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头娇宠》 作者:紫嫣汐雨 文案:   【太子版】   筠筠百日宴,母后私下里告诉,那个粉嘟嘟的女娃,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喜欢吗?   太子:媳妇是什么?可以吃的吗?   母后:……可以!养肥了,将来任你采摘!   至此,太子开始了漫漫养妻路。   【白筠版】   娘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就告诫,那些心怀叵测的哥哥们送礼不能收,特别东宫那位   白筠:太子哥哥送了只好可爱的小白兔   娘亲:乖,娘替你养   白筠:太子哥哥送了盒糖糕   娘亲:乖,糖糕有味道,吃坏肚   至此,白筠被娘亲日夜严防死守,就怕被东宫那头狼崽子叼走了   【亲爹版】   皇帝:皇儿们,看清楚没,白丞相无子,娶他唯一的女儿,等他两腿一蹬,不用担心外戚专权   先皇后:涵儿,看清楚没,那是你未来的岳父大人白丞相   现皇后:皓儿,看清楚没,那是你未来的岳父大人白丞相   白丞相:女儿,看清楚没,那些只看见你爹的男人,都不能嫁   白筠:爹,女儿瞎了眼看上了太子卫子涵,怎么办?   白丞相:女儿,要不你再瞎一次眼,看上卫子皓吧?爹觉得他行   卫子涵:岳父大人,本太子为筠儿守身如玉二十年,他行吗?   白丞相:……你行!   一句话简介:太子追妻实录,青梅竹马甜蜜蜜。逗逼甜宠文   戏精女主VS‘不行’太子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主角:白筠 ┃ 配角:卫子涵 ┃ 其它: 第1章   吴国太子卫子涵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的兄弟们私底下都搞大了好几个宫女的肚子,他年过十八,还没开过荤。   将宫女送进东宫的敬事房,不知如何知道了这个秘密,上报给了皇帝。   后来,这个秘密也不再是秘密。   因为,全吴国的百姓提起吴国太子,都说:   太子啊!   那方面——不行。   啊?哪方面?   下面。   ……   一位东宫之主,未来的吴国皇帝,如何能不行?   手到病除的御医被皇帝授意,悄悄地进了东宫,委婉地提议:“微臣给太子殿下寻来了一位绝色佳人。”   太子:?   听不懂?御医壮着胆子道:“请太子与美人到床上去。”   太子:!   下面真不行?御医沉默片刻,视死如归:“请太子脱下美人的衣裙,微臣带来了《春画》,将给太子殿下现场讲解,如何行房事。”   太子:……   美人见太子不言语,微微泛红着脸,低垂着头默默地走向太子,一双素手主动攀上太子的腰,刚要摸索着脱掉太子的衣裳。   太子:滚!   美人白了脸,一双素手僵在那里。   病人抗拒,御医医者仁心,毫不退缩,向前一步,强调:“请太子息怒,微臣定会帮助太子重振雄风。”   太子掀桌,带倒身前美人,狰狞着面目,怒吼一声:“滚出去!”   东宫的房梁震了震,一时间鸟兽惊飞。   御医摇摇头,灰溜溜地回到养心殿复命。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听完御医奏报太子不行,如坐针毡,只因实事不宜公开,刻意压低了嗓音追问道:“太子可是吴国的未来,那方面不行,岂不是——无后?”   关乎吴国未来,御医不敢给个准信,以免砸了招牌还有掉脑袋的危险,老奸巨猾地打起太极:“太子殿下可能是心理过不去那道坎,若是殿下肯配合,微臣还是有很大把握医治好殿下。所以,陛下给太子殿下冠上无后这个定论为时尚早。”眼见皇帝神色缓和一些,顾念陛下与太子的父子情谊,建议道:“太子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不可操之过急,须得徐徐图之。”   皇帝一愣,没想到御医竟然会来这一套弯弯绕绕,追问:“怎么图?”   “据微臣观察,东宫内服侍太子殿下的宫女们长得实在过于安全,太子殿下长年累月面对她们,自然心如止水。陛下不如命司礼监安排几位出挑的宫女进东宫服侍太子殿下的日常起居,久而久之,殿下的病情定会有所好转。”御医的提议在情在理,确实为患者考虑周到。   皇帝身边的内监总管沉思着御医的话,翻译成白话文无非就是说,东宫的宫女们太丑,太子挑食,实在难以下咽,若是换成美女服侍太子,柳下惠也要变成西门庆。奈何,内监总管仰头望天,犹记得,东宫的宫女们是当年先皇后授意,为的是太子殿下静心习得《帝范》,如今学习有了出息,要换成美女作为褒奖?   看来太子殿下要开始学习如何抵制美色/诱惑。   帝心难测,皇帝听完话,板着脸,也不言语。   御医只得揣测圣意:“陛下,太子殿下的病情耽误不得,还请早下决断。”   皇帝大手一挥,道了句:“爱卿先退下吧。”   御医语噎,这是赶人了?究竟东宫的宫女要不要更换呢?他没胆子追问,默默退下去了。   养心殿内已无外人,皇帝突然开口:“东宫的丑女都是姿云当年精心挑选的,若是替换,姿云会不会埋怨朕?”   内监总管只听了皇帝上半句,就揣测出了没言尽的下半句话,忙堆着笑脸,回话:“先皇后在世时一直被天下尊称仁德的典范,从来是善解人意,断然不会埋怨陛下更换东宫宫女。不过陛下对先皇后用情至深,先皇后为太子殿下精心挑选的宫女,陛下想来也不忍更换。”   这番话说下来,等于没说。   皇帝回过头看了内监总管一眼:“讲重点。”   得到御令,内监总管终于打开话匣子:“东宫的宫女虽丑,却是先皇后百里挑一精选出来的,除了模样对不起观众,却是文武全才,所以奴才以为更换不得。”   皇帝大手一挥:“说下去。”   内监总管续道:“如今所谓太子殿下病症,如柳御医所言,想要缓解,挑选几名美人送入东宫,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嗯’了一声,眉头却是微皱,念叨了句:“人选方面是个问题,太子未过门的正妻也是姿云当年精挑细选的,属意的是白泽的独女白筠[yún],若是放几名女子进了东宫,太子抵制不住诱惑,闹出事来,白泽那老匹夫在朝堂上还不给朕添堵?”想到白泽上朝那副之乎者也,圣人训的嘴脸,明里暗里言外之意让他做位明君,就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   提及白丞相,内监总管知晓那可是位难伺候的主,一张嘴在朝堂上大杀四方,如今东宫若是进了威胁未来太子妃地位的女人,可免不了一场恶斗。忽地,内监总管脑海里闪过一个策略,笑得贼兮兮,在皇帝耳边嘀咕道:“可以……”   皇帝先是愕然,再是眼睛一亮,连点头,听完话,指着内监总管奸笑:“你怎么能生出这等龌蹉的心思!不过,朕喜欢!”顿了顿,畅快淋漓道:“那老匹夫日日在朝堂上谏言,朕这心底里堵呀!如今能给那老匹夫添堵,实在大快人心,你立刻去办这事!”   *   ‘阿嚏’白丞相在府里摸了摸鼻子,觉得浑身不舒服。   忽地,府里的管事突然冲了进来,满脸骇然。未等他开口禀明,白丞相手里的书朝着几案上一掷,呵斥道:“还有没有规矩。”   管事立刻调整好心绪,站得笔直等待白丞相发话。   白丞相敛着脸:“说吧,何事如此惊慌?”   管事生怕说的话咬了舌头,咽了口口水,低垂着头,小声道:“太子殿下,不行了。”   “什么?你说太子殿下要……薨了?!”   “不是,不是!宫里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不能人道。”   白丞相蹭地一下子蹦了起来,满脸懵逼:“什么!”   御医进了东宫不过一日,京城盛传,经确诊,太子下面,不行,百姓哗然,一时间议论纷纷:   “吴国储君不能有子嗣,这是要改立储君了?”   “嘘,小声点,据说东宫这会快要被太子殿下掀翻了,证明太子不能人道不是空穴来风。”   “即便太子不能人道,我觉得改立储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很难说,陛下膝下好几位皇子都很优秀,例如现皇后生的七皇子,文韬武略可是被太师称赞过的。”   “切,太子殿下还被李阁老称赞过呢,你怎么不提。”太子粉立马开掐,一时间京城百姓从嘴仗演变成了聚众斗殴。   京城里流言蜚语,反观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丞相府却静的出奇,没人敢在府里乱嚼舌根。   小花园里,白筠手里拿了根树枝逗弄着地上缓缓爬行的蚂蚁,双丫鬓衬着如玉凝脂,还未长开的稚嫩脸庞已初现妩媚。   白丞相远远注视着唯一的女儿背影,叹了口气:“将来要是筠儿入了东宫,叫本相如何忍心。”   丞相夫人拭着眼角的泪,抑制不住地抽泣两声,水汪汪的剪眸欲说还休地瞅着白丞相,哀了声:“可怜的筠儿,若是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她还如何抬得起头?”   这句话像把锥子扎进白丞相的心窝,没抵抗住他夫人的柔弱攻势,瞬间败下阵:“行了,行了,夫人别哭了,最怕你掉眼泪,本相这就去找同僚商量,让皇上消了筠儿做他儿媳妇的念头。”   目送白丞相远去,丞相夫人忽地敛了一张脸,温婉不再,像只护幼崽的母老虎,露出尖锐的爪牙,余下的尽是气势凌然,嘀咕了一句:“谁敢这么糟蹋我的女儿,我就跟他拼命!”捋了捋袖子,调整好仪容,笑容可掬地朝着白筠走了过去。   听到临近的脚步声,白筠回头,娇滴滴唤道:“娘。”   丞相夫人将她拉了起来,开门见山笑眯眯地问道:“你离开京城三年了,如今才回来,娘见你也不出门,可是和曾经的好友生疏了?”   好友?白筠想了想,脑海里闪过离京前相处得最频繁的颀长身影,问了句:“女儿听说太子哥哥已经很少前往国子监学习了,现如今开始上朝学着处理政务?女儿想,太子哥哥繁忙,女儿也不好叨扰。”   丞相夫人愕然,立刻制止道:“筠儿,太子殿下如今政务繁忙,你断然不能打扰殿下,明白了吗?”   白筠歪着脑袋想,不能见面,怎么勾引太子?“娘,爹会同意你这番话吗?”   丞相夫人确定道:“自然!你爹也是这个想法的。”   “可女儿记得三年前,爹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把女儿嫁于太子哥哥,给陛下一辈子添堵……”后半句话,生生折在喉咙里,小嘴被丞相夫人捂得严严实实,白筠无辜地望着她,满脸莫名。 第2章   “你胡说什么呢?”丞相夫人大惊失色。   白筠满是内疚与尴尬,仿佛泄露了天机一般,只是说出口的话又毫无隐瞒的意思:“女儿没有胡说,爹这种刚正不阿大气无畏的精神让女儿深深地敬佩,可是陛下吃不消呀,每次爹给陛下添堵,陛下就要在女儿身上压榨劳动力。那次爹憋屈得口不择言,要将女儿往残了养,送给陛下做儿媳妇,祸害他儿子。”   ……   丞相夫人彻底懵逼,这是他夫君说的话吗?努力回忆,好像他夫君确实有跟她嘀咕过这话,但那不是气头上吗,怎么能跟女儿抱怨。一想到太子不能人道,那心脏就揪得发疼,语气出奇的坚定:“你听错了!你爹怎舍得将你送入东宫,那是人待的地方嘛!好好一位娇滴滴的美人进去了,唯有枯坐到天明。”说到这里,丞相夫人更下定决心,赶紧为白筠找个婆家。   白筠低垂下头,嘴角微微勾起,再抬头时,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还宽慰起丞相夫人:“娘多心了,太子哥哥对女儿一直照顾有加,若是女儿嫁入东宫,太子哥哥怎舍得让女儿枯坐到天明?”   什么?   这是私定终身!   丞相夫人不可置信,三年前白筠年幼不懂事,难道年长她五岁的太子还不懂嫁娶的意思?想要拐她的宝贝女儿进东宫独守空房,想得美!忙摆起后妈谱,恶狠狠地警告:“往后不许再提儿时过家家的胡话,外人听了去,还以为你不知羞耻妄想攀龙附凤。”见白筠纠结着一张小脸,怯懦地杵在那里,又觉得话说重了,软声细语道:“筠儿,今年你十三岁了,娘让你回京,也是寻思着为你找个好婆家。”   见白筠脸蛋红红,并没有害臊地躲开,明白女儿身边已有人提点过了,赶忙说起重点:“你爹身居高位,膝下就你这一个独女,嫁给你爹的同僚,那是低嫁,婆家断然不敢欺负你。可若是进了皇宫,成为陛下的儿媳妇,你吃了亏,受了委屈也只能抹干净泪,咽进自个的肚子里。”   可怜天下父母心,白筠眼睛眨了眨,坚定回道:“女儿明白娘的良苦用心,定会听从爹娘的安排。”   丞相夫人拉起她的小手拍了拍,欣慰道:“筠儿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当年送你离京也是迫不得已,娘还记得三年前在京城里,你出尽了风头,被百姓们誉为国子监第一才女。可是,筠儿呀,名利是把双刃剑,锋芒毕露容易招人妒嫉,倒不如藏拙,娘的意思,你懂吗?”   白筠微微一笑,乖巧懂事道:“女儿明白,三年前爹娘狠下心将女儿送出京,也是为了掩盖女儿的锋芒,如今京城的百姓只记得卢家出落得国色天香的才女,哪还记得丞相府那个不在京多年的小姑娘。”   丞相夫人对于白筠的回答很是满意,终于放下心,嘱咐道:“虽然不要锋芒太露,也是可以出府游玩的,京城里的新鲜事太多,倒也无人会留意刚回京的你,莫要在府里憋坏了。”   “嗯。”白筠应声送走丞相夫人,卸下乖顺的伪装,凤眸微微眯起,瞅了眼火辣辣的日头,咂巴了嘴:“真是如火如荼,东宫这般热闹,也不知道那位‘好哥哥’不行后,如今的表情是多么动人?”   贴身侍女墨兰无声无息地来到白筠身边,听闻这话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小姐不是不愿意见太子殿下?”   白筠看着墨兰无声地笑了,有些阴沉地咬牙切齿:“说的什么话,我可是最喜欢见太子哥哥,特别是看他恼羞成怒的模样。”   ……   “小姐,请克制,若是您还向以前那般冲动,只会被太子殿下揪着小辫子,狠狠地修理后,还没脸告诉老爷夫人。”墨兰痛心疾首地劝解。   白筠瞟了一眼她,冷凛说:“胡说,分明是他下不了台。”   果然,小姐一如既的嘴硬。   白筠朝她招了招手:“你说,我要送他一份怎样的大礼,才不负离别三年的光阴?”   算计太子殿下这种事,她一个下人真的适合出谋献策?“墨兰笨拙低劣,怕是会拖小姐后腿。”   “行了,随我出府。”   *   东宫。   太监初童噤若寒蝉地杵在几案边机械似的研着墨,时不时余光打量一眼太子殿下。那张侧脸上,墨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剑眉风目注视着手中追求遒劲自然的笔力,明明俊美得引人犯罪的容颜里,散发着凌厉的气势,微微抿着薄唇荡着似笑非笑的疏离。昭示着主人的心情实在不像好的样子,初童觉得压抑的快要窒息。   “本太子今日这幅字,如何?”太子殿下收笔,侧眸横了他一眼。   初童被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瞧得身子一僵,忙收回神将注意力集中在字体,雄健的笔力如有横扫千军的气势跃于纸上,刺的他眼球一缩,堆满笑容:“太子殿下的字就连陛下都赞口不绝,奴才觉得顶呱呱的好!”   棱角分明的脸不露情绪,如刀的眉峰挑了个弧度:“嗯,提起父皇,宫里的探子回报,御医前脚从东宫离去,养心殿的汇报就泄露了出去,皇后果然好手段。”   初童噤声,不敢答话。他伺候太子殿下多年,从殿下成年起,每日为其穿衣,都能看见那个地方抬起头,反应可大着呢,哪有传言说的‘不行’?想起刚听到流言时,殿下瞳眸除了深邃的吓人,也不见有其他表情,就觉得殿下真是不容易,企图开口安慰:“奴才不明白,殿下为何任由假消息恶意中伤诋毁,传的天下皆知,也不辩解?”   凌厉的脸中闪过一丝不耐:“皇后正抓住了百姓们喜欢闲聊宫廷秘事的心理,造谣生事,让本太子如何辩解这种闺房之事。”   何况太子身边一直没有女人,这本就是话题热点,难不成为了事实真相,让御医查探,再做出公告?这等羞辱,太子如何首肯。   初童实在不敢提议,让太子立刻把宫女睡了,自证清白,不由得叹了口气,嘀咕道:“殿下在朝堂上威严气概,令百官折服,哪想到却被这阴毒的后宫妇人给捅了刀子。”   好半晌后,太子抬脚往宫外走去,初童大惊失色,殿下这是要亲自听一听百姓们对他的八卦?   京城最热闹的是非地,就数盛兴源酒楼,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王孙贵胄经常出没地,大堂内的说书先生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京城最热门的话题。?????   醒木拍于几案,‘啪’地一响,引起了客人们的注意:“刚才说到太子殿下不能人道,陛下痛心疾首,寻了医道圣手都挽救不回。如今,正愁白了头,想要为太子殿下广招美人,填充东宫。”   “唉,先生你说的不对吧,陛下很年轻,一头墨发不过是夹杂着银丝,哪来的一头白发?”   说书先生反驳:“比拟,比拟,懂不懂,再说重点是太子殿下,不是陛下,你听书能抓重点吗,新来的吧。”说完话,捋了捋袖子,不再理会。   “我这是言论自由。”   吴国确是个言论自由的国家,想当年高祖皇帝的发妻金皇后就是位标签专业户,恶评如潮,以至于后世的吴国百姓娶了恶妇,想要休妻时,恶妇们都会举例说明——相比金皇后,我实在算得上一位好妻子,高祖皇帝隐忍了金皇后一辈子,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的不是?   如今酒楼里将太子不能人道之事摆在台面上讨论,也就见怪不怪。   白筠嗑着瓜子,坐在大堂的主位,听得直摇头,嘀咕了句:“说的也不怎样,也不举例说明一下太子如何对女人不感兴趣,那才有代入感,这说书先生的银子一定挣的不多。”   同桌红唇齿白的小哥连续窥视了好几眼白筠的脸蛋,终于按捺不住,搭上话:“东宫的事我知道的很多,妹妹想知道?”   白筠闻声,转过头看了一眼同桌小哥,面上露出微笑,装作小白花好奇地追问:“你是什么人,竟然能够知道东宫里的事?”   小哥顿时自豪感油然而生,牛逼哄哄自报家门:“我姑母是宫里的娘娘,太子的私事自然知道的比平民百姓要多一些。”   白筠恍然大悟,确实好奇太子这三年来如何被世人唾弃的破事,忙追问:“那你给我说说,太子的私事,他是如何的道貌岸然?”   ……   小哥懵逼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何时说过太子道貌岸然了?眼前黑白分明的凤眸眨呀眨,看的他心底痒痒,问了句:“你听说过卢府大小姐吗?”   白筠一愣:“吴国第一才女卢嫣然?自然听说过,怎么,大才女难道与太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谈不上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卢大小姐深爱着太子,天地可鉴,默默努力了三年,终于登上吴国第一才女的宝座,将丞相府的白大小姐挤下神坛,你不知道白大小姐为了这事,羞愧的不敢踏出丞相府的大门!卢大小姐崭露头角后,安皇后终于发现了她的好,有意将她指给殿下做太子妃。”   ……   她什么时候吃了败仗,羞愧难当了?   虽与卢嫣然不相熟,却也莫名添了仇恨值:“卢大小姐优秀不假,可为什么要把白大小姐扯进去?”   “唉,你不知道白大小姐是东宫的常客,先皇后内定的太子妃人选?她与太子何止有一腿,两人勾勾搭搭的故事说书先生讲上三天也说不完。”   ……   白筠嘴巴微微抽搐着,果然沾上太子准没好事,莫名就被绿了,还成了‘弃妇’。对小哥的好感度瞬间降下冰点,话里透着不善:“你的姑母,宫里头那位娘娘告诉你的?”   小哥不明白,怎么小美人说变脸就变脸,依旧如实道:“对呀!姑母说白丞相想要借着女儿攀上太子这座大山,让白大小姐殷勤地侍奉太子,哪想到白大小姐魅力不够,太子看不上她,将她赶出东宫,所以才有了三年离京的说法。”说完话,还乐呵呵地打趣:“现在看起来,是太子那方面不行,才对女人不感兴趣,倒是委屈了白大小姐离京三年。”   太子的破事没听见,倒是被人编排一通。白筠凤眸微微眯起,似乎闪着星火,咬牙切齿道:“让你说太子的私事,你扯白大小姐做什么?三年前她才十岁,一个还不经事的女娃娃,如何懂得勾引太子?”   “妹妹,难道你不知道王孙贵胄家的孩子懂事早?何况提到白大小姐,才能联系上太子,当年太子身边的异性唯有白大小姐一人,如今白大小姐回京,再想出现在太子周围,可要突破重重障碍,因为献殷勤的官家小姐们实在太多。”   白筠轻哼一声,不屑道:“白大小姐那么骄傲的人,才不会作出献殷勤于太子这等蠢事,你姑母打哪听来的流言,不会是她做了白日梦,说的胡话吧?”   “放肆!我姑母可是陛下的女人,你胆敢说她的不是,信不信我叫来京兆尹抓你进牢里,治你得罪!”小哥皱成团的嘴脸鄙夷地看着白筠,半吓唬地呵斥道。   白筠翻了翻白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你的靠山,官要够大才行呀。”   知道他是娘娘的侄子还敢出言不逊,难道这小妹妹是哪个大世家的女儿?上下打量起白筠的穿着打扮,虽说精致,却谈不上华贵,心底顿时有底:“我的父亲可是三品大员,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惹得起的,妹妹最好乖乖的同哥哥道个歉,哥哥一高兴,说不定就原谅你冒犯娘娘的罪过。否则,别怪哥哥对你不客气了。”   三品大员?三年不在京城,真以为白筠成了软脚虾,回以鄙视,挑衅地笑道:“我好怕呀,就怕你不敢动手。还有,太子虚伪,不要脸,霸道,如今更是不能人道,麻烦你动动脑子,白大小姐好歹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岂会看上太子?是你蠢到家了!”   她说完这话,身后突然有人唤道:“筠筠。”   白筠身子一僵,久违的声音,再听见为何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凉薄的唇再开口时,似乎夹杂着威胁的意味:“几年不见,筠筠连我的声音都记不得了?可真让人伤心。”   白筠僵着身子,好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咧开嘴甜甜地微笑,转过了身子,软糯道:“涵哥哥,多年未见,真是分外想念。”   请问,说了太子坏话,被当场抓包,怎么破?   三年离别,再相见。   曾经眉如远山眼潋滟的翩翩少年郎,已长成挺拔颀长的身影,黑曜石深邃的眼瞳里摄人心魄,庄重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地走来,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不自觉地令对手信服甚至胆寒。   太子微眯着眼直勾勾地瞅着白筠,像似看穿人心。   回忆起刚才说过的话,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哆嗦了下,尚且来不及开口服软,太子的目光落在同桌小哥身上,弯唇轻笑,话音寒凉:“方贵人喜欢乱嚼舌根这点,还是未变,想必三个月前,是将陛下的训斥作了耳边风。”   小哥不曾想到,面前气势迫人不容轻觑的男人竟会一语成谶,准确报出姑母的姓氏与位份,那是否说明父亲的任职,他也一清二楚?对手是谁,背景如何,他尚且不知,就被人揭了老底,莫名的恐惧在心底蔓延,脑海里警醒了一句话——这种人一定不能招惹。   太子低哑的嗓音再响起,意味深长地说:“难为方侍郎,一把年纪,膝下还有个仗势欺人的小儿子,也不知今年的政绩考核会不会受到影响。”   !!!   小哥就是个软骨头,不经吓,立马无节操求饶道:“大哥高抬贵手,我下次再也不敢扮猪吃老虎了!我爹若是知道了我在外边惹是生非,定会打断我的腿!念在我年轻气盛,大哥就再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或许是太子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小喽喽身上,所以没再说话。   小哥见他不予理会,一溜烟儿,跑的没影了,末了,倒是没忘记道谢:“多谢大哥高抬贵手!”   炮灰跑了,太子的怒火,怕是要她承受吧?莫名地感觉到脊背发凉,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来,落下话:“我出来很久了,爹娘一定担心了,我先回去了。”   纤细的手腕被他抓住,稍微用了点力,就重心不稳,跌进他的怀里。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逃走,他分明是个记仇的主!   白筠苦瓜脸地仰头,尚且来不及感慨清隽的五官真是赏心悦目,就感觉到了太子那双幽怨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为何是幽怨?   她想不明白,醒神后默默地垂下眼睫,只是无暇白净的脸蛋蔓延了一抹红,出卖她的内心,软糯地讨饶道:“涵哥哥,我该回府了。”   记忆里女孩的模样与现实重叠,曾经娇俏可人的五官已经逐渐长开,眼神越发灵动。失神间,盯了她好一会儿,薄笑了声:“嗯,我送你回去。”   ……   可以拒绝吗?   白筠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丝毫不减,反倒被迫带出了酒楼,来到临街的一条深巷里,心底怀揣着不安,看了眼身前挺拔的背影,决定装死无节操。   他突然回过身,薄唇一掀,笑意入眼:“你回京五日,为何不来找我?”   ……?   白筠微愕地仰起头,茫然无措。应该不是这个问句啊!正常人该质问为何在他背后来了一刀?虽然她以前也没少说他的坏话,余光瞥了眼鞋面,思索着如何打混才不会被发现。   太子轻眯起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表情,显然没在她的脸上得到想要的答案。薄薄的唇依旧勾着好看的弧度,和初见时没有差别,只是话里透着三分瘆人:“你不想见我?”   “没有,没有!”白筠立马矢口抵赖,她还想多活几年!   远处的墨兰看见这一幕,默默扶额,小姐真是挺丢人的,出府前要给太子捅刀子的气势哪去了?   许是这个答案令太子满意,眸子里似盛了光,低笑了声,本就挑不出瑕疵的清隽五官里,染上了柔柔的笑意,带着撩人的味道。   没由来的心底咯噔一下子,漏了拍。白筠艰难地撇开眼,红着耳根暗道,三年未见,怎么竟然没骨气的被美色所迷?   见她放松警惕,太子轻飘飘地问了一句:“筠筠,我想知道何时对你虚伪,不要脸,霸道了?嗯?”   !!!   她就知道,他根本就是个记仇的主!怎么能贪恋美色,忘记了面前站的是只大灰狼,小羊羔正瑟瑟发抖地被按在爪下,等待宰割。   白筠有些纠结懊恼地抿着唇,少女嫣红的唇瓣娇艳欲滴。   他的瞳孔微缩,有些狼狈的撇开脸,换了个话题道:“你到盛兴源酒楼想要打探什么?”   京城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太子不行,她与话题主人自幼相熟,自然想知道答案。奈何好奇心害死猫,想到他因为这个难以启齿的问题被公之于众,心情肯定不爽到了极点,为了能够脱身,还是决定不要脸,安慰道:“涵哥哥只要听御医的话,想必很快就能康复,御医们号称医道圣手,断然不会让吴国的储君因为这种事被天下议论。”   太子眼帘微眯,那双瞳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华,剑眉轻挑,望着她:“你相信?”   幸灾乐祸不好,白筠自我告诫,委婉道:“说书先生讲得有板有眼,不知情的人产生误解,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真想将她扛回东宫,让她见识一下,他是如何的不行!压一下心底的躁动,突然嘴角噙着薄浅的笑,问道:“筠筠听到这么令人痛心的问题,要如何安慰当事人呢?”   欸?!   不该是这个答案呀。   凤眸睁得老大,满脸惊讶地瞅着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问出口:“你……你不会真的……不行吧?”   他无奈地笑了:“御医说好好医治还是有恢复的希望,筠筠也说了,他们是医道圣手,我该相信他们的。”   一时间晴天霹雳,她不该为了图心底的舒爽到盛兴源酒楼听八卦,如今正好被他撞见,当事人该有多受伤。想到刚才大堂里那些嬉笑的百姓,心底顿时很不是滋味:“对不起,涵哥哥,我以为这不是真的,你别生气,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他的声音里透着笑,有些阴谋得逞的味道:“那筠筠应该经常到东宫,看望病人。”   “应该的!我一定会经常进宫陪伴涵哥哥的。”   白筠坚定的话语顿时让他心情愉悦。   “太子殿、殿下?”巷子外忽地传来惊异声,同行的男女皆顺目望去,这一看,无不吓了一跳。   有人呢喃着:“真是太子殿下?这么隐秘的地方,竟然同一名女子在鬼鬼祟祟?”   ……   众人皆看向他,那人脸上一热,尴尬地笑了:“口误,口误。”   怀着八卦心的人实在很多:“看太子殿下这架势,似乎在解释什么?”   那人嘴不严,脱口而出:“总不能因为京城盛传那件事,小姑娘跑来质问太子殿下了吧?”   ……   众人沉思,瞥了他一眼,皆道:“有那么一丝的道理。”   “额,我只是胡说八道,你们莫要当真,太子殿下看起来龙马精神,怎么可能那方面有问题,传言历来掺着水分。”那人呵呵笑了两声,被众人看得实在招架不住,赶忙向巷子里走去。   太子听闻脚步声,视线朝着来者一瞥,人群里皆是高官显贵的子孙后代,簇拥在众人中间的还有他的‘好’皇弟——卫子皓。   白筠回首,看了眼巷子外乌压压的男女,正对视上卫子皓的目光,两人不由得一愣。   最先进来巷子的那人看见转过身子的是位小美人,眼睛都瞪直了,还未来得及自报家门招呼道。立在巷子外的卫子皓早已按捺不住走了进来,先声夺人,话音里透着三分欣喜:“筠筠!”   筠筠?   不甚明白者望着恍然大悟的同行人,立马有好心人介绍道:“白家大小姐。”   “哦……!”众人这个单音节的尾音抖了抖,瞬间对于白筠出现在巷子里同太子殿下鬼鬼祟祟,有了合理的解释。   太子殿下身边最热门的话题女主角,离京三年,刚回京,又和太子殿下扯上关系,挺有手段的呀!   “皓哥哥。”白筠展颜一笑,今日一连偶遇旧交,心情颇佳。   太子垂着眼,目光落在白筠的侧脸,打量许久,得出结论,她刚才与我重逢,怎么没有透着兴奋,反倒是——惊慌?   莫名的绿意饶在太子脑袋上。   卫子皓毫不掩饰再重逢的喜悦之情:“筠筠,我听说你回京了,还想着要登丞相府的门,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真是缘分。”   缘分……   众人皆叹,不愧是七皇子,哪个姑娘听了缘分二字,可以无动于衷?   卫子皓同白筠打完招呼,也没冷落太子殿下,笑得人畜无害:“皇兄,我们正要去广乐楼与国子监里的几位学妹汇合,正巧,今日卢嫣然也来了,你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吧?”   ……   这话问的怎么那么引人浮想联翩?   太子语噎,卢嫣然同他有什么关系?他向来是敬而远之好吗!可他还不能当着全国子监学弟的面实话实说,那只会得罪卢家。   白筠回眸看了太子一眼,笑吟吟地道:“涵哥哥与卢大小姐多日不见,定是十分想念吧?不如随皓哥哥一同前往广乐楼,我也久闻卢大小姐盛名,甚是想见。” 第3章   高祖皇帝初立国子监,定国子祭酒一名、博士各一名,助教十五人以教学徒。   因高祖皇帝后宫唯有金皇后一人,膝下更是阴盛阳衰,六名皇子女中,五女一子,女儿太多又是金枝玉叶,未免养残了,祸害婆家。   高祖皇帝善心大发,大手一挥,首开先河将女儿们送入只收五品官以上贵族子弟的国子监,系统而深入地学习礼、乐、律、射、御、书、数等教学科目。事实证明,高祖皇帝是位明君,五位公主没有像金皇后一样,被恶名缠身,安安分分地到了指婚的年纪,嫁为人妻,相夫教子。   后来,吴国内的大小书院纷纷效仿,世家子女皆可入学,吴国成为天和大陆上文化程度最高的国家,再后来,诸国摒弃陋习,接受新文化思想,一时间女子上学堂风靡一时。   曾经,白筠也是国子监老师们的宠儿,在她离京后,国子监第一才女的名头落到了卢嫣然的头上,卢大才女硬生生地将国子监第一才女的前缀‘国子监’三个字替换成了‘吴国’二字,可想而知,卢大小姐才名远播。   卢大才女会在广乐楼也是有原因的,白筠同卫子皓闲聊后才后知后觉,今天竟然是国子监一年一度的毕业生饯别会。   白筠心底苦,她一介转出国子监的学生,最终连毕业证都没拿到,有何面目参加饯别会?怯场心理刚产生,就被眼尖的太子瞧出了端倪,硬是将她半武力半胁迫地架往广乐楼。   她看着太子的眼神越发郁结,果然是个记仇的主,想让我被你优秀的未婚妻比下去,也不用这种不人道的方式吧?   太子苦着脸,冒着被白筠误会人品的危险,也不能让她错以为卢大才女是他未来的太子妃。   归根结底,还是卫子皓一句话,做了最大赢家,他不义在先,又陪伴白筠再后得偿心愿,怎能不让太子记恨。   一路上众人感受到太子与七皇子的暗中较劲,很是自然地落后十来步的距离,吃瓜看戏,以免被战场波及。   “三年前我还没进国子监,对这位白大小姐不甚了解,今日初见,感觉她人气很高呀?”   “这你就不懂了,不是白大小姐人气高,而是白大小姐的亲爹,白丞相大人人气高。”   “你这话十分有歧义啊,国子监的师兄们总不能喜欢白丞相大人吧?先不论白丞相的性别,单是年纪就咽不下口啊!”   ……   “师弟,你经常去万花楼里寻名妓也就算了,怎么你还喜欢娈童?”   “欸,你怎么知道我还好这口?”   ……   皮一下你很开心?   还要不要好好做朋友了?   明明是政事,能让人聊成男男关系,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解释道:“白丞相大人乃文官之首,还无后,谁有幸娶了白丞相大人的独女,自然被白丞相大人当作儿子照顾,在朝为官可以平步青云,陛下的皇子得到的好处不言而喻。”   “多谢师兄提点,我也决定对白大小姐展开攻势。”   ……   “就你?省省吧,没看见前面围着太子与七皇子?”   “你这话就不对了,人人都有追求心爱姑娘的人权利。再说,追求姑娘也不是看身份地位,而是在于嘴够不够甜,脸皮够不够厚,懂不懂讨她欢心。”   “先提醒你,你祸害的姑娘没有几十也有十几,若是你惹了白大小姐伤了心,估计这辈子与高官厚禄无缘了。”   “欸,你说的话怎么那么有道理,我突然就对白大小姐产生不了任何欲望了。”   ……   真是没法做朋友了!   贫嘴的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广乐楼也就到了,京城内最豪华的酒楼之一,雕栏画栋,金碧辉煌,初入此处的人没有心理准备,容易被闪瞎眼。   当然最出名的还是广乐楼的服务态度,该有的服务都有,不该有的服务,私下里塞钱,也可以有。   大堂里,两位穿得花枝招展,涂脂抹粉的后天加工美人正攀比着时下最流行的首饰。   “这是我娘在鎏金坊刚为我添置的一套红珊瑚头面,衬着我这套石榴儒群,是不是相得益彰?”   “你娘可算给你下了回血本,可不要无归啊?”   “这是什么话,怎么会无归?不舍得花银子,如何套得着狼?我今天虽不能出尽风头,但是在同窗师姐妹的中间一比对,还是出类拔萃的。只要能露个脸,就不算无归,若是侥幸被皇子们记在心底,那可就是万利!”   眼见她发起花痴,身旁的同伴并没有讥笑,反倒感慨着:“你说的对,比不过卢大才女,至少也要在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诸皇子的后院里又不是只守着一位正妃,卢大才女再优秀,也就只有一位。”   她的话音刚落下,哪想到随意朝着广乐楼正门一瞟,似见了鬼,瞪得眼睛圆溜溜,忙拉了拉身边的同伴,愕然道:“那女人什么背景?太子殿下和七皇子怎么对她殷勤备至?”   “什么?”顺眼望去,果然见到话题女子,忙仔细打量,面若凝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如秋水,活脱脱地小美人。   “生了这等清丽脱俗的容貌,难怪太子殿下与七皇子按捺不住先下手为强。可惜还未长开,不然绝对是卢大才女最头疼的竞争对手。”   “现如今太子殿下与七皇子对她这般上心,你又知道她不会将卢大才女踩到脚下?”   “你太天真了,只光看她的脸蛋,用心看下她的衣裙和首饰,只有二个字——寒酸,这种背景不够硬的乖乖女如何能做卢大才女的竞争对手?恐怕提鞋都不配呀。”   “你也太一针见血了吧?不过我才发现原来寡淡无情的太子殿下喜欢幼齿型?看来我要往那方面发展一下。”   ……   “别逗了,你爹娘是武将出身,身材本来就比同龄女子生的魁梧,还妄想着装嫩?不要弄巧成拙贻笑大方。”   “我也就有这种想法罢了,谁让我对太子殿下是真爱呢。”   两人侃侃而谈着,大堂里边也不知道谁突然嚷嚷了一句:“三年不见,白筠,你怎么落魄潦倒成这个样了?”   ……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洪亮,以至于全部人都看向问话的主人。   长平公主?   她话里头说的白筠又是谁?   知情人无不循声望去,见到站在太子殿下与七皇子中间的娇小玲珑女孩,可不就是离京三年的白筠!   许是觉得白筠的穿着打扮太不入流,跟大堂里的一众莺莺燕燕相比较,实在大失水准,长平公主可没放过奚落她的机会:“白筠,今日可是一年一度为师兄师姐们的饯别会,你若是没银子添置新衣裳参加宴会,可以早点跟本公主说一声呀,本公主定会资助于你,何必打扮的如此寒酸?若非皇兄们领你进门,恐怕会被广乐楼的下人们当作哪家的丫鬟安置到指定的奴才等待点,到时候造成误会还要下人们承担罪责,实在太不应该了。”   国子监的学生们无不掩嘴轻笑,知情人还是不知情人,都看明白了,长平公主这是对白筠十分不顺眼啊。   恨不得将她踩到脚底下,再碾两下。   “长平!”卫子皓邀请白筠参加饯别会,如今刚入广乐楼就被长平公主给了难堪,自然要为其出头,博得白筠好感:“当年在国子监,你与筠筠也同窗多年,如今久别重逢,怎么如此没规矩。”   长平公主没想到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胳膊肘往外拐,竟被美色所迷,质问她的不是,小脸顿时垮了,更加记恨白筠。   当年七皇兄就对白筠献殷勤,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难不成心底依旧记挂这狐媚子?“七皇兄错怪我了,她没银子添置衣裳,我好心好意提醒她可以找我支助,怎么就是给她难堪了?”话锋一转,问起当事人:“白筠,难道你也将好心当作成驴肝肺?”   这话问的,容不得当事人拒绝呀。   哪知,白筠面不改色,笑容甜甜,仿佛春风拂面:“陇西正赶上洪涝,陛下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京城里上至高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无不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捐银钱送物资。我爹身为百官之首,义不容辞将这个月俸禄捐给陇西灾民。奈何,丞相府这个月所剩余粮无几,自然不能给我添置衣裳。”   ……   原来,丞相大人在朝堂上出名的不要脸,他的千金尽得真传。堂堂丞相大人捐了一个月俸禄就没银子为独女添置新衣,这话说得,谁信啊?   可白大小姐硬是将没添置新衣上升至一个新的高度,让众人知道,丞相府提倡节俭,丞相大人缩衣节食,为国为民,虽然白大小姐穿的寒酸,但是人家思想境界高呀!   太子殿下注视着面前娇小的背影,眼神柔软而平静,仿佛在言,他的筠筠是只慵懒的老虎崽,如今终于不耐烦地亮出了獠牙。激怒她的人要清楚地知道,面前站着的不是只宠物猫,而是蓄势待发的猛虎。   心情愉悦极轻地笑了声,没忘记站出来褒奖一番:“丞相大人不愧为百官之首,深知治国之道,富民为始;富民之要,在于节俭。明日早朝,本太子定会在御前如实告知父皇。”   众人懵逼了,均回忆起,我爹似乎也捐了一个月俸禄,怎么就默默无闻呢?   果然要脸皮厚,贴上已捐款三个大字,才能让人知道,我有善心,大善心!   长平公主咬着下嘴唇,一脸吃瘪,暗道,这狐媚子三年未见,段数竟然大涨,真是气煞我也。   白筠同长平公主不睦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既然长平公主不仁,不以还击岂不是愧对传统文化,礼尚往来这词?“都说长平公主修养极高,体恤别人,果不其然,刚才就言明,下次参加宴会,公主愿意支助我银子添置新衣,我真是由衷的感谢公主殿下的善意。过些日子,皇后娘娘要在宫里设宴,我正为新衣之事犯愁,没曾想公主殿下早已洞若观火,特意交代要捐赠银子,解我的燃眉之急。”   !!!   ‘咳咳咳——’长平公主一口气没接上,呛得面红耳赤,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指着白筠惊愕得咬牙切齿:“你竟然……敢向本公主要银子!”   白筠满脸无辜,凤眸眨呀眨,仿佛在言,我爹这个月俸禄已经捐了,丞相府在没有拿到下个月俸禄前,我都没有银子添置新衣。“长平公主仁德,愿意支助银子添置新衣,我自然感恩戴德,心甘情愿接受公主的捐赠。倘若拒绝,就真像公主刚才所言,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长平公主感受到了。深呼吸,再深呼吸,她可不能让这狐媚子牵着鼻子走!朝着侍从吩咐道:“去,给本公主取银子来。”   侍从很快取了装满银两与银票的小盒子。   长平公主的笑容透着鄙夷,从盒子里取出一锭银子像打发要饭地递给白筠,冷声道:“给你。”   一锭银子为平民百姓添置一身新衣那是绰绰有余,可是为丞相大人的独女添置新衣显然是不够的,何况还是参加皇后娘娘举办的宴会,单是置办头面的金子克数就比这一锭银子还要重。   将她当作要饭的?   想要看她的笑话,怕是要失望了。   她不恼也不怒,气定神闲地走过去,拿起长平公主手心里的一锭银子,含笑道:“请长平公主放心,我定会用公主赠予的银子添置新衣,穿着那一身新衣赴了皇后娘娘举办的宴会,在陛下与娘娘面前如实告知事实,让前来参加宴会的文武百官公子小姐们都知道长平公主对我的好。”   !!!   还可以再不要脸吗?   竟然敢威胁一国公主讨要更多银子!   长平公主不敢想象,倘若不按照参加皇后宴会规格补齐银子的缺数,白筠毫不犹豫穿着一锭银子添置的新衣,寒酸地出现在宴会上,在父皇母后乃至文武百官的面前,狠狠地捅上一刀,那是怎样一番情景!   刚幻想着白筠不敢如此,但是见到面前如利刃出鞘,瞅着她的犀利凤眸,扬言的话又回荡脑海里。   她不敢冒这个险,可是丞相府嫡女参加皇后设宴的一身新衣那要花多少银子啊?思及此处,突然感觉气血上涌,头晕目眩。眼见要栽倒在地,侍从赶忙扶住,惊呼:“公主!”   七皇子大惊失色,三步并两冲到长平公主身边,将她揽进怀里,唤道:“长平?”   长平公主呻/吟两声,直呼:“头疼!”   白筠挑眉,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多谢长平公主捐赠的一锭银子,我必会感恩戴德购买一身新衣。”   长平公主一咬牙,将侍从手里装满银子与银票的盒子打翻在地,嗓音尖利:“全都给你!这回够数目了吧?”   轻薄的银票纷纷扬扬洒落一地,衬着哗啦啦银子滚动的声音,场面颇为壮观。   大获全胜!   白筠未看一眼银子,笑容灿烂,像只阴谋得逞的狐狸,铿锵有力的招呼道:“墨兰,还不赶紧进来取走长平公主捐赠的银子,这可是公主的善意,记得参加皇后娘娘举办的宴会时,提醒我要在陛下与皇后娘娘面前清楚地说明,得到长平公主捐赠银子的来龙去脉。”   “你敢!”长平公主怒指。   白筠无辜地对视上她愤怒的眼神:“难道长平公主体恤臣女的美名,不该让世人传唱?”   长平公主竭力抑制住扑向她,在她的脸上来两个大耳刮子的冲动,深恶痛绝道:“不需要!”   观战的众人无不噤声,用着诡异的眼神看着白筠,皆暗道:“白大小姐,一定不能惹,母老虎一只,獠牙很尖,爪子锋利,随时有可能发生流血事件。轻则,要割肉;重则,一命呜呼?”   卫子皓内心挣扎着,亲妹与未过门的妻子如何抉择?   一咬牙,抱起长平公主向大堂一处角落的凳子上走去。   战事终于落下帷幕。   丞相府白家大小姐在国子监学子们的心目中,成就了不能招惹的恶名。   随着长平公主蹲守角落养精蓄锐,参加饯别会的国子监学生们又开始相互攀谈起来。   首先被学弟学妹们包围的目标都是女性,倒不是他们见色忘义,而是即将毕业的师兄们未来报效朝廷还需奋斗好些年才有一点建树。可师姐们不一样,毕业就待嫁于府中,未婚夫是哪户高官显贵,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都已知根知底,送出去的礼物也不至于打水漂。   就连国子监转学生白筠都受到热情款待,毕竟丞相大人作为百官之首,关乎师弟与师妹未婚夫将来升官发财的重要考核人员,不能怠慢了丞相大人独女。何况,白大小姐身边还站着曾经的未婚夫怀疑对象——太子殿下。   一箭双雕,不巴结才奇怪了。   “若是知道白姐姐要来参加饯别会,我一定早早登丞相府的门与姐姐一同前来。”   白筠对于明明长相比她老,还强行给她增加虚岁,让她升级为姐姐,内心抗拒,脸上包子不敢表示。莫名其妙升级大姐大的年头里,她苦心专研如何维持大姐大的气势让人望而生惧,可谓深的体会其精髓,总结无非是这几个词:装逼,少言,敛容。   要问她为何得出如此精辟的六字?   无奈瞟了眼身旁更装逼,更少言,更敛容的太子殿下。   真是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熟人识相的八字真言。   师弟妹们识趣的主攻柔弱娇小的白筠,至少母老虎再厉害也干不过真龙。   “待皇后娘娘的宴会举办那一日,我再登丞相府的门与白姐姐一同进宫吧?”   “白姐姐,那一日我也去找您,人多热闹。”   “算我一个,我也想与白姐姐在进宫的路上畅谈一番。”   白筠嘴角抽了抽,刚要拒绝,太子殿下冷声道:“筠筠那日会同本太子一起进宫。”   欸?   师弟妹们懵逼中。   东宫在皇宫里,太子殿下这是要出宫,前往丞相府接上白筠,再进宫?   目标明确,意图明显,若是否认两人的暧昧关系,谁信啊?   果然,太子殿下与白筠有一腿不是空穴来风,没想到沉寂了三年的传言,今日随着白筠强势回归,被证实了。   白筠:……无语望青天,好半晌,用着苦逼的眼神注视着太子,什么意思?让我一介女流给你挡刀?你为了自证不行的谣言是假,可以找别的女人啊?我是无辜群众。   太子接收完暗语,揉了揉白筠的头,感慨着触感依旧柔软。突然垂下头,在她耳边用着唯有两人可以听见的音量,轻声细语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身子,宠溺地笑道:“记得在丞相府等本太子去接你。”   竟然敢在国子监学子面前,当众撩她!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时,白筠有过片刻慌张,奈何,听完他的话,才发现自己纯粹是傻逼。他竟然不要脸的说:你脸皮厚,倾慕本太子的姑娘们射过来的眼刀,一定扎不穿你的老虎皮。在本太子痊愈前,就由筠筠抵挡吧,不要令本太子失望!   白筠恶寒,魄人的视线投在太子身上,用着暗语交流:凭什么?   太子:你的涵哥哥如今是病人,刚才在巷子里不是才答应照顾我的?就不算数了?   白筠:……垂眸挣扎了片刻,妥协后似英勇就义地点头。   众国子监学子哗然,小声议论纷纷:   “不是说殿下不行?”   “看殿下撩白大小姐那自然的模样,不行绝对是假的。”   “说不定是身体不行,心里就特别惦记,反向嘛。”   “那要不你主动点,亲自验证一下殿下行与不行,然后就知道真相了,瞧,多简单。”   “哎哟,人家不好意思嘛。”   “……我看你比殿下想要。”   “难道你不想要殿下?”   “……想,但我没胆,怯场。”   “那你绝对不适合进宫,殿下将来的后宫里美人成群,想要占有一席之地,就不能没胆。劝你放弃吧,找个普通的薪水阶层。”   “容我再想想。”   女人多的地方,八卦就多。   还好能进国子监的五品官员膝下的子女,都算表面上维持着修养,企图在太子面前博得好印象,不敢造次。至于私底下捅刀子这种事,当然是在暗处偷偷摸摸地来个一击必中。   以进东宫为目标的学妹们,十分大度地尊称白筠一声,姐姐。   毕竟丞相大人乃百官之首,拼不过爹,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做太子殿下的妾。待太子殿下登基,东宫的老人,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封妃指日可待。   思及先皇后病逝的早,现皇后被扶正时的情景,学妹们看白筠觉得越发顺眼了,长得那么娇小,若不经风的模样,一定命不长。   她们似乎都选择性遗忘了,白筠刚才碾压长平公主时咄咄逼人的情景。   远处一直关注白筠动向的一名师姐,见太子与白筠的关系被证实,终于按捺不住,朝着身边气定神闲的京城第一才女搭话:“你今日费尽心思的打扮一番,还是没敌过曾经的国子监第一才女呀!”   “湘云,你若是觉得白大小姐抢了你未来太子妃的位置,大可以主动出击,何必在这里危言耸听?”卢嫣然侧过头,精致的脸蛋上抹了薄薄一层胭脂,衬着扬起嘴角的一抹笑容,恰到好处,女人见了都要嫉妒三分。   孙湘云不恼也不怒,笑得分外动人:“我这是作为好友,给你善意的提醒罢了。我怕你心高气傲,不屑于顾,反倒错失了最有利的机会,太子妃的位置可就只有一个。若是白大小姐捷足先登,那你到时候可别向我哭。”   卢嫣然朝她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问道:“欸?你今日怎会如此好心,这可不像你这朵伪善的白莲花会说的话。”   孙湘云此次倒是没有耍心机,如实道:“我爹的官位只有二品,在一众竞争者中,可轮不到我做太子殿下的正妃,自然要识趣的放弃那个位置。可你不同,白大小姐没回京前,皇后娘娘属意你嫁给太子殿下做正妻。奈何,时机不好,白大小姐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时候赶回了京城,你说她若不是收到太子妃位置发生变动的消息,会着急忙慌地赶回京?”   见卢嫣然敛了笑容,顿了顿,她又续道:“别怪我这个闺中密友没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据打探的消息显示,白大小姐曾经对太子妃的位置不感兴趣,可是她与太子殿下的青梅竹马情谊,就比你要深厚的多。”   卢嫣然的目光闪烁,瞅着远处目光柔和的太子正注视着身前微微恼怒的白筠,终于微微蹙起了眉头。   太子妃的位置她志在必得,离京三年的白筠早已从这个位置上除名,丞相大人也没有将她送入东宫的意思,既然如此,太子对她的特殊感情,也该到此结束了。   卢嫣然将捏在手里的一本乐谱搁在桌子上,站起了身子,理了理微微褶皱的衣裙,朝着远处太子身边碍眼的女人走了过去…… 第4章   对于三年前国子监内默默无闻又不招摇的卢嫣然,白筠实在想不起她的具体轮廓,只依稀记得似乎是个美人,奈何京城里的官家小姐都是美人,吴国第一才女自然就被埋没于美人堆里。   饯别会上,白筠苦于脱不开身,被一众国子监学子们围得水泄不通,自然寻不着空隙搜寻与打听一下吴国第一才女,领略她的风采。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白筠没将卢大小姐放在心上。   未来太子妃与她何干?   与太子关系密切才是真的。   不行的太子若是哪一日善心大发,指不定就不祸害卢大小姐了,那她也不用嫁入东宫守活寡,那与太子的关系也就到头了。   但是,这些都不关白筠的事,她如今只想着打发了国子监学子们。   白筠就带着这样一种事不关己的心态,突如其来被‘情敌’招呼了,以至于应对得有些措手不及。   卢嫣然走路自带摇晃如弱柳扶风,面上梨花带雨般地漫步而来,国子监学子们都是人精,很识趣地自动退避出一条主干道,等着卢大小姐施施然地走过去。   两女争夫,一决雌雄,战事是否比长平公主那场还要惨烈?   凝视着卢嫣然背影的国子监学子们,没有忘记开启八卦模式:   “过去小女友对上正牌未婚妻,你猜最后谁会胜出?”   “欸?你这话不对吧,白大小姐地位摆在那里,岂是卢嫣然能撼动的?我看卢嫣然这回是要退位让贤了。”   “不见得,白大小姐毕竟是过去式,先皇后已薨逝多年,几遍再看中这位未来儿媳妇,又能如何?如今是现皇后掌管后宫,安皇后的娘家乃是安侯爷府,安侯爷的夫人可是出身武墓府,有兵权。”最后两个字的尾音一下子上调,生怕人不知道似得。   哪想到听者不屑于顾:“先皇后的娘家还是金国公府,那可是吴国开国皇后的娘家,你怎么不提?”   一时间刚才扒高安皇后的人顿时语噎。   实在是金国公府的人蛮横不讲道理护短还喜欢全族抱团,真是继承了当年金皇后的凶恶之名,惹了金国公府出来的人,就像捅了马蜂窝似得,让人莫名地退避三舍。   还好,‘恶名’昭著的金国公府,随着先皇后薨逝,越发低调。近几年,甚至很少听见金国公府的喜事与恶事。   这边的话刚一结束,两人又隐约听见不害臊的两位师妹正抱着虚而不实的幻想小声嬉笑着。   “瞧你这话酸的,两人即便斗得两败俱伤,也轮不到我们这些觊觎太子后宫妾侍位置的女人上位,醒醒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待她们斗得你死我活时,我在太子殿下面前展示温柔可人的一面,说不定就拿下殿下的心,到时候太子妃的位置,还不是殿下一句话。”   “呐,给你面镜子。”   ……   谈论政事的师兄们满脸懵逼,现在的师妹们都这般花痴了吗?   还是京城里的官家女子都像她们这样脑残?   那他们未来的夫人是否也正做着春秋大梦,梦醒了,才心不甘情不愿最后选择了他们?   想起来,真是莫名的瑟瑟发抖。   八卦聊了好一会儿,卢嫣然才一步一摇地缓缓走到白筠的面前。   这位走路比乌龟还慢,病恹恹的‘主角’打哪冒出来的,这是白筠脑海里闪过的第一感观。   卢嫣然笑得像多朵花一般,声线酥麻,开口就是自来熟道:“妹妹离京三年可让姐姐好是想念,如今回来了,我们姐妹二人可要好好聚一聚。”   姐姐?   这便宜占的,白筠顿时不爽,凤眸微微眯了下,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含笑回问了句:“您是哪个府上的小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   人生最尴尬的事莫过于,以为对方应该认识你,哪想到只是你以为。   卢嫣然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心绪瞬间平复下来。只当白筠是故意给她难堪,更加端起架子,高扬起头,像只骄傲的孔雀:“妹妹向来喜欢开玩笑,三年未见,依旧童心未泯。”转眸看向太子时,眼神里的柔情仿佛能溢出水来,千回百转自彷徨道:“臣女记得宫里举办的赏花宴时,太子殿下望着桐叶,有感而发吟了句:思念伊人,在昏在晓。臣女十分好奇,也不知京城里哪位姑娘有幸入得了太子殿下的眼。”   这话问得实在过了,太子身份尊贵,如何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回答这种表白的情话?   奈何,太子今日定也脑抽了回,竟然薄唇微挑,漆黑的眸子里闪烁了下,隐有一丝笑意溢在其中:“本太子记得那句诗的开头是:青青桐叶,背风摇摇;眺望之人,千里迢迢。”说完话,视线正好落在身旁的白筠身上。   ……   人生更尴尬的事莫过于,以为在心上人心中扎根,哪想到只是单相思。   卢嫣然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裂痕,千里迢迢?殿下这是说他心目中的佳人,如今千里迢迢赶回京了。那她,又将置于何地?   国子监众学子顿时哗然!   原来太子殿下是面冷心热,只是针对的对象不同,所以他们从来没感受到太子殿下内心的火热!   白筠被一众眼神看得瞬间懵逼,不带这样给她拉仇恨的,这里多少太子粉,她要承受多少阴谋阳谋?忙用手指拉了拉太子的衣袖,眼神哀求,涵哥哥,你好歹给我留条活路呀?当着你未来太子妃的面撒狗粮,她醋坛子还不打翻?   这个小动作在国子监众学子看来,是白筠感动的快要哭了。   卢嫣然险些碎成渣子的面具,又瞬间恢复如初,用着比来时更加迷人的笑容寒暄道:“妹妹离京三年,殿下一直有对臣女说过,希望妹妹早日回京,再续前缘。”   ……   白筠惊悚地望着她,不敢问出口,卢大小姐,你肚量那么大,真的好吗?   “妹妹离京三年,殿下一直有对臣女说过,希望妹妹早日回京,再相聚。”   太子蹙起眉,微抿着唇不语。他虽然从未与卢嫣然说过这番话,但是却不想否认这是他的心里话,唯有沉默是最好的方式。   然而这话可就引起白筠浮想联翩,卢嫣然的觉悟性比她想象的还要高,深知太子身为储君,是不属于太子妃一人,将来必定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所以只要是太子中意的女人,卢嫣然都不会拒绝,还主动记下人选,以备将来过门后再一一为太子收入东宫为妾。   卢嫣然度量大,知轻重,懂权衡,会隐忍,为太子妃人选也是有原因的。   至少白筠做不到,心甘情愿为太子操持三宫六院,同一堆莺莺燕燕争宠。她有这种不符合时代背景的思想,与她自幼成长的环境有很大关系。白家男丁历来子嗣艰难,白丞相早早做好了心里建设,并没有因为膝下多年无子,而迁怒妻子沈氏,而纳几房美妾。后来上天垂怜,传来喜讯,沈氏终于怀孕,可叹的是,竟是个女孩。白丞相喜悦中掺着悲痛,默默地接受了现实。   白筠在琴瑟和鸣的成长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父亲对待母亲呵护备自,她心目中的夫君亦是以父亲为标准,一夫一妻。母亲也曾多次侧面提点过她,低门嫁女,方能保她一世绵长,夫疼子孝。   太子妃的位置从来不在白筠考虑范围内,青梅竹马的情谊只是将太子当作大哥哥看待,仅此而已。   如今成为卢嫣然的假想敌,白筠不过是想,太子估计不中意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人选,所以故意推出她挡刀。   既然大哥发话了,那她也只能听命行事。   “多谢卢大小姐相告,不然我都不知道涵哥哥三年来一直将我记挂在心上,从今往后,我一定经常进宫,陪伴在涵哥哥的身边,同他聊一聊小时候的趣事。”白筠这番话说的既自然,又大方,十分顺从地同意了卢嫣然的话。   ……   卢嫣然懵逼了,什么叫经常进宫陪伴太子殿下?她这个未来太子妃人选都没有机会经常进宫,你一个前太子妃人选怎么那么恬不知耻,妄想再勾引太子殿下?这是要重夺太子妃位?   痴心妄想!   真是狐媚子,尽会做些惑人的龌蹉事!   “妹妹刚回京,恐怕还没听说最新的宫规吧?”卢嫣然巧言笑兮,脸上恬静温柔的面具努力维持住。   “宫规?”白筠疑惑。   “皇后娘娘不喜嘈杂,所以入宫不像以前那般容易了,须得皇后娘娘的手谕得了召见,才可进宫,而且轻易不得留宿。”卢嫣然重点强调,亦是在告诫白筠,不要想着像以前一样,随意进宫魅惑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可不是薨逝的金皇后,任你将皇宫搅弄得天翻地覆。   白筠看着她的脸色不善,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想当年金皇后执掌后宫时,白筠是宫里的常客,日日得召见进宫陪伴皇后左右。说白了,就是金皇后属意白丞相的独女为太子妃,让白筠自幼相伴太子左右,如此青梅竹马的情谊,将来面对困难时,也好相互扶持。虽然丞相大人心底不赞同女儿掺和进储君的位置,奈何为人臣子,皇家看中的姑娘,岂是想跑就跑得掉的?   白丞相妥协地让白筠入宫陪伴安皇后,做太子妃乃是关乎白筠一生顺意的事,丞相夫人沈氏可不是个任命的女人。   每当小白筠回府,沈氏总会问清楚今日宫里发生的具体事情,以便及时能够遏制住女儿对太子的好感。   那时,小白筠得了太子送的一只小白兔作为礼物,欢快地抱回府,献宝似得告诉沈氏:“娘,你看小白兔多可爱,涵哥哥说它长得像我。”   瞧太子这最甜的!沈氏咬了咬牙,暗道,胆敢用一只兔子博好感,拐走我女儿,妄想!将小兔子抱进怀里,谨慎地嘱咐:“筠儿可要好好地养这只小白兔,这可是太子殿下赐给你的物件,若是稍有损坏,殿下追问起来,筠儿可是要受罚的。”   欸?   是这样的吗?   白筠眨巴这无辜的凤眸,突然苦了一张脸,嗓音里隐隐透了两声抽泣:“娘,为何涵哥哥要送我这种容易损坏的物件?是想我受罚吗?”   沈氏叹了口气,脸上透着苦楚,安抚白筠:“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自然是喜欢筠儿,才送筠儿礼物。可是正因为是尊贵之人送予的礼物,才不能丝毫有损,否则就犯了大不敬之罪。”见她似懂非懂地杵在那里,安氏怕她还没听明白,忙打比方说:“筠儿想一下你爹,每次接圣旨后,是否供奉在祠堂里,香火不断,以示对陛下的敬意?”   白筠恍然大悟点点头。   “所以这是一个道理,这只小兔子筠儿可要好好养着,断然不能有丝毫差错,明白了吗?”沈氏再次谨慎地嘱咐道。   白筠注视着沈氏怀中的小白兔,突然觉得是烫手山芋,一点也不可爱,忙同沈氏商量道:“娘,要不您替女儿养着小兔子吧?”   沈氏心底暗爽,面上不敢有丝毫表露,勉为其难道:“那好吧,这一次娘就替你担着了,但是下一次,你可就要自己解决。”   一想到未来还有一堆需要供起来的物件,白筠急了:“娘,那你给女儿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教女儿如何拒绝太子殿下送的礼物吧?”   终于问到重点了,沈氏呼出一口气,含笑地说:“无功不受禄,筠儿可以拒绝太子殿下的礼物,若是太子殿下非要送礼,筠儿就试探地商议着物件,这些器物终究难损坏。”   白筠眼睛一亮:“女儿懂了!”   至那以后,宫里的人发现,白筠的喜好极为怪异,开始看上盛水果下的盘子,放毛笔的架子,最后一次,竟然看上了装书的柜子!   太子殿下唯有忍痛割爱,命人将嵌在墙壁上的木头柜子整个卸下来,再重新安装打磨好,送入丞相府……   如今,白筠神思回来,丝毫没有想要进宫的欲望,既然面子上给太子做足了她想进宫陪伴,反倒被卢嫣然严令告知,皇宫换规矩了,她进不去了,那还不赶紧脚底抹油,等待何时?“既然如此皇后娘娘不喜嘈杂,那我自然不敢进宫打扰。”   “筠筠,你离京这三年来,母后可想念你了,哪会觉得筠筠嘈杂?筠筠日日进宫,母后那才叫高兴!”不知何时将长平公主安置妥当的卫子皓返回了,毫无违和感地插进话来。   太子如临大敌……   卫子皓开场白后,太子殿下眼帘微微眯起,眼神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缓缓由远而近窥视白筠的皇弟,轻谑的沙哑笑音中透着凉薄。   白筠敏锐的神经感受到身边的太子浑身散发着威压,侧脸看了一眼,却只见到他平静面容下微微上扬的嘴角,一如往昔的清冷模样。   是她的错觉?   太子不容她仔细分辨,已然开口:“筠筠离京三年,都不曾与皇弟通过一封书信。如今刚回京,皇弟就邀请她入宫陪伴皇后娘娘,恐怕有失妥当。她性子害羞,在陌生人面前,多少会觉得不自在。筠筠,本太子说的对吗?”   白筠:……   国子监众学子投来齐刷刷的注目礼,她会害羞?   不能吧!   这般牙尖嘴利的女人,会怯场一定是戏演得好。   白筠语噎,这种得罪人的话,太子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最重要的是,太子怎么还问她对吗?   她若是回答对,岂不是说与卫子皓不相熟,与皇后娘娘更谈不上有交情,虽然这是大实话,可也不能实话实说呀,还不将人给得罪死。   那番话刚落下,卫子皓的大长腿三步并两停在太子与白筠跟前,是扶风弱柳的卢大小姐一步一摇身,像步履蹒跚那样走路,所没法比及的。面上含着笑,回答的话十分自来熟:“皇兄此言差矣,我与筠筠的特殊情谊又岂是皇兄能够明白的。这三年来逢年过节,我可是有命下人专程赶往筠筠居住的兰馨小院送去礼物。”   白筠懵逼!   卫子皓什么时候托下人给她送过礼物?她怎么从未有过印象!   受人礼物这种事,是要回礼的,白筠可不想莫名其妙被坑回礼,嘴快地怂了句:“皓哥哥什么时候给我送过礼物?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扑哧’一声轻笑,也不知道是哪位国子监学子没忍住发出声响,如落针坠地可闻,脆生生的。   太子的眉宇突然舒展开来,嘴角透着三分愉悦,薄唇轻启:“筠筠说的对,陌生男人的礼物要拒绝。”   白筠:……   太子故意曲解她的话,比卫子皓送礼还要可怕。   她可没胆子拒绝,再拒绝,三年拒绝皇子的礼物,这不是要将人得罪死,还显得自视甚高,目中无人。   卫子皓脸色骤变,怒骂道:“这刁奴好大的胆子!胆敢连我送给筠筠的礼物都吞,看我回府后不剥了他的皮!”   ……   国子监众学子顿时懵逼,一瞬间后,又恍然大悟,难怪白大小姐说没收到礼物,这就解释得通了。   白筠愕然地看卫子皓,是她想的太多?怎么有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脸熟的皓哥哥是位戏精的错觉?   卫子皓再对视上白筠的目光,毫无尴尬,柔和中带着笑意:“回府后,我立刻派下人送份大礼进丞相府,给筠筠赔罪。”   白筠摇了摇头,一定是她将人想得太坏了,赶忙拒绝道:“无功不受禄,多谢皓哥哥好意,这礼物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哪想到卫子皓话锋一转,又扯道:“瞧我给忘了,筠筠甚少收礼,以往皇兄给筠筠送的礼物,筠筠都是拒绝的。若皇兄执意要送礼,筠筠拗不过了,就会同皇兄讨要些器物回府。”   欸?   白筠喜欢另类礼物这事,还一度在京城中传过好一阵子流言蜚语,那时候她年岁小,众人只觉得口味独特。如今国子监众学子顺着卫子皓的话联想起来,脑海里无不闪过白筠不喜太子,借器物这种方式一再重复地阐明心意。   纵观古人谈情说爱,女方不收男方礼物,通常表示拒绝。   一时间,太子与白筠感情深厚又开始被有心人质疑。   难道白筠早就看出来太子不行?   国子监众学子看向白筠时的眼神越发古怪,有甚者师姐妹们还露出鄙夷不屑。反观太子,成为同情对象,自认为唯一对他真心的女人,原来也是为了他的地位与权势去的,如何不可怜?   太子的心里突然感慨万千,仿佛亲手栽种的种子,悉心浇水施肥,终于等到幼苗长大,快要收成时,有只心怀不轨的猪,想要拱了他种的白菜。最后偷菜不得,竟起了歹念,企图毁菜!   真是痴心妄想!   太子的瞳里闪过瘆人的光华,犀利道:“筠筠的闺房里至今还陈列着本太子送给她的器物,可见她是真心喜欢。不像皇弟,连份礼物都送不出去。”   ……   众人听明白了,太子与七皇子都中意白筠,如今是太子占了上风,七皇子不甘心被拒绝,正努力营造出与白筠十分相熟的假象,企图迷惑太子,哪想到太子英明裁断,早已看出七皇子居心叵测,倒打一耙。   白筠自幼被同龄人追捧惯了,但是被两位皇子当众撩,还是争锋相对地贬低对方,抬高自身,这种情况还是头一遭遇见,以至于她有些受宠若惊的瑟瑟发抖。   陛下若是知道她成为祸害皇子的罪魁祸首,还是令手足兄弟反目成仇的根源,会不会暗地里将她埋了?   还求陛下圣明裁断,追查一下事实,分明她为了太子殿下的声誉,正殚精竭虑地装作殿下的心上人,混淆天下人的视听,扭转殿下已经不能人道的事实,实属有功之臣。实在不是应该被暗地里浸猪笼,成为抹杀的对象。   至于卫子皓突如其来的示好,分明是冲着丞相独女这个身份来的。为何她会如此肯定,当然是三年前,她与卫子皓的熟悉程度只限于皇宫内见面后,打声招呼的陌生脸熟人。   