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之妻做皇后》 作者:承流 文案: 新科状元郎竟是皇帝失散多年的长子! 大皇子的生母秦柠是十里八村唯一一个举人老爷的宝贝女儿,爹死后被继母嫁给钱大壮,一年后生下个大胖小子,人人都说她有福。 结果那杀千刀的男人宛如死了一样多年未归。 钱大壮没甚理想,本来只想在义军中搏个富贵,最后却误打误撞做了皇帝。 多年后少年夫妻重见面,秦柠本以为自己是凄苦糟糠妻。 不料那人宠她护她,一世安稳无忧。 提示:①1v1,男主皇子不是亲生的,后面会提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婚恋 甜文 爽文 主角:秦柠,钱元恒 ┃ 配角:钱正轩 第1章 新科状元(改有话说)   正元元年是新朝~立国的头一年,这年的清明节,会试刚过,京城里便出现了一起大新闻。   今年会试的会元,便是那苏州府的解元,是个十五岁的翩翩美少年。   京城里的百姓们就自诩见多识广,各个都是见过大世面,莫说是状元郎,就是皇帝老子从街上打马经过,他们也见了不少。   可这十五岁的会元,说不得是将来的状元郎,委实罕见。   这般年轻俊美,许是话本里的人物成了精,出来寻姻缘的。   茶楼里多是试子扎堆的地方,在一众不算年轻的举子中,一形容尚且青嫩的少年尤为扎眼,他不仅年轻,而且俊俏,让闺中女儿见了脸红心跳的那种俊美。   “贤弟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老兄我。”那少年对面的中年男子显见是喝醉了酒,大着舌头道。   少年无奈一笑,向邻座赔罪,“我这兄长不胜酒力,打扰了诸位雅兴,小弟在此给各位贤兄赔个不是。”   倒无人笑话那中年男子,那人一看便是科举不第,年年科第,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白发状元也不在少数,像这少年一般年轻有为,反而罕见。   “钱贤弟莫要多礼,日后吾等还要仰仗贤弟照拂。”   说话的男子的此次会试的第二名吴侃,一向不大满意被比自己小了这么多岁的少年压一头,逮着机会总要冷嘲热讽一般,不过却没有多少恶意。   “吴兄折煞小弟了,”少年一笑,眼睛弯弯如同月牙,“吴兄高才,小弟早有闻名,此次会试,许是看我年纪小,想要求个噱头,如何比得上吴兄真才实学。”   吴侃一怔,便不说话了,心道他这般相貌,谁好跟他争吵呢。   吴侃默默举杯饮酒,少年道:“我这兄长醉了,我便先行一步,诸位兄台自便。”   将中年男子送回家,少年便举步走回自己家中。   “娘,我回来了。”少年的声音十分欢快,这会儿才现出十五岁少年的活泼来。   屋子里响起一声应答,“知道了,厨房里有饭,自己盛着吃点,外面的东西少吃,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少年摸了摸鼻子,冲进屋子里,“娘,我已经吃过了,现在吃不下了,待会儿再吃吧。”   屋中的女人二三十岁的模样,眉梢眼角可见岁月留下的痕迹,却无损她几分美貌。   女子眉目如画,只是肌肤不似少年人的白嫩,眼角也有若隐若现的细纹。   “你这孩子……”女人叹息,顿了一下方道:“好在你是个有出息的,我秦柠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了。”   “去给你爹上柱香,让他保佑你能中状元。”   少年乖乖应了,生怕引起母亲的伤心事,连忙撒娇道:“那我用不用给爷爷奶奶一起上香,让他们都保佑我啊。”   “去吧去吧,”秦柠无奈道。   十几年前,儿子将将出世,夫君就跟着起义军走了,一去不返。   这些年干苦力吃糠咽菜,什么都做过了。   想她秦柠是乡里头唯一一个举人老爷的女儿,父亲爱若珍宝,嫁人后也有夫君宠着,哪里懂得这些。   可就算日子再苦,她也没让儿子停过一日的课业,做老百姓日子太苦,动辄兵变天灾人祸不断,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也过这种日子呢。   幸好正轩争气,小小年纪就要考状元了。   秦柠想起钱正轩小的时候,自己手把手教他读书认字,这孩子天资甚高,没几年功夫自己就教不得他了,自己心中发愁之际,江南的问心书院院长看重他的资质,收他进了书院,否则正轩这辈子,怕是被她耽搁了。   殿试当日,秦柠跪在蒲团上,烟火缭绕中,她向夫君和公婆祷告,祈求他们保佑正轩高中。   金銮殿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钱正轩低头看着考卷,信心十足,这题目以前老师让他写过的,没想到真的碰上了。   举笔落字,他满面自信的微笑,旁边或有人同样奋笔疾书,或有人眉头紧皱,缓慢下笔,皆屏气凝神,不敢左顾右盼。   上方的君王看着他们答题,心中十分欣慰,立国头一年便能招揽这么多人才,说明他的治国之策,得到了文人儒士的认可。   钱正轩很快写完后,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抬头往上瞅了一眼,他对皇帝陛下的长相很感兴趣,想着回家跟娘亲讲讲,她儿子可有出息了,都见到皇帝老子长什么样了。   这一看不要紧,他当即就傻乎乎地张着嘴,忘记把头低下来,眼睁睁看着金碧辉煌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带着金冠,并没有鎏珠,所以相貌很清楚地出现在他眼中。   剑眉修目,鼻梁高耸,那张脸跟自己有七八分相似,除了自己比他好看比他年轻比他活泼可爱,皇帝陛下毕竟是三十岁的人了。   在一众低头党中,出现个傻乎乎长着大嘴仰着头的人也很显眼,皇帝陛下皱眉,看了他一眼,然后同样愣住了。   左右的礼部吏部官员同样保持着迷之沉默,显而易见是也发现了这一点。   吏部尚书向礼部尚书眨了眨眼,这是陛下的沧海遗珠吧。礼部尚书也眨了眨眼,我猜肯定是。   礼部左右侍郎心道,这也太像了,跟他比起来几个皇子简直不像亲生的。   皇帝陛下慢慢平复了心情,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礼部尚书道:“回陛下,这位是本次科考的会元,钱正轩,今年才十五岁。”   沧海遗珠都这么有出息,陛下您高兴吗您一定特别高兴,哎呀咱们大乾有个这么厉害的皇子,陛下您怎么不认回来呢?   “他也姓钱……”皇帝陛下仿佛陷进了久远的回忆里。   礼部侍郎这才反应过来,钱,可是国姓,皇帝陛下的名讳正是钱元恒。   难道真是皇子?   钱元恒默默地等到了考试结束,一下场便对礼部尚书道:“那个钱正轩,他的家世背景,你知道全告诉朕。”   “是是是,臣记得,钱公子是江南人士,在问心书院读书,家中父亲早逝,只有一个母亲,好像姓……秦,对,钱秦氏,陛下恕罪,臣只知道这么多。”   钱元恒闭上眼,钱秦氏钱秦式,阿柠不正是姓秦吗?当年的那个孩子,也该是这个年纪了,一眨眼,十五年便过去了。   十六年前,他还是大叶乡山中的一个猎户,名字也还叫做钱大壮,娶了十里八乡都喜欢的举人老爷的闺女秦柠,秦柠温婉柔美,肌肤胜雪,像仙女一样,跟别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黑丫头黄丫头完全不一样。   刚成亲时,钱大壮对这个小妻子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宠着。   在钱大壮心里,秦柠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姑娘,及至后来他身边有很多女人来来去去,想嫁给他的,想让他爱上她的,个个花容月貌,可他总觉得,她们都比不上秦柠。   毫无心动的感觉。   只觉得女人的脂粉香熏人欲吐,难受的紧。   这几年过去,才终于安生了。   可是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钱元恒这些年来每次想起自己回到大叶乡,看到的满目苍痍都忍不住做噩梦,原本是他的家的地方,只余一片灰烬,他的娇妻幼子不见踪迹。   他常常都在想,若是那一年没有跟着义军走,或许自己不会成为义军的头领,不会鲁中封王,也做不了皇帝,可是他的妻儿,会不会能在战乱中活下来。   钱元恒睁开眼,礼部尚书惊觉他的眼眶竟然有些发红。   “周卿,”钱元恒清了清嗓子,“你说,若是皇后还活着,该怎么办?”   礼部尚书糊涂了一瞬,皇后?哪儿来的皇后,陛下什么时候立后了。   半晌反应过来,陛下指的是据说死了好些年的原配秦氏,当年陛下入主天下,人人劝谏陛下立育有皇子的两位侧妃做皇后,可陛下却不声不响给两位娘娘封了妃,转头追封原配做皇后,连原配夭折的皇子,都占了个大皇子的名头。   所以说,秦氏难道还活着?礼部尚书想起来,刚才说钱正轩的母亲,可不正是姓秦吗?   他激动地瞪起眼,难道钱正轩不仅是陛下的儿子,还是陛下的嫡长子,是秦氏皇后所生的那个传言中夭折的孩子。   “陛下,若秦氏皇后娘娘还活着,那自然该以皇后仪仗迎进宫,圣人都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何况皇后娘娘还育有大皇子。”   钱元恒点头,“如此,礼部便先准备着吧,或许过几日便要用了。”   希望,钱正轩真的是他和秦柠的儿子,不是个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礼物,新文!!!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新文《绝色娇女》已开,欢迎移步   宋语亭前世貌美妍丽,一朝嫁入豪门何家。   却因着绝色姿容被夫家视为祸害,一生困于后宅不得出。   甚至到死,都没见到自己的夫君长什么样。   重活一世,那男人年少有为,权倾朝野依旧。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爱上了她。   从此荣华富贵,任卿卿唾手可得。       第2章 跨马琼林   “你说,钱正轩是江南人,江南何处?”钱元恒的手握紧了华丽的座椅扶手。   “江南姑苏人,臣最近在民间听说了不少他的传闻,据说钱公子和其母二人,战乱之时便躲在姑苏城的寒山寺,说起来那时候姑苏乱得很,很多百姓都躲了进去。”   吏部尚书感慨道,“寒山寺毕竟有限,饿死了不少百姓,难为那秦氏一介柔弱女子能够拉扯儿子长大成人。”   寒山寺,是整个姑苏城唯一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地方,方丈圆通大师慈悲为怀,再凶残的匪徒也不曾动过寒山寺一草一木。   钱元恒手一松,竟是使不上力气了。   阿柠一向是最柔弱的女子,自己看到家中惨况,便想着她死了,她却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把孩子养大,还养成了最优秀的模样。   他如今便敢确信,钱正轩是他那个将将出生便分离的儿子,阿柠还是他的阿柠。   “周卿,殿试的榜单你同贺卿先拟定,回头朕再看看,”钱元恒抬头望着雕梁画栋的屋顶,发红的眼眶慢慢恢复过来,“再让工部的人,修葺凤仪宫。”   长年战乱,宫廷也有衰败之像,钱元恒立国后处处减免赋税,国库还空虚着,便没有着意修缮宫中殿阁,凤仪宫没有人居住,自然也就放着落灰了。   “那……陛下,是否要去确认一下,万一不是……”礼部尚书小心翼翼道。   “朕亲自去,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   怎么可能不是呢,他的家就在姑苏城外,距寒山寺不过几里路程,阿柠大概是随着乡里人一起上了山躲起来。   阿柠阿柠,你可曾怨恨我?   陛下让工部修葺凤仪宫的事情很快传遍宫掖,毕竟是大项目,掖是掖不住的,工部也没有藏着的意思。   修葺凤仪宫,便是陛下要立后的意思了,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要藏着呢?   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都是钱元恒的心腹,钱正轩的事情并未有人知晓,宫里宫外的人都在猜测陛下要立谁为皇后。   呼声最高的自然是二皇子生母沈淑妃和三皇子生母梁贵妃。二人出身高贵,跟着钱元恒的时间也长,还都有皇子,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早八百年就有传闻说,二皇子三皇子不是皇帝亲生的。   还有传言说皇帝在战乱中伤了命根子,其实两个皇子都是部下的儿子。   证据就是陛下当了皇帝,也没见选妃充实后宫。   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钱正轩是个不大稳重的少年。   他一回到家,便咋咋呼呼对秦柠道:“娘,我告诉你,今天吓死我了。”   秦柠心下一惊,急道:“怎么了?殿试……出问题了吗?”   钱正轩扶住她颤抖的双手,“娘娘娘,你听我说,殿试当然没问题,不看看你儿子是什么人。”   “是皇帝,我今天写完试题偷偷看了他一眼,你猜怎么着,”钱正轩想卖个关子,自己却憋不住,“我发现他和我长得特别像,就是没有我好看。”   秦柠一怔,先斥责了钱正轩,“不许胡说,皇帝的相貌是你能谈论的吗?没一点忌讳!”   钱正轩吐了吐舌头,“娘,你说奇不奇怪,我差点在金銮殿上看着陛下发起呆,要不是您就生了我一个,差点就要以为陛下是双胞胎的兄弟了。”   秦柠拧他的脸,“你这臭小子,尽说混话,那皇帝是太后娘娘生的,跟你娘有什么关系,这话让人听到了告你一状,以后你还当不当官了,啊。”   “娘娘娘,我错了我错了,您快松手,疼疼疼。”脸被扯着,钱正轩的舌头施展不开,连忙讨饶。   秦柠松开他,无奈道:“傻小子,以后多留个心眼,别想到什么就说,我生怕你这张嘴得罪了人。”   钱正轩撒娇,“你是娘啊,我在你跟前才这样的,别人都说我少年老成的。”   秦柠摇头,正轩毕竟才十五岁,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厉害了,她出门买菜,都能听到大街上有人夸赞正轩年少有为。   “我只盼着你能光宗耀祖,日后我见了你爹,才好说话。”   村子里的人都说她夫君钱大壮死了,秦柠甚至给他立了牌位,可是心底里总想着那个人还活着,还有相见的一天。   到那一天,她一定要打他一顿,报复这个狠心的男人,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有来寻他们母子。   殿试放榜那天,钱正轩不出意外夺得了头名状元的位置,秦柠一大早就在人群里等着,想亲眼看看钱正轩跨马游街的场面。   街上一声一声尽是对正轩的赞叹,“状元郎才十五,我家大小子今年都十三了,别说考进士了,他就会在学堂里跟人家捣乱。”   说话的妇人年龄不大,语气也是淡淡的炫耀,她儿子应该读书挺好的。   跟她一起的夫人接着就道:“你家阿约还不好啊,那我家小子岂不是泥地里钻出来的。”   周围的妇人也七嘴八舌谈论起自己的孩子。   秦柠不大高兴,今天难道不是出来看正轩的吗,我们正轩年少有为,合该被所有人关注,你们怎么能讨论别的事情。   钱正轩骑着高头大马,一转头就看到自家娘亲,瞬间笑得眉眼弯弯,两侧阁楼里藏的大家小姐都忍不住红了嫩脸。   状元郎好样貌,好年纪,正是婚配的佳偶。   就不知哪家千金就这般福分了。   一张沾着香气的手帕飘落而下,紧接着四面八方手帕香囊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钱正轩:……   京城的闺秀如此豪放,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探花郎谢琅相貌亦是无双俊秀,只是早就娶了妻生了子,与家中娇妻举案齐眉,羡煞旁人。   看到这景况便笑道:“贤弟不要辜负姑娘们的一片芳心,为兄看着都羡慕了。”   钱正轩单手拉着缰绳,故作老成地叹息,“早知如此,我也该娶一房媳妇,这可怎么选呢,看上去都是家世不俗的大美人,发愁,真是羡慕兄长。”   谢琅噗嗤一笑,“哈哈哈……你……你可真好玩,诸多美人任君挑选,不是谁都有这般好运的。”   “谢兄,我去向嫂子告状了!”   他年龄小,说这样的话也只让人觉得可爱。   谢琅便抬眉一笑:“我夫人,自然是更信任我的。”   三人打马而过,最终也没有接任何人的信物,马队过后,仅余一片香海。   阁楼上的一个角落里,钱元恒幽幽道:“老李,朕要知道第一张手帕,是谁家姑娘扔的。”   这就惦记上他的儿子了,哼,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家天仙下了凡。   不过我家正轩长得真好看,有姑娘看上也是正常的。   秦柠在街头笑的合不拢嘴,她儿子这么受欢迎,她这个做娘的与有荣焉。   琼林宴大概是新科进士们目前许多年内离皇帝最近的一次了,官居一品二品的王侯将相也要为他们让步。   钱元恒今日戴的冠冕垂了十二鎏珠,他的容貌掩在珠帘中窥视不清,然而达官贵人们早就见过陛下容颜,看到状元郎时的联想也是自然而然。   都姓钱啊,还长得这么像。   这要不是私生子我就……就当我没说。   但是怎么可能不是呢,天底下要是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就表演胸口碎大石。   早就胸有成竹的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笑而不语,私生子?这是嫡长子,正统继承人,梁妃和沈妃斗了半辈子,最后竟然是给别人做嫁衣。   谢琅坐的近,榜眼反而坐在对面,他悄声道:“我怎么觉得陛下,好像跟你有点像。”   就凭那露出来的下巴嘴唇,几乎一模一样好吗,不过陛下这么大年纪为什么还没有蓄须,好奇怪啊。   钱正轩无语,压低了声音道:“喂,那是陛下啊,不能瞎说的,就算是真的也不行。”   万一被人听见了会有麻烦的,可能是他钱正轩太好看,皇帝陛下一时嫉妒,就跟着他长了。   这样一想,就很开心了。   钱元恒就静静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眼里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阿柠把孩子教得真好。   不知道阿柠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阿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子,应该还是当年的模样,或许老了一点,但是依然很好看。   或许老了很多,变得慈眉善目,依然温柔可亲。   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他最爱的阿柠。   钱元恒轻轻一笑,举杯道:“今年是我。乾第一次科举,诸位都是人杰,能为朕之用,实是朕之幸。”   “状元郎,朕看你有缘,可否代朕敬诸爱卿一杯?” 第3章 少时夫妻   钱正轩怔了怔,起身道:“臣遵旨。”   这是什么套路,让别人帮忙喝酒,皇帝陛下太腹黑。   殊不知朝臣们心里都是一跳。   这是亲儿子没错了吧,居然代他敬酒的话都说出来了。   除了皇子,哪朝哪代都没有说让臣子代天子做什么的。   御史大夫梁文景当即便不干了,他的妹妹是后宫梁贵妃,生有三皇子,二皇子身世成谜,因而三皇子一直是宫里隐形的继承人,现在要是来个年龄更大的,且一看就是天子亲儿子,他外甥就艰难了。   “陛下,这与礼制不合,状元郎何德何能,代替陛下行事!”   钱元恒不理他,这人竟然还在做梦让他外甥当太子,以为钱元恒不知道梁贵妃那点子破事吗?   “钱郎才貌绝伦,风流少年,朕十五岁时远不如,倒是厚脸皮了。”   梁文景尴尬地立在那里。   旁人自然不会和他一样没眼色,皇帝陛下宠爱的私生子,万一是未来的小主子呢,巴结上了就是一世荣华。   “我敬钱郎一杯,原钱郎和诸位世子前程似锦。”吏部尚书先笑道。   众人皆随其后。   钱正轩在宴上被灌了个半醉,摇摇晃晃地跟着谢琅等人安全回到家时,天色已是黄昏。   秦柠从屋里出来接过他,“我给你煮了醒酒茶,你喝了再睡。”   她料到了钱正轩会喝醉,却没想到竟然喝了这么多。   钱正轩喝完醒酒茶清醒了几分。   “娘,你又去跟爹爹说话了,大夫都说了您身体不好,不能总跪着,蒲团上也不行。”钱正轩抱怨道,他对秦柠身上的香火味很敏感。   秦柠微笑,叹息道:“我今天太开心了,以后不会了。”   她将她和大壮的儿子抚养成了人才,百年之后,也能问心无愧了。   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响起,秦柠扶着不甚安稳的钱正轩坐下,对外头喊了一句,“来了。”   她以为是哪家邻居。   街巷人家平日交往甚多,街坊邻居今儿借个盘子明儿借个碗的也很常见,大概是谁家来了客人,碗筷不够用的缘故。   拉开门栓,秦柠脸上还带着挥之不去的笑容,“怎么了……”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未曾放下的门栓砸在地上,整个人站在那儿,竟是惊住了。   眼前这人,分明是她多年未见的夫君。   她的大壮。   钱元恒长吁一口气,“阿柠,我回来了。”   “大壮……”秦柠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触摸他的衣角,生怕眼前的人是假的,“大壮,是你吗?你还活着?你回来了?”   明亮的光线下,钱元恒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是我,我回来寻你了。”   手上忽然有水滴落下的感觉,冰凉的液体冻得钱元恒心中一阵一阵地难过,“阿柠……”   秦柠以为到了这一天,自己会嚎陶大哭,可事实上,除了眼泪,她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哽咽都不曾有。   十五年不见,所有人都说她不闻踪迹的夫君死在了战乱中,家中供奉的灵位都已经漆痕斑驳,这个人却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悲喜难辨。   钱元恒嗓音微哑,“阿柠,我还活着,我一直活着。”   他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话,面前的阿柠已经不是当初面如娇花的青嫩少女,素色的粗布衣裳也难掩楚楚风华。   如今她眉梢眼角都带着岁月风霜,眼尾细细的纹路清晰可见。   可是,阿柠依然是最美好的阿柠,水波流转的眸子依旧看得着年少时的纯澈无暇,过了许多年,不再年轻的阿柠仍旧一如当年风采。   钱正轩的声音陡然响起,“娘,外面谁来了。”   秦柠抬手擦掉眼泪,“正轩,你出来。”   回首对钱元恒笑道:“你还记得吧,就是咱们家元宝,他先生给取得学名。”   钱元恒当然记得,儿子刚出生时软软白白,像元宝一样招人喜欢,便娶了这个小名,本想着过了周岁再取大名,他们母子却没能等到钱元恒回来。   这一会儿功夫,钱正轩就在屋内换了身衣服,刚才的衣服沾了酒味,穿着难受,他走出来,“娘,怎么了?”   声音戛然而止,钱正轩用比秦柠还惊讶的表情面对钱元恒,他屈膝跪下,“小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陛下,怎么出现在了他家中?   秦柠一愣,抬起头盯着钱元恒,目光里的质问令他无所遁形。   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抛下她们母子,多年不见踪迹,自己锦衣玉食之际,阿柠还带着儿子艰难谋生。   扶起钱正轩,手下的少年身体还很单薄,还未长成一个男人的模样,却要开始肩负起自己和母亲的生计。   钱元恒嗓音微哑,“朕……你……”   秦柠面无表情,冷肃着声音道:“正轩,他是你爹,跪下向你爹行礼!”   钱正轩觉得世界变化有点快,他爹不是死了吗?难道多年以来祭拜的是个假的?   但是看秦柠的模样一丁点都不像是假的啊,如此认真如此犀利,有记忆以来,他娘只有在送他进问心书院时露出过这样郑重的神情。   在钱正轩心里,秦柠的话比圣旨还管用,他一撩衣摆再次跪下,“孩儿正轩,恭迎爹爹回家。”,   钱元恒心中苦涩难当。   “你起来,”他哑着嗓子道,“我们父子,不必如此见外。”   环顾四周,他们母子的“家”简陋如斯,当年钱元恒还是钱大壮时,家中条件都要好的多,钱元恒多年铁血心肠,也忍不住心酸,秦柠把儿子拉扯大,还送他读书识字,教成名满江南的才子,其中吃了的苦,钱元恒不敢想象。   钱正轩还是很拘谨,今天才见过面的皇帝陛下成了自己的爹,事情很神奇啊,好像是话本里头的故事,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了皇帝陛下的脸之后做了个异想天开的梦。   “阿柠,”钱元恒道,“你们和我回宫吧,我已经让人修缮宫殿了。”   秦柠凄然一笑,“和你回宫,大壮……我和你回去做什么呢?”   她这样的市井妇人,也曾听闻宫里有艳压群芳的贵妃娘娘,端庄贤惠的淑妃娘娘,皇帝陛下的二皇子今年十四,仅仅比正轩小了一岁。也就是说,离开他们母子的钱大壮,很快就带了别的女人在身边。   他能够照顾别的女人在乱世中生下孩子,却没有回来找过他们母子,若不是那一年寒山寺怜惜他们寡母孤儿,她和正轩早就饿死在了乱世中。   现在却说,要她和他回去,回去做什么呢,看他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吗   “我不是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大壮,我若是早早知道你做了皇帝,有了三宫六院,那肯定早就带着正轩另嫁他人,决然不会苦守多年。”   他愿意为了一心一意不曾背叛的钱大壮守一辈子寡,那些年钱大壮待她如珠似宝,她再苦再累只要活着就会一直守下去,可事情却不是这样,没道理那人左拥右抱自己苦守寒窑。   秦柠自幼被父亲当做男儿教养,秦举人是很有见识的读书人,他活着的时候前朝尚在,吏治腐败贪腐成风,秦举人不愿进入这样的朝堂,便隐居乡间教书育人。   唯一的不足就是贤良淑德的原配去世后娶了母亲家的表妹做继室,那表妹粗浅恶毒,却生了秦举人的独子,休不得骂不得,所以他死后秦柠被几两银子嫁给钱大壮。   被秦举人手把手教出来的秦柠也不是等闲妇人,在她心里,一个人背叛了另一个人为什么要死守贞洁,这根本就不合理。   若是她秦柠和钱正轩一起死了,钱大壮愿意续娶还是为了她秦柠守一辈子,那都是他的自由,可是在秦柠和钱正轩还活着的时候,他身边就有了别人。   秦柠自认,无法当做没发生过。   钱元恒很清楚她的脾气,所以蹉跎了这么久都不敢上门相认,若不是钱正轩就要翰林授官,真的授了官他们父子再相认就显得不太合情理,他或许还会再踌躇一段时间。   “阿柠,我……我从不曾有任何人?”   十几年前他进了军营,阴差阳错救了主帅性命,主帅无子,只有一女,便是如今的淑妃。   淑妃很早就嫁给了主帅的副将,可是那副将是敌方的间谍,勾结敌方给了主帅致命的一箭,主帅临终前杀了那副将,淑妃却已经有了身孕。   主帅要将位置传给钱大壮,条件就是让他照顾淑妃,并且不要让后人知道,她曾经嫁过那样一个间谍。   不久后主帅去世,钱大壮接替他的军队,改了自己俗气的名字,才有了钱元恒的现在。   所以二皇子,实际上是淑妃和别人的孩子。   钱元恒的基业来源于淑妃之父,他想着秦柠和钱正轩已死,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子孙,便想将万里基业都还给主帅的后人。 第4章 诉说衷情   而梁贵妃,是另一重戏码。   梁贵妃是个不令人省心的女人,她曾经和钱元恒麾下大将有私情,那个人为了救钱元恒死了,临终害怕梁贵妃被族人处死,求钱元恒纳她为妃。   那时候钱元恒刚刚鲁中封王,放话不与老牌世家妥协,转头就纳了梁贵妃,当时情形很是尴尬。   后来梁氏兄长梁文景军功卓著,换来了妹妹的贵妃之位。   钱元恒愿意替那个救他而死的人养儿子,却不打算把和他毫无关系的江山基业送给梁氏母子,梁氏家族。   秦柠怔了怔,她看着钱元恒,问了一句:“我只问你,真的没有骗我吗?”   陛下立国之初,一位贵妃一位淑妃两人分庭抗礼,二皇子和三皇子也二足分立,市井传言早就杜撰出许多皇家兄弟相争宫闱倾轧的戏码。   她抬高了声音道:“钱大壮,我是什么样的脾气你总该知道,若是你今日骗了我,我秦柠此生,与你势不两立。”   秦柠少年时是最柔婉不过的性情,跟人生气也就是平平淡淡地争吵几句,不放在心上,多年市井生活最终还是改变了她的性情,当年温婉如画的少女变成了泼辣的妇人。   钱正轩默默站到了秦柠身后,身体力行表达出自己对母亲的支持,皇子什么的当然很好,相依为命的母亲却更加重要。   秦柠一顿,回首看了眼仰首挺胸的钱正轩,恼怒之下,眼皮也忍不住抽了抽。   钱元恒无言以对,“阿柠,我……我是真的要和你过一辈子,你才是我的妻子?”   “那以后呢,你要怎么办,二皇子是主帅之子,带着你儿子的名头,天然比别人名正言顺,三皇子母族权势滔天,我和正轩说明都没有,我们母子,如何比得过别人。”   钱元恒总不能出去说,二皇子三皇子都不是他亲生的,那样不知天下会传出多少风流韵事来。   秦柠亦是读过史书的人,当然明白正轩作为嫡长子,将来会成为所有人的目标,所有人的障碍,她们母子能怎么办?   “你还有我,我会护着你一生一世。”   秦柠垂首道:“大壮,你容我想想吧。”   这大约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她不可能不同意,该是正轩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   钱元恒眼中仿佛有亮光,他道:“阿柠,我明天亲自来接你。”   “不必了,三天后,你给我几天时间冷静冷静。”   秦柠,是能够在很多男人养活不起儿子的情况下,养育钱正轩长大成人的女人,她的能量比一般男人要大得多,也比很多人理智的多,“我需要人跟我讲一讲宫里的事,我不打算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就怕被人欺负了还不自知。   钱元恒想要反驳,钱正轩接口道:“爹爹,你既然来了,就去给爷爷奶奶上柱香吧,他们都很久没见你了。”   钱元恒一怔,被钱正轩拉着进了另一间屋子,那屋子陈设同样很简陋,钱元恒却一眼认出中间的牌位上,父亲母亲的名字。   他亲手刻上去的字,经过岁月洗礼依旧很明显,牌位的漆痕斑驳,却无半分损毁,可见秦柠平日里的用心。   而在旁边,他眼睁睁看着秦柠给自己立的牌位比之父母的还要破旧,看着像是被人拿在手里摩挲过无数次。   钱元恒眼眶酸涩,这许多年,秦柠便是对着一块牌位思念自己吗?   钱正轩打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观察钱元恒的神情就能猜出他的想法,“娘她经常在这里跟爹爹……说话,大夫说她身体不好,这儿太过阴暗潮湿,不让她多待,可是娘她……”   他说的句句属实,自己的情绪也低落起来,这些年母亲的辛苦自己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终于自己长大了,这个所谓的父亲却以这种方式出现。   钱正轩觉得,如果爹爹穷困潦倒,就算是大街上的乞丐,娘也不会嫌弃他。可是爹爹是皇帝,娘却是普通市井妇人,云泥之别啊,男人喜新厌旧的本领钱正轩根本不想提。   钱元恒慎重地给自己父母叩头上香,“孩儿不孝,多年未曾祭祀父母,请爹娘勿怪。”   其实他登基之初,便追封了父亲为太、祖皇帝,母亲为太、祖皇后,在太庙行祭祀之礼,只是皇陵尚未修葺,才让父母依然待在乡间。   可就算这样,他也算不上祭祀过父母,父母逝世立的灵位尚在,祭祀别的算什么道理。   钱元恒看着烟雾缭绕的香火,情绪有些低沉,“正轩,以后你娘就是大乾的皇后了,你想做太子吗?”   钱正轩很诚实地点头回答:“我想,我觉得这也是我该得的。”   秦柠是钱元恒的原配嫡妻,钱正轩便是他的嫡长子,钱元恒的所有东西,便应该是他钱正轩的。   “我答应过淑妃的父亲,以后把家业分一半给淑妃的儿子,我的一切都来源于他,我不能失信,”钱元恒淡淡道:“你说该怎么办?”   钱正轩嗤笑,“关我什么事,既然你这么想,那何必认回我呢,我依然做我大叶乡钱猎户的儿子,您继续做高高在上的皇帝,省的大家心里都憋屈!”   面对着君王钱正轩心里还是有一丝紧张的,听到他的话却活生生气笑了。   “原来您就是打算接我娘回去给您的淑妃娘娘做垫脚石的,那我钱正轩今日便把话放在这儿,你休想。”   他目光如狼似虎,恶狠狠地盯着钱元恒,“有人想伤害我娘,除非踏着我的尸首过去!”   钱元恒道:“朕没这么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秦柠清冷的声音响起,“你没有觉得亏欠淑妃母子,想要把江山留给那个一无是处的二皇子?还是没有想要我们母子做他们母子的垫脚石,跟你前后脚去死?”   “钱大壮,你想得也太美了,果然只是骗我的,二皇子是你亲生的吧?”   钱元恒回头看她,无奈道:“阿柠,你别误会我,我只是问问正轩的想法,这孩子太不沉稳了。”   哪儿想得到钱正轩一点就炸,完全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钱正轩:……   钱正轩看智障一般的眼神盯着他:“这也用问,我看着特别高风亮节吗?还是我长得像个神仙?”   钱元恒:我还不能问问了,万一你是那种愿生生世世不生在帝王家的人呢。   他有了亲儿子,当然不会高风亮节把万里江山交给别人的骨肉,虽说最初的基业来源于淑妃之父,可后来的万里讲山是他拼死拼活得来的,最开始那点子兵力,就算没有淑妃之父,他也能赚到。   只要钱正轩愿意,一切都不是问题。   当然还有个原因是,正轩比淑妃那个傻儿子出息,比贵妃的傻傻儿子更出息,不用担心他守不住家业。   否则,他可能要考虑安置好钱正轩,并且把皇位传给淑妃的儿子,保证钱正轩一生安稳无忧。   “那你不说清楚!”秦柠怒道,“说的好像谁在觊觎你的家业一样!”   她气得咳嗽起来,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当年染了风寒没钱吃药,落下了病根子,一气恼就会发作。   钱元恒不敢说话,少年时的秦柠就很少发火,可她一旦有了火气,钱大壮回回都只能生受着。   “阿柠你病了……”   钱正轩急急忙忙跑过去拍着秦柠的背哄道,“娘您别生气,大夫不让您生气的,啊,我又不傻,不会被外人忽悠走的,您悠着点。”   钱元恒愣了愣,扶住秦柠的肩膀,心疼道:“阿柠,你身体不好吗?”   钱正轩火气十足:“你说呢,我娘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身体能好吗,你还刺激她,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钱正轩握住秦柠纤细的手腕,秦柠曾经光滑如玉的肌骨变得苍白瘦弱,摸着令人心疼至极。   “阿柠,你跟我回去,我让太医给你调养身体,不管你多么气我,求你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钱元恒说完这句话,愣了一下,他都多少年没有说过求字了。   秦柠喘过气来,思维万千流转,摇头道:“后天,你派人来接我,先找个人教我宫里的事,我不想丢人。”   “你是天下的女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丢什么人?”   秦柠坚定地摇头不语。   秦举人是要面子的人,一生追求风骨与体面,他的女儿,岂能有违父志。   钱元恒也只能听她的,秦柠固执起来谁也没办法,除非真能狠下心强迫她,可是显然钱元恒不舍得。   “我答应你。”   她是秦柠,就能让钱元恒一次又一次毫无底线地让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声求个收藏,看到这里的宝贝儿们收藏一下文文好不好[星星眼]   我是可爱的小橙子[臭不要脸.乖巧.jpg]   (复制的上一章作话,卖萌无能) 第5章 宫中谋划   “那你先回宫吧,让我静一静,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秦柠当然不会怕钱大壮,这个男人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面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怕他才有鬼。   只是今天刺激太大了,秦柠有点反应过不来。   早死的夫君又回来了,并且做了皇帝。   而且还打算接自己母子去宫里。   大凡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男人富贵了,大都会另结新欢,心中还惦记着原配,不做抛妻弃子的陈世美就是难得的有良心了,可旧爱新欢之间,有哪个人会站在糟糠之妻那边。   可是这个做了皇帝的男人,告诉她这辈子只有她一个人,告诉她所有的女人都与他无关。   其实秦柠不大敢信任他,有哪个男人受得了花容月貌的美人的诱、惑。   只是闭着眼睛当做不知道,假装自己信任他而已。   这个人会这样说,只要将来他能信守承诺,秦柠愿意忍受煎熬。   为了正轩。   钱元恒孤身回到宫中,身边的大太监袁桓从鲁中封王那一年就到他身边了,一向忠心耿耿知情识趣。   “陛下,您是去看秦氏皇后娘娘吗?您准备什么时候去接娘娘和大殿下回来?”   原谅太监也是有好奇心的。   钱元恒苦笑,“桓子,你家皇后娘娘跟朕生气呢,气朕多少年没有找她,更担心进了宫朕对她不好。”   袁桓略一思考就知道是为什么了,陛下这些年来可没少跟他忆苦思甜,每次都要说到秦氏皇后才戛然而止,还总是夸赞,可见这位娘娘在他心里的地位。   袁桓只想说,没想到皇帝陛下也有不聪明的时候。   “我的陛下唉,”他唉声叹气,“娘娘为了这个跟你生气,也只是一时之气,您何必忧心,日后贵妃她们若为难皇后娘娘,您只管偏帮娘娘,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什么担心呀生气呀,您慢慢化解就行了,您别忧心。这女人呀,看到夫君发达了都会忧心,担心做了那被抛弃的秦香莲,或是那只享了十八天福的王宝钏,这男人慢慢安抚就是了。”   皇后娘娘肯定是忧心前程啊,自己的儿子养的那么优秀,本来就已经中了状元走上人生巅峰了,转眼又要从头再来,她心里自然忐忑不安,皇帝陛下还不够聪明,不能安慰人家母子的心,不生他的气才怪!   袁桓觉得,自己割了子孙根后,越来越会揣摩女人心思了。   钱元恒不敢相信,“真是这样?”   好像还真是,阿柠不就是担心进了宫被人嘲笑,正轩被人欺负,只要有他护着,一切都不是问题。   至于让她吃了这么多苦,过去的事,只好慢慢弥补。   袁公公果然有一针见血的本事。   袁桓功成身退,微笑道,“陛下,您要不要宣礼部尚书来商议皇后娘娘入宫事宜?”   钱元恒摆手,“没什么商议的,朕早就说了,皇后仪仗过朱雀门入凤仪宫,对了,凤仪宫修缮进度如何?”   “工部的人很卖力,正殿完工了,只剩下几间偏殿,不耽误住人了。”   钱元恒却皱眉道,“确实急了点,新修好的宫殿也不大适宜住人,等皇后入宫,就先住朕这儿,大皇子住偏殿。”   秦柠说后天去接她,钱元恒便生生又往后推了一日。   宫里的人都以为陛下要立皇后,沈淑妃还因此沾沾自喜了几日,自觉除了她也没有人配得上做皇后。   可没想到,一转眼陛下竟然要从宫外接人入宫。   钱元恒第二天早朝就提出了立皇后的事,说的斩钉截铁,丝毫不打算与任何人商量。   可总会触犯某些人的利益而被反对。   “陛下,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出身,白身之女,岂能母仪天下,陛下要立皇后,还请在官宦之家选择,臣等方能心服口服。”   梁文景能力卓绝,少年时就跟着钱元恒打江山,开国后论功行赏,他被封为静安侯,行御史之职。   他很厉害,只是太过护短,一心想要为妹妹和外甥谋福利。   而他这样的高位给其妹带来的好处不可胜数。   钱元恒淡淡道:“不是旁人,正是朕的原配,大皇子生母秦氏。”   梁文景一愣,大皇子生母是哪个?   不对,大皇子又是哪个?   总不能是钱元恒死了的原配和嫡子。元配的确姓秦。。   可是秦氏不是早就死了吗?若是秦氏回宫做了皇后,那他的妹妹和外甥,可就遇到了大阻力。   礼法上来看,秦氏和她的孩子,就是嫡支正统,就算秦氏死了,自己妹妹也越不过她去,何况人活着。   而且,秦氏也有个儿子,是钱元恒正经的嫡长子。   这人死了也就罢了,碍不着活人生母事,可若是活着,麻烦就大了。   “梁爱卿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是觉得朕亏待了你妹妹吗?”钱元恒脸色不太好,他自认对梁家兄妹仁至义尽,这二人同他也不似淑妃一般有先人恩情,现在竟想管到他的皇后头上!   难道以为梁贵妃有个为救他而死的奸夫就能无所畏惧,为所欲为了吗?   “臣岂敢,若当真是皇后娘娘回宫,那是大乾的福气,微臣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贵妃娘娘,她得陛下看重,已是天恩,不敢别有所求。”   梁文景拱手屈身:“臣祝陛下和娘娘百年好合,祝娘娘母仪天下。”   “如此便好,希望贵妃也像梁爱卿这么想,别因为不满意就挑衅皇后母子。”   为了不让淑妃一家独大,钱元恒对梁贵妃的行径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多年来劣迹斑斑,没少打压旁人。   梁文景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皇帝陛下对妹妹素来宽容,也不知道妹子到底做了什么,让人毫不留情地讽刺,还是说……陛下只是想为秦氏造势。   有和梁文景交好的官员不忍心看他战战兢兢的模样,出言解围,“陛下,当务之急,是皇后娘娘入宫后住在何处,工部修缮凤仪宫之事微臣有所耳闻,但皇后娘娘若是就此住进去,只怕万一被工部的人冲撞了……”   钱元恒对他的话很满意,“皇后暂且与朕住在承乾宫,大皇子便住在承乾宫的偏殿。”   “陛下圣明,”礼部尚书道,“陛下爱护皇后娘娘和大皇子之心,天地可昭,实乃一代仁君慈父。”   钱元恒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你别拍朕马屁,皇后仪仗可安排好了,朕等着去接皇后呢,误了吉时唯你是问。”   “已经好了,就等陛下了。”礼部尚书笑道,“不知臣可否随行,讨一个好彩头,早日娶得佳人。”   礼部尚书年龄不大,比钱元恒还小一岁,今年三十一,至今还是个光棍,就是找不着对象。   吏部尚书眼皮抬了抬,“陛下,臣也要随行。”   吏部尚书是娶过媳妇儿的,可惜媳妇儿在他未发达的时候跟人跑了,给他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吏部尚书一时间沦为十里八村的笑谈。   后来他跟着钱元恒发达了,那女人又找上门来,被礼部尚书帮忙拿扫把赶出去了,从此二人就仿佛结下了解不开的孽缘,就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们!   “行,带着你们一起过去,只是莫吓坏了皇后,你们这群兵痞子都给朕悠着点,朕儿子还小呢!”   “臣等遵旨。”   第三天的早晨,钱元恒迫不及待散了早朝,让礼部备好的仪仗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去了秦柠住的小巷子。   秦柠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也没有接受钱元恒送来的小宫女关于梳妆打扮的建议,当天和钱正轩一起将公婆的灵位收到包袱里拿着,便在屋中正襟危坐,等着钱元恒到来。   钱正轩比她紧张多了,围着屋子转圈道:“娘,咱们真的要进宫啊,我有点害怕。”   他千辛万苦考了状元,只想得个官职一座宅院,让娘亲能够安稳生活,没想到还有这一天,竟然要进入深宫大院做皇子。   钱正轩现在的感觉还是像做梦一样。   秦柠拍拍他的手,“正轩,你听娘说,宫里没什么可怕的,二皇子三皇子年龄还小,都在宫里读书没有进朝廷做事,你已经考了状元用不着再上学了,比他们强的多。”   “我进了宫就是皇后,宫里所有人都要听我的,他们都不如我们。”   这些事情秦柠不清楚,只能说钱元恒派来的小宫女还是有用的,至少能给她讲一下宫里的情况,让她不会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是后宫最大的,妃子们又不得宠,没有人敢在头上撒野。   小宫女说的是宫里娘娘们都是常年无宠的,很少见到陛下颜面。   秦柠开始有几分想要相信钱元恒的话了。 第6章 入宫之日   奢华的皇后仪仗跟在钱元恒更加奢华的皇帝仪仗后面,长长队伍都披着明黄色的锦缎帷帐,迎风招展的旗子也与平常不同。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锦衣华服将军尚书都跟在后面低眉顺眼,盛况空前。   秦柠家的小巷子里挤满了人,谁都想多看一看皇帝老子的脸。   这是皇帝陛下呀,跟神仙一样神奇的人。   多少年都见不着呢。   秦柠坐在堂屋里,依旧是平日里的粗布衣裳,她目光清透如月,在满目锦绣中反有几分清新脱俗的气度。   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对视,原来皇后娘娘这么好看,一点都不像民家女子,虽然年龄好像大了一点,却另有一分青涩少女没有的气度。   虽然看着柔弱一点,但是陛下不喜欢的淑妃贵妃都是妖艳贱货款式的。   这样柔柔弱弱的清新脱俗,也挺好的。   钱元恒哑声道,“阿柠,我来接你。”   秦柠微微点头,神色淡如水,“走吧。”   钱元恒目光如水温柔,十几年过后,阿柠回到他身边,这十几年来空荡荡的内心仿佛被重新填满。他以后,决然不会再抛下阿柠了。   秦柠踏上轿子,看着华丽的坐垫有一瞬间愣神,今日不同往昔。   满城明黄,车如流水马如龙。   秦柠坐在鸾轿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有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她不过是个乡间举人之女,有一天却能登堂入室,到全天下最豪华的宫廷里做女主人。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小宫女早早向秦柠讲述了宫中诸事,也告诉她皇后该住在凤仪宫,所以当仪仗在承乾宫停下来时,她还有些不解。   钱元恒笑道:“忘记告诉你了,凤仪宫还没有修缮完毕,不能住人,你和正轩先和我一起住在承乾宫,等将来……将来再说吧。”   他私心里并不大想让秦柠从承乾宫搬走,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边的人,活生生的人,不是十几年来睡梦中才能见到的人,他怎么舍得让她住那么远?   凤仪宫,早知道就不修了,干脆让阿柠住一辈子承乾宫,和他一起多好。   秦柠迟疑道:“这样好吗?”   她虽然不懂规矩,但书上常说伴君如伴虎,难道她也要走上这样的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生活?   而且,听闻宫中是全天下规矩最重的地方,坏了规矩不会被人嘲笑吗?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朕的妻子,两口子当然要住在一起,阿柠不会是嫌弃我吧。”   秦柠摇头:“我没有,我就是担心……”   钱正轩骑马入宫,在宫门口换了轿子,这下才到地方,“爹,我们要住这里吗?”   袁桓站一边眨了眨眼,大皇子比他的几个弟弟会来事啊,这一声“爹”跟人家叫的父皇瞬间就拉开了差距。   钱元恒心满意足地听着儿子叫爹,喜滋滋回答:“对,现在就住在这儿,不过你年龄不小了,过两年,到十七岁吧,就该搬出皇宫了。”   他本来想说十六岁的,他给另外的儿子定的年龄就是十六岁,但看到钱正轩兴致勃勃的眼神,他还是改了口。   算了,这孩子吃了很多苦,就当多疼他一点了。   天地良心,钱正轩真心没想这么多,他殿试时入宫,心里还是非常非常紧张的,一路上宫里的风景建筑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在他真的只是在认真观察环境。   皇宫真好,又大又巍峨,难怪那么多人想当皇帝住皇宫。   “父皇竟然让他们住承乾宫,凭什么!”二皇子钱铮在淑婳宫咆哮,“如果没有外公,父皇哪儿会有现在的江山社稷,可是他对谁都比对我好!”   “阿铮,是母妃连累了你,”沈淑妃哭天抹泪,“可是咱们有什么办法,你父皇以前就一直向着梁贵妃那个贱人,现在皇后娘娘入宫了,更没有咱们什么事了。”   二皇子眼神阴森,“母妃,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让那一对母子知道,大乾的江山是咱们的,让他们识趣点。”   “这……这能行吗?”   “行不行试过了才知道,好歹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二皇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却根本不以为意,天下江山该是他外公的,是他娘的,是他的。   没有人有资格和他抢。   别说是乡下来的穷小子,就是一起长大的三皇子,也就是个垫脚石。   若是那穷小子识趣,就留他一条贱命,否则他就不信还有人挣得过沈元帅后人的他。   “那阿铮,你想怎么样?”   钱铮目光阴郁:“母妃,父皇凭什么认定那个女人的儿子,是他的儿子,万一是戴绿帽子生的,栽赃到父皇头上呢。”   人言可畏,就算不是,也要靠流言给砸瓷实了。   就不信父皇不起疑心。   淑妃母子在前朝无人可用,消息不灵通,只知道钱元恒的儿子是新科状元,可是对方的长相,就一无所知了。   谁闲着没事讨论皇帝陛下的长相,不要小命了吧。   淑妃眼中也闪过阴狠的光芒,她决不允许有人抢自己儿子的地位,谁都不行。   她为了钱铮,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事都愿意做。   就不信,钱元恒能辜负她爹托孤之义气,杀了他们母子二人。   不管梁贵妃这些年怎么靠着娘家势力打压她,淑妃都毫不担心,因为心知肚明钱元恒顾念着先人恩义。   至于秦氏,不过是跟着钱元恒过了几年日子,她凭什么压自己一头!   她却不想,那是钱元恒的妻子,她自己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妃嫔,她的儿子还是敌人的儿子。   承乾宫里暖洋洋的,秦柠满脸好奇地伸手摸摸雕花盘龙的柱子,手下的木料触手生凉,秦柠回头看钱元恒。   钱元恒心中喜悦,这样的阿柠,好像很多年前在山间的屋子里,娇娇弱弱的少女伸手摸了摸他的弓箭,回过头来便是这般神情。   宛如星光的眸子,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他像很多年前一样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轻轻笑道:“这是前朝末帝修建的宫殿,柱子上漆之前都抹了一层玉屑。”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干,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有钱吧。   反正要他说,感受不到一丝意义。   秦柠笑了笑,嗔道:“你还是这个样子,书没看过几本,怎么当皇帝,我在医术上看过,这么做对身体好,可以舒经活血,安眠。”   每当这时候,才敢相信这个人是她的大壮。   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敢想象的皇帝。   钱元恒傻笑:“我钱大壮就是这样的人,小娘子还是得嫁给我!”   秦柠:……   “傻子!”   刚成亲那天,秦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以为那个不待见她的继母将她嫁给了个粗鲁的猎户,一整天提心吊胆,洞房花烛夜还落了眼泪。   洞房过后,这个人就坐在床边,高大的身体遮住了外面的阳光,他的眉眼不甚清晰,就先说了这句话。   秦柠哭了半夜,好容易止住,被他一句话吓得,又哭了起来。   那时候她还是个娇娇女儿家,哪儿听过这种威胁的话。   刚才还在撂狠话的钱大壮立马慌了,手足无措地哄她:“唉哟,我吓你的,你别哭呀。”   他只是害怕这个天仙一样的媳妇儿跑了,没想着把小媳妇儿吓哭。   他侧过身哄秦柠,阳光便从床帐的缝里的照进来,钱大壮的脸也出现在秦柠面前。   秦柠慢慢止住了哭声。   因为她发现,这个夫君……貌似长得很英俊。   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不堪。   钱元恒笑:“你回来了,我就是真的傻了,也不害怕。”   十几年了,见到阿柠,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傻乎乎地光景,可是虽然很傻,却开心地像个孩子。   因为有阿柠,现在还有他们的儿子。娇妻爱子在侧,钱元恒觉得人间最美满的事情,也便是如此了。   秦柠迎着他的目光,既悲且喜。   这个人还是她的大壮,变了那么多还是当年大叶乡里傻不拉几的猎户,只恨世事无常,错过了许多年。   熊孩子是家长们培养感情的大杀器,哪怕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该熊的时候依然熊。   钱正轩咣咣当当一通冲进来,“爹,他们不让我叫你爹了,非要我叫父皇,我不要!”   钱元恒看着十五岁的钱正轩仿佛看着半岁的钱元宝一样宠溺:“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别理他们,我儿子轮不到别人管。”   秦柠看着这对傻父子,无奈叹口气:“正轩,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别任性!”   作者有话要说:   壮壮:我靠颜值留下媳妇儿 第7章 梁氏初见   “他才这么大一点儿,怎么就不是孩子了,你十几岁那会儿,比他还娇气。”钱元恒不服,他唯一的亲儿子,任性就任性了,凭什么小小年纪就要特别懂事。   可惜钱正轩更听他娘的,被训了立马垂头丧气悔过:“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娘的话,就是神、谕。   钱元恒眼角抽了抽,试图跟秦柠讲道理:“阿柠,咱们家元宝还没叫过我几次爹,你怎么能不让他叫,我就这一个宝贝儿子。”   “人言可畏!”   若是钱正轩不叫父皇,短时间内大家觉得是父子之情,可是时间长了呢?   从古至今的皇子都这么叫自己爹,就你与众不同,难道你不是皇子?   总有人会解读出不同的意味。   钱元恒还是不大情愿,我家白白嫩嫩的小儿子,居然不能叫我爹!   但是秦柠坚持的事情,不是他几句话能改变的,就算秦柠还是个柔弱小姑娘的时候,遇上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也全是钱元恒妥协。   至于他们家小元宝,随意吧,反正他还护得住这个儿子。   钱元恒很不着痕迹地妥协了,转脸问道:“正轩,去看你的屋子了吗,喜欢吗?”   那可是他亲手布置的,他这辈子就只在钱正轩出生的时候亲手做了个小摇篮和几件小玩具,之后就再也没参与到儿子的成长,现在,很想弥补遗憾。   虽然不可能再参与钱正轩的幼年时光,至少还能够为他再做点什么。   钱正轩眼睛弯成月牙,他实在是个好看的少年,笑起来就像是太阳初升。   “喜欢呀,我什么地方都喜欢,宫里这么大这么美,我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关键是还有爹娘在身边。   娘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不用跟着自己奔波劳碌,不用为生计发愁,只管养尊处优,日后的枪林弹雨,皆有他来替娘挡着。   钱元恒笑着揉了揉钱正轩的头,全天下最可爱的孩子,二皇子三皇子小时候,白白软软一团的时候,都没有正轩这般可人,得他心意,自己的儿子,看着就是不一样。   阿柠把他教的真好。   钱元恒心里一阵阵发软,真好,活生生的阿柠和正轩,他还有机会补偿他们。   “正轩,明天你跟朕去上朝,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有个状元儿子。”   钱正轩眨眨眼:“明天我肯定要去呀,我是状元,你明天不是要给我授官吗,能不能透漏一下,你准备给我封个什么官?”   “你想干什么?”   钱元恒觉得好笑,果然还是少年心性,直来直往的。   “我想去翰林院,我听说那里有很多书,我觉得我还需要学习。”   “哦,那就去兵部吧,兵部那老小子该退了,正好你顶上。”翰林院的老学究,不适合他儿子。   钱正轩:什……什么?   不是,翰林院跟兵部有什么联系吗,你读书多你骗不了我。   秦柠摇头,在心里一笑,这两个傻子呀,一看就是亲生的,一模一样的脾气。   钱正轩道:“不是呀,我不打算去兵部,我还小呢。”   “十五了,别怕,有人帮你,就去熬个资历,听话,别被翰林院那群傻子带坏了。”钱元恒温柔地哄他,却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儿子活泼又可爱,被那群傻子带坏了他要哭死的,兵部多好,没人说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能让兵部尚书手把手教他办事。   钱正轩一脸懵:“那你为什么还问我?”   逗我呢!   钱元恒照他脑袋拍了一巴掌,笑道:“当老子的逗儿子不是应该的吗?”   钱元宝枕头大小的时候,不都是他抱在怀里逗他哭逗他笑,秦柠一个娇小姐,就只负责喂个奶,顺便看着钱大壮哄儿子。   钱正轩整张脸皱成一团,向秦柠撒娇:“娘,他欺负我,你就看着不帮我呀。”   秦柠唇角抽了抽:“行了行了,你们两个,钱元恒,你还小码,跟自己儿子还闹。”   钱元恒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阿柠想训他,听着就好了。   钱正轩看了一眼仿佛习以为常的钱元恒,心里就在想他爹当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秦柠是什么样的人,他和她相依为命十几年,再清楚不过,虽然表面上温柔可亲,但她委实是个极其强势的人,只要她想做的事情,没有办不到的。   就像那一年身无分文的母子二人到了江南问心书院,秦柠也能让当世大儒看到小小的钱正轩资质不凡,收他为徒。   这样的事情,有过很多次。   温柔和婉的娘亲,带着他安然无恙度过乱世,虽然曾经吃过很多苦,但是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可见不凡。   可是钱元恒并不像个好说话的人,他想让钱正轩去兵部,便毫无商量的余地,面对秦柠却也只能偃旗息鼓。   钱正轩只能安慰自己,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他还小,不懂这个!   几人其乐融融地说话,却偏有那些不长眼的。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袁桓很不情愿给梁贵妃传信,生的又不是他们陛下的儿子,仗着没人知道就以唯一的皇子生母自居,也不怕被打脸。   钱元恒脸色沉了下来:“承乾宫是她能来的地方吗?禁卫军都是干什么吃的!”   梁氏家族若非战功赫赫,人才辈出,就算三皇子生父为救他而死,他也容不下梁贵妃。   这个女人多年来都对人讲三皇子是他的儿子,甚至连三皇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一点心机,沈淑妃真是自叹不如。   跟着钱元恒的老将都知道二皇子的身世,却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三皇子原来也不是他亲生的。   知道内情的几人还在私底下吐槽过,皇帝陛下就是个绿帽子专业户。   “陛下,妾得知皇后娘娘归宫,前来拜见。”梁贵妃在门外扬声道。   钱元恒正打算把人赶出去,就听秦柠道:“贵妃进来吧。”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物敢来挑衅她。   梁贵妃其实没怎么把秦柠放在眼里,陛下一向厌恶女色,多少绝色女子都看不上眼,何况秦氏。   秦氏当年便是面若桃花,堪比西子,如今也是三十岁的人了。   那些三十多岁的农妇,哪个不是满脸褶子,皮肤松弛,还长满了斑点。   任陛下当年再爱她,看到这样的老妇人,恐怕也下不去口,一个不得宠的皇后,能给大皇子带来什么好处。   她儿子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就不怕斗不过别人。   钱元恒听见门响,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站在了秦柠后面,钱正轩有样学样,跟着退了一步。   然后震惊地看着他爹,不愧是亲父子,这反应一模一样的。   梁贵妃遍身绮罗,头上明晃晃的金步摇在阳光下耀眼动人,她容颜明艳,仿佛杨妃初见。   一脸傲气地款步而来,梁贵妃看了一眼秦柠身上的素衣,极为不屑,果然没有享福的命。   但是看到对方的脸,却彻底愣住了。   单论样貌,梁贵妃美色无双,可是秦柠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宛如春水秋波,清清淡淡地脸不显寡淡,反而是另一种淡雅出尘。   若说梁贵妃貌如杨妃,秦柠则是出尘西子,天然之美,惊心动魄。   梁贵妃只觉得面前这女子是读过很多书的,满身的书卷气息,仿佛是千年以前的诗歌中清扬婉兮的女子站在了面前,扑面而来的气息仿佛炎炎夏日里的凉风细雨。   她想,难怪陛下多年不近女色,原来不是厌恶女子,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秦柠微微一笑:“贵妃见了本宫,怎么不行礼?”   “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梁贵妃打起精神,想一想自己和爱人的儿子,便是争不过,也绝不能放手,“妾见娘娘美貌,一时看呆了,望娘娘恕罪。”   “妾拜见陛下,陛下早没来看三皇子,是妾做错什么了吗?”梁贵妃面上端着笑,“妾不大聪明,还请陛下明示,三皇子是陛下的儿子,他如今还小,妾求陛下不要冷落他。”   钱元恒淡淡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做对过事情,梁钰,别耍你那点小聪明,对付淑妃便罢了,有些人你得罪不起。”   梁贵妃心中暗暗咬牙,面上却是楚楚可怜。   “妾愚笨,不知做错了何时,更不知得罪了何人,妾敬重皇后娘娘多年来孤身抚养大皇子,不靠他人将殿下养的这么好,岂会对娘娘不敬,妾要养三皇子,还要靠陛下和娘家兄长庇护,实在是比不上皇后娘娘。” 第8章 我听你的   秦柠却只讽刺一笑:“生而为人,若处处依靠别人,和猫儿狗儿有什么区别,这本就是本宫作为一个人必须做到的。”   梁贵妃欺负她听不懂吗?   不依靠别人就能抚养长大钱正轩很难?这是什么意思,她秦柠靠别人找了别的男人呗,至于那句靠陛下和兄长庇护,不就是在炫耀吗,炫耀钱元恒替她养儿子。   炫耀她梁氏被人护着,有后台有背景。   这些女人毒辣起来,跟外表截然不同。   梁贵妃张了张嘴,看着钱元恒脸色黑沉似铁,觉得大约是生秦柠的气了,便又闭上,等着钱元恒发落秦柠。   陛下当年也是依靠淑妃的父亲才能发迹的,不靠别人哪儿有今天,这秦氏还是不够聪明,竟然戳陛下痛脚。   钱元恒冷冷看了眼梁贵妃:“梁钰,朕记得你和江海未曾成亲,算不得他的妻子,朕实在是不用养着你,倒是这许多年钻了牛角尖。”   梁贵妃瞬间花容失色,双膝跪在地上哭诉道::“陛下,妾多年来战战兢兢不敢放松丝毫,生怕毁了故人之志,我和江郎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妾早已是江郎之妻,不敢另嫁旁人。”   梁贵妃并没有那么爱江海,在江海死后她见到钱元恒便一眼看上了对方,这样英俊刚硬的男人,不是江海那种小毛头能比的,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喜欢钱元恒,每每以江海未亡人的身份自居,要挟钱元恒容忍她诸多恶事,决计是不肯丢了这张护身符的。   秦柠拉了把钱元恒,温柔一笑:“梨花一枝春带雨,贵妃容貌绝伦,我见犹怜,陛下怎么舍得赶你出宫,不过是说笑罢了,贵妃先起来吧,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钱元恒和钱正轩面面相觑,不知道秦柠要干什么。   梁贵妃刚站起身,就听秦柠道:“不过贵妃擅自闯入承乾宫,违了宫规,该罚的还是要罚,陛下觉得怎么样合适?”   钱元恒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听你的。”   都听你的。   “那就关禁闭吧,正轩读书的时候书院里罚学生都是这么做,不过好像贵妃的错大了点,只关个两三日不够反省,陛下觉得一个月如何?”   钱元恒可算是明白她要干什么了,如今后宫的权利实则是梁贵妃掌控着,关了她秦柠就能顺理成章掌管后宫。   看来他派去的小丫鬟没少用功,说了很多有用的事情,该赏。   梁贵妃哭哭啼啼道:“妾只是来拜见皇后娘娘,缘何要被关禁闭,娘娘不也进了承乾宫,为何妾不可以。”   “因为你是妾呀。”钱正轩小声道。   因为你是妾,当然和我娘不一样,想和我娘一个待遇,为什么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身份。   梁贵妃被噎了一把,她也不想做妾,若不是你们母子,我总有一天能做皇后做太后。   钱元恒点头答应:“朕都听你的,关就关吧。”   阿柠真好,处处为他着想,不舍得他被人辱骂。   三皇子都这么大了,现在跟人讲他是贵妃和别人生的,只会被认为皇帝陛下原来头上一片青青草原。   钱元恒就后悔,当年以为钱正轩没了,他也没了继承人就肆无忌惮地认了两个假儿子,现在让亲儿子为难。   若是他没有做皇帝之前,还能对人讲两个皇子的身世,但是做了皇帝,一举一动都在天下人眼中,出现了这种丑闻,只怕江山社稷动荡不安。   只能任由梁贵妃打着皇子生母的旗号结交权贵。   幸好有了阿柠,钱元恒相信秦柠能够不费吹飞之力干掉梁贵妃。   在他心里,仙女秦柠是无所不能的。   这么好的阿柠,他怎么能让人给阿柠添堵,绝对不可以,所以无论阿柠想干什么他都会支持的。   秦柠浅笑着看梁贵妃,“贵妃是自己回去还是让人送?”   出自对自己臣子们的了解,钱元恒淡淡道:“静安侯是最讲规矩的人,你作为他的妹妹,该以兄长为楷模。”   这是个提醒,你敢找梁文景来撑腰,就等着兄妹俩一起回家种田吧。   梁贵妃并没有淑妃强势,毕竟她家的恩情比之淑妃家的兵马,根本微不足道,就算江海不救钱元恒,钱元恒也未必会死。但若是没有淑妃之父,也便没有钱元恒今时今日。   梁贵妃并不敢和钱元恒叫板,委委屈屈地抬眸看了眼钱元恒,低声道:“妾遵旨。”   淑婳宫里沈淑妃整个人都炸了。   “梁氏那个贱人被关起来了,天助我也,看这次那个贱人还怎么阻挠我。”   小宫女瑟瑟发抖,觉得娘娘智商比梁贵妃差了十万八千里。   明明两人是要对付皇后娘娘的同一战队,她居然因为战友□□死了而开心,也不想想孤立无援,她能在皇后娘娘手下过几招,恐怕还不如贵妃娘娘。   跟了这个主子,可能是此生无望了。   淑妃兴奋道:“去告诉二皇子,贵妃已灭,可以动手了。”   她和梁贵妃多年不对付,生怕梁氏阻挠她的计划,好不容易看梁氏进去了,甚至有大干一场的想法。   这边暗自筹谋暂且不提,钱正轩这会儿气坏了。   “父皇,刚才那个女人哥哥,就是琼林宴那天说我不配踢你喝酒的人吧,你怎么有对这样的臣子妃子,以权谋私的家伙。”   “梁文景兄妹出自江西世家,江城梁氏赫赫有名,梁文景十几年前跟着朕征战南北,战功赫赫,其实留着梁氏,也可以拿来安抚士族,否则那群人,恐怕又要不安生,你治国安邦的学问大着呢,你且慢慢学吧。”   钱正轩虽然少年天才,有些东西却不是书上能教给他的。   所以钱元恒一心让他去兵部,后面还有吏户部排着队等他,至于翰林院,想都别想。   若是想学几分圆滑手段,来内阁几日更有用,何必走那个弯路。   钱正轩想哭,他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你不是我亲爹,我娘都不舍得这么逼我。   自动忽略秦柠赞同了钱元恒的提议,假装娘亲还是爱他的。   “乖儿子,你先洗洗睡吧,明天要挺早起来的。”   天不亮就要早朝,钱正轩恐怕没有四更天起床过。   “我还没吃饭,折腾一天了,不让吃饭直接睡觉吗?”钱正轩很不满意,你儿子都要饿死了,你让我去睡觉,真的是亲爹吗?   “得得得,你留下和我一起吃。”本来是打算把钱正轩打发走,他还能跟秦柠培养培养感情,结果这就是一盏大红灯笼,挂在眼前,什么气氛都没了。   “谢谢爹。什么时候开饭呀。”   “袁桓,传膳。”   “是,殿下稍等,御膳房马上就送晚膳过来了。”袁桓眼睛笑成一条缝,“奴才逾越,殿下跟陛下生的真像。”   钱元恒大笑:“朕亲儿子,能不像吗?”   “陛下说的是,不过奴才看呀,还是陛下有福气,让殿下生了这般样貌,才能让陛下找回娘娘和殿下,夫妻父子得以团聚,共享天伦之乐,这是老天爷保佑呢。”   “你真会说话,你叫袁桓吗,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我听说你跟着父皇很多年了,是长辈呢。”钱正轩问道,他挺喜欢这个的人的。   袁桓笑得见牙不见眼:“殿下叫奴才名字就好了。”   钱元恒道:“正轩,叫阿父吧。”   阿父一词,既可解作叔父,又可以说是对年长者的尊称,古时候很多人都这样叫。   虽然袁桓只是个宦官,可他跟随钱元恒多年,忠心耿耿,得此称谓也不为过。   钱正轩眼睛弯弯,脆生生唤道:“阿父!”   “殿下折煞奴才了,这……陛下,奴才当不得啊。”这是大皇子,未来的太子殿下,将来的皇帝陛下,怎么能承受这种称呼。   “当得,我就一个爹一个娘,没有别的长辈,多个长辈疼爱我也是好事,阿父不要推辞了,不然就是不喜欢我了。”   袁桓便应道:“奴才遵命。”   他还是很开心大皇子待他做长辈的,二皇子三皇子这两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看到他总是一脸嫌弃加鄙视,仿佛和他袁桓说句话都折辱了他们,大皇子却唤他阿父。   以后同谁亲近,可见一般。   秦柠没什么意见,钱正轩并没有多高贵,袁桓也不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自断子孙根的人,他是在战场上受了伤,没什么好看不起的,正轩对此毫不介意,她很欣慰。   外面有人通报说晚膳到了,袁桓应了一声便有端着饭菜的宫女鱼贯而入,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跟在身后,这是用来试毒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新年好,大家新的一年要开开心心,比下一年更好呀   商量一下,你们觉得是早上更新好呢,还是中午好,我改一下更新时间,大半夜的大家就不要跟着我熬夜了。   在评论区回复哦   看到这一章标题了吗,我听你们的。 第9章 我的阿恒   钱元恒的御膳没有话本里那么夸张,什么几百道菜,这是不存在的,建国之初穷着呢,没有钱奢侈浪费,三个人也不过只有十几个菜,个个分量十足,还能做得精巧可爱。   秦柠不得不服气御膳房的厨艺。   毕竟她是个厨房废,最开始那几年只会做最简单的饭菜,后来时间长了才慢慢学会的,但是要和御膳房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太监试完毒,钱元恒才领着钱正轩和秦柠坐下,“来吃吧,你不是早就饿了吗?”   钱正轩美滋滋端起饭碗,吃了一口竟然哭了。   钱元恒:……   “我……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原来娘的厨艺真的一点都不好,她居然骗了我这么多年,我好难过。   钱元恒却脑补成了自己可怜的儿子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没吃过好东西,只能眼巴巴看着别的小孩儿吃香的喝辣的。   现在吃到了好东西,竟然哭了。   他反而被自己想的虐得心里一颤一颤的,只能说:“以后,都会有的,想吃什么都有。”   钱正轩点头:“我知道,娘再也不用自己做饭了,再也不用吃不好吃的饭了。”   秦柠:好了,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是抱怨活得苦,而是觉得我做饭不好吃。   你可真是我亲儿子。   “钱正轩,先生怎么教你的,食不言寝不语,再不闭嘴,就不用吃饭了。”   “娘,我就说句实话,您做了十几年饭,其实厨艺还不如我,偏偏还不让我上手。”   害怕他耽误学习,其实根本不会,做个饭而已,小事情,可是秦柠自己觉得难,就以为儿子做起来也难,完全不让钱正轩插手。   钱正轩也很无奈。   不料钱元恒居然吃起醋来:“阿柠,我都没有吃过你做的饭,正轩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以前都是他下厨,秦柠只管坐着等吃,结果钱正轩吃过了阿柠做的饭,自己却没那个机会。   “等有机会了给你做,你要保证吃完了,一点不许剩,否则没有下次。”   钱元恒忙不迭点头。   钱正轩极为佩服他的勇气,他就不信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钱元恒真的能吃下秦柠做的饭,希望以后不要哭才好。   一时饭毕,钱正轩笑嘻嘻地冲秦柠挥手:“娘我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他虽然生来清贫,但天然有种波澜不惊的淡定,面对什么都能安然适之。   熊孩子很多时候都是气氛的调剂品,显而易见,没有了钱正轩,气氛一时很尴尬。   纵然是少年夫妻,多年未见也难免有几分生疏。   在钱元恒眼里,阿柠还是那个阿柠,经过岁月风霜也只给她平添了几分淡泊之感。   而秦柠眼里,钱元恒身上虽然处处可见钱大壮的痕迹,可终究不是大叶乡里待她如珠似宝的猎户。   这是天子,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和当年的钱大壮,真的还是一个人吗?   钱元恒眼睛瞅着烛台上的火苗,十多年来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躲闪的神情仿佛是很多年前在家中,他做错了事,心虚地不敢承认。   秦柠莞尔一笑。   “你现在是皇帝了,我总不能还叫你大壮,别人听见了会笑话的。”   我也不想和别人一样叫你陛下,我不是那些人。   “你想叫什么都可以,继续叫大壮也没关系。”   反正没有人敢嘲笑他,只要阿柠喜欢,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元恒?”秦柠念着有些绕口,“阿恒可好?”   “当然好,我是阿恒,你是阿柠。”钱元恒笑得有些傻气,其实一整天过去,他一直笑得傻乎乎的。   金乌西沉,天色慢慢黑下来,钱元恒清咳一声:“阿柠,洗漱休息吧。”   至于一起洗漱,同枕一席什么的,他绝对没有多想。   秦柠脸色微红,年轻时候钱元恒是个流氓一样的男人,总爱在那事上玩些花样,水中什么的,也只是寻常罢了。   今天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话,秦柠便不由自主想歪了。   袁桓守在门口,听到这话连忙小步跑进来,“陛下,华清池那边伺候的没有宫女,您看需不需要调几个过去。”   此华清池并非唐明皇华清宫的那个,而是在承乾宫侧殿里的浴室,当年卖弄文采的礼部尚书非坚持喊华清池,久而久之大家都跟着这么叫了。   钱元恒一般都是在那里洗澡,因为他嫌弃女人麻烦,所以伺候的尽是些小太监。   但是现在阿柠也要过去,让那些人也伺候阿柠,他一百万个不愿意,幸亏袁桓提醒了他。   “赶紧去,别耽误了皇后娘娘沐浴,阿柠,我们过去吧。”   秦柠被他拉着往外走,绕过了几个回廊,才到一个宫殿门前,牌匾上大大的“华清池”三个字,写的遒劲有力。   钱元恒笑道:“周卿的笔迹,这些人成日间闲着无聊,总想找事,宫里宫外都被他们折腾遍了。”   钱元恒如今任用的重臣,都是曾经和他一起领兵打仗,刀山火海里来去的,建国之后又没他们多少事,岂不就想点子折腾别的了。   “真好。”秦柠喃喃道。   她不在他身边的这些年,那些人却能和他并肩作战。   秦柠有些淡淡的嫉妒。   钱元恒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心思,拉着她走进去笑道:“阿柠,你还记得那一次在河边吗?”   阿柠不开心,就说点别的转移话题吧。   哪一次?秦柠愣了愣,看着他促狭的笑容脸色瞬间爆红。   这个老不正经的,你还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吗?   那一次,是个很炎热的夏天,这个人以出去乘凉的理由把她骗出家门,夜深人静之时,便将她压在了软绵绵的草地上。   那夜青草的芳香一直在鼻尖萦绕不去,天上灿烂的星辰仿佛一双双眼睛,盯着天下间所有的事。   据钱元恒自己算计,他儿子钱正轩就是那晚诞生的。   他笑道:“咱们正轩就是吸收了天地灵气,才生的如此钟灵毓秀,慧颖无双。”   秦柠一把甩开他的手,羞恼地把人推出门,“你这个人……”   她羞得说不出话,脸红成天上的火烧云。   做了皇帝,还是个老流氓,真是一点都不讲究,什么话都敢胡说。   钱元恒摇摇头,乖乖站在外面等着。   袁桓带着宫女们过来:“陛下,人带来了,都是各宫挑来的顶尖的姑娘,您看……”   “进去吧,伺候好皇后,如果皇后不满意,你们就一起去浣衣局。”   “奴婢遵旨,谢陛下恩典。”为首的宫女推开门,领着后面人进去。   袁桓揣着手问道:“陛下怎么站在这里,皇后娘娘自己在里面呢。”   温香软玉在里面,陛下还能淡然自持,难道真的伤了命根子?   钱元恒沧桑地叹口气:“袁桓啊,你说皇后娘娘脸皮太薄了,随便说句什么就又羞又恼的,该怎么办?”   袁桓只想说,我又不是脸皮薄的女人,我怎么会知道。   “奴才脸皮从小时候就厚,现在是越长越厚了,真不知道怎么办。”   钱元恒叹息,真想回到和秦柠亲密无间的时期,可是都十五年了,十几岁的阿柠现在也三十多岁了,虽然看着不显,肯定是没有当年的小姑娘好骗了。   屋内传出一声惊叫,钱元恒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袁桓自觉地站在门前,抬头看满天星辰。   钱元恒冲进门,屏风后面秦柠站在角落里,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地看着对方。   她们只是想伺候主子沐浴更衣,为什么会把人吓成这样?   “陛……陛下……”   钱元恒疾步走到秦柠身边,忧心忡忡问道:“阿柠,怎么了?”   “你让她们出去,我自己可以,不用人伺候。”   钱元恒挥挥手:“听见了吗,都出去,哪儿来的回哪去。”   秦柠松了口气,看向钱元恒,淡淡道:“你也出去。”   “阿柠,我不放心你,我已经把人都赶走了,我陪你留下来。”他握住秦柠的肩膀,“你别怕,我是你夫君。”   他终于知道秦柠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少年时期完美无瑕的身躯上,现在有了缺陷,秦柠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形状极其不规则,粗粝而狰狞,出现在她洁白如玉的身体上,仿佛是青青草原上被横空劈开一道沟壑。   钱元恒低下头,温柔的吻上那道疤痕,他的眼泪呼啸而下。   他只想着秦柠和钱正轩或许生活不易,但是不曾亲眼所见,根本想不到有多么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加更,么么哒我暖暖的小天使,爱你们   决定啦,以后早上更新,希望大家每天从早上就开开心心的。 第10章 我比你丑   直到看到这道疤,他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里宠着的阿柠,在不知道的地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或许根本没有钱买药医治,只能慢慢熬着,让伤口一次次溃烂,最后千难万险才得以长好。   秦柠低声道:“你别看了,很丑。”   “不丑,很好看,像一条龙,这说明老天爷都是想让咱们见面的,特意在你手臂上留下这个印记。”   这是他的妻,他的阿柠。   阿柠就算等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也不会丑。   秦柠推了推的他的头,“那你哭什么?”   “我这是喜极而涕,别乱猜,你要说丑,我比你更丑。”钱元恒甩下上衣,秦柠没来得及避开眼,就一眼瞅见那健壮的脊背上横着几道刀疤。   钱元恒指了指自己的背,笑道:“你嫌弃我吗?”   秦柠咬住唇,怔怔地看着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当年一定伤的很重,身上竟然留了这么多的疤。   如今的权势地位,也全是拿命拼搏得来的。   说到底她秦柠苦,他亦过得不轻松,便如此怨怼他,到底不够公平。   她不是正轩,天底下只有正轩才能怨恨他。   她渐渐红了眼眶,钱元恒愣了愣,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无奈道:“你别哭呀,都是小伤,不碍事的,还是你觉得我比你还丑,伤心了?”   秦柠伸手打了他一拳,伏在他肩膀上哭:“你这个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心下更是感伤,这个人看到她的伤,心疼地都哭了,到他自己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他就不想想别人的心思。   钱元恒干脆脱了衣服抱着她下水,泡在温暖的水里舒服地长出一口气,含笑道:“阿柠,当年是我要走,所以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心疼我,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可是你……”   “是我对不起你。”   我本该护你一世安稳,最后却选择了别的道路,让你这半生饱经风霜雨露,本就是我的错。   我只能尽我所能,让你下半生真正无忧无虑,还做闺阁时纯善无暇的娇娇女。   秦柠怔了怔,以一种极其郑重的口吻道:“钱元恒,这是你说的,如果将来你再离开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   钱元恒点头:“不会有第二次的。”   他将秦柠抱在怀中,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轻柔似水的吻,轻柔似水的珍宝。   秦柠默默推了他一把,在水中后退了几步,亏她还感动,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十几年过去了,这方面倒是一点没变,谁说的皇帝伤了命根子不行了,水底下那根是条棍吗?   钱元恒光棍得很:“阿柠,十几年了,我也没办法,他就认你。”   钱元恒自己也不大明白,若说他讨厌女人脂粉味,秦柠也是用的,他就特别喜欢,可是别人用了,就觉得想吐,可能是有毛病吧。   秦柠不理他,径直躲到角落里。   老房子着火是什么境况,想一想就害怕,能躲一天算一天。   钱元恒站起身,哗啦一声带出许多水来,他身材高大健壮,逼近时宛如一座大山,压迫感十足。   “阿恒,你让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一击毙命。   钱元恒颓废地叹口气,转身走上岸:“得了,我先出去,你等我出去了再起来。”   不然我可能忍不住。   寝衣早放在岸边的小几上,钱元恒披上身,目不斜视地往外而去。   秦柠看着他的背影,钱元恒乌黑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是一点不知道爱惜身体,三岁看到老,果然是真的,多少年都改不过来的毛病。   钱元恒在门外等了半晌才见秦柠推门出来。   天气还好,不算很冷,钱元恒头上的水还没有结冰,只是脚底下湿了一片而已。   秦柠在人前很给他面子,温柔似水地一笑:“阿恒,我们回去吧。”   承乾宫的内殿有张床,很大很豪华,铺着明黄色的床单被褥,看着一片晃眼,秦柠看看床帐四周挂着的夜明珠,很奇怪这样还能睡着吗?   “为什么要用这个颜色的被褥,很扎眼,夜里睡不好。”   “阿柠,这是礼制。”钱元恒无奈道,“历朝历代都这么搞,我其实也不喜欢。”   “那就换掉,并不会有人来看你睡觉,管这些干嘛,还有比自己睡的舒服更重要的事情吗?”秦柠不大明白,你是皇帝,你不喜欢为什么不能换?   “换换换,阿柠你想换成什么样?”   “颜色暗淡一点。”   夜间睡觉时,秦柠睡的很好,她潜意识知道钱元恒在她身边,有了安全感,入睡时就不必担惊受怕。   可是钱元恒却一夜未眠,他一直盯着秦柠的脸,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真好,就这样看着阿柠,他的心就是满的,再没有那种空荡荡无处可归的感觉。   阿柠,就是他的归处。   钱元恒慢慢往秦柠的方向蹭了蹭,将人圈在自己手臂中间,才慢慢睡去。   他睡的时候三更,醒来的时候四更,温香软玉在怀,并不是很想起床。   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他也想做个这样的昏君。   可惜秦柠慢慢睁开眼,迷迷糊糊道::“你该起了吗?”   “该了,你继续睡,没事。”钱元恒哄道,“阿柠睡吧。”   他轻柔地抽出衣角,给秦柠掖了掖被子,温柔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这才走到外殿,肃声问道:“大皇子起床了吗?”   “回陛下,侧殿的灯亮了,殿下许是已经起床了。”今天伺候的不是袁桓,是另一个大太监。   “去看看,别让他耽误了早朝。”提到这儿,一直冷着脸的钱元恒才微微放松的表情。   钱正轩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被人从床上拉起来的一天,深更半夜的,起床去上朝!太不人性了。   “大殿下,您第一次参加早朝,便勤谨些吧,给朝臣们留个好印象,以后呀,这路才好走。”宫女们给钱正轩穿好了朝服,听那大太监阴阳怪气地明朝暗讽。   钱正轩理了理衣袖,仰起头道:“我是皇子,天子之子,为何要讨好别人,真真可笑。”   我凭什么讨好别的臣子,我现在又不打算拉拢他们,这个人不是有毛病就是想害死他。   他阔步走向正殿,大太监出了一脑门冷汗,这位大殿下竟十足十有了皇帝陛下的风范,早知道不该收淑妃娘娘的钱,开弓没有回头箭,拼一把。   他走到地方,钱元恒刚穿好龙袍,玄色的袍子,精致的绣纹,昨天那个和蔼可亲的爹爹现在瞬间就有了距离感。   好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来了,走吧。”钱元恒正了正头上的冕旒,“跟朕坐车过去。”   坐的车,便是龙辇,比昨天他出宫接秦柠的那个还奢华,昨天低调了很多,就怕惹出麻烦,在宫里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早朝设在太极殿,五更天整,朝臣到齐了,钱正轩跟着钱元恒走出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钱正轩瞪大眼看着,钱元恒觉得好笑,低声道:“你要慢慢习惯了。”   “众卿平身,周卿,今科进士来齐了吗?”钱元恒一向效率快,单刀直入问道。   “禀陛下,今年录取进士一百二十八人,都到了。”礼部尚书上前一步,“还请陛下降下训示。”   “都是大乾的人才,朕没读过几日书,正轩你读书多,你说几句吧。”   “儿臣遵旨,儿臣以为,诸位都是我朝的饱学之士,大乾之兴盛皆有赖于诸位,还望诸位他日能谨记初心,牢记圣人之训,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殿下才华卓绝,臣等自愧不如,当以殿下之语为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谢琅上前一步,率先捧场。   新科状元郎是皇帝陛下失散多年的大皇子,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何必对人家优厚的待遇而愤愤不平,有本事你也去寻一个做皇帝的爹。   钱元恒笑了笑:“探花郎会说话,正轩你可得跟人家好好学学。”   “贺卿,朕前日命你们拟的新科进士任职的折子,带来了吗?”   “禀陛下,吏部已经按照各位进士的成绩性情判了地方,还请陛下过目,按例,一甲三人往翰林院人修撰,二甲往地方任县令县长,三甲到地方任副职,不知陛下意见?”吏部贺尚书垂首回禀事务。   “改了,一甲三人分往六部,正轩去兵部,榜眼去户部,探花去礼部,二甲传胪补到翰林院,其他不必变了。” 第11章 朝堂争论   反正地方官吏从来都是不够的,不差一个半个,等三年后再科举,慢慢补齐,现在也就是宁缺毋滥的状态。   也不必说把新科进士全放到地方去,中央机构现在也缺人。   并不单单是为了把钱正轩放到兵部去,就算状元郎是别人,他也不会把辛辛苦苦选出来的饱学之士放进翰林院落灰。   朝中六部,都很缺人,翰林院人手却是够的。   吏部尚书早想到了要改,也没什么意外:“臣遵旨,那就从吏部发任职文书,送各位进士去任职?”   “让礼部来吧,他们近日清闲,不比吏部这么繁忙,贺卿且休息几日吧。周卿,你交待底下人别做错了,贺卿辛苦排的。”   他信任贺尚书,但是不信任吏部这个机构,尚书早晚有一天会换上一个不那么值得信任的人,如果给的权力过大了,危及皇权之日,想哭都晚了,必须找个掣肘的部门。   而看似清闲的礼部,是最好用的,添一个没有决策权的职能,还能够监督吏部,甚好。   “臣办事何时出过差错,陛下放心吧,说不定臣还能挑出贺大人的错来。”   “你若是挑出了我的错,我就请你喝酒,不醉不归。”贺尚书瞥了他一眼,“我还能比你傻?”   周尚书捋起袖子:“老贺,你说谁傻呢,是不是想和我打一架?”   周围相熟的人都发出善意的哄笑来,连钱元恒都忍俊不禁,这周尚书,实在是个活宝。   “周大人贺大人,朝堂之上,成何体统!”   一个扫兴的声音陡然出现,梁文景犀利地神情瞪着两位尚书。   昨日陛下出宫接秦氏,这两个马屁精屁颠屁颠地跟着过去抱秦氏大腿,生怕晚了一步,半点不顾及他们多年战友之情,不想想他梁文景的妹妹还在宫里受罪,反而去迎合敌人。   这是要为了权势绝交吗   难道当年的感情一点分量都没有吗,可以随意抛弃?   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便看看咱们是你死还是我亡。   周尚书为人心思略粗一点:“老梁,咱们不是一直这样吗,虽然是朝廷,但若是死气沉沉的,便是陛下也难受,开心一点多好,你就不要太较真了。”   “梁爱卿,周卿和贺卿不过耍几句嘴皮子,不碍事,爱卿矫枉过正了。”   梁文景不服气道:“陛下,朝堂乃是庄严肃穆之地,随意打闹实在有辱斯文,往日只有我们过命的兄弟,大家知根知底也便罢了,如今朝中人才渐多,若是个个都有样学样,那朝堂岂不是乱成一锅粥,还望陛下三思。”   钱元恒认真考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梁文景就是梁文景,报个私仇也能说的大公无私,让人挑不出错来。   “朕以为,梁爱卿所言有道理,只是周卿与贺卿不知者不罪,日后注意便是,此次便不罚了,若有下次,正轩你以为该当如何。”   他要看看,钱正轩的策论惊艳绝伦,是不是真的懂得治国之策,还是纸上谈兵。   钱正轩为难了一下:“朝堂象征天子,在朝堂喧哗的确是不敬,但几位大人和父皇情同手足,儿臣以为,不若是罚俸,第一次便罚一个月的,第二次便罚两个月的,以此类推,亦能充裕国库,父皇以为是否可行?”   “殿下既然要去兵部,岂能如此优柔寡断。”梁文景厉声喝道:“既然要罚,便当罚禁闭,取消上朝的资格,何时反省完毕,有了悔过之心,何时才能出来,不然难免一犯再犯。”   “梁大人此言差矣,在座都是国之栋梁,少了谁都不成,岂能因小节而失大义,不让别人上朝,那他们的活计,是梁大人帮忙做吗?”   梁文景堪称是一代人杰,行军打仗运筹帷幄,居庙堂则筹谋满志,若非一心向着梁贵妃这个妹妹,他当真可做名垂青史的贤臣良将。   此刻被钱正轩反驳了,依然傲气道:“朝廷可以找更多的官吏,天下间有能力的人多如牛毛,何必非要用这些枉法犯上的人,若是害怕事务无人处理,可以为各位大人备一副手,必要时代其行事。”   钱正轩不甘示弱,就是这个人,琼林宴上就说他不配替父皇敬酒,现在还在找麻烦,不就是那个谁的哥哥吗?   “我听说静安侯出身江西梁氏,百年世家,富贵滔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仿佛再找新官吏不用发放俸禄,大乾立朝之初,天下刚刚平定,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国库至今紧张兮兮,哪有余钱?静安侯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可要我算算在座诸位每人一个副手,朝廷每年要多发放多少银两。”   其实梁文景的方法才是真的好方法,只是不切实际,钱元恒的国库现在空的能跑马,他还想着招人做副手,钱从哪儿来。   江西梁氏那么多钱财,也没见拿出来捐给朝廷一丝半点。   “依殿下所言,便轻轻放过,那置陛下威严于何地,置大乾威严于何地!”   “老梁,你什么意思,哥们怎么招惹你了,你要出这种毒计!”周尚书忍不住炸了,关禁闭对于他们这种武将出身的人而言,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梁文景冷冷看了他一眼。   钱元恒简直要被这个猪队友气死了,梁文景刚说过他会一犯再犯,还没喘口气,立刻就生效了。   “周卿,便按照正轩说的,罚你一月俸禄,你做官时间也长了,再有下次,便罚个一年,类推下去。”   “陛下……”   “梁文景,你们是同僚,便该彼此爱护,若是有不对的地方只管提,但是正轩所言甚是,国库的确是没有银子,如今朕虽是掌管了天下,但世家林立,个个富可敌国,朕去哪里找钱呢。”   毕竟世家大族是不交税的。   梁文景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江西梁氏号称天下第一家族,泼天的富贵,再说下去扎了皇帝的眼,早晚出事。   钱元恒不轻不重地瞟了他一眼,梁文景生生出了一身冷汗,这个陛下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也不怎么讲道理,当年打仗的时候有人试图挑拨军心,现在连骨头都没了。   钱元恒便转头对兵部尚书交待别的事。   “朱卿,正轩虽是朕的长子,但委实没有什么经验,朕将他交给你们兵部了,千万别对他客气。”   兵部朱尚书年纪一大把,捋了捋胡子笑道:“臣遵旨,殿下资质不凡,臣荣幸之至,定不负陛下期许。”   说不定将来就是唯一的帝师了,陛下的恩德犹如日月光辉。   礼部侍郎看了眼傻乎乎笑着的上司,无奈上前一步:“陛下,皇后娘娘和皇长子殿下回宫,实乃是国之喜事,不知陛下准备何时举办封后大典。”   皇长子殿下倒是无妨,他的名字一直在皇家玉牒上,改个名字就好了。   钱元宝这名字……有碍瞻观。   而封后,则需要隆重的典礼,昭告天下,大乾有了国母。   “下朝之后,爱卿来御书房,慢慢商讨,若无别的事,便退朝吧。”   大太监尖利的声音贯穿耳膜:“退朝。”   “正轩,你跟着朱爱卿直接去兵部,晚上朕派人接你回来。”   钱元恒大步往后殿而去,礼部侍郎小步跑着跟上去,上司有时候不靠谱,也给了自己出头的机会。   昨天在礼部说好了今天让礼部尚书禀告皇后娘娘的事,结果周尚书只顾着和人争执,这若是得罪了皇后娘娘,周尚书是陛下亲信自然没关系,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就完蛋了。   钱元恒坐在椅子上,敲了敲腿:“你们礼部,先拿出个章程来,日子朕来定,务必办好了,不可怠慢皇后,以及,私底下慢慢准备立太子的典礼吧,此事不可对人言,办好了朕重重有赏。”   “立……立太子?臣斗胆,敢问陛下准备立哪位殿下为储君?”   虾兵蟹将也是有好奇心的。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自然是大皇子,他是朕的嫡长子,最合适不过。”   礼部侍郎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事,皇帝陛下这个意思,就是完全不考虑二皇子三皇子了,静安侯今天还在那跟大皇子争,明摆着想被打脸。   这是未来的皇太子殿下,有了巴结的方向。 第12章 淑妃凌人   “你们六部平日一起办公,正轩年纪还小,平日便照顾着他些,朕不放心那几个兵痞子。”   “陛下拳拳爱子之心,臣叹服。”   “回去吧,别让他被人欺负了,朕晚上看他不好了,唯你是问。”   礼部侍郎一脸沧桑地点头:“臣遵旨。”   全是顶头上司,我一个小小侍郎能干什么,不过端个茶倒个水而已,我们老大要为难他,我就没办法了。   钱元恒回到承乾宫的时候,秦柠刚刚起床,坐在梳妆台前被几个宫女伺候着梳头还有些适应不来。   钱正轩看着看着忽然来了兴致,挥走几个宫女,拿过桌面的梳子。   “我给你梳头。”   秦柠轻轻一笑:“你还没忘啊,都这么多年了。”   “你的事,再过十五年我也忘不了。”   没什么文化的钱元恒有一天读到苏东坡的《江城子》,心里干涩地疼,几乎流不下眼泪。   那样的痛楚几乎是撕心裂肺的。   小轩窗,正梳妆。   这样温馨的场景也在他的记忆里出现过,并且和苏郎一样,无数次在梦里辗转反侧,想起那时的情形。   可是他却连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机会都寻不到。   当年的温暖化作利剑插在心间,疼痛难忍却舍不得□□。   终于,他能再一次抚上这头长发,能再一次为心爱的女子挽一个发髻,看她如花笑靥。   梦里都不敢幻想的事情。   秦柠的青丝垂在背上,钱正轩的手掌穿过柔软的发丝,一点一点给她挽了起来。   出嫁之前,只有嬷嬷教过她梳少女的发式,成亲时该母亲教的东西,继母一向懒得理她,所以嫁人后的秦柠连个妇人髻都不会梳,被人嘲笑了便气得流眼泪,后来便是钱大壮从外面学来了,一天天给她梳头,慢慢教给她。   他的手艺,比一般妇人家还好一点。   秦柠看着镜子里精致的发型,回头笑道:“我听说别人家恩爱的夫妻,不仅会给对方梳头,还会给妻子画眉。”   钱元恒无奈地摊手:“那你等我去学,现在万一把你画丑了,你不还得跟我着急吗?”   秦柠的眉其实不用画,天然的柳叶眉细长入鬓,给她温柔的气质上添了二三分英气,若是随便画画,反而破坏了美感。   “而且我的阿柠这么好看,用不着多加修饰,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秦柠抿唇一笑,宛如二八少女,羞红了脸。   装模作样朝他身后看了看,问道:“正轩呢?”   “我让他直接去兵部了,晚上回来,来我带你去御花园转转,很好看的。”   皇家花园当然好看,前朝末帝做皇帝不行,享乐的事比谁都拿手,反而便宜了钱元恒,不花一分钱就有奢靡的宫殿住,有精美的花园逛。   秦柠站起身,身上暖橘色的衣裳宛如一片晚霞,随风舞动。   “戏文上说御花园的路是用铜钱铺的,是真的吗?”   “假的,前朝末帝最爱享乐,不怎么逛花园看景,虽然将花园修的精致,其实也没多么上心,反而是凤仪宫,是他宠后的居所,有间舞蹈室,地上铺的全是玉石,那算是后宫里最奢侈地地方。”   这个享乐,享受的不是天然风光,不是乐山好水,而是喜好美女,爱好奢靡。   所以,在宫殿的打磨上,比御花园上心地多了。   御花园的路上,铺的是鹅卵石,打磨地十分圆润,若是脚下不稳,可能就要摔倒,钱元恒扶着秦柠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修这样的路,也不怕摔了自己。”   秦柠抿唇道:“书上说,鹅卵石有增加受孕的功效。”   钱元恒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这是他们干那档子事的地方,也太不含蓄了,这光天化日之下……”   秦柠含蓄道:“当皇帝的人,还是有共同之处的。”   钱元恒真的没有立场说别人,他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只是那时候穷,没钱特意修一条鹅卵石的路随意玩耍。   只能在幕天席地的小河边。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谁也别说谁。   钱元恒清咳,辩解道:“我那是没人的地方,还是晚上。”   秦柠敷衍地点头。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晚上,人家边上有没有人,末帝就是再有毛病,也不至于让人围观床事吧。   钱元恒一时讪讪无言,叹口气拉起秦柠往边上走,刚走到他常去的凉亭边,便见对面走来了一群人。   二皇子跟着沈淑妃,气势汹汹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和人打起来。   沈淑妃一直以来都是这个调调,自认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傲慢无比,关键是智商还比不上梁贵妃。   “妾参见陛下,这位姐姐是?”   钱元恒冷冷看了她一眼:“阿柠比你小,还是叫皇后娘娘吧,当不起你一声姐姐。”   淑妃和钱元恒一个年龄,比秦柠稍微大了一点,但是对于女人而言,大个三五天都很让人难过了,好像比人老了一轮。   “妾参见皇后娘娘,怪妾身眼拙,没想到娘娘比妾年龄小,实在是不该。”   “陛下,这位老姐姐是何人?昨日梁氏怎的没说?”   沈淑妃如遭雷击,老姐姐,老姐姐!   她很老吗?   钱元恒清咳一声:“这是淑妃。”   秦柠状似无意道:“和梁氏倒不太像,我以为宫中的妃子,都该是那等样貌。”   沈淑妃长相不算好,她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一个能干的爹,不像梁贵妃还有倾城美貌。   钱铮怒道:“你居然说我娘丑!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   秦柠还未说话,钱元恒便呵斥道:“铮儿,太傅便是这样教你的吗,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父皇,你一直说对我视如己出,现在看着,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是亲生的,他钱正轩在朝堂上和静安侯争辩,也没见父皇你阻止!”   钱铮觉得钱元恒背叛了自己的诺言,从小时候,钱元恒便说待他如亲子,可是从小,三皇子和他便是一种待遇,原本还以为是一视同仁,现在见到了钱正轩,才知道自己真是蠢得可笑。   钱元恒将钱正轩安置在承乾宫,送他去兵部历练,在朝堂上撑腰让他和静安侯争论立威。   钱正轩聪进宫一日,这林林总总就可见钱元恒为他所做的诸多谋划,自己呢?   什么都没有。   不是亲儿子,谁有这种待遇?   饶是沈氏母子在前朝无人,稍一打听也知道钱元恒都干了什么,毕竟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新进宫的皇后母子。   钱元恒心里没有丝毫愧疚感,“你的确不是朕的亲儿子,朕自认这些年对你们母子仁至义尽,接下来该补偿朕的亲儿子了。”   沈淑妃大声道:“钱元恒,这天下是我爹给你的,是我儿子的,你休想给别人,不然你就是忘恩负义。”   秦柠默默看着,淑妃的父亲对钱元恒有知遇之恩,还将基业传给他,堪称恩重如山,淑妃母子挟恩以图报,钱元恒很多时候也只能忍着。   否则总有些卫道士会攻击他忘恩负义,不堪为人主。   但是秦柠还是想看看,钱元恒能为了她做到什么地步。   钱元恒冷冷看着淑妃:“沈帅待朕恩重如山,他让朕做的事,朕也已经做了,该替他保住的人,也不惜一切保住了,这万里河山是朕一到一枪打下来的,想给谁就给谁。”   哪怕他想传位给路边的乞丐,淑妃也没有任何资格说话 何况钱正轩是他亲子。   当年沈元帅传位给他,可没有提要他辛辛苦苦干一辈子最后的成果送给钱铮,不然沈家这生意,也想得太好了,不费一丝一毫保住了女儿和外孙,还免费得了个人给他们家打江山。   当初钱元恒没儿子,愿意传位给钱铮,那是他乐意,现在不愿意了,凭什么这母子二人就理所当然觉得一切都是他们的,想得美!   难道他钱元恒戎马半生,就是为了给别人的儿子干活吗?   钱元恒冷笑:“总有人以为全天下都是他们的,也不想想自己做过什么,是谁害死了自己生父。”   说起来,淑妃的夫君钱铮的亲爹害死了沈元帅,若是沈家有儿子,也该和钱铮势不两立,怎么沈家的家业就归他了?   沈元帅心疼女儿,可不一定心疼有仇人血脉的外孙。   淑妃脸色通红,从来没想到钱元恒也有这么恶毒的时候。   父亲之死一直是她的心结,当年是她执意嫁给那个人,还央求父亲提拔那人做了副将,结果对方却是个奸细,还害死了父亲。   淑妃一直觉得,虽然自己也很无辜,但若不是她,或许父亲就不会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鹅卵石那个,胡扯的,不要在意 第13章 秋千架上   没想到钱元恒就这样提了出来。   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导致了这一切。   淑妃手忙脚乱地看向钱铮。   只有钱铮,是她永远的救赎,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儿子,无论是伤天害理也好,丧尽天良也罢,为了钱铮,她什么都愿意做。   秦柠站在钱元恒身后忽然就笑了笑。   大壮永远都是她的大壮,总是毫无理由地帮着自己,护着自己。   十几岁的时候,村子里有多事的人说秦柠娇贵,娶过来要好好打一打,改了她的娇小姐脾性,以后才能勤俭持家。   那时候钱元恒便直接将人骂了一顿,不顾那个老婆子几十岁高龄,真是一点面子不给。   那时候他站在大门前,对看热闹的人喊了一通话,听的屋内的秦柠面红耳燥。   “阿柠是我媳妇儿,我乐意宠着,用得着你们说话吗,你们男人不行,别来挑拨我们!”   钱大壮是个有些流氓习气的男人,现在的他倒是变了很多,在别人面前不苟言笑的,活脱脱一个正派内敛老男人。   可是那时候,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总是将秦柠折腾地面红耳赤,任他动作。   现在的钱元恒已经不再讲那些粗话了,可是在别人面前,还是护着自己,不管对方是什么人。   秦柠拉住钱元恒的手,笑道:“阿恒,你不是说带我逛花园吗,别理不相干的人。”   她的声音温柔如水,其中暗含的喜悦,令人如沐春风。   钱元恒亦不知她哪儿来的欢喜,心下暗自郁闷,难道阿柠看到了淑妃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可是她昨天看到梁贵妃时,显然不是这个态度,总不能昨天是装出来的吧?   这样想着,钱元恒便更加郁闷了几分,一脸闷闷不乐地被秦柠拉着走。   淑妃母子二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二人走远,你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吗?   秦柠笑眯眯地牵着钱元恒走到一个秋千架旁,那秋千架在两根石柱上,宽大的座椅带着精致的雕花,勾人坐上去,地面铺着棱角分明的石子,一个个排成花瓣的形状。   前朝末帝,真是擅长享乐,现在白白便宜了钱元恒。   秦柠穿着软底的绣花鞋,脚下有石子的触感,很舒服的按压感。   她坐在秋千上,如画的眉目沐浴在阳光下,笑着看向钱元恒。   钱元恒走过去,与她挤在那张秋千上,闷闷不乐地问:“阿柠,你为什么不生气?”   “因为她是无关紧要的人啊。”秦柠晃着秋千笑道,“反正你会保护我的,我不要再自己生气了。”   “你还记得咱们家院子里的小秋千吗?就那两棵梨树中间的。”   钱元恒便回想起来。   秦柠刚嫁给他的时候,他为了讨好这个小媳妇儿,就亲手做了个大家小姐们才会用的秋千,系在了院子里的树上。   秦柠看到了,惊喜的神情,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秦柠主动亲了他。害羞的小妻子,欢呼雀跃往他脸色亲了一口,轻柔的触感像是羽毛挠着心肝。   “钱元恒还是我的大壮,做了皇帝还会陪我坐秋千,陪我逛花园,我那么开心,为什么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秦柠是有智慧的人,她清楚地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她爱着钱元恒,那么就没有什么比钱元恒独一无二的爱更重要。沈淑妃梁贵妃,本就只是他的恩人,再无别的关系,大壮还是那个只属于她的男人,足够了。   钱元恒愣了愣。心里热得发烫。   阿柠是全天下最懂他的人,是全天下最爱他的人。   春日的风好像情人间的絮语,轻轻从耳边拂过去,心便柔软如云。   钱元恒揽住秦柠的肩膀,半晌方道:“阿柠,我这一生,定不会辜负你的。”   晚间将钱正轩接回宫时,少年眉眼间全是阳光,笑嘻嘻地要和秦柠分享今天的趣事。   “娘,我跟你讲,今天快要把我笑死了,那个姓梁的,今天去我们那儿,话里话外还想着让我们尚书在兵部为难我,结果根本没有人理他,我们尚书大人就差直接赶人了。”   梁文景一生顺遂,大概也没想到会被忽视,以往兵部尚书这个老匹夫,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今天反而装起清高来。难道装一装,他就能抱皇后母子的大腿了吗,可别忘记了人家是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一起去接的,和他有多大关系。   梁文景气得差点吐血,这么一个小兔崽子,乡下来的泥腿子,凭什么和他梁氏的子孙后代争夺皇位。   钱元恒在旁边处理公务,听到钱正轩的话,便问道:“梁文景去兵部了?他倒是胆子大。”   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梁文景身为御史大夫,隶属于御史台,却无缘无故娶了兵部,这是犯禁的。   “袁桓,传梁文景进宫。”   秦柠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外面天色,不大高兴道:“这么晚了,你见他干什么?”   “问问他想干什么,梁文景现在……”钱元恒叹口气,“当年他跟着我走了很多地方,算是一等一的功臣,也不好说卸磨杀驴,只能先敲打敲打。”   钱正轩眼睛闪了闪,“父皇,我能和你一起去御书房吗?”   他眨眨眼钱元恒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坏事,起身照他头上敲了一下,笑道:“你留下来陪你娘吃饭,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不是你该想的东西。”   正轩将来是要继位做皇帝的人,如果专注于小心机小心思,怎样钻营陷害,怎么做一个好皇帝?   他虽然年少天才,但是在书院里读书太久,心思受了影响,格局还不够开阔,好在年龄还小,不算致命的缺陷。做皇帝的人,不怕蠢一点,就怕疑神疑鬼,心机百重却不用到正地方。   钱正轩不高兴地撇嘴:“我只是以怨报怨,怎么就有小心思了,难道只许别人欺负我们吗?我偏要欺负回来,你口口声声说要补偿我们母子,可是梁文景这么过分,你还要安抚他。”   钱元恒将披到身上的外衣拿下来,回头看了眼满脸不服气的钱正轩。   “正轩,你觉得治国是什么样的事?做皇帝是什么的事?”   秦柠觉得气氛有些不好,想拦住这两人,被钱元恒挡了一下:“阿柠,正轩以后不仅仅是个要位高权重的臣子。”   书院里培养的都是为人臣的学子,不会有人教他们为君之道。   钱正轩咬唇不语。   “你觉得做皇帝的人,便不用受委屈,遇上什么事都能直接打回去吗?”钱元恒盯着他,这个少年是他的儿子,是他血脉相连的人,是他骨血的延续,他如何舍得这个孩子伤心,可是天底下的事没有那么单纯。   “梁文景出身江西梁氏,江西梁氏不是普通的世家大族,他们是大乾士族之首,天下士子尽俯首的人家,梁文景是梁氏长子嫡孙,威势赫赫,若不尽心拉拢,单凭梁氏一族,便能搅弄的满城风雨。大乾立国一年,你觉得受得起这样的摧残吗?朕能随心所欲吗?”   他比谁都想干掉这些干吃饭不干活的士族,可惜这些人虽无兵马,却掌控者国家大半钱粮,其地位不言而喻,在以往的宫廷里,自视甚高的淑妃母子,也对梁贵妃有所忍让,因为心知肚明,新朝想要巩固政权必须拉拢世家权力。   “正轩,我明白你的心思,早晚有那么一天,但若是草率打草惊蛇,恐怕就真的没有那一天了。”   秦柠怔了怔,没想到他也如此艰难。原本只觉得做皇帝的人,便是前朝末帝那等亡国之君,也该是逍遥自在的,怎么到了钱元恒这里,就要被人压制着。   原来,做皇帝也这么苦吗?   她看了眼钱元恒堆了满桌子的奏折,觉得的确挺辛苦的。他们白天一起逛花园,夜里自己就可以休息了,钱元恒却还要批折子。   钱正轩抬起头来,果断道:“那我也要和你一起过去,我是不知道这些,但是我可以学的。”   “穿衣服,夜里冷。”钱元恒没有再拒绝,趁着钱正轩去穿外衣的功夫,偷偷往秦柠脸上亲了一口,低笑道:“我可能很晚才回来,你先睡吧。”   “你可别骂正轩了,他还小呢,有什么不对慢慢教,这些年……是我没有教好他。”   秦柠的语气有些低落,她自认不是普通的乡间妇人,还将钱正轩教成了状元之才,可是今日看着,正轩的不足之处,还太多太多,而她无能为力。   “胡说八道,你将他教的很好,除了我的阿柠,还有谁能养出一个十五岁的状元儿子,他现在不懂这些也正常,谁家孩子十几岁就什么都知道了,我三十多了才闹明白这些道理,我们正轩很好很好了。” 第14章 江河湖海   这是他的真心话,钱正轩是非常优秀的孩子,至少钱元恒自认十五岁的时候,是完全不如他的。   他也从未见过如钱正轩一般优秀的人。   秦柠的自责完全没道理,她已经做到了最好。   钱正轩套上外衣奔回来,听的一清二楚秦柠说了什么,他推开门看着秦柠,慢慢蹲在秦柠膝前。   “娘,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也觉得我不好吗?可是我觉得天下间没有比你更好的娘了啊。”   这是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啊,她那么辛苦地养育他长大,就算钱正轩现在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农夫,秦柠也很厉害了。   秦柠红着眼道:“你们快去吧,我……我没事。”   钱元恒笑了笑,伸手将钱正轩的脑袋拧到一旁,朝秦柠唇上亲了亲。   钱正轩看不见他干什么,然而能够想到,当着儿子的面都这么不忌讳,老流氓一个。   秦柠一把推开他,羞恼道:“你们还不快去,我……”   钱元恒还是这么不要脸,他们儿子就在这里,把人家脑袋转过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也不觉得羞。   钱元恒轻轻笑了笑,拽起钱正轩,大笑道:“儿子,跟爹走。”   梁文景已经在御书房等了好半天,左顾右盼就是等不到一向准时的皇帝陛下。   他慢慢出了一身冷汗,生怕钱元恒是生气了。   不同寻常的状况,总会令人感到紧张害怕。   御书房的门响起时,梁文景心里猛地一沉,他看见了跟着钱元恒的人。   陛下竟然如此看重钱正轩,入宫第二日就带他来了御书房,这等恩宠也太过了。   长在钱元恒身前的二皇子三皇子,也不曾踏入过御书房的门,钱正轩见他们,总是在上书房。   “静安侯久等了,心里没什么不乐意吧。”钱元恒淡淡道。   “臣不敢。”梁文景心中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每当钱元恒用这种波澜不惊的语调说出阴阳怪气的话时,整个朝堂都会陷入迷之沉默,因为这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你有什么不敢的?”钱元恒皮笑肉不笑道:“静安侯身为御史台的官员,肆意出入六部,可没见不敢。”   “臣……”梁文景急出一身冷汗,“臣有罪,一时忘了忌讳,去找了尚书大人叙旧,请陛下降罪。”   “静安侯倒是自觉,你身为御史台官员,自己说说该怎么降罪?”   “臣不敢,请陛下降罪。”   “静安侯,你妹妹在后宫挑衅皇后,你在前朝扰乱朝纲,你们兄妹都厉害着呢,朕觉德,既然你妹妹被禁足了,你也有样学样,禁足一月如何?”   “臣谢陛下恩典,只是御史台……”梁文景叩首道,“臣愿戴罪立功,不使御史台出问题。”   “没事,御史台有人看着,卿只管好好反省,到了日子就能出来。”   梁文景低头道:“陛下,臣妹无状已经被罚,家父来信询问原因,若是臣也被关了,没有人给家父回信,江西梁氏可能会恐慌呢。”   他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胁迫钱元恒,表面依然是毕恭毕敬的。   钱元恒冷笑:“梁老先生的信,直接给朕就是,爱卿既然做错了事,就该被罚,朕相信梁老先生是明理之人,不会因此而责怪朝廷。”   梁文景梁文景,梁家人何其猖狂。   “陛下,家父胆小,不经恐吓,除了臣的话别的一概不听一概不信,只怕我们兄妹接连被关吓到了他老人家,家里旁的人一时无状,做了错事,还请陛下三思。”   他便不相信,钱元恒真敢对他们兄妹下手,如今天下是皇家的天下,更是士族的天下,他们可不管谁做皇帝,任由天下改朝换代,士族屹立不倒。   钱元恒目光森冷地盯着他,梁文景吓出一身冷汗,却是寸步不让。   不能让,不能被人夺走自己的权势地位。   江西梁氏会帮助自己,却给不了妹妹多少助力,只能靠自己,为妹妹和外甥撑起一片天,夺到他们的权位。   外甥是钱元恒的儿子,凭什么要被那个野种二皇子和那个乡下小子压一头。   梁文景至今不知道,他的外甥是别人的儿子,他心目中冰清玉洁的可怜妹妹,早就与人有染。。   钱元恒忽然恶劣地一笑,问道:“静安侯还记得江海吗?”   梁文景当然记得,江海是他的好朋友,当年一起骑马打仗,指点江山的情景如在眼前,年少之时他还曾和江海约定同去大漠看落日。   可惜那个人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少年时光,这是梁文景半生的痛,眼睁睁看着挚友去死,却无能为力,在危急的状况面前,他连落泪的功夫都没有,甚至那人下葬,他都不在旁边,只能很久之后,对着他的坟墓上一柱清香。   他实在不知道钱元恒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起江海,就算他们感情再好,江海也已经死了,梁文景不会为了个死人让步。   钱元恒笑了笑:“你没有觉得,三皇子和他有点像吗,尤其是那双眼,像不像我们刚认识江海的时候。”   梁文景抬起头看他,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双手握成拳头,爆出的青筋根根分明。   “三……他是江海的……”梁文景说不下去,颤着嘴唇问:“钰儿和江海,是那种关系?”   他决不相信这样的鬼话,江海已经死了那么多年,钱元恒怎么能拿他当借口,梁钰自小便是大家闺秀,又如何会跟人私相授受,未婚有孕,甚至骗了他这么多年。   一定是钱元恒骗他的。   “江海死之前求我娶了梁钰,因为梁钰已经有了身孕,他打算向你提亲,结果没想到自己命短,他担心你们梁家知道梁钰做了这种事会干脆杀了这个女儿以全名声……”   钱元恒没有继续,梁文景却完全懂了,事实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三皇子那双眼,不知道像谁,有些阴郁,和阳光开朗的江海完全不像,可是真的想一想,那个形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怪他没有往那边想过,早就该发现的事情了,却被梁钰瞒了许多年,帮着这个妹妹干了争权夺利的很多事。   “陛下,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周爱卿和袁桓,没有别人了。”钱元恒看着他,淡淡道:“朕一直拿他当亲儿子养,没想到把梁钰的心养大了,把你们梁氏的心养大了,静安侯觉得,江海的儿子,是比朕的儿子更有资格继承皇位吗?”   梁文景实在想不到这些内情,他摇头道:“陛下,臣不知道,钱兄,我不知道。”   “我梁文景喜好权势,我梁文景护短,可是钱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该知道,梁文景不是不明是非的人。”   他若是知道梁钰瞒了他这么大的事情,别说和钱正轩争夺了,就是二皇子那里,他也不会跟人争的,不管是谁,都比三皇子有资格,他只是个不相干的人的儿子,和这天下江山没有分毫关系,凭什么理所当然地认为天下该是他的。   “文景,就算他是朕的儿子,你以为你这些年干的事就是对的了吗?正轩是朕的嫡长子,你竟觉得他不如你梁氏血脉,你江西梁氏血脉尊贵,朕也高攀不起了。你为了梁钰母子,竟然处处威胁朕,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军中时自己说过什么。”   那时候带着妹妹离开梁家的梁文景说:“此生绝不与梁氏为伍。”   因为梁文景的生母早逝,继母恶毒,掌控了内宅,对梁家兄妹极尽打压,梁文景受不得侮辱,愤而离家,现在却不仅仅和梁家和好了,还跟梁氏沆瀣一气。   静安侯梁文景是新朝爵位最高的人,他如今在很多地方与皇帝陛下水火不容,皇帝陛下也是各种猜忌他,可是梁文景依然是钱元恒最器重的臣子。   因为他总想着梁文景有一天能够想起自己的誓言,和他站在一起反对世家的统治,结果梁文景却是越陷越深。、   梁文景彻底沉默了,他忽而明白为什么钱元恒大半夜还要让他进宫。   并不是单纯为了替钱正轩出气,而是他已经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失望到一刻钟都忍不了。   梁文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当年他也是个热血澎湃的少年郎,一心想着报复梁氏,让自己和妹妹过上好日子,结果十几年后再看,好日子是有了,人却已经不是当年的人了。   他捂住脸,浑身颤抖道:“臣自请禁足。”   梁文景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他现在并不怕失去权力地位这些东西,他相信钱元恒不会真的心狠手辣将他逼上绝路,当年一起并肩战斗的情谊不是能够轻易抹去的。 第15章 夜深人静   他的妻儿再重要,想必也不会重要到让钱元恒不在乎一切。   “文景,朕一直视你如兄弟,阿柠和正轩在朕心里是什么人,你该知道,朕也不想有一天为了他们与你为敌,你可明白?”   梁文景当然明白,他刚认识钱元恒的时候,还陪着这人回了次大叶乡。   整片焦黑的土地出现在眼前时,这个山一样坚毅的男人跪在地上哭得仿佛是个被抛弃的孩子,那样的伤心,使天地失色。   那是许多许多年以来,他唯一一次见钱元恒失态,这个人深爱着他的妻子。   所以当年他要娶梁钰的时候,梁文景还有些不乐意。   他毫不怀疑,如果可以,钱元恒可以抛弃到手的荣华富贵,寻回他的妻儿。   所以当秦氏母子回来了,他才如临大敌,恨不得将钱正轩扼杀在摇篮里,因为他知道,这对母子对钱元恒而言,意味着全天下最重要的东西。   梁文景深夜匆匆忙忙而来,匆匆忙忙而去,还是惊动了很多人。   