够都不够着。霜霜怕邬相庭发现她看的书的内容,急得不行,“你还我,你怎么可以抢我书呢?”   邬相庭低头看她,优美的唇里吐出一句话,“为何不可?”   霜霜恨不得咬邬相庭,她倒是忘了邬相庭就是真小人,他才不会讲什么君子之风。   邬相庭说完,便拿书要走,霜霜哪里跟让邬相庭带着那本书,连忙追了上去,声音比之前柔了许多,“你把书还我嘛。”   可邬相庭一路不停,直接进了书房,而手里的书则是让霜霜也跟进了书房。霜霜一进书房,邬相庭就把书房门给关上了。   霜霜吓了一跳,但她现在更在意的是那本书。   “书可以还我了吗?”   邬相庭扫了她一眼,却用单手翻开了书,霜霜见他翻开,真是急了,她连忙去抢,但是邬相庭还是看到了,霜霜确定他看到了,甚至还正好看到了露.骨之处,要不然他的眼神不会瞬间变得那么玩味,甚至还略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霜霜把书终于抢到手,可是邬相庭已经发现了,她脸忍不住红了起来,抱着书就要往外走,却被邬相庭拦住了。   邬相庭挡住了她的去路,“我书房里少了一个东西,你见到没有?”   “没有。”霜霜飞快地答。   “我还没说什么东西。”   霜霜顿时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你丢了东西还要赖我身上吗?”   “我对此物甚是看重,若是它不见了,我便要想法子把那东西找回来。”邬相庭往霜霜那边踏了一步,“若是寻不回,便再弄一个,只不过需要霜霜帮帮忙。”   霜霜闻言立刻后退几步,“不行,我才不脱了给你画。”   一语出,她就知道自己暴.露了,瞬间后悔不迭。   邬相庭眉毛微挑,步步紧逼,最后把霜霜逼得背靠在了书桌上,退无可退。   “东西在哪?”   霜霜见已经露馅,干脆坦白,“烧了。”   邬相庭冷笑一声,“你怎么敢烧?”   霜霜眨眨眼,“相公画人家那么羞人的画,还不允许人家烧吗?”   霜霜装聋作哑,假装是误会邬相庭画的是花娘霜霜,因为害羞所以烧了这画。   邬相庭听到霜霜如此说,沉默了一瞬,他轻笑了一声,随后附耳在霜霜耳边说,“夫人瞧见了?为夫画得好吗?”   不要脸!   霜霜气得想踹人!   但表面上她只能娇羞地扭开脸。   邬相庭伸手拢了一把霜霜的长发在手心,声音慢条斯理,“你可有看到那幅画上的章印?”   霜霜心中一凛,摇了下头,“什么章印?”   邬相庭在试探她。   若是她看到章印便知道那上面画的绝对不是花娘霜霜。   “罢了,没看到就算了。”邬相庭垂眸看着霜霜,他那双眼睛是真的生得美,若是搁在女人脸上,怕是会引来狂蜂浪蝶,毕竟这双自带媚意的桃花眼微微一转便是风流,但这双眼在他的脸上,故而太显阴柔,加上他城府极深,看人时总是压了三分意,故而眼神总有几分阴鸷。   邬相庭转了话题,“方才你看的书挺有意思。”   霜霜矢口否认,“我还没看呢,怎么,里面讲了很奇怪的事吗?那我就不看了。”   又是一声轻笑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不是奇怪的事,是快乐的事。”   霜霜见状只能装死,无辜地望着邬相庭,“什么快乐的事?”   邬相庭低着头看她,霜霜就发现自己悬空了,然后就坐在了桌子上,她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她一惊,因为发现邬相庭的手根本没受伤,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邬相庭把手臂上的绷带取下来,丢在了旁边。   “你……你没受伤?”   邬相庭“嗯”了一声。   霜霜蹙了下眉,“你干嘛假装你受伤了?”   “因为要瞒着一些好事之徒。”虽然霜霜坐在桌子上,但是邬相庭还是比她高。   霜霜看到邬相庭看她,才觉得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但她又觉得自己露怯太过丢人,忍不住又说:“你看什么?”   邬相庭唇角微翘,倒说起另外一件事,“你一直叫我相公?”   霜霜愣了下,她当着邬相庭面喊她相公,还是有些害羞,不过她并不是因为心里这样认同才喊对方相公的,她只是觉得一个称呼而已,能达成某个目的,喊他相公也无所谓,若是邬相庭能把她送去兰铮那里,她叫邬相庭一声爹都行。   “现在叫一声。”邬相庭如此道。   霜霜犹豫了下,她还是觉得现在太危险了,她想从旁边跳下桌子,只是还没跳下就被对方搂住了。   她身体一抖,也许是因为对方身上的不同女子的气息,身体被对方气息完全笼罩住的时候,她瞬间声音都变了,怕对方对她做什么,连忙叠声叫着“相公”。   那声音又娇又媚,真是柔到了骨子里。   霜霜偷偷瞄着邬相庭,见对方不动,心里稍微安了点,“相公,我有些困了。”   “这么早就困了?”邬相庭声音很轻。   霜霜急于脱身,便道:“我已经沐浴完了。”   意思是说都沐浴完了,当然要入睡了。   邬相庭听了这话,不知是误解还是故意,居然身体更加前倾,他轻嗅一口,语气略有笑意,“的确是沐浴完了,很香。”   霜霜眨了下眼,就发现自己的耳朵被温热的东西碰了一下,随后有什么东西咬住了她的耳朵。她红云飞上脸颊,想挣扎却毫无反抗之力。   只道是“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沁紫葡萄。”   霜霜后面又重新沐浴了,她沐浴的时候,邬相庭就在旁边作画,真真是重新做了一幅美人出浴图。   水迹从屏风后到了床边。   翌日霜霜醒来,邬相庭已经出门去了。   碧陵和丹秋两个丫鬟收拾屋子的时候脸一直红红的,只是收拾床铺时,碧陵忍不住叫了一声,她看向旁边的丹秋,小声地说:“怎么没印子?”   她讲的是落红。   她知道二少爷新婚之夜并没有同如夫人同房便离开了,只是现在二少爷回来了,昨夜也同塌而眠了,怎么还没有?   丹秋瞪了一眼碧陵,“你忘了如夫人是什么出身?”   如夫人是花娘,当时二少爷一掷千金买下如夫人初夜,这可是全城都知道的事。   碧陵才反应过来,神色尴尬,“是我糊涂了。”   丹秋摇摇头,“你可别让夫人听见,仔细挨罚。”   霜霜哪里知道两个丫鬟在后面议论她的事,她正仰着雪脖,瞧上面的印子拿粉都遮不掉,气得把胭脂给摔了。连黛连忙捡起来,“霜霜姐生少爷的气吗?”   霜霜看她一眼,“对。”   连黛虽然年纪小,但懂的却多,“霜霜姐还是不要生少爷的气,虽然多了一个跟霜霜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可少爷还是睡在霜霜姐这里了。”   连黛提起蒋姑娘,霜霜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她觉得邬相庭很奇怪,在众人面前和在她面前似乎是两个样子。   难道他认为蒋姑娘是真的自己,反而不敢冒犯?对自己,倒没有诸多顾及?可是盛夫人昨日不让他去相思阁,他便真的未去,若他认为那是真的自己,怎么会不去?   霜霜又想到邬相庭曾经说过的话。   “若不是梦,我就要把你锁在床上,让你哪儿都不能去。”   他现在是把蒋姑娘关起来了?   霜霜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邬相庭了。   霜霜干脆让连黛去盯着相思阁,若是见到邬相庭进去就立刻回禀她,可是连黛一连守了几日,都没见到邬相庭去相思阁,倒是邬相庭夜夜跟跟屁虫样跟着霜霜。   霜霜捂着衣服,态度坚决,“不行,不脱!” 第28章   霜霜觉得邬相庭这厮就是个变态, 居然说要收集美人出浴图,还是各种场所,各种姿势的。霜霜哪里肯,一口拒绝。   邬相庭坐在椅子上, 闻言神色未变,“不愿意?”   霜霜站起来要走,只是她才走了两步,又落入了别人的怀里,气得霜霜暗自咬牙,这个邬相庭占着现在是她名义上的相公, 使了劲地欺负她,她脖子上的印子过去好几日还没消呢。   霜霜坐在邬相庭怀里,偷偷拿手推他,邬相庭似乎也觉得有趣, 并未阻止,正当两人对峙之时, 外面却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少爷,相思阁那边的人过来了, 说有事要见少爷。”   那位蒋姑娘又出什么事了?   霜霜忍不住蹙了下眉。   邬相庭闻言拍了下霜霜的娇臀, “起来吧。”   霜霜知道邬相庭估计是要过去相思阁,站起来之后就道:“相公, 我要跟你一起去。”   邬相庭瞧她一眼, 默许了。   相思阁的丫鬟一见到邬相庭便说相思阁的蒋姑娘生病了, 病得不清, 口里还念着邬相庭的名字。霜霜在旁听见了,忍不住磨了磨牙,那位蒋姑娘要表现情深义重,干嘛借她的身份,真是烦死了,万一邬相庭还真以为她喜欢他怎么办?   这边霜霜为蒋姑娘烦心,那边邬相庭已经准备去相思阁了,霜霜见邬相庭要走,连忙一起跟了上去。   他们上了相思阁的三楼,就听到了蒋姑娘的声音。   “相庭哥哥……相庭哥哥来了吗?”声音虚弱无力,仿佛是真的病了。   霜霜走在邬相庭后面,等他们到了床边,她也看清了床上的蒋姑娘的样子。   一瞧清还真吓了一跳,同前几日见到她时已经完全不同,蒋姑娘似乎瘦了一圈,面色苍白,活脱脱一个病美人。蒋姑娘一看到邬相庭就落了泪,还对邬相庭伸出手,“相庭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霜霜见状,已经非常不开心了,在看到邬相庭真握住蒋姑娘的手时,她竟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突然病得那么严重?”邬相庭轻声说。   蒋姑娘眨了下眼,又落了一滴泪,“我老是梦见我哥哥,不知道他在京城还好不好?”   霜霜没想到这位蒋姑娘假冒她,还要把她的太子哥哥说成自己的哥哥,她气急败坏,往前走了一步,直接动手把邬相庭的手扯了回来,见邬相庭脸色似乎有一丝不悦地看着她,霜霜立刻装起了委屈。   “相公。”她又委屈又娇柔地喊邬相庭,脸上写满了女儿家吃醋的心思。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霜霜却比床上的蒋姑娘要鲜活得多,她一颦一笑,都活色生香,霜霜像火,她走到烧到哪。   蒋姑娘似乎才看到霜霜,眼神悲凉,似乎真是伤心到了极处,“你来见我还带着她?你若不喜欢我,便让我离开,何必拿她来折辱我。”   蒋姑娘强撑起身子,“我还不如直接离开这里,省得惹你厌烦。”   她此举自然是欲擒故纵,邬相庭果然开口说:“你安心住着,没有人会烦你。若你不喜欢她出现在你面前,我让她走即可。”   霜霜一愣,就看到邬相庭转过脸来,他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把脸转向了旁边的丫鬟,“去拿纸和笔,我要把如夫人休了。”   这话一出,四下都安静了,霜霜真没想到邬相庭居然可以这样对她,气得她一句话都不想说,转身就走,邬相庭爱休就休!她冲回思慎院的时候,又想起这几日邬相庭同她亲密的时刻,恨不得把自己的皮都给扒下来。   霜霜回了房就收拾东西,把几个丫鬟都吓得够呛,连黛最先问的,“霜霜姐,你怎么了?”   霜霜语气冰冷,“还能怎么?被赶出去了。我现在不收拾东西,难不成还等人来轰。”   连黛大惊,“少爷要赶你走?为什么啊?”她顿了下,“难道是那位蒋姑娘?”   碧陵在旁一边拦着霜霜收拾东西一边劝到:“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霜霜冷哼一声,“没有误会。”   邬相庭若是喜欢她,怎么会看出那个人是假的,霜霜忍不住在心里想。   霜霜此时心情十分复杂,她虽然不想邬相庭认出她,但也绝不想让邬相庭认错她。她不喜欢邬相庭,但是看着邬相庭把对自己的感情给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气得要发疯了。   这样一想,霜霜却突然冷静下来了,她为什么要生气?她应该要觉得开心才对,邬相庭放她自由了,她可以去找兰铮了。   她不应该生气的。   霜霜瞬间表情就好多了,她也不急着收拾东西,施施然坐了下来,三个丫鬟都看傻了,霜霜却怡然自得,还叫碧陵去给她端一碗莲子羹过来。   霜霜这厢在等休书,可是邬相庭却迟迟未出现,她都等困了,忍不住叫丹秋去问问,看邬相庭此时在何处。   丹秋过了一会才回来,“夫人,少爷不在府上。”   欸?出去了?   不是要休她吗?   霜霜觉得莫名其妙。   “你去院子守着,若是他回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霜霜坐在屋里等她的休书,可是等到她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邬相庭都还没回来,还是碧陵叫醒了霜霜,“夫人,夜深了,去床上休息吧。”   霜霜睡眼朦胧,“他还没回?”   碧陵摇摇头,“少爷没回。”   霜霜忍不住打了个小哈欠,最终还是敌不过睡意,上床睡去了,睡着之前她还对碧陵说:“回来了,一定要先告诉我。”   她要拿了休书离邬相庭远远的。   哼。   可是等霜霜翌日醒来,也没等到她的休书,倒是老夫人还叫她去用膳。用膳的时候,霜霜本来想问,但是看着老夫人和蔼的眼神,霜霜又说不出口了。老夫人像是完全不知道此事,还劝霜霜多次点,并且主动提起了邬相庭。   “小庭那孩子又出门去了,你在家里会不会觉得太闷?要不要跟绣莹一起上街去?”   霜霜愣了下,“我还可以上街?”   老夫人笑,“自然可以,只不过安全最重要,我家霜霜那么好看,仔细被人掳了去。”   大嫂在旁道:“正好我今日要出门去买点胭脂水粉,香脂铺派人跟我说出了些新品,霜霜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霜霜早就在府里闷坏了,有人愿意带她出去,她当然想出去,顿时把找邬相庭要休书的事抛在了脑后。她们两个人一起出门,大嫂特意带了好几个会武术的下人,但霜霜不开心的是为什么她又要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大嫂虽然也遮了脸,但起码眼睛是露在外面的,霜霜连眼睛都是藏在面纱下,看东西总是隔着纱。   大嫂却振振有词,“霜霜生得这么好,万一被人真掳走了,小庭还不要恨死我。”   霜霜听到邬相庭的名字,脸色就难看了起来,“不要提他。”   大嫂眼珠微微一转,露出一点笑意,“为何不提?你们吵架了?”   霜霜摇头,也许是大嫂对她真的不错,她便实话实说了,“昨天他去看蒋姑娘,然后在蒋姑娘面前说要休我。”   大嫂听到这话,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敢置信,“小庭真这样说?”   霜霜点了下头,“他要下人去拿纸和笔,说要给我写休书。”   大嫂摇了摇头,“霜霜,你是小庭的妾室,若是他真不喜欢你,不用写休书。”   霜霜这才反应过来,她并不知道为人妾室,是一点自由都没有的,若是当相公的厌恶这个小妾了,随意送人甚至买卖都是完全可以的,根本不需要休书。   “他自然是骗你,至于为什么骗,小庭自有他的理由。”大嫂安抚霜霜,“你放心,小庭若是欺负你,祖母是头一个饶不过他的。”   霜霜对于邬家人向着她的事,觉得奇怪,明明是素未蒙面,他们却把自己当家人对待,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人?可是老夫人和盛夫人对那位蒋姑娘却不是如此。   霜霜决意试探着问一问,“大嫂,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妾室,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大嫂很奇怪地看她一眼,似乎觉得她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   “霜霜,小庭喜欢你,我们自然喜欢你。他很早之前就说带你回家了,所以我们是一直在等你的。”   霜霜愣住了。 第29章   大嫂对霜霜笑了下, 就转过身往前走, 任凭霜霜再怎么问她, 她也不再谈这个话题, 霜霜只能作罢。她们一行人去了金陵城最出名的胭脂铺, 这胭脂铺是邬家二叔名下的,大嫂向来的胭脂都是从这里买的。   她们刚进香脂铺,老板娘便迎了上来,那香脂铺的老板娘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面容清秀, 挂着笑迎上来却不让人觉得市侩。   “大夫人来了?”老板瞧了大嫂旁边的霜霜一眼,“这是二夫人吧, 妾身姓周,两位夫人先上二楼吧, 一楼人多口杂,怕会恼了两位夫人的清净。”   大嫂点点头, 一边带着霜霜一起上去,一边问周老板娘, “二楼还有其他人吗?”   “许少爷和许小姐在上面。”周老板娘答话道。   大嫂听此答案, 笑了下, “星汉又陪他妹妹来买胭脂了?”她转过头看向霜霜, “我带你见两个人, 那两个人是小庭的表弟和表妹。”   许星汉和他妹妹?   霜霜闻言只是点了下头。   她们一上去便先听到女孩子说话的声音, “哥, 你看这个好看吗?”   继而是许星汉漫不经心的声音, “好看好看,你挑完没有?我还要去骑马呢。”   “你又骑什么马?我不过一个月叫你陪我一次买胭脂,你还不乐意。”女孩子还哼了一声。   许星汉很无奈,“是,一个月买次胭脂,你还要一个月买四次衣服,去一次茶楼,听一次戏,哪次不是我陪你?”   “那你别陪!”   大嫂听到两人要吵起来,连忙出声,“星汉,灵蓉,你们也在这啊?”   大嫂话音刚落,就有个女孩子冲了过来,“绣莹表嫂,我好久没见到你了啊。”   那女孩生得十分明丽,见到大嫂就握住了大嫂的手,她跟大嫂打完招呼,就把视线放到了霜霜身上,“这是?”   大嫂帮忙介绍,“这是小庭的夫人,霜霜。”又对霜霜说,“这是许灵蓉,你叫她灵蓉就可以了,说起来,你们两个年岁还一样。”   许灵蓉对霜霜甜甜一笑,“霜霜表嫂好。”她有些好奇地看着霜霜遮得严严实实的脸,“霜霜表嫂为什么遮得那么严实啊?”   大嫂轻笑一声,“你待会见到她脸便知道了。”她看向不远处的许星汉,“星汉,你不过来打声招呼?”   许星汉慢慢走过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两位表嫂好。”   许灵蓉扭过头对她哥哥做了个鬼脸,才扭回头说,“绣莹表嫂,我们不跟他说话。”   许星汉无奈一笑,“罢了,罢了,君子不跟女人斗,你们慢慢挑,我先门口等。”   大嫂屏退了众人,二楼现下只剩下霜霜,大嫂,许灵蓉和周老板娘,霜霜见在座都是女子,才把帷帽取了下来。她刚把帷帽放在桌子,许灵蓉就倒吸了一口气,大嫂见状,笑话她,“你怎么还倒吸气呢?”   周老板娘也在旁呆住了,听见大嫂的声音,才笑着说:“我见过这么多美人,二夫人这样的倒是头一回见到,果然是邬家的夫人。”   许灵蓉就直白更多了,她几乎是眼睛发光地看着霜霜,让霜霜都有些不适的蹙了下眉。许灵蓉见到霜霜蹙眉,居然双手捧脸,“美人蹙眉都是那么好看,绣莹表嫂,我原先觉得二表哥是世上最好看的人,我现在觉得是我目光太短浅了。”   她说完,还害羞地对霜霜眨眨眼,“霜霜表嫂,我可以碰一下你的手吗?”   霜霜眉头皱得更紧,然后拒绝了。   大嫂在旁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许灵蓉瞬间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   期间霜霜挑胭脂的时候,许灵蓉一直偷偷看霜霜,而最后霜霜选的胭脂,她也照样买了一遍。最后霜霜走时,她还依依不舍地目送,直到许星汉忍无可忍,“人家已经走得没影了,你别看了!”   许灵蓉叹了口气,“哥哥,如果你也能娶到那么漂亮的美人,那我就不用这样眼巴巴地望着了,自己的亲嫂子每日都可以看的。”   许星汉闻言,瞪了许灵蓉一眼,“回家!”   霜霜回到思慎院没多久,连黛从外面跑了进来,“霜霜姐,出事了!”   “什么事?”霜霜倒是淡定,还让连黛坐下说。   连黛摇摇头,“我刚才看到相思阁的丫鬟拿一个铜盆出来,我便上去看了看,结果是一盆血。”   霜霜惊了一下,“一盆血?”   “对,我还特意打听了,那丫鬟说是相思阁的蒋姑娘吐的,还说大夫都说蒋姑娘活不久了。”连黛说。   霜霜是真觉得奇怪,那位蒋姑娘刚来邬家的时候,可是活蹦乱跳的,还能弹琴,但是怎么才短短数日,不但病了,还病得那么严重,她一开始还以为那位蒋姑娘是故意装病,惹邬相庭心疼,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了。   “少爷回府了吗?”霜霜问连黛,连黛摇摇头。   霜霜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有去管相思阁那位的事,她不想去见那个蒋姑娘,横竖她死了,也同自己没什么关系,若是她去了,万一死在她面前,岂不是要赖上她了。   邬相庭是第五日清晨回来的,一回来就先回了思慎院,这时候霜霜还睡着,她一向睡得沉,屋子里进了个大活人,她也浑然不觉。霜霜虽然两个人一起睡觉的时候容易睡相不好,但她一个人睡的时候还是不错的。   她喜欢留一盏蜡烛睡,故而烛火微微照亮了霜霜的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她的脸几乎露出了玉的光泽。   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邬相庭坐在床边盯着霜霜看了好一会,才起身走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霜霜正好换完衣服。她今日挑了件嫩黄色的夏裳,这件衣裳是金陵城流行的新款式,只是领口稍微有点大,可以看到锁骨处的肌肤。霜霜站在铜镜前,正犹豫要不要加层轻纱绕在手臂间时,邬相庭进来了。   她听见声音,扭头一看,就扭了回来。   霜霜是十足十生气的样子,她故意把邬相庭冷落在旁,不同他说话,也不看他,只问旁边的碧陵和丹秋。   “你们觉得我今天的耳坠选哪个好?”   她看着几盒子的耳坠,不知道该选哪个了。   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拿起一对红玛瑙的耳坠,放在了霜霜小巧精致的耳朵旁试了试,就给霜霜戴了起来。霜霜看着铜镜里为她戴耳坠的邬相庭,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倒是碧陵和丹秋在旁看着,一下子脸就红了,最后两人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两个丫鬟一走,霜霜就往旁边躲了一下,她现在只是左边耳垂戴上了,右边还没有戴上。   “相公不应该要给我什么东西?”   霜霜冷不丁地说。   邬相庭晃了下手里的红玛瑙耳坠,“先把这个戴上。”   霜霜瞪了一眼邬相庭,伸手过来直接把邬相庭手里的耳坠抢了过来,她不得不承认邬相庭还是有点眼光的,她把红玛瑙的耳坠戴上右边耳朵,见邬相庭往她这边走了一步,直接扭身走开了。   邬相庭别以为他上次做的事,她就忘了。   她走了几步,又扭过头看着邬相庭。   霜霜长得美,生起气来就更是鲜活,她自己倒是不知道的,原先在宫里,她一怒,宫人们全部跪到在地,谁敢直视她生气的样子。她见邬相庭只是看着她,连句话都不说,心下就更生气了。   “你休书给不给我啊?”她嗔怒道。   邬相庭看着霜霜,吐出一句话,“你过来,就给你。”他说此话时候,那双桃花眼的眸色却悄悄转深了。   霜霜闻言狐疑地看着邬相庭,“真的?”   “嗯。”   邬相庭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骗她吧。   霜霜想了一下就主动凑了过去。 第30章   霜霜走到邬相庭面前, 她仰着下巴, “休书呢?”   邬相庭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霜霜, 霜霜见他真拿出来一封信, 心下还是有些开心的, 虽然还有一些不明言状的情绪。她接了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把里面的信纸一打开,她就连忙给合上了。   “你!”霜霜不知道是自己是气红了脸还是羞红了脸。   邬相庭居然在信纸上画了个没穿的衣服的女人, 倒没画面容,可是脸上直接写了她的名字。   邬相庭微挑起眉,“你称我什么?”   霜霜咬了下唇, 不情不愿地喊了声相公。她话音刚落,就被人搂进了怀里, 邬相庭垂眸看了下霜霜略开的领口, “这衣服不好看。”   霜霜一边挣扎一边说:“哪里不好看了?今年最流行的。”   半柱香后,霜霜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换了衣服,因为这件黄裳领口太大,那些新出现的红印子根本遮不住。她重新换了件高领的, 心里把邬相庭骂了千百遍, 无耻小人,就知道占她便宜。她从屏风后走出来, 邬相庭并没有离开房间, 而是坐在座位上喝茶, 他的唇色似乎比之前要更加红润一些。   “过来。”邬相庭对霜霜说。   霜霜虽不情愿,但也不敢跟邬相庭明着作对,虽然邬相庭现在对她看似温柔,但他毕竟是个阴晴不定的主,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找了理由罚她。   霜霜慢吞吞地挪过去,刚走过去,就听到邬相庭说,“天气越来越热,我带你去北方避暑吧。”   霜霜愣了下,“去北方?”   邬相庭微微颔首,“今天收拾下,明日天未亮我们就出发。”   霜霜被惊得连话都结巴了,“那……那祖母和娘她们去吗?”   “她们身体不好,不适合舟车劳顿,就我们去。”   就她和邬相庭去?   霜霜觉得奇怪,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她一整天就看着碧陵和丹秋两个丫鬟帮她收拾东西。邬相庭带她去的北方还不是京城那一带,他要带她去漠北。   连黛听说她们要去漠北了,兴奋得不行,“霜霜姐,我听说了漠北的草都可以长得比人还高,还有,听说漠北的马特别多。”   霜霜对此并不感兴趣,她侧躺在美人榻上,意兴阑珊,“漠北有什么好玩呢?我还是更喜欢繁华的地方。”   那里除了草就是马,而且人都是住帐篷里,万一蛇虫鼠蚁夜里爬到她帐篷里怎么办?霜霜是养尊处优惯了了,她之前住在宫里,现在住在邬家,不得不说,邬家住着还挺舒服的,她平日泡澡的浴池跟她在宫里用的差不多大,而邬家大概是真有钱,她用的东西都比她在宫里用的还要精美了,连她现在沐浴涂身上的精油,她见都没见过。   而且邬相庭好像要带她去漠北带上两个月再回来,她现在在邬家,邬相庭经常会出门,一出门就是五六天,她不用见到他,心里也开心一些,到了漠北,那到时候不得不跟他朝夕相处,她才不乐意。   因为明日天还没亮就要走,用晚膳的时候老夫人抓着霜霜的手说了许多体己话。   “去漠北可要好好吃饭,别饿着自己,有什么想要的,想玩的,就跟小庭说,他都能办到。还有啊,最好给祖母带个孙女回来,我和阿芸生的都是男孩,早就想要个孙女儿了。”老夫人说到这个,眼睛笑得都成了月牙。   霜霜闻言,耳朵忍不住红了红,她都不知道怎么答话。她现在并没有跟邬相庭同房,怀个孩子?不,她才不要怀上邬相庭的孩子。   老夫人瞧霜霜害羞了,更是笑出了声,“这孩子还害羞了。”   邬相庭在旁听见了,看了霜霜一眼,老夫人见邬相庭看霜霜,干脆把邬相庭也喊到跟前,“小庭,你去了漠北,不许欺负霜霜,听见了吗?”   邬相庭似有几分无奈,点了下头,老夫人又道,“争气点,祖母要个孙女。”   “万一是个孙子呢?”邬相庭问。   老夫人犹豫了下,眼里浮现挣扎之意,最后还是说:“那……那也生吧。”   霜霜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邬相庭说天未亮就走,就真的半夜把霜霜从床上唤醒了。霜霜困得不行,根本不想动,穿衣服都是邬相庭给她穿的,她窝坐在邬相庭的怀里昏昏欲睡,脸埋在了邬相庭的胸口处。邬相庭把她脸挖了出来,因为头发还没梳,可是霜霜真的没力气,她真是睡得最沉的时候被邬相庭强行弄醒,又气又困。邬相庭要给她梳头发,她还伸手给邬相庭打了两拳。   “不要,我不要起床。”霜霜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睡意。   邬相庭见状,似乎放弃了给霜霜梳头了,他拿了件披风,把霜霜全身裹住,就把人抱了出去。一路抱到门外的马车,随行的丫鬟奴才瞧见了,连忙低下了头。霜霜连鞋子都没穿,只穿了罗袜,还是邬相庭给穿的。   他们出行的马车很大,上面还可以供睡觉的榻,霜霜一被抱上去,就自己寻了毯子,往里面一钻继续睡了。   等她再醒来,他们已经出了金陵城了。   她迷迷糊糊从毯子里钻出来,为了避暑,马车里放了冰块,所以霜霜也没觉得多热。她从毯子里冒出头,先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她还没认清,对方已经出声了。   “醒了,就过来洗漱吧。”   霜霜眨了下眼,眼里的睡意总算散了些。   她从塌上下来,却发现她没有鞋子,“我鞋子呢?”   邬相庭扭头看她一眼,眉目之间的神情似乎非常无奈,霜霜根本不记得今早的情形了,她也不记得她是如何又哭又闹不让邬相庭给她穿鞋的,穿了她就扯下来丢掉。邬相庭捡鞋子都捡了好几回。   霜霜又坐回了榻上,想让邬相庭给她拿鞋子,“相公,我要鞋子。”   她一向是能屈能伸的,而且现在她跟邬相庭去漠北了,路上要是惹他生气,还没有老夫人和盛夫人给她帮忙。   邬相庭听到霜霜叫他相公,便真起身去了鞋子给霜霜,他将鞋子放到霜霜面前,霜霜本来准备自己穿鞋,却没想到邬相庭蹲了下去,帮她穿鞋。他一手拿起绣花鞋,一手抬起霜霜的玉足。   他做一切从善如流,仿佛曾经早已经做过了千百遍,霜霜看着邬相庭给她穿鞋,愣住了,等对方穿好了,她才回过神来。   霜霜洗漱完,才坐在桌子旁边,邬相庭早让人给她备好了早膳,都是她爱吃的。她边吃边偷瞄坐在旁边的邬相庭,邬相庭在看账本,他翻看的速度太快,都让霜霜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看。   说到账本,霜霜突然想起来大嫂让她学看账本,可是她好像就看了一个下午就没看了,算了,反正她都出门了。   霜霜用完早膳,便有丫鬟进来收拾餐具,霜霜看到是青时那丫鬟,她是邬相庭的贴身大丫鬟,所以随身伺候着。   她用完膳,却觉得很无聊,不知道该干什么,邬相庭要看的账本很多,没时间理她,她重新躺回榻上,翻来覆去无聊得快发疯,最后还是忍不住缠上了邬相庭。   “相公。”她轻声喊了邬相庭一声。   邬相庭唔了一声,没看她。   霜霜又喊了一声。   邬相庭这回总算把视线从账本里移开了,他转过头看着霜霜,蹙着眉。霜霜用手托着腮看着邬相庭,“相公,我好无聊。”   于是邬相庭让丫鬟拿了个棋盘上来,他陪霜霜下棋,只是他一边下棋还能一边看账本。霜霜的棋术不佳,下了一户,她就发现自己要输了。她偷偷瞄了邬相庭一眼,发现他视线都在账本上,便伸出手指准备偷偷挪一个棋子,刚挪手就被一个黑棋敲了一下,疼得霜霜立刻缩回了手。   她抬起头就看到邬相庭盯着她,霜霜心虚地把手背到背后去了。   最后当然是邬相庭赢了,霜霜输得惨不忍睹,她见自己输得那么难看,不想跟邬相庭下棋了。可是她不下棋了呢,又睡不着,她便这里弄一下,给自己泡杯茶,又跑到车窗处看外面的风景,觉得风景乏味之后,又跑到邬相庭旁边,拿起他还没看的账本,她在马车里走来走去,终是把邬相庭弄烦了。   邬相庭把霜霜捉到自己怀里,大手摁住她腰,声音低沉,“不许动了。”   霜霜坐在邬相庭怀里,坐了一会她就忍不住扭过头,声音很低,“什么东西?” 第31章   她抬起头看了眼邬相庭, 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硌着自己的东西,那东西在邬相庭的胸膛处。   好像是……   霜霜犹豫了下,便干脆伸出手将她好奇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拿出来, 才发现是一根短笛, 只是那短笛的尾端绑着一根乐穗。那乐穗编织得却十分敷衍粗糙,一点也不像能配得上这根翠青色的短笛。霜霜不感兴趣地拿着短笛问邬相庭,“要放回去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 却突然发现邬相庭眼里一片阴郁之色, 他仿佛又回到了霜霜刚在芍金窟见他时的样子。   还没等霜霜做出其他反应, 邬相庭已经冷淡地出声了, “停车!”   马车瞬间就停了下来。   邬相庭看着霜霜, “还不起来?你准备坐多久?”   他眼里的厌恶是那么明显, 让霜霜觉得莫名其妙之前更是觉得伤自尊心,又不是她要坐他怀里,明明是他硬要拉自己过来的, 现在好像变成她不知廉耻了。   霜霜立刻就从邬相庭怀里起了身, 而几乎她一起身, 邬相庭就下了马车。   他换成了骑马。   霜霜从车帘后偷看了一眼, 看完之后气呼呼地躺在榻上, 过了一会, 她又爬了起来。邬相庭并没有拿走桌子上的短笛。霜霜走过去重新拿起了短笛, 这个乐穗跟这个短笛实在是不相配, 但她看久了, 似乎在哪见过在这个乐穗。   这个乐穗虽然很丑,但是它的绳子却看得出不是凡品,似乎还是她见过的。   霜霜突然表情变了,这个乐穗似乎是她编的,她十六岁的时候,那时候宫里宫外都流行编乐穗,就像剑穗一样,把这个东西编织好了,绑在自己在意的人的乐器上,那个人就会能懂自己的心意。   那时候霜霜也学着编,只是头一个太丑了,她便叫宫女拿出去丢了,把自己精心做的第二个成品送给了兰铮。   霜霜看着短笛下的乐穗,这个丑得不能直视的乐穗真是她编的?   只不过邬相庭是怎么拿到的?   还将其绑在了短笛上。   疯子!   邬相庭真是个疯子!   一直到入夜,邬相庭都没有上马车来,是碧陵几个丫鬟给霜霜送的饭菜。霜霜吃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她们,“不是说今天进不了城,怎么还有热乎的饭菜?”   丹秋笑了笑道:“二少爷带了厨子上路,那些煮饭的家伙也是带着的,就是怕夫人吃不敢干粮。”   连黛因为年纪小,还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她看着一桌子的菜,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一吞,因为声音太大,就被霜霜发现了。   霜霜看了连黛一眼,“你先去用膳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连黛哦了一声,还是用极其眷恋的眼神看着霜霜的饭菜。   霜霜发现不对劲了,平时这丫头也没那么馋嘴。   “怎么馋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连黛这才反应过来,对霜霜讨好地笑了下,“霜霜姐,你可以赏我一块兔肉吗?”   丹秋立刻呵斥出声,“连黛,下去!”   连黛平日都是丹秋在管教,她一见丹秋怒了,连忙下了马车,哪还敢要霜霜的兔肉。霜霜不怎么爱吃荤的,对于连黛想吃她的兔肉,她倒觉得无所谓。   “她想吃便给她吃,碧陵,把这盘兔肉拿给连黛。”   碧陵犹豫了下,霜霜奇怪地看她一眼,“去啊。”   她从来不是小气的主子。   碧陵只好端着兔肉下去了。   碧陵下去好久,丹秋忍不住说话了,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夫人,那个兔肉是少爷亲自猎的,而且因为食材不够,少爷怕夫人吃得不好,少爷跟奴才们一样吃的都是干粮。”丹秋顿了顿,“奴才多嘴了,还请夫人责罚奴婢。”   霜霜哪里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吃的饭菜,她以为所有人吃的都是。她把兔肉赏给连黛,只是以为那丫头想多吃点肉。   霜霜顿时心情复杂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是她明明是无心之失,丹秋这丫鬟却话里话外都在责怪她,她怎么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吃,也不知道那兔子是邬相庭捕猎的?   霜霜拧了眉,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把筷子放下,“你把饭菜撤下去。”   丹秋闻言立刻跪在了地上,“求夫人宽恕。”   霜霜见状,心里更是恼怒,她现在已经成了不识抬举的人,丹秋这种做派,好像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要怎么对她这个忠言逆耳忠心护主的丫鬟一般。   “你这样子是做什么?我只是让你把饭菜撤下去。”霜霜怒道,“你若不想听我的话,就跟你的好少爷说,不想伺候我,去伺候他不就可以了吗?”   丹秋这才赶忙把饭菜撤了下去,后面碧陵上来送茶水都小心翼翼。   霜霜坐在案几前,见她自己的贴身丫鬟都避她如蛇蝎,本来她是觉得自己错,但是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应该这样,霜霜反而生起了逆反心理。   邬相庭要为她付出,关她什么事?   是她求着邬相庭这样做了吗?   就像当初也不是她让邬相庭喜欢她的。   算了,这里的人又有几个心疼她的。   这些丫鬟虽然伺候她,但都是邬相庭的人,她们都觉得邬相庭稍微对她体贴点,她就应该感恩戴德。她该吗?邬相庭还不是为了她这个皮囊。   如果自己长得不是这样子,恐怕邬相庭就只会把她当成最下贱的花娘而已。   霜霜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自己不过是赏了份兔肉给连黛,怎么大家都觉得她是坏人了?是,她就是坏人,天底下谁不说嘉宁公主是脾气最坏的人,她十岁的人就打残了丞相的嫡女,她对外是说因为不喜欢有人跟她穿同色的衣服,而事实上,她是无意中听到了丞相的嫡女跟她的丫鬟说了一段话。   “我真是讨厌死那个嘉宁了,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我给她当伴读,她除了长得好一些之外,一无是处,简直就是个草包,脾气还那么坏,你瞧她,昨日还把一位将军当马骑。”   “小姐,这是宫里,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她此时在午休,怎么会听到?哼,她虚岁已十岁,却如此不知羞,把一个成年男子当马儿骑,长大之后定跟她姑姑一样,不要脸的□□。”   十岁的她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真是气疯了,她没想到一向温柔宠她的姐姐是这样的人,她没有姐妹,只有一个哥哥,丞相的嫡女给她当伴读的时候,她是真心把对方当成姐姐,所以什么话都跟她说,却没想到这个姐姐却是这样厌恶她,还诋毁她的姑姑。   然后她就寻了个由头,让人把对方打残了。   她是个坏人,天下人皆知。   霜霜不在乎。   *   因为今夜进不了城,他们在溪水旁停下来休息,等明日天亮再出发。霜霜一个人在马车上,她不好意思下去,也不想看着丫鬟小心翼翼的表情,故而便趴在桌子上,无聊到数账本上的数字,不过,她发现马车上有笔纸,便干脆把纸铺开,准备写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不过写什么呢?   霜霜想了许久,把她最近看的一个话本里的情诗写了出来,正好那首情诗也能表达自己的心境。   她刚把诗写完,却突然觉得眼前的烛火闪了闪,随后一只手伸出来直接将她的纸抢走了。霜霜一愣,抬起头就发现是邬相庭。   邬相庭看着纸上的诗句,轻笑出声,“好一个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好一个妾身愿作巫山云,飞入仙郎梦魂里。”他低头看着霜霜,脸上挂着笑意,“原来霜霜心里还有仙郎,是我邬某不识趣折了你们这只金钗凤凰股,挥刃割了你们这段情。”   霜霜根本没想到邬相庭会突然上来。   邬相庭深深看了她一眼,扭身就要下去,霜霜终于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你……”   因为白日才闹了矛盾,霜霜这时喊不出相公了,但又没办法直呼其名。   邬相庭脚步微顿,声音冰冷,“下来沐浴吧。”   他说完就下了马车。 第32章   霜霜过了一会才下去的,下去之后便看到碧陵和丹秋站在马车旁, 两个丫鬟把霜霜引去了湖边, 湖边离队伍驻扎的地方稍微有点距离。   湖边的一块空地被几面屏风团团围住了。   碧陵对霜霜说:“夫人, 屏风里有浴桶, 夫人进去便可以沐浴了。”   霜霜因为身上有纹身, 便不让这些丫鬟帮她沐浴, 只是这还是她头一回在荒郊野岭之处沐浴, 便说沐浴了,她连脱衣服都有些害怕。   她一个人进了屏风里面, 两个丫鬟便把入口处也用屏风挡着了。霜霜看到中央摆着浴桶,旁边还放了衣服和护肤的东西。   霜霜在浴桶旁站了许久,解了衣带,但听到突然一声虫鸣, 又把衣带系了回去。她几乎是欲哭无泪地看着浴桶, 爱洁让她不能不洗, 但是她实在没有在露天之下脱光过衣服。她甚至时不时要喊一下碧陵和丹秋的名字,确定这两个丫鬟还在不在外面。   正当霜霜因为害怕而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外面两个丫鬟喊少爷的声音。   过了一会, 屏风被打开了,邬相庭走了进来,他看着站在浴桶旁的霜霜,一点不惊讶, 似乎已经猜到了霜霜还没有洗。   他踱步走了过来, 虽然他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但是比之前在马车上已经好了太多。   “怎么不洗?”   霜霜咬着唇,表情莫名有些委屈。   邬相庭看着霜霜的表情,似乎已经洞悉了霜霜所思所虑,他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解下自己腰带,系在自己眼上,声音比之前要大一些,“我背对着你,你就不用害怕了。”   霜霜看着邬相庭这番举动,却觉得有些奇怪,邬相庭不是没有帮她沐浴过,这一回却主动君子起来,让霜霜想不通。不过她还是先把沐浴的事给解决了,方才邬相庭不在,她根本就不敢脱衣服,现在他在,她却觉得好像安全了一些,如果有人偷看她,或者有蛇虫鼠蚁接近,邬相庭肯定能第一时间解决掉。   这种想法让霜霜不禁一惊,她现在已经那么信任邬相庭了吗?   她连连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摇出了脑袋外。   霜霜沐浴完才走到邬相庭旁边,她看了看邬相庭,还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好像是真的看不到。   邬相庭眼睛被银白色的腰带所覆,只露出高挺的鼻子和嫣红如涂了花汁的唇瓣。他肤色极白,霜霜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腰带更白,还是他的脸更白了。   一个男人生得这般美貌,其实是个祸事,只是邬相庭家大业大,没人敢动他。   霜霜不禁想,如果自己年纪再大一些,又没有遇见兰铮的话,遇见拥有这样姝色的邬相庭,说不定真会像自己的姑姑一样,把他收为面首。   “你好了?”邬相庭低沉的声音突然把霜霜从遐想中惊醒了过来。   霜霜连忙说:“好了。”   邬相庭这才伸手取下腰带,他看了霜霜一眼,便将腰带重新系在腰间,然后让碧陵和丹秋两个丫鬟把她送回了马车。   霜霜上了马车好一会,邬相庭才上来,他上来的时候带着冷气,发尾湿润。他似乎用的是冷水沐浴。霜霜已经躺在了榻上,见到邬相庭上来,又坐了起来,她看着邬相庭,倒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今夜要一起睡吗?   邬相庭却没有直接上榻,而是坐在了桌子面前,似乎又开始看起了账本。霜霜本来想跟邬相庭解释一下今天的事,但是对方一直在背对着她看账本,根本不给她机会说话,霜霜等着等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而半夜的时候,霜霜破天荒地惊醒了,因为外面太吵了。她刚睁开眼,就看到邬相庭撩开车帘走了进来,霜霜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把她从榻上抱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霜霜听到了外面有尖叫声。   邬相庭面色还算平静,“山匪。”   霜霜啊了一声,伸手抓住了邬相庭的衣服,“他们人多吗?”   邬相庭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他在塌下摁了什么东西,塌下那块木板居然开了。霜霜看着打开的木板,有些惊住时,邬相庭却把她塞了进去,并且在霜霜身上点了一下。   霜霜不能说话了。   而邬相庭把她塞进去,机关也重新合上了。   霜霜躲在塌下的机关里,外面的声音她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还是能朦朦胧胧听到一些。似乎没过多久,还有人上了这辆马车。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马车晃了一下,还能听到马的嘶叫声。   随后霜霜居然听到了女人的哭声,而且这个哭声还有些熟悉。   她还没想起在哪听过时,邬相庭的声音响起了。   “哭什么?”   冷漠而阴鸷,真是没人情味到了极点。   “我……我跟他走了之后,你答应我的事能办到吗?”   霜霜眼睛瞪大了些,这个声音是蒋姑娘的声音。   “虽然每个人都有舌头,但有些人舌头似乎不该存在,你说呢?”   “我知道了,邬少爷,但求求你,一定救了我的爹娘,我不是故意要接近你……”蒋姑娘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什么强行打断了。   而躺在塌下的霜霜已经感到后背发寒了,邬相庭和蒋姑娘在说什么事情?什么叫做她不是故意接近他的?邬相庭又答应了蒋姑娘什么事?   而蒋姑娘待会要跟谁走?   霜霜脑海里一个谜团接着一个谜团,而这时马车似乎又上来人了,这次人似乎不少。   “哎,这上面一个大美人,大当家,你看,这个抢回去当媳妇怎么样?”   “好倒是好,不过抱着美人的少爷不一定能接受吧。欸,大少爷,我看上你媳妇了,说吧,给不给?不给我就把你砍了,再抢她走。”这个说话的男人声音非常嘶哑,显得有些奇怪。   “钱财都可以归你,但她不行。”邬相庭的声音。   随后蒋姑娘的声音也响起了,“别,相庭哥哥,别让我跟他们走,我发誓,我再也不跟你闹小性子了。”   “哎呦,还会闹小性子,我最喜欢会闹小性子的美人。兄弟们,动手。”又是那个声音嘶哑的男人在说。   马车里似乎发生了打斗,整个马车都晃来晃去,在塌下的霜霜感到害怕,动都不敢动。蒋姑娘似乎尖叫了一声,但叫了一半就好像被人堵住了嘴。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里重归安静,等机关再开启,霜霜再看到邬相庭,却发现他脸上多了好道伤,嘴角都出血了。霜霜从塌下爬出来,蒋姑娘不在马车上,她是被山匪掳走了吗?   邬相庭把霜霜抱回了榻上,马车经历过一番打斗,已经变得乱七八糟的,就是这张榻都有刀砍过的痕迹。   霜霜哑穴没解,而邬相庭似乎也不准备给她解开,青时带着几个霜霜没见过的丫鬟把马车里的东西全部置换了一遍,随后霜霜听到青时跟邬相庭说:“少爷,那些人带走了我们几箱珠宝。”   明明是被打劫了,邬相庭闻言却轻笑一声。   “拿去便拿去吧。”   霜霜重新躺在被砍过的榻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她忍不住看向旁边的邬相庭,邬相庭也没睡,睁着眼望着马车顶,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她其实很想问蒋姑娘去哪了。   但她似乎似乎已经猜到了。   蒋姑娘被当成她,被山匪抢走了。   大概是山匪听闻了邬相庭要出行,身边还带着一个妾室,所以不仅动了财心,还动了色.心。   只不过蒋姑娘之前一直在装作是她,邬相庭明明都信了,而且她躲在机关里,那些山匪一时找不到,定不会拖延太久,毕竟万一有其他马车路过,就不好了。明明不一定要让蒋姑娘作为她的。   霜霜撑起头看着邬相庭,她眼睛澄亮清澈,还带着一点迷惑,“今夜来打劫的人真的是山匪吗?”   邬相庭闻言转过头看她,那双桃花眼幽深如古井,一眼不能望到底。 第33章   “是。”   邬相庭唇瓣微动,吐出了答案。   霜霜闻言就拧了眉, “真的?”   邬相庭却不想搭理她了, 直接转过了身。霜霜觉得邬相庭在撒谎, 故而她还爬到邬相庭的另外一边, “真的是山匪?”   邬相庭眼睛本来已经闭上了, 闻言眉头微蹙, 随后缓慢地睁开眼。   他的那双桃花眼像霜霜曾经玩过的藩国进贡的玻璃珠, 波光潋滟又美不胜收,在烛火下更显出一份妖异。   他的面上有伤, 就像是一件上好的瓷器被人打碎了,但又因为这伤,邬相庭的阴柔之气却少了几分,剩下的是几分邪气。   “不睡?”   “我想知道……”   霜霜话没说话, 就被邬相庭捉到了身下, 猝不及防与对方亲密接近, 吓得她尖叫了一声,然后连忙说:“睡睡睡!”   后来霜霜是躺在邬相庭怀里睡的,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但没想到她睡得连邬相庭什么时候起的都不知道。   今日他们是在城中的客栈下榻的,霜霜足足用了两大桶水沐浴,她沐浴出来,青时却过来了, 手里拿着药。   “夫人今夜可以帮少爷擦药吗?”青时把药放在了桌子上, “少爷向来不让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近身, 但少爷昨日与山匪交手,时,身上有伤,奴婢想如果是夫人,少爷一定会愿意擦药的。”   霜霜听到青时的话有些惊讶,邬相庭从来不让这些丫鬟近身吗?她本以为青时是邬相庭的通房丫头,毕竟大多数男子都有。她太子哥哥成婚之前也有两个近身伺候的宫女。其中一个性子格外温顺,霜霜对她印象还不错。   “就是擦下脸对吗?”霜霜问。   青时摇摇头,“不,少爷身上也有,今日奴婢注意到少爷与平日不太一样。多半是身上也受了伤。”   身上也有?   那不是已经挺严重了?   “那直接请大夫吗?”   霜霜问。   青时叹了口气,“少爷不同意。”   最后药还是到了霜霜手里,邬相庭从外面回到房间,霜霜就拿着药走到他旁边。   邬相庭脸上的伤因为淤青,看起来比昨日还严重一些了。   “沐浴完就上药吧。”   霜霜看着邬相庭小声地说。   “不用。”邬相庭却直接拒绝了霜霜的提议,而是径直走到屏风后面,没一会,屏风后就传来了衣物摩擦声。   邬相庭在脱衣服了。   霜霜看着手里的药,又想到昨日她躲在马车里的机关里面,不管怎么样,邬相庭是救了她,还是帮他擦一次药。   想到这,霜霜边说话边往屏风后走,“不行,必须擦药,我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走到了屏风后。而此时,邬相庭正好脱了上衣,听见动静,他扯下了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微侧过脸,语气不悦,“出去。”   可是在邬相庭遮住身体之前,霜霜已经看清了他的背,在他的肩膀处,有一个纹身。 第34章   霜霜有些呆住了。   原因无他, 因为邬相庭肩上的那个纹身是她的名字——   “嘉宁”。   这两个字像是用刀一笔笔刻上去的, 它刻在雪白的皮囊上, 生出了情愫。   好半天,霜霜才反应过来, 她把药放在地上,低声说:“如果你需要我帮你,就叫我。”   她低着头走出了屏风, 霜霜怎么也没想到邬相庭居然在自己身上纹上她的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甘愿当她的奴隶?   