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套路有点深》 作者:言晓川 文案: 楚璃有两怨,一是被他拉着耳朵上课,二是想当纨绔却没有美男在侧。 而楚璃只有一愿,杀了他,并诛他九族。 可刺杀失败后,英明不凡的楚璃决定换一种方式迂回护国,立个小目标,比如,先睡他一个觉…… 正文 001:居心不良 楚璃最头疼两件事,一是被太傅拉着耳朵上课,二是想当纨绔却没有美男在侧。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宣政殿上,指责她“玩物丧志”“沉迷美色”的奏折突然满天飞舞,各大忠臣们苦口婆心、涕泗横流,言之凿凿地跟她痛陈利害,骂得她帽子都险些掉了。 当公主难,当摄政公主难上加难,要不是当年宫廷突变,众皇兄手足相残太子哥哥失踪,她不会被上官家推到这个位置上,做上官家族的傀儡。 殿上的哭声骂声不绝于耳,楚璃却只将视线斜斜地停在位于左列之首的那名男子身上。 男子二十三四,一身紫色华服,姿容清冷,一顶进贤冠下眉目如画,俊雅不凡。像是感觉到楚璃的注视,他淡淡举目,迎视上去。 如触了烧红的铁板,楚璃忙收回目光。 “刚才你们骂到哪儿了?”她懒散地坐着,点了点发胀的脑门,“说我沉迷美色,你们倒是说说,我沉迷谁的美色了?我过今年都十八了,你们要真关心懂得孝敬,早就给我操办好了私事,如今倒好,别说驸马了,连个男宠都没有,我哪还有个当公主的样子?” 紫袍男子掩嘴轻咳。 “太傅有话说?” 陈国史上最年轻的中书令,手里握着半壁江山,八年前就被先皇赐太傅头衔——上官家嫡长子上官烨。 上官烨向楚璃躬身,“臣昨晚收到消息,听说江南道林御史十天前进京,但如今下落不明。” 楚璃假装无心地拿起案头上的奏章,该死的上官烨,今天朝臣们上折子骂我,想必也是你指使的,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 “没想到这点小事也能惊动太傅,让刑部派人找找就是了。”楚璃不上心地说,林御史进京对她而言没什么,她只在乎跟林御史一道上京的那六个花美男。 “你身为摄政公主,对臣下失踪一事未必太冷漠了一些,”上官烨讽笑,“江山社稷比起你的驸马,孰轻孰重?” 楚璃暗中翻了他一个白眼,“大事不是还有众卿操心着么,我关心一下驸马怎么了?不过我有句话要提醒你,你可别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了,自已也要多上些心才好。”说完她垂下眸子,一汪清透却深邃的琉璃色隐在浓密的睫毛下。 别人只当公主耍个嘴皮子,出一出被太傅长年管制的怨愤,只有上官烨听得出她话中掠过的刀光剑影。 他敛了身子,嘴衅浮起一道阴晴莫测的痕迹,“谢公主提醒。” 楚璃和上官烨师生七年,这七年里她除了学做一个玩世不恭的废物,还有一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怎样才能让上官烨从她的视野里消失。 林御史失踪的事能摆上门面谈,但林御史进京的初衷被掩了下去,楚璃哪能让旁人知道她背地里给自已张罗了男人,因此全程保了密,不过上官烨得到风声的事在她意料之中。 然而林御史去了哪儿?重要的是,她的美男们去了哪儿? 下朝后阿年暗搓搓给楚璃递了一张纸条,“上次公主不是说了么,艺坊有动静吱您一声,奴才刚收到消息,说今晚暗香艺坊要上几名新人。” 楚璃听到这消息后神情一振:“晚上陪我去瞧瞧,解解眼馋也是好的。” “可太傅说过,不让您去那儿。”阿年为难。 “这可不见得。”楚璃从阿年身上掉开脸去,嘴角微抬。 没准他还盼着她去。 …… 入晚后的洛阳街进入宵禁时段,但城西一座名为“暗香”的艺坊中人客正盛,跟其他妓馆不同,在这里求生存求显贵的,尽是一些或风姿妖娆、或才华横溢的少年。 大陈民风开放,上流人物在这方面的需求量日增,以至于暗香艺坊常去外方广罗美男,楚璃兴致不错地想,或许今晚一行还有意外惊喜。 三楼一间雅室与舞台相连,半拱形门相隔,垂以粉色丝幔为帘,有风撩开帘子,幔后一名清俊男子若隐若现。 “嚯,”楚璃“啪”地合上折扇,走入拱形门,“没想到太傅大人也来这儿欣赏美人。” 她一身大大方方的中性打扮,圆领袍子绣繁复的金花图案,时值深秋,便多加了一件藏青色披帛,低调却不失高贵。 上官烨身穿墨蓝色常服端坐席上,出门在外倒是没拘礼,“我收到艺坊请帖,想着你必定会来凑热闹,也就来了。” “太傅好男风直说就好,何必拿我当挡箭牌。”楚璃到他对面落座,男子身上淡淡的苏合香气飘然而至。 “巧了太傅,我也好男风。” 上官烨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早就猜到了。” “没有的事。”楚璃谦虚,呵呵她哪知道上官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话落,上官烨的一名冷面武从外走了进来,将一只白玉壶放在桌前:“这是上官府珍藏的猴儿酿,太傅特意让小人带来给……给您享用的。” 楚璃在那酒壶上打了打眼,客气地笑道:“太傅有心了。” 上官家的酒她可不敢喝。 “关于林御史失踪的事,你不想问问我的看法么?”上官烨给楚璃斟酒,眼光看向舞台处,漆墨色的眸子里点波未惊,“如果没意外,我应该是第一个得知林御史失踪的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楚璃也不好再装傻充愣,看着杯中琥珀色酒液尴尬地笑:“我人都来了,太傅就别卖关子了,难不成是……” 没等上官烨回复,一群花枝招展的男子踩着轻快的步子踏上舞台,他们个个面容白净英朗,身姿超拔,六人不多不少,正和林御史一起上京的那批男子。 “原来劫林御史的是太傅你。”楚璃抽了一口气,却也不出所料,“是啊,我让林御史带几个好看的男人上京,本打算偷偷安置在京中,没事我来逛逛也好,放在宫里不是怕你给使绊子么,这下倒好,你把这些人劫来给我看,成功打了我的脸,满意了么?” “公主年纪尚轻,男宠的事先搁在一旁吧。”上官烨央楚璃喝酒,“这六人的事到此为止,今后不再提就是,来,尝尝这酒可合你意。” 楚璃微笑着执起酒杯,捻在手里轻轻地看着,若有所思。 “上官家珍藏的猴儿酿必定醇正,”她抬起视线,越过拱形门向正在跳舞的男子们看去,眼光渐渐暗了一些,只对着那杯中酒不饮,忽然,她的手一松。 “啪”地一声脆响,酒杯落地开花。 正文 002:杀你 “啪”地一声脆响,酒杯落地开花。 “抱歉我手滑了。” 上官烨的笑容有些僵硬。 武从帮忙收拾好残渣,上官烨又亲自给楚璃斟了一杯。 舞台上鼓点渐急,舞乐越发激荡,乐曲到了中段时击鼓的男子眼神忽厉,鼓棰突然在手里断开,电光火石间数道乌光从断口处射出! 直奔上官烨而来! 上官烨不闪不避,身子一腾踏过桌面,力量震得桌缘上那杯刚倒好的猴儿酿泼洒飞溅,他撩起宽袖横扫,将几支细小的飞箭卷进袖中。 “把她看好了!”上官烨吩咐武从,自已单枪匹马迎向那六名居心叵测的男子。 阿年吓得手脚冰凉,仓皇地奔向楚璃,这趟出门只有他们两人,上官烨也只带着一名武从,谁想到会遇到刺杀的事。 上官烨以一对六游刃有余,片刻时间就打得那六个人死的死、残的残,剩下的两人落荒而逃,上官烨没有赶尽杀绝,等艺坊打手闻风而至保护楚璃时,他直接追了出去。 刺客的事一出,暗香艺坊中炸开一般喧嚣起来,出入这里的多是达官显贵,无论谁出了差池艺坊都难免大祸临头,因此在保护客人方面显得太于严密,偏偏贵人们惜命,争先恐后地争抢资源护身,如此一来艺坊更加混乱。 阿年忙乱中开了个小差,瞥见桌上那壶珍世的猴儿酿,一时贪心起,趁乱将酒壶塞进了怀里。 可抬眼后却惊讶地发现,原本在身边的楚璃不见了! “公……小姐!” 艺坊内兵荒马乱,艺坊外月色中天。 楚璃盘起发辫,脱去披帛与长衫,露出贴身的夜行衣,再从腰带间拿出一条黑巾蒙面,须臾间化身一名在屋瓦房脊、巷道阴影里自由穿梭的夜行客。 那两名刺杀上官烨的男子见不是上官烨的对手,一路逃向城中河,此时,城中河边的亭子里,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负着手背身站立,像在等人。 “我们没得手。”一名刺客躬身告罪,“上官烨太厉害,如果我们不逃,肯定会被活捉。” “早该想到的才对,”黑衣人声音不急不缓,透着森寒,“上官烨文成武就,是上官家甚至整个大陈最强的男人,杀不了他很正常。” “谢主人谅解。” 可那名刺客的话还没落音,黑衣人冷不防转身,藏在指尖的毒针刺进了刺客的喉咙! 另一名刺客见势不妙,掉头就逃。 这时藏身暗处的上官烨飞身上去截开黑衣人,迅猛攻势接连向黑衣人招呼过去。 身为上官家嫡长,国之肱骨,上官烨曾经历过的明杀暗杀不下百次,行刺他的下场,只有死。 主人已动杀机,那名幸存的刺客哪还顾得了主人,趁着上官烨把主人缠住,自已抽空就逃。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一支深没他后心的利箭。 不知什么时候,白荷亭顶上多了一名身形纤瘦的夜行者,夜行者伏在亭顶,与黑暗的背景浑然一体,精致手弩下一刻对准的,是正在和黑衣人缠斗的上官烨。 箭搭弦上,扳下弩牙,“嗖”地一箭射出! 上官烨听见绷弦的震动声,身子迅速一闪,本向他后背飞来的箭从他的腋下穿过,钉在了黑衣人的右臂上,亭顶上的夜行者再次引弦,向上官烨再射一箭。 趁上官烨被神秘人攻击,黑衣人夺路逃走,矫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当中。 就在夜行者第四支箭飞向上官烨时,上官烨从袖中滑出一块金锭撞向飞箭,这之后他腾空而起,抢在夜行者发第五箭之前紧紧逼了上去。 借着月光,那人玲珑的身条曲线落在上官烨眼底,是个身材均匀精妙的女人。 上官烨目光一动,杀气层层荡开,看来今晚对方为了杀他真是出尽手段,他又怎能让对方如愿?他指扣弩牙,阻止她的第五箭发,再一举夺弩,森森箭口直指她的脸。 “你是谁?可曾跟我有仇?” 楚璃黑衣蒙面,月光昏黄上官烨自然认不出,楚璃不是上官烨对手,这时候开口不是,硬拼也不是,似想到什么,她二话不说向后倒仰。 上官烨果断追上一步,朝她按下弩牙。 箭支追向正落往城中河的楚璃,中途被楚璃用手接下,上官烨在楚璃落下城中河后,也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 水中激战,溅起阵阵水花,可楚璃毕竟武力值跟不上,和上官烨交手二十个回合就已经有落败迹象,上官烨水中抬脚,正好蹬在了楚璃小腹上,生生把楚璃蹬开半丈远,然后快速游去,伸手揽住她的腰。 不能让他发现身份……楚璃担心地想,趁上官烨欺上身前,她身子鱼似的向下一滑,她的夜行衣是特殊的衣料制成,在水里湿滑,她一往下滑动,上官烨的手自然上行,自然停在了男人手不该停的地方。 他只觉自已宽厚的掌硌到了一团柔软坚挺,陌生的触感让他血脉加速、卉张,这股热流直冲而上,将他的俊美的脸庞迅速染色。 想松手又不能,于是,索性先这么搂着。 分神刹那,楚璃一个手刀砸向他的颈部! 上官烨气息顿时闭合,身子一沉,楚璃趁热打铁,上前勒住他的脖子,狠狠用力。 上官家族把持朝政上百年,尾大不掉,这七年来,她更是在上官家的淫威下活得像个傀儡,她不能短期内把上官家除去,但只要上官烨死,对上官家无疑是伤筋动骨的打击。 如今她终于能除掉这个碍眼的家伙,七年为师,今夜她亲手送他一程,算是做学生的孝敬! 拔下藏在发颗里的短簪,尖锐的一头瞄准上官烨的太阳穴…… “太傅!” “太傅!”声音此起彼伏,不下三十人的队伍已经聚向城中河。 楚璃咬咬牙,英气的长眉微竖,簪子刺下,送他上路! 上官烨抬手挡去,这一簪刺穿了他的手掌,他用尽全力握住簪子,手腕的力量带动两人的身体水中旋转,成功化解了楚璃的招式。 正文 003:三生散 侍卫们一个接一个跳进河中,楚璃不敢再停留,赶在上官烨还没恢复元气前沉进了深水里。 上官烨从没在谁手上栽那么大跟头,本想追她到底,可这时侍卫们纷纷跳水,城中河里一时喧嚣不止,哪还有刚才那个女人的影子。 “太傅您受伤了!”一名侍卫惊讶地喊道。 上官烨握着仍穿在掌心里的短簪,眉目渐深。 忍着入骨的疼痛,一字一顿:“是个女人。” “快追!”侍卫们很快分散开来,在波光潾潾的城中河搜寻楚璃的身影。 上官烨看着手上的簪子,向来波澜不惊的脸色越渐惨白,簪子是普通的黄金簪,三寸左右,没有分毫赘饰,首端异常尖利,一看就是用来行凶的器具。 原本一个行刺的女人并不能让他上心多少,可是那个女人,制造了他十五岁后的第一道伤,偏偏还在她处于下风的时候。 该死的女人,她到底是谁? 楚璃水性比上官烨好,趁侍卫们蜂乱时打时间差逃出城中河,原路返回换下夜行衣,放下高挽的道姑头,恢复成原本垂落的形状,稍加打理,把湿发擦干后若无其事地往暗香艺坊方向走去。 “奴才该死啊!” 楚璃刚从一个街角转出,就被忠心耿耿的阿年认出,阿年后怕地跪在地上,揪着她的裤腿痛哭:“奴才可算找到您了,奴才还以为您让刺客抓走了呢!” “我去抓个刺客,不用担心。”楚璃拉他起身,忽觉得鼻子发痒,重重打了一个喷嚏,她身子娇贵,大冷天下水想必是着了凉。 阿年心疼不已,赶紧拿出藏在怀里的那壶猴儿酿:“大晚上的公主怕是染了风寒,喝点酒暖一暖吧。” 楚璃刚从上官烨手中逃出,现在还心有余悸,也没曾多想,接下阿年的酒猛灌了两口,“温和醇厚,齿有余香,好酒。” 阿年听后乐了,“您喜欢就好。” 前一句夸完酒好喝,楚璃发现这酒壶好像有点眼熟…… 暗香艺坊的混乱惊动了兵马司及各署衙,官兵早把艺坊护得水泄不通,城中搜捕刺客的消息铺天盖地。 楚璃微服出宫又从艺坊失踪的事不曾声张,由上官烨亲自带领的一批侍卫紧急寻找。 被刺穿的疼痛还在提醒着上官烨城中河发生的事,历历在目,那是他多年来最大的耻辱,此时的他一改往日平和,换得满面阴郁。 他受伤的手只粗粗包扎,凶器仍固执地在手中紧攥。 当务之急是找到公主,说来奇怪,即便当时秩序散乱,也不至于有人带走楚璃而无人察觉,要不是被人掳走,那就是她擅自离开艺坊,她要做什么? 这些不是重点,眼下只要她平安就好。 脚步发虚眼光发直,楚璃停在一家紧闭的商铺门前,紧抓门上的铜环撑着不适的身体,斜月下一脸痛苦的她,像一匹茫然无措的孤狼。 上官烨带给她品尝的猴儿酿果然有问题。 阿年照顾楚璃十年从没出过差池,见楚璃异样他又急又怕,急上前扶住了她:“公主,奴才送您回宫吧。” “来不及了。”楚璃切齿低吼,像在做极大的忍耐,那股热流不停地向她下腹涌去,片刻折腾都倍觉难熬。 上官烨那个混蛋,居然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来害她! 她一把推开阿年,烦躁无比:“你个太监又帮不了我,滚开!” “奴才什么事都能做的,奴才……”阿年向来心思通透,咀嚼楚璃的话后突然明白,可还不等他下一步反应,又被楚璃抓住领襟拖了回去。 “我难受地很,太监……勉强用用再说。”她双颊充血胀红,原本琉璃般纯澈的眸子充满情欲和疯狂。 一向忠心耿耿的阿年身子抖如筛糠,他太监了近二十年,莫非今晚要被自家公主毁去名节! “来人,救驾啊……” 阿年算得上俊美少年,又和楚璃常年朝夕相处,楚璃曾想过,如果他是真男人,没准早收进石榴裙下做了暗宠,这时她毒发地厉害,总不能活生生把自已憋死,随便找人睡还不如睡了阿年,熟人下手方便,又是自家奴才,还用不着事后杀人灭口。 楚璃刚按倒逆来顺受的阿年,忽听街上有人大喊:“什么人”!” 好兴致被人生生打断,楚璃霎时双眼猩红,带着邪恶杀气,直勾勾地看向来人。 一队侍卫被她的眼神吓得顿住。 在楚璃眼里,这队侍卫已没有敌友之分,不管他们是谁的人,此刻他们只剩一种身份:男人。 她挑唇一笑,那丝邪恶不可名状,让侍卫们望而却步。 一名侍卫队长认出楚璃,惊讶道:“是公主!”侍卫们听后即刻跪成两列,俯身不敢再看。 上官烨坐在马背上,当然看到了楚璃,他下马奔去,将楚璃从阿年身上拉开,从她的通红的眼睛、发绀的唇色上一眼认出她中了三生散。 这种特殊的药上官家独有。 他没时间去阻止攀上他肩膀、向他俊容露出顽舌的楚璃,怒问阿年:“发生什么事了?” 阿年颤颤地伏在地上,只好如实回道:“公主她,喝了您带去艺坊的猴儿酿。” 在酒里加三生散,始作拥者的心思不言而喻,会下这一手的,怕只有父亲上官北了。 “你们听着,”上官烨面无表情地吩咐:“刚才的事,不准泄露一个字。” 侍卫们提心吊胆地领命,阿年还跪在楚璃身旁不愿离去:上官烨打公主的主意怎么办? 上官烨忽视阿年的存在,直接越过他抱起楚璃,楚璃本能地环住男人的脖子,低喃着没人听清的话。 “上官太傅,我们一道送公主回宫吧。”阿年恳求道。 “想明天就消失,只管多嘴。”上官烨冷冷看去,不需要多余的话,没有人敢再造次。 侍卫们拖走阿年,大街瞬间进入短暂的清净,只有远处搜寻刺客的响动时而传来。 “上官烨,你轻薄我。”楚璃的手停在他健硕的胸前,享受着男人独特的刚毅之美,嘴角笑容更显得她满面春风,“与你相处七年,没想到我拿你当老师,你却想着睡我。想必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思吧,不然你不会一直妨碍我豢养面首,今晚算是你赚了,我还是个处子。”她五味杂陈,哀凉心境溢于言表,说着便笑出了声来,“你上官烨生性风流不羁,想必侍候女人很有一套。” 正文 004:刺客是她 “公主言重了,臣从未对你有非分之想。”上官烨双唇抿成一条线,径直将她放上马背,“如果臣想睡公主,也不会等到今天才动手,再说臣想睡你,根本不需要下药。” 他飞身上马。 楚璃抬头瞧去,一眸一笑风情万种:“我堂堂一国公主,你想睡就睡?太傅这话有大不敬之嫌啊。” “公主勾引微臣,又何尝合乎礼数呢?”上官烨峻容凝定,眼中一片风平浪静。在酒里投放三生散只不过是父亲急功近利,艺坊遇刺以及那个伤了他的女人,才是他最该操心的事。 楚璃五脏六腑都焚得厉害,美男当前让人更加难忍,她泛着粉红的手时不时在上官烨身上抓握,渴求着男人的阳刚能解她痛苦,哪怕饮鸩止渴。 今晚她刺杀上官烨失败,下一次不知要捱到哪天了,而她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差,如果不能除掉上官家,那等待她的就是上官家的杀意。 她一次次用养男宠的把戏试探上官烨,每次都被他以各种手段瓦解,看来上官烨对她确实还有自已的一些打算。 如果必须依附上官烨才能全身,那她不介意压上尊贵的身子,反正对一个公主来说,睡谁不是睡……当然她现在的理智已经丧失大半,哪还有心情去分析利弊,兽性催使她只想把眼前的英俊男人一举拿下。 她倒坐马背,近近凝视上官烨出众的眉目,笑得阴沉:“你要什么礼数,我是摄政公主,我就是礼数。” “公主……” 她一口吻上他软糯的唇,把他的话截得一干二净。 上官烨美目瞠起,不可思议地看着楚璃,为自保伸手推去,没想到楚璃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上她纤细的腰肢。 少女惊心的身材曲线与奇异的触感让他心头一动,身上的火就这么被她轻易点燃,跨下棕马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情,自发放慢了速度,远处喧嚣也不再。 他迎合她的吻,揽在蛮腰上的手不自禁移动,不安份地解开她腹前丝带,肖想着将她一举攻克。 却在这时,一条人影从街口一闪! 机敏的上官烨立刻警觉,一把抄起楚璃将她从头顶翻过,护在身后,同时拔出挂在马鞍上的龙泉剑。 “太傅!”那只人影主动现身,跪向马前,“是属下。” 他二十来岁,长得敦厚踏实,是上官烨随身武从卫显,当时刺客行刺,上官烨命他在楚璃身边保护。 “太傅请容属下解释,当时有异常情况,属下一时失策,弄丢了公主。” “说。”上官烨惜字如金。 卫显顾了楚璃一眼,眼中隐去一抹惶然,“容回府后,属下再向您禀告。” 上官烨不经意地侧目回望。 “太傅大人,”楚璃药劲上来,理智早被侵蚀怠尽,只知抱着上官烨的腰毫无底线地亲昵,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择日不如撞日,今后做我的榻上宾,如何?” 今晚遇刺的事确实奇怪,上官烨少年即入官场,多年浸淫养成的敏感加上卫显的欲言又止、楚璃从艺坊的擅自离去,让他把暗香艺坊遇刺的事引到了楚璃身上。 他仍然声色不动,相反,嘴角还掀起一道让人捉摸不清的笑弧,“公主醉了,夜深了,微臣送你去敝府休息。” 巍峨太傅府,被私卫暗卫保护地水泼难入。 楚璃在上官烨的安排下住进乌兰院,对她的怀疑使上官烨打消了趁虚而入的打算,回府后就给她喂了解药,她一路热情主动马上姿势变换万千,不重样地撩拨上官烨,想和上官烨做人伦事,大概是体力耗损太多,挨床不久就睡下了。 太傅府大厅,怡人的熏香缓缓溢出,暗色系的陈置掩不去上官家百年世家的奢华与历史厚重感。 上官烨懒洋洋地坐在狐狸皮装饰的榻上,墨色眸子深暗,危险地瞌起。 两名刺客反绑双手,在卫显的押解下走上大厅,他们是在艺坊行刺时,被上官烨打成重伤才束手就擒。 卫显上前禀明:“当时太傅命属下保护公主,原本属下的视线一直在公主身上,却偶然发现,公主竟然要对这两名受伤的刺客动手。” 上官烨眼皮一跳。 “但属下又不能当面阻拦公主,就借了个由头护住刺客,在属下分心保护刺客的时候,公主溜出了艺坊。”卫显接着说,“当时艺坊里龙蛇混杂,属下跟丢了公主,又怕刺客被灭口,权宜下暂留艺坊保护。” “你想说,这些刺客是公主安排,用来行刺本官的?”上官烨假装无心,把桌上一杯冷下的紫笋茶捏在手里,“你们两位,可有意见?” 两名刺客面面相觑,他们听过上官烨的名头,上官家把控朝政数年,连公主都是他手里的玩物,上官烨和楚璃谁不能得罪,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 “是是,是公主让我们做的。” “求太傅饶命啊……” 两人先后发声,不用动刑威迫,张口出卖了主人。 上官烨漫不经心地呡下一口茶,“本官是公主老师,与她相处七年之久,平时她对本官言听计从,又怎么会杀本官?”他悠然神情转瞬冰冷,眼中透出露骨的肃杀气息:“你们行刺大臣在前,离间君臣在后,该死。” 不用等上官烨下令,卫显早看出他动了杀心,他的话刚落地,两名刺客还没来及做最后挣扎,卫显的刀已经接连从这两人的脖子上抹了过去,刀落,人死。 上官烨满意地继续喝茶,“今晚的事保密,本官不想听见有人妄议不该议的话题。” 卫显磕头:“属下遵命。” 不管真相,不要公道,艺坊行刺事件,以及城中河中伤他的那个女人,今晚起都将成为众人心里的一个谜。 他得去乌兰院一趟,看看那个没良心的女人睡得可还香沉。 正文 005:难啃的硬骨头 服下解药后楚璃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大事在心哪还有睡意,她总觉得事情已失去掌控。 本来计划是,她借着在江南挑选美男的契机,让林御史带六人进京,当然林御史并不知道那六人其实是她秘卫中的人,她算定上官烨会阻止她招男宠进宫,必然截道,然后这六人就能得到近身上官烨的时机,到时施行刺杀计划。只要上官烨死,她不在乎牺牲几名属下,再说林御史其实是上官烨的人。 如此一来,就算事情失败,也会引起上官烨一脉的内部猜疑,这种局面对她有益。 六人被劫,安排进艺坊,好在还算顺利,接到消息说有新人进驻艺坊时,她也猜到了一二,她“不慎”掉落的杯子,是动手的信号。 令她震惊的是,这六人手段粗糙,不堪一击! 她没找到机会灭口,干脆离开艺坊去追上官烨,想在他猝不及防时杀了他,就算失败她还有后路。 但当她在白荷亭,亲眼看见行刺失败的刺客因惧怕惩罚而逃跑时,她才明白那支秘卫,早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样。 楚璃叹口气,揉揉发胀的脑门。 以后的路没准更不好走,如果她不是公主该有多好,仗着一副倾城倾国的脸,攀附一个权倾天下的奸臣也不是难事……楚璃刚在想朝廷中的哪位奸臣比较好攀,室外马靴声笃笃,由远及近。 “公主睡不着么?” 楚璃笑说:“我很少在外过夜,之前又出了一些不好的事,我再心大,一时也平复不了。” “国公府你常去,当臣的宅子是老宅就好,来了这里,尽可安心。”上官烨当作没事发生,神情里一丝芥蒂也没,“臣小时候在国公府长大,那时你常跟先皇一道去府上,后来你熟了,自已带内侍便去了,你还说过,都快当国公府是自家了。” 提起小时候,回忆都变成了唏嘘。 楚璃是先皇最小的女儿,有多受宠不必多说,上官家作为陈国依重的世家,自少不了沐浴圣恩,常来常往。确切来说,她和上官烨认识已超十年,但自她十岁坐上摄政公主宝座后才和上官烨行走密集。 她和上官烨走得越密,上官烨在这国度身上打下的印记越深,上官家越难割舍,她越想要他的命,并屠他九族。 思绪在心头悄然滑过,楚璃有意揭过儿时,“太傅,跟我攀情分攀得挺娴熟啊,难道不准备给我一个交代了么?” “公主说的是猴儿酿的事吧,”上官烨站在楚璃床前,垂首敛目的神态很是君子,透着股子清雅贵气,“臣查问过了,还是让始作佣者亲口跟你说说更好。” “始作佣者?不正是阁下么。”楚璃撩撩长发,不知该用哪种表情来应对他的无耻,无奈下露出苦笑。 “让他进来吧。”上官烨声音略扬,话过后,有人走过一面六扇屏风,闷着头扑在楚璃床前。 “公主,您杀了奴才吧!” “阿年?” 阿年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地告罪:“奴才一时糊涂,奴才觉得太傅平时对公主尽心尽力,想着公主正愁找不着合适的男子,于是自作主张在猴儿酿里下了药,想撮合公主与太傅,奴才该死,不敢请求公主原谅,请公主赐死奴才吧!” 楚璃一动不动地盯着阿年,静静地听完最后一字。她丁点也不气阿年,唯有一股使她胆战的孤凉,悄悄从心间漫了上来。 视线从不停磕头的阿年身上移去,落在了气定神闲的上官烨脸上。 上官烨象征性地向她微微欠身。 撑在床单上的手不禁然抓紧,再松开时她面带笑容:“太傅厉害,我正愁怎么把下药的人揪出来,你这边都帮我解决完了,不愧是我的老师,事事不要我操心呢。” “公主过奖,臣份所应当。” 楚璃呵呵一笑,“阿年只是见我长年单身,怕我寂寞才起了歪心思,罪不致死,看在他尽心服侍的份上,这次就不计较了。” “听公主的。”上官烨点头。 “谢公主隆恩,谢太傅恩典!”阿年磕地更大声。 “对了公主,刺客的事臣也顺便跟您说说。”上官烨上前一步,离楚璃有三步之遥,他个子拔高,而楚璃一身白衣坐在床中,女子气息浓郁,高低错落明显,尤显上官烨威严,其实他向来比楚璃更有王者之气,不论朝堂或私下。 “请讲。”楚璃迎视过去,内心的忐忑不达眼底半分,这些年活在上官家眼皮下,伪装,是她从不懈怠的课题。 “艺坊出事时您也在,但臣打死打伤了刺客后追出艺坊,在白荷亭和疑似刺客主子的人过了几招,”他看了看受伤包扎的手,“本以为拿住那人,大致能将整条刺客链拔起,可在臣处上风时,又被人偷袭。” “他伤了你的手?”楚璃掩了下嘴,“太傅别介意,我想笑。” “臣为追她,与她双双落进城中河,虽没有当场抓到人,”上官烨抿唇,扬起眼角看去,“但臣在她的头发上做了记号。” 楚璃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记号?” “臣在水中跟她缠斗时,指间过滤到些许青苔,趁机抹在她的头上。” 楚璃手一动,险些不经意间去碰自家脑袋,好在及时控制了。出水后她换了衣裳,头发风干,倒真没在意有没有青苔留下,如果她头发不干净,岂不等于出卖了自已。 “倒算一条线索,人搜到没有?” “没有。”上官烨摇摇头。 没有就好。楚璃拢了一下袍子,坐得端正坦然了一些,“可惜,眼睁睁让刺客逃走多毁太傅声誉。” “的确可惜,”上官烨的视线不离楚璃,带着几分压迫感,“那两名被臣打伤的刺客也已自尽,这回线索算是断了干净。” 她比他想象中还要镇定,甚至使他产生直觉,以为冤枉了她,刺客已被灭口,他不是听风即雨的人,有猜疑没错,可终究不能认定刺杀的事就是楚璃做的,他不深查,只因为他不想再查。 让行刺和下药这两件事到此为止,很好。 “太傅,”门前属下唤道,“国公来了。” 上官烨向楚璃躬身请退:“臣去见见家父。” “请便。”楚璃目送上官烨走出内室,忙叫停了仍在磕头的阿年,他的头上鲜血淋漓。 阿年惶恐地说:“公主恕罪,奴才,奴才其实……” 说到这儿,楚璃打断了他。 正文 006:发现蹊跷 “不要说了,”她摇了摇头,悲哀地笑道:“我明白。” 她明知三生散和阿年无关,明知这是上官家对付她的手段,仍然不能把真相说出去,事情一旦说穿,那么她和上官家这段虚假的互利关系就要破裂,她的处境将会越糟,更不要说她行刺上官烨的计划,很可能早已暴露。 若说这七年浑浑噩噩,那从今晚开始,她真正委曲求全的日子,怕是来了。 纤纤素手掠过阿年的血额头,她心里默默地念:这委屈咱们都先忍着,总有一天,我要用上官家的血,来偿我七年来受制于人的耻辱。 阿年狠狠抹了一把泪,感激地看着楚璃。 纵然天下人都说她昏馈无能,可阿年知道,公主也曾面对反军逼宫面不改色,曾在灵前痛陈利害,指责三位兄长不顾先帝尸骨未寒群起夺位,也曾提起朱笔,亲手勾决了教养她两年,同时身为少师的舅舅。 那年,她才十岁。 如果没有十岁那年的皇室大清洗,没有上官家族的长年压迫,她一定不会长成现在颓废的模样。 楚璃松开阿年起身,眼底泛着微红:“一起去看看成国公,能劳他亲自过来,可见他很重视今晚的事。” 上官北你个老匹夫,特地来看你儿子有没有把我给睡了! …… 走出乌兰院,经过青石板小径,楚璃无意间碰到路旁一棵金丝竹,竹叶滑过手背时有一丝湿凉。 她蹙了蹙眉,借着路灯抬手一看。 竟然是血渍! 这儿距离乌兰院不远,出了动静肯定逃不过她的耳朵,但她并没有听过任何异动,而且血渍还没有凝固,显然是受伤的人刚刚经过…… “公主。”卫显迎上来,“要小人带路么?” 楚璃环顾一眼四周,不着痕迹地将手敛进袖口,嘴角浮起一道冷笑:“带路吧,我去见见国公。” 见过成国公后,楚璃借故认床睡不着为由离开了太傅府,这是非之地还是早走为好,至于太傅府可能出现刺客的事,她可没那闲劲操心。 寅时,凌晨最黑暗的时段。 上官烨一路送护楚璃回到怡凤宫,临告辞时楚璃挥退了阿年和其他奴才,“太傅,我见国公的时候,他不是提起咱们的儿女私事了么,不知你是什么意见?” 上官烨不准备上她的当。 楚璃眼珠子四下一转,确定旁边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说:“我觉得,反正我都要找男宠,太傅真有意思的话,我可以将就。” “公主多虑了,”上官烨直言:“臣没这个意思,你就别逗臣了,臣做不了公主的榻上宾。” “可你说过想睡我?” “公主那时药性发作没听清,”上官烨低头解释:“臣说的是,如果想睡……” 楚璃紧忙接下他的话:“如果想睡我,怎样?” 上官烨不跟她争辩,微笑说:“君臣之礼,该守的要守。” 说的好像她真握住了皇权一般。“可我在马上吻了你,还叫人看见,我是摄政公主啊,胸怀天下,当然也得对你负责。” “在太子没有归朝前陈国由公主说了算,你既便对臣做出更过份的事,臣也不会有怨言的,更不敢让公主负责。”上官烨推脱,无论楚璃怎么诱导他绝不松口。 楚璃顿住,宣告纳上官烨进宫的计划首败,好在她性格顽强,接下来几次见面楚璃又深深浅浅地暗示了几遍,不耐他次次推诿,计划告吹。 深秋季节微冷,楚璃拢起了宽大的袍袖,行走在御花园的假山丛中。 那晚在酒里下药的不是上官烨,不然上官烨不会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若不是上官烨就只有他的父亲上官北了,试想,上官烨屡次阻止她纳男宠,还不是想把她收到自家口袋里,这样一来,上官家在朝中势力将更加稳固,再进一步,若她怀了上官家的孩子,只怕上官家就要借孩子改朝换代了。 坚定楚璃将计就计拿下上官烨的诱因,是前天上官烨亲手把林御史交给了她,那天不知上官烨有意无意,她看到上官烨手里有一支金簪,城中河里她正是用它刺伤了上官烨。 这两个举动昭示着她堪忧的处境,抱紧上官家是最好的缓冲方式,因为以上官家如今在朝上的势力,他们把楚家江山推翻都不是问题。 加上她不自量力动了刺杀上官烨的心,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漏洞百出。 “公主,”阿年谨小慎微地说:“太傅心里是有您的,您也不用想太多,这次美人的事吹了,下次再寻几个就是,奴才肯定,太傅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恶的阿年,他以为他家主子有多想男人?楚璃无聊地自嘲:“是啊,我活这么大了还独守空房,是不是很不像话?” 阿年伤心地泪水涟涟,公主早过了及笄之年,却连看上的男人都不能收为已用,公主做到这份上的,主子是头一个,“公主宽心吧,会好的。” 慢悠悠的脚步停下,楚璃半瞌的眼帘忽然扬起,示意阿年退下。 等人清了之后,从假山的褶皱中跳出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他长相普通,最大的特点正是他的普通,无论放在哪儿都很低调,没什么辨识度。 “行刺的事,属下要担上责任。” 这是艺坊事件后,楚璃第一次正面见到执行任务的属下,他是江南系秘卫里的其中一名统领,那六人也由他安排和指挥。 “你确实该负责,”楚璃音色一转,大众面前的慵懒口吻不见,换上绝对威严与冷漠,“我没想到,你千挑万选的人手,竟主导着那样一场毫无悬念的刺杀,毫无组织性可言。并且事败后,竟有人妄图逃避惩罚,简直太让我太失望了。尽管那两个没骨气的奴才被我们灭口,可还有两人落在上官烨那边,如此下去,你与属下们都有可能被暴露出去。” “公主?”晏尔不解,“那六人上京后,属下并没私下见过行动中的任何人。” “放肆,我在白荷亭还不慎箭伤了你。” 正文 007:十全大补汤 晏尔听了一脸后怕,慌地跪下去:“属下去白荷亭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属下还以为是上官烨下的手,您也没伤属下啊。” “你不是那个黑衣人?”楚璃脸色一变,晏尔巧计把那六名属下送上林御史手中,上京后没见过他们,黑衣人也不是他,难道负责刺杀上官烨的那六人,也出问题了? 到底怎么回事?再想起她在太傅府小休那晚她无意碰到的血渍,真是毛骨悚然。 刺客,黑衣人,太傅府,这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联系? 楚璃满面孤疑,不安感掠过心上,“注意保护,在白荷亭出现的黑衣人逃了,但我箭伤了他右臂,他的身形、口音和你相似,对你和秘卫应该都有了解,切记好好查。” “是。” “还有一件事,不知是不是跟刺杀有关,”楚璃说,“行刺当晚,我在太傅府上无意碰到新鲜血迹,太傅府那边守卫严密,打探消息时务必注意安全。” “遵命。”晏尔应声告退。 假山间流水淙淙,间或生着些许文竹,楚璃负手而立,轻轻抚过它那小小枝桠,清澈的眸子渐渐暗下。 看来已经有人把手伸进了秘卫,艺坊行刺事件,究竟是上官烨的自导自演,还是背后有第三只手指使,在给她和上官烨布一盘大棋呢? 说不清了。 南书房,龙涎香袅袅。 “公主,要交功课了。”上官烨站在龙案前低声地唤,“公主昨晚没休息好么?”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膜,楚璃打了一个激灵后立刻抬头,抱歉地说:“太傅要我抄的书没完成,哪敢睡。” “所以,您抄的书呢?”上官烨垂着眼,不想去看楚璃殷切切的目光。 楚璃赔笑:“不是说了没完成么。”近些天被刺客的事扰得心神难宁,还不知上官家现在对她打的什么坏心,她哪睡得着觉,“对了太傅,上次我和你说的事考虑了没有?” 上官烨脸色一茄。 楚璃想睡他想疯了,那天他把林御史交给她处置,她星星点点提到后宫,每日上朝,她还是对他秋波暗送,旁敲侧击,南书房授课更不要说了,要不是怕父亲当着众人不给他面子,估计这书房他短时间内不会再进。 若非亲手给她服了三生散的解药,他还以为那药性至今没过去。 “公主年纪尚轻,国事为重,”上官烨上前,“既然公主醒了,我们先来谈功课。” “功课每天都能谈,我的终身大事你就不能操点心么,”楚璃信手把旁边的一本简易装《尚书》丢开,“我好不容易等到几个美男上京,没想到是帮刺客,那事到底是谁在搞猫腻先不提。好看的男人嘛,我每天都见得着,不稀罕。”她无趣地挑挑眉,向上官烨那边欠了欠身,笑容有一丝诡秘:“做为我的老师,朝廷的大管家,就不能帮我把后宫这事给圆了?” “公主真想对臣负责?”上官烨哭笑不得。 楚璃不假思索地点头:“嗯。” 给她最大威胁的是上官家,能保她无忧的同样是上官家。 “臣已经有意中人了,不敢劳公主惦记。”上官烨推托,完全忘了楚璃中三生散那晚,他把持不住险些和她云雨的事。楚璃在他眼皮下长大,在上官烨的印象里,她仍是七年前那个倔强而有胆识的女孩,他不喜欢如今这个毫无抱负与理想的登徒子,女纨绔。 甚至是,厌恶。 “太傅为什么没早说,”楚璃勾唇,眼睛里有些不分喜怒的神采,衬得她三分阴郁,“怕我除掉她么?” 两两对视,彼此眼中都有深暗的光。 “我开个玩笑罢了。”楚璃很快一笑而过,她的笑非常甜静乖巧,琉璃般眼眸更显得她干净清纯,她生着这样的一张脸,所以在以貌取人的人们眼里,她还是一个不知所谓很好糊弄的孩子,然而皮囊下她真正的模样,又有几人识得。 她自已都未必呢。 “公主,太傅,”阿年战战兢兢地捧着托盘进入书房,直接走到上官烨面前行了大礼:“这汤是公主特意吩咐御膳房为您熬制的,您趁热喝了吧。” 上官烨看向楚璃。 楚璃微笑着请上官烨不用客气。 “臣谢公主厚爱。”上官烨端起托盘上镶着金边的唐碗,碗中半透明乳色的汤汁浓郁鲜香,他轻轻一闻,浅尝一口,觉得味道尚好,就一口气喝完全部,“这是什么汤?” 楚璃拿起刚才恨不得扔飞的《尚书》,装模作样翻看两页,心情不错地说:“十全大补汤,我还特意让太医加了点滋阴补肾的东西。” 上官烨的脸上顿时布满阴云。 做为一个公主她还讲点脸么,里里外外暗示他床弟那点事! 他忍着火气,率先一步走出南书房。 “今天天气晴好,请公主移步马场。” 有些人,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太给面子,他需要让她知道,这个皇宫与天下,究竟是谁说了算。 自打六岁时落马摔断了三根肋骨,楚璃至今都不肯再跨马背,看来上官烨今天真生气了,不然也不会逼她做这种事。 楚璃想,要是他能逼她做那种事该多好。 “历代帝王无不六艺精通,公主也不能例外。”等楚璃换好骑装,上官烨已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牵来,居高临下用命令的口吻吩咐:“上去。” “太傅说的对,”楚璃玩笑说,“万有一天我需要逃命,用得着。” “公主说笑了。”上官烨压低嗓音,嘴角的笑容有些僵。 马场已被清空,徒四面高墙,深秋的风带着丝丝凛然,拍在楚璃的脸上。 她目光从上官烨幽深如海的眼中移开,深吸一口气,抬脚踩上马蹬。 “唉太傅,要是我摔了的话,你怎么跟众卿家交代?”临上马时楚璃犯怂地问。 “公主龙精虎猛,就算摔了也无妨。”上官烨嘲讽,俊美五官竟显出一些诡秘来,“您说是么公主?” 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上官烨的肚子里怕是连根绣花针都藏不下,敢情还在介意她想睡他的事?楚璃头疼地想。 还是今天的药膳药劲不够啊。 正文 008:腰伤了 “我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可也耐不住英雄寂寞,太傅再这样憋着我,万一把我憋废了以后没法生育,我一辈子的人生幸福不是要……”楚璃正喋喋不休,上官烨冷不防握上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往上一送。 楚璃本能地握紧缰绳伏在了马背上,吓得失声大叫:“太傅想杀我不成呐!” 话音没落,上官烨在马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白马得到指令后蹄子一腾,撒腿就跑。 “好高啊,太傅救我啊啊……” 她的叫饶声越来越远,上官烨负手而立,凝目望着楚璃摇摇晃晃的身影远去,本就深沉的眼神越渐迷离。 “这些年,你演地够了,本可以学一身治世本领,却偏偏违背本意做一个不知所谓的纨绔,你自以为可以自保的方式,在我眼里只是一场可悲的笑话。行刺的事你我心里都有数,你想攀附我,我同样有数,能让你从高高在上的摄政公主变成一个不择手段求生,没有自尊、没有骄傲的可怜人,到底,是谁的悲哀?” 他苦笑,太阳下眯起了眼睛,视线里楚璃的身影缩小到只剩一个白点,“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骏马沿着马场疾驰半圈,正往回奔行,楚璃虽然摇摇欲坠,好在抓紧绳索放低了重心,再说上官烨清楚,楚璃一直在跟他装算,因此不管她怎样示弱呼救,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 白马毫无预兆地受惊嘶鸣,长啸声响彻马场,疾行中的马突然停下,身子猛然掀起。 上官烨见状足尖一点,迅速向楚璃腾去! 楚璃的手被迫脱开缰绳,不受控的身子被白马生生掀翻在地,惊惶中,她看到白马高腾的前蹄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铁蹄即将踩扁她的头颅时,那匹受惊的白马发出一声刺耳的号叫,之后它庞硕的身体向左方轰然倾倒,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死了。 千钧一发时,上官烨飞身赶来,一脚踢死了御马。 守在外围的禁军听到动静,禁军统领带着一批人马奔来,惶恐地跪成一排。 楚璃摔到了腰一时不能动弹,统领刚想上前搀扶,不料被楚璃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太傅,你想让这些男人背我回宫么?”她一手抻着腰,一手递向上官烨,满面痛苦地嚷嚷:“该死,今天哪个男人敢碰我,我就让他负责。” 禁军们深深地伏在地上,没人敢动。 被公主逼着负责实在太可怕了。 上官烨逼她骑马,一是惩罚她最近举止过份,二也是对她的一次试探,根本没想过她会坠马,可这回她摔得不轻,不像演戏。 他误会她了? 吩咐禁军们退下,上官烨小心翼翼地抱起楚璃,不禁眉心紧锁。 她比他想象中还要瘦,隔着骑装仍能觉出她精致纤细的腰身,他离她那么近,她吹弹可破的皮肤,精美雅致又不失英气坚毅的五官落在眼底,他甚至能从她清透琉璃色的眼中,清晰地看见自已的影像。 她如此鲜活,又如此迷离。 “我美么?” 上官烨飞快地回过神来,淡淡吐字:“美。” “太傅可喜欢?”她熠熠生辉的眸子锁住他的眼睛。 上官烨心头微微一震,嘴角抬起一道似有若无的浅笑,“不喜欢。” “我哪里不入太傅的眼?”她揪起上官烨衣领,眼神中有凝定而固执的光,“太傅居然因为喝了那碗补汤,而牵怒于我?若不是念着你帮我打事朝事,替我稳固江山,如今的恩泽,又怎么会临到你的头上。” 本准备抬起的脚蓦然停驻,上官烨垂眸看着楚璃,“你还未满十八。” “但我已经长大,该长的,都长开了。” “臣知道。” “你如何知道?” 上官烨低声笑,“臣依稀记得,有一个不知廉耻的少女,把胸部送到了臣手上。” 这算是挑明了那晚在白荷亭的黑衣人是她。楚璃不以为是地嗤了一声,“竟然有少女主动向太傅献出胸器,太傅好艳福,难道你说的意中人就是她?” 上官烨抿唇不语,眼底藏着万千思绪不与人知,迈脚时无意间转过头,目光落在那匹已经死去的白马身上,因为毛发通白,它马鞍下如梅的一块血迹一眼可见。 “公主,”他吸一口气,暗暗隐忍怒火,“你今天伤得不轻,兴许要调养一阵子。” “是你害的我落马,但我念你无心暂不追究你罪责,陪我养伤赎罪就好。” “好,臣一定陪。” 故意伤了马自演一出坠马记,明显是想栽赃给他,让他产生负罪感,并借口留他在怡凤宫,这个楚璃真是让他措手不及。 却也越发地有趣了。 上官烨在宫中百无禁忌,出入怡凤宫是家常便饭,可从没在她宫中留宿过。 虽然经太医诊断楚璃并无大碍,只需要静养几天,楚璃却把自已的伤势吹上了天,不仅对见驾的大臣们自怜自哎,还唏嘘太傅如何如何欺负了她,对此上官烨不作辩解,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她胡言乱语,任她在谁面前唏嘘,他都是一副事不干己的模样。 但第二天,怡凤宫里传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起因是楚璃暧昧的腰伤。 满头银发的老太医如履薄冰地为楚璃号完脉,谨慎地问道:“不知公主可有剧烈活动,怎么腰伤似乎比昨天更重了一些?” “这事你得问我的太傅大人。”楚璃眼梢一动,往正在一旁不动声色喝茶的上官烨那儿一看,“是么太傅,你昨天做什么好事了自已清楚。” 上官烨一口茶勉强噎下,郁郁地看了回去,昨天被她光天化日栽赃就算了,今天她还准备故计重施么? “公主做了什么,自已得有数才好,即便脏水也不是这么泼的。”上官烨搁下茶盏,眼光再扫往太医时,疑目相看的老太医忙不迭闪避。 “我泼您脏水了么?”楚璃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太傅该不是以为,我说的是床弟那点事吧?” 老太医慌忙跪了下去,埋着头自念:不要听不要听…… 楚璃一脸无辜,“可我说的是你昨天给我通经活络,不小心用力过度导致我二度挫伤的事啊,是不是你年纪大又没有女人陪睡,啥话都能联想到男女之欢呢?” 上官烨一直放在杯身上的手悄然一紧,原本不见情绪的眼中染上一层愠色,瓷杯“啪”地一声,叫他生生捏碎。 正文 009:寿辰日 “下去。”冰冷的话一出口,老太医反而如蒙大赦,一连劲地磕了三个头后匆匆告退。 “太傅怕太医听到不该听的不成,这么迫不急待地赶他出去……”楚璃的风凉话还没说完,上官烨倏地起身,直逼向楚璃卧榻,颀长健硕的身形顺势向她欺去。 楚璃十分乖觉地往后倒仰,反手撑着身子微笑相对,眼波里无尽明媚:“大人又动怒了,昨天逼我上马,今天还想让我上些别的?” 比如,太傅大人? “公主,请注意身份。”上官烨警告。 “我是摄政公主,我一直记得,”她抬起抚在上官烨耳旁一丝不苟的发上,眼眸深深:“倒是太傅大人,很多时候忘了你是我楚家的臣子,主子有令,你岂敢不从?” “臣堂堂一国太傅,不是公主的玩物。”上官烨不客气地拿开她的手,用她无法反抗的力量紧紧攥住。 楚璃感觉到手腕上分明的疼痛,却假装不以为意,继续和他调笑:“傻,你可以当我是你的玩物,反正坊间早已在传我和你关系不清不楚,倒不如假戏真做,好图个快活。” 上官烨已足够克制,但也受不了楚璃屡次撩拨,她生得貌美,尊贵无人可比,可他讨厌她身上不同于俗又难以免俗的几分痞性,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更多时候流露出的风致与贵气,足以让无数男子为之倾倒。 呼吸渐渐粗重,上官烨近近凝视她清亮的眸子,像要被她眼中的暗光吸附住一般,他赶忙收回神志,逼自已清醒。 她扳正他的脸,巧笑嫣然:“人人都知道太傅对我有心,你我何不强强联手,共理盛事呢?” 他眼神一动。 她说的很有道理,或许强强联手,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这天后,坊间又悄咪咪开始盛传公主与太傅的二三事,据说公主因为睡太傅,好不容易好转的腰伤屡屡复发,把太医们折腾地苦不堪言,什么固本养元的汤药都给公主用上了,但公主那头一转脸就都灌进了太傅肚子里。 大陈国的臣子们也都暗松心弦,公主终于不再逼着他们给她进献美男了,他们也再不用夹在太傅和公主中间左右为难了。 普天同庆呐。 上官烨父亲——成国公上官北听到消息后由衷感谢了一下列祖列宗,上官烨顺利拿下楚璃,这第一步走的算是稳当,以儿子的威猛,下个月怡凤宫准有喜事传来,上官家全面统治朝廷的日子还会远么? 下个月初十是上官北六十大寿,没准他要双喜临门了。 这一天很快临近。 假山后,晏尔躬身禀报:“我们在江南那边的秘卫出了些问题,真实情况是,有人拿出先皇令信指挥全局,您知道的,这支秘卫直接受命于皇权,所下的命令完全可以越过属下,直达部下的手上。” “谁?” “属下还不清楚,那边有话,身份只会对公主一人坦诚,非常神秘。” “他直接截了我的计划,部署了一场看起来明知会失败,却偏要执行的刺杀,”楚璃叹气,“看来他只想让他们送死罢了,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拿着先皇令信的人必与我一路,可这个人的所做,我却摸不出头绪来。” 宴尔俯首:“既然是友非敌,公主也可以放心了。” “上次让你派人留意太傅府,可有进展?”楚璃皱起眉头,她预感那晚无意碰见的血渍与行刺的事有关,可又没有直接线索指向这一猜测。 “暂时还没有收获。” 楚璃转过视线,不上心地看着假山间流淌的涓涓细流,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可能我想多了。” 太傅府血迹的事她可以暂行忽略,那么,那个拿着先皇令信指挥她秘卫的人呢? 他或者她,到底是谁? 十月初十,成国公上官北六十寿辰。 由于国公府进行了一次重大修缮,宴请宾客的地点放在了上官烨的太傅府,正好给上官烨旺人气,昭示上官烨长嫡地位。 太傅府上喜气弥漫,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上官家是大家族,直系分支在陈国各成广厦,门生遍布,老爷子大寿,自然门庭若市。 楚璃一身高雅白衣,打扮成少年的模样低调出行,轻装简从,只带了阿年和几名便装护卫,从后门进入太傅府。 刚一进门,就见上官烨负手站在影壁前。 “前门太闹,我图个清净的罢了。”楚璃没多解释,绕过上官烨走进府中。 从后门到前门要经过后花园,时值深秋,正是仙客来招展、木槿花斗艳的时节,金丝皇菊也花得正盛,流连花丛间,上官烨忽然开口:“父亲听说你腰伤的事后,说及了我们婚事。” 她定定看去,目光不经意间有些游离。 “太傅给兜底就好,”楚璃抚弄手边的一支仙客来,尴尬地说:“可你不是总以我年轻为由,拒绝为我招揽后宫的么,现在国事要紧,婚事急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只负责败坏我名声,而不考虑负责收拾摊子?” “我是公主啊,”楚璃对自已高贵身份也委实无奈,“我要一个人就非得纳一个么?” 上官烨从没见过如此脸厚的人。 “何况我睡你的事并没成功。”想到这儿楚璃还略感遗憾,那天她跟上官烨说好,两人确定关系后联手治理天下,她也准备好把自已贡献出去,没想到关键时刻腰伤发作,根本不能动弹,更别提宠幸上官烨了。 尽管事儿没办成,倒不耽误外界讹传,加上她莫名其妙腰伤加重,连太医都顶着被杀头的危险,苦口婆心劝她“适可而止”,切不可“操劳”过度。 其实上官烨根本没想和楚璃完婚,刚才的话只不过是一次试探,当然他和楚璃是同样的人,对于彼此的话他们听听就算,又岂能当真。 他弯唇浅笑,向楚璃作揖,“臣谢主隆恩。” “嗯?”楚璃一懵:他以进为退故意诓我的? 楚璃正想着怎么怼回去好扳回一局时,以假山为背景的万千花丛间,一名白衣若仙的少女翩翩起舞,她舞姿精妙,一举一动水样柔美,微寒的天,地她只穿了一身单薄纱衣,腰身上环佩叮当,惊若仙鸿。 正文 010:奇怪的刺杀 “这位……是你特意为我安排的?”楚璃惊艳过后,转面问上官烨。 上官烨眼光直直地看着那少女,连见惯美女的他也不由出神,仿佛融进了少女的美妙世界。 无心地回答一声:“不是。” 见上官烨心思停在了少女身上,楚璃长气直出,危险地瞌起眼来,“太傅,你当我不存在啊,她比我美么?她的舞姿,也不过是宫中三流货色,太傅喜欢看,改天去怡凤宫,我吩咐乐坊给你跳上三天三夜。” 假装没听见楚璃酸气十足的话,上官烨目视那名载舞的少女,“她如今是府上一名侍婢,我也是刚从国公府要来。” 少女容貌清秀,五官立体,眼中带着一股惹人怜惜的柔弱,叫人一见便心生呵护之心,连楚璃这个女人也不例外。 楚璃拍拍脑门,她是立志要把上官烨弄到手的人,堂堂公主,总不能跟一个舞女争风吃醋,得想个办法,把上官烨的念头绝了才是。 楚璃刚想到这儿,一个轻快狠戾的破空声划过,一枚暗器向她的面部逼来。 “叮!”那枚暗器被一把折扇格开,同时,楚璃落进了一个宽厚温和的怀抱。 那感觉熟悉,就像她的左手右手,又陌生遥远,如日逐月散,海角天涯。 时间仓促,来不及楚璃诸多感触。 上官烨打开暗器接下楚璃,顺手把楚璃掷向刚才起舞的少女,之后闪电般迎上那名刺客。 “公主,”少女糯生生地唤着,眼波微微动容,温柔如画。 肤白貌美,是个模样顶好的少女,楚璃平时喜爱歌舞,见过的俊男靓女多如牛毛,但都不如这名少女来得生动可怜,并且是让人一见便提不起防备心的至柔至美。 “嗯。”楚璃心里轻轻叹着。 她也太好看了一点,放在上官烨身边很不安全。 上官烨很不安全。 楚璃长吸一口气,看向正在和刺客博斗的上官烨那边,此时侍卫们闻声而动,而就在侍卫们赶到之前,上官烨已经踢翻了刺客,一脚踩在刺客的胸口。 “什么人?” 卫显上前摘去刺客面巾。刺客三十多岁,左脸上有一颗醒目的黑痦子。 “他好像是厨房的人……”一名侍卫认出他,但侍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显用眼神扼止。 刺客行刺的是当今圣上,上官家担不起这个嫌疑! 上官烨脚下暗暗用力,直想把刺客当场碾死,直到楚璃慢悠悠的声音传来:“今天有点意思啊,我来太傅府喝个酒嘛,居然大白天的被人行刺,倒是有趣了,我特意从后门走,心想着除了太傅大人,也没人能猜得到我的路线,这个刺客呵呵,真是赶得好巧。” 上官烨索然松开了脚,冷冷地看着痛苦不堪的刺客。 刺客出现在太傅府,再怎么样上官烨也逃不了干系,而且楚璃话里的意思分明在说,是他上官烨指使了这次暗杀,她还有点脑子么,他想杀她又何必出手相救? “让你的人退下吧,”楚璃懒懒道。 上官烨挥了挥手,示意在场无关人员全部退下,少女向楚璃福身一揖,刚一转身楚璃便叫住了她:“你长得不错,留下来养眼也好。” 少女面颊一红,乖巧地应一声:“是。”她再抬头望了上官烨一眼,目光虽平静,却像是传递了某些信息。 上官烨点点头。 “太傅,在我跟你说话时,你能先别看少女么?”楚璃不满地说道,悻悻然来到刺客身边,不轻不重地踢了刺客两下,“什么名字,哪里人,怎么进的太傅府,为何行刺?” “要杀就杀!”刺客气息微弱,嗓音嘶哑像是遭到过刻意破坏,“落在你手上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 “太傅府不是寻常人家,你能混进来怕也不易,”楚璃双手负后,似笑非笑的眼神带着几丝邪气,“干嘛不挑个好日子呢,今天是成国公寿辰,非来触国公霉头你也够缺德的。” “你哪那么多废话,要杀就杀!”刺客倔强地掉开脸去,死对于刺客来说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恐惧。 楚璃眉头一拧,轻轻地笑了:“太傅,麻烦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遂他的愿吧。” 上官烨有些弄不懂楚璃,他原是怕刺客咬定行刺一事是太傅府的祸,本就想杀了他堵他的嘴,没想到楚璃竟然不再深究。 “今日是家父生辰,不宜杀生。”上官烨说。 “可不是,”楚璃淡淡挑眉,稍微背了一下上官烨,俊眉下一双琉璃样的美目深不见底,“今天是上官家的大日子,哪能有血光之灾呢。”她的视线回到那名刺客身上,一脸的幸灾乐祸:“我们刑部的手段多了去,滚刀肉也能给剁得稀烂,一百零八道酷刑通通给你上一遍,再硬的嘴也撬得开,像你这种行刺公主的恶徒,就得用最残酷的刑罚折磨至死,不光如此,我还要屠你九族。” “公主别跟他说这些了,免得……”上官烨正要劝楚璃不要跟刺客浪费时间,忽见刺客一动,他第一时间将楚璃往后拦开一些,再看刺客时,他已经咬断了舌头自尽。 楚璃闭上眼睛,从刺客身上偏开视线,“收拾一下吧,今天真是晦气。”她袍袖轻甩潇洒转身,仿佛刚才被行刺、面临危境的事情并未发生。 经过少女身边,她还不忘大度地表示一下关怀:“吓坏了吧?太傅你怎么保护府上的,瞧瞧,这般好看的脸都吓得失色了。” 上官烨一脸黑线:“是臣的过失,公主恕罪。” “外头到底不如宫里安全,”楚璃“灵机一动”,笑说:“不如把这丫头送给我,我带回宫去好好保护。” 从第一眼看见少女她就在打算着将少女带走,难怪上官烨看女人那么挑,还不是这少女把上官烨的眼光给养地刁了。 温柔如水,乖巧玲珑,哪个男人不爱? 上官烨并不反对,让少女给楚璃叩头谢恩。 “奴婢尘湮,拜见公主。” 尘湮,一个自小长在国公府的女子,她本不知道自已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只是在国公府里尊循师傅教导,学会琴棋书画各种才艺,学做一个温婉得体的姑娘。 有一天太傅说,她终究要嫁于不凡的男子为妻,成就她一生尊贵,她也一直相信着,那一天终会到来…… 正文 011:收为己用 后院行刺的消息被全面封锁,楚璃也当没事发生过一样,自在地跟成国公道喜,自在地接受百官见礼,自在地像太傅府主人,还让尘湮给国公以及在场所有贵宾献舞。 尘湮身上几乎融合了所有女人美好的那一面,舞技超群,柔美婉约,小眼神煞是勾人,一舞刚过,就有不少官员们坐不住,纷纷向国公提议,能否出高聘迎娶尘湮。 楚璃慢吞吞喝着刚煮好的茶,高调地宣布:“尘湮姑娘是上官烨送我的人,你们看看就好。” 门下省一位长官拍额长叹。 可惜了。 “大人什么意思啊,”楚璃不愿了,“我想养几个男的充门面你们不准,难道我养个美女你们也有意见?” “臣不敢,臣知错了。”那臣子连忙告罪。 可事实上哪里是臣子们不想楚璃招男宠,是上官烨从中作梗啊,他们虽然当着大陈国的官,但听的是上官家的令,上官烨不想楚璃纳宠,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违背上官烨的意思。 楚璃当众介绍尘湮不是多余的,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尘湮是上官家的人,此后尘湮的一切行为,都将与上官家直接挂勾。 成国公生辰日表面上光鲜亮丽,私下里,却是一潭被搅烂的臭水!太傅府里比朝堂热闹,达官显贵们不管远的近的,来赴宴的不计其数。 从前,朝堂是天下人的朝堂,而如今的朝堂却是上官家的天下。 回宫后,楚璃的心情久难平静。 前些日子她私下里和上官烨达成共识,共同治理陈国,也跟上官烨表示过他们可以背地里勾勾搭搭,甚至发生关系,但她还没做好成亲的准备,正好上官烨不想被她束缚,大家相互图个痛快与安心罢了。 如此算是搞定了上官烨,可是上官家的隐患仍叫她寝食难安。 御花园,昔日风景已在颓败,刚好锲合了楚璃的心境。 她想到那个手握先皇令信可以随意调动秘卫的人,先皇留下的秘卫还未完全复苏,等的就是那一方令信。 那个人是谁?暗香艺坊的刺杀,追根究底真相又是什么? 她独自站在水榭旁,望着远方出神,种种重担下她的腰背依然笔直。 “公主。”出声的是宴尔,“太傅府那名刺客的事,属下已经理清了。” “说。” “那名刺客确实在太傅府厨房帮忙,进府大概才一个多月,”宴尔俯身回道:“属下查过他的身体,发现他的右臂有箭伤,同时他的嗓子也受过创,推断大概是在艺坊事件前后,再根据您之前所说,属下判断,他应该就是您说的那个指使刺客行刺太傅的黑衣人。” “看来我在太傅府上偶见的血迹,就是出于他了,他坏了嗓子,是不想被上官烨辨出声音。”楚璃眉梢一扬,疑惑地问:“可这就奇怪了,他主使手下行刺上官烨,为何又要行刺我? ” 其实楚璃并不相信刺客是上官烨的人,上官烨想杀她,才不会选在自已的太傅府,当时她假装没发现刺客的杀招,为的也是试探上官烨,眼下她和上官烨结成阵线,上官烨更没道理在这时候行刺她。 不是上官烨的安排,那么谁会行刺她并拖上官烨下水? 而且那个刺客又跟她的秘卫有关,幸好刺客死了,不然还不知会被上官烨牵扯出什么。 “属下也想不通。” 事情越来越捉摸不透,两起事件交织,使背后那人的动机看起来更为隐晦,可能是牵扯越深,局中人就越摸不着头脑,也许真相未必复杂。 楚璃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手持先皇令信的人,“父皇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人,尽管我不认识,可总觉得每件事里都有他的影子。” “公主,”宴尔抱拳作揖,“那头有消息了,有特使让属下将这东西带给您。”他把一块包着物什的白帕交给楚璃。 楚璃连忙打开,白帕里包着一块方糕,方糕的反面有一块圆形印记,印记看起来很简单,镂空的花纹雕着繁复到模糊的图案,楚璃一眼看出了印记的出处。 先皇令信。 寝殿内歌舞升平。 楚璃喝着小酒,满面享受地看着少女奇妙的舞姿。 尘湮一身白纱长裙,配以粉色宫绦流苏,清新雅致,美不胜收。 楚璃微醉地眯起眼来,美人醉依卧榻,无限风情。她搁下象牙杯,向尘湮问道:“酒量如何啊?” “回公主,”尘湮连忙停下舞步,福身回答:“奴婢不常喝酒,恐怕撑不了三杯。” “有些弱了,不过我喜欢。”楚璃勾勾眼梢,嘴角慢慢抬了起来,“来,今晚我要把你灌死为止。” 尘湮慌忙看了楚璃一眼,碍于身份不敢拒绝,懦懦地上前接下楚璃递来的酒,咬牙满满干了一杯,再抬头时见楚璃的目光牢牢粘在自已身上。 “公主?” 楚璃只是盯着她看,眼底笑意浅浅,直看得尘湮低头回避,以为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不过十个数的时间,尘湮觉得头有些昏沉,双腿发虚,她心想自已虽不好酒,可也不至于一杯即倒,应该是楚璃给她的酒有问题。 “公主想做什么,奴婢都不敢拒绝,何必用这小手段呢?”尘湮惶然地问,身子开始打飘,摇摇欲坠。 楚璃噙笑起身,一步一声向她走去,慢条斯理说:“我又不是个男子,能对你做什么?”赶在尘湮的身子即倒时,楚璃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我想跟你玩个游戏,这是高看你,你可得珍惜才好。” 尘湮是个奴婢没错,但在国公府十多年过的是小姐的生活,本是弱柳扶风般的女子又被楚璃下了药,在楚璃手里还不是任她随意摆弄,尘湮识时务,只好无奈地说:“奴婢没有拒绝的资格,请公主吩咐。” “好说,我要你在怡凤宫代替我,我好抽空去外面玩玩,”楚璃扶着尘湮,感觉到她的身子愈重,索性将她抱在怀里:“我还不是见太傅心疼你,这事要换个人来做,免不了被太傅活活打死,由你顶上就当积个阴德,我好你也好,等我玩够了自然回来。” “可太傅不会同意……” “唉——”楚璃打断她的好意:“要是事事得他同意,我得老死宫中了。听话,我离开这段日子你闭门不见客就好,太傅自会打点其他事务。但我有件事要特别嘱咐你。”她凑近尘湮,轻却严重地警告:“你不准睡太傅,他是我的,如果叫我发现你跟他勾三搭四,你的小命就没有了。” 正文 012:妓船 “公主……”尘湮咬着下唇,艰难地说:“奴婢不敢。” 墨眸暗淡,尘湮想起了某个春日夜晚,太傅带着她坐在国公府最高的屋顶看焰火,那时焰火噼啪,不远处,人们的欢笑声声入耳。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女子和她一样美丽,他说,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每年都在渴望,望有一天她能长成和尘湮一般美好可人。 当时太傅喝了一些酒,没有醉,却拉着她坐了很久,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事后下了严令,不准她将那晚的话说于第三人。 尘湮从不敢妄攀太傅,可那夜太傅的话在她心里扎下了根,她依稀觉得,自已也是太傅喜欢的样子。 “我见你在看太傅的时候,眼光别样温柔,”楚璃眼光微暗,她不是小女人,但她和所有女人一样有“嫉妒心”,这嫉妒心不是出于对上官烨的爱,她想得到上官烨也从不是因为爱。 她拍拍尘湮吹弹可破的脸,“太傅看你的时候,也很痴迷。” 痴迷?尘湮心跳一紧。 “我们想睡同一个男人,勉强算是缘分了,”楚璃说,“刚才给你喝的酒里掺了些东西,只要你老实听话,我回来后必给你解药,否则,太傅也救不了你。” 楚璃满意地看到尘湮眼中掠过慌张,挑唇一笑。 她亲手把尘湮抱进内室,再换了一身便装,带上一面太傅府令牌和忠心耿耿的阿年,连夜出宫。 南下,去见那个人。 顺便出门散心,楚璃活到将近十八,还是头一次离开洛阳。 秋日,大河,客船;恣意,风流,少年。 甲板上,楚璃一身天青色长袍,手摇折扇长身玉立,扇面上工笔画栩栩如生。 她终于能离开那座牢笼了,这些年,皇城内压抑的一日日她实在过得够了,她原肖想过,只要能摆脱上官家的控制,不管过什么日子她都愿意,可真当她走出皇城,心里仍然无法安宁。 大石在心头,一刻放不得。 “公子,”阿年笑着走来,“厅里有人讲书,您要去听听么?” 这座客船是座楼船,共有三层,比三流客栈的规格还要大些,可同时容纳数百人,配置完善,包房、大厅、后厨样样皆备。 “当然。”啪一声合上折扇,楚璃兴致不错地走入大厅。 厅中茶香四溢,台上讲书先生口若悬河,绘声绘色,动情处表情精彩万分,说的是一出将军西征的旷世传奇。 楚璃和阿年找了一个偏角位子坐下,听着故事磕着花生。 大厅左手的角落里,一名男子通身白衣,面如冠玉,剑眉朗目英美不凡,他执杯在手,目光越过杯口,看向另一边的楚璃。 唇角微动,平静的眼波却不起半丝涟漪。 “讲得好,”楚璃一口咬碎花生,“这位先生好口才,对前朝那段历史也是解得通透。” 阿年笑呵呵拍着马屁:“公子喜欢就好,改日我也学讲书,每天逗公子开心。” “就你嘴甜,”楚璃拿折扇敲敲他的脑袋,“回去后给好好学着,顺便也逗逗那位,没准能让我日子好过些。” 阿年大咧咧的笑忽就重了下来,“唉。” 白衣男子搁下茶杯,对面,书童模样的俊俏少年低声说:“公子,我见那人好像跟画上的有些相似。” 男子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漫不经心地自斟一杯茶水。 “天底下相似的人不知凡几,何况他是个男子。”男子长睫轻垂,遮去眼中一片,“还是一个,身子孱弱的男子。” 大河浪多,楚璃头一次坐这么久的船,身上觉得不大自在,这次南下,至少要在船上渡过三四日,想到这儿她就心情抑郁。 天色渐晚,绚丽夕照铺洒河面,映得遍天通红,满目流金。 夕阳下,一艘小船伴着楼船行驶,戴着斗笠的篙夫辛苦撑船,向楼船上喊:“喂,能载我们一程吗?天快黑了,夜色太长,怕小船遇到不测风云啊!” 楚璃站在桅杆前观望,身边随后来了几名船客,漠不关心地看着篙夫。 “船上人满了,哪容得下你啊。” “就是,快找个地方停岸吧,瞧你这寒酸的,主人家不会收你。” 几位看热闹的你一言我一语,话语间尽是凉薄。 楚璃年纪不大,凉透的人心她却看得不少,原以为薄情寡义多是发生在皇室朝堂,不想民间比比皆是。 收回神思,她扬声喊道:“大哥再靠近一点,我丢根绳子拉你上来。” “谢谢小公子!”篙夫感激地连连致谢,“只不过,我这船上还有人。”他古道热肠地笑着,等话落,船舱的帘子打开,一群披红着绿的风情女子一个接一个走出,一齐拥在船头,对楼船上的楚璃挤眉弄眼。 直看得楚璃打冷战。 真后悔好人做得太早。 他们哪里是怕夜里遇到风浪,分明是上船卖身,在大陈国,除官方认可的妓馆之外,其余流莺皆不合法,按律当处以杖刑,流放五百里。 “那个好!” 正当楚璃气恼于这群流莺触犯了她家的律法时,身边有个纨绔大声叫好:“我喜欢那个穿绿衣服的,快点上船,船费我全包了!” “对对,赶快接美人们上船,我们晚上有福享了!” 楚璃不免郁郁,她好端端坐一回船,这下倒好,客船怕要成了淫窝。 好在年届五十的船主是遵纪守法的子民,拒绝了他们登船的请求。 船主不松口,那只妓船便用绳索和大船相连,一直伴在客船一侧,为吸引船客注意,船上美女们载歌载舞,纨绔们干眼瞧,想吃吃不着,急得嚎嚎直叫。 如此僵持,直到天色黑下。 船主站在甲板上遥观天色,眉心深蹙:“起风了。” “听到没有,要起风了,快点接美人们上船啊!”纨绔们等不及,纷纷拿起绳索拉美人上船,这拉人也是有讲究的,他们看上哪个就拉哪个。 听说有美人能牵,船上一时又挤来不少船客,争相去抢他们中意的女子。 一群男子风风火火地抢美人,一脸淡然的楚璃则显得很不近人情,三下两下,很快被好色鬼们挤出了局去。 风声过耳,真正地起风了。 小船飘摇,纨绔们竞相拉扯美人们上船,共有十二人,据说是南方一带的一支名妓,她们个个能歌善舞,化着浓淡合宜的妆,看起来也只在二、三十左右,艳而不妖,十分养眼。 正文 013:蹊跷 纨绔们迫不及待地拥美人在怀,开始商量起过夜的价钱。 风起的急,在她们上船后不久,浪头就已叩打客船,引起船身的阵阵晃动,而无人操持的小船已经被浪涛吞没。 “阿年呢?”楚璃进舱时才发现一直跟随她的阿年不见了。 虽说船身晃荡,但毕竟是大船,大河中还很少有大船翻覆的先例,楚璃倒不担心,沿着甲板寻找阿年,阿年没见到,倒是一阵巨大的浪头直接从她的脑门泼下,由于水浪太大,猛劲将她狠狠地拍倒在地,与此同时船身剧烈摇晃。 湿身后的楚璃仿佛一条滑不溜湫的鱼,晃动之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在甲板上滑行。 接着又是一阵巨浪拍打,但这一次,一个人影撑在她的身体上方,雪青色的袍子大开,如同展翼的巨蝶,为楚璃挡开兜头而来的水浪。 天色已暗,楚璃只能见这个男子依稀的轮廓,以及闻见他薄而均匀的呼吸。 “你不考虑一下,离我远一点么?”楚璃推推他紧实的胸膛,而他仍在执意地保护,身子仿佛凝固的钢铁。 这个人…… 楚璃默然一笑,再次推他时手上的力道已是温柔暧昧,“你就这么想占我便宜,嗯?平日里可是送上门你都不稀罕的。” 身上的人沉默了片刻,才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浅笑,在她耳旁低低地说:“公主给尘湮下毒,逼她当你的替身,如此顽劣不知所谓,叫我怎么放心你微服出外?” 楚璃本以为她做的这些已够隐秘,没想到短短一两天的时间就让他给找到,看来他的手伸地比她想象中还要长。 上官烨,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真到了这地步,她反而看得淡了,若非良好的心态在撑着,这些年她在上官家的淫威下怕不是早被他们给逼疯了。 船板摇晃不定,水手们在船主的指挥下开始施行应急措施,调整船帆放入太平篮,摇摆的船身渐渐稳住。 见情势转好,上官烨拉起楚璃,可还没等他站直身子,忽然感觉一道冰冷快速的冷风从耳边擦过,他下意识揽着楚璃半旋身体,第一时间确定她的安全,而紧跟着这道风丝的,是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 黑衣人身影如电似光,在上官烨的脸面上相继打出两掌,掌掌带风,上官烨从容应对,三两下就打散了那个人的进攻,正当他要把那人一举拿下,船身猛一摇晃,本来向着那个人要害奔去的拳忽然失去目标,一拳打了个空。 趁这时候黑衣人身体一闪,直接跳进了大河里。 上官烨疾步追上,却只见大河里溅起一个水花,然后风浪淹没了一切。 望着涛浪起伏的河水,上官烨眉心微蹙。黑衣人明显是在试探,根本没有用尽全力,他能感受到黑衣人招式间的收敛,并非带着必须要置人于死地的目的…… “你武功那么好,为何要把他放了呢?”楚璃站在上官烨身边向大河里伸头看去:“你应该跳下去追他才对。” 上官烨面沉如水,想到在洛阳一夜他跳下城中河,和那位黑衣女人纠缠的事,依稀间他还记得那个女人姣好的身体曲线,记得她足盈一握的女子特征。 更记得手掌被刺穿的疼痛,和她弥漫着恨意的杀心。但他始终无法将那夜的她,和此刻站在他面前盈盈一笑的女子重合。 “哎,你不说话是想……” 不等聒噪的楚璃把话说完,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走向正在甲板上指挥若定的船主,“船主先生,请立刻清点这里的所有水手、船客,看看可曾造成人员损失。” 楚璃明白,上官烨这么做,是想通过排除法来确定那个黑衣人。 敢往发怒的大河里跳的人,要么自杀,要么水性极好。来到这船上的每个人都经过登记,最简单的姓名、性别和年龄是有的,只要上官烨动作够快,很容易能对比出失踪的人员。以楚璃的猜测,只是这么点儿风浪,又有船主和水手们及时维护,除了主动跳下去的之外,应该不会有人落水。 船身稳定下来,船主让人拿来登记簿,让手下们逐一比对,今天船上的人并不多,除了那支流莺外,其他船客加上大船上的伙计们一起才百来号人。 由于身体湿透,楚璃身上冷得厉害,没等上官烨比对完她就跑向自已房间,可又猛地想起一个人,她家忠奴阿年。阿年去了哪里?她已经有大概半个时辰没看到他了。阿年是个做事实在的好奴才,平时跟她形影不离,要不是阿年武功低微,她都要怀疑自家奴才是不是和上官烨交手的黑衣人了。 可老狐狸上官烨不会这么想,如果阿年短时间内没出面,这笔账八成要算到她的头上。 她顾不得换衣服,继续去寻找阿年,随着时间的推疑她对阿年的担心愈深,怕被上官烨误会是其中,更是怕阿年遇到意外。 匆匆跑上二楼时,见有一道黑漆漆的人影从楼梯口掠过,迅速隐入左侧走道。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排查,那个人在做什么?楚璃带着疑惑暗暗跟去,她视力极好,尽管楼船中漆黑一片也能能精准锁定那人的方位。 人影从二楼一间破窗跳出,转而钻进了被撬开的舱板,到达底舱,楚璃望望茫茫的四周,夜色渐浓,这时江面上的风吹在她湿透的身上,不安于静的浪头在月光下泛着潾潾碎光。 打了一个寒战,她毫无不犹豫地跟了下去。 进入底舱后那只人影不知哪摸到一把铁镐,再缓缓地摸了摸船壁。 看来他想凿船,把船上的一百多口全部灭掉! 楚璃脸色一绷,紧紧握着拳头蓄力待发,正当她要冲过去阻止那人,底舱里意外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你太莽撞了,不知这么做会提前把自已暴露?”应该戴着面巾或面具,他的声音听起来颇失真,但能从口吻中听出这人的语感,依稀有成事者的风范。 手拿铁镐的人定定地站在那儿,“他们都在船上,如果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就算死一船人又算得了什么?” “我命令你住手,并停止你疯狂的想法。”后到的男子沉声警告:“你不见得让该死的人去死,但一定会让无辜者丧生,我趁乱试探过他,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原来对上官烨动手的人是他们……楚璃恶趣味地抬了抬唇,得知有人想干掉上官烨她心里爽气地很,上官烨年纪轻轻的这是得罪了多少人?等等……她幸灾乐祸的笑容凝住:可他们说了“把他们一网打尽”,即是说除了上官烨之外,还有人是他们的目标? 所以,倒霉的人还有谁? 正文 014:意外线索 持镐的人不甘心,“我们水性好,即便他们也会水,等船沉后我们在水下对他们动手,也大有机会杀了他们。” “我自有打算,既然你选择跟我,必须听我的。” “少主人……” 随着这一声示弱“少主人”落地,男子身似惊风席卷而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砸向对方脑门,自然用的不是致伤的力道,但这一下足够他将对方制服,在对方闪避时他已夺下铁镐,压低的声音里挟带着盛怒:“别喊我少主人,耻辱已刻在心上,不必再用这三个字来提醒。” 两短短的几句对话信息量巨大,背后藏着深似海的仇恨和为保周全而付出的隐忍。 上官家族一手操控天下,自上官烨掌局的这些年更是如日中天,举国各处不乏上官家门生,兴许是上官家暗箱操作的原因,楚璃实在找不出事件来对这二位的号。 她不敢再呆,悄悄往后退去,可刚退半步,便觉身后有人的气息逼来,似乎正停在她耳侧。 心惊不过一瞬,之后她拢了拢袖子,眉头皱得更深,真冷。 身后的人顿了顿,然后义无反顾地用怀抱去迎她,然而回馈他的不是她冰冷却娇小柔软的身子,却是一个水漉漉的喷嚏。 喷嚏声惊动底舱的那一主一仆,被唤“少主”的男子在二话不说将手上的铁镐脱飞出去,铁镐空中旋转,直朝楚璃的门面射来,楚璃身后的人飞身而起,凌空一脚踢飞铁镐,铁镐空中受力原路返回,“少主”不闪不避地迎镐而上,打开铁镐冲开一条路,灵巧身形扑向楚璃等两人:“走!” 他在为仆人创造逃走的条件,因为来的人是上官烨。 “走就走!”楚璃转个身撒腿就跑,这么危险的地方她不跑等着挨削么? 上官烨:“……” 为防中招,并充份显示上官烨大才,楚璃把垫后的重任全权交托于上官烨,她则头也不回地爬出底舱。 “下去看看可有异常。”随着声音落下,几名水手向底舱入口这边赶来。 楚璃闻言迅速躲入桅杆后,目送水手们相继下舱。 看来这回那俩主仆是铁定逃不出的,楚璃不由地为他们惋惜了一阵子,但也只能默念一声奸人命久、英雄好走了。 楚璃体质弱,河上风冷,直觉浑身的血液都被渐渐冻住,不等底舱那边的事出个结果,便觉得身上极不自在,头脑发沉,牙齿打战。 她拖着已渐发沉的身体离开此地,阿年一时没找着她一时安不下心。好在风已平息。 这时,一只水淋淋的手扒上栏杆,接着,一颗机灵灵的脑袋往上探了探。 楚璃端端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从河里爬上来的人,眼底阴阴。 “公……” 不等阿年叫出声,楚璃一步登上前去,伸手揪住他的领襟:“你为何会在水里?要不是舱底那两个人,你此举会引起多大的误解你知道么?” “公子我没做什么坏事,”阿年一脸无辜,眉毛眼睛都拧巴了,“哎公子有所不知,我在船尾观景的时候,木牌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我牵根绳子当时就跳了下去。” 阿年说的是楚璃让宫中匠人专门为他打造的一种可以代表身份的牌子,自然这木牌上不是阿年真正的身份,只是京中的一个小官职,方便阿年出门在外时保护她,再小也是京官儿,必要时拿出来,地方上总得看一些眼色。 “牌子找到了?” “没有,船是往前行的嘛……” 楚璃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直打得他地鼠似的缩了一下脑袋,怒斥道:“那东西你也能丢?你的小命怎么不一道丢了呢,回去看我紧不紧你的皮子。” “公子恕罪,”阿年讨好着脸,哎呀咿哟地叫饶:“虽然牌子丢了,但我有重大发现,望公子不罚。” 楚璃眼光一亮:“说。” 阿年本想窜上甲板,却被楚璃一眼刀子杀回,老老实实地一手扒栏杆,一手从怀里掏出件东西, 此时月光正皎洁,见是一方白帕,楚璃摸在手里,一触便知是知名的云锦料子,细细瞧,能见帕上绣着山河,乍见像是宣殿一角放置的山河舆图,而山河图的右下角有绣迹,隐隐是一个“蝶”字。 “我挂着绳准备上船的时候,见有人跳进了河里,这帕子是从他身上浮出来的,当时水乱,帕子正巧拍我脸上了,我下意识收了起来,只是觉得它或许有用……” “不是或许有用,”楚璃把帕子往身上一藏:“是不可能有用。” “公子什么意思?” 阿年说的跳河人正是那位“少主”,凡是和上官烨敌对的人,她能保一个是一个。 