不过今日饯别会后,想必京城又会开始盛传白筠与皇子们不同寻常的关系。   与皇子争辩事实,白筠未免越描越黑,终于起了落跑的心思。   突然,墨兰突然火急火燎地冲进饯别会,白筠眼眸一亮,有了主意,同墨兰招呼道:“慌慌张张的进来,还有没有规矩了?”   墨兰听到这句话,仿佛松了一口气,可以插进话来:“小姐,刚才府里下人来报,老爷让小姐即刻回府。”   白筠满脸莫名,见墨兰似乎真心急,难道府里真出了事?忙转身告别,留下一脸懵逼的众人,打道回府。   太子毫无留恋地紧接着拍拍屁股闪人,追上白筠的脚步:“筠筠,我送你回丞相府。”   主角都走了,剩下的国子监众学子无不叹息,说好的一决雌雄呢?   还有太子与七皇子两虎相争呢?   怎么戏才开场就散了,没过瘾呢。 第5章   收到丞相大人一声召唤,白筠脚底抹油,飞快地跑出广乐楼,钻进相府马车,毫不犹豫将落在后头的太子选择性遗忘,命令车夫立刻马上打道回府。   车夫犹豫半天,提醒了句:“小姐,太子殿下似乎追过来了,可是有话要与您说?”   白筠目光瘆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话语平静却是警告味十足:“你是哪个府邸的家生子?有几个主子。”   车夫反应很快,马鞭一扬,‘啪’地一声抽到马屁股上,驾着马车飞驰而去,将太子甩到大后方。太子固然可怕,但是自家主子可握着他的生杀大权,如今正是表忠心的时候,反正得罪太子也有小姐担着,他有何可惧?   太子见相府的马车毫不犹豫地绝尘而去,终于止步,沉默不语地久久注视着白筠离去的方向。   “殿下,白大小姐第一百三十五次放您的鸽子,回宫后要挑选什么礼物送进丞相府呢?”初童十分有责任心地提醒道。   太子瞟了他一眼,眼眸依旧深邃。沉吟片刻,薄唇一掀,笑容透着一丝凉薄的味道,语序轻飘飘的陈述道:“就将摆放在东宫角落里那个六方瓶送去丞相府。”   初童愕然,确认道:“殿下是说,那只青花色描绘了折枝花果纹的六方瓶?”   太子吝啬地投给初童一个令人遐想的眼神,冷凛道:“你在质疑本太子的命令?”   “不敢!奴才即刻去安排,让宫里的奴才马上将六方瓶送进丞相府。”见太子应了声,翻身骑上了广乐楼小二牵来的一匹黑色高头大马飞奔离去,终于松了口气。奈何,心底却堵得慌。   初童从小伺候着太子,对于主子的喜怒哀乐比常人敏感得多,太子虽没表现出来太大的情绪波动,但由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可见其心情沉重,这是同白大小姐怄气了,要用礼物给白大小姐添堵呀!   通常情况下,太子殿下心情舒畅,送白大小姐的礼物,都是些精巧别致的小物件,若是礼物还刻意衬着白大小姐香闺中陈列器物的暖色系,那表示太子的心底正十分暗爽。相反,礼物越大越不搭白大小姐,那太子殿下的不爽程度已足够拉起警戒线。   初童一声叹息,努力回忆起三年前白大小姐不告而别离京时,太子殿下因怄气,备在东宫里的‘镇宫之宝’。如今,日日可见的‘镇宫之宝’就要去了本该属于它的地方,初童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丞相府收到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时的情景,真是即心惊,又好奇,也不知收礼人与送礼人最终会是何表情?   正准备遭太子添堵的白筠火急火燎地赶回了丞相府。   “我的小姐呀!您总算回来了,老爷和夫人在您的院子里等待多时,这会正在气头上呢。”崔嬷嬷一见到白筠,赶紧迎上来报告最新战况。   欸?   白筠疑惑地看着崔嬷嬷,满脸莫名,显然不明白只是出府一个时辰,不止被强行召唤回府,还要等着被审讯?   那她是回院子等待‘受刑’呢?   还是……脚底抹油出府潇洒后,再垂死挣扎着回府?   说不定,过几个时辰,府里两尊大神气消了,就对她网开一面。思及有可能逃过劫难,越发怯了回桐花院的脚步。   眼见白筠的小碎步不疾不徐地迈着,崔嬷嬷显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提醒道:“小姐,您不妨回过头看一看府们处,那里如今可是多了两人?”   白筠这一回眸,霎时胆战心惊,站在府们口的魁梧‘门神’可不就是平日里她爹的贴身保镖。可想而知,今儿个等在院子里准备审讯她的两尊大神,究竟有多大愁怨,连她的后路都彻底截断了。   “筠儿自幼在崔嬷嬷跟前长大,你一直对筠儿照顾有加,此时此刻,你忍心看筠儿被爹娘惩罚?”她突然对崔嬷嬷展开柔弱攻势,楚楚可怜的眼神瞅得人心都化了。   崔嬷嬷看着白筠的眼帘底下,一双水汪汪的凤眸眨呀眨,霎时又忆起三年前她做错事即将被丞相大人责罚时的情景,也是这般神情凄楚,实则狡黠。如今归来,表面上看起来一副大家闺秀的乖巧懂事模样,实则满肚子花花肠子,真是又气又好笑,不由得感叹一下时光如梭。心底暗自发誓,在小姐出嫁前,定要好好□□一番,令她收心养性:“小姐,实非老奴不帮您出逃,而是老爷与夫人下了令,将您即刻押回桐花院,不可耽误。”   白筠懵逼了好一会儿,依旧没反应过来,崔嬷嬷竟会拒绝她。久久才寻回声音,却是彻底绝了出逃的心思,如临大敌追问道:“那崔嬷嬷可知爹娘因为何事大发雷霆?”   她会耐着性子追问崔嬷嬷,也是有原因的,她娘吃着崔嬷嬷的奶长大,可谓对其恭敬有礼。这位老人家在府里的地位那是特殊的不能再特殊了,该说的话无顾忌地说,不该说的话也仗着资格老偶尔多句嘴。想要得知真相,唯有一再软磨硬泡,这会崔嬷嬷终于没再落了白筠的面子,挨着她的耳朵小声嘀咕了句:“老奴猜测是与太子殿下有关系。”   太子?   白筠转过脸,惊愕地对视上崔嬷嬷浑浊的双眼,除了看见担忧再无其它情绪。心底暗自神伤,忆起娘亲话里话外让她远离太子的告诫,方才后知后觉她不止见了太子,还善心大发地相助太子,被国子监学子们误会了她与太子的不寻常男女关系。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这可怎么办?   崔嬷嬷见她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无力,又心软下来,关切地安抚道:“小姐勿要多想,老爷夫人指不定就是同以往一样提醒罢了。”   “若同以往一样就好了,如今我前脚出的府,后脚府里的奴仆就寻我回府,爹娘还在桐花院等着,若说不是大事,谁信啊?”白筠呢喃低语,她的言外之意就是爹派了人跟踪她,如今府外发生的事被捅了出来,爹才会即刻召她回府。   “欸?老奴听小姐的意思,是猜到了老爷与夫人生气的原因了?这敢情好,对症下药,小姐嘴甜些,将老爷夫人安抚好,自然可以迎刃而解。”崔嬷嬷不忍白筠受罚,忙宽慰道。   想起广乐楼里她的言行,唯有苦笑地摇了摇头:“希望借嬷嬷吉言。”   “小姐,您回府了怎么不赶紧回桐花院?老爷与夫人有话对您说。”突然,丞相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如意迈着矫健的步伐赶了过来,硬生生的话语插足进来。   眼见才一会儿的功夫,第二战队的催促人员已经抵达,白筠不敢再打浑,匆忙返回桐花院,等待二尊大神审讯。   白筠在赶回桐花院时就合计过了,既然爹娘是因为广乐楼里她与太子不清不楚的关系恼她,那就只能卖惨,有多惨说多惨还不够,非得添油加醋肆意渲染才行。   所以进了院子,看见爹娘脸色瘆人地坐在屋子里等着,连口茶水也不喝,白筠脑子直发麻,提起裙摆,健步如飞完全抛下矜持顾虑一股脑地冲进屋子里。   ‘咚—’地一声巨响。   两尊大神满脸惊愕不已,不明白刚回府的心肝宝贝怎么就跪在跟前,满脸愁容,泪水溢满眼眶,仿佛倔强地不肯滑落脸颊。   这般大的阵仗,丞相夫人霎时乱了阵脚,哪还记得刚才与自家相公通气的对话,忙起身三步并两赶到白筠跟前,要将她扶起身来:“筠儿可是在外受了委屈?别怕,有爹娘在,你说出来,爹娘定会为你做主!”眼见女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心中顿时恼怒不已,撒着泼低骂道:“哪个作死的,胆敢欺负丞相府的大小姐,不要命了么!”   ……   丞相大人眼见自家母老虎发威,一时语噎,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轻咳了下,提醒道:“夫人,你有一品诰命在身,还要注意措辞。”   丞相夫人猛地回头,面目可憎恶狠狠地道:“措辞!这是丞相府,哪个下人有胆子乱嚼舌根?相爷特意在筠儿面前提醒我,这是开始嫌弃我了?果然,男人都一个样,嘴上说得再好,生活在一起久了,待新鲜劲过去,哪还记得枕边人的好。”说到后面,脾气已然暴躁起来,丝毫没给丞相大人留点面子,直接一句话顶撞回去。   丞相大人一脸窘迫,眼见小的眼眶里直打转的泪水止住了,老的却抬起衣袖掩了半张脸,泪水没见一滴,倒是嗓音嘶哑起来,顿时又急又羞愧,忙制止道:“停!停!夫人明明知道为夫不是这个意思,丞相府的后院至今只有夫人一人,这还不能证明为夫对夫人的感情?”   眼见两尊大神就要掐起来了,白筠忙低垂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只等着爹心底着急将娘的心情安抚舒畅,她被彻底遗忘,那今日这劫也就过去了。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真是天不遂人愿。   丞相大人眼见脸面不保,立刻无节操地推出女儿做挡箭牌:“夫人,快止住,你没看见筠儿都快哭了,肯定是今日出府被欺负惨了!”   ……   欸?   不带这样坑亲生女儿的。   白筠心底抗拒,变脸依旧迅速,顺着丞相大人的话引,调整好苦瓜脸对视上丞相夫人审视的目光,憋屈嘶吼道:“娘!女儿真是有苦衷的。”   带着三分凄厉的嘶哑声,由悲到惊,让面部表情转折太快的丞相夫人一时间难以接受,迟迟未能恢复过来,僵硬着脸,略带抽搐道:“筠儿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快告诉娘,娘定会为你作主。”   话匣子打开,她再装死也不管用了。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白筠脑海里浮现了与太子不清不楚的关系,挑了重点撒谎道:“女儿今日于盛兴源酒楼听着百姓议论太子殿下不能人道之事,念及往日旧情,为太子殿下辩解了几句。不曾想,会被正巧出现在酒楼的太子殿下听了去,殿下被谣言扰得不胜其烦,突然听闻故人为他解释,心底自是不胜感激,这才拉着我出了酒楼,话里话外尽是些道谢的意思。”   “什么?!”两尊大神齐声道。   白筠嘴角微微抽了抽,他们这异常震惊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这番解释不甚满意?   不应该啊,难道是因为广乐楼的事?   白筠想了想,将广乐楼的事情努力摘了干净,待理顺了思路,才继续道:“哪曾想女儿与太子在巷子里续话,又碰上了正要参加广乐楼饯别会的一众国子监学子们,其中还有七皇子。爹娘知道的,女儿脸皮薄,受不得再三相邀,就同意了参加饯别会。”   听到此处,丞相大人突然眯起眼,敛着容,不怒自威的问道:“若是没记错,卢府的大小姐也参加了饯别会,她可是皇后中意的太子妃人选,没在饯别会上给你难堪?”   “有!怎么没有!”白筠正愁没人做炮灰呢,赶紧将卢嫣然推上风口浪尖:“可是女儿没有丢了丞相府的脸面,卢大小姐捅向女儿的刀子,都被女儿轻轻松松接了下来,更是还击了回去,堵得她没有话说。”提及此处,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企图缓解紧张局势。哪想到两尊大神不配合,丝毫没有降低气压,反而周身散发的气势越发冷冽。   白筠懵逼了好一会儿,依旧不明状况,摸不清两尊大神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已经尽力撇清与太子的关系了,难道爹娘依旧看破了她的小心思?   不能呀,即便爹派了下人跟踪她,也很难混进饯别会,在宴会中她与太子殿下不清不楚的关系被渲染的淋漓尽致,应该也暂时传不进两尊大神的耳朵里,自然不存在质疑她。   白筠低垂着头,眼珠子溜溜直转,好半晌,怯生生地抬眸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   丞相大人怒目圆瞪,强劲有力的手‘砰—’地一下子拍在几案上,朝着丞相夫人沉着脸:“这就是你惯出来的宝贝女儿!亏为夫绞尽脑汁撇清她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她还不怕死的送上门去,谁给她的胆?”   坏了!这是白筠头一个念头,忙摆正姿态,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恭恭敬敬道:“爹,女儿不敢忘记爹娘的教诲,今日事出有因,女儿听了太子殿下吐露真相不能人道,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殿下为他抵挡追求者,女儿的出发点真是因为好心,这才将爹娘的训斥抛诸脑后。”她心底发急,以为爹娘知道真相,抱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心理一股脑地说了个尽。   哪想到,丞相夫人呵斥道:“你快别说了。”   欸?   娘亲同她使眼色是个什么意思?   她又说错话了?   不能呀!   丞相大人指着白筠,嗓门嚎得老大,愤愤然道:“你听她说的,不打自招!还同情心泛滥,管起太子殿下的闲事,噢,私密事,这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应该管的吗?根本就是作死啊!”   ……   白筠彻底懵逼了。   还是丞相夫人善解人意,眼见再也不能为女儿遮掩,才点醒道:“爹娘不知道你今日与太子殿下巧遇的事,是宫里的眼线传来消息,陛下有意将你划入为宗亲选秀的名单里。”   欸!   整了半天,是她意会错了,不打自招!   白筠反应很快,关乎终身大事,终于不管不顾,吼道:“女儿不嫁进宫,太子殿下也好,七皇子也好,娶女儿还不是为了爹的权势,女儿不要做他们的奠基石!”此时哪还顾得上亲爹正在气头上呢,立刻表明心迹。   丞相大人指着白筠的手僵在半空,眼见女儿决绝的眼神,想到宫里传出的消息,终是不忍女儿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怒气瞬间也消了大半:“你说的轻巧,怎么没见你遵照执行?远离京城三年,倒是将你教养得越发天真无邪了!太子殿下的心思岂是你能揣测?还为殿下赶女人,没赶走那群莺莺燕燕,可别把自己栽进去!”   白筠没敢反驳,一心只想着爹娘为她出主意,选秀之事,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丞相夫人为丞相大人顺了顺气,打圆场道:“筠儿定是知道错了,你就别再生气了,眼下还是商讨落选之事最为重要。”   “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待在府中,对外,为父会说你刚回京,由于水土不服,卧病在床,待选秀的风头过去了,你再痊愈,想来宫里不会强行要个病人进宫。”丞相大人如实说。   白筠语噎,以为会听到什么高明的策略,没想到会是装病,看来糊弄人这一块,还是后院妇人更为擅长,眼神不自主地扫到娘的身上,见她点了点头,忙任命道:“女儿定不敢再出府惹是生非,爹放心吧。”   “嗯。”关乎婚姻大事,丞相大人很放心,相信白筠暂时不敢作妖,抬腿想要离开,院子外突然进了下人来报。   “启禀相爷,府外来了宫里人,说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送礼给小姐。”   “送什么礼?”白筠愕然。   丞相大人瞪了她一眼,先行一步出了院子,直奔府外。   丞相府的大门处,太子命人送来的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立在那里,着实让见过大世面的丞相大人为之一惊。 第6章   任是白筠自幼收太子殿下的礼物到手软,也是被今日堵在府门的礼物震惊到了,指着那个超级硕大的花瓶,向宫里运送礼物的太监小头头质疑道:“你刚才说,这瓶子是太子殿下命你们运送来的?”   太监小头头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很是称职地滔滔不绝介绍起礼物:“这个花瓶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是官窑烧制的御用之物。三年前,正要抬入养心殿时,被太子殿下偶然看见,同陛下特意讨要回了东宫。当年殿下说,白大小姐见了此瓶必定欢喜,可惜还未来得及送入丞相府,白大小姐就离开了京城。今日殿下与白大小姐久别重逢,便记挂起了六方瓶,这才命奴才赶紧运送来。”   好一个特意同陛下讨要,她见了礼物必定欢喜,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却不能拒绝太子殿下的‘好意’。只得陪着笑脸迎接,装作细细欣赏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   官窑出品的御用瓷器,除了造型周正,釉质肥厚圆润,匠人还必须在图案设计上下足功夫。端看瓶身青翠欲滴的花色,绘以折纸佛手、石榴、寿桃及雍容华贵的牡丹,可见必定出自大家之作。   对于这只特大号花瓶,再精湛的工艺白筠也觉得欣赏不来,端看比她还高一个头的瓶身,像个三百斤的大胖墩,放在高大宏伟的养心殿那叫养眼,进了桐花院的方寸之地,那是堵心!想到日日夜夜抬头就能看见一尊大胖墩,突然萌生了大逆不道想要甩太子殿下一个大耳刮子的冲动。   再者,大胖墩的寓意是‘福禄寿’三多之意,不是应该送给年长的老人?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收这等大礼,可是被他嫌老?   “分明他更老!”白筠恶狠狠地嘀咕了句。   太监小头头耳尖,隔得大老远将话语听了个全,打算如实汇报太子殿下,想必殿下听见白大小姐憋屈恼怒,定然欢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追问道:“白大小姐若是喜欢太子殿下送予的六方瓶,就赶紧收下吧。”   太子尊贵,亲赐花瓶,白筠自是不敢拒之门外,唯有调整好面部表情,盈盈一拜,躬身行礼,语笑嫣然道:“臣女得太子殿下赐物,自是不胜欢喜,必将六方瓶妥当收藏,日日瞻仰,不敢忘记殿下对臣女的恩赐。”   这番官方话说得十分妥帖,太监小头头点了点头,寻不着丝毫错处,想着既然办完差事,也不再说场面话,寻了个宫里还有事的由头,招呼一众太监返回东宫复命去了。   目送一众太监远去的背影,已渐消失在长街尽头,白筠发怵地对视上两尊大神审视的眼神,尴尬地笑了下,努力让嗓音听起来甜腻腻的:“爹娘,这六方瓶可是官窑烧制,而且‘福禄寿’的寓意又好,抬入爹娘居住的世安院定然增添一景。”   眼见女儿动起花花肠子,想将这个大胖墩抬进他们的屋里,丞相大人很是无情拒绝:“筠儿,爹的世安院太小,容不下这尊大瓶,若是六方瓶抬进去,可就连路都走不了,你娘起夜被绊倒了可怎么办?”   ……   丞相大人睁眼说瞎话果然练得十分纯熟,孝子当头的高帽扣在白筠脑袋,她岂敢再塞瓶?   难得丞相夫人此次没再挑太子殿下礼物的不是,想来也是认定这瓶子必定不讨女儿欢喜,不用再扮黑脸,改成笑吟吟地说:“筠儿离京三年,殿下今日偶遇筠儿,就差人送了这份大礼进府,筠儿更应该感念殿下恩情,日日瞻仰这份贵重的礼物,方能铭记于心。”   丞相大人点点头,赞同道:“夫人说的对,太子殿下对筠儿的恩情,是该铭记于心,六方瓶抬入桐花院最合适不过。”   眼见两口子一唱一和,毫无回旋的余地,势必要将大胖墩抬入桐花院,白筠思及每日睁开眼就要被大胖墩破坏了好心情,内心深处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低下头服软道:“爹娘,女儿知道错了,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白筠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长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微微颤动间,泪珠仿佛倔强地不肯落下。   丞相大人看见了,仿佛被刺激一般,竟嗤了一声:“戏演得越发好了,差点将你爹都给骗了,可惜那,你今日刚回府就唱过一曲了,爹这会儿还没忘记筠儿唱戏时婉转动人的模样,真是戳中看戏人的泪点。”   丞相夫人帮腔道:“得了,相爷,你莫要拿筠儿寻开心了,你没瞧见她的小脸张红了?姑娘家脸皮薄,一会儿可别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那府里就该闹得鸡犬不宁。”   ……   白筠扭曲了一张脸,真是无地自容,辩解道:“女儿不敢一哭二闹三上吊。”   丞相大人突然板起脸,训斥道:“你若敢演泼妇的戏,就别再说是我白泽的女儿,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白筠哭丧着脸,真心道:“女儿再也不敢了!”顿了顿,又补充道:“真心的,比真金还真。”   丞相大人瞟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这六方瓶就是给你的教训,须得日日摆在桐花院里,让你深刻感受到沾上太子殿下的恩德,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话尽,一甩袖子,转过身留下伟岸的背影。   “娘……”她泪眼汪汪地转过脸,欲言又止地唤着。   丞相夫人修长的食指戳了戳白筠如凝脂的额间,嗔道:“活该,亏娘还被你刚回京时的乖巧懂事模样欺骗了,哪想到你是本性难移。回桐花院后,就老实地待在屋子里抄写一百遍《女训》,哪日抄写完了,哪日出院门。”   “啊!?”一百遍!白筠哆嗦了下,不可置信,亲娘比亲爹还狠。   奈何,丞相夫人是铁了心要挽回宝贝女儿已经难以掰正的顽劣性子,罚了抄书,潇洒地转过身离去。 第7章   墨兰看见僵硬多时的白筠杵立原地,终于身形忽闪,飘了过去,唤道:“小姐,想开点,一百遍《女训》而已,又不是没抄过,书里内容既然生疏了,就再熟悉下,出嫁前想必可以捡回来。”   白筠终于回神,怒道:“什么话?!”   墨兰伸出手将她从头到脚一比划,叹了口气:“小姐,不是奴婢拆您的台,扮乖真的不适合您,回京前奴婢就提醒过您,那时您执意如此,奴婢也没办法。如今才回府,您就露馅了,还是恢复本来面目吧?那叫,真性情。”   “嚼舌!你哪只眼睛看见你家小姐不是真乖?”白筠嘴角抽搐,强调。   墨兰两手一摊,十分无奈道:“小姐乖不乖,还真没法界定,奴婢只伺候过小姐一人,实在没法给小姐举例说明。”   这叫什么话?   连参照物都没有,就敢说她不乖?   真是不想混了。   白筠撸起袖子,向墨兰气势汹汹地走去,到了她跟前,突然又萎靡不振。面对打不过她的现实,即使硬气地在她身上砸上数拳,也是对她挠痒痒罢了。   不行,身为主子怎么能让丫鬟看扁了?   白筠立马叉腰挺直身板,霸气道:“从今往后记住了,你家小姐就是很乖的参照物!”   ……   面对白筠犀利的眼神,墨兰脸颊微微抽搐了下,未免被殃及池鱼,终于向强权妥协,非常上道,立马应声:“是!奴婢定会督促小姐成为乖巧懂事的相府小姐。”   “算你识相!走,随我回桐花院。”白筠招呼道。   墨兰没动身,走了十几米开外的白筠觉察到身后没有人跟上来,才疑惑地回头。见到一众奴仆围着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不肯离开半分,微微挑起了眼帘,好半晌,神色才恢复如常,吩咐道:“将太子殿下恩赐的礼物一起抬进桐花院吧。”   众奴仆如获大赦,赶忙一、二、三,憋足气,同使劲,扛起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向桐花院步履蹒跚地走去。   每年春夏交替,因白筠院子里的桐花开放得绚烂至极,京城盛传白大小姐院子里的百米桐花路开时烂漫,落也缤纷,淡紫色的桐花凋零地上如铺茵褥,是初夏时节的京城一绝。   外院的粗使下人对桐花路早有耳闻,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亲眼目睹,今日借着搬运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的由头,又碰巧临近清明时节,桐花正直繁盛时,倒是能够欣赏到难得一见的景致。   下人们跟着白筠的脚步,还未入桐花院,隔着高墙就能看见高耸的梧桐树冠迎风招展,硕大的桐花一簇簇傲立枝头,预示着春将逝去。   “瞧,那就是闻名京城的绝色。”有奴才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激动地同旁人议论道。   “据说早几年小姐还在京城时,每年桐花盛开,都会设宴邀请京城里的贵人们前来赏花,那时桐花院里热闹非凡。”   “你说的宴会我听说过,只是今年小姐才回府,桐花已经盛开,怕是赶不及设宴款待贵人,白白浪费了这等美景,无人欣赏呀。”   “哈哈,怎么会无人欣赏?我们今日不就沾了太子殿下的光,才有幸目睹桐花路。”   ……   白筠无意识地听见下人们的对话,随意瞟了眼盛开如锦的桐花,微微愣了愣,呢喃呓语:“三年了,不曾想桐树竟然长那么高了,若是真如他所言,待成了参天大树,这桐花院的名声会越来越响亮吧?”   犹记得那年,他兴冲冲地命太监运了九盆尚且不足一米的树苗,闯进丞相府直呼着要见她:“筠筠!快出来,看本太子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幼时的白筠对待两人的关系,十分懵懂无知,只记得他是位善解人意的大哥哥,总是变着花样送她礼物。   那一日,丞相夫人听闻太子殿下亲临,却是一个头两个大,心底直犯嘀咕,这个小祖宗,怎么追到丞相府来了,真不愧是陛下的儿子,讨女娃欢心都不用人教,知道要送礼。这样下去可不行,筠儿万不能被这等花言巧语拐进东宫,到时候隔着红墙白瓦,一家人再是难以团聚。   丞相夫人招呼上奴仆,赶往正厅,正好拦截下已经入府的太子,脸上不动声色,和蔼可亲道:“不知太子殿下驾到,臣妇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不怪丞相夫人,是本太子没让奴才通报接驾。”话锋一转,忙追问道:“筠筠在哪?本太子给她带了礼物。”   丞相夫人眼角的余光扫过立在太子身后的九名太监,只见每人手里捧了一盆被黑色绸缎遮盖得严严实实的植物根系,猜测是此时节正绽放得娇艳的花朵,心底已然合计了诸多令女儿不喜的法子,待有了稳妥的办法,才笑吟吟地回话:“殿下出宫还惦记着小女,真是让臣妇惶恐。”   年幼的太子一颗心早已系在寻来送予白筠的礼物上,哪有心思与丞相夫人寒暄,也不懂得弯弯绕绕,直言不讳道:“本太子喜欢筠筠,自然要将好东西送予她,丞相夫人不必惶恐不安。”   ……   女儿就被太子殿下表白了?   一定是她想歪了,成年人的喜欢与孩提时代的喜欢怎可相提并论?童言无忌,丞相夫人自我开解。目光投向九盆未知名的植物上,猜测道:“太子殿下是与皇后娘娘出宫游玩时,在宫外寻到的礼物?”   “对!丞相夫人真聪明。”太子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夸赞道。   她有听相爷提起过,皇后带着太子对外宣称出宫游玩,实则是专程前往永康山上的灵隐寺敬香,如今估算一下往返时间,正好对得上太子回京的日子。   至于灵隐寺中最出名的盆景花卉,当属‘大朱砂’山茶花,据说此花植株形姿优美,花形艳丽缤纷,呈现朱砂色,因此而得名。   如今正值花开时节,慕名前往观赏的香客络绎不绝,太子赏花后,将灵隐寺中的‘大朱砂’运回京送予女儿,她觉得再正常不过,区区九盆花卉,她还不放在眼里。   花开花落,最多再过一个月,山茶花就凋谢殆尽。待女儿忆起这九盆花卉,估计也要等到来年了,一年光景,小女娃的记忆力可不会记得几朵色泽艳丽的花朵。   丞相夫人想通这点,没再拦下太子的脚步,放行道:“筠筠正在书房练字,殿下去找她吧。”   “好!”脆生生的稚嫩声回道。 第8章   太子抵达书房时,特意命了下人不要通传,径直走了进去。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空旷的书房里,白筠正聚精会神地坐在垫高的凳子上,练习夫子授课后安排的堂后作业,几个大字被她反复临摹。   年长白筠五岁的太子个子拔得很高,站在书房门口,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就将白筠正在小几上练习的五个字帖看得一清二楚,脸上荡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步履轻盈地走向她。   春葱玉指虽努力描字,依旧不够气力,歪歪扭扭地一遍又一遍的书写‘囚’字。   白筠觉察到正练习的字帖被一片暗影笼罩,疑惑抬眸,见到一片明黄色的衣裳,就已知晓来者定是太子无疑。   果然,印入眼帘的即是如沐春风的微笑,他逆着光,好看的眉眼弯弯,已渐长开的轮廓越发棱角分明。在她心目中,太子殿下是认识的哥哥里生得最好看的人,连忙甜甜的唤道:“涵哥哥,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专程找你来了。”没等她追问来意,太子赶忙又岔开话道:“筠筠正在练习‘囚’字呢,可懂其意了?”   “还不曾学习,夫子先让我抄写,待字体端正工整了,再教其意。”白筠如实说。   太子点头,走到她的身旁,温声道:“我教你吧。”   漂亮哥哥愿意教她,自然十分乐意,想必独自一人临摹字帖会多了许多乐趣,忙点头应答:“好啊!”   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包裹住白筠执笔的小手,在白纸上书写下一竖、横折、撇、点、横共计五笔,提笔离纸,一个力透纸背的‘囚’字印入眼帘。   太子含笑的凝视着‘囚’字,薄唇轻启,解释字意道:“‘囚’字中间一个人,被‘口’字包围,像犯人坐在牢房里,四面都被封闭,行动被限制了。这字指代,拘禁,被拘禁的人。”   白筠一点就通,回眸软糯糯地赞叹道:“涵哥哥真厉害!不止楷书写的真好!字意也解释的清楚明白。”   注视着他的崇拜眸子里闪烁着灼目的光华,眼前精致的瓷娃娃,小脸被冷风冻得微凉,红扑扑的两腮像打了薄薄一层胭脂,犹如上等的羊脂白玉晕上了应有的色泽,美艳动人。让人禁不住想要捏一下,这般想着,就行动了。   触手微凉,软绵绵的,像他摸着母后圈养的那只花斑猫,令人爱不释手。   “涵哥哥?”白筠不明白,还在写字,太子怎么摸起她的脸?   “你脸上有沾到糕点,别动。”这谎撒得丝毫没有罪恶感。   白筠不敢动弹,等着他为其擦拭掉脸颊上的污垢,心怀感激笑道:“一定是我刚才偷吃崔嬷嬷做的芙蓉饼沾到的,还好娘亲没看见。”   见她吐了吐舌头,庆幸坏事没被发现的侥幸心理,太子亦笑道:“丞相夫人为何不许你吃芙蓉糕?”   白筠歪着脑袋,努力回忆起丞相夫人当时说过的话:“娘亲说,吃多了甜食,牙齿会生虫,待我长成大姑娘,要许人家时,婆家看见我的牙齿长虫,会认为我没有自律性,将我退回娘家,那我就嫁不出去了。”   太子微愕,沉思着母后对于未来儿媳妇牙齿生虫的接受程度,想到内廷对于入宫女子的严格筛选,也觉得芙蓉糕是吃不得了。沉吟片刻,思及她对甜食的喜爱,安抚道:“宫里的糕点做得好,到时候我会命厨子将各种糕点改良,再送来丞相府,那筠筠就可以吃到牙齿不会生虫子的糕点了。”   “涵哥哥真棒!”白筠真心实意地赞道。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投下斑驳的剪影,倾泄在两人身上,照的暖洋洋,两个孩子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烂漫笑容对视着。   “对了,涵哥哥今日登门丞相府,是找我有事?”白筠才想起来,太子平日里学习功课排的满满当当,不会无故拜访。   太子含笑解释:“此次离京,我在灵隐寺寻来了好东西,所以回宫后特意抽出时间登门了次相府的门,给你送礼物来了。”   礼物?   白筠想到娘亲的告诫,太子赐的物品都要妥善安置,小脸闪过一丝纠结,她隐藏的很好,不敢让太子知晓,以免令送礼人难堪。   “你猜一猜,这次是什么类型的礼物?”太子兴致十足,让她猜。   虽然忧愁着如何安置礼物,但白筠依旧欣喜,又有礼物可以收,立马笑靥如花,猜测起礼物是何类型。   太子回京已经数日,灵隐寺路途颠簸耗时,礼物自然不可能是解她嘴馋的吃食。而灵隐寺中闻名天下的除了保佑平安的神灵,就只有奇花异草,其中拔得头筹的自然当属‘大朱砂’山茶,故而她猜测道:“难道是花?”   “筠筠真是冰雪聪明,一猜就中。”太子拍了拍手,传唤道:“都进来吧。”   屋外等候多时的九名太监抱着花盆,秩序井然地走了进来一字排开,得令后将花盆上罩的黑色绸缎扯落,露出一棵棵绿意葱葱的小树苗。   树苗不大,不过一米来高,枝繁叶茂,想必一路上得到精心照料。奈何枝桠上不见任何花蕾,也不晓得是时节不对,还是树苗年份不够,乍一看,这九盆花卉十分不起眼。   白筠是见过山茶花的,只看了眼盆栽里小树苗的叶子,就晓得这九株植物绝不是山茶树苗。她对花木的品种了解的不够深入,所以盆栽里的何花木就不得而知了,虚心请教道:“这是何花?”   “紫桐花,我在灵隐寺荒无人烟的后山上发现了一颗百年老树,正值花开时节,满树繁花,甚美。”   白筠眼眸一亮,问道:“可是白居易诗中说著:春令有常候,清明桐始发。何此巴峡中,桐花开十月?” 第9章   “对,我记得丞相夫人已经为筠筠修葺独院,正好可以将这九株紫桐花栽到院中,待过些年,紫桐花长成参天大树,花满枝桠,必定是院中一景。”   白筠憧憬着太子描绘的景象,繁花似锦的院子,一定好看:“那还等着什么,涵哥哥同我去院子里栽紫桐花吧。”   她领着太子前往正在修葺的独院,泥水匠正在搭建主楼,管事大老远就见到自家小姐陪同太子殿下前来查岗,赶忙迎上前去汇报工期进度。   白筠对于建房子那是一窍不通,哪懂得泥水匠手里刮墙的工具叫作瓦刀?汇报听了一半,就打断了管事的絮叨,问道:“你这可有整座院子的设计图?”   设计图?   管事取出随身携带的图纸,摊开在长案上,介绍道:“夫人请来了京城里最有名的建造班子,为小姐设计建造独院,计划从城相府的正厅往东先建长廊、假山、云月湖、才到独院,可谓有山有水,一步一景。”   见管事介绍完毕,白筠询问道:“涵哥哥觉得紫桐花栽到哪个位置好呢?”设计独院时,丞相夫人就征询过白筠的想法,她自然知道图纸的绘制,命管事取出图纸进行介绍,不过是给太子知晓罢了。   太子的两根手指落在图纸中主楼前的空地上点了两下,看向她,征询意见:“这个位置不错,栽成紫桐花道,待花开时节,你在主楼二层打开窗户,即可俯视繁花锦簇,必定心情舒畅。”   白筠嘴角微微上扬,点头道:“就依涵哥哥说的办。”   栽紫桐花的地点选好,下人们依照吩咐,挖好坑,侍立等候。   白筠与太子亲手栽种的桐花树苗,经过多年,终于绿树如荫,繁花似锦。借他的吉言,成为闻名京城的一景。   如今,她离开丞相府三年,再归来,心境不同,观赏的角度自然不同。   桐花依旧迎夏送春,只是那个嬉笑相伴的人,变得越发深沉令她琢磨不透。当年金皇后薨逝,太子性情大变,曾经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郎早已远去,独留下满院的‘礼物’证明着那个温暖的涵哥哥是真实存在过的。   “小姐?”墨兰见她望着桐花出神良久,终于出声唤道。   白筠回神应了声:“没事,让下人们小心将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抬进屋子里。”   下人们遵照执行,毕竟是太子殿下恩赐之物,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抬进屋里。奈何,看见陈设,却惊讶的张大嘴,并非他们没见过世面,实在是小姐的香闺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不一样。   虽然他们没亲眼目睹各府小姐的屋子陈设,也能想象得到,贵人府中的每件器物都是艺术品,必定摆放的规整有序。哪像自家小姐的屋子里,每件器物单独欣赏那是精品中的精品,只是,放置在一起,就显得不伦不类。无论从器物的颜色,还是款式,都搭不到一块。   下人们小声地展开激烈探讨。   “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小姐的香闺有些不一样?”   “哎哟,你也觉得?我以为就我觉得不一样。”   “你们觉得哪不一样?我怎么没看出来,不就是屋子里显得拥挤了一点?感觉同我们的下人房住的差不多大小,空余的位置十分有限,总的来说,就是有点窄。”   “你懂什么,竟然敢拿下人房与小姐的桐花院相比,这主楼的占地面积就有两个下人房那么大。至于你说的小姐香闺窄那是因为被数不计的器物堆满了,无从落脚。”   “那不就是窄?”   “和你这个没文化的真是说不通,小姐用这些价值连城的器物堆满香闺,容不下落脚的地方,你说可是为了让进来的人看见价值连城的器物后,惊讶得赞叹不已?”   “你就直接说,小姐这是要炫富不就得了,说那么多弯弯绕绕。”   “欸,我可没说这话,是你说的。”   慢悠悠回到屋子里的白筠,见下人们依旧扛着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立在屋子正中间,仿佛不知所措,问道:“怎么不走了?”   下人代表规规矩矩回道:“小姐未说六方瓶的放置地点,奴才不敢自作主张。”   白筠环顾四周,恍然大悟地摇了摇头:“是屋子里太过拥挤,难为你们了,就将六方瓶抬到那个角落里吧。”   下人们顺目望去,却见白筠指的墙角位置摆放了五个比六方瓶小一两号的器物,精美绝伦的图案令不懂欣赏的外行人亦是移不开眼,由衷赞叹后,问道:“若将六方瓶摆放在那个位置,岂不是挡住了后面的景致?”   白筠努力回忆那五件器物的由来,眉头却越拧越紧,早已忘记的憋屈又涌上心头。   墨兰是知晓五件器物的前因后果,当年收这五件‘礼物’时,小姐可是被太子添了好一阵子堵,如今旧事重提,可别殃及池鱼,忙呵斥下人道:“小姐让你们放六方瓶在那个位置,就照做,哪有那么多问题,还有没有规矩了。”   下人们不敢再多言,遵照执行,将六方瓶摆放妥当,发现小姐的香闺又多了一件壮观的器物,还是太子殿下钦赐,想必更能唬人了。   白筠看着一屋子满满当当的器物,拥挤不堪,无奈地摆了摆手,让下人们都退了下去。   东宫。   回宫复命的太监一五一十汇报完青花折枝花果纹六方瓶送入丞相府,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白筠先是惊讶,再是微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太子平静无波的脸中闪过一丝柔和,凝视着丞相府的方向,想起清明将至,突然自语道:“春之将逝,清明将至。盈虚有数,由盛转衰,两种悖反意趣的承载。”   初童微微抬头看了眼太子,恍惚间明白了桐花的含义,情窦初开少年时,太子当年这是借物移情,告诉白大小姐,他喜欢她。   九株桐花,寓意长长久久相伴到老。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卖萌求【收藏】   文学网需要收藏排名榜单,麻烦喜欢此文的小天使们动动手指头【收藏】一下文章咯!   感激不尽   =3=! 第10章   寒食节将至,丞相府的下人们紧锣密鼓地筹备祭祀用品,丞相夫人忙的亦是焦头烂额,自是分身乏术顾及游手好闲禁闭桐花院的白筠,对她的管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桐花院里白筠执笔抄写《女训》时,越发显得心不在焉,白纸上好半晌才添上几笔新墨,一双凤眸隔着窗户遥遥望着院门的方向,仿佛在期盼着什么?   突然,着了件玄青色统一丫鬟服饰的十二三岁姑娘兴匆匆地窜进院子,健步如飞地来到白筠跟前,咧嘴笑着汇报:“小姐,百合从前院传来消息,说是玉珩公子与云萱小姐已经随白夫人进了府。”   蹭地一下子,白筠站起身来,差点带倒身后的凳子,手里毛笔早已不知去向。只见她的凤眸里闪着光芒,满面春风,话里透着三分急迫,确认道:“伯母带着二哥哥与三姐姐到了?”   丫鬟重重的点了头。   “太好了,我这就去见他们!”说着话,白筠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整理起妆容。   墨兰见她拔腿就要往前院跑,叹了口气赶忙提醒道:“小姐,相爷为了让你不进宫选秀,已经放出风声,道你回京后水土不服休养府中,你这一去,可就前功尽弃了。再说,夫人罚你抄写的《女训》,至今也没写够一半的量,你此时到了前院怕是要触怒夫人,往后就不是禁闭那么简单了。”   才想迈出步子的白筠果然止住脚步,愣愣地瞅着墨兰,憋屈的来回踱着步,自语道:“那你说怎么办?我都好久没见到二哥哥与三姐姐了!难道要一直待在屋子里等着陛下选秀的旨意下来才能出府?都说圣心难测,谁能揣测出陛下的心思,知道陛下何时才会颁旨选秀?总不能圣旨不下,我就在屋子里不出院门半步?那还不憋成傻子了,没病也要憋出病来!”   墨兰晓得白筠做不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贤淑小姐,禁闭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就是日日煎熬。奈何,几经权衡利弊,关乎小姐的婚姻大事,她也不敢儿戏,思索良久,斟酌道:“小姐若是想念玉珩公子与云萱小姐,让百合巧妙的路过正厅,暗地里同玉珩公子使个眼色,公子眼明心亮,必定会与夫人择个稳妥的理由带着云萱小姐赶往桐花院探望小姐。”   白筠终于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赞叹道:“还是我们家墨兰聪明!”转过头看向汇报的丫鬟,吩咐道:“竹风,听见没有,赶紧知会百合一声,让她照做。”   “是!”竹风得令,退了出去。   白家出了名的子嗣艰难,在朝为官者,也出了名的能干。   白筠的爷爷,已过世的白阁老,年过四十方才有了嫡子白泽。   早些年,白阁老因膝下无子,收养过一名弃婴,取名:白谦,记族谱于嫡长子。白谦虽不是白阁老的亲生儿子,却胜似亲生,与白泽兄弟情谊,如足如手。   今日登丞相府门的白夫人即是白谦的发妻李氏,李氏肚子争气,膝下生了两子三女,玉珩公子、云萱小姐正是她的嫡次子与嫡幼女,亦是白筠的发小。   每年寒食节将至,李氏都要登丞相府的门,与弟妹商议寒食节带领族人到先祖墓地祭扫一事。   往年,长辈忙活正经事,晚辈也没闲着,私下里商议着祭扫过后,踏青游玩的最佳地点。   今日,跟随李氏登门的白玉珩没见到白筠相迎,便信了京城里的传言,丞相府的白大小姐卧病在床,症急势重,情况有些不大好。   白玉珩心底怀揣着不安,白筠的丫鬟百合恰是不经意间路过,对他眨了眨眼,努了努嘴。他足足愣了半天,方才后知后觉松了口气,看来那丫头没事,是被叔母罚了禁闭。   既已了然于胸,便不疾不徐,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待李氏提及白筠的身体康复情况,他才开口插话:“筠筠回京就病的出不了院子,我这个做兄长的竟不知道探望,还望叔母不要怪罪。”   白云萱轻蹙着柳眉,亦是不放心直言道:“叔母,筠筠病的很厉害吗?我听说卧病在床多日?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生病,大夫怎么说?”   毕竟是小姑娘,话里也不知道遮掩,心底担忧也就随性地问出口。   丞相夫人抿了口茶,赶紧避重就轻地解释,生怕有损女儿健康状况的传言流出府外,造成未来婆家的忌讳:“倒也不是什么重病,就是回京后水土不服,连续上吐下泻,人也病虚了,这才没让她出来见人。”   得知并非多大的事,李氏也就安下心点了点头:“季节交替,又一路上舟车劳顿,回京难免沾染上了病气,在府中养上半个多月,想必定能痊愈。”   “嫂子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才没让她出来给嫂子请安。”丞相夫人笑答。   “瞧弟妹说这话,都是自家人,不碍事。”   白玉珩微垂眼帘,借着端起茶杯的间隙,同白云萱使了个眼色,瞟了眼桐花院的方向。   正撞上亲哥的目光,白云萱恍然大悟,赶忙甜甜地笑道:“叔母,我与二哥都好久没见到筠筠了,今日既然登了丞相府的门,又得知筠筠身体不适,哪有不去探望她的道理,还望叔母准予我们前往桐花院探视。”   丞相夫人对自家女儿派遣百合暗地里通风报信的小伎俩,她岂会没有看到。思及女儿禁闭院中数日,也难为她没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便大手一挥,放行道:“你们有心了,我和你们娘亲还有寒食节的祭祀要商议,你们就自己前往桐花院吧。”   轻轻松松得了叔母的放行许可,白云萱如获大赦,承诺道:“叔母放心,我们就陪筠筠说会话,不会令她耗费心神。”   白玉珩起身行了礼,便领着妹妹退了出去。 第11章   丞相夫人注视着白玉珩离去时不疾不徐的挺拔背影,只觉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难能可贵的是,不骄不躁,沉稳大气,朝着李氏由衷赞叹道:“侄子十五岁时,头一次秋闱便中了解元,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提及儿子读书有出息,李氏自是觉得荣耀之极,脸上有光,自家人也不做互相恭维那一套,圆润饱满的脸颊顿时舒展开来,本就不大的眼睛这会笑眯眯的成了一条缝隙,如实说:“那时珩儿考秋闱时年纪尚小,老爷与二弟商量后决定让他再等上三年,也好在春闱中取得更好的成绩。眼见两年过去了,还望来年应考,珩儿能够取得佳绩。”   “侄子备考三年,以他的聪颖悟性高,定会在春闱的莘莘学子中脱颖而出,到时候必定光宗耀祖。”丞相夫人毫不吝啬给予高度评价。   好话人人都爱听,李氏笑得合不拢嘴:“希望借弟妹吉言。”   丞相夫人话锋一转,闲话家常又问道:“玉珩与云萱的婚事,嫂子可有开始物色合适的人家?”   儿女婚事关乎一辈子,乃是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李氏不敢马虎,心里所想也就如实说:“珩儿我倒是不着急,想着待他考完春闱出了结果,再给他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倒是云萱年纪越发大了,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我一时间还没有寻到合适的人家,心底有些发急。”   “云萱有个在太学当博士的爹,又有丞相叔叔撑腰,自是不愁嫁个好人家。嫂子可要好好为她挑个夫婿,慢慢的挑,挑到好的了,再将云萱嫁出去。”丞相夫人安慰道。   李氏轻嗯了一声,似不经意地提起:“我想着勋贵人家的子弟大部分都骄纵了些,还是想为云萱物色仕途升迁的人家会稳妥些。对了,弟妹,筠筠年纪渐长,你可有这方面的想法?”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善意提醒:“还是要早做安排,亲事订下来,上边也只能干瞪眼。”   兄嫂一家都是实在人,从未想过攀龙附凤,所以丞相夫人愿意与李氏交心,亦是压低着嗓音透露出自己的想法:“实不相瞒嫂子,筠儿此番回京,我就是有这方面的意思,倒是相爷不肯点头,想留筠儿在身边多陪伴几年。”   “欸?看不出来二弟平日里威严赫赫的人,竟然也会不舍女儿出嫁?”李氏打趣地笑道。   丞相夫人眉眼弯弯,亦是笑意盈盈:“可不是,毕竟是独女,难免宠爱一些。其实我也舍不得将她嫁出去,可是放在身边呀,总归不放心,找机会嫂子也帮我在大哥跟前分析一下利害关系,想来若是大哥愿意开口,以相爷对大哥的尊重,兴许就点头答应为筠儿许人家了。”   “好,回去我就与老爷如实说明情况,以免耽误了筠筠。”李氏承诺道。   丞相夫人深吸一口气,似吃了颗定心丸,思及女儿刚回京就与太子牵扯不清,她的心底堵呀,听了宫里传来选秀的密信,更是不安得睡不着觉,如今只有早日为女儿订亲,方能保女儿一世安稳幸福。   世人皆以为嫁入皇家风光无限,她就没想过高攀这门亲事,只取一位夫人的王爷至吴国建国以来,一只手都数得清楚,她可不敢幻想着女儿嫁入皇家还能够享受着一夫一妻的天大福份。   众观在京的王爷,后院里有名分的妾侍最少也有四位,还有没名分的通房,那是日日夜夜上演着争宠的戏码。前段时间,还听说恭王爷家里的妾侍胆敢对王妃的嫡女下毒,好在发现及时,才没让犯了妒嫉的妾侍阴谋得逞。   丞相夫人忆起还未出嫁前,他爹后院的女人亦是暗地里用下作的手段,企图谋害她娘。如今轮到她的女儿要出嫁,若是在夫家还要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岂不是令她食不下咽,不敢闭眼睡觉?   她是想得明白透彻了,低门嫁女才好,夫家忌惮女儿的娘家,只得将女儿捧在手心里,不敢造次纳一堆莺莺燕燕回府。   如今得到李氏点头,丞相夫人赶紧应声,就怕李氏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那就有劳嫂子了,我等嫂子的好消息。”   “包在嫂子身上,弟妹放心。”   桐花院里苦等人的白筠,尚且还不知道她的亲娘正卖足力气的准备将她推销出去,手里握着几颗小石子,倚在一棵紫桐花树下,琢磨着如何随爹娘出府祭扫后踏青的正事。   白玉珩领着妹妹一路跟随着百合的脚步,由正厅东面的拱门处走了出来。   白筠见到许久不见的亲人,凤眸里绽放出光彩,指尖捏着一枚石子弹射出去。   石子落地发出脆生生‘啪—’的一声轻响。   “咦?哪来的石子?”白云萱惊讶,顺眼望去,见到紫桐花树后立的绰约身影,可不就是心心念念机挂在心上缠绵病榻的女主人,嗔道:“好哇!你这妮子,这是装病骗我们呢!不让你体验一回撒谎的后果,我就不姓白!”   说罢,提起裙摆朝着白筠冲了过去,两只手挠在她的腰间,咯得她痒痒讨饶道:“好姐姐!饶了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白筠绕着树干跑起圈圈,趁白云萱不备,赶忙躲在白玉珩的身后,探出个头笑吟吟道:“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骗二哥与三姐,真的。”仰头时,正好对视上玉珩的目光,立马服软道:“好二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白玉珩十分够义气,将白云萱拦在身前,嘴角挂着一丝愉悦:“筠筠身子刚好,可不能陪你疯。”   “二哥不带这样偏心的!我可没看出来她有大病一场,还身子刚好。”白云萱嘟囔着嘴,不甘心的跺脚瞪了白筠一眼,轻哼一声,大度道:“哼,看在二哥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你吧。” 第12章   “多谢三姐,我定将感恩戴德!”白筠咧嘴直笑,拉起白云萱的手,朝着桐花院门走去:“到厅里坐坐,我可盼着你们来府中好几日了。”   “哟,怕不是惦记着我们来,而是在府里被叔母禁足,寻找解救你的人。”白云萱戳了戳她的脑门,毫不犹豫揭穿她的小心思。   “欸?我就不能是好久不见你们,太过于想念,才着急让百合引你们前来?怎么,三姐这是没将我放在心上呀。”白筠一副酸溜溜的口吻反了句。   白云萱眼眸一眯,瞪了她一眼:“你这是倒打一耙呀,我说你若是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府门外迎接我,这番话倒是能多上五分真实度,如今叔母连正厅都不许你踏足,全京城又在议论你的病情。说吧,为了何事,必须装病躲在院子里?”   待进了桐花院,白筠赶忙挥手将丫鬟们打发了,眼见已无外人,才敞开天窗说亮话,直言道:“京城里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应该就是关于太子殿下不能人道的事,二哥三姐应该听过此事吧?”   白玉珩皱了皱眉头,轻咳一声提醒道:“筠筠,你是姑娘家。”   白筠一思索,待反应过来,才发现她竟在一个男人面前问了这般隐晦令人遐想的话,虽然是她哥,可还是燥的慌,小脸泛起一抹淡淡的红,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扑哧’一声,白云萱掩嘴轻笑:“二哥误会筠筠了,肯定这事与筠筠解禁有关,她才不会特意关注太子殿下那方面的事。”   白玉珩板着脸,目光落在自家妹妹身上,略带斥责道:“你性子欢脱不拘一格也就算了,莫要将筠筠带坏了,小心叔母知道后第一个不饶你。”   欸?   难道不可以是白筠将她带坏?   白云萱不服气,莫名其妙做了替罪羊,忙推了推白玉珩,赶人道:“知道了,知道了,二哥先去院子外喝口茶?我和筠筠说完话,就同你离开。”   “别,二哥不能离开,我寻思着还要二哥出面,否则后面的事办不成。”白筠生怕二哥真被堂姐撵出去了,忙开口说了实话。   白云萱愕然地将视线落在自家哥哥的身上,把他从上到下扫了个遍,只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正人君子四个字,不曾多添了道貌岸然伪君子几个大字。如今不能明白筠筠将人留下来商讨解禁的对策,有何好处?只怕会束手束脚才是真的吧。   奈何,白筠脸中除了正经,不曾见到玩笑神色,她只得耐心听着后续。   见白玉珩疑惑地对视上她的目光,白筠怪不好意思,让品行端正的大好青年干这等见不得人的事,真是有罪恶感。   挣扎在罪恶感与自由的天平之间左右摇摆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前几日,我在国子监学子举办的饯别会上,一时心软承诺了太子殿下,会为殿下洗清不能人道的流言蜚语。”   “什么!”白玉珩神色微敛,眸子里浮现一丝恼怒,语气也重了三分:“你是何身份,竟然不自量力管起太子殿下的闲事?”   能将往日里风度翩翩的二哥气得变了脸色,白筠亦是后怕的缩了缩脖子,狡辩道:“我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嘛,哪有本事敢管太子殿下的事。”   “那是为何?”白玉珩质问道。   “太子殿下想借用我的身份,给外人一种错觉,他并非不能人道,而是心有所属,中意我,这才迟迟没有选妃。”白筠说到此处,底气有些不足,这是她能够分析出来最合理的解释了。   白玉珩信以为真,顿时心急如焚,不曾注意到白筠的眼帘微垂,心底发虚而不敢看他,只以为她是害怕:“太子殿下这是将你置于人前,做他的挡箭牌,若京城真传出你与殿下的流言蜚语,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肆意渲染。你可知道,吴国内恐怕没有人敢登丞相府的门,娶你过门?”   “二哥莫要吓人,瞧筠筠小脸都煞白了。太子殿下哪有二哥想的那么不堪,筠筠这一屋子的器物都是殿下送的,二哥怎么不想一想,殿下兴许是真心喜欢筠筠,三年来一直盼望着苦等心上人回京,如今真见到佳人,自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心仪的女子就是筠筠。”白云萱自以为是地分析,脸上一本正经地说得头头是道。   ……   白筠不可置信她竟然衍生出这般荒诞离奇的想法,嘴角不自主地抽搐着:“云萱,你不去创作话本,实在太可惜了,一篇女主被小人算计险些惨遭迫害的故事情节,硬是被你改写成了可悲可泣,为爱奋不顾身堕入情网不能自拔的爱情故事,你这样篡改故事情节,让女主角情何以堪?”   “什么话?我这是身为女子对于男女之情拥有特殊敏感度。”白云萱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继续道:“你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太子殿下,自然不能看到他对你的真心实意,怎能质疑是我胡编乱造?”   “胡说八道!你可知道这番话传出府,筠筠还能嫁人?”白玉珩厉声训斥。   白筠一时语噎,左看一眼面红耳赤的堂哥,右看一眼不以为意的堂姐,尴尬的当事人只得装作若无其事。   “成,言归正传,无论太子殿下的动机是什么,都不是我们需要研究的问题。如今只要知道,筠筠的想法是要与太子划清界限,及时止住还未散播的流言?”白云萱两手一摊,一针见血地指出重点。   白筠点头附和:“对,太子殿下这尊大佛,我可招惹不起,还是早点将他归还卢大小姐,以免受到太子粉的误伤。”   “现在知道怕被误伤了,我看你与太子殿下在一起的十分自然和谐,好歹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不是那些太子粉能够相比的。”白云萱嗤嗤一笑,补刀道。   白筠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打住,打住,我的好姐姐,莫要打趣我了,咱们已经是离题万里了。” 第13章   在白筠强烈抗议,要求努力掰回原主题的情况下。白云萱终于打消了八卦的念头,勉为其难赞同太子殿下蓄意借用白筠炒作、掩盖不能人道的事实,展开了一系列弥补措施。   “说吧,处心积虑让百合引我们前来,可是想到应对的法子?”白云萱端起一杯茶,自斟自饮起来。   白筠瞟了一眼坐在凳子上,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白玉珩,又收回目光,看着面前茶香袅袅,思绪在青烟缭绕中挣扎着。   白云萱不愧是她一起长大的玩伴,只观她这个小动作,联系起刚才刻意留下自家亲哥的举动,就明白如何找台阶让她下来,然后顺带着将亲哥卖了:“筠筠,你有何苦衷,不妨说出来,我与二哥都不是外人,只要能止住流言蜚语对你照成的影响,我与二哥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惜。”转过头看向白玉珩,笑吟吟地问道:“对吧?二哥。”   白玉珩:……   他疑狐地看着自家妹妹,再迎上白筠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满是期盼的目光,心底虽然发虚,但还是毫无犹疑地点头道:“筠筠但可放心,你的事就是二哥的事,若有二哥能够出力的地方,但说无妨。”   哭丧着脸的白筠顷刻间巧笑倩兮,美目流盼,身子前倾,嗓音压得低低:“我想让二哥到京城的各大酒楼里放出风声……”   白玉珩与白云萱细细听着白筠的策略,前者越听越窘迫,如玉般的脸上一抹羞红弥漫开来,三分恼意瞪着给他戴高帽与白筠一唱一和诓他入局的妹妹;后者倒是越听越欢,朱唇微勾再到毫无矜持的咧嘴大笑,由衷赞叹:“筠筠!你这计策,绝!”   白筠的脸上一本正经,再正经,丝毫不敢有一丝笑意,就怕白玉珩摔袖子走人,忙软声细语放低姿态道:“委屈二哥了,筠筠知道这个方法让二哥难做,可是我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个下下策,实属没有办法,才让二哥做这等见不得光的事。”   白玉珩不肯点头,沉默地敛着一张脸看着两个妹妹。   “二哥,瞧筠筠都这般求你了,你刚才也是点头同意相助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可是咱们的家训。如今二哥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若入了地狱,太子殿下摆脱了不能人道的流言蜚语,自然不会再纠缠筠筠让她做挡箭牌。这可关乎筠筠一辈子的大事,你能袖手旁观?”白云萱一通长篇大论下来,既申明大义,又给他戴上高帽,根本没给他留下一条退路。   面对这一软一硬,白玉珩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寻思着更好的解决办法。   白筠眼珠子溜溜转了转,知晓二哥这是害怕此事有损他的君子形象,话语退一步商量道:“我知道此事令二哥难做,所以也不敢勉强二哥,若是为难,我还是另寻合适的人去酒楼里放出风声吧。”   “胡闹!你去哪找个合适的人?若是传出去是你幕后操纵此事,还要不要名声了。”白玉珩训斥完,又轻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也别一搭一唱,不就是想专门诓你二哥入局,还故作为难的姿态,这是扮苦相给我看吗?”   白云萱努了努嘴,微垂眼睫,视线落在一盘杏仁饼上,语气里毫无违心的感觉:“哪能呀,二哥也是知道的,筠筠回京这些日子,我都没有登过丞相府的门,如何能与她串通一气挖了这样一个坑,让二哥跳进去?”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二哥是正人君子,若是遇见受苦受难的陌生人都会伸出援助之手,何况自家人正深处水深火热之中,二哥忍心看到筠筠真被太子殿下推到砧板上,遭到一众心思歹毒的女子们大卸八块?”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白玉珩神色凝重,深知自家妹妹说的话虽然添了水分,却还是从事实出发,关乎白筠的终身大事,他不敢用来做赌注,既然决定插手此事,语气自然软和下来:“筠筠的事,二哥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白筠松了口气,眼眸弯弯,由衷地露出盈盈笑意:“如此,多谢二哥!”   “只是,筠筠的计策,漏洞百出,恐怕刚散布谣言出去,就会被有心人顺藤摸瓜揪出幕后操纵之人,到时候反倒会令世人误解筠筠的初衷。”白玉珩如实陈述。   白云萱愣了愣,急道:“那怎么办?依照二哥的意思是,此事办不成了?”   哪想到,白玉珩面上淡然处之,捋了捋袖子,一双眼眸中闪烁着平日里与性子不相符的狡黠,嘴角挂着三分疏懒却令人心安,整个人的气势不同以往,颇有点运筹帷幄的味道:“着什么急,二哥话都没说完。”   白云萱懵逼中,凝视着有些陌生的自家亲哥,心底莫名地闪过一句话:“欸?这还是我的二哥吗?怎么带着一股放浪不羁的骚/劲?不会骨子里就是个使坏心眼的小人,硬是扮演着正人君子的角色?”   白筠突然掩嘴轻笑,一双凤眸望着白云萱的脸,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忙出声提醒道:“三姐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想什么呢?妹妹。”白玉珩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重复问道。   欸?   白云萱迷茫地眨了眨眼,鬼使神差的将心中所想表达出来:“二哥,我竟不知道你满脑子歪心邪念!”   ……   白玉珩随手操起一本几案上的古诗词,拍在她的脑门上,‘啪’地一声,惊得白筠捂嘴偷笑,又觉得不地道,赶忙压低下头,不敢发出声响,只有肩膀不自禁地耸着。   “你还笑,没良心的,我可都是因为你才挨得打。”白云萱捂着脑门,嗤了声。   白玉珩将古诗词撂回几案上,吝啬地落下二个字:“活该。”   “二哥分明就是偏心!”白云萱控诉道。   “是了,谁让你没有筠筠乖巧懂事?”白玉珩挑起一双好看的眉眼,嘴角微微上扬道。   白云萱目瞪口呆,指着白筠不可置信道:“二哥,你眼神不好,该去看看了。” 第14章   近日,京城的风向变了,只因皇帝的好几个儿子都被扒出来那方面雄风不再,不过数日,传言越演越烈,百姓们津津乐道,闲聊时无不张口就言:“七皇子呀,据说他那里是大问题,不是小问题。”   八卦多了,处在风头尖的太子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从八卦榜首位置上退居榜尾,估计再过几天,八卦榜已经难以寻迹太子的踪迹。   论起京城里的八卦传播速度,兴盛源酒楼在京城里自居第二,就没有其它不识趣的服务场所敢称第一。   今儿个,酒楼大堂里的说书先生拿着醒目,‘啪’地一声巨响,将厅内议论纷纷的观客们拉回看台,嗓音洪亮:“刚才我们说到大皇子命人赶往晋州寻找医圣,皇天不负苦心人,大皇子宫里的太监冲破重重关卡,终于在一处风景秀丽的深山老林里,击败一众对手,夺得治疗肾亏的偏方。太监日夜兼程返京,路上跑死了三匹马,终于将偏方安全地送到大皇子手中。当天夜里,急不可耐的大皇子试了偏方,立马恢复男人本色,雄风更盛当年,让一众后院里的美人们再次享受到雨露恩泽的销魂滋味,忘了今夕是何夕。”   故事说到这,厅里的看客们有人管不住嘴,好奇地嚷嚷道:“近日来,皇子们陆陆续续被爆出那方面都有隐疾,昨儿个,刚听说七皇子痊愈,如今大皇子也恢复雄风,可叹最先被发现‘不行’的太子殿下,怎么还没传出被医治的消息?”   说书先生端起茶杯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小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太子殿下身边并无侍寝的女人,这弊端间接导致,太子想泻火,悲剧的连个合适的对象都寻不到。”   眼见看客们被吊起了胃口,说书先生又下了剂猛料:“不知情的人肯定要问,东宫里不是还有很多伺候的宫女?太子殿下有需求,憋的实在厉害了,哪还顾得上宫女身份低微,只怕早已似狼一般扑了过去。反正搞大宫女肚子的皇子比比皆是,传出宫,不过是件风流韵事罢了。”   说到此处,说书先生摇摇头,又满脸苦相:“奈何,知情人必定耻笑你想象力丰富,因为东宫里的宫女实在生得太丑,是个男人见了都要难以下咽。太子殿下身份如此尊贵,再饥不择食,也需一忍再忍,生怕作出丢尽颜面之事。长年累月,这才憋出不能人道的毛病,据东宫里派去寻找医圣的太监,带回来的偏方上记载,太子殿下只需服下偏方中的汤药,赶紧找个女人泻火,这‘不行’的病即可痊愈。”   发问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所谓的太子殿下‘不行’,还是可以变成‘很行’的嘛。”   说书先生摸了一把下巴上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胡子,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待厅里的看客们掏出银子打赏后,方才慢悠悠地开口续道:“你说的不错,太子殿下那方面都不是事,要知道当初陛下听见御医断言,太子殿下不能人道的消息后,并没有昭告天下,出示应有的应对措施,想必是与御医们深刻探讨过,得到一致的结果,太子殿下那方面的问题可以解决。否则,一国皇帝,如何能够让一个‘不行’的储君登上皇位?”   “有道理!不过话又说回来,陛下后宫佳丽没有成千也有上百,陛下平日里政务繁忙,夜里亦是加班加点地看折子,努力做一位圣明帝王,忙碌碌地度过漫长的日子,却苦了后宫里的一众妃子。”有人叹气,为皇妃们惋惜。   “欸?我怎么听说,陛下是对已故的金黄后念念不忘,才不愿意踏足后宫?”   ……   “这种话,竟然也会有人相信?”   “对啊,对啊,这种话就你这老实人会相信,依我看呀,那么多位皇子们那方面都有各种问题,想必是跟家族遗传有点关系。你再想一想,皇子们都不是一个娘生的,那这遗传病……”   “欸!你怎么说的怎么那么有道理,我也赞同你的观点,难怪陛下夜里跟皇妃们过不去,原来是能力有限。”   “嘘,小声点,心底知道就行了,怎么还说出口了,也不怕祸从口出。”   “对!对!小声点。”   