等邬相庭躺在她旁边时,霜霜几次看着对方欲言又止,但是她不能问。她问了, 只是暴露她的身份。   翌日,他们重新坐马车出发, 只是霜霜发现他们之前的马车全部都更换了,而且随行的护卫也全部换了衣服, 从一开始穿的邬家有家族标志的仆服换成没有家族标志的普通衣服。   而邬相庭也改装换面了, 他不知道怎么在脸上弄了一圈络腮胡, 露出衣服外的肌肤也变成黝黑, 手指上还有一个硕大的玉扳指。   霜霜看见他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她没认出这是邬相庭, 直到对方走近叫她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   霜霜盯着邬相庭看, 忍不住伸手想去扯邬相庭的胡子, 还没扯就被对方捉住了手。   “疼!”霜霜先叫疼, 实际是想让对方松开自己的手,可是邬相庭压根没上当,还冷飕飕地看了她一眼。霜霜想把自己的手扯出来,却被握得更紧,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这胡子能不能扯下来?”   邬相庭微微挑眉,松开了霜霜的手,“只有药水才可以卸下来了。”   霜霜好奇地看着,“真的吗?”   邬相庭答道:“你可以试试,若是扯不下来,你就要做一件事。”   “那我扯下来了呢?”霜霜第一反应反问。   “那我就答应你一件事。”邬相庭勾了下唇,露出这连续几日唯一的微笑。   虽然还没扯下来,但霜霜已经开始想,她要让邬相庭答应她什么了。   是给她脚上脚链的钥匙?   还是直接放她自由?   抱着这种想法的霜霜对邬相庭伸出了手。   半柱香后,她甩了甩酸了的手,不可思议地瞪着邬相庭脸上的胡子,她居然扯了这么久都没扯下来,倒是被她扯下几根毛,不过她很快就嫌弃地甩开了。   邬相庭似乎早就猜中了结局,他懒洋洋地看了霜霜一眼,“所以你要做一件事了。”   霜霜有点紧张,“什么事?”   邬相庭从上而下地打量了霜霜一番,他的眼神吓得霜霜更紧张,但是她既然跟邬相庭赌了,那么就愿赌服输。   “唱个曲吧。”他突然说。   霜霜眨了眨眼,“就这个?”   邬相庭微微颔首,“金陵话会吗?唱一首吧。”   霜霜还是学了金陵话的,虽然不太正宗。她看着邬相庭,最后还是微微侧过了身,檀唇微张,唱了一支女子思慕情郎的小曲。她倒不是故意要唱这个的,只是她在芍金窟学的曲,就这首还算正派点,大部分的词都是不堪入耳的。   因为唱的是思慕的曲子,所以霜霜声音不大,估计就车里的邬相庭能听清了。她曲子唱到快结束时,她忍不住扭身看了邬相庭一眼。   他一直没出声,原来已经躺在榻上睡着了。   霜霜想了一下,她趴在榻的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邬相庭看,冷不丁轻声说:“相公。”   邬相庭没应。   “相公,我脚上的那个脚链可以取了吗?我觉得不太舒服。”   霜霜试探着说出自己的请求,但对方压根没回应,她忍不住又说。   “相公!”   没应!   霜霜哼了一声,却突然被抱上了榻,邬相庭似乎真困,声音略带睡意,“不想唱了就睡觉吧。”   突然被搂在对方怀里,霜霜没多久就挣扎起来了,“胡子!扎得我疼!”   她还是喜欢面白无须的邬相庭,现在这个黝黑又有胡子的邬相庭实在是太难看了。   邬相庭闻言,换了个姿势,他从后面抱着霜霜,脸不碰到霜霜的头,“现在可以了?”   霜霜想了下,勉勉强强接受了。   马车行了数日,霜霜在马车里闷得不行。   她想去骑马,她算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女子了,现在却天天闷在马车里,真是闷死人了。所以,霜霜常盯着窗外,看了一会风景后忍不住又盯上车里的邬相庭。他倒是真坐得住,不是看账本就是看写信,每日似乎忙得不行,霜霜不明白,既然他这么忙,干嘛还要出门了,还不如一直窝在邬家看账本好了。   行了一个半月左右,他们一行人在丰城暂时停留了下来。   邬相庭在这里有一笔生意,而丰城离漠北已经没有多远了。丰城虽然叫丰城,实际原来叫风城,后来因为风越刮越大,当地人都呆不下去,才改的名字。丰城的风土人情跟京城,跟金陵都不一样,这里的房屋都是土黄色的泥巴建成的,而且连油漆也没刷。   霜霜入住的那个客栈叫云来客栈,还是当地最好的客栈,可是屋顶还时不时掉灰下来。   经常在霜霜沐浴的时候,灰掉进了她的浴桶里。   还有她用膳的时候。   她眼睁睁看着灰掉进汤里面,最后忍不住看向邬相庭,“我们还有多久能离开这里?”   她真的是受不了!   邬相庭面不改色继续吃,“快了。”   虽然邬相庭是说他有笔生意要谈,但霜霜却觉得他更像是在等人,这客栈天天掉灰,邬相庭都不换,他是不是跟谁约了在这个客栈见面的? 第35章   在云来客栈住到第八天的深夜里, 霜霜本来是熟睡状态, 但邬相庭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 明明是夏日却带了一身寒气进来,他上了床,把床上的霜霜半抱起, 然后将霜霜的手伸到了床帐外。   霜霜被这一折腾醒了, 只是没什么力气, 她靠在邬相庭怀里, 不大理解他这是做什么,直到有一只特别冰冷且十分粗糙的手碰到了她的手腕。   霜霜第一时间想把手缩回来, 但是被邬相庭阻止了。   邬相庭抓着霜霜的手不让动, “别动。”   那只手一点点地摸着霜霜的手, 吓得霜霜直往邬相庭怀里缩。邬相庭察觉到霜霜的害怕,把她抱得更紧, 低声安慰道:“没事,别怕。”   须臾, 那只手松开了霜霜, 随后, 一道嘶哑年迈的声音在床帐外响起, “公子可借一步说话吗?”   “先生门外等我, 我即可就来。”   霜霜被松开,还是很懵地看着邬相庭, “那是什么人?”   邬相庭看她一眼, 只简短回答:“大夫。”   说完他便下了床。   霜霜完全一头雾水, 邬相庭干嘛让大夫给她看病?   邬相庭刚出了门,霜霜也下了床,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口,想偷听邬相庭和那个大夫对话,不过她失策了,邬相庭和大夫并不在门外谈话,她还打开门看了下走廊,也没有邬相庭的身影。   邬相庭过了好一会才回来,他一回来,霜霜就忍不住问他,“我为什么要看大夫?”   “只是检查下身体而已,你不用想太多。”邬相庭却如此答话,霜霜觉得事情更古怪了,而更古怪的事发生在第二日。   邬相庭在第二日入夜的时候带着霜霜一个人上了马,随行的仆人丫鬟一个都没带。   霜霜坐在邬相庭的前面,披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了红唇和白皙的下巴。她抬头看了下邬相庭,邬相庭总算把那个络腮胡给弄下来了,他同霜霜同样的打扮,只是他的披风是玄青色的,而霜霜是白色的。   “我们就这样去漠北?”   霜霜问邬相庭。   “嗯。”邬相庭说。   霜霜虽然想骑马,但是不太想跟邬相庭同一匹马。   “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呢?”霜霜不懂,她更喜欢有人伺候的时候。   “麻烦。”   邬相庭和霜霜两人出行的速度比之前要快多了,只是霜霜骑马骑久了,就一定要休息,虽然已经完全进入北方,但是这太阳还是晒得她头晕,而且她可不想自己被晒黑。   他们这一路骑马,跟之前乘车几乎完全不一样了,若是进了城,霜霜还是热水澡洗,有热饭吃,如果没进城,霜霜就只能吃邬相庭猎的野兔和田鸡吃了,还好的是邬相庭厨艺还不错。   只是沐浴成了大问题。   霜霜站在湖边,犹豫不决。   她咬了咬唇,可是已经在湖水里的邬相庭直接游了过来,他在水里,仰头看着霜霜,水珠弄湿了他的长发,冷白的面容湿漉漉的,那双桃花眼在黑夜里熠熠发光。   他看上去像个水妖。   “下来吧。”邬相庭轻语道。   霜霜看了眼水,“水里会不会有蛇?”   邬相庭听见这话,却笑了,“那就可以加餐了。”   霜霜吓得立刻摇头,“我今夜不洗了。”   说完她就扭头走了,她才不要在湖水里洗澡,她最讨厌蛇这种东西,就算没有蛇,也会有虫子的。   霜霜回到了火堆旁边,那是邬相庭之前弄好的。她坐在用布垫好的地上,看着周围荒芜的环境,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堂堂一公主,居然沦落到露宿野外,算了,亡国公主,活着就算好事了。她抬头看着天,这里的云很少,所以星星都看得格外清楚,那些星辰像一颗颗宝石镶嵌在深蓝色的绸布上。   这是原来在宫里看不到的景象。   宫里的宫墙太高,看不到外面的天。   邬相庭过了一会才从湖边回来,他披着外衣,头发已经半干了。他拿毯子在地上铺好,又以火堆为中心撒了一圈防蛇虫的药。   霜霜和衣躺在毯子上,睡在野外总让她觉得不安全,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往她身上爬。   她忍不住就更加靠近邬相庭一点,比起虫和蛇,还是邬相庭好一些。   邬相庭似乎察觉到霜霜的害怕,干脆侧过身,一只手搂在了霜霜的腰上,他太过娴熟的动作让霜霜又不禁脸红。   她现在也不知道她跟邬相庭是什么关系了。   但如果说让霜霜这辈子安心给邬相庭当妾,他们琴瑟和鸣,霜霜是从打心底不愿意的,她身上背着仇恨,而且她的太子哥哥现在还在敌人手里,纵使邬相庭对她好,她怎么能抛下她的国家呢?怎么能抛下她的太子哥哥?   更何况邬相庭阴晴不定,一下子对她好,一下子对她坏,若是这辈子仰仗一个男人,她可是要憋屈死了,而且邬相庭现在对她好,等她年老色衰了,他还会一直对她好吗?   霜霜想起自己的父皇,她父皇那么爱她的母后,可是目光也会看向他的那些年轻美貌的妃子。   霜霜因为露宿野外,好久才勉强睡着,但她没睡着多久,突然被邬相庭拍醒了。   在野外,霜霜睡得一点都不沉了。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第一反应是有蛇。   她往邬相庭怀里缩,一边抖着声音说:“是不是有蛇?快打死它!”   邬相庭的手在霜霜背上拍了两下,“没有蛇,是有一只小老鼠。”   霜霜听到老鼠,吓得想尖叫,生怕老鼠已经爬上她的身体,不过还没叫就被邬相庭捂着了嘴。她唔唔两声,听到邬相庭跟她压低了声音,“我抱你到树上去,你去树上数一百个数,数完我就老鼠赶走了。”   说完,邬相庭就抱起了霜霜,他一个腾飞,两人就上了树。   霜霜被邬相庭放到最粗的一个树枝上,让她抓好旁边的树枝,坐稳,见霜霜紧张兮兮地看着他,邬相庭居然还翘了下唇,伸手摸了下霜霜的头,“数一百个数,没数完不许往下看。”   “为什么?”霜霜声音有点抖,她最怕蛇虫鼠蚁了。   “因为被老鼠发现了,就会上树了。”邬相庭说。   霜霜“唰”地一下闭上眼。   她感觉到旁边的邬相庭离开了。   霜霜并没有听话地真数一百个数,而是邬相庭一走,就睁开了眼。   邬相庭把她当傻子吧,躲老鼠需要躲树上吗?   他到底在做什么?   是有人在追他们?   自遇见了山匪,一切就变得古怪起来,不对,从邬相庭新婚之夜离开,带回来那位蒋姑娘起,她周围一切的事就透着古怪。   邬相庭那么突然带她去漠北,不像是避暑,而更像是要把她带离金陵,为什么要把她带离金陵? 第36章   霜霜不喜欢这种迷雾团团的感觉, 她想下去看看,可是树太高了, 她下不去。   没过多久, 邬相庭就回来了,他把霜霜从树下抱下去的时候, 霜霜觉得她在邬相庭身上闻到了独特的气味, 有点像血腥味。   但是很淡。   邬相庭后面又重新去沐浴了,说是被老鼠爬了下脚。   霜霜只能装傻地点点头,“那你去吧。”   心里却想得是邬相庭是不是杀人了?   他们第二日进城后,邬相庭就带了霜霜入住了客栈,等霜霜从客栈出来, 她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这个城镇已经离漠北非常近了, 因为离漠北近, 所以不少牧民搬迁了过来。霜霜被打扮成了牧羊女,只是因为她皮肤太白了,邬相庭还往她脸上涂了药水。涂的时候,霜霜挣扎了好久,几番确定这个药水会不会对她的脸造成影响。   “涂了还能洗掉吗?”霜霜躲着邬相庭的手。   “能, 过来。”邬相庭对霜霜说。   霜霜还是很不放心, “洗完之后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吗?不会变丑吗?”   邬相庭看着她, 眯了眯眼, “变丑了, 我负责。”   霜霜不情不愿地坐过去, 等脸上全涂了药水后,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别说多嫌恶了。邬相庭站在她后面看着镜子里的霜霜,见她极其不开心,却翘了唇角,“现在好看多了。”   霜霜扭过头等着他,“哪里好看?丑死了,一点都不白!”   平心而论,霜霜现在样子不丑,甚至还称得上美丽,只是比起之前的她,现在的她还是要难看一些了,而邬相庭却还嫌弃不够,抓着霜霜,在她脸颊处,刷了两朵红云,现在更像牧羊女了。   霜霜头一回出门不用遮挡面容了,但是她觉得还不如戴上呢。   现在有路人看她一眼,她就觉得对方一定是觉得她太丑了。   邬相庭把霜霜打扮成牧羊女,也把自己改头换面了,可是他只是换了衣服,把脸涂黑了,看起来只是比之前晒黑了一些。邬相庭本来五官精致,皮肤又比女人还白,再加上他的那双媚眼,总是显得阴柔,可是他把脸和手涂黑了,又换了牧民的衣服,倒是减少了几分阴柔,显得英俊伟岸起来。   他走在路上,不少女子的眼睛都直勾勾地往邬相庭身上看。   邬相庭把马也给换了,不知道从哪里真牵了一头羊过来。   那羊才几个月大小,看上去倒憨态可掬,可是霜霜一点都不喜欢动物,见了羊就躲,还让邬相庭把羊弄走。   邬相庭牵着羊没动,“为什么要弄走?”   霜霜捏着鼻子,“这羊不知道洗了澡没有,看上去脏兮兮的,身上还那么臭,我才不要跟它站在一块。”   邬相庭看了眼羊,羊倒是不知道霜霜嫌弃它,还想往霜霜那边走,不过被邬相庭扯住了绳子。   “它倒是挺喜欢你的。”   霜霜第一反应是反驳,“喜欢我的那么多,难道我还要都喜欢回去吗?”   刚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偷瞄邬相庭一眼,幸好的是邬相庭表情倒没什么变化,依旧正常。   “那我牵着它,它不会靠近你的。”   虽然是这样说,但霜霜还是很警惕那只羊,可是她要是离邬相庭太远,邬相庭就会把她抓过来。   他们步行出了城,城外再行数里便真正到了漠北。   邬相庭在前面牵着羊,霜霜走在后面,被完全没见过的风景给吸引住了眼睛。   她本来很嫌弃偏僻不繁华的地方,但是却发现漠北的风光却不输给京城,也不输给金陵。   金陵有秦淮河,漠北有草原。   听说漠北不仅仅有草原,更多的是沙漠和戈壁,霜霜只听过太子哥哥说过,不过他也没有真的去过漠北,都是从书上得来的。   前方突然传来了马蹄声,霜霜吓了一跳,连忙快走几步,走到了邬相庭的后面。马蹄声越来越近,霜霜也看清了远处来的人,看清的那瞬间她愣了下,居然是许星汉。   许星汉也是牧民打扮,远远驾马过来,待走近了邬相庭和霜霜二人,才停了下来。他从马上一跃而下,身形轻得像一只燕子。   “哥,你终于到了,我已经早到了好几日了,酒都喝完了三大坛。”许星汉笑着对邬相庭说,眼神压根不看邬相庭身后的霜霜,倒是注意到邬相庭牵着的羊。   “哇,这羊真俊,长大了再宰了吃,一定很好吃。”   邬相庭把牵羊的绳子递给许星汉,“这只不能吃。”   许星汉一愣,“为什么?”   霜霜也想问为什么。   邬相庭平静道:“我给它取了名字,所以不能吃。”   许星汉嘴角一抽,“好吧。”   有了马,行走速度就明显变快了,之前邬相庭因为迁就霜霜,所以脚程特意放慢了,现在他让霜霜坐在马上,他牵着马,许星汉牵着羊,若是羊不肯走了,许星汉就直接扛着羊走。   许星汉看了一眼马背上的霜霜,见她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怡然自得,忍不住说:“霜霜姑娘变黑之后,胆子也变大了,连马都敢骑了。”   霜霜超讨厌别人说她黑,气得立刻回嘴,“我本来就会骑马,而且我这个黑是药弄的,可以洗掉的。”   许星汉更惊讶了,“霜霜姑娘还会骑马?”   霜霜一噎。   邬相庭这时也看了她一眼。 第37章   霜霜对上邬相庭的眼神就迅速扭开了, “骑马不难,看两下就会了。”   许星汉看霜霜的眼神透着一分不可思议,还多了一分钦佩。   霜霜知道漏出了马脚, 一路上心虚地不敢再看邬相庭, 好在邬相庭似乎没有生疑。   他们行了一个多时辰,便遇见了人。   那些人似乎是特意过来迎接他们的,为首的人身下一匹黑色骏马,看见邬相庭便仰头大笑, “邬兄,你可终于来了?”   那人身材高大, 浑身黝黑,而让霜霜惊讶的是他居然没穿上衣, 就穿了个裤子。霜霜连忙低下头。   邬相庭笑了一下,“同罗兄。”   那个男人闻言直接翻身下马,走到了邬相庭面前,“你这样打扮,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他伸出手在邬相庭肩膀上拍了两下, “我还是觉得你现在要好看一些, 更像我们这边的男儿了。”   邬相庭闻言无奈一笑,“同罗兄不必挖苦我。”   那个男人笑声更大,只见黑色的脸上, 就牙齿最显眼。他同邬相庭打完招呼, 就看向马上的霜霜, “这位是?”   “内子。”邬相庭走过去, 把霜霜从马上抱了下来。   霜霜一下马就自动站到了邬相庭的后面,眼前的男人奇奇怪怪,连衣服都不穿,真是伤风败俗。   “果然你们那儿的女人都弱不禁风的,这样小的身板能生出大胖儿子吗?”那个男人的语气透着嫌弃。   霜霜听到这话,顿时有些生气了。   这个人不仅不懂礼数,连话都不会说。   她气得要死,忍不住直接回嘴,“女人就是用来生孩子的?那跟牛羊有什么区别?”   那个男人一愣,惊奇地对邬相庭说:“你的女人倒是说话牙尖嘴利,够彪悍,像我们草原上的女人了。”   邬相庭轻笑一声,“她年纪小不懂事,还望同罗兄包涵。”   那个男人摆摆手,“没事,她牙尖嘴利倒好,若是我说上两句,直接哭了,那才让我头疼。”他看了站在邬相庭身后的霜霜一眼,露出一个微笑,“我是同罗律,你叫什么名字?”   霜霜瞪了他一眼,更加地缩到了邬相庭后面。   这个同罗律没穿衣服的样子真是太丑了,邬相庭站在他旁边,几乎都是天仙了。   同罗律被无视倒也没生气,继续跟邬相庭交谈起来,他们聊了几句,霜霜也听懂了。他们待会要住到同罗律管辖的地方去,一切都给他们备好了。   这个同罗律似乎是这漠北的一方霸主了,他同邬相庭边走边交谈,霜霜听到他们似乎在谈玉器和丝绸的事,邬相庭是过来跟同罗律谈生意的?   下午的时候,他们到了同罗律的部落,部落的人全部都出来迎接他们了,霜霜头一回看到那么多男人不穿上衣,早吓得躲到了邬相庭身后。   邬相庭侧过脸,看了霜霜一眼,便伸出手握住了霜霜的手。   霜霜惊讶地看了邬相庭一眼,但他已经转回了头,她低下头看着邬相庭和自己牵在一起的手,头一回没有挣扎。   他们被分了一个大帐篷,霜霜还得到了一个叫同罗纺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是过来伺候霜霜的,只是她汉语说得不好,结结巴巴,霜霜要听几遍才听懂她的意思。   同罗纺年纪尚小,却看起来跟那个同罗律差不多黑了。   同罗纺给霜霜弄了热水过来,还拿了干净衣服过来,只是那衣服也是牧羊女的衣服。邬相庭和许星汉去参加宴会了,这里的规矩是女人不能参加宴会,所以霜霜便没有去。   “夫人,洗澡。”同罗纺不好意思地对霜霜说。   “你出去吧,在门口守着就可以了,我不用人伺候。”   同罗纺眨眨眼,没动,她非礼地说:“我……我要帮……夫人擦背。”她拿出了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布,看起来十分粗糙,吓得霜霜脸色一下子变了,连忙说:“没事,我不用人擦背,你出去就好了。”   同罗纺哦了一声,把东西放下了,又对霜霜说:“邬老板……的东西。”她指了指衣服上的一个盒子。   霜霜走过去把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个药瓶,她打开看了下,里面是液体的药水。   这个应该就是洗掉她身上黑色的药了吧。   霜霜倒了一点出来,往自己手上擦了擦,果然变白了。   她便倒了一半到水里。   同罗纺看见霜霜居然涂了一点东西在手上,手就变白,惊讶地眼睛都瞪大了。   “这个……可以变白?”   霜霜看了同罗纺一眼,毫不犹豫地打击了对方,“你不可以。”   同罗纺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霜霜:“欸?”   霜霜沐浴完才知道这里居然是以黑为美,女人越黑越胖,他们就认为越好看。同罗纺见到沐浴完的霜霜,眼神里居然露出了同情。   霜霜头一次在别人眼里看到对自己的同情,不禁一愣,在从同罗纺了解了这里的审美之后,不知说什么好了。   霜霜变为本来的肤色后,在这里变得格格不入起来,好在还有一个跟她差不多白的人——邬相庭。   霜霜从同罗纺这里了解到,邬相庭基本两年会过来一次,平时会有书信往来,邬相庭跟同罗一族有生意往来,邬相庭给这里带来生活用品,布匹,首饰等等,而同罗给邬相庭粮食和马匹。   霜霜终于意识到邬家是怎么富可敌国的了,他们居然连漠北的生意都做。   霜霜头回吃了牧民的食物,他们这里的食物不是饭菜,而是整块烧的牛肉或者是羊肉,因为怕霜霜吃不惯,做菜的人还特意给霜霜切细了,而他们吃东西也不用筷子,而是用手抓。   但好在邬相庭因为隔两年会来一次,同罗的人也多少知道他们汉人的习惯,给霜霜备了筷子。霜霜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入口之后才发现这里的菜虽然其貌不扬,但真的还挺好吃的,跟她之前吃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而且这里的肉质是真的鲜美。   因为好吃,霜霜一口气把整盘肉都吃完,旁边的同罗纺在霜霜吃完了,还忍不住拍起了手。   “夫人真是太……”同罗纺想了,“太能吃了!”   语气是赞赏的,但是这话听得却让人有点……   霜霜把筷子放下,也有些惊讶她居然全部吃完了。   同罗纺把盘子收拾了,拿到外面去。这个时候已经入夜了,霜霜的帐篷外有一张大桌子,这个桌子似乎就是用来躺的,同罗纺告诉霜霜可以躺在这上面看星星,她还给霜霜拿了很多水果过来,这里的水果都是霜霜从未吃过的。   霜霜坐在那大桌子上,脚悬空晃悠着,这里的女人不穿袜子,只有鞋子,但霜霜是汉人,还是习惯不了,故而她还是穿了自己带来的袜子。   漠北的夜晚真的很凉快,风吹在人身上,还能嗅到风里的青草味。   不远处传来了歌声,是个男人的声音,只是语言是霜霜听不懂的,听同罗纺说,同罗一族天生就会唱歌跳舞,男人也会,而且他们会用歌声去打动自己的爱人的心,而且这里的婚姻大事跟汉人那边的习惯完全不同,他们这里,若是你不喜欢你现在的伴侣了,只要你伴侣同意,你们就可以分开,不需要什么和离书,而且女人也不用担心离开现在的伴侣,找不到下一个,因为她与这个伴侣分开的第一夜,整个族的单身小伙子都会站在她的帐篷外唱一夜的情歌,她可以随便挑一个小伙子进去,甚至挑几个都行。   霜霜听到这样的风俗人情,吓得嘴巴微张。   同罗一族没有贞.操这种观念,他们讲究的是快乐。   只要快乐,不伤害到别人,你做什么都可以。   邬相庭夜深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霜霜还坐在门口的桌子上,他遥遥得就看到了霜霜,霜霜肤色白,在这样的夜色里越发显得突出了,她像一团玉,又像天上的明月。   邬相庭走近了,霜霜便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了,她忍不住捏住了鼻子,在邬相庭接近她的时候,她忍不住伸出另外一只手推开了他,“你身上酒味太浓了,你喝了多少啊?”   邬相庭闭了闭眼,声音里都透着醉意,“三坛?五坛?我记不清了。”   霜霜没想到邬相庭居然喝了这么多,“你快去洗洗吧,臭死人了。”   邬相庭睁开眼,那双桃花眼微微下垂,天上星辰仿佛碎进了他的眼中。   “待会。”他轻声说,却突然把桌子上的霜霜给抗了起来。   霜霜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因为她第一次被人抗在了肩膀上,手不停地捶打邬相庭,“你放下我!邬相庭!你疯了啊!”   邬相庭扛着霜霜往外走,一路上还遇见同罗一族的人,不过那些人却都是很开心地看着他们,这让霜霜更是捂着脸不敢见人了。   “邬相庭!你放我下来!”霜霜边捂着脸便吼邬相庭,“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邬相庭嘴里透着笑意。   霜霜闻言更是生气了,她张嘴就是一口。   她干了她之前一直想干而没干的事。 第38章   霜霜微直起身费力地对着邬相庭的肩膀咬了下去, 她咬得狠,刚咬下去,就听到邬相庭倒吸一口冷气。   随后, 一只大掌就落在了霜霜的娇臀上。   霜霜挨了第一下的时候,有些懵住了, 等邬相庭再打第二下的,霜霜连忙松开嘴,拿手去捂着自己的屁股, “不许打!不许!”   可是邬相庭居然直接扯开了霜霜的手, 又是几掌下去,虽然力道不重, 但是霜霜却觉得自己完全被侮辱了,气得眼里都浮现出泪花, 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邬相庭你混蛋!”   “叫我什么?”邬相庭不打了,但却捏了一把。   霜霜那瞬间背上的寒毛全部起来了,她扭着身体要从邬相庭身上下去, 但是邬相庭简直像个怪物,明明长得一张女人的脸,可是却力大无穷,单手扛着霜霜走, 还能压制住她挣扎的动作。   霜霜不知道邬相庭要去哪, 但是她看着他们离帐篷驻扎处是越来越远了。   邬相庭是要把她丢掉吗?   然后把她送给野狼吃?   “邬相庭, 你放我下来!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霜霜恐吓邬相庭, 她一向是说到做到的。   邬相庭闻言却发出一声轻笑,丝毫没把霜霜的威胁放在眼里。   而此时,霜霜已经完全看不到灯光了。   只有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伴随着他们。   邬相庭终于停了下来,霜霜刚下来,就给邬相庭踢了一脚,踢完她就转身要跑,不过跑了几步,霜霜又自动跑回来了,因为太黑了,她根本分辨不清方向。   这里是草原,不像金陵,还有房屋让你分辨方向。   “你把我送回去。”霜霜委屈地对邬相庭说,她都沐浴完了,现在身上沾了邬相庭一身的酒味,也变得臭死了,她要回去再沐浴一次。   邬相庭不说话,却直接开始解衣服,吓得霜霜一下子转过身。   “你脱衣服做什么?”霜霜又羞又恼,觉得邬相庭来了这里,简直变了一个人。   邬相庭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十分温柔,还带着酒后的醺意,“沐浴。”   他们是在一个湖边停下来的,邬相庭是要在这湖水里沐浴吗?可是为什么要带她过来。   霜霜因为怕看见不该看的,根本不敢回头,“你沐浴就沐浴,带我过来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腰上居然缠上一双手,邬相庭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因为要鸳鸯浴。”   霜霜当即脸就烧红了,她咬牙切齿地骂邬相庭流氓,可是还是被邬相庭脱了外衣,被抱着入了水。   漠北的湖跟其他的地方的湖不一样,这里的湖水特别清澈,月亮和星辰飘荡在湖面上,天空和草原融为一体,浩然的世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风吹过草丛的声音。   霜霜没有下了湖,因为害怕,不得不双手搂住邬相庭的脖子,虽然身体娇弱,可是霜霜那张嘴倒是不饶人的。   “你就是个疯子!”霜霜怒声骂邬相庭,“我要上去。”   邬相庭也许是在宴会前洗掉了易容,他的面容在月光下几乎是耀眼的姝色,他的眼睛像是番邦的宝石,折射出月光的美丽,他的鼻子是山脊,高挺耸立,他的唇是天底下最美的花瓣。   他是美丽的,但同样他也是强大的。   他像星星一般垂眸看着眼前的月亮。   眼前的少女美貌艳丽,她不是从仕女图走出来的人,也不是飞天图上的仙子,她一静一动,皆动人心弦,她灵动,她鲜活,她是月亮,属于他的月亮。   离他那么近,却有时候看起来遥不可及。   邬相庭低低笑了一下,用唇堵住了一直在骂人的月亮的嘴。   霜霜被松开的时候已经是大喘气了,她眼泪汪汪地瞪了邬相庭一眼,可对方倒不知廉耻,还直勾勾地瞧着她。   他唇微启,念出了一个名字,“阿宁。”   霜霜忍不住身体一僵,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反问邬相庭,“阿宁是谁?这不是你第一次提到了。”   邬相庭眼神温柔地看着她,“阿宁是你。”   霜霜已经方寸大乱了,她几乎有些恐慌地看着邬相庭,但她又想到了邬相庭今夜喝了很多酒,他肯定是醉了,所以才会喊她阿宁。   “我不是阿宁。”霜霜反驳道。   邬相庭摇摇头,“你就是。”他低下头,凑近霜霜的耳边,声音如古乐之音流进了霜霜的耳朵里,“我永远不会认错你的,只有你,能取悦我,也只有你,能践踏我。”   霜霜那瞬间手脚冰凉,可是邬相庭说完这话,却没有等她回答,而是再度地吻住了她。他像夜里的风,笼罩住了霜霜。   今夜月色如水。   霜霜亦然。   翌日,霜霜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帐篷里了,她其实已经不记得昨夜是怎么回来的了,她只记得邬相庭把她压在了湖边的草丛里,然后……   霜霜捂住了脸,已经不敢再想了,邬相庭就是个大流氓,居然……居然如此对她,他的手段居然……居然比芍金窟里的花样还多。虽然他并未真的碰她,可是还是太过分了,不过还好他没有真那样做,要不然她真的会恨他的。   霜霜掀开盖住身体的毯子,瞧见小腿上都是印子,她又连忙盖住了。   她低低哀嚎了一声,又躺了回去,她现在已经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连她的足都……   她还记得她的足心下的感觉。   霜霜再度捂住了脸,昨天是邬相庭勾引她的,不是她的错。   但还好的是邬相庭在后面并没有再称她为阿宁,而是叫了她霜霜,许是喝醉了,说了胡话吧,霜霜觉得邬相庭应该不会发现的,因为谁能想到这天底下还有死而复生的事,若是不是霜霜自己就发生了,她也不会相信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留给霜霜在帐篷里唉声叹气的时间并不多,没多久同罗纺就来了,她在帐篷外用蹩脚的汉语叫霜霜,她给霜霜端了洗漱的水,还带了早膳过来。   霜霜应了一声,便连忙爬了起来,只是穿衣服的时候,差点没把唇咬破。   同罗纺得到霜霜允许进来之后,便把水放到了桌子上,又从外面拿了早点进来,他们早上的早膳是饼。   霜霜在洗漱的时候,同罗纺冷不丁地说:“夫人跟……邬老板真……恩爱。”   霜霜差点要摔倒,她扭过头看着同罗纺,只见这牧民小姑娘笑得甜甜的,“昨天……我们都看见了。”   霜霜瞬间脸色发白,“你们看见什么了?”   “邬老板扛……着夫人。”同罗纺说。   霜霜听见这话,才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他们在湖边的事被看见了。她重新拧了帕子洗脸,却又听到同罗纺说。   “在漠北,这是男……人跟女人求野……合的意思。没想到汉……人也会这样。”   霜霜手里的帕子掉进了水盆里。   所以大家都知道他们昨天做了什么吗?   霜霜差点没被气哭,她迁怒地瞪了一眼同罗纺,就直接走出了帐篷,她要去杀了邬相庭。   出了帐篷,霜霜倒没看到邬相庭,倒是看见不少牧民,他们只是都在忙活早上的活。同罗纺从帐篷里走出来,对霜霜的反应十分不解,因为这种事在他们漠北是最常见不过的,而且他们往往都会祝福那对伴侣,希望他们能得到月神的眷顾,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夫人,你的早……点还没吃。”同罗纺小声地说。   霜霜扭过头看着同罗纺,“你知道邬相庭在哪吗?”   “邬老板?他去……放羊了。”   “欸?”霜霜愣住了。   那个家伙居然大早上去放羊?该不是他当初买下的那只吧。   等霜霜找到邬相庭的时候,发现还真是他买下的那只,他走在那头羊后面,悠闲地走着,那羊停下来吃草,他也不催促。   霜霜走近了才发现邬相庭还给那羊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   牌子上用毛笔写着两个字。   “小加”。   他居然给一头羊取“小加”的名字。   霜霜虽有不满,但却不能表露出来,不过她本来就是有其他事找邬相庭算账的。   “邬相庭!”霜霜直呼邬相庭大名,而邬相庭看了霜霜一眼,心情似乎还是很好,甚至还伸手摸了摸羊的背,“你怎么来了?”   霜霜见邬相庭居然摸羊,那羊那么脏,她连忙伸手把邬相庭的手扯开,“你别摸它,它脏死了。”   “又不是让你摸,你怎么还管我摸不摸小加?”邬相庭说,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   霜霜瞪着他,“那你就别摸我。”   话刚落音,霜霜就懊恼地咬住了下唇。 第39章   邬相庭闻言轻笑一声, “可别赖我,昨夜是你让我……”   霜霜话听到一半就急冲冲捂住了邬相庭的唇,她被邬相庭这句话逗得满脸通红, 她是个女儿家,那经得起这些浑话, “你不许乱讲,我才没有。”   邬相庭垂着那双桃花眼,一瞬, 霜霜就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一阵温热。她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瞪了邬相庭一眼。   “同罗纺跟我说你昨天扛着我的动作在这里是……那个的意思,真的吗?”霜霜想起自己来找邬相庭的正事了。   “什么那个?”邬相庭却装起傻来, 把霜霜气得要死,她含嗔带怒地看着邬相庭, 恨不得把他的脸皮揪下来, 看看到底有多厚。   “就是那个。”霜霜犹豫许久,咬着牙说出那羞人的二字,“野.合。”   邬相庭哦了一声, 他无辜地说:“是这个意思,我竟不知道,谢谢霜霜告诉为夫。”   无耻!   霜霜忍不住踢了邬相庭一脚,踢完就跑, 绝对不让邬相庭抓住她。   霜霜回到帐篷里, 才继续洗漱, 她把同罗纺带来的早膳吃完了, 接下来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只好问同罗纺这里有没有书看,同罗纺想了下,就跑出了帐篷,过而拿了本书进来,霜霜一看,发现是她小时候识字看的书,顿时没了兴趣。   这书怕是同罗纺用来学汉字的。   “这书我早看过了,有其他的吗?”霜霜问她。   同罗纺摇摇头,“这个是……邬老板带的。”   邬相庭还卖书给他们?真是奸商了。   霜霜因为呆在帐篷无聊,便让同罗纺带路,带她到处走走。同罗一族的驻扎地很大,但同罗纺也告诉霜霜,其实不远处还有一个部落,只是那个部落跟他们关系不好,因为祖上那辈老是打战,自从同罗律统治之后,两个部落的冲突才减少了下来。   上一次冲突已经是三年前了。   “你们打战是为了什么?抢土地吗?”霜霜有些好奇。   同罗纺摇摇头,“不是,是女人。”   霜霜愣了下,“女人?”   同罗纺点点头,眉目之间有着大于她年龄的早熟之气,“阿布思那个部……落,女人很少。我们有女人,所以他们抢我们。”   居然是为了这个。   霜霜不由得蹙了下眉。   “阿布思很残暴,他们对女人,很坏很坏。”同罗纺头一回用两个很坏。   霜霜见同罗纺有些害怕的样子,便安慰她,“不是近年来很少起冲突了吗?没事的。”   同罗纺对霜霜甜甜一笑,“嗯。”   她们二人散了好大一圈,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去,霜霜第一次觉得那么自由,这比京城还自由,没有人见到她就行礼,也没有人见到她会很惊艳得盯着她看,她在这里就是一个普通人,这倒是让霜霜很满意了。   回去的路上,霜霜看见了许星汉,许星汉跟一个牧羊女站在一起,笑得前俯后仰的。那个牧羊女似乎对许星汉的剑非常感兴趣,他还拿出来给牧羊女玩,甚至还秀了一段功夫,目睹这一切的霜霜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   故而霜霜特意绕过了许星汉,准备从另外一边走回去,倒没想到许星汉眼尖,一下子看见了她。   “霜霜姑娘。”   许星汉大喊一声。   同罗纺循声望过去,还扯了下霜霜的衣袖,这让霜霜装没听见都不行。   她微转过身看着许星汉,“有事?”   自从那次许星汉不让她去找疑似兰铮的人,她就不喜许星汉,觉得这个少年虽然皮囊尚可,但是个油嘴滑舌,口腹蜜剑,城府深沉之辈。   许星汉把剑收回腰间,向霜霜走过来,看见霜霜旁边的同罗纺,还从袖子里拿出了糖,“这是金陵的糖,你要吃吗?”   他这举动瞬间把同罗纺这个小丫头给收买了,笑眯眯地站一边去吃糖了。   “霜霜姑娘,虽然这漠北还算安全,但是你还是少走动为妙,这里不是金陵,若是你出了点事,我哥没那么容易能找到你了。”   许星汉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这话,倒让霜霜想起她那次逃跑不成,反被在戏台子的后台被纹了身的事,她瞬间就心情不好了,看都没看许星汉一眼就转身欲走。   许星汉在后面欸了一声,“我这是为你好。”   霜霜站住了,扭过身看着许星汉,“等你有本事超过你哥,再来对我说这话。”   她这回是真走了,头也没回。   回了帐篷却发现邬相庭坐在里面,他坐在桌子前,看见霜霜回来挑了下眉,“怎么还生气呢?”   霜霜没理邬相庭,走到床那边坐下了。邬相庭只好起身走到霜霜旁边,见她明显不开心的样子,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打我也打了,出去散心也散了,气该消了。”   霜霜躲了下邬相庭的手,“你别把我当宠物一样哄着。”   “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宠物了?”邬相庭反问道。   霜霜哼了一声,“现在就是,开心了就哄哄我,不开心就冷落我,还在我身上纹上奴隶纹身,你不是把我当宠物是什么?”   她说完这句话,本等着邬相庭反驳她,可是邬相庭却迟迟未说话,她不由地抬起头,看着邬相庭,却发现对方眼色已经沉了下来。   她微愣,便听见邬相庭说:“你以为那是奴隶纹身?”   他声音冰冷,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之前的样子了。   霜霜眨了下眼,哪里不知道自己又触了邬相庭的逆鳞。她当机立断,直接连眨两下眼,嘴唇微瘪,眼泪“刷刷刷”地掉,声音里也带着哭腔,“你看,你现在心情不好,就凶我,你是不是还要罚我?”   这架势倒把邬相庭吓了一跳,他估计也没想到霜霜是个说哭就哭的主。   “不许哭。”邬相庭蹙了眉。   霜霜闻言哭得更是伤心,甚至还扑到了被子上,“你昨夜欺负了我,现在又来骂我。我连哭都不可以,宠物都有哭的权利,就我没有。”   邬相庭沉默一瞬,声音缓和,“别哭了,我不凶你。”   霜霜没理他,继续把脸埋在被子里,邬相庭真是无奈叹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废了力气才把霜霜从被子挖出来,见她哭得眼皮子都泛着粉色,更是无奈。   霜霜眼泪来得快,也来得猛,她自己不想停,这眼泪就收不住。   邬相庭把她擦掉脸上的泪水,见她眼里又迅速盈上一汪泪,只能好声好语地哄着,“我错了,别哭了。”   霜霜瞪了他一眼,真是美人盈泪,含嗔带媚。   邬相庭把霜霜搂在怀里,真是哄了好久,霜霜才勉强停了哭,她哭太久了,真是把最近的郁结之气都哭出来了,这一哭,倒把她全身的力气也哭没了,只是虚弱地靠在邬相庭怀里。   她现在这个身体太弱了。   邬相庭摸了摸霜霜长及到臀的青丝,霜霜不满意地哼了一声,邬相庭便把手拿开了。   霜霜抬起头看了邬相庭一眼,又低下头,她心里在盘算邬相庭到底对她能有多纵容,这几日,她踢了他,也咬了他,他不过是轻描淡写地惩罚了自己,甚至还会笑,刚刚自己惹他黑脸,哭了一顿,现在情况就逆转了,邬相庭成了赔礼道歉之人。   但现在邬相庭对她的纵容不过是处于宠爱。   霜霜想要的并不是宠爱,如果她只是一个妾室,那么得到自己相公的宠爱,便是这个妾室最好的礼物,可是她不甘心当邬相庭的一个妾室。   他现在把自己当成他的归属物,而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霜霜眨了下眼,觉得自己眼皮子真疼,她拿手摇了摇邬相庭的手臂,“眼睛疼。”   邬相庭低头仔细瞧了瞧霜霜,见她眼皮真是红得厉害,而且脸色也之前白,便把霜霜放到了床上,“我去找大夫,你等等。”   霜霜听到邬相庭要去找大夫,连忙叫住他,“不要去,太丢人了。”   因为哭太久而看大夫,真是太丢人了。   邬相庭迟疑了下,最后道:“不看便不看,但我令人去熬补身体的药,你不许不喝。”   霜霜没想到自己还要喝药,等邬相庭端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缩在了床边,“我不要喝。”   但邬相庭这次态度很坚决,无论霜霜怎么说,怎么闹,最后还是一口口给霜霜喂了进去,霜霜被苦得不行,她不是没喝过药,但却没喝过这么苦的药,喝完了,那味道似乎还在她嘴里。   霜霜顿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哭了,甚至还想这是不是邬相庭罚她的手段。   “眼睛还疼吗?”邬相庭问。   霜霜摇摇头。   这时,帐篷外传来了许星汉的声音。   “哥,人来了。” 第40章   邬相庭闻言, 便将霜霜放到了床上, 并将毯子给她盖好。   “我出去一下, 你好好休息, 别乱走。”   霜霜也听到许星汉的声音,便扯住欲走的邬相庭的衣袖,“什么人来了?”   邬相庭瞧她一眼,却只是说:“没什么,你休息罢。”   邬相庭说是出去一会,但一出去便出去了一下午,霜霜用晚膳之后才看见他回来。他回来见霜霜撑着下巴坐在桌前, 瞧她一眼,“还没睡?”   霜霜眼神有些幽怨, 不知道许星汉是不是跟同罗纺交待了什么,这个小姑娘下午便不带着霜霜到处走, 只让她在帐篷的营扎地附近走走, 闷得发慌。   “他们说你今天下午跟同罗律赛马去了?”霜霜问他。   邬相庭解下外衣, 挂在了骨架上,漠北没有屏风,这里的衣服都是挂在用牛羊马的骨头做成的骨架上。   “嗯。”邬相庭挂完衣服便坐在了床上去,他在外面沐浴完才进来的。他一坐到床上,霜霜便走了过去, “我也想去, 在这帐篷里呆着太无聊了。”   在金陵她还能看书, 还能逛街, 还能去听曲,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广阔的天地。若是这广阔的天地用来骑马,便不无聊了。   邬相庭闻言抬起头看着霜霜,“你要去赛马?那很危险。”   “我可以在旁边看。”霜霜急忙道。   邬相庭没说话,眼神却是看着霜霜的,霜霜瞧他似乎要脱鞋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咬了下唇,蹲了下去,伸出手帮邬相庭脱了靴子,脱完靴后,她才抬起头看着邬相庭,眼里的恳求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再说。”   可邬相庭只是这样说。   霜霜闻言就要把手里的靴子摔了,但还没摔,邬相庭就对她说:“摔了就别去了。”   她一听,只能乖乖放好。   霜霜心里有事,翌日早上倒比邬相庭醒得还早。她刚醒来就发现自己睡在邬相庭的怀里,她试图从对方怀里钻出来,但失败了。她动一下,却很快被搂得更紧,霜霜只好放弃了。她虽然醒了,但却不想起,大概是平日都起得比现在晚得多,所以纵使现在醒了,霜霜也不想那么早起。   她睁着一双眼到处瞧,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邬相庭动了一下,霜霜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睛装睡。   她紧闭着眼睛,动也不敢动。   然后感觉到自己的眉心落下了一片羽毛。   邬相庭起了,而床上的霜霜却因为邬相庭的动作而发愣。等邬相庭出去了,她才睁开眼睛,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眉心,那里似乎还有着残余的温度。   但很快她就把这个事情抛之脑后了。   大概同罗纺见她昨日太无聊,特意今天拉着霜霜去加入了他们部落女人的队伍里。同罗一族的女人一般不会离开部落的营扎地方,她们只会在帐篷的附近做事,通常不远处可能还有男人守着,这样她们遇见危险,便可以第一时间过来帮忙。   同罗一族的女人白天会做活,她们做的活就是把男人从羊身上剪下来的毛全部整理放进袋子里,   不过今天她们并没有做活,而是在打扮自己。   同罗纺告诉霜霜,今天是他们一族的月神节,他们今天一天都会为此忙碌,停下生产的事情。男人们会去弄今夜的祭品,而女人们则是负责打扮好自己。   女人们在这一天会穿上她们最美丽的衣服,把自己的脸洗得干干净净,因为邬相庭会卖给同罗一族胭脂水粉,所以她们渐渐也学着梳妆打扮,只是水平实在太差。   “夫人,你可……可以指点?”同罗纺表达了她的意思,她认为霜霜是汉人,一定懂得怎么用胭脂水粉。   霜霜没想到同罗纺拉她来是为了这事,她本准备直接拒绝的,她一个公主,哪做过伺候别人的活,只有别人伺候她的份,但她还没说出口,一个比同罗纺大上两三岁的少女上前来了。   她非常腼腆地对霜霜笑,说了一段霜霜听不懂的话。   同罗纺知道霜霜听不懂,便在旁简单翻译了下。   “夫人,阿林今夜……跟情郎告白,她希望夫人帮忙。”   那个叫阿林连忙点点头,满眼希冀地看着霜霜,霜霜忍不住犹豫了下,她懊恼地咬了下唇,只能说:“我只帮一个人弄,你们自己学,学不会也别找我帮忙。”   同罗纺听到这个,翻译给了阿林听,阿林一听,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尖叫,明明黝黑的脸上居然能看得出绯色,她激动地冲到霜霜面前,居然直接伸手抱住了霜霜,口里一直在重复说着什么。   霜霜哪被人随便抱过,吓得花容尽失,连忙叫同罗纺把人扯开。   等阿林被扯开,霜霜忍了许久才没骂人,算了,她还要跟情郎表白心意,虽然莽撞,但毕竟没怎么读过诗书,原谅一次。   霜霜说只帮一个人化,她们便把阿林推了出来。   阿林坐在位置上的时候,表情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她虽然皮肤黑,但那双眼睛却是非常明亮,而且很大,像两个葡萄一样,落在了面庞上。   霜霜仔细看了下阿林的脸,她从同罗纺这里得知同罗一族的审美是以黑胖为美,所以她们汉人崇尚的以白为美便在这里行不通了。霜霜便没有想把阿林变白了,她先给阿林画了眉,她用简易的刀片将阿林眉毛上多余的杂毛给修了。阿林见霜霜拿刀片的时候,非常紧张,身体都忍不住抖,还是霜霜威胁她,说她再抖今夜就表白失败,阿林才克制自己的。   画完眉,霜霜再用胭脂在阿林的眼角微微拍了两下了,让她多了一分少女的娇媚,而她脸颊处的红云,她则是轻轻掩盖了下,让她肤色看起来自然一些,再就是将唇涂红,因为阿林黑,那么偏粉的颜色便不适合她,霜霜试了许久,混合几种口脂,才调出一种还算符合阿林肤色的。   其实霜霜梳妆打扮的手艺并不好,只是她见多了,稍微还算会一点,这点手艺已经够让同罗一族的女人学了,她们整日都在学霜霜是如何化的,而唯独被霜霜化了妆容的阿林早就看着镜中的自己笑得眼睛都弯了。   霜霜虽然说只肯帮一个人化,但是这些女人手艺实在太差,她不得不在旁提点一二,甚至有时候气得她自己动手化。   同罗纺在旁瞧见了霜霜的举动,忍不住捂嘴笑了,阿林拿着镜子走过来,她看了看霜霜,便说:“夫人虽然看起来很高傲,但实际上是个很心软的人。”   她用的是自己的语言,也不怕霜霜听见。   同罗纺点点头,“我本来以为汉女会不好相处,因为她们都娇滴滴的,但好像是我们误解了,夫人是个很好的人。”   霜霜不知道同罗纺和阿林在讨论她,她只是快被这些女人气疯了,“胭脂不是这样用的,不要涂那么重!……眉不要画那么粗,这是河流了,不是眉毛了!”   在日落之前,同罗一族的女人们总算勉强都打扮好了,霜霜才回到帐篷,她累得嗓子疼,同罗纺连忙给她倒了水,“夫人快快打……打扮,对,打扮。”   霜霜摆摆手,“我不参加。”   不知道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宴会,什么叫做月神节,而且都是青年男女互相表白的日子,她去做什么?不提她现在是邬相庭的小妾,再说,这里的男子连衣服都不爱穿,她去凑什么热闹。   可霜霜这样想,同罗纺却坚持邀请她去参加,还说她们为了报答霜霜今天的帮忙,还特意给霜霜准备了一套衣服。   同罗纺把衣服拿了过来,那衣服是红色的,而裙摆处和袖口处则是贴着白色的花瓣。同罗一族的女人女红很差,但她们跟汉人同商后,也逐渐有了爱美的意识,她们虽然没有办法做到刺绣,但是她们会用特别的手艺将漠北的花贴在衣服上,而且她们的衣服也全是花汁染的。   她们还给霜霜准备了头饰,用鸟的尾羽做成的冠。藤曼将尾羽编制在一起,中间处还串了一颗红色的宝石。   鞋子同样也很独特,是草编出来的,但却是红色的。   霜霜本来不想参加的,但是看见同罗纺拿来的衣服却忍不住动摇了下,她没穿过这种衣服。   犹豫片刻,霜霜最后还是换上了衣服。   霜霜换好衣服后,外面就响起了男人的歌声。   悠远而高亢,仿佛能传到草原的尽头。   同罗纺笑了一声,告诉霜霜这是宴会开始了,说待会会有一个男子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帐篷前唱歌,邀请那女子出来。女子出来了,宴会才算正式开始,大家就可以都出来了。   “若是那女子不出来了?”霜霜忍不住问。   同罗纺还没说话,霜霜的帐篷上就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来。 第41章   帐篷里的霜霜并没有注意到影子, 倒是同罗纺瞧见了, 她看着那影子,偷偷抿嘴笑了一下, “夫人试试。”   霜霜这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听见歌声的时候, 不由得一愣。霜霜转过头,才看见自己帐篷外站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正对着这个帐篷在唱歌,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那歌声仿佛泡过了酒,让听的人都仿佛醉了。那人唱的是同罗一族的歌,霜霜一句话都没听懂, 但她听出歌声的主人是谁了。   霜霜脸情不自禁红了, 算明白同罗纺是什么意思了,不过她轻哼了一声, 还坐了下来,“我不出去。”   同罗纺眨眨眼,也没劝说霜霜,外面的歌声还在继续, 一点一滴地流进了帐篷里,霜霜倒没想到邬相庭唱歌居然还挺好听的,不过她想, 现在外面的人估计都在等她出去, 这样子被歌声勾引出去, 太丢人了,她才不要这样做。   所以霜霜坐在位置上不肯动,直至外面的歌声停了下来。   应该放弃了吧?霜霜猜测。   她这个想法刚浮现,外面的歌声却又响起了,若说上一首歌算得上欢快,那么这一首就是有着淡淡的忧伤,仿佛是在述说自己的心爱之人不愿见自己的苦闷之情。   霜霜没想到邬相庭居然还不放弃,她坐在位置上,却越发坐不住。同罗纺在旁边轻声说:“夫人不出去?”   霜霜迟疑了下,还是摇了摇头。   