收好帕子后楚璃沉声告诫阿年:“老规矩,别嚼舌根子,否则你嚼了哪儿,哪儿就没有了。” “是是。”阿年冷汗滴滴地赶紧应下,别瞧楚璃平时好说话,若动起真格,大刀斧一喀嚓,她让哪儿没哪儿就没了的。 警告完阿年,楚璃见下底舱查看的水手们陆续爬上了甲板,不禁又为那对主仆捏一把汗,以上官烨的手段,如果他们被抓,肯定会惨不忍睹。 正想着,上官烨兴致缺缺地跃出底舱,像不可置信一般,回头瞧了瞧。 楚璃庆幸地松口气,这么安静,他们应当是逃了,能在上官烨眼皮下逃走的人不多,尤其是底舱这种相对封闭的空间,她猜想,大概是水手们方才一窝蜂涌去,反而间接助了他对主扑。 “楚公子,”上官烨走到楚璃面前,俊美的脸庞一如往常地淡漠,不喜展颜。 “阿欠!” 不等他下半句开口,楚璃一个湿漉漉的喷嚏冲在他脸上。 “啊抱歉抱歉,”楚璃哈哈着脸笑说,“对了上公子,你抓到那两个人了么?” 刚爬上船不敢吭声的阿年眼皮跳了跳:上公子? 上官烨一改淡漠,露出一个敷衍的假笑,不愧是大陈第一男子,连假笑都美的无懈可击,唇畔或扬或抑的弧度,眸底或明或暗的神采,无不诠释地恰到好处。 “水手涌进底舱,让他们趁乱逃了。”上官烨眼神微暗,悻悻地擦去脸上的唾沫,一脸“好气但我不说”的表情,“底舱并非只有一个出口,怪我大意。” “倒是,”楚璃悠闲地背起手来,侧开了目光,不无嘲讽地说,“上公子最近状态不太对,怎地屡屡失策?在上州时就曾有刺客从你手里逃脱,我本以为你吸取教训,必不会再犯同类错误,没想到你这性子,还真有点记吃不记打啊。” 面对楚璃的嘲弄,上官烨微笑以对,只淡淡说:“是我的疏忽。他们逃出底舱后我没再去追,但想找到他们,并非难事。” 楚璃眼光缩起,泛冷的身子似乎在悄悄出汗,“只怕没你想的容易。” “一天之内,我让他们现出原形。”上官烨自信道。不可否认,自信与认真的男人更具魅力,尽管天色早已黑透,上官烨的笃然仍令他光芒万丈,风浪过后月朗星疏,可不管这星,这月,在他的辉映下都黯然失色。 他的能力没有人敢怀疑,自十六岁身任太傅,一步步走到一国之宰的地位,他与上家家族的手段每每令楚璃心悸,治理整个陈国尚不在话下,何况是在区区百数人的楼船上,对付两名复仇者? 身上的冷,让楚璃很快收回了对那两人廉价而无意义的担心。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该去换衣服了。”上官烨温声走近。 “我……”楚璃学着戏台上的娇弱娘子,孱弱地扶着额,身子一斜倒进了男人怀里,在触到他的胸膛时,她能清晰感觉出他的避让,却又在转瞬即逝的矛盾过后,安然迎接她的入驻。 正文 015:美男用来撩 上官烨喉咙一滚,缓缓抬手覆上她的肩头。 楚璃顺势往他肩上一趴,给站在上官烨身后的阿年打了个手势。 ——最好别来打扰我好事,你自已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做为一名跟随楚璃多年的好奴才,阿年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忙鞠躬一避,一眼也不招她烦。 楚璃虽也练拳脚,但天生体质较弱,容易伤风感冒,身上被水打湿后没及时更换,再腾出空收拾自已时已经太晚,身体发寒,头发重,喷嚏声一个连着一个。 经过一次猛浪冲击,楼船中的客房已不复原先模样,床柜倒的倒,翻的翻,好在不曾造成损失,上官烨进屋后收收捡捡,不久就把客房恢复成原先模样。 楚璃披着一件中厚大氅,闲适地依门靠着。 上官烨身为陈国第一男子,不娇不刁这点她知道,但他总不至于连收拾个屋子都要亲自上阵,而且从上官烨在甲板上被偷袭,到底舱他以一对二,再到现在的亲力亲为她打下手,似乎都在说明一个问题,上官烨这趟出门并没有带人手,或者说足够他使唤的人手。 在楚璃遐想间,上官烨已把屋子收整完毕, “刚刚出事,暂时船上还算安全,先养着身体。”上官烨的语风听不出情绪,依稀还是淡而朴实,却可信度极高,长年身在高位,他习惯了金口玉言,出口的话即是权威,每一个字都有重量。 他转身见楚璃还没换衣,眉心微微拢了起来,“还不快上床焐着?” 楚璃趁着病体违和,小眉毛暗测测一挑,身子猛地朝下一沉,上官烨见状箭步蹬来,伸手扶上了她。 “太傅,”楚璃面露痛苦,乘机往他身上靠去:“我染了风寒,头重脚轻,太傅可方便扶我过去?” 上官烨教她功课七年,知她身体羸弱是真,但耍小心思也不假。他默然笑笑,全当没看出她的小九九,揽着她的蛮腰将她往床边带。 “太傅啊我不行了,”楚璃说着,身子泥鳅似的一滑,上官烨本能地把手一收,手再次抵在了不该抵的地方,尴尬场景和城中河那夜的黑衣少女刺杀事件异曲同工。 上官烨眼神忽然发暗,几乎要将手里的人给扔出客房,可这时楚璃软泥般倒在他身上,好比一堆拔不去的狗皮膏药。不过心念一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没羞没臊的话。 “我眼花腿软,劳烦太傅为我宽衣。” 上官烨眯了眯眼,像在忍耐。 “遵命。” 楚璃暗笑,在他的搀扶下来到床前。根据她之前几次撩太傅的经验来看,太傅并不是不可撩的,他再清高,生理上总归是个男人。这次离开上州,她本想去和先皇亲信接头,没想到全被上官烨给坏了好事,既然那事黄了,睡太傅的事可得加点紧,先把位子保住,再图上官烨之流的性命不迟。 不安份的手在他腰间打圈磨蹭,细腻的指触仿佛感受到他的皮肤在轻微战栗,她满意一笑,冰凉的小身子再次紧紧依去。 上官烨抿着唇,脸上不见一丝动容,他由着楚璃占便宜,却在她将手停在他衣襟上时突然出手! 宽掌一扣,顺手扯去她披在身上的大氅,往空中重重一抛,巧妙的手似乎只在她腰间一点,便已成功解开她玉带上的卡扣,“呼”地抽走。 “上官烨……”楚璃一声惊呼闷在了嗓口,对他的惊讶不过在脸上逗留一瞬,他的动作极快,腰带被抽走后,只见他在身边闪转腾移,然后她的外袍、夹棉中衣也相继消失,不等她稳定身形,他信手接下飘落的大氅,将只留了一件红肚兜的她包裹在怀。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再次靠在上官烨胸前,楚璃的脸像点了一把火,烧得通红。听得他在头顶上方轻轻开口:“裤子,也要我为你宽去么?” 琉璃般的眼眸动了动,楚璃的眉梢一抑一扬:“好啊。” “既然如此,臣不客气了。”上官烨在她耳边低语,话里隐隐有嘲讽戏弄,向来安分守己的宽掌顺着她的背下移,落在她起伏有致的腰臀之际,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渐急促,他嘴角浅浅一抬:“你紧张了?平时你这一套,不是玩的挺溜的么?” “太傅俊美非凡,任哪个女人被这样搂着,也会心跳加速的吧,”楚璃嘴上说着俏皮的话,心里却升起不可忽略的悲哀感,要不是上官家独大,她一个代行天权的摄政公主又何必看他眼色,更不用搭上清白的身子来拉拢。 唯一说服她不用太纠结的,是上官烨这张天下第一英俊的脸,睡谁谁都不亏。 她眼光侧了侧,瞧着上官烨刚铺好的床,纤白手指勾上他的下颌,抬首举眉尽是风情,“古有黄香扇枕温席,做为我的太傅大人,好歹也帮我暖暖床,尽个孝心啊。” “我不求你尊师重道,你倒让我做二十四孝奴才了。”嘴上虽怨着,上官烨的脸上却没见半分不悦,拿开楚璃在他下颌游动的手,低头一瞧,见楚璃的双腿正盘在他的腰腹处。 耳边她气音淡淡,勾得人失魂落魄:“不然,我做一回二十四孝学生呢,任太傅你予上予下,予取予求?” 上官烨是坐怀不乱的君子,自十三岁起便一直有人将如花似玉的美女往他府里塞,但被上官烨打发者众,偶尔有留下的,或许了人家,或在府上做了婢子,他从不会动歪心思。 在他的心思里,从来只有江山社稷,和楚璃。 楚璃是有且仅有能动摇他心旌的女人。 心跳加速,身体像掉进了大火炉,浑身的血液都快沸腾了,那股邪火恣意游走,在他的小腹处越集越多,重压之下就像快要喷薄的井口,多一刻的忍耐都是折磨。 感觉到上官烨身体的变化,楚璃邪恶一笑,趁势一展双臂,将身上的大氅震了下来,顿时潋滟春光,泄了一地。 “……太傅,就寝吧。” “楚公子,”上官烨苦笑,“我们该做些其他的正事。” 画风转变太快,楚璃“啊”了一声。 可不等这个“啊”字落音,上官烨大手一挥,把缠在他身上求睡的楚璃扔向床榻,任她像球一般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再重重地摔在榻上发出“哎哟”的痛呼声。 上官烨没有回头去看,而是悄悄捏紧了拳头,“下次再犯,我绝不饶你。” 正文 016:舞藏玄机 楚璃扶着摔痛的腰,跪坐起来向上官烨那边喊道:“你就这么走了,喂,你要去哪……” 话还没说尽,一件大氅飞来把楚璃当头罩下,成功阻止了她的喋喋不休。 “去找想杀我的人,”上官烨一脸冷漠,边走边说,“我在他们身上留了记号,并且可以肯定他们还在船上。” 直到上官烨从客房消失,楚璃才慢吞吞揭开头上的大氅,刚才满面喜悦既奉承又敷衍的笑意全部不见,有的是和她这年龄不相匹配的深沉阴冷。 上官烨不是要抓他们么?她偏要护着,看是谁能得逞吧。 “阿欠!”她揉揉发痒的鼻子,下意识想找件东西擦脸时,才想起阿年从河中捡到的帕子,她忙下床,从乱了一地的衣服里翻出手帕,这时客房里油灯亮堂,可见帕角的“蝶”字,像经过千万次粗糙之手的磨搓,字迹上起了细微的毛边。 想到那支登船的流莺,楚璃有了主意。 喝下阿年送来的姜茶,楚璃一夜没怎么睡,大早上迷迷糊糊刚睁眼,听见客房外一阵叽叽喳喳,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 楚璃拿那块绣着“蝶”字的帕子擤了下鼻子,擤完才发现这或许是人家的定情信物? 眉头稍皱,她抱歉地对帕子默念一声“对不起”,然后折折叠叠,用另一块锦帛将帕子包上,贴身放好。 说不定她还有机会把帕子物归原主。 她推开房门,靠坐在门口守夜的阿年忙不迭起身,笑得花般灿烂:“哎呀公子您起床啦,我让厨子给您炖了点驱寒的汤,一会应该就成了。” 阿年这边话没落地,一溜儿串美女们从楚璃的门前经过,七嘴八舌地说:“昨天真是惊险,想我们跑船多年,这种情形还是所见不多的呢。” “多亏我们遇着大船了,不然河岸上荒山野岭的,让我们搁哪儿去啊。” 有人娇羞道:“重要的是,咱姐妹们昨晚生意颇丰,赚了大把的银子。” “嘘——”绿衣女子提醒:“别让颜儿姐听见了。” 楚璃抱着俩手,目送美女们从眼前一一掠过,脸色阴沉。 等流莺们离开,惯会看眼色的阿年低声劝道:“公子别气了,各人有各人的苦,也许她们是为生活所迫呢。眼里不能揉沙子是好,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啊。” 楚瞥向阿年:“就你话多,我不气的,”她顺着流莺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瞌起了眼睛:“阿年,去找她们口中的那位颜儿姐,点一支舞曲。” “好嘞,请问什么舞?” “长相忆。” 船厅里飘着饭菜香气,座位上已无虚席,搭着暗红幕布的台上,讲书先生正在继续着昨天未完的故事,比昨天还要生动有趣,听众们的兴趣也更高昂。 幕布后,一身素衣的船主躬着身子,“这位大人,船上所有人已清点过了,并没有人员损失。” 深邃目光敛起,上官烨问:“船上所有的人,都在登记之内?若有人水性好,武功高,偷偷上了船呢?” “这……”船主顿了顿,惭愧地说:“让大人费心了。” “所有人都在厅里?” 船主忙回:“我让手下一一去请的,凡是登记在册的人,都在厅里了。”他不敢把话说满,毕竟上官烨说的情况确实有可能发生。 “好,在我没找到人之前,船不得靠岸,”上官烨冷声道:“吩咐水手严防,不要放走这船上的任何一个人,天黑之前,我要把那两个人挖出来。” “是,我定当全力配合。” 上官烨在船主面前亮出的,并不是当朝太傅或中书令的官职,而是一个从六品城门郎,这个身份在一条商船足够应付了。 “好!好!”说书先生讲到故事的大高.潮时,听众们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上官烨掀开幕布,看见坐在船厅左侧在最后一排的楚璃,楚璃吃着阿年试吃过的馒头,咀嚼的空档手上不停,细致地剥着花生,连衣子都一一除去。 听得兴起了,她嚼着馒头朝台上喊了一声:“赏!” 阿年得到命令,即刻去给先生递银子,大概跟先生说了什么话,说书先生拉开个架势,一拍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放下幕布,上官烨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握起,墨潭似的眼眸深了下去。 讲书先生前脚场,气氛迅速转换,在悠扬的琵琶声中,八名广袖流仙的女子长裙拽地而来,刚才为讲书先生喝彩的看客们一转调子,对女人们又是口哨又是调笑。 怀抱琵琶的女子半掩红妆,向看客们笑道:“由我姐妹为各位带来一支<长相忆>,望各位不要嫌弃。” “人美舞好,你说什么都对!”有纨绔大声回执,说完还带着其他人起哄,把厅里的气氛吵喧闹不堪。 “这支舞是由楚公子亲点,为各位压惊的。”那琵琶手的眼睛仿佛带了钩子,起伏间撩人心魂,她的目光越过厅里众人,只投向了正在剥花生的楚璃。 楚璃手上一停,适时抬起眼帘,发现她已经被众人瞩目,连忙扯出微笑以示礼貌:“先声明一下,我纯属想看美人跳舞唱歌而已,不关各位的事。”赶在好事者唏嘘之前,她忙催道:“等什么呢,该跳跳该唱唱,我都快等不及了。” “是。”温柔而销魂的琵琶手脆生生应着。 声音一落,琵琶弦轻轻撩拔,一两个音节就已是惊艳四座,台上的女子翩然起舞,喧闹的船厅里顿时无人敢扰。 身着鲜艳的女人们争相斗艳,绘一出春来花开的美景,众花团簇间,一女展开犹如蝶翼的袍袖,在明艳之色的衬托下缓缓升起。 琵琶手扣得铮铮弦响,悠悠唱道:“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厅里进入屏气凝息的安静中,却有一名男人忽然捏紧了握着茶杯的手。 对面的白衣公子用竹筷在他的手上压了压,阻止他的躁动。 正文 017:明争暗斗 船厅内歌舞升平,看起来并无异常,恍惚间让上官烨觉得自已是不是弄错了方向。他亲自拿登记册对比过,但和那两个人相吻合的人太多,经过筛选后仍然有数十位之多,很难下手。 然而他相信,今天之内一定会有一个答案。 一支《长相忆》逐渐落下帷幕,楚璃第一个起身叫好,鼓掌鼓地飞快:“跳得好,唱得好,再赏!” “好嘞公子!”阿年拖长着章节,从身上掏出银子便朝那舞者们走去。 楚璃半个时辰之前才知道,这支流莺名鸾凤班,为首的班主被称做“颜姐”,她们是游走于江南水乡的一支艺妓,说是艺妓实也卖身,并且比官窑中的女人们身价更高,自然,在某些事情上她们也更有风味,据说个个有绝活,能将男人收得服服帖帖。 舞乐一停拍,底下的看客可不干了,伸长着脖子让鸾凤班再来一出,在这一片乱糟糟的嘈杂声里,一个女性的嗓音透了进来:“我们走南闯北的,见面即是朋友,都说大河两岸人才济济,想必这船上不乏有才之人吧。” 这声音铿锵有力却不蛮霸,有着厚度与质重感,随着她的话落地,厅里的人们很快停止了喧闹,有人曲起一支腿站在板凳上,朝台上指了指:“喂,既然你想玩,说说,要怎么个玩法?爷好歹去过几回上州,见识多着呢!” 众人跟着应承。 楚璃平时在宫里闷地发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也想看点好玩的,恰好上官烨这会儿从幕布后走出,直奔她这张桌,她一时有了好玩的点子,神采飞扬地打开折扇:“颜姐说的是,大河两岸人才多,别说女人了,咱这船上百数人,难道还找不出一个能歌善舞、婀娜多姿的男人了么?” 被唤作“颜姐”的女人一身湖蓝色长裙,帷帽下垂纱遮面不见真容,但可见她十指如玉葱段,冰肌欺霜赛雪,隐隐有高贵的姿态。 度下的看客们开始起哄,目光尽落在一些长的俊俏的男子们身上。 无疑上官烨是关注度极高的一个。 “上公子,您众望所归啊,”楚璃给他抱了个拳,没心没肺地笑道:“为了不扫大伙的兴,您赶紧上台拿出自已的看家绝技,跟鸾凤班的人一较高下啊,我记得你尤擅长大曲,正好能拿出来亮个相。” “楚公子说的能歌善舞、婀娜多姿的男人,不正是阁下你么?”上官烨没好声地怼了回去。 自打楚璃纳宠的计划失败后,便开始处处和上官烨作对,小到鸡毛蒜皮,大到朝廷中人事调动重大决策,她即便不能改变最终结果,也要给找上官烨找点麻烦来给他添堵,似乎不添他的堵,她这位堂堂公主便没有了人生意义一般。 楚璃逃宫本已让上官烨动了火气,要不是他正要南下肃整上官家门生,早将她捉回去禁足了,又有不长眼的刺客对他动手,再加上楚璃不识相有意寻他的开心,他能给她好脸色才是怪事。 台上那位颜姐起身,向上官烨这边福了福身:“那位楚公子身体孱弱,既然他推荐上公子,不知上公子给不给这份面子,与我鸾凤班的姐妹共舞?” 上官烨眼神略阴沉,漫不经心地问:“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若上公子输,只须包下今晨众位船客的伙食,”颜姐停顿片刻,隔着垂纱掩了掩嘴:“若公子赢了,我鸾凤班的姐妹任公子挑选使唤,伴公子整个水路之行。” 上官烨不屑地笑了笑,“若我赢了能让整支鸾凤班听我使唤,那斗一斗倒不妨。” 他话音刚落地,颜姐朗声应到:“好!” 上官烨一撩袍角,踏着轻功直接掠向台上,从乐器架上拿来两只鼓锤,鼓锤刚到手,两名肤白貌美的姑娘就将一面鼓立起。 “咚——”鼓声一响,四方肃杀。 本来还喧嚣的厅中,顿时安静如战乱时荒凉的杀场,仿佛不闻人听,只听得见远处狂风卷起沙浪,感受到那层层逼近的压抑感,三两个鼓点下去,就已营造出战前的紧张激奋,视死如归。 一通鼓落,幕布撩起,白衣女子乌发高束,腰带佩剑,随着鼓点声一步一营,步步杀机。 连专事舞乐颜姐都不禁为这激昂悲壮的鼓声感染,对那位与他完美配合的白衣女子惊.艳。 上官烨战鼓擂起,颜姐也不示弱,立刻祭出一首千古名曲《十面埋伏》,手下的姑娘们紧跟节奏,四四方方的舞台上顿时变成瞬息万变的战场。 楚璃倒吸一口凉茶。 气势太强了,她从没见过有人可以把舞乐斗得仿佛两国交战那般波澜壮阔,这种逼人的气场,让人连呼吸都变得胆战心惊,威慑、压迫的感觉,像头顶上悬着一座泰山,更像这七年来她过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偏角处,白衣男子苍白的唇动了动。 上官烨,大陈国第一男子,文成武就无人可以比肩,没想到他连舞乐的造诣也那样深,甚至颜姐都要落下他三分。 目光越渐深下,男子忽然起身,径直向台上走去,同时抽出放在腰间的一柄短笛,奏起动人心魄的曲调,和颜姐的琵琶形成微妙的呼应,一曲出,将场上气氛带至高潮。 “这位公子……”楚璃不禁站了起来,呆滞地看向白衣男子。 忠心耿耿的阿年见楚璃眼光发直,忙凑上前去,紧张地问:“公子,那位公子怎么了?” 楚璃呼了一口气,手上折扇摇啊摇:“哦,那位公子长得好俊秀。” 阿年抹着额头上的汗,还以为又有新情况了呢,害他白担心。 有白衣男子的加盟,情形立刻又有转变,原先被上官烨气场稳压的颜姐大有抬头之势。 上官烨并不担心落败,手腕一转,锤柄在鼓缘上轻轻一磕,场上的白衣女子立刻眼神一冷,腰间长剑出鞘,灵活地挽着剑花,踩着轻灵的鼓点,舞入鸾凤班的舞群,舞群虽然舞台经验丰富,但被一个持剑的女人冒然闯入,再怎样镇定也难免出现慌乱,她们想以多取胜,上官烨便将她们打成一盘散沙! “啊!”鸾凤班里一名绿衣女子崴了脚,霎时整个队伍的气场全部泄去。 上官烨乘胜追击,白衣男子再想去帮颜姐,也无济于事了。 一抹暗光浮过,白衣男子向上官烨躬身示礼:“在下无忧,领教了。” 正文 018:耍花腔 “无忧?”上官烨眸子一动,“去年我一属下南行,说在一醉书楼里遇见一名擅长音律的公子,巧了,他也叫无忧。” 收回短笛,无忧笑回:“去年六月初九醉书楼,是我。” 上官烨上下审量他片刻,见他一身淡雅白衣,面容俊美清秀,当得上翩翩风度玉树临风,他目光清淡,在他眼里似乎看不见尘世的纷扰,但自有一片波澜被深深藏起。 “真是巧了。”上官烨像见着了久未谋面的朋友,扬起声音唤道,“尘湮,吩咐厨房备上酒菜,我要和无忧公子小酌几杯。” 刚才那位纤尘不染的白衫少女上前作揖,温柔应是。 观完战的楚璃抿抿嘴,上官烨真是够了,自已来就算了,还把尘湮也给带来,她那边给尘湮灌了毒酒逼她冒充自已,上官烨这边就把人带出皇宫一块儿游玩,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最重要的是,上官烨身边有一个温柔漂亮又听话的美女可以随便睡,自然对她楚璃的肤白貌美大长腿又会多了几成抵抗力,毕竟她是计划着若杀不了上官烨,就退而求其次把他睡了的。 怨念完毕,楚璃悻悻然接着剥她的花生,浓长的眼睫往下一瞌,眼底的内容谁也不给瞧。 想着想着,上官烨客气地引无忧来到她桌旁,她看出上官烨有抢她桌子的意思,一个眼刀扫了过去,嘴上却咧出一个无害的笑,“上公子你去他的位子喝得了,我早饭还没有吃完。” 然而楚璃错了,她低估了上官烨的霸道和不讲理。 “正好,我们一道进膳。”上官烨说着便落坐,并招呼无忧不要客气。 和无忧同行的那位男子担心地往这边看了看,无忧坐下后给他递了一个眼色,让他安心。 同时,上官烨察觉到他们眼神的互动,“要不要让他一块来喝两杯?” “他是我书童,可能在提醒我不要和陌生人喝酒,”无忧自嘲似的笑说,“但上公子我放心。” 楚璃“噗”地一喷,毫无形象的模样惹来两名男子的注目。 “我听岔了,抱歉。”楚璃哭笑不得地扶额,上了个公子的。 不过说话,上官烨眼光甚高,以他的位子别人只配对他敬仰巴结,各种奇人异士巴不得削尖脑袋往他府里钻,他性格又极清冷,主动请一位平民公子喝酒的事儿真是头一回,所以他为什么要请人喝酒? 正疑惑着,上官烨平易近人地开口:“公子在音律上造诣甚深,想必在四里八方颇有名气,不知目前在哪高就?” “高就谈不上,一个闲杂先生。”无忧腼腆地回道,“上公子何来此问?” “这样的,我有幸在上州认识些大门户,想给他们介绍一位乐师,”上官烨淡淡垂眸,“无忧公子是青年才俊,如果能去上州,说不定会前途无量。” “公子有心了,”无忧眼中一亮,但又很快隐去,“但上州暂时不在我的行程之列。” “若是教一位有出身的大户小姐学习音律呢?”上官烨明知有人在盯着他,仍然目不斜视,一边说着,一边给无忧倒了茶,“不仅前途无量,以公子的才貌,将来有很大机会常伴小姐身侧,我认识的那位小姐还正好和楚公子一个姓氏。” 楚璃手上的一粒花生掉了。 “上州是个好地方,”无忧慢吞吞地喝着茶,停顿后才说:“不过要是长期停驻的话,我得再考虑一下。” “好。”上官烨这才转头看向楚璃,欣然接受她毫无威力的眼神杀,不等她收回凶光,他的.腿忽然一痛。 有人把他的腿肉当成湿衣服拧了,拧了一圈又一圈。 上官烨脸上不动声色,继续和无忧攀谈,尘湮下达了上官烨的命令后从厨房方向折回船厅,恭首站在上官烨身旁,可又见楚璃眼神发冷,忙识相地低下头,挪步到楚璃身后。 楚璃满意地吃着花生,虽然不认同上官烨的打算,但仍是一脸乖顺,调笑道:“哪位小姐能得无忧公子亲手调教,必能成闺中之秀,在大户家小姐们当中鹤立鸡群啊。” 无忧内敛地笑了笑,“楚公子一定是个不拘一格的性子,这调教二字无忧可不敢承着,还有鹤立鸡群四字,和诸位小姐们用在一起,不太妥帖。” “哦,”楚璃觉得受教了,忙乖巧坐好,“都怪我才疏学浅用错了词儿,换个人一定以为我生性放荡,以为我在骂那群小姐们是鸡呢,呵呵,我的教书先生真该挨板子。” 教书先生的脸色不太好看,示意地看了一眼台上,技不如人的鸾凤班姑娘们见后精神一振,忙不迭下台朝他这边涌来。 “上公子有何吩咐,我们姐妹们可都在等着服侍您呢。” 上官烨呼口气,“侍候楚公子。” “我不要。”楚璃下意识护住胸前,“我消受不起,我……” “小公子你护错地方啦……” “我……我该护哪儿?” 一群见了美少年便眼光发直的姑娘们不等楚璃把话说完,水一般压向了她,活活把她压倒在地,再三五八脚地抬起,闹哄哄地送入客房。 “我不要啊啊……” “哎呀我的公子哟!”阿年屁颠屁颠地跟上,生怕姑娘们摔了他家主子。 目送那帮姑娘们抬走楚璃,上官烨抬唇一笑,“让无忧公子笑话了,像楚公子那种纨绔才该被先生打板子。” 无忧却不以为然,“我觉得他挺有趣,像姑娘家似的可爱。” “可爱?”上官烨眉头一耸,嘴角的笑意不见,淡淡地侧目看向尘湮,“银子带了么?” 尘湮“啊”一声,要不是经常和上官烨接触,还真接不上他的话,“抱歉公子,银子其实,丢了。” 上官烨沉默了,没有银子,拿什么请无忧吃什么饭? 无忧不想上官烨难堪,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上公子,这顿我请了。” 看到这儿尘湮抵唇偷笑,楚璃可不是人人夸得的,想到楚璃,尘湮不由地同情起来,还不知在那群姑娘们手里,她得被折腾成什么惨样。 正文 019:引出那个人 和无忧谈话的空档,上官烨偶然间往无忧之前所在的那张桌看去,发现无忧的书童不见了。 …… “滚滚滚!”阿年顶着一脸的红唇印子,声嘶力竭地把姑娘们往客房外赶。 天可怜见的,要不是他挡着那帮如狼似虎的姑娘们,他家主子非得让她们蹂躏死不可,主子的女儿身份揭露事小,有伤凤体事大,不过他的忠心是表了,上衣也被她们给扒了。 阿年哀怨地捂着根本没有的裆,大义凛然地护着主子:“你们给我滚,不然我让上公子把你们扔河里去。” 姑娘们颇扫兴,为首的绿衣女人眼皮一翻:“既然你要护着楚公子,那我们只好拿你开刀了。” “怎么个开刀法?”阿年瑟瑟发抖,“你们要敢动我一根汗毛,我……” 不料阿年的话刚说到这儿,身后的楚璃把他重重一推,他身子单薄,几乎是贴着地飞了出去,可乐坏了虎狼似的姑娘们,七手八脚地接下阿年后就地扛了走。 客房安静下来。 楚璃揉揉发胀的脑门,伸了伸刚才被姑娘们拉得又酸又痛的四肢,走到窗前看河景。 本来依照正常行程,从上州到沉杭大概得四到五天,但由于不得风速,大约需要七八天开外了,想到这一行兴许徒劳一场,她恨不得立马把上官烨给喀嚓了。 这个碍眼的家伙,简直阴魂不散。 脑子里正想着弄死上官烨的一百零八种姿式,忽听见一阵极轻的动静,像暗夜中风丝掠过枝梢,带动枯叶发出的沙沙声,她眉心一拧,转身同时一个飞旋送去! 来的人黑巾蒙面,一身精干短打,灵活的身体后叠,毫无悬念地躲开楚璃的一脚,避开后他借着腰部力量的反弹,弹簧似的扫向她。 楚璃邪恶地露出微笑,意料之中的事罢了。 她让鸾凤班演绎《长相忆》,正是要借此通知那块手帕的主人,因为《长相忆》的原曲所表达的东西,和试探上官烨的那人某些心境不谋而合,原曲中“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尺素,绢也。 而那支舞又是以蝶为主题,不知道这块手帕的人不见得看明白,但手帕的主人,绝对看得出是某人有心的提示。 只不过,楚璃原先的意思是在提醒手帕主人,告诫他们尽快离开,以防落进上官烨手里。 上官烨从不故弄玄虚,他说一天内把凶手找出就必有把握。 “把东西交出来!”蒙面人低声一吼,拳脚直接朝楚璃的脸面上打去。 这人虽然拳脚凌厉,但楚璃看得出他外强中干,又急于求成,连续进攻却不留退路,应该是那对主仆中的仆人。 好心帮他们,他这是什么口气和态度?楚璃不免有一种好心被狗吃了的恶感,再说她还没搞清楚他们的身份,哪甘心把帕子还了? 面对他的拳脚楚璃并不慌乱,只管招招式式往他脸上叉去,力致于揭开他不敢见人的脸。 蒙面人大概没想到楚璃竟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心急下章法全失,被楚璃找到了破绽,一脚蹬在他的心口,还好他后撤时扒住门缘,稳定身子后再次向楚璃发起攻击! 就在这时“唰”地一声剑响,有人从门外鱼跃而入,剑锋直抵蒙面人后心! 偏偏蒙面人察觉时已来不及避让,而楚璃所站的位子注定她无力施援,可就在那剑即将刺进蒙面人后心时,听见“呼”一记鞭响,再一看,持剑的人被身后的一条长鞭拦腰裹起,顺力一带,原本刺向蒙面人的剑失去准头,持剑人掉转剑锋,手腕一动削断了拦腰的长鞭。 直到这时楚璃才看清持剑人的脸,他是上官烨的一名武从,卫显。 卫显一直没在船上公然露面,竟是为了盯住她?楚璃心里一凉,原来她又被上官烨给算计了! 楚璃分神间蒙面人再次出手,双眼血似的红,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楚璃为防被伤,灵巧地避让着并往卫显身后躲藏,哪知她自以为找到港湾,又一名布衣蒙面人闪出,不等她看清来人,来人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她也同时出手,一把抓住来人的胸! “你……”楚璃这一把抓得实在,只觉得手心被脱兔般的东西一弹,柔软的感觉顿时溢满她的手掌,不等她的惊诧褪去,对面那人一巴掌扫在她的脸上! 楚璃叫这一耳光打得脑袋一偏,继而屁股上一痛,把她狠狠地踢了出去。 可怜的是,人家都打完了她还在懵圈——那人有胸,足盈一握的胸! 这种情况下卫显不得不分心保护楚璃,布衣蒙面人趁机拎起那个攻击楚璃的蒙面人,身子一起一跃飞出了客房。 见楚璃没事,卫显迅速追出。 可恶!楚璃抚上她火辣辣的脸颊,还是女人接触的少了么,摸着人家的胸居然会紧张起来,若非她一时失神,哪会叫人又挥耳光又踢屁股,她的脸面何在? 悻然未退,两个蒙面人以及卫显却已听不见响动,她愤怒的目光渐渐失温,面如沉水。 “上官烨,有你的。” 被她“惦记”的上官烨下一刻便出现在她的客房外,视线里。 冰水般的眼神很快回温,她皮笑肉不笑地朝他迎去,不想腿上发软,险些没跪在上官烨面前。 “受伤了?”上官烨面无表情,一如往常那般清淡,他既不羞愧拿楚璃当枪使,也不自省身为臣子却失职,连“受伤了”三个字,都显得有些敷衍。 “呵,上公子这招黄雀在后,用得好。” “事先没和你商量,是我的不是。”上官烨微微欠身表示歉意,“船上人多眼杂,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我才将卫显放于暗处保护。” 楚璃淡眸渐深,刚才玩劣的笑意瞬间阴晴莫测,“只是这样?” 上官烨不闪不避地迎视她,“您,还想哪样?” 想他告诉她,他从未放下对她的戒心,他将卫显落于暗处,保护她是其一,而监视她是其二么! 想他告诉她,他怀疑出宫、登船、刺杀都是她计划中的一步,纵然她不曾直接参与,她仍然在阳奉阴违和他唱反调想让他死么! 正文 020:当枪使 “仅仅是让卫显暗中保护我?”楚璃一扫眼中阴郁,对上官烨的厌恶与痛恨几乎还没上升至眼中,便已经掠去,快到人捉不出痕迹,“你有心了,不然今天我非栽在那个蒙面人手里不可。” 在没能力把上官烨扳倒前,很多事她不便说开。 其实今天这事很简单,上官烨故意在她面前放话,说一天之内把那两个对他动手的人翻出水面,可他根本没这个把握,他有把握的,是知道这件事她必定会参与! 他算准了她不想那两人出事,必会做出些事来干扰他,会想办法通知那两人,所以他要做的只是盯紧她便好,只要对方露面,他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一定没想到会有第三方的人突然出现,从卫显手里救走了那人。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或许上官烨压根是在疑心她是事件的主使者,以为要害他的人是她。 不管是哪一种猜测,都足以让楚璃身上发凉。 上官烨点点头,抬起手本想抚上她红肿的脸颊,半途却又停了下来,“没事就好,我已命令船主严防死守,人员清单在我手上,相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你这次南下必有要事在身,跟两个毛贼耗费时间,值得么?这么些年来,刺杀你的,挑衅你的不在少数了,若次次较真,正事还要不要做了?”楚璃暗暗翻他一个冷眼。 为何就没一次刺杀成功的呢,这么硕大的人整天在她跟前晃悠着实晃眼,每天死的人多了,他怎么不去死上一死,他若死了,她保证烧高香感谢他及他祖上十八辈子。 “嗯,”上官烨淡淡地应着,“我确实会在刺杀事件上较真,想扳我下台的,想让我死的光明正大地来就好,偷鸡摸狗的,背地里搞小动作的,我逮到一个杀一个。” 楚璃汗毛一竖,幸好城中河那次叫她给跑了。“这么说,上州城中河刺杀事件,刺客也让你给喀嚓了?” 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楚璃,他抿抿唇,“没有。” “哦?”楚璃眉毛跳了跳:“听说刺客是个女的,难道她成功勾引了你?难道你曾经说过的,有位少女把胸器送给了你,那位少女就是刺客?” 上官烨淡看不语。 身为堂堂的摄政公主,她还讲点脸么? 就楚璃而言,在生命面前脸啊尊严什么的真不重要,指望一个想睡他保命的人讲面子,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过不了多久,卫显回来复命:“属下无能让嫌犯给逃了,但属下已通知了船主对方的大致身形、衣饰,望他们多加留意。” “再找。”上官烨冷冰冰地命令道。 “是!”卫显得令退下。 等卫显走后,上官烨回头问道:“你当时在场,有没有其他发现?” 最大的发现,是替蒙面人解围的是一个女人。楚璃大致了解过,船上的女人非常少,除了鸾凤班外不出十个,而且蒙面人来找她的时候,大多数人正集中在船厅里,这样一来范围又缩小了不少。 如果非要她去辩认的话……她看了下自己白嫩的手,想想凭着那一捏的手感,约莫能找出那个女人。该死的,等她找着那女人,非踢爆其臀,揍扁其脸,捏爆其胸…… “嗯?”上官烨敲敲她的脑壳。 “啊?”楚璃赶紧看过去。 他无语地叹口气,“出去透透气吧,既然走了出来,先好好看一番山水再说,不管任何事都暂放一边。” 任何事,她楚璃最重要的事,是要他消失。 他从不点破也不记恨,他只想她能安然无忧下去,其他的,她兵来他将挡,能陪她走多久,便是多久吧。 外头风平浪静,一眼看去天高地阔。 上官烨将寻找刺客的事全权交给卫显处理,半个时辰后,卫显拿着一份名单,走到正在甲板上陪楚璃看河景的上官烨身后。 “当时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在这份名单里,”卫显将名单递上,“请大人查阅。” 上官烨粗粗打了一眼,他的记忆力过人,经过船主和水手的大概介绍,已能把九成登记人的名字与其相貌对上号,他指指名单上一个名字:“陈冲,是无忧的书童?” “是。” 蒙面人出手时上官烨正和无忧谈话,确实发现陈冲不见了,而且陈冲符合那对刺客一主一仆的身份,无忧和陈冲很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楚璃伸着脑袋往名单上瞥了去,见上面十来个人一水的男性,不禁泛起嘀咕,那个女人藏在了哪里? 她问卫显:“比如,我和上公子在一起,我就可以成为他的不在场证明?” “回公子,为防止对方串供,只有得到不相干的两人或以上的人作证,才能排除嫌疑者的嫌疑。”卫显恭顺地答道:“若是上公子有作案嫌疑,仅有楚公子作证的话,仍然不能排除。” 上官烨脸色微茄,连卫显也敢称他“上公子”了。 “这才对嘛,不然我要是跟上公子一伙,他岂不是能轻易逃掉嫌疑了。”楚璃有些庆幸那女人逃出了嫌疑之列,但随之而来却是更深的疑惑。 可见在这船上,上官烨的对手比他想象中还要多,他们都是谁? 她很小人地想,敌人只要针对上官烨就好,千万别连累她这池鱼,她被上官家折腾了七年,她也是无辜的。 要是能把船上所有的女人的胸都摸一遍就好了。 吹够了风,楚璃回客房见尘湮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茶。 “奴婢亲手熬的,您快趁热喝了吧。”尘湮温婉道,“您体质纤弱,船上没有及时的药,得尽快驱了寒气才是。” 楚璃眈着她,慢吞吞走到桌前坐下,瞧着碗中那淡色的茶,无感情地掀起唇角:“你家上公子,把你的毒解了?” 尘湮面露苦涩,“没您的允许,公子不会帮我解毒。” “这么说来,他有解药了。”阿年这个死太监,当初骗她神仙散是他从一位奇人手里求到的绝密毒药,声称毒药和解药只有一套,不过她怨不得阿年,她手上有绝密毒药,可上官烨手上,有炼制绝密毒药的奇人。 这就是她在上官烨手上屡战屡败的原因。 正文 021:给我敷 “嘴倒挺甜的,会捧人呢,”楚璃挑起她的下颌,“你家公子教的?” 尘湮惶恐,忙跪了下去,“您误会了,奴婢说的是事实,公子责怪奴婢惹您生气,除非您原谅奴婢,否则不会出手相救。” 楚璃冷笑。 “公子他,对您很用心呢。”尘湮小声地说,剪水的眸子里盛满伤感,我见犹怜, 上官烨对她“用心”她一直晓得,别有用心嘛。 “对了,”楚璃想起某事,“之前我听上官烨和无忧说,好像是要给我聘请乐师,私底下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突然有这想法?” 尘湮俯下脸面,毕恭毕敬地答道:“公子确实有给您找乐师的打算。” 自然,前提是他当时并未把无忧和刺客挂钩。 “上公子的小心眼子满上州无人不知,平时我在哪个男人身上多看两眼,他都恨不得给我说教半天,能把无忧这种俊秀不凡、才艺出众的翩翩公子送我当乐师?”楚璃闻着直熏脑仁的姜茶,唏嘘地“啧啧”两声。 尘湮点头应着,“公子说,您正愁着身边空荡,没有美人在侧,他看上无忧的才艺是其一,觉得他相貌俊朗,能得您欢心是其二。”她顾虑地看了楚璃一眼,慢吞吞说:“公子的意思是,若将他送到您身边为伴,您之后就不用再私底下搜罗男子了,免得像上次那般出状况——这些是公子原话,公子吩咐,若您问起,奴婢可以如实回答。” 这算楚璃开哪门子花儿了么?上次进献美男的事才过去多久,上官烨脑袋被驴踩了么这么快开窍,还主动给她张罗起美男了? 可上官烨想通了,楚璃却开心不来,像心里有一团晦气堵着,不吐不快,“行啊,等会你告诉上公子他只管送,来几个我收几个,天下这么大,凭什么我身边只有他一个男人?” 尘湮掩了掩唇:“可您身边,确实只有公子一个男人,毕竟无忧进宫前要被去势的。” “悄了个咪的,”楚璃哭笑不得地端起姜茶,就说上官烨哪会好心给她送男人,“回去告诉他,没诚意别送了,何苦断了人家子孙根,他不觉得可惜我都为他害臊,想留着我直说就好,我随时等着他来服侍。” 跟楚璃的洒脱不同,尘湮长于规矩森严的国公府,性子温顺婉如,听楚璃没羞没臊地说起男女之事,险些羞红了脸皮,但更多的是对上官烨的不舍,心心念的男子终究只伴于她人身侧,她情何以堪。 说到此处,楚璃视线往门口一偏,见上官烨正端端地杵在那里。 尘湮埋下头,识趣地躬身告退,“奴婢不打扰楚公子用茶了。”在经过上官烨身旁时,她小心地看了上官烨一眼,而上官烨目不旁视,仿佛没有发现她的眼神一般。 等尘湮关上门,上官烨才走到楚璃身旁落座,默不作声地从身上掏出两只鸡蛋。 这举动吓得楚璃把头往后一撤,“太傅一进门就拿出俩蛋,我不甚惶恐啊。” 上官烨侧目将她冷冷一瞧,径自剥着蛋壳,养尊处忧的男人手指纤白,几能和剥开的蛋白一拼高下,他生长在名门世族,又是罕见的俊美,这使得他一举一动皆令人赏心悦目。 楚璃自然而然地落看在他剥动的手指上,内心里一时复杂无比。 如此美好的风景,竟是在绝路之时遇见。 “把脸转过来。”他忽然说。 “我自已吃就好。”楚璃推托,不想她的话刚出口,上官烨一把转过她的脸,将去壳的鸡蛋放在她红肿的脸上。 顿时,一股沁凉的感觉自她脸部传开,只因是上官烨亲手照拂,这感觉里便又多了几分异样、说不清的微妙思绪。 “船上条件有限,我找了一圈,只有凉鸡蛋用着合适。” 不冷不热的话吹在耳边,带着她熟悉的男子气息,轻描淡写间撩起她心底的涟漪,听得他又开口:“这次南下还有些要事处理,但思来想去,觉得船上可能比我想象中更不安全,我打算,等船至堰塘靠岸,就让卫显护你下去。” “你不一起下船?” “我暂时不想动手,万一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会吃亏。” “不如到了堰塘一起下船,经陆路南下?”由于上官烨的鸡蛋在她脸上压着,她的话有些含混不清,“哎呀你说,要是我平安了,你却死在船上,我会良心不安的。” 上官烨一笑置之。 “对了,你南下有什么要紧事,我好像没听你说过,倒是之前有人上折子,说江南一带有人涉嫌结党营私,抱团欺上瞒下,做尽恶行,仗着朝廷里有大靠山,浑不把大陈律法放在眼里,”她暗咬牙根,眼底扫过一抹幽冷的暗光,“而且我还听说,其中不乏你上官家的门生。” 上官烨听后沉默。他早想肃靖那帮贼子,这次楚璃南下他算是顺了道,但毕竟是自家惯出来的奴才,他私下处理可以,被楚璃拎出这脏事来,总归是他面上无光。 “正是这事。”他轻轻揭过,“这事你不要费心了,调养好身体最重要。” “呵,”楚璃讽刺道:“我要这身体何用?一不能管事,二不能纳宠,连去弄几个蛀虫你都给拦着,你是不是……” 说到这儿,上官烨把鸡蛋往她嘴里一塞:“你需要养身体,风寒还没治愈,想往哪去?” 楚璃怒瞪男人,一口咬了下去,只肖想嘴里嚼的是上官烨的肉。 上官烨未正眼瞧她,继续剥另一只蛋,蛋刚剥好,再看楚璃时她正反身对他。 嫩白的手指指着自已的尊臀:“我被人踢了这儿,给我敷。” 上官烨是正经人家公子,不像楚璃那般没脸没臊,见楚璃又要给他下套,他脸色一冷,一把掀翻了她将她扛在肩头,大步流星地走出客房。 “我对你的告诫是不是忘了?”上官烨沉着脸孔,直将她扛上甲板,“现在趁着风凉快,吹吹你不清醒的脑袋。” 他把人往甲板上一墩,按着她令她站好,他做了七年太傅,是嘴上的臣子,实质上的主宰,满朝上下,只有他可以不给她面子,可以收拾她而不用顾虑她的感受。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22:捏乳识人 水手:“逆风了,这趟出行尽出妖事,不是好兆头。” “可不是嘛,一而再有人针对大人,闹得人不得安生,还让我们船主深受连累呢。” “不说不说,全听大人的吧,不让我们划船拉纤,偷着乐吧……” 等两名字水手从走道里经过,楚璃呼地打开手上那把毫无作用的公子扇,扇面上泼墨山水,空灵静好,还很凉快。 逆风时不划船不拉纤,岂不是由着船只倒行?他们还要不要去江南了,要不要去惩治上官家养的那帮废物恶奴了? 上官烨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楚璃是个心大的,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看见希望,这种乐观主义还是上官家教她的。 不乐观又咋地,她还能翻天呐。 困住船上的所有人,看住嫌疑人,等待援手一网打尽,这就是上官烨的目的。 得到命令后,这日傍晚,尘湮带着上官烨的腰牌,趁着光线昏暗下水,游向堰塘码头。 而船上的一切,看起来仍是风平浪静。 晚饭过后,船厅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好事者撤了吃剩的饭菜,拿出身上携带的牌九骰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俨然将这客船变成了一条赌船,全无教养的呼喝声,不分青红皂白的指骂声一时充斥其间。 “开!开!” “对子,对子!” “赢了!” 楚璃掏了掏被吵麻的耳朵。 “公子,您要不要也去玩两把?”阿年见楚璃时不时往人家赌桌上看,立马从身上摸出三只银锭。 骨牌骰子之类的,楚璃在宫里偶有接触,对这东西没瘾可言,但见众人兴致高昂,久困宫中的她难免起了凑热闹的心思。其实她过来转转,是为了和手帕的主人碰碰,白天那人没得手,现在入了夜,如果他还想从她这儿把帕子弄回来,趁乱偷盗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要他动手,她定要瞅瞅他庐山真面目。 从阿年手上接下银子,楚璃洒脱地往上一抛,“那就来玩两把。”她往一旁看了看,向一张人数较少、战况也不激烈的赌桌走去。 而在这同一时间,无忧站在船厅的入口处,手里的纸条被他捏成了皱皱的一团。 不久前,有人在他窗口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上官烨已在布置,两个时辰内务必取其性命。 他并不知道是谁给塞了纸条,可怕的是,递纸条那人知道他的动机!上官烨在布署的事无忧明白,否则上官烨不会故意将船速降下,还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好等援兵到来。 但他并不会无视这纸条的提醒,两个时辰,应该是上官烨周旋的最快时间,以上官烨的办事效率,两个时辰内若他再没有做出措施,只怕会失去最好的下手时间。 而这张纸条上,画着一颗骰子的形状,即是在提醒他,让他在这里动手。 这儿人多,光线不明,方便藏身与下手,纵然失败也方便他模糊视线,进而逃生。不管递纸条的人是谁,除掉上官烨他已经势在必行。 他视线一扫,见陈冲四下里张望,然后走向楚璃所在的那张赌桌。 无忧曾告诫过陈冲不得再行动,因为他们露了马脚,再动手的话可能暴露自已甚至死在这船上,但陈冲自从跟了无忧后一心只为主人着想,他知道手帕对无忧的意义非凡,所以才冒险,意图从楚璃手上抢到帕子。 没想到陈冲中了上官烨的计策,要不是有人相助,后果不堪设想,无忧又何尝不知道,上官烨之所以不动他们,只是因为上官烨目前处于劣势不想冒险,但不久之后,上官烨必会变成一头猛虎,对他们赶尽杀绝。 而他们只有这两个时辰了。 不知上官烨是否已锁定了他们…… 那一头,楚璃押上一锭银子,兴冲冲地等待开盅,表面上做着赌徒,实际上耳听六路,细心留意着周遭动静。 察觉有人靠近,她目光微侧,暗暗捏紧指间的一柄钢针。 为防对方伤己,她必须先自保,她有心护着他们,他们可不见得想让她活。对方能得知上官烨身份,没准同样对她的身份有所了解,万一他们来个买一送一的优惠活动,免费把她杀了呢。 “开了,四五六大!”随着庄家一声吆喝,众人也都跟着起哄,赢了的欢欣鼓舞,输了的指爹骂娘,楚璃走运,这一把赢了五两银子。 阿年刚想把赢来的银子收起,有人“啪”按住他拿银子的手。 “我看谁敢动!”叫嚣的那男子面皮苍白,有些清瘦,仿佛御女太多,身上透着一股精将尽、人将亡的肾虚感,不过这一嗓子倒是亮地中气十足。 阿年可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小角色,“愿赌服输,怕输就别上桌,叫人看笑话,拿开你的脏手!” “我怀疑你们出千,我要搜你们的身。”肾虚男子抓住阿年的手,好像觉出他的不同,眼底冒出一丝邪恶的光。 这眼神……楚璃看后头皮上都起了一层颗粒感,阿年打小净身,身上难免带了些女孩儿家的娘气,皮肤那叫一个水嫩,那手平时可是为摄政公主梳头,牵着摄政公主上朝的,他一个泼皮配碰一下? 楚璃抬起折扇,狠狠抽开那只脏手,“为了五两银子出千……阁下,您长脑袋只是为了拉长身高的?” “口齿倒是伶俐,”肾虚男子阴笑,“有没有出千,等我搜过身不就清楚了?小三小四,给我搜!” “是公子!”命令下达,两名随从自肾虚男子身后跳了出,撸起袖子便要搜人。 “等等,”楚璃慢条斯理地喊停他们,从身上拿出一叠银票摔在赌桌上,这股子阔绰土豪劲儿震得人们鸦雀无声,“老子有的是银子,老子会出千?有种把我手里的银子给赢了去,没种的,闭上你的臭嘴。” 肾虚男子喉头一哽,兴许觉得下不来台,脸皮一红:“有钱也不能证明你没出千!” “如果你非这么含血喷人,”楚璃眼珠子一转,一副没安好心的模样,“那么,请阁下亲自来搜我的身。” “公子不可。”阿年白着脸提醒。 楚璃一抬折扇挡住他的嘴。 眼底暗光浮过。 好,我让你求仁得仁。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23:让你求仁得仁 水手:“逆风了,这趟出行尽出妖事,不是好兆头。” “可不是嘛,一而再有人针对大人,闹得人不得安生,还让我们船主深受连累呢。” “不说不说,全听大人的吧,不让我们划船拉纤,偷着乐吧……” 等两名字水手从走道里经过,楚璃呼地打开手上那把毫无作用的公子扇,扇面上泼墨山水,空灵静好,还很凉快。 逆风时不划船不拉纤,岂不是由着船只倒行?他们还要不要去江南了,要不要去惩治上官家养的那帮废物恶奴了? 上官烨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楚璃是个心大的,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看见希望,这种乐观主义还是上官家教她的。 不乐观又咋地,她还能翻天呐。 困住船上的所有人,看住嫌疑人,等待援手一网打尽,这就是上官烨的目的。 得到命令后,这日傍晚,尘湮带着上官烨的腰牌,趁着光线昏暗下水,游向堰塘码头。 而船上的一切,看起来仍是风平浪静。 晚饭过后,船厅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好事者撤了吃剩的饭菜,拿出身上携带的牌九骰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俨然将这客船变成了一条赌船,全无教养的呼喝声,不分青红皂白的指骂声一时充斥其间。 “开!开!” “对子,对子!” “赢了!” 楚璃掏了掏被吵麻的耳朵。 “公子,您要不要也去玩两把?”阿年见楚璃时不时往人家赌桌上看,立马从身上摸出三只银锭。 骨牌骰子之类的,楚璃在宫里偶有接触,对这东西没瘾可言,但见众人兴致高昂,久困宫中的她难免起了凑热闹的心思。其实她过来转转,是为了和手帕的主人碰碰,白天那人没得手,现在入了夜,如果他还想从她这儿把帕子弄回来,趁乱偷盗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要他动手,她定要瞅瞅他庐山真面目。 从阿年手上接下银子,楚璃洒脱地往上一抛,“那就来玩两把。”她往一旁看了看,向一张人数较少、战况也不激烈的赌桌走去。 而在这同一时间,无忧站在船厅的入口处,手里的纸条被他捏成了皱皱的一团。 不久前,有人在他窗口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上官烨已在布置,两个时辰内务必取其性命。 他并不知道是谁给塞了纸条,可怕的是,递纸条那人知道他的动机!上官烨在布署的事无忧明白,否则上官烨不会故意将船速降下,还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好等援兵到来。 但他并不会无视这纸条的提醒,两个时辰,应该是上官烨周旋的最快时间,以上官烨的办事效率,两个时辰内若他再没有做出措施,只怕会失去最好的下手时间。 而这张纸条上,画着一颗骰子的形状,即是在提醒他,让他在这里动手。 这儿人多,光线不明,方便藏身与下手,纵然失败也方便他模糊视线,进而逃生。不管递纸条的人是谁,除掉上官烨他已经势在必行。 他视线一扫,见陈冲四下里张望,然后走向楚璃所在的那张赌桌。 无忧曾告诫过陈冲不得再行动,因为他们露了马脚,再动手的话可能暴露自已甚至死在这船上,但陈冲自从跟了无忧后一心只为主人着想,他知道手帕对无忧的意义非凡,所以才冒险,意图从楚璃手上抢到帕子。 没想到陈冲中了上官烨的计策,要不是有人相助,后果不堪设想,无忧又何尝不知道,上官烨之所以不动他们,只是因为上官烨目前处于劣势不想冒险,但不久之后,上官烨必会变成一头猛虎,对他们赶尽杀绝。 而他们只有这两个时辰了。 不知上官烨是否已锁定了他们…… 那一头,楚璃押上一锭银子,兴冲冲地等待开盅,表面上做着赌徒,实际上耳听六路,细心留意着周遭动静。 察觉有人靠近,她目光微侧,暗暗捏紧指间的一柄钢针。 为防对方伤己,她必须先自保,她有心护着他们,他们可不见得想让她活。对方能得知上官烨身份,没准同样对她的身份有所了解,万一他们来个买一送一的优惠活动,免费把她杀了呢。 “开了,四五六大!”随着庄家一声吆喝,众人也都跟着起哄,赢了的欢欣鼓舞,输了的指爹骂娘,楚璃走运,这一把赢了五两银子。 阿年刚想把赢来的银子收起,有人“啪”按住他拿银子的手。 “我看谁敢动!”叫嚣的那男子面皮苍白,有些清瘦,仿佛御女太多,身上透着一股精将尽、人将亡的肾虚感,不过这一嗓子倒是亮地中气十足。 阿年可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小角色,“愿赌服输,怕输就别上桌,叫人看笑话,拿开你的脏手!” “我怀疑你们出千,我要搜你们的身。”肾虚男子抓住阿年的手,好像觉出他的不同,眼底冒出一丝邪恶的光。 这眼神……楚璃看后头皮上都起了一层颗粒感,阿年打小净身,身上难免带了些女孩儿家的娘气,皮肤那叫一个水嫩,那手平时可是为摄政公主梳头,牵着摄政公主上朝的,他一个泼皮配碰一下? 楚璃抬起折扇,狠狠抽开那只脏手,“为了五两银子出千……阁下,您长脑袋只是为了拉长身高的?” “口齿倒是伶俐,”肾虚男子阴笑,“有没有出千,等我搜过身不就清楚了?小三小四,给我搜!” “是公子!”命令下达,两名随从自肾虚男子身后跳了出,撸起袖子便要搜人。 “等等,”楚璃慢条斯理地喊停他们,从身上拿出一叠银票摔在赌桌上,这股子阔绰土豪劲儿震得人们鸦雀无声,“老子有的是银子,老子会出千?有种把我手里的银子给赢了去,没种的,闭上你的臭嘴。” 肾虚男子喉头一哽,兴许觉得下不来台,脸皮一红:“有钱也不能证明你没出千!” “如果你非这么含血喷人,”楚璃眼珠子一转,一副没安好心的模样,“那么,请阁下亲自来搜我的身。” “公子不可。”阿年白着脸提醒。 楚璃一抬折扇挡住他的嘴。 眼底暗光浮过。 好,我让你求仁得仁。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24:要摊牌么 肾虚男子八成有特殊癖好,每每喜欢欺负细皮白面的少爷,更难得的是有个傻子愿意给他搜身,得到楚璃的应允后他爽快地赌桌上翻下,一脸淫笑的凑上来,伸手便朝她身上摸去。 在楚璃和肾虚男子纠缠时,眼尖的无忧却发现了陈冲的小动作,他在楚璃身后,似乎在蓄意什么。 这个陈冲,他还是不死心,想从楚璃身上偷帕子? 什么时候了! 万一被楚璃发觉,恐怕会引来上官烨注目,对付上官烨的计划必定泡汤,而且并不知道今晚有人暗中相助,两个时辰内除掉上官烨,他得尽快通知陈冲此事。 可无忧还没来及唤回陈冲,肾虚公子的才也手刚挨着楚璃的身子…… 突然,肾虚男子邪光直冒的眼神被惊异替代,整个像被无形的刀斧砍中,身子一僵。 他不可置信地往心口方向看去,见那处已然插上了一柄锐物,只留小小的一截尾端在外。 “公子你不是要搜身的么?搜啊。”楚璃故作不知地催道:“难道你心虚不成,既然这样我就不奉陪了。”她满意一笑,给正在摸不着头脑的阿年递了眼色。 阿年赶紧将桌上的银票收起,心里怦怦直跳。 楚璃打开折扇转身,肾虚男子轰然倒地。 “杀人了!” “有人杀人了——”一声声惊呼这才叠次爆开,随着这声音荡开,船厅内一阵兵荒马乱,船客们号的号,逃的逃,一直在查看船厅的卫显飞跃而来,拦下点波不惊的楚璃,不解地直视她。 公主明知上官大人正布署着捉拿嫌疑人等,为何还要在此之前制造混乱,不怕如此一来扰乱这一船之客,将事情推至棘手为大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么? “你来的正好,”楚璃努力表现出惊怕来,“有人杀人了。” “是。” “还不去捉拿凶手?” 卫显为难地沉默,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立刻捉拿凶嫌!” 上官烨! 卫显唯主子之命是从,就算凶嫌是当今公主他也必须执行,可他刚想把楚璃带走,又听见上官烨慢悠悠道:“凶手可能是陈冲。” “陈冲……”卫显见过公子干栽赃的事,但栽赃地如此明显、如此毫无拙劣的,只此一例,想护短徇私,直说就好。 像是怕卫显不信,上官烨淡淡地补充道:“我亲眼看见。” “是,大人!”卫显啪一抱拳,“来人,将嫌犯陈冲拿下!” 于是,倒霉透顶的陈冲被两名水手围上。 陈冲惊慌地往后退去,他刚才明明只想从楚璃身上偷得帕子,少主人吩咐他不准对楚璃下手,他连暗杀仇人的心思都搁下了,只是想偷一条帕子罢了! 他何时有杀人! 要反抗么?可是他一旦反抗,公子必定会露面保他,如此一来化暗为明,不便公子将来行事。 可是不反抗,一条杀人的罪名砸下,他死罪难逃…… “上公子,”在陈冲急难中,无忧迎向正在往这边走来的上官烨,“刚才人多混乱,您真看见陈冲杀人了?” 上官烨双手负后,自信中微显张扬,“从死者伤处来看,陈冲确实难逃嫌疑,再者,我有说亲眼看见陈冲杀了人么?我说亲眼看见陈冲鬼鬼祟祟,欲行不轨,并且他有作案空间。” “即是说,您并未亲眼所见,而是您根据当时迹象,觉得真相与您‘亲眼所见’的并无出入了,对么?”一向以温和示人的无忧一改平常,深不见底的眼中风云莫测,“上公子,您未免太儿戏了。”他一偏眼角,往楚璃那儿打了打眼,“若说嫌疑,以当时的角度,楚公子才是最大的嫌疑者,您不抓她,反而拿我书童开刀,莫非是,见多少钱,办多少事?” 卫显汗流满面地下跪告罪打岔道:“属下心急了,没听完大人的话,害得大人被误以为枉法。” “楚公子自然有嫌疑,”上官烨端的一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一样需要接受看管与调查。”他看向无忧,淡泊的眼神中,有的是旁人看不出的杀伐戾气,刀光剑影。 “不知上公子是何官职?可有权限插手人命案件?”无忧一改腔调,在即将动手之前忽然发生命案,并且上官烨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陈冲,看来上官烨是故意为之,借着杀人事件打乱他们的阵脚。 这个时候,不管无忧怎么选择,杀上官烨的事都很难得手了。 上官烨笑了笑:“问得好,但不管我是否有权审查案件,做为朝廷公职人员,我都有权在相关人员未抵达之前控制情势,你说对么?”不等无忧回话,上官烨道:“既然嫌犯是你书童,便也请你一道接受审查,来人,带他们走。” “慢着,”出言阻止的却是楚璃,“上公子这么做有些不妥吧,我才是杀了死者的第一嫌疑人,你可以先审问我,陈冲嘛抓就抓了,可事情跟无忧无关,小心滥用职权有人参你。” 楚璃脸上不在乎,心里早把上官烨腹宰了十八遍!她杀肾虚男是,因为她认出这人是堰塘县丞的亲弟,一个仗势欺人鱼肉乡里的恶贼! 属下晏尔常会将一些地方琐事报于她听,由于堰塘是上官家一个巢穴,上官家一个秘密组织雨楼便设在其中,因而晏尔对堰塘格外留意,不然她哪会知道一个小小的县丞兄弟? 在这桩杀人案中,上官烨又做一件缺德事,他再次利用她来达到打草惊蛇的目的,好束起无忧的手脚,索性把他化明为暗,让他有力无处使,除非另一支力量出手,否则无忧在这条船上,已不可能再有做为。 上官烨,他一边做蛰伏欲出的虎,一边又做出手即置人绝地的狼,令人防不胜防。 但楚璃也从他的套路中看出了一点端倪,上官烨周旋刺客只不过是表面形式,他真正要博弈的,只有一个她。 她要救,他偏要将他们推入绝境! 面对楚璃的恐吓,上官烨却是满面的云淡风轻,“承蒙看得起,参我一个从六品城门郎。”他示意卫显带走无忧,再清冷地看了楚璃一眼:“楚公子,请吧。” “无忧呢?” “你没有权限过问此事,”平淡眼神带着旁人难以违逆的威压,他垂眸浅笑:“要我扛你走么?” 楚璃心里明镜似的,他绝对干得出这事。 七年了,她的命令在上官烨面前都不过一堆废话,她的意志与想法可以被他轻易忽视,给面子的,他会拐个弯为她留一线余地,若真恼了他,岂有她的日子过? 暗咬牙槽,楚璃笑道:“行啊,你想摆个官威么,我随了你的愿。” 她眼光轻扫,见无忧微握拳心,寒冷的脸上有细微的抽搐,昭示他的忍耐已到极致。 “上公子您别动气啊,我家公子也是好心。”阿年直觉气氛如绷紧的弦,似乎那暗箭随时会穿透彼此那层薄脆的窗纸,为免楚璃回宫被清算,低声下气地为她解释了一句,不料惹来楚璃刀子般的目光。 阿年立马闷下脑袋不敢吭声。 事出后,船主领着水手前来疏散人群,另有十名水手专门负责看押无忧和陈冲,将他们带往最底层甲板看管。 楚璃万万没想到,自已为报公愤私恨杀人,却无形中帮了上官烨一回。 等人群散开,厅内如厮杀过的战场,静到荒凉。 两个人面对面落座,各自跌宕,也各自宁静。 “哗啦,”楚璃用扇子挑着一堆牌九,故意制造出些些响动,“这儿没别人,你想说什么,只管说。”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25:倾轧的皇室 “是你杀了赵远。”上官烨陈述的口吻。 肾虚男子便是赵远。楚璃看似不大经心,不答反问:“杀你家的奴才,你心疼了?” “他迟早会死在我手上,杀便杀了。”上官烨未跟她对视,不是怕楚璃看清他眼中情绪,而是不想看见楚璃口是心非的脸。 明明那么恨,她还是一天又一天地,用洒脱不羁来装扮自已,他不爱她这装扮,不愿看她,是对她的不忍。 楚璃生无可恋地晃着脑袋,“可你借着赵远的死来看押无忧主仆,说好的要等援兵到来再动手,却又趁这机会出手,又是在给谁不好看呢?” “认识你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心性这东西如戏,戏可以唱上一天,但没有人可以在台上连续唱七年,”他看着方才被楚璃挑飞在面前的一张牌九,“面具带久了,若想再撕下来,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伤筋动骨,面目全非。” 楚璃从未想过,某天上官烨对她开诚布公,会在此情此境之下。 姑且将此刻的他,定义为坦承相见的他吧。 “我们都知道彼此心思,你已不再是孩子,有些话可以摆出来,若不合心意,大不了我们天亮忘记,回到之前的轨道。”修长手指在那牌面上轻轻抹动,这牌就出现在他们之间,多么应景,多么讽刺,似乎它不仅是牌,更是预示着两人的局。 “可我觉得,你才是那个面具人,你啊,每天跟我公主来公主去,跟我臣来臣去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对楚家的敬畏呢?”楚璃眈着手上的折扇,仿佛她自已就像这深秋季节的折扇一般毫无作用,只可以附庸风雅,给尊贵的面子上增加一丝好看。 “在公,我代表着楚家皇权,在私你是我太傅,可你有给我余地,让我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摄政公主么?你说我做戏,却有人看我作戏看了七年,那人七年不动声色,熟视无睹。若我是戏子,那个人便是戏子的脚本,木偶的提线人,敢问太傅,我与那个人相比,谁的面具戴得更久,更深?” 上官烨定定地在她脸上看着,本就深沉的眸子越加幽暗,“你的打算呢?” “你是大人,你以为呢?” “大人……”上官烨一声轻叹,这两个字,瞬间将他的回忆拉至七年前。 那时宫廷倾轧,继皇太子神秘失踪后,大陈国迎来又一次颠覆性剧变,老皇病危,四位皇子同室操戈,皇宫内外血流漂杵,一场杀伐后,五皇子与六皇子闯上灵堂。 因先皇发病急猝,守在身边的只有皇后与楚璃及其母亲德妃,两位皇子为了抢在太子之前把大势定下,鹰狼般的眼睛落在了小小的楚璃身上。 他们妄想欺骗幼年的她,让她证明先皇崩逝前曾留下谕旨,以此来窃取本属于太子的江山,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楚璃非旦不顺从,反而揭露他们丑陋的嘴脸,导致德妃当场被五皇子所害。而作为当时最大世族的上官家临时变卦,本是要助五皇子夺位,矛头一转,诱两位皇子自相残杀。 其结果就是,四位皇子在皇储之争中全部丧生,除了失踪的太子,先皇血脉中只剩一位幼年的公主,上官家为了进一步扩大势力,以等待皇太子回宫为由,扶楚璃登上摄政公主的宝座,以此来控制天下。 七年了,如他们所愿。 上官烨至今还记得楚璃在灵前痛骂两位兄长时,眼中狠戾的光芒,那不该属于十岁孩子的绝然和力度。 当时她看着他的眼睛,冷笑一声问:“我说的对么,大人?” 一声“大人”,打了多少人的脸,他仍然记得自已那日的羞愧,即便他十六岁舌战群儒,十七岁披甲上阵从不露怯,那时,依旧面红如血。 然而从那以后她变了,她不思进取,贪玩误事,懈怠政务,哪怕因此被朝臣们骂,被他惩罚,她还是依然固我地做着昏庸的纨绔。 “大人,”楚璃又往前探了半个头的距离,“大人今天是怎么了,好端端地说什么面具的事,我这些年被骂得脸皮够厚了,压根用不着面具那玩意。你就是喜欢胡乱深沉,害我把自已比做戏子了,你缺德不缺德,不过既然提到这事儿,你痛快点给说说算了,准叫你是太傅呢,可不能只管出题,不管答案啊。” “无解。”眼下他们的状态,无解。 楚璃点点头,尽管心里怒涛频起,面上仍假装不在意,“是啊,你都说无解了,跟我说什么岂不是毫无意义。” “我们之间有一把锁,而钥匙,在你手上。”上官烨扔下手上的那只牌九,起身说道。 钥匙从来都在她手上,只要她愿意相信,愿意打开。 他倾尽一切,给她想要的结局。 他背身站在桌前,颀长的身子挺拔如松,本就硕朗的脊背绷的笔直。 “钥匙,”楚璃苦笑,低低地自言,“好像早就被狗吃了。” 约莫着,尘湮也该联络上雨楼的人了,那批人行动迅速,收到指令后可以很快抵达,而客船这边由于逆行,水手又未对船只加以人工干扰,并不会离开堰塘码头太远,一切顺利的话,半个时辰内应该可以赶到。 “噔噔噔”的脚步声近了,船主站在厅子入口处向上官烨禀告:“大人,前方大概十里处,有船队靠近。” “船队?”上官烨眉心一动,“什么情况?” “借着月光看不太清,大约有四五条。” “大河贯通南北,是南来北往的主要干道,多有商人取水路运送货资,如无异常可不用禀报。”虽这么说着,但上官烨仍不免有一分忐忑,可又不知为何。 杂货仓。 老鼠在啃食木屑,发出喳喳吱吱的声音。 “少……”陈冲刚要开口,无忧抬手打断他,“闭嘴。”他警慎地贴耳在壁上,隐隐听见负责看守的水手说话。 “叫什么事,咱这是客船啊,又搞凶杀又搞关押,弄得跟水上监狱似的。” “我跑船多年了,从没遇着这糟心事,大盗来了也顶多是干一场嘛。这担惊受怕的。” “你还别说,堰塘一带是有河盗出没的。” “咱船上不是有个厉害的上大人么,什么盗他都能给摆平了,哪用得着我们出手不是,他……” “喂!” 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人突然遏住了咽喉,无忧托着手上的铁链,以防发出过大的声音,缓步来到仓门后警戒。 果然,有人用钥匙打开仓门铁锁。无忧好整以暇,等着那人进来,但锁打开后并无人踏进,无忧再细听时,竟已听不见一丝响动。 有人撂倒了看守人,帮他们把门打开。 无忧推开门,见地上躺着一串钥匙…… 船厅寂静。上官烨发现,楚璃不吵不闹不折腾时,浑似全世界都停止了前行,呈现出一种没有生机的宁和。 卫显抱着剑,眼观六路,站在最方便保护主子的位置,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哗啦,哗啦,”牌九刻意的碰撞,是这厅里仅有的声响。 “大好的晚上不去休息,却在这里浪费时间,”楚璃一把推倒她辛苦摆起的牌塔,悻然道:“人都被你们抓了还不安生,抱歉啊,我可不奉陪。” 无忧他们被控制,但无忧只是上官烨怀疑当中的一部分,鸾凤班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只要她们动起来,他就有足够的理由让她们消失。 楚璃刚离座,忽听有人高喊:“人跑了!” “大人,无忧他们逃了!” 上官烨听后快速奔出船厅,同时丢下一句:“保护她!” 还没等卫显应声,上官烨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还是和上次一样,出事了他第一个奔到前头,把最信任的属下丢给她,护他周全。 在上官烨奔出后,又有多名水手涌进船厅,完全把楚璃保护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中。 而他单枪匹马冲进了黑暗。 甲板上风声入耳,一名水手上前来报:“暂时没发现有人跳河,应该还在船上。” 对,如果他们真是刺客,未达目的岂能罢休?错过船上这次刺杀,他日他与部下汇集,他们哪里还有机会? 上官烨凝目向前,见一支船队正向这边开来。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26:反转 算算时间,部下们应该快到了。 “砰!”一个轻快的碰撞声从楼船顶部传开,上官烨刚转头看去,一支高速飞行的镖已直朝门面射来!上官烨眼快手快,身法迅如雷电,一个闪转,避开了致命杀机。 船顶上一道快如光电的黑影忽闪,这同时上官烨腾身而起直追而上,为官多年养成他严谨求实的习惯,因此他对无忧与鸾凤班仍停留在怀疑阶段,并不轻举妄动,而是等待属下赶来再另行深究,若换成戾气重的人,哪里会在意这些,直接宁枉勿纵,一锅端了岂不痛快。 几个起跃后上官烨登上船顶。 顶上夜风稍重,凉意入怀。 四周静悄,但静不过三个数的时间,迫不及待的杀机又至,两条迅猛的身影穿梭而来,他们手里亮着明晃晃的匕首,翻飞于掌间,片刻之际削、斩、刺、切等动作一气呵成,攻击部位上至脸面,下至阴私处,一挑一劈,路线与角度无不刁钻霸道,不死不休。 上官烨十岁即入军营,刀山血海里滚过的,即便以一对二也毫不露喜怯,游刃有余间反击之势亦越来越猛,用不出十招,其中一人已被他打下船顶,无疑,那个最先掉下去的是陈冲。 但上官烨清楚,今晚露面的对手何止他们两个人? 好戏,总要留到最后出场才更精彩。 果然!上官烨以一对一的局面很快过去,夜风里又开始夹杂着刺耳心悸的响动! “嗖嗖嗖!”短箭划破夜空,如雨般向上官烨射来,上官烨身形如燕,箭雨里穿梭无阻,偶尔有一两支擦身而过,划破他雪青色长袍,对于这些小伤他视若无睹,反而越战越勇,迎着知箭奔向持弓的人! 那人见上官烨披箭雨而来,吓得将弓扔进河里,迅速闪避,重新结成阵形。 船顶上风声鹤戾,弥漫的杀机愈渐浓重。 上官烨陷入包围。 船顶上的打斗声隐约传至厅中,楚璃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 没人知道她究竟是为那批不要命的刺杀者不安,还是在为陷入困境的上官烨心悸。 而担心上官烨安全的卫显早已汗湿脸庞,握剑的手甚至人眼可见地发着颤,这本是一个武者羞于表露的状态。 楚璃拔开面前的卫显,大步往门外走去。 “楚公子,您必须留在这里。”卫显拦住他的路,“大人有令,我务必要保护您的安全。” “行,”楚璃眼神一动,笑说:“我有个点子能让你家大人免于被害,要不要听听?” 卫显正愁上官烨一人身陷危机,赶紧应下:“请指教!” “很简单,”楚璃凑近他,却在他凛然恭听时,她猝不及防地一掌劈了下去,重重击在他的后颈处:“这就是办法。” 卫显脖子一歪,倒了下去。虽说他在国公府属百里挑一,但由于对楚璃全无防备,不然不会让她一击得手。 水手们本想去拦,楚璃却冷声放言:“谁敢拦我,他日我叫他葬身河心,我说到做到。” 天生尊贵的人,身上散发的上位者气场无法掩盖,哪怕她在上官家的压迫下成长,骨子里隐藏的霸气与骄傲一旦释放,亦不会比原先逊色。 小小水手虽不知她真正身份,然而这份霸气杀伐没有人胆敢忽视。 在水手们战战兢的目光下她傲然离去。 如果没有上官烨之前的屡次攻心利用,她或许不会将维护刺客的事一做到底,可是今晚,滚烫至沸腾的血液催使她必须从上官烨手上保下他们。 对,她走出这里,是为了保护行刺者,好似冥冥中自有预感感,仿佛她今晚若失败,这辈子便永远没有翻身的那天。 刚走出船厅登上甲板,便觉一阵风从头顶掠过,她忙抬头追看,见一道乌影从船顶飞跃至桅杆,而紧追他而去的是一条亮线,那是一把飞掷的匕首,人影捉住帆布,宽袖一扫将匕首裹在袖底,再脱手时匕首原路返回,打中了一只黑影,受伤的那只黑影立刻被身边同伴接在手里,为防暴露身份,火速撤离现场。 余下的四人纵向桅杆,速度之快甚至能听见他们飞跃时带动的猎猎风声。 楚璃从腰带间抽出一根钢针,这钢针是阿年找人为她打造,约有一指长短,尾部有柄,紧急时刻能当作简易匕首使用。 上官烨缠着那四人,时而翻进帆布背面,时而亮出他的软剑,缠斗许久竟没人可耐他如何,但杀场如战场,瞬息万变,前一刻上官烨还占上风,下一刻,便有人向他发起一轮狠戾冲击。帆布随风扬起,在几个人的作用下摇摆不定,连楚璃这个旁观者都没发现已有人登临高点,并借着摆动的帆布为遮掩,进入了上官烨盲点范围。 然后上下夹击,来势如虎! 楚璃见状腾空而起,顺着桅杆快速上行,抬头时,正好一颗温热的血滴落在她的脸上,他穿着暗色的袍子,光线又极弱,但她知道那是上官烨的血。 不知为何,当这血砸在脸上时,她并不像预想中那般兴奋,原来上官烨的血给她带来的感觉,竟是慌乱、无措,不可思议,她曾在城中河刺伤他,但只有此刻,她才觉得上官烨离死神如此之近。 七年纠葛,这最后一步就让她替他走完吧,想毕,她绝然一笑,手上钢针脱手而出! “叮!”上官烨及时反应,挥着软剑格开飞来的钢针,但他自保的同时却将自已命门暴露,一把匕首直插胸膛! 上官烨眉心紧蹙,眼中不见底的怒火迅速燎原,他任由胸膛插着一把匕首,冰霜似的视线却紧紧俯视着向他飞针的女人,怒火渐淡,在他眼中只剩在慌乱,无措,和不可思议。 “砰!”分神中,有人起腿横扫,一脚命中上官烨面部,上官烨抓握帆布的手力气顿失,身体像折翼的蝶,从桅杆上掉落下来。 那四人见上官烨受伤落地,自然是要乘胜追击一举将他粉碎,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势在必得,情况又有了巨大反转。 “哗——”随着水声起,三名穿着黑色水靠的人从水中一跃而起,手中连弩大开,一连串数支短箭飞来,将正准备对上官烨动手的四人逼得不得不掩身自保。 三人发射第一波箭雨后,利用飞爪登船,与此同时,第二波五人组的箭雨即将发射。 “不许放箭!”上官烨冷声命令道,这时的他已在撑着气息,以一对六功力耗损太过,加上身上多处受伤,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高频率的急耗。 话出口后,他便像濒死的鱼,有气无力地躺在甲板上。 八名高手登船护向上官烨,上官烨却虚弱地指向楚璃:“保护她。” “是!” 他们是雨楼的人。 四个刺杀者当中只有无忧暴露了身份,另三人戴着面巾,自始至终不曾露出真容,如今敌我悬殊被拉开,四人自知再也动不了手,互交了一个眼色,齐齐往船缘退去,想借着水性佳以此逃生。 “跳下去,就是一个死。”楚璃讽笑道,最了解她的人是上官烨,同样,最了解上官烨的人也是她楚璃,上官烨拖了那么久,让尘湮去请援兵布置,来者不可能只有八个人,上官烨向来出手阔绰有阵势,如她所猜没错,船底部吃水的地方,才是最危险的地带。 四人戒备地看向楚璃。 上官烨吃力起身,本就淡漠的眸子泛出幽冷的光,抹去嘴角的血渍,拔去插在胸口的匕首,再别有意味地看着正对他疑目相望的楚璃。 楚璃惊讶地看见,他的胸口没有血。 “告诉楚公子,水中有多少人。”上官烨不紧不慢地问道。 一名属下抱拳回道:“回大人,共有我方四十名高手,另有百人稍后抵达,除此之外,地方官员已调动一支水军,势必将刺客全歼于此。” 以绝对性优势碾压敌方,不枉、不纵、不轻恕,这才是上官烨的手笔。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27:总有一个人会输 在四名刺客僵持于甲板时,那支船队很快抵近。 船队的主船是一条沙船,船头站着名一肥头大耳的男子,男子操着粗犷的嗓音喊话道:“这边秦爷过道,你们是哪条道上的人!” 凡听过大河的,大多听过一位叫“秦爷”的大盗,相传这位秦爷干的是劫富济贫的事,专劫富商货船,然后将所得财物一半分赃,一半送予贫困百姓,这秦爷很有些手腕,黑白两道通吃,在大河一带混得风生水起,只是出工率并不高,但一出手,那必定是狠手。 今天碰见上官烨的客船,既喊了话,定是要劫他个天昏地暗的。 随着这沙船的靠近,身陷绝境的四人如同看见了希望。 上官烨眯起眸子看去,冷漠地吩咐道:“替我喊话,雨楼办事,烦请让路,否则后果自负。” 雨楼在堰塘的灰色地带颇有名气,不少人知道这是一个惹不得的组织,只有极少数人听过雨楼与上官家的关联,对付一帮河盗用不着上官烨亮明真实身份,一个雨楼,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属下点头称是,向沙船喊话道:“雨楼在此办事,请速避让,否则后果自负!江湖路远,今日留一线,他日好见面,望秦爷好好斟酌!” 那人“呵呵”笑了,“旁人不懂,我们还能不清楚雨楼的规矩?雨楼跟上头的某些人息息相关,他们为了保秘起见,行事低调至极,又怎么会自报家门呢?哪里来的小喽啰,竟然冒称是雨楼的人?本来,我们秦爷办事讲一个义字,但你们这般不坦承,是要逼得我们动手了么?” “我们是如假包换的雨楼,若你们胆敢碍事,别怪我们出手无情!” “这么说来,我倒要会你一会了!”沙船上的人出口霸道,喊话后命令舵手直接向楼船抵近。 上官烨平时为人低调,但谁若以为他软弱可欺,那就着实瞎了眼,听对方语气满带恶意,上官烨平静的眸子里再起恶火,正好卫显匆匆跑来告罪,他一字一顿命令道:“迎战。” “哦,是!”卫显没时间让自已进入状态,匆匆得令。 楚璃想保下那四人,日后为自已效力,上官家多一个敌人,等于她多一个朋友与助力,于是趁着上官烨想单挑秦爷人马时,她放话道:“你们是瞎了狗眼么,我敢保证,只要你的人踏上此船一步,立马会死无全尸。” 沙船上喊话的人听后笑了,“小毛娃子,你唬谁呢?” “如果你真以为我在唬你的话,不妨伸头看看,我们船底下都有些什么人。” 喊话的那男人身材肥壮,脖子上的肉堆在了下巴处,更衬得他脸大如盘,大脸男伸头往水下瞅了瞅,凭借多年跑船经验,很快便认出水底有“货”,立刻大惊:“你们这在玩什么把戏?” “看到了吧,论水路行家,论排兵布阵搞阴谋算计,你们哪个敢跟这位少侠相比?”楚璃给大脸男介绍上官烨,“他可是出动了上百人,来对付这四位少侠。”这是指无忧在内的四位刺客。 这话一说出来,大脸男立刻黑了脸:“还有这种事,上百人对付区区四人,要说你们是雨楼的,打死我都不信!呸!以多欺少,老子最看不惯你们!” “嘿胖子,你看不惯又怎样,这是人家的事与你何相干。”楚璃动动她发酸的肩膀,漫不经心地瞥了大脸男两眼,“你们不是要单挑么,来上来挑,继续。” “坏出水的东西,水里布置了那么多人,我他妈还真有一点怵。”大脸男伤神地挠挠他的粗脖子,“得得,秦爷面子第一,我第一个跟你们战!” 大脸男身子一矮,正要跳上楚璃所在的楼船,却听上官烨突然开声:“不用了。”他抬眼扫向楚璃,幽暗的目光像被灼伤了一般,刻上了几许失意。 你不就是想让搅乱这一池水,想让秦爷出手,你好借机让这四人逃了么?不用费心了,我向你认输,你想保他们,随你,想让他们活着今后好再次对我下手,随你,你极尽与我对立之能事,你欲置我于死地,都随你! “大人三思,属下愿意迎战。”卫显不想上官烨堕了面子,急急地劝道:“属下不才,但对付那胖子是没问题的,请大人请我这个机会。” “不用,这四个人一并放了,”上官烨违心地道:“别让秦爷小瞧了雨楼,以为我们是仗势欺人之流。” 卫显本想再劝,但上官烨心意已决,只好一脸疑惑地应下:“属下遵命。” “放人!”雨楼的一名属下不甘地喊道。 大脸男正好接下这顺水人情,兴冲冲道:“登船,我今天在这儿告诉江湖上的朋友们,秦爷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打着别人旗号,尽干不义之事的人,这种人见一个打一个。不过,看在你们主动放走弱者的份上,我们便放过你们这次,好自为之吧!” 