坐在兴盛源大堂角落女扮男装的白筠,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晃动着杯子,目光落在袅袅青烟缭绕的茶雾,却是耳听八方。直至说书先生的醒目拍在桌子上,告知今天的八卦消息结束,方才收回心神,问了句尽心尽职守护在侧的墨兰:“你说这京城里关乎皇子们不能人道的流言蜚语,究竟是哪位高人在幕后操纵?近日来的戏,可是一出比一出演的精彩。”   墨兰见大堂里听书的百姓们都散的差不多了,方才压低着嗓音低语:“当初小姐让玉珩公子传出些关于皇子们后院里的花边消息,哪想到消息才起了头,却有幕后推手借着大皇子后院里的侍妾为引,故意曝光大皇子肾虚的消息。此事发生以后,京城百姓自是议论纷纷,太子殿下倒是因祸得福,从八卦榜首下来了。”   “京城里谁人不知大皇子在宫里夜夜笙歌,肾虚那是迟早的事,至少肾还在,补一补又恢复了雄风,如今不照样做他的闲散皇子。倒是大皇子肾虚的事一夜间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传言说得有模有样,人证物证具在,若说背后没有幕后黑手操纵,谁信啊?”白筠嗤笑一声,絮絮叨叨自语着。   “虽然过程很复杂,令人琢磨不透,好在结局很美好,太子殿下如今顺利从八卦榜上下来,自然没有借口拉着小姐挡刀了,小姐终于是自由身。”墨兰万幸地感慨着。   提及此处,白筠嘴角荡起一抹笑:“你说的对,最好再无关联,不用再见。”   “筠筠不愿与谁再相见?”   ……   这声音?   太子?! 第15章   “你说的对,最好再无关联,不用再见。”   “筠筠不愿与谁再相见?”   ……   这声音?   太子?!   白筠懵逼了,莫名地心虚,僵硬着身子坐在凳子上,半晌没有动作,迟迟不敢回过头去看一眼熟悉的面孔。   一次被抓包可以装傻充愣,二次被抓包可以装死吗?   电光石火间,白筠捂着肚子,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拔腿就朝着兴盛源酒楼的正门跑去,完全顾不得矜持羞涩,撂下一句话企图遁走:“我肚子疼,要上茅房!”   哪想到,她跑得再快,也不是老奸巨猾的太子对手。   初童堵在兴盛源正门,气定神闲地立在那里瞅着险些因止住脚步撞个满怀的白筠,和蔼亲切而关怀备至道:“茅房在那个方向,您走错路了。”   ……   这样明目张胆地堵道真的好吗?   白筠尴尬地笑了,点头示意知晓他的好意指路,杵在原地却不知所措。眼见落跑是行不通了,还需捂着肚子妥协地顺着初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瞧,顿时寒毛直立,那张棱角分明而熟悉的面孔里,线条凌厉的薄唇抿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深邃的眼瞳里浮现出令人难以琢磨的潋滟。   明明俊美的像是到凡间走一遭的谪仙,却令她注视得心惊肉跳。   “筠筠,你这是吃坏肚子了?可要看看大夫?”太子一掀,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大夫?   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皇宫里,这是坑,绝对是挖着等她跳进去的坑。心底咯噔一下子,思绪万千,赶忙摆手拒绝:“就是吃坏肚子罢了,不碍事的,真的不碍事!”   “哦?”太子撩起衣摆,稳坐凳子上,瞟了眼大堂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将要离去的身影,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在桌子上,故作为难:“那真是可惜,我还想让大夫顺带给筠筠看看,你的腿最近看着似乎有点问题。”   欸?   腿有问题?   白筠赶忙低头,顺着他的意思看向自个的腿,今儿个因女扮男装潜出府,两条纤细的腿不再隐藏在绮罗裙下,衣摆下暴露出来的部分除了雪白的绸缎面料迎风招展,不曾有任何问题。疑惑不解地对视上他的目光,虚心请教:“你打哪看出来,我腿有问题?”   太子拿起桌子上被喝得只剩下一半的茶水,抿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跑得太慢,我记得有个形容词最贴切,小短腿。”   ?!   可以爆粗口吗?!   士可杀不可辱!   白筠挺起腰板,颇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冲到太子跟前,气势汹汹地反驳:“涵哥哥眼神不太好,得治!”   太子饶有兴趣地微抬起头,仰视着面前凤眸圆瞪,似嗔似怨的鹅蛋脸,微笑着说:“怎么说?”   白筠指着仍被他握在手心里的茶杯,陈述事实:“那是我喝水的杯子。”   “我知道,安全,无毒。”   ……   什么话?!   她竟成了试毒的奴才?立马柳眉倒竖,怒瞪着他:“祸害遗千年,涵哥哥命硬,该担心的人是被你坑死的短命鬼吧?”   薄唇轻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筠筠被我祸害了一十三年,都相安无事,想必是我的修炼仍不到家,还需努力呀!”   白筠被这刀补得,只觉气血翻涌,硬撑着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灌下去,火被水瞬间浇灭。心底不断告诫自己,忍着,忍着,太子脸上若是留下耳刮子,那只掌掴他的手定是要被剁了。良久,方才缓口气,脸上恢复一如往昔招牌似的微笑,谦和有礼地道:“涵哥哥都修炼到了人剑(贱)合一的境界,反倒自谦了?”   ……   这胆子真大,胆敢当着事主的面编排一通。   太子的眉峰一挑,微眯着眼睛,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气势突然弱了三分,薄唇抿着一个弧度,忍俊不禁地道:“功过相抵,如此我也不用另外寻思着给筠筠准备谢礼了。”   谢礼?   “什么意思?”白筠愕然地看着他。   大堂里随着散场多时,再无外人碍眼,太子说话自然无所顾忌,如实道:“筠筠煞费苦心求令兄散布皇子们的花边小道消息,不就是为了让我摆脱在世人面前‘不行’的事实。如今依照筠筠的谋划,我的皇兄皇弟们都被卷入不能人道的流言蜚语中,再过不久,折个理由,证实此事乃有人预谋策划,意图诋毁皇室尊严,只需寻个合适的替罪羊推到世人面前,揽下罪名。如此一来,诸位皇子‘不行’就将成为一段茶后闲聊的谎言故事罢了,也算尘埃落定。”   那日在丞相府,她不过是请求白玉珩散布关乎皇子们无关紧要的花边小道消息罢了,如今京城盛传大皇子与七皇子‘不行’,事实真相充分,可不是她一介臣子之女能够办到的。   自然,她也没胆,敢诋毁几位皇子。   她不过是晓得太子嘴上不说此次流言蜚语对他造成的困扰,却能够理解当事人迫切需要解决问题的方案。所以才请求白玉珩散布会对皇子们造成不痛不痒的花边小道消息,因为她太了解太子,知道这个一起长的玩伴,有着睿智机敏的冷静头脑。一旦京城再有风吹草动,他必定会追根求源,联想到花边小道消息背后隐藏的种种可制造舆论的秘密。   她只用做谋局里一颗不起眼的开局棋,自会有太子统筹推进后续发展。   奈何,太子所言,她不能认,只得装傻充愣道:“涵哥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哦?看筠筠的神情,似不知道此事,看来真是我猜错这幕后操纵的大恩人了。”顿了顿,微眯的眼瞳里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狡黠,薄唇微勾:“既然筠筠对我无恩,也就谈不上功过相抵了,那刚才编排我的这笔账,也该好好清算一下。”   ……   算账?   白筠大惊失色,语噎地杵在那里愣愣地瞅着他。   “嗯,当面侮辱吴国储君,容我想想,这是怎样的罪名?”太子故作沉思状。   她急了,立马服软道:“别,别!涵哥哥定是误会了,我对你的仰慕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怎敢侮辱你呢?”   太子惊诧道:“是吗?看不出来呀,筠筠还崇拜我呢。”   ……!   忍了! 第16章   白筠堆着笑脸,点着头毫不犹豫地违心道:“对,对,涵哥哥英明神武,器宇轩昂,聪明绝顶,我对你好是崇拜。”   “筠筠能总结的如此到位,想必不是口是心非刻意敷衍我,那今日这无心之过,我肚量大,就不与你计较了。只是可惜了这份礼物,没寻到恩人,竟送不出去。”他的薄唇微微上扬,眼角的笑意藏不住心底的愉悦,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白筠,仿佛洞穿她的所思所想,却不言明事实,闹得她心底直痒痒。   沉默是金?   白筠微垂着头,心底却在挣扎,太子殿下的恩情,诱惑力十足。既然已经查清事实真相,她故作不知又有何意义?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提要求的大好机会?赶忙回道:“我确实欺骗了涵哥哥,令皇子们的花边小道消息满天飞确是我所为,玉珩哥哥只是拗不过我软磨硬泡,这才同意做了散布谣言的执行者。”   太子脸上的表情同她料想的一样,并无惊讶诧异,反倒流露出不同寻常的柔和气息,平日里的疏离都敛了起来:“筠筠作为主事之人的动机是什么?”   ……   果然太子发糖不可以乱接。   三两句话又绕回原点,还是在追究她那句“最好再无关联,不用再见。”   白筠懊恼不已,在心如明镜的太子面前,她再如何避开事实真相,也无用,倒是难得笑着说了实话:“我寻思着涵哥哥迫切需要解决百姓口口相传‘不行’的问题,就想到了一粒沙子,只有投入沙漠,才能恢复如初。京城盛传涵哥哥的八卦,一味的压制亦或是任由流言满天飞,都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会令有心人肆意渲染恶意中伤。制造出新鲜的舆论,转移百姓的注意力,才能根治这无妄之灾。至于流言肆意,百姓讨论起诸位殿下‘不行’,可不是我做的,涵哥哥莫要冤枉人。”   太子对这番诚挚的交代事实很是满意,桃花眼里流光溢彩一闪而逝,薄唇轻撩,话音里透着三分疏懒:“我知道,你有贼心没贼胆。”   ……!   她一点都没看错,太子果然最讨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心底憋屈,又不自主在他面前恢复了口无遮拦,怂道:“我当然比不过这场舆论幕后之人的奸猾。”   太子轻笑出声,好看的眉眼弯弯,深邃的眼瞳衬着如玉的清隽面容里,竟有种勾魂摄魄之态,让人见了不自觉沉寂其中不可自拔。   突然,他的身子前倾,凑到她的眼皮子底下,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惊得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腮边迅速染上胭脂色,愕然间听见他颇为无奈的叹息:“筠筠,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胆子越来越肥,编排调侃甚至设计我入套,这笔账,该如何清算?”   欸?   她何时有胆子对太子做过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仔细想想,就在刚才,似乎真的好像做足了全套?   大逆不道……   想起来就瑟瑟发抖。   白筠鼓起勇气,强调道:“我可是你的恩人!你竟然要同恩人算账?”   “嗯?”撩人的嗓音至他喉咙里溢出,突然他以手撑颊,半倚在桌子边,歪着脑袋笑看着她,桃花眼里突然亮如朗星:“筠筠说的对,账要一笔一笔的缕,有恩自然要报,所以我准备了礼物打算送予恩人,还了恩情,再算账。”   ……   这礼物还敢要吗?   白筠脖子一缩,底气不足地摆手拒绝:“这恩情就记在账上吧,待我有所求,再要你还。”   难得太子没有讨价还价,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十分配合道:“嗯,就依筠筠,欠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欸?   这敢情好,未来皇帝的恩情,想想就觉得心底美滋滋,心有所喜,嘴角不自主地微微上扬,嗓音都透着甜甜的软糯:“那就这么说定了,欠一辈子,哪日我想到要涵哥哥还了恩情,再取不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涵哥哥身为太子殿下金口玉言,想必更是注重承诺。”   一辈子的诺言,究竟是谁吃亏,就不得而知了。   太子高深莫测地看着她,似有为难,话语带着三分迟疑:“这……”   哪想到白筠急忙出声制止他的后半句:“涵哥哥刚才说过的话,这是要反悔吗?”   “自然不能反悔,如今少准备一份礼,用一个遥遥无期的承诺交换,筠筠觉得值得,我自是没有异议。”这番话语轻松,像似许诺了一个不轻不重的承诺,哪还有刚才的半点犹疑,倒像是阴谋得逞后的欣喜若狂。   白筠抿嘴不语,柳眉微微蹙了蹙,凤眸直勾勾瞅着面前诡计多端引她入套的老熟人,心底突然闪过警钟敲响的声音,却也不能再收回原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已把她的后路彻底堵死。   再不甘心,唯有往肚子里咽。   “筠筠要想开点,既然是不图回报,理应做足了大善人的模样,方能让受你帮助的人心怀感激。如今摆出这幅吃瘪的模样,是想告诉我,你替我解决难题的初衷,并非心甘情愿?亦或是有利所图?那样的话,我怕是会伤心,不领你的情,有可能导致刚才与你达成的一辈子承诺,出现问题。”他的话语锋利,直戳要害,却是面色柔和地陈述道。   ……   她又温习了一遍,强颜欢笑这个词。明明嘴角抽搐着,目露凶光,还努力维持友善的嘴脸:“涵哥哥怎么会有这等离奇的想法,我自然不是为了让你欠我的恩情,才做了此事。你是知道我的本意,像我这等心地善良的女子,从来是将助人为乐放在心里,从不会幻想着施恩要图报。”   太子恍然大悟,面不改色地说:“是我不好,先企图用礼物还予恩情,被拒绝后,又用一个遥遥无期的承诺答谢恩人,真是有损恩人助人为乐的高尚品德。既然筠筠再三强调助人为乐是快乐之本,我也不好再用一个承诺侮辱了你的品格,刚才一辈子的承诺,我就收回来吧。”   ……!   无耻!   她见过无耻之徒,没见过有文化的无耻之徒,所以被坑,也就在情理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晨熙麻麻”,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28 14:00:01   读者“莹莹”,灌溉营养液+1 浇灌时间2018-07-28 10:45:14   鞠躬,谢包养!(づ ̄ 3 ̄)づ么么哒 第17章   见白筠沉默不语,只是干瞪眼,太子缓缓站起身来,勾着腰,俯视她时,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那张因恼怒微微泛红的脸蛋上掐了下:“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丞相府吧。”   如今心有郁结,回府的路上还要面对始作俑者,岂不是要呕血身亡?赶忙凶巴巴地轻哼了一声,拒绝道:“我还想多活几年,涵哥哥就莫要相送了。”   岂料,太子不怒反笑,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陈述道:“我记得刚才筠筠说,要与我最好再无关联,再不相见。既然如此,我这一辈子的承诺筠筠要来何用?再三思虑,才想到体贴你的法子,如今即维护你施恩不图报的美名,又令我听见你刻意疏离后败坏的心情,能够舒畅几分。”   见白筠满是惊讶地微微张开了红唇,眼前的清隽面容看似平静,可她就是知道,太子对她刻意疏远的那番话十分的在意,十分的不高兴。贝齿咬了下嘴唇,松开时,已然服软道:“我……我也就说说而已,谁让你上次利用我替你挡刀。”   这话刚落下,太子瞅着她的眼神有些发凉,一字一顿地沉声道:“我从不躲在女人后背,更何况那个女人是你。”   欸?   可明明饯别会那一日,就是无耻地躲在她后背了呀!   白筠语噎,同无赖讨论关于男人担当的问题,一定没有结果,何况太子尊贵,如何能低下高贵的头颅?目光微垂,再抬眸时候,无意间看到正前方某人□□重点部位被玄青色布料捂得严严实实,脑海里不害臊地闪过那一日他说那方面真的‘不行’,泛滥的同情心瞬间将她的不甘与愤慨击溃。   他是病人,还是那方面‘不行’的病人,心理压力山大,性格变得越来越越古怪离奇,也是能够理解的,好歹是一同长大的发小,要包容病人。白筠自我催眠,效果十分显著,不过片刻,恢复如初,再开口时嘴角已露出微笑:“既然如此,那就是我误会涵哥哥了,你莫要生气,是我不该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我道歉,对不起。”   太子好整以暇地瞅着她,如墨渲染的眼瞳里浮现着狡黠,没回应她真诚的道歉话语,反倒问了句:“你刚才看着我下半身的衣摆,在想什么?竟然脸色泛红。”   ……!   刚才?   她在想,深入的想,他的□□……如何‘不行’。   蹭的一下子,面若桃腮红,急忙开口辩解:“涵哥哥莫要胡说,我什么都没想。”   “噢?”太子莞尔一笑,点了点头,不疾不徐地解释道:“筠筠,你言不由衷。刚才我说你看我的衣摆脸红,是在诈你,哪想到,你真的心思不纯,这才露了馅。这会,是真的脸红了,来,告诉我,你的脑袋里,在浮想联翩些什么?”   ……!   阴险!   蹭的一下子,怒火攻心,脸色潮红,这会是气的。   “我要回府了!出来这么久,被娘发现我偷偷跑出府,定要罚我抄《女训》。”白筠起身就朝着兴盛源酒楼的大门跑去。   这次,初童没再阻拦下她,反倒指引方向,恭敬道:“马车已经备好,白大小姐请上马车。”   华贵奢华的马车依如记忆里的熟悉模样,白筠却看都没看一眼,执意要独自回府,初童拗不过,又不敢放行,一时间僵持不下。   太子姗姗来迟地走出了兴盛源酒楼,自顾自地踩在太监的背,上了马车。立在车板上瞅着白筠,突然面色平静道:“我记得好些日子没见到丞相夫人了,突然想念的紧,正巧无事,就顺道去趟丞相府,见一见离京三年方才归来的故人吧,想必开明的丞相夫人也不会多加阻拦。”   ……   白筠侧目望去,满脸惊愕。   三年方才归京的故人,不就是指她?!   他竟然赤/裸/裸的威胁,要乘马车提前进丞相府,在娘亲面前揭穿她女扮男装出府!   小人!   她的心底再不甘,再愤慨,也只能低头看一眼自个的小短腿,的的确确跑不过为太子拉马车的良驹,妥协任命地踩着太监的背登上了车板。   车轱辘碾过青石长街,绝尘而去。   白筠随着车厢摇晃,闭目养神,故作一副困倦姿态,避而不搭理他。   太子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身上,此刻终于无需隐忍,无需伪装,更不用担心吓着尚未行及笄礼的她。思念如潮水般涌来,他想她,想了三年,奈何再相见,等到佳人长大,却依旧是不知情爱单纯又令人痛心的青梅足马情谊。   她何时能够开窍?   他也常常自问,有想过挑明关系,却不忍毫不知情的她陷入困惑迷茫,唯有等待花开。   只是这个过程未必会有收获,习惯是一个可怕的过程,等待又像一场无情的宣判。期间有过不甘心,有过无奈,最终还是无愧于心。   懵懂无知的白筠头一次体会被当作猎物的感觉,本能地竖起警戒如临大敌。奈何,对手太无赖,她做不到更无赖,唯有睁开眼睛,凤眸微微眯起,质问道:“你盯着我一道了,又想算计什么?”   太子轻声叹了口气,压制下埋藏心底的欲望,颇为无奈地道:“我总不能看着你叫来小二,雇了酒楼的马车,返回丞相府?再者,筠筠对我误会良多,借着同坐马车的机会,总要尽力挽回一二,对吗?”   她嗤了一声,同他认识一十三年,自认为十分了解他,如今听见他真心实意关怀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反驳。   骄傲自满的太子竟会说句服软的实话,真是令人受宠若惊。   白筠偏过头,瞅了眼马车外的天色,阳光明媚,风和日暖,顿时精神一振,咂巴着嘴道:“不对呀,老天下连雨都没下,更别说红雨了。”   他挑了挑眉,薄唇扬起了好看的弧度。右手从袖子里摸索出一个木盒,置于她眼前:“这一路上,我观筠筠面若寒霜,才恍然大悟,筠筠此番绞尽脑汁为我洗脱谣言,必定不是冲着高尚这词去的。青梅足马的情谊,总是不同于外人,是我误会了筠筠的初衷,如今后知后觉,所以特意送上谢礼。”   眼见是个袖珍木盒,知晓他脾性的白筠,古怪地瞟了眼他,努了努嘴,没再否认。一把将木盒捞进怀里,轻哼一声:“什么东西?值不值钱呀?关乎太子的名声,莫要用寻常之物打发了你的恩人。”   “你会喜欢的,我寻了许久,前些日子方才拿到手,这会还没捂热就给你送来了。”太子如实说。   她疑狐地打开木盒,见到盒子里的东西,红唇微启,脸上不自主地流露出难以置信…… 第18章   丞相府的侧门不远处的深陋巷子里,白筠自然垂落身侧的右手,紧紧握着木盒,指节因微微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眼神空洞地目送太子离去。   眼见再也看不见他的影子,才缓缓将木盒抱入怀里。环在胸前的手臂微微颤抖着,水汽突然蒙上眼帘,深吸一口气迅速高仰起头,倔强地凝望苍穹,仿佛今天的蓝天白云是多么的与众不同。良久,终是抑制不住心底肆意弥漫的思念之情,两滴泪无声地至眼角滑落。   已记不得上一次软弱是在什么时候了,她自幼受到的教诲即是坚强勇敢,一国丞相府的大小姐,要识大体,明事理,知分寸,有担当。   至吴国建国以来,白氏家族曾先后出过二位皇后,三位丞相,即便白氏再无子嗣继承家业,不得已将荣耀维系在一名女子身上,也断然不能失去了往昔的尊严。   这是她的祖父白阁老,临终前对她的教诲。   素手缓缓打开木盒,软绒布面料制成的盒子里,躺了一块雕工精湛的玉佩,阴刻着优美的牡丹花茎纹,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玉佩上的纹路,颇为感慨:“时隔那么多年,没想到涵哥哥竟然找到了。”   这是一块沉淀了历史与故事的古玉,相传很多年以前,在一处偏远小国的皇帝与学士府的才女温小姐,在上元节的胡同里偶遇。   温小姐丢失了牡丹花玉佩,皇帝正好拾到,归还于温小姐。   借着定情的玉佩,两人互生情愫,皇帝以温小姐声名远播、秀外慧中为由,将其纳为皇后。   奈何,一国皇后关系当朝权贵各方势力利益,温小姐很快就被窥视后位的权贵陷害,遭到软禁。   逆境中,不曾屈服恶势力的温小姐,依靠她的聪明睿智,重获自由。蛰伏多年,在巩固自身势力后,终于揪出暗害她的幕后凶手,将其严惩。   皇帝本就钟情于她,如今更是另眼相待,偌大的后宫如虚设,专宠她一人。   白阁老赠予白筠玉佩时,简短地讲述了这段历史久远的故事。   那时她尚且年幼无知,小嘴犯馋猫的时候,听完故事很是激动,心底正欢喜着竟然拥有了一块皇后娘娘的贴身玉佩,这是何等的荣耀。以至于得意忘形,口不择言道:“祖父,一国皇后用过的贴身玉佩,很是值钱吧?   白阁老精神抖擞,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想在孙女面前显摆一番的目的已然达到,笑吟吟地摸了把胡须,等着被孙女夸耀,连忙回道:“自是价值连城。”   叙事者有心,听者无意。   懵懂的白筠如何会懂得男女之情?如何能够体会温小姐逆境中成长磨砺终辉煌的人生经历?如何明白白阁老讲述这段励志故事,是期盼她习得温小姐无论顺境、逆境都有一种勇往直前,坚忍不拔的信念。   以至于,误会了白阁老的初衷,眼界狭隘地接了话:“那换成银子,一定能够买好多宫品坊的糖糕?”   ‘嗤’地一声抽气,白阁老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宝贝孙女,就这样一个严苛又慈爱的老者,毫不犹豫地在她额头上来了一记爆栗:“说什么胡话呢!这是一国皇后用过的玉佩!价值连城!”   白阁老强调,再强调,再三强调。   白筠捂着犹在刺痛的额头,哇地一下子嚎嚎大哭,她不明白既然价值连城,为何不换成真金白银,再换取等价物,这才物有所值?   因牡丹花玉佩挨打,受罚的经历,让白筠对它实在喜欢不来,搁置妆匣多年,不曾碰触。   直到年老力衰的白阁老因病离世,她怀揣着对祖父的思念,从妆匣里取出蒙尘多年的牡丹花玉佩悬挂腰间,至此再不离身。   再后来,玉佩丢失时,令白筠伤心不已了好一阵子。   如今多年后失而复得,自然喜不自禁,失了往日从容。   仍杵在陋巷里的白筠低喃着:“没想到涵哥哥当年承诺为我寻回玉佩,并非宽慰于我。”脑海里闪过一幕熟悉的场景与太子尚且年幼的清隽影子重叠在一起,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   金皇后借着宫里御膳房改良的藕粉桂花糖糕为由,召白筠进宫品尝。   年幼的她像往日一样打着入宫陪伴金皇后的旗号,蹭吃蹭喝去了。   因其身份特殊,巴结她的人不在少数,嫉妒她的人更多。   长平公主就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打从心底里不喜欢那个看似乖巧懂事的丞相女。母妃说,以仁德著称的金皇后,其实满肚子花花肠子,是个伪善的小人,属意白筠做太子妃,无非是看中她的出身,太子若是娶了百官之首的独女,那储君的位置自然更加稳当。   现如今的吴国皇帝卫琰淸尚未登基时,原配王妃不得宠,多年膝下未诞下嫡子嫡女,最终郁郁寡欢,早早病逝。   那时的王府里,现皇后安氏还只是一名颇为受宠的侧妃,只因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始终没有把握住上位的机会。直到续弦的金姿云进了王府,恩宠不断,一举得男后。卫琰淸借着金国公府的势力排除异己登上皇位,册封金姿云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封金姿云膝下嫡子卫子涵入主东宫。   安氏野心很大,唾手可得的皇后位置,被一个半道上插足者抢占先机,她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恨?心底对金皇后的不甘与日俱增,却丝毫不显,直到她的儿子卫子皓诞生,方才盼到了曙光。   活在皇宫里的人都是人精,更论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妃子们膝下长大的皇子女们,长平公主将母妃心有所忧,心有所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金皇后为太子精心挑选的未来太子妃,安氏如何能让她如愿以偿,不过与女儿递了个眼神,长平公主就知晓仗着年长几岁,背地里找白筠的茬。 第19章   那是个看不出特别的日子,懵懂年幼的白筠一如既往的跟随在金皇后身侧来到御花园,隔着数个万寿菊花架子远远能够瞧见皇子皇女们与几位皇亲贵胄家的贵女们戏耍在一块。   眼尖的长平公主大老远就瞧见那道端庄得体显贵非凡的丞相府嫡女,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同她招手道:“白筠,快过来同我们一块玩呀!”   白筠也算到后宫做客的半个老熟人,平日里听习惯了各宫娘娘们表面恭维借机奉承皇后的话,只当皇宫里的人,都像她遇见过的贵人们一样好相处。   至于娘娘膝下的皇子皇女们,应该都像太子一般,十分有涵养。   本该秉承着尊卑有别拒绝长平公主的邀请,奈何年幼,性子正是活泼好动时,喜欢跟随年长的哥哥姐姐们身后做跟屁虫。故而眼巴巴地瞅了眼金皇后,凤眸忽闪忽闪地,欲言不止,又胜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让人能够感受其中千百种情绪。   金皇后爱怜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头:“快去吧,长平还等着你,本宫先回坤德殿处理一些事,你若玩累了,就随琼芝回坤德殿,待取了糖糕再回丞相府也不迟。”   琼芝是从四品的风仪女官,主管坤德殿上下事宜,白筠再不知分寸,也不敢用金皇后的贴身女官,赶忙委婉拒绝道:“皇后娘娘请放心,臣女定然不会在皇宫乱跑,琼芝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女官,跟随臣女实在大材小用。”   金皇后和蔼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抬头时随意瞟了眼御花园里一众皇亲贵胄家的儿女们,寻思着一群孩子也闹不出事来,就点了个坤德殿执勤的宫女守在此地。   得了金皇后首肯,白筠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却不失优雅地走向人群。   长平公主在一众皇子女中,嘴甜手勤,最受皇太后宠爱,母妃又是庄妃安氏,往人群里一站,身份自然显得更为高贵些,俨然一副大姐姐姿态,如今很是自然地将白筠介绍于众人:“这是丞相府的白筠妹妹,你们可不能仗着年长欺负她,不然本公主可要跟你们急。”   礼部尚书侯家的幺女向来唯长平公主马首是瞻,最是懂得讨她欢心,赶忙接过话茬子道:“哪能呀,白筠妹妹生得这般可爱,我们疼爱还来不及,哪会欺负她。”   “就是,就是。”一众人忙附和道。   齐声声的回答,很是令长平公主满意。她又清点了一轮人数,微微皱了皱眉,似征求意见道:“有了白筠妹妹的加入,本公主思来想去,觉得总人数上多了些,再玩捉迷藏怕是不成了。你们看,御花园宽阔,但是蒙上眼睛的人想要在这个范围内逮着人,怕是极为困难。”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长平公主分析的,确有道理。   侯小姐眼见戏唱的差不多了,赶忙顺着长平公主的话提议道:“要不,我们玩藏猫猫吧?御花园内园林景观众多,还有假山,我们藏在里面,当鬼的人可以找好一会。”   众人觉得侯小姐说得有些道理,并无人反驳。   “阿青,去寻几支香来,我们要抽签决定谁做鬼。”长平公主吩咐于她的侍女。   宫女们都晓得皇子皇女们的爱好,一众玩乐器具早已准备妥当,阿青忙将对应人数的十一支香清点好,送予长平公主。   “老规矩,谁抽到最短的那支,就要做鬼。”长平公主将长短不一的十一支香整理好,平齐的一头露出手心外,举到众人面前,抬额道:“抽吧。”   十一人里,陆续有人从长平公主手中拔出一支香,互相比划后,有人欣喜,有人苦瓜脸。   轮到白筠时,见她抿了抿嘴,随意从中抽出一支,哪想到,运气极背,无须同众人比划,也能看得出,她的那支香,短了不止一截。   ‘噗嗤’一声,立时有人掩嘴偷笑。   胡阳公主瞅了眼长平公主手中所剩无几的三支香,挑了挑眉,嘴角噙着笑,道了句:“怕是八姐姐难得做回好人,白筠妹妹却无福消受到你的恩惠。”   长平公主歪着脑袋瞟了她一眼,眼眸里闪烁了一丝挑衅,立时又恢复如初:“香还没抽完,十妹妹急什么,本公主就看白筠妹妹顺眼,指不定就是个运气极好的。”   “喔?本公主倒是没看出来,八姐姐何时学会看相这门玄学?改日倒是可以指点妹妹一二。”胡阳公主也不示弱,一句话顶了回去。   哪想到长平公主嗤笑一声,扬起下巴,不削再看她一眼:“那是自然,十妹妹眼神向来不好,前些日子冲撞了方贵人,被状告到父皇那里,还被父皇训斥了一顿,这会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胡阳公主毕竟贵为皇女,如今当着诸多贵女面前被揭了短处,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恼?   眼看就要同长平公主掐起架来,周围众人俨然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侯府小姐反映极快,扯了扯长平公主的衣袖,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瞧一眼周围人的眼色。   掐架挤兑只会被训斥一二,若是胡阳公主那倔脾气发起疯,演变成厮打,怕是要被连累受罚。   长平公主眼珠子溜溜转了转,立时堆满笑意:“十妹妹莫要怪姐姐善意的提醒,方贵人如今怀有龙种,你上一次也是无心之失,父皇虽严厉的提点你,也是为了你的将来好。”说罢,抬起紧握剩余三支香的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声道:“来,抽一根,别和姐姐置气了,莫要让那些宫女看了笑话。”   宫女笑话是假,告状是真。   首当其冲的,即是坤德殿的宫女,胡阳公主再莽撞,也不会便宜了皇后娘娘,令母妃难堪。立马从长平公主手中抽出一支香,观完香的长度,笑吟吟地道:“白筠妹妹,看来你的运气确实不好。”   莫名被躺枪的白筠尴尬地笑了,她再傻,也是看明白了,这两位公主不对盘,如今骑虎难下,这躲猫猫的游戏,不玩也是不行了。   奈何,御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园林假山众多,藏十个小娃娃那是绰绰有余。对于不熟悉地形的她,怕是要好找一翻。   正想的出神,突然听见侯小姐拉扯着嗓门,惊诧道:“唉哟!长平公主今儿个的运气,还没白筠妹妹好呀!”   白筠循声望去,可不是,长平公主手里那支香只有自个的一半长。   尚且来不及露出笑容,耳边又听见站在身前的胡阳公主回过头讥讽道:“白筠妹妹倒是好大的面子,可以让八姐姐心甘情愿替你做一回鬼。”   欸?   这是什么意思? 第20章   白纸一般的瓷娃娃,今日难免要被染上墨。   胡阳公主的话,白筠是真没听懂言外之意,所以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虽出生在大家族,奈何白泽后院干净,既没纳妾,也没有偷腥后抱回来的庶出儿女。家世清白简单,造就了她幼时性子单纯,不懂得皇室子弟勾心斗角的肮脏手段。   如今反应过来胡杨公主的讥讽,方才后知后觉猜测到,大约是长平公主余下最后一支比她还要短的香,势必做了一番手脚。   尊贵的公主要顶替她这个臣女做鬼,真是因为初次见面的好心?   事出有因,必有动机,她一时半会也理不出头绪。   然而公主卖给她的人情,作为当事人,应该懂得礼数。   赶忙走上前,委婉地道谢:“臣女刚才还忧虑着,御花园假山园林植物众多,若是不知章法前往寻人,大约是要扑个空的。正愁眉不展寻思着该怎么办,哪想到竟得长平公主解围,真是不胜感激。”   “那是白筠妹妹运气好,谢本公主作甚?”长平公主不以为意,笑得很是亲切。晃了晃手心里的香,朝着周围的皇亲贵胄家的小姐们扬了扬下巴,催促道:“还不赶紧藏起来,待本公主数到二十,可就要寻人了。”   话音刚落,围观者们四散奔逃。   长平公主背过身子朝着白筠摆摆手,准备闭眼倒数计时,嘴里也没闲着,开始碾人:“还不走?这是要替本公主做鬼抓人?”   白筠不再矫情,先四处张望了一眼,选择了背对长平公主的假山方向,毫不犹豫地跑去。   御花园里用太湖石堆叠的假山,玲珑俊秀,洞壑盘旋,占地极广,最适合藏人。   她刚沿着假山深入,就十分不凑巧地撞见了胡杨公主,神色微愣,赶忙行礼后热络道:“不曾想到会在此地遇见公主,若是有所冲撞,还望公主见谅。”   抱着手臂倚靠在假山边的胡杨公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打量了好一阵子这位丞相府家端庄大方的嫡出小姐,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同八姐姐很相熟?”顿了顿,又自语道:“不应该呀。”   白筠愣了愣,不明白她所言何意,奇怪追问道:“为何臣女与长平公主不该相熟?”   听这反问的语气与迷茫的眼神,明显是个愣头青。   金皇后与庄妃不对盘,整个后宫里谁人不知,如今金皇后相中的太子妃如何会同眼中钉的女儿相熟?   这番话胡杨公主没说,转念一想,便觉得长平公主顶替白筠做鬼,必然有诈。   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白筠的为人她不知道,但是长平公主的为人,恐怕没有人比她这个年纪相仿同住皇宫里的老熟人更为清楚。   白莲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阴险狡诈的心,若说长平公主今日不对白筠图谋些什么,她是不相信的。   她分明看见,刚才长平公主右手心里捏着最后一支香,手指微微施力,偷偷摸摸掐断了一截,才导致最终结果是白筠险胜。   好心好意顶替了对于线路不熟悉又是母妃死对头的人,心甘情愿做一回抓鬼人,天底下哪会一颗黑心没缘由地变成红心?   她落在白筠身上的目光有些阴沉,心底念叨着,可惜了,也不知道这个瓷娃娃能不能看见明日的太阳。   警惕,嘲笑?   白筠不明白,这位胡阳公主如何会对她产生这种负面情绪?   因为与长平公主不睦,导致受到照拂的她被牵连进了私人恩怨之中?   这是她能够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我看到你了!还不赶紧给本公主出来,别再躲了!”突然,长平公主略带尖锐的嗓音传入假山。   白筠一愣,赶忙回过头望向来处,不曾见到人影,方才松了口气。耳边突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循声望去,竟见胡阳公主拔腿就跑得老远。   身后有正在假山搜人的长平公主,前面是熟悉地形的胡杨公主,她没做犹豫赶紧追了上去。   “你也知道本公主与八姐姐不睦,如今跟着我,也不怕本公主将你卖了?”胡阳公主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笑容里透着讥讽。   毕竟只是孩提间追逐的游戏,被卖了也不过就是做回鬼罢了。   白筠虽有戒心,却不警惕,笑得很甜地回道:“公主贵为金枝玉叶,习得都是圣贤书,怎会同臣女计较?”   胡阳公主收回目光,极轻地哼了一声,一介臣子之女嘴里道出的话,怎么听着如此刺耳?   明明她才是金枝玉叶,却没一介臣子之女活的洒脱,在纯真的白筠跟前一站,竟显得如此庸俗、拘束,天家尊严,如何能被人冒犯?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抬眸看了眼假山深处,暗道,八姐姐先用躲猫猫做幌子,骗众人四散躲藏起来。再故意背对白筠,引她择了反方向寻找藏匿地点,进了看似最难搜寻的假山。这环环相扣的局里,既然投了鱼饵,只怕不是单纯的引鱼儿上钩那么简单。   “既然你不怕死的跟着本公主,可别怪本公主一会儿将你给卖了。”胡阳公主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白筠一眼,话里带了三分警告的意味。   从未经历过人心黑暗的白筠,如何能想象到尊贵无比的皇族子女,因为生活环境复杂,人心险恶,自幼耳濡目染中受到影响,早早学会不符合年龄的手段计谋,与毫不心慈手软的冷酷无情。   温室里的花朵还没过经历风霜,不懂得人心险恶。   白筠依旧笑得很甜,没听明白胡阳公主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只当是长平公主扮演鬼来抓人时,会被她推出去阻挡一番,不介意地回道:“这假山占地太广,臣女追着公主跑了一路,已经不认识来时的路。要不这样吧,一会儿若是长平公主寻来了,臣女就自告奋勇为公主先抵挡一番?”   “愚不可及。”胡阳公主落下这四个字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欸? 第21章   白筠一路跟随着胡阳公主绕过洞壑盘旋的假山,也不知道行了多久,突然在一段岔路口听见两道人声。   陌生男女的声音隐约隔着假山后传来,虽看不见人,但从声音判断,应是成年男女无疑。   尖细刺耳嗓音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拿好,千万记得这东西无色无味,但是剧毒无比,万万不要沾染到,会没命的,记住了吗?”   紧接着传来女子悉悉索索整理衣裳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回道:“总管放心,东西我隔着衣料贴身收好了,不会沾到身上。”   “嗯,难为你到坤德殿当差多年,如今终于被皇后娘娘信任,得以进入内殿当值。如今娘娘正是需要你助力的时候,你晓得该如何做吗?”   “奴婢这条贱命是娘娘救的,只要娘娘一声吩咐,奴婢就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娘娘筹谋多年,如今正是用你之际。你贴身带着这毒,待寻得机会,就将它倒入皇后娘娘的吃食中。”   ……!   白筠大惊失色,捂着自个的小嘴,生怕溢出声响惊动了几米开外的两人,整个身子贴着假山壁一动都不敢动。   反观胡阳公主,就显得淡定得多,冷眸瞟了眼只看得见假山,不曾见到踪影的两名奴才,并未见到惊慌恐惧。   不愧是一国公主,小小年纪,早已拥有超越同龄人的稳重!这是白筠此时此刻的心里话,在镇定自若的胡阳公主面前,只会令她自惭形秽。   丞相府嫡女的尊荣令她很快稳下心神,祖父与爹在此,必定会斥责于她丢尽了丞相府的颜面。虽然心底依然害怕,面上却不敢显露,不断告诫自己,冷静的头脑才能好好思考,而不拖累别人。   胡阳公主惊诧地瞅着这个不令她喜欢的贵女,若说第一感观是她故作端庄大方,如今却是另眼相看。   此事若是放在白筠的同龄人身上,听见有人胆敢密谋企图毒杀皇后娘娘,怕是当场吓哭者比比皆是,能在一瞬间强行控制不稳的情绪,必非寻常人等。   相较白筠显得更加镇定的胡阳公主,并非胆识过人,而是因她年长几岁,又生活在大染缸里,本就了解长平公主的秉性,早已洞察先机。   对于此事,她有不同于现场听到事实真相的另一番解读。   这两名奴才,既没前言,又没后语,简短的五句对话,不过是一个饵,只等着一条大鱼咬钩。   胡阳公主尚且来不及证实她的猜测,就听见假山后再无动静。   白筠有些着急,用心侧耳倾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有些按捺不住,探出头果然看见一男一女两个陌生的背影正要离开,想也未想,转身就要追上去。   “你去哪?”胡阳公主嗓音低低,叫住了她。   “臣女……臣女要去追他们。”白筠如实说道。   胡阳公主轻哼一声,满是讥讽嘲弄的眼神看着她:“你知道这两人生得是圆是扁?奉得是谁的命令,企图行那歹毒之事?再者,你才几岁,就敢孤身一人追上去,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还会留你这个活口给人通风报信?!”   这番话说的极冲,白筠被堵的哑口无言,明知胡阳公主说的句句属实,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坏人暗害了皇后娘娘。从小到大,她没少往坤德殿里蹭糖糕吃,如今亲眼目睹了歹人要对那般仁慈的皇后娘娘下毒,她岂可袖手旁观?一身正气地回道:“丞相府吃的是皇粮,即便丢了性命,也要做到忠君爱国!”   忠君?   是啊,胡阳公主不该忘记母妃曾说过,论起正气凌然一身傲骨,满朝文武又有谁人比得过白丞相?   如今亲耳听见,白府嫡出比她还小的女娃娃口中,铿锵有力忠君爱国四个字,心弦莫名地被震撼了下。   吴国正是有这些忠义之士,方能繁荣昌盛。   白筠眼见那两名歹毒之人就要走入假山后,没再理会胡阳公主,连忙小跑追了出去。   欸!   胡阳公主没捞着她的手臂,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娇小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底莫名的发急。   她该大声呼唤拦下白筠?   手指紧紧握拳,挣扎片刻,终究是松开了。她的母妃不过是夹缝中艰难度日的亡国公主齐嫔,她的父皇灭了母妃的国与家。论起忠君爱国,她该忠于谁?爱哪个国?   母妃怨父皇,恨吴国,苟延残喘地活在犹如寂寞如雪的甘泉宫里,她不能再为母妃徒增烦恼。   皇后娘娘与庄妃明争暗斗多年,间接或直接死在对方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她若参合进去,只会让甘泉宫永无宁日。   奈何,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垂髫总发的女娃娃,穿着粉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迎风招展,像是暗夜里执灯人远去的璀璨光明,让孤独的夜行人即将面对永恒的黑暗。   胡阳公主终是没忍住迈出去的脚步,嘴里啐了一口:“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就这样蠢的追出去,不是正中了圈套!”   她跑的很快,却是择了条与白筠不同方向的羊肠小道,径直越过蜿蜒曲折的假山,企图冲到御花园外搬救兵。   这一路上她有仔细分析过,嘶声裂肺的呼唤侍卫赶来御花园救白筠,怕是来不及了,反而会彻底激怒已渐收网的背后操纵者,若她所料不错,那两名奴才,只怕是受了死令。   一旦脱离计划掌控,最终结果不过是自裁,死之前,自然要拉上垫背的。   御花园附近到处是水塘,随意寻处隐蔽的池子,让落单的白筠上演失足落水后溺亡的戏码,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两个奴才卑贱的性命换取未来太子妃的性命,再借机用白筠的死,令皇后娘娘与白丞相倒戈相向,可谓一箭双雕,那是稳赚不陪的买卖。   如今,她只能故作不知,暗地里通知坤德殿的人,让不远处的皇后娘娘悄无声息的插手此事。   白筠小心翼翼地一路追赶,绕出假山,出了御花园,终在一处长廊的转角处险些撞上一道背影,着急忙慌地止住脚步。   “白大小姐可要当心了,若是身子有损,皇后娘娘知道后,势必会拿奴婢问罪的。”   头顶上突然传来假山里听见的那道熟悉女声,心底咯噔一下子,瞬间漏跳一拍。待稳了稳心绪,方才抬眸,企图看一眼,想要暗害皇后娘娘的奴婢生得是何模样?   那婢女不过是花一般的年纪,然而咧嘴一笑,面目莫名地让她看着觉得心脏一缩,只觉得异常狰狞可畏。   “看清楚了?可是将奴婢的样子深深的烙在脑海里了?白大小姐可千万记住奴婢的样子,不然等你的眼珠子被抠出来,可就再也看不到了。”婢女看她的目光跟毒蛇狙击猎物似的,突然阴沉沉地笑着说。   白筠的心里突然警铃大作,一双凤眸瞪得老大,神色间满是不可置信,脚步不自觉后退数步,企图同婢女拉开安全距离。哪想到不过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一处年长者的胸怀,寒毛顿时竖了起来。   “瞧你,就不会好好说话?看把白大小姐吓得,一张粉嫩的小脸如今青白得让奴才觉得心疼。”   头顶上阴阳怪气的腔调可不就是假山后那名太监总管发出来的。   白筠迅速转过身子,后背顶在旁边的长廊柱子上,这才最终看清楚太监的模样。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脸满是横纹,笑里藏刀,一看即是阴险小人。   太监屈下膝盖,身子佝偻着让视线与白筠平齐,方才叹了口气:“白大小姐怎么不哭呢?吓傻了?女娃娃还是要哭得梨花带雨般,身子骨一颤一颤的,那才叫楚楚动人。”   年幼的白筠虽然经历的险恶人心还不多,可是却知道,他们这是自信猎物已在掌控,无法逃脱,方才逗弄她,戏耍她,作践丞相府的大小姐,寻找成就感。士可杀不可辱,气势如虹,冷凛地追问道:“你们受了哪宫娘娘的命令,胆敢谋害皇后娘娘,不怕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太监的老脸一凝,眼帘微微眯起,满是惊讶:“真是没想到,丞相大人的独女年纪虽小,倒是有些骨气。”   婢女轻哼一声,不削道:“这些皇亲贵胄家的子女,自是要维持着颜面的,待你给她来点厉害的,再看看她还有没有一点骨气?”   “欸,话可不能这样说。女娃娃还是要温柔对待,特别是漂亮的女娃娃,自然要慢慢的折磨,那才大快人心。你呀,就是性子太急。况且,如今留着她还有用,可不能现在就将她给害了。”太监笑了笑,仿佛杀死她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娘娘不是说,私底下做得隐蔽些,迅速将她了结了?”婢女看来太监一眼,疑惑道。   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仿佛说再多的实话都没关系,太监不以为意地如实回道:“不急,好不容易将她从御花园引到这偏僻之地,如今无人觉察到她失踪,我们还有时间布局。留着她还有用,娘娘筹谋多时,今日既然动了皇后娘娘的人,何不做的再绝一些,娘娘要的从来不是一箭双雕,而是一石三鸟。”   他们还想用她借机暗害谁?   白筠背到身后的手里抓着珠花,用尖锐的一头在紧贴的柱子上做了记号,又将藏在袖子里的香囊袋子拉开了一个口子。   准备妥当后,凤眸忽闪,一咬牙,刚要蹲下身子翻身逃跑,就觉得脖子被重物袭击,视线一黑,再无知觉。   “哼,也是个不老实的丫头。”太监嗤地一声,手刀缓缓收了回来,啐了一口吐沫子。   婢女眼见白筠没有成功逃窜出去,坏了娘娘大事,方才心安地呼出一口气,商量道:“赶紧将她安置好,这地方虽说偏僻,可也不是无人经过,还是早些将她扛到翠霖轩,才让人放心。”   太监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确定周围无人窥视,方才扛起白筠,择了条隐秘的羊肠小径,轻车熟路地走向安置地。   白筠袖中的香囊随着一路颠簸,挥挥扬扬飘散的浮生粉末在空气中打着旋儿,最后落了一地。   *   坤德殿不远处的一条石子小径,健步如飞神色略带焦急的胡阳公主正巧撞见了准备前往御花园的太子,草稿都没打,直入正题道:“白筠出事了!”   年长的太子初现沉稳的气度,平日里敛了锋芒,如今亲耳听见白筠出事,瞳孔不由得一缩,很快又恢复镇定。将胡阳公主上下打量了片刻,眼见她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想必一路从御花园跑来报信,便信了三分,嗓音却不疾不徐地问道:“她出了何事?”   “长平公主在御花园相邀白筠玩躲猫猫的游戏,其一,是为了甩开皇后娘娘安排随行看护的宫女;其二,是为了引她进入假山,让她偶然听见有坤德殿内执勤宫女携毒,打算暗害皇后娘娘。如今,她孤身一人,追那预谋投毒的宫女与太监去了,我怕那是个圈套。”胡阳公主毫无保留,一五一十简短地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期盼着太子相信她的推测,好派人搜寻白筠,将他解救于危难。   然而,太子冷冰冰的眼神瞅着她,忽然薄唇微勾,笑容里噙着三分讥讽:“皇妹这出戏排了多少时日?演的甚是精彩,皇兄都险些入戏了。”   胡阳公主指着太子,完全顾不得尊卑有别,浑身带刺,咬牙切齿地怒道:“你不信我!”   “为何要信你?甘泉宫的人向来明哲保身,只做过河拆桥的事,今日如何会为了非亲非故的筠筠做次信使?还是冒着得罪庄妃的风险,向坤德殿送来这封救命的口信?”太子的眼帘微眯,目光似刃,不堪入耳的话凌迟着她的耳膜,字字诛心,令她再无面目留在此地。   说罢,太子领着初童转身就要离去。   “卫子涵!”胡阳公主急了,三步并两冲到太子跟前,狠狠地推了下他的肩膀,强行止住他离去的脚步,嗓门洪亮,吼道:“我没骗你!你不管白筠,她会没命的!”   太子淡漠地瞟了她一眼,毅然决然地绕道而行,留下一抹挺拔颀长的背影。   胡阳公主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也不能想象,太子不止面冷,心更冷。   平日里宠溺白筠的热络模样,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亦或是为了笼络白丞相做的表面功夫?   住在这吴宫里的人,果然都没有心。   想到那抹穿着粉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俏丽身影,逐渐湮灭在漆黑的夜色里,心底猛然一揪。   “白筠那么干净纯粹的女孩,你不配!”胡阳公主终是控制不住心绪,凌然道。   那抹颀长背影,顿了顿,终是离去。 第22章   眼见四下再无外人,初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太子的脸色,斟酌后,方才开口道:“殿下,奴才觉得是否派人去查一下,白大小姐如今所在何处?”   太子没看他一眼,阴沉沉地道:“筠筠出事了。”   啊?!   刚才太子殿下不是才斩钉截铁地断言胡阳公主所言均是假话?   怎么如今又冒出来白大小姐出事了?   初童懵逼了好一会儿,方才醒神,疑狐中带着再次确定询问道:“皇后娘娘才返回坤德殿,白大小姐出事也太迅速了吧?胡阳公主许是诓殿下入局?说了假话。”   毕竟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若真如胡阳公主所言,白大小姐已经出了事,那皇后娘娘派在御花园值守的宫女岂不就是一个摆设?   太子看了他一眼,嗓音平静,凉凉地解释道。“她没说谎,本太子说那番羞辱的话,是为了彻底激怒她,看她失态后的反应,如若所言非虚,她自然能够自圆其说。”   欸?!   倘若胡阳公主所言非虚,那事关白大小姐生死,太子殿下还能从容不迫地给胡阳公主下套,诈她话里头的真假,真是不容易呀。   只是可怜了胡阳公主,平日里是多么谨小慎微的人,难得性格大变做了回好人,还被太子殿下羞辱一番,也不知将来会不会产生心里阴影,不再良心发现,改而一路坏事做到底……   初童正想的出神,也就没注意到自个的一张嘴,不受控制,口无遮拦评价道:“好歹胡阳公主也算白大小姐的救命恩人,殿下最后将人伤的体无完肤,也怪可怜的。”   太子那双深邃的冷眸瞟了眼他,薄唇轻启:“庄妃布下这个九死一生的局,你知道此时我们身边被埋了多少眼线?胡阳公主送来这封救命的口信,甘泉宫上下势必要受到牵连,待此事一过,庄妃必然向甘泉宫发难。母后即便想保全甘泉宫上下,终是有不周全的时候,想要庄妃不记恨胡阳公主,就只有在源头上堵截。相较讥笑胡阳公主自不量力,终究是好过让庄妃记恨于她。”   欸!   听着怎么那么有道理!   初童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由衷赞叹道:“殿下真是英明神武,同胡阳公主三言两语间,竟然连退路都给她安排好了!”顿了顿,小脸突然一垮,又替太子委屈叫冤:“只是,恐怕胡阳公主此刻,将殿下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了。”   胡阳公主误解他的初衷,那又有何关系?   太子斜看了初童一眼,神色像乌云密布般阴沉的可怕,完全没有被赞叹后的喜悦之情,冷冷吩咐道:“你即刻前往坤德殿,屏退母后宫里的人,私下里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禀明母后,让母后寻个理由亲自前往锦绣宫,牵制住庄妃,封锁锦绣宫上下,庄妃无法将下一步计划的消息递出去,掳走筠筠的奴才们断然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即可赢得搜寻筠筠的宝贵时间。”   “可是奉命对白大小姐不利的奴才们,既然是庄妃娘娘的人,为何不当场将白大小姐杀害?在宫里不是很容易歪曲事实,随便来个溺亡,扯个失足落水的原因,绝对找不到犯人?”初童不怕死的问出口,话音刚落下,心惊肉跳地后知后觉,他似乎问了不要命的问题。   果然,太子看着他的深邃眼眸里,锐利的吓人,咬牙切齿地否决了他的猜测:“因为贪念!庄妃隐忍那么多年,处心积虑地谋划,势必希望一击必中,令本太子伤筋动骨折了羽翼,断然不会只为了杀害未来太子妃这一件对本太子构不成威胁的事情。何况,如今后宫还未有风吹草动,也间接证实了筠筠只是失踪,还未遇害。自然要按照筠筠被掳走来推断,庄妃留下她的性命,是为了谋定而后动。”   只见他眉头紧锁,面色丝毫未见慌乱,沉默片刻,又一条指令吩咐道:“另外,让母后派人择个失窃的理由,将人马安排在后宫,大肆排查窃贼,此为明。暗地里,主力队伍则放在御花园西面展开搜索,尽量避开人多的殿宇,只管往偏僻处搜寻,以此声东击西。”   ……   初童震惊了,不愧是太子殿下,都这般窘迫的境地,依旧冷静睿智。   可他不明白,为何太子殿下会断言白大小姐被掳往御花园西面?   他的小脑袋瓜子完全跟不上太子殿下跳跃性的思维节奏,生怕坏了大事,赶忙追问:“为何是西面?”   御花园往南入坤宁门是父皇居住的养心殿,往东是以母后为首的坤德殿,以及诸位娘娘居住的殿宇,只有往西有几处僻静之所,路上往来行人又不多,适合作为对筠筠下手的事发第一现场,待将其打晕,要扛到准备多时的安置地,也必须避开人群。   既然冒了这般大的风险掳走筠筠,而非杀害,庄妃必然想要留下她的性命,图谋更多的东西。   这一桩桩一件件预谋之事,都需要时间,筠筠被掳到无人居住的冷宫,会更方便行事。   这些分析的细节他没说,而是直接呵斥道:“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还不赶紧前往坤德殿禀明母后,派人搜寻!”   ……!   怎么就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初童见太子语气极冲,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不由得大惊失色。原来,太子殿下不是没生气,而是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如今终于克制不住,爆发了!   被骂的狗血淋头,初童一时间没缓过神。   眼见他杵在原地仍不动,筠筠又有性命之忧,太子大怒,一掀袖子,将他带倒于地,怒道:“还不赶紧去!迟了,本太子拿你是问!”   “是!是!”初童一扶帽檐,赶忙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定了定神,才找到方向,步履蹒跚一路向坤德殿方向快步走去,生怕宫里的眼线看出端倪。   太子瞋目切齿地攥紧拳头,凝视着御花园的方向,越是生死关头,越是不能方寸大乱。片刻,眼角扫过四周茂盛的树丛,一如既往脚步稳重地朝着御花园西面走去。   *   坤德殿内,贵妃榻上正在吃茶与琼芝说笑的金皇后,眼帘一挑,见到神色慌张的初童步入坤德殿时,眉头微微皱了下,撑起半个身子,直入主题问道:“这是怎么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初童恭恭敬敬地行完礼,眼角余光好似随意瞟了眼坤德殿内的执勤宫女,低垂着头未再言语。   “你们都下去吧。”皇后屏退左右,独留下琼芝一人,仿佛洞若观火,直言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初童知道事有轻重缓急,白大小姐的事自当重中之重,不敢怠慢,赶忙将胡阳公主报信,太子殿下的推测与后续计划,一五一十地详细禀明。   他的话刚尽,‘哐啷’一声,皇后手中的茶盏搁在桌子上重重地闷响。   琼芝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立马跪在地上,垂首帖耳。   寂静无声的坤德殿内,可闻针落声。   金皇后的玉足刚下了贵妃榻,琼芝已为其穿好鞋袜,只闻头顶传来清脆嘹亮的熟悉嗓音:“本宫观这天色尚早,你去给本宫取来七卷合一的《妙法莲华经》,随本宫去一趟锦绣宫。”   ……   七卷合一的《妙法莲华经》。   琼芝莫名地哆嗦了一下,她伺候了金皇后半辈子,可谓十分了解她的脾性,平日里都是宽厚待人的主,但是生气起来,隐藏在风平浪静下的暗潮汹涌,往往是千重浪卷砂石,今儿个是打算将锦绣宫掀个底朝天?   开口时生怕闪了舌头,问道:“皇后娘娘这是打算罚庄妃抄书?”   金皇后瞟了眼她,凉凉地道:“怎么说话的,庄妃抄写《妙法莲华经》即可修身养性,又是为离宫祈福吴国繁荣昌盛的太后娘娘同敬佛祖,本宫还会逼迫她抄书不成?”   ……   琼脂不敢作答,赶忙取经书去了。   初童却是咽了咽口水,七卷合一的《妙法莲华经》,怕是庄妃抄到夜幕降临,也抄不过半部。不过,能为白大小姐出一口恶气,想必太子殿下知道了,必定欢喜。   金皇后执掌后宫多年,行事十分老辣,领着一众宫女太监二话不说,杀入锦绣宫,将整座殿宇围的水泄不通。   未曾收到风声,就见敌人堂而皇之领着一众奴才杀进自个老巢,庄妃眼皮子一跳,心知肚明金皇后必定是收到白筠失踪的消息,上锦绣宫讨人,赶忙稳了稳心绪,不疾不徐行了个礼:“不知皇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   金皇后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径直走向主位,挥了挥手,带来的宫女太监瞬间就将锦绣宫内服侍庄妃的一众下人全部碾了出去。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庄妃未曾料到平日里病恹恹的金皇后会突然硬气一回,连表面功夫都没做,就宣战?惊讶异常了好一会儿,待反应过来,方才质问道。   哪想到金皇后端足了架子,将琼芝手里捧得《妙法莲华经》摔在她的跟前,凛然道:“不相干的人,也都给本宫清理出去了。明人不说暗话,本宫今日到锦绣宫所为何事,你再清楚不过。”顿了顿,目光落在拘谨地站立庄妃身后的宫女,吩咐道:“晴霜,为你家娘娘研磨,只要白大小姐未归来,你家娘娘就需一直抄写经文,为太后她老人家共为佛祖敬献一份心意。”   “什么?!”庄妃气极反笑,满是讥讽道:“皇后娘娘好大的威风!就不怕皇上知道后,道皇后娘娘嚣张跋扈,任意妄为,专断蛮横?!”   金皇后嫣然一笑,仿佛听到十分有趣的事,不以为意地回了句:“金国公府自吴国建国以来,出了多少位帝后,哪一位不是在史书上留下嚣张跋扈四个大字?如今,多本宫一位,不多。”   ……   庄妃不可置信地看着高高在上俯视她的死对头,险些因为听到这番话而岔过气,迟迟不知如何言语。   金国公府的凶恶之名,她尚在闺中就有所耳闻,那一年得知金姿云要嫁入王府做王爷的续弦,她还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哪想到,最后看见是位娇滴滴的病美人,方才松了口气。   待金姿云做了皇后以后,行事越发稳健,一直是贤良淑德的典范,以至于今儿个撒起泼要私下里惩治她,硬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唯有气的哆嗦,指着座上的金皇后怒道:“你就不怕世人知道你这伪善的嘴脸!纷纷声讨于你?”   金皇后半倚在主位上一瞬不瞬地瞅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瞳里寒芒闪掠,嘴角噙着一抹冷酷无情的笑意,突然扶了扶鬓间的九尾凤钗,仿佛自说自话道:“戏演久了,还真是忘记了本来面目,本宫如此,你也如此。今儿个,本宫就卸下伪装让你好好瞧瞧,什么才叫做嚣张跋扈。” 第23章   “戏演久了, 还真是忘记了本来面目, 本宫如此,你也如此。今儿个,本宫就卸下伪装让你好好瞧瞧,什么才叫做嚣张跋扈。”   庄妃尚且来不及反应, 就听见金皇后下了道指令吩咐道:“去,将桌子抬上来,本宫倒是要看一看, 平日里端庄贤淑的庄妃娘娘, 跪坐着抄写经文,可还有了往日的威严?”   什么?   跪坐着抄佛经?   “你敢!”庄妃终于忍不下去,爆发了:“金姿云,你莫要欺人太甚!”   哪想到金皇后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摸着小拇指上的景泰蓝假指甲套, 慢悠悠地回道:“你也说了,平日里本宫都是一副贤良淑德的嘴脸, 待出了这宫门, 你到陛下面前状告本宫罚你跪抄佛经, 苛责于你, 你觉得陛下是认为你搬弄是非?还是认为你真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本宫不得已在锦绣宫里秘而不宣的处罚你?”   见庄妃不言语, 她又续道:“人呀, 平日里搬弄是非多了,难怪连陛下都不信任于你。你看本宫, 这么多年扮演着贤良淑德,突然在今日给你来这一刀子,就是叫你宣扬出去,都没人相信你的话。”   庄妃顿时冷汗淋淋,整个锦绣宫如今都是金皇后的人,唯一陪在她身边的晴霜又是她的心腹,即便如实向陛下告状今日殿内金皇后滥用私刑,陛下也会质疑她话里的真实性,正犯愁如何应对是好。   座上的金皇后早已没了耐性,朝着太监挥挥手,冷厉道:“庄妃的腿脚不好使,你们不会扶一把吗?”   晴霜反应极快,立马跪在地上,眼里闪着泪花磕头道:“娘娘,抄写《妙法莲华经》,也是为太后她老人家共为佛祖敬献一份心意,娘娘心善,必定会依从的。”   庄妃心底一喜,眼见晴霜已给她找好台阶下,正要向金皇后服软,哪想到座上那位却不依不饶,冷然道:“瞧你□□的丫头,见了本宫这般羞辱于你,还能不痛不痒地叫你抄佛经,真是养了个好丫头。”   晴霜脖子一缩,不敢再吱声,奈何头顶上一抹恨不得将她凌迟的目光终究是落了下来,禁不住哆嗦了下。庄妃表面和善,骨子里阴险毒辣她是知道的,如今被金皇后戳了脊梁骨,在贴身侍女面前备受羞辱,待事情过去,日日见她之时,难免不会想起今日受的耻辱。   那她焉能有活路?   金皇后这一句看似简单的话,却是杀人不见血……   太监们也没闲着,终究是强行将庄妃压跪于桌案前。   金皇后指了指桌案上那半指高的《妙法莲华经》,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声道:“抄。”   *   太子沿着御花园西面偏僻之地一路搜寻,终于在一处长廊发现了白筠出事的第一事发现场。   从长廊柱子上发现歪斜刻画的符号,就能猜测到当时事发突然,她是仓皇之下迫不得已,用金簪尖锐的一头刺下他们间的专属印记。   深吸了一口气,飘散在微风里经久不散的淡淡香味,浸入鼻息,漆黑的眼瞳里突然闪烁出耀眼的光华。   浮生粉!   没想到她一直贴身带着。   这经久不散的淡淡香粉气味,还是那一年他出使西域给她带回来的生辰礼物。   西域人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造访了与吴国边境交汇的三个小国,浮生粉即是当时其中一个小国皇帝敬献给吴国的贡品之一,被他扣了下来,偷偷地当作礼物送了出去。   犹记得那时白筠收到一袋子浮生粉,小脸一垮,十分不给面子嘀咕道:“又不能吃,又不能看,涵哥哥整这么一大包粉末送予我做生辰礼物,也太打发人了吧?”   眼见她很是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大袋子,哑然失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是巴掌大的一小袋,这还是人家举国上下一年的收成,很是贵重,你竟不领情。”   “真的吗?”白筠疑狐地看着他,眼见得到点头确认,方才掂量起浮生粉,小脑袋一歪,撇嘴巴道:“姑且信你一回吧。”   太子轻哼一声,不满意她的评价:“君子不与你这小人计较。”   白筠眼帘一掀,不经意间翻了下白眼。默默将袋子打开一个口子,好奇地凑近了探头张望,突觉一股浓郁香气扑鼻而来,呛得她‘阿嚏’连声。   浮生粉末受气流振动,肆意飞舞,扑得她满脸都是,俨然一个大花猫。   “欸!