等第二首歌也停下来之后,外面久久没有响起歌声,霜霜总算松了一口气,但突然之间,她的帐篷门被打开了,邬相庭居然直接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同罗纺就连忙溜了出去,霜霜本来是坐在位置上,看到邬相庭居然直接进来了,吓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便看清了邬相庭今日的打扮,他的打扮基本跟她无异,只是邬相庭头上戴的不是羽冠,而是骨头做成的冠帽,他长发垂落,一袭红衣,长发之下的那张脸肤白冷艳,仿佛是踏月而来的魔。   邬相庭不是仙,因为他眼里的欲。   仙是无欲无求的,而他要的东西却十分明显,所以他只会是魔。   邬相庭进来之后自然看见了霜霜,他往霜霜这边走来,霜霜想着自己方才故意下邬相庭面子,第一反应就是逃,但总是一个结局,往哪逃最后都会被邬相庭给捉住了。   一被捉住,霜霜就撒谎道:“我不知道唱歌的是你,还以为是同罗的哪个登徒子,吓得我动也不敢动。”   邬相庭垂眸看着她,倒也不知是信了还没信,而此时外面却响起众人的歌声,异常欢快,虽然霜霜听不懂,但却能听懂歌声里表达的情绪。   “你今天很美,霜霜。”邬相庭轻声说了一句话,霜霜眨了下眼,邬相庭从未夸过她美丽,她耳垂微微一红,此时的霜霜心境早不像之前,她初遇邬相庭,只觉得对方野蛮粗俗,不像个君子,她那时候身边围着太多的京城贵族少年,再加上有兰铮的存在,她根本瞧不上邬相庭,但如今,她落难,邬相庭将她从青楼楚馆中救了出来,虽然他很过分地在自己的腰上纹了他的名字,但是他身上也有她的名字,倒勉强算扯平了。   霜霜落难之后,邬相庭虽有时候阴晴不定,但的确是宠着她的,这对于一个受尽宠爱却又摔下云端的亡国公主来说,太重要了。她自己都无法清醒地意识到,她这种人,是汲取着旁人的爱生长的花,若是这爱没有了,她便会失去她自己的颜色和鲜活。   可同时霜霜心里在动摇,她一方面会因为邬相庭所作所为而脸红心跳,但她记忆中的那个兰铮也是真真正正存在的。她咬了下唇,从邬相庭的怀里挣脱了出来,“你不许哄我,我才不要跟着你出去。”   她甚至背过了身,心里却忍不住想,如果救她的人是兰铮就好了,她现在就不用遭受这种折磨了。   她现在是对邬相庭心动了吗?   霜霜连连摇头,她才不会,她不会喜欢上邬相庭的,邬相庭根本不懂她,他只是个商人,以金钱为第一的商人,而兰铮不一样,兰铮是个君子,他善良,友好,对任何人都很好,兰铮文韬武略,出身名门望族,才是真正与她相配的人。   她又不禁想起,邬相庭是否真的喜欢她?若是喜欢,他怎么会把身为花娘的她带回家呢?他是不是只喜欢这个皮囊?   想到这里,霜霜忍不住蹙眉,若是邬相庭只喜欢这副皮囊,那这个喜欢还是喜欢吗?   “外面这么热闹,你不想看看?不是最喜欢热闹的吗?”邬相庭从后面拥住了霜霜,他慵懒低沉的声音在霜霜头顶响起。   霜霜被抱住,第一反应是自己竟然如此熟悉跟邬相庭的亲近,之前邬相庭碰她,她总是浑身发寒,可是现在……她居然会觉得邬相庭的怀里让她觉得安心。   霜霜惊讶自己的转变,甚至感觉到难过,她是真的对邬相庭心动了吗?那邬相庭呢?他要是知道自己就是嘉宁,那个曾经欺辱他的人,他会怎么样?如果她希望他能帮她复国,他又会怎么样?   邬相庭知道她是的话,一定会折辱她的吧。   “怎么不说话?”邬相庭把人转了过来,却发现霜霜漂亮的眼睛里此时正盈着眼泪,他表情微微一愣,“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霜霜被他一说,才发现自己哭了,她连忙抬起手抹掉眼泪,“风进了眼睛。”   “是吗?这帐篷刚刚进风了?”邬相庭说。   霜霜点了下头,她抬起头看着邬相庭,眼前的这张脸依旧阴柔精致,但在她心目中似乎已经没有那么讨厌了。   ”相公。”她轻轻唤了邬相庭一声。   “嗯?”   “你以后会娶妻吗?”霜霜很小心翼翼地问。   她很自私,如果她喜欢邬相庭,那么邬相庭必须只能是她的,她不能跟任何女人分享他。   邬相庭闻言眼里竟然有了几分笑意,他伸手捏住了霜霜的下巴,那双桃花眼看起来流光溢彩,“你因为想这个,所以哭了?”   霜霜挣了一下,“不是。”   邬相庭低下头,唇离她的唇特别近,“你想不想我娶妻?”   他把问题抛回给了霜霜,仿佛只要霜霜说不想,他就不会娶。霜霜在心里暗骂邬相庭真是世上最狡猾的男人,他这样把问题抛回给她,其实就是在试探她的心意。   霜霜眼里浮现挣扎之意,而邬相庭似乎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霜霜的回答。   “我……”霜霜犹豫了张了唇,她抬起眼看了看邬相庭,“我不想你娶。”   她终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说完之后帐篷里就陷入了安静,霜霜在等邬相庭说话,可是他一直没说。   外面的歌声还在继续,仿佛外面的人已经开始跳舞了。   而这时,有人在外面喊邬相庭的名字,霜霜听出是那个同罗律的声音。   “邬兄,快出来喝酒吧,别躲在里面了,今夜时间够长呢。”   邬相庭闻言,长吐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喉结微微一动,最后低头在霜霜的眉心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他匆匆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帐篷。 第42章   霜霜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 哪知道邬相庭却被人叫了出去, 她摸了下自己的眉心,觉得突然泄气了, 她坐到了床上,叹了口气。   邬相庭为什么要吻她眉心呢?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正在霜霜想这事的时候, 同罗纺进来了,她邀请霜霜一起出去喝酒, 说他们今夜准备的酒可是最好的酒, 而且适合她们喝,又甜又清冽。   霜霜想了下,坐在帐篷里也是无趣,邬相庭被同罗律叫去喝酒了, 怕是夜深了才会回来, 她若是一直呆在帐篷里,倒只会想起她方才同邬相庭说的话。   霜霜出去之后, 才发现外面真的是热闹,深蓝色的天幕下,男人和女人手牵手围着火堆一起跳舞,他们口里还唱着歌, 黝黑脸上是最纯真的笑容,他们的这个月神节不仅仅是男女约会告白的节日,更是他们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的日子。漠北是完全靠土地吃饭的, 若是漠北不下雨, 他们的湖泊就会干涸, 他们的草原就会消失,所以他们非常看重月神节。   霜霜一出去,阿林就跑了过来,她非常热情地拉霜霜一起去跳舞,虽然她语言不通,但也努力地用手势表达自己的意思。   霜霜被同罗一族的人感染了,仿佛这种气氛下不跳舞真的很可惜,所以她也站在了舞蹈的队伍中去了,她旁边都是同罗一族的少女,她们热情地牵着霜霜的手,带着她一起跳。   渐渐的,霜霜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她眼睛都弯了起来,不知是谁把霜霜推到了中间,大家突然起哄让霜霜独舞一段。霜霜见势,连犹豫都没有,她把她刚刚学会的同罗一族的舞改了一些,加了些汉人的舞蹈因素在里面。   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是亡国公主,也没有人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霜霜抬起头望着天,脚下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裙子像火一样,烧红漠北的天幕。   霜霜后面还试了这里的酒,果然如同罗纺说的,一点都不苦,霜霜忍不住喝了一大碗,等她回过神,已经有些醉了。她发现自己有些醉了,就拒绝了同罗纺还要拉着她继续跳舞的请求,她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邬相庭,便放弃地回了帐篷。   她倒在了床上,醉意渐渐上了头。   霜霜侧过身抱住了枕头,她现在做的这些事是她原来绝对想不到的,嘉宁公主居然跟平民们玩在了一起,一起跳了舞,一起唱了歌,还一起喝了酒,但这种感觉居然一点都不糟糕。   她渐渐地意识到,脱去了公主这个名头,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当公主,有公主的好,当普通的人,也有普通的好。   霜霜眨了下眼,却忍不住掉下了泪,如果她的父皇和母妃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很惊讶。她突然在想,如果她不是公主,是不是她的父皇和母后现在就还活着,他们会像普通人一样,好好而平凡地活着。   霜霜脸上还挂着泪就睡着了,外面的歌声仿佛也离她远了。   半夜,霜霜突然醒了,并没有喊醒她,就是突然醒了,仿佛有寒气爬上她的身体,就突然惊醒了。她睁开眼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她旁边并没有人,邬相庭没有回来。霜霜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喝了酒,她现在的头有点疼,喉咙也很干。   她要喝水。   霜霜下了床走到了桌子前,准备倒杯水喝,但发现茶壶是空的,一滴水都倒不出来。霜霜缓慢地眨了下眼,就提着茶壶走出了帐篷,外面的人已经全部散了。霜霜知道离她帐篷不远处就是同罗一族的厨房,那里一定有水。   她提着茶壶,脚步不稳地走着,茶壶晃悠晃悠,她也晃悠晃悠,等找到厨房,她还花了点时间才找到水。霜霜一口气喝了两大杯,才觉得喉咙舒服一些。   霜霜正要走出厨房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外面有了声响,她一愣,刚要掀开帐子,这回声音更大了,是女人的尖叫声,但那个尖叫声只发出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霜霜眨了下眼,倒留了个心眼,她偷偷掀开了厨房的帐子,眼睛往外看,一看,酒就彻底醒了。她看到好多个陌生男人,他们手里拿着刀,而他们正手底下却……   他们绑架了女人!起码有五六个!   那五六个女孩都是今天晚上跟她跳舞的那些女孩。她们在挣扎,可是被堵住了嘴,手脚被绑着。   甚至同罗纺也在其中!   霜霜放下了帐子,她现在心跳得特别快,这些人是跟同罗一族有冲突的阿布思一族吗?他们竟然如此猖狂地直接进来抢人,同罗一族的男人们今天都喝得醉醺醺,所以这些动静居然也没有惊醒他们,她该怎么做?   大喊大叫喊醒所有人?   可是如果她还有没有喊醒那些人,她就被捉住怎么办?   霜霜再次偷偷掀开了帐子,那些女孩已经快被拖走了。   她咬住了唇。 第43章   霜霜咬了咬牙, 还是决定从厨房里出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女孩子这样被拖走。她弯下了身子小跑到旁边的一个帐篷,她连忙闪了进去, 见里面有个同罗一族的男人在呼呼大睡, 连忙走过去想拍醒他。   “醒一醒!有人来抢你们部落的女孩!”   霜霜怕外面的人发现她, 不敢声音太大。她摇了半天,对方才有了点醒了的踪迹, 他微微睁开眼, 也不知道看清霜霜没有, 口里咕哝出一句话, 说完又要闭上眼, 霜霜急了,连忙抓着他的手臂,“你别睡醒了,敌人来了!阿布思来了!”   对方啧了一声, 又翻过了身,口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霜霜听不懂他的话, 真是欲哭无泪。她见叫不醒他,想了想,干脆使出吃奶的力气打了那个男人一巴掌,这一巴掌总算把对方打醒了, 对方睁开眼, 有点懵地看着霜霜。   霜霜连忙指着外面说:“外面有人!阿布思!”   对方揉了揉额头, 说了几句霜霜根本听不懂的话,霜霜干脆伸手扯对方起来,想让对方出去看一看,他只要出去看了,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那个男人虽然不懂霜霜说的话,但也看得出霜霜神情的慌张,他脚步虚浮地跟着霜霜往外走,口里又咕哝了一句话。   霜霜真是急了,“哎,我听不懂。”   她扯着对方往外拖,只是刚拖到门口处,帐篷却被撩开了。   外面站着一个霜霜没见过的高大男人,男人在看见霜霜的那一刻露出了一个微笑,在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的狰狞。   被霜霜扯着手臂的男人也发现了外面的男人,但酒精的麻痹始终让他反应慢了一拍,他反应慢了一拍,就直接被对方一刀给砍死了,连哼都没哼一声,霜霜被溅了一身血,她完全吓傻了,等对方捂住她嘴,拖着她往外走,她才开始挣扎。   不过这个男人力气太大,而且他并不怜香惜玉,霜霜奋力挣扎,他便死死地捂着霜霜的口鼻,让霜霜因为没有办法呼吸而自然虚脱了下来,等到鼻子被松开的时候,她只剩下被对方拖走的命运了。   霜霜被甩上马,此时的她眼睛成了海洋,被眼泪淹没了,她从没有那么恳求过邬相庭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上天并没有如霜霜所愿,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带离了同罗一族的驻扎地,而同罗一族的驻扎地那边也燃起了熊熊火焰。   天色渐渐地亮了,霜霜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她被放在马上,马背上的颠簸让她只想吐,她难受得脸色苍白,只能微微睁着眼。   等马停下来,霜霜被扯下马背,她倒在了地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耳边听到了男人们的笑声,可他们说的话霜霜听不懂。她费力地去看周围的环境,才发现她似乎已经到了阿布思一族的驻扎地,而她的不远处还有好几个女孩,她们都是同罗一族,此时正默默坐在地上哭。同罗纺看到了霜霜,表情一下子激动了,可是她嘴巴被堵,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因为同罗纺发出了动静,便引起了站在她旁边的男人的注意,那男人表情很凶恶地说了一句,随后之后直接给同罗纺甩了一巴掌,打得同罗纺倒在地上起都起不来。这一幕把霜霜吓住了,虽然她死而复生变成花娘,她想逃跑的时候,杜娘也让人折磨过她,但不是这种折磨法,而且芍金窟都是掌事娘子来罚,会分轻重,总不像这个男人一般粗暴残忍,竟然用这么大的力气打一个小女孩。   同罗纺不过十二三岁。   那个男人打完同罗纺,便走到抓住霜霜的那个男人身边。   “首领,我们今天是大获全胜啊。”   被称为首领的男人哈哈大笑,笑毕,“可惜,同罗律不在,要不然我也顺便取了同罗律的狗头,对了,军师呢?此时胜利多亏军师出谋划策。”   他们说的话,霜霜是一个字听不懂,她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她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跟这里的人长得不一样,他们若是稍微懂一点,都知道她是汉人,如果他们会汉语,她可以跟他们做场交易,邬相庭应该愿意拿钱赎她的吧。   霜霜虽然表情看起来还算镇定,实际上已经慌得不行了,她想哭,可是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要想办法逃。   要不然她就完蛋了。   正在霜霜在想办法的时候,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其中的一个男人走路一瘸一拐,而他肤色极白,面容清秀,约莫二十出头,是汉人的模样。霜霜看到对方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里居然有汉人?   那个汉人对着首领行了个礼,说了几句话,那话霜霜也没听懂。   “军师,此次多亏你的计谋,我们才成功偷袭成功,那群废物果然在月神节喝得醉醺醺的,哈哈哈,对了,军师,我这次还带回来一个礼物给你。”   首领看向了不远处的霜霜,他眼神微妙,“我在同罗那里发现一个汉女,军师不愿意碰我们漠北的女人,汉女应该能接受吧?要不就是军师你还没能忘怀之前的事了。”   “怎么会,我很喜欢首领带回来的礼物。”军师淡淡扫了地上的霜霜一眼,霜霜故意埋着脸,不让别人看清她的面容,但她肤色之白,还是在这群人当中太过显眼。   霜霜不知道这些人谈了什么,总之她被一个男人拽了起来,就丢进了一个帐篷。她的手脚被绑着了,还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坐了起来,正待她努力地动手腕,试图把捆住手的绳子弄松时,之前那个汉人进来了。   他虽然极力控制自己的腿,但是还是让人能看得出他是个瘸子。   那个男人一进来,霜霜连忙停了下来,她眼神里带着惊慌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而那个男人看了霜霜一眼,便走了过来。 第44章   霜霜见那人走过来, 连忙往后挪,边挪边说:“我是金陵邬家的人,你把我送回去, 我相公一定会给你很多银子的。”   那个男人听到金陵邬家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是走到霜霜面前, 蹲了下来,他眼神非常漠然, 上下打量了下霜霜, 就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 他用匕首把霜霜手脚的绳子都给割断了, 这让霜霜有些惊讶。   “你叫什么名字?”他表情平静地问, 他现在说的是汉语。   霜霜得了自由,立刻揉了揉她的手,她手腕已经红了一圈,“霜霜。”   “哪个霜?”   “霜重鼓寒声不起的霜。”霜霜答话的同时, 非常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个男人听到霜霜这句话,倒是有了点反应,他撩起眼皮子淡淡看了霜霜一眼, “你识字?”   “嗯。”霜霜当然是识字的,当年教她识字读书的师傅是全国最学富五车的女子,纵使是她的太子哥哥,都是要尊称她的师傅为先生的。   男人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床边, 坐了下来, “我劝你一句,不要逃。因为你逃不掉的。”   霜霜扭过头看着他,“你不是这里的人,你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他们很坏。”   那个男人听到霜霜的话却轻轻笑了一声,他眼神里有着讥讽,“因为我给你解绑了,所以你就不把我当坏人了吗?”   这句话无疑在霜霜的心里敲了警钟。   她顿时防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可那男人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你听不懂漠北的话对不对?你现在是我的女奴了,这里的首领把你赏给了我,他们不喜欢汉女。”   女奴?   霜霜咬住了唇,半会才说:“我可以给你钱,你可以拿这些钱买很多个女奴。而你如果要强迫我,那我会自尽。”   男人摇了摇头,声音很平静,“你死不了。”   霜霜瞪着他,“我可以,我可以咬舌,我可以撞柱子,总有办法死的。”   男人听了霜霜的话,突然起了身,吓得霜霜立刻往后躲,但男人并没有走过来,他只是看着霜霜,那张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在这里,没有女孩可以自杀。”他轻声说,“不,是没有人可以自杀。”   他的眼神直直地盯着霜霜,像是看穿了霜霜的心思。   霜霜现在的确没有勇气自杀,她是在威胁对方,同时也想着拖延时间,邬相庭应该有办法找到她的,她左脚踝上的脚链应该是邬相庭能找到她的东西。   那个男人说完那些话,就不再跟霜霜说话,他躺在了床上,双手合拢放在腹部,他安静地像一具尸体。霜霜见对方躺在床上,她现在又饿又渴,她看到桌子上还有没吃完的食物,应该是这个男人剩下的。   她咬住唇,终究是自尊让她没有坐过去吃那些东西。   霜霜打量起这个帐篷,其实这个帐篷特别简陋,除了一张床,一个矮柜,一个矮桌,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注意到墙角桌子下面放着几本书,她走过去,瞄了一眼床上的男人,见对方还闭着眼,才偷偷拿起书看了下。她发现这几本全是兵书,其中一本似乎还是讲阵法的。   霜霜翻了翻,又把书放下了。她悄悄走到帐篷门口处,还未撩开帐子,床上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   “我劝你别出去。”   霜霜顿时僵住在原地。   她好半天才扭过头看着那个男人,对方还阖着眼,不知道怎么发现她的动静的。她纠结了下,还是放弃了撩开帐子的想法,她走了回来,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坐了下来。   这个男人看上去并不对她感兴趣,她现在不能轻举妄动,现在她暂时还算安全,如果她出去,也许反而有危险,毕竟外面的男人更多,这里只有眼前的男人。   而且他还是个瘸子,还说不定他们两个打架谁赢呢。   如果她能拿到那个男人身上的匕首,说不定还可以利用他,从这里逃出去。   霜霜坐在角落里,可是肚子越来越饿,现在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她只觉得自己饿得头晕眼花,她捂着自己的肚子,眼神却忍不住看向那张桌子上的食物。   “咕。”霜霜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这在安静的帐篷里实在太过明显了,霜霜立刻羞红了脸,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这样丢人现眼过。   床上的男人翻过了身,彻底背对着霜霜。霜霜看着他的背影,再三犹豫下还是慢慢挪到了桌子旁边,她纠结地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她不能吃别人剩下的食物,可是她又真的好饿。   霜霜眼睛红了红,还是伸出了手,她把那块饼的边边角角给撕掉,只吃中间的,她不想吃到这个男人的口水。她又将茶壶举起来,悬空将水倒入自己口里,当然还是弄湿了点衣襟。   吃了东西之后霜霜舒服多了,她又坐回了角落里,眼神看着床上的男人。   这个人很奇怪,听到金陵邬家也没有一点反应,还有没听过金陵邬家的人吗?他会这里的语言,证明在这里呆的时间不少。他是个瘸子,但似乎在极力掩盖,他是这里的人,但是提及到这里的其他人时,他表情却有明显的厌恶和不屑。   为什么?   霜霜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普通。   霜霜在角落里坐了很久,床上的男人连姿势都没有换一个,直至帐篷外有女人说话的声音,床上的男人才坐了起来。   他对着帐篷外说了一句话,用的是当地的语言。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人就走进来,那个女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手里端着食盘,而让霜霜惊讶的是,这个女人的肚子明显地隆起,是有身孕了,而且似乎有五个月以上了。   女人低着头走进来,跪在地上把食物摆在桌子上,又把之前剩下的全部收走了。她低眉顺眼地说了什么,而床上的男人回了简短的一句,女人便点了下头,又低着头退了出去。   霜霜忍不住看向床上的男人,“她是有身孕了?”   “嗯。”男人回答了霜霜。   霜霜有些生气,“她都怀有身孕,而你还要她伺候?”   床上的男人听到霜霜这句话,突然笑了,他说了一句让霜霜毛骨悚然的话。   “在这里,女人比牛羊还不值钱,幸好她还能怀孕,如果不能,就要拿去喂野狼了。” 第45章   霜霜听到这句话, 几乎就有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居然可以轻描淡写地将女人同牛羊相比较,甚至说女人还不如牛羊。   她从同罗纺知道阿布思的人很残暴, 但她没有想到, 眼前的男人明明是个汉人,居然完全被同化了, 想到这里, 霜霜更加害怕自己的处境。她在心里恳求上天, 让邬相庭早点找到她吧。   男人从床上下来, 他慢慢走到桌子面前, 坐了下来, 他看了看霜霜, “你把蜡烛点上。”   霜霜看他一眼,没动。   男人嘴角扯了一下, “你若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送回给他们,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像刚才的女人一样怀有身孕了。”   他的言外之意简直让霜霜觉得恶心,她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但只能站起来,去点燃蜡烛,她在桌子上找到火折子, 把蜡烛点上, 这个帐篷一下子亮了许多。霜霜做完这个, 又把火折子放到了桌子上,她正欲坐回去的时候,男人伸手掐住了霜霜的下巴,他逼迫霜霜抬起了头。   男人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霜霜的脸庞,最后垂下了眼,将手收了回来,他一松开霜霜,霜霜就立刻躲远了。   她还把衣袖擦自己被碰的地方,眼神的厌恶十分明显。   男人开始吃东西,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仿佛他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受刑。霜霜窝在角落里,偷偷观察他,心里想的是要不要找个东西把这个家伙砸晕了,长得人模人样,实际上却像是个生长在臭水沟里的恶虫。   那个男人终于吃完了,他拿布擦了擦嘴和手,突然说:“我叫礼阡,但你只能叫我主人,你可以吃我剩下的食物,然后把碗盘放到帐篷门口处就可以了。”   霜霜听到这段话,没理会。   那个叫礼阡的男人抬起头看着霜霜,声音比之前大了点,“过来。”   霜霜把脸扭开,根本不往他那边看,等礼阡从桌子前站起来,霜霜也站了起来,她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个男人,而礼阡似乎有些生气了。   “我叫你过来。”   霜霜看着他,“过来做什么?”   “以后我的话不会说第二次,你可以不过来,那我就叫人拖你出去,我可以换一个女奴,你不想呆在我的帐篷里,有的是愿意的女人。”   霜霜咬了咬唇,只能走了过去,礼阡看着她,待到霜霜走到离他只剩一步便停下来不动的时候,他又开口了,“再过来。”   霜霜拧着眉挪动了一下。   礼阡从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下一条长长的布,然后扯着霜霜让她转过了身,霜霜是半夜被捉住的,她连头发都没有束,之前一直是披散着头发的。礼阡用他手里的那条布将霜霜的头发绑了起来。   他做完这个动作,又抓着霜霜坐了下来,霜霜被他抓着手腕,脸都要皱成一团了,等到她看着男人居然拿着匕首向她凑近的时候,几乎是尖叫一声就想跑。   这个人居然想毁她的容!   霜霜手脚并用地反抗,甚至其中几脚直接踢在了礼阡身上,“疯子,你是疯子。”   礼阡脸色黑了一些,他虽然脚不灵活,但力气很大,他把霜霜拖过来,一只手就控制住霜霜的两只手,另外一只手则是丢下了匕首,摁住了霜霜的腿。霜霜手脚都被抓住,却扭过头对着男人的手臂咬了下去。   礼阡倒吸一口气,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霜霜,“你是只狗吗?”   霜霜瞪着他,口没松开。   礼阡空出一只手掐着了霜霜的下颌,逼着她松了口,他力气很大,掐得霜霜下巴那里直接红了。   霜霜疼得眼睛都红了,但她觉得自己不能哭,就努力地把泪意收回去,还瞪着对方。   礼阡冷哼一声,松开了霜霜,他面色不愉地摸了摸自己被咬的地方,又卷起衣袖看了下,居然出血了。而霜霜得了自由,连忙躲得远远点。礼阡放下衣袖,看着霜霜,“下次再像狗一样咬我,我就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敲下来。”   霜霜听到这话,就伸手捂住自己的唇,神情中有着几分悲愤。   居然说要把她牙齿一颗颗敲下来,真是过分!   礼阡从桌子前站了起来,他慢慢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去打水。”   这里只有霜霜和他,他这话只能是对霜霜说的。   霜霜抿了下唇,“你要喝水?”   “我要擦身体。”礼阡说,“帐篷里有水桶,里面还有毛巾,你去外面打水,打水的地方就在这个帐篷的后面不远处,往前多走一点就可以看到的,不要想着逃,因为你出了这个帐篷,就会有人暗中观察你,如果你逃了,那人把你捉回来,你就会生不如死。”   霜霜看了看,才找一个角落里找到水桶,里面果然还放着一块毛巾,她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礼阡,才提着水桶往外走。   她走出帐篷,就看到不少阿布思的人,他们跟同罗一样,男人都不穿上衣,那些男人正嘻嘻哈哈地说话,见到霜霜从帐篷里出来,居然还有几个人吹了口哨,他们目光下流地打量了一番霜霜,还说着什么,霜霜咬着牙,反正她听不懂,就当听不见好了。   她提着水桶往后走,余光看到果然有人跟在她后面,她现在是被绑架过来的,所以这里的人会监视她。   霜霜走了没多久,就看到打水的地方。   那里放着好几个巨大的水缸,旁边还站着好几个女人,那些女人手里也提着木桶,她们似乎也是过来打水的。霜霜注意到那些女人的头发似乎都是用衣服上撕下来的布绑着的,就像她一样。   水缸旁边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轮番给那些女人的水桶里装水,只是他每次装好水之后,手都会摸向那个女人的身体,那些女人居然一点反抗没有,任由那个男人摸,霜霜看见了直反胃。   霜霜站在队伍的后面,等排到她时,打水的男人愣了一下,黝黑的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神情,然后说了什么。   霜霜压根听不懂,在霜霜前面打完水的女人突然说了句,那个男人点了下头,又对霜霜说了什么,他似乎发现霜霜听不懂他说的话,干脆将霜霜的桶子拿了过来,直接打好了水。他把桶子递给霜霜的时候,霜霜刚接过来,就看到那个男人另外一只手伸了过来,她连忙提着水桶往后躲了好几步,见那个男人只是笑着看着她,霜霜赶快转过身提着水桶一路狂奔。   霜霜力气小,又提着水桶跑,等她到了帐篷处,水都洒了一半了。她进了帐篷,把水桶往礼阡面前一放,“打好了。”   她顿了下,“那个打水处的男人是什么人?”   礼阡低头看了一眼水桶,就皱了眉,“为什么只有这么点水?”   “我力气小。”霜霜无辜地看着他。   的确霜霜弱柳扶风的样子也像个力气特别小的,她在漠北显得格格不入,她太白了,尤其在其他人的衬托下,甚至这提着水桶一路过来,她脸都有些红,气息都不稳。   霜霜这种娇小雪肤的女人在漠北不受欢迎,因为这里的男人喜欢看上去壮实的女人,因为只有那种女人,才可以为他们生下很多孩子。   原来漠北这些的部落有买过汉女,他们买下汉女,想让汉女给他们生孩子,哪知道这些汉女要么就是难产而死,要么就是生下来的孩子特别孱弱,七八岁居然都上不了马匹,久而久之,漠北的男人就不喜欢汉女了。   霜霜看起来像个种在深宫后院里的花,到了漠北,还不知道能活几日。   礼阡收回了眼神,自己拧了毛巾,开始给自己擦身体。霜霜见他脱衣服,连忙转过身走开了,她背对着礼阡,咬了咬唇,她真是在这里呆不下去,可是她刚刚偷偷观察过了,能从这里逃掉的可能性很低,而且她在草原里分不清方向。方才她也没有看到同罗纺她们,不知道她们被关在了哪里。   “跟我一起抓过来的女孩们会在哪里?”   礼阡的声音很冷漠,“你关心她们,不如多想想自己。”   霜霜其实不明白,为什么阿布思要抢同罗的女人,他们自己没有吗?   她把她的疑问问了出来,礼阡却没有回答。他把毛巾丢进了水里,合拢衣物躺在了床上。   “把水倒了,然后把桌子收拾了。我不喜欢其他人跟我一起睡,柜子里有毯子,你自己铺在地上。”礼阡顿了一下,“半夜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 第46章   霜霜垂着头按照礼阡的话去倒了水,她看着桌子上的碗盘时愣了一下, 因为有个盘子里的食物明显没有动过, 旁边还放着一杯水。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 那人闭着眼睡着, 不知道睡着没有。   霜霜舔了下唇, 还是把食物给吃了,她吃完后, 又把桌子收拾好, 才从柜子里拿出了几床毯子。霜霜从来没有自己做过这些事,之前虽然跟邬相庭露宿在野外过,但这些事都是邬相庭在做。   她在地上铺了两层, 才勉强躺上去不会觉得太磕着她, 剩下一床毯子,霜霜用它来盖身上。她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根本就睡不着,太不舒服了,她想睡在干净又柔软的床上, 而不是这硬邦邦的地板。   霜霜紧紧地闭着眼,想强迫自己睡着,毕竟明天不知道还有什么事,不知过了多久, 霜霜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声。   女孩的尖叫声。   随后响起了男人的哄笑声以及女孩的哭声。   那声音传进了霜霜的耳朵里, 格外清晰。   她忍不住睁开眼, 那声音非常清楚, 就是外面传进来的。她从地上坐了起来,扭头看了下床上的人,礼阡还躺在床上,动都没有动一下,似乎完全没有听见。   “半夜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   霜霜想起礼阡临睡前跟她说的这句话,他大概早就知道会有这些声音,也许这些声音不是第一次在深夜里响起了。   霜霜咬住了唇,她伸手抱着自己的腿,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大概是被绑到了这里,她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哪怕是在芍金窟,她是被杜娘看好的花娘,多少宠着她,后面遇见邬相庭,他虽然有时候对自己坏,但是大部分时间是惯着她由着她的。   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只能怯弱地躲在这里,庆幸自己的外貌不被阿布思的人所喜,否则此时在外面的哭的人也许就是她。   霜霜抬起手擦了下眼泪,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重新躺了下去,就当听不见吧。   霜霜这一夜都没有睡着,翌日礼阡起床之后看了眼还窝在地上的霜霜,他冷眼看了一会,才走到衣柜旁,他挑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   礼阡走到霜霜的旁边,用脚轻轻踢了霜霜一下,“醒醒。”他还把手里的衣服丢在了霜霜身上,“把衣服换了。”   霜霜从地上做起来,她看了下礼阡给她的衣服,这就是件白色的袍子,男人的衣服。   “为什么要换这个?”霜霜看着他。   礼阡扯了下嘴角,“你身上多臭,你没闻出来吗?待会会有人带你去沐浴,你换上这一件。”   霜霜第一次被人说臭,她立刻抬起手闻了一下,随后就不开心地扁了扁嘴,根本就不臭,还香香的。   她站了起来,礼阡又叫她赶紧把毯子收好,放进柜子里去,她刚把毯子放进柜子里,帐篷外就来了人。   是个女人。   霜霜没见过她,大概是阿布思的人。   那个女人跟礼阡说了什么,礼阡点点头,便对霜霜说:“你跟她去,她会带你去洗漱沐浴,沐浴完就赶紧回来,待会还要做事。”   霜霜真是头回被人当丫鬟使用,她却只能抱着衣服点点头,然后跟着那个女人走了。   那个女人带霜霜去了一个大帐篷,那帐篷里站着许多女人,霜霜还看到了同罗纺她们,只是她们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伤,而她们看见霜霜的时候,却没有动。霜霜仔细看了下,她们周围站着好几个女人,那些女人似乎是在监督她们。   这个帐篷似乎是给女人集中洗漱沐浴的地方,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个桶子,桶子的边缘搭着毛巾。很多女人已经直接脱.光了衣服,就开始擦澡,霜霜从没看过这么多人没穿衣服,脸都红透了,她站在原地,根本就不敢脱。   带她来的那个女人站在霜霜旁边,她已经脱光了,见到霜霜不动,便对霜霜说了一大段话,霜霜听不懂,只能摇摇头,那个女人似乎急了,直接伸出手在霜霜手臂上拧了好几下。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力气哪那么大,霜霜被打得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含着眼泪连连说:“我洗!我洗!”   那个女人不知道听懂没有,反正是收回了手,但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霜霜。   霜霜从没有遭遇过这种事,脱衣服的时候,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洗的时候更是觉得屈辱,她被迫脱光了衣服,站着擦澡,像个最卑贱的奴隶。   霜霜快速地洗完了,她本来准备穿上之前的衣服,但是被刚刚打她的女人给拦了下来,她指了指礼阡的衣服,示意霜霜换上。   霜霜咬着唇,只能穿上礼阡的衣服,他这件衣服就是件袍子,连裤子都没有,幸好的是过长,能遮住霜霜的腿,但她还是非常不习惯。她观察了下,她和同罗纺她们穿的似乎都是男人的衣服,这些人不允许她们穿之前穿的衣服。   霜霜走出了帐篷,在那个女人的监视下,回到了礼阡的帐篷,而让霜霜吓了一跳的是,帐篷里除了礼阡,还有昨天抓她过来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注意到了霜霜,露出一个笑容,只是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凶恶,吓得霜霜根本不敢动。   礼阡看了霜霜一眼,“过来,跪坐到我旁边来。快点!”   霜霜看着那个凶恶的男人,慢慢走到了礼阡旁边,听话地跪坐在礼阡旁边。   “你这个奴隶还听话吧?”   “当然了,首领赏给我的东西一直是最好的。”礼阡回道。   首领哈哈大笑,他端起桌子上的酒,却突然放到了霜霜面前。霜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惊恐。   “叫她喝了。”首领看着霜霜,话却是对礼阡说的。   礼阡垂下眼,“首领,她不会喝酒。”   首领蹙着眉,“汉女都不会喝酒吗?不对,你之前的那个不是很会喝吗?”他顿了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军师,对不起,我不该提出你的那个女人。”   礼阡表情不变,“不过是个背叛我的女人,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首领伸出手拍了拍礼阡的肩,“你这样想就太对了,我本来一直因为我杀了她而觉得后悔,但我又想了,这天下女人还少了吗?一个背叛你的女人就该杀掉。”   霜霜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发现了礼阡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紧了。   “首领说的是。”礼阡答。   首领笑完之后,又看向了霜霜,他实在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像个小兔子一样,不对,应该不能形容为兔子,她更像一只还没成年的野猫,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但实际上眉目之间又带着傲气,似乎若有人冒犯了她,她就直接给对方一爪子,实在是有趣。   不过有趣是一回事,但汉女实在太弱了,经不起折腾,把她送给礼阡,也算安抚他这位军师了。   “她不会这里的语言,那她怎么会来漠北?”首领把桌子上的一盘吃的端给了霜霜,还对她伸手示意她吃。   霜霜忍不住蹙着眉,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明明是只野狼,却要装成好人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   礼阡轻声道:“首领听说过金陵邬家吗?她应该是邬家如今的当家人邬相庭的女人。”   首领听到这句话,顿时僵住了表情,片刻后,他倒吸一口冷气,“他娘的,怎么把邬相庭的女人抢过来的,他之前在同罗?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看霜霜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起来,“现在怎么办?要不杀了吧,这样邬相庭就不知道了,就算知道也没证据。”   霜霜发现首领看她的眼神里闪过杀气,忍不住往后一缩。   礼阡摇摇头,“杀不得。若是要杀,首领从同罗带回来的女孩都要杀,否则邬相庭还是会知道是我们绑的。”   首领伸出手狠狠地捶了下桌子,“该死的,那现在该怎么办?我废了那么多功夫。”   “邬相庭今日便能找到这里,首领可要想好办法应付邬相庭了。”礼阡淡淡道。   首领惊了下,“今日便能找到?军师你不是说你摆下的阵法,会让同罗的人找不上门吗?”   “同罗的人是找不到,但邬相庭可以,况且这个女人身上有邬相庭的蛊虫,这个蛊虫会让邬相庭无论隔多远都可以找到她。”礼阡转了头,眼神放到了霜霜的左脚踝上。 第47章   “蛊虫?那是什么东西?”首领从未听过这种东西,居然还可以邪门到无论隔多远都找到?   礼阡神情很淡, “她身上的蛊虫是母子蛊, 多半她的这只是母蛊, 而邬相庭身上的那只是子蛊, 子蛊会感应到母蛊的方向, 所以邬相庭总会找到她。”   “这……没法子弄掉那个蛊虫吗?”首领闻所未闻世上还有这种东西,他蹙着眉, 看霜霜的眼神顿时凶恶了许多, “现在该怎么办?这女人在这里只会棘手。”   “首领为何不试着跟邬相庭做一笔交易呢?”礼阡抬起眼看着首领,动手为首领斟了一碗酒,“邬相庭只跟同罗律做生意, 首领难道看了不眼红吗?”   首领看礼阡的眼神渐渐变了, “你是说拿这个女人威胁邬相庭?”   “不。”礼阡摇了下头,“邬相庭是什么人,怎么会让别人威胁他,这女人身上有蛊虫,所以对于邬相庭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人。首领不妨这样, 待邬相庭来了之后,首领亲自把这个女人送回给邬相庭,同时提出做生意的请求,邬相庭见这个女人在我们这里毫发无损, 而同罗律的人保护不周才让这个女人被绑走, 那么一比较, 首领才是更适合跟他做生意的人, 不是吗?”   首领沉吟片刻,“你这主意是有几分道理,但邬相庭就这么容易就愿意跟我们做生意了?”   礼阡扯了下唇角,“如今新朝刚建,邬家家大业大,早已成了新帝眼中钉,邬相庭今年的生意更加往北方延伸,怕是已经在做其他打算了。邬相庭现在想护住邬家,光有银子可不够了,他需要有自己的军队,一支能跟朝廷抗衡的军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只有漠北,不归朝廷管制,所以邬相庭近年与漠北联系更加紧密。同罗律那人虽然有脑子,但是勇气不够,而首领有勇有谋,只是缺少一个跟邬相庭见面的机会而已。我们阿布思的人身强体壮,我们有马,有武器,邬相庭没道理不选我们。”   首领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军师,你真是我们部落的福运,这回我们要是能跟邬相庭合作,我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他把视线转到了霜霜身上,“看不出我那夜还抢了个宝贝回来。”   首领突然对着帐篷外喊:“来人。”   霜霜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听见这个首领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外面就进来了两个男人。首领似乎不满意,臭着脸挥了下手,说了什么,两个男人就出去了,变成两个女人进来了。   霜霜随后就被那两个女人扯了起来,她们把她带去了一个帐篷,那个帐篷里没有其他人。霜霜被松开之后,立刻往后退了两步,“你们把我带这里来做什么?”   可惜那两个女人听不懂她的话。   霜霜只觉得不太妙,也不知道礼阡跟那个坏人说了什么,现在她被丢到了这,该不会这就是那个坏人的帐篷吧?他不会想欺负她吧?   她立刻抬起头观察了下帐篷里的情况,这个帐篷比礼阡的帐篷豪华太多了,地上铺的都是狼皮,帐篷里还放了一个架子,上面都是兵器。   霜霜脸一下子就白了,完了,一定是那个坏人看上她了。   正当霜霜胡思乱想时,首领笑着从外面进来了。   他特意把自己的帐篷让给了霜霜,就是怕霜霜在其他帐篷呆得不舒服,万一她跟邬相庭说自己坏话,那可不行。   首领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一堆吃的喝的。霜霜看着首领笑眯眯地看着她,又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一桌吃的,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这个坏人果然是看上她了,准备拿点吃的哄骗她,然后就欺负她。   霜霜想到这里,都要哭了。   首领本来就是送吃的讨霜霜欢心,哪知道眼前的美人不仅不开心,还要哭不哭伤心欲绝地看着他,他顿时慌了,“夫人,你别哭啊,我可没欺负你,就……就那一夜我稍微粗鲁了点,但其他地方没亏待夫人啊。”   霜霜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见到他还伸手过来,连忙躲得好远,“滚,你别想碰我!你要是敢,我一定杀了你,我要诛你九族!”   两人鸡同鸭讲,最后首领一拍额头,转头出去了,过了一会,他带着礼阡进来了。   礼阡一进来就看到霜霜拿着把刀缩在角落里,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讥讽,“你把刀放下吧,你这点力气,你拿刀是用来砍人,还是用来切自己的脚?”   霜霜咬着唇,没动。   首领先急了,“你赶紧跟邬夫人说说我们的意思,她现在肯定是误会了。”   礼阡对首领点了下头,然后转而跟霜霜说:“你把刀放下吧,现在没人要伤害你。”   “你骗人,不伤害我,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帐篷?这个帐篷是不是这个人的?”霜霜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首领,却因为空出一只手,单手拿刀对于她来说实在吃力,这个刀普通男人拿都吃力,更别提力气比一般女人还小的霜霜,她拿着刀晃晃悠悠,眼见着要掉。   首领倒吸一口冷气,“刀!刀!刀!”   礼阡蹙着眉,连忙冲了过去,一把抢下了霜霜手里的刀。   霜霜见刀被抢,顿时安静了,礼阡依旧蹙着眉,他抬起眼阴沉沉地看了霜霜一眼,一把把刀丢在了地上,“你以为你拿把破刀,他想伤害你,就伤害不了?在没有实力的情况下,弱者拿武器,就是让别人拿那个武器伤害他自己的。你这个脑子,邬相庭怎么会看上你?”   霜霜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的她立刻就说:“我相公是不是找过来了?”   这时候她倒是会狐假虎威了,“你们赶紧放了我,要不然我相公到了,你们一个都别想逃。”她甚至还对着礼阡傲慢起来,“还有你,明明知道我相公,昨天还装成不知道,哼。”   礼阡嗤笑了一声,“你是真蠢还是假天真?你现在威胁我们,不怕我们干脆杀了你,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了。”   霜霜也笑了一下,“不怕。”   她干脆在桌子前坐了下来,“你们刚才肯定是在讨论我的事,要杀我,没必要带到这来,况且杀了我,反而我相公才会真生气呢,你们应该哄着我,让我开心,这样呢,我也许就帮你们说几句好话了。”   霜霜说完这个,把眼神放到了首领身上,果然这个坏人一见她看他,立刻露出了一个笑容,明显跟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   “你还算有点脑子。”礼阡话是夸,语气却非常讥讽,“只是这点脑子还不够。”   霜霜从没被人一而再再而三讽刺她的智商,忍不住拧着眉瞪着他。   礼阡却不再看她,只是说:“你在这里呆着吧。”   他说完,便跟首领说了什么,随后他们都出去了,只剩下霜霜一个人在帐篷里。霜霜看了下满桌子的食物,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反正他们毒死她,跟拿武器杀她没区别,干嘛还要浪费□□呢。   霜霜吃完了东西,便走到了帐篷门口处,她刚撩开帐子,就对上一双眼,她顿时放下了帐子,这外面还是有人在监视她,以防她逃跑。   霜霜只好又坐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外面有了异响,霜霜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没等她走到帐篷门口处,帐篷的帐子已经被撩开了。   霜霜看清来人,眼睛一亮,随后直接跑了过去。   她完全冲进了对方的怀里,而对方也顺势伸手抱住了她。 第48章   霜霜把脸埋在对方胸膛处, 明明被绑来不过两日, 她已经觉得太久没见到对方了。   邬相庭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 他的手从她的发顶摸到了发尾处, “没事,我们回家。”   他话音刚落, 便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穿在了霜霜身上,他给霜霜系衣带时,霜霜发现邬相庭此时的眼神真是可怖。他红唇紧抿,那张阴柔漂亮的脸上此时阴沉沉的, 仿佛暴雨将至。桃花眼的眼底此时不是湖水,而是暗藏汹涌的杀气。   他低头看了下霜霜的脚,这件袍子不能完全盖住霜霜的腿, 脚踝处的肌肤露了出来, 也亏是霜霜不是贞洁烈女,否则这足踝处的肌肤被男人瞧见了, 也是能自杀的了。霜霜被绑架到这里,睡不能睡好, 吃不能吃好,还要干活, 她脚踝不知在哪里刮了一下,有一细长的血痕, 她自己因为精神高度紧张, 根本就没发现, 倒是邬相庭先注意到了。   他顿下身,从自己怀里拿出手帕,将霜霜受伤的地方包住了。   霜霜低头瞧见邬相庭的动作,她眨了下眼,“我没事,那是小伤。”   曾几何时,一向骄纵的霜霜能说出这种话,她向来只会把自己的委屈夸张化,只会把小伤说成大伤,但是她看着邬相庭那么生气的样子,她不想让对方那么生气。   邬相庭站起来,他抿了下唇,把霜霜拦腰抱了起来,“回去再说。”   