皇帝陛下是个省事的人,几乎没有干过半夜招人的事,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时之间,许多人心里都忐忑不安,莫不是边境又有骚动,静安侯要披挂上阵?   钱元恒深夜回到寝殿,秦柠还亮着烛火等他。面容柔美的女子坐在灯光前,手中握着一卷书,却没有在看,而是倚着熏笼昏昏欲睡。   钱元恒心中一片柔软,真好,这么晚的夜里推开门,还能看到阿柠等着他,孤枕难眠的十几年,这样的梦都是奢侈地,他总是幻想着哪一天打开门,门内有个烟波如水的女子温温柔柔道:“你怎么才回来呀?”   年轻的时候,阿柠自己怕黑,每晚都会等他回了家才敢睡觉,哪一天他晚了,她便会这样抱怨一句,然后让他抱着她去睡觉。   他走上前抽出秦柠手中的书,一下子惊醒了秦柠,“你回来了?”   钱元恒打横抱起她:“等急了没有,该早点睡的。”   秦柠睡眼惺忪,将脸埋在他肩上蹭了蹭,含糊不清道:“你回来了,我要和你一起睡,我害怕。”   钱元恒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蹭软化了,他甚至没有昨天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想安安静静地抱着他爱的这个女子,直到天荒地老。   温暖柔软的龙榻十分宽大,往常钱元恒自己睡的时候,总觉得有冷风吹进来,屋内的地龙开的再暖都没有什么用处,打心眼里就觉得寒凉。有了秦柠,怀中女子的身体并不热,甚至比他还冷一点,可是心里满满的,再也没有风灌进来的感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的早朝,少了个静安侯,本该是掀起惊涛骇浪的事情,却被皇帝陛下波澜不惊的态度给压了下去。   “静安侯做错了事,禁足几日,御史台暂且由朱爱卿看着,不必瞎猜了。”   礼部尚书幸灾乐祸地笑,梁文景昨天还折腾着让他和贺大人一起禁足,结果报应来的这么快,恶有恶报呀。   大家听到天下安然无事,还是很开心的,却偏偏有人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仿佛是没有长眼的御史台五品小官抢在一众老臣面前说了话。   “陛下,最近民间传闻,大皇子殿下非是陛下亲生的儿子,而是皇后娘娘在民间与人私通生下的,敢问陛下,如何确定大皇子的血脉问题。”   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钱元恒长什么样,大朝会上的天子带着冕旒,整张脸都被遮起来,他也看不到,并不知道钱正轩的长相像谁。   整个朝堂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安静地落针可闻。   礼部尚书挠挠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除了钱正轩那张脸,还真的没有什么能证明他是钱元恒亲生的,但是总不能把皇帝和大皇子一起拉到人前让别人看一看,这是亲生父子吧。   钱元恒却不急着澄清,反问道:“爱卿说民间传闻,是从哪里听到的?”   “京城里的茶楼各处,都在讲这个事,不知各位大人可曾去民间查访过,老百姓津津乐道,说的话不堪入耳,请陛下拿出证据,说服天下百姓。”   “京兆府何在?”钱元恒道:“京城里出现了这种传言,竟然是御史台先提出来的,可见京兆府失职,想来是平常只尸位素餐,不关心民间疾苦,这么大的事都听不到,要你们何用?”   他看了眼那小御史,和颜悦色道:“爱卿有功,朕重重有赏,日后务必要多关注民间之事,别让百姓们受了委屈,也别怕有人施压,有朕给你撑腰。”   京兆府尹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陛下恕罪,臣等近日忙于辖区内的县令任职之事,忽略了京城中的事,是臣等之过,请陛下责罚。”   京城是京兆府的辖区,大事小事尤其是百姓的事都该京兆府上报,这次却被御史台抢先一步,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官,难怪钱元恒如斯生气。   “父皇,儿臣以为,与其责怪京兆府,不如先想一想,如何解决此事。”   钱正轩有些心焦,他们说一说也就算了,这要是让秦柠知道自己被人这么说了,可能要气死。   钱元恒摆手道:“无妨,朕自有对策,这京兆府才开设了半年吧,你们就如此玩忽职守,日后恐怕是当不得大任的,朕也不敢将京城安危交到你们手里,贺卿,你且物色个人,调到京兆府吧。”   京兆府尹叩首求情:“陛下恕罪,臣愿戴罪立功。”   “用不着。”钱元恒冷淡道,“念在你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先去鸿胪寺吧,”   京兆府苦巴巴地跪在地上,“臣叩谢主隆恩。”   钱正轩眼巴巴瞅着他,很想知道他有什么对策,他一点也不关系钱元恒怎么处置他的臣子,他只怕秦柠难过。   她辛辛苦苦独自拉扯钱正轩长大,还要被人污蔑与旁人有染,换了任何人都要气死了。   秦柠美貌无双,这些年总有人不在乎她带着个拖油瓶,也一心一意想娶她,可是秦柠为了钱元恒,吃了那么多苦还是坚持守了下来,凭什么被人这么说,那些人有什么资格那么说。   恐怕他们都是亲娘跟隔壁老王的种,思想才这么龌蹉。   钱元恒安抚地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道:“朕找人看了日子,下个月初八是良辰吉日,礼部可以准备封后大典了,还有一事,明日朕带正轩将先父先母的牌位移入太庙,刑部遣人维持好路上的治安。”   他要带着钱正轩过去,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钱正轩是他的亲生儿子,无可置疑。   唯有让那些人看到现实,才能制止他们的传言,否则人们闲来无事,总爱讲些有的没的,谣言永远止不住。   而且他的父母牌位,也该移进太庙,他虽然早就给父母另立了牌位,还是极为名贵的木料,但那毕竟不是在灵前供奉过,送他爹娘下葬的东西,再珍贵也比不上原来的。   礼部尚书上次被小侍郎抢先一步,心里已经在犯嘀咕了,生怕钱元恒觉得他对皇后娘娘的事不上心,这次听见钱元恒吩咐自己,便喜滋滋地点头。   “臣遵旨,必定不辜负陛下的期待。”   下朝之后钱正轩誓死不跟着兵部尚书去兵部,死乞白赖地跟着钱元恒往后宫走,“父皇,今天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不然我就不认你了。”   钱元恒并不想理会这个耽误他和秦柠培养感情的熊孩子,毛都没长齐的一个娃娃就想着教他做事了,也不想想,他宠秦柠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然而钱正轩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好像真的在害怕他不知轻重惹恼了秦柠。   钱元恒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行了,我还能不懂吗,不会在阿柠跟前瞎说的,你快去兵部干活,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什么时候能学到东西,而且你这样跟着我回去,才会惹阿柠疑心。”   电灯泡总是让人嫌弃的,就算是亲儿子也一样。   钱元恒心情愉快地赶走了钱正轩,高高兴兴回了承乾宫,却发现秦柠不在。   “皇后呢?”   一大早的,去哪儿了?   “回陛下,娘娘去御花园了,说是要去坐秋千。”小宫女垂首道,“走了有一会儿了。”   钱元恒扬眉一笑,阿柠竟然一大早就过去,是有多喜欢,可惜承乾宫虽然地方广阔,却没有绑秋千的地方,除非推了重新修整。   可惜钱元恒现在没有钱。   钱元恒站在远处看着秦柠,她开心的眉眼仿佛一根羽毛挠在心上,让人喜悦得很。   钱元恒从背后绕过去,轻轻挥开了为她推秋千的小宫女,自己上手摇了几下。   他虽然没有用力,但是他的力气和娇弱的宫女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秦柠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同。 第16章 所欠匪浅   “你又回来了,前朝不忙吗,有没有好玩的事情?”   身边跟着的人个个都屏气凝神,从几朝之前就有不成文的规定了,后宫不得干政,这位皇后娘娘也太胆大了,就算想打听,好歹也要旁敲侧击呀,前朝的时候,就是做太后的也不敢干涉儿子的事,人家还是亲母子呢。   你们可还是很多年没见面的,特别生疏的夫妻,怎么什么都敢问。   钱元恒笑着挤在她身边,“有件好事和另一件更好的事,你要听哪个?”   “不应该是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吗?”   “坏事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告诉你,我跟你说好事吧,我今天干掉了一个早就看不顺眼的老头,他平时什么都不干,就知道仰仗着几个老臣,看着朕不好抹他们面子,现在终于好了,不用再见他那张脸了。”   他说的就是京兆府尹那个老头,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发作了,真是感谢那个小御史,改日给他升官。   “那更好的事是什么。”秦柠不太感兴趣,恹恹问道。   “更好的事就是我让礼部准备了封后大典,下个月就真正立你做皇后,然后就可以立正轩做太子了。”   一向被教训得喜怒不形于色的宫女们齐齐露出了吃惊的神情,陛下也太坦率了,竟然连这种话都说。   看来皇后娘娘的恩宠,果然是隆重无比,贵妃淑妃家世再好,恩情再大,也是没戏了。   在宫廷里,没有任何东西比陛下的恩遇更值钱。   更难得的是,皇后娘娘圣眷如此隆重,竟然还能不以为意,不见欣喜若狂,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喜欢地跪在地上谢恩了。   结果秦柠只是清清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而道:“该将爹娘的牌位的送进太庙了,两位老人家跟着我风吹日晒的,也受了不少苦,如今受些香火供奉,在底下过得也能好一点。”   “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明天带着正轩过去。”   “你不能只带正轩,把你那两个便宜儿子也带上,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也该给爹娘磕头。”   既然是给父母迁灵位这种大事,本就应该全族的子孙都跟着去行礼。二皇子三皇子名义上还是钱元恒的儿子,不跟着去,别人怎么想,还不是要怀疑秦柠打压庶子,连祖庙都不许人家进了,而且也不能让二皇子三皇子白白占了皇子的名头,什么都不干。   “袁桓,去通知二皇子和三皇子,明天早上御书房等着,尤其是老三那里,让他注意点穿着,再不庄重,朕扒了他的皮。”   三皇子是梁贵妃亲儿子,梁贵妃是个花蝴蝶一样的女人,她儿子也有些这些特质,从来穿着打扮都略显轻浮,前些年钱元恒念着他是故人骨肉,还教训他,只是实在改不掉一身臭毛病,便撒手不管了。   明天去太庙,他若是还敢如此,钱元恒真的要扒了他的皮。   秦柠听着他的话,脸色忽然就黯淡下来,钱元恒和二皇子那日相处她是见了的,跟陌生人差不多。   可是听他说三皇子,感觉却亲近多了,跟亲生父子也不差什么,甚至他都没有对钱正轩用这样亲昵的口吻说过话。   果然从小养大的孩子,还是有感情的吗?   可是正轩才是他的亲骨肉,他怎么能对别人亲近过正轩。   钱元恒傻乎乎看着秦柠挣脱他的手臂,不怎么高兴地走到一边赏花。   “阿柠,怎么了?”   你怎么就忽然生气了?   秦柠低声道:“阿恒,你和三皇子,感情很好吗,还是说那孩子比正轩还懂事?”   她进宫这几天,宫里头梁贵妃沈淑妃二皇子都来挑衅过,唯有那位三皇子,人影都不见一个,看来和二皇子也不是一样的人,难怪钱元恒喜欢呢。   “钱溶?”钱元恒想了想,“他和正轩当然是没法比的,若不是他爹的缘故,朕也不会怎么理会他。”   三皇子毕竟和二皇子不一样,二皇子现在全靠淑妃一系的恩情支撑,可是三皇子的爹,不仅仅有恩,他和钱元恒还有兄弟之情。   所以在宫里,二皇子恩情大于天,更有底气折腾,三皇子底牌多,跟钱元恒更亲近一点,这些年双方才能势均力敌,彼此寸步不让。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对他那么亲呢?”   真的很像是不争气的儿子和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当年她继母生的弟弟学了坏习气,秦举人也是这种口气,虽然愤怒,却是挡不住的亲昵。   秦柠一直都是听话懂事的乖女儿,她有时候也很羡慕弟弟能够和爹爹撒娇。   可是不仅她自己不能,就连正轩年少轻狂撒个娇的权利,也被她教没了,早知道,就不把正轩教这么好了,让他也做个不懂事的孩子,好好感受一下父爱。   钱元恒失笑,摇头道:“阿柠,别人家的孩子,再怎么亲热也是别人家的,自己的儿子,我就是天天不理他,他也是我儿子,孰近孰远,这有什么分不清的。”   秦柠转头看他,赌气道:“我不喜欢你这样对别人。”   哪怕只是个小孩儿,可是他不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凭什么享受你的宠爱?你已经宠了他十几年,欠的债也该还完了。   钱元恒却道:“阿柠,我欠江海一条命,我欠他一个父亲。”   他不觉得自己欠梁钰什么,该做的他都做了,可是三皇子,是因为他才生下来就没爹的,江海若不是因救他而死,三皇子本该生下来就被亲生疼爱一生的。   “那你还欠正轩一个爹呢。”秦柠语气尖锐,“正轩十几年来都没爹,三皇子他这十几年虽然没有亲爹,可是你待他如同亲生的,你还欠他什么。”   你明明欠正轩更多,你凭什么对别人比对正轩好,我不稀罕你的皇位,我只想要我的夫君,我儿子的爹。   我要我的儿子能够享受到父亲独一无二的爱,而不是和一个陌生人分享父亲。   钱元恒怔了怔,情绪也低落下来,他错过了钱正轩全部的成长过程,那个肉团子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整整十五年,数千个日日夜夜,钱正轩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   甚至于,他的父亲,和死了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还不如三皇子,至少三皇子一直以为他是钱元恒亲生的,以为自己有父有母,生活安逸无忧。   钱元恒嗓子里仿佛哽着什么东西:“阿柠,天底下,没有人比你和正轩重要。”   钱溶是江海的儿子,所以他对待这个孩子宽容亲近,可就算是江海本尊在眼前,1也比不上阿柠一根手指头。   秦柠幽幽道:“我心里真的很不平,我不是好人,实在看不下去有人霸占我儿子的东西,谁都不行。”   钱元恒是钱正轩的父亲,也只能是钱正轩的父亲。   钱元恒只道:“阿柠,我自然不会让人欺负正轩的。”   他知道,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都将这万里江山视作囊中之物,念在先人的恩情上,他不会对这些人赶尽杀绝,该报的恩他会去报,可是他不会拿钱正轩的东西去做人情。   也不会有人,得到比他自己的儿子更多的东西。   他拉住秦柠的手,“你这些年来一直带着爹娘的灵位,使二老能够含笑九泉,我想着,岳父虽然仙逝,但也该追封。”   秦柠摇摇头,苦涩地闭上眼。   “不用了,秦末和秦檬早就没有音讯了,现在也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样,万一再回来了打着我爹的名头招摇撞骗,那我才是真对不起他老人家。”   继母浅薄粗俗,就是活下来了,养育的子女只怕十之八、九都随了她,可若是追封了秦举人,又岂能不让秦举人的儿子继承爵位家业。   秦举人,也不是那等在意虚名的人。   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秦柠捂住嘴咳了两声。   钱元恒变了脸色,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恼恨道:“都是我不好,忘了你身体不好,我们先回宫。”   早该找太医来给她看病的,结果这两天被喜悦冲昏了头,什么玩意都想不起来。   这要是耽误了阿柠的病情,他就打死自己算了。   拉着秦柠回了承乾宫,钱元恒几乎是草木皆兵,“把窗户都关上,生个火盆过来,去叫太医,太医院当值的都叫过来。”   秦柠好笑地拉住他转来转去的手,无奈道:“哪有那么弱,这个天生火盆,别人还以为我是个要死了的病秧子呢。”   “呸呸呸,瞎说什么!”钱元恒不开心道:“你才不会死,总该我死在你前面的。”   他的阿柠还没有享过福,一定会长命百岁,后半辈子安乐无忧的。 第17章 玉指纤纤   秦柠将脸贴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半晌道:“不,我不想再听人说你死了。”   那样的日子太苦了,一想到她爱的人再也见不到面,就宁愿死的人自己,不必再苦苦煎熬。   很多年前,若不是看着怀中嗷嗷待哺的钱正轩,那样艰难的情形,秦柠可能已经跟着他去了,她没办法再一次感受这种苦楚。   钱元恒心里酸涩无比。   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温柔如水:“好,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就算是死了,我也在奈何桥上等着你,绝不喝那碗忘情绝爱的孟婆汤。   若是你走在我前头,便等一等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钱元恒很多年来一直陷在一个想不开的圈子里,总会想为什么当年在大叶乡没有直接跟着秦柠死了,明明活着没有任何意义,所有的事情都只觉得索然无味。   为了他手下的将士们吗?可是那些人也全是为了利益而来,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的拥戴他。   若是为了这江山社稷,可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小的义军头领,壮丽的河山遥不可及。   或许,便是为了在很多年后,再与他的阿柠重逢。   冥冥之中,上天注定了会有这一天,于是他便神奇地没有出现自尽的想法。   秦柠有些羞涩地推开钱元恒,“都老夫老妻了,还这样黏黏糊糊的,让人看了笑话。”   可是她是喜欢这样黏糊的,口是心非的女人啊。   钱元恒将她的手反握在手中把玩,秦柠肤色白皙,手指纤细修长,很漂亮的一双手,当年的钱大壮只知道看着傻笑,后来读了书才知道一句话,露来玉指纤纤软,行处金莲步步娇。   他的阿柠,便是这样的女子,娇软美丽。   只是那双纤细柔嫩的手,也已经变得粗糙了,指腹上厚厚的茧子,手背上斑驳的痕迹,一眼就能看出她曾经受过的苦。   他一直摩挲着秦柠掌心的茧子,傻子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秦柠抽回手,看了他一眼:“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手,早八百年就这么糙了,现在还不如以前。”   钱元恒的手很大,很厚实,最让秦柠印象深刻的是他坚硬的皮,揪不动的人皮,她活了这么多年,也只见过钱元恒自己,宛如老树皮的手,现在从十年老树晋升到百年老树了。   秦柠还记得那双手在夜里的时候,游走在身上,会将她白皙娇嫩的肌肤摩擦出红痕,大掌勒着她的腰,第二天会有一双手印留在腰侧,看起来骇人得很,可是这个人偏偏乐此不疲。   秦柠不出意料地被自己的回忆弄红了脸。   只怪眼前这个人当年太流氓,让她看到什么都能想起让人脸红心跳的事。   想当初自己什么都不懂的一个小姑娘,活生生被这个男人折腾地,没什么不知道的。   钱元恒眼睁睁看着秦柠莫名其妙脸红,不解地翻看自己的手掌,一只手而已,你想起什么东西了?   直觉告诉他,秦柠肯定不会说的。   秦柠拍了拍脸,问他:“太医怎么还没来?”   再和钱元恒单独相处,她就不知道自己会想什么了。   钱元恒面不改色道:“太医院路远。”   大概是在外面等着吧,他刚才仿佛看见袁桓的影子闪过来,可是秦柠正把脸贴在他手上,袁桓没敢打扰。   “袁桓,太医过来了吗,都站在外面干嘛呢。”   袁桓领着太医们进屋,心里委屈巴巴的,他还不是为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培养感情,陛下千辛万苦才把娘娘带回宫,肯定很生疏了,他不能打扰啊。   也不知道那天出宫回来唉声叹气的人是谁,现在耍威风。   袁桓心里悄悄记了一笔,等着下次我来扫兴。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全国各地征调上来的医术高超的人钱元恒不信任前朝留下的那些人,都给打发走了。   如今的太医院,为首的便是个姓白的老先生,白老先生长得仙风道骨,高深莫测地捋了捋胡须,拱手道:“陛下,臣等可否给皇后娘娘诊脉?”   宫里给女子诊脉,为了不冒犯贵人,大都是悬丝,然而这悬丝,毕竟不如实打实上手。   白老先生的意思,就是直接上手了,毕竟这是皇帝陛下的心肝肉,容不得出一丝差错。   钱元恒转头看向秦柠,见秦柠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才点头答应:“可以,只是要看准了,否则……”   他很想放一波狠话,结果被秦柠拉着袖子制止了,内心还有点遗憾,虽然不知道在遗憾什么。   大概是……失去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机会吧。   白老先生放下药箱,在秦柠对面坐下,伸出手道:“皇后娘娘,臣冒犯了。”   他的手搭上秦柠的手腕,半晌后收回来,微微一笑道:“娘娘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毛病。”   钱元恒盯着他:“阿柠受了凉便咳嗽,情绪激动也要咳嗽,身体还弱。”   这叫没毛病,你该不会是个庸医吧,实在不行,便让别人来看。   “陛下容禀。”   白老先生无奈道:“皇后娘娘只是体虚,前些年受过伤,没能好好将养,亏了身子,不是大毛病,慢慢调养也就是了,至于咳嗽,是以前受寒了,大约是染了风寒没有痊愈,拖着拖着算好了,可是落下了病根。臣去开几剂药,平日注意保暖,不要轻易着凉,只要其间不生病,几个月就能痊愈了。”   钱元恒怀疑地看着他。   白老先生只得道:“陛下若是不信,后面还有许多位同僚,且请各位也来看一看,便知真假了。”   钱元恒还真有这个想法,甚至打算张嘴叫后面的人了。   秦柠好笑地拉住他:“阿恒,别闹,麻烦老先生了,但我喝不惯那些苦药汁子,老先生能不能不要开药了,可有别的法子?”   “这……娘娘若是不喜吃药,倒是可以用药膳调理,对身体更好一点,只是时间长,总要个一年半载的。”   是药三分毒,药膳剂量小,用的又是前人斟酌好的遗方,虽然效果慢,但是真正治标治本,因而才有人说,药补不如食补。   秦柠点头道:“劳烦老先生了。”   白老先生对她的态度感到很舒心,这么有礼貌的皇后娘娘,可比那边眼长在天上的淑妃,目下无尘的贵妃招人喜欢多了。   若是宫里的娘娘都和皇后娘娘一样好脾气,他们做太医的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过日子了。   白老先生心思一转,便不动声色道:“皇后娘娘知书达理,温和慈蔼,果真是天命所归的母仪之人,臣以往见贵妃等人,便觉得天姿国色,今日得见皇后娘娘,才知老臣是井底之蛙了。”   总而言之,皇后娘娘比那劳什子贵妃淑妃好,陛下可千万别想不开,外面的女人再花枝招展,都是不好的。   钱元恒抬了抬眼皮,这老头还假装是随口说的呢,那点小心思都快冲到天上了。   我家阿柠好,用得着你说吗。   白老先生在纸上写下药膳的方子,先递给后面跟着的一众太医检查,这是为了保持安全,皇家人用药,不可能说由一个人决定,否则这太医被人收买了,那皇室人的性命就不安全了。   因此,总要三五个人共同斟酌。   白老先生将经过众人检查的药膳方子递给钱元恒过目,低头道:“陛下,皇后娘娘以后用药,便让宫里的姑姑直接来我这儿取,别处的一概不要用,所有药材,也要经过至少三位太医检查才能给皇后娘娘服用。”   按照皇后的矜贵程度,也是应该的,若不是钱元恒身体好从不生病,否则他能见识到更劳师动众的场景。   秦柠其实有些不习惯麻烦这么多人,她以前抓药,也就是自己拿着方子去药房,回来随便熬一熬,哪有这么多讲究。   这么多人看着,她便有些不自在了。   她乌黑的眼睛看着钱元恒,眼神里带着些祈求。   钱元恒摸了摸她的头,随手指了指站在最后的一个年轻太医,“不用这么麻烦了,以后皇后的药,全部由你派人送到承乾宫,如果出了问题,朕就找你和白太医的事。”   那年轻太医低头道:“臣遵旨。”   秦柠舒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想每次都兴师动众的,宫里的太医总共这么多,虽然主子没几个,但是成百上千的宫女太监们也要看病,说不定她略耽误一会儿,就是一条性命。   钱元恒在外人面前一向是严苛冷肃的,他既然指定了人,总要打听清楚对方是谁。   他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臣……秦末。”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秦柠熟悉至极的脸来。 第18章 打你一顿(捉虫)   秦末正是二十几岁的模样,他长相随父,和秦柠有五分相似,粗略一看不觉得,仔细一看便能察觉其间的血脉关联。   钱元恒也愣了愣,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合,居然是秦末?   秦柠霍然站起身。   当年她出嫁的时候,秦末才十岁,小孩子被秦举人教的也很好,牵着秦柠的衣角恋恋不舍,哭得眼都肿了。   秦末还记得这个姐姐,他记得当时坏人来家里的时候,放火烧了整个大叶乡,他娘带着他和二姐往外跑,他还哭着找大姐姐,可是整个乡上,最先烧起来的,便是钱猎户家的村子。   他娘哭着拖走了他,可是大姐姐就真的没了。   所有人都以为,孤儿寡母的秦柠母子早已丧身火海。   秦末眼睛慢慢红了,嘴里吐出几个字,“大姐姐……”   感伤的气氛还没有酝酿出来,他看了眼钱元恒,突然冲上去,狠狠一拳头砸在钱元恒脸上。   满殿都站满了人,可是没有上去拉架,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姐弟认亲还没结束,陛下就挨小舅子打了?   “姓钱的,你这个负心汉,我姐姐哪里不好,你放着她和元宝吃了那么多苦,你自己荣华富贵,你……”   打算拉架的秦柠又退了回来。   反而回头对白老先生等人道:“一点家事,今天有劳诸位了,现在……且回吧。”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诸人都很识趣,“臣等告退。”   他们巴不得快点走,留下来干嘛,看戏呀,不怕将来被陛下报复?   秦柠笑眯眯地送走所有人。   而地上这两个人,打就打吧,反正钱元恒身强力壮打不坏的,当年钱元恒抛下她和钱正轩去参军,本来就该打,秦柠不怪他不代表他就是对的。   钱元恒苦巴巴地也没还手,眼瞅着小舅子没长歪,这孩子小时候还吃里扒外跟自己一条心,现在还手,显得他钱元恒有点白眼狼了。   秦末一介文弱书生,也没多少力气,最后只能停了手骂道:“如果不是你个没良心的,我姐姐哪里用得着吃这么多苦。”   钱元恒无言以对,这是他一辈子的痛楚,秦末就是打死他,他也反驳不了。   当年参军走之前,他给秦柠留了钱,若是在太平盛世,花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到那时候他便回来。   只是不曾想后来会发生那种事。   袁桓听了半晌才明白怎么回事,“皇后娘娘,您快拉拉国舅爷,那是陛下呢。”   “秦末,你起来。”秦柠无奈道,“我问你一些事。”   秦末愤愤不平地站起身,只道:“姐姐,你怎么就这么原谅他了,也太便宜他了。”   全然忘记了,秦柠回宫那天,太医院一群人在讨论这个事,都说皇帝陛下有良心,皇后娘娘命好,一朝麻雀变凤凰。   这就叫针不扎自己身上就不知道肉疼。   换个人立马想法就不一样了。   秦柠无奈道:“我自己的事,你别管,我问你,檬檬呢?”   “二姐嫁人了,是个秀才,家里没什么钱,但是人老实可靠,二姐便嫁了。”   秦柠轻轻叹息:“挺好的,你……你娘还好吗?”   秦末迟疑了一瞬。   “我娘改嫁了,那个时候二姐姐病的厉害,我们没有钱,娘便嫁给了一家富户做妾。”   其实也说不得是嫁了,不过是几两银子把自己卖给了人家,做了妾不做下人,虽然自己脸上无光,好歹能够保住子女不入奴籍。   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实在管不得那么多了。   秦娘子虽然粗俗浅薄,对外人抠门还有些毒辣,可是对她自己的一双子女,却是打心眼里疼宠,这么艰难的乱世,她还是让秦末姐弟平安长大了。   秦柠其实见过很多父母,活不下去了就逼自己女儿去卖身,养活自己和儿子,或者将女儿卖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拿着女儿的卖身钱给儿子娶妻生子。   秦檬能好好嫁给一个秀才,很好很好了。   秦柠其实并不怨恨秦娘子,说到底她和秦娘子并没有多少关系,虽然秦娘子贪了秦家的那点财产,但是她娘的嫁妆,好歹是一分未动给了秦柠。   秦娘子虽然不厚道,也不是多恶的人。   钱元恒却问道:“你怎么进太医院了,哪儿学来的医术?”   这年头,学医的人都是世代相传,传内不传外的,这孩子去哪儿学来的?   秦末笑道:“我岳父教的,拙荆家中,便是学医的。”   其实他走到这殿内,抬头便看到了秦柠,那张熟悉的脸,不是他的姐姐还能是谁。   可是他不那么想和她相认,许多年前,他年龄小不懂事,现在想一想,秦娘子很对不起秦柠了。   他虽然没做过什么,可秦娘子是他亲娘。   刚好太医院论资排辈,他站在了最后,谁能想钱元恒这个神奇的运气。   “你改日,将人带进宫给我看看吧,还有檬檬,咱们姐弟几人,也多年未见了。”秦柠叹道:“当初爹走之前,嘱咐我要多多照看你们,我也没能帮过你们一日……”   “姐姐,我们都好好的,是爹爹在天有灵保佑着我们,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元宝,比我们苦多了,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才对。”   秦末心里比她还愧疚,当年是秦娘子将秦柠嫁给了钱元恒,才让秦柠在乱世中无所依仗。   若是秦柠嫁得是个普通的老实人家,虽然没有当皇后的福分了,可是这些年的苦楚,有人在头上担着,她的日子一定会舒心很多,元宝也不用小小年纪就来参加科举。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不知道钱正轩是他外甥的时候,他只羡慕这人年少有为。可是知道了,便是止不住的心疼,考状元怎么难得事情,有些人一辈子悬梁刺股都不成,何况正轩这个年纪。   十几年来,这孩子在读书上吃的苦头,一定不比任何人少。   秦末怒目瞪着钱元恒,都是这个人的错,非要背井离乡,姑苏城那么大,是装不下他了吧。   钱元恒默默瞪了回去,你看阿柠是帮我还是帮你。   秦柠自然能感受到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无奈道:“秦末,你先回去,后天带你媳妇儿和檬檬过来。”   秦末点头,“姐姐,那你的药?”   “你给阿柠送,朕信不过别人。”   宫里宫外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既然有现成的弟弟用,为什么要用别人。   “那姐姐,我就先回去了。”他对钱元恒心中还有气,就干脆没有搭理他,直愣愣地走了。   钱元恒自从当了义军首领,一路高歌猛进,就再也没被人这么忽视过,真不知道这小子是胆大还是缺心眼,这要是换个人,一气之下说不定就砍了他。   也就是钱元恒惦记着这孩子小时候跟他一条心,帮他各种欺骗秦娘子。   秦末出宫后,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完全想不透自己哪儿来的胆子,直接就上手揍人了,现在冷静下来,才吓得要死,都道伴君如伴虎,自己这么胆大包天的一出,好不好被灭口。   在秦末记忆里,这个姐夫早就不清晰了,他只记得有这个人,小时候还曾带着他上山打猎,可是相貌性情,全是一片模糊。   秦末抹了把汗,往家里走去,反正打都打了,还能怎么样,大不了再让他打回来。   秦娘子后来嫁得那个富户早几年就没了,大夫人也是心善之人,见他们母子可怜,便给了几贯银钱送他们出府,也没说报复秦娘子多年霸占她的夫君,大概是,她也的的确确不喜欢那个急色的老男人。   “阿末,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饭都凉了。”秦末之妻李氏和秦娘子一起坐在大堂里,面前摆着几碟饭菜,看着便是等了许久的样子。   “我去见了个人。“他看向秦娘子,道:“娘,大姐姐还活着,元宝也活着。”   秦娘子怔了怔,叹息道:“他们孤儿寡母,想来有大的艰难去处,阿末,以前我待她不好,现在能帮一点,便帮一点吧,到了底下见了你们爹,我才好交代。”   这半辈子苦日子,秦娘子想通了很多,做人啊,还是要与人为善,当初若不是大夫人心善,哪儿还有她的活路。   她挺悔恨当初把秦柠嫁给钱大壮的,那么多的书生公子都想求娶秦举人的女儿,她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迷了眼,非挑了个没读过书,家里一穷二白的男人,钱大壮再能干,也比不上人家秀才公子们父祖辈积攒的钱财。   秦柠嫁过去,虽然夫妻和睦,日子还算不错,只不想还有后来那一出。幸而秦柠母子还活着,否则她才是无颜去见先夫。 第19章 岳父想法   李氏是个爽利的女人,当即问道:“你家的大姐姐还活着,她儿子也不小了吧,你们怎么遇上的。”   她只关心这个,她和秦末成亲好几年,到现在也没怀上一儿半女,秦末自己就是大夫,看了两人都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没子女缘,想一想大姑姐有个大儿子,就羡慕极了。   秦末看着她,无奈地笑笑:“元宝十五了,你这个心啊,别这么重,子女都是缘,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我就会来和你说一声,今晚准备好衣裳,后天跟我进宫。”   “进宫?”李氏瞪大眼,激动道:“阿末,你是不是立什么功劳了,我竟然也能进宫吗?”   “大姐姐……便是皇后娘娘。”秦末道:“娘,姐夫做了皇帝。”   秦娘子手中的碗砸在地上,她怔了怔,终归是叹了口气道:“秦柠……她生来运道便好,这样也好,我便不欠她什么了,阿末,你们也莫要去沾她的光,从此以后,便当做毫无关系吧。”   “为什么要当做没关系,阿末是她亲弟弟。”李氏不满道,“娘,你不能因为自己对不起她就挡了我们的路吧,就不为我和阿末想,好歹想想二姐姐,他们家一穷二白的,若是有皇后娘娘帮衬,好歹日子好过一点。”   秦娘子叹息:“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今天她帮了你,明天你就要还回去,你说,咱们这一穷二白的,何必去占人家的便宜。”   若是她对秦柠好,还能厚着脸皮去攀亲。   现在再舔着脸凑上去,白白惹人笑话。   秦娘子不认为秦柠会记恨她,那个孩子一直都是善良的,可是秦柠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   彼此当做不相识,相安无事便好了。   李氏颇为不服气:“怎么就叫占便宜了,大姐家若是穷,我们能帮的自然也会帮一把,可是她既然做了皇后,亲姐弟之间,互相帮扶不是应该的吗?”   “娘,是大姐姐让夫人和二姐一起进宫的,我已经答应了,也不能反悔,姐姐说爹走之前,让她照顾我和二姐。”秦末道:“我这便去二姐家传信。”   秦娘子怔了怔,半晌方道:“她是个好人,我想差了,阿末,日后对你姐姐好一点吧。”   她确实没想到秦柠不仅不怨恨她,还能以德报怨,对秦末和秦檬好。   原来先夫也不全是让自己的一双子女处处让着秦柠,他也曾教秦柠爱护弟妹。   秦末自去秦檬家寻人,李氏跟秦娘子吃了饭,便收拾碗筷,等着他回来。   宫里秦柠也是感慨万千,她刚刚和钱元恒说起秦末几人,转眼就见到了。   “没想到阿末居然没有长歪,我以为……”以为按照秦娘子的性格,会教这孩子一些不好的东西。   钱元恒的反应稀松平常,“她那人,也就对你抠门,对秦末和秦檬好着呢,怎么可能把宝贝儿子养歪。”   秦柠剜了他一眼,嗔道:“你呀,就是个事后诸葛亮,我在御花园跟你讲怕他纨绔,你也没反驳,现在说这个。”   钱元恒微微一笑,脸皮修炼到家之后,并未觉得不好意思。他的确是不觉得秦娘子会把秦末养歪,但是不一定秦娘子能活到这时候。   若是秦娘子死了,秦檬性格软弱,他们姐弟变成什么样,还真不一定。   只是……,钱元恒问道:“阿柠,你就不怨恨他们,当年自己跑了,没带着你吗?”   若是有人照应,阿柠的日子,或许好过一点呢。   “我连你都不怨,何必怨他们。”   秦柠低头道,“而且你知道什么呢,那时候贼人在大叶乡放火,第一个烧的地方就是咱们那里,幸好咱家在山边上,我才能带着正轩逃出来,那时候,村子里行动不便的老人,大都烧死了,他们……大概也想不到我能活下来。”   钱元恒还不是一样,下意识就觉得秦柠死了。   秦柠年轻时是柔弱如西子一样的人,又像是精致易碎的瓷娃娃,谁也想不到,她能独自带着孩子逃到山上,跟人争夺食物,硬生生活了下来。   她想,就算是秦檬和秦末在那里,秦娘子也不会去救的,等她知道外面起火了的时候,大概整个大叶乡已经被烧成了灰烬,现在过去,岂不是要送死。   秦柠道:“如果那时候先烧起来的是他们,我也不会去救的,我总要带着正轩活下去,她也一样。”   所以实在没什么好怨恨的,秦举人死了,她和秦娘子便再也没有什么关系,和她有关的,也就是秦末和秦檬。   她的弟弟妹妹,该帮一把的时候,她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可是秦娘子,她便当做是个陌路人,后天她要见秦檬和秦末的妻子,却永远不会见秦娘子。   钱元恒叹口气,世事无常,也着实怪不得旁人。   “阿柠,那你觉得,我说的追封岳父的事,现在可以吗?”   秦末并没有长成纨绔混混,秦檬所嫁也是老实人家,不必担心他们狐假虎威。   而钱正轩,却需要一个显赫的外家给他增添筹码。外人眼里陛下三个儿子,梁贵妃之子有世家血脉,才是最尊贵的,大皇子外家不可考,血脉不明,纵然是嫡长子,也有短板。   “我爹……”秦柠有些迟疑,“他不爱这些,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秦柠印象里面的秦举人,一向是高风亮节不慕荣华的,一辈子最大的污点便是愚孝,从不反抗秦柠祖母的安排,她确实不想违背秦举人的志向,强行给已逝之人戴上高帽。   可是还有正轩,还有阿末,还有檬檬,给秦举人一个爵位,所有人都能得到好处,秦柠举棋不定,心里左摇右摆的。   钱元恒笑了,“岳父前朝时不愿为官,是因为满朝吏治腐败,贪贿成风,末帝荒淫无度,我又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有你在,他若是活着,也会心安理得接受的。”   他还以为秦柠在想什么,原来是秦举人的想法。   人家读书考了举人,自然不是为了隐居一辈子,只是世事所迫,不愿同流合污只得如此,若是得一清明朝堂,秦举人自然不会嫌弃。   就他的傻阿柠,居然想不通。   真是傻。   钱元恒嘲笑她:“你还说自己聪明,自己亲爹的想法都不知道,真傻。”   秦柠恼羞成怒,一拳头砸在他肩上,轻飘飘的没有多大力气,“你再说……”   钱元恒笑眯眯地看着她,单手反握住她的手,说些没营养的话:“你怎么这么狠心,居然用这么大力气打我,好疼啊阿柠。”   秦柠看他漫不经心的神情,气的挣脱了手,恶狠狠道:“你……你晚上自己睡!”   她气恼地把十几年前赌气的话拿出来说。   那时候的钱大壮,还是个喜欢晚上钻被窝的流氓,让他自己孤枕寒衾,总能达到目的,现在就不一定了。   秦柠有点失落。   钱元恒伸手抱住她的腰,朝她鼻尖咬了一口,笑道:“你又想起来了,看来我得把你弄失忆了,不然这治我的法子一个接着一个,我承受不来。”   自己睡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十五年,不打算继续了,一天都不行。   他的气息扑在脸上,滚烫灼热,和他手上的温度一样,勒着她的腰,便烫软了。   秦柠轻咳,推开他的手臂,努力忽视脸上的红晕,低头道:“我去沐浴。”   钱元恒手上一空,遗憾的看了眼自己兄弟,也不知道阿柠在害羞什么,每到这个时候,就不许他继续,明明孩子都生了。   秦柠逃一样走到华清池,拍了拍自己的脸,等脸上的热度降下去,才叹息一声,坐了下来。   她为什么要拒绝钱元恒,当然是因为奇货可居,轻易就得到的,很多人都不会珍惜,千难万险求来的,才是真宝贝。   虽说钱元恒看起来还是当年的钱大壮,并且一如既往喜欢她,可是他能持续一辈子吗,他现在爱的是秦柠,还是他记忆里美化过的妻子?   秦柠并不知道,十五年过去,再深的感情都变淡了,就连她初见钱元恒时,内心都有些疏远。   钱元恒却仿佛没有经历这十五年一样,从一开始就熟悉地像是在一起了很多年。   秦柠难免怀疑,钱元恒只是爱着自己想象里的秦柠。   她还想再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爱现实生活中的她。   咔哒一声,有人推门进来,秦柠警惕地抬头,却发现是钱元恒面不改色地冲她走过来。   他手里拿着件崭新的寝衣,无奈道:“说你傻还跟我生气,口口声声来沐浴,连衣服都不带,真下水了我看你怎么回去。”   秦柠不以为意:“你不是来了吗,该接正轩回来了,别让人去晚了。”   钱元恒郁闷地坐在她旁边,不高兴道:“阿柠,你心里只有正轩,你就一点都不关心我。” 第20章 祸兮福兮   儿子从生下来就是和他抢媳妇儿的,现在都一把年纪了,还占着媳妇儿的眼睛,早晚给他娶个媳妇儿找人管着他。   秦柠将头倚在他肩膀上,挽住他的手臂,笑道:“阿恒,因为你在我身边呀,我还能怎么关心你。”   钱元恒握住她的手摇了摇,一时之间满室寂静无声,风吹过,屋后的竹叶沙沙作响。   钱元恒心想,阿柠,我只盼着,你能做那个无忧无虑的秦柠,不要再操心任何事。   他没有说出口,阿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他将那些棘手的事全部解决了,阿柠自然安稳无忧。   钱元恒转头在她头顶的发旋上轻轻吻了一下,将人揽在手臂中间,“明天我带正轩去太庙,你在宫里等我回来,要是有人欺负你,就让袁桓上,你躲好了。”   秦柠笑问:“淑妃呀?她有这么大胆子吗?”   钱元恒哼了一声:“她蠢的厉害,又胆大包天,若不是生做了沈元帅的女儿,早就被人打死了,我就怕她敢来找你麻烦,我看不着你被欺负了。”   蠢到识人不清,活生生害死了自己亲爹,甚至不以为意,觉得亲爹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胆大包天到,觉得钱元恒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社稷,也是她的。   不知道这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秦柠失笑,“你想太多了,在宫里呢,她敢做什么。”   这人有些草木皆兵,淑妃胆大包天,想来也不敢随意挑衅钱元恒,难道还真能蠢到光明正大找她麻烦?   “那是你不知道她有多蠢。”   像上次,找秦柠麻烦,就在御花园当着钱元恒的面,连层遮羞布都不披。   钱元恒很想帮秦柠解决了这个麻烦,可是偏偏淑妃这个女人,她什么都没干过。   莫名其妙弄死她什么的,显然不可能,淑妃又不是真的势单力薄,朝堂上沈元帅的部下很多个,虽然平日不怎么理会淑妃,但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什么错没犯就死了的。   天底下想夺他权篡他位的人比比皆是,很多时候只能强迫自己去做一个没有污点的圣人,不被任何人抓到把柄。   若是能像那些说一不二的君主一样,想干什么就去做,想封谁做皇后就没有人敢反对,想立谁做储君,底下全是歌功颂德,也犯不着到处想办法给钱正轩铺路。   只要有个说一不二的爹,钱正轩现在才安稳无虞。   秦柠心思敏感,他有所想,虽然猜不到,也能感知一二。   钱元恒又在失落什么了吧。   当即笑道:“我小时候跟着爹爹念书,都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那时候不明白,福就是福,祸就是祸,怎么就一样了,现在看着真是有道理。”   钱元恒低头看她,他读书少,不是很明白这个意思。   秦柠解释道:“当年你若是没有走,虽然可能我和正轩日子会好一点,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现在的泼天富贵,你走了,我熬了这么多年,换来今天也不算亏。”   天底下到底没有十全十美的事,钱元恒若是一直陪着他们母子,那到现在可能还是乡间的一个小小猎户,饥饱全靠天,他们可能还会再生两个孩子,生活比她自己带着正轩还拮据一些。   其实,也无所谓了,只可怜正轩十几年没有父亲关爱。   天下间煎熬着的男男女女那么多,也不是谁都有缘分一飞冲天,从此富贵荣华的。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至少她的钱大壮发达了还没有忘记她,没有负心薄幸,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至于淑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便不信,自己独自打拼了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鸟。   秦柠看着外面乌黑的天色,宫里各处亮起了灯,她推开钱元恒,“我要沐浴,你先出去吧。”   钱元恒搂住她的腰,淡定的正人君子模样,“我和你一起,阿柠,我们是夫妻又不是外人,别跟我客气。”   秦柠的眼睛扫过某个他不老实的地方,眼神里写满了不信任。   钱元恒不松手,耍赖道:“阿柠,我们儿子都那么大了,你干嘛不好意思。”   秦柠不大开心,狠狠掰开他的手,直接往里面走去,也不管大喇喇跟过来的钱元恒。   她就不信了,这人难道还敢强迫她吗?   钱元恒当真不敢孟浪,只是看着秦柠的腰背狠狠叹口气,兀自在旁边的小榻上坐下来,万一惹恼了阿柠,说不得连看都不能看了,还是忍一忍吧。   女人家害羞这种事,也是正常的,做男人的总不好为了一点欢愉就不管人家的心情,要不要媳妇儿了。   只盼着时间长了,阿柠能松松口,现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就好了。   他那自认为含蓄婉转的目光跟好/色的登徒子一样,秦柠被盯的下不去手脱衣服,转身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出去吗,整天脑子里除了这个,你就不能想想别的。”   钱元恒被训了一通,委委屈屈地走了出去,迎面便看到钱正轩从外面回来,少年活泼的身姿往承乾宫冲过来,他那点小小的郁气,一下子全散干净了。   我有个这么好的大儿子,阿柠给我生的,别的事情,都是小节。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小闺女,想要个小姑娘养着,他的小公主一定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宝宝。   这人的想法如同脱缰的野马,越想越没边,小闺女出生后,可以给她封地,给她钱财,捧在掌心里面宠着。   长大了就给她挑个老实可靠的驸马,敢欺负他闺女,就直接打死。   钱正轩开开心心冲到他面前,“父皇,我娘呢,我有事要和她说。”   “你娘忙着呢,有事跟我说,来这边。”钱元恒一只手拖住他往正殿走,这熊孩子,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就乱闯,你还是个孩子吗?   “你娘那么累,你有事就别烦她了,找我还不够吗?”   “可是是个好事呀,我想让我娘开心开心。”钱正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   钱元恒心塞,无奈道:“你怎么不想着让你爹开心开心,你是我亲儿子吗?”   “我今天在兵部和人辩论,那几个人全被我说的哑口无言,父皇,这些官员实在是读书太少了,身为兵部的官,竟然连孙子兵法都不知道。”   “兵部又不用领兵打仗,读兵法干什么,何况朕也没读过,也不耽误我打江山,你要说他们没读过书,平时上个折子都能写错字就算了,别的……本来就是一群大老粗出身的。”   钱正轩不明白,“书都没读明白的人,怎么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就不信了,难道有人天生就会权谋之术,兵法谋略。   “你这想法,都是江南那几家书院教出来的,趁早忘了吧。”   钱元恒道,“读没读书的,刘邦读过几本书,依然是开国之君,那南唐后主倒是有才华,治起国来屁都不如,这治国平天下,全靠御下之术。”   “读书自然有读书的好处,明理懂事,亦能看透许多大道理,只是你年纪小,心智不定,尽信书不如无书。”   “有能力的君主,如秦皇汉武,读书不为实用,只是点缀生活,没有谁真把书上的话当真,孔夫子那些圣人言论,看不透其意,也只适合圣人罢了。治国之事,没那么简单,你这个年纪还闹不明白,且在兵部再待些时日,什么时候合格了再换个去处。”   钱元恒原本是想把钱正轩带在身边手把手教的,后来跟这孩子聊了几句,觉得他甚有灵性,可惜对朝政之事一知半解,偏偏年龄小,天真的很,直接让他看着自己做事,恐怕说服不了。   还是先在底下历练一些时日,什么时候做到了心中有数,才好慢慢教他。   眼见着钱正轩还不怎么服气,钱元恒也不以为意,年少轻狂的儿子,多可爱呀,反正他爹还年轻力壮,做儿子的时间还长,慢慢来吧。   他们父子漫不经心的聊着天,钱正轩频频伸头去看秦柠回来没有,一心想得到他娘的支持,让钱元恒明白,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钱元恒看着好笑,摇头笑道:“你这孩子……罢了,留下用晚膳,以后就得自己吃了,别总粘着你娘,多大的孩子了。”   秦柠的声音传进来,“你亲儿子呢,就这么说呀。”   钱正轩美滋滋的对着秦柠告状,“娘,他嫌弃我,你帮我做主。”   钱元恒哭笑不得,这大儿子太可爱了,忍不住想笑。   可惜儿子跟我不亲,又很想哭。   秦柠沐浴完,因为钱正轩在,便照旧穿上了严肃的宫装,只是一头长发还未干透,披散在背上,乌黑如缎,好看的很。   钱元恒顺手摸了摸,嗔怪道:“怎么就这样出来了,还湿着呢,也不怕头疼。”   好像一直以来,那个沐浴过后从不管头发,任由其湿漉漉滴水的是旁人一样。   “你自己不也是一样,从年轻时候就这样,现在年纪一把了也不知道消停,还当自己是二八小伙子,怎么好说我的?”   钱元恒无奈道:“我还不是心疼你,你从小身子骨就弱,又有病根,跟我比什么,正轩你自己回去用膳,我和你娘去寝殿,那里暖和。”   春天还暖的时候,寝殿里生了火盆,钱元恒热的脱了外衫 ,却死活不同意秦柠说的把火盆撤了。   太医说了,阿柠不能受寒,若是跟平常一样,万一她夜里踢被子了怎么办,热就热一点,总比冷了犯老毛病好。   秦柠着实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夜里睡觉的时候这人还拿一双铁臂箍着她,连一丝缝隙都不留,秦柠想拉开被子凉快一下都不挣不开手。   只活生生热的出汗。   钱元恒睡得倒是很香,他的梦里是个炎热的夏天,只有阿柠身上是凉的,他便紧紧贴着阿柠,阿柠娇羞一笑,温顺地倚在他怀中。   身心舒爽。 第21章 坑他一把   以至于第二天早晨,他醒来看到秦柠大睁的眼时,还吓了一跳   “阿柠,你这么早就醒了?”   秦柠淡淡道:“我只是没睡着而已,不是醒了。”   她控诉的目光瞪着钱元恒:“你就不觉得热吗,还是你想热死我,就好毫无负担去找别人了。”   钱元恒松开手臂,看了眼秦柠汗湿的衣衫,心疼道:“我找谁呀,你老是冤枉我,你怎么不叫醒我,这多难受啊,快起来换身衣服再睡。”   秦柠摆摆手,懒懒道:“你先走吧,把爹娘的牌位送过去,我自己补觉。”   钱元恒还想说话,被秦柠强行睁开的眼瞪了一下,还是憋回去了,最后只道:“我把袁桓给你留下,有事尽管找他。”   袁桓作为大总管,在宫里还是很有权威的,让他留下来看着,还能替秦柠挡下几个不长眼的某位娘娘的下人。   秦柠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感觉到他起床,便头一沉睡了过去。   秦柠带过来的公婆牌位还放在承乾宫的外殿里,钱正轩起的很早,跪在牌位前念念有词。   他穿着素净的青色袍子,显得身姿单薄,而又十分虔诚。   钱元恒听了一会儿,原来他是不舍得将爷爷奶奶送进孤独的太庙里,那里面没有子孙没有先祖,也没有活着的人陪他们说话,爷爷奶奶会很孤独吧。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钱元恒心想。   他撩开衣袍跪在钱正轩旁边,往地上叩了三个头,看着那两个饱经风霜的牌位,叹息道:“爹娘,孩儿不孝,迎二老入宗庙。”   钱正轩低声道:“就不能在宫里供奉吗?我虽然没见过爷爷奶奶,但是娘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秦柠其实也没见过钱元恒的爹娘,钱大壮少时丧父继而丧母,秦柠嫁给他时,三年孝期都过了。   她对公婆的那点认知,全来自于钱元恒的叙述。   而她便将这种认知,尽数传递给了钱正轩。   甚至于钱正轩初见父亲时,并没有太大恶意生疏,也全是因为十几年来,秦柠无数次告诉他,他的爹爹是个很好的人。   很爱他们母子。   钱元恒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轩,总有一天,我也要过去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爹娘互相作伴,太庙也有人看守,不会孤单的。”   钱正轩看着钱元恒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个牌位往外走,心里有些凄凉,那两块木牌子,是他的亲人,更是钱元恒的亲人,自己都这么难过了,他应该也很难过吧。   只是作为一个铁血男儿,作为天下的君主,他再难过也要喜怒不形于色。   钱元恒没有坐车轿,一路走到了御书房门前,二皇子和三皇子站在那里,战战兢兢。   钱正轩看到这二人,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三皇子欢天喜地冲过来,笑嘻嘻道:“父皇,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不能有了哥哥就不要我了啊。”   钱正轩默默看着,这个少年表面上活泼开朗,可看向钱正轩时那满眼的阴郁之气,是怎么也掩盖不掉的。   到底还是年纪小,敌意都写在脸上了还当别人看不懂。   三皇子一向是和钱元恒这样相处的,他平常也就是为了显得自己比二皇子得宠,想讨钱元恒欢心。   可是今天没看清楚场合。   二皇子冷冷一笑:“送皇祖父和皇祖母的牌位,如此庄重的事,钱溶你未免太放肆了,嬉皮笑脸的,也不分清场合。”   他就不信了,钱溶这么不知所谓,不敬尊长,钱元恒还能无动于衷,那可是他亲爹娘。   钱元恒脸色黑沉,却被钱正轩拉了一把。   十五岁的少年语气温和道:“三弟年龄还小,不要过分苛责了,都怪上书房的先生没有教好,爹,我在江南那边读书的时候,文华书院是一等一的好,要不要把三弟送过去学一学?”   二皇子的目光转向钱正轩,看到那张脸时,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他和母亲,传的那个谣言,几乎可见结局了,幸而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钱正轩读的书院是江南最有名的问心书院,他的先生是书院的院长,至于文华书院,其实也算是很好了,就是管理严苛,不论身家背景,做错了事,便是非打即骂。很多世家大族的子弟过去,熬不过三个月自动退学,从此江南四大书院全部不收。   钱溶这细皮嫩肉不知轻重的,一看便知是被宠大的。   钱正轩不在乎他一时之间被不被罚,他就想毁了对方的前程。   一个连书院之苦都受不了的皇子,还能承受江山社稷这么重的担子吗?   假设钱溶能忍下文华书院的苛责,那这人差不多也没什么威胁了。   问心书院出来的最好的学生钱正轩,还被钱元恒说读书读的有点呆了,别说文华书院了,那里面的人,个个都比钱正轩呆的很,考上的进士虽然不少,可是大部分都是留在翰林院窝一辈子的料。   钱溶一向是飞扬跋扈的,他高傲地抬起头,不屑道:“我才不去那些庶人的地方,我是尊贵的皇子,凭什么要和他们挤。”   二皇子嫉妒得眼红,他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钱元恒亲生的,甚至也知道三皇子不是亲生的,他和淑妃在三皇子耳边吹了多少风。   可是梁钰那个女人,一口咬定钱溶是钱元恒亲子,是大乾名正言顺的皇子,说的三皇子深信不疑,别人说他不是亲生的,他也只当是造谣。   梁钰这个手段,才是高妙。   钱正轩笑得真心实意,哄劝道:“梁贵妃十几岁被静安侯从梁家带出来,没有机会读书,你作为她的儿子,该替母亲圆梦,爹,你觉得呢?”   钱元恒配合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钱正轩,这个儿子可一点都不傻,不愧是他钱元恒亲生的。   钱正轩上前一步,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感慨道:“还是先去太庙吧,百善孝为先,不好耽误了爷爷奶奶的事,误了吉时就是大过了,爹我们走吧。”   三皇子还陷在思索里,他认真考虑钱正轩的话,或者说是钱元恒的态度。   父皇竟然同意我去江南,难道真的有好处?我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他那么疼我,总不会坑我的?   二皇子冷冷一笑,梁钰精明了一辈子,可惜养了个傻儿子。   就钱溶这点小心机,也想跟人斗,以前是他看不透,嫉妒钱溶得宠,现在看着,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钱正轩怎么叫的,人家叫爹,他们只能一路父亲父王父皇叫下来,牙牙学语的时候都没能叫过一句爹。   这差别还看不清楚吗?   傻帽!   他记得自己七八岁的时候,看到钱元恒当了几座城池的统领,有了自己的府邸,府里有个小丫鬟,和父母兄弟一起卖进来,那小姑娘叫她父亲就是一声声亲昵的“爹。”   他很羡慕,那晚就对着钱元恒叫了一声,他满心期待等着钱元恒夸他回应他。   可是这个男人,只是坐在那里沉了脸,冷冷看着他,虽然没有发火惩罚他,可到底也没有任何回应。   从那以后,他便知道父亲不喜欢被人那么叫。   可是钱正轩却能一口一个爹,叫的钱元恒心花怒放,不见丝毫反应不良。   这才是亲儿子的待遇,他以前想着争宠夺爱,简直是傻透了,就该直接争权夺利的。   可怜钱溶还幻想自己是亲生的,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钱元恒抱着父母的牌位登上龙辇,钱正轩毫不客气跟着踏上去,二皇子站在那里愣了愣,转身去了后面的小轿。   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有人和钱元恒同车。   真的是第一次,静安侯那般得宠,位高权重,甚至曾经在猎场上并驾齐驱,也不噌登上天子的车轿。   可是钱正轩却能。   钱溶的舅舅,从此也靠不住了,所有的东西只能依靠自己去抢。   钱溶没他那么好的心态,站在旁边愣了好大一会儿,怎么能这样,父皇也太偏心了。   他想要张口闹腾,被钱元恒冷冷盯了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多少感情,钱溶便轻轻打了个颤,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委委屈屈去了后面。   “父皇怎么能这样,都是儿子,他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他凭什么比我待遇好?”钱溶坐进轿子里,满面怒火地发泄。   小太监低眉顺眼地窝在一旁,不敢搭话。   陛下还是鲁中王的时候,王府就已经传遍了,二公子和三公子都不是亲生的,陛下头上戴了不只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只有这位小爷从不当真,一心信任梁妃娘娘。   可是他就不想想,这些年陛下待他虽然比二皇子亲近一些,但是平常其实更看重二皇子,想让谁做继承人简直一目了然。   至于现在有了大皇子,这就更没办法比较了,人家是陛下的心尖子肺叶子眼珠子,顶顶的尊贵,和人家亲生儿子争宠,亏他想得出来。   小太监心中嘀咕。   只是半句话也不敢说出口,这小爷脾气可不好,平日在陛下和梁贵妃面前惯会装乖,转脸便盛气凌人,厉害着呢。   作为下人,只管听他发泄,万万不可插嘴,说中了他的心思便罢了,万一哪一点不合心意,轻则打骂,重则……就不一定了。   三皇子骂骂咧咧一通,实在是想不通为何,自己多年承欢膝下,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失散多年的人。   钱正轩虽然长得像,虽然是考了状元,但是半辈子没见过面,还能真有所谓的血缘亲情吗?   只有父皇傻,人家母子合起伙来哄他,他还信以为真。   太庙并不很远。   钱正轩下了车,入目便是一座庄严肃穆的殿堂,看守的女官和宦官们跪了一地,可仍旧显得空旷辽阔。   寂寞而肃静。   钱正轩看了眼那两块陪着他十几年的牌位,整个人都沉默下来。   其实他对两块旧牌子有什么感情呢,只是心疼秦柠辛辛苦苦十几年都没舍得丢下它们独自逃亡,现在却要为了一些利益,亲手将珍重的东西送进这样的地方。   太庙再庄严华丽,没有亲人的陪伴,亦是孤寂的。   钱元恒领着三个儿子一步步走进搁放牌位的殿堂。   皇室礼仪繁复无趣,一整套下来,已经是晌午了。   钱元恒站在大堂里,并没有看身后的儿子们,只是淡淡道:“你们先出去吧。”   不用看他便知道这些人的反应,二皇子心高气傲,必然是不情不愿的跪别人的祖宗,三皇子轻浮浪荡,只怕也不庄重,只有正轩……   好在,只有正轩是他的儿子。   钱元恒其实心里很难受,别人都觉得能进太庙是光宗耀祖的事,可是这也意味着,这一对朴实的老夫妻,将来会被人无数次提及,且褒贬不定。   并且,这对夫妻,也从来没想过进入庙堂,过惯了贫穷的生活,一朝被放入太庙会有些无所适从吧。   钱正轩率先走了出去。   他面无表情,心情看着很不好,但是并不打算做什么,总之这件事情最后得到利益的人是他。   秦柠保护了钱元恒的爹娘,她便既是钱元恒的妻子,亦是钱元恒的恩人,甚至是可以被歌颂的孝媳。   她便可以因此坐稳了大乾皇后的位置,再好不过了。   二皇子看到他的脸便心惊胆战,看到他和钱元恒站在一起就更加战战兢兢了,也是毫不犹豫就走了。   待在一起时间长了,可能会露馅吧。   只有三皇子犹自不平,一直心不在焉,甚至没有听见钱元恒的话,看到钱正轩和二皇子一起出去,心里一阵喜悦。   父皇把你们赶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父皇心里,我果然还是最重要的儿子。   他还没乐完,钱元恒便放冷了声音:“这是什么地方,你笑什么呢,滚出去!”   三皇子想撒个娇,钱元恒转头看了他一眼,乌沉沉的眼神令人心里发凉。   三皇子便没敢再说话,悄无声息地冲了出去。   他心里委屈,父皇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他,明明他是亲生儿子,父皇却对钱铮的态度都更好一点。   他出门的时候,便看见钱正轩站在门前的池塘边,少年的身姿已经隐约有了几分钱元恒的影子,站在那里如松如柏。   三皇子心里便有些记恨,都是因为这个人,他夺走了父皇所有的宠爱与看重,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会回归原来的样子,父皇就还是他一个人的父皇。   二皇子眼睁睁看着钱正轩被人推进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入V么么哒 第22章 半路遇袭   二皇子当场瞠目结舌,一时竟无话可说。   也不知道三皇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还是真以为自己得宠,钱元恒不会怎么着他。   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推钱正轩,想害人也没这么傻的吧,伤敌一百自损八千这种事,真真是第一次见到。   除了脑子进水,别无他解。   梁贵妃知道自己养了这么个傻儿子,禁足期间,恐怕都想哭死。   他倒是想捞钱正轩上来,以便在钱元恒面前刷点存在感。   可钱正轩打江南水乡而来,他一个男孩子,就算是文弱书生,也没有不会水的道理。   现在天气已经很温暖了,下个水就跟洗个澡一样简单,然而他自己忍不住愣了。   实在想不到,钱元恒就养了个这么蠢的儿子出来。   钱正轩觉得有些丢自己的脸,别人说起来,都觉得钱溶是他弟弟,可是却笨成这样。   还是不要他去文华书院了,那里面的老师兄们都看不惯他少年英才,再借机嘲笑他怎么办。   他自己从水里游了上来,毫发无损,纵然浑身湿漉漉的,也不会让人觉得狼狈,反而另有一种淡泊之姿。   钱元恒推开门出来,整个场景一览无遗。   钱正轩站在那里,钱溶傻了一样站在池塘前,大约也是没反应过来自己脑子一热干了什么。   二皇子头一回没有落井下石,眼看着不需要了,他就不信钱正轩能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多丢面子的事。   钱正轩出门并没有带衣服,太庙里也不会有他穿的衣服来替换。   钱元恒脱下自己的外袍搭在钱正轩身上,冷漠地看了眼三皇子,想说些什么   钱正轩拉了他一把,淡淡道:“父皇,回去再说吧。”   回去再罚,太庙庄重之地,不合适。   钱正轩不愿叨扰先人安宁。   不过是个蠢货罢了,罚不罚的并没什么关系,留着看笑话也挺好的。   钱元恒叹口气,摸摸他的头。   三皇子这个孩子,大概是被惯坏了,以前自己宠着他,可是从来也没说过要他做继承人,甚至还曾经暗示过,将来这江山社稷没他的份。   可惜他只听梁贵妃的。   梁贵妃这女人,把所有的精明都用在耍心眼上了,才生了个傻儿子,蠢且坏。   钱正轩甩了甩头,握住滴水的袖子,唇角一勾,嘴里却道:“父皇你可千万别罚三弟,他跟我闹着玩呢,只是年纪小不知道轻重,没什么大事。”   钱溶如蒙大赦,赶紧点头:“是是是,父皇,我和哥哥闹着玩呢。”   钱正轩有些窒息,这是真傻吧,彻底确定了。   到底什么情况,钱元恒又不傻,能看不出来吗?   而且这么多人证,你推脱有用吗,钱正轩假装大度说句话,居然当真。   钱铮也沉默了,觉得以前和这个人勾心斗角的自己,很蠢。   钱铮自己知道自己资质平平,只是不甘心外公的基业被别人拿走,明明那一切都该是他母亲的,淑妃才是沈帅唯一的继承人。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争起来胜算还是很大的。   先利用三皇子和梁贵妃干掉皇后母子,自己坐享其成,而且不会留下任何污名。   钱正轩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勾起唇笑了。   江南的书院里,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个勾心斗角去抢一个学院推荐直接参加乡试的名额,这样还没有功名的人就可以少等三年了。   可是他钱正轩脱颖而出 。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学识过人吗,笑话,不会自己争抢,你再有学识也没人搭理你。   现在这情形,争的东西比区区一个乡试名额重要多了,可是对手水平就差远了。   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一个个心思都写在脸上,还自以为聪慧绝伦。   钱正轩跟着钱元恒往龙辇上走,忍不住笑道:“父皇,你听说过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吗,臣之妻私臣,我现在觉得,倒不如改成臣自己私臣,是以美于徐公也。”   觉得自己美若天仙,照一照镜子,看一看徐公,尚且不以为意,这才是被蒙蔽的真境界。   二皇子和三皇子不就这样吗,觉得自己最好了,见到了比他们更好的也不以为意。   钱元恒摇头笑道:“促狭!”   语气里却满满都是亲昵,不见半分责怪。   二皇子气红了脸,反观三皇子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心下便安稳了几分。   这还有个从来不读书的呢,梁贵妃世家大族出身,养的儿子却连四书五经都没读完,真真搞笑。   以为和父皇一样不读书就能得宠了吗,人家钱正轩学富五车,金榜题名,依然恩宠过人。   他自上了小轿,理也没理三皇子。   静安侯和梁贵妃都被关了禁闭,没有人保三皇子,三皇子自己也没本事自保。   也不知道回了宫里,会是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可是他们最终也没能如愿平安无事回到宫中。   新朝的江山不是从末帝手里夺来的,而是另一支起义军的首领先占领了皇宫,逼死了前朝皇室所有人,可是一直未能找到传国玉玺,在皇位上做的名不正言不顺。   这也便罢了,可是那首领残暴不仁,堪比董卓,丰收之年,京城内外哀鸿遍野,无数良家女惨遭毒手。   后来钱元恒一举攻入京城,摘了对方的首级,聪慧如梁文景,活生生从宫里的犄角疙瘩找到了那枚传国玉玺,当着天下人的面,拥立钱元恒登基为帝。   可是既然是从别人手里夺下的江山,那个别人残暴如斯还能有人追随,可见他下属们的忠心。   车轿行驶到最繁华的街道里,钱正轩裹着钱元恒的外袍,天气虽然暖和,但是浑身湿漉漉的,难免觉得冷。   他缩成一团,狠狠打了个喷嚏。   钱元恒心疼地皱眉,正欲说话,眼睁睁看着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正对着钱正轩的心口。   他眼神一变,甚至来不及说话,便侧身挡在了钱正轩身前。   利箭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狭窄的空间里很快就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混着熏香的味道,极其难闻。   钱正轩傻在当场,手足无措地扶住钱元恒的肩膀,“爹,爹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钱元恒疼的脸色发白,一双剑眉皱成一团,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回宫。”   钱正轩撑住他的身体,冲外面喊道:“回宫,本皇子冻死了,你们干嘛呢,慢悠悠的。”   钱元恒受伤的事情,千万不能传出去,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知道了,否则估计就乱起来了,万一这满城的老百姓里面,还有些不满新朝的,岂会不想趁机做些什么。   宫轿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然而钱正轩只觉得度日如年。   钱元恒肩上的血越流越多,整个浸透了衣衫,他的手放在上面,清晰感觉到鲜血的触感。   粘稠温热,令人难受得很。   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大皇子一次又一次的训斥,却不见皇帝陛下丝毫声响,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   宫轿一路抬到御书房门前,钱正轩看了眼钱元恒惨白惨白的脸,咬牙道:“抬到承乾宫,唤太医,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给叫过来。”   承乾宫离太医院近一些,条件也好,钱元恒以后修养起来,环境稍微好几分。   外面的人这才真感受到事态紧急,大皇子落个水,都到这种地步了吗?   秦柠坐在屋子里,手中拿着件青碧色的内衫,一针一针缝好,在袖口上绣一颗小小的柠檬果,旁边有尚衣局的老嬷嬷伺候。   老嬷嬷笑道:“皇后娘娘手艺真好,婢子们做了一辈子绣活,尚且比不得娘娘这花样好看。”   “这是江南的手艺,姑苏才有的绣法,倒不是说比你们好,只是别致一些,以前陛下的衣裳,都是我亲手做的,这么多年了,我看他还留着以前的,都穿烂了的。”秦柠说着眉眼弯起来。   她早上起身后收拾了一下钱元恒的东西,却没想到他视若珍宝的箱子里,还有几个打满了补丁的旧衣衫。   秦柠便想起来,钱大壮临走之前,自己给他做了几件衣裳,让他小心点穿,将来回家了要检查,若是丢了少了,就不许他进家门。   结果十几年过去了,他早就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却还在穿秦柠做的衣裳,直到穿的不能再穿了。   秦柠说完,便低头继续绣花,一时不察,针便扎在了手指上,流出浅浅的血珠。   心里忽然就一沉,好似压了块大石头,甚至无心绣活。   她扶着桌子站起身,嘱咐袁桓:“去看看陛下回来没有?”   钱元恒料想的淑妃来找麻烦,并没有发生,所以到底是怎么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心烦意乱的时候。   不,秦柠猛地发抖。   她曾经有过这种情况,正轩五岁那年,她还靠着给人做绣活为生,有一天去给人送成品拿钱,把正轩放在了邻居家,结果邻居家的孩子把正轩从床上推了下来,头上流了一大滩血。   秦柠这辈子最害怕的一天,她生怕正轩出事了,从此世上就她一人。   从那以后,她不管去做什么都会带着正轩。   这回怎么了,难道正轩又出事了,她疾步走出去,刚推开殿门,就看见钱元恒的銮驾停在门前。   钱正轩探出头来。   秦柠刚松口气,就听钱正轩焦急道:“娘,快让人过来,爹受伤了。”   袁桓以前上过战场,对血腥味极其敏锐,不待秦柠发话,便冲了上去。   “我的陛下哟,这是怎么回事,叫太医了吗?”   袁桓将钱元恒架起来,喊道:“皇后娘娘,赶紧把宫里的床榻收拾出来,除了被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要有,你们都来搭把手,愣着干嘛。”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钱元恒缓缓睁开眼,看了看满脸苍白的秦柠,实在没力气哄她,只勉强笑了笑。   秦柠看着他,禁不住泪如雨下,转身回了内殿收拾床榻,任人将钱元恒带了进来。   她看见钱元恒身上的血污,捂住嘴哭了出来。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秦柠坐在床前握住钱元恒的手,气急道:“你们去催一催,快点去。”   钱元恒动了动手指,有气无力道:“没事的,只是肩膀伤了,没在要害。”   以前打仗,更重的伤也受过,他还是好好活到了现在,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袁桓拿了把剪刀递给秦柠,“皇后娘娘,您把陛下的衣服给剪开吧,这样一会儿太医来了好处理伤口,奴才们也能给陛下先清理一下。”   袁桓自己是个大老粗,不敢下手,害怕一剪刀戳到了钱元恒,让人伤上加伤,还是交给细心的女人家更合适一些。   他看着,钱元恒还能说话,大概也是没大碍的,只是皇后娘娘妇道人家,心软胆怯。   秦柠咬住下唇,看到他血污的衣衫时,眼泪有不争气想往下掉,千辛万苦才忍了下来,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衣裳,露出他的背部,那上面伤疤和1血混在一起,狰狞恐怖。   秦柠却只觉得心疼。   钱元恒趴在那里,又仿佛想起来什么,“袁桓,去静安侯府,让他出来,去查是谁干的。”   这种时候,他文武百官,也只有梁文景可信,梁文景再怎么着,也不会害他的,而且若是他受了伤不能做事,也只有梁文景能镇住场面。   袁桓点头道:“陛下,您可别操心了,梁大人会办妥的,您先养伤。”   太医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有被齐齐传进承乾宫,原本还想着皇后娘娘又怎么了,没想到进去之后,便看见钱元恒躺在那里,肩上插着一根箭。   “臣等给陛下请安……”   “别磨蹭了,快来给陛下疗伤。”秦柠语气很冲,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这些虚礼。   白老先生当仁不让先上前一步,看了看钱元恒的伤,反而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陛下的伤并未在要害,把这支箭□□,止了血便无大碍了。”白老先生道:“这……还请娘娘回避,有些不好看。”   怕吓到了你们妇道人家。   秦柠摇头:“无妨,本宫什么没见过,你们尽管来吧。”   不陪着钱元恒,她出去了也放不下心。   钱元恒有气无力道:“阿柠,你出去,我没事的。”   只是太难看了,当初他自己治伤,那血肉横飞的,把自己都恶心的够呛,何况是阿柠。   秦柠看了看他,只得道:“那我先出去了。”   她害怕自己在,钱元恒还要担心着她,影响了太医,出去便出去吧,虽然会十分挂心,到底是对钱元恒有好处的。   隔着几层帘子,秦柠在外面坐立难安,钱正轩满脸的愧疚。   “正轩,是怎么回事,你爹怎么受伤的?”   钱正轩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早就愧疚了一路,听到秦柠问话,才颤抖道:“爹是为了保护我,那支箭原本是要射我的,爹看见为我当了一下,就受伤了,娘,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出去一趟还让爹……都怪我。”   秦柠怔了怔,叹息道:“不是你的错,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你。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吧,等一下过来就没事了。”   钱正轩身上还披着钱元恒的外衫,刺客大概只看见了衣服,他们父子由长的十分相像,便认错了。   只希望,钱元恒不要有事。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般丧尽天良,竟然对钱元恒下此毒手。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新文《绝色娇女》,点进专栏就可以看到啦,求收藏QAQ   有美一人,美色无双~   文案:   宋语亭姿容绝姝,颜色动人。   何景明初见,为她倾心不已,只想将人捧在手心里宠。   宋语亭前世因着美貌被夫家视为祸害,至死也没能见夫君一面。   重活一世,只想好好过日子,谁料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却缠上了她。   何景明位高权重,半生不近女色,及至见了宋家女,才知以往,不过是那些人入不了眼罢了。 第23章 刺客落网(万字大礼包   袁桓亲自去叫了梁文景进宫, 对方走进承乾宫看见秦柠的时候, 还有几分不自在。   “臣拜见皇后娘娘, 陛下如何了?”   “太医们还在里面,本宫也不懂政事,有劳静安侯操心了。”   梁文景其实觉得秦柠有几分眼熟, 仿佛在何处见过的样子, 但是回想一下, 又毫无记忆,心下也有些奇怪, 怎的会有这种想法。   “皇后娘娘,臣听闻陛下受伤时,和大皇子在一起, 臣可否询问大皇子一些问题, 好找出凶手。”   梁文景语气淡淡的,秦柠却觉得他不怀好意, 当下便想拒绝。   “静安侯问本宫吧,正轩年纪小,已经吓坏了, 所有的事都告诉本宫了。”   梁文景道:“皇后娘娘若是不信任微臣,便将大皇子叫到这里, 当面问些问题, 有些东西实在是要大皇子当场说的, 娘娘的叙述,到底会不细致, 万一耽误了什么,只怕娘娘那里,不好交代。”   “去叫正轩过来,还望静安侯公平处事才不负陛下所托。”   秦柠自然是想早日抓到刺客的。   可是她很担心梁文景以权谋私,这个人是梁贵妃的兄长,是三皇子的亲舅舅,和她秦柠是天然的敌人,就怕他直接给正轩扣一个伤了钱元恒的帽子。   钱元恒如今受了伤,什么也做不了,外面的事还不是任由梁文景一手遮天。   梁文景拱手行礼:“臣虽不才,亦非小人,臣与陛下相识多年,自然是盼着找出真凶的,相信皇后娘娘也一样。”   钱正轩换了身衣服进来,梁文景笑道:“大皇子殿下,臣有几句话想问问你,至关重要,还请殿下不要说谎。”   “静安侯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能找出真凶,做什么都行。”   钱正轩心里愧疚又难过,若不是为了保护他,钱元恒也不会受这个伤了。   “那好,请问殿下,案发的时间地点。”   “清平大街,久和店门前的大路上,时间就在半个时辰之前,那支箭,应该就是从久和店的方向过来的。”   梁文景点头,只问了这一个问题,便道:“劳烦殿下。”   钱正轩愣了愣:“静安侯不问别的?”   梁文景反问道:“殿下难道还知道别的?接下来的事情臣自会去查,左不过是那些个人,又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也有人混进皇宫刺杀钱元恒,只是钱元恒一向警觉,从来没被得逞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了软肋,果然就全不一样了。   白老先生从室内掀开帘子出来,老人家满脸疲惫,拱手道:“皇后娘娘,陛下已经无碍了,待包扎完毕就只需静养便可,静安侯,陛下宣你进去。”   梁文景轻车熟路地走进去,隔着帘子,钱元恒的声音传出来:“那些人以为受伤的不是朕,想来不会轻易放弃,你带着锦衣卫去查,清平大街四周,一点也别放过。”   他们估计只看到有人拦在钱元恒身前替他挡了这一箭,没有刺杀成功,便不会放弃的。   梁文景道:“他们还会住在那里吗?”   都已经暴露了。   “朕怀疑,那不是临时的住处,而是他们的一个据点,上次抓的那个人,他的飞鸽,也是飞往那个方向的。”   只是没有找到具体的地点,这次大约可以确定了。   临时的住所可以更换,但是作为一个据点,他们传递情报,交换信息都在那里,不是轻易能撤走的。   梁文景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行刺的人自然回选择自己熟悉的地方下手,掌控了地形和环境,才能确保不被什么东西挡住,一击即中,只有常年混迹在久和店附近的人,才会选择那里下手。   “陛下放心,此次必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片甲不留。”   梁文景比谁都厌恶那些人,从来没消停过一天,最开始他们人手还足的时候,三天两头派人来刺杀钱元恒,静安侯府也是被造访的密集地,好多次险些被得逞,幸亏他梁文景福大命大。   “文景,今天钱溶在太庙把正轩推进了水里,朕现在没精力处置他,你把他带到静安侯府,看着办吧。”   能教回来就教回来,教不回来了,再说别的。   总之,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养了十几年的故人之子,钱元恒当然希望他好,只是再也没有下次了。   全当是他最后一次惦念江海拦在他身前挡下的那一刀,全当是他最后一次还江海在他面前穿肠破肚的惨状。   只是若还有下次,那么生也好死也罢,钱溶以后,就不必姓钱了。   梁文景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按照往常,他应该拿江西梁氏来压钱元恒,让他收回成命。   可是现在却无所适从,钱溶不是钱元恒的儿子,钱溶不是皇子。   他梁文景本应该是和江西梁氏不共戴天的。   原来他和一起走过来的钱元恒,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了那些事情,便没什么能交流的话。   难为钱元恒还肯信任他。   梁文景低头道:“臣遵旨。”   他几乎能够想象,如果不是钱元恒突如其来受了伤,他实在没精力应付梁贵妃和梁氏的折腾,断然不会如此轻轻放过钱溶的。   钱正轩是他亲生儿子,是他捧在掌心里的珍宝。   钱溶的将来,便看那孩子自己了。梁文景说了这话,他便再也不会帮助梁钰母子伤天害理,从此梁钰和沈淑妃一样,再无外援。   梁文景缓步走出来,看了看面容焦灼的秦柠:“皇后娘娘,陛下并无大碍,您若是着急,可以进去了。“   他向秦柠示好,只盼着日后这对母子上位,能放他妹妹一命。   梁钰犯了再大的错,也是他梁文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他劝不了固执的人,只希望最后能保住她的命。   至于钱溶,外甥和妹妹,当然是妹妹更重要一些。   秦柠站起身,转身进了内室。   太医已经处理好了钱元恒的伤口,正在给他包扎,他身上的内衫也换了件干净的,除了脸色依然苍白,看着倒没什么事了。   她走到床边,握住钱元恒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安静地看着,并不说话。   钱元恒强笑道:“真的没事,太医不是说了吗,就一点小伤,正轩怎么样了,他没吓着吧。”   秦柠摇头:“他没事,你……”   她说不下去,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的伤口都叫做小伤,他流了那么多的血,那这十几年来,钱元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该是什么状况。   多亏他命大,否则这些年下来,可能他的大壮,就真的没了。   白老先生在外面歇了歇,走进来道:“皇后娘娘,陛下这伤的地方他自己算好了的,一点没伤着要害,骨头什么的也没事,就是皮肉伤,您看着血多,是他出汗给冲的,真的没事。”   若是放在别人那里,伤口发炎呀什么的,还挺危险的,但是钱元恒在宫里用顶级的药材,怕什么。   “听到了吧,真的没事,别胡思乱想了,有这功夫能不能去给我做点吃的,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钱元恒伸头蹭了蹭她的掌心,顺带着撒了个娇。   白老先生一个激灵,没眼看他,只转头道:“皇后娘娘,这个……国舅爷今天告假,您看要不要老臣去通知他明天不用来了。”   陛下受伤了,皇后娘娘应该无心去接见娘家不熟的弟媳妇吧。   秦柠点头:“麻烦老先生了。”   她松开钱元恒的手,“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樱桃肉。”钱元恒想了想,“还有粽子糖。”   秦柠愣住了,低头看他,半晌道:“我不会。”   不管是樱桃肉还是粽子糖,虽然都是姑苏名品,但樱桃肉做法复杂,耗时耗力,粽子糖她又不爱吃,怎么可能会做。   两人面面相觑,钱元恒将脸埋进被子里,遗憾的叹息。   他自小时候就喜欢这些,从姑苏出来后,别处都见不到踪迹,樱桃肉也就罢了,一些大酒楼虽然做的不正宗,好歹还有,像小吃粽子糖,真是寻遍满京城都找不着。   他还想着让秦柠给做一次,没想到她竟然不会,不愧是阿柠了。   钱正轩在外面同梁文景说了几句话之后,也走了进来,听到这话,满心惆怅便被冲淡了几分。   “娘,我会做粽子糖,阿曼姐姐教过我,爹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他们在姑苏时,有段时间住在一家糕点店旁边,那家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小寡妇,带着个小姑娘,小姑娘和钱正轩同病相怜,都没有爹爹,是以关系很好,小寡妇教闺女做点心的时候,估计也教了钱正轩一些。   秦柠眼睁睁看着钱正轩跑出去,心里有点淡淡的羞愧。   她果然不是个贤惠的女人,正轩会做的东西她都不会,真是……很尴尬了。   白老先生清咳一声,“陛下,臣等便告退了。”   钱元恒淡淡嗯了一声。   一时之间,室内的人便散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两个小宫女清扫干净地板,也急匆匆出去了,只剩下秦柠和钱元恒两人。   “阿柠,我想睡了,你来陪我躺一会儿。”   秦柠无奈道:“正轩一会儿就来了,你且省省吧。”   为人父母的,哪有这么不讲究的,万一等会儿钱正轩冲进来了,像什么样子。   她单手抚上钱元恒的肩头,迟疑道:“你真的没事?”   不是和太医一起哄我的,流了那么多的血,看着就很吓人,怎么能只是皮肉伤呢。   钱元恒满心无奈,升起了逗弄之心,满脸严肃道: “假的,我有事,白卿说可能这只手要废掉,阿柠你不会嫌弃我吧。”   秦柠信以为真,盯着他的手臂,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落在钱元恒背上。   她咬住下唇尽力不哭出声音来。   可温凉的水滴落在身上,皮糙肉厚如他也是有感觉的,钱元恒只能苦笑道:“你看你这人,我说没事你就是不信,一说我有事,你反而不怀疑了,就这么一根箭,若是真被废掉了,我现在早就是个废人了。”   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动了动,握住秦柠的手臂,叹息道;“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要死了吗,好不容易才把你和正轩找回来,我还舍不得。”   “阿柠,我们下半辈子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一定不会再抛下你的。”   秦柠红着眼点头。   钱正轩推门进来,他手上端着个盼着,里面放着几只三角形的糖块,晶莹剔透,非常好看。   “这么快?”钱元恒扬眉道,有些惊讶。   钱正轩道:“御膳房的师傅帮忙了,爹你尝尝是不是你想吃的味道。”   他拿起来递到钱元恒嘴边,满心期待地看着钱元恒咬了一口。   钱元恒笑道:“挺好的,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钱正轩今天,在太庙被推进水里,路上虽然没受伤,估计也吓得不轻,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什么都没见过,哪儿承受的住这么大刺激。   “睡前让人给你点上安神香,好好休息。”   钱正轩点点头:“那……你们也早点休息。”   钱元恒想的太周到了,今天的情景在眼前挥之不去,钱正轩脑海里全是他满身血污的模样,若是这样直接去睡了,恐怕他夜里要吓醒个三五次。   钱正轩心里不知道什么感受,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真的是他爹,不是那个一直有距离感的皇帝,不是那个活在秦柠记忆里的男人。   而是活生生的,他的父亲。   静安侯从府里被放了出来,文武百官方知道钱元恒受伤的事情,也知道了静安侯在满京城搜查刺客,堵了京城的大门,只许进不许出,从城东到城西,地毯式搜索。   他们当然注意不到梁文景在清平大街安插了大半人手,只当是毫无头绪,只能一点点搜查。   刑部主动要帮忙,被梁文景挡了回去,这种私密的行动,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一多,难免泄漏风声。   朝廷除了休了早朝,一切还在按部就班行动。   秦柠整日里都守着钱元恒,看他伤成那样,还要处理公事,便觉得心里难受。   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是人人艳羡的君王,可是在背后,他的苦恼和为难,不比任何人少。   而且她原本以为,朝堂上的很多人都是跟着钱元恒一起打江山,走到现在的心腹,可是承乾宫来来往,只有梁文景一个人。   钱元恒笑道:“哪儿有这么多心腹,那些个人,不能说是不忠心,可大多数也是为了利益而来。”   梁文景也是追名逐利的人,但毕竟有所不同。   很多年前他们打仗的时候,中了埋伏,他和梁文景与大部队失散,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千辛万苦才逃了出来。   他永远都记得,那个乌沉沉的夜晚,梁文景拿出最后的干粮,骗他说吃过了,最后自己饿晕在山野里。   若不是逃了出来,可能那个时候,他们就一起死了。   同生共死的情谊,比所谓恩情,所谓的拥护,都深厚的多,梁文景活着一天,这份情谊便不会消散。   秦柠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了眼睛。   “你与梁文景,感情就这样好吗?”   秦柠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有梁文景在,将来梁贵妃做了什么,钱元恒真能不顾他的想法,处置了梁氏母子吗?   那梁贵妃,眼看着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若是让她有恃无恐,只怕从此没有安稳日子。   万一到了她和梁贵妃不死不休的地步,钱元恒真的能够毫无犹豫地帮助她吗?   梁贵妃的夫君为救钱元恒而死,梁贵妃的兄长与他情同手足。   可是秦柠却只有自己,全靠着他的几分感情,可是她并不敢相信,这份感情能一辈子不改变。   钱元恒斜倚在床榻上,伤口悬空在外面,看到她这反应,忍不住笑了。   “你呀,专爱胡思乱想,以前还老想着我和东头那家的闺女有什么,现在又冤枉我,我看你就是该打。”   他动了动身子,伸手揉了揉秦柠的脸,“十个梁文景加起来,也比不上半个你,何况还有咱们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能舍得委屈他吗?”   他就算是委屈了自己,也要让宝贝儿子开开心心的呀。   “我都舍得替正轩挡箭了,你怎么还不信我,换了别人我肯定不会去的。”   秦柠低头道:“我只是害怕,戏文里都讲男人有钱有权之后,总会找新人,我不敢相信,你真的能一辈子……”   钱元恒的手臂坚硬如铁,他将秦柠箍进怀里,问她:“阿柠,你感觉到我的心跳了吗,除了你,没有别人能让它这样,除了你,钱大壮钱元恒,这辈子不会喜欢任何人。”   他的心跳声规律而有力,带着火热的感情,一声声敲在心底里。   热气通过他薄薄的内衫传出来,带着强烈的雄性气息,还是秦柠最熟悉的味道,最熟悉的体温。   秦柠忽然就想通了,不管”过了多少年,彼此改变了多少,可是在她心里钱大壮还是哪个人。同样在钱元恒心里,秦柠永远都是当年的秦柠,变了再多,也还是秦柠。   她原本的纠结,本就是自己钻了牛角尖。   钱元恒低头看下去,便看到秦柠悄悄红了的耳朵,伸手轻轻摸一把,火热的烫。   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脖子亲了一口,便看见秦柠连带着整个脖颈都红成了烟霞色,风景美不胜收。   钱元恒一时之间心驰神荡,情不自禁道:“阿柠,等我伤好了,你就给我好不好,我好想……”   他握住秦柠的手探到某处,滚烫的物体令秦柠猛然缩回了手,红着脸嗔道:“老流氓!”   “你就说答不答应吧,阿柠,反正早晚都要的,咱们儿子都那么大了,你再害羞也晚了。”   秦柠毕竟是个妇人,这样的话听在耳中,就算是大实话,也不可能不害羞。   她半晌也没好意思直接说,只道:“你先养伤吧。”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了。   钱元恒笑着将她揉进怀里,逗道:“你躲了我这么久,有什么用呀?”   秦柠恨恨在他胸膛上咬了一口,下牙的时候到底没舍得使劲,落到钱元恒肌肤上的感觉,便是阿柠轻轻吻了一口,还蹭了蹭。   他笑道:“阿柠,我还伤着呢,你别着急。”   秦柠气急败坏,真的一口咬上去,急道:“你再胡说,我……”   “不说了不说了。”钱元恒连忙哄道:“怎么还跟十几岁的时候一样,逗一逗就急了。”   他们兀自闹得高兴,倒苦了门外的袁桓和梁文景。   梁文景抓到了凶手,前来报信,正打算跟着袁桓进来,就听见了陛下和皇后娘娘调、情的声音。   袁桓不提,梁文景也是个老光棍,当即愣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日宣那什么,你们好歹注意点,这可是承乾宫的大殿,不是寝殿呀。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终于安静下来。   袁桓小心翼翼喊了一句:“陛下,静安侯来了。”   钱元恒的声音淡然而平静,没有一丁点羞愧:“进来吧。”   梁文景走进去的时候,并没看见秦柠的影子,大概是不好意思,躲进了后殿,毕竟不是谁都像钱元恒一样脸皮其厚无比。   “陛下,人抓到了,在清平大街背面的一间小房子里,只可惜跑掉了几个,其余人都在刑部大牢里面。”梁文景道:“请陛下示下,该如何处置这些乱臣贼子。”   “先审问,他们可能还有同伙,随你用什么法子,能问出来多少算多少。”钱元恒脸色冷肃,“你怎么确定的他们在那里的。”   梁文景唇角抽了抽,“是大皇子找到的。”   “正轩?”   “臣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找着的,殿下也不肯告诉我,今天早上,他就告诉我那些人在那里,我带人一看,果然是贼子的部下。”   他本意是一家家搜查的,总能找到线索,可是钱正轩这个速度,倒是神了,一家一家的看,也没这么快的,何况他根本不认识那些人,一个都不认识。   钱元恒道:“算了,等回来朕亲自问他,你去审问吧,别让任何人参与,刑部大理寺,任何人都不行。”   他怀疑,朝中说不定有奸细,不然他来回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也可能是巧合,但总归小心无大错。   梁文景便道:“既然这样,陛下宗人府的牢房,可否借臣一用,刑部那里人多眼杂,不甚安全。”   宗人府多好,陛下的宗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宗人府就是空的,牢狱里面连个狱卒都没有,刚好能全部安排成自己的人,刑部的大牢,总归有些束手束脚。   “去吧。”钱元恒道:“一有消息,马上来禀报,不能让任何人跑了。”   他就不信了,区区几个乱臣贼子,朝中诸多精锐,还能让他们跑了吗?   “臣遵旨,那陛下,臣就告退了。”   他不大好意思看了眼钱元恒的胸膛,那里雪白的寝衣上,有一点湿漉漉的,看着像是人的口水。   至于脸上的牙印,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就权当看不见吧。   钱元恒面无表情看着他,问道:“还有问题吗?没事就走吧。”   脸皮很厚了,一点羞愧都没有,你大白天干那种事,就不会不好意思吗,就不想想自己的伤吗?   梁文景拱手道:“臣……没事了,这就走。”   他彻底相信了梁钰和钱元恒没什么关系,他的亲妹妹,当年跟他讲和钱元恒两情相悦,却被淑妃横插一脚,要抢他们儿子的权位。   那时候钱元恒整个人对梁钰都很冷淡,他还想着这人就是这样的,现在看看,他和秦柠在一起是什么情景,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腻着,跟梁钰……那要是叫做两情相悦,他跟任何人都是至死不渝了。   只可恨自己当初被妹妹蒙蔽了双眼,一心只信她的鬼话。   梁文景走后,秦柠从后面走出来,神情却不大好:“正轩怎么会知道这个,他……”   “阿柠,正轩在外面认识的人也不少,可能是自己打听的,他聪明,就猜出来了,你别多想。”钱元恒打断她的猜测,“正轩不是个胡闹的孩子,他十五岁就中了状元,比别人厉害,也很正常。”   秦柠忧心忡忡道:“这孩子,现在有什么事也都不和我说了,白白让人担心。”   钱元恒没有说话,他觉得正轩不告诉阿柠一些事情,是很对的行为,否则也就是让阿柠白白担心一通,什么用处都没有。   他回到了阿柠身边,正轩已经长大成人,便不需要阿柠操心了。   “阿柠,我现在没事了,你改天见一见秦末和他媳妇儿,前几天说的,追封岳父的事情也和他们讲一下。”   “不急,总要等忙完了,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她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事,秦末是弟弟,可是哪比的上钱元恒和钱正轩,总要这两个人彻底无碍了,才有心情去管别的。   “没什么好忙的,这也是件大事,正轩要做太子,就需要个显赫的外家。”   世事无常,总要尽早把一切安排好了。   真到了将来,不至于因此手忙脚乱。   “那我让人去招他们进宫,明天吧,得先问清楚正轩的事。”   秦柠忧心忡忡,钱正轩来京城也才几个月,路都没有摸熟悉,怎么能知道人家哪里有反贼,那可是静安侯查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的。   她实在是担心,钱元恒便无奈道:“好了你别急,我这就让正轩回来,你有什么尽管问他。”   钱正轩还在兵部跟着尚书大人聊天,宫里的小太监找他回宫,他瞬间就心虚了。这不到饭点的大白日,若是没什么事,干嘛找他。   是静安侯出卖他了吧,肯定是这样。   钱正轩磨磨蹭蹭回去,怀着壮士断腕的勇气去面对秦柠。   钱元恒先问了句:“正轩,静安侯说,你帮他抓了刺客?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这是个巧合。”钱正轩道:“我会试之前认识了个人,他也是今科试子,然后他落第了。”   “我曾经送他回家,他住的地方,全是年轻男子,偏偏又不是贫穷之人,没有必要一群人合屋而居,我原来没想什么,结果那天父皇受了伤,静安侯去清平大街搜查,我才想起来这个事,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本来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反贼,才直接告诉梁文景的,没料想到,居然是真的。   秦柠放下心,她生怕是钱正轩以身犯险,得知是个巧合,便安心许多。   与之相反,钱元恒却脸色一沉:“你的那个朋友,也是其中一员?”   这是不是说明,对方已经将人安插进了朝中,有一个人来考试,难保没有第二个第三个,更难保没有人金榜题名,说不定新科进士数人里面,就有个欲置钱元恒于死地的对象。   钱正轩点头:“我原本看着他学识不错,结果却落第了,想来主持科考的官员慧眼如炬。”   这都能感知到,毕竟按照那人的才华,除非考场了没写好,不该被挤下来的。   钱元恒眉头紧皱,手指无意识敲了敲腿。   他想了想,对钱正轩道:“正轩,你先回去休息,兵部最近都不要去了,留在宫里替我办事,袁桓,宣礼部尚书和礼部尚书。”   钱正轩不解:“为什么呀?”   “去兵部要出宫,我担心,还有人埋伏在宫外等着找事,还是小心为上。”   钱元恒面不改色道:“阿柠,你昨天给我做的外衣还没做好,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就想穿着见你们家人。”   “出什么事了,你别瞒着我,你找两位尚书做什么。”   “你想什么呢,我跟他们商量岳父的爵位,你在这里,他们不好说话。”钱元恒笑道:“人家害怕得罪你呢。”   秦柠真信了他的鬼话。   她并不明白为什么钱正轩说了这话之后,钱元恒一双眼睛都凝重起来,她觉得既然人已经被抓到了应该就没事了,想不到后面那么多事。   还真的以为钱元恒是要和人商量秦举人和秦末的爵位 。   这样的事,关乎自身,她留下来确实会有些尴尬。   钱正轩没走,他觉得钱元恒的反应有些不对,便对秦柠摆手道:“娘,我还有事问父皇,您先走吧。”   父子俩便看着秦柠离开。   钱正轩正色道:“父皇,您怎么了?”   钱元恒直起身来,淡淡道:“找人查一查这科进士的履历家世,我怀疑还有别人混在朝堂里。”   前朝的人,那义军首领的人,未必会真的放弃,也未必只安插一个人进来。   尤其是前朝,虽然末帝昏庸,但忠心耿耿的名士也非常多,他们派个徒子徒孙来参加科举,慢慢打入朝廷内部,亦是非常有可能的。   他开科举之时,忘了这回事,礼部和户部也只查了试子们明面上的户籍信息。   钱正轩震惊道:“这些人竟然这么猖狂?”   “这算什么,人家一个个履历清白,既没有在前朝做过官,更没有投奔过伪朝,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   就吏部的筛查方法,还真查不出他们的蛛丝马迹。   真的与前朝有牵扯的,肯定不会贸然出头行事,唯有那些祖上清清白白,却不小心拜错了先生的人,才会被当做棋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很多书生,对先生的感情也不亚于父母了。   钱正轩感同身受,除了秦柠,他最亲近的人也不是钱元恒,而是教他读书的罗先生,如果有一天罗先生说了什么不大正常的话,他可能也会信以为真。   比如说,新朝的皇帝是我杀父仇人,我无力报仇,便交给你了,望你不负师恩。   钱正轩是个聪明孩子,未必会真的去替他报仇,但是杀父仇人这个,大约就信了,一画入朝为官,也会看皇帝不顺眼。   这样的人一旦多了,就算不采取行动,也很可怕了。   吏部尚书二人几乎是同时进了宫门。   二人还不明白,最近应该没什么事用得着他们,陛下这着急忙慌的是要干嘛?难道又有大动作?   吏部尚书道:“陛下,召臣等前来是……”   “朕怀疑,新科进士里,有伪朝和前朝的人,你们选士的时候,查过吗?”   二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陛下何出此言,前朝的人,何敢如斯猖獗。”   钱元恒只道:“静安侯今日抓的刺客,有个这届试子,虽然被你们刷了下去,但难保没别人了。朕的意思是,贺卿,你从大理寺挑几个擅长办案的人,暗暗查访这些人的身世,不仅仅是父母,包括亲戚先生好友,一个都不许漏掉。”   他转头看向礼部尚书:“周卿,科考是礼部的事情,你回去拟定个章程,以后的举子们,参加考试先将九族全写了章程递到礼部,礼部一一核实,若有错漏,便取消资格。”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前朝忠心耿耿的大儒山人们,就那么多,只要写出来自己先生是谁,是否清白一望即知。   若是这样还不成,那便是天意了。   他便不信了,真的有了为了先生,冒着放弃自己前程的风险去写瞎话吗?就算写了瞎话,礼部也是能查出来的。   每年参加考试的举人就那么多,过了会试的更是凤毛麟角,一个个查访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钱正轩默默看着,不解道:“可是那些人万一家里有权势,能全给改了呢?”   “傻孩子。”钱元恒摇头笑道:“户籍皆在州府管理,一旦出了事,几任州官一同连坐,不信他们敢给人改。”   家里再有权势,也不能随意打杀了州府官员,可是钱元恒可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端看他们选择什么了。   “贺卿,你出去的时候拐趟兵部,跟朱爱卿说,正轩以后不过去了。”   在兵部学了好几天,也不见什么长进,是那姓朱的老头怕得罪人,敷衍了事吧,还不如放在他身边教。   贺尚书抬眼瞟了瞟钱正轩,拱手道:“臣遵旨,臣等告退。”   陛下对大皇子,还真是宠爱。   这么为他着想,二皇子三皇子果真不像是亲生的。   皇家的事,不可多言不可多言呀。   第二天一早,秦末就带着家人站在了承乾宫门外。   钱元恒自打受伤停了早朝,就再没有早起过,他来的这么早,可是屋里的人还睡的开心。   袁桓苦着脸站在门口,无奈道:“国舅爷,陛下受伤,最近身子不好,白太医让多多休息,劳烦几位多等一会儿了。”   什么多多休息,就是犯懒,袁桓还得自己编理由替他找回面子。   秦末面容坦然,道:“多谢公公,应该的。”   他也是太医院的太医,又不是傻子,伤了只肩膀,有必要睡到日上三竿吗,只是不能拆穿。   承乾宫的偏殿里转出个人影来,秦末身后站着的女人惊讶道:“姐夫?”   钱正轩抬头,看到一张略微眼熟的脸,他想了想,走上前笑道:“舅舅,舅母,姨母。”   想来便是娘亲的家人,都和娘亲有几分相似。   “你是……元宝?”那女子上下打量着他,捂住嘴,眼睛里有些湿润,“真好,你也长这么大了。”   钱正轩避而不答,只道:“先来我这边坐吧,阿父,等父皇起了劳烦您来说一声。”   “诶,殿下放心吧。”袁桓笑道:“国舅爷早早进宫,还没有用早膳吧,奴才让小厨房送些吃食过去。”   “多谢公公。”秦末拉了一把秦檬,无奈道:“二姐,这是大皇子殿下,你别这样。”   元宝这样的小名,私底下叫叫就好了,怎么能拿到这么多人的场合说。   秦檬擦了擦眼角:“我就是太高兴了,以前……你还那么小一点,现在都长成大人了,我高兴。”   “姨母家的表弟表妹,怎么没带进宫,多大了?”钱正轩一边引着他们往侧殿走,一边笑问。   “他们都淘气的很,留在家里了,带出来上房揭瓦的,可不好管呢。”秦檬这时的心情,也是悲喜交加,她和大姐小时候抢衣服抢零食,三天两头还会争吵,但是养在一起的亲姐妹,吵架吵出来的感情也极其深厚。   小时候姐妹俩关系融洽之时,你教我读书,我教你做菜,亲亲热热的让秦末这唯一的男孩子羡慕不已。   这么多年后,姐妹重逢,心情可想而知。   钱正轩笑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活泼可爱一点,招人喜欢,姨夫家里是做什么的,姨母过得还好吗?”   “好着呢。”秦檬笑道:“我家那口子是读书人,虽然没能和你们一样,考上状元榜眼,但他顾家,我们家里有儿有女,婆婆慈和,日子过得也很好。”   她是很满意自己夫家的,夫君虽然没大本事,为人却知道上进,儿女活泼健康,家里不算富裕但吃喝不愁,难得的良配。   “那就好,家人和睦,姨母有福气,都坐吧。”钱正轩夸了一声,看向李氏,笑问:“舅母家里是开医馆的?亲家怎么样了?”   李氏爽利道:“我娘家只有我一个闺女,现在我爹还在老家不肯过来,我合计着过几年安定下来把他老人家接过来养老,阿末也同意了。”   她爹就她一个女儿,又没有过继侄子什么的,养老肯定要她自己上了,秦末若是不同意,那就合离。   她娘家多年积累,怎么也够生活的。   “那倒是好,日后一家子亲亲热热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钱正轩的笑容真诚了许多,他其实挺害怕这些人家中有乱七八糟的亲戚,带累了秦柠的名声,现在都干干净净的,倒是安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灰常肥的一章,感谢订阅,给我的小可爱们一百个么么哒(≧ω≦)/   别忘记评论,有红包   为了千字收益,今天提前更新啦,灰常抱歉,以后的更新照旧在早上八点,爱你们,比心心 第24章 接见家人   钱元恒是醒了, 顺便也把秦柠给闹醒了。可是他根本不想起床, 想一想御书房大堆的奏折公务, 哪有抱着温香软玉睡觉舒服。   秦柠推了他一把:“阿末他们该过来了,你别胡闹,快起来。”   袁桓站在门口道:“陛下, 皇后娘娘, 国舅爷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了。”   钱元恒不情不愿地起身, 心里不大高兴这些人来这么早,还是道:“让人去正殿里等着。”   “起来吧, 你弟弟这勤奋劲,不知道还以为他起床上早朝来着。”   一个时辰,再加上从家里往宫中赶的时间, 这是五更天就起了吧, 钱元恒不大理解,你们小夫妻不好好睡觉, 着急别的事干什么。   秦柠不理他,自起身梳洗,去了正殿见秦末等人, 留下他慢腾腾折腾。   宫中威严大气,在外面看着就见其峥嵘气象, 但是生活在京城许久, 他们都见过豪门世家的做派, 是以在外面时并不觉得如何。   及至到了承乾宫的正殿,这是前朝末帝最常活动的场所, 装饰的美轮美奂,精巧非凡,眼睛所见之处,令人心惊肉跳。   秦檬捂着心口道:“阿末,这皇宫也太奢华了,小时候咱爹说过皇宫是一等一的富贵所在,没想到我们也有进宫的一天。”   李氏也是如此反应,甚至比秦檬还激动几分,“阿末,皇后娘娘真的是大姐吗?大姐真是好命,能住在这种地方,我若是能住一日,就是死也值了。”   “这可不值当,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秦柠带笑的声音传来。   几人回头,只见从里面走出个金钗云鬓的美貌女子,脸上还带着几丝岁月风霜,可是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李氏看着她呆住,她磕磕巴巴道:“我以前觉得我婆婆和二姐姐都是难得的美人,今天见了皇后娘娘,才知道是你们一家子都生的好看。”   当初秦末一家流亡到他们那里安家落户,生活安稳下来之后,却贫穷的很。   若不是秦末生的好看,凭她家中爹爹的医术,定然找个更加有钱的男子。   今天一见秦柠,她更想生个闺女了,若是随了爹爹的样貌,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秦柠莞尔一笑,“阿末的确长得好看,小时候我们邻居家的小姑娘们都哭着喊着嫁给他呢。”   钱元恒也好看,英俊高大,但是论及眉眼精致,比秦家人还差了几分。   这也是为何钱正轩一心觉得自己比钱元恒好看了,他长得极像钱元恒,又继承了秦柠样貌中的精巧,英俊之中还有几分书生雅气,坐在那里,俊美的令人脸红心跳。   秦末微微红了脸:“姐姐,都是小时候的傻事了,你怎么还说。”   秦柠摇头道:“我只知道你小时候的事情呀,檬檬的事情倒是多一些,只是她是女儿家,脸皮薄,不好说的。”   李氏噗嗤笑出声。   她家夫君貌美,人品又好,当初一穷二白,还有小姑娘跟她抢,幸好自己舍得下脸皮,把人圈到了手里,若是她小时候有个这样的邻居小哥哥,她也一定哭着喊着要嫁。   李氏一笑,刚才拘谨的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秦檬拉住秦柠的手,半晌道:“姐姐,多年不见了,你还好吗。”   她比秦柠小了三岁,失散之时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对世事艰辛比秦末感受更深,如今见到秦柠,那些真情实感的话,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问句无关紧要的话。   秦柠伸手替她扶了扶头上的发簪:“檬檬,我们都好好的,别的事情就无所谓了,以后的日子会更好的。”   秦檬眼中带泪,点了点头。   是啊,以后才更重要,她的姐姐是全天下最最尊贵的皇后,没有不好过的日子了。   秦檬抹了把眼,笑问:“姐姐,姐夫呢,我们刚才见元宝了,他竟然这么高了,还长得那么好,姐姐以后有福了。”   秦柠便加深了笑意,“你姐夫还在后面呢,等会儿就出来了,你们用饭了吗,阿末也是不懂事,带着你们来这么早,天还没亮,多危险啊。”   秦末委屈道:“姐姐,这个不怪我,是二姐急着见你,大早上就把我们叫起来了。”   “你们呀,以后注意点,大早上的,京兆府都没开门,宵禁刚解就出门,万一路上遇见了什么,便是白天有人帮你们有什么用,你还带着女人家的。”钱元恒大步走出来,声若洪钟。   “我错了。”秦末识时务道,心里一抖,他前段时间还打过钱元恒呢,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记仇。   他和两个女人一同弯身行礼:“臣参加陛下。”   “民妇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你知错就行。”钱元恒满意点头,坐在了椅子上。   他一出来,气氛就跟着凝固了。   行了礼之后,就算是大大咧咧的李氏,看到他也不敢说话了。   钱元恒征战沙场多年,身上还带着煞气,坐在那里都显得压迫感十足,跟亲和力十足的秦柠,完全不是样子的。   秦柠无奈道:“你别吓人家,这是我弟弟妹妹。”   钱元恒收敛了几分,坐在那里笑道:“你前几天还敢打我,今天怎么连句话都不敢说了,胆子呢。”   “我……回陛下,臣那日,大约是被人附身了,决计不敢对陛下不敬。”打都打了,认个错而已,无伤大雅、   秦檬清了清嗓子,硬起胆子道:“姐夫,你……你还记得我们吗?”   她并不相信,皇帝老爷怎么会记得他们升斗小民,就算以前是亲戚,做了皇帝也该忘了,毕竟那是高不可攀,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钱元恒笑道:“你当我傻吗,阿柠家的人,我怎么能忘,你这个傻弟弟我都记得,何况是你。”   他其实没见过秦檬几次,但是秦柠跟这个妹妹关系亲密,三天两头说话时都会提起来,所以他其实也熟悉着呢。   这姑娘小时候性格软弱,当不起大事,现在看着,好了很多。   岁月催人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乱世之前,秦檬是举人家的千金小姐,衣食无忧,自然可以懦弱无能,那时候的阿柠,也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子。   经过苦难的洗礼,不管是阿柠还是秦檬,都变成了坚强的模样。   不管男人女人,在遇到磨难时,总能变得坚强又勇敢。   秦檬连忙道:“我没这个意思……”   秦柠拉了她一把,“你别理他,阿末,我找你们来,一是想见见你们,二是有事要说。”   她看了眼钱元恒,对方示意她自己说。   “爹爹去世很久了,但是我做了皇后,理应加封父祖兄弟,陛下昨天和朝臣商量了,你们的意思呢?”   李氏也不管害怕了,激动道:“大姐,我要做侯夫人了?”   她区区一个郎中之女,竟然有一天也能做贵妇人,做侯夫人,这……有些事情比戏里说的还惊奇。   秦柠笑着点头,她极为喜欢李氏的性情,爽利大方,丝毫不做作扭捏,真正宜家宜室的好媳妇。   钱元恒借口道:“按照古礼,岳父追封承恩公,阿末袭爵降一等,承恩侯,岳母追封一品夫人。”   其实按照礼数,倒是可以直接给秦末个承恩公的爵位,只是他立朝至今,只封了一位侯爵梁文景,他不乐意封公爵,地位太高,让人觉得不安全。   而且秦末没有功绩,能与开国功臣之首的梁文景平起平坐,已经是超乎想象了,若是让他地位高过梁文景,朝堂里的人也要闹的。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秦末不是阿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若是秦末是岳母生的,他倒是愿意帮忙抗一下朝臣的反对。   但是秦末还没到那个程度,唯一能让他无所顾忌的,只有钱正轩的地位。   至于秦檬,她是外嫁女,倒没有加封的理由,除了可以提携她夫家一把,别的好处就没了。   虽然如此,秦檬还是很开心,那是她亲爹亲弟弟。   亲弟弟做了侯爷,就算他们家还是很穷,但是地位肯定跟着水涨船高,不要被一时的不公平蒙蔽了双眼,要看到好处,而且她夫君科举未中,有秦柠提携,至少也能做个小官,以后子女的前程,也差不了。   怎么说都只有好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氏兴奋得拽住秦末的手臂,爽朗道:“阿末,咱们也能住大宅子了,我也能穿漂亮衣服了,我好开心呀。”   秦末莞尔一笑,温声道:“是呀,我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了。”   他有些心酸地看着李氏欢喜雀跃的神情,李氏自从嫁给他这个穷小子,替他侍奉娘亲,打理家事,辛辛苦苦劳碌许久,只盼着他能够在外面事业有成。   可是却只能跟着他吃苦。   他其实很明白当年为什么钱元恒舍得放下娇妻幼子去从军。   因为太穷了呀,怎么舍得喜欢的人跟着自己过一辈子苦日子,怎么舍得儿子长大了和自己一样,一穷二白。   那是拼了性命也想要改变的状况,秦末很多时候都在想,要不要去闯一闯,给李氏一个拼一个好日子好前程,只是想起来大叶乡的那场大火,他害怕自己走了,母亲和李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事。   假使这样,还不如就这么守着她们。   他看了眼钱元恒,突然道:“姐夫,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钱元恒走,钱元恒让秦柠吃了那么多苦,可初衷还是为了让秦柠过上好日子,像闺阁之时那样,衣食无忧,每天欢欣喜悦,不必忧愁家中生计。   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不乐意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本心也是好的。   钱元恒笑道:“这事便罢了,你这个年纪,稳重些才好,不是十几岁的人了。   秦末自是连连答应。   他平常也是极为成熟稳重的人,凭他年纪轻轻能进太医院便可见一斑,不过是因为再温和的人,遇上某些事情也会忍不住冲动。   总有些东西,能够触动人心。   钱元恒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转头问袁桓:"正轩呢?没过来吗?"   袁桓道:“殿下刚才说是出去转一转,待会儿就回来了。”   年轻人,坐不住。   钱正轩陪着几个长辈聊了好一会儿,估计也觉得无聊,出门散散心也挺好的。   钱元恒便柔声道:“阿柠,你们几个人聚一聚,我先去御书房了,袁桓,让正轩也过去。”   秦柠担忧道:“你还伤着呢,现在就去御书房吗?”   她很担心,这人的伤口都没长好,太医都说了要静养,他还非要去操劳,就怕身体受不住。   “让正轩帮我,没事的。”钱元恒笑了笑,“堆了很多事情,再积下去,御书房的桌子都要被压塌了。”   内阁几位大臣,也要跟他吵架的。   毕竟有很多事情,他们做不了主,钱元恒现在一天能批的折子有限,很多大事都只能压着。   他彻底收敛起刚才的压迫气息,对秦末几人笑道:“让阿柠带你们在宫里逛逛,别拘谨。”   他走动并没什么问题,说完话便没多留。   想也知道,他留下来没什么意思,白白让人家不自在。 第25章 梁钰闹事   李氏还沉浸在要做侯夫人的喜悦里, 看到他走, 也没想起来跟着秦末姐弟行礼恭送。   秦柠回过头来看她, 拉住她的手赞叹道:“我们阿末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以后若是他敢欺负你, 只管找我帮你撑腰。”   李氏羞涩一笑。   秦柠又道:“我们秦家一向人口都少, 你们没有孩子, 也不必太急,我们家就是这样, 我出生的时候,爹爹也二十多岁了。”   李氏心里感动,她多年没有孩子, 秦娘子和秦末虽然没有什么怨言, 但是有时候,看到别人家的孩子, 还是会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当然她自己也一样。   秦柠这番话,才是真正说到了心窝子里。   “大姐, 阿末对我好,我不急的。”   李氏颇为自得选夫婿的眼光, 当初秦末那么穷, 自己都一眼看上了, 现在果然比所有人嫁的都好。   那群嫁给员外公子,地主少爷的小姐妹, 以后哪个比得上她。   何况嫁到秦家,秦娘子经事多,也不会想着磋磨儿媳妇,秦末又好,她除了没孩子,真真算得上是蜜里调油了。   