楚璃心心念着保下那几人,这两天她与上官烨拉锯、较劲,可真当“胜利”摆在她眼前时,她却没有丝毫庆幸,有的,只有空前的羞耻和失落感。 刺客中的三名蒙面人果断跃向沙船,只剩无忧还站在栏杆前,定定地望着楚璃。 他早知她的身份,可他从未想过对她不利,如今承她的情才能脱身,他一走了之了,今后她在上官烨面前必会难以做人吧。 “有人惦记上这船了么?”楚璃毫无耐心地说着风凉话,怕时间拖延上官烨会反口,毕竟是杀是留,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无忧没作声,郑重地朝她行一个标准的抱拳礼,预意后会有期,之后不带半点犹豫地跳上沙船。 放走这四人,对上官烨的损失其实只在于未能解一时恶气,船上的每个人,每个嫌疑者都在他各种各样的名单之内,上官家势力遍天下,捉住他们只是早晚的事。 做人留一线,这句江湖人奉行的圭臬,如今成了上官烨对楚璃的宽容。 上官烨从甲板进入船厅不久,船主小心地过来禀告:“大人,您说的那几人,不见了。” “嗯。”上官烨坐在桌前,容色有些颓废。 他亲口命令放走的人,又怎么会还在。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28:送尸体 上官烨像是疲惫到了极点,挥手示意在场人退去,当卫显领着众位属下离去时,楚璃错开卫显走向上官烨,默默给他添了一杯茶。 “这茶,算敬我的?”他问得阴阳怪气。 “这茶,是给你解渴的。”楚璃坐在他对面,有意避着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太灼热,像能随时洞悉最严密的心思,何况她的心思早已在他的眼下暴露。 “当然,”她又不甘愿地补充道:“你当是我赔罪的也可以。” “你有什么罪要赔?”他伸手端来那茶,皱眉放在鼻下嗅了嗅,“你是偷鸡摸狗了,还是杀人放火了。” “我比这严重,”楚璃伸伸舌头,“我跟一个大人耍心眼了。” 带她这么久,楚璃是什么脾气他比谁都拎得清,往常她犯错,做为太傅他少不得小惩大戒,然后这位主子便拿出一股不要脸的劲儿,跟他又是敬茶又是敬酒,但那茶酒里,多半会放点蒙汉药等物的。 “你好的狠呢,”上官烨将酒杯捏在指间,目中光芒一寸寸冷去,“今天这酒里没有蒙汉药,却浸泡着一颗已然发溃发恶的心!” 酒杯“砰”地墩在桌上,因用力太过,直接碎在手上,烂渣划破他的手指,刺破他的掌心,可这些小小伤口,又如何跟一根奔着他生命去的钢针相提并论! 他对真相有近乎苛刻的偏执,如若他未曾亲眼所见,他便会用正面心态对处理坏的事件,城中河遇刺,只因他未看见凶手的脸,尽管已有多种迹象将凶手指向楚璃,他却始终不肯接受这事实,肖想着,未曾直面,便还留有一线。 今晚呢,楚璃对他的杀招他亲眼所见,如果不是穿了软甲,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楚璃身上冰凉,不知不觉,呼吸声愈渐急促了起来。 “没有杀死我,你失望了?”上官烨苦笑,眼底比沙漠荒凉,“从桅杆上掉落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我死了,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那么我的死值不值得?而我活下来,又会给你造成怎样的不便?我喜欢猜测,但我从不尽信自已所测,我希望能从你嘴里得到答案。” 看着他流血的手,和身上错落不一的伤口,楚璃眼神平静。 “你知道我的答案。”她好死不死的口气,“茶泼了,杯碎了,你并未接受我的歉意,太傅大人,整条楼船在你掌控,你可以让我莫名其妙人间蒸发,也能让我无缘无故暴尸荒野,我不在意了。” 这句话再次惹来上官烨一记狠目,“你不在意生死,不在意江山落于谁手?那你这七年,又何苦做一个不知所谓的混帐!” “我做什么样的人关你什么事,上官烨,你要杀就杀,不要再端着救世主的架子!”她突然暴走,像一头被逼疯的狼:“为什么楚家江山会变成如今的样子,若今日你们有心辅佐我,七年前,世族间又何必相互勾结,又何必酿下同室操戈的人间惨剧,若不是你们,我楚家又怎么会沦落至此!你说我的心烂了坏了,是,我的心烂了,既然我无药可救,就请你们杀了我,这些年我过得够了,上官烨,亮出你的底牌吧。” “底牌?”上官烨觉得这两个字着实讽刺。 他若有底牌,今日的朝堂还会是楚家天下么? 墨色的眸子低垂,上官烨将所有情绪尽都隐下,“如果这七年,你肯信我还有一句肺腑之言,就不会说出两个字。” “你什么意思,”楚璃眼中泛着冷冷的光泽,似笑非笑,似伤未伤,“言下之意,在说我是个白眼狼,不懂对你感恩么?大人,身为臣子,你这是在逾越,懂么?” 受伤的掌正不断向外渗血,身上的几处箭伤刀伤,亦隐隐带着血色,而上官烨满面淡然,眉眼里无一丝动容,仿佛那伤并未在他身上,又仿佛他的知觉已麻木。 不时他一扫阴郁脸色,淡淡地笑道:“我明白,殿下在恨我多年来对你诸多约束,怨我身为臣子却不懂事,于是想趁我被人围攻时阴我一把,出一出陈年旧气。但做为一个大人,跟你这孩子较真,是我的不对。” 突然转变的话风让楚璃怔了怔,一时没搞明白他的用意。 “今后,我必恪守本分,尽量尊重你的意见。” 楚璃一想,原来上官烨是要把今晚的事含混过去,毕竟他这牌摊得太过仓促,若他们真翻了脸,彼此长年维系的平衡一夕崩断,情势必然失控,怕是连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都要回不去了。 不过上官烨说的“尽量尊重你的意见”,是不是指她以后可以稍微当家作主一下? 像是看透了楚璃所想,上官烨赶在她开口前别有意味地道:“今晚我们的对话,愿天亮后忘记,你不曾意图暗箭伤我,我也不曾向你发脾气。” 说的简单,然而,那根并未刺进上官烨身体的钢针,此刻却牢牢扎在了他们彼此心头。 她心里叫苦,脸上笑得敷衍,“好,太傅大人有大量,没跟学生计较,以后学生一定听教,再不放肆了。”相互给个颜面,这件事能压便压下去,总好过你死我活……呃不,纵然是死那必定得是她死。 卫显率人再次将整条船上的客人清点,行刺上官烨并得以放生的确是无忧及其书童,以及鸾凤班的那批女子。 据楚璃观察,无忧与鸾凤班似乎并不同派,而是出于共同目标才聚在一起,只是不知他们身份是谁,与上官烨有何怨仇了。 楚璃有一种奇特直觉,总觉得她与鸾凤班的颜儿姐,似有什么不解之缘。 一夜心惊胆战,当她从浅眠中惊醒,得见船外朝阳时才松下心弦。 手水拉纤,将客船拉往堰塘码头。 楚璃本要去的地方为沉杭,自然有了上官烨作伴后她必不会再与神秘人接头,下船去堰塘则是上官烨的意思,她只当出宫游玩一趟罢了,因为除了游山玩水,她确实翻不出别的花样来了。 “把尸体抬下船。注意保护!”卫显扬起嗓音。他是勇武出身,嗓门特别洪亮,这一嗓子启开,恨不得传到四里八乡去。 摇着扇子带头先行的楚璃回头,见上官烨的两名属下正抬动赵远的尸体。 忠心耿耿的阿年赶紧移开身子,替楚璃挡着赵远,“公子别看,大清早的晦气。” “这尸体,是要送给堰塘县丞?”楚璃以扇遮面,似不想被赵远的晦气沾染。 阿年笑呵呵道:“是的公子,大人说了,要让您亲自把尸体送回去呢。” 楚璃:“我……”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29:来看,这是我的死狗 堰塘是大河流域的一座大镇,借着大河便利,堰塘这块地方稻粮产出丰盛,是粮食输出的一座重镇。 得到上官烨的指令后,尘湮带着上官府腰牌,让人把赵远的尸体装在一辆封闭的平马车中,陪同楚璃一道进入堰塘。 楚璃还是一身公子打扮,白衣玉冠,一把公子扇摇得风度翩翩,而尘湮仍是柔弱女儿装扮,亦步亦趋地跟着楚璃,乖巧伶俐。 “呸!老不死的,打死活该!”一个野蛮的叫嚣声传来,扫了楚璃体察民生风貌的兴致。 她“啪”地合上折扇,眼光微眯。 尘湮看出楚璃要过问,本想劝住她,可她已经先一步上前,挤进了人群里。 “你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耳朵聋了么!”一位膀大腰圆的四十岁中年人大腹便便地坐在竹椅里,喝着清香四溢的茶,笑眯眯看着两名身穿衙役服的男子殴打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 老者叫打得嘴角流血,倒在地上呻吟,快要没了活气,而周遭的不少人们还在怂恿那胖子,仿佛要将老者活活打死才算解气。 “赵大人,你不能这么算了啊,这个老不死的,每天来市上缠我们,这样下去我们生意还怎么做?”瘦脸的年轻男人撸着袖管,大致说话过多,嘴角还沾着点唾沫星子,“您说他儿子死了跟我们什么相关,这种给脸不要脸的老头儿,活该被打死。” 衙役举着棒子又要动手,楚璃给身边的阿年使了一个眼色。阿年点头意会,从袖袋里拿出一锭银子,往那瘦青年头上砸去。 瘦青年一愣:“谁他妈砸我!” 话刚落地,三五旁边的路人对瘦青年一涌而上,哄抢那锭银两,不等瘦青年明白过来,阿年加了几成力道,又一银锭砸上瘦青年的脑袋,看得路人们眼睛直放光,七个八个地一起涌上去,这回人多,直接将瘦青年扑倒在地,在他脑门上呼了好几个巴掌,直撞得他哭爹喊娘。 举棒欲打人的衙役们高高扬起棍棒,呆愣愣地看向瘦青年。 “赵大人……”瘦青年顶着一脸巴掌印,坚强地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叫苦道:“有人暗算小人,请大人做主啊!” 被称为“赵大人”的这位脑满肠肥的中年男,正是堰塘县丞,死者赵远的亲哥哥赵近。 赵近操着一口公鸭嗓子,肥指在人群里挨个指过:“是谁暗算了卖鱼胜,给本官站出来!” 阿年正犹豫要不要站出去,身后的楚璃猛将他一推。 自古奴才拿来卖,阿年做为她最忠心耿耿的奴才,自然是选择原谅她。 “暗算两个字言重了,”阿年笑哈哈说道:“我就想问问,这位老人家犯了什么事,居然犯了众怒人人扬言要将他打死呢?” 卖鱼胜被人砸了脑袋,最可恶的是他竟没抢着银子,气不打一处来,上来便要撕阿年,阿年不动声色地手掌一翻,一只雪白的大银锭变戏法似的躺在他手中,日头底下险些闪瞎了小市侩的眼。 这边用阿年去分散赵近的注意力,免老者再受刑罚,那边,楚璃已偷偷打听到事情的原委。 老者姓周,是本镇一户居民,与独子相依为命,独子在智力上有残障,三十多岁未娶,一个月前的某天清晨,周老儿子来市场买东西,不幸的是这一来,便再也不曾回去。 可怜的残障儿死在了菜场上,衙门却在次日,派人给沉浸丧子之痛的周老送来二十两银子做安慰费,并宣布此案结案,说是他儿子死于摔伤。 周老哪里肯接受这结果,他亲眼见过儿子身上的伤痕,分明是遭殴打致死,然而官府不再受理,他便时常来菜场找目击者,但儿子出事那天是在清晨,根本没有行人,只有商贩。 这些商贩嫌周老碍了他们的生意,更可能出于掩盖罪行的目的,于是联成一气报了官,接着官民冲突爆发。 “赵大人,”楚璃嫌阿年说话太官方太磨叽,索性拿扇子将阿年往后一拨,和赵近笑说:“听说这位老人家有冤屈在身,你身为父母官,理应为他申冤才是。” 赵近在堰塘是个土皇帝船的存在,哪里会让一个毛头小子指手画脚,胖出油的脸瞬间黑了黑:“本官办案,还轮不到你多嘴!” “我这哪里是多嘴,只是,正好我也有些些冤屈想找大人申上一申。” “本官看你是想过问官府中事,好大的胆子!” “不不,我没有胆子的,”楚璃脸不红地道:“我只有银子。” 做为好奴才,当主子说到这时阿年自然明白,该拿银子出来砸人了,于是豪爽地掏出一叠银票,向赵近扬了扬。 赵近眼前一亮,胖墩儿似的脑袋随着银票上下摆动,他又贪又懒政没错,但他不瞎,见白衣小公子气质清俊疏朗不比凡胎,又有大把的银子,非富即富,不禁高看了几眼,放低了身段询问:“不知这位公子有什么冤屈要申呢?” “是这样的,”楚璃带着赵近走向她随行的马车,“我的一条狗在路上被人害死了,但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一时找不出凶手,这不,正好见赵青天在办案,心想这事儿交给大人您再合适不过。” 赵近寻思着能从小公子手上捞着不少好处,乐见其成地笑说:“做为父母官,赵某理应为百姓申冤平反,哼,胆敢杀公子家的狗,叫本官捉住了非打断他一条腿!” 楚璃带赵近来到马车前,亲手给他挑起车帘子,憋着股蔫坏:“大人你看,我的死狗就在车上。” “待赵某瞧瞧,”赵近乐呵呵地把头伸进马车。 三个数的时间后赵近一声惨叫,掉魂一般跌倒在地,打颤的手指着马车,脸色煞白:“死狗,死狗他,他是我弟……”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30:瞧不顺眼,杀了 群众并不知马车里藏着死人,并且是赵近胞弟,还一个劲地凑趣,取笑楚璃小题大做,不就死条死么。 “我弟,你……”赵近反手撑着地,惶惶地向后退去:“来、来人,把本官把他们给拿下!” “是!”衙役们得令上前,争先恐后将楚璃围成一团,手上的红缨枪赫赫一指。 整条集市霎时安静如死,空气如绷紧的弓弦。 楚璃悠哉悠哉地打着折扇,飞扬起眼角睨着那辆盛载尸体的马车,“死狗是你弟,岂不是说,你也是一条……将死的狗了?” 她话音一落,十多名男子忽然从人群中涌来,反而把围堵楚璃的衙役们包围,赵近急不可耐地下令动手,可他的命令才刚下达,衙役们刚准备跟这些人动手,一面象牙腰牌亮在他的眼前。 见牌上阳刻的“上官府”三个隶体字,赵近登时惊呆了眼。 这腰牌并不是上官烨的身份牌,而只是方便出入上官府的凭证,仅代表使用者为府上成员,然而仅仅是上官府从属身份,已经足够让赵近心惊胆战。 “赵大人,可认得这牌子?”执牌的尘湮冷睨问道。 赵近吓得三魂失了七魄,忙跪在地上给尘湮磕头,“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下官该死,请大人恕罪!” 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上官家的人出行在外,就好比皇帝老子的钦差下乡,偏偏赵近是在对一个老者大打出手时遇见钦差,哪有不怕的道理。 “这牌子,好用啊,”在赵近“砰砰”的磕头声中,楚璃凉凉地道,将扇子呼啦一收,轻佻地点在赵近的狗头上,弯着腰笑问:“赵大人,要不要升个堂,问问你胞弟是怎么死的?” 楚璃也不用等赵近辛苦作答了,“不过眼下,还是先问问这位老者的事比较好。” 她给尘湮打了一个眼色,尘湮犹豫片刻,赶紧向她点了点头。 上官烨只是让她们把尸体送回来,并没有其他指示,但尘湮想,上官烨既然知道楚璃脾气,定能料想此刻局面,于是顺了楚璃的意思,差人将赵近“请”回衙门。 县大堂上,伤痕累累的周老涕泗横流地讲述着痴儿不幸遭遇。痴儿是那天第一个去菜场的客人,却被菜场的商贩活活打死,而事发后,赵近不但不积极查案还原真相,反而助纣为虐掩盖事实,他求告无门。 楚璃站在梐枑外,看着堂上瑟瑟发抖的赵近。 阿年小声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卫显已经去后衙找脏物了,若是物证不足以支持的话,今天怕是办不了他。” “按大陈律列,贪污五千两以上按死罪论处。”楚璃眼光暗了暗,“别管他什么证据不证据,我瞧着他不顺眼,着实该死。” “可万一他并未贪污五千两以上呢?” “那还不容易,你帮他凑足了份儿就是。” “唉。”阿年嘴上应是,心里却有一包苦水,这分明一昏君作派,瞧不顺眼就杀了?贪污不够自已来凑?殿下这是什么心眼儿,不过没办法,谁叫人家是殿下呢,他就喜欢他家主子身上这股不讲理还不要脸的破习性。 等尘湮把周老家儿子那事缕顺,再传痴儿遇害当天菜场上的几名商贩上堂,其中包括那位上窜下跳的卖鱼胜,尘湮一一问话,这几人当然矢口否认,推托痴儿死于摔伤。 可惜县衙所保留的卷宗已是篡改过后的版本,根本不可信,尘湮没有办案经验,正愁不知下一步怎么走,见楚璃给她打了一个眼色。 她把折扇横放在颈前,一抹。 杀无赦。 “啪!”尘湮得到指令后不再束手束脚,惊堂木拍得山响,“赵近,你最好把收受凶手贿赂,欺上瞒下的恶行招出来,不然定杀不饶!” 上官府的人说话,掉在地上那就是一个坑,吓得商贩子们大气不敢出,赵近也白了脸,“周家傻子确实是摔死的,有当日仵作的检验为证,周老在这件事情上死缠烂打,还不是想索要银子,下官是无辜的啊。” 和稀泥,销毁证据一向是那帮黑吏的手段,楚璃早对赵近有所了解,他不仅徇私枉法,视人命为儿戏,还跟当地土绅贵人们勾结,把堰塘一代做成了天高皇帝远的私人花园! 更让楚璃愤恨的是,赵近是上官家门生。上官家百年大族,人脉在大陈天下星罗棋布,楚姓的江山完全成了上官家的天下,这怎能让楚璃不恨?这些上官家的看门狗们她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尤其是赵近这种烂到根里的恶官,她恨不得把他凌迟处死,错骨扬灰。 尘湮正打算宣仵作上堂,卫显带着两名护卫抬着三大箱子物件赶来,往堂上一放。 卫显一脚踢开某中一只箱盖,将箱里的珠宝呈现给堂上堂下的人们看,“这是我从赵近所居住的后衙里收到的赃物,明着都有这么多,还不知他暗地里搜罗了多少钱财。” 接着另两只箱子也相继打开,满目的金银珠宝晃得人眼睛发花。 阿年忙按了一下自已的袖袋,哈,银子保住了。 赵近看出上官府要把他往死里整,早已面如白土,险些瘫了下去,强行辩解:“这些宝贝,是下官打算进献给上官府的,这都是下官的一片孝心啊!” “还敢胡说,”卫显抽出佩刀逼在赵近的颈上:“你找死!” “不不,下官不敢胡说,这是下官对上官府的一点孝敬罢了。”赵近屁滚尿流只想保住小命,求饶空档,见楚璃施施然走上大堂,目光停在其中一只珠宝箱上。 箱子里有一本账册。 “赵大人,你‘一点孝敬’就有这么三大箱子了,可见自已私货不计其数,”楚璃翻动这账册,“你这不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已敛财无数么?” “大人……” 不给赵近解释的机会,楚璃笑道:“五千两就够你死的了,如此之多的赃物……不如去孝敬一下公主,求她保你的命呢?”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31:死人不用废话 本来赵近见尘湮起了杀心,正心惊助战,却在听见楚璃这句话时一声苦笑:“公子在逗下官么,谁不知连公主都要听上官家的?”赵近未瞧见楚璃瞬即变黑变厉的脸,小心拿开卫显的刀,不停地朝尘湮磕头求饶:“求大人在上官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只要能保下我这小命,下官任凭大人差使。” “这位赵大人?”楚璃闷闷地唤了他一声,嘴边还是那个笑弧,但眼底早已杀气腾腾,等赵近回头时,她捏着卫显的刀背重新把刀搁在赵近的脖子上。 卫显漠漠地眨了一下眼,劳公主亲自上手,他和他的唐刀很没有面子。 赵近怕死地往后避了半寸,“有话好说。” 楚璃将刀抵近半寸,刻意压低的声音仿佛来自阿鼻地狱,“其实跟有些人根本不用废话,比如,死人。” “公子?”赵近的目光骇然一缩,哆嗦的身子萎顿地往后倒去,“你,你到底是谁?” “眼瞎地可以,”楚璃瞌起危目,骇人的杀气弥漫全身,“我就是那位,你死都不肯孝敬的草包。” 直到这时赵近才恍然大悟:“你是公……” 不等他话出口,楚璃果断一脚蹬在刀背,锋利的刀口划开赵近的脖子,迸出一捧腥臭的鲜血,与此同时,忠心耿耿的阿年迅速挪动身子挡在楚璃面前,自已却不幸被血溅了一脸。 堰塘作威作福的赵近血溅当堂,在大堂上下顿时引起了一阵惊呼,但这惊呼声只停留一瞬,接下来是一片雀跃与欢呼。 “昏官恶贼,杀得好!” “死得好!” 卖鱼胜半晌才反应过来,吓得身体一瘫,裆和地砖分别湿了一大片。 卫显倒抽一口气。他原以为楚璃只是做做样子,好歹她得先把周老家痴儿被害的那事儿理清,没曾想她出手如此快速,不然他定要缓上一缓,毕竟赵近是上官府推荐入仕,不经上官府批准就杀了,怕对府上不好交代。 楚璃亲手扶起吓地呆傻的周老,向卫显吩咐:“迅速逮捕当天在场的所有商贩,严加审问,并广贴悬赏,重金求取目击者,明天天亮之前,让这位老人家看到真相。” 她这一动,打的可是上官家的脸……卫显为难了一下,低头领命:“属下遵命。” 周老感激地连连磕头,声泪俱下地说:“草民万谢啊,大人好人有好报,谢大人,谢大人……” “另外,”她对着卫显扬起手中账册,满面冷漠,“按照上面孝敬的人员名单,一个个把他们给扒出来,我就不信了,大陈天下竟能藏污纳垢到如此地步。” 见楚璃动了真火,卫显不敢迟疑,“遵命!” “我们只在堰塘停留三五天,三天内把所有事给我办妥,否则提头来见。” “这……”做为上官烨身边的一等侍卫,卫显有些不知所措,讷讷地应着:“是。” 楚璃瞧他兴致不高,冷眼问:“上官府的侍卫而已,难道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不不,属下不敢。”卫显愣是叫她给逼出一头的冷汗。 卖鱼胜怕自己的小命也被楚璃给收了,哭爹喊娘地扑过来抱住她的腿,见缝插针地讨好:“上官府的大人就是厉害,有上官府在,堰塘哪敢还有脏污,但是请大人明察秋毫,那个傻子的死真的跟我无关。” 卫显听卖鱼胜口出妄言,唯恐给上官府拉仇恨让楚璃不悦,张口想去喝止,楚璃却笑意盈然地抬起扇子:“说的不错,有上官家在,哪愁大陈会有什么碍眼的脏东西呢。”她看向卫显因为恐惶而飘移不定的眼神:“卫侍卫,你说是么?” 卫显硬着头皮:“是是。” 楚璃一脚踢开卖鱼胜,摇着扇子悠然自得地走出县衙大堂:“我看这个卖鱼的有很大嫌疑,带下去重刑侍候。” 在人证物证事件经过都没俱全的情况下先杀了县丞,这事在以法治国的大陈来说算是暴行了,摄政公主亲自下场杀人,亲手撕破她楚家的律法更是难得一见,之后卫显将事情禀告上官烨,上官烨听了却漫不经心地只顾喝茶,好像不大愿意多加干涉。 卫显垂首站在上官烨身后,“属下本想劝公主,赵近好歹是上官家门生,望能看在大人面子上将赵近压后发落,请示大人意见,但,但公主杀心已动,属下怕激怒她不敢多说。大人此次南下为的正是肃靖沿河一带的渣滓,莫非是要假公主之手了?” 上官烨嫌噪地冷眼看去,“你的话倒是不少。” 卫显赶忙跪下请罪:“属下多嘴了。”” “堰塘这边确实该管管,只要不是太过份,都随她去吧。”上官烨看着杯中飘着热气的雨前龙井,脑子里尽是她或张扬或狂肆的模样,不经心地说:“这几天好好护着,雨楼那边有些事需要我亲自处理。” “是。”卫显想了想,问道:“关于鸾凤班和无忧,大人可有对策?” 上官烨淡淡喝茶。 “放长线,钓大鱼。” 那六字金句向来是太傅大人的座右铭,卫显刚刚才晓得大人在船上放过那帮人,不仅是为了公主,也是他策略的一个部分。 卫显欣然地点了点头,“大人威武,定能把那帮人连根拔除。” 不过大人也太惯着公主殿下了,以殿下这暴脾气,还不知要在堰塘这边杀多少人了。 过后卫显向楚璃传达了上官烨的意思:随她去吧。 因为他一声随她去吧,堰塘几近翻天。 堰塘在国内的经济水平数二三,是粮食出产大镇,这里的富商多如牛毛,朝廷安置在本地的各司衙仗着背后有上官家撑腰,在此肆无忌惮地做着官商勾结的事,吸纳巨额财宝,而这些银两有一多半孝敬给了上官家,形成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因此格外受上官家庇护,也因此,此地混乱已久却无人敢动。 如今不同了,连太傅大人当今宰相都放言由她去,她岂能让这帮拿着朝廷奉禄的恶官与赚着民众血汗钱的人奸商们好过。经查,周老家的痴儿之死是管理集市的几个市吏所为,商贩们怕今后会遭到那些人报复,都不敢说出真相,便咬定痴儿是死于摔伤。后来县丞插手带走了尸体,打发周老后将尸体一把火给烧了。 真相查出来后,楚璃让卫显把凶手当众处死,十多名知情不报的商贩关押入狱,砸了整条集市,并下令停市整顿,一个月内不得营业。 上官烨正和雨楼楼主商谈事务,收到来报后他只是面带微笑,不知那笑是满意还是无奈。 但是诛杀县丞市吏,关集市,这些算是楚璃给堰塘的开胃小菜。 同样是敲向上官家的一块板砖。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32:接头 趁着上官烨不过问,楚璃自然得好好招呼堰塘这帮人渣了,但堰塘的风土人情她还得去了解下的,比如伫立在堰塘城区的天香楼。 相传贵宾入堰塘,天香楼是每宾必来的好地方,说是小小的天香楼凝聚了整个堰塘风貌,欲知堰塘,天香楼里走一趟即可。 这儿龙鱼混杂,有各色生意来往,明暗难辨,像是黑与白的中间地带,这里兼容妓馆客栈与杂艺,有的是没见过的民间艺术,商人们看中这儿宠大的市场,入夜后,天香楼前前后后便会凭空多出几条夜市来,不少爱玩的人们来这儿淘弄物什。当然这夜市也绝非只有实物与金银的兑换,还有些特色买卖,比如可以选一个人来当自已的倾听者,任由自已排遣负面情绪。 而这其中,不乏明着做倾听者,暗着做流莺的人。 楚璃从人群里选了一位头戴帷帽的女人,那女人身材高挑,白纱垂面,一身湖绿色襦裙,举手投足自带一分矜贵,虽然能从她的举止中看出久居江湖的风尘气,但楚璃总觉得,她不该属于江湖。 “公子,我们对夜市还不太了解,您这两天在此地少不得惹人惦记,谨慎点的好。”随行的尘湮劝说。 楚璃连上官烨都要找不痛快,哪里会听尘湮念经,“不是有你们保护着,我平时在家受大人的气,难道找个人吐苦水都不行?” 同样为楚璃着想,阿年就不像尘湮那样扫主子的兴,只要主子高兴,怎样都好。 戴帷帽的女人向楚璃福身,软声细语地问:“公子打算去何处呢?” 楚璃爽快地指向灯火辉煌的天香楼,“自然是那儿了。” “奴家遵命。” 像是察觉出楚璃可能会有异动,随行的卫显向身边的属下示意,属下得到他的暗示后立刻离开了此地。 卫显是上官烨一等一的亲随,深明楚璃和上官烨之间关系复杂,既相辅相成,又互为至敌,楼船上楚璃维护刺客的心思很明显,难保上官烨屡遭暗算没有她的作用,只要她一天未消除对上官烨的杀心,她就一天是上官烨的莫大威胁。 因此对于她身边的人,她所接触的人,卫显都必须留意才是。 楚璃十分大度地伸手牵住那女子,嫌弃地瞧了尘湮一眼:“我要去跟姐姐诉说衷肠,你这个病秧子就别去了。” 若楚璃不说,尘湮真差点忘了她曾喝下楚璃的毒酒,至今不曾解毒,但这毒似乎没在身上留下迹象…… 出神间,楚璃已经带着那绿衣女子走向天香楼。 卫显派出的属下很快赶到雨楼,禀告上官烨楚璃主动和夜市的一名女子搭讪,卫显怀疑楚璃与那人可能有关系,问上官烨要不要干预,毕竟卫显一旦干涉,必定要惹恼楚璃,从而引发楚璃对上官烨的不满,为免除不必要的麻烦才特来请示。 嗯,卫显给属下示意的那一个眼色,传送的正是这些意思。 上官烨正在整理一叠资料,听见属下来报他不无责备地看了来人一眼,“你傻,以为殿下跟你一样傻。现在她得罪了整个堰塘的达官贵人,可说四面楚歌,她有可能在你们的眼皮下,又是在堰塘风声鹤唳的时候瞎盘算么?” “大人……” “下去吧,今后这种小事不要放在心上,会显得我们上官府很肤浅。”上官烨挥退属下,将手上资料搁于案上,轻吸口气,纤长的手指停在资料上的一个名字上。 上官淳。 这是他的庶兄,出自父亲第二任妾室,二姨娘早在未入家门前就已和父亲在外生育庶兄,不过自古以来嫡庶有别,同样是儿子,上官烨和上官淳的身份地位却相差甚远,然而毕竟是上官家公子,上官淳利用身份之便和父亲的宠爱,将堰塘这一块儿握在手里,而且,有鲸蚕雨楼的意思。 堰塘之所以会成如今混乱的模样,完全是上官淳的“功劳”。 上官烨让庶兄舒服太久了,上官淳的那帮狗腿子们真应该杀的杀,废的废,好挫挫上官淳的锐气, 他推开那叠资料,嘴角挑起一个悦然的弧度,楚璃对上官家怨气如此之深,也应该给她一个机会好好出一口恶气,不然才会憋坏了她。 一起相对了七年,手把手言传身教的女子,他可舍不得。 天香楼共高五层,算是堰塘特色一般的存在,入夜后楼子中人客鼎盛,而世间的喧嚣似乎并没有传进三楼的一间雅室。 湖绿衣女子脱去帷帽,露出一张精致而贵气的小脸,三十来岁的人保养得宜,皮肤吹弹可破。 “你当着上官烨属下的面把我拉进来,不怕他起疑心派人把整座楼给围了?毕竟他最喜欢干的事之一,就是以多打少,打到人毫无招架之力为止。” 楚璃戳打自已发胀的脑袋,琉璃般澄透的眼睛朝她那一看,“正因为我是当着卫显他们的面拉你,上官烨才不会起疑你,他那个狐狸,才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围楼。”说着她眼神一深:“颜姐,为什么又来勾搭我,你好像认识我。” “我们已经暴露了,如果不能杀了上官烨,只怕再无机会。”颜姐说,“但这里有上官家的一座雨楼,高手如云。” “所以你这时候想动手,不是上赶着找死?”楚璃翻了翻眼珠子,“我要是跟上官烨告你的秘呢?” “你不会,”颜姐笃定地看着她,笑说:“除非你想死在他手上。” 楚璃长眉一蹙,“何以见得?你好像很了解我。” “我太了解你了。”颜姐的脸上似有得意,端坐在楚璃面前,执起面前一壶尚热的茶,“楚璃,这么多年没见,你果然对我没有一分印象了么?” 她竟然知道自已的名讳!楚璃心里一个咯噔,警慎又好奇地盯着她,“你是谁?” 颜姐对楚璃吃吃一看,将小小的紫砂杯捏在手指间,风情一笑:“谁家有女,楚楚凤颜。” “怎么会……”听后楚璃像被无形的绳子勒住脖子,顿觉呼吸都似停了停,不敢置信地看着对坐眼前的女人。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33:天香楼 楚楚凤颜,楚楚凤颜……这是父皇偶尔会念起的名字,父皇将这名字念的最频繁的时候,是他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若说太子的失踪是他心里病入膏肓的绝症,那么楚凤颜就是他永不能愈合的一道伤口。 楚家子嗣单薄,更是十年里出不了一个公主,楚璃这代是她是唯一的公主,而上一代与她一样只得了一个幺女,那个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女儿,就是楚凤颜。 楚璃知道,父皇和楚凤颜虽不是一母同胞,却是兄妹情深,但因为楚凤颜的母妃与皇爷爷情薄,为了一个外人险些置皇爷爷于死地,因此被皇爷爷视为不洁,大逆,不仅处死楚凤颜母妃,连楚凤颜与其兄长都受到连累,被质疑非皇家血统。 要不是父皇求情,当年才七八岁的楚凤颜怕是会和她母妃一道下黄泉,可既然保下了她,她仍被皇爷爷赶出皇宫,贬为庶民。 “我曾见过你?”楚璃对楚凤颜的相貌没有一分印象。 “你十岁生辰那天,我去见过你。”楚凤颜给楚璃填了茶,慢条斯理地说,“生辰那天晚上,你一个人跑去御花园的池塘边放灯,要不是我发现的及时,只怕你要失足落水了,那时我问你,你为何闷闷不乐。” 是她。楚璃怕服侍她的奴才们受到责罚,所以那晚的事并未对他人提起,算是她们之间的小秘密了。 “因为一直陪我过生辰的太子哥哥没有回来,我在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里,想起了他。”楚璃外表随性,大哈哈不拘小节,但她的内心比一般姑娘还要柔软敏感,当她掠过那段回忆,才发现脸上早已挂满泪痕。 楚凤颜探看她,“还需要再验证我身份么?” “突然有一个女人说她是我姑姑,确实有点难以置信。”楚璃忽一转折,笑说:“但我信你,在楼船上我就感觉你很不一样,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性吧。你这些年在外面怎么过的?太久没得到你的音信,我一度以为你不在人世了。” “我和一帮姐妹们卖艺为生,在行刺上官烨一事之前,我们活得很洒脱,”她浅笑一声,舒展的眉宇藏不住几丝风霜凄苦,“这些年我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虽然身在江湖,我的心里一直牵挂着你们,我本想找到你太子哥哥的踪迹,但一直以来,一无所获。” “朝廷动用无数力量仍然没找到可靠线索,何况你了。”楚璃一转话茬:“刚才你说杀上官烨势在必行,可经过这次,上官烨必定会从雨楼里挑选得意人手保护,很难近身。上官烨那个人我明白,他放过你一次,再次见面他必定变本加厉,而你留在堰塘,很容易撞在他手里,更别说取他性命了。” “你这两天正在对堰塘进行大清扫,这一扫,扫的不光是几个虾兵蟹将喽啰,更是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楚凤颜娓娓道来,“据我所知,这带是由上官家大公子上官淳打理,你此举使他的利益蒙受巨大损失,他怎么能甘心?以他的狠辣,他和此次事件的背后主使上官烨必然矛盾加深,而据我所知……” 楚凤颜故意停顿下来,通透目光放在楚璃的脸上,丝毫微小的表情都不想放过,当她确定楚璃的表情是她想要的笃然后,她才继续上一句。 “据我所知上官淳已经染指雨楼,今天的雨楼不同以往,已然是上官家内部厮杀的斗兽场。” 这么说,如果身在雨楼范围内的上官烨并不清楚哪些人会对他不利,那他的人身安全可就得不到保障了,楚璃操心地想,这关她什么事。 楚凤颜盯着她,“我们可以借这个契机,来让他们兄弟自相残杀。” “上官淳虽然有野心,但要说杀上官烨,他还没那个胆子吧。” “那就逼得他动手。” 楚璃眼皮一跳,“收集上官淳违法作恶的证据,作势将他置于死地,假上官烨之名?” “对,上官淳和上官烨芥蒂已久,想让他们斗起来就必须再引一把火,除了借用上官淳,我还可以动用……”楚凤颜见楚璃若有所思,一停刚才的话,问她到:“你对这事好像挺消极,难道是不想动他?” “我怕你着他的道,反而把自已的性命丢了。”楚璃握着她的手,“姑姑,我们好不容易见着了,在一切没确切把握之前,我暂时还不想你冒险,万一你出了闪失,我怎么跟死去的父皇交代?” 屡次三番失手,已经惊到了上官烨,上官烨不是圣人,他有威严和血性,楚璃不敢想,下次若再撞在他手上会是怎样的光景。 “你不想上官烨死,对么?”楚凤颜失望地摇了摇头,“也难怪,你跟他在一起七年了,而我只是你名义上的姑姑,寥寥见过几次面罢了,你当然是听他的胜于我。” “我怕你出事,并不是……” “我明白。”林凤颜不耐烦地打断。 “哦,”她这才稍微放心一些,想到前句楚凤颜没说完的话,“你说除了借上官淳的作用之外,还可以动用什么?” 楚凤颜眉锋微挑,垂眸避开楚璃的直视,慢慢地喝着茶,“我是说,还可以动用几个姐妹,帮忙打探消息。” …… 稳住楚凤颜后,楚璃松下心弦,姑姑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她不想姑姑因为杀上官烨而死于非命,冒险的事,由她去做就好。 在没有和手持先皇令信的那人碰头之前,她不方便再对上官烨动手,但是姑姑说的法子确实可行。 走出天香楼时已近深夜,楼檐下成排的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光泽,楚璃像觉出了什么,驻足后回头一看。 “客入堰塘必来天香楼,这楼子里有的是好看好玩的,楚公子才刚来就要走了么?”熟悉的音色,清冷的语调,檐下灯光将他的脸衬得泛红,像整个人都笼罩了一层光圈,梦幻中有一种高远不可及的美感。 上官烨,她相识七年,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将她惊艳的神奇男子。 他静静地站在二楼回廊前,优雅地双手负后,在楚璃回身迎视他时,他缓缓地向她伸出手去。 楚璃挑了挑唇,眉眼间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异色,接着足尖一点,轻灵的身子腾空而起,跃向上官烨。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34:一起泡个汤 楚璃脚蹬栏杆往下跳,上官烨伸手接应了她一把,她理所当然地落进他怀前。 他们长年相处,自然不会拘于这些,旁边却有一位男客调笑多嘴:“瞧这两位公子感情多好,怕是已好到恨不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步了。” 上官烨全没把别人的非议放在心上,只是眸子暗了暗。 楚璃似笑非笑地看了那男客一眼未作搭理,自顾自和上官烨一起走向厅里,却一转头跟随后赶来的卫显低声吩咐:“那男人目光猥琐,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你知道怎么做。” “公子的意思?”卫显心里苦但又说不出,殿下能不随随便便就整人么,才来堰塘不出两天,大半个地儿都快叫她给掀了。 苦命的属下求救似的看向上官烨,可他家主子八成是想做个忠贤仁孝的好臣子,压根没瞅他,他只好讷讷地应“是。” 等卫显下去后楚璃才凉凉地叹着:“从来没有人能如此精准地一眼看出我俩关系,却是一个猥琐男长了眼,做为一个大人,你也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会自带这种气质了。” 上官烨抿唇不语,全由着她发牢骚。 “嘿两位公子,我有酒,你有故事么?”大厅偏角,一张长案后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向他们看来。 楚璃“啪”地拿扇子敲着手心,“大人,你看这里的人多精,一眼就看出我们俩有故事。” 中年男子指了指摆在案上这一排约一斤装的粗瓷酒壶,“一个故事一壶酒,若两位有兴趣,请说出你们的故事。” “嚯,原来还有人做这买卖。”楚璃兴致颇高,可是正要上前上官烨却拦下,示意她不要多事,哪怕她的生活起居都属国事,岂能轻易示人。 身边有个“大人”看着,楚璃没敢造次,不然她的故事很可能会演变成事故。 楚璃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小公子,请拿酒吧。”山羊胡男子笑着说,“我已经看出你们的故事了。” 楚璃身上一个哆嗦,“你从哪看出的?” 男子将酒往她那儿推了推,看向上官烨:“从这位公子的眼睛里,祝你们幸福。” 之前那猥琐男说她和上官烨关系不一般,她还气得不轻要教训那男人,可当相似的话从这位中年男子口中说出时,她却忽然沉默下来,难道上官烨看她的眼神中,真的有爱意么? 可为什么她从未察觉? 索然从案上拿了一壶酒,楚璃再看上官烨时,上官烨刻意把目光背了开。 天香楼像一条庞大的集市,里面包罗万象,听说三楼还有汤浴,是从山区运来的温泉水,天香楼给汤浴打出的口号是女的滋阴,男的补肾,楚璃既然想来玩上一玩,这种好东西当然不能错过了。 浴室分为若干格子间,每格间用珍贵的楠木相隔,雕精致繁复图案,挺有些格调,但有一点不好,隔音太差。 楚璃只穿了一身乳白中衣,提着酒壶跨进汤池,温热通透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舒服地直眯起了眼睛。 但不过片刻时间,她耳轮子一动。 隔壁传来“砰”一声异响,这声响刚至,楚璃那间浴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上官烨直接冲入,目光一扫,落在她湿身后更显匀秒精致的身形,以及她湿氲至粉红的脸颊上。 她单薄的中衣在水渍的熨帖下几乎可以忽视,遮不住她玲珑的少女曲线,亦不能遮盖她微显红润的肌肤,与裸身无异,几绺濡湿的发丝垂在额前,这让她在迷离中又显出几分俏皮来。 上官烨呆愣一瞬,反应过后他转开头去,淡淡地解释了一句:“我听见有异动声,唯恐你遇上危险,就贸然闯进来了。” 隔壁传来异动时楚璃正悬起壶嘴打算喝酒,此刻听上官烨解释时仍在悬着酒壶。 不过喝酒的兴致哪比得上美男当前? 楚璃放下壶,风情万种地趴在池沿上:“大人来都来了,不如一起泡个澡?” 上官烨深吸口气,一扫脸上局促,“我让卫显去隔壁看看。” “啊哦,官人你轻点啦”隔壁间适时响起女人放浪的吟叫声,上官烨堪堪转过的身子一顿,此生唯二地红了脸。 “大人,你忍心去打扰人家欢好么,这跟抢瞎子盲杖睡寡妇炕同样缺德,”楚璃嘴上说着不着调的话,其实也已在水温与女人的欢愉声中脸皮微红,“如果你真不放心可以在室内护着,大不了不要转身,不看我就是。” 隔壁的叫声与动作的碰撞太**太令人难堪,可上官烨又不想将楚璃一人放在这里,或者强行将她带走扫她的兴。 看出上官烨犹豫,楚璃眉毛一挑,他也是个假君子嘛,居然真的想留在这儿看美少女泡澡,但如此正好,她正愁没机会把他睡上,趁这时动摇他心旌也不错。 “有大人护着我就放心了,”说着她“呼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 声音惊动上官烨,“你起来做什么?” “哦,我穿着衣服呢,趁大人在,当然是脱了衣服好好泡个澡了。”她假装解衣服系带,不料上官烨抑声阻止:“不可!” 楚璃将手放在腰间系带上,不解地看着上官烨的背:“为什么不可?” “不可就是不可。”在上官烨开口同时,隔壁间男女的活动量似乎又升华一层,女人的叫声越加高昂,连男人的呼哧声都清晰可闻。兴许是被那对男女影响了情绪,他的声调渐冷:“不要在我面前做这些无趣举动,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楚璃不以为然,边解系带边问:“那大人的耐心用尽会是怎样?” “你一定不想见到。” “可我脱衣服是为了自已泡澡舒服,又不是取悦大人,”楚璃哪会把上官烨的警告当在心上,果然脱了中衣,上身只留一件粉色小肚兜,把湿嗒嗒的小衣丢在地上。 若有似无的声响在高度警惕的上官烨听来是如此刺耳,闻声他迅速转身奔去,脱下自已的一件雪青色外袍,袍子一展便将她的身子披上,由于动作疾快,手指不慎碰上她温软酥肩,这奇妙触感惊得他手上一颤,不想这时候楚璃一个不稳,竟朝他这边送了几寸,女子傲挺峰峦好巧不巧地蹭在他手上。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35:肮脏交易 上官烨触电似的往后一顿,险些摔倒在湿滑的地面上。 为了尊贵的面子,他稳住身子后绷直脊背,背起双手假装没事发生。 楚璃倒觉得见鬼了,他上官烨自幼即闯荡各方,算得上阅女无数,跟她又是老相识了,至于被她碰一下就失态到这种地步么?她还没放大招呢。 上官烨脸色发黑,在听见隔壁不齿的响动后脸色黑了又黑。 想到隔壁间正在做羞耻的事,想到身后的楚璃随时不着寸缕,上官烨就算再君子也架不住心跳加速,有点乱了方寸,索性拿起池台边上的那壶酒猛灌了几口。 他要让卫显把那对男女给拿了送县衙痛打一百大板,叫他们有伤风化! 就在这时隔壁终于结束了羞耻的大戏,话风一转,听隔壁那女人在说话:“这次可尽兴了?” 男人一肚子埋怨:“都一老女人了,尽他娘的兴,你倒是叫得欢,装个鸟。” “装你这只鸟呗。” 上官烨眉心的“川”字纹猛一加深。 楚璃披着上官烨的袍子歪着脑袋瞧他,心想他今晚这是出火了么要用酒来浇,可他难道不知用酒浇火只会让火烧得更旺?呵呵,原来上官烨也只是个普通男人罢了。 想睡说一声是了,哪用得着喝酒这么麻烦。 调侃上官烨的念头在楚璃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她屏下气来,跟他一起听隔壁间没下限的污言秽语,她接触外界较少,所知的男女事都来自话本**,那些死东西毕竟不如真人生动,她得抓紧时间好好学着点……转头见上官烨眉间深锁,心想上官烨这种风月场老手难道还缺这点经验? “倒是有好玩的,不知道官人你出不出得起银子了,”女人娇羞道:“如果官人能出到一夜五百两,这儿有好看的小弟小妹可供玩耍。” 听到这儿时上官烨和楚璃都不由地一怔,天香楼里竟然还有这种丧尽天良的交易! 男人很感兴趣地问:“多大的小弟小妹?” “八到十八,任凭你选,”女人言语间充满了骄傲:“这边有一个上宾区,有的是你想要的,要不要我给你物色一个来?” 禽兽!楚璃原以为当权的市吏打死痴儿,土豪恶霸草菅人员欺压百姓已是最大的恶,没想到阳光下的大陈国,竟已肮脏地令人发指! 她将过分用力的拳头握得骨节发响,咬牙吼道:“畜生!” 因为楚璃他们对话时一直在控制音量,隔壁间的两人正忙着做人体运动并没有听见,当楚璃喊出一声“畜生”后上官烨第一时间一脚踢碎了楠木隔板,那对一丝不挂的男女正惊慌地抱在一起,缩在床的一角。 “来人啊……”不等那他们喊出整句,上官烨出手卡在男人的脖间,将他甩下床来,冷声警告:“想死的话,只管喊。” 在楚璃房外看守的卫显闻声入室,第一眼就看见楚璃站在汤池中,身上披的是上官烨的袍子。 身为侍卫的机敏告诉他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多事的时候绝对要装孙子,于是卫显也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忙着躬身请退:“是属下逾越了,有大人在您安能有事,属下告退。” 卫显不是傻子,离开后立马让手下们控制这两间浴室,不准任何人靠近,连天香楼的打手们都隔绝在外。 楚璃自从出宫便戾气见涨,对于那些败坏朝廷法度无恶不作的人更是恨之入骨,她飞快地穿好衣服,掐住那女人的脖子:“说,上宾区在哪儿?孩子们是不是在那儿!” 女人三十来岁,哪怕浓妆艳抹也叫吓得脸色煞白,天香楼规矩大她不敢乱说,心惊胆战地敷衍:“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出来卖的。” “不知道,那我就让你好好想起来。”话还没落,一个巴掌狠狠甩在那女人脸上,打得她“啊啊”惨叫,嘴角一丝血线滑落下来。 该死的,她用力太大,竟生生把那女人脸上的粉打掉了一层。 “我真不知道……”女人痛哭流泣地求着饶,身体抖如筛糠。 光屁股男人怕火烧到自已身上,不停地给上官烨磕头,“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来图个快活的,求你们放过我吧,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这些都是天香楼的事,跟我无关呐!” 可上官烨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一个字也不曾,上官烨的目光此刻只在楚璃一人身上,只有在看她的时候,他的目光才是平静的,他从来都明白,无论她聒噪戾气还是乖巧,他的安宁,唯她才能给予。 无数的日子里他都曾如此相看,只是……她或许并不知道。 楚璃懒得再掌她嘴,怕肮脏的血污了她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女人,冷冷说道:“这件事我们必定会一查到底,相传天香楼是堰塘风貌的缩影,既然堰塘如此黑暗,那我就毁了它。” 女人看出楚璃不简单,瞪目绝眦的模样像要将她随时弄死,于是不敢再瞒,哆哆嗦嗦地说:“上宾区在,在地下一层,但那里有人守着,要是你不告而入的话……” 楚璃毫无耐心地打断她:“入口在哪?” “一楼,西南角,从角楼下去。” “很好,”楚璃看着她红肿充血的脸,率先一步走出浴室,推开门时卫显正站在门前躬身见礼。 “把这对狗男女拉去游街。” “……”卫显还没应声楚璃就已经离开了,徒留卫侍卫一脸懵逼。 浴室的动静一传出,迅速惊动了天香楼的打手们,打手们在总长的指挥下即刻严控天香楼内部,防止楼里见不得光的勾当曝光,其实因为上官府有人在堰塘大动干戈后,像娈童这类事老板特别吩咐过,近期内不准再接新客的单子,没想到那傻女人会为了讨好恩客而说出嘴去。 位于西南的角楼,地下入口处倒没有特别加派人手,怕的是一旦动起来便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反而更引人注目,反正天大的事有个上官淳在扛,他们只要做好职责之内的事就好。 秃头的打手郁闷地想,上官家自家人动自家人,约莫是公子间的较劲开始了,可怜公子们动动嘴皮子,底下人就得拿命来拼,他这条小命还不知能顶到哪天呢。 秃头正想着,忽听见身边一名打手发出惨叫,等他转头时同伴已经倒了下去……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36:神仙阁 “有人砸场子了!给我打……”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但这个声音只发出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秃头被这两次快如闪电的袭击给惊得发懵,接连有两人倒下,他却连那个偷袭者的人都没看见,然而还没等他懵完,脖子上一凉。 上官烨的软剑紧紧贴在他脖间。 此刻的天香楼喧嚣已起,负责防卫的老总大约意识到有人强闯上宾区,调动人手火速围来。 “带我们下去。”上官烨冷冷吩咐,威严不容有疑。 秃头刚打算推诿一番在,楚璃将上官府的腰牌往他脸上一拍:“上官府办事,你可得想清楚点。” 认出他们是杀县丞的那帮人,秃头怕地脸皮子直抽:“上官大爷不要杀小的,主子发话小的不敢不从啊。” 楚璃这把既然开局,必定要玩它到底,为防止天香楼人马把人转移做表面文章,她果断决定即刻赶往地下一层,看看那上宾区究竟肮脏到什么地步。 有上官府腰牌镇着,天香楼岂敢对他们造次,再说还有卫显和雨楼的属下护着,有上官烨寸步不离,她倒不用顾虑人身安全的问题。 秃头给他们打开角楼下的一层翻板,一条阶梯纵在眼前。 上官烨将秃头推在前头,和楚璃两人一起顺着阶梯走下去。 翻板自合。 “官人啊,您看这个您还满意么?” “这水灵灵的小模样真惹人喜爱啊,多少钱,今晚我要了!” “叔叔不要,我还是个孩子,求您了……” 老鸨的谄媚声,大汉的奸笑和女孩的痛哭声混在一起,**裸地昭示着人内心的淫邪与丑恶,这肮脏的角落用地狱来形容毫不为过! 可不同于面对浴室那女人时的狰狞,楚璃在看到这些东西时脸上的表情反而很淡,淡到看不出她的情绪,连眼神也是极致的平静。 上官烨侧来目光,正好看见她安静却不正常的神情。 “正好我也想找个嫩的,”楚璃跟秃头说,“带我去挑一个看看。” 秃头不知楚璃到底是什么用意,心里不停地打着响鼓,流了一头的冷汗:“哎,我带你过去。” 昏弱不明的光线中充斥着低迷的烟酒气,恩客们时不时发出的奸笑里夹杂着隐忍的哭泣,诸多的灰暗色彩,交织出人间炼狱的形状。 在秃头的带领下穿过人群,上官烨握紧缠在腰带里的软剑。上官家良莠不齐他责无旁贷,出于生存之道和平衡之术,不是太过分的事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他向来在高高的朝堂,底下的人欺上瞒下粉饰太平,如果不进神仙阁,他永远如此直观地看见这罪恶,感受这切肤之痛。 天香楼给上宾区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神仙阁。 孩子们见到有生人来,眼神更加绝望,多一个人他们便是多受一份罪,多一份耻辱和难以磨灭的伤。 “把那两个人给我扣下来!” 忽然传来一个怒吼声,洪厚的声音穿过嘈杂,直抵楚璃耳门,她发现在那声音传来之后,上官烨前面的秃头一动,拿出藏在怀里的匕首,一刀刺向上官烨! 上官烨身子一侧闪开,几乎与此同时拔出软剑,“嗖”地一声甩上秃头的脖子,再抽回软剑时,锋利的剑刃割断秃头的颈脉,腥臭的血霎时呈喷射状激涌而出。 “啊!杀人了!” “快来人啊,有人被杀了!” …… 秃头一死,神仙阁里立刻爆发出一阵慌乱,引来神仙阁里的打手纷纷上前拿人,上官烨忙把楚璃护在身后,在打手们的逼迫下往后退开几步。 楚璃满面冷色,不愧是名声在外的天香楼,杀人事件造成的惊慌在不出十个数的时间内已趋于平静,看来神仙阁出人命的几率很高,这边的人早已麻木了。 “从哪来的小东西,竟敢在这里杀人!”吼话的人是天香楼老总,人送外号夜叉,专门负责管理楼内安全。 随着他的话落地,人们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惊慌的躁动和孩子们的低噎声神奇消失。 这条道一让出,上官烨和楚璃直接与夜叉面对面。 只见夜叉身长八尺,孔武有力,怀里揣着两把斧子,那斧子隐约还能看到弥新的血迹。 接着脚步声沓杂,黑压压的打手们从夜叉身后涌来,把他们的来路堵死。 上官烨给了楚璃一个安定的眼神,一转头,音色冷如冰霜:“让你们老板过来,我有话要说。” 夜叉双手环胸,一副目中无人,“凭你也想见我们老板?两个不知所以的混蛋,竟敢在天香楼这地方撒野,来人,给老子清场!老子今天要活宰了他们!” “天香楼的人这么狂,你们主子知道么?”楚璃从上官烨身后走出,面对夜叉浓浓的杀意她没一分惧怕,越是危险,越是被激怒反而越镇定,这是血海尸山里淬炼出的本能,七年抬不起头的日子教会她,任何机会都要靠自已争取,而自争的第一条件,是学会冷静。 夜叉抽出他的双斧,遥遥指着楚璃的脸:“说多了没用,你们俩等死就好。” “慢着,”楚璃把腰牌拿出来,“看清楚了,我们是上官府的人。” 上官府三个字引起了在场人们的恐慌,谁不知道上官府权霸天下,是无冕的帝王? 谁知夜叉根本没把这面腰牌当回事,冷笑道:“上官家会用你们这两个弱鸡代他们办事?尤其是你,不男不女的娘娘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出来卖肉的!” 楚璃:“……” 她要把这个夜叉杀了!五马分尸! “你们两个假借上官府的名义来堰塘作恶,今天我就代上官太傅除掉你们!”夜叉扬起斧子,身后有不下三十名打手水流一般冲了上去。 “走!”上官烨把楚璃往后一推,剑花挽起,一出手即有一人死在他的剑下。 趁上官烨以一挡十,而出口又被夜叉他们堵死,楚璃赶紧向神仙阁后堂过去。她从一进来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老鸨是从后堂领的孩子,估计所有孩子都被看押在那里,只要上官烨能顶上片刻,卫显必会带雨楼的人杀进来,当然他要是顶不住的话……也没关系。 其实在她登上堰塘码头的同一天,已经和江南的秘卫头领宴尔接头,如果卫显来不及出手,晏尔也会带着属下们杀进来,加上她自身本就可以抵挡一阵子,倒不至于陷入绝境,只是她多年来藏得太深,在上官烨面前一直以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示人,不到千钧一发她不会显露底子。 拐过几个弯道后,楚璃听见通道深处有打手凶恶的喝斥声:“你们都给我闭嘴,不然全部处死!”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37:危机 那边隐隐传出孩子们抽泣声,应该是孩子们得知有人闯进来,想发声求救。 “杀了他!”打手们相继向楚璃追来,楚璃一腿扫倒其中一名打手,快速夺下他的刀。 打手们人虽多,但功夫粗糙,空有些底子和蛮力,楚璃不费多少工夫便将他们砍了,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逼向看守孩子们的那条通道,见人便杀! 等解决完这些喽啰们,她一刀砍开小铁屋上的门锁,踢开铁门。 “咣——”刺耳的开门声过后空气像突然冰冻一般,铁屋里的孩子们正抱作一团,惶惶地看着门口的人,死般灰暗的眼神一暗一亮,又是惊恐,又是希冀。 看见这些无辜受难的孩子,楚璃像被什么东西一霎穿过心脏。 这是就她楚家朝廷下生存的孩子们!这就是她的手里,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的孩子们!她得无能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上官家在大陈国土上为所欲为,任他们摧残百姓,扭曲人性,残害一条又一条无辜的生命? 上官家的杂碎们,我楚璃跟你们不死不休…… “哥哥不要过来,我求你了,”一个稍大点的紫衣女孩抱着最小的那孩子,一点点地往后退去,哪怕她在这儿已算最大,但也不过十一二岁。 大约二十来孩子全部挤在同一个拐角里,他们宁愿窒息,也要寻求最后的一点安全感。 “我是来带你们回去的,不要怕,”楚璃这才发现,紫衣女孩怀里的那个孩子好像奄奄一息,她赶忙去女孩那儿接过孩子,然而正当她抱起受伤的孩子时,铁屋门前“砰”地一个巨响。 一道铁板从上空降落,将出口死死堵住! 楚璃放下孩子去搬铁板,可是这铁板重达千斤,任凭她使出全身力量也无法撼动半分,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只要再等上一会儿就有人来救他们了…… 这时,门外噔噔的脚步声响起,为首那人发下了一条命令,将楚璃的幻想打碎。 “有人要动我们,这里的孩子一个不留,准备放毒气……” 楚璃心头一紧,才发现坚实的铁壁上分布着无数细小的孔,糟了,如果他们从小孔放毒,她根本制止不来,如此狭小的空间被毒气充斥,简直插翅难逃。 对了……她想到出宫时啰嗦鬼阿年千叮咛万交代,曾让她带了两颗必要时保命的万灵丹,这是西域上贡的珍品,据说可解百毒,不过她身上只有两颗,这里连她在内却有二十好几人。 亮明身份么?可他们分明无视了上官府腰牌,足见上头有人示意要同上官烨开战,更可见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他们已走到这一步,进退维谷,这时候亮明身份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决定。 大陈天下,还有谁会把她这位主子当回事? 犹豫间,位于她左手的那面墙,有气体从小孔进来。 楚璃目光一动,见地上有孩子们吃剩的山芋,还有一小桶清水,她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用山芋抹进小孔,同时将身上的两粒解药扔进小桶。 “不要吸气!用你们的手帕沾湿,把嘴和鼻子捂上!没手帕的撕一块布,不然不够你们用,”她急得脸上发汗,定定地看向紫衣女孩:“你在这里是姐姐,帮他们!” 紫衣女孩小鸡啄米似的狠狠点头。 楚璃发现用山芋堵气孔只能有不到五个数的效用,五个数之后这些气孔会被外力冲开,不仅如此,其他墙面上的气孔也先后喷出烟雾前,整个铁屋很快被烟气吞噬! 完了……她憋气到极限,匆忙去木桶找药水,却发现药水早已被孩子们用完,还好,孩子们许是经过太多生死挣扎,求生欲使他们非常听话,全部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有人碰碰她的手,她低头一看,紫衣女孩举着手上一块弄湿的帕子。 她顿觉心里一暖,用湿帕子捂住嘴后,毅然捡起地上的刀,身子一侧,贴近了门口那面铁板,听见外面的杀声更浓,应该是卫显或者晏尔赶来了…… 卫显带领雨楼部从控制角楼,亲率百数人杀进神仙阁。 一人独战数十人,等卫显带众人赶来时上官烨身上已全是鲜血,分不清是打手们或是他自已的,他撑着身体不倒,杀开一条血路,从尸体的倒向判断出楚璃进了铁屋。 可铁屋门前有一道铁板拦隔,最要命的是这道铁板的边缘有雾气隐隐冒出! 上官烨用力将剑踢进了铁板底部缝隙,勉强把铁板翘开一指宽的缝,提起内力护住心脉,硬生生抬起这块铁板,他原本在船上就已受过伤,今晚又是内伤外伤加身,吃力之下额上青筋暴起,发挥至极限的骨骸似乎随时会断裂,将他扯得支离破碎。 透过隐隐迷雾,楚璃从升起的铁板后一眼认出那双熟悉的皂靴。 堪堪撑开半人高的距离,他咬牙喊道:“出来!” 他的腿似在发抖,体力几近透支,楚璃恶毒地想,若她这时对上官烨下手他绝对逃不了,并且还能把罪行推托在天香楼身上,借以除掉上官淳……既能给上官家族一次致命打击,又可解她七年不得出的怨气,一举两得,再好不过…… “快出来!” 楚璃从恶念中惊醒。 从他声嘶力竭的喊声可以听出他已是强弩之末,但脑中的恶念只停留一瞬。救孩子要紧。 她上前帮上官烨一起抬动铁板,不停地催孩子们离开,好在孩子们没事,紫衣女孩带着他们井然有序地从铁板下钻了出去。 只剩一个楚璃,一个上官烨,他们一外一内,合力抬着那重似千斤的铁板。 “等什么,还不快走?”他的话不再有底气,虚弱地像断线的风筝,想去捉,却发现它已飞走很远。 他会不会吸入毒气了?是不是快要活活累死?会不会松开手,继续把她困在里面,难道他不和她一样巴不得对方死,除掉碍眼的对手,然后坐稳天下之一的宝座么? 分神间,楚璃看见上官烨身后有个投影,那影子从半开的铁板下方映射过来……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38:纠结 “还不走……” 那只投影举起手中的刀…… 只差一点上官烨就能死了,如她所愿地死在天香楼的人手里,可当上官烨生死一线时,楚璃却心一横,踢飞躺在地上的一把软剑,那柄剑像一道亮光,风似的从上官烨腿间穿过,直接从上官烨身后那人的腿上划过。 在猝不及防的一击下,那人手上的动作一滞,而就在这时,楚璃火速穿过铁板,其间抱着精疲力尽的上官烨一起扑出铁屋,她惯性不减,直逼天香楼那名打手,将他自已手里的刀折向他的脖间,“嚓——”割断他的喉管。 “大人!”卫显领着雨楼的属下们赶到,齐齐跪下请罪:“属下该死,未能第一时间赶来,请大人赐罪。” 上官烨扶了一下墙壁,站得笔直,尽管耗损巨大,在属下们面前也不表露半分,“保护孩子。” “是大人!” 由于外间血腥杀戮并济,紫衣女孩没把孩子们往那边带,而是藏在了附近的一间小屋里等待接应,等卫显他们完全控制神仙阁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她的脸色惨白,开门时小手打颤,上官烨看出她的异常,忙跨去一步,在她即将倒下时接住了她。 这小小的身子瘦如纸片,脸上没有一分多余的肉,呈一种缺水又营养不良的状态,依稀间,让他想起了七年前…… “大人,”卫显心疼主子,想从他手上把孩子接过来,他却摆摆手拒绝:“看看其他孩子们怎么样了,他们应该是吸入了毒气,立刻配置解药。” “是大人。” 楚璃默地走在上官烨身后,不明白为何几乎弱不能支的他还要固执地抱着那个孩子,明明有属下可以使唤。 “殿下你还记得么,”他边走边说,“七年前,你刚被拥立为摄政公主,整夜睡不好觉,一晚,你差人去上官府找我,我依令连夜进宫,看到你小小的身子,坐在怡凤宫的石台上,眼睛红肿,疲惫不堪。” 她睡不好觉,不是惶恐于一朝登顶,而是因为父皇殡天,哥哥们自戗而亡,那时的她日日不宁,夜夜难安。 他的肩膀颤了颤,“我不顾奴才们反对,带你去了后山,爬树,惊鸟,捉弄侍卫,我们玩了一整夜,等天快亮的时候,你却倒在草地上,睡着了。” 七年不短,但她清晰记得和上官烨一起的每个点滴,每一个被上官烨充斥着的日子,都是楚家江山的屈辱史,皇权的问路石,她不会忘记上官烨是如何把她的权力一步步吞食,如何将她置于恐惧中,让她时时谨小慎微,让她疲于应对,从而毁掉她的野心与报复的。 所以那日上官烨抱她回宫的事,她怎么会忘?而事实上当他把她从草地上抱起时,她的困意便消失了,私心里只想恶整他一把,让他受一次累而已。 神奇的是自那以后,她夜夜无眠的日子便结束了。 “记得。”她无感情地敷衍,“不过你倒是厉害,陪我玩了一夜,竟还有力气抱我回宫,还有力气挨国公的板子呢。” 他叹了口气,眼神忽然变得迷茫,“当时的你,跟这个小女孩一样的年纪,一样的瘦。” 她的脚步忽然停下,无端觉得,腿上像有千万斤那么沉重。 原来这就是他亲自抱小女孩的原因? 回到地面,天香楼已进入雨楼人手的控制中,打手们死的死伤的伤,投降的投降,可以说哀鸿遍野。 属下从上官烨手上接过紫衣女孩,然后带着所有孩子前去检查,虽然楚璃及时让他们用蘸了药水的布上捂口鼻,毕竟药量轻微,难免有体弱的孩子受不了毒气刺激,出现晕眩乏力的情况,幸好上官烨的雨楼中有奇人,轻微中毒对他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阿年惶急地从人群中挤出,“砰”地跪在楚璃面前:“奴才该死,奴才没能陪在主子身边,主子身陷危境奴才却毫不知情,奴才不能保护主子完好,奴才万死啊!” 楚璃本就有些头脑发胀,不耐阿年又是磕头又是哭丧一般地嚎,烦得她直想一脚踢他滚蛋。 “行了,这里交给上官烨,我们先回客栈。” 阿年磕头应是,起身搀上她的手,“主子您没受伤吧,奴才一听说天香楼大乱,可吓得要死了。” “没事。” “没事就好,不然奴才也不要活了。”阿年躬着身子,尽量低地迁就她,长年的奴才生活早压弯了他的脊梁,磨平了属于少年的血性。 楚璃突然有些感慨,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唯独恨上官家这件事,她一恨就恨了七年,从未变过,也不允许自已变。 随着阿年的力气机械似的往前走,楚璃偶尔间回头,见卫显正在搀扶上官烨,在上官烨面前,请罪的属下们跪了一片。 “阿年,”楚璃轻不可闻地喊了他一声,“我没受伤,我还杀了好几个狗腿子,杀得惊心动魄,并且完好无损地出来了,可是,我的心很难受。” “殿下您怎么了?”阿年瞬间红了眼眶,“您别吓奴才了。” “有点疼,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护着那块柔弱的地方,那里砰砰地跳动着,却仿似没有了温度。 阿年是个心里通透的人,看出楚璃意有所指,长声一叹,“殿下不痛,殿下怕是出门短短几日,见多了恶事,心理上有些接受不了,不过请您宽心吧,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第一个七年如此过去,以后又会如何呢,她不可能再等下一个七年了,无论是上官烨还是她自已,都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以上官府名义在此地包下了一座小型客栈,驱散原先所有人员,由卫显和几名雨楼属下负责看卫,阿年与尘湮贴身侍候,倒也清静。 只是这晚注定不平。 她刚刚带着一身疲惫躺下,便听见卧室中有喘气的声响。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39:暗通款曲 “是属下。” 出声的人是晏尔,做为先皇秘卫中的一名头领,他神出鬼没的功夫自不必多说。 晏尔躬身在她床前禀告:“请公主恕罪,今夜让您惊心了。属下有重要事情请示,请公主示下。” “说。”她枕着手臂,有气无力。 晏尔面带羞愧,若不是事关重要他绝不会深夜打扰,“先皇令信再次出现。” 楚璃眼帘一跳:“所为何事?” “是……”晏尔为难,“有人动用令信,命所有秘卫蛰伏,即便是公主和属下,都不能再动用这支力量。” 从楚璃出宫,她一直借用上官烨属下,倒不是她担心自身安危,而是若不能动用秘卫,她做事便会放不开手脚,亦没有安全感,如不假绳索于悬崖,若出了事,连个接应的都没有。 “那个手持令信的人,到底是谁?”楚璃伤神地问道,“不是说过,只与我一人坦承么,突然给我来这一出是什么意思?至少得等到见到我的面再说其他事。” “属下不知,但那头若再有动作自会告之属下。” “可能无法正常去沉杭见那人了,”楚璃满面遗憾,“上官烨跟得太紧,如今我束手束脚,只好先让上官烨和上官淳斗起来,消耗他们内部实力。如有可能,请那位神秘的掌令人书信于我呢?” 晏尔不敢应承,“属下不确定,那人身份奇高,至少目前为止他所给的迹象,皆是压了您一头。” “压我一头的何止那人,”楚璃苦笑,“我习惯了。” 秘卫蛰伏,意味着楚璃只能靠上官烨的力量,来打上官府的主意。 天香楼那桩事,非得好好运作不可。 次日近午。 因为在天香楼身体消耗严重,楚璃起床时已到了午饭时间,但当她走出卧室,既不听阿年请安,又没听他说起午饭的菜品,而是跟卫显唠起了隔壁。 “你们又做好事了?今天并不是吉利日子,为什么隔壁会连夜搬家?”阿年对卫显穷追不舍。 卫显一整晚未睡,本想倚在廊柱下小休,不耐阿年屡屡追问:“定是你们干的好事了,你们想腾出地方,好住我们殿下隔壁?” “你真烦,”卫显打着瞌睡,抱着剑靠在廊柱上,“太傅大人受了伤,暂时不宜赶路,同是为殿下安全起见,住地近些好有个照应。” 隔壁是一座四合院,主人算是当地一大户人家,和客栈只隔了一道院墙,倒也好,方便他们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楚璃这就要去通他一款曲。 她直接从偏门进入,经过抄手游廊走向上官烨卧房,来到时,尘湮正在上官烨床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喂他服用。 察觉有人进来,尘湮忙转面一看,意外道:“殿下您来了。” 楚璃觉得让这小美女受惊挺不厚道的,眉眼含笑地走上去接下她手中药碗,露出一个使自已更加平易近人的表情,“尘湮辛苦,你先下去休息一下,我正好有话要跟他说。” 上官烨礼节性向楚璃点了点头:“身子不便,不能给殿下行礼了。” 楚璃哪会在意这个,这么多年来上官烨“身子不便”的日子还少么。 她隐去一抹嘲弄,舀了一勺药汁放在上官烨嘴边。 他屡次受伤,面无血色,双唇更是一片惨白,一副气亏体虚的模样,昔日精芒逼人的眼神今也暗淡无光。 垂眸睨了那药汁一眼,再看楚璃笑意盈然、内藏几分顽劣的琉璃眸子,上官烨眉头紧锁。 上官烨上刀山下火海不带怕的,偏偏这位权倾天下的当朝太傅,唯独怕吃药。 但他碍于尊贵身份又不好明说,尴尬地支吾几句:“这点伤不碍事,把药端下去吧,”像是怕被楚璃看出他的心虚,上官烨说话时下意识地掩了掩嘴。 “我小时候生病,太傅常怕我偷偷把药倒掉,于是总会在跟前看着我喝,等我一边流泪一边喝完药,届时你会赏我一颗酸甜沁心的梅子。”楚璃无聊地搅动药汁,边说边偷探看上官烨发白的脸,机灵的眼珠子一能乱转,“太傅也在等我在给你备梅子?哦我知道了,原来太傅和我一样怕喝药。” “胡说。”上官烨被她揭穿了想法,微有嗔怒,“我只是嫌弃尘湮小题大作……” “所以你要不要喝?”楚璃笑问,身子又往前探了些。 上官烨幼时喝过这玩意,那“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极致感,是他不能抹除的恶梦之一。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这些药财名贵,可不能浪费了,”楚璃捉趣地端着药碗凑近,硬是凑在了上官烨面前,本想把碗凑到他嘴边,不料上官烨身了一让,楚璃忽然重心顿失,热腾腾的药汁洒在上官烨的胸前,他本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这一洒,烫得他险些跳起脚来。 同时楚璃失手后也是一惊,在他胸前胡乱地一通擦拭,不注意挠在了他受伤部位,疼得他嘶嘶出气。 刻意的小动作似乎搅碎了他平静的心湖。 任由她想方设法找他的不痛快,他却习惯,甚至甘之如饴。 “伤这么重,必须吃药。”楚璃简直哪壶开了提哪壶,不顾上官烨可能已变色的脸,径直说道:“来人,再给大人煎一份药来。” 上官烨郁卒。 楚璃药也泼了,伤口也按了,苦死人不偿命的药也让上官烨喝了,做完这些楚璃也就老实了,跟上官烨抱怨,“那帮瞎眼的东西,不知大陈的律法难道还不知太傅的威名?太傅向来对这些蝇蝇苟苟零容忍,不怕触了太傅晦气,将他们一锅端了么。”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40:不怀好意 上官烨微皱的眉一直不曾舒展。这位公主一天不添他的堵一天不舒坦怎的,天香楼是兄长上官淳的产业,“一锅端”的意思,怕是在指要一窝端了整个上官府。 她靠什么如此肆无忌惮? “天香楼被我们给搅了,看押了相关人员,动静这么大,不知大公子那边是什么意思。”楚璃放下药碗,下意识眉梢扬了扬,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上官烨沉吟,“暂时还没有动静。” “呵呵,一定是想装一回缩头乌龟,来个打死不认账,”楚璃呵呵完了,又事不关己似的慢悠悠一叹:“我算发现了,在咱这大陈,凡是跟楼有关的地方,一准没有好茬。” 上官烨不认同地侧了她一眼:“雨楼是处好茬。” 楚璃可不就是在指上官家没好东西么,他倒自已跳出来提雨楼了。 “堰塘一带乌烟瘴气,而你的雨楼就在此地却视而不见,”楚璃不以为是,冷哼一声:“要真是个好茬,会由着堰塘变成这鬼样子?我该说你上官烨不作为呢,还是说你跟上官淳沆瀣一气?” 不等上官烨开口,楚璃变戏法似的将一颗梅子塞进他嘴里,怕他会吐出来,索性捂上他的嘴:“大人,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上官烨无语地翻了她一眼。 “为了避嫌,天香楼的事交给我怎么样?”楚璃见他又不开口,得意地露出微笑:“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他倒是想说话。 等上官烨“默认”完,楚璃觉得他不会反口才笑咪咪放开他的嘴,“太傅这次南下辛苦,等回到上州,我必定好好犒劳你一番,算是我这个做学生的心意。” 上官烨哭笑不得,他每天操心南部那些不懂事的属下们,提防她的明枪暗箭不说,连跟她说个话,都要应付她这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调调了。 “学生如此孝敬,真让我受宠若惊。”上官烨生硬地笑言。 “太傅客气,”楚璃回了他一个微笑礼:“哈哈我应该的。” 楚璃第一天来堰塘就给卫显下一个命令,让他彻查县丞吴近的关系网,当然这些关系网里牵涉的人大都是上官淳狗腿之流,卫显做为上官烨第一护卫,他的动作代表着上官烨的立场。 这是楚璃分化上官家的一个步骤, 因天香楼的事耽误,卫显重启调查,很快将那些人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 “卫显,立刻发下请帖,让这些人今晚去天香楼一趟,”楚璃点了点书桌上的一份名单,精诈的眼光分明没怀好意,“有豪礼相送。” “殿下,以您的名义发贴么?”卫显老实巴脑地问,“可大人为了您安全,想您的身份暂时保密……” 楚璃不耐烦地抓起那张名单揉圆,抽冷子砸向卫显的头:“知道我的身份保密还问这傻问题,当然是以你卫侍卫的名义去请,速去!要是戌时前人还来不齐,你提头来见。” 卫显顿时傻了眼,可碍在楚大爷身份,只好委屈地点头应是。 目送卫显蔫头脑袋地离开书房,阿年庆幸地顺了口气,还好他家主子没这么对他,不然日子真没法过了。 “阿年,”楚璃回过头,忽然落寞地问道:“你觉得这把火能烧得起来么,我没有退路,可同样没有筹码,我做这些,还不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阿年不是很聪明的人,却懂得看人眼色,以及必要的审时度势,眼下主子和上官家确实需要做些改变,来修正一国二君的不健康格局。 可目前傻子也看得出来,主子和上官家斗根本毫无胜算。 阿年不忍说丧气话,又不忍主子再冒险下去,委婉劝道:“奴才觉得,其实太傅对您是用了心的。您可曾见他对谁有如此耐心,七年来他在您的功课上亲力亲为,私下里也是关怀备至,就算有时严厉了些,可奴才觉得他真心为您好,应该会全力辅佐您,直至太子爷回来。” 幼时便不幸失踪的太子哥哥是楚璃心中至深的痛。 “阿年,”楚璃声音沉了下去,忽觉得眼睛酸胀难受,“太子哥哥还会回来的对么?” 这声音太凉,阿年听后心里一寒,哽咽地回:“当然会回来,有您在等着他呢。” 在大陈,民众们仍不能接受女人当家做主,太子才是楚氏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楚璃曾肖想,只要等哥哥回朝,上官家必不能再独大,必能让众臣子民归心,可是,上官家会容太子哥哥活着回来么? 这些年她分布了一些秘卫去寻找太子下落,姑姑楚凤颜也未对此懈怠,但至今一无所获,时间愈久,机会越是渺茫。 “对,他会回来的。”楚璃深呼口气,像在坚定自我信念,自顾自地低喃:“在此之前,我希望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入夜,天香楼。 三楼回廊前,楚璃伸头往楼下看了看。 楼下停了十多辆马车,护从上百数,楼下灯火照亮他们冷峻的脸,亮得发紫。 卫显按楚璃要求,整理出当地土绅巨贾十三名,还有一名县衙主薄,堰塘问题太多,这里面必定有上官家不少的黑料。 楚璃收回目光,“啪”地合上折扇。 带再多人来也没用,除非他们敢造反。 “阿年,”楚璃冷傲地负起手来,唤道,“都准备好了?” 阿年战战兢兢上前,本想开口劝她三思,却被她一个眼刀子吓得脑袋一缩,“准备好了,晏尔亲自带人在雅间布署完毕,只要他们进去就跑不了。” “这才像话,可以让他们进来了。”楚璃满意地瞠了瞠眼帘,嘴角浮起一抹邪气的笑,“我亲自请他们晚宴,岂能太寒酸?” 以卫显的名义发请帖,这帮人哪敢不来,谁不知上官烨才是大陈的主心骨,更别说他在上官家的地位了,宁得罪上官淳,也没人敢抹了上官烨的面子。 不时后,十三人陆续在雅间聚齐,他们大多是些中年人,只有四个人年龄在二三十之间,大概是明白到楚璃身份不俗,每个人的神色都多少有些不安。 主座上,楚璃用精明的眼神将他们一个个扫视过去。 “咣当……”年近花甲的主薄手一滑,茶杯盖儿掉了下去,吓得他白须乱颤,直呼“大人恕罪”。 局促的气氛更回紧张,像绷得过紧,随时会断的弓弦,而那弦上,有足以致人于死的利箭。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41:宴无好宴 “没事的老丈,”楚璃面带笑容,尽管人人都知她不怀好意,但她看起来仍是一脸的和蔼可亲,“各位都是本地有名的乡绅和贵人,我今晚只是想跟大家聊个天,叙个旧罢了,不要太严肃,既然坐在一起就是朋友,我们畅所欲言嘛。” 这些人又不是傻子,她说畅所欲言大伙就跟着畅啦? 当中一位着锦缎的年轻男子想了想,开口问:“这位公子,在上官府任何职?” 上官烨做为当朝太傅具有设府资格。 楚璃耸耸眉,用玩笑似的口吻问道:“只在上官府?难道我不能是朝廷命官么?” 青年脸色难堪,刚想说点什么补救,楚璃大咧咧地呵呵一笑:“说着玩的,我是上官太傅府上新来的一名幕僚,偶尔会帮他处理一些事情,”说到这儿她神情一冷,却又用打趣的口气接着说:“比如哪个奴才贪了赃,犯了法,却又不适合交给朝廷审判的事。” 预感到今晚楚璃有大招要放,年老胆小的主薄瑟瑟发抖。 楚璃看着他们颜色各异的脸,淡定地捏着折扇一角继续说:“比如哪个奴才欺上瞒下,干了有辱我上官府拖了太傅后腿的事,该打的打,该杀的杀,”折扇在她手上轻轻一敲:“该扒皮抽筋碎骨的,该五马分尸点天灯诛九族的,都由我亲手办理。” “大,大人,”主薄一脸菜色,两扇嘴皮子直打颤:“下官没用,下官想如厕。” “主薄大人年纪大了憋不住我能理解,”楚璃似笑非笑地给身边的阿年打了眼色。 阿年意会,挂着一副瞧不出意思的怪脸色,从楚璃身后的帘子下方拿出一只木盆,“主薄大人,用这个将就一下,厕所离得较远,我家公子也是怕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我的属下在外面,可以……”主薄神色一僵似想到什么,忽然面露痛苦:“我还能憋着……” 今晚天香楼之约可说进退维谷,若不来,是恼了上官烨,可现在想必已被他们控制了,主薄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心想万一楚璃把矛头针对他,岂不是在劫难逃了? 主薄强颜欢笑。 稳住了主薄,楚璃又面向各位:“还有其他事么?没有的话,我先跟主薄大人去聊聊人生了?” 在场人们听说第一个不是他们,心惊之余又有点儿小庆幸;主薄却身子一软,从座位上瘫了下去。 “只要你们行得正,难道还怕跟我谈话?”楚璃悠然自得地摇着扇子,顽劣地挑挑眉梢,眼底的杀气,丝毫不因她鲜活生动的表情而有半分减缓,“天香楼的确是我和太傅一起端的,杀的杀关的关,但不代表坐在这儿的各位都要被我杀了。” 