你分明是故意的!特意坑我来着!”白筠想也未想,指控道。   ……   “我比窦娥还冤!”努力想要话语更有说服力,却没忍住取笑她的狼狈,手指虽迅速遮挡嘴角噙满的憋笑,却没忍住肩膀的耸动。   白筠狠狠拍掉他掩饰嘲笑的右手,将其抓了个现行:“你还说不是故意的!我满脸的粉末,不是你做的,又是谁做的?”   说罢,抬袖就要往脸上一顿胡抹乱蹭,立时被太子制止道:“别动,待你擦完,这浮生粉可就浪费了一大半。”   !   “沾我脸上的粉末,你还舍不得浪费?”白筠不可置信,却没敢再有所动作。   太子拿起她手里的浮生粉袋子扯了个最大限度的口,才小心翼翼地将她脸上的粉末从新刮回袋子里,如实说:“自是舍不得,我就得了这一袋子,全都给了你,还指望着她在你危难之时可以救你一命。”   欸?   白筠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西域普普通通的香粉,我见过,西域的姑娘喜欢将它放在香囊里,长年累月,身子就会清香四溢,很是受西域的姑娘喜爱。”顿了顿,腮帮子鼓鼓,又补充强调:“咱们吴国的香膏一点都不比西域的香粉差!操作还简单,只需将香膏涂抹在耳后,借着体热,香膏挥发的更为彻底,却始终周身上下有一股淡淡的香气缭绕,可谓经久不散。”   说吧,抬起下巴凑过脸,挨近他的鼻息处,询问道:“你闻闻,是不是有一股木兰花香?离近了亦是清淡的甜味,哪有这浮生粉呛鼻。”   太子被那张突然凑到眼前的熟悉脸蛋惊吓了片刻,迟迟未能缓过神。   入眼即是纤长浓密的睫毛扇呀扇,樱桃红的唇瓣上沾染了白色粉末,一张一合间明明是瑕疵的污点,却突然挠得他心里酥酥麻麻,痒成一片,有让他抬手抹去的冲动。   “你怎么不说话?不好闻吗?”白筠见他迟迟不语,想转过脸对视上他的目光,询问道。   许是怕被她看见此刻的狼狈,手指迅速在那张白净粉嫩的脸蛋上掐了下。   ……   白筠不可置信,包子脸气鼓鼓地怒瞪他,眼见依旧掐在自个脸蛋上的手指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控诉道:“你还说不是故意的!分明就是想欺负我!”   年长五岁的他经过长年累月光顾风月场所的至交好友郭景淮熏陶,难免对欺负这二个字有另一番深入的解读。   然而,面前稚嫩的白筠仍是懵懂无知天真烂漫的年纪,他如何能够产生这等龌蹉的心思,脸色闪过一丝惨白慌乱,眼神不自觉地瞥向别处,继续保持沉默。   欸?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她说错话了?   “你这是怎么了?”白筠终是没忍住,问出声,末了,又补上一句:“你的手可还掐着我的脸,我都没同你计较,你倒给我摆脸色了。”   ……   太子讪讪地笑了下,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目光落回她身上时,已然恢复如初,薄唇扬着淡淡的笑,调侃道:“只是觉得筠筠最近又吃胖了,掐完肉以后发现是真胖。”   !   白筠果然被这话岔开心神,懵逼了好一会儿,双手捧着脸,捏了捏脸上的肉质疑道:“真的假的?我最近都少吃很多糖糕,那不是白饿了?”   “无事,下回我让御膳房的厨子做糖糕时,少加点糖,筠筠可以放心的吃。”太子刮了刮她的鼻子,最后一点浮生粉落入袋中。   袋子口封好,将它交回白筠的手中,郑重道:“回府后,你将一部分浮生粉倒入香囊中,日日贴身佩戴,不可离身。”   这话的言外之意,她听明白了,浮生粉绝不似胭脂水粉的作用,奇怪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太子仿佛忆起什么不好的事,叹了口气,才解释道:“救命用的,若是遇到突发事件,可将香囊口打开,令浮生粉末飘散空中,这气味挥发后淡不可闻,一日内空气中都会残留香气不散,适合追踪。”   他希望白筠一世平安无忧,奈何人心险恶,难保不会有人对她起了邪念。   只愿浮生粉在她发生意外时,可以借此救她于危难。   却未想到,终究是用上了。   他的心底牵挂着白筠的安危,顾不上与后方即将赶来的侍卫汇合,匆匆留下东宫暗号,一路沿着浮生粉特有的清香追寻而去。   果然与他所料的追踪路线相同,跑过三条羊肠小径,穿梭在僻静的冷宫殿宇,终于在一座废弃的长春宫外,停下脚步。   淡淡的香味弥漫在巍峨残破不堪的宫门外延伸进去,他抬头看了眼因年久失修被冷风刮得咯吱作响的匾额,眼神被一片阴翳笼罩,不断告诫自己,事急生乱,努力压制下心底的怒火中烧。贴着微微敞开的沉重红木大门,向宫门后张望了一眼。   庭院内萧瑟枯叶落满地,看似无人进出,却能够从细节处发现,近日里必然有人精心处理过出入的痕迹。   他再无犹疑,独自一人跨过门槛,向正殿小心翼翼地摸索进去。   空旷的长春宫里静悄悄,任他再谨慎,终究免不了脚踩落叶发出沙沙声。   眉头一皱,看了眼长春宫内积攒枯叶最多处当数通往大厅后的厢房,满地的枯叶看似杂乱无章,却是刻意堆放在去往厢房的唯一主干道上,等着擅闯长春宫的救援人,脚踩枯枝败叶率先路出马脚。   到那时,劫持的歹人听到声音早已做好防范的准备,只需挟持白筠摆出强硬姿态,高喊着鱼死网破,他就无计可施。   不得已停下脚步细细打量起长春宫内格局,目光最终落在身侧的一颗百年古树上离不开眼,思索片刻,毫不犹豫脚踩树干,身轻如燕地翻身上了房顶。   待他定眼一瞧,不由一愣。   借着光线折射,方才侥幸瞧见房顶上用金丝漫无规律性地织成网状,每股金丝尽头处无不悬挂着铃铛。   抿着薄唇,紧皱眉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庄妃果然蓄谋已久,如今看来掳走筠筠的奴才,绝非泛泛之辈。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无规律,却是环环相扣,最终目的,不过是引他入局,谋的是东宫太子的位置,至于他这太子与歹人搏斗中意外身亡,就是庄妃的最终目的。   他该如何做,才能从歹人手中解救出来筠筠?   回头看了眼还未抵达的东宫侍卫,挣扎在等于不等中。   时间分秒必争,心底一想到歹人的最终目的是他,倘若等不到目标,是否会直接对筠筠下毒手?   思及此处,灵魂就像被放在火焰上炙烤,滚滚热浪侵袭而来。   三思而后行,太师的教诲一再闪过脑海。   然而,一思,再思,三思,他都想不出解救筠筠的办法,等来的只会是护他周全的东宫侍卫,除了碍手碍脚,还能作甚?   倘若独自一人闯进去与歹人搏斗,却连最基本的敌方人数都搞不清楚,这无异于自投罗网害人害己?   他的眼瞳里幽深而彷徨,注视着寂静无声的殿宇,心在泣血。   一咬牙,不管不顾几个起跃翻过了正厅的房顶,任凭‘叮铃叮铃’的铃铛振动声,在这萧索的宫墙内发出刺耳的鸣叫,也未曾再停下脚步。   自幼被作为储君培养,就被灌输着小心谨慎,须得步步为营的思维模式,‘爱情’这个词从来不在他学习的课题内。   心有所系,心所有虑,就易被扰,成为敌人捅向他最锋利的一柄剑。   如今终是为了一个心尖上的女人输得一败涂地,枉顾太师的教诲,枉顾母后的期望。   父皇若是知道他不顾性命也要深入险境为了所谓的‘爱情’,定会寒了心。   想当年父皇何其宠爱母后,依旧为了吴国的江山,平衡后宫,雨露均沾。   他身为储君,怎能为了一个女人,赌上性命?   父皇是那样一个冷酷无情又刚毅果决的人,如何能够容忍吴国的未来,交到一个心头只系美人不顾江山的皇子身上?   可他却觉得面前的艰难险阻并不可怕,还异常的兴奋与欣喜,仿佛今日才有血有肉地活了一遭。   从琉璃瓦上翻身跳下时,终于从长春宫厢房的门缝中,看见那抹着了熟悉粉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身影,此刻正背对着窗户,头发散落开来,蜷缩在厢房的床榻上一动不动。   刚才一路上不管不顾横冲直撞抵达厢房,晃荡的金属球至今仍在铃铛里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反倒关押人质的厢房里却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惊动?   漆黑的眼瞳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厢房外的四周,狠狠地一脚踹开厢房大门。   老旧的门板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震荡在墙壁上反弹回来时,终于从门后一前一后窜出两名急不可耐手持匕首的太监,直戳他的心窝。   自幼习武的他不惊不惧,徒然拦下一名太监,夺刀封喉,一气呵成。   温热的鲜血飞溅在另一名太监脸上时,惊吓得他满是骇然之色,恐惧令他胆怯,退了两步又发现退无可退,一咬牙,举刀又扑杀过去。   刃入肉发出‘扑哧’一声,太子看也未看一眼被匕首正中心脏死不瞑目的太监,神色冷凛地径直跨过厢房门槛。   整个屋子的窗户被关得严严实实,太子刚由阳光明媚的屋外突然进入昏暗的屋内,视觉上一时间无法适应,不自主得眯了下眼帘。   恰好此时,一名隐忍待发的太监手握匕首从门后突然袭击。   太子险些躲闪不及被刺了个正着,千钧一发之际终是侧身避开,反手一拳给予痛击将其撂倒在地。   待终于料理完屋子里最后一名伏击的太监,他才匆忙跑向床榻,细细打量起背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白筠,嗓音抵唤道:“筠筠?”   等待他的,除了无声的回应,竟然还有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   床上的人猛然翻过身,袖中利刃抽出极快,毫不犹豫地朝着挨着床边的太子扑杀而去。   太子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眸里冷冷的寒意丝毫没寻见慌乱,仿佛早已洞悉伪装,手里握着从刺杀者身上夺来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了个刁钻的角度,割断伪装者紧握匕首的筋脉。   匕首坠地发出清脆的‘哐啷’一声,伴随着伪装者的哀嚎,响彻长春宫。   许是这道哀嚎音太过刺耳,太子眉眼一皱,手中匕首已抵在伪装者的咽喉。   杀手很识趣,立马闭嘴收声,惊恐万状地望着抵在咽喉的利刃,生怕太子的手一抖,钻出一个血窟窿。   厢房里又恢复寂静无声,若非躺在血泊中的尸体,很难想象不过瞬息间太子已然经历三场生死搏杀。   “真不愧是太子殿下,一连斩杀三名刺客,依旧不露形色,也不知道我为你准备的这一份大礼,殿下是否依旧能够面不改色?”厢房外突然传来沙哑低沉的嗓音。   隔着残破不堪摇摇欲坠的厢房大门,太子深邃的目光闪过一丝凌厉之色,眼前着了件太监服满脸皱纹的老者,并非寻常角色,警惕戒备地做好御敌姿态,道出口的话音里却未曾露出丝毫慌乱,依旧稳如泰山地回道:“费尽心力引本太子入长春宫的主事人就是你?”   “费尽心力引本太子入长春宫的主事人就是你?”   明明这番话音里带着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老者眼帘微眯,扯着嘴角的笑透着三分讥讽:“殿下不愧是储君,明知是圈套,还敢单枪匹马闯进来救人,有胆识;手起刀落间,见血封喉依旧面不改色,有魄力。可惜呀,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储君,却再也见不到夕阳西下,旭日东升。”   太子的嘴角微微扬起,好似商量的口吻道:“你一介江湖人士何必参与夺嫡之争?这宫里头的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过河拆桥,你今日卖了命,明日未必就能见到夕阳西下,旭日东升。”   “哟!好一张利嘴,殿下这是想让我临阵倒戈?可殿下都说了,宫里人说的话太虚,我的雇主有可能在事成后对我斩草除根,可殿下更有可能在事后让我生不如死。毕竟,我动了殿下心尖上的小姑娘。”老者明明笑吟吟地说着这番话,然而话里头,却是将太子不顾性命,为了白筠独闯龙潭虎穴的心思看得极为透彻。   他没再掩藏心绪,注视着老者的目光越发阴沉,隐隐透了嗜血的光芒,心底的答案此事也被刻画的清楚明白,言语间不再否认:“你说得对,胆敢动她的人都该死。”   老者讥讽地笑了下,突然手一扬,袖中寒芒忽闪而过,暗器破空发出‘咻’的一声,割断了一处极为隐蔽的麻绳,最终稳稳钉在柱子上。   本来双手被缚,挂在房梁上的人,突然失去麻绳的牵引,垂落于半空中晃动了好一会儿,方才停止摇晃。   太子远远看着脑袋低垂,发髻凌乱早已昏死过去的白筠,却无计可施,唯有双手握拳,目录凶光地瞪着老者。   “欸?这就急了?刚才殿下不是还逞口舌之利?如今不敢多言半句了吧?所以说,只要牢牢把握住人性的弱点,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是要乖乖就范的。”老者手里的暗器在刺眼的阳光下,折射出瘆人的寒芒。仿佛在告诫太子,莫要轻举妄动,否则下一次飞射出去的暗器,就指不定插在白筠身体的哪个部位了。   人肉桩子。   这个人质若是白筠的话……   太子深吸一口气,将身旁脸色惨白的伪装者使劲一拽,撂倒在地。脚底踩上他的后背令其动弹不得,方才用刀尖贴着他的脸一路抚到咽喉,眼前他吓得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觉得威慑力达到预期效果,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求外面那位救你的命。”   什么?   伪装者惊愕地看着太子,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他竟让杀手求救?   伪装者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看来你的命不值钱,那就没有留下的价值。”太子手里的匕首贴着他的咽喉不过轻轻使了点力,多出一道醒目的血痕刺人眼球。   “饶命!饶命!殿下饶命!!!”   是人都怕死,伪装者连最后一点骨气都丢了,嗓门洪亮,嗷嗷大叫。   老者脸色微怒,啐了一口,呵斥道:“丢人!给我闭嘴。”   太子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寒眸却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匕首贴在伪装者的鼻尖让当事人看的更为清楚,这是一柄多么锋利的短刃,嗓音凉凉地吩咐道:“是求外面那位。”   这回伪装者反应很快,立马照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着:“师父!救命啊!殿下会杀了我的!我右手的筋脉被挑断了,脖子还淌着血,鼻子也快保不住了!师父,您就我这一个徒儿,若是我把性命交代了,谁还能够在您老身边伺候着?师父,您快救救徒儿!”   老者扶额,有些不忍直视,嘀咕了句:“我怎么竟收了这么没出息的徒弟。”   “看来你倒是值几两银子。”太子嗤笑一声,匕首拍了拍脚下人的脸,再次抵在他咽喉时,才抬眸朝着老者谈判道:“既然各有筹码,咱们就谈一谈,如何?”   老者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我这徒儿的命,可没白丞相独女的命值钱,殿下将他当做筹码,怕是真不行。”   听这番话的语气,似有回旋的余地。   太子欣喜,依旧面色如常,故作不以为意道:“那是自然,你若是会背弃雇主,就不会同本太子扯皮那么久。这桩交易自然是在等价筹码上得以实现,不如这样,本太子放了你的徒弟,你也放了筠筠,但是留本太子在长春宫,以你的武艺,想必对付本太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殿下这是以尊贵之躯,打算换取这女娃娃的一条命?”老者的笑容有些发凉,突然讥笑道:“可是殿下的身手也不弱,我怎敢冒险做这赔本的买卖?要是弄巧成拙让殿下带人逃了,我这小命也就要同我的徒儿一起交代了。”   太子低头看了一眼伪装者,清冷的嗓音里透着寒凉:“看来你的命在你师父眼里,一点价值都没有。”   说罢,抵在咽喉处的利刃刚带出血痕,畏惧死亡的伪装者哪还顾得上尊师重道,立马吼声斥责道:“师父!好歹我给你卖命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今日这样不顾道义将我抛弃,若是让给你卖命的门人知道,谁还敢给你做事!”   这话若是太子说出来,对于老者而言,并没有太大杀伤力。如今被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儿质问,他这心底像似被捅了一刀子,脸色泛黑予以还击,愤怒道:“你这白眼狼!干咱们这一行的,任务失败,你还有脸道一句用你的命换人质的命?”   转而面目狰狞地看着太子,恨不得此刻就冲上去将其宰了。然而,他再生气,再愤怒,依旧没有动作,只是在原地叫嚣着:“好!不愧是吴国未来的储君,这离间计用的真是娴熟!我这蠢徒弟会着你的道,也在所难免。”   太子的薄唇扬起淡淡的弧度,寒眸添了几分凉意,冷冷回道:“你这个做师父的还算有些良心,费尽心力同本太子周旋,不就是想保全你徒弟的性命。可惜,你徒弟的良心怕是被狗吃了,这样下属的性命,你还换吗?”   听到真相震惊的伪装者嘴巴张的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老者,迟迟不知如何言语。   仿佛在言,太子所言是真的吗?   老者没再理会临阵倒戈的徒弟,反倒追问起缘由:“殿下是如何看出,我想保全这蠢徒儿的性命?”   太子极轻地笑了声:“很简单,干你们这行的,从来是不说废话,直接抽刀执行任务。今日,本太子这个最终目标已如瓮中捉鳖,你却迟迟不在暗地里下狠手,反倒气定神闲地正面相迎,难道不值得怀疑?明明武功高强,却站在院子里用人质威胁本太子,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刚解释完缘由,又出声,显得迫不及待似得追问道:“如何,换不换?虽然他质疑了你,但是想来这么多年你在他身上费的心力也不少,培养一名手下并不容易。你试着这样开解自己,挽救了他的性命,将来你的下属知道后,肯为你卖命的人才会更多。反之,你本有机会救他一命,却是不削一顾,怕是会寒了下面人的心。”   老者的目光落在羞愧难当低垂头不敢面对的徒弟身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叹气道:“他不仁,我这个做师父的却不能不义。”   太子的眼眸一亮,迫切道:“好!我也相信你的承诺,用你徒弟的命换筠筠自由,若是答应本太子的交易,那我们同时带着人质走向对方。”   老者没再反驳,径直走向白筠,将其扛在肩膀,再无犹疑地朝着太子大步向前。   七十步。   五十步。   三十步。   太子心底计算着与老者越来越近的距离,藏在袖中底下捏着暗器的手,有些发紧。   十步!   锐利的眼眸突然闪烁着耀眼的光华,手指扣动暗器机关,‘咻’的一声,百来根银钉破空骤发,势急力猛地弹射出去。   距离太近,老者只见到银光一闪而逝,脑海里警钟骤响,却是躲闪不及,情急之下用肩膀上准备交易的人质横在身前,企图拦下致命的暗器。   奈何,娇小的身躯如何能够抵挡住百来根淬了剧毒,铺天盖地激射而来的银钉,暴露在外的身体瞬间被扎成刺猬。   连哀嚎惨叫声都来不及,老者立时倒地抽搐着身躯,面色青紫,一双眼瞳瞪着老大看着早已死透的白筠,满脸不可置信。眼见即将逝去的生命,他却迟迟不能瞑目,沙哑的嗓音艰难地追问道:“为……为什么?!”   “师父!”他刚要扑过去,就被太子一记手刀切晕倒地。   暗器一击必中,眼见强敌将死,危机解除,太子终于身心放松地大口喘着气,这才发现里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双手撑着膝盖笑容如沐春风道:“一再使替身的把戏,你以为本太子看不出来真假?”   老者的目光游移到徒弟身上,仿佛在言,怪不得厢房内他会失手,只是为何会被看穿?   然而,绑在半空中白筠的替身,虽然所用的易容术粗浅,可也不至于脸都没看见,就断定是冒牌货?   太子仿佛看出他的疑惑,很是好心解释道:“本太子相伴筠筠一同成长,她的身形,又岂是粗劣的易容术就可以瞒过本太子的眼力?”在将死之人面前,敬他是条汉子,便给他死个清楚明白,又续道:“你的雇主是庄妃。”   老者以为他想套话,面色痛苦,却不再看他一眼。   人之将死,如何能背弃雇主。   哪想到太子神色满是讥讽,自顾自地说道:“庄妃发现筠筠是本太子的弱点不假,处心积虑策划了这场针对本太子的杀局。倘若本太子不肯舍命独闯长春宫,那筠筠必死无疑,庄妃怎会让本太子迎娶白丞相的嫡女,她只会借筠筠的死,让本太子与白丞相反目成仇。”   老者愕然地回眸,不敢相信面前十几岁的少年,目光竟然如此毒辣,早已洞悉一切。   “反之,本太子进了长春宫,筠筠就有了生机。她乃丞相府嫡女,是未来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本太子在长春宫死于非命,庄妃还盼着她的八皇子迎娶筠筠,将白丞相收入麾下,那东宫之位,八皇子将稳操胜券。”   怒极反笑,老者咳出两口黑血,突然面露笑容,仿佛在一瞬间又释然了,颤颤巍巍地指着东面,艰难痛苦地道:“快,慢性……毒。”   太子一愣,神色莫名地闪过恐惧,拔腿朝着东面狂奔而去。   庄妃那般阴险毒辣的后宫妇人,自然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杀手失利,筠筠中毒,不能及时解,终究逃不过一死。   杀手得手,慢性毒有解药,自然无碍。   老者迷离的眼眸里,视线渐无焦距,他却突然觉得欣慰,为吴国子民的未来感到欣慰。   他还记得假山后听见那女娃娃斩钉截铁地说:“即便丢了性命,也要做到忠君爱国!”   刚正不阿的白丞相,果然不负青天之名,相府嫡女必是一代贤后。   有勇有谋,有情有义的太子殿下与她很是般配…… 第24章   东面!   他脑子里乱作一团, 只记得东面二字。   连最简单的调整呼吸, 步履稳健都做不到,像无头苍蝇在长春宫内乱窜。   跨步要大,速度要快!   定要尽快找到筠筠!   否则她中了毒,一定很难受, 还会危及性命。   占据他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这个陌生的词,头一会体会到太师当年授课时说的含义:面临危险情况境地时, 企图摆脱而又无能为力, 一种强烈压抑情绪后,所产生的担惊受怕。   陌生的令他害怕。   他控制不住内心的焦虑,像疯子一样,推开每扇厢房大门,入室后翻箱倒柜搜寻一切可以藏人的地方。   终是一无所获。   她在哪?!   “筠筠!”忍无可忍, 终是爆发嘶喊了一嗓子。   声音抵达照壁,反弹后的回音激荡在寂静无声的长春宫里, 惊起鸟兽纷飞。   许是物极必反, 压制的情感得到爆发, 得到片刻缓解。他极力抑遏下烦乱的心绪, 告诫自己道:“冷静!冷静!筠筠还等着我。”   脑海里回忆起长春宫内的一草一树, 一堂一殿, 突然沁入鼻息的玉兰花香迎面扑来, 他愣愣地杵立良久,望着那株玉兰树发了会呆。   喃喃自语了句:“浮生粉!”   长春宫内花木的枝丫无人修剪, 如今长势颇丰,整个院内均是各种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这才掩盖了浮生粉的清香。   找到寻人的办法,终于能够暂且心安下来,将全身心放松,不受各种花香纷扰,仔细辨别不同的味道。   沿着长廊穿过门庭,经过一片郁郁葱葱的荷花池,路上有闻到清风裹着花香,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枯叶积成花肥。   他的步子迈的很轻,很慢,生怕错过了想要寻找的味道。   突然,步履一顿,眼眸里像是点点星光闪动,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口枯井,兴奋迫切地冲了过去。   刚扶在井口边,已然闻到熟悉的味道,浮生粉在混淆着腐烂味的枯井里弥漫开来。   急迫地向井底张望,奈何,日影西斜,照在井壁上,除了伸手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并未瞧见水中倒影,虽然知晓这是一口枯井,却根本目测不了井底的情况。   即便如此,他的嘴角还是因兴奋扬起了好看的弧度,情不自禁高呼一声:“筠筠!”   寂静空旷的破败院子里,除了回音再无其他声响。   可他就是确定,白筠就在井底。   她怕黑,自幼就怕,还好这会应该昏迷不醒,也就不会独自蜷着双腿,缩在角落里偷偷抹鼻子。   迅速从高耸的古树上拽来一根藤蔓植物,一头系紧古树主干,另一头垂入井底。   待将井边碍事的植物尽数除去,一切准备妥当,毫不犹豫翻入井内,顺着藤蔓滑下。   不过片刻功夫,脚就着地。   眼睛努力适应一片黑暗后,才发现此时已是日上中天,太阳正是最毒辣的时候,刚好将井底照了个通透。   借着太阳直射,才发现四周全是枯枝败叶,仔细打量片刻后,终于在一处角落里看见了一抹粉色的衣角,眼瞳里闪烁着亮光,立马扑过去扒开堆积在那里的杂草。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白净小脸,即便早已染上污泥发髻凌乱,也是放在他心尖上的人,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开了,嘴角不自主染上浓浓的笑意。   庆幸她还无事,虽然静静地倚靠在井壁,眉头紧皱,睡得十分不安详。   “筠筠。”捧起那张昏死过去的脸,抹了抹她面上早已干结的污泥,极轻地唤道。   许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白筠有意识地呢喃了一个字:“疼。”   “哪里疼?”太子一把将她拦进怀里,下巴贴着她的额头紧张道:“我在,筠筠不怕。”   “脚。”倚在他胸口的沙哑嗓音低低地回应道。   打横将她抱起,放在井底阳光直射的地方,才掀起她的裙摆细细查探,只见两个尖锐刺破脚腕的伤口附近,出现淤斑,肿胀并鼓起水泡。   蛇毒。   太子攥紧拳头,紧绷的神色间流露出狰狞可怖的眼神,恨不得将谋害她的人生吞活剥,极力压制下暴躁的心绪,告诫自己如今救筠筠要紧,方才冷静下来将她平放在地。   用刺客身上夺来的匕首在她脚腕的伤口处划开两道十字纹,放血吸出毒素,整个过程十分漫长。   也不知道吸出多少口黑血,终于见到伤口处的淤斑渐渐淡下去,血色转红。   他舒了口气,抹掉唇边的血迹,才后知后觉舌根早已发麻,咽喉肿胀,灼热感像火烧后一样辣辣地刺痛着。这是蛇毒感染时的初步症状,他不敢马虎大意,看了眼日影渐渐偏移,井底逐渐昏暗,须得赶紧将筠筠扛出井外,两人都需要找太医诊治,拖延不得。   正想得出神,耳边突然听见甜糯糯的嗓音低低问道:“谁在哪里?”   筠筠!   循声望去,欣喜地看向已经醒来转危为安的她,却发现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瞳里此刻空洞无物,目无焦距。   咯噔一下子,心底顿时漏了拍,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攥紧的拳头,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才发现她依旧不动声色。   是蛇毒引起的暂时性失明,还是……永久性?   “谁在那里!”白筠话音透着凉意,音量拔高几分,质问道。   “我……”刚想开口回答,他才发现舌头因为蛇毒导致麻痹,早已不利索,咽喉又灼痛的厉害,连声音都变的嘶哑难听,像个老态龙钟垂暮之年的大汉说出来的话。   白筠紧皱着眉头,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能目视的现实,却不哭不闹,没有丝毫表现出失态焦躁。依旧警惕之色尽显,看向唯一能够听到声响的方位,沉声道:“你是谁!”   她听不出来。   自然是听不出来的……   两个完全相反的嗓音,如何能联系到一人身上。   心底有些失落,却很快恢复镇定,筠筠没认出他,是好事!   立刻回道:“我遵照太子殿下的命令,前来搜寻白大小姐。”   太子?   白筠露出惊疑的神色,谨慎的小脸上突然有了由衷的喜色,很快又收敛情绪,警惕地冷冷道:“他为何不在这?”   显然在她的心里十分自然地认为,太子竟未亲自前来寻她,是不对的,不应该的,不符合他的性子。   如今冒出来个太子下属,刚被坑过自然吃一堑长一智,先确定身份再说正事也不迟。   太子也觉得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派个冒充的‘下属’慰问一番,不符合他们的相处模式。   然而,话已是出口,自然有他的考量。   他单枪匹马深入庄妃设下的圈套,如若被父皇知晓传到宫外,怕是会引起朝野震荡。   吴国储君,断然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方寸大乱,令自己深陷险境,至自身安危于不顾。   这会让父皇寒心,会让他的拥护者怀疑效忠的君主是否能够堪当大任,更会让天下人耻笑,作为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传遍大街小巷。   筠筠,也断然不能背负了祸水的骂名,那将会被朝野上下质疑,天下百姓谩骂,还如何能够堪当一国皇后的大任?   冒着彻底与她再无交集的风险,他不敢让此事发酵。   本是受害者,却承受着被唾弃的压力,是这世道不公,还是因为他的无能?   恐怕都有吧。   脸色沉重,话语也透着些许无力感回道:“白大小姐有所不知,此次你被坏人掳走,殿下心急如焚,派了好多支队伍兵分几路秘密寻你。”   “哦?”白筠略带疑惑地歪着脑袋望着他的方向,这番话倒是符合太子的作风,没有反驳,只道:“你继续。”   他心底知晓,筠筠这是相信了他说的话,赶忙解释:“属下赶巧在宫里发现了歹人的踪迹,虽派人通知了殿下,可属下怕歹人对你不利,这才提前动了手。”   白筠突然语调里透着三分迫切,询问道:“这群歹人里,可有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宫女,还有一名满脸皱纹的老者?”   这番话里的言外之意,他是再明白不过,她想追查布局者是谁?然而,事实却恐怕要让她失望了,直言道:“有,不过已经身亡。”   果然,白筠叹息了一口气,既然死无对证,也不愿再同他这个‘外人’多言,她被歹人掳走时的具体情况。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已推测的七七八八,也就装作故作不知,继续汇报工作:“属下待收拾完歹人,顺藤摸瓜才在这处枯井中寻到白大小姐中了蛇毒昏迷不醒,如今殿下收到消息,想必已在赶来的路上。”   “你家殿下怎么那么笨,不会是被歹人引到哪个沟沟里寻我了吧?”突然,她轻笑出声,如水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   太子语噎地看着她,哑然失笑。   好个妮子,胆敢当面编排他。   也不知道将来她若是知晓,此番话是当作救命恩人的面说的,该是何表情?   见他久久没有言语,还以为是在生气,赶忙咳嗽一声,补救道:“欸,当面揭穿你主子的老底,终归不大好,是我的不对,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欸,当面揭穿你主子的老底,终归不大好,是我的不对,你可莫要放在心上。”似想到什么,白筠的小脸满是忌惮神色,鼓作起威胁道:“你可不能向你主子告发我,倘若被我知道了你背地里使坏,到时候可别怨我把救命恩人给卖了。”   他挑了挑眉,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似在挑衅道:“哦?白大小姐要如何将属下给卖了?”   ……   怎么卖?   不过就是过把嘴瘾罢了。   白筠小嘴一抿,暗道,这人怎么那么讨厌,难不成吃软不吃硬?   总不能让我跟个陌生人服软讨好吧?   士可杀不可辱!   服软那是万万不行的!   语气突然更为强硬道:“我这脑袋瓜子里卖人的点子可不少,劝恩人还是装作不知的好,反正你家主子听完话后也不会拿我怎么样。”说到此处,眉眼前不自主地飞扬起来,却不自知。   只是很快地,又满不在乎地撇着小嘴,不肯向他屈服。   太子等了好半晌,竟没等到求饶,着实愣了下。   她从来干了坏事,都是最先向他讨饶,语笑嫣然地撒着娇,同他斗嘴企图找回场子。   如今却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留下,实在令他始料未及。   沉思片刻,方才恍然大悟。   是啊,以筠筠骄傲的性子,断然不会对陌生人示弱。   她那股宁折不弯的刚强,从来都是深入骨子里,怎可能放低姿态?   “白大小姐说的极是,属下怎有胆量向太子殿下告状,这不是冒着得罪主子的风险,断了属下前程。”太子十分识趣地回道。   哈!   终于上道了。   看来还是吃硬的。   白筠小脸上洋溢着喜悦,仿佛太子不知道,就不会找她的茬,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太子似想到什么,直言倒不如激她一回,试探地口吻道:“属下观白大小姐似乎很怕殿下?”   什么?!   蹭地一下子,白筠像炸了毛似得坐直了身体,哎哟怪叫了一声,脚疼得她又跌坐回去,仍不忘怒瞪他。   没什么杀伤力的凤眸,让太子觉得像母后宫里那只早些年被他强行关进笼子里,不断向他吃牙咧嘴张牙舞爪的蠢肥猫。   嗯,鼓胀的小脸越看越像。   正努力将蠢肥猫与她的模样联系到一块,又听见她急不可耐地辩解:“就东宫里那一位,我才不会怕他呢!”   “哦?是这样的吗?”   “那是自然的,就那位,徒有其表,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老记仇了!是个小人!十足的小人!”   ……   果然激将法最好使,总能听到平日里听不到的‘真心话’。   嗯,这话要记在本子里,以免忘记。   太子嘴角噙着笑,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她,也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更加坏心眼令她堵心的事。   “所以你在他手底下做事,要小心了,指不定你主子就把你卖了!”白筠拔高了嗓门再控诉。   太子不语。   “欸?你怎么不说话呀?”   当事人该如何回答?   “被你家主子的黑历史震惊到了?”   被你惊天动地的语言描述力震惊到了。   “其实没想的那么糟糕,你看我同他认识那么多年,也没被他坑死,还不是依旧活的好好的,所以你还是放宽心吧,最多被他碾到哪个山沟沟里去办差而已。”   “嗯,属下这不就在山沟沟里寻到了白大小姐。”太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   这是挖了坑自己跳。   果然,小人养的下属,一样小人,设了一个又一个的框,让她自个往下跳。   突然,白筠叹了口气,怨念道:“可不是,所以太子殿下没来,来的是手底下跑腿做事的。”   “殿下正心急如焚地寻你呢,只是笨,被歹人引到另一个山沟沟里去了。”太子赶忙替自个辩解道。   ‘噗嗤’一声,白筠没忍住,笑出声来,想来对于这个解释,勉强算是认可了:“那倒是,你这么耿直的人都认同我说的话,想来太子殿下是真笨。”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听着白筠碎碎叨叨骂他笨,竟然有了另外一种不同以往的体验,这番话她从来都是背地里骂的,何曾当作他的面吐露过一个字?   扪心自问,他是否越来越有受虐倾向?   这真是一个让人难以面对的现实。   “我们是要待在井下等着太子殿下寻到此地,才能离开?”她恢复正经神色,突然问道。   “属下在下来井底前有放置一条直通井底的藤蔓,若是白大小姐不介意尊卑有别,属下可以背着你攀爬井壁离开此地。”顿了顿,又强调:“而且属下以为,虽然对白大小姐脚腕上的蛇毒做了初步清理,终究还是影响到了视力,属下想着早些离开,也可请太医为你诊治,祛除余毒。”   表面上虽对目不能视表现出不在意,可她毕竟年幼,面对有可能失明,心底还是充满恐惧。如今听说可以离开此地,赶忙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你了。”   太子走到她的身前,背对着她,蹲下身子,方才道:“属下已准备好,请白大小姐伏在属下的背上。”   在他的帮衬下,很快白筠就安稳地趴在他的背上,然而,刚趴在其背,却全身僵硬地楞在那里,手指不自主地摸向他的脸,他的发髻……   “别动。”太子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制止道。   白筠的唇瓣微微张开,好半晌缓过神,不自觉地唤出口,尤不自知:“涵哥哥?”   ……   这称呼?   太子错愕地回过头,看见那双暗无光彩的正对视上他的目光,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该如何回答她的质问?   装傻充愣?   亦或是如实相告?   正当他琢磨着如何应答,白筠已然尴尬地强撑着笑意,寻了个十分充分的借口,自圆其说道:“我就是突然想到你主子太子殿下,所以没忍住喊出口了。”   “哦?是吗?”太子轻笑一声。   “是!当然是了!”她回答的相当肯定。   然而,心底却将太子咒骂了千百回! 第25章   这小人!   伪君子!   欺骗善良的她!   还敢自称太子下属套她话!   也不怕燥的慌!   骂完爽完了, 可是心底那个堵呀!   背地里说人坏话也就算了, 她今天都骂了什么?   小人,十足的小人,还让下属警惕他自己,完了, 完了,真小人最记仇了。   她都能预见,桐花院里又要多一尊庞大的器物, 证明太子殿下是如何的不满。   脸色青白交替却尤不自知, 反倒被回过头的太子瞧了个清楚明白。   是他疏忽大意了,几个月前还背过她走了好长一段路,她怎会不记得骑在他背上的感觉。   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徐来,微风和暖的日子。   国子监的助教们带领一众学子出游踏青。   他身份尊贵, 踏青时免不得受到特殊待遇,行走到哪, 围绕巴结奉承的人都十分的多。   白筠看穿他想要落跑的心思, 择了个狩猎的理由, 将他从人堆里解救出来。   未来的太子妃开口强行要人, 想与太子独处, 一众学子都很识趣, 没有人开口提出随行在侧。   太子将她抱上马背, 翻身上马,与她同骑一乘。   暂时告别同窗, 扬鞭策马,就往林子里飞驰而去。   “你要如何谢我?”白筠笑吟吟地讨要恩情。   太子惊讶地看着她,满脸莫名义正言辞地道:“谢你,为何?”   “欸?你莫要抵赖,不是我帮你,这会你还在营地,势必要与同窗们聊着吴恩文大师当年用过的那柄清灵宝剑。”白筠提醒着他的处境,可不能干出那等过河拆桥之事。   太子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奇怪道:“据说吴恩文大师的佩剑乃玄铁锻造,可以削铁如泥,我仰慕已久,一直得不到消息,难得他们近来听闻宝剑有出现在漠河一代,正聊得起劲,倒是被筠筠强行拽来狩猎,也不知道宝剑与我有没有缘分,真是可惜。”   ……   !   她就知道,这小人会倒打一耙!不由得憋屈道:“行!我们现在就返回营地,问清楚宝剑的传闻!”   “哦?既然出来了,就为筠筠猎几只野味再返回营地也不迟,反正消息在那里,早晚都会知道。”太子笑容可掬地明确拒绝她的提议。   只见她轻哼一声,不愿受这糊弄,铁了心要算这笔账,双手紧拽缰绳,‘吁’的一声,强行打马停下,利索地翻身下马,独自往营地方向走去。   这是要抛下他独自返回?   太子惊讶道:“你这是同我在闹情绪,要靠双脚走回去?”   她回眸一笑,眼波流转,哪还寻的到一丝恼意,笑呵呵地同他说道:“哪能同尊贵的太子殿下怄气?我这是替你寻猎物去了。”   ……   寻猎物用脚走的?   谁信啊?   太子叹了口气,妥协任命地翻身下马,系好缰绳让其原地吃草,才追上她越渐远去的脚步,:“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不是去寻找猎物,是送上门去做猎物。”   “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不是去寻找猎物,是送上门去做猎物。”   白筠蹭地一下子回过头,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不服气地辩解道:“莫要瞧不起人!”刚说完这话,就听见哎呀一声怪叫,已然跌坐在地,摸着脚踝,委屈着泪眼汪汪同他喊道:“疼!我扭到脚了!”   ……   演戏这门绝学,她真的有待提高。   就撅着屁股,脚一撇跌倒在地,同他说扭到脚……   明明眼眶里连滴鳄鱼泪都没落下,谁信啊?   太子沉默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演戏,杵立不动。   “真扭到脚了,走不动了。”她抿着小嘴,更加委屈的眼神瞅着他,再次强调。   “那你待如何?马在不远,我牵过来,让你骑在马上返回营地?”太子提议道。   若要骑马回营地,那她还摔这一跤作甚?   白筠摇摇头,明确拒绝,赶忙又寻了个更为牵强的理由敷衍道:“我想去前面不远处的五色湖,听说前段时日有人看到了传说中才得以见到的五色鹿,若是我们骑马前往,肯定会惊走五色鹿,所以不能骑马。”   理由可以再充分一些吗?   五色鹿,那传说根本是唬小孩的。   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娃娃用来唬他。   ……   良久,他竟无言以对。   不能骑马,这是告诉他要骑人?   这显然是在报复他刚才不肯承认她的恩情。   五色湖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弃马前行,光靠徒步,恐怕也要走好一阵子。   “涵哥哥这是体力不济?连五色湖都走不到?”白筠故意激他。   太子挑眉看了眼她,这妮子,越发张狂了,不由得反唇相讥:“你不是扭伤腿了?该找大夫看一看,怎么还想着去看五色鹿。”   白筠沉默了好一会儿,小脑袋瓜子努力寻思着一个更好的借口,良久,终是败下阵,撒着泼直言道:“可我就是想看五色鹿,相看五色鹿呀,涵哥哥背我去吧!”   ……   这是连理由都省略了。   他任命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道:“上来吧。”   白筠欢喜过忘,手脚并用地扑到他的背上,很是惬意地晃荡着小腿,嘴里还不忘哼着小曲。   他微微低下头不经意间瞟了眼所谓扭伤的脚腕,此刻正晃悠在他的臂膀里,只得装作没看见,反倒故作嫌弃道:“你又重了。”   欸?!   “哪能啊!你上一次背我都个把月前了,我最近长个子,自然是要重的。”   身为女子,如何会承认胖这个字眼?   太子一步一个脚印好似迈的极为吃力,再次强调:“是真胖了,下次御膳房做糕点时要少放几块,免得背不动你。”   蹭地一下子,身后的人儿狠狠抱住了他的前胸,使劲摇晃了下,发表不满后,怒道:“不带这样的!还克扣我的糖糕!你根本是故意损我,好让我自个走道,我才不信你。”   显然不承认胖这个字眼用在她的身上,满满的嫌弃感。   太子极轻地笑出声,没再这个话题上逗弄她。   看了眼天上隐在树梢后的日头,享受着清风徐来,鸟语花香,走了好一会儿,才随意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去五色湖寻五色鹿?”   提及此事,白筠小脸染上哀愁,叹息道:“祖父最近身子不好,卧病在床好些时日了,我担心他老人家。据说有幸见到五色鹿的人可以许下心愿,我希望祖父的病情快快好起来。”   太子愣了愣,白阁老年岁渐长,从去年开始就闭门谢客,如今竟已严重至此,倘若有个好歹,筠筠怕是会十分伤心,赶忙宽慰道:“你莫要担心,这会开春,正是万物复苏之时,待过两个月天气回暖,想必白阁老的病情定会有所好转。”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笑容里忧愁渐渐散去:“祖父定然很快就会好起来,他还要教我诗词呢。”   这一路上,他背着她缓缓而行,步履沉稳依旧,仿佛两人共处的时光匆匆,唯有留下美好的记忆,封存在脑海里。   五色鹿,终究只存在于传说。   白阁老,终究没有熬到盛夏。   这些回忆,仿佛就似昨日发生的一样。   她自幼喜欢寻找各种理由伏在他的背上偷懒,耍无赖,如今想爬上井口,必须背着她攀爬藤蔓,自幼她就熟悉的身形背影,怎会不露馅?   如今她未捅破这层窗户纸,不过是装傻充愣罢了。   太子亦是故作不知,聊起此次她为何遇险的原因:“你因为何事要离开御花园,追那两名奴才?”   本来她是打算脱离险境见到皇后再一五一十道出事情原委,如今却是不需要了:“我正巧撞见了他们在假山后密谋,企图携带剧毒进坤德殿,打算用毒谋害皇后娘娘,追他们也不过是想看一眼长相罢了。”   太子语调平静地如实为她解惑:“进坤德殿的吃食,都要在盛放的器皿底部放置一块银币,遇毒自然会显现黑色,即便是坤德殿内的宫女,也是逃不过这层检查。”   白筠愣了愣,明明是怀揣着正义感要打抱不平,却成了真傻,一时间懵逼到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虽然早已知道那两名奴才是专门为了演戏而引她入套,如今听到真相,还是觉得羞愧难当:“是我莽撞了。”   “确实莽撞了,险些就要了你的命。”这回,太子的嗓音微沉,十分严厉地训斥道。   是啊,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单是身中蛇毒,就会要了她的小命。   白筠低垂下头,没有再做辩解,此时方才明白,他平日里不断告诫她小心谨慎,提防着坏人并非吓唬她,而是这宫里的人果真是会吃人。   突然,似想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摸索着他的身体,询问道:“你一个人冒失地闯进来,可有受伤?”   太子无奈的有些失笑,现在担心起他是否受伤也不怕太晚了。   她今日受的惊吓不小,也不愿她再忧心害怕,难得没再作妖:“你别摸了,不曾受伤,若是我身上见了红,哪还能气定神闲与你扯皮那么久,再背着你爬上井口,早就体力不支倒地不省人事了。” 第26章   “你别摸了, 不曾受伤, 若是我身上见了红,哪还能气定神闲与你扯皮那么久,再背着你爬上井口,早就体力不支倒地不省人事了。”   这话很有道理, 白筠不安分的手规规矩矩地搭回他的肩膀上。   前胸酥酥麻麻的感觉突然消失,他的心底却有些怅然若失,摇了摇头将这些混乱的思绪排除, 突然异常正经地交代道:“对了, 今日救你之事,记得不要和外人提起。”   白筠楞了下,他的言外之意是今日之事权当做没发生过,回神后,忙追问缘由:“为何?”末了, 似乎抓到了重点,又补充道:“你不想有人知道是你救了我?”   “聪明, 一点就透。”他笑了下, 点了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 这哑巴亏我就先咽下去了?改日再讨这血债?”她挑了挑眉, 疑惑道。   若说她肯咽下这口气, 太子也是咽不的, 从小到大, 哪次出了事不是他兜着,为她讨回债。   这种习惯, 就像慢性毒一样,已经侵入骨髓,刮不掉,也解不了。   果然,太子的声音透着三分冷意,更有一股肃杀之气蕴含其中:“你的亏,自然会有人替你讨回来,只是不是现在。”   她也不再讨债这个问题上纠结应该如何行事,只是乖顺地道:“我懂了,就依你所言吧。不过,听你的口气,是知道谁给我下的套?”   他的嗓音突然阴翳地用着只能自己听见的语调咬牙切齿地念着:“庄妃。”   这个为了儿子想要染指皇位不惜谋害筠筠的皇妃,他会亲自解决。她只用纯真无邪地度过着应有的童年就好,这些沾染血腥味的事,就交由他去做吧。   “幕后之人我有猜到,但是不能同你言明,只要你不对外宣称是听了奴才密谋企图暗害皇后娘娘,借机给你下的套,那幕后之人也不敢冒着被发现掉脑袋的风险,将挟持你的事抖出来。”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我就说是自己看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一时贪玩离开了御花园,待返回时迷路了才被蛇咬伤的。”白筠想了个自认为还算可以圆谎的理由道。   太子点头同意了她的这番解释,毕竟是个孩子,有谁会追究一个孩子贪玩时惹出的事?   他仿佛自说自话解释道:“况且,此刻坤德殿上下,正借着寻猫的理由在大肆搜索后宫,正好可以掩饰你的失踪,断然不会有人联想到你被挟持。”   白筠想也未想就点头同意:“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依你的法子照做吧。”   枯井大约十米深,他脚踩在井壁凹凸不平处,背着白筠,再没有遇到波折,迅速地爬到井面。   小心翼翼将她背到一棵大树底下,让她坐下来暂且乘会凉,才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白筠虽看不见,可是听着他体力不支的喘息声,心底也明白他的身体状况定然没有嘴巴上说的轻巧,往日里莫说背着她了小半个时辰,也是无碍的,何曾这样难受?   况且他的声音沙哑沉重,像个迟暮之年的老者,是因为给她吸了蛇毒引起的?   她轻蹙眉头,从袖子里取出丝巾寻声摸索而去。   太子见她有所动作,抬眸看了眼,只见那方被她捏在手心里的丝帕,便很是自然地凑过脸挨在她的手指边。   摸到一张冰凉的脸颊,手指颤抖地缩了缩,小脸有些煞白,追问道:“你身子不适,先回东宫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着侍卫就好了,他们应该也快到了。”说着这话,手也没闲着,丝帕贴着他的面颊一路擦拭到额迹,不过一会儿,就感受到丝巾被汗水浸透了一片润润的水泽。   眼见面前的那张小脸苍白无力,贝齿微微咬着有些泛白的唇瓣,他皱了皱眉,一把将她手心里的丝帕抢了过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才安抚道:“无事,他们顺着我留下的暗号,应该快到了,我陪着你一起等。”   说完这话,方才注意到她早已凌乱的发丝,被一阵清风吹拂的微微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很是自然地为她捋顺到了耳后。   他抬眸仔细端详了后,微微皱眉,不甚满意:“我给你重新梳理一番,待会若是被外人看到你这幅惨状,怕是会起疑心。”   白筠扁着小嘴,软糯道:“可没有梳子。”   “无事,我给……”刚想说母后,又硬生生将话语憋了回去,轻咳一声,赶忙岔开话题道:“不就是双丫髻,有何难的。”   是啊,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白筠心底这样想着,小嘴不由自主地翘起,微微扬起了下巴,听见走到她身后的脚步声,略微恐吓道:“若是梳不好,我可就要摘了你的发髻,让你陪着我一起出丑。”   他笑了下,没有应答。   修长的手指果然十分灵活,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她右边犹如泼墨般的乌发,手里将两股绸缎编制的彩绳递给她,才得以空出手,以五指为她梳理凌乱毛糙的头发。   柔软纤细的头发,不一会儿已经服服帖帖地在他的手心里理顺,待结成髻垂挂于头顶一侧,颇为满意地又为她梳理左边发髻。   白筠抬手摸着已经完成的右边发髻,还算整齐顺滑,难得没嫌弃道:“倒是个老手,没丢人,看来是不用陪我一起出丑了。”   三两下功夫另一侧发髻也梳理好,不由得叹息道:“是啊,往日里都是你独自丢人,难得可以拉我一起下水,也白白错过了机会。”   白筠轻哼一声,看在他头发梳的还不错的面子上,决定不予他计较。而是沉着声音,有些发急地将他推了推,催促道:“你快回东宫吧,刚才就让你走,你还磨蹭了好一会儿,如今赶紧寻太医好好诊治一下,莫要再耽搁了。”   太子轻笑一声,仿佛沉稳依旧,话音不疾不徐道:“都说不碍事了,你不用担心,我若是离开了,你再出事,我可没精力再闯一次龙潭虎穴。”   是啊,他说的极为轻巧,可她又不是傻子,如何能够相信,他闯完龙潭虎穴毫发无损?   她突然冷声抗拒道:“我不用你陪我等,你走!若是被闯进来的侍卫看见是你救了我,到时候宣扬出去,只会说是我害了你!这个罪责我可担待不起,现在危机解除了,你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一双素手使劲地将他往外推。   ……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然而他晓得,她是在担心,只是用另外一种激烈的方式让他早些回东宫医治。   “好,好,你别推了,我现在离开。”太子说完这话,果然起身走了。   耳边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没敢走太远,倚在不远处一处厢房外的墙角边,戒备地观察着周围情况,这个位置刚刚好,可以将长春宫正门的方向尽收眼底,又可以清楚地看见她正乖顺地独自坐在树头下。   清风徐来,只见她神态从容地捋了捋被风吹拂的发丝,摸着已经打理好的整齐发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舒服的事,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然而,他的眼皮却越来越重,视野朦胧间终于看见初童领着一众侍卫冲进长春宫,大呵了一声:“搜!”这声话后,终是支撑不住,跌坐在墙角跟,心安地闭上眼。   冲进长春宫的侍卫们不消一会儿,就有人回报:“西厢房四周一共发现六具尸体,还有一名刺客昏迷不醒,另外在两具尸体身上发现太子殿下随身携带的暗器。”   初童凛然吩咐道:“给那名昏迷的刺客换身衣裳,带回东宫拷问,其他尸体就地处理掉。”   “找到白大小姐了!”又一名侍卫满脸喜色地冲过来汇报:“这会白大小姐在后院的井边坐着呢。”   初童赶紧随着侍卫冲到井边,亲眼见到白筠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方才松了口气。   然而,左顾右盼后不见太子殿下的踪影,刚放下的心立马又悬了起来,三步并两地来到白筠的身边,见她依旧气定神闲坐在原地,也未曾看他一眼,心底咯噔一下子,堵得慌,出生唤道:“白大小姐?”   白筠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了下,循声望去,微微一笑招呼道:“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侍卫们识趣地走远了几步,给两人腾出地方叙话。   初童注视着她,总觉得她混身上下透着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如今侍卫们退得远远的,方才追问道:“白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有话要交代奴才?”   白筠压低着嗓音小声道:“我被毒蛇咬伤后眼睛失明,这会眼前漆黑一片,你派人将我秘密送入坤德殿,再召来太医诊治。”   初童满脸不可置信,这才端详起她的眼睛,从前灵动的双眸如今果然暗无光彩,稳了稳心绪才道:“白大小姐放心,此事必定不会宣扬出去。”   顿了顿,他又高声召来侍卫,吩咐道:“去寻顶轿子来,白大小姐扭伤了腿,行动不便。”   白筠听着周遭嘈杂的喧闹声,撇过脸看了眼太子离去的方向,又召来初童,指了指东面,嘱咐道:“我刚才在那边遗失了一块牡丹花茎纹的玉佩,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侍卫,替我去那个方向好好翻找,请务必寻回,我自有重谢。”   牡丹花茎纹的玉佩?   那块玉佩的由来初童晓得,是已过世的白阁老送予白大小姐的礼物,白阁老过世后,玉佩就被白大小姐系在腰间,从不离身,可见其意义非凡,赶忙应承下:“就是掘地三尺,奴才也一定为白大小姐寻回来。”   满脸担忧的白筠,用着压低的嗓音又郑重地将心底的牵挂如实阐明:“太子救我从井底出来后,由东面离开了,我担心他的身体,你带着心腹正好借着寻玉佩的由头,仔细沿路找一找。”   初童眼前一亮,心如明镜:“白大小姐请放心,奴才这就去寻殿下。”说完话,又在侍卫中招呼道:“你们送白大小姐去坤德殿,另外崇八,崇七,小六子随我来。”待安置好白筠,清点好人数,赶忙朝着东面疾步而去…… 第27章   初童顺着白筠所指引的东面, 果然看见了倚在墙角跟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 当场吓得面色惨白。   白大小姐是脱离险境,殿下却搭了进去,他这脑袋瓜子已感觉越来越飘忽,怕是要一个不好就搬家。   只要是个头脑清醒的人, 看到这情景,那是再明白不过。   太子殿下显然是为了救白大小姐,差点将自个的命搭上, 他心底这么想着, 却知晓此事重大,不敢让消息外传。   吩咐了侍卫寻来轿子,赶紧将其送回东宫,再命人请来皇后娘娘的心腹冯御医为其诊脉。   白筠安全被寻回的消息,传入锦绣宫时, 皇后娘娘尚且倚在简榻上吃着茶,心平气和地盯梢。   眼看着庄妃跪得姿势越发不稳重, 揉着发酸的胳膊肘子, 再捶打一下膝盖, 脸色泛黑却不得不遵照执行抄写《妙法莲华经》, 她方才能够舒心一些。   琼芝在锦绣宫外听完宫娥的禀报后, 不露声色, 几个碎步返回内殿, 走到皇后的身侧,附在她的耳边如实禀明情况:“白大小姐寻回来了, 是太子殿下独闯长春宫抢回来的命。”   独闯长春宫?   听到此处,皇后心底咯噔一下子,揪的有些发疼,却只是不疾不徐地抬眸看了琼芝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白大小姐的脚腕上,被毒蛇咬了一口,如今蛇毒是吸出来了,但是……”   这一停顿,皇后就晓得,怕是因为蛇毒,白筠的身体出了十分严重的问题。   眼见庄妃看似跪在几案边,故作起心如止水地继续抄写《妙法莲华经》,可她知道这个歹毒的女人,不会放过她的任何神态表情,猜测她心底所思所想。如今唯有收敛心绪,依旧气定神闲地点头,示意琼芝说下去,她的身体承受的住。   琼芝小声续道:“白大小姐的眼睛受到蛇毒影响,冯御医为其诊断后,说是暂时性失明。”   这话刚落下,她就十分担忧地看了眼皇后,在皇后的脸上虽看不出任何表情,她却知道,皇后此时的心绪定然是躁动愤怒的。   果然,一想到白筠被诊断暂时性失明,皇后此刻的心里像被万箭穿心一样。   说的好听是暂时性,说的难听就是康复的日子那是遥遥无期。   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女人,即便娘家势力再显赫,也是做不成皇家的儿媳。   万里挑一的太子妃人选,终是因她一时疏忽大意,给了庄妃可乘之机。   说她心底不气,那是不可能的,从白筠出生起,她就将其纳入太子妃人选之一,精心□□多年,早已视如己出,今日却横遭不幸,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可她即便藏在袖中的素手气的哆嗦,依旧要面不改色,同恨不得咬碎骨血的仇人,露出唇角和煦的微笑,一如往昔地道:“庄妃可是十分好奇,筠筠如何了?”   听闻此话,庄妃手里握着的毛笔一顿,抬眸对上皇后语笑嫣然的模样,脑海里闪过各种情况,脸上亦是不以为意回道:“皇后娘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记得刚才听奴才们回禀,说是白筠正和几位皇子皇女,以及亲贵大臣家的小姐们在御花园里玩耍,如今是如何了?”   皇后笑了下,续道:“本宫是想告诉庄妃,筠筠玩累了,这会已经回了坤德殿吃糖糕去了。”   “哦?若是她回了坤德殿,想必长平应当也要从御花园返回锦绣宫。”庄妃亦是挑不出错处地如实回道。   琼芝搀扶着皇后缓缓起身,才听见她轻叹了口气,好似随意道:“庄妃说得对,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本宫要先返回坤德殿,就不陪你抄写《妙法莲华经》了,这经文你且自个抄写吧,记得是要同太后她老人家同敬佛祖的,要用心的抄写。”   庄妃心底不由得啐了一口,咒骂道,你什么时候陪我抄写《妙法莲华经》了?!   真不要脸!   皇后步履沉稳依旧,从容不迫地走过庄妃身侧时,朝着她身后的晴霜,和蔼地笑道:“对了,庄妃白忙活了那么久,这会连晚膳都来不及摆,你身为她的贴身婢女,待会可要让小厨房准备点消火开胃的小菜,免得庄妃难以下咽,饿坏了身子。”   晴霜大气都不敢出,恭敬叩首:“奴婢遵旨。”   “皇后娘娘陪了臣妾一整日,也没用膳,待回了坤德殿,可要好好的补一补,免得像前些时日一场风寒,硬是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会让陛下着急的。”庄妃丝毫不落下风,反唇相讥回道。   “本宫的身子就不劳庄妃费心了。”皇后也不再多言,懒得同她扯嘴上功夫,搀扶着琼芝向锦绣宫外走去。   庄妃看着皇后离去的背影,恨得磨牙凿齿,搀扶着晴霜好一会儿,才从地上艰难地爬起身来,坐回椅子上,揉着早已发麻略微抽搐的小腿。   今日之事,无论成败,庄妃皆不后悔。   如今前朝后宫谁人不知,皇后自幼身子就不好,随着年岁渐长,如今管理后宫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各宫妃嫔自然开始蠢蠢欲动取而代之。   她是聪明人,得了空子不钻,更待何时给予一击?   龙椅只有一张,陛下百年后,哪个皇子坐上去就是这吴国疆土的掌控者,主宰吴国所有人的生死大权。   这个诱惑力摆在这里,是人就有欲望,如何能够不动心?   所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引白筠入套,可谓蓄谋已久。   早几个月前就开始□□长平,让其先对白筠示好,再以抽签藏猫猫的形式,背对着假山。   正面是树木稀少容易被逮着的空旷御花园,背面是洞壑盘旋,占地极广的假山,明白人自然选择后者躲藏。   何况她特意让长平背对假山倒数计时,白筠不选择前往假山躲藏的几率实在太低。   只要进了假山,不过就是一出戏的功夫。   果然,白筠中了计,计划顺利实施。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群杀手竟然会失手。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子与白筠的命,不该绝。   庄妃正想的出神,晴霜眼见坤德殿的人全都从锦绣宫撤了出去,才在她的耳边轻声询问道:“娘娘,看如今的情形,太子殿下与白大小姐都安然无恙,那今日的局不是白设了?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顿了顿,又试探地询问道:“皇后娘娘会不会去陛下那里告发此事?”   “皇后娘娘无凭无据,才不会犯傻,去陛下那里告状,这可是诬陷皇妃,即便她是皇后又如何,一样是要讲究真凭实据的。”庄妃不以为意地冷眸瞟了她一眼。   何况,今日这局也不算白设,她至少确定了,白筠那小丫头,是太子心尖上的人。   他竟然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独闯长春宫,至性命于不顾。   真是可笑!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还有这等为了爱情不顾性命的傻子?   也不知道这傻子,能活到几时?   这宫里的人呀,一旦有了弱点,就容易对付了。   待她用白筠威胁太子,不怕他不就范!   成事,只是迟早的事,她不着急。   离开锦绣宫后,乘坐在銮驾上的皇后面色不佳,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终于一股脑地问了出来:“说!太子现在如何了?”   琼芝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地将宫娥汇报给她的原话禀明了皇后:“殿下估计是等不及侍卫们抵达救援,担心白大小姐的安危,选择了独闯长春宫。”眼见皇后脸色青白一片,赶忙解释道:“闯宫的时候多亏了殿下睿智,都将刺客们当场格杀,所幸殿下并未受到外伤。”   皇后尚且庆幸着她的皇儿颇有手段能耐,待看见琼芝支支吾吾不敢言语时,就明白此事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冷凛道:“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殿下在井下发现了白大小姐被毒蛇咬伤,情急之下亲自为其吸干净毒血,如今损伤了咽喉,冯御医正在诊治,说是并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些时日方才能够康复。”眼见皇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赶忙将事情简单化,交代清楚事情始末,生怕皇后一下子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他怎么那么傻?为了一个大臣的女儿,何以至此?”皇后喃喃念叨着。   琼芝赶忙安抚,尽挑好话说:“殿下是性情中人,同白大小姐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自然要深厚一些。何况殿下年纪不大,正是年轻气盛之时,难免做事冒失了些,不能顾全大局。”   皇后轻笑了一声,无可奈何道:“本宫还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他从来不是冒失之人,今日会为了筠筠独闯长春宫,必然是筠筠在他的心底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更胜过他的命!”   琼芝不敢应答,任哪个母亲知道自己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连性命都不顾,心底是何等滋味,不言而喻。   “也不知道,本宫为他早早内定下来的这门亲事,究竟是对,还是错?好在,筠筠现如今是再无可能嫁入东宫。”皇后一声叹息。   既然是她儿子命中的劫难,那她就狠下心,早早为他剔除掉这个潜在的危险吧。   莫要怪她心狠,而是这座宫殿,容不下儿女情长。   那只会害人害己。 第28章   喧闹的嘈杂声中, 一抹熟悉的倩影在太子的心目中越跑越远, 逐渐湮灭在黑暗里,他的心惶恐不安,为了追逐梦幻般的泡影,跑了好久, 好久。   就在他以为自己也要陷入虚无之中,一道曙光照了进来。   迷离的眼眸,缓缓张开, 目光落在第一道晨曦透过窗格撒下的斑驳剪影上, 有些愣愣出神。   梦境里的景象,随着清风掠过,消散的再无踪影。   “梦吗?”他喃喃自语起来。   “若是你再执迷不悟,梦境里的景象很快就会成为现实!”