何况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不可能说当着秦柠的面抱怨秦末,更不可能提及秦娘子了。   秦柠脸上便漾起笑意。   多年不见,所有人都过的很好,这比见到仇人落魄不堪还令人开心。   门外响起一阵骚动,袁桓的声音响起来:“贵妃娘娘,您不能进去,这是承乾宫。”   “给本宫滚开,你一个阉人,哪来的胆子敢拦我!”女人的声音高亢尖利,转瞬大门变被人用力推开。   梁贵妃不复上次见面的光鲜亮丽,身上只有一件粗布素衣,头上华丽的首饰也不见踪影,除了依旧趾高气扬,看着简直判若两人。   她脸色狰狞就想冲秦柠扑过去,手上长长的指甲直往秦柠脸上划去。   秦柠躲了一把,再转身时,便看到梁贵妃被秦末一脚踹翻在地上。   梁钰长相美艳,本就是华裳礼服才能撑起来的样貌,穿着素衣并不像秦柠般淡雅出尘,只让人觉得落魄潦倒。   而这般趴伏在地上,更显得狼狈不堪,完全不是当初那个艳光四射的女人。   钱元恒说只是禁足了她,秦柠看着不大像,这人怕是被折磨了一通,现在都快疯掉了。   袁桓也快急疯了,连忙喊道:“去御书房找陛下,动作快些。”   袁桓护在秦柠面前,对梁贵妃道:“贵妃娘娘,你怎么敢对皇后娘娘不敬,奴才劝告一句,您今天这么做,就算是静安侯,也保不下你。”   “吾儿没了,我管那么多。”梁钰脸色青白如鬼,怒吼道:“秦柠,你简直恶毒,我家溶儿小小年纪,你竟然指使陛下把他送到北疆苦寒之地。”   “这是有多大的仇怨,你恨我抢了陛下,只管我来,找我儿子麻烦算什么道理。”   秦柠站在袁桓背后,沉默看着她,这个女人到了现在,还在给她上眼药,企图让她以为梁钰和钱元恒有什么牵扯,莫不是觉得她秦柠是个傻子?   秦末怒道:“你儿子是谁的种,你自己知道,别来攀扯我姐姐,当别人都和你儿子一样傻呢。”   秦末当了太医的时间还不长,但是宫里乱七八糟的传言也没少听说。   尤其是梁贵妃的,她和淑妃不一样,淑妃正大光明告诉别人自己嫁过人,自己儿子跟钱元恒无关,只是沈帅后人,大家也便没传过闲话。   而梁贵妃,她那个儿子,长相不像她,也不像钱元恒,宫里因此生出了多少香艳版本,数都数不清。   梁贵妃的名声,在别人眼里,和那个潘金莲也不差很多了。   梁贵妃顿了顿,又重新打点精神,道:“溶儿是我和陛下的儿子,我儿子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在陛下身边,我儿子出生了他是第一个抱的,他就是我儿子的爹。”   秦柠清清淡淡来了一句:“他是我儿子的爹,和你们母子有什么关系?”   脸大如盆。   钱元恒为了恩情养了你们几年,你们便心安理得以为自己是正经主人了,自己想想便不觉得好笑吗?   梁钰自然不觉得,她要是觉得好笑也不会前来闹这一通了。   “你们秦家欺人太甚,我儿子被陛下养了这么多年,感情深厚,凭什么你秦柠一来,就什么都没有了,还要把他送到北疆去。”   “这是朕的意思,你来这里闹什么,梁钰,你是觉得朕对你们母子太温和了吗?”   钱元恒的声音平平淡淡的。   他站在门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梁贵妃转头哭道:“陛下,溶儿自小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那样的苦,求求您收回成命,妾知道您是被这个女人蒙蔽了,妾和溶儿都不会怪您的。”   钱元恒险些气笑了。   这个女人当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还不会怪他,当他稀罕。   钱元恒懒得跟她打口舌官司,冷淡道:“宣静安侯,告诉他,朕这里庙小,容不下梁姑娘这尊大佛,他们梁家,自己把人带回去吧,从此两不相干。”   梁贵妃瞪大眼,疯了似的拽住钱元恒的衣角。   “陛下,妾知错了,你不要赶妾回家,梁家家规森严,妾被休回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女人只有在被夫家休弃的时候,才会被说这种话,梁贵妃不敢想象自己回到梁家的生活。   “陛下,江海嘱咐你照顾我们母子的,你不能出尔反尔。”梁贵妃拿出最后的杀手锏,阴测测道:“若不然,凌烟阁内,您敢面对江海吗?午夜梦回,您敢梦到江海吗?”   钱元恒静静看着她:“梁钰,朕自认对你们母子已经仁至义尽,多年来,朕对钱溶视如己出,对你多加忍让,可惜你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钱正轩是他亲生的骨血,而秦柠是他视若生命的人,梁钰母子却想害他们。   若不是他早早让人看住了梁钰,恐怕她早就下手了。   这些年来,她做过的坏事不可胜数,现在便是被梁家人杀了,也只当是还账了。   至于钱溶,他不至于残忍到杀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就让他永远留在北疆反省,不给钱正轩找麻烦,这样就够了。   梁文景在家里听说梁钰惹恼了钱元恒,心下便是一个咯噔。   钱溶去北疆这个事,还是他跟钱元恒提的,本意是想借着钱溶的惨状,挽回钱元恒的同情心,保下梁钰。   可惜没想到梁钰会知道这个事,更没想到还在禁足的梁钰竟然冲了出来,招惹钱元恒。   梁钰是嫌自己死的不够早吗?禁足之时就不安生,他在外面辛辛苦苦擦屁股,这人又闹出事来?   他心下恼怒,又不能放着梁钰不管,急急忙忙冲到了宫里,看到梁钰荆钗布裙的狼狈模样,又有些心软。   钱元恒坐在椅子上,秦柠和几个长相陌生的人都在旁边看着。   梁文景道:“陛下……”   “文景,朕本来答应你留她一命,现在也算数,你把人带走吧,以后不要出现在朕面前。”   钱元恒淡淡道,目光波澜不惊。   前两日梁文景拿钱溶跟他做交换,只求保下梁钰的性命,他就料到了梁钰不会善罢甘休。   梁文景到底是没有孩子的人,不懂为人父母最重要的是什么,以为没了钱溶,梁钰还能开开心心过下去,享受锦衣玉食。   所以他才执意让秦末过来,这孩子胆大有本事,比自己拖着受伤的身体更能保护阿柠。   若是只有自己在,梁钰发了疯,阿柠顾及自己的伤势,恐怕不要吃亏。   梁文景无话可说,他叹息道:“阿钰,跟哥哥回家吧,我当年,便不该答应你……”   不该答应什么呢,若是不让她嫁给钱元恒,与人私通的梁钰可能早就死了,就算在千里之外,梁家势如中天,也容不下这样的女儿。   梁钰拉住他,哭道:“哥哥,你救救溶儿,他还那么小,怎么能受这种苦。”   “阿钰,这是他应该的,小小年纪心肠歹毒,若是江海活着,也不会想看到自己儿子变成这样的。”   梁钰如遭雷击,愣在那里,喏喏道:“哥哥,你……你知道了?”   难怪梁文景不肯帮她。   梁文景苦笑道:“阿钰,你骗我的时候,就该知道总有一天会瞒不住,我们梁家跟皇室有什么关系吗,我们凭什么抢人家的江山,你醒醒吧。”   钱元恒淡淡道:“你们有话回去再说,文景,把她带回去,是死是活,朕绝不干涉。”   全看梁文景的本事了,江海的恩情,他留下梁钰一命,就算是还完了,从此两不相欠。   梁文景点头道:“臣遵旨,阿钰,跟我回家。”   梁文景知道了钱溶的身世,梁钰便心如死灰了,没有哥哥相助,她那点破恩情,人死如灯灭,算个什么。   她愣愣地被梁文景拉走,什么话都没说。   梁文景不会救钱溶了,江海死了那么多年,再好的感情也比不上当前的利益,比不上当前的人。   她很明白自己的哥哥。   秦柠心有余悸,问道:“阿恒,这是怎么回事?”   钱元恒握住她的手,浅浅一笑:“阿柠,你什么都不用知道。”   总之,我会护着你,永远不让你受伤害的。   而秦柠永远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梁钰被禁足之后,钱元恒派人收走了她享乐的器具,只留下朴素的衣衫食物,让她真正思过。   没想到她会在宫里面行巫蛊之事,诅咒钱元恒和秦柠,甚至还有淑妃母子,妄想这些人全都死了,钱溶顺理成章上位。   钱元恒发现了,梁文景也便知道了。   从古至今,巫蛊都是死罪,梁文景为了保她性命,舍了钱溶来换,梁钰却没有把握这个机会。   恐怕梁钰到现在,还不知道钱溶为什么被送走。   他目光有一瞬间的阴沉,再看时,便是满眼的似水柔情。   很多很多时候,便让阿柠觉得,他是个温柔的善良的男人就好了。   阿柠受了这么多苦,现在就该永远幸福下去,不要被那些糟心事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要搞事呢,因为你们的小可爱橙子码字之前被考试虐哭了,就虐一虐反派,反正……迟早的事。   推一下我的   小美《有美一人》   小元《女状元》 第26章 瞒天过海(二更)   秦柠拧了把他的脸。   不高兴道:“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   她不舍得真正下手打疼了钱元恒, 捏个脸还是无所谓的, 钱元恒生的英俊, 亲手把这么一张俊脸捏成怪模怪样的,也挺开心的。   钱元恒握住她的手,陪笑道:“反正以后没这种事了, 你别管了, 我不舍得你不开心。”   李氏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秦檬的衣袖,用自以为很小声其实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问道:“姐, 这是皇帝老子吗?”   钱元恒一时竟无话可说。   这个李氏,说话忒实诚。   秦檬不以为意,她以前就见过姐姐和姐夫相处, 年轻的时候比这还黏糊, 现在算什么。   她姐姐脸皮那么薄一个人,硬生生被钱元恒磨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腻歪, 还能看不出来钱元恒是个脸皮多厚的男人吗?   秦柠脸色微红,松开钱元恒的手,假笑道:“宫里的花园子很漂亮, 我带你们去逛逛。”   钱元恒身上带伤,自然是不能和秦柠一起逛花园的, 这些天为了陪他, 秦柠连平常最喜欢去的秋千架都舍弃了, 现在总不能再拦着。   钱元恒眼巴巴看着秦柠出去,极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也想和阿柠一起逛逛花园, 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多好的场景,可惜身子不争气。   到此处,钱元恒又想起之前秦柠答应他,等他伤好了,就跟他干那档子事,心情瞬间又好了几分。   他表情晴转阴,阴转晴的,袁桓在旁边看的纠结不已,心惊胆战道:“陛下,您还好吧?”   该不会是被梁钰气坏了吧。   “瞎猜什么?”钱元恒恼道,‘‘你来帮朕想想,该怎么把梁钰这个事给混过去。”   阿柠肯定会继续问的,现只是被李氏吸引走了注意力而已。   袁桓面无表情道;‘‘为什么要混过去,陛下,皇后娘娘不是那种没经过事的姑娘家了,您告诉她不就好了。娘娘有什么不懂的   钱元恒摇头,‘‘你不懂   那是阿柠,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不会让阿柠不开心,让阿柠知道那些不好的事情。   袁桓轻轻叹气。   他总觉得,钱元恒还拿秦柠当成孩子一样宠着,可是秦柠已经是三十余岁的妇人了。   她亦曾经历人世沧桑,看天下间生生死死的故事,比很多人都透彻。   她并不需要这种呵护。   钱元恒不懂女人的心思,毕竟是个男人。   袁桓劝道:“陛下,您好歹想想,就跟您私底下让人折腾梁……梁钰这个事,若是不说,皇后娘娘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人家心里万一有什么不满意呢?”   钱元恒看他。   袁桓又道:“陛下,您刚找到皇后娘娘的时候,我就跟您说了,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您这边情况又复杂,皇后娘娘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这时候就该您到处护着她,让她知道您心里有她。”   而不是悄悄什么都背着人家,人家怎么知道你给她出气了,还指望皇后娘娘长只天眼吗?   袁桓真是服气了,男人,都是什么玩意儿,你以为你默默付出就有女人为你感动吗?   钱元恒捂住眼,无奈道:“朕这不是,也不大好意思吗?”   他担心让阿柠不开心不高兴,又不会在阿柠面前干坏事,总不能再回去眼巴巴邀功吧。   他就是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腆着张脸跟阿柠讲我干了什么什么吧?   袁桓简直恨铁不成钢道:“陛下,你对付别人的脑子呢?”   他很久没敢这么说话了,钱元恒做了皇帝,就是被人敬畏的存在,除了梁文景,所有人都能适应这样的身份,都明白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对他尊崇有加。   可是今天,给袁桓的感觉,钱元恒还是最开始那个并没有很精明的人,那时候他刚接手沈元帅的兵马,几乎是什么都不懂,傻样跟现在差不多。   后来慢慢打磨起来,他就变成了个圆润的人,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一天。   钱元恒不耻下问:“来你说说。”   “陛下,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您自己不好意思说,不能让别人说吗?”   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更能显示皇帝陛下隐忍坚强,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钱元恒敬佩看着他,竟然无话可说。   感觉自己真的像个傻子,怎么就想不出来这种好法子。   而且让别人说,说什么完全可以自己决定,就不怕在阿柠面前一个紧张,忍不住说秃噜嘴了。   他伸手拍了拍袁桓的肩膀:“以后这个事就交给你了。”   袁桓瞪大眼:“陛下,您是不是没有睡醒,奴才来说,这也忒刻意了,宫里万儿八千的宫女太监,您随便找个谁说不成。”   “朕担心人家害怕,说错话了,你胆子大,能放心。”   袁桓懵了,皇后娘娘和善可亲,温柔善良,多好的人,承乾宫干粗活的丫鬟都喜欢她,怎么会害怕?   又不是干亏心事。   这个皇帝陛下,总觉得和别人想法不一样。   不过也很正常了,跟他想法一样,你岂不是也想做皇帝。   “陛下,这个事交给奴才吧,您别管了,保证不漏踪迹。”   钱元恒露出孺子可教般的表情,笑道:“这就对了,今天朕留阿末他们在宫里用膳,去交代御膳房,别丢了朕的脸。”   钱元恒以前穷的时候还不怕丢人,穷的坦坦荡荡的。   现在这想法,估计也是想让别人看看,阿柠跟着他不会再吃苦,永远不会。   秦柠几人在御花园里走动,秦檬还显得有些拘谨,李氏倒是自来熟的很,这儿看看那儿摸摸,满脸的好奇。   她一看便是衣食无忧长大的女孩子,嫁了人虽然贫苦,但也是被宠着的,整个人都洋溢着勃勃生机。   秦檬生性文弱柔软,在钱元恒那里叫懦弱,后来又受了那么多苦,性格只怕,比小时候还拘束难安。   秦柠握住她的手,浅浅笑道:“檬檬,你怎么跟姐姐也不亲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试撸一章短的,么么哒   评论区小广告看的我哭笑不得,就没有回评论,小可爱们谅解一下。   和你们分享一件十分懵逼的事情,堪称年度最风骚操作了。   我们老师考试前给我们一套试卷,说是原题,我们信了,结果考试的时候,只有百分之十的重合率。   怪我们信了这虚伪的师生情。 第27章 严酷惩罚   秦檬低头道:“姐姐, 我就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去年我还和阿末一起在国安寺……”   她的未尽之语也很明了, 在寺庙里给她上香,度她超生。   在他们的心里,秦柠早就死了呀, 没想到一转眼还能再见, 且还是这般梦一样的场景。   秦柠悠悠一叹, 微微笑道:“我这叫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檬檬,咱爹走的早,秦家只咱们三个人, 不管怎么讲, 也莫要与姐姐疏远了。”   这是她的亲人,秦檬这个软和的性子, 表面上看着改了很多,但是骨子里还是变不了的,恐怕她觉得天壤之别, 自此不来往才好。   那将来秦举人问起来,她怎么回答才好。   自己富贵了, 便看着弟弟妹妹穷困潦倒吗?   真是枉费爹爹多年教导。   秦檬不言语, 她心里是有这种想法的, 爹爹和阿末封了爵位,带来的好处已经足够了, 没必要再攀扯姐姐,婆家虽然省心,就怕有些不长眼的亲戚打着旗号,丢了姐姐的脸。   丢了爹爹的脸。   李氏顺手夹在二人中间,大大咧咧道:“二姐怕什么,都是自家人,姐夫家没有半个亲戚,咱们就是唯一的皇亲国戚,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找事,阿末就能找人打死他们。”   今天进宫,在姐夫面前唯唯诺诺的静安侯,她在宫外有幸见过一次,那人打街上过去,她站在街边张望,就看到那人华丽的轿子,威风的家丁仆役。   如今,也该到他们秦家了。   秦柠笑了笑,转而问道:“我还没问你名字,真是……”   她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当面叫人家李氏。   “大姐叫我芳芳就行,我小名芳芳,家里人都这么叫。”   若是叫弟妹,总觉得太客气生疏了,一般人家亲亲热热的,哪有这种令人牙酸的叫法。   秦柠便笑道:“芳芳说的对,你是我秦柠的亲妹妹,有什么可怕的,若是你婆家有人胆敢找事,总有人替你收拾他们。”   不管再好的姻缘,也总会有几家亲戚令人无话可说,总不能因此就不敢发达不敢富贵了。   秦檬这小心谨慎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秦娘子也不是这般人,更不必讲秦举人了。   秦末一直跟在后面,这会儿才道:“大姐,我回去再跟二姐说,咱们姐弟好不容易见面了,说点别的吧。”   秦檬实在是举棋不定,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秦柠。   在她这辈子的想法里,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不能做到的,就千万不要承诺。   秦柠依旧握着秦檬的手,无奈道:“得了,姐姐不逼你,这傻丫头,小时候跟我抢衣裳首饰的劲头呢。”   秦檬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用来跟秦柠在小时候打架争抢东西了,还经常因为年龄小抢不到,偶尔抢赢一次,就是秦柠在让着她。   秦檬便笑笑,低声道:“姐姐,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也心疼你呀,爹爹让你照顾我们,也让我照顾你,可是我什么都没能帮到你。怎么好意思借你的势力。”   秦柠心里有些柔软,轻叹道:“你呀,哪天有阿末的脸皮才好,我好歹不为你操心了。”   都是做娘的人了,脸还这么软。   难怪钱元恒说,若是秦娘子死了,秦檬和秦末一个都活不下去。   秦末年纪小,秦檬又不能撑起家事,那可如何是好。   幸好秦娘子撑了下来,护住了一双子女。   秦柠几人说着话,身后的假山边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诶呦,那梁贵妃,陛下什么时候把她看眼里过,还敢私底下诅咒皇后娘娘,这是想死的吧。”一个小太监尖着嗓子道。   “梁贵妃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人家是天下第一大族梁家的千金小姐,盛气凌人久了,何曾将别人放在眼里,估计以为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一样好欺负呢,也不睁眼看看什么情形。”小宫女嗤笑:“皇后娘娘生了嫡长子,陛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任他天大的恩情,比得过血缘亲情吗?”   “说起来,陛下当真是万分看重皇后娘娘了,梁贵妃之前挑衅皇后娘娘,陛下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是禁足,回去之后,把什么都给人收了,天天清粥咸菜,就为了给皇后娘娘出口气,梁贵妃养尊处优长大的千金小姐,哪受得了苦日子,这才疯了的。”   “何止呀,我有个老乡在承乾宫当差,陛下做这些事,可一件都没告诉皇后娘娘,私底下跟袁公公讲,怕皇后娘娘知道了心里害怕,我的天呀,要是赐给我这么一个男人,哪怕是要饭我也认了。”   秦柠默默听了听,半晌没说话。   这两个人的对话,假的很,一听就是受人指使故意来讲的。   这个人,大概就是钱元恒了。   秦柠大约能猜到他想干什么,忍不住摇头笑了笑,拉着秦檬,无奈道:“我们走吧,带你们去别的地方。”   钱元恒说不定就在哪里藏着呢,也不管身上的伤口了,真是胡闹,若不是人多不好拆穿他,秦柠怕是要骂他一顿。   多大的事能比得上他自己的身子。   不知轻重。   在不远处的树林间,钱元恒怀疑地盯着袁桓:“你不是说这样成吗,为什么阿柠没有一点反应?”   还摇头,是觉得他傻还是怎么回事?   袁桓也满脸困惑,“按理说,皇后娘娘应该很感动啊。”   不说热泪盈眶,也该泪盈于睫,泣不成声吧,这淡然的反应,让人摸不着头脑。   女人心,海底针,他就算不再是男人,也不懂这个事。   钱元恒为这件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中午用膳的时候,一切都还很和平,整个场景其乐融融的,钱正轩坐在秦柠旁边,和秦末聊天的时候,钱元恒还觉得高兴。   直到晚上送走了秦家人。   承乾宫的寝殿里一向是不留人的,到了晚上,除了摇曳的烛光,只剩钱元恒和秦柠二人。   秦柠沐浴完了,披着长发坐在床边,眉眼笑如天边月。   “阿恒,我听承乾宫的宫女说,,你今天和袁桓去御花园了,是真的吗?”   钱元恒心中一跳就想摇头否认,但是秦柠那眼神,就是认定了这个事实,否认也没用。   该不会是袁桓那馊主意被阿柠发现了吧,要怎么办,着急。   “嗯。”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期望秦柠放过他。   “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还有伤?”秦柠冷声道:“钱元恒,钱大壮,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我为了你这点伤,天天闷在寝殿里陪你,你自己却一旦都不在意。”   她多喜欢御花园呀,为了钱元恒忍痛割爱,结果这人就这么对待她看重的伤,是不是不想好了。   钱元恒单手拥住她的肩膀,自责道:“阿柠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没有下次了。”   秦柠冷笑:“你不是故意的?你敢说那两个在那唱大戏的人不是你安排的,钱元恒你有什么话不能直接对我说,你就是脸皮再厚几分,我又不会嫌弃你,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花招干什么?”   没有一点真心诚意,看着就惹人不喜,若是平日闲来无事折腾折腾便罢了,也不管自己的伤,什么都不顾。   “你是不是个傻子。”   这个人,怎么比十几年前的钱大壮还蠢,是被一箭射伤了脑子吗?   钱元恒傻道:“你不喜欢这样呀,袁桓教我的。”   他出卖起辛辛苦苦为他出谋划策的袁桓倒是毫无心理压力,反正对面是阿柠。   秦柠气得不想说话,只想把他的头掰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灌了水。   他钱大壮什么时候脸皮薄过,现在扭扭捏捏的,也不嫌弃晚了,何况这招数还不是自己想的,跟别人学的。   钱元恒无奈道:“阿柠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袁桓这馊主意,真是馊到家了。   完全不记得他自己还觉得人家聪明,自己完全想不出这种主意来。   秦柠随手指了指外侧的宽敞柔软的软榻,淡淡道:“你去那里睡,我什么时候叫你回来,你再回来。”   钱元恒如遭雷击,抗议道:“阿柠说好了,等我伤好,你就……”   “你闭嘴。”秦柠怒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提起这种事,你脸皮倒是一丁点不薄了,还能挂在嘴上。   秦柠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话说他才好。   钱元恒委委屈屈地去了榻上,坐下去后,还转身看了秦柠一眼,那个眼神,仿佛秦柠干了什么恶事一样。   秦柠吹熄了烛火,借着月光的亮度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没说话。   这种人,就该治治他,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   深更半夜之际,钱元恒睁开眼,看了看床上熟睡的秦柠,翻身从榻上走下来,轻手轻脚走过去。   秦柠睡姿文雅,和她的人一样,柔软而美丽。   钱元恒伸手拨了拨她额前落下的发丝,轻轻在她发旋上亲了一口,站在床边想了半晌,满脸纠结看着床上另一半的地方。   最后叹口气,还是转身回了软榻。   算了,不要为了一时的欢愉再惹阿柠生气。   他万分不舍得。   不就是孤枕难眠这种小事吗,说不定阿柠看他可怜,一时心软,就原谅他了,若是他夜里抱着阿柠睡的高兴,白天被发现精神饱满,阿柠再因此生气了,不让他上、床,就很得不偿失了。   钱元恒躺在软榻上遗憾地叹口气,半天还是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哇的一声哭出来,你们好残忍,竟然给我秀好老师QAQ 第28章 反派攻略   秦柠在背后缓缓睁开眼, 透过薄亮的月光, 隐约能看见他的身影。   这个人, 真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说他聪明。   若是说他傻,有时候精明地厉害,一点亏都不肯吃, 说他聪明, 还有这种傻样。   她轻轻叹口气, 这个脑子进水地男人,蠢得可爱。   第二天早上, 钱元恒醒来的时候,感觉到怀里多了个温热的身体。   他吓得差点甩手把人扔出去,幸好及时低头看见了秦柠, 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   秦柠迷迷糊糊睁开眼:“你干什么呢?”   钱元恒无奈地将她往里面拢了拢, 温声道:“没事,你睡吧。”   这个阿柠, 明明不喜欢自己睡,大半夜要跑到他床上来,还非要折腾他, 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   他重新又躺了下去,反正御书房那些事, 嘱咐了正轩去看,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他再去就行,不用像以前一样, 累个半死还要继续忙碌。   屋外早就已经日照三竿,袁桓面不改色地踱步回屋,吩咐小太监们:“等陛下要起身了,再去叫我起来。”   小太监们自然唯唯诺诺称是。   艳羡地看着他悠闲的身影。   袁总管是贴身侍奉陛下的,陛下不起身,自然用不着他伺候,就可以去歇息了哪儿像他们一样,一天到晚都得守着。   钱元恒一觉睡到大中午,直到秦柠彻底清醒地睁开眼。   钱元恒笑容满面看着她,笑问道:“阿柠你半夜没睡好吗,怎么一大早起来在我这儿?”   秦柠瞪了他一眼。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很得意?   钱元恒还真的是特别得意,他的阿柠这么依赖他,这么喜欢他,多让人开心的一件事情,凭什么不能得意。   秦柠小声斥了一句:“傻样!”   钱元恒才不管她恼羞成怒的模样,阿柠就是不好意思,说到底还是脸皮太薄了。   可是这反而激发了他的某些小爱好。   看阿柠被自己逗的面红耳赤,也很令人心里喜悦。   “阿柠,我是你夫君,你害羞什么,这儿又没有外人,来跟我说说昨天半夜为什么跑过来,我不会笑话你的。”   秦柠恼怒道:“我倒想知道,昨天夜里是谁在我床边站了半天,跟个怂瓜似的不敢上来。”   若是让外面的人看到钱元恒,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私底下是个老流氓的熊样,恐怕一个个都得把眼珠子惊下来。   秦柠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外面装出那个严肃而深沉的模样的,全然不是那样的人。   装得出来吗?   怂瓜钱元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乐呵呵道:“我是怕你生气啊,而且我就是想和你睡一张床。   秦柠无话可说,这人果然是不要脸的,跟他斗嘴,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你的伤是不是快好了,好了就去御书房,别在这里赖着不动。”   钱元恒躺在那里,悠哉道:“还没好,就是能动了,御书房的事,让正轩替我干,先让他适应一下,以后咱们当太子当皇帝,总不能一点政务没接触过,两眼一抹黑就要跨马上阵。“   就是他自己也不行,当皇帝之前,他在鲁中称王,最开始很多政务都要仰仗才华过人的梁文景,自己无从下手。   后来见得多了,慢慢就会了。   幸好那时候的梁文景还没被梁钰骗成一个傻子。   不然他就要孤立无援,被别人欺骗了。   秦柠在旁边穿衣服,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   看这人得意地神情,就知道没他说的这么简单,正轩才十五岁,哪儿能够独自处理国事,他也不看着点,万一错了什么,岂不是误了大事。   秦柠好看的眉头纠成一团,催他:“你去看着正轩,他小小年纪,万一心血来潮做错了什么,可怎么办?”   “有内阁看着呢,不会让他胡来的,他总要独当一面,我若是扶着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路,做错了内阁自然会来找我,耽误不了事。”   他难道真的会让钱正轩瞎来,天下万民的事,不是他拿来锻炼儿子的工具,现在也只不过是让钱正轩提个意见,内阁诸人看着能过的,便给他过了,不能过的当然还会重议。   就是钱元恒自己,也不敢说做的决定全是对的,也需要有人提醒。   秦柠便放下心来,听这话的意思,不过是钱元恒想偷懒了,恰好又对钱正轩有好处,便放手让他去做了,并不是全不管事了。   “你以后说话,说清楚一些,总是吓我,明知道我不懂这些事情,还说一半遮一半的。”秦柠埋怨道。   钱元恒没吭声,在他眼里,阿柠就是什么都知道的啊,当年在山里打猎,阿柠甚至对猎物身上的弱点比他还清楚,现在怎么可能不懂,只不过是担心太过,乱了方寸。   钱正轩是个聪明谦逊的孩子,他还有很多东西不明白,所以很多地方并不自专,经常会问了内阁的意见,再决定怎么样,有时间决定内阁的想法不对,偶尔也会坚持己见,总之,很让人省心。   尤其让钱元恒省心。   他觉得自从有了钱正轩,自己仿佛过上了当太上皇的悠闲生活。   可惜天不遂人愿,该他忙碌的时候,半点都少不了。   梁文景是个很有手段的男人,当年能找出藏在犄角疙瘩里的传国玉玺,其实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刑讯逼供于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饭,伪朝残暴不仁,都没能抠出来的话,被他三两天套了出来。   更不必说审问几个刺客。   在钱元恒伤还没全部长好的时候,梁文景便带着刺客的口书进宫了。   这种事,钱正轩自然是不能随意揽到身上的,他什么都不懂,万一耽误了抓人,便是把自己和钱元恒都置于险境。   钱元恒翻着梁文景整理的口供,笑道:“鲁中,那可是咱们起家的地方,这些人还真是大隐隐于朝,在眼皮子底下行事,谁能料到。”   确实是想不到,钱元恒起家就在鲁中,后来打下了半个天下的时候,前朝末帝还活着,为了名声忠义,不敢登基称皇,便自封了鲁中王,在鲁中彻底安家落户。   就算现在迁到了洛阳城,立了国都,远离鲁中,可鲁中那地方,还遍布他的旧人门客。   这些人的胆子,还真是大。   “你这边先按兵不动,联系苏如绘,让他带人一网打尽,鲁中那边,还留着朕的几支亲卫,就用这些人,外面的军队,一概保密。”   人一多,难免有泄密的危险,钱元恒的亲卫都是跟着他很多年的,家在鲁中,所以当年来洛阳城时留下了,虽然多年未见却依旧可靠。   毕竟是钱元恒亲卫,对方不会轻易招惹,一招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事情。   梁文景想了想,迟疑道:“陛下,苏如绘在鲁中镇守,他底下有这么大得事,难道能毫无察觉,可是这几年,也没见他上奏时,有任何怀疑的迹象。”   苏如绘是沈元帅最信任的下属,沈元帅临终前还曾想把位置传给他,可是苏如绘一心想取淑妃的性命,为沈元帅报仇,甚至不顾沈元帅自己的意愿,最后沈元帅无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钱元恒。   而且,最初沈元帅是想要要求继承人娶他女儿做正妻的,没有成行,一则是因为钱元恒自己不同意,宁愿丢了这位置也不肯。   二则便是因为苏如绘。   苏如绘当时嘲讽身怀六甲的淑妃,语气十分恶毒,用语更不必说。   他对沈元帅说,若是有人敢娶淑妃为正妻,必会杀了淑妃母子。   他绝不允许淑妃母子过上好日子,留他们性命,已经是善良了   梁文景这么一说,钱元恒也觉得有些奇怪,苏如绘亦是个精明人,伪朝的人活动,怎么可能不漏踪迹,依照苏如绘的警惕性,早该发现不对了,可是他竟然毫无反应。   难不成苏如绘与对方勾结成奸?   钱元恒觉得不大可能,苏如绘一心效忠沈元帅,连钱元恒的面子都不大给,一心守在鲁中给沈元帅守墓,不可能与旁人有瓜葛。   梁文景只道:“臣也不敢说这是为何,只是……,臣以为还是小心为上,那苏如绘毕竟不是我们的人,不敢一心托付。”   若是没有这般可疑行迹,他也不会觉得苏如绘奇怪,更不会怀疑他,但事到如今,不疑心是不可能的。   钱元恒敲了敲桌子,半晌道:“既然这样,那你和贺爱卿兵分两路,你去鲁中,贺爱卿去山西,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钱元恒目光如炬,严肃的神情昭示着他的认真与慎重。   梁文景点点头,然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告退,反而似是说不出口某些话一般看着钱元恒。   钱元恒怪道:“怎么了?”   梁文景迟疑道:“陛下,梁钰说大皇子也不是您亲生的,您……”   其实他也不信这种话,钱正轩跟钱元恒长的那么像,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可是小心无大错,万一不是呢。   钱元恒单手托着头看他:“梁钰的鬼话,你到现在还相信?正轩那个模样,不是我儿子,还能是你儿子吗?”   梁文景恼羞成怒。   “陛下,臣还未成家,哪儿来的儿子,既然您确定大皇子是皇室正统血脉,那便是臣僭越了。”   其实梁钰还说了点别的,他怕钱元恒听见要打人,还是忍了下来没有说。   他可不像钱元恒,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没能娶上媳妇儿,是他,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三个人的痛,还要拿出来踩一踩。   丧尽天良。   梁钰说,钱元恒并不是跟她没有私情。   而是有心无力,伤了命根子。   就跟街头巷尾多年的传言一样可信。   梁文景自己在心里想了一通,顿觉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梁钰回了梁家的事,三两日便传回了江西梁氏老家,梁文景的父亲便来信让他把梁钰送回去,族规处置。   幸而梁文景如今自己腰板硬了,把梁家派来的人赶了出去,扬言梁氏敢逼迫他们兄妹,他就敢与对方断绝关系。   他是梁氏嫡支一脉唯一有出息的男丁,若是他彻底脱离了梁家,就意味着赫赫扬扬的梁氏家族要么落入败家子手中,要么落入庶子血脉之中。   梁家那些自诩血统高贵的人,怎么会让庶子占了自家宗祠,也唯有忍让梁文景。   更何况梁文景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也不是他们能轻易对付的人。   幸好,梁钰只是被休了而已,大不了对人言是皇帝陛下对皇后娘娘一往情深,遣散后宫专宠一人。   实在不是梁家女的错。   提及此事,梁文景心情其实有些低落,他也不想放弃江西梁氏这么大一块饼,白花花的银子,滔天的权势,谁能舍得下。   可是世家与新朝是对立的,他必然要二择其一。   要梁钰性命的,一直都是世家所谓的规矩风范,否则她妹妹在江海死后,难道就不能再嫁旁人吗,非要守半辈子寡。只不过是所谓的世家规矩,让她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匆匆假装嫁给旁人,还是以妾的身份。   从此,便孤枕寒衾,凄冷半生,慢慢变得他都不认识了。   若是世家仍存,梁钰这样的女人,还会有很多个。   梁文景只得选择另一方,和钱元恒一起,反对世家,哪怕那是他自己的家族。   毕竟,与世家无关的秦皇后,日子再贫苦,还是那样善良,保持本心。   而梁钰和梁家其他的女孩儿们一样,都快变成了疯子。   梁文景忽而笑道:“陛下,假若梁钰另嫁他人,您觉得……”   他不知道钱元恒会不会同意,毕竟在名义上,梁钰曾经是他的妃嫔,另嫁旁人,仿佛是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   钱元恒懒得理会他,只道:“你且回去准备吧,贺卿那里,朕便不召他进宫了,写了诏书你拿去给他。”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已经很努力了。   至于梁钰,那跟他没有丝毫关系,还完了江海的恩情,不管是梁钰和钱溶,都不会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任何地位,头发丝大小的地位都没有。   梁文景便在心里自嘲一笑,钱元恒大概是真的毫不在意了,是他多想了。   他想告退,钱元恒却道:“文景,钱溶是江海独子,你说要不要把他改回江姓,也不必说他的身世,便当是朕吧他过继给了江海,以告慰江海在天之灵,总不好让江海绝后。”   梁文景怔了怔,理智上来说,这样对钱溶其实没有任何好处,他名义上是钱元恒的儿子,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不管是什么情形,他都还是个皇子,就没有人敢欺辱他,过继给江海,则代表钱元恒彻底放弃了他,钱溶自此与皇家无关。   可是从情感上来说,江海是他挚友,他的独子却不能随他的姓,他的子子孙孙都要跟别人的姓氏,拜祭别人为祖先,他尚且干不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而且,钱溶毕竟只是个外甥,还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外甥。   梁文景听见自己道:“臣没有意见,全听陛下的。”   他真是个狠心的人。   梁文景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钱溶,现在该叫江溶了,他为了梁钰放弃了江溶一次,现在是第二次。   “陛下,臣告退。”   钱元恒叹口气:“你何必愧疚,他本就是江海的儿子,能够认祖归宗,亦是一件好事,难道你就愿意祭祀别人家的祖先吗。”   梁文景低声道:“陛下,那不一样啊,总归是我有些对不住他,他还是个孩子,也没有真的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却被所有人抛弃了。   一夕之间,疼爱他的舅舅亲自将他送到前往北疆的路上,一朝之间,疼爱他的父皇亲自下旨将他变成了别人的儿子。   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他推了钱正轩下水吗?   若是江溶在钱元恒面前,他大概会很委屈地说,愿意被推回来十几次一百次。   只求父皇和舅舅别不要他。   钱元恒怔了怔。   “文景,朕拿他当儿子养了十几年,十几年的父子之情,朕也盼着他好,只是梁钰太厉害了,这孩子只信她的。”   他叹息道,“朕亏欠他的父亲,本该还给他,可是正轩……这是朕的亲骨血,十几年来朕没有陪过他一天,把该给予正轩的感情,全给了他,朕真正亏欠的人,最亏欠的人,是我的亲儿子正轩。”   “朕不可能让任何人来挡正轩的路。”   钱元恒欠了太多人,可是最亏欠的是钱正轩,他还得清别人,还不清错过的钱正轩的十几年成长生涯。   钱溶十几年的父爱,是从钱正轩那里偷来的,若是钱正轩一直在,他大约也就是和钱铮一样,一辈子和钱元恒冷冷淡淡,相敬不相亲。   可是到了现在,他还想要属于钱正轩的东西,甚至想用谋害钱正轩达到目的。   若不是被梁钰养废了,脑子不好使,他稍微有些城府,正轩便危险了。   梁文景只低头道:“陛下,臣告退。”   钱元恒说的都是对的,钱溶也好,他也好,都没有任何资格去要求钱元恒将属于钱正轩的东西分过来给别人一点。   钱溶已经占据了十几年,早就该还给人家了。   而且,若是过继给江海,能绝了钱溶争宠夺位的心思,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这么蠢,若是不肯死心,将来如何斗得过十五岁就能考状元的钱正轩。   钱正轩很多时候还很幼稚,想法不成熟,见识少,很多很多不足。   但是他才十五岁,梁文景自己十五岁的时候,还只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公子,钱元恒十五岁的,也只是个只知道上山打猎的穷猎户。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子。   梁文景走出去,他叹口气,便这样子吧,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求梁钰不要发疯。   他走后,钱元恒没好气地笑道:“出来,别偷听了,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钱正轩从后殿的柱子里走出来,笑嘻嘻道:“爹,你真的舍得我那个三……弟吗?”   他特意拉长了声音,冲着钱元恒挤眉弄眼。   钱元恒无奈道:“还不是为了你,你以后且孝顺着你爹点吧,别气我了。”   只知道跟阿柠亲,仿佛我是个假的爹,只求我儿子以后也跟我无话不谈,别总是阴阳怪气的。   钱正轩笑,嘴特别甜,道:“我就知道我爹对我最好了,还替我挡箭,除了娘,就属爹爹对我好,我以后肯定不气你了,要是再犯,就让我娘打我。”   在他心里,娘亲果然还是比爹爹重要很多,只有娘能打他,钱元恒要达到这个地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钱元恒倒没有什么不平,阿柠养了他十几年,跟阿柠最亲近是应该,若是这孩子因为他一丁点恩惠就跟他亲的超过阿柠,才是真的该打。   钱元恒站起身,语重心长地教导道:“你是大皇子,除了你爹你娘,是这个皇宫里最尊贵的人,想知道什么事,只管大大方方地问,别学小家子气得做法,听墙角实在是太不光明磊落了。”   实在有打听事,也可以支使别人去,哪有堂堂一个皇子,亲自蹲到柱子后偷听的。   这样的事做多了,以后养不出宽大的心胸。   钱正轩疑惑道:“可是有些话别人不会当着你的面说,不偷听就不知道真相?我也没有办法呀。”   钱元恒笑道:“你管他真不真相,你相信的就是真相,你不信的就是假的,若是觉得他骗你而又举棋不定,宫里养的锦衣卫自然不是吃干饭的,什么都让你自己动手,岂不是要累死。”   他是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现在有再多的不得已,再多的掣肘之事,也阻碍不了,他掌握天底下生杀大权的事。   皇帝在某些事情上,就是可以随心所欲。   他想做个好皇帝,想让治下百姓清平安乐,所以很多时候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可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并不是假话。   必要的时候,他亦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假如有一天钱正轩做了皇帝,面临的很多难题可能已经被解决,钱元恒留给他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不必忧虑太多的盛世,盛世之君,该做的便是心性宽广,着眼天下,要果决善断,不可为某些真相左右为难。   只能说,最有益处的做法,便该是他认为的真相。   错杀一二人,换了天下太平,就算是如同唐宗宋祖这般的治世明君,亦曾所为。   他笑道:“朕走了,你自己好好悟。”   阿柠在等他用膳,不能耽搁。   钱元恒走进承乾宫,便闻见一丝南菜的味道,和北方截然不同的感觉。   秦柠轻轻软软的声音响起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梁贵妃的戏码,基本上结束啦~   我简直是个小可爱,虐反派的速度干脆利落毫不含糊   熬夜码了六千,就为了干掉梁贵妃,我也是很拼了。   然后就是,我开了防盗系统,虽然还没有盗文,但是要防范于未然。   大概就是百分之七十,然后24小时这样子。   达到了比例可以直接看,没有达到的小可爱,等24小时候后,清除缓存,就可以正常看啦。   啰嗦一大堆,请小可爱们见谅啦。   笔芯   [假装并没有浪费你们流量]   [假装默认你们有WiFi]   [毕竟你们都要考完试回家了]   [毕竟我还要一个星期才能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第29章 你这个人   老嬷嬷道:“娘娘真是手巧……”   夸的十分违心, 一句话下去, 就无法说了。   钱元恒走进去, 含笑道:“阿柠下厨了?”   桌子上红红绿绿的一片,他也不大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只是闻起来, 还有些记忆里的熟悉感。   也难怪一向巧舌如簧的嬷嬷夸不下去, 那个样子, 看着便有些狼藉。   尤其是在宫里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御膳房的师傅一个馒头都能雕出花儿来,偶然见到秦柠这般厨艺,也是无话可说了。   秦柠转头笑道:“不是你要吃吗, 全是给你做的。”   “这么好。”钱元恒惊喜道, 随手示意侍奉的人都出去,“今儿什么日子?”   “没什么日子呀, 就是想给你做了,来尝尝好不好吃,你答应我了要吃完的。”   秦柠对自己的手艺, 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钱正轩吃了十几年依然没什么爱好, 仿佛更乐意在书院吃, 更别说是钱元恒这种, 过了很久好日子,每天大鱼大肉的人了。   钱元恒无奈笑笑, 当真毫无压力地坐下,夹起饭菜吃起来。   并不算难吃,只是一般般,也算不得好吃。   秦柠以为他这十几年,都是在王府皇宫里面,山珍海味的过,其实前些年常年征战,连觉都睡不好,枕戈待旦方是常事,更别提吃的了。   最苦的时候,和将士们一样,一天啃一块馒头,还不是过来了。   他对吃食,当真没有秦柠想象的那么挑剔   何况,这是阿柠亲手做的。   就算再难吃,在他眼里也是山珍海味,比御宴八珍都贵重的东西。   秦柠看着他,反而不忍心了,劈手夺下他手中的筷子,咬牙道:“你就会惹人心疼,早晚气死我。”   钱元恒实在不是个老实人,花样一套接着一套,就是仗着她心疼他,改天不心疼了,就让他自己折腾去。   钱元恒伸手揽住她的腰,微微一笑道:“我可不舍得惹你生气,更不舍的惹你心疼。”   他的手不老实的往人家心脏的地方探去,激起一阵战栗。   秦柠打开他的手,转头道:“你给我老实点,是不是还想睡软榻,哦,太医说你的伤这就要好了,可以睡外间了,吹吹风也无所谓。”   “哪个庸医说的。”钱元恒面无表情道:“太医院招人越来越敷衍了。”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都不知道吗?进宫当差之前没人教过你们吗?什么话都胡说,该打。   “白老先生说的,我听说白老先生是你亲自从鲁中请来的。”   钱元恒哑口无言。   竟然是姓白的出卖了他,多年的君臣之情,还比不上秦柠的威逼利诱,他何白老先生,可是在鲁中的时候就认识了。   结果一向守口如瓶的老头子,什么都跟阿柠讲了,阿柠实在太聪明了。   钱元恒脑袋里面傻傻一笑,脸上依旧是沉静无比,淡然道:“他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我当时就是听说白老先生医术高超,才将人请来的,忘记白老先生的年纪。”   年纪大的人,总有些时候爱说胡话,不要当真。   秦柠默然不语。   她觉得自己不该和钱元恒理论的,眼不见为净多好。   这下反而连累了白老先生被他编排。   钱元恒笑道:“阿柠,我觉得你有点无理取闹了。明明是你要我吃的,我听话了你还不乐意。”   秦柠瞪他:“姓钱的,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这人实在是讨厌的很,总这样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十几年了也没见长进。   偏偏秦柠还拿他没法子,人家正儿八经就是有理有据,什么事都没做错,就是会招人生气。   钱元恒就喜欢看她羞恼地模样,既不是说真的生气了伤心了,又还有他想看那般情态。   秦柠肌肤白皙,恼怒起来的时候,不仅脸上,就连耳根都会带上几分薄红,极为动人。   秦柠也就是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能让他一辈子自己睡,这辈子干脆不要见面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竟然还因为这个就故意招惹她,真是气死人了。   “我就爱烦你,不烦你还能烦谁呀,谁让你是我媳妇儿呢。”   钱元恒看了看满桌子的菜,还是无奈道:“但是阿柠,我忙了好长时间,现在很饿,能不能请皇后娘娘赏赐点吃的。”   他可是特意回来陪阿柠用膳的,不能对他这么狠心。   “行了,油嘴滑舌的。”秦柠嗔道:“等一会儿,小厨房在做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让钱元恒吃她做的,坐拥天下,什么好东西没有,何必这么折磨自己,要想惩治钱元恒,有的是法子。   可怜钱元恒还满心欢喜地感念阿柠对他好,殊不知秦柠早就想好了怎么对付他。   他难道以为,招惹了人家,就真的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吗,哪儿找美事去。   钱元恒坐在那里美了一会儿,突然想到:“阿柠你让袁桓给正轩送点吃的过去,他还在御书房忙活,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可真是他亲爹。”秦柠气坏了,有这么当爹的人吗,自己乐颠颠跑回来,把年幼的儿子自己留在别处。   秦柠气得打了他两拳,“你这个人……”   钱元恒握住她的手,连忙道:“别打疼了手,他又不是小孩儿了,还能饿着吗,我十五的时候都能自己开火了。”   “你闭嘴,尽是你的歪理,你自己吃吧。”秦柠突然就心烦意乱,转身往寝殿走。   钱元恒一脸不解地跟上去,这算是怎么回事,就把钱正轩留在御书房了,又不是扔到外面不要了,阿柠怎么气这么狠。   “阿柠,你不觉得自己对正轩太溺爱了吗,他现在太依赖你了。”钱元恒道:“他是个男孩子,没两年就要娶妻生子,也该自己独当一面了,老缠着你像什么样子。”   儿子太孝顺了,跟父母关系太过亲近,将来的儿媳妇儿会嫉妒的。   阿柠若是再拿他当个孩子看,钱正轩什么时候才能自己过日子。   秦柠抬眼看他,情绪便有些低落:“可是他是我儿子,我不舍得他吃苦。”   她如何不知道自己对钱正轩太过关心,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和正轩一样大的孩子们,都是满地乱跑,到了饭店点,喊一声回家,什么心都不用操。   可是秦柠总是不放心钱正轩,生怕他出了点什么事,就总是看着他。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只有钱正轩了,后来时间长了,慢慢就养成了习惯,正轩也习惯被她管着,便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其实她打心眼里明白,做父母的,该让孩子自己闯一闯,在后面看着他就行,不用到处护着。   只是松不开手。   钱元恒拉住她的手,劝说道:“阿柠,你需要别的事分散精力,别总围着正轩打转。”   说着话锋一转:“你都不怎么关心我了,感觉眼里心里,就只有正轩。”   秦柠非常不想搭理他夹带私货的行为,这个人不是第一次这么说,总觉得自己对钱正轩比对他好,可是也不想想,他多大年纪了,钱正轩才几岁,还跟人家小孩子争宠。   不嫌自己丢人。   “你每天在我眼前晃悠,把正轩支使那么远,我不惦记他反而惦记你,你有什么好惦记的。”秦柠嫌弃他,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十三个时辰都围着她,没有必须他做的事,死都不肯出承乾宫一步。   秦柠睁眼闭眼全是他,还能怎么惦记他?   钱元恒清咳两声,也觉得自己有点无耻。   很想顾左右而言他,便冲着外面喊道:“小厨房干什么吃的,多长时间了,传膳。”   秦柠轻嗤一声,看着还是不大开心。   钱元恒无法,为了哄她开心,便道:‘阿柠,我今天准备把钱溶还给江海,让他认祖归宗。“   这样你总归该开心了吧。   秦柠怔了怔,狐疑地看他:“你敢说吗?”   说钱溶是梁钰和江海的儿子,这算是皇帝陛下戴了绿帽子,还是皇帝陛下污蔑世家大族教女无方。   “过继呀,我决定钱铮那里也这么办,找个机会把他过继到沈元帅族谱上,以后跟着姓沈,我就只剩正轩一个儿子了。”   钱元恒真的觉得这法子特别好,接下来给淑妃找个地方安置,一切就都皆大欢喜了。   阿柠再也不用糟心了。   “明天开朝了,我就下旨,不会给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的。”   梁文景乐意了,那对付梁钰母子,就毫无压力了,不管有没有人反对,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他们手里又没有兵权。   真正有兵权的几个人,都是他的死忠,绝对不会站在梁钰那边。   秦柠笑了笑:“我总觉得不会那么顺利。”   就算梁文景同意了,可是朝堂中的世家子弟多如过江之鲫,梁贵妃作为后宫中唯一的世家女,她和她的儿子代表着世家的利益,没有人会轻易松口。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梁文景一样有良心。   “不顺利就不顺利吧。”钱元恒不以为意,“不怕这个,以后让他们不同意的事情多着呢,先让他们适应适应,我是个好皇帝,不舍得欺负他们。”   像钱铮的事,沈淑妃的事,等梁文景解决了这波刺客之后,他清闲了要一个个处置。   不能被臣子们牵着鼻子走。 第30章 潘郎玉貌   钱元恒想的美, 可是事情哪能全按照他的设想发展。   梁文景连夜就带着人马和贺尚书兵分两路, 马不停蹄赶往鲁中, 临走之前还非常贴心地把梁钰塞进了国安寺。   一为了不让她闹事,再者便是防住梁家的人趁他不在对梁钰下黑手。   钱元恒大早上起身去上朝,他懒惰了一段时间, 现在突然要早起, 还有些不情愿。   只是再不情愿也没用, 今天还有大事要宣布。   很多官位不高的人,都已经很久没见他们的皇帝陛下了, 钱元恒虽然不上朝,内阁高官们还能常常去宫里找他议事,所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可是在好长时间没见他的人眼里, 就完全不一样了。   皇帝陛下受了次伤,不仅没像他们幻想的一样, 消瘦几分憔悴几分,你红光满面的还比之前壮了一点,到底是养伤还是养膘。   礼部那个小侍郎, 早早就按照皇帝陛下的嘱咐准备立太子的事了,抓心挠肝想被钱元恒召见, 显示自己的勤奋, 这会儿眼巴巴瞅着, 竟然觉得无法直视。   听说最近很多公务是大皇子处理的,看来传言无误, 皇帝陛下心宽体胖,怎么能不让人觉得毁眼。   御史台的小御史们,鸿胪寺的小官们,都以皇帝陛下原本俊朗的样貌自豪,体貌健朗,很符合圣人要求。   尤其鸿胪寺,在接待外邦使臣时,总要拿出来夸一夸,再跟外邦那些胡子邋遢的国君想比,便觉得有了自信心。现在看到钱元恒,生怕他也长成了膘肥体壮的模样,以后他们跟人交谈,就没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吹牛了。   那个御史台的小官,就很含蓄道:“陛下,圣人有言,君子当衣履端正,举止合仪。“   您变胖了,衣服就会不合身,行动就会受限制,就再也不是那个英姿勃勃的皇帝陛下了。   钱元恒愣了愣,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变胖了点,反而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对方,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合礼仪了。   小御史顿了顿,只能说明白了。“陛下乃国之仪表,当如昆山玉石,林中孤松,万不可若此等……若前朝末帝,肥头樟脑,观之不喜。”   周围的官员们一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钱元恒呆了呆,你们是觉得我没以前好看了,我在哪里招来你们这群只知道看我样貌的人,当是在选妃吗?   那小御史说完话,便假装冷静地退回到了人群中,静安侯吩咐了,他不在京中,御史台照旧要上谏君王,下议百官,绝不能辜负静安侯的信任,更不能真的让皇帝陛下变成那个样子。   这可是皇帝陛下,那个在战场上以一敌十的男人,他没有资格吃胖。   钱元恒道:“你们是太闲了吗,为何整日间总看着这些事,衙门的公务还不够忙的?还是觉得休沐的时间太长,闲极无聊了,想多找些事情做?”   我长什么样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一个个的不把眼放在正事上。   礼部尚书傻呵呵道:“陛下,臣也觉得您长膘了,您这样不行,当年若不是看您比别人长得好看,我们哥几个就去投奔别人了。”   钱正轩站在最前面默默低下了头,他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可是秦柠不许他说,非觉得胖点好看,可是钱元恒五官分明,脸若刀削,长肉了就冲淡了锐气,没有压迫感,少了震慑力,确实让人觉得不太好接受。   也只有秦柠,心疼她夫君受苦了,瘦的可怜。   钱元恒整张脸都黑了,你们当年明明是说仰慕他的才华,现在又说是因为他生的好看,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隔壁朱尚书清咳一声,打圆场道:“陛下身康体健,是我等之福,实在不必过分纠结于样貌,虽则陛下貌若潘郎,然潘郎命薄如纸,怎可与陛下相较。”   钱元恒简直想气死,这都是群什么人,真是瞎了眼了。   “行了,这种事情朕自己会注意,今天还有件家事,也算得上是件大事了,要跟大家说一下。”   他环顾四周,语气波澜不惊道:“后宫贵妃梁氏,擅自动用巫蛊之术,诅咒朕与皇后淑妃等人,罪大恶极,然,念其乃静安侯之妹,特赦其性命,由静安侯自行接回家,日后行事,再与皇室无干。”   “梁氏所出三皇子,朕念先人梧州侯江海,膝下无嗣,将三皇子过继于他,改姓为江,不许再以皇室子弟自居。”   满堂寂静,梁贵妃竟然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其罪当诛,陛下真是慈善,只是三皇子是皇家血脉,怎么能过继到臣子家,又不是宗室。   虽然梁贵妃错的离谱,祸及子女亦是常事,但是这也忒狠了点。   民间对自家子孙最大的惩处,便是逐出宗族了,皇帝陛下这是直接不要这个儿子了,三皇子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未免令人觉得有几分心酸。   有人觉得梁氏连累了三皇子,三皇子被处置是应该的,自然也有人觉得虎毒不食子,钱元恒不该这么狠心,还有那么几个人觉得,梁钰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该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钱元恒认得他,出身自江西的另一个世家大族,全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平日什么事都不干,钱元恒见他妨碍不了正事,就随便放着没用管,权当安抚那些人了。   那老头道:“陛下,贵妃娘娘出身梁氏,规矩森严,家教卓然,定不会做此等逾矩之事,想来是有人陷害,反而那秦氏皇后,自她入宫,陛下受伤,宫中出事,接连不断,就算她不是乱臣贼子,想来也和大乾八字不合,会使得大乾不得安宁啊,请陛下三思。”   钱元恒冷冷看着他:“江西士族都是好大的胆子,连皇后都敢编排,是觉得朕治不了你们了,还是以为你们能够一手遮天,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冷肃道:“禁卫军何在,这种人还留着干什么,给朕抓到刑部大牢里,挑个好日子处决了。”   自然就有几个身穿铠甲的禁卫军金殿拿人,钱正轩忽而道:“慢着。”   他缓缓走到那人面前,咧开嘴一笑,朗声道:“父皇,我看这位大人面色虚浮,是纵欲过度之像,想来极爱那等事,不如割了下面,充入宫中为奴,好歹做件善事,留他一命。”   对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而言,这种事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尤其是他这辈子最爱美人。   他打了个冷战,扣头哭求道:“陛下恕罪,臣是鬼迷心窍,并不敢污蔑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垂范名门,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是臣胡说八道,求陛下饶命。”   钱元恒皱了皱眉,轻喝道:“正轩,这里没你的事。”   这孩子太不稳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别人怎么看他,有什么想法不能回去慢慢说,这样残忍,只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还在给钱正轩建立起权势,这孩子却自己来拆台。   他还要费力去补救:“朕知道你孝顺,只是万事不可这么幼稚,果然还是个孩子。”   圣人讲究百善孝为先,钱正轩不过是太孝顺了,容不得别人污蔑,加之年少轻狂,而非恶毒之辈。   还望这满朝文武,能明白他的意思。   钱正轩不满地撇撇嘴。   钱元恒冷冷道:“听不见朕说话吗,也不用挑日子了,明天就推到外面给斩了,议论之事自有御史台,什么时候轮到他胡说八道,以为这是他的朝廷吗?”   他怒起来,也是个会瞎说的,只是多年修养下来,比钱正轩多了几分城府,瞎说也只会令人战战兢兢,不至于让人觉着幼稚胡来。   满朝文武便低头俯身:“陛下息怒。”   可还是总有不死心,觉得不能让钱元恒就这样混过去,三皇子和梁贵妃代表着世家在后宫的地位,绝不能被一平民女子逼的无处可去。   “陛下容禀,此人的确可恶,满嘴污言秽语,只是有一点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江西梁氏门风严谨苛刻,梁氏女怎会如此行事,臣猜测,会不会是被人陷害了,再则三皇子,本乃天潢贵胄,怎能……梧州侯功绩过人,也当不起这般殊荣。”   “卿以为,朕是个傻子吗?”钱元恒冷冷道,“梁钰的死活,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么关心她,三皇子难道是你儿子,你这么在意他承继谁的宗庙,朕自己都不在意,你们为何觉得不该?”   诛心之词,言过犹如刀割。   想为梁钰和三皇子说话的人,瞬间悄无声息。   陛下可真是拼了,不惜在自己头上染了绿色,也要把梁贵妃母子赶出皇家,这个梁贵妃到底是干了什么,竟然惹得陛下这么做。   要知道,按照古时的例子,皇室的事,没有任何一件,是一杯毒酒解决不了的。   礼部尚书见气氛着实到了冰点,便扯着嗓子道:“梁文景他妹妹那个臭脾气,我老周早就看不惯了,就觉得她早晚要出事,就你们这群老学究,动不动就是世家大族的出身,世家大族了不起吗,还不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个一向拖后腿的周尚书,总是在关键时刻发挥出作用来。   他这话喊出来,几个士族老学究的脸便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憋的说不出话来。   钱元恒淡淡道:“此事便这么定了,改天把三皇子从皇族玉牒上抹掉,当他是江家子嗣便好。”   一锤定音,再无更改的可能。   几个人喟叹不已,深恨梁文景不在朝中,让世家孤立无援。   要知道,朝中的权势,全压在梁文景一个人身上,他的地位无可替代。 第31章 它不动了   陛下故意派静安侯出京, 难不成就是个调虎离山之计, 为了达到目的, 竟然把贺尚书也一起弄出去了。   看来的确是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钱元恒满意地看看底下人战战兢兢的模样。   朝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在鲁中时便投靠他的,对钱元恒着实没那么敬畏。   世人心中, 王爷和皇帝, 差别还是很大的。   他们平日里, 也便敢于大胆说话做事,非逼得钱元恒发一通火才知道收敛。   钱元恒含笑道:“众卿若是无事, 便先退朝了。”   钱元恒此人十分在意自己的样貌。   虽然如愿解决了三皇子和梁钰的事,但是想一想那些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的神情,心里就有点难过。   难道我真的丑了吗, 你们竟然这么嫌弃。   他一脸苦大仇深地回到承乾宫, 秦柠坐在那里,手中拿着根绣花针, 手下仿佛是条腰带。   他坐在秦柠对面,郁闷道:“阿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那时候我那么穷。”   我家阿柠肯定和那些人不一样,动不动就你不该这样, 你变丑了有损国体, 阿柠肯定是因为别的喜欢我的。   秦柠随口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呗, 不然你又穷又没本事,还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钱元恒沉默了, 这时间有点长。   秦柠疑惑地抬头看他:“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梁氏的事情不顺利吗?”   她早就料到了,梁钰敢作威作福那么多年,并不单单是因为江海,更是因为她有底气折腾,世家大族的势力支撑,身居高位的兄长支持,怎么能不傲气。   “没有,特别顺利。”钱元恒无奈道,“阿柠,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你在书上看的,那些很油腻的君王模样,你不会嫌弃我吧?”   他心里很忐忑啊,至今还记得以前秦柠坐在院子里看书,很嫌弃地指着汉武帝的画像说,为什么要把他画这么丑,不能为了雄武就不管长相了啊。   嫌弃之意不言而喻。   秦柠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我会。”   钱元恒这么好看一张脸,若是堆满了肉,她必定是会嫌弃的。虽然不至于嫌弃到抛弃他,可是别的方面,肯定是少不了的。   只是现在钱元恒略微瘦了点,要再强壮一点才好看。   钱元恒可怜兮兮地坐在那半天,再也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就是一脸哀痛。   钱正轩站在外面好一会儿,听到两人的对话愣是没敢进去,总觉得被别人听见了,钱元恒会恼羞成怒,毕竟这也太丢人了。   钱正轩走了很远,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   真是他亲爹娘,他还以为只有自己那么看重外貌,没想到爹娘都是这种人。   只可怜钱元恒那颗被伤到千疮百孔的心,今天那小御史真是让他心里堵了,想找秦柠安慰一下,没想到又被捅了一刀,难怪不说话了呢。   屋内,钱元恒夺下秦柠手中的针线,面上云淡风轻道:“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我好长时间没出去走动了。“   秦柠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有人说你了,谁这么大胆子。”   钱元恒刚才问她那个问题,现在又要出去走走,这是嫌自己胖了吗?还是有人说了什么?   秦柠笑道:“你听别人的干嘛,伤还没好全呢,什么事都不急在这一时,再者说,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子。”   总是像个小孩儿一样,还要人哄着他。   其实外人的话哪儿可信,那些人又不会心疼他受伤,只知道看着他,顾念着江山社稷,想着自己的利益,至于君主的身体,只要没有大碍,三年五载退不了位,一切都没关系。   小病小痛的,忍一忍也便过去了。   钱元恒道:“你说你嫌弃我。”   他就是钻了这个牛角尖,你居然嫌弃我,我从来都没想过嫌弃你,甚至我以为你已经变得很老很老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嫌弃你。   秦柠给他一个白眼,甚至不想跟他说话。   该当真的时候,就全不在意别人的话,随口胡诌几句,当做圣人教训来听,是不是欠打。   “你且老实点,听一听太医的话不行吗,也不想想那天流了那么多血,不好好补一补,将来亏了身子,受罪的是谁?又不是外面那些人。”秦柠恼道:“是谁跟你说的话,还看不得人家多修养几日。”   钱元恒只得道:“几个御史而已,他们平常闲惯了,蚂蚁大小的事都要进谏一通,你别生气。”   秦柠叹息道:“不管是谁,你也该珍重自己的身子,你看看你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痕,也不想想我是什么滋味,现在又来讲这个扎我的心。”   只想着好看,只想着不被嫌弃,也不想想她的心情,她宁愿钱元恒胖成一头猪,也不愿意看着他再受伤。   钱元恒将她抱进怀中,深恨刚才那个矫情的自己,好好的干什么不行,非要说这个招惹阿柠。   他看到秦柠手臂上那么一条疤痕,就难过的想死掉,阿柠见他不好好养伤,恐怕是又生气又心痛。   钱元恒蹭了蹭秦柠的额头,道:“对不起阿柠,我不该这么想,以后我再想扭了,你只管打我,别生气,也别难过。”   秦柠握住他的手,轻叹道:“你明白就好。”   她本来是想问问那个非常顺利的对梁氏的处置是怎么回事,这会儿也没了心情,只叹道:“希望静安侯能把那帮子反贼全给抓了才好,这样的事,万万不能再来一次了。”   “不会有下一次的。”钱元恒目光微冷,那些人胆敢如此,就要做好被清剿的准备。   至于朝中的新科试子,暂时还没发现问题,礼部的人去查了,个个身家清白,与叛党无涉。   而那落第的反贼,还真在他家乡翻出了问题。他的老师,是伪朝主君的舅父,老头全力支持外甥起义征伐,外甥兵败如山倒,他便变卖了城里的房子,窝进了山村里,教几个一直没能中举的秀才读书。   最终这些人全考中了,对他感恩戴德,自然唯他马首是瞻。   钱元恒的手无意识地抚着秦柠的背,那手仿佛自己长了眼一般,慢慢就往前面来,直触到女子柔软的部位。   钱元恒被秦柠打了一下,却没舍得放手,嬉皮笑脸道:“乖阿柠,给我摸摸。”   他都有很长很长时间没碰过阿柠了,平日里也就是摸摸手亲亲脸什么的,别的地方,肖想已久,却没有机会实施,今天误打误撞到了这个地步,想让他轻而易举松手,是不可能的。   秦柠狠狠掰开他的手,脸上还泛着潮红,恼怒道:“大白日的……我还要见人呢。”   若是被人知道他们大白天在屋里做这种事,她才是彻底没脸出门了。   钱元恒道:“这里半个外人都没有,怎么会有人知道咱们做了什么。”   “反正大白日的,你……你不可如此孟浪。”   钱元恒眼神一亮,问道:“那晚上可以吗?”   白天不行,晚上夜深人静夜半无人之时,总该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吧。   若是还不行,那就有必要吵一架了。   秦柠无语,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喜爱那档子事,虽然……她也挺喜欢的,但是也不必天天跟头饿狼似的,提起来就绿眼睛吧。   钱元恒听过秦柠带着娇嗔的声音:“随便你。”   他心满意足地勾唇一笑,心里像太阳光一样四处撒欢。   哈哈哈,朕要有小公主了。   这一刻,在他心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都没了置身的余地,满脑子都幻想着他那个还没踪影的的小姑娘。   想着人家长的像秦柠,穿花裙子,戴漂亮首饰,还有阿柠教她读书,把小姑娘养的娇娇的,像是真正的仙女一样。   至于真的到了某些事,其实也就一般般罢了,他只是喜欢和阿柠在一起,近一点,再近一点的在一起。   并非重欲,而是心里有这么个渴望,想重新将这个女人拥在怀里,感受她一如既往的体温。   他义正言辞地这么说了,秦柠微微一笑,伸出细长的手指指了指他两腿间,冷笑道:“哪天这个不动了,我才信你的。”   天天满脑子的污秽想法,还在这儿装正经,他也说的出口,都不觉得亏心吗?   钱元恒只笑道:“哪天它不动了,你就要哭了。”   秦柠真想收回刚才答应他的话,这男人太不要脸了真该再晾他三五个月,让他自己每晚都悄悄起床去趟净房。   秦柠冷哼一声,“我有什么可哭的,没有它也过了十几年了,该哭的是你。”   当她不会辩驳呢,脸皮薄的人被惹急了也不是好欺负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别说她秦柠也不是脸皮那么薄的人。   她当年都敢跟钱大壮在河边那个啥了,真鼓起勇气,说几句也不是件难事。   门外袁桓轻轻咳嗽了一下,示意有人过来,钱元恒当即肃容坐直了身体,冷眼盯着面前的茶壶盖。   袁桓的声音响起:“陛下,周尚书周大人求见。”   “宣。”   礼部尚书小跑进来,擦了擦满头的汗,匆匆忙忙行了个礼,便立刻道:“陛下,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回家啦~ 第32章 出大事了(二更)   “宫外到处都在传, 您戴了绿帽子, 还编了歌谣, 好多小孩子都在唱。”   那歌谣还有别的内容,他没敢直言,只是对钱元恒念了一遍, 由他自己体会。   新朝兴, 旧朝亡, 新朝旧朝都一样。   钱是沈,钱是江, 钱是隔壁大老王。   老二傻,老三笨,老大是个绿儿郎。   妃子哭, 妃子闹, 妃子身后秦王笑。   钱元恒脸色黑沉沉的。   编这歌谣的人,堪称其心可诛。   且不论他编排钱正轩, 什么叫做新朝旧朝都一样,旧朝残暴不仁,苛捐杂税无数, 如何就跟他一样了?   而且,还敢影射阿柠陷害别的妃嫔。   他顾不上避开秦柠, 直接冷声道:“知道源头吗?敢流传这话的人, 全给朕抓到刑部。”   这时候就实在顾不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仁政了, 都有人挑衅到他脸上来了,还能笑眯眯地伸脸给人打吗?   礼部尚书道:“陛下息怒, 今天臣和刑部马侍郎约在酒楼里喝酒,还没到地方就听到这童谣,传唱的尽是些黄毛小儿……”   这些小孩子自然是无辜的,左不过是居心叵测之人,几颗糖果糕点给收买了,让他们换首歌唱。   对于小孩子而言,唱什么并没区别,游戏还不如一颗甜甜的糖果有魅力。   他和马侍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便匆匆忙忙进宫了,而马侍郎回了刑部,追查流言的来头。   这事件太可怕,大多灭国之事的谋划,都是从流言蜚语而起。   现在是污蔑新朝,接下来就该是什么东西代钱兴,譬如当年武媚娘的一句武代李兴,由不得人不信。   最终做了谋朝篡位的事,也可以说是天命所归。   更不用说,这谣言简直恶毒至极,将整个皇族的人都编排进去。   秦王笑秦王笑,皇后娘娘的姓,便是个秦字,而秦王二字,已经不仅仅是指代皇后娘娘排挤打压妃嫔了。   她要成王,居心叵测的挑拨,再英明的君主,听到这样的话,恐怕都会心中咯噔,产生间隙。   有那武则天在,宫里的女人,也不是没可能夺权篡位的。   钱元恒目光冷厉:“那便抓几个,以儆效尤。”   他倒是不会为难几个小孩,但是唯有这样,才能让那些为人父母的看着自家孩子,暂时抑制流言,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否则谣言传的有多快,恐怕很快就不受控制,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过去。   这时候,那点子仁心仁术,有个屁用。   礼部尚书想了想,也着实无甚法子,只能做这无奈之举了,便是被人骂残暴,也只得认了。   总不能真的任由那匪徒们得偿所愿。   秦柠从听到那歌谣便一直低着头,显而易见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话,她秦柠自认行的端做得正,竟然被人如此污蔑,真让人恨得牙痒。   她这会儿抬起头来,绝色的容颜露在人眼中,却奇异地带着阴森森的感觉。   礼部尚书很能够感觉到,蕴含在其中的怒意。   如果是他,可能更加生气,苦守寒窑十几年,却被人说是偷了汉子,对于那些古板些的女人,可能就已经跳井自尽了。   秦柠冷声道:“反贼怎么知道,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身世?”   三皇子真正的身世,知道的人并不多,甚至当年的梁文景,和面前的周尚书,是不知道的,唯有袁桓等寥寥几人,知道真相。   那反贼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钱元恒今早才说了讲钱溶过继给江海,可这谣言显然不是今早才编的,所以定然不是因此猜测的,也就是说,那人真的知道些真相。   秦柠眉眼端正,神情之间冷然凛冽,说出的话却让两个男人都愣了愣。   的确,若是伪朝之人,不该知道这么多的,伪朝的人,只知道二皇子的存在罢了。   难道是朝中出了内奸,这奸细对他们的事还知之甚祥。   钱元恒考虑着会是何人,忽而念及梁文景,他道:“梁文景去了鲁中,是因为鲁中出了事,他一走,京城跟着出事。”   钱元恒和周尚书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苏如绘!”   可是苏如绘为何要做这种事,他根本就无意江山社稷,却非要搅乱这一池春水不可吗?   这毕竟只是个猜测,钱元恒道:“这个不急,等刑部的消息,当务之急,找京兆府那群吃干饭的,把事情给朕呢压下去,否则唯他们是问。”   京兆府换了个头头依然无所作为,尸位素餐,这不是一个府尹的问题,这个机构从上到下都有问题,等改日就要好好给整治一番。   礼部尚书便道:“臣这就去找京兆府尹,对了,之前臣等挑好了良辰吉日行封后大典,只是陛下受了伤,便没有提,陛下觉得,是不是可以重新考虑这个问题了。”   钱元恒想了想:“挑个近些的日子,朕带着皇后和大皇子到街上走一圈。”   让别人看看朕的皇子长什么样,是不是亲生的。   这也是解决流言的一个法子。   秦柠淡淡道:“不,我要在封后大典之后,去城楼上,让人看看,我才是大乾的皇后。”   街上算什么呢,总有人看不见,站在城楼上让人看看她秦柠是什么样的人,看看她儿子钱正轩是什么样的人。   让那些人把自己传过的谣言,一句一句吃到肚子里。   钱元恒回头看她,轻轻叹道:“随你,周卿,便按照皇后说的做,那天务必在城楼上安排好人手,别再给贼人可乘之机。”   他身强体壮的,受了伤养一养就好了,可能阿柠体弱,至今还在吃药,不能再随意伤身子了。   周尚书觉得有些懵了,他不管这事啊,禁卫军该钱元恒自己调度,巡防营该梁文景调度,他能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加个短章,庆祝我肥家 第33章 金风玉露   钱元恒无奈道:“你们礼部该全权负责这个的, 你去写一下章程, 拿来朕自己办。”   他也是无话可说了, 周尚书办事的能力,不顶半个梁文景,真心不怪他处处倚仗人家, 确实是真的有本事, 什么都能做到。   周尚书不觉得自己没用, 梁文景那样的人,满朝廷就他自个, 所以人家才是最尊贵的静安侯,是在朝臣和世家中任意斡旋的男人。   他可做不到。   钱元恒挥手道:“你去吧,跟刑部说清楚, 别虐待那几个小孩, 关个几天,该给吃的给吃的, 不可让人受了苦。”   周尚书点头道:“臣遵旨,保证一丁点苦头都不让他们吃。”   谁忍心对几个小孩子下手,若不是实在没办法, 他根本不会抓人。   他走的时候还满面愁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 他还没能娶上媳妇儿呢, 有有人搅风弄雨的, 生怕过安生日子怎么着。   钱元恒登基之后根本没想过,要对付伪朝那些臣子, 只希望他们安安静静过日子就算了,没想到有人主动找死。   还有那苏如绘,他跟苏如绘不熟,印象里就是个神仙似的人,冷漠清高,聪明狡诈时跟梁文景不相上下,可是浑身冒着仙气,半点不可玷污。   怎么这人不好好做他的神仙,也要插一脚进来。   他摇头晃脑地出去,还一边叹着气,袁桓看了他一眼,笑道:“周大人,您可别这样了,若是贺大人在,您恐怕要挨打。”   周尚书抖了抖,“老袁,你可别吓我了,好不容易老贺走了,没人天天看着我了,你还要这样。”   吓死人不偿命咋地。   袁桓道:“这就是个问题了,现在是在宫里,陛下一向大度,不在意虚礼,可是你这仪态,好歹想想,宫里还有皇后娘娘呢,不像以前啦。”   “我觉着皇后娘娘和善着呢,定然不是梁文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   袁桓只摇头道:“你到现在还觉着静安侯没事找事,他那种人,就是再徇私,也不会留下把柄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正存在的问题。”   只是要强行和自己的目的连在一起。   周尚书也明白,就是不想承认,自己被贺尚书欺负了还要被梁文景欺负,到哪儿随心所欲一下下,都要被人说不规矩。   他辛辛苦苦跟着征战多年,并不是想过这种苦兮兮的日子的。   想想记忆里,小时候那些大户人家的官老爷,一个个威风八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怎么到他就不行了。   袁桓很想说:“因为你还有良心。”   可是他没有说,万一提醒了这个傻子,他一个生气,把那点良心丢了怎么办。   周尚书满脸凄凉地走出宫门,一点都不想再待在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袁桓在身后摇了摇头,无奈一笑,周尚书这等真性情,也难怪贺大人那种老狐狸跟他关系好,难怪处处坏事,陛下也还愿意任用他。   人单纯一点,看着就放心,也让人喜欢。   秦柠很不高兴,这么大的事,听周尚书的意思,大概是早就有了关于钱正轩身世的传闻,可是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父子两人联起手来瞒着她,真是让人气愤。   “我还不是怕你生气,本来就是几个说书的人,大家听个笑话,我让京兆府那边去警告一下,就完了,谁知道还有后招。”   本来,宫闱秘事就是说书人最爱猜测的,胡说八道起来,连前朝皇室留了个貌美如花的公主都能编出来,甚至还能说伪朝的主君有个相好,他钱元恒就是为了这个千古罕见的大美人,冲冠一怒为红颜,千辛万苦打进京城,可惜美人已逝,只能对月空流泪。   全是一听而过的笑语,不想让人说了,派京兆府去打压一通,自然老实。   这次的事,肯定是有阴谋的,早就计算好了要散布谣言,总该有方法达到。   就是不知道,那说书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安排的,还是这次的谣言,刚好利用了上次的说书内容。   秦柠恼道:“这样大的事,偏要瞒着我,我还不知道有人在外面那么说我呢,这话也太难听了。”   她一向不爱跟那些人挣个高下,觉得没有必要,这次却非要去打肿那些人的脸,让他们看看,她秦柠这十几年来,一心守节。   编排这样的胡言乱语,还有没有良心。   她想做什么,钱元恒自然都是随便她的,只是件小事而已,阿柠想怎么做,便按照她的心意。   比之解决这件事的急迫,钱元恒显然更急于等待天黑。   都这么久了,终于有机会去种他们家小公主了,怎么能够不着急呢。   秦柠显然没想到,经过这场大惊吓,他心里还想着这个事,所以当晚间沐浴过后,被人一把抱到床榻上时,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干什么,你的肩伤还没痊愈呢,就敢使这么大劲?   钱元恒的笑容意味不明:“不,阿柠你得明白,得会儿还有更加的力气需要我出,这只是饭前小菜。”   秦柠一巴掌拍到他头上,“你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浑话……”   钱元恒被打了也很开心,手下不停,抽开了自己的腰带。   男人的身体高大而强壮,笼罩在身体上方,浓郁的男性气息令人心醉神迷,那是非肌肤相贴不能感受到的。   秦柠便在昏暗的夜明珠光芒中渐渐红了脸,任由那人慢慢俯身上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秦郎的诗,浪漫而多情,短短数字,道清了男女之欢,恩爱之情。   夜明珠柔然的光芒照出床帐内的身影,带来温暖的感觉,这样的夜里,就算是火热的事情,也显得尤为和谐。   门外值夜的宫女们走开了几步,听着屋内的声响,悄悄红了耳朵。   深夜之时,钱元恒打开门,嗓音还有些慵懒的沙哑:“送水进来。”   小宫女们听了一夜的声响,不大敢抬头看他,只唯唯诺诺道:“奴婢这就找人去。”   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仿佛身后有财狼虎豹。   钱元恒回屋,秦柠睡在软榻上,柔软的龙床早已经是一片狼藉,他伸手描绘着秦柠的眉眼,眼中的柔情似乎要溢出来。   真好,这是阿柠,这是他的妻,他爱的女子。   宫人们早就备好了热水,就等着他叫,这下也不必多做准备,急急忙忙给抬进来了承乾宫里侧的小隔间里,这儿是平常用来洗漱的地方,毕竟华清池还在外面,钱元恒也未必想要天天去洗一洗温泉水。   钱元恒抱起秦柠,怀中的女子还昏睡着,被抱起来乖巧地很,只是在他怀里蹭了蹭,没有丝毫不满。   钱元恒心想:阿柠还是太瘦了,这么轻,一只手都能举起来了。   以后要好好给她补一补,我肯定不会嫌弃变胖了变丑了的阿柠。   秦柠被放进水里,便醒了过来,她第一反应便是对钱元恒怒目而视。   这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竭泽而渔吗?只知道一个劲钓鱼,也不想想以后。   钱元恒跟着跨进水里,并不说话,反正便宜占到手了,这时候就不要争辩了,反正有一就有二,阿柠答应了一次第二次就不远了,有什么可怕的。   现在装傻就好。   秦柠不想理会他,只恼恨道:“你日后若是再这样,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钱元恒连连答应:“不会了不会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反正我有的是手段让你说我想听的话,十五年前你都斗不过我,十五年后更别想了。   以为我这么多年的春、梦是白做的吗?   他忍不住去心疼朝中那群光棍,一辈子没讨上媳妇儿,前三十多年都白活了。   看来有必要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第二天早晨,秦柠没能起床,昨夜里还不觉得,她还能骂钱元恒,睡了一晚上之后,腰腿哪哪都是酸疼酸疼的,跟被石磙碾过去一样的感觉,完全爬不起来。   秦柠只得道:“让小厨房做些粥给我,直接拿过来。”   大早上的,总要吃些饭,不然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   才能去打死那个不要脸的男人。   钱元恒早早去上朝了,最近事情多,不能再偷懒,也是害怕秦柠醒了打他,能躲一时便躲掉一时。   毕竟早上起来,看到她一身的痕迹,自己都想抽死昨晚上那个人。   那什么上脑,也不想想阿柠有多累。   周尚书早朝的时候,就昨天的事做了汇报。   刑部的人刨根问底,找到了最开始被要求传那童谣的人,是个七八岁的小孩,据他父母说是一口鲁中掺杂山西的口音,不确定是鲁中人想装作是山西人,还是反之。   而周尚书,也没有手软地抓了几个最爱唱的小孩,这几个人已经跑到了清平大街那里,逮着个人就对着人家唱一遍。   那小毛头说,唱一遍,晚上就会有个蒙面的大哥哥给他一块桂花糕,不唱就没有。   周尚书买了几斤桂花糕,将他们放在了刑部的官舍里,没让进牢房,还派了人保护人家,就是不能放人走罢了。 第34章 出人意料   他现在还有个担忧, 万一贼人丧心病狂, 回去对这几个小孩儿下毒手怎么办, 还是衙门安全。   周尚书道:“陛下,静安侯前几日去了鲁中探亲,是否可令其顺便查访此事。”   “可以。”钱元恒淡淡道:“正巧贺爱卿在山西, 看看到底是哪边的问题, 若是查出来了, 该杀的杀该斩的斩,满朝廷也没几个人不曾在战场上厮混。”   他想着大约是鲁中的毛病了, 这个苏如绘,是对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山西那边,一直安分守己, 如今自己不过是随手指派贺尚书去扰乱敌人的眼, 那些人便按捺不住了。   底下人当真是不敢说一句话了,之前还有御史敢提钱正轩的身世问题, 牵扯到国体之后,就能避嫌的便避了嫌,明哲保身无甚大过, 说错了话撞到刀刃上,才是自取死路。   钱元恒扫视一圈, 淡淡道:“还有一事, 皇后的父亲, 朕的岳父,按照礼制, 该被加封,朕与礼部商议之后,定了承恩侯的爵位,其子秦末,照例袭爵。”   这种事无可厚非,皇亲国戚本就是高人一等的,哪怕没有为立朝做出丝毫贡献,该给人家的东西,也不能少一丝一毫。   有些人颇为堵心,却实在无话可说。   早就有人耳闻,礼部原来给皇后生父议定的爵位是承恩公,还是陛下给改成了侯爵,已经是很给他们面子了。   至少承恩侯爵位相当的,还有静安侯,不至于令秦家人一枝独秀。   礼部侍郎道:“陛下,按照礼制,皇后娘娘还未行册封大典,现在便不可加封承恩侯,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稍待几日。”   陛下什么都不懂,做这些事情都是有小先后顺序的,不能随意打乱。名正方能言顺,急于几天之间,哪儿有得个光明正大的名声来得好呢。   当然,他的顶头上司,礼部周尚书,并没有比陛下好一点点,基本上在礼部是不干活的,平常就是跟着陛下做些别的事,大事小事全堆在他和另一个侍郎身上。   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钱元恒看了眼傻不拉几的周尚书,很想朝他脑袋上敲一棍子,跟朕说话之前,就不能问清楚了吗,这下子丢人了,你开心,朕也开心。   他笑道:“朕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先说一下,等封后大典之后,才会有圣旨,卿不必着急。”   好歹,保住朕所剩无几的颜面。   礼部侍郎是个聪明人,很明智的没有揭穿他,只是道:“臣明白。”   皇帝陛下的颜面大于天,做臣子不能丢他的人,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还发胖了。   钱元恒回到寝宫时,秦柠又睡了过去,可是睡梦中,还带着怒气,一张脸气鼓鼓的。   钱元恒好笑的戳了戳。   惹来对付烦躁的一巴掌,他心里也是十分高兴,只眼睁睁看着秦柠睁开眼来。   不就是打一顿,感觉不如趁阿柠没力气,先挨了。   早上那个想着躲过一时算一时的人,谁知道是谁呢?   秦柠缓缓睁开眼,长长的眼睫毛扑扇几下,眼神便清明了。   她看到了钱元恒,脸色当下就变了,软绵绵无甚力气的一巴掌扇在钱元恒脸上,钱元恒的厚脸皮没什么感觉,只当做是在调情了。   他抓住秦柠的手,顺便揉了揉,含笑道:“早膳用了吗?要不要我喂你?”   秦柠抽回自己的手,面朝里又睡了过去,就是不想理他。   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需要你喂。   钱元恒也不生气,只是叫人将奏折给搬过来,坐在旁边的小案子边上,处理起了公务。   在屋里总是令人安心的。   能够偶尔看看秦柠的身影,听一听她熟睡时无意识的梦呓。   岁月静好,时光温暖。   虽然大多数时间,他还是专心看手中的折子,总想赶紧处理了这些事,才能悠闲过日子。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钱正轩的声音打破了延续的寂静,他站在门外,没有往寝殿里走。   男孩子的声音清亮柔和,“父皇,我有事问你。”   钱元恒放下笔走出去,摇头道:“站这儿说,别进去。”   这么大动静,把阿柠吵醒了,挨骂的人是他。钱正轩倒是不怕了,秦柠亲儿子,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的,多幸福呀。   钱正轩道:“我刚才在御书房看过去的折子,发现有人提过,鲁中苏如绘的事情。”   钱元恒道:“你看下去,弹劾苏如绘的人多如牛毛,我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没想到是真的。”   苏如绘此人,性情冷漠清高,得罪了很多人,有人找他的事也实属正常,一天天的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看不惯他。   钱元恒本来只觉得他跟人关系太差了点,那么多人看他不顺眼,谁料他私底下真的有小动作。   这就奇怪,那些臣子们是泄私愤,还是真的发现了苏如绘的问题。   其实,还是泄私愤的多一些吧,真有理有据了,早就拿来给他,何必等着梁文景去查证。   钱正轩愣愣道:“所以那折子上的内容,没有用处吗?”   “当然有用,让你看的是怎么处事,怎么批折子,谁让你关注这些了。”钱元恒眯起眼,“你们读书的时候,先生难道没教过你们学别人的策论。”   “策论难道是让你关心别人家的内容,照着抄一份吗?”他叹息道,“都是一样的道理,看些有用的,见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他也想手把手教,但总觉得那样,钱正轩可能会处处依赖他,等将来会缺乏独当一面的魄力。   现在让你自己参悟,或许会慢一些,效果确实千倍百倍的。   钱正轩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眼承乾宫紧闭的大门,还是忍不住道:“那个流言的事,父皇,怎么办呀?”   “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可怕的。”钱元恒淡淡道,“不算什么大事,几个小喽啰瞎折腾。”   要有军队有本事,才能颠覆王朝,流言才能达到最大效果,几个没本事的人瞎折腾,顶多惑乱民心。   虽然会有麻烦,但毕竟也不是很大的麻烦。   还犯不着让钱正轩去发愁,满朝文武在呢,他一个小孩子,只管学着该学的东西就好了。   钱正轩不大想去学那些没用的,他也很关心朝中的大事,钱元恒却不怎么让他参与,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这样想,就问了。   那张和他极为相像的脸上露出笑容来,钱元恒摸了摸他的脑袋,只道:“你每天跟着我上朝,听得懂吗?”   钱正轩当然听得懂,他觉得钱元恒有些侮辱他的学识。   钱元恒继续道:“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你是我亲儿子,我当然是盼着你好的,可是正轩,欲速则不达。”   有些事情,他没有办法直接说出来,只能靠钱正轩自己去想明白了。   他叹息道:“天底下的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的,表面上看见的未必是真的,就像这次我猜疑苏如绘,可实质上,也未必真的与他有关。”   只是苏如绘的嫌疑比别人大些许罢了。   钱正轩还年轻,非常非常年轻,他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学习去摸索,犯不着为了一时半刻的权势,放弃了绝好的机会。   将来给他处理政事的机会多的是,可是让他沉下心来一点点思考的时机,再也找不到。   钱元恒也没有办法,让一个手握实权的人放下手中的责任,来去学他不足的地方。   钱正轩低着头,咬了咬下唇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想不通,还能有别的内情吗?事情简直一目了然。”   “所有的想法,都是猜测,没有证据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是假的。”   “可是你之前告诉我,我想相信的,就是真的。”现在却在说证据。   钱元恒失笑:“因为事情不一样,苏如绘如果叛变了,并不算一件好事,而冤枉了苏如绘放过了真正的贼人,更是一件自掘坟墓的事情。”   如果他能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多杀一个苏如绘算不得什么,就怕杀错了人,再找不出背后那人。   帝王要信任的假象,还有个前提,至少要对江山社稷有好处。最不济,也要对他自己有好处。   很多事情可以随心所欲,很多事情又不能随心所欲。   钱正轩满心的疑惑。   钱元恒的意思他是明白的,但是他不明白有什么东西不能一边办事一边学的。   钱元恒只笑道:“你读书的时候,可以一边在街上杀猪一边背之乎者也吗?沉不下心的。”   朝政的残酷,比杀猪厉害多了,没有人能从其中全身而退。   钱正轩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无法做到闹市读书的,就连圣人孟子也要三迁,或许钱元恒真的有其深意。   他叹口气:“父皇,儿臣告退。”   过来解惑来了,最后没能解成,还重又收获了一肚子问题。   钱元恒笑着回屋,就看见秦柠睁开的双眼。   秦柠道:“正轩过来了?”   钱元恒心里弥漫起一股酸味。   “阿柠,你又只看得见正轩,我站在你面前你都不问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晋江承流   欢迎来玩,终于终于终于,给微博挪窝,敢拿出来见人了 第35章 青丝挽发(捉虫)   秦柠不以为意道:“嗯, 你说的对。“   蹬鼻子上脸的男人, 哄过你一次, 还没完没了了,就这么一句话,且数数你说了几遍了吧。   钱元恒惆怅道:“阿柠, 我觉得我越发没有地位了, 就是刚成亲那会儿, 你也没对我这么冷淡过。”   还是有过的,洞房花烛夜那晚, 秦柠不是一般的冷漠,第二天才好转。   秦柠心道,那是因为你乡下人家, 晚间不点灯, 你家那条小蜡烛,谁能看清楚你的模样, 我心里你是个又笨又壮的猎户,凭什么对你好。   钱元恒也只能忍了,这是阿柠, 再嫌弃他,也只能默默让阿柠不嫌弃他, 还能怎么着。   秦柠伸了个懒腰, 腰腹间的感觉好了许多, 至少可以起床了。   她看了眼钱元恒,“我要起身了, 你去帮我拿衣服。”   钱元恒堪称是任劳任怨,走到衣柜前转头问道:“你要哪件?”   前些时日,宫中尚衣局给她做了无数件华服,一件比一件精致华美,钱元恒都很喜欢,觉得穿在阿柠身上,一定美极了。   可惜阿柠一如既往喜欢那些颜色素淡,风格清雅的衣衫,反而对那些华美秾艳的衣裳视而不见。   他的手探到一件碧色的曲裾上,就听秦柠道:“拿那件红色绣玉兰花的。”   红色打底,袖口衣角缀上玉兰花图案,精巧又雅致,艳丽的红色还带着深沉的震慑力。   钱元恒伸手拿出来递给秦柠,困惑道:“怎么穿这件?”   他其实还挺想帮阿柠穿衣服的,但是害怕挨打,只能忍下深沉浓郁的渴望。   秦柠没有说话。   因为不想再被人质疑身份了,整日间她自己觉得清雅,看在别人眼里,说不定就是姨娘外室不敢穿红,内心胆怯,才敢随便编排她的。   难道以为她秦柠便穿不得红吗?秦家的千金小姐,嫁人之前,也曾经是神采飞扬的女子。   只是后来觉得那样张牙舞爪,实在是没有意思罢了,人活着,冷暖自知。   可惜总有人强行说你冷,说你这样不对。   钱元恒好脾气地坐下来,手托着头看她。   不用阿柠回答,他便明白这是为什么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身份,不同身份的人便该有不同的衣着打扮。   阿柠大概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被惹生气了。   那些人实在该死。   钱元恒轻轻叹息,真希望能够让阿柠再无丝毫后顾之忧,可惜他现在还做不到,总有一天,他的阿柠会成为天下间再无人胆敢冒犯的女子。   秦柠转过身来,艳红的衣裳带着雍容华贵的感觉,映衬着她的脸,端庄而清贵出尘。   宛如这皇皇盛世里,开在洛阳城中最娇艳的牡丹花。   钱元恒呆了呆,仿佛看见了新婚那日,昏暗的烛光下,他的新娘子抬起头来,五官虽不甚分明,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却是出奇的光艳照人。   那是夜色掩盖不住的光辉。   秦柠笑道:“你傻了不成?”   钱元恒无奈道:“是傻了,看你看的,我的阿柠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鱼雁都傻掉了,我能不傻吗?”   秦柠踏出内间,懒散地坐在梳妆台前,吩咐站在旁边伺候的宫女:“我要些清粥,去小厨房催一下,还有拿个靠垫过来。”   秦柠自嘲地摇摇头,心下有几分感慨。   曾经吃过那么多苦,现在这点不舒服,简直比不上一丝半点,那时候就能自己熬过来,现在又是使小性子,又是娇气地不得了。   果然是有人疼宠和孤身一人的区别吗?   小宫女施礼:“奴婢这就去。”   钱元恒的手掌揉着她的头,男子含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阿柠,你越来越有皇后的风范了。”   他的阿柠一直是个平静的女子,刚刚进宫的时候不像很多没见过世面的百姓般大惊小怪,而是波澜不惊的。可是和现在比起来,还有几分差别。   那时候的阿柠,可不会这么理所当然地使唤宫女们。   果然会变得不一样。   袁桓说的对,不管阿柠对他多么不满意,对他做过的一些事多么不满意,只要他肯用心,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因为很多时候,她并没有在意曾经过去的事,而是担忧不可知的未来。   只要让她知道,她这一生一世都会安稳无忧,无论是什么性格的人,都会一天天变得朗阔起来。   秦柠拉下他的手,转头问道:“你不是讲要去学画眉,帮我画吗,今天正是个好时机。”   钱元恒呼吸一窒,尴尬笑道:“我还是帮你梳头吧。”   他真心不敢去找别人学,现在多少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恐怕他多跟哪个宫女说一句话,都能被传为他的风流秘事。   实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若是他跟人家学画眉,三五天全天下都得说,一向禁欲的皇帝陛下终于有了新欢。   秦柠噗嗤一笑,将手中的梳子递给他,笑道:“你的手臂行吗?”   “当然可以,又不是什么累活,你别着急,马上就好。”   钱元恒手巧,的确没受什么影响,他拿着那把梳子,手下依旧速度飞快,精致的发髻渐渐成形。   “喜欢吗?我有一次去幽州,就见到他们那儿的贵族女子,特别喜爱这种端庄大气的发髻,看起来也更威严尊崇几分。”   他给秦柠梳的,不过是个普通的飞天髻,只是秦柠生长在江南,何时遇见过这般形状,整个发髻高耸入云,精致的首饰,在南人眼里,这便是极为稀奇的,多见几次就知道了。   秦柠爱若珍宝地扶了扶,回头看着他问:“你这个手艺,当时怎么没去大街上做生意,专门替女人家梳头,可能早就发家了。”   “瞎说,真倒了那一日,你先别吃醋才好。”   让他以给别的妇人梳头为生,他倒不觉得丢人,只是阿柠就需要每天醋一醋了。   花得起钱找人的,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总能碰上些好看的姑娘们。   再者钱元恒生得好,说不得就有人看上他了,甚至想去强取豪夺,招他做女婿,阿柠不得哭死。   秦柠呸了一声,“我才不吃你的醋,谁会看上你,傻乎乎的。”   说到也是个实话,秦柠也想不通,为什么梁钰和沈淑妃两个人,待在钱元恒的后院里,两双眼睛却只盯着权位,没一个看上他的,就是梁钰三天两头抛个媚眼,显然也是为了拉拢他,谋夺太子之位。   好像这两个女人,对钱元恒彻底没感觉。   “你说说,梁钰和淑妃都看不上你,你哪儿来的信心,觉得会有千金小姐哭着喊着招你做女婿,凭你梳头的手艺吗?”   “傻!”钱元恒摇头道:“这区区一个人,怎么比得上权力的滋味,她们两个,一个世家之女,另一个是元帅独女,比旁人对权位的渴望更加强烈。”   因为曾经尝到过权力带来的好处,就更加舍不得放手,别的东西与之比较,皆相形见绌。   除非是真的心里曾经喜欢一个人,爱到了骨子里,否则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为了权力可以放弃一切。   而且,最重要的是,梁钰和沈淑妃,都是曾经心里有过人的。梁钰那样的女人,大胆和江海私相授受,应该是很有感情的了,而沈淑妃不顾一切爱上一个男人,就算那个人害死了她爹,她怨恨自己,还是坚持要把男人的孩子生下来,为了这个孩子快要疯狂。   这两个女人,都不是那种还能再喜欢别人的人。   就算钱元恒魅力再大,也比不上人家心里的人啊。   再者,谁不知道他钱元恒不近女色,眼瞎了才要看上他,不怕一腔柔情错付吗?   秦柠抿唇一笑。   她就是撒个娇而已,好在这个人没让他失望。   秦柠攀着他的腰身站起来,小宫女端着清粥小菜,夏日里也没有注意保暖,只是放在那里晾着,温热的刚好入口。   钱元恒凑过去,调笑道:“给我一口。”   谁知秦柠调羹一转,真的递到他唇边,女子笑如繁星,“喝吧。”   钱元恒被那笑容迷惑了心智,傻乎乎地张开嘴,一口咽了下去,只是一碗平常的粥,经了阿柠的手,就仿佛带着别样的芬芳。   秦柠看着好笑,便无奈道:“得了,别跟我抢了,等下次专门喂你,像个小孩一样。”   她其实很喜悦钱元恒将她放在心尖子上,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欢喜雀跃,这会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很满足的一种感情。   钱元恒也只笑着不言语,夫妻之间的小情趣,撒娇撒痴,都是可爱的。   等着她慢悠悠地吃完了饭,钱元恒才将人抱在怀里,神秘兮兮地来了一句话。   “阿柠,我有个惊喜给你。”   秦柠回头瞪他:“说,别吊我胃口,你讨不讨厌。”   钱元恒只得道:“钦天监那里重算了封后大典的时间,我想着宜早不宜迟,就在六天后,你觉得怎么样?”   秦柠自然是欢喜的,能够名正言顺地成为大乾的女主人,早一天算一天,钱元恒的决定甚合她意。 第36章 封后大典   封后大典堪称是国之盛事, 新朝立国不久, 除了皇帝陛下寒酸的登基大典, 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识到皇家盛事了。   现在这个民间来的糟糠之妻,真的要祭天告地,成为大乾的皇后。   从此母仪天下,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真是惊奇, 传说里倒是也有一出这样的戏码, 讲的是汉宣帝刘病已和发妻许平君的故事,许皇后也是麻雀变凤凰的典型, 可惜命薄如纸,做了皇后也只得惨死。   不知道这秦皇后,能不能真的和传言里一样, 和陛下恩爱一辈子。   六月初六的黄道吉日, 正是行大典的好时机。   封后大典在皇宫里举行,金銮殿前的八十一层玉阶上, 站满了臣子,庄严肃穆的钟声响起,拉开了大典的序幕。   秦柠身着朱砂色的红衣, 衣服上五色的凤凰展翅欲飞,她坐在金玉堆砌的凤辇上, 从远处遥遥而来。   她下了车, 看到钱元恒站在台阶最上方, 距离很遥远,远到看不清那人的神情。   可是他的温情, 如在耳边。   袁桓拿着金黄的圣旨,恭敬道:“请皇后娘娘接旨。”   秦柠没有下跪,这场大典,昭示着她是钱元恒的皇后,是和他并驾齐驱的女人,她不用跪他。   永远都不用。   前朝的时候,有对恩爱的帝后,皇帝为了他的爱妻,特意免了礼节,从此在宫中,皇后便不必向皇帝行礼了。   袁桓一板一眼地念着翰林院的笔杆子们辛辛苦苦起草的诏书,秦柠其实不大能听下去,实在无聊至极了。   可是这找事着她的荣耀和身份,从此她秦柠的名字将留在史书上,作为一国皇后的身份。   袁桓念完那卷圣旨,花了有一段时间。   秦柠从他手中接过来,并未再展开。   袁桓侧身,看着秦柠从他眼前过去,身后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所有服侍的宫女都留在了玉阶下。   只有秦柠,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站在高处的男人。   钱元恒耳聪目明,比秦柠看得清楚些,从她第一步踏上台阶,就开始数,他的阿柠抬了几次脚,还有多少步才能走到他身边。   一步,两步,三步。   总共九九八十一步,钱元恒抬手,将她洁白柔软的手握起来,用无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终于把你盼上来了。”   秦柠今天化了精致的妆容,浓墨重彩的眉眼闻言微微弯起来,轻轻回了一句:“是啊,我终于上来了。”   她的一颗心,从此安定下来,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夺走她的大壮。   封后大典本就不复杂,近几朝以来,对于这些典礼都不大上心,有就好了,具体过程便随遇而安,总之也没有人规定过,皇家必须怎么娶媳妇。   满朝的官员看着高台上并肩而立的一对璧人,倒也没什么不适。   人家本来就是结发夫妻,如今这样,亦是平常。   钱元恒拉住秦柠的手,笑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带你出宫,礼部和兵部已经把城楼给布置好了,就是会有些累,你先歇着。”   城楼很远,阿柠要坐着马车过去,一路上肯定会很辛苦,她还要注意着仪态朝服,总之十分艰难了。   还是先养精蓄锐,有了精神再过去。   秦柠点点头,由他拉着进了太极殿的内侧。   她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一直都是在承乾宫和御花园活动,偶尔去次御书房,像太极殿这样庄重的场所,她还没有机会见识。   钱元恒低声道:“朕出去打发那些人,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先用一点,别待会儿饿了。”   秦柠在这里看了一圈,忍不住感慨,前朝末帝真是个荒废朝政的人,寝宫甚至御花园都很舍得花钱,反而是太极殿,寒酸着呢,墙上的漆都不好了,也不舍得补一补。   多亏了钱元恒平日不怎么待在这里,不然多苦。   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幸而摆件什么的,看着是被换过的,都是新的。   那里的小桌子上,还摆着几碟简单的点心和茶水,都是吃起来管饱的东西。   秦柠微微一笑,拿起来,一点一点吃到口中,等着钱元恒进来叫她出去。   他们去城楼那里,自然不能百官随行,只有几个人能的此殊荣罢了,秦柠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钱元恒大步进来。   “阿柠,走吧。”   钱正轩跟在他身后,穿了身杏黄色的衣裳,衬的少年的面容稚嫩了几分,有些许柔软之感。   秦柠走过去,替他理了理衣领,笑道:“大孩子了,真是好看。”   钱正轩像极了钱元恒的眉眼带着几分喜悦,他挽住了秦柠的手,笑眯眯道:“我娘今天才最好看,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简直是天仙下凡了。”   “贫嘴。”   “才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问父皇,父皇你说,娘今天是不是特别美。”   钱元恒宠溺地笑笑,自己的妻子儿子,还能怎么样,宠着呗。   “正轩说的对,我家阿柠每天都好看。”   他揉了揉钱正轩的脑袋,“儿子啊,今天跟着父皇,别粘着你娘了。”   钱正轩辛辛苦苦梳好的头发被他揉乱了一点,十分不高兴,“父皇别动我头发,嫉妒我好看也不能这么干呀,别人还以为我不修边幅呢。”   我明明既有美貌,又注重自己的美貌。   钱元恒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谁嫉妒你了,你爹年轻的时候,比你好看多了,你这张脸,还是我给的。”   钱正轩委屈巴巴地躲到秦柠身后:“娘,你看他,总爱欺负我。”   秦柠不管他们父子的事,这是钱元恒表达关爱唯一的方式了,钱正轩这个年纪,也不可能跟小时候一样,乖儿子亲宝宝的叫,只能努力用别的方式拉近距离。   她要是再拦着,这对父子生疏下去,才让人苦恼。   钱元恒摇头笑笑:“阿柠我们走,这混小子……”   钱正轩不服气道:“我才不混,我最听话了,还聪明有本事,就你一个人觉得我混,哼。”   秦柠看着都要出门了,还是无奈道:“你们两个,等回来再吵,别让人看了笑话。”   门外面走了一批官员,还留了一批,要跟着他们娶城楼,若是让人家看到皇帝陛下和大皇子这幅嘴脸,说不定就想谋反了。   谁家也没这么瞎折腾的父子。   钱元恒二人识趣地闭嘴,钱正轩还顺便松开了秦柠的手臂,让给钱元恒拉着。   钱元恒难得满意这个傻儿子的举动,上前一步拉住秦柠的手,感慨道:“儿子长大了,懂事了。”   钱正轩恨得牙痒痒,你刚才还说我是个混小子,转脸又这么说,你都不觉得羞愧吗?   钱元恒并不觉得有任何惭愧之感,他甚至还沾沾自喜自己的宽宏大量,丝毫不觉得与自己刚才的话前后矛盾了。   他们走出殿门,钱元恒拉住秦柠的手踏上车轿,自己又从那辆凤辇上下来,转而带着钱正轩去了前面的车上。   龙凤有所不同,天子和皇后有时可同乘一车,这种时候却需要各自依照礼制而行。   宫车辘辘而行,长长的队伍破开了人潮如水的清平大街,一路往城楼而去。   京城人都知道,今天是陛下举行封后大典的日子,今天那个神秘的秦皇后即将在城楼上接见百姓。   而去那个传闻不是陛下亲生儿子的大皇子,也将出现。   京城人其实见过钱正轩,状元郎游街的时候,那么多人夸赞他的相貌,可是一个个都是转眼即忘,也不会和惊鸿一瞥的皇帝陛下联系起来。   再者说传个谣言,聊个家长里短,也是生活在为数不多的乐趣。   城楼上凉风习习,上午的太阳虽然有些大,但是有华盖遮蔽,她自己身子不好,惧寒怕冷,秦柠倒是没觉得很热,反而是城楼下挤着看热闹的百姓们,一个个都汗湿衣衫。   秦柠叹口气,转头对钱元恒道:“这天气太热了,我没想到这一点,我们快点结束吧,看他们都挺可怜的。”   钱元恒握住他的手,示意站在旁边的礼部尚书说话。   礼部尚书清了清嗓子,喊道:“今日,皇后娘娘恩泽天下,召见百姓,是我大乾之福。”   城楼下自然是三呼万岁。   他们传唱那歌谣的时候,只觉得好玩,并没有真的感觉新朝和旧朝一样,大多数人都还是很拥戴钱元恒的统治的,而对于这个民间来的秦皇后,充满了传奇色彩的故事,更令人血脉喷张。   “另外,大皇子殿下回归宗庙,我等觉得,也该好诸位见个面。”   钱正轩在钱元恒旁边露出极为相似的脸来。   城楼不高,三丈左右,在底下还是能看清上面人长什么样的。   钱正轩露出脸的时候,所有人都狠狠吸了一口气。   这也太像了,若不是亲生的,所有人都该怀疑一下,自己家的儿子是不是媳妇儿和邻居家的汉子干了什么了。   念及自己曾经想过,大皇子不是陛下亲儿子,底下的百姓们只觉得难过,这是活生生要咽回去自己说过的话。   按照这个谣言流传的广度,皇帝陛下没有抓走他们,当真是恩德如海了。 第37章 马神断子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钱元恒朗声道:“秦氏贤良淑德, 育有皇子, 今日册封其为皇后, 诸臣民当同沐恩德。”   底下有认识秦柠的人,那日钱元恒接他们母子进宫,便遭到了围观, 知道真相的人, 此刻只觉得与有荣焉。   秦柠和钱正轩的邻居大婶, 一脸骄矜地对旁边的亲戚说:“我就说你们那些都是瞎胡说的,大皇子肯定是亲生的, 偏偏不信,现在知道丢人了吧。”   想当初,她信誓旦旦说话的时候, 还被人嘲笑, 可有时机出一口恶气了。   对面几人脸上发烫。   这人做了丢人的事,没有人说便罢了, 自己只当做慢慢过去了,就怕有人讲一讲,真真令人脸红。   城楼底下很多人都是这种感觉, 毕竟还有那么些人,不曾被谣言影响, 现在有事实在手, 可以肆无忌惮嘲讽别人。   普通人都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尤其是不对付的两家子。   看着对方脸上过不去, 就非常非常喜悦了。   钱正轩站在城楼前少年的身姿挺拔俊秀,气质带着几分江南山水氤氲出的温雅。   他没有说话, 只是站着,让所有人看见他的脸,看见他和钱元恒的相似之处。   他便不相信,经过今天的事情,还有人胆敢传唱那个居心叵测的童谣,还有人敢污蔑他和他的娘。   秦柠这半生受了这么多罪,不该继续苦下去。   秦柠看了眼越来越高的太阳,转头道:“回去吧。”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必要折腾楼底下这些无甚恶行的平民百姓。生而为人,谁不曾传过谣言,让人因此被惩罚几分就够了,若是真的存了心要折磨这些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就真真无趣了。   钱元恒点头一笑,伸手拉过她。   她穿着艳丽的红衣转过身去,那火一样的颜色在众人眼前化作一道流光,缓缓隐没在高高的城楼里,逐渐没了踪迹。   杏黄色衣裳的皇子站在父母身后,眼中泛起淡淡的光芒。   一场封后大典,在世人心中留下了很大的痕迹,很多东西眼见为实,你眼睁睁看到了真相,那些乱哄哄的谣传,便再也没有人相信。   其实谣言的实质,便是有些人想抖个机灵,显示自己的想法与众不同,知道的秘密比旁人多,想要显露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来。   只要打破了这种状况,谣言便不攻自破。   那个谣言,一时之间销声匿迹。   回到宫里,钱元恒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便听人说,刑部马侍郎等着觐见。   刑部马侍郎是从民间征召上来的,在乡间极为有名,被称作神断子,对于那些线头一样零乱的案件,总能抽丝剥茧,查到头绪。   他刚进京时,便协助大理寺破了几个大案子,钱元恒很大方地许给了侍郎的官职。   难道他这就有头绪了,非要赶在今天来禀报,还是说,有紧急情况。   钱元恒让钱正轩送秦柠回宫,自己掉头去了御书房。   马侍郎等了半天,在御书房前面来回踱步,看着十分的纠结。   钱元恒领着他进门,怪道:“爱卿何事如此焦急?”   马侍郎欲言又止,小心翼翼道:“据人证说,二皇子和淑妃娘娘曾经派人出宫,去过茶楼,还……还给了茶楼说书的一袋银子。”   “第二天,那说书的,就讲起了大皇子的身世之谜,还夹杂了一些,关于三皇子和梁氏的猜测。”   马侍郎不敢抬头看钱元恒,他自然是不知道二皇子的身世的,淑妃来历,在他眼里也是个谜。   他只能想,若是自己的庶子和小妾背着自己,去陷害嫡妻嫡子,他恐怕要被活活气死。   何况都道,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非同一般,那淑妃从未有宠,怕是惨了。   钱元恒却看着他问:“就这么多吗?”   他不认为二皇子和淑妃,能造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淑妃无权无势,能够做什么?   马侍郎点头:“臣无能,只有这么多线索,那几个孩子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只知道有个蒙面大哥哥。”   设局的人高明地很,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记性又差,就算见过他们,也未必能认出来。   至于询问,几个小孩,说不清楚的。   马侍郎也无处下手,任他有通天才能,也要有线索有纰漏,才能查出真相来,现在人证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问也白问。   钱元恒敲了敲桌子,沉吟道:“你问问那些小孩,那个大哥哥给他们糖果的时候,周围有没有大人。”   马侍郎道:“臣问了,那人恐怕是看准了没人在旁边,不然也不会轻易进露面。”   设计的人心思缜密,当然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如果真的不是淑妃母子所做,那可能就是个悬案了。   钱元恒只得道:“你把那个说书的,带到宗人府去,袁桓,带着禁卫军把淑妃和钱铮压过去。”   他顿了顿:“明天再审问。”   今天是封阿柠做皇后的日子,怎么能被别的事耽搁了,谅淑妃和钱铮也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马侍郎拱手道:“陛下,臣告退,恭祝陛下和皇后娘娘万岁安康。”   梁氏好折腾,淑妃也学会了,这么一看,还是皇后娘娘好,家中无甚亲眷,一个兄弟也是倚仗姐姐才能飞黄腾达,日后不至于和梁氏家族一般盛气凌人。   朝中的文臣武将,最喜欢的便是这种外戚。汉代外戚乱政令人心惊胆战,倒不如养几个没什么用的人,来装点门面,显示朝廷繁荣。   其实先天条件最好的,当然是无父无母无兄弟亲眷的沈淑妃,可惜自己爱作,活生生耗光了朝臣的好感度。   这秦皇后虽然过了十几年苦日子,下半辈子就好了,儿子争气,夫妻恩爱,还找回了弟弟妹妹,一家团圆。   必定是上天庇佑她了。   钱元恒回到承乾宫,整座宫殿都装点了红彤彤的灯笼,挂在走廊里,便有几分喜庆温馨的氛围。   秦柠坐在灯光里,温暖的光芒映衬着她如画的眉眼,比大红色被子上绣出的牡丹花还艳丽几分。   阿柠是西子一样的女人,淡妆浓抹总相宜。   她平日里就能够惹得钱元恒心潮澎湃,何况今日,一袭鹅黄的薄纱长裙。   钱元恒走过去,握住她白皙的手,轻轻在她手臂有伤疤的地方吻了吻,温柔道:“阿柠,我真喜欢你这样子。”   秦柠不是厚脸皮的人,此刻穿着这样羞耻的衣裳,只觉得羞怯,她微微抬头道:“嬷嬷教我这样的。”   