他把霜霜抱出了帐篷,甚至让霜霜的脸埋在他胸膛处,不让她的脸再露给众人看。邬相庭直接抱着霜霜上了马,这时霜霜才看了下周围,阿布思的首领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而礼阡不知道在哪里。   “相公,同罗纺她们也被绑过来了。”霜霜抬起头轻声跟邬相庭说。   邬相庭嗯了一声,就拉动了缰绳。霜霜往左右看了看,邬相庭只带了数十人来,而许星汉正在他们马的后方,霜霜对上了许星汉的眼神。许星汉今日也没有笑,一张俊秀的脸上脸色极臭。   邬相庭调转马头,率先带着霜霜策马离去,许星汉紧跟其后,霜霜发现邬相庭并没有把同罗纺她们带出来,不禁问:“我们不救那些女孩吗?”   “救,但不是现在。”   邬相庭拥紧了霜霜。   邬相庭没有再停留在漠北,他带着霜霜离开了漠北,而许星汉被留了下来,邬相庭似乎交给他去办一件事。   “哥,你放心,这事我定当给你办得妥妥的。”   邬相庭点了下头,才转过身。霜霜站在马车旁边看着他,她乖巧的样子简直不同以往。   说来,霜霜这几日实在太黏邬相庭了。   自从被邬相庭从阿布思的部落救出来,她仿佛恨不得长在邬相庭身上,邬相庭若是消失在她面前,她就要寻邬相庭。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的表现更甚。   第一天刚就救回来的时候,霜霜仿佛要长在了邬相庭身上。   从马换成马车,两人单独在马车里时,她主动坐进了邬相庭怀里,真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现在回家找大人安慰。   邬相庭抱着霜霜,他也对霜霜这不同寻常的反应有些惊讶,惊讶之下他觉得霜霜多半是在那里受了折磨,脸色更是难看。   “他们欺负你了吗?”邬相庭的声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一般。   霜霜把脸埋在邬相庭怀里,听到邬相庭问她,她认真想了下,吃剩下的食物,被逼着洗冷水澡,还动手打了她,她还睡在了地上。   霜霜立刻点了下头。   刚说完,她就觉得邬相庭抱着她的手顿时收紧了,“疼!”   邬相庭抿着唇,半天才说:“怎么欺负你了?”   霜霜一五一十全说了,说到她被打的时候,霜霜还把自己袖子撸起来给邬相庭看,只见雪白的手臂几道青色的印子,“他们拧我肉。”   邬相庭伸手摸了摸,“还疼吗?”   霜霜点头,又摇头,“不碰就不疼。”   她话刚落,邬相庭的手就收了回去,他眸色阴沉,像是蕴藉着风暴,霜霜看了一眼,都吓了一跳。她赶紧把衣袖放了下来,“其实没多大事。”   邬相庭凝眸看着她,霜霜被他这一瞧,却想起另外一件事,她连忙挣扎着要从邬相庭怀里出来。邬相庭蹙了眉,不肯松手,“怎么了?”   霜霜脸都红了,“我……我……”   她今日只是用冷水擦了下身体,头发也没洗,邬相庭这样抱着她,会不会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虽然她觉得自己还挺香的。   邬相庭不知霜霜所想,还以为霜霜身上还有伤,“你身体不舒服?”   霜霜摇摇头,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跟邬相庭说。邬相庭眉头越皱越紧,而霜霜也终于挤出一句,“我想沐浴。”   她委委屈屈地瞧邬相庭一眼,“你别抱着我。”   邬相庭先是一愣,随后是无可奈何。   *   邬相庭本以为霜霜只是头一日才会这么黏他,但并不是,几日下来她像是换了一个人。只要是两个人单独相处,邬相庭就要抱着她,睡觉也不可以松开。她沐浴的时候,要守在屏风外,他看账本的时候,她也要坐在邬相庭怀里。   哪怕她午休的时候,邬相庭也要伸出一只手给她握着,她仿佛才有了安全感。   自从国破家亡,霜霜虽孑然一身,但还算幸运,邬相庭把她带了回去,但被绑去阿布思,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弱小,这次还算她幸运,要不然她多半被那些人给欺辱了,而且如果不是邬相庭,她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那里了。   阿布思的人就是进化一半的野兽,他们不讲伦理,只靠蛮力。   霜霜微微睁开眼,看见邬相庭在她旁边,她才安心一点。   其实那一夜她并没有完全听礼阡的话,她偷偷地撩开帐子的一角,往外看了,那一眼,她以为她看到了阿鼻地狱。   她吓得连呼吸都不敢,迅速放下了帐子,随后只是咬着牙。   她看见了阿林,那个说要跟自己爱慕的男孩子告白的女孩。她在痛苦地尖叫,而她周围的男人却在笑。   *   霜霜的眉心突然被摸了一下,邬相庭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低沉中带着几分温柔。   “怎么睡觉还皱眉?”   霜霜沉默许久才说:“阿布思的人怎么样了?”   “死了。”邬相庭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今日晚膳吃什么。   那就好。   霜霜猜到了,论邬相庭的脾气,他不会让那些畜生活着的。   她那次和同罗纺聊天的时候,问过为什么阿布思一族的人要抢同罗的女人,而事情的真相残酷得让霜霜说不出话。   原来的阿布思并不缺女人,后来,老首领死了,换了新首领,那个首领认为女人和老人都是没用的东西,而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更是没用,所以本来是一夫一妻制的,被那个新首领强行改成了一妻多夫,一个女人同时有好几个丈夫,那些丈夫占有妻子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她多生孩子,他们不在乎孩子是谁的,只要生下来能当劳动力就行。如果一个女人迟迟怀不上,他们就把这个女人给卖掉,当成最卑贱的奴隶卖到其他地方去。如果部落的老人不想被赶出去,他们就要把自己所有的财产拿出来,如果他们有女儿,就要拿出来当共妻。   这样的一个部落,实在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霜霜想。 第49章   一个月之后, 霜霜和邬相庭回到了金陵。   刚下马车, 霜霜就听到了大嫂的声音。   “祖母, 娘, 你们看,人不就来了嘛。”   老夫人的声音随后响起, “霜霜,小庭,快来祖母跟前来。”   霜霜看了一下,发现老夫人和盛夫人等人都在门口等着他们,邬相庭站在霜霜旁边, 他轻声道:“走吧,回家了。”   霜霜不由得一愣,但她只是笑了下, 便跟着邬相庭走上前。   刚站在老夫人面前, 霜霜的脸就摸了好几下,老夫人眼里全是心疼, “怎么瘦成这样?不是说去那里玩的,怎么反而瘦了?”老夫人话落, 便瞪了旁边的邬相庭一眼,“你怎么照顾霜霜的?”   他们去的时候是夏日, 现在已经步入了秋日了,让霜霜感到稍微开心点的是, 她发现她好像长高了一点, 头离邬相庭的下巴更近了。   盛夫人在旁边打圆场, “哎,让孩子们先进去吧,一路也辛苦了。”   进了府之后,霜霜先去沐浴更衣了,随后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这顿饭,老夫人特意拉着霜霜坐她旁边,盯着霜霜多吃点。霜霜实在吃不下,到后面都捂着唇了,直想吐了。老夫人看到霜霜想吐的样子,反而露出欣喜的样子,“霜霜,你想吐啊?”   她立刻喊了旁边的丫鬟,“去,找李大夫过来。”   霜霜马上摇头,“祖母,我没事,不用请大夫,我只是吃了很多。”   老夫人抓着霜霜的手,表情慈祥,“没事,叫大夫过来看看也好,一路在外面那么辛苦,万一有哪里不舒服呢,小庭,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眼睛看向了邬相庭,而邬相庭只是放下筷子,“我觉得不用看。”   老夫人哎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心疼自己媳妇?我说要看就要看。”   大夫来了之后,霜霜坐在屏风让对方给她把脉,片刻之后那大夫只是说霜霜有些气血不足,旁的便没有了。   老夫人似乎不大满意这个说法,急问:“她刚刚还想吐,这是什么原因?”   “进食一时太快,食物淤积胃内导致,如夫人待会去院子里散散步,情况就会有所缓解。”大夫道。   在屏风后的霜霜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吃多了被请了大夫,也就她这一个了吧。她又抬起头看向旁边的邬相庭,对方似乎在听外面的大夫说的话,神情有些严肃。霜霜伸手扯了下邬相庭的衣袖,他便低下头看着她,桃花眼里流出笑意,“待会我陪你去后院散散,新开了不少花。”   霜霜唇边也露出一丝笑意,她轻轻点了下头。   老夫人得了大夫这个说话,叹了口气,她看了眼屏风,“小庭真是太没用了。”   一旁的盛夫人忍不住摇头轻笑,“娘,这种事怎能急的。”   “我怎么不急?”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小河和绣莹那边毫无反应,我自然想小庭和霜霜这边快一点了,我年纪大了,还不知道有几年活。”   盛夫人连忙打断了老夫人的话,“娘,怎么说这话,娘会长命百岁,你还要看着小河和小庭的孩子上私塾,长大成人,娶媳妇呢。”   老夫人拍了拍盛夫人的手,“罢了,不说这些,孩子们回来,我可要高高兴兴的才对。”   邬相庭带着霜霜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他屏退了丫鬟,只带着霜霜一个人去了邬家后院。邬家的后院极大,邬相庭带着霜霜一路分花拂柳,此时月亮高挂,皎洁的月光如水洒了下来,邬相庭左手拿了一盏灯笼,右手牵着霜霜的手。   霜霜跟着邬相庭走了一段路,她看着周围花团锦簇,突然出声:“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你还没答我呢。”   邬相庭伸手隔开树枝,怕树枝刮到霜霜,“什么问题?”   霜霜垂下眼眸,白皙的耳垂泛起了粉色,“就是……我问你娶不娶妻,那日你问了我的想法,现在你的想法呢?”   她的问题问出去,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霜霜不由心里敲起了鼓,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半会才咬着唇凝眸看向了对方,却发现邬相庭正看着她。   邬相庭的面容在月光下更显精致,霜霜原来嫌这张脸女气,现在倒明白,为什么整个金陵的女子都爱慕邬相庭了。   “你说话。”霜霜伸手推了邬相庭一下,其实她心里很慌,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邬相庭捉住了霜霜的手,红唇微翘,“说什么?”   霜霜拧了眉,“你明明知道的,我方才才说了一遍。”   邬相庭手里的灯笼掉了下去,他的声音低沉暧昧,仿佛带着秋日的凉气,“我不娶。”   霜霜唇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人吞了去。   衣服摩擦处,生出春意。   好半天,霜霜才找回她自己的声音,“不行,待会有人看见了。”   邬相庭的声音有些嘶哑,“没人会来。”   霜霜红着脸摇头,“不。”她犹豫了下,“我……我们回房。”   邬相庭一愣,随后直接将霜霜拦腰抱了起来,吓得霜霜叫了一声。在静谧的花园里,她这一声惊呼实在显得突兀,她连忙捂住了唇,末了,还给邬相庭的肩膀垂了两下,“你少吓我。”   捶打完之后她又伸手搂住了邬相庭的脖子,将头主动靠在对方的身上,“小庭,快带我回房。”   邬相庭瞥了霜霜一眼,“你叫我什么?”   霜霜被眼光一瞥,却完全不怕,反而笑嘻嘻凑上前在邬相庭的脸颊处亲了一口,“相公,我要回房。”   邬相庭只抱着霜霜走了一段路,就让她自己走了,霜霜心里也明白原因,邬相庭是邬家的当家人,这种样子总不好让仆人丫鬟看见的,他们回到思慎院,霜霜就跟邬相庭说:“相公,你先去书房看看书。”   说完,她就率先回了房,一回房,她就叫碧陵和丹秋给她找衣服。   “碧陵,丹秋,快,把我最好看的衣服拿出来。”   霜霜坐到了梳妆镜前,她仔细端详了下镜中的自己,想了下,又拿出了口脂,抿了抿,她抿的这个是玫瑰花做的,里面加了点糖,所以现在舔起来会觉得甜甜的。   都说陷入爱河的女人是最美的,此时的霜霜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也是一呆。   不笑皆是情意的眼眸,仿佛被雨水瑞泽过。脸颊红润,仿佛上了最粉嫩的胭脂。乌眉雪肤,长发披散在她的肩头,碧陵走过来,忍不住惊呼一声,“夫人,你今日真好看。”   霜霜眨了下眼,镜中的美人也眨了下眼,她扭过头看着碧陵,“真的好看吗?”   碧陵笑着点点头,“我还没见过比夫人更美的人了。”   霜霜垂眸一笑,满意地扭回了头,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柔柔一笑,但笑到一半,她的笑容便凝固了。   她怎么会忘了,她现在是花娘出身的霜霜,而不是嘉宁。   邬相庭对自己的好,是因为她是花娘霜霜吗?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嘉宁,而不是霜霜,他会怎么对待自己?   碧陵不知霜霜心中所想,她拿了件红色的荷叶裙,“夫人皮肤白,穿红色最好看了。”   丹秋也拿了一套衣服,她手里是件白底青色花纹裙,“夫人穿青色也极好看。”   霜霜站起来,她看了看两个丫鬟手里拿的衣服,刚刚还笑着的脸此时已经笑不出来了,她绕过了两个丫鬟,“不用了,什么衣服都不用了。”   碧陵和丹秋皆是一愣,明明夫人刚才进来还那么高兴,她们也打心底的觉得开心,之前少爷跟夫人见面气氛总是很僵硬,夫人也很少笑,更别提刚才的模样了,怎么才短短一瞬,夫人又不高兴了呢?   “夫人,是奴婢们找衣服太慢了吗?还是奴婢们说错话了?”   霜霜摇摇头,“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出去吧。”   她想好了,她要跟邬相庭坦白自己的事,无论后果如何。 第50章   邬相庭进屋的时候, 霜霜坐在床上看着他, 她目光灼灼,如住了星辰,乌眉下那双眸里情绪太多。邬相庭走近了, “听碧陵她们说, 你不开心?怎么了?”   霜霜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她咬了下唇, 又松开了,“你站远点,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需要我站远点才能说?”邬相庭问。   霜霜摇摇头,只是让邬相庭过去。   邬相庭只好照办了, 霜霜犹豫了下, 却还嫌不够, “你转过身,背对着我。”   等对方真这样做了,霜霜心里也没觉得多舒服,她盯着对方颀长的背影,在静谧的房间, 她终于开了口。   “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她哽了一下,睫毛轻颤,霜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白白嫩嫩, 一点伤都没有, 可是谁又能想到她竟然是死过一回的人。   “我不是霜霜, 邬相庭,其实我是……”霜霜挤出一个笑容,她重新抬起头,“我是嘉宁,邬相庭。”   邬相庭没有动,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他的身影一半隐在了光影中。   霜霜看着他,轻声说:“我以为我死了的,我喝下了毒酒,可是我醒过来就在芍金窟了,我认为你恨我,所以不敢跟你坦白,但现在,我还是觉得要跟你讲清楚。”   当年的霜霜因为厌恶邬相庭的爱慕,对邬相庭干了许多恶作剧,其中一件已不是恶作剧的性质了,她成功将邬相庭逼得离开京城了。   那一天,霜霜还记得那日下了很大的雨,她让自己的贴身宫女给邬相庭送了信,邀他去空置的一座宫殿见面。   邬相庭打着伞来的,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还有水珠,但是见到霜霜的时候,他却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是难掩的欢喜,“公主,你约我来此处,不知有何事?”   霜霜心中其实很不安,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但是她还是对邬相庭说:“你真的爱慕本宫?”   邬相庭一愣,似乎没有想到霜霜那么直白地说开了,少年时期的邬相庭虽然有时候看起来阴沉沉的,但还没有现在的他那么会隐藏情绪。他虽然惊讶,但面上的害羞是霜霜能看出来的。   邬相庭轻轻点了下头,他似乎怕霜霜生气,点完了头,又连忙说:“若是公主愿意下嫁给我,我愿意把我所有的都给公主。”他顿了下,补充了一句,“哪怕是命。”   那时候的霜霜才不相信这种鬼话,谁会为了另外一个人付出生命,只觉得邬相庭这人油嘴滑舌,实在是虚伪。   “本宫不要你的命。”霜霜笑了笑,“既然你想娶我,但也要表达下你的决心吧。”   邬相庭看着她,“要怎么表达?”   霜霜指了下桌子上面,“你先拿桌子上的布蒙着眼睛,然后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无论本宫做什么,你都不可以发出一点声音,如果你出了声音,那你再也不能爱慕本宫了,你要离开京城,永远不能再出现本宫面前。你能做得到吗?”   邬相庭转过身,他看着桌子上的布,几乎没有犹豫就拿了起来,他在蒙上去之前问了霜霜一个问题。   “如果我做到了呢?”   霜霜本来就是故意整他的,便随口道:“那本宫就嫁给你咯。”   邬相庭便蒙上了眼睛,甚至唇边还翘了翘,那时候的邬相庭自信地说:“我绝对不会发出声音的。”   霜霜对着邬相庭吐了下舌头,她转过身,对着宫殿的柱子后面挥了下手,一直藏在柱子后面的人就慢慢走了出来。   她本来是想兰铮来帮自己惩治邬相庭的,但兰铮说她胡闹,拒绝了,于是霜霜便找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叫宋涵义,是她太子哥哥的伴读之一,在太院里也算得上飞扬跋扈的一号人物了,平时也很喜欢黏着霜霜,所以霜霜找他的时候,他完全不拒绝,甚至还给霜霜提了建议,这次整邬相庭的法子也是他想的。   宋涵义走出来之后就对霜霜眨了下眼,他手里拿着鞭子,霜霜对他点点头,宋涵义便走到了邬相庭的身前。   “邬相庭,你记住了,发出声音或者取下眼睛上的布就算输。”霜霜怕邬相庭发现,特意强调了一遍。   宋涵义扭头对霜霜笑了一下,就拿起鞭子对着邬相庭抽了下去,只是这第一下,抽的是脸。   霜霜都被吓了一跳,一鞭子下去,邬相庭的左脸眉骨到下颌角初已经见了血,就像一张雪白的纸,突然被人破坏了。邬相庭抿紧了唇,本来红润的唇色一下子白了。霜霜忍不住走过去,拉一下宋涵义,她并不想毁掉邬相庭的容,况且要是她父皇知道她把邬相庭的脸毁了,肯定要打她的。   宋涵义连连点头,用眼神告诉霜霜他刚刚只是失误,霜霜瞪了宋涵义一眼,才站开了些。下一鞭子,宋涵义抽在了邬相庭的胸膛处,他的衣襟被那一鞭子抽破了。   霜霜蹙了下眉,但并没有上前阻拦。宋涵义翘起唇角,又对着邬相庭的胸膛连抽好几鞭,此时的邬相庭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宋涵义走到了邬相庭的身后,他下一鞭子抽到了邬相庭的腰上,然后往同了一个位置抽了起码十鞭子以上,一旁目睹这一切的霜霜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她觉得宋涵义实在有些过了,可是为什么邬相庭连声音都不出?   宋涵义也没想到邬相庭可以撑这么久,他不由地拧起眉,脸色不渝起来,他看着还挺着背的邬相庭,抬起就是一腿,他狠狠地踢在邬相庭的后膝盖处,邬相庭骤然被踢,重心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咬着牙,汗水已经沿着雪白的脸庞往下掉。好半天,他才用手撑着地想爬起来,可是宋涵义的脚直接踩上他的手。   宋涵义狠狠地碾了几下,又对着邬相庭的身体狠狠抽了好几下。   旁边的霜霜听到鞭子抽在皮肉的声音,心跳得很快,可是她只是转过身。   宋涵义终于累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邬相庭,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想了想,这样下来,说不定邬相庭还真能撑过去半个时辰,这么久,连哼都没哼一声。   宋涵义转过头看着背着身的霜霜,他把鞭子丢在了地上,往霜霜那边走过去,“公主,我实在累了,打不动了。”   霜霜连忙转过身,她瞪着宋涵义,明明讲好了不暴露他在这里的,他居然反悔。   宋涵义摊开手做无奈状,“那个贱民不肯认输,我有什么办法,不过反正公主是逗他玩的,就他当真了而已,也不想想,公主怎么会嫁给他呢?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公主不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吗?这么久都不出声,怕是还做着能当上驸马的美梦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哼。”   他见霜霜不说话,还瞪着他,更是说:“公主,难道你真会嫁给他?”   霜霜快被宋涵义气死了,直接回话,“本宫才不嫁!”   不远处跪在地上的邬相庭终于动了,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扯下了眼上的布。   他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脸上伤口的血和汗水混在了一起,滴落在衣襟上。邬相庭没有看宋涵义,也没有看霜霜,他只是沉默转过了身。   目睹这一切的宋涵义冷笑一声,“这时候还装什么,太丢人了,公主,你看他这个样子,像不像一条狗?”   邬相庭脚步停住了,他缓缓扭过头看向了他们。   那一眼,让霜霜浑身生寒。   那双总是带着情意的桃花眼此时阴郁可怖,充斥着对她的恨意。   那时候,对于少年时期的他们来说,有什么比践踏对方自尊更恶毒的方法呢? 第51章   那一日后, 邬相庭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霜霜面前了, 霜霜当日回去,几夜都没有睡好,几番半夜惊醒, 每次醒来都是因为梦见了邬相庭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角上翘不笑皆带了一分媚意的桃花眼慢慢地渗出血来, 眼里全是对她的恨意。   霜霜在第五天被吓醒后,终于忍不住了, 她穿上披风,拿着宫灯,去找了太子,她在朱红色的长廊跑着, 外面的雨飞了进来, 落在她的衣角处。   身后的宫女连声呼唤:“公主, 公主,您慢些,仔细摔着。”   霜霜浑然不听,她终于到了太子所在的东宫。门外的奴才看到她皆是一愣,“公主, 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霜霜还在喘气,她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才说:“开门,本宫要见太子。”   太子被宫人通报了霜霜来了, 一向宠着霜霜的太子连抱怨都没有就起了床, 只是床上的侧妃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嘉宁也真是, 这个时辰来找你,你这几日都忙朝政的事,好不容易可以睡个安稳觉,她又来了。”   太子看了眼床上的侧妃,“阿宁是孤的亲妹妹。”   一句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侧妃连忙讨好地笑了下,“臣妾没有别的意思。”   太子已经转身往外走了,被留下的侧妃气不过地捶了下床,不过也是徒然。   太子走到侧殿,看到窝坐在椅子里的霜霜,不禁一愣,随后快步走上前。   霜霜头发未挽,她双手抱着腿,红色的披风垂落在地上,与鲜艳的披风造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苍白的脸色。   “阿宁,你怎么了?”太子走到霜霜面前,蹲了下去,他抬着头看着霜霜,眼里全是心疼,“谁欺负你了吗?告诉皇兄,皇兄帮阿宁。”   霜霜一对上太子的眼神,眼泪就滚落了下来,她伸出手抱住了太子,“太子哥哥,我做噩梦了。”   太子闻言松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霜霜的头,“没关系,只是梦,阿宁别怕。”   霜霜摇摇头,眼泪继续往下掉,“不是梦,是真的发生的事。”她想了下,还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太子听完来龙去脉不禁也皱了眉,“宋涵义真如此歹毒?”   霜霜摇头,她已经哭成了泪人,“太子哥哥,不是的,恶毒的是我。”   是她主动找的宋涵义,她跟宋涵义说要好好整治邬相庭一回,让他再也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心。   太子叹了口气,他伸手擦掉霜霜脸上的泪,“阿宁,别哭,阿宁才不恶毒,这事是我们做错了,皇兄带阿宁去邬府登门道歉。”   霜霜眨了下眼,泪花还在眼角,她想了好久,还是摇摇头,“我不要去道歉。”   太子转而捏了一把霜霜粉白的脸颊,“不去道歉,可是又哭成泪人,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意?”   霜霜逞强说:“我只是做了噩梦,他就此讨厌我再好不过。”   “嘴硬。”太子轻声道,“阿宁的性子皇兄最了解了,好了,此事若阿宁不想道歉,就交给皇兄吧,皇兄帮阿宁办妥这件事。”   霜霜听到这个答案,才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   太子见状,露出一个笑容,“当年的阿宁也是这样,抱着皇兄哭了一晚,可是白日被父皇罚跪的时候,却又嘴硬得很,你啊。”   霜霜哼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我要回去睡了。”她看了下外面的天色,幸灾乐祸道,“可惜太子哥哥不能再睡了。”   太子失笑着站起身,他看着霜霜道:“阿宁可要陪皇兄一起用早膳?”   霜霜直接拒绝了。   她心满意足地回去睡了,只是没想到她睡醒的时候,邬相庭已经离开了京城。   再见面她不再是嘉宁,而他也不是当初的邬相庭。   邬相庭迟迟未动,坐在床上的霜霜终于忍不住,她下了床,“邬相庭,如果你要赶我走或者其他,我都可以接受,但你可不可以别不理我?”   她咬住了下唇,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而她看到邬相庭抬起腿要往外走,终于是忍不住冲上前,她从后面抱住了邬相庭,“邬相庭,你别走!”   她把脸贴在对方的背上,其实心里已经非常慌了,她虽然说不怕对方赶她走,事实上非常怕。霜霜从未那么卑微过,她希冀对方能原谅自己,可是又觉得对方不会。   邬相庭的身体微微一动,随后他的手就抬了起来,他将霜霜抱着他的手给扯了下去。扯下去的那瞬间,霜霜就哭了出来。她抽噎了一声,默默把手收了回来,她抬起手擦了下眼泪,又觉得自己丢人,便干脆扭过身擦眼泪。   可是她擦眼泪的时候,却没有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霜霜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她扭过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邬相庭是看着她的。   他的表情很平静,语气也很沉稳,“你说你是嘉宁?”   霜霜慢慢点了下头,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的脸色。   邬相庭沉默一瞬,最后只是“嗯”一声。   霜霜愣了下,“你……”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眼里全是不安,邬相庭从她的眼底看到了自己。   他伸出手摸了下霜霜的眼睛,她眼角还挂着一滴泪,他把眼泪抹掉了,“你知道你告诉我这些,意味着什么吗?”他见霜霜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便语气加重了些,“如果我把你送给新帝,你会恨我吗?”   霜霜睫毛微颤,她缩了一下,但肩膀很快被邬相庭抓住了。   邬相庭不让她躲,“怕了?那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是嘉宁呢?”   霜霜咬着牙,其实脸色已经白了,如果她落入新帝的手里一定会生不如死的,可是……   “我不想骗你,我不想你把我当成别人,我就是嘉宁,无论过了多久,死了几回,我都是嘉宁。”   她是姜国最后一位公主,永远都是。   如果她的爱人爱的不是完全的她,她便不要这种爱人了。 第52章   霜霜只是已经很害怕了, 但是她还是逞强地说:“你可以把我送给新帝,他还会奖赏你呢, 也许我还能见到我的皇兄。”   邬相庭看着她,眼神有几分莫测, 许久之后,他捏了下霜霜的下巴,“今夜的话不要再提起了。”   霜霜不解地看着他,可是下一瞬她就被邬相庭抱了起来。邬相庭把霜霜抱到了床边, 他亲自给霜霜脱掉了靴子,又仔细看了下她的眼睛。霜霜真是一哭, 眼皮就红了, 看起来格外楚楚可怜。   她伸出手抓住邬相庭的衣袖,“你到底什么意思嘛?”   是接受她了吗?   邬相庭微微垂下眼, “你还记得那个宋涵义吗?”   霜霜自然是知道的, 当初就是她和宋涵义一起打了邬相庭。   “我杀了他。”邬相庭轻描淡写地说出让人生寒的话,霜霜呆住了,她慢慢地松开了抓着邬相庭衣袖的手。喜欢邬相庭还是太可怕了,她要不还是放弃吧?   可是邬相庭却主动握住了霜霜的手, 他强迫着对方跟他十指相握,轻声说:“所以你要准备好, 我可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你。”   “我会怎么样?”霜霜白着脸问。   邬相庭把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一笔笔还给你。”   霜霜懂了他的意思, 她看着邬相庭手里的腰带, 瑟缩了下, 邬相庭要像当初她抽他一样,拿鞭子抽回来。霜霜想了一下,都觉得可怕,她咬着唇,最后只道:“我后悔了,你当今夜没听过吧。”   邬相庭闻言翘了下唇,眼里有几分讥讽,“方才不是还不怕吗?”   方才她又不知道邬相庭居然要睚眦必报,要打回来。   “我……我……我不行的。”霜霜想到当初邬相庭受的伤,如果一条条回到她身上,肯定不到一半,她就死翘翘了。霜霜眼睛又要红了,但邬相庭却提前一步蒙上了她的眼睛,还把霜霜的手也绑在了身后,用霜霜自己的腰带绑的。   “不许哭,哭了,就打得更厉害。”   邬相庭的声音冷冰冰的。   霜霜躺在床上,唇已经吓白了,邬相庭的腰带是青色的,越发衬托得她肤色赛雪。她看不见,只能用耳朵去听,邬相庭好像离开了房间,没过多久,他似乎就走了回来。霜霜听着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心里也越来越紧张。   “邬相庭,你……你轻点。”霜霜可怜兮兮地说。   邬相庭声音在她身旁响起,“会的。”   他话音落,霜霜就听到了鞭子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响彻,她都想象得到邬相庭用了多大的劲,那鞭子肯定像要劈开天地一般。   她已经想哭了,可是她又不能哭,她现在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告诉邬相庭真相了,她也不要喜欢邬相庭,真是太过分了,居然要打她,虽然是她不对在先,可是……可是还是觉得好难过好委屈,可能因为对方是邬相庭吧。   霜霜希望对方宠她爱她一辈子呵护她,怎会知道对方知道她真实身份后,要先抽她一顿。   “会疼,忍着点。”邬相庭的声音响起,霜霜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缩了一下,但等待的鞭子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她等了许久,不禁一愣,刚张开唇要说话,却被吻住了。   霜霜呆住了,等她反应过来,眼睛上的腰带已经被解开了,邬相庭的脸在她不用伸手就能碰触到的地方。霜霜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想伸手抱住对方,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绑着,不由一愣,“邬相庭,我手还绑着呢。”   “叫我什么?”邬相庭低头亲了霜霜一口,霜霜脸已经红得不行了,她轻轻咬了下唇瓣,“相公,帮我解开手。”   邬相庭垂眸看着她,伸手到霜霜背后解开了腰带。   邬相庭睫毛很长,他下垂眼眸时,睫毛轻轻一眨,仿佛如黑色的蝴蝶欲展翅飞去。蝴蝶下的深邃世界让人沉迷。霜霜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由地想,当年的她怎么没发现邬相庭生得好看呢?只嫌弃他长得女气。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邬相庭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了。   而这般好看的男子,是属于她的。   想到这里,霜霜才得了自由的手就搂住了邬相庭的脖子,她眼睛亮亮地看着对方,连眨眼都舍不得,“你原谅我了吗?”   邬相庭眯了眯眼,“没有。”   霜霜扁了扁嘴,“为什么呀?”   “我还要把你锁在床上,让你哪都不能去。”邬相庭轻声说。   霜霜轻轻眨了下眼,她想了想,主动凑到邬相庭耳边,“锁在床上做什么呢?要生小娃娃吗?”   邬相庭没有想到霜霜居然如此大胆,惊讶地看了霜霜一眼,不过霜霜一向如此,她厌恶一个人有多明显,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有多大胆,她从不压抑自己的情感,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尤其她死了一次之后,更是这样觉得。   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邬相庭,虽然有苦恼过,但是苦恼后,她就坦然接受了。   人生要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才是对的。   人生那么短,为什么要让自己不痛快?   可是让霜霜没想到,邬相庭却君子起来,他拒绝碰她,饶是霜霜主动赖他身上也没用。他仿佛如清心寡欲的神仙一般,怎么都不受霜霜的诱惑。霜霜愣神之际,也在想难道是自己魅力不够?   不碰都算了,隔三差五还逼着她喝药。   霜霜觉得这药好像在哪喝过,她拧着眉不想喝,可是邬相庭铁石心肠,一口都不许霜霜剩下,霜霜喝完之后,觉得从胃到喉咙都是苦的,她连喝两杯水都无法缓解。   邬相庭叫丫鬟把药碗撤下去,霜霜连忙叫住那丫鬟,“厨房可有蜜枣?”   “不许吃。”邬相庭直接斩断了霜霜的妄想。   霜霜没想到喝完药连蜜枣都不可以吃,生气了,“你太过分了,你逼着我喝药,我身体又没有毛病,邬相庭,我讨厌你!”   说完就起身要走,却被对方一拉,反而坐到了对方的腿上了,旁边的丫鬟连忙下去了,还善解人意地关上了门。   “生气了?”邬相庭问霜霜。   霜霜板着脸非常严肃地点了下头,还伸手推邬相庭,“你不要抱着我,我生气了。”   邬相庭哦了一声,“那今夜便不一起睡了吧。”说完,他就松开了手,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霜霜,“还不起来?”   霜霜愣了下,随后就主动抱住了邬相庭,“不,要一起睡。”   自从被绑架之后,她夜里没人陪着睡就睡不好。   她见邬相庭似乎不为所动,干脆把头贴在了对方的脖子处,“相公,我们要一起睡。”   邬相庭像是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摸了下霜霜的头,“好,一起睡。不过,你现在要起来,我要去书房了。”   虽然霜霜跟邬相庭坦白了自己身份,但是邬相庭能分给她的时间太少了,他太忙了,在府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要看账本。幸好的是邬相庭书房隔间有张床,本来是邬相庭用来午休的,但是现在被霜霜霸占了,她喜欢脱了袜子,躺在上面,一边吃零嘴,一边看书,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袜子已经穿上了,身上还盖上了被子。   秋日慢慢地过着,霜霜看着外面的云朵飘动的样子,想了下,她穿了绣花鞋下了床,跑出了隔间。邬相庭听到动静,转过头看着她,随后张开了手,接住了霜霜。   “怎么了?”邬相庭问她。   霜霜只是摇摇头。   她知道邬相庭为什么让她不要再提那晚说的话,只把她自己当成霜霜,原因就是如果新帝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会过来捉她,说不定邬家也会受到牵连。   可是她没有办法忘掉她的身份,也没有忘掉还在京城的太子哥哥。   怎么可以她在这里享福,而太子哥哥被关着?   可是她要叫邬相庭帮忙救她皇兄吗?   不行的,他只是一个商人,怎么救?   霜霜抬起头,从对方的怀里离开,“我饿了,我要去吃东西了,你就继续在这里看无趣的账本,我不陪你了。”   她转过身就走,只是走出门口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她抬手揉了下自己的脸,想快乐地活着,实在太难了。   霜霜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觉得自己的头发有些乱了,便坐到了梳妆镜前,刚从盒子里拿出梳子,却发现梳子下方压着一张纸条。   她欸了一声,伸手拿起那张纸条。   怎么会有纸条在这里?   霜霜将纸条展开,她看清楚纸条上面的内容时,表情就僵住了。   纸条上只画了一只小蟋蟀。   她对这个小蟋蟀很熟悉,原来在宫里,兰铮托宫人给她纸条叫她出去玩的时候,都是画一个小蟋蟀给她,这样她就会去老地方等着兰铮。   兰铮来了?   霜霜连忙把纸条揉成一团,她看了下周围,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丫鬟们都不在。   这个纸条怎么放进来的?   兰铮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霜霜想不通,她又仔细检查了梳妆镜上面的其他盒子,没有纸条,只有她手里这一张。霜霜心跳得很快,她犹豫许久,最后把纸条给撕掉了,埋在了盆栽的土里。因为沾了泥巴,霜霜便走出房间准备去洗下手,刚走出去,就碰见连黛。   连黛这几个月长高了许多,总算有几分少女亭亭玉立的感觉了。   “霜霜姐。”连黛对霜霜甜甜一笑,“我摘了好多桂花,后天就有桂花饼吃了。”   霜霜一看到连黛,就把手藏在身后了,“桂花饼吗?那应该挺好吃的。”   连黛点点头,又问:“霜霜姐要出去吗?”   霜霜啊了一声,没回答连黛这个问题,反而问她,“连黛,你瞧见今天谁进了我的屋子吗?”   连黛偏着头想了下,“就碧陵姐姐和丹秋姐姐进去了,她们给霜霜姐姐收拾屋子,其他人……我没有看到。是丢了东西吗?霜霜姐,我没有拿!”   连黛在邬府待得很开心,这里虽然要学规矩,但是主子们人都很好,不像在芍金窟,而且她在邬府,如果霜霜姐疼她,以后还会给她指一个好人家呢。所以,知道霜霜的房里可能丢了东西,连黛第一时间就撇清了自己。   “没丢东西,只是我见我的梳妆台有点乱。”霜霜看连黛的神情,觉得对方并没有撒谎,“你去吧,没事了。”   霜霜去洗了手,只是这一天她都心神不宁,因为那张纸条。在老夫人院里用膳时,她都明显出了神,连老夫人叫她几声都没有听到,还是邬相庭在桌子下面轻轻拍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这孩子,这段时间累了吧。”老夫人倒没生气,只是说,“我寻思着中秋要到了,中秋那日我们都去青山寺祈福,祈福我们来年还是团团圆圆一家人。”   盛夫人也说:“青山寺的主持前几日来了信,说今年山上的花开得特别好看,邀请我们去呢。”   霜霜看了下旁边的邬相庭,小声地说:“相公,你去吗?”   邬相庭帮霜霜剥了个虾放进她的盘子里,“我有事,你和祖母、娘她们去。”   老夫人听见了邬相庭的话,直接说:“不行,今年你们都要去,小河小庭都要去,一个都不许躲。”   邬泰河有些无奈,“祖母,我书还没看完呢。”   “明年开春才考试,你急什么?这一日两日你就能当状元了?”老夫人怼自己孙子毫不留情,“还有,小庭你也是,你这几日不看账本,家里生意就会垮了?我看霜霜天天在府里闷着,你也不带她出去走走。”   霜霜非常赞同地点了下头,刚点头,腿就被人掐了一下。   她收到来自邬相庭的一记眼神。   霜霜不甘示弱,掐了回去,她还特意摸到邬相庭大腿内侧,拧了他最嫩的肉。   老夫人盖棺定论,“总之,全家都去,一个都不许不去。”   用完晚膳,霜霜就跟邬相庭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邬泰河和大嫂走在前面,不过,霜霜却看到大嫂突然停了下来,随后邬泰河就蹲下来背着大嫂回去了。她看呆了,连忙扯了下邬相庭的衣袖,“你瞧。”   邬相庭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收回眼神,“怎么了?”   “没想到一本正经的大哥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霜霜看了下邬相庭,邬相庭也看了她一眼,“你也背回去?”   霜霜想了下,还是摇摇头,她方才又吃多了,邬相庭老是给她夹菜,害得她每次都吃多了,她怀疑她要胖了,还是散步回去吧。   今日邬相庭倒不用看账本,陪着霜霜回了房,霜霜沐浴完,他也沐浴完了,早一步躺在了床上,只是还在看书。霜霜走到床边,看了下邬相庭看的书,是兵书。   “你看兵书做什么?”霜霜忍不住问他,邬相庭一个商人,为什么要看兵书呢?   邬相庭见霜霜来了,便把书合上,放到一旁,“无聊随便看看。”话落,他就把霜霜抱了上来。   霜霜上了床就躺进了被子里,往日她一定会故意赖在邬相庭身上,但今日心里有事,她实在没有心情,便直接躺进被子里了。   邬相庭下了床,吹灭了蜡烛,才上了床。他从后面抱着霜霜,声音清冷,“你今天不太对,发生什么事了吗?”   霜霜身体一僵,她没有想到邬相庭居然那么容易看穿她。她张了张唇,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那日子快到了,心里就不怎么舒服。”   果然这话一出,邬相庭就没有再说其他,只是一整夜手都是放在她肚子上的。   霜霜几日都在等看梳妆台那里还有没有纸条,可是并没有再出现。她也旁敲侧击试探了碧陵和丹秋,两个丫鬟的表现也没有奇怪的地方。   难道只是意外?   可是还是不太对,她的梳妆台上不可能平白无故多一张纸条,而纸条上的蟋蟀她是认得出画工的,绝对是出自兰铮的手。   中秋那日一大早,邬家一大家子就出门了。四位女眷一辆马车,邬相庭和邬泰河骑马,老夫人和盛夫人上了车,便讨论起大嫂和霜霜何时能怀孕,大嫂估计是见惯这架势,不慌不忙,“我和他还是老样子,祖母和娘也知道,他一向古板,这事急也急不得。”   她话说完,老夫人和盛夫人的目光就投向了霜霜,霜霜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这个怀孕不怀孕,不由她说的算,主要她跟邬相庭至今没有同房,怎么会有孕呢?   “我……我还小。”霜霜挤出一句话。   老夫人叹了口气,“这曾孙到底什么时候能抱上呢?”   盛夫人安慰老夫人,“娘,总会有的。”   “今日祈福多求求这个,最好绣莹和霜霜一起怀上,那真是双喜临门了。”老夫人说。   到了青山寺山脚,霜霜发现似乎不止邬家一家人上山祈福,大嫂撩开车帘看了下,“今年来的可比往年还多一些呢。”   盛夫人想了下,“待会你们两个戴着帷帽吧,人多,免得被冲突到了。”   尤其是霜霜那张脸,放哪都是太招眼了。   到了青山寺门口,她们才下了马车,邬相庭牵着霜霜下了马车,他低声说:“我待会要见主持,你和大嫂呆在一起,别乱走。”   霜霜哦了一声,她往四周看了看,今日的人还真的挺多,女眷更是不在少数,不过都是些富贵人家。   其中年轻女眷也不在少数,她们都注意到了邬相庭。邬相庭在金陵出了名的人物,多少女子的春闺梦中人,邬相庭纳妾那日,多少女子心都快碎了,甚至还有当夜直接跳了秦淮河的,好在被救了上来。   她们看到邬相庭,也自然看到邬相庭旁边的霜霜,不过霜霜早就戴好帷帽,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邬相庭和邬泰河离开后,霜霜就跟着老夫人她们进了庙里拜了佛。霜霜跟着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摇了签出来,只看那签上写的是:“凡事三思方是美,安时守旧莫心痴。”   霜霜愣了下,大嫂那边也摇出签,“霜霜,我们去解签吧。”   霜霜把自己的签收好,“好。”   解签那里两位大师,霜霜见后面都排了队,干脆跟大嫂一人一边,这样也快些,其实她并不怎么信这些东西,因为国师给她算的命都不准,更别提这些和尚了。   排到霜霜后,她便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将手里的签递了过去。   那和尚约莫四十多岁,他端详了下那个签,又抬起头看了下霜霜,倒问:“夫人可是邬家的如夫人?”   霜霜有些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和尚神秘一笑,“夫人通身的气派便让贫僧一眼看出。”后半句,他声音压低了些,“有个人托我给夫人一张纸,说夫人看了便知。”   他把签再次递给了霜霜,霜霜接过来的时候,就知道那签下面多了一张纸条。   她握紧了签,表情有些紧张,“那个人在这里吗?”   和尚却答,“那人无处不在。” 第53章   霜霜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 等她再想问的时候,和尚却已经请霜霜起来, “夫人,您的签贫僧已经解答完了, 可以离去了。”   霜霜只好偷偷将纸条藏在手心,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那边大嫂还在解签,霜霜瞧了一眼, 便偷偷站到了大殿的柱子后面,她将手里的纸条展开一看, 发现这纸条不像上一次只画了小蟋蟀, 这上面还有字。   霜霜是认得兰铮的字的,她只一看, 便知道真的是兰铮写的。   他在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少安毋躁。”   兰铮真的找来了,他居然还买通了青山寺的和尚,他是要带她离开金陵,可是……   霜霜想到了邬相庭。   若是几个月前, 兰铮给她这样一封信,她会毫不犹豫跟他走,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喜欢上邬相庭了,她已经不能跟他走了。   霜霜把纸条收了起来, 藏在了袖口里。   无处不在?   霜霜想了下, 只可能现在兰铮就在金陵, 甚至……   霜霜看了下周围,他是不是就在这青山寺?甚至就在大殿之中正看着她?   “霜霜,你怎么站在这里?”大嫂发现了站在柱子后的霜霜,“你解完签了吗?我们去找祖母和娘吧。”   霜霜见大嫂过来了,只好收敛了心思,点点头,“我们走吧。”   大嫂伴着霜霜走出大殿,“我今天抽的签不大好,霜霜你呢?”   “一般般。”霜霜那签并未解,她只好随口说道。   用斋饭的时候,邬相庭和邬泰河一起回来了。青山寺给他们准备了僧房,让他们小憩。只是因为毕竟在佛门之地,男女便分开休息了,男客在前院,女客在后院。霜霜和大嫂一间屋子。霜霜还是头一回跟女人躺在一张床上,大嫂倒是很自然,“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我反正都好。”   “我睡外面吧。”霜霜把帷帽脱下递给旁边的碧陵,丹秋帮霜霜脱外衣,又备了毛巾让霜霜净手擦脸。   午休的时候霜霜并睡不着,她心中有事。过了一会,她见大嫂睡熟了,便偷偷下了床。霜霜穿上外衣,悄悄开了门,一开门倒是看到坐在门口的两个丫鬟。   “夫人,你怎么起了?”碧陵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霜霜忙伸出手放在了唇边,她走出来,将门从里面合上,“我睡不着,想去走走。碧陵,你陪我一起吧。”   碧陵连忙点了下头,霜霜带着碧陵走出了后院,此时青山寺静悄悄的,碧陵跟着霜霜身后,不敢离得太远。   “碧陵,你来过这青山寺吗?”   碧陵摇摇头,“往年奴婢都是留在府里,这也是头回来。”   霜霜想了下,“邬家每年都会来吗?”   “老夫人每年都会在中秋节来青山寺祈福,有时候大少爷跟少爷会一起来,但大多时候不会。”   那么兰铮是可以提前知道他们会来青山寺,所以才提前买通了青山寺的和尚。   霜霜走着走着,居然又走到之前抽签的那个寺庙,她想了下便再次踏进了大殿里,此时大殿里有一个正在打扫的小沙弥。小沙弥看到霜霜一惊,连忙低下头,“阿弥陀佛,女施主怎么来这里了?”   霜霜这才意识到自己未戴帷帽,但是对方只是个小沙弥,应该也没关系的。   “你们寺庙今日解签的大师叫什么名字?”   小沙弥头埋得更低,“那是我寺戒嗔师叔和戒怒师叔。”   “他们现在在何处?”霜霜又问。   小沙弥抿了下唇,“两位师叔在他们的僧房里。”   在僧房?   她要是冒然过去太明显了,邬相庭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的,兰铮来了的事她并不想告诉邬相庭。   霜霜只好又离开了大殿,她回去的时候,大嫂也正好醒了。   大嫂坐在床上有些惊讶地看着霜霜,“怎么出去了?”   霜霜找借口说自己睡不着就出去走走了。   下午,他们听完了方丈念完经书便坐上马车回了邬家,邬家中秋节办了个宴会,是四房聚在一起用膳。   霜霜作为女眷,便坐在年轻女眷那一桌,大嫂领着她去认识其他房的女眷,不过人实在太多,霜霜认了这位便忘了下一位。   邬相庭有三位堂妹,其中两位订了婚,还有一位年纪稍小的还未订婚。那一位一瞧见霜霜,便主动坐在了霜霜旁边,“霜霜堂嫂,我慕名你许久了。”   霜霜对她笑了笑,那位堂妹见状便道:“听说我哥用千金买下你,这是真的吗?”   她话一出,旁边的人都拧了眉,她的姐姐直接呵斥她,“小慕!”   小慕对霜霜笑,“霜霜堂嫂,我是真的很好奇啊,你能不能告诉我啊?”   霜霜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堂妹对她敌意那么大,但只能是因为邬相庭了。   “对啊。”霜霜直接承认了,甚至还补了一句,“大概会比你未来的聘礼还要多得多。”   大嫂在旁冷不丁笑出了声。   