冷冷的嗓音突然插足进来,透着刺骨的凉意。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 太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又恢复如初。   循声望去, 才见到坐在雕花交椅中的皇后, 一双眼眸里布满血丝, 哀伤里透着让人痛心的柔弱楚楚。   良久, 他才回过神, 轻声唤道:“母后。”   “难为你还能记得母后, 母后还以为如今在你的心里只有筠筠了呢!”皇后这番话仿佛酸掉了牙, 却是她如今心底最真实的写照。   从锦绣宫着急忙慌地赶到东宫,见到的却是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太子, 即便冯御医再三保证,已无大碍,可前一刻活蹦乱跳的儿子,如今因为蛇毒晕厥过去,她的心就像刀割一样难受。   然而,即便高烧到已渐有些神志不清,他梦里的呓语,喊的还是筠筠!   她如何能不心疼?   “你可知道独闯长春宫,是在做什么吗?!”皇后再是压抑不住心底的愤怒,不管不顾斥责道。   太子眉头微微皱了下,他晓得平日里温婉的母后因为何事恼火,却还是斩钉截铁回道:“儿臣知道那是庄妃针对儿臣设下的圈套,可是筠筠是无辜的,受了牵连被掳走,如若儿臣不进去,她会没命。”   蹭地一下子,皇后从交椅上拍案而起,恼羞成怒地指着他质问道:“所以你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   太子低垂下头,抿着薄唇没有言语。   良久,他才从床上坐起身来,下地后直接跪在地上,借着冰凉刺骨的青石地砖透过膝盖,方才清醒过来。   “母后,儿臣是再三思虑后,有了应对之策,方才独闯长春宫,并非头脑发热。更……谈不上用儿臣的命,去换筠筠的命。”   皇后讥讽地笑了下,好似看穿他心中所想,却未点破,再次质问道:“那为筠筠脚腕上吸出蛇毒,是怎么一回事?皇儿不解释一下?”   太子恭敬地跪在地上,听完这番话,毫无犹疑地回道:“筠筠脚腕上的蛇毒已有段时间,若不及时处理,恐危及性命。然而儿臣为其吸出毒血,可以及时挽回筠筠的性命,也并不会在短时间内置儿臣于死地,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为何不用?”   “胡闹!你身为储君,她为臣女,你不顾自身安危,舍命去救她的命,还敢跟母后谈两全其美!若是当中出了一丝意料之外,就怕你早已被筠筠连累,丧命枯井!”眼见他口口声声都在为此事辩解,皇后终于忍不住戳穿他的私心。   太子隐在袖子下的手,紧握着拳头,依旧面不改色,嗓音平静道:“母后,儿臣算无遗策,此事自然是双赢。筠筠乃白丞相独女,娶了她势必得到白氏一族在朝野中的支持,想当年白阁老一生学子众多,可谓桃李满天下,如今朝堂上的高官中,与白丞相扯得上关系的大有人在。今日儿臣舍命救了筠筠,待筠筠嫁入东宫之时,还怕白丞相不为儿臣的储君之路殚精竭虑?”   皇后轻哼一声,嘴角噙着笑,有些讽刺的意味蕴含其中,冷声道:“皇儿是算无遗策,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你算是白救了筠筠。”   什么意思?   太子愣了愣,抬眸对视上皇后沉寂的目光,待理顺她话里的含义,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   脚也不听使唤,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拔腿就要往大门处跑。   皇后操起几案上的青花瓷一掷。   瓷器落地,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你敢!”   太子僵硬着身子立在原地,却依旧背对着她,迟迟没有回过头来。   皇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走到他的身前,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沉声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这是要衣衫不整地冲出东宫,就这么跑去丞相府?”   说完这话,她似乎觉得可笑,也就不自主地笑出声来。   “皇儿啊,她失明了,已是弃子,你即便再喜欢她,也是无用了。”   “儿臣不在乎筠筠是否失明!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只能是她!”他似乎也知道,在母后的心目中,筠筠再无用处,已然不能成为太子妃,也就不管不顾地直言道。   “放肆!”皇后被这番话语一激,抬起手就要往那张坚毅的脸上来个耳光,将他打醒。   然而,在距离那张清隽的脸颊不足一寸时,生生止住了。   僵持在半空中的素手,紧紧握住拳头,又收了回来。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筠筠失明,你不愿意看到,母后也不愿意看到。她在我跟前晃悠了这么些年,你真以为母后铁石心肠?”   见他不言语,皇后侧过身子,走向了雕花交椅,轻轻抚摸过木制纹理细腻的椅背,轻声续道:“可这里是皇宫,你以为是寻常百姓家?娶的是你的心头好?任意妄为,是会没命的。”   她疲惫的缓缓坐回了交椅上,看着倔强不肯回头的太子,眼眸中蒙上一层水雾,略带抽气声道:“母后当年也是这样为你父皇义无反顾地付出,可是得到了什么回报?你父皇对母后再好,终究越不过皇权,你若是实力不济,这储君的位置,说换人,就换人,想必你父皇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可你能退吗?”   “你不能退,你已经在刀尖上行走,如若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你死了不要紧,追随你的亲近大臣,全都要陪着你丧命!”   “首当其冲,就是母后的娘家金国公府,那里有看你长大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同你一起长到的表兄妹们,难道他们都抵不过筠筠一人?”   “母后的身子骨不行了,势必看不见你登基的那一日……”   “母后!”太子回过身,制止她说下去。   皇后看着他,唇角挂着颇为无奈的笑,淡淡地道:“看来你是听进去了。”   太子突然出声,语气依旧坚定道:“除了筠筠,儿臣不会娶别个女子。”   ……   皇后看着面色沉静的他,却露出丝毫不动摇的眼神,不由得撇过脸去,冷声道:“你愿不愿意娶别的女子为妻,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母后说了算。你若实力不济,就只能认命,想要如你所愿,就需靠你自己。”   “听懂了吗?皇儿……”   太子躬身行了一礼,如实道:“母后教训的是。”   眼见他冷静下来,将这番苦口婆心听了进去,皇后也不再逼迫他,反而分析道:“距离你大婚还有几年,筠筠的眼睛并不一定能够医治的好,你需要做的准备可不少。”   “母后放心,儿臣会处理好的。”   “哦?皇儿待如何处理?”   “筠筠遇险时,儿臣就将消息严密封锁,坤德殿又有母后坐镇,想必筠筠失明的消息也不可能外传出去。”   “话虽如此,这却不是长久之计,筠筠总不能不见人吧?何况她往日里隔三差五就要进宫陪伴母后,宫里的人许久不曾见到她,总会有人往丞相府伸手,直接探个虚实。”   “那就寻个理由,将筠筠送出京,待她眼疾好了,再回京。”太子直视皇后的目光,嗓音低低回道。   这话着实让她一愣。   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没想到,他真能狠得下心。   “为何想通了?”皇后挑了下眉,追问道。   “儿臣没有能力护她周全,何必将她强留京城,遭受有心之人恶意中伤。”太子眼眸里的无奈苦楚一闪而逝,很快又复了清明。   听到这番冷静后的决断,皇后很是欣慰,唇角露出由衷的微笑:“皇儿会成长起来的,待你有能力保护她,保护你身边的人,那便可以随性而为。”   是要坐到那把龙椅上,方才可以随性而为吧?   太子这样自问着。   皇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却没说上一句,即便坐上了那个位置,也有很多莫可奈何。   皇帝可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想当年,皇上也嘴上说着,要为了她虚设六宫,专宠她一人,可是后宫里一个一个的皇子皇女诞下,那个人在她耳边立下的誓言,也就只剩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了。   他有他的莫可奈何,她是知道的,前朝后宫,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岂是他能够随心所欲?   皇后看着立在眼前的太子,尚且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如今向白筠许下的承诺,在她看来,也不过就是一句空话。   时间会向他证明,爱情,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东西。   只要白筠眼睛无法痊愈,他们就没有可能在一起。   无需她再冷语相向,破坏两人间的母子关系。 第29章   白筠被皇后派遣的马车送出皇宫时, 城里已是万家灯火皆燃。   丞相府早早收到宫里递出来白筠失明的消息, 以免丞相夫人见到女儿时,情绪失控露出马脚,无意中将此事宣扬出去。   得到消息后,丞相夫人从不可置信, 到大动肝火,大手一挥,将全府的奴才丫鬟们都撵进屋子里不得外出。   难为收到消息的白丞相今日将公事放在私事后, 已然坐镇府中。   奇怪的是, 回到府中的白丞相坐在正厅里,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喝茶?   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的丞相夫人,憋着一肚子委屈担忧,终于在白丞相再命管家添置一壶茶水时,临近爆发点的怒火, 蹭地一下子,被点燃了。   一把将他手里的茶杯夺了过来, 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白丞相脸色不好, 瞟了眼她, 默默地从她的手心里取回茶杯, 搁在几案上, 沉声道:“那你说怎么办?已经是这样了, 难道让我立马冲进宫里, 将那歹毒之人斩了,一泄心头之恨?”   “难道不应该吗?筠儿可是你的掌上明珠!冲进宫里向陛下告状, 总比待在家里喝闷茶要强!”丞相夫人狰狞着一张脸,咆哮道。   “收声!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此事吗?再说,我不喝茶,难道去喝酒吗?耍完酒疯,就不知道如了多少人的意,你可知道,这朝堂里,有多少人想看我栽这个跟头。”白丞相看似心平气和地淡淡说着,实则疾言厉色。   拿起茶壶,想要再添一杯茶水,方才想起来,壶里已然空空如也。   “白执!死哪去了?”白丞相手里的茶壶往几案上一撂,朝着厅外呵道。   连名带字的传唤,管家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听见过了,急匆匆地奔进厅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赶忙竖起耳朵聆听吩咐。   白丞相拍着几案,指着茶壶,嗓门洪亮道:“不会添水?”   “是!是!奴才这就去!”管家抱起茶壶,脚步飞快地落荒而逃。   待出了正厅,赶忙抹了一把汗,大口喘着气。   丞相大人与夫人这是怎么了?   暴风雨来的如此猛烈,却是一点预兆都没有,完全将他们这群下人打的是措手不及。   “小姐回来了!”府门外值守的下人突然来报。   这声音刚落下,白丞相携着夫人步履匆匆,出了正厅就朝着府门赶去。   管家一愣,原来今日这把火,是小姐引起的?   “让不相干的人都回屋里去。”白丞相敛着脸,突然朝着管家命令道。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管家应声,将茶壶往旁边的奴才身上一塞,赶忙招呼人管制府中下人去了。   府外,刚抵达丞相府的墨兰隔着车厢外禀报:“小姐,到了。”   “你家小姐今日身体不适,还不赶紧上马车扶一把,杵在车厢外作甚?”匆匆赶来的丞相夫人,隔着好几步道,冲着墨兰高声训斥。   墨兰听闻此话,待反应过来,方才知晓是她疏忽了。脑子里一直想着小姐将来怎么办,却没意识到,小姐如今正是最不方便的时候,还不能让外人看出蹊跷,传出些不利于小姐的风言风语。   赶忙翻身上了马车,将头戴帷帽的白筠扶了下来。   丞相夫人步履匆匆,几步冲到白筠跟前,拉起她的手关切道:“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刚询问试地探着话,又想到宫里递来的消息,今早出府还活泼开朗的女儿,入夜归来,却成了残废,哪还抑制得住内心的悲戚与疼惜,眼帘立时蒙上一层水雾。   眼见丞相夫人哽咽着紧紧握着白筠的手,不言不语,眼泪险些落下来。   白丞相沉着一张脸,出声道:“都愣着干什么,小姐今日身体不适,在宫里扭伤了腿,还不搭一把手。”   贴身婢女立马搀扶着白筠进了府。   府门外值守的奴才,眼见一众主子走得十分迅速,终于看不见影子,方才交头接耳八卦道。   “怪不得今儿个丞相大人与夫人发那么大的火,原来是小姐在宫里扭伤了腿。”   “可不是,谁人不知,咱们小姐是丞相府大人的心头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如今受了伤,自然是要心疼的。”   “我看夫人着急的模样,想来小姐这腿伤的不轻,一时半会怕是出不了府,最重要的是,可别留下什么腿疾才是。”   “你别瞎说!皇后娘娘可是极为中意小姐做太子妃的,若是府里传出些不利于小姐的谣言,待管家知道是你在造谣生事,还不扒了你的皮。”   那人赶忙捂嘴,闭口不言。   白筠看似被丫鬟们一路搀扶着回了屋子,倒不如说是被一路架着回到闺房。   丞相夫人屏退左右,闺房内独留下一家三口,方才急急蹲下身子,掀开戴在白筠头上的帷帽。   入眼,却是一双空洞无物的凤眸,哪还有平日里的神采奕奕。   摆在眼前的事实,令丞相夫人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眼眶里早已蓄满的泪水,再是抑制不住,像决了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一把将白筠抱在怀里,不管不顾地扯着嗓门,嚎嚎大哭起来。   白丞相捏着眉心,撇过脸看向别处,几次深呼吸,方才调整好心绪:“你莫要哭了,筠儿比你想象的坚强。”   “她还那么小,能懂什么!还坚强,一双眼睛都看不见了,将来如何寻个好的夫家?!”丞相夫人咆哮道,末了,觉得堵在心里那口气憋得慌,再冲着白丞相吼道:“都怪你!我都说不能掺和宫里的事,可你为何态度犹豫不决,倘若一早拒绝了皇后娘娘,筠儿岂会受今日之苦!”   “这事,如何能怪到我的头上?”白丞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发妻。   蹭地一下子,丞相夫人像炸了毛似得站起身来,指着他质问道:“不是你应承的皇后娘娘?难道是我?我可从来没同意过他们两的亲事!”   “什么亲事?”白筠抬起头,望着丞相夫人,即便一双凤眸目不能视,其中蕴含的炙热却依旧让人心疼。   “你娘瞎说,莫要听她胡说八道。”白丞相冷声打断她的各种猜测,末了又补充道:“跟太子相关的事,能凭着你这张嘴胡言乱语吗?也不怕惹出乱子。”   白筠微垂下头,思虑起刚才的话。   她同太子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暗地里下人们嚼舌根,总说他们般配。   以前,她不以为意,总觉得不过是句玩笑话。   如今将要失去了,方才后知后觉,一直将她当做妹妹照顾有加的涵哥哥,若是做了她的相公,似乎……也并不抵触?   只可惜,没有如果了。   她再家世显赫,能够入主东宫做太子妃,也是从前的事了。   一国储君迎娶的女子,绝不能是个残废。   “筠儿?你若伤心,就哭出来吧,有爹娘在,不怕。即便眼睛看不见了,爹娘也不会让人欺负了你。”丞相夫人突然摸着她的脸,轻声安抚道。   她的筠儿,会喊疼,会叫苦。   她却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曾见到筠儿落泪。   可是,今夜里,她亲眼目睹了筠儿眼眶里蒙上一层水雾,却倔强地仰起了头,再低下头时,已然恢复如初。   她一把抱着白筠,倒先泣涕涟涟,哀声道:“莫要憋着,想哭,就哭出来吧!”   “娘,我没事,丞相府的大小姐……要坚强,不能落泪。”白筠语气淡淡,稳如泰山地坐在凳子上,不哭不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动如山。   这话令丞相夫人着实一愣,她不能想象,她的筠儿才几岁,已被荼毒成什么样子?   哪能在她身上寻见同龄孩子任意妄为的身影?   丞相夫人拉着她的手,哽咽声压在喉咙里,朝着白丞相轻声控诉道:“你看你,都将女儿教成什么样子了?她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还不能哭出声来?!”   见白丞相也被白筠的回答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不曾反驳她的话语,丞相夫人更加咄咄逼人地质问道:“在你的心里,唯有白氏一族的荣耀尊严,可她是个女儿身!你不能因为没有儿子继承家业,让她这副单薄的身子扛起白氏!这对她不公平!”   白丞相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帘注视着她时,沉声道:“你冷静点,我从未将白氏一族的担子压在筠儿身上,但是丞相府大小姐,应当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心智。如今筠儿做到了,骤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我身为其父,为有这样的女儿,感到非常自豪,你有何不满?”   “我……我就是不满!我希望在她这个年龄,可以像别个府中的小姐一样,悲了可以放声大哭,这个要求很困难吗?难道不是你剥夺了她应有的权利。”丞相夫人不退不让,丝毫面子都没在女儿面前给他留下。   眼见爹娘当着她的面不管不顾地言语越发激烈,白筠嗓音清淡,不喜不悲地回道:“娘,我不苦,丞相府大小姐该有的气节,不能失。泪,不是不能落,只是觉得没必要,仅此而已。”   祖父,您活着的时候不曾看到坚强不屈的筠儿,不知道您死后,在天上若是看见如今的筠儿,能否令您满意? 第30章   白筠作为失明人士, 至少从外表来看, 情绪上的波动,并不是很大。   反观丞相夫人一个劲地抹泪,仍止不住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淌。   当事人毫无办法,唯有反过来安慰伤心的快要昏厥过去的亲娘, 一个劲地告诉她,没事,没事, 会好起来的。   白丞相看不过眼, 叹了口气,企图将夫人强行拉出了女儿闺房:“你这样成何体统。”   “体统!我女儿都这样了,你还跟我谈体统,那顶什么用?!”丞相夫人哭得更为伤心,抹了一把眼泪, 又朝着他失控道:“我也想在女儿面前坚强起来不落泪,可是看到女儿这个样子, 我的心都碎了, 眼泪根本不受控制!”   ……   “那咱们先出去, 让筠儿先好生休息, 养好精神, 说不定眼疾不消多时, 也就自然而然痊愈了。”白丞相尽量从好的方向出发, 变着法子宽慰道。   丞相夫人哪肯依,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守着白筠, 就怕一闭眼,又传来女儿的噩耗:“不行!我要等大夫问过诊,听了大夫亲口说完筠儿的病情,我才回去!”   这一折腾,待丞相府专用大夫前来问诊后,得出与宫里御医一样的结论。   暂时性失明,什么时候恢复不好说。   听完大夫诊治的丞相夫人,坐在凳子上发着呆,反倒消停了。   命管家送走大夫,白丞相详细地询问了女儿经历整件事发生的过程,方才将精神恍惚的夫人搀扶着离开了。   白筠揉了揉脑袋胀痛的额角,躺在床上,入目皆是无尽的黑暗,她的世界里是否再也没有光明?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敢触碰。   疲惫地闭上眼,一滴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强迫自己进去睡眠状态,许是经历了生死,身心早已布满累累伤痕,如今只觉困倦袭来,翻过身就睡着了。   待白丞相抱着浑噩的夫人回到世安院,将其安置好,就回了书房。   房门刚闭上,已然敛着容,不怒自威地立在那里,一改先前不痛不痒的沉稳姿态,突然出声唤道:“白珏【jué】。”   也不知道从哪里闪出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眨眼功夫就立在白丞相的身前,恭敬道:“主子有何吩咐?”   “筠儿眼睛看不见了,幕后黑手却在逍遥法外,我要知道是何人有这胆子,敢害我的女儿!”白丞相嗓音低低,平静里透着三分肃杀之气,哪还能够寻见文人墨客的温文尔雅。   白珏藏在面具后的一双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寒芒,恭敬回道:“小姐此番遇险,属下命人迅速查询了最近各宫娘娘们的动向,发现确有疑点。”   “说。”   “今日小姐事发后,皇后娘娘带着坤德殿的奴婢太监,直接封锁了锦绣宫。”   “庄妃娘娘?!”白丞相锐利的眼瞳忽闪,追问道:“锦绣宫里发生了何时,查探到了吗?”   白珏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身边的奴才□□多年,口风都很紧,而且都是死忠,想要撬开他们的嘴,有些难度。”   白丞相冷声提醒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奴才是死忠,那庄妃娘娘身边奴才,也是死忠吗?”   白珏眼睛一亮,抬眸看了眼白丞相,又微垂下头:“是,属下知道从哪里入手了。”   “都说算无遗策,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害了我的女儿,就必须血偿。给我查,仔细的查,事无巨细都回禀于我。”白丞相喃喃自语着,看着几案上的烛火被风吹得左右摇曳,始终明亮不灭,突然道:“你让手底下的人传出些关于筠儿的话题,往好的方向夸,比如博学多才,琴棋书画都可翻来覆去的说。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让筠儿脚跛了这个流言蜚语占上风。”   白珏一愣,不明真相,追问起缘由:“为何?”   “皇后娘娘知道筠儿眼睛看不见,必然绝了与我白氏一族联姻的想法。另择太子妃人选,那是迟早的事。”   “可我不能让筠儿因为此事受到伤害,女子才名远播,有助于将来寻个良婿。况且,我白泽的女儿,既不稀罕那太子妃位,却不能因为此事而颜面扫地。”   “过些时日,待皇后娘娘另择太子妃人选的风头盖过筠儿脚跛的流言后,我会寻个理由让筠筠离开京城,暂避风头。”   小姐要离京?   白珏一楞,再一寻思,确实如此,如今小姐的眼睛暂时失明,倘若消息外泄,还不知道会捅出什么乱子。   他刚领命退出书房,丞相府内被安插进来的眼线,就将消息递了出去,隔日满京城已然将白筠推上风头浪尖,开始了关于她的流言蜚语……   “欸,你听说了吗,丞相府的白大小姐,脚扭伤了?”   “什么脚扭伤了,分明是脚跛了!”   “我去!真的吗?那不是成残疾了?”   “可不是,我听说皇后娘娘已经开始为太子殿下物色新的太子妃人选了。”   “你就扯吧,昨儿个白大小姐还好好的,即便真扭伤了腿,皇后娘娘顾忌白丞相,也不可能隔日就物色新的太子妃人选,这不是把白丞相往死里得罪吗?你当皇后娘娘跟你一样蠢?”   “欸!你怎么张口就骂人!有没有素质!没文化真可怕。”   “……怎么,你很有文化吗?看着不像啊!我到觉得像是被人请来,专做诋毁太子殿下的托。”   “我……我只是就事论事。”   “没一点真凭实据,就浮想联翩,毫无逻辑性地瞎扯淡,还敢跟我说有文化。文化人,我一听白大小姐扭伤脚,就晓得京城里的高官显贵蠢蠢欲动,最有利的太子妃竞争对手都倒下了,那还不赶紧前仆后继地拥进东宫?”   “对,我也听说今儿个好多官家小姐用各种借口涌进皇宫,原来不是皇后娘娘盛情邀约,而是专程送上门去露个脸,讨太子殿下欢心的?”   “再说,白大小姐的腿是真跛还是假跛,还是未知数,待过些时日,有人看见了白大小姐,我估计谎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有道理,兄台才是文化人!”   “好了,好了,吃瓜群众就散了,散了吧。”   宫外因为白筠跛脚之事议论的正欢。   东宫的大戏也才开锣。   太子的喉咙还没好全,正躺在床上休息小憩。   惊慌失措的初童,一路小跑进了内殿,完全顾不上礼仪尊卑,连喘带叫地嚷嚷道:“殿下!一群……一群洪水就要涌进来了!”   什么?!   太子愕然地坐起身,一脸茫然无措,显然没听明白他这番委婉的话,究竟是在阐述什么。   初童等了一会儿,见太子依旧坐在床上望着他,急了,三步并两冲到他的面前,企图将他搀扶起来:“女人!一群女人!就像洪水倾泻而下,准备涌进东宫了!殿下再不离开,只怕是要被淹没了!”   ……   女人?   一群女人?   太子勉强站起身来,缓缓整理起衣裳,不疾不徐地问道:“都有哪个府上的小姐?胆子这么大,这是要硬闯东宫?当本太子的侍卫们吃素的?”   初童硬咽了一下,扬起下巴,撇过脸,用手指了指上面已渐凝结的唾沫星子:“殿下,就那群小姐斗志激昂可以舌战群雄的模样,奴才是有侍卫们护着,才杀出重围进来同殿下报信,如今还落得这幅惨状,殿下觉得侍卫兄弟还能抵抗多久?”   末了,初童又小声补充道:“殿下,那群小姐是想来自荐枕席的。”   自荐枕席?!   太子语噎,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初童好半晌,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走,即刻就走。”   堂堂东宫太子,竟被一群十几岁如花似玉的貌美姑娘追得仓皇逃窜,也不晓得传出宫外,又要引起多少吃瓜群众调侃一番。   这边刚与初童商议逃跑计划,前院已然听见耳熟的东宫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阮鸿飞隔着老远拉扯着大嗓门,哀嚎道:“殿下!属下尽忠了!实在抵抗不住敌军杀入!”   “敌什么敌!懂不懂规矩,我们是来探望太子殿下病情的,你堵在东宫门口,还懂不懂待客之礼!”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扯着大嗓门训斥道。   “对!让开!”   “还不给我们让开!”   “你可知道,你若是敢碰我一根头发,我就状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去,让她给我做主!”   “你知道你拦着的是谁吗?她可是汝阳郡主,汝阳王的掌上明珠!还不赶紧把你的脏手退开!”   阮鸿飞再次扯破嗓门,呼救道:“殿下!撑不住了!敌军压境,已经迫在眉睫,就要触及底线了!”   “哪那么多废话,胆敢拦着我看太子哥哥,削了他!”汝阳郡主大手一挥,下了号令。   随行的官家小姐哪还管东宫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是圆是扁,推推嚷嚷间,终于破了东宫最后一层门户,蜂拥而至。   “殿下!敌军杀进来了!”阮鸿飞最后一次示警,就再无声响。   还未逃出升天的太子不由得唾骂道:“好个阮鸿飞,就这么护主的?主都没逃出去,他先逃了?!”   阮鸿飞若是知道太子心中所想,必定高呼冤屈,实在那群小姐太过厉害,袖子里但凡有点分量的东西,都向他招呼了便。   即便他再武艺高强,也是三拳难敌四手。 第31章   眼见敌人将要杀进内殿, 太子灵机一动, 破窗而出。   “太子哥哥,你这是迫不及待见到云云,所以正门不走,抄了近路?”立在窗户外的汝阳郡主含羞带怯地眨巴着眼眸, 瞅着自幼就中意的心上人,不断暗送着秋波。   破窗而逃还能被逮个正着?   太子不可置信,杵立良久, 方才十分艰难地硬咽下口水, 疑惑道:“你不是应该由正门进的吗?怎么会出现在此?”   汝阳郡主摸了下散落在胸前的长发,食指有意无意地卷着秀发,眼神里满是渴望地直勾勾看着太子,竟突然故作起扭捏羞涩道:“还不是因为我极度喜欢太子哥哥,早将东宫的地形图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猜到你要落荒而逃的话,一定会选择此处翻窗而出。所以, 一进东宫, 我就专门来到这里堵截太子哥哥。”   ……   果然, 一逮一个准!   见太子不言语, 汝阳郡主甜甜一笑, 露出两颗小虎牙, 自夸道:“怎么样, 我聪明吧?”   聪明?倒不见得。   小精明还是有的,就是脑子不用到正事上, 尽用来讨男人欢心,不甚让人喜欢。   真是令人唯恐不及。   太子轻咳一声,当做没听见,选择性遗忘她的话语,文雅地问道:“卿云一早来东宫找本太子所谓何事?”   “我听说太子哥哥身子不适,所以前来探望。”汝阳郡主难得站得笔直,满脸关切神色,一本正经地说。   太子眼眸一亮,脸色丝毫没有变化,立刻回道:“也没有什么大碍,风寒罢了,你听,如今声音都受了影响,开口说话就嗓子痛,怕是今日不能陪卿云叙话了。”   客人才到,就明目张胆的赶人,也只此太子一人了。   哪想到汝阳郡主再次露出两个迷人的小虎牙,笑的花枝招展,丝毫没有矜持感的直言道:“无事啊!太子哥哥不能说话,一定很无聊,我可以陪伴在侧,陪太子哥哥说说话,这样太子哥哥必定会度过一个难以忘怀的夜晚。”   还难以忘怀的夜晚!   要不要脸……   问题是,她一介姑娘,这番话说的极为自然,丝毫不害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正在打情骂俏的小情侣在对话。   太子戒备地看着她,再次提醒:“受风寒影响,本太子一会要小憩片刻,待醒来后还有父皇交代的折子要处理,只怕是卿云在东宫待着会无聊,而本太子顾忌你在东宫难免分心处理政务。”   这话刚落下,汝阳郡主的脸上不曾浮现怒色,反倒欢喜地瞅着他,含羞带怯的眼神里丝毫寻不着作假。   平日里嗷嗷叫的大嗓门,如今更是压得低低,软软糯糯回道:“无碍!太子哥哥心底记挂着我,我晓得,因政务繁忙不能陪我说话,我也理解。”   末了,微微一笑时,趁着眼睫毛扇呀扇,再次秋波暗送:“所以真的没关系,我在一旁坐着不吵不闹,只要陪在太子哥哥身边,我就很高兴了。太子哥哥想必见我随行在侧,心底欢喜,处理政务时也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什么?   太子满是震惊地看着她。   我特么的什么时候希望你留在东宫!   好险,他及时抑制住了心底的愤慨,没有出口成脏。   收到太子翻窗消息的阮鸿飞,远远看到这一幕,愣了愣,深深挣扎在上前打扰与不打扰的窘迫处境里。   表白也,我这样冒冒失失冲上去惊扰了,会令殿下与汝阳郡主尴尬吧?   看起来,殿下也没拒绝汝阳郡主,要不,我再观望一下……   想通了,便抱着宝剑倚在长廊柱子上,悠哉闲哉地仿佛吃瓜看戏。   阮鸿飞心底这一犹豫片刻,再想冲上去救人,可就晚了。   “汝阳郡主是没听懂殿下的意思?殿下不想让你留在东宫相伴在侧,怎么你还能往自个脸上贴金,大言不惭地说是殿下心底欢喜,不忍让你离去?”郭将军家的女儿,郭栩彤今儿个穿了一件大红长裙,将她衬托的极为娇艳,宛若万花丛中最醒目的一点红。   可惜,美艳的花朵往往都带刺。   道出来的大实话,果然是人都不爱听。   汝阳郡主侧眸就同她翻了下白眼,冷冰冰地回道:“郭姐姐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我这种小姑娘计较?太子哥哥都没说让我离开东宫,你是哪根葱,倒是先替太子哥哥撂下话了?你的话能做得了主吗?”   刷地一下子,郭栩彤黑了一张脸。   这是人身攻击!   她不过刚行完及笄礼,比太子殿下大几个月,竟然被说一把年纪?!   是可忍孰不可忍,将军府出身的郭栩彤就是不一样,撸起袖子,叉着腰破口大骂:“你说什么呢!有胆再说一遍!”   汝阳郡主见这要干架的架势,有点怯场了,打不过不要紧,但是不能在太子哥哥面前打不过呀。   那有损在太子哥哥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怎么!你怂了?”郭栩彤三步并两地她的面前。   汝阳郡主轻哼一声,不削道:“你才怂呢,太子哥哥在场,我一个大姑娘家,怎能像个泼妇骂街外加聚众斗殴,这么有损颜面的事,也就你干得出来。”   本想开溜的太子难得突然站出来,直言道:“哪的话,怎会是聚众斗殴呢,本太子最喜欢看真人版的实战演习。”   ……   阮鸿飞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抽搐了嘴,太子殿下这话,言外之意就是拒绝了汝阳郡主的表白?   想要看她与人决斗?   亦或是想要看她被揍?   他砸吧着嘴,吐槽着,殿下这心,可真够黑的。   那他继续留在这里看戏,若是被殿下知道了,会不会秋后算账?   难说,黑心的殿下,搞不好会先将他送出去挨揍。   “好哇!阮鸿飞你竟然敢藏在角落里看殿下被洪水围困,而不挺身而出,若被……”初童这话没说完,就被阮鸿飞一把捂住嘴,拖进树丛后。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观察敌情,随时准备突破重重围困住殿下的敌军,将他从中救出来。你乱嚷嚷,若是暴露了行踪,岂不是令敌人提高警戒!”阮鸿飞低头看着怀里早已被制服,动弹不得的初童,解释道。   初童指了指捂在自个嘴上的手,挣扎两下,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却是徒劳无功。   眼见初童因为窒息,眼白微微往上翻了翻,阮鸿飞嗤了一声:“装什么!”手指倒是松开两分,最终一把将他丢到地上,解释道:“怕你坏事,所以得罪了。”   坐在草地上大口喘气的初童,狠狠瞪了眼他,嗓音却压得极低:“你分明是故意的,想趁机报私仇!”   对!是想借机报私仇,你怎么那么了解我!   阮鸿飞的眼神里朝他挑衅地看了看,再他频临爆发寻事时,食指贴着嘴,嘘了一声,再撂下令他冷静的话来:“咱们先将私人恩怨放一边,营救殿下要紧。”   这话果然好使,初童撇完嘴就探头张望向即将进行实战演练的两人。   汝阳郡主并不是莽撞之人,明知打不过还要逞能,那是找死。   这么蠢的事,自诩精明女子的她自然不会硬碰硬。   所谓战事一触即发,也不过是好像罢了。   两人嘴把式斗了许久,眼见一时半会也分不出个高下,太子趁着众人心思均不在他的身上,准备趁机开溜。   初童朝着阮鸿飞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太子即将逃跑的线路:“看殿下这架势,是准备行动了,你倒是想个法子帮殿下一把,来个声东击西。”   阮鸿飞瞟了眼他,仿佛在言,文化人,还懂声东击西呢,在我这一员猛将面前卖弄兵法,也不怕笑掉大牙。   拎起初童,轻轻松松将他抛到东厢房的墙角边,再做了个嘴型。   白筠?   初童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可不是,能让这群女人消停的最好办法,就是来了一位比她们还牛逼的女人。   “白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果然,这句话声量不大,却立马引起了战场上正在交锋与看戏的一众官家小姐的注意。   “传言不是说她脚跛了?”   “对呀,怎么还来了东宫?”   “难不成是知道我们来找太子殿下,所以慌了?”   “连路都走不稳了,还惦记着太子妃位呢!”   一众官家小姐七嘴八舌,神色间无不充斥着深深的忌惮,话语间早已为白筠的到来,寻好了理由。   起初听见白筠到来的太子亦是一愣,待眼角余光扫到角落里正同他努嘴的阮鸿飞,方才反应过来,这是让他开溜呢!   趁着一众官家小姐还在张望着白筠即将来时的方向,太子立马掉头翻墙,一气呵成。   待这群小姐们缓过神,哪还能寻见太子的踪影。   顺利逃脱的太子同初童汇合,立时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这群穿的花枝招展的官家小姐,一大早涌进东宫,是收到什么风言风语的消息了?”   初童低垂着头不敢答,反倒是性子一向直来直往的阮鸿飞如实回道:“听谣言说,白大小姐扭伤了腿,被大夫确诊脚跛了,是做不成太子妃了。殿下重新恢复自由之身,京城内但凡有身份背景的官家小姐耐不住性子,纷纷行动起来,想着,若是在殿下跟前露个脸,也好增加好感度,说不定真让殿下相中眼,就有可能成为新一任太子妃人选。” 第32章   “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太子的脸色不善, 语气颇为凌厉地追问道。   初童依旧低垂着头, 装傻充愣不敢应答。   反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阮鸿飞,一股脑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抖了出来:“殿下,属下听说是原本准备要做您的岳父, 也就是白丞相亲自策划,才有了一夜间满城风雨,不过一宿, 东宫险些遭遇洪水倾覆。”   听完这话, 立在原地的初童张大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阮鸿飞,仿佛在言,你说话就不能直截了当吗?非要这般有文化。   似乎感受到了热切的目光,阮鸿飞微转过头,瞥了眼初童, 眼神里回了句,我自幼习的是圣贤书, 当然是个文化人, 哪像你?   “你们两个人眉来眼去的, 当本太子不存在吗?”   ……   “不敢!”两人异口同声齐道。   太子没心思同他们打趣, 朝着阮鸿飞追问道:“怎么一回事, 细说。”   “属下根据奏报, 外加猜测, 最终理出这个结论……”说到这,抬眸正看见太子眼神阴翳地瞅着他, 连忙进入正题:“白大小姐眼睛看不见,导致白丞相心底十分恼火,深知女儿不止做不成太子妃,还要遭受京城有心之人恶意中伤,所以想到先发制人,以白大小姐跛脚为由,制造舆论,再用太子妃位为诱饵,引诱京城高官家里早就蠢蠢欲动窥视殿下的小姐们杀入东宫。所以,今日这场洪水,殿下是莫名其妙地为白大小姐背了锅……”   听完这个结论,初童砸吧嘴赞叹道:“真不愧是白丞相,难怪朝堂上对上他的高官,无不铩羽而归。”   太子嘴角微微往上翘,似乎对于初童的赞叹,显得有些欣喜。   只是,得知是为白筠背锅,却是太子始料未及的事,沉默片刻才问道:“筠筠的腿没事吧?”   “不知,丞相府如今被围的像个铁通,白大小姐昨儿夜里回府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桐花院,伺候的下人也就只有贴身侍女方能进白大小姐的闺房。”阮鸿飞如实汇报。   “因桐花院被封锁,京城里的人更加确信白大小姐跛脚的事实,如今流言蜚语静止都止不住。”初童突然叹息地补充道。   太子却不这样想,既然筠筠跛脚的风声是白丞相放出来,又刻意封锁桐花院,不让闲杂人等入内,想必白丞相最终目的,是为了让筠筠失明的消息不泄露,而且如今已有了瞒天过海的应对之策。   沉思后,突然自语道:“如今也不能出宫探望筠筠,能为她做的事……”   棱角分明的脸中突然扬起了眉,目光看向不远处刚才翻过的高墙,才逃出来,如今为了筠筠,看来是要杀回去了。   眼神坚决地将要赴死似得走回正殿,却被阮鸿飞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满脸莫名地看着他,不解道:“殿下这是要重回泥里踩两脚?属下怕脏了殿下的鞋袜。”   ……   这是什么比喻?   文化人都这样骂人不带脏的吗?   太子将身前的手臂扒开,义无反顾地走向正殿。   阮鸿飞望着决然而去的背影,抱剑杵立原地,很是不解地望着初童,猜测道:“殿下这是突然想要接受汝阳郡主?亦或是那群官家小姐里头真有殿下中意的太子妃人选?”   初童注视着眼前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懂男女之情的懵懂无知少年,终于没忍住,不怕死地道出心中所想,质疑道:“我说你一个带把的,怎么还没有我一个不带把的懂男女之情?”   ……   !   阮鸿飞胸前宝剑一抽,寒光凛凛地搁在他的眼前,威胁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关乎本人声誉,把话收回!”   剑尖锋利,初童不由得一阵抽搐,生怕他握剑的手一个不稳,自个身上就多了一个窟窿眼儿,赶忙抬起右手,以指推开剑尖,硬咽道:“文化人,你也不小了,这男女之情,也该提上日程,虚心学习求教,不然过两年你娘给你讨媳妇,就你这犟脾气,会把姑娘吓跑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我拒绝,她若孝顺父母,自然也不会拒绝与我的亲事。”阮鸿飞根本不当一回事,冷声回道。   ……   绝了!   “你这话,倒也没错。依你的性子,我看最适合寻个娇滴滴听话的媳妇,可你是武将出身,我寻思着你娘会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将门媳妇,那可是母老虎,我怕你吃不消。”宝剑在前,威武要能屈,初童不由得打起关切有爱的旗号。   “你何时那么关心我的私事?想看我的笑话?”阮鸿飞轻哼一声,手里宝剑一抬,收回鞘中。   初童呼出一口气,终于有种飘忽的身体,回归地面的真实感,颇为无奈道:“瞧你这话说的,咱们跟随殿下一起共事都有好些年了,没有手足之情,怎么也得有革命情谊,你说对不?我自然是要关心一下你的私事。”   许是这话听着分外打动人心,又有道理,阮鸿飞话语也软了下来,反倒突然虚心学习起来:“你说,殿下返回正殿,究竟所谓何事?那里头可有殿下中意的姑娘?不然殿下那等孤傲的性子,何时会一头扎进烂泥里?”   是啊,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烂泥里,可不就是为了殿下心底的心上人。   只是这个愣头青问的话,一听,就是根本不懂得男女之情,还嘴硬不肯承认。   初童以手扶额,揉了揉脑袋,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回答的词语:“你次次随殿下出宫,护着殿下周全,怎么硬是没看出来殿下喜欢的是哪位官家小姐?”   “咦,原来殿下心底真的有中意的官家小姐!”阮鸿飞不可置信,满脸惊讶道。   ……   你听人说话,能挑重点吗?   初童在心底咒骂完,碍于武力威胁在前,没敢表现出不满,耐着性子提醒道:“平日里殿下最喜欢同哪位官家小姐在一起?”   阮鸿飞眼眸一亮,这回终于没犯浑,立马回道:“白大小姐?”   顿了顿,仿佛不敢相信,忙补充道:“可是不对啊,殿下次次见了白大小姐,不是受欺负,就是要欺负回去。我一度怀疑殿下有受虐倾向,原来真的没猜错。”   这话震得初童瞬间处于蒙蔽状态,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殿下那是同白大小姐打情骂俏,懂这词吗?文化人。”   阮鸿飞不由得想起夫子当年对打情骂俏这个词语的解释——用轻佻风趣的语言或者动作挑逗对方。   脑海里立时闪过殿下平日里与白大小姐互动……   白大小姐叉着腰,恶狠狠地威胁道:“我不管,我就要你背!”   殿下无奈瞟了眼她,默默蹲下身子:“上来吧。”   白大小姐阴谋得逞地奸笑一声,爬上殿下的背,大获全胜般的使唤道:“走!”   可若换成初童所言,打情骂俏这词,那刚才上演的那番互动就变成了……   白大小姐的凤眸闪过一丝狡黠,唇角微微勾起,软糯糯地撒着娇道:“我不管,我就要你背。”   殿下即无奈又欣喜地接受心尖上姑娘的要求,心甘情愿地蹲下身子,嗓音低低,却透着无限宠溺道:“上来吧。”   白大小姐心满意足地伏在殿下的背上,望着任劳任怨的心上人,极轻地笑了下:“走!”   思及平日里见到两人间的互动,经初童提醒后,竟然联想道另外一种可能性,阮鸿飞不由得恶寒,全身打了鸡血似得,眼眸睁得老大,满是不可置信。   他心底那个睿智聪颖,遇事沉稳,处事雷厉风行的殿下,何曾是那等为了男女之情,放下身段,想法设法投其所好的人?   初童一定是瞎扯淡!   一定是故意毁灭他心目中那个挺拔入苍松的身影!   不能再忍之时,就该拔剑相向!   铮地一声剑鸣,宝剑破鞘而出,吞吐出一道白色的寒芒,阮鸿飞再次用着锋利的剑刃指着初童,怒道:“你若有中意的姑娘,会天天给她送比人还高的瓷器,只为了给她添堵?你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殿下为了挑逗白大小姐?你当我没读过书吗!竟敢唬我。”   ……   我咧个去!   这愣子能再傻吗?   初童心底咯噔一下子,剑还没在他身上捅出一个血窟窿,已经觉得心脏揪成一团。   他在未来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里,都要与这个不懂男女之情的傻子一起共事,还是个有暴力倾向的傻子,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阮鸿飞手里宝剑一抖,留下一道剑花,估摸着威胁的效果依然达到,质问道:“你怎么不说话?是承认忽悠我了?”   “文化人,咱们能不用武力解决吗?你看,令尊阮大人处心积虑让你多读点书,可不就是为了让你明事理,懂分寸,识人心?这样手里的宝剑就可以在该出鞘时,果断出鞘,而不是用来吓唬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物。”初童委婉地提醒道。   阮鸿飞手里宝剑再次收回鞘中:“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咱们之间这笔账,是该捋一捋,就用拳头说话吧!”说罢,将初童衣襟一扯,像拎着一只小鸡似得拖向暗房。   初童眼见挣脱不掉,扯破了嗓门呼救道:“殿下!救命啊!有人要谋杀!”   “闭嘴!唬谁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懂武功受我欺负了!”阮鸿飞啐了一口,不削道。 第33章   东宫里因为太子落跑, 官家小姐们待反应过来, 才发现被放了鸽子,瞬间似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互相责备埋怨起来。   毕竟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情窦初开又是懵懂无知的年龄, 有将崇拜当喜欢者居多。   如今见到殿下被对方气跑了,哪肯饶了‘情敌’。   汝阳郡主一跺脚,自然不肯放过胡搅蛮缠的郭栩彤, 指着她就是撒泼地谩骂道:“不是因为你, 太子哥哥会生气离开了?真是扫把星!”   “笑话,你怎么不自我检讨一番,殿下向来不喜欢被女人烦,估摸着是懒得应付你这个跟屁虫,这才厌恶地不告而别。受殿下嫌弃了, 还恬不知耻地赖在东宫,我看你这是脸都不要了。”论起武力值, 郭栩彤自信满满可以将汝阳郡主打的满地找牙, 再比起家事, 也不逞多让, 哪会怕只会叫嚣的绣花枕头, 毫不犹豫就一句话顶撞回去。   这会太子不在现场, 汝阳郡主亦是不怕开战后有损自己颜面, 心底只想将过去积怨下的仇恨与郭栩彤好好清算一番,方能解了心头只恨。   匆忙间扫了眼周围, 企图从中寻找到能够帮得上忙的官家小姐,哪想到尽是些怕死的鼠辈,一个个低垂下头,纷纷避开她的对视,不由得嗤了一声:“就你们这等怂样,即便进了东宫,怕也是被人骑在头上。”   这等羞辱人的话,是人都不爱听。   何况此处站的均是高官显贵家的嫡出小姐,如何受得了汝阳郡主这等欺辱。   卢嫣然头一个憋不住怒火,率先站了出来,扶风弱柳的身姿在人群里刚露出个身影,就被汝阳郡主讥讽道:“卢大小姐也不怕闪了腰?平日里身子骨不好,还是留在府中修养的好,免得过了病气给别人。”   这话刚落下,站在卢嫣然身边的小姐们纷纷退让开来,很是嫌恶地抬起衣袖遮掩了鼻子,独留下她空落落的一人。   尴尬的卢嫣然还想再言语些什么,已然不知该如何自处,微微红着一张脸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谨小慎微的卢大小姐妄想用文雅的话语,回敬汝阳郡主,奈何出师未捷身先死,看来泼辣的汝阳郡主不是她能够收拾的,反倒将自己搭了进去。   郭栩彤很是霸气地拉过卢嫣然的手腕,一把将她拽进己方阵营,挑衅地对视上汝阳郡主:“就你这性子,怕是在场的小姐们都是不愿与你结为阵营的,你看,如今对你,可是唯恐避之不及?真是脸太大,不知羞。”   ……   想要炸毛的汝阳郡主硬是压下心底的怒火,仿佛不削地扫了一眼周围怕事的官家小姐们,轻哼一声:“我自然不需要她们拖累。”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失败者的借口。   敢怒不敢言的官家小姐们,虽然退缩着,却无不是用着义愤填膺的目光瞅着汝阳郡主。   战事一触即发……   “皇兄在雀楼上观看了这么久,小姐们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埋怨皇兄没做这正人君子的行径。”突然一道男声透着三分慵懒,朗声大笑插足进来。   说话的人官家小姐十分熟悉,乃是庄妃膝下的七皇子卫子皓。   然后这番话里的意思,却是令人惊愕不已,纷纷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雀楼。   果然,被长廊柱子挡在后边的颀长身影不是太子殿下,又是何许人也?   只见他负手而立,冷漠地俯视众人,脸上不见喜怒,唯有平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子殿下这是将刚才斗嘴的一番话听了个清楚明白?   如今心底是何感想。   汝阳郡主大惊失色,很快又恢复镇定,为今之计是将泼辣劲立马收敛起来,唯恐令太子殿下嫌弃,硬是端起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依旧甜甜地唤道:“太子哥哥,你在那里一个人站着多没意思呀,我上去陪你吧。”   说罢,哪还管太子有没有答应,直接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而去。   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不熟悉汝阳郡主的小姐们无不露出错愕神色,心底不由得纷纷测量其脸皮的尺寸。   很快,心底不由得确定,只怕是东宫墙壁上抹的红砖粉都没她的脸皮厚。   太子对于匆匆来到身边的汝阳郡主视若无睹,神色如常,反倒将目光落在不请自来的卫子皓身上,眼眸里闪过一丝阴翳,话语却极为自然地问候道:“皇弟倒是来的不早不晚,没曾想正好撞见了诸位小姐们的玩笑话。”   这话提点得官家小姐皆是一愣。   是啊,众位小姐私下里为了在太子殿下跟前露个脸,闹一闹,乃至撒泼斗嘴倒也无伤大雅。   但是,若被有心人利用此事传扬出宫,只怕是有损女儿家的名声。   吴国里,但凡是个明白人,都晓得庄妃与皇后娘娘不对盘,七皇子与太子殿下虽年岁相当,却算不得亲厚,倘若七皇子今儿个将此事捅出宫,不止落了太子殿下的颜面,还顺势打压了倾慕太子的一方,对七皇子一党的好处不言而喻。   然而,遭殃的确是在场的诸位小姐,她们哪肯顺了七皇子的意?   官家小姐无不用着十分不友善的目光盯着卫子皓,眼神里均含了警告的意味,似乎在言应该小心行事,莫要乱嚼舌根,别为了私利,得罪了各府小姐门背后的势力。   即便你是皇子,倘若不顾大局,也别怨各府小姐回去后如实禀明长辈。   卫子皓初来乍到,就被太子莫名地架上火上烤,颇为无奈与尴尬,赶忙解释道:“皇兄错怪我了,并非我刻意闯入东宫,听了小姐们的赌气话。而是今日东宫大门并无守卫执勤,我途径此地时,正巧撞见,生怕有人对皇兄不利,所以才不经通报闯了进来,没曾想,倒是无意中看见了皇兄站在雀楼上看戏了好一会儿。”   卫子皓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三两句话又将这个备受质疑之人推回给了太子。   这话也没错,东宫老大正站在雀楼上站着,将刚才诸位小姐们斗嘴的场景看了个全,却始终未曾出声制止,这是何意?   太子却瞅着卫子皓,心底知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从不认为卫子皓出现于此,会是出于好心。   官家小姐可以放在其后再行安抚解释,闯入东宫的敌人,却要行主人权益,将其赶出去。   何况昨日庄妃设计筠筠遇险,企图暗害她,如今更是造成失明,不知何时能够康复。   母债子偿,这个仇算在七皇子的身上,他从来没觉得不合理。   刚想要进行反击,身后的汝阳公主却出了声,冲着卫子皓不怕死地顶撞了回去:“七殿下怕是误会了什么,太子哥哥被全吴国的百姓们赞誉为谦谦君子,向来是宽以待人,严以律己,从来是内敛,不彰不显。这样一位如玉君子,怎就被七殿下说成了窃听者?”   这番话很是刺耳,却是大实话。   太子不可赞誉自己,汝阳郡主作为旁人,为他喝彩,为他辩解,反倒凸显太子更加得人心。   挑事者的七皇子一下子曝露人前,将他意图恶意唆使官家小姐,向太子质问的嘴脸无限放大在众人面前。   太子瞥了眼身后的汝阳郡主,没有任何表示,又看向了卫子皓,等待他的答案。   心上人这般回过头来,很是令汝阳郡主高兴,以她对太子哥哥的了解,想来是被赞同了顶撞七皇子的做法。   难得一次,她能够帮助太子哥哥,竟还与他共同应敌,真是让人不可相信,心底早已是乐开了花。   哪想到,卫子皓微微蹙了蹙眉,满脸无辜,急忙解释:“汝阳郡主误会我了,我一直视皇兄为表率,从来是向他的德行学习,连父皇都赞誉皇兄,我又岂敢质疑?”   顿了顿,才听见他好似不经意地续道:“刚才所言,不过是将心底疑惑随口道出罢了。我不过就是纯粹想印证猜测,今日皇兄的举动实在过于反常,这一思量,就以为皇兄是否想要从小姐们的决斗中择选出心目中的太子妃人选?毕竟皇兄也快到了娶太子妃的年纪。”   众官家小姐哗然,这个答案始料未及,却是有理可寻,无不用着羞涩的目光偷偷瞅了眼雀楼上的太子殿下。   哪想到心目中崇拜的英雄人物,依旧面无表情。   这是默认了?   亦或是七皇子猜错了?   这回,汝阳郡主没反驳,似乎心底也十分好奇,太子的是否真是再物色新的太子妃人选?   毕竟据她得到的内幕消息,白筠是真的废了,已从太子妃的人选中除名。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太子哥哥很快就到了选妃的年纪,拖延不得,不管太子哥哥再喜欢白筠,也必须要顾全大局。   以她对太子哥哥的了解,他一直是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良婿,断然不会为了儿女情长误了他的储君之路。   所以,她一收到风声,翌日就急不可耐地冲进了皇宫,想要见上太子一面。   却不曾想到,这满京城适龄的贵女们也都纷纷接踵而至。   就像一张看不见的蜘蛛网,有个蓄势待发的捕猎者,随时隐藏在暗处,对即将闯入网内的猎物,竖起锋利的爪牙。 第34章   卫子皓所问太子选妃之事, 乃是众位官家小姐心底的期盼, 如今既然挑起话题,哪会任由太子瞎混过去?   孙湘云乃是头一个忍不住好奇心的姑娘,率先站出身来,笑吟吟地瞅着雀楼上的太子殿下, 随后目光落在汝阳郡主身上时,尽是暧昧,话语透着三分试探:“我竟没看出来, 原来太子殿下心底有了中意的太子妃人选, 容我猜上一猜,可是太子殿下身后的汝阳郡主?”   众人愕然,皆是不可置信,齐刷刷的注目礼尽数落在汝阳郡主身上。   羡慕,嫉妒, 怀恨在心者比比皆是。   当事人倒是显得尤为高兴,即便她知道, 太子殿下的心里从未有过她.   但是从她体会爱慕这个词语时, 只要能够与心上人沾上边, 怀揣在心底的喜悦之情是由衷散发出来。   虽然嫉妒过白筠占据了太子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可那毕竟是过去式了, 如今, 白筠再也不可能成为阻碍, 她也就释怀了。   倾慕的眼神注视着身前的背影,心底憧憬着明知道不可能成为现实的幻想, 希望等待到一丝可能的答案。   太子的薄唇微微扬起,没理会孙湘云的试探,反倒看着卫子皓的目光,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一股胆寒,似有若无的凌厉气势在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嗓音低低道:“皇弟今年的岁数也不小了,心思怎会如此单纯?连最基本的皇家婚嫁常识,都不记得,只怕是刚出了国子监,就急着还给夫子了。”   这话什么意思?   在众人无不错愕不解时,太子又继续言明:“本太子的太子妃人选关乎未来吴国的母仪天下之人,自然要有慈母的宽厚以及博爱的胸怀,关爱吴国的臣民,又岂是皇弟口中一句轻巧的戏言?”   叹了口气,颇为感慨道:“毕竟是个孩子,待过些年,皇弟长大成人,自然会理解皇兄话里头的关乎江山社稷的言外之意。”   ……   什么叫骂人不带脏字?   太子殿下诠释其意。   明明卫子皓才小太子一岁,如今却被说成心思单纯,还没长大,像个毛头小孩不识礼数。   刚从国子监毕业,就将所学知识全部交还给夫子,岂不是这些年来在国子监里不学无术?   再者,太子提及江山社稷,母仪天下,无不是强调着他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   任凭庄妃再暗地里耍手段,费劲心机,卫子皓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番话说者好似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众位官家小姐的心里各有各的考虑。   太子殿下说的即是事实,又合乎情理。   官家小姐们今儿个费尽心力,不惜硬闯东宫,企图在殿下面前露个脸博得好感,即便斗嘴个没玩没了,最终争出个高下,也全然没有可能因为殿下的青睐,成为太子妃的人选。   母仪天下之人,除了殿下所阐述的明面话,还有暗地里最为重要的一点,未来太子妃的家事背景必定是名门望族。   都是明白人,可不是一点就透。   众官家小姐们你看我,我看你,心底大约猜测到符合名门望族,族里正有高官显贵在朝为官的小姐究竟是哪几位。   想通这点,无不恢复端庄贤淑的模样,仿佛刚开撕破脸皮恶语相向的丑陋嘴脸,都是不存在的。   卫子皓的表情就不大好看了,被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训斥,最后还说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让大家不予同他一般见识,这如何忍得?   当场刚要发作起来,又听见太子冷声询问道:“若皇兄没记错,刚才皇弟说,不经通传,闯入东宫是为了确定皇兄的人身安全?”   卫子皓不明白问这番话有何意义,牙齿咬的紧紧本不愿回答,但是考虑道官家小姐面前的美好形象需要维持,终是妥协地如实回答:“确实如此。”   “既然是偶然间来到东宫撞见诸位小姐们的争吵,皇弟是如何得知这场争吵的起因,是为了关乎太子妃的人选一事?”太子面色不变,话语却似刀子戳进卫子皓的心窝,再将懵懂无知的官家小姐震得心神不宁。   是啊!   七皇子这话不是前后矛盾?   齐刷刷的注目礼落在卫子皓的身上,仿佛皆在质问,七皇子,你是如何知道今日?   请给个答复?   卫子皓不敢迟疑,急忙辩解道:“我进了东宫以后,听见侍卫们大吐苦水,说是今日东宫来了诸多官家小姐们,正在为了太子妃人选一事,争吵不停。”   “噢?原来如此。”太子极轻地笑了一声,面目透着十分有趣,仿佛一丝信任也无。   汝阳郡主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直接嗤了一声,喃喃自语起来:“臣女们入了东宫后不过一刻钟,七殿下就眼巴巴地后脚抵达,还听全了侍卫们嚼舌根,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理了个清楚明白,可真是来的凑巧啊!”   眼见谎言要圆过去,卫子皓恢复镇定,心平气和地反问道:“汝阳郡主这是不信我说的话?”   “不敢,七殿下身份尊贵,想必金口玉言,说出口的话怎能有假?只不过,在座的官家小姐自幼练就了火眼金睛,心里自有一杆秤,咱们都是明白人,就不说那套虚伪的词,实在太瘆人。”汝阳郡主笑吟吟地说着玩笑话。   “你!”卫子皓很想发怒理论一番,无意中却瞅见角落里的几位官家小姐掩嘴轻笑地瞅着他,再相互嘀咕几句,脸上透出的蔑视却逃不过他的眼睛,心底极为恼怒,直接吼道:“你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客气!”   “呀!臣女好害怕,七殿下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臣女这等小人物计较了。再说,臣女说的是大实话,不过是在提醒七殿下,如何就惹怒了您?”汝阳郡主好是无辜道。   卫子皓面对即将被一群莺莺燕燕误解的尴尬处境,再想到若此事被这群长舌的小姑娘传出宫外,那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毕竟还是年少,正值血气方刚之时,本是抱着为母妃讨昨日跪罚《妙法莲华经》的心思前来东宫,想看太子的笑话,何曾想到会将自己诓了进去。   面对即将可能崩了的人设,越是想辩解,越是陷入圈套。   朝着太子质问道:“皇兄!你这是要包庇汝阳郡主,任她诋毁皇弟?”此时此刻,他哪还记得要做足表面功夫,礼敬兄长?   “本太子何曾包庇汝阳郡主?皇弟莫要被说中了心思,胡搅蛮缠。”太子神色淡淡,并未理会他的恶语相向。   顿了顿,又用着兄长的口吻关切道:“你年级也不小了,本该国子监毕业后,就上朝向群臣学习政务,奈何你一直顽劣,父皇拿你莫可奈何,也就只好晾着你。何曾想,你倒是变本加厉,欺负起大臣们的女儿。你可知道,如今在场的小姐们,皆是朝中重臣的家眷,岂能容得你耍性子。”   这番话似规劝又透着责骂,还是在一群女人面前,训斥了卫子皓,这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男人间斗狠,先是嘴上功夫,后是拳脚相向。   俗称,先礼后兵。   既然道理讲完了,卫子皓依旧斗不过太子,那就只能武斗。   太子的话刚落下,他就率先冲了过去,脚踩山石,借力腾空而起,翻上长廊就朝着太子面门送上一拳。   众位官家小姐无不惊呼,尖叫声络绎不绝。   偶像要被打了!   怎么办?   当然是帮忙!   官家小姐们刚才还是娴静温婉的模样,如今提着裙摆跑的健步如飞,恨不得多生出几条腿,直接翻上雀楼将那个敢打偶像之人,拽下来,狠狠地殴打一番!   郭栩彤不愧是将门出身,在卫子皓动身时,就已经猜测到即将抵达的位置,以更加迅捷的轻功翻上雀楼,抬腿横扫千军之势,就将刚抵达长廊的七皇子逼回地面。   卫子皓一击失手,还迫不得已被打回原形,在毫无准备之下落回地面,免不得狼狈地跌坐在地。   还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雀楼上的人,就听见太子略带讥讽的嗓音冷声道:“皇弟养尊处优惯了,如今竟然连个小姑娘的腿脚都接不住,确实要寻个好师父重新再教导一番武艺了。”   郭栩彤确实是个小姑娘,可却是吴恩文大师门下的亲传弟子,莫说卫子皓打不过,整个吴国境内同龄男女中,能打的过她的人,一只手指头都数不出来。   卫子皓被太子当中羞辱,岂能容忍文武惨败的局面,那他的脸要往哪搁?   不管不顾地再次翻身而起,踏着山石,准备翻上雀楼,孤注一掷似得袭击太子的面门。   这一次他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拦截下这一拳的人,乃是匆匆赶到此地的太子贴身保镖阮鸿飞。   郭栩彤毕竟顾忌伤着皇子,怕给亲爹生事,免不得出手时留有余地,意在逼退对手。   然而阮鸿飞就不同,东宫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职责是保护太子安全,如今大老远的亲眼见到有个背对自己的贼人,胆敢混进东宫在殿下跟前放肆,哪肯罢休。   朝着袭击太子殿下的贼人,就在其后背狠狠地来了一脚!   卫子皓何曾料到,本欲与太子来一场自认为是男人间的决斗,东宫里竟然有不怕死的人,胆敢偷袭他后背?!   硬生生地受了一脚,重心不稳,像个大蛤蟆似得,以脸正巧撞上长廊柱子,又顺势滑落趴在地上。   半晌,甩了甩晕眩的脑袋,挣扎着抬起头,想要看一眼是哪个不怕死的敢踹他?!   阮鸿飞见着贼人竟然还有力气反抗,立时又补上一脚,朝着贼人的后背又来了一记。   面对刺杀太子殿下的贼人,他的拳脚上根本不留余地,狠狠地招呼到贼人的后背,哀嚎声振聋发聩。   郭栩彤立在长廊上,抽搐着嘴,语噎了好一会儿,没忍住,终于寻回了声音,提醒道:“欸,楼下的侍卫队长,够了,够了,你脚下留情,再踩下去,七殿下就要面目全非了。”   ……   阮鸿飞震惊地抬头对视上郭栩彤善意的目光,右脚还抬得老高准备落下,如今唯有生生地止在半空中,错愕良久,待反应过来,赶忙蹲下身子,将趴在地上贼人翻过身。   这一瞧,有些惨目忍睹。   努力回忆起七殿下与此贼人的模样比对,一愣神,哀嚎道:“七殿下!你扮演什么角色不好,非要做偷袭太子殿下的贼人,误会!误会啊!”   太子轻咳一声,制止了郭栩彤将卫子皓暴力的摇晃:“不知者无罪,你也是为了护本太子周全。”   ……   官家小姐们齐齐点头,赶忙作证,皆道:“不知者无罪,确是七殿下想要偷袭太子殿下。”她们见着坏人挨了揍,莫名地觉得心底那一个爽字,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这场东宫荒唐的闹剧,终于在卫子皓被揍得他娘都认不出,被太监们用担架抬回锦绣宫,而草草结束。   庄妃怎么也没想到,一手促成官家小姐涌入东宫的局,最后会在她的宝贝儿子挨打后匆忙结束。 第35章   卫子皓闯入东宫被揍的用担架抬出来以后, 短短数日, 京城内的百姓闻之哗然,顿时谣言四起,将此事渲染成了另一番景象。   “听说七皇子惹怒了太子殿下,被当着官家小姐的面, 挨东宫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揍得庄妃都险些没认出自个的儿子?”   “可不是嘛,据说揍的可惨了,鼻青脸肿的, 所以近日来, 弹劾太子的折子快堆成山了!”   “欸欸欸,纠正一下,东宫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又不是故意的,远远看到七皇子袭击太子殿下,将其误认为了刺客, 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对七皇子痛下杀手。”   “切,要我说, 七皇子那是活该, 不学无术也就算了, 还不顾尊卑有序, 辱骂兄长, 嘴上功夫输了, 硬是想武力上讨回脸面。谁曾想, 会被赶到救援的阮指挥使当做混进东宫里的细作,被撂倒在地, 狂揍了一顿。说到底,还是他技不如人,连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瞬息间就被阮指挥使解决了。”   “哈哈,就你们信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依我看,是太子公报私仇,借着阮指挥使的手,想要收拾一回七皇子呢。”   “欸,我说你是亲眼目睹了太子殿下指使阮指挥使故意借机收拾七皇子?还是打哪得到了内幕消息?”   “对,说话要讲究真凭实据!不然就是诬陷!”   “说,你打哪里来的这套理论?我们可从来没听说过是太子殿下使了坏,当日,东宫里来的官家小姐们可都是人证,陛下单独审问众位官家小姐时,她们可都无一例外说是七皇子不敬兄长,对其大打出手。太子殿下一直忍让,哪想到最后被不明所以的阮指挥使收拾了一顿。”   “是啊!都评评理,难道太子殿下还能一句话,就让十几位官家小姐同时指证七皇子?她们可都是朝廷栋梁的后人,哪一个说出口的话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你今日乱嚼舌根,我看是专程想来诋毁太子殿下的吧?”   “对!你若是想诋毁太子殿下,我们这些拥护者们可不会依!”   “……慢点,慢点,有话好说,我就是猜一猜,猜一猜,哪敢诋毁太子殿下!太子是那样品德高尚的人,吴国子民爱戴都来不及,我岂会做这等黑心肝的事。对,对,把手松开先,我们是文化人,讲素质,不能用武力解决。”   “谅你也不敢行污蔑之事!”   “我还听说这事的起因是为了太子妃人选一事,官家小姐们想毛遂自荐,结果没自荐成。”   “欸?我怎么听说太子殿下在这群官家小姐里,是有中意的人选?因为害怕刚扭伤腿的白大小姐知道后伤心不已,间接开罪白丞相,所以一直秘而不宣,打算过些时日,再公告天下。”   “那咱们还是静候佳音吧。”   最近京城的八卦完全被太子殿下教训七皇子事件长期占据头条,而且谣言越演越烈。   传言说太子殿下被陛下禁足以示惩戒,七皇子弱不禁风被揍的瘫痪在床,庄妃日日在养心殿前哭嚎,以求陛下为儿子做主。   皇后娘娘未免太子殿下再犯错误,打算早早挑选一位合适的太子妃人选,也好侧面督促太子殿下。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杂乱无章的事件,却让京城里的百姓暂时淡忘了白大小姐扭伤腿。   反观丞相府内。   白丞相听着管家汇报近日来京城的风言风语,如释重负地倚靠在椅背上,朝着下人们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眼见屋子里没有外人,丞相夫人方才心安道:“没想到老爷放出去的消息得以顺利实施,如今可算将筠儿扭伤脚的谣言盖过去了,看来咱们筠儿还是吉人自有天相,待老爷将她送出京修养些时日,说不定眼疾自然而然就康复了。”   白丞相却没应答这句话,反倒注视着巍巍高山下的皇城,目光有些深沉,良久,才道:“为夫派出去的人,只是将筠儿扭伤脚的消息外放,翌日,东宫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也难为太子殿下对筠儿这份心意。”   什么?!   丞相夫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愕然追问道:“老爷是说,太子殿下殴打七皇子是有意为之,而且是故意令此事发酵,传的满城皆知?”   好似不能接受这个答案,再次确认:“太子殿下只是为了掩盖筠儿扭伤脚的谣言?就殴打了七皇子!这……这也太……”说到此处,她只觉得语噎,满是不可置信。   突然莫名地笑出声来,心底认为这个答案实在太过于荒唐,故而提醒道:“老爷怕是忘了吧,依照太子殿下沉稳内敛的性子,是决然不会做如此明目张胆殴打手足之事,若是不甚被抓住把柄,可是要成为一辈子的污点。太子殿下贵为储君,一言一行可都是万众瞩目,我也算看着太子殿下长大,何曾见过太子殿下做出出格的事?再说,皇后娘娘也断然不会让太子殿下为了我们家筠儿,做出有失分寸之事。”   一口气说了那么长的见解,丞相夫人最终还要再次强调:“我是断然不相信太子殿下会为了筠儿,殴打七皇子,这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   白丞相看着义愤填膺的她,没答话。   他晓得,夫人对这门亲事本就不抱有好感,如今筠儿又受到牵连,才导致失明,令她更是厌恶。   然而他心底像明镜似得。   筠儿出事那日,皇后娘娘带着宫女太监封锁了锦绣宫,虽然里面不曾传出任何信息,却还是将庄妃暴露人前。   若他猜的没错,庄妃在锦绣宫里,没少被皇后娘娘折腾。   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翌日,他只让属下放出筠儿扭伤腿的消息,却有人借此机会故意混淆视听,让官家小姐们误以为太子殿下要物色太子妃人选,蜂拥而至东宫。   这才出现了七皇子闯入东宫企图看太子好戏,还想将母妃被皇后娘娘责罚的仇,一并从太子殿下身上讨回来。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七皇子想寻仇,太子殿下又何曾不想为筠儿讨债。   只是,令白丞相震惊的是,太子殿下竟然真的做出了当众殴打七皇子之事,真是勇气可嘉。   太子殿下今年不过十五,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能做到处变不惊,运筹帷幄,可真是不容易。   丞相夫人眼见多年的枕边人嘴角竟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柳眉轻挑,询问道:“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呢?”   “恰恰是夫人不敢相信的答案,为夫以为却是最真实的结果。”白丞相注视着她的眼瞳,难得正色道。   丞相夫人撇过脸,叹了口气,仿佛自说自话地嘀咕道:“老爷是让我相信太子殿下为了筠儿私下里付出很多?还是想劝说我答应这门亲事?”   “夫人应该知道为夫不是这个意思,且不说筠儿如今眼睛看不见,就是搁在以往,这门亲事也未必能成。毕竟见不得太子殿下好的人有太多,如何会眼睁睁地看着为夫将女儿嫁进东宫,扶持太子殿下顺利登基?”   “可你以前没拒绝这门亲事,可不就是默认了?当初不是你任由筠儿是未来太子妃的风言风语传遍京城,筠儿如何会被有心之人惦记上?如今落得目不能视的惨痛教训。”说到此处,丞相夫人情绪有些失控,眼眶里瞬间溢满了泪水,侧过脸忙抬起袖子将眼角的泪水拭去。   白丞相叹息道:“这点确是为夫的错,是为夫没有护好筠儿周全,这些年来,若不是她锋芒过露,招人嫉妒,也不会落得今日的结果,究竟是为夫不是。”   见白丞相自责,丞相夫人赶忙抬起头来,宽慰道:“老爷莫要怨怼自己,这也不能全然怪老爷,女儿家的名声是何等的重要,才名远播,方能寻个好人家。老爷的初衷也是想让筠儿美名传扬京城,却没想到先遭了宫里的娘娘惦记。”   “夫人说的对,那些都过去了,现如今将筠儿送出京城几年,一来,可以让她慢慢恢复视力;二来,也是为了让她避开京城的是非。久了,百姓们自然而然就淡忘了丞相府曾经出过一位国子监第一才女。”   丞相夫人拿起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硬咽道:“可我舍不得筠儿,我们可就她一个女儿,若是她眼疾迟迟不恢复,老爷难道要让她有家归不得?”   “夫人说的是什么话,为夫又岂会舍得筠儿离京,如今只是权宜之计,不得已为之。况且筠儿年岁也小,离京休养,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倘若,筠儿真的几年后依旧不能目不能视,为夫自然会将她接回京,为她寻一位合适的夫婿。”   有白丞相这句话,丞相夫人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没再执拗白筠离京之事。   她是知道的,筠儿只有离开这是非地,才是最周全的办法,可是却过不了心底好似失去女儿的那道坎。   白丞相眼见安抚好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计较筠儿是否能成为太子妃,这从来是有得必有失的事,如今暂时失明了,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至少让他看清了,太子殿下的真心。   或许筠儿与太子殿下终究无缘,可是殿下对筠儿的这份恩情,他必将铭记于心。 第36章   丞相府内, 至白筠扭伤腿后, 丞相夫人就下了令,不许任何人踏进桐花院,以免扰了大小姐清净。   这则铁令颁布以后,府里忠心的奴才自然乖乖实行, 混进来的细作免不得打探消息时暴露人前。   不过区区十日,丞相府私下里处置了十几号下人,虽然揪不出是哪个府邸派来的细作, 却也起到了震慑力。   一时间, 桐花院内连走动的贴身侍女都显得静悄悄。   今日,微风和暖,白筠被墨兰搀扶着坐在虚掩的窗户边,手里拿着改良过的绣花针,摸索着佩帏上早已绘制好的竹子花纹, 一针一线顺着纹路绣上线。   墨兰看着她满是针眼的手指头,心底发疼, 明知道她听不进去, 依旧劝解道:“小姐, 您休息一下吧, 大夫说要养神, 这佩帏上的纹路不好找, 你养足了精神, 再慢慢绣也不迟。”   白筠被针头刺得眉头一皱,又继续用心地摸索着纹路, 缓缓下针:“不碍事,你注意留意我的手指,就怕被针扎破了,指尖有血溢出来,到时染到香囊上,可就不好看了。”   墨兰叹了口气,任命地将注意力放在佩帏上,生怕她手指出的血,真染脏了布料,最终功败垂成。   白筠绣的很慢,很仔细。   这个佩帏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绘制了图案,只是她却迟迟没有落针。   她也没有料到,会在失明以后,急着让墨兰翻箱倒柜,将佩帏搜寻出来,又日日夜夜赶工,想要在离京前绣好。   期盼着赶在太子前来探望,或者给她送行时,再拿出来送予他,聊表寸心。   欠他多年佩戴的香囊,如今终是在他舍命救她于危难之时,可以还上了。   这笔债,还是她那年刚刚学习女红时,欠下的。   那一年,杏花秋雨,闲亭落花前,白筠刺绣这门技艺,也被丞相夫人提上了日程,刚刚教学完成的女红师傅交代了课后作业,丢下白筠这个小徒弟,开了溜。   虽然那时她还年幼,难能可贵的是能够静下心,学的极为卖力气,课后作业无需人督促,丝毫不敢落下。   今儿个依旧独自一人静坐亭里,用心绣着师傅布置的图案。   特别中意刺绣这门技艺,还要从她看过男女之情的话本子说起,书中记载,面对心上人时,会门刺绣的手艺可以占了很大便宜。   比如说,时不时地送给心上人荷包,丝帕之类的贴身物件,即可让心上人见到她的手艺是如何出众,又可借物移情,说不定还能赶跑一两个情敌,宣告此男人的占有权。   多方面的好处,她自然专研的更为刻苦。   埋头苦干,以至于有人站在身边好一会儿,都没觉察到。   见她针脚停顿一下,呼出一口气,来者才出声打扰道:“绣的鸳鸯?筠筠莫不是动了凡心?”   不用听这熟悉的话音,单是语调,她就知晓来者何人。   抬眸看了眼,见到近来身形越发挺拔的太子,一双桃花眼注视着她时,总是溢满浓浓的柔情,抿着嘴巴回道:“涵哥哥的眼神越发不好使了,我分明绣的是天鹅,哪里来的鸳鸯?”   ……   错愕的太子再一定神细看,绣框里绘的一只大肥鸭,脖子蜷缩着卧在水中,应是闭目养神?   他一直以为,绣纹图案上这种长了一对翅膀,还在扑水的禽类,一定是鸳鸯。   没曾想到,筠筠手里描绘的,竟然是一只大肥鹅。   虽然不听她的介绍,他这等作画大家,难以辨认出是天鹅,但是,她既然说是天鹅,那就是天鹅吧。   太子难得没做争辩,薄唇扬着了好看的弧度,也没损上一句,只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是,确实是只天鹅,是我眼花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难以入眼吗?”她挑起眉头,直勾勾地眼神一眨不眨地瞅着他的面部表情,质问道。   末了,觉得这话岂不是在说,她的绣工差强人意,连只天鹅都体现不了?   再一寻思,自个的绣工似乎也没有话里头说的那样差,赶紧补充道:“是我画技不到家,没把天鹅绘好,可我的绣工还是很不错的!师傅近来还夸我有天分。”   他笑了笑,没应答。心底却想到,希望不是奉承之言。   白筠一直打量着他的面部表情,如今突然在他的脸中闪过即无奈又妥协的神色,小脸立马包子,追究道:“欸!你这是何表情?明显是在质疑我的绣工。”   “哦,我在沉思,应该是你这绣框里的图案没绘制好,这才影响了发挥。要不,我给你绘一副,你照着图案绣出来?”太子眼见被当场逮个正着,赶忙提议,挽救性发言。   这话说道白筠的心坎里,眼眸一亮,心底虽然不服气经常被太子各项绝技压着虐,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这妙手丹青绘出来的画,羡煞了不知道多少人。   赶忙主动走到几案边,为他研起墨:“作画吧,大师!”   那双桃花眼里溢满似醉非醉的柔情,却匆匆一瞥而逝,提笔在她研磨的墨汁上沾了沾,方才静下心神在纸上作画。   一时间只闻笔尖摩擦出沙沙的响声。   不消一会儿,白纸上已然绘了一对鱼儿正在两株墨竹杵立在水中,欢快的遨游。   她眼巴巴瞅着那幅画,心底却通透如镜,墨竹指代筠,水则是涵的解意。   都说水养竹,越养越富。   外加两条鲤鱼作为吉祥物,寓意甚好。   白筠笑了,嘴角洋溢着由衷的喜悦,心底亦是甜滋滋:“画的很是让人满意,我先留着。”说罢,很是小心翼翼地捧着画,细细打量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越看越欢喜。   太子挑了下眉,疑惑地问道:“为何是留着?不是说要照着图案做刺绣?”   她十分不好意思地歪过脑袋,眼眸里闪烁着逃避似得点点亮光,脸颊染上一抹羞红,羞答答低垂着头如实回道:“我……我才刚学刺绣不久,在这图案上刺绣,怕是糟蹋了这样好看的一幅画。”   顿了顿,再抬眸时,注视着他的眼睛已是神采奕奕,嘴角洋溢着和煦的微笑,自信满满道:“等我出师了,就将这幅画绣在香囊上,送给涵哥哥。”   后来,她的绣工已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这幅画却被压在某个不知名的箱子底,珍藏了好些年。   如今,再将这幅画搜寻出来,绣上彩色的丝线,怀揣的情感,再也不是当时年少无知懵懂时。   她虽然目不能视,绣花的手艺却丝毫没有逊色以往,依旧摸着让绣娘加深过的特殊纹路,一针一线绣的极为仔细。   墨兰作为贴身丫鬟,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姐不同以往的心思,是从这次出宫失明后改变的,仿佛一夜间茅舍顿开,终于理清了对太子殿下的情感。   可惜的是,小姐的眼睛却看不见了,再也不能与那位天之骄子携手同行。   或许,小姐心底明白与太子间的隔阂,却企图用绣花掩盖心中的悲与苦,想等太子殿下来看望她时,借着佩帏表明心意?   亦或许,小姐还憧憬着,追回已将失去的感情?   这个答案,墨兰不敢胡乱猜测,她只是一介下人,没有资格过问小姐的决定。   可是她不过问,不代表没有人过问。   她是知道的,每日里,小姐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如实汇报给夫人与老爷,如今过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小姐依旧执拗在不可能的情感里,想必夫人也不再保持沉默。   静静地陪着白筠绣了好一会儿图案,突然听见窗户外隐隐传来丫鬟们的议论声。   “听说皇后娘娘为太子殿下物色了一位太子妃,你知道这事吗?”   “知道,知道。我也听说了这事,只是据说,太子妃的人选有好几位,最终还没有确定下来。”   “欸,你说太子殿下若是娶了太子妃,那咱们小姐怎么办?”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这跟小姐有何关系,小心夫人知道了,拔了你的舌头。”   “是,是……是我多言了,小姐现如今这样,也是不可能的了。”   听到这里,白筠似不可置信地呢喃自语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他要定亲了?”说不清是啥感觉,仿佛心底空落落,有什么东西揪在那里,带出了血粼粼一片,扯的她发疼。   手里的绣花针一时间失了控,扎在手心里犹不自知。   “小姐?!”墨兰小声惊呼,硬是将她紧握着绣花针的手指掰开,见到血迹染了指尖,刚想出声问她痛不痛?   却听见白筠冷声吩咐:“将窗户开大一些。”   墨兰看了一眼她那双执拗却空洞无神的眼瞳,妥协地叹了口气,将虚掩的窗户敞开个全,果然,丫鬟议论的声音顺着风,听得更为真切。   “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呀,那是储君,未来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样的女子会没有,怎么可能心底记挂着小姐。”   “嘘,你轻点声。”   “我就是为小姐抱不平罢了,太子殿下与小姐毕竟是青梅竹马,就这样的情谊终究抵不过现实,小姐也怪可怜的。”   “可不是,小姐自从失明以后,过了那么多日,太子殿下硬是不曾踏入丞相府半步,可见小姐在太子殿下的心里,也是排不上号的,还青梅竹马的情谊,只会叫人寒心。”   听到这里,白筠突然出声吩咐:“关上窗户吧。”   ……   墨兰不知该如何劝慰她,明知道这是夫人故意为之做的一桩局,只在于让小姐死了这条心,可是心底亦是像针扎过一样,替小姐心痛委屈,却什么也不能说。   小姐如今看不见,知道真相只会令她抱着期盼,将来不能在一起,只会对太子殿下更加寒心。   寻常府邸都不会同意嫡子娶个失明的姑娘进府做正妻,何况是做太子殿下的太子妃。   她的内心挣扎良久,终是向夫人的办法妥协,唯有劝慰道:“小姐莫要多想,太子殿下许是近日里政务繁忙抽不出时间。”   政务繁忙?   白筠哑然失笑,眼眶里不知何时早已蓄满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笑容苍白无力,却显得极为轻松:“你莫要宽慰我了,他从来不会因为政务繁忙不来看我的,事实摆在眼前,我不过是跟随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妹妹罢了。”   话锋一转,突然冷声道:“外边的那番话,是娘亲故意借着丫鬟的口,不忍对我说的吧?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晓得,一个瞎子配不上一国储君,强行在一起,只会拖累他,令他生厌。”   素手抚摸过已渐完成的佩帏,苦笑道:“我不过就是想送还他的人情,仅此而已,又怎会生出妄想?不过,想来他也是不需要的了……”   那么多日,他都没有现身,想必她离京后,也再也见不到了。   墨兰紧咬着唇瓣,硬是不敢吱声,她明明知道太子殿下因为揍了七皇子的事,被陛下禁足东宫,她却不能说。   就这样吧。   小姐死了这条心,不必徒增烦恼。   白筠闭上眼帘,手心里的绣花针仿佛有千斤重,再也落不下针。 第37章   卫子皓在东宫挨揍已成事实, 庄妃以太子故意派人殴打皇弟的错处, 死揪着不放,刻意让人在京城大势渲染造势,恶意夸大其词中伤太子,引起的热门话题, 可谓经久不散。   一时间,□□纷纷出动,恨不得与七皇子党上演一场武林生死决斗。   作为当事人, 被禁足于东宫的太子, 显得尤为淡定,躺在太师椅上捧着一本《六韬》,孜孜不倦地研习着,直到初童来到身边,方才抬起眼帘, 小声低语:“筠筠今日离京?白丞相可都安排妥当了?”   初童点了点头,躬身附在他耳边道:“殿下放心, 都安排妥当了, 午时西城门最热闹的时候, 白丞相就安排白大小姐的马车混迹人群里, 秘密送出京。”   午时?   太子看了下天色, 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早已拟好的信, 交给他, 郑重道:“你即刻出宫,亲手将这封信交到筠筠手中。”   ……   初童想起皇后娘娘的告诫, 脖子一缩,想要扮委屈,哀求着拒绝。   抬头正对视上太子殿下那双锐利的寒眸,不得已硬着头皮接过信:“奴才这就去。”   眼见初童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野里,方才心安的闭上眼帘。   筠筠失明后回到丞相府那么多日,他都无法离开东宫前往探望,也不知道她是否生气了?   怨怼是有的吧,受他牵连,才惨遭毒手。   在她最困难心灰意冷的时候,他却不能陪伴在侧。   是人都会伤心。   可他没有办法,如今实力不济,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她迫不得已远离京城这个是非地,却不能为她报仇雪恨,是他的无能为力。   这座皇宫里从来是非只在时势,公道不在人心。   他若不够强大,除了身首异处再牵连他的亲近之人,没有别的结局。   只希望筠筠收到他的信,能够谅解他的莫可奈何。   然而,事与愿违,初童刚踏出东宫大门,就远远看见皇后娘娘的凤銮停在树梢下,仿佛已经静候多时。   心底没有来的咯噔一下,初童哆嗦着腿,手心里紧紧捏着袖子里的信函,走到凤銮前恭敬地屈膝行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娘娘眼帘都没抬,闭目养神倚在銮驾中,也没让他起身回话,只是冷声道:“太子让你带出宫给筠筠的东西,交给本宫吧。”   信?!   不能交!   初童闪过这个念头,赶忙叩首哀求道:“皇后娘娘,那是殿下命奴才亲手交予白大小姐的信,奴才若是转交皇后娘娘,殿下必定勃然大怒,奴才的小命可就朝不保夕了。”   皇后娘娘微微睁开眼帘,看了一眼吓得哆嗦的初童,淡淡道:“好,本宫念你对太子忠心耿耿,也不为难你。”   听见这话,初童松了一口气,然而,皇后娘娘的后半句却刚巧落下:“来人,搜。”   ……   办事的太监都是利索的好手,不消片刻,就将信函搜了出来,交到皇后娘娘手中。   她扫了一眼信函上端正的行楷书写了‘筠筠亲启’四个大字,面无表情地将信函搁在一旁:“你记住了,今儿个没见过本宫,这封信,你亲手交到了筠筠手中。”   “这……”初童左顾右盼瞧了皇后娘娘的阵仗,却依旧没敢承诺。   皇后娘娘用余光扫了眼他,嗓音透着凉薄:“不听话的奴才,本宫留在太子身边,也是无用。”   初童大惊失色,赶忙应承下:“奴才记住皇后娘娘的话!一定将事情办得稳妥。”   皇后娘娘素手一挥,凤銮已被抬起,稳稳当当地往坤德殿的方向离去。   初童却一屁股跌坐在地,汗水浸湿了衣裳,久久不敢动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办?   皇后娘娘既然亲自出马,想必已然封锁了宫门,他即便想去丞相府给白大小姐报信,也是做不到的。   何况这样做,不止徒劳无功,恐怕他的小命也要不保。   初童终究没有出宫,连封太子的口信都没有带给白筠。   *   丞相府内,白筠手里抚摸着已经绣好的香囊坐在闺房里,不肯松手,生怕将香囊搁在桌子上,涵哥哥就到了跟前。   可是,耳边听着屋子外有条不紊地搬运行李声,迫切的心理慢慢的归于平静。   许是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她心心念念等待的那个人,终究不会到来。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墨兰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将白筠哀怨到心死的神色看得清楚,终于出声唤道。   白筠闻声后深吸一口气,将香囊拽进手心里,调整好心绪,表面上已然恢复如初,神色无常道:“扶我起来吧。”   墨兰为她戴上帷帽,搀扶着她一路向府门走去。   近日来,白筠在闺房里也不是无事可做,每日要演习无数次如正常人走路,迈步要稳,步伐缓缓前行,依如从前,丞相府的大小姐要庄重、大方、稳健,不可让人小觑。   白筠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从桐花院里走了出来,以至于议论了大半个月扭伤腿后跛脚的谣言不攻自破。   外院的下等丫鬟们无比震惊地看着大小姐从眼皮子底下走过,不自觉地议论起来……   “原来谣言真的不可信,小姐没跛脚啊!”   “可不是,所以夫人一直没管制下人的嘴,就是觉得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如今,还真是没等多少时日,就等来了真相。”   “我觉得小姐是扭伤了腿,只是不严重,这些日子确实没见小姐走出桐花院,也是为了养腿上的伤吧?”   “小姐这腿伤,可真是因祸得福。”   “怎么说?”   “你没听见京城里都传疯了,皇后娘娘要为太子殿下选太子妃,就因为知道小姐跛脚了,不能堪当大任。而且,往日里来丞相府最殷勤的太子殿下,至小姐跛脚的谣言传出去以后,殿下可一次都没有登过丞相府的大门。如今,真相传出去,当真是令人发笑。”   “可是小姐压根没跛脚,那皇后娘娘依旧可以选择小姐做太子妃呀!”   “你懂什么,你以为皇后娘娘中意小姐,老爷就舍得让小姐嫁入东宫?别逗了,老爷可宝贝小姐了,定然不会叫小姐受委屈的。”   “那倒是,怪不得夫人让小姐乘坐马车到晋城游玩些时日再归,想来也是避开京城里的流言蜚语,顺道让小姐散散心。”   “哼,这会知道真相的人,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丞相府内的细作,很快就将白筠身体康健的消息递了出去。   不消一会儿,丞相府外莫名地聚集了诸多围观群众,   本是丞相府小姐寻常出游的日子,硬是造成了交通堵塞,可见有心之人还是多的数不清,非要眼见为实。   白筠被墨兰一路搀扶着缓缓走出府,若无其事地登上了马车。   忽地恰时一阵清风拂过,将她的帷帽带了起来,露出平静的脸颊,只见她神色无常地进了马车。   众多看客,这会是不相信也不行了,若有心之人硬要胡扯刚才登上马车,戴着帷帽之人不是丞相府大小姐,如今还有谁相信啊?   如今白筠康健的消息终于是落实了。   看戏的人不消一会儿,也就散了,各回各府,汇报主子。   坐在马车里的白筠,知道这一个坎迈过去了,亦是松了口气。   静悄悄的马车里,她不敢有所动作,只是机械似得用着手指,恋恋不舍地抚摸着佩帏上的两条鲤鱼,神色渐渐染上悲哀忧愁。   娘亲虽然让丫鬟隔窗提醒她面对现实,却没有说错,涵哥哥贵为储君,是断然不会为了她拿前程作为赌注。   他从来就不是赌徒,相反的是,他性子沉稳内敛,遇事处变不惊,终是占据最有利的位置。   所以,她成了弃子。   嘴角噙着笑,却带着分外的苦涩,也不知道是泪水的咸味,亦或是心底的酸楚。   往事如走马灯上穿梭不停的戏影,让她恍惚了半天。   好半响才似醍醐灌顶,由梦中惊醒。   这些年,她是否如戏子般演绎着一场黄粱美梦,终于戏散了,人也散了。   忽地,发自内心的想笑,也就肆无忌惮地笑了,笑得像个傻子。   血与泪的交织,终究化作腐朽的青春。   曲终人散皆是梦,繁华落尽一场空。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耳边听着城门严查的侍卫盘问的话语声,最后一次摸着香囊上的两条鲤鱼,毫不犹豫地将它从车窗掷了出去……   *   东宫里,初童掐着时间,返回复命时,如实按照皇后娘娘的交代汇报道:“奴才已经将信送予到白大小姐手中。”   “筠筠说了什么?”太子语气迫切地追问道。   初童恍惚地过一遍天子的心思,挑了个折中自认为完美的答复回道:“白大小姐说,会等殿下。”   然而,太子却沉默不语地瞅着他,目光有些寒凉。   初童愣了愣,心虚地低垂下头,不敢多言一句,头顶上突然传来太子凉薄的嗓音:“是母后取走了信?”   ……   听闻这话,初童不由得冷汗淋漓,不敢作答。   太子却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望着西城门的方向喃喃自语道:“筠筠不会让你空手而归。” 第38章   那块阴刻着优美牡丹花茎纹的玉佩, 在阳光的折射下反射出温润的光华, 白筠仰头看着逆着光在空中打着旋的美玉,思绪还没能从那段久远的往事中抽离开来。   丞相夫人还没走进白筠的闺房,就看见她手里高举着牡丹花玉佩,沉默地注视良久, 只觉得这块玉佩异常眼熟。   回忆了好一会儿,方才醒神,快步走到她的跟前, 将玉佩拿到自个手心里, 摆弄着细看后,方才惊讶道:“咦,筠儿,这不是你祖父送给你的牡丹花玉佩?娘记得上次你爹追问的时候,你还说弄丢了, 因此被你爹责罚,跪了一宿祠堂, 如今竟是寻回来了?”   眼见娘亲也在为她寻回玉佩而欣喜庆幸, 她的嘴角不自主地微微勾起。   白筠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心, 仔细端详时, 那抹久违的笑意染上眉梢:“我估计是三年前那次在宫里遇险时弄丢了, 期间涵哥哥一直记挂在心, 竟然还派人替我寻找。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 终是让涵哥哥给寻回来了,今儿一早, 涵哥哥亲自将玉佩送还到了我的手中。”   这个答案真是令丞相夫人始料未及。   三年前丢失的玉佩,太子殿下竟然一直记挂在心?!   还给寻回来了!   究竟是记挂着玉佩?   还是记挂着持有玉佩的人?   丞相夫人身为过来人,还是个知情的局外人,能不明白其中的含意?   筠儿都离京三年了,才刚回府,太子殿下眼巴巴送还玉佩,重新博得好感,其中意图那是再明显不过。   丞相夫人每每想起她的掌上明珠,被一匹狼崽子惦记着,随时有可能被叼回狼窝,就觉得不寒而栗。   何况当年的狼崽子,如今早已长成一匹独挡一面的领头狼。   如若一个不慎,女儿真有可能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三年前女儿失明时的痛苦,她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越想越觉得可怕。   太子殿下真是居心叵测。   真是太可恶了!   “你可莫要相信太子殿下的花言巧语!他当年祸害完汝阳郡主,如今又祸害了卢家大小姐,此时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无知的官家小姐围着太子殿下转悠,期盼着嫁入东宫。这种花丛中的男人,如何能嫁?只要你入了东宫的门,那就是与数不尽的莺莺燕燕斗智斗勇,你可不能被太子殿下给欺骗了!”丞相夫人义愤填膺地指控太子。   白筠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   三年未见,原来他比以往更坏心眼了?   竟然干起了祸害姑娘家这等龌蹉事。   真是难以想象那种场景。   不过再一细想,还是可以理解,毕竟太子生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又贵为储君,即便少了点内在美,也是能够让人接受的,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容易被皮相勾了魂。   何况哪一位皇帝的后宫不是佳丽三千?   专宠一人的皇帝,在史书中掰着手指头都数的清吧。   三年前她离京时,因为太子没来送别,她不是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算起来,她也算是太子祸害过的小姑娘吧?   太子身上这一笔笔情债,细一想来,真是多得数不清……   白筠很是惊讶不可置信地询问道:“涵哥哥竟然与那么多个姑娘勾勾搭搭?真是不可思议,他以前不是挺讨厌女人的吗?”   “筠儿呀,三年前太子殿下才多大,那时候还是个雏,如今再过一年多可就要行冠礼,那可是成年男子,你以为这京城里在行冠礼前的男子,还不懂的男女之情?”丞相夫人满是警惕之色,连忙夸大事实依据,恨不得给太子戴上玩弄女人的高帽。   欸?   这话怎么那么让人浮想联翩?   还令人面红耳赤。   可是听着这话却是那么有道理。   但是,娘亲说话可以不那么直接吗?   她分明还没过笄礼,娘亲就同她讨论起男女之情?   很是不可思议。   丞相夫人见到女儿一脸懵逼神色,以为是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太子绝对不是良婿,语气又恢复柔和:“所以你可万万不能牵扯进了太子的情感纠葛中,倘若像三年前一样挂上太子妃人选的头衔,那还不被京城里太子的爱慕者们挤兑死,挤兑还算轻的了,被牵连谋害了,那才令娘胆战心惊!”   ……   有那么严重吗?   是不是娘太夸大其词了。   夸的有点令她难以置信。   毕竟是在太不符合实际了。   眼见女儿眼神瞟到别处,丞相夫人不由得急了:“你这是什么表情,这是不信娘说的话?”   ……   “娘放心,有前车之鉴,女人断然不会上当!”迫于威势,白筠一字一句地妥协道。   听见承诺,丞相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十分庆幸这三年来,让奴才好生留意从京城送来的礼物与信函,果不其然,奴才们不知道截获了多少太子私下里企图勾引女儿的罪证。   还好她准备周全,不然这三年来,女儿如何静下心将太子忘记?   如今女儿离京三年再归来,当真是想通了,看来是将太子抛到海外,瞬间觉得似吃了一颗定心丸,如释重负道:“你能这样想,娘真是放下心了。”   顿了顿,想到那日同大嫂提起的事,觉得该提上日程,以免女儿遭东宫那位窥视。   斟酌后,方才小心翼翼试探道:“筠儿,你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娘亲让你返京,也是想着在你行笄礼前,先定下来你的亲事。”   这件事在前些日子,白筠已然听到些风声,也就不足为其,像她这个年龄的名门闺秀,早早就物色好了人家,她自然点头表示理解。   眼见女儿竟然没不抵触,丞相夫人的心底已是乐开了花,赶紧称热打铁,推荐早已拟定好的人选:“是这样的,娘亲多方打听后,觉得薛侍郎的嫡长子薛恒就挺合适,年少有为,知书达理。”   白筠愕然,竟然连人选都有了?   果然娘亲是有备而来,这算是赶鸭子上架吗?   不由得恍惚道:“其父是薛侍郎?哪个薛侍郎?”   听闻女儿追问薛恒的家事,更是自以为女儿好奇心已起,赶紧一五一十事无巨细介绍道:“薛恒的父亲薛侍郎,属于你爹管辖,时任工部的二把手,将来你爹有意将他提拔做工部尚书,可谓前程似锦。”   背景介绍完了,又赶紧补充人口复杂程度:“薛侍郎娶了一位夫人,早年纳过两名妾侍,庶出儿女不多,嫡出倒是有四位,可谓子嗣绵长,家族自然得力。”   顿了顿,生怕女儿会不喜薛侍郎纳妾一事,极力推销后又赶紧补了承诺:“薛侍郎的升迁还指望你爹呢,将来他的嫡长子若是娶你过门,还不将你给供着。”   ……   这话令白筠不由得恶寒。   她并不需要被供奉呀,那不是准备残废等死?   “娘,我嫁到夫家,将来是给人做儿媳妇的,怎么还能进去做祖宗。”白筠翻了翻白眼,立马纠正这个观点。   这话可就戳到丞相夫人的痛,她可不认同女儿观点。   这些时日以来,她挑来挑去,斟酌再三,可不就是为了女儿嫁去夫家绝不被欺负,这才寻了个低标准的门户,二品官员的嫡长子,倘若不是为了女儿一辈子的安逸小日子不被妾侍打扰,那完全可以往高标准的挑。   立马斥责女儿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纠正道:“你懂什么,寻个低几等的夫家,对方的背景硬不过你爹,还要被你爹管束,你的夫婿自然要乖乖听你的话,不敢欺负于你。否则若是嫁了厉害的夫婿,在外偷偷养了女人,亦或是纳了美妾进你的后院,你回了娘家还不向我哭鼻子。”   ……   这话说得,没毛病。   她是否应该夸赞一番?   娘亲想的真是长远周道!   她一通长篇大论下来,竟换来了女儿的沉默不语,生怕女儿是心底不满意这门亲事,赶忙苦口婆心,吐沫子横飞,继续推销道:“娘亲亲自看过薛恒小公子,生得是风流倜傥,学文也是一等一的好,定然是个有出息的年轻人,哪像现在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尽吃家里的余粮,借着祖辈的庇护。”   想了想,觉得夸赞的还不够,赶忙又道:“最主要的事,娘还特意让人打探过,薛恒小公子也不是个流连花丛的人,到时候你嫁过去,娘就实实在在的放心了。”   白筠一时间语噎地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被亲娘推销男人,应该怎么破?   她如今这种状况,是该选择默默接受?   倘若接受,是否该做出娇羞状表示她并未拒绝相看这门亲事?   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脸皮应该都挺薄的,被亲娘推销了一个公子哥,理应表示出害羞来。   想通这点,立马低垂下头,含羞带怯道:“就听娘亲安排吧,女儿愿意见一面这位薛恒小公子,也好就近了解一下他的品性。”   “好!好!娘赶紧给你安排,到时候让你亲近之人陪着你,给你出出主意,顺便再考验一番薛恒小公子,就可知道是否真如外边所言,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是个良婿。” 第39章   丞相夫人为女儿推销男人成功后, 很是迅速地执行了原定计划, 给女儿与薛恒安排了一场巧妙的见面会。   六月初六,看着老黄历,就觉得是六六顺的好日子。   单方面相看男人就被定在了这一日,丞相夫人左盼右盼, 日子终于是姗姗来迟。   那一日天蒙蒙,丞相夫人大手一挥,将车夫派遣出去, 下了道命令。   车夫得令后丝毫不敢怠慢, 迅速驱马行至白府,请示过白谦大人,将其掌上明珠白云萱从府中硬架上马车,早早载到了丞相府。   懵逼状的白云萱虽然早早有收到消息今日有重要使命,要随白筠出门相看男人, 可怎么也没想到天都没亮,丞相府的车夫就杀进到了白府大门。   白云萱浑浑噩噩入了丞相府, 被一群丫鬟们架子, 硬塞到白筠闺房的太师椅中。   错愕地看着铜镜前被嬷嬷摆弄的白筠, 硬撑着眼皮瞅了好一会儿, 方才认出来, 眼前被精心装扮过的美人, 是她的好妹妹。   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才点评道:“你今儿个如此盛装出席,也不怕将薛恒小公子的魂给勾了?”   白筠挥了挥手, 将屋子里不相干的奴婢们遣了出去,方才回过头,瞅着镜子里远远坐着已经快睡着的白云萱,嘴角噙着笑,唇瓣轻启,直接给她来了当头一棒:“所以我打算让嬷嬷将你打扮的比我还要美艳动人,这样以你的貌美如花,衬托我的庸俗不堪,就不会显得我突兀。”   这话刚落下,白云萱立时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全身凉梭梭,瞬间清醒过来,看向镜子里朝着她龇牙咧嘴的白筠,顿时懵逼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道:“我说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卖姐姐,没有一点罪恶感?”   白筠扑哧一笑,凤眸忽然闪烁着光华,盈盈一笑间媚眼如丝:“三姐真是说笑了,你比我岁数大,正是适合婚嫁的年纪,我将三姐推销出去,到时候伯母感谢我还来不及,岂会有人怨做了回月老?再说,这位薛恒小公子据说生得风流倜傥,文学出众,是位颇为难得的年轻俊杰,作为夫婿那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白云萱翻了个大白眼,轻哼一声:“所以你这算忍痛割爱,打算将薛恒小公子送给姐姐了?妹妹对姐姐真是太好了!”说到这里,颇有点咬牙切齿之感。   白筠歪着脑袋,朝她挑了挑眉。捋了捋衣袖,瞅了眼穿镜中戴整齐的人儿,十分满意后,方才转过身走到白云萱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咯咯直笑:“妹妹在这里多谢三姐为我打发相亲对象!”   谁答应要帮你打发相亲对象了?   将相亲对象推销出去的也是你,卖姐姐的也是你。   白云萱满脸不可置信,不明白她为何要多此一举,做这等委婉拒绝之事,一点都不像她直来直往的作风:“你不想相亲,为何不直接拒绝叔母?叔母那般疼惜你,想来是不会硬逼着你去瞧一眼相亲对象。”   “欸,三姐这就不懂了,若是直接拒绝相亲的提议,我娘还不变着法子荼毒我,到时候急起来了,指不定就明目张胆地将薛恒拐骗到府上来,让我强行咽下去,那多吃不消呀!”   只见她轻哼了一声,笑得贼兮兮,又续道:“倒不如,我先故意顺从娘亲的建议,在府外将薛恒小公子暗地里解决了,那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   白云萱无语望青天,好半晌仍不知该如何评价:“离别几年,我以为你长大了还转性了,没想到变本加厉,竟变得如此腹黑。”   “这叫什么话?!我这是在为自个的前程打算,一辈子呀!怎能随意绑在一个不知性情的男人身上,那也太草率了。”白筠可不承认腹黑这个词,赶忙辩驳。   白云萱捂额叹息,妥协道:“我是制不住你要作妖。”   杵在一旁作为心腹的墨兰,听完小姐的话,不由得瑟瑟发抖。   小姐这是要阴谋阳谋一起朝着薛恒公子用上了?   问题是,小姐的计策,向来是虎头蛇尾,漏洞百出。   待夫人觉察到不对劲,深究起来,哪能藏得住事。   若是露馅,怎么办?   小姐最多被责罚一下。   可她是小姐最亲近的丫鬟,夫人气恼了,还不头一个收拾她?   先来一顿仗责是肯定的,待狠狠地揍完一顿,再从她的嘴巴里撬出大实话!   到时候出卖主子,回了小姐这里,还要挨罚。   ……   好可怕!   墨兰为了拯救自己的屁股于危难,而不至于开了花,激动的追问道:“小姐,可是想到了万全之策?”   这话太突兀,太嘹亮,以至于两人错愕地双双回头看了她一眼。   白筠满脸莫名,十分义正言辞地回道:“没有,只拟了个初步方案,为何要万全之策?不过是解决一个公子哥罢了,小意思。”   这!   这是准备现场开撕?   墨兰不由得抽气声,猛地闭眼深呼吸,真是欲哭无泪。   小姐这是要将她卖了,尤不自知。   果然是大言不惭地想要干起祸害她的事,赶忙企图补救道:“要不小姐,您再考虑考虑,说不定薛恒公子真是挺好的,见上一面,待深入了解一番,再考虑是否将他给踹了?”   “你这是胳膊要往外拐?”白筠难以置信,瞅着她的眼神里,透着三分阴沉沉的笑意。   吃里扒外?   她哪敢呀!   小姐这表情分明是在阐述,在收拾薛恒小公子前,可以先将她给收拾了。   她十分肯定确定,赶忙献出心底酝酿已久的政策:“小姐,奴婢是觉得可以将计策再深入探讨一番,这样才可以一击必中,将薛恒公子一脚踹的远远的!”   这话白筠显然爱听,看着她的眼神也柔和了些:“这还差不多。”   好吧,劝服小姐接受薛恒公子眼看是不行了,她还有下个策略:“小姐不妨试想一下,倘若薛恒小公子就喜欢小姐这种类型呢,那你怎么拒绝?”   白筠愕然:“我是哪种类型?”   “真性情!”墨兰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白筠嫣然一笑,接受了她的赞美:“你这违心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顺耳?说吧,献策可以直言,不用拐弯抹角的夸赞你家小姐的优点。”   听到这里,白云萱没忍住,扑哧一笑,直接拆台道:“筠筠,你的脸皮同年岁增长,也越发厚了。至于你的丫鬟,也是有样学样,一点学的不差。”   这话损的,若是寻常女子哪能不来个大战三百回合。   白筠却不以为意,也没辩解,连眼皮子都没撩起来,继续听着墨兰的后话。   “奴婢以为,毕竟丞相大人的官位摆在那里,又是薛恒公子亲爹的顶头上司,倘若直接让薛恒公子知难而退,太不现实了。”   “噢?”白筠诧异地看着她:“有那么几分道理,继续说下去。”   “既然明着推不掉,不如……”暗地里这个词,墨兰没敢说出口,只是挤眉弄眼的摆出一副阴险的模样。   白云萱砸吧嘴,满是不可置信:“我倒不知道,墨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向白筠时,笑得颇为感慨:“你这个前浪怕是要被后浪推到沙滩上。”   “不是惨死沙滩上就行了。”白筠嘴快,接过话,瞅了眼墨兰:“别理她,继续。”   “而且奴婢觉得,小姐的方案,让云萱小姐明目张胆地勾引薛恒公子,怕是不行。”墨兰语气坚定地断言道。   白云萱没想到头一句话就是说她不行,奇怪道:“欸?这话是何意,你又没看过本小姐勾引男人,怎么就能断定本小姐搞不定薛恒?”   ……   想来对于不行这个字眼,不是只能男人听了抵触,女人听了也是忌讳。   墨兰掩面,内心是泪流满面。   两位小姐关着房门,私下里性子都这么豪放欢脱,真的好吗?   若是传扬出去,怕是嫁不出去吧?   勾引男人都说的如此义正言辞!   墨兰生怕小姐们误会,赶忙解释道:“云萱小姐,不是奴婢质疑您那方面不行,而是薛恒公子在国子监里学习过,夫人不是说他年少有为?想来名门闺秀还是见过不少,又不是刚出茅庐的公子哥,没见过世面。咱家小姐的背景摆在那里,他是断然不敢打旁人的主意,若是知道小姐有意相中他,那还不紧贴着不放手?”她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就怕小姐脑袋一热,就这么冲出去踹走薛恒,到时候别人没撵走,反倒粘了个牛皮糖。   白筠点了点头,以示赞同墨兰的观点:“你说的有道理,倘若薛恒真生出什么妄想来,那本小姐回府可不是有理说不清?娘还不将我直接架在火上烤!”   ……   白云萱疑狐地看着两人:“有那么严重吗?你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不过就是个男人。”   “有!”难得主仆二人,异口同声道。   “你既然说出这番话,想必心底是有些弯弯绕绕的,就一次性同我说个清楚明白吧。”白筠突然直言,准许她将暗地里的龌蹉心思言明。   墨兰赶忙在她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听着眼前主仆二人准备对薛恒公子做的龌蹉事,白云萱没忍住:“欸,你们别忘记算我一个呀!”   …… 第40章   一场针对薛恒公子, 是否能成为丞相大人女婿的多方面审核实践会, 终于在六月初六这一日上演了。   白玉珩遵照丞相夫人密令,默默执行核查任务。   以古玩城新购入一批古籍为由,邀请薛恒与一位同窗旧友贺岚昇同去淘书。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白玉珩到了约定地点古玩城, 意料之外,在相邀的两人身边还多了一人——郭景淮。   这张熟悉的俊颜,倒也不是什么陌生面孔, 而是他的老同窗。   奈何, 令他膈应的是,此人的身份,十分特殊。   说得好听点,是太子伴读。   说的深入点,是太子登基后未来文臣中的首要心腹大臣。   说的难听点, 是太子派来的细作。   多重身份下,白玉珩看他的眼神, 越发的不友善, 警戒心骤起。   然而, 还未等他开口, 对方已经按捺不住, 来了个先发制人。   “玉珩兄, 数日不见, 别来无恙?贤弟想念玉珩兄的风采,听岚昇兄无意中提及你们要到古玩城里淘些宝贝, 我这不是眼巴巴地赶来了,此番特意前来,就是为了与玉珩兄叙叙旧情。”郭景淮开门见山,先给白玉珩戴了顶高帽,再恬不知耻地直言,我听说兄弟你要来,专程来看望你,至于淘宝其实是次要的。以你君子之风,今儿个可要对我以礼相待,才不枉我煞费苦心地为你专程跑这一趟。   依如白玉珩这等谦谦君子,亦是挑起了眉头瞅着他,眼神里透着三分笑意,话语却是凉凉地回道:“景淮兄说笑了,我们前一日才在天香楼里见过面,想来是景淮兄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在下这张平凡脸。”   ……   这嘴巴子扇的。   可真响亮。   薛恒与贺岚昇默默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   心底起了共同的疑惑。   他们之间有仇?   亦或是有怨?   才刚见面就开掐,也不顾及一下两名围观群众的感受,绝对是仇怨颇深。   就这样任由他们关系恶化下去,也不是办法。   好歹是他们两人将郭景淮带来的,如今才见面就开撕,让这场古玩城淘宝聚会变得如此尴尬,真的好吗?   薛恒是个耿直又实诚的年轻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赶忙站出来劝说道:“两位平日里高风亮节很是让恒敬佩,若是从前有什么误会,何不趁此机会,在今日一并解决了,从而摒弃前嫌?将来咱们都是朝堂上的栋梁之才,理应携手并进才是。”   瞧这话说的,多么的冠冕堂皇,多么的深明大义,多么的顾全大局。   可怎么听了就那么刺耳?   郭景淮嘴角含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回了句:“恒兄怕是有所误会,我与玉珩兄是老同窗了,熟悉程度绝非普通人能够比及,咱们兄弟间的非比寻常关系,又岂是外人能够明白?”   ……   什么关系?   听起来怎么似有着不正当的关系。   最终是否有兄弟情义,亦或是断袖之情,薛恒不知道。   但是,他是听明白了,人家这是嫌弃他是局外人,让他闭嘴呢。   他虽然直言不讳,但是还是懂的识趣二字,最终唯有沉默以对,装作故作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奈何,遭郭景淮这一搅和,白玉珩原本计划同薛恒聊天,从而深入了解对方是否符合筠筠的夫婿标准,再是难以达到目的。   毕竟白玉珩是此次策划古玩城淘宝的主事人,总不能对薛恒大献殷勤,那只会让人觉得怪异,而且还会冷落了旁人。   再说,他将薛恒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生得确实一副好皮囊,但是长得不够高大威武,再加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模样,实在叫人看不上眼。   用京城时下最流行的话,中看不中用,估摸着是个软脚虾,不抗揍。   受祖辈阴翳庇佑的男人,想要独当一面,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这种男人如何配得上筠筠?   白玉珩越看薛恒的眼神,那是越看越不顺眼,以至于平日里温润如玉柔和的面庞都莫名地流露出嫌恶,还尤不自知。   不知情者,如贺岚昇,只觉得冷汗淋漓,只以为薛恒一句话,是触及了白玉珩的眉头,这才使得他险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   看来是被迁怒了,赶忙拽了拽薛恒的袖子,提议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也不多说废话了,就赶紧进去古玩城里淘宝吧?据说闻风而来的人很多,我们不赶紧进去,怕是连漏都捡不到了。”说罢,率先拉着薛恒朝着古玩城里走去。   白玉珩看着薛恒离去的背影,目光沉沉,隐隐有不悦流露出来。   “这就是挑给白大小姐的夫婿人选之一?亏我还准备充分备足了课,眼巴巴地一早赶过来,没想到这么不抗斗。唉,真是枉费我的一番苦心,竟然英雄无用武之地,你说是不是,玉珩兄?”郭景淮歪过脸笑吟吟地瞅着他,哪还有刚才针锋相对之感?   “你无须说风凉话,薛恒公子行与不行,不是我说了算,况且我与他初次见面,还未深入了解,又岂能轻易给他下定义?”白玉珩回过头对视上他审视的目光,直接拒绝与他联手,企图给薛恒抹黑的委婉提议。   对于这个答案,郭景淮早已是心知肚明,只是笑了下,似乎不以为意,根本没受他这番话的影响,故作叹息道:“那真是可惜,我还以为立马可以收拾战场,打道回府。可惜呀,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只希望不是一场持久战,那真是耗神耗力。”   白玉珩没再理会他,抬脚漫步走进古玩城一条街,缓缓地追上先行二人的脚步。   贺岚昇与薛恒也没闲着,正停留在一栋书局楼里翻阅着诗词。   突然,薛恒的脸上带着笑意,因兴奋而咧开的嘴角,发出爽朗的笑声,高举着一本泛黄的古籍,朝着书局老板问道:“你这本《水石闲谈》什么价格?”   “没想到恒兄竟然对养气这种书也有涉猎。”郭景淮知道白玉珩如今心底对薛恒有了芥蒂,自然不会为他说话,反倒不疾不徐地攀谈起来,打算直接让白玉珩深入了解,再打从心底摒弃。   薛恒自然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也没想过遮掩真性情,只是抱着交友的心态如实回道:“不过是薛某兴趣爱好中的一种罢了。”   掌柜的也是个奸商,听闻此书是面前公子哥的心头好,再观其身着的衣料,通身一派贵气,就猜测到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心底顿时起了歹念。   此时不宰客,更待何时?   “这本《水石闲谈》啊!虽然不是原版,可也是吴恩文大师用心抄写之物,你们可以翻开看一下,里边可是有吴恩人大师的亲笔签名。”掌柜边推销边抬高物价,再拿起一根食指摆在客人面前,笑面佛似得道:“我看小兄弟喜欢,就忍痛割爱给小兄弟吧,一百两银子,如何?”   ……   一百两银子买一本破书?   还不是一本原版。   这是有多坑人啊?   薛恒先是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料到这本古籍竟开了一百两银子的天价,知晓这是将他当做肥羊来宰,可心头好摆在那里,他却一时间挪不开脚。   思索了下,才问道:“掌柜的,一百两银子实在太不现实了,你看,倘若我不够买,此番出了这个大门,也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到时候你这本破书卖不卖的出去还不一定呢。”   “小兄弟这话,我可不爱听。刚才不是说过了,这可是有着吴恩文大师签名的绝版古籍,自然不是寻常书可以相较的,一百两银子,真不贵!不如这样吧,我再给你来个折扣,九五折如何?”伸手不打笑脸人,掌柜的指望着大发一笔横财,自然是给了一小步退让。   薛恒一咬牙,举起时左后,比划了一个数字:“五折,如何?”   站在身后的三人,皆摇了摇头,明知掌柜的唬人,还开了那么高的价格,真是大头。   可没办法,大头喜欢,那就只能任宰。   掌柜的哎哟一声怪叫,苦瓜脸似得道:“小兄弟怕是还没当家,不知道菜米油盐有多贵,要知道如今的世道,经济不景气,多少人都面临下岗失业,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小兄弟将价格压这么低,为我干活的伙计,还有亲眷的下个月生活费,怕是没有着落了。要不这样,我再退让一下,九折如何?真是不能少了,小兄弟就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吧。”   这一通感情牌打下来,老好人的薛恒有些招架不住,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应对,良久,默默的摸了下荷包,想要掏钱。   白玉珩是看出来了,薛恒的性子承袭了如今京城里世家公子那一套,反正家里银钱花不完,也久不在乎银子的出处。   好在他这人坏的没沾染,好人倒是做到底。   叔母会看上他也是有道理的,虽然并无特别的亮点,但是心肠好是首要,将来不至于坑了筠筠。   “公子且慢,这掌柜的十分不地道,拿本吴恩文大师的假书做着坑蒙拐骗的行径,也不怕天打雷劈?”一道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第41章   “公子且慢, 这掌柜的十分不地道, 拿本吴恩文大师的假书,做着坑蒙拐骗的行径,也不怕天打雷劈?”   薛恒听见娇滴滴的女声不由得一愣,待回过头, 才发现书局门口站着两位还未行笄礼的姑娘。   其中那名着了件粉色薄纱襦裙的鹅蛋脸女子,生了一双会说话的凤眸,逆着光的颊边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正一瞬不瞬地瞅着他。   撞上白筠目光的薛恒一时间看呆了, 待反过神来,方才觉得唐突了佳人,赶忙施了一礼:“不知姑娘所言何意?”   白筠缓缓走进书局,用着审视的余光瞟了眼薛恒,待看清他的身边, 除了站着自家二哥白玉珩外,还有位老熟人郭景淮, 小脸立时错愕不已, 直言不讳道:“你怎么会与我二哥在一起?”   “白大小姐说笑了, 我与玉珩兄是同窗旧友, 怎么不能相约而来?”郭景淮直勾勾地回视, 毫无羞耻感地扯皮道。   不愧是太子身边的人, 脸皮就是厚, 理由那是一套一套的。   连白筠一时间都被唬住了。   郭景淮这番话确实管用,至少表面上听起来, 没毛病。   白筠有些恍惚地瞅了眼白玉珩,仿佛在言,二哥,你今儿个不是特意来观察薛恒公子?怎么把郭景淮这种大嘴巴带来了?待他觉察到薛恒的身份,宣扬出去,妹妹我可就惨了!   面对妹妹眼神里的质疑,白玉珩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这厮是死皮赖脸跟进来的,就是为了打探妹妹你的相亲人选,能否堪当大任,顺便来拆台。   兄妹二人的眼神里,相互传递讯息。   薛恒让‘二哥’这个字惊呆了好一会儿,瞬间对白筠的身份产生错觉。   待一寻思,方才恍然大悟,看着白筠的目光里透着和蔼可亲:“原来是玉珩兄的妹妹,失敬失敬。”   一旁的白云萱却摇头失笑,心底暗自低骂了一声:“真是个呆子。”   可不是,将白筠错认成了白玉珩的亲妹妹,确实是眼神有问题。   单是两个人的长相,就扯不到一块去。   再则,白筠的一身装束十分有考究,不张扬间,却是贵气逼人,头上的簪花具是出至俏银楼,据传楼里师傅的工艺可谓巧夺天工,因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太多,想要买到俏银楼的首饰,除了高官显贵,还得有大把大把的银子。   白玉珩的父亲白谦,在太学任职博士,教书育人的职业,油水并不多,哪能供女儿到俏银楼挥霍无度?   然而知情者就白筠的身份,均是未曾点破,唯一的不知情者就只有薛恒与贺岚昇。   书局的掌柜阅人无数,自然是个人精,看到白筠一身行头,就知晓这是个厉害的主,不能得罪。   即便她一入正门就说掌柜的古籍作假,语气极冲,也丝毫不敢顶撞回去,反而好脾气地插足道:“瞧姑娘这话说的,我这小店里的货物,皆是吴国各地淘来的宝贝,那都是百里挑一的好东西。”   “就凭着书籍上,一个伪造的签名,你就说这本《水石闲谈》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也不怕笑掉大牙。”白筠可没好脾气,一句话顶了回去,顿了顿,又话语凌厉道:“一百两银子,买本真迹虽说算狮子大开口,但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可若是掌柜的拿了一本伪造的假书,企图骗取银子,只怕是不能善了。”   这话堵的掌柜一时间憋红了脸,毕竟跟前站的人,估摸着都是京城里哪家的公子哥与小姐,实力背景摆在那里,他也不敢让伙计抄家伙来硬茬,唯有软声细语安抚道:“怎么,小姐这是有幸亲眼见过吴恩文大师的手记?不然怎敢断言这本《水石闲谈》上的签名,不是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   白筠的凤眸忽闪,狠狠瞪了他一眼:“自是见过的,我有位朋友一直有个癖好,那就是收集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的东西。”说到此处,突然转过头看向郭景淮:“你不是也在他那里见到过吴恩文大师的手记?里边大师的签名,你可还记得?”   ……   郭景淮抿着唇,本不愿多言,他自然知道白筠口中的朋友指得是太子殿下。   可他起了个早床,专程来拆薛恒台的人,怎会站出来为薛恒出头?   这真是太难为人了。   心底恨不得此刻就看着薛恒认栽,如今却被白筠推了出来,迫不得已模棱两可地回道:“嗯,大师的签名,似乎好像确实不是这个样。”   掌柜的哑然失笑:“小兄弟这是没见过大师的签名吧?”   白筠怒了,嗓门异常的嘹亮,借机让书局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你倒是给一句准话,什么叫似乎好像不是这个样?你好歹出身簪缨世家,竟然认不出大师的签名?”   后话,你在国子监白上学了?   她终是忍住,给他留了脸。   果然,这一激,郭景淮为了维护声誉,再也逃不掉,乖乖地站出来,确定道:“噢,我再一细看,确定不是大师的签名。”   白筠用着胜利者的姿态同他翻了下大白眼,再看向掌柜时,已然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掌柜的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欸,姑娘这威胁的话在座的可是都听得清清楚楚,再说,这小兄弟是姑娘二哥的同窗好友,这还是小兄弟自个承认的,你们都是自己人,难道能互相作证?这证人扯到公堂上,官老爷也觉得不做准数吧?”   ……   白筠义愤填膺地用手指着掌柜,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她总不能吼一句,我去取吴恩文大师的手记!   让你亲眼目睹真迹与伪劣产品的差距!   但是,细一思量,又有谁可以作证,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扯嘴皮的事,往往牵扯不清。   薛恒也是个明白人,如今娇滴滴的姑娘为他出头,身为一个男人,总不能站在女人身后。   赶忙上前一步,劝解道:“多谢白大小姐提醒,这本《水石闲谈》我就不买了。”   ……   白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薛恒愕然地回视,难道我不买了,这话回的不对?   白大小姐这怒目圆瞪的神情,分明是想将他吃了。   确实,白筠心底将眼前这位娘亲相中的小男人,恨不得刮了的心都有了。   她为其出头,不躲在她的身后就不错了,如今竟然公然走到她的跟前来一句,我不追究掌柜作假的责任。   那她刚才那般较真,岂不是显得咄咄逼人,逼着掌柜就范?   从一个为人出头的英雄人士,顺便被扣上了飞扬跋扈的帽子。   她如何忍得?   掌柜站着说话不腰疼,赶忙笑吟吟地补充道:“瞧,这位小兄弟是明事理的人,姑娘你就莫要较真了,这本《水石闲谈》价格虽然高了些,可是就像你说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激动什么?”   ……   是啊,她激动什么?   她确实激动了!   如今很是激动!   恨不得冲上去,撕了掌柜那张满是讥讽的笑脸。   白玉珩自是要护着她的,赶忙走到她身边,同仇敌忾道:“掌柜的这话就错了,如今不是你卖与不卖的事,你拿了一本假古籍,谎称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还标了一百两银子的价格,难道掌柜的不是想狠狠的宰上一个肥羊?即便上了公堂,官老爷也是判你的不是。”   “欸,小兄弟这话可就不对了!怎么就给我戴上了骗子这顶帽子,话可不能乱说,这关乎着我的名誉问题。”掌柜的终于有些急了,书局里原本在挑物件的局外人,如今都围观了过来,他怕事情闹大,这书局的名声可就要扫地了。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地看着险些闹翻天的白筠一众人,议论纷纷道。   “你说这本《水石闲谈》究竟是不是真迹?”   “自然是真的了,这掌柜的在这古玩一条街里开这家铺子好些年了,倘若为了敲诈一百两银子,卖了本假古籍,怕是得不偿失吧?”   “兄台这话有几分道理。”   “那就是这位姑娘太盛气凌人了?”   “可不是,我全程看了这场斗嘴,这位白姑娘原本是想给购买《水石闲谈》的公子哥出头,一口咬定这是本假古籍,我起先也觉得这位白姑娘说的有几分道理。”   “那最后如何又觉得没道理了?”   “购买古籍的公子哥拦下了白姑娘,让她莫要咄咄逼人,这不就证明了平日里这位白姑娘颐指气使习惯了,遇事总要胜个一筹。”   “有几分道理。”   “欸,我说白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一介姑娘家,又是高官显贵之后,就莫要为难一个书局小老板了。”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的声音充斥着白筠的耳膜,她何曾受过这等冤屈。   就在她要为自己辩驳一番时,书局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我有证据证明《水石闲谈》是本假古籍。”   这声音?   太子!   白筠错愕地顺声望去,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的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嗓音凉凉道:“怕你吵不赢架,特意命人回去取了一本吴恩文大师的真迹来给你助威。” 第42章   “怕你吵不赢架, 特意命人回去取了一本吴恩文大师的真迹来给你助威。”   太子这番话, 白筠作为当事人,蹭地一下子,脸颊上顿时染上一抹淡淡的羞涩。   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娃, 可以任由太子在外人面前调戏,让人误会同太子有亲密之举。   男女有别是一道越不去的鸿沟。   这是爹娘对她此番回京的嘱咐与教诲。   三年前离京吃尽的苦头,她自是不敢忘, 赶忙狠狠瞪了他一眼, 语调似嗔非嗔,又有三分薄怒,回归正题道:“只怕涵哥哥即便拿出来了吴恩文大师的真迹,掌柜的也会抵赖着不承认。”   这话可是赤/裸/裸的挑衅,掌柜被这一激, 如何能够忍得?越发觉得头脑发热,话语透着怒意, 沉声道:“欸!姑娘这话是何意?明明是你不讲道理, 如今还企图抵赖到我的头上, 说我不承认?这本《水石闲谈》可是真迹, 谁知道你们口中所言的吴恩文大师真迹, 是不是特意拿来唬人的!”   太子殿下哪容得下一名掌柜的张狂, 还未出声, 随行的初童已然快步走到柜台前,将带来的吴恩文大师真迹《六祖坛经》甩在案上, 高声嚷了句:“看清楚了!吴恩文大师的笔力犹如横扫千军之势,怎会像你这本《水石闲谈》上的字迹,毫无丈夫之气,行行若萦春蚓,字字如绾秋蛇,难看至极。”   