众人身子一紧。 空气滞住,霎间内霎时安静如死,在这近乎极致的岑寂中,天花板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声,不下十支利箭悄悄露出它狰狞的形状。 “你到底想干什么!”危险的气息惊得各位再也坐不住了,灰衫男子第一个黑着脸跳了起来:“这位大人,请你有话问话,你这是威胁!” 有人起了头,接着又有几人相继出声:“我们要见太傅本人!” “你这根本不是问话,你是不是想杀我们!” 阿年站出来怒指灰衫男子,坚持力挺主子到底,“你敢这么说我家大人,小心不得好死!今天我们大人的一切所做都是太傅授意,这叫先兵后礼,是死是活全看各位的态度了。有话好说的,大人不但不追究,太傅还会另加追赏,若有敢不和盘托出的,绝不轻饶!” 楚璃点点头表示阿年所言不虚,“你们先各自商量着,来人,带主薄进耳室问话。” 站在主薄身后的晏尔应是。 “大人,饶了下官吧……” 晏尔充耳不闻主薄的求饶声,提起他的老胳膊将他拉进了耳室。 耳室有独门,由于这雅间由特殊材料所建,隔音效果出众,虽一门之隔,却也不用担心谈话泄露。 等主薄被拖进耳室,剩余的十二人面面相觑,凑在了一起商量对策。 “我带了高手过来,不如你们掩护我,让我出去递个暗号,冲进来救人?” “我知道的门路多,只要你们保护我出去,我定带你们离开堰塘……” “可是这样一来,上官府必定不会放过我们。” “大公子至今没来消息,怕是不想保我们……” 满桌骚动,相比之下,其中一位身穿黑色云锦、留一字胡的三十岁男子则显得镇静地多了…… 耳室内,楚璃虚虚地坐在茶几沿上,饶有意思地看着瘫成一团的老主薄,“你一个半截入地的老人家了,想必是在为你那不足十岁双胞胎孙儿忧心吧?” 主薄泛青的脸更是难看几分,绝望地仰视面前的大人,因为极度恐惶,他苍老起皱的手不停地打着哆嗦。 看来这位大人有备而来,早将他的一切摸清,因此才能一言即中,将他说痛。 “我想知道,你们县令是如何失踪的,因何而失踪。”楚璃尽量近地探看他,清亮的眼眸散发出隐带杀气的光泽,只是在未决定杀不杀之前,她仁慈地将这份杀意掩盖。 “大人……”老主薄的脸此刻已不能用失色形容,阵青阵白,像见上这世上最可怕的事物。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楚璃:“大人,为何会问到这事?” “一县之长的位子空悬半年之久,为何无人上位?却任由县丞作威作福,上官淳却不揪他失察之过?”楚璃冷笑,“如果是我,会令你县期限内破案,不管县令是失踪还是死亡都必须给我查个清清楚楚。县令失踪一事久无后续,县丞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很难让我不怀疑,县令失踪跟吴近有关,而上官淳瞒而不报,使这位子容悬,任吴近坐土皇帝,所以上官淳应该和吴近有利害关系吧。” “大人何以见得啊?”主薄抹去额头上的汗。 “他宁让位子空缺,也不填人补缺,是不想有人来动摇吴近的位子?”楚璃无趣地拿扇子柄抵了抵她脑门,“但若是由吴近上位,却没有给失踪县令失踪一事一个很好的交代,怕是会让人起疑,主观怀疑县令失踪本就跟吴近有关,以为吴近得利是缘自于县令之死。” \s微信搜索公众号: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42:意外发现 “这……”主薄拿不定事情真相,没敢应和。 楚璃不无威胁地说道:“你是本地在职时间最久的老主薄,我不信你对县令失踪一事一无所知,老实点说了,我可以考虑放过你和你的家人。上官淳充其量只是一个流氓罢了,太傅才是这天下的掌权人。你可要想清楚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主薄早被楚璃今晚的气势震住,再加上她的一通危言耸听,彻底被吓蔫了,威势之下不敢再瞒:“顾县令失踪之前,曾经手一件离奇案件。” 他回想那事还心有余悸,“顾县令一次省亲回来,路上遇到一个怪人告状,那怪人来时身上重重包裹,见到顾县令才露出了身上的伤——他的嘴被人割掉。” 楚璃倒抽一口冷气,顿觉后背有一股寒气窜流。 “他的舌头被烫伤,喉咙严重破损,已不能开口说话,并且他的双手因受刑伤而废掉,身上的肋骨被抽去三根,不知他还遭受了什么,总之惨不忍睹。” “不知他遭受了什么,那你怎么知道顾县令遇到这个人的经过?” “这是县令亲手写在卷宗里的东西,我自然看过,但是,卷宗并没有写完全部过程,所以下官并不知道这案子究竟如何。”主薄一想到顾县令生前点滴,便悲从心起:“县令死时伏案,笔上蘸满了墨,地上掉了一块纸头,上面能见两行小字,我认出,正是那卷宗上的字样,而那份卷宗失踪了。” 楚璃听明白了,了然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县令被害跟他生前遇到的那案子有关?他死时伏案,是说,他当时想把事情真相写进卷宗里却没来得及么?” “应该是这样。” “为什么他不公然升堂问案,难道县衙里,只有他一个人知晓此事?” 主薄回忆片刻,肯定地回道:“是。” “这么一说,那个怪人应该跟他说了一件极机密的事,一开始县令持怀疑态度,于是按照流程写上了卷宗,但后来发现了真相……但是足以使他被害的真相,在上头没有指示之前,他不大可能会直接写在卷宗里,毕竟经手者众多,所以他临死前伏案,写的不是卷宗,而是奏折,纸头应该是凶手跟他抢夺时,从卷宗上撕下来的。”楚璃说到这儿眼睛一痛。 接着一阵冰意入骨。要不是晏尔后来将顾县令失踪的事告诉她,她根本无法想象堰塘的恶。 上官家的恶。 “凶手呢?”她冷声问。 “凶手……”主薄重重地朝她磕了一个头,颤声回道:“是吴近。” 说到这儿情况已经很清楚了,顾县令的死,就是吴近和上官淳的利害关系之一,只是不知上官淳和那名奇怪的告状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 可以肯定的是,绝对简单不了。 楚璃大惊若定,将茶几上的纸笔推向老主薄,“把你刚才所说的全部写下来,以及,我要了解顾县令一些其他的事,你所写的话事后我会一一调查,如果你胆敢欺骗我,知道后果的。” “下官不敢欺瞒大人!”主薄冷汗淋漓,为了求得上官烨保佑,他敢有半句不从。 同一时间,上官烨对着发乌的药汁难以下咽。 “公主那边什么情况?” 侍立身侧的尘湮福身回道:“卫侍卫刚刚传来消息,说公主所拟名单上的人今晚全部赴约,没人敢驳上官府的面子,目前公主正在盘问。” 上官烨淡淡地看向尘湮,只是轻微的一道目光,却足够让她的心如小鹿那般乱撞。 尘湮话在嘴边犹豫几回才勉强开了口,“奴婢虽说现在是公主的人,但心一直在上官家,恕奴婢多嘴,公子这样宠着公主,可她说不定会做出有妨上官家的事来,请公子三思。” “宠着?”上官烨第一次听旁人如此评价他对楚璃的态度,他对楚璃,是“宠着”? “奴婢跟她不久,却也知她是个有想法的人,而并非是您以为中的,孩子。”尘湮手指微握,似在忍耐不该泛滥的情绪,“奴婢曾听您说过,她十岁时就极有风骨,聪明伶俐,思维缜密,只是在宫变后才渐渐不思进取,自暴自弃,尽管她在您眼皮下长大,但这样的‘孩子’,身上还能带几分真正的孩子心性呢?” 上官烨有些不胜其烦,但脸上并未表露,却瞧着面前的药颇不顺眼,索性一把推了开,“你确实多嘴,你只记着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学生,竟已忘了她仍是我大陈的主子么?” 大陈的主子…… 这话从上官烨口中说出连尘湮都觉得惊诧,上官家何时将楚璃当主子了?别说上官府的人,朝廷上下谁又不是以上官府马首是瞻? 只是上官烨这么说了,尘湮也只好应和:“公子所言极是。” 这时一名侍卫急匆匆来到卧房门前禀道:“大人,属下有消息禀告。” 上官烨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与天香楼无关的事明天再说。” “禀大人,正是与天香楼有关!” …… 楚璃背对老主薄,紧紧捏起的指节泛着有力的白,在她手中的一张纸早已变型。 本以为,老主薄写的只是上官淳与顾县令之死的疑点,没想到主薄写下的文字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件事。 半年前,顾县令曾收到命令,率一支精英配合上头追杀一名死刑犯,将他逼进了前峰山鬼谷。 前峰山就在堰塘边境,距此地大约百里,相传鬼谷不干净,常会发生一些怪力乱神的事,并且山里有猛兽出没。经过多次血的教训后,当地人就把鬼谷视如禁区,已不敢有人再轻易进入了。 楚璃震惊的不是鬼谷里死了多少人,而是那位被冠上“死刑犯”帽子的人。 原本主薄写出这件事楚璃还没放在心上,直到主薄说起那个死刑犯,她便好像掉进了冰窖里,身上的冷瞬间沁入骨髓。 为突出事件的真实可信,主薄描述出了死刑犯的一个特征,他的左手外腕上有一块红色山丘形的胎记。 主薄说出这些事,只是想坐实顾县令受上峰制约身不由己,他并不知道看似关系不大的事件,会在楚璃的心头惊起翻天的巨浪。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43:中招 她清楚记得,那是太子哥哥身上的印记。 太子楚元,八年前神秘失踪,久寻不获。 但一天没看到他的尸首,楚璃就一天抱着他还幸存的希望。 这些年来,先皇留下的那批人当中,一直有一支专门负责寻找太子的队伍,各方势力都有出人出资寻找太子下落,目前为止,楚璃还没听说有谁得到了确切线索。 楚璃做梦都想不到,今晚她会从一个毫不相干的主薄嘴里,得到他的蛛丝马迹。 又一想,顾县令死前所遇的怪人,以及协助上头追杀太子,或都有可能是他必死的原因所在,有没有可能顾县令遇到的那个怪人和太子有关?之前顾县令追杀太子时应该不知道“死刑犯”的真实身份,所以没有遭人灭口,而是后来怪人告状的事让他明白了其中关键? 可是太子进入鬼谷,现在还安好么? 不管怎么样,等天香楼之约结束,她必须去鬼谷一趟…… 楚璃还在耳室里盘问主薄,雅间中的乡绅贵人们快要坐不住了,他们这帮常年在堰塘欺行霸市的,谁的屁股都干净不了。 空气中弥漫着焦躁与恐慌,意外让气氛变得极度安静。 耳室的门打开,掀开珠帘,楚璃领着老主薄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那位身穿黑云锦、留着一字胡的男子悄悄把手放在了桌子底下…… 天香楼外,两匹飞骑驰来,矫健的马蹄声惊碎了夜。 领头的一匹棕马上,上官烨狐白色披帛迎风招展,将他衬地有如展翼的巨蝶,一双幽深的眼眸,此刻充满了焦虑。 “已飞箭传书于卫大人,太傅不用心急!”身旁伴行的叶成劝说,“公主身边有亲近侍从,不会让她有事的。” 上官烨紧紧抿唇。 先前叶成来报,说有一名雨楼人员杀死名单上的一人,顶替身份去赴楚璃的天香楼之约。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来者不善,约无好约! 听到这个消息后上官烨心如火焚,顾不得自已一身的伤,飞马赶往天香楼。 他并非对雨楼的事闭目塞听,这次南下他不仅要整顿上官家门下败类,在他自已一手建立的雨楼也进行了一次摸底,不然侍卫不可能得知雨楼人员混进天香楼的事。 但愿,还来得及。 …… “上官太傅说了,只要各位能交待出有用线索,一律从宽处理,还有谁要发言的么?”楚璃站在八仙桌上首位置,目光灼灼地扫视各位。 留着一字胡的男子眼神一深,慢条斯理地从座上起身:“大人,我有要事揭发。” “好!”只要能揭发上官淳她来者不拒。 太子哥哥那边有了消息,她无心再继续这场盘问,只想去鬼谷一查究竟,于是跟晏尔吩咐了一声:“仔细点,把他们给问明白了。” “属下遵命。”宴尔恭身点头。 “大人,我有要事揭发,”一字胡男人目光转阴,不见底的黑眸幽遂莫测,没有多余的语言,只是单调地重复着,毫不担心他的态度会引来别人的警觉。 做为秘卫头领之一的晏尔立即闻出了一股反常味道,但为了稳住情势他不动声色地忽略那男子,护着楚璃走向房门,偷偷给另一名待命的侍卫打了一个眼色。 而此时,卫显奉楚璃命令,带着部分属下负责盯住那帮乡绅的属下们。 楚璃这么安排其实是不想卫显听见他们的谈话。 今晚有雨楼杀手混进楚璃邀请的人员中,侍卫叶成已将消息先一步飞箭传书于天香楼,但卫显并没有收到警示,还以为一切如常,毕竟楚璃敢这么走,就一定会在安全方面做足工夫。 正想着楚璃那边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听见叶成高喊:“卫大人,你没上去保护公主么?出事了!” 卫显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上官烨顾不得责备卫显,脸色一暗向楼上跑去,可还没等他赶到三楼雅间,就听见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响动! 这一声惊爆吓得上官烨顿时失色:雅间隔音效果极好,能传出这么强的声音除非……爆炸? 此刻的雅间惨叫一片,狼藉的室内哀鸿遍野,但很快这哀号声逐渐平息。 因为很多人死了,不是死在爆炸迸射出的碎屑中,而是爆炸后溅开的剧毒粉尘中。 ——在楚璃将要离开雅间时,那名一字胡男子迅速出手,不知他做了什么,只见他的一只左手爆开,这其实是一只义肢,从义肢里爆开无数细小的碎铁屑,那些飞射的铁屑迸溅至四面八方,快速而密集的杀伤力让人防不胜防,与之一起爆开的还有一阵刺鼻的粉末,那些更是可以在短时间内置人于死地! 守在雅间外的侍卫蜂涌而去,可那扇门刚刚打开,一股怪异气味便冲了出来。 “有毒!” “快救大人!” 声音刚落,一个人影从侍卫丛中快速穿过,冲进了毒气与血腥味弥漫的雅间,就在那人影冲进去的同时,楚璃和宴尔一起从雅间里跑出。 刚才铁屑迸射,楚璃多亏反应迅速才避开劫难,可在场的乡绅们大部分受伤,再加上毒气袭击,包括老主薄在内的那十三位乡绅贵人无一生还。 “小心毒气,立即疏散!”晏尔即刻吩咐下去。 “我家大人呢!”随后赶到的卫显正好碰见晏尔,一脸煞白地问道。 卫显这么一问,楚璃忽然想到刚才在烟雾中有人跟她擦肩而过……上官烨来了? 里面全是毒气,他进去干什么! “你小心点,毒气快要散开了……”不等晏尔说完,楚璃已经掩住口鼻向雅间奔去! “殿下!” 爆炸迸出的铁屑打灭了两盏灯,弥漫着毒气的雅间在少数几盏灯的映射下显得昏暗阴森,楚璃练过龟息功,支撑一刻半刻不成问题。 她耳聪目明,很快便见面前有人影浮动。 这个她一直看不清也摸不透的男人,他或许在担心她会死,但她“冒死”闯入却是一场假意,因为她知道上官烨能活着出去,而她也能活着离开……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44:就是调戏你啊 楚璃装一回“冒死折回”的戏码,一方面可以得到上官烨“好感”,另一方面,也算是她自我劝慰的一种方式吧。 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劝说自已,不管上官烨对她存的什么心思,真也好假也罢,她总是为他冒过险的,因此在道义和情感上,她都不曾相欠了。 没有情感的相欠,以后她要杀了他,应该就不会再有负担了吧。 尽管昨晚她本就有机会…… 面前人影逼来,如一阵风过境,卷着她一起离开了充满毒气的雅间。 他一路脚步不停,直接抱着她穿过一堆前来关怀告罪的侍卫们,吩咐侍卫撤离,接着将她抱进同楼层一间汤浴,三五下扒了她的外衣,大手一挥将她扔进了水里。 “上官烨……”楚璃在水中猛灌了一口,呛得差点背过气去,“你这是做什么,你想谋杀主子啊!” 上官烨不顾楚璃的诧异,二话不说脱下自已的外套纵身一跳。 “卟嗵”一声,水花飞溅,正逢楚璃疑目相看,那水便如碎玉般喷在她的脸上。 隔着水帘,她的视线一片朦胧,却自有一份清明使她清晰地看见朝她走来的上官烨。 他头发濡湿,水滴经他额头的发际流落下来,正巧一缕月光透过破开的窗子,将他一双堪比辰星的眸子映得更加通透明亮。 一如七年前她无法成眠的某夜,他带着她去后山彻夜玩耍,那时他望着星月时眼中所发出的光亮。 明晰清澈,好像有心之人一眼便能读出他的故事。 只是现在,还没有人能做上官烨的“有心之人”。 “身上难免会沾上些许毒粉,虽不致命,也多少会给身体带来损伤。”上官烨抹去脸上的水渍,解释说:“侍卫已断了这边的通道,毒气不会再散发过来。” 仅有的光线不足以让他们看清彼此,但配合着对方的谈吐与气息,就不难猜出对方心情。 只是楚璃有一点不是很懂。 “可是我们最该做的,不该是离开天香楼,然后再找一处安全干净的地方……再洗个澡么?” “这里很安全,很干净。”上官烨一成不变的口吻,隐隐有责怪的意味,“殿下,臣在此向您宣布,您在堰塘自由自在胡闹的日子,结束了。” 楚璃尴尬地干笑一声,尽拿一副无辜的眼光瞧他:“天香楼的事有征得你同意,你不也答应了由我去盘问那些人么,现在怎么无端地改变主意……” “无端?”上官烨无奈地抽口气,明亮的眸子渐渐发暗:“我不会再放纵你胡作非为,殿下,堰塘这边兴许比你想的还要危险与复杂,你速回上州吧。” 楚璃脸上平静无波,可她的心中早已风起云涌。 堰塘何止复杂,这里不仅官商勾结,干尽见不得人的事,还曾是太子哥哥逃亡的地点之一! 如果说上官烨不理解此地赃腐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上官烨瞒着太子哥哥的消息,简直是大逆不道,她不信上官烨没听过太子曾在此地被上官家追杀的事! “这次和大人一同出来,几次风雨同舟,我哪舍得一人回去?”楚璃想起女人的一计,妖魅地拿肩膀碰了碰上官烨,没想到刚挨在他身上,便觉出他的身子微微一凛,接着他悄然向后移开了半步。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上官烨带头走向池台。 “难道让我穿着湿衣服走么?” 不理楚璃的号叫,上官烨头也没回,径直从这间浴室的柜中拿出几件衣服,面无表情地递向她:“穿吧,我不看。” 楚璃下意思捂上胸口并就地蹲在了池子中,用了一个最佳的防备姿势,仿佛在她看来,上官烨说的“我不看”是一句非常下流又矫情的话,意思等同于“我想看”“我要看”。 楚璃玩着辫梢想了想,自已换他却不换好像有些吃亏,于是笑说:“等你换完我再换,你就在这儿换,我坚决不看。” 闻言,上官烨怔了怔,看来她还是改不了时刻给他添堵占便宜的毛病。 “还等什么呢,莫非身材太差拿不出手,怕我笑话你?”楚璃凉凉地叹着,偷偷瞄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换,就说明你让我换纯属占我便宜。” “通道关闭,不方便别人服侍你,等你换好衣服……” “别人不方便,就太傅你方便?”楚璃趴在池台上,托着水雾雾的小脸定定地瞧着他:“你看这儿没别人,如果你真有非分之想的话我该怎么办?” 上官烨眉头深锁,她想的倒是多。 她目光一转,琉璃眸子迸出了几丝顽皮与邪气:“我能怎么办?我当然是配合你了。”说着她果然去解衣服系带,一边解还一边观察上官烨的反应。 上官烨飞快地转过头去,面露尴尬,却依然伸着手,勤恳地为她做人形衣架。 “大人,我脱完了,你要不要回头看看?”她抄起水来扬起,刻意弄出哗哗的声音好吸引他注意,“看看我这么些年,身材有没有变化,有没有像你似的拿不出手?” 不知是因为身上本来就不自在,还是被楚璃一通调笑噎到,上官烨的脸色渐渐绯红,还重重地咳了一声。 “大人我够不着衣服,你这衣架当得有点不称职啊。”楚璃掩着嘴强忍笑意,她就不信了,会玩不到这个大人。 见上官烨又朝池台挪近了几寸,但仍不肯回头瞧她,“啊”地惊叫一声,人作势往水里滑去。 然后便不出声了。 上官烨起先以为楚璃在耍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但过了十个数时间仍然没听见她有新动静,他再也笃定不了,脸色一白回头看去—— “哗”地一捧水,准确无误地泼在他风华无匹的脸上。 “你……”不等他白着脸指责,楚璃突然窜起身子,一把捉住他的衣襟将他狠狠往水里带! 上官烨本就旧伤缠绵,加上昨夜又添了新痕,正是虚弱的时候,在她突发而至的力量下简直毫无抵抗,只觉得手上一重,天旋地转,接着“砰”地落下水去。 “我在逗你呢太傅,”楚璃灼灼地看着他,眼中的情绪说不清是何意味,她只是忽然觉得拿他捉趣很好玩,顺便觉得他没有像从前那般碍眼。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45:戏,要怎么演 楼船上,上官烨为了她宁愿放走对他而言后患无穷的无忧等人,神仙阁他拼尽全力为她撑开生门,刚才,他又为她冲进毒气四溢的房间…… 再冰的心,也是总难免会有一瞬动容。 尽管动容过后一切都将回到原点,但这一刻,她愿意用毫无敌意的眼神将他打量。 可这时上官烨一动不动,连眼神都似乎凝滞。 “你生气了?我……” 不等楚璃说完,上官烨忽然将她拦腰一放,英挺的鼻尖几乎挨在她发红的小脸上,听得她心跳明显加速,他耸立的眉峰微微收了一些,薄削的唇清晰吐字。 “我生气,这七年来你一年不如一年,你令我失望痛心。我曾想,你我这种关系迟早会出问题,到时候不知会有怎样的光景。” 他凝视楚璃依然含笑的眼睛,和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虽当她是个孩子,但不可否认,这个孩子看似清澈无邪的眼神,正在给他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殿下,很高兴今晚你能为我折回,我很高兴,至少你还不想我死。” 他低深的嗓音满带忧郁,碎珠一般一下下敲击在她的心头。 然后,会在那碎珠里迸出锋利的刀,落在哪里,就会在哪里划出伤口。 楚璃的心霎时乱了,彼此的意图已经挑开,接下来的戏还要怎么演? 刚才下意识放在他腰上的手紧紧一握。 “呃……”上官烨腰身一塌,面露痛色:“殿下……” “太傅!”楚璃赶忙松手,怕是碰到他的伤处,竟不由自主地露出担心:“你还好么,对不起太傅,我不该逗你的。” 他定定地看着楚璃慌乱的模样,一道痛色从眼底划过,忽然笑道:“我也是逗你的,刚才说的话都是在逗你。” “逗得好。”楚璃的微笑僵住,边说边转过头去,又觉得这样原谅太便宜了他,索性一咬牙,回过头在他胸口重重推去! “楚璃……”上官烨惊呼声还未完全发出,人便“卟嗵”一声跌进水中。 而就在这时,天香楼外一阵刀剑相斫,拼杀声渐起。 已经有人在天香楼想跟她玉石俱焚了,事情惊动上官烨,现在下手岂有机会?那帮人是疯了么? 促使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进行后续行动的原因,很可能是他们已经暴露,不得不舍命一搏。 看来上官烨知道那个自爆义肢的男人身份。 上官烨…… 楚璃再看上官烨,发现他竟然躺在水里一动不动…… “太傅!” 面对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上官烨不禁叹气伤神,本就不健康的脸色愈显苍白。 他本来就有外伤内伤,昨天在汤池里折腾几次,今早起染了风寒,精神萎顿,茶饭不思。 “大人,昨夜属下率部从歼敌二十有二,里面有十一名是我雨楼人员,”卫显躬身禀道:“有活口三名……” 昨夜他旧伤发作,被楚璃从水里拉出时已经浑身无力,他身体的重量有一半托在了她身上…… “属下在追踪其中一名刺客时,眼见快要拿下,却被一名高手截了道……” 上官烨犹记得她独特的少女气息,挨在她背上时,能清楚感觉到这具身子的娇弱,步伐的踉跄。 他无心听卫显禀报,满脑子都是那熟悉又陌生的触感。 卫显道:“堰塘这边不安全,不如将事情交给属下们打理,属下率人护送大人回上州?” “不急,这几日浮出来的,只是些虾兵蟹将罢了。”上官烨沉下眼眸,眸底透出了丝丝狡黠,“我先去审理天香楼一干人员,回上州的事之后不必再提。”上官烨说完起身,朝室外走去。 “大人,您的药还没喝,”卫显赶紧唤住:“公主吩咐过,要属下盯着您喝药。” 上官烨不但没停步,还走得更快了一些…… 刚走出四合院,楚璃摇着折扇迎头过来。 “太傅早啊,饭吃了么,药喝了么?”昨晚的突发事件并没有对楚璃的情绪产生分毫影响,她还是该乐的乐,该笑的笑,好像天塌下来都压不着她这位个矮的,乐观地不像话。 上官烨道:“我要去衙门一趟,有些事要盘问。” “堰塘是太傅兄长负责的地盘,您难道不考虑去问下大公子么?” “是否与他有关,仍需要证据支撑,天下是楚家天下,难道每个地头上出事,都要算在公主的头上?”上官烨不想彼此面上难看,笑了笑:“还是让我去问问看吧。” 楚璃用折扇拦下他的去路,漠然说道:“我这里有些东西想给太傅看。” 上官烨俊眉微扬,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你当我白白请他们那群人吃饭么,不从他们嘴里掏出点东西哪行,”楚璃从怀里拿出一叠纸张,慢条斯理道:“上官淳结党营私,草菅人命,囤积米粮赚血肉之财,所涉命案无数,并为国库造成巨大损失,太傅,不知你做为三公之首,会如何处理这事呢?” 接下楚璃交付的这份文书,上官烨的眼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看来楚璃果然收获颇丰,不然不会如此笃定。 若果真有证据直指上官淳,上官烨也不会包庇,只是父亲那头可就难说了…… 他审量楚璃莫测神情,缓缓打开这叠纸张,当看到上面的文字时他神色一变,一脸质询地看向楚璃:这是…… “太傅,你看看这戏本子怎么样?”楚璃拿折扇点了点那宣纸,笑问:“今早我去喝茶时,碰见之前在天香楼买故事的先生,他说写了个戏本子让我给瞧瞧,我瞧着挺长的就带了回来。” 戏本子?她却说上官淳的犯案证据?上官烨直视她发亮的眸子,定是她成功发现了他脸上的微变,才如此得意忘形。 见上官烨正用微笑却不明意味的眼神瞧她,楚璃拍了拍脑袋,无辜地反问道:“太……太傅该不是以为这纸是上官淳的犯案证据吧?我的意思,是先生编了这么个故事,写书先生问我,若是太傅本在人遇到亲属犯罪,会如何处理,这不,我正在询问本人呢么。” 上官烨明白楚璃的意思,她确实有兄长的犯罪证据。 她也是在试探,这一回他上官烨会不会站在她那边。 于公,上官淳是朝廷的罪人,于私,上官淳是他的兄长,她想知道在他这里,江山社稷与兄弟血缘到底哪个更重要。 自然他和上官淳只是血缘,而不是情分。 上官烨将这叠文稿交给楚璃,沉声道:“要是再见到那位先生,你可以告诉他,上官烨不会轻饶违法乱纪的人,兄弟也不例外。” “好。”得意之色在楚璃的眼底渐渐淡去,她接下文稿,在上官烨看不见的角度里握皱。 她刚刚转身,不远处马蹄声急,马上有人扬声唤道:“太傅大人,上州家书!”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46:指责 听到这儿,楚璃就知道上官淳的事怕是要生变故,但仍然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四合院。 上官北来信,信上吩咐上官烨立刻处死县衙和天香楼一干人等,凡涉案人员一律清除…… 回到客栈,楚璃越想越觉不安。 看来是上官北要对上官烨下指令了,上官烨是出了名的孝子,他虽为权力巅峰,但谁不知他听父亲的话,上官北才是狐狸中的老妖精。 如果所猜没错,上官北的目标应该是新近逮捕的那批嫌犯。 她知道,在大是大非上上官烨很有自已的一套,令人信服,这也是为什么他能稳坐极巅的原因之一,但愿这次他能抗住压力,严办上官淳。 她坐不住了,急唤了声“阿年”,和晏尔以及另两名侍卫一同赶往县衙大牢。 杀吴远、吴近,再到神仙阁、天香楼,楚璃虽未公开真实身份,但她“上官家幕僚”的身份已足令旁人胆寒。 楚璃赶忙走进大牢,见牢中狱卒跪了一片,无不是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发生什么事了!”楚璃见这情况不对劲,瞬间白了脸,等不及狱卒回话便跑向关押嫌犯的牢房。 然而这时,牢房里的十几名嫌犯却横七竖八地躺在牢房里,口吐白沫,死状狰狞。 她绷直脊梁站在牢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指甲陷进了掌肉里。 上官烨还是这么做了,在大局和兄弟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兄弟! 牢房惨静,仿佛闻不见生的气息,只是站在这里,便能直观感受到地狱般的窒息感。 阴牢森森,人心,更寒森! 上官烨低眉不言,默默与楚璃错身走去。 “上官烨!”她第一次在上官烨面前直呼其名。 声音森冷笃然,毫无疑问是主子对臣下的口吻,惊得在场的狱卒们抖如筛糠,似乎连呼吸都是犯了死罪。 和上官烨随行的卫显忙撤了在场的狱卒们,自已急忙躬身告退。 等清了场,楚璃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上官烨,他越是一副淡然平静,她越是愤恨难忍,心上再次漫出了恨和杀意来,冷然道:“你也让我失望了上官烨,你是不是想让大陈败在你的手里?是非不分,徇私枉法,你是我认识的上官太傅么?你还是我依重的肱骨么!” 七年了,这是楚璃第一次正面指责他,以往她不是不说,但她只会一边眉眼含笑,一边说着俏皮的话,让人觉得这只是一个孩子在撒娇、发牢骚。 从不会像此刻,她把自已放在主子的角度里,去训斥一个失职的下属。 “上官烨,你变了。” “是,殿下。”上官烨淡淡地应了声,脸上的表情不见丝毫动容,“但是,殿下,你回来了。” 楚璃淡淡苦笑,少有波纹的表面下,心里早已几经翻涌,“这件事,太傅打算就用这堆尸体来给朝廷交代了么?” 上官烨深深躬身,不知他垂下的眼睛里写着什么,半晌后才回道:“臣有罪。” “一句有罪,算太傅扛了这件事?”楚璃讽笑,“你真是有趣地很,这事你若在扛下,是想让上官家合力撤了你,再推另一个人上位么?太傅,在退之前,麻烦把自已家的屁股给擦干净了。” 他不抬头,哪怕楚璃比他矮太多,但从她这儿仍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太傅,堰塘这里污了我的眼睛,我想回上州过几天好日子。”她斜视于他,话中不带一丝温度:“各自保重吧,大人。” 她很多时候,说话都看似轻描淡写,但上官烨明白她话中带着耳光,她能在不经意间让别人羞愧,却别人又不敢肯定小小年纪的她竟会如此凌厉。 最懂她的人是上官烨。 但她从来不懂上官烨。 从县大牢离开后楚璃神色凝重,但上官烨已走到了这一步,恐怕问责上官淳的事很难再有后续,她也顾不得再忙于堰塘这头。 她必须调查前峰山,鬼谷,所有太子有可能经过的地方…… 推开卧房的门,楚璃耳轮一动,涣散的眸子忽然凌厉。 但那种机警的神情从脸上一扫而过,回头示意随行的晏尔注意警戒。 关上门后,楚璃不知对谁说了一声:“出来吧。” 一道黑影迅速从房梁中穿梭而来,由于速度够快,拉起了一阵轻盈风声,那黑影刚刚定住,楚璃一声“姑姑”还没喊出声,一个巴掌已经扬在她的脸上。 耳光沉闷,疼痛也没有多尖锐,却让楚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 “上官家带给我们的耻辱你都忘了,是谁挑起了当年的宫变你也忘了,做为楚家的希望,你为什么要对上官烨心慈手软,你有的是机会杀了他,可你在做什么?”楚凤颜握起的手正在颤抖,精致的脸此刻显得有些狰狞,直逼楚璃道:“难道是念在七年相处,你对他心生爱意,你舍不得了?” 楚璃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压制翻腾的情绪。 “我早看出来了,上官家故意让上官烨接受你,做你太傅,根本是为了慢性杀你,磨去你的锋芒,击碎你的意志,彻底把你变成他们的傀儡,他们说着等太子回去,但实际上早已经改朝换代!”她直指楚璃的脸,绝望地说道:“可悲的不是你无能,是无能还不思进取,还如他们所愿地掉进他们的陷阱,楚璃,你是楚家的罪人。” 一个耳光是羞耻,一句“罪人”却狠狠刺痛了她。 她屈膝一跪,麻木地听着姑姑教训,等自已逼回眼泪才抬起了头:“是,我有机会却没有杀他,并且我现在的目标是跟他合作,我只有合作,才能借他的手动摇上官家的势力,稳住大陈。” “是你傻,你幼稚!”楚凤颜冷笑,“你以为不知羞耻地把自已送给他睡,他就能念着你的好,从此对你死心塌地,不惜跟自家人为敌?上官家是天生的弄权者,他们不会甘心辅佐楚家人,更不要相信他们也在等你哥哥回来!这些年我遍寻不获,说不定他……他早死了上官家手上。” “不会,他身上背负我们全部的希望,他不可能会死。”楚璃目光灰暗,年轻清澈的眸子写满厌倦,“我还在等着他回来接管大陈,他舍不得让我一个人撑着的。” 她好累,每天都在担心自已活不过明天,如果上官家时机成熟,一定不会再容纳她,上官烨是唯一平衡她与上官家的筹码。 可是一天天临近的危机感,逼她杀了他。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47:神秘怪人 “你要是真的在为楚家做事,就不会一次次放过杀死上官烨的机会,”楚凤颜咄咄逼人道:“别傻了,他只会把你当玩物,让你越陷越深他却可以独善其身,并嘲笑你的低贱和不知羞耻。你这么做,跟窑子里妓女有什么分别?” 隐忍的泪水这时再也承受不住重量,悄悄滑过脸庞。 “有区别,”楚璃道:“我不如她们。” “因为要阻止你们合作,破坏你出卖色相去迎合他的目的,我才会主导暗香艺坊的刺杀。” 楚凤颜说到这儿楚璃才恍然大悟:“你就是背后操纵的那个人?连太傅府上有人意图杀我,也是你在指使?” “是我。” 楚璃明白了,姑姑不惜牺牲一个顺利潜伏于太傅府的属下,目的只有一个。 制造她和上官烨彼此误会,分化他们,让他们彼此猜忌,逼得他们只能对立下去! “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爱上他,我宁愿上官家杀了你,也不能让你爱上他!”楚凤颜拎起她的前襟,见她琉璃色的眼睛一片死气沉沉,“你们不可能合作,如果狼和兔子合作,只是狼在想方设法,用最合适的方式杀了兔子。但是兔子和狼合作,那就是自找死路,下作并且不配得到同情!我不允许楚家的女儿自甘下贱,懂么?” 楚璃不懂,她并不是为了上官烨才委曲求全,她是为了大陈才忍辱负重! 她七年来过着不知所谓的日子,是为了维系平衡等太子回来,不是为了爱上上官烨,更不是等自已身体成熟,“下贱”地把自已送给他! “姑姑,父皇令信在你手里,秘卫由你指挥,你有你的行事方法,我干涉不了你,但我也有自已的,请你同样给我余地。”楚璃自知讨好不了她,索性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今天我就回上州了,之后再有消息的话可以让晏尔传递。” “你是什么意思?” 楚璃站起身,灰败的眼神一转,无奈至极反而桀骜:“楚家怎么走,你说了不算,我有自已的想法,我还得活着。” “活着就是你的要求?”楚凤颜嘲笑:“果然上官家把你养废了。” “姑姑,如果我死了你就能从上官家手里拿回大陈,我现在可以死给你看,”楚璃道:“我挨你耳光,我愿意自省是因为你是长辈,并不是我认同你的行为方式。我决定了,上官烨我不杀,因为现在很清楚上官烨暂时不会杀我。姑姑,上官烨作用太大,我不仅不杀他,我还要想办法把他弄到手。” “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璃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干上官家。” …… 楚璃跟姑姑提到前峰山鬼谷的事,楚凤颜说鬼谷邪气不能贸进,而且相隔太久,线索的时效性已过。 但好不容易才有这个线索,楚凤颜自然不会无视,打算安排人手摸清前峰山。 这次回上州,楚璃选择陆路。 她是在上官烨的眼皮下启程的,但她在经过一个小镇,落脚在一间茶馆喝茶时,听说了一件奇怪的事。 鬼谷闹鬼。 楚璃虽然这辈子邪了大门,长年霉运当头,但她从不信鬼神,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伯说他在前峰山遇到一个长相极丑的鬼,他身上血淋淋的,肢体残缺,口不能言,身上烂得不像话,把大伯吓得当场尿了。 众人哄笑,楚璃的目光却在慢慢沉淀。 她想起县衙主薄说起,已故顾县令省亲回堰塘的路上曾遇怪人,也是如大伯说的这般惨不忍睹。 不同的是,大伯说的近几天的事。 “顾县令是哪里人?”楚璃问。 身边的晏尔小声回道:“灵州人。” 楚璃眼皮跳了跳:从灵州回往堰塘,必经要经过的地方是前峰山! 顾县令半年前遇到怪人,约莫顾县令是从怪人那里,得到了有关上官淳或太子哥哥的什么线索,所以被灭口,那么眼前这位大伯说的怪人,会不会也与…… 这个怪人,会不会就是半年前顾县令遇到的那人? 楚璃渐渐地心跳加速,本就苍白的小脸一阵青紫交加。 她一定要找到那怪人。 为了打掩护,楚璃让随从中一名跟她身材相似的少年假扮她的模样,这些人全是由宴尔精挑细选,算得上心腹之人,不必担心漏出风声。 然后她亲自带领十余人,即刻返程赶往前峰山。 楚凤颜说过她也会组织人手调查前峰山,就算遇到情况也可以相互呼应,算是免了楚璃的后顾之忧。 前峰山是一座呈环抱型的山脉,首尾相连,本不是崇山峻岭,却阴气森森,纵隔前峰山的只有一条道路,而今那道仿似很久没有人走过,杂草丛生。 进山前,楚璃让人从大伯那儿打听到怪人,大约在前峰山木荆岭附近。 而据晏尔给她的地图来看,木荆岭在鬼谷附近。 “殿下,传说鬼谷闹鬼,为防您凤体受损,属下先派两个人去探一下路。”晏尔说道。 楚璃抚了抚有些焦躁的马儿,吩咐道:“不要惊到那人,他可能受到了难以想象的迫害,才不敢离开鬼谷,可见这里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了。” “是。”晏尔领命后立刻让人进去查探,不到半个时辰后两名属下折回,带来一截破破烂烂的布条,上面还带着血丝,和令人作呕的脓状物。 “什么东西!”晏尔唯恐主子看到不适,斥责了属下一句。 属下低头回道:“这是属下在左前方三里左右发现的,请殿下过目。” 楚璃来前峰山是为了找神秘怪人,相传怪人遍体鳞伤四肢不全,属下是见到这布上的污秽物,怀疑布条与怪人有关。 “带路。”她果然命令,“尽量在天黑之前找到那个人。” 晏尔应和:“殿下说的没错,前峰山邪气,不管有没有找到,天黑前我们最好撤走。” 楚璃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找不到就暂时在这边落脚,说不定,我们也能碰到‘鬼’。”她率先催马向前,边走边说:“我们这一动,没准会让别人发觉蹊跷,必须尽快找到那个人。” “是,”但晏尔还是不明白楚璃找那怪人的动机,疑惑道:“他对殿下而言很重要?” 楚璃沉痛地闭上眼,七年来她只得到一条有关太子的线索,找到太子和她的性命同等重要。 前峰山杂草多,现在正是深秋季节,草木无力挣扎,早已褪去青衣,只留给前峰山满目萧条。 属下在前面带路,晏尔紧紧跟在楚璃身侧,一行人渐走渐深。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 “嗖——”草丛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倏忽间从草丛中容桂而去……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48:中伏 楚璃嗅觉灵敏,顿时闻见了一股腥臭味,她不仅不泛恶心,还不由地心头一喜:应该是他! 那个人身上有腐烂,却是个神出鬼没的人,突然的“造访”让他猝不及防,惊慌中夺路就逃。 楚璃即刻吩咐下去:“快把他截下!” “是!”打头的两名属下向可疑人飞奔而去,同时摘下挂在腰带上的绳索“嗖”地打出。 绳索像两支箭一般,拉出一条笔直的轨迹,两道绳索迅速将可疑物交错相缠,形成无处可逃的网,再狠狠一收! “啊—啊—”那可疑人顿时发出沙哑破碎的喊叫声,声音就像被割裂的寒风,让人不忍猝闻。 他确实是一个男人,只是身不见一寸完好皮肤,破碎的衣服上透着斑斑的血脓痕迹,散发出一阵阵腥臭味。 见到这个人时,楚璃的眼睛骤然一亮。 那个怪人的嘴,不见了…… …… 县衙内的嫌犯们被灭口后,上官烨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药没喝,一天来只进了几粒米,不知是否也与身上的伤有关,脑仁一炸一炸地疼。 见晚时尘湮来侍候,才发现他起了高热,伤口感染。 “卫显呢?”他托着额头问,“让他进来。” 尘湮给上官烨披了一件大氅,糯生生地回道:“刚有属下来找他说事,可能要等一会才过来,公子有话只管吩咐。” 因为发热,上官烨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虚弱地问道:“殿下今天回上州,随行的人可发来消息?她到了哪儿,情况如何?” 尘湮顿了一下,笑道:“为了不耽误公子养病,属下有消息也是送达卫侍卫的,等他回来奴婢给问问。公子只管宽心好了,公主身边个个精英,不会出问题的。” “侍卫确实不会出问题,”上官烨苦笑一声,“我怕带领那帮侍卫的人事儿多。” 她还是不乖。 一刻钟前,国公府的传信人趁上官烨休养时找到卫显,给他递了成国公的话。 卫显是上官烨贴身侍卫,但是在上官家,老国公上官北仍然极有重量,卫显做为下人,上官北的话他不敢不听。 这些年,他不得不一面做上官烨最器重的属下,一面做上官北的眼线,但他有他的底线,绝不做伤害上官烨的事。 上官北这次给他下达的指令是,不让楚璃回上州。 除了楚璃本人,任谁都明白她能活到今天仍坐在摄政公主的大位上,靠的是上官烨庇护,若不是上官烨调和,心急的上官北早就把她赶下大位,由上官家的人取而代之,如今,上官北再也沉不住气了。 成国公的命令让卫显万分纠结,上官烨重视楚璃,生怕她在路上出事,还交代他注意她的动向,护她顺利回宫,于忠心他不忍让公子伤心,于私,他也并不讨厌楚璃,觉得她值得公子如此呵护,甚至希望他们有个结果。 但是,楚璃想挑唆上官烨、上官淳内斗的意图已被成国公看破,成国公不会轻易放过她。 不让回上州的意思是单纯不让回,还是杀了她? 想到传信人当时阴狠的眼神,卫显心里阵阵悸痛。 “卫大人,”负责暗中保护楚璃回上州的属下急忙上前,应该是一路未歇,那属下气喘吁吁,脸上泛着惨白,“公主分散部从,让一部分人佯装她的身份回上州,她却绕道去了前峰山。” “听说前峰山不干净,她去那里做什么?” “为防被发现,属下不敢跟地太近。” “再去探,小心一点。”卫显吩咐道,那名属下刚刚领命退去,卫显又喊下了他:“公子正在养伤,有关公主的所有事直接向我禀报,要是公子因为操劳伤势迁延,你可承担不起。” “是是,属下不敢打扰大人。”属下一脸紧张地躬身退下。 等属下离开,卫显才擦了擦满头的汗。 近晚的前峰山,余辉下更显得死气沉沉。 通往鬼谷的路上,鲜血染红枯草,杂乱的伤口布满一具具渐渐失温的尸体。 一个时辰前,浑身溃烂的怪人落到楚璃手中,怪人没有嘴和手指,俨然与那位向顾县令告状的,是同一人。 他不能说话,惊慌又心急地指指划划。 楚璃问他半年前顾县令追杀一名逃犯进前峰山的事,怪人大概是听到顾县令,当即跪在了地上对天磕头,嘴里哝哝着无法辨识的声音。 楚璃怕惊到怪人,没有将重点放在“逃犯”身上,而是和他说起了顾县令,听到动容处怪人屡次落泪,然后怪人打着手势,大意是带他们去一个地方。 鬼谷。 想起主薄提到疑似太子的那人被逼入鬼谷,楚璃激动地无以复加,和属下即刻去往鬼谷…… 可是去往鬼谷的一路,却是刀剑交错,血光四溅! 领路的怪人被带着倒刺的利箭射穿小腿,拖行至一处陷阱,虽然楚璃身边的侍从第一时间扑了上去,却还是慢了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怪人掉进翻板。 紧接着“嗖嗖”一阵箭雨,一队人马呈半包围式,向他们紧逼而来…… 楚璃带了十几个人进前峰山,现在只剩她和晏尔两个人,在对方的抵死相逼下逃进一处山谷。 深秋的山谷诡静异常,四周群山环抱,如果在春夏季,或遍山银裹的冬天,这里一定是个极美的地方。 晏尔一手拄剑,一手捂在胸口中箭的部位,四下环顾了一眼,口干舌燥道:“殿下,不如我护送您杀出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我还没去鬼谷,那里一定有怪人留的线索,”楚璃煞白的脸上染着同伴与对手的血,使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倔傲肃杀,“再说你受了伤,我不见得能把你带出去。” “殿下性命要紧,属下的命是殿下的,只要您没事就好。”晏尔不免心急如焚,“趁现在属下还有力气,再等的话……” 伤口正在往外冒血,他不知自已能撑到何时,面对对方随时可能发起的攻势,晏尔坚决道:“拼了吧!” “这时候出去就是送死,你给我闭嘴。”楚璃制止他的话,晏尔说的没错,等,就是给对方时间组织新一轮更加严酷的攻击,可是走,所冒风险比等待救兵更高。 刚才拼杀时,已有一名侍卫闯出包围,那时对手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侍卫有很大可能冲出前峰山,只要他出去,就能和楚凤颜会合,哪怕通知上官烨,也总好过她带着一个伤患硬拼,面对不知身份不知数量,却单兵能力强劲的对手们,她并没有把握。 晏尔不再说话,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时天空乌云叠聚,风满山谷。 骤雨将至。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49:断她后路 木荆岭,一名逃出生天的便装侍卫正在暴雨中迅速穿行。 趁敌人把目标重点放在楚璃身上时,他杀出了一条路。 奔行中他时不时回望,还好,并没有人追过来,这场雨来得及时,雨幕多少可以遮挡一些视线,他才不至于被轻易发现。 “嗖——” 突然一道冷箭穿破雨幕,一箭射在那侍卫的后背! 雨声遮去箭支的破空声响,他根本毫无察觉,更来不及做出反应,在他中箭后两道乌影急速掠来,一把冰冷的剑逼在他的颈间。 “东西拿出来,”持剑的人逼问,“不然我们叫你生不如死。” 年轻侍卫忍着箭伤的痛,倔强地看着这两人,“你们是谁?” “我告诉你的话,你就得死。”持剑的男子冷笑,剑尖在侍卫身上敲了敲,感觉到硬物时剑尖一挑,一件金属物从划破的衣服中飞了出来。 是一块只有掌心大小的铜牌,上面写着一个“秘”字。 “是先帝秘卫当中的一员吧,说,你们最近的分舵在哪,不然你的下场将跟那怪人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深秋季节极少会有如此来势汹汹的雨,暴雨声仿佛封闭了世间所有杂音,也把杀机的前奏完好掩藏。 山谷靠西的位置,半山坡一块大山石下有一处山洞,这个山洞入口窄小,内有洞天。 楚璃进山洞之前看了一下周边地形,如果对方发动攻击,只有正面的一条小路可以进,但这时暴雨封路,雨水冲刷路面,泥土松软,不利他们前进,而且小路下方是断层,极易发生坍塌,更别说此刻天已黑下,夜行更加不便。 但是…… 这种地势和天气,同样不利她和晏尔撤退,虽然可以抵挡一阵子,也是把自已放在被动位置。虽如此人总好过硬拼,姑姑说过她会调查前峰山,又有侍卫去报信,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赶到。 晏尔从身上摸出火折子吹燃,如豆光线晕开。 楚璃坐在山洞前,漫不经心地擦着雪亮的剑,把刚才所经过的路线在脑中一一回放。 如果不幸救兵无法赶到,那她只好殊死一搏,是生是死靠的只有自已。 她记忆力极好,走过的路,见过的景,几乎都能回忆出大概,她看过前峰山地图,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就是鬼谷。 事出反常必有妖,早几年前就传言鬼谷有鬼,因此前峰山被荒废,连县衙都不再过问,可楚璃坐现在了,也没发现有半只鬼影,鬼谷的诞生,究竟是谁的操作? 她忽然皱皱鼻头,这里竟然有怪人身上的味道,却很浅淡。 怪人打手势示意要带她来鬼谷,鬼谷应该有重要东西,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怪人的栖身之地。 楚璃从晏尔手里接过火折子:“你先休息,我去看看。” 越往山洞里去,怪人身上的那股味道便越浓一些,等她走到山洞底部,突然见地上一块石头在火折子的照耀下,亮着莹莹碎光。 捡起一看,竟是一块带着点点蓝光的石头! 上官烨好附庸风雅,楚璃在他的耳濡目染下,对石玉书画自然也颇有见识,一眼认出这是宝石原石。 “原来如此。” …… 窗外雨点落得疾,上官烨毫无睡意。 尘湮来催过几次都被他打发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七上八下,像发生了不好的事。 他向来做事求稳,但是,自以为权握天下的他却在堰塘屡屡受挫,但上官家内部的糟粕他尚有时间清算,最担心的,不过是楚璃。 “人手接应了么?” 站在身后的卫显一正身形,尽量不让自已露怯,忙答道:“属下另派了三十名好手跟踪护卫,按时间来看应该到了。” 不久前卫显收到属下回应,说前峰山那边可能出了变故,因为他发现了血迹,卫显以“不打扰公子休养”为由拦下这事,让属下再查。 “到了就好。”上官烨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仍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公子……”卫显欲言又止,他瞒下楚璃在前峰山可能遇伏的事,万般羞愧自责,像将自已放在了火架上烤,痛苦不堪。 “有事直说。” 卫显调节了一下情绪,抱拳说道:“有属下来报,说发现了鸾凤班的踪迹,请公子示下。” 上官烨淡淡道:“拿下即是。” “是!” 据动向显示,卫显猜测鸾凤班忽然动起来可能与前峰山有关,这时候瞒下楚璃在前峰山遇伏的事,再对鸾凤班下手,算是彻底断了楚璃后路。 她兴许真的回不来了。 前峰山,暴雨未歇。 一座山顶,两名身披雨蓑的男子站在雨中,望着鬼谷方向。 “公子,有人冒充秘卫去联络点请救兵,他们想把楚家在堰塘的势力一网打尽。” 被唤公子的人缓缓摇头,“楚家人死尽,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届时上官家会顺利接手大陈,他们还不是一个死,有楚璃在,好歹算是两方制约。” “公子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不知道,”那公子沉声道:“但他们绝对简单不了。” 随从见公子目光遥远,深沉的眸子看不清思绪,却压抑地令人心疼,沉吟片刻后才小心问道:“公子是在担心那个人么?” 雨蓑下的手悄悄握紧,那公子目光一侧,虽然没有明说,但眼中带着责备:“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如此极端的做法或许能解一时之恨,但长远来看却是弊大于利,有点得不偿失。” 他道:“陈冲,既然你选择了跟我,你的仇我一定会帮你报的,但是那位娇气的公主却比我们更懂得怎么在活下来的同时,让对方不快活,别忘了,你的血仇是出于上官家之手。” 白衣玉面,公子无忧。 “楚璃毕竟年轻,势单力薄怎么会是上官家的对手,上官家敢留着她,就有随时能杀了她的底气。” “上官家确实势大深根,但楚璃有一样上官家不得不忌惮的武器,”不用等陈冲问,无忧静静地看着鬼谷方向:“上官烨。”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50:那就杀 “公子?” “如果不是因为顾及楚璃,楼船那晚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无忧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同情楚璃识人不明,还是在惋惜上官烨用情太深却无人领情,“我们能死里逃生还得多亏楚璃。” “他放过我们,是要我们继续和上官烨敌对,她好坐山观虎斗,借我们的手收拾上官烨。” “她有脑子,却容易急切,到底是年轻,不过假以时日,她会是上官烨一个可怕的对手。”无忧目光渐渐深了一些,“前提是,她得活着。” “公子可她是……” 无忧抬手打断陈冲的话:“信我一次,我会给你交代。” 暴雨慢慢转为小,却由于夜深悚然,仍令人心惊胆战。 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晏尔的伤口已止血,大约丑时末才迷迷糊糊睡下,楚璃怕出变故,剑放在手边,坐在山洞前守着。 忽然留意到晏尔的呼吸声比之前重了几分。 想起上官烨曾跟她说过,他曾从一个呼吸声中判断她起烧的事,下意识觉得晏尔的身体出了状况。 她在晏尔额头上拭了一下,果然热得烫手。 她受风寒起热,至少得有两名以上太医诊断开药,加上无数宫娥贴身服侍,无数大臣嘘寒问暖,尚得头疼难受个好几天,如果无医无药,任由晏尔持续高热一夜,怕是会对他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对了,发热要喝水,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摸摸找找,尖着两根手指拿起怪人用过的一只破碗,去山洞前接水。 雨水顺着洞口的尖石落下,楚璃刚接在碗里,意外发现山洞对面好像有点不对劲。 外面没有风,却能听见风在雨中被凌迟的轻响—— 她缓缓放下破碗,握紧了剑柄。 “呼!”一声疾响还没落声,一道乌光从楚璃眼前削了过去! 楚璃本能地身体后仰躲过这一剑,还没等她回过神,持剑的人已经抓着一根绳索从山洞上方纵来,直接荡进了山洞里,顺势将薄亮的剑锋直指楚璃胸口! 楚璃挥剑格开黑衣人的当胸一剑,手腕一翻,斜挑剑锋从黑衣人的腹胸划过,破开了一道刀口,逼得他往后顿开半步,勉强稳住了身形。 黑衣人眼中浮过一抹不可置信,因为据他们调查所知,这位被养废了的公主只懂些花鸟鱼虫和花拳绣腿,哪里能使出这么凌厉的剑招来? 但时间紧迫,来不及他惊诧,楚璃横扫剑端又是一记凶猛的夺命杀! 黑衣人快速破招后撤,在他后退的同时,另一名黑衣人从他身后窜出,连带着一记阴险刁钻的剑势,直接扫向楚璃的脑袋。 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剑!楚璃不禁想,为了除掉她,想必他们部署很久了吧! 她接下对方一阵毫无章法的快打快攻,忽觉得脚下有东西硌脚,灵机一动踢飞地上石子,这颗石子射到前方墙壁再反弹回来,其中一名黑衣人大概感觉到有东西向他逼近,出于习武人的本能,他突然转身拔剑削去。 趁这空档楚璃快速近身,从那名黑衣人身边旋风似的飞经而过,同时经过那名黑衣人的,还有她藏在左手中的一把匕首。 匕首划过黑衣人脖颈,滚热的鲜血飙射,溅了她一脸。 “楚璃,你竟然这么……”另一名黑衣人声音才出口,便戛然而止,死鱼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在他的后心上,插着一把剑。 而他的身后,摇摇晃晃地站着晏尔。 “殿下,您没事吧?”晏尔失血过多加上伤口感染,平时强硕的汉子这时弱不禁风,声音失去了气势:“他们随时会再杀进来,属下,来帮殿下守着。” 楚璃踢了踢倒在面前的黑衣人,又朝洞口看了一眼:“现在雨还没停下,先不急,这两个人死在这儿,下一波他们一定会更加谨慎。” “属下没用,连累殿下了。”晏尔羞愧地垂下头去。 “该自责的应该是我,我大意了,竟为了一条线索,忘了大陈还有无数人想让我去见阎王。”楚璃在尸体旁蹲下来:“帮我打开火折子。” 晏尔听命从事,等光线亮开,楚璃撸起袖管开始扒黑衣人衣服,丝毫没有公主该有的矜贵,而且毫无男女大防,直接将尸体扒得连条裤子都不剩。 晏尔唯恐主子看见不该看的,几次想插手都被她拒绝,嫌他受伤没力气,白白耽误时间。 两具尸体很快变成两具裸尸体。 “殿下,这是何意啊?” “这帮人身手强悍,极有组织性,你也知道,一般江湖门派弟子身上都有自已的刺青,或一些能证明身份的记号。” “对,但这些人身上好像没什么特别,并不能看出身份。” “对。” “那您还扒他们的衣服……” “我又不是想看他们有没有记号,是要换上他们的衣服,顺着外面的一根绳爬上去看看。” “殿下不可!”晏尔低声劝说,“不排除外面还有人接应,让属下去吧。” 楚璃嫌他啰嗦,把一套黑衣砸在他的头上:“这次我害你们损失惨重,也该让我去做些事了,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属下们都是奴才,为殿下出生入死那是应该的!” “你们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先让你们寒了心,再继续做贪生怕死的怂人,我去探探他们路子就好,会保护自已的。”楚璃三下五除二换上黑衣,一剑砍了一名裸尸的脑袋,拨弄头颅的头发遮上他的脸,再将其提在手上。 连见惯死尸的晏尔都不禁皱起眉来,让殿下亲自动手砍人,做属下的真心羞愧。 她把头颅上的发往裤腰带一系,握着剑转过身去,刚走到山洞口,她无意识一般交代了一句:“别忘了多喝水。” 可却在这句话出口后,她原本坚定的步子开始变得沉重,她想了想,究竟是谁告诉她,发热一定要多喝水的? 不是战战兢兢怕她出事的太医,也不是任劳任怨的阿年或小宫女们,竟然是他,上官烨。 父皇殡天,宫变那几日哥哥们相继身亡,那之后她不仅茶饭不思,夜不入眠,更是终日惶惶,体质弱的毛病便是在那段时间里落下的。 因受惊起烧,她在榻上装死的那些日子,常见上官烨出现在他视线中,她使性子和不肯吃药,宫女太监们跪在榻前苦求,少年时的他一身深色常服打帘入室,退下了一屋的奴才们,并吩咐她们带走那碗苦药。 然后亲手为她倒了一杯水,清冷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轻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喝水也可以退热,我最怕喝药,又怕父亲发现我偷偷把药倒了,一直用的这个法子,挺有用。” 楚璃记不清自已病好该不该归功于“喝水”,却把上官烨说到他怕喝药时少年心性的那一面,记了个满满当当。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51:中计了 那段时间里,上官烨每回走出寝殿几乎都会说一声:“别忘了多喝水……” 她停在这里,回忆像开了闸的洪水,才知上官烨当年在说出那句微小的嘱咐时,和她此刻一样真诚。 “殿下?”晏尔不明白楚璃怎么了,谨小慎微地问。 她飞快抹去那段往事,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嘴角弯起一个莫名的弧度:“我去去就回,不必再劝。” 山洞外雨未歇。 楚璃蒙上面,顺着刚才黑衣人纵下来的一根绳索往上攀抓,因为大雨泼路,从山下的那条路被冲得暂时不能走人,两名黑衣人绕道至山洞上方的山顶,然后拴了绳子往下爬。 余留在此的绳索正好给楚璃机会上去。 “动了,这回一准得手了。”山头上一名黑衣人见绳索在动,兴奋地自言。 见有人上来,他迫不及待地笑道:“人头呢?” 话刚落地,一颗人头砸在他脸上,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你发神经么,干什么!”黑衣人对楚璃骂骂咧咧,抱着人头坐了起来,由于光线太弱,他看不清人头面部,又见楚璃一身黑衣蒙面,下意识便以为是他之前的同伴,“阿三呢?” 楚璃“遗憾”地摇了摇头。 “还好那女人叫你给杀了,走,找小王爷领赏去。”黑衣人拎着人头起身,没注意到楚璃眼中露出精亮而森寒的光芒。 小王爷…… 楚璃身高不够,为免被黑衣人察觉,索性装作腿部受伤,直接坐在了地上,捂着喉咙,满面的“痛苦不堪”。 “你中毒了?”黑衣人身体一倾扶住楚璃的肩膀,可手一挨在她肩上便发觉有些不对劲,警觉却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来。 楚璃感到他的微小变化,悄悄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兄弟,赚的哪路银财,娶的哪乡美人,走的哪条官道,进的哪家家门?”黑衣人往后退了两步,索性和她对黑话。 楚璃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答道:“赚的是不义不财,抢的是良家美人,走的是大陈官道,进的是朝廷家门。” 黑衣人听这音色陌生,骇然道:“你不是……” “我不是。”她淡淡开口,似有似无的笑容仿佛开在绝地的曼陀罗。 黑衣人惊愕、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一根钢针,深深插在他的喉咙。 楚璃杀了这名黑衣人后,将他的尸体推下山坡,然后捡起人头,继续向前方走去。 现在最让楚璃疑惑的是这个组织的头目身份,不知“小王爷”代表的是那人的别号,还是他本身的地位。 在山洞里发现的宝石原石,被迫害的怪人,被传闹鬼的前峰山,这些事物必定有其必然的联系,只是她一时不敢断定。 雨水渐止,前方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进楚璃耳中。 确切来说是一个少女,她音色清新饱满,富有弹性,可能由于前峰山自带恐怖气息,少女的声音有些惶然。 “小微别怕,等找到我爹他们就好。” “小姐,我们会不会被鬼吃掉?”被唤小微的跟班紧紧搂着少女胳膊:“听说这是座死山,老爷他们会不会已经遇害了……” “别胡说!”少女低声警告,“我们都会没事的。” 原来是取道前峰山,因暴雨被迫停留此地的无辜人。楚璃谨慎地看看周边,对手正在计划着杀她和晏尔,两个小姑娘出现在这儿很容易受到牵连。 她不曾多想,果断拉下面巾,从藏身的树后奔出,一把拉住少女的手:“跟我来!” 少女神情一顿,然后飞快地点点头。 楚璃在一帮男人圈中呆得久,以往在上州,身边充斥着国家大事、民生疾苦,加上她自已性子刚强像个小子,使得她格外怜惜底层弱小,尤其这种怕黑怕鬼的小姑娘。 “公子你要把我带哪去?”少女有一双小鹿般无辜的眼睛,现在正直直地望着楚璃。 楚璃比她高了将近半头,又是一身男人装扮,只是往她面前一站,便气场十足。 “这里危险,我带你去个地方,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楚璃吩咐道:“我只能帮到你这些。” 少女眨眨眼睛:“为什么会有危险?” “不要问,我也不会说。”楚璃不由分说,径直将少女拉到一棵槐树下,槐树后有片凹处,借着天色之便,藏两名姑娘不是问题。 少女站在槐树前,怯怯问道:“公子要去哪儿?” 楚璃低头,看了一眼少女紧攥着自已的那只手:“你可以松手了。” “既然前峰山不安全,公子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藏下呢,公子是好人,我不想……”少女话音忽转,清脆单纯的声音迅速切换成阴冷的语调—— “不想走……” “你?”楚璃不知少女意图,但也听出了异常,她急忙撤手后退,不料她那只被少女握过的手一阵刺痛! “怕黑怕鬼”的少女摇身一变,成了黑暗里擅施毒计的魔女。 她闻了闻被楚璃接触过的手,面露陶醉:“一双杀人的手,我就喜欢你这种男人。” “咳咳咳……”楚璃被她呛得生生咳出了眼泪,哭笑不得,她波澜如斯的胸部在此,将她认成男人的莫非眼瞎! “不过,我在前峰山好几年,还是第一次见你,你在哪个队长手下?”少女上下打量楚璃,越瞧越觉得入眼,满意地啧啧点头:“听大哥说今晚要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弄死,你就是执行任务的人吧?” 这就对了。楚璃心想,前峰山近年来传出怪力乱神,硬生生将此地变成鬼蜮,原是为了方便某些人在此驻扎! 他们以鬼怪之说震慑周边,驻扎是其一,想必开采宝石才是他们真正的野心。 可果真如此的话,那她还能找到太子的线索么…… 念头一闪,楚璃正色开口:“兄弟,请问你赚的哪路银财,娶的哪乡美人,走的哪条官道,进的哪家家门?” 少女身边的小微笑道:“真是我们的人,只是他太低贱小姐没见过,这下小姐可以放心了。” 楚璃暗喜之余不禁在想,她放心什么? 手掌的刺痛很快褪去,接着,一阵酥麻感顺着手臂上行,渐渐传遍全身,并企图鲸吞她的理智。 冰冷的身子快速升温,用欲火焚身毫不为过……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52:公子无忧 等等……难道她中了情药,这少女想打她下半身的主意? 楚璃正伤神着自已会不会被少女强上,少女森然冷笑:“小子,我看你有点意思,不如跟着我,做我的郡马爷呢?” “小姐!”小微赶忙提醒,一时脸色煞白,补救道:“人已到手,咱别演戏了。” 楚璃表示费解地眯起眼来:小王爷,郡马爷?这位少女是此地头领的妹妹,而且他们是王孙之后? 但她可不记得楚家还有这号无耻郡主。 “对,”少女邪恶地笑了一声:“咱得来点正事,大哥迟迟不给我找夫婿,人生大事还得自已动手操办,就他了,拉回去洞房。” 楚璃不敢说少女跟楚家有关,但少女选男人的手段,却跟她楚璃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同样地草率。 但她更厉害,她连男女都不分…… “小姐,”楚璃被药物折腾地一身冷汗,喘着粗气道:“我不大方便服侍小姐,小姐你貌美如花,跟我洞房不是糟蹋了自已,何况……何况我那方面能力不行,怕是不能满足小姐。” “不行?呵呵,我看你不是挺强壮的么,哪儿不行了?” 楚璃此刻委实想去死上一死:“我哪儿强壮了……” “你胸肌不错。”少女一边赞扬,一边“砰”地,在楚璃“胸肌”上砸了一拳。 楚璃中了毒药,身如火焚,反应能力远不及之前,愣生生被少女一拳打了个结实,白眼一翻险些吐血。 少女一把提起她衣领,咄咄逼人:“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你已经说不清了,如果我哥知道你这小喽啰玷污过我,肯定会杀了你,现在只有我能保你,明白么?” 楚璃忙点头。心想若有人玷污自已,上官烨也必定会杀了那人,不管男人女人。 短短时间,上官烨的影像不知在她脑海回转多少次,不知他是否得到她的消息,是否会来解她危局…… 现在她身体不便,没底气反抗少女,但要是跟少女去了对方老巢,她一定会暴露身份,到时就算上官烨赶来,怕也抢不回她了。 雨已停下,对手下一次进攻眼看到来,以晏尔的状况很难御敌,如果她再不尽快恢复并赶回去,他们必然在劫难逃。 想到这儿,楚璃忽然将身边的少女拦腰一放,摆出了一个暧昧姿势:“小姐,此时月黑风高,荒山野岭,正是良辰美景,不如我们就此办了,岂不刺激?” 少女眼睛亮了亮:“好主意。”她腰身一弹,迅速反客为主,直接把气力微弱的楚璃压在冰冷的山石上:“来吧小子,攀上我你以后就飞黄腾达了。” “谢小姐给我这个机会。”楚璃咬咬牙忍下不适,犹记得她误饮掺了三生散的猴儿酿,结果一时没崩住险些强了太监。 这会又被人算计,楚璃略微有些担心,自已会不会连女人都给要了。 她侧过脸去,提示性地看向小微,小微是个懂事丫头,捂着脸逃也似的跑开。 等小微离去,楚璃一面摆着好脸色迎合少女,一面,藏在袖底用来偷袭的匕首已然备好…… “苏沫,你吵到别人了。” 一个冷淡又不失玩味的声音打断楚璃的节奏,令她惊讶的是,这个声音竟然有几分耳熟。 她赶忙收好匕首,在少女胸口推了一把:“小姐,有人。” “又是那个碍眼的家伙。”少女苏沫扫兴地直起身,指着发声的左侧,警告道:“这是我家地盘,我想做什么要你管?” 随着苏沫话落,黑暗中走来一位身穿蓑衣的男子,他边走边脱去厚重蓑衣,他的身形与五官轮廓才隐约显现。 居然是无忧。 苏沫拍了拍手,索性坐在楚璃所躺的那块大石上,屈着腿,一脸桀骜地看着无忧:“你一天到晚在我哥面前嚼舌根子就算了,连我的事你都想管,是不是我们给你的待遇太好,你快要忘了自已是谁?” 楚璃背开头,尽量不让无忧看到面部,无忧和这帮人有勾结,若叫他识破身份,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腹上的火烧得她五识渐浊。 感觉到无忧越走越近,已经站进了她身旁两三步的距离…… “我无意干扰你的私生活,但小姐用这种方式强迫下属我不赞同,如果小姐觉得我碍事,我们可以去公子面前说说,”无忧声音淡淡,像已吃准了少女:“再说,小姐给下属用药,以致于下属情迷之下与你发生了关系,有伤道德不说,就算以后他娶了你,也不会疼爱你,你可得想清楚了。” “有道理,但我就喜欢这个人,你说的不算。”苏沫说着,又低头去找楚璃的脸,接着做羞耻事。 恼得楚璃咬牙切齿,真想一匕首扎死她。 “偏偏这件事我管定了,”无忧长眉一横,忽然箭步上前抓住苏沫的手:“你卑鄙地可以,再不回去,我会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你敢!” 无忧手上一用力,直将苏沫从楚璃身边拉进自已身边,手腕再一翻,将她反扣:“我当然敢!” 趁着无忧和苏沫纠缠,楚璃忍着药物发作的痛苦坐起身来,为减轻不适感,她紧紧团着自已,却还是走得一步三晃。 “啊——”苏沫一声嚎叫之后,整个夜都静了下来。 楚璃一边跌撞逃命一边想,难不成无忧真把苏沫仍下山了? 然而还没等她想毕,身后有人凉凉地问道:“敢问前面打算逃命的下属,姓楚名璃么?” 楚璃:“……” 她像被神仙下了定身咒,停住不敢再动,无忧是上官烨死敌,而且她还从无忧的书童陈冲那儿得知,他们仇视的甚至是整个朝廷,想必无忧与占领前峰山的势力合作,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所以,一个与朝廷敌对的人,会好心帮她?而不是想拿下她,去向山大王讨赏? “我这有解药,你要不要?” 要不要听他胡绉? 他会好心给她解药,那“解药”指的不是他的阳刚之身吧?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53: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既然被你发现了,你说要怎么办?”楚璃拿她无计可施,撑着强硬威胁道:“但你最好不要靠近我,我怕控制不住欺负了你。” 无忧听后怔了片刻,疏朗地笑道:“能被殿下欺负,是在下的福份,不过殿下,我确实有办法帮你解毒。” 已到了此间境地她不可能逃掉,如果不能解毒,即便回到山洞也无济于事,再说如此狼狈不堪的她,无忧实在没必要戏弄。 想到这儿,楚璃打定了来之、安之的心思,回头看向无忧,爽快道:“好。” 上次无忧见她,是在去往江南的楼船上,那时他身陷上官烨布置的困境中,如若不是她帮忙打围,估计他的命早已葬在上官烨的手中。 这一次轮到她身陷重围,命运真是一场精心安排,却总喜欢将人们放在不适合的时间,和角色里。 “殿下,我这就帮你解毒。”无忧话刚出口,他灵巧如燕的身形一展,腾空而起,往楚璃头顶跃来,凌空出手一捞,将身材瘦小的她一把提起,带着她腾闪挪移,御风而行! 深夜雨后,风格外寒凉,楚璃正愁一身燥热无处散,夜风多多少少为她减轻了痛苦,隐隐之间,还能闻见无忧身上散发的清淡香气。 或者这仅仅是雨后的泥土清气,但由于她被情药侵蚀,对男人有趋之若鹜的心态,便将这美好安放在了无忧身上,幸好她曾被药性更猛烈的三生散折腾过,普通的情药还不至于让她完全迷失。 无忧轻功极好,带着她腾闪一座山头,仍然气自均匀不现疲态,楚璃余下的力气只顾抵挡毒发时的难受,无心去看无忧神态,甚至连他停在何处都无心留意。 “到了,”无忧松开楚璃,抱着怀,站在一汪碧潭岸旁,“跳下去,你会清醒一点。” “……” 此刻月光亮开,映得他双眸幽深沉郁,一身白衣如雪,虽然他也曾在雨夜行走,但那泥污仿佛对他格外照拂,竟没有使他染上半点。 和上官烨一样的高贵之气,一个淡雅,眸里盛着令人不忍触碰的沉重;一个清冷,周身散发不容有犯的威严。 楚璃深呼口气,用尽意志对抗身体的不适,“你到底是谁,这里的人们又是谁?” 无忧苦笑:“我不会说,你又何必问呢?楚璃,你在船上放过我一次,今晚我算是还了你的情,” “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放你。” “是,你想我活着,继续对付上官烨。”无忧道:“我们一样。” 他留下楚璃,是因为他相信楚璃才是上官烨最大的敌人,他自己,还有驻扎在山上的这支组织,对上官烨来说都是小事一桩罢了。 楚璃点了点头,猩红的眼睛沉沉闭上,半晌才回了他一个字:“好。” 然后在无忧的注视下,她向潭中纵身一跳。 冰冷的水瞬间穿过她的皮肤,冷得透骨,体内的热和体外的冷像两个突然碰撞的极端,在她身上骤然炸开,霎时,她的身体犹如割裂,碎成了一块块,又在她捉回一丝清明后快速重组,还原一个完整的她。 体内的燥热在冰的作用下很快消弥大半,接着侵袭她的,只剩寒冷。 她划动四肢,浮上水面。 无忧就蹲在离她最近的潭边,雪白衣袂垂落,清雅如斯,不带半分危险与攻击性。 见惯了上官烨的冷漠,楚璃甚至觉得,如果无忧没有站在朝廷的对立面,她说不定会将他收入囊中,成为她的驸马。 毕竟在她身边,至今只有上官烨一个男人,还说不得,碰不得。 没预兆地,无忧耳轮一动。 “下去,”无忧按住她的脑袋,将她往水里一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他是什么意思! 楚璃听出他话外之音,正想钻出水面,无忧却沉声告诫:“你不是救世主,就算你是,首先你得活着,听见了么!” “无忧你……” 他的手狠狠往水中按下,直到把她推进深水。 她好像听见了,在无忧说她不是救世主的时候,她听见了拼杀声! 有人来接应她了,会是谁! 可她顾不了无忧的警告,等他走后就立刻爬上岸,忍着刺骨的寒冷向杀声传来的方向跑去,药劲退去后她体力多少恢复了一些,但等她紧赶慢赶到达目标地点时,杀声已经停止。 楚璃远远看见草丛里有几名黑衣人在打扫尸体,顺便在尚未死透的人身上补刀,风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一排贝齿几乎咬碎,她含着泪伏在一块大石后,不敢抬头再看。 “干的漂亮,”一名黑衣人扛着满是鲜血的大刀,得意地笑道:“就他们几个还想来救那女人,想得美,哥几个收拾一下,去看看老三他们得手了没有。” “是!” …… 楚璃被埋伏时有一名侍卫逃出包围,去往秘卫在堰塘的一个联络点叫救兵,没想到救兵同样掉进他们的陷阱。 她来不及悼念这些因她而死的秘卫,刚才那名黑衣人说去接应“老三”,老三就是去山洞杀她的其中一个黑衣人,这么说,他们要再次对她动手了。 糟了,晏尔还在山洞里等她! 想到这儿楚璃飞快掉头,抢在黑衣人之前赶往山洞方向。 然后顺着垂落在山洞前的绳索往下爬,等她落在山洞边缘,随手将绳索拉了下去,盘盘绕绕地拿在手中。 “殿下,”晏尔虚弱地喊道,声音干哑无力,像嗓子里被揉了一把沙子。 他的身体比楚璃出去那会还要差些,连起身都要撑着墙壁。 “别说话,有人要来杀我们,大概有五六人,”楚璃把绳索一头拴在晏尔身上,“如果我顶不住的话,你就从洞口跳下断层,来时我看了地形,下面有一条小路,比较偏僻,能让你藏身就好。等我死了,他们应当不会再大费周章追杀你。” 等她说完这些话,绳子已经系上。 她长呼口气:“他们的目标直奔我,不容分说,不问原因,可能是父皇留下的债。” 晏尔垂头不语,男儿泪一颗颗滑落。 “他们很快会到,”她笃然道:“别让我分心,会有救兵来援助我们的。” “殿下,属下没用,”晏尔羞愧地跪在她面前:“殿下保重。” 可楚璃又不禁担心,第一批救兵已经中伏被全歼,下一批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姑姑在堰塘的人手极少,若再从其他地方调派,时间迁延,她哪还能等到那时,只有上官烨了,但苦无送信人不说,上官烨还会来救他么?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54:错过! 在堰塘境内的前峰山窝藏着贼人,事出数年,竟然无人问津,要说辖理此地的上官家不知情,可能么?很大的可能,是上官家有人与这里的恶贼勾结,做他们的保护伞。 如果真是那样,上官烨的雨楼中出现叛徒,并在天香楼里行刺她的事,就不难理清了。 那叛徒很可能与这里的恶贼有关,可是藏在前峰山的人们,到底是哪方势力? 因为雨停,死一般惨静的夜承载不了丁点风吹草动。 比如,绳索荡在风中,脚蹬在山壁,或者兵器无意间碰在硬物上的声音…… 辗转反侧,夜不思眠。 窗外雨歇,但上官烨的心绪反而更乱,这样的心神不宁甚或焦头烂额,只在楚璃因重重变故而心性大变的那段时期才有过。 他起身,意外发现卫显在卧房门前垂手站立,和他一样毫无睡意。 “卫显,你去雨楼看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上官烨淡淡吩咐。 卫显正筹划着把楚璃耗死在前峰山,难免心中不安,见上官烨起了疑心,吓得差点白了脸色,“公子您多虑了,雨楼经过天香楼事件,已经肃清叛徒,属下也嘱咐过,不会再出问题的。” 上官烨向来对卫显放心,雨楼也确实如他所说,天香楼事件后更加管理方面更加严密……可这股子不安感,究竟从何而来? 还是楚璃么? 但是他又加派了人手跟踪保护,到底还在不安什么? “大人,”门外有人禀道:“属下叶成求见。” 心虚的卫显忙上前:“夜已深,不用再打扰大人休息,天明再报。” 叶成和卫显一样,是和上官烨一起长大的忠仆,不同的是卫显由于武略和管理能力突出,早已荣升上官府一等侍卫,目前领侍卫长头衔,叶成同为一等,却只是卫显的一名属下。 叶成见上官烨并没有表态,继续禀道:“有人给大人带了一封信,说请大人不管多忙都要看看。” “拿来。”上官烨伸手。 “公子……”卫显想开口却又找不出合适理由,不甘地作罢。 是一封用羊皮纸包装的书信,防水防潮,上官烨粗粗打量信封外观,坐回桌前拆信,可信才刚拆一半,又一名属下慌张来报,见到上官烨时直接扑跪在地:“大人出事了!公主她……” 拆信的手顿住,发抖,上官烨面如白土地看着报信人,突然暴喝:“你说什么?!公主怎么了?!” 属下哆哆嗦嗦地痛哭道:“属下收到消息,说护送公主回京的队伍被人偷袭,死伤惨重,公主生死不明啊……” 上官烨幼年即上沙场,少年时期已为大陈立功无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是他的写照,但这时他神经紧绷,像随时会断的弦,像隐忍着快到极限的猛兽,倾尽笔墨也不能形容他此刻惊慌的心情。 手上的信件掉落,他六神无主地道:“在什么地方出的事?” “在……” “随我过去!”他嘶喊道,声音未落人已经奔出卧房,完全忘了自已高烧未退,浑身是伤。 刚经暴雨,空气中弥漫着凛冽的寒风和浑浊的泥土气息,上官烨飞身上马,率着一队精骑向楚璃回京的方向追去。 