小慕脸立刻涨红了,她哼了一声,便站了起来,坐到旁边去了。   霜霜话说得实在毒,但是却又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毕竟邬相庭当初的五千金就够买下一座城池了。   宴会散后,霜霜先回了房,邬相庭还被拉着转移了阵地继续喝酒。她沐浴完回房,却再一次发现了纸条,不,这一次不是纸条,是一封信,直接放在她的枕头下。   霜霜打开了那封信,而信上的内容却让她僵住了。   她喉咙有些紧,握着信纸的手抖得都快握不住纸了,这信上居然说是邬相庭把她弄进芍金窟的,说世上并无霜霜这个人。   怎么会?   霜霜直接赤脚下了床,她跑到铜镜面前,仔细地端详自己的脸。虽然她觉得世上居然有死而复生的事很荒诞,甚至这个身体还跟她一模一样,可她信了,不仅仅是周围的人都叫她霜霜,更是因为她是真的喝了毒酒,那个毒酒是一定会死的。她亲眼看着她母后死的,怎么会?   怎么会?!   霜霜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信上说邬相庭为得到她,跟新帝合作,甚至新帝能推翻姜国,其中一大半都是邬相庭的功劳,因为新帝跟姜国的最后一仗,本来新帝他们已经没了粮饷,可是邬相庭暗中支援了,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新帝登基之后,国库空虚,新帝对各地都提高了税收,而唯独对最繁华的金陵没有提高。   霜霜低下头,她回忆起她在芍金窟的日子。   的确很巧合,她正好碰上了邬相庭,然后邬相庭给她赎了身,她成为了邬相庭的妾,一切是那么的完美。   这一切都是邬相庭计划的吗?   都是他为了得到自己而做下的?   霜霜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她才不要信!   可是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所以,邬相庭在自己坦白身份之后并不惊讶,所以,邬相庭在自己坦白身份之后并不惊讶,是因为他根本就知道她是嘉宁,他一直是看着自己演戏,看着自己可笑地装成一个花娘?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计划的,那她被绑架的事也是吗?   要不然为什么她被绑架的那一夜,他正好不在呢?   他让人绑架了自己,然后再英雄救美,这样就收服了她的心。霜霜越想越难过,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她缓缓蹲了下去,所以她喜欢的人是骗她的,为了得到她,布下这么大一个局,他帮新帝杀了她的父皇母后,他把她丢进了青楼,让她从万人之上变成万人之下。   他打破了她,再重塑一个她。   多么伟大的爱啊!   霜霜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泪,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一切是那么的可笑。难怪邬家人对她都那么好,一个妾还能得到全家的喜欢,这太奇怪了!霜霜看向自己左手上的玉镯,盛夫人一见到她就给了她玉镯,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一个妾呢?还不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她的身份。他们知道她是公主,所以才会对她好,毕竟一个商人居然能娶到一国公主,是多大的荣幸啊?更别提,还只是个妾。   哈哈,一个商人纳的妾是一国公主,他们全家连起来骗她,她居然还认为自己幸运,碰上了很好的人?她还哭着求邬相庭原谅她年少犯下的错?   到底是谁错了?   是她还是邬相庭?   霜霜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凄艳的笑。 第54章   “少爷。”   霜霜突然听到外面碧陵叫邬相庭的声音, 她身体抖了一下,连忙跑到了床边,她看着床上的那封信,而这时门口已经传来了声音, 她慌不择路直接将信塞到了床褥下面。   她现在没有勇气直接跟邬相庭摊牌,兰铮没有道理要骗她, 他们一同长大,这种情分不是随便可以消失的, 而邬相庭,他对自己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   真的如信上所说,只是自私的占有吗?   门被推开了,霜霜转过身坐在了床上,而邬相庭走进内间的时候, 她脸上还有明显哭过的痕迹,而她脚上还未穿罗袜。   邬相庭今夜喝了酒, 看他的打扮应该是在别处沐浴了再过来的, 他知道霜霜不喜欢闻酒的味道。霜霜看到对方,就连忙抬起手擦了下脸上的泪痕, 但还是太过明显了。邬相庭走到她身边,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语气温柔, “怎么哭了?”   霜霜扭开了脸, “没事。”   “撒谎。”邬相庭在霜霜旁边坐下来, 他看到她没穿罗袜的脚, 便直接把对方的脚抬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腿上,“怎么罗袜也没穿?”   霜霜把脚收回来,她干脆往床里面爬了点,背对着邬相庭,“我没事。”   她现在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怕事情的真相真如信上所说,那么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   邬相庭在她身后轻声道:“若是小慕的缘故,我会让二叔管教她的。”   霜霜咬着唇,邬相庭也上了床,他从后面轻轻拥住了霜霜,他似乎有些累了,还把脑袋抵在了霜霜的肩膀上。他的确应该累了,他作为邬家当家人,有太多事要忙了,从漠北回来,他就没有一天可以真正地休息。   “还是你怪我太忙了?”邬相庭侧脸在霜霜的脸颊处亲了一下,“我跟你保证,以后尽量多一点时间陪你。”   霜霜被邬相庭抱住的那瞬间就浑身僵硬了,她忍住想挣开对方的怀抱的冲动,“我不是因为这个难过。”   “那是?”   “我想,我在这里享福,可是我的太子哥哥却在京城里当阶下囚,这么好的节日,他却被关起来了。”霜霜扭过头看向邬相庭,“相公,你有办法能救出他吗?”   霜霜在试探邬相庭,她想知道邬相庭是不是真跟新帝有点关系。   一个商人,是绝对没办法能救出一个前朝太子的,除非他跟新帝有利益关系,这个利益让他可以从中周旋。   邬相庭听到霜霜这句话,沉默了一瞬,“这个代价会很大。”   霜霜眼神微动,她张了张唇,其实她不是很想听到后面的答案了,可是邬相庭已经说出来了。   “我已准备竞争今年的皇商,也许到时候可以说上几句话。现在新朝刚建,这两年救出你的哥哥可能性太低,但是五年十年之后,也许可以。”   邬相庭说完就发现霜霜呆呆地看着他,他抿了下唇,伸手把她的眉心抚平,“你嫌太慢了吗?”他垂下眸思索了下,“若是快,也许只需要两三年,只是可能要付出得比较多。”   按照邬家现在的情况,实在没必要去竞争皇商,当皇商之后每年的收益,朝廷要收走三成。邬家并不需要朝廷的扶持,所以邬家若是去当皇商,就是直接给朝廷送银子的。   霜霜看到对方眼里的血丝,唇瓣微微一颤,“相公,你对我真好。”   邬相庭看着霜霜,眼神很认真,“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她挤出一个笑容,却不知道说什么,邬相庭似乎也没察觉她的异样,拿被子盖住她的脚,“中秋之后天气就转凉了,仔细别冷着。”   “嗯。”霜霜低下头。   这一夜,霜霜一夜没有睡着,翌日邬相庭起来的时候,她才连忙闭着眼睛装睡。   “少爷,轿子已经准备好了。”青时每日早上会过来伺候邬相庭洗漱,今天他要去商铺。   “嗯。”邬相庭看了眼闭着眼的霜霜,声音压得很低,“你让碧陵她们晚点再过来。”   “是。”   霜霜决定还是先查清楚再说,说不定这封信并不是兰铮写的,说不定兰铮误会了邬相庭。翌日,霜霜就把连黛喊进了房,连黛不知霜霜喊她什么事,还跟霜霜说桂花饼做好了,问霜霜要不要尝一尝。   “连黛,你什么时候进芍金窟的?”霜霜问她。   连黛想了下,“五六岁的时候,我爹把我卖进去的。”   “那你……原来在芍金窟看过我吗?”   连黛很惊讶地看着霜霜,“霜霜姐,你是在芍金窟长大的啊,你忘了吗?”   她在芍金窟长大的?   也就是说她现在这个身体真是花娘霜霜的?   “你来芍金窟就看到我了吗?”霜霜又问她。   连黛这回直接点了头,“对啊,我五六岁进芍金窟的时候,霜霜姐就在了。”   是吗?   霜霜从连黛这里问不到什么,但是她心里也在想,有一点很矛盾的地方,兰铮给她写信,自然是笃定她就是嘉宁了,他为什么会笃定一个花娘会是亡国公主呢?只可能他就知道事情真相,而霜霜的身份,她从重生以来只告诉了邬相庭,邬相庭不可能去告诉兰铮,让兰铮来破坏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   为什么兰铮会那么笃定?   只可能是他知道她就是她,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花娘霜霜,所以他才确定她就是嘉宁。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死而复生之事。   那连黛说她五六岁进芍金窟的时候就见到她了,为什么呢?   霜霜拧了下眉,为什么邬相庭会买下连黛这个小丫头,还有,如果她没死而复生,那么杜娘是一定知道她的身份的,那其他花娘呢?   霜霜越想越混乱,只觉得她在金陵醒来之后仿佛就陷入了一个圈套,周围所有的人都在骗她,可是这么大的一个圈,邬相庭可以办到吗?   可以。   如果芍金窟是他的,那么里面的花娘都要听他的吩咐,她们可以联合起来,一起骗她,让她相信她就是花娘霜霜。   她现在所遇见的任何人都跟邬相庭有关,他们告诉她,她就是花娘霜霜,所以她信了。可是她也找不到直接的证据,证明她并没有死而复生。   还有,她身上的胎记为什么不见了?   她想这些事也许她要直接去问兰铮,兰铮给她写了这封信,他应该就在金陵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出现在她面前的。   中秋后又过了两日,盛夫人从外面请了戏班子回来,这戏班子是外地来的,来金陵这些日子,算是彻底火了。盛夫人听说这个戏班子的名气,便想着让府里热闹一下,便请了回来,只是请回来的时候,邬家的商铺出了点事,邬相庭本来准备陪着看戏的,但只能出门处理商铺的事了。   霜霜坐在盛夫人的旁边,她这几日因为那封信的事都心神不宁,对于这戏班子,她也是兴趣不大,坐了一会,却听到上面的戏子念了一首诗,她忍不住抬起了头。   那诗她听过的,当年兰铮离开宫的时候,亲自念给她听的。   “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   霜霜悄悄坐直了身体,她将唱戏的戏子的脸一个个看完了,并不是她认识的,可是这首诗……她悄悄起了身,身后的碧陵跟着她,“夫人?”   霜霜笑了一下,“这戏唱得有趣,我想去看看戏班子后台是什么样子的,你随我一起去吧。”   她若一个人去戏班子的后台,太过明显,还是带个丫鬟同去毕竟好。   碧陵愣了下,但也没说什么。霜霜直接往戏台子后面走去,先看到戏台子的班主,班主看到霜霜就说:“夫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班主,我刚刚见有一个唱得特别好,我想待会让她教我一小段,我想给祖母唱一段。”   班主哦了一声,“那是哪位?夫人还记得吗?”   霜霜作出苦想的样子,然后叹了口气,“这我倒想不起来了,我见到脸一定能记起来的。”   班主连忙说:“那我带夫人去后台看看。”   “谢谢班主。”霜霜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碧陵说,“碧陵,你守在这,若是祖母她们托人找我,你可要帮我这个惊喜隐瞒住。”   霜霜进了后台,班主把在后台休息的戏子全部叫了过来,霜霜仔细看了,其中并没有兰铮。   “夫人,你找到是哪个了吗?”班主问。   霜霜脸色有些难看,“人全部在这了吗?”   “哦,还有一个,在里间卸妆呢,因为只卸了一半怕吓到夫人,就没叫他过来了。”   霜霜心一跳,“你叫他出来,我想见见。” 第55章   班主应了一声, 就走到后面的里间去了,过了一会,他带着一个人走上前来。霜霜看清那个人,袖子里的手就握紧了。她睫毛微颤, 眼神已经有些不稳了。   站在班主后面的是个瘦高个青年,他脸上一半还画着浓妆, 没妆的那半张脸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明明是带着妆的脸却依旧看上去是儒雅清俊,剑眉下的眼睛温润如水。如果说邬相庭是艳丽的玫瑰, 那么兰铮更像是梨花,他独有他的气质,他的样貌像是工笔一笔笔画出来的,没人可以挑出错,他是世家子的典范。   霜霜在见到兰铮的瞬间已经失态, 兰铮对她的意义来说可能远超很多人,她同兰铮一起长大, 少年时许下未来, 那日在宫门,她看着兰铮骑马离开的时候, 哭得太惨,而兰铮明明已经走远,却又纵马回来。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骑着马回来, 只为告诉自己的小青梅一句话。   “阿宁, 我一定会娶你的!”   那是兰铮对她说过最出格的话, 把还在哭的霜霜吓懵了, 她连哭都忘了,最后打了个嗝,等兰铮红着脸离开,她还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太子已经忍不住了,他连连摇头,“兰铮这个臭小子真的是长大了,小时候挨得打,看来都忘了。”   小时候的兰铮喜欢粘着霜霜,那时候的太子很是看不惯这个粘着自己妹妹的这个家伙,不过兰铮越挫越勇,最后成功变成霜霜最喜欢的男孩子。   再次相见,她却不再是当初的她了。   当初的话仿佛也成了一场空。   霜霜都不知道周围的人怎么消失的,等兰铮抱住她的时候,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兰铮,你……你放开我。”霜霜伸出手想推开兰铮,但兰铮却不肯松手,“阿宁,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今日就跟我走吧,我已经安排好了,邬相庭今日回不了府。”   霜霜听到邬相庭的名字,便更加用力地推了下兰铮,“你先松开我,我有事问你。”   兰铮听话地松开了,霜霜整理下了思绪,才问:“你说我是被邬相庭弄出了宫,丢进了青楼,你有什么证据吗?”   兰铮轻微皱了下眉,“阿宁,你不信我吗?”   “不,我只是……”霜霜说到一半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   兰铮看着她,像是已经洞悉了她的想法,“你喜欢上邬相庭了吗?”   霜霜沉默了下来,她并没有反驳。   兰铮像是已经猜到了,他并没有多惊讶,“阿宁,你现在喜欢上的是假的的他,你根本不了解邬相庭是什么人,他骗了你。若你问我有什么证据,我在你死讯出来之后去了传说中埋葬你尸身的地方,那棺材里躺的是你的贴身宫女。虽然她的面容尽毁,但是你跟我说过,你的贴身宫女因为保护你,小腿那里曾被烫伤过。我又暗中找了你殉国那日还在宫里的宫人,那一日有人亲眼看到一辆马车从宫门出去了,而新帝的人并没有拦。”   “可……这不能证明这就是邬相庭做的。”   兰铮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看了这个,你总会信了。”   霜霜接过那张纸,看了之后,她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兰铮走上前,拿出手帕默默帮霜霜擦眼泪,“阿宁,没关系,只是一个骗子而已,你不要太难过。”   这张纸是芍金窟的地契,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邬相庭的名字。   原来真的是她喜欢的人将她丢进了青楼。   霜霜面色已经惨白,她此时的心情就像一把刀在她头顶挂了几天,终于在此刻落了下来。她在难过的同时,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她原来不欠邬相庭了。   “兰铮,我想离开这里。”   只是她再也不想看到邬相庭了,不管去哪都好,只要没有邬相庭就可以了。   兰铮正要说话,方才离开的班主却突然出现了,“主子,不好了,邬相庭回来了。”   兰铮拧了下眉,他想了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递给了霜霜,“阿宁,你今夜寻个机会,把这个东西倒入水中,让他喝了。然后你一个人来邬家的后门口,我会想办法带你走。我们今夜就离开金陵。”   霜霜接过了瓶子,她点了下头,就转身走了出去,碧陵还守在原位置,见到霜霜下来,连忙迎了上去。   “夫人。”   霜霜把瓶子藏在袖口里,她表情还算镇定,“没见到那个姑娘,算了,我们回去继续看戏吧。”   霜霜坐回位置的时候,盛夫人转头看向了霜霜,眼神温柔,“是不是陪我们老人家看戏还是有些无聊,我跟小庭说了几回,让他多陪陪你,不过你放心,小庭也准备放手点生意,小河呢,还是能分担一点的,光让自己弟弟累怎么行。”   霜霜听完盛夫人一番话,竟然不知说什么好,而盛夫人只是笑着拍了下霜霜的手,她的脸转了过去,“我原来总想着小庭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儿家,见到你之后便明白了,他心思藏得深,从小就是,我也没见过他对什么上心,他仿佛从来不在意其他人,这段时间还是他在家里呆的最久的了,原来总是天南地北地跑,问他干嘛要这么辛苦自己,他也不说。他就像风筝,原来没有人牵着那根线,现在终于有了。”她笑着又看了霜霜一眼,“我把他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霜霜挤出一个笑容,事实上她已经难过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觉得这一切就像梦一样,她从云巅上跌落,有人将她从泥潭里拉出来,对她好,珍重她,她不知不觉付出自己的心,还认为自己的眼光没错。   而这一切,这个梦要醒了。   邬相庭果然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而戏也正好唱到最后一出,邬相庭在霜霜旁边坐下,陪她听完最后一出戏。   戏结束,邬相庭便跟霜霜一起回了思慎院,走到一半霜霜停了下来。邬相庭不免也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霜霜,“怎么了?”   霜霜对邬相庭伸出手,眼神清澈,“相公,我脚疼。”   邬相庭闻言,二话没说就把霜霜抱了起来,身后的几个丫鬟忍不住漏出几声偷笑。霜霜把头靠在邬相庭胸膛处。等回了房,她干脆不愿从邬相庭身上离开了,她紧紧地抱着邬相庭,像是抱着最后的浮木。   邬相庭也由着霜霜抱着,他摸了摸霜霜的脑袋,“身体不舒服?”   霜霜把脸埋在邬相庭的脖颈处,她摇了摇头。   霜霜一直抱着邬相庭,直至他去沐浴。霜霜把袖口里的药瓶拿了出来,她深呼吸好几回,才鼓起勇气在茶壶里洒了进去。   等到邬相庭回来,她便当着邬相庭的面为他倒了一杯水。   “相公,喝杯水吧。”她把水递到了邬相庭的唇边,邬相庭连犹豫都没有,便就这个姿势将水饮尽了。霜霜见他喝完了,才努力笑了下,“我去沐浴,相公等我一起睡。”   她走出里间的时候特意回了下头,邬相庭坐在床边,见到她回头,唇角翘了下,“要我陪你?”   “啊,不用。我现在已经不怕了。”霜霜连忙说,她转身走了出去。   霜霜怕药效发作没有那么快,真的去沐浴了,等到她沐浴完,邬相庭已经在床上睡熟了。她坐在床边看着对方沉睡的面容好一会,才拿了件披风走了出去。丫鬟被她全部打发回去休息了,但是她还是很紧张,怕遇见邬家的下人。幸好的,她一个人都没碰上,等她走到邬家的后门口时,那里空无一人。霜霜在原地等了一炷香时间,心里越来越不安的时候,后门口的门突然响了一下。   霜霜的眼神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随后她就看到后门从外面打开了,外面站着数人,其中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兰铮,兰铮看见霜霜就立刻走了过来。他直接抓住了霜霜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快,走,我虽然偷偷在下人用的那口井里放了迷药,但那药被水稀释后,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后门就有马,霜霜自己会骑马,她便自己挑了一匹直接坐了上去。   他们一路纵马狂奔,到城门处的时候,城门这个时辰早已经落锁了,但兰铮驾着马走上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开门!”   守门的士兵仔细看了下,发现这是金陵太守的令牌,便纷纷让开了位置,打开了城门,让他们一行人过去。   兰铮在城外的码头准备了船,为了避免邬相庭坐船追他们,他还特意让人在一夜之间把停在码头的船全部破坏了,当然,船里也放了相应的赔偿。   霜霜跟着兰铮上了船,心却还是跳得很快,她心里非常不安。她站在船头,看向离她越来越远的金陵。突然,她听到了马蹄声,那马蹄声越来越接近,等霜霜看清马匹的时候,也看清马背上的人。   居然是邬相庭!   邬相庭骑着马追了上来。   兰铮也注意到了,他皱着眉看了一会,而这时他们已经离岸边有段距离了。   邬相庭的马停在了码头处,船离岸边也越来越远,霜霜已经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了。兰铮走到她身边,“阿宁,忘了他吧。”   岸边的邬相庭终是忍不住,嘴里的血从唇角流了出来,他抬起手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血。他双眸淹没于黑夜之间,红唇因为沾了鲜血,更添一分诡异艳绝,阴柔精致的面容渐渐显露出一丝恐怖来。 第56章   那夜出逃邬家的事已过去了三日,船也在河面上行了三日, 此时不应再称呼为霜霜的嘉宁三日来一直在自己的房间没出来, 饭菜都是兰铮亲自给送过去,守着她吃完的。   第四日, 嘉宁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冲出了房间, “兰铮, 兰铮。”   兰铮本来站在甲船上,听到嘉宁的声音连忙走了过去, “阿宁, 怎么了?”   嘉宁想了下, 干脆伸手扯着兰铮往她房间走, 兰铮不明所以, 等嘉宁把他拽进房, 还立刻关了门,他表情顿时一滞,神色有些莫名的慌张, 似乎还带着不可明说的害羞,“阿宁,有什么事吗?”   嘉宁没发现兰铮的异样, 她急急往床上一坐,就开始卷自己的裤腿, 把兰铮给吓着了。他张了张唇, 最后上前摁住了嘉宁的手, “阿……阿宁,现在有些急了。”   “已经晚了。”她躺了三日才想起她左脚踝上还有那个脚链,她觉得这个脚链就是邬相庭几次都可以找到她的东西。嘉宁把事情跟兰铮说了之后,他表情也有些凝重。嘉宁把自己左脚的裤脚卷了起来,只见那纤细雪白的脚踝上佩戴着一条黑色芍药花样的脚链。兰铮看了嘉宁一眼,“阿宁,我可以看一下吗?”   嘉宁点了下头,她跟兰铮一起长大,她并不是很在乎这些。   得到了嘉宁的同意,兰铮才伸手摸了下脚踝,他仔细地查看了下,发现脚链上是有个锁孔的,但他们没有钥匙。他想了下,便从靴子抽出了匕首。他抽出匕首的时候,还跟嘉宁轻声说:“阿宁别怕。”   嘉宁忍不住直接踢了兰铮一下,脚直接踹在他的胸膛处,“你是把哄其他女孩的手段放在我身上了吗?”   其实小时候她比兰铮胆子更大,她小时候还拿虫子吓过他,还把兰铮吓哭了,那也是兰铮第一次几天没理嘉宁,不过最后他还是别扭地跑过来跟嘉宁说话了,因为他发现了他不找嘉宁玩,嘉宁还有其他小男孩可以一起玩。所以,嘉宁和兰铮呆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是嘉宁是主导地位,她掌控着兰铮。   兰铮被踢了一脚,却一点恼意都没有,甚至唇角还有点笑意,“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凶。”   嘉宁抿了下唇,把脚收回来,“我当然没变。”   她已经决心忘掉那些日子,忘掉邬相庭,忘掉她曾经那么懦弱地从别人那里寻找安全感。   兰铮见嘉宁表情一下子落寞了下来,他抿了下唇,又故意笑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骑马吗?我都没你骑得好,吴将军一直夸你呢,说你不愧是平武大将军的孙女。”   她当然记得,她还记得她那匹马的名字叫红玉,一匹温顺的小马驹。   “红玉不知道还活着没有?”嘉宁声音很低,“也许死了。”   她住的宫殿肯定也迎来了新的主人。   兰铮没想到自己反而惹得嘉宁更难过,他眼神浮现出满满的担忧,“阿宁。”   “算了,不想那些事了,反正我总要回去的,我会把那个新帝从那个位置上赶下去,那不是他的龙椅,那是我皇兄的。”嘉宁表情变得凝重,她挑了下眉,看着面前的俊美青年,“你会帮我的吧,兰铮。”   兰铮宠溺一笑,“我自然会帮你,我不帮你,谁帮你。”   嘉宁听到这句话才转忧为笑,她再次把左脚伸出去,“你快点帮我看看,这个能不能解开。”   “好好好,我的公主殿下,你等等。”   可是兰铮试了好久,倒是把嘉宁脚踝弄红了,都没能把脚链给切断,他眉头越皱越紧,“这个铁似乎很不一般。”   “那怎么办?”嘉宁觉得她要是一直戴着这个,邬相庭总会找到她的,那时候……她给邬相庭下了药,还逃了,虽然是他骗她在先,可是依照他的性格,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报复她的事来。   她都有些恨自己父皇了,为什么那一年要召邬家父子进京,如果邬相庭没有进京,他们就不会遇见,也没了现在的事。   兰铮沉吟片刻,他抬起眸看了嘉宁一眼,“要不把脚切了?”   话落,他的脸就被枕头砸了,嘉宁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兰铮,我警告你,你不许这样逗我笑,一点都不好笑。”   兰铮失笑地把枕头拿下来,他勉强把唇角的笑意藏起来,“好,不逗你,我派人去趟芍金窟和邬家,看能不能找到钥匙,同时等到了我家,我再帮你搜集最厉害的工匠。如果邬相庭不识趣追上来,我就送他去喂鱼,好不好?”   嘉宁皱了下眉,她犹豫了下,“喂鱼有点……就让他追不上就可以了。”   “阿宁,你不能对他心软。”兰铮看出了嘉宁所想,忍不住说。   嘉宁把脚收了回来,她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兰铮站起来,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阿宁,你在房里闷了三天了。”   原来的嘉宁公主根本就在自己房里坐不住,她喜欢热闹,喜欢众人围绕她转的感觉。这一次重逢,他感觉到对方身上有什么变了。他的嘉宁变得爱哭,变得优柔寡断,她仿佛就是被迫长大的孩子,因为还没准备迎接这一切,所以她的面容都沾上了不该有的忧愁。   嘉宁眨了下眼,她把自己的裤脚放下来,下了床,转而坐到窗边的榻上去,“我不想出去,出去也就是看河面,有什么意思。”她想了下,“还有多久能到西南?”   “如果快的话,入冬之前可以到。”   嘉宁想去见兰铮的父亲,劝说他出兵帮她。   嘉宁不想出房间,兰铮只好拿着棋盘来找嘉宁,嘉宁下棋水平不高,下着下着就要悔棋,若是邬相庭早就打她的手了,可是在兰铮面前,她就丝毫不顾及,不仅不偷偷挪棋,她还光明正大。   “这个,我刚刚放错位置了。”她理直气壮地说。   兰铮看了一眼,“你是不是本来要放这里的?”他拿起嘉宁的棋子换了个位置,嘉宁仔细看了下,发现这个位置比她想放的地方更好,立刻就点了下头。   兰铮是无条件惯着嘉宁的一个人,只要不违背他的原则,所以其实嘉宁棋术差,一半是兰铮惯出来的。剩下的一半是嘉宁的皇兄,他也惯着嘉宁,随便让她悔棋。   下到后面,嘉宁都不想下了,实在没意思,她把棋子丢回棋盒里,“不下了,这么久都没有分出输赢。”   “我棋术太差,别生气。”兰铮连忙哄道,嘉宁看他一眼,“你为什么那么没脾气啊?我悔棋你不应该生气吗?”   兰铮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他笑了笑,“若是旁人悔棋,也许我会生气,但是你的话,我没有理由生气了。同你下棋,我已经很开心了。”   嘉宁嫌恶地看了兰铮一眼,“你说话越来越肉麻了,你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在西南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你早点跟我说,免得到时候我去了还尴尬。”   兰铮似乎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干脆不跟她争执,而是默默把棋子全部收了起来。   快入冬的前夕,他们终于下了船,不过也还没到兰铮的领地,他们只是从水路变成船路。让嘉宁略有微辞的是,兰铮同邬相庭有一点极其相似,两人都希望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头发丝都不露出来一根。   兰铮给嘉宁安排了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那丫鬟叫惜灵,比嘉宁还大上两岁,她似乎之前是伺候兰铮的,现在被派来伺候嘉宁。   在这段时间里,邬相庭并没有追上来,这让嘉宁还是松了一口气。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其他复杂情绪,她在想,是不是邬相庭放弃了,这个猜测让她开心也让她失落。   她虽然一直告诫自己就把同对方相处当成一场梦就好了,但实际上却没有容易办到。   虽然兰铮总是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可是她还是会情不自禁想到邬相庭。嘉宁叹了口气。   她不可以再想他了,她一定要忘了他,下次再见面,如果他帮新帝做事,那他们就是敌人,她不会对邬相庭心软的。兰铮不介意她曾经成为邬相庭的妾,自己也该收拾心情了,反正她对兰铮并不讨厌,他了解她,熟悉她,知道她的一切喜怒,兰铮才是世上跟她最相配的男子。   进入兰铮的领地那日,天空下起了初雪,嘉宁坐在白色大马上,身穿红色披风,帷帽将她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兰铮与她并排同行,进城的时候,门口的士兵全部跪了下来。   “恭迎兰世子回城。”   嘉宁跟着兰铮进了城,她一进城,就向兰铮提出想去先见见兰铮的父亲,但是兰铮却要她先休息。   “阿宁,一路舟车劳顿,你也累了,我已经叫人给你备好了府邸,你先休息好了,我再安排你与我父王相见吧。”   “府邸?”嘉宁皱了下眉,“我不住你府上吗?” 第57章   “阿宁, 我家人多口杂, 我怕到时候他们恼了你的清净。”兰铮急忙解释道, 他似乎怕嘉宁生气,眼神还带着一丝恳求。   嘉宁是知道兰铮有许多弟弟妹妹的,兰铮的父亲除了正妻之外, 还有十几位妾室, 兰铮作为嫡长子, 而他后面还有许多弟弟妹妹。她也不知道有多少位,但好像兰铮的母亲都生了四五个孩子。   她仔细想了下, 也只能道:“那暂时先这样吧,但你要尽早安排我同你父王见面。”   兰铮为她准备的府邸很大,而且伺候的下人也很多, 兰铮也把惜灵留在她身边贴身伺候。但嘉宁对府邸的大小并不感兴趣, 也不在乎她房间有多大, 里面的摆设有多华丽, 她只是想早点见到兰铮的父亲,然后看他能不能帮自己,毕竟当年她父皇对兰铮的父亲是有恩的, 兰铮父亲的领土原本并没有那么大,是她父皇亲自把旁边一大块地也划给兰铮的父亲的, 甚至兰铮父亲年少时,也是同她父皇是挚友, 在她父皇还是皇子的时候, 两人还一起上过战场。   兰铮将嘉宁安顿下来之后, 就回了府,临走前还安慰了她,“阿宁,你别担心,我会尽快安排的,这府里的人都是我亲自挑的,若有你不喜欢的,直接告诉惜灵便好。”   “我可以出府吗?”   兰铮听到这个问题,神情有些为难,“阿宁,你样貌太过显眼,虽然是在我父王的领土,但若有歹人,我怕……”   嘉宁不想听下去了,她转开了脸,眸色已经沉了下来,“我知道了,你快去跟你父王说吧。”   “你别生我气,我现在就去。”兰铮留下这句话才走的。   西南的冬日并没有京城寒冷,只不过嘉宁不习惯西南的湿冷,她在屋子里呆着,都觉得浑身湿漉漉的,惜灵把屋子的地龙烧了起来,但她还是觉得冷。一冷就不想出门,只能身上盖着毯子坐在窗前的榻上。   这里的树木跟京城的不一样,京城入冬,树就只剩下了杆子,光秃秃的,而这里的树木哪怕到了冬日,也照样郁郁葱葱,细雪落在树上,像是梨花开在枝头。   惜灵从外面走进来,见嘉宁还坐在窗前,端着笑走过来,“姑娘,今日风大,仔细受凉。”她特意拿了个新的汤婆子递给嘉宁。嘉宁接过来,把冷掉的汤婆子放到一旁,“你家世子什么时候过来?他说了吗?”   自兰铮那日离去后,便三日没有再来,她在这里等得都快没耐心了。   “世子今日会过来,之前来人报信了。”惜灵将冷掉的汤婆子拿起来,“姑娘,要不我还是把窗户关上吧,万一姑娘受凉了,世子可该心疼了。”   窗外的风吹进了屋里,夹着雪花打了个转落在嘉宁的身上,从离开金陵之后,她的脸色就一直很白,乌眉和红唇成了她的脸上唯一的颜色。   嘉宁听到惜灵的话,“他心疼我,早就该出现了,也许他根本就在哄骗我。”   等了三日,连兰铮的面都没见上,嘉宁的心早就乱了,她猜测是不是兰铮的父亲不想帮她。   惜灵闻言直接跪在地上了,她表情慌乱,“姑娘别生气,是奴婢说错话。”   “你起来。”嘉宁拧了下眉,她不喜欢这个丫鬟,这个惜灵虽然表面对她毕恭毕敬,但是总是在哄她,只会为她的世子说好话,若是她有一点不开心,便立刻跪在地上求饶,仿佛她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让嘉宁十分恼怒,“出去吧。”   入夜里,雪也停了,兰铮终于来了。   他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玄色木盒,边走边说:“阿宁,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进了屋,他便看到站在屋里中间的嘉宁。   嘉宁一身水红色锦裳,外面披着白色狐裘披风,长发一半散落在身前,长发之下的那张脸在烛火之下更显美丽,她像极了一只漂亮的金丝雀,在华丽的笼子里长大,现在飞出了牢笼,但是人们见了她,还是会觉得她更适合呆在华丽昂贵的笼子里,用珠宝来梳理她美丽的羽毛,用金子来给她当玩具。   兰铮脚步一顿,虽然他们一起长大,但是现在的嘉宁比少年期的她要更加美丽,就像国色天香的重瓣牡丹从花骨朵长到了全盛时期。若单是美也罢了,而嘉宁身上的贵气是旁人学不来了,她本来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儿家,哪怕落难了,她眉目之间的高傲也不曾减退,甚至为她的美色更添了一把火。   嘉宁是火,而世间大部分的女子都是水。   火会灼伤试图接近它的人。   “阿宁。”兰铮看出嘉宁脸色不渝,他的语气立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现在天冷,我给你寻来了暖玉,这暖玉戴在脖子上,便不会冷了。”   他走过去,将盒子打开给嘉宁看,只见盒子里红布之上静静躺着一块红色的玉石,嘉宁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兰铮见嘉宁不感兴趣,便就把盒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阿宁,我前日跟我父王冬猎了,因为我要找了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说,但哪知道我父王冬猎的时候却感染上风寒,现在连床都起不来,所以我也是现在才有机会来看你,待会我还要回去侍疾。”   “你父王生病了?”嘉宁听到这个话,才扭过头看向兰铮,她抿了下唇,“病情严重吗?”   兰铮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我父王一定会很快好的,他病情一好,我就带你去见他。阿宁,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不管你的。”   嘉宁听到这句话,眼睛忍不住一红,现在全天下她只剩下了兰铮,她的皇兄身陷囹圄,而她无能为力。她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无用,原来脱下了公主的身份,她什么都不剩了,没用且愚蠢。   “兰铮,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会恨你。”嘉宁咬着唇看着兰铮,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可以骗她,但兰铮不可以。   兰铮神情一怔,但很快,他露出一个笑容,“我怎么会骗你呢。”   嘉宁听到这话,才勉强露出一点笑意,兰铮连忙拿出盒子里的暖玉,“阿宁,我帮你戴上吧,我还特意请了工匠在上面刻了你的名字。”   嘉宁想了下,还是伸出手,“我自己戴吧。”   兰铮也没有强求,他将暖玉放在了嘉宁的手心之上,“过两日我会带工匠过来,看能不能取掉你脚上的脚链。”   “过两日?你明日不来吗?”   “阿宁,我父王病重,我需要在旁看着,我弟弟妹妹虽多,但他们年纪尚幼,我作为大哥,不免要多担些责任。”   嘉宁静静地看了对方一眼,“我知道了。”   兰铮陪着她聊了一会天就离去了,他离去之前在门口站了一会,“阿宁,你去睡吧,我走了。”   他话落,一个汤婆子就塞到他手里,“路上小心。”   此时又下起雪了,兰铮骑马来的,不知道马会不会脚滑。   兰铮发现塞到他手里的汤婆子还隐隐透出点香味,是嘉宁身上的香味,这汤婆子被她拿着手里拿了一会,也沾上她身上的香气。   他低头一笑,抬起头眼里都有光,“我知道。”   嘉宁见他居然笑起来莫名有几分傻气,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推了下兰铮,“走吧,别杵在这里,惜灵,你送下吧,我不送你了。”   兰铮说过两日就来,可是两日之后他并没来,嘉宁那日在窗前站了许久,惜灵硬着头皮劝嘉宁,“姑娘,世子刚刚来信了,说有事耽搁了,怕是要再过几日再过来。”   这几日雪下大了,嘉宁的脸色都快与跟外面的雪一个颜色了,她静静地看着窗外,许久之后,她伸手将窗户关上了。 第58章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屋里的熏香是惜灵点的, 味道还算清新淡雅, 嘉宁坐在屋子里,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她垂着眼看着茶叶在茶水表面荡开, 像一叶叶轻舟, 只不过轻舟最后也要沉入水底。   “你父王的病好全了吗?”她轻声说, 也许是夜里没睡好,嘉宁的眼角有些红。   兰铮坐在嘉宁对面, 脸上挂着和煦的笑,“阿宁,你别恼我, 过几日我就可以带你去见我父王, 我已经跟他说了, 他很开心你去见他, 对了,还有我母妃,她原来没见过你, 现在特别想见你一面,她想……”他的表情露出几分腼腆之意, “她想见一见她未来的儿媳妇。”   茶盖碰到茶身,发出清脆的响声。   嘉宁抬起眸看着面前的青年, 这个人对于她来说, 是熟悉的, 但是她现在发现似乎也不怎么熟悉了。   “你要娶我?”   兰铮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点了下头,“我当年离开京城说的话,并不是戏言。”   “可是我当过邬相庭的妾室,你不介意吗?”嘉宁直直地看着兰铮的眼睛。   兰铮闻言,却是对嘉宁摇摇头,“阿宁,是那个人骗你的,如果不是他,我们早就成婚了,但现在也不晚,我决定了,等你见过我父王,我就会正式提出要迎娶你。”   嘉宁把茶杯往桌子一放,声音有些生气,“你要我嫁你,我以什么名义嫁你?是以亡国公主的身份,还是你也要像邬相庭一样,要我假冒成其他身份?”说到这,她终是忍不住了,她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不会嫁你的,除非我把我皇兄救出来。”   兰铮也站了起来,他试图伸手拉住嘉宁,但她避开了。   她扬着脸看着他,眼神是委屈,是愤怒,“兰铮,你若不帮我,就直接说,我不求你了。”   “阿宁,我怎么可能不帮你?”兰铮上前一步,强行把嘉宁搂进了怀里,他的语气低柔,“我跟你一起长大,我们之间的感情难道你还不信吗?”   嘉宁挣了下,却没能推开对方,她真是气极了,“你放开我!”   兰铮叹了口气,他缓缓松手放开了嘉宁,一放开,却发现对方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阿宁!”他忙伸手接住对方软下去的身体。   嘉宁再度转醒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兰铮,兰铮眼睛通红,脸上居然还有了胡渣,他此时狼狈的样子哪有世家子的风范。他见到她醒来,连忙说:“阿宁,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想了下,缓慢地摇了下头,“我是晕过去了吗?晕了多久?”   “你睡了整整三日。”兰铮握着嘉宁的一只手,他眼神自责得不行,“都怪我,我不该气你。”   他见嘉宁不说话,声音都有些嘶哑,“阿宁,你别生气,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就去见我父王,我……我不随便乱说话了,你想什么时候嫁给我就嫁给我,我不逼你,好吗?”   嘉宁听到这句话,转过眼看了他一下,“你不会又哄我吧?”   兰铮连连摇头,“绝不会。”   兰铮给她请了大夫,大夫说是她一时气急攻心才晕过去的,那大夫给嘉宁开了许多药,那些药喝下去,让她直皱眉,但她的确想快点好,毕竟兰铮说的话不如他父亲说的话算数,她只有见到兰铮的父亲,才知道她能不能借到兵。   她的病一养就是大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兰铮倒是日日都来,等她睡着了才悄悄离去,每日守着嘉宁喝药,再给她解闷,有时候特意会带些解谜用的精巧玩具。   等她病养得差不多了,兰铮也终于带她去了他的父王。   那日兰铮特意过来接嘉宁,他怕她出门冷,还特意自己从府上带了件厚狼裘过来。兰铮帮嘉宁穿上,一边说:“这匹白狼还是我打的,当初特意射的眼睛,就想做成衣服给我的阿宁穿,现在看来果然很好看。”   嘉宁轻轻踢他一脚,“谁是你的阿宁,不许胡言乱语。”   兰铮忍笑,“是是是,是我胡说八道,”他伸手将帽子给她戴上,那帽檐上的一圈狼毛越发衬得嘉宁肤色如雪,五官精致。   喝了那些药,她这几日的脸色还算有点血色了。   外面风雪大,兰铮亲自自己给嘉宁打的伞,上马车时,他还想让嘉宁踩着他的腿上去,不过被嘉宁拒绝了。她脸色微红,“你一个世子,让我用来踩着上马车吗?走开。”   她把手搭在了兰铮的手上,然后微微一用力,就自己上去了。   兰铮见嘉宁进了马车,也上了马车。   马车行了约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嘉宁一下车发现兰王府门口只站着侍卫。那些侍卫见到马车就已经跪了下来,“恭迎世子回府。”   兰铮站在嘉宁旁边,他轻声道:“我们走吧。”   嘉宁点了下头。   进了府之后,嘉宁便发现兰王府的府邸非常大,几乎可以跟皇宫相提并论,他们虽然进了府,也要乘坐轿子。嘉宁掀开了帘子往外看,越看却越心惊,除了府邸门口,这个王府跟皇宫非常像,无论是这白石柱子,还是这个九层阶梯,甚至假山都很像,若不是她知道她在哪里,她还会以为自己回宫了。   若说有不像的地方,就是这些建筑上未有龙的图腾。   软轿停下来之后,嘉宁不等兰铮来扶,就自己掀开轿帘走了出去。她发现轿子停在一个宫殿的前面,而那宫殿名字叫长年宫。宫门口还站着两位太监打扮的人。   “阿宁,走吧。”兰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往前走去。这个宫殿太像她父皇的批改奏折的书房了,她记得她小时候总是喜欢过来玩,还把父皇的奏折弄得乱糟糟的,甚至还会偷偷自己来写批语,当然被发现了,就被狠狠地罚跪了。   若不是母后拦着,恐怕还要挨打。   嘉宁收敛了心思,走上了通往宫殿的石阶。刚到宫殿门口,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就跪了下来,声音尖细,“奴才拜见世子爷,主子爷在里面等世子爷许久了。”   是太监。   她跟着兰铮踏进了宫殿,往前走了几步,终于见到坐在上位的人。上位的男子约莫四十来岁,相貌与兰铮极其相似,他见到嘉宁,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语气激动,“阿宁,你终于来了,都长得那么高了。”   嘉宁笑了一下,眼睛忍不住红了,“叔父。”   她小时候便是喊兰铮的父亲为叔父的。   兰父走到嘉宁身前,面有唏嘘,“孩子,活着就好,你不知道铮儿告诉我,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高兴,我想,我总算能帮你父皇保住一个孩子,留住血脉啊。”   嘉宁眼泪已经滑出了眼眶,“叔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叔父了。”   “哎,不哭不哭啊。”兰父面上全是心疼,随后瞪向了兰铮,“你看看你,事情办得乱七八糟,阿宁到了这里,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骂完了兰铮,他又看向了嘉宁,“阿宁,我们坐下说,好不好?”   嘉宁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兰父则是回到他方才坐的位置上去了,他看着嘉宁,脸上挂着慈祥的笑,“阿宁,你这次来可要好好在我们西南这里玩一玩,让铮儿带你去,我给他放假,就让他全天陪着你。”   嘉宁愣了一下,她露出一个笑容,“我也很想在这里玩一玩,这里恐怕比京城要更好。”   兰父哈哈大笑,“西南怎么能比得过京城,我们这里不过弹丸之地。”   “叔父不用谦虚,我方才坐轿子过来,这兰府的规模,就算是我,也是看得眼花缭乱。”嘉宁笑道,“想来等雪停了,我还可以在这里好好逛一逛了,不知道叔父有没有时间了。”   “我自然是有时间的,只怕阿宁不想陪我这个老人家说话,你们还是年轻人一起玩吧。对了,铮儿还有几个妹妹,其中几个年龄同阿宁相仿,倒也可以说上几句。你们到时候在府里开个赏花会,灯谜会也是不错。”   嘉宁点了下头,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叔父,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嗯?何事?”兰父笑容不变。   她看着对方,心里其实非常忐忑,“我的皇兄现在还在新帝的控制之下,我想叔父可以借给我兵,据我了解,新帝如今的朝中不少都是我父皇的臣子,尤其有几位将军都是我外公的手下,他们现在只不过因为我皇兄受限而不得不为新帝卖命,倘若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又知道我有叔父的支持,一定会弃新帝复姜国的。”   她说出去之后,兰父的笑容却渐渐淡去了,他看着嘉宁,片刻后,长叹一口气,“阿宁,不是叔父不帮你,而是叔父手里的兵不够啊。”   嘉宁的心顿时冷了下去。   她看着坐在上位的男人,渐渐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当年她父皇不顾群臣反对硬是给兰父扩了领土,甚至还动了国库一大半的银两,只因为他那里连续几年遭遇天灾,若是不再分点地,恐怕他手下的百姓们皆要成了天灾下的亡魂。   如今,她想找对方借一支军队,却被婉拒了。   嘉宁离开长年宫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兰铮紧跟着她后面,“阿宁,我会再劝劝我父王的,当然我父王只是现在兵不够,过个两三年在,再一征兵,绝对够了。”   她现在不想听兰铮说话,她怕她一张嘴就忍不住凶对方。   而这时,她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世子爷。”   嘉宁忍不住转过身循声望去,一望却愣住了。   旁边的兰铮似乎怒了,“谁让你出来的?回去!”   那个女人腹部隆起,似乎已有几个月身孕,而让嘉宁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对方的脸,居然跟自己一模一样。   “蒋姑娘?”嘉宁皱了下眉。   对方怯怯弱弱地看了兰铮,才把视线看向她,眼里似有惊喜,“霜霜姑娘啊,好巧啊。” 第59章   那瞬间, 嘉宁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明白了这个同她一起长大的青年为什么不让她住他的府邸上了。她转过头看着兰铮,脸色的表情还算平静,“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兰铮面有焦急之色,“阿宁, 我……”   只不过话还没有说完, 那位蒋姑娘已经走到兰铮身边,她伸手搂住了兰铮的手, “世子爷, 肚子里的宝宝今天特别不乖,我一直想吐。”   兰铮闻言皱了眉,但他并没有把蒋姑娘的手扯开,嘉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咬着牙转身直接离去。走到一半, 兰铮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似乎拉住嘉宁, “阿宁,你别生气, 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有了她还信誓旦旦要娶我吗?”嘉宁看着面前的俊美青年,她从未想到原来一起长大的人,也会让她如此陌生。她甚至想到, 如果姜国没有亡国, 兰铮敢这样欺辱她吗?他不敢, 只是现在的他敢了, 他敢把自己骗来西南,用一处宅子养着自己,他做着娥皇女英的梦,可她不想如他愿。   “你若还顾及半分我们之间的情谊,就松开我的手。”她的声音是用牙关里生生挤出来的,她怕自己太过失态。   一切都是她蠢。   怨不得他人。   兰铮张了张唇,他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下去,抓着嘉宁的手渐渐松开了。   嘉宁头也没有回地走了,这一日她足足走了快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兰府的门口,她知道兰铮一直跟在她身后,可是她始终没有回头。   回到兰铮为她准备的宅子时,她的靴子已经湿透了,脸色也冻得青白,惜灵连忙拿了好几床被子盖在嘉宁身上,被子里还塞了好几个汤婆子,还去端了热茶给嘉宁喝。   嘉宁拒绝了惜灵准备的热茶,她牙齿还在打颤,“惜灵,有酒吗?我想喝酒。”   