围观群众全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张望,这一瞧,真砸吧嘴。   无不指指点点……   “你别说,这后来搁在台上的《六祖坛经》字迹真的是力透纸背,有着大家风范。”   “真是有参照物才有比对,《水石闲谈》上的字迹,似乎是依葫芦画瓢,空有其表,毫无□□。”   “这本《六祖坛经》可了不得,欸,小兄弟,这书你卖不卖?我愿花大价钱买。”   ……   初童瞪了眼歪楼的看客,挥了挥手示意闪一边去,又朝着掌柜的正色道:“如何?我家主子这本《六祖坛经》上吴恩文大师的签名,比你那本《水石闲谈》上的字迹要洒脱的多吧?”   守着书局多年的掌柜,眼力是何等的高明,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就看出《六祖坛经》乃是吴恩文大师的真迹。   可他前面嘴硬一口咬定《水石闲谈》是真迹,现如今怎能低得下头?   那他这书局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既然开了这头,关乎他的名声,那是再也不能低头认错的。   否则后患无穷,输的不止颜面,还有他这一栋书局。   所以硬着头皮,怒道:“别扯些有的没的,你说《六祖坛经》是吴恩文大师的真迹,可有真凭实据?你说我这本《水石闲谈》是假冒伪劣古籍,可有证据?”   ……   初童一时间语噎。   这话问的也是大实话,所以围观群众也不馋和了,等着有人站出来反驳。   白筠长这么大,从来只在传闻中见过撒泼耍赖之人,没曾想到今儿个竟然开了回眼界。   她刚要再次挺身而出,同掌柜的辩驳一番,身前突然被一道颀长背影遮掩的严严实实。   玄青色的衣裳,一如既往令人心安的伟岸身躯。   如今她的身高,只能抬头仰视其项背。   他为何站出来?   一如往昔,总是将她拦在身后,替她阻挡一切。   他明明只是将她看作邻家小妹妹一般对待,同围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并无差别。   亦或许,他平日里也是这么对待那些姑娘的吧?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总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过是她不知道罢了。   正想的出神,已然听见太子的嗓音低低,却蕴藏着上位者的威严,淡淡地问道:“那依掌柜的所言,吴恩文大师的真迹,那是无从辨别真伪?只任由掌柜的巧舌如簧,颠倒是非黑白。”   “你……”掌柜的却是被堵得险些岔气,硬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既然有所谓的真迹,自然是有辨别的方法,他一个常年与古籍打交道的书局掌柜,如何能够不知?   可如今当着这么多围观群众的面,他如何能够自打嘴巴?   既然不能输了这场战事,那也不能孤军奋战。   独自一人应对虎视眈眈的敌人,巧嘴自然是战不赢,只是,换种方式,他也未必会输。   倘若,他这会去搬救兵。   只怕是胜负难料吧?   迫不得已,想通的掌柜赶忙垂死挣扎道:“既然这位小兄弟要为这位姑娘出头,仗着人多势众,气焰万丈,企图逼迫我就范,那我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不如,我们就让官老爷为我们主持公道,如何?”   周围群众顿时哗然,满脸惊讶神色,竟然要上公堂上辩论?   “这可不得了呀,一本书引发的血案!”   “欸欸欸,注意措辞,哪里见血了?”   “哈,你别不信,倘若去见了官老爷,掌柜的输了这场官司,《水石闲谈》是假冒伪劣古籍,那他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不止名誉扫地,还要被追究敲诈顾客的责任,这惩罚可不轻。即便是轻判,也是要挨上一通板子吧?”   “对,对,你刚才没听见掌柜的说,他上有老下有小要照料,若是没了收入,指不定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呢。”   “呀!竟有那么严重?竟然到了上吊自杀的地步?”   “为了堵这口气,谁知道呢。”   “可若是《六祖坛经》输了官司呢?”   “那这群刻意找茬的人,也不吃亏呀!毕竟他们是打着购书的旗号,最终不过是冠上了惹是生非的臭名声,也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无人知道他们是谁,即便官司输了,到时候照旧过着往昔的日子,掌柜的也拿他们没辙。”   “那这官司的筹码,也太不平等了吧?”   “公平?你这话也是问的有问题,难道掌柜的不应该保证店铺里的古籍都是真迹?卖本假书还有理了?”   “额,这不是还没出结果,你莫要吐槽,免得到时候自打嘴巴。”   “……好,咱们拭目以待。”   因为一本书引发的争端,掌柜的本来低个头,认个错,道个歉,或许可以取得谅解?   如今那是骑虎难下,为了名声,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究竟是他心太黑,亦或是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一堆人簇拥着辩论两方的当事人,朝着京兆尹奔去。   路上围观群众越聚越多,无不是抱着看戏的心理等着这场争吵的结果。   不知是京兆尹大人吃饱了撑着,亦或是对案情特别感兴趣,听到通报,竟意想不到的接了案子,直接开堂会审。   太子为避嫌,没有出面。   郭景淮与白玉珩也算京城里年轻一辈中,出了名的风流人物,生怕被京兆尹大人认出来,也藏在人群中不敢路面。   至于贺岚昇,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出面,替白玉珩的亲妹妹出面?他算哪根葱,默默的当期陪衬,增加点士气也就罢了,如今正杵立人群里不知如何言语。   薛恒作为当事人,一心想为白筠出面,站在公堂上与掌柜做最后的辩论,却被她一个冷眸给予了明确拒绝。   白筠可不想最后关头,被猪一样的队友拖累了。   该出头时不出头,不该出头还要出头,只会令人嫌弃。   最后的最后,迫不得已,还是白筠这一介女流之辈,独自走到京兆尹大人的面前,等待会审。   京兆伊大人手中的醒目‘啪’的一声巨响,朝着面前一男一女质问道:“下面来者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京城白氏,单名一个筠字。”   “古玩城书局掌柜,童秋生。”   “你们所为何事,击鼓鸣冤?”   童秋生急急开口,表情上先了一通欲哭无泪的苦肉计,哀嚎声响彻大厅:“京兆尹大人,你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啪’地一声巨响,京兆尹大人再拍了下醒目,看了眼白筠,目光凌然,恶狠狠地指着她质问道:“还不如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白筠一愣,看了眼座位上的京城官老爷满是怒容地瞅着她,心底咯噔一下子,瞬间如焉了的茄子。   如今就连掌管京城里民生大事的京兆尹大人,也跟敲诈的掌柜成一丘之貉?   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掌柜眼见身侧的白筠不说话,再一细看她似乎了然后懊恼不已的神色,不由得底气十足,急急开口指控道:“回禀大人的话,事情的起因是这样,这位白姑娘有一位朋友,闲逛本人的书局后,看中了一本吴恩文大师的真迹《水石闲谈》,本着客人自愿购买的原则,白姑娘的朋友已经准备掏钱了。哪想到半道上杀出来的白姑娘,突然打着要替她朋友讨回公道的旗号,冤枉我卖本假书企图坑骗她的朋友。”   顿了顿,说到尾声,又急急补充道:“对了,大人!这白姑娘原本想掏钱买《水石闲谈》的朋友,还特意出面让这位白姑娘对在下网开一面,大人觉得倘若真是草民坑骗了白姑娘的朋友,如何还会提草民求情?” 第43章   围观在京兆尹外的百姓听完掌柜的话, 哪还忍得住心底的愤慨, 只恨不得戳白筠的脊梁骨。   “哎哟!这小姑娘长得细皮嫩肉的,水灵灵的,心肠怎么那么毒啊?”   “可不是,将来若是哪个男人娶了她进门, 那还不闹得家宅不宁,让相公不得安生?”   “欸,我说白姑娘, 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这都闹到公堂来了,就放过掌柜的一马,也好保全个名声,免得将来嫁不出去。”   “对呀,对呀, 你未来婆家若是知道你这般凶悍,哪还敢让你进门?”   白筠的脸上神色淡淡, 不喜不怒, 甚至没有瞅一眼对她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在。   倒是人群中的太子没忍住, 想要硬闯进公堂, 却被身侧的郭景淮伸了只胳膊拦截下, 只见他摇了摇头, 制止道:“你就这么冲进去了, 若是让京兆尹大人看见了,这案子还用断吗?白大小姐的名声那才真是被殿下牵累, 再也洗刷不清。”   “可以让京兆尹按照流程审讯,给百姓一个结果,这场战事也就赢了。”太子推开他的手臂,不管不顾地企图闯进去。   郭景淮没再拦着,只是沉声提醒道:“倘若给白大小姐一辈子冠上恃强凌弱这个贬义词,也真的没有关系吗?”   “如何就恃强凌弱了?这等刁民,今日不除,可还有王法?”太子看向他,一双眼眸透着凌厉之色。   “俗话说不怕刁民闹事,就怕刁民有文化,这掌柜每一句话都在挑起民愤,将矛头指向白大小姐,倘若现在冲进去确实可以解了白大小姐的危局,却会让百姓们以为是因为殿下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才让京兆尹大人断案时受了威胁,迫不得已倒向殿下,对于此案最终的胜负,起了主要影响。”郭景淮一字一顿地追问道:“这种结果,殿下应该能够想象到吧?”   这话很实用,果然太子殿下的脚步止住了,沉默地立在原处,望着公堂上身影单薄的心上人,独自一人面对已是民怨沸腾的谩骂声。   白筠的背脊挺的笔直,扫了眼愤愤不平的围观群众,不疾不徐地反驳起掌柜的话:“民女想问一句京兆尹大人,一百两银子,可以够寻常人家多少日子的开销?”   京兆尹大人捋一捋下巴上稀疏的胡子,没曾多想,如实回道:“平民百姓家里一个月大约是十两银子,一百两银子的话,应该是够十个月的日常开销,白姑娘问这话是何意?”   “民女只是想说,掌柜所卖《水石闲谈》一书,开价为一百两银子。”白筠嗓音平淡地陈诉道。   这话刚落下,围观群众无不哗然,毕竟是一百两银子,省吃俭用的话,可是够他们这群平民百姓一年的日常开销。   可是如今一本古籍却卖出了这等天价,怎能不让围观群众震惊。   立马就有人站出来质问道。   “掌柜,白姑娘说的话可是真的?你这本古籍当真开价一百两银子?”   “这不是讹人家?”   “我看是要跟你买古籍的小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懂得菜米油盐都要银子,这才把一百两银子看的极轻。白姑娘在家管过账簿,懂得一百两银子的含义,觉得其中有诈,这才制止了这桩交易。”   “还好,没有将钱交给掌柜!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一百两银子的古籍,定是讹人无疑!”   掌柜懂得围观百姓心里,企图用恃强凌弱冠在白筠头上,让百姓的站在他那边。   可白筠亦是不傻,百姓心里自然有杆秤,一百两银子就可让掌柜下不来台。   如今,风向骤转,可不就是应了白筠的话。   掌柜眼见围观群众对他指指点点,赶忙又开脱道:“京兆尹大人听草民解释,这一百两银子不假,可《水石闲谈》是一本古籍,有吴恩文大师亲笔签名作为证据,大人应该知道的,古籍有市无价,乃是珍宝,平日里市场上根本看不见。如今那小哥肯花一百两银子的大价钱购买,自然是因为《水石闲谈》值这个价格!”   围观百姓听得云里雾里。   “这吴恩文大师是何人?很出名吗?”   “有没有文化人,解释一下?”   郭景淮笑了笑,突然开口为百姓们解惑道:“吴恩文大师,乃是有大德大智慧的高僧,在出家前曾是一位顶尖的剑术高手。吴国内崇拜吴恩文大师的人有很多,以至于出自大师之手的东西,都分外受人追捧,我有一位朋友也别喜欢收集吴恩文大师的真迹。”   “那这《水石闲谈》真的值一百两银子的大价钱?”   “那可是顶寻常百姓家将近一年的开支!”   对于百姓们满是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郭景淮决定让他们清醒过来:“虽然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的物件都被炒作的价位非常高,可书籍这种东西,又只是抄写之物,算不得正经的收藏字画,那是断然卖不到一百两银子的。倘若真这么值钱,当世文人都摘抄诸多书籍待留给后代,百年后再将这些摘抄的书籍拿道市场上炒作后,再抛出去,岂不是发了一笔横财?”   “对,对,小兄弟说的很有道理。”   “那这本《水石闲谈》,小兄弟以为价值多少两银子呢?”   这才是围观群众所关心的事,毕竟是人都喜欢八卦,还是吃饱了没事干的围观百姓。   “我觉得撑死也就二至三个月寻常百姓家的开支。”郭景淮毫无夸张的如实说。   这话刚落下,周围人可就入炸开了锅,毕竟相差数额颇大,顿时议论纷纷。   掌柜再是坐不住,蹭地一下子转过头,看向郭景淮咒骂道:“你们不能被这阴险小人给欺骗了,他和我身边的白姑娘分明是一伙的,自然要为她说话。我虽然开一百两银子的价位是虚高了一些,可是你们应该知道,价格是有商量的余地的,实际成交价并非一百两银子那么贵,可也决然不止三十两银子那么便宜!”   白筠瞥了他一眼,凤眸里噙着笑,颇有些讥讽之感,再抛出一记重料:“掌柜说的极是,若是吴恩文大师的真迹,自然因为炒作的原因,有可能叫卖到一百两银子。可这本《水石闲谈》真的是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恐怕不见得吧。”   欸?!   白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本《水石闲谈》还是假的不成?   众人哗然,看向掌柜的神色间尽是鄙夷。   毕竟公堂之上,没有实质证据,断然不敢公然污蔑对方。   剧情反转太快,以至于围观群众迟迟不能回过神来。   白筠从袖中取出《六祖坛经》高举过头,展开书籍中的字迹,令人可以一目了然。半晌,方才冷色续道:“这本《六祖坛经》乃是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的真迹,诸位可以将《水石闲谈》上掌柜强调的吴恩文大师签名比对一番,即可明白民女为何说掌柜是在讹人!”   “你这是污蔑!纯属污蔑!哼,年龄不大,却学会了满口谎言,还胆敢在京兆尹大人面前污蔑我!就不怕京兆尹大人治你的罪?”掌柜的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白筠丝毫不惧地对视上掌柜的目光,话音没有丝毫退缩:“我行的端做得正,难道还怕京兆尹大人找专业人士来验证《水石闲谈》与《六祖坛经》的真伪?”   顿了顿,笑眯眯地补充道:“反倒是掌柜可要小心了,待会若是被查出来是假冒伪劣的古籍,可要再想好开脱的借口才是。”   掌柜的急了,怒骂道:“你……你这牙尖嘴利心如蛇蝎的恶毒女,咄咄逼人也就罢了,如今还血口喷人!大家莫要相信她这章伪善的嘴脸。”   如今围观群众可不敢胡乱指责发言,生怕心底想的好人,与最终京兆尹大人断案的结果最终截然相反。   ‘啪’的一声醒目拍在桌案,京兆尹大人伸出的手指落在掌柜身上,制止道:“住口,公堂上岂能容你大声喧哗!”   掌柜被京兆尹大人直接点名,如何敢再吱声,乖乖地闭上嘴。   眼见他终于消停,京兆尹大人突然笑眯眯地看着白筠,问道:“白姑娘说《六祖坛经》是吴恩文大师的真迹,可这样一本价格昂贵的真迹,你竟然会随身携带在身边?可真是令本官觉得十分好奇。”   这话问的颇有水准,就连掌柜都禁不住眼眸一亮,掩嘴偷笑,等着看她的笑话。   是啊,倘若真是去书局闲逛时,发现了掌柜所卖的《水石闲谈》乃是假冒伪劣古籍,正常人都不可能身上揣着一本真迹?   天底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可若是白筠有备而来,早已在书局踩好点,想要在购买《水石闲谈》这本古籍时,故意用假冒伪劣反讹掌柜,倒是正对上了携带真迹在身。   围观群众被这一点播,都觉得京兆尹大人的话,值得深追。   白筠轻蹙眉头,沉思片刻,方才选择如实回道:“事出有因,我刚才说过,这本《六祖坛经》乃是我一个朋友的收藏品,他见到我在书局里与掌柜争辩不休,就命下人快马加鞭地赶回家为我取来了吴恩文大师的真迹助威。” 第44章   “既然是白姑娘的朋友好心好意取来了《六祖坛经》, 那这解释也就合理了。”京兆尹大人笑容可掬地说。   可是顿了顿, 话锋一转,又补充道:“只是,本官对古籍字画一类都有涉猎,由吴恩文大师亲自书写的字画, 本官也甚是喜欢,所以对于《水石闲谈》中的签名,本官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   什么?!   围观群众震惊了, 京兆尹大人的意思是《水石闲谈》是吴恩文大师的真迹。   那白筠手里, 字迹丝毫寻不着相似之处的《六祖坛经》,自然就是假的了?!   京兆尹大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结果已然不言而喻,白筠就是那个满口谎言的伪善者!   一时间唾弃声纷纷接踵而至。   “亏我刚才还相信她的鬼话!原来她才是那个想要讹完人,又要立牌坊企图污蔑掌柜的恶毒女!”   “好好一个姑娘, 何必做这种龌龊事?你爹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亏她还生得人模人样,只怕良心被狗吃了!”   “这种恶毒女, 就该下地狱才对!”   “京兆尹大人, 罪名成立, 判她仗责吧!定要以儆效尤。”   “对!一定要严惩, 不然这些讹人的骗子实在太猖狂了, 一定要治一治这种人, 杀一杀风气。”   民怨沸腾, 一石激起千层浪,苗头直指白筠, 无不说她是面目可憎的恶毒女。   京兆尹大人连鉴定书籍真伪的行内人都没请来一位,就断定掌柜手中的《水石闲谈》是吴恩文大师的真迹,这实在令白筠始料未及,以至于面对围观群众的唾骂,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此时此刻,她再叫屈,也已经为时已晚了吧?   又有谁会再听她解释一句?   可若不解释,难道就坐以待毙任由脏水泼在头上?   人群里的太子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周身散发的气势越发凌厉,微微抿起的唇轻启时,透着凉薄:“初童,你即刻前往……”   吩咐完话,初童哪个再做停留,立马骑上一匹快马,绝尘而去。   京兆尹大人看着无计可施的白筠杵在原地,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渣,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好似阴谋得逞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身旁的师爷突然躬下身子,小声附在他的耳边嘀咕道:“大人,你如今直接断案,怕是那堂下的白姑娘会是不服。”   “哼,不服又如何,还能反过来咬本官一口?她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被围观的百姓唾骂死都不错了,还想讨本官的晦气?”京兆尹大人满脸嫌恶,不削道。   师爷点了点头,也觉得这话甚有道理:“大人说的极是,毕竟是一个小姑娘,能掀起多大的浪。”   顿了顿,心有疑惑不得解答,又继续追问道:“不过大人,你今日怎会突然出手帮书局的掌柜?他虽然平日里孝敬的银两不少,可是大人历来不会为了这等小钱得罪堂下有头有脸的人物。”   白筠今儿个穿的极为华贵,一看就不似寻常人家的闺阁小姐,若是放在平日里,京兆尹大人自然犯不着得罪这种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帮衬一个商贾出身的掌柜。   可白筠错就错在,不该拿出一本吴恩文大师的真迹《六祖坛经》。   京兆尹大人确实对古籍字画一类都有涉猎,而且对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的古籍字画,十分有兴趣。   或者应该说,当朝的太子与诸位皇子,皆对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的古籍字画十分的痴迷,以至于京城的高官掘地三尺都要挖出来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的作品。   如今得以见到吴恩文大师的真迹,还是一本精品中的精品,京兆尹大人岂能不动心?   况且白筠在堂下与掌柜辩的不清不楚,只待京兆尹大人说一句《水石闲谈》是真迹,那自然而然围观群众就会以为《六祖坛经》是假冒伪劣古籍。   唾弃谩骂声将会把白筠啃的连骨头都不剩,到那时,京兆尹大人再做一回好人,来个轻判,将《六祖坛经》这部假冒伪劣古籍没收,以免白筠再以此讹人,也没有人能够说上一句他的不是。   那《六祖坛经》不就轻轻松松成为京兆尹大人的囊中之物,用这本吴恩文大师的真迹将来赠予太子或者哪一位皇子,定然能博得好感,指不定就有了一个更好的前程。   京兆尹大人的内心几乎要笑掉大牙,眼见《六祖坛经》就要成为收入囊中,心想已成定局,再也忍不住,赶紧急急质问道:“白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白筠冷眸瞥了眼京兆尹大人,稚嫩的脸颊上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的愤怒,言语极冲:“你作为京城百姓的父母官,平日里也是这样草菅人命的?还是暗地里收了掌柜的好处费,庇护这种败类,也不知道与这败类同流合污多少年?怪不得这败类开了那么多年的书局,闹上公堂的事情数不胜数,却从来没有被公之于众,这当中少不了京兆尹大人的功劳吧。”   “你胆敢污蔑朝廷命官?这个罪名你可担待的起?!”京兆尹大人怒火中烧,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来。   当京城的父母官那么多年来,何曾见过这么不识抬举之人,胆敢当众污蔑他给予难堪,不要命了吗?   “究竟是我污蔑京兆尹大人,还是我说的具是实情,所以大人这才恼羞成怒,企图掩盖心中的恐慌?嗓门洪亮也不顶用,照样遮掩不住你胸膛里那颗黑心肝。”白筠哪里还能忍得,直接在公堂上与京兆尹大人叫起板来,似乎有恃无恐。   她说的没错,正因为一针见血,刮出血淋淋的一片,京兆尹大人害怕急了,如今只得立马想办法封住她的嘴。   京兆尹大人目光落在案桌上排列整齐的四个签筒,每个签筒外写了一个字,合起来就是‘执’‘法’‘严’‘明’四个大字。   这四个大字的含义,是让他记住严格规范公正文明执法,让百姓们的利益与合法权益得到切实保护。   可他这么多年干下的龌蹉事,又如何愧对的起这四个大字。   京兆尹大人的心底怒火中烧,只想将堂下在他脸上抹黑的人打杀了,哪还记得执法严明的含义?   只见他用手抽出一个签筒里四支红头签,朝着堂下投掷而去。   ‘啪’地一声脆生生的签文落地,激荡在围观群众的心底。   四支红头签!   四十大板,会让受刑的犯人不死也要残疾。   白筠看着那四支刺眼猩红的签文,目光灼灼落在京兆尹大人的脸上,嘴角噙着讥笑,冷声道:“大人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对我灭口?你就不怕这么多双清明的眼睛看着你,质疑你后将你的丑事宣扬出去?”   刚才还唾弃谩骂白筠的围观群众,这回止住声,开始不可置信地看着京兆尹大人。   “那可是四支红头签!京兆尹大人真的是要将这年轻貌美的姑娘活活打死在这公堂上吧?”   “是啊,谁人不知,白头签的四十大板打完了,皮肉白净如旧,依旧可以下地行走;倘若是黑头签的四十大板,会使人皮开肉绽,抬着出去;然而这红头签,断然是用在大奸大恶之徒身上的,四十大板下去,不死也就留口气。”   “你说京兆尹大人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真有因为掌柜被讹之事,如此憎恶这个姑娘?”   “我觉得白姑娘罪不至死啊!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还那么小,教训了将来还是有机会改正向善的。”   “大人,您对她罚板子,也轻一些吧?以示惩戒就好,好歹是条性命!”   “对啊!大人开恩,就饶了这白姑娘一条性命吧。”   京兆尹大人看都没看一眼为白筠求情的围观群众,如今只想将这个碍眼揭他短处的姑娘打杀了,朝着堂下的执法人员呵斥道:“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将这刁民按在板子上,给我狠狠的打!四十大板,一板都不许少!”   执法人员心底唏嘘不已,却不敢多说废话,疾步朝着白筠走去,想要将她按倒在地。   “谁给你们的胆子,胆敢对她施行?!”   这声音透着三分怒意却分为蕴藏着威严,很是嘹亮,震得执法人员再不敢上前一步。   错愕不已的京兆尹大人微微眯起双眼,看向不远处的围观群众,企图从中瞧个明白。   究竟来者何人?   怎么声音如此熟悉?   围观群众亦是不由得一愣,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里自觉地避开一条道,让高声喧哗者露出个全貌。   京兆尹大人看见直挺挺站在围观群众中间的熟悉面孔,满脸懵逼莫名,揉了揉眼睛,见到还是那张脸,错愕的神色里,连嘴巴都忘记合拢,指着来者,惊诧道:“太……太子殿下?您这尊贵之躯,如何……如何来了?”说罢,似想起他的官职低微,赶忙地站起身来,迎向前去。   掌柜回头看见太子那张熟悉的脸,再听见京兆尹大人嘀咕的话,只觉得脑袋里一阵发晕,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装死可以蒙混过关吗?   他的心底闪过这个念头。   立时倒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第45章   “谁给你们的胆子, 胆敢对她施行?!”   太子殿下这话一直回荡在京兆尹大人的脑海里, 懵逼迷茫后,赶忙疾步前行来到太子跟前,先恭敬地行了个礼,心脏骤缩咯噔一下子, 提到嗓子眼,喘息间硬着头皮问候道:“不知太子殿下驾到,臣有失远迎, 还望太子不要怪罪。”   围观群众反应再慢半拍, 也是听明白了京兆尹大人是对哪一位尊贵之人行礼。   太子殿下啊!   真人版!   不正是时下最热门话题里,说书先生口中那位,不能人道,‘不行’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不是‘不行’?   还出来遛弯?   为美人出头?   可叹,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回忆起来, 太子殿下刚才那番话,这种剽悍的出场方式, 是要为被审问的白姑娘做主?   不过为女人出头这方面, 显得很行。   看来传言果然不尽其然, 掺杂了水分。   围观群众有识趣者先行下跪, 立马受到响应, 百姓们纷纷跪下磕头, 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乌泱泱的一片瞬间铺满京兆尹府。   “都起来吧。”太子挥手平身。   这一场见礼后, 京兆尹大人心有余悸地哆嗦着跪在原地。   师爷眼疾手快,一把搀扶起腿脚发软的京兆尹大人。   被勉强搀扶起来, 虚弱地堆满笑容,方才感觉到后背凉梭梭,手指提起衣袖,赶忙擦了擦额迹的冷汗,强颜欢笑地对视上太子冷厉的目光,尴尬后方才结巴道:“太子……太子殿下,认识……认识白姑娘?”   问到最后,生怕答案和心底猜测的结果不谋而合,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太子是来为白筠做主来了,如今也就剩下离死不远的京兆尹大人还在做着白日梦。   “本太子一直在旁听这场官司,只想问京兆尹大人一句,断案是凭借臆测?还是讲究真凭实据?”这句质问的话音很冷,透着刺骨的凉意。   若是在战场上,京兆尹大人毫不怀疑,他的身上,已经被太子殿下戳出一个个血窟窿。   思虑后,京兆尹大人硬咽了一口口水,如实回答了天下皆知的答案:“断案自然要讲究真凭实据,怎能单凭臆测,那也太荒唐了?”说完,即便再尴尬,也要自顾自地笑起来,以示太子殿下这番话,极为正确。   太子冷眸瞥了眼,看得他讪讪地止住嘴,方才迈步走下阶梯。   他的步子迈得极轻,每落下一步,直叫京兆尹大人看的心惊肉跳。   然而你,说出口的话却掷地有声,直戳人的脊梁骨:“好,京兆尹大人想来是心如明镜,那本太子心底正有一问,可谓十分好奇,白姑娘手里拿的《六祖坛经》,如何就被京兆尹大人认定是假冒伪劣古籍了?”   京兆尹大人眼眸一亮,反应极快,完全抛下顾虑,恬不知耻地立马回道:“欸!臣从来没有说过《六祖坛经》是假冒伪劣古籍啊!殿下对臣是不是有所误会?”   ……   只听说过无耻这词。   如今得以见到有人将无耻演绎的游刃有余,围观群众不免颇为感慨。   怎么他们硬是没有发现,京兆尹大人竟然可以如此不要脸?   做过的事还不承认,当站在此处目睹全程审判的一双双眼睛,都瞎了吗?   听闻这话的太子亦是蹙起眉头,微微眯起眼帘,话语更冷质问道:“若本太子没记错,刚才京兆尹大人说《水石闲谈》是吴恩文大师的真迹。”   “对呀!臣以为《水石闲谈》确实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是一本真迹。至于白姑娘手中的《六祖坛经》,也是出自吴恩文大师,绝对也是一本真迹!”京兆尹大人这番话一气呵成,已经完全将脸皮这种东西,丢到臭水沟里去了。   ……   围观群众无不震惊。   特么的,京兆尹大人这是将他们当做猴子戏耍吗?   两本都是真迹,那还扯啥?   不是依旧没分出结果?   难道掌柜与白筠因为真假书籍的辩论,都是扯淡?   “京兆尹大人,您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啊?” 围观群众里终于有明白人,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问出声来。   面对质疑声,京兆尹大人嘴皮子功夫了得,毫不犹豫地回了句:“本官哪句话前言不搭后语?《水石闲谈》是真迹,《六祖坛经》也是真迹,有问题?吴恩文大师不能前后写了两本书?他活了一大把年纪,难道留下的古籍字画,还寥寥无几?”   ……   特么的,还可以再无耻一点吗?   围观群众继续有人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慨,再次质问道:“可《水石闲谈》与《六祖坛经》两本书里的字体差距那么大,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大人要作何解释?”   京兆尹大人完全沉寂在自圆其说当中,给了一个看似完美的答复:“那是自然,因为《水石闲谈》是吴恩文大师年轻时的作品,《六祖坛经》是大师垂暮之年的作品,字体自然相差疏远。粗一看去,很难将两本书的字迹联系到同一个人的身上。当然,若是在本官这种行家看来,还是能瞧出联系的。”   ……   特么的,真是无耻的很彻底!   太子冷声笑了下,目光里透着凉薄,灼灼注视他:“倒是个能说会道的,死都能说成活的。”   “不敢,不敢,臣哪敢在殿下面前,卖弄嘴皮子,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罢了。”京兆尹大人打起马虎眼,躬身回道。   太子轻哼一声:“本太子且问你,既然两本皆是真迹,为何围观群众听闻《水石闲谈》是真迹后,将苗头直指白姑娘,你不站出来说一句《六祖坛经》也是真迹?反倒任由围观群众,受你的言语挑唆,将所有愤怒发泄在白姑娘一人的身上?”   来了,来了!   终于来了重点!   太子殿下果然是要为白姑娘出头!   京兆尹大人瞬间胆战心惊,额迹上豆点大的汗珠,不自主地又冒了出来,微垂的脑袋上,眼珠子溜溜直转。   不过一会儿,眼珠子已然恢复常态,毫无畏惧地对视上太子的目光,沉声回道:“因为围观群众的谩骂声实在太大,臣一时间也插不上嘴。后来,白姑娘显然误会了臣的初衷,直接说臣与掌柜勾结,受了贿赂,才会给案子判了假。”   太子的目光瘆人,威慑力十足,嘴角噙着讥讽:“难道不是吗?京兆尹大人还企图用四支红头签,取了白姑娘的性命,直接来个灭口。由此看来,平日里京兆尹大人没少干出这些祸害人的事。”   京兆尹大人一下子跪在地上,高声嚷了句:“臣冤枉呀!殿下有所不知,白姑娘冤枉了臣以后,臣一时间被怒火冲昏了头,这才忘记了将《六祖坛经》乃真迹的结果,也告知听审的百姓。”   顿了顿,又续道:“另外投掷出四支红头签也是有原因的,毕竟白姑娘辱骂与诬陷了朝廷命官,吴国的律法中有明确记载,臣是可以对这等挑衅执法人员的人下大刑,以求维护吴国官员的声誉。”   听完这番解释的白筠,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仿佛看着眼前的京城父母官,已然变成了跳梁小丑,一时间难以接受。   白筠叹了口气,颇为感慨道:“看来最后的最后,竟然是民女的不是?是民女不该在不知情下,误会京兆尹大人的初衷,冲动后又干了污蔑朝廷命官这等龌蹉事,真是不应该触犯了吴国律法,理应用上大刑伺候,才能彰显律法威严。”   这回,围观群众没忍住,议论纷纷。   “欸?你说京兆尹大人是故意不说《六祖坛经》是真迹?还是因为真的因为冲动而忘记说了?”   “我个人觉得吧,京兆尹大人是真忘记了,因为大人真的没有动机在最初的时候谋害了白姑娘?”   “我去,你这是什么眼神?一定有病,得治!”   “欸,欸,欸!莫要人身攻击。”   “你没看出来案情一片倒向掌柜?这种验证真伪之事,不是应该寻几个专业人士来辨认?怎能审案的京兆尹大人自行判断?单凭臆测?那还要避嫌这个词作甚?”   “兄弟,你这番话一连五个问句,听着分外有道理,一看就是文化人,透彻。”   听见围观百姓叽里呱啦说不停的京兆尹大人,老脸竟然也不害臊,依旧神色无常地满口胡邹:“臣满怀着赤诚之心,对吴国与陛下是绝对的忠诚,对堂下的指控者与被指控一方,亦是怀揣着平等的心去对待。当然,白姑娘是一时间被愤怒冲昏了头,臣是不会与白姑娘计较的。”   特么的,真是无耻的再次刷新界面。   白筠嗤之以鼻,反驳道:“是啊!京兆尹大人可真是大度不计较,直接丢了四支红头签,企图来个永绝后患,连条生路都没有给民女留下。”   “臣虽然丢了四支红头签,可白姑娘不是也安然无恙?可见臣只是想吓唬吓唬白姑娘。”   ……   特么的!   无耻!   这天底下,怎么有人比太子还要无耻?! 第46章   “臣虽然丢了四支红头签, 可白姑娘不是也安然无恙?可见臣只是想吓唬吓唬白姑娘。”   太子尚且还未对京兆尹大人来一顿出格的行径, 围观群众已然看不下去。   突然,人群中飞出一个东西,呈抛物线状,‘啪’地一声, 砸在了京兆尹大人的身上,留下粘稠状的黄色物。   鸡蛋?   众人震惊!   也不知道哪位正义之士,竟然自备鸡蛋?   这原本是打算留给讹人者?   亦或是准备看戏后, 做零食下肚?   最终结果无人得知。   但是看见那抹粘稠状的黄色物, 从京兆尹大人的身上缓缓滑落,烙印下一片污迹。   围观群众莫名觉得心底暗爽。   京兆尹大人很是愤怒,扫了一眼看笑话的众人,大声嚷嚷道:“是谁?敢做不敢当,有种的给本官站出来!”   “看来京兆尹大人是引起民愤了, 连百姓都看不下去,觉得你这谎言扯的太过, 估摸着飞出来的鸡蛋, 原本是想堵住大人的嘴, 可惜了, 准头不够。”白筠如今有太子这个靠山, 说话再无顾虑, 满是讽刺。   这番话真是赤/裸/裸的挑衅。   可是, 京兆尹大人没胆。   硬是压制下内心的愤慨,嘴角微微勾起, 强行把面目可憎的脸颊恢复原貌,笑容可掬地回道:“白姑娘误会了,这纯粹就是一场误会,如今误会解开了,就应该摒弃前嫌才是。”   白筠嗤了下,茫然无措道:“误会有解开吗?”   太子懒得再与京兆尹大人扯嘴皮子,同人群中的阮鸿飞使了个眼色,吩咐道:“此案就等着结果,方能宣判。如今作为当事人的掌柜,已经昏迷不醒,你现在就将他带到后堂去,想法子让他尽快清醒过来,不可耽误了时间,明白吗?记着,妥善对待。”   昏迷倒地的掌柜,面朝地板,如今听完太子的吩咐,嘴巴微微抽搐了下。   他就要被妥善对待了。   是继续装死呢?   还是诈尸呢?   装死吧,被拖到后堂去,是否有可能变成真死?   诈尸吧,直接对上太子殿下,那铁定不死也要蜕层皮。   可是京兆尹大人这个阴险小人,嘴皮子这般厉害,定然将他推出去做替死鬼,估计最后会是躺尸。   或许,到了后堂,他可以先发制人。   就这么想着,掌柜已经被阮鸿飞搀扶进了后堂,刚避开围观群众的耳目,就突然觉得身子凌空腾飞,再一反应过来,直接脸着地。   ‘啪’地一声巨响。   脑门撞在凳子上,鼓起一个大包。   掌柜的尚且来不及哎哟一声惨嚎,又被阮鸿飞拽进衣襟拎了起来,正对视上布满杀气的一双眼瞳,双手不自主地攀上自个衣襟上的那只手,尴尬地笑道:“小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刚才太子殿下不是才让你好好对待我,怎么就动起武来了?”   “看来是清醒过来了,刚才在堂上不是死的挺透彻了,如今怎么连太子殿下提醒过我的话,掌柜都还听见了。”阮鸿飞咧嘴一笑,露出大白牙,面目狰狞地问道。   这会掌柜的没敢再打马虎眼,直言道:“刚才我不是怕太子殿下同我这个小市民计较,这才装死,让京兆尹大人顶锅。如今装不下去了,自然就要说大实话了。”   喔?   阮鸿飞挑眉注视着他,实在没想到比猪皮还要厚的人,还没动用大刑,就事先招了供,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那你说一说,此事要如何善了?明明是一百两银子的小事,掌柜非要闹到公堂上来,还收买了京兆尹大人,企图污蔑白姑娘,竟想到杀人灭口这种恶毒行径,这一桩桩一件件,应该怎么与围观群众说明清楚?”   “额,小兄弟不妨先松开手,你是文化人,就不要用这么暴力的手段对付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市民了,以免脏了小兄弟的手。”掌柜脸上的神情委曲求全,哀求着。   他是文化人?   对,文化人觉得掌柜说的十分有道理,应该制止暴力。   松开手前,先狠狠地将掌柜摔在地上,自个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中,悠哉闲哉地质问道:“说吧。”   掌柜揉了揉屁股,抬起眼帘,努力回想这话应该从何说起。   不料,肩膀上突然被一柄剑鞘搭在其上,立时嘴角抽搐了下,堆满笑容道:“小兄弟放心,我如实说,如实说,都是文化人,不用上刑屈打成招。”   “这事还要从购买《水石闲谈》说起,本来也没多大的事,这不是白姑娘为了一百两银子非要讨个说法,我当时看书局里的客人太多,怕外人知道我贩卖假冒伪劣古籍,败坏了我的名声,这才与白姑娘争执不休。”   阮鸿飞微微眯着眼,呵斥道:“所以你就动了歹念,将白姑娘骗到京兆尹府,企图借京兆尹大人的手将她谋害了?”   “没!没!我就是一个生意人,平日里是有一些奸猾,还有一副小算盘,可是断然不敢起了谋害人命这等恶毒的念头!”   见阮鸿飞眼瞳里的血光丝毫未曾消退,赶忙补充说明:“真的,真的,小兄弟要信我的话。我们做生意的每个月都要孝敬京兆尹大人好大一笔银子,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倘若出了事,就可以将状告的人领到京兆尹府,只要不是太荒唐的事,大人都会替我们压住,案子判我们赢,小惩对方。”   阮鸿飞沉默不语,却低垂头思索了下,才继续问道:“然后呢?你说不想取白姑娘的性命,难道京兆尹大人投掷下的四支红头签,还能作假?”   “这件事,我也很是疑惑!”掌柜苦瓜脸看着他,见他怒目圆瞪,赶忙又陪笑道:“小兄弟仔细回想一下,我一个书局的老板,平日里讹人挣的其实也不算少,一百两银子还真不算个大数目,我虽然和白姑娘有怨,可是没有仇恨啊!我真的犯不着谋害了她的性命。况且,我这双眼睛可谓阅人无数,一看白姑娘那身行头,就脑海里警钟奏响,标准的行走直带晦气,谁招惹了她,必定倒大霉。起初我也不愿招惹,奈何白姑娘执意不肯放过我,这才迫不得已被逼上了京兆尹府。”   掌柜这一句话,说的很长,前因后果尽数说了个清楚明白,阮鸿飞也没挑出毛病。   既然事实如此,想取白姑娘性命之人,就是京兆尹大人了。   可他有何动机?   这个答案阮鸿飞求不出来,只能抬眸再看了眼掌柜:“一会回去,你知道该如何说话?”   “知道,知道!我是个明白人!在太子殿下的威势下,为了保命,一定见风使舵,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掌柜的急忙打包票。   ……   对于这种跳梁小丑的角色,阮鸿飞是嗤之以鼻,也不愿再多留一刻,拎着人又拖回前堂。   堂上有太子坐镇,京兆尹大人翻不起浪。   离去多时的初童已然请来了鉴定古籍字画的专业人士,正在鉴定《水石闲谈》与《六祖坛经》的真伪。   阮鸿飞刚回来,就正好听见鉴定大师沙哑的嗓音,公布最终结果:“回禀太子殿下,臣刚才详细地比对过两部书籍,可以用人格担保,《水石闲谈》并非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反观《六祖坛经》这本书,乃是吴恩文大师的真迹,还是一本精品,可谓十分难得一见。”   太子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京兆尹大人身上,冰冷的话语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啊!原来是臣的眼力不到家,将假冒伪劣古籍看成了真迹,真是罪过!罪过!”京兆尹大人轻飘飘的一句眼神不好使,就想将罪责全部推卸出去,也是没谁有这等脸皮了。   围观群众这回可没再克制。   突然,人群中又飞出一物,呈抛物线,砸在京兆尹大人身上,带出一块粘稠状的黄色物。   一个接着一个,接踵而来。   京兆伊大人,刚开始尽数挨了个全,到后来估摸着躲闪出经验,险险避开鸡蛋袭击,还能得了空呵斥道:“素质,素质!有话好说,不要人身攻击!殴打朝廷命官,是要负刑事责任的,要下大域!”   坐在官椅上的太子殿下紧闭双眼,两耳不闻窗外事。   最大的管事没制止,群众们手里的鸡蛋砸的更欢。   看到京兆尹大人这幅惨状,掌柜嘴巴再次抽搐。   这群吃瓜群众,竟然自带如此多的鸡蛋?   还好,还好,不是砸在他的身上。   不过一会儿,京兆尹大人已经抱头鼠窜,躲在一根柱子后,得了空,眼角余光不注意竟瞟到站在一旁看戏的掌柜,赶忙将他给卖了:“停,控诉白姑娘的人站在那里,开一百两天价银子讹人的掌柜就立在那里,你们怎么不砸他?”   ……   围观群众手里的鸡蛋还没来得及飞出去,齐刷刷的目光落在掌柜身上,看的他不由得哆嗦了下,背脊发凉。   啐了一口吐沫,赶忙将后堂里对阮鸿飞招供的话,再全部事无巨细地陈诉了一遍。   末了,还不忘再次补充:“我真的就只是讹人,没想过害人,哪像京兆尹大人,他竟然起了歹念,想要谋害了白姑娘,将《六祖坛经》据为己有!一定是这样的,京兆尹大人看中了这本吴恩文大师的真迹!”   特么的,京兆尹大人心底咒骂道,果然这些奸商都靠不住,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将他给扒的连裤衩都不剩。   太子殿下挥了挥手,一众执法人员就将京兆尹大人强行驾到堂上,跪在了地上等待审问。   “你身为京城百姓的父母官,竟借着职位便利,以权谋是,草菅人命,谁给你的胆子!”   京兆尹大人哆嗦了下,不敢应答,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鸡蛋直接砸道他的脸上。   “来人,将他的乌纱帽摘了,押送大牢,择日候审!”   太子一声令下,执法人员哪敢不从,直接将人驾到大牢去了。   同跪地上的掌柜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太子殿下也来一句,押送大牢。   还好,等着等着,最后等来了四十支白签从案台上掷了下来。   皮肉白净如旧,依旧可以下地行走,好险。 第47章   这场突如其来的官司, 白筠仗着有太子撑腰, 最终还是将京兆尹大人扳倒,收押进了大牢候审。   不得不说,关键时刻,还是太子管用, 至少比那个外表看起来风流倜傥,实则读书已成傻子的薛恒,要有能力的多了。   可是当事人, 那个傻子似乎尤不自知。   眼见案情结束, 吃瓜群众纷纷散去,薛恒想到刚才堂上惊险的一幕,很是自责,赶忙走到白筠跟前,赔罪道:“白姑娘, 都是在下的不是,倘若不是在下对掌柜的起了仁慈之心, 也不会纵容掌柜借此诬陷于你, 酿成今日之祸。”   白筠看着眼前身子单薄的少年, 满脸写着诚恳, 道歉的话语加上面部表情, 真是令人不忍心再加指责。   然而, 她说出口的话, 可没留下丝毫情面:“是啊!倘若不是薛恒公子一句对掌柜宽恕的话语,我又如何会与人对簿公堂?这一切可不得感谢薛恒公子的仁慈之心。反观我这个在前线据理力争的人, 当真成了一个十足十的小人,竟然得理不饶人。”   薛恒满脸惊讶地看着她,仍旧不敢相信刚才听见的这番话。   通常虚心认错,不是应该得到谅解,再被一番宽慰的话语安抚吗?   可这位白姑娘,嘴巴利的犹如一柄尖刀,根本毫不留余地。   他真有错的那么离谱?   不至于吧。   倘若不是白姑娘咄咄逼人,或许掌柜的也不会狗急了跳墙,与她对簿公堂?   额,这般想着,心底似乎觉得舒坦多了。   白筠眼见面前的男人,神色间从错愕惊讶转变到了淡然自若,竟然恢复如初?   柳眉轻挑,唇角微微勾起的笑容透着凉薄,再次一针见血道:“薛恒公子这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禁不住嘴角都微微勾起,难道是忘不了我在公堂上与人对峙时牙尖嘴利的情景?”   “不敢!白姑娘真是说笑了。”薛恒敛了神色,赶忙解释道。   白筠轻哼一声,叹气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与他多费唇舌,可是一想到这人竟然是娘亲多方面审核后,让她暗地里瞅一眼的相亲对象,就不由得恶寒。   再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慨,嘴上也没点把控,又吐槽道:“想当年薛公子在国子监里也是一样受过崔博士的课程,怎么学习到的文化知识差距那么大呢?”   薛恒一愣,不明白这是何意,再一思量,难道白姑娘这是要夸赞他?   “崔博士的课程确实让我学习到了很多有用的文化知识,有良师指引方向,我才能不至于走了弯路。”   这番话免得令白筠咋舌,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和逻辑思维不再一个层次的人说话,真心累。   明明是想损他,怎么硬是听成了捧他?   好吧,心地善良不讲人心想的恶毒,也算是一种美德。   白筠投以尴尬的笑容,努力将怒火压制下去,平静道:“薛恒公子得了空不妨常回国子监再回炉重铸,想必镀完金出来,在朝堂上就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欸?   还有这种操作的吗?   薛恒懵逼地看着她,好半响才忍不住问道:“难道是你叔父说的这番话?”   叔父?   谁啊?   白筠脑子转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叔父,是她爹,因为薛恒以为她与白玉珩是亲兄妹。   ……   原来以为白筠这个名字在京城已经很是响亮,没曾想到只是她以为。   整了半天,人家压根没弄清楚她是谁?   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白筠笑了笑,同他打完招呼正要离开时,提醒道:“我单名一个筠字,不叫云萱,薛恒公子想来是将我错认了。”   薛恒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已然见到白筠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不由得嘀咕道:“白筠?不叫白云萱?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怎么耳熟。”   贺岚昇远远听到聊天的尾巴,再听到薛恒这番嘀咕,很是好心提醒道:“白筠就是白丞相的独女,三年前满京城都知晓的太子妃人选。”   喔!   可不就是那个白筠!   薛恒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对,对,岚昇说得对,原来是她啊!”   ……   “我还以为是玉珩兄的亲妹妹呢!”   贺岚昇挑了下眉,点了点头,一时间不语。   是啊,才反应过来呢。   怪不得白姑娘临走时会再次提醒一句。   原来与某些人说话,真的要说个清楚明白,才能知道话中含义。   可真不容易。   真不知道玉珩兄看上他哪里了?   竟然特意嘱咐要将他约到古玩城一条街。   不过,看如今这种局面,戏散了,人也走了,想来他也不用在与薛恒闲逛。   “走吧,我们也回去吧?”贺岚昇招呼道。   “好。”   这边白筠刚离开,就被太子堵了个正着,一双桃花眼灼灼逼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瞅着她,让人无法忽视其中蕴含的情感。   可她不明白,干嘛这幅表情瞅着她?   太子薄唇轻启,唇角微微勾起,却似笑非笑地说:“筠筠就想这般回府?”   欸?   太子殿下的人情果然不好欠。   直接不要脸的来讨债了。   白筠故作镇定,淡然自若地回道:“是啊!爹娘不许我离府太久,办完事就要即刻回府,今儿个恐怕不能陪涵哥哥了。”   “喔?”太子听闻这话似乎也没生气,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   既然愿意放人,白筠赶忙行礼打算落跑:“那就此与涵哥哥辞别。”   因太子堵在回府的正道上,不得已,她需绕行过去,哪想到人刚走到他的身边,就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惊慌失措的白筠满脸懵逼疑惑地对视上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瞳,小脸顿时一垮,直言不讳道:“不是说好了放人的吗?二哥与三姐还在街道外等着我呢!”   太子的灼灼逼人的目光里像似窝着一把火,听完她满脑子都是急急要落跑,那团火越演越烈,直接就将她强行拽着往一条深巷子里拖。   欸?   什么意思?   这是要找个僻静的角落同她清算总账?   不由得大惊失色,掰了两下没撼动手腕上的修长手指,赶忙回过头高声呼喊了句:“二哥!二……”   第二次呼唤还没落下,人已被太子拦腰扛在肩膀上。   白筠满是不可置信!   特么的!   什么鬼!   “卫子涵,你发什么疯!”   “快放我下来!”   “我要下来!”   “你听没听到!”   “这是绑架!”   “绑架!”   “我要指控你!”   任凭倒吊的白筠不断捶打他的后背,依旧纹丝不动将她扛在肩膀的人,步履迈得沉稳依旧。   躲在暗处的阮鸿飞看到这一幕,嘴巴张的老大,下巴壳子都快惊掉了:“特么的!殿下这是要对白大小姐动私刑?”   身边的初童用着鄙夷的目光瞟了他一眼,没敢明目张胆地鄙视,毕竟他干不过,只有挨揍的分。   说出口的话,很是有耐心的替他解答:“如何,这回相信殿下与白大小姐情投意合了吧?”   ……   阮鸿飞用着不可置信,尽是轻视的眼神瞅着他,朗声质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殿下与白大小姐情投意合?白大小姐是被殿下扛着走的!分明殿下是想将白大小姐拖到暗处,再来一波深深的报复行动。”   这个答案,令初童震惊了。   特么的!   谁能告诉他,这傻子为何能做上东宫侍卫亲军都指挥使?   脑子里分明缺根弦!   “我且问你,何时见过殿下碰女人?还将女人扛在肩膀上?咱们殿下向来对女人敬而远之,你特么的长点脑子可以吗?”   这话刚落下,不得了了!   相对瘦弱的初童,阮鸿飞的身高那是相当魁梧剽悍,如今单手就可以将他拎起,拽着衣襟硬是拖到跟前,吼声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就将话再复述一遍!”   ……   初童苦瓜着脸。   就知道,不可以说实话,可是情绪一激动,没忍住,就吐露了实情。   不给他灭火,被拖到巷子里被他一顿欺负的,一定是他。   赶紧捂住自个的嘴,再拍了几下:“兄弟!我本来就没种,所以就不重复了。”   顿了顿,再续道:“但是你仔细回忆一下,我刚才说殿下对白大小姐的特殊情感,是不是与别的女人相处时不一样?”   阮鸿飞仗着身高,俯视地看着他,冷冷清清回道:“你说得对,确实不一样。”   初童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你终于开窍了神情,哪想到耳朵里又飘进了下半句话:“殿下对白大小姐难以忍受到,竟然不管不顾,直接将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扛在肩膀上,拖进巷子直接进行报复。”   ……   特么的!   真的就是一傻子!   初童觉得人生观被颠覆了。   为什么他要与这种人继续共事?   谁能拯救他?   阮鸿飞心底那杆秤,不是初童可以掰直的,他又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你说殿下中意白大小姐,可是这回殿下为白大小姐找来的相亲对象,那是什么货色?就薛恒……”   哪想到话还没说话,嘴巴就被初童捂得严严实实,紧张惊慌地同他嘘了一声:“小声点,殿下费了九牛二虎才让丞相夫人以为薛恒公子是个风流倜傥的年轻俊杰,你可莫要穿帮了!” 第48章   不消一会儿, 太子就把白筠扛进了极深的巷子里。   未曾想到, 深巷里如今是有主的。   两名手持匕首的匪徒,正在一名小哥面前比划了一下,打算上演持刀讨要银两。   听到脚步声,匪徒仓皇回过头。   如今见到常年被他们霸占的深巷, 竟然来了不速之客!   还是名采花大盗!   不由得震惊了。   “这采花贼什么来头?大哥,我们拦是不拦?”小弟附耳低语询问。   大哥眼神好使,上下打量了一眼太子, 直接告诉他, 这人是个硬茬,碰不得,立马否决道:“我们让道,赶紧让道。”   朝着太子裂开嘴,赔笑道:“这巷子平日里没人, 断然不会有不识趣的闯进来打扰了大爷,保证您能办完事!”   白筠黑了一张脸!   心底不由得咒骂道, 这都什么事?   太子脸色不善, 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透着瘆人的冷光, 只吝啬了一个字:“滚!”   ……   小弟没想到这人那么不是抬举, 不止闯进了他们的地盘, 如今还敢给他们脸色, 刚要上前理论,准备大干一架, 就被大哥一把捂住了嘴。   哪想到大哥碰了个钉子,却未恼怒,尴尬地笑了下:“大爷莫怪。”连忙将小弟硬拖到反方向,拔腿就要狂奔。   这种瘟神,一看就是满脸写着嗜血,他可不敢招惹。   做久了地头蛇,就是有眼色,哪像他新招收的小弟,那么蠢。   太子用余光扫了眼劫后余生的小哥,言外之意十分明显,似乎连‘滚’这个字都吝啬说出口。   小哥眨了眨眼睛,分明是个不上道的,好半晌都不见离开,咽了口口水,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突然硬气道:“你!赶紧将这名姑娘放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种鸡鸣狗盗之辈,胆敢将一名姑娘拖进巷子里!还有没有王法?”   被倒挂在肩膀上的白筠,赶忙附和道:“说得好!”   ……   一时间语噎的太子,眼瞳扫了眼匪徒离去的方向,清冷的嗓音透着凉薄,回荡在静悄悄的深巷里:“将你们的货,抗走。”   “欸!来了!来了!”深巷里大哥吱了声。   立时见到两名匪徒飞快地返回,大哥朝着小弟使了个眼色。   小弟立马将小哥这个货主打晕,扛上肩头,二话不说,已经做好了落跑的姿势。   大哥杵立原地,反倒嘴上挂着笑意,等待最后指示。   太子冷声吩咐:“不得将其害了性命,另外替我把守巷子口,不许让外人进入。”见大哥堆满笑容了然地点头,眉头一皱,呵道:“胆敢再听墙根,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欸!   大哥瞬间觉得双腿有些虚浮,尴尬地笑了笑:“不敢,不敢!绝对不敢打扰大爷办正事。”说罢,招呼上小弟连忙退居安全地带,把风去了。   太子将白筠放下来时,尚未等她作出发应,突然将她抵到墙角边,一双桃花眼尽是灼灼逼人。   本来想破口大骂的白筠,硬是被这慎人逼迫的目光,噎的说不出一句声讨的话语。   被这夺人心魄的目光注视得久了,她不免有些焉了,颊上不自主地染淡淡的红晕,心跳也缓缓加速,嫣红极具诱惑力的唇瓣开合间,没吐出一个字,又抿了抿唇,微微撇开脸。   太子没留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突然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好像要揉进骨子里。   特么的!   什么情况?!   白筠脑子里瞬间呈放空状态,懵逼地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   太子突然没头没尾地追问缘由:“为什么要听了你娘的话,去相亲?去见一个你从来不知道的陌生男人,他就有那么好?让你满怀期盼的相见?”   这番话,白筠回答不上来。   她为何会答应见薛恒?   因为她觉得见面了就可以将其打发了,同时能够堵住娘的嘴?   似乎是这个答案。   可她不知道是否要告诉他真相。   是因为不想告诉,亦或是不敢告诉?   这个答案,她里不出来。   三年前离别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她不愿再从云端跌落泥潭,刚想将他推开,就听见那抹清冷的嗓音里透着撩拨的颤声:“筠筠,我要拿你怎么办?”   这句话很轻,很柔,若不是他贴着她的头,定然听见他的呢喃低语。   她突然觉得胸口腾升起一团火,灼得她全身燥热,温度从胸口延伸上了脖子,再到脸颊上蔓延开来。   如今,她的双颊定然红的像打了胭脂?   火辣辣的耳朵,也不知道是否幸免于难?   可这些都没有拉回她的思绪,她在想,太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头没尾的,好像她成了负心人。   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花心大萝卜是他!   身边围着一堆莺莺燕燕的也是他!   这种男人,她才不要!   凭什么她要卑躬屈膝,将来要与别的女人去分享她的相公?   眸色瞬间被冷意覆盖,猛然间将他推开,退离了温暖的怀抱,浑身上下散发着刺骨的凉意,将他拒之门外:“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眉头一皱,桃花眼微微眯起,透着危险的光华:“你叫我什么?”   白筠的眼眸里染上嘲弄,唇角微微勾起,吐出的话语却像一把刀子,捅进他的心窝:“太子殿下,这个称谓有什么不对吗?我们如今的关系,早已不复从前,臣女还是摆正心态比较好,以免让未来的太子妃有所误会。”   “未来的太子妃?”他极轻地笑了下,眼瞳里染上一抹暖色,看着她的眼神极具温柔:“东宫的太子妃只有你,从前是,将来也是,不会有另外一个女人,能够顶替你的位置。”   可她不信!   眼瞳里的寒霜丝毫未曾褪去,心尖上筑起的冰墙,又岂是太子这三两句甜言蜜语就可以消融的?   “这句话,你对多少个女人说过?我应该不是第一个听见的,想必也不是最后一个听见的。”她满是讥讽的眼神瞅着他,似乎在嘲弄已经逝去岁月,是多么可笑至极。   太子诧异地凝视她:“你不信我?”   “对!”白筠冷声坚定道。   太子思索起她刚才的话语,耐着性子解释:“这三年来,我的身边有很多的流言蜚语,大约是说我又与哪户官家小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你是因为这件事而生我的气,对吗?”   白筠冷着一双眸子,轻哼一声。   竟还有胆子承认!   这是敢作敢当了?   他突然笑了,眼瞳里尽是宠溺,似乎为她的答案感到高兴,毕竟在她的心底,是真的在乎他的身边是否有别的女人,嗓音平静地解释道:“这些想要诋毁我的流言蜚语,都是安皇后暗地里命人大事渲染的。”   欸?   白筠惊讶地看着他,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答案。   可是娘亲这三年来给她送来的家书,提及京城时局,以及不经意间吐槽太子的混账事,分明不是这样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见她没有抵触,是在认真听着后续,方才说道:“安皇后膝下有七皇子,虽然算不得人中之龙,但胜在已算成年人。做母后的,总是想扶持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这不难理解吧?”   这话至少听着让她觉得分外有道理,所以没有排斥,只是轻声回应:“嗯。”   “既然知道是安皇后刻意制造的谣言,筠筠同我一起长大,不妨回忆一下,想当年我对那些官家小姐是如何的趋之若鹜?”他的目光灼灼,反问道。   是啊……   当年,他的身边哪来的姑娘?   唯一同他能联系上的姑娘,唯独她一人。   白筠努力回忆起幼时的美好记忆,那时候,金皇后还没薨逝,太子还是稳坐东宫的储君位置,没有任何一位皇子可以撼动他的地位。   他自然是无需刻意迎合京城里的官家小姐,只是冷眼旁观她们大献殷勤。   可如今,不一样了,安皇后做了继后,又有自己的孩子,可没少给太子寻麻烦吧?   仔细一思量,太子为了稳固储君的位置,又未尝不能放低姿态,选择去迎合倾慕他的官家小姐?   这番话,她没有问出口。   毕竟太伤人了。   是对他如今储君之位的质疑,也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太子见她始终不发一语,却蹙着眉头,沉思片刻,不由得出声道:“你在想什么?”   白筠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回京后,她就没敢正眼瞧过他,就怕心底那股失落,再次涌上心头。   如今,近在咫尺,毫无顾忌地打量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了。   早已长开的俊美容颜里,散发着凌厉的气势,早已不似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   白筠突然撇过脸,极轻地笑了下:“我在想已经过了三年,涵哥哥不止模样变了,我也变了。从前那段美好的时光,或许只适合埋藏在儿时的珍贵记忆里,涵哥哥为何偏偏要将它挖出来?或许,等到从新暴露在阳光下,早已不似涵哥哥心底所想象的那般美好?” 第49章   “筠筠, 你是想告诉我, 你变了?这三年来,你的身边不再有我,所以不需要我了?”太子的嘴角噙着笑,却透着寂寥落寞, 显得颇为无可奈何。   良久,见她没有否认,似默认了, 方才叹了口气, 仿佛自言自语道:“可是我的身边,自始至终都只有筠筠,即便你离京三年,我也觉得你时刻陪伴在我的身边。”   白筠一愣,不明白这句话是何意?   懵懂的眼神看向他, 似乎等待着他的解释。   太子从袖子中取出一个香囊,摆在她面前时, 香囊上的图案却令她震惊的说不出话。   一对鱼儿正在两株墨竹杵立的水中, 欢快遨游。   这个香囊, 是三年前她离京时, 眼睛看不见用手指一针一线摸索着绣出来的。   那段时日, 她的指尖也不知道被扎了多少个针眼?   满怀期盼的心情, 绣的极为认真, 即便手指疼痛,心底怀揣的情感却是美滋滋的。   可她记得清清楚楚, 离京那一日她在城门口将香囊从马车的车窗内抛掷出去的时候,都没有等到满怀期翼的人相送。   如今为何会出现在太子的手中?   而且看香囊上有些发黄的布料纹路,必然是被携带它的主人常年抚摸导致,可是陈旧的香囊却显得异常干净,是因被他视若珍宝,一直精心打理?   白筠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香囊,努力回想起那段有些远久的记忆。   “当年既然绣了,想要送予我,为何最终扔了?”太子见她迟迟没有接过手,又不言语,不由得问出了心底早已猜测到的结果。   为何扔了?   因为太子在她那段最艰难度过的日子里,没有来看望她,更没有送来只字片语。   最终,寒了她的心。   她记不得花了多少个夜晚,独坐窗前遥看月光直坐天明,才渐渐忘记了太子对她的好。   如今,他却拿着一个久远的香囊,再次解开这个伤疤,质问她为何丢弃了?   白筠突然想笑,也就笑出声来,眼眶里突然被朦胧的水雾溢满,却努力抽了口气,硬生生地压制下了心底的愤慨。   再开口时,已然嗓音平静地道:“难道涵哥哥觉得,这一个香囊能够挽回什么?我说过,那段记忆已经被珍藏在了回忆里,那会是一段最美好的记忆,涵哥哥何必要再次触碰,将这段美梦打碎了?”   是啊,是一段最美好的记忆。   正因为美好,所以才不能放弃。   他知道,筠筠对他误会很深。   这三年来,迟迟没有对她做过多的解释,只因他的羽翼未丰,不能将她再次卷入储君的漩涡。   如今,不一样了,他已有能力护她周全,不会在让她受到外界的纷扰纠缠,更不会让人暗地里迫害她。   所以,他再不愿意将她从身边推出去。   “你离京前,我因为殴打七皇子之事,被父皇禁足东宫思过。”太子注视着她的目光柔和依旧,突然诉说一段没头没尾的话语。   满脸错愕的白筠,却听明白了话里头的言外之意。   因为他禁足宫中,所以不能赶在她出京前登门探视。   可他为何殴打七皇子?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令她震惊的答案。   因为,七皇子与她被绑架后,间接导致失明一事,有所关联。   太子这是不能为她报仇雪恨,用了另外一种方式替她出头,即便代价是被皇上责罚。   “安皇后那时还是庄妃,对于七皇子被殴打一事,岂会善罢甘休,那时候状告到陛下那里,必然不止让你禁足那么简单吧?”白筠神色慌张,满满的担忧,急急追问道。   因为她再不掩饰内心的情感,太子的嘴角终于噙着一抹笑,摇头如实说:“殴打七皇子的事,我让阮鸿飞下的手,还择了个非常好的理由圆过去了,庄妃无凭无据,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向我泼脏水。”   