秋末夜晚寒气逼人,可上官烨此刻却是汗满全身,透骨的冷意似要将他的理智全部剥夺,连清醒都需要勇气…… 目送上官烨一行人走后,尘湮返回上官烨卧房,从地上捡起那封他还没来及拆开的信。 打开后,见信上写着规整的宋体小字:楚璃受困在前峰山鬼谷,速来救。 尘湮见后大惊失色,下意识便要追出去,却在抬脚时突然停住。 堰塘是上官烨对头上官淳的地盘,这封信会不会是陷阱?毕竟已有侍卫来报,说楚璃在回京路上遇袭,怎么会在前峰山?上官烨去了会不会遇伏? 若楚璃确实在前峰山…… 尘湮目光愈狠,心想那又如何呢,楚璃若死了,最大的受益者难道不是上官烨?如此一来上官家必会全面控制大陈,将楚氏取而代之会变得轻而易举。 如此,她便能见风华无双的公子站在众生之巅,成为天下唯一的主宰。 关于上官烨,她有如此之多的幻想,怎能让楚璃挡了道呢? 她捏着信件的一角,凑近烛火,将它烧成一片飞灰…… 鬼谷山洞,楚璃的剑尖染满鲜血,一滴滴地落在脚边的石头上,四具黑衣男尸横七竖八地倒在山洞中。 楚璃看了一眼自已左臂上的伤口,忍着火辣辣的疼,咬紧牙关绑了布条止血,坚决的眼神好似鹰狼,低声提醒晏尔:“不要再等了,你先下去。” “一起走吧殿下。”晏尔跪在她面前,虚弱地磕着头:“属下死也不能留下您一人,求您让我跟在左右吧。” “我们两个总得活下来一个,如果我跟你一起走,他们肯定会咬紧不放……别废话了,滚!” 晏尔心里万般纠结,但楚璃已经打定主意,他索性不再劝,走向洞口。 却突然猝不及防出手,揽着楚璃一起跳了下去! 洞口下方有一处断层,类似一个小峡谷,那边有一条相对隐秘的小道,如果能从那里经过或是躲避,兴许能撑到下一次援兵到来。 两人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晏尔身上拴着绳索,等到了断层中段时绳索便不够了,生生把两人悬在了半空。 不过这面断层上有层岩,哪怕徒手攀爬同样可行。 晏尔伤情恶化,来做这些很吃力,楚璃拿出匕首,打算等他稳定住后再割断绳索,却没想到绳索突然一断,还没抓稳的晏尔重心顿失,跌进了断层中! 这时天还没亮,断层下黑漆漆一片,不等她下去查看,一支冷箭嗖地从她眼前划过! 抬头一看,断层上方站着一个人,挂在满月弓上的箭由上而下,直指她的眉头!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55:引狼入室 扣在石缝中的手指在隐隐发抖,楚璃凝视那人,眼底尽是杀气。 右手中的长剑悄悄握紧。 “嗖!”那人箭开,乌森森的箭直接向她的脑袋上奔来! 楚璃眼明手快,抬剑拨开长箭,却因为这个动作过猛,导致她脚下一块半风化的石头不堪负重而碎裂,瞬间掉落下去! 在即将摔在泥泞中时,一名白衣男子如贴地起飞的灵燕,倏忽而至,凌空抄起快要着地的楚璃,扶着她稳稳降落。 晏尔摔在一堆杂草上,不幸伤口裂开,萎倒在草上。 无忧看了下周围,跟楚璃说道:“他们两次失手,一定会更加谨慎,天还没亮,就算他们要再次动手,也不会贸然闯进这里,先拖时间就好。” 楚璃摸了一下晏尔额头:“可他伤势严重,现在又高热不退,你能找到药么?” “能。”无忧果断回道,当即将晏尔拖起,藏在了断层一个隐蔽的褶皱里。 无忧本来打算只要楚璃解围他就撤,但又不忍拒绝她的请求,出发前他确认道:“但那个地方不太安全,你敢不敢?” 这次在前峰山遇伏,楚璃有很大的责任,她没提前预知危险,还将属下推入死局,现在只剩晏尔一人,不管为公为私,她都在尽力救他。 楚璃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条小路另有洞天,除一条直路外,还有一条通往更幽静的地带,但需要打开入口的一道断龙石, 断龙石开,一条看不见边际的通道就在眼前。 “在这里不仅能找到药物,食物,还是一条意想不到的出口。”无忧走在前方半步远探路,时不时回头看楚璃,提醒她注意脚下。 “你不会蒙我的吧?”楚璃玩笑道,其实从跟他走进通道那时起,她对无忧就只能相信。 毕竟以她现在的状况,无忧想把她怎么样都是很简单的事。 既来之,而安之吧。 无忧默默地笑,虽然通道漆黑不见表情,但仍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暖意,像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从脸庞滑过。 他边走边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站在与上官烨对立的位置。” “洗耳恭听。” “我家在江南,祖上以织缎为生计,十年前忽然朝廷来人,关停了所有地方上的非官方作坊,当时我们家已成规模,客源极大,朝廷担心我们家冲击官方,于是将我吴家视为眼中盯,非除不快。”提到那段往事,无忧悲愤交加:“但父亲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因此和朝廷的矛盾越来越深,后来惨遭不幸。我那时小,逃去一个伯父家里,得他视如己出般真诚相待,但上官家的仇,我必须要报。” “你说的朝廷人,是指上官家的人?”楚璃嘴角冷抽,“什么时候,上官家可以代替朝廷了。” 无忧反问道:“难道不可以么?” 楚璃说不上话来,心里一阵阵苦意涌来,“总有一天会还你公道,他们也都会消失。” 无忧看看楚璃,不置可否地继续往前赶去。 很快,这条狭窄的小通道走到尽头,无忧让楚璃先在这儿等着,他则推开一块翻板似的东西,从下方钻了上去。 可楚璃久久等不到他折回,不免有些心急,干脆推开翻板,从入口处一跃而进。 “无忧,你真是够了,看上你不行,看上别人也不行?” 那人的口吻咄咄逼人,牙尖嘴利话不饶人,不是苏沫还有谁。 楚璃藏在镂雕牡丹花纹的立柜后,小心地看了一眼这房,依红着艳,处处透着女儿闺香气,肯定是苏沫的房间。 这个无忧应该跟苏沫关系不浅,竟然连她的退路都摸得一清二楚。 楚璃伸头看去,只见无忧被苏沫逼在一面一人多高的大铜镜前,苏沫的长腿直接压在他的肩头,身子近近抵进,姿势暧昧霸道。 哎,她撩上官烨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姿势呢…… 而无忧脸上的声色分毫不动,一副任由欺压的模样,声音依旧温和:“在男女大事上苏小姐岂能草率,就算小姐不在乎,也得看对方愿不愿对你真心相付。” 苏沫冷哼一声,桀骜地眯起眼睛,一把捏住他的下颌:“你打扰我的好事,是想自已来么?小子,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楚璃摇了摇头,除了窑子里的姐儿,苏沫是她见过的最直接的女人。 只比她差一点点。 这股子邪性不要脸,是不是还带传染的? 无忧拿开苏沫的手,虽面色恬淡,却半分不馁,“小姐你多虑了,我跟你哥只是合作关系,无关其他。” “你要杀上官烨嘛,正好我们想把楚璃那个混蛋弄死,我知道你的打算,你想把上官烨引来,但你实在太傻了,上官家巴不得楚璃曝尸野外,怎么可能来救她?”苏沫满面轻傲,眉梢扬起一个不屑的弧度,“楚璃的手下进了我们包围圈,可是死的一个不剩,再来,还是死路一条。” 无忧垂眸看着苏沫的一脸自得,懒懒地说道:“你们只想报复楚家,把与楚家有关的东西全部毁灭,你们以为出了心头之恨,就能安稳渡余生了么?上官家再想楚璃死,也不可能对她的死不闻不问,相反,他们还会大而化之,揪出杀害她的真凶,如此一来,上官家既能得到臣民的好感,又能借机灭你们的口,掩盖你们相互勾结的恶行。” “无忧,你少自作聪明,你一个混小子哪懂他们的想法!”苏沫气极,恶狠狠地拍拍他的脸,虽未太用力,却也打得“啪啪”直响:“我们守在前峰山,为他们挖了多少宝贝,给他们提供了多少财物,他们想干大事,我们就是他们一支强有力的后盾,你懂什么,他们敢灭口?我呸!” 这就对了……听完苏沫的话后,楚璃暗暗握紧了立柜的边缘。 先不说藏身在前峰山的人是哪流哪派,上官家包庇他们的存在,让他们在此替他们开采石矿,就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难怪上官烨宁愿把大牢里的嫌犯灭口也不肯动上官淳,可恶的上官烨,还说他没有不臣之心! 此刻她的身上一阵冰凉,像隆冬季节的寒风从单薄的身子上生生贯穿。 但现在她身处敌心,为安全起见,暂时不方便弄清前峰山这拨人,眼下最重要的是给晏尔拿药,等秘卫们到达之后再彻查他们不迟。 她矮着身子从立柜后走出,小心避开苏沫视线,还好苏沫的注意力全在无忧身上,并没发现她已经潜了进来。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56:送你上路 这间卧房布置地花里胡哨,虽然有不少金银玉器,但仍充斥着一股人傻钱多的俗气,反而显得主人家毫无品位。 目光巡视,见无忧手放苏沫身后,正在给她打手势指方位,示意她赶快去取,楚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处置物台空悬于石壁,上面摆放着些瓶瓶罐罐。 “苏小姐,你可以先把腿放下来么?”无忧继续为楚璃打掩护,故意半旋身子,挡住苏沫的视线。 苏沫好像并没察觉出异常,接着和无忧调笑:“现在知道我厉害了?不如留在前峰山,我还有更厉害的在等着你。”说着她柔媚一笑,在他耳边呵了一口娇媚之气。 趁着苏沫被绊住,楚璃从置物台上拿了两瓶伤药揣在怀里,正要撤走时,意外发现用来垫置物台的朱黄色布帛。 这种颜色的料子自她幼年起便开始充斥她的生活,这是皇帝专属色。 再细看,竟见布料上有些繁复纹路,只因搁着些药瓶看不全,分辨不出绣了什么。 她小心地挪动药瓶,垫在瓶下的纹路才清晰起来,是一副龙图腾! 这布料竟然是皇袍的其中一块!前峰山里这帮人究竟是什么人,从哪得来的皇袍,还如此大逆不道地用来当抹布! 其实她倒不必太大惊小怪,这帮人的身份本就不简单。 从颜色上判断,这必当是父皇在位时期所穿过的龙袍,楚璃想起先人不禁眼眶一红,正想去抽开这块布时,置物台忽然晃动! 原本延伸在外的置物台迅速缩回墙壁,搁置其上的药瓶哗哗碎落! “你玩够了么!” 刚才还一脸玩味的苏沫色变,冷峭的笑容浮上面来。 糟了……楚璃这才知道中计,身子一跃窜出丈远,以最快的速度从原路返去。 苏沫嘲讽道:“进来容易,能不能出去可由不得你!” “苏沫!”无忧完全没想到苏沫会连他一起算计,又惊又怒,抬手朝她的脑门劈下!可他刚一出手,忽觉被苏沫压过的那左肩一阵麻意。 “你真以为我知道她是谁么?我不聪明,但是男是女我还分得清的,”苏沫傲睨地往后退开两步,“楚璃,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楚璃快赶到后门的那道翻板时,脚下的地板忽然松陷,随着地板沉落,一张挂满刀片的铁丝网迎面飞来! 她即刻身体倒仰,屈起的身体从铁丝网下方的空隙间穿过,连环机关毫不给她喘息空间,铁丝网堪堪避过,一阵箭雨又兜头猛射,她挽起长剑疾扫,却仍不慎叫飞箭从左腕滑过,手上的剑“当啷”一声落地。 紧接着她的脚踝一重! 一条钢丝缠上她的左裸,直接把她悬空而起。 眼前的物体瞬间倒转,她眼前一花,当她定下视线时,苏沫正好走到她面前,对她俏皮一笑。 “好玩么楚璃,刺不刺激?”苏沫看了下自已的手,再满意地拍拍楚璃的脸。 “滚开!”楚璃甩过脸去,忍着心里愤怒的火焰,冷冷道:“卑鄙无耻的小人,怪我眼瞎,轻易相信别人。” 这个别人也包括无忧!她不该病急乱投医,以为无忧给她解了围,就错以为他真想报答楼船上她所施的恩,他们只不过在装模作样,耍她罢了! 苏沫同情地冲她扁扁嘴:“你属下病了,我就猜到你会为他取药,”她目光侧了侧,不怀好意地往无忧那儿看了一眼:“无忧太了解我了,主动说帮我把你诓来,省得我们多添损失。” 无忧被她下了毒,浑身酸软地倒在铜镜前,连去辩解都使不上力气。 “无忧,哼,”楚璃不屑再提这个名字,“想怎么处置,随你的便,但有一点,我不想做个糊涂鬼,杀我之前把话说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苏沫下巴一扬,示意楚璃看刚才置物台的地方。 见到龙袍一角便想去维护其尊严的人,除了忠臣,就只有楚家人了。 “莫非和皇室有关?” 苏沫恨恨道:“你父皇当年干的好事,让你们整个楚家五雷轰顶都不为过!你应当还记得,当年老皇帝为了巩固宝位残害手足的事吧?真是报应,他的儿子们个个学他,现在你们楚家绝后了,眼见就要被上官家吞没,连你也要死在这里!” “你们是楚家人。”楚璃费力地抬起头,却是怎样搜索,也无法从脑海中捕捉到与他们相对应的故人。 要说父皇残害手足的事,有,但是因为他们觊觎皇位意图掀起血雨腥风,死有余辜! 可这位才十六七岁的苏沫,到底是哪位叔伯后人? 苏沫一把揪起她的头发逼她直视,嚣张道:“谁稀罕当你们楚家人?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楚家要绝后了,连你太子哥哥都回不去了。” “你给我闭嘴!” 提到太子她心里一痛,半年前太子被追杀进前峰山,难道是死在了这里? 死在眼前也不能让她胆惧,却在说起太子时,她的心防霎时崩溃。 “他身系一国,上官家会让他回去么?与楚家有仇的人会么?”苏沫推开她的脑袋,吹了吹余留在自已手上的头发,继续道:“你也不想想,如果他还活着,能不想方设法与你取得联系?据我所知,长公主楚凤颜这些年来一直在打听他的下落,要真活着,能一丝音讯也没有?” 听到这里楚璃松了一口气。 如果在半年前,被顾县令追杀的那位腕带胎记的人是太子,那么苏沫在坦承自已逆徒身份后就没必要再瞒着这事,所以要么太子绕过了前峰山守卫,并未被发现,要么那个人不是太子。 只要没得到他身亡的消息,在楚璃的期望里他都是活着的。 楚璃冷嗤一声:“楚家还没绝,我却怕你们帮上官家干了太多的坏事,他们先一步把你们弄死了。” “少来这套,你在上官烨的眼皮下韬光养晦也不容易吧,你这么厉害,太傅大人知道么?”不等楚璃开口,苏沫慢悠悠地拣起剑,“不过他以后不会知道了,我现在就送你上路。”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57:讽刺 “住手……”无忧吃力地向这边爬来,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她不能死,否则……” “你给我住口!”苏沫毫无耐心地吼道,剑锋直接抵在了楚璃的脖间:“你看上她了?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把她毁掉!”说着,她的剑锋再次抵近,将楚璃的脖子生生压出一道血痕。 感受到苏沫浓浓的杀意,楚璃心头一凛,同时一根钢针悄悄滑进她的指间:她可不要死在这里…… 无忧急得心口一阵发疼,嘶声喊道,“如果你杀了她,上官烨不会放过你们,就算所有人都想她死,但上官烨一定不是其中之一!” 楚璃忍着伤口传来的疼痛,惊讶地抬头看向无忧。 无忧很了解上官烨么,他凭什么说上官烨不希望她死? 诚然他屡次出现在她危险来临时,但那都是他的表像,他有更远更长的路要走,只是暂时会留着她,她从未对上官烨放松警惕,无忧怎么敢断言? 苏沫抵在楚璃喉管的剑,松了松。 上官家和苏家是合作关系,可上官烨不是,杀了楚璃会不会引起麻烦? “前几天神仙阁和天香楼的事你也清楚,她死,前峰山就是第二个天香楼。” 苏沫对堰塘了如指掌,自然知道楚璃和上官烨来到堰塘后几乎翻了这儿的天,他们两人之间,似乎真有一些私密关系存在…… 想了想,苏沫愤愤地扔开了剑:“等我跟大哥商量过后再决定你的死法,来人,把无忧给我带走。” 楚璃激起了一头冷汗。身上的劲刚一松开,伤口的刺痛便在瞬间放大,她才注意到自已受伤的手臂已被血浸满,和腕子上的血一并落在地板上,肆意漾开。 两名下属走进卧房,不由分说将无忧拖了走。 直到无忧离去,他的视线都一直停留在在楚璃身上,复杂到没有人能看出情绪。 “看什么看!”苏沫一巴掌拍在楚璃脸上,恶狠狠地警告道:“别庆幸,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无忧不是说上官烨在意你么?我看他敢不敢来救你。” 且不说上官烨来不来,他若真带雨楼的人马来了,确定前峰山可以挡得住?楚璃笑笑不语,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 她屡次想害他,如今却要靠着他的威名暂活,真是讽刺。 但是,另一重担忧也随之浮上心头,姑姑的人手在前峰山被伏击,她必认为前峰山只是一座隐阱,不大会相信侄女确实被困于此,那么她就一不定会再次进山。 楚璃苦笑,横竖自已逃不过这一劫了么? 看了一眼紧紧套在脚踝的钢丝,想到她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重病的晏尔……她不能坐以待毙。 等苏沫走后,她立刻引身而起,去解绑在脚上的钢丝,可钢丝勒得极紧,钢丝上赋有倒牙,只会越收越紧却不能松开半寸!别说能不能等到救兵,这样下去时间一长,她的腿必定要废了…… 上官烨连夜北上,马不停蹄地赶往楚璃出事的地方祁镇,到时天色已亮,只是阴雾绵绵不见一丝阳光,低沉的空气死死压在人们的头顶,有如窒息般沉重。 横尸一地,鲜血与泥水狰狞地混和着,空气中充满血腥的味道。 一名侍卫跪在上官烨面前,战战兢兢禀道:“大人,尸体都在这儿了,没有发现公主,可见公主还活着。” “她当然活着,”上官烨声音低沉,感觉自已的体力和精力已到快到极限,每个字都在强撑,环视四周问:“去看周边有没有特别记号,雨天泥泞一定有迹可寻。” “是!” 这地方尸体大约有三十多人,一直延伸到民房后方,可见这场追杀之惨烈,上官烨翻身下马,顺着尸体的倒向走向民房。 “卫显,”他忽然唤了一声,“你派了多少人护卫公主?” 卫显心里正七上八下,听见上官烨唤他惊得猛一抬头,忙回道:“二十名好手,估计是护着公主去了。” “所以在场的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既然是护着公主离开了此地,那记号呢!”上官烨的声音陡然飙升,起伏的胸膛正昭示他的愤怒和对楚璃的极度担忧,“二十名好手,居然把一个大活人护没了,毫无痕迹,毫无线索,这就是上官府侍卫的能力!” “大人息怒,属下亲自去找,若公主有事,属下以死谢罪,”卫显一个头磕在泥水里:“请大人保重身体,您的……” 他不想再听卫显说话,疲惫地吩咐下去:“找。” 打发卫显,上官烨徒步走往民房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卫显所派的二十人不可能全军覆没,因为在这里的死尸当中,只有楚璃所带的部分人手,上官府的侍卫但凡还活一人,必会在沿途留下暗号,绝不会置主人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要么他们集体失踪,要么他们根本没参与这场拼杀,只是在事故发生过后才有人发现。 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还是指挥调派他们的人,在做什么…… 楚璃擅使暗器,尤其不离身的钢针,厮杀如此惨烈,可这些尸体竟无一人身中钢针,好像有些说不过去,楚璃虽是个女子,但她戾气极重,为什么在那样危机的时刻她竟不出手? 上官烨从尸体旁走过,刚经过民房转角,面前一道冷芒逼来! 他本能地身体后倾躲过这凌厉一剑,当即抽出腰上佩剑,足尖一点跃了过去,一剑刺向对方胸口! 那人一身黑衣,带着面巾,但体形玲珑,像个女人。 “保护大人!”在上官烨反击同时,随身护卫的叶成即刻上前,并命令侍卫保护,死静的晨间一时刀光剑影。 黑衣女人连续出了三四招,然后跃向房顶,几乎在她上房同时,她身后又出现了七八名蒙面人,和上官烨那方两两对峙。 上官烨身体欠佳,一阵抵抗后觉得心口发紧,但仍紧握剑柄,不露半分痛色。 “上官烨,少装模作样了,分明是你的人害死了她!”黑衣女人剑指上官烨,恶狠狠道:“她遭遇偷袭后,有人拿她属下令牌请救兵,谎称她被人抓去了前峰山,结果前峰山设下陷阱,救兵一去不返!上官烨,除了你的人,谁能把她的下落摸得那么清,并借用她之便,引救兵掉进陷阱?不是你的护卫监守自盗又是什么!”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58:原来她在那儿! 她的话像针一般刺在上官烨心头,然后被刺痛的地方便烧起了一把火,灼得他心胆俱裂! 他想到启程前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从前峰山带来,让他无论如何要看信,可他听说楚璃出事,一时失神竟将那信的事抛开一边……不管房上那队人是何身份,竟也说出有人骗他们去前峰山送死,那么“前峰山”这条线索就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很可能楚璃确是在前峰山遇袭! “你是谁?!”上官烨声音一出,叶成等人操刀在手,向前逼上一步! “事情出在你这头,怕不是你队伍里出了叛徒,上官烨,如果公主死了你也别想回京!” 楚凤颜。 在她正着手调查前峰山时,有人拿秘卫令牌找到他们的联络点,说他们在前峰山遇袭急需相救,却没想到那只是一个陷阱!他们的第一股力量在前峰山被全歼,这让楚凤颜又惊又怕,能拿到令牌的,要么是他们当中出了叛徒,要么楚璃确实出事了,可楚凤颜曾目送楚璃离开,以为就算楚璃出事,也断不会在前峰山方向。 于是她带着人手飞马赶往回上州的必经之路祁镇,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上官烨。 上官烨无心和她缠,她是谁,什么身份,此刻于上官烨来说都已不重要。 “叶成!”他抑声唤道,怒火在眼底沉淀,如火山濒临爆发,积蓄的压强已到了顶点。 “属下在!”叶成不敢迟疑,立即上前听令。 上官烨道:“即刻集合雨楼所有人手待命,辰时之前出发,前往前峰山!” 叶成想也不想地应下:“是!” 命令下达后上官烨即刻返程,率先奔向前峰山,这一路的疲惫和身体的痛苦时刻折磨着他,他几次险些从马上跌落,但想到楚璃生死未卜他就心急如焚,只恨不能生出一对翅膀,立刻飞到她的身边。 雨楼集结迅速,在上官烨一行赶往前峰山时那帮人已经出发,几乎在同一时间于前峰山脚下会合。 上官烨即刻命人搜山。 他少年即高位,智谋与能力都不落下乘,可他从没想过最亲信的卫显会欺上瞒下,亦是低估了父亲的心狠手辣,没想到,他们会在彼此的约定期未满之前对楚璃动手。 上官烨曾和上官北约定,他会在楚璃二十岁前全面控制大陈,二十岁就是楚璃的坎,要么她生下上官家的孩子,并推为太子,要么去死。 每一刻时间流逝都带着刺骨的冷意,上官烨的体能在一点点耗去。 “大人,”前峰山下,一名侍卫慌张来报:“山主差人送了一件衣服,要大人过目!” 这是一件墨绿色长衫,衣上沾染着斑斑血迹,上官烨一眼认出是楚璃的物品,再见那刺眼的暗红色时,他的眼前一阵晕眩。 侍卫禀道:“山主说,如果大人敢再贸进,就……就把这件衣服的主人杀了。” “他们敢!”上官烨眼中寒气森森,凛然道:“去告诉他们,如果她出了事,我要前峰山所有人陪葬。” “是!” 上官烨同时动用了县衙力量,只不过县衙那边机动性弱,暂时还未来到,但雨楼倾巢出动,对前峰山中的这支人马已经是极大威胁。 话带去不久,上官烨收到山主回执的一张纸条,上写道:“有话好说,请大人上山一叙。” 上官烨虽没有证据确认山主身份,但这山主既然能在上官淳的地盘存在至今,加上如今楚璃遇袭卫显欺瞒,不难推断出前峰山中的人与上官家关系匪浅。 他沉眸思量,低声唤来卫显,“我们暂时还没摸清对方情况,然而公主已受制于人,生命系于一线,卫显,山主想让我过去谈话,但我身子不适,只怕折腾不起。” 卫显跟了上官烨这些年,很快便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却因为羞愧而无言以对。 上官烨望着前方高耸的山岭,眉目渐深,侧了他一眼后故作凄凉地叹道:“卫显,我和公主的命现在都在你手里,去吧,给我一个好的结果。” 事到如今,由卫显出面比他本人更合适,因为卫显是上官北和他之间的两面人,卫显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上官北,但上官烨不行。 上官烨用卫显这颗棋,赌的是他们主仆多年的情义。 这对卫显来说,无异于直指心头的一击,但卫显仍然默默领命,重重地点了一个头。 得令后卫显催马进山,去见前峰山“山主”,苏沫的哥哥苏衍。 禀承着上官烨一贯做事风格,卫显见到苏衍便给了他一件“见面礼”——国公府令牌。 “如果你们还想活,只有一条可走,放了公主,并且承诺不再加害,国公府令牌是唯一可保你们性命的宝贝,因为太傅孝顺,不会对国公府的人诸多为难。” 苏衍二十五六,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前时他派入雨楼的卧底在天香楼行刺未果,这让他十分不甘,但之后的事有些出乎意料,他至今还搞不明白为什么楚璃会去而复返,还进了他的地盘。 但既然她来了,苏衍怎么可能让她走?于是立即组织人手伏击,并且一击得手。 他不但伏击楚璃,连楚璃的秘卫都要设计,于是他让人冒充秘卫,将楚璃在堰塘的一支秘卫带进了包围圈。 他们兄妹与楚璃的恨,正是他们兄妹与上官淳之流勾结的根本原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苏衍拿着国公府令牌,心里有些动摇,仇要报,跟着他的兄弟们他也要保住。 “卫侍卫,咱们都是上官家的人,你可不要阴我,”苏衍眉眼森冷,打眸子底露出了阴戾之气,他摇了摇手上的国公府令牌,“现在你有把柄在我手上。你是国公府的人,这个事上官太傅还没听说吧?” 卫显苦笑,“太傅让我来跟你谈判,早已算定我会为了公主自曝身份。话都说了,山主,放人吧。” 苏衍宽眉皱了皱,好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却要眼睁睁放了,他岂能甘心! 可是放人势在必行…… 就在苏衍犹疑时,一名属下快步赶到:“山主,有急信!”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59:闯关 苏衍忙打开信件,见到一行熟悉的字迹:杀上官烨楚璃二人,事后我必为你义父申冤昭雪,许你兄妹荣华富贵。 为义父申冤昭雪一直是苏衍兄妹的梦想,当年老皇在世时疑心病重,暗施伎俩陷害义父,逼得他们不得不反,然后血腥镇压,使得十三年前的大陈血流成河,枯骨遍地,义父一家死无全尸。 他们兄妹当年年幼逃过一劫,收集起义父部分残余人手,想着终有一天能杀尽楚家人,待另择明君后将义父的冤情昭雪于世。 上官淳做不了明君,可只要上官淳能帮他们兄妹达成所愿,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手指慢慢握紧,信纸在他的指间扭曲变形。 “山主,请传令放人吧。”卫显催道。 “好,”苏衍凶冷目光更甚,缓缓道:“传令下去,杀了楚璃……” …… 苏沫闺房是由一座地穴改建而成,后门闭死后,想再进去必须从前门,经四道关卡,其间设置了多重机关,每道门都是一个死关。 无忧一身黑衣蒙面,手持长剑,顺利进入第一道石门。 听说上官烨带人围山,他担心此举会逼得上官淳行动,苏衍报仇目的明确,只要上官淳再给他加一把火,他必不会再有顾虑。 上官淳这个阴坏的畜生一直没露面,但无忧清楚,他一直在堰塘,甚至就在前峰山! 第一道石门进入,位于四壁的书架开始像轮盘般转动,在如豆灯光的照射下,书架的方格中隐隐有点状光芒闪过,一霎间锐气逼人。 习武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些时隐时现的光点中藏着致命杀机。 果然! 一阵令人心悸的机簧声响过后,从那些转动的书架中飞出一把把回旋镖,那些泛着森然寒光的夺命武器,无不以绝杀之姿朝无忧的身上削来! 无忧立剑挡下两枚镖,身子一弹向后倒仰,柔韧性极佳的身子叠如“一”字,顺利躲过了回旋镖第一波疾射,但那镖余威未尽,像长了眼睛似的空中折弯,又有四五把向他射来。 他腾身而起,长剑飞速拨挡,“当当!”响起了两记清脆的兵器声,危机再一次化解…… 从无忧这儿到最里层楚璃所在的地方,其间相隔三道门,但由于空间上本属同一间房,第一道门的动静在楚璃这边仍然能够听。 “是谁在闯关?”楚璃猛一抬头。 她被吊着一只脚整个悬空,还好钢丝并不细,不然怕早就勒进了肉里,可长时间的倒吊仍令她痛苦不堪,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勒痕处凝滞,一条腿几乎没有了知觉,偏偏又不能徒手解开。 要是再没人来放她,事后就算得救,这条腿也不见得能保住了。 伤神间,第一道门的机关很快停止,石门开启的声音响起。 “好样的,进第二关了。”楚璃虽不确定那人是谁,但可以肯定不是上官烨,上官烨屡屡受伤,又起了高热精神不振,以他那种丢半条命也不喝药的性子,短时间内不可能复元,怎能那样利索便过关了?除非是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人遇到危机,激发了他的潜能。 刀剑声再次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人的喧嚣声! “给我杀了那个女人!”是苏沫的声音! 楚璃心里一个咯噔,无忧不是说服苏沫暂时不对她动手的么,居然又变卦……她赶忙动了动又麻又痛的左腿,该死,竟然动不了。 她索性身子一弹,将自已的上身上引,一把抓住钢丝。 石门声接二连三响起,这并不是无忧闯关成功,而是苏沫故意开启,想利用门内的机关捕杀黑衣人,再杀了楚璃。 斩杀声越来越近,当最后一道门打开,无忧往前一扑,避开了三支利箭从他身后射来的利箭。 他飞速窜进立柜后,按下了柜后的一个突结,这最后一道石门“轰”地闭合,只能这样才能阻断身后源源不断的追兵。 就在石门落下一半时,通身白衣的苏沫从石门下方滑进,剑指无忧,充满杀气的眼睛一惊一变,冷声说道:“又是你,无忧,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别忘了这个女人也是你的敌人。” “她还不能死,你们最好理智一点,不然灭顶之灾近在眼前。”无忧护在楚璃身前,机警地扫视一眼这房间,可惜之前他虽然和苏沫来过两次,却也只估摸出石门的开关位置,并不知道钢丝的收发机关在哪。 苏沫冷笑,“你以为上官烨真能闯得进来?就算闯进来又怎么样,大不了堰塘反了,你是不是忘了堰塘究竟是谁在作主?” 上官烨……听见这三个字时楚璃心跳一紧,上官烨真的来了么? 想必苏家兄妹之前有恃无恐地对她下手,也是因为他们和她一样以为上官烨不会关心她的死活吧,结果每一次她有危险,他都会如约而至, 此刻她脑子里尽是那个男人,也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她最怕的不是他杀她,而是他一次次不顾危险来到她身边,她怕有些地方,进得来,却不一定还能出得去…… “砰!” 一声巨响,苏沫用剑柄在墙壁上狠狠一磕,一面墙轰然驳落,出现在另一面墙后的是无数紧密排序的小孔。 楚璃头皮发麻,直觉这是一个能在下一瞬将她变成筛子的玩意。 “你不是要护着她么,”苏沫目光阴毒,嗜血颜色在她眼中几经明灭,但很快又染上了泪光,“无忧,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放弃救她,我就饶你不死,你清楚的,一旦我启动开关,你们两个就只有死路一条。” 地方开阔,无处藏身,他尚能一搏,然而楚璃的腿被钢丝拴住,根本无法避开机关。 关键时刻楚璃只想着能活一会是一会,忙摆上一副好脸色,跟无忧打岔:“嘿,我上次在楼船上,听你说爱上一位姑娘了,那姑娘肤白貌美,长得花儿似的,很巧啊,她也姓苏。” 苏沫眼珠子动了动,在说她? 楚璃心想反正到了这一步,想图个好死都没门,索性能拖就拖,“听说那姑娘敢爱敢恨,性子很是讨人喜欢,你这个不要脸的还说过呢,说等大事完了,要把她娶回家给你生孩子。” 说完她碰碰无忧的手,低声说:“说句好话行么,眼不瞎都看得出她对你有想法了。” 无忧仍然神情淡淡,连死到临头都不露惧色,丝毫不堕他无忧公子的好名声。 苏沫见他无动于衷,握着剑柄的手直握得泛白,“好,那你就跟她一起上路吧。”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60:来了 苏沫咬了咬牙,剑柄狠狠磕向墙壁上的一块石板,然而这时无忧手掌一扬,一根钢针直接奔着苏沫的脑袋射去!苏沫把长剑一撩,“叮”一声清脆声响,钢针被剑磕飞。 就在钢针发出的同一时间,无忧像一道风钻般扫向苏沫,苏沫只顾挡开钢针的袭击,当她再去触动机关时无忧已经逼近! 无忧的剑密不透风地切进她近身,好几次剑尖擦着她的身子划过,两个回合后,苏落的衣服上就被划上了四道口子,剑剑挨近皮肤,却剑剑留情。 楚璃无心观战,心如火烧。 苏沫本就是个狠戾角色,求而不得的无忧对她暗算已触及她底线,此刻她只想开启机关杀了楚璃,他不是想救人么,她偏让楚璃死在他的面前! 苏沫正是酣战,却忽然掷开自已的剑,那剑从无忧的腋下飞射,直向开启机关的那块石板撞去! 而这个时,无忧已来不及阻止…… “咚!” 声音一出,满室死静。 接着一阵箭雨从无数密集的小孔中“唰唰”飞出,整面墙尽是飞箭,无差别射向对面的人与物,所到之处如蝗蜂过镜,片甲不留! 而无忧和苏沫缠战在那面机关墙的侧旁,并不在杀伤范围内,无忧惊觉机关已开,满房黑压压的箭雨甚至遮蔽了视线,他突然看不见楚璃去了哪儿。 难道被箭雨分尸,变成一堆血肉? 十年前,无忧第一次和父亲进上州,那日走运,正好碰见先皇微服。孩子对孩子的关注力会大一些,那时盘桓在无忧脑海中的,不是先皇举手投足散发出的天子威仪,而是先皇身边的一个女孩。 那个一身机灵劲儿,眼角眉梢都带着伶俐感的女孩,说起话来轻描淡写,既风趣又不失涵养。 无忧多看了她几眼,一时大意和父亲走丢了,他一个人坐在街角,边哭边等着父亲回来。 女孩说他哭的声音太小,引不来父亲注意,于是他开始嚎啕,哭得像个傻子。 然后女孩满意地转身,拉着父亲的手说:“他好好玩,我可以把他带进宫里服侍我么?” …… 连回忆都鲜活地仿佛刚刚发生,可刚才还在眼前的人,真的不存在了么? 箭雨消失,室内恢复了安静,机关墙的对面已被箭支铺满,可刚才吊着楚璃的地方却空无一人,准确来说,连那根垂悬的钢丝也不见了。 “楚璃,”无忧不敢置信,突然嘶声吼道:“你给我出来!” 话音落,室内死静一片,令人心悸的安静过后,忽然有人从卧室穹顶上荡下来,恢复成可悲的倒挂姿势。 当时箭雨疾扫楚璃无处可逃,情急下将自已荡上穹顶,死死抓着顶上一块突石,使自已的身体尽量贴上,这才死里逃生。 可这一荡,几乎耗尽她所有体力,也因为动作剧烈,身上的伤口再次出血,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死人一般耷着脑袋和双手。 无忧见她好歹没被箭伤,落了一口气。 这屋里只有楚璃、无忧和苏沫,现在苏沫放了大招却未伤到人,而以她的功夫是打不倒无忧的,那就无法再亲手解决楚璃。苏沫不傻,为防无忧反制拿她要挟,她机警地往打开石门的机关钮退去,趁无忧分心在楚璃身上,她按下钮件钻进了石门后方。 轰! 石门重新闭合。 无忧一剑砍在钢丝上! “啊——”楚璃同时发出一声痛呼,惨白的脸痛到狰狞。 这一剑不但对钢丝分毫无损,反而让钢丝猛地一紧,狠狠勒在她本就被磨破的脚腕,溢出血来。 无忧眉端深凝,现在楚璃情况很不乐观,如果再不带她走,等苏沫的手下们进来,她肯定死路一条。 可他并不清楚收发钢丝的位置,楚璃的一条腿紧缚其上,再拖延下去,她这条腿就不见得能保住了…… “别找了,”楚璃虚弱地说道:“这根钢丝有倒扣,除了苏沫没人能解。” “可你必须要走。”无忧面色沉定,手心里却沁满了汗水,“我认识一位医术极高的大夫,等我带你出去,可以……” “等等,”楚璃冷汗淋漓地抬起头:“你不是,要把我脚给砍去吧?” 无忧凝重地点点头,于心不忍地道:“如果再有人闯进来,我可能分身无术保不了你,只能尽快离去。” “万一你短时间冲不出去呢?”楚璃见无忧一脸坚决,真怕他一时冲动给她砍了,忙说道:“万一那大夫正好不在呢,让我再等一会,等会。” 说是等会,可她又能等来谁呢,等来苏沫的下一次杀招,还是……那个无论她有多危险,无论时间如何紧迫,都会奋不顾身赶来的男子么? “不能再等了。”无忧提剑要砍。 “你别管我了,让我变成残废还不如杀了我,”楚璃惨白的脸几经易色,忙催道:“你不用为我冒险,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赶快走吧!” 无忧虽然知道上官烨已经来到前峰山,但相比于他此刻的逶迤,楚璃这儿的情况已是迫在眉睫,他们下一刻便有可能遇到杀机!可是楚璃不愿用一条腿来赌命。 他亦不能离去。 他咬咬牙,索性把楚璃扛在肩上,好减轻她脚上的痛苦,“好,我陪你等。” 楚璃心里过意不去,推了推他:“不要管我了,我跟你又不熟,你犯得着以命相陪么。” “你那么相信,他们必有值得你信的地方,但是,”无忧眸子动了动,直觉得挑唆上官烨和楚璃的事有些前功尽弃,“你确定哪些人会来?” 楚璃觉得无忧突然来救,苏沫突然来杀,必然还有其他原因,比如已经有人来到了前峰山,做了营救准备。 是姑姑还是……上官烨? …… “杀——” 石门外,一阵喊杀声直抵耳膜! 接着,人们的哀号和呼叫声此起彼伏,两波精英人马相会与苏沫卧室之外,刀光四起! 一道乌影从乱斗的人群中杀出,叠次开启三道石门,当最后一道石门打开,他终于快要崩不住靠意志力撑起的身体,以剑杵地,跪在了地上。 他第一眼便看见了楚璃,却是在无忧的肩上,无忧将就着托起她的身体,尽管满头大汗,身体也不动摇半分。 原来,已有人先来一步,所以他的到来显得那样苍白,和毫无意义。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61:为了他? “上官烨……”无忧眼里顿时染上一层怒色,本想上前,却又顾忌到肩上的楚璃,已挪开一步的脚悄然收回, 上官烨深吸口气,走上前去。 这卧室的气氛剑拔弩张更甚之前,楚璃不禁担心起无忧,他与上官烨有深仇大恨,在楼船的时候又被揭破身份,上官烨如今杀了进来,不知会不会把无忧就地格杀…… “太傅小心,”随行的叶成低声提醒。 上官烨充耳不闻,眼底渐渐漫开一阵杀气,手握滴血的剑逼向无忧。 “上官烨救我,”楚璃见他杀心已起,故意求救分他的心:“我的脚快断了,救我!” 果然上官烨目光一动,停在她出血的左脚踝上,一根钢丝丝几乎勒进了肉里,他心头一哽,加快步子赶去。等他走近楚璃,无忧暗暗松开紧攥的拳头,移开脚步。 上官烨取代无忧的位置接下楚璃,却在无忧正要走开时,他忽将剑横在无忧的脖间。 “我准你走了么?”他的每个字都像在忍耐,楼船那夜,他本可以把无忧和鸾凤班那帮人一网成擒,但为了顾及楚璃,他毅然放走了所有人,这次再见,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无忧却淡然一笑,“太傅不准我走,我自然走不了。” “把你的事交代清楚,我或许会考虑给你舒服的死法。”上官烨将剑一挪,近近抵在无忧的皮肤上,甚至压出了一道血痕。 “上官烨!”楚璃警告道:“他是来救我的,你凭什么杀他?” 上官烨苦笑,若非无忧与他敌对,在楼船上时她还会帮无忧么,他要怎么去面对她为他留下祸患这件事? 可笑他用七年时间也换不来她片字信任,反而是这个想把他置于死地的无忧,可以用少少的数面之缘,换来她的倾力相护! “凭他是想暗杀我的人。”他冷冷说道,视线在无忧身上一偏:“叶成,拿下。” 不等叶成应“是”,楚璃撑着一口气拔高了音量:“我不许你动他!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她用无可商量的口吻,一字一句地道:“放了我的救命恩人。” 楚璃从不会在旁人在场的情况下如此刁难他,因为他们都在维系着彼此间的平衡,这种脆弱的平衡一旦被打破,他们多年来各自经营的许多关系将会随之改变。 而今日的刁难,竟是为了无忧。 “我命令你立刻放了他!”她额头上泛起青筋,气喘吁吁却用尽全力地吼道:“只要我在,就不准你动他,听见了么上官烨?” 剑柄在手中越攥越紧,他的眼睛瞬即血红,周身寒气溢出,似要将空气都点成冰冻。 “好。”话出口反而淡了下去,听不出起伏的字里行间,是他将近极致的忍耐。 楚璃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跟上官烨赌她会赢,必须赢,却不知她这个傀儡公主仗的什么。 眼见上官烨收回剑,让所有人对无忧放行,直至目送走出卧房,楚璃心里没有半分畅快和侥幸的感觉,反而心头像压着千斤巨石压,闷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雨楼里有擅长机关术的属下,用不多久便解开了楚璃脚上的钢丝,就在楚璃的脚得以释放,她从上官烨肩上下来时,一道血线从他的嘴角滑落下来。 在上官烨得知卫显被扣后,立刻组织人员从对方手上抢出楚璃,他之所以能如此精准地找到楚璃所在,是因为他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楚璃的方位,还附有简单扼要的地形图。 他知道那个传信的人是谁,却不必说开。 在侍卫们的护持下,上官烨和楚璃一道离开在苏沫的地下卧房,上了一辆从山中寻来的马车。 届时,雨楼人员和前峰山人马已经止戈。 正是因为卫显交给苏衍的那面国公府令牌,所以不管苏衍干了什么,都可以推在国公府头上,就算上官烨要去求证也得数个时日,何况上官烨根本不会前去求证。而卫显那头,他只要动动唇舌,对国公府声称权宜之下为保存前峰山实力不得已为之,事后国公大可拒不承认,以此推委,看在卫显是出于保护前峰山和上官淳的意图,上官北应该不会苛责。 于私来说上官烨也有自已的想法,他再护着楚璃,也不可能完全置家族于不顾,如果前峰山与上官家的关系捅开,谋害公主企图窃权的罪名就要落在上官家头上。 如此一来上官家骑虎难下,必然会一条道走到黑。 定会让楚璃彻底地,万劫不复。 雨楼一行人护送上官烨和楚璃下山,两人乘坐的马车在大雨过后的石子路上颠簸,而车内的上官烨愁眉不展。 “你为什么要来前峰山?”上官烨看着她的伤脚,眼底不禁流过一丝担忧,“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而你在对前峰山毫无了解的情况下进山,跟自杀有什么分别?” 楚璃一副“我就这样”的神色,淡淡应了一声:“太傅想知道,可以找前峰山的人盘问。” 说着她侧目看向上官烨:“我以为你要同前峰山这些人至死方休,不曾想……” 她摇了摇头,便连一个侧目都懒得给予。 这帮人的原本身份尚存疑,她暂时还未找到合适的人对应。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盘踞在前峰山,很大原因是此地的宝石矿藏。 “虽说我动用了雨楼人马,但暂时不宜硬碰硬,我有自已的打算。”上官烨的声音懒洋洋的,“先回四合院休息,然后一起回上州。” 上官烨本想继续南下整顿门生,却因为楚璃屡屡出事而不得不迫停打算,如今父亲与上官淳对楚璃的杀心已起,为她安全考虑,他必须放弃打算,回京陪她了。 至于前峰山的那些人如何处置,现在他们还没走出堰塘,不是时机。 分神间楚璃笑问:“你不是为了我而折回的吧?” 上官烨也笑了笑。 “不是。” 最难承的是恩,最难还的是情,彼此牵连却又两不相关,是他们最好的模式。 上官烨本就僵硬的笑意凝住。 卫显奉他之命去见山主,可直到现在仍未出现,不知是否还有变数。 望着这陌生的前峰山,雨后的山林似乎正充斥着焦躁与危险的气息……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62:险象环生 话停空当,仿佛连山中空气都静了下来,却于这极静之中响起沙沙的风吹草动声,杀气渐渐弥漫。 楚璃掀起窗帘子向外看去,心里莫名地忐忑起来,太安静太顺利了,反而觉得山里有些蹊跷。 正疑神时,上官烨像也感觉到了不妥,向车外的属下问道:“叶成,外面什么情况?” 伴行车旁的叶成忙回:“派了先行队探路,但还没回来。” 雨虽停下,但天色一直阴沉,才将进酉时已是灰暗一片,为防有变,他们必须尽快离开前峰山,可先行队未回,前去和苏衍沟通的卫显又下落成谜……这些因素积累,在上官烨心头制造出浓浓的不安。 “呼——” 突然一记破空声传来,尚不知何物呼啸,上官烨就已扑向面前的楚璃,将她的身子压在车厢底部,与此同时一支长箭从他的后背射来,穿过他身后的车厢,钉在了对面厢板上,“夺”的一声惊人心魄! 楚璃惊惶的眸子骤然一紧,接而深深地蹙起眉来。 他的胸膛紧紧挨着自已,连他的心跳与呼吸声都伸手可及。 她目光一偏,看见头顶方向插着一支长箭,羽尾尚在不甘地震颤着,发出“嗡嗡”的轻鸣。 此刻她没有丝毫庆幸,唯满心苦意,她从一心想杀了上官烨,到企图利用他对自已的关心来对付上官家,这七年来从头到尾,于他,她只有敌意与杀心。 然而他却屡次施恩于她,每回帮她,他的脸上都写着固执与坚决,他的“示好”一次次动摇她冰冷的计划,让她还没坏透的心隐隐作痛。 这回,是真的痛了呢。 掠过这些,她笑着推了推上官烨:“太傅,你压痛我了。” 上官烨抬眼看在箭支上,冷眸道:“总比你不幸遇难要好。” “保护大人!”马车外的侍卫们即刻涌动,用血肉之躯围在马车四周,持刀警戒。 “速去查探!”叶成红着眼睛命令道,话刚没落地他打开车门,见上官烨和楚璃双双安好,这才松下一口气,“大人小心,看来前峰山投降撤退只是假象,他们故布疑阵,目的是设计大人和公主!” 上官烨一身的伤,但在叶成面前仍一脸云淡风轻,捻着他的描金袖袍道:“既然要杀,就不用再跟他们客气了。” 叶成不也不想地回道:“是!传太傅之命,杀无赦!” 虽说他们仍未摸透前峰山实力,但雨楼是上官烨的得意势力,倾巢出动那就是一支虎狼之师,面对面还从没怕过谁,上官烨的命令一经下达,雨楼人员迅速还击,将埋伏地暗处的人马逼出,乱战开始不久,叶成派去探路的先行队有人赶回禀报。 “太傅大人!山下又有一队人马过来了,是当地府兵,肯定是来接应我们的!” 听到这消息,上官烨点了点头。 马车外兵器相斫的声音越来越急,正面厮杀进入白热化。 由于全力维护,马车内相安无事,危急时刻这两个人反倒更加宁静。 楚璃靠在厢板上,悠然看着对面的上官烨,“你说,我们两个站在大陈之巅的人,相继被一个小小的前峰山为难,算怎么回事?” “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先后主动走进人家地盘,是因为这里有我们不得不来的理由,”上官烨淡淡抬眸,应得漫不经心,“我是为你而来,而能让你这个小狐狸冒险进山的,必是因为极其重要又紧急的事,或人吧?” “以太傅之见呢?”楚璃挑了挑眉。 “你最重要的事大抵是杀我了,所以,我猜你是为某人而来,一个你可以为之不要命的人,在这世上,就只有他了。”上官烨笑笑不说破。 说不定,她已经有了太子的下落。 马车外杀声正重,楚璃和上官烨四目交接,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而且知道我被困石室的事,有人给你送信?” 自然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还是两次。 “这不重要。”上官烨推搪。 不用他说楚璃也明白,在那种情况下能给他递信的只有无忧。 “杀无赦!”马车外又响起叶成的暴喝声,随着他话落,两方正面决杀的气势更强,但楚璃却从一片杀声中,听见一个女人的娇诧声—— “一个不留!” 是苏沫! 上官烨听出她的音色,当即眼光一沉,深眸里隐着幽暗的光泽,他深吸口气,提着剑窜出马车,身子腾空而起,像一道箭般刺向苏沫! 苏沫见状迅速闪避,由于上官烨动作太快,她匆忙之间撤退仍显得笨拙,好在躲过了上官烨随之而来的长剑。 她和苏衍本和楚璃有深仇大恨,前不久,又临时接到诛杀上官烨的命令,所以才和苏衍借着卫显送的那面令牌避开上官烨,选择在路上伏击,可惜被雨楼人员及时警觉,并立刻进行还击…… 苏沫也不是泛泛之辈,但和上官烨比起来她相差太多,几个回合后,上官烨将剑抵在她的脖间。 冷声道:“苏沫,你来的正好。” 苏沫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不屑地哼了他一声:“杀吧,你别想从我嘴里掏出话来,更别指望挟持了我,就能顺利离开。” 眼中嘲讽掠过,上官烨眈下眼睫,“你真以为,我想从你嘴里掏话?大陈天下,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苏沫脸色一惊,有些急红眼:“那你就杀了我好了!” “你自然该杀。”上官烨一脸冷血的模样。 他不喜欢亲自动手杀手,总觉得那血会脏了他的手,但前峰山的人他只想一杀为快,尤其这个女人,她险些让楚璃废了一条腿! 简直罪无可恕! 那剑即将划过苏沫的脖颈时,楚璃忽然喊道:“别杀她!把她交给我!” 在上官烨看向她时,她琉璃般湛明的眼眸暗了暗,不知是疲惫无力,还是心里的某块东西在碎,她声音微弱,似乎唯有自已才可听见。 “我想知道,把一个,随时会杀了自已的人养在身边,是什么感觉。” 留下苏沫在她身边,正如她在上官烨身边。 前时有属下来报,本地府兵已赶来前峰山,因为上官烨在进山之前就差人去调兵以保万全,此刻自然不惧小小的前峰山,留下苏沫盘问苏衍,对他有益无害。 然而他刚松开剑,一匹快马从他之前经过的路上狂奔而来,马上那人深身是血,还不等马儿跑近,便已不支地摔落下来。 上官烨惊讶地看见那个人的脸,他是卫显! 卫显奄奄一息看向上官烨:“大人……堰塘,造反了……”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63:联手 造反! “大人……快走……”卫显身上伤痕累累,脸上已被血色糊满,说完这句话便昏死了过去。 上官烨突然目似血红,唤道:“来人!试探山下府兵究竟是什么来路!” “是大人!”叶成领命,即刻点了两名属下执行。 此时雨楼人员已打退前峰山第一波伏击,山道瞬间恢复安静,湿重的空气中弥漫着残酷的血腥味。 他森冷的目光转而投在苏沫身上:“你们不介意全军覆没,我可以奉陪。” “少在这儿装算了,你和楚璃已经死到临头,”苏沫往山下方向看了看,鄙夷地笑道:“山上埋伏重重,山下的府兵很快又要接应过来,你和楚璃身受重伤还能往哪儿去?雨楼再厉害又怎样,敌得过明枪暗箭、千军万马么?” “凭你在我剑下,你没有资格撂话。”上官烨出手点上她穴道,“来人,随我打下山去直抄军府,务必控制态势!” 叶成脸色一白:“大人有伤在身,先让属下护您和公主离开堰塘吧!” “上官淳已经疯了,我这时离开堰塘,不是让这里民不聊生?”上官烨面色渐冷,沉声道:“如此自私自利,岂配一国太傅?” 他的话刚落地,车门“轰”然破开,接着楚璃的身影直跃而出,凌空撞开一名马上的属下,抢下他的马后,向上官烨那方奔去。 “公主小心!”叶成慌忙提醒。 楚璃充耳不闻,策马经过上官烨,伸手一抄,将他剑下的苏沫揽上马背。 “上官烨,你不是要奇袭军府么,有胆量一起啊!” 这一刻,上官烨觉得身上的血都热了起来,不顾叶成及众属下的阻止,毅然上马,“好,我们就闯下山去,把军府抄得天翻地覆!” 众属下吓得跪倒在地,不停地叩头请主子们三思,然而他们心意已决,没有人可以改变。 见太傅执意,叶成不敢再劝,含泪吩咐道:“不计代价,护送大人和公主下山!” “是!” 苏沫坐在楚璃身后,藐视地冷道:“别去送死了,别说你们下不了山,就算能到达当地军府,也近不了都督的身!他们已经动了手,不杀你怎么可能罢休?” 楚璃嘴角一抬:“你了解地倒是多,看来没少用山中矿藏来巴结都督。可惜你这丫头是个白痴,军府衙门勾结贼匪目的只是为了杀太傅罢了,如果太傅逃了,少不了要拿你们开刀。如果他不幸死在这儿,你以为上官淳还会放过你们么!左右,你们死局已定,不知夹着尾巴活着,还敢在外面嘣哒!” 苏沫叫她说得当场哽住,娇小的脸憋得发红,“你们两个都受了伤,还能有什么作为,我打赌,你们下不了山。” “如果我下了山,你如何呢?”楚璃抽了马儿一鞭,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身上的伤痛早已抛之云外。 苏沫被上官烨这病秧子几招内制服,心有不甘,现在又被楚璃挑衅,不免有些狂躁:“如果你和上官烨能活着下山,我绕着前峰山爬一圈!” “好,到时候可别求我饶了你。”楚璃撂完话,舒展的眉宇不禁皱起。一是身子确像到了极限,感觉每一刻的清醒都是在强撑,二是在敌多我少的情况下,即使胜了也须付出惨重代价,何况前方还不知有何陷阱暗箭,在等着她和上官烨。 纵然斗得过前峰山人马,还有正在围山的府兵呢? 她目光一侧,正好和上官烨的眼神迎上。 她自已都觉得不可思议,继天香楼之后她竟然又和上官烨站在一条阵线上,恍然间,她甚至已分不清上官烨到底是敌是友,若是友,为何彼此精心防范、猜忌诛心?若是敌,为何他们一次又一次目标明确,共同抗敌? 在雨楼轻骑护行下,楚璃一行人快马下山。 一座山头的榕树旁,无忧凝目远眺。 “是公主和上官烨,”身边的陈冲视线紧紧跟随,急切地说道:“他们这是要强闯。公子别再犯傻护着她了,她和上官烨沆瀣一气,您难道忘了上官家加诸身上的痛么?” 家门血仇,无忧怎么会忘? 他凝重地笑了笑,深沉的眼底不知究竟藏着怎样思绪,“你没发现么,楚璃和上官烨的关系变了,上官烨和我们想当然中的上官家根本是两支不同的体系,陈冲,你的目光竟还不如一个女子长远,”他悠然地打开手上折扇:“用上官烨对付上官家,才是最好的办法,而楚璃,从来都知道怎么去利用他。” 陈冲报仇心切,但也不敢违逆公子的意思,只是垂头不语。 眼中神采逐渐复杂,一缕伤感满似乎就要溢了出来,他缓缓地念道:“只不过,仗着他喜欢自已罢了。” …… 下山一路不确定因素太多,楚璃带上苏沫也是防身手段之一,至少对方在放暗器前,得睁大狗眼看看她和谁在一起,果然由于苏沫对方投鼠忌器,这路上躲过不少明枪暗箭,却在冲破前峰山埋伏即将下山时,遭遇大批府兵的围堵。 叶成之前派发的两名属下,尸体就停在山前,被乱箭穿心。 这是一支驻扎堰塘境内的军队,原本上官烨派人调用的是县衙人马,为的是为营救楚璃确保万无一失,没想到县衙按兵不动,来的却是不易调动的府兵,现在他们又杀了雨楼的人,可见上官淳诛杀上官烨和楚璃的心思已定,是**裸的造反了。 府兵无数箭支对准了正面迎击的雨楼人马,领头的大胡子男人长剑一指,恶狠狠令道:“上官烨谋害公主企图造反,众士听令,即刻将这帮逆贼杀无赦!” 大胡子头领话一落地,众人纷纷响应,高呼“杀无赦”“为公主报仇”,接着,无数支弓箭“嗡”地放射开来! 飞箭如雨,铺天盖地射向对手,尽管雨楼人马用盾牌抵抗,仍难免伤亡,但在府兵的利箭出手同时,另一队人马从府兵后方包抄,流矢飞射,瞬间放倒一片。 见前方府兵遇袭,楚璃深深忧虑的眼眸微微亮开。 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来。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64:他们很登对 他们是秘卫的人。 楚璃清楚,姑姑不会放弃营救她的,之所以没及时出现定是因为上官烨有了先一步动作,她好静观其变求个以逸待劳,还能隐藏自已的实力。 但眼下楚璃已到了关键时刻,姑姑必会出现,自然,姑姑的人马出现的前提是为了救她,所以她才会不顾这一身伤痛执意闯关。 如果她不出现在姑姑的视线里,姑姑就不可能出手……她不可能会帮上官烨解围。 不管雨楼,还是先皇秘卫,都是个顶个的好手,秘卫一旦接应,对府兵形成里外夹击之势,人虽多却素质相对较低的府兵哪里还是对手?于是很快一转情势,府兵处处受制,伤亡惨重。 坐壁上观的楚璃却没有一丝喜色,暴露这支秘卫并不是她所乐见的。 再看身边的上官烨,同样眉头未展,眼里反而多了几分冷然。 他天生一股子清冷气息,永远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不易接近,此刻他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更是拒人于千里。 凝眸在厮杀正激烈的战场,不知是出于什么思绪,他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来了,他们可真沉得住气,如果不是你遇险,想必我把堰塘翻遍,也不见得能找到他们。” 原来他早就猜到秘卫身份。 楚璃单眉一扬,男装的她顿时满满的意气风发少年感:“那些人怎就那么倒霉,得罪大人了?” “可得罪地狠了。”上官烨语气不善。 “那等他们帮你打完府兵,你再让雨楼手下反制他们即可,不过,”楚璃摇了摇头:“雨楼不见得是他对手,再说你放了话,要把军府抄底,如果之前你再对那些帮我们的人动手,怕是会元气大伤。” 上官烨将她一瞧:“你怕我对他们动手?” “嗯。”楚璃拿一双特别无害的眼神瞧他,“因为上官大人素来有情有义,要是干出这事得多令人失望。好在大人生气咱还有别的法子消气。”她目光朝后侧了侧。 坐在楚璃身后的苏沫浑身肌肉一紧,好像楚璃下一板子就要撂她身上似的。 “苏小姐还记得之前说的话么,”楚璃侧着身子,反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不是说输了要绕山爬一圈的么?” “你!”苏沫虽然落草,但内心仍是郡主般高贵,跟楚璃打赌是她以为楚璃必下不了山,她没有输的可能,哪知他们这么快便扭转败局。 “我也不要求你爬山一圈了,围着我的马爬三圈就好。”楚璃说着便伸手将她一推。 楚璃这一推,手骨节正好抵在苏沫的心口位置,苏沫掉下马后,才吃惊地发现身上的穴道已经被她解开。 苏沫咬咬牙,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眼神,好在这些年不能见光的生活教会她坚忍,她才生生将那口气憋了下去。 只要能活着,就有机会对付上官烨和楚璃,就算他们逃得出前峰山,上官淳也不会让他们逃出堰坊, 楚璃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言不语,无形中多了一股威势。 苏沫为了长远打算,只好无条件忍了下来,撅着屁股,乖乖爬去了。 可苏沫刚开始爬,楚璃突然挥起一鞭,马儿吃痛地嘶鸣一声,接着她扬声说道:“上官烨,还等什么!” 话刚落,马儿已经从苏沫头上跃过,箭似的向前方冲了出去! 马蹄几乎擦着苏沫头顶,吓得她飞快地缩了脑袋,可她刚想把头伸出来,上官烨应声而起,胯下啸叫的马儿再次从她头上飞过…… 苏沫:“……” 她木然看着那两道迅速隐去的身影,自言自语道:“他们疯了么,都伤成那样了还要亲自下场,简直是……” 不知为什么,苏沫竟然觉得他们有点登对…… 怕不是脑子被猪蹄给踩了。 楚璃和上官烨在雨楼人马的护持下冲进战群,随着他们的到来,本就激烈的战场更加惨烈,几方人马杀成一团,但后至的支援者和雨楼人马仍自发性地拼上去护住上官烨和楚璃,让他们在乱战中顺利突围。 堰塘突然起兵造反,不仅府兵被人调动,县衙那边也是一片动乱,这消息不胫而走,堰塘百姓闻风色变,在他们策马赶去城区时,城内一片狼藉。 以往繁华有秩的街道像被洗劫过一般,街面上空空荡荡,闭门的闭门,避难的避难,偶尔会有几个失魂落魄的人畏畏缩缩出现,却在见到有人来时便仓皇逃去。 一路奔波加上伤患在身,两人无不是精疲力尽,上官烨旧伤添新痕,加上这半日奔波,精神显见地萎靡。 楚璃驱马走向街心,见一家药店关开着门,应该是临时闭门却因紧急事件没有来得及,便匆忙弃店而去了。 “快下来,找点东西。”楚璃给上官烨递了个嫌弃的眼色,率先下马进店。 她从柜台上翻了几个方子,开始对方抓药。 “三七……当归,”她默念着这些名字,然后从药柜上找对应的材料,专注到似乎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上官烨。 他默默地看着楚璃认真模样。 从这个角度,正好见她清瘦却立体精致的侧脸,上官烨想,约莫是她心思太重,再好生养着也养不成一个圆润的姑娘,她甚至比宫中专事舞乐以身段吃饭的女子还要瘦些,亏得她在女子中算高的,否则真是小小的一把,饶是如此,在上官烨看来,她仍单薄地叫人心疼…… 可是,她生得真是好看…… “大人,你别杵着啊。” 楚璃忽来的话打断上官烨神思,他忙应了一声:“说。” “照着方子称药。”楚璃把药材一股脑往他怀里一塞。 上官烨漠漠地称着药,又听见她嘀咕:“川穹,生地……” 他眉毛跳了跳:这好像是治内伤的药,她受内伤了? 还没等他腹测完毕,楚璃叹了一口气:“堂堂太傅大人,大陈国第一男子,受个伤迁延几日不愈,这回可得给你下点猛药了。” 上官烨的脸色顿时一阴。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吃药,以往生病受伤真架不住非得吃药时,也是太医专门弄了药丸子好生服侍着用下,吃一顿药他必得郁闷个好几日,屡试不爽。 “早好了。”上官烨闷声说道。 不要吃药不要吃药…… 楚璃又将药材塞他怀里,嘲笑道:“怕吃药直说就好,放心吧,我有一种让你喝药也不觉得苦的法子。”她顽皮地努了努嘴,笑容妩媚。 上官烨的脸色索性一黑,心里寻思着莫非她的法子,与她的樱桃小嘴有关?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65:上官烨,你被耍了 他忽然心跳加速,称着药还时不时往楚璃忙碌的背景上看去,一逢她回头便飞快地转开视线,假装在专心称药。 “没见阿年,他现在在哪儿?” 楚璃关上抽屉,不上心地答道:“我去前峰山的时候没让他跟着,应该还在堰塘,这里风声鹤唳,他肯定藏起来了,那个皮实猴儿,准不会让自已有事。”虽这么说,她对阿年难免有些担心。 上官烨并不多问,楚璃向来有心思,虽然年纪不大,却自有想法,别人很难真正影响她的决定。 目光落在一屉药上,楚璃趁上官烨没有察觉,偷偷抓了点放进了药材里。 堰塘大乱,渡时如年。 上官烨已命人去调最近的亲信地方军,趁着府兵被严重打击之际一举制服敌方,平息此地纷乱。 两人率一行属从留在药店,一边休养身体一边等着属下回复,好布置反攻的计划。 上官烨有预感,兄长上官淳兴许就在境内,乃至离他不远的某地,不然这里的兵员不会那么迅速,极可能上官淳正和统辖军府的都督商量着如何除掉他。 说起来军府虽在堰塘境内,管辖的却是附近几个地方的军政,算是一支实力强劲的队伍,也不知都督受了什么蛊惑,居然为了杀一个上官烨而闹出这么大的动作。 纵然杀了他,他们就不用对朝廷交代了? 若真是上官淳捣鬼,打着为楚璃“报仇”的幌子杀兄弟,那么他一旦得逞,到时骑虎难下,必会进一步侵蚀上官家以及整个大陈了。 擒贼先擒王,他们不能再和军队硬碰硬,只能对都督和上官淳下手,从源头上扼止。 昨夜大雨,今晚终于见了月光,那惨然的月白,似美人毫无血色的脸。 上官烨在后院一扇门前负手而立,虽然内外伤交加,身子仍然挺拔有力。 “药好了。” 上官烨闭了下眼睛,该来的还是来了。他仿佛天生对楚璃没什么抵抗力,她只须勾勾手指,他便需要调用意志与理智来克制,才不致于在她面前失了本来的方寸。 恍惚觉得,如果楚璃给他喝的是穿肠毒药,他兴许都没办法说一声拒绝。 而这些,楚璃好像从来不懂,也不屑去懂。 对着黑乎乎的药汁,上官烨修长的眉拧得好似打结,不等他开口,一勺药已放在嘴边。 “赶紧喝了好休息,有事明早再说,”楚璃笑眯眯道,清澈的眼睛弯成两道清新月牙状,火光下,眼中似有星星在闪着光亮,“等大部人马过来还得些时候,但你的伤不能再拖延了,必须吃药。” 勺子抵在他唇边,“乖啊,张嘴。” 而上官烨却只是盯着她,目露疑惑。 “干嘛小鹿一般无辜地看着我?” 小鹿?他上官烨一国太傅,山河天下尽在脚底,看起来像小鹿? 他抿了抿唇,犹豫再三地问道:“你之前说的,能让我吃药也不觉得的苦的法子,是什么?” 楚璃干脆将勺子往他嘴里一送:“难道我亲自喂的药,它会苦么?” 药刚入嘴,上官烨的表情立刻像被人抡了八百棍子,眼底都微微见红,似有一团火在他头顶炸开,直将他抵至发作的边缘,但一见楚璃微笑可人的脸,这股火又神奇地被压制下去,心里说不出的豁朗。 她亲手喂的药真的不苦,还隐有回甘,于无声中直击他内心深处。 “普天之下,也只有大人你才能让我亲自喂药,”楚璃掩着得意,憋着一股子蔫坏,说一句便喂他一口,“换成别人,有我服侍着吃药,他巴不得每天受伤生病。” 其实,若有她服侍吃药,他也愿意每天生病。 与她相识已有十年,上官烨从未觉得楚璃如此可爱,或者她从来都可爱,却不愿意在他面前表露。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好,一点都不皮实,还莫名又懂事又善解人意呢?”等他把药喝完,楚璃将药碗放在一旁,琉璃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上官烨似被她下了魔咒,轻点头表示认同。 楚璃接着笑看:“不淘,还很温柔是么?” 上官烨刚准备应和,忽觉得头脑发重,身体竟然受缚一般趋于麻木,怎么回事! “太傅是什么上脑了,这么相信我,”楚璃凉凉地叹着,“莫非你也跟别的纨绔子弟一样,见到美色便拔不动腿了?” 她的话传在上官烨耳中已是不清,只听见一阵嗡嗡声,她看似单纯无害的脸,也在他扭曲里的视线中变形。 “别怕太傅,加了一点蒙汉药而已,”楚璃讷讷地说道:“你以前又不是没被我暗算过。” 上官烨狠狠砸砸自已的脑壳,真是不长记性!楚璃何曾给他吃过好茶好水,但凡她殷勤劝服的,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八成都是陷阱!可他竟屡次中招,屡次不思警惕! “楚璃,你给我等着……” “等你怎样?”楚璃眨了眨澄澈的眼睛,摸摸他俊美无双的脸,邪气眼眸迸出了柔媚的味道:“等我办完了事,由大人处置就是。” “你会后悔……” “求大人一定要让我后悔。”楚璃满意地笑了笑,本放在他脸上的手在他额头一点,一送,上官烨就已直直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刚才不知死活的脸色退去,楚璃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脸上,心里翻腾地厉害,却始终捉不准究竟是因何情绪而起,只知那儿隐隐作痛,令她焦灼不堪。 “上官淳必然在堰塘,而你为了上官家,可能会将他在这件事中隐去,所以接下来的路你不可以再插手了,只能由我亲自去捉上官淳的小辫,才有足够的把柄动摇你们……”说到这时她满面凝重,一缕痛色在她眼中被逐渐放大,直至那重量她不堪负累,才被迫着淡化下去。 “上官烨,大陈由着你们翻覆多年真的够了,你父亲已对我下了杀手,我要是再不出重拳反击你们,那就只有等死的份,上官淳在堰塘动兵造反,却正好给了我一个机会,给了我一个可以撬动你们的缺口。”她森然冷笑,咬牙道:“事到如今要么我死在这儿,要么,让你上官家大伤元气,从此一蹶不振。” 上官烨,也不会例外……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66:入虎穴 次日,天将明未明。 叶成推开上官烨的卧房,“大人,有属下来信,我们的军队今日下午可以抵达。” 卧房内安静一片,上官烨久无回应。 叶成意识到异样快步上前查看,发现平时机警的上官烨气息深长,睡得极沉,不免心里一慌:“大人……” 一把剑搁在他的脖间,将他的话逼停。 “他只是吃了点药,别吵到他休息了,”身后楚璃一副玩味口吻:“有事可以跟我说,他伤势不轻需要静养,这时候你跟他说这些,是想再拖累于他么?” 叶成看了一眼肩上冰冷的剑,战战兢兢地问道:“不知公主是什么意思?” 她拿开剑,傲然看去:“在雨楼中点六十人马,和我一起以国公府部从的身份光明正大前去军府,到时里应外合,摆平曹都督。” “可是大人他……” “他这个样子你忍让他亲自动手么?”楚璃口气咄咄逼人,仿佛叶成再婆婆妈妈就是枉顾上官烨死活,“你别忘了,军府的目标主要针对上官烨,前峰山那帮人才是将矛头对准了我。而且在所有士兵那里,我楚璃已是一个被上官烨谋杀了的死人,由我出面更能麻痹对手,只要我稍微化个妆,本就没见过我面的曹都督根本不可能认出我。” 叶成自小和上官烨一起长大,忠于上官烨远超楚璃,在侍卫眼里,天大地大不如主子大,自然希望主子平平安安,危难都由他人来扛。 眼下,摆平军府已成既定之势,楚璃即便与主子有冲突,在对付军府的事上也是高度统一,何况若由主子出马,必会加深兄弟间的矛盾,使主子在老国公那儿难做,借楚璃之手无疑是最好的折衷方法,既能将事情办理妥当,又能规避自家矛盾。 叶成没有多想,点头应下:“一切听殿下吩咐。只是殿下有伤在身,请您保重凤体。” “不劳惦记了,这点皮外伤用些药就好,准备一下,听我命令行事。”楚璃转过头,淡淡地看着榻上昏睡的上官烨,目光幽远。 若不是叶成怕你为难,他绝不会果断答应我,这次我非把上官淳弄死不可,你最好不要干涉…… “是。” 退下叶成,不久房梁上传来一个女人的低声:“借上官家的力打上官家,恭喜你得逞了。” 是姑姑楚凤颜。 她天生是个黑夜中的夜行者,藏身术高段到几能与背景合一,如果她不主动出声,楚璃还真发觉不了。 “您高抬我了,这次是上官淳太沉不住气,如果他没有大动干戈动用府兵对付我们,上官烨不会出手,即使如此,仍不能排除上官烨临时心软,帮上官淳诿过的可能。” “所以,你要亲自动手?” 楚璃沉声道:“是,拿到上官淳造反的证据,捉他个现形。” “我会调用秘卫助你,那个破军府,我可是偷偷潜过好几回了。” “劳您了。”楚璃想到前峰山的那个可能身系太子线索的怪人,心中仍然硌得紧,轻声说道:“当时情况太紧,我怕别人得知我去前峰山的真正意图,没敢提起,请您派几名好手,去前峰山找一位身上溃烂的怪人。” “那个人,我在接应你的时候发现了。” 楚璃的心都紧了起来:“怎么样?” “他在一处陷阱旁边,上半身爬了出来,但已经受伤过重,死了。” 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了,楚璃当时亲眼看见他受箭伤,被活生生拖入陷阱,可当姑姑亲口告诉她结果,她仍觉震惊。 楚凤颜问道:“他很重要么?” “也不是很重要,路上遇见的一个人。”人都死了,楚璃告诉她原因也毫无意义,只能给她徒增烦恼而已。 她强自略过遗憾道:“别的先不提,我们各自准备,去军府吧。” 由于军府大肆调动士兵,前峰山厮杀惨重,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给当地民众带来的恐慌可想而知,因这恐慌和乱世即至的前兆,抢劫、杀人、强暴事件叠起,短短时间内,不计其数的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加上军府人马大肆搜查上官烨下落,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加剧了乱世之象。 楚璃化了一个小胡子大叔的妆扮,雅痞中不失纨绔本色,乔装打扮后带着一群雨楼高手,带着屡试不爽的国公府令牌,打着受成国公之命来军府议事之名,堂而皇之地接受都督曹左的迎见。 曹左四十来岁,大约是多年不曾好好操练,肥得膀大腰圆,肤似张飞目如铜铃,一嘴的胡子茬,粗犷地不像话。 粗犷老贼操着一口粗犷的腔调,热情地把楚璃迎进府内,命人好吃好喝、外带风姿妖娆的美女侍候着,见楚璃吃喝尽兴,对着美女又摸脸又搂腰,心里好不舒爽,以为是投其所好了。 哪里知道,楚璃这些年想弄些个美男相伴却愣没得到上官烨批准,全将一股邪气撒在了美女身上,调戏美女是强项,摸起女人大腿来行云流水,寸寸销骨,丝毫不输风月场里的浪荡公子。 “不知大人这次到来所为何事?”曹左恬着脸,笑呵呵地问道。 楚璃搂着美女,尽情享受美女喂酒之欢,醉熏熏地半眯着眼,“本是为了前峰山上的宝贝。” 曹左的目光动了动,一脸犹疑:“国公也要亲手参与此事了么?” “前峰山原本是大公子所辖,你们各自商定就好,但是嘛,国公毕竟是上官家家主,而且大公子又因为前段时间被公主给整了,国公亲自过问理所应当嘛。”楚璃的脸笑了开,鬼灵精地转转眸子,“国公的意思是想让大公子先沉潜一下,好歹不要太出风头,免得被公主抓了痛处。” “哈哈,”曹左大马金刀地叉腿坐着,“这您就操心多了。” “是啊,你们这不是把堰塘给搅成一窝粥了么,公主八成也回不去,更不会对大公子造成威胁。”楚璃眼底扫过一抹寒光,迅速恢复成笑脸一张,“可好像太傅也在此地,不知他……” “来来咱们先喝酒,”曹左适时端起酒杯,打断楚璃的话:“先谈前峰山的宝石,再说说军府动兵的事。” 楚璃笑回:“好。” 等你狗嘴说完,再收你的狗命。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67:意外发现 “之前我与大公子商量好,前峰山宝石二八开,我只取其中之二,其他的全由大公子做主,”曹左端的一脸无奈,像愣生生被欺负成熊了似的,猛地灌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我已经是这么点利润了,国公关心前峰山我能理解,但还是希望国公垂怜啊。” “你已经抽了两成还不满足?”楚璃眼角轻斜,显见是鄙夷至极,“不过嘛,国公也是念在曹都督劳苦功高,自然不会苛待于你的。” 曹左铃铛似的眼睛一转,笑得谄媚,“好啊,那我们就具体地来谈谈。” “唉,我有个问题想问都督,”楚璃忽然正色,将身边正给她夹菜的美女推了开,“都督真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您动兵的事么?要知道,私自调兵按造反论处,你也不想被上头稀里糊涂给砍了吧。” “大人,您从哪得知我是私自动兵的呢?”曹左抬眼瞧着楚璃,看不出脸上有丁点心虚,“实话跟您说了吧,缘是因为公主微服出访,在前峰山一带遇到危难,我收到公主属下的求救,这才紧急动兵前去保护公主,造反的大帽子我可承担不起。”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 楚璃忍着将要冲出胸膛的火焰,勉强勾起一道笑容:“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对了,公主她现在怎么样?” “您说此地一锅粥,正是我派人遍地搜查公主下落啊,不过这与您今日的来意无关,”曹左央着楚璃喝酒,大哈哈地笑道:“言归正传好了。” “好。”楚璃的表情有些僵硬。 这个杀千刀的曹左,把发兵围杀上官烨和她的动机说成是为了救她,见过不要脸的,她却没见过不要脸到这种高度的,有上官淳在,曹左杀了上官烨和她之后,想圆这个事根本不难。 当然,如果她和上官烨死在这儿了,上官家约莫会反,曹左和上官淳这狗东西压根不需要去他们圆谋害公主和太傅的事。 她很快略过可能会使她看起来异常的情绪,把曹左那些恶心的话抛在一边,笑意盈盈地和他讨论起前峰山的宝贝,以及他们之间伟大的共同未来。 从曹左话里,楚璃得知前峰山那帮人已盘踞五年,借着前峰山闹鬼的事掩护,又有上官家大公子庇佑,自然是安枕无忧,曹左未说出苏衍和苏沫的真实背景,却不知他是真不晓得,还是有意隐瞒,但曹左和上官淳勾结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楚璃心想,趁曹左相信她是国公府的人,多弄点他和上官淳造反勾结的证据,等她回京后再跟上官家算账。 等到上官烨从李思年将军那儿调的兵赶到,曹左可就无路可逃了。 时间像穿透暗夜的沙漏,一点点地流过。 大厅中酒过三巡,楚璃和曹左越聊越热乎,曹左酒一喝多话便多了,又逢楚璃给他说尽好话戴了高帽子,于是醉熏熏间提到上官淳昨天在府上会客的竹苑留宿的事。 听到这儿,楚璃向立在一侧的一名属下使了个眼色。 那属下二十来岁,消瘦地紧,由于晏尔的伤感染地厉害,便先由这瘦属下代替晏尔留在她身边。 稍后楚璃借故支开那属下,继续和曹左胡吃海侃。 上官烨可能在府上的消息传出军府,早已有所准备的楚凤颜立刻带四名好手,潜进了军府后宅。 竹苑三面环竹,环境清雅,是曹左用来款待贵客的好地方,楚凤颜潜进竹苑是为了活捉上官淳,免得楚璃那边动手时上官淳望风而逃。 却没想到,这一趟竟然有意外收获。 楚凤颜刚来到竹苑主屋的门窗下,就听见一阵来自屋内的娇喘声。 “你好棒,啊,大公子轻点……” “娘们,本公子这还没发力,你就受不了了?”男人狞笑,不知在什么地方拍了两下,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女人啊,都喜欢男人这点本事,来,本公子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公子,饶了我吧……”那女人嘴上求着饶,但鬼也听得出她舒服地恨不得插翅膀飞上天去。 楚凤颜这些年带领鸾凤班行走江湖,打交道的八成是风流色胚,竟也差点被他们羞红了脸。 不过现在前厅那边还没动手,只要上官淳留在此地,短时间内不会离去就好,她生怕耳朵起茧,正想转身离去—— “曹夫人,你可真够味,本公子对你真是相见恨晚,等我把曹左那个无能的东西干掉,就把你接去上官府……” 曹夫人……楚凤颜心里一个咯噔,上官淳居然在跟曹夫人有染! 惊怔过后楚凤颜扯唇一笑,她正愁曹左和上官淳勾结起来不好对付,但现在不同了,上官淳和曹夫人有了非正常关系,并且对曹左起了杀心,如果能把这关系利用起来,就足够分化他们二人,把他们打进地狱…… “哈哈曹都督真是豪爽,来,我们再喝一杯!”楚璃脸色渐红,但她的酒量向来不错,加上出发前吃了两颗解酒的丸子,再喝个十杯八杯没问题。 楚璃假装热情地给曹左倒酒,趁曹左微醉,在无人发现的角度里将藏在指甲里的一小撮无色粉末,掸进了酒中。 然后笑呵呵地将酒推在曹左面前,“今天我们不醉不归,来干了!” 曹左本就喝高了,又被她连哄带骗整得微懵,哪里知道她在酒上动了手脚,端起杯子仰头就灌…… 楚璃暗露得意,只要他喝下这酒,保管他睡死过去,一日内神仙都叫不醒,而在这一天内,曹左昏死,上官淳被控制,军府一盘散沙,想拿下这里平乱,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 “都督!大事不好了!” 一个声音突然传进,曹左手上那只本已放在嘴边的杯子一滞,像被人猛抽了一鞭一脸醉意顿时消散:“什么事,快给老子说!”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68:动手! 报信的属下“卟通”一声跪在地上,冷汗淋漓地禀道:“李将军率领骑兵,向军府这边逼过来了,我们阻止无效,双方已经打起来了!” “他是想反天了不成!”曹左将酒杯狠狠一掼,“传令下去,李思年哗变造反,给我杀无赦!” “是,是都督!”报信的属下匆忙应声退下。 还差一点就能把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曹左撂倒,不曾想关键时刻出了岔子,凭心讲,楚璃挺心疼那杯酒的,别看酒里只放了那么点料,那点料还是阿年四下搜罗才给她弄来的好东西,价值不匪不说,这点量足够放倒一头牛了。 大事临头,曹左的酒劲瞬间过去,恼得双颊紫红,恨恨地吼道:“妈的!