承乾宫里的老嬷嬷很担心有一天,美貌倾国的皇后娘娘因为年老色衰而失宠,担忧别的小妖精上位,就在私底下教了教老实纯善的皇后娘娘,某些不能拿到明面上讲的手段。   男人嘛,表面上再正人君子,私底下也喜欢不那么正经的女人。   钱元恒呼吸一滞。   他伸手抱住秦柠,狠狠吸了口气,终是叹息道:“真是……真是忍不得了。”   柔软的床榻上铺了喜庆的红被子,钱元恒掀开来,才看到床单上鸳鸯相戏的图案。想一想阿柠忍着羞耻看这些,便直觉一阵心情激荡。   阿柠是秦举人的闺女,平日里最正经不过了,十里八村私塾的先生都赞扬秦家的家教,十里八村的媒婆都夸奖秦家的姑娘端庄正直。   从成亲那一天起,他就从没想过这一天,结果惊喜来的如此突然。   秦柠问道:“你不喜欢吗?”   她并不觉得是什么羞辱,只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夫妻之间,自然是要让对方高兴的,钱元恒总是在不遗余力哄她开心,她总不好只会享受。   还是要回报点什么的。   她更不觉得钱元恒会不喜欢,她自己的男人,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是欲拒还迎的手段罢了。   钱元恒喉结微动,将人放在床单上,低笑道:“再喜欢不过了。”   承乾宫外的红灯笼燃烧了一夜,第二天刚刚熄灭时,钱元恒方起床去了早朝。   他心情很好,仿佛是又过了一个洞房花烛夜,昨晚更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按捺不住,摁住秦柠要个不停。   现在想一想,非常不好意思,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也该有几分自制力了,不然将来像兵部朱尚书那样,年纪一大,头发掉光,就整个人没脸见人了。   保养要紧。   但他转念一想,辛辛苦苦保养身体,也是为了能多享受两年,不过是拿现在的好日子换以后,何必呢,不如早早享福。   谁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早朝上,倒不曾发生什么事,不过是刑部尚书询问那几个孩子的去留问题,是放了还是继续关押。   虽然他们一直不放人,也是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但是那些为人父母的,现在也在刑部外面十分焦急,刑部不敢自专。   钱元恒道:“放了吧,关了这么久也该老实了,刑部派人去看着这几家子,别被人暗害了,都是无辜的老百姓。”   虽然行为有些令人厌恶,只是不曾犯过大罪,妄议皇室不止一家,若是论罪,朝中大半和满京城都要遭殃。   马侍郎道:“陛下圣明慈德,臣感佩终身。” 第38章 回京述职   一群人都看着他。   实在想不到, 号称神断子的马侍郎, 竟然是个马屁精, 难怪姓马呢,说不定就是马屁精转世,没看见你们尚书大人还没说话, 你就先来了。   马侍郎直起腰, 大义凛然道:“臣觉得, 这些人妄议皇室,陛下对旁人网开一面, 也对他们网开一面,已经是十足恩德了。”   还想怎么样,连句实话都不能说了吗?非和你们一群衣冠禽兽一起, 同情那些随意说话, 造成恶劣后果的人吗?   那样才不叫拍马屁,不叫攀附权贵?那我宁可去攀附皇帝陛下这个权贵。   钱元恒坐在龙椅上哭笑不得。   “马爱卿, 别瞎说了,你们刑部一定要处理好这个事,不可让黎民百姓对朝廷不满, 咱们受万民供养,不可仗势欺人凌压百姓。”   何况他今日实在心情好, 不想枉造杀孽。   马侍郎道:“陛下放心, 臣一定办妥。”   刑部尚书急得吹胡子瞪眼, 想和他打起来,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又没有周尚书等人的面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马侍郎越俎代庖。   马侍郎不认为自己做的不对,刑部尚书这个人不坏,平时为人处事也很得人心,清明廉洁,两袖清风,可惜此人惧怕权贵。   不说别人,便只有静安侯家族,因着江西梁氏的威压,他不仅一次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梁氏族人。   可是梁氏最有权势的静安侯,也不曾在刑部施过压,这位尚书却觉得人家一定会害死他,每天胆战心惊,巴结权贵之家。   马侍郎早就不乐意在他手底下干了,若不是这人乃另一世家的旁系子弟,他早就阴谋陷害,让他下马倒地了。   现在不过是争权夺利而已,哪朝哪代,任何官衙司府,都有这样的事,皇帝陛下当然是不管的,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人巴不得看不见。   朝堂上有资格斥责马侍郎的几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不打算理会刑部尚书,反正不是一路人,谁也别说谁,谁也别挨着谁。   钱元恒任用的官员,大多数都和世家大族没关系,平日自己战功赫赫,还要屈服于世家威压之下,恨不能铲除了那些人。   只是需要他们的存在,来证明我们的朝廷欢迎天下有志之士,无论豪门贫贱,都能进入新朝为官。   并不因为门阀世家的滔天权势而被人忌惮。   所以都说皇帝陛下过的憋屈,可不就是吗,要他说,现在已经好太多了,前朝时世家大族更是猖獗,竟然在各地宣称世家与皇族共治天下,妄图恢复“王与马,共天下”的时代。   钱元恒登基时,没有给他们太大面子,不过在朝堂中给了几个官位,还在这几个官位下面安排了几个能力卓越的人。   说句实话,如今除了静安侯,朝中的世家子弟,都不太有实权,只是有个看着好看的官衔罢了。   周尚书道:“陛下,臣以为,既然要放人,倒不如让尚书来做,毕竟是世家子弟,也能腾出手来保护那几个孩子,毕竟是要担责任的,马大人一介小小侍郎,实在不行。”   这人鸡贼着呢,想占便宜还想让别人吃亏。   反正世家大族有本事,保护几个小孩子,又不费劲,哪像他们这群人,穷巴巴的,有心无力。   理直气壮。   钱元恒沉默了些许,转头看向敢怒不敢言的刑部尚书,他真心不是个坏人,就是太懦弱了,要是搁梁文景头上,这会儿早就不动声色拿出梁氏压下来,这人只敢恼怒。   钱元恒便也理直气壮欺负人:“既然这样,爱卿就操劳几分,马侍郎还要替朕查案,恐怕顾及不了。”   刑部尚书凄凄惨惨道:“臣遵旨。”   他能怎么办,毫无办法呀,又不敢杠上去。   钱元恒退了朝,便脸色一变,让人喊了马侍郎和周尚书一起去宗人府,犹豫一瞬,还是叫了钱正轩。   这孩子总觉得钱元恒有些妇人之仁,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作为他亲爹,钱元恒还是能感觉到的。   有些话没办法解释,钱正轩没有经历过世上的很多事,跟他说再多,他也明白不了。   人活着除了情爱权利,还有很多让人束手无策的东西。就算他是帝王,可帝王也不是万能的。就算他曾经在战场上杀伐,可是战场和人间,还是有所不同。   淑妃母子形容狼狈,尤其是淑妃,她本不如梁钰样貌绝伦,经过一夜胆战心惊,没有被精心打理的容貌,和外面的村妇也无甚差别了。   钱元恒到时,她还在虚张声势:“我是淑妃,我儿子是皇子,你们哪儿来的胆子敢关押我们,信不信等本宫出去了,你们……你们都得死。”   钱元恒冷淡道:“怎么不信?你是什么人,沈帅之女,连颠覆社稷这样的事都敢做,朕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沈淑妃扬声道:“陛下还知道我是沈帅之女,如今便这般忘恩负义,先父当真是看错了人,瞎了眼。”   周尚书来了句:“那不能,你们父女一脉相承的眼瞎,忘恩负义总比恩将仇报好些。”   淑妃当下无话可说。   钱铮还强硬着,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母妃冷嘲热讽,没有我外祖父便没有大乾的江山,你们凭什么……”   钱元恒欲言,门外的侍卫走进来,“陛下,静安侯携鲁中苏大人求见。”   钱元恒愣了愣,梁文景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带了苏如绘?   他转头道:“让他们进来。”   梁文景迎着他们的目光走进来,身后跟了个男子。   那人已经不年轻了,四十余岁的模样,眉眼清冷,站在那里便如皎洁明月,凄寒入骨。   这便是苏如绘了。   钱元恒道:“朕并未传苏爱卿进京。”   苏如绘脸色不变,看了眼在地上的淑妃的母子,神情有些淡淡的厌恶。   他道:“前几日的流言,是我派人传的。”   钱元恒锐利的目光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心里负担,“我知道钱铮这个蠢货出了个蠢主意,就顺势扩大了影响,反正你们是找不到我的,杀了这母子二人泄愤就好。”   沈淑妃歇斯底里道:“苏如绘,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陷害我。”   “可是梁文景过来鲁中,告诉了我一件事。”他叹息道:“梁文景说,你的皇后叫秦柠,她父亲,是大叶乡的秦举人。”   钱元恒看着他:“没错。”   “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秦举人原配妻子,名苏如婳,是我嫡亲的姐姐。”   苏如绘年少时亦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可惜后来家道中落,父母一夜丧命,他依靠嫁了人的姐姐和姐夫生活,才能安稳长大。   后来姐姐去世,姐夫另娶,他也曾想带着小外甥女离开,可是孤身一人,总不能让年幼的秦柠跟着他吃苦,只好苦哈哈自己走了。   很多年后再回到大叶乡,他只知道秦柠嫁了人,对付待她甚好,也没来得及见她一面,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乱世时,他一直在找秦柠,可是茫茫人海,去哪儿才能找到一个普通妇人,一个不知死活的普通妇人。   大叶乡变成了废墟,他这一生就只剩沈元帅这一个故人,可是最终的结果,却是沈元帅死于非命,他恨不能手刃凶手,以及淑妃这个帮凶。   钱元恒咬了咬牙,冷声道:“你有什么证据,说你是阿柠的舅舅?”   苏如绘道:“凭我这张脸,我和姐姐长相神似,柠柠见到我,必定能认出来。”   梁文景觑了他一眼,心中便有些感慨,难怪那日他第一次见秦柠,变觉得有几分眼熟,果真秦皇后的样貌,和苏如绘有几分相似。   柠柠?   钱元恒简直要炸,这辈子他就没听人这么叫过秦柠,就算你是亲舅舅,也没必要叫这么亲热吧。   苏如绘道:“她小时候我便这么叫,信不信随你,只是,这对母子,我觉得一刻也留不得了。”   知道的太多了,不杀之不足以安己心。   梁文景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就怕沈帅旧部不乐意,再闹起来不好收场,毕竟是沈家的独苗苗。”   “有我在,他们敢做什么?”苏如绘冷冷道:“不过是几个小喽啰,还怕我苏如绘压不住他们吗?”   梁文景无言以对。   沈帅旧部,自然是认同苏如绘的做法的,毕竟当年苏如绘是全军上下,最得沈帅器重的人,在军中威严犹胜沈帅。   如今朝臣大半都不识得苏如绘了,只以为他就是个小小的鲁中地方官,当年苏如绘一介书生,压倒全军上下,恐怕他们也只当是听笑话。   周尚书叹口气,秦皇后天下难寻的好运道,本就令人艳羡了,转眼又有苏如绘这种舅舅。   若是苏如绘想争权夺利,他们只有退避三舍这一个选择,满朝文武,可以和他比较的,只有梁文景。   甚至梁文景也比不得他的手段。   钱正轩站在那里,艰难地开口:“你是……舅外祖父?”   苏如绘看着他,他想,这就是柠柠的儿子吧,长的真好看,谁那么眼瞎觉得他像钱元恒的。   他们苏家人的后代,当然是好看的,跟钱元恒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推个基友的文。   《吾家娘子甚可餐(美食)》by笛无音。   懒惰如我,就不放链接和文案了,是个甜甜甜的美食文,小可爱和小可爱的故事,嘻嘻嘻   不要问我为什么那么多基友,毕竟我是个和基友们np的人。   没错我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第39章 淑妃落马   梁文景脸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苏如绘这神情, 心中的想法昭然若揭, 真不知道是谁眼瞎了。   苏如绘笑道:“你是柠柠的儿子?我……这个给你。”   他摘下腰间挂着的紫玉佩,塞到钱正轩手里,感慨道:“转眼柠柠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真好。”   可不是真好, 他又有了亲人。   钱正轩眨眨眼, “娘跟我提过你,她说她小的时候, 有个很疼她的小舅舅,真的是你吗?”   他对秦柠太过熟悉了,根本看不出来别人和秦柠有什么相似, 也不大敢相信, 这个人真的是秦柠失散多年的亲舅舅。   苏如绘清冷的眉眼缓缓散出笑意,他道:“你会相信的。”   柠柠的儿子也这么聪明, 小小年纪便知道不轻信他人,真是像极了柠柠。   淑妃瘫在地上,神经质地笑起来, 一旁的钱铮都忍不住抖了抖,“母妃……”   淑妃厉声道:“我原本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也就是为了秦柠撑腰罢了, 钱元恒, 你若是敢杀了我们母子,我便敢让你的心肝肉身败名裂。”   她指着苏如绘道:“我是传了流言又如何, 要杀我,好歹一视同仁,他做的比我过分,凭什么只惩处我。”   苏如绘蹲在她面前,纤长的手指将她的手压下去,淡淡道:“别拿你的脏手指着我,你不配。”   不顾淑妃恼怒欲炸的神情,苏如绘轻轻一笑,看向钱铮:“你好歹是个小孩儿,我不伤及无辜,但是你也该知道,你是沈帅后人没错,同时你也是个奸细的儿子,何德何能,在此耀武扬威。”   钱铮脸色涨的通红,苏如绘两指捏起他的脸,轻嘲道:“你们母子,也不过是看陛下心善,换了我苏如绘,早就死几百遍了。”   苏如绘一直不大看得上钱元恒为人处世的方法,觉得他太过宽厚仁慈,会让人得寸进尺。   比如淑妃和梁钰,得寸进尺的次数还少吗?若不是柠柠母子还在,有人给他压力,这傻皇帝早晚被人啃的骨头都不剩。   他的确不大明白,你是主君,臣子救你是应该的,是为臣之道,若是不救你,他也是要被处置的,你便是感念也该有个度,何必要言听计从。   苏如绘比梁文景高明,就在此处,梁文景亲妹妹的事都不知道,苏如绘却一清二楚。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别人家的私事的,反正,他就是对所有事情一清二楚。   沈淑妃被他如寒冰的目光刺的不敢言语,少时,这个人跟在父帅身边,就是极清冷神秘的,她执意嫁人之时,苏如绘便对那人极其不屑,十分反对。   后来果然一切如他所料。   苏如绘起身,他哪怕是做这样的动作,都带着月华般的高洁。   梁文景站在那里,想起梁钰,便不大想放过梁钰多年的敌人,好歹有人跟他妹妹作伴,不会被人说梁贵妃己身不正。   仅有的两个妃子被打发了,那是钱元恒的问题,人家故剑情深,作为后来的人,我们又能如何。   梁文景笑道:“既然淑妃娘娘承认了是自己做的,按照大乾律法,损害国体,污蔑皇室者,斩立决,陛下以为如何。”   钱铮听见斩立决几字,眼睛瞬间瞪的极大,仿佛眼珠子要被瞪出来,他扑到钱元恒脚边。   “父皇,是儿臣鬼迷心窍,儿臣只是不满有人夺走了您,我打小就不得宠,钱溶比我强,来了个哥哥,比我更是好了一万倍,我这才做了错事。”   他哀泣道:“父皇我再也不敢了,求父皇恕罪,我虽非您亲生,可是十几年的父子之情,您当真舍得杀我吗?父皇,虎毒不食子啊。”   苏如绘打断他,冷笑道:“可是你算什么儿子?”   钱元恒叹息,“苏如绘,别说了。”   很多事情,你不身临其境,是无法理解的,就像感情这种东西,他自认对钱铮没多么深厚的情分,可别说是一个孩子,就算是一只猫一条狗,看着他长大,也该有感情。   又不是冷血之人。   “铮儿,当年朕答应过沈帅,让你和你母亲好好活下去,我不会杀你们,可是这宫里,这皇家,也留不得你们。”   “城外有个青音庵,庵堂里还算清净,朕会对外说,淑妃自请出家,至于你……钱溶被过继给了他生父,朕并不想让那个奸细有人祭祀,所以……便当做你死了吧,淑妃也是忍不得丧子之痛,才出家的。”   他挥手制止还欲说话的苏如绘,“苏如绘,人活着,该积德的时候,还是别赶尽杀绝,朕这一生征战,手上沾了无数人命冤孽,何必再妄造杀孽。”   他好不容易有如今的生活,只愿能多积些德,让上天保护自己和阿柠一生无忧。   在这场战乱里,阿柠所有的亲人都活着,说不定便是上天看他的阿柠心地善良,特意给了优待。   不管是淑妃母子,还是梁钰母子,都没有做什么穷凶极恶的事,若是因此便要了人性命,上天也会看不过眼的。   钱铮呆呆坐着,哭道:“父皇你是不要我了吗?我不嫉妒他了,我求求你别不要我,我不认那个人当爹,我只有你一个父亲,父皇……”   他哭的脸都红了,神情悲愤欲绝。   钱元恒蹲下来,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叹息道:“铮儿,朕自认没有亏待过你,也不曾因你的父亲对你有任何偏见,朕也想不通你怎么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只盼着你以后好好的,朕是再也不管你了。”   十几年的父子缘分,一朝就没了,日后这人好或者不好,都与他无甚关系,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早逝的沈帅,就足够了。   苏如绘笑了笑,也不管这里的事。   他忽然觉得,钱元恒自认善良宽仁的做法,才是最残忍的,钱铮从王府公子到宫中皇子,一直是天之骄子的存在,一朝被打落凡间,要经历的磨难,估计钱元恒想不通。   毕竟他不曾经历过由高处跌落的苦楚。   苏如绘想一想父母双亡后的自己,觉得就算钱元恒对淑妃的处罚再轻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   梁文景深深庆幸,幸好自己弃车保帅跑的快,不然梁钰若是被送去庵堂里,他将来该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母亲。   正元元年六月七日,皇二子铮久病不愈,薨逝。   其母淑妃,系沈氏元帅之女,不堪丧子之痛,自请出家,为独子祈福超度。   钱元恒看着翰林院撰写的告示,干脆利落盖上了玉玺,口中道:“先别让苏如绘和阿柠见面,他就算跑到承乾宫求见,也给拦下来,朕怀疑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小心为上,苏如绘不像梁文景那样,好歹曾经是个热血少年,现在本性也清楚,就是在别人面前要端着静安侯的颜面。   至于苏如绘,钱元恒从来没看懂过这个人,不敢贸然信任他。   袁桓点头道:“陛下放心,奴才已经让人在宫外拦着了。”   以前承乾宫只有钱元恒一人,朝臣们进出便随意很多,有事求见通常直接就过去了,禁卫军见多了便不怎么拦着,现在有了皇后娘娘在,还是要忌讳了。   有事来御书房说,承乾宫是陛下寝宫,不欢迎你们。   秦柠待在宫里,手中握了本书,边读边感慨道:“淑妃也算是罪有应得了,我本来无意跟她们敌对,何必呢?”   实在不明白,有了亲儿子,谁会把皇位给别人,钱铮和钱溶还要争一争抢一抢。   这些人若是安分守己,日后自然会好好的,高官厚禄衣食无忧,钱元恒不会亏待他们。   现在却什么都没了。   老嬷嬷笑道:“若是都和您一般想法,世上哪还有矛盾,谁都想拼一把,万一赢了,这可是万里江山。”   秦皇后看着与淑妃贵妃不是一路人,大约是读书多的缘故,看事情也透彻些,或许能做到不争不抢。   可是并非谁都舍得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   秦柠便道:“权势惑人,权势祸人。”   为了权势,兄弟自相残杀,父子相争,母子决裂的,史书上面也不少见。   老嬷嬷道:“总之娘娘您是有福气的人,不用操心这些,依奴才看,娘娘接下来,该操心的是殿下的亲事,殿下现在十五了,定亲娶亲花个一年时间,今年该定下了。”   不是她爱操心,而是钱正轩的确不小了,整日间还住在承乾宫里,多有不便,不如娶了媳妇,早日搬出去住。   殿下自己也自在些,皇后娘娘也陛下也不必顾忌着儿子,只能在寝殿里面亲亲热热。   秦柠沉吟不语。   转眼正轩都要娶妻了,时间可真快,好像自己嫁人的事,如在眼前。   她半晌道:“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慢慢定下来才好。”   “是这个理,京城里面的好姑娘多着呢,娘娘可别挑花了眼。”老嬷嬷笑道:“依奴婢看,倒是能问问殿下的心思。”   “自然要问的。”   “问什么?”钱元恒掀开帘子进来,钱正轩也笑嘻嘻道:“娘,哦不,儿臣给母后请安。” 第40章 坑爹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学这些虚礼。”秦柠无奈道:“我正说给正轩挑媳妇儿呢, 问问他想找个什么样的。”   钱正轩挽住她的手臂, 毫不客气道:“我喜欢好看的,温柔贤惠的,如果真的很好看, 不温柔也可以。”   钱元恒清咳。   真是他跟阿柠的儿子, 这爱好一模一样, 阿柠因着他的相貌心生欢喜,他也因着阿柠的美貌而视如珍宝。   现在他们的儿子, 竟然也只想找个好看的。   钱正轩理直气壮道:“人的品行,若是真心想装模作样,自然是看不出来, 唯一做不了假的, 便是样貌,这般情形, 舍样貌而取其他,说不定会两手空空。”   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个个都是人精, 要想瞒过秦柠,还不简单, 只有她们的脸, 是骗不了人的。   钱正轩觉得自己可真聪明。   秦柠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点头道:“那就挑个好看的美人,若是人姑娘好了, 你可得对人家好好的,不能欺负人。”   钱正轩点头道:“知道啦,我又不是那种花心大萝卜,娘你想错你儿子的为人了。”   钱元恒感慨道:“阿柠你太宠着他了,娶妻娶贤,怎么能只看样貌,要知道,样貌过人者,多为祸国之相。”   秦柠斜了他一眼,凉凉道:“你是觉得我不好看?”   还是觉得我是祸国之相?   钱正轩笑眯眯看着他爹哑口无言,分明自己就爱美色,还要装作一本正经,活该。   钱元恒想了想,还是道:“我并非全因你美色而喜欢你啊,就算你不好看了,我也会喜欢你的。”   秦柠脸红了红,当着儿子的面,也不害羞,什么话都敢说。   钱正轩啧啧道:“父皇你太过分了,你儿子还是孩子呢,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就……”   哼,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爹。   他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娘,我今天见到舅外祖父了?他说他是你舅舅?”   看娘还理不理你,总是欺负我年纪小。   秦柠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你说谁?我舅舅?”她看向钱元恒,问道:“怎么回事?”   “是苏如绘,他说你母亲是他嫡亲姐姐,你是他外甥女,我不太相信他,看着跟你又不像。”   钱元恒不会承认,自己是醋了,阿柠的家人越来越多,连失散多年的舅舅都出现了,这些人要分走阿柠多少精力,以后阿柠心里还有没有他的位置,眼里还能不能看见他。   想一想就非常糟心,甚至不想让他们见面。   秦柠想了想,“可能就是他吧,我不记得舅舅叫什么了,隐约有点印象,便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个人对我很好,我叫他小舅舅。”   这个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她一概不知,甚至分不清这个人是男是女。   后来就没了关于小舅舅的记忆,再听说,就是秦举人偶尔的回忆里,会提到自己的小舅子。   告诉秦柠,她有一个疼爱她的舅舅,仅此而已。   可是苏如绘这个名字,的确和她母亲苏如婳很像,说是姐弟俩的名字,估计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秦柠道:“我想见见他,如果真的是小舅舅,我应该能认出来。”   爹爹好像提过,小舅舅和母亲相貌神似,她见过母亲的画像,并且是常常观摩的,应该能认出来。   若是看着不像,那便是假的了。   钱元恒看着她渴望的神情,只能咽下自己怀疑的话,无奈道:“等明天,我传他进宫,你们见一面。”   还能怎么着,不让见面阿柠会生气的。   钱正轩笑嘻嘻,“父皇对娘真好。”   钱元恒瞪他,可真是亲生儿子,动不动就给爹找麻烦。   他一千个不愿意让苏如绘见阿柠,就听那人一口一个柠柠,就足够他糟心了,若是当面叫……   哪怕他是阿柠的亲舅舅,就是亲爹也不行。   钱元恒怀着一报还一报的心情,淡然道:“我听说马侍郎家的闺女,长的很好看,还有兵部朱尚书的小孙女,也是美人,且二人家教森严,性情端庄,正轩你选一个吧。”   “父皇你别蒙我了,朱尚书满脸褶子,年轻时大约还算样貌端正,但跟美男子沾不上什么边,至于马侍郎,我实在不信他能生出多好看的女儿来。”   钱元恒大义凛然道:“人不可貌相,说不得是马夫人容貌好,姑娘随了她呢,不能只看马侍郎不好看,就觉得人家女儿也是这般长相。”   马侍郎那个闺女,素来都有才名,可是论及样貌,在京城内外,都全拍不上号。   钱元恒也就是随便说说,哪儿能就直接定下儿媳妇的人选了。   秦柠道:“你们父子两个,别瞎胡闹了,我找个机会,看看那些没嫁人的小姑娘,挑个品貌俱佳的。”   “娘对我最好了。”钱正轩笑道,“以后我会和您儿媳妇一起孝敬你的。”   “你娶了媳妇儿,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我这个年纪,还不用你们孝顺,倒是你年纪小,可千万稳重些。”   钱元恒有几分嫉妒和阿柠如此亲近的儿子,他不动声色地拉起钱正轩,自己坐在秦柠身边。   正色道:“送沈氏去庵堂这个事,朕已经安排了人,但是又怕有人被收买,你去看着,务必把人送进去,别让她半路跑了。”   狸猫换太子这种事层出不穷,他还是挺担心的,淑妃再没本事,也是有几个愿意为她赴死的忠仆的,难保没人出主意。   打蛇不死,必留后患,他不愿意枉造杀孽,更不愿意留下后患,只有彻底控制了淑妃,才能把一切握在手中。   钱正轩其实心有戚戚,他原本以为钱铮钱溶都很蠢,对付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没他在问心书院厮杀艰难。   直到现在才觉得有什么不同。   在问心书院,他们争斗再激烈,也只是为了个前程,这前程还能够通过别的方式达到,大家不至于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宫廷斗争,当真是你死我活,为了活命,再蠢的人,也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主意。   像钱铮的做法,若非他长了一张和钱元恒一样的脸,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知道了,肯定不会失手的。”   就算淑妃母子不会再搞事,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对方,他们曾经想陷害他,现在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谁也别想跑掉。   秦柠垂眸,没有说话。   今天在宗人府发生的事,早就传到了她耳朵里,关于苏如绘做的事,她也一清二楚,若是讲究一视同仁,苏如绘也该被……   秦柠想了想,不再提这件事,转而问道:“阿恒,你先与我说说,正轩的亲事,有没有哪家小姐是万万不能选的。”   姑娘再好,也不能选的那种,因着家世因着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只能将其排除在外。   钱元恒道:“那几个著名的世家大族,都不要找,我早晚要跟他们打起来,别让正轩和儿媳妇为难。”   就算是梁家有梁文景在,也要被清算的,世家大族占据各地,辖区民不聊生,但凡他有了能力,就不会放过这些人。   秦柠点头。   既然这样,还是不要找麻烦了。   钱正轩托腮道:“父皇,为什么不现在就弄死他们,看着糟心,我先生说,朝廷完全可以跟世家相抗衡。”   还来跟朝廷抢税收抢钱财。   钱元恒淡淡一笑:“你那先生……罢了,你可曾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若是想跟士族争斗,倒也不难,但是在后面,多少人虎视眈眈想夺这天下。”   很多时候不是你能不能做到,而是你做了之后,会带来什么后果,这个后果你是否能够承受。   若是因为打压士族让天下再次陷入战乱,这点子事情,做了有什么意义。   他倒是很想嘲讽钱正轩那个先生,自己儿子那么信他的话,想一想就让人堵心。但是人家辛辛苦苦教了正轩那么多年,自己不知道感恩,仿佛有些白眼狼的意味。   还是别出声了。   钱正轩其实想过这个,但是他不大明白,真的有人可以颠覆天下吗?毕竟新朝政权已经稳固。   太以为,如今最大的威胁,就是士族。   钱元恒叹口气。   “傻孩子,你爹当年也只是个小小的义军头领。”   还不是一样逐鹿中原问鼎天下。   事在人为罢了,若是给别人机会,总有人能找到空子,发展壮大。   秦柠仰头看他,钱元恒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头。   钱正轩又被秀了一脸,撇嘴道:“好了好了,我先走了,父皇你真讨厌,娘现在都不爱理我了。”   以前,秦柠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自从有了钱元恒,就完全不一样了,这男人还有脸说什么,“你心里只有正轩。”   我是我娘的亲生儿子,我娘关心我疼爱我不是应该的吗?   秦柠无奈看着这父子二人,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并不打算理他们。   钱元恒冷笑:“等你娶了媳妇儿,自然有人心里眼里全是你。”   秦柠拉了拉他的衣袖,“行了,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正轩你先回去吧,我跟你父皇有事商量。” 第41章 老臣折服   钱正轩不情不愿地走了, 果然啊, 有了爹爹忘了儿子, 好生气。   钱元恒笑的志得意满。   秦柠朝他腰上拧了一把,“你好歹给我收敛点。”   那是你亲儿子,你看看你这个表情, 当真不是求着你儿子回宫那天了, 也不想想若不是正轩心软, 你可有得熬了。   钱元恒不为所动,表示自己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 这傻儿子,动不动就拆他的台,他不要面子的吗?   他清了清喉咙, 问道:“阿柠, 你有什么事要单独和我说?”   是不是也觉得你儿子在这里很碍眼了。   秦柠甚至不想搭理他了。   “我是有事问你,我刚才想起来, 咱们老家那里的祖坟,还有你家的几个远亲,要怎么办?”   她想着自己弟妹, 现在还有舅舅,都在京城了, 可是钱元恒家中远亲, 却寥落不知所踪, 便觉得有几分感慨。   钱元恒哼了一声:“不管他们,以前也没见他们对咱们好过, 至于老家的祖坟,也别管了,老人家安息多年,不讲究这个了。”   钱家几代单传,只有几个出了五服的堂亲,说是亲戚都觉得尴尬,何必搭理那些人,而且他们经历一场乱世,估计也早没了踪迹。   想管也找不着人。   “阿柠,你若是没事干,就找你妹妹谁聊聊天,别琢磨这些伤脑子的事,该做的,我都会做好的。”   阿柠的考量自有道理,时人重视宗族家业,那些人与他不亲近,到底也是同枝同脉,将人找回来,也能说他钱元恒有了宗族。   只是他自己不在意这个罢了。   他握住秦柠的手,促狭一笑:“若是嫌咱们家人少,你再给我生几个吧,以后正轩就有宗族兄弟了。”   他也想要一群娃娃,个个粉雕玉琢抱着他喊爹,想一想都忍不住要笑。   秦柠抱怨道:“你先和正轩多亲近亲近吧,再有几个孩子,正轩也是我最疼的,你本来就跟他生疏,还想着这些。”   这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才长大,在秦柠心里的地位,真不是那些还没影的小胖娃娃能比的。   钱元恒也委屈,他费尽心机想和钱正轩父子和乐,然而收效甚微,这孩子毕竟这么大了,在他眼前还是有几分拘谨。   他怎么努力,都有几分隔阂,还是那句话,论及亲近,不如钱正轩的先生,好歹钱元恒知道这是自己儿子,是小时候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所以心里对他还有几分亲近感。   钱正轩就完全不行了,让他对一个陌生的,突然出现的男人亲热,太难为人了。   当然也怪不得钱正轩,他也想和钱元恒关系亲亲热热的,但就是没那个本事,说什么都不行。   好在还能保持基本的父子之情。   还得益于父子二人都想挽救这岌岌可危的感情。   秦柠好气又好笑。   她也不知道要怪谁好了,钱元恒自然是疼钱正轩的,他都舍得自己去给钱正轩挡箭了,换了别人他肯定不理会。   又不能怪正轩不亲近他。   钱元恒无奈道:“慢慢来吧,他还是个孩子呢,最开始那会儿,他都不想我当他爹,现在不就不排斥了。”   钱正轩是个聪明孩子,一直假装很开心有了爹,但钱元恒是个人精,还能看不出来他的无所适从吗?   看透不说透,还能保持和平。   自从他替钱正轩受了伤,关系已经一日千里了,还想怎么样。   怪他自己许多年没找到亲儿子,要是从小养到大,肯定就不会这样了。   秦柠也叹息了一声,没再说话。   钱元恒倒不担心钱正轩的事,反正是他亲儿子,总有好起来的一天,他更烦另外的事。   今天处置了淑妃和钱铮,明天肯定要有人来找他进谏,虽然没啥用处,还有苏如绘坐镇,但是依然很烦很烦。   第二天果然不出所料,他去上朝的时候,沈帅旧人们还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下了朝,一排十来个人站在御书房门前求见。   袁桓站在那里摇了摇头,拦住几个想闯御书房的老头,感慨道:“几位大人回去吧,淑妃和二皇子身有大过,陛下宅心仁厚不愿伤其性命,诸位大人还是别再得寸进尺了。”   这些老骨头站在这里,禁卫军也不敢拦他们,万一出点什么事,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为首那老头道:“沈帅临走前,将淑妃托付给我等,如今她虽不肖,我等不敢有违先人之志。”   至于钱铮,死活跟他们无关。   御书房里传来钱元恒清清淡淡的声音:“桓子,让他们进来。”   几个老大人便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门进去,刚进门那一刻,便被站在眼前的男人给吓的差点背过气去。   苏如绘怎么在这儿?   门前站着的男人凤眸微眯,就看着他们,带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那老头稳了稳心神,道:“老臣拜见陛下。”   钱元恒淡淡道:“免礼吧,众卿来御书房,有何要事?”   老头看了看苏如绘,心想苏如绘千里迢迢从鲁中过来,莫不是也为了淑妃二人求情。   是了,此人受沈帅大恩,报答在淑妃身上也是应该,以前那般恼怒,想来也只是气急攻心。   他自认为和苏如绘统一战线,心里有了底气,便挺胸抬头道:“陛下,淑妃娘娘虽然做错了事,但她是沈帅之女,陛下身受沈帅大恩,何必赶尽杀绝,还请陛下网开一面,给娘娘一个机会。”   钱元恒问:“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真是可笑,一群人平日间连沈氏死活都不管,现在装起了旧仆情深,还理直气壮要他放人一马。   “臣等都是这么想的。”老头信誓旦旦道,“苏大人想必也是这么以为的?”   虽是问句,口气却是毋庸置疑了。   苏如绘面无表情道:“我正求陛下杀了她,也算是用别的法子放她一马,原来你们和我一个意思,那请陛下颁发圣旨,该杀的杀,该斩的斩。”   那人惊骇欲绝,神情之间不可置信。   “苏如绘,沈帅待你恩重如山,你怎能恩将仇报?”   “正是报恩,才要杀了沈帅仇人,你们该不是忘记了……沈帅怎么死的吧?”   他们肯定没忘,这么多年不肯理会淑妃母子,也是心中憋了口气,只要那二人活着,日子好坏与他们无关,休想借助他们办事。   现在也是感觉到淑妃的性命有了威胁,才忍不住前来的。   若是小打小闹,这些人估计也巴不得淑妃被欺凌一场。   “苏大人,您……沈帅临走前,可是将她托付给我们了,您不能这样啊。”   苏如绘冷漠道:“是托付给你们,与我何干,我早就想杀了她了,你们若是还顾念我苏如绘的看法,就给我回去,做错了事,陛下罚的有理有据,你们挟恩图报,不怕堕了沈帅声名。”   那老头似乎不大敢说什么,又不愿意就这样铩羽而归,便回头看向一脸平静批折子的钱元恒。   “陛下……”   “苏爱卿说的有道理,这人啊,不能因为身份就随意做错事,淑妃这些年一直不安分,你们也是知道的,如今变本加厉,朕容不得她。”   他轻轻一笑,“朕知道诸位都是沈帅旧部,新朝立国,也仰仗了诸位,但……到底不是以前了。”   他笑着,目光却是冷冷的。   那老头微微发抖,身后衣衫便被汗水浸透了。   钱元恒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新朝换旧朝,沈帅已经走了十几年,现在的天下是他钱元恒的天下,他们这些人却还只想着效忠沈帅。   岂不是活生生在挑衅君主。   以前在鲁中时便罢了,他不过是个鲁中王,底下人别有他念,影响不大,毕竟对方是个死人。   到了新朝立国,天下尽握在手中了,谁能容忍底下人心心念念全是别人,不拿自己做主君,而还当是别人的臣属。   想想他刚才一口一个沈帅,还能安然无恙活过今晚,便要感激陛下宽宏大量了。   苏如绘便道:“臣倒是明白诸位大人的心思,年纪大了,旧事哪能说忘就忘,人老了本来就容易念旧,陛下多担待。”   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愣是说的这些人心中发颤,连忙道:“陛下所言甚是,是臣等之过,想差了地方,淑妃身有大过,理当如此,还望陛下恕臣等糊涂之罪。”   糊涂之罪?   这会儿倒精明了。   钱元恒能说什么,你老糊涂了,我要杀了你?   这些老头,平日间不声不响的,难怪能得到沈帅重用,全是人精。   钱元恒笑容温风和煦,“爱卿不必自责了,朕也只是随口说一声,只要爱卿们能回过神来,便是大乾之福,更是朕的福气。”   “陛下宽厚仁德,臣等惭愧,惭愧啊,老臣实在无颜面见君主,望陛下允准老臣先行告退。”   “爱卿路上小心。”   钱元恒看着他们出去,摇头道:“果然都厉害着呢,这些老东西,没一个简单的。”   苏如绘眼神通透如冰雪,“本来就是聪明人,陛下,臣想见柠柠一面。”   钱元恒窒息,你居然还在叫柠柠,真不想让你们见面。 第42章 富家老爷   钱元恒正直道:“苏爱卿, 君臣有别, 像皇后的小名, 叫出来显得不尊重,日后还是尊称吧。”   苏如绘沉默了几息,只道:“陛下言之有理, 微臣受教。”   你可真有本事, 别人叫个名字都不成, 醋成这样你还当什么皇帝,怎么不干脆去卖醋呢, 还节约成本。   真不知道柠柠是怎么忍下你的。   苏如绘自认定力不凡,碰见他这样的人,也只有破功的份。   他以为自己是秦柠的舅舅, 日后和外甥女就能亲亲热热做一家人了, 但是看钱元恒这态度,他认亲的道路, 漫漫其修远兮啊。   他心里头这么想着,却听钱元恒道:“苏爱卿随朕去承乾宫见皇后吧,自家骨肉, 不好常年流落在外。”   苏如绘这辈子第一次傻掉,你这会儿突然变这么大方, 我有点想不通。   我还以为说通你至少要三五天呢?   钱元恒脸色也不太好, 若不是阿柠要见你……   秦柠今日起的早, 她心里惦记着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便有些睡不着, 心中有些焦灼地等在承乾宫。   老嬷嬷劝说道:“娘娘,您别着急,陛下都答应您把人带来了,想来是前朝还有些事。”   秦柠道:“倒不是急着见他,我就是想着,舅舅和我娘长的像,我从来没见过我娘。”   从小到大,也只见过母亲的画像罢了,她也想知道,真正的母亲站在眼前,是什么模样。   老嬷嬷怔了怔,笑道:“那娘娘您的母亲,可是个大美人了,我以前随陛下在鲁中的府邸,是见过苏大人,那般气度,真真形容不来,只能说一句,神仙中人。”   皇后娘娘也是难得一见的美貌女子,当初艳丽无双的梁钰在她面前也只能铩羽而归,可见是父母相貌都非同一般了。   秦柠也笑了:“自然是好看的,我看母亲画像,要比我好看的多。”   苏如绘进门的时候,秦柠一眼看见,便确定了这就是她舅舅,那样的眉眼,和画像中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甚至是缥缈欲仙的气质,都不是旁人能够学来的。   苏如绘看着她,半晌强笑道:“柠柠,我是舅舅。”   原来那个小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已经做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他这个舅舅真是不称职。   姐姐临终前要他照顾秦柠,他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几乎要淹没了他。   秦柠微微一笑,声若清铃:“舅舅,你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钱元恒撇了撇嘴,走到秦柠身边,拉着她往室内走,嘴里说着:“外面热死人了,你别往外走了,太医说你身体不好,要好好养着。”   冷了热了,都是不好的。   秦柠摇头一笑,只回头道:“舅舅也进来吧。”   反正不是寝殿,虽然苏如绘只是个舅舅,进来走走也无妨。   苏如绘摸了摸鼻子,钱元恒的用心简直昭然若揭,为了不让柠柠太关注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了。   像个话本里争宠夺爱的富家老爷的小妾。   费尽心机要把老爷留在自己屋里,而他苏如绘,仿佛就是那个讨人嫌的。   但是就算讨人嫌,他也要致力坚持到底,膈应膈应这个死不要脸的男人。   钱元恒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然要和他打起来,你才是小妾,我是正儿八经的正房大奶奶。呸,你才不是小妾,你是外面捡来的脏兮兮的小乞丐,我阿柠肯定看都不看一眼的那种。   两个人心里各有所思,表面上却和气地很,钱元恒笑得宛如一朵喇叭花:“阿柠的舅舅,就是朕的舅舅,老舅您坐,共事这么多年,没想到咱们还是亲戚。”   有些地方,叫家里最小的长辈,都带一个老字,他们那里自然是没有的,但是为了膈应苏如绘,也无所谓哪边的规矩,反正这样说,也没有错。   苏如绘就不大明白了,秦柠有弟弟有妹妹,都比他苏如绘更亲近,怎么钱元恒就逮着他一个人看不顺眼,听说钱元恒对小舅子还挺好的,还准备给秦末封侯爵。到了他这里,就全是连刀带枪的,没有一句正常话。   钱元恒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为了苏如绘那一句,他和姐姐长得像。   秦柠自小没见过母亲。而且在秦举人的叙述中,苏如婳简直是天仙般的女子,秦柠一直都很想见见母亲,非常思念她,这会儿出来一个长的一模一样的舅舅,秦柠怕不是要当亲娘看待。   和异母弟弟,杀伤力完全不在一个水平,至少也赶上钱正轩了。   钱正轩是他亲儿子,他只能忍着了,凭什么苏如绘也要来,不刺他刺谁。   苏如绘也笑道:“我倒算不上老舅,以前家里还有个庶弟,只是命薄早逝了,而且,臣也当不起陛下尊称。”   他生的好看,样貌俊秀雅致,这样故意一笑,冲淡了几分清冷之意,整个人便如暖阳一般夺人眼球。   钱元恒心里有些堵的慌,觉得自己输给了他,明明也是个美男子了,可是跟这人一比,任是潘安宋玉也要自惭形秽。   罢了,男人家的,长的像只花孔雀,也不是件好事,至少他当了皇帝苏如绘只是个小小的臣子,这种境况,已经是完全胜利了,还比别的干什么。   秦柠在心里悄悄叹口气,感觉仿佛又到了钱元恒和钱正轩你来我往的时候,这些男人,都是这么幼稚的吗?   她下意识握住钱元恒的手,笑道:“阿恒,我想喝茶,你去帮我倒好不好。”   接下来这俩人是不是要打起来,听嬷嬷的意思,苏如绘也不是个怕事的人,当初在王府里,钱元恒就不敢怎么着他,现在估计也没什么害怕的。   她不知道苏如绘这半生漂泊,都做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够被人忌惮,总之别让他们真打起来了才好。   舅舅虽然长的仙风道骨,但是看着就是个有劲的,和阿末那种文弱书生完全不一样,她也不舍得钱元恒挨打呀。   倒是忽略了钱元恒揍回来的可能性。   也可能是心底里,心疼钱元恒多于苏如绘。   钱元恒叹口气:“好吗,我给你倒,娇气。”   娇气一点也好,最好娇气到除了他谁也养不起,就很开心了。   苏如绘略心塞,他的小外甥女,小小年纪就嫁给了这个大老粗,他虚长几岁,至今还记得钱元恒刚刚进入沈帅军营的时候。   就一个穷苦的少年,长的倒是人高马大的,还挺好看,可是遮不住一身穷酸气。   就是现在这个名字,当年也是他给建议改的,钱元恒资质不凡,入伍不久就成了小队长,苏如绘无法容忍每天听着大壮这么粗俗的名字,就委婉地提醒他改了。   然后钱元恒这个榆木脑袋,很久之后才想起来改名字不说,还敢腆着脸问他。   不过苏如绘现在倒是庆幸,否则这人要是再想一个大壮般的名字,沈帅死后,他可能就罢工不干了。   柠柠是姐夫养大的,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嫁给这么一个男人,得多委屈啊。   钱元恒还有点上进心,不然苏如绘可能要把秦柠抢回家,当未嫁的闺女养着。   只恨当年信了村人的话,以为钱元恒对柠柠好,没有去看一看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把柠柠带走,否则柠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至于现在说什么苦尽甘来,谁稀罕,有他苏如绘在,不管是柠柠还是柠柠的儿子,都会是天之骄子,皇后也好皇子也罢,都没什么意义。   苏如绘叹道:“柠柠,是舅舅不好,这么多年,也没找过你。”   钱元恒倏然回头,眼光如刀,你又叫柠柠,你是想挨打吗?   苏如绘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秦柠笑起来:“我爹都没能管我一辈子,何况是舅舅呢,我知道舅舅惦记着我就够了。”   因为再亲近,也只是舅舅,钱元恒不管她,她是有气的,还有些怨恨,可是苏如绘本来就不需要养她,对她好不好也是看人意愿。   能惦记着她,就算是有心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钱元恒在她心里,比苏如绘亲近多了,她打心里觉得和钱元恒是一家人。   而苏如绘,毕竟是个外人。   钱元恒倒了茶回来,听见秦柠的话,几乎是心花怒放。   果然,不管是秦末姐弟,还是苏如绘,都比不上他在阿柠心里的地位。   除了钱正轩。   苏如绘也便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显得有些苍白。   他道:“我……我给你带了礼物,你收下吧。”   他从怀里掏出个通体漆黑的东西,递给秦柠。   钱元恒倒吸一口气,瞳孔也跟着放大了,“苏爱卿,这也太贵重了。”   秦柠看了钱元恒一眼,手又缩了回去,她不认得此物,还以为是块黑玉,拿就拿了,听钱元恒这个意思,很是不凡了。   苏如绘笑道:“若是不贵重,我如何敢拿出手,反正早晚都要给你的,现在给了柠柠,你不会觉得不好吧。”   秦柠疑惑地看着打哑谜的二人,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沈帅给我的,军队的令牌,能够号令三军。” 第43章 尽心尽责(二更)   钱元恒领军打仗许多年, 军队不曾换过名字,更不曾换过兵符, 可是沈帅临终之前, 将那牌子分了两半,一半给了钱元恒,另一半给了爱将苏如绘。   这便是为何, 苏如绘能够在钱元恒面前放肆,而钱元恒拿他没有丝毫办法的原因。   没有这个令牌, 就算是钱元恒,也发动不了军队, 只能仰仗苏如绘。   可是苏如绘今天将东西给了秦柠。   秦柠没敢接,只是看着钱元恒。   军令有多重要,她当然知道, 并且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   也不知道苏如绘在想什么,这种东西也能随便给人, 不该是和钱元恒在御书房悄悄商议的吗?   苏如绘无奈一笑:“本就不是给你的, 只是让你保管而已, 如今陛下一统天下, 军令还在我手里像什么样子,我只是不想直接给他,还不如当做给你的礼物。”   就算没有秦柠,他也是要还的。   钱元恒伸手接过来, 淡然道:“阿柠,你拿着, 以后我敢欺负你,你可以拿这个打死我。”   苏如绘冷笑:“有本事你把另一半也给柠柠,拿我的东西做人情,你倒是精明。”   他这么一说,好像是他给柠柠的一样,也忒不要脸了。   钱元恒坐在秦柠身边,淡然道:“你当我不敢吗,一个令牌罢了。”   阿柠又不会拿着胡闹,他有什么不敢的。   秦柠没有接,只十分认真道:“国家大事,岂可儿戏,你们这般胡闹,实在对不住信任你们的将士。”   她有些淡淡的生气,那些士兵们都是普通人,钱元恒和苏如绘都是过惯了奢靡生活,成为人上人已久,哪儿还记得自己艰难时。   现在对这种普通百姓看起来像是天大的事,也能拿来胡闹了。   钱元恒和苏如绘一起愣了愣。   秦柠又道:“我从来没接触过国家大事,什么都不懂,你们就敢做这种事,就没有想过,万一我是个没什么本事,又有些野心的人,那该怎么办。”   又不是没这样的人,自己什么都不懂,掌控了权力就为非作歹。   她还不想当那样的人,可是她也担心自己受不了权力的引诱。   人非圣贤,孰能无欲。   这两个男人,看着是待她好,心里也是对她好的,可是略一赌气,便什么都不顾了。钱元恒若是真敢把另一半拿来给她,秦柠可能要打死他。   人啊,不能发达富贵了,就忘记本心。   你还是个小小士兵的时候,愿意碰见这么草率的主君吗?   你不愿意,那何必让你手下的士兵受这种苦,他们也是爹生父母养的。   钱元恒只得傻笑:“我就是开个玩笑,不会胡来的。”   秦柠瞪他。   苏如绘还算淡然:“本来就不是我的事,给他的而已,全看你自己处置,而且你是我外甥女,天下人,跟我也没多大关系,他们不曾帮我做过什么,我凭什么要为他们而活。”   苏如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才不会和钱元恒一样蠢,你否认什么,不如承认了。   反正,无所谓。   秦柠沉默了几瞬,方感慨道:“舅舅,您总该知道,您现在吃的穿的,全是天下人帮你做的,他们给朝廷纳税,就是为了庇护,而不是为了被人不当回事。”   她辛辛苦苦活的十几年,所感受的事情,不是钱元恒和苏如绘能想到的。   在这二人心里,黎民百姓只是一个概念,大体上是好的就够了,可在秦柠心里面,这些人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在尘世里浮沉的人,才能体会的感情,蝼蚁一般的众生,都是活生生存在的。   苏如绘坐在那里,半晌还是道:“柠柠,很多时候,并非所有人都是好人,我从来就不是个好人。“   钱元恒脸色一变,冷声道:“苏如绘!”   你是不是好人,与阿柠有什么关系,别拿你那些污糟事脏了阿柠的耳朵。   苏如绘看了他一眼,匆匆起身:“陛下,臣先告退。“   他也知道有些话不该说,柠柠的生活与他不同,自从到了军队里,他手上沾满了鲜血哪儿还能做个正直善良的人,钱元恒也一样做不到。   没有人能做到。   杀人的感觉萦绕在心里,没有人能摆脱那种恐惧。   所以钱元恒这些年愿意容忍很多人,就算是淑妃,他也不愿意杀,不是念及旧情,只是不想再让一个人死在手中。   秦柠怔了怔,看着他离开,转头看向钱元恒:“他想说什么?”   钱元恒肯定知道,拦的那么快。   钱元恒单手揽住她的头放在怀里,感慨道:“阿柠,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你也不用知道。”   秦柠挣扎出来,仰头看他,“钱元恒,你当我是个傻子吗?”   “阿柠。”钱元恒苦恼地托住头,“苏如绘之前干过很多不好的事,我也干过,我不想让你知道,就这么简单,求你别问了。”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事情,他们自己知道就好了,何必让阿柠跟着心惊胆战。   秦柠顿了顿,无奈道:“好了,我不问了,你啊……”   她想了想,不提这个事了,只是将苏如绘那一半漆黑的令牌塞进钱元恒怀里,“跟我去御花园,我好久没做过秋千了。”   真的好久了,好不容易有个爱好,险些因为钱元恒受伤的事,给忘记了。   钱元恒心甘情愿,或者说是兴高采烈跟着她走,“御花园那里,改天我让人给你盖个小亭子在上面,这样你随时都能过去了。”   就不用担心刮风下雨什么的,无论什么时候,想去就去。   对了,亭子四周,还要糊上蜀中进贡的薄纱,透光透气不透风,用来糊窗户很好,御书房就用的那个,听说非常贵。   但是承乾宫这边也用不着,盖个小亭子给用上,省的放着落灰了了。   秦柠不想拦着他,虽然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勤俭节约的皇后,做天下表率,可是这些小爱好,实在是拦不住。   她从小就喜欢秋千,钱大壮一穷二白都知道给她在院子里做一个玩,没道理现在富贵了,有了空闲,反而要克制自己。   别处找补回来便罢了,现在让她拦住钱元恒不去做,她以后想可能要哭的。   二人手牵着手往御花园走,阳光照在身上,虽然有些热度,可还是开心的。   钱元恒担心秦柠的身体,便让小太监拿了把油纸伞,自己撑在她头上,几个强壮的嬷嬷在身后端着冰盆,一路走过去,倒是不甚热。   旁边跟着的人略辛苦一点,但是因为抱着冰盆的缘故,还是觉得十分凉爽的。   御花园的秋千架下是一片石子路,本该是非常炎热的,可神奇的在于,上面竟从斜处长出一片枝叶来,遮住了整片地方,留下一地阴凉   早些日子枝叶还没有完全长好,他们也没发现这个。   钱元恒站在树荫下,“难怪能长出来,那边全被堵死了,树叶树枝只能往这边长,真是奇巧的心思。”   这样夏天炎热的时候,有一堆树叶遮住秋千架,冬天的时候没有了树叶,就可以坐在上面晒太阳了,除了风雨没有办法阻挡,比钱元恒那个盖个小亭子的想法,惊艳太多了。   秦柠坐上去,冲钱元恒招了招手,“你过来。”   她容貌如画,坐在那里笑得宛如仙子,钱元恒也笑着走过去。   “干嘛?”   “陪我坐。”这秋千很宽敞,完全足够两个人一起坐,她今天就很想和钱元恒一起晃悠晃悠,而不是这个男人看着她自己。   钱元恒毫不扭捏,还伸手抱住了她的腰,一边笑道:“阿柠,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其实他很忐忑,自从进了宫,阿柠的生活,其实很无聊,每天就是在承乾宫里,和嬷嬷聊天,做个绣活什么的。   感觉十分沉闷。   秦柠便倚到他怀里,口中道:“我挺喜欢的,有你,有正轩,就够了。”   多好的日子啊,人不能太贪心了。   二人说着话,时间慢慢就过去了,也没有人发现,秋千上头的绳子,慢慢开始裂开。   天气太热,秦柠觉得被他揽着有些热,身上出了些汗,便动了动身体,想让他松开。   钱元恒松开她的腰,揽住她的肩膀,刚想说话,身下的秋千忽然咔嚓一声,绑着的绳子断掉,整个往下掉去。   说时迟那时快,钱元恒眼疾手快单手抱住了秦柠的头,两人就这样一起摔了下去。   秦柠那边的绳子先断掉,她摔得也早一点,钱元恒没来得及翻身,最后只能护住了她的头,她整个人都跌在了地上,脚下尖锐的石子地面硌着秦柠全身,有些疼。   她轻轻喊了两声,钱元恒连忙将人拉起来,担心地问:“阿柠,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秦柠摇摇头,她只是硌了几下,虽然有点疼,倒不至于受伤。   她刚想笑着回话,就看到了钱元恒抽回来的手。   “你的手……”   钱元恒护着秦柠头的那只手,直接砸在了石子上,整个手背上都被划出了伤口,血肉模糊,看着十分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新的一月,据说二月只有二十八天,于是很心动想拼一把六千的全勤。   我……尽力而为,不要抱太大希望。 第44章 喂我吃饭   秦柠心疼地抬起那只手, 冲着远处喊道:“来人来人,快去叫御医。”   “阿柠没事的, 就破点皮, 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怕留疤,你别着急。”钱元恒另一只手拉住她,无奈道, “别着急。”   外面呼啦啦跑进来许多人,看着钱元恒手上的伤, 全跪在地上请罪,反而没有人去办正事叫御医。   秦柠怒道:“不是让你们去叫御医吗, 一个个跪在这里干什么?”   “奴婢这就去,皇后娘娘恕罪。”一个粉衣小宫女率先反应过来,低眉顺眼道:“皇后娘娘, 伤口不好见风,请问娘娘和陛下移步到哪儿去, 奴婢直接请御医过去。”   “去秋霜榭。”钱元恒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为秦柠理了理散乱的鬓发, 温声道, “真的只是小伤, 过几日就好了。”   坐在秋霜榭里,秦柠小心翼翼地捧着他那只手,“你怎么这么傻呢,多疼啊。”   就直接拿着手去垫她的头, 也不想想她从上面落下来,力气有多大, 万一整个手给废了,他还过不过了。   钱元恒无奈道:“我就是个手,你那是头,你自己说说,谁伤了比较严重,我这个伤,三五日便好了。”   这个傻子,还总觉得他傻,现在看看,到底是谁傻,她若是撞着头了,就不是受点小伤的事情了。   秦柠便不说话,反正她是说不过的。   钱元恒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阿柠,我让你自己辛苦了十五年,现在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害了。”   小到被针线戳刺,大到刀枪剑戟,只要我有能力,我会替你挡下一切。   太医挎着药箱匆匆而来,看到钱元恒的伤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陛下身手过人,怎么在宫里面受了这种伤?   “别看了,过来给朕包扎。”钱元恒皱眉,看了眼木愣愣的太医,宫里怎么净是些傻子呢。   “臣遵旨。”   秦柠专心盯着钱元恒的伤口,眼睁睁看着御医拿细细的针从里面挑出脏东西,看着十分的疼。   最后上药包扎,钱元恒整只手看着都不能动了,批折子吃饭都成问题。   太医也没办法,伤倒是不重,就是面积大,整个手背都破皮出血了,不全包起来,就怕感染发炎了。   动不了,就不动了,反正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秦柠送走了太医,回身看他。   钱元恒转了转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感慨道:“真没想到朕也有行动不便的一天。”   秦柠道:“你上次受伤,我看也没多方便。你最近多灾多难的,要不要去烧个香拜拜佛祖,这才多少时日,伤了两次了。”   这运道也太差了点。   钱元恒却笑道:“我觉得我运气挺好的,若不是我受伤,那就是你和正轩了,心疼可比这点伤难受多了。”   那秋千早晚要坏,如今刚好坏在他眼前,也是一件幸事,不然阿柠柔柔弱弱的,恐怕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那么跌下去,若是伤了别处还好,万一真的撞到了头,那才危险。   他伤了右手,左手活动并不方便,便装模作样叹息道:“这可怎么办,吃饭都是问题,也不乐意让那些小太监喂我,好难受。”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话里的意味昭然若揭,就差没直接说“阿柠,你来喂我”了。   钱元恒是个色令智昏的男人,秦柠也是个色令智昏的女人。   明知道他是故意装出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来,也舍不得不搭理他。   依然是哄道:“好了我喂你还不成吗,孩子气。”   这话说出来就觉得十分羞耻,而且她心里还有个不好的预感,觉得钱元恒会趁机做什么令人说不出口的事。   毕竟是个不要脸的男人。   钱元恒笑容可掬,一个儿子都十几岁了的大老爷们,跟个小姑娘似的,“我就知道阿柠对我最好了。”   秦柠苦恼道:“本来说给正轩相个媳妇儿,现在又要往后推了。”   钱元恒又受伤了,他势必又要赖在承乾宫里,秦柠就没办法见那些千金小姐们,自然只能推一推。   可是正轩已经大了,皇室的婚礼礼数繁多,从定亲到成亲,又要一两年,哪儿等得及。   钱元恒疑惑道:“为什么要推,你不带人来承乾宫就好了,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在御花园办个赏花会什么的,见一见她们就好了。”   而且承乾宫,也不是说随便能带人进来的。   秦柠皱眉,“我还不是想在宫里陪着你,你……”   你懂什么就说话,平白无故惹人生气。   钱元恒被训了也不生气,反而美滋滋一笑,“阿柠,我也要忙的,你就趁我忙的时候去呗,而且你选了儿媳妇,我也要看一看啊。”   这个姑娘不仅仅是儿媳妇这么简单,她是未来的太子妃甚至国母,必须慎重抉择。   钱元恒想了想:“苏如绘不是在京城吗,这些人家他了解,你有什么觉得奇怪的,就能直接问他了。”   真的很方便,苏如绘是个神人,什么都知道,完全不用担心被哪家姑娘装出来的贤良淑德给欺骗了。   秦柠微顿,随即道:“舅舅他在鲁中多年,未必有你熟悉,你别老拿他当个神仙,他就是个普通人。”   苏如绘再厉害,也是钱元恒的臣子。   钱元恒笑道:“阿柠,你多虑了,汉高祖还自称不如张良韩信呢,他也的确不如,可是做君主的,这些并不重要。”   做皇帝还天天叽叽歪歪盯着臣子们的后院,那还有什么前途,他管好自家大臣就行了,这些人越优秀就越好。手下有很多个厉害的人,就代表着他这个君主,更厉害一些。   而且,在情报搜集这方面,苏如绘一直是个中翘楚,进攻伪朝之时,便是靠着苏如绘的情报,他们才能一去千里,将对方打的溃不成军。   可见其不凡了。   钱元恒不是个小气的男人,除了对待秦柠的事情上会三天两头喝老陈醋,其他时候还是很乐意看到苏如绘这样的人。   秦柠好笑:“选个儿媳妇,到你嘴里都要搜集情报了,犯得着吗?”   她又不是个瞎子,自己会看人,十几岁的小姑娘们,就算再会装模作样也有限,轻而易举便能看出来了,她当真是没什么担心的。   也就是钱元恒,他平常跟钱正轩看着水火不容的,还有几分嫌弃。   但是真碰上事了,比谁都激动,恨不得举国之力供养这个宝贝儿子。   秦柠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还担心他们父子关系不亲近,就钱元恒这样,钱正轩铁打的心也该热化了,估计也是年纪小,有几分生疏,不敢亲热起来。   等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变好了。   钱元恒也笑了,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   “好了好了,是我太草木皆兵了,你若是着急,就最近在宫里办个宴会,若是不急,就等我好了,找个节日什么的,宣人进宫瞧瞧。”   夏天这最近也没什么大节日,乞巧节也不是秦柠这般妇人过得,没道理耽搁了人家小姑娘们一年一度出门逛街,偶遇郎君的机会。   而且乞巧节,天上牛郎织女相会,他也有点不可说的想法。   秦柠便道:“那就挑个日子,我跟嬷嬷商量,你就别操心了。”   钱元恒好脾气地一笑:“我让人再去修一下你那秋千吧,给弄结实了,别再让我一压就给断了。”   他以为是自己太重的缘故,活生生把绳子给坠下来的,手上这伤,倒是也不亏。   “袁桓,你没事就让人把御花园秋千架给修好了,再给下面石头路给铲平了,种点花花草草的。”   这样以后摔下来也不会疼了,那坑坑洼洼的小石子,实在危险。   袁桓是从未见钱元恒这么细心过,果然皇后娘娘就是不一样,让陛下这个大老粗,也变得温柔贤惠起来。   秦柠反正是觉得钱元恒一直很细心,刚成亲就能看出来她喜欢什么,还能准确无误给她喜欢的东西,比她自己还心细。至于秋千这个东西,她是有那么一瞬间想拒绝,从此不玩了的。   但是略一思索,毕竟只是个意外,因噎废食就很可笑了。   而且她也没别的爱好了。   钱元恒这样安排倒是很合她心意。   袁桓领命而去,留下二人继续卿卿我我。   钱元恒握住秦柠的手,低声道:“接下来又要累着正轩了,我写不了字,他还要帮我批折子。”   而且是全部的折子都要过手,钱元恒是一张都不打算写了,他也写不了。   秦柠推开他凑在耳边的头,微红着脸道:“去就去,凑这么近干什么,多热啊。”   “嗯嗯嗯,我错了,看把我家阿柠给热的,耳朵都红了。”   他说着,手上还不老实地捏了一把,触手滚烫的温度,令他满意地笑了笑。   秦柠刚才对他的心疼便化作了一阵烟雾随风而去,受伤与否,对他仿佛没有任何影响,还方便了些。   至于他因为保护自己而受伤这个想法所产生的愧疚感,也被他活生生给作没有了。   秦柠揉了揉耳朵,拍了拍他的手,正色道:“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个老不正经的,多大年纪了,还……还……”   秦柠说不出来,觉得有些羞耻,她可是个标准的闺秀。   虽然家世平平,但还是很守规矩的,怎么能跟个老流氓一样,说出那样不知羞耻的话来。   “我哪里不正经了。”钱元恒正襟危坐,手也放规矩了,一脸严肃道:“你问问别人,谁会说我不正经。”   秦柠衣裙旋出一道圆圆的花来,转身就要往寝殿走,傻子才要跟他争论这个。   宫殿的门吱一声被推开,袁桓脸色凝重地出现在门口。   他慌张道:“陛下,皇后娘娘坐那个秋千架,匠人说那根绳子,是被人一点一旦磨断的。”   听到这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慌了,在深宫大内,竟然会有人做这种事,竟然有人做得到这种事,那宫里是不是有奸细,有居心不良的人。   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不是正处在危险之中。   袁桓一路颤抖着跑回来,连铺垫都没有,便一股脑倒了出来。   秦柠和钱元恒脸色皆是一变,所以说钱元恒的伤,本来是可以不受的,是有人蓄意陷害,而非是个意外。   钱元恒道:“确定了是吗,去传梁文景和刑部马侍郎,到御书房等着朕。”   如果当真是有人蓄意谋害秦柠,那就是其罪当诛了。   毕竟是谋害,不是别的小罪名,就算是再有权势的人,该杀也要杀。   他还就不信了,还能有人跟他说,这个人虽然谋害皇后,都是罪不至死。   他起身摸了摸秦柠的头顶,心酸道:“没事的,你看你脸白的像纸,存心惹我心疼呢,回去休息一下,我会处理好的。”   阿柠没必要操心这个,完全没必要,他就算是个前有狼后有虎,凡事不敢自专的皇帝,也能够护住阿柠安稳无忧。   秦柠勉强笑笑,低声道:“那些人怎么能坏成这样,我哪里得罪他们了。”   秦柠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非要害她呢。   就算没有她在宫里,就算她死了,陷害她的人也夺不走她的位置,钱元恒这么多年,也不曾有过正妻,登基一整年,也没见有心思立别人做皇后。   为什么这些人就不能死心。   袁桓出门去叫人,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钱元恒低头蹭了蹭秦柠的脑袋,柔软的唇印在她额头。   男人沉稳可靠的声音响在耳边:“阿柠,你不要怕,不管有多少坏人,我都会保护你的。”   他拉着秦柠走向寝殿,将人放在床榻上,温声道:“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人心就是恶毒的,可是他不愿意让阿柠沾惹这些。   钱元恒眉目凌厉,他原本是在纠结要给秦末赏赐哪一座宅子做侯府,这才迟迟没有下旨封爵,现在倒不必考虑了,选最豪华的就行,让人知道他的意思,让人知道他有多么看重阿柠。   好不容易哄着秦柠睡了过去,钱元恒方起身去御书房。   梁文景和马侍郎早就等着了,二人也是两看不相厌,关系十分融洽。   待到钱元恒过来,梁文景先问道:“陛下匆匆召见臣等,所谓何事?”   他最近没干什么过火的事情,钱元恒又一次急急忙忙见他,跟之前那夜里一样,把他给吓出了半身冷汗。   钱元恒伸出自己的手,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伤势,都是能够猜到,肯定是伤了一大片,才需要围成这样子。   梁文景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道:“陛下怎么受伤了?”   钱元恒道:“有人在宫里做了手脚,皇后很喜欢宫里的一处秋千架,贼人就借此,割断了秋千的绳子,今天朕陪皇后的时候,断了,就伤着了自己。”   马侍郎义愤填膺道:“简直丧尽天良,陛下放心,臣一定找出凶手,替陛下和娘娘报仇雪恨。”   竟然有人在宫里搞事,当他们刑部是吃干饭的吗?还是不要小命了?   钱元恒却看向梁文景:“你确定伪朝那群人,全被剿灭了。”   梁文景道:“鲁中那些人,一个没留,但是的确不知道别处有没有,他们是个很大的组织了,就算是抓住了头领,他应该也记不住都有什么人在什么地方,说不定,宫里还真有漏网之鱼。”   钱元恒觉得若是皇后之位,应该不会傻乎乎地痛下杀手,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若是秦柠出事了,他肯定会查,查出来之后,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大概还是些亡命之徒,来自前朝,来自伪朝。   帝后伉俪情深的消息真的不能再真了,说不定是有人想借着害了阿柠,使他钱元恒一蹶不振,再趁机揭竿而起。   梁文景也没办法,他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说把所有事情都能查清楚了。   难道钱元恒身为大乾君主,就能够准确说出底下每个地方官员的名字的,州郡还行,到了县里,他就是长了八个脑子也没用。   钱元恒叹息:“不怪你,马爱卿,你和梁爱卿一起查这个事,无论如何给朕查清楚了,凶手,一个不能放过。”   他脸色冷肃而锐利,是真正君临天下的人才能有的气度。   梁文景低头拱手:“臣遵旨。”   不管钱元恒平日是什么样的宽仁和蔼,他锐利之时,亦是令人不敢逼视的。   马侍郎也道:“臣遵旨。”   他一向敬业,“陛下,臣可否先往御花园一观。”   钱元恒点头:“朕和你一起过去,还要什么线索,只管说就是了。”   只要能找出凶手,甚至可以给你升官发财,虽然这是刑部的分内之事。   马侍郎想了想,也真的没客气:“臣听闻御花园各处都有嬷嬷带着宫女负责,陛下可否将此处及附近的宫人,全叫来,由微臣审问一二。”   马侍郎这么做是有道理的,宫里不比别处,白日里不可能有机会使坏,若是不值班,夜间出行碰见了禁卫军是要被当做贼人抓起来的,所以宫人们如果住的远,想要绕过重重守卫几乎是不可能的,也是没有机会做出此事的。   能够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把一切做的不动声色,只有附近的人。   钱元恒很爽快地答应了。   梁文景跟着他往御花园走,忽然道:“陛下,宫里的管事是不是可以随意走动。”   比如走到御花园的某个地方,把负责这一片的小宫女打发到别的地方去,然后趁着没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万一出了事,还能栽赃小宫女。   反正要是他,肯定会这么做的。   不过凶手也未必有他这么聪明就是了。   钱元恒认同他的观点:“的确是可以,朕看着以后宫里的规矩要改改,不然出了事,不好找人。”   “皇后娘娘统率后宫,理应为陛下分忧,如今宫中无妃妾之流,娘娘也该做些事,以便母仪天下。”马侍郎这时候倒没眼色了,竟然说要让秦柠做些事。   梁文景同情德尔看了他一眼。   皇帝陛下是个什么人呢,碰见皇后娘娘连脑子都不要了,你还想让娘娘替陛下分忧,陛下若是舍得,我梁文景名字倒过来写一写。   梁文景等不到倒过来写名字那一天,钱元恒很淡定地替他省了,“虽然是后宫的事,关乎千秋万载,朕会找礼部商议,和皇后一起确定就好。”   就是别让皇后费心费力想法子了,人家只要和陛下一起,最后说一句同意或者不同意就好了。   掌控实权还不用干活。   天底下还有更美好的事情吗。   梁文景简直要嫉妒了,他辛辛苦苦十几年,还是比不得人家啊。   梁文景心里想的多,转眼就到了御花园前,因着袁桓吩咐了,所有人都只是远远看着,没敢近前一步,也都没敢说话,所以还是一片寂静无言,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空气安静的落针可闻。   马侍郎走到秋千架旁,捡起来那根断掉的绳子,看了看缺口,有些疑惑道:“陛下,按照这个断裂的程度,不该是直接坐断的啊,皇后娘娘……的身型,应该要七八次才能断掉。”   可您说是一次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六千的一天~   我觉得全勤可能要凉,就我这个渣渣手速。   努力努力! 第45章 手残之人(捉虫)   就很奇怪了, 为什么这么不合常理。   马侍郎是个正经人,真没想别的, 就是出于职业道德问了一句。   钱元恒清咳:“不是与你们说了, 朕和皇后坐在一起。”   这老马太不识趣了,你看人家梁文景就不问。   梁文景含蓄道:“陛下,臣听闻手下的小御史们对陛下形貌有所冒犯, 臣……”   他掩唇咳嗽几声。   没有继续说,不能再伤老男人的心了。   马侍郎呆滞了一瞬, 想不出来他在秋千架上晃荡的模样,明明是怎么样都很不好看, 皇后娘娘竟然也忍得下去。   这是真心相爱的夫妻了。   马侍郎一点也不嫉妒,他不仅有温柔体贴的母老虎妻子,还有漂亮的宝贝闺女, 还有个儿子,钱元恒这种没有千金宝贝掌上明珠的男人, 一点都不值得嫉妒。   他幸灾乐祸看了眼老光棍梁文景。   静安侯跟陛下相处的时间更长, 估计心里会很煎熬吧。   看着人家夫妻恩爱和睦, 儿子聪慧俊秀, 自己却是孤身一人,其凄凄惨惨之处,不可言说。   竟然还嫌人家胖,你们这些光棍蛋子, 想胖都不行。   “那就对了,这绳子是被人为磨断的, 磨了一大半,想留着慢慢断掉,时日久了便看不出来了,没想到还有这一遭。”马侍郎神情兴奋,“臣心里有谱了。”   钱元恒没问他有什么谱。   事实上是他不相信这老儿真的知道了什么,看个绳子而已,八成是为了诈一诈凶手。   马侍郎还真的像模像样道:“陛下,可否将此处的看管宫人们,和他的管教嬷嬷一起交给微臣,微臣带回刑部审问。”   钱元恒点头:“可以,袁桓,把人带过来。”   袁桓从人群里走出来,手中拽了四个小宫女,宫女们身后站着一个年迈的老嬷嬷。   钱元恒皱眉:“这么一块地方,有这么多人看着?”   袁桓道:“因为是皇后娘娘常来的地方,安全和整洁尤为重要,奴才就吩咐人多找了几个看着。”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马侍郎点着其中一个极美貌的宫女,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出云。”小宫女抬起头来,饶是出身不凡见惯了美人的梁文景也有些吃惊。   臻首娥眉,肤如凝脂,比之梁钰也不算差了。   想不到在这宫里,还藏着这种美人。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窥见了真相,一个不甘沦落下层的美貌女子,妄想通过杀害主子而除掉对手,从而被人关注,一步登天。   可是马侍郎却只是一笑:“你们呢?各自报上名来。”   钱元恒回头看他一眼,“审案子等回刑部,现在不急,若是无事,朕还得回宫用膳。”   他信了马神断子的确找到线索了,只是能不能别当着这么多人炫耀。   梁文景回神:“陛下,臣等告退。”   要是搁在以前,他就大言不惭留下蹭饭了,钱元恒不给也得给,但是现在人家和秦皇后一起,自己去了干嘛,怕不是被这对夫妻给折腾的吃不下饭。   他一把扯过马侍郎,笑道:“本官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马侍郎咱们回刑部吧。”   说完也不等马侍郎答复,就言笑晏晏对袁桓道:“老袁,麻烦你把人送过去了,我们急着用呢。”   袁桓应了一声,“这就送,保证不让你们着急,陛下,奴才先送您回宫。”   梁文景:说好的这就送呢,你从承乾宫来回一趟,黄花菜都给放凉了。   可是谁让皇帝陛下受伤了,柔弱着呢,万一路上行动不便摔了呢。   梁文景拍了拍马侍郎的肩膀,叹息道:“老马呀,你说家里有媳妇有孩子,是什么感觉,陛下这一天天的,我都想娶媳妇儿了。”   他原本是个不理凡情的男人,一心热衷于权势,觉得天底下没有比权力更好的东西了。   可是钱元恒为了秦皇后,甚至都想君王不早朝,难道老婆孩子热炕头,还真不是那些穷巴巴的农夫独有的想法。   他忘记了一点,你们的皇帝陛下,以前也是个穷巴巴的,幻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男人。   马侍郎笑眯眯道:“静安侯啊,我劝告你一句,这天底下的人都说女人家嫁了人才算活了,其实人家女人要咱们没什么用,人自己就能把日子过好了,可是男人不一样啊,你每天回家孤孤单单的,就不觉得凄凉吗?”   他用过来人的语气道:“有个女人,才有个家啊。”   不然就是住处,没人点灯等你,没人嘘寒问暖,冷了热了全看自己,想一想就很可怕。   娶个媳妇儿,哪怕是个不会关心人的母老虎呢,至少夜里睡觉的时候,有个人抱着,白天回家的时候,有点人气。   梁文景陷入了沉思。   这边钱元恒倒是高兴,他回到承乾宫的时候,秦柠刚从睡梦中醒来,传的午膳还没到。   他就坐在桌子边等着,还能一边看着美人春睡初醒的模样。   秦柠从床上披衣下来,问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宫女说我才睡了两刻钟。”   这么大的事,她还以为要商量半天呢。   钱元恒理直气壮道:“我饿了呀,又不能自己吃饭,就回来用午膳了,你答应了喂我的。”   秦柠好笑,让人看见皇帝陛下到她面前是个幼稚鬼,怕是要跌破了眼珠子。   “你先等一等,我马上就过来了。”午睡初醒,总要洗个脸梳个头,女人家的事,没有小半个时辰是不可能完成的。   钱元恒回来这么早,也只能等着。   他倒是不嫌烦,兴致勃勃看着秦柠,还笑道:“阿柠,你应该梳个高一点的发髻,你长得好看,脖子也好看,头发高一点才能把脸和脖子露出来。”   若是发髻太低,显得人过于柔顺,也不利于端庄威严的皇后形象。   今天马侍郎的话虽然没有得到认可,还是提醒了他,阿柠已经是皇后,该担负皇后的责任与形象来。   当然一个发髻说明不了什么,就是出去装个样子罢了。   秦柠回头看他一眼,淡淡道:“我又不出门,给谁看啊。”   依然自顾自挽了个寻常的发髻。她不爱让侍女处处伺候着,平常无事的时候,梳发净面这样的小事都是自己来做。   若是真听钱元恒的,她怕是梳头都要用几个时辰,每天梳妆卸妆,一整天就过去了。   钱元恒心塞,我就不能看吗?我难道不是个人了?   秦柠只好哄他:“你不是饿了吗,我是为了让你早点吃饭,别闹了。”   钱正轩小时候都没这么难哄,秦柠觉着自己好像又过了一把养儿子的瘾。   秦柠喊了一声,自然有宫女们送上满桌的午膳。   秦柠先给他盛了碗汤,顺口问道:“那个秋千,找到凶手了吗?”   “大概吧,如果没想错,就找到了。”   反正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那个宫女长那么好看,本身就不合常理,以前后宫是梁钰打理的,她是肯定不会容忍有人比她还美貌的。   只是还不能确定罢了。   钱元恒盯着那碗汤,问道:“这是什么汤?”   感觉我又要胖一点了,想一想上次养伤就被人说要注意形体,这次那群人怕不是要以死进谏,不瘦下来就不干了。   钱元恒有几分绝望。   “我特意让御膳房做的,排骨党参汤,补身体的,你多喝点。”   钱元恒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舍得糟蹋她的心意,张嘴给一口一口喝了下去。至于肥肉,那是什么,跟朕无关。   秦柠并不知道他内心千变万化的想法,就是奇怪这老男人今天居然没作妖,这么老实,感觉有些不大习惯了。   钱元恒心里很快做了决定,不就是略丰润几分嘛,那些臣子们,难怪只能在1他手底下干活,一个个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自然是不能服众的。   至于阿柠……,等阿柠嫌弃了再说吧,时间还长,他有自信,阿柠不会嫌弃他。   饭后,钱元恒自去御书房办公务,秦柠便叫了承乾宫里的几个老嬷嬷一起商议宴请京都闺秀的事。   承乾宫的掌事嬷嬷姓李,还有孙嬷嬷赵嬷嬷等人,都很得袁桓的信任,宫里的宫女什么的,几乎都是她们在□□。同时,这些个人,也精熟宫廷的规矩礼节,各类大小事务。   秦柠将人叫到跟前,直言道:“本宫被册封为皇后,还未接见过京城的诰命夫人和千金们,陛下的意思是让本宫办个宴会,请人聚一聚,好歹认识认识,你们觉着如何。”   她没说给钱正轩选妻子,生怕被人泄露了风声,钱元恒看不顺眼的士族之人,也要来分一杯羹。   毕竟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经全被废掉了,大皇子眼瞅着就是继承人,储君,未来的天子,谁不眼红将来的皇后之位。   更何况,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总比钱元恒好拿捏。   李嬷嬷道了个万福,率先道:“奴婢看来,自然是极好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理应有诰命朝拜,这个法子,也显得娘娘亲和慈善,奴婢愿为娘娘赴汤蹈火。\"   孙嬷嬷赵嬷嬷也跟着称是。   秦柠温和道:“本宫的想法是,御花园秋霜榭那里,景色优美,地方也空旷,刚好用来招待夫人小姐们,只是这具体的事,就由各位嬷嬷费心了。”   她身为皇后,总不能亲眼看着宴会上的摆设吃食,甚至于连找什么人来都不用她操心。   “奴婢遵命,娘娘放心,奴婢必然不辜负娘娘厚望。”   这秦皇后虽出身寒微,做起皇后来的派头却丝毫不差,她们都是在大户人家做过的,后来从各地被征调上来,大户人家的姨奶奶们有穷人家出身的,就算是老爷宠爱夫人和善,还是掩盖不住通身的穷酸气。   秦皇后却全然不同,她坐在那里,你是看不出她的出身的,甚至多少大家闺秀,也比不上人家的那般气度。   李嬷嬷心中折服,不愧是陛下惦记了多年的女人,从容貌到内在,都是绝俗的。   秦柠似是忽然道:“还有一事,本宫听陛下说,很多人家都有闺女,本宫一直都喜欢小姑娘们,你们拟帖子的时候,别忘记了把人家姑娘也给请上,八岁以上的都带进宫玩玩。”   这也是实话,她还罢了,钱元恒一直想要个小闺女,当年她怀着钱正轩的时候,这男人就盼着生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给她穿花衣服,扎辫子。   想一想也有些好笑,别人家都盼着生儿子,越多越好,就他们夫妻两个,上头也没有公婆父母,没人管着他们,天天喊着女儿女儿的,结果生下来居然是个小子。   李嬷嬷大着胆子道:“娘娘如今还年轻,陛下更是正当壮年,何不再生个千娇万宠的小公主。”   秦柠微微一笑:“哪儿有那么简单,孩子又不是说要就能有的,何况是个闺女。”   孙嬷嬷看她没有羞怒之意,也道:“陛下和娘娘夫妻恩爱,奴婢们就等着伺候小公主了,若是没有小公主,那小皇子也是好的。”   秦柠摇头,无奈笑道:“你们别拿本宫调侃了,千万别忘记了本宫的话。”   几位嬷嬷被小公主这事一打岔,当真没往皇子妃身上想,都以为秦柠是想见见小姑娘们,带带喜气,早点有孕生女。   几人商量宴会之时还说着这事,李嬷嬷笑得眯起眼来:“若是有弄瓦之喜,说不定咱们也能得到天恩,见一见宫外的家人。”   她们大都是无子无女的女人,自梳做了嬷嬷,可总还有父母,一入宫门,就难以得见了。   孙嬷嬷感慨道:“皇后娘娘是个好人呢,我现在倒想让她得偿所愿,好歹也是说,好人有好报,想想以前梁贵妃在的时候,咱们说个话都是战战兢兢。”   “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脾气倒好,人也和气,咱们得惜福呀。”   赵嬷嬷觉得自己算是苦尽甘来了,以前梁贵妃不敢招惹袁公公,便三天两头打她们几个1的主意,对陛下围追堵截的,她们只能想尽办法躲着。   现在终于不用那样了。   那边钱元恒回了御书房倒也没干别的,就是叫了礼部尚书给下了一道圣旨。   追封他的岳父大人做承恩侯,顺便将爵位传给了他的小舅子秦末,还赐了座极为奢华的府邸。   就是没给人家钱财,估计秦家人搬进去,可能养不起下人。   礼部尚书直来直往的性子救了秦末全家,他收到圣旨就瞪着眼睛道:“陛下,您不给人家赏赐钱财吗,他们家那么穷,这么大个府邸,该养不起了,里面东西还不能卖,您是活生生要饿死人家吗?”   他心里的想法比钱元恒还多,这承恩侯该不会是得罪了陛下吧,竟然让陛下费劲心机千回百转地对你们使手段,天哪我是不是让陛下不好做了,我这个榆木疙瘩脑袋,要是老贺在,就不会这样了。   陛下该不会生气我坏了他的事吧。   钱元恒语气有些尴尬:“朕……朕考虑不周,爱卿说的对,那就赏白银千两,从朕私库里出。”   礼部尚书其实还想说,你就是想从国库掏,户部拿老头也不会乐意的,你想养自己小舅子去拿自己的钱,别打国家的主意。   钱元恒的私库还挺有钱,他征战南北,其实弄了不少好东西来着,就是放进国库没什么用处,杯水车薪罢了,但是足够他自己挥霍无度了。   “陛下好生大方,臣都羡慕了。”礼部尚书假声假气地拍马屁,“陛下,臣去替您传旨,定会让承恩侯感受到您的关怀。”   钱元恒呼吸一窒,有些后悔自己让他做了礼部尚书,他该去大理寺对着一群犯人才对,都不用审问,直接能把人气死。   其实鸿胪寺也挺好,跟旁边几个蛮夷之过交流时,便不必在意人家的要求了,一个不开心,便让周尚书过去,几句话就能把人活活气死。   钱元恒假笑道:“不用你了,你手底下那个侍郎刚好闲着没事,让他去。”   礼部尚书心道,我果然还是得罪陛下了,就不该说那句话,听说承恩侯与皇后娘娘并非一母同胞,感情有限,陛下想饿死他们也情有可原,让你嘴贱。   得罪了陛下该怎么办,老贺回来救救我。   礼部侍郎是个靠谱人,至少比周尚书靠谱,钱元恒看到他才松了口气,生怕周尚书把自己的脸丢到外面去。   若是给人知道朝中高官是这个样子,他这个做皇帝的还有什么威信。   钱元恒还特意嘱咐人家:“别多说话,承恩侯一家胆小,千万别吓到了他们,传完旨,带他们去新府邸之后,立刻回来。”   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丢人了朕就罢免你们的官职。   礼部侍郎吓得不轻,心里第一反应就是自家尚书大人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得罪了陛下,真是让人非常绝望了,堂堂一部尚书,傻得冒泡,全靠隔壁吏部提携,他们整个礼部在人家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礼部侍郎低头拱手道:“陛下放心,臣绝不负陛下希望,定然不会出错的。”   肯定不会像尚书大人一样让人哭笑不得的。   钱元恒点头:“爱卿去吧,朕信任你。”   礼部尚书可怜巴巴站在旁边,很想跟钱元恒说自己也能做,自己也很靠谱,但是想想老贺不在,还是忍了吧。   等贺尚书回来,自然就有人帮他圆场了。   钱元恒瞟了他一眼,无奈道:“你去刑部看着吧,马侍郎和静安侯在查案,你去帮忙,这次把口风把严实了,什么话都别往外漏。”   周尚书精神一震,声若洪钟:“臣谨遵圣意。”   陛下还没有放弃我,真是太好了。   钱元恒挥手:“去吧去吧。”   眼看着天黑了,他还有一堆折子没有批,甚至忘记了找钱正轩过来干活,有几分伤感。   难道是人胖了点,脑子也没那么好使了。   刚才秦末那个钱的事,他本来考虑到了,结果一转眼就给忘记了。   “来人,去找大皇子过来。”   钱元恒不太承认自己记性不好,觉得还是最近太忙了的缘故,一件事套一件事的,他记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摊在谁身上,也不能全给记住了。   皇帝陛下强行给自己挽尊,单手翻开了几张折子看起来,就是没打算写字,全留着给傻儿子。   有儿子的感觉真好,还能找到人免费给干活,而且完全不用担心人家有二心。   钱正轩抄了近路,从御书房的后门进来的,刚转过屏风就看见他爹笑得春意盎然。   有几分尴尬,钱正轩甚至考虑要不要再出去从正门进来。   如果不是钱元恒看见了他,他可能真这么干了,这个笑容实在令人记忆深刻,亲爹宛如变了个人。   钱元恒冲他招了招手:“来了怎么不出声,过来坐这儿。”   钱正轩一整天没出门,还不知道他又受伤了的事,这会儿看见他的手,快步走过去,急忙道:“父皇,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伤了,除了最近不能乱动,这些折子要交给你之外,不影响什么。”钱元恒笑道,“你过来,我跟你说,你往上面写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周尚书:陛下我帮你在小舅子面前刷好感度   陛下:给我滚   周尚书:臣委屈   陛下:我觉得外交部很适合你。   其实我考虑一下六千是一章发还是两章发,好像双更会显得我非常勤奋。   但是我怕我分两章的话,晚上那一章不舍得放出来想留着明天用,然后就可以偷懒不码字了。   QAQ所以还是一章发吧,哪怕让你们觉得我还是那个懒惰的橙子 第46章 承恩承德   钱正轩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又有些纠结地看了眼钱元恒裹成一团的手, 有点淡淡的担心。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父皇受伤这种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就他一无所觉, 若不是亲眼所见,哪天能知道。   钱元恒笑道:“本就不是大事,真出了事还能瞒着你吗, 若是我擦破点皮都要大张旗鼓说了这个说那个的,也忒矫情了。”   钱正轩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但还是不开心,明明他是很亲近的人, 可是知道所有消息都比别人晚。   他心里不高兴,便沉默不语,默默拿起钱元恒说的折子, 提起笔要往上写字。   钱元恒无奈道:“好了宝贝儿子,以后大事小事一定告诉你, 看你气得吧。”   这小模样, 钱元恒哪舍得他伤心, 平日里父子二人斗嘴什么的, 都是小事,真到了钱正轩不开心的时刻,这亲爹比谁都急。   钱正轩才高兴起来,少年的眼睛清澈如水, 看着自己不算熟悉又不算陌生的父亲,清脆的声音道:“父皇, 我就一个爹,你和娘是我最亲的人,如果你们都对我见外,我能怎么办。”   钱元恒摸摸他的头:“爹的乖儿子。”   钱正轩说完话又有几分不好意思,便低头道:“父皇,这个怎么写?”   钱元恒道:“准。”   钱正轩呆了呆,不可置信道:“就一个字吗?”   钱元恒干脆利落地点头,“他说的挺好的,这么办就行,难不成还要跟人拉家常,没那么多功夫。”   能有幸跟他拉家常的,只有常见的几位重臣,折子里说话,也没那么正经严肃,至于别人,都是清一色的准或者不准,或者就是考虑一下什么的。   钱正轩表示自己受教。   他看以前的卷宗,总觉得当皇帝很难,既要处理公事,还要和臣子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原来还有钱元恒这样的吗?   夜色渐渐来临,袁桓进来御书房点上了几盏灯,悄声道:“陛下,是时候用晚膳了,您是回承乾宫还是……”   袁桓觉得他肯定要回去。   钱元恒也决不让人失望,他起身动了动脖子,看了眼钱正轩,有几分尴尬。   按照常理,这时候他应该叫辛辛苦苦干了半天活的儿子一起去吃饭,可是显而易见他是要人喂的,被儿子看见了就更加尴尬了。   钱元恒考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把儿子赶走的尴尬更小一点,至于儿子的小心思,自然有袁桓可以去安慰。   反正说什么无所谓,只要不被看见就好了。   钱元恒道:“朕回承乾宫,正轩你也回自己寝殿用膳吧,明天再过来,不急于一时。”   钱正轩眨了眨眼,“我今天还没见我娘呢。”   “明天再见,今天我们有事商讨。”钱元恒十分冷酷无情地拒绝了这个眨巴着大眼睛,十分可爱的小少年。   钱正轩期期艾艾跟着他回承乾宫,到了宫门口还想挣扎一下跟着回去,硬是被袁桓给堵回了偏殿。   偏殿里袁桓小心翼翼道:“殿下,您可别闹了,陛下伤了手,正闹着要皇后娘娘喂饭呢,谁都不许跟前伺候,您还想同桌而食,陛下也要面子啊。”   钱正轩瞪大了眼,脱口而出:“父皇脸皮这么厚吗?”   袁桓只想说真是亲父子,说出口的话总让人没办法接口。   “殿下慎言啊,子不言父之过呢,何况是陛下。”   钱正轩抽了抽唇角,没说话。   读书读傻了的人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父亲做错了,该说还是要说,只是不好拿出去给他没面子罢了。   “我日后不说了,阿父我先用膳,您要不要一起?”   袁桓笑道:“我去陛下那边看看,殿下先用吧。”   钱元恒那边也没什么好看的,他笑得正开心。   今天一个下午,李嬷嬷几人就拿了章程给秦柠,这会儿秦柠正和他讨论着。   “我觉得这几家姑娘的家世都不错,就是不知道相貌如何了。”秦柠指着纸上圈出来的几个人,皱着眉头道。   “不急,等见了面就知道了,阿柠我想吃那个鱼,你给我夹。”   他这会儿对上午的事情已经没什么感觉了,马侍郎和梁文景嘲笑的人,已经去了太虚之中,他该吃吃该喝喝,还十分高兴吃些难弄的食物,看着阿柠无奈的样子,也挺开心。   原来我家阿柠不仅脸红好看,脸不红的时候也很勾人。   秦柠只好停下话题,给他夹菜不算,还要挑刺喂到他嘴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钱元恒笑眯眯看了一眼,阿柠真喜欢我,这么亲密的事都习以为常了,最开始成亲的时候,他喂她喝个药,阿柠都含羞带怯,万分不好意思。   秦柠从这一眼里,感觉到了得意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时之间,不大想继续了。   若不是他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伤,秦柠可能要打死他了。   秦柠瞪他一眼,钱元恒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补的太过了,就有点上火,身上也觉得有几分热。   他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月半之时,正适合生小公主。   他还真就笑眯眯地等着秦柠用饭,沐浴更衣,毫无防备坐到床上之时,凑到人身边。   男人灼热的呼吸附在颈项的肌肤上,火热的手掌也慢慢擦过。   秦柠闭了闭眼,天气太热,他们也挺长时间没……   爱人在身边,她也是有些想法的,只是碍于颜面,不好直说罢了。   第二天早晨,钱元恒迎着阳光睁开眼,用手挡了挡眼睛。   昨天睡的急,忘记关窗户了,现在太阳没升起来,太阳光先从东边射、进来了。   真讨厌。   他动了动身体,手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钱元恒倒吸一口热气,忘记手上的伤了,欲望使人沉沦,真是难过。   他关上窗户,看了眼更漏,叹口气,又到了起床的时候,当皇帝可真辛苦。   好在今日免朝,还能再睡一睡。   可是今天阿柠也要早起呢,昨天封了承恩侯,也就是说今天秦末要带着妻子进宫谢恩。   上午未时二刻。   秦末带着妻子李氏走进承乾宫正殿,昨天没能见到秦柠的钱正轩亦步亦趋跟着,生怕再被人扔出去。   钱元恒看着好笑:“正轩,过来。”   钱正轩走过去,笑着先对秦柠道:“孩儿给娘请安,娘我好想你。”   钱元恒也是无话可说了,你们还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套,把我放到哪里去了,早晚给你小子娶个媳妇儿,让人管着你才好。   幸好这里都是自家人,看他就是看孩子一样,不觉得丢人。   秦末和李氏在嬷嬷们的指引下,下跪行礼。   三跪九叩谢恩之后,才站直身体。   钱元恒笑道:“阿末今天穿上这身衣裳,才显得富贵又秀气,二十来岁的人,的确不适合太医院的朝服,把人都衬老了。”   太医院的朝服,主要是为了防止别人看着这个太医太过于年轻而不肯信任,因而都做的老气横秋的,穿上活生生能老个十来岁,人显得沉稳一些。   换上侯服的秦末,才像是新生。   秦末落落大方道:“昨天内子也这样说,是朝廷的衣服好。”   李氏也道:“陛下对我们家阿末真好,还给赏了座大宅子,我以前只在门口远远往里看过,从来没能想,有一天我也能住进去。”   秦柠摇头一笑:“都是机缘,我也没成想有一天能进宫做皇后呢,我们阿末以前那么穷。只有你肯嫁给他,这便是你该得的。”   钱元恒握住她的手:“也是你该得的。”   秦末再穷,好歹还有母亲和姐姐帮衬着。   可是他还是钱大壮的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多少上进心,真的是一穷二白,秦柠嫁给了他,就合该有一天享福。   秦末默默看着他们,刚才的淡然全部崩盘,当着我们的面,姐夫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吗,什么话回屋了不能说。   他难以想象,当着别人的面钱元恒就这么腻歪,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子。   难为他姐姐不觉得烦。   李氏是个粗心的人,居然感受不到两人之间黏糊的氛围,成功化解了尴尬。   “娘娘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们阿末以前长的好看,想嫁他的姑娘太多了,只是我比较厉害。”   秦柠莞尔一笑:“那就更是你的机缘了,那么多人就你成功了,岂不是说明人家都没有这个福分。”   李氏是个实诚人,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会使人身心愉悦,也随之开朗起来。   秦柠想了想,仰脸道:“我自己在宫里也无聊,你以后没事了,便常来陪我说说话,说起来我正要给正轩挑媳妇,等改天你帮我参谋参谋。”   李氏惊喜道:“可以吗?可是我什么都不懂的,不会坏事吧。”   她有些忐忑,但是又很想帮钱正轩挑媳妇儿,毕竟自己没有孩子,看到亲戚家的儿子闺女,就会很羡慕。   何况这位不是普通的亲戚,是大皇子,是大乾最尊贵的孩子。   秦柠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   “我也是头一遭,正想找个人陪着。”   她语气诚恳,李氏心中的紧张感消减了大半。   秦末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没好意思和钱元恒一样厚脸皮,便只冲她笑了一笑。   这些时日以来,有不少人上门来巴结他,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官吏想把女儿送他做妾,胆子大的甚至诋毁李氏,妄想妻位。   可是他们哪里明白,李氏共甘共苦多年的情谊,李氏的情深似海,换了千百个美貌女子,他都不会为之所动。   所以秦末从来没想过钱元恒有一天会变心,也从不考虑姐姐会不会失宠。   这样的情分,并不是美色可以撼动的。   而且钱元恒那么爱姐姐。   秦末有时候都不大明白,他为什么能有那般浓郁的感情,小的时候他就在想,为什么姐夫一看到姐姐就笑的像是村头的二傻子一样。   现在还是这样!   秦末微微低头,没敢说话。   昨天传旨的礼部侍郎说,陛下是个小心眼的人,让他们注意着点,别和礼部尚书一样傻乎乎得罪了陛下,尤其是口舌上,能憋住的,就憋住吧。   秦末心理觉得颇为无奈,他姐夫是从小领着他玩过的男人,又不是和他们一样。   可是娘说的有道理,他做了皇帝,和以前还是有所不同的。   几人寒暄了一会儿,秦末告退回家,秦柠却留了李氏下来。   钱元恒和钱正轩这父子二人,还有很多正事要做,不可能说时时刻刻陪着她,宫里的嬷嬷宫女们,也都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很没意思。   秦柠觉得李氏这个性子,很讨她喜欢。   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聊聊天也挺好的,否则时间就太不好打发了,后宫无事,便是出了什么事,钱元恒也都一力扛下来了,秦柠这里,每日就绣个花看个书,闲的无聊。   秦柠挽着她的手去了御花园,两人便坐在凉亭里,喝茶赏花,聊些闲话。   李氏显得很兴奋,她自从出嫁后,就再没有这么悠闲诗意的生活,也不曾和少女时代一般无忧无虑,今天能够放下一切,做个悠哉悠哉的贵妇人,实在是意外之喜。   她高兴道:“皇后娘娘,给大皇子选妃的事,您看上哪家闺女了?”   秦柠一笑:“我还真没什么想法,我也不认识人家,就跟陛下说办个宴会请人来看看,到时候,你带着檬檬一起来才好,我好歹有人熟人陪着。”   不然让她自己在一群陌生女人面前周旋,着实太累了。   就算李氏和秦檬与她一样谁都不认识,但是站在她身后,也能给予她底气。   还有个方面就是为了李氏和秦檬好了,这二人一个是承恩侯夫人,另个人是皇后的亲妹妹,已经要踏入贵族阶层,也可以趁此机会为其铺路。   李氏想不到这么多,然而还是很痛快地答应了。   “皇后娘娘你放心,我一定和二姐过来,不过我觉得还是先跟二姐讲办宴会,不是选妃吧,她婆家那边……”   李氏左右看看,小声道:“二姐家公婆倒是好人,就是有个姑姑,前些日子死了丈夫,家里一穷二白,又没有五服之亲,就带着孩子回哥哥家住了。”   这也罢了,都是亲戚,你家实在困难,做兄嫂的帮一把也是情分。   可是这姑姑不是个省心的,她家小女儿今年十六,鲜花般的年纪。   民间对于守孝什么的,也没高门贵族看的那么重,百日后就无所谓婚嫁了。   可是这姑姑不想着给闺女找个老实婆家,总想着借秦末的手把人送到高门里做妾,还拉着秦檬公公给她施压,好在公婆都是懂事的人,给秦檬挡了下来。   李氏也是担心,若是被那家人知道钱正轩的事,那姑姑又作妖,再打起钱正轩的主意,平白无故让秦檬为难。   秦柠皱眉不语。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檬檬有什么亲戚,和她一个做姑姑的有什么关系,哪儿来的脸皮逼迫檬檬。   “你今儿就去他们家,告诉檬檬我要给正轩选妃,他家姑姑敢作妖,你就替我讽刺一句,也不必说别的,就让她看看自己的脸皮,看看她夫君才死了几天,也敢肖想天家。”   反正那家子人也没什么门路,她就是嘲讽了又如何。   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们只要有点脑子,就该捧着秦檬,不会因此产生怨恨,也不敢对秦檬不好。   李氏道:“不过是个无知妇人,阿末都看不上她的,还跟二姐姐说,若是她敢折腾,咱们大不了合离回家。”   反正他们家人肯定是不舍得秦檬的,而且公公婆婆也不是恶人,估计不会有什么事,这浅薄无知的妇人,也永远到不了秦柠眼皮子底下。   秦柠恼怒道:“这样的人我也见了不少,以前带着正轩的时候,就常有些人,家里男人死了,就逼着女儿嫁给个老男人,拿了礼金养儿子,真真是令人厌恶,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等人。”   甚至还有夫妻,两人手脚俱全的不去干活谋生计,生个七八个闺女,一个接一个嫁出去,一个接一个拿钱。   李氏道:“所以就算我婆婆她……她曾经给人做过怯怯,我也不曾嫌弃,一个女人为了保全儿女,极为不容易了。”   他们几个在秦柠面前都不曾提过秦娘子如何,总觉得有几分尴尬,李氏今天也是随心所说,说出口也有些忐忑,毕竟当年皇后娘娘和秦娘子,不那么愉快。   秦柠叹口气,“只盼着这些人,好歹醒一醒,又不是走投无路了,卖女求荣,说出去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她看了眼李氏,便笑了笑,这人也是好运道,娘家只她一女,自然爱若珍宝。   若是人人都如她一般,天底下哪儿还有这么多糟心事。   秦柠给钱正轩选妃,也想着找个这样在家中千娇万宠的女儿,这样的姑娘性子才好。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两人也没什么好谈论的,便说起了别的事。   李氏忽然神秘道:“皇后娘娘,我听人说,就那个特别有钱的一家,姓梁的来着,从江西老家挑了好几个闺女侄女的,说是贵妃出事,欲再送进宫侍奉陛下。”   “这事,您知道吗?”   秦柠愣了愣,新来咯噔一声,只笑道:“没影的事,静安侯就一个妹妹,必然是不许有人骑在她头上的。”   怕是江西梁氏想当然了。   她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京城里都传遍了,有人看见梁家的马车进京,就是没去静安侯府上,也不知道是为何。”   秦柠便放下心来,这种情况,自然是梁家人没能说服梁文景甚至那几个女子,连静安侯府都没能进去。没有静安侯的梁家女,就和后来的梁钰一般,不堪一击。   全然不需要看在眼里。   就怕这些人……谋图钱元恒不成,把眼光转到钱正轩身上。   秦柠面上笑道:“刚说完,这卖女求荣的就来了,陛下多少年都不曾再娶过别人,就算是费劲心机把人送进了宫,也是白白守活寡,图个什么。”   还一卖这么多女儿,梁氏果然是大家族,人丁兴旺。   李氏噗嗤一笑:“谁说不是呢,我还以为只有那些没见识的穷人会干这种事,原来官老爷也一样。”   李氏内心产生了一丝骄傲,至少她是不会干这种事,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给个千金也不换。   “罢了,不讲他们了,说是和你聊聊天,提这些扫兴的干什么。”   秦柠自己却又叹息道:“檬檬的夫君现在是个秀才,我就想着,能不能考上来,外放几年,她婆家人再怎么好,也比不上自己当家做主来的痛快。”   做人媳妇儿的,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委屈与不得已。   李氏也随之附和。   两人聊天说话倒是悠闲开心,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秦柠再一抬头,便见日头西落,竟然是聊了一下午。   秦柠站起身:“都这个时辰了,让人送你回家吧,不然阿末要跟我着急了。”   李氏笑道:“那我改天再来陪娘娘说话。”   她们这边宾主尽欢,秦柠转身回了承乾宫,还打算等着钱元恒回来吃饭,却有御书房派来的小太监来传话。   “陛下那边出了点事,今天不能回来,让奴才转告娘娘,您早点歇着。”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吞评论太厉害了,吞走了好多,不开心 第47章 御书房内   秦柠皱了皱眉, 转身看贴身伺候她的嬷嬷:“本宫能去御书房吗?”   中午秦末几人在这里,钱元恒便是单独去用的午膳, 现在在御书房, 他大概也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要认喂,这岂不是要饿坏了身子,他还受着伤呢。   可是之前梁钰要进承乾宫都千难万险的, 何况是御书房这种地方。   老嬷嬷道:“可以,娘娘稍等, 奴婢去唤凤辇。”   皇后和妃嫔有着天壤之别,皇后娘娘是有资格监国垂帘听政的, 妃子们算什么。   要不然梁贵妃和沈淑妃两个女人,跟皇帝陛下没有一丝一毫感情,还能撕个天昏地暗, 都想做皇后。   御书房里正上演着一场大战。   贺尚书从山西回来了。   贺尚书对于被梁文景和钱元恒联手耍了一通的事很愤怒,强烈要求一个解释。   他一年多没打仗, 听说了消息兴高采烈就去了, 结果到了地方梁文景来了飞鸽传书, 说是假的, 让他配合自己演一场戏。   假的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要让我怀着的希望变成绝望。   若不是多年的敬业精神加持,贺尚书很可能就尥蹶子不干了。   贺尚书第一次跟老朋友周尚书一样不沉稳,就坐在御书房里, 满脸愤怒,说什么都不听, 还非要一个解释。   钱正轩坐在钱元恒旁边,看的是目瞪口呆,思绪万千。   科举之时,贺尚书周尚书给他们的感觉,都是儒雅沉稳并带着几分霸气的,好像是家中德高望重的长辈。   结果一个个转眼就变样了,周尚书崩的早,还能接受,贺尚书做了那么久的知心长辈,转脸其实也是个无赖,就很尴尬。   钱元恒捂着脑袋,“贺爱卿……”   “陛下的爱卿是静安侯,不是微臣,陛下给臣一个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钱元恒无奈转头。   你好歹让人说句话啊,张嘴就打断,朕也没办法了。   贺尚书坐在椅子上,梁文景坐在他对面,低着头早就放弃争辩了。   他正和马侍郎审问犯人呢,结果贺尚书冲进来,拉着他就走,到御书房车轱辘话说了一堆,就是没解释明白。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贺尚书一个男人,就足够唱大戏了。   门外传来一阵清铃的响声,贺尚书没察觉,梁文景却听到了。   这个点,怎么会有宫车过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钱元恒抬起头,起身往外走。   莫不是阿柠过来了?刚才才说让她早点休息的。   他推开门,便看见秦柠迎面走过来。   夕阳落在身后,浓黄的光照在地上,照在身上,秦柠天蓝色的衣裳仿佛蓝天一样,被染上了云霞。   云霞里的女子,宛如天上的仙子踏云而来,缥缈欲仙,绝伦脱俗。   她身后跟着的小宫女提着几个食盒,也不知道装了什么。   “阿柠你怎么来了?”钱元恒动了动唇,依然只得这一句话。   在他心里,阿柠其实每天都像仙女,就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秦柠走过来,无奈道:“我想着你中午都没能好好用膳,晚上再折腾,身体该受不住了。”   她跟钱元恒一起走进御书房,贺尚书当即消音,老实道:“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安好。”   梁文景长出一口气,看着秦柠的眼神居然带了几分感激,“皇后娘娘安。”   秦柠笑道:“尚书大人回来了,静安侯免礼。”   贺尚书冷哼一声:“娘娘,你给臣评评理,有陛下这么干的吗,我又不是老周,知道了真相会坏事,更过分的,老周都知道了,单单瞒着我一个人!”   秦柠柔声道:“陛下,怎么回事呀。”   钱元恒道:“还能怎么回事,不就是忘记跟他解释了吗,那天他们走那么急,我又忙着别的事,没想起来而已,谁能料到你这么大反应。”   梁文景和贺尚书走那天,他刚好要把钱溶过继出去,哪儿能想起来跟他说清楚。   而且钱元恒以为梁文景会说的,但是梁文景心里挂念着外甥,比他还忧心忡忡,就一块忘记了,然后转头还是给寄了飞鸽传书,没想到还是惹恼了火山。   贺尚书控诉道:“娘娘您看清楚这个他吧,什么都能忘,臣太委屈了。”   秦柠无话可说,转头看了眼同样无言以对的梁文景,梁文景偷偷做了个口型,示意贺尚书已经折腾一下午了。   并且喊了句救命。   秦柠指了指钱元恒的手,笑道:“贺卿,陛下受了伤,太医说不能操劳,本宫看天色已晚,可否等明天早朝你们再商议。”   她笑了笑:“静安侯查案辛苦,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梁文景忙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告退。”   他丝毫不做停顿,脚下生风一般离了御书房,将贺尚书远远甩在后面。   贺尚书一个老光棍,敢跟钱元恒闹腾,碰见人家知书达理的女子,就怂的像只面瓜瓜。   “那……臣也告退了。”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静安侯府跑不掉,除非梁文景不回家了。   钱元恒长叹一口气。   钱正轩道:“娘,多亏你来了,我真没想到,贺尚书也是这种人,还以为只有周尚书不靠谱呢。”   “贺尚书哪里不靠谱了,人家被骗了还不兴找补回来,而且他不是好好完成公务了。”秦柠道,挥退了小宫女,自己打开食盒,“别看他闹,那是跟你父皇关系好,到了别人面前,该端着还是端着。”   食盒里面装着的是碗汤,秦柠原本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带了些能直接吃的,没想到就是这样。   她顺着打开别的,也都是点心什么的,连个热菜都没有。   钱元恒看了眼,端起那碗汤喝了,转而道:“走咱们回宫吃饭,儿子你也回去早点休息。”   钱正轩甚至不想搭理他的过河拆桥。   这孩子自然有自己的法子,他就撇着嘴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秦柠。   秦柠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怪怪地,我让人去叫太医。”   秦柠有些着急。   钱正轩不高兴道:“我没有生病,我就是伤心了。”   “娘你还说最喜欢我呢,结果来送吃的,根本就没我的,根本不心疼我也没饭吃,哼。”   秦柠愣了愣。无奈道:“瞎说什么呢,还能饿着你吗,在这里你本来就该和臣子们共食,你父皇若不是伤了手,我也不会理他的。”   御膳房到时间了自然会送饭过来,她主要是担心钱元恒顾忌面子,不好意思当着人的面吃才跑这一趟的,这孩子的想法,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钱正轩脸上有一丝薄红,小少年也有些不好意思。   “娘,你真没有故意不理我吗?”他可怜巴巴道,“真的真的吗?”   秦柠揉了揉他的脑袋:“傻小子。”   钱元恒也懒得跟这个傻儿子争宠了,都已经笨成了这个样子,要好好爱护。   他假装是很淡定道:“阿柠,咱们回去吧,你儿子十五了,不能再惯着了。”   钱正轩怒目而视,你还三十多了呢,还不是一样。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钱元恒自然比他精明,他只是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嘶了一声,假装很疼,就全然吸引了秦柠的注意力,就是钱正轩也吓了一跳,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钱元恒心中得意,面上也淡然道:“没事,不小心蹭了一把。”   哼,年轻人,想跟我斗,当我是你同龄人吗?   我跟你斗起来,连你都能骗到我这边来。   钱正轩不知道他脸皮有这么厚,还真当是伤口又蹭到了,便道:“娘,你们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再回宫。”   不要耽误了伤口,大热天的万一有炎症怎么办。   钱元恒的那点伤口,看着恐怖,其实真是货真价实的皮外伤,就是手背上的皮被擦破了,长好了连个疤都不会留。   而且天气热来着,生长速度也快,没几天就能自由活动了,除却刚长出来的皮肤太过脆弱,还是要小心点,至少吃饭不必再喂了。   秦柠心里松了口气。   喂饭这几天,秦柠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碰见不要脸的人,你真是说什么都没用,偏偏还不舍得抛下他。   都是自己心软。   终于解脱了。   而秦柠定下来的给钱正轩选媳妇儿,哦不是宴请诰命地赏花宴到了。   这日天气很好,有乌云的阴天,也没有闷热之感,凉风习习,还挺舒服。   宫里百花齐放,秦柠下了帖子请了各家的夫人小姐。   当天宫门口无数辆锦带玉轮的车轿停成一片风景,富贵奢华一眼可见。   豪门世家,果真是富可敌国。   来参加宴会的夫人小姐们也是争奇斗艳,各色绫罗绸缎渐欲迷人眼,披在身上个个都像是人间富贵花。   李氏和秦檬一早就陪着秦柠在承乾宫了,秦檬身上红绸的衣裳还是秦柠找出来的给她穿的常服,她身无诰命,穿不得太华贵的衣料,秦柠和李氏也便没有想到给她准备。   人来了才发现有些格格不入,秦柠也担心她觉得有些自卑,才假装弄脏了她的裙子,给她换了一套。   秦檬也不是个傻子,到底什么情况心里一清二楚,只是大姐姐也是为她好,她宁愿隐忍不发。   秦柠握住她的手,“宫里的尚衣局总闲着没事,檬檬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衣裳,我让她们做几身给你们,宫里这些人手艺好,外面衣坊的老师傅也比不上,你们穿出去也有面子。”   “姐姐,我……我平常还要做家事,实在是用不着,倒是想给我们家美儿求两身,她这个年纪才该好好打扮。”   “美儿有的,你也要有。”秦柠道,“你这丫头,跟姐姐也总是这么客气,我是你亲姐姐,你看弟妹。”   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个鹌鹑性子,跟自己亲姐姐都不好意思,在外面恐怕会被些人欺负,更可怕的是。被人欺负了她也不说。   秦檬勉强一笑:“不必了,美儿年纪小,她的衣裳别人穿不得……”   秦柠沉下来脸。   “有人抢你东西?我记得你上次出宫,我还给你拿了几匹上用锦绸,你今天没穿,是不是被人拿走了。”   她刚才没想起来这个,那料子做衣服最好不过了,秦檬手巧,为什么没有做来穿,她刚才那个意思,必然是被人拿走了。   这个傻丫头,也不知道说。   都被人欺负到脸上来了,难为秦柠还以为她性子改了好多,怎么还是这样。   “秦檬,你就不能拿出小时候和我抢东西的架势,那才是我妹妹的本事呢。”   “她是姑姑,公公婆婆都让我,让着他们孤儿寡母的,我也没办法啊。”   秦柠气死了,她一向自己当家做主,强势惯了,就算最娇软的时候,也不允许别人欺负到她头上来。   “她们孤儿寡母是你的错吗?是你害死了他男人吗?”   “当然不是。”   “那他们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让着他们,你们还都说你公公婆婆人好,这也叫好吗?”   秦柠堪称是怒火中烧。   旁人都觉得她是个云淡风轻的女人,遇见事情淡然宁静。   殊不知,那不过是因为没人敢真的惹她罢了,小时候秦檬和秦末就抢不过她,不管是任何东西,后来她能自己抚养钱正轩,就能看出来本身就不是好欺负的人。   别看她长的娇弱,人不可貌相!   秦柠冷冷一笑:“今儿给你的东西你都带着,若是还有人脸大如盆敢来抢,只管让弟妹帮你打上门去,人手不够我这里有。”   儿媳妇娘家姐姐给的东西,公公婆婆算哪个牌面上的人,也敢支配,这样的人家,也就秦檬觉得好了。   秦柠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她秦家的女儿,怎么能面成这样,不知道随了哪边的脾气。   她本来还想着秦檬脾气好,随着她自己过日子得了,结果他们一个个口中的好日子就是这样。   秦檬喏喏道:“毕竟是长辈……”   李氏也恼了:“二姐姐,你怎么不跟我们说,你那个为老不尊的姑姑,她算哪门子的长辈,今天回家我跟你一起,就不信他们敢怎么着我。”   她回头道:“皇后娘娘,都是我不好,没能……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李氏雷厉风行,当即就在脑子想好了怎么给人下马威。   李嬷嬷从外面进来,笑道:“皇后娘娘,夫人们都到齐了,就等着您呢。”   钱元恒手下领着一群光棍,所以朝中官吏的夫人也不多见,只有前面站了六部其他尚书的夫人,后面密密麻麻的,便是京都的士族夫人。世家大族的势力几乎全在地方上,可是为了谋夺利益,还是会有嫡支子弟驻守京城,伺机而动。   再往后,便是个官职低微地女眷了。   世家夫人中,为首的自然是梁氏,梁家这次送来一堆女儿进京,自然不能是未嫁的小闺女自己行动,便遣了梁文景叔父的夫人,梁二夫人来京城护送,她也隐隐成了这些人的核心。   秦柠过来之后,梁二夫人率先寒暄道:“妾早有耳闻娘娘大名,今朝得窥凤颜,实乃三生有幸。”   她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任何荣幸来,反而有人盛气凌人。   秦柠笑一笑,回道:“本宫倒不知夫人是?”   她笑容诚恳,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但是听在人精们耳中,就是□□裸的挑衅了。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久仰本宫,本宫都是不认得你的。   梁二夫人真心实意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在江西之时,长嫂是继室,经常被她压一头,出了门也是被人吹捧着的,就是今天来了宫里,京城的夫人们也无一不给面子。   结果在秦皇后这里铩羽而归?   黎二夫人有些憋屈。   “是妾不好,妾江西梁氏嫡支二房夫人,是静安侯的婶母,刚才实是没顾虑皇后娘娘刚进宫,不认得我,忘了介绍自己,还望娘娘恕罪。”   秦柠觉得,这梁二夫人倒跟梁钰说话有几分像,都是自以为滴水不漏,其实纰漏百出的。   “二夫人哪里话,你久在江西,不知道京里的事实属正常,是本宫考虑不周了,只恨这个静安侯,倒也不与陛下说清楚他婶婶也进京了。”   梁二夫人心里有些许胆怯。   她虚虚假笑,再没有刚才的颐指气使,反而有些底气不足了。   “娘娘恕罪,是妾不懂得规矩,命妇面见娘娘,哪儿敢让娘娘苦恼,妾孤陋寡闻,小家子出身,实在惭愧。”   梁氏一族,除却梁文景亲爹梁家大老爷之外,无一人不畏惧梁文景。   此人本就是梁家长子嫡孙,在家族里很有话语权,他年少离家时,家中族老还教训了梁大老爷一通。更不必说现在,梁文景是权势赫赫的静安侯,朝廷仰仗着他,世家也少不了他,真真正正维持平稳的存在。   自然是两边都捧着他。   然则,梁文景对梁家人一向不假辞色,往年为了梁钰能够坐稳贵妃之位,他还跟本家虚与委蛇,现在没了梁钰这个绊脚石,梁文景更不降他们放在眼里。   可是梁家还想从朝廷这边谋取地位,只能继续捧着他。   现在梁氏现状便是,有人提到了梁文景,不管是真是假,第一反应都是畏惧。   怕得罪了他,被族中厌弃。   梁二夫人只能咽下这口气。   万一梁文景真的支持皇后呢?毕竟他连梁钰都给放弃了。   毕竟秦皇后这话说的,没有丝毫他们想象里面,和梁文景针锋相对的感觉。   秦柠微微一笑,“梁夫人客气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本宫亦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   钱元恒以前说过,梁文景在梁氏有很高的地位,她就顺手借来用一用,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果然打蛇打七寸,效果最佳。   旁边人其实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皇后不怎么服气,多少人惦记着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这么被一个不知道何处来的农妇给抢走了。   她们心里还是有些轻视的。   一个农妇懂什么呢,恐怕连她们穿的衣裳带的首饰都要稀奇半天。   