最重要的是,朝堂上有一大助力白丞相,文官们弹劾他的折子都被轻飘飘的压了下去。   反倒责骂七皇子以权谋私,不顾尊卑有别顶撞太子的折子屡禁不止。   庄妃为了七皇子的事自顾不暇,又哪里来的时间寻他的麻烦。   这番话,他却没有再多做解释,其中关系着朝中大臣的派系林立问题,并不想让她沾染这滩污水。   白筠注视着他的眼神,已渐软化,那层冰铸的高墙,终于有所消融的迹象。   “我虽禁足东宫,也有派人给你送过信。可惜的是,母后当时因为我命人殴打七皇子一事,可谓大动肝火,派人封锁了东宫。”   太子这番话解释到这里,白筠终于明白了,为何离京前没有等到只字片语。   那股窝在心底的火,终于也渐熄灭。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离京前,娘亲特意命下人在墙边煽风点火,透露出太子正在东宫选妃一事,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串联在了一起,如何能不让那时因为失明,导致异常脆弱的敏感心思,对他产生了误会?   “对不起,我不知道涵哥哥那时候为我出头,而被禁足东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说到这里,白筠眼眶里蒙上的水汽终于越演越烈,从眼眶里溢出。   那滴还未滑落眼角的泪水,太子已然为她逝去,淡然一笑:“傻瓜,你当时并不知情,又失明,亲近之人告诉你的话,你自然不会防备,谈何质疑?即便心有疑惑,也是寻不到答案的。”   是啊!   怪不得娘亲一直告诫她,让她远离太子。   因为娘亲打从心底就未赞成过她与太子往来。   若是她没猜错,这三年来,离京后在庄子里修养,太子派人送来的信件,也一一被娘亲暗中差人截获了。   没有了书信往来,她又如何知道,这从头到尾都是一桩误会?   时间会慢慢地淹没真相,吞噬掉淡忘的情谊。   太子突然将她揽进怀里,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墨发,安抚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至少你现在回到了我的身边,这就够了。”   他晓得丞相夫人一直不赞同这门亲事,生怕做出出格的事,会触怒护女心切的丞相夫人。   朝堂上因为母后薨逝,他忙着稳固储君的位置,以免被庄妃有了可乘之机,哪里还敢将筠筠再次卷入其中。   反倒让她留在庄子上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庄妃派出的探子没有打探到他们在一起的证据,那筠筠就可安然无恙。   反之,若是筠筠收到与他往来的书信,定然神色间会有变化,长年累月,如何能不被探子觉察到?   “这三年来,是我没能护你周全,才让你心慌无助地度过了暗无天日的日子,是我对不住你。”太子的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话语极轻地说着。   失而复得是何种心情,白筠今日终于体会了。   原来,她是真的喜欢他,很喜欢他,或者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他。   所以在一听见他的解释,就毫无疑虑地选择相信了。   因为她等待这个解释,等了整整三年。   即便再欺骗自己,可以无动于衷,也在真相面前,冰铸的高墙瞬间被瓦解崩塌。   她想要得到太子回应,平日里的强颜欢笑,不过是故作坚强罢了。   “涵哥哥,我再也不要与你分开了!”白筠丝毫不懂得害臊这个词,竟明目张胆地说出口。   太子极轻地笑了下,唇角始终挂着和煦的微笑,话音亦是透着三分愉悦:“你这样直白,就不怕把男人吓跑了?”   ……   白筠猛地从他怀中蹭出脑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涵哥哥这是骗了女人感情,想要做负心汉?”   太子语噎了一会儿,迫于威势,方才如实道:“……不敢。”   白筠扬起巴掌大的小脸,轻哼一声,:“谅你也不敢!”   “是,是,是,筠筠说的极是!”   她撇了下嘴,微微垂下头好一会儿,含糊其辞地问了句:“那群女人是怎么回事?”   女人?   什么女人?   太子愣了愣,没明白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啥意思。   见太子迟迟没有言语,柳眉不由得皱到一团,难道京城里盛传的,太子与卢嫣然有一腿,是真的?   所以,他才不知道如何解释。   她猛地再次将他推开,从他的怀抱中挣扎出来,怒目圆瞪道:“合着,涵哥哥是想未来后宫佳丽三千?然后将我安置在距离你最近的宫殿里,就是所谓的宠爱呵护备自?”   ……   怎么突然就炸了?   他不就是没回答一句话?   并非他不想回答,实在是她这番话里头,实在没听明白主旨是何意?   任凭他在聪明绝顶,也不懂女人心底想的是什么。   “筠筠,一个你就够我操碎了心,我哪里还敢讨要后宫佳丽三千?莺莺燕燕太多,怕是无福消受。”太子赶紧承诺道。   “你这不是不想,而是力不从心,倘若你有机会了,还不抱得美人归?”   ……   女人强词夺理怎么办?   太子没有哄过女人的经历,确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哄女人。   早些年与她还是两小无猜,感情上是清清白白,纯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不同于旁人的情谊。   如今突然关系错位,反倒叫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第50章   守在巷子外的初童想过太子牵着白大小姐的手, 喜笑颜开的走出深巷, 亦或是白大小姐满脸羞涩地跟在太子殿下的身后,缓缓地迈着步子。   唯独没有想象到,白大小姐会是怒气冲冲地从巷子里杀出来。   以至于最是擅长围堵的初童,看见那张临近暴怒敛着容的熟悉面孔时, 硬是没胆子上前阻挠,反其道而行之,不自主地后背紧贴墙壁, 讪讪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白筠看都没看一眼杵立在巷子口的两尊门神, 直接目露凶光地擦肩而过。   阮鸿飞望着白大小姐离去的背影,抱剑倚着墙壁,嘴角噙着笑,朝着初童努了努嘴:“如何?你还敢大言不惭地跟我说,白大小姐与殿下有一腿这种话?”   ……   初童满脸错愕,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是一个劲地自言自语:“不对啊!不应该啊!”   阮鸿飞轻哼一声, 啐了一口:“得了, 记得下次别说大话, 免得让人误以为殿下被女人放了鸽子, 会有失殿下的颜面。”   “你说什么?”太子殿下姗姗来迟, 敛着容, 沉着调子质问道。   我去!   这声音!   阮鸿飞立马站得笔直, 等待会审似的,说出口的话也没忘记把兄弟卖了:“初童说殿下估摸与白大小姐有一腿, 如今见白大小姐独自愤然离开,殿下应该是表白后惨败,以至于颜面扫地。”   初童:!   太子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初童的脸上,等着解释。   ……   初童骂了几声娘以后,赶紧回道:“阮鸿飞说,殿下必定是邀约白大小姐没成功,反被狠狠踹了一脚,如今将白大小姐彻底惹怒了,所以才见到人一溜烟地落跑。”   阮鸿飞:!   特么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刚要去揪初童的衣襟,就被太子那双瘆人的眼神瞅着一动都敢动,小脸一垮,赶忙哭丧着脸哀求道:“殿下,初童他说谎,明明是他说殿下被踹,我压根就没相信过殿下喜欢白大小姐。”   前半句话自动被太子忽略了,他只听见了后半句话,疑惑道:“为何?”   什么为何?   阮鸿飞顿时懵逼,没听明白太子这番话是何意。   初童十分体贴入微地再为太子陈诉了一遍:“殿下问你,为何从没相信过殿下喜欢白大小姐?”   欸!   真的能如实说吗?   阮鸿飞性子死犟,既然认定了就觉得是正确的,所以口无遮拦道:“就白大小姐那种性子,怎能配的上殿下?所以,殿下定然不会喜欢她!”   太子挑了挑眉,追问道:“哪种性子?”   阮鸿飞掰着手指头细细清点:“顽劣,张狂,鬼点子多,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估摸着是低着头,没看见太子越发阴沉的脸色,到了最后竟被初童一把捂住嘴,以至于不明所以地怒道:“干什么!”   “嗷呜!疼,疼,疼,兄弟,救你命呢!竟然还咬人,你属狗的?”初童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一声怪叫。   太子阴郁的眼瞳冷冷扫了眼阮鸿飞,落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本太子觉得郭将军的女儿郭栩彤大小姐功夫了得,性子又十分刚强,很是适合你,改日本太子见到令尊大人,定会替你如实禀报,你已经爱慕郭大小姐多年,可谓两情相悦,令尊应该早日派人向郭府提亲才是。”   ……   阮鸿飞震惊了。   特么的,他什么时候爱慕郭大小姐多年了?   就那拼命三娘当年追殿下的架势,后来改追在他的身后。   如今,竟然让他娶了那女人。   好可怕,想想就瑟瑟发抖。   倘若婚后一言不合,闹起家暴,他自以为身手了得的功夫,依旧干不过郭大小姐,到时候挨揍,不是很尴尬?   “殿下!殿下!有话好好说!”阮鸿飞赶紧追上只看得见背影的太子。   *   白筠没想到出了巷子,竟在不远处正巧撞见了正在四处寻找她的二哥与三姐。   “筠筠,你到哪里去了?可让我们好找,二哥都快担心死你了!”白云萱刚见面就整个人扑了过来,抱着她上摸摸,下摸摸,再次确定人是真的没事。   白玉珩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俨然一副严厉哥哥的口吻,话语又急又冲地朝她训斥道:“你可知道这京兆尹后边的深巷,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做生意的人家,可是里面弯弯绕绕多的数不清,每个地段都有各自的地头蛇,你一个姑娘这般莽撞,独自一人出去,还不见了踪影,让我们上哪个地方寻你!”   白筠自知理亏,想了想,还是没将太子供出来,只道:“地头蛇?我刚才迷路了,穿过一条巷子的时候正看见有人持刀劫了一名书生,索要银两呢。”   这番话落下,果然将她独自离开的真相掩盖了。   “呀!竟真的有地头蛇!”白云萱不敢置信,毕竟是深闺里的小姐,哪见过几个坏人。   “有没有受伤?”白玉珩也不敢再多加责怪,生怕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刚才受了惊吓。   白筠摇了摇头:“不曾受伤,二哥三姐放心,我远远看见坏人,就落了跑,后来才知道已经深入巷子里,走了好久,才窜出来。特意问过路人,打听了方位,这才想着来到集市外安全一些。”   “那筠筠你可看见那名被抢的书生,最后从巷子里出来了吗?我们是否要派人去通报京兆尹赶过去救人呢?”白云萱心思单纯,听见有人遇险,哪还顾得了其他,满脑子都是此刻应该如何救人。   平日里满脑子助人为乐心思的白筠,此事听见救人,竟反常地说道:“没事,我看见那人最后被人救了,已无性命之忧。”   白玉珩听完这几句,就觉得事又蹊跷,她先说看见了书生被挟持,落荒而逃,最后却接了句,看见人已经被救了,这不是自相矛盾?   忆起刚才郭景淮对他寻筠筠时,百般阻挠,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既然筠筠不愿告知与太子私下相见,他也不能过多探寻。   虽然他知道太子对筠筠不怀好意。   “你今天受审本就受了惊吓,如今又撞见匪徒行凶,我这就送你回丞相府休息。”白玉珩态度强硬,不容她再拒绝。   白筠就这般被架上了马车返回了丞相府。   立在巷子口的太子,远远看着马车载着她离去,方才吩咐初童道:“回宫让厨子做上各式糕点,送往丞相府。”   欸?   这就明目张胆地送糕点进丞相府了?   这么快的速度,这样说来,白大小姐没拒绝殿下了。   “那这糕点是直接从丞相府的正门送进去?”初童没忍住八卦的心,还是不怕死地问出了口。   太子果然心情舒畅,没给他投以一张冷脸,难得嘴角噙着笑,回了话:“自然是正门入,大张旗鼓地进去。”   欸!   这是神速度啊!   真的把白大小姐拿下手了!   初童领了命,赶着回宫寻厨子做糕点去堵丞相府的门。   哒哒的马蹄声,一路碾过青石地砖,很快就载着一行人回到了丞相府。   急不可耐守在大堂的丞相夫人,听见下人来报玉珩公子领着小姐与云萱小姐回来了,心底既好奇又欣喜。   瞅了眼窗外已渐日落西山的天色,晚霞正横卧苍穹。   筠筠从清晨出的府,快要夜幕降临方才归来,那定是玩的十分尽兴。   看来这薛恒公子定然是位青年俊杰,真如介绍的洪夫人所言,是位难得一见的少年郎,这才让筠筠着迷的迟迟不肯归家。   这般想着美事,果然见到兄妹三人有说有笑地进了正厅,丞相夫人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本想着急急开口,问上一问,究竟这薛恒公子有多好,哪想到白玉珩先插进话:“母亲还在府中等着我和云萱,玉珩就不再叨扰叔母了。”   丞相夫人一愣,想了想没有阻拦两人离去,毕竟母女二人说闺房秘事,总是要避开外人的。   眼见外人都离开了,府里的下人都被清了场,丞相夫人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追问道:“筠筠,那薛恒小公子如何?可是真如传言说的,面如冠玉?”   白筠想了想,嫣然一笑,如实说:“确实如介绍人说的,面如冠玉,生得十分好看。”   那感情好呀!   这个年纪的姑娘,可不就喜欢男人那张臭皮囊?   女儿只看了第一眼,就赞美薛恒小公子人生得好看,那自然是十分有好感的了!   丞相夫人这颗心,终于是稳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娘就说吧,当时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觉得薛恒小公子与京城的纨绔子弟是不一样的,他好诗书,经通史,是一位难得勤勉的少年郎。”   嗯,这句话……也没错。   白筠点了点头,以示赞同她的话:“娘说得对,薛恒公子确实喜欢读书,还特别喜欢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的书籍,心甘情愿花了大价钱,在古董书局里想要购买一本古籍,结果被女儿制止了。”   欸?   女儿制止了?   女儿的意思是,觉得薛恒公子乱花银子?   这人都还没嫁娶薛家,就先想着替相公省钱了? 第51章   “娘说得对, 薛恒公子确实喜欢读书, 还特别喜欢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的书籍,心甘情愿花了大价钱,在古董书局里想要购买一本古籍,结果被女儿制止了。”   丞相夫人会心一笑, 掩着嘴角嗤嗤笑了笑,很是高兴:“薛恒小公子花的是薛家的银子,你着什么急?再说, 薛家也算得上有门第的望族, 不怕花银子买吴恩文大师的书籍。”   欸?   她何时说过着急薛恒花银子?   即便他掏空了薛家,也不管她的事啊!   “今儿个薛恒公子在古玩城的书局里,想花一百两银子,买一本顶着吴恩文大师头衔的假冒伪劣古籍,被女儿制止了。”白筠耐着性子, 同丞相夫人解释,想要得到认同感。   哪想到丞相夫人丝毫没介意, 笑得更是暧昧:“娘是过来人, 都知道, 你这是心急薛恒小公子, 替他担心, 真是难得, 筠儿竟然会急不可耐地替人出头了。”   ……   白筠扶额, 不自主地翻了下白眼,低下头对视上娘亲的目光时, 显得异常正经,因不愿吐槽相亲对象的不是,委婉地说出话:“就薛恒公子那……老实巴交的模样,被掌柜拿了本假书坑了,还兴高采烈地替人数钱呢!”   见到娘亲笑眯眯的眼神,就晓得她没听明白话,再接再厉道:“女儿替薛恒公子出头,可人家丝毫没领情,还替掌柜说尽好话,结果倒是女儿成了得理不饶。”   欸?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了?   似乎变成了控诉?   丞相夫人脸上的笑容终于敛了起来,满脸惊讶地瞅着白筠,显然还没消化那番话里的含义。   白筠决定再添把火,让娘亲面对相亲失败的事实:“薛恒公子外表看起来,确实风流倜傥,仪表不凡,也确实习的圣贤书,可是,可是明显就是学傻了!”   “筠儿!”丞相夫人呵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评定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你爹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妄自非议他人,是一个规格大小姐应该做的吗?”   ……   白筠觉得十分的委屈,可是娘亲的□□却不能不听,唯有低垂着头恭敬地聆听:“女儿不敢,可是娘,您不知道,今儿个,薛恒公子宁可帮个骗子求情,也没帮女儿出过一次头……”   丞相夫人脆生生地打断了她的后话,决定好好同她讲道理:“筠儿,你的意思是,薛恒小公子没看上你?反倒,厌恶了你?”   这次词实在不好听,女儿再有千万般的不是,依旧是她的心头宝,岂能容得一个男人厌恶。   欸!   这,这是什么话?   亲娘这是要拆她的台?   白筠急急反驳,再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慨,将其尽数发泄了出来:“女儿没看上那个愣头青还差不多,他还敢嫌弃女儿?娘,您莫要说笑了!”   对于薛恒的为人,她是打从心底断定,徒有其表的大草包!   丞相夫人满脸错愕,这个答案显然不在她的设想范围内,若说女儿看不上薛恒,但是也不可能反抗的这般激烈。   女儿说话向来是有商有量,极为懂得分寸,这等一杆秤说出口的话,还是头一遭遇见:“你对薛恒小公子似乎颇为不满,可以告诉娘亲,这是为何?”   “女儿抵达书局时,正巧看见薛恒公子要与书局掌柜以一百两银子交易一本假书,以女儿的性子如何能够见到骗子,装作故作不知。所以当场揭穿了骗子,谁曾想到,薛恒公子觉得女儿咄咄逼人,反倒帮了骗子说话,最终言语激烈争斗后,我们一同上了京兆尹府,对簿公堂。”   “什么?!”蹭地一下子,丞相夫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视女儿,满脸已然布满骇然之色。   这都什么事!   相个亲,还能相道公堂上?   “所以,你今早天蒙蒙亮就出的府,到了傍晚方归,是到了京兆尹府游了一圈?”憧憬着美梦终于破碎了,丞相夫人被带回了现实。   白筠点点头:“对呀,不然娘亲以为呢?莫不成女儿还能与头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子,游玩了一整天?”   ……   丞相夫人两手一摊,回答的极为自然:“有何不可?陌生人与熟人,不都是从互相了解开始一步步渐近,难道还能从外表看出来?”   呃。   “娘,你不是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女儿与骗子对簿公堂上吗?难道这不比了解一个陌生男人重要?”白筠理论不过丞相夫人,终于想到了岔开话题。   “好,你且说清楚,此事究竟如何?”   “上了公堂,方才知道,那骗子原来与京兆尹大人暗地里早有勾结,将女儿引入京兆尹府,不过是想叫女儿败诉,吃一回苦。”   说完这话,她轻哼一声,嘴角忽地又微微上扬起好看的弧度,甜甜地笑着:“还好涵哥哥及时出现,这才将京兆尹大人的嘴脸给揭露出来,拿下了大牢。”   !   太子?   整了半天,太子还是出现了。   这才是重点!   丞相夫人脸色不太好,沉着嗓音质问道:“你相亲,太子殿下却在此时出现,你觉得这是巧合?”   白筠扬起脸,丝毫未见到退缩,底气足足地回道:“涵哥哥会出现,自然是因为女儿,他是专程出宫来寻女儿的,至于为女儿出头,不过是正巧撞上罢了,娘又何必质疑涵哥哥救人的初衷?”   ……   听女儿这番话,是与太子殿下冰释前嫌了?   否则怎会语气强硬地为太子殿下辩解。   丞相夫人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掌上明珠,再次被心怀叵测的太子殿下拐走,赶忙提醒道:“女儿,你可要想清楚,莫要被太子殿下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你忘了三年前你因殿下受了牵连被人绑架,失明后,殿下可是急不可耐地挑选未来的太子妃人选。”   这段往事,她已从涵哥哥口中得知真相,虽然知道娘亲撒谎的初衷,是为了她着想,但是依旧没办法认同她的观点。   “娘,三年前涵哥哥因挑选太子妃人选一事,不能前往丞相府探望我的眼疾,个中缘由,娘应该比女儿还要清楚,对吗?”   丞相夫人愣了愣,没想到会被女儿当场质疑。   一时间语噎地看着她,良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都知道了?   是太子殿下告诉她的?   她就全无犹疑地选择相信?   “围绕在太子殿下身边的莺莺燕燕,数不胜数,女儿,你怎能相信殿下说的话?他不能来探望你的理由,除了他没将你放在心上,还能有什么原因?”丞相夫人奋力一搏,希望是猜测错了。   “娘!”白筠眉头一皱,沉声唤道:“您怎能欺骗女儿呢?明明真相不是你说的那样,当年涵哥哥是为了替我出头,揍了七皇子才被陛下责罚禁足东宫,你怎么编造一个选太子妃的谎言欺骗女儿?”   她都知道了。   果然,太子殿下说出了真相。   丞相夫人突然敛着容,眼瞳里闪烁着刺眼的光华,气势凌人,冷声道:“欺骗你!那是在保护你!你也不想一想,当初你失明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太子殿下,才受了牵连。难道娘亲阻止你与这种祸事的源头断绝往来,这还有错?”   面对娘亲的控诉,今儿个白筠却没有丝毫退让,嗓音透着坚定:“娘的初衷没有错,可您不应该替女儿做主,当事人有权知道真相,再进行选择,而不是您一味地隐瞒真相,还撒下弥天大谎,误导女儿。”   谎言,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丞相夫人当然知道,可是女儿的性命随时朝不保夕,要对付暗地里虎视眈眈的敌人,她如何能够不害怕?   她忘不掉,三年前女儿回到丞相府那一日,漆黑空洞的眼神里无一物。   那种锥心之痛,她再也不想体会了。   “听娘亲的话,不要与太子殿下再有往来,他真的不值得你拿性命做赌注。娘替你寻一位良婿,不好吗?门当户对,举案投眉,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不好?为什么非要蹚进储君这个浑水之中?”   白筠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下来,反问道:“娘,您觉得薛恒公子哪里好?外表,才学,还是出身?可这三样,顶的过人品与责任感?”   顿了顿,又道:“在女儿与骗子对簿公堂时,懦弱无能的薛恒站在旁听席上,始终不发一语,他是当事人,怎能如此懦弱无能?反观女儿,不过是替他出头的傻子罢了。就这样一个毫无责任感,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男人,即便做了夫婿,您觉得,可以成为女儿一辈子的依靠?”   丞相夫人打从心底认同女儿的观点,可是却不能低头:“薛恒小公子不行,那娘亲再给你寻个好的,寻到满意为止,你就为什么非要死犟,偏偏选择太子殿下?”   白筠无奈地笑了下,觉得娘是在强词夺理:“薛恒公子是娘精心挑选后的结果,还不能代表京城大部分适婚男子的现状?如今京城里借着祖上阴霾的公子哥何其多,又岂是薛恒公子一人?他不过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中的一人罢了。” 第52章   丞相夫人终是闭上眼帘, 如实说:“可他能够保全你再无性命之忧, 这难道还不够?”   白筠冷声质问:“娘,倘若爹是扶不起的阿斗,您当年会选择爹?”   “你爹!你爹博学多才,学富五车, 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薛恒小公子那个样,如何能与你爹想较?”丞相夫人就像炸了毛似得,急急赞誉自个丈夫。   可不是, 她爹乃是吴国出了名的贤相, 大到治国平天下,小到修身齐家,又岂是薛恒一个还未出仕的小公子可以比。   现实就是有比较才有高低之分,拿出亲爹来镇压薛恒,那是再多上几个京城俊杰, 也是没有可比性的:“既然娘觉得薛恒公子比不上爹,为何要让女儿委身于这等男人?女儿不同意, 即便上庵里守着青灯古佛一辈子, 也不愿将就。”白筠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去庵里守着青灯古佛, 也是你一个闺阁小姐能够轻易说出口的话?”丞相夫人觉得一口气郁结于胸, 险些岔气。   见到捂着胸口身子微微摇晃的娘, 白筠吓得脸色瞬间惨白, 赶忙上前搀扶着, 嗓音里透着沙哑的哭腔急急问道:“娘!您没事吧?”   丞相夫人一把推开她的搀扶,摇了摇头, 恢复点神志方才厉声道:“你如今心疼娘又有何用?非要把你娘气的险些岔气,你心底才好受吗?”   扑通一下子,白筠跪在了地上,眼眶里已然蒙上水汽:“女儿不敢!这等大逆不道的事,爹若是知道了,定然不止罚女儿跪祠堂那么简单。”   丞相夫人坐在椅子上,也没叫她起身,就这么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叹息道:“你这倔脾气就随了你爹,非要往死胡同里钻。现如今安皇后得势,她要扶持七皇子登上储君的位置,虽然算不上明目张胆地进行,可稍微明眼的人,哪会看不出来?”   白筠对视上娘亲审视的目光,没有退缩。   丞相夫人无可奈何,又继续道:“你选择太子殿下,不止是选择一个与你相守白头的普通人,他是储君,若是七皇子将来在皇权争斗中侥幸胜出。你可想过太子殿下的结局?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终身幽禁,最坏的打算,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如若结局是死,你依旧要飞蛾扑火随他而去?”   “倘若涵哥哥真的从储君的位置上败落,那女儿也会陪伴在侧,不离不弃!”她微仰起头,小脸写满了倔强,言语间不曾软弱半分。   这话彻底激怒了丞相夫人,刚扬起手,就想给她来个耳刮子,将这般不要脸面的话,给打回去。   可是距离她的脸颊一寸时,终是没忍住落下去,只得言语上更加激烈,怒骂道:“你陪伴在侧是如了愿,可爹娘呢?一旦你嫁给太子殿下,你爹就被满朝文武百官自动归入□□羽,殿下若是从储君的位置上跌下来,我们全家,乃至全族,都要受到牵连!就因为你个人的心愿,让整个白氏一族,都要陪着你殉葬吗?”   这声质问,太过沉重,压在她的肩膀上,险些令她喘不过气。   亲情,爱情,自古两难全,本是最难以抉择的选项。   她如何能回?   放弃哪一个,都叫她痛不欲生。   白净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泪痕,她抽了抽鼻息,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唇角微微带着笑,平静道:“涵哥哥既未负女儿,女儿是断然不会负涵哥哥的。”   丞相夫人满脸骇然之色,显然不敢相信一手养大的女儿,最终还是选了太子殿下。   白筠沉默片刻,才缓缓续道:“可是娘说的很对,女儿姓白,享受着白氏一族给的荣耀尊崇,断然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了整族冒险。”   既然说了不会有负太子殿下,又不愿连累白氏一族。   丞相夫人没明白这番话说了有何意义。   “那你待如何?”她再次冷声追问答案。   她的嗓音铿锵有力地回道:“跟了涵哥哥会连累家人,拒绝涵哥哥会做负心人,若想亲情爱情两全,女儿唯有守着闺阁。涵哥哥一日未取太子妃,一日未继承大统,女儿就不出嫁!”   “你敢!”丞相夫人拍案而起,胸前因大口喘气而剧烈起伏。   她实在不敢相信,平日里乖巧温顺懂事的女儿,倔强起来会说不出嫁,守着闺阁等着太子殿下这等不知廉耻的话。   当年金皇后看中筠儿,内定为太子妃人选,那是筠儿的荣耀。   虽然最终没成事,可也没有人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毕竟关乎到皇家声誉,谁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胡言乱语。   可如今不一样,筠儿是单方面为了太子殿下不愿出嫁,倘若传出些风言风语,那一辈子的清誉也就彻底毁了。   “你可是丞相府的大小姐!难道当年你祖父的教诲,你都给忘记了?这偌大的家业,是要扛在你一个人的肩膀上,你若不出嫁,一个闺阁女子,谈什么撑起家业?”   说到此处,丞相夫人又感觉到一阵晕眩感,摇摇晃晃地扶着桌案,险些没把持住跌倒在地。   白筠搀扶着娘亲,一时间被吓得不敢动弹,手臂紧紧挽着娘亲的手臂不肯松开丝毫,泪眼婆娑道:“娘,莫要吓女儿,女儿知道错了,是女儿不孝,这般惹您生气。”   丞相夫人坐回椅子上,看着已渐出落得标致的女儿,思想也成熟了,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拿捏的小姑娘。   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她叹了口气,望着黑漆漆的夜色,好像随时会吞没一切。   此刻看着富贵荣华的丞相府,可能因为多嫡,顷刻间就会覆灭。   也不知道子嗣凋零的白氏一族,能挨到几时?   她嗓音低低,没有再激烈质问,只是无奈地看着女儿:“筠儿,你喜欢太子殿下什么?他值得你如此掏心窝子的付出?他是储君,将来后宫佳丽三千,你可知道一旦嫁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那座吴宫里,不知道有多少身份尊贵的娇花,每一朵都浑身长满了刺,虎视眈眈盯着母仪天下的位置,就你这性子,斗得过她们?”   白筠跪伏在丞相夫人的身边,摇晃着她的手臂,嗓音软糯糯地失笑道:“娘,涵哥哥并非负心人,倘若我嫁给他之前,要顾虑到未来有可能后宫佳丽三千,还有岌岌可危母仪天下的位置,那这个人还能嫁吗?”   难得两母女说会贴心话,丞相夫人已然压下内心的怒火,好脾气地同她闲聊道:“这些不该是女人出嫁前顾虑的?那你还想顾虑什么?”   白筠扑哧一笑,轻声细语道:“娘说的这些也没有错,可是在一个已经知道各方面都优秀,还有责任感的男人面前,顾虑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用?最实际的方式,还是应该努力武装起自己吧。”   “武装自己?”丞相夫人疑狐地瞟了她一眼,没想到女儿竟然懂得男女之情的相处之道?   “自然是防范于未然,将太子殿下看的死死,不容他有机会接触别的女人。”白筠小脸一扬,十分有志气地说。   ……   这是什么烂主意?   将男人看的死死?   路边的野花那么多,何况还有固定选秀出身的正经嫔妃,岂是一句轻巧的话就可以拦住那群莺莺燕燕?   “你这句轻飘飘的话,也不怕外人听去了,要笑掉大牙?你是多有姿色,才学,背景,胆敢夸下海口,觉得太子殿下会对你一心一意?”丞相夫人轻笑一声,觉得果真是孩子气的话。   白筠极负有自信,丝毫不惧,朝着娘亲抛了个媚眼,抚着鬓间流苏嫣然一笑道:“这话娘可就说错了,女儿论姿色,才学,背景,在京城内也是拔尖的,如何会留不住一个男人的心,那些女人想要进门,哪那么容易。”   丞相夫人不愿意在这种未知的话题上斗嘴皮子,实在没个定论,也就沉默不语了。   白筠眼珠子溜溜转了转,试探道:“涵哥哥各方面都那么优秀,身份又如此尊贵,娘对他可是有偏见?才会不喜欢。”   这话要从何说起?   想当年,太子殿下隔三差五地登门看望女儿,对女儿体贴入微,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有哪个男人能比得上殿下的优势?   人心是肉长的,这一幕幕看在眼底,再与京城内的纨绔子弟相比较,若说她讨厌殿下,又怎么可能?   “娘对殿下没有偏见,只是替你考虑的角度不同,所以才一直不同意这门婚事。毕竟,你还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后半辈子被关进一座囚笼里。”   “不会的!涵哥哥不会这般对女儿,请娘放心。”白筠直勾勾地看着她,这话接的干脆利落。   末了,她赶忙摇了摇娘亲的手臂,撒娇道:“娘,您就依了女儿吧?”   这回,丞相夫人面色没再有太大的惊讶,只是落下一句话:“你爹那里,娘做不了主。”   白筠眼眸一亮,知晓娘亲是间接同意了!   赶忙应声道:“爹那里女儿自会说服!”   “那就是你自个的事了,娘不再插手。”说罢,丞相夫人果断地转身离开了。 第53章   一年一度的第一大祭——寒食节, 就要来临。   禁烟火, 吃冷食,以寄托对祖先的哀思之情。   白氏是大族,丞相夫人虽然辈分不算宗族里最年长的妇人,却是如今宗族里地位最崇高的妇人, 当朝丞相的正妻,理应负责寒食节里祭祖的全部事宜。   得了空无人管束的白筠,在府中越发自在, 领着贴身丫鬟们杀进厨房, 立下宏愿,不捣鼓出寒食节祭祀所用的贡品,俨然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墨兰看着小姐与厨房里的厨娘学习捏面团,好奇地询问道:“小姐,这蛇盘兔十分有讲究, 你头一次做,只怕是赶不及做好成品, 送入东宫吧?”   “那不成, 就是不会做, 这才将最会做面试的李厨娘拉来亲自教学, 本小姐就不相信, 拿不下蛇盘兔。”   白筠揉着面团, 不一会就觉得额角已有一层薄汗, 墨兰赶忙拿着丝巾为她逝去汗珠,感叹道:“早些年也没见小姐对太子殿下这般殷勤, 哪还能见到亲自下厨这等景象,小姐,您堕落了。”   她手中的面团一顿,操起案板上的面粉就朝着墨兰脸上撒去。   可惜,身手敏捷的墨兰微微偏过头,就险险避开了,赶忙拍了拍胸口,故作样子顺着气道:“哎哟,这是说到小姐心坎里去了吧?嗯,小姐如今可算是恼羞成怒?哦,不对,应该说是羞于见人。”   扑哧一声,守在一旁的丫鬟们没忍住,抖动着肩膀,掩嘴偷笑。   “好哇,竟敢编排你家小姐,看我不收拾你。”说到此处,果然见白筠扬起下巴,做起沉思状。   这是要琢磨什么阴谋诡计?   墨兰赶紧讨饶道:“别,小姐您若是此时收拾奴婢,那这蛇盘兔今儿个怕是很难出炉了,到时候无法送进东宫,那奴婢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白筠轻哼一声,继续揉着面团:“不错呀,晓得为自己开脱罪责,越发伶俐了。”   “实乃小姐教导有方,奴婢受之有愧。”说罢,还行了个端庄的大礼。   “得了,有这闲工夫给你家小姐戴高帽,还不如喂两块糕点来的实在。”白筠撇过脸,看向不远处灶台上牡丹花雕刻的精致食盒,笑容布满双靥。   这是昨儿一早,太子命宫里的大厨,按照白筠往日里的口味精心制成的各类糕点。   她很是喜欢,都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   太子确实深谋远虑,寻了宫里手艺卓越的大厨,每种糕点不多不少,刚好两块,真是令她吃完一块再想一块,吃完两块,唯有望眼欲穿。   想当年她刁钻的胃口,就是被金皇后养出来的。   后来离京三年,嘴馋着宫里的美食,惦记多年而不得,望穿秋水后,如今失而复得,何以不欣喜。   单是念叨着美食佳肴,就觉得跟了太子准没错。   墨兰挑了块桂花口味的糕点,小心翼翼地捧到白筠跟前,喂进她的嘴里:“小姐这般好吃,将来还不被太子殿下吃的死死?你看,这一盒子糕点,就将你收买的这般勤劳,这还亲自下厨捏面团,那可不行。”   旁边的一种贴身丫鬟无不点头,附和道:“是啊!小姐,这可不行,您的威严何在?”   白筠嘴里品着糕点,美滋滋的,微微仰起头,想着威严二字。   干她何事?   填报肚子才是要紧事。   民以食为天。   “你们莫要煽风点火,小心将来本小姐给你们寻的夫婿,专挑个能整治你们的。”   ……   威胁!   深深的威胁!   贴身丫鬟们无不禁声。   白筠扫了眼瞬间乖巧懂事的丫鬟们,嘴角噙着笑,收回眼神:“还是相公好使呀!这都还没出嫁呢,就能被这二个字震慑住。”   终于可以收回心神,将整个心思放回手里的面团,突然询问起厨娘:“这面团应该算是揉好了?”   李厨娘点点头,拿起面团放进手心,摆弄起造型,不消一会儿,就捏出惟妙惟肖的蛇盘兔。   举着成品横在小姐跟前,展示一番,方才讲解询问道:“蛇盘兔,必定富,这是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谚语。如今将它放在寒食节上,却常常用来表达孝道之心。如今小姐想要将它送予太子殿下,是为了让殿下莫要因思念金皇后而郁郁寡欢?”   白筠自幼吃着李厨娘做的饭菜长大,所以面对长者,也没有太多拘束感与戒备:“还是李厨娘这个过来人看的清楚明白,我确实想借着它讨涵哥哥的欢心,安慰他,莫要太过于思念金皇后。”   两年前,身子骨本就不好的金皇后,突发疾病,御医们守着坤德殿一个月,终是没有将金皇后再次抢救回来。   陛下丧妻之痛,不得宣泄,唯有发泄在一众宫人身上。   据说钦点了为金皇后殉葬的宫人何其多,以至于京城里的人谈之变色。   若说陛下对金皇后情深义重,怕她地宫中无人侍奉周全,干了回令天下人为之震惊的事。   那为何金皇后薨逝不足一年,陛下就急着册立庄妃为继后?   白筠虽未曾亲眼目睹陛下对安皇后的感情,但想来还是打从心底十分满意。   不然,涵哥哥的储君位置,也不会被七皇子窥视。   若无陛下在安皇后背后撑腰,也算间接授意七皇子干起这大逆不道之事,他又岂敢对涵哥哥蹬鼻子上脸?   她刚回京,在广乐楼时可不就见识到了安皇后为太子挑选的卢家才女,确是个识大体的姑娘。   这等佳人,没想明白安皇后是安得什么心?   怕天下人议论她时,与过世的金皇后想必,称不上一代贤后?   所以,越发在表面上对太子献殷勤,就怕到时候太子倒台,天下人会声讨她。   有这种可能性,毕竟安皇后还窥视过她,想撮合她与七皇子的婚事,将白氏一族收为己用。   这般想着,手里捏的蛇盘兔也成型了。   毕竟是个手巧的,拿针绣起花来,可以栩栩如生,没道理捏个面团,塑不出个造型。   李厨娘笑着直夸赞道:“小姐的手艺头一次做,就可以出师了,确实厉害!”   白筠一连做了好几个蛇盘兔,才去净手,眼见升起炉火方才嘱咐道:“蒸好后挑几个好的直接送往东宫,再差人告知我即可。”   寒食节的冷食送入东宫时,太子正坐在案边写密信,扫了眼是丞相府送出来的专用食盒,嘴角不自主地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方才低下头继续写完字。   “将这封信送往晋州金将军的手中,要快。”太子将信封好,递给身前的影秘卫。   眼见影秘卫接过信离开了,初童方才小声嘀咕道:“殿下以为安皇后会在寒食节大祭中动手?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七皇子还年轻,她还有好些年筹谋,怎么就不怕死的胆敢逼宫?”   太子的寒眸扫了眼初童,上位者的威严压得他喘不过气,方才收回目光,冷声道:“本太子让人放出父皇命我监国的风声,安皇后自然等不及了。”   ……   主子老奸巨猾也不是第一天了,初童只是觉得好奇,追问道:“安皇后那般谨慎的人,竟然会相信?”   太子冷声讥讽道:“容不得她不相信,七皇子本就是块烂泥,父皇的心底犹如明镜,断然不可能将七皇子扶上储君的位置。反观本太子的岁数越大,安皇后的危机感越重,待本太子行了冠礼成人,她将再无机会铲除一个手握重权的储君。”   这般点播,初童就明白了。   太子殿下在储君的位置上多年,若无重罪,是不可能被褫夺封号,可如今随着殿下年岁渐长,在朝堂上大放异彩,百姓们也是对殿下的政绩赞口不绝。   就这样一位出色的储君,安皇后如何能令殿下倒台?   既然扳不倒,就用武力逼宫,安氏一族手握重兵,如今亦是最好的情形。   寒食节大祭,陛下要出宫登长明山,文武百官皆要陪同圣驾,是最好动用兵马逼宫的时机。   安氏驻扎在京城附近的十万大军,只用挥兵杀进长命山,又岂是陛下的所带的亲卫队能够抵挡的了?   这真是一手好棋,可如今被奸猾的太子知道了,此次逼宫还能行?   “殿下,安皇后若是没动手呢?”   初童是想问,殿下这封送往晋州金将军手中的调遣军队的信件,能行吗?   果不其然,太子冷眸瞥了眼他,尽是鄙夷的神色,解释道:“本太子只是让金将军操练兵马罢了,你以为呢?”   “不是,不是我以为?”初童尴尬地砸吧嘴:“这是殿下忧心的事,奴才这是替您忧心呢。”   太子的手搭在初童的肩膀上,安抚道:“你放心,死不了,最多死之前,让你给本太子先垫背,这样你就不用因本太子若是有个不测而伤心欲绝了。”   ……   不,不是啊!   怎么是他先垫背?   “殿下,还有阮鸿飞呢!他皮糙肉厚,最适合用来垫背了!”初童毫不犹豫的先将兄弟个卖了。   太子扫了眼殿外值守的阮鸿飞,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就让你陪着鸿飞一起垫背吧,有个伴。”   …… 第54章   寒食节当日天光乍亮, 皇帝的銮舆缓缓前行, 其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文武百官、亲贵大臣,以及王孙贵胄。   队伍由正阳门出,一路向最近的长明上进发。   白筠有幸随驾,与丞相同坐一辆马车, 跟随在大部队后面。   如坐针毡的她,向车窗外张望了下声势赫赫的皇家仪仗队,回眸瞟了眼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亲爹。   从上了马车就这一副闭目养神的姿势, 也不知道是养神呢?   还是真的睡着。   白筠努了努嘴, 伸出右手在他的眼帘前晃了晃,刚放上去,就被一把抓住手腕。   一双充满宠溺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语气并无丝毫责备,反倒透着三分调笑:“再憋一会, 日上三竿时就可抵挡长明山脚。”   谁说她憋不住了。   她如今都快成年了,岂会因玩心太大, 才骚扰爹闭目养神。   眼看着爹的心情十分舒畅, 琢磨着此时摊牌的成功几率。   觉得可行, 斟酌了好一会儿, 才委婉地甜甜问道:“爹, 您觉得太子殿下这个人如何?”   白丞相看着女儿两眼放光的双瞳, 含糊其辞道:“嗯, 殿下这个人呀,前途无量。”   ……   她的眉头一皱, 前途无量?   太子身为储君,若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吴国皇帝,可不是前途无量。   只是,这能算是太子的优点吗?   姑且算是吧。   白筠再接再厉道:“那爹再细想一下,太子殿下的为人如何?”   “为人呀?有担当,有胆识,有谋略,有责任感,多有青年,可谓十分难得一见的储君之人,将来登基为帝,必然是吴国百姓之福。”白丞相难得没有含糊其辞,一口气将太子夸了个全。   说得好!   白筠听着心底美滋滋的,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面色一本正经地试探道:“既然太子殿下那么多优点,未来登基还能造福吴国百姓,为何爹没有早早投入太子阵营?”   白丞相敛了容,板起脸看了女儿一眼,见她微微缩了缩脖子,方才高深莫测地看向窗外,却未说明缘由。   呃?   这是犯了爹的忌讳?   看来不止皇帝陛下的后宫不得干政,权臣的女儿也不得干政。   赶紧讪讪地笑了下,转移话题:“爹,您觉得太子殿下那么好,将来京城里,会是哪个府邸的姑娘,有幸做太子妃呀?”   “怎么,筠儿喜欢太子殿下?”白丞相这话说的很快,很急,还透着了然的味道。   一时间被这番话震的懵逼,错愕不已地对视上爹审视的目光,咽了口口水,尴尬地打起哈哈:“爹,您在说笑呢!我怎么可能喜欢太子殿下,我与殿下自幼一起长大,您是知道的,我们从小就对着干,可没少给对方添堵……”   说到最后,见爹瞅着她似笑非笑,也不言语。   仿佛在说,装吧,看你能装到几时?   呃,她真的装不下去了。   白筠自动闭嘴,唇瓣张合间,颇为无奈地垂下了脑袋,小声嘀咕承认道:“女儿是喜欢涵哥哥。”   称呼都变了,真是承认的十分彻底。   “哦?怎么不装了?刚才装得挺好的,还想借机套你爹的话,又想诓你爹,嘴巴里就没一句实话。不过呀,就是戏演的太差劲了,一看就觉得假!爹还以为你多少准备充分了来的,会比上次有长进呢。”白丞相丝毫没有顾虑地挖苦着女儿,又戳穿她那点小心思,就差没将她说得羞愧难当,要将脑袋赶紧埋进洞里。   白筠终于忍受不住,软糯糯地唤道:“爹!怎么这么说您唯一的女儿?好歹给留点面子啊!”   “怎么你现在懂得讨要面子了?刚才那么直白地说喜欢太子殿下,怎么没想过脸面往哪里搁?你是一个女儿家,跟你爹说,你喜欢某某某,这种事不是应该男方求上门吗?你这么眼巴巴地送到太子殿下跟前,将来在殿下心目中还能值几两银子?”白丞相继续数落女儿的不是。   ……   不是,怎么听爹的话,是早已知道她喜欢太子殿下?   今儿个这番父女畅谈,根本是在等着她自投罗网,然后再来一顿兴师问罪!   果然是老奸巨猾的吴国丞相大人,对待女儿也丝毫未有心慈手软!   “那依爹的看法,女儿应该矜持一些,然后派人在涵哥哥的耳朵边煽风点火,鼓吹女儿正与排着队伍的相亲男人们轮流会面。让涵哥哥打从心底紧张,到嘴的肉就要被人家叼走了,得赶紧努力登丞相府的门,也好让爹娘同意让我嫁入东宫?”白筠挑着眉头,噼里啪啦道出了一长串阴太子殿下的手段。   呃。   白丞相一时间语噎地看着女儿,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瞧这着急出嫁的模样,连如何令太子殿下自个登门的法子都想好了。   “女儿,我说你是不是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看的太多了?怎么这些暗地里的手段,学了个全?”   白筠一本正经地道:“爹,您怎么会以为女儿是话本子看太多了,才学习到的本事?女儿觉得,这应该是遗传了爹的真本事。”   ……   白丞相一伸手,拦在她的身前:“得了!打住,你爹没这么不要脸的时候,莫要将你爹拉下水。”   白筠突然轻哼一声,嘴角噙着笑,目光深邃地看向他,突然语出惊人:“爹,您心底,其实是想让女儿嫁给涵哥哥做太子妃的,对不对?”   “你哪只眼睛看见爹想让你掺和进储君之争?”白丞相一句话反驳了她的猜测。   是啊!   这些年来,爹将她送出京城,可不就是为了令她暂时脱离权利的漩涡。   但是,爹也从来没有明确过态度,反对她嫁入东宫。   她笑着点了点头,十分诚恳地说:“对!爹确实不愿女儿掺和进储君之争,可这和希望女儿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一点也不冲突呀!”   她的心底很是笃定,因为爹没有勃然大怒,虽然此时此刻正在随圣驾出行祭祀,不宜将事情闹大,当众训斥她。   但是,倘若爹像娘一样抗拒这门婚事,断然不会从头到尾除了奚落调笑,并无半点愤怒的情绪变化。   镇定过了头,就是瑕疵点。   白丞相看了女儿一眼,见她信心满满的模样,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你娘,因为那晚母女掏心窝子说完了话,回来给你爹足足摆了三天的脸。”   ……   呃!   原来这才是重点。   因为爹受到误伤,被娘亲狠狠发泄了一通,这会专程向她讨债来了。   白筠赶忙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他的肩膀,甜甜的嗓音唤道:“爹,多亏了您替女儿兜着,女儿才能这般悠哉。回了府,女儿立马亲自下厨,给爹炖上十全大补汤,孝敬爹!”   正在享受捶肩捏背的白丞相,掀起了眼皮子扫了眼她,不信任地摇了摇头:“还十全大补汤,你再这么折腾你爹,只怕你爹要折寿几年咯。”   “哪能呢,爹的身体这般健朗,到时候不止有女儿孝敬您了,还多了女婿照顾您,怎会折寿?只怕是要延年益寿才是!”她的小嘴巴很甜,立马往好话说,还不忘记引出太子殿下这个话题。   末了,赶紧补充进入正题继续套话:“爹,您究竟看中涵哥哥哪一点,怎就承认了他是你的女婿?”   “你莫要胡说八道,爹什么时候承认了太子殿下是丞相府的女婿?被人听了去,你爹就等着被掺折子。”   白筠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   她才不会相信爹的鬼话,还死不承认。   “倘若爹不承认涵哥哥,那为何今儿个从头到尾,没见到您说一句不允许我们在一起的话?”   这话将白丞相问的哑口无言,看了女儿好一会儿,才憋出几个字:“因为他是太子殿下啊!”   什么意思?   见女儿压根没听懂,又补充道:“瞧你这性子急的,像你娘,就是沉不住气。”   白筠刚想反驳她的不足,话还没吐出来,就悟出来了这番话的言外之意。   爹是让她韬光养晦,莫要将太子与她重修旧好的消息,透露出去,那只会令她成为世家小姐们的公敌。   说白了,爹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保护她,并告诉了他的答案。   至于为何会与娘截然相反,白筠没明白。   “爹,为何您没有像娘一样,不赞同我与涵哥哥相好?”终是抵抗住好奇心,将这番疑惑问出了口。   白丞相的目光涣散无神,仿佛回忆起了一段久远的往事,好半晌,才回道:“还记得三年前你失明那段往事吗?”   三年前有什么事,令爹看中了太子,做他的女婿?   白筠没明白其中的意思,只得如实回道:“自然不敢忘记那段记忆。”   白丞相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满脸的情绪显得尤为激动,其中蕴含凌然的杀意,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恶狠狠地说着:“那一日,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成了瞎子!那一双灵动的双瞳,说看不见就看不见了!你可知道,当时爹的心底,有多痛恨那幕后暗害你的人?一心只想着将此人挫骨扬灰!”   爹? 第55章   白筠实在没有想到, 平日里像个笑面佛的爹, 发怒起来口里嚷嚷着要将坏人挫骨扬灰,竟会变成一个修罗。   震得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白丞相似乎对于女儿一瞬不瞬地瞅着他,并没有觉得太大的异样,依旧自顾自地说:“爹在那天晚上, 就发过誓,既然胆敢谋害本相的掌上明珠,那就要做好收尸的准备!”   有爹为她出头, 心底顿时一股暖意流变全身血液。   “那爹后来查到谋害女儿的凶手是谁了吗?”对于这个答案, 白筠其实心里已经猜测到,只是依旧想从爹的口中再次确认。   若是搁在以前,白丞相是断然不会同女儿商议仇家之事,可如今不一样了,女儿是铁了心要跟随太子殿下, 不惜将自己限于险境,也要公之于众。   那他这个做爹的, 自然是要无条件的支持才是。   “宫里有这胆量, 还有这势力的, 自然是如今的皇后娘娘, 她还是庄妃以前, 就一直都嫉妒着金皇后, 随时幻想着取而代之, 如今可谓是得偿所愿。”   果然是她!   做了继后,又开始将手伸向太子, 想让七皇子也向她一样取而代之登上帝位。   可如今安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地位崇高,爹竟然敢撂下话,要将她挫骨扬灰?   原来她爹骨子里也不是中规中矩,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倘若爹与太子殿下拥有共同的敌人,那所谓的选择,只怕是不言而喻。   白筠瞅着爹,一双星子灿若生辉地控诉道:“您与涵哥哥,早就暗地里狼狈为奸了吧!”   ……   有这么说亲爹的吗?   “女儿呀,你这叫什么话,形容的那么难听,让外人听了去,还以为爹与太子殿下谋划什么害人的事。”白丞相砸吧嘴,脸撇过一边去。   白筠脸上带着一丝薄怒,轻哼一声,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打浑浑,自顾自地分析道:“你们早就结盟了!还敢大言不惭地告诉女儿,你从未点头同意女儿嫁入东宫!这都私底下达成共识,要找安皇后清算旧账,怎可能不选择亲上加亲这种最有利盟友契约之事?”   呃。   白丞相一时间语噎地看着她,在迫人的双瞳一再逼视下,见女儿都说到这里了,估计也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终于妥协的点头承认了:“爹与太子殿下达成同盟,并非想用你来从中斡旋,不过是都抱着为你报仇雪恨的心思罢了。”   说到此处,他的嘴角突然染上欣慰的笑意:“女儿,恐怕你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在你失明后,竟在东宫里狠狠揍了一顿七皇子企图替你泄愤。这事引得朝堂动乱了好一阵子,让继后憋屈了好久,那段日子,爹觉得最是过得舒心惬意。”   这事她听过太子提及到,前朝有爹坐镇,想必当时太子被禁足东宫,并未吃了苦楚。   倒是七皇子,估计没少被爹怂恿群臣掺他的折子。   哑然失笑地看向爹,父女二人眼神交流中,皆是大笑起来。   “爹,怪不得那些官老爷说不能将您得罪了,否则依爹的性子,这般记仇,还不寻了机会就向仇家明里暗里捅刀子。”   “哼,竟然编排你爹,还有没有规矩。”   这话刚落下,突然车厢外一道男人插足进来:“启禀丞相大人!长明山脚已经到了!”   丞相大人应了声,待离开时,回过头看了眼女儿,嘱咐道:“今日事多,你断然不能到处乱跑,听明白了吗?”   白筠看着爹严肃的神情,知晓其中的厉害,低头一寻思,就明白了话里头的言外之意。   估摸着,今儿个长明山要有意料之外的大事发生,赶忙点头答应下来:“爹放心,女儿懂得。”   眼见爹的背影越渐远去,最终消逝在人群中,方才收回目光。   墨兰搀扶着白筠下了马车,才问道:“小姐,是否现在就过去官家小姐们的汇合地点?”   “过去吧。”   白筠立在一群莺莺燕燕中,抬头张望了一眼长明山。   因时辰尚早,此刻山顶正被一层朦胧的薄雾笼罩,宛若一层青纱帐,影影绰绰间有巍峨高耸的陡峭,直上云端,壮阔至极。   皇帝带领宗室子弟,文武百官,拾阶而上。   白筠作为大臣的女眷落在队伍的后头,耳边听着各府邸的小姐们,怀揣的好奇心互相攀谈起来。   “听说这次随御驾前来长明山的人数比往年要多很多。”   “对,我去年也有幸在随行御驾的队伍里,但是人数上可要比今年少一些,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我听说呀,是京城里要有变故,所以这才让大臣们将亲近之人安置妥当,我爹历来宠爱我,所以将我带到身边,有什么安全的地方比随御驾更稳妥呢?”   “怎么可能?倘若真有大事发生,你觉得消息都漏到你府邸了,京城里还真有可能发生变故?”   “对,我也以为你这番话这话说的不对,京城要有变故,是何变故?莫要危言耸听,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简直满口胡邹,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在陛下面前告你状,定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欸!我也就道听途说的,你们可莫要搬弄是非。”   后面的话,白筠没有心思再听。   寒食节大祭,皇帝依照祖训,必须离京前往长明山祭祀先祖,以求先祖庇佑吴国繁荣昌盛。   恰逢此时,京城内兵马空虚,又以安皇后懿旨为尊,倘若她用安家的兵权做了谋逆之事,那结果真是不敢令人想象。   果不其然,众人刚爬到长明山顶,祭祀还未开始,山下就传来冰刃相交声。   刺耳的嘶喊声顺着风,被带到山顶,顺目望去,可以看到乌压压的一片黑影,就在山下交战起来。   胆子小的闺阁小姐,当场就要被吓得晕了过去。   白筠瞅了眼瑟瑟发抖的闺阁小姐,寻思着,是否要继续待在原地等死?   墨兰可就没那么多顾虑,满脸不可置信后,直言道:“小姐,怎么办?我们留在这里等死吗?奴婢一双拳头,斗不过那么多的敌人。”   ……   白筠觉得留在原地容易被冲上来的敌军误伤,可是此时落跑,是否有失颜面,到时候若是敌军不曾攻上山来,那不是等着被人秋后算账?   如今被墨兰一语揭穿了内心想法,未免遭到周围闺阁小姐的记恨,赶忙对墨兰投以鄙夷的眼神,嗓音凉凉道:“这些叛军和你家小姐有仇有怨?”   这话问的很有水准,墨兰无语地看着小姐,摇了摇头。   “既然与你家小姐无仇无怨,即便他们登上山顶,也不会有闲情逸致来找你小姐索命。你放心,你家小姐的命没那么值钱,人家纯粹是来寻队伍前头带路人的晦气。”   呃。   瞧这话说的,还不如直接言明,敌军是为了取陛下的性命而来,你这等小喽喽,自然不会遭人惦记。   但是这话十分的奏效,周围的闺阁小姐们,亦是觉得,既然不找本小姐的麻烦,那关本小姐何事?   赶紧要打起精神,不能被周围的小姐们低看了。   一时间,已渐晕厥的闺阁小姐们,无不强撑着一口气,被搀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墨兰用手抚着前胸,顺了口气,方才道:“还好,还好,那奴婢的小命可就保住了,哦,小姐的小命也必然保住了。”   白筠白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打击道:“那很难说,这群叛乱分子一旦冲上山顶,必定势如破竹。倘若真在祭坛上动起手来,让他们得逞的机会还是很高的。你家小姐又是出身丞相府,估计一会儿要被作为主要目标擒下,用以威胁你家老爷就范。”白筠如实说。   这?   这可要如何是好?   墨兰刚放松的心绪又揪了起来:“那怎么办?”   “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若是那群叛乱分子冲上山来,真朝着你家小姐冲了过来,那正是体现你作为忠仆的时刻。上!本小姐精神上支持你!”她拍了拍墨兰的肩膀,给予重托。   ……   周围的闺阁小姐们听完此话,不由得继续瑟瑟发抖。   她们可都是朝廷命官家的小姐,如今又站在敌军进宫的最前线,一旦敌军冲杀到了长明山顶,自然要拿她们最先开刀!   好一点的结局,是被擒拿下来,用以要挟父亲。   坏一点的结局,是被敌军祭旗。   不怕死的结局,还可以选择为国捐躯。   最后事实证明,敌军未曾攻上长明山,战事还十分迅速地结束了。   整了半天,全身心戒备准备大打出手的墨兰,结果是白担忧了。   至于吓得虚脱的闺阁小姐们,最终被胆子肥大的小姐们,狠狠地鄙夷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众人议论纷纷,得知这场叛逆分子引发的战事,虎头蛇尾就结束了。   七皇子领着安氏一族七万雄狮,浩浩荡荡地进发长明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打算围剿山顶正挟持皇帝的太子殿下。   皇帝听到这个谋逆的借口,当场就在祭坛上破口大骂:“这个畜生!”   太子却不疾不徐地走到陛下跟前,说了句:“父皇请放心,长明山的附近,此刻正有十万晋州军在操练,他们听见军队行进的声音,派完探子查看,自然会保护父皇安危。”   ……   操练?   晋州军?   那不就是金国公统领的军队?   说白了,就是金皇后的娘家人。   这借口实在太损了!   天底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十万操练的大军,正赶上了谋逆的七万大军进攻?   是个明白人都猜到,太子殿下这是事先洞悉一切,早早借调了晋州军,特意埋伏在长明山下,等着所谓清君侧的七皇子领着七万大军,进入翁中,再将其杀个片甲不留!   果不其然,山下两军交战并未经历太长时间。   七皇子就被活捉,直接押送到了陛下面前,嘴里高声呼喊着冤屈:“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没有谋逆!带领七万大军杀到长明山下,纯粹是为了营救被太子挟持的父皇啊!是太子太过于阴险,是他在诓骗儿臣,儿臣是中了他的诡计!”   “满口谎言!”皇帝呵斥完,当场给了七皇子两个嘴巴子,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反倒异常震怒:“胆敢弑君谋逆!都怪朕平日里太纵容你了,才让你酿成今日之祸。如今你认错与否,也都无关紧要!”   什么?   认错与否都无关紧要?   这意思就是父皇要治他的罪!   七皇子抱着皇帝的大腿,痛哭流涕:“父皇,儿臣真的是冤枉啊!要谋逆之人是太子殿下,他心怀叵测,不然如何会让晋州军提前埋伏在长明山下,正好埋伏了儿臣带领的七万大军!”   “晋州军正巧在长明山附近操练兵马,不巧的是,正好撞上了皇弟领着七万大军意图谋逆。”立在一旁的太子,嗓音低低,透着凉薄,缓缓解释道。   放屁!   这是什么鬼借口!   谁信?   那个蠢货会相信这等借口!   “听见太子说的话没,倘若不是晋州军正巧在长明山下操练,朕还能站在这里审问你这个逆子!”皇帝义愤填膺地道。   ……   父皇怎能相信太子的鬼话?   七皇子再次抱住皇帝的大腿,哭嚎道:“父皇!您相信太子的话,为何不能相信儿臣的话?儿臣真的是赶来救父皇的啊!”   哪想到,皇帝的脸色更是阴沉的吓人,很是嫌恶地一脚踹开了他,怒道:“你这逆子,满嘴都是谎话连篇,事已至此,竟然还不认罪!倘若不是太子视先洞察你这逆子要谋逆,早早将罪证搜集完放在朕的案前,恐怕你率领的七万大军,就真的要逼宫成功。此时此刻,你还会伏倒在朕的腿边,向朕哭诉?”   什么?   罪证?   七皇子脸色煞白,难道他真的露馅了?   冷眼旁观的太子终于走向前来,凉凉地说:“七皇弟,皇兄给过你机会,倘若你不是率领七万大军干出了谋逆大罪,而是真的一心一意为了救被挟持的父皇,皇兄自然不会让晋州军与你交战。”   “我不信!我不信!你早早派了晋州军埋伏在长明山下,就是为了擒拿我,岂会留给我一条生路?倘若我不做最后一搏,领兵杀上长明山,结果只会是任你鱼肉!”此时此刻,七皇子被这一激,终于如实道出真相。   是啊!   杀上长明山才是七皇子的最终目的。   亲耳听见他承认谋逆,皇帝更是愤怒不已,狠狠地在他肩膀上踹了一脚,指着他暴怒道:“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伪君子,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祸害!不止满口谎言,还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从今往后,朕再也没有你这个儿子!来人,将这罪人压入大牢,等待宗人府审判,朕不想再看到这个罪人!”   七皇子大惊失色。   宗人府审判?   那可就是死罪!   父皇连条生路都不愿留给他?   “父皇!父皇!听儿臣解释啊!”   七皇子很快就被侍卫们拖了出去。   皇帝疲惫地坐回龙椅上,揉了揉额角,好半晌才抬起眼帘,看向太子,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良久,突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皇儿为何最后没有像你七弟一样,命晋州军杀上长明山,逼朕退位?”   太子脸色凛然,立马跪在地上,恭敬道:“儿臣断然不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朕以为你会恨朕。”皇帝喃喃嘴角微微勾起,仿佛透着一丝嘲弄,自语起来。   太子惊讶地抬眸,正对视上皇帝探寻的目光,皱了下眉,如实回道:“儿臣有怨过父皇,但是从来没恨过父皇,母后说过,父皇身为一国之主,自有难处,自然无法顾及咱们母子二人。”   是啊!   姿云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可是好人在这座吴宫里,总是命短!   皇帝心底恨,恨那个害姿云的人,更恨他自己,连妻儿都保护不了!   “可若是父皇对你母后再多关注一些,她也不会被安氏那个贱人给害了!”说到此处,皇帝怒目圆瞪,无不是咬牙切齿。   太子的神色一黯,苦笑地摇了摇头:“父皇不必伤感,母后当年身体已渐不适,即便安氏没有下毒,母后恐怕也命不久矣。”   哪想到皇帝突然从龙椅上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怒吼道:“不!是安氏那个贱人,你母后才会早早故去,姿云当年对朕承诺过,要陪着朕,守着朕一辈子!若不是因为安氏,她也不会撒手人寰,死的那般痛苦。”   母后死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太子本不予言语,沉默良久,终道:“父皇节哀,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抿着唇不语,闭上眼帘后,默默地坐回了龙椅上:“如今老七干出这等谋逆之事,少不了是安氏那个贱人在背后筹谋一切,如今,她终于是要要地府里向姿云忏悔。”   安皇后坐镇京城,以为用懿旨即可掌控京畿要处,等着儿子凯旋而归。   没想到,却等来儿子谋逆失败,被关进大理寺的消息。   坏事做尽的安氏,理应结局是死罪。   断然得不到救赎,即便下了地府也是要受到地府审判,再受刑的吧?   想到这里,皇帝觉得顺了一口气,良久,朝着太子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姿云的大仇,他就要报了,只待回了宫,将安氏那个贱人赐死,待他百年之后,就可以有安心地在地府中与姿云相见泽。   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当初的诺言,奈何桥上等到对方到来,再一同饮下孟婆茶,来世再做一对夫妻。   他对她的歉意,在她生前没有说出口,将来奈何桥上,一定要与她解释泽。   皇帝闭着眼帘,沉寂在自个的回忆里。   太子默默地退了出去。   他从未怨恨过父皇,因为他知道,父皇将安氏提为继后,不过是因为前朝安氏一族过于强大,不得已平衡前朝而为之,可内心对于安氏的憎恶丝毫没有减少泽。   即便没有今天这一出谋逆,皇帝迟早也是要将安皇后废黜。   至于七皇子,一个打从心底里憎恶的后妃所生,如今又干出这等谋逆之事,皇帝如何能有疼爱之心?   父皇与母后因为后宫佳丽三千,夫妻隔阂越来越深,他不希望与筠筠再走这条不归路。   偌大后宫,也唯有筠筠一位帝后,他便觉得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