我他妈的养了一个白眼狼啊,居然敢造我的反,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李思年属于曹左麾下,是本地驻军中的一支骑军,骑军比起步军而言可以以一当五,是曹左军中的精英,更是他的底牌,没想到李思年会突然无令动兵,并且直奔他而来! “该死的,”曹左又气又急,站在酒桌前不停地走来走去。 李思年一定收到上官烨或者楚璃的消息,否则不会贸然动兵打他?李思年的骑兵太强劲,而他的兵有极大一部分正在分寻上官烨和楚璃的下落,军府这边怕是会吃亏…… 曹左想着,又往楚璃身上打了一眼。 他一旦动兵就绝无退路,干掉上官烨和楚璃后,下一步必然要把国公也一并打掉,把大公子推到巅峰,不然他和大公子会面临无尽的忧患,可眼下李思年强势逼来,上官烨那头还不知死活,可说是进退两难了。 望着楚璃的那双狼目冒着寒光:既然你是国公的亲使,我就拿你开刀。 “大人啊,”曹左狗腿地坐在楚璃身边,“我跟您商量个事,关于太傅那边……” “不是说前峰山有人杀公主造反,你受公主之命起兵保护公主的么,现在李思年哗变,你还不赶紧想个应付的法子,跟我商量什么?”楚璃悻悻地嗤道,“再迟人家就打进来了。” “是这样的,”曹左嘴上和楚璃搭讪,背地里却将企图暗算的手悄悄放在她身后,“李思年这坏胚,八成是想阻止我营救公主……”说着,蓄力的手指朝她腰间狠狠点去 可楚璃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在曹左出手同时,她身子一挪,曹左这一手打空,当即再连上一掌,而这时楚璃已经拧动身形,出手格开他的掌。 冷笑道:“曹都督,你很顽皮啊。” 事情败露,曹左这个粗汉子顿时露出了本来面目,狰狞地说道:“你说的对,一旦李思年打进来很多事情都要变,我只好找个替死鬼把祸推出去,这个替死鬼就是你!” 说着他一掌轰碎了面前的餐桌,粗如象腿的胳膊直接往楚璃的脸上横扫,楚璃力量不足但灵动有余,如此笨拙的攻击她轻而易举便躲了过去。 她迅速往后倒仰,脚尖在地面上一点,整个身子便向后疾射,身形未稳,她抽出悬在一根梁柱上的剑,朝曹左身上扫去! 大厅内噼噼啪啪的打斗声一起,曹左侍卫纷纷向楚璃涌去,而楚璃所带的属下也不是吃素的,在双方动手时已然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在大厅里杀成一团。 而这时的竹苑,仍是安静中响着**的吟哦,将本是清宁的环境污染地乌烟瘴气。 楚凤颜收到属下暗语,得知前厅已经动手后她立刻破窗而进! “嗖!” “嗖!嗖!” 接连三支暗箭飞向楚凤颜的脸,好在她灵巧躲过,看来上官淳身边有高手! 在她破窗同时,两名白衣人从房梁落下拦住她的路,狠戾的拳拳脚脚伴着飞射的暗器,将她的路断得一干二净。 “我怕!”肤白貌美的曹夫人一脸惨色,更紧地抱住上官淳,不忘撒娇地蹭着他脖子,声若蚊蝇地呢哝:“大公子,你一定要保护我。” 上官淳大约二十五六,眉目细长,眼神里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奸诈,脸色显着不健康的白,天生女相,从女人的角度说他美都不为过,但放在男人身上却是男不男、女不女,加上他五官面貌透着阴狠淫邪,说是妖物更贴切。 屋内打得正激烈,而上官淳却是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依然搂着怀里的女人,手依然在女人不雅的部位来回磨蹭。 他邪气的眼神停在楚凤颜脸上,不怀好意地上下扫了扫,“有意思,这个女人玩起来一定比你还够味,你们给我听好了,本公子要活的。” 楚凤颜是高贵的公主之身,就算以艺伎身份行走江湖,却也从来高傲,哪是上官淳这种狗东西配染指的! 但她现在被缠得紧,不能亲手教训这无耻之徒,如果不能顺利拿下上官淳,不能帮楚璃捉赃,那么以上官府的强大,楚璃不但不能动摇上官家,还有可能连上州都回不去! 先别说推翻上官家的事了,楚璃那边和曹左正面卯上,最重要的是制服曹左! 楚凤颜吃力对付两位深不可测的高手,眼光一动,落在地上狼藉的一堆衣物上。 他们的小衣、内裤,还在带着令人恶心的靡靡之物…… 前厅,楚璃杀掉两名侍卫后迅速离开大厅,不然她得面对被人包围地水泄不通的危险。 曹左气不过,亲自提起八十斤重的大刀追杀过去。 军府的人马像流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乱战的地方涌去,而楚璃和雨楼高手们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曹左。 他们不顾一切,只为了取曹左性命! 可曹左是一位在战场上身经百练的将军,虽然肥胖的身体让他不如年轻时灵活,但他每一刀挥下的力量都让人难以招架。 激战正酣,突然,一件白色绣牡丹肚兜从天上飘来,直接朝曹左的头顶落下。 曹左打得正欢,被这衣服扰得狂躁不堪,大刀一挥,将肚兜削成整齐的两半!削完他怔了怔:这肚兜,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唰!”楚璃趁机一剑切去,把他肥厚的肚子切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横流! 曹左恼羞成怒,捧着快要流出体外的大肥肠,对侍卫们大声喝道:“给我杀!杀!” “杀——” 侍卫涌来,用血肉之躯把楚璃切开在攻击范围之外,整个军府,被浓浓的血腥杀气充满。 不等曹左从伤痛中回过神,一件带着脏物的男人内裤再次从天而降…… 见鬼似的,好巧不巧正正扣在曹左的脑袋上。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69:受制于人 那上面的味道他终生难忘。 可此刻他最在意的不是这味道有多恶心,也不在意这两件诡异的衣物是谁扔来,他在意的是已知肚兜是夫人的,但这内裤的主人他妈是谁! 莫不是有人睡他女人了? 他生无可恋地将内裤从头上取下,见裤角位置有两个醒目的金色字:上官…… 上官!曹左心里一个激灵,难道是上官淳?!他顿时想起一件事来,昨天在接待上官淳时,他发现上官淳不轨的眼光屡次朝夫人身上瞟去,这分明…… 这就对了,一定是上官淳染指了夫人!该死的,他视上官淳为主子,替其卖命把头挂在裤腰带上,那狗杂种竟敢睡他的女人!自家女人不可欺,睡他的女人比杀了他更加耻辱! “砰!”沉重大刀猛地磕在地上,那狂猛力道将地砖生生砸碎,再提起刀时,忽觉得胸口剧痛,一股腥咸直冲嗓子眼,一口鲜血奔喷了出来。 “都督!”侍卫们见状护来,军府霎时大乱不堪! 趁着曹左外伤加急怒攻心群龙无首,楚璃那边气势更盛,直杀得天昏地暗,当然她还不知道楚凤颜发现了上官淳和曹夫人的丑事,一心只想拿下曹左留用,不然等李思年控制军府后,曹左怕是会落在上官烨手上。 府内杀得正热,又有曹左属下紧急来报:“都督,李思年杀过来了!” 可是曹左身体崩溃,瘫痪似的倒在地上,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三个字来:“给我……杀……” 报信的属下被楚璃和雨楼那边见人就杀的气势震住,又见曹左身受重伤连话都快说不出,吓得两腿发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不知谁高声喊道:“李思年要踏平军府,已经杀进来了!” 雨楼中有人拔高嗓音呼应:“曹都督被国公府的人下了剧毒,快不行了!” 还没死的曹左听见这声音,气得“哇啦”一口再次吐血,眼白子一翻,倒地不醒。 人群中的喊声一经传开,军府内顿时一片兵荒马乱,曹左的人马越是低糜,雨楼杀的越是凶残!很快便呈现出一片倒的情况,军府人马竟对几十个人束手无策,不少士兵已经丢下曹左落荒而逃! 对于军府的人来说,李思年率轻骑打来的噩耗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人还没打进,无人率领的军府已乱作一团,死的死逃的逃。 因此楚璃拿下曹左只是想当然的事罢了。 等军府内的乱战到了终末,李思年所率的轻骑终于踏破军府门槛,为首的白甲将军满脸血色,血污掩盖住他原本刚毅的脸,却挡不住他冷酷肃杀的眼神。 在途中李思年就听说军府大乱,但他之前并没收到上官烨消息说将有人与他“里应外合”,只是让他不计代价去打曹左,控制本地兵变,乍一见军府内人仰马翻,一片狼藉,李思年不免疑惑。 即刻发下命令,拿下曹左,控制府内所有可疑人员! 说到底,楚璃对上官烨仍不放心,虽然她确定上官烨没有杀她的心,但这次事件牵连上官一门,她不敢相信上官烨会对此事禀公办理,所以才提前一步打曹左的主意,幸好她运气不错活捉了曹左,在李思年骑兵赶来时,由秘卫中的人手接应,转移出府去了。 想到正在盯着上官淳的姑姑,楚璃半点不敢耽搁,立刻向竹苑奔去。 “啊——” 还没到进竹苑围栏,从屋子里发出一声惨叫! 楚璃听出是楚凤颜的声音,一颗心登时拎了起来,不顾属下人的阻拦,一马当马先冲了进去,人还没走近小屋,门从里面“咣”的一声打开,冲入她社线的,是一个被吊起的女人,女人身上有鳞鳞伤口,看起来都不深,也不长,却密集到令人发指! “不要过来……”她吃力地呢喃出声,嘴一张开,便有鲜血顺着她的口鼻流出来,惨不忍睹。 雨楼与随行的几名秘卫属下即刻将楚璃护住,机警地向屋里走去。 最先的那名属下刚踏进小屋,不料门槛处弹起一根细如牛毛的线,在轻而快速的弹动间发出“噌”的一声脆音。 “有机关,保护公子!”那个轻快的弹动声落,楚璃那边进入最高度警戒。 却见第一个踏进小屋的那名属下背影僵木,生硬地转过身去。 几乎在他转身同时,有人伸手挡住楚璃的视线,哽咽地说道:“公子不要看。” 不用看也知道那名属下发生了什么,他必是死得太惨太惨,所以尽管她同他们一并浴血而来,他们也不想她被那一幕惊到。 “我不看,不看……”她忍下即将冲出眼框的泪水,咬咬牙,嘶声喊道:“上官淳你给我出来!畜生!出来!” “没想到你们胆子这么大,这么点人就敢强闯军府!”出声的却不是上官淳,上官淳干系重大,如今局势已转,他怎么可能会直接出现在对手面前? 但上官淳只知有人要狠治曹左,还以为是上官烨或者楚璃的属下,哪里知道,今天来的是楚璃本尊。 楚璃见姑姑随时有被害的危险,一时心急如焚,不顾属下的反对,提着剑便要往屋里进,属下们哪晓得楚凤颜和她的真实关系,以为她单纯担心属下,死命阻拦。 “把曹左给我,我把这个人活着还给你们。”屋里,左侧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人开口,是一个男人,听声音应当有三十来岁,从他洪钟似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他内功深厚,并且沉稳老练。 楚璃强抑心中担忧,可能是对方看出她的担心,一下便捏住了她的软肋。 “不要想着跟我耗时间,你确实能等到大批人马赶来,或者我会无路可走,但是,我会第一个杀了她。”男人中气十足,每字每句皆带着轻蔑与绝对的强势。 “曹左对你主子很重要?” “这个女人,对你也很重要。” 当这句话落,楚璃才透过人群间隙看见楚凤颜身上有一条透明的线,而线的那一端通往左侧,应该是掌握在那个男人手里,原来楚凤颜身上的累累伤口,就是这线造成的。 虽然她没看清刚才那名属下的惨状,却也明白小屋内此刻已是机关遍布,如果她不能稳住对手,等待姑姑的后果并不比五马分尸要好一些。 为了稳住那人,楚璃好言商劝:“实话说曹左已被我控制,但要不要把曹左交给你,还得看你的诚意,先把她放下来。” “让我放她下来也可以,你亲自过来。”男人用不容商议的口吻说道:“不然,我会在保留她这条命的前提,尽最大可能地折磨她。” 楚璃瞬间逼红眼睛:“你到底还要不要谈!” “过来。”他的语调一成不变,没有商量的余地。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70:九死一生 楚凤颜慢慢转头,朝发声的地方看去。 那男人是上官淳其中一名暗卫,交手时她见过他的脸,轮廓方正,面露凶相,另一名暗卫则随时护在上官淳身边。可是上官淳和曹夫人并没有逃走。 而是藏在她脚下地板的下方。 这间屋子除了横七纵八的致命金属线,地板下同样藏着令人骇然的杀机! 上官淳是聪明的,他算定了对手一定会认为他必定逃走,所以留在此地反而更安全,不仅人安全,若是楚凤颜能引来同伴,比如说上官烨,还能出其不意击杀。 一举两得,而且不管是赌曹左,还是杀上官烨,对他来说都没有损失。 楚凤颜做为掌管先皇令信号令秘卫的人,她自知这条命的宝贵,可是相比之下,楚璃才是楚家所有的希望,她不想楚璃踏进这个万分凶险之地,拿命和一个疯子博。 “不要进来,里面……”她像使出了全身力气,才将这四字说得完整,可是“里面”二字后面的话还没来及开口,缠在腰间的细线猛一收缩! 细细线顷刻像刀子一般勒进了肉里! 楚凤颜顿觉身上如撕裂般剧痛,眼前天昏地暗! “住手!”楚璃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所有的忧虑、狂躁全都写在了脸上,握剑的手隐隐颤抖,蓄着忍无可忍即将爆发的力量,她长抽口气,笃然说道:“我进去。” “公子,”随行的一名秘卫颤声劝道:“公子三思,那里不安全,让属下们去吧!” 这次进军府找曹左,楚璃带了数十雨楼成员,另有八名楚凤颜给挑选的秘卫,秘卫兄弟不忍见主子受苦,却也不能眼睁睁见公主涉险,可他们每劝一句,楚凤颜身上就会多出一道伤口! 楚璃片刻都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当即踢开面前的一名属下,毅然走进小屋。 “走——”楚凤颜双眼红似滴血,充满了极致般的恐惧,楚璃走进这里便等于落进他们的控制范围,最要命的是上官淳就在地板之下,上官淳识得楚璃的声音! 如果上官淳发现楚璃的真实身份,他绝不会让她全身而退。 那名方脸男人握着丝线另一头,端的是一副生杀由我的神祗模样,“看来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啊。” 楚凤颜撑着气息,警告楚璃:“你这个臭小子,娘娘腔,你休想睡老娘。” 楚璃听不懂,姑姑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 “就你这鬼样子,进宫当太监的料,老娘瞧不上你,滚,”尽管她再用力,出口也不过虚弱的几个字音,有些话甚至因为气声太弱而断续。 但楚璃仍然听懂了,楚凤颜这么说,是想让她保护身份。 可她已经乔装改扮,甚至粘了胡子,这里都是生人不可能有人认得出,她更不会主动暴露身份,难道她身上,还有其他会暴露身份的信息么? 若说有,只有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本色,对,姑姑说的正是她的声音! 还是那句话,都是生人,谁能认出她的声音?整个军府中,唯一识得她声音的除了姑姑,也就只有望风而逃的上官淳了……想到上官淳楚璃打了一个寒战,为何她偏偏认定上官淳非逃走了不可?如果上官淳猜到对手的想法,而选择在此伏击呢? 想到这里楚璃正了正嗓子,压低声音道:“我来了,先把人放下。” “你倒有些胆量。”方脸男人面露变态一般的欣赏,戴着铁护手的手缓缓松开,那根缠在楚凤颜腰间的线也随之放松。 楚凤颜身上的伤口,能看出是金属线所致,而这时仍有一条在方脸男人手中,另外还有两根线连在楚凤颜身后。 楚璃大致打量这小屋,发现头顶位置纵横交错着数不清的细丝,繁琐却根根分明,且每一根都绷得极紧,张扬着一触即发的力度。 她赶紧上前扶住缓缓落地的姑姑。 门口的属下们生怕她出闪失,相续往屋内赶来。 “噌”的一声响,精细如发的丝线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弹出,又一名属下中招,那线从他胸口扫过,登时皮开肉绽! 楚璃强忍怒火,指甲扣进掌肉里,脸上还在保持理性:“我已经进入你的机关范围,把她身上的线解下,有话好说。” 方脸男人笑道:“曹左我们一定会要,但这里不会是交易点,劳烦你跟我们一起离开。” “你……”楚璃话到嘴边再次咽下,无奈她为了姑姑安全已踏进圈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楚凤颜眼睛动了动,示意楚璃下方有异常。 楚璃明白,姑姑在提醒她注意下面,所猜无误的话,上官淳就在那里…… 方脸男人冷冷说道:“让你的属下们退开,不然……”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本就狰狞的脸色突然杀气四溢,握在手中的忽然收紧! 有人来了! 楚璃见他变卦,想也不想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撩起剑锋挑断细线!步法轻移,再出手斩断楚凤颜身后的两道线,却在与此同时,绷紧的线尾一扫,似一根无形而致命的鞭子,朝楚璃脸上直奔而来! 她迅速撤身避让,仍快不过金属线逼近的速度,堪堪从左脸颊上扫过,划开了一道浅浅的血口,但好在已经解了楚凤颜身上的线,也顾不得去看楚凤颜身上还没有其他隐患,一掌将她打飞屋外! 两名属下飞身接住。 而在她掷飞楚凤颜时,小屋内的机关已经启动,无数细小的金属线雨点般横扫而至! 她将剑舞成一道风圈,剑身所到处,弹来的金属丝断的断,弹开的弹开,但也无可避免扫中她,细线一旦与有人体接触,即是和楚凤颜一样的结果,鳞鳞碎碎的伤痕一道道叠开,惨不忍睹却不会立即致人与死地。 “好利索的身手,”方脸男人狠狠攥着铁护手,金属线在他手中泛着凛冽寒光:“可惜你太不配合了。” 方脸男人话一出口,金属线一并出手! 屋外的属下们纷纷进来抢人,而此时屋内的机关全开,纵横交错的金属线以倍数的力量混扫,第一拔抵进的属下们接连中招,一时间,屋内血肉横扫、断肢横飞! 小小的屋内,闪动着金属线时隐时亮的光晕,四面八方无不渗透。 楚璃被困在这些光点中,只能靠更快的剑来抵御侵袭,就在她专心对付这些机关时,方脸男人的杀招悄然而至…… “戗——” 一只匕首射来,从方脸男人的腕子上划过! 他的手顿时疲软,手上的金属线偏了准头,随着匕首一并射进小屋的还有一袭雪青色袍子,那袍子的主人面似寒霜,俊毅无伦,手中一柄青钢剑,一舞如匹练,再舞如蛟龙,三舞取人心魂!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71:杀! 方脸男人的铁护手指端忽然延长,直接抓住青钢剑,腕子一抖,青钢剑便在他手中改变了原本轨迹。 “咝——”护手与剑身摩擦,发出刺耳的金属声,火花喷溅。 布置在小屋内的所有金属线已全部祭出,这时的楚璃已然精疲力竭,精神力的透支和身上零碎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撕扯她的理智,企图将她拖进黑暗深渊。 这两天两夜,她屡经大战,在高度集中精神的情况下身体倦怠不堪,已快到崩溃边缘。能一战再战,凭的就是这一股不甘服命运的意志力,可不知为何,她苦苦支撑的意志,竟在见到这个男人时,自甘堕落地松懈下来,仿佛她冥冥中,早已将他当成自已赖以依靠的大山。 她摇摇头,好让自已的视线变得清晰,再一看,青钢剑刺进了方脸男人的心窝。 呵呵,终于死了…… “砰!” 方脸男人刚死,地板被人从内一拳打破!一只男人手一把抓住她的脚踝,用力往下撕扯! 楚璃往他手上刺下一剑,没想到那人根本不问受伤的手,执意将她往地下猛拖,仿佛就算拖不起她,也要废去她的一条腿一般! “上官烨!”她惊忙中拼尽力气嘶喊。 上官烨一脚磕开地板,在楚璃往下陷的同时,他奋力一剑,直直地往地板下方刺去! 死握楚璃的那只手停止了用力。 因为上官烨的剑就插在那个人的头顶上。 “上官烨……上官烨……”危机解除,楚璃反倒后怕地浑身哆嗦,魂不守舍地坐在残破的地板上,看着满是鲜血的手,口中不停在念着他的名字。 “我在。”他惜字如金,话风与他此刻的表情一样漠然。 “我还活着?真的还活着……”当时满天金属线朝她弹射,她恍然觉得自已会被扫得肢离破碎,以为再也走不出这小屋,这种抵死般的绝望,不是前峰山之夜面对黑衣人的击杀时可比,甚至比她被苏沫暗算,无数支箭扑面而来时还要严重。 细细一想,竟是因为那时她隐隐有直觉,相信会有人来救她,那个人不是无忧,也不是她的秘卫,就是他,上官烨。 可这一次,她亲手给上官烨喂下足以让他睡上一整天的蒙汉药,她以为,哪怕她死在这儿,他都不会来了。 可是,为什么又是他,还是他,一直是他! 她必须在感情上和上官烨泾渭分明,他们终有一天要走上世界的两极,然而此刻,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却在他的攻势下渐渐坍塌。 上官烨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对付上官家的再度失败,她已没有机会再捉拿上官淳。 感受到肩膀上一支大掌覆下,楚璃下意识一颤,眼前模糊的视线越来越暗,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最后的清醒,是听见耳边有人在轻声低喃。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以后,都不会了……” 曹左被楚璃交给秘卫的人带走,上官淳那边已无下文,在上官烨的指挥下,分发军府、衙门内非法所得财务,加上从前峰山搜出的财宝,部分变现后,用来补偿当地民众因动乱而导致的损失,事件很快平息,雁过无痕。 楚璃因为受伤昏迷,再醒来,已是五天之后了。 镂花窗格透着淡淡油亮,窗前,一名男子长身玉立,宽厚的背挺拔有力。 这是……楚璃见这屋里的陈置很眼熟,居然是她南下时所乘的那条楼船。 “醒了?”上官烨的音色一成不变,只是比起平常的清冷,这时的调子像千年不化的冰。 话落他转过身子,俊毅的脸庞显着不健康的苍白。 “我们在回往上州?”楚璃还不知道堰塘那边的处理结果,难免忧心,当时上官烨在竹苑从天而降时楚凤颜也在那儿,而楚凤颜曾在这条楼船上和无忧联手对付上官烨,必是上官烨清除的目标之一…… 上官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停在了楚璃眼中,冷漠,责备,心疼,三个不同却相近的情绪自然地起承转合,兼而有之,又都无可捉摸。 “玩也玩够了,还在呆在那里做什么,”他走向床前。 对楚璃来说,此刻的他更像一块行走的冰山,老实说,她虽处处找他不痛苦,耍他,糊弄他,可他若真动了真火,她也是怕的。 她往后缩了缩,“所有事情处理妥当?” “动乱已安定,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怎会不妥当。”他站在楚璃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你在担心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 她闯进军府是为了亲手拿下曹左和上官淳,但这两人对楚璃来说都不如一个楚凤颜重要,如果此刻楚凤颜还安全,她宁愿不要上官淳和曹左。 “那个女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竟为了她连死都不怕?”之前他只是冷,现在则是质问,“你向来小心眼多,说你自私并不为过,我想不通,若她跟你没有特别关系存在,你不可能把命豁在一边,毕竟你的路还长着,你有太多重要的事情尚未完成。” 除掉上官家,是楚璃最重要的事。 “我的一位属下罢了。”楚璃避开他太过审视的目光,“在前峰山的时候,我也为晏尔杀过敌,不信你去问问,太傅大人,不要用你对属下的冷血来揣测我,我就是义气怎么了?” “你不说可以,我有办法让她开口。”绝对的强者,脸上从不屑带显眼表情,张牙舞爪最下乘,即便威胁,淡淡的眼神足矣。 这么说楚凤颜还是落在上官烨手上了,那时情况紧急,楚璃顾不到许多,竟然害姑姑落在上官烨手上。 她强打笑意,忍下徘徊至眼底的泪珠,冷声说道:“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人!你有时间去管自家的奴才吧!” 上官烨顿住。 楚璃不见得知道卫显背叛的事,在上官烨心里,卫显像一根带刺的钉一般横亘在那儿,拔不去,更消化不了。 不仅卫显,还有一个人也是他心上的鲠。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72:爱的多的人,输 尘湮很小,区区上官家一名婢女,将来若有需要她可以随时被牺牲,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她的存在。 上官烨却从不如此认为。在那个滂沱雨夜,他收到楚璃或许已在回京路上遇害的消息,神乱下丢了本打算拆开的信件,率属下紧急离去,在场仅剩了一个尘湮。 过后上官烨盘问过属下,没人看过那封信,信,自是落在了尘湮的手上。 然而尘湮从不曾跟他提起信件的事,不管信上有何信息,尘湮的私心已露。 所以在楚璃说到管自家奴才时,上官烨才会有所触动,他能治理一国江山,能轻易将楚璃擎于掌间,可他从不喜欢怀疑身边的人私大于忠,这也是为何他屡次被楚璃暗算的原因所在。 “太傅大人,你没资格扣押我的人,请你立刻放了她!”她撑着强硬,直视他,命令道。 上官烨冷笑,满面的不敢苟同,“我没资格扣押你的人,你就可以偷我令牌,随意指挥我的部下?你就可以肆意妄为,在药里下毒致我昏迷?” 楚璃被他的话硬住,这个上官烨,女人似的计较那么多做什么!不就是迷晕了他一下,用了一下他的人! “你的部下我怎么使不得了?率土之宾莫非王臣,都是我楚家的人怎么不能用了?” 上官烨悄悄屋紧了拳,脸上八风不动,眼神渐渐发寒。 “你要这么算的话,我是你太傅,以你的所为便是大逆不道!” 楚璃还嘴道:“天地君亲师,君在前,师在后。” “你的嘴挺硬,果真是长大了么?”上官烨忽然压近一步,修长的身子足以让她溺在其阴影下,将从窗子洒入的光,遮得一干二净。 天下第一的男人,气场可想而知,那几近掩盖一切、将所有逆鳞剔除的锋利,此时正毫无保留地彰显,掩住了她所有的光与温暖。 到底君在前还是师在前,由他上官烨说了算。 楚璃用被子将自已裹紧,尽可能地缩了进去。 身子早就向他服软求饶,嘴上仍在贫:“是,该长的,都长了。” 想起楚璃对他狂轰乱炸般一心想睡他的时段,上官烨莫名消了一些火气,再气有什么用,就算罚她,骂她,最后无奈认输的,不得不接受她的任性与错误的还不是他? 慌如小鹿的眼睛一点点地恢复灵动。 上官烨从她的眼睛上挪开视线,不知因何,神情有些惆怅。 “那个受伤的女人,我由她去了。” 灵动的眼睛再添惊喜:“真的?” “我有必要骗你么?她伤地很重,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人,但我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像被无形的手揪起,楚璃心头一紧。 “鸾凤班,都是你秘卫的人吧。” 这个不难查,楚璃大方地点头。 上官烨再问:“你南下的目的跟秘卫有关?或者你正在盘算着启用那支队伍?” 南下是为了见执有先皇令信的人——秘卫真正的当家人,得知那人就是当年的长公主,能得见亲人,是楚璃意料之外的事。 “我在宫里呆得烦了,出门散心而已。”楚璃一副认真的表情,虽然她并不认为能瞒过上官烨,“反正要回去了,我们该想着回上州后,如何处置行刺我、并挑起堰塘之乱的罪魁祸首,而不是揪着我出宫这点小问题。” 上官烨负着手,无人可见他手指上写着淡淡的隐忧。 “曹左,不是被你带走了么?” 楚璃忽觉身上一冷,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怕上官烨徇私,为了家族利益包庇上官淳,果然! “太傅的意思,是拿曹左开刀?”楚璃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该清楚,曹左绝不是唯一的罪犯,天香楼前峰山,还有……”她将话停在这儿,深敛的眸子带着沉怒。 “我知道,但仍要从曹左身上下手。” “自然。” 上官烨忽然迎视她,天生高贵的气质,让他在楚璃面前宛如王者,用命令的口吻道:“要办同犯,须请殿下把曹左交由大理寺审查,否则,没人敢保证能给你交代。” 似笑非笑的神情在楚璃脸上凝固。三法司一向是上官家地盘,上官烨的手能伸进天下间任何角落,一旦曹左离开她的亲信保护范围,上官家必能以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让他死于非命! 交出曹左等于送他去死!上官烨这一步再次打在她的软肋上,让她进退不得! 眼里的恨隐隐燃烧,却又不得不将怒意掩藏,直忍得她眼底发红,丝丝泪意涌上。 上官烨不再逼她,退后半步说道:“殿下好好休息,臣先退下了。” 望着上官烨离去,显浅的眼眶再也兜不住泪水,身上冷汗淋漓。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他们连根拔起?她不甘被摆弄一生,不甘皇家权力旁落他人,由着那一双双恶心的手糟蹋祖宗江山! 可是,她在上官家面前永远是弱势的存在,像个跳梁小丑! “公主殿下!” 是阿年。 阿年奔到她床头,卟地跪下,红着眼不停磕头:“奴才该死,奴才没有找到殿下,奴才失职了,让殿下受那么重的伤,昏迷五天啊……” 进前峰山之前楚璃把阿年留在了堰塘,后来事件叠出,她根本抽不出空去会合阿年,想必阿年也是在上官烨平定堰塘之乱时,找到的他们。 “您砍了奴才的头吧,奴才真没用!” “砰砰”的磕头声,激得她心头一阵紧似一阵,如果没有用即是该死,她不知该死多少次了。 愿生平她能有用一次。 船厅内安静如斯,上官烨放下茶盏,从叶成手上接下一张带血的信封。 信封没有密合,亦没有收信人,血迹透过纸张,将里面的信件一并染红。 “这是从殿下身上发现的,”叶成垂首说道,“是曹左给她的东西。” 楚璃在军府和曹左胡吃海喝时,曹左向她透露了不少讯息,其他的无实体表示,而这封件,是曹左与她签订的,关于前峰山宝石收入抽成的相关条款,只这一条,已能证明曹左和上官家勾结,对朝廷隐瞒宝石矿藏,中饱私囊的罪行。 纸上三次提及上官淳,若说治上官淳造反刺杀殿下的罪名还不足,那么这一条欺上瞒下、独吞宝藏的罪他是赖不掉了。 可上官烨的重心却不在这罪证本身,而是信件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渍。 她的小命好不容易活下来,至如今她意气风发,机灵可人,隔年,她定是风华绝代,倾尽众生。 小时候她顽劣犯错,他连打两下手板都会心疼,怎能忍受那女人屡次以身试验,屡次将自已弄得遍体鳞伤?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73:以进为退 今后他再也不要她受这伤,这痛了,不能给的他全部捂着,她再闹也得不到,能给的他一样不吝啬,尽力让她满足。 可她,要的实在太多。 “叶成,”上官烨把信放回信封,交给叶成,“送给殿下,她喜欢的东西不要让她割爱。” 叶成没看过信,点头便答应下来,却在转身要离开时忽然向上官烨跪了下去:“大人,卫大人还跪在甲板上,请您宽宥!” 卫显因为被国公控制,对上官烨隐瞒楚璃在前峰山的事,要不是无忧出现,楚璃的小命恐怕就没了。做为侍卫,忠诚为重性命次之,无时无刻不站在主子的角度,但卫显明知楚璃对他意义不凡,却胆大包天险些误事! “既已是国公的人,回京后,就让他去该去的地方。”上官烨冷冷地喝斥,“你若是同情他,可以同去国公府与他作伴。” “属下只有太傅一位主子!”叶成不敢再劝,不知觉手心里满是冷汗。 上官烨目光从他身上侧过,率先起身离开船厅。 甲板上,即将入冬的风丝有些凛冽,晴空朗朗仍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可有人说的话,比这冷风还要凉一些。 “何苦呢,现在都知道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楚璃披着一件银灰色狐皮大氅,将自已拢得紧紧的,唉声叹气地说道:“我劝你啊,还是找个合适的主子跟随好了,你为他出生入死,在前峰山差点把命给丢了,他呢,竟由着你跪在这儿,不闻不问的。” 上官烨哭笑不得,揣着双手看好戏似的朝那方看去,知道楚璃爱寻他不痛快,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地,来挑唆他们的主仆关系了。 楚璃端端地站在卫显面前,风凉话道:“你好歹跟他一起长大,没功劳也有苦劳,你看我家宴尔就不这样,我的属下,我是可以拿命去护的,谁动都不行,哎,不跟你扯这些了,总不能为了别人家奴才晾着自家的了,我得去关心一下我家宴尔的病情才是。” 说着她脚一抬便要离去。 “殿下!”卫显眉头深锁,握着双拳痛苦地道:“太傅没有对属下无情,是属下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不可饶恕?”楚璃一挑长眉,“那杀了好了。” 卫显眉皱更深,一个七尺大男人几乎要委屈地哭出声来。 楚璃见他也没带个刀剑什么的,还很大方地将自已的防身匕首扔在他眼前,“这是太傅令人给我量身定做的宝贝,再硬的骨头都能削成两半。拿去自杀。” “殿下……”卫显叫她给说懵了,现在罪在头顶,刀在面前,跟前还杵着个殿下让他去死。 他都不好意思不死了。 想想对上官烨所犯的罪,卫显无比自责,主子不原谅他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他一把抓起了匕首…… “殿下,前不久才说你胡乱调用臣的人,现在倒好,你可以随意处死臣府上的侍卫长,而不必经过我允许了。” 熟悉的声音从船厅门前传来,这声音好像自带魔力,卫显刚才还在苦忍的泪水瞬间决堤,哭着向那方磕头:“属下有罪,请大人重罚!属下不怕死,能在死前再见大人一面就足够了!大人能亲口承认属下还是府上的侍卫长,属下死而无憾!” 上官烨知道楚璃故意为之,看着是让卫显去死,还不是想逼他站出来豁免? 他意会却不戳破,淡淡说道:“区区家务事,不敢劳殿下费心,卫显有错但罪不致死,殿下还有伤在身,请先回去休息吧。” 楚璃卫显那儿要回匕首揣怀里,面露惋惜:“这宝贝至今没开过荤,如今又是可惜,唉!” “属下有罪……”卫显有些生无可恋。 等楚璃离去,上官烨负手道:“刚才的话,你听听就好。” 卫显骇然看去,泪水直在眼眶打转:“求您了大人……” “你已经不适合留在我身边了,既然国公赏识你,”上官烨沉痛地闭上眼睛:“去吧,那儿仍然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大人!”卫显像被大人抛弃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猛磕头:“只要能留属下在您身边,属下万死不辞,求大人不要赶我走,属下跟大人自小长大,属下做了对不起大人的事,心如刀割,恨不得以死赎罪,以求死前能得到大人的原谅……” 上官烨不耐烦地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 “我不要你死,你该活着,做你觉得有意义的事。”话出口他便转身离去,孤傲的背影像一条笔直的线。 “大人……”卫显跪上去两步,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呆愣在原地。 做自已觉得有意义的事? 在卫显的信条里,永远只有大人,保护大人、为大人做事就是最有意义的事!不知为何,卫显总觉得,大人的话另有意思…… 即将入冬的季节,楼船上的风有一些割面的冷。 船底的仓库中只燃了两盏油灯,昏弱的光线填不满这空间,仍显得幽森不堪。 楚璃的体质不怎样,这不又加上受伤在身更显虚弱了么,提前把小手炉抱在手里取暖。 “你以为我让你活着,会活得很快活么?”她抬起苏沫染着血色的下颚,看着这个我见犹怜的女人。 苏沫被上官烨的人从前峰山带出,上官烨答应过将楚璃,苏沫此后是她的人,是生是死由她处置。 楚璃喜欢杀作恶的人,对于伤害她的人也不会轻松放过,但这个苏沫,她居然从来没想过杀了以绝后患。 “我们回上州,大概要在水上航行四到五天,”她不怀好意地回头侧看一眼,接着说道:“我原打算如果你不老实交代,就把你扔进河里,由着河里的鱼蟹将你分食了,正好落你个死无全尸,我图个毁尸灭迹。” 苏沫被绑在十字架上,已被折磨地一身伤痕,但她的脸上丝毫不见恐惧,只有杀意和鄙视,“你到底想我指证什么,不如你说一下,我给你编一个故事?楚璃,别费心思了,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别白费工夫人了。” 楚璃冷笑,“你不说可以,我们不妨耗着,看谁耗得过谁。”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74:撩你 “你只会让我鄙视罢了!”苏沫狠狠甩头,直将楚璃的手甩开,“你这个无能的女人,有本事你去斗上官家,拿开了绊脚石才能坐稳宝座,你揪着我不放有用么,就算你把前峰山所有人都一网打尽,你就是真正的统治者了么!” 苏沫说的每个字都透着鄙夷的力量,听在楚璃耳中,犹如击在了心上。 这个女人毫不留情地指骂她无能,她确实无能,但她不会永远无能! “苏沫,等着看好了,”楚璃眼风冰冷,一字字坚毅地道:“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亲眼看到,该我的东西,是怎样被我一点点拿回来的。” “呵呵,”苏沫冷笑,那神情像听了万年不遇的笑话,“从上官烨手上拿回来?楚璃,如果你不是傻子,那你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上官烨爱上你了知道么?你们俩个,注定要被扯得稀烂!论头脑你不是他对手,你指望什么拿回来?” “哦对了,女人天生的优势嘛,你可以尝试用身子跟他做交换,”苏沫脸上的嘲讽格外露骨,带着她全部的恶意,“只要你送给他睡,说不定他会看在你人美技好的份上,把你娶进家门。楚璃,你护不住大陈的,不如让给上官烨呢,你做他的女人,大陈不也算自己家的天下么?” 楚璃目光愈冷,嘴角却挑起了一道笑痕:“好主意。” 苏沫脸色一僵,没想到楚璃如此不要脸! “苏沫,继续享受酷刑的滋味吧,我从来有仇必报。”楚璃同情地拍拍她的脸,笑容灿烂:“而我呢,要去盘算着睡太傅,离受人间美色了,什么时候把该交代的交代了,我什么时候饶过你。” “楚璃!你个疯女人!” 楚璃丢开她转身便走:“站在权欲刀尖上的人,谁不疯?” 若说傻子和疯子可以选择,她宁愿一疯到底,只要能为楚家守住大陈,只要能干掉上官家,她可以成疯魔,甚至万劫不复…… 白日晴天,见晚时起了乌云,又是一场雨水的前兆。 尽管从堰塘出发前令人看过天象,仍抵不过风云不测。 上官烨犹记得,七年前皇宫剧变,鲜血满城,那夜下起了瓢泼大雨,狠狠冲洗着绵延数百里的血腥。 他站在怡凤宫外,透过雨帘,看见她久久未歇的身影,那是她的第一个不眠夜,过后很久她都无法从剧变中回神。 她丢掉了魂。 上官烨犹记得,他是如何将她的三魂七魄一点点拼回,如何陪她渡过那段时光的。 可是,他陪她走过最难熬的日子,亦成为她最依赖,却又最痛恨的男人。 在她的认知中,是这个男人牢牢控死了她楚家的大陈天下,控死她的人生,他甚至可以控制她的七情六欲。 他们成为依赖,却又成为打不开的死结…… 可是,若说他们注定死结,又何必成为依赖? 人说相见是缘,而他们,是一场注定要抵死纠缠的……冤孽么? 卧房里一灯如豆。 楚璃从窗外移回视线,小心翼翼地躺回床上,身上的伤还火辣辣地疼,但已好了太多,都是些皮外伤,只要注意调养就好。 刚躺下,忽听枕下有东西发出“嚓嚓”轻响,她揭开枕头一看,居然是一封带血的信,信封上没有表字。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骗曹左写下的,关于前峰山宝石矿藏抽成的协议。 那时她将协议放进信封,一直带在身上,竹苑受伤昏迷后,再次醒来便不见了这信。 如此重要的东西,想必上官烨也曾过目了。 它现在躺在她的枕下,应当也是上官烨的意思。 上官烨为何要把信还她,不怕她用这东西对付上官淳?呵,好像他还说过,要她将曹左交给大理寺,从那一句话足可看清他维护上官家的决心,他在逼她退步。 所以,他将信还了,只是在向她昭示这东西毫无作用,算定了即便她有证据,也同样不能办了上官淳么? “公子。”屋外,尘湮糯声唤道。 楚璃忙把信放在枕下,闭上眼假装睡着。 满船上官烨的人,因此卧房没有反栓,上官烨便推门而入。 感觉到上官烨走近,自带的气场逼得她心跳加速,那个男人一举一动皆有风范,高贵无伦,他只要往那儿一站,即是一枚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让人不敢忽视。 屋内燃着油灯,本就微弱的光到达楚璃这儿便更昏淡了,因此将她苍白虚弱的脸色映地有些惨然,上官烨静静地站在床前,目光一动,看见她枕下那封信的一角。 她本是那般机警的人,如果不是匆忙之下掩藏,怎会将封放在如此随便? 他弯起唇角,那笑不知是在嘲弄她的冒失和漏洞百出的演技,还是他不知不觉间露出的宠溺。 “来看你有没有老实睡觉罢了,”上官烨笑道:“不用紧张,顺便……” 一抹沉重代替了他嘴角的笑意,“苏沫的事你不用那么较真,想得知她的身份还有许多方法。” 她折磨苏沫,岂止因为想得知苏沫身份? 在前峰山苏沫一次次算计她,在卧房中了她的机会,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这笔账她定要算。上官烨说的没错,她何故与一个苏沫过不去? 苏家兄妹和国公府勾结,上官烨又好得了哪去!她哪里想跟苏沫过不去,她过不去的一直是上官家! 上官烨这时求情,何尝不是在为自已打算? 可笑,他怕苏沫说出不该说的,杀了就是。 “这几天好好休息,估计等回到上州,你又要不得安生了。”上官烨悠悠地叹道:“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尽学那些让人不省心的。” 好不容易离开上州,本想静静地做自已的事,不想竟将堰塘搅了个天翻地覆,一路不得安宁。 可上官烨除了气愤她下药致他昏迷,自已跑去军府冒险之外,却不再有它,连她跑去前峰山险些丢命的事,也可以在她三言两语的解释下得到他的原谅。 她再不省心都有他在兜底,只为换她一个相信。 未得到她的回应,上官烨漠漠转身,可就在他迈脚时,手臂忽沉。 一只软软的小手牵住他的腕子,轻轻向后带去。 听得她呢哝软语调笑道:“大人来看我睡觉我不紧张,只有大人陪我一起睡,才会让我紧张。”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75:好,要你 上官烨无奈地闭上眼睛。 这辈子除了怕天下大乱,上官烨最怕的便是楚璃这一招,每次都能将他撩得心旌荡漾、方寸大乱,而他又不忍将她拿下。回回他仓皇逃离,回府后必定要冲一个冷水澡,如此往复不论冬夏,折腾地他苦不堪言。 人人都知上官烨正人君子,美女当前坐怀不乱,却没人看见,他对唯一心动女子隐忍到了那般境地。 她像一条缠身的蛇,不安份的手顺着上官烨腰间一路上行,经过他健朗的腰腹和强硕的胸怀,停在了他俊美无双的脸上,淡淡的气息穿过他的乌发,洒在他的脊背。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呼吸克制不住地发沉:“殿下,请适可而止。” “大人,该守的你得守,比如君臣之礼,我一日为摄政公主,代太子行天子法令,一日是你的君,”她莞尔笑道:“你自标榜忠诚爱国,为楚家死而后已,那我若是下一道旨意,命你侍寝呢?” 哪怕她是上官烨放在心里的女人,但她若是用这种方法得到他,也只会让他感到屈辱。 只要想到她是为了自保而将自已送给他,他便恼火不已!恨不得将她丢飞屋外! “你确定,要下这一道命令?” “嗯。” “好,回京后,请下旨。” 楚璃闻言一惊,上官烨这块焐不化的冰,终于开窍肯把身子给她了?可他一答应,她反而不大自在了…… “怎么?”上官烨对她的熟悉犹如自已的左右手,甚至能感觉出她陡然变化的心情,他冷声讽道:“臣亲自为殿下拟写圣旨,让臣为殿下侍寝,违者诛其满门——这样一道圣旨,定是你所希望的吧。” 听出上官烨负气,楚璃笑了笑:“太傅这是逗我玩呢?” “你不敢了?” “笑话。” “既然迟早要走这一步,那么……”上官烨突然手腕一转,将楚璃的手直接扭在身前,顺势抱她在怀里,下颌紧紧地抵在她的脸上,直将她的脸挤压变形:“臣和殿下提前适应一下呢?免得到时臣侍寝失误,殿下又要寻臣的不开心了。” “上官烨……”楚璃没想到上官烨会忽然反客为主,有些不知所措,想挣扎却无法拧动他的力气,要命的是身上的伤一碰便痛,她根本不敢动弹。 上官烨似乎丢弃了他在两性方面君子的那一面,毫无节奏的呼吸胡乱拍在她的脸上,透着令人害怕的压迫感,与如同曼陀罗般的危险。 “第一步要怎么做呢,嗯?”上官烨在她耳旁冷声道:“我们要进行怎样的一场前戏?殿下,你要温柔的还是粗鲁的?不过看在殿下如此迫不及待,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等……”楚璃抑声说道,因为顾忌门外有人不敢出声太重。 不知为何,明明是她主动撩起上官烨的火,这会儿倒觉委屈了,示弱道:“不是说好回京以后才下旨,我的伤还没好……” “伤没好已经如此急迫了,伤若好了不是得如狼似虎?”上官烨轻笑,嘴角勾起了得逞的弧度,“可是臣兴趣来了,怎么办?” 楚璃摸不清上官烨说的是真话假话,若他这时发兽性,她可受不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说的就是现在的楚璃。 楚璃心里叫苦不迭,可想到她迟早要睡了这厮的,这厮好不容易松口,她索性硬下一口气,一闭眼道:“好,我辛苦点,要你。” 上官烨嘴边的笑容凝住,握住她腕子的手渐渐松开,没等楚璃弄清他的意思,他突然按住她的脑袋,眼底显着可怕的红:“好,我给。” “你……” 字未出口,迅雷般压来的唇直接截断她的话,将那张伶俐又欠吻的小嘴满满捕获! 楚璃慌如小鹿,惊惶地看着这个男人,他真的……吻了她? 在她面前向来清冷稳重,以师长身份自居的上官烨,吻了她? 她里外前后、明示暗示了多少回都叫他打回原形,今晚,她竟然成功了? 可是,她除了意外与惶然之外,竟没有一丝庆幸和得意,反而有淡淡的凄凉代替了原本该有的喜悦。 这吻太长,长到彼此有了窒息感,两人粗重的呼吸抵死纠缠,这唇的感觉狠狠勾动上官烨的男人**,将他变成一头攻击力爆满的凶狼。 狼,岂会只贪恋朱唇一点? 他要的是她的全身,吞筋噬骨,销断人肠。 感觉到上官烨的变化,那危险又恐怖的男人气息越来越浓,楚璃已做好了被他蹂躏半死的准备…… “咚咚!” 敲门声传进耳膜,楚璃忽然睁开眼睛。 她图谋上官烨至今,好不容易把他变成饿狼,可这时她竟然很想让外面的人闯进来…… 上官烨充耳不闻,手温柔而霸道地伸进她的衣内,微凉的手所经之处,激起她一片战栗。 “唔……”楚璃紧紧咬牙,他的手碰在了伤处,引起一阵刺痛。 他的手停下,缓缓放开她的唇,冷冷地后退一步,掸平因为拥吻而弄皱的衣衫。 “进来。” 尘湮战战兢兢地站在屋外,她知道,她应该远远地离开不要打搅他们,但她还是忍不住抬起了手,却在上官烨让她进去时怕了,做为一名婢女,她有什么资格打扰主子们交好? “进来!”上官烨怒道。 尘湮不敢再耽搁,赶紧推门进去,她头也不抬地跪在二位主子面前,心惊胆跳地说道:“主子们伤还未痊愈,应当多注意休息,切忌……切忌剧烈活动,请主子们以天下为计,万万要保重自已!” 这丫头若不进来,一场“剧烈活动”是铁定跑不掉了。 对此楚璃百感交集,今天她日常撩,哪知真撩出了火,看来下回还得悠着点…… 空气陡然凝滞,像藏着一把锋利的刀,不知什么时候会落在谁的头上。 上官烨脸色僵沉,完全看不出平常的淡漠,而是充斥着一股凶戾之气,径自越过伏在地上畏缩着不敢抬头的尘湮,迈出门去。 楚璃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们知道分寸,但下次不必再提醒了。” “是。”尘湮暗暗抹了一把汗。 本来因为迷昏上官烨的事,上官烨已经气上了她,又加上那晚撩弄,上官烨有两天没搭理她,见面如无物,也不再去看望她的休养情况,除了暗地里叮嘱尘湮监视她吃药外,不再有半点表示。 “殿下,太傅大人这两天怎么了?”在厅内早饭时,阿年从远远的上官烨那边收回目光。 楚璃毫无食欲地揪着馒头,一块块扔在桌边,直愣愣地看着上官烨,“前晚,有人将我的药送进了他的屋子。” “您何意?”阿年偏着头,费解地问,事发的前晚他正在底舱审问苏沫,因此错过了主子和太傅的精彩片断。 楚璃揪完馒头,又将气撒在筷子身上,“啪”地一声给撅折了,“呵,他吃错药了。” “原来如此。”阿年一副了然的模样。 说到这时,一脸沉郁的上官烨向楚璃走来。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76:打死畜生 上官烨目不斜视地敲了两记桌,不容有疑地交代道:“殿下,药不能停。” “是。”阿年赶紧应声,再看他家殿下一脸郁郁,像谁欠了她八百万两似的,“殿下听见了么,太傅大人说您药不能停。” …… 这药,楚璃算吃了一路,上官烨的冷眼也受了一路。 曹左和楚凤颜都被秘卫带走,为了躲避上官烨,早以最快最隐秘的渠道迁往沉杭。 上官烨这人她越发地不懂了,明知楚凤颜是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却还是放走了她,他甚至有机会追回曹左,要保上官家不受连累,索性将涉案人除掉不是更好? 他这么做的动机究竟在哪呢…… 马车颠簸,叶成在车外道:“国公府很快到了。大人,大公子在堰塘做的事,您真打算追究么?” 上官烨闭目不语,面色有些凝重。 连与他一起长大的自家侍卫尚不相信,何况跟他有绝对利益妨害的楚璃? 她一定不相信他放走“颜姐”和曹左单纯是为了她,只想让她宽心,并给她留一个扳倒上官家的念想。 只是念想罢了。 他从没有动过将她取而代之的恶念,但他又不可能让上官家退出,上官家踏着荆棘走到今天,早已没了退路,表面上大半势力在握,实际上各家各派暗涌迭起,想将他们挫骨扬灰的大有人在,若退了,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叶成没听见上官烨回应,闷下头不再言语。 转过两条街,巍峨成国公府已到。 成国公上官北为大陈立功无数,受大陈皇室厚待,要说上官家势力涨到如今的翻云覆雨、乾坤在握,并不全是上官家的人好钻营,占有欲强爱投机,上官家文武方面人才济济,也实打实做过为国为民的利事,不然全靠小聪明也走不到今日。 上官烨一进国公府便闻见了空气中的异样—— 奴才们见到他来无不是神情惶然,分外地谨小慎微,还有一个稍小些的小厮目光闪烁,往西跨院方向看了两次。 上官烨见状一撩袍子,快速追进了西跨院! 一道紫色人影从月亮门后闪过,上官烨身子腾起,一个大跃身后成功截下那个人的脚步。 “你果然来这儿了,”上官烨凛然逼去,眼底露出杀人般的凶光,“以为找国公府护佑,就没人能拿你如何了?” 上官淳。 堰塘他剿杀上官烨失败,怕上官烨回过劲来反而把他给弄死,爬出竹苑的地下室后火速回京,找上官北商量对策。 虽是庶子,才识平平,但上官淳却极受上官北宠爱,反倒是文武双全、受万民赞扬的上官烨经常受到父亲冷眼和责备。 上官淳在上州领了一个工部侍郎的职位,算是个不小的官,虽然跟上官烨比不了,但有成国公的包庇,这日子混的也是风生水起,人脉惊人。 再厉害的老鼠也怕猫,说的是上官淳。 见上官烨逼来,上官淳干脆装失忆,笑呵呵说道:“你刚回来,我让厨子多烧点喜欢吃的菜,咱哥俩喝两杯。”说着上手便搭上他的肩膀。 上官烨猝不及防间抓住上官淳的手腕,手掌一翻,狠狠将上官淳的手反扣在背:“堰塘的事我一五一十记着呢,少给我装糊涂,我因为不想你这蛀虫败坏家族,才没把你送进大理寺,但是,别以为那些事我就算了。” “你……”上官淳自知不是上官烨对手,没敢反抗,狭长的眼睛闪过狡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堰塘的确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可那不是你跟公主引起的么?怎么扯我身上了?” “以为没当场抓住你,就可以不承认了?”上官烨暗咬牙根,又将他的手往反方向拧了一寸,疼得他嗷嗷直叫,“上官淳,我随时能将你问成死罪,你信么!” “我信我信!可是弟弟,我根本没去过堰塘,我也是才知道那边有士兵哗变,你怪错人了!”上官淳摆着一脸无辜模样,暗地里目露冷光,他对上官烨的敌意自从上官烨出生后就一直未变,而且越积越深。 上官烨冷笑,“要我把证据拿出来给你看?” “弟弟你这是何必呢!我真没去过堰塘,也没授意任何人去那儿捣鬼,不信……不信你问问父亲!” “我只问你!”上官烨怒吼,不提父亲还好,上官淳仗着有父亲护着,什么样伤天害理的事都敢做,真当他这个太傅是瞎子、废物!“天香楼的罪孽,堰塘的**官府的草菅人命,行刺公主与我,勾结曹左作乱!上官淳,你要么自已去大理寺,要么我亲自送你过去。”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大哥,对付我就是跟父亲过不去,你是不是想毁了上官家……” “畜生!” ——洪厚的声音打断上官淳的话。 上官烨随声看去,见是怒容满面的成国公正大步流星地赶来。 上官淳却像是见到了救星,细长的眼睛一亮,乖巧地说道:“父亲您来的正好,弟弟说要把我送进大理寺,大理寺哪是人呆的地方,您快让他放开我啊。” “父亲,”上官烨一把将上官淳推成狗啃泥,向父亲礼貌颔首示礼,“堰塘发生的种种事,大哥必须给一个交代。” 成国公面色冷沉,鹰般目光先是从上官烨脸上扫过,再看向上官淳,怒容逐渐沉积,突然一脚踹开了他:“畜生!你尽给我丢人!老子养不好你了是么,混帐,今天老子就要让你看看什么叫老子!来人!给我按住这畜生,往死里打!” “父亲!”上官淳标志性的细长眼陡一睁开,绝眦欲裂,不可思议地看着上官北,“我……” “你还有脸辩解,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跟你姓!”成国公微胖的身子气得发抖,这头骂完儿子,那头又嫌打手动作太慢没跟上节奏,恼得面红耳赤。 得令的侍卫慌忙提着大板赶至,二话不说将上官淳给按在鹅卵石地面上,操起板子,照着上官淳的肥臀重重抽去。 “啊父亲,”上官淳瞬间剧痛缠身,几乎喊破了音,“父亲我无罪啊……啊,啊!” “畜生,孽子,老子这辈子风光无限,你弟弟年纪轻轻身任太傅,位极人臣!你呢啊!”成国公恨铁不成钢,眼底血似的红,咬牙切齿地,揍他一顿都不解恨,只恨不得把孽子生吞活剥才算痛快!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77:是你逼的 国公府侍卫训练有素,挥棍揍人的本事自然不低,见国公动了真火,侍卫们哪敢放水,真结结实实抡圆了抽,疼得上官淳哀号连连,原先还嘶喊求饶,十几板子下去皮开肉绽,嘴上也不再硬气了,双唇哆哆嗦嗦,竟发不出一个清晰的句子。 旁人只见国公大怒痛责儿子,上官烨心里却清楚,国公这场戏可不是做给他看的,还不是让他闭嘴? 果然—— “叫你给我丢脸,这些天你正务不做,居然跑到窑子里睡女人!你倒是风流,一夜夜流连花丛!家也不归,连老子见你一面还得四处打听!”成国公面色茄紫,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外面的女人好,你弟弟要弄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抱她们大腿去?还拎你老子的面子出来做甚!找你的女人去!” 上官淳已经意识涣散,衣裤上血迹斑斑,趴在那儿像一堆死肉似的一动不动。 “父亲,”上官烨向成国公作了一揖,垂眸说道:“您忙吧,我先去衙门一趟。” 成国公点头应允。 上官烨转身离去,等他走出西跨院的月亮门,听见国公令人停手。 事已做到这一步,上官烨还有什么好说的?做为他父亲的成国公,竟亲自为上官淳做伪证,证明堰塘出事的那段时间上官淳在窑子里睡女人! 并且一睡多日,如此一来,上官淳又怎么可能分身去堰塘? 成国公的意思很明确,他就是要护着上官淳!只要有他在,不管上官烨拿什么样的证据,要用哪种方式对付上官淳,他都能一一化解。 …… “所以……”南书房内,楚璃喝着阿年上的极品普洱茶,看着站在面前禀事的上官烨,修长眉跳了跳:“太傅的意思是,堰塘的事到此为止了?涉案人不必再清查,嫌犯不必再审判,咱关起门来打几下板子,自罚三杯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殿下手上的证据,无非是上官淳瞒报前峰山矿藏的事,您真打算以此来给他定罪么?”上官烨垂下眼睫,使他的眉目看起来更为深邃,不易接触。 楚璃冷笑,“你索性一点,说你护着的人我动不了就好,免得我再不自量力去撬你上官家的硬壳!” 硬壳……上官烨哭笑不得,楚璃是把上官家当作龟了。 他郑重抱拳:“请给臣一点时间,臣会让他负上该负的责任。” “我想知道,他最终会是什么罪名,要怎么判刑。”楚璃隐忍怒火,但还是掩不住眼底的厌烦之色,“太傅是整个朝廷的方向,你的态度,决定了大陈对于犯罪的态度。” “殿下所言极是。”上官烨何尝不想上官淳这个败类拿下,然而现在他的后路被国公截下,除非有新情况,否则他不可能动得了上官淳。 他不想告诉楚璃,父亲给上家淳做了假证,即便她误会,不谅,都由他承担罢了。 见上官烨根本没有惩戒兄长的意思,楚璃暗咬牙槽,缓缓将杯中的茶水喝下,锐利目光越过面前的盏杯,看向淡然如斯的上官烨。 ——是你逼着我提前走这一步的…… 又一日下朝后,楚璃扮一身公子装,和阿年一起微服离宫,去了京有名的暗香艺坊,给了老板娘一叠银票后,才老板娘的带领下去了海棠间。 一推海棠间门,有人轻声道:“您来了?” 楚璃示意阿年闭门,好生看守。 出声的是一名年约四十的男子,他形容高瘦,带着点儿不健康的疲态,在楚璃揭开珠帘时,他谦卑离座,向她深深俯下了头:“臣见过殿下。” “杨太尉不必多礼。”这一步,楚璃必走无疑。 南下她已暴露杀上官烨的初心,若不是她去前峰山寻找太子线索,恐怕还会在那场伏击下丧生,上官北,已经在计划着除掉她!而她从来都知道,上官家不会让她活过二十岁。 她时间不多,要么绝地反击,要么乖乖等死,而她的选择,无疑是抵死一搏。 “我没来晚吧,”她微笑走向杨怀新,毫不避讳地拿起弯把酒壶,给自已斟了一杯。 杨怀新汗颜:“是臣不周。” 楚璃规矩不多,向来随性地很,大咧咧地笑道:“其他方面周到些就好。”话落,一缕寒芒从眼底一掠而过,“我不喜欢瞎客套,今晚的来意跟你直说好了。” “是,请殿下指教。”杨怀新眼光轻闪,今晚被楚璃单独约来他不免有些紧张,现在的上州,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时的上京,正如前些时候的堰塘,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变幻。 不同的是堰堰那边周期短,事发急,涉及面小,可这里一旦事出,便是天下大乱,风云易色。 楚璃轻轻抿了一口酒,低垂的视线放在杯口,淡淡地扫动。 “我想跟你说的是,五年前,上官北在漠北处决的某个人。” 杨怀新目光一动,下意识握紧了拳。 楚璃笑了笑,接着说道:“一个叫小六的小哥,因为和伍长去民宿那儿要了点粮食,被上官北以军法砍头了。”她未去看杨怀新沉水般的脸,径直道:“那个时期,正逢军队遇到前所未有的风雪,队伍举步维艰,后方补给一时难以到达,上官北早就洗劫了附近民众,哪里会有伍长带着小六去向农家索要粮食的事?呵,只不过是上官北为了杀人,而找的借口罢了。” 现今的上州,投靠上官家者活,纵使有人心怀抱负或者怨恨,也绝不敢吐露真情。杨怀新暗暗忍了怒火,平静地向楚璃弯身:“不知殿下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楚璃并未正面回他,只是道:“那时粮草为患,军心不稳,上官北动了杀人作粮的心思,于是他找了一批人开刀,很不幸,小六被当成了其中一个冤死鬼。” 说到这儿,她看见杨怀新的手猛一攥紧,无视他的紧张,她轻嗤一笑:“而据我所知,他这批杀人名单可是有预谋的。” “臣不懂殿下的意思,国公大人立功无数,怎么会对一个小六起了杀意,一定是小兵犯了军法,才遭到处置……” 不等太尉麻木地说完,楚璃突然将手上的酒杯“砰”地,往桌角一礅:“太尉,我可没说他是针对一个小六,看来这当中另有隐情,而你又不肯如实相告,也罢,不防让我,来说出这个真相吧。”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78:老狐狸,给你下个套 “殿下……” 从杨怀新微微发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早就知道了前因后果,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假装糊涂。 今晚和杨怀新这一见,算是把彼此关系放在明面上挑开,对此,楚璃自然有她的筹码。 而刚才提起的小六,就是她敢于挑开这层关系的原因所在。 她声色不动,用眼神示意杨怀新斟酒,等杨怀新乖乖照做了,她才慢条斯理道:“当年上官北杀人作粮,卷进那一波名单的,十之有四是与他有利益冲突的人,他一为了铲除异己,打击在朝的政敌,二,才是为了士兵充饥,而小六是不幸被卷入,之前连上官北也不知道,这个小六的家人,之后会成为他的又一劲敌。” 杨怀新执壶的手,正人眼可见地抖动着。 “太尉,你说是么?”楚璃按住他的手,接下酒壶继续斟满,云淡风轻地道:“因为小六,其实是你流落在外的儿子。” “殿下!”杨怀新的脸忽然一抽,吓得跪在她脚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殿下可不能这么说啊,臣跟小六……” “太尉这么怕我说出你和小六的关系,是担心被上官家知道了,以为你顺应上官一脉是为了伺机报仇?你怕他们为了防患于未燃,把你除掉?” “可是殿下……”杨怀新猛地抬起来,本来还要继续否认,但见楚璃清澈却狡黠的眼中自信满满,少女琉璃似的眸子透着令人折服的力度,便不再挣扎。 想到不幸死在上官北手上的孩儿,杨怀新痛苦难当,哭着道:“殿下明鉴,臣无能,求殿下给条明路,臣要怎么做,才能为孩儿讨个公道啊!” 楚璃眼神微亮。 “太尉大人,祝我们合作愉快。” 太尉虽位高权却不重,只是上官烨的一条应声虫,难听点的,是上官家的一条狗,这个位置虽没什么大实权,还处处受上官家制约,但毕竟是军部长官,若有虎符在手,他便可以立即腾飞,宛如蛟龙。 更难得的是他常年依附上官家,能得上官家信任,是对付上官家的一柄最好的剑,这才是楚璃看中他的原因…… 回京后,上官烨接连几日眼皮狂跳,按迷信说法,貌似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上官烨从不姓邪,只会审时度势,从各种迹象里分析走向,唯一让他不安的,是他亲眼看见楚璃的改变。 她不再像未出宫前那般,虽然刻薄却也处处对他讨好,现在她眼底的顽劣,常带着令人倍觉压迫的神色,尽管她的谈吐依然玩味风趣,然而,她终究长大。 或许,她从来都知道自已想要什么,只是如今,她要将那些“想要”,变成“得到”。 这种不安,在今日早朝上得到了验证。 楚璃打开案上的一张折子,锐目从列位臣工身上一扫而过,停在了好久不曾上朝,今日来凑份子的成国公上官北身上。 上官北一脸肃容,昂头挺胸对着楚璃那方,却没有将眼睛看向楚璃,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国公大人,听说您在府上打了大公子,不知大公子所犯何事?” “不敢劳殿下挂念,犬子因为流连碎玉楼的头牌姑娘,正务上不思进取,故而受到责罚。”上官北抽了一口气,恨恨地道:“这个逆子,不思为殿下操劳,尽把力气放在女人身上,没出息,无耻之徒!” 老狐狸,又明目张胆地鄙视了一回女人。 “碎玉楼的头牌,墨玉?” 上官北唾弃道:“可不就是那小贱婢。” “原来大公子近日在上州流连美色,这么说来,我在堰塘那儿听说大公子秘会曹左兴风作浪,是假的喽?” “必然是假的!”上官北信誓旦旦,“他近十多天来,一直和墨玉不清不楚,丢人至极!” 楚璃年纪小,在大臣们看来她无非是跟上官北发点牢骚,只有上官烨清楚她正在设套。 他从不敢轻视楚璃的年轻,一脸天真无害,又有一双琉璃般纯澈的眸子,这些都是她最好的伪装。 “哦,十多天呢。”楚璃表示了解地点点头,意有所指似的往上官烨那儿看了看,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人家可以一睡十多天,上官烨倒好,睡他一下会死似的。 “这么说,大公子近十天来,一直和碎玉楼的头牌姑娘在一起?” “当然!” 楚璃满意地点头笑笑:“国公,我昨晚收到一张匿名折子,说的是碎玉楼头牌姑娘墨玉,五天前从楼子里失踪,昨下午申时,有人发现她死于郊外的一口废井里,尸体已经腐烂发臭。” 听到这时,金殿上所有人无不惊讶。 上官烨却是不出所料,他本可以阻止父亲上当,但他也想让上官淳得到惩罚,而不是打了一顿自罚三杯了事,造反罪上官家不能承,以杀人罪将上官淳重判却是可行。 “既然墨玉已死,便让碎玉楼给她安葬吧。”上官北不想儿子沾了脏,想将墨玉的死草草略过,别人不知,上官北做为老子,自然晓得上官淳在堰塘干的那些事,可他刚才为了撇清上官淳和堰塘之乱的关系,亲口说出上官淳近日和墨玉在一起…… 好个楚璃,竟连他也敢耍! “国公大人,折子递到我手上,只是打发安葬么?”楚璃手捏在折子一角,渐渐用力的指端泛出无血的白色,“大公子涉嫌杀人,对此国公怎么看?” 上官北有些哑巴吃黄莲,讷讷地嘴硬道:“不知殿下有什么证据,来怀疑犬子和墨玉之死有关?” “不是您说的么,大公子一直和墨玉在一起,如今墨玉死了,我大陈律法不找您儿子,它找谁啊?”楚璃微不可察地冷笑,漫不经心地看着上官北。 老狐狸可以承认自已说了谎,说上官淳并没有和墨玉流连十日,那么,上官淳在堰塘兴风作浪的事他便无力为证!只要他推翻自已的伪证,她自有办法从堰塘之乱的事上,再次拿上官淳开刀! 从她见到神仙阁里那些被富贵人家肆意践踏的孩子们起,她便打算好,若得回京,必定要和上官家不死不休! 更何况上官淳这畜生屡次三番对她下手,更是挑起堰塘之乱,可恶的上官烨,居然还在为畜生辩驳! 非要逼她亲自动手,他可满意?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79:咄咄逼人 上官北被楚璃逼到了左右两难的境地,转头朝上官烨看去,想让上官烨帮他解围,可上官烨才接触他的眼光,便恭敬地垂下头去。 “殿下,臣愿亲自查明真相,还大公子一个清白。”大理寺卿持笏板走出队列。 三省六部多半沦陷,刑部更是上官家一家之地,案子交给大理寺等于判上官淳无罪,楚璃岂会同意? “由于此案牵连复杂,为示公允,我亲自挑选一人查证此事……” “慢着!”上官烨突然瞪起虎目,恶声恶气地打断,“殿下无证,怎可轻易怀疑犬子是凶手?若你想拿问犬子,请先搜查证据,否则,我们上官家的儿子不背这个贱罪!” “国公啊,杀妓女罪贱,不然我给他问一个谋杀公主呢,谋杀太傅呢?”见上官北又要发威,楚璃玩笑道:“我随口说说的而已,国公不要当真。” “随口说说,好一个随口说说!”上官北早知楚璃不能再养,七年前顺从的羊,终会长成凶猛叛逆的狼,真恨在堰塘时没能将她弄死,现在果然成了后患! 身为一个勇武出身的将军,上官北纵横沙场多年,吃人肉喝人血,什么样惨绝的事没做过,此刻他每一颗毛孔里都凝集着杀伐之气,那骇人的气息转瞬便已弥漫金殿。 他一步步走向案前的楚璃。 阿年见状赶紧护在主子身前,哆哆嗦嗦道:“国公,请您退后!” “退后做什么,”楚璃拿起案上的一根卷轴,不轻不重地敲了阿年一棍子,“国公好些年没近近瞧过我了,我也很想让国公大人看看,当年他从一堆尸体里拎起的小丫头,长成了怎样的大姑娘。” 金殿上人人噤若寒蝉,在上官北逼向楚璃时,众人下饺子一般集体跪伏在地,战战兢兢,头不敢抬。 阿年飞快地纠结了一阵子,才硬着头皮往旁边移开几步。 落针可闻的金殿上,楚璃对上官北露出微笑:“够近了么,国公大人?” “殿下,你决意要动犬子?”上官烨威胁道:“没有证据,也非要拿他是问?” “证据是查出来的,不拿下他,怎么查?再说,从国公你的证词来看,便可以断定他与墨玉之死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上官烨忍着火气,咄咄逼人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从你托林御史送美男入京的事上,指证你淫秽宫闱?” 楚璃好整以暇地盯着上官北,这时偶尔有两位臣工抬头,又叫她给一眼扫趴了下去,撤回目光,她淡淡地看向上官北。 以往她会操心着自已的脑袋,怕楚家大好河山被上官家窃了去,而如今不会了,上官家杀心已久,要么坐以待毙,要么鱼死网破,她若再不还击,将没有退路可言! 她苦笑着问道:“国公,你真要逼我若此么?” “是谁,在逼谁?”上官北冷肃的脸上布满寒霜,一双眼睛杀气腾腾。 楚璃“啪”摔了折子,笃然道:“既然国公提出质疑,当着众臣的面,我也不能循了私,你查问我**的事,我问责上官淳涉嫌杀人的事,我们都来个公允,好让众臣心服,如何?” 以上官北在朝势力,想洗白上官淳杀人罪名简直太容易,更何况上官淳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上官烨不想大儿子被调查,是怕堕了面子。 而楚璃不同,一旦对她的私事做调查,对她在群臣面前的威信会大有影响,不到十八岁就已淫秽无耻,谈什么将来? 他也不允许她有将来。 想到这笔交易合算,上官北得意地笑道:“好!” 上官烨闭上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声。 她早已挖好了坑,勤等着父亲上当,上官烨还以为父亲能避开,然而不幸,这连环坑他一个接一个往下跳不说,还自以为占了大便宜。 一切如她所料,并且出乎预料地顺利,她本以为今天要费好大一番口舌才能动得了上官淳,没想到老狐狸大意失算,算他倒霉。 暗笑浮过,楚璃对视上官北起身,宣了一声道:“阿年,请太医上殿。” “殿下您这是何意?” 楚璃负起双手,昂扬道:“验身,向国公大人证明我仍是处子之身,**宫闱的事纯属捏造!污蔑!”她的神态忽然凌厉,像雪山翱翔的鹰,锐利而精准,“此经以后,无论是谁,若再敢妄议我不守祖宗礼法,妄言我**宫廷,一律入罪!” 这句话,像一个凶狠的巴掌,狠狠扫过上官北的脸颊。 她敢放出这话,必定是所言不虚了……上官北被她气得双拳紧握,指骨节咯巴作响,恨不得一掌劈了她!他以为上官烨早将楚璃拿下,居然! 愤怒的目光再次回到上官烨身上。 而上官烨一如刚才那般神色微凝,垂着眸子,一派事不干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上官烨!”上官北突然把矛头指向了自家儿子。 上官烨恭顺地向上官北俯身示礼。 “你教的好学生,身为一国公主,竟然当众说出验身这种话,还有没有将祖宗的脸面放在心上?”上官北见情势即将无法遏制,被楚璃逼到必须交出上官淳的地步,他哪里还能静下心来!上官北心知肚明,在这种情况下能让楚璃改变主意的,只有上官烨。 “父亲教训的是,儿子失职了。”上官烨明显不想掺合这事,应地敷衍。 不是上官北动员不了这些大臣们,而是刚才他一口答应和楚璃交换条件,他虽蛮暴专横,但也是个讲面子的大汉,活生生自打脸面的事他可做不出。 楚璃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惬意地整理着她描金袖口,一边睨了上官北一眼:“国公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太傅多年来对我尽职尽责,教的可好了,若换成其他的昏庸夫子,哪里教得出我这样伶牙俐齿的姑娘?” 上官北直想吐血! “国公,我还算伶牙俐齿吧?” 上官北忽觉得心口一阵揪痛,血液瞬间上行,竟然一过性地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父亲!”上官烨赶忙上前搀扶,用眼神暗示楚璃不可多言。 见上官北被气得不轻,众位大臣为了表孝,又是磕头又是痛哭,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国公大人是国之砥柱,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您身系大陈,可不能累倒下了……” 楚璃被他们吵得头痛,伤神扶额。 一阵哭喊声中,两位太医在阿年的带领下火速,当殿参拜殿下和太傅,就在两位太医赶到的同时,殿上神奇地安静下来。 公主要验身了,哪个还有心情去哭丧,当然要看这两位男太医,是如何给公主验身的了。 阿年“卟通”一声扑在楚璃脚旁,轻声说道:“奴才没用,太医院里两名女医官正好不在……”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80:他的力量 楚璃也没瞧阿年,轻轻地笑道:“你真当这个身,他们验得了?” “啊?”阿年刚才还想告个罪,求个饶,卖一下乖,却顿时想起来一件事。 为何殿下至今不纳男宠,寝宫除了他阿年,连个漂亮太监都没有?为何殿下从外方搜罗的美男会被人截胡,为何她的纳宠大计屡屡夭折? 有那样一个包办殿下人生的人存在,太医们能验得了身?太医也想保命不是? 果然……上官烨堪称阴毒的眼神从两位太医身上划过,刀子似的看向楚璃:“够了殿下,请结束你的闹剧,众臣面前留些余地比较好,在场的臣子们当中,并没有人怀疑你的清白。父亲方才说话重了些,也只是一句借喻的话,捉住这一句当了真、一直嚷嚷的要验身的人,只有殿下你一个。” 上官烨一张嘴,那必然不是凡嘴,单是他七年为师的身份,就足够压住她的气焰,这辈子她不怕苦不怕痛,却只有一处软肋,死死地被他捏在手上。 那软肋是什么,她不知道。 现在上官烨给了台阶,她只要顺阶而下,就可以避免验身的尴尬,这种事,无论是男是女都令人十分难堪。 可楚璃清楚自已想要什么,她若退缩,那么上官北就有理由收回刚才和她商定好的交易。 “话已经出口,金殿上人人可证,我和国公大人都不能反悔,”她眼珠动了动,瞄着上官烨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只是验个身,太傅怎么好像比我还紧张呢,太傅难道是怕万一验出个什么,有人会将罪源直指于你了?” 真是一天不给他添堵都不痛快……上官烨沉着脸色不再搭理,转而向太医道:“殿下胡闹,你们可要端得清才是,不识时务的脑袋,可是会搬家的。”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连连磕头道饶。 只要楚璃验身的事能拦下来,那么上官淳的事也就不必再受她摆布了……捂着心口止痛的上官北如是地想。 “父亲,”上官烨道:“殿下所言不虚,大哥在墨玉案中,确实有着难以忽略的嫌疑,为示律法公正,理应让大哥接受审查。” “你……”上官北本以为儿子会为自家人说话,没想到,他居然和楚璃站在了一起! 不等父亲斥责,上官烨又道:“律法为治世之本,若连我上官家也要置律法为无物,那么,上官家又何以辅佐楚氏治理天下万民?父亲,如今当着众臣的面,大哥按程序走这一遭,一显律法公允,二示我上官家男儿清者自清,于您无损,却于万民有利,不知父亲为何会以为,如此一来会折损家族颜面?分明是给大哥一个机会洗清冤屈。” 上官北无话可说,恨恨地瞪着儿子。 避开父亲直视,上官烨向杨怀新看去。 杨怀新立刻明白上官烨的意思,忙叩头道:“请国公以大局为重,给大公子一个机会洗清冤屈!” 声音未落,众臣纷纷开言,整齐划一地求道:“请国公以大局为重!” “大公子清者自清,国公当以君臣和睦为上……” 附和声此起彼伏,充斥金殿,楚璃刚才又耍心机又下套、自堕身段又验身也未必能争取到的局面,上官烨短短的几句话便足够,轻而易举地,让她达成所愿。 这便是当朝太傅的能力,振臂一呼,一呼百应。 上官北无言以对,恨恨地拂袖离去。 踏出金殿门槛时,听得上官烨朗朗地道:“传令下去,上官淳涉嫌墨玉被害一案,着御林军即刻进府拿人!” 一股腥咸突然从上官北的胸口上涌,缓缓自嘴角溢了出来…… 下朝后,楚璃半晌都没彻底回过神来。 御花园一片萧条,像战后的荒城,有近处破败的战旗,有远处遍地的狼烟,跟此刻她的心境如此相似。 阿年勾着头跟在身边,见主子心情不好,没敢打搅。 “阿年,你说问罪上官淳的事,能顺利么?”她看向极远的天空,眼中空洞无物,更像在自说自话:“哪怕弄不死他,我给他弄残了也好。” 阿年小身板一振,毫不犹豫地答道:“能!” 他的话明显不经大脑,一听就没有诚意。早朝时算是跟上官北闹翻了脸,她忧心自已的小命会不会被上官北拿走的同时,也为上官烨安慰了一把。 上官烨在对待兄长的事上,到底是与她达成了共识,不仅没给她添乱,还不惜和她一起开罪上官北。 想到这,她忽然吩咐道:“阿年,你去上官府一趟,看看情况。” “因为太傅的事么?” “国公心情不好,等太傅回去了说不定能有热闹看,”楚璃抱着怀,单眉一挑:“若有好戏开演,回来知会我一声。” “嗯。”阿年漠漠地应了,头一转,便开始怨念起他家坏出水的主子。 太傅虽然管得宽,让主子很没自由,可太傅是真心爱护主子的,要不是太傅疼着护着,主子的小命早在堰塘那会儿就被玩丢好几次了,主子倒好,寻思着要看太傅的好戏,太傅哪儿不痛快,她便往哪儿戳。 目送阿年的身影在假山后消失,楚璃轻叹一声。 她好像明白了,为何她对上官烨总有一些说不清的怕,明白了为何上官烨可以主宰她的人生。 七年前,父皇弥留之际紧紧握着她的小手,她亲身感受到父皇的身子在一寸寸冷掉,小小的世界只剩灰暗,哭喊着父皇不要走,那时父皇不知因为什么,在她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她至今记得那疼,更记得父皇最后的告诫:“你这一生,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兄长,凡是和你有利益关系的人,都可能变成一把,刺进你心口的刀……” 曾经无数次,在她试着去相信陪伴她走出阴霾、一直默默打理她人生的男人时,父皇的话总会从脑海中跳出来,不分昼夜地纠缠着她,像魔咒一般挥之不去! 每当这个时候,被父皇咬过的手腕就会隐隐作痛,像荆棘在身上狠狠鞭笞,时刻提醒她世家之间的血腥倾轧,兄长之间的自相残杀。 可是,她现在又想试着去相信了,可以么? 上官烨走下马车,踏进太傅府。 这时的府内死静一片,只见婢女小厮们如履薄冰地跪伏院中,连喘气声都小心翼翼。 “啪!”一只青花瓷飞出大厅,在院中的青石板上被摔得粉碎,青花瓷碎裂后,上官北走出大厅,站在碎了一地的瓷片前冷笑,“我的好儿子,回来了,当父亲的要夹道迎接,才能显得出你的本事是么?”