现在见秦柠轻轻松松压下了梁二夫人,都心下一沉,对她重视了几分。   眼看着,这位皇后不是个好欺负的人哪。   可总有些人眼神没你想象的好。   梁二夫人今天带来了两个姑娘,都是美貌女子,然则不及梁钰便罢了,也不知道这些世家大族都自诩家教,为何教出来的姑娘个个都庸俗浮艳,不经看。   身后的一个少女眉眼凌厉,扬声道:“我婶婶进京,跟梁文景有什么关系?”   她这一张口便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秦柠没说话,梁二夫人忙道:“玥儿!娘娘,这是静安侯的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娘娘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秦柠淡淡一笑,“是静安侯的异母妹妹吧,本宫以前听人提过,果然和静安侯很不一样,静安侯的生母,当真是个妙人。”   同一个爹不同的娘,差别便有这么大,肯定是爹不好后娘也不好了。   梁二夫人没说话。   反正这话说的是她那个继室嫂子,她自己也看不上那个小家子姨奶奶作风的女人,随便人说吧,护着那女人还会得罪梁文景和皇后娘娘,何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说卖萌可以涨作收。   我就强行萌一发,你们看我萌不萌,是不是特别可爱。   小可爱们给一个专栏收藏好不好。   [乖巧.jpg]   就非常简单,APP用户点到文案页面,右上角的小圆圈点进去就是啦。   网页用户就点击作者笔名,点进去也是作者专栏。 第48章 赏花宴会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梁文景的继母再不好, 也是梁家大夫人,不是外面人敢轻易得罪的, 自然没人胆敢附和秦柠, 但是同样,也没有人敢唱反调得罪秦柠,气氛就僵下来。   这些夫人们来的时候还满心想法给皇后下马威, 给自己争面子,几句话下来, 就全部准备当鹌鹑了,争什么争, 人家正儿八经有底气有面子的皇后,你算哪个牌面上的人。   秦柠真心不觉得尴尬,反正心里不舒服的另有其人, 她不但出了气,还树立了威信, 心里美的很。   她简直不能更高兴了。   尴尬的气氛总靠着智障挽救。   梁玥嚣张惯了, 在江西她是第一世家的千金嫡女, 自然傲气, 到了京都也改不掉习气。   “谁和那个无父无母的人一样,我才是梁家小姐,他就是个野孩子。”   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姑娘扬声道:“静安侯是英雄人物,岂容你这般诋毁, 静安侯随陛下征战多年,若无他们, 岂有这清平盛世,天底下竟然还有看不上静安侯的人,真正是闭门造车,一叶障目。”   这姑娘长相算不得一等一,站在那里却别有一番高山青松般的正直之气。   她巧笑嫣然:“你也配做静安侯的妹妹吗?我想着,静安侯是不乐意有个蠢妹子的。”   梁钰怎么也不会当着人的面说出这种蠢话,说到底梁玥亦只是被宠成了这样毫无头脑的样子。   秦柠道:“行了,妇人家的宴会,总说些外面人做什么,有人自视甚高就随她去,咱们自想着自己的。”   刚才那姑娘看了眼梁玥,那目光极为不屑。   她又转头和别人聊起天来。   秦柠坐的高,一眼能看见梁玥气急败坏的神情。   她不以为意地笑笑,梁家人总是高傲的,自以为尊贵不凡,当初梁钰也是这样,除了梁钰比梁玥聪明几分,但其实也差不多。   她盯着刚才发话的那姑娘看了眼。   这姑娘看着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是真性情还是装出来的了。   她回头看了眼李氏,低声问:“选妃之事,除了檬檬家人,你和旁人提了吗?”   李氏摇头,也掩唇道:“哪儿敢乱说,其实二姐家人我也没敢讲,生怕坏了事,虽说他们家不识得别人,就怕个万一。”   秦柠倒是胆大,“怕什么,他们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李氏哑然,倒也是真的,几个平头百姓说出这般私密消息,旁人恐怕也只当是胡诌的。   这大姐姐果然是个通透的人,难怪阿末常说他们姐弟三人,唯有大姐资质最佳,也最得先父宠爱。   秦柠轻轻一笑,招手唤来李嬷嬷几人,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见几人领命而去。   不多时,秦柠起身笑道:“嬷嬷说那边的花开的好,咱们总在说闲话到底也无聊,不如去赏赏花,也学一学古籍里的雅兴。”   一干人呼呼啦啦过去,秦柠便注意看了看,觉得很多小姐都非常美貌。   人太多也无法仔细观察,有些失算了,改日一个个叫进宫看看才好。   秦柠心里这么想着,便放松了许多,也不必仔细盯着人家看了,只当做是个普通宴会罢了。   一时之间,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马侍郎最近在钱元恒面前很得脸,他的夫人也有底气,在花园里走上来和秦柠攀谈。   马夫人先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妾身刑部马侍郎之妻,这是承恩侯夫人吧,真是水灵灵的,我这人老珠黄的,要羡慕死了。”   秦柠笑道:“马夫人不必多礼,这是本宫的妹子,夫家姓陈,这位才是承恩侯夫人。”   马夫人认错了人,秦柠想着她以为承恩侯位高权重的,娶的夫人也是如花美貌。   显然,李氏不如秦檬好看,毕竟他们秦家人,没有难看的。   马夫人不好意思,带着歉意道:“我这个眼哟,真是不好意思……”   “我知道,是二姐比我好看,马夫人且别这样了,只要你夸我两句,就算完了。”李氏也怕她面上过不去,主动出来打圆场。   秦檬也软声道:“没什么的,夫人不必自责。”   马夫人哎哟一笑:“承恩侯夫人说什么话,您当然是好看的,我老婆子要羡慕坏了,陈夫人和皇后娘娘有点像呢,是我眼神不好。”   李氏俏皮一笑:“我看着马夫人还年轻,夫人家有闺女吗?”   秦柠莞尔一笑,也道:“本宫最喜欢小姑娘了,你倒是精,马夫人可别不舍得让本宫见。”   “哪儿能够。”马夫人道,“我家丫头能得娘娘青眼,是她的福气呢,娘娘稍等,妾身这就将人带来。”   马夫人走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三个姑娘。   秦柠有些羡慕道:“这三个都是夫人家的闺女吗?”   她家的小公主什么时候才会来,钱正轩这么大了,她也想要个小姑娘。每天穿衣打扮,亲亲抱抱,软乎乎的多招人喜欢。   马夫人扯着一个粉色衣裳的少女道:“这个才是妾身家的闺女,这位是兵部朱尚书的长孙女,这个是我娘家的侄女儿。”   没有提父祖官位,秦柠想着马侍郎出身寒微,马夫人的娘家,大概也是平平,这姑娘就是个普通庶民女儿。   她拉过那个粉衣姑娘,“马夫人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姑娘还这么温柔漂亮,本宫羡慕着呢。”   马夫人玩笑道:“那给娘娘留下吧。”   她就是随口说一说,肯定是不舍得女儿的,结果李氏先笑了:“马夫人你可别这么说,皇后娘娘想答应呢,您舍得不舍得另说,陛下可能要跟马侍郎打起来。”   她也是听说过的。   陛下连大皇子的醋都要吃一吃,这么可爱一个姑娘,他估计只会当人家是灌醋用的桶。   至于说是谁跟她讲的,当然是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大皇子殿下。   秦柠遗憾地叹口气。   马侍郎这个闺女,看着就是活泼可爱的,虽然被爹爹坑了,没有那么美貌,但秦柠很乐意有个这么大的闺女,就是钱元恒那里……   除非是自己亲生的。   不然他可能一辈子都不许秦柠再养别人。   马夫人咂舌,“我听我家那口子说……”   马侍郎回去跟马夫人讲,陛下是个爱吃醋的男人,连皇后娘娘的亲舅舅都看不顺眼,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个大皇子。   那可是他亲生儿子。   马小姐笑语连珠:“皇后娘娘真漂亮,若是有了小公主我才要无地自容,我才不会自取其辱呢,娘娘若是喜欢我,不如让我沾沾您的美貌。也能长好看点。”   马夫人斥责道:“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说,嘴里没遮没拦的。”   她眼里,还是满满的宠溺。   秦柠道:“小姑娘家的,千万别拘着了,多好呀。”   她第一眼看见就很喜欢马小姐,这姑娘一双眼睛像星光一样,清澈发光,一张不算美丽的脸都因此熠熠生辉。   是被人宠爱着长大的人,才有的光芒。   就像是少年时候的秦柠。   若不是她不够美貌,秦柠都想直接要她做儿媳妇了,这样的女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   朱尚书的长孙女很矜持,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是个端庄的女子,美丽的容颜很是耀眼。   秦柠心想,她是不是就因为容貌太过美艳了,才非要走端庄的路子的。   “朱小姐今年芳龄几何?家中长辈可在?”   这么好看,足够钱正轩的要求了吧,先观察着,若是没有大缺点,这姑娘家世容貌都可以,定下来也不错。   朱小姐仪态万方地行了个礼:“小女拜见皇后娘娘,小女今年十六,今日随马伯母而来,家中母亲并没有前来。”   秦柠便笑了:“你自己也不怯场,可见朱尚书家教好,本宫自形残秽。”   “娘娘何出此言,小女蒲柳之姿,规矩疏漏,不成体统,承蒙娘娘不弃,若是再夸,小女实在受不住。”朱小姐谦虚道:“依小女拙见,皇后娘娘才是一等的好家教。”   秦柠笑着与她寒暄了几句。   心里却有些苦恼,马小姐和朱小姐她都挺喜欢的,朱小姐相貌好,为人也不错,就是有些古板。马小姐样貌有些不足,不知道正轩怎么想,还是说再看看别人。   反正也不急在这一刻,还是回去问问钱元恒吧,把问题丢给他来选。   秦柠余光瞥见一对母女往这边来,恰是那个与梁玥辩驳的女孩子,此刻笑如春花,不知道和母亲说着什么。   等二人走近了,也停止了话语。   那妇人道:“妾身吏部杨侍郎之妻携小女拜见皇后娘娘。”   原来是杨小姐。   杨小姐容貌还不如马小姐,只是看着胆子大,整个人都有飞扬之意,远看还不觉得如何,走近了方显得气势不凡,倒有几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   就像钱元恒某些时候。   秦柠又想起了他,这才分开多大会儿,就想了他几次,秦柠自己也是甚为无奈。   杨小姐道:“小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有点不太好。”   也不是不好吧,就是有几分奇怪,好像有心事一样。   这姑娘真是个直性子,秦柠再也不怀疑她刚才嘲讽梁玥是装出来的,眼看着人家就是真真正正的心直口快。   “本宫没事,杨小姐真是个大胆的姑娘。”秦柠本以为,所有人都该和朱小姐这样,端庄高贵,明艳不可方物,或者还有马小姐这样的。   可是杨小姐这一身英雄气概,倒是令人吃惊。   杨小姐不好意思道:“您刚才听我说话也知道,我最敬佩静安侯了……哦陛下也很厉害。”   杨小姐心想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总要夸一夸她男人,省的她一不高兴给静安侯穿小鞋了。   “我一直喜欢静安侯,就特意去学了功夫,也想着有一天能跟他一起上阵杀敌。”   杨小姐神态坦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大胆道我喜欢一个男人,偏偏她母亲还一脸平常,仿佛已经习惯了。   秦柠挺欣赏杨小姐的态度。   她道:“那本宫便先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多谢娘娘。”   马小姐善意一笑:“不是啊杨姐姐,你也不知道羞,静安侯都要不好意思了。”   杨小姐道:“我若是能见到他,一定要让他不好意思的,我既然喜欢他,就要敢说呀,,不然以后肯定要后悔的。”   又不是没有喜欢的人,能够舍得自己嫁人,她从小就听着传闻对梁文景有感情,后来得以见到他,这种敬慕转化为爱恋。   只是梁文景一直无心私事,没想过娶妻生子,杨家父亲也曾经暗示过他,可是梁文景不解风情,完全没能理解。   至今都不知道有个少女暗暗喜欢着他。   杨夫人看着女儿,向秦柠行了一礼,道:“娘娘,妾身前来找您,也是为了此事,小女心悦静安侯,妾身想求娘娘帮忙说个媒,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她也曾想改变女儿的想法,可是女儿迷了心一般想着梁文景,她反而想着不如破釜沉舟一把,成便罢了,建刚年轻有为,女儿嫁给他也算是有福气,若是不成,女儿死了心也是件好事。   秦柠考虑了一下,“这倒是可以,本宫去和陛下说一下好了,只是静安侯无心私事,夫人……”   “妾身明白,只要娘娘帮忙,妾身便感激不尽了。”   杨小姐羞涩一笑,也道:“多谢娘娘。”   秦柠心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今儿是想给钱正轩挑媳妇儿的,结果先给梁文景找了个不说,还没达成自己的目的。   好在有几分头绪,她真的很喜欢马小姐和朱小姐了,大约看看钱正轩的心思,在这二人中选一个。   欢欢喜喜一整天,整个御花园都闹腾的一片凋零,才送走了所有人。   秦柠回到承乾宫,吩咐了人打理御花园,又看看李嬷嬷几人。   “你们今日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本宫日后还要仰仗你们。”   几个嬷嬷的确有本事,宴会办的很成功,没有觉得不合适的地方,秦柠很满意。   李嬷嬷自是一马当先:“为皇后娘娘做事,奴婢死而后已,娘娘也早些休息,奴婢等告退。”   几人出门的时候,钱元恒刚好回来,满脸的疲惫,仿佛做了什么大事之后的状态。   秦柠自己也很累,抬眼看他:“怎么了?”   “马侍郎查那个案子,有了几分眉目,内情还挺复杂,估计有得头疼了。”   钱元恒叹息,那个叫出云的宫女,在内务府根本没有记录。   人也光棍地很,马侍郎使尽千般手段就是一字不吭,咬紧了牙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倒是有手段逼她说出口,就是太龌龊了,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肯说出口。   如今也只能这么僵持着。   今天就是跟马侍郎梁文景商量怎么办,整个人身心俱疲。   钱元恒靠在秦柠身上,宛如一滩烂泥。   “今天的宴会怎么样?还顺利吗?没人为难你吧?”   “很顺利。”秦柠撸了撸他的头发,顺手替他揉揉太阳穴,心疼道:“早点休息吧。”   钱元恒抓下她的手,“陪我沐浴。”   他早就想着鸳鸯浴了,可是一直没好意思提,也担心阿柠不同意,这会儿几乎是顺理成章地说出了口。   秦柠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夫妻之间,做什么都是正常的,只是说出口,到底带了几分不好意思。   可是钱元恒抓住她的手,整个人都懒懒的,难得显露出依赖感来。   秦柠有些淡淡的心动。   这是她的男人,她为什么不能和他一起做些不能和别人说的事情。   秦柠拉起他,神情里是强行装出的淡然:“走啊,你不是要沐浴吗,这么懒,我又拖不动你。”   钱元恒眼睛一亮,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的小树苗,整个人都有了力量,猛然站起身,笑眯眯道:“走吧,去华清池。”   秦柠这会儿听着华清池这名字,忽然有些羞耻了。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这样的诗句,总是带着些许色/气的,让人听了便面红耳热。   钱元恒健步如飞拉着她就想走,秦柠恼道:“你急什么呀,衣服也不带,你想让谁给你送?”   她自己沐浴,当然能够让美貌的小宫女进来送个衣服什么的,但钱元恒在,他想都别想。   钱元恒便停下来,自己动手翻了寝衣出来,不顾形象地拉着秦柠走。   万一待会儿,阿柠反应过来后悔了,不跟他去了,他找谁说理去。   傻子才会停下来。   旁边伺候的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听不见看不见,亦是十分辛苦了。   外面人都说陛下宠皇后娘娘,他们看着,明明是皇后娘娘在宠陛下。   陛下最爱撒娇,平日里不管做什么皇后娘娘都纵容着他,每日甜甜腻腻的,陛下都心宽体胖了,可见一般。   至于吃起醋来,陛下自然是无人可敌的,但是这位貌似云淡风轻的皇后娘娘也不遑多让。   宫人们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一致叹了口气,这种有秘密,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能交流的感觉,真的好难受。   华清池里,秦柠面色绯红,低着头不敢看钱元恒,这男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走进来便扒了衣服,如今,便是一丝/不挂站在那里。   竟然还笑眯眯盯着她。   秦柠深吸一口气,维持着面无表情,只脱下外衫,穿着里衣便下了水。   钱元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跟着她走下来。   阿柠脸皮薄,而且……穿着衣服也别有风味。   他勾唇一笑,转头看着秦柠。   秦柠被他的目光盯的无处可遁,一怒之下便转头看他,瞬间又皱起了眉头。   她不顾内心的羞涩,伸手往钱元恒腰上捏了一把,若有所思道:“你果然是胖了点。”   钱元恒被一刀扎在心里,默默转身留给她一个自以为萧瑟实则并没有什么感觉的背影。   秦柠道:“太医说太胖了对身体不好,等你老了会很麻烦。”   “我还年轻。”   “年轻什么?”秦柠责备道:“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伙子了,也该注意着自己的身子了,千金难买老来瘦。”   钱元恒语气平淡无波:“你之前说我不胖的。”   秦柠气闷,我那时候没意识到,而且那次之后,你敢说自己没有继续胖,我若是知道你这么藏肉,早就说你了。   “我不管,你以后若是不瘦下来,休想上我的床。”   钱元恒道:“哦,我挺喜欢桌子的。”   秦柠简直想一巴掌打死他。   钱元恒更是气闷了,本来做好了鸳鸯双飞的准备结果被一句话说的什么兴致都没了。   他才是那个最委屈的人。   钱元恒气的不想说话,自己背着身喘气。   秦柠叹口气,掰过他的背,“行了,我不说你了,真是的年纪一大把 还跟小伙子一样气盛。”   钱元恒不服气道:“我什么时候年纪一大把了,我就是个小伙子。”   秦柠只得道:“好好好,你就是个小伙子。”   真是的,幼稚的男人。   秦柠不想与他争论了,不过是白白生一场气,谁能想钱元恒也是个气性这么大的人,明明往常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她暂时理解不了钱元恒的绝望,盼来盼去那么久,好不容易要吃到嘴里的肥肉,结果到时候了,肉张口说话了。   “吃吃吃,你都肥成猪了还吃。”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卖萌没有用,就休怪我卖惨了。   嘤嘤嘤,你看人家辛辛苦苦码字,还要卖萌,多惨啊。求个专栏收藏嘛。   就给一个嘛,一人一个就好。   冷笑.jpg   还有,我日万失败了,败给了亲爱的大姨妈。   肚子疼腰疼。   还败给了懒惰了,打开电脑就困。   →_→   万这个小妖精,只能等待以后再临幸了。 第49章 戏水鸳鸯   这种情形下, 肉就是再香,任是谁, 估计也下不去嘴了。   可是就算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吃不能吃, 身体还是诚实的,渴望一丝不减,反而因为吃不得而愈演愈烈。   钱元恒如今就是这个心思, 心里头拼了命告诫自己不能松口,身体一千万个想转身把人抱进怀里, 痛苦地只想哭一场。   他自己心里是纠结无比,表现在秦柠面前, 便是在气恼。   只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都说皇后娘娘宠着陛下, 那事实就是这样了。   秦柠见他这样,自己也心疼, 只得无奈道:“好了不生气了, 我错了还不成吗?”   钱元恒转头看她, 神色很是骄矜:“那你以后还说我吗?还嫌弃我吗?”   的确是很不像一个老男人, 比他儿子还会撒娇。   “我没有嫌弃你啊。”秦柠顾左右而言他,显然,她以后还是要说的,不可能不说, 总不能任由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钱元恒自然听得懂她话中的意思,竟是不知道该讲什么好了。   阿柠也是为了他好。   他只是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 无奈道:“阿柠,你啊……”   他的话被堵在口中,再也说不出口,女子柔软的唇舌附上来,带着独有的清甜气息。   钱元恒怔了下,也就是一下而已,下一瞬秦柠便被夺走了呼吸。   慢慢被卷入风狂雨骤的海洋里。   沉沉浮浮,宛如溺水般无处可逃。   温泉池中的水被拍打到岸边,一路流过,只留下淡淡的水迹。   池水里戏水的鸳鸯映着皎洁的明月,别有一通风情。   夜半之时,钱元恒抱着秦柠走回寝殿,身后跟了个老嬷嬷,替他们熄了灯火,掩下床帐,面不改色地走了出去。   秦柠已经熟睡了,钱元恒就着淡淡的月光看着她,最后轻轻在人脸上亲了一口。   心满意足地将人拥在怀里睡了过去。   真是的,每到这个时候,白天的疲惫仿佛都被扔掉了,精神焕发,宛如新生。   秦柠第二天才找到机会跟他讲宴会上的事。   “朱家那个小姐长得很好看,明艳动人,人也端庄贵气,很适合做太子妃,就是有几分古板,正轩是个活泼的性子,我也担心他们合不来,害了人家姑娘。”秦柠觉得最适合的是这个朱小姐。   她考虑了一下,朱小姐只有一个位高权重但是即将告老还乡的祖父,家中没有能够揽权的外戚,关键自身条件也好。   钱元恒笑了笑:“就她自己吗?”   “这倒不是,还有马侍郎家的千金,小姑娘活泼可爱,性格很好,就是长的不怎么好。”她叹口气道:“若是一个人既有马小姐的性格,又有朱小姐的样貌就不必忧心了。”   钱元恒却没头没尾来了一句:“那我运气比正轩好。”   秦柠一时没听明白。   钱元恒却继续刚才的话题:“马小姐我见过一次,还有个杨家的小姑娘,英姿飒爽的,也很是不俗。”   秦柠恍然道:“杨家小姐啊,我差点忘记了,杨夫人拜托我让你给静安侯提亲。”   “杨小姐爱慕他多年,一心想嫁给他。”   钱元恒正喝了一口茶,听到这话呛了一下,咳的惊天动地。   秦柠拍着他的背,“你急什么?又不是看上你了?”   没错她就是吃醋了,昨天杨小姐不仅夸了梁文景,还夸了这个老男人,钱元恒还记得她,对人家观感还那么好。   这会儿这么大反应,该不是以为人家看上他了,一听这话失落了吧。   她酸溜溜地说出来,钱元恒又是一阵闷笑。   钱元恒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啊,人家才几岁?”   “年纪小怎么了,你们男人不就是喜欢年纪小的姑娘,你也一样!”   钱元恒道:“我不一样,我就喜欢你。”   “我就是吃惊,居然有人看上了梁文景,他那样的竟然也能有姑娘喜欢,这杨小姐该不是眼神不好吧。”   “你这样的都有人喜欢,静安侯怎么就不能了。”秦柠恼道,“昨天人家杨小姐夸你是盖世英雄呢,你是不是很心动。”   为什么杨小姐不能喜欢梁文景,不喜欢静安侯难道要喜欢你,招蜂引蝶的老男人,惹人生气。   钱元恒笑道:“我的阿柠也会吃醋,多少年了,以后你吃村头小寡妇的醋,大姑娘的醋,现在连人家小姑娘都要醋一醋,她都能当你闺女了。”   “不就是看上梁文景了吗,我今儿就帮她提亲总成了吧,但是如果不成,你可不能怪我,梁文景现在还没有成家的心思。”   也是由于找不到合适的人,多年征战,娶妻生子也只能让他们独守空房,何必祸害人家。   到了现在安定下来,还没嫁人的就这只有十几岁的姑娘了,他们这群人年纪大了,也不好耽搁人家的青春,还不如就这样光棍下去,万一哪一天能碰见个不拘年龄家世的爱人,也算是赚了。   碰不见,便是命该如此了。   他倒希望梁文景能看上杨小姐,至少有个人娶上媳妇儿了,不至于再被人说他那群嫡系属下,全是老光棍,一辈子找不到媳妇儿。   而且,梁文景孤身一人,找个人陪着他,也不至于围着梁钰母子打转。   “朱小姐和马小姐那里,不如问问正轩自己的意思,看他喜欢哪个,也不急着定下来,我想着先让他们·认识认识,不合适了再说。”   盲婚哑嫁的,万一到时候合不来,既害了人家姑娘,也害了自己儿子。   秦柠有些犹豫道:“我就担心有人拿姑娘的名声做借口,再说什么不好听的了。”   “名声!”钱元恒冷冷一笑,“前朝人自己脑子有病,要将女子困在方寸之地,还搞出了什么礼教,整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惶惶不安,我倒是早就想废除了,只是找不到机会。”   钱元恒真心不认为女人就该在后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关心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往前头数,还有做皇帝的女人,到了现在却要将自己的母亲妻女都捆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他自己心疼秦柠,不舍得她干活,但也从来没将秦柠当做他的附属品。   无论是政务还是别的事,他虽然不让秦柠操心,但是也从来没有瞒着过她,基本上什么事都会说,后宫是事也不全给秦柠管。   钱元恒觉得若有一天,自己可能会让阿柠监国也不一定。   如果阿柠有前面女皇帝的才智野心,他也能考虑一下分她一半政务。   总之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跟那些老学究一样,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当贞静柔婉,困于深闺。   都是一些没本事的男人,生怕女人抢了他们的地位想出来的招数,真正有本事的人,没人在意这个,。   比如那杨小姐的父亲,自己一介文臣,就能允许女儿爱慕静安侯,甚至舍得让掌上明珠去习武,因为他毫不担心会被女儿衬托的一无是处。   或者说,就算是被显得一无是处,他也不觉得丢人。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天底下优秀的人,不是任何东西能够困住的。   “看着吧,如果在意自己的名声,估计也不会跟正轩接触,那朱小姐一直养在深闺,我估摸着,正轩不会喜欢了。”   秦柠想了想,转头对小宫女道:”去偏殿找殿下过来。”   小宫女领命而去,不过一会儿光景,钱正轩便推门进来。   他今天穿着银白色的袍子,衬得面如敷粉,真正一个浊世佳公子。   “孩儿给父皇请安,给娘请安。”钱正轩笑出一口白牙,“娘找我来干什么?”   “还能有什么,你娘给你选了两个媳妇儿的人选,一个美貌端庄的朱家小姐,一个活泼可爱的马家小姐,你要哪个?”   钱正轩道:“有多美?”   “明艳动人,倾国倾城。”秦柠道,“你肯定觉得美的程度。”   她儿子的眼光和她还是有些相似的,她那么喜欢朱小姐的相貌,钱正轩不可能看不上人家。   钱正轩淡定道:“那我就选朱小姐。”   活泼可爱什么的,并没有很招人,当妹妹比当媳妇儿好多了,而美貌的女子才是可遇不可求的,   钱正轩想的很清楚,很理智。   钱元恒无奈道:“你不要单看人家样貌,姑娘的性情万一跟你合不来,岂不是害了人家。”   钱元恒觉得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一点,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决定了。   如今这世道,钱正轩若是不喜欢妻子,他一个男人,纳妾什么的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钱元恒可能会生气,但是亲儿子总比儿媳妇亲近。   但是人家姑娘做错了什么,嫁给他就只有他了。   真正所谓女怕嫁错郎。   “怎么可能性格不合,她若是真的很好看,就算是个夜叉性格我也能忍,说不定还觉得可爱。父皇你不明白。”   这是美人在他眼中的特权,脾气好不好全看长相,不好看的是母夜叉,好看的就是性格独特可爱,与众不同。   钱元恒内心几乎窒息,不想承认这个肤浅的人是自己儿子。   秦柠好笑地看着这父子二人。   说句实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谁也别说谁了。   “你既然喜欢朱小姐这样的,便先见一面吧,改天我把人叫进宫来,你悄悄看一眼罢了,别唐突了人家姑娘。”   秦柠思来想去,还是不想拿人家的名声冒险,钱元恒一个大男人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她知道流言蜚语多可怕,人言可畏,还是保护好人家小姑娘。   钱正轩点头:“好呀。”   钱元恒摇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问道:“正轩,你今天去御书房了吗?”   他今天上完早朝就回来了,还留了一堆公务放在御书房,还盼着钱正轩过去做了,结果确实是高估了儿子的勤奋。   可怜他一把年纪不能退休,还要辛辛苦苦干活,这么大一个儿子不知道心疼老爹,就知道偷懒。   钱元恒叹息道:“正轩啊,你爹年纪大了,实在是干不动了,你多体谅一些吧,别我一回来歇着你也跟着,十几岁的人,跟我比什么。”   秦柠无奈于他的厚脸皮,昨天还说自己是年轻小伙子呢,今儿就说自己老了,合着就是什么对他有好处就说什么,三十岁的人,进可攻退可守,精明厉害的很。   她怎么想钱正轩不知道。   这孩子只是不怎么情愿地点了点头。   大家住在一个宫里,虽然距离很远,但是昨天半夜你们才回来,当我是傻子吗?   现在说自己老了,昨天干嘛去了。   若不是怕娘尴尬,他可能要撸袖子跟钱元恒打一架。   不过他自己觉得,虽然年轻,也打不过人家,看看身板就知道。   自己还是个孩子。   不然怎么说父子,钱元恒就爱自动忽略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并且很能够装作不存在。   钱正轩这会儿,也自觉忘记了,他爹十几岁的时候就是人高马大一个汉子,在江南那个地方鹤立鸡群,健壮的身形还吸引了不少女人。   比如那个村头的小寡妇。   钱元恒道:“既然知道了,你就先去御书房吧,右手边那一排折子都是你能批的,左手边那一摞先别动。”   内阁递折子的时候,会按照轻重缓急分开来,皇帝陛下很自然把不重要的留给了儿子。   就当是多了一个劳动力。   钱正轩咬牙,“父皇,孩儿告退。”   钱正轩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干嘛,就选个媳妇儿吗?朱小姐和相貌平平的马小姐,他肯定选朱小姐啊。   他觉得就是钱元恒故意把他拉过来,再正大光明让他去御书房干活。   男人心机起来,真是非同凡响。   钱元恒还想着在承乾宫闲个半日,再回御书房办公事。   但是劳碌命就是劳碌命,一刻也不得闲,就算想瘫着长肉,也只能干着活长肉。   他刚握住秦柠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钱正轩就又推门进来了。   少年的神情有几分得意。   “父皇,马侍郎求见。”   马侍郎发现了一点新的线索,不敢自己行事,连忙进宫汇报了。   “陛下,据御花园的掌事嬷嬷说,看管御花园的低等宫女,有一部分是前朝留下来的,当初遣散宫人的时候,因为补充不及时,内务府就偷了懒,留下一批以为无碍的。”   那嬷嬷原本也是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的,耐不住马侍郎的酷刑,也不像出云那般意志坚定,便全给秃噜了出来。   马侍郎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道:“陛下先息怒,据闻,前朝末帝有一女,是原配皇后所出,末帝爱若珍宝,为其封号初云。”   初云公主……   钱元恒当真没听说过,他以前着实是不关心人家私事的,反正不管后宫是什么样的,末帝都是昏君暴君,没什么可说的。   他也没像马侍郎想的那么生气,底下人偷懒什么的,也很正常,毕竟人之常情,该打的打,该罚的罚,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你的意思是,那个叫出云的宫女,是前朝末帝之女,还是个前朝遗孤,皇室之女?”   可真能忍辱负重,在自己家的地盘伺候别人,钱元恒都觉得苦,难为人家孤身一人竟然能忍下来。   是个能成大事的性子,就是不大聪明。   为什么要陷害阿柠呢,明明阿柠跟她无冤无仇的,如果说想借着害了秦柠让他茶饭不思,最后死了,这曲线走的略长。   还不如自己磨把刀捅死他快一些。   马侍郎道:“微臣觉得十之八/九了。”   “那她胆子够大,不必手下留情了,只管审问,前朝人能藏下一个她,自然也能藏下别人,无论如何要把嘴撬开了。”   马侍郎道:“臣遵旨,陛下……臣想请苏大人协助办案。”   “苏如绘?”钱元恒思索了一会儿,“可以,他最近闲着没事,你找他说有人要谋害皇后,找他帮忙。”   苏如绘进京之后的确是很悠闲,没有任何事情做,闲着没事就逛逛街遛遛马。   大概为了避嫌,就算认了秦柠这个外甥女,他也没怎么进宫见过面,只偶尔跟钱正轩讲几句话。   钱元恒想着,也就是他那个清冷的性子,换了别人早就无聊死了。   不过苏如绘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脾性,也唯有搬出阿柠来,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给干活了。   阿柠真是我的福星。   钱元恒心想。   马侍郎自然领命而去。   反正那初云公主怎么处置,他已经问了钱元恒,接下来干什么都是有圣谕的。苏大人虽然不理俗事,毕竟还是陛下的臣子,还能不听话咋地。   钱元恒坐在那里,脸色微沉:“传内务府总领。”   他入主宫闱的时候,不敢信任前朝用过的人,第一件事便是将人打发出去,这些人却还敢阳奉阴违,偷奸耍滑。   钱元恒很是愤怒,那时候他忙着打理战乱后的事,没有功夫关心后宫,就这么被钻了空子。   内务府总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陛下有新的吩咐,乐颠颠就过来了。   每次有大事,就有了油水可以捞,虽然现在皇后娘娘不像梁贵妃那么好糊弄,但是他做了什么,也不一定要拿出来说。   私底下的事,上司们怎么能知道呢?   走进御书房之前,他心里还在盘算着这次是什么事,哪些地方可以捞钱,总共可以捞多少。   结果走进去,便被迎面而来的茶盏砸破了头,血顺着骨头架便流下来。   精心打理的脸,瞬间血水交杂,混着洁白的脂粉淌下来,狼狈不堪,令人作呕。   他长相又不好看,到了这种情形下,就更加令人厌恶了。   内务府总领被砸了也不敢生气,反而战战兢兢跪在地上:“陛下息怒,奴才……奴才知罪,陛下恕罪。”   钱元恒冷笑:“你何罪之有?你清白无辜着呢,是朕眼瞎了!”   内务府总领瑟瑟发抖,跪在那里考虑自己哪件事被发现了,脑子里过了千百遍,着实是想不出来,只能从最简单的开始坦白。   “陛下,奴才知罪,奴才不该收各位大人的贿赂,不该把皇后娘娘的宴会透露出去,陛下恕罪。”   钱元恒气极反笑,没想到他还做了别的。   “你别与朕讲只做了这么一件事,还有什么,一一交代出来,少了一件。”钱元恒很愤怒,这是他的内务府总领,干了这么多坏事他却一无所知,岂不是要被人说无能,“朕砍了你的脑袋。”   只怪他以前不怎么关心内宫的事。   内务府总领摸不准他知道了什么,只能一一坦白:“奴才……奴才还帮梁贵妃克扣了二皇子的份例,还……还有皇后娘娘进宫时,梁贵妃支使奴才克扣娘娘,陛下明鉴,奴才没敢对皇后娘娘做什么。”   钱元恒冷笑:“你不说朕倒忘记了,难怪你能做内务府总领,原来是梁钰家的亲戚!”   以前后宫一直是梁钰管着的,她就给管成这样子,现在落到这个下场,半点也不亏。   “你也别说了,该知道的朕都知道了,朕问你,当初进宫的时候,朕让你们把人换一遍,你留了多少前朝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幼儿园的车,没有别的。   生理期真的容易脾气坏,昨天憋不住怼了几个骂我的,现在想想挺后悔的。   我要做个温柔的人QAQ 第50章 花前月下   “陛下饶命, 当时是贵妃娘娘的意思,娘娘说宫女遣散了也便罢了, 可是太监们走了, 就找不着新的了,让奴才把宫里的小太监给全留下了,奴才琢磨着既然小太监留了, 那留几个宫女也无妨,现在御花园里扫地的干粗活的, 都是前朝留下的旧人。”   他也不会胆大包天到让前朝的人伺候主子,只是一时犯懒, 还能贪下一些钱财,何乐而不为。   毕竟都是干活人,对前朝忠心耿耿的有几个人?你不说我不说, 谁会知道。   而且知道了,也能把责任往梁钰头上推。   钱元恒有些发愁:“所以有很多, 你还想着活命, 前几天马侍郎带走的那个宫女, 是前朝初云公主。”   对方面白如纸, 眼睛瞪得极大,钱元恒没来及说话,就见他咚一声晕了过去。   钱元恒沉默一瞬,看着倒在地上宛如烂泥的人, 扬声道:“来人,把他带到刑部交给马侍郎, 别再出现朕眼前。”   心烦,你倒是省事畅快了,让朕怎么办,还敢求饶命,不诛九族朕已经很仁慈了。   “朱尚书的大儿子,朕记得他在礼部做员外郎,将人调到内务府来管事,承乾宫的李嬷嬷过去协助,把人头给朕清点清楚了,若是再有这种事,朕要了他们的脑袋。”   钱元恒看着袁桓,怒道:“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朕真是见识到了。”   袁桓安慰道:“陛下,这也是件好事,您虽然受了伤,但是能够找出贼人,也省了皇后娘娘日后被人谋害,您也好无后顾之忧。”   “而且您想想,贼人必然是费劲了心机想跟您过不去,他们这么做虽然不好,但是贼人不就不想别的伪装了,您一网打尽,难道不好吗?”   袁桓也很恶心内务府总领的做法,但是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抓住了前朝公主,若是当初放出去了,她在外面兴风作浪,不知道要折腾出什么事。   现在也挺好的。   用陛下秃噜掉的一层皮换来安定,很划算了。   钱元恒看他,无奈道:“你倒是会安慰人,若是人人都跟你这么想,哪儿还有这么多闲事,朕最近忙的头发都掉了。”   袁桓道:“那是陛下您身强体壮才会掉头发的,你看朱尚书年纪一大把,想掉都没得掉,那秋天掉叶子掉的多的,都是强壮的大树,小树苗和老弱病残,羡慕死了也掉不了一层。”   钱元恒忍不住笑道:“袁桓啊袁桓,你……你是要笑死朕吗?”   “能博得陛下一笑,是奴才的荣幸。”袁桓回他一句,“陛下,您还得回去见皇后娘娘呢,别生气了,万一娘娘觉着您是气她,哎哟喂……”   袁桓摇了摇头,几乎能够想象娘娘生气默不作声,陛下做小伏低的场景来。   钱元恒向后倚在椅子上,钱正轩早半天被打发走了,他挥挥手,“袁桓你也先出去,让朕自己静一静,好累。”   倒是能跟阿柠讲,说不定阿柠还能帮忙想法子,可是若是没办法,他实在不乐意让秦柠和钱正轩操心,知道自己身边有不安定因素,这种提心吊胆,太难受了。   还是他自己受着吧。   钱元恒躺在御书房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袁桓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轻轻叹口气,没敢动他,转身回了承乾宫,叫来了秦柠。   陛下这个脾气,看着随和,其实心里面想的多,心思重,只有皇后娘娘能安抚他了。   袁桓也是担心,钱元恒现在心里说不定就是在自责。   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宫里出了这么大篓子,还险些害了皇后娘娘,他心里的滋味,好不了。   御书房里钱元恒砸的茶水早被收拾干净了,整个屋内一如既往整洁干净,寂静无声。   钱元恒就倚在椅子上睡着,眼下一片青黑,睡的也不□□稳。   秦柠推醒了他。   钱元恒睁开眼,迷迷糊糊看了眼四周,打了个呵欠道:“阿柠,你怎么过来了?”   秦柠摸了摸他的眼眶,无奈道:“我困了,自己睡不着,你回来陪我。”   钱元恒揉了揉太阳穴,笑道:“你啊……好啦我回去还不成么。”   阿柠也是非常努力了,为了不让他觉得不好意思,还编出这么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瞎话。   门外天气正好,大中午的钱元恒却撒开了帐子抱着秦柠睡的香甜。   秦柠昨天睡得好,本来没什么困意,结果被他搂在怀里,男人身上的热气传来,慢慢也被熏得困了起来。   眨了眨眼,将脑袋放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紧跟着也睡了过去。   岁月一时静好。   秦柠醒来的时候,钱元恒早已不在身边,旁边的被褥上还留着淡淡的余温,,门口隐隐约约传来几句对话。   “陛下,刑部那边的消息说,初云公主想要自尽,被拉了回来。”袁桓的声音压的很低,只是室内实在寂静,便听得一清二楚。   接着是钱元恒道:“救回来就好,她这个态度,朕要怀疑是不是有个人,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初云公主是前朝的公主,比她自己地位还重要的,只有她自己的兄弟了,那些肩负着复国重任的兄弟。   可是她被抓起来这么久,没有一个人来救过她,可见那兄弟也是个怂的,未必比得上她自己的胆识。   要钱元恒说,替还不如靠自己呢,把人供出来留下自己一命,一般人都会轻视一个美貌的花瓶公主,她在伺机而动,机会比靠兄弟大很多。   可惜就是想不通。   秦柠听了一会儿,不大明白,便坐起身叫了他一声。   钱元恒转头进来,睡了一觉之后精神焕发,笑着亲她一口,“醒了?”   秦柠拥着被子坐在那里,宛如一个锦绣丛中的仙子,春睡初醒,睁着宝石般的眼睛看着他。   秦柠道:“你怎么不叫我?都这个时辰了,是不是该用晚膳了。”   “看你睡的香,没舍得叫。”钱元恒微微一笑,“起吧,出去走一走,白天睡了这么久,晚上该睡不着了。”   他说着将秦柠拉起来,自己动手给人换了衣服,秦柠倒是想反抗,最后觉着实在没力气,就随他去了。   说是两人一起散步,但是前面提灯的,后面跟着的,前前后后几十人,钱元恒握着秦柠的手走在中间,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说什么。他倒是有意将人遣散,又担心刑部抓了初云公主,她的同党狗急跳墙,出来找事,身边不跟着人,钱元恒自己都不放心。   只能纯洁无比地拉着手手说话话。   夏天的夜晚月色如水,银白的光辉洒下来,御花园里姹紫嫣红的鲜花都被镀了一层银光,看着比白天的艳丽灼灼多了几分冷意,更显得夺人心魄。   钱元恒指着棵金黄色的花说:“你看跟你像不像。”   秦柠淡淡来了一句:“我有那么丑吗?像你还差不多,花朵肥圆,长得还蠢笨。”   那花作为一朵花还是很好看的,可是若是拿来比人,就有几分艳俗了,只有钱元恒那么笨,才会说这种不招人喜欢的话。   钱元恒不服气道:“我是夸你呢,怎么你老嫌弃我,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秦柠没甚诚意地哄了句:“我错了,你一点也不笨,改天有空了你去武场再练练也好呀,我听人说你以前每天都去的,可是我一次也没见过。”   钱元恒便有些尴尬,以前他的确非常勤奋,日更不辍去练武,毕竟是马背上打来的天下,一天都不曾懈怠过。   可是自打秦柠进宫,他每天一有闲工夫就想个人腻歪着,没有时间都要挤时间来腻歪,哪儿舍得浪费一整个时辰去做没啥用的事。   因而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荒废了。   秦柠道:“正轩身子骨也不强健,以前在书院里就属他生的瘦弱,以后你也带着他,强身健体也好,不然我看着总担心。”   钱正轩是小时候贫穷,亏了身体,虽然表面上不显,其实底子很虚,十来岁的时候还爱生病,这几年年纪大一点,才略好起来。   可是十五岁的人,照理说也不小了,他还是那副生嫩的少年面孔。   以前也找大夫看过,大夫说是不碍事,除了比旁人弱一点,也不耽误别的,让她只管放心。刚进宫那会儿她也问过太医,白老先生也是这么说的,给她唯一的提议就是让静观其变,什么也别做。   秦柠这会儿觉得练武倒是个好法子,有钱元恒在,也不用担心师傅揠苗助长,只关心着儿子身体就好。   钱元恒点头道:“好好好,我明天就带他去,一定还你一个和我一样的儿子,成了吧。”   秦柠噗嗤一笑,伸手捶了他一拳:“你可千万别这样,我儿子是文质彬彬的书生,不是你这种粗糙的男人,把他带坏了我跟你没完。”   轻轻打这一拳,不痛不痒的,钱元恒真没啥感觉。   但还是配合着喊了一句:“阿柠你好狠心,我答应你就是了,干嘛打我。”   他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揽住秦柠的肩膀直乐。   宫人们也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个个抬起了头看月亮,坚决不去打扰他们恩爱和乐的陛下和皇后娘娘。   这日子多么美好呀,以前没有皇后娘娘在的时候,陛下虽然性格一向好,但整个人都是沉稳如山的,也不爱与人玩笑,梁贵妃和沈淑妃争权夺势,整个宫廷气氛都是阴沉沉的。   不像现在,陛下每天心情好,也爱笑了,对人也温和了,皇后娘娘就更是慈和善良之人。   他们都很乐意继续过这样的生活。   两人绕着御花园逛了一圈,天上的月亮渐渐升高,地上的花草也渐渐泛起露气,空气变得有几分潮湿寒凉。   钱元恒摸了摸秦柠空着的另一只手,果不其然是温暖的。   “回去吧,我今天要早睡了,明天任务繁重啊。”钱元恒牵着她的手,语气里尽是笑意。   秦柠反握住他的手:“赵嬷嬷说,你以前经常没日没夜地熬,身体都能守得住,现在不过是一天功夫,你自己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以后千万注意着呢,不能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身体健健康康的,才有以后啊。”   秦柠感慨,钱元恒倒是知道给她调理身体,自从有白老先生的药膳,她吃了几个月,感觉身子好了很多,至少那咳嗽的旧疾,至今也没犯过。   就是不知道爱护自己,也不想想,她好了他自己倒下了,哪儿还有天长地久。   所谓白头偕老,不是你把另外一个人养好了,不拿自己当回事的,两个人一起走到白头,才叫白头偕老。   这个傻男人。   她软着声音说“才有以后啊”对钱元恒的刺激是很大的,这个男人头一次正视自己的身体,以前只想着宠着阿柠护着她,一辈子不伤害她不再离开她,却从来没想过万一有一天他先走了,阿柠该怎么办。   阿柠比他想的远,也想的多。   钱元恒心里酸酸胀胀的难受,又带着几分甜蜜。   秦柠笑道:“你说说,每天被你养着,我倒是好了,眼看着长命百岁是没问题的,可是如果以后没了你,我还要长命百岁干什么。”   她低着头,十五年前她就不想活了,只是不舍得正轩在世上受苦,好不容易跟他团圆,这辈子也不想再分开,若是有一天这个男人再离开她,并且永远回不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正轩已经那么大了。   可以自己生活了。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哽咽。   钱元恒没说话,只是手上用力握了握她的。   男人手上的力气伴随着灼热的温度一起传来,钱元恒宣誓般的声音低低留在耳边,他道:“阿柠,我一定陪你到老了的那一天。”   他以前便说过会陪她到老,可是一直以来都没注意过这个问题,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却从不在意自己是否健康,难怪阿柠没有安全感。   反正这一次,他不会再说那么多,阿柠会看到她的阿恒,真的在很努力很努力为了他们的将来而活。   第二天早晨,钱正轩早早起床跟钱元恒去了早朝,本来还想着回个笼,再睡一觉,结果直接被尊敬的父皇提溜到了练武场。   钱正轩看着那一排排粗犷无比的兵器出神。   根据他的力气,把东西拿起来倒是有可能,想舞动就是痴心妄想,所以父皇带他来干什么,干瞪眼看着吗?   钱元恒转身去换了身骑射服,钱正轩瞬间瞪大了眼睛。   大乾的将军们穿的都很好看,英姿勃勃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班师回朝的时候能够晃花人的眼。   钱元恒这一身又有些与众不同,是金属丝织成的轻软铠甲,没有普通铠甲的重量,却有其光泽观感,穿到身上英气勃勃,威风凛凛,更显得人高大巍峨,有种宛如山脉将崩的气势。   钱正轩不舍得眨眼,哪个少年心里不曾有一个征战沙场的梦,可是总被各种各样的环境所限制,他很羡慕钱元恒这一身。   钱元恒看了他一眼:“你喜欢?我让人也给你做一套,等几天吧,你去换身轻便的衣服,今天绕着这个武场,先跑个……五圈吧。”   他本来想说十圈的,看了眼钱正轩的小胳膊小腿,还是改了口,这是亲儿子,不是底下的兵,要知道心疼啊。   钱正轩吃惊道:“我为什么要跑?”   “你娘的意思,说你身体不好,让父皇带你强身健体,听话乖儿子,去跑,今天跑完就算了,不让你做别的了。”   钱正轩听到是秦柠的意思,乖乖闭了嘴,转身走进了钱元恒换衣服的屋子。   钱元恒早就让人给他准备好了一套适合行动的衣裳,就是丑的厉害,钱正轩甚至无从下手,完全理解不了他爹奇异的看法,明明自己穿衣服那么好看,结果给他找的都丑死了。   还是说钱元恒对他有什么误解。   钱正轩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身衣服,走出去的时候钱元恒已经在武场上跟人打起来了。   阳光下同样两件折射出冷厉光芒的铠甲,以及手上拿着的锋利的□□,你来我往之间,便有几分气壮山河的感觉。   钱元恒抽空对他喊了句:“儿子,去跑你的。”   钱正轩心塞。   这位据说是他亲爹没错,跟他长得也一模一样没错,为什么在某些地方差那么多。   为什么他就不能是个强健的男人,而是个文弱的江南书生。   显而易见,要他是个女人,也喜欢钱元恒这样的,多有男人味。   还说挑人家朱小姐,就怕朱小姐看见他不喜欢。   钱正轩心里充满了不高兴,羡慕地看了眼武场上的二人,慢慢悠悠绕着旁边跑了起来。   真希望有一天他也能变成力能扛鼎的人物。   秦柠什么时候来的没人知道,只是钱元恒一转脸就看到她站在旁边,略一慌神,险些输掉。   对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收了兵器,声若雷霆喊了句:“皇后娘娘万安。”   钱正轩也回头,刚想停下来,钱元恒就淡淡看了他一眼,用眼神逼迫他继续。   自己却扔了□□,抛弃了对手,直接走到秦柠眼前。   他笑道:“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想看看你家夫君的英姿。”   “我就是来看看你有也没有听我的话。”秦柠仰头看着他,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在他肩膀上拍了怕,像个长辈一样夸了句:“真棒。”   钱元恒摇头一笑:“你呀,别走,看看你夫君多厉害。”   秦柠回道:“我早知道了,我家夫君年轻时就能独自打虎了,自然是厉害的,正轩这是干嘛呢?”   “他身子虚,贸然上手怕伤了,我让他先练一练,好歹把底子打牢了。”   秦柠看了会儿,有些担心道:“你别累着他了,多心疼心疼,你儿子呢。”   “我有分寸。”钱元恒笑道,“累一点是肯定的,不会累坏他就是了,阿柠你别看了,待会儿这小子再不想做了,跟你撒个娇什么的,你忍得住吗?”   他反正是不信的。   秦柠还真没有信心能够抵抗儿子的撒娇,毕竟是儿子不是钱元恒。   这样想着,她转身欲走。   钱元恒单手拉住她,“你果然心里只有你儿子,我这么卖力让你看我,你居然只想走。”   秦柠噗嗤一笑:“逗你呢,谁让你有话不好好说,非要绕着弯子折腾。”   她上下打量了钱元恒一般,眼中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你穿这一身真好看,比平常那些繁琐的打扮好多了。”   她说着还伸手摸了摸钱元恒的铠甲,眉开眼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可惜没能见过你和人打架的场景。”   钱元恒这一身不仅好看,重点是完全附和了秦柠的审美,她这么看着,铠甲衬托出钱元恒的宽肩窄腰,连最近长出来的肉都不显了。   这个人站在这里,便是英俊的代名词。   钱元恒笑语道:“这还不简单,袁桓,给你皇后娘娘搬一把椅子,拿点吃的喝的。”   “阿柠,你今天看了之后,回去要夸我的。”   秦柠笑斥道:“你脸皮真厚,我什么时候不夸你了,还要自己讨。”   她也是很高兴,自己男人英俊又有气魄,多少女人都要嫉妒她的,但是嫉妒了也没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是她的。 第51章 第 51 章   可是她又不会告诉钱元恒, 否则这男人要得意自满,好几天不得安宁了。   袁桓很快支使人搬来了桌子椅子, 还贴心地让人撑了华盖在上头, 恭恭敬敬请皇后娘娘坐下,自己也跟着蹭了片阴凉地。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皇帝陛下在夏日清晨的艳阳下挥汗如雨。   秦柠看的着迷,桌上放着的茶水都冷了也没想起来喝一口。   袁桓看着只觉得牙齿酸疼。   皇后娘娘以前性子倒是清冷, 原来是陛下穿着龙袍不招她喜欢,现在这个模样, 得亏陛下看不见,不然背后的龙尾巴要翘到天上去。   也只有皇后娘娘觉得他好了。   钱正轩身娇体弱是真的, 没有秦柠在他还能撑一撑,小孩子看见母亲了,就算不累, 也会觉得自己累死了委屈死了。   他跑了几圈,羡慕地看了眼武场上耀眼的父亲, 慢慢停了下来, 走到秦柠面前。   “娘, 我累了, 能不能歇一歇。”娘同意的事情,父皇就算再不乐意,也不会说什么的。   钱正轩想的很美好。   秦柠也不大忍心看他辛苦,只是想一想钱元恒刚才就说自己抵抗不住他的撒娇, 现在怎么也要挣扎一下。   秦柠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听你父皇的话, 他是为你好,你这幅身子骨,我看着都担心。”   很有母亲的慈爱之感。   钱正轩苦着脸重新上路。   都怪父皇,自从有了他,娘都不疼我了。   他好烦。   只是他这一通撒娇,虽然没能达到目的,却也成功转移了秦柠的视线,原本一心一意看着钱元恒的秦柠,目光开始随着自己可怜弱小的儿子移动,将孔雀开屏般的钱元恒给抛在了脑后。   钱元恒一阵心塞,手下一个用力,跟他对打的人便被掀翻在地上。   壮硕的大汉喊了一声:“陛下您轻点,又不是在打仗,臣这老胳膊老腿,受不了摧残啊。”   他还似模似样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   钱元恒扔下手里的兵器,无奈道:“装模作样,你当自己是娇弱的妇道人家呢,摔一下罢了,摔的还少吗?”   对方不服气:“那是您没摔过,不就是看我打不过你吗,不信问问静安侯,被摔到地上疼不疼,这个他有经验。”   静安侯有才华有谋略,长相还特别好,站在那里很有将军的范,就是手上功夫平平,几个人比赛,他通常都是输掉的那个。   钱元恒不搭理他,动了动手臂,自觉今天的活动量达到了,便走下去。   看看自己这一身的臭汗,也没敢过去找秦柠,自己去换了衣裳,再出来时,秦柠就不大喜欢了。   “你怎么又换了这一身。”秦柠不高兴道,“没有刚才好看。”   钱元恒无奈道:“我总不能穿着身铠甲招摇过市啊,而且那身脏了,我要是这么走过来,你不得嫌弃我啊。”   钱正轩也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听到这话便撇了撇嘴,小声道:“娘才不会嫌弃呢。”   早就说了,就算你是个乞丐我娘也不会嫌弃你。   钱元恒耳力好,自然听的一清二楚,反而是秦柠没听见他说什么   “正轩,你说什么?”秦柠扬眉道,看他那个表情,总觉得不大好。   钱元恒笑道:“累了,不开心了,还能说什么,小孩子脾气。”   他心里暗自得意。   但是就不肯说。   钱正轩也不想说,说出口干嘛,让他更加得意吗?   他才不干这种事,钱元恒对他那么残忍,一大早上就折磨他。   秦柠摇头笑道:“你们父子啊……”   钱元恒看了看日头,上午已经过半了。   他有些不开心地叹口气,“阿柠,你先回去歇着吧,今天起这么早,正轩跟我去御书房,今天不能偷懒了,小小年纪就这样,以后年纪大了怎么办。”   钱正轩委屈。   他小小年纪,凭什么要这么辛苦。   以前没爹的时候,w为了让娘过上好日子,辛苦一点他心甘情愿,现在都有爹爹了,他们母子早就衣食无忧了,就不能让他做几天纨绔子弟吗?   活得真艰辛。   秦柠自是心满意足回了承乾宫,能够见到钱元恒这个模样,也不枉她早早起床了。   只是回了宫里,到底无聊,没什么事情可办的。   其实她按捺不住想好好会一会未来的儿媳妇,可是刚办过宴会,立刻招人进宫,难免有些风言风语,秦柠还是很想保护好她的。   儿媳妇以后就是自家人了,不能随便对待,可是又很想见。   秦柠心里便想了想用什么理由叫人进宫。   据说她祖父朱尚书要告老还乡,据钱元恒的意思,朱尚书在兵部本身就是不怎么管事的,当初给他尚书的位置,也是因为他要退了,让人回乡的时候能够面子上好看一些。   这倒是个好借口,告慰老臣家人,让儿子和儿媳妇见面。   秦柠微微一笑,唤来赵嬷嬷:“本宫听陛下说朱尚书要告老还乡,想着朱尚书为国为民兢兢业业,功劳斐然,本宫身处后宫也做不了什么,便宣他们家女眷入宫。”   “你去找个小黄门,和他一起传旨,昨日进宫的朱大小姐,本宫很喜欢,这次一定要把人带进来。”   赵嬷嬷愣了愣,随即道:“奴婢遵命。”   这倒是奇怪,皇后娘娘入主后宫,第一个召见的竟然是朱家人。   不过也对,静安侯和贺尚书周尚书都是孑然一身,论资排辈,接下来算着,大约也该到朱尚书了。   就是朱尚书退了,他家子孙无能,实在没有拉拢的必要。   皇后娘娘果然高风亮节,不以利益为重,情深义重,看顾老臣。   天知道秦柠只是喜欢自家儿媳妇。   朱尚书家人接到口谕的时候,也很吃惊。   朱大小姐的母亲是朱尚书的大儿媳妇,当即吃惊地看着自己夫君。   “相公,你今日刚升迁,怎么皇后娘娘就召见我们……”   朱家二夫人来了一句:“大嫂,都说了是因为咱爹,你们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大伯的官位还不如我们老二呢。”   朱大小姐淡淡道:‘二婶别说了,万一丢了脸就不好意思了。”   她自己有种预感,是因为自己,才有今天这一遭。   想起昨天皇后娘娘的眼神,她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赵嬷嬷和小黄门还没走,就目睹了朱家这场大戏,当场皱眉道:“皇后娘娘口谕,明天进宫,朱大小姐务必要来。”   她脸上1皱纹笑成一团:“娘娘很喜欢小姐,和奴婢夸赞小姐美貌绝伦,规矩也好。”   朱大小姐施施然道:“多谢嬷嬷夸赞。小女愧不敢当。”   如她所想,果真和自己有关,昨日里,自己和马姐姐,还有杨家姐姐,皇后娘娘都很关注,仿佛听见杨家姐姐心悦静安侯之后,便没了热情。   难道是……   朱小姐不敢幻想,那个天子女子都奢望的地位,怎么可能与她有关。   她不过是个爹娘无能,祖父年迈的女子。   皇后娘娘要挑儿媳妇,也该找家世显赫,有所帮助的,至于样貌,殿下尊贵无比,想要什么美貌女子没有,总之他是能够纳妾的。   还是说,皇后娘娘就是看上她的样貌,欲让她做妾。   而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做妾的,哪怕对方是天家子。   虽然万事由不得自己,但皇后娘娘看着是个讲理的温和女子,应该不会强迫于她。   朱小姐心里思绪万千,自然无人能懂。   秦柠找人进宫的事没和钱元恒商量,大晚上才想起来说了一句。   钱元恒倒也没什么反应,只问道:“你决定是她了?朱爱卿家里,不怎么太平,我昨天没和你讲,早知道该早些说的。”   他以为秦柠还要考虑考虑,她本身不喜欢那样规矩庄重的女子,反而喜欢古灵精怪的,今天倒是干脆利落。   秦柠道:“我不是想着正轩喜欢吗,我觉得朱小姐挺好的,你别用不好的眼光看人家,家里不太平是长辈的事,跟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钱元恒哼笑:“你这是爱屋及乌,若不是正轩要她,你大概看着朱小姐,还是个死板规矩的美貌女子。”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实不仅仅是情人了,到了亲近的人眼里,一些小毛病小缺点,完全可以被忽略。   秦柠就是典型这样的人。   她喜欢钱元恒,就连钱元恒说句不好听的话都觉得可爱。疼爱钱正轩,就怎么看怎么喜欢。   到了朱小姐还是一样。   真是拿她没办法了。   主要还是,钱元恒不舍得拿她怎么样,反正也只是喜欢自家人罢了。   秦柠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人家小姑娘就是很美貌,而且正轩喜欢她,我也喜欢她,只有你不一样,你不是我们家的人。”   钱元恒笑着拧她的脸,无奈道:“你傻不傻,我一个公爹,干嘛要喜欢儿媳妇。”   到底也没舍得捏疼她,松手后又揉了揉,只恐吓道:“以后可别说这种话了让人听见了笑话,万一有人当真了,你也不怕传出什么闲话。”   秦柠皱眉:“你们的想法太龌龊了,我明明说的很单纯,让你一说跟那什么似的,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现在的人,想法真不好。   就不能和她一样,只是单纯地因为是儿媳妇而喜欢吗,非要想那些龌龊的事。   钱元恒很光棍地摊摊手:“倒不是我的想法,外面那群老小子一个比一个……粗俗,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想,我平日里连你都不提的。”   秦柠只好道:“我也只在你面前说,不会到别人跟前讲的。”   钱元恒揉揉她的脑袋,像哄小孩子一样将人抱进怀里,感慨道:“阿柠啊,一转眼咱们都能做爷爷奶奶了,真是老了。”   秦柠恼怒道:“你才老了,我只是年纪轻轻被你娶了,现在还年轻着呢。”   不管到什么时候,说女人老,你就是在找死。   钱元恒也不例外,腰上传来的刺痛让他很快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求饶道:“乖阿柠快松手,疼死我了。”   你可真舍得下手,真是有些话,就算是自己夫君也不能说,说了就要等着火山爆发吧。   钱元恒十分绝望,我不就说错了一句话吗,你真狠心。   秦柠还是很生气,她已经不年轻了,三十岁的女人,又不是养尊处优精心保养的,看着并没有很年轻。   钱元恒说这话,可能自己心里没有什么想法,可实实在在是望她心上扎刀子。   在秦柠自己眼里,自己已经老了,比不过十几岁小姑娘的青春艳丽,但是每当提起这个字,就很难过。   甚至想跟他吵架。   钱元恒只得委屈道:“我觉得你一点也不老啊,看着比我年轻多了,实在没必要草木皆兵的。”   “而且……就算你真的老了,我也会喜欢你一辈子的。”   阿柠在怕什么呀,老不老的,他们年龄差不多,谁会嫌弃谁,他也不喜欢外面不招人待见的小姑娘。   而且都说了是小姑娘,他又不是不要脸,现在还没嫁人的,至少能当他闺女了,他有那个脸皮找人家吗?   阿柠总是这么没安全感。   女人啊女人。   钱元恒叹息,都怪外面那些人,动不动三妻四妾的,还喜欢年轻生嫩的女孩子。   而且阿柠也不老,还比别人漂亮,比别人温柔,比别人有才华有气度。   他瞎了眼,才会只看年纪。   难道还有人比阿柠更好吗?   秦柠坐在那里叹息,整个脸皱成一团,钱元恒看着也是意外的可爱。   他总觉得秦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对亲近的人总是觉得人家样样都好。   其实他自己也不遑多让。   不管秦柠干什么,发脾气也好生气也罢,在他眼里都是可爱的,令人喜欢的,无人可比的。   秦柠恼道:“你再胡说,就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钱元恒自然是满口答应,他还装模作样竖起三根手指:“好好,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再乱说话,就让我……”   秦柠看着他。   钱元恒放下手,无奈道:“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话本里遇见这种情况,女的都会急急忙忙上来捂住对象的嘴。   然后含羞带怯地来一句,“你别这样,我相信你。”   怎么到了他这里,阿柠就一副你说吧的表情。   秦柠道:“我知道你等着我拦呢,就想看看有没有猜对。”   钱元恒便臭不要脸凑到她身边,笑嘻嘻道:“阿柠,咱们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什么话都没说呢,阿柠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就非常懂他了。   秦柠一巴掌拍他头上,翻身背对着他睡了过去。   男人真讨厌,我还没有说原谅你呢,你凑那么近干嘛。   钱元恒在背后笑笑,跟着躺上去,单手握住她的腰,自己更是越凑越近。   俗话说的好,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老百姓的智慧是很强大的,说的都是真理。   秦柠被他摆弄了一晚上,就再也没力气跟他争吵了。男人天天喊着累,喊着身体虚,其实体力也定顶了十个她。   秦柠简直不知道自己一夜是怎么过来的,被人翻来覆去地折腾,真正从床头到床尾。   结束的时候,若不是没了力气,她都想往钱元恒脸上抓一把,让他顶着满脸抓痕去上朝去见人。   只恨没有力气。   第二天钱元恒下了早朝,就带着钱正轩悄悄回了承乾宫,父子二人也是无趣,跟秦柠商量,要躲在屋子后面看看人家。   秦柠笑着让钱正轩过去了,然后招手叫来钱元恒。   钱元恒没有防备地走到她面前。   下一刻,嘶吼声响起:“阿柠你松开我的耳朵,疼疼疼。”   秦柠拽着他的耳朵拧了两圈,整个拧成了扭曲的形状,难怪他觉得疼,就算是平常再怎么练武,也连不到耳朵上去,该脆弱的地方,还是脆弱的。   秦柠也是瞅准了。   秦柠松手,恶狠狠道:“我昨天让你松手,你去干嘛了,今天倒是会喊了,你给我滚回御书房去,青天白日的,你也想看人家小姑娘是吧?”   秦柠就很生气,你昨天惹我的事还没定论,今天就敢暗搓搓跑回来瞅人家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你是不是想吵架。   钱元恒道:“我哪儿有,我是陪正轩回来的,好好好,我回御书房还不成吗?”   他倒是想走。   秦柠喝道:“你回来,去跟正轩坐后面去。”   钱元恒无奈,又不能真的跟她吵架,而且本来就是自己的错,认了认了。   他心里还有些发愁,阿柠这几天有些喜怒无常的,听人说,这不是好兆头,可能是身体出了毛病,待会儿送走了朱家人,该找太医来看看。   钱正轩一脸乖巧地坐在后面,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钱元恒进来了,他就仰脸一笑,傻敷敷道:“父皇。”   钱元恒没脸看,无奈道:“傻不拉几的,别装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他教训钱正轩:“男人,怕媳妇儿是应该的,出去怎么样都成,但是你媳妇儿不是别人,没必要在她面前装腔作势。”   钱正轩点头,特别听话。   “父皇我知道了,等我娶妻之后,也会听话的。”   钱元恒满意地点点头。   父子二人聊了一会儿,外面就传来赵嬷嬷的声音:“皇后娘娘,朱家女眷到了。”   秦柠脆声道:“传。”   钱正轩直起腰,透过帘子使劲往外看,钱元恒倒没什么兴趣,低着头嗑手中的瓜子。   走在前面的老太太是朱尚书的夫人,朱家当家主母,她身后几个儿媳妇依次排列,朱大小姐就走在几个婶婶后面。   待一行人行完礼,秦柠赐了座。   朱夫人道:“臣妇年老体衰,前日未能参加娘娘的宴会,几个儿媳因为担心臣妇身体,倒是辜负了娘娘美意,还望娘娘恕罪。”   “无妨,老夫人身体要紧。”秦柠笑语盈盈道,“其实今天叫你们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前日见到了你家大小姐,想起来老尚书要回乡,本宫也该见一见你们,不然日后相见不相识,岂不尴尬。”   她冲朱大小姐招了招手,含笑道:“来,你过来本宫这里。”   “你们这个姑娘养的当真是极好的,本宫那天一见就喜欢上了,倒是想让她给本宫做个闺女,夫人……”   “能得娘娘青睐,是彤彤的福气。”   朱大小姐名字略有几分俗气,却很衬她,朱彤。   一看便是个艳丽的女子。   朱彤便道:“娘娘厚爱,小女实在当不得。”   她现在倒是松了口气,皇后娘娘说要她当闺女,肯定不会不讲究让她做大皇子的妾,那样,与皇后娘娘交好,便是百利无一害的。   朱彤这么想着,行为举止亦放开了几分,显得大方有度。   秦柠便更加满意了几分,就是不知道,钱正轩是否喜欢,他若是喜欢,真想现在就定下来。   秦柠笑道:“彤彤这个年纪,你们该给她定亲了吧,定的是哪家公子?说出来本宫也来看看,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嫁错了人家。” 第52章 第 52 章   秦柠这话存了试探之意。   一则是看朱小姐是否定亲了, 若是已经名花有主,那今天就是一场单纯接见朱家女眷的宴会。二则, 也是探探朱家人的心思, 到底想不想让女儿攀高枝、   朱尚书夫人淡然道:“臣妇这孙女,因着年纪还小,并未定亲,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妇感激不尽。”   她表现得有几分波澜不惊, 也没往别处想,她家长孙女虽然为人沉稳, 今年也才十五岁,将将到了及笄的年纪,谈婚论嫁, 也该在此之后。   至于秦柠为什么问,也很平常, 妇道人家闲话, 大都是先从孩子的婚事, 家中儿媳什么的入口, 方能显得熟稔一点。   听到这话,秦柠便真的高兴了,她还有点担心万一朱小姐定了亲,就算是皇家也不好横刀夺爱。   如今男未婚女未嫁, 倒是方便了。   “这倒也是,彤彤这样的姑娘, 是该仔细着点。”她打量了朱彤一番,便觉得越看越满意,前两日便没有这种感觉。   大约钱元恒说的对,她对自己人,就是比较偏心。   朱彤抿唇一笑,带出几分女儿家的羞怯来。   秦柠便听见身后的帘子里传来一阵异响。   朱家几口人都疑惑地抬起眼,却没敢问出口,毕竟是承乾宫,窥探宫闱不是小事。   秦柠摇头笑道:“你们在里面小心着点,别把本宫的花儿打破了,陛下看见了要闹的。”   室内。   钱元恒瞪了钱正轩一眼,用口型不发声说了句话。   “你给我镇定一点,别让人发现了。”   自打人家朱小姐走进来,他就伸着脖子看,见人家美貌,就按捺不住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险些直接站起来。   不就是个姑娘,就不能淡然一些,让人看见了,还不得笑话他。   钱正轩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心里翻了了白眼。   你现在倒是冠冕堂皇的,有本事在我娘身边,就别死乞白赖的,拿出一国之君的威严来。   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   钱元恒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转身从侧门出去了,留下钱正轩目瞪口呆。   你怎么就走了,说好的陪我呢,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爹吗?   钱元恒没什么兴趣,就是想瞅一眼看看这家人是不是老实,现在看着,这姑娘人还不错。   别的,他完全可以去找朱尚书打听,听人家女人的墙角,太不男人了。   尤其是在没什么事的时候。   当然钱正轩这个不算,若是能回到他年轻的时候,就算再不男子汉,他也想躲在屋子后面,看一看年轻活泼的阿柠。   最好能看见美人私底下的样子。   年轻人不管想什么做什么,都可爱无比,让人羡慕,外人听说了,大概也只是善意地笑一笑,说一句年少轻狂。   到了他这个年纪,再做这般事情,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钱元恒笑着摇摇头,坐在御花园里的池塘边,盯着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   又觉得有几分心酸。   只可惜成亲之前不知道秦举人的女儿这么好,不然他肯定要在岳父大人活着的时候就好好奋斗,亲自上门提亲,说不定还能见一见幼年的阿柠。   也不知道小时候,阿柠是不是白白嫩嫩的,像个雪娃娃,又脆弱又精致,让人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钱元恒被自己的想法美的冒泡,满心都在幻想。   恨不得回到二十年前,看看他家阿柠。   宫殿里的对话还在继续,秦柠拉着朱彤坐在身边,口中道:“果然朱尚书家是书香门第,才能教出彤彤这般好孩子,你们若是不介意,我倒想给这孩子说个媒。”   刚才宫女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大意就是殿下十分满意朱小姐,希望皇后娘娘早点定下来。   尚书夫人受宠若惊:“这怎么敢当……”   朱大夫人,朱彤的生母接口道:“敢问皇后娘娘,是哪家公子?”   秦柠看她一眼,这个女人从进来都没说过话,旁边她的弟妹们都比她活泼,这还是第一次。   看来,真的是疼爱朱彤了。   如此想来,被母亲疼爱的朱彤,应该不会太过奇特。   秦柠含笑道:“你们都认识,便是本宫和陛下的儿子。”   对方便怔了,呆呆看着朱彤,没有说话。   实在是她没那么多经验,反应不过来。   朱大夫人原来想着皇后娘娘看上了朱彤的相貌,想借她拉拢势力,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大皇子。   朱彤也愣了,转过脸呆呆看着她,“皇后娘娘……”   秦柠微微一笑,眼睛直接看向尚书夫人:“夫人觉得如何,本宫觉得,大皇子还是配得上你家闺女的。”   “彤彤能得皇后娘娘厚爱,实在是半世修来的福气,臣妇无所不从。”   尚书夫人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反应也和年轻人不同,立刻表达了自己赞同的立场,还顺便拍了下秦柠的马屁。   “大皇子殿下尊贵不凡,彤彤得配君子,亦是福气。”尚书夫人道,“臣妇愿为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她说的真心诚意,反正自家老爷要告老还乡,本以为家中必然会没落。   谁能想朱彤参加了一次宴会,就能有这般大福气。皇后娘娘的娘家,承恩侯原本就是个小小太医,如今在京城里堪称一方权贵了,若是彤彤做了太子妃,他日做了皇后,他们朱家自然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尚书夫人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选择,“皇后娘娘放心,朱家定会和臣妇一起,唯命是从。”   她很坚决地表了忠心,告诉秦柠自己会带着朱家人站在她和钱正轩身后。   秦柠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却也没有拒绝,只笑道:“你们家为陛下劳碌,朱尚书更是国之功臣,这便够了,本宫只盼着,日后各位卿家都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反正实在不需要为她做什么,她想要什么,自然有钱元恒会替她完成心愿,外人没有用也用不着,她更加不想用。   就算朱彤嫁给了钱正轩,成为秦柠家人的也只有朱彤自己,不包括朱家乱七八糟的人。   尚书夫人喏喏道:“臣妇遵命。”   秦柠笑着看了眼朱大小姐。   朱彤眉眼如画,如今提到了她的亲事,作为闺中女儿,实在不好大方地听一听,只能低下来头,装作羞涩腼腆的模样。   可是她连脸都没红。   除了最开始的怔愣之外,便再无别的反应了。   也不能说是没反应,秦柠觉着她还挺高兴的,就是不像普通姑娘家那样含羞带怯的。   朱彤整个人给她的感觉,都是淡然端凝的,虽然神情中带了几分淡淡的欣喜,可也只是几分而已。   秦柠便有些敬佩她,至少她是做不到这样的,朱彤真的非常厉害了。   “彤彤可满意本宫的安排?”秦柠笑问,她有些恶趣味,真的挺想看朱彤不好意思的。   结果朱彤落落大方道:“小女未曾见过大皇子殿下,只是当初状元郎跨马游街,听小姐妹提过几句,都说俊美不凡,小女心中向往,能有今日,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室内盯着她看的钱正轩心花怒放,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就觉得特别好看,原来父皇也不是那么没用,至少长的很好,同时也让最近长的好看,单这一点,就该感谢他了。   秦柠想起那天从两边阁楼上掉下来的手帕香囊,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你一说我还真的想起来了,赵嬷嬷,把本宫梳妆台上的镯子拿来。”   她握住朱彤的手,感慨道:“本宫现在夸他,总有几分自卖自夸的意味,也不好说什么,总之我儿子,不仅仅是长得好,你大可放心。”   朱彤……朱彤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放心,她自己是死也不打算做妾的,可是对于将来的夫君会不会纳妾这个事并没有明显的规划,如果要嫁大皇子。   那么将来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就是必然的事情。   她还挺膈应的。   虽然天底下的女人都这么过,就算是皇后娘娘,都说和陛下恩爱如许,可是陛下当初也有两个妃子。   何况她朱彤并没有皇后娘娘和陛下情谊。   然而朱彤觉得自己心里有点问题,总觉得……有点脏。   她觉得自己宁愿嫁给一个穷小子,也不乐意嫁给王公贵族,做三宫六院之一。   可是听闻殿下是难得的俊美,静安侯那般样貌,也要被比下去的。   那就非常令人心动了。   朱彤表面上还是笑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殿下年少有为,小女自然是崇敬不已的。”   她说的也是实话,当时听说状元郎年方十五,她看看自己家不长进的兄弟们,便觉得这状元郎果然非同凡响,堪称是一代传奇了。   结果更传奇的事情在后面。   年少俊美的公子,转身成为了陛下失散多年的皇子。   她和小姐妹聊天时,都戏称是戏文般的故事。   可是如今,她就要成为这戏文的主角了。   朱彤无所适从。   秦柠抬手理了理鬓发,并未说什么,等着赵嬷嬷拿出了一只锦盒,她才笑着接过来。   打开来看,也只是双普通的镯子,玉质和做工都很一般,可是秦柠拿起来的时候却视若珍宝。   她将这双镯子套在朱彤手上,自己先笑了:“不好看,只是还是要给你的,这是正轩出生的时候打的,等着他长大了成亲时给媳妇儿的,如今虽然你戴着不好,但我也不能收回来,只当是是一片心意吧。”   这镯子是她用嫁妆里的玉璧给打的。   那时候他们很穷,儿子出生,秦柠又想给他留点纪念,便拿出压箱底的嫁妆打了这幅镯子。   当时钱元恒也是因此受了刺激,觉得给儿子准备东西都要动用媳妇的嫁妆,实在是没出息。   这一怒之下,才有了后来的事。   只有秦柠知道这副镯子有多重要,这些年再艰难,她也生生守住了。   这是她儿子出生时的纪念,是她儿子命运相连的东西。   万万丢不得。   朱彤低眉,手上摩挲着玉料的纹路,心里感受到了皇后娘娘的重视与认真。   她活了十几年,第一次有人对待她如此真诚,这些年父母当她是孩子,外面的人嫉妒她美貌家世,就算是平常说的小姐妹,也不曾交心。   可是第二次见面,皇后娘娘便将这么重要的物件交给了她。   秦柠笑吟吟地看着她。   既然是正轩承认的媳妇,那她给儿媳妇准备的所有东西,都要给人家。   秦柠笑道:“你们现在日子过的好,想来是看不上这种东西的,只是你戴不戴倒无妨,放着也好,我存了这么多年了。”   就是不要弄丢了弄坏了,白白浪费了我的心意。   朱彤抿唇一笑:“小女,很喜欢。”   喜欢的不是东西,而是一片真心。   天底下没有人不喜欢别人真心相待。   秦柠拍了拍她的手臂,“你喜欢就好。”   彤彤这姑娘就是好,这样粗制滥造的镯子,便是她自己都喜欢不起来,朱彤这般娇生惯养的尚书千金,竟然还为了安慰她而说出喜欢二字。   真是个贴心的孩子。   秦柠看向朱大夫人,笑眯眯道:“亲家母,本宫让人给彤彤找了几匹布料,还有些宝石,便劳烦你回去给她做几身衣裳,再打几套头面,女孩子家太素净了,也不好。”   朱彤长相艳丽,和梁钰属于一个类型,压的住艳丽张扬的打扮,反而是平平常常的装饰,显得不够惊艳。   朱家人大约是觉得朱彤长相太出挑,刻意装饰之后,便鹤立鸡群,让人记恨,容易被枪打出头鸟。   便将好好的美玉,扮成了石头,若不是玉质太好,怎么也遮掩不住,这般美人就要错过了。   其实朱家人全然不必如此,本就是世禄之家,又不是那些被欺负了毫无还手之力的平头百姓,何必捂着不让人看。   又没有人敢欺负朱尚书的长孙女。   秦柠就很无奈,只得劝告道:“美貌是上天所赐的,不管是不是喜欢,都不能糟蹋了。”   朱彤笑道:“小女遵命。”   她自觉还好,并没有刻意扮丑,只是未曾特意显露美貌来,真正比较起来,还是比旁人好看。   而且朱尚书虽然是一部尚书,看着家大业大的,但是家中人口繁多,其实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高门府邸的阔绰。   不过是得以衣食无忧罢了,想要衣衫首饰精美华丽,朱尚书还是负担不起的。   还有一点便是……   自家爹爹实在不争气,在家里被二叔三叔比的一无是处,爷爷便不喜欢他,对自己这一房,也极为冷淡,她有些时候,自然比不上二房的妹妹们。   可就算如此,她朱彤也是尚书府的嫡长孙女,如今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 。以前常常明朝暗讽她的妹妹们,以后便是天壤之别。   再计较便显得无聊了。   秦柠微微一笑。   她的确是护短了。   原本也没注意,刚才朱彤说喜欢她那双镯子,她才看了一下朱彤的装扮。   还不如尚书夫人身后的两个小姐华丽。   秦柠自己不在意打扮的,人不是靠衣裳衬托的,可是她就是受不了自家人被怠慢。   所以便敲打了一通尚书夫人。   尚书夫人亦不蠢笨,便笑道:“娘娘说的是呢,彤彤原是年少,臣妇想着小姑娘合该磨练心性,如此一想,便岔了路,多亏娘娘指点。”   她原本就听朱尚书的,对大房有些冷淡,对朱彤也没多么关注,如今朱彤成为朱家的未来,自然要用不同的方式对待。   想来,朱尚书也会这么做的。   他早就唉声叹气,觉得自己退了之后,朱家便整个完了,有如此机缘,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朱彤便低下头一笑,也没有说话。   秦柠也不相信她的鬼话,难道只有朱彤自己是年轻女孩儿,你身后跟着的便不是了。   只是到底要做亲家,也不至于因为一些外物撕破脸皮,便都乐呵呵地没有拆穿。   钱正轩在后面沉下脸,他一个常年泡在书院里的书生,自然猜不透内宅的事,如今看一看,大概就是他媳妇儿在家里受委屈了。   钱正轩不大明白,朱彤这般样貌,朱家人为什么不好好养着,就算是将来嫁人,也比旁人容易攀入高门吧。   只能说,这家子目光短浅。   秦柠看了看日头,笑道:“本宫待会儿还有事,就不留夫人用膳了,赵嬷嬷,替本宫将夫人们送走。”   赵嬷嬷领命,满脸堆笑地扶住尚书夫人,“夫人这边请。”   秦柠看着她们离开,自己走进内室,却只见钱正轩一人。   “你父皇呢?”   怎么忽然不见了。   “走了老半天了,谁知道他去干嘛了,娘,你觉得我媳妇儿怎么样,我觉得我好喜欢她。”   秦柠伸出手指推了下他的脑袋:“你啊,别嘴上没有把门的,彤彤当然是个好姑娘,温柔大方,便宜你了。”   钱正轩傻笑。   他觉得不仅仅是温柔美貌,总觉得这姑娘跟他气场很合适,打心眼里头就有几分好感。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钱元恒推门进来,看了自己傻儿子一眼,无奈摇头。   秦柠抬眼看他:“你去哪儿了?我还想让你赶紧下旨呢,结果进来没看见人。”   “去御书房写圣旨了啊。”钱元恒道,“大概等她们回家,圣旨跟着就到了。”   不然呢,他儿子第一眼看见人家姑娘就移不开眼了。   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钱元恒出去之后,自己对着池水顾影自怜,自怨自艾了一会儿。   想一想毕竟是自己儿子,不能再让他不高兴了,就雷厉风行去了御书房,写了圣旨发出去。   幸好承乾宫离御书房很近,不然他这会儿还回不来。   “你怎么不等我,万一我不喜欢她呢?”秦柠不开心道。感觉自己的功劳被钱元恒抢了,就很不高兴,你一个大男人干嘛抢我的事。   钱元恒纳闷道:“你都喜欢地恨不得抓住人家的手把人留下了,还有这个万一吗?”   你说这话就不心虚吗,我又不是个瞎子。   秦柠想打他,你便不能含蓄点说吗,儿子在身边,我也要面子的啊。   她睁大了一双眼,自以为是怒气冲冲的,可是她哪儿舍得真的对钱元恒生气,那眸子里所谓的怒气,也只是在撒娇罢了。   这样的神情,狠狠戳了一下钱元恒的心。   阿柠怎么能……这么招人?   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实在黏糊糊的,钱正轩有些看不下去,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视。   “父皇,你的圣旨怎么说的啊。”   “还能怎么说,朱彤好,配得上你,择日完婚呗,不然还要再夸一夸你吗?”   这孩子,怎么就不能谦虚一些,圣人都说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这孩子就只知道夸自己。   钱正轩可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就算是亲爹,也要打架的。   怕不是以为谁都和他一样厚脸皮吧。   钱正轩百口莫辩:“我又没说,父皇你总是在污蔑我。”   我就是问问罢了。   秦柠调解道:“行了你们,正轩都到娶媳妇儿的年纪了,你们还闹,我都替你们不好意思。”   这话说实在的,也算不上是什么调解。   可是无比有用,不管是钱元恒还是钱正轩,都很一致的撇嘴,保持了安静。   最终还是钱元恒先破功,他心里憋着事,就忍不住。   他几乎像是在炫耀,“阿柠,刚才工部那边说避暑山庄已经修整好了,现在可以住人,宫里一天比一天热,咱们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做了一个特别特别可爱的专栏头像。   简直不要太开心了哈哈哈 第53章 第 53 章   这个避暑山庄倒也不算远, 京郊的山林深处,钱元恒曾经去那儿打过猎, 确实很凉爽。   而且天然的凉意, 也比用冰块降温好一些。   冰块毕竟控制不好,万一过了伤身。   所以就算夏天已经过半了,还是要搬过去, 毕竟入秋后的秋老虎也不容小觑。   钱正轩急匆匆道:“避暑山庄,是书上讲的, 那个茂林修竹的千载山庄吗?”   别看这山庄名字不行,钱元恒自己都叫不出口, 可是它在典籍里面大大的有名。   故事要追溯到前朝的前朝,开国皇帝有个恋人,恋人是个很厉害的女将军, 为了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可是年纪轻轻, 旧疾发作, 一夜便去了。   英雄豪情尚在, 佳人笑貌难寻。   皇帝为了纪念爱人, 便修了一座行宫,因着恋人喜爱寂静,便建在了深山里,后来取名的时候, 便用了千载二字。   纪念英雄的千秋功绩,渴望来世能有千载相守。   这段故事一直被当做传奇佳话被传颂, 千载山庄也被后世当成爱情的象征。   父皇心机真重。   钱正轩心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这句话,避暑而已,还要暗搓搓表白。   姜还是老的辣,他觉得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比如他就想不出这种主意,以后娶了媳妇儿,要跟父皇学学怎么讨人欢心。   钱元恒道:“就是那个,那地方舒服,我去看过,里面装饰十分豪华,前朝末帝最喜欢的行宫,很舍得下功夫。”   他还真不知道那个故事,就是单纯高兴不用在宫里每天热着了。   可是秦柠还真知道这个传说,心里的想法自然和钱正轩一样。   钱元恒就一脸怪异地看着秦柠低头红了耳根,对面的儿子用十分……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他。   他奇怪道:“你们怎么了?”   这就是不读书的问题了,就算你后来被教育过,能够无障碍处理政务什么的,可是当别人提起有底蕴的典故什么的时候,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一脸茫然,手足无措。   秦柠抬头看他茫然的神情。   考虑了一番当年教钱元恒读书的场景,狠狠叹了口气。   果然不该对他抱太大希望,钱元恒怎么可能是个暗搓搓告白的男人。   他有什么都是直白说出口的,一点都不含糊,半点都不给她误会的机会。   秦柠站起迎着钱元恒疑惑的目光,走过去,路过钱元恒时顿了一下,接着就越过他走了。   钱元恒一脸呆滞,又看着钱正轩道:“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这个表情。”   钱正轩摇头道:“父皇啊,你太让人失望了,娘还以为你是在说喜欢她,谁知道你根本没这个想法。”   秦柠肯定就不高兴了啊。   钱元恒道:“我干什么了,就让你们这么觉得。”   钱正轩很耐心地向他解释了千载行宫的传说,最后道:“大家都以为哪儿是情人间最好的象征,你要带我娘去,她自然就那么想了,结果你只想着去避暑,简直不解风情。”   钱元恒就很委屈。   没读过那么多书,并不是他的错。   他叹口气,又道:“你去找太医过来,给阿柠看看身体,我总觉得她最近不太对劲,说不定是暑热。”   夏天来了,人心里头难免烦躁,性情也会变得无常一些。   还是看一下太医,调理一下。   钱正轩点点头,“好。”   他也没想别的,秦柠身体一直不大好,进宫之后虽然被调理地好了很多,到底还有几分虚弱,常常让太医看着也挺好的。   钱元恒打发儿子去找太医,眼睁睁就放着外面的太监宫女们假装看不见,而且还能表示地一脸淡然。   不就是不想让钱正轩再打扰你们吗。   真是足够心机。   秦柠没回寝殿,和钱元恒难得心有灵犀,坐在了他刚才做过的池塘边。   神情看着有些郁闷。   钱元恒走到她身边,替她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手下的动作轻柔无比,令人觉得十分惬意。   他低沉着声音道:“阿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有时候我的确做不到你想的,可是我爱你,就算我没办法像别人一样,花样百出,可是我永远爱你。”   他其实很少用爱这个字,总觉得很肉麻,说出来也显得不够郑重。   在钱元恒心里头,爱情这个东西,本来应该是神圣庄严的,和天底下所有的感情一样,不能宣之于口。   而是,发自于心。   可是他觉得,阿柠可能更想听他说出来。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既然阿柠想,那说便说吧。   他的声音如同钟鼓,直直敲进人的心里。   秦柠低头道:“行了,我知道了。我也……你。”   反正,她还不如钱元恒,甚至说不出口这样的话,还能生气吗?   显然不能。   钱元恒站在身后搂住她的肩膀,转而笑道:“刚才我坐在这里看了半天锦鲤,还想着能不能吃,看它们全长的肥嘟嘟的。”   就不要让阿柠尴尬了,毕竟不像他脸皮那么厚。   秦柠噗嗤一笑。   “傻子,这个鱼不好吃,御膳房每天换着花样给你弄吃的,你还惦记几条鱼。”   真是毛病,钱正轩也爱这样,不管有了什么,就喜欢惦记自己没有的东西,哪怕那东西很烂很烂。   “那不一样,御膳房做的饭,翻来覆去也就那样,没什么期待感,就很想抓条鱼自己烤一烤。”   不是说自己做的饭最好吃吗?   秦柠心疼地看了看水里的鱼,想了想,其实也没有很心疼。   “那你就抓呗,还有人敢拦你不成?”   “我怕你拦着我啊,别人是不敢,但是我也不敢得罪你啊。”钱元恒跃跃欲试,连钱正轩的去向都忘了。   若不是秦柠眼尖看见钱正轩带人过来,一把抓住了他,估计等会儿老太医和钱正轩看见的就是泡在水里抓鱼的皇帝陛下。   那丢人就丢大发了。   钱元恒看着秦柠,问道:“你拉我干嘛,不是说不烂我吗?”   秦柠无奈道:“正轩过来了,你这个爹还要不要颜面了,让你儿子看见了……”   若是她,肯定就不认这个爹了。   钱元恒回头看了一眼,抓起脱在秦柠臂弯上的外衫套上,拉住她的手,坐下道:“我看你最近身体不大好,让太医给你看看。”   秦柠懵了懵。   我觉得我很好啊,你从哪里看出来我身体不太好的?   说话间钱正轩已经带着白老先生走到跟前。   老头笑着施礼,又道:“皇后娘娘便在这里诊脉吗?”   “就在这里吧。”秦柠笑道,“本宫也不大想走回去。”   白老先生满脸笑意搭上她的手腕,半晌脸上笑意更浓。   他问道:“陛下,最近娘娘有什么症状吗?”   钱元恒道:“也没什么,就是性子有些与往常不同,朕想着是暑热,让太医开些净火的药。”   脾气太大,是伤身体的。   白老先生笑得胡子抖起来。“陛下啊……”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是有喜了,如今月份还小。微臣想着,娘娘性情有所变化,也是因此,妇人孕期的确是有所不同的,总归是件好事。”   他有些困惑,陛下怎么没反应,听到这种好消息,不该是欢喜雀跃的吗。   再沉稳的男人,听到自己又有了孩子,都该高兴吧。   何况他们至今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   秦柠震惊地瞪大眼,惊喜道:“白先生没骗本宫……”   话音未落,便见旁边的钱元恒轰然倒了下去,竟是活生生晕倒了。   白老先生吓了一跳,一把年纪险些厥过去,连忙伸手给钱元恒把脉,然后才放下了一颗心。   对满面担忧的秦柠道:“娘娘不必忧心,陛下是……喜极而……,太高兴了才会晕倒,并无大碍。”   用俗话说,就是高兴傻了。   钱正轩一脸懵,看看秦柠看看钱元恒,又看看白老先生。   半天才兴奋道:“我要当哥哥了?”   他从小就想做哥哥,最好养个弟弟,可以跟他一起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可惜没爹,梦想就只是梦想。   然后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居然也能……   他既开心又担忧:“娘,你不会有了弟弟妹妹就不喜欢我了吧。”   小宝宝多可爱啊,在一个小宝贝和一个大人之间,让他自己选择,肯定也要小孩子的。   他的担心很有理由。   秦柠无奈道:“瞎想什么,把你父皇弄醒了,像什么样子,三十多的男人了,还跟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样。”   当年有正轩的时候,村里的大夫告诉他,他要做爹了。   这男人就是直接厥过去了,险些乐疯了。   秦柠真是料不到,多年过去,钱元恒经历了那么多事,竟然还是被一句话刺激到全无形象了。   钱正轩捏着他的鼻子把人弄醒了。   钱元恒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钱正轩的脸。   他恍恍惚惚道:“阿柠咱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秦柠沉默了。   果然是乐疯了,不能说话。   钱元恒慢慢反应过来。   捂着脸没说话。   所以……是又在别人面前丢人了吗?只是很可惜他十几年如一日保持的深沉形象,从此就彻底没有了。   秦柠示意钱正轩扶起他,关道道:“忽然就晕了,没有摔着吧?”   直挺挺的倒下去,也挺危险的。   钱元恒摇摇头:“没事,阿柠你别管我,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可千万照顾好自己。”   白老先生道:“陛下放心,娘娘身体安康,胎儿也很强健,只要注意保养,定会安稳无忧的。”   实在不用听风就是雨,孕妇心情紧张了对孩子也不好,平常心对待就是最好的方法。   钱元恒道:“我打算带皇后去行宫避暑,现在还能走吗?”   若是走不了,就要考虑一下,要不要改装承乾宫,或者修整凤仪宫让阿柠搬进去。   毕竟凤仪宫是女人家住的,为了照顾前朝身体柔弱的皇后,末帝给装了很多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还有个铜柱子,夏天灌上冰和水,就能使整个屋子凉爽入秋。   白老先生考虑了一下:“孕前期最好不要太运动,不过若是照顾得当,去行宫也不妨,娘娘若是在那里住的舒适了,对胎儿有好处。”   实在没必要太忧心了,宫里照顾皇后娘娘的人太多了,自然出不了问题。   只要陛下安排的人手没有故意要害她,白老先生觉得有自己在,就肯定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当然,有人蓄意的话,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人。   钱元恒还是忧心忡忡的,蓄意问什么,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秦柠一笑:“白老先生,既然要去行宫,您也收拾一下,一起过去吧,本宫的身孕,还要仰仗你。”   她握住钱元恒的手,莞尔一笑:“送我回寝宫,我觉得在外面有点累了。”   不管有什么戏,你回到寝宫没人的时候再唱,千万别在这里丢人了,我倒不嫌弃你,就是怕别人发现了皇帝陛下的为人,闹得江山不宁。   钱元恒自然乐颠颠跟着她走。   钱正轩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   那是他亲弟弟亲妹妹,关心一下总没错。   钱元恒这次还算靠谱,没像她怀钱正轩那会儿,手忙脚乱,你吃什么喝什么的乱问一通。   虽然还是在傻笑,但是显得可靠多了,至少知道给秦柠椅子后加个垫子什么的。   钱正轩看的牙疼,径自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秦柠身边,仰着脸道:“娘,真好,真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秦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笑道:“是啊,以后你会有越来越多的亲人的,再也不是外面母子两个相依为命了。”   很多人理解不了那种感觉,周围的人家家户户热热闹闹的,唯有你家寂静,那种寂寞是可以淹没人的。   以前就只有她和钱正轩,逢年过节再热闹也就是平常,很小的时候钱正轩常常哭着问她为什么没有弟弟哥哥陪他玩,因为周围的邻居家,都是哥哥带着弟弟,姐姐带着妹妹,只有他是自己一个人。   秦柠也很担心,若是有一天自己死了,世界上只有正轩一个人,他该多孤独,若是有个血脉相连的骨肉,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有个人陪着你的。   现在终于有了。   钱元恒也跟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感慨道:“儿子别怕,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儿子。”   他大概明白钱正轩的心思,就跟他自己看钱正轩差不多,既开心又忐忑,害怕这个人抢走自己的爱,又欢喜有个血脉相连的人。   可是他自己觉得,总归是件好事的。   钱正轩点点头,闷声道:“我不怕,我会和你们一样喜欢他的。”   小孩子确实很可爱,而且生在皇家,有奶娘有仆人,用不着自己亲手照顾,用不着劳碌烦躁地整理婴儿的用品,就全然是件好事了。   秦柠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回去让人收拾东西,一起去行宫。”   有了小孩子,要更关心大儿子,不然以后大儿子可能觉得弟弟妹妹夺了他的宠爱,就兄弟们关系不好了。   钱正轩绽开笑容,蹭了蹭她的手心,撒娇道:“娘,我给弟弟妹妹取名字。”   秦柠答应的利索,“好呀,到时候全听你的,好了吧。”   反正她也是不信任钱元恒的,当初就给钱正轩取了个元宝做小名,猎户家的儿子叫元宝就算了,再生一个就是皇帝的孩子,叫银元宝吗?   到时候肯定不能听钱元恒,还不如交给正轩。   钱元恒不满道:“我才是孩子他爹,凭什么不让我取名字?”   “你好了啊钱元恒,万一是个小子就算了,你折腾折腾,男孩子家的不要紧,若是个闺女,起了你想的名字,她长大了还要不要见人。”   史书上的公主,都是什么平阳公主昭阳公主,到钱元恒这里,说不定就是翠花公主。   等闺女长大了,别人就喊“翠花公主。”   闺女怕是要恨死他了。   钱元恒只得闭嘴,反正他肯定不会给闺女叫翠花,桃花杏花什么不好,牡丹花也不错呢。   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说出口可能要被阿柠打死了。   他给秦柠倒了杯热水,转身走进屋子里,自己动手收拾不安定因素。   什么乱七八糟的熏香啊,花瓶啊,全都拿出去扔了。   据说,都对孕妇不好,阿柠如今娇贵,养起来要精细一些。   秦柠就坐在那里看着他,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确实很开心,前几天看见几个小姑娘,她还盼着小公主,如今算起来,原来那天就已经有了。   她已经有钱正轩这个儿子,现在这个,真的很想要个宝贝女儿。   生个闺女,在皇家也比较安全,至少没人会撺掇着小的去抢哥哥的地位,不至于出现不好的事。   钱元恒提着一大堆东西皱眉,拉了秦柠道:“阿柠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吧,让人收拾一下再过来,承乾宫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半刻弄不完。”   不止是寝殿,吃饭的谈话的做针线的,所有地方都要整理干净了,不能让阿柠沾惹一丝一毫不安全的东西。   秦柠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但总归是为了她好,自然也是乐意的。   “不去御花园了,过几天去避暑山庄,不比在宫里,处理事务都麻烦,你先把宫里的事处理好吧去,我去御书房看着你。”   她还没见过钱元恒认认真真处理公事的模样,他受伤那些时日,偶尔在承乾宫办公,可能是周围的情景不对,他总有几分吊儿郎当的。就算是后来的,她偶尔一见,钱元恒也都不太符合他的想法。   秦柠很想看看,他真正认真起来是什么模样,   钱元恒道:“阿柠我怕你失望,我真的不是个你想的那种人。”   严肃认真什么的,一直不怎么存在,他和底下的官员们,关系也都不错,各个出生入死的交情,没必要当着人的面摆架子。   可是阿柠想看,那便演一演吧。   秦柠不管这个,只道:“你自己不了解自己,我觉得你是这样的人,你就是这样的人,你还不信我吗?”   钱元恒哪敢说不信,他就是说不相信自己,也不敢说不相信秦柠。   秦柠如愿以偿在御书房安家落户,拥有了一张很精致的软榻,摆在御案旁边。   那里撑了一张屏风,隔绝外人的视线,又可以跟钱元恒眉目传情,秦柠非常满意。   袁桓听闻要有小公主小皇子了,也非常激动,将软榻铺的柔软无比,着急忙慌地让秦柠过去,生怕娇贵的皇后娘娘累着一点了。   “我没事。”秦柠笑道,“还小呢,不耽误事,太医都说了安稳,你们都别瞎着急了。”   “娘娘,话不能这么说,小心无大错,这可是金枝玉叶皇子王孙,实在怠慢不得。”   袁桓语气有些焦急,“娘娘您可别任性了。”   莫名其妙就被打上了任性的名号,秦柠有些难以理解。   她看向钱元恒。   钱元恒一脸淡然道:“袁桓,休的胡闹,皇后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她自有分寸,听太医的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居然有人,猜出了我的剧情,我果然是个傻白甜,还觉得埋的很深,喵的一声哭出来 第54章 第 54 章   他自己打圈转的时候没什么感觉, 清醒过来看看袁桓的反应,就觉得好笑了。   当初秦柠能安然无恙生下正轩, 现在自然也没有问题。   不是都说生了头胎之后就好生了吗?   袁桓转脸道:“陛下诶, 您心别那么大,娘娘肚子里有小殿下呢,太医的话要听, 也不能全听。”   “太医又没有生过孩子。”   钱元恒淡淡来了句:“听你这话,好像是你生过一样, 朕居然不知道,你是个……”   他的眼神复杂难言。   秦柠噗嗤笑出声, 无奈斥了句:“陛下,有你这样的吗?”   袁桓怔了怔,这才觉出自己话中的歧义。   而且这话一说, 他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再管秦柠了,毕竟整个屋子里, 唯一生过孩子的人, 就是秦柠了。   秦柠只得道:“陛下, 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您可把您的机灵劲省一省吧。”   真是的,就你是个机灵鬼,再瞎说惹恼了人家,也不想想人家管着你的衣食住行呢。   钱元恒自觉地闭上嘴。   袁桓不好意思道:“娘娘别笑话, 奴才一时激动,就有些失控了, 奴才先告退了,看着人去收拾承乾宫。”   毕竟是第一次见小崽子,当然激动。   虽然说是钱元恒的孩子,都是他已经经历过钱正轩的出生过程,相对就淡然一些。   当时太医诊脉他不在身边,听人说陛下还激动到晕过去。   他这点激动,实在不够看的。   希望以后陛下和皇后娘娘,能够多子多福,开枝散叶。   陛下还要带娘娘去避暑,这一路上也要安排好了,行宫里头伺候的人手也要选好。   要可靠,细心稳重。   也是件大事了。   袁桓想了很多,真到出发那日,还到处手忙脚乱的,生怕忘记了什么。   钱元恒拉着秦柠,看着袁桓忙前忙后的身影,无奈道:“别慌了,真忘记了什么,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到时候缺了再回来拿,反正人都跟着呢。”   倒是收拾了好几天,可袁桓总觉得会少点什么,着急忙慌的,钱元恒自己傻成那样都看不下去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   秦柠也道:“本宫都对过了,什么也不缺。”   袁桓应了一声,当真停下了团团转的脚。   秦柠笑问:“你去看看朱尚书和马侍郎家的人到了没有,本宫邀请了朱小姐和马小姐一起住在行宫里,让人坐宫车过去吧。”   其实主要是找朱彤,怕她尴尬,才同时叫了马小姐作陪。   袁桓点头:“奴才这就去。”   皇后娘娘自然娇贵,可是未来的太子妃殿下,也不能怠慢了。   至于陛下和大皇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他才不管这两个白眼狼。   朱彤和马小姐各自带着家中侍女进宫来,在宫门口碰见的时候,朱彤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这是什么意思,她和马小姐一起入宫?   皇后娘娘金口玉言,陛下圣旨已下,要她做大皇子妃,难道马小姐也是他们相中的儿媳妇?   大皇子娶了妻之后,还能再娶侧妃。   马小姐侍郎之女,不算顶顶的尊贵,做个侧妃也是可能的。   朱彤心里有些担忧,她和马小姐关系很好,实在不忍心和她共侍一夫,更不忍心和她在宫廷里争斗。   何况,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势必有人要被冷落。   朱彤面不改色笑道:“马姐姐,你也来了?”   马小姐面无殊色,笑嘻嘻道:“彤彤,恭喜恭喜,小女先给大皇子妃请安了。”   朱彤温柔一笑:“瞎说什么呢,还远着呢,一起进去吧。”   马小姐自然同意。   她是个稳妥的傻白甜,真心没考虑什么,当真觉得只是皇后娘娘喜欢她,召见她作陪的。   马夫人倒是想的多,可是八字没一撇,也没好意思跟闺女说,只能自己担惊受怕。   跟马侍郎说了,马侍郎却觉得陛下和皇后娘娘心胸广阔大气,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给儿子娶侧妃,跟心胸有什么关系?   二人结伴碰见了袁桓。   袁桓笑道:“二位小姐都来了,宫车已经准备好了,小姐们跟我来吧。”   朱彤还礼道:“劳烦公公了。”   马小姐反应过来,有样学样,施礼道:“有劳公公。”   彤彤好厉害,到了宫里面一点也不紧张,而且这里谁都不认识,也没人教,她就知道该怎么办。   比较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还比人家年龄大。   难怪娘总说自己离开了她活不下去。   朱彤和马小姐没见到秦柠,就被塞进宫车里拉着走了。   袁桓回来禀报了消息,秦柠便笑道:“她们一起来的?我看着彤彤和马小姐关系就好,我还想着给马小姐做个媒呢,就是没有合适的人。”   钱元恒似是不经意来了句:“你舅舅还是孤身一人呢。”   苏如绘四十多岁了,虽然长的年轻,看着也只三十如许,但到底不年轻了,若是如今再不娶妻生子,就真的要终老一生了。   “哪儿的话,舅舅都那般年纪了,马小姐花朵般的年纪,亏你想的出来,我可没脸把人姑娘往火坑里推。”   又不是和杨小姐一样,一心一意看上了静安侯,不管年龄身份,只想要嫁给他。   把一个十几岁的富家千金许给四十多岁的人,不管怎么看都是折辱吧。   钱元恒道:“这你要看人家喜不喜欢,反正在鲁中,多的是漂亮姑娘喜欢你舅舅,就苏如绘那般样貌,年龄算什么,能一起过几年日子,就算是赚到了。”   何况苏如绘位高权重,身份不凡,也不是每个小姑娘都能找到这般良配的。   他说的这句话,还是当年一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儿,在鲁中王府前对着所有人喊出来的。   钱元恒也很震惊,原来天底下这么多人选男人,都是看脸的吗?   然后从那时候起,他就觉得不管是什么年纪什么出身的小姑娘,苏如绘都能配了。   倒是没怎么在意他的年龄。   秦柠一说,他自己也觉得不大合适了,马侍郎一直很敬佩苏如绘,但是听见钱元恒这话,可能要告退还乡,从此跟钱元恒势不两立了。   秦柠连忙道:“那也不是马小姐啊,人家好好一个千金小姐,要嫁自然也是门当户对的公子,我跟你讲,你万万不可胡来。”   语气很是担忧,万一钱元恒真脑子抽了做出这种事,她还要不要见马夫人了。   “我知道,就是随口说一说,还是听你的。”   他肯定不会逼迫人家嫁苏如绘啊,他连提都不会在马侍郎面前提,只是突然想到苏如绘也该娶妻了而已。   对象是谁,根本无所谓。   而马小姐的婚事,自然该其父母选择。   秦柠也没当真,钱元恒一直爱乱说话,脑子里三天两头有不同的奇怪想法,但是当真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就是嘴上功夫罢了。   秦柠撩开帘子,想透透气,便往外看了一眼。   不远处正有十几个农夫经过,都低头跪在地上,迎接宫车到来,再过去。   秦柠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异样来,却也不知道哪里不对。   她皱起眉头,没来得及多想,宫车便驰了过去。   钱元恒在脑后道:“阿柠,我们是不是把正轩给忘了?”   今天怎么没看见他,这孩子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秦柠转头道:“是你把他给忘了,我还记着呢,他说要自己走,我就随他去了。”   年轻小伙子,非要自己一个人待在,同行的还有他非常喜欢的未婚妻,想一想就知道了,肯定是悄悄去看人家了。   秦柠道:“你以后多关心些正轩,等到肚子里这个月份大了,我没那么多精力管他,别让他觉得我们又有了孩子就不要他了,正轩还小呢。”   十几岁的少年,刚认识爹爹,本来就不熟悉,若是爹爹为了弟弟妹妹不理会他,他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恐怕以后再也亲近不起来了。   钱元恒还真的有点忽视他,倒不是因为有了小儿子小闺女,一个胎儿,怎么看也比不上已经出生的大儿子,只是担心秦柠罢了。   在秦柠和钱正轩之间,肯定秦柠更受他重视一点。   自然而然,就忽略了没有什么危险的钱正轩。   秦柠说着话,便将刚才觉察出的一丝怪异抛在了脑后。   宫车平稳而快速,千载山庄亦是在京郊很近的地方,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走了进去。   庄严古朴的建筑,四周环绕着清净幽深的树木,整座行宫没有常见的皇室华丽奢靡,反而透露着大气苍凉。   就像是……迟暮的将军,荒凉的边疆,壮阔的落日给人的感觉。   当真是为了纪念一个将军而修建的,看起来如此与众不同。   秦柠很喜欢这种感觉,她生于江南长于江南,见多了江南山水明秀,建筑秀丽精致,处处都是小巧可爱的。   陡然一见这般,仿佛换了一番新天地。   因着孕期而一直不太好的情绪,仿佛瞬间消弭,心胸也随之开阔起来。   秦柠眉眼舒展,含笑道:“真是个好地方,带我去寝殿,晚上咱们出来逛一逛。”   钱正轩从后面急匆匆赶过来,“父皇,等等我。”   他遮着脸跑到钱元恒身边,低声道:“我刚才去看我媳妇儿了,差点被发现,父皇你要掩护啊。”   钱元恒无奈摇头,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你啊,等成亲之后,多少看不够的,非要现在过去,被人家发现了,你也不怕姑娘对你有偏见。”   他话说的倒是好听,若是当年他成亲前能见秦柠一次,恐怕恨不得天天去爬人家的屋顶。   秦柠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莞尔一笑道:“你注意点,虽然下旨赐婚了,到底你们还没有定亲,让人看见了不好。”   钱正轩道:“我就怕彤彤看见我,然后对我有偏见,外面人怎么想,随便他们吧。”   他还真的不在意,就不信了,还有人敢在外面随便造谣。   上次说他不是亲生的,被活生生当着所有人的面辟谣,还不够丢人吗?   秦柠笑了笑,实在心情舒畅,也便没有反驳。   反正不管怎么说,朱彤都是钦定的儿媳妇儿了,外面人说什么都没用。   让两个孩子找法子培养感情,也挺好的。   省的彤彤和她一样,刚成亲的时候各种无所适从。   钱元恒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啊,找个机会见见人家,不能老是单相思,按照礼部那边的意思,你们要成亲,至少也要一年,你自己看着办吧。”   皇子,或者说太子成亲,是非常隆重的事情,礼部要慢慢准备,女方家里也有很多繁琐的事情要做,根本不可能快速完成。根据礼部的意思,正常情况下一年半,快一些赶赶时间,一年能办完所有事情。   而且钦天监也给算了时间,最好的日子在明年秋天,钱元恒很中意那个时间。   所以如果钱正轩想要等成亲后再和媳妇儿亲近,那就等个一年多。   其实时间也不算特别长。   钱正轩道:“啊,那么久啊。”   那就找别的法子吧,我媳妇儿那么美,不舍得一年半不见面啊。   说话间,就走到了寝殿前。   秦柠念道:“千寿殿?”   千寿千寿,美好的希望,却令人伤心不已。   那个皇帝的爱人早逝,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渴望着那人与世长存,其中悲恸,可见一般。   可是这又是美好的祝福,天底下最好的祝愿。   秦柠微微一笑,“真是个好地方。”   钱元恒邀功:“是啊,我看地图的时候,看到这个名字就选了这里。”   希望你和我,也能千岁无忧。   秦柠笑着走进去,转脸道:“赵嬷嬷,你们去看看彤彤和马小姐,把人安顿好了。”   “正轩你也回去休息吧,折腾一天了,我也累了。”   钱正轩道:“好,娘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走的干脆利落,秦柠反而有些惆怅,以前钱正轩最喜欢腻在她身边,现在长大了,就生疏了些。   等他娶了媳妇儿,恐怕就是外面那些不亲近的母子了。   钱元恒听她这么说,坐在那里笑得克制不住。   “阿柠,太医说怀孕的妇人心思重,我原本还没怎么觉得,今天就不行了。”他边说边笑,“正轩跟你那么亲近了,我都要吃醋了,你还觉得不行,你是想气死我吗?”   儿子和娘比较亲,媳妇儿和儿子亲,就他自己孤家寡人,可怜至极。   秦柠恼道:“我累了要睡觉,你别说话了。”   钱元恒笑容几乎溢出来,阿柠总是这么可爱,每当不好意思了,就这样转移问题,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我也累了,一起睡。”   钱元恒拉着秦柠走进内室,那里铺了张看上去柔软舒适的床,粉红色的床单被褥,让钱元恒恍惚了一下。   这是谁给弄的。   秦柠倒是非常满意,脱了鞋子躺上去,翻身就要睡过去,钱元恒也来不及嫌弃,也跟着爬上去,抱着人柔软的腰肢,跟着睡了过去。   他们在夏天凉爽的宫殿里相依而眠,窗外清脆的蝉鸣不绝于耳,给整个夏天带来勃勃地生机。   秦柠在做梦,梦里她回到了大叶乡。   那个凉爽的午后,钱大壮带着大夫来了家里。   须发洁白的老人笑着说,“大壮啊,你媳妇儿这是有了,你要当爹了。”   画面一转,便是钱正轩出生的时候,钱大壮抱着瘦小的儿子,朗声笑道:“阿柠咱们有孩子了。”   所有的回忆都很幸福,圆圆满满,就像中秋的月亮。   可是秦柠却醒了。   钱大壮的手臂粗糙而结实,从脸上到身子上,全是常年劳作晒出的古铜色。   秦柠终于知道今天遇见的那伙农夫那里不对劲了。   那一群人,穿着破烂,拿着粗糙的农具,一切都没有问题。   可是常年劳作的农夫们,不应该个个都细皮嫩肉,从脸上到脖子里,都洁白无瑕,没有阳光暴晒过的痕迹。   她推醒了钱元恒,认真说了这件事。   还在迷糊的钱元恒瞬间清醒了。   他脸色深沉,“我知道了,农夫……”   他笑容阴沉沉的,“阿柠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初云公主守口如瓶,马侍郎他们的审问陷入了瓶颈,如今看来,原来那些人也没有全然放弃初云公主这位前朝血脉。   细皮嫩肉的农夫,伪朝那群人都是草莽出身,一个个比他钱元恒还粗糙,只能是前朝那些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就算落难了,也不忘保护自己的身体。   他拍了拍秦柠,“不起床就再睡会儿,我找赵嬷嬷来看着你,小心点,我先出去干活了。”   秦柠点点头,拉住他的衣袖道:“晚上回来陪我用晚膳。”   钱元恒低头亲了她一口:“放心吧,很快就回来了。”   阿柠这么依赖他,自然不能将人自己放着。   秦柠点点头,撒开手,让他走了,钱元恒不舍得,又低头亲了亲,将人亲烦了,自己才兴高采烈出门去。   秦柠在背后恼道:“烦死人了。”   声音娇软入骨,钱元恒听了只觉得高兴,才不管她说了什么。   反正阿柠又不会真的生气。   钱元恒办公的地方,就在寝殿前面。   他来避暑,相当于把整个朝廷给搬来了,所有的大臣官员,都跟着在旁边买了宅子,住进去,依然每天正常上朝下朝。   梁文景几个心腹,住的自然是最近的,听见钱元恒宣召,很快就到了宫里。   马侍郎既要办案,又要上朝,很干脆地和刑部尚书商议了一通,将初云公主几人,一起押到行宫外面的小地牢里面。   “马爱卿,咱们来的时候,经过一片山野地,有十几个农夫在那里,朕现在觉得很有问题,你们去抓人。”   马侍郎怔了怔:“陛下,具体是……”   山野地的范围就大了,他长了八只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啊。   钱元恒想了想,阿柠往窗外看那会儿……   “八里地外,朕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就那片范围,你们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   “陛下,苏大人求见。”   钱元恒话音刚落,袁桓的声音便想起来。   “宣。”钱元恒淡淡道,“苏爱卿怎么来了。”   苏如绘依然是光风霁月的神仙公子模样:“臣自然是有事汇报,马侍郎暂且留步,此事和刑部正在查的案件息息相关。”   钱元恒的目光如同利箭般看向他。   苏如绘淡然地从怀中掏出一叠信纸,“这是臣半路截到的东西,有人给初云公主飞鸽传书,大概还不知道初云公主被关起来了。”   初云公主的事,钱元恒一直没有往外公布,没有的眼线的情况下,她的同伙自然不可能做到她的消息。   见她迟迟不回信,便气急败坏传了很多条,还因此暴露了踪迹。   钱元恒伸手接过来,笑道:“当真是天助我也,马爱卿不用去搜了,在关押初云公主的地方埋伏好,再去这个庄子上,埋伏好了,势必,一网打尽。”   他眼神犀利若星辰,“苏爱卿,你还有别的线索吗?”   苏如绘淡淡道:“等马侍郎抓了人,陛下想要什么都有,臣自然唯命是从。”   证据也好,线索也罢,天底下没有不能伪造的东西,几个前朝余孽,曾经鱼肉百姓,残暴不仁,不杀止不足以平民愤。   苏如绘对付他们,心里没有丝毫愧疚之感。   钱元恒无言以对,苏如绘这个人说话便不能含蓄婉转一点,明明饱读诗书,可是平时不管说起来什么,比他们几个大老粗还直白。   梁文景站在背后,宛如一个·背景板,前几天陛下居然说杨侍郎家的小闺女喜欢他。   陛下太过分了,居然开这种玩笑,杨小姐才几岁,怎么可能看上他,他都这把年纪了,他可是个杨侍郎称兄道弟的人啊。   陛下开这种玩笑,就该受些惩罚,没有自己做事,保证让他和自己一样心力交瘁。   钱元恒抬眼看他:“梁文景,你还觉得朕在开玩笑呢,杨小姐说话的时候,马爱卿的闺女也在,你问问马爱卿有没有听说这回事?”   他就不相信,马夫人和马小姐能忍住这么大个事,一句话都不提。   果然,马侍郎道:“陛下说的是杨小姐说,爱慕静安侯的事吗?”   梁文景看着他:“老马,你别和陛下一起骗我了,现在跟你说有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说喜欢你,你相信吗?”   “为什么不信,这难道不正常吗?”苏如绘淡然道:“静安侯年轻有为,又不是特别老,而且相貌堂堂,家世显赫,战功卓著,小姑娘看上你,再正常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马小姐不是小舅妈,马小姐不是小舅妈。   马小姐是个酱油党,社会主义的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昨天晚上看见两个大佬都说要过年了没存稿,不禁悲从中来。   过年了,没存稿,时速八百还要日六千的我……   哇的一声哭出来,明明我已经放寒假了。 第55章 第 55 章   苏如绘自己比他年龄还大一些, 还三天两头有小姑娘眼冒金星的看着他,实在是习以为常, 不觉得有人看上梁文景是不正常的。   