惜灵点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回来之后她拿了酒过来,本来准备倒在酒杯里,再递给嘉宁,但嘉宁直接要她把酒壶拿过来。嘉宁一接过酒壶,就直接对着嘴喝了,把惜灵吓了一跳,“姑娘,这……”   嘉宁猛地呛到了,她弯下腰,脸色涨得通红,眼里的泪光也被逼出来了。她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酒渍,继续喝酒。酒喝完了,嘉宁也完全醉了,她倒在了床上,只是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床帐。   “母后。”她喃喃自语,“阿宁好疼啊,他们都骗我,都骗我……”   她仿佛模模糊糊地睡去了,屋外的风雪声渐渐远了,在梦里,她也觉得冷,所以忍不住把身体缩成一团。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兰铮,兰铮见到她醒来,眼里浮现出喜色,“阿宁,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久。”   嘉宁缓慢地眨了下眼,她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兰铮想扶她,但是被她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她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看窗户处透的光,似乎是下午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嘉宁眼神平静地看着对方。   兰铮面上闪过痛苦之色,他张了张唇,最后低下头。   一声轻笑从嘉宁唇中漏出。   她因为醉酒初醒,脸上还有醉酒后的酡红,眼眸像是在酒坛里泡过的一般。   “等雪停,我就离开这里,兰铮,我们就这样别过吧。”嘉宁翘了翘唇角,“你也不用愧疚,我也给别人当过小妾了,我还在青楼里当过花娘,你不欠我,你不用为年少时的誓言而非要娶我。”   京城里的时光,她从此会忘记,她不会记得是谁送了她一朵梨花,那梨花上还有清晨的露水,她也不会记得自己的第一个绣的荷包送给了谁,那荷包上绣的是一只老虎,因为某人的生肖是虎,她再也不得她十六岁生辰那日下了大雨,她和一个清俊的少年站在宫殿的屋檐下躲雨。   “兰铮,为什么不进去?这雨都把我裙摆打湿了。”   “等等,阿宁,你看。”   她顺着对方的手指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而是侧脸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她愣了下,然后只是咬着唇,不敢回头。   “阿宁,能不走吗?”兰铮抬起头看着她,眼睛有些红,“我不想替我自己辩解,但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嘉宁神色淡淡,“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离开吧。”   兰铮身体僵了下,许久,他才站起来,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这个地方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就不来打扰你,若是你愿意见我,就告诉惜灵,我会马上过来。”   他说完这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好好照顾自己。”   嘉宁并未看他,而是扭开了脸。   兰铮离去没多久,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蒋姑娘坐在椅子上,她的丫鬟特意给她拿了软枕,怕她靠着不舒服。蒋姑娘看了对面的嘉宁一眼,就让她的丫鬟出去了。   “霜霜姑娘,我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她唇边带笑,“我还以为邬相庭不会放你离开呢。”   嘉宁听到邬相庭的名字,神色微微一变,她看了下旁边的惜灵,“你先出去吧。”   惜灵出去后,蒋姑娘便幽幽叹了口气,“这要不要说是我们两个太有缘呢?”   “有缘?”嘉宁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是有缘吗?”   蒋姑娘面色不变,她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蛋,“其实我要谢谢你,你的这张脸真的很好用,我本来不长这样的,但是有人把我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让我去勾.引邬相庭,可是邬相庭那个男人油盐不进的,我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给我下毒。”她轻笑了一声,“不过还好,兰铮不像他,其实你不应该怪兰铮,是邬相庭故意让我被兰铮绑走的,那一日你躲在马车底下的时候,来的山匪其实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情郎,你不知道吧?”   嘉宁怔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牙关默默咬紧了。   “然后,我就跟他来西南了,他一开始没认出我不是你,真是把我捧在手心里,我本来不想认真的,但是从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蒋姑娘笑了笑,“所以他发现我不是之后,想赶我走,我怎么会愿意啊,所以我故意跟他说,能不能最后吃一次饭喝一次酒就算为我饯别,他那夜喝醉了,一直叫你的名字,我故意在自己身上弄出了点印子,还自己用手给自己破了第一次,没想到,他醒来之后真以为他碰了我,就说要负责。”   蒋姑娘说到这里,忍不住抚掌哈哈大笑,“你说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蠢的男人,不过,他蠢得太好,我忍不住起了贪婪之心,你凭什么能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喜欢?也该分一个给我吧,我现在可是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对了,我说我不想再记起以前的记忆,也不想再用以前的名字,你猜他给我起了什么名字?思宁,哈哈,思宁,这名字有意思吧,他还叫我宁儿。他太蠢了,像你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甘心和我一起共伺一夫呢?”她把眼神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这孩子现在快四个月了,我其实也不想告诉你那么多的,但是我觉得我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积福。”   方才惜灵留了一把剪刀在这里,因为她发现榻上的软枕上有了线头,便拿了剪刀过来剪,只是还没剪,蒋姑娘就来了,她便把剪刀落在这里了。   嘉宁手慢慢地摸到剪刀,她无法容忍,有人顶着她脸,抢走了属于她的东西,还跟她耀武扬威,就算别人想要,也只能拿她不要的东西。   “蒋姑娘,谁指示你来勾.引邬相庭的?”嘉宁站了起来,她慢慢接近了蒋姑娘,蒋姑娘还摸着自己的肚子,语气不太好,“这个我就不能告诉你,反正我现在跟那个人没关系了,你若是想知道,直接去问邬相庭好了,不过,他还要不要你也是二话了。”   她话刚落,就发出一声尖叫声。嘉宁死死地摁着她,右手的剪刀从她的美人尖直直划了下去。   血立刻溅了嘉宁一脸,她眨了下眼,睫毛上都挂上了血珠。   明明是娇艳欲滴、花颜月貌的一张脸此时看上去是却如此的狰狞。   “你知道吗?我真的是很讨厌你了。”   嘉宁一字一句地说,她翘起一边唇角,露出一个看上去十分天真无邪的笑容。 第60章   被惜灵拉开的时候, 嘉宁手里还拿着那把剪刀,剪刀上的血滴落下来, 弄脏了她的手。蒋姑娘捂着脸一直在尖叫,她旁边的丫鬟吓得脸都白了,因为太吓人了, 活生生地从中间划开了, 这张脸是彻底毁掉了。   兰铮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冲进来先看了坐在椅子上的嘉宁一眼, 才急步走到床边,一看清床上的人, 他倒吸一口冷气。   “阿宁!”兰铮转过头, 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嘉宁, “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恶毒?”   恶毒?   她恶毒吗?   嘉宁脸上还有蒋姑娘的血迹, 她低低一笑,“你觉得我恶毒了?我本来就是这样啊。”   兰铮眼里出现明显的厌恶,“我本来觉得你只是被人宠坏了, 但我现在才知道你天性恶毒。”   嘉宁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背挺得很直,唇边带着一丝不屑,“行, 你觉得我恶毒就恶毒, 但我就不在这里碍你眼了, 你就跟你的宁儿继续呆在一起。”她啊了一声, “不过她那张脸应该彻底毁了吧, 那么善良的兰铮世子一定会对她的终生负责的吧。”   她说完就直接转身走去,惜灵忍不住喊了一声,“姑娘,外面雪下得很大。”   嘉宁脚步都没停,反正她心里也在下雪。   嘉宁离开了兰铮给她安排的宅子,兰铮没有出来拦住她。外面的雪真如惜灵所说,下得很大,像鹅毛一般落在她的身上。嘉宁一脚浅一脚深地往前走,因为她脸上和衣服上都有血,路人看见她都远远躲开了。   她在想,她为什么要活着呢?   如果死在国破的那一日就好了,那一日之前有很多人爱她,有宠爱她的父皇母后,有疼爱她的皇兄,有爱慕她的高门贵族青年,那一日之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嘉宁公主,谁都想得到她的青睐,哪怕仅仅一个眼神。   而那一日之后,她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她发现原来那些真心都是假的,这个世上没有人爱她。   她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嘉宁抬起头看着天,雪花落在她的发间,她眼神都有些恍惚,也许她是不该活着了,但她想,若是死,她也想死在京城,她想去见一次自己的皇兄,再见一次京城。   人们总说魂归故土,她想回故土结束她的生命。   她,嘉宁,一个亡国公主,本来就不应该活着。   嘉宁走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当铺,那个当铺很破,进去之后也只有一个白发老人站在柜台后面。老人看见了嘉宁,似乎也吓了一跳,“姑……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你这里可以当东西吗?”   她身上没有钱财,如果她想去京城,就必须换钱。她看过话本,里面说可以当铺里当东西换银子。   老人哦了一声,仔细地看了嘉宁一眼,“可以当,你当什么?”   嘉宁摸了下自己左手手腕上的玉镯,那是盛夫人给她的,她走的时候忘记脱下来了,后面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干脆就一直戴着了。她摸着玉镯,迟迟不说话,老人叹了口气,“姑娘,你还当不当?”   “我当。”嘉宁把脖子上的暖玉取了下来,她放到柜台之前,犹豫了下,但很快,她就放了上去,“我当这个。”   老人拿起那块暖玉,仔细看了看,“你这玉,我最多出五金,你看怎么样?”   “五金?”她虽然对钱没什么概念,但是这个暖玉绝对是珍宝了,怎么可能只值五金。   老人把暖玉放下,“你若是接受,我就收了这玉,说实话,小姑娘你浑身是血,恐怕这里没几家当铺敢收你的东西,谁知道你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我也是瞧你可怜,大雪天还在外面,我家有个姑娘同你差不多年纪。”他重重叹了口气。   嘉宁垂下眼眸,她看了下她手上的血,半响,她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我当。”   “死当还是活当?若是死当,我还可以给你一金。”   “死当。”   嘉宁拿着钱从当铺里出来,就去了成衣铺,她买了两身衣服,全都是男人的衣服,又多买了一块布,又去了药店,才去了客栈住宿。她站在客栈柜台前,仔细看了下柜台上挂着的牌子,发现一间上房居然就要一金。   掌柜看着嘉宁,露出一个笑容,“客官住什么房?”   “一间下房。”嘉宁轻声说。   一听到是下房,掌柜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他轻咳了两声,“下房嘛,饭菜就只是一个小菜和一碗饭,沐浴的水倒是会提供,只是要等上房的客人用完,我们才给你提供,你看怎么样?”   嘉宁点点头,“可以。”   掌柜这下子半点表情都没有了,他将一个牌子丢给嘉宁,“上楼左转最里面那间就是你了。”   “谢谢。”嘉宁伸手将牌子拿起来,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掌柜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真是晦气,一身是血不说,还只住下房。”   嘉宁的身体僵了一下,她低下头,快步上了楼梯,找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房间,刚进去,她就被房里的灰给呛到了。   “咳咳。”嘉宁捂着鼻子走了进去,进去之后她看到房间的环境,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从没有见过这么破的房间,房里就一张桌子一个长板凳,床上好像连床褥都没有,下面是干草,只是在上面薄薄铺了一层布,床上的被子上还有补丁,也不知道洗过没有。   角落处放着一个浴桶,连用来遮挡的屏风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房门才被敲响。   “客官,饭菜来了。”   嘉宁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外是店小二,店小二看到嘉宁浑身是血也吓了一跳,只看了一眼就扭开了脸,他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盘青菜和一碗饭。   “客官,你的饭菜。”   “谢谢。”嘉宁伸手接了过来,她见店小二给她递完东西就要走,连忙喊住对方,“等一下,沐浴的水什么时候会送过来?”   店小二头也没回,“客官,这我也不知道,这上房的客人还没用完水呢。”   嘉宁咬了下唇,“好,麻烦你了。”   那青菜一点味道都没有,但是她逼着自己吃完了,也许她下一顿连这个都吃不起了,这里离京城很远,她要省着点用。过了很久,店小二才送了水过来。嘉宁找了店小二借了剪刀、铜镜,还有小刀。她先把脸上的血迹洗掉了,再脱掉衣服洗了个澡,那水一点都不热,她几乎是哆哆嗦嗦洗完的。一洗完就赶紧穿上她买来的男子衣服,穿上之后又脱掉,她用剪刀把她买来的布剪了一长条下来,将那布紧紧裹在自己的胸上,才穿上衣服。   她将铜镜放在桌子上,她将剪刀拿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拿了起来,她将长发全部拢到前面来,然后一剪刀下去,头发就到了肩膀下面一点,她还嫌不够,咬着牙将剩下的头发也剪得乱七八糟。剪完头发,她又拿起小刀,对着铜镜,把自己的眉毛全部剃掉了,剃掉眉毛她重新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睫毛也剪得不能再短的地步。   那一次邬相庭给她易容,将她肤色变黑的时候,她问了邬相庭这药水是怎么弄的,他当时告诉她那药水里面都有什么药材了,所以她来客栈之前去了药店,买了药材,还拜托药僮将她买的药材熬成水。   因为药水不多,所以她仔细地将药水涂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和手上,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审视铜镜里的自己。   镜子里人像她又不像她,她拿剩下的布将脸包起来,才勉强觉得可以了。她知道她的长相会是她回到京城一个很大的妨碍,但如果她相貌平平无奇,那么就没人会关注她了,她的安全性也会高一些。   做完这一切,她才躺在床上,不过那床真硬,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而半夜身上还起了疹子,她身上皮肤本来就嫩,被她自己随便抓几下,就出了血。嘉宁只好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忍着痒,干脆趴在桌子上睡了。   一天亮,她就被门口的敲门声吵醒了。   “客官,客官,你醒了吗?该退房了。”   其实下房退房时间是正午,只是那掌柜见嘉宁只是个小姑娘,便欺负她,而嘉宁不知道规矩,也真以为要退房了,就赶紧收拾了东西,去楼下退了房。退房的时候,掌柜多看了嘉宁几眼,“客官,你脸是怎么了?”   昨夜一脸血过来,今日又拿着布挡着,该不是什么病吧?   他低头一看,还发现嘉宁手背上还有红色的疹子。   “我没事。”嘉宁赶紧退了房就走了,她想去买匹马,但去了马市,发现她身上的钱加起来还买不了一匹,顿时失望了。她只能走去京城了,也许要三个月,也许要半年,更长可能要一年,也许,她会死在路上。   嘉宁最后只买了一把油纸伞和一张地图,伞可以帮她挡着点雪。   她撑着伞走了许久,也不过是城东走到城西了,而她此时饥肠辘辘,早上并没有吃东西。她看了看周围,最后走到了一个包子铺前面。   包子铺老板是个大娘,大娘对嘉宁笑了笑,“客官,吃什么?我这的包子可好吃了。”   嘉宁忍不住舔了下唇,她犹豫了下才问:“肉包多少钱?”   大娘伸出三根手指。   三枚铜钱。   “那馒头呢?”   大娘笑着说:“馒头便宜,一枚铜钱,你要几个?”   嘉宁伸出一根手指。   大娘愣了下,但她很快就说了好,她拿了一个馒头给嘉宁,嘉宁发现包子铺里面还桌子和凳子,就问:“我可以进去吃吗?”   “可以,进去吧。”   “谢谢。”嘉宁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馒头,她怕那馒头掉在地上了。坐在椅子上,她才慢慢解开脸上的布,小口小口地啃着口里的馒头,啃到一半,突然一碗水放在她的面前,大娘的声音也响起了,“光吃馒头怎么行,喝点水吧。”   嘉宁愣了下,随后狼狈地低下头,她声音很嘶哑,“谢谢。”   眼泪砸在了桌子上。 第61章   嘉宁迅速抬起手把脸上的泪水抹掉了, 她压根就不敢抬头。大娘放完碗就转身离去,这也让她觉得庆幸。她伸手端起那碗水,慢慢地喝,喝一口吃一小口馒头,她特意吃得慢一些, 因为她想坐久一点,其实她的腿已经很酸了, 可是她不知道可以在哪里休息,所以只好借着吃馒头的时间, 尽量坐久点。   但一个馒头总有吃完的时候, 嘉宁走之前还在包子铺买了两个馒头,大娘拿油纸给她包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把馒头放进包袱里,这是她今天的晚膳,如果不是特别饿,两个还可以留一个明天早上吃。   离开包子铺,嘉宁就继续走了, 天公不作美,才走了一段路,就下起了大雪。她连忙把伞撑开,但还是太冷了, 她的衣服不够厚, 那件被穿出来的狼裘因为沾了血, 不能穿了, 而且那件狼裘看起来太贵了,若是她穿在身上,可能还会为她带来不幸。她便直接把那件狼裘留在了客栈,可是现在她有些后悔了。   嘉宁一边走一边换手撑伞,风雪太大,几乎很快就把她的手冻得发麻了,后面就变成没有知觉了,她抖着唇瓣,总算在日落之前走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之后,她又走了好长一段路,幸运的是在彻底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座城隍庙。她连忙躲进了城隍庙。这个城隍庙里面没有人,嘉宁意外发现那案桌上居然还摆着吃的,饿了一天的嘉宁眼睛都有些直了。   其实那案桌上也没有摆什么好东西,就是几个祭祀用的包子。   案桌后的土地公慈眉善目,身上的漆还算完整。嘉宁把伞收起来,放在门边,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花,做完这一切她才慢慢吞吞走到案桌前,她抬起眼看了下土地公,想了想,“我可以吃一个吗?”   自然没有人会回答她。   嘉宁轻咳了两声,“既然你不反对,我就吃了。”   话音刚落,她就伸出手连忙拿了一个包子,解开脸上的布,就是一大口下去,刚咬完她就苦着脸吐了出来,这个包子已经馊了。她呸呸呸吐了好久,欲哭无泪地看着手里的包子,随后有点生气地放了回去。   “没想到你一个土地公还吃馊了的包子。”   她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因为冷,她还将案桌上的布扯了下来,盖在自己的身上。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还碎碎念,“我也不算最惨的对吧。”她抬起头看着土地公,“你看啊,你一个土地公只能吃包子,他们都不给你送点烧鸡什么的吗?”   她说完之后就沉默了下来,空荡荡的城隍庙只有她呼吸的声音,以及外面的风雪声。   风雪声一层层地刮进她的心里,那些鹅毛大的雪花并不会懂人的想法,它们从飘下来,然后把这个世间染成纯洁的白色,盖住所有的一切。雪落琼枝,树下积雪,满眼所见的全是白色。这样的白色让嘉宁觉得恐慌,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原来读书,书里说百姓不喜欢下雪天,那时候她不懂,还问太子哥哥,“为什么他们不喜欢下雪?下雪天多漂亮啊!”   “阿宁,若是下雪就证明这个冬天一定很冷,百姓们不仅要买炭来烧,还要在下雪天出门维持生计,很苦的。”   “下雪不出门就可以了,买炭火的钱都没有吗?”嘉宁蹙了眉,不太理解。   宫里的炭取之不尽,用之不尽,比如说她的宫里十二时辰都是在烧炭的,而那炭必须要是银丝炭,要不然会有烟味,那烟味会呛到她。   炭火能多贵?   现在她知道了。   嘉宁看了下自己的手,已经被冻成红紫色了,早不见原来白嫩细滑的样子,她抿着唇,把手放进自己的外衣里,拿自己的体温去暖手,不过她身上也很冷,又能暖到哪里去。后来,她逼着自己吃掉了完全冷掉的馒头了,没有一点滋味,又干又硬又冷,她从来都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东西。   吃完馒头,嘉宁就躺了下来,她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拿了出来,盖在身上,还蜷缩成一团。其实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来,也许明天她就再也没有办法睁开眼。如果有人发现她的尸首,也不会知道这就是嘉宁公主吧。   外面的风雪声似乎更大了,呼啸的北风像一把把有形的利刃刮在城隍庙的窗户上,仿佛窗户外那些利刃怪物随时都准备冲进来。嘉宁闭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她也是躺在这个破破的城隍庙里,她沉睡着,有人守在她旁边坐着,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   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却发现怎么也睁不开。   翌日,嘉宁睁开眼的时候,先静静躺了一会,才从地上坐起来,她居然没被冻死。她连忙收拾了东西,临走之前还对着土地公拜了拜,“谢谢你昨天收留我一夜,如果我再回到这里,我一定给你刷金身,还有以后你的祭品全部变成烤鸭卤猪头这些。”她顿了下,“如果我死了之后能见到你,一定亲自给你道谢。”   说完,嘉宁就走出了城隍庙,只是她刚打开门,就看见站在外面的人。   那人背对着城隍庙大门站着,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藏青色的裘衣垂落在地,雪花簌簌地落在他的伞上。   大概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那个人转过了身,油纸伞下的那张脸是嘉宁十分熟悉的脸,那张冷白脸上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眼角下的朱砂红泪痣成了脸上最艳丽的一抹色彩。   嘉宁看清对方面容的那瞬间呼吸都停滞了。   邬相庭来了。   她第一反应是对方认出她没有,但是她马上就想通了,如果邬相庭没有认出她,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阿宁。”他微启红唇,像海棠吐出花露一般吐出她的名字,明明声音很温柔,可是他的眼神却骇人得紧,“玩够了,该回家了吧。”   嘉宁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她悄悄往后退,虽然已经明白自己逃不掉了,但是面对这样可怖的邬相庭,她只想逃,因为她知道如果邬相庭捉住她,她可能会很惨。   想到这里,嘉宁几乎没有犹豫,转身就跑,她这辈子都没有跑得那么快过,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都快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她只知道她在往前跑,她要逃离邬相庭。   突然,嘉宁顿住了脚,她眼神惊恐地看着出现在她前方不到五步的人。   邬相庭依旧撑着伞,甚至唇角还噙着一抹笑,只是那笑意未达到眼底,他仿佛只是在逗她玩,就像猎人在逗猎物一般,看她能躲到哪里去。嘉宁因为害怕,直接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她身体不自觉地轻颤,在听到脚步声渐渐地接近她时,她已经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   一把伞挡住了落在她头上的雪花。   邬相庭那张阴柔艳丽的脸也缓缓接近她的脸,他的睫毛很长,所以每当他垂眸看人的时候,他的长睫总为他敛去了眼底的情绪,但若真仔细去看,便能看清他眼底的波涛汹涌,即使表面平静,但深海之下已是暗流涌动。   “逃不掉了,怎么办呢?”邬相庭轻声说,甚至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笑意,他伸出手摸过嘉宁的眼角。他的手指很凉,凉到碰到她的脸时,让她感觉肌肤都被冻伤了。   “我给过你机会了,阿宁,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缓缓勾起一边唇角,嘉宁这时候才发现之前她喜欢上邬相庭的时候,认为对方真的像花一般的美丽,但是现在她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朵花之下是皑皑白骨。   白骨之上生长的花,遇见自己的猎物,就慢慢地伸出触手接近它,包围它,最后吞噬它。 第62章   青色的床幔垂落在地,纯白色的地毯上蜿蜒盘踞着一根铁链, 那根铁链的一头是锁在了床脚上, 而另外一头在床上少女的脚踝上。   嘉宁缩在床角处。   邬相庭把她从西南带回了金陵, 可是马车直接停在了之前嘉宁住过的那处宅子,邬相庭抓着她进来,就给她带上了脚链。嘉宁完全蒙住了, 等她反应过来,可是对上邬相庭的眼神, 她却半句话说不出来。   自从被邬相庭捉住,她每天的事情就是泡药浴和吃药, 除非实在是露宿在野外。那个药浴是嘉宁在芍金窟泡过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药的原因,她明明剪到肩膀处的头发在这短短一个多月里疯长,虽然没有长到原来的位置,但已经长到了胸口下了。更别提被她剪了的睫毛和刮了的眉毛, 全部回到之前的样子了。   刚开始邬相庭解开她脸上的布,她挣扎得特别厉害,嘉宁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那么丑的样子, 甚至她开始后悔, 早知道那么早就被邬相庭捉住, 她干嘛还要这样把自己折腾成那么丑的样子。   嘉宁死死地捂着自己脸上的布, “不行。”   邬相庭冷笑一声, 干脆把嘉宁摁在了腿上, 他声音冷淡, 仿佛被这漫天风雪泡过一般,“你确定?”   “我确定!”嘉宁话刚落,就发现自己的臀部挨了一掌,这一掌结结实实地落下来的,嘉宁几乎立刻就叫了出声,她扭着身体,还伸出手想捂住自己的臀部,“邬相庭!”   可是无济于事。   邬相庭微眯着眼,真的是用了力气,结结实实在嘉宁的臀部上打了十几下,打到后面,嘉宁只哭不反抗了,她根本反抗不了,只觉得自己的臀部火辣辣地疼,仿佛是被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抽的一样。   她眼泪哗啦啦地掉,把脸上的布都打湿了,臀部的疼痛让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混蛋!   虽然她知道邬相庭会生气,可是他也不要那么用力打吧,她再怎么……   嘉宁抽噎了一声,她是女儿家欸,他怎么可以那么用力?   等邬相庭再来解开嘉宁脸上的布,她已经放弃抵抗了,破罐子破摔,随便吧,丑就丑吧。邬相庭将嘉宁脸上的布解开后,他看了下嘉宁黝黑的脸色,以及没有眉毛的脸蛋,还有那乱糟糟的头发,他直接嗤笑了一声。   “真是丑死了。”   嘉宁脸上还挂着泪,被对方直白地说丑,心里更受伤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好看,甚至跟邬相庭相比,她就像灰扑扑的土鸡,可是也没有到丑的地步吧,起码她底子在那里啊。   邬相庭虽然说嘉宁丑,可却没有松开她,一直把她抱在怀里,而嘉宁在外面冻了两天,被对方怀里的温暖给吸引了,虽然臀部还是很疼,但她还是睡着了。   她还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回到了京城,还见到了皇兄,皇兄看见她还很高兴,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还问她在外面有没有吃苦。   嘉宁在梦里抱着她皇兄哭,“太子哥哥,他们都欺负我。”   皇兄长叹一口气,“阿宁,有些事情能忘了便忘了,人生不过数十载,何必让自己活得那么辛苦?”   她有些愣地看着自己的皇兄,“忘了什么?”   皇兄说了什么,她却没听清。   邬相庭垂眸,伸手把嘉宁挂在眼角的泪水擦掉了。   *   嘉宁缩在床角,警惕地看着床边的人,在邬相庭给她扣上那个脚链时,她心里的那根线已经崩得很紧了。   邬相庭把外面的披风脱了下来,搭在了屏风上,他里面穿了一件红衣,长发被玉冠束了一半,剩下一半柔顺地散在身后。他眼角处的朱砂泪痣就像是朱笔的墨滴落在雪白的画卷上,这不是画家的无心之失,而是精心所致。   也许只有亲眼看到邬相庭,才会相信这世间居然有比女人更美的男人,他一颦一蹙,眼波流转,皆是风情,尤其当他穿上红衣的时候,简直会模糊掉他的性别,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期雌雄莫辩的样子,只不过他身上的气场不是少年时期能有的。   邬相庭放完衣服便转过眼看着嘉宁,他双眸暗沉,像是永远凝固着一团散不开的墨。   嘉宁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她觉得邬相庭现在真的很可怕,她此时真恨不得有个地方可以让她躲进去,可是她根本躲不了,所以当对方单腿跪到床上时,她吓得想往床下跑,可是又能跑去哪了,不过是更方便对方把她捉到身边。   当邬相庭把嘉宁压在身下时,她心里已经敲起了鼓,她觉得好像今日的邬相庭与往日都有些不同,这些赶回金陵的日子,邬相庭并没有跟她同房过,都是随行的丫鬟守着嘉宁,那些丫鬟整夜不睡,轮班守夜,以防嘉宁逃跑。那些丫鬟,嘉宁并不认识,她们也不会跟她交谈。   “邬相庭,你……你要干嘛?”嘉宁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邬相庭垂眸看着她,他伸出一只手从嘉宁的眉心摸到她的唇瓣,这动作让嘉宁忍不住蹙了下眉,她其实已经感到害怕了,甚至她已经猜到了会发生什么。虽然她主动勾.引过邬相庭,但是当这一日真到来的时候,她还是很害怕。   “你说呢?”邬相庭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暗哑。   嘉宁眨了下眼,她悄然伸出手抵在对方胸膛处,“你压得我有点疼,能不能起来?”   邬相庭闻言却扯了下唇角,那双眼仿佛已经完全洞悉她的想法,“哪里疼?需要我帮你揉一下吗?”   嘉宁本来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已经彻底红了,她一边用力地推对方,一边说:“臭流氓。”   “臭流氓?”   邬相庭不仅纹丝不动,甚至因为她这句话,直接伸手把嘉宁的发带取了下来。他把嘉宁的两只手绑在了床栏上。嘉宁手被绑,脚上还有脚链,真是无力回天,她哭都哭不出,欲哭无泪地看着眼前的人。   邬相庭把她绑住了,居然起身离开了,嘉宁愣了一下,随后便开始想挣开绑住她手的带子,可是那带子打的结十分巧妙,她挣了半天都没用,倒是把手腕给磨红了。她咬住了唇,努力直起腰去看邬相庭,“邬相庭,你……”   她本来想叫邬相庭给她解开绳子,却看到邬相庭拿了酒壶过来,声音突然顿住了。   美貌阴柔的红衣青年晃着酒壶无声地走到了床边,他那双桃花眼阴沉沉的,仿佛笼罩一层雾,“你知道你跟兰铮走的那些日子,我在想什么吗?”   嘉宁抿紧了唇,吭都不敢吭一声。   “我一开始想,你为什么要跟兰铮走,你的喜欢真转瞬即逝。”邬相庭勾了下唇,“后来,我想我不该给你机会,满口谎言喜欢捉弄人心的嘉宁公主怎么会喜欢上旁人,你的喜欢不过是你的把戏,不过,没关系,除非你怀上我的孩子,你将再也出不了这个房间。”   邬相庭轻描淡写地说着吓人的话。   嘉宁瞠目结舌地看着邬相庭,“你……你要囚禁我?”   “嗯。”邬相庭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不好吗?怀上我的孩子,最好是个女孩,我喜欢女孩。”   嘉宁觉得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这段日子邬相庭为什么不会跟她同房了,他美丽的皮囊下此时住着一个野兽,本来没有的,只是她逃跑之后,这个野兽就悄然住进了这个皮囊之下,也许本来邬相庭的皮囊就是个野兽,只是他一直压制着自己的兽性。她也明白了少年时期的她,为什么在讨厌对方的同时更害怕对方了,因为他的眼神。   虽然是爱慕的眼神,但是他太像是野兽狩猎看猎物的眼神了,一旦盯上,死死不放过。   “邬相庭,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你不能囚禁我!”嘉宁简直没法想象自己被锁在这个房间里的日子,她会死的。   邬相庭在床边坐下,对于嘉宁的话,他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摇了摇手里的酒壶,“霜霜,我们喝酒吧。”   他又开始喊嘉宁为霜霜,嘉宁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她刚想反驳,但已经被对方掐着下巴,灌了许多酒,她根本喝不了那么酒,一大半的酒从她的嘴角滑落,打湿她的衣襟。   空酒壶掉在了地上,还滚了两圈。   不知过了多久,房里响起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还伴着哭腔。   “要我进来吗?”   “不……要……不要……”   “真的吗?”   “……要……” 第63章   昏暗的光线下, 床榻旁的纯白色地毯散落着一地衣服, 一只皓白的手露出了青色的床帐外,片刻后, 那只手微微一动,床帐被撩开, 露出一张明艳娇媚的脸,而那张脸的眉眼之间皆是风情慵懒,仿佛是骤雨袭来,海棠不经雨淋,露出柔弱却又妖媚的一幕。   那张脸下的玉颈上有着胭脂红印, 更显得脖颈的白皙。   嘉宁强撑起身子,长发从她光滑的肩膀上如水流泻下去, 她本想从地上捡一件衣服穿上, 但刚下床, 却腿软地直接跪在了地上, 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嘉宁咬住了唇,心里早是又羞又气, 羞的是不能述说的事, 气得是自己也算半推半就, 并未很抗拒对方的接近。   一只手从后面搂住嘉宁的腰,邬相庭的声音嘶哑之中带着点点暧昧, 更有几分餍足之意。   “腿酸?”   他拿起一件外衣披在嘉宁身上, 顺便把人重新抱上了床。嘉宁又被对方搂进怀里, 她是不乐意的, 可是偏生又抗拒不了。   过了一会,嘉宁才轻声说,“你真当要关我?”她的声音比邬相庭更沙哑一些,仿佛是喊久了所导致。   邬相庭没说话,嘉宁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很复杂,“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什么离开?”   对方闻言,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伸出手卷了她的一缕长发,“什么原因?”   “兰铮告诉我,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嘉宁深呼吸一口气,她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你把我丢进了青楼,是吗?”   “是。”   嘉宁本来以为邬相庭不会跟她说实话,没想到对方却是勾了下唇角,轻描淡写地承认了。他直接承认了,仿佛好像只是做下一件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事情。她惊愕之下,更觉荒唐,“为什么?”   邬相庭偏了下头,美丽面容下带着他一直隐藏的残忍,“为什么不可以?你当年可以让其他人抽我鞭子,我为什么不可以把你丢进青楼?阿宁,就许你对旁人坏,不允许旁人对你坏吗?”   她身体忍不住微颤,她其实刚刚之前还抱着幻想,她希望是自己误会了对方,现在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误会。原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故意折辱她,她居然还喜欢上对方,即使离开了对方,心里还是忍不住为对方开脱,一定是她误会了。   “你怎么办到的?”嘉宁好久才挤出这句话,“我明明是喝下了毒酒。”   邬相庭松开了手指,他垂着眸,神色是非常的漫不经心,“因为运出来的时候还剩一口气,所以就救回来了。”   “你……”嘉宁闭了闭眼,才鼓起勇气问,“你同新帝有勾结吗?”   “没有。”   “那你怎么可能把我从宫里运出来?”嘉宁觉得邬相庭怎么能做到,她怎么也算一国公主,在军临城下的时候,邬相庭把她从宫里运了出来,然后新帝还把她贴身宫女当作是她给下葬了。   这太不可能了。   “这事上我不需要骗你。”   但就算邬相庭跟新帝没有勾结,但的确是把她丢进青楼的幕后黑手,他躲在暗中指示那些人折辱,她想起所谓的五千金买下初.夜,多么大方的邬二少爷,她现在才明白这大方之下更显露邬相庭的残忍,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谁,但是拿着所谓的五千金来折辱她,就是告诉她,不过五千金,就算你是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要像一个娼.妓一样讨好他。她不仅讨好他,服侍他,甚至还在这场阴谋里喜欢上对方。   嘉宁现在才明白过来,这就是长达几年的针对她的一场阴谋,这个男人根本不爱她,他更爱自己,他为了当年的事情所以不惜一切折辱自己,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摇尾乞怜,满足他那颗肮脏不堪的心。   他哪里是爱她,不过是喜欢看他们两个人位置调转过来之后的样子。   然后他再给出一点点爱怜,就让无依无靠的自己一步步走进他的圈套。   嘉宁想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她抬起手就冲着邬相庭的脸要打下去,只不过还没打到,就被邬相庭抓住了。邬相庭紧紧地扣住嘉宁的手指,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想打我?”   嘉宁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你就是恶魔!”   一声轻笑从邬相庭唇中溢出,他眼里似乎有了几分怜悯。他并未说话,可是嘉宁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就算他是恶魔又如何,她已经无法离开了。兰铮不会再来找她,就算找她,她也不会跟着兰铮走了,不过是从狼穴逃出进了虎洞而已,对她来说没有区别了。没有人会来救她,没人知道她还活着,就算知道又如何,不拿她这个亡国公主送给新帝已经算好的了。   嘉宁从来没有那么后悔过,她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杀了邬相庭,在他像一条狗一样跪在她面前的时候。   她长吐一口气,眼神的恨意是如此的明显,即使他们现在的姿势如何亲密,方才还亲密无间,但此时两人的气氛更像是宿敌。   “我不会原谅你,这辈子,我都会恨你。”嘉宁一字一句地说。   邬相庭表情不变,“随意。”   就像邬相庭说的那样,他根本不在乎她恨不恨她,他把她关在这个房间里,因为脚上有脚链,他甚至连裤子都不让她穿,裙子下面空荡荡,嘉宁无时无刻不感到羞愧。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荡.妇,要不然怎么会在对方碰她的时候,还是会有反应,她恨邬相庭,更恨她自己。   这个房间的锐器被全部收了起来,也许为了防止她自杀,不过嘉宁到了如今这一步,她反而不想死,她要活着,她想看看这样的邬相庭会不会得到报应。   嘉宁手指变得苍白,因为太用力的原因,而她的脸此时却艳若桃李,长发贴着她雪白的脖颈,更添了几分靡丽。   片刻后,一只冰冷的手摸上她的脸,邬相庭唇色很红,像是涂了花汁,上面还有水渍。他凑近了嘉宁的脸,唇瓣慢慢地接近她的唇瓣。   “甜吗?”他声音淡淡响起。   嘉宁气得扭开了脸,可耳垂还是透露出她此时的心思,很红,“你要做就快点。”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很久了,邬相庭清晨会离开,在嘉宁还没醒来的时候,然后下午时分回来。他真如他那夜说的那样,他把她囚禁在这里,完全成为一只金丝雀,不,不是金丝雀,金丝雀还可以向往窗外的世界,而她只不过是邬相庭的一个禁.脔罢了。   就在嘉宁以为这样的日子就要这样下去的时候,她在一日午休的时候被外面的争吵声给吵醒了。   “……你怎么可以把人关起来?哥,你疯了,她是人,不是你圈养的什么动物。”   嘉宁听到这个声音先是眨了下眼,便立刻悄然下了床,她靠近了门口,外面的声音也因此更清晰。   “你必须将她放出来,否则我就要去告诉姨妈。”嘉宁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这个人是许星汉,他怎么找过来的?嘉宁的心里突然涌起了希望。   可是邬相庭的下一句话便让嘉宁的希望重新浇灭了,“那去吧。”   许星汉似乎十分生气,“哥!”   “你该回去了,许星汉。”邬相庭的声音很平静,“若是我下次再看见你过来,我就打断你的腿,再送你回去。”   许星汉好半天才说话,“哥,你……她毕竟是个人,明明在她离开的时候,你那么担心,可是你现在怎么能这样对她?哥,喜欢一个人不是你这种方式的。” 第64章   “该是什么方式?”邬相庭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嘲讽。   许星汉几乎没有犹豫, “如果你喜欢她,自然是希望她过得好, 每天开心, 而不是像这样,强盗行为一般将人强行关在屋子里。就算是鸟,强行把它关在笼子里, 鸟也会啼血而亡。”   就站在门后的嘉宁自然也听到了许星汉, 她微微一愣,因为她发现她也不是许星汉说的那种人, 喜欢一个人就无条件对他好,希望他过得好, 其实她不是的, 如果她喜欢一个人,她便希望对方更爱她, 不可以有任何人。如果她喜欢这个人, 这个人就必须属于她的。   原来, 她本质上跟邬相庭并没有什么区别。   邬相庭轻笑了一声, 仿佛觉得许星汉说的话十分可笑, “你回去吧, 别在我这里胡闹了。”   许星汉急了,“哥,你听我劝, 你把她放出来, 你们好好说不行吗?”   邬相庭已经不想再听许星汉说话了, 过了一会,外面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嘉宁知道单凭一个许星汉是不能劝动邬相庭,不知道他够不够聪明,若是这事被老夫人和盛夫人知道了,邬相庭倒时候只能放她出来了。   虽然许星汉来了,但是邬相庭在夜里跟她一起用膳的时候,只言未提许星汉一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嘉宁也不能直接提起许星汉的事,也只能什么都不说。   离许星汉来的那天又过了十几日,嘉宁知道除夕到了,因为她从早上醒来就听到外面的炮竹声,纵使平日冷漠的丫鬟今日也露出几分笑意。她醒来的时候,邬相庭已经离开了,她想,邬家今日肯定是要举办家宴的,指不定邬相庭今夜不会来了。   明明对方不来,她应该开心的,但是她却有点失落,这样的佳节,她也许只能一个人过。   除夕一整个白天,她都有些提不起精神,直至夜幕降临,心里的失落就越大,邬相庭真的没来。嘉宁想了下,邬相庭现在定是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人们围着他,和他聊天,指不定他的那几位堂妹也是围着他的,而她只能一个人守着这满桌的饭菜,食之无味。   嘉宁勉强自己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她见桌子上还有酒壶,干脆喝起了酒,几杯下去,她已经醉了,最后便躺在了窗户处的美人榻上,这房间的地龙烧得很旺,哪怕只穿单衣,她也不会觉得冷。窗户是被封死了,因为怕她逃出去,她能听到外面的炮仗声,仔细听,仿佛还能听见人们说话的声音。   除夕之夜,外面是何等的热闹,如果是在京城,她现在应该站在宫里最高的楼上看烟火,看那万家灯火练成一条火龙。她侧身躺着,眼角忍不住掉下泪来,也许是醉了,她越发地难过,她想太子哥哥了,想母后,想父皇了,她甚至想,如果她不是嘉宁就好了,如果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女儿,那么是不是不会经历这一切?   突然的,她听到门口有了动静,本来此时就对外界声音敏感的嘉宁直接起了身,看着房门口,却没想到她居然看到了邬相庭。邬相庭一向冷白的脸上此时有着淡淡的绯色,仿佛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他今日穿了件藏青色大袄,玄青色的雨冠将长发全部束起,他完全露出那张脸,越发衬得那张脸的精致,桃花眼下的朱砂红痣红得像血一般,又像雪地里的红梅,仿佛还能嗅到梅花香味。   他进了门,抬起眼就看到歪着身体坐在榻上的嘉宁,嘉宁白皙的脚踝上还绑着那根脚链,这根铁链很轻,只会限制到她的行动范围。   邬相庭向嘉宁走过去,走到她跟前的时候,他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抬起了嘉宁的脸。嘉宁的面容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干净,因为刚刚才哭过,她的眼睛红红的,看上去楚楚可怜,眉目之间的高傲之气一扫而空,只剩下委屈、失落。   “阿宁。”邬相庭声音很低,“我带你去看烟火好不好?”   嘉宁没说话。   邬相庭把额头靠近了嘉宁的额头,他们两个人都喝了酒,此时都有几分醉醺醺的,“我……”他说了一个字却又停了下来,最后他蹲下身,他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钥匙,把嘉宁的脚踝上的铁链解开了,又去了拿了衣服,仔仔细细给嘉宁穿好,再拉着人走出房门。   嘉宁突然可以出了房门,也是一愣,不过喝了酒的她反应要平时慢一些,就傻乎乎跟着邬相庭走,直到走出了府邸的大门,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出来了。   邬相庭带她去了秦淮河边,还带着她登上了一艘船。那船舱很大,船舱的地上铺着毛毯,角落处还放着炭火,中间的案桌上更是放着点心和酒,这船大概是早就备好了。   船舱的窗户是打开的,邬相庭似乎怕外面的风冻到嘉宁,还把自己身上的大袄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他们二人身形差别极大,对于邬相庭来说合身的衣服,到了嘉宁身上,便像极了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那衣服不禁完全包住嘉宁,还拖在了地上。   外面的烟花开始放了,在黑色的天幕上,那些五彩斑斓的烟花转眼即逝。嘉宁许久没出来,原来这些对于她稀松平常的事物也显得新奇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也忘了身后还有个邬相庭。外面的烟花一轮接着一轮,那些炫彩的星点在夜空中炸开,最后坠落水里。嘉宁的面容因为烟花而一时明一时暗,到了后面,烟花放完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把眼神收了回来。   这回是因为烟火,所以才带她出来,下次是什么时候?真要等到她怀孕吗?   她扭过头,就发现邬相庭是看着她的,猛然撞进对方的眼神,嘉宁先是一愣,随后就扭开了脸。   “好看吗?”对方的声音在船舱里响起。   嘉宁想了下,只答:“还行。”   “阿宁。”邬相庭叫了她的名字之后沉默了许久,久到她都忍不住又看向了他,他依旧是看着她的,那双眼就像夜色下的秦淮河,美却让游人看不清。   “我放你自由了。”他终于说出那句话,而嘉宁却因为这句话而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涌上的却不是惊喜。   “你……你什么意思?”   邬相庭勾了下唇,“我腻了。”   他站了起来,转身欲走,嘉宁听到那句话真是被气到了,她大声喊住了邬相庭,“邬相庭,你什么意思?”   