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81:罚上官烨 上官烨加快步子上前,恭敬地向父亲作揖:“儿子不敢。” 由于身子原因,上官北很少早朝,国公称谓也是名大于实,一个养老的好归宿罢了,今日上朝纯属一时兴起,附带去看看楚璃最近变成了什么德兴,不曾想竟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他的儿子,联合那个小白眼狼一起将了他一军! 上官北越想越气,恶狠狠指着他的脸:“上官烨,你知道自已在做什么?” 上官烨吩咐在场众人退下,等下人散去,他才回复父亲:“在做我应该做的事。” “和父亲对立,出卖你大哥是你该做的事?”上官北额上青筋暴起,忍着怒火低吼:“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是么?” 面对暴怒的父亲,上官烨仍旧一脸坦荡,“待楚璃二十岁,我仁至义尽,要么娶她为妻,要么取她性命,必领上官家睥睨天下。” 七年前,他用这句誓言留下楚璃的命,否则当年老皇崩逝皇子自残时,各世家早已抛弃了对楚氏的忠诚,纷纷加入夺位大营。 上官烨垂首道:“那时我劝说父亲,上州动荡,波及天下,上官家若想拿皇位,就得与各世家斗得你死我活,大陈境内必定狼烟四起,血流成河,刚刚经受皇室清洗的大陈禁不住如此密集的倾乱,恐会引起外部觊觎,怕大陈有灭国之患。我劝说父亲,楚家皇室没落,太子失踪成谜,皇室中只剩一个公主,我们可以控制公主稳住大陈,再徐徐图之。结果,我们三年内清除敌对势力,各项职权尽收囊中,到如今,万众臣民对上官家无不仰望。” “你或许是对的,但你同样用七年时间,把公主养成了一个翻脸不认人的混账!要不是我们仁慈,哪还有她的小命,可是她……” “父亲,”上官烨抬头,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她在做她应该做的事罢了,她不是白眼狼,因为我们从未给过她恩情,现在离她二十岁之约尚早,望父亲遵守与儿子的约定。” “她已经想翻天了,你还守着那约定做什么!”上官北气得吹胡子瞪眼,见儿子正淡淡地迎视过来,他真恨不得扣了那对眼珠子! 在各种复杂的关系间摸爬滚打,早练出上官烨不动声色的稳重,面对父亲的怒火,他径自守着方寸,不卑不亢。 “只因父亲是底定天下的英雄、是傲睨尘世的君子,所以这约定,儿子粉身碎骨也得替父亲守下去,是杀她,还是娶她,请父亲两年之后再议。” 一番说辞将上官北的话堵死。 “父亲,我陪她长大,只要一日有我在,这天,她翻不了,”上官烨正色看着父亲,淡漠目光变得冷厉,“倒是上官家出了蛀虫,要翻我的天。如果您知道殿下在堰塘经历了什么,您自会了解她为何要冒着得罪您的危险,去动您维护的儿子。” “那个混账!她今日敢动淳儿,明日就敢动你,敢动老子!”上官北拳头紧握,又急又气,脸上几经易色:“谁知道这两年她会变成什么样子,谁能保证你一定压得住她?她若翻了你的天,上官家九族危矣!” 上官烨点头道:“我保证。” “你的保证算个屁!你连睡她都不敢!”想到这儿上官北真想把儿子给剁了,上官家世代出相入将,哪个不是男儿血性,偏偏到了上官烨,治世有余,做男人方面简直窝囊,要是他早把楚璃给睡服了,今天她还敢如此不给公公面子? “抱歉,丢了父亲的脸。” “瞧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上官北气恨难消,但话题争来争去也无意义,想到刚被逮捕的大儿子,他耐着性子说道:“以目前的情况,楚璃倒是造不了反,可她要是揪死你大哥的事,恐怕也不好办。” 上官烨瞌下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讽笑:“墨玉死时,大哥在堰塘,殿下定不了他的罪。我本有机会将他当场拿下,因为顾虑家族利益,我循了私。虽如此,在大哥的事上我仍与殿下一致,大哥必须受到严惩……” “他是你大哥,你这个畜生!” …… 南书房,楚璃无趣地翻着一本《周易》,心里莫名地难以安宁。 “殿下,奴才回来了!”阿年一路小跑,气喘喘吁吁地禀道:“太傅府上果然有好戏,成国公大怒,罚太傅跪在碎瓷片上,听说可惨了!” “这个老不死的,他倒真敢!”楚璃听完一把摔了《周易》,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楚璃一路骑行至太傅府,马速之快早将阿年甩得瞧不见。 她弃马奔进府内,这时府院中不见下人,只有一个傻子笔直在跪在当院。 “太傅,这是在反省什么呢?”她嘴上刻薄,却是快步走了过去。 刚想拉他起身时,他按下她施助的手:“你怎么来了?” 她来做什么?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太傅大人如今倒了霉,她庆幸还来不及,可为什么,她看到这一幕,竟然一阵心酸,是怕他受罪么? 她摇了摇头,换作一副轻松悠闲的口吻:“自然是来看你好戏的。” “既然看好戏,请自已搬个凳子,坐在边上好生地看,臣这里,还早着。”上官烨说得轻淡,但楚璃能听出他话中的虚弱。 再一见,他膝下已是一片血色,尖锐的碎渣刺进膝头,看着便疼,难得他还能不形于色,只是冷汗湿了额头,沿着面颊一点点滴落下来。 莫名地,楚璃觉得自已身上似也出了汗。 刚要开口,听见厅内传来一个特意抻长了的声音:“原来是殿下驾到,老夫有失远迎啊。” 上官北的每个字里都带着不屑与敌意,话落人已走出大厅,停在上官烨面前,象征性地给楚璃做了一个揖。 楚璃还礼,冷声说道:“不知太傅犯了什么错,惹得国公大怒?难道是因为太傅今日在朝上禀公执法,伤了你一片护子之心,所以才遭此重罚?” “一点家务事,不敢让殿下操心。”上官北脸色沉郁,眼中更是阴云密布,雷电交加。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82:耳光 上官北是个粗人,情绪往往挂在脸上,这也是为什么占据高位的是上官烨,而不是他的原因所在,他虽强势,但心里明白,只有上官烨才能带领上官家走上巅峰。 只是如今…… “太傅是朝廷和我的太傅,可不仅仅是你的儿子,如果他伤了身体误了国事,出了差池,这账要算在谁的头上呢国公?”楚璃今日跟上官北翻了脸,便也不藏着掖着了,一股脑地道:“本来国公要罚儿子,我不宜过问,但国公若是因为上官淳而牵怒太傅,我可是一万个不答应。” 她的话在上官烨听来分外刺耳。 似乎在忍耐着,他的十指忽一紧攥,暗暗咬着牙根。 上官北是好杀的性子,哪容得了楚璃一次次挑衅他的底线,当场便火光大作:“殿下你过分了,今日在朝上你诸般刁难还嫌不够,如今又撵到老夫家里来寻我父子的不痛快!殿下你忘了,是谁把你从一堆尸体里拉出来,你忘了是谁给了你一条命的!” 楚璃当然记得! 当年父皇驾崩,三位兄长率各部杀入皇宫,逼母妃交出遗诏,诱她说谎,想借她的嘴编一个继承者,她亲眼看着母妃被活活逼死,三位兄长及其部下的尸体堆满了寝殿,满室血腥! 她当然记得,那张布满鲜血、狰狞丑陋的脸! 上官北这老东西对她何曾有恩,他只不过想拿她当踏脚石,一步步鲸蚕各世家,好巩固他们上官家在朝上的地位,再等着某一天将她取而代之罢了! “把我从尸体里扒出来的,可不是国公您么,”她深深抽气,冷睨地笑道:“可是把我推进尸体里的,不也是国公您么,我奉你为国公,世袭罔替,位极人臣,还要我如何给你歌功颂德呢?由着您儿子败坏朝廷法纪,由着您扼杀不同的声音才……” 她的话还没说完,上官烨忽然起身,他二话不说,扬起手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个声音,清脆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只觉寒风袭来,之后左脸颊便一阵麻木,耳旁嗡鸣,接着,火辣辣的痛感铺开盖地般从脸上传开。 上官烨…… 她的眼眶顿时湿润,痛,恨,羞辱一并交织,视线里一阵迷蒙,很快便看不清面前的男人。 他竟然当着成国公的面抽她耳光,这是何等的侮辱! 她受过伤,甚至痛到昏厥,但都比不上这个巴掌万分之一的疼,上官烨难道不知自已有多大的杀伤力么,这一刻他对她竟没有一丝怜惜么! “殿下,你过分了。”上官烨垂着眼睛,淡定如斯地看着她,无人可见他背在身后的手,那指甲深深扣在了掌肉里。 她好像真的很过分,看到上官烨受罚她居然对国公发火,过分!她同情这个遮掉了她天幕的男人,过分!她居然在试着相信这个想夺楚家皇位的狼子,过分!! “是,我过分了,那就请太傅大人继续享受大餐吧,回头去了南书房,我们再说这一巴掌的事,”她的眼神渐渐多了几份阴狠毒辣,如钢刀一般从上官烨脸上剐过,愤愤地掉头就走。 望着楚璃的背影决然而去,上官烨于心不忍地闭上眼睛,深深抽了一口冷气,心口一阵阵抽搐般地疼。 他何忍?这是他相处七年的女子,七年来,他习惯性包容她的任性与纨绔,虽然记恨她的玩世不恭,但终究是刻在他心上的女子。 他何忍?可为了缓下这情势,为了她的二十岁之约还能进行下去,他用最无能却最直接的一个巴掌来向父亲证明,这个女子,他可以控制。 收回粘在楚璃身上的目光,上官烨向父亲垂首:“今后儿子必对她严加管教,刚才,她兴许只是心疼儿子了,才会口不择言。” 上官北余怒未消,负手道:“女人,就是不能惯着!” “是。”他沉声应和,因为声音沉哑,掩下了他字音里的哽咽。 直到这时阿年才紧赶慢赶来到,扑进太傅府时,楚璃正挥泪从府内奔出。 “殿下!”阿年服侍多年从没见主子哭成这样,又屈辱又伤心的,急得他心里发慌,也没心思去问那对父子,忙不迭追了过去。 楚璃走出太傅府后跨上马背,狠狠地打马离去。 风打在泪湿的脸上,像无数锐利的小刀在不停割裂,她什么也顾不得,像一个傻子般冲进人群,直冲得行人纷纷退散,怨声载道。 她疯似的横冲直撞,所经之处鸡飞蛋打,女人、孩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就是楚家的天下,她就是楚家维系啊! 可是她连上官烨一记小小的巴掌都承受不了,她要拿什么与他对抗?她太懦弱了,可是容她再放肆一次好么,等她不再疼了,她一定不会再让那混账牵制她的情绪,她一定能狠下心来,在合适的时机,杀了他。 最后一次…… 狂奔的马冲进东市,这里行人更为密集,她疯狂的奔跑招来巡城御史的注意,御史立刻高呼一声,唤士兵劫马。 楚璃发现有人包抄,猛地挥了一鞭,却不想士兵在地上洒了一堆四棱锥,马儿不知避让,蹄子踏在了四棱锥上,疼得停蹄嘶叫,由于在高速中急停,连马带楚璃整个摔了出去! 这时她已经无处借力,认命地任由自已摔飞,可就在她即将擦上地面时,一道白影从眼前掠过,赶在她倒地之前大手一捞,将她瘦小的身子揽在怀里。 那白影速度不减,带着她跃过人群,迅速闪进一条巷道中。 “快追!” “御史大人有令,务必将那名女子拿下!” 士兵们一窝蜂地挤进巷道,撒腿追来。 白影这才放开楚璃,带着她往巷道另一端跑去。 他动作轻灵飘逸,带动如雪衣袂飘摇如仙,不需见他正面,便能感觉到这男人身上有一股空灵高远的气质。 楚璃恍惚间想到了一个人…… “在等什么?”白衣男子隐约在笑:“当心被捉进官府挨板子,快走!” 这声音?原来是他。 楚璃一笑泯之,忙应下一声:“好!” 区区士兵的动作自然没他们快,跑出巷道后只隔了一条街,已把士兵们甩得瞧不见,等到危机解除,一直跟在白衣男子身后的楚璃突然腾空翻跃,截在他的面前。 手掌一翻,匕首从她的袖中滑出,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等白衣男子再看向她时,那把匕首已经紧紧逼在他的脖间。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83:杀不杀你,这是个问题 “你来的挺快,一切准备停当了?”她调侃的口吻,“好大的胆子啊,也不看看上州是谁的地盘,来了还有命走么,无忧?” 自前峰山一别,至今不过寥寥数日,然而这一见无忧却觉得隔了许久,不知为何,他能感受到楚璃身上有些微妙变化,又一时说不清这变化到底在哪儿。 他抱歉地作揖:“来了,我就没想着走。” 楚璃顾了一眼左右,不远就是集市,在这儿说话不方便,正好她今天伤了天大的心,肚子正饿着,便说道:“既然今日见到,就请我吃顿饭吧。”她无奈地摊手:“我身上没有钱。” 无忧先是定定看她,而后不知要拿她怎么办似的轻轻摇头:“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姑娘。” 两人在京城第一酒家的一包间落座,上了四样小炒,一壶状元红,两两闲情对坐。 楚璃喝酒必配花生,但她有个坏毛病,花生不吃衣子,平时有阿年给剥,今天她把阿年给甩了,清闲是清闲,这些花生皮的小事得自已做。 见她仿佛发了魔怔,非要一颗颗蜕皮,无忧都看得急了,端来她面前的一碟花生,问:“有干净帕子么?” 楚璃点头:“有。”说着便拿出身上的手帕交给无忧。 无忧看了这手帕一眼,明黄缎料,象征着她高贵身份,引起他失神瞬间当然不是楚璃的身份,他早知情了。 而是他在楼船上丢落的绣“蝶”字的白帕,当时是落在了楚璃手中。 楚璃看出了无忧的心思,却也没特意拎出来,反而催道:“帕子给你了,然后呢?” 无忧歉意地向她点了一个头,铺开手帕,倒进满碟的花生包起,然后包在手掌中揉搓几下,动作看起来并不细致,但其实上已将每粒花生都照顾到,如此不过十下,再打开手帕时,花生与衣子已基本驳离。 “我怎么没想到呢,”楚璃拍拍自家脑门,欠身上去将整包花生拿了过来,捡起一颗扔进嘴里,不遮不掩地问道:“你这次来京,是为了报仇的?” 无忧睫毛纤长,微一低垂便可以遮去眼中内容,他拾袖提起酒壶,不紧不慢地给楚璃斟酒,“不是,我是要去国公府,向国公及太傅请罪的。” “你的罪还要请么?估计着,国公府或者太傅的秘探很快就能发现你,他们只会直接把你砍了。”楚璃端起无忧斟的酒,抿了一小口,“你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做不该做的事,上官烨要是能放过你,我把上官烨三个字倒着写。” 无忧被她的话逗乐了:“殿下真是有意思,那么殿下希望我被太傅砍了么?” 楚璃猛点头。 “殿下……” “我是想说,你至少给他们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反正我是上官烨,肯定杀你。” 无忧清雅长眉微蹙:“为何你这么确定,上官烨一定杀我?” “呵,”楚璃指指自已受伤的脸,苦笑道:“你到现在也没看见么,上官烨是什么人,他连我都敢动手,何况你?他留你对他好处么?若没有一丝好处,他为何不去计较你刺杀的罪行,而留着你这个,不知何时又会反咬他一口的隐患?” 在上官烨的信条里,留之无用,就是弃子。 无忧沉下声来,默默地端杯。 “你还是要去找上官家的人?” 他点点头,“我若不去,等太傅查到我的背景,只怕连家人都要受累了,就算他执意杀我,我也认了。” 瞧他眉宇深沉,眼中像有化不开的愁绪,不禁让人心生同情,做为一国公主,楚璃自然不能干眼瞧着他去赴死,而自已什么都不做。 “既然你非要去,”她叹自道:“那我也拦不住你,只能说一声英雄好走了,来,干杯!这顿饭当是我送你一程。” 一杯酒下肚,楚璃这才发现无忧眼中的愁绪比之前更深,那双渊墨般的眸子正在她脸上流连,说不清的复杂。 “无忧,你在郁闷什么?” “没什么,”无忧腼腆道:“我想跟殿下说,殿下你没带钱,这顿饭本就是我请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请罪,向谁请罪?” “误会本在国公身上,自然向国公请罪,若能得国公原谅,再向太傅请罪,请他宽恕我无知冒犯之罪。” 楚璃忽而目光遥远,默默念着“国公”二字,停顿片刻她才开口:“明日再去吧,我觉得以你的才情,知道怎么说才能保下小命,即便保不下,也能求个好死。” 原本无忧一副大义凛然,为家人甘冒这险,却叫楚璃几句落井下石说得心情沉重。 他自郁闷,楚璃倒笑得爽朗,不停地央他喝酒吃菜,若非他心理素质过硬,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吃喝。 “对了,你无忧公子名动江南,若有机会进宫,做我的乐师如何?”楚璃似笑非笑,眼底闪着星子般的琉璃色,清澈明净,又狡黠莫名。 无忧静静地看着,像突然掉进一大片迷人暗泽,心底涟漪丛生。 这个看起来随性、风趣不拘一格的女子,她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自已的眼睛有多好看,多惹人疼爱? 只让人近近地看一眼,便会忘不掉,上官烨对着这双眼睛七年,他得是有多克制,才能维持住他的太傅威仪,不至于名声扫地? 上官烨是怎么忍下心打她的耳光,令她不顾自已和行人的安全,在大街上策马狂奔? 他一口喝下满杯的酒,轻轻地答:“好。” 次日早朝,不见楚璃。 上官烨问阿年为何不见公主,阿年两股战战地答:“殿下昨日不幸抱恙,伤势严重,这会儿起不了床,正在修养,朝中一应事务,暂由太傅全权接手,等她伤势痊愈再做打算。” 真的就“伤势严重,起不了床”了么? 上官烨哭笑不得,默默地允了。 惯于早起,即便旷了朝楚璃也不曾睡懒觉,早早起床去了南书房,倒不是看书习字,只是托着发胀的脑壳,等。 她想,过不了多久,她必能等来想要的消息。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84:招个男人进宫 昨天一日事出频繁,从早朝上的唇枪舌剑,到御林军入府抓捕上官淳,上官烨被罚她前去鸣不平,再到他一个耳光几乎打散她所有的骄傲…… 再后来与无忧相见,种种转折可谓戏剧。 这些年她从巨大的痛苦中走来,渐渐地心上便生了一层坚硬的甲膜,待她遇见伤害时会自行生长,耳光给予她的伤害如今已忘,只记得那疼痛和屈辱,她楚璃算不上好人,她有仇必报。 但今天她的“等”,跟上官烨无关。 她随意地翻动两本古书,只见纸张一页页翻动,而没有一个字钻进脑子,过目即忘。 不知过了多久,阿年小碎步走进南书房,躬着身子小声禀道:“殿下,太傅来了,” 方才悠哉的模样瞬间一换,楚璃虚弱地拳抵额头,挖讽道:“太傅政事繁忙,还劳动你百忙之中来看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等上官烨走到她案前,她便更矫情了,“太傅,我伤势严重,恐怕三五日都康复不了,你贵为太傅,一定要救救我啊!” 昨天的事他万分抱歉,但“对不起”三个字实在说不出口,他就是要用强势来让她知道自已目前的处境,告诉她,她暂时还没有任性的资本,尤其是在国公面前。 他能保证自已不动她,国公毕竟是国公,若惹太狠,国公不会对她客气。 上官烨象征性作揖,“殿下静养两日就好,不用太过担心。” “你连看也没看,如何断定我两日就好?”她放下托额的手,半眯的眼睛写着傲睨的弧度,不将他刺痛誓不罢休:“太傅,你对你的巴掌如此自信?” 上官烨习惯了她的腔调,点头后向她走去,一直到她侧旁,停在她三步之内的距离。 楚璃起身,迎上一步,仰着脸问道:“你要看看么?” 上官烨无地自容。 她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黑纱,瞠着眼睛,故作十二分认真地道:“不看的话我就把脸包起来了,反正以后也没脸见人,我要这脸有何用?”说着,她果然要用黑纱包脸,可黑纱刚挨在脸上,手上便一重,接着黑纱被人扯走。 没有片刻停顿时间,那人紧接着握住她纤细的腕子,再将她往自已身边一带。 如此轻的力道,而她却像没有骨头的人,顺他的力便抵近他怀前,正要靠在他健硕胸膛时,他忽然抬起拳头,用这一拳之距,阻止她与自已零距离接触。 他的脸色说不清的苍白,使得他看着更为清冷,透着不易接近的冷酷,而他的眼神只是在接触于她的眼睛时,才泛出一丝灼人的热意,然而这热又因为消失地过快,让人来不及触摸。 “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上官烨清淡地道:“我们的殿下好看极了。” 楚璃冷笑,“你很少夸我,看来你是心虚了。” “是,臣心虚没能教好殿下,没能让殿下变得更好。”上官烨垂下眼睛,淡淡地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她。 “听你的意思,我若是由着你们家践踏律法、荼毒百姓,就是更好?”楚璃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杵了一拳:“我走后,你又跟国公说了什么?” 上官烨抿唇苦笑,老实答道:“臣说过会好好教你,以后不让你放肆了。” “我放肆会怎样,杀了我?”楚璃笑得更开,却有如似乎玉石俱焚般诡异,“上官烨,到了现在还不愿意摊牌么,你们究竟要对我怎样打算,就不能对我透露一二?” “殿下想多了,哪里有什么打算,”上官烨推开她,“只望能早日寻回太子,让楚家名正言顺。” 想到失踪的太子曾在半年前到过前峰山,楚璃的心都仿佛拎了起来,可惜那个浑身溃烂的怪人已死。但是,她相信堰塘顾县令之死,一定与他曾经参与追杀太子有关,那么追杀太子,就与上官淳有关。 她逼供苏沫,想方设法控制上官淳,也不仅是想从苏沫嘴里得到她的身份与计划,想严惩上官淳解恨,太子的线索是她必须要顾虑的线。 不管太子是死是活。 “真是有劳太傅,为楚家的事如此操心。”她的笑容不加掩饰地虚假,“但是,我这儿还有一件事想让你操心操心。” “请说。” 楚璃将视线从他身上撤回,像在故意试探他的反应:“我想招一个男人进宫陪我。” “父亲才说你乱后宫规矩,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坐实了么?”上官烨眸光一冷:“臣不同意。” “我若执意让那人进宫呢?” 上官烨就知道,她哪日不跟他对着来,太阳绝对要打西边升起。 他负起双手,口气不容有异:“要么杀,要么去势,你为他选一样。” “哈哈哈,”听到这儿楚璃忽然捧腹,笑得前俯后仰,直至飙出了眼泪,只差没一口气背过去:“太傅……哈哈哈哈,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睡男人的最低标准可是太傅你呢,你非要人家去势做什么?反正,我给你你都不要,你又何必在意我这名节?” “这是宫中规矩。” “只是进乐坊做乐师罢了,你以为像阿年一样?” 上官烨忽想起在南下的楼船上,他说过要请一个人进宫做乐师,既解楚璃眼馋,对于那人又同样是个难得的机遇,自然他是本着爱才之心。 那人是无忧。 从上官烨忽闪的眼神中楚璃看出,他必然是想到了谁,很巧,她说的那人正是他想到的那人…… 当楚璃在南书房和上官烨有一搭没一搭时,无忧已经得到上官北的准许,进入国公府大厅。 上官北鹰一般的目光直直地盯在无忧身上,再转向放在几案上的一叠文书。 “你说,你曾刺杀太傅?” “是,”无忧屈膝跪地,“小民误会爹娘死于上官家之手,于是,在太傅与殿下南下时,曾在楼船上对他出手,所幸太傅武功高强,小民未能伤得。” “升斗小民,你刺杀太傅还能活到今日,真是不得了,看来他是网开一面了,不然,你如何逃得掉?”上官北虽然疼老大比上官烨还多,但他对上官烨的能力从未怀疑过。 无忧面带感激,“小民在养父母家中长大,怕小民当初的莽撞举动会牵连家人,因此特意入京,来国公府请罪。” “刺杀太傅可是死罪,既然他已网开一面,你又何必自寻死路。”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85:反对无效 “是,昨日小民碰见殿下,殿下也这么说,她已经提前请小民吃了饭,送我一程了。” “你和公主认识?”上官烨这才仔细打量无忧,见他眉目清秀,风度高雅,一个十足的美男子,难怪楚璃会请他吃饭,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想必见着美男便走不动路了。 “小民在楼船上与她认识,算是不打不相识。”无忧如实答道,前一句刚落,在上官烨再次询问之前他笑道:“小民还认识前峰山苏衍。” 听到这儿上官北忽然一怔:“你认识他?” 苏衍兄妹可是上官淳联系的一股势力,他们与楚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因为楚璃误入前峰山,后来上官淳这个不知死活的混账动了兵,想把楚璃赶尽杀绝,逼得上官烨和楚璃反击,将苏衍那支人马逼出前峰山,如今,苏沫还在楚璃的控制中…… 上官北按捺意外,平静地问道:“你跟苏衍什么关系?” “他是小民朋友,小民曾在前峰山住过一段时间,所呈文书中,有小民与苏衍的书信往来。” 上官北就说无忧公子不傻,为什么要自找死路,原来他是有成竹在胸。跟苏衍交好,而且还在前峰山逗留过,说明他定是苏衍亲信,那么,也就是上官淳的人。 儿子的人上官北怎么会杀?不但不杀,他还要给他一条好路走。 无忧知道,昨天楚璃请的那顿饭,并不是断头饭…… “不过我猜,你不会做完全没有把握的事,”昨日饭间,楚璃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地道:“上官北是个暴脾气,他对亲生儿子尚能下得去手,对你一个平民百姓,可不就是看不顺眼就砍了。我觉得,你来京来得这么快,想必是寻思着,趁着堰塘那边的事还未失温,来凑个热闹的吧。” 她渐渐凑去,离无忧的脸只有半尺之距,笑道:“以你和苏衍兄妹的关系,以苏衍兄妹和前峰山的关系,以前峰山和上官淳的关系……上官北会杀了你?换作是我,定会为儿子留下你,何况,今日散朝后,上官淳已被御林军捉拿,正在宫中的内狱里,等着降罪呢。” 无忧不由地刮目相看,又给她斟了一杯酒:“没想到养尊处优的殿下,活得如此通透。但是,你是不是忘了,我曾阻止苏衍兄妹杀你,还跟苏沫大打出手,如此一来,我便不是苏衍兄妹的朋友,更不可能是上官淳的走狗了。” 楚璃豪爽地干了满杯,抹唇道:“可是,在前峰山上的人当中,苏沫是唯一一个知道你救我的人。” “嗯?” “而今,她在我手里。” “可是太傅也知道。” “太傅不可能再提这事,他也怕我把苏衍拿国公府令牌自保的事给捅出去,那事一捅,性质可就不是苏家兄妹企图要我性命,而是国公府指使苏家兄妹,企图要我性命。上官烨会为自已家招来这麻烦?”楚璃吃着香喷喷的花生,看着正在对她凝目的无忧,“等你见到上官北不必露怯,该怎么说怎么说,只要你能证明与上官家的恩怨是一场误会,再含蓄地说出与我恰好认识,再提供出可以证明你与苏家兄妹关系的证据,我保证,你不但不用死,上官北还会重用你。” 很巧,楚璃说的这些证据,无忧都带来了,“谢殿下。” 楚璃好整以暇地迎视无忧,一副天塌下来不曾怕的脸色陡然一冷:“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坦诚相告。” 无忧正色抱拳:“不敢对殿下隐瞒。” “你的亲身父母,到底因谁而死,你跟上官家真的没有仇恨?” …… 无憾的思绪回到国公府大厅。 上官北看完无忧带来的相关文书,静静地看向无忧。 “听说无忧公子在音律上的造诣冠绝江南,”上官北声音缓缓,透着一股子冰寒冷意,他近近看着无忧这张俊秀的脸,笑得人毛骨悚然,“不如,去宫中服侍殿下呢?她日夜都在操心着枕畔无人,夜不思眠呢。” 楚璃在等,等无忧的消息。 上官北急了,他必定会对她采取措施,要么把她收为己用,要么,毁了她。 如今上官北和上官烨翻脸,上官北必不会再将所有期望,都放在儿子睡她、她为上官家生孩子的事情上了。 他若要毁她,先从哪一步开始呢?似乎隐隐地,有了答案。 “我从你眼里看到了奸诈,你到底在打算什么?”正跟她讲读《资治通鉴》的上官烨忽然放下书册。 楚璃身子板一正,“没有,我哪敢呐。都没说大人你了,我重伤未愈你非要拉我上课,身上疼着呢,如何听得进太傅讲经?”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上官烨对她的挑衅置若罔闻,无奈问道:“昨天你从太傅府离开后去了哪里?听说你在街上纵马,阿年很久没有找到你。” “在我即将摔倒时,碰见了一个人,顺便跟他一起去用了午饭。” “谁?” 楚璃索然地挠挠额头,埋怨道:“你刚才说我奸诈,那你问我为什么奸诈好了,又扯我昨天跟谁吃饭做什么,我被你打了出来,伤心到恨不得去跳护城河,还不准我去跟朋友吃饭解闷了?” 上官烨无奈。 除了天下大乱和楚璃送上门求睡,上官烨对她的胡搅蛮缠同样头疼,但这么多年过来,练就了他一副金钢不坏之身,不然早像父亲一样,被她活活气出内伤来。 说到这时,阿年请求觐见。 阿年向上官烨点头示礼后走向楚璃,在她耳旁道:“有消息了,无忧不时会以乐师身份进宫。” “不时?”楚璃一挑眼角,老狐狸是有多心急,才一个上午就将无忧给塞进了宫。 等阿年告退,上官烨才接着上一个话题,“殿下若不说,臣可以去查问……” “不用了,”楚璃散漫地打断他的话:“让他自已过来跟你说。正好不是要开午膳了么,一起吃个饭也好。” 上官烨知道楚璃是个阳奉阴违的性子,活脱脱一个小狐狸,多说无益,既然那个人进了宫,见见就是。 见上官烨吃了闷棍,楚璃心里一阵痛快。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86:僵持 太傅大人,谢你昨天的那一巴掌,此后即便你杀我,我也不会痛心,杀你,我也不会挣扎和愧疚。 两相牵绊,两不相关,不正是我们彼此都渴望的关系么? 宫里添乐师是一件极小的事,在阿年将情况禀报楚璃后上官烨才得到消息,出他预料的不是无忧,而是无忧的入宫,却因受了父亲指使。 不管父亲的意思是奠定她“**”的骂名,还是因为他错信无忧属于苏家,父亲的邪恶心思都可见一斑。 午膳开在南书房偏厅,奴才们上了酒菜,请主子入座,楚璃和无忧算是半个朋友,自然不会薄了他,于是喊他同座。 可不等无忧回应,上官烨阴沉道:“无忧公子玩的一手好乐,殿下最近‘伤势严重’,茶饭不思,你便为她奏一支欢快的曲子,看能不能让她胃口好上一些。” “是大人。”无忧敏慎的目光在他两人身上浮过,手抚琴面,抑扬顿挫的音节从他指间跳跃而出,悠扬欢快又不失空灵。 “大人,”楚璃操着怪调喊了一声,这会儿,不悦都写在了脸上:“你对无忧的琴艺有什么指教?” “术业有专攻,臣岂敢指教无忧公子,”上官烨扫了无忧一眼,在楚璃看不见的角落,他指捻一粒小珍珠,不动声色间“嗖”地弹出! 珍珠粒扫向无忧,无忧眉目一动,分明是发现了上官烨的暗算,电光火石间他的身体本能一让,却不想暗器并不是奔着他的身子而来,而是擦着琴弦而过,发出一记“铮”的长音。 上官烨……无忧暗咬牙槽,手指飞快,紧接着那记声音往下弹奏,尽量弱化上官烨制造的杂音,好使这支曲的音调听起来依然完整。 “停!” 上官烨忽然打断,冷嘲道:“无忧公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呵,无忧就知道,上官烨定要找自已的不快了。 他恭敬起身:“皇宫。” 看在楚璃的面上,上官烨已放过他两次,上官烨原想,想要他性命的人太多,即使放走他一个又怎样,却没想到,他如今倒敢来到京城登堂入室,先是诡骗了父亲,此刻又要接近楚璃,谁给他的能耐! 若再轻饶他,改天他还不知要蹦到哪去!上官烨不怒自威,举手投足带着王者般的睥睨之气。 “殿上献艺,哪容了得你三心二意,别以为我们不懂音律,以你刚才的表现,别说殿前,即便在民间,也只算得入门水平,你有什么底气,敢在殿前献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忧捉不到上官烨把柄,只好咬牙暗忍,“小民第一次进宫,有些紧张了,望太傅恕罪。” “身为乐师,滥竽充数,欺世盗名,谁给你的胆子敢混进宫来?” “太傅……” “来人,将他拉出去重责五十,轰出宫去!”上官烨一声令下,厅外侍卫闻声而动,冲入偏厅后粗暴地押起无忧。 而楚璃静静地看着杯中美酒,琉璃色的清澈眸子染上一丝诡丽,搁在杯口的手指正一点点捏紧。 在侍卫押着无忧经过身边时,她突然冷笑开声:“太傅处置我朋友,都不用问我意见了么?” “既顶着乐师身份进宫,他当配得这三个字。”上官烨语风冰凉,眼底仍是淡静,却能让人切身感受到入骨冷意, 楚璃习惯与上官烨打交道,知道他不会拿自已如何,自然不惧他的眼神杀,近近地抵视他道:“乐师不过是让他进宫并长期逗留的一种合理解释,稍后我还会以‘无忧琴技高妙,惹本公主凤心甚悦,赐住元安殿’名正言顺留他在宫中享福,太傅大人,国家大事你操持,难道我连留个把男人在宫中的权力都没有么?” 幽冷目光停在倔强的无忧脸上,上官烨轻笑了一声:“宫中自有宫中规矩,既然殿下只是要留个男人,那便不要用乐师的名义,以他虚有其表的琴技,当不得乐师二字。” “以太傅之见,用什么名义?” 上官烨答:“以内侍名义。” 无忧苦笑一声,朝天叹了一口气。 “哦,”楚璃慢吞吞喝了酒,忽然眼风一转,重重地将酒杯往地上一摔:“上官太傅!你心念念地想把无忧去势,却不知因为什么,使得你堂堂太傅,如此在意一个小小的无忧!” 上官烨对她的怒火视而不见,只道:“这是规矩,他想留在宫内除非去势,若殿下心疼,那么只得割爱,放他离开了。” “没有第三条路?” “有,臣治他以下犯上行刺当朝太傅之罪,处他死刑,”上官烨冷傲负手,一副没有商量的模样:“这三条路,随殿下挑选。” 早知上官烨这混账没那么好说话,无忧屡次得罪于他,哪怕无忧已向国公澄清行刺是因为误会一场,但太傅的性子她明白,无忧一而再出现在他视线中,他若不拿无忧开刀倒是奇怪了。 楚璃自作多情地想,兴许上官烨为难无忧,是因为怕她与无忧之间发生点什么。 毕竟,他是口口声声想将无忧去势的人,有多怕她被无忧给睡了…… 思及此,楚璃嘴弯隐下一抹浅笑,无事人一般地敲打着桌角调节气氛,仰头看向上官烨,“太傅这么做是要把我逼到绝路上啊,这样吧,太傅给了三条路让我选,我也给太傅两条路选。” 上官烨背开脸去,并不想知道她给的是哪两条路。 “要么无忧的事由着我,要么我这公主不当了,大陈国事务全由你做主,到时候,别说你可以处置无忧,连我,也是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楚璃气哼哼地凝着眉头,半眯着眼,对上官烨似看不看。 和上官烨相处这么久,她最擅长的便是戳上官烨不开心的地方,他哪儿不舒坦便戳他哪儿。 但楚璃知道,她每次都能得逞。 和他赌,她从没有输过。 见楚璃和上官烨僵持,无忧的面色依旧平淡,仿佛他们两人在僵持的不是他的生死,而只是一块馒头,一颗青菜。 负后的手渐渐握紧,上官烨沉凝的脸色愈渐发暗。 “殿下,非要如此么?” 楚璃想当然地点点头:“嗯。” “你也可以固执己见,把无忧给处置了,但这个公主,我说不干就不干,太傅能耐着呢,定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是吧太傅。”她丁点不管自已的话已将上官烨气得脸色发紫,只径直把弄着竹筷碗碟,冷不丁才往上官烨脸上看去一眼。 偏厅内落针可闻,侍卫僵直地保持着押解无忧的姿势,在两位主子的僵持下,早已耗得双臂发酸,额头上直冒冷汗。 沉默良久,偏厅里只听得见楚璃偶尔敲动筷子的声响,响得单调,却激得人心里一阵阵慌乱。 时间静默。 恐怕连上官烨也受不了楚璃如此压注,片刻时间一过,他终于安静不住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87:来袭 忽然厉声喝道:“放开他,出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半晌才反应过来,太傅要撵的是他们俩倒霉蛋,忙推开无忧再向上官烨俯身告罪,灰溜溜地逃出了偏厅。 楚璃眼皮挑了挑,背开上官烨不看,自顾自地斟上酒,还很体贴的将无忧座上的杯子斟满,再悄悄将上官烨的杯子端走…… 她的小动作哪能逃出一直倾心关注的上官烨,看到这儿上官烨不再自讨没趣,拂袖离去。 “无忧,今天让你受惊了,”楚璃无视上官烨的愤怒,端杯招呼无忧来坐,一脸没心没肺的豁达样子:“我亲自给你倒的酒,咱来喝,如今也没人管着,咱喝醉为止。” 说着自已先干了满杯,又吩咐奴才去收拾元安殿,全程跟无忧嘻嘻哈哈,绝口不提上官烨一个字。 却无人知道,她那一口口咽下的,又何止是酒…… “大人,”叶成追至正阳宫门前,俯身向上官烨道:“大人可需要属下分忧?” 方才上官烨在南书房受了楚璃威胁,他为大计不得不先退一步,虽面色不动,却是满心怒火,听见一个“忧”字便觉心烦意乱,隐忍道:“你又能做什么,退下!” 叶成心疼主子有气没地方撒,顾了顾左右,低声说道:“大人不方便与殿下翻脸,因顾虑殿下而做出妥协,但是,属下区区一名侍卫,却可以为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放肆!”上官烨低吼道,可静下心来,却觉得叶成说的很有道理。 堂堂太傅,大陈国尽在囊中,连一个小小的无忧都办不得么? 答应显然是:不…… 近日来,楚璃折腾地狠了,天刚擦黑便有了困意,由着尘湮侍候入寝殿,接下她递来的安神茶。 “无忧那边已安排妥当,还派了两名标致的婢女过去服侍,”尘湮体贴地为楚璃揉着肩膀,莞尔笑道:“不愧是无忧公子,两位姑娘都叫他给撵了出来。” 楚璃慢吞吞地喝着茶,懒散地道:“选个婢女,还非要标致的么?人手谁安排的?” “是奴婢安排的,”尘湮忙回应,感觉楚璃已经知道了她的意图,不免有些慌。 楚璃却自行忽略尘湮的情绪,大方地笑道:“只是标致哪行呢,还得多才多艺,懂些妩媚之术,熟谙床弟上的那点功夫才行。” “殿下……”尘湮听出楚璃在反讽,也隐隐觉出楚璃瞧她不顺眼,忙弥补道:“殿下您这说笑了,无忧公子是您以朋友之礼相待的人,奴婢自不敢怠慢。可是,婢女们基本不与男子接触,哪有什么,会床弟功夫的。” “你家公子可真是用心了,以为派两个好看的宫女把无忧侍候地倒下,他便没精力来侍候我,真是可笑啊,一国太傅,竟做出如此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来。” “这不是太傅的意思……” “得了,服侍我宽衣吧。” 尘湮嚅嚅应是,心里隐有不安,正为楚璃脱去外袍时,楚璃忽然将她的手捉了住。 看着尘湮这只纤纤素手,楚璃嘲讽道:“本用来服侍上官太傅、讨好男人的人,如今做了我的奴才,想必你心有不服吧?” “奴婢不敢!”尘湮说着便要跪,楚璃手上稍一用力,又将她提了起来。 冷声道:“你最好不敢,最好不要想着给我使绊子,否则,我管你是谁的人,苏沫就是你的下场。” “奴婢知道了,奴婢绝不敢对殿下有半分违逆。”尘湮信誓旦旦道,早被楚璃三两句惊得满头大汗。 尘湮见过苏沫一次。 苏沫是前峰山苏衍的妹妹,约莫是她身上有重大线索,自打落进楚璃手里,便遭逼供不断,一个女孩子每日都要面对恐慌与酷刑,现已被折磨地遍体鳞伤,瘦作了一把骨头。 尘湮没空再去想苏沫的不幸,今晚,恐怕又将有人不幸了…… 元安殿原是先皇赐给一位义女的宫殿,据说那义女的长相,与先皇年轻时曾爱过的一名女子相似,可惜红颜薄命,虽得进得富贵之门,偏没那好命享福,进宫不久便得病而死。 此后这殿一直空置着,楚璃是想着这地方清静,将无忧安排在这儿,多少可以为她避去些流言蜚语。 入夜,内室中灯火如豆。 他不喜喧闹铺排,擅自将奴婢们挑起的琉璃灯灭了几盏,内室中更是只亮着一盏桐油灯,这点光线对他来说足够了。 轻轻地擦拭长笛,他沉静的目光看不出起伏,似乎他的心早已在很久之前死去,一个人的时候,他更像一个堆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横笛于唇上,正要将气息推入时,他眉心忽拧,耳廓一动。 敏锐的听觉捕捉到细微响动,像是夜风掠过树头,落叶拂过屋檐,轻到不易察觉,但这些轻微的声响,并未掩过他的耳目。 他轻抬嘴角,自行将那些异动声略去,缓缓地奏出笛声。 笛声时扬时抑,时而空静清灵,时而波浪滔天,像涨落不定的大海,它的明潮暗涌、精深莫测,都凝缩在了一支曲子里,只一曲,听遍人世的壮阔与无常。 曲抑,那批黑衣人脚步抑。 曲扬,那批黑衣人脚步加速好将他们的行踪掩藏在激荡的乐声中。 该来的总会来! 无忧自发破音,笛声突然进入最高段,却又突然像崩断的弦一般,发出了最后一个刺耳的音节,那声音过后,“砰”地一声巨响,内室的门被人暴力破开! 无忧不慌不忙,收起笛杆起身,身子从面前的圆桌上轻灵一跃,抽出悬挂在墙壁上的一柄长剑,动作不带一丝凝滞,一气呵成迎向破门而入的黑衣人,一剑砍向其中一人! “呛!” 声音不对! 无忧自小跟刀枪剑戟打交道,兵器好不好,实不实用,上手即可判断得出,黑衣人刀上的猫腻他自然一试就明白了。 他们的刀没有开锋,可见并不是奔着他的命来的,无忧向来做人留一线,也不是斩尽杀绝的角色,立刻弃了剑,回身拿起剑鞘当武器,与对方缠斗起来。 黑衣人大约有二十几人,他们前赴后继地涌上无忧,倒下一批,再来一批,源源不绝。 直到把无忧拖得精疲力尽,疲于应对附骨之蛆一般的对手时,一直隐在暗处的黑影终于畜力而发!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88:逮个正着 黑影跃过属下们的身体,凌空、起跃,几个高腾空后,电光似的逼向无忧! 不知是黑影的动作太疾速诡变,还是无忧禀着自知之明放弃了抵抗,黑影以臂为遮挡,长剑从下至上,直接从无忧的左侧脖间穿过! 剑的锋几乎是擦着无忧的皮肤而过,但在黑影的剑停时,只是在他皮肤上划出了一道白印。 黑影对于剑的掌握妙到毫巅。 无忧淡淡一笑,“看来,白天的戏还没有结束。” 那只蒙面黑影微眯起了眼睛,用眼神斥退属下,再向无忧笑道:“你心里明白就好,省得我多费唇舌。” 无忧看着逼在脖间的剑,“你是太傅的人?” 黑影并未回复。 “除了太傅的人,谁能在皇宫内布置行动,恐怕连殿下也做不到。”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死,二是净身,”黑影讥诮道:“我给你十个数的时间自已选择,十个数之后,我帮你选择。” 无忧闭上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声。 “十,九,八……”黑影一声声倒数,而无忧仍是闭着眼不肯回答。 却在黑影倒计时之际,一把手指长短的精小匕首划进了无忧的指间…… “四,三,二……” 眼见着时间已经到了,这时,内室外忽有人惊慌地唤道:“殿下饶命!” 黑影见势不好,匆忙间想拼死对无忧下手,但无忧早有防备,在黑影即将拿剑削向他裆间时,他长腿撩起,“啪”地踢开黑影手上的剑! 这一剑失去了准头,第二剑还来不及出手,一柄钢针破空而至,直接从黑影持剑的手腕上洞穿过去! “当啷——”长剑掉落在地,发出不甘的低吟。 内室中顿时死寂一片,楚璃疾步踏过这片没有生机般的安静,径直走向黑影。 她的眼底露出浓浓的鄙视与讽刺,不屑一顾地嗤了一声,抬手扯开黑影脸上的黑巾,不出所料,是叶成。 “殿下!”叶成见事情败露,羞愧地跪在楚璃面前,“属下该死,请殿下发落!” 扔下黑巾,楚璃刀子般的眼神从叶成脸上淡淡划过,眉峰一挑,冷笑:“敢深夜闯宫行刺,你胆子不小啊,是太傅的意思?” 叶成行动失败,哪敢把主子拖下水,硬着头皮认了这事:“是属下自作主张,请殿下治罪。” “你认罪倒是利索,”楚璃同情地瞧着这位忠诚侍卫,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原想,若是太傅的意思,今晚这事就算了,可既然是你一个小小奴才来宫里翻天,就别怪我不给太傅面子了。” “御林军何在!” 这一声落地,内室外军靴声响起,接着便有人一队御林军应声:“在!” “将所有黑衣人押至殿外!” “是!” 叶成闷头不语,任由御林军将他押起,反倒是楚璃拦上一步,“叶成,你以为扛着就能保全你家大人的名声了?无法无天成这样子,这笔账我还是得找你家大人来算。” 虽说殿下不会拿上官烨怎么样,但这事若传出与上官烨有关的话,丢脸事大! 叶成担心上官烨受连累,仓皇地求道:“请治属下一人的罪,不关大人的事……” “你说无关就无关了么?”楚璃面色凛然,无所是事地捻着袖口,连笑容都透着股冷气。 等叶成等人被押下去后,楚璃邪性一笑,对属下吩咐道:“即刻去太傅府报信,让咱们的太傅亲自来元安殿接人,若一个时辰内不来,我把他们全阉了,送内侍局。” “殿下……是。”属下不敢违命,快步奔出内室。 楚璃才抱歉地看向有些失神的无忧,“今晚差点让你蒙难,这是我的疏失。” “不关殿下的事,可能我在宫中,确实很不合理吧。”无忧收回跳脱的神志,长长吸了一口气。 这夜间的空气,可真是寒凉。 楚璃见无忧好像惊魂未定似的,好心安抚道:“以后这种无聊事不会再发生了,太傅知道深浅,这事儿八成是叶成自已做主干的,上官烨虽然想阉你,但今晚的事一闹,他必不会再轻举妄动,不会再惦记你的下半身了。” 听见楚璃安慰,本来不怎么担心的无忧反而更加郁闷了。 只得俯首道:“谢殿下关心。” “我让人去通知太傅了,以他的性子必然要磨蹭半天,这样吧,我们边聊边等,正好让我见识一下你真实的琴艺。” “这是小民的荣幸。” 半个时辰过去,元安殿仍是琴声缭绕,楚璃怕不应景,让尘湮配合琴音起舞,仿佛在故意寻尘湮的不痛快,令她琴声不停,蹈舞不歇。 别说,连楚璃都觉得尘湮是个妙人,她肤白貌美长腿,精致地像画中走出的仙子,纤纤身段,弱柳扶风。 她跳起舞来真是好看,徐徐若流云,翩翩若惊鸿,也就是楚璃不懂怜香惜玉,舍得折腾,换成男人,把她抱怀里还嫌自已的手粗糙,怕磨痛了她。 楚璃欣赏着尘湮的绝妙舞姿,走神地想,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提前把尘湮给要来了,不然上官烨整天对着这绝世尤物,定要把她抱怀里疼着了。 唉,楚璃遗憾地想,要自已是个男的,定将她拉过来好好睡睡。 天天睡。 察觉到楚璃脸上的玩味,尘湮的眼底一抹暗光浮过。 她虽为婢,在国公府里却是被以小姐之礼相待,自小享受天下最优渥的生活,拜知名舞师习艺,她虽为婢,却能与当朝太傅并肩出行,太傅将她推心置腹,大事要事从不瞒她,甚至他喜欢哪位女子,也曾与她倾诉。 她一直清楚,进宫服侍楚璃,并不代表她的身心皆沦为了奴才,她是为了太傅才委屈这身子。 只要是为了太傅,她万死不辞。 那一抹幽暗近于妖的神采一闪而过,尘湮面带笑容,悠然自得地为楚璃跳舞。 不知又过了几刻,阿年急匆匆奔进元安殿:“太傅来了!” 拨弄琴弦的手停下,乐声一止,尘湮也忙收了舞步。 “慌什么,快请啊。” “是……” 阿年刚应声,上官烨已疾步走进殿中,目光自动忽视尘湮等人,直勾勾地盯着楚璃:“士可杀不可辱,殿下,你过分了。” “大人说的是叶成这拨人吧,”楚璃若无其事地挠挠额头,“他们这些人强闯元安殿,犯的可是死罪,但念在叶成曾经在前峰山有功于我,又与大人仆主情深,这才不忍诛杀,只是将他们扒了绑了,请你来接人,辱他哪里了?你时限内赶到,反正阉不成的,你又在生气什么?” 上官烨一动不动地站在殿中,身上的凛冽气让整个元安殿的温度随之骤降。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89:下毒 楚璃起身迎去,若无其事地替他翻整衣领,调笑道:“太傅无话可说了么?” “无话可说。”上官烨冷漠道。 “除了杀了无忧,阉了无忧,赶走无忧,太傅真的无计可施了么?” 上官烨从楚璃的对视下移开目光,星辰般的眸子出奇的暗淡,“也唯有殿下,能让我无计可施。” 楚璃仰望他高傲的颜,很快却又落寞地低下了头,“呵,你的不幸,也是我的荣幸啊。” “夜已深了,请殿下移步怡凤宫。”上官烨面无表情,眸中的暗淡被冷酷取代,“若你执意留着他也可以,毕竟宫禁,殿下当严守男女大防才是。” “我向来不喜规矩,太傅这样不是为难我么。” 上官烨避而不回,“回怡凤宫吧,不要再耽搁。”说完他先一步离开元安殿,临走前看了尘湮一眼。 尘湮意会,向楚璃躬身告退,跟了出去。 “公子,”尘湮跟在上官烨身后,谨慎待命。 “这些天多留意她一些,她还不懂事,可不能让她行差踏错了,”上官烨刚才冰冷的口吻一变,此刻竟像一个满腹操心的老者辛勤叮嘱,“一旦她那儿有事,务必原封不动地禀报于我。” 唯有楚璃,是公子无计可施的人,也唯有楚璃,能得到公子无限的包容,享受他细致入微的呵护,她尘湮,终究只是尘埃一样的女人。 暗暗咬牙,尘湮点头应下:“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公主殿下。” “她若出半点闪失,我拿你是问。” 尘湮讶然看去,便接触到上官烨清冷如水的眼眸,忙心虚地低下头:“奴婢遵命。” 上官烨知道尘湮对楚璃有些小心思,也知道楚璃对尘湮有所防备,事实上,凡是与他上官烨有关的人或事,楚璃都带着防备,这样的关系最坏,但这样的关系,又是最好。 目送上官烨离去,尘湮悄悄捏紧了拳头…… 都知道楚璃经常挨言官的骂,御史台那帮老不死的,真拿出了一副大无畏精神,个个打了鸡血似的情绪高涨,逮着他们家公主往死里骂。 偏偏楚家的列祖列宗规定御史台有奏人的大权,天子庶民一视同仁,连上官烨也被他们给骂过。 最近几天骂得最狠是关于无忧的事,楚璃活这么大没睡过男人,只不过请了一个朋友入宫,就背上一个**宫闱的骂名,一大帮子老头跪在殿外求楚璃阉了无忧。 是谁指使的那还用说么? 如此忌惮无忧下半身的,除了上官烨还有谁?只是上官烨怕她做出极端的事,自已不想再施压罢了,把烂瘫子交给别人罢了。 但是给她施压也没用,她压根不操心那帮老头的死活,他们是上官烨的人,那个心要操也该上官烨去操。 她天生不是个乖乖娃,越是挨骂她越不觉得自已有错,反倒往元安殿走得更勤了。 无忧也不担心自已哪天被上官烨抓了废了,只要楚璃来,他便热情迎接,并奏最好的乐,开解她的心事,无忧不知道楚璃真正欢喜时是什么模样,他只知,在看到楚璃倾听他弹琴时,他自已应该是欢喜的模样。 “无忧,我差点又把你那事给忘了。” 无忧疑目看去。 “楼船上那会,你不是丢了一块手帕么,”楚璃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是锦缎包着的一块方物,“我一直给你收着,想必是你心爱女子的定情物吧,上面的蝶字,都磨得起得毛边。” 可无忧却久久未接下,只是虚虚将目光放在那面锦缎之上,“我以为殿下早忘了。” “哪能呢。”楚璃淡笑。 “这的确是一个女孩子送的,”无忧叹了一声:“可惜时间太久,手帕已经破了,让殿下见笑了。” “可见你很长情嘛。”楚璃眼光再一抬,落在旁边的尘湮身上,“今天怎么木讷了,还不快斟茶,无忧公子压箱底的家伙,必然不是凡品了。” “是,殿下。”尘湮忙应声,在无人发现的角度里,尖利如锋的眼神刀子般从楚璃脸上闪过。 因得到上官烨吩咐,尘湮近几日跟在楚璃身边形影不离,楚璃不娇气,趁她殷勤服侍便让阿年暂先休息几日,凡是都由她来打理,不管她做得称不称心,楚璃从不吭声,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好主子。 院子里的小火炉上正煮着茶,尘湮背着楚璃与无忧去取,开盖时,一粒白色透明药从袖中滑落,准确无误地滑进了陶罐中,不动声色。 那药丸入水即化,无色无味,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看你帕子有些年头了,难道是儿时玩伴送你的东西?”楚璃见无忧捧将帕子捧在手心细致地瞧着,一脸的心驰神往,竟不觉为他高兴起来,“你现在跟那姑娘怎么样了?” 方才还心想往之,此刻无忧的脸上已是一片迷茫,楚璃怕是触痛了他心事,忙打岔:“唉,我们的茶来了。” “奴婢在国公府的时候,常为国公煮茶,在这宫里还是第一次,不知合不合殿下与无忧公子的胃口。”尘湮嫣然笑道,不忘提醒:“有些烫,殿下小心。” “就知道你乖巧,”楚璃满意地夸了一句,端起茶在鼻下嗅了嗅:“好香的茶,尘湮,你手艺不错,自然也是因为无忧的茶好。” “殿下过奖了,小民随身携带的一点家乡味,不敢承誉。”无忧文质彬彬地笑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尘湮的嘴角却露出一个冷笑。 无忧,楚璃,看你们两个怎么死…… 这些天上官烨心神不定,忙完公事后仍无睡意。 他已通过御史台向楚璃施压,逼楚璃放无忧离开皇室,可楚璃并没有把那帮老臣的意见放在心上,看似放荡不羁,实际上,何尝不是在对施压的人,进行反施压呢。 她永远知道和他之间的仗该怎么打,更深知他的痛点在哪儿。 上官烨支在案头,揉揉发胀的脑门。 “大人,”叶成站在书房门口禀告:“今晚殿下又去了元安殿。” “我知道了。”上官烨疲惫地道,晃晃困顿的脑袋,吩咐道:“备马。” “是!” 而此时的元安殿,却是另一种景象…… 尘湮垂手站在元安殿内室外,眼角含笑,面带得意,而此时,一记隐忍而痛苦的声音,隐隐地从内室传来……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90:生扑 很好,一切的发展跟她想象中一模一样,连楚璃喝下茶水之后身体的细微反应、娇喘声,都跟尘湮预想中的没有差别。 尘湮得逞地想,幸好楚璃平时有轻装简从的习惯,今晚跟来元安殿的只有她一个,而元安殿又无婢女内侍,楚璃这回,也算是栽在了自已手上。 听听,殿下的声音多娇媚,如此高贵的身子便宜了一个乐师,无忧真是修得几世福气,爽这一晚,他怕是死也无憾了吧。 茶是无忧带的茶,在他们两个毒性发作时,她已经在剩余的茶饼上放了同样的毒,事后查起来,无忧就难逃投药的嫌疑。 加上无忧玷污了殿下身子,他绝对会以最凄惨的方式被处死。 尘湮笑着笑着,便哭了,她自杀性对楚璃下手,总算是解了缠绕太傅的难题,无忧必然会死,而楚璃失去了清白身子,想必太傅会嫌弃她的吧。 他是那般骄傲又干净的男子,绝对容忍不了楚璃这种不洁之人,只要他放弃楚璃,他就不必再守着那点忠诚,他就可以放开手傲睨天下。 她的公子,本该是真龙一般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屈居于女人之下,受制于人的懦夫! 只要公子可以飞,她即便是死,又有什么遗憾呢…… 内室。无忧一脸痛苦地推开楚璃:“求你离我远一点,我怕……我怕控制不住……” 他脸色通红,满头大汗,直觉浑身血液在身上胡乱窜动,像有千根毒针在扎,万只蜂虫在咬,痛痒难耐! 他忍不住去撕扯自已的衣服,仿佛每片衣料上都点着火,烧得他痛不欲生! “我们刚才还在外面喝茶,为什么要进来,”在毒性的吞噬下他完全糊涂了,崩溃地扯着头发:“我会毁了你,快走,快……不,不要走,我需要你……” 室内的声音隐隐传来,伴随极度克制的摔打声,低号声。 尘湮漠漠地站在门口,眼神愈发狠戾,这种痛苦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只要她不去找太医,不去搬救兵,楚璃、无忧,在比死还痛苦的煎熬下,必然逃不出这个局。 想到这儿尘湮无比畅快地笑了,迈开腿,向元安殿外走去。 刚走到元安殿殿门处,见两人正向这边走来,为首的那人身形高拔,脚步急切。 是上官烨! 糟了……尘湮心里一个咯噔,忙快步迎上:“尘湮见过公子。” 上官烨见尘湮只身一人,下意识往元安殿看去,“殿下是不是殿内。” “殿下正与无忧公子谈话,吩咐奴婢先走一步。”尘湮心惊胆战地道。 她从不敢在上官烨面前撒谎,在堰塘那会儿,她擅自毁了来自前峰山的求救信,忐忑了好些日子,如今元安殿近在眼前,上官烨只需去看一眼便真相大白,这个谎太大,又如此不禁推敲…… 上官烨怫然作色,恨恨道:“有什么话,要晚上来谈?” “大人!”尘湮虚虚拦了一步,极力掩饰着心苡:“殿下等会便出来了,您这会儿进去,殿下若问您为何而来,您如何跟她解释?难道您要告诉她,您是不放心她在元安殿,所以才特地来此一趟的么?这叫她如何看您?”尘湮停顿了下,才谨慎地道:“殿下虽然有些不拘小节,但在大是非上,她非常清醒。” 不放心楚璃是真,深知楚璃清醒也不假,但上官烨始终做不到对楚璃放手。 “尘湮,你是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上官烨苦笑,本打算向前的步子犹豫着,悄悄收回了一步。 尘湮这才松一口气,今晚,没人会阻止他们生米煮成熟饭。 然而她庆幸刚至,上官烨的脸色忽然肃凝,沉声道:“既是君子,又怎会不忌男女大防,偏偏要让这宫禁中传出不利于己的传言!怪我平时太惯着,宠着,才养得她如此无法无天!” “公子……” 上官烨不顾尘湮阻拦,快步奔进元安殿,刚踏上殿前,便听见从内室中传来的旖旎声响…… 此刻,平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少年太傅,不禁脸色突变! 他立刻用眼神吓退叶成,像濒临爆发的野兽,一身戾气地闯进内室! 打帘而入,刚才那阵令人暴怒的声音却神奇消失,连一个人影都不见! 这对狗男女察觉有人来了,所以藏起来了么?好得狠! 上官烨气愤难耐,向来克制的他极少发怒,更不会被事件左右原本冷静的思维,但这时他的理智与冷静,都在那声音的刺激下丧失殆尽,他要立刻杀了那男人,将他斩成碎断! 还有那个可恶的女人,他同样不会放过…… “轰——”一个轻音在上官烨耳旁响起,上官烨警备地看去,却见一个人影从门后倒了出来,直挺挺地摔在他的面前。 内室无灯,但习武者早练就一双可以在暗中视物的眼睛,上官烨看见,倒下的这个人,竟然是无忧。 “楚璃……”上官烨一扫怒火,心头突然狠狠揪起:莫不是她在这里遇到了危险…… 一念及此,一道轻灵的风劲从他的耳旁一闪而过! 他抬手劈挡,可当那人逼近,他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抬至半空的手迅速抽回,由着她像飞石一般,砸进他的怀里。 “殿下……”上官烨在她不可思议的重力下往后一顿。 而她浑似一个聋子,野蛮地抱住他的腰,小脚一踮便要去吻他,速度之快让人防不胜防。 她气息粗重,双手发热,急不可耐……莫非是中了毒? 此刻上官烨无暇去想楚璃的情况,此刻他正在楚璃猛烈的进攻下无处可逃。 “冷静一点……” 他的劝告换来她更为凶残的吻,那一吻仿佛带着彻骨的仇恨,誓要将他的唇啃至稀烂,她像一个疯子般肆意吻弄他的唇,抚弄他急剧发热的身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上官烨那根叫理智的弦,轰然崩断。 克制?在楚璃扑上他的那一刻,他让它见了阎王。 君子?在楚璃吻上他时,他变成了野兽,野兽只有原始的**,危险时保护自已的土地与女人,饥渴时,用尽手段去获取,这时他只想从这个女人身上得到快感觉,并给予她最大的满足。 “嘶——” 上官烨的衣服被撕开。 近近抵达的身体忘了感受彼此敏感的轮廓,只记得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得到最愉悦的享受,他的昂扬一刻都等不急了。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91:带你去一个秘境 他将女人的小身体抵至墙壁,迅速反守为攻,一路拔营掠寨! 终于,提枪叩门,一举敲破她坚守十七年的城。 感觉到手底下的小身子在战栗,他忽然恍了一下神,心疼地吻上她的脸颊:“不要怕,人有很多的第一次,而这里的第一次,只有我可以闯进来,我总归要进来的,你不是期待已久了么?我会带你去一个,你从未见识过的秘境,你一定会喜欢上那里。” 她脱飞的神志,在疼痛下被捉回了一些:“上官烨?” “是我,”他骄傲地笑道:“也唯有我……” 一夜缱绻,这场狂风暴雨直至凌晨寅时才息止。 楚璃再睁开眼时已是身在怡凤宫中,寝殿内空空荡荡,燃着好闻的苏合香,这也是上官烨喜欢的香味。 感觉到身上的疼,想起昨晚上官烨的疯狂,那时的他,跟平日里高贵禁欲的他判若两人,他似乎忘了在他身下的,是他护佑至今的女孩。 他印象中永远长不大的女孩子,昨晚成为他的女人。 楚璃想着想着,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若他知道自已被设计了,他会做何感想呢? 楚璃忍着身上的酸痛,起身拿来披风,刚披在肩上,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身子可还好?”是上官烨的声音,如她所料地冰凉。 楚璃微笑看去,淡淡地跟他点了个头:“太傅人美技高,侍候地本公主很是舒服,本公主正想着,该怎样感谢你才好。”她清亮的眸子别有意味地在上官烨身上打量,“不如趁着兴头未尽,我们再来一把如何呢?” “楚璃!”上官烨一步蹬上前,眼底火光四射,“你玩够了。” 看着上官烨生气的模样,楚璃依然是一副“天塌下来也就这点事儿”的心态,一脸嫣然地为上官烨整理常服。 “太傅大清早的,不来心疼我被人算计,倒打算问我的错了么?太傅记得,我身上常备可解万毒的万灵丹,最近呐,我老怕被人给暗害了,正巧昨天吃了半颗,这不,顶用了。” “既然你没有中毒,为何还要装?” “哎,我的太傅呀,我要是不装作毒性发作,你能跟我圆房么,”她娇笑着,难得目光水样的柔和,嗔怪道:“太傅明明那么厉害,为何还要藏着掖着,非得我主动,才能显示你君子风范?” 上官烨长长吸了口气,再看楚璃时,他的怒容渐退,眼底不知是责怪还是无奈。 “太傅?”楚璃的手停在他胸口,翘起小指卡在他的玉带上,轻轻往自已怀里勾来。 上官烨浑似被勾掉了魂,全无主意地顺着她的力气便去了。 “昨晚我欺骗太傅,让太傅好不辛苦,太傅若有气,只管往我身撒便是,何必生气跟自已过不去呢?” 上官烨宠她,除了楚璃自已,举世皆知,他清楚这个少女是他的死结,昨夜他被设计,虽气她用强,但他从她身上所得到的,却是刻骨铭心的欢愉。 遇见了这样的女人,他还能怎么办? 除了继续宠着,惯着,护着,又能做些什么? 余怒很快便从他眼中消失怠尽,他缓缓抬手覆上她曼妙的腰肢,将她揉进胸膛。 呼吸渐渐急促:“微臣岂能跟殿下置气,是心疼殿下尚轻,怕你承受不了。” “太傅,你太小看我了。”她盈盈笑道,踮起脚,小嘴凑向他性感的唇。 男人嘴角轻抬,笑容从未有过的邪恶,他果断抱起她的小身子,似是箭绷在了弦上,只差最后一发。 “微臣上瘾了,你可准备好了?” “嗯。” 一双清澈的眼眸此刻旖旎万千,原本清明的底色正一点点消退,和它一并褪去的还有她的天真稚气,直率任性。 从昨日她顺水推舟与上官烨强行圆房时,楚璃便将她的少女时代亲手杀死。 上官烨,你是怎么敢把有毒的我放在身边七年? 你会不会后悔这七年来,一而再阻止上官北杀我? 这一时的爽快是你地狱的起始,上官烨,你准备好了么…… 上官烨离开后,寝殿像忽然被抽去了生机一般,外头的光线穿不透厚厚的窗帘,更显得室内死气沉沉。 阿年拿了件深紫色披帛过来,“殿下,出去吃点东西吧。” 楚璃目光遥远,像在看着极远的地方,不上心地问道:“太傅回府了?” “回了,太傅公务繁忙,各个衙门都要走动,”阿年知道主子的心思,忙又补了一句:“等得空了,太傅才有时间多陪殿下。” “那他还是忙着吧,”楚璃接下披帛,边走边问:“尘湮呢?” “她被太傅送进了内狱,”阿年道:“走时太傅吩咐奴才,等殿下醒了,让您亲自处置,他绝不护短。”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他也舍得交给我处置,”楚璃系上披制的带子,讽笑道:“他可真疼我。” 阿年弯着身子,不敢发表看法,只道:“无忧公子那边奴才让太医给看了,没有大碍的。” “没大碍就好,叫上他一起,我们去内狱里瞧瞧。” 内狱位于宫中,专门用来处置违犯宫规的人,本不收监涉外人员,但实际上,楚璃为了控制罪犯,也常将她认为重要的犯人押解在此,比如上官淳与苏沫。 上官淳的隔壁牢房内,关的是尘湮。 楚璃心想,倒是巧得很。 没准是上官烨故意如此安排,好让尘湮与上官淳通气,毕竟上官烨要治上官淳,是从轻罪入手,而楚璃要治上官淳,却是从谋乱的大罪下手。 “内狱中味道不好,无忧公子担待才是。”楚璃在狱吏的引领下,率先走向看押尘湮的牢房,“昨晚那奴婢害你受罪,今日我替你好好出气。” 无忧忙躬身道:“小民没事,殿下才是辛苦了。” “我……”楚璃本想谦虚一下子,但想了想,又老实地改了口:“我确实辛苦。” 谁都料不到昨晚尘湮给楚璃下药,反而被楚璃将计就计成功攻克太傅,当然楚璃和上官烨发生的事很少有人知情,无忧是无从得知的。 不过听无忧的口气,他大概猜到了吧。 “公主殿下!”这时“呼啦啦”一串铁链声忽响,带着铁链的上官淳扑上栅栏:“殿下你什么时候放了我,我是无罪的,墨玉死的那天我根本没见过她!”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92:挑拨离间 楚璃下意识掩掩鼻端,一脸嫌弃。 此时的上官淳衣服脏乱,散发着一股汗臭味,头发蓬松,上面还沾着些许干草,脏手扒在栅栏上,咧嘴讨好的模样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你调查好了吗,如果时限内找不到证据,你就不能再扣押我了,是吧殿下。”他笑容虚假,像画了一张笑谱,再用针线缝在他脸上一般僵硬。 “对。”楚璃点头,“律法规定,十日内若无证据,各署衙无权扣押嫌疑人。” “那快了……” “快在哪儿呢?”楚璃冷声道:“内狱可不是署衙,本公主就是打着滥用私刑的名义扣押你,你又能如何?” “殿下,你这是目无王法。”上官淳脸上的笑容仿佛被生生撕去,双目阴沉地盯着对面的女人。 楚璃再点头:“对,我就是目无王法。” 上官家没有凡物,上官淳能力不出众,却也不是个草包,他在牢里老实乖巧,只是为了给父亲争取时间,去做一个最有益他的局,好帮他走出窘境。 没想到楚璃这么不识好歹! 若他出得了内狱,总有一天要亲手剐了这女人! “大公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可不是我一个人把你送进来的,我们太傅大人才是推你入狱的功臣,你敢这么瞪他么?” “楚璃……” “大公子!” 在上官淳直呼楚璃大名时,隔壁牢房的尘湮突然高声截下,跪在牢门前向楚璃磕头道:“大公子从未在这种恶劣地方呆过,难免心急,请殿下恕他不敬之罪。” “尘湮。”楚璃背着双手,垂眸瞧去。 尘湮一身单薄囚服,衬得她本就娇小的身体与脸蛋儿越发惹人怜爱,看起来格外弱不禁风。 真是个尤物。 “奴婢拜见殿下。”尘湮抬起头,小脸上若隐若现着两道浅浅的泪痕。 楚璃嗤了一声,能让尘湮这样的女人哭的,只有上官烨了吧。 昨晚尘湮在茶中下药,还企图嫁祸给无忧,可是楚璃根本没事,跟踪尘湮后,还发现她在无忧剩下的茶饼里下药。 尘湮的那点小心思,怎能瞒得过自小在刀光剑影里长大的她? 楚璃自动忽视这女人,只是闲散地和无忧叙道:“小丫头长得挺精致好看,画中的美人儿似的,太傅让我处置,可我天生是个怜香惜玉的,哪能下得了手呢?不如,交给无忧公子好了。” “既然殿下不忍,从轻发落就是,好在没酿成大害,”无忧轻声一笑,在楚璃耳旁说道:“听说,她是太傅的人。” 尘湮是上官烨的人,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楚璃招了招手,吩咐狱吏:“开门,我带回怡凤宫。” 尘湮不可思议地看着楚璃。 隔壁牢房的上官淳闻言脸色惨白,扑在栅栏上喊道:“殿下你不公平,尘湮给殿下投毒都能被释放,你还没证据判我的罪,怎么能继续关押我?殿下!” 楚璃叫他吵得耳膜子发疼,冷冷道:“你话真不少,是否狱中生活太轻松了,你闲的慌?” “殿下,我只求一个公平罢了,请殿下慎重!” “不用你提醒,”楚璃迈步走去,“操心好自已吧。” 上官淳关在内狱好些天,而久无确切证据指证上官淳,很快就要到最后期限,届时她迫于压力只有放了上官淳。 这些天里她派了几个善于盘问的属下接触上官淳,但是上官淳口风极紧,关于前峰山的事更是只字不透,很难从他身上问出个所以然。 太子的事一度搁浅。 糟糕的是,她的意图不能暴露地太明显,否则肯定会引起上官家警惕,回回对上官淳旁敲侧击,无奈事倍无功。 寻找太子一直毫无进展,似乎到了一个死胡同。 楚璃无视叫屈的上官淳,率先向通道出口走去。 而无忧跟在楚璃身后五步左右,经过一间牢房时,鬼使神差地往里看了一眼。 却正好接触到牢中一双阴冷的眼睛。 那人被绑在十字架上,身上的血已干涸,呈现骇人的暗红色,头发散乱地遮在胸前,眼睛钩子般看着牢外。 无忧一凛,这个女人是苏沫…… 苏沫狠狠地盯着无忧,眼中的明火渐渐转换成更加可怕的暗流。 “公子,”狱卒提醒了无忧一声。 被惊到的无忧这才抱歉地向狱卒点了点头,带着疑惑和不安,加快脚步离开内狱。 关押上官淳的时限很快到了,一日早朝,上官北拿出墨玉死亡那天上官淳不在场的证据,亲自带领大臣对楚璃施压,逼她放了上官淳。 金殿外的请命声一声响过一声,上官家那帮爪牙们在对待上官家的事上,比对待自家爹妈还要殷勤,一个个如丧考妣,哭着喊着让楚璃放人。 而金殿内,楚璃若无其事地翻着奏折,尽管殿里站队的人已寥寥无几。 今天上官烨不在朝上。 楚璃习惯性地往左侧看去,见上官烨的位置上空空如也,不禁一阵失意。 “阿年,太傅有说过今天要去哪儿么?” “回公主殿下,太傅他今儿早上倒是进宫了,却不知去了哪儿,奴才向御林军问问看呢?” “不用了,”楚璃停下翻动的手,将奏折一合,“宫内宫外他想去哪儿都行,太傅的脚步谁能拦住,我管也白管。” 阿年苦笑道:“是。” 之前上官烨已是手眼通天,现在他和楚璃关系更近一步,自然没有人可以制约。 只是,他要做什么呢? 就在金殿那边吵吵闹闹的同时,内狱森寒。 “上官烨,你终于来看我了。”一个低沉无力的声音缓缓道:“你知道为什么,楚璃要留下我的命,并且把我关在这儿么?” 上官烨面无表情地站在苏沫前方,原来闲淡的目光满带肃杀。 “说。” 苏沫冷冷地道:“因为我身上有秘密,她一直想从我嘴里掏出那个秘密。” “一口气说完。” “她从来不是你以为地那么单纯,那么小那么天真!上官烨,你帮她守着楚家,可是,她却一直想要你的命,”苏沫同情地看着上官烨,嘲笑道:“你以为她为什么跑去前峰山?”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93:要翻脸么 上官烨好整以暇地看着,冷道:“我在等你说。” 今日内狱中难得安静,也因这静,苏沫的冷嘲声、喘息声清晰可闻,她费力地抬头,咬牙道:“因为她可能从已故顾县令那里得到线索,怀疑太子曾在前峰山一带被人追杀。” 不出所料罢了。上官烨淡淡地道:“我知道。” “你知道?”苏沫不以为然,“既然你知道太子曾在前峰山被追杀,为什么不派人去寻找,为什么发现不了前峰山的异样?还任由上官淳胡作非为呢?” “你的这张嘴很不讨喜,”上官烨兴致索然,啧啧道:“如果你想用这低劣的挑拨离间把戏来得到报复感,那么本官不能如你所愿了。” 他转身欲走,苏沫唤道:“是不是把戏,你听完再判断!” 脚步定下,他凛然看去:“若你再敢耍花样,本官要你的命。” 不是楚璃相留,他早在前峰山就将苏沫处死,哪里会留到现在。 寒芒闪过,苏沫冷静地说道:“太子的下落我不清楚,但是,我却知道另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太傅你一定想听。” …… 金殿,楚璃正头疼着那帮鬼哭狼嚎的老臣们,这时阿年屁滚尿流地跑上殿来:“公主殿下不好了!太傅把无忧公子抓了,要带出宫去!” 楚璃闻言大惊失色,气得一把掀了桌案:“他倒是厉害了,不跟我商量就敢对我朋友下手,人到哪儿了,给我截下!” 阿年苦声道:“刚从元安殿把人带走,可是谁敢截太傅的路啊?” 上官烨势大滔天,楚璃只好亲自出马,边走边怨道:“这个混账东西,一天不睡就给我不老实!” 阿年:“……” 做为一国太傅,上官烨做事极有章法,每事必师出有名,他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抓捕无忧,事情估计棘手了。楚璃不敢耽搁,出金殿后立马去截上官烨。 只见一行二十来人开道,宫院宽阔,却都被那个男人的气势充满。 他一身一品官袍,威风凛凛,骑着汗血宝马,而在他身后,无忧被绑了双手,在侍卫的推搡下艰难前行。 一个冷傲目空一切,一个落魄,却依然身背笔直。 “上官烨,你巧立名目,还不是想让我消失?堂堂的太傅大人,已经龌龊到要用到栽赃陷害的手段了么?” 上官烨头也未回,冷冷道:“是不是栽赃你,得查过才知道。” “我是黑是白,还不是你了算!”他的挣扎在上官烨面前显得太微不足道,低贱地像蝼蚁。 勒马停驻,上官烨嗤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是黑是白我说了算,那么,我又何必费心思玩手段栽赃于你?直接说你是黑的,再杀了你岂不干脆?” 他的目光平视前方,轻蔑的笑容渐变,染上了一丝苦色,“有人来为你鸣不平了。” “上官烨,你什么意思!”楚璃迎上前去,霸道地抓住汗血宝马嘴畔的缰绳,重重地在马腿上踹了一脚,这马经过上官烨调教,不敢对她还击,就默默地忍下了。 楚璃仰视他道:“无忧做错了什么,你要公然抓人?别说他自持守矩,纵然真犯了事,抓他之前你是不是该经过我的同意?” 上官烨很少见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像个孩子一般,怒火都写在了脸上,这样的楚璃才是真实的。见她怒气难消,他跳下马背,将她攥在缰绳上的手拿开,“微臣刚去过内狱。” “知道。”楚璃甩开他的手,“我正在金殿这边焦头烂额,你偷偷去了内狱,跟你混账兄长通气。”她越说越气,琉璃色的眸子底早已冷暗,“这就算了,没想到你又寻思对无忧下手,存心找我的不痛快!” 上官烨静静看着她生气时的小模样,不知不觉露出宠溺的笑容。 她似乎变了,但他又说不清,她究竟哪儿变了。 只觉得这种模样的她,最得他的欢喜…… 感觉到楚璃的手在挣动,他便将她拉了回来,神情忽变得肃然,“微臣自然不会无端对无忧动手,而是因为苏沫揭发,指无忧身份特殊,微臣不得不紧急抓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用尽手段,苏沫从不开口,怎么你一去,她就开口揭发了?”楚璃眸子一转,不怀好意地拍拍上官烨胸口,“莫非你用的美男计?” 阿年跪伏在地,深深埋头。 风向不对,殿下又要趁风作夭了…… 视线从楚璃不安分的手上滑过,上官烨淡淡笑道:“在殿下眼里,微臣是这种人?” 楚璃不以为是地点点头:“不然?” 上官烨淡淡地笑,“先不谈微臣人品,微臣捉拿无忧确是师出有名,” “何名!”她眼光骤冷,凛凛盯着面前的男人。 上官烨正色道:“因为有人揭发他是被以谋逆大罪诛杀的五王之子,他必须接受调查!” “胡说!”楚璃不敢置信地看向无忧,顿时脸色煞白,“他不可能是五王之子。” “这苏沫的口供,究竟是不是,等到查实才知道。”上官烨拿开楚璃放在他胸前的手,冷声道:“殿下,望此事你理智以待,是真是假,微臣自会给你交代。” 楚璃定定地看着无忧,想听听他的反驳声,可他只是淡淡苦笑,摇了摇头。 他不是,但他明白楚璃改变不了上官烨此刻的决定,何必再令她跟上官烨当面翻脸,令她难做? 假的真不了,他相信楚璃会为他洗清嫌疑。 说起五王,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朝廷上下谈虎色变般的存在。五王楚遂当年位居亲王,战场上立功无数,是武能安邦文可治国的奇才,随着先皇予他赏赐越多,他在朝中威势越重。 当五王利益团体抱在一起后,朝中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渐渐暴露了五王谋位的野心。 偏偏先皇疑心病重,对此概不估息,于十年前清算五王,诛其家门,灭其属将,断其生门,将五王团体连根拔除。 当年血雨腥风,人人自危,而在其后三年,仍然陆续有人因五王受到连累,惨不忍睹…… 楚璃不能眼睁睁看着无忧被上官烨带走,以上官烨的手段,加上他本已与无忧树敌,今天一旦被他带走,无忧会走到什么境地,她无法保证。 想到这儿,她笃定地拦在上官烨面前:“人,你不可以带走。”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94:难以抵抗 “殿下慎重!”阿年扑跪在楚璃脚下,抱着她的腿哭求道:“太傅也是为了朝廷,求殿下以礼法为重啊……” 楚璃一脚蹬开阿年,气冲冲地直面上官烨,“以往我不爱跟太傅争什么,可现在,我不许太傅将无忧带走。” 上官烨剑眉微凛,逼至她身前沉声警告:“你确定要拦?” “确定。”楚璃迎视他渐生怒火的眼睛,一片清冷的琉璃眸子覆上暗光,冷冷地扫向押解无忧的侍卫们,“你们给我听着,我记得你们的模样,今日,若你们敢将无忧强行带走,他日,我定叫你们身首异处!”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侍卫们一直没敢起身,这会儿更是三魂吓丢了七魄,又不敢反驳,只知一味磕头求饶。 楚璃收回目光,一动不动地看在上官烨眼中,“太傅大人,请你三思啊。” 一个“请”字,更多的却是讽刺。这么多年来她忍辱负重,凡事听上官家的,事事随着上官烨的意,总该有个时候,让要她为自已做些什么了。 若她连一个朋友都护不了,她还做这摄政公主干什么! 见楚璃和上官烨的情势可能失控,无忧忙道:“殿下不必如此,既然有人揭发,小民自当接受调查,反正清者自清……” “滚他奶奶的清者自清!”楚璃突然暴走,与原先那个隐忍坚强,自有成算的少女判若两人,此刻她只知要拦下上官烨的脚步,她不能将无忧放在一个她无法干预的空间。 她总该有一些东西必须要保住,要从上官烨的嘴里,掏出来。 “无忧可以接受调查,但是,他不可以被你带走,”楚璃毫无商量的余地:“请太傅,将无忧送回元安殿监禁。” 元安殿位于宫禁,上官烨的手再长,楚璃总归能照顾得到,对无忧的人身安全有一定的保证。 那个覆盖了她多半光明的身体微微一动,男人本就冰冷的脸上好比霜刀裁过,峻冷到了极致。 他冷光扫过,清冷地问道:“无忧对你很重要?” “是,他是我朋友。”楚璃苦笑,“兴许是唯一的朋友。” “是么。”上官烨冷凝的目光掠在无忧眼中。 这个看起来儒雅大方的公子,从一开始就给了上官烨异样的感觉,总觉得他哪里不同。 可又说不清、道不明。 无忧依旧优雅地对上官烨点了点头,不管生死祸福,他一副坦然自若。 再看楚璃一副力撑到底的模样,上官烨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殿下,你有多怕我杀了他?” “太傅说笑了,”楚璃故意将声音上扬,好使得在场所有的奴才侍卫可以听见,“太傅身为朝廷重臣,熟知礼法,纵然无忧曾与你不快,纵然你屡次想对他下手未果怀恨在心,但我相信太傅绝不会借职权之便陷害他,是么太傅?” “自然不会,”上官烨低垂眼眸,平淡地应着:“微臣纵然杀他,必是因为他有该杀之处,绝不因为殿下为了他而与微臣争吵了几句,便无端施害于他。” “这还差不多。” “但是……”上官烨噙着莫可名状的笑容,慢悠悠地道:“微臣同样不会因为殿下撒泼几句干扰执法,便被迫无奈对无忧放水,是公是私,微臣分得清的。” 被踹到一边儿罚跪的阿年顶着被杀头的危险想,殿下说太傅公报私仇,太傅说殿下以公谋私,很好,做为一名忠心耿耿的好奴才,阿年从没怀疑过,他们真的很般配。 “呵呵。”楚璃微笑。 上官烨同样微笑。 僵持半晌,侍卫们早已跪得膝盖发麻,上官烨才悠然命令道:“把无忧送回元安殿严加看管,除非我与殿下共同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一头冷汗的侍卫赶忙接话,尽快撤离战场才是,多一刻便多一分被牵怒的危险。 楚璃给无忧一个安定的眼神,示意无忧,一切有她。 