他觉得, 梁文景这样的,有人前仆后继地喜欢,才是常态。   至今才出现一个杨小姐, 就非常匪夷所思了。   至于马侍郎会不会有人喜欢,根据他的相貌来看, 这个可能性不太大。   梁文景一脸敬佩地看着苏如绘,怪不得这个没有丝毫背景的人能被沈帅引为心腹, 地位超然。   就凭人家这非常坚强的态度,遇见什么事就觉得稀松平常的气度,就该与众不同。   苏如绘回看他, 淡淡道:“杨家的那个闺女,小时候我见过, 长得不错, 静安侯有福气了, 人家姑娘爱慕你多年, 男未婚女未嫁的,静安侯若是有几分意思,就被辜负了人家。”   他也就是一说,当年在鲁中, 杨侍郎的千金年幼时,曾经抱着他的腿喊叔叔, 那样活泼可爱的神情,就像是他最亲近的柠柠。   想一想心肠便软了几分,自然不舍得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伤心难过。   当然,感情一事,还是看梁文景自己,若是他自己实在不乐意,苏如绘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反正,他和梁文景的关系也是平平常常,不算亲近。   梁文景没说话,看得出来在纠结。   马侍郎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只是静安侯的终身大事,也只有苏如绘和钱元恒敢染指一二,他们哪儿敢说话呢。   “陛下,臣去擒拿乱党,暂且先告退了,陛下等臣捷报。”马侍郎道。   梁文景连忙道:“陛下,臣也去了,此事,待臣考虑一番。”   钱元恒自是同意。   毕竟是关系半生的大事,就算是梁文景,也要多加考虑,害了自己也便罢了,人家姑娘花样年华,更需慎重。   二人结伴离去,钱元恒回过头来看苏如绘,眉开眼笑道:“阿柠又有了身孕,苏爱卿可要去看看她?”   吃醋归吃醋,毕竟是阿柠的家人,该见面还是要见面的。   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苏如绘眼中也漾起淡淡的笑意,显出几分喜悦来,口中却道:“陛下,臣毕竟外人,不好随意出入宫禁,还请陛下代臣转达问安,等小殿下出生,臣再来贺喜。”   他很乐意给钱元恒添堵,但是柠柠已经嫁人了,已经不是攀着他的腿喊舅舅的小丫头了。   就算血脉之亲,也要有所避讳,   人言可畏。   苏如绘自己不在意,可是秦柠在意,人言对她而言,真的十分重要。   钱元恒叹息道:“何必在意那么多,阿柠也不在意外人的话的。”   苏如绘总是想的多。   苏如绘微微一笑:“陛下,臣知道您对柠柠一向纵容,可是万民在看,你再想宠着她,也要注意别人的话语,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话,真的不好听。”   所谓男子深情,传到最后,总是女子祸水。   他想要秦柠好好的,就要为她立起千古贤后的美名。   不管内里是什么样的,表面上都要令人觉得,秦皇后是贤惠有德的人,她做皇后,是天下百姓之福。   钱元恒心里明白,其实一直也在这么做,他一向都是闭着眼吹的,什么朕今天不想上朝,多亏皇后劝解。   还有什么今天大皇子淘气,好在皇后严厉。   总之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皇后娘娘是明事理的女子。   堪为一国之母。   可是钱元恒还真不觉得有必要不让秦柠和家人见面,苏如绘进不进宫,又没有外人知道、。   只是既然苏如绘坚持,那就算了,反正阿柠有他陪着,又不会觉得孤单。   钱元恒看了眼时辰,伸了个懒腰道:“朕该回去和阿柠用膳了,苏爱卿不去,就先回去吧。”   过河拆桥十分溜,甚至丝毫都不婉转。   苏如绘道:“臣告退。”   钱元恒干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都习惯了而已。   不在正事上拖后腿,随便他折腾吧。   谁不知道谁呢,反正苏如绘要说的事已经说完了,等马侍郎找出来人,一切就安静了。   钱元恒才不管他心里想什么,又不是我媳妇儿,谁高兴猜你心思。   他只是让人送走了苏如绘,只是乐颠颠又跑回去看秦柠。   出来的时候阿柠还没起呢,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秦柠早早起床了,就等着他回来用膳,只是坐在那里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   钱元恒走到她身后,捂住人的眼睛,笑道:“小美人,猜猜我是谁。”   秦柠刚起床,睡的昏天黑地,精神头便不太好,被他一逗,瞬间就乐清醒了。   “钱大爷,别闹了,我可不是个小美人。”她笑得眯起眼来,骄纵道:“我是大美人。”   钱元恒被她抓着手拿下来,宠溺笑道:“对,你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大美人,我这个土地主一看见就移不开眼,只想着把美人抓到自己家里关着。”   他笑着坐在秦柠身边,往人肚子上摸了摸,感慨道:“这小家伙运气真好,有幸生在我们大美人肚子里。”   秦柠嗔道:“胡说什么呢,不知羞!”   这话听起来总有几分令人感觉那个啥,孩子还不是他……   秦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就慢慢红了脸,低声道:“该用晚膳了,你别闹了,我饿了。”   钱元恒乖乖坐好,“不闹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阿柠现在可不能饿着了,一定要注意好了身子,以前生正轩的时候那么穷,他都没舍得饿着人,现在若是因为一时意气伤了阿柠的身子,就很令人愧疚了。   秦柠笑着倚在他肩膀上,随口道:“什么都行。”   她莫名其妙地有些开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很依赖钱元恒,想和他在一起。   这种感觉,完全不像她自己的性格。   秦柠摸了摸肚子,是这个小家伙的影响吧,说不定是个小闺女,才这么依赖爹爹。   当年怀钱正轩的时候,她是看见钱元恒就烦躁,自己心里喜欢他,可是莫名不想和他在一块,结果儿子出生之后,两个人多少没见面,现在父子关系没见多亲近,针锋相对起来倒是一点不差。   看来肚子里这个,不管是男孩子女孩子,将来都会跟爹爹亲。   秦柠有些遗憾的叹口气,她有点自私,还是想让孩子最亲近她,然后才是钱元恒。   不然将来可能要吃醋吧。   一场晚膳吃的甜甜蜜蜜的,旁边的赵嬷嬷看着,乐得合不拢嘴。   她现在专门伺候皇后娘娘,娘娘和陛下感情深厚,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秦柠等着钱元恒吃完,悠悠然道:“我们出去散步吧,我睡了一天,想去走走了。”   钱元恒拉起她,想了想道:“我还不知道哪里的景色好看,赵嬷嬷,你去找个行宫伺候的人来带路。”   钱元恒自己不熟悉,万一迷路了呢,深更半夜的,他可不敢带着现在的秦柠去冒险。   赵嬷嬷领命而去,二人站在门前看了会儿月亮,就见她带了两个宫女过来。   “陛下,这二人一直在行宫中负责打扫事宜,对各处都比较熟悉,就让她们带路吧。”   钱元恒点点头,自己接过一盏灯,护着秦柠走下台阶,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人,兴师动众的程度,根本不像平时散心。   秦柠想把人赶走,但是想了想,毕竟到处都充满了不安定因素,还是带着人比较放心。   她抱着钱元恒的手臂,边走边笑道:“以前咱们就爱晚上出门,只是那时候就咱们两个,现在就不一样了。”   秦柠原本是不乐意夜间出门的,但是钱元恒心里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样,不把人哄出去,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实现不了,所以经常都是连哄带骗,趁着没人的时候牵着秦柠的手,到处乱走。   他觉得秦柠也是喜欢这样的,不然经历了那么多次,那么聪明的阿柠,还是一次又一次被他骗过去。   其实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只能装作被骗了。   反正钱元恒也不会傻到去戳穿她。   钱元恒笑道:“那时候啊……”   他拖长了声音,“若是跟那时候一样,我还得每天哄着你出门,感觉也挺好的。”   秦柠从他的口气里听出来一丝别人都觉察不出的qingse意味,抱着他手臂的手,伸出了长长的指甲,狠狠掐了他一把。   钱元恒还觉得美滋滋的,阿柠这是恼羞成怒了,真希望有下次啊。   等阿柠生了孩子,等他们回了皇宫,再重温当年的回忆。   钱元恒脑海里在想着哪个地方比较合适。   秦柠恼道:“你就不能专心点,又在想什么?”   钱元恒道:“没想什么啊,我就是在想这个地方真好看。”   秦柠才不信他,哼道:“你再胡思乱想,今天就自己找个地方睡去,别想上我的床。”   钱元恒只得讨饶。   “我哪儿敢,阿柠你不能冤枉我,三十多的人了,儿子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年轻一样欺负夫君,有你这样的吗。”   秦柠哼笑:“你活该。”   当她不知道他呢,还只是想想这个地方真好看,若是有这么简单,她就三天不挤兑钱元恒。   钱元恒也没反驳,只笑道:“得得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能怎么着呢,这心肝宝贝可不能惹,以前还敢逗一逗,现在就算是逗着她玩,也怕过头了惹人不开心。   谁让肚子里是自己的小崽子,当爹的不用承受怀孕生子的痛苦,那承受媳妇儿的折腾,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崽子不是媳妇儿自己能生出来的。   说话间,一干人等走到一个池塘边,池塘中间有个亭子,秦柠环顾四周,奇怪道:“怎么没有栈道?”   钱元恒仔细看了看,笑道:“天黑了看不到,这栈桥是琉璃做的,等白天就能够看出来了。”   也就是他眼神特别好,瞅了半天才看见水面上的东西,放在一般人面前,恐怕就真以为是座空中楼阁般的东西了。   前面带路的小宫女回头笑道:“陛下眼神真好,奴婢们若不是见的次数多了,也都以为这是没有桥的。”   她说着话,还回头笑了笑。   这行为也不算出格,秦柠却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她宣誓主权般握住钱元恒的手,含笑道:“明天你再带我过来走吧,我今天不敢。”   声音状似撒娇,钱元恒受宠若惊,连忙道:“好呀。”   刚才那小宫女低低笑出声,声音如同黄莺出谷,“娘娘胆子不大呢,不过也正常,奴婢们也不敢上。”   她这一次说话,整张脸故意暴露在月光下,秦柠看的一清二楚。   一张清秀的脸,算不上多么好看,只是胜在清新淡雅,楚楚可怜,很多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该不会是……在勾引钱元恒吧。   秦柠瞟了他一眼,见钱元恒实在没什么反应,对方的媚眼全抛给了瞎子,才瞬间心情舒畅。   她笑盈盈道:“本宫也不是胆子小,只是有了身孕,到底要小心着点,万一出了什么事,有些人狼子野心想取而代之,那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方怔了一瞬,到底顾忌身份,没敢直言顶撞,只是笑嘻嘻道:“娘娘说的对,是奴婢想错了。”   秦柠觉得,她要不是个宫女,而是和梁钰那般身份,现在句真能说出一些令自己无法反驳的话来。   有些人脸皮厚起来,是正常人想象不到的。   总能说出让人瞠目结舌的话来。   钱元恒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警告般地看了眼那小宫女,低头温声道:“夜里湿寒,咱们回去吧,走了也有一会儿了。”   秦柠点头应了,倏尔笑道:“你明天走的时候,把彤彤和马小姐叫来,我跟她们说说话,过两天我弟妹也来了,就可以送马小姐回去了。”   住在行宫里,马小姐身份不明,到底不方便。   钱元恒满口答应:“好啊,全听你的,要不要给人安排到你旁边住。”   “用不着,你还要住呢。”她看向钱元恒,吃惊道:“你该不是想搬走吧?”   “想什么呢,谁走我也不会走啊,就是让你们一起玩的时候方便点,若是住的远了,你们想说个话,来回传信,人来了估计也没心思了。”   不过也确实不大方便,他一个做姐夫的,跟人住的近了,真的不好听。   “千寿殿旁边,我来的时候看见一座阁楼,外面看着挺不错的,赵嬷嬷你明天过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朱小姐马小姐一起搬进去,等我弟妹来了,也住进去,以后便用来接待女客。”   离得很近,更妙的是不处于一个院落里,而且固定成接待女客的地方,以后就省了很多麻烦。   赵嬷嬷想了想道:“娘娘,您说的是东边那栋小楼吧,奴婢今天去看过了,本来想把朱小姐安排进去的,那地方环境不错,装饰也好,娘娘的安排不错,奴婢明天就去找两个小姐。”   秦柠笑道:“这么一说,她们倒是不能来陪我了,那等她们完了再说吧,咱们回去。”   千寿殿灯火通明,带路的两个小宫女被拦在门外。   赵嬷嬷脸色阴沉,皮笑肉不笑道:“有些人心大,也不知道舀碗水照照自己的模样,配得上野心吗?我再发现这样的事,行宫也不用待了,不是想男人吗,底下的皇庄上,多的是娶不上媳妇儿的佃户。”   容貌清秀的小宫女心内不忿,面上却依然恭恭敬敬的。   只想着有一日自己飞上枝头了,成为人上人,必要这刁奴难看。   另一人老实多了,只想着兢兢业业干活,半分不敢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宫里头荣华富贵看似唾手可得,可实在与她无缘,还不如老老实实,熬个半辈子的资历,老了做个管事嬷嬷,管一管人,不用再干重活,这样就很好了。   皇后娘娘这般机缘富贵,岂是旁人可以肖想的。   赵嬷嬷看了二人一通,冷笑一声:“别怪嬷嬷我没提醒你们,你们的小心思,陛下和娘娘都不是傻的,别到最后害了自己。”   皇后娘娘后台稳固,别人不提,就只看那位苏大人,就足够她坐稳后位了,当年梁贵妃不就是因为静安侯,才能叱咤后宫多年的吗?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何况大皇子已经这般年纪,又是罕见的才华卓绝,还有谁能撼动娘娘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陛下同娘娘情深似海,就算是戏文里,都不敢编出这样的故事。   就这般要脸没脸,要才气没才气,要家世没家世的宫女,还妄想成为主子娘娘,且做梦去吧。   赵嬷嬷冷嘲热讽一通,才转身进了自己屋子。   陛下和娘娘确实善解人意,晚间不让人守着,就省的她睡不好了。   除了宫门外头值夜的宫女太监,别人都很是节省了精力,真真是太贴心了。   千寿殿旁边的那小楼,叫琢玉楼,玉不琢不成器,倒是好寓意。   朱彤看见的时候,莞尔一笑道:“这地方该让读书的皇子公主来住,激励他们,我们住了反倒有些起怪。”   赵嬷嬷亲自来帮二人搬地方,闻言笑道:“朱小姐说笑了,大殿下早就不在书房读书了,小殿下还没出生,现在给你么住,才是正好的,等朱小姐再有了小小殿下,说不定还能和小殿下一起读书识字呢,也是缘分。”   朱彤以扇遮面,羞道:“嬷嬷瞎说什么呢,什么小小殿下……”   马小姐道:“彤彤你可别害羞,等你嫁给了大殿下,小小殿下自然就来了,到时候我可要吃满月酒的。”   “马小姐说的是,早晚的事。”赵嬷嬷道,“两位小姐收拾好了,便来皇后娘娘这边,娘娘想看儿媳妇呢。”   朱彤自然而然,没有丝毫矫情地羞红了脸。   马小姐抿唇一笑,笑道:“赵嬷嬷,您可别打趣彤彤了,她可不像我脸皮这么厚,你看脸都红了。”   朱彤嗔道:“就你爱说。”   她心里头有几分不安稳,觉得赵嬷嬷那句话很令人生疑,娘娘相见儿媳妇,可是去的却是她和马小姐两个。   不管事实是不是她想那样,都非常不想和马姐姐对立,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了。   朱彤心里叹口气,看了看马小姐天真无忧的脸,也没说什么。   万一是自己多心了,现在说出来,也只是白白让对方堵心,若是真如自己所料,就算马小姐知道了,恐怕也做不了什么。   天家威势赫赫,她们身为臣子之女,只能跪谢黄恩浩荡。   收拾好了东西,朱彤看看时间不早了,便拉着马小姐道:“咱们还没有给皇后娘娘请安,现在过去吧,刚才赵嬷嬷也说皇后娘娘让咱们过去呢。”   马小姐眨眨眼:“其实啊……皇后娘娘想见的是你,我就是个作陪的,彤彤你要好好表现,给皇后娘娘留下一个特别好的印象,这样过门以后,你就不会被为难了。”   朱彤失笑,牵着她往千寿殿走,“什么啊,皇后娘娘人美心善,自然不会为难我,你是哪家的流言蜚语听多了,觉得天底下的女人,都是恶婆婆的。”   马小姐道:“所有人都这么说,也有很多姐姐嫁了人,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还要服侍婆婆和小姑子用饭,真的好惨了,幸好彤彤你还没有小姑子。”   朱彤道:“皇后娘娘若是生下个小公主,那不就是那什么。”   在小皇子和小公主之间,朱彤当然更想要个公主。   就算皇后娘娘为了闺女要为难她又能怎么样,朱彤倒是不想逆来顺受,可是略微受一点苦,总比被帝后雷霆之怒给伤了的好。   何况小皇子会威胁她的地位,小公主却不会。   恶婆婆什么的,眼瞅着皇后娘娘也不是那样的人。   孰轻孰重,她还是能够分清楚的。   二人说话间,便到了千寿殿门口,朱彤笑着对门外守着的宫女道:“这位姑姑,我们来求见皇后娘娘,还请代为通传一下。”   这小宫女倒是不认得二人,只是看穿着打扮也能猜个一二。   “二位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   她话音刚落,脚下还没来得及动,门内就传出一个清润的男子声音:“去干什么啊?”   朱彤和马小姐一起抬眼。   迎着阳光,门里面走出一人,银袍玉带,金冠挺立,容颜如玉如月,满身的书卷气息,宛如古画中走出的玉树临风的公子。   朱彤看着他,他也看着朱彤。   马小姐捂住嘴,没敢说话。   美貌的小姐和俊俏的公子在夏日的艳阳下相逢一笑。   天底下最美好的邂逅。   这一刻,旁边的人物,都成了陪衬。 第56章 第 56 章   钱正轩看着面前的两个姑娘, 站在当场,脚下便挪不动了。   他面上还是清风朗月般淡然无痕的, 可是心里头, 早就挣开了绳子在撒欢。   这都是缘分,一出门就碰上了我媳妇儿,我的天这仔细一瞧, 更好看了。   马小姐看看朱彤,不出所料, 看见对方眼角眉梢都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真正娇美妍丽,于世绝伦。   钱正轩清了清嗓子, 假作轻松道:“朱小姐,我……我是钱正轩,初次见面, 请多指教。”   朱彤脸色如同其名,红艳艳若天边云霞, 她低声道:“殿下万安, 小女……小女朱彤, 殿下多多指教。”   马小姐默默后退了一步, 你们要不要见个面,对话如同书院里的学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一起考科举呢。   她心中感慨,果然爱情的力量是无尽的, 彤彤那么聪明的姑娘,竟然也语无伦次了, 要知道彤彤是个面对皇后娘娘都能大大方方不慌不忙的女孩子啊。   一阵清风拂过,刚才那小宫女呆呆看了看面前的情形,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通报了,她手足无措地看了眼马小姐。马小姐无奈点头,示意她先去,转而笑道:“小女马氏,拜见殿下,殿下万安。”   钱正轩目光转向她,亦是极礼貌道:“马小姐好。”   清清淡淡的,全然没有刚才的慌乱。   马小姐拉住朱彤的手,微微笑道:“殿下,彤彤带小女来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如今可方便见我们?”   钱正轩眼神缠绕在朱彤身上,柔情似水道:“自然是方便的,二位小姐随我来。”   朱彤低着头,脸上红晕更甚,听这话,微微抬起头,一张绝代的容颜彻底暴露在阳光下,引得钱正轩呼吸窒了一下。   朱彤握紧手帕平复了一下心跳,努力端着姿态道:“小女,多谢殿下。”   朱彤和马小姐一起跟着他往里面走,只觉得心跳加速,内心的感受无法形容。   本以为大皇子年少有为,该是那般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人,她心里怕的要死,万一婚后,自己看不惯她的脾性,两人合不来该怎么办。   可是如今突然见面,竟是个这般俊雅的翩翩少年郎。   朱彤沉寂多年的少女心,瞬间便如同失了控的野马,拉都拉不回来。   马小姐面无表情。   天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过来,按照道理我是不是应该识趣地假装有事离开,把空间让给他们两个谈情说爱,反正赐婚的圣旨都下了,彤彤也只能嫁给他,就……先培养一下感情。   马小姐正想说自己要去如厕,刚才那小宫女便迎面走来,笑容甜美道:“皇后娘娘宣两位小姐过去呢,殿下,陛下让您去前面找他。”   陛下的话可没这么温和,小宫女只是不敢耀武扬威罢了。   钱正轩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朱彤,温声道:“既如此,你便带彤……两位小姐去见皇后娘娘吧,两位小姐是贵客,万万不可怠慢了。”   马小姐牙都酸掉了,你想说彤彤就直接说呗,不捎带着我,我也不会生气的,何必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   朱彤听到她又咽进去的那个字,抬起脸看他,唇角微微勾起来,露出一个夺人心魄的笑容来。   钱正轩呆了呆。   从此君王不早朝,这话竟是真的。   好在,他还有些自制力。   钱正轩也回她一个笑容,做了个口型道:“我走了。”   他这个样子,竟有几分风流浪荡之意,朱彤心窝子里,仿佛被塞满了暖暖的阳光。   那种感觉舒适温柔,幸福要溢出来一样。   朱彤走进千寿殿的时候,唇角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压抑不住的欢喜从她身上流淌出来,秦柠怔了怔,随即了然道:“彤彤碰见正轩了?”   朱彤微微颔首,“是。”   秦柠笑道:“这倒是巧合了,我原本想着你们要来,赶紧打发他走了,没想到还是碰见了,这也是缘分了。”   朱彤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马小姐觉得不是在说自己,就很大气道:“皇后娘娘,小女觉得有时候啊,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妙不可言,刚才彤彤和殿下一见面,两个人脸都红了。”   她偷笑道:“以前彤彤可不是这样的。”   她们几个都被提过亲,偶尔也见过小姐妹家的兄弟们,朱彤素来是没有反应的,结果看见钱正轩,就这个样子了。   要说不是缘分,谁会相信。   秦柠听着也笑了,“这样也好,以后更加和睦,本宫还日日操心着,万一你看不上我们正轩怎么办,现在就能放心了。”   朱彤只道;“殿下甚好。”   我十分喜欢。   她不好意思直接说,可是话中的意思很明白了。   秦柠也没打趣她,毕竟是自家人,惹恼了又不敢跟自己生气,到时候憋着多难受啊。   赵嬷嬷亲手端了茶水过来,看见朱彤通红的脸,就吃惊道:“朱小姐是怎么了,这太阳真毒,好好的小脸给晒成了这样,奴婢给您拿些药膏来,可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脸哪。”   朱彤只得道:“嬷嬷,我不是晒的了,你别麻烦了,1没事的。”   赵嬷嬷眼看着不大相信。   秦柠无奈一笑:“彤彤是害羞了,嬷嬷您还不信本宫吗,今天的红枣茶倒是不错,谁想的点子,把枣子碾碎了。”   放在布包里泡水喝,泡好了之后捞上来,只剩下清凌凌的茶水,既有红枣的香甜气息,又有清茶诱人的色泽。   昨天就喝了这么一杯,她睡的还不错,今儿就想起来问了句。   “是殿下的主意,说是您喜欢这个味儿,又不爱吃枣子,特意想了这个法子。”赵嬷嬷笑得合不拢嘴,“要不然都说殿下孝顺,看娘娘最近食欲不好,真是用心了。”   秦柠摇头一笑:“这孩子……”   未尽的语气里,满满都是疼宠之意。   朱彤道:“娘娘和殿下母子关系,可真令人羡慕。”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娘,朱夫人自然是爱她的,只是自己就懦弱无能,看着闺女小时候被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什么事都做不了,全要靠朱彤自己打回去。   朱彤对她,也没那么深厚的感情。   如今大殿下对皇后娘娘濡慕之情若此,想来年幼时,娘娘待殿下便是亲密无间的。   秦柠一笑:“日后你也可以和我这般亲近,都是自家人了,自然不必见外。”   那天接见朱家女眷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尚书夫人和朱大夫人,本来就是面子情,朱大夫人还是关心女儿的,奈何没有胆量和婆婆争吵,朱彤小时候恐怕受了不少委屈。   秦柠光想一想就心疼她了,便说了这样的话,若是朱彤不爱朱家,日后便拿她做亲娘,她自然会护着朱彤。   朱彤还是不大相信的,只客气道:“小女谢皇后娘娘恩眷。”   娘娘高高在上,能说出这种话,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已经是她朱彤的荣耀了,实在不敢妄想一切成真。   马小姐倒是觉得秦柠真心实意,她自小过的便是好日子,爹疼娘爱的,理解不了朱彤的想法。   她笑道:“彤彤你也太客气了,皇后娘娘多喜欢你啊,你这时候就该冲上去,不让皇后娘娘反悔,傻姑娘,要是我,绝对不放过这次机会。”   马小姐神态娇俏,语气天真,秦柠撑不住笑了:“本宫觉得,日后实在不想再唤你马小姐了,便叫芸芸吧,芸芸你太可爱了,本宫只盼着肚子里这个,若是个小姑娘,日后和你一样才好。”   马小姐眨眨眼,“那小公主也太好了吧,不仅有沉鱼落雁的美貌,还有我这么可爱甚至比我还可爱的性子,我要赶在她长大前嫁出去了,不然就被比的一无是处了。”   马小姐道:“我若是个男孩子就好了,现在就让自己不变老,等着小公主长大娶了她。”   哪怕是这种话,秦柠亦不觉得冒犯,只含笑道:“可惜你不是个男孩子。”   若是闺女能嫁一个天真可爱的男孩子,对女儿一心一意,夫妇二人琴瑟和鸣,不理俗物,倒也是非常好的神仙眷侣了。   可惜马小姐是个女孩子。   几人说话间,秦柠忽然捂住嘴,皱起眉起身走到旁边,忍不住吐起来。   赵嬷嬷赶紧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背,满脸忧心忡忡。   朱彤赶紧起身倒了杯水给她,柔声道:“娘娘,您吐得厉害吗?”   秦柠拿水漱口,转脸无奈道:“原本还好好的,就昨天半夜里,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吐起来,今天一天了都不舒服。”   朱彤想了想,“我外祖家里是专治妇科的,孕吐一事实属正常,没办法解决,缓解一二却是可以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也算是个旁门左道了,娘娘每晚临睡之前,让人捏捏脚底和腿筋,疏络经脉,可以略微好一点。”   赵嬷嬷道:“有用吗?”   朱彤温声道:“祖上传下来的法子,听我娘说,她那时候是有用的,我也是听她和我姨妈讲的,若是娘娘不放心,我便给我娘去封信问一问。”   皇后娘娘怀着小殿下,确实要小心谨慎一点,她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就说出口了,万一没用呢,不是白白麻烦了皇后娘娘。   秦柠点头道:“彤彤有心了,这才一天,本宫就吐的难受,听太医说时间还长,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若是真有用,本宫就要好好谢谢你了。”   马小姐托腮看着这一幕,感慨道:“真是母慈女孝,我若是和彤彤这么懂事,我娘可能明天就给马家的列祖列宗烧香了。”   她目光澄澈,秦柠笑道:“你也很好,活泼可爱,本宫很喜欢,马夫人那么疼你,不管你怎么样,她都要给你家祖宗烧香的。”   朱彤这会儿坦然了很多,也笑道:“谁不知道马伯母最宠你,这会儿来撒娇了。”   马小姐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只笑道:“皇后娘娘想要个活泼的小公主,我看着这孩子一定十分活泼可爱,娘娘这么好看,将来小殿下一定和大皇子殿下一样,真好。”   彤彤也好看,将来和大皇子有了孩子,肯定也是万里挑一的俊美,真是令人羡慕。   马小姐想想自己的脸,就有点难过,为什么没有彤彤好看,甚至不如很多人家的闺女好看。   秦柠摇头笑道:“你啊……本宫现在越发喜欢你了,这样吧,你可愿意给本宫做个干女儿?”   干女儿?朱彤惊讶地看她。   马小姐瞪大眼:“可以吗?”   秦柠笑眯眯道:“不过你可想好了,只是本宫的干女儿,跟陛下没什么关系,当不了公主郡主的。”   马小姐高兴道:“这样才好呢,不然别人该以为我是因为权势才巴结娘娘的,现在咱们娘俩做个单纯的干母女,看别人还能说什么。”   “你别急着答应啊,还是要先和马伯母说一下吧。”朱彤无奈,看向秦柠道:“娘娘,认干亲是件大事,不可如此儿戏呢。”   秦柠笑道:“本宫知道,就是先问问,若是芸芸乐意,再去跟马夫人说,当然不会轻易委屈了芸芸。”   朱彤点头,扶着她坐下,问道:“娘娘平日什么时辰用午膳,别让我们耽搁了。”   怀孕的人,总是少食多餐的,万一皇后娘娘因为她们在而不好意思用膳,亏了腹中的殿下就不好了。   秦柠看了看时辰,“快了,赵嬷嬷陛下中午过来吗,让人去问问。”   赵嬷嬷出门给他倒刚才吐出来的东西,这会儿在门外接口道:“不用问了,奴婢听见陛下的车轿声,快到门口了。”   她走进来,微笑道:“娘娘,奴婢先送两位小姐回去了,承恩侯夫人那边的消息,提前过来了,今天下午就到,奴婢这会儿便不回来了。”   “去吧。”秦柠点头,“彤彤你们有空再来。”   朱彤和马小姐出门的时候,不出意外碰见了一起过来的钱元恒和钱正轩。   父子二人都看见了跪在地上行礼的姑娘,钱正轩从车轿里伸出头来,含笑道:“行宫里面,两位小姐不必多礼,快起吧。”   再看过去,钱元恒的轿子毫不犹豫地穿了过去,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们。   其实钱元恒没那么冷淡,本来想让两个姑娘平身的,就听见钱正轩在献殷勤。   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他做父亲的,便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名头吧。   钱元恒面无表情地过去,回到千寿殿的时候,秦柠坐在那里看着她的轿子,看着倒是气色极好,心情也不错。   “这么高兴啊,儿媳妇儿就那么好,就没见你看到我的时候心情这么愉快。”钱元恒说着话,给她倒了杯热茶,手上下意识试了试水温,才递给她。   秦柠笑眯眯道:“我是因为你回来了才高兴的。”   不就是哄一哄热爱吃醋的老男人吗,她很拿手,全看乐不乐意,随便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把钱元恒给哄的心花怒放。   钱元恒果不其然高兴起来,乐道:“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碰见了你儿媳妇儿,你儿子这会儿还没过来,真是没出息。”   “你把正轩带来了?”秦柠疑惑地看他一眼。   这不正常啊,按照钱元恒的性格,肯定巴不得钱正轩别打扰他的,怎么可能主动带人过来。   “这不是你说的要我和他亲近一些吗,不经常见面还怎么亲近。”   钱元恒对钱正轩抱有很大的期望,在他眼里钱正轩就是他的继承人,当然要打好关系,不然百年之后钱正轩看看史书,想一想他对他不好,支使史官把他写坏了,他找谁哭去。   秦柠敷衍地点头。你说的都对,什么破想法,那是你儿子,还要我说,活该正轩不理你。   钱元恒向外看了眼,皱眉道:“这孩子怎么还不过来,外面那大太阳天的,晒着多难受,你出去看看。”   他随手指了个小太监。   秦柠摇头,心里好笑。   嘴上总说着不关心不理会,人家晒一晒就不舍得了,若是他这话敢拿到钱正轩面前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给人感觉是虚伪的父子情谊。   钱元恒理直气壮道:“说出来多尴尬,他自己能感觉到就行了。”   小太监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陛下,殿下和朱小姐……在凉亭里头说话呢,马小姐和赵嬷嬷在一旁喝茶,奴才不敢打扰。”   钱元恒笑了,这儿子可真精明了,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人姑娘单独截到了凉亭里头。   当年他就没这么聪明,碰见阿柠只知道手足无措,那还是他们成亲之后呢。成亲前真正是见面不相识,真使不出钱正轩的本事。   秦柠等着小宫女们布膳,见钱元恒兴致勃勃想说钱正轩,连忙截住了话题,直接问道:“你这个点才回来,是有什么忙的吗?”   以前,钱元恒总是一早就回来陪她啦,还会把奏折搬过来,在她旁边批阅。   钱元恒道:“就还是那一件破事,马侍郎抓到苗头了,很快就能结案,今天我跟梁文景商量一下怎么处置,问题太血腥,就不跟你讲了,说个好玩的吧。”   “今儿早朝的时候,老周又跟梁文景吵起来了,实在老周自己没理,老贺就没帮他,结果老周吵不过梁文景,就埋怨老贺不帮他,梁文景又说老贺总爱帮他,说着两个人一起挤兑起老贺了。”   钱元恒笑得畅快无比,“老贺那个表情啊,真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好在梁文景以前赌气提了个法子,罚了他们好几年俸禄,国库又省一笔钱。”   梁文景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八成是想着自己能一辈子安然无恙,丝毫不越雷池半步的,没想到有一天被周尚书气道维持不住风度。   梁文景官位高,俸禄多,罚他几年,银钱也非常可观,作为得利的渔翁,钱元恒很开心。   不过梁文景看着有心事,难道是还在考量杨小姐的事情吗?   钱元恒觉得完全没必要了,按照梁文景的性格,若是完全没有想法,肯定第一时间就拒绝了,现在能考虑这么久,就是自家也动心了。   一旦动了心,若是不娶人家,早晚要后悔的。   钱元恒甚至想给他出个馊主意,趁某天有时间了,去偷偷看一看杨小姐,若是有心,便答应了人家,若是无意,便直接拒绝,别耽误人家青春。   只是看梁文景纠结的那模样,估计看了还是纠结,除非能对杨小姐一见钟情。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梁文景性情冷淡,再美的女子他也没什么反应,现在年纪大了心肠软了点,还有希望对人有好感,一见钟情什么的,除非是仙子下凡了。   秦柠摇头:“我一直以为静安侯和舅舅一样洒脱,原来也是个凡俗男子。若是舅舅碰见这种事,定然不会纠结这么久的,他实在是有些拖沓了。”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果决干脆一点就好了,当年媒人来我家给我说媒,我什么都没想就答应了,才能娶到你,若是我再跟他一样纠结纠结,说不定你就被嫁给别人了。”   他很自得于当年的行为,穷小子靠着家中的几袋子粮食,就敢娶举人老爷的千金小姐,就算举人老爷死了,那也不是他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猎户能高攀的。   可是他最终还是娶了,并且夫妻恩爱,贵子早生。   “是啊,多亏你没多想。”秦柠无奈道:“不然我就能嫁给隔壁的秀才哥哥了。”   钱元恒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秀才哥哥,你以前就爱骗我,现在还当我傻呢。”   还秀才哥哥,刚成亲那会儿他当真了,还特意去打听秦举人家旁边的秀才哥哥,问了很多人,都说大叶乡没有秀才,一个都没有。   后来再问秦柠,她只笑而不语,等认识了秦末之后他也打听过,秦末就一脸茫然,不知道他在说谁。   秦柠就是随口编了句瞎话,把他差点吓个半死不活,每天提心吊胆害怕真有这么个秀才哥哥跟他抢阿柠,直到秦末盖章这是假的。   秦柠眉眼弯弯:“是啊,你以前就相信,还气得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才是情人节狗粮→_→   昨天好朋友的未婚夫请吃饭,闹到半夜,就非常累。   想要一个抱抱,不知道可不可以。   乖巧对手指.jpg 第57章 第 57 章   钱元恒就很气了, “你怎么能这样?”   秦柠笑道:“就是随口逗一逗你,谁知道你会当真, 别人家也常常这样。还不是好好的。”   钱元恒可疑地沉默了一瞬, 只道:“阿柠,这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别人家的婚姻, 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门当户对,只有他们天差地别, 秦举人家纵然是家道中落,也是诗书传世的家族, 秦家的女儿嫁人,也该寻一读书人,两家人世代相好,   秦柠口中的秀才哥哥,才是最可能和她在一起的人。   不管怎么讲, 她都不应该嫁给钱元恒的, 可是事情偏偏发生了, 钱元恒视她如同稀世珍宝, 自然患得患失,恨不得将她说的每一句掰开来揉碎了考量。   因为太在乎了,才会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便如同天塌地陷一般。   秦柠伸出柔软的手, 握住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身份地位,亦或者是别的,都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如今你是皇帝了,也不曾嫌弃我是乡间的村妇,我也不会觉得你和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更加匹配。”   她目光清透澄澈,语气认真道:“我的人永远都是我的人,我永远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他。”   钱元恒回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阿柠,所以我才说,我和你不一样啊。”   就算成为至高无上的君主,他在秦柠面前,还是那个有些自卑的穷小子。   就算他在所有人面前杀伐决断,可到了秦柠跟前,还是那个柔软赖皮的男人。   有些东西一生都刻在骨子里头,到了生死之际,也是无法忘却的。   秦柠没说话,只轻叹着摸了摸他的头。   午膳一道一道被送上来,穿着粉色宫装的宫女们身如杨柳细枝,个个娇软柔美,秦柠皱眉:“谁派来的人?”   是想干什么?   当着她的面就敢勾搭钱元恒的,行宫里面的人,果然没有被教训过,一个个胆大包天,在宫里的时候,谁敢触她的霉头。   秦柠再一抬眼,就更加生气了,昨天晚上那个引路的小宫女,不仅再次过来了,还媚眼如丝地看着钱元恒。   幸好钱元恒一颗心两只眼睛全看着秦柠,让那人自己白白折腾。   秦柠心气稍平。   钱元恒跟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还是能看出来有人在勾引自己的。   他上下看了看对方。   小宫女心中欣喜不已,陛下已经注意到我了,我难道要做宫中的娘娘了吗?以后生下皇子公主,同陛下情深似海。   汉武帝时期,歌女都能做皇后了,她自然也能够。   那小宫女满心期翼。   钱元恒收回目光,淡淡道:“赵嬷嬷怎么办事的,什么人都往朕跟前放,拉出去送到浣衣局去,真是足够烦人的,在跟前晃悠的像苍蝇一样。”   语气虽然平淡,倒也不乏厌恶之气。   小宫女当即便白了脸,一脸的震惊不解。   她实在不明白,皇后娘娘怀了身孕,又不能侍奉陛下,为何还要霸占着陛下不放呢?   实在是太不贤良淑德了,就是普通人家的妇人,在有孕的时候,不给丈夫纳妾,也要安排几个丫鬟伺候的,怎么到了这里,就专房独宠了。   秦柠心情舒畅。   其实完全没必要针对一个心比天高的小宫女,反正早晚现实都会告诉她好高骛远,会跌的有多惨。   让一个人自己认识到自己不行,比打败他更有成就感。   秦柠轻轻一笑,摸着下巴道:“我觉得,那个谁,静安侯的异母妹妹,相貌也不错来着,就是蠢笨,说句实话,古人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智慧才是真的,蠢笨的人,别说自己没本事争斗了,就连男人也不会喜欢。”   一般能够勾搭成奸的例子,都是背着原配私底下来往,等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行揭穿,就这样赤、裸、裸当着她的面勾搭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不管是哪个男人,就算再好色,只要心里还在意原配妻子,都不会理这样送上门的女人吧。   秦柠不知道男人的想法,但是比如她自己如果是个男人,肯定会看情况行事的。   钱元恒道:“是啊,所以她在江西嫁不出去,要到京城选夫,不就是打量着京城人不知道她的脾性,可惜笨的很,一点不知道收敛,如今在京城里也嫁不出去立。”   娶坏女人,败坏的是家中一代,娶蠢女人,却是真真切切断了子孙命脉。   因为你能想到坏女人想干什么,加以预防,可是蠢人笨起来,真的防不胜防。   赵嬷嬷急急忙忙赶回来,看到那小宫女,气得脸都红了,赶紧道:“陛下,皇后娘娘,是奴婢办事不周,扰了娘娘兴致,请陛下和娘娘责罚。”   她一向是心地善良的,昨天也是不忍心这丫头一错再错,毁了了自己的下半辈子,没想到却有人执迷不悟,非要如此。   钱元恒道:“算了,不怪嬷嬷你,财帛动人心,看来就算是行宫,也没朕想的那么清净。”   秦柠接口道:“哪儿有清净的地方?也不必因为一个人就觉得都不好,到底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赵嬷嬷看着办吧,本宫如今积福,不宜见血光。”   就当是为腹中孩儿积些福气,保佑他平安健康出生长大。   赵嬷嬷道:“奴婢遵旨,奴婢一定不会让皇后娘娘失望的。”   她拖着那小宫女走出去,从后门绕出千寿殿,便一巴掌打到那人脸上,狠狠道:“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既然这样,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赵嬷嬷说到此处,不太忍心地叹了口气,“闺女啊,早就同你说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够肖想的,以后在浣衣局好好干,放下那些小心思,将来会慢慢好起来的。”   小宫女涕泪横流,睁大了眼道:“嬷嬷,我错了,我不去浣衣局,我不要和那些罪奴一起干活,我是正经选进宫的宫女,嬷嬷帮我一把,待到我富贵之日,决计不忘嬷嬷大恩大德。”   赵嬷嬷叹口气:“你好自为之吧。”   还是将人送到了做苦力的地方,也没有交代什么,但是宫里欺软怕硬的习俗,她估计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   下午的时候,马侍郎急急忙忙冲到千寿殿外面求见,喊着要让钱元恒过来议事,着急地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钱元恒正看着秦柠睡觉,只觉得心中美好,就听见马侍郎的喊声,当即皱眉,替秦柠堵上耳朵,走了出去。   “喊什么喊,大中午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钱元恒出去第一句,便将马侍郎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马侍郎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兴高采烈道:“陛下,臣抓到人了,就那个初云公主的同伙,藏的可真深。”   钱元恒看了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臣去抓人,怎么都找不到人影,说是细皮嫩肉的农夫们,但农夫那么多,还是要慢慢搜查,而且查遍了农田,都不见人影。您猜怎么着,这群人居然藏在了皇庄上,前朝皇帝的私产,但是内务府登记在册的,去年还老老实实交了税,若不是偶然碰见了,恐怕还得几天。”   钱元恒道:“竟还有这种事?”   语气十分震惊。   皇庄什么的,全放在内务府打理,没想到内务府还敢不查实就随便收税,内务府总领被罢免官职,十分合情合理。   若不是初云公主一时克制不住朝秦柠下手了,他还发现不了这个问题,说不定将来对方的人手慢慢渗透,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阿柠真是我的福星。   钱元恒心里第无数次出现这句话,自从有了阿柠,虽然受了小伤,却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不是福星是什么。   钱元恒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那笑容显得幸福甜蜜,马侍郎微微颤抖。   陛下又是想起皇后娘娘了吧,才离开三步远,至于吗?   果然久旷的男人,有了媳妇儿之后就时时刻刻会想着。   二人来到前院书房,接到消息的梁文景等在那里,开门见山道:“陛下,昨天马侍郎就抓了营救初云公主的人,今天抓了这一波,臣想着虽然有可能有些漏网之鱼,但前朝公主和皇子都在了,也足够了。”   反正这二人算得上是核心人物,人死了一切都没了,就不信这么个破烂组织还能干什么,连光复前朝的名号都没有,难度要举起在清平盛世谋反的大旗吗?   显而易见,这不可能的,追逐权势的人,谁都不想背负骂名。   钱元恒坐下,想了想道:“杀人倒是简单,就怕有人要求朕行仁政,放过他们一马,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也没有什么证据说明他们伤天害理,实在是牵强了。”   按照正常的情况,杀一个人要有一个人的罪名,不能因为他是末帝的女儿,一辈子安分守己,却要被愚蠢窝囊的爹爹连累。   而且估计很多人带着去观赏豪门落魄的心情,要求他放了这姐弟二人。   最重要的就是,很多朝代,改朝换代之际,都会留前朝遗孤做盛世陪衬,彰显自己的仁德。   可是钱元恒并不想。   梁文景道:“这事苏大人熟悉,他已经答应陛下了,陛下还担心什么”   苏如绘对这种事得心应手,他最擅长操控人心,上至高官下至百姓,没有一人能够逃脱想要欺骗他的苏如绘的魔爪。   只要苏如绘真心实意想骗一个人,没有不成功的。   实在用不着担心了。   钱元恒点了点头,“多亏有苏爱卿在。”   有苏如绘在,很多事情简单太多了。   马侍郎也道:“陛下,皇后娘娘真是个福星,是我们大乾的福气,就苏大人那样的,他若不是皇后娘娘的舅舅,臣还要担心她不肯干活的,现在倒是不用想了,就算是为了给皇后娘娘出气,苏大人也不会轻易放过那群人的。”   皇后娘娘是大乾的福星,她自己也极为有福气了。   陛下爱若珍宝,儿子亦是争气,转眼还有个舅舅。   这些东西,哪个女人有一样就算的上是有福气了,可是皇后娘娘偏偏能十全十美。   前些年吃的苦,总会在后半生补回来的。   马侍郎说了这话,美滋滋地等着夸奖,她就知道陛下喜欢听人夸皇后娘娘。   反正对大事无碍,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并非祸国殃民之人,夸一下就夸一下,大家都高兴。   钱元恒笑了,只道:“你啊,就是靠着这个成为远近闻名的神断子的吗?”   把人哄高兴了,别人就给他传一传美名,最后传到了钱元恒耳朵里,最终飞黄腾达。   梁文景跟着道:“马侍郎,你该去苏大人面前夸,苏大人那个脾气,说不定一高兴就跟着你在刑部干了,以后你们刑部就厉害了。”   “那里怎么不去把苏大人留在御史台,苏大人谁都不怕,你们御史台才算是得到了一员大将。”   勾搭苏如绘回刑部,他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吗?、苏大人冷脸一沉,他就有点害怕,苏大人眼睛一转,他就瑟瑟发抖,图个什么,还是让给静安侯吧。   御史台就需要这般铁面无私的人。   梁文景道:“我也想啊,但是苏大人来了御史台我们怎么分,他压我还是我压他,朝政之事,最忌上下级不分明。”   如果有苏如绘,和他梁文景这个满朝最有权势的臣子联手,那御史台很快就能朝内第一大机构,毫无压力碾压六部。   钱元恒也不会愿意的,还不如先找个理由给掐断找个可能性。   钱元恒眼皮微微抬起来,嗤笑道:“你们想的倒是挺好,当初咱们从鲁中来京城,他是死活不肯过来的,现在进京晚的人,还觉得苏如绘就是个鲁中小小地方官,他会搭理你们吗?”   苏如绘进京这么久了,也没说找个差事干,鲁中那边据说也只是属下给飞鸽传书了,他批一下,没有大事就每天闲着喝茶遛狗。   钱元恒毫不怀疑,苏如绘过几天会过来说:“陛下,臣要留在京城里,您在礼部底下找个不用干活的清闲差事给臣吧。”   梁文景勾唇一笑:“陛下,这可不一定,臣也不是个非常恋慕权势的人,可是之前为了妹妹,干了什么您也看得到。”   苏如绘和他还不一样,梁钰是他妹妹,可并不是唯一的亲人。   可是苏如绘父母姐姐全部早逝,唯有他一人还活着,天上地下只有秦柠一个亲人,他难道就不想为了秦柠拼一把,稳固皇后的地位。   毕竟现在的秦柠,生死荣辱全看钱元恒的心情。   她的儿子非常优秀,却还没能够在江山社稷面前独当一面,更没能够跟父亲相抗衡。   钱元恒想了想,还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不过无所谓,按照苏如绘的功绩,本就该是高官厚禄的,怎么着也不能比梁文景差多少,而且苏如绘无子无女孤身一人,也不必担心有什么不轨之心。   但是梁文景,他不担心有没有孩子的问题,反而更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钱元恒看了眼梁文景,酝酿了一下,满怀期待地问:“文景啊,你跟朕说句交心话,到底喜不喜欢杨小姐,人家姑娘可等不了太久,万一过几天杨爱卿给她定亲了,你想反悔就没有机会了。”   马侍郎满脸好奇地看着梁文景,兴致勃勃等着他回答。   梁文景:“臣……陛下,臣不知道怎么办。”   虽然已经年纪不小了,可他还没有过任何感情经历,现在全然都是迷惘的。   钱元恒无奈了,看梁文景这模样,这辈子也别想着自己给闹明白了。   他直接道:“你也别想了,过几天七夕,估计杨小姐会出门,你去人家门口等着,看看人家姑娘,若是没有感觉就直接推了,若是有感觉就上门提亲,别吊着人家,姑娘家的花样年华能有多长,又不是跟你一样的大男人。”   万一你想个十年八载的,把人活生生拖成了老姑娘之后,跟人说我不愿意娶你,人家姑娘造了什么孽。   钱元恒心里琢磨,正轩看到朱彤就喜欢上了,他看见阿柠也是,天下间但凡相爱的人,第一眼就算不是情深似海,也该是心里微有波澜的。   总要刺激刺激梁文景。   七夕节见一面,也不会让人传闲话。   阿柠有身孕了,不方便出门,不然他就可以带着阿柠去逛街了。   七夕佳节,肯定很热闹。   倒是正轩能约朱彤出门,两个年轻人走走逛逛,很令人羡慕了。   钱元恒想着想着,就不知道心思飘到哪里去了。   主要还是最近太悠闲,日子太舒心。   有妻子有儿子,这会儿说不定妻子肚子里揣着闺女,天下升平,没有战乱,除了初云公主这种想要折腾出水花却被按掉的小喽啰之外,一切都非常平静。   他当然是开心的。   梁文景苦着脸道:“臣遵旨。”   他也不想吊着人家啊,只是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思,若是见一面能有什么想法,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他都挺高兴的。   至少不用纠结了。   梁文景不太好意思,便正色道:“陛下,臣觉得此事有个疑点。”   “初云公主的事,因为宫里确实留了一批宫女,还能说是为了偷懒,可是皇庄的人,关系着内务府的收入,每次收税都有不同的人过去,难道就没人发现其中的可疑之处吗?”   钱元恒勾唇一笑:“咱们也不用猜测了,去问问就知道了,初云公主为了保护弟弟咬紧牙关,现在总能说了。”   就算她不说,她那个细皮嫩肉的亲弟弟,看着可不是硬骨头。   毕竟是能够让柔弱的姐姐只身犯险的……前朝遗脉。   “马爱卿带路,咱们一起去看看那个骨气极硬的前朝公主,金枝玉叶。”   钱元恒从桌子前站起来,笑得挺高兴。   马侍郎自然道:“陛下请。”   行宫附近的牢房,条件还不如刑部,至少刑部还打扫过,这里就真的脏兮兮了。   具体环境,钱元恒看了都嫌难受,忍不住敬佩道:“果然,天下间最不容小觑的就是女子,换了咱们娇生惯养长大,被关到这种地方,也要恶心死了,她一个女人家的,居然能容忍下来。”   梁文景也说:“谁说不是呢,咱们男人也就比她们力气大,人家姑娘们一个个聪明伶俐的,而且比咱们有恒心,幸好她们打不过我,否则我活着也太失败了。”   狱卒打开门,请钱元恒几人进去关押初云公主的牢房。   瘦弱的女子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角落里,浑身脏兮兮的,看着有些可怜。   钱元恒升不起同情之心,她险些让阿柠受伤,就算再厉害也是他的敌人,该死还得死。   初云公主见人进来,抬眸看了看,勾唇讽刺一笑,声音喑哑:“他也被你们抓了,果然是个蠢物!”   她自然是美貌的,就算是这般场景下,抬起头来也是常人比不了的气势风情,美丽而贵气,可是也仅此而已了。   钱元恒道:“是啊,你受了那么多刑罚保护的人,自己蠢到撞在朕的枪口上,也是件好事了,至少你也能解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啦,留评一人一个红包,么么哒   PS:晚上统一发 第58章 第 58 章   初云公主看向他, 淡淡道:“我以为我能活着粉饰太平的。”   你看,一个容得下前朝公主的皇帝, 必然是仁德宽厚的, 天下间的有志之士,你们可以尽情来他手底下任职求官了。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结果面前这个一向被人说是宽仁皇帝的男人,居然毫不犹豫要杀了她?   钱元恒道:“朕不需要你, 倒是内务府……真是想不到内鬼出在朕眼前,也算是一叶障目了, 初云公主,当真是好谋算。”   当然是聪明的, 内务府一向是后宫的地盘,钱元恒不怎么关心,以前管后宫的梁钰, 水平堪忧,自然能够安然无恙。   更何况以前的人想谋反, 都是想方设法在朝中重要职位安排人手的, 比如伪朝的人, 就安排了一群人参加科举, 企图通过科举掌控朝纲。   只是选的人不好,一个个没能进会试,自然在朝廷里说不上话,被发现的风险也非常大。   可是初云公主这一手, 却保护了她和弟弟这么久,安然无恙从伪朝和新朝手中活了下来, 若不是一时着急对秦柠下手了,估计还真有希望成事。   “好不好的,也是输了,陛下若有本事,就自己找出内鬼,人家虽然是为了利益跟我合作的,但是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也不能出卖人,早晚要死,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初云公主扬眉一笑:“陛下估计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沉不住气吧,这个我倒是可以解惑。”   “陛下年轻有为,体貌俊美,小女情窦初开,想着陛下又不是我杀父仇人,能和陛下成神仙眷侣,生下孩子继承大统,怎么都比那个蠢货弟弟强一点,也算是复国了,谁知道皇后娘娘凭空杀出,小女一时想差了,就做了这等蠢事。”   钱元恒:……   钱元恒还真没有想到是这个破理由,他反正不相信的,初云公主看着不是个为了感情冲昏头脑的女人,说这话估计也是为了挑拨,女人果然可怕,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做点坏事。   钱元恒叹口气:“你何必浪费心力编瞎话,算了,反正以后想浪费也没得浪费了,随你吧。”   他也不打算问内务府的事,初云公主肯定不会说的,但他有别的问题要问。   “朕攻打伪朝的时候,有人从宫里递了地图出来,是你吧。”   “是我,那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自然盼着他死的越惨越好。”初云公主冷厉一笑,没有辩解钱元恒说的她在编瞎话,毕竟本身就不是真的,他信不信也无所谓,“不过令我失望的是,那个苏大人实在厉害,你们居然没有两败俱伤,让我趁机而入,今天不得不沦落成为阶下囚。”   “陛下看在我也曾帮过你们的份上,给苏大人带句话,我初云,这辈子就记住他了!”   梁文景与马侍郎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这位初云公主真是打破了他们对女人的认知,谁说女的都是娇软贞静的,初云公主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居然这么心狠手辣,智慧百出。   幸好陛下承天授命,能够压住此等妖孽。   钱元恒笑了笑,恶意道:“那你就带着这个遗憾走吧,你不说内务府的奸细,朕自然投桃报李,也不说这个。”   你不让别人安生,别人凭什么要让你安生。   初云公主沉默了一瞬,淡淡道:“陛下,你如此的小心眼,难为皇后娘娘忍得下你,果然是一家人啊,陛下去给苏大人说吧,内务府的奸细,是李老头,陛下一问就知道了。”   她实在是不甘心啊,按照钱元恒的兵力,跟伪朝打起来就是半斤八两,两败俱伤,所以她松了皇宫地图,确保钱元恒会赢。   可是那天她清清楚楚听人说,新朝皇帝的谋士苏如绘,竟然能够推算出敌人的布防图,一举攻破。   初云公主才不信鬼的推算,只能感慨此人太厉害,情报居然做到了敌人军中。   她想见见苏如绘,可是那人还没等钱元恒登基做皇帝,直接回了鲁中,京城里很多人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满京城就知道梁文景的名字了。   只是初云公主一直惦记着那个举世无双聪慧到坑死了她的男人。   钱元恒皱眉:“可以,朕说话算好,梁文景,你去告诉苏如绘,实在不行,让苏如绘见见她,好歹让人死而无憾,少一个冤魂,让地府少忙一点,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善良,杀人之前还不忘满足人家的心愿。   梁文景苦着脸,不想去。   苏如绘会来吗?   显然不可能,会来的就不是那个清冷无情的苏如绘了。   初云公主微微一笑,美丽的脸艳若芙蓉:“陛下这么好,该不是看上小女了吧,小女也是乐意的,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女也想风流一把呢。”   钱元恒皱眉,觉得她脑子有毛病,为什么觉得他善良一点就是看上她了,这种人,还是不要让苏如绘见了,万一出事了,阿柠还不得打死他。   钱元恒转头对梁文景道:“走吧,别让苏如绘过来了,随便说一下就好,想必人家金枝玉叶教养森严,也不好见外男的。”   初云公主笑容满面看着人出去,咔嚓一声,牢门被锁上,沉重的锁头落在门上,响起清脆的打砸声。   她的笑容慢慢消失,忽然捂住脸,抱住自己的膝盖,渐渐呜咽出声。   钱元恒几人并不关心一个阶下囚的心理状况,出了门只讨论初云公主说话的可信度。   “那个李老头,你们有谁知道?”   两人茫然摇头,宫里的事,他们怎么会知道。   梁文景反而道:“陛下,真的要和苏大人说吗?臣担心苏大人生气呢。”   钱元恒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看你怎么说吧,你就不能说的不让苏如绘生气吗?”   梁文景就很气,苏如绘那个怪脾气,我怎么知道哪一句话说不话惹恼了他啊,我还担心万一说不明白了,他一生气把我扫地出门,那就非常丢人了。   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还能不去吗?   梁文景自怨自艾地叹口气,有些嫉妒马侍郎。   马神断子一有事就在陛下面前晃悠,论及恩宠不比他差很多了,可是外面人一提起来钱元恒的心腹肱骨,都是静安侯如何,马侍郎反而能够全身而退。   梁文景怀着一肚子担忧上了苏如绘家别苑的大门。   他们在行宫附近,都买了自己的宅院住,各自按照喜好,倒比官邸轻松自在几分。   苏如绘在家里品茶赏花,悠闲自在地让人邀请梁文景进来。   “静安侯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这别苑还没有招待过人呢?”   梁文景道:“我今天来……,只是想来看看苏大人罢了,你我同僚,理应多多交往,共同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分忧。”   梁文景实在说不出口,他要怎么办,跟苏如绘讲:有个前朝公主,要死了,让我转告你,她很讨厌你?   苏如绘微微一笑,给他倒了杯茶,清澈的茶汤氤氲在白瓷的茶杯里,显得尤为清透勾人。   苏如绘道:“静安侯有话就直说吧。”   梁文景酝酿了一下,羞耻道:“是这样的,之前不是抓了个什么前朝公主吗,我和陛下还有马侍郎一起去问些疑点,然后她说,说……”   苏如绘眼神平静。   “说是因为你,才无法复国的,你太厉害了,没让陛下和伪朝两败俱伤,她一辈子都记得你。”   苏如绘缓缓一笑,倒是没有生气,只道:“可惜,她没有这一辈子了。”   苏如绘拿这话当夸奖听,天下间没有比敌人的仇恨更能够显示自己能力的东西了。   梁文景目瞪口呆。   若是有人这么说他,他肯定还口回去,至少也是这个级别的:“管你呢,我们是敌人我害死你是活该的,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可是苏如绘竟然无动于衷。   苏如绘笑着摇了摇头:“静安侯家的外甥,最近还好吗?”   梁文景心里一惊,看向他,“溶儿是不是闯祸了?”   他孤身一人在北疆,若是闯祸得罪了人,也没有人能保护他,也算是非常可怜了,梁文景心中一阵愧疚,是自己的自私自利,将那个孩子推向再无翻身之地的道路。   “并没有什么,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有些羡慕静安侯还有妹妹在,我却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亲人。”   梁文景放心一点,笑道:“苏大人这个年纪,也该娶妻生子了,到时候就有亲人了,我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人老了之后,最开心的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你看陛下如今多高兴,我看着和在鲁中的时候,像是换了一个人。”   生活幸福,妻儿皆在身边,他整个人都活泼了很多,仿佛重回了少年时候。   苏如绘怔了怔,目光悠远,什么话都没说。   娶妻生子啊,好遥远的话题,仿佛不该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他半晌笑道:“静安侯在考虑了,结果如何?”   梁文景道:“过了七夕,若是不给苏大人送请帖,便是此事告吹。”   他很实在,不打算再拖下去了,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拖着人家实在是丧尽天良。   苏如绘端起茶杯道:“等静安侯好消息。”   梁文景识相离去。   人家都端茶送客了,到底又是哪句话戳到了苏大人的七窍玲珑心。   梁文景百思不得其解。   七夕转眼即到,这天因为所有人的官宦家族都在行宫附近,所以自发在在这里开辟了一条街,放上了漂亮的灯笼,弄得喜气洋洋,放出自己的闺女和儿子们出门。   正好都是官宦人家,彼此门户相差不大,若是看对眼了,直接上门提亲,也不会出现梁山伯祝英台那种事情。   钱正轩白天的时候在千寿殿陪秦柠,夜幕降临的时候便坐不住了,频频向外张望,想走之心溢于言表。   秦柠看的好笑,无奈道:“去吧,带着彤彤过去,别把人弄丢了,再找几个人看着马小姐,你们一起玩,被让她没地方去了。”   钱正轩兴高采烈道:“娘你放心,娘那你和父皇好好过节,我先走了。”   秦柠摇头一笑。   钱元恒这个点了还没有回来,好好的节日,她还盼着他回来呢,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平日里都悠闲无比,怎么到了今天就没工夫了。   秦柠有些不开心,盯着宫殿里的香炉,脑海中盘算着要怎么罚他。   过了好一会儿,赵嬷嬷进来道:“皇后娘娘,陛下那边的公公说让您先用晚膳,今儿回不来了。”   秦柠没什么胃口,只是想一想肚子里的小家伙,只能逼着自己吃,心里越发郁闷。   正轩都知道陪彤彤,钱元恒怎么就这么忙了,非要在今天吗,再熬一熬,七夕就整个过去了。   她越想越委屈。   赵嬷嬷哄道:“娘娘,小皇子重要呢,您别赌气了,等陛下回来,还不是随便你发火,现在气坏了自己,实在没必要。”   秦柠转脸看她:“嬷嬷,你说,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七夕都不回来陪我。”   秦柠越想越像,最近钱元恒每天喜气洋洋的,问他高兴什么,一句话都不肯说,说不定就是外面有人了,不敢告诉她而已。   赵嬷嬷哭笑不得:“娘娘诶,您想什么呢,陛下恨不得把您捧在手心里头,走到哪儿揣到哪儿,您这么想,实在太伤陛下的心了。”   秦柠没说话。   赵嬷嬷只是在笑,女人啊,总是希望被宠着的,哪怕是皇后娘娘也不例外,七夕节,娘娘还怀着身孕,心思本来就敏感,陛下再不回来,她胡思乱想也属于正常,只能等着陛下安抚了。   主仆二人说了会儿话,赵嬷嬷看着昏黄的灯光,怜爱道:“娘娘先休息吧,陛下回来奴婢叫您。”   秦柠点点头,觉得实在无趣,还不如去睡了,刚站起身,就见个小宫女进来道:“娘娘,陛下那边传来消息,让您去烟柳湖呢。”   秦柠看她,忽而一笑,无奈道:“这个人啊……”   八成是学了话本子里的说法,要给人惊喜。   赵嬷嬷也笑了,扶着秦柠道:“娘娘,奴婢送您过去。”   烟柳湖便是上次两个小宫女带路去的地方,离千寿殿不远,秦柠走了一会儿,转过一座假山,便看到了湖上风光。   如秦柠所料,这个不会讨好人的男人,学着话本子里给了她最美好的场景。   琉璃做的桥沿边,全点上了一支支红烛,延伸到湖中央的亭子里,那亭子里是什么样的,远远看不大清楚,可是明晃晃的光景,却美丽的很。   钱元恒站在桥头上,在满地烛光里,笑容温柔似水,冲她伸出了手。   秦柠一步一步走过去,将手搭在他手上,仰头笑道:“你啊……我有你就开心了,何必呢?”   钱元恒却只是问道:“你喜欢吗?”   只要你喜欢,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秦柠笑容宛如艳阳,衬的旁边红艳艳的蜡烛们都黯然失色:“我当然喜欢。”   她牵着钱元恒的手踏上琉璃桥,低头一看,透明的琉璃下,仿佛一池湖水流淌在脚底,而他们正踏水而行。   仿佛是江湖中的高人隐士。   桥很长,两个人慢慢走了很久才到亭子跟前。   钱元恒拉住她,温声道:“阿柠,当年娶你的时候,没能给你红烛暖枕,没能给你女儿家该有的很多的东西,今天……”   他仰头看着满天璀璨的星子:“今天,我全部补给你。”   说话间,他牵着秦柠的手走进去,亭子里,亦是艳艳的红色。   秦柠怔在那里,忽然抱住了他的腰,低声道:“我爱你。”   亭子里布置得仿佛是一间婚房,大红色的床铺,大红色的家具,大红色的帷帐,还有漂亮的喜字,精致的龙凤红烛。   秦柠在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一晚掀开红盖头,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屋子里有什么没什么,只能看出满目的红。   钱元恒抚摸着她的脊背,含笑道:“阿柠,我也爱你。”   他的声音和湖面上的暖风一样温柔,听在耳中,是醉人的欢喜。   钱元恒扶着她的腰走到床边,转身拿了两只酒杯过来。   他笑道:“阿柠,你现在不能喝酒,咱们喝茶吧。”   小小的酒盏当中,是清澈透亮的茶水,春茶浓郁的香气传入鼻孔当中,比美酒更醉人。   秦柠伸手接过来,盯着看了一会儿,无奈道:“谁家喝两次交杯酒的。”   真是胡闹。   钱元恒理直气壮,“这不是酒,这是茶。”   秦柠只得随他,举着酒杯和他再交杯,饮下去的时侯,只觉得心里既喜且羞。   琉璃桥上的蜡烛一枝一枝被熄灭,亭子外逐渐寂静无声,只余下清亮的月高高挂在天空中。   秦柠躺在柔然的床铺上,艳丽的红色有些扎眼,让她难以入眠,可是并不觉得难受。   这种感觉仿佛是一世的安稳尽在此中。   仿佛被人当做心尖上的肉,珍惜重视。   钱元恒挑了挑灯芯,脱了鞋子睡在她旁边,手下温柔地将人揽进怀中。   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所有的举动都昭示着巨大的欢喜。   哪怕满眼的红,秦柠还是躺在他怀中,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钱元恒抱着人回了千寿殿,在路上碰见浪了一夜刚回行宫的钱正轩。   钱元恒狠狠瞪了她一眼,顾忌着怀里熟睡的人,还是放了他回去,并且准备秋后算账。   小小年纪,带着朱彤出去,就敢一夜不归,真是反了天了。   钱正轩有些害怕。   昨晚他其实想回来的,只是朱彤好像从来没出过门,在外面看什么都新奇,不知不觉便逛了大半夜,反应过来的时候,行宫就已经关门了。   他们回不来,就跟着马小姐回了马家住,今天早晨刚送朱彤回到琢玉楼,打算回来给秦柠请安,然后再去休息来着。   没想到直接碰见了钱元恒。   他叹口气,也不知道父皇昨天带娘去干什么了,也到了这个时间才回来。   可就算这样,钱元恒大概也很有底气教训他。   谁让他是老子自己是儿子的。   节日的氛围在外面还没有过去,在行宫里头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昨天就是个平平常常的日子,没有人谈情说爱,没有人相依相偎。   钱正轩等在书房里,和早到了的梁文景大眼瞪小眼。   梁文景道:“殿下这么早就来了,臣先恭喜殿下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钱正轩抽了抽唇角,回道:“静安侯客气,我也先恭喜静安侯得佳人青睐了。”   梁文景脸色可疑地红了红。   钱正轩没满心都在想怎么对付钱元恒的责问,朱彤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把人带出去不回来,传出去一定非常难听,他是真心想娶朱彤的,真的喜欢这个女孩子,可是也着实没考虑到这么多。   梁文景也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两人竟然奇异地和谐了。   书房里一时寂静无声,安静地仿佛没有人存在。   钱元恒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这幅诡异的场景。   “你们两个,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快乐~ 第59章 第 59 章   钱正轩一直不怎么喜欢梁文景啊, 惦记着梁文景从一开始就给他使绊子的事,怎么能这么安静的?   梁文景吞吞吐吐看了眼钱正轩。   钱正轩不为所动。   梁文景只得道:“陛下, 臣有事要劳烦皇后娘娘, 臣……想请皇后娘娘为臣提亲。”   “同意了?”钱元恒讶然,“这么干脆的吗?”   梁文景脸色微红,略微带着几分羞涩。   “杨小姐是当世的巾帼豪杰, 臣自然心悦。”   昨日的时候,他跟着杨小姐一路到街市上, 年轻英俊的女孩子穿着英气勃勃的男装,笑起来宛如秋霜冬雪, 冷厉而不失美丽。   梁文景没有那种一见钟情情深似海的感觉,却有种想法,错过了这个姑娘, 他可能真的要一辈子孤独终老的。   钱元恒摇头:“你既然想通了,以后不管如何, 都不能辜负人家了, 否则就是朕也不依你的。”   他还是忧心忡忡, 生怕梁文景只是一时冲动, 等娶了杨小姐过门,心里头再有些别的想法,那杨小姐也实在太可怜了。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他手下这群老光棍里面唯一娶得上媳妇儿的男人, 变成个负心汉。   梁文景到:“陛下,臣非常明白自己的想法, 此生自然是不会再有旁人的。”   他爱杨小姐吗,其实也只是平平常常罢了,可是一个优秀而合心意的女孩子,总有一天,自己会爱上她的。   梁文景深有自信。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辜负别人,母亲当年便是因为父亲的花心,抑郁而终,梁文景这一世都不会做那样的人。   再难过,也会让自己的妻子幸福无忧。   钱元恒便道:“朕回去跟皇后说,你等好消息吧。”   他目光扫过钱正轩,淡淡道:“文景你先回去,朕有话要跟正轩说。”   梁文景心里定了大半,再看便觉得钱正轩似乎是做了什么错事,低眉顺眼的模样,当真是可怜极了。   他想起来当初那个在朝堂上张牙舞爪和他针锋相对的男孩子,与现在相比,差别很大,经过几个月的磋磨,年轻气盛的书生,也成为了另一个模样。   果然,是钱元恒的宠爱与庇护,让他既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又有些可怜。   梁文景想起一句话来。   真正敢闹脾气装可怜的人,都是有人宠着罢了。   这是当年他对人抱怨梁钰不懂事的时候,别人送给他的话。   大皇子被陛下宠的越发娇气了。   梁文景难免想起自己的外甥,只能在心里叹口气,只盼着他好好过日子,时间长了自己向钱元恒求个情,把人召回来,以后在京城里安家落户,过几年好日子。   当年,陛下也是那么宠爱溶儿的。   钱元恒不是狠心薄情的人,只要不再作妖,一切都有可能。   梁文景想的非常清楚,自己徒步走出行宫的时候,深深叹了口气,只盼着,江溶能懂他的心思。   书房里钱元恒沉下了脸,冷冷看着钱正轩:“你知错了吗?”   “我知错了,不该带着彤彤出门不回来,这样对彤彤不好,还请父皇责罚。”   钱正轩认错非常快,而且十分真心实意,不带有丝毫敷衍。   钱元恒气闷,只得道:“你知错便罢了,日后行事万万不可如此鲁莽,昨日七夕便无所谓,若是以后再这样,朕非要罚你不可。”   “以后绝对不会了。”   钱正轩忙不迭点头保证。   不用说他也不会了啊,朱彤现在于他而言,已经是半个家人了,当然要好好保护,昨天只是一不小心想满足她的愿望,有了这次的教训,他以后自然会三思而后行。   钱元恒语重心长道:“正轩啊,天底下乱七八糟的事太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地方大了什么人都有,你作为皇子,务必要做好天下表率,无论是大事小事,都不能令人笑话。”   钱正轩眨眨眼,小声道:“你昨天带我娘去干嘛了?”   钱元恒顿了一下,冷脸看着他道:“你娘是我的妻子,我们是拜过天地高堂的结发夫妻,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同我们比什么?”   “待日后你和彤彤成亲了,朕自然不拦着你!”   “毛都没长齐,你和谁比呢?彤彤是正经人家的闺女,没成亲之前,你对人家尊重点,朱尚书就算是致仕了,也是国之功臣,她的孙女,不容你亵玩!”   钱元恒有些生气,傻儿子不想着早点娶人进门,净琢磨些没用的。   而且你当儿子的,管你爹娘干什么呢,真是不懂事。   钱正轩不敢说话,很久没见父皇这么生气了,虽然早就做的不对,也不至于这样吧。   钱正轩不懂了,反正他早晚要娶朱彤的,不过是带着人在宫外住了一夜,能有什么事。   别人也未必会知道,马侍郎一家也不是长舌妇。   钱元恒只是摇了摇头,挥手道:“你自己去悟吧,悟不出来的,可以找你舅母问问。”   这种事,李氏长于市井,自然听的多见得到,比他干巴巴说教有用的多。   钱元恒最近有些无奈,正轩自然是聪明绝顶的孩子,举一反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江南那些书院实在是误人子弟,教了圣人之训,科举之道,却不提孩子的品行如何。   这样教出来的学生,自然擅长考试,可到了人前人后,大都是很多常识都不明白的。   正轩能学到现在这个地步,亦是非常厉害的了,多亏阿柠教导有方。   不然正轩现在可能已经是个满嘴之乎者也的酸儒了。   钱元恒看着他,想一想自己多年也没教他认过一个字,到底心软了。   “回来,朕跟你讲你想咋知道的。”钱元恒无奈道:“女孩子跟你不一样,很多人都惦记着大皇子妃的位置,让人家知道彤彤曾经做错过事,你自然不会抛弃她,可是所有人都说朱家女不知检点,说彤彤不配做太子妃,你能如何?”   就算强行立了朱彤做太子妃,做未来的皇后,可是曾经有过这么一件事,就意味着朱彤很危险,一旦被人扒出来后果都非常严重。   偏偏钱正轩自己不在意,真心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可实际上,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说的人多了,无权无势的大皇子殿下,会迫于压力,不能不另娶他人,到那个时候,朱彤该当如何。   钱正轩低头不语。   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钱元恒道:“你是我儿子,我害谁都不会害你的,我拿彤彤做儿媳妇儿,自然也心疼彤彤,你日后切忌,不开随心所欲行事.”   作为皇子接受天下供养,就该肩负起天下的责任。   不管是小小私事还是大事,都不该丝毫不管,必须要尽心尽力。   面对天下人的眼光时,也不能毫不在乎。   钱正轩半晌道:“父皇,我明白了。”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怎么样便能够怎么样的,身不由己不是随口一说,就算是最有权势的钱元恒,她也有诸多无奈。   何况自己如今还不如很多人。   他可以娶朱彤,可以见朱彤,宫里面,朱家,都能够见面,已经定下来的人,这些根本无所谓。   可是偏偏不能让朱彤出去。   外面人心险恶。   钱元恒也只是轻轻叹口气。   他其实也不在意这个,少年人的事情,向来都是如此。   不曾将朱彤当做内定的儿媳时,他一点也不关心对方的名声什么的,可是到了自家人头上,全然不同。   至少,他是听不得有人说阿柠一句不好的。   秦柠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门外李氏和朱彤小声的话语渐渐传入耳中。   秦柠莞尔一笑,前些日子李氏来了行宫陪她,她还有几分担心和朱彤马小姐出身差别太大,恐怕合不来,没想到这两个姑娘倒是好的,大方和气,与李氏相处的甚好。   尤其李氏知道朱彤是外甥媳妇儿,喜欢地不得了,跟看自家闺女一样。   那边朱彤低着声音道:“夫人该放宽心才好,子嗣天定,夫人和承恩侯都是和善之人,早晚会有的。”   李氏道:“我也盼着呢,不拘儿女,但凡膝下有个孩子,也不至于年年发愁了。”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朱彤的声音便响起来:“我家那边倒是有个说法,有些夫妻命里没有长子,夫人若是有想法,便去穷苦人家抱个姑娘,好生将养着,或许孩子一个就接一个来了。”   李氏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喜:“竟真是这样?”   朱彤道:“真真假假我也不敢说,只是的确有人家是这样,左右如今夫人在家中无事,抱个姑娘养,也是件功德,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总不会真的让好人遗憾终身的。”   秦柠在里面便听出些意味来。   彤彤果然是个善良的人啊,其实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好跟别人说这种话的。   恐怕是和李氏投缘,不忍心看她孤苦无依,又想着抱个孤弱的女孩子,算是救人一命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她轻轻敲了敲床榻。   赵嬷嬷原本看着朱彤和李氏说话,闻声连忙走了进去,笑眯眯道:“娘娘起了?朱小姐和承恩侯夫人在外面呢,奴婢宣人进来伺候。”   李氏和朱彤停了对话。   朱彤心里有些担忧,刚才那话,她自然是有几分私心的,以前去庙里上香,遇见过可怜的人家,家中贫穷,便将刚刚出生的女儿遗弃,她在家中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利,也无法让母亲出面,心里一直惦记着。   想想那些可怜的小女孩儿,心里就会觉得难受。   若是有人能得承恩侯府眷顾,哪怕是只给一口饭吃,好歹人能活下来了。   就怕,皇后娘娘觉得她别有居心,万一因此对她有了偏见,再跟大皇子说了什么……   朱彤心里忐忑不安,她……她也很喜欢那个俊秀如玉的公子,平生所见的男子里,再没有这般样貌超群,为人谦和的了。   朱彤心里思绪万千,已经想到了钱正轩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决意与她了断,另娶旁人了。   秦柠梳洗好走出来,看见的便是朱彤煞白的脸。   她抬眉道:“彤彤身子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   李氏看看她,内疚道:“我真是没注意,拉着你说了这许久的话,这……哪里不舒服啊?”   朱彤摇摇头,心里安定了几分,看着皇后娘娘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这样便好了。   “我没事,这天太热了,一时不舒服也是有的,缓过来就好了。”   秦柠只道:“你住在这里,就跟自己家里一样,有不舒服的一定要说,没人笑话你。”   年轻女孩子到了别人家,就是再开朗大方,也要不好意思的,秦柠倒没有想那么多。   朱彤点头称是。   秦柠便又问道:“你们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有事吗?”   “有。”李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我婆婆,昨日阿末说她病了,要我回去帮忙看一下,二姐姐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   也是没办法,秦末如今在太医院供职,虽说能够请假,他身为承恩侯,也没人敢说什么,但是毕竟影响不好。   恐怕日后别人都要说,承恩侯仗着皇后娘娘的权势,富贵了之后便不好好干活,一心偷奸耍滑。   秦末也不舍得行医救人是本事,还是要继续呆在太医院。   秦柠心下了然,难怪李氏要拉着朱彤过来,恐怕是不好意思说。   心里明白秦柠和秦娘子关系不好.   秦柠叹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毕竟是我继母,虽说待我不好,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我还能记半辈子不成,生死都经历过的人了,你们以后也放宽心吧,这些恩恩怨怨的,实在不必记挂着。”   秦娘子她不曾见过,但如今也是一把年纪了,还计较些什么。   秦柠觉得好笑,恐怕初见那时,她说的话这些人并没有当真,都以为她是看在秦末姐弟的面子上,不好处置秦娘子。   她摇头笑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管怎么样,替我问句好吧。”   秦举人在姑苏老家和秦柠的母亲葬在一起,秦娘子也只能在旁边另起墓穴,死后亦是孤身一人,也算是很可怜了。   秦柠实在不想再怨恨她。   都是可怜罢了。   李氏道:“我就知道,皇后娘娘是好人,那我下午就回去了,皇后娘娘珍重。”   秦柠笑道:“你也珍重,我在宫里一切无碍,若是有什么不测,千万宽慰好阿末和檬檬,我这一双弟妹都是脆弱之人,全靠你了。”   李氏点头:“姐姐放心。”   她没有再叫皇后娘娘,因为这一刻,真的觉得秦柠只是个姐姐罢了。   朱彤叹口气,也没有说话。   秦柠轻轻一笑:“彤彤,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姑娘,有话和承恩侯夫人说就好了,到了外面一定要谨言慎行,你还是个姑娘呢。”   像生孩子是件好事,都但是小姑娘家的挂在嘴边,难免遭人轻视,不是熟识的人,还是尽量小心着点。   朱彤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看她。   “不是不让你说的,等你成亲之后,说什么都好,只是你也该知道,这世道对女孩子严苛着呢,我也是为了你好,若是再有这种事,大不了你跟我说,我来帮你,千万不可自作主张了。”   朱彤乖巧点头。   原来皇后娘娘也不是生气,这样就好。   她也是有分寸的,关系不到那个地步,她对外面人一向冷淡矜持,所有人都说朱家姑娘最端庄知礼,心无旁骛,只有闺中几个小姐妹知道,朱彤本也是个关心俗事,怜悯外物的姑娘。   并非外人眼中的冷淡端然。   秦柠说完话,亦是觉得有几分语气重了,便转了话题,笑问道:“昨天出去玩的开心吗,都去了什么地方,正轩好吗?”   朱彤微微红了脸,“昨日去看了乞巧,还看了街上的花灯,夜里住在了马侍郎府上,殿下……殿下待我很好。”   昨天大皇子早早想着宵禁,想要带她回来,只是看她兴致勃勃没舍得说,朱彤都看在眼里,心中自然感念,如此温柔体贴的男人,她的确是非常喜欢的。   秦柠微微一笑。   马小姐今天没回来,她就猜到几人去了马侍郎府上,直接把人姑娘丢下了。   正轩这小子,当真是该打了,不稳重。   秦柠看朱彤实在羞涩,便没有问其中细节,只问了些外面的景物风光。   说着说着,朱彤忽道:“我昨天还看见杨家姐姐了,我想着,她和静安侯的事,应该是稳妥了。”   秦柠追问:“怎么回事?”   “昨天静安侯不知道怎么回事,和杨姐姐走了一条路,半道上被人摸走了钱包,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还是杨姐姐给追回来的,昨天杨姐姐当着是大出风头,街上人都夸杨姐姐巾帼英雄,我看见静安侯脸红了。”   钱元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忽而出声道:“这个梁文景,朕还当是怎么回事呢,今儿忽然想通了。”   朱彤吓了一跳,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小女拜见陛下。”   “免礼吧。”钱元恒摆摆手,“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阿柠,刚才梁文景来找我,说要你去给他提亲。”   朱彤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秦柠道:“彤彤坐下吧,别拘束了,静安侯的亲事,他还有父母高堂在,我如何好出面?”   没有母亲,可是他有继母,还有亲爹,不管怎么说,都该是江西梁氏来人操持,如今梁文景的婶娘还在京城呢。   “梁文景自己会解决的,这个不必忧心,江西梁氏管不了他。”   钱元恒道:“我是想着,杨小姐是自己看上静安侯了,日后姻缘如何,也怪不得你,如今就算是走个人情,到时候梁文景和杨家自然都是感激你的。”   如今朝堂里,倒是没有人反对钱元恒的原配妻子做皇后,但是要说支持,也只有钱元恒的几个心腹,秦柠作为皇后,需要在朝臣当中立威,也需要有大好人缘。   他这样说,秦柠也只得答应了。   朱彤在旁边坐立难安。   她最近和秦柠关系不错,却没怎么见过钱元恒,只知道这是皇帝陛下,一个征战沙场,杀伐决断的男人。   每次见面,男人锋利的脸,总会令她有些窒息,相比较而言,还是钱正轩那般温风细雨比较适合她。   她也有几分佩服皇后娘娘,面对这样的男人,都能泰然自若,毫不紧张,实在不愧是一国之母。   朱彤的存在感越来越弱,秦柠心知她怕,只想着将来是一家人,总要见面,若是经常这样该当如何,如今看来,真不是多见见面就能解决的事情,钱元恒对人家,不肯温柔一丁点,朱彤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怎么能不怕。   “彤彤先回去吧,有事再来找我。”秦柠笑道:“陛下,你去里面帮我拿件披肩出来,感觉有些凉了。”   钱元恒点头,走了进去,朱彤忙道:“皇后娘娘,我先告退了。”   钱元恒拿着披肩出来,眉头蹙成一团,“这老鼠胆子,将来扛得起事吗?” 第60章 第 60 章   秦柠好笑:“瞎说什么呢。别说彤彤, 你那些下属,一个个五大三粗的, 看见你还吓得不得了, 你也不知道放慈祥一点,古人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也就是你,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精明。”   钱元恒只道:“太子妃毕竟和别的不一样,我准备封正轩做太子了, 在他成亲之前。”   钱正轩年纪大了,秦柠生了之后, 他势必要搬出承乾宫的,若是出了皇宫,钱元恒和秦柠都不会放心, 还是立了太子,搬进东宫, 好歹近一些。   秦柠无甚想法, 早晚的事而已。   “前些时候我就让礼部准备了, 估计现在章程能够直接拿出来, 我想着你看一看,早点办了算了,趁着你月份小,还能活动。”   钱元恒原本觉得时间还长, 想磨一磨钱正轩,如今却发现, 原来已经迫在眉睫了。   礼部准备准备需要一个月吧,秦柠肚子就四个月了,若是再不急着,恐怕就行动不便了。   秦柠道:“也好,对了,那个初云公主的事,你是怎么处置的?”   “还能怎么处置,杀了啊,不然留着也是祸患。”   若不是初云公主曾经对秦柠下过手,她可能和自己料想的一样,能留下一条命苟延残喘,可惜走错了路,钱元恒放不得她。   秦柠皱眉:“我想着,我肚子有孩子,为了他,倒也不好太造杀孽,便不能等孩子出生之后,再说此事。”   她忌讳的多,就像朱彤说的,上天有好生之德。   钱元恒想反驳,但是秦柠实在认真,他便只好道:“听你的,把人关起来,明年处决。”   反正不管等多长时间,该死的还是要死,若是因此能让上天眷顾阿柠,那一切都值得了。   秦柠微微一笑,抓住他的手放在肚子上,让他感受孩子的温度。   钱元恒感受不出来,为了哄她,还是道:“真乖,一点不让人操心。”   秦柠第二天早晨宣了杨家人进行宫,杨夫人带着儿媳母亲,一家人浩浩荡荡进来。   “臣妇携杨氏女眷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杨夫人起来吧,先坐下。”秦柠笑容温和,“夫人许久没见,身体可好?”   杨夫人道:“托娘娘的福,一切都好。”   秦柠便笑着同她寒暄了几句,随即看向杨小姐,对赵嬷嬷道:“彤彤来了吗?”   “朱小姐在路上了,马上就到。”赵嬷嬷含笑道,“朱小姐和杨小姐一般无二的年纪,正是有话说的时候,不如和奴婢一起出去,奴婢带您和朱小姐一起逛逛花园子。”   杨小姐心知肚明要说自己的亲事,如此便不好当着自己的面说,很是干脆的起身;“皇后娘娘,小女暂且告退。”   她跟着赵嬷嬷走出去,给室内的人留下一个英姿勃发的身影,和平常所见的女儿家,全然不同。   难怪静安侯会动心呢。   秦柠收回目光,看向杨夫人,笑容满面:“今天宣夫人进宫,是受了静安侯的托付,您家女儿到了婚配的年龄,静安侯也未曾娶妻,本宫看着,倒是一桩良缘。”   杨夫人道:“娘娘说的是,此事,臣妇也不怕娘娘笑话,静安侯能同意,着实是了却了臣妇的一桩心事。”   杨小姐说的是,若静安侯再不同意,她就乖乖嫁人,可是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谁不知道杨家小姐心有所属,她还能嫁给何人?只怕也只有些想攀附杨家门楣的男人。   而且,杨小姐也未必真的会乖乖嫁人。   到时候杨夫人才要发愁。   秦柠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好在夫人家得偿所愿,对于婚事,夫人可有什么要求?若是没有,本宫就让静安侯上门送聘礼了。”   杨夫人道:“还能有什么要求呢,静安侯的人品我们有目共睹,只要他对小女好,一切都是好的了,臣妇拜谢皇后娘娘,若非皇后娘娘仗义相助,恐怕小女难以得偿所愿,臣妇等,日后定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杨夫人起身行了个大礼,秦柠示意旁边的宫女扶她起来。   只是含笑道:“这倒没什么。静安侯和杨大人都是陛下肱骨,本宫也只是为陛下分忧,你们家宅和睦,大人们才能为国为民鞠躬尽瘁,都是件好事。”   杨夫人心里明白她只是客气,若是说梁文景是陛下肱骨大臣,这话实在没错,可是提及杨大人,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六部左右侍郎十二个,也唯有刑部马侍郎敢称一句陛下心腹了。   “既然夫人没有别的想法,那本宫便让静安侯这几日去杨家送聘礼,本宫先祝杨夫人家喜事临门了。”   杨夫人深深一拜:“臣妇拜谢皇后娘娘。”   赵嬷嬷估计着时间,秦柠和杨夫人大约已经谈完了,便带着朱彤和杨小姐回来了。   秦柠不打算留杨家人用膳,本来就是谈完事就要走的,这会儿很满意地看了眼赵嬷嬷,果然懂她心意。   朱彤笑道:“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今天是不是有喜事?”   秦柠笑道:“是你杨姐姐的喜事,和静安侯的,赵嬷嬷,把本宫昨晚找出来的那双镯子给杨小姐。”   杨小姐和杨夫人同时一惊,忙道:“岂敢受皇后娘娘的东西。”   朱彤站在秦柠旁边,仿佛看见第一天见面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战战兢兢,什么都不敢拿,现在倒是不同了,她觉得,仿佛自己脸皮厚了不少。   秦柠笑道:“别忙着推拒了,是本宫给杨小姐的贺礼,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拿着玩吧。”   赵嬷嬷拿着个小盘子出来,盘子下铺着红色的锦缎,上面两只绿汪汪的镯子,看着极为名贵。   朱彤也忍不住伸了头去看。   她手上还带着秦柠给的镯子,跟杨小姐这一对比,倒显得寒酸了。   只是,名贵归名贵,也只是双普通的镯子,不比她那双有别的意义。   杨小姐看看母亲,自己想了想,还是拿起来,直接戴到了手上,大大方方道:“多谢皇后娘娘,小女十分喜欢。”   朱彤怔了怔,低下头偷笑。   杨姐姐果然大方,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杨家母女告辞离去,秦柠松了口气,感慨道:“总算了却了一件事。”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所有的事掺在一起,令人头疼的很。   好在一件件都解决了。   秦柠扶着朱彤的手走到卧室里,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彤彤今天辛苦你了,杨小姐那里,日后再也不用管了。”   朱彤微微一笑:“倒也不辛苦,皇后娘娘才辛苦呢。”   秦柠看着没干什么,但是心神也耗费了不少,杨家人正处在敏感的时候,她说错了话,好事也会让人记恨,一字一句斟酌,也是很累了。   好在有陛下帮忙分担。   朱彤看她面有疲色,只道:“娘娘您歇一会儿吧,我和赵嬷嬷在外面等着,您醒了叫外面。”   她扶着秦柠躺在床上,给人撒下床帐,走出了屋子。   赵嬷嬷年纪大了,跟着她们两个走了一大圈,便有些疲惫,这会儿坐在小马扎上歇息,也不敢做到椅子上,朱彤看了看,秦柠的寝宫她也不好做主,只是拿了个小垫子个赵嬷嬷。   “嬷嬷垫着吧,您也辛苦了。”   赵嬷嬷笑道:“人老了,不服气不行,倒是朱小姐身子好,这样才好。”   朱彤抿唇一笑。   时间缓缓走过,秦柠一睡便是半个上午,中午钱元恒回来的时候,她还没醒来,朱彤没有人撑腰,看见他急匆匆就告辞走了,片刻没有多留。   钱元恒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脸看赵嬷嬷:“皇后还好吧?”   “娘娘就是累了,怀着身子呢,陛下不必担心。”   钱元恒负手走进去,坐在床沿看秦柠的睡颜。   被他盯着半天,秦柠似乎有所察觉,缓缓睁开了眼。   钱元恒在不知不觉中瘦了很多,之前脸上都有了肉,下巴几乎成了双层,一转眼,仿佛又变回了最开始模样。   轮廓分明眉眼锋利,脸上的骨骼清晰可见,身姿也跟着轻盈了许多。   秦柠弯起眼睛,伸手抚上他的眉骨,笑道:“你这么听话,真的瘦了这么多?”   钱元恒将人拉起来,蹲下身给她穿鞋子,“是啊,我可不是你儿子那么虚弱的人。”   他笑着站起身,扶着秦柠出去,“以后不能这么睡了,白天睡多了夜里走觉,你若是高兴,日后常常去武场看我,省的每天闲着没事,你不在正轩也不好好听话,我看也只有你能管得住他了。”   秦柠托腮笑:“到时候交给彤彤管,我管你就好了,今天天气好,我们出去走走吧,彤彤说那边有个大花园,里面有很多花,我还没有看过呢。”   她没有独自出过门,钱元恒不在她没有安全感,万一有人要害她怎么办,还是安全为上。   所以每天都盼着钱元恒回来,那她想去哪儿都可以了。   钱元恒自然是万事都依着她的。   正好他也要说别的事,边走边聊也省的无聊了。   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最妙的是还有丝丝凉风,吹在身上最舒适不过了。   花园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这个时节,竟然还开满了牡丹。   秦柠笑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如今我也见到这般盛景了,虽然不是桃花,但是牡丹也不差什么。”   她微微弯腰折下一朵粉红色的花递给钱元恒,仰头笑道:“给我戴花!”   钱元恒宠溺一笑,认真地掐掉花上多于的枝叶,小心翼翼给她插在了头上。   盛放的牡丹娇艳妩媚,可是戴着她头上,却是人比花娇的。   “臭美!”钱元恒无奈道:“我刚才去问礼部侍郎了,说最快的话,就八月初能立太子,我想着越早越好,省的夜长梦多,已经让人去打扫整理东宫了,然后钦天监算了日子,八月初三这日子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八月初三呗。”秦柠没有意见,“你回去问问正轩,让他好好准备,知道吗,不许让人传话,你亲自去!”   钱元恒乖乖点头。   不就是为了那父子关系吗,我拼了还不成吗?   太子都给你当了,难道你还要怀疑你爹不疼爱你吗?   问不问钱正轩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他是肯定同意的,可是钱元恒秉承着皇后娘娘的指使,亲口问了一遍。   乾元元年七月二十一,礼部说要请陛下和皇子一起回宫,筹办立太子大典。   这会儿天气已经微微转凉了,虽然还有些秋老虎的余韵,但到底不会动辄汗出如浆,钱元恒便带着秦柠等人,一路回了宫里。   宫里还是走时的模样,秦柠不在,就让李嬷嬷管着了。   李嬷嬷怕她不习惯,竟是半点也未改变,秦柠回去舒心的很。   李嬷嬷在心里面的地位,一时竟能够比得上一直陪在身边的赵嬷嬷了。   钱元恒在行宫的时候,没把初云公主说的话落到实处,那里李老头,自以为天衣无缝,还自在地待在内务府里,假装自己是个普通的内务府人员。   被梁文景抓起来的时候,他还满脸惊讶外加冤枉,哭着喊着静安侯冤杀好人。   梁文景示意手下把人带走,自己悠哉悠哉地来了一句:“我梁文景的确是冤杀过好人,但是那人也的确不是你。”   什么人都敢喊冤枉了,到时候杀了人,是不是也要到阎王爷那里喊一声,都是他自己不长眼撞到我刀口上的,才不是我故意杀人。   当真是好笑极了。   “本侯劝你安生一点,你家主子已经招供了,大主子小主子一起被捉,留着你自己也没什么意思,左右是要死的,还不如痛快点,少受几分罪。”   刑讯之事,本该是刑部负责的,跟梁文景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他这人爱操心,想着先吓唬一下,给马侍郎省点事,毕竟马侍郎家的闺女,要在成亲时陪杨小姐梳妆打扮。   权当给人一个人情了。。   虽然对方不一定会知道。   梁文景压着人去刑部,在大门口碰见了许久没见的刑部尚书,他微微一笑:“尚书大人好啊,本侯奉陛下旨意,送个犯人过来关押,陛下的意思是,交给马侍郎吧。”   刑部尚书看到他的时候,脸色就非常不好,听到这话更是脸色一沉,黑如生铁,“我刑部里面的事,就不牢静安侯费心了。”   “话不能这样说,本侯身为御史台大夫,理当帮助六部行事,陛下说这种小事,实在用不着劳烦尚书大人,尚书大人该明白陛下的苦心吧。”   对方亦是世家子弟,刚才怼那一句已经是鼓起了勇气,被梁文景挡回来之后,心里越发憋屈,却什么话都不敢说。   若是今天来的是别人,他定然不会客气。   但偏偏是梁文景,梁文景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碾压他的,他自然只能忍住。   “静安侯来了,里面请。”马侍郎听见声音,从里面走出来,满面笑容道。   梁文景道:“马侍郎不必客气了,本侯来送个犯人,这就是那李老头,你带去吧,本侯御史台还有公务,先告辞了。”   “静安侯慢走,尚书大人,下官去送送静安侯。”   马侍郎也不在意刑部尚书的想法,直接就将人送出了刑部大门,转而回来,笑眯眯道:“劳烦尚书大人了,大人里面请,有什么活下官来做就好,您且慢慢歇着。”   光明正大地架空上官。   若是梁文景碰上这种事,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的,可是刑部尚书本就是个懦弱的性子,只能忍气吞声,一甩袖回了自己的屋子。   马侍郎心满意足一笑。   看向那被人捆起来的李老头,冷冷道:“将人关到牢房里去,和前些日子抓回来的那群农户关在隔壁,让他们主仆,好好叙叙旧。”   除了初云公主,所有人都被关在了一起,钱元恒说,这个女人太精明,可是好在是个柔弱女子,自己成不了事,跟人联系上了之后,说不定能够翻盘,所以要分开。   至于别的蠢货,完全不用在意,若是有逃出去的本事,当初也不会一窝蜂撞到眼前来。   刑部的捕快整齐划一道:“是。”   气势冲天,颇几分大气。   马侍郎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走回去,跟刑部尚书全然是两种姿态。   不过马侍郎也有烦心的事,钱元恒是打算将初云公主等人过些时日再行处决的,可是这刑部的处决书,是发,还是不发,总怕夜长梦多,日后有人给初云公主翻案。   他叹口气,决定进宫去问问。   宫里面,钱元恒难得没跟秦柠腻在一起,而是孤零零在御书房批折子,秦柠去尚衣局了,给钱正轩挑选立太子时穿的礼服样式。   这是大乾第一次立皇太子,前面没有任何例子,全靠古礼和自己摸索,秦柠嫌弃前朝的太子朝服太显老,钱正轩一个少年穿在身上,总觉得不好看,便想换一换。   钱元恒……,钱元恒也想去,但是他根本不懂,秦柠嫌弃他碍事,就把他给赶回来了。   马侍郎来的倒是个好时机。   “处决书,发吧,找苏如绘商量好,接下来若是有人找事该怎么办,务必办妥了。”   钱元恒不觉得有什么好困惑的,该发就发,就是改了个时间而已,总不会再放他们一马的。   马侍郎有口难言,只道:“陛下可否宣苏大人,来说一下此事,臣……臣与苏大人无甚私交,恐苏大人不许臣进苏家大门。”   钱元恒无奈一笑:“哪儿至于,你们到底将苏如绘当什么人了,他不过是性情冷淡一些,怎么让你们一说,几乎成了个千年寒冰,还喜怒无常。”   马侍郎到:“陛下您不知道,苏大人在您面前已经很克制了,面对臣等,说翻脸就翻脸,一句话说不对就赶客,臣等是没有办法了。”   不然也不会苦着脸求钱元恒了,显得自己非常没有本事。   钱元恒道:“来人,去宣苏如绘进宫,顺便把周尚书和礼部侍郎叫来。”   他看了眼马侍郎,“先坐吧,等着人过来说。”   这些臣子,没有一个让人省心了,梁文景连私事都要他管,贺尚书周尚书最近吵架了,两个老头子闹脾气,也是让人非常无奈。   马侍郎原本是非常省心的,现在也不行了。   钱元恒深深叹口气,想要悠闲一点,还是要靠正轩,幸好儿子已经长大了,不然还要养儿子的他,肯定没有时间再和阿柠每天腻歪了。   马侍郎低着头,听见了钱元恒深重的叹息,打心里觉得是自己没本事,让陛下嫌弃了,就非常伤心。   袁桓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根据他的了解,陛下肯定是想念那个把他赶出来的皇后娘娘了,而马侍郎,也是误会了。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有些兴奋,还有些孤独。   袁桓也深深叹了口气。   马侍郎抬眼看他。   连袁公公都嫌弃我没本事了,肯定没有人和我一样,怂的找陛下办事,别人家肯定都是陛下安排了事情,漂漂亮亮完成。   就我自己……   陛下没有赶我回老家,实在是恩宠过甚,陛下再有吩咐,臣万死不辞。 第61章 第 61 章   袁桓看着马侍郎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 心里头有些怜悯,果然是进朝晚, 若是早一些认识陛下, 知道陛下的脾气,保证不会出现这种误解。   比如他袁桓,比如静安侯, 看见钱元恒这样,肯定就知道, 这只是老男人怀春的症状。   当然不要小看他们老男人,其实不比小少年差什么。   如今钱元恒就是强装镇定, 假装愁绪,可是每个细节都能看出来,这不是在发愁, 也不是在生气,只是害了相思而已。   可怜马侍郎还是个成亲了男人, 这都看不出来, 你是活得有多么粗糙啊。   辛苦马夫人了。   袁桓心里越想越远, 就听见门外头的小太监道:“陛下, 苏大人求见。”   袁桓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宣。”   苏如绘走进来,面色清淡道:“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苏爱卿, 初云公主等人,全被抓起来了, 如今就等你的证据了,爱卿……有吗?”   苏如绘道:“谋逆的书信,私自圈养的兵马,陛下觉得够不够?”   “臣手下还有一支小队伍,就借此机会,交还给陛下吧。”他如今也懒得再管事了,这个年纪了,只想平平淡淡度过下半生,等过些日子,便告老还乡,回姑苏城建一小宅院,安然度过余生。   他知道有人以为他会借助秦柠更上一层楼,或者为了秦柠拼一把。   秦柠是他的亲外甥女,他唯一的亲人没错,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将一切交还给钱元恒,钱元恒是仁厚之人,就算未来没了爱情,看在那兵符军队的份上,也足够保证秦柠一生无忧了。   再强求别的,就太贪心了。   钱元恒看他:“苏爱卿,鲁中没有军队,怕是要出乱子的。”   苏如绘道:“那是陛下的事了,臣正想着告老还乡,陛下可将军队握在自己手里,重新任命官员,臣保证,鲁中各部,皆唯命是从。”   马侍郎一脸震惊:“苏大人,你才多大年纪,你还没有我年龄大呢,告老还乡是……是什么意思?”   苏如绘道:“人各有志,各安天命罢了。”   苏如绘原本想着如果钱元恒不说话直接接住了那支军队,他可能还要考虑一下后手。   没想到这个人没怎么动心,反而更关心鲁中安危,如此倒不必忧心他做忘恩负义之人。   柠柠是聪明的女子,正轩亦是聪慧无双,这对母子可以把日子过的很好,他半点不用操心。   钱元恒没反应过来,揉了揉脑袋:“不是,苏如绘你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告老还乡?”   你在逗我玩吗?你这个年龄,不该是男人拼事业,升官发财的好时机吗?   朱尚书年纪一大把,胡子发白了,要他致仕还一脸不情愿,你就这么大气,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苏如绘道:“陛下,臣早有此意,只是现在才提出来罢了,天下升平,臣想做的一件做到了,为官做宰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回老家,留下半世清名。”   别说马侍郎,就连闻声而来的周尚书和礼部侍郎都惊呆了。   苏如绘是国之功臣这点不提,如今他是皇后娘娘的亲舅舅,皇亲国戚,尊贵无比,居然风光无限的时候,要告老还乡!   周尚书沉不住气了:“苏大人,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了,你说是谁,我替你教训他,您好好的走什么?”   周尚书还挺喜欢苏如绘的,当年他进军营的时候,苏如绘还是只手遮天的人物,虽然性情清冷高傲,但是对待底下人却比那些小军官好多了,至少不会非打即骂的。   那时候周尚书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就已经对这个神仙似的苏大人产生了浓浓的敬佩仰慕之情,就算后来见识了苏如绘的喜怒无常,他也只觉得是别人惹恼了神仙公子。   如今,这神仙居然要走了。   肯定是有人欺负他!   苏如绘莞尔一笑,宛如天山寒冰在艳阳下融化了的感觉。   他道:“我从你们十几岁进军营到现在,一路看着你们长成现在,这么多年的时间,该见过的都见过了,权势滔天也曾有过,手下人一个个成才亦是常见,可是并不觉得有什么意思,常常回想起来,还是年少时在家里,一卷书一盏茶,江南的风雨拂过,那种情形才是最幸福的。”   单单是听他形容,众人都能感受到那种静谧安然的美好。   钱元恒轻轻叹息,只道:“朕调你去江南任职就好,等你想回来了,还能回来。”   可是告老还乡什么的,哪儿还有再归来的道理。   他明白苏如绘的心思,因为他自己也很喜欢那种生活,当然他不如苏如绘活得精致文雅,可是想一想江南的山水,就忍不住有几分思念。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对于家乡的眷恋。   苏如绘少年富贵,对江南的思念,定然比他更甚。   这个人半生漂泊,该经历过的起伏跌宕都经历了,确实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了,可是钱元恒不舍得放走一员大将。   苏如绘的力量,不是平常人能比的。   苏如绘摇头,并未多言,可是他的态度,已经是非常坚定了。   钱元恒道:“朕也不强求你了,你去和阿柠说吧,你们刚刚相认,你便又要抛弃她,有你这样做人舅舅的吗?都说娘死舅大,你这个舅舅做的,实在是不称职。”   周尚书也跟着道:“是啊苏大人,皇后娘娘孤苦无依的,就你一个舅舅,她弟弟妹妹都没本事,若是日后陛下欺负她,那连个能保护她的人都没有,您不能这么狠心啊。”   苏如绘轻轻一笑:“陛下您何必呢,臣决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改变,皇后娘娘也不会强求的,她会支持我的。”   那时候秦柠那么小一点,他还是狠心抛下了她,离家万里,虽然心里愧疚不已,但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尽力为秦柠做到自己能做的一切。   可是他不能为了秦柠,放弃自己的爱好与梦想。   而且,他相信秦柠会理解他的。   姐夫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和他苏如绘一样自私。   御书房一时有些安静。   最终还是钱元恒打破了这份寂静,他道:“你既然执意要走,随你就是,只是鲁中那边,你管的时间长了,给新官多些时间适应,过了一年半载再走吧。”   鲁中不比别处,当年的王府,钱元恒起家之地,地位不言而喻,也比别处混乱一些,当年有很多寻求庇护的商人世家去往鲁中,导致那边商贸盛行。   商人重利,也要好好管辖,不然总会出乱子。   苏如绘道:“臣遵旨。多谢陛下。”   马侍郎缩在后面不敢说话。   都是他的错,才让苏大人找到机会请辞,否则苏大人肯定不能莫名其妙直接说不干了啊。   周尚书满脸失望,想了一下又振奋精神道:“苏大人,您别急着走,好歹等册封太子的大典过去,您是太子母家的亲眷呢。”   苏如绘微微一笑,“我自然会的,你也不必觉得惋惜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周尚书的肩膀,那一瞬间,记忆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朱尚书还是个瘦弱的男孩子,初入军营,什么都不懂,还有老兵欺负他,散步经过的苏如绘训斥那群人,拿一双白玉般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那样温和的力道,让周尚书想起了早逝的父亲。   苏如绘说的那句话,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男孩子不能软弱,再有人欺负你,只管打回去,若是打不过,便来寻我。”   这些年来,他和贺尚书关系最好,一心效忠钱元恒,也跟着钱元恒与苏如绘作对过,可是有些东西,是永远忘不了的。   周尚书忍不住抹了把眼泪:“苏大人,你要保重,以后有机会,我带我媳妇儿去看你。”   苏如绘又忍不住一笑,他今天笑的次数,的确是非常多了,可见心情愉悦。   “你先找到再说吧,到时候,我扫榻以待。”   周尚书虽然莽撞,粗心大意的,但却是个真性情的人,不管对谁,都是真心真意的。   当年他从万千士兵里,一眼就看到小少年明亮的眼睛,后来不出所料,钱元恒提拔了他,直到将人带到高位。   周尚书没有令任何人失望。   苏如绘拱手施礼:“陛下,臣先告退,马侍郎,我有些细节要与你讨论,我们边走边说吧。”   钱元恒微微点头:“去吧。”   两人携手离去,周尚书遗憾地叹口气,看向钱元恒,发现对方也有些苦恼,便高兴了几分。   好歹不是我自己难受了。   钱元恒很快就脱离了刚才的情绪:“周卿,朕找你们来,是问问册立太子的典礼,礼服什么的,是否可以自定。”   若是不行,那就尴尬了。   周尚书看了眼身后的小侍郎,对方面无表情道:“回禀陛下,因为大皇子是第一位,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历来花纹玉石都有规制,周礼上的说法,是不能改变的。”   比如龙纹,比如玉珏的数量,都不可以随意。   小侍郎道:“宫里若是不满意前朝的服饰,可先选择好款式色泽,由礼部教尚衣局和宫里,该怎么配纹饰。”   这个都是无所谓的,只要不失礼,让人看了笑话,别的都可以通融。   钱元恒点头:“还有,太子生母,当天是否要过去?”   “按照礼制,当日太子殿下要跪拜父母,去的应当是嫡母,不过大皇子本就是皇后娘娘之子,倒没有这般要求。”   但是一定要写进规矩里的,不然日后嫡庶不分,宫里的规矩岂不是乱了套,皇后的位置,也显得不尊贵了。   小侍郎想了想,又道:“陛下的圣旨,可拟好了?”   钱元恒愣了一下,佯装淡定:“朕准备一会儿召见翰林院来拟,还有事吗?”   反正,是不会承认自己忘记了的。钱元恒非常自豪。   小侍郎认真道:“臣暂时想着没事了,若是还有事,便来求见陛下。”   虽说是宫里的事,但其实要宫里做的也不多,全是礼部的活计,陛下和殿下只需要当天认认真真走完礼节就好了。   小侍郎准备告退,忽而又道:“陛下还有一事,殿下虽然未到弱冠之年,但一国储君,理应有其表字,请陛下给大皇子殿下赐下表字,写入圣旨。”   册立储君,便意味着他要独当一面,是一个独立的人了,该有成年人的一切。   “好。”钱元恒点头,“爱卿无事就先回去吧,周卿,你去贺卿府上一趟,别再闹脾气了,多大岁数的人了,朕儿子都那么大了,你们还跟小孩子似的。”   周尚书听见贺尚书的名字,有些不情愿,但是想一想贺尚书当年对他那么好,还是答应了。   总不能因为一点小矛盾,就真的放弃多年情谊,贺尚书舍得,他也不舍得啊。   钱元恒送走了一干臣子,向后靠在椅子上:“袁桓,皇后回来了吗?”   一上午了,阿柠也该挑好了,总不会再嫌弃他烦人。   袁桓扯了扯唇角:“陛下,奴才猜测着,皇后娘娘该回来了,要不您去看看?”   我怎么知道皇后娘娘的踪迹,你想去就去呗,声东击西的,又不会有人笑话你。   袁桓有时候不大能看懂皇帝陛下的想法,谁都知道陛下对娘娘一往情深,陛下平常也很不要脸,可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陛下奇怪地有些端正,非要矜持一把。   实在是不明白。   钱元恒道:“那就去吧,你说的有道理,是该看看她。”   袁桓强行让自己微笑。   疾步跟着钱元恒走往承乾宫,心里甚至难道吐槽了。   陛下这点小心思,为了保持男人的自尊,也是非常拼命了,虽然见了皇后娘娘之后,也就是一瞬间是事,好歹,也有这一瞬间的面子不是。   秦柠还真没回来,承乾宫里空空如也,问了宫女,都说没见人。   钱元恒有些失落,袁桓无奈道:“陛下,尚衣局那么远,皇后娘娘自己回来多无聊,不如您去接她。”   陛下实在是太看重皇后娘娘的想法了,随便说个什么都当真,其实陛下真的过去了,娘娘也只有高兴的。   袁桓一天比一天觉得自己从割了下面那玩意儿之后,更了解女人的心思了。   钱元恒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在承乾宫话没说半句,直接去了尚衣局。   尚衣局里面,秦柠刚挑好衣裳,看了看门口,没见钱元恒的身影,还有几分失落,自己也是一时烦闷,就说了不好听的话,也不知道钱元恒会不会生气。   她轻轻叹口气,对赵嬷嬷道:“嬷嬷,回承乾宫吧。”   赵嬷嬷扶住她的手臂,也没敢说什么,只道:“娘娘慢点,身子要紧。”   主仆二人领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钱元恒的御辇。   华丽的车盖在阳光下灿灿生辉,钱元恒走下来,无奈道:“怎么自己出来了,也不等我,这么热的天,你就是烦我,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   他看向赵嬷嬷等人:“你们怎么伺候娘娘的?”   赵嬷嬷跪地请罪:“陛下恕罪,奴婢照料不周,请陛下责罚。”   秦柠柔声道:“我没事,你太大惊小怪了,赵嬷嬷起来吧,你们也起来,阿恒,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当你是生我气了。”   钱元恒拉着她上轿子。   “我生你的气做什么,本来就是我烦人,今天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我跟你说了你可别着急。”   苏如绘的事情,反正是不能瞒着阿柠的。   他道:“苏如绘今天到御书房,十分坚定地告诉我,他要告老还乡。”   “舅舅正当壮年,为什么要告老还乡?”秦柠眨眨眼,不是很明白这个词。   苏如绘的样貌,说他是三十许人也没人不信,那些真正年老致仕的官员,无一不是病体孱弱,须发皆白须发皆白,就苏如绘那样的,这个理由说出去,谁会相信?   钱元恒摊手:“我怎么知道,他一心要走,周尚书就差抱着他大腿哭求了,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钱元恒十分理直气壮,他没有任何逼迫苏如绘的地方,也没想着让苏如绘不干了,自己问心无愧,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没有人能指责他。   秦柠托着脑袋想了想,最终也只是道:“算了,我也想不明白,就随便他吧,舅舅想来是个主意大的人。”   能自己拿主意,还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任由旁人劝说,自是波澜不惊。   钱元恒便又将礼部侍郎那番跟秦柠说了。   秦柠道:“这倒是巧合,我挑中了一套,看着好看又显得威严,想来正轩穿上能有几分气势,只不知道该用什么花纹,尚衣局也拿不定主意,我还想着回来问你,礼部倒是雪中送炭了。”   钱元恒有些吃味,“明明是我雪中送炭。”   “你就算了吧,若不是礼部,你知道什么?”秦柠笑着倚在他胸膛上,恰到好处地安抚了钱元恒。   钱元恒便生不起气来,感慨道:“你啊,就是活生生来治我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深山老林长出来的小妖精,偏生能够克制他。   一时之间,车轿内欢声笑语传出去,赵嬷嬷微微一笑,眼神绅士欣慰。   刚才皇后娘娘的些许失落,她看的是一清二楚,心里还咯噔了一下,生怕陛下真的恼了娘娘,虽然如今是伉俪情深,娘娘盛宠无二,可是也全在陛下,若是陛下想纳几个妃嫔进宫,朝臣也只有乐意的。   就算是娘娘的亲舅舅苏大人,也管不得这种事啊。   好在娘娘和陛下,实在情深义重。   赵嬷嬷心里盘算着,是否应该跟秦柠聊一聊,让她对待陛下时,好歹把人当君王看,莫要动不动使小性子了。   这种事情,在普通夫妻之间是情趣,到了天家,就要谨慎对待了。   赵嬷嬷心里越想越觉得该说,思虑之下,便挑了个没有人的时候,几乎算是苦口婆心了。   “娘娘,照理说奴婢不该说这种话,只是……唉。”她先叹了口气。   秦柠不解其意,“嬷嬷怎么了?有话不妨直言?”   赵嬷嬷咬牙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和陛下伉俪情深,是少年夫妻,感情并非常人可及,奴婢见您二人恩爱,也很为娘娘高兴。”   “只是……娘娘也当知道,陛下是天下之主,承天授命尊贵无极,自然是一言九鼎不容反驳的,可是娘娘您却常常不给他面子。”   秦柠慢慢沉下脸看着她。   赵嬷嬷继续道:“您二位如今感情正浓,做什么都是好的,陛下怎么都依着您,可是若将来,娘娘饱读诗书,也该听说过弥子瑕的故事,还是要苦心经营,好好守住基业啊娘娘,而非一味骄纵,奴婢还望娘娘早做打算。”   秦柠盯着赵嬷嬷看了一会儿,确认她的确是真心进谏而非是受了谁指使挑拨离间之后,才将人从面前扶了起来。   “嬷嬷说的本宫都知道,本宫也觉得有道理。”她叹息道:“可是嬷嬷不懂,感情的事,是寸步不能让的。” 第62章 第 62 章   她会向钱元恒瞎折腾, 在别人看来做的很多事都非常矫情了。   不是因为她秦柠是钱元恒的妻子,而是因为爱情, 因为她深知钱元恒爱着她。   所以她能够肆无忌惮,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种与生俱来的的底气,不是旁人能理解的。   就算是每天伺候在身侧的赵嬷嬷, 也不会明白。   赵嬷嬷看着她:“娘娘,您也太傻了, 男人的心思,能信几年?”   “你这奴才在挑拨什么?”钱元恒大步流星走进来, 眉头整个纠成一团,脸上的怒气清晰可见。   秦柠无奈道:“随便说几句,嬷嬷先下去吧, 陛下怎么回来了?”   她冲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忙不迭地低头出门了。   钱元恒还在生气:“这是什么人哪, 咱们日子过得好好的, 非要来挑拨一把, 这种人, 不杀之不足以平朕愤!”   “行了,赵嬷嬷也是关心我,多大点事,我又不会被人挑拨走, 至于生气吗?”秦柠伸脚踢他,“也不怪人家担心,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了。”   “关他们什么事,我就喜欢你跟我矫情,他们懂个屁!”夫妻情趣,那些感情不好的人,自然感觉不到。   若是哪天秦柠跟别人一样,对他客客气气的,钱元恒才要发愁,自己是不是哪儿又得罪阿柠了?   秦柠便笑如春花:“你这样想就好了,管别人说什么呢,也别为难赵嬷嬷了,她也是一片好心,知道没?”   钱元恒自然是依她的。   本身也不是大事,虽然让人不高兴,但赵嬷嬷随便说几句话,心也是好的,若是真的因此罚了人家,谁还敢全心全意对待秦柠。   