他脚步停下来,转过头看着她,“我腻了,你不懂吗?因为我发现嘉宁公主也不过如此,所以腻了。”他顿了下,“待会许星汉会过来,你要什么跟他提,就当这段时间你陪我的补偿,总之你此生不要再出现在金陵,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嘉宁真是被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他强行要了她,现在却……   邬相庭说完这番话,就转身离开了,嘉宁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泪,拼命地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关系,他厌了自己更好,她反而有了自由,她现在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   可是再怎么安慰自己,眼泪还是唰唰唰地流,连许星汉什么时候过来的,她都没发现,最后是她哭累了,不想再哭了,许星汉才站在一旁,小声而尴尬地说:“霜霜姑娘,我们今夜就要离开金陵,你哭完了吗?”   嘉宁站了起来,她哭完了,现在只恨不得早一点离开金陵,她此生都不会再回金陵了,她也再也不要见邬相庭。   船已经靠岸停着了,嘉宁出船舱的时候发现她身上还披着邬相庭的那件大袄,气得干脆把这件大袄扯下来,她狠狠地丢在地上,还嫌不够地踩了几脚。许星汉在旁看了,只是默默地垂下眸。   嘉宁踩完了之后,才对许星汉说:“他有说什么吗?”   许星汉沉默一瞬,才答:“他只说连夜让你离开金陵,其余的要求随便你提。”   嘉宁冷笑一声,她现在的酒彻底醒了,清醒得不能再清醒,“那给我一万金吧。”   她本以为许星汉会拒绝,哪知道他连犹豫都没有,“好,霜霜姑娘还需要其他的吗?”   嘉宁愣了下,随后才道:“你要跟着我多久?”   “我送霜霜姑娘出了金陵,就会离开,城外会有人接霜霜姑娘,霜霜姑娘可以跟她提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许星汉依旧垂着眸。   嘉宁虽然感觉到一丝怪异,但是她还是因为邬相庭方才说的话,还在生气,她本能性地忽略那些古怪之处,让许星汉送她出了金陵。金陵的城门已经落锁,可是当许星汉的马车出现在城门处的时候,那些士兵立刻打开了门,像是早就准备好了。   在城门外,另有一辆马车停着,马车旁站着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美貌女人,而她身后站着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   许星汉从马车上跳下来,“元娘。”   被称为元娘的女人柔柔一笑,“人来了?”   许星汉点了下头,嘉宁撩开车帘,自己下了马车,她先是看了看那个女人,再看向许星汉。许星汉简单介绍了下,“这是元娘,接下来她会负责你的安全。”   元娘对嘉宁笑了笑,“霜霜姑娘,我们走吧。”   “去哪?”嘉宁问。   “霜霜姑娘想去哪都可以,只是我们现在要先离开金陵。”元娘说完便看向了许星汉,“星汉,你回去吧。”   许星汉点了下头,转身上了马车,他离开之前看了嘉宁一眼,他还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的脸上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霜霜姑娘,保重。” 第65章   今夜是除夕之夜, 是全家团圆之日。   嘉宁站在原地,看着许星汉的马车渐行渐远,她也转身上了马车, 元娘也上来的。元娘看着嘉宁,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今夜赶路可能会比较辛苦, 霜霜姑娘可以先小憩一会。”   “是要去哪里?”嘉宁问。   元娘唔了一声,“倒没有非要去哪,主要看霜霜姑娘自己,霜霜姑娘想去哪,我们就去哪。不过, 霜霜姑娘决定之前最好先看一个东西。”元娘从马车里拿出一个箱子, “这箱子是邬少爷给你的, 你打开看看吧。”   嘉宁听到邬相庭的名字, 本来想直接说不看,但她犹豫了下,还是想知道邬相庭最后给了她什么东西。她从元娘的手里接过个那个木箱子,打开一看, 有些愣住了。   最上面的是一把钥匙。   她拿起那个钥匙看了下,发现钥匙的形状似乎能对上她脚上的芍药花脚链的锁孔。邬相庭把这个给她了, 看来是真的要同她从此陌路了。她把钥匙放到一旁, 又看向那个木箱子, 里面放了好几张纸, 她拿起来看了之后发现全是地契, 宅子的,商铺的,地皮的,应有尽有。   上面的名字全是她的名字,只不过是上面是霜霜。   “这些地契都是在不同的城,看霜霜姑娘想去哪一个,我们便去哪一个,霜霜姑娘选择完之后其他的地契我便会着手卖掉,换来的银钱则为作为霜霜姑娘个人的钱,存入银庄。”   “他……为什么给我这些?”嘉宁忍不住问。   元娘柔柔一笑,“邬少爷说这是给霜霜姑娘的谢礼,感谢霜霜姑娘这段时间的伺候。”   嘉宁本来还在想邬相庭是不是可能有难言之隐,但听到这句话,她完全不这样想了,邬相庭就是个大混蛋,他强行把自己带来金陵,对她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现在给她一大笔钱,说两人的恩怨说抵消就抵消了。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嘉宁先拿钥匙把自己脚上的芍药花脚链解开,便对元娘说:“我想好我去哪了,回金陵。你把这些地契全卖了,在金陵给我买个大宅子,重新置办东西。”   元娘没想到嘉宁最后说不离开金陵,饶是她,表情也不禁一愣,“霜霜姑娘,你不想离开金陵?”   她顿了下,“我私以为霜霜姑娘是恨不得早点离开金陵了。这女儿家与其伴着男人过日子,不是自己掌管钱财更来得畅快吗?”   嘉宁本来是打算再也不回金陵的,但是邬相庭这样戏弄她,她又怎么能压下这口气,他给自己这么多钱,写的还是霜霜的名字,这些钱岂不是嫖资,如今不想嫖了,便把自己打发了。   邬相庭是不是成亲了,怕他的未来正妻不开心,所以干脆把自己打发得远远的?   她倒想看看,邬相庭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他要成亲,她就毁了他的婚事,让众人都知道邬相庭是个暗地囚禁女人的恶魔。如果他真是厌弃了自己,这决定也不该由他来做,应该是由她来。   “是你让我随便选的,我现在就选金陵。”嘉宁很坚决。   元娘面上有几分无奈,“霜霜姑娘,我实话同你说,邬少爷那边的吩咐是你只要不呆在金陵,去哪都可以,这些钱都是你的,若你想回金陵,这城门的守卫怕是不会给你开门,而我们也不会送你去。”   听到这番话,嘉宁终是安静了下来,她腿上还放着那个木箱子,她低头看了看,心里却觉得空荡荡的。之前给对方下药,从对方身边逃离,其实她怎么会不知道邬相庭会生气,肯定要把她抓回去,但哪怕被对方抓回去,其实她是不怕的。   因为她会觉得这个世上有人在乎她,不管她去哪里,那个人会找到她。   而现在,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正变成孤家寡人,她的太子哥哥不知道她还活着,兰铮也不会再来找她。   变成没人在乎的人,原来这种感觉是那么难受。   嘉宁低垂着眸,“不能回金陵,那可以去京城吗?”   元娘沉默一瞬,最后才道“也不行。”   “那去永城总可以了吧。”   永城就是之前邬相庭带她去谈生意的城,若是骑马,不出三日便可以到京城。   元娘听到这个答案,沉吟片刻,同意了。   他们行了一个月的路,这一路上嘉宁心情都不好,她甚至几度梦到那个除夕之夜,她看完烟火,扭过脸看见了邬相庭。邬相庭跟她说的话,一字一句犹如针,全部刺在她的身上。她恨邬相庭,不过再怎么恨,她多半此生再也见不到对方了。除非她真有一日能复国成功,那时候她一定抄了邬相庭的家,让他像朝廷钦犯被镣铐锁着,从金陵北上京城。那时候她还要狠狠地羞辱他,最好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驸马。   一个月之后,他们终于到了永城,他们暂时留宿在永城最大的客栈里,元娘再让中年男子去打听永城现在有什么豪宅正在出售的。   那个中年男子叫老申,好像武艺很高,他们这一路也不是没遇见起了歹心的人,不过都被老申轻轻松松给解决了。   老申出去看宅子,嘉宁和元娘就呆在客栈里,虽然元娘只是护送她去别的城,但是她好像也在监视嘉宁,她时时刻刻盯着嘉宁,似乎怕出事。   嘉宁问了元娘,她到了永城之后,他们是不是回金陵。   可是元娘却答木箱子还有她和老申的卖身契,他们两个以后就是嘉宁的人,老申负责保护嘉宁,而元娘替嘉宁管其他一切事宜。   不过嘉宁另有想法,她才不准备一辈子呆在这个永城,她来永城是别有目的,因为这里离京城近,她准备偷偷一个人去京城。   反正到了现在这一步,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让她安心地在永城住下,享受这些所谓的安逸,把她的皇兄抛之脑后,她做不到。就算死,她也要死在京城。   嘉宁打定主意要逃,便一定要支开元娘,老申出去看宅子,怕是起码要花上一天的时间,她现在离开是最好的。元娘不知道嘉宁所想,她此时正坐在凳子上绣花。嘉宁坐了一会,就站了起来,“元娘,我去更衣。”   元娘听到这个,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好,我跟你一起去。”   嘉宁跟元娘一起走出去,客栈的茅房在后院,嘉宁当着元娘的面进了茅房,她很快就出来,只是两人快回房间的时候,嘉宁突然啊了一声。   她摸着自己的耳朵,“我的耳珰好像掉了,我特别喜欢这个。”嘉宁说完这个就看着元娘,特意把帷帽撩开给元娘看她的耳朵,她面上的表情有几分为难。元娘看了下,发现嘉宁确实只有一边耳朵有耳珰,她犹豫了下,“霜霜姑娘回房歇着吧,我沿着刚刚走过的地方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回来。”   嘉宁闻言点点头,“辛苦元娘了。”   元娘先送嘉宁回了房,再去沿着方才的路去找耳珰了,只是耳珰那物那么小,这客栈还很大,找起来实在费力。   嘉宁用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把元娘调走之后,她立刻从另外一边楼梯下了楼,她下楼的时候正是中午的时候,客栈一楼十分热闹,连店小二都没注意到。嘉宁出了客栈的门,就看到客栈门口停着一匹马,这匹马不知道是哪位客人的,居然没有让店小二放到马厩里去。嘉宁偷偷往客栈里看去,发现没人往外看,便一不做二不休,解开了绳子,偷偷上了马,直接驾着马走了。   元娘为一个弱女子,就算她发现自己不见了,也没那么快追上来,而老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嘉宁一路骑马,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她就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之后她也没有停下来休息,因为怕被人追上来。她骑了一天一夜到了下了一个城镇,到了这个城镇她就换成男装打扮,还重新买了一匹马。也许是她幸运,她在离开永城的第三日成功到了京城。   只不过京城跟其他城都不一样,必须要有通关文牒才许进城,嘉宁身上并没有,她进不了城,只好牵着马站在一旁,心里盘算有什么办法可以混进京城的。   她正发愁着,她前面路过两个明显是富家公子哥打扮的青年,那两个青年好像是从外冬猎回来,后面的奴仆还拉着慢慢一车猎物。   嘉宁盯着那两个公子哥,正在想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带她进去的时候,却听到其中一个公子哥说:“这次金陵邬家是死定了,永无翻身之日了。”   另外一个公子哥闻言立刻摇了摇头,“你可别千万说这个,这事牵连大了,仔细把祸惹你我身上。” 第66章   嘉宁听清他们说的话,不由得一愣, 她也顾不得太多, 直接追了上去, 只是她还没能靠近那两位公子哥,就被他们的奴仆拦下来了,“你干嘛的?”   后面的动静被两位公子哥注意到,他们扭过头, 发现是一位戴着帷帽的人,他们看了一眼,方才说话的声音是女声,虽是男装打扮, 但这人的身形仪态还是偏于女子了。   看来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子。   其中一位公子哥便直接问道:“姑娘有事?”   “你方才说金陵邬家是哪个邬家?”   公子哥听到这句话笑了, “金陵邬家还有第二个邬家吗?”   “那他们……出了什么事?”   另外一位公子哥拉住旁边的公子哥, 面容上有了几分警惕之意, “姑娘,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嘉宁一时慌乱, 只能扯了个非常蹩脚的谎,“因为我姑姑在邬家做事,我听你们说金陵邬家,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怕我姑姑出事。”   前面说话的那位公子哥心思不如后面那位说话的缜密, 他听到这话, 连连点头, “哦, 原来是这个,这你倒不用太担心,只是金陵邬家的所有男丁全部被抓来了京城,前几日邬相庭就从这个城门口被送押进去的,据说那日两道全是人,都想看看金陵邬家的当家人长得什么样子呢。”   “春霖,慎言!”后面那位公子哥受不了这位□□霖的公子哥了,“这事不能随便议论。”   春霖不甚在意,“没事,这位姑娘担心她姑姑嘛,我不过宽慰她两句,怎么就算议论了?子骏,你就是想太多了。”   嘉宁早已经被他们之间的对话所惊住了,邬相庭被抓来京城了?那他那天说的那些话是故意将她赶走吗?还是只是巧合?   “姑娘,你还有事吗?”春霖对嘉宁说。   嘉宁看着对方,“公子可以带我进城吗?我身上的通关文牒掉了,我是来京城投奔我的大伯的。”   春霖想了下,并没有直接答应,“姑娘为何这番打扮?”   “因为我的奴仆昧了我的银钱,在夜里跑了,我独身上路实在有些害怕,便才乔装打扮成男子。事实上我的通关文牒也被那狠心的奴仆拿走了,他怕我进京跟我大伯告状。”   “哦,原来如此,你一个弱女子的确应该这样保护自己。”春霖笑了下,“那你随我们一起走吧。”   旁边的子骏已经完全不报想法了,他叹了口气,率先转过了身。嘉宁没想到真可以跟他们一起进去,连忙说了好几声谢谢。那位□□霖的公子哥看起来十分爽然,“没事,一点小事而已。你待会就跟在我后面进去就可以。”   那两位公子哥似乎家世不俗,嘉宁跟着他们进去,果然没有被拦住,一进城,嘉宁怕另外一个公子哥对她起怀疑,便立刻告辞离去了。   她想先去找下她外公的旧部,只不过她不能这样去。嘉宁先找了间客栈住宿,又出去买了好几身衣服,男的女的都有,她之前离开的时候,特意拿了不少钱。元娘去帮她找耳珰的时候,钱就放在房里,不过拿钥匙锁着的,而那钥匙早被嘉宁偷偷顺过来了。   嘉宁叫店小二给她拿笔墨纸砚,她在信纸上画了一个狼图腾,她外公的私章上刻的就是这个狼图腾,外人不一定了解,但只要是她外公的旧部看到,一定能明白什么的。她将信纸放到信封里,把舌口完全黏住,她拿着信封走出了客栈,出门之前她特意换成了女装,只不过依旧戴着帷帽。现在依旧在朝中任命的她外公的旧部有七八位,这几位中,嘉宁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给谁送信。   现在任命为刑部左侍郎的鲁平战。   鲁平战是她外公养大的,他是孤儿,后面在京城卖身葬母的时候被她外公救了回去,平战这个名字是她外公起的,就是希望战争能平息。   嘉宁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鲁平战现在的住处,小时候的时候她见过鲁平战很多次,按个青年话不多,当时外公去哪都喜欢带着他,说他做事踏实,后来她外公去世,鲁平战非要抬棺。姜国被现在的新帝攻打的时候,鲁平战率领的军队与新帝的军队打了许久,但是后面因为没有军粮,满城的百姓都面临饿死的风险,鲁平战就投降了。   嘉宁其实不太肯定对方会不会帮自己,但她只能试一试了,而且他现在是刑部的人,如果邬相庭被带来京城,现在一定关在天牢里,天牢是刑部的人管理的,那么她也许能打听到一些东西。   鲁平战现在明明是正三品的官员,可是住处却看起来十分寒酸,门口连个守门的奴才都没有。门口两侧的石狮子都沾了不少灰,看上去很久没人打扫了。嘉宁想了下,找来一个在街角玩的一个孩子,一金的报酬让这个孩子非常开心地去送信了。嘉宁躲在了暗处,看着那个孩子看着她给的信去敲门,那个孩子敲了一会,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看打扮应该是鲁府的下人。   那个孩子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有个姐姐让我把这信给你。”   他把信递给那个男人,就直接转身跑了,男子看着手里的信封,见上面写着鲁大人亲启。他蹙起眉,立刻抬起头到处看了看,不过并没有看到什么古怪之处。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便拿着信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嘉宁就看到鲁平战从府里冲了出来,现在的鲁平战也不过三十来岁,但嘉宁看清他脸的时候还是怔住了,当年鲁平战投降的时候,京城对他全是骂声,说他是卖国贼,她当时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还去找了自己母后,说鲁平战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她外公对他那么好。   当时母后表情很悲伤,“阿宁,你还小,鲁将军是个好人,他在此事上并没有错。”   “母后,可是我们要败了。”嘉宁红着眼睛,“我们都要死了,除了我们这些皇族,还有那些京城世家贵族,如果姜国国破,他们哪一个能活下来?”   那些世家贵族都有皇族的血统,因为他们那些贵族或多或少都跟他们姜氏一族联姻了。   那个叛贼如果成功攻破京城,这些人没有能活下来的。   事实上证明嘉宁没有说错,那些一年前还在京城中显赫的世家贵族现在全部没了,那些贵族少年和少女都消失了,   那时候的她不能理解鲁平战也不能原谅他,不是都说将士宁死不降吗?现在的她能明白了,因为在鲁平战的心里,人的性命都是平等的,皇族是人,百姓也是人,皇族想活,百姓也想活,只是那时候的她不能接受,她父皇是天子,老天的儿子,他们怎么会败呢?   现在的鲁平战看上去像五十岁的人,他鬓间全是白发。他着急地冲出门口,直接站在大街上到处看,嘉宁连忙躲了起来,现在的她不能出现,现在是白日太明显了,而且若是在鲁平战的府里不太妥当,她不知道鲁平战的府里有没有新帝安插的探子,毕竟鲁平战原先是姜国年轻将军里最厉害的,虽然他降了,但是新帝也不一定对他放心,要不然怎么把他调去了刑部。   刑部说得难听一点,只不过皇帝用来罚人的工具罢了,他们只对犯人用刑,而那些罪名早有人定好了,他们只需要让那些犯人亲口承认罢了。   嘉宁转身离开,她决定先回客栈,明日再给鲁平战送一封信,约他见面。其实这事非常冒险,但是现在的嘉宁别无他法。她现在只剩下这条命,如果鲁平战将她的事告诉新帝,她还算多活了一年,也不算吃亏。   翌日,嘉宁再写了一封信,她在上面写了时辰和地点,她约鲁平战在入夜后在一家酒楼见面。在等入夜的时间里,嘉宁心一直跳得很快,说她不怕是假的,但是她现在只能赌一把。   见时辰快到了,嘉宁便出门了,她一早就订好了包厢,又叫店小二上一些菜,她掏出自己怀里的迷药,洒在了上的菜里。她想好了,如果发现鲁平战不对劲,就劝他吃点菜,她还在酒里也洒了,为了保险,嘉宁还在自己袖口里才藏了一把匕首。   嘉宁坐了一会,包厢的门就被敲了两声。她立刻抬起头看着门口,就见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正是鲁平战。鲁平战进门便反手将门关上,他看着嘉宁好一会,似乎在辨认眼前的这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是不是嘉宁。一小会后,他直接跪了下去,“微臣鲁平战拜见公主殿下。”他说话之间略有哽咽之音吗,“微臣没想到公主竟然还活着,实在是姜国之幸。”   嘉宁把自己的帷帽脱了下来,“鲁将军快起吧。”   鲁平战却摇头,“微臣没有脸面站起来,公主还是让微臣跪着吧。”   “可本宫有要事要同鲁将军伤害,现在只有鲁将军能帮本宫,若是将军还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那本宫都不能找将军了。”   鲁平战听到这句话才站了起来,他看清嘉宁脸上,眼睛都红了。   嘉宁等鲁平战心情恢复了些才说:“现在太子那边是什么情况?”   鲁平战闻言,面上表情却不是很好,他垂下头,“微臣无能,太子殿下现在仍然在宫中被□□,微臣在宫中安排了探子,但都无法去到太子殿下居住的宫殿。”   看来新帝对她皇兄非常警惕。   嘉宁还未说话,就听到鲁平战继续说:“微臣之前听闻邬家的真实罪名还有几分不敢置信,如今见到公主,便才是真的信了。”   他突然提起邬家,让嘉宁表情微微一变,她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悄然握紧了,“邬氏?你说的是金陵邬家?”   “公主不知?”鲁平战奇怪道,“邬氏虽然明面上罪名是买官,但是一个买官不足以能抓邬家所有男丁,微臣了解到真实的罪名其实是窝藏前朝命犯。”   “窝藏前朝命犯?”嘉宁声音都有些变了,她唇瓣抖了抖,“你确定?”   鲁平战点了下头,“虽然此事直接由刑部尚书来审,但微臣也从中了解了一二,据说邬家出的这个事是有人暗中举报。难道公主不是被邬家救的吗?” 第67章   难道邬相庭是因为这事才赶她走的?   那一夜是不是他已经收到了风声, 于是逼她连夜离开金陵, 若不是她来到京城, 恐怕都不会知晓此事,元娘不许她来京城,是不是也是因为此事?   鲁平战说邬家是被人举报, 那什么人会举报?知道她还活着, 并且知道是邬相庭救了她的。嘉宁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兰铮。他是不是恨自己毁了蒋姑娘的脸, 所以才举报的?   提及蒋姑娘,嘉宁发现自己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事, 当初蒋姑娘说她是受人指使,她是谁派过来的?那人为何要送蒋姑娘去邬相庭那里, 邬相庭定是知道此事的, 但是她居然没有问对方。   “本宫的确是被邬家所救, 鲁将军可知晓这逮捕令是什么时候下去的吗?”   鲁平战答:“正月初一抓的人, 此番是突击,刑部的逮捕令刚发下去,而金陵那边就动手了。”   “是朝廷的人亲自去了金陵?还是金陵太守的人?”   “朝廷的人。”   从京城到金陵怎么也要一个月,怕是这场阴谋在一个月之前就策划好了。   “鲁将军可有办法让本宫见到太子和邬家的人?”嘉宁问。   鲁平战闻此言,面上表情有些凝重,“公主,微臣愿意尽力一试,而公主如今回京, 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她最大的打算就是复国。   “本宫想让京城再重现姜国的繁华。”嘉宁看着鲁平战, “将军可有办法?”   鲁平战听到这句话, 立刻跪在了地上,他声音难掩激动,“微臣就是等公主这句话,微臣现在虽任命为刑部左侍郎,被新帝收走了兵权,当初跟随微臣的士兵也全部解甲归田,但若是公主一声令下,微臣可以为公主重集军队,而朝中也有不少臣子是姜国旧臣,其中几位跟微臣一样与公主同心同德。”   “鲁将军快快请起,现在本宫能仰仗的人只有将军了。”嘉宁顿了下,“兰氏一族背信弃义,而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我怕也许从中会有祸端。”   “公主放心,微臣一定会保护好公主的。”   鲁平战立刻着手去在京城办置了一处宅子,为了掩人耳目,他并未自己出面,而是让自己府上奴仆的家人去购置,地契上的名字写的也不是他的名字。宅子一置办好,嘉宁就搬了过去。鲁平战还给嘉宁备了一个丫鬟和一个老奴。那老奴每日清晨出门买菜,而鲁平战的信件就是在老奴买菜的商贩那里,若嘉宁写了信,交给老奴便是。   鲁平战每日都会向她汇报他那边的情况,他现在要召集他原先的旧部,起码要数月,而其中他还要联络其他大臣,而七日之后,鲁平战的信上告诉嘉宁一个消息。   邬家的人昨日已经从天牢里被放出来,除了邬家当家人邬相庭。被放出来的邬家男丁在被放出天牢之后,被责令立刻返回金陵,而现在金陵邬家的所有女眷依旧被关在邬府,不许进出,同时新帝派了钦差大臣和户部侍郎彻查邬家的账本及产业。   嘉宁看着这上面的消息,心里更是乱,与其说新帝是要找到她,不如说新帝真正的目的是邬相庭,他不过建立新朝不到一年,之前还打了战,为填充国库已经对全国提高了征税,而金陵这一块最肥的肉,新帝怎么可能不眼红?新帝这回是借机弄倒邬相庭,名为买官罪名,实为窝藏朝廷命犯,也就是她,但恐怕新帝真正动手的原因是因为富可敌国的邬家。   但现在除了邬相庭,其他人都被放出来,这是何意呢?   嘉宁想不通这一点,若是新帝想对邬家下手,把邬家其他男丁放出来,岂不是更添了麻烦?除非……他不得不放,或者有人同他做了交易,那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还在天牢里的邬相庭。   又是七日,鲁平战总算带来一个好消息,他利用自己的官职,再用了点银子打点,总算能在入夜之后带嘉宁进天牢。嘉宁穿上了从八品官员的衣袍,被鲁平战带了进去。   天牢里面阴森森的,一进去就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以及臭味,天牢里面非常昏暗,只有墙壁上两侧放着火把。地上的石阶颜色都已经发黑,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过了。嘉宁低着头闷走,还可以看到石阶上的陈年血迹。   “大人。”一个狱卒给鲁平战行了礼,“您今夜亲自过来审理犯人,真是辛苦了。”   “嗯,那犯人现在在哪里?带本官前去。”   “我带大人过去,对了,大人身后这位是?”   鲁平战声音很冷静,“这是本宫刑部里的文书,他新调过来的,这次本官让他跟着本宫做记录。”   今夜守夜的狱卒都收了鲁平战的银子,鲁平战说那犯人几番审不下来,他有心立功,便入夜之后自己过来了。自然鲁平战是没有办法直接审讯邬相庭的,但是他可以审讯邬相庭旁边牢房的犯人。   鲁平战和嘉宁跟着那引路狱卒走,那狱卒在前面小声说道:“大人待会审讯的时候要注意旁边牢房的犯人,那边是不能接近的。”   “哦?还有本官见都不能见的犯人?不知是何方神圣了?”鲁平战假意装作不知,那狱卒果然开口道:“不是大人不能审讯,只是尚书大人有令,我们这些小的不敢出差错。”他扭头看着鲁平战,声音压得极低,“大人不知道吗?尚书大人亲自审讯的人就只有那一位了。那一位的事出了差池,我们这些小狱卒就都人头不保了。”   “你说的就是那个金陵邬家的人吧,尚书大人亲自审,这结果如何?他可承认自己买官了?”   狱卒听到这话,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的五官都要挤在一团了,“别说承认了,这数日下来,这琵琶骨都穿破了,也没见那个人说一声话的。”   嘉宁听到这话,身体忍不住一晃,差点摔倒在地,这动静自然是引起狱卒注意,不过鲁平战已经骂出声:“这点胆子怎么还来刑部?长得文文弱弱都算了,胆子还那么小,本官看来,要打发你去礼部才行。”   嘉宁连忙低着头做悔改状。   鲁平战才转过头对狱卒说:“新来的就是不行,这点胆子。”   狱卒笑道:“大人莫生气,这位大人头一回听到小的这些话,难免一时承受不了。”   “他还是要好好锻炼。对了,这穿了琵琶骨还不吭声,倒是块硬骨头,你们没想过其他法子?拖那么久怕是……”   “大人有所不知,这每日尚书大人都会亲自过来,这刑罚也是日日换,但就是没法子,尚书大人也气得够呛。”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   “侍郎大人怎么来了?”他们刚到,就有两个人前来行礼。   嘉宁偷偷抬头,才发现前面一个牢房门口还站着两个狱卒,而那间牢房跟其他牢房不一样,它是有一扇铁门,而这铁门现在锁着,她根本看不到牢房里面的情况。   “本官过来审讯犯人,你们二人守在这里也是辛苦,不如出去吃吃酒。”鲁平战从袖口掏出一袋银子,正要给那两个狱卒,可那两个狱卒根本不敢收,连连摆手。   “大人一片好意,小的心领了,但这上面派下来的差事,我们不敢马虎。”   鲁平战冷笑了一声,“怎么?本官体恤你们辛苦,倒成了本官的不是?不过请你们去喝喝酒,这里有本官,还有哪个犯人能逃了去?你们可是忘了本官当年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   此言一出,两个狱卒哪里还敢说什么,他们接过了银子,但再三检查了那个铁门上的锁才走的。   引路的狱卒也被鲁平战给打发了。   他们一走,嘉宁立刻走到了铁门前,她拍了拍那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鲁平战走到她旁边,“这门开不了,方才微臣问了,这锁的钥匙在尚书那里,狱卒没有。”   嘉宁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她努力地把眼泪憋回去,明明邬相庭把她丢进青楼里,还强行占有她,把她关起来,她之前还恨他来着,恨不得之前没杀了他,可是现在听到邬相庭遭受的这一切,她难过得不行,只想掉泪,但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   她吸了下鼻子,眼睛已经完全红了,她问鲁平战,“隔着这门,他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也许能。”   鲁平战话落,嘉宁就又拍起了门,边拍门边小声地喊邬相庭的名字,她还说:“邬相庭,你听到就回应我一下,我是嘉宁。”   可是铁门的那边静悄悄的。   鲁平战怕被狱卒发现,只好低声劝说嘉宁,“恐怕他听不见,我们不能逗留太久,殿下,微臣能理解殿下此时的心情,但殿下还是多为自己考虑。微臣对此案暗查了许久,邬家的其他男丁能放出去,是因为那新帝亲自来了一趟天牢。邬相庭能把他的家人弄出去,恐怕他也有法子保住自己。”   可他万一是牺牲了自己保全家人了?   邬相庭虽然阴晴不定,城府极深,甚至还不折手段,但他对他的家人是极好的,这一点嘉宁早就看出来了,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辛苦地一个撑着整个邬家,他大哥想入仕途,他便让他大哥去,许星汉想跟着他做生意,他便手把手地教,完全不避嫌。   如果他真是牺牲了自己,那邬相庭会不会死在这天牢里?   正当此时,嘉宁听到了铁门后发出了一声闷响。 第68章   那声音极其闷重, 仿佛是什么东西重重地拍在铁门上, 嘉宁听到那声音, 连忙把耳朵贴了上去,但可惜的是除了那声之后再无其他声音。   她又尝试着拍了拍门,里面还是毫无声音, 悄然无息。   鲁平战低声对嘉宁说:“我们不能逗留太久, 免得引起怀疑。”   没有钥匙, 又无法得到对方回应,嘉宁也只好作罢。她心里现在十分担心邬相庭, 若是新帝真打定主意对邬家动手,怕是邬相庭连活着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嘉宁想尽快见自己皇兄一面, 若要复国, 一定是需要她皇兄的。鲁平战虽然极力去安排此事, 但太子被关在宫里的某处宫殿里, 皇宫把守森严,并不像天牢,嘉宁想见到太子实在是难上加难。   又是数日,已经彻底入春了,邬相庭还没有被放出来,不过鲁平战那边已经暗中联合了四位大臣,那几位大臣都是前朝的老臣,见到嘉宁的时候竟然涕泗滂沱, 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其中一位老臣泣泪不止, “微臣以为再也见不到公主了, 原来姜国的希望还在。”   嘉宁也难免动容,赶紧把几位大臣扶起来,“你们都是老臣了,本宫要做的是复国的事,此事若是不成,怕是会牵连到你们。”   那几位大臣连忙道:“公主放心,我们定与公主共进退。”   这些老臣都有一身不伺二主的气节,只不过因为太子一直被关在宫殿里,他们怕这朝中若没有他们,宫里的太子殿下会过得更惨。   有了那几位大臣,事情似乎更顺利一些了,其中一位大臣如今在礼部,而近日宫里要举办贤贵妃的诞辰,他会想办法把嘉宁弄进宫,见太子一面。   宴会当日天未亮,嘉宁已经换好了衣服,她打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在那位大臣的安排下混进了抬礼炮的队伍里。她跟着队伍把礼炮放进了青阳宫的前面。青阳宫的前面是一块极大的空地,在此处放礼炮是妥当的。   嘉宁自幼在宫里长大,对这宫里的一砖一瓦都极为熟悉了。把礼炮放下之后,那位大臣就指着嘉宁前面的一人,“你们三个去楚华宫把彩球拿来,观礼台上少了彩球。”   大臣指的人是他安排好的探子,这两位探子都是武功高强之人,万一嘉宁被发现,他们还可以拼命护住嘉宁。大臣一吩咐,嘉宁立刻跟着两位探子走了,待行到一半,那两位探子就带着嘉宁换了方向。   太子被关在离楚华宫稍微有些远的锌德宫,那里把守的侍卫是轮班制,他们就是趁换班的时候进去。   两位探子带着嘉宁进了一个假山,待出来的时候,他们手里都拿着食盒。他们待会会伪装成御膳房的太监,说圣上高兴,毕竟今日是喜日,命御膳房给前朝太子送点吃的。侍卫交班的那时候往往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只要运气好,他们便能进去。   等行到锌德宫附近,正好是两队侍卫交班的时候,两位探子转头对嘉宁点了下头,三人便提着食盒走了过去。   刚靠近殿门,就被拦了下来。   “什么人?”   身量较高的那位探子掐尖了声音答话,“回大人,奴才们是御膳房的,今日贤贵妃诞辰,特意过来给锌德宫这位送点吃的。”   一位侍卫走上前,把他们手里的食盒全部打开看了下 ,见里面确实是食物,而看他们身上挂的腰带,似乎是御膳房的人。他们忙着交班,便松口道:“进去吧,别在里面呆太久,马上出来。”   “是。”   嘉宁听到可以进去之后,心差点没跳出来。从侍卫旁边走过的时候,她脸埋得特别低,怕对方发现异样,幸好的是侍卫们忙着交班,并未太注意。   进了殿内,嘉宁心情就更紧张了,等靠近内殿的时候,她听到里面的咳嗽声。那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咳咳。”   嘉宁越过了两个探子直接快步往前走,走到一半她听见了说话声。   “小余,今日是宜羡的诞辰,只不过现在轮不到孤给她庆祝了,自有旁人给她庆祝了。”   这个声音是她极其熟悉的太子哥哥的声音,可他口里的宜羡是太子妃。   嘉宁顿时停住了脚步,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69章   “殿下, 此事不能提啊。”   “孤不能提?那是孤的太子妃, 现在呢?成了他人的贤贵妃,哈哈,多么可笑!”   嘉宁手里的食盒掉落在地,立刻惊动内殿的人。   “谁在外面?”一个太监跑了过来, 看见嘉宁三个,顿时神情有些紧张, “谁让你们进来的?”   嘉宁没理会这个太监,直接走了进去, 那个太监还想拦着,立刻被那两个探子拖住还捂住了嘴。   “小余, 谁在外面?”   嘉宁看见了说话的人, 那人面对着她,一身素雅的长袍, 过于消瘦的身体, 长发散落在肩头,苍白的面容, 唯独眼睛有颜色。   那人看清嘉宁的那瞬间,眼睛微微睁大, 放在身旁两侧的手猛地握紧了。他似乎是因为激动, 竟然咳嗽了起来。他弯下腰用手摁着自己的胸口, 方才还苍白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嘉宁见状连忙走上前, 伸手在那人的背上拍了拍, “皇兄。”   不过一声“皇兄”竟让两人都红了眼。   太子努力克制住自己, 他直起身抓住了嘉宁的手,眼神里全是不敢置信,唇瓣抖得厉害,他想说话却仿佛又说不出,看着嘉宁,眼睛越来越红,最后说出来的声音几乎是气音。   “阿宁?”   嘉宁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皇兄。他怎么可以瘦了这么多?原来那么丰采风雅的一国太子现在居然成了这个样子。   “是我,皇兄。”   太子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嘉宁看,“孤没有在做梦吧?”   嘉宁抬起手擦了下脸上的泪,今日她前来,对容貌也稍作了些改变,但是太子看着嘉宁长大的,怎么会认不出。   “皇兄,我没有死。”嘉宁平复下了心情,“皇兄还记得金陵邬家,邬相庭他救了我。”   太子听到这个名字愣神了下,“邬相庭?他吗?”   他顿了下,随后就拧着眉,“你被他救下,那可是一年前的事情,这一年你都在他身边吗?”   嘉宁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尴尬了,她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回话,太子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问:“他可有?”   他没说完的话,嘉宁听懂了。她脸红了下,只能点了下头。   她这一点头,把太子气得不行.   “好一个邬相庭,竟敢乘人之危?他现在在哪里?孤要打死他!”   “他现在在天牢。”   嘉宁这一句话顿时让太子沉默了下来,他抿了下唇,眼神微变。嘉宁不想自己的皇兄对邬相庭印象太差,只好尽力解释道:“他因为救了我的事被那狗贼发现了,就被关进天牢里了,而他被抓之前派人把我送走了,所以现在我才能进宫见到皇兄。”   嘉宁把新帝叫做狗贼。   太子闻言,表情落寞了些,但他很快又说:“阿宁,你怎么进来的?”   “李永忠大人送我进来的。”嘉宁看着太子,“皇兄,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说到这个,太子只是苦笑了一声,“阿宁,虽然你今日是混进了锌德宫,但把孤救出来何其难?”   嘉宁听到太子说这种丧气的话有些生气,“皇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况且大不了就是一死。我死过一回也不怕死,难道皇兄怕死?”   “不。”太子立刻反驳。   嘉宁眼神多了一分正色,“那就是了,既然皇兄和我都不怕死,那么为什么不去一试?姜国的命运现在就在皇兄手里,若是皇兄愿意,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将皇兄送上皇位。”   太子有些怔怔地看着嘉宁,这长达一年的囚禁,不禁囚禁住了他的肉.身,还囚禁他的精神,把一个意气风发的太子变成整日躲在宫殿的病痨鬼。   这一年里,他已经饱受了痛苦和折磨。   他总是午夜梦回之时想,若是他当年死在那宫门下,会怎么样?   现在的百姓们一定嘲笑他太子无用,不仅国家被灭,连自己的太子妃都保不住。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段宏程把他的太子妃抱走,而他只是被人摁在地上。   “阿宁,你说的对,孤要把孤的东西一点点抢回来。”太子眼神变得凝重。   嘉宁连连点头,而这时方才的两个探子上前来,“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   听到探子说的话,嘉宁根本就不想走,可是她也明白,若是在殿内呆的时间过久,一定会引起外面侍卫的怀疑。她定定地看着太子,“皇兄,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我要亲眼看着皇兄坐上那把龙椅的。”   说完嘉宁就转身离开,她实在怕自己再看皇兄一眼,就不愿离开。   她的皇兄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一定会杀了那个狗贼,把她的皇兄送上龙椅,重现姜国的繁华。   嘉宁跟着那两个探子出了锌德宫,刚出宫门,外面的侍卫便出声了:“怎么在里面呆那么久?”   一位探子恭敬地答:“回大人,那位说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好吃,便问奴才这是怎么做,奴才多答了几句,还望大人饶恕。”   那侍卫拧着眉看着他们三人,半会才松口道:“走吧,下次再这样仔细你们的腿。”   “是是是。”   嘉宁跟着那两个探子走,她低着头,就怕被人看清她的脸。他们现在要回到青华宫,然后等宴会结束,李永忠就会把嘉宁带出去。在期间,嘉宁可以一直呆在青华宫,李永忠特意打点了一间空殿,让嘉宁可以在里面躲避。   眼见着就要到青华宫时,前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人一身华服。   探子立刻拉着嘉宁跪在了长廊的一侧。   嘉宁低着头,心里有些紧张。   她看着一双锦靴从她眼前经过,然后停了下来。   “你们,哪个宫的?”   嘉宁听到了一声略低的男声,对方似乎感染了风寒,声音还有些嘶哑。 第70章   那瞬间, 嘉宁只觉得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跪在红色的长廊下,看着那双锦靴微微一动, 脚尖转了过来。   “奴才们是御膳房的。”   旁边的探子说。   “哦。”那个男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嘉宁感觉到好像有道目光直直地放在她的身上,她动也不敢动,直至那个男人转身离开。   她看着一双双靴子从她的面前走过, 才抬起头往了过去,为首的男人的身影已经完全被后面的太监挡住了。   探子连忙扶着嘉宁起来,身影压得很低,“公主殿下, 我们快走。”   嘉宁点了点头,但他们又行了一段, 却被几个太监拦下来了, “你们御膳房?怎么还在这里?御膳房都忙疯了,快走!”   一个探子连忙说:“我们得了李大人的吩咐, 要去青华宫帮忙做事呢。”   “什么事能比伺候主子们的事重要?你们仔细你们的人头!”那几个太监不论分说, 直接拉着嘉宁几个人走。嘉宁突然被一个太监拽住手, 那瞬间头皮瞬间发麻, 她连忙重重地甩开了对方的手,这倒把那个太监吓了一跳。   那太监扭过头看着嘉宁,“你怎么回事?居然还敢甩你爷爷的手。”   嘉宁皱着眉不吭声, 旁边一个探子往嘉宁前面一挡, “他新来的, 不懂事。”   “哟, 还护着他呢?我倒看看是个什么金贵的人,连手都不能碰。”那个太监不依不饶,往探子身后一绕,强行要拖着嘉宁出来。嘉宁躲避对方之时,头上的巧士冠掉了下去。   那瞬间两个探子都摸向自己袖口里的刀。   倒没想到太监看清嘉宁的相貌愣住了,竟然还莫名地脸红了一声,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倒是……生得还不错,但又不是主子,碰一下都不许吗?”   他还主动捡起嘉宁掉在地上的巧士冠递给嘉宁,“快把帽子戴好,被人瞧见要罚了。”   旁边两位太监瞧见这一幕,倒不客气地笑出声,“阮福,你真是看见一个稍微好看的人就往上贴,但别忘了你们都是没根的东西。”   那个被称为阮福的太监往地上唾了一口,挑着眉,他本来五官就生得小气,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红嘴巴,白白的脸,他挑眉看人,更显得他的小家子气。   “你们不也都是没根的东西,你们笑话我,仔细我跟总管告状去。”他骂完那两个太监,便又对嘉宁说,不过声音顿时温柔许多,“你们跟我们一起去,免得总管生气。倒时候我想护住你都没法子。”   他话一出,又惹得旁边的两个太监笑成一团。   嘉宁长这么大,从没收到过太监的献媚,在反应过来之后,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阮福见嘉宁脸红,面上还显露几分得意,他倒是不知道嘉宁是气的。   无论两个探子怎么说,阮福都咬死要嘉宁他们一起去,还带着他们去了御膳房。嘉宁虽然在宫里长大,却从来没有来过御膳房,这种地方只有奴才才呆的地方。   她一进去就愣了,阮福飞快地钻进了太监的队伍里,过了一会,他左手右手各拿着两个盘子,走到嘉宁的面前,“喏,快接着啊。我都要拿不稳了。”他尾音还微微上扬,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   嘉宁从没被男人撒娇过,虽然对方也不能说是个男人,但她那瞬间的心情十分复杂。她嘴角抽了抽,只能接过对方手里的盘子,又听阮福说:“你是不是还没参加过这么大宴会?待会别怕,跟着我走就是了,今天是喜宴,主子们心情都会很好的。”   嘉宁没理他说的话,而是看向那两个探子,那两个人手里也拿着盘子,他们表情略显沉重地对嘉宁点了下头。   现在只有去送了食物,然后再找机会走了。   可恨的是那个阮福实在话多,一路对嘉宁叽里呱啦,快到举办宴会的玉艺殿时,阮福忍不住对嘉宁说:“你怎么都不说话?是哑巴吗?”   嘉宁只想把盘子砸在这个太监脸上,这太监不仅毁了她的事,还话如此多,真是小鬼难缠。阮福见嘉宁不说话,更是盯着嘉宁看,他也是锻炼出本事,不用看路也不会摔跤。   到了玉艺殿门口,最前面的太监让他们都两两一排,排成队伍,一个探子立刻挤开阮福,站到了嘉宁身边。   阮福一愣,只能恨恨地瞪了那探子一眼。他可不敢在玉艺殿门口闹事。   一站在玉艺殿的门口,嘉宁已经听到里面的丝竹声。她咬着牙,待会会是她最接近敌人的时刻,她越接近越能想起,自己的母后是怎么死的。里面的那些人,都是她的仇人。是他们毁掉姜国,而如今还囚禁她的皇兄,虐打邬相庭,对她赶尽杀绝。她虽然明白成王败寇,但是她也明白,家仇国恨必须偿还!   嘉宁低垂着眼,敛去眼里那瞬间的杀意,她跟着前面的太监慢慢走进玉艺殿。嘉宁进了殿之后便一直低着头,听着指挥往前走。她在一张桌子前面停了下来,刚把手里的盘子放下,却听到一个声音。   “斟酒。”   嘉宁顿了下,她犹豫了下准备离开的时候,对方又说了一声,这一声比上一声不耐心了些,“斟酒!”   嘉宁只好拿起酒壶,她当初在芍金窟的时候,掌事娘子光针对这斟酒一事就训练嘉宁许久。   这芍金窟里的斟酒讲究的是一个赏心悦目,花娘斟酒的时候必须让客官感觉到美,甚至让客官要觉得这斟酒的花娘也像酒一般,徐徐倒入酒杯里。嘉宁斟酒的时候十分紧张,不免地带上芍金窟的习惯。她左手微微撩起右手的袖口,右手拿着酒壶,高高抬起,酒壶倾斜,酒水从壶口成一条小溪流出,准确无误地流入酒杯中。   这宫里的太监为了怕斟酒的时候酒液溅出来,从没人敢高抬酒壶的,嘉宁这一手直接引起她面前的人的注意。   “你斟酒手艺很好。”这一回对方话多说了几个字,嘉宁突然听出来对方就是她方才在长廊下遇见的那个人。她连忙把酒壶放下。   “叫什么名字?”对方又说。   嘉宁张了张唇,只能努力低着声说:“小霜子。”   “什么?声音大一点。”   “小霜子。”嘉宁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也不知道对方是听清还没听清,反正他没有继续问她名字这个事,但却要她站在他身后,待会继续给她斟酒。   嘉宁心里是又紧张又焦急,她低着头绕到桌子的后面去,悄悄抬起头找了下那两个探子,那两个探子已经放完食物,要跟着队伍出去了,嘉宁心里更是焦急,她咬了下牙,低头看了下坐在自己前面的男人。从她的角度,并看不清对方的脸,她准备偷偷溜出大殿,反正这殿里的人那么多。   嘉宁刚走动两步,那男人却突然转过头。一转过头,两人就对视上了。嘉宁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之后就愣在原地了。   这个人不是她在漠北遇见的那个军师礼阡吗?   他不应该死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   礼阡由于是坐着,他抬起头也完全看清了,低着头看他的嘉宁的脸。   那张清秀到有些寡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略为古怪的表情。 第71章   嘉宁那瞬间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她警惕且紧张地盯着对方。   礼阡看着她,似笑非笑。突然, 礼阡拿起了自己的酒杯,“酒没了,还不斟酒?”   嘉宁抿了下唇,她现在猜不准对方的心思, 更不明白为什么礼阡没死,还出现在宴会之上,他身上的服饰……嘉宁心里一凛,他衣袍上的纹饰是四爪蟒, 这个只有是皇子才可以穿。   难不成礼阡是皇子?   她走到礼阡旁边,只能极力压制此时内心的混乱和慌张, 她拿起酒壶, 刚倒酒,礼阡的酒杯蓦地一倾斜, 酒水就洒了出来, 直接溅落在礼阡的衣服上。   他立刻将酒杯放置在桌上, 直接骂道:“混账东西, 怎么倒酒的?”   这一声骂倒引来旁人的注意,嘉宁只能连忙跪在地上,做求饶状。   礼阡方才还似笑非笑, 此时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他从座位上沾了起来, 蹙着眉看自己沾上酒渍的衣服, “还不伺候本皇子去更衣。”   他说完转身就走,嘉宁瞬间反应过来,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跟着礼阡往殿外走,上首居然传来一个声音。   “玉舒,发生何事了?”   那声音雄厚,嘉宁只听见那声音,眼神就渐渐变了。   礼阡转过身,行了个礼,“父皇,儿臣衣服弄脏了,现在去更衣。”   “原来如此,那去吧。”   走出玉艺殿,礼阡继续往前走,嘉宁看着他的背影,正犹豫间,礼阡转过身,他表情有些微妙,“跟我走。”   嘉宁拧了下眉,就听到礼阡说了下一句话,“除非你想暴露你的身份的话。”   礼阡带着嘉宁去了一个空殿,刚进殿内,嘉宁已经把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是皇子?”   “我是七皇子段玉舒。”   他说完就看着嘉宁,眼神深不可测之外还带着审视,“你怎么混进来的?一定是你外公的旧部帮了你吧?鲁平战?李永忠?还是刘泽宇?”   这一番话,嘉宁已经知道对方早知道她的身份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漠北?”   此时应该称呼他为段玉舒了,段玉舒微微抬起下巴,眼睛微眯,“我已经回答过你一个问题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她要是说的话,岂不是把那些大臣直接送上斩头台?   嘉宁干脆闭紧了嘴巴,心里在盘算,她把这个段玉舒打晕过去的可能性大不大,她发现了段玉舒他方才走路的时候还跛脚的,所以他瘸子不是伪装的。   “不说?没关系,反正就那几个人。你混进宫里想做什么?这个可以说吧。”段玉舒顿了下,“应该是见你的皇兄,看样子是见到了。”   “你要杀了我还是把我的存在告诉你的父皇?”嘉宁没有正面回答了段玉舒的话,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拖累自己的皇兄。   “这要看你了。”段玉舒双眸紧紧地盯着嘉宁,“如果你可以劝动邬相庭和我合作。”   段玉舒猝不及防提起邬相庭的名字,让嘉宁眼神微微一变,她眼神更加复杂,“你……难道你上次出现在漠北,伪装成那个什么军师,是冲着邬相庭来的?你要跟他合作什么?”   “这个就不需要你关心了,你只要让邬相庭同意跟我合作,我就可以把你的情郎从天牢里捞出来,否则你们两个都是死路一条,对了,还有你那个病秧子皇兄。”段玉舒冷声道。   “那你也要让我能见到他,我能见到他都没办法,怎么让他同意跟你合作?”嘉宁皱着眉道。   段玉舒抬了下眉,“你会有办法的。”说完,他就越过嘉宁往殿外走了,嘉宁转过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谜团仿佛越滚越大,她还没能解出一个,下一个又紧接来了。段玉舒到底想跟邬相庭合作什么?   段玉舒离开后,嘉宁也很快就离开了空殿,探子们找到她之后,连忙带着她去了青华殿。探子之前给李永忠报了信,故而李永忠连忙把嘉宁送了出来,一出宫门,外面就有鲁平战的人接应。   正在嘉宁为心里的谜团而迷惑时,翌日,一件大事发生了。   鲁平战清晨派人送了信过来,信上只四个大字。   “新帝病重。”   嘉宁看着信上的四个大字,先是一愣,随后便笑了一声,但笑完之后她就觉得古怪了。昨日在宴会之上,那新帝说话中气十足,实在看起来不像病重的样子。   怎么会一夜之间就病重了呢?   深夜,鲁平战翻墙进府。   他站在书桌前,表情有几分凝重,“公主殿下,新帝病重的事实在有些诡异。”   “本宫也觉得诡异,可说不清哪里诡异?”嘉宁垂下眸,她盯着桌上的火烛,片刻沉声道:“他突然生病,难道是有人下毒?但谁可以给他下毒?给他试毒的太监都是十个以上。”   “正是如此才诡异,昨日散宴之后,新帝宿在柳美人处,是半夜发的病,太医说是中风,那新帝的大皇子如今已经把柳美人给关了起来。”鲁平战答。   “柳美人?”嘉宁想到昨日明明是贤贵妃的诞辰,怎么会去柳美人的宫里,她把心中的疑惑问出,鲁平战也蹙着眉答,“昨日贤贵妃喝醉了,便由宫女先扶着回去了,故而那新帝才留宿在柳美人处,不过昨日因为贤贵妃的诞辰,所以贤贵妃此时也被关了起来,宫中现在正在彻查此事。”   嘉宁把这事情细细想了一遍,虽然不知道新帝到底是中毒还是真病重,但是那新帝病重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有什么比仇人的噩耗传来更让人喜悦的呢?   “鲁大人,你想办法从中查到一二,看看是不是真有人给那狗贼下毒,若是有,那人是敌是友?”嘉宁想到昨日见到的段玉舒,那人全身上下都透着古怪,明明是皇子,居然会出现在漠北那里。他想跟邬相庭合作什么?她想到段玉舒的跛脚,古来今往还没有跛脚皇帝,难不成他是当皇帝?   “鲁大人,你可了解段玉舒?”   鲁平战听到这个名字,神情有些惊讶,“公主是问那七皇子?他是那新帝最不受宠的皇子,因为身有残疾的原因。据说他的跛脚是坠马所致,而那次坠马是因为跟现在的大皇子赛马。”   那新帝有十多个儿子,但至今未立太子,有人说是因为新朝刚立,所以暂时不立太子,但嘉宁却觉得这样一来,新帝的那十多个儿子还不争得死去活来?   段玉舒不受宠,又很可能跟现在的大皇子有嫌隙。   嘉宁想,也许她真要跟邬相庭见一次,问他,她才能知道段玉舒真正的目的是做什么。   新帝的病越来越严重,数日下来,连转醒的踪迹也没有,宫里的太医据说日夜都守在那新帝身边。   嘉宁一边关注宫里的情况,一边让鲁平战他们想办法,看有没有可能见到天牢里的邬相庭一面。但没想到,邬相庭竟然自己深夜出现在她的房里。   那日深夜里,嘉宁刚沐浴完回房,她刚走到里间,就突然顿住了。旁边的丫鬟拿着灯笼走进来,“殿下,奴婢给你换下……”   她蜡烛二字还没说出口,也看到站在窗户旁的男人。   丫鬟手里的灯笼掉在地上,她还没来不及尖叫,就听到嘉宁的声音。   “你出去。”   她话虽然是对丫鬟说的,但眼睛却是看着站在窗户前的邬相庭。   邬相庭一身黑衣,长发披散在他两颊处。冷白面容上的那双桃花眼似乎很疲惫,眼角下的那颗朱砂痣仿佛都黯淡了些。他唇色很红,红得异常。   嘉宁颤着身体往前走了一步,她目不转睛,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盯着前面的人,仿佛她一个眨眼对方就会消失。   “你……” 第72章   嘉宁张了张唇, 她慢慢地一步步地靠近对方,直到就站到对方面前时,她才颤着声音说出堵在喉咙里的话,“你……是你吗?”   她话落,门外传来一声响声。嘉宁本能地转过头去看,这时她的手却被一只手握住了, 那只手很冷,似乎能穿透她的衣裳一般, 真真切切地把寒冷传给她。   “阿宁,你不该来京城, 鲁平战是大皇子段弄林的人, 包括你信任的李永忠、刘泽宇等几位大臣。”邬相庭声音很低,甚至还透出几分虚弱。   嘉宁听到这些话, 完全愣住了,她本能性地摇了下头, “不……不可……能, 他们都是姜国老臣,怎么会背叛我?况且他们还带我见了我的皇兄。”   “他们可以让你见你的皇兄, 那为什么他们之前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去见过你皇兄,也没有试图将他救出来呢?阿宁,你太笨了。”邬相庭毫不客气地说。   “那他们既然是大皇子的人, 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交出去?”   邬相庭看着她, 他面色很白, 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问了嘉宁另外一个问题,“你可知道新帝的毒是谁下的?”   嘉宁抿了下唇,犹豫了下才说:“段弄林?”   邬相庭轻轻点了下头。   嘉宁从邬相庭了解到她从鲁平战那里得知的完全相反的信息。   她皇兄之所以能成为质子,一直相安无事地活在皇宫里,是因为太子妃牺牲了自己,太子妃被新帝看上,摇身一变变成贤贵妃。贤贵妃生得貌美,但她并不爱新帝,新帝完全痴迷于这个不爱自己的女子,甚至作出承诺,只要贤贵妃跟着他,他就可以一直让她皇兄活着,这便是贤贵妃被新帝强占之后为什么没有自杀的原因。   但因为新帝太宠爱贤贵妃,对后宫其他的后妃都冷落,其中便包括了段弄林的母妃。段弄林非常厌恶自己父皇这种行为,也不想一辈子当一个大皇子,而新帝迟迟不立太子,甚至倒先传来贤贵妃有孕的消息。   这一下子让段弄林有了危机,他看着新帝逐日越发高兴的脸色,心里更是不安,他害怕等贤贵妃的孩子出生,太子之位可能就尘埃落定,于是他便下了手。   他对新帝下毒,自然要把这个凶手的帽子甩出去,甩给贤贵妃是最好的。而嘉宁这时候进京,她主动联系鲁平战,而鲁平战早就是大皇子的人,于是他们一合计,觉得贤贵妃下毒的动机就更明显了。   嘉宁公主没死,甚至要说复国,那么作为曾经的姜国太子妃自然要舍下现有的荣华富贵去帮助嘉宁公主,救自己的夫君出来。   那朝中的大臣知道是贤贵妃给新帝下毒,肯定要上折子请求赐死贤贵妃,那时候新帝因为体内的毒毒发身亡,段弄林便顺应大臣的心愿杀了贤贵妃,再将嘉宁和她皇兄一并杀了,也算解决了前朝之患。   那时候群臣定是会拥护段弄林登基的。   嘉宁听完这些,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张了张唇,什么都说不出,原来她在这里,从头到尾都是一颗棋子。   “我们先离开这里,如果不出我预料,今夜就会有人来捉拿你。”邬相庭拉着嘉宁往外走,他们刚出门口,嘉宁就看到之前被她叫出去的丫鬟身体倒在地上。   许星汉站在长廊处,看到他们出来,还露出一个笑容,“你们出来太快了吧,不需要继续温存一下吗?”   他话落就被邬相庭瞪了一眼,许星汉尴尬地笑了下,却也是个不怕死的,“对哦,哥,你现在应该也没有什么力气吧。”   嘉宁听到这句话,立刻盯着邬相庭,“你是不是受伤了?”   “小伤。”邬相庭带着嘉宁往外走,他对许星汉的语气就没有那么温和了,“许星汉,你再废话,那回金陵就家法伺候吧。”   “诶诶,哥,我错了。”许星汉连忙求饶,他追上邬相庭和嘉宁,“我已经把这个宅子里的探子全部打晕了,哥,现在我们是去跟段玉舒见面吗?”   “你跟段玉舒合作了什么?”嘉宁在旁问。上一次段玉舒就说要跟邬相庭合作,但他说邬相庭不愿意,“你能从天牢里出来,是因为段玉舒吗?”   许星汉抢一步回答了嘉宁的问题,“段玉舒想要那把龙椅,但他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便把主意打在我哥身上,那个蒋姑娘就是段玉舒送给我哥的礼物,但没想到我哥不要就算了,还送给别人了。不过没想到世上还有那么巧合的事,让段玉舒去漠北的时候见到你,他便知道你是我哥救下来的,便拿这个威胁我哥了。”   段玉舒拿嘉宁的存在威胁邬相庭,邬相庭这个人高傲自负,最厌恶人威胁他,便更不愿意跟段玉舒合作。而后,有人举报了嘉宁的存在,是段玉舒给邬相庭送的信,让他提前做好准备。邬相庭收到段玉舒的信之后,便想将嘉宁送走,而自己则是将计就计,被押送进了京。这个时候才真正地跟段玉舒合作。   其实没有嘉宁的存在,金陵邬家也早就是新帝心中的眼中钉,邬相庭想借此机会,干干脆让金陵邬家从这次危机中逃出来。   怎么逃?   自然逃不掉这阴谋,便干脆深入其中。   他安排嘉宁离开,其实心里想的更多的是,若是他此行败了,嘉宁还可以活着,但嘉宁却来了京城,段玉舒在宫里看见嘉宁之后,试探一番,却发现嘉宁不知道他想和邬相庭合作的事,而且他发现嘉宁居然投奔了鲁平战,便派人通知了邬相庭,邬相庭本来准备继续在天牢里呆着,等外面斗得差不多时候再出来,但新帝中毒,嘉宁被他人控制,他便提前出来了。   邬相庭带着嘉宁上了宅子门口的一辆马车,许星汉赶车,刚进马车,嘉宁就低着声音,神情萎靡,“是我太笨了。”   邬相庭靠在车壁上,闻言,微微撩起眼皮子看了嘉宁一眼,“嗯。”   但如果嘉宁不投奔鲁平战,段弄林不会那么急着对新帝下手,现在倒是方便了他了。邬相庭红唇微勾,那张冷白面容上的桃花眼闪过一丝阴鸷。   “过来。”邬相庭突然说。   嘉宁愣了下,却有些扭捏地不想动,她问起另外一件事,“上次在天牢,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第73章   嘉宁想到除夕之夜那时候, 她那时候还很恨邬相庭, 但是听到邬相庭被关进天牢里, 她还哭着去拍了那铁门, 实在是丢人得紧。   “你还去了天牢?”邬相庭听到嘉宁的问话, 却是拧了眉, 眉眼之间染上了生气之意。嘉宁见状,立刻不吭声了,邬相庭肯定是不知道她那次去了天牢,想来鲁平战也不会让她真的见到邬相庭。   嘉宁虽然明白是自己太容易被骗,但邬相庭什么都不告诉她, 无论他做什么, 他知道了什么, 都不会告诉她。   她正郁闷着, 邬相庭又说话了, “过来。”   嘉宁咬了下唇,还是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刚挪过去, 就被抱住了。邬相庭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声音很轻,“真的是很蠢了。”   嘉宁被这样一说, 头垂得更低, 她真是没法见人了。   “但这样也好, 以你的能力, 下半辈子也只能在我身边了。”邬相庭伸手抬起嘉宁的下巴, 他眼神很深邃,仿佛黑夜下的海面,表面上波澜不惊,海面之下波涛汹涌,就像是藏着一座冰山,露出海面的只是他想让人看见的冰山一角。   嘉宁有些愣愣地看着对方,随后她真的是有些委屈了,“你都说了这么久,还说我,我……”她被鲁平战他们骗,是她思考不周到,是她笨,可是她也是心急啊,那时候邬相庭又进了天牢,她还火急火燎地去见邬相庭,想着办法去救他,虽然是没有成功,但是他怎么一直说她,居然还说凭她的能力,也离不开他。   直白地嘲讽她脑子。   邬相庭看着嘉宁泫然欲泣的样子,虽然眼底已经带上了几分笑意,但是语气还是很凶,“还有脸委屈?”   嘉宁扁了下嘴,她眼睛已经红了,但是她努力地在憋眼泪,“我知道我笨了,你别凶我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你都把我丢进青楼了,还关我,还欺负我,我都原谅你了,你……你……”   越说越憋不住,嘉宁终于是哭了出来。   她又觉得自己哭得很丢人,不想让邬相庭看见,可是邬相庭不让她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她只好把脸埋在了邬相庭的怀里,尽力地藏住自己狼狈的脸。   车厢里的哭声隐隐传了出去,被赶马车的许星汉听见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就知道他哥一定会把嘉宁弄哭,因为把她逼哭,她就不会一直在心里责怪自己,所以邬相庭才故意来当这个恶人。   他故意多次责怪嘉宁,让她委屈,让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让她哭,这样一来,不是的一方才能转到邬相庭这一边。   许星汉摇了摇头,他本来以为他哥跟嘉宁不配的,他们两个人,一个人聪慧但喜欢把所有心思都藏起来,一个人愚笨可是她会把她的感情真实地表达出来。   一个非常记仇,而另外一个则是傻乎乎的,给点甜头就相信那个人,完全不记仇。搁任何一个心气盛的女子,被他哥这样完全玩弄在掌心之中,早就跟他哥拼个鱼死网破了。   哎。   许星汉由衷地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望了下漫天的星辰,他那些不可说的念头应该彻底打消了。   嘉宁哭累了,就窝在邬相庭的怀里不动了,好半天,她才哑着声音说:“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她早就想问了,邬相庭此时的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哪怕他身上的衣服熏了香,但是还掩盖不住他身上的血腥味。   “还好。”邬相庭平静地说。   嘉宁微微抬起头,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对方白皙的下巴,“我想看一下。”   邬相庭低下头,从他的角度,只要微微再低下一点,就可以亲到嘉宁的唇,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等嘉宁被亲得迷迷糊糊再被松开时,她并没有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她有些害羞地舔了下唇瓣,但还是说:“我想看一下你的伤。”   而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哥,到了。”车帘外面传来许星汉的声音。   邬相庭松开嘉宁,“下车吧。”   嘉宁站起来,她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邬相庭。邬相庭依旧坐在那里,她想了下,又走了回去,“你是不是很疼?疼得都走不动路了,我扶你吧。”   她说这话是好心好意,但邬相庭却瞪了她一眼,直接起身先下了车,把留在车里的嘉宁弄得一懵。她连忙下了马车,发现邬相庭已经走进了面前的当铺,许星汉倒是站在马车旁边等着她。   “霜霜姑娘,我哥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许星汉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之后,又笑着道,“我们进去吧。”   嘉宁跟着许星汉一起进了当铺,这当铺定不是普通的当铺,哪个当铺还深夜开门。他们进去之后,发现邬相庭已经上了当铺的二楼。当铺门口站着一个小老头,那小老头看见嘉宁和许星汉走进来,便说:“两位客人上楼吧,小的要关门了。”   许星汉说:“门口的马车你处理下,免得被人看见了。”   上了二楼之后,嘉宁看见了段玉舒,段玉舒坐在邬相庭的对面,见到他们上来,微微颔首,就重新将视线放在了邬相庭身上。   “邬少爷准备怎么办?我可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您弄出来,接下来也该让我看看金陵邬家当家人的本事了。”   “宫里现在什么情况?”邬相庭问。   “被我大皇兄把控着,因为我是个跛脚,他对我警惕心不重,有几位平日与他不对付的皇子现在就不大妙了。”段玉舒表情很淡,仿佛并不着急,“但今夜之后,他就会发现本来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嘉宁公主不见了,那时候他会怎么样?” 第74章   嘉宁见邬相庭和段玉舒在交谈, 她对段玉舒的感觉并不好, 所以便在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会安排人暂时让鲁平战的消息传不到段弄林那里去, 他便没那么早知道阿宁不在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段玉舒问。   邬相庭挪了下面前的杯子,“这要看七皇子自己的想法了。”   “段弄林现在把控朝政, 我连我父皇的面都见不上一面, 其他皇子心里更是焦急,若我父皇驾崩,段弄林一定先杀了贤贵妃及她肚子的孩子,而我们这些皇子,他向来心狠手辣, 怕是为了皇位也容不下的。”段玉舒垂眼看了下邬相庭面前的茶杯,“只能在段弄林下手之前下手, 但我已经得了消息了, 我父皇恐怕也就这两日的事了。”   “段弄林朝中有不少拥护者,他们即使知道这毒不是贤贵妃下的, 但我父皇一死, 那登基的最好人选就是段弄林,除非他……”   段玉舒拿手沾了点茶水, 在桌上写下一个字——“杀”。   那“杀”字很快就干涸掉,最后消失在桌面上。   他重新抬起头看着邬相庭,脸上露出微微笑意, “不知邬少爷可有妙计?”   嘉宁在不远处听着他们说话, 忍不住看向旁边的许星汉, “他们在说怎么杀段弄林吗?”   “应该是的。”许星汉答, “可段弄林近来都住在宫里,日夜守着那病重的老皇帝,扮演着大孝子的样子,不提皇宫重兵把守,他现在还躲在老皇帝身边,怕是很难能杀了他。”   嘉宁想了下,“我原先住的宫殿有一条暗道直通皇帝寝殿。”   小时候嘉宁夜里总啼哭,但被她父皇抱起来哄一番便不哭了,她父皇宠爱她,干脆动手叫工匠修了一个暗道,大大缩短了两宫之间的距离,但这毕竟能直通皇上寝殿,故而这暗道修好之后,那些工匠便都消失,除了嘉宁和她母后父皇知道有这个暗道,其他人皆是不知,连她皇兄都不知道。   嘉宁只是随口一说,但没想到却引起桌旁两人的注意,邬相庭转过头看着嘉宁,“阿宁,你说从你原先住的宫殿有一条暗道直通皇帝寝殿?”   “嗯,怎么了?”嘉宁眨了下眼。   段玉舒突然笑了,“这倒是刚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过来。”   “阿宁,你可知道那暗道如何开启以及里面的走向?”邬相庭问。   嘉宁点了下头,随后她便在一张纸上给画了出来。   段玉舒看着逐渐成形的画,轻声说:“若是能安排人进这暗道,便能杀了段玉林,但这个人必定要武功极高才行,否则会惊动外面的士兵。”   许星汉在旁边听见了,直接对着邬相庭说:“哥,我去吧。”   邬相庭把画收了起来,“这事轮不到你。”   嘉宁看着邬相庭把画收了起来,皱了下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想自己去吧?”   段玉舒在旁开口,“邬少爷,此事风险太大,况且你身上还有伤,这个人选还是从长计议,但要早做决定。”   嘉宁非常不想让邬相庭去,“你们若是只杀了段弄林也没有用啊,他死了,还有下一个段弄林。”   邬相庭微微垂眼看了嘉宁一眼,便对段玉舒说:“今夜也夜深了,事情明日再商量吧。”   段玉舒似乎知道邬相庭心中顾虑,便点了下头,“这当铺还有个三楼,那上面还有个房间,这二楼里间也可以休息,明早我再过来。”   他离开之后,段星汉便识趣地说:“哥,我就在这二楼休息了,你们上去吧,安心睡,若是来人,我肯定能先知道。”   上了三楼,没了旁人,嘉宁说话便更直接了,“你不要去杀那个段弄林,太危险了,就没有旁人可以了吗?”她总觉得跟段玉舒合作不怎么样,当初段玉舒给那个阿布思一族当军师,但他好像就是故意借邬相庭的手灭掉阿布思,如果邬相庭帮他,这个段玉舒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想到这里,她便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总觉得段玉舒不是好人。”   “阿宁,我们现在只能跟他合作,你想救出你皇兄对不对?”邬相庭伸手握着嘉宁的肩膀,“我们要冒险一次,只要杀了段弄林,那新帝再一死,朝中便会大乱,我们可以趁机带出你的皇兄。”   她是想救她的皇兄没错,但是她觉得这个风险太大了,可是若是不杀了段弄林,等段弄林把罪名栽赃在贤贵妃身上,她的皇兄定是死定了。   “好了,先休息吧。”   嘉宁睡在里侧,本来已经很困了,但是她还强撑着精神对邬相庭说:“你不要去。”   邬相庭伸手搂住了嘉宁,略显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嗯。”   嘉宁怀疑对方有伤,便也不敢伸手碰对方,只是小心翼翼地找对方的怀里找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躺着,她盯着邬相庭里衣的花纹,心里想起了她自己的事。   她觉得也许姜国就真的这样亡了,原来的旧臣投靠了新主,她和她的皇兄什么都没有,除了这条命。这个认知让她有些难过,难过自己的没用,她原想她活下来,那是因为上天要她来复国,但现在发现也许不是的。   胜者王,败者寇,她和她的皇兄都不过是侥幸活下来的寇,她因为邬相庭而活下来,她的皇兄因为如今的贤贵妃当初的太子妃而活下来,尚活在世上的姜氏血脉竟是如此无用,等她下了黄泉,肯定要被列祖列宗狠狠地骂了。   “段玉舒当上皇帝,就会放过我和我的皇兄吗?”嘉宁轻声问。   邬相庭摸了摸嘉宁的头发,她的头发非常软,“我会尽力的。”   他并没有完全做出承诺,嘉宁也明白。   嘉宁抬起头看着对方,眼睛渐渐红了,她隐隐感觉到不安,仿佛眼前的人只是短暂出现在她面前,马上就会离开,或者说现在出现的邬相庭不过是她的一缕痴想。嘉宁微微直起身,从上而下地看着邬相庭,她的长发垂落在邬相庭的身上,雪肤红唇,犹如书里说的妖。   她低下头吻住了对方,邬相庭的唇很凉。嘉宁呼吸略急促了些,眼泪盈了眼眶,她抽噎了一声,手摸向对方的腰带。   邬相庭眼睛很漂亮,尤其是近距离地看时,仿佛藏着星辰,他眼角下的朱砂痣是被染红的月,长睫浓密犹如玄黑的蝶翼,轻轻扑散开来,便可掀起一片风浪。   他伸手抓住了嘉宁的手。 第75章   “不困吗?”邬相庭声音很轻, 还带着一丝暗哑。   嘉宁头一回主动,脸不免有些红, 听邬相庭这样问她, 脸色更红, “我……也不是那……么困。”   她刚话落,就发现她和邬相庭调转了位置, 变成她在下, 邬相庭在上了。他从上方看着她, 桃花眼眸色悄然转深。   随后自是一帐春意, 两厢情愿,三番五次, 天明堪休。   嘉宁累得手指都不想动, 一开始还能勉强承受,到后面只是哭着小声求饶,可那邬相庭却一点不饶人, 她又担心楼上的许星汉给听见了,只能咬着枕头, 眼泪默默地流, 心里觉得邬相庭就是个混蛋。   邬相庭一结束,她就睡了过去,后面邬相庭似乎还帮她清理身体了,但她实在太困了, 连眼睛都睁不开。等嘉宁再睡醒, 她身上的衣服换了, 而身旁并没有邬相庭。她蹙了下眉,慢吞吞从床上坐了起来,撩开帐子一看,外面也没有邬相庭,倒是旁边的凳子上放着衣服。   嘉宁把衣服穿好了,便走出了房间,刚出房间就看到许星汉。许星汉盘地而坐,见到嘉宁出来,立刻站了起来,“霜霜姑娘,你起了啊。”   “你怎么守在这?邬相庭呢?”嘉宁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许星汉挤出一个笑容,“我哥有事去了,这几日我来照顾霜霜姑娘。”   嘉宁一听到这个回答,立刻就说:“他准备亲自去刺杀段弄林吗?疯了!他现在在哪?你带我去见他!”她说着还要往下走,许星汉连忙拦住了,“霜霜姑娘,你别急,这事我哥有分寸的,他说他一定会把你的皇兄带回来的。”   嘉宁身体一僵,她想起她那时候问邬相庭,可不可以救出她皇兄。他当时答应了,但说要时间。   许星汉完全盯着了嘉宁,不让她出这个当铺,怕她心情不好,找了好多话本过来,可是嘉宁根本看不下去。入夜之后,嘉宁坐在桌子前,许星汉从门外闪了进来,他先是走到窗前,看了下窗下,随后才看向嘉宁,“今夜宫里就会动手,霜霜姑娘,我带你先离开这里。”   “去哪?”   许星汉面色有些凝重,“我哥并不放心段玉舒这个人,所以以防万一,我们不能呆在这里。”   因为楼下有那个小老头,所以许星汉直接抱着嘉宁从窗户处跳的下去,不过一落地,他就松了手。他正欲带着嘉宁走,脚步突然一顿,那张俊美还带着点孩子气的脸上的表情比方才更加凝重了些。他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把嘉宁护在身后。   “出来吧!”   嘉宁听到许星汉说这句话,立刻有些紧张,她不停地往四周看,等看到角落里真走出来许多黑衣人时,她身体都忍不住微微一抖。   “段玉舒?你躲后面做什么?”许星汉看到那些人,直接厉声道。   他话落,果然从角落处又站出一个人。   那人正是段玉舒,他穿着一身锦袍,表情从容淡定,“你们这是要去哪?”   许星汉气急反笑,“你这个小人,我们所有的人都在今夜混进了宫里,就是为了帮你夺皇位!你居然在这里想埋伏我们?”   段玉舒摇摇头,轻语道:“许少爷误会我了,我只不过担心嘉宁公主的安危罢了,毕竟嘉宁公主是邬少爷心头上的人,我保护好嘉宁公主,邬少爷自然会感谢我。”   “保护?其实你就是想拿来威胁我哥!”许星汉咬牙道,“你们姓段的没一个好东西。”   段玉舒听到许星汉骂他,一点都不恼,甚至唇边还流出几分笑意,“许少爷看来还是太年轻了,我虽跟邬少爷合作,但我实力单薄,实在放心不下邬少爷到时候会不会把皇位送给我,还是干脆把这个皇位送给前朝太子当了,毕竟有什么聘礼比皇位来得更好。”他话语微顿,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况且这个弑父杀兄的罪名,我段玉舒不能背。”   他说完这个,就微微抬起手。手指微微一动,他眼神冰冷,带着上位者的残忍,“杀,留嘉宁公主活口就可以了。”   而这时,一支穿云箭凌空射过来,直接射中站在段玉舒前面的黑衣人。段玉舒大惊,连忙躲在了后面,他表情终于不复从容,厉声道:“什么人?”   嘉宁也没想到这个变故,可站在她前面的许星汉哈哈大笑,“七皇子,你想反水,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兰世子,你可以出来了!”   兰世子?   嘉宁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一惊。可是接下来的情况更是让她惊呆了,只见周围的屋檐上冒出越来越多的弓箭手,他们纷纷拿着弓箭对着段玉舒,而不远处似乎还有大批人马涌过来,嘉宁并没有听到马蹄声,等他们接近了,她才发现原来那些马儿的马蹄上都绑了布,所以才没有发出那么大的马蹄声。   兰铮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一把刀,他先是看了眼站在站在许星汉身后的嘉宁,那眼神明显十分复杂,但他很快就转开眼,看着被黑衣人围着的段玉舒。   段玉舒见到兰铮,表情明显慌乱了,“你……兰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兰铮温和一笑,说话的声音谦和有礼,“听说新帝病重,我兰氏一族一向关心新帝身体,便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希望能见上新帝一面。”   段玉舒声音都变得尖锐,“怎么会?你怎么能进京城?”   “不是七皇子让我的人进来的吗?”兰铮无辜一笑,他还轻轻地啊了一声,“对了,当初是跟邬兄的人一起进来的,可能混在一起,七皇子没有注意到吧?”   邬相庭是个商人,他手下的兵更多是练家子,并没有上过战场,而兰铮就不一样,他手底下的军队完完全全是在沙场上训练出来的,都是把脑袋挂在腰间的狠角色。段玉舒敢暗中放邬相庭的人进来,就是吃准了邬相庭的能力有限,而他太过注重嘉宁,只要段玉舒抓住嘉宁,他便可以拿此威胁邬相庭,就算让邬相庭自尽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没有算到,邬相庭居然会跟兰铮合作!   他们不是情敌吗?   怎么会合作?   他的那个棋子竟然那么没用吗?她明明写信告诉了他兰铮的近况,说兰铮与嘉宁完全撕破了脸,根本就不会帮嘉宁!   兰铮见段玉舒方寸大乱,便笑了下,“看来七皇子很惊讶,不过没关系,不会惊讶很久了。”他动了动手腕,手里的刀被月光折射出一道光,落在了地上,“动手!”   兰铮刚说动手,段玉舒就暴呵出声,“你们去抓嘉宁公主!快!”   但是在场的许星汉不会同意,他掩护着身后的嘉宁,一边杀追上来的人,一边带着嘉宁躲在兰铮的人后面去。段玉舒见没有那么容易捉到嘉宁,便想逃,兰铮瞧见了,屋檐上的弓箭手也看见了。段玉舒是个跛脚,跑不快,他才跑了几步,就被一支弓箭射.中了。   那弓箭从他的背后射来,穿过了前胸。   段玉舒眼睛猛地睁大,然后倒在了地上。 第76章   兰铮见段玉舒的人都死了, 便叫人把还剩一口气的段玉舒绑了丢上马。他吩咐人做完这一切,又看了嘉宁一眼。他俊秀白净的脸上表情很复杂,他仿佛想跟嘉宁说什么,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轻轻叹了口气, 才对许星汉说:“我留下几个人在这里, 由你差使,若看到信号弹便代表事成。”   “好。”   兰铮扯了下缰绳, 就往前走去了,他行了数米,突然调转马头, 又跑了回来。许星汉立刻非常警惕地挡在了嘉宁的身前,虽然是合作关系,但若是嘉宁被兰铮带走了,他哥一定会杀了他的。   “阿宁。”兰铮在嘉宁他们前面停下马,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向嘉宁。他的眼神非常真挚,表情还带着一点倔强, 就像少年的兰铮。   嘉宁看清兰铮手里拿的东西, 眼神微微一变, 居然是那块被她当掉的玉。她抬眼看向对方, 越过许星汉伸出手接过那块玉, 他们指尖相碰的瞬间, 他深深地看了嘉宁一眼, 终是驾着马离去。   等兰铮离去, 嘉宁看向自己手里的暖玉,那块暖玉在她手心里静静发着热。   嘉宁后半夜已经在一个客栈里呆着,她不敢睡,许星汉一直站在窗户处,他在等信号弹。天微微亮的时候,遥远的天幕处炸开了一朵花,许星汉几乎是叫了出声,他连忙跑到了嘉宁的旁边,“霜霜姑娘,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嘉宁猛地一惊,连忙走到了窗户处,看到又一个信号弹在空中炸开,她几乎是喜极而泣。她转过身就往外跑,“我要去宫里。”   嘉宁自己驾着一匹马,被许星汉和兰铮留下的几个士兵护着一路往皇宫那边走,等接近宫门处的时候,他们已经看到许多具尸体。嘉宁慢慢地驾马走近宫门,宫门口把守的人已经变成兰铮的人,那些士兵看到嘉宁他们,就打开了宫门。   昨夜邬相庭和兰铮杀得新朝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本来就内斗,怎么会想到还有外侵。兰铮的先头军入了京城之后,在昨夜就把京城的城门给破了,一夜之间,兰铮手下的一万精锐兵全部进了京,而新帝驻扎在京城中的军队也不过一万五尔,昨夜当值的只有五千。   “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嘉宁问。   那些士兵其中一个人答话:“回公主殿下,那新帝和他的那几个年纪稍长的皇子都死了,还剩下几个小的。现在全部在文新殿。”   文新殿是皇帝上朝的宫殿。   嘉宁熟悉宫里的地形,一路驾马过去,她途经的路上尸骨遍地,不难想象出昨夜经过了这样一番恶战。等到了文新殿的殿门口前,嘉宁便翻身下了马,她快步走上石阶,文新殿的殿门口也站着兰铮的士兵,他们见到嘉宁就退开了。嘉宁抬腿走进了文新殿,一进殿,就先看到邬相庭。   他脸色很白,面容上还沾着血,就更提他衣服上,嘉宁一眼就看到他的左手臂的衣服破了,一条很长的大口子。她连忙走了过去,走过去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文新殿的殿中还放着十几具尸体,她不由地放慢了脚步,第一具尸体年纪很大了,身上还穿着龙袍,相比就是那个新帝了。   嘉宁走到了邬相庭的身边,邬相庭看了嘉宁一眼,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点笑意,只是还没说话,就被嘉宁狠狠地踢了一脚。   这一脚竟然直接把邬相庭踢了个踉跄,倒把嘉宁吓了一跳,她又连忙去扶对方,“你伤很重吗?”   邬相庭努力地站直了身体,摇了摇头,正待嘉宁还要问,旁边传来一道声音,里面还带着一点幽怨。   “阿宁!”   嘉宁循声望去,才发现是自己的皇兄。   他脸上也沾了血,但是看来应该没受伤,他身边有张椅子,椅子上坐着曾经的太子妃现在的贤贵妃。贤贵妃看见嘉宁,秀美的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而让嘉宁更惊讶的是,她怀里居然抱着一个婴儿。   那个该不是贤贵妃和新帝的孩子吧?   兰铮站在大殿的前面,他身上的血迹跟邬相庭差不多,只是脸色还是比邬相庭好看许多,他看到嘉宁来了,沉默片刻,才缓步走到了太子的面前,放下手里的刀,撩开衣袍,单腿跪了下去,“臣兰铮救驾来迟。”   太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他表情有些复杂,若是没有邬相庭和兰铮,他怕是连今夜都活不过,现在他们帮自己铲除了劲敌,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自己的兵,也没有自己的将军,这个皇位给他坐,他都坐不稳。他经历了两次国变,彻底明白了此中的凶险,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更在乎的东西。也许他是懦夫,但他看着那个孩子长大。   “兰世子,姜国已经不复存在了。”太子笑着说,“我现在也不过一个废太子,还能坐稳这皇位不成?”   嘉宁听到她皇兄说这话,愣了下,但她并没有插话,因为她也明白,昨夜是兰铮出了更大的力,他在此宫变损失了不少精锐的兵。   “这天下已经不是姓姜了。”太子弯腰将兰铮扶起,“该改姓兰了。”   昨夜不过是宫变,如果真要镇压住新帝的百官和他的军队,只有兰氏才可以。   嘉宁虽然知道了自己皇兄的选择,当听到他真这样说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她抬眼巡视了下这文新殿,眼睛忍不住一红,在这一刻,姜国彻底要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她在这殿里呆不下去,也不想听她皇兄说的话,便干脆转身走了出去,刚出了殿门口,邬相庭就跟着出来。   他走到嘉宁身边,伸手牵住了她的手,日头慢慢从遥远的地平线挣扎地冒出来,日光涌向这片大地,无论这土地的主人如何变更,新的一天,太阳依旧会升起来。   在太子的谦让下,兰铮欣然接受了,嘉宁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   兰铮愿意出兵,自然是得到了兰父的首肯,那么兰父的目的肯定是那把龙椅了。   只是兰父当上皇帝,她和她皇兄不必再躲躲藏藏地活着了。   一个月之后,兰父登基了,登基当日册封她皇兄为金陵王,把金陵划成了她皇兄的领地。   嘉宁后来才知道原来贤贵妃,不,是她皇嫂肚子里的孩子居然是她皇兄的,天。嘉宁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得连下巴都合不拢。据她皇兄说,那是一日深夜,皇嫂打扮成宫女的样子混进了囚禁他的宫殿。   那一夜之后,就有了孩子。   兰父把嘉宁恢复了公主身份,然后把她下嫁到了金陵邬家,只是这样一来,邬相庭就变成了驸马了。   嘉宁的嫁妆是兰铮亲自挑的,仪仗队全都是兰的亲兵,嘉宁上轿的时候,兰铮并没有出现。   毕竟是公主出嫁,队伍在路上足足行了两个月,等到了金陵的时候,已经是夏日了。 第77章   到金陵的那一日,正逢了暴风雨, 嘉宁坐在花轿里, 盖着盖头, 但那雨水滴滴答答流进了轿子里,弄湿了她的裙摆, 下轿时候, 地上都有了积水,最后是邬相庭背着她进去的,旁边有人给他们举了一把伞。   而后又是拜堂,又是行礼, 嘉宁只觉得一路晕晕乎乎的, 比上一次更加繁琐, 等她终于回到喜房的时候,还要等外面酒席宴结束。因为嘉宁的衣裙摆湿了,从宫里来的嬷嬷给嘉宁换上了另外一件喜服,这件喜服原本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的, 只是拿出来的时候, 嬷嬷惊呼了一声,“哎,这……”   伺候嘉宁的宫女连问:“嬷嬷,怎么了?”   嬷嬷脸色十分为难, “这里面的衬裙怎么不见了?”   邬相庭的丫鬟青时也在房里, 听了这句话, 她看向嘉宁, “公主,府上倒是还有一件喜服,少爷让我们好好保管着呢。”   嘉宁只一听,便知道青时说的她第一次以小妾的身份嫁给邬相庭穿的那件会发光的喜服,她想了下,便同意青时去取。本来嬷嬷觉得嘉宁穿以前的喜服肯定过时了,但看见嘉宁穿上之后,她哑口无言,只能把宫里准备的喜服收了起来。   因为是公主成亲,故而跟上一回不同的是,没人敢闹洞房,甚至连都没怎么灌邬相庭酒,导致嘉宁这边还没准备好,邬相庭就回喜房了。只是他作为驸马,没有那么容易能进公主的房间,必须要先站在门口,让宫女通报,嘉宁同意了,他才能进来。   当宫女通报邬相庭来时,嘉宁刚想说让他进来,但眼珠子微微一转,心里却生了旁的主意。   她可不能那么容易放邬相庭进来。   片刻后,通报的宫女拿着一张纸条走了出去,她对邬相庭福了福身,“驸马爷,这是公主给您的。”   邬相庭今天穿着一身喜袍,那大红色更是显得他容色资丽。他接过宫里手里的纸条,展开一看,眼神就有了几分玩味,“这是公主亲笔写的?”   宫女答话:“是公主亲笔写的。”   邬相庭将纸条重新合上,那纸条上写了三个要求。   要求一,邬相庭必须在一炷香时间内写出一首称赞嘉宁的诗句。   要求二,邬相庭必须在一炷香时间画出自己的出浴图,这算是嘉宁报复邬相庭的,谁让他原来画她的。   要求三,邬相庭需要蒙眼走进房间。   邬相庭看完了纸条上的字却转身径直走了,宫女看见了不由得喊出声,“驸马,您这是去哪?”可是那邬相庭充耳不闻,看背影似乎是有些生气了。宫女便连忙转身进了屋,跟嘉宁说了邬相庭的反应。   嘉宁本是想取闹邬相庭一番,却没成想对方似乎生气了,她眨眨眼,虽然面上的表情还算镇定,但眼底已经出现了慌张。她从床上站了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地在原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她看着之前去送纸条的宫女,“你……他……你现在去门口看看,他回来没有?”   宫女连忙走了出去,不过邬相庭真的迟迟还未出面,嘉宁心里不由地更紧张了,难道是她提的要求太过分了?可是他也太小气,这点要求都不可以满足她。   就在嘉宁为此烦恼的时候,宫女突然从外面走进来,她脸上挂着笑,手里拿着一副画卷,“公主,驸马回来了,还送了一幅画回来,他说那诗也写在了画上。”   嘉宁轻咳两声,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给本宫吧。”   她把画卷接过来之后,先是看了下左右伺候的人的表情,方才邬相庭的行为差点就下了她的面子,还好他没有。因为是邬相庭的出浴图,她就干脆让所有人都出去,“你们出去吧,没本宫吩咐不许进来。”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后,她才脸上挂上一点得意的笑容打开那画卷,只是刚打开,她的脸就一下子红透了,耳垂更是红得像石榴果子样。   这个邬相庭,他……他居然……   明明是要他画他自己的出浴图,可是他居然画了他们两个人的出浴图,而他没画自己的脸,倒是把她的脸画得特别清楚,甚至还是她主动缠在他的身上。   而那首所谓赞美她的诗句还是一首淫.诗艳.曲。   什么叫做仙子娇娆骨肉均,芳心共醉碧罗茵,还写什么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   邬相庭这个人!   嘉宁又气又羞,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邬相庭。   她正咬着牙看着那画卷的时候,窗户处却传来一点响声,嘉宁因为太专注画,没听到那个轻微的声音,等到人都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嘉宁连忙把画卷收了起来,脸上还带着点慌乱,声音都结巴了,“你……你怎么进来了?”   说完这句话,她瞬间就反应过来,她明明没同意让邬相庭进来的,他居然擅自进来,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出去!本宫没让你进来!”   嘉宁瞪着邬相庭。   邬相庭闻言不仅没出去,反而往嘉宁那边走了一步,“我作的诗,公主可满意?”   “不满意!”嘉宁才不怎么红的脸又红了起来。   “那画的画,公主可满意?”   “更不满意!”那都是什么画啊,他为什么要把她也加上去。嘉宁这时的脸已经红得不行了。   邬相庭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挫败,“那只有第三条了,看能不能让公主满意了。”   话落,他已经走到嘉宁面前,他从袖口里掏出一条红色丝带,当着嘉宁的面蒙上自己的眼睛。红丝带掩眼的邬相庭,只露出了挺拔而精致的鼻子,还有那嫣红如涂了花汁的唇瓣。   “公主,我看不见了。”   嘉宁虽然见惯了邬相庭,但对方红纱蒙面,又软着声音跟她说话,让她不由有些心神动摇,她咳了两声,刚要去找个东西把邬相庭绑住,对方却动了。   “原来公主在这。”   嘉宁惊呼一声,“你……你摸哪呢?放……”   下一个字被吞了下去。   那一夜,邬相庭果然非常听话地一直蒙着眼睛,但嘉宁却再也不想提这种要求了,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78章 番外:邬相庭   邬相庭从小在金陵城里长大,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得天独厚的优势,他家世雄厚,普天之下几乎没有比他家更富的商人, 虽说士农工商, 但邬家是不一样的,所以他的父亲才会被皇上封为异姓王, 而这个荣誉却让邬相庭遭遇了他此生最大的劫。   邬相庭在前十几年都是被人捧着的, 但一进京城就不一样的,那些贵族子弟都用看猴子的眼神看着他,甚至直接议论他的长相, 还有人私底下问他是不是女扮男装, 多可笑的问题。   他在京城看见了一个少女,那个少女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少年期的邬相庭像天底下所有普通的男孩子被眼前这个高贵美丽的少女所吸引, 他庸俗得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那个少女从来不正眼看他一眼, 甚至还会经过他面前时, 加快脚步, 仿佛他是路边一个臭虫, 若是沾染上,便会臭不可堪。   即使对方厌恶他, 可是邬相庭还是无法抗拒地痴迷上了对方。   他有时候也在想, 自己到底喜欢那个女孩子什么?   单纯是脸蛋吗?   这个答案他不知道, 直到他被对方约去一个空殿, 遭遇人生大耻,他淋着雨回的府,脸上的血顺着雨水流,他才突然想明白自己喜欢她什么。   嘉宁就是世上的另一个他。   相貌美丽,但心思恶毒。   他那时候恨嘉宁,他发誓一定会让对方跪在他面前求他,他不是什么圣人,不是被打了之后还能坦然原谅对方的,他一定要报复回去。   邬相庭虽然不入仕,但他很聪明,他从皇帝封他父亲为异姓王,以及皇上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甚至兰氏世子兰铮突然离开京城,他便知道姜国岌岌可危了。当今圣上是个好父亲,好夫君,但他并不是一个好皇帝。他优柔寡断,对自己的人过于宠爱,甚至因为自己跟兰氏交好,划分那么一大块领土给兰氏,足以证明他的愚蠢了。   所以,不过短短三年,姜国亡了。   他将当初□□他的少女从宫里救了出来,他费了很大的代价,花了很多的心思才把那个少女从黄泉路上救了回来。   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折辱对方,他想看见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花娘之后那可怜的模样,他要报复,可是报复到了后面,他还是于心不忍了,说是于心不忍,更确切的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容忍别人去碰她,哪怕是用眼睛。   他便更加清楚意识到了,在这报复之下,隐藏了是他对她的心。   要不然那喜服也不会三年前他刚返回金陵就开始动工了。   旁人的爱也许是希望对方幸福快乐,但邬相庭不是,他若是爱一个人,那个人就必须是他的,若不是,他不折手段也会让对方变成他的。   邬相庭从来不是一个正人君子,他美丽皮囊之下其实住的不过是一只野兽罢了。 第79章   桌子上的龙凤烛已经烧尽了, 床边的地上散着一地的衣服,床帐紧紧地关着,偶有微风, 吹起一角,便能看到床上相拥在一起的人。   嘉宁是被邬相庭捏鼻子捏醒了,她呼吸不过来便醒了,一醒过来先咬了邬相庭一口, 她抓起邬相庭的手臂, 咔嚓就是一口。   咬了之后本以为邬相庭会说什么, 结果她偷偷用眼睛瞄了瞄,对方居然只是笑了笑, 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嘉宁觉得有些无趣便松了嘴。   “起吧,待会要给祖母和娘请安的。”邬相庭说。   上一次成亲, 她是一个人去的,现在有邬相庭陪着她了。   故而嘉宁对邬相庭伸出手,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点傲慢,“我太累了,你伺候本宫起床更衣吧。”   “是,我的公主殿下。”   但邬相庭才刚拿了个肚兜回来,嘉宁已经后悔了,她连忙往被子里钻, “我不要你伺候了, 我自己穿。”   但为时已晚了, 等嘉宁穿好衣服,已经是一炷香时间之后,她蹙着眉,想揉一下胸口吧,但又怕邬相庭看见了,又想出法子欺负她。他是狗吗?那么喜欢咬她,哼!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两人才走出思慎院,外面的日头已经高照了。老夫人和盛夫人已经等了一会了,但她们看到晚来的嘉宁两人,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两位长辈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因为嘉宁是公主,所以老夫人和盛夫人要先给嘉宁请安问礼,不过她们刚想起来,嘉宁连忙拦住了,对她来说,老夫人和盛夫人已经是她的长辈,还对她极好,她怎么能让长辈跪下来,向她跪下来行礼呢。   由于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嘉宁这一次就熟练多了,主动跪在了老夫人面前,端过丫鬟手里的茶水,双手递了过去,“祖母喝茶。”   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嘉宁,接过了茶,“京城好玩吗?我倒也想去玩一玩,但小庭说路上太辛苦,不让我去呢,阿宁,你下次有空,跟祖母说说京城吧。”   “嗯。”   给盛夫人敬茶的时候,盛夫人说的是,“在外面一定累到了吧,回家就好。”   她和蔼地看着嘉宁。   嘉宁忍不住眼一红,鼻子一酸,她那一次不辞而别,离开邬家,甚至因为她,邬家被那新帝盯上,邬相庭和其他邬家其他男丁都下了大牢,可是老夫人和盛夫人居然连怪罪她的意思都没有。   盛夫人看嘉宁眼睛红了,连忙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小庭欺负你了?娘帮你教训他。”   嘉宁闻言立刻点了点头,一点犹豫都没有,老夫人和盛夫人直接笑出了声,连大嫂在旁边都拿丝帕捂住了唇。   邬相庭那瞬间的表情有几分无奈,盛夫人话都放出去了,便说:“小庭,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欺负阿宁,必须要罚你。”她沉吟片刻,“便罚你三天不许出府邸一步。”   这是禁足?   嘉宁想了下,而后来的三天里,她便知道了这哪是什么惩罚,就是让邬相庭欺负她的时间变得更长了,邬相庭无法出府,便天天呆在她旁边,三天里寸步不移,连她沐浴都要坐在旁边看,赶都赶不走。   老夫人和盛夫人又给了嘉宁一份礼物,都是非常贵重的,所以她自己好好地收了起来。   成亲之后,嘉宁也不是完全没有苦恼的,因为现在全家都在盯着她的肚子,大家都希望她赶紧怀上,为此她还躲去了自己皇兄的府邸上,不过去的时候,她皇兄不在,只有皇嫂在。   皇嫂抱着孩子坐在亭子里玩,那孩子现在快三个月了,初有眉眼了,嘉宁在旁边看着那小孩粉嫩的小脸,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她觉得这个孩子长得不像她皇兄。   “嫂子。”嘉宁现在不能叫她为皇嫂了,“生孩子疼吗?”   大家都希望她怀孕,但是她自己觉得自己还小,她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她虽然希望邬相庭跟她有一个孩子,但她又隐隐觉得害怕,她现在是最受宠的,不用想太多,但如果有了孩子,那么老夫人和盛夫人是不是把心思都会放到孩子身上去呢?那邬相庭呢?他回府第一件事是抱她还是抱孩子。   嘉宁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可能不太对,但是她就是这样想的,她怕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抢走了所有的人的爱,因为她当年出生的时候就立刻夺走了她父皇和母后的爱,她皇兄总是被忽略,甚至她母后也说,自从嘉宁出生之后,她父皇整颗心都在嘉宁身上,想把这世间珍宝都给嘉宁,让她都有些醋了。   皇嫂听到嘉宁的问题,笑了笑,“自然是疼的,简直就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我当时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什么声音都听不清,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尊严,分开了腿躺在那里尖叫。”她叹了口气,“但我怀了又怎么能不生,若再坏上一个,自然也是要生的。”   嘉宁被吓得脸色一白,夜里她同邬相庭两人在床上的时候,她把自己缩在邬相庭怀里,小声地说:“相公,我听说生孩子很疼。”   “嗯?”   她抬起头,亲了邬相庭的下巴一口,又缩了回去,“我可以不生孩子吗?”她委屈巴巴地看着邬相庭,“我怕。”   邬相庭摸了摸嘉宁的头,“好。”   他连犹豫都没有。   嘉宁不由地一惊,这普天之下的男人都想要女人给他们生孩子,可是邬相庭居然同意她这么无理的条件,她立刻开心地搂住了邬相庭的脖子,把邬相庭的脸亲了个遍。   后来她才知道,邬相庭比她更不想要孩子,其中理由她简直不想说,禽兽邬相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