这点心机,钱元恒还是有的。   钱元恒今天回来的早,也是有事。   “礼部说太子册封之后,要先立侧妃,由侧妃跪迎太子妃入宫,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规矩,你怎么想?”   钱元恒觉得,秦柠肯定不乐意的,但她是钱正轩的母亲,不问一句,让人觉得她不受尊重怎么办,所以今天商量此事的时候,钱元恒便说全听皇后的,如今也要做个姿态出来。   秦柠皱眉:“不行,前朝那些规矩,生生令人作呕,陛下若是看着不对,何不直接废除了,左右没有什么大妨碍,我心里喜欢彤彤,自然是不想她受这种委屈的。”   钱元恒不用想就知道是这结果,便道:“那我就这么说了,典礼要到了,你准备的怎么样,咱儿子的大事,可不许出差错的。”   “我是那么莽撞的人吗?肯定不会出错的。”秦柠一笑:“反而是你要注意,毛手毛脚的。”   两人互说了对法一通,转眼都是甜甜蜜蜜依偎在一起,旁边伺候的小宫女便觉得赵嬷嬷多事,果然人老了就总是往利益看齐,竟是全然不信人间真情了。   不管宫里宫外的人怎么想,时间也慢慢过去,八月初三转瞬即到。   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晴天,瓦蓝的天空中飘着几缕白云,看上去如同最名贵的丝绸一样柔软娇嫩。   秦柠早早起身去了承乾宫的偏殿,那里她的儿子穿上了崭新的朝服,站在那里已经是个大人的模样了。   秦柠眼眶微微湿润,她伸手替钱正轩整理了一下本就整整齐齐的衣襟,感慨道:“我儿子,也出息了。”   钱正轩已经比她还高一些了,低头看母亲的脸。   少年清脆的嗓音如同三月的春雨:“娘,再大我也是你儿子,又不是要嫁闺女,有必要这么伤心吗?”   秦柠噗嗤一笑:“混小子!”   她哪儿是伤心啊,只是看着儿子长大了,穿着玄色的朝服,威严俊朗,不是以前柔软俊俏的小公子了,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不过是短短半年的功夫,他们母子,竟是变了那么多。   钱正轩笑得越发像钱元恒了,男孩子长大了,轮廓比少年时锋利了几分,显出男人的味道来。   他道:“娘,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你也回去换礼服吧,不然待会儿父皇又要过来。。”   秦柠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是一阵失落,儿子长了这么大,原也没觉得如何,给他娶妻也是平平常常,到今天母子二人站在一起,时光仿佛回溯到相依为命的那十几年,秦柠便忍不住心酸。   钱正轩没说话,亲自送了她出门,自己轻轻叹口气。   连自己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不管将来如何,他一定会护住母亲,让这个吃了半生苦头的女人,从此安稳无忧。   秦柠回去的时候,眼眶还泛着红。   钱元恒难得没问,只是笑道:“正轩换好衣裳了吗,昨儿在御书房,几个人都说他跟我越来越像了,你觉得呢?”   秦柠无奈一笑:“是啊,越来越像了,不然都说是亲父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查了成绩,全都过了哈哈哈,叉腰大笑   PS,昨天睡着了,这一章没写完,中午还有,十二点放出来 第63章 二更   赵嬷嬷领着人, 捧着秦柠今日要穿的礼服过来,闻言笑道:“娘娘说的是, 不过奴婢也觉着, 大皇子和陛下越发相像了。“   她撑开那件礼服,便可见华彩艳丽,是端庄的广袖长袍, 绣了展翅欲飞的五彩凤凰,在灯光下, 显得华丽非常。   钱元恒微微一笑:“你这衣裳好看,今天别夺了正轩的风头。”   赵嬷嬷道:“陛下这话说的没道理, 娘娘今天出风头,也是殿下的面子。”   有个地位尊崇并且深受宠爱的母亲,对于一个皇子而言, 比自己有本事,还能够稳固地位。   秦柠在宫女服侍下穿上衣裳, 含笑道:“我刚才看见正轩的礼服了, 比我想的还好看些, 你才要注意, 以后别人看见你,都说你不如他好看。”   钱元恒但笑不语。   那是他儿子,跟他长的一模一样,谁比谁好看, 有必要争吗?   夸钱正轩不就是夸自己吗?   他等着秦柠穿好衣裳,梳好了华丽的发髻, 戴上华贵逼人的凤冠,才牵着人的手离开。   钱正轩等在门口,钱元恒看看他,便觉得眼前一亮。   眉目如画的少年五官精致俊秀,穿着玄色的朝服,上绣飞舞的四爪蟠龙,金冠玉带,真正的天上之人。   少年低头行礼:“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钱元恒抬手:“免礼,往太极殿去吧。”   太极殿,文臣武将站了满满当当的一个大殿,钱正轩跪在地上,听礼部尚书宣读册封诏书。   周尚书之前便认认真真向人讨教了每一个字的正确读法,私底下念了千百遍,终于安然无恙过来这一关。   钱元恒看着他将诏书递到钱正轩手里,肃声道:“开始下一项吧。”   下一项,便是陛下为太子加冠,其实当初来京城考科举时,为了不被人看轻,钱正轩就给自己加了冠,后来也一直都是给自己带冠冕的,今天的意义,便是换上太子冕旒。   秦柠亲手选的样式,和天子服饰除却颜色纹饰,别处皆十分相似。   毕竟是皇储,储君离天子只有一步之遥,该当如此。   那天礼部看到样式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礼部尚书还特意去问了钱元恒,最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可见,陛下对太子殿下的宠爱了。   钱元恒手里拿着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冕旒,取下钱正轩的金冠,为他换上,含笑道:“愿吾儿,岁岁长安,与国有为,与朝有德。”   钱正轩跪地叩拜:“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必铭记于心,永世不敢忘。”   礼部尚书又道:“请太子殿下叩拜帝后。”   这便是行人子之职了。   圣人以孝治天下,就算做了一国储君,亦是帝后之子,不可僭越长辈。   钱正轩依言而行。   秦柠眼里有些微湿润,哑声道:“愿吾儿,舍身为国。”   礼部尚书道:“礼成,众臣叩拜太子殿下。”   他自己率先跪下去,身后乌泱泱跪了一群人,“臣等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喊声震耳欲聋,钱元恒悄悄勾住了秦柠的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蹭蹭,安慰她悲喜交加的心情。   这是钱正轩的时刻,钱元恒不会出声,秦柠也不会。   钱正轩道:“众爱卿平身,孤年幼莽撞,日后还有赖卿等照看。”   不过是几句客气话,立太子是件大事,可是过程的确不算繁琐,不过半个时辰,一切也就结束了。   钱元恒坐在上首,朗声道:“上天庇佑,朕得太子,实乃大乾与朕之福,今日盛事,四海之内传朕旨意,凡除却杀人,谋逆,劫匪外,各处刑犯减刑三年,流犯可视罪行轻重,由家人赎回。“   “陛下隆恩,四海臣服,臣等遵命。”   如同海浪般绵延不绝的声音从脚下传来,钱元恒满意地点头。   一场大典十分顺利,接下来大赦天下的举动也非常令人开心。   他们做官僚的,谁家没有个仗势欺人被关押的亲戚,陛下治下严格,自然是一并抓了,任谁说情都不管用的。   如今有这等恩典,倒是牢狱中人的造化了。   梁文景也非常高兴,连忙让人去府里取了银子交到刑部,想要赎回江溶。   当初他亲自送人离开,如今再把人接回来,宫里一切都尘埃落定,溶儿应该也能够想通了,不管怎么样,有自己帮忙,他总会过的比别人好的。   官员们的举动暂且不提,秦柠回到承乾宫,便遇见了一件糟心事。   有人偷了她的首饰,是赵嬷嬷发现的,今天秦柠和钱元恒走后,赵嬷嬷心血来潮整理秦柠诸多首饰,惊觉少了一些,少的还全是秦柠没有用过的。   秦柠回去的时候,赵嬷嬷正把人聚集在门口,就等秦柠回来。   “丢了什么,有册子吗?”秦柠淡淡道,“少些东西不算什么,这种龌蹉之人留在宫里,到底是个祸害。”   赵嬷嬷道:“娘娘,少了的奴婢已经整理出来了,册子在这里,统共少了六对玉镯子,两双金镯子,白玉项圈少了三个,青玉的少了一个,金步摇少了七支,玉簪子少了两个,还有几枚梅花钱,盒子都摆的好好的,就是里面东西不知所踪了。”   秦柠拿起册子看了看,其实东西也不算很多,但全是些名贵的,算一算,也是价值千金了。   不知道谁这么大胆子。   她扫视一圈低下全低头看地的宫女太监们。   “本宫前些日子去了行宫,贴身伺候的人也全都去了,是谁在这里看着的?平日洒扫又是谁来做的,嬷嬷那里该有名册吧,去找一找,或者……你们自己站出来?”   人群里稀稀拉拉站出来十几个,几个小太监道:“奴才几人是负责洒扫的,绝不敢动皇后娘娘的东西,请皇后娘娘明察秋毫。”   秦柠看了一眼,又有几个小宫女道:“奴婢等,是奉陛下旨意看守承乾宫的,断然不敢胡来。”   秦柠淡淡道:“敢不敢你们说了不算,赵嬷嬷按照这些人的屋子,一个个去搜,搜一遍再来回本宫。”   东西倒未必还能找到,但是做了坏事,总能看出来的,她就不信了,那些精美华丽的首饰,偷窃的宫女舍得全给卖掉,不给自己留个一件半件的,哪怕是藏在衣襟里悄悄看着,也要留的。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秦柠四处看看,勾唇一笑:“搜身,你们互相搜对方的,若是有人藏私,本宫必不轻饶。”   底下人互相看看,都缩手缩脚地检查起身边人。   他们不大明白了,皇后娘娘的首饰,肯定不是今天丢的,还有人偷了东西天天藏在身上吗?   直到人群里传出一声惊呼,众人望过去,便看见一人脸色苍白,手腕上挂着一只金色的镯子。   秦柠站起身,扶着腰望了望,淡淡道:“过去看看是不是本宫的。”   妃嫔入宫能带衣衫首饰,宫女却只能一身素衣,头上几朵绒花走进宫廷,因为害怕有人带了凶器入宫,对宫中贵人不利。而且宫女们一旦进宫,便再不能见家人,所穿戴的衣裳首饰,全是内务府分配的,不可能有成色这么好的镯子。   秦柠身边的大宫女直接过去,抓住那小宫女的手,褪下镯子看了看,拿到秦柠面前:“娘娘,正是您丢了的一只。”   那小宫女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是小偷,这镯子不是奴婢偷来的,是有人送给奴婢的。”   旁人只觉得好笑,谁会冒着风险,偷皇后娘娘的东西给你,别再胡乱攀扯旁人了。   秦柠却道:“是谁?”   这个小宫女她看着眼生,想来不是在内殿伺候的,接触不到秦柠的东西,说不定真的是有人给她的。   但是在宫中私相授受,亦是大罪。   小宫女抬起头,抬起手指,往太监群里指去,手指还没落下,便有一人扑通跪地,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皇后娘娘恕罪,是奴才一时鬼迷心窍,想讨姐姐欢心,才犯下此等大错,求皇后娘娘饶奴才一命。”   秦柠看着手边的茶盏,摇头一笑:“赵嬷嬷和袁公公信任你,让你在承乾宫伺候,你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本宫不杀你,只是以后这宫里,本宫也不想看见你了,还有,私相授受其为大罪,更不要说对食。”   她目光沉静:“你们二人自去领罚,一人四十大板,逐出宫禁。”   秦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二人本该死的,但是念着肚子里的孩子,便饶他们一命,福气难得啊。   赵嬷嬷匆匆回来,手里拿了个黄色的布包:“娘娘,东西都在这里了,您人也抓到了,这些东西……”   “赏给底下这些人吧,跟着受惊了,此事下不为例,若再有人胆敢做这种事,本宫便让陛下和刑部来处置。”   钱元恒和刑部,可当真没有她秦柠善良。   赵嬷嬷道:“娘娘慈善,给人留了一线生机,奴婢十分感念,你们也该感激皇后娘娘恩德才好,否则如何有今天的造化。”   秦柠摆摆手:“本宫累了,嬷嬷扶本宫歇着吧。”   她也不想听底下的歌功颂德,实在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房睡觉。   秦柠有一点想钱元恒了,他在前面和钱正轩一起宴客,原本秦柠也要宴请诰命夫人的,只是她怀了身孕,实在没有精力,便取消了,如今偌大的宫殿里就自己一个人,着实有几分空落落。   钱正轩被封为太子,也就不方便再住在爹娘的宫里,工部效率极高,早早修缮好了东宫,第二天,钱正轩便指挥着人搬走了。   秦柠这半生,第一次离儿子这么远,再也不能想见了就去看看他,心里有些淡淡的堵塞。   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可是钱元恒自然看的清楚,想着太医说孕期的女人容易感伤,便问了问秦末家里的事,得知秦娘子已经无碍,便让人把秦檬和李氏接了进来,让姑嫂二人陪陪秦柠。   秦檬二人入宫那日,李氏还是一如既往的开朗,秦檬情绪却有几分低落了。   秦柠很高兴,从行宫回来,朱彤不好来宫里住,就回家了,她自己一个人,着实是非常无聊,现在这二人来了,真是让她惊喜。   “大姐姐如今日子清闲,无聊也是有的,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姐姐这经书,已经很好念了。”秦檬感慨道,眉眼间的一抹愁绪十分显眼。   秦柠问道:“檬檬是怎么了?家里出事了吗?”   秦檬强笑道:“姐姐别多想了,我家里能有什么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说出口让姐姐操心。”   秦柠干脆转脸问李氏:“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李氏脸色也有些生气,怒道:“二姐不许我说,他们家人实在过分,往我以前还觉得是老实人家。”   “就是二姐姐婆家的那个姑姑,年纪一大把了,住在娘家还作妖,听说二姐姐是太子殿下的姨妈,死活要让她那个倒霉闺女做太子的妾,也不看看自己家人的长相,跟那东施一样,也配得上太子殿下吗?”   李氏也是很生气,她倒是想带人打上门去,可是秦檬那个脾气,非说和气是福,只说忍了算了,秦娘子只听闺女的,也不知道闹成什么地步,她一个做弟妹的,在人家眼里说不定还是个外人,也不敢去闹。   但是想一想就很生气。   秦檬当然不会同意这么无理的要求,于是那姑姑就哭着说侄儿媳妇儿看不起她,秦檬的公婆也觉得儿媳妇有了高门亲戚就看不起他们了,联合秦檬的姑姑一起施压。   秦檬的夫君倒是护着妻子,可是他一个人面对几个长辈,也实在是没办法。   这些日子,秦檬在家里吃了不少苦头,可惜就是傻乎乎的不肯撕破脸皮。   也不想想,人家早就不顾脸面了,你还在意什么。   秦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几分家丑外扬的尴尬,只苦笑着不说话。   秦柠便生气了,“他们也敢肖想正轩,当自己是什么玩意儿,赵嬷嬷,传本宫口谕,檬檬姑姑的夫家姓什么?”   “姓刘。”   “传本宫口谕,刘氏女贞静贤淑,为父守丧,本宫嘉奖其孝心,特准其于梅新庵为父祈福,直到三年父孝结束。”   人家不过是为难秦檬罢了,说到底是自己家的事,秦柠陡然插手,在外人看来到底不合适。   现在嘉奖孝女,名正言顺,知道内情的人也明白是她的敲打。   而且这种行为,其实对那姑娘没什么妨碍,只是三年不能嫁人罢了,过个三年年纪也不大,说不定她娘死了把女儿送进高门的心,小姑娘还能嫁个普通人,做正妻,平安喜乐一生。   在秦柠眼里,做人正妻不一定有好下场,但是做妾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结果。   李氏目瞪口呆,秦檬也是一脸吃惊。   这手段,当真是学不来的,就刘家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闺女,跟秦柠比起来,算的了什么呢?   若是真进了宫,只怕一个小宫女就能把她啃的骨头都不剩,竟是不知道她娘在想什么,闺女嫁个老实安生的人不好吗,干什么非要攀附高门。   秦柠传了口谕,才转脸道:“檬檬,我早就说了,我们是亲姐妹,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尽可以跟我说,姐姐有的是法子帮你解决,你千万别这样了,白白让我和阿末挂心。”   秦檬点头,气息微弱道:“姐姐,我知道了。”   “你上次也说自己知道了,和气生财,你还生什么财,我是你姐姐,不为了别的,就算是为了爹爹能在九泉之下安息,我也不会对你不好,你何必如此呢,以后你拿出皇后之妹的底气来,小时候爹爹教咱们读书,也讲到过杨贵妃姐妹的奢靡,如今你姐姐还比不得杨氏吗。”   当然不是让秦檬和杨贵妃家人一样挥霍无度,只是也实在不必如此畏畏缩缩的,他们是正经的皇亲国戚,是天子的亲戚,太子的长辈,京城里无论出身,还有几个人比他们尊贵。   何必要因为自己升斗小民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秦檬吓了一跳,李氏连忙打圆场:“皇后娘娘,二姐姐只是一时拐不过弯来,您别生气,她一定会改掉的。”   秦柠无奈道:“改不改的无所谓,我只是恨铁不成钢,小时候你跟我抢东西怎么不讲和气生财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坏毛病。” 第64章 第64章   别人讲理, 你跟他和气,自然是好的, 人家都骑到你头上来了, 还有什么好和气的。   秦柠拧眉:“你跟公婆分家吧,我回头找人过去看着,弟妹给找座宅子, 离承恩侯府近一些的,我出钱买下来。”   秦檬这个脾气, 她实在是忧心忡忡,就这么一个妹妹, 若是再任由他待在狼窝里,怕不是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秦檬低头不敢说话。   “你若是有弟妹一半的爽利,我便帮你别的, 现在这样子,不管帮你多少, 也全都进别人手里头了, 上次我给你的布匹衣料, 是不是又被人弄走了, 我看你穿的还是上次那件。”   一点子东西,钱元恒就算是再贫穷,也不缺这些,各地该上供还是要上供的, 而且宫里只有她一个女主子,自然是如同流水一样,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是她就是不乐意让有些人占便宜。   哪怕拿出去分给百姓们,也不会给那些明抢暗夺的人。   秦檬默默看了看自己尚且崭新的衣裳,那次宫宴回去,婆婆就以各种名目来她这里取衣料,说什么小姑子要出嫁了,自己做件里衣,一点一点的,也不好不给。   慢慢就没了。   好在那些人不敢被宫里的嬷嬷敲打一通,不敢动秦柠给她的首饰,怕被外人认出来了出事。   秦柠只得道:“等你们分了家,我再给你东西,现在就算了,等那天我让赵嬷嬷去看着,绝对不会让你们夫妻吃亏。”   李氏坐在旁边,劝说道:“娘娘您身子要紧,先坐下吧,1不值得生气,都是些许小事罢了。”   秦柠身子金贵,可不敢为了点小事惹怒了她,万一哪里不好了,她们掉了脑袋都赔不起。   秦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了看低眉顺眼的秦檬,无奈消了气,“好了,别低着头了,我没有气你。”   秦檬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蹲在她膝盖前,低头道:“姐姐,我知道你疼我,我会好好过日子的,一定不让你操心。”   秦柠摸了摸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拍着她的背,感慨道:“檬檬,姐姐多希望咱们还跟小时候一样,如今虽然有差别,可是你永远是我妹妹,是阿末的姐姐,没人敢得罪你。”   只要你肯硬气起来。   秦檬的条件比李氏好很多,李氏是承恩侯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弟妹,可是怎么比得上秦檬身为皇后娘娘亲妹妹的地位,想一想古时候宠妃们的姐妹,哪个不是出尽风头,至于弟妹,哪个有名气。   差别之大,由此可见。   秦柠心里有个想法,只是没有说出口,等着跟钱元恒商量了,好歹再拉这个妹妹一把。   倒是钱正轩的亲事,刘家那等门第都敢惦记了,别的人家,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秦柠闭上眼,还要感谢今天的事给她提了个醒,要防着有人算计朱彤和钱正轩。   朱彤虽有朱家人保护,可是朱家自己就不一条心,内里想害朱彤的人比比皆是,不给人当刽子手就不错了,靠她们护着朱彤,那朱彤才是岌岌可危。   秦柠想了想,将承乾宫伺候的孙嬷嬷赐给了朱彤当教引嬷嬷,嘱咐人处处看着朱彤,一定要让人安然无恙。   如果有人能够冲破孙嬷嬷的防线,也算是他有本事了,秦柠也没有办法。   全看朱彤造化了。   至于钱正轩,如今住在东宫里,戒备森严,应该没有人能朝东宫下手,秦柠还是很满意的。   她张开手看了看掌心的纹路,眉目冷厉,只道:“檬檬,今天还要多谢你了。”   秦柠所料不差,以前钱正轩是大皇子,二皇子病死了,可是三皇子虽然被过继掉,还是陛下的儿子,万一哪天陛下厌弃了大皇子,想把三皇子找回来呢?   毕竟迟迟都没有立这个嫡长子做太子,可见还是在观望了。   所以那些世家夫人对大皇子妃的地位,并没有很热心。   结果殿下刚订了亲,那边就册封了太子。   做了太子,就算陛下不喜欢,也不能轻言废立,只要自己不谋逆,后宫有个专宠的皇后母亲,太子殿下的位置稳固无忧,在世家夫人小姐眼里,和原来的大皇子殿下,能够带来的利益是完全不同的。   自然有人想谋求这个地位。   秦柠只是安慰般地握住妹妹的手,不管将来如何,她都不允许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   李氏看情形奇怪,便强行笑道:“皇后娘娘,我来的时候,看园子里的菊花开的好,咱们去看看吧。”   八月的时候,天气渐渐转凉,偶然有几日秋老虎来势汹汹,却也只是强弩之末,这样的天气下,御花园里的菊花次第开放红的黄的,开成花团锦簇的模样。   秦柠也笑:“好啊,袁公公,让人在秋霜榭摆上瓜果茶水,我待会儿过去赏菊。”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常衣裳,便笑道:“你们且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件衣裳。”   算是出门了,宫里没有别的人,御花园却有宫女侍卫,作为皇后,需要端庄贵气。   秦柠再出来时,穿了件浅红色的宫装,宫装领子颇高,束缚着脖颈,难得有种禁欲之美。   李氏感慨道:“皇后娘娘当真美貌,我若是男人,任她天仙下凡,也是不看一眼的。”   只恨自己样貌平平,比不得夫家的两个姐姐。   就算是外甥媳妇儿,也是绝色的美人,她待在中间,实在是无地自容了。   秦檬倒无甚感觉,她自己就长的好看,而且平常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好看在哪里,大家都是平常人罢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李氏夸赞什么,只是温柔地扶住秦柠,笑道:“姐姐,你慢点走。”   御花园实在不算远,太医又说要秦柠平常多多走动,她便没有叫轿辇,只是自己慢慢悠悠走到了花园里。   袁桓做事一向妥帖,这会儿在秋霜榭里摆了些秋日的葡萄等水果,又有一只小小的火炉,煮着清水拿来泡茶。   秦柠到的时候,那火炉在咕嘟咕嘟冒着烟,已经是开了。   袁桓笑道:“娘娘坐吧,奴才给几位贵人沏茶。”   陛下亲口吩咐的,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许让娘娘喝了冷水冷茶,娘娘身子不好呢。   秋日的天气已经有几分凉爽了,若是从别处拿来,茶水必然是冷了的,他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秋霜榭四周都栽满了秋菊,因而才得了这个名,秦柠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了,含笑道:“这心思倒是来的奇巧,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生生多出几分诗意来。”   她接过袁桓递来的茶水,手下的温度有些热了,便放在桌子上晾一晾。   秦檬愣了愣,半晌道:“我记得爹爹活着的时候,冬日天寒地冻之时,也常常在家中生这么一个小炉子,带着我们吟诗作对。”   她说着,难免有几分难过了。   父亲已经去世那么多年,漂浮在尘世里,从来也没时间回忆那些年的风花雪月,如今看到这般场景,竟是难过到几欲落泪。   秦柠也沉默了一瞬,只轻轻一叹,拍了拍她的手。   袁桓在旁边活跃气氛:“哎哟喂,是我不好,勾起了夫人的伤心事,奴才就……奴才什么也不会,也不能给夫人逗乐啊。”   他倒是一脸的苦恼,秦柠摇头一笑:“行了,檬檬别难过了,爹爹在天有灵,看到现在这样,也会开心的。”   秦檬点点头。   李氏只管走出去,盯着一丛茂盛的菊花,伸手采下一朵,回来插在秦檬发髻间,笑道:“皇后娘娘,你看二姐姐是不是人比花娇。”   “我妹妹,岂是花儿能比的。”   秦柠笑容明媚,“我秦家的女儿,是整个姑苏城最好看的,不管是谁都比不得。”   她话说的就骄傲,可是就算是在小时候,也没有人反驳这样的话,大叶乡的秦家姑娘,貌美绝色,非旁人可及。   不是没有土豪劣绅打她们主意,可是秦举人一生传道受业。乡里的人都受到了他的恩惠,自然是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李氏和秦檬都跟着笑了。   李氏便趁机道:“我刚才想了想,我家隔壁有家宅子,是什么大人留下的,两进院落,不算太大,可是住二姐姐和姐夫一家足够了,皇后娘娘觉得如何?”   秦柠点头:“那就让阿末去买,等会儿我让人拿钱出去。”   秦檬家的事,自然不能再让钱元恒直接赏赐,虽然是亲戚,但算起来也是外人了,秦柠补贴妹妹,却是没有人能说什么的。   几人说笑着饮茶,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气氛倒是轻松多了,时间也过的快了。   不过一会儿,有个小太监在袁桓耳边说话,然后便垂首站在一边。   秦柠认出来那是御书房门前值班的小太监。   袁桓听完话,笑道:“娘娘,陛下那边找奴才呢,奴才先过去了,你在这里伺候娘娘和二位贵人。”   “去吧,陛下的事要紧。”秦柠温和道。   待袁桓走远了,那小太监上前来,“娘娘,奴婢小杜子,给娘娘沏茶吧。”   他拿起秦柠的茶盏,掂起小茶壶,往茶杯里倒水。   水流的声音悠远绵长,仿佛落在心上,秦柠心里无端地跳了一下。   秦檬正言笑晏晏地和秦柠说话,眼角一撇,看见那小太监的手势,当即想也不想地拦在秦柠面前,几乎是同一刻,迎着秦柠的脸而来的热水,尽数泼在她身上。   秦檬强忍着疼痛,喊道:“抓刺客!”   才避开秦柠,倒在了一旁。   变故太陡然,秦柠呆了一下,周围的侍卫已经呼啦啦涌上来,抓住了那个小太监,侍卫长上前道:“娘娘,这贼子该如何处置?”   “管他怎么处置,去给本宫叫太医。”秦柠抓住秦檬的手,看向同样呆住的李氏,“去湖里弄点冷水,快!”   秦檬已经疼得蜷缩成一团,秦柠不敢碰她,咬着唇安慰:“檬檬不怕,姐姐在这儿,马上就没事了。”   李氏拿着刚才添水用的小木桶,满满一桶水浇在秦檬身上,热度渐渐散去,灼烧的感觉好了一点,秦檬才有理智说话。   “姐姐,我好疼……”   秦柠只能吼道:“太医呢,快点把人找来。”   李氏拉起秦柠,“娘娘你还有身孕,先在一边坐着,我看着二姐姐。”   她转身去湖里又提了一桶水上来,拿着小水瓢一点一点浇上去,尽量让秦檬不觉得太痛苦。   御书房里,钱元恒正和人议事,看到袁桓进来,奇怪道:“你怎么过来了,皇后有事吗?”   不是说让他伺候秦柠的吗?   袁桓瞪大眼:“不是陛下您让奴才过来的吗,还是御书房值班的小太监叫的……”   他看到钱元恒的神情不似作伪,慢慢消了声音,两人对视一眼。   钱元恒一拍桌子,“糟了,你们先回去。”   他转身疾步走往御花园,手几乎握成了拳头,可见心急如焚。   袁桓急匆匆地跟上去,心里止不住地害怕,是谁要把他支开,是要害皇后娘娘吗?   若是被人得逞了,他就只好以死谢罪了。   钱元恒来到御花园的时候,所有人都散了,秦檬听从太医的吩咐,被挪进了旁边的小隔间里,秦柠在里面守着她。   李氏在旁边左右徘徊,看到钱元恒眼前一亮:“陛下,你把皇后娘娘劝出来吧,她这样,我实在担心。”   钱元恒刚才就听外面人说了事故,摇了摇头:”让她守着吧,不然她心里难受。“   他相信阿柠足够坚强,不会因为伤痕什么的而害怕。   此刻钱元恒心里还有些后怕,不敢想象,若不是秦檬挡了这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阿柠怀着身孕,若是被热水浇这一下,肯定受不了痛摔在地上,那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会出问题,而阿柠自己,也会很危险。   钱元恒想一想就心里发冷,身上一阵一阵冒冷汗。   秦檬不仅仅救了秦柠,简直是救了钱元恒的命。   他神色冷肃道:“来人,传旨,秦氏营救皇后有功,册封为正一品陈国夫人,赐宅邸一座,珍宝若干。”   袁桓小心翼翼道:“奴才遵旨。”   他心里尚在自责,怎么自己就那么粗心大意,被人哄骗过去,若是皇后娘娘真的出事了,若是那贼人1身上有什么凶器,娘娘不做防卫,被人伤了,那可怎么办。   袁桓跪在钱元恒面前:“陛下,奴才办事不利,请陛下赐罪。”   李氏没敢说话,只是搓着手,可见内心的焦虑不堪。   钱元恒看了袁桓一眼:“起来吧,不算你的错,只是也的确是你粗心了,罚你两年俸禄,日后再犯,两罪并罚。”   “多谢陛下,奴才日后一定兢兢业业,不敢放松丝毫。”   室内秦柠握着妹妹的手,看着医女掀开她的衣衫,那壶热水朝着秦柠的脸浇上来,秦檬站起来,刚好全部落在她腹上,那衣衫下,已经是一片红肿。   秦柠眼里浸出泪来,狠狠咬住下唇不敢说话。   那医女松了口气,道:“娘娘别担心,好在夫人今天穿的厚,虽然被烫了,看着可怕,其实没什么事,上了药修养几天,保证不会留下疤痕。”   她手中熟练地给秦檬抹药,一点一点,动作十分轻柔,秦檬看着还是有些疼,但是已经好多了。   她低声道:“姐姐你别怕,我没事的啊。”   秦柠强笑道:“傻丫头,姐姐没怕,姐姐就是心疼你,你怎么能这么傻呢,多疼啊。”   “不疼的,姐姐你肚子里有小外甥,我是他姨母,当然要保护他了。”她伸出手抹去秦柠的眼泪,“姐姐,我不是只会让你们操心的人。”   秦柠握住她的手,夸奖道:“对,我妹妹最勇敢了。”   秦檬便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来。   钱元恒守在外面听见二人的对话,低头思索了一般,看向李氏道:“朕记得,二妹妹还有个儿子?今年几岁了?”   “陛下,他今年八岁……”李氏呆呆看着,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钱元恒沉吟,“八岁也不小了,既是阿柠的外甥,朕便是他姨夫,改日将人带进宫吧,朕也该给些见面礼。”   八岁还是个孩子,但有些事情是孩子也可以做的。   李氏怯怯点头。   不一会儿,医女便带着药箱出来了,“参加陛下。”   “情况怎么样?”钱元恒只问道,也没急着进去。   “无碍的,就是要静养几日,伤的不是地方,不好挪动。”   钱元恒点点头:“那便好,袁桓,将长乐宫收拾出来,给陈国夫人和承恩侯夫人住。”   他说完话便走进去,秦檬躺在床上,衣衫已经穿戴整齐,只是脸色苍白的厉害。   钱元恒走过去,握住秦柠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只对秦檬道:“朕刚刚下旨,封你做一品诰命,你对阿柠有大恩,朕没齿难忘。”   秦檬笑道:“陛下,那是我姐姐,我该当如此。”   就算秦柠不是皇后,只是她怀了身孕的姐姐,她该救的时候,也不会含糊。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你该得的,救了皇后和皇子,是件大功,朕决定,给你儿子子爵的爵位,虽然不算什么高官,但是他年纪尚小,朕也不敢太过分。”   子爵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就算钱元恒吝惜爵位,不像前朝那样国公侯爷满地走,可还是封了许多伯爵,如同周尚书贺尚书,全是伯爵,只是这爵位比之他们的官位,实在拿不出手,才都以官位相称的。   在这些人之下的子爵,也就是只得俸禄,没有什么实权了。   满朝文武估计根本不会在意这点事。   秦檬没有推辞,自己如何倒是无所谓,可是事关儿孙辈的前程,自然是越高越好的。   她道:“多谢陛下恩典。”   说着便想要下床行礼,秦柠按住了她,“别动,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陛下给檬檬她们安排住处了吗?”   “长乐宫,朕已经让袁桓去收拾了,那里离承乾宫近一些,你好去看她。”   等袁桓回来,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抬着轿辇送秦檬去了长乐宫里,秦柠安顿好了秦檬和李氏,才打道会承乾宫。   今天的事,可不能这么简单就算了,这人是冲着她的性命和肚子里的孩子来的,必然不能轻轻放过。   钱元恒在门外等着她,看她神色肃穆,什么都没问,只说:“阿柠,你今天也受惊了,先回承乾宫休息吧,别的事我来处理。”   秦柠挽住她的手臂,整个人像是失了骨头一般依偎在他身上,口中感慨道:“真是的,一天天的没有安稳日子。”   钱元恒将人护在怀里,“是我不好,没想到御书房还有这种人,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前朝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他敢保证,御书房伺候的人,全部都是后来选上来的,可是初云公主的手已经伸了过来,那别处呢,恐怕更可怕吧。   钱元恒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那个窝囊皇子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可还是有几分利用价值的。   回到承乾宫,白老先生等在那里,“娘娘,臣给你诊脉吧,今天受了惊,别伤了孩子。”   秦柠坐下,伸出手来,忧心忡忡道:“不会有事吧。”   白老先生把了会儿脉搏,才收回手道:“娘娘放心吧,没事的,幸好胎儿强健,日后可千万注意着,再强壮的孩子,也经不起这般折腾,臣给娘娘开一贴安胎药,喝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钱元恒道:“袁桓,看着去熬药,一会儿你亲自端过来,白爱卿辛苦了,今日就这样吧。”   他揽着秦柠进屋,将人放在床榻上,感慨道:“幸好……幸好伤的不是你。”   这样说仿佛有些没心没肺,还有几分自私自利,只是钱元恒没办法不这么想,就算伤的是自己,他也不想看见秦柠受伤,哪怕只是蹭破一层皮。   他不舍得,他愿意拿一切来换秦柠一辈子的安稳无忧。   秦柠拍了拍床边,“上来陪我,我自己睡不着,你今天别去忙了,明天再赶吧。” 第65章 第65章   钱元恒笑了:“待会儿正轩过来怎么办?”   钱正轩听说这事, 早晚要过来看秦柠的,结果一来, 父母一起睡觉了, 他白跑一趟,岂不尴尬。   “那就让他白跑一趟。”秦柠仰头道:“他不会生气的。”   钱元恒能怎么办,还是只能宠溺地捏一把她的脸, 跟着爬了上去,但还是没忘记让她喝了安胎药, 才拥着人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醒,就是天光大亮了, 听说皇后娘娘遇刺的事,不少人家都递了牌子要进宫探望。   尤其以几个不怎么熟识,但是家世显赫的世家夫人最为活跃。   比如, 梁文景的婶婶,兰陵萧氏, 太原王氏几家, 也不甘落后。   秦柠看了看帖子, “明天传杨家母女和朱家女眷, 后天传世家夫人,名单本宫给你。”   谁都能递帖子,可不是谁都能见皇后的。   杨家实在是看在静安侯的面子上,杨小姐将来是静安侯夫人, 便是朝臣中最有地位的女人,朱家自然是因为朱彤。   钱元恒坐在她旁边:“何必这么麻烦, 一起接见,让人行礼,说几句话打发走就好了。”   何必为难自己,又不会有人出去说什么,料想她们也没那个胆子。   秦柠认真考虑了一下,竟然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也不耐烦见她们,那就明天一起召进宫,在承乾宫见面。”   她看向一直守着自己没走的钱元恒,轻轻挠了挠对方的手。   “陛下去忙正事吧,我去长乐宫看檬檬,带一群人,一定不会出事了。”   钱元恒觉得当着他的面,秦柠才是安全的,否则总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现在很后悔自己议事的时候,没有把秦柠带到御书房,现在更是寸步不离,一点也不想走。   秦柠只得继续道:“昨天那个刺客,你不要去审问吗,我就白白受惊了,你去抓出幕后黑手为我报仇吧,听话啊。”   钱元恒无奈。   “行,我送你去长乐宫,再过去办事,等我回来接你,别自己乱走知道吗?”   钱元恒将秦柠送去之后,没有去御书房,也没去审问那个小太监,而是直接坐车去了刑部。   梁文景和马侍郎以及刑部尚书一起等在门前,“臣叩见陛下。”   梁文景早就料到了钱元恒会过来,这事肯定跟牢房里关着的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真是不知道,一个女人怎么那么多聪明才智,势力能达到这个地步。   几人都很想问问,你这么聪明,当年为什么不干脆夺了你爹的皇位,自己登基为帝,也省的我们辛辛苦苦打江山了。   初云公主坐在那里,面前放着几碟咸菜和几个馒头,她悠闲地吃着饭,看见几人来了,便笑如春花:“怎么,是不是吃亏了?”   钱元恒看着她道:“幸好朕没有直接杀了你们,看来好人有好报是真的,这不就用上你们了。”   他冷冷一笑:“堂堂一个金枝玉叶,靠着身体勾搭上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让人为了你神魂颠倒,的确是厉害。”   末帝再无能残暴,可还有几分自尊,伪朝打进来的时候,直接跳下城楼自尽了,保住了满城百姓的性命,可是他的女儿却做下这种事。   初云公主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慢悠悠地端着茶水喝了几口。   “你连这个都查出来了,还来找我干什么?该不会以为我还有别的底牌吧。”   “不,我只是要拿你做诱饵,并不是要问你什么。”他拔出身后侍卫手上的剑,手起剑落,初云公主面前的桌子碎成一块,长剑的剑尖抵在女人脖子上,钱元恒道:“把小杜子带过来,让他看看这个女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自然知道。”   初云公主要让对方帮她做事,就算人家失去了心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也不是个傻子,该知道的都知道,钱元恒冷冷一笑:“把那个蠢货皇子和他的臣属们也带来,马爱卿找个刽子手,不说话,就先砍了手指头,十根手指十根脚趾,足够逼出很多话来了。”   初云公主脸色一变,看了看自己玉白的手指,淡淡道:“我全都说,你放过我的手。”   初云公主不在意这条性命,可是她珍惜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被母妃握着,教导写字画画,亲手按着她的手指教她弹琴,如果没有了手,到了九泉之下,该怎么告诉母妃,自己学会了她教的每一首曲子。   钱元恒冷笑:“我不信任你的话,一句都不信。”   初云公主倒吸一口冷气:“我初云对天发誓,若是有半句假话,让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死后……见不到母妃,做万万年的孤魂野鬼!”   这誓言足够毒辣。   马侍郎看着钱元恒,似乎想要劝说。   钱元恒不为所动,“将人带来,你最好劝他全部说了,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手,不然就等着在黄泉路上,无手无脚,爬着过去。”   小杜子很快被带来,一起送过来的还有那个细皮嫩肉的小皇子,小皇子看见初云公主,嘴巴一瘪便喊道:“姐姐,你怎么不救我出去,你怎么这么没本事!”   初云公主不理他,只冷眼看着钱元恒,“他们两个蠢货加起来,能知道的也只是一点皮毛,你送我痛快去死,我什么都告诉你,一点都不藏私,这种东西,真配不上我谋划许久。”   马侍郎和梁文景看了眼那犹自愤愤不平的小皇子,很认同初云公主的话,这种人的确是配不上的。   钱元恒道:“小杜子,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不然……”   他手里提着剑,从初云公主脖颈滑到手腕上,“不然朕就让你看看,怎么样一根一根剁掉她的手指脚趾!”   小杜子惊骇欲绝:“陛下,是奴才鬼迷心窍刺杀皇后娘娘,和出云无关,求陛下放了她,奴才愿意去死。”   “尚衣局的刘司制是我的人。”初云公主道:“还有内务府的毛公公,御花园扫叶子的宫女柳绿,承乾宫外殿的小太监的小沈子,侍卫队里的小队长刘朗,他们全都是,就这么多了,你放过我的手,做什么都可以。”   她目光坚定,“若是除此之外宫中再有我的人,我初云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一干人都没想到她会这样,梁文景问道:“难道你的手,比性命还重要?”   “比我的手重要的,只有母妃,她已经死了,只要你们不动我的手,我甘愿做你们手里最锋利的刀剑。”初云公主道:“你放了我,我帮你做你不好做的所有事,并且以自己的性命起誓,但凡有任何不轨之心,我身躯腐烂,手脚离体,心愿永世不得偿还。”   钱元恒道:“我更想杀了你。”   “那你便杀了我!”   初云公主仰头看着她,“我所言句句属实,你刚立了皇太子,你的皇后怀了身孕,如今你不会杀人,既然这样,那就等一段时日,你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再做决定!”   马侍郎真心觉得初云公主真心实意,并且觉得她很有本事,若是能做一把最锋利的刀,用处应该很大。   至少,以他神断子的名头,看不出来初云公主是假装的。   梁文景淡淡一笑:“好一个舌灿莲花的初云公主,连本侯都要被骗过去了,你说的全是实话?或许吧,但是谁不知道,前朝初云公主狡诈善变,陛下岂会相信你?”   当真是个笑话。   钱元恒神色不变,看了眼神色大变的小杜子,淡淡道:“她说的是实话吗?”   小杜子战战兢兢点头。   钱元恒冷冷道:“那你也便没有活着的意义的,待在刑部牢房里,白白浪费粮食,马爱卿,将人送到西山的采石场。”   他左右看了一眼,“连同这位小皇子一起,带着他的臣属,全部送过去。”   采石场是官营的,里面的环境十分艰苦,看守的是几个低级将领,因为俸禄高,所以很多人争先恐后要过去,为了按时完成朝廷的指标,所用的大都是死刑犯,对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   手段残酷之处,钱元恒闻之难受,只是一直没管,否则把犯人白白关着,要等到一起处决,这么长时间,刑部哪有钱财。   当然他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除却谋逆之外的死刑犯,若是在采石场有足够的功勋,可以网开一面,赦免其死罪。   因而也算得上是件好事了。   天下战乱多年,死人太多,到底不利于人口生息,赦免一部分改过自新的人,也能显得繁荣昌盛一些。   这群人休想得到特赦了,可是该干的活计,一点也别想少。   马侍郎拱手:“臣遵旨,那……”他看了眼初云公主。   钱元恒淡淡道:“留着,你若是敢自尽,别说手指脚趾,朕剁了你的四肢,前朝擅长乐文,,想来你该知道戚夫人的故事。”   初云公主抬头看着他:“我活着很高兴,而且我说了,那些全是实话,我初云不是好人,可是我也不屑于骗人。”   钱元恒将刀剑扔给身后的侍卫,转身走了,马侍郎忙着让人把这群逆贼送到采石场去,倒是梁文景思虑了一会儿,跟上钱元恒的脚步。   钱元恒侧首看他:“何事?”   “陛下,听闻皇后娘娘受惊,臣先来慰问一二,且明日臣的婶母要入宫拜见皇后娘娘,请陛下代为转达,若是梁氏有何不敬之处,望皇后娘娘秉公处置,臣不胜感激。”   钱元恒点点头,又道:“朕听说你将溶儿赎回来了?”   “是……臣想着……”   “既是朕的旨意,也便罢了,回来就回来了,日后多多看着他,他跟朕,已经没关系了。”   真的让人死在了北疆苦寒之地,钱元恒自己也会难过的吧,毕竟多年父子之情,他的心又不是铁石做的。   只是钱溶比不得秦皇后母子,可是真论起来,也真真是有几分感情的。   梁文景低声道:“多谢陛下恩典,臣一定严加管教多方约束。”   梁文景不像以前一样敢随便说话了,陛下还是那个陛下,后宫却不是那个后宫了,有了秦皇后在,当年那个容忍钱溶钱铮的皇帝,早就没了。   梁文景看的很清楚,若不是自己的面子,钱溶现在……估计也是回不来的。   那个在庵堂里的淑妃,假死的二皇子,这辈子都没可能再次出现在人前,没可能回来京城。   钱元恒对于梁钰母子,已经足够仁慈。   梁文景又道:“听闻皇后娘娘的妹妹救了娘娘,陛下可有什么赏赐?”   梁文景比较关心这个,皇后娘娘的弟弟已经是承恩公了,在朝堂上除了梁文景,这个正儿八经的静安侯之外,所有人见了他都要行礼,若是妹妹家再因此受封,那秦氏一族,尊贵之处,竟是直逼皇家了。   钱元恒知道他的担忧。   “朕封了皇后的妹妹为陈国夫人,其子为四品子爵,珍宝若干,静安侯觉得如何。”   梁文景松了口气:“陈国夫人救了娘娘和小殿下,居功至伟,陛下恩德,实属应当。”   好在陛下还没有被美色迷惑心智,陈国夫人听起来显赫,日后还能在陈地收贡,可也仅此而已了,没有给陈国夫人的夫君官爵,一切都无所谓。   一个内宅夫人,就算再尊贵,也与朝政无碍。   又不是内宫里面的娘娘。   钱元恒摇头,笑道:“你这点心思,朕又不是傻子,谁能入朝谁又不能,朕心里有数。”   就算是承恩侯秦末,如今还是在太医院挂职,朝中六部,钱元恒也没给他安排位置,除了自己亲儿子,钱元恒什么都不管之外,其他人还不至于让他丧失理智。   梁文景幽幽道:“明皇遇见贵妃前,也是个盛世明君呢。”   钱元恒没搭理他,“朕回宫了,你若是无事,便去御史台看看,最近你们御史台懈怠许多,拿出你以前的劲来,该参就参,别因为一己之私什么的,坏了规矩。”   梁文景道:“是臣之过,最近忙于别的事,疏于管教了,陛下放心,三日之内,御史台肯定还是当年的御史台。”   梁文景略微有几分心虚,御史台这个事情,他最近忙着自己风花雪月的私事,真的疏忽了,换了别人,钱元恒肯定怒火攻心骂人了,比起来,自己还有什么资格不忠心侍主。   钱元恒走上轿辇,回头看了他一眼:“婚姻大事虽然重要,但杨小姐总归,不是想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梁文景越发懒怠了,若是不提醒他,可能会无止境地堕落下去。   只是的确是件喜事,也没必要因此训斥他。   钱元恒看着秋日清朗的天空,高远的天上,挂着几朵白云,一看便知,秋日到了。   今年是个丰收的年节,各地没有听说旱涝之灾,立朝第一年,当真是上天庇佑。   只是……中秋佳节要到了啊。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就到了秋日,这一年的经历,亦是惊心动魄。   钱元恒仰头看着天空,心里盘算着今年中秋怎么过。   其实还挺好的,往常阖家团圆的中秋节,他不耐烦和钱铮钱溶一起,都是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或者强迫自己做个好父亲,安抚两个并非亲生的儿子。   现在却有了阿柠和正轩,阿柠还怀着他的另一个孩子,只要一想起来,钱元恒便觉得心中暖暖的,宛如被温热的水浇过去,整个心脏柔然一片。   他想一想阿柠近日的磨难,心中默念,不管是何处的牛鬼蛇神,朕今天在这里,你们若有怨恨只管冲着我来,阿柠总归是无辜的。   她这一生,不曾做过任何恶事,你们便是有再多不满,也只求放过她。   “中秋?”秦柠敲了敲桌边,“是快到中秋了,我过的都不知道日子了,你想怎么办。”   钱元恒道:“中秋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我想着,不如在承乾宫开个家宴,你我和正轩一起,咱们玩。“   秦柠刚想答应,就看见旁边的袁桓苦着脸想说话。   “袁公公?”   “陛下,娘娘,按照礼部说的大节庆的规矩,每年除夕,中秋,冬至,都应该在宫中,宴请群臣,皇后娘娘则在后宫宴请诰命。”   所以你想的自家人说话,是不可能的。   钱元恒看他:“你怎么不早说?”   让我心怀期待想了半天,结果告诉我都白想了?你对朕可真好!   秦柠拍了他一把:“你还怪人家,人家也没想到你不知道啊,现在时间仿佛晚了点,袁公公,你去内务府把李嬷嬷叫来,然后前朝的宴会,交给朱大人负责,你看着些,让他们快点准备,别出错了。本宫和陛下拟定名单。”   “袁桓你先别急着这个事,先把宫里的那些子人给清理了,这是第一次最隆重的宫宴,万万不能让几只苍蝇打扰了。”   秦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今天钱元恒去了刑部,也不是什么秘密,想来,是害她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袁桓道:“诶,奴才这就去。”   这可是难得的将功赎罪的机会,昨日因为自己而令皇后娘娘陷入险境,陛下面上不说什么,心里面想来也是不满意的,自己应该好好办事,让陛下知道,他袁桓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秦柠随口问道:“陛下,昨天是谁做的?”   一个小太监为何无缘无故害她,定然是有人指使。   “初云公主。”钱元恒淡淡道,“不然怎么说好人有好报,幸好上次你让我不杀她,否则她的暗桩,要找出来也太难了。”   钱元恒真的相信初云公主说的是实话,早就有传言了,前朝初云公主生母擅长琴艺,其女继承了一双妙手,将琴弹的出神入化,伪朝入京之时,他们那皇帝还曾想掳掠初云公主为禁、脔,就因为钦慕其才名。   这样的女人,看重一双手胜过性命,大概是真的,初云公主也不至于在那一瞬间,就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招数来欺瞒他。   若是这个女人当真如此厉害,那也不会真的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了。   说到底只是个聪明的女人,常年居于深宫之内,格局太小。   若是她和那个弟弟换换位置,倒是还有被忌惮的可能。   “是她?这女人手段层出不穷,我竟是有些怕了。”秦柠拧起眉头,突然哎哟了一声,捂住肚子。   钱元恒吓了一跳,冲外喊道:“传太医!”   秦柠拦住他,“回来,不必叫太医了,陛下,是孩子踢了我一下。”   她眉眼带着笑意,拿着钱元恒的手放在肚子上:“他刚刚动了一下,这会儿倒老实了。”   钱元恒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摸着秦柠的肚子,这个孩子,算起来也有四五个月了,秦柠的肚子却不太大,倒是让他忽略了,孩子是会动的这个事。   他低声道:“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怀着正轩,肚子比这大些,村子里都说这孩子长的大,结果生下来还是小小一团,这孩子这么小,没事吧?”   虽然太医院的太医们接二连三保证娘娘胎像稳健,小殿下非常健康,但是作为父亲,他还是忍不住担忧。   秦柠无奈一笑:“能有什么事?你啊,担心太过了。”   “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求见。”小宫女恭敬道。 第66章 第66章(捉虫)   宫里人其实心中都有些担心这位新晋的太子殿下, 二皇子和三皇子,无论死活, 对他都没什么威胁了, 可是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若是这一胎还是个皇子,那陛下和娘娘一起抚养长大的孩子, 总比太子殿下这个多年不见的儿子要亲近些。   更何况,待陛下年老之际, 太子殿下做了多年储君,和陛下的矛盾想必不少, 如何比得上刚长成的会撒娇的生嫩少年郎。   可是太子毕竟是太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操心。   “正轩来了, 让他进来。”秦柠拿开钱元恒的手,含笑站起身, 往外走了几步。   钱正轩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连忙道:“娘你别动。”   随即才道:“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起来吧。”钱元恒淡淡道, “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让你去御书房了吗?”   “我娘昨天受了那么大惊吓,我来看她,结果都说你们歇下了,我当然放心不下。”他扶着秦柠的手臂, “娘你坐,真是吓死我了,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秦柠无奈一笑:“你们父子两个,真是一样的,想的太多。”   “什么呀,总不能怪我,娘好歹想想我的心思。昨儿在外面呢,就听人说有人行刺你,我心里什么滋味。”   “你去看你姨母了吗?”钱元恒沉声道:“你该去看看的,别失了礼数。”   “我去过了啊,舅妈陪她说话呢,我准备明天去她们家看一看,把表弟表妹带出来,父皇给姨母赐的宅子在哪里,我先帮她们搬过去。”   “还没选地方,大约在承恩侯府附近,让你舅舅照顾着她们,你有想法吗?”   “舅舅家东边那一家,是前朝礼部尚书的宅邸,我去看过,正经的江南园林风格,想来姨母会喜欢的,娘你觉得怎么样?”   前朝吏治腐败,官僚府邸大都无比奢华,虽说伪朝入京的时候糟蹋了一些,可依然挡不住其奢侈,完全不用整修,便可直接赏赐给人。   这算得上是钱元恒最满意的一点了。   “你们决定吧,我也没见过怎么样,正轩我刚才跟你父皇讲中秋宴会的事,我如今不方便,你去找彤彤进宫来帮我一把吧。还有,你也多帮帮你父皇,你们亲生父子,不可生分了。”   钱正轩悄悄看了眼钱元恒,附在秦柠耳边道:“娘,别人都说我夺父皇的权力,将来会有矛盾的。”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钱元恒听见。   “什么乱七八糟的。”秦柠嗔道:“外人知道什么,那是你亲爹,别整的跟那些见面就急眼的父子兄弟似的,我见不得那样的,若是你们谁那样,也别来见我了。”   钱元恒只装作无辜的样子:“我可什么都没想,谁知道这孩子在外面听了谁的挑拨,还是年纪小,什么话都相信,我是那种人吗?”   钱元恒自认还是比较仁慈的,连不是亲生的都能容下了,何况是钱正轩。   这是他自小抱在手里的元宝,就算现在长成了这样,但是只要略微一回想他小时候白白嫩嫩的模样,谁还能跟自己儿子生气吗?   他离家那年,小小的孩子还不会说话,可能是察觉到了父亲的决定,哇哇哭的人心都碎了。   钱元恒嘴上不说,心里头其实一直惦记着那个依恋自己的孩子。   就算再有别的孩子,就算还是秦柠生的,可是谁都不是多年前躺在自己家的茅草屋里,笑得如同一个神仙娃娃的孩子了。   谁也取代不了他的地位。   钱正轩比他更有几分手段,不仅不撇开自己的关系,反而抓住秦柠的手臂撒娇:“娘,我就是担心有了弟弟妹妹你们以后就不喜欢我,小孩子那么可爱,我都这么大了,肯定不如他讨人喜欢,那时候我该多伤心啊。”   十几岁的少年郎,做出柔然委屈的神态,他容貌精致,自然是看着十分情真意切。   秦柠当即心便软成了一团,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傻孩子,你是娘最喜欢的孩子,有了弟弟妹妹,娘更喜欢你,但是你就要喜欢他了,不然他多委屈啊,知道吗?”   钱正轩笑嘻嘻道:“娘你放心,我一定疼爱弟弟妹妹,像你疼我一样。”   钱元恒嫉妒地看着他,这儿子当真是会争宠,就算真的生在史册上那些夺嫡严重的时代,恐怕也不输给任何人。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偎在老父亲膝盖上撒娇,显示濡慕之情,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里软上几分。   这不是,他对秦柠撒娇,连带着自己都不忍心说什么了。   他看着钱正轩,忽然想起了梁文景把钱溶找回来的事,一时有些心虚,还是准备跟秦柠说了,省的有那些糟心的人,添油加醋说了什么,白白让她多虑。   钱元恒清咳一声:“阿柠,我跟你说个事。”   钱正轩却没客气,转头看他:“你静安侯将我那个……三弟,带回来的事?”   秦柠抬眼看这父子二人,无奈道:“回就回了,多大点事,正轩你还吃他的醋不成,他已经不是你三弟了,现在是江家子孙江溶。”   钱元恒心里松了口气,看来阿柠着实没太在意。   钱正轩闷闷不乐地答应了一声。   秦柠摸了摸他的头,似是安抚般地拍了拍,钱正轩少年心性,自然是想睚眦必报的。   可是她那么喜欢钱元恒,并不仅仅因为他的样貌啊,这个男人宽容慈和,有情有义,才是根本。若是钱元恒真的毫不留情下手杀了自己当儿子养大的钱溶,她才要不寒而栗。   如今钱元恒爱她,自然一切无所谓,可若是哪一日不爱了呢,这样性情的男人,才能保证自己和正轩的安然。   而且哪个女人会喜欢心狠手辣的男人呢?   钱正轩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有些憋屈,钱溶本就是替梁钰赎罪才被送去北疆的,现在还没吃什么苦,就要被接回来了,真是让人不痛快。   钱元恒摇头,“傻子!”   “你以为我为何非要把他送回江家祠堂里,江家血脉传承江海自己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他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你以为让他在北疆就是折磨梁钰了吗,真正折磨她的,是她一生谋划追求的东西,跟她儿子再无缘分。”   梁钰是个名利心很重的女人,钱元恒的手段,才叫打蛇打七寸。   如今梁钰早就不出现了,乖乖待在梁家最里面,权当自己不存在,岂是改过自新了,不过是心灰意懒罢了。   若钱溶仅仅被送到北疆,没有后来的手段,估计梁钰现在还在作妖呢。   钱正轩看着他,瞪大眼道:“父皇你好阴险。”   话音刚落,头上就被敲了一下:“你才阴险,我已经很仁慈了,不然就梁钰的行为,早就死一万遍了。”   “您是仁慈吗?还不是因为静安侯求情。”钱正轩道,“静安侯是朝中肱骨,否则换了别人,恐怕就跟你说的一样,死了一万遍了。”   秦柠干脆倚在椅子背上看这父子二人斗嘴,谁家父子不曾吵过架,都是越吵关系越亲近的,不然难免生疏。   钱元恒深觉跟自己儿子争吵有些丢面子,也学秦柠坐端正了,严肃道:“正轩,你如今是皇太子,合该端正大气一些,不可再孩子气了,日后朝内仰仗你的地方还有很多,万万不可将眼光放在这些犄角疙瘩的小事上,你这个年纪,当以培养心胸为重。”   “一代君王,才华出众与否并不重要,只要心胸开阔,善于用人,那些事情,实在不必自己插手。”   若是等哪一天你能够不因为外物影响自己的看法时,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在此之前,还是多多修身养性,不可随意行事。   这话他一遍遍说,只盼着钱正轩像践行圣人教训一样,听他的话。   也就是自己心疼他,换了别人,早就一次一次打到人听话了。   钱正轩乖乖答应:“父皇,儿臣遵命。”   秦柠看了眼钱元恒无奈的神情,想着他大约是对这个口是心非的儿子无奈了。   只好自己道:“正轩,你说了的话,就该做到才好,我听你答应你父皇的事,不是第一次当做耳旁风了,我不说别的话,只有一事,我自小怎么教你的,不能因为这是你父亲,你就不重视了。”   钱正轩一向懂事,也就是因为这是父亲,不会生气,不会不理他,才敢胡作非为的,秦柠就要告诉他,不管再亲近的人,该怎么着,还是不能含糊。   钱正轩只好点头:“娘,我一定说话算话,不是讲中秋宫宴的事吗,怎么又落到我头上来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秦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说中秋节的事,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让我帮父皇干活,父皇你真的不会有意见吧。”钱正轩眨眨眼,非常认真地问。   “朕巴不得呢。”他头一次当着秦柠的面用这个自称,可见说话时的分量。   钱正轩便放心了,“那我明天去朱家找朱大人,跟他说让彤彤留在宫里,娘明天你见了朱家女眷,直接把彤彤留下不就好了。”   “不是指这件事,”钱元恒道:“我准备把宫宴时的人手交给你调配,礼部自然会拿上来章程,到时候你跟着学一学,早晚要独当一面的。”   钱正轩咬着下唇,瞅着他半晌道:“父皇,你怎么动不动就把事情扯到教育我头上。”   钱元恒失笑,听他这么一说,还当真是如此。   “因为你爹爹我,十几年来没有教过你任何东西,现在想将错过的,全给你补回来,就忍不住了。”   钱元恒拍拍儿子的肩膀:“你也别嫌父皇烦,我儿子这么聪明,再过几年什么都知道了,父皇就再也没什么可唠叨的了。”   钱正轩笑道:“我就是奇怪而已,怎么会嫌烦,父皇你继续说。”   看起来气氛倒是其乐融融,从内务府回来的李嬷嬷,站在门口没敢进去,陛下皇后和太子,一家三口在享受天伦之乐,她不是那般没眼色的人,何必冲进去搅扰。   天大的事,也是能等一等的。   袁桓那边,很懂钱元恒的心思,就初云公主指认出来的那群人,一个开口辩驳的机会都没给,全部打包扔到刑部,给了马侍郎,交给刑部处置。   解决完这个问题,袁桓只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堵着的一块大石头,消散了一些,胸口中,也能够出些气了。   他深深叹口气,觉得自己也是艰难,手里抱着拂尘,才慢慢往承乾宫走去。   只求从此太平无虞,让他们做奴才的安生几分。   翌日清晨,宫门外又陆陆续续停了许多车轿,虽然不及赏花宴那日人多,可看着也是非常壮观了。   秦檬伤势严重,李氏陪她待在长乐宫里,是以这次,唯有秦柠一人面对这些女人。   心里说不忐忑是假的,幸而已经认识了几个人,如同马夫人杨夫人,在行宫里也是经常往来的,只盼着礼部和吏部两位尚书早日娶妻,也能给秦柠寻个伴。   秦柠给妹妹盖上轻柔地仿佛没有重量的蝉丝辈子,低声道:“檬檬,姐姐今天没空过来看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给伺候的人说,若是他们有什么不尽心,等晚上我来看你的时候告诉我,千万别着急憋在心里。”   秦檬温柔道:“姐姐别担心我,正事要紧,太医们医术高超,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过两天就能下床走动自如了。”   幸而是伤的不重,若不是伤错了地方,她现在就能走动了,而且宫里自有名贵的药材,太医说,将来是连一个伤疤都不会留下的。   姐姐如今实在是愧疚太过了,总担心着她,其实哪儿有那么娇弱。   秦柠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我走了。”   承乾宫的大殿里,已经满满当当聚集了各家的诰命夫人,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隐隐约约为中心的,不再是梁家二夫人,而是朱彤的祖母,尚书夫人。   秦柠心里微冷,这个朱家,也不是可造之材,幸而彤彤不是这般眼皮子浅的人。   朱彤还没有嫁进皇家呢,朱家夫人就忍不住揽权了。   她面上依旧带着笑意,理了理衣衫,身后的小太监高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秦柠在一众人簇拥下走出来,台阶下衣衫华美的女人们次第跪下,口中高呼:“参加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吧。”秦柠语调不急不缓,一旁的小太监自然高喊:“免礼。”   众人坐定,朱夫人越过想说话的梁二夫人,笑语如珠:“臣妇听闻娘娘受惊,特意前来拜见,愿娘娘安康。”   梁二夫人不甘示弱:“娘娘得天承命,自有上天庇佑,得以安然无恙,贼子实在可恨,臣妇代梁氏一族,为娘娘献上安神碧玉一只,千年人参一只,恭祝皇后娘娘万安。”   朱家那等暴发户,也想同梁氏相比,先抖一抖自家的家底,看看比不比得上吧。   梁二夫人宛如一只斗胜了公鸡,骄傲地仰着头颅。   秦柠微微一笑:“夫人有心了,本宫并无大碍,倒是让你们忧心了,且坐下吧,咱们自在说会儿话,不必如此拘泥。”   “臣妇遵命。”“这是臣妇该做的。”   几乎是同时,梁二夫人和朱夫人一同开口。   底下传来几声窃笑,听不大清楚,秦柠却能看清楚朱尚书夫人脸色不大好。   任谁被人从头到尾夺了风头,估计脸色都不会好了。   朱夫人估计是最近被人奉承的失去了自知之明,也不想想朱家是什么样的,梁家又是什么样的,威势赫赫的江西梁氏,何必与人家相提并论呢。   秦柠扫视四周,含笑道:“梁二夫人今日没有带梁小姐过来吗?静安侯昨儿个和陛下讲,说不定他妹妹要来,让本宫略担待几分呢。”   “多谢娘娘垂问,臣妇的侄女儿不懂事,实在不敢叨扰娘娘,小女在家陪伴姐姐,也不曾过来,若是料到娘娘记挂着她们,臣妇一定要将人带来的。”   说起漂亮话来,梁二夫人不输给任何人,而且显而易见,对侄女儿没什么好感,一通话,也全是靠着踩梁玥捧自己闺女罢了。   秦柠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妇人这话就客气了,梁小姐天真烂漫,与旁人不同,然梁家家世不凡,自然也不同凡人,梁小姐若是性格平常了,倒不像是梁家女了。”   “娘娘谬赞,梁氏不过混口饭吃,哪儿当得起家世不凡几个字,不过平常中等人家罢了。”梁二夫人很淡然地转移炮火,“若说尊贵,自然是朱小姐家里,未来的太子妃母家,臣妇等艳羡不已。”   尚书夫人自然听出她话中意味,竟是要自家做替罪羊了吗?   “梁二夫人实在谦虚了,谁不知道您家显赫,我们这些平平常常的人家,哪儿敢与你们这般世家大族相提并论。”   两人唇枪舌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人是在承乾宫互相吹捧起来了。   秦柠神色微冷,但也只是一瞬,接下来便不管打得火热的朱梁二位夫人,而是看向杨夫人处:“夫人心愿得偿,本宫看着气色好了许多,果真人逢喜事精神爽。”   “多谢皇后娘娘垂怜,此事多亏了皇后娘娘,臣妇等,不胜感激。”   杨夫人说的真心实意,秦柠也便笑了笑。   这位是静安侯的岳母,不同于别人,静安侯跟梁家诸人关系不好,可是对岳母,还是要尊敬的。   她身为皇后,理应为钱元恒分忧。   梁二夫人转脸看了眼杨夫人,眼里闪过一丝阴郁的光,随即便是满满的挫败。   梁文景是他梁家人,可是好处她这个亲婶母没得到,反而让这姓杨的外人拿去了。   杨家果真是好算计,让女儿勾搭梁文景,从此整个家族有人照应不说,便是帝后二人也要给上几分薄面。   她只后悔,当年梁文景的继母为难这兄妹二人时,自己没有帮忙,而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否则……若是对梁文景有几分恩情,现在也不至于被人打发到京城里来。   可是就算看着杨家人依仗着梁文景而春风得意,她也没有任何办法,梁家看着风风光光的,有实权的却仅有梁文景一人,如今这世道,谁还敢得罪这位爷。   梁二夫人想到此处,便看了眼朱夫人,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受惊了,臣妇等叨扰了娘娘许久,也该回去了,否则耽误了娘娘休息,便是天大的罪过了,娘娘觉得如何?”   秦柠巴不得她们早些走,只是看人刚来,不好意思直接赶罢了。   梁二夫人如此知情识趣,秦柠便顺着台阶道:“夫人所言甚是,既如此,便散了吧,嬷嬷,替本宫送送诸位夫人。”   全然不知进宫有什么用处,便是看梁二夫人和朱尚书夫人斗了几句嘴吗?后面一些没能和秦柠说上话的人,心灵便有些怨恨梁二夫人,便只有你懂事吗,拿着我们的机遇做人情!   很多人都是带着女儿来的,太子殿下虽然订了太子妃,可侧妃之位还空缺着,如今是侧妃,可是自家有本事了,干掉那个无权无势的朱家女,日后变为正室,也颇有几分可能。   她们带着女儿过来,就是盼着女儿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进入东宫伺候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过年好累,每天都要走亲戚 第67章 第 67 章   可是被梁二夫人一搅和, 什么都没了。   秦柠已经发话了,就算是再权势滔天的世家夫人, 这会儿也不能光明正大说让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承乾宫。   秦柠面带笑容地站起身,扶着赵嬷嬷的手:“回宫吧,本宫也有些累了。”   她自己都没料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本来还以为要打太极折腾个半天呢,结果这一会儿, 就没了。   现在心情便有几分愉悦,她往下扫了一眼, 低声对李嬷嬷道:“把朱小姐留下,本宫找她有事。”   朱彤扶着祖母往外走,纤细的身姿风情无限, 从后面看去,便知是个绝色的美人。   李嬷嬷追上去, 笑道:“尚书夫人, 皇后娘娘请朱小姐过去, 您看是否方便?”   朱尚书夫人恭敬道:“嬷嬷说的哪里话, 自然是方便的,彤彤你跟嬷嬷过去,不必管祖母了,祖母有人伺候。”   朱彤便客客气气地跟尚书夫人行了个告别礼, 眼看着也没有什么不舍,便跟着李嬷嬷过去了。   秦柠等在后殿里, 朱彤施礼道:“小女拜见皇后娘娘。”   “你总是这么客气,来坐。”秦柠让人扶起她,宠溺一笑:“彤彤可知,本宫找你来,是什么事?”   朱彤自是蕙质兰心的女子,不用她说,想起最近的大事,也不藏着掖着。   只道:“是中秋节?”   “对,中秋节,宫里要宴请诰命,我如今怀着身孕,精力不足,想着让你来帮我,反正你我都是第一次入手,如今你做了,以后也免得手忙脚乱第二次。”   朱彤思索了一瞬,歪头笑道:“那也好,我便帮娘娘做了,只是还要娘娘您帮忙把关,我年轻,怕疏忽了什么。”   她看着倒是很高兴的,秦柠不大明白这个高兴的点在哪里。   朱彤道:“因为我不用在家里过节了,以前过节总是不开心,姐姐妹妹们一个个话里藏刀的,老想着坑对方,让祖父祖母厌弃了对方,我实在是烦透了。”   自家姐妹,争什么呢,又不是说将来争夫君抢诰命,关乎一辈子的前程,不过是几件钗环首饰,也值得明争暗斗吗?   秦柠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丫头,若是谁都和你一样明透就好了,可是世上总是蠢人多。”   比如她祖母,原本看着是个端庄知礼的,至少活了几十年,也该明白俗务了,可是被人一捧,还是飘飘然找不着南北。   朱彤也叹息。   李嬷嬷从外面进来,看着二人对面叹息,觉得有几分好笑,“娘娘和朱小姐真真该是一家人,这动作都一模一样,奴婢看着倒是可乐。”   秦柠轻轻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   “嬷嬷怎么了?人送走了吗?”   “全都走了,奴婢收拾了旁边的畅音楼给朱小姐住,跟承恩侯夫人和陈国夫人住的长乐宫很近,朱小姐也有玩乐府人,娘娘觉得如何?”   “很好,如今天气有些凉了,你把库房里的那床被子给朱小姐换上,别的看着安排,彤彤若是有不习惯的,再跟本宫说。”   “多谢娘娘厚爱,我很喜欢了。”   她看向李嬷嬷:“多谢嬷嬷操劳了。”   李嬷嬷脸上笑出褶子来:“小姐客气了,都是奴婢该做的事。”   太子妃和皇后娘娘都是随和之人,她们这些做奴才的,算得上是有福气了,以前梁贵妃在的时候,哪有这么轻松自在跟主子说话的。   梁贵妃自恃身份,不屑理会她们,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的,就算他们全是奴婢,心里也不高兴。   现在就盼着朱小姐早日入主东宫,赶紧定下来,不要半路被人截胡。   秦柠指了指李嬷嬷:“接下来的事,就跟李嬷嬷商量,全都交给你们,我现在去找陛下定下名单,给你们送来,以后我可就只管看你们办事了。”   朱彤笑道:“娘娘放心吧,我肯定不让您失望。”   朱彤比之初见时,活泼了许多,秦柠打心眼里觉得,这才是她的本性,原本那端庄矜持的模样,也只是在陌生人面前装出来的。   这个彤彤,仿佛是一只藏在草丛里的小狐狸,来了人,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伤害她,便一点一点,扒拉卡草丛,慢慢露出毛绒绒的小爪子,小身子,最后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将全身露出来。   秦柠轻轻笑了笑,不管怎么样,会伪装自己又没有坏心的女孩子,总是可爱的。   钱元恒待在御书房里批折子,钱正轩坐在他旁边帮忙。   “正轩,这一堆,是给你的,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先自己学着批,拿不定主意的问我。”   钱正轩受宠若惊地搬过来。   竟然这么信任他,刚做太子就能独立自主批折子了,以前都是钱元恒说他来写,或者他写了之后,钱元恒再看一遍,没有一点权力,现在仿佛完全不一样了。   听父皇的意思,是全权交给自己处理了。   “父皇……”   “嗯?”   “你真的让我做啊?”   “嗯!”   钱元恒抬眼看他,儿子那小心翼翼的眼神落入眼中。   钱元恒道:“别以为我觉得你揽权,若不是你年纪小,镇不住那一干朝臣,你以为朕这把年纪了,还乐意自己干活吗?”   都觉得当皇帝权势滔天,当然这也是真的,可是有什么用,天天累死累活,关心了天下苍生还要防着朝臣犯浑,他倒是宁愿跟梁文景等人掉个个,做个无忧无虑的臣子,只管吃喝玩乐。   钱正轩乖乖点头,抽出一本看起来,然后便喊道:“这是舅……舅外祖父的折子,他要告老还乡,父皇你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流程,高官致仕,需要上折子,朕驳回,直到三次,朕再同意,显示黄恩浩荡,你写不许,再添几句安抚的话。”   “哦,好的。”   他倒是听说过这个礼节,可是当初的先生也没有做过官,书上也不会说为了假装皇恩而要怎么样,只说了某某官员告老还乡,天子再三挽留。   实乃君臣相得之典范。   钱正轩再看别的折子,便只是些寻常事务,略一思考,还是能够写出决策的,他觉得既然自己要做了,就不能事事依赖钱元恒。   钱元恒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看了几次,见也均是在专心致志地思考问题,便高兴地点头。   这个儿子,当真没有令人失望。   袁桓这会儿待在外面透气,远远便看见秦柠的车轿过来,连忙走进御书房,“陛下,奴才看见皇后娘娘的轿子来了。”   御书房里的两人同时抬头,钱正轩看向父亲。   钱元恒放下笔,“你继续写。”   自己却是疾步走出去接人了。   他走出御书房门口的时候,秦柠正在台阶下面下轿子,赵嬷嬷扶着她,远远看去,便觉得有几分臃肿。   果然是月份渐渐大了啊。   钱元恒迎上去,嗔怪道:“怎么自己过来了,该让人叫我去找你的。”   秦柠弯眼一笑:“我闲着没事啊,总待在承乾宫,闷都要闷死了,那么多人看着我,不会有事的。”   钱元恒便只是宠溺一笑,扶着她往御书房里面走。   罢了,阿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你也别觉得我烦,我找你可是有正经事的,昨天就说要定名单,结果我睡了,你也没有办,今天还是要忙,中秋节就这几日了,不能再拖沓了。”   前朝的官员自然好弄,不许带外人,只要按照官位排一排座位就好了,后宫却艰难,诰命夫人一家子母亲妻子儿媳妇,再带上女儿,零零散散的,若是不搞清楚了,朱彤也难办。   钱元恒有些心虚,娇妻在床榻上睡的温柔可爱,他哪儿舍得下床去干活,就跟着睡过去了,自然只能搁置。   美色误人啊。   “是我不对,等会儿我跟你说都怎么办,既然是宴会,为了安全起见,肯定不能让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都往宫里带,我想着,各家除却身有四品以上诰命的夫人外,只需再带一人,今晚传下旨意,明天让彤彤和内务府一起安排。”   “父皇,为什么要带外人,无爵无职的姑娘,凭什么入宫啊?”   钱正轩觉得,有些人真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惦记太子妃的位置,何必让人进宫,不是白白让朱彤心里不痛快。   关键彤彤和娘不一样,娘不高兴了就直接说了,彤彤又不敢。   秦柠只好道:“未嫁的姑娘家,本就是尊贵的,不管哪朝哪代,都有母亲带女儿赴宴的传统,若是你给掐了,岂不耽误女儿家的嫁娶事宜。”   很多人并不认识,全靠各种宴会上相识了之后,再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结为儿女亲家。   而宫中的宴会,是延请人最多最全的宴会,很多家里有儿子的夫人,都趁着这个时候相看小姐们,给自己物色儿媳妇。   总不能因噎废食,选太子妃太子侧妃的权力,在自己手里,怕什么。   钱元恒道:“那天你又不在,彤彤生什么气,小女孩儿家的小游戏,彤彤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该怎么办,还是要怎么办,别乱想。”   “你别骂他,他也是一片好心。”秦柠劝说道:“按照你的说法,各家适龄的姑娘也就一二个,倒是可行,那些年纪小的,便不许带进宫捣乱了。”   秦柠是喜欢小孩子,但是小孩子总是爱闹腾的,她如今怀了身孕,还是要以静养为上。   别人家的孩子再可爱,也比不上自己的骨肉。   钱正轩撇嘴,别人家的婚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何必要因此让自家人不高兴。   父皇只顾着哄娘,就全不管别人了。   钱元恒扶着秦柠坐在椅子上,从桌子旁边抽了一张宽大的宣纸,拿了笔写字。   “先是各大世家的主母,梁氏,萧氏,王氏……,总共有二十八人在京中,每家一桌,位于宫殿左侧。”钱元恒一一写下家族姓氏,“还有朝臣女眷,如今高位朝臣好多个没有娶妻,只朱家,杨家,马家……这些人家,其实也不算很多。”   “到那日,我在承乾宫设宴,你去凤仪宫,清央殿,那处早就整修好了,还没有用过,第一次大宴,该在正经的场合。”   皇后本来就是住在凤仪宫的,宴请诰命也该在凤仪宫准备好的宫殿里,之前秦柠一直在承乾宫见客,原本是不合礼数的,只是没有人敢说,钱元恒自己也觉得理所应当罢了。   但是她做了皇后之后,第一次大宴,务必不能出任何差错。   秦柠道:“凤仪宫在哪儿?”   她从来没去过,在承乾宫住久了,甚至忘记了,原本自己进宫就是准备住凤仪宫的,竟然被钱元恒就这么同化了。   甚至于,根本不知道凤仪宫在哪儿。   钱元恒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袁桓比较机灵,连忙道:“在御花园北边,正对着承乾宫,离承乾宫不远。”   承乾宫算是前朝,凤仪宫和东西六宫全是后宫,中间隔着个御花园阻拦,而作为皇后寝宫,凤仪宫自然是距离承乾宫最近的宫殿,如同长乐宫畅音楼,都在凤仪宫附近,是游玩的所在,不隶属于东西六宫,钱元恒才会让宫外的人住进去。   钱元恒神色有些复杂,就算对面是秦柠,他还是忍不住道:“那个阿柠……你进宫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至今都搞不清楚,宫里的地方。”   秦柠不以为耻,“是啊,我没出去过,不总是陪着你吗,没事就待在承乾宫里面,不爱出去玩。”   除了偶尔去一下御花园,别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就是清一色的房子,里面灰尘满天,没有钱元恒陪着,她一个地方都不想去。   钱元恒便笑道:“等过几天有空了,我带你到处走走,不能进了宫,真的跟别人说的那样,像是被关进了笼子里面的金丝雀。”   那也太可怜了。   他看向手中的纸,递给袁桓道:“让人送去给朱小姐,再将朕库房里面,好像还有套红宝石的头面,赐给朱小姐。”   秦柠看他:“你哪儿来的女人头面。”   钱正轩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钱元恒理所当然道:“让人给你做的啊,结果拿回来我觉得很难看,不配你就留下了,这会儿干脆送出去。”   不然呢?   钱正轩收回目光,低下头,仿佛刚才并没有做什么。   秦柠道:“你是不是个傻子,袁桓把东西拿来给我,把我那套珍珠的送给朱小姐。”   作为人家公爹,你送个什么头面首饰,生怕别人不多想呢。   钱元恒真心不觉得如何,就是个没用的东西,顺手给了自己家人,算得上什么大事,就现在的人,忌讳颇多,想法也多。   罢了,阿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袁桓从钱元恒的库房里取出那套据说很丑的红宝石头面,秦柠看了看,便拧起了眉头。   “真是浪费了好材料。”   璀璨漂亮的红宝石,累丝工艺的首饰,本应该是金红璀璨华丽无比的,可是不知道是哪个工匠,没有一丁点美的想法,竟然将一颗硕大的宝石,直愣愣镶嵌在了头冠上。   看上去富贵是有了,却真正是暴发户的气息,仿佛把全部家当穿到了身上一样,难怪连钱元恒都看不上。   秦柠看了看,对赵嬷嬷道:“把这个送到尚珍局,让人把这块宝石取下来,换上小颗的,绕成一圈,再把这双镯子给打细一点,雕刻的花纹,换成牡丹。”   金玉大红的首饰,刻着品性高洁的玉兰花,当真是神仙般的想法了。   倒不如换成真正富贵的牡丹,虽然不像玉兰花那般高洁,到底相称一点。   赵嬷嬷道:“奴婢才疏学浅,不懂什么雅不雅的,只觉得着实是非常喜庆,娘娘的说法一改,却让人感觉舒服些了。”   袁桓跟她一唱一和:“是啊,娘娘果然厉害,奴才看陛下一直没办法呢。”   哪儿是没办法,只是寻了别的材料打新的,把这个忘在了脑后,今天忽然想起来而已。   不过借此夸一夸皇后娘娘,陛下又不会生气。   秦柠摇了摇头:“别乱夸了,你们陛下现在有钱,才不在乎这点东西。”   赵嬷嬷只道:“娘娘母仪天下,自然也是不缺的。”   钱元恒倒没什么想法,“得了,你们该去干嘛就干嘛,阿柠我送你回宫,还是留在这儿?”   秦柠想了想,道:“我陪你们用午膳,就待在这里吧,你去做你的事,不必管我。”   赵嬷嬷捧着那套宝石头面自走了,袁桓兢兢业业站到了门外守着,秦柠则看起了多宝阁上放着的奇珍异宝。   钱正轩悄悄咬了咬笔头,心里蠢蠢欲动,很想出去走一圈。   娘说,彤彤就住在畅音楼,那个地方一点也不远。   只恨这个时候,不能早点成亲,还要等那么长时间。   转眼就到了午膳时。   秦柠这一胎,怀像颇好,虽然有些微孕吐,但不怎么严重,只要不闻见气味过重的东西,一向是无所谓吃喝的。   午膳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吐了,钱元恒倒是轻车熟路,拿盆漱口干脆利落。   钱正轩一脸懵地看着夫妻二人,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感动:“娘,你怀着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以前只听人说过妇人孕吐,想着就是平常吃坏东西一样吐一吐,现在看着却全然不同,比那辛苦多了。   钱元恒冷哼一声:“你比他闹腾多了,那时候你娘吐的连饭都吃不下,你这孩子若是还不孝顺,真是该打了。”   秦柠道:“妇人孕育孩子,都是这样,你如今看着就好,等你做父亲的事情,就要跟着照顾你媳妇儿了,别信什么产妇不详那一套,生的是你的孩子,不是别人的,男人没有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苦,平常若是再不上心,孩子定然不与你亲近。”   她瞟了眼钱元恒。   眼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钱元恒没跟儿子相处过,现在就算是挖空了心思,钱正轩最亲近的人还是秦柠。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钱正轩只是睁着两只大眼睛,不知道思维跑到了什么地方,口中道:“娘,我以后一定会孝顺你的。”   这得多么辛苦啊,做女人真难。   秦柠便笑着道:“乖。”   好在她也只吐了这一次,一场午膳还是能够安然无恙地用过。   钱元恒道:“你该回宫午睡了,我送你回去,正轩你在这里干活,你那堆东西剩的还多着,不许偷懒。”   “我知道了。”钱正轩道:“娘你慢点走啊。”   换来钱元恒的一记白眼。   钱正轩志得意满地走到自己桌案前,权当没看见罢了。   父皇在娘面前,就跟个孩子一样,肯定不会生气的。   钱元恒握着秦柠的手,拉着人上了轿辇,摇头道:“正轩越发胆大了,我都管不住他了。”   “胆子大还不是件好事?正轩是储君,若是老鼠胆子,才要糟心呢。”秦柠笑道:“你平日也收一收,看都把彤彤吓成什么样子了,等他们成亲了,你别把人家吓的,不敢给你敬茶。”   喝不到媳妇儿茶,不知道钱元恒到时候什么心思,反正心情不会很美好。   “那就怪她自己胆子小了,我平常也这么吓别人,人家都不害怕,你还敢教训我呢,怎么就她自己怕?”   “强词夺理!”秦柠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耳朵,“彤彤和我一样吗,若是我今天才认识你,我也要害怕的。”   大概是来源于骨子里的对帝王的敬畏,再者看到君主脸色黑沉似铁,普通人谁敢于直视呢?   又不是天生的胆大包天。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推荐基友的文文   《公主殿下是男主》by叶梓大奇   蠢萌作者的蠢萌文……→_→   文案:   男扮女装非百合。   一心想成为大厨远离是非的太师千金VS一心想拐走太师千金是非本身的伪小可爱   苏年悦穿越了,成了太师千金,爹宠娘爱,人见桃花开。   还意外和书中心狠手辣的大公主成了闺蜜并且关系跃进。   后知后觉打算保持安全距离的苏年悦开始成了缩头乌龟,一步步蜷进龟壳里。   却不料那人步步紧逼,竟然不给她半点退路   后来,苏年悦发现:她原来是他。 第68章 第 68 章   “若是我今天才认识你, 肯定不会那样对你的。”钱元恒哄道,“放心吧, 我有分寸的, 不会把人吓坏的,只是让她敬畏我,我作为一个皇帝, 若是天天被人当做普通人,也太失败了。”   朱彤毕竟只是个儿媳妇儿啊, 算是自家人,某些时候又不全是自家人。   “但愿吧。”   二人笑闹之间, 就回到承乾宫,钱元恒将人从车上扶下来,对赵嬷嬷道:把大门给关上, 别让人烦皇后娘娘,不管谁来了, 都拦到御书房去。“   “若是朱小姐来了, 让她晚上过来吧。”秦柠补充道, “别的人一概不见。”   秦柠今天起得早, 见了命妇又去找了钱元恒,这会儿便有些累,想多睡一会儿,若是时时刻刻有人打扰, 肯定是睡不好的。   钱元恒果然是最懂她的。   朱彤一下午过来没有,秦柠是不知道的, 她睡的昏天黑地,连钱元恒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唯一的想法就是,睡的时候是两个人,醒来就剩她自己了。   赵嬷嬷听见声响,连忙掌灯进来,“娘娘醒了,奴婢伺候您起身。”   秦柠掀开厚实的帘子,疑惑道:“天色黑了吗?”   这帘子是她怀孕后新换上的,因为害怕日光太亮,搅扰她睡眠,钱元恒特意从库房里扒拉出来的,效果非常好,撒下来之后,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今是何时。   赵嬷嬷带笑的声音响起:“是啊,娘娘睡了一下午了,起身走走吧,省的晚上走了觉。”   赵嬷嬷拉开帘子,明亮的宫灯照到床帐内,秦柠伸了个懒腰,“起吧,拿件宽松的衣裳来,不必梳妆了。”   “诶,好的。”赵嬷嬷给他换上衣裳,扶着人走下来,“娘娘用了晚膳,在咱们院子里走一走就好了,今儿下午朱小姐来了一趟,被奴婢拦了回去,估计等会儿要过来,娘娘还是别走远了。”   秦柠点了点头:“也好,传膳吧,今天本宫想喝前儿那个小莲蓬汤,让小厨房准备了拿上来。”   “奴婢这就去说,娘娘您稍等一会儿,你们几个伺候着娘娘,别粗心大意。”   几个小宫女声如莺啭:“是。”   秦柠懒懒地坐在那里,随手指了个小宫女,“你去畅音楼叫朱小姐过来用膳,再去看看长乐宫那里的膳食,看看有没有人怠慢承恩侯夫人和陈国夫人,然后再回来。”   小宫女道:“奴婢遵命。”   不一会儿朱彤就过来了,秦柠笑道:“你怎么这么快,我刚让人去找你。”   “我是在宫外面碰上的人,直接让她去长乐宫了,所以才快的。”朱彤微微施礼,倒也没有很正式,“娘娘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呢,就让你过来一起的。”秦柠看了眼天色,“陛下今儿忙过不来,我自己实在无聊,你今天跟内务府办事,可还习惯,没有人为难你吧?”   “没有,习惯倒是挺习惯的,只有一点,总觉得内务府很多时候办事,太繁琐了,可我现在也不好就让人家改。”朱彤蹙起柳叶眉,“明明一个人可以办到的事,却偏偏要两三个人一起,比如往宴会送餐,要三个人一起,实在是不可思议。”   每样菜色有很多份,本来就很消耗人手了,可是每个托盘,都要三人一起,难怪宫里只要三个正经主子,却要那么多人伺候。   “并非是多事。”秦柠道:“彤彤可知人心险恶,万一端菜的小太监有什么坏心,身边又没有人看着他,他往里面下毒了怎么办?此事虽然浪费人手,却也是没办法的,不然谁敢吃宫里的东西。”   宫宴能不能办下去两说,若是吃死了,就算报仇雪恨了,自己也没有了。   朱彤怔了一下,也算是虚心:“原来是这样,是我想当然了。”   只想着在家里如何,倒是忘记了宫闱不比家宅,情况复杂多了。   “娘娘,可要布膳?”门外等着的小宫女进来,施了一礼,温柔问道。   “送上来吧。”   只见赵嬷嬷亲手端着一份汤过来,放在秦柠面前,含笑道:“娘娘,您要的小莲蓬汤来了,奴婢给您盛一碗。”   “也给彤彤盛一碗,这个汤我前儿喝过,尤为鲜美,在宫里很少见。”   世间皆以鱼肉等荤菜为贵,拿到宫里来的,供给宫中主子的,自然也都是最上等的肉食,像这般鲜嫩的时蔬,倒是很少见了。   大约是因为,民间卖的实在便宜,感觉配不上高贵的皇后娘娘和皇帝陛下。   前儿大约也就是给尝个鲜,没想到秦柠就惦记上了。   朱彤那汤匙喝了口,赞道:“果然不错,娘娘的小厨房比御膳房那边还要强些。”   “那是你吃多了和御膳房一番无二的口味,我刚进宫那时候,吃到御膳房师傅做的饭,当真是惊为天人的,现在就觉得如何了。”   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都会有几分腻味。   “娘娘说的对,御膳房虽然比我家厨子手艺好很多,但是当真是一脉相承的做法,大油大酱,味道是有了,却失去了食物本身的鲜香,像这样清清淡淡的小莲蓬汤,其实也是人间美味。”   宫女陆陆续续摆了一桌子饭菜,秦柠笑了笑,指着剩下的汤道:“把这个给陛下送去,就说是本宫请他尝鲜,可不许再去做新的,我今晚要问陛下的。”   赵嬷嬷道:“娘娘放心吧,奴婢亲自去,保证让陛下喝上热腾腾的原汁原味的汤。”   娘娘真是……真是太会撒娇了,这么一锅喝剩下的汤,若是关系不亲近的人,恐怕会以为是示威是侮辱,可是到了亲近的夫妻之间,那意味就全然不同了。   难怪娘娘能够独得盛宠,换了别的女人,也没这么大胆啊。   赵嬷嬷托着着汤锅,怕凉了,还在外面放了个瓷盆,瓷盆里装满了热水,就那么放在托盘上,一路走到御书房。   “皇后让你来做什么?这个时间了,是不舒服了吗?”   钱元恒看见赵嬷嬷亲自过来,便有几分着急,连忙问道。   “不是,娘娘让奴婢给陛下送个汤过来,是娘娘尝了好,说让陛下尝鲜的。”   钱元恒狐疑地看她一眼:“呈上来?”   什么汤值得阿柠派赵嬷嬷跑一趟,还不如直接告诉御膳房,让御膳房直接给送过来。   “是承乾宫的小厨房做的小莲蓬汤,娘娘和朱小姐都说鲜美。”   钱元恒看着那剩下的小半锅,忽然一笑:“这丫头……”   并不是和赵嬷嬷想的一样,秦柠就是撒娇而已。   只有钱元恒知道她的用意。   很多很多年前,江南的水乡里,到处都是莲叶莲蓬,江南的年轻女子划着小船,在河中唱着莲叶何田田。   那时候刚刚嫁给他这个穷小子的千金小姐秦柠,也跟着村里的妇人要去下河采莲蓬,一下午过去,别人皆是满载而归,只有她抱着几只可怜的小莲蓬,苦着脸生气。   江南女子采莲蓬,并非是闲来游乐,而是为了补贴家用,秦柠觉得自己没什么本事,别人都能做好的事,自己就不行,就非常沮丧。   钱元恒为了安慰她,就拿那几只莲蓬做了一锅汤,对她说:“我的阿柠是最厉害的,采的小莲蓬最好了,不信你自己尝尝。”   秦柠才露出微笑来。   钱元恒看着赵嬷嬷给盛出汤放在跟前:“娘娘吩咐,要奴婢看着陛下喝的,不然奴婢不好复命。”   钱元恒只笑着饮下去,“你不必复命了,朕跟你一起回去。”   他道:“袁桓,熄灯,朕累了。”   幸好钱正轩已经走了,不然恐怕又要愤愤不平,你今天快黄昏了才过来,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又要走,就这样了,还嫌弃我不勤奋。   钱元恒心里没有任何负罪感,大步流星走出去,看着袁桓锁上门,才转身上了轿辇走了。   他回去的时候,秦柠用完膳,和朱彤坐在一起聊天,说的也只是一些家常闲话,像中秋宴的事,秦柠打定了主意撒手不管,全看朱彤安排了。   已经有李嬷嬷和内务府帮忙,朱彤有什么不理解来问她,别的自己管太多,显得跟不信任人家似的。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声音:“参见陛下。”   随即就是钱元恒清冷利落的声音:“平身吧。”   他大步走进来,朱彤赶紧站起身:“小女拜见陛下。”   “免礼吧,没事就回去吧,袁桓找人送朱小姐,天黑路滑,别伤着了。”   朱彤战战兢兢,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变的这么贴心:“谢陛下关怀,小女告退。”   秦柠托着头笑:“你怎么回来了,忙完了吗?”   “没有忙完,事情还多着呢,可是有人惦记着我,不能不回来啊。”钱元恒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说说你都这样了,我舍得让你独守空闺吗?”   秦柠嘴硬,“我干什么了啊,给你送汤,体恤你公务繁杂,身体劳累,还做错了啊。”   “你没错,是我想多了,每次到这个时候,都很想陪你回江南去,等正轩再大一些,你肚子里这个长成了,咱们就把他们一起留在宫里,回江南玩去。”   到时候就画舫龙舟,带着阿柠回到姑苏住些时日,看一看以前的风光以前的人物。   故地重游,也不知道是何等光景。   秦柠佯装淡然:“这可是你说的啊,跟我无关。”   却悄悄伸出了小指头,扭开了脸,一副什么都没干的模样。   钱元恒将指头搭上去,“拉勾好不好。”   秦柠笑着拍了他一把:“你真幼稚,还玩小孩子玩的把戏。”   钱元恒自然是宠她的,只笑道:“是啊,我就是个小孩子。”   赵嬷嬷和一众宫女皆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都淡然地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钱元恒打横抱起秦柠,秦柠惊呼一声,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恼道:“你干什么?”   “带你去睡觉。”   太医说,过了三个月便能同房了,孕妇一向那啥比较旺盛,若是可以,适可而止的活动,对将来生产也是有好处的。   厚实的床幔被撒下来,窗外的明月偷偷往里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偶尔听见几声溢出来的低吟声。   而男人的粗-喘,倒比那几声呻-吟还有力几分。   秦柠在钱元恒背上抓出几条红痕,却更加刺激了男人的动作,一时之间,自然是春-色无边。   连只能听到声音的月亮,都害羞地躲进了云层里。   中秋节之前,秦檬就好起来了,只是还有些痕迹,倒是于活动无碍。   她和李氏二人在宫中住了些时日,全用来养伤了,说好的陪秦柠,却一点没有。   然而钱元恒心里还是十分感激她的,这是恩人,不说陪不陪的,就算在宫里再无所事事个一段时间,他也只有欢迎的。   秦檬带着李氏过来承乾宫,是辞行的。   “如今快到中秋节了,家里面孩子淘气,我若是不在,恐怕弄不好,不得不回去了。”秦檬无奈道,提到孩子,眼神中却有几分喜悦,“等过些日子我再来看姐姐,好不好?”   “好。”秦柠笑道,“你就再回去过一个中秋节,节日后就分家,搬出来,我已经给你挑好宅子了,离阿末很近,到时候闲了,就去找弟妹聊天。”   李氏道:“对啊,娘娘我也要回去,家里面阿末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要靠我。”   秦娘子体弱多病,是操劳不得的,李氏只能一力抗下。   钱元恒坐在一旁开口了,“你们二人都是诰命,到了中秋节是要进宫赴宴的,家里面安排好就是了,不必像往常一样操劳,倒是二妹,家里的小外甥和外甥女,到时候让阿末带进宫吧,跟正轩一处。”   秦檬救了秦柠,钱元恒的称呼也跟着亲近了,原先的时候,哪儿叫过人家二妹。   秦檬羞涩一笑:“他们不懂事,年纪小调皮捣蛋的,还是别了吧。”   “我还没见过他们呢,你把人带来,我是做姨母的,还要给准备见面礼,若是你不带来,我可要生气了。”   秦檬只好道:“那好,我把他们都带进宫来,可是那样,家里就只有夫君一人了……”   “你夫君的父母不都在吗,哪儿只剩他一人,等他考上功名了,自然就可以进宫赴宴,不至于孤单一人了。”钱元恒淡淡道。   秦檬的夫君,算起来跟他是连襟,可是没见过面,听她们说起来,也是个听父母话,不敢反抗,任由妻子被长辈欺负的软蛋,他对这种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秦檬说这话也是有私心的,倒不是想给夫君求官,只是想着让他也入宫,日后出门也有几分颜面,谁知道钱元恒如此不客气。   秦柠打圆场道:“妹夫还年轻呢,我本来也想让他进宫赴宴,只是想一想到处都是王公贵族,就是我都不习惯,何况是他,白白令人尴尬,檬檬你也别生气,等他考上了功名,无论好坏,我这个做姐姐的,该帮的也不好含糊。”   可若是他连考功名的本事都没有,就怪不得自己无情了。   李氏笑道:“难怪人家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皇后娘娘这里,竟是连妹夫都得了好处,只恨我没有个兄弟,不然好好巴结娘娘,说不定也能求个一官半职。”   秦柠摇头笑道:“你啊……,本宫是不管这个的,只能说是自家亲戚,平常照拂着,可是朝中的事,关乎黎民百姓,若是有本事的人,让他比多人快走几步也还好,若是没本事,提拔了之后,也是对百姓不负责。”   李氏眨眨眼:“我若是有个兄弟,肯定是有本事的人啊。”   钱元恒坐在旁边噗嗤一笑:“难怪阿柠那么喜欢你,当真是个有趣的人,二妹,朕刚才的话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本就是宫宴,四品以上才能参加,若是让他来了,谁都不认识,还不如在家中和父母过节自在。”   秦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姐姐一方面是顾虑这个,另一方面也是替她敲打夫家人,只是她觉得都是一家人,实在不必分那么清楚,姑姑是嫁出去的外人,再搅和也有消停的一天,日子总归是她和夫君过的。   “姐姐,我明白。”她终究还是温顺的,思虑一番,还是乖乖听了秦柠的话。   李氏牵着她的手,“那皇后娘娘,我们今天就回去,等中秋节再进宫看你。”   “别急,我让你们拿些东西给你们,檬檬的是三套尚衣局做的衣服,两套礼部送来的国夫人礼服,你拿回去,宴会那日就穿礼服来,还有两套我给你的头面,两套国夫人品级的,弟妹的就是些零碎的首饰,你们看着分了。”   给秦檬的东西,这次总不会有人胆大包天去抢了吧。   反正秦柠是不信,还有人胆敢穿戴违制衣物。   李氏笑道:“娘娘真是……真是太贴心了。”   “回去吧,过几日再见,檬檬拿好太医院给的药膏,别忘记抹了。”   秦檬一笑:“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真的该走了。”   秦柠没再阻拦,笑着将人送出承乾宫,看着小太监领他们出去。   普通妇人,是不能在宫中乘坐轿辇的,以往也没有开恩的旧例。因为并非是不良于行,还是能够自己行走的,就算是朱彤这个未来的太子妃,该走路还是要走路。   钱元恒坐在那里,看着秦柠回来,感慨一笑:“我觉得,现在的女人,可真不容易。”   都说男人养家女人享福,可是真正一看,女人比男人要辛苦多了,怀孕生子养育孩子不说,还要操心一家老小的生活,富裕一点还好说,若是到了贫困之家,捉襟见肘的情形下,还要上孝公婆下侍姑叔。   钱元恒略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有闺女,还不如给她找个无父无母无亲眷的男人,至少没那么麻烦了。   秦檬是皇后亲妹妹,他们家一群穷光蛋还能叫嚣,就算换了公主,恐怕也要吃亏。   秦柠道:“那你还不来扶着我,好累,你就会嘴上说说。”   钱元恒好脾气地站起身揽住她的腰,扶着人坐下,无奈道:“太医说要让你多走走,不能老让我扶着,不然孩子生下来,也要人扶着才能走路怎么办?”   话虽如此,他还是十分贴心地给秦柠倒了杯温水,自己拿手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她。   秦柠嗤道:“迂腐,我是他娘,你是他爹,凭什么他走路靠我一个人,那要爹干嘛。”   “要爹……要爹伺候他娘呗。”钱元恒佯装正经,“我家崽不稀罕爹爹,崽他娘比较稀罕。”   秦柠笑着伸手打他:“满口胡话,就该让正轩来看看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样子。”   钱元恒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只笑着不说话。   秦柠有几分羞涩,抽回手坐端正了,“你给我老实点,我……”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最近宫里的事有朱彤帮忙,秦柠很放心朱家大小姐的本事,清闲起来,像是个贪官,每天沉迷酒色不理政务。   钱元恒不逗她了,伸手替她理了理本来就很整齐的鬓发,“待会儿让赵嬷嬷陪你在院子里走一走,还有,我让人拿了几盆菊花过来,晚上我陪你一起看,现在我先去御书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真是太好了,月亮宝宝都看不见我们大壮的背,我居然写出来给你们看了,啧啧啧 第69章 第 69 章   “去吧。”秦柠巴不得他快点走, 便出声催促了一下。   人都是这样,在眼前的时候, 各种嫌弃, 等走了就开始思念。   到谁身上都不能免俗。   钱元恒捏住她的鼻子,无语道:“过河拆桥的家伙,我走了, 等我回来。”   花房在下午的时候,真的送来了几盆菊花, 看出来挑的全部都是最好的,其中罕见的, 是一盆墨绿色的话。   赵嬷嬷扶着她,秦柠笑道:“这花儿倒是少见,绿色的, 难为怎么想来的。”   绿色的话,必然不是天然长成的, 大约是有经验的匠人们, 用什么手段给做出来的, 这般吸人眼球, 真是匠心独运。   花房来送花的小太监是个机灵人,连忙笑道:“娘娘容禀,这花儿是我们大师傅自己研究出来的手艺,全天下是独一份的, 孝敬给娘娘,能博娘娘一笑, 这花儿活得也值了,而且这是陛下的意思呢,昨儿奴才们得了这花,报给了陛下,陛下就说给娘娘您送来。”   秦柠伸手拨了拨花瓣,回头笑道:“赵嬷嬷,看赏,回去告诉你们大师傅,再有了这样的,送到陛下的御书房去。”   御书房虽说是富丽堂皇的,但是看起来有几分阴暗,秦柠听人说,绿色让人心情愉快,以前宫里面大红大紫的花太多,又不好摆一盆草儿放在御书房,有这绿菊花,倒是极为妥帖了。   小太监点头道:“诶,娘娘放心,奴才记下了。”   陛下和娘娘,果真是伉俪情深,昨儿陛下在花房看见了花,就惦记着让送来给娘娘,今儿娘娘又惦记着陛下,这样为对方考虑,真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赵嬷嬷拿出个荷包递给小太监,“娘娘赏你的,好好办差,日后少不了你的。”   小太监单腿跪下:“奴才谢娘娘赏。”   秦柠轻抚着那朵菊花,眼里渐渐带出几分笑意。   钱元恒今天回来的早,秦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好像每天都有很多公务要忙,真正做起来,偶尔半夜归来也是有的,偏偏就有些时候,能天色还明亮的时候,就带着人,什么都不做的。   秦柠都在怀疑,御书房到底堆了多少公务。   听她这么问,钱元恒大笑了一通,调侃道:“阿柠,我养了那么的臣子,还能把自己给累死吗?做不完的让别人去做就好了。”   也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皇帝只是一个人,哪儿真能管的过天下的大小事。   秦柠只眨眼道:“那你之前还忙到半夜,自相矛盾!”   钱元恒哭笑不得,“你说说你,人都有忙的时候和清闲的时候,庄稼汉也有淡季呢,我也是这样啊。”   忙起来,就是有些事不能推给别人,真能亲力亲为,比如说天灾人祸什么的,都是国之大事,大乾这么大,偶有些一时半刻解决不了的大事,实在正常啊。   怎么就自相矛盾了。   秦柠斜眼一笑,“逗你玩呢,让你老逗我。”   “你啊……”钱元恒面上有些愤怒,仔细看去,眼中却满满尽是温柔之色。   那种柔情似水的宠溺,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软。   钱元恒也不在意被她逗一逗,抬眼看了看即将黑沉的天空。   “袁桓,我记得承乾宫这边,有把大躺椅,在哪个偏殿里面,找几个人搬出来,再搬张小桌子过来。”他看着秦柠,笑容温柔如玉,道:“今晚赏月好不好?”   中秋节他们要参加宫宴,估计会很晚,秦柠身子熬不了夜,赏月这种事就不行了,现在虽然还没有满月,但是秋日天高气爽,看一轮半弦月,也有别的风味。   秦柠眉眼弯弯,笑道:“好呀,可是我想吃月饼,还要你亲手蒸的蟹。”   “月饼可以,你怀孕了,螃蟹性寒,不能吃,等以后给你做。”   钱元恒没有任何商讨可能地拒绝了秦柠的请求,又道:“赵嬷嬷,你去把库房里的小帷帐拿来。”   天气有些冷,还是要注意保暖的,小帷帐纤薄透明,却能够阻拦外面的风。   赵嬷嬷应声而去,出来的时候,自己手上抱了两张皮子,花色的虎皮和洁白的狐皮,身后的两个小宫女抬着个透明色的帷帐,完全不遮光的东西,帷帐四周各有一根杆子用来固定,看起来倒是意趣奇巧。   袁桓指挥人搬着躺椅过来,那椅子足足有一张床榻的大小,沉重的红色,显露出几分贵气。   “陛下,放在这儿了?您觉得如何?”袁桓挑了个开阔的地方,让人放下来,扬声问道。   钱元恒看向秦柠,对方点头之后,他方道:“可以,赵嬷嬷,把帐子搭上去,去拿些月饼和点心,放桌子上,再把那几盆花搬到四周。”   赏花赏月,岂不美哉。   赵嬷嬷把虎皮铺在了躺椅上,将狐皮搭在一边,指挥着宫女摆放好了东西,才笑道:“娘娘等冷了,就盖着那张皮子,若是不行,奴婢再去拿别的。”   钱元恒赞道:“嬷嬷想的周到,皇后娘娘请吧。”   秦柠笑着走进去,坐在柔软的狐皮上,扬起脸笑道:“我最厉害的皇帝陛下,我觉得今天是不是还有惊喜?”   感觉没那么简单,要送花,要赏月,钱元恒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   “你等着,该来的都会来的,其实……也没什么,就怕你不惊喜。”   钱元恒不大有自信,他自己觉得是绞尽脑汁了,在内务府忙着中秋宴会的情形下,还非要人家抽出时间和精力帮他哄媳妇,但是能不能哄住,就非常不确定了。   秦柠心里想道:“我可以装作惊喜。”   只是念着钱元恒的面子和夫妻感情和谐,她只笑着说:“肯定是个大惊喜。”   二人黏黏糊糊说着话,赵嬷嬷袁桓和外面伺候的宫人们也被特许搬了小凳子坐在一旁,一起赏月。   门外有灯光一阵一阵闪过来,是有人提着灯笼来了。   钱元恒瞅了一眼,“袁桓,出去看看是谁?”   “是我。”钱正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有些微失真的感觉。   钱元恒和秦柠只看到一团火光朝自己走来,走近了才看出来钱正轩的身形。   “你怎么过来了。”   钱元恒坐在袁桓搬来的椅子上,身边秦柠斜躺着,身上盖着白狐皮,也没有起身。   “我来看看啊,听人说有人给娘送了盆绿菊花,我好奇。”钱正轩左顾右盼,“哪一盆是?”   昏暗的灯光下,花朵并不能很清楚地跟叶子分辨开,钱正轩瞅了半天,都没注意到脚下那盆花。   钱元恒唇角抽了抽,指了指他脚下:“这盆,脸上挂两只眼,跟假的一样。”   钱正轩低头,抬起手里的灯笼,仔细瞅瞅,发现那还真是花,刚才还以为是叶子来着,还好奇为什么这盆菊花不和常理,如此枝繁叶茂。   夜色下看花,其实没什么感觉,完全看不清,又不像是红黄的在月光下反而带着几分朦胧之美,这绿色,实在不好看。   他深深叹口气:“那我明天再来看,父皇你们继续。”   语气里似乎有几分遗憾。   钱元恒道:“你等等。”   他站起身,走回宫里拿了盏琉璃瓦的宫灯,那灯放在眼前,比钱正轩普普通通的要明亮很多,“拿着这个回去,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带着人,东宫那么远,路上看不清绊倒了,受伤了,谁管你。”   说完话,他叹口气:“算了,你别走了,今晚就住这里吧,以后不许再半夜出行了,夜里守卫松弛,万一被贼人逮到了机会……”   钱正轩只得道:“哪有那么危险,什么事都让我赶上了啊,父皇你想太多了。”   秦柠在钱元恒身后道:“你父皇说的对,你这孩子越发不稳重了,之前还知道夜不归宿是件不好的事,现在都敢夜间随意行动了,我真是太久没管教你了,还以为你长大了。”   自从钱正轩考了会元,她就打定主意,以后不再管他的决定,孩子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和决策,结果他的才学是够了,可是别的还差几分。   到底还是年纪小。   钱正轩眨眨眼:“可是我没有出家门啊,皇宫不就是我家吗?”   钱元恒和秦柠都无言以对。   最后还是赵嬷嬷上前打破了僵局:“太子殿下,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陛下和娘娘也是担心您,东宫有那么远,实在危险。”   钱元恒接口道:“赵嬷嬷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偏偏就你不知道,倒不是不让你出门,但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一国太子关乎国体,你出门,好歹带些侍卫仆人吧,何必非要孤零零的。”   钱正轩没说话,秦柠无奈道:“你这孩子……今天住下吧,以后不可这样胡闹了,赵嬷嬷,你把偏殿收拾收拾。”   钱正轩搬走了,他住的偏殿自然搁置下来,钱元恒和秦柠都没想过他还会再住过来,就将整座宫殿给收干净了,现在还要再折腾。   秦柠心想,这下还是留着吧,省的麻烦,正轩以后再过来,直接住就好了。   钱正轩也不急着走了,蹲在秦柠床前,“娘,你们干什么呢?”   “赏月啊,中秋节我看不了,提前赏了,你要来吗?”秦柠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脸上的笑容也十分的慈和。   钱正轩感受到背后针扎般的目光,干笑道:“不了,娘我今天累了,明天再来陪你,你们慢慢看吧。”   他要是真的敢留下,可能明天钱元恒就会在御书房找一堆东西给他,天黑都看不完。   来自于长者的报复,总是让人棘手。   他提着灯跟赵嬷嬷去了偏殿,秦柠失笑,轻轻瞟了钱元恒一眼。   钱元恒倒在她旁边,感慨道:“阿柠,这要是个小闺女就好了。”   这种糟心的,会影响父母亲近的傻儿子,有一个就够了。   秦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没有说话。   你以为女儿就单纯善良只会活泼可爱了吗?孩子不懂事的时候,男孩子女孩子都一样。   说不定女儿比儿子还闹腾,到时候你就是后悔也晚了。   秦柠自己就很无所谓这个事情,反正是打定了主意给钱元恒带孩子,自己负责坐月子,当年生正轩的时候就是这样,钱元恒虽然很嫌弃只会苦闹的儿子,但打心眼里的喜欢,还是能感觉到的。   而且,秦柠自己也不太会照顾刚出生的婴儿,钱正轩前三个月,几乎都是钱元恒一手带着的,后来孩子身子稍微健壮一点,才让她接受,这个孩子,就算有嬷嬷宫女,钱元恒也别想逃过一劫。   秦柠伸手端起放在桌子上的茶盏,里面是一杯香味浓郁的牛乳茶,都说孕妇不宜饮茶,这主意还是钱正轩想的,拿生牛乳冲了热水,加入糖和一点点茶水,既有茶香,对身体也好。   钱元恒凑过来,秦柠喝了一口,端着茶盏放在他口边,钱元恒轻轻啜了一口,感慨道:“确实好喝,比以前在北边喝的羊奶酒马奶酒好多了。”   马奶酒什么的,当地人都非常喜欢,就是军营里也有很多外地人爱喝,钱元恒却是怎么都感受不到美味的。   按照梁文景的话,咱们南方的人,天然爱吃甜食,自然对北地的东西敬谢不敏。   秦柠道:“我觉得马奶酒很好喝啊,以前在姑苏就有人卖,我和正轩都很喜欢,若不是看了那个,正轩可能还想不出这个主意来。”   钱元恒斜躺着,“他像你,所以就只有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秦柠不理会他的自怨自艾,手中摩挲着杯子,随口道:“给我剥个橘子,挑个酸点的。”   钱元恒无奈,我哪儿知道谁是s酸的谁是甜的,宫里进贡的东西,估计酸的也不好找。   钱元恒瞅了半天,拿起来一个看起来最漂亮的,都说橘子越丑越好吃,那好看肯定就酸了,他剥开喂到秦柠嘴里,“怎么样?”   “可以,拿来给我。”   钱元恒便又剥了一个,塞进嘴里,觉得有些……酸的接受不了。   这些人进贡,恐怕不是挑的口味,而是长相吧,看哪个长的漂亮,就列为贡品。   钱元恒默默放下手里的橘子,看了看没有任何不适感的秦柠,深深叹口气,就当是底下人知道阿柠怀孕,特意挑选的,为了孝敬皇后娘娘。   月亮渐渐升起,已经圆了大半,清亮的光洒下来,透明的帘子遮不住一点,四周的菊花,也铺上了淡淡的银色,美的惊心动魄。   秦柠抬头看着,笑道:“古人对月吟诗,你行吗?”   “吟诗我自然是不行的,听你吟诗倒是可以,而且也不一定能听懂。”   诗歌不在钱元恒的修习范围内。   秦柠笑了笑,“还是算了吧,我最近傻的厉害,像古人的诗,也大多凄惨,不应景,咱们还是吃吃喝喝吧。”   所谓一孕傻三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自从怀了孕,很多事情就弄不明白了。   别说自己作诗了,就连偶然之间想起一句,都反应不过来是谁写的。   钱元恒很沉重地点头。   感谢我闺女又救了我一次,有时候啊真的觉得,钱正轩外表像他,所以才性格才华,全学了秦柠的。   希望闺女长相跟阿柠一样好看,性格……性格也随阿柠吧。   钱元恒实在说不出口让闺女随他,当爹的,何必坑害亲女儿。   天上飘来几朵乌云,两人顾着说话,也没注意到,沈嬷嬷没回来,袁桓也在一边打瞌睡。   结果没一会儿,钱元恒觉得脸上有点湿意,抬头一看,只见乌云压顶,刚才还明明亮亮的月亮,已经没有踪迹了。   “下雨了阿柠。”钱元恒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又高声喊道:“袁桓,袁桓!”   袁桓惊醒过来,连忙躬身问道:“陛下,怎么了?”   钱元恒扶着秦柠起身,顾不上回头:“把东西抬进屋里去,下雨了,尤其是这把椅子和这几盆花。”   他先扶着秦柠绕开花盆走出来,小宫女和小太监一窝蜂挤上去,不一会儿就搬完了所有东西,钱元恒扶着秦柠,还没走进屋子,天上的雨一瞬间宛如疯掉一般,瓢泼般砸下来。   钱元恒张开衣袖护住秦柠,也不敢走快了,干脆张开了衣襟,护在了秦柠头上,脚下维持着稳固不变的速度。   袁桓冲进了屋子里,拿着把伞冲过来,遮在秦柠头上,这会儿实在是孕妇要紧,就连钱元恒也顾不得了。   几人慢慢走进了屋子里,钱元恒送开秦柠的肩膀,甩了甩湿透的衣袖,看着秦柠只有衣摆被打湿了,便松口气,看了眼全都被雨淋了的人,只道:“你们都回去换衣裳,换一拨人来伺候。”   他进寝殿里脱下外衫,喊道:“阿柠,进来换身干衣服。”   小宫女虽然浑身湿透,还是很有眼力劲地扶住了她,“娘娘地上滑,慢些走。”   秦柠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彩雪,娘娘恕罪,奴婢衣冠不整,不能伺候娘娘,便先告退了。”   “去吧,回去换了衣裳,本宫让小厨房给你们做姜汤,喝完再说别的,现在天气忽冷忽热的,别生病了。”   宫女们生病不比宫中的主子,很多低等宫女,是没有资格请太医的,最低等的医女治疗,治好了就算了,治不好就要完蛋了。   宫里人太多,实在很多事情没办法,只能等天下安定,繁荣昌盛之时,再图谋这些,现在朝廷为了休养生息,赋税已经低到了一定程度,整个朝堂贫穷无比,秦柠现在想法很多,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多谢娘娘关怀。”小宫女微微施礼。   钱元恒穿着内衫,秦柠看着那雪白的衣裳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结实的线条,又不像不穿衣服那样,身上带着纵横交错的伤疤,现在看起来,才真是有种难言的诱人感。   钱元恒看宫女全走了,才脱下衣裳,赤、裸着身子走到衣柜处,自己动手拿出套内衫换到身上,又扒拉出一身秦柠的给她,“过来,我帮你换衣裳。”   秦柠大着肚子,不能蹲不能弯腰不能抬腿的,自己换衣服什么的,实在艰难,最近都是钱元恒或者赵嬷嬷帮忙。   秦柠缓缓走过去,张开手臂,看着钱元恒给她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将她塞进被窝里,有些懵了,不是换个衣裳吗,就要直接睡了?   钱元恒摸了摸她的头,“乖等我一会儿,我去洗个澡,省的生病。”   泡一下热水,发发汗,将寒气逼出来,若是生病了,别的不敢说,肯定是不能跟阿柠待在一处的。   钱元恒非常会算账,冲个澡的时间,换来以后好几天腻歪,再划算不过了。   秦柠看他要走,伸出白嫩的手,扯住他的衣角,声音里有些淡淡的依赖,“我也想沐浴,你让人送水进来吧,别出去了,外面冷。”   钱元恒自然是处处宠着她的,看了眼那只手,默认了她的请求,自己反身在床沿坐下来。   “伺候的人还没来,等一等吧。”   秦柠拿头蹭了蹭他。   她躺在被子里,高床暖枕,屋外有哗啦啦的雨声,手边有最爱的男人,倒是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温馨之感。   钱元恒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也极为默契地没有说话。 第70章 第70章   过了一会儿, 先是承乾宫伺候的大宫女率先而来。这种领头的宫女,有四个人, 每天时间分开来守着, 住的也近。   “奴婢参见陛下,娘娘。”宫女行礼,“陛下和娘娘, 现在又什么吩咐?”   “去小厨房,让人送水, 朕要沐浴,再熬上姜汤, 分给今天在外面伺候的人。”钱元恒淡淡道,“等人来了之后,把走廊里面的菊花, 给搬进后面的偏殿。”   “是,奴婢遵命。”她抬起头, 拧眉道:“陛下, 娘娘这身衣裳太滑, 穿着不舒服, 奴婢记得柜子里有套天蓝色的,十分柔软,您找出来给娘娘穿吧。”   她自己是不动手的,赵嬷嬷亲口说, 衣食住行都会被人动手脚,娘娘怀着孕, 要一千万个小心,那些衣服,她们也只是在浣衣局送回来的时候经手一下,还要经过仔细检查。   换了平时,是不敢动一下的。   钱元恒伸手摸了摸秦柠身上的外衫,虽然自己觉得手感不错,但还是很听话地打开柜门,扒了出来,想给她换上。   秦柠无奈道:“先放着吧,等沐浴之后再换。”   宫女已经出去了,整个室内只余下夫妻二人,钱元恒微微一笑,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微奇异。   秦柠道:“你想什么呢?”   “想……我刚才说,是我要沐浴,所以……”   宫里有单人的浴桶和双人的浴桶,送水的人会按照吩咐抬不同的桶进来,所以今天,秦柠如果要洗,就要和他挤在一起。   感觉……有点开心,有点兴奋。   秦柠瞟了他一眼,居然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很平淡道:“我是傻子不成?”   这话说的,钱元恒心神激荡。   秦柠当然知道浴桶的问题,可是刚才并没有提出任何意见,难道是也想了。   太医说孕妇会比较想那种事,原来是真的吗?   钱元恒笑眯眯地伸手伸手揉揉她的脸:“阿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讨人喜欢啊。”   秦柠瞪他一眼,钱元恒看着,亦只觉得她眼波流转,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宫女又从外面走进来,这次身后还跟了几个人,是别人陆陆续续过来了。   “陛下,水放在哪里?”   “屏风后面,地上铺上波斯国的毯子,省的滑了。”   “奴婢遵命。”那宫女指挥着人将浴桶抬进来,又亲手铺好了毯子,微微屈身道:“奴婢等告退。”   赵嬷嬷不在,她就是这群人里面领头的,自然而然带着人出去。   秦柠伸出双手,做出要抱抱的姿势,笑道:“抱我过去。”   钱元恒何乐而不为,含笑道:“阿柠,你要是一直这么乖……”   那我就有福气了。   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害怕秦柠恼羞成怒,到手的鸭子给飞了。   温热的水浸泡在肌肤上,带来丝丝暖意,秦柠舒服地喟叹出声,钱元恒抬脚踏进来,单手将人拥进怀里。   秦柠的肚子,在水里看着仿佛是长了肉的小肚腩,有些柔软的可爱,钱元恒看着心痒,很想上手捏一捏,若不是惦记着这个是自己家崽崽,不能捏,他可能就忍不住了。   秦柠可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伸出手,看看莹润如玉的指甲,轻轻在对方胸膛上挠了一把。   钱元恒握住她的手。   秦柠听见他的喘息粗重了一些,便满意地收回手,不再动作。   这样就足够了,接下来就全看钱元恒的了。   钱元恒的咬牙声清晰入耳,秦柠回头嫣然一笑,眼里似有万千星光。   钱元恒便忍不下去了,四周温热的水仿佛火一般灼烧着身体,莫说是刚刚的寒气,便是沉积在骨子里的多年寒凉,也被烧的没了踪迹。   他站起身,跨出浴桶,站在边沿看了会儿秦柠,在对方眨眼之际,忽然将人捞了出来。   屏风后到床前,一路上水迹斑驳。   秦柠躺在床上,掩住自己的眼睛,淡淡道:“给我被子。”   钱元恒俯下_身来,轻轻在她耳边笑,低沉的声音带着热气,让秦柠无端红了耳朵。   一双玉白的手臂攀上男人的脖颈,强烈的色差带来无与伦比的刺激感。   钱元恒甚至来不及撒下床帐,就带着秦柠卷入风狂雨骤的海洋。   秦柠紧紧攀住他的脖颈,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将脑袋埋进他怀里,脸上的红色,几乎映衬了整片天空。   这晚因着大雨没能看上月亮,秦柠也便没了别的时间,因为中秋节转眼到了。   这夜也算得上是天公作美,丝绸般的天空中,稀稀拉拉点缀着几颗星,中间的月亮皎洁如银盘,在满宫的灯火里,也丝毫不输光芒。   秦柠坐在宫车上往凤仪宫去,伸手想要接住月光,可那光芒照在手心里,便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秦柠轻轻叹口气:“只可惜,这么好的夜色,却不能安静欣赏。”   赵嬷嬷笑道:“这才是娘娘您的福气呢,清闲人虽惹人艳羡,可清闲久了,那就当真是没什么本事了,恰如娘娘这般春风得意,才会日日不得闲的。”   像赵嬷嬷自己,就很自傲于自己平常忙来忙去,倒不是真的想累着自己,而是这样的忙碌,才能显示出,皇后娘娘是真的看重她,愿意将事情交给她办。   秦柠温声道:“本宫也只是随便说说,真的要算起来,自己也是不愿意每天无所事事的。”   宫车驰到凤仪宫门前,不经意望进去,便能看见里面交错的人影,流光溢彩的衣衫显示出这是一场奢华的盛宴,女人们的欢声笑语,都带着节日的气氛。   赵嬷嬷将秦柠扶下来,身后的小太监自然而然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宫殿里的女人们齐齐回头,便看见一道不算纤细的身影,进来的女人穿着朱红的凤袍,贵气十足,头上却只簪了清简的几只玉簪,平白在贵气中添了几分雅致。   “参见皇后娘娘,贺娘娘中秋之喜。”   “诸位免礼吧,今日中秋大宴,是国之盛事,不必拘泥于小小礼数。”秦柠在上首坐定,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朱彤,满意地笑了笑。   眼神扫下去,下面花团锦簇尽是妇人带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入宫。   秦檬和李氏如今都是一品诰命,位置自然靠前,秦柠看到她时,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秦檬今日,竟然没穿诰命礼服,在满室按品大妆的夫人里,显得尤为突出,她身边带着的姑娘,十五六岁模样,穿着上好的贡缎,坐在那里东张西望,仿佛在搜寻目标。   秦柠心里便有谱了,这姑娘,想必就是秦檬姑姑家的女儿了,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当着她的面,穿上这衣裳,是以为能拿捏住秦檬,就没人拿她有法子了吗?   只是那刘氏女,她之前的口谕说送到庵堂里去,这家人居然敢阳奉阴违,且拿到她眼前示威。   秦柠摇晃着酒盏,盏中一如既往是杯牛乳。   她笑道:“陈国夫人,你身边这姑娘本宫看着眼生,这是何人?”   秦檬脸上似乎有些羞意,李氏面有不忍,想给她解围,但想一想秦檬这性子,若是处处护着她,才真是害了她,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什么话都不敢说。   就连她身边坐着的小姑娘都敢欺负她。   李氏心思转了转,低下头避过秦檬的目光,只能是,让她吃一堑长一智了,并非所有人,都值得她好好相待的。   “小女是陈国夫人的表妹,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那小姑娘站起身,面有得色地展开自己的衣袖,仿佛是在炫耀上面华美的绣纹。   “小女同陈国夫人关系亲密,夫人入宫,才带上小女的。”   秦柠脸色渐渐沉下来,这位在诰命夫人们面前一向温和的皇后,第一次疾言厉色道:“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本宫和陈国夫人说话,岂有你插嘴的道理!”   若说最看不惯这位刘氏女的,还不是秦柠和李氏,而是一众世家夫人们,她们自诩门第高贵,跟后起之秀的官员诰命们饮宴,还能够接受,可是刘氏女不过是平常村妇,家中父兄无甚地位,凭什么以白身进宫闱。   她们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兰陵萧夫人以袖遮面,仿佛是和身边人耳语,可声音实在大到了所有人都能听见。   “这小门小户就是不行,连规矩都不懂,无爵无职的人,家中父兄也一无所成,凭什么跟天家主子说话呢,当自己是皇后娘娘表妹了吧。”   讽刺的意味十足。   秦柠一向不太看得上这些世家夫人依仗门第蔑视所有人的做法,可是今天这会儿,难得没反驳萧夫人的话。   这刘氏女,既然敢违背宫中旨意,那惩罚自然是有的,除此之外,她也要让人看看,不是谁都能在宫里撒泼的。   身边的诰命们看着秦柠脸色不太好,都默契地保持了安静。   刘氏女愤怒地瞪着萧夫人,有种想回嘴却无话可说的感觉。   秦柠脸色黑沉:“本宫的旨意,是说你们能带人进宫,可是没有讲,还在孝期的女子能不顾父孝穿红着绿。”   朱彤细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皇后娘娘,依小女之见,孝期之女不详,她自己孝顺不孝顺的倒也罢了,若是冲撞了小殿下,就不知道有几条命赔了。”   孝期之人自然是不详的,讲究的人家,守孝期间根本不会去别人家出门做客,以免冲撞了主人家。   这刘氏女蠢毒,陈国夫人心里也太没有成算了。   她救了皇后娘娘,朱彤没见到人,但一直以为是个聪明睿智的女子,可是今天一看,人倒是个好人,糊涂也是真糊涂,或者不是糊涂,只是太软弱了,不敢忤逆别人。   朱彤这话说出口,便是满堂寂静,刚才高高在上的世家夫人们,一瞬间安静如鸡,缩在自己窝里不敢露头。   冲撞皇嗣,这罪名若是落实了,这个姑娘全家都要遭挂落的。   李氏变了脸色,狠狠拉着秦檬和刘氏女跪下:“皇后娘娘息怒,此事都是误会,绝对不敢有任何不敬之心。”   秦柠的声音响起来:“承恩侯夫人起来,坐回你的位置,今日中秋佳节,本宫也不想做这些败兴致的事,彤彤,你帮本宫把这位孝女送出去,本宫不想再看见她。”   民间对孝期看的没有文人士大夫那么重,秦柠是知道的,仔细算起来,她嫁给钱元恒的时候,也没有过了三年父孝,只是当时大家都不当回事,只要不在忌日办事,不在热孝成婚,都无可厚非。   可现在她是大乾的皇后了,三年父孝到了这个阶层,便是一天都不能少,民间百姓她管不着,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再不管,她将来还有什么颜面做这个皇后。   后人提起来便说:“某某皇后行为不端,不顾臣女父孝,令人饮宴。”   若是沾上了这种话,她才更加委屈。   朱彤施施然起身,“小女遵旨,劳烦这位姑姑跟我一起请这位小姐离开了。”   她笑如艳阳,带着秦柠身边的宫女走到秦檬和刘氏女面前,擦着秦檬的耳朵道:“你当真是糊涂。”   这样的人做皇后的妹妹,早晚是要连累人的,她连自己夫家都摆不平,若是有人胁迫她,懦弱如此的人,恐怕会被人逼着伤害娘娘和陛下等人。   毕竟,皇后娘娘怎么也不可能对这个亲妹妹设防。   秦檬脸色有几分苍白,朱彤不以为意,示意宫女架起刘氏,直接将人拖了出去。   一直到没有人影的地方,朱彤看着她,笑道:“你自己连累了一家子,当真好本事,姑姑看着她,别让她搅扰了宴会,若是不老实,就捆起来,等宴会散了,送去给陈国夫人。”   大殿内沉寂了好一会儿,秦柠看着跪在地上的妹妹,纵然是千万个恨铁不成钢,还是人不住心软了,“陈国夫人也起吧,日后不可这般糊涂了,本宫是你姐姐,自然不跟你计较,若是换了旁人,你和那刘氏女,都是一个下场。”   秦檬低声道:“臣妇知罪。”   秦柠话中,还是流露出了对妹妹的在意,在座的诰命夫人心里有了底,就算人家不知事,可后台强硬,不能随意嘲笑。   萧夫人面上云淡风轻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含笑道:“娘娘,臣妇看您头上的碧玉簪当真好看,臣妇就没有资格享受了,心里可是很羡慕呢。”   秦柠笑道:“兰陵萧氏是大世家,家财万贯,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夫人实在谦虚。”   “娘娘说的臣妇都要脸红了,什么大世家,不过是小小的土豪乡绅,混口饭吃罢了,哪儿敢与娘娘相提并论。”萧夫人道:“其实也不算是土豪乡绅,勉强算个中等人家吧,实在不算什么。”   江西梁氏之外,兰陵萧氏已经是极为有权势的家族了,萧家夫人,也是聪明的很,不像梁氏那般招摇过市。   秦柠与她寒暄着,梁二夫人也插嘴道:“我倒是有一支和娘娘相似的,虽不敢比娘娘的好,但也能得一二神韵,若是萧夫人,我倒是可以赠与你。”   萧夫人脸色一僵,这梁家人真是敢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可不敢抢二夫人的东西,倒不如眼巴巴等着娘娘哪天腻了赏给我。”   秦柠语带深意道:“江西梁氏,名不虚传,难怪陛下总说,要多多依仗静安侯,现在看来,本宫也要依仗夫人了,这宫中其实没什么好东西,怕是本宫拿出来什么,梁家都有好的,日后本宫赏人的时候,还要劳烦梁夫人给本宫留些面子。”   梁二夫人这会儿也觉出不对劲来,连忙补救道:“哪儿是什么好东西,比不上娘娘的,只是普通的玉罢了,臣妇粗鄙,当真用不好这等东西,只有娘娘样貌绝伦,才配的上玉质温润。”   萧夫人心下怜悯,梁二夫人真的得罪皇后娘娘了,当着那么多人夸赞相貌,你还以为是种赞美吗。   秦柠没有回她,只是低头饮了口牛乳,她在高处,底下人看不清她的脸色,自然是以为她生气了。   马小姐今天也跟着母亲来赴宴,坐在人群里,这会儿忽然笑道:“你们都夸娘娘的玉簪子好看,我却觉得娘娘身上的凤袍最美不过了,簪子再美也是普通物品,哪儿比得上凤袍独一无二。”   众人都震惊于她的大胆,这个时间,接连陈国夫人和梁二夫人一起惹皇后娘娘不喜,便是再有脸面的命妇,也是不敢言语的,这小小姑娘,竟是不知算是胆大,还是愚笨了。   秦柠在人群里看见她,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冲她招了招,声音带着笑意:“你过来。”   众人听见这话,就是悚然一惊,这小姑娘看着天真无邪的,可说话却比别人有分寸多了,刚才她们夸首饰,这姑娘夸衣裳,原是没什么的。   可她却着重强调了独一无二四个字。   可不就是打了梁二夫人的脸,1让她刚刚不长眼色,非要说有和娘娘差不多的。   如今换了凤袍,你还能说什么。   马小姐提着裙子走上去,秦柠笑道:“把马小姐的桌子搬过来,放在这边。”   朱彤从她身后出现,调侃道:“皇后娘娘,小女刚出去这一会儿,您就找了新人陪了吗?”   秦柠道:“是啊,本宫想让马小姐给本宫做干女儿呢,以后你可要爱护妹妹。”   她们几个旁若无人地聊了几句家常,底下人便也知道了,未来的太子妃恨得皇后娘娘欢心,就算是马小姐,上一次赏花宴就得了青眼,如今也比不上这位朱家千金了。   她们各自看了看身边带着的如花似玉的女儿,虽然是不想放弃,可想一想,若是皇后娘娘不同意,陛下视她如同珍宝,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思,自家女儿纵使有万般手段,也休想使出来。   还不如回家收拾收拾找个好人家嫁了。   每次宴会,都一如既往会有不长眼的人,有时候一场宴会是这个人,到了第二场还是这个人。   比如梁家的后起之秀,静安侯梁文景的异母妹妹,梁玥。   梁玥跟自家二婶关系平平,但在她眼里,江西梁氏富贵滔天,梁家人是不能被欺负的,哪怕对方贵为天子,也需要让着梁家人。   她不顾旁边梁二夫人之女,她堂妹的阻挠,高声喊道:“不过是件衣裳罢了,我梁家虽然没有凤袍这种违制之物,可各种名贵衣料应有尽有,哪怕是价值千金的银霞纱,我家也满满堆了一库房呢。”   此事亦只能说,江西梁氏实在不会教养子孙,早年离家的梁文景不说,便是梁钰,也比这个傻姑娘厉害一万倍。   其实世家大族传承百年,谁家没有点好东西,可人家都藏着掖着,生怕被天家盯上了,梁氏倒好,恨不得拿着账本,把梁氏全部家当报给朝廷。   秦柠似笑非笑道:“本宫自然知道梁氏豪富,你长姐梁钰当年就说过,还想着靠万贯家财,做些不可能的事情呢。”   她毫不避讳提起前任贵妃梁钰,倒是令人吃了一惊,在这些女人眼里头,梁钰被遣送回家,必然跟秦柠脱不了关系,皇后娘娘该避着才对,不然外人想的多了,难免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毁了她自己名声。 第71章 第71章   梁玥和别人想法不一样, 整个梁家的人,都是脊背一凉。   那位和本家十分淡薄的静安侯, 曾经亲口告诉她们, 梁二夫人和江西梁氏选出来的所有美貌待嫁的女会儿,梁钰被废出宫,是他的手段, 若是有人胆敢进入宫闱,休怪他梁文景大义灭亲。   虽然, 她们和他,并没有什么亲不亲之说。   梁二夫人瞪了眼闯下弥天大祸的侄女儿, 就不该带她来,若不是这丫头求了隔壁的王夫人,现在她带着女儿, 母女二人多开心。   “娘娘别笑话,丫头年纪小, 略见一些东西就觉得自己豪富了, 其实那都是我前任嫂子, 哦也就是静安侯的生母, 留下的嫁妆,本说给静安侯的,可这孩子太任性,一言不合就带着妹妹离家出走了。”   梁二夫人尽力圆场, “玥丫头实在是缺乏管教,家里宠的厉害, 又没有见过世面,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哦,原来如此,那等有机会了,本宫告诉静安侯,回家拉生母的嫁妆去,我们君臣一场,静安侯又是军队中流砥柱,本宫实在不忍心他把嫁妆留在梁家,万一丢了,让梁家长辈有口说不清,就是不孝了。”   梁二夫人脸色微变,还是尽力维持住淡然的姿态,强笑道:“是啊,梁家,难免没有欺骗主子的下人,静安侯回去点一点也非常好。”   她心里其实在滴血,梁文景的生母自然是有钱,虽然现在钱全被梁家人护卫了,她偶尔过一趟,还是能够捋一把羊毛吧。   可若是梁文景带走了,她还去哪里弄钱。   秦柠微微低头一笑,“夫人体恤,实在是静安侯之福。”   后宫不怎么太平,前朝也不遑多让,只是不平常的方式不同。   新晋的权贵高官,都是跟着钱元恒打天下过来的,身上自然而然带了几分痞气,说起浑话来也不着调,只闹得一群人士大夫都只想喊有辱斯文。   但是想一想,自己喊出来也是有辱斯文,只得作罢。   然而正是这种不得不忍下的心态,让他们更加不满。   再者看着神仙公子般的苏如绘,也敞开了怀,拿着大酒盏往口中灌酒,对面是梁文景和周尚书,这二人看着都有几分呆滞,没想到苏如绘看着清清淡淡一个人,竟然有这般酒量。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苏如绘放下大酒盏,含笑道:“我今日再赠你们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当时教你们打仗,就说过这句话,现在也不知道你们是否记得,不过,记不记得,也都是如此了。”   本身苏如绘很快就没有存在的作用的,他早就该走了,只是身居高位,有时候辞职也没那么利索。   何况,从立太子大典,到中秋节庆,他也的确是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就直接走了,怎么也要等着这两个亲人,都安稳无忧了,苏如绘才能毫无心理压力地告老还乡,流连于山水之间。梁文景道:“我自然是记得的,敬苏大人一杯。”   他和苏如绘不算很和谐,作为当时鲁中的两位高官,无人敢掠这二位锋芒,与此同时,这两人很多时候政见不合。   梁文景有钱元恒撑腰,苏如绘自己腰板便硬,自然也是半点都不肯妥协的。   就算当年梁文景发迹之前,曾在军中接受过苏如绘三分指导,也早就下意识忘记了。   如今苏如绘却要离开。   纵然梁文景不怎么伤心,可也难免回忆起以前的事。   其实不管是他,还是钱元恒,苏如绘对他们都算得上是有恩情的,当年苏如绘作为沈帅旗下第一人,军队里很多人都是他一手提拔的。   比如周尚书。   苏如绘微微一笑,执杯道:“愿你们,从此一帆风顺,高枕无忧。”   梁文景回敬他:“愿苏大人日后,得偿所愿,一世安然。”   几人喝完了酒,倒是安静了一瞬,钱元恒孤身一人坐在金殿上,手撑在倚在上托着头,,显出一份懒散来。   苏如绘站起身:“陛下。”   钱元恒坐直身体看着他:“爱卿何事?”   “臣敬陛下一杯酒,贺此佳节。”   “爱卿有心了。”钱元恒轻轻一笑,“朕与爱卿同饮此杯,恭贺佳节。”   苏如绘笑着饮下那酒,心情显而易见的欢愉,这是老臣们从未见过的模样。   以前的苏大人,便是逢年过节,也只换身打扮,若说起人,自然还是那个高冷无垢的苏如绘。   可惜文臣里便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苏大人海量,在宫宴上随意饮酒,当真是不怕失态,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   这文臣是立朝之后,从前代大儒里选出来的,不清楚苏如绘的底细,在他和梁文景周尚书之间,很果决地拿了苏如绘开刀。   不过是皇后娘娘的舅舅,皇后娘娘自有兄弟,哪儿轮得到一个舅舅耍威风了。   小小鲁中地方官,攀上皇后娘娘,便留在京城里不走了,谁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梁文景怔了一下,看向那人,又看看苏如绘,生怕苏如绘在此发飙,这人可当真敢说,背靠大树的哪里是苏如绘,明明是皇后娘娘。   苏如绘轻轻一笑,回头看他:“你是何人?静安侯在我身边坐着,何时轮到你代替御史台行事了。”   话中意思,便是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   梁文景连忙抬头看了眼钱元恒的脸色,却见对方早已神游天外,对当下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反应。   梁文景调笑道:“苏大人来坐,不过是几口酒,本就是宴会,我们御史台不至于如此没眼色,苏大人我必须要正名了。”   周尚书跟着接腔:“老梁他们御史台的确讨厌,可今天本来就是陛下宴请我们,怎么就不能喝酒,老梁今天也没少喝,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说。”   贺尚书坐在旁边,沉默好长时间,这会儿才接了一句:“或许是看苏大人酒量好,某些喝不得酒的人,便心生嫉妒吧,这年月,自然是什么事都有的。”   他们几个人互相说着话,其乐融融尽释前嫌的样子,只逼得对方脸色涨红。   静安侯,吏部尚书,礼部尚书,这三位是朝中最得重用的臣子,别人后台再怎么强硬,风骨再怎么高洁,也是不敢得罪这三人的。   这苏如绘到底是何人,竟然能与几位上官如此亲近。   一位早年的武官给他解了惑,“苏大人本就是功臣,当年一手扶持陛下上位,真以为人家全靠那点裙带关系。”   “就是就是,觉得苏大人这般的,大约也就是没什么出息的人,自己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看谁都一样。”   钱元恒坐在那里,淡淡道:“说什么呢,大好的日子非要挑事,是觉得日子过的太轻松了吗?”   那文臣自然是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钱元恒又看向梁文景几人,皱眉道:“你们几人……,日后不可再抱团欺负旁人了,不管别人说的对错,自有御史台和朕甄别,贺卿和周卿,作为两部尚书,实在逾越,还有你们,随意议论上官,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随手点了几人,“好好的中秋佳节,总要折腾点事出来,你们若是闲的发慌,谁衙门公务办不完了,只管将人拉去帮忙。”   马侍郎跳起来道:“陛下此言当真,我们刑部一向人手不够,从尚书大人到底下小捕快们,个个都忙的像是陀螺,若是有人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马侍郎一向是抱紧陛下大腿的,整个朝廷都知道,说出这话,也没有人意外。   梁文景连忙请罪:“陛下恕罪,是臣等轻狂了,臣自请责罚,日后绝对不敢如此了。”   他说的真心实意,刚才几个人也跪下来请罪。   只苏如绘站着,他神色冷寂,低头看了眼那个文官,仿佛是在看地上的一抹灰尘。   那淡然出尘的模样,亦仿佛刚才的天子之怒,也算不得什么。   苏如绘道:“陛下,臣不过是看有人侮辱自己,随口回了句罢了,臣可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若是人被人骂了还不能还口,那与窝囊废何异。   苏如绘如何想,钱元恒倒是不怎么在乎,他只道:“朕也没说你错了。”   反正过了中秋节,苏如绘就要离职了,外人日后看起来,也只觉得是苏如绘得罪了陛下被报复了,毕竟御书房请辞的事只有几个人只道。   而苏如绘正当壮年,哪儿舍得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去做一田舍翁。   他扫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淡淡道:“大过节的,朕不想扫兴,你们起来吧,今天的事就此作罢,日后再这么不省心,你们就回家种地吧。”   “谢陛下隆恩。”   就连梁文景都吓出了汗来,这八月的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喝多了酒,绝不是吓得。   看一看淡然的苏如绘,就连梁文景都觉得敬佩了。   不过他也是要离开了,陛下估计也是不想计较,不然真的发起火来,哪儿能轻轻松松放过。   宫宴因着钱元恒这一场火气,接下来倒是意外和谐。   虽然这些人开心与否并没有别人知道,但是强颜欢笑自然是做得出的。   钱元恒就不一样,他真心实意发火之后,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也不瞬间神游天外了,集中精神真正开始这场宴会。   属于他自己的喜悦。   凤仪宫也是其乐融融的,朱彤坐在秦柠身边,笑语盈盈地看着秦柠和旁人寒暄,偶尔插一句嘴,都是点到而至,显得有分寸而又不尸位素餐。   底下的大家闺秀们,倒对皇后娘娘选儿媳妇的眼光有了几分敬佩。   这朱家姑娘虽然样貌惊人,艳丽无上,但是论起家世,才华,在京城贵女中并不出挑,怎么皇后娘娘偏偏挑上了她。   如今一看,人家不仅仅是外貌美艳,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梁二夫人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自己闺女。   梁家送女进京,目标其实是钱元恒,想在宫里安插下人手,维持梁氏的安稳尊荣。   可是梁二夫人毕竟心疼女儿,陛下虽然是盖世英雄,可年纪已经三十余,她女儿豆蔻年华,实在不般配,比不上十几岁的太子殿下。   若是能够进入太子东宫,哪怕是做个侧妃,梁氏也会倾尽全族之力,捧太子殿下登基,到时他们梁家的回报,便丰厚了。   到那时打压下朱氏女,一个小小的皇后之位,她女儿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这朱家女,刚才处置那刘氏的手段,着实不俗,轻轻几句话,架桥拨火,便将人推出宫门,还得了皇后娘娘欢心。   何况她那么美。   男人都爱美色,女儿才貌皆不如朱彤,就算嫁了太子殿下,日后恐怕也是独守空闺的命。   梁二夫人心里叹气,罢了罢了,不如给女儿选择一户好人家,日后再拼宫中地位。   家里还是有几个美貌的庶女的,拿她们出来联姻,哪怕是送给太子殿下当个侍妾呢,也算的上是她们的造化了。   梁二夫人心中计划已经定下,却还是有不死心的人。   “娘娘,小女自幼苦学琴艺,今日欢宴,很想为娘娘献曲,这……实在是逾越了?”   秦柠看向朱彤,却见这姑娘蒲扇了几下眼睫毛,笑道:“皇后娘娘,让这位小姐弹吧,我记得娘娘自小学琴,还没有机会听过呢。”、   “等你什么时候真的成了我家的人,自然能听到本宫弹琴,去让人把库房里的璇玑拿来,这位小姐若是弹的好,本宫就将这把琴赐给你。”   那小姑娘信心满满地坐在矮凳子上,等着琴取来了,便双手拂上琴弦,试了试音,看着破有几分行家的架势。   琴声随着她手的动作慢慢响起,悦耳的琴声充斥在耳边,是一首欢快的曲子,秦柠倒是不知道叫什么,只觉得很好,倒是无端对这个献殷勤的小姑娘有了几分好感。   琴声落下。那小姑娘三拜而起。   秦柠赞赏道:“的确是好,只是本宫要问一句,你这曲子,难道是上古遗曲吗?”   “自然不是,家中普通,并不能为我寻孤本,这曲子是小女亲手所创。”   她说起来有些骄傲。   “当真厉害,这琴便给你了,等回家的时候,别忘记了找本宫的嬷嬷要。”   “多谢娘娘赏赐,小女回家将那曲谱抄下奉给娘娘,愿娘娘欣喜一时。”   “不必了麻烦了,彤彤精通音律,回来让她复述给我就好。”   “那小女就只谢谢娘娘的琴了。”   秦柠忍不住一笑:“你这个丫头也是极为可爱的,回去坐着吧,弹了这么长时间,也该累了。”   朱彤在旁边抿唇一笑,撒娇道:“娘娘您不疼我了,不舍得人家累着,就舍得我。”   她就是故意在撒娇,其实朱彤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今天过来的,大半都是想和她抢钱正轩。   作为天子和皇后娘娘钦定的未来太子妃,她自然要捍卫自己的权利,不许任何人见缝插针,将人都扼杀在摇篮里。   莫说是和秦柠撒娇,就算是让她回去和祖母撒娇,她也是做的出来的。   秦柠只是仿佛不经意道:“人家是别人家的姑娘,你是我自己家的,自然要麻烦你。”   别人家的姑娘……朱彤也是朱家的女儿啊,为什么没有人说她。   刚才献艺的小姑娘有几分不解,娘和祖母明明说了,只要得到皇后娘娘青眼,就有希望嫁给太子,实在不行,就嫁到宫里做妃子。   她一点也不介意,可是皇后娘娘明明很欣赏她,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   朱彤低头轻轻一笑:“我就知道娘娘疼我,换了旁人,娘娘才不会跟她们亲近,当然马姐姐是要做我干妹妹的人,和别人还是不一样的。”   马小姐和朱彤一年生的,只是月份大了一点,又刚好比钱正轩稍小几月,出嫁从夫,若是秦柠真的认了马小姐做干女儿,朱彤自然要随着钱正轩唤她妹妹。   秦柠笑道:“你这姐姐妹妹的,叫的我都糊涂了,这么一张嘴,怎么就那么讨人喜欢呢。”   “那是因为娘娘喜欢彤彤,若是换了我说这话,说不定娘娘就觉得我脸皮厚了。”马小姐也道,“不过我也不会和彤彤比,只求着我们彤彤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苟富贵勿相忘。”   两个年轻姑娘一左一右坐在她旁边,笑语连珠哄得秦柠十分开心,直接忘掉了底下愤愤不平的姑娘。   几个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都轻蔑地看了母女二人一眼,当着那么多人献艺,真的以为皇后娘娘不在乎女子的德行了吧,正经大户人家出身的,哪儿有这种的。   而且皇后娘娘是女子,本身就不会对这种女人有天然的好感,若是太子殿下在,你露一手,别说弹琴,就算是唱歌跳舞,,能勾搭了太子殿下,都不会有人说你如何的。   何必非要在皇后娘娘面前施展,这相当于全然斩断了自己的后路,再也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出这种主意,恐怕是外人,这人不是蠢,就是毒辣了。   不知道这母女二人回去能不能想清楚。   但是无论是否想清楚了,这姑娘都别想嫁入好人家了。满京城能匹配的豪门世家的夫人都在这大殿里,没有人傻也没有人瞎,都能看出来这姑娘对皇家的望眼欲穿。   惦记着别的男人的女人,不能娶回家,不然就算不给戴绿帽,也会搅和的合家不宁。   宴会直开到深夜,秦柠看了看时辰,笑道:“今天就到这里,本宫也有些累了,诸位夫人早些回去休息吧。”   “娘娘也要注意身体,您怀着小殿下,操劳不得,日后要多多照顾自己。”马小姐娇声道,对朱彤道:“彤彤,照顾我干娘。”   朱彤无奈道:“你这人,当真是脸皮越发厚实了,信不信我告诉马伯母,让她治治你。”   “好彤彤我错了,别告诉我娘。”马小姐道,趁朱彤不注意,连忙道:“娘娘我告辞了。”   风一般地冲出去,一直到马夫人身边。   秦柠被逗笑了,无奈道:“这个丫头……”   真是个开心果。   朱彤扶着她,“娘娘我送你回去。”   后面声音如雷震耳,“恭送皇后娘娘。”   赵嬷嬷将秦柠送到宫车上,嘱咐了朱彤一通,带着人去了前面太极殿,后宫已经散了,前朝也差不多该走了,不然让夫人们自己走,实在危险。   深夜之时,天上的月亮澄澈透明,像是一汪深深的水,小小的口子,望下去,只见一片碧波荡漾。   秦柠面上氤氲出淡淡的笑意。   宫车一路回到承乾宫,秦柠整个人便愣住了,朱彤摸了摸鼻子,低笑道:“娘娘,我先告退了。”   承乾宫点了很多只灯,挂满了屋檐和走廊,艳红的灯笼照亮了一路,秦柠望过去,看到承乾宫门前站了个人,那门上的牌匾也跟着换了。   承乾宫的正殿,改名叫钦宁殿,那些红灯笼,一路排列成了一个大大的柠字。   秦柠的柠。   秦柠缓缓朝门下的人走过去,一晚上的功夫,他要在前殿接待臣子,竟然还要惦记着承乾宫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钱元恒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轻轻触摸到手腕上的温度,才放松地站在那里。   “阿柠,这是我送给你的中秋礼物。”钱元恒一本正经道:“你喜欢吗?”   最后还是泄露出了语气里的欢喜。   秦柠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可看起来,却比今天皎洁如玉的月色更美几分。   她伸出手,烛火映着灯笼的外沿,在手背上映出阴影来,她所想接到的烛光,便不怎么清晰。   “我很喜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秦柠连续问道。   今天两人都在宴会上,钱元恒肯定是之前吩咐的,可是那么长时间,她根本没有听说过一丝半毫消息,只是莫名其妙就换掉了。   “那个牌匾,是半个月前找工部找匠人做的,那些灯笼,也是早就准备好了,吊在屋顶上,像现在,只要你能够上房顶,随手就能扯到底下,有不对的地方,还能改一改。”   毕竟他要求的是做一个汉字,一个略微有点复杂的汉字,工匠们摆错了也实属正常,如今既然没有出什么差错,他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秦柠沉默了一瞬,“真好,阿恒,你对我真好。”   “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啊,傻子。”钱元恒温声道:“你是我最爱的人啊。”   秦柠眼眶和鼻头都有些许酸涩,她握住钱元恒的衣袖,“你真的很好很好。”   整个院子里,除了守护的侍卫,连个丫鬟都没有。   秦柠牵住他的手往寝殿里走,什么话都没有说,鞋底哒哒的声响,在夜色中尤为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二月份全勤get√ 第72章 第 72 章   钱元恒反握住她的手, 圆圆的明月昭示着圆满的故事。   走在御花园里的朱彤抬头看了一眼,轻轻叹口气。   纵然只是参加了一场宫宴, 也比以往在家里舒畅多了。   至少到了宫里, 再没有抢风头的堂妹,没有偏心到家的祖母,不必跟人勾心斗角。   她低下头, 身后跟着的侍女是她从家里带来的,自小就跟着她, “小姐,老夫人那里的事, 您就别再当回事了,现在左右没人能碍得着你。”   “哪儿这么简单,今天过后, 祖母她们自然不会再欺负我,可别的事, 还是少不了的。”   比如说, 让她秦柠拉一把姐妹们, 拉一把叔伯兄弟们, 靠着太子妃的地位,给朱家谋利益。   皇后娘娘的母家兄长受封承恩侯,祖父岂有不眼红的道理。   侍女轻轻叹口气,“小姐, 咱们也是没办法的,何必忧心, 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   “是啊。”朱彤低声道。   “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你不喜欢做的事,尽管可以不做。”   清润的少年声音传到耳中,朱彤抬起头,愣了一下。   她后退一步,“殿下……”   月色下,容色绝艳的少女低着头,脸上有些羞愧的红,被喜欢的男孩子听到家中不堪的一幕,总归不是件好事。   钱正轩走到她跟前,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冷意:“不管是谁要为难你,你都不必忧心,我自然是站在你背后的,不管对方是你祖母也好,亲戚也好,有我在,没人能让你受一丝一毫委屈。”   眼前的少年比自己高了一个头,朱彤缓缓抬起头,明亮的月光下,他的神情一览无余。   那样的认真而坚定。   朱彤低声道:“我明白了,殿下……怎么在此处?”   钱正轩脸上也染上淡淡的薄红,清咳一声,假装淡然道:“我在此赏月,天黑路滑,我送朱小姐回去。”   夜色已经很深了,他倒是想和朱彤多待一会儿,可惜到底影响不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朱彤的手扯着裙摆,手心里生出了汗液,看着少年挺拔的身影,轻轻咬了咬下唇。   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总觉得有几分不矜持。   若她看见前面钱正轩脸上的红色,估计就不会这么想,天知道人家只是害怕吓坏了她。   畅音楼很快就到了,钱正轩看了她一眼,微微张口道:“你……进去吧。”   朱彤乖巧点头。   只恨这一路太短,自己已经尽力走慢了,还是那么快就到了地方。   明月渐渐移动,转眼天色已经发白了。   钱元恒起床上早朝的时候,秦柠还睡的正香,宫女小心翼翼进来伺候,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今天的早朝,发生了一件大事,昨晚上宴会时傲骨凛凛坚贞不屈的苏如绘苏大人,今天就当朝要告老还乡。   一时之间,满朝震动。   其实苏如绘远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可他还很年轻,站在朝中的一群老臣,只觉得脚下长了钉子,站立难安,你年纪轻轻就告老还乡,我们这些老家伙,岂不是要埋到土里去。   可新朝立国才一年,他们大多人在前朝并没有谋得一官半职,现在实在是做官没做够。   钱元恒假装挽留道:“苏大人正当壮年,朝堂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实在不好离开,爱卿且消了这个念头吧。”   苏如绘再拜。   “陛下,多年征战生涯,臣如今伤病累累,实在是撑不住,臣请陛下开恩。”   苏如绘睁眼说瞎话,不过就是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随手拈来。   “这……既如此,那朕就准奏了,苏爱卿回乡,需得好好调养身体,待到大安之日,朕扫榻以待。”   苏如绘道:“臣多谢陛下厚爱。”   梁文景看了一眼,很认真地行使御史台的职责,给皇帝陛下提建议。   “陛下,苏大人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臣自愧不如,常念及苏大人,自觉不配得此高位,臣以为,朝廷该予以奖赏,告慰苏大人功德。”   “朕正有此意,贺爱卿,你觉得该给苏大人什么爵位好。”   贺尚书猛然抬头,封爵吗?   刚才梁文景说,自愧不如,那一直默默无闻的苏如绘,爵位自然不能低了,但是太高了估计钱元恒也不乐意。   贺尚书斟酌道:“陛下,臣以为,苏大人的功绩,比臣等都略高上几分,然而臣当年也曾受苏大人恩惠,虽说举贤不避亲,可臣觉得,还是避嫌的好。”   钱元恒道:“既然如此,礼部和吏部一起准备,封苏大人为侯爵,礼部拟了封号上来。”   “臣谢陛下隆恩。”苏如绘语气淡淡的,只是例行公事一般谢了恩,并没有被封侯的喜悦。   贺尚书其实心里有点担忧,若是苏大人也封侯爵,那皇后娘娘家族,就有两位侯爵了,本朝三侯,他们占了一半,日后秦氏显赫,恐怕不亚于江西梁氏。   梁文景这一招……莫非是在转移炮火?   让苏如绘吸引朝中的视线,安定下江西梁氏。   若是打着这个主意,他倒是个奇才,想法很有用处。   现在或许不显,等将来太子殿下羽翼丰满了,殿下和陛下在政见上有所不合之时,秦家的权势,给予了陛下威胁,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转移朝中官员的大半视线了。   贺尚书没有说话,不管怎么说,承恩侯和苏如绘,手里面都没有半点实权,爵位这种东西,也只是看着好看罢了,苏如绘如今无嗣,给他的公爵又如何呢?   他也传不了后代。   纵然梁文景和贺尚书都说了苏如绘的好话,大大夸了人一通,可还是有人觉得不服气,这苏如绘一年来,从没出现在朝廷里面,在鲁中做官,凭什么一进京,就能封侯爵。   所谓的汗马功劳,为国为民,谁又知道?   “陛下,臣以为不妥,这位苏大人做过什么,臣等从未听闻过,贸然封侯,恐怕会导致人心不稳,请陛下三思。”   “苏大人的功绩……”钱元恒沉吟了一下,“你们若是不知道,改日朕带你们去凌烟阁看一看,总之是不比任何人差的。”   只是这性格实在古怪,冷淡而毒辣,让人不喜。   不然当年跟着回京,钱元恒看他再不顺眼,只要给梁文景封侯,就少不了苏如绘的。   他摆手制止了还想说话的人,“礼部也不必想封号,朕这里有了,便唤文安侯吧。”   已经有了个静安侯,如今多出一个文安侯,也算是同出一脉,听着就像是一样的。   钱元恒淡淡道:“翰林院拟旨,另外,苏大人是鲁中长官,他走了鲁中需得换人,朕想了一下,鲁中这边情况复杂,一般人管不了,贺爱卿,朕派你去鲁中,鲁中巡抚,特设为一品。”   贺尚书道:“臣遵旨。”   所以,陛下这是何意?   把堂堂吏部尚书,朝中排的上号的贺尚书送到鲁中去,其实是种贬谪了,可陛下又给他一品官爵。   这朝中的一品,和地方的一品可是大为不同的,朝堂上要夹着尾巴做人,到了地方就能为所欲为了。   别人现在,竟然不知道该羡慕还是该同情了。   贺尚书自己倒是高兴的,作为吏部尚书,倒是尊荣无比,可却没有了再进一步的机会,想和梁文景苏如绘一样封侯,是一辈子不可能的。   可鲁中鱼龙混杂,机会很多,或者机遇好了,还能拼一把。   等将来娶妻生子了,也给子孙后代留个爵位下去,现在不过是个小小伯爵,一代降一等,两代便没了,侯爵至少能多支撑一世,而且到那时,人家无爵,只需自家有个芝麻大的官爵,就足以不被人欺负了。   贺尚书心中思索了一番,只是忧心自家走了,这朝中也未必有人能接管吏部,他手下的两个侍郎,资质差了点。   钱元恒继续道:“吏部尚书的位置,就由静安侯补上,御史台大夫的话,大理寺卿补上,大理寺则由马侍郎掌管,刑部侍郎,日后再议。”   他早就想改一改大理寺了,按照前朝的政策,大理寺才是掌管官员等案件的,刑部合该管些民间之事,只是信任马侍郎的水平,才不得不交给刑部的。   现在一换,倒是不错。   马侍郎属于升官了,从三品到二品,心里更是开心,以前和静安侯等人共事,总觉得自己官位太低,底气不足,现在终于能没压力了。   “臣等谢陛下隆恩。”诸人自然是一通谢恩。   要说其中不高兴的,唯有梁文景罢了,由一个看着别人办事的,变成了被人看着的,关键是还没有升官,怎么想怎么吃亏。   可是这种话不能说出口,就非常遗憾。   早朝结束,钱正轩闷闷不乐地走到御书房,父皇又回寝宫了,每次都是自己孤零零的,等我成亲了,也留你孤零零的。   他近乎是赌气地想。   钱元恒才不会理会这个儿子想什么,心情愉悦地回了承乾宫,承乾宫门前站着宫女,看到他无声行礼,意思便是,皇后娘娘还没醒来。   钱元恒推门进去,看到床幔还拉着,就缓缓拉开了,里面的女子睡的正香,头枕在柔软的绣花棉枕上,脸上有熟睡后的淡淡红色,看起来仿佛是温柔可爱的仙子。   安静祥和不似凡人。   钱元恒没叫她,轻轻放下了帘子,昨晚阿柠睡的晚,今天是该多休息一下。   他走出门才敢说话:“让小厨房做早膳,做好了直接拿来。”   等吃饭再叫阿柠,吃饱了还能继续睡,省的伤了身体。   他转回去,床上的秦柠却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撩开帘子,钱元恒刚好进来,一脸惊喜道:"阿柠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秦柠道,“怎么不叫我,都这么晚了。”   “你昨天那么累,多休息一下才好。”   钱元恒坐到她身边,按住她的肩膀不让下床,“乖,好好休息,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   “今天早上,我同意苏如绘告老还乡了,给他封了文安侯的爵位。”钱元恒道。   作者有话要说:   日了一个月六千,肾都要虚了,容我短小一下,缓一缓。 第73章 第 73 章   秦柠皱起秀丽的眉头, 道:“原本朝中唯有静安侯一位侯爵,就算是功勋颇高之人, 也没能与他平起平坐, 如今我弟弟和舅舅相继封侯,是不是不大好。”   她的确有几分担心,难保不会有人借此攻击钱元恒被女色所祸害, 失了心智,肆意分封皇后家人。   她秦柠也会因此, 被打上祸国妖后的名称。   “不必担心,苏如绘的功勋, 等凌烟阁真正建成了,自然就有人知道了,至于你弟弟, 本来也是礼制,总归是没有任何实权的侯爵, 朝堂里的人个个眼明心亮, 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钱元恒倒是不担心, 反正苏如绘是正儿八经的功臣, 而且与朝政无碍,随便折腾,秦末也只是个小小太医,若非承恩侯的爵位, 他在太医院根本排不上号。   而给苏如绘封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跟秦柠并没有关系,就算他不是秦柠的舅舅,钱元恒也不可能真的就让他以白身致仕。   就算再多人不知道,苏如绘的功绩摆在那里,是抹不去的,他若不想落得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名声,就不能不优待苏如绘。   只是……   钱元恒若是早知道苏如绘是秦柠舅舅,就不会给秦末封侯了,说一千道一万,一门两侯也实在打眼。   秦柠伸了个懒腰:“你让开,我该起床了,日上三竿还躺着,像什么样子。”   也就是她上无公婆了,换了有公公婆婆的女人,这个点早该去婆婆屋里立规矩了,哪儿有这么清闲的时刻。   钱元恒无奈让开身子,按住她的肩膀道:“你别动,我去给你拿鞋子。”   昨日那鞋子是参加宴会穿的,精美华丽,穿上却没有很舒服,秦柠如今家常穿的,还是普通的平底绣花鞋。   秦柠缩回脚,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又伸出去,撒娇道:“我弯不下腰,你给我穿。”   钱元恒没见丝毫不满,直接蹲下身,拿着那秀丽的鞋子给她穿上,看了眼她脚上洁白的袜子,轻轻往上提了提。   秦柠低头看了一眼。   慢腾腾挪下床,道:“你吩咐人弄早膳了吗?”   “弄了,等会儿就好了,估计厨房已经在准备了。”钱元恒扶着她,换上外衫,挽了个轻松简单的头发,相互依偎着走到了外面的小饭堂。   不一会儿,有人便送来了饭菜,早上的饭食简单,秦柠吃了些,便催钱元恒去御书房理事。   钱元恒倒是想和她再腻歪腻歪,可惜秦柠不乐意,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秦檬家的人,如今越发过分了,连进宫这等大事都敢儿戏,真当秦家人都是软柿子吗。   她对秦末和李氏也产生了几分不满,秦檬是你们亲姐姐,她过的日子,你们居然一点都不管。   “赵嬷嬷,你选个民间上来的宫女,去陈国夫人家宣旨,刘氏女抗旨不遵,押入大理寺候审,另外,着陈国夫人合离,携其子女别居。”   若是赵嬷嬷这样的,对待世家夫人自然手腕非凡,可到了民间女人那里,人家根本听不懂你说话,只能比拼武力。   赵嬷嬷吃惊地看她,劝道:“娘娘三思,陈国夫人虽然是您妹妹,您一心为了她好,可奴婢觉得,夫人未必这样觉得,您何必……”   一心做好事,人家不领情也就罢了,就怕再因此怪罪你。   毕竟合离不是件小事,妇人家还是慎重为上。   秦柠没说话,烦恼地撑住自己的额头,“嬷嬷,我怎么就有个这样的妹妹,管不得,不管又不舍得。”   赵嬷嬷道:“陈国夫人算是不错了,也就是拎不清,您想想那些家里人拖后腿的,远了不提,就静安侯家里人,哪儿比得上陈国夫人省心。”   她想了想,便斟酌道:“娘娘,那刘氏母女自然留不得,抗旨不遵的罪名足够让她们两个无处可逃了,陛下又赐了夫人一座宅子,不若让夫人和夫君孩儿住进去,他们的公婆,便留在外面,不许进陈国夫人府。”   这个自然有法子操作,只拿陈国夫人夫君的前程说事,那老夫妻欺压陈国夫人,但总不会不顾亲生儿子的前程。   秦柠拍板决定就这么办。   孝顺与否,看谁敢说嘴。   “就这样,嬷嬷你亲自过去,将刘氏母女二人……押入庵堂吧,不必进大理寺浪费地方了,再将陈国夫人安顿好,若是时间不够,今晚不回来也可以。”   赵嬷嬷屈身行礼:“奴婢遵旨,娘娘您万事注意,奴婢尽量早点回来。”   秦柠点头:“去吧。”   秦柠的手无意识的抚着自己的肚子,心思看起来有些飘远了。   她心里很无奈,秦檬是个好孩子,善良温柔,救她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可是这个性子,实在是说不通,只能采取强制手段。   赵嬷嬷这一趟很有效果,刚到了秦檬家的时候,她夫家那一群人正因为外甥女刘氏的告状而数落秦檬没有保护好表妹,不配当人嫂子,不配当他们家的儿媳妇,秦檬的夫君倒是想拦着父母姑姑,可是他娘实在太凶,他不敢说话。   赵嬷嬷站在大门口听了几句,那老妇人骂的话实在难听,难怪秦檬不敢反抗,她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姐,怎么斗得过这些市井妇人呢。   赵嬷嬷推门进去,高声喊道:“皇后懿旨到,陈国夫人接旨。”   秦檬低头正挨训,猛然听到这句话,回头就看见了姐姐身边的赵嬷嬷。   “赵嬷嬷,臣妇接旨。”她整理了一下衣裙,跪在地上,“娘娘有何吩咐?”   “传皇后娘娘懿旨,刘氏母女二人抗旨不遵,理当处死,念其是陈国夫人亲戚,网开一面,一通押入庵堂。”赵嬷嬷面无表情道,“将人带走,若有敢求情者,同罪论处。”   秦檬的公婆本想说话,瞬间就咽了回去,任由刘氏母女二人在赵嬷嬷带出来的禁卫军手下挣扎   赵嬷嬷轻蔑一笑,继续道:“传皇后娘娘懿旨,陈国夫人身为诰命,陛下亲赐宅邸一座,特命夫人携夫君子女入住。”   那对老夫妻眼里立刻闪出一丝精光来。   赵嬷嬷又道:“皇后娘娘说了,给陈国夫人的,谁也别想住,莫说是公婆姑姑了,就算是承恩侯的生母,也不能来。”   她容色严厉道:“陛下的意思是,带着父母的人,总归容易优柔寡断,不好做官,二位还是替你们儿子想想吧,太子殿下十五岁中状元,他还是个秀才,是因为什么?”   秦檬的夫君愣了愣。   这男人太老实,向来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听到这话,稍微一联想就知道了。   太子殿下中状元的时候,只有一个母亲而没有父亲,他母亲又是明理懂事的,自然让朝堂放心,哪里像自己家一样,爹娘都是笑面虎,实质上没有读过书,什么都不懂,就只会咆哮。   他拉起秦檬,“檬檬我们一起走,爹娘,你们就住在家里吧,不然住儿媳妇的房子,会被人戳脊梁骨的,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乐乐月月,来爹这里。”   他看向赵嬷嬷,“嬷嬷稍等,我去收拾东西,咱们等一会儿就走吧,你们跟着娘,谁叫都不许走,知道吗?”   赵嬷嬷还挺满意,拉住秦檬的手笑道:“陈国夫人,您现在是正一品诰命,怎么能被人指着鼻子骂呢,您可是朝堂的脸面,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不管是谁,只管打回去,为了维护朝廷的脸面,实在由不得某些人撒野。”   秦檬有些羞惭:“我又让姐姐操心了,实在是不应该。”   赵嬷嬷笑道:“有什么不应该的,您是娘娘的亲妹妹,正经皇亲国戚,这满天下的女人里面,除了皇后娘娘,没有人比的上您,您该拿出国夫人的气势来,给别人看看,什么叫贵女风范。”   贵女风范这个东西,秦檬还真的没有,可一对老人懂什么,赵嬷嬷很乐意放心大胆地忽悠。“   她带来的那个出身底层的小宫女嗤笑一声,掩唇笑道:“嬷嬷,贵女风范,有些人是看不出来的,从来没有接触过上流社会,恐怕见了千金小姐也觉得人家是在装模作样。”   这话就是指桑骂槐了。   说的那对老夫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才停下来。   秦檬的夫君抱着一大堆东西出来,赵嬷嬷道:“你们帮忙接一下,方到外面的车上,陈国夫人请吧,陛下赐的宅子,离承恩侯府近着呢,若是有人待你不好,几步路就能走回娘家了,”   秦檬低声道:“嬷嬷回去后,替我谢谢姐姐用心良苦。”   她的公婆还想挣扎,秦檬背过脸不看他们,那男人道:“爹娘,我不是不孝顺你们,只是……前程要紧,你们忍心咱家一直穷下去吗?”   对方哑口无言,他抱着个包袱带孩子上车,绝尘而去,留下满地滚滚沙土。   赵嬷嬷旗开得胜,像斗胜了的公鸡一样,骄傲地仰着头回到宫里。   “但愿就这样了,我以后也没精力再管了。”秦柠叹口气,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的精神也渐渐弱下去,哪儿还有时间管这些事,是福是祸,全靠秦檬自己了。   赵嬷嬷剪了灯芯,搀着她做到床沿上,“人的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再是亲妹妹,也不是一个人,没有一个全靠另一个的道理。”   皇后娘娘又不是陈国夫人亲娘,何况她亲娘也没有这么操心,凭什么要皇后娘娘辛辛苦苦看着。   秦柠道:“是啊,也就是这样了,以后再也没了,御书房那边说,陛下那里有事,要多忙一忙了,本宫先睡了,留着灯,别让陛下摸黑回来。”   “知道的,娘娘放心吧。”赵嬷嬷撒下床帐,轻轻走出来宫殿。   御书房里,钱元恒的确是忙的很。   地方官员来报,山西那边出现了一只队伍,打着皇帝亲子的名号要造反。   据说那波人传言,钱元恒已经被钱正轩母子害死了,现在皇位上是个长相一样的傀儡,其实钱正轩不是钱元恒的儿子,而是那傀儡的儿子,他们的主子,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   如今在山西北境一带,颇成气候,还攻下了几个村子,当地的县令束手无策,只能将人聚集在城中,将贼子关在城外,连夜派人快马加鞭来朝廷报信。   这一帮子人,现在还少,也没武器,可是看的出来所求甚大,北境人烟稀少,全部的男丁聚集起来,也打不过那些人,只能躲起来请求救援。   梁文景心里有点说不出口的想法,今天刚被调任到吏部,这次围剿北境,肯定不会交给别人了。   因为钱元恒说:“梁文景,你赎你外甥回来,派人去接他了吗?”   梁文景无言以对,他真的没有去,所以那个……皇家血脉,说不定是钱溶。   “不然呢,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人相信这么个鬼话。”钱元恒道:“你是他舅舅,朕相信你不会徇私枉法,你去北境,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梁文景哭丧着脸道:“臣遵旨。”   若那人真是钱溶,他就真的要问一问这个亲外甥,好不容易能过上安生日子了,为何还要折腾。   你才十几岁,非要把一辈子折腾干净了,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才甘心吗。   梁钰都已经放弃了,钱溶还在挣扎,你挣扎什么呢?陛下连太子都立了,皇后娘娘即将再生一个,还有你这外姓的孩子什么事。   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贺尚书即将走马上任,对于这件事报以万分的关心,对梁文景道:“静安侯,山西这个地方我刚去过,回头有事联系我,我给你出主意啊。”   梁文景沉默了一瞬:“老贺,不就骗你去山西一次吗,有必要记仇到现在吗?”   贺尚书皮笑肉不笑:“说哪里话,我没有记仇,是真心实意想给静安侯出主意的,既然静安侯不需要,那便罢了吧。”   梁文景没有言语。   他们几个其实没拿这当回大事,以前打仗的时候,多大的阵仗都见过了,几个小毛贼,稍用点力气,就能碾死了。   钱元恒道:“行了,你们几个别贫了,听朕的,梁文景你去山西将人擒拿归案,不得有任何闪失,贺爱卿去鲁中,鲁中多的是你想做的事,多为朕分担一些,也是你有心了。”   贺尚书道:“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辜负陛下栽培,一定将鲁中打理的,更胜苏大人当年。”   梁文景有些心虚,钱元恒说不许徇私枉法,他却觉得自己未必坚持住了,这个孩子已经被自己放弃过一次,如果这次他哭哭啼啼求自己。   梁文景扪心自问,未必能狠下心,送自己的血亲取黄泉。   何况……还有梁钰,若是钱溶死了,梁钰爱子心切,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当初梁文景,便是用钱溶的性命安抚了梁钰,现在也没有了。   梁文景忧心忡忡 ,可是此事不得不办,是因为他,梁钰才活下来的,他要赎回钱溶,才让人放松了监管,给人以可乘之机。   闹出事情跟他有关,那就不能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快要完结了,养肥的朋友可以下手宰了。   橙子剥了皮给你们吃。   给下篇文做了贼好看的封面,忍不住想炫耀,美工大大真是太好了,好喜欢她。 第74章 第74章   钱元恒其实没太在意这件事。   凭借他对钱溶的了解, 这个孩子,成不了大事, 不知道那些人推他做领头羊是什么心思。   但是既然做了, 钱溶不会心甘情愿被人压在手下。   到时候那些人内部免不了一场斗争,实在成不了大气候,只是边塞那边人烟稀少, 实在经受不住残杀,去营救的事, 还是越快越好。   “梁文景,你也别磨蹭, 带上张将军一起,早日回京复命。”   梁文景只得道:“臣遵旨,定不辱使命。”   但愿不是钱溶。   梁文景心里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可是他自己心知肚明, 钱溶从北疆回京,正常路途, 如今刚好到山西, 那伙反贼的来路, 也恰好是北疆。   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巧合。   几人商议完这件事, 就已经是深夜了,旁边跟着的袁桓都在昏昏欲睡,几个臣子都还强撑着。   钱元恒道:“爱卿们先回去吧,具体事宜, 明日早朝商议。”   众人长舒口气,齐齐喊道:“臣等告退。”   钱元恒沉着脸回承乾宫, 实在笑不起来,怎么也想不到,钱溶会如此胆大包天。   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愚蠢。这么多年,钱元恒扪心自问,并没有亏待他多少,为他请的先生也都是一等一的名士,结果就教出这样的孩子。   实在令人心塞。   钱元恒心里想着,等秦柠肚子里这个生下来,还是要交给秦柠教养比较好,实在是信不过自己了。   养了两个孩子,都是蠢毒之辈,实在是失败的够可以。   他带着一肚子气回到承乾宫,秦柠已经睡着了,睡梦中隐约感觉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里面的小生命,很是喜悦地动了动。   秦柠微微张开眼,朦朦胧胧中看见钱元恒的侧影,迷糊道:“你回来了?”   钱元恒看到她,满肚子的气,也渐渐平复下来。   手指着她的肚子道:“阿柠,他刚刚动了。”   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秦柠啼笑皆非。   “他早些日子就动过了,你当我骗你呢,再过些时候,会动的更厉害,咱们正轩出生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钱元恒便回忆起那个时候,每次感受着手掌下的胡乱的动作,生为人父的喜悦,几乎能填满胸膛。   那是钱溶和钱铮出生的时候,都无法比拟的喜欢。   而现在这个孩子,和那两个人,也全然不同,那种发自于骨血内的欢欣喜悦,让人无法忽视。   钱元恒忽然就舒心起来,来源于钱溶的挫败感消失无踪。   不管怎么说,那都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多年养育的父子之情,其实还比不上秦柠腹中这个还未成型的胎儿。   那二人好了,他自然是高兴的,若是不好,也实在不必太过糟心。   秦柠迷迷糊糊往他身上蹭了蹭,很快睡了过去,留下钱元恒一人,低头看她一会儿,忽而一笑,躺在了她身侧。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有人当堂提出来此事,并且质疑静安侯梁文景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夜过去,关于边关的情报又多了些,那支反贼的头领,十四五岁年纪,相貌俊秀,自称钱溶。   铁打的证据放在眼前,便是梁文景也有口难言。   钱元恒道:“此事本与静安侯无关,朕顾念父子之情,不舍得他在北疆苦寒之地久留,才让静安侯把人带回来,谁料此子如此不肖!”   他说着,几乎声泪俱下:“梁爱卿去了北疆,定要替朕问问那孽子,为何如此?朕自认待他不薄,竟是养了一白眼狼!”   钱正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若不是自己才是钱元恒亲儿子,他都要信了。   钱正轩觉得,就算将来自己做了这种事,这位老父亲也不会如此伤感,现在倒是装的像,早上刚来的时候,明明还是红光满面。   梁文景也险些接不住他突如其来的发挥。   钱正轩翻了个白眼,回身的时候也变了脸色:“静安侯,待到那时,也替我问一声,三弟可是对我这兄长有何不满?都是自家人……”   他说着叹口气。   钱元恒一唱一和:“朕本不忍心伤他,只是如今北疆的百姓到底无辜,他害了那么多人,朕也留不得他了,静安侯……不必手下留情。”   说的仿佛十分不忍心。   可是实际上,恐怕他心里头,顶多跟梁文景差不多。   梁文景也装模作样哭诉道:“陛下和太子殿下放心,臣一定将话带到,三皇子有负陛下重恩,臣心中惭愧。”   君臣几人,在朝上装出同一副样子,关键竟还真有人相信。   “陛下父子情深,太子殿下重手足之情,实在是我大乾之福。”翰林院的老翰林,高声歌功颂德,一时之间,满朝都是夸赞声。   梁文景心里安定了几分,这样……不管他是生擒还是直接杀死钱溶,都有了说法,也不用说,真的毫不留情一击毙命。   梁钰昨夜听说了此事,已经闹着要去北疆了,若是钱溶被他杀了……   梁文景心下暗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当年出来闯荡是为了妹妹,可如今做了权倾朝野的静安侯,就该对黎民百姓负责。   梁钰很重要,却已经不是生命的全部了。   钱元恒哭诉一通,方正色道:“朕昨晚考虑了一下,静安侯带五万大军去北疆,兵部配好精良武器,户部那里,粮草可跟得上?”   “陛下,粮草之事,五万大军的话,约能撑上十个月左右。”户部尚书道:“倒也无妨,已经到了秋收的季节,又要交税,户部暂时是可以的。”   只是不能浪费。   等风调雨顺三五年,老百姓安定了,他们日子好过,朝廷也好过了。   不必再忧心钱不够怎么办,粮草太少怎么办。   梁文景想了想:“陛下,北疆传来的消息,他们只有几千人,派五万大军有些多了,臣以为杀鸡焉用牛刀,两万人就足够了。”   人少了,轻车简装,加快行军速度,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那群人的防御,可能就是根据钱溶了解的那些朝廷的法子做的,为了防朝廷吗,哪儿有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狠的法子。   对于这种情况,只需出其不意,就能将人打的七零八碎。   钱元恒道:“你确定可以吗?”   还是稳妥起见。   “陛下,臣征战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梁文景不相信自己还打不过几千人的队伍,两万人对几千人再败了,他还当哪门子的静安侯,不如告老还乡去和苏如绘作伴。   他既然如此说了,钱元恒自然没什么意见,便道:“那就两万人吧。”   这群人见惯了战争生死,只要能保证胜利,别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梁文景自然领命,当天便去了京郊大营点兵,第二日跨马上阵,在城门外留下一道英武的身姿。   钱元恒在城楼上送人出征。   他今日穿了淡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出浅浅的光芒,站在那里,狂风猎猎,吹起几缕头发。   显出十分的英武之气。   底下的士兵们皆用敬仰地目光看着他,都觉得这俊美有为的皇帝陛下,才是他们一生追逐的对象。   钱元恒鼓舞了几句士气,浩浩荡荡的大军便转身,离开了繁华的都城,一路往北而去。   山西距离都城洛阳,并没有多远距离,按照梁文景的计算,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到达。   可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刚进入山西境内,就有手下人汇报,军队里混进来一个女人。   梁文景一怔,连忙让人把那女人带来。   梁钰的脸出现在面前时,梁文景没多少惊讶,能混进来的女人,也就只有她了,静安侯的亲妹妹,只需找几个属下威逼利诱一般,自然就能成事。   “阿钰,你来这一趟,做什么呢?”又没有什么用处。   “哥哥,溶儿是我和江海的骨肉,我为了他斗了一辈子,您就真的舍得我跟着他去了吗?”梁钰跪在地上,扒住梁文景的袍子下摆:“哥哥,小时候你答应过娘,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梁文景捂住眼,道:“阿钰,哥哥也是身不由己,不管溶儿做了别的什么,我都能和陛下求情,饶他一命,大不了和二皇子一样诈死。”   “可这是谋逆的大罪,陛下没有牵连你我,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他伸手扶起梁钰,摸了摸梁钰的头。   “阿钰,等回京了,我就帮你改嫁,再生几个孩子,溶儿……你就当从没有这个儿子吧。”   梁钰摇头:“不,哥哥,生再多孩子,也不是溶儿,也跟江海没关系,哥哥我求求你了,求你放他一马,我愿意拿我的性命做抵偿。”   “阿钰!”   梁文景不知道说什么好,梁钰一心只想求钱溶,丝毫不考虑事情的可行性。   出征之前,钱元恒特意安排了张将军这个忠心耿耿的下属看着他,不信没有防备他的意思。   毕竟梁文景再厉害,也有人之常情,可很多事情,容不下人之常情。   梁钰失魂落魄地松开手瘫倒在地上,久久没有说话。 第75章 第75章   梁文景心下有几分不忍, 这是他从小宠到大的亲生妹妹,钱溶是他妹妹和好朋友的孩子。   他放弃了那孩子一次, 还要不顾梁钰的求情, 杀了他。   可是,总归放不得水。   梁钰对这个儿子再看重,也只能承受这样的结果。这些年是她一直教钱溶争权夺势, 怨不得别人。   二皇子曾经和钱溶一样,可他自知不是钱元恒之子, 如今在民间,也过的洒脱。   陛下顾念秦皇后, 并没怎么关照他,可私底下,还是念着多年情分, 给了很大便利。   若是钱溶也能和二皇子一样,他还有自己这个舅舅, 过的只会更好。   只可惜, 一切都是如果。   梁文景道:“我明日让人送你回京, 阿钰你死心吧, 以前陛下无子,我亦不知道溶儿的身世,帮着你做了那么多事,陛下网开一面已经是恩德了。”   “可是现在太子已立, 溶儿贼心不死,陛下不可能放过他的, 就算是哥哥,也护不了他了。”   梁钰抹了把脸,似乎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低声道:“哥哥,求你让我过去,我知道溶儿要死了,求求你让我再看他一眼,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哥哥,我就看一眼,当我求你了。”梁钰扯着他的衣角,哭诉道:“娘去世的时候,让你照顾我的,你不能连这个要求都不答应我。”   她哭的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梁文景便有些心软。   毕竟是从小宠爱着的妹妹,以前打仗也是带着她的,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只要让人看住了就好。   他轻轻叹口气:“我答应你。”   作为钱溶的舅舅,作为梁钰的哥哥,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梁钰喜色溢于言表,“多谢哥哥。”   梁文景心里有一丝淡淡的怪异感,却没放在心上。   大军一路北去,很快就到了匪患驻扎的地点,梁文景当夜派人去偷袭,没给自己人,也没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   梁钰这一路都十分乖巧,也没有说想着偷布防图送给钱溶,更没有想偷听谈话出卖他们。   真的仿佛只是想再见儿子一面。   梁文景也便放松了警惕。   这晚月明星稀,梁文景的部队很多人先去了敌营偷袭,带着最精良的武器和兵马,将人打的措手不及。   整个贼匪的队伍,都七零八落,死伤无数。   梁钰待在营帐里,梁文景亲自看着她,不许她出门,深夜之时,才放人去睡觉。   偷袭的小队长兴高采烈地回来禀告战情,对方实际上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兵器没有武力,全靠蛮力逼迫老百姓,遇到正规的队伍,什么用都没有。   一场战斗下来,他们这边,只伤了几十个人,却没人死亡。   在梁文景的战争生涯中,从来没遇见过如此不堪一击的对手。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问道:“确定不是诱敌之术?”   唱一场空城计,引诱敌军长驱直入,再一网打尽。   实在是无法想象,差距能够如此悬殊,怎么着也该有点伤亡,可今天居然能够全身而退。   小队长道:“将军您想多了,不过是几个小小匪类,算不得什么,若是有这般智谋,现在早就该攻下城楼了,还会在城外没吃没喝吗?”   梁文景敲了敲桌子,道:“既然如此,让人跟好了他们汇合的地点,前来回报,我带人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   梁文景意气风发,眉眼间都是很久不见的英武之气。   小队长道:“遵令。”   此时已经是乾元元年的十月份了,寒冷的冬季即将到来,料想那些人若是不会面,在天寒地冻的北方,根本不能活下去。   其实早晚,都是要回老巢的。   小队长眉开眼笑地走回自己的营帐,出门的时候,看见一个弱柳扶风般的身影,站在黑夜里,孤立无援。   他知道,这是曾经的梁贵妃,静安侯的亲妹妹。   对方神色忧郁,看着月光,仿佛在想着什么,他也不敢管这种贵人的事,只能绕开了梁钰,悄声走远了。   梁钰垂下眼睛,想着刚才听到的话。   哥哥要杀溶儿,可是溶儿还是个孩子,他怎么能死呢?   梁钰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营帐,深夜突然张开了眼,若是……若是……   只要能救溶儿,一切都无所谓。   第二天梁文景一早排兵布阵,无暇顾及她,梁钰找隔壁的士兵借了件衣服,混在了人群中。   一路西行去打仗时,高速的奔跑让她有些承受不来,可还是硬撑着。   他们将那伙贼寇围在了山林里,贼子们便商议一通,推了钱溶来挡刀。   这是皇帝陛下的亲儿子,是现在这位将军的外甥,又手无缚鸡之力,简直是最好不过的盾牌了。   钱溶心里充满了恨意。   他恨自己敬爱的父皇,为了秦氏母子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和母亲,更恨舅舅亲自将他送来这种鬼地方,让他受尽苦楚。   他甚至怨恨梁钰不该那么想不开,若是她当时安分守己,哪儿还有那么多事。   凭什么梁钰做的错事,要让他来负责任。   钱溶冷冷站在那里,嘲讽笑道:“静安侯来了,是想再次杀了我吗?秦氏母子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般帮着他们?那秦氏貌美如花,若是……”   “孽障!”梁文景喝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你本就不是陛下亲子,陛下多年来对你已经是恩重如山,你却不知足,妄想和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钱溶却道:“不敢让我说了,若是你和那秦氏没有什么,凭什么不帮你的亲外甥,而要去帮一个外人!”   梁文景怒道:“人家正经长子嫡孙,陛下亲子,我能如何?你的身世,难道自己不明白吗?江海在天有灵,看着你呢!”   钱溶冷冷一笑。   反正都要死了,谁在乎这些,能给秦柠母子泼脏水,死也值了。   总之,是不能让那毁了他生活的母子二人得逞,过上好日子的。   梁文景闭上眼,手上握着的马鞭紧了紧,冷肃着声音道:“上,将人给我连窝端了。”   梁钰呆愣地看着儿子,这孩子瘦了,黑了,一看见就是吃了很多苦,自己做娘的,不能再让他无辜去死。   梁钰慢慢凑到钱溶身边,因着钱溶特殊的身份,并没有小士兵敢下手杀他。   钱溶就高声喊道:“我不是陛下亲子,你们太子殿下也不过是别人的孩子,可怜陛下识人不明。”   “那秦氏骄奢淫逸,与人有染……”   他越说声音越大,内容也越发离谱。   眼看着很多人听到这话,都被影响了,频频回头看向梁文景。   梁文景实在不能任由他扰乱军心。   他策马奔到钱溶身边,手下的□□挥舞成一条残影,直直朝钱溶而去。   噗嗤一声,是枪头没入身体的声音。   钱溶没感觉到疼痛,直愣愣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女人。   是梁钰。   梁文景也愣了,看着鲜血一点点流出来,他猛然翻身下马,失声道:“阿钰……”   梁钰捂住肚子,脸色苍白地像是天上的云。梁文景伸出手,却觉得遥不可攀。   钱溶呆呆看着,“母妃……”   他抱住梁钰的身体,“舅舅,你救救母妃,你救救她,她是无辜的。”   梁钰撑着身体,看向梁文景道:“哥哥,我要死了,妹妹临死前求你,帮我护住溶儿,他我儿子,是我们梁家血脉。”   梁文景眼里几乎沁出泪来。   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来捉拿钱溶,明明可以推给别人的。   如今竟然害死了梁钰。   害死了自己唯一的血脉亲人。   他微微点了点头,答应了梁钰,便眼睁睁看着梁钰歪头,失了气息。   他自己知道使了多少力气,害怕自己接下来不能狠心,他是特意加重了力道向钱溶的。   何况那一枪刚好插在梁钰内脏上。   梁文景站起身,身形踉跄了一下。   他没说话,看着自己的部队消灭了那伙贼寇,一个都没留下,地上淌着的血已经成了黑色,看着熏人欲吐。   他淡淡道:“往京城灵体捷报,此次大捷。”   他说不出别的话来。   回头看钱溶,亦是呆呆愣愣地抱着梁钰的尸体。   梁文景掰开他的手,将梁钰放在马上,冷声道:“将人捆起来,本将回京献俘。”   他环顾了眼四周的伤亡情况,见到一切还好,心里才安慰了几分。   一双眼睛,却还是冷冰冰的。   梁文景带着部队回京的时候,是这一年的十二月初,京城下了第一场雪,整个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钱元恒在宫里等着他回京复命。   梁钰的事,他已经听说了,也唯有感慨几分世事无常。   梁文景带着副将前来,汇报了战事,便跪在了地上。   他道:“陛下,臣愿以官爵,换江溶一条性命,求陛下饶他不死。”   钱元恒没说话,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梁钰死前一定求了他,而梁文景,也不会不顾妹妹的遗愿。   可是钱溶犯了这样大的错,如果也能被赦免,那么还有什么理由去杀别人。   钱元恒道:“文景,朕懂你的心思,可军国大事并非儿戏,你还是回去吧,朕不会牵连梁家,你也尽可以把梁钰风光大葬。”   可要饶恕钱溶,是没有任何可能的。   钱溶不死,他拿什么面对北疆被害的难民。   梁文景低头看着地板,低声道:“臣遵旨。”   他慢吞吞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钱元恒轻轻叹口气。   袁桓看着这情形,安慰道:“陛下,静安侯也只是一时想不开,等想通了,自然无事。”   钱元恒摇头道:“只怕……他一直想不开,罢了罢了,你按照朕的旨意去颁发赏赐,朕先回宫了。”   这年十二月份,秦柠怀孕已经七个月了,肚子大的钱元恒看着胆战心惊,总害怕里面的小崽子什么时候突然蹦出来。   外面寒冷,秦柠便待在承乾宫的小暖间里,周围是暖融融的火炉,她围着厚厚的狐裘,脸上有热出的红晕。   这是冬天才有的风情。 第76章 第76章   钱元恒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 透过敞开的窗户望着外面的皑皑白雪。   秦柠感觉到他身上的不开心,笑道:“你干嘛呢?”   “梁钰死了, 梁文景要我放了钱溶。”钱元恒叹息道, 眉目之间,尽是纠结之意。   秦柠神色淡了淡,不以为意道:“他想的倒美, 陛下好歹想一想,这样的事, 难道没有他的错在里面吗?”   若不是有梁文景这个哥哥,梁钰何敢放肆, 梁钰如何能跟随军队前往北疆。   说到底都是梁文景一时心软,才让梁钰赔了性命,但是她梁钰一人之命, 比不得北疆无数百姓的性命。   想以自己之死护住这个罪魁祸首,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没想放人, 只是觉得有些难受, 梁文景他这辈子, 最在意的人便是梁钰, 若是钱溶再死了,恐怕他……”   梁文景是朝中罕见的能臣,还是他平衡世家大族和朝堂的工具,若是梁文景倒下了, 很多麻烦都会接憧而至。   “怕什么,我也不觉得是静安侯之错, 他做那些事,都是人之常情,为官者也不可能断情绝爱,可若是不顾天下大义,一心只念着私情,静安侯也配不上多年美名了。”   梁文景不是神仙,会一心护着梁钰,还是能够理解的。可钱溶犯了这么大的罪,他还是没有是非观念,秦柠都要看不起他了。   “你说的对。”钱元恒坐在她身边,旁边的炉子里烤着喷香的红薯,秦柠如今竟是爱上了这种吃食,也不知是为何。   钱元恒随手扒出一个,滚烫的温度放在手上,钱元恒小心翼翼地剥开了外面的皮,露出金黄色的肉来。   香气在室内散开来,一丝一缕飘进鼻孔中,勾得人食欲大振。   秦柠眼睛直勾勾盯着,就是不肯说话求他。   钱元恒无奈,,只能拿小勺子一点一点挖开了喂到她口中,嘴里嫌弃着:“就你娇气。”   秦柠却又想起一事来,“梁文景和杨小姐定了亲,这婚事要怎么办?”   梁钰死了,不管怎么着,梁文景也不好在妹妹新丧之际娶妻,可就怕……梁文景干脆不娶了。   那杨小姐多年深情,岂不可惜。   钱元恒不以为意,“这种事,是人家的私事,不用管那么多,何况多年深情也是杨小姐心甘情愿的,没什么可惜的。”   又不是梁文景逼迫她喜欢自己的。   秦柠便点点头,自己心下也觉得有道理,便将其抛之脑后了。   窗外渐渐出了太阳,照在洁白的雪上,光芒亮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钱元恒伸手拉下帘子,打开了后面一扇雕花窗格的,这样既能透气,又不会伤眼,阿柠如今身体脆弱,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秦柠依在躺椅上,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突然拿过钱元恒的手放在上面,笑道:“你家孩子跟你真亲,每次我一个人的时候,他都老老实实的,你一来就要踢两脚,让你注意他。”   钱元恒安抚地揉了揉,感受到手掌心下的动静,虽然已经习惯了,可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雀跃。   他将脸放上去蹭了蹭,含笑道:“不然怎么说,是我的孩子。”   袁桓急急忙忙进来,道:“陛下,静安侯他……他在宫门外跪了半个时辰了。”   钱元恒和秦柠都是一愣,几乎同时看向外面白茫茫的雪地。   这样的天气跪在地上,梁文景是不想活了吗?   钱元恒叹口气,站起身道:“阿柠,我出去看看,你自己乖乖的。”   “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秦柠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好,梁文景真真是魔障了,为了一个梁钰,一个并没有那么在乎他的妹妹,何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恐怕梁文景在梁钰眼里的地位,还不如在钱元恒心里。   钱元恒到宫门口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杨小姐站在梁文景身前,她披着厚厚的外衫,手里拿着马鞭,脸上是情绪激动下泛出的冷红。   杨小姐冷笑道:“自小爹爹便告诉我,静安侯是盖世英雄,当年一见,果然是英姿不凡,我瞎了眼芳心暗许。”   “今日才得知,静安侯竟是这般是非不分之人,三皇子害死了北疆无数百姓,你静安侯的妹妹,一条性命就能偿还吗?”   梁文景动了动唇,没有说出话来。   杨小姐继续道:“陛下尚且大义灭亲,那可是陛下的儿子,静安侯今日却如此逼迫陛下,当真是忠臣良将,我杨某佩服。”   她冷笑道:“静安侯,梁大人,我今日前来未得家母允许,然……杨某人今日当着这紫禁城宣告,从今以往,与你静安侯再无关联,婚约就此作罢!”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比之优柔寡断的梁文景,更显出几分英雄气魄来。   钱元恒走出来,杨小姐眼角看到一个玄色的身影,她转身看到了钱元恒。   “臣女拜见陛下。”她仰头道:“既然今日陛下在此,臣女便请陛下作证,我和静安侯的婚约,今日起作废,倒是劳烦皇后娘娘白白忙活一通,臣女来日自会道歉。”   她声音冷漠,叩首道:“臣女告退。”   转身离去之时,竟是连看都没看梁文景一眼。   钱元恒没回她的话,看着梁文景道:“你还没想通吗?江溶做了这种事,朕怎么能放过他。”   “陛下,就算不看在臣的面子上,还有江海,陛下忍心他……后继无人吗?”   “便是江海今日做了这种事,也是要死的。”他神色淡然,“文景,朕可以啊答应你很多要求,唯有这件事。”   “杨小姐都知道,你这样做愧对天下万民,何况是朕,若是放了他,天下的百姓怎么看朕,地府的亡魂怎么看你我?”   梁文景伏地哭出声,这个男人一向是坚强的,今天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哭出来。   钱元恒有些心酸,可是无法答应他。   梁文景道:“陛下说的,臣都知道,只是……只是那是阿钰,那是我妹妹。”   “你妹妹也不曾考虑过你的死活,你何必为了她,毁了自己。我不信你心里一丝一毫都不喜欢杨小姐,可你却要为了梁钰让她也变成伤心人。”   梁文景刚才还是有些难过的,在杨小姐说婚约作废的时候,在杨小姐目不斜视走过去的时候。   当初梁文景答应婚约,就不仅仅是想成家,应该是真的对这个女孩子有感情了。   “你起来吧,你既然把他带回来了,就知道有什么后果,文景,你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朕也不是,你便是在这里跪了天长地久,朕也不可能答应你的。”   梁文景缓缓起身,脸上尽是哀伤之色,“那么……臣求陛下,给他一个痛快吧。”   阿钰,哥哥无能,保不住溶儿。   你若是怨恨哥哥,便在九泉之下等着我,等我下去那天,任由你打骂。   可是,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我无法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哪怕是为了你。   他躬身道:“陛下,臣告退。”   意气风发的静安侯,这时的背影竟有几分衰败。   钱元恒道:“袁桓,找个轿子送他吧,朕先回宫了。”   静安侯府挂起了白幡,却没有人敢上门吊唁。   梁氏女是怎么死的,已经传遍了京城,为了保护反贼而死,任谁沾上了名声都是要臭上一臭的。   静安侯便因此,被杨家退了亲,据闻那日在宫门外,杨家小姐指天画地,竟是与他断绝恩义。   可是满朝的人都夸赞,杨小姐有大义,有英勇之气,当为盖世巾帼之典范。   别人,自然不会眼巴巴凑上去。   静安侯的丧事冷冷清清的,连梁钰下葬都是冷冷清清的。   梁文景看着墓穴里的棺木,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或许,当年就不该让梁钰嫁给钱元恒,大不了自己养他们母子一辈子,便是江西梁氏再多压力,大不了他多受些苦给扛下来。   可是妹妹已经死了,再也没有可能再站起身,像少女时候,梳着柔顺的头发,笑着喊道:“哥哥……”   梁文景还记得,自己的妹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笑起来的时候,足够天地变色。   他转身离开墓地,又想起另一个笑容明媚爽朗的女孩子,那个和梁钰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子。   可是,自己也失去了她。   自己……就只剩下自己了。   梁文景慢慢走着,家丁跟在他身后,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天上渐渐飘下雪来,梁文景伸手,看着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手心里化成一滩水,心里哀凉无比。   等到明年春日,钱溶就要死了,和初云公主那波人一起,一个不留。   而自己……无能为力。   可是无论有多少伤心事,这一年的春节也慢慢来临了。   秦柠的身孕已经将近八个月了,行走坐卧都有些困难,钱元恒便免了宫中的宴会,让臣子们自在家中过活。   自己也陪着秦柠钱正轩在温暖的宫室里过年。 第77章 完结章   钱正轩这时更显出几分孩子的天真可爱来, 抱着包裹精致的炮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力求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钱元恒负手站在走廊里, 唇角含笑地看着他的身影。   秦柠坐在旁边, 依旧穿的暖暖的,也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   别人的事,终究是别人的事。   没道理为了别人而影响自己的生活。   他们都想的很明白。   天地正开阔, 看着冬天的阳光一点点变得温暖,亦是一种幸福。   过完年, 杨家夫人又给杨小姐择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一世家公子, 虽然门第高贵,然则此人纨绔不堪,没有任何能力。   和静安侯全然无法相提并论。   秦柠听朱彤说的时候还愣了愣, 实在想不通杨小姐是怎么答应的。   她说梁文景称不上是英雄,便愤而弃之, 可这个人, 连狗熊都不算。   朱彤道:“我还是觉得, 杨家姐姐嫁给静安侯好一些, 不管怎么说,静安侯也比那人好多了,杨夫人……也不知道杨夫人在想什么,就这么作践女儿。”   明明以前看着, 杨夫人对杨小姐是一万个宠爱的。   秦柠心里斟酌了一下,问道:“我听闻……杨小姐的嫂嫂, 前些日子生了个女儿?”   在杨夫人眼里,女儿终究是比不过儿子的。杨小姐追求静安侯又退婚的事,到底对女儿家名声不好,万一杨小姐嫁不出去了,日后还要带累家中别的女孩儿。   孙女儿出生,儿子儿媳一闹,便是杨夫人也只能放弃女儿,哪儿还容得下杨小姐同意与否。   只可惜那英姿爽朗的女孩儿。   “我总想着,等哪日静安侯想明白了,把杨姐姐找回来,否则……杨姐姐实在太可怜了。”   秦柠叹息:“我也想啊,佳人沦落,是种多大的遗憾,只盼着静安侯来日不要后悔。”   其实她也明白梁文景的想法,他这半生都是为了妹妹而活,梁钰一死,他会怎么样都不奇怪。   只是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做错了,梁钰行巫蛊,他让钱溶去背锅,又心慈手软将人带回来,却没把人看住。   这么一想,秦柠又有些心塞,其实在这里面,钱元恒也有些责任。   他凭什么就能因为梁文景,让钱溶替梁钰背锅,若是当初梁钰早死……   罢了,若是梁钰早死,梁文景早就像现在这样了,钱溶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所以钱元恒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因为心知肚明,梁钰对梁文景有多重要。   秦柠微微叹口气。   果然不管怎么走,都是一条死路,怪只怪,梁钰自己作死。   朱彤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朝中良将众多,为什么一定要静安侯去捉拿三皇子啊?”   秦柠怔了怔,为什么一定要梁文景去,朝中那么多人,非要梁文景大义灭亲吗?   不,钱元恒只是在警告梁文景。警告他,心慈手软的下场,让他自己负担这样的责任。   她叹口气,“彤彤,,一个人做了事,就要能够承担后果,凭什么静安侯做的错事,要让别人去卖命呢?”   别人的性命也是性命,难道为了顾念梁文景的心思,就要让别人冒着生死危险,去给他善后。   若是那样,恐怕很多人都会有意见。   朱彤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若是祖父给人善后,他一定会在背后说什么的,毕竟是卖命的事。”   朱尚书不乐意去,别人自然也一样。   这不是说为了家国天下去杀反贼,而仅仅是因为静安侯一己之私而造成的后果,他们不乐意为静安侯擦屁股。   就这么简单。   朱彤看着秦柠的肚子,笑道:“娘娘都八个多月了,小殿下看着真活泼,也不知道是个公主还是皇子。”   “太医说,八成是个公主,但是也不能全然肯定,本宫也想要个公主,娇娇软软的小闺女多招人喜欢啊。”秦柠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里是溺毙人的幸福。   朱彤有些羡慕道:“娘娘的运气,可算是非常好了。”   陛下一心一意的爱重,何其难得。   秦柠微微一笑,看着她道:“彤彤你的运气,比我还好。”   朱彤悄悄红了脸。   夜里钱元恒回宫的时候,听秦柠说了这话,他愣了半天,才道:“阿柠,其实是我运气好。”   那么多年,还能重新把你找回来。   他揽住秦柠的腰,笑道:“阿柠,等孩子出生了,我带你回姑苏吧。”   秦柠无奈道:“总爱胡说,姑苏城那么远,岂能说去就去,你是皇帝,不要意气用事。”   钱元恒但笑不语。   秦柠看他笑容,觉得有几分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钱元恒瘫在她旁边,语气很是平静,“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秦柠还想追问,他却转身将脑袋埋进了被褥里,全当听不见。   秦柠恼地打了他一拳,然而不痛不痒的,钱元恒没有任何反应。   秦柠很想知道他什么意思,可是钱元恒被逼的急了,也只是说等到孩子生下来。   二月十八那天,钱元恒早朝的时候忽然一阵心悸,忽视不了的担忧感越发强烈。   直到过了一会儿,承乾宫的小太监冲进朝堂,高声喊道:“陛下,皇后娘娘发动了。”   钱元恒感到一阵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下意识看向底下同样呆愣的钱正轩。   钱正轩比他反应稍微快一点,急忙道:“父皇,儿臣先去看母后了。”   钱元恒愣了半天,袁桓无奈提醒道:“陛下,退朝回承乾宫吧。”   钱元恒点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去,到了外面被冷风一吹,才反应过来,几乎是用奔跑般的速度,赶到了承乾宫。   秦柠已经进了产房,几个接生的婆子拦在门口不让他进去,钱元恒没什么耐心地挥开人,直接冲了进去。   什么不详,正轩出生的我就在,也没见怎么着。   秦柠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男人在她耳边道:“阿柠,我来了。”   一直吊着的心,猛然就安稳下来。   秦柠的手用力握住他的,眼睛慢慢睁开,强笑道:“你来了……”   钱正轩真正被拦在门口,度日如年。   听着秦柠的闷哼声,整个人都不知所措,生怕出事。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万一……万一怎么样了,他要怎么办。   袁桓禁不住他转悠,便劝慰道:“太医说娘娘怀相很好,定然是无忧的,殿下别急,等着看弟弟妹妹就好了。”   钱正轩道:“只求安稳无忧。”   他话音刚落,产房里便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钱正轩愣住,听见里面产婆的喊声:“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个小公主。”   世人都讲究多子多福,可是皇后娘娘早就念着生个公主了,如今真的如愿以偿,也是件好事。   秦柠微微笑了笑,便撑不住睡了过去。   钱元恒看着她,轻轻抚开她汗湿额头上粘着的头发,连一旁产婆抱来的小女儿都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产婆无奈道:“陛下先移步吧,奴婢要给皇后娘娘清理身子呢,您在这儿……”   虽说你们是夫妻,该见得都见了,可我们这些老婆子,脸皮再厚也会不好意思。   钱元恒便站起身,接过产婆手中的女儿,淡淡道:“赵嬷嬷李嬷嬷,你们一起看着皇后,朕待会儿进来。”   看好了,别让人动手脚。   女人生孩子本就危险,若有人想做手脚,简直是非常方便所以他才义无反顾冲了进来。   为了阿柠,就算真的沾惹一身晦气又算得了什么,这是他的妻子。   钱元恒抱着女儿出来,钱正轩连忙迎上来:“父皇,我娘还好吧。”   “很好,来看看你妹妹。”   小公主红红的皱巴巴的,看着丑的厉害,钱元恒却怎么看怎么漂亮,觉得这当真是个绝世的美人。   袁桓也夸道:“小公主真是个美人胚子。”   钱正轩默默瞅了瞅,真没看出来哪里好看,还是不要说了。   毕竟是自己妹妹。   秦柠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承乾宫的寝殿里,钱正轩守着她,身旁放着的小摇篮里,躺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娃娃。   “给我看看女儿。”   钱元恒将孩子抱过来,放在她眼前,自己小心翼翼托着,让秦柠看个够。   秦柠看着看着便笑了:“咱女儿长的不像你,像我,就是不知道这眼睛像谁。”   鼻子嘴巴,都是像秦柠的,只眉毛的形状,跟钱元恒一模一样。   钱元恒笑道:“像你好,你长得好看,咱女儿长大了,也是个美人,倒是我和正轩不好看了。”   钱正轩冷哼一声,这个待在角落里的身影才被注意到。   秦柠无奈瞪了眼钱元恒,笑道:“正轩你看妹妹了没有?”   “看了呀,娘,妹妹好小,还皱巴巴的,我看一点都不好看,可是你们都夸她是大美人。”钱正轩不理解,关于妇科这方面的事,超越了他的学识范畴,完全无法想象,别人是怎么昧着良心夸这娃娃好看的。   秦柠噗嗤一笑。   “傻孩子,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你小时候也一样。”秦柠耐心道:“你父皇那时候也说你丑,现在不就知道了。”   钱正轩目光像刀子一样看向钱元恒,原来你以前还嫌我丑,这梁子结大发了。   钱元恒不为所动。   秦柠笑道:“你们两个啊……正轩你给妹妹取个名字吧。”   钱元恒抢先道:“银宝怎么样?”   “你一边去。”秦柠恼道,你还真叫银元宝,就你厉害是吧。   钱正轩感受到了一丝自豪,“娘,你觉得滢滢怎么样?听着就很美。”   “有些俗气,小名叫这个吧,你再想一想。”   “有小名就好了呀,等妹妹大了,找个地名做封号,以后就称呼封号了。”钱正轩盯着小小的孩子,想了想道:“我喜欢一个地名,宁陵怎么样?”   “宁陵地方太小,配不上朕的公主。”钱元恒淡淡道,“江城公主,江城地处江南鱼米之乡,地方也大,名字也好听。”   秦柠道:“那便江城吧,小名滢滢,我的滢滢。”   赵嬷嬷端了补药进来,“殿下先回去吧,娘娘伤了精气,还不能操劳呢,要多多休息。”   钱正轩道:“娘,我先走了,你好好修养,等妹妹满月了再说别的。”   月子里养不好,确实伤身体,钱正轩也不敢闹腾,基本上是说什么就干什么的。   秦柠日子过得十分舒服,出了月子,整个人都胖了三五斤,原本纤细柔弱的身姿也跟着圆润了几分,看着倒是更有些妇人的韵味。   小公主满月的那天,宫中办了大宴,来了很多人庆贺,宫里忙忙碌碌热闹了一整天。   那晚,钱元恒对她道:“阿柠,你还记得我以前说的话吗?”   秦柠迷迷糊糊道:“什么?”   “带你回姑苏。”   秦柠第二日睁开眼,发觉自己在一间茅草屋里,到处的装饰都和数年前他们的家一模一样。   秦柠想起昨晚钱元恒的话,带你回姑苏。   原来 ,是这样吗。   她缓步走出去,看到屋子外面的菜园,看到那口水井,除了大叶乡背靠的那座山不见踪迹,别的都一模一样。   钱元恒站在另一侧,看着她笑。   声音如梦似幻。   秦柠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时的场景。   锦衣玉袍的男子站在菜园子里,笑容如同艳阳。   “阿柠,我们回家。”   秦柠也笑:“大壮,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阿柠和大壮的故事就到这里啦。   最幸福的结局。   以及,后面还有番外。在番外里,小舅妈会有的,静安侯会好的,太子妃也会有的,所以你们还想看什么,说吧。   我试试看今天能不能把第一个番外写出来,如果可以,就下午六点前更新,如果六点没有,那今天就没有鸟~   最后推一下接档文《权臣美妻》,预计四月初开文,求收藏啦   宋语亭前世貌美妍丽,一朝嫁入豪门何家。   却因着绝色姿容被夫家视为祸害,一生困于后宅不得出。   甚至到死,都没见到自己的夫君长什么样。   重活一世,那男人年少有为,权倾朝野依旧。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爱上了她。   从此荣华富贵,任卿卿唾手可得。 第78章 番外一   后来的事   钱正轩知道父皇在宫里盖了个茅草屋的事, 他还悄悄去看了一眼,妹妹满月之后, 他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只能说, 父皇不仅仅治国手段厉害,就连哄人都有本事。   自己还是太嫩,遇上彤彤就会傻笑, 什么时候才能跟父皇一样会哄人。   姑苏战乱的时候,他还很小很小, 现在记忆里已经全然没有了儿时家的样子,悄悄去看一眼, 也感觉不到熟悉。   可是娘那么开心。   仿佛承乾宫的锦绣奢华都比不上那一方天地。   钱正轩不是很明白。   那天他便问了秦柠。   秦柠目光慈和地看着他,手边的小女儿睡的正香。   “因为……那是你出生的地方,是我嫁给你父皇的地方。”   在那个茅草屋中的记忆, 也是十几年来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   因为正轩是她和大壮的孩子,她才能为了这个孩子, 心甘情愿受尽磨难活下去。那些年来, 钱大壮贫穷, 没什么本事, 可只要是秦柠想要的,他总是会耗费一切心力,达成她的愿望。   而秦柠欢喜,并不仅仅是因为钱元恒带她回到了过去。   而是钱元恒知道她眷恋着曾经的生活, 哪怕回不去,还是给她造了这个。   那天在园子里看到钱元恒时, 那一瞬间的感觉,秦柠自己都形容不出来。   钱正轩坐在那里,看她脸上渐渐泛起甜蜜的笑意。   心下忽然就明白了,其实父皇哪里是故意在哄人,他只是习惯了为秦柠做这一切。   只要是她想要的,钱元恒便是下意识为她实现。   这样的男人,谁会不喜欢呢?难怪当年举人千金会爱上一个不识字的穷猎户。   碰上一个人,他把你捧在手心里,把你的想法放在心尖子上,在他心里你比他自己都重要。   有这样一个人,无论穷富,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钱正轩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比不上钱元恒。   并非是不如他聪明,不如他会想点子。   而是自己一直在绞尽脑汁,钱元恒却是发自内心。   一个人的想法再丰富,也比不上自然而然流露的内心。   小公主在被子里蹬了蹬脚,哇哇地哭出声。   奶娘连忙上来抱住她,对上钱正轩的眼神,笑道:“公主是饿了,皇后娘娘,奴婢先带公主进屋了。”   钱正轩道:“娘,妹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现在一点也不好玩。”   虽然已经长开了,变得白白嫩嫩的,睁开了的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水灵灵的招人喜欢。   但是不会说话,有事就哭,就挺无聊的。   钱正轩知道小孩子都是这样,但她是自己亲妹妹,要求就比别人高很多。   秦柠笑道:“你去教她说话,让她一张嘴就叫哥哥。”   钱正轩撇嘴,“还是算了吧,父皇要打死我的,他可真偏心,对妹妹就捧着疼着,对我就跟我欠他钱了一样。”   “你小时候,他对你比对滢滢还疼爱,是出门跟人聊个天都要抱在怀里的,生怕别人把他儿子抢走了。”   奶娘抱着吃饱喝足的小丫头回来,小姑娘睡醒了,躺在大红色的襁褓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听不懂的话。   秦柠将人接到怀里,拿起旁边的小波浪鼓摇了摇,小公主便伸手去抓上面吊着的小坠子。   白白嫩嫩的小手不能很好地用力,秦柠笑着逗她,“滢滢,滢滢来……”   钱正轩凑过去按了按小姑娘的脸,软乎乎的一团,像是云朵。   “滢滢,叫哥哥。”   小公主眼睛转了转,伸手抓住哥哥的头发。小手没有多大力气,可是钱正轩也不敢用力挣开她,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祈求的目光看向秦柠,“娘,救我。”   秦柠无奈笑道:“让你逗她。”   她轻轻握住女儿的小手,从钱正轩头发上移开来,放到摇篮边挂着的小铃铛上。   铃铛清脆的声音响成一片,小公主的小脸上就露出笑来,胖乎乎的脸蛋笑成一团。   可是那只手,还是挥舞着想去抓钱正轩。   秦柠也跟着笑出声。   远远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阿柠笑什么呢?”   “笑你女儿呢,小小年纪就会欺负哥哥了。”   钱元恒将女儿从摇篮里抱起来,捏了捏她的小脸:“小丫头厉害着呢,这就会欺负人了。”   话音刚落,小公主的手就抓住他的衣领上的两根锦带,死死不松手。   钱元恒无奈笑道:“真是……不仅会欺负哥哥,还会欺负爹爹了。”   秦柠和钱正轩都笑起来,钱正轩还道:“父皇,谁让你笑话我的。”   钱元恒道:“你是我儿子,我笑话你怎么了,是不是啊滢滢,看你傻哥哥。”   钱正轩憋气。   秦柠笑道:“别教坏我女儿了,把滢滢给我,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我有分寸,我还会害自己女儿不成,正轩,等你和朱家丫头成亲了,也生个闺女,到时候两个小丫头一起作伴,也挺好的。”   “算了吧,滢滢才那么大一点,再生个小不点出来,就算宫里人多也要手忙脚乱的,还是等滢滢长大一点吧。”   皇室子弟再多都能养,但是为什么还有受宠和不受宠,待遇优厚和待遇平平的。   因为就算是在宫里,也没办法做到一视同仁养活同样大小的孩子。   钱正轩心疼妹妹不舍得妹妹受罪,如果自己有了女儿,肯定也不舍得女儿不如妹妹啊。   但是显而易见,小时候,女儿待遇不如妹妹是肯定的,皇帝的闺女和太子的闺女,差别大了去了,而且滢滢还是江城公主,那么大一块封底,钱正轩自己的孩子可没有。   秦柠笑道:“闺女现在有滢滢就好了,我倒是想要个孙子,到时候你教他读书识字,让你父皇教他拳脚功夫,也顶顶好。”   “娘说的对。”   “哇哇”几声,小公主又哭起来,钱元恒还没来得及哄她,就感觉到身上一阵湿意。   奶娘忍着笑接过小公主,“奴婢去给公主换尿布。”   钱元恒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襟。   秦柠强装淡然,“你……你去换衣裳吧。”   钱元恒边换衣服边想,还能怎么着,自己的女儿,还不是要宠着。   门外,是秦柠和钱正轩此起彼伏的笑声。   钱元恒看看镜子里的倒影,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比以前好太多了。   生活幸福美满。   儿女双全。   再好不过。 第79章 番外二   乾元五年, 秋收刚过,到处都洋溢着丰年的喜悦。   宫里也不例外。   自打太子大婚以后, 宫里又有了件喜事。   太子妃终于怀了身孕。   秦柠在承乾宫听闻这个消息, 愣了好长时间,才急匆匆赶到了东宫里。   整个东宫喜气洋洋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欣, 主子有了好事,他们做下人的, 也能过的好一点。   朱彤待在寝殿里,钱正轩握着她的手, 屡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离他们成亲已经快三年了,朱彤一直没有孩子,外面很多人都在说太子和太子妃的闲话, 幸而现在,该来的还是来了。   真的到了这个时候, 钱正轩才明白, 钱元恒知道秦柠怀了妹妹时, 是什么心情, 真的是一种,说不出口的喜悦。   朱彤笑着说:“好歹苦尽甘来了,你做这个表情干什么?”   这些年虽然外面很多乱七八糟的闲话,可她却很开心, 无论别人说了什么,钱正轩一直以来, 都很坚持地告诉她,永远不会纳妾。   而他也做到了,就算一直被人诟病,他也扛了下来。   连这样的事都不能动摇他,这个男人才是真的可以信任,可以交付终身。   朱彤眉眼间满是幸福,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蹭了蹭,含笑道:“等生下咱们的孩儿,你再这样吧,到时候和父皇嫌弃一样,露出这样复杂的表情。”   钱正轩道:“我才不会嫌弃我儿子,我是太高兴,彤彤,我真高兴。”   “我知道,我也很高兴,等孩子出生了,如果是个男孩子,就让他和你一起读书,和父皇一起习武,如果是个女孩子,就让滢滢领着她玩。”朱彤抬头幻想着,“你说好不好?”   “好,将来还可以再给她生一个弟弟妹妹,两个人折腾着抢东西,女儿像你一样好看,儿子就像我。”钱正轩道:“到时候一出门,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是一家四口。”   朱彤眉眼弯弯。   门外清脆的宫女声音响起来:“参见皇后娘娘。”   钱元恒站起身,撩开帘子,秦柠正从外面进来。   朱彤起身穿鞋,钱正轩回头道:“彤彤你别起来了,娘不在意的。”   “是啊,坐好了。”秦柠进来道,“给彤彤诊脉的太医呢?叫来我问问他。”   “奴婢这就去叫,娘娘稍等。”   秦柠转脸看着朱彤,感慨道:“真好,本宫还记得你们成亲那天呢,彤彤穿着大红的衣裳,现在你也要做母亲了。”   朱彤道:“我……谢谢母后多年维护,若不是……”   若非秦柠答应了钱正轩不纳妾的请求,就算钱正轩意志坚定,也挡不住万千人闲言碎语。   秦柠道:“什么谢不谢的,你是我儿媳,是我家人,我不帮你还能帮别人不成,傻孩子。”   朱彤只道:“母后,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还是很感激你,你在前面保护我们,我才能这么逍遥自在,能够让母后做我的婆婆,是朱彤三生修来的福分。”   “有彤彤做儿媳,也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秦柠道,“彤彤,你很好,若不是你足够好,我定然不会怎么在意的。”   “娘,娘,哥哥,嫂子。”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儿声音传过来,一个面团子似的小丫头跌跌撞撞跑进来,左右看了一眼,冲进最强壮的哥哥怀里。   “哥哥,嬷嬷说嫂子有小侄子,是比我还小的宝宝,是真的吗?”小公主年纪虽小,说话却条理清晰。   钱正轩将小丫头抱在肩膀上,笑道:“是的啊,滢滢是小侄子的姑姑,以后要保护小侄子,不能欺负他哦。”   小公主奶声奶气道:“像哥哥保护我一样吗?”   “是啊。”秦柠笑着说,“滢滢喜欢哥哥吧,想不想小侄子也喜欢你啊。”   “想,娘,我要保护小侄子。”   小公主从哥哥手臂上挣脱下来,踉踉跄跄走到秦柠身边,伸出两只小手,“娘,小侄子呢,我要抱他。”   “小侄子还没出生,等他出来了,就可以陪我们滢滢玩了。”朱彤温柔道,“滢滢真乖。”   太医从外面进来,给屋子里的主子们请安。   秦柠道:“起来吧,找你来是问问太子妃的胎像如何,她年轻也不懂得,你跟本宫说。”   “太子妃怀像很好,胎儿也很健康,久不怀孕,也就是缘分没到,娘娘不必忧心。”太医道:“太子妃殿下只需放宽心,不用太紧张,孩子自然无碍。”   以前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都年轻,没有身孕也实属正常,现在年纪轻轻的,身体又好,没人故意害她的话,是不会出事的。   太医还是敢保证这一点的。   秦柠点点头:“那太子妃这一胎,本宫就交给你了,不得有任何闪失,不然本宫唯你是问。”   “娘娘放心,臣竭尽所能,一定给娘娘保下个白白胖胖的孙儿。”   朱彤怀孕的事很快传开来,一些想看太子妃笑话的人被现实弄得脸上无光。   有些人却动了别的心思。   朱彤娘家还有几个待字闺中的堂妹,朱尚书退了,她们找的人家自然差了一截,可眼睁睁看着堂姐进宫做了太子妃,凭什么自己就要嫁给贩夫走卒潦草一生。   这样想着,便拖到了现在。   而朱彤怀孕,所有人都想着有了身孕的太子妃,要如何伺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年纪轻轻,自然要找另外的人,还有什么人比家里的堂妹更可靠。   肥水不流外人田。她们只做侧妃也足够了。   朱尚书夫人进宫时,很含蓄的表达了这个愿望。   朱彤当即气怒攻心,喊道:“送夫人回去,本宫有些不舒服,暂时不见人了。”   朱尚书夫人道:“太子妃殿下好歹考虑考虑,别人怎么比得上自家堂妹可信。”   “出去!”   冷肃的男人传来,钱正轩从外面走进来,脸色一片青黑,按住朱彤的肩膀,冷声道:“夫人近日不必进宫了,我东宫暂时还不需要人拉皮条!”   朱夫人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老嬷嬷拦在她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夫人请吧,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都吩咐了呢。”   钱正轩回头看着朱彤的脸色,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从朱夫人的角度看,能够感觉到那种插不进去的温情。   钱正轩忽然转头看了朱夫人一眼。   她身上陡然生出一阵寒意来。   刚到家的时候,这寒意是什么,她就知道了。陛下给他的二儿子三儿子赐了官,全在外地,偏偏还是没什么用处的七八品小官,还不是县令这般有实权的。   相当于,把这两个儿子给发配了,圣旨上甚至还说,让两个儿子带着家眷前行,不得在京中滞留。   朱夫人怔在原地,想起钱正轩的那个眼神,只觉得今天真是鬼迷心窍,为什么想不开去折腾朱彤。   明知道,朱彤现在被捧在手心里,这岂是惹了她一人,明明是招惹了整个皇室。   可是现在后悔了,好像也没有任何用处,太子殿下亲口说了不许她再去见朱彤,那两个儿子的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朱尚书夫人很是不舍,但是却更加不舍得跟着两个去穷乡僻壤。   在京城在怎么样,她也是太子妃的祖母,是太子妃父亲的亲娘。   宫里面,朱彤气得心口疼,一脸恼怒地看着钱正轩:“都是你的错,谁让你太子的,所有人都盯着你。”   钱正轩只得做小伏低:“都怪我,别气了好不好,我都替你报仇了。”   朱彤恼道:“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我就打死你。”   钱正轩苦笑,他能怎么办,还能不许人幻想着嫁入高门吗?   “管人家怎么想呢,你知道我不会娶就好了,天仙下凡也比不上你,何况那些俗人。”   朱彤笑着推了他一把:“我才不管,就是不许。”   “你啊……跟母后越发像了,娇气。”母后如今被父皇养的也是这幅样子,彤彤竟然也被传染了。   “那又怎么样,你答应我了要宠着我的,成亲那天就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许说话不算数。”   “算数,当然算数。”钱正轩笑,“等孩子出生了,就给他看看,他娘是什么人,看你羞不羞。”   “我才不羞,有本事你去问问母后,她儿子都像你这么大了,还不是和我一样,你会笑话她吗?”   钱正轩无言以对。   得得得,到处都是你们的道理。   我就乖乖伺候太子妃殿下就好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八个月后,朱彤怀孕满九个月半,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滢滢小公主一脸懵懂地看着两个襁褓,问自家哥哥:“哥哥,为什么有两个宝宝啊?我……我要保护谁?”   这种事超过了小丫头的认知范围,瞬间就变得手足无措了。   钱正轩道:“滢滢既要保护小侄子,又要保护小侄女,因为你是他们的小姑姑。”   小姑娘一脸迷茫,看着两个嫩生生的娃娃,抓住人家的手,很认真道:“哥哥,我记住了。”   虽然……我不怎么明白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新文女主的名字,因为好几个基友一起吐槽我,取个名字像个男的。   QAQ,明明觉得宋霆很好听,可是只能惨兮兮屈服了。   二更在下午三点 第80章 番外三   苏家是姑苏城顶顶有名的家族, 苏家小公子更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十二岁那年,江南文人宴会上一曲惊艳, 苏家二郎的名头, 便传遍了半个江南岸。   苏二郎是整个江南女子心中的梦。   直到那一天,官兵砸开了苏家的大门,抢走了苏家的万贯家财, 苏家除了二郎和出嫁的姐姐,无一幸免, 全死在了那场浩劫之中。   罪名则是,窝藏逃犯。   就算后来姑苏的官员替苏家平反, 可死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   苏家的万贯家财,也一朝散尽, 曾经一掷千金的苏二郎,只好依附姐姐姐夫生活。   可是后来, 连姐姐都去了。   时隔多年, 苏如绘回到姑苏城, 原本的苏府早已破败不堪   烫金的牌匾松松垮垮吊在门上面, 沾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像是随时都能掉下来一样。   苏如绘推开沉重的大门,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咯吱一声巨响,从地上划过去, 还溅起一阵一阵的灰尘。   细小的颗粒在阳光下漂浮着,晕染出几分荒凉的意味。   苏如绘缓缓走进去, 曾经的亭台楼阁早就破旧不堪,整个苏府,仿佛再也不是少年时的模样。   而记得这一切的,也唯有自己了。   苏府的祠堂里摆着父母先祖的牌位,苏如绘跪在蒲团上,默默盯着这阴森森的屋子,眼泪便缓缓流了下来。   问心书院是江南有名的书院,如今这位院长,是苏家世交,小时候苏如绘常常和他见面,还唤他为叔叔。   回到江南,却无处可去的苏如绘,去拜访了这位叔叔。   胡子花白的老院长看到他,竟是满脸复杂。   原不该这样的。   文安侯苏如绘回乡,作为旧友,他该高兴才对,可他却只是轻轻叹口气。   问道:“你还记得菁菁吗?”   那是院长的女儿。   苏如绘一愣。   他当然记得。   那是他的未婚妻,两人早有婚约,后来苏家家道中落,他亲自来到这里,退了婚约,最终远走他乡,再未归来。   “她一直在等你回来。”   苏如绘半晌不语。   喃喃自语道:“我有什么好等的呢?”   他早就退婚了不是吗?穷小子苏如绘,怎么配得上千金小姐呢?菁菁该另嫁他人才对啊。   “我为她寻了很多个世家公子,可是她心里惦记着你。”院长叹息,声音悠远绵长,“我总以为你死了的,这么多年了,直到那天陛下新封了文安侯苏如绘,我方知是你。”   那么多年没有回来过的人,连外甥女出事他都毫无反应,自然让人以为,他是死了的。   可是让院长更难过的是,当年意气风发苏二郎,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公子。   后来却上了战场,成了武人。   江南烟云今犹在,人间不见苏二郎。   苏如绘离开江南时,文人间便开始传唱这句话。   谁能料到那个风流清高,韵致不凡的苏家二郎,转眼换了人间。   果真是人间不见苏二郎。   再回来的苏如绘,也不是当年的苏如绘。   江南的文人墨客,再也寻不回那个回首探看,惊艳了整个姑苏城的才子。   院长问:“你回乡,准备干些什么?”   他是不指望得到回答的。   文安侯何其显赫,本朝双侯之一,还是皇后娘娘亲眷,回到江南,就是整个地界最尊贵的人。   他哪里用得着还做些什么。   院长也不相信,一个在世俗里打滚多年,爬上赫赫高位的男人,还能像少年时期一样,写下传颂的诗篇。   这样的人,接下来便该如同那些豪强劣绅一般,坐拥万贯家财,挥霍无度,鱼肉百姓。   苏如绘道:“做什么?找个小小的村子,盖间房子,了此残生罢了,还能如何呢?”   他微微叹息:“我若还想做事,我若还有别的想法,何必回来呢,熙熙攘攘的京城里,我亦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难道还有特意回到江南恃强凌弱。”   只是太累了。   活着真的很累,每天睁眼闭眼,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按部就班地处理公事,然后就是一片茫然。   就连秦柠,他的亲人,都完全缓解不了他的茫然无措。   院长愣了愣。   竟是无言以对。   所以很多时候,他自认比不上苏如绘的。   一个人真的考虑了这些问题,才会如此疲惫不堪,而不是和他们一样,庸庸碌碌的活着。   还自以为每天非常充实。   苏如绘坐在那里半晌,忽而问道:“菁菁,在哪里?”   “你还问她做什么?”院长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让菁菁和你一起,做个乡间农妇。”   “我若要娶她,自然不会如此。”苏如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只是想知道,还有没有人,能让我不要这么痛苦。”   苏如绘觉得自己活的实在无趣,没有人值得自己去在乎,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稀罕。   遇见秦柠母子,心里刚有的一点热乎劲,见到他们过得那样好,也就渐渐没什么感觉了。   或许,他是需要一个人,那个人的所有,都需要他。   那样的生活,是不是才有价值。   苏如绘还记得,当年和菁菁在一起的时光,年少的女子和年少的男子,那是他坎坷的一生中,最不容玷污的美好时光 。   或许,这许多年来,这个女子,才是他的救赎。   院长思索了一会儿,感叹道:“西山上,镜音庵。”   菁菁当年不肯嫁人,便铰了头发去山上的庵堂里,院长家里照应着,她过得依然是千金小姐的生活,只是不好再住家里了。   苏如绘道了谢,骑马往西山而去。   山林深处有一间幽静的庵堂,庵堂前有条小溪。   小溪前站了个人。   素色的纱衣,带着清冷孤峭的意味。   苏如绘停住脚步,远远看着那个身影。   时隔许多年,还是能一眼看出,少年时候的恋人,还是那般模样。   他轻轻唤道:“菁菁……”   一语未落,便觉得湿了眼眶。   那素衣的女子转过头来。   隔着数年时光,苏如绘仿佛看见,那个粉衣的少女提着裙子向自己跑来。   遗忘在光阴里的记忆,瞬间便倾泻而出。   隔着数年光阴,两人视线交汇。   苏如绘脸上,渐渐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个静安侯和杨小姐的番外,明天更吧。 第81章 番外四   外面的街道上锣鼓喧天。   今天是杨家嫁女的日子。   这位杨小姐曾是静安侯的未婚妻, 可不知为何退了婚约,, 又匆匆忙忙定了家毫无本事的男人。   而且, 腊月定亲,现在也才隔年的三月,时间这么紧迫。   听闻是男方家里的姨娘, 那姨娘听说是新郎的表妹呢,怀了身孕, 他们家便要求杨小姐嫁过去,做现成的娘。   时事如此, 没有嫡母的孩子等于没娘,对方不舍得自己表妹的孩子被人说没娘,当然要给他找个娘。   只是让人难以理解的是, 杨家门第也不俗了,为何能咽下这等侮辱。   当初在紫禁城门前, 对静安侯大义凛然不可侵犯的杨家小姐, 仿佛成了一缕青烟。   现在的杨氏女, 和别的女人一样逆来顺受, 令人失望。   梁文景站在自家花园里,听着外面喧嚣的唢呐声。   他消瘦了很多,穿着衣裳,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周大人, 你不能进去。”   “我有什么地方不能去的,就你们静安侯府规矩大。”周尚书隔着老远喊道, “老梁,你小情人今天嫁给别人了,咱们去喝酒吧。”   “你自己去吧。”梁文景神色淡然。   “你说说你吧,你不开心,为什么不去把人找回来呢,杨小姐多好的姑娘呀,要是有这么个姑娘喜欢我,我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了,也要把人拖在自己身边。”   梁文景道:“我配不上她。”   “你总比她嫁的那个玩意儿强,你舍得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以后面对着家里成千上万的妻妾,还要给别人养孩子,被公婆刁难?”   梁文景没说话。   朱尚书道:“反正,也跟我没关系,我看这时间,再晚一会儿过去,刚好吃喜酒,说不定还能去闹洞房,看看新娘子。”   梁文景微怔,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道:“我只怕,就算去找了,她也不会和我回来。”   “男子汉大丈夫,怕东怕西的,你丢不丢人呐。 ”周尚书喊道,“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没媳妇儿,咱们一起打光棍,顺便看看杨小姐婚后的凄惨生活。”   梁文景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我这就去。”   不就是抢亲嘛,谁还没有做过咋地,梁文景直接冲出家门,骑上自己的马,冲到办婚礼那家去。   到了地方把新娘子劫出来,管别人怎么想。   婚礼上,情况有些令人无话可说,大堂上除了新郎官的父母亲戚之外,还站了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和新郎官当场眉目传情。   听知情人说,这就是新郎那个怀了孕的妾室,那个亲亲表妹。   众人只庆幸新娘子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   不然看见夫家的妾室正儿八经充当长辈站在高堂旁边,脾气爆一点的,当场就要打起来吧。   所有人都想着息事宁人的时候。   那准婆婆却在新人拜堂前开口了,“本来聘你的时候,说的是正妻,可现在桃儿怀孕了,她年龄又比你大,你就唤一声姐姐吧,日后在家里,不分彼此才好。”   这话一出口,堪称是满堂寂静。   这人是疯了吗?   杨家怎么着也算是豪门,杨小姐和未来的太子妃据闻也是闺中密友。   你们家却想让她和一个妾室不分彼此?   是想两头大吗?也不看看你家男人的样子,配得上吗?   杨小姐一把扯下盖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老妇人:“你再说一遍?”   那准婆婆以为大婚之日,杨小姐不会说什么的,有气也是忍下来,没想到她居然会直接发作,一时便愣住了。   “你……你在跟谁说话?我是你婆婆,还有没有一点家教,谁教你的规矩!”   “我再没有家教,也比你们强。”杨小姐冷笑。   “混账!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娘说话!”新郎扬起手,想打人。   “本侯给的!”门外一个声音响起来,一道满京城人都认识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进来。   “静安侯怎么来了,侯爷虽然尊贵无匹,可还管不住我们的家事吧,这杨氏眼里没有长辈,实在可恨,难怪静安侯要退婚呢?”   那新郎官谄媚道:“这都是家事,侯爷日理万机,这女人得罪了侯爷,我们会替侯爷教训她的。”   原是以为杨小姐得罪了梁文景,想巴结梁文景,才这么糟践让的。   梁文景淡淡看了他一眼,单手握住杨小姐皓月般的手腕,淡然道:“跟我走。”   杨小姐抬头看他:“我凭什么跟你走!”   梁文景一言不发,拉着她的手腕直接向外。   走到门口时留下一句话:“陛下重嫡庶,有人想乱了礼教,本侯自当禀告陛下,让他们家庶子继承家业。”   他走的洒脱,只留下了一室慌乱。   杨小姐被他握着手腕,扬声道:“梁文景,你是什么意思?”   “我明天求陛下赐婚,圣旨和皇后懿旨一起,不容反悔的那种。”   他语气淡然,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丝的担忧紧张来。   杨小姐在身后慢慢露出一丝笑容。   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们就真的完了。   很多年以后,已经成了梁夫人的杨小姐说:“文景,你知道为什么同意嫁给那头猪吗?”   “为什么?”   “因为不这样子,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想通,除了那个人以外,你的生命里还有我啊。”   两人在花园里牵着手,夕阳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梁文景的声音从风中传过来。   “你傻不傻,万一我想不通,你就要嫁给那种人了,等我以后再想通也晚了。”   “傻人有傻福,所以才能将大名鼎鼎的静安侯拦在自己家里啊。”   梁文景朗声一笑。   幸好,我真的想通了,没有辜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三八妇女节,我生日,正式完结啦,总共81章。   感谢一路陪着我的小天使,爱你们~   然后日常求专栏收藏,橙子在橙子树上等你们,来看看我可爱的头像吧,求求你们啦~(是的我专栏叫橙子树,难道不可爱不招人喜欢吗?)   最后再次不要脸推新文《绝色娇女》   宋语亭前世貌美妍丽,一朝嫁入豪门何家。   却因着绝色姿容被夫家视为祸害,一生困于后宅不得出。   甚至到死,都没见到自己的夫君长什么样。   重活一世,那男人年少有为,权倾朝野依旧。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爱上了她。   从此荣华富贵,任卿卿唾手可得。   芙蓉不及美人香,何景明见了宋语亭,方知相思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