等侍卫押着无忧离开,空阔的宫院中唯她、上官烨与阿年三人。安静来得太突然,竟无端使这空气充满了一种压抑的味道。 阿年小兔般揣着手,战战兢兢地打量二位主子,精明的眼神才接触到上官烨骇人的目光时便知趣儿地撤了回来,忙给二位主子磕了头:“殿下,太傅先忙,奴才先行告退。” 话毕,阿年捂着被吓歪的帽子,灰溜溜逃开了此地。 目送阿年五步一绊,十步一崴地逃命而去,楚璃“呼哧”笑出了声,“这个小阿年,明摆着是要把自家主子给卖了,你说对么太傅大人?” 她转过脸去,却见上官烨一双幽深墨眸正在锁定自已,那眸中思绪万千,直叫人捉不出头绪。 “连阿年都知道要发生什么,而你,竟不自知么?”出口冷邃入骨,暗黑味道扑面而来,他将颀长的身子压向她,居高临下看着这只还未腾飞的雏凤,眼底三分轻蔑,七分邪佞,“还是你明知会发生什么,却偏要假装无视呢?” 她不退反进,小小的身子紧紧挨向上官烨的胸膛,抚着他金纹领口,挑笑道:“太傅说的‘事’,是指这种事么?” 上官烨笑容渐展,却让人分不清是得逞之笑,还是溺宠之笑。 楚璃只觉得,那笑容太过迷人,让人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她冷静十七年,忍下常人不能忍之痛,吃过常人不能吃之苦,然而那么多的历练造就的隐忍品质,都在上官烨一个笑容之下,土崩瓦解。 让她觉得“今朝有酒今朝醉”,是多么的洒脱和快活。 她只想和上官烨快活。 哪怕快活过后她便要面对炼狱,在所不惜…… 碾转身下,乐不思蜀。 有些地方,去了一次便想要去更多次,无数次,恨不得要将余生全部耗在这里才甘愿。 **过后,她等的却不是收成。 千思万缕的线终究会结成巨网,看是谁,最先无处可逃……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95:给他补补 “殿下,您小心点身子啊,”内狱长而幽暗的通道中,阿年迈着小碎步紧赶慢赶,这才能保持在楚璃身后半步内,急急忙忙地提醒道:“您这火冒三丈地来内狱,别是一气之下杀了她才好,殿下,不如先将养着身体,等您……” 楚璃眈了他一眼:“我的三丈怒火早叫太傅给浇灭了,本公主没你想的那么娇弱。” “是是,请殿下消气。” 楚璃拂了拂袖,冷蔑道:“真正要奖养的是太傅才对,等我回去,得吩咐太医院给他开个食疗的方子给他补补,助他尽快恢复元气。” 然后…… 阿年久没等到下文。 “阿年,你说我这人怎么了,一日不寻他的不痛快,一日不能活似的。” 阿年脸色一黑,却又只能老实道:“殿下您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需要太傅……这很正常的。” “混账东西!”楚璃当下一脚踹开了阿年,脸上的佯怒很快消退,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那张毒嘴着实该打,说的如此达意,叫本公主今后何以自处?” “是是奴才该打!”阿年真就给了自已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 两人一路说笑着,不时便来到一间牢房门前,等停步后,楚璃和阿年玩笑的表情瞬即不见,挥手示意阿年退下。 狱吏躬身上前,替她打开牢门,恭请入内。 这是苏沫所在的牢房,楚璃倒要看看苏沫的骨气! 此时的苏沫正靠坐在草堆里,嘴里叼着一根干草,看起来神精还不错。 “苏沫,”楚璃拢着披风走近,这牢房总能给她森凉的感觉,不寒而栗,她一步一声走去,直到她蹬着锦靴的脚,踩在了杂乱的干草上。 她低头瞧了一眼,将干草往苏沫那儿踢了踢。 苏沫咬着干草,留意了一眼楚璃的小动作,“公主殿下又纡尊降贵来此,真是辛苦了。” “我在想,要不要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楚璃眼底一寒,冷笑:“我就说,为什么我对你逼供至今,你一直不曾开口,上官烨一来,你就急着把无忧供出去,原来是因为上次,我带无忧进内狱看上官淳时,被你发现了。” 苏沫表示认同地点头,“请殿下继续讲。” “你觉得无忧可能投靠了我,于是动了污蔑他的念头,你知道,上官烨必不会喜欢无忧在我身边,所以你抓住这一点,用一个所谓的‘揭发’就可以把无忧打入地狱。”楚璃继续无聊地踢着干草,“而我,一定会为了无忧和上官烨产生矛盾,这样一来,你不仅陷害了无忧,还可以分化我跟上官烨,好你个苏沫,竟敢算计到我的头上。” “你一个快要亡国的傀儡公主,不要每天摆那么大的谱了,有用吗?”苏沫冷嘲道:“以我看呐,你倒不如直接嫁给上官烨,做一个正牌的上官夫人,总好得过你在这个位子上挣扎,等什么太子回来,呵呵,你真认为太子回得来么?” “你找死!”楚璃突然暴怒,踏着干草而去,迅速逼到了苏沫眼前,一把掐住她细嫩的脖子:“太子必定要回来,趁我现在还不想你死,你给我老实一点。” 苏沫抓住楚璃施虐的手,拼尽力气才缓得一点呼吸空间,憋得面色青紫:“上官家,不会让你找到太子的……半前年,上官淳曾追杀太子于前峰山,太子靠那个怪人保护,才逃过了一劫,可是……” 苏沫所说的这些楚璃本就知情,是从堰塘已故的顾县令那儿寻得的一些线索,但这是第一次从苏沫口中听到。 她缓缓松开苏落,冰冷地吐出一个字:“说。” 苏沫不指望能逃出楚璃手掌,现在她已经拉了一个无忧垫背,赚了! “你还要我说什么?我只知太子不在前峰山,任何角落也不见他的踪影,殿下可以开动脑筋想一想,他究竟能去哪儿。” 苏沫的意思,太子要么死了,要么被上官淳控制,可这两样结果都不是楚璃想要的! “所以,你不知道答案。” 苏沫“嗤”地笑出了声:“你还想让我说什么?上官家取代你们楚家是必然,你不觉得上官烨拖着你,等着太子回来本来就是为了更好的控制你么?” 楚璃三岁习武,四岁射箭,五岁便杀了一个刺客,宫中的血腥倾轧是她的家常便饭,她怎么会不明白上官家的打算呢? 这七年来,上官家打着守护楚家等太子归来的幌子,干了多少排除异己的事,不然哪会轻易走到如今这至盛的高度? “楚璃,我确实在挑拨离间,我想借你的手杀上官家,想借上官家的手杀你,我恨不得你们全部死了才好!”苏沫越说越激动,扶着墙根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楚璃,“你的父皇,那个昏君杀了五王爷,这笔债,楚家后人总有一天要替你们的父亲偿还!” 楚璃眼神微微一亮,“苏沫,你终于要说出自已的身份了?” “我是五王麾下左将军的女儿,曾在幼时被王爷收做义女,”苏沫走到楚璃身前三步远定住,破罐子破摔地道:“说出来也没什么,估计你已从蛛丝马迹里看出了一点头绪。” 楚璃曾在前峰山听见苏沫自称“郡主”,听属下称苏沫的哥哥苏衍为小王爷,又在苏沫的卧室中发现龙袍一角,她还在疑惑苏沫是皇室哪位成员,没想到只是区区义女,真是大失所望。 “你们兄妹想为五王报仇,于是和刚好想找上官烨算账的无忧志同道合?”楚璃悠悠地叹了一声,“都是有故事的人,又何必相互为难。” “我没有为难啊他,”苏沫无辜地摊摊手,“我是想他死啊殿下!哈哈哈,你让我死,我也让你们不好过!楚璃,你过得比我苦,比我难,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高人一等的角度来看我笑话?难道你本身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么?” 笑话?说的对极了。 楚璃忽然笑出声来,笑出泪来,她是笑话,全天下都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只不过是上官家的玩物!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96:取命 他们想杀就杀想留就留,想把她怎么着,都行…… “苏沫,你全毁在一张嘴上,”楚璃一把拎起她的前襟:“但是没关系,我会让你乖乖地闭上嘴巴。等我找到证据证明无忧的清白,你就等着被我凌迟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一直都在等死呢!”苏沫不惊反笑,觉得楚璃真可怜,她除了用死亡来威胁之外,已经拿她毫无办法了,楚家人无能至此,气数已尽!“不过我在想,没准我可以死在殿下的后头,我又赚了。” 愤愤地推开苏沫,楚璃忍着怒火,一字一顿地道:“好,你等着。” “等你和太傅的好事么殿下?”临走时苏沫喊下她,冷嘲热讽地说道:“我赌你委身下嫁保命。” 楚璃的深瞳蓦地深暗。 “是保命,”在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正在不断啸叫:“也是取命……” 事情一出出叠起,无忧被软禁于元安殿后,关于墨玉一死上官家再出实锤,力证上官淳与墨玉之死无关,楚璃迫于压力只好暂先放人。 其实,若是深究下去也可以将上官淳问罪,只是针对上官淳,现在她有了更好的打算,等无忧的事结束后再计划不迟。 头疼地从南书房回往怡凤宫,楚璃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宴尔。 索然吩咐道:“回无忧祖籍吴家,把他从小到大的重要事件全部记录下来,带取相关人证物证,帮他证明身份。” “是,属下即刻前去办理。” “我不信他是五王的儿子。”楚璃说话时已现疲态。 宴尔躬身领命。 她打足精神要守着无忧的命,无奈朝上一波接一波的轰炸实在令她头疼,无不是请求斩杀无忧的折子,上官烨那边并未表态,上官北那老不死的这边接回儿子,那儿便开始耍计使坏,恨不得趁着无忧这把火,把她活活烧死才好。 刚走上青石板小径,一名内侍匆匆来报:“殿下,太傅有请。” “请哪儿去呢?”楚璃冷睨地道。 那奴才低头回道:“元安殿。” 楚璃面色稍沉,“带路!” 今日的元安殿似乎格外宁静,殿外院中空旷,一桌,三人,对棋煮茶,从他们的身上,已看不到前几日剑拔弩张的样子,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阿年给几位斟了茶,道声“主子慢用”,恭敬地退了下去。 楚璃好整以暇地看看上官烨,再一转目,看向无忧,两个男人都是一脸平和,无忧宁静安和,有一种不沾尘世的清远,而上官烨依旧清冷,像怀着心事却又不动声色。 “我去了一趟内狱,”楚璃正面上官烨,肃然说道:“苏沫的意思很清楚,她觉得自已时日无多,所以才会用这种手段,来让我们不得安生,太傅,你上她的当了。” 上官烨淡定地喝着茶,“殿下急什么,苏沫有没有说谎,查过不就清楚了么。” “看,苏沫的目的已经达到。”楚璃表面上一片轻淡,而淡淡的笑容背后,却是永无尽头的压力和绝望。 “她成功分化了我们,对她看不顺眼的无忧下手,她利用你的嫉妒心,成功把无忧推入深渊。” 上官烨冷嘲道:“身在宫中,赐住元安殿,有专门的宫人服侍,还能得到当今公主的保护……你告诉微臣,他进了哪里的深渊?” 坐在上官烨对面的无忧轻轻抿了一口茶,容色淡然。 “今日有人陪你煮酒吃茶,你要珍惜这一刻才好。”上官烨轻蔑地看了无忧一眼,“恐怕,没有下一次了。” “上官烨,不防把话说明白些?”楚璃柳眉倒竖,一副质问的口气:“苏沫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太傅为何要选择性眼瞎,非要咬着对无忧不利的说词?许你朋党遍天下,不许我得一友人,诉诉真心话了?太傅大人,楚氏江山由你翻覆至今,竟还不知足么?” “殿下言重,微臣向来为殿下分忧,不敢居功自傲。” “呵,好一个分忧,”楚璃一口气喝了满杯,“砰”地将茶杯礅在桌上,直到这时,一股紧张感迅速漫了上来。 阿年战战兢兢地杵在一旁,迟迟不敢上前添茶。 上官烨凛然端坐,慢条斯理地落了一颗子,忽唤来叶成,“把陈冲带上来。” 这时,才见一直闲定的无忧眼中浮过一道诧异,但又转瞬即逝,“太傅大人果然厉害,居然把他给找了出来。” “一个匹夫罢了。” 陈冲是无忧书童,而实际上他们还有另一层关系。陈冲因为与上官家有深仇大恨,得知无忧本根所在的吴家同样毁在上官家手上,于是投靠无忧…… 那短暂的惊讶过后,无忧风轻云淡地笑道:“太傅有心了,知道小民正想跟他聚聚,你便把人给带来了。” 上官烨冷笑,捏在杯口的手指悄悄收紧,“你是得和他好好聚聚了。” 是杀气。楚璃觉得后背一阵寒气正在入侵,透过皮肤,直钻进了骨子里。 “阿年你还杵着干什么,过来倒茶。” “哎!” 上官烨听声后睨向楚璃,嘴角轻抬,慢悠悠地闻着茶香,以杯盖拨去浮茶,似是心情不错,抑或故意昭示什么,平时精于细节的他却将杯子碰地轻响。 很快人已带到。 陈冲满脸风尘仆仆,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发出一股子汗味儿,一双誓死决绝的眼睛,在看见无忧时才稍稍动容。 “公子!” 不用问,楚璃也知陈冲是飞马来京,然后被上官烨的人一举拿获,看样子,应该是刚拿下不久。 这个上官烨,在针对无忧的事情上,他非要如此迫不及待么? 叶成一脚踹在陈冲的膝窝,将他“咚”的一声踹跪在地,抽出长剑压在他的脖颈上:“老实点!” 无忧的手在桌底暗暗握紧,上官烨…… 上官烨却是一脸轻松之色,挥挥手让叶成暂退一旁,极具威慑力的眼光看向陈冲:“本官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将自已和无忧的事和盘托出,本官便饶你一命。” “我只是公子的书童,”陈冲倔傲地盯着上官烨,“不知大人想让我说什么?” “是么?”上官烨淡淡道:“叶成,告诉他,他应该说什么。”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97:机会 “是大人!”叶成向上官烨抱拳施礼,正色禀道:“经属下查知,陈冲在十五岁投靠无忧,而那时吴家早已惨遭巨变,无忧正寄居于卫家,此后他们以主仆相称。但属下派人查到陈冲的原本身份,竟是贪官陈飞之后,这个贪官在职期间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后被大公子腰斩。结合楼船上无忧行刺事件,可见促使陈冲投靠无忧的动机,是出于他们对上官家共同的敌意。” 叶成换了口气,“无忧进宫之前去过国公府,以一场‘误会’,一个拐着弯跟大公子强牵关系的说辞,巧言令色蒙蔽国公,骗国公把他送进宫中,借着……”说到这儿,叶成见楚璃向他瞪了一眼,忙一转话锋:“借着熊心豹子胆,继续蒙蔽殿下和太傅,简直十恶不赦,不可姑息。” 说完这些,叶成躬身退下。 “对,我是陈飞的儿子又怎么样?”陈冲梗着脖子,一脸视死如归的刚强。 “住嘴!”无忧打断他的话。 但陈冲早把自已豁了出去:“可我爹他不是贪官,是上官淳那狗东西敛财,再将罪名推在我爹的头上!真正的恶人是你们上官家!” 陈飞到底是不是死有余辜的贪官,在上官烨针对无忧这件事情上并不重要,对她拿上官淳的把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上官烨已经在筹备着后招,即便他无法证明无忧是五王之子,一样可以用后招来杀了无忧。 “太傅,你这么做,有点偏激了吧,”楚璃慢吞吞说道:“就算陈冲和上官家有怨,也不能把矛头指向无忧啊,毕竟他已向国公证明过,吴家的毁灭与国公、太傅都没有关系,是地方官府胡做非为所致。太傅,你若还认为无忧与你上官家有仇,认为他活着即是罪,那么,不是等于你亲口承认,上官家是迫害吴家一门惨死的罪魁祸首么?” “殿下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上官烨说道,“就算微臣不计较他行刺,那么前峰山呢?他跟苏衍是朋友关系,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是啊太傅,”楚璃笑了,“太傅你觉得,国公是因为无忧跟苏衍关系好,才让他进宫陪我的?” 苏衍是谋逆,若国公因为苏衍的关系而放无忧进宫,那么国公的意图…… 如她所料,上官烨果然没敢直接回应这句,“无忧欺上瞒下,步步为营来到殿下身边,其心可诛,现在他已被人告发,殿下竟还护着他,不知殿下何意?” “没何意,苏沫的所谓告发,只是因为无忧曾在前峰山救过我,对我有恩。”前峰山惊心动魄的一幕幕还在眼前,楚璃不敢忘记。 要不是无忧,她被苏沫用毒后发作,她不知会遭遇什么,要不是无忧,她被困在苏沫卧房时,还不知能不能撑到上官烨过来,可能正是因为无忧和上官烨两相对立的关系,才让她觉得,无忧是唯一一个,可以被她当作朋友的人。 思绪翻回,楚璃眼里起了一层薄薄的雾色。 看向无忧时,正好他也凝目望来,淡然的神情中,有一抹深沉浮过。 “太傅,如果无忧是五王之子,他应该像苏家兄妹一样置我于死地,为何要三番两次救我?如果他心怀不轨,请问太傅,他自进宫至今,可曾做过一件不轨的事?”楚璃定定地看着上官烨,眼神嘲弄,“倒是整日里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为了大陈着想的太傅大人,您的婢女却曾对我下药,害我险些铸成大错。” 上官烨面色冷沉,尘湮下药的事,是他如何也洗不白的一个污点。 见上官烨无言以对,楚璃面露轻松,“太傅放过无忧一次,我同样放了尘湮一次,否则以她的所做,打死不冤。” “殿下说起尘湮,与无忧并无关系。”上官烨冷道。 “是,太傅将陈冲拿来,也应该与无忧没有关系。”不等上官烨再开口,楚璃忙笑道:“所以我们只谈五王之子这件事好了,叶成,去内狱,把苏沫带过来。” …… 入晚,夜沉如水。 现已是寒冷冬季,元安殿,火炉中正燃着木炭,给冰冷的夜晚带来了一些暖意。 无忧独坐在案前,手捧一面角落里绣着“蝶”字的素帕,一遍遍地看,不知看了多久,他苦涩一笑,缓缓将帕子叠起放进绣袋,小心地贴身放好。 拿起桌角的一只蓝色药瓶,走进内室。 能把原告与被告安排在一个殿的人,只有楚璃一个。 今日楚璃带苏沫问话,苏沫自然是咬紧无忧不松口,力指他是五王的儿子,前峰山的人马都是他的下属,以此来报复无忧。 楚璃自知无法逼迫苏沫改口,从上官烨那儿骗来苏沫的全部处置权,然后,把苏沫放进了元安殿。 她坚信,苏沫和无忧相处后,一定会给她一个很好的反馈…… 苏落缩在床头,听见脚步声时,不自禁地抱了一下自已,意识到她的本能反应太丢脸,她恼羞成怒地冷喝一声:“谁叫你进来的?” 此刻的她不洗了澡,换了身粉色衣服,乱篷篷的头发也已疏理整齐,简单地团了一个少女髻,看起来万般皆好,只是脸上的两道刑伤显得格外醒目。 无忧打帘进来,默默地把药瓶放在离她最近的梳妆台上,转身欲走。 “我不需要,拿开!”苏沫像个刺猬一般,恶声恶气地吼道:“你跟楚璃倒是会玩双簧,想用这种方式来诱我改口,告诉你们,你们休想,那个昏庸的老皇帝杀我义父,我无能杀不了楚璃那贱人,但我不会让她好过!你这个混蛋背叛了我,活该你死!” 苏沫喜欢无忧,从无忧第一天上前峰山,她就看上了他。 她喜欢拦他的路,锁他的门,甚至跟踪他去水潭想偷看他洗澡,被哥哥骂过好多回也不曾改正,她做过许多小动作,只为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多看一眼她这个好看的女孩子。 她喜欢无忧吹的曲子,喜欢他空净清宁的气质,总觉得在他身上,她才能找到安宁的感觉。 毕竟奔波十年,爬山涉水,刀光剑影,她也会觉得累啊。 在楚璃未去前峰山前她想过,等哪一日将无忧一通设计,再强娶他过门,哪怕他终有一天会逃,好歹,他做过自已的人。 然而,她唯一美好的幻想被楚璃生生打碎! 他背叛了前峰山和她,他唯有毁灭! 用他的死,来惩罚这两个罪该万死的人……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98:截你 “谢苏小姐曾经的欢喜,”无忧点点头,算是承了她的情,“殿下将你安排在元安殿,确是想你对我‘旧情复燃’,在一时心软之下推翻之前的说辞,但是选择权在你手上。而我究竟是不是五王之子,总不是你可以随意编撰的,真相总会查清,到时候若证明我与五王无关,那么必死的人,会是你。” “你清不了的,无忧。”苏沫自残一般地冷笑,“上官烨不想你活着,懂了么?” 无忧仿佛充耳未闻,“殿下何尝不是在给你一次机会呢?” “少给她戴高帽子了,她就是一个混帐!”苏沫声音过大,震疼了身上的伤口,苍白的小脸忽然皱成一团,“你跟上官烨都是瞎了么,居然一心为她,两个大男人受那个疯子的摆布?可笑上官烨权倾天下,却甘愿当她的马前卒,一次次被利用,被妥协,简直丢男人的脸!你呢无忧,你真以为她把你当朋友,她在上官烨面前保你是为了留下你的命?别自作多情了傻子,你只是她和上官烨较量的筹码而已!她若是赢了,满朝风向将变,还收获你一个傻子奴才,输了也只不过把你推出去砍头,反正她只是上官烨的身下玩物,对她不会有半点损失!” 白无血色的手愤然握紧,无忧平静的眼神顿起波纹。 他不堪忍受苏沫的污言秽语,箭步逼了上去,警告道:“苏沫,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以不堪之心揣测别人的人,才最为不堪。” “看,她多成功?”苏沫讥诮地笑了笑,“你真是很好收买,她只要对你一点点的好,你就投降了?你是不是把前峰山所有事都告诉了他,出卖了你知道的所有信息?” 无忧黑沉的脸色稍转,不屑地说道:“她并未问过我那些事,她虽然年龄不大,但做事方面远不是你想的那么卑鄙,苏沫,安生点吧,在她没有宣布我清白之前,好好珍惜自已活着的日子。” “这话也留给自已吧,” 无忧不想再跟她谈,悻悻转身。 “等等,”苏沫命令的口吻,“你药都带来了,帮我擦。” …… 怡凤宫,正要宽衣就寝的楚璃觉得耳上一片灼热,讷闷地自言:“谁背后在说我坏话不成?” “殿下?”见她失神,阿年轻唤了一声,关心道,“殿下最近几天经常心不在焉,要多多宽心才是啊。” 楚璃向来心里头搁得住事,不然这些年她不疯也得傻了,大度道:“我这心还不够宽?” “是是,如果殿下心不宽,哪里还会把苏沫放进元安殿呢,早处死了。” “都怪我天生怜香惜玉啊,”楚璃脱了外袍,两脚悬空坐在凤榻边上,轻松地摇啊摇,“说到这个香啊玉啊,让我想到咱貌美如花、人见人夸的尘湮了,虽然她心思多为人可恶,但放在屋子里确实好看。” 阿年头痛地直叹气,不知自家主子这什么破性子,“公主殿下啊,您还惦着她做什么,她可是给殿下投过毒的。” “投毒又如何?”楚璃无所谓地笑道:“她想害我可没那么容易,倒是投毒一事,让我跟太傅之间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这一点,我大约得感谢她吧?” 阿年敷衍地点点头,主子开心就好。 “既然她好看又有用,不如再让她进宫服侍呢?” “我的殿下啊!”阿年“咚”地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头:“殿下不怕奴才怕,尘湮那丫头真不是个凡角,您看她哪有一个奴婢的样子,她就是个妄攀太傅的大小姐啊,您跟太傅的感情越好,她就越嫉妒,万一哪天她……” “阿年这说的哪里话,”楚璃倒嫌他大惊小怪了,“明天你去太傅府上,把她给接回来,投毒的事以后不要再提。” 阿年是个本本分分的奴才,无奈主子不是本分的主子,只能无奈应承:“奴才遵命。” 吩咐完阿年,楚璃懒散地躺在榻上,双手搁在后脑勺上枕着,看着帐顶,轻轻地呢喃。 “外面的风越来越冷,大概,都要动起来了吧……” 同夜,成国公府后院。 凋零的桂花树下,黑衣人拉下面巾,露出一张阴柔的脸。 “大公子。”身后,一名相对来说较矮小的黑衣人唤道,声音清脆,却自有一分凛冽。 上官淳回头,天生凶狠的他即便在看一个少女,眼中也掩饰不住戾气,“太傅那边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正在追查无忧,这次出动了雨楼顶级高手,估计很快会有回信。” “一个小小的无忧,还不值得我去操心。”上官淳冷冷说道:“你没有看到么,上官烨这辈子算是栽在了楚璃手上,别看楚璃整天一副吊儿郎当,说不定是在憋着大招,可是父亲还在守着那个二十岁之约,只怕她还没到二十岁,就要把上官烨变成她自已的人了,到时哪还有今日的上官家?” 少女应声:“大公子顾虑的是。” “无忧的事虽然让楚璃和上官烨产生异见,但是以楚璃的手段,绝对能平衡得下她跟上官烨的冲突,即便无忧被杀,她也不会跟上官烨翻脸,”上官淳拳头一握,“可那个女人,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少女冷笑,“大公子何意?” 上官烨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女,嘴角掀起邪肆的笑,轻佻抬手在她的脸上抚过,少女触电般慌得背开脸去:“大公子请自重!” “呵,想要瓦解上官烨对楚璃的庇护很难,但是,楚璃对上官烨的关系却可以轻易被崩断,”他放开手,高傲地背在身后,“一旦楚璃和上官烨的关系发生变化,你猜会怎么样?” 少女垂下头,“到时,即便太傅不会动手,她也会……可是太傅他……” “你在担心他的安危?那你可真是想得太多!”上官淳冷嘲,“这种关系一旦变化,太傅必然会心生警觉,国公那边也不会再干坐着了,必定要废了那二十年之约提前对楚璃动手,我们要针对的,不就是楚璃么?” 夜风凛然,少女的眼神更冷,望着上官淳坚定容色,她抬起嘴角:“大公子说的对,只是,你要如何让楚璃与太傅的关系崩断?” 上官淳邪恶目光再次回到少女吹弹可破的脸上,色眯眯地笑道:“太傅不能拒绝的女人除了楚璃,还有你啊。” 少女瞳孔一缩:“大公子……” 阿年说的不错,楚璃最近确实心不在焉了,除了担心调查无忧那边的事会收到不好的消息之外,还有一件隐忧盘踞心头。 担心上官烨被人睡……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099:等你开口 她寻思过,不然把尘湮发配出去?然而以尘湮与上官府的关系,怕是行不通,没准这边发配出去,上官家那边便将她暗戳戳接回了。 上官烨是极宠那位的,从不会以婢女身份相待,这不她才思前想后,让阿年把尘湮给接进宫来么,放在眼皮下,还能翻出花儿来不成。 好在阿年厉害,在尘湮为太傅献舞时,对他眉来眼去时,直接将舞打乱,当着太傅的面便把人揪进了宫中。 而此刻,尘湮正在怡凤宫中为她献舞,看着她对太傅眉来眼去。 楚璃端着酒杯与上官烨畅饮,平时悠哉悠哉的眸子覆上一层冷然,眯着眼睛朝尘湮看去。 以后有的是时日,让尘湮看着他们眉来眼去。 尘湮,和我斗你还嫩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不是看在上官烨的面上,你早不存在了…… 那时查得尘湮在茶中投放情药,楚璃并未处置她,而是将她还给上官烨发落,如她所料,上官烨因为成了投毒事件的最大受益方,尘湮非旦没受到处置,回府后,府中人员全给她当作小姐般侍候,日子过得倒是滋润。 而楚璃在相继放走尘湮和上官淳后,命晏尔派秘卫紧密跟踪,竟发现尘湮与上官淳屡有接触。 这两个祸害聚头,还能商量出好事来了? 于是她才让阿年接她入宫,明着面儿说她长得好看可供欣赏,暗着是为防止她勾引上官烨,更深层次的,是为了打乱她和上官淳的计划。 她故意忽视尘湮眼中的不甘,继续和上官烨把酒言欢…… 查证无忧真正身世一事兵分两路,楚璃一路派晏尔调动自家人手南下,入吴家祖籍,以及后来无忧寄居的卫家清查,一路由上官烨指派人手,从多个方位进行查证。 上官烨无论在名气上,还是影响上,都比楚璃高了几个层次,自然会从最有利于自已的角度出发,所以表面上来看,楚璃从一开始便落了下风。 但这次上官烨所派团队中,有一个特别的人——太尉杨怀新。 这个人是上官家心腹所在,但楚璃自堰塘回宫后不久,便将杨怀新收入了自家阵营,如此权衡,楚璃和上官烨在这一局中,算是实力相当了。 因这事常堵心头,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晏尔自入江南便毫无回应,兴许进展全无,而杨怀新那边同样,两个阵营浑似说好了那般,集体哑然。 一过半月,楚璃托额案头,无聊地看着古书,怡凤宫大殿熏香袅袅,苏合香的淡雅气味萦绕鼻端。 “公主殿下,”阿年踱着小碎步,快速走到案前,像有天大喜事般笑道:“殿下有喜了……” 楚璃听得后背一紧,当即扫了阿年一个冷眼。 阿年悠着力气赏了自已一耳光:“奴才一时着急请殿下见谅!有好事了,苏沫请求面见殿下。” 所料之中的事罢了。楚璃闻言搁下了书,“比我预想的还要早一些,无忧这小子有点能耐。带她过来就是。” “是殿下!” 楚璃抚了抚额头,一脸自满:“看上官烨这回还有什么话说。” 按楚璃的思维,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同处一殿,难免会**,尤其是苏沫本就对无忧倾慕有加,楚璃相信,苏沫咬死无忧只是出于报复的初衷,那股子气恨一旦弱化,她必会记得无忧的好处来。 加上无忧确实是一位优秀男子,苏沫难免要对他“旧情复燃”,如此一来,楚璃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苏沫在阿年的带领下走上大殿。 楚璃挑眼看去,半月后的苏沫脸上已恢复血色,皮肤白皙细嫩,五官精致可人,不同于尘湮的柔弱惊艳,举手投足循规蹈矩,苏沫更像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小姐,身上带着一些不安分,但,是一位美少女没错了。 今日她着一身素雅袍子,显得愈发水灵,嫩得能掐出水似的。 “看来元安殿的伙食很合你胃口,”楚璃亲自迎了过去,习惯性地背着双手,一副从容模样,“五王家小郡主,算起来,应当是我妹妹吧?” 苏沫看她时,眼神远不如之前凶狠,只剩下三分桀骜,其余平和如是。 “我啊,总是改不了怜香惜玉的习惯,”楚璃走入她身前三步时停步,也不知在向谁说话,“看不得美女吃苦受罪,然而那时我骑虎难下,若不拿你实在过意不去。” 苏沫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她演。 “之前我逼供于你,心里也着实后悔,苦思冥想,这才想到了折中的法子。”楚璃热情地帮她整理着本就不皱的衣裳,“想到你之前对无忧有情,兴许无忧做了些让你愤恨的事,可也不是非死不可的罪,再者他与我并无男女之情,瞧,若我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还能让他照顾你?” 苏沫原先真没把楚璃放在眼里,如今总算见识到她的手段。 这个跟她差不多年岁的少女,外有一副人畜无害、让人提不起防备心的美貌,内有一颗透彻通亮的琉璃心,嘴上看似没有把门的,说着纨绔不羁的话,城府却连男子都要忌惮三分。 拍拍苏沫的肩,楚璃又笑道:“真该赏赏无忧了,看他把我妹妹照顾得多好,咦,瞧这脸上的伤痕淡化了许多,等会我再让阿年给你找一些祛疤的灵药,保管你美回从前。” 苏沫垂着眸子,不大愿意和她的眼睛对上。 这个混账,嘴巴倒是会说,难怪上官烨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我是五王义女,你这又不杀我了?”苏沫讽笑,拿开楚璃放在她肩上的手,“我身上脏,别脏了殿下尊贵的手。” 楚璃一副不知拿她怎么办的模样,摇摇头道:“现在不管怎么看,你都不会死了。即便你是五王义女又如何,如今你咬出五王亲生子有功,足可免去你的罪。” “可若无忧不是五王的儿子,你跟上官烨都不会放过我。” “不是五王的儿子更好,无忧不用死,我一时高兴……可不就免你死罪了?”直到这时,楚璃才稍沉面色,正色问道:“你今日求见,并不是为了给我看你这张脸的吧?”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100:再次反转 话到此刻,苏沫的脸色忽然重下,她望着楚璃,缓缓撩起袍子跪了下去,“我今日过来,是要告诉殿下,我确实说谎了,我为了报复,才将无忧拉进这一场无妄之灾,无忧并不是五王在二十年前送入吴家的儿子,而是江南吴家,吴道海的亲生子!” “好啊,”楚璃并没有一分惊诧,只是面露欣慰,“你终于开口了。” 人说狡兔三窟,五王也有他的后备打算,比如在子嗣方面、五王当年是树大招风的存在,就曾有两名公子成年前便被人暗在害,为了确保孩子万无一失使了一些手段。 楚璃曾听秘卫中有人说过,五王将幼子寄于他处,期望他能平安顺遂。 五王事件过后,五王一脉寸草不生,那个孩子因无从查找,自然成为漏网之鱼,成功活了下来。 想到当年惨事,楚璃轻轻叹了一声,隐隐作痛的心头上,竟然有一丝丝的庆幸。 苏沫握起拳头,狠狠地攥着。 这些天来,无忧的身影再次走进她已死的心湖,彼时她带着一身的伤被丢进元安殿,她以为要面对无忧的冷眼,以为被她冤枉的无忧会趁机报还,可是,都没有。 他仍是那个淡然若素,修养极高的无忧公子,为她煎药,为她吹曲,每次她烦了,都能听见外间响起乐声,并且是她喜爱的音调。 如死的湖水,像一场被重新盘活的棋局,又起了新的涟漪。 “是,”苏沫坦然地道:“这个男人,终究还是让我下不了手,我想通了,其实我又何必费心思添你和上官烨的不快?你们之间的关系总有一天会断,不需要任何人给你压施,你终究逃不出上官家的五指山,所以我何必把无忧推出去死,让上官烨痛快?” “好一个苏沫啊,”楚璃一声自嘲地苦笑,“你说的对极了,我跟上官烨本就不需要任何挑衅,该来的总会来。” 不管她再将就、再退让,和上官家总有一天要摊牌,等到那一天来临,谁都阻拦不了。 她的思绪很快回笼,笑了笑道:“你先别操心我们的事,关于五王之子的事我希望今天就能了结。” 再拖下去恐怕还会生变,苏沫毕竟是一个不成熟的少女,楚璃吃不准她会不会再反复。 她话刚落,忽听阿年在殿前扬声唤道:“太傅大人金安!” 上官烨来了。 “你来的刚好,我……”楚璃转身迎去,却见上官烨面如沉水,看向她时,目光别有意味,偏偏楚璃看不出他到底是怒,还是肃。 心尖子忽觉得凉下一截,楚璃道:“苏沫已经向我招供,她揭发无忧为五王之子的事是为捏造,无忧确实是江南吴家的儿子。” 上官烨淡漠地看着楚璃,只等着她把话说完。 这静,直看得楚璃毛骨悚然,下意识生起警觉:“太傅……” 殿内瞬间冰冷,空气无端凝固。 苏沫一脸疑惑,只觉这儿气息太冷,她甚至想要夺路而逃。 上官烨慢慢地问道:“苏沫说,无忧不是五王的儿子?说他是吴家的儿子?” 楚璃点头,呼吸变得沉重。 “可是,经微臣属下查证得知,无忧并非是吴家儿子,他的身世现在一团乱麻。”不等上官烨说完,两名女子早就惊骇一片! 苏沫拼命地摇头:“他确实是吴家儿子!你们肯定查错了!” “是非曲直,由着你一张嘴编排了?”上官烨冷声阻下,“苏沫你如此确定无忧是吴家之子,而事实证明不是,因此你反口说无忧不是五王之子,倒显得更不可信了。” 楚璃将苏沫拨至身后,对向上官烨的眼睛,据理力争:“即便无忧不是吴家的儿子,也不能断定无忧一定和五王有关,太傅,你分明在往无忧头上强安罪责。” “不能证明是,同样不能证明不是,所以这场调查并没有结束,但结果,要不了多久了。”上官烨凛然看了苏沫一眼:“从此刻开始,这个女人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采信。” “太傅!”苏沫忽然跪向上官烨,惶惶地恳求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们,一定是你们查错了,无忧真是吴道海的儿子……” “够了苏沫,没有人会听你的狡辩之词,一切看证据说话,”上官烨鲜少耐心地打断,冷眸一扫,带着一些安心的视线停放在楚璃身上,“稍后微臣带你去看证据,你不是同时派人去查了么,我们可以一起商量,至于这个苏沫,让她回内狱里呆着会比较合适。” 折腾了半个月,好不容易苏沫松口,可等到的却是无忧事件的另一个反转! 楚璃不甘,她只差一步就能帮无忧摆脱困局,一步而已! 任内心翻涌,可表面上她仍然一副落落大方,不吵不闹,平静地说道:“既然嫌疑还在,那就接着查,查到太傅无话可说为止,但是,若无忧不是五王的儿子,太傅要怎么补偿无忧?” 上官烨敛着神色,笑道:“他若不是五王之子,最庆幸应该是他本人了,到时候请微臣喝上几杯就好。” 听到这儿,楚璃一扫阴沉,朗声一笑:“大约太傅最近心情不错,跟谁学了这讨人巧的话?” 上官烨但笑不语,满面肃然早已被恬静替代。 楚璃,是唯一能将轻易便将他扯得肝肠寸断,又能在一笑中令他安宁的女子。 上官烨附在她耳侧,低喃道:“自然,是跟你学的。” “那你岂不是要拜我为师了?”楚璃轻笑,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里,她目光深暗,浅浅的笑窝里似凝聚着一场狂风暴雨。 “在某些方面,微臣确实要拜你为师。”上官烨意有所指,暧昧气息拂过她发丝,呵在她敏感的耳旁,又暖又痒,撩人心魄。 楚璃调笑着,细嫩手指在光线下透着玉般的温润,在他的官袍上轻轻拂过,终在他的领口停下,深深望着他:“等看完证据之后,我再给太傅上一堂生动的实战课,如何?” “微臣拭目以待……” 眼中仍噙着泪的苏沫:“……” 他们是疯子么?从一件严肃的事情说到儿女情床,连一句过渡也不曾? 可笑,她还想分化他们,想让他们彼此煎熬,她真是想得太多! 苏沫再也看不下去,愤然起身走向殿外,气冲冲地向侍卫吼道:“来人!快送我去内狱!” 她宁愿坐牢!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101:艰难的决定 因苏沫告发无忧,此事在朝上引发一阵轰动,不少望上官烨项背的,无不期待着无忧就是那逆徒之子,好到时杀之后快,在证据纷纷指向无忧非吴家亲子后,更是群情激怒,非要把无忧查个底儿掉为止,而苏沫对无忧的辩解,却因为她说过谎,而变得一文不值。 接下来的调查会更加细密深化。 楚璃必须想好后招,这次她要给上官家设一个局,她有把握上官烨一定察觉不出,只要她的计划得逞,自已的不利形势,定能得到很好的缓解…… 入夜后的上州城清冷岑寂,日子逼进年下,可是满城竟没有分毫的年味儿。 也可能是楚璃这些年一直在灰暗中渡过,心中早已失了色彩,才感受不到别人心里的欢喜吧。 可是,十岁前她也年年和父皇母妃,还有兄长们一起开心过年,穿着喜庆的袍子,一起打灯笼,燃炮仗,吃着御膳房刚出炉的点心。 而今,没有新年的喜悦,只有逼至眉睫的危机感,和看不见希望的窒息感。 暗香艺坊,海棠间,楚璃一个人坐在方桌前,出神地看着桌上摆放的两样糕点,茶水正冒着淡淡的雾气。 “殿下。” 一声殿下唤回她的神志,“你来了。” 来的人是太尉杨怀新,也是上官烨派入江南调查无忧的主要人员。 杨怀新上前深深俯首,“微臣有罪,让殿下久等了。” 楚璃客气地请他入座,细细地打量他一眼,杨怀新不敢冒犯,恭敬地垂下头去,她抱歉地笑笑,“太尉不用拘束,关于无忧的身世,太尉是什么看法?” “证据都放在殿下眼前了,我们在江南找到吴家当年的管家,得知吴道海亲子刚出生便已夭折,无忧其实是吴夫人为了稳住自已在吴家地位,而从外抱养的孩子,手下们沿着这线追索,竟发现矛头直指向了五王旧部。” 楚璃倒抽一口冷气。 “现在太傅咬着无忧不放,非要把无忧往五王身上引,”楚璃伤神地托着额头,被遮在手后的眸子深暗了下去,“可是哪有那么巧,一定是五王之子?” “当年,五王为了保下亲生血脉,故将刚出生的孩子送往江南,而以臣如今掌握的线索,无忧的身世确是条条指向五王,所以殿下,无忧的事可能不会乐观。”杨怀新瘦到露骨的脸上堆满遗憾,战战兢兢地看着楚璃,见她的脸正一点点失去血色,一点点地失望下去。 她在乎的何止一个无忧的生死。 她在乎在这场与上官烨的博弈中,会输得一败涂地。 楚璃眼波一转,收拾起所有的残碎情绪,再定定地看着杨怀新:“太尉大人。” “臣在。” 这位清瘦的老者,正疑目望着自已,他的眼睛不因年岁而浑浊,反而越年长,越透亮,让一个老臣用如此目光相看,楚璃有些惭愧,怕负了他的所望。 放在桌沿上的手微微握着,越握越紧,此刻她的手心里满是汗水,“太尉大人,我要和上官烨赌一把。” 看楚璃神情异常严肃,杨怀新瞬间心头一冷,木讷地起身问道:“殿下要赌什么?” “赌无忧的命,甚至我的命。” 杨怀新一怔,抬手至顶恭敬待命。 “太尉大人,”缓缓地她面露痛苦,艰难地说道:“不用再暗箱操作,由着上官烨去吧,你切记要保护自已,将来的朝廷要靠你了。” “殿下……”杨怀并未追问,深深地低下头去:“微臣誓死跟从殿下。” 上官烨想杀的人没有杀不了的,线索已经指向五王,哪怕无忧不是五王遗子,上官烨也有办法让他脱不了身,上官烨的手段她从来知道。 可是这一次,她不许上官烨再胡作非为了…… 楚氏太庙,清冷幽静。 虽是下午时分,偌大的太庙依然容不下外头的光,独有她手中燃着的一盏灯笼,小小的光芒照不穿太长的黑暗,使得这庙中除了她周围之外,阴森一片。 她今日穿得分外单薄,笔直消瘦的身子站在当中,如一棵风吹即倒的苗苗,弱得令人担心。 “不肖后人要做一件事,一件我不知道是非、不知道对错的混账事,我拿无忧的人头和各位祖宗的清誉来赌,甚至拿整个大陈来赌,只为了不要在上官烨面前输。我不知道是非对错,我只知道,在仅剩的时间里要不惜一切地反击。” “我找了太子哥哥七年,但我可能撑不下去,我甚至动过放弃的念头,上官家的根系四通八达,上州城尽在襄中,举国上下,他们军权在握,太子哥哥要靠怎样通天的本事,才能逃过他们的耳目?可是,没人能具备那样大的本事。” “不曾有人给我出主意,你们在天不灵也从不管我,既然你们都在偷懒、沉默,那么就按我的意思来吧。赢了,我反守为攻,输了,我大不了一死,反正大陈早不是楚家的了。” 此刻,她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握着灯笼细杆的手不觉间抠紧,因为用力,那杆子“啪”地一声,断成两截。 庙内静如惨死,仿佛连她的呼吸,也在这窒息般的空间里停滞。 静待良久,她吹灭了手中的灯笼。 还有五天便是年下,宫里早张罗着除尘添新,楚璃一早便换了新的锦袍,坐在铜镜前,仔细打量自已许久。 镜中的她十七年华,本是人生最曼妙的年纪,可这时她原本清澈的眼神却已不再,琉璃色的眸子充满了疲累。 阿年小心翼翼地为她着装,梳理长发,化上淡淡的妆容。 她真是好看,略施粉黛便美艳无双,只是五官还带着些许稚气,再过些年岁,定是闭月羞花之貌,倾国倾城之姿。 “听说太尉大人连夜回京,直接奔太傅府去了,应该是无忧的事有了重大进展,”阿年躬着身子替她梳发,时不时看一眼镜中的主子,“太傅做事向来狠、快,稍后定要在朝上重重说起。可奴才见殿下这些日子来常闷在怡凤宫,也不曾见属下,若太傅到时出了狠招,您要拿什么应付呢。” “阿年有心了。可我不必去应付什么,倒是怕上官烨会给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让我大失所望。”她似在讽笑,自残一般地,用最无所谓的口吻,说出她最荒凉的心情。 阿年跟随她多年,哪能听不出她的心事,默默地垂下眼睛不敢再问。 无忧是生是死,今日可以断定了。 十八岁这个年,她注定不会过得平淡。 金殿上,她和上官烨刚落座,队列中的杨怀新手执笏板走上殿中,“殿下,太傅,之前臣受命调查无忧一事,已有结果。”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102:等死 杨怀新说着,在楚璃脸上停顿片刻,本是想从她神情中得到信息,却见她垂低眼眸,状似无心,好像对结果并不在意一般。 想到楚璃在暗香艺坊中,说到由着上官烨的意思来,杨怀新便不再犹豫,“据臣查知,无忧的身份,实际上是五王旧部送入吴家的五王楚遂之子。当年五王连续夭折两位公子,使他大受打击,因此才蒙动送养保命的心思来,而吴道海的三公子,正是二十年五王交送的孩子。” 朝上一片抽气声,各臣工们交头接耳咋舌一阵,然后迅速恢复安静。 在这片骚动下,一直最关心无忧生死的楚璃却端坐不动,稍稍埋头,手里拿着两颗文玩核桃,一边把玩,一边阅览,像一个不干于事的局外人。 连平时对她知根知底的上官烨都摸不清,她今日究竟是不是在盘算什么…… 杨怀新继续说道:“相关证据已送呈上官太傅,请殿下过目。” “拿来吧。”楚璃懒散地看向上官烨,仿佛这里不是朝堂,而是私人地方,她随意地向上官烨伸手,示意他交出来。 见她那副模样,上官烨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脸色分外冷凝,“在殿下案上。” 楚璃这才把目光停在案头左手,那一堆明显与折子不同的文书上,文书约有三指厚,从侧切面可见里面的纸张大小不一、新旧不一。 她随手拿下来看,上面记载了无忧在吴家的始末,以及幸存的吴家管家口供,直指无忧并非吴道海亲子,而且这位管家也已随杨怀新进京。 再看,有记录五王送子始末,甚至将当年送子路线全部还原,并且每一个关口,都能提供出相关证据支撑。 短短时间,能把证据链如此完善,事情办的如此滴水不露,不知是上官烨能通天,还是说,他早就对五王寄养儿子的事有过关注? “原来太傅已对此事调查地如此清楚,”楚璃有些讽刺的口气,玉指在或新或旧的纸张上翻飞,到了后来越翻越快,大有敷衍的意思,“既然太傅已将整个事件疏离完毕,那还看什么,直接宣人上殿,让众臣们听个清楚明白就好。” 上官烨点点头,只觉他冷漠,高到不易碰触,容色里却看不出情绪。 他在旁人眼中如此,而楚璃在他的眼中,何尝不如此呢? 随着侍卫通传,一个接一个证人被带上大殿,一番问答,条理分明字句清晰,附带证据同样有充分的说服力,整个事件大起底,无懈可击。 吴家老管家还透露了无忧身上的一个特征,无忧的两只脚小趾尾有疤痕,因为无忧出生时每脚有六趾,在婴儿时便被掐去。 这刚好印证了二十年前皇家收到的一个信息,五王得一子,天生六趾。 这条信息底层百姓自然无法得知,大臣们也未必听说,但楚璃和上官烨绝对听过。 人证一一上殿,每个人,都证明了无忧不是吴道海的儿子。 真是讽刺,苏沫一时气恨的虚假指证,竟牵出另一件大事化,楚璃不知该叹世事太巧,还是该怨世事残酷,却又轻不得推敲。 这些结果她早从晏尔那里得知了,因此她并不震惊,只是不免为无忧感到唏嘘。 刑部尚书钱进走上殿中,方方正正的脸肃然到可怕,咬牙切齿道:“殿下,太傅,无忧是五王遗子证据确凿,五王当年罪连满门,无忧死罪难逃,请下令处死!” 钱进的话音一落,众位臣工纷纷附议,齐唰唰跪在殿上,异口同声:“请殿下下令,处死无忧。” 楚璃恬淡地看着殿上,众臣施压让她处死无忧的事,不过早有所料。 她放下手上文书,另一只手继续转着核桃。 这小玩意儿还是她从阿年那儿要的,近几天时不时转一转解闷,甚是闲情。 “请殿下处死无忧!” “请殿下处死无忧!” 请命声一声叠过一声,煌煌金殿,皆被这声浪掩盖。 楚璃看向上官烨,上官烨象征性对楚璃作揖,意思是让她表态。 金殿上聒躁不堪,而她淡笑不语。 但脸上悠然的神色很快突变,嘴角那道说不出是怒是讽的笑容生生僵硬,眼底充斥着不化的寒冰。 “够了!” 突来的一声暴喊中断了殿上的哀丧声,众臣的哀号声戛然而止,争相去看上官烨脸色,不见上官烨有任何反应,于是灰溜溜地埋下头去,不敢再抬。 她霍然起身,忍无可忍地指着那些傀儡:“真是风往哪儿吹,你们就往哪儿倒无!忧到现在还未上殿,不曾说一个字,正常流程还未走过,你们凭的什么,可在嫌疑人发声前定他的罪?当大陈律法是个摆设,当你们可以一手遮天!我做为楚家公主,平时小心谨慎侍候着你们就算了,但我什么时候给你们权力,由你们左右判断,由你们发号施令了?!” 金殿上鸦雀无声,楚璃觉得骂这帮不敢吭声的人有些没劲儿,便把矛头指向了上官烨。 “太傅大人,还不让他们起身,都一把年纪的了,我怕他们的身子骨折腾不起。” “殿下,让无忧上殿吧。”上官烨执起案上的茶杯,淡淡道。 一直绷着弦的阿年抹了一把汗,“太傅,无忧已在殿前等宣。” 上官烨点头,“带他进来,验明正身。” “是。”阿年看看楚璃,见她并无异议,这才拔高音量唤道:“宣无忧上殿!” 声音一落,一名白衣男子在侍卫的押解下走上金殿,手上,脚上的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每走一步,响作一回。 今日一来,他便是个等死的命了,虽然他被锁了手脚,像案板上的肉一般即将受人宰割,但他依然神态清傲,姿容高雅,不管现实里多少血雨腥风,他心中自有一片安宁。 他这一生,有一半给了仇恨,一半给了自己,仇恨的一半让他在尘世里挣扎,挖空心思地想要走近敌人的心脏,而属于自已的一半,永远只有音乐,宁静,和她。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103:是他? “小民拜见殿下。” 无忧正屈膝要拜,楚璃忙道:“不用跪了。杨太尉指证你并未吴道海亲生儿子,而是以谋逆大罪被处死的五王之子,对此,你可有辩解?”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坦然地迎视上去:“不是小民不辩解,每个人都无法选择出生,小民又要如何证明自已清白?你们手上不是有证据说我是五王之子了么?” “是,”一直在她手中的核桃这才轻轻地放于案上,声音竟然有几分沉哑,“我这里有一堆的证据,证明你是五王楚遂的儿子,最关键的人证,最主要的时间节点都有,而且,听管家说你小脚趾上有疤痕,这正好对应二十年前,五王那个天生六趾的婴孩。” 金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无忧的身上,用狼看羔羊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他微微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蹬掉了靴子与足衣,赤足站在殿上,面色平静,“我的趾尾处确实有疤痕,也确实有大夫说过这是我的断趾,既然你们有了证据,小民也无话可说,听凭殿下发落吧。” 楚璃暗咬牙槽,过分白皙的手也在一点点收紧,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殿上落魄却不狼狈的白衣公子,眼睛突然湿润。 收了收情绪,“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请太傅定罪吧。” 上官烨从始至终一直神情淡漠,一副只可仰望的高高在上,却在真正给无忧定罪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兴许是因为看见了楚璃眼中的伤。 但这种不忍很快消散,微凛的眼神看向无忧,“逆臣之子无忧,死罪难逃,如今证据确凿,当斩立决,来人!” 无忧身后的两名侍卫立刻抱拳应声:“在!” “拖至刑场处决!” “是!” 楚璃狠狠地攥着拳,低下头,绷直的脊梁正隐隐颤抖…… “等一下,”无忧不疾不缓地开口,明明赴死,脸上却还带着疏朗的笑意,“临死之前我想给一个人吹一支曲子,笛子我带来了。” 刑部尚书钱进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小心有诈!” 不等其余的臣子们应和,楚璃红着眼睛,忍无可忍地喝了一声:“就你话多,给我滚下去!” 钱进被骂得立即哑声,灰溜溜地退了下去,见他们个个都老实了,楚璃才勉强送给无忧一个笑容,“无忧公子名满江南,是最优秀的才子乐师,能听得无忧的曲子,是我等凡人的荣幸。” “谢殿下。”无忧垂首。 他在仇恨里挣扎太久,那些恨自从吴家覆灭开始便与他如影随行,这些年他一直将上官家视为最大的敌人,因为吴家人是死在上官家的爪牙之下,其后为了更长远的打算,为了还能靠近报仇的机会,他洗白自已,用乐师身份入宫,在他看来,唯一能对付上官家的,只有楚璃。 这些困难与波折,只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罢了,大仇未报,他却并没有多少遗憾,好歹他可以摆脱多年的恶梦,放弃不自量力的妄想,干干净净地去另一个天地。 除了,对她的挂念。 他锁链加身的手端起短笛,动听的音律声徐徐而至。 笛声中有鸟儿的鸣唱,流水淙淙,有轻风过耳,有浪拍滩岸,是欢快的调子。 音乐入耳,她将将放松的手再次握紧,暗淡的眸子顿时像被火焰照亮! 这支曲子似曾相识,仿佛…… 记忆飞速倒转,穿过温和血腥杀伐的时间洪流,回到了八年前上州的某个街道。 一个男孩在街角哭泣,俊美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因为他的哭相实在我见犹怜,正跟父皇微服的楚璃看不下去,还上前调弄了他,结果把他惹得大哭疾哭。 她从小皮实,对女孩子怜香惜玉,就喜欢欺负男孩子,见男孩如她所愿地哭得很惨,便拉着父皇的大手,眨巴眨巴清亮的琉璃眸子。 说,以后要把这个男孩带回宫去,陪她玩儿。 然后暗暗地跟父皇说,他的哭声大一点,他的父亲就能发现他了,父皇见楚璃对这个男孩上心,吩咐便装侍卫在各处留意,要不了多久,男孩子的父亲终于回来。 男孩好像知道有人在帮他,抹干净眼泪后,拿出怀里的一只埙,即兴吹了这支曲子…… 金殿上,这支曲子是唯一的声音,也是无忧留在这世上唯一的绝响。 那时因为和父亲走散,脆弱的他受不了惊怕,那个女孩的出现虽然让他更伤心,但之后他知道这个女孩在帮他,他的记忆很单薄,印象最深的是她裙摆上金绣的蝴蝶,从此后,他对有关“蝶”的所有东西,都分外珍爱。 过后父亲才偷偷地告诉他,跟他有过接触的女孩是皇室公主,和皇后一样高贵的女人…… “原来是他……”楚璃又哭又笑,原来她曾经跟父皇说过要带进宫陪她的人,竟然是无忧,而多年后,无忧确实来到了她身边,并且成为她的朋友。 命运这东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感觉身上的每一寸都绷得要断了一般,她努力地撑着强硬,维系着似要崩溃的情绪。 一曲结束,煌煌金殿愈发显得毫无生气,只剩冰冷而幽暗的浮华,但它的肃穆与华丽,竟比不上无忧的一曲! 可笑! “殿下,”一片安静中,他安静地说道:“无忧现在,无忧也无憾了。” 上官烨不忍地闭上眼睛。虽然无忧生即是罪,但自已未尝不残忍,他可以选择用其他方式来隔绝无忧与楚璃,以他的能耐,还怕无忧什么? 大约是他太在意楚璃,容不了这个男人的存在。 如今知无忧是五王之子,他更是不能留着这祸患,这对楚璃将是莫大的威胁,不忍,又能怎样?不忍却不得不为的事,他上官烨干的太多,区区一个无忧罢了…… 两名侍卫从上官烨那儿接到眼色,押走无忧去行刑。 “因为五王身负谋逆大罪,因此无忧才受株连的,是么太傅?”一个冷遂人心的声音,幽幽地在大殿传开。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104:上官烨,你阻止不了的 侍卫停下脚步,无忧亦茫然地看着她。 “无忧有罪,因为他生即是错,他罪在不该是五王的儿子,是么太傅?”同样的冷调,砸向坐在她左手位置的上官烨身上。 见她眼光凛然坚定,透着入骨寒意,神情肃然沉凝,而嘴角是她捉摸不清的微笑,她习惯性的笑,却莫名地让上官烨措手不及。 上官烨仍是一副淡之若素的神色,确认地向楚璃点头,“正是。” “既然无忧本身无罪,罪责尽是因为五王所累。”她云淡风轻的表面下,心中早已是一片狂风巨浪,她掩着恨不得翻腾的情绪,极尽隐忍,才能将这话一一道来。 她从座上起身,扫视着殿上群臣,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是五王谋逆一罪,本身就是受人栽赃陷害的一场误判呢?” 话一出口,满殿震惊,上官烨霍然站起,顾不得殿上的仪态,一个步子逼向了她,眼神尽是威胁:“殿下岂敢妄言?” 若是五王受人栽赃,那么先皇处死五王满门,他便是一个人人不耻的昏君! 楚璃坐在摄政公主的位置上本已遭受了太多非议,若非他鼎力护持,她哪还能坐到今日! 现在她要做什么?她要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再揭先皇不耻的伤疤,来证明楚氏无能地令人发指么! 做为一个掌权者,无能即是罪,她不怕受人攻击,她不怕国公以此为借口,联合众臣逼她去死么! 他恶狠狠地盯着楚璃,从未有过的凌厉,“我警告你,不要以为说这种混账话可以救了得他,你再敢胡言,我当殿杀了他!” 负责押解无忧的侍卫收到上官烨眼色,立马抽刀,压在了无忧的肩上。 上官烨的杀气充斥在殿上,愈演愈烈,一触即发! 楚璃也毫不客气,这是上官烨第一次对她怒目相向,露骨地威胁,也是她第一次在金殿上跟他当众翻脸,无所顾忌! “我看他们谁敢杀!”楚璃抵近上官烨,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一步,她却要连这一步都不放过,紧紧地逼向他,“你虽身为太傅,但请你搞清楚身份,你有权给嫌犯定罪,但勾批的权力在我手上,在我没发话之前谁敢踩着大陈律法,去杀一个皇室遗孤?” 冰冷的视线扫向殿上群臣:“谁敢?是你们么!” 殿上只有一片抽气声,没有一个人敢抬头,上官烨和楚璃的对峙,向来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 “太傅你看见了,不管无忧是谁,所犯何罪,他有权像普通人一样得到公平的对待!”她直直地看着上官烨,半字不让,“你说他身为五王之子即是死罪,现在,我正式向你揭发当年尚书令构陷五王沈遂,致沈遂满门遇害的旧案,你理是不理?” “这只不过是你拖延行刑的说辞!”上官烨一把攥住她纤细的腕子,鹰目愈冷:“你最好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做为摄政公主,你这是在玩火**。” “我揭发真相,怎么就玩火**了?”手腕被他捏得作痛却甩脱不得,她认命地由他扼制着,冷笑说道:“当年上官家在捉拿问罪五王及其从属的时候,不是很积极么?如今我旧事重提,不怕先皇脸面受损,你倒怕了起来,莫非当年上官家也有参与构陷五王,怕事实查清后你们上官家难逃干系?” “你疯了,”上官烨甩开她的手,失望地摇头道:“当年尚书令王赫揭发五王意图谋反,但他五年前已经去世,如今死无对证,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殿下,你太幼稚了,迟早会被自已的幼稚害死。” “对,王赫死了,但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王赫构陷!” 王家也曾是大陈有名的世族之一,揭发五王后更得先皇宠信,地位仅次于上官家,但自从七年前宫变,楚璃被上官烨控制后,上官家开始在大陈全面涉足,两年后便将王家回原形,如今王姓在朝廷上早已销声匿迹。 “楚璃!”上官烨的眼中火光四溅,咬牙切齿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闭嘴。” “你阻止不了我的,证物已经带来了,”她慢慢地凑在上官烨耳旁,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低声地说道:“事情揭发出来,伤的是先皇颜面,伤的是我与无忧的心,纵然群臣心寒,这过失我担,但对太傅你并没有一丝损伤。到了这一步我势在必行,哪怕此举令我万劫不复,对我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万零一劫,这么多年,我经过的劫数还少么?” 她轻轻抚上他的肩膀,像临别时跟最爱的人道别珍重,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已对上官烨有多大的诱惑力,于是她不惜用这诱惑,屡次在上官烨面前争取主动。 可上官烨依旧冷然,反而拿开她欲施好的手,不容置疑道:“你醉了,有话下朝再说。” “不,话已出口我没有退路,唯有公布当年真相,好求得臣民原谅,楚家为此付出的代价够多了,若无人谅解,想将我置于死地,那不是正合你们的意,我一死,你振臂一呼,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你……” “殿下!”无忧扬声唤道,因为他,使楚璃和上官烨翻脸,对此他很抱歉,但若父亲果真死于陷害,他同样要向楚璃要一个交代,这是他身为人子的责任。 等楚璃朝这方看来,无忧肃然道:“请殿下明示证据,若是不经推敲,无忧自当赴死,若的确是先皇冤枉了五王,请殿下昭告天下,为五王洗刷冤屈。” “殿下,你可要想清楚了。”上官烨浑身上下无不张扬着怒火,像濒临爆发的火山,力撑着最后的宁静。 上官烨武功高强,他若存心想拦,她根本没有机会呈明证据,而无忧受制于人,上官烨若想让无忧死,金殿之上同样简单。 原来即便众目睽睽,她与上官烨的博弈仍旧艰难…… 楚璃望了一眼大殿,视线从无忧求索的眼中一扫而过,再略至身侧伏地不起的阿年身上。 “若我想不清楚,会怎样?”她笑着问。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105:揭开身世 “你可以试试看。”上官烨同笑,深沉幽冷的眸子往无忧的方向侧去。 楚璃看出他要对无忧下手,暗暗给无忧示意一个眼色,故意把身体轻移,挡在阿年和上官烨的之间,“太傅见识过我的功夫,你一时半刻应该制不了我。” 宽袖掩着素手,袖中一只手札滑至手中,同样滑在她手里的还,有一根她向来当作暗器的钢针! 就在上官烨逼她退缩时,她忽然将手中的东西甩脱! 见她已起动作,上官烨几乎同一时间出手,却不料还没碰着楚璃,便觉手掌猛地刺痛! 钢针的尖端,正巧从他原本受过洞穿伤的疤痕上划过,他已然快要忘了,那一记洞穿伤也是楚璃造成。 昔日,他追索一名行刺的黑衣人跳入城中河,被黑衣人用金簪刺穿了掌心。 他知道伤他的人是楚璃,却从未明说。 而今钢针划过旧伤,仿佛又唤起了昔日的疼,两道伤疤叠加,痛苦成倍放大,竟疼得他紧紧锁起了眉。 “楚璃……” 刚才在她出手、上官烨被刺伤的同时,她手上的一件东西已经直接砸向阿年,阿年被那东西砸地直愣,再看,才见是一卷手札! 上官烨见状瞳孔一缩,向阿年逼去! 楚璃早防着这一手,突然横身拦下,不惜把整个身子撞向上官烨:“阿年,给我念!” “住口!”上官烨高声喝止,已猜到那则手札是什么了。 “念!” “住口!” 群臣被这俩主子绕得云山雾罩,齐唰唰跪下,没一个敢吭声,而无辜被卷入这场帝师之战的阿年早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哆哆嗦嗦打开手札不敢念。 “奴才,奴才……” “第一个字是朕!”楚璃双眼血红,一刻都等不得,大声吼道:“给我念!” “你敢!”上官烨迅速出手强行夺路! 楚璃屈起肘子直接顶向上官烨胸膛,身子再往前压近半寸,上官烨怒火点起,一掌推去! “念!”楚璃再拦! 苦命的阿年捧着手扎不知所措,见两位主子打得你死我活,殿上的大臣们又无人敢劝,现在已没时间给他犹豫,索性眼一闭命一豁,仰着嗓子高声念道:“朕承天运三十载,谨从祖宗遗志兢兢业业事必亲躬不敢有违,然五弟之殁令朕寝食难安后悔终日……” “杀了无忧!”上官烨见一时难以摆脱难缠的楚璃,忽然发狠下令,两名侍卫得令,手上的长刀正要抹下,不料无忧身子前倾避过刀口,后踢出腿放倒一人,再身子一旋,手中的短笛飞出,直挺挺地插在另一名侍卫的脖间! 殿外的侍卫之前未收到主子命令才不敢妄动,而此刻无忧当殿杀人,引来大批侍卫涌入,将无忧团团围困! 一方,无忧身陷包围,一方,楚璃和上官烨打得火热,阿年见时间紧急索性豁了命去,为了履行殿下命令,一边避着上官烨那方一边大声念道:“朕受王赫蒙蔽信其馋言误会五弟谋反害得五王家破人亡……那个……然朕已无机会弥补悔不当初……此罪终生难赎,朕将忏悔书写于此甘受祖宗鞭笞……” 那日,清瘦的少女关上太庙大门,独自提着灯笼走向祖宗灵牌,万般纠结中她折了手中挑灯的细杆。 而她的另一只手上,紧紧攥着无意从神龛下找到的一册手札…… “血淋淋的教训在此愿楚家后人谨慎为民,不再犯下……”阿年念在这里时,一阵黑影压来,数不清的长刀压上他的肩膀。 阿年怂嗒嗒地抬头,怕死地向侍卫们咧牙一笑。 金殿上的打斗声停止,上官烨握着鲜血淋漓的手,沉沉地看向楚璃,眼中沉暗的光几经易色,痛的恼的恨的,疼惜的怜爱的,都在他眼底一一浮过。 如此多的情绪交织,不过是换得他无奈一句:“你满意了?” 她走这一步何尝不是经过了巨大的痛苦挣扎?她愿意捅开先皇痛苦的往事,她愿意把这凶狠的一巴掌甩向自已的父亲? 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堂兄受死,楚家子嗣单薄,她更要为祖宗留下这条血脉! 她怎会不知旧事一旦揭开,很容易受到异心人的攻击,以她目前的处境想摆平这些隐忧很难,但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们听见了么,”楚璃面向各位大臣,即便绝决也是笃定地道:“阿年刚才所念,是先皇置于太庙的亲笔手札,还有什么证据,比先皇一封忏悔的留书更加可信?这个证据,能证明五叔死于冤害么,能免去我堂兄的罪责么?” 没人敢应声,在上官烨给出示意之前,谁妄自开声就是与上官家作对! 金殿上静到抽气声清晰可闻,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直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地跪伏在殿中,誓死一般脱去他的官帽。 “大人!”楚璃心里狠狠一疼,泪水在眼中坚忍太久,此刻终于夺眶而出。 这位大人是礼部一名侍郎,年过花甲,向来奉行中庸之道,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几十年来在风云跌宕的朝局里活得平平稳稳,他自知一旦第一个站出来,很可能为自已招来祸患,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殿下独臂无依,总要有一个人为她说话,支持她为五王平冤。 终究要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的。 “禀殿下,既然先皇亲自承认五王受冤,只需要验证手札是否出自先皇亲笔即可,若确认此手扎确是先皇所写,殿下理当昭告世人为五王伸冤。” 将近七十的老者字字铿锵有力,像一个个巴掌,重重抽向袖手旁观者的脸,“该认的错要认了,该受的责备要受着,帝王将相在真相面前一样没有特赦,智者教会掌权者帝王之术,但若是悖离民心,行天下之大不韪,必自取灭亡。而今殿下顶受压力为五王平冤,是大智者所为,帝王无家事,楚家对手足犯的错,理应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公众号:r/d//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ps:书友们,我是言晓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正文 106:除了护着,还能怎么办 “好啊,”上官烨长长地叹着,流血不止的手紧紧握住,许是今日之变给了他太多的震惊与措手不及,他自知捂不下这事,不禁痛心失意,眼底竟然藏着零碎的泪光,“殿下亲自揭开五王旧案,真是好极了,妙极了。” 他垂眸看向殿上深深埋首的礼部侍郎,“张侍郎,你是两朝老臣,便由你与众臣共同验证,看这手札究竟是否出于先皇亲笔。” 张侍郎没想到上官烨答应地如此爽快,脸上浮过一抹庆幸,叩头道:“下官遵命。” “这里应该没我的事了。”上官烨讽笑,似乎不堪其重,他淡淡扫视一眼面无表情的楚璃,第一个走出金殿,身姿绝然。 等上官烨离开,一直目送他的楚璃才挥手让殿中的侍卫退下,阿年从无数把刀中解放,颓丧地一屁股坐倒,抹着额上冷汗:“小命还在,还在就好……” 上官烨走了,这一局她赢了。 可是她赢得如此惊心动魄,如此艰难又如此疼痛,表面上她赢了,她从上官烨手上抢回五王遗孤,为楚家留下了一个血脉,但不久后,全天下都将知道,她到底输得有多么彻底。 “无忧,”她掩着失落快步走向他,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平时这么喊惯了,今日他身份逆转,再这样喊便觉得有些别扭,可若喊他兄长,两家之间隔着那么深的仇恨,她同样开不了口,更怕他不会领情。 无忧还是恭谨地作揖施礼不敢有半分逾越,依旧一副平淡神情,他未生长于五王膝下,和五王家族谈不上感情,堆在他身上的只有责任,于他来说,也并不像楚璃想的那般,他会将仇恨牵连到她的身上。 他不仅不恨她,反倒感激她不遗余力救他,不惜触动十年前皇室的灰暗地带,不惜在先皇的脸面上,掴上狠狠的一掌。 “多谢殿下,殿下此举,必将名垂千古。”他深深俯首,眼眶瞬间通红。 楚璃却自嘲地苦笑:“我肯定得被后人骂上千年了。” 前提是楚家还有机会站在这个舞台,兴许这事件一出,老家伙更加沉不住气,揪着这把柄兴风作浪了。 看来她还得去把上官烨哄回来,不然老家伙一旦动手,接下来的情况怕是不易收场,能将这件事平定下来的只有上官烨。 数十名老臣研看过那份手札,不论从手札的成色年代,还是用墨着笔,都足以说明手札的真实性,加上揭发此事的是楚璃本人,更增加了事件的可信度,不久后,金殿的声音传出皇宫,传至了各署府,传到了成国公上官北的耳中。 听说楚璃为当年被判谋逆罪的五王翻案,成国公黑着脸,不知是恼极、恨极,或是意外至极。 缓过这阵神后,上官北慢慢坐了下来,复杂的心情一时难以平复。 虽说先皇是受人蒙蔽才冤害了五王满门,但说到底是他的无能,若不是他怀疑五王,本就多疑在心,王赫也不会一告一个准,造成当年莫大的冤情。 五王当年功大欺主是有的,嚣张跋扈也是有的,他的存在确实碍了很多人的眼,因此才遭到各世族妒恨,联手将他推入深渊…… 上官家,何尝不是助推手之一呢? “父亲!”上官淳一脸幸灾乐祸地奔进大厅,因为大喜过望笑得他快要没了眼睛:“父亲您听说了么!楚璃那个小贱人今天在朝上打了先皇的耳光,她把先皇冤害五王楚遂的事给掀开了!这个败家娘们,真要把他们楚家给亲手败了!” “瞧把你能的,”上官北用“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看着他,“那个死丫头不像你想的那么笨,她走这一步虽说惊天动地,但肯定也有后路。” 上官淳“哼”了一声,大大咧咧地坐在黄花木椅上,“我二弟不一直是她的后路么,她了不起再跟二弟睡一觉,然后二弟就心甘情愿替她擦屁股了,离开二弟,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二儿子上官烨确实让上官北头疼,要不是他一而再阻拦,上官北早要了楚璃的命。 “父亲,这次楚璃亲手捅破先皇的丑事倒是好事,”上官淳阴测测说道:“父亲不是早就对她动杀心了么,只要她一死,管他什么二十岁之约,二弟还真能跟您翻脸不成?以儿子愚见,现在是最好的动手机会。” “你不是愚见,你是真愚。”上官北愤愤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我必须从长计议,哪里像你,两片嘴唇一磕碰,我就顶着风险去干?我确实想杀楚璃,但我若是提前撕了二十岁之约,怕是很难控制情势,毕竟权柄在你二弟手上。” 听上官北又是这副口吻,上官淳心里极不自在,他在家中被一个二弟压得死死的,别说面子,连肠子都没法伸开,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这边又在顾首顾尾! “先皇冤杀手足,害无数臣子无辜遇害,这可是楚家欠万民的一个血债,只要父亲联合老臣以此为借口,定能把楚璃逼得焦头烂额,甚至逼她退位赎罪也不是不可,父亲做为家中长辈,难道还能一直受二弟制约不成?” 上官烨原先也有这意思,大儿子一说,难免心动…… “您别犹豫了,直接把楚璃逼走就好,到时我们……” “到时你们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五王之子上位了!”一个沉怒的声音传来,带着他不容质疑的威凛之气! 他快步走进大厅,随着他的到来,厅内气温陡降,刚才还滔滔不绝的上官淳突然像个怂包似的,乖乖地闭上嘴。 “上官淳,你打的一手好算盘,这个朝廷什么时候由你说的算了?”轻描淡写的口吻,逼得上官淳只得咧嘴干笑。 “二弟,我也是为了咱们自已的利益着想,我哪敢当家作主呢,这不是正在给父亲出主意么……” “是么?” 上官烨今日在朝上被楚璃摆了一道,眼见她掀起如此巨浪却未能制止,他一直捧在手心的女子,今日亲口承认她想要他的命,当那尖锐的钢针划过旧伤时,谁能看见他心头正在滴血! 然而,他护的仍是他护的,他不允许背后那些肖小动他的人! 正文 107:自省 “上官淳,你活到至今仍是一个草包不是没有原因的,”上官烨咄咄逼人,可笑地看着他,“你觉得怂恿父亲带人逼她退位,这个大陈,就是上官家的?你未免太幼稚了,就算楚璃为先皇的错背上责任,就算她因为先皇的错不得不退出摄政公主宝座,却也轮不上咱们上位,你别忘了五王死前位居亲王,有权继承皇位,而今太子下落不明,楚璃本就是代太子守卫江山,纵然太子暂时未归,无忧做为亲王之子,是诸位楚家后人当中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你逼走楚璃,不是为无忧做了嫁衣裳?” 一番话说得上官淳脸色惨白,一时无言以对。 倒是刚刚才被大儿子说动的上官北嗤了一声:“区区无忧,他还成不了气候。” 上官烨不以为然,凝目看去,“父亲,无忧比起楚璃却有更大的优势,因为他是王子,若父亲觉得杀戮可以解后顾之忧,那岂有这七年来我们与楚璃的相互僵持?要的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 暗杀楚璃,暗杀无忧,不管从哪条哪框来,都是篡位造反。 上官北又不傻,这么算起来,倒还不如控制楚璃,让儿子娶回家来划算,只是,无忧无疑又成了心腹大患…… “父亲,”上官烨向上官北抱拳,“您有没有想过,一旦逼楚璃退位,又会发生什么?” “这……”上官北要是有上官烨那脑子,他还能让上官烨做那么高的位子,他自已不会坐么! 上官烨道:“楚璃因受先皇连累,退位赎罪,那么当然诬陷五王的人呢?他们是不是该被挖出来鞭尸,并补杀他们的九族,如此牵扯起来,又将有多少人头落地,这场大火,怕是要烧了半个上州,甚至半个天下。” “你什么意思!”上官北似被他捅在了痛处,突然沉声喝道:“上官烨,你最好给我说明白一点!” 望着气急败坏的父亲,上官烨侧过头冷笑一声:“父亲真不明白么?这里没有外人,不用顾忌。当年先皇受人蒙蔽,各世族都有份参与,因为那个将军王爷软硬不吃偏偏占着高位,任谁都想将他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难道上官家不曾横插一脚,争先恐后地向先皇提供所谓五王谋逆的佐证么?” “你胡说什么!”上官北气得从座上弹起,顿时青了脸色:“你为了护那个小东西,竟连这种话也敢说,上官烨,我白养你了!” “父亲!”上官烨敛了神色,恢复成一片平和,“儿子只是说出事实,提醒您若逼殿下退位,恐将有无数麻烦,上官家权柄再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父亲的想法太早了一些,您不必生气。” 上官北有气没处使,明明上官家已掌握大陈半壁江山,而楚璃除了一个“楚”字还有什么?在局势上他占着绝对的主动,然而看似胜券在握的局,却屡次三番让他畏手畏脚! 若七年前杀了那小混账,岂有今日这些糟心的事! 上官北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压抑心听怒气,“既然事情捅开了,那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就算我们不用这个借口逼楚璃,楚璃和无忧也一定会反扑,暗中把当年的事缕清,等合适的时候动手,所以这两个人一样是心腹大患。” “父亲别担心,暂时一切都在风口浪尖,他们反而会格外谨慎,”长睫覆下,遮去他幽沉眸光,“以我对楚璃的了解,她不可能公开当年五王被冤害始末,所以这件事,将在很短的时间内,重重提起,又被轻轻放下。” 是否重重提起是楚璃的决定,而能否压下这事,则是凭他的本事。 上官家向来掌握着大陈的主动权,但掌握的主动权的人,却从不主动。 他甘愿做一个单纯的太傅,把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子护在手心里,陪她一起守着大陈,等适合的继承人回来。 现在父亲估计会把矛头指向无忧,而无忧却是除太子外,最适合皇位的王子…… 走出国公府,上官烨暗自握紧了拳头。 一夜未睡,不知疲惫。 楚璃无精打采地走在怡凤宫后花园中,尘湮一身宫娥装束,跟在她身后三步左右。 到底对楚璃有几分忌惮与妒恨,尘湮抬眼看向楚璃后脑勺时,眼光似乎带了钩子,只恨不能亲手除掉她! 可恨,她不仅动不了手,还得屡屡见其与上官烨安好,她虽是奴婢身份,骨子里却是高傲,楚璃与上官烨的日常,对她而言无异是一场场的折磨! 大公子已对楚璃起杀心,真盼不得那日早些到来…… “尘湮,”楚璃停下步子唤道。 她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尘湮一个激灵,忙恭敬地福身应“是”。 楚璃负手道:“今日歇朝,太傅大约会迟早过来,你去一趟御膳房,亲自督促御厨好好侍候膳食。” 尘湮乍一听,以为楚璃又想拿上官烨刺她的痛处,脸色瞬时微变,低眉敛目道:“奴婢这就去。” “你之后随处转转,天黑前不用回来。”楚璃淡淡地交代。 尘湮忍下怒气,保持恭谨地回应:“奴婢去了。” 等尘湮走开,楚璃径直去了太庙。 推开大门,里面幽暗一片,她不知向谁开口,轻声问一声:“你回来了?” 黑暗中一名身材瘦长的女人走了过来,是长公主楚凤颜。 “嗯,回来了。”楚凤颜一身黑色襦裙,面容冷肃,犹如开在远处的彼岸花,遥不可及。 一个风一样的女人,来无影去无踪,进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她声音哀凉,透着冰冷和绝望,她没想到伤愈后回京,听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楚璃亲手揭开了五王之死,公布先皇手札让先皇受无数人唾骂,楚璃是楚家的希望,全靠她吊着楚氏命脉,可楚凤颜对楚璃的希冀,一次次被她亲自打碎! 太子不知所踪,兴许早已暴尸荒野无人问,大陈可能真的快没有希望了…… “那件事您听说了,”楚璃自知对楚家祖宗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不敢为自已强辩,行至蒲团前,面向祖宗灵位跪下,“手札是我无意中发现的,那时上官烨正对无忧穷追猛打,而线索却纷纷指向他是五王之子的身份。姑姑明白,太子哥哥久无音信,寻得的机会越来越渺茫,这个时候,我不仅要念这份手足情,更需要考虑皇位的归属问题,若没有合适的继承人,我根本不可能再守住大陈。” 楚凤颜静静地听她说,在那双苍凉的眼底,愤恨正渐渐堆积。 正文 108:受伤 “上官北对我动了杀心,在我从堰塘经陆路回上州的路上,若不是我临时折回前锋山,只怕早已死在他的手上。上官淳堰塘造反,嚣张不可一世,但我却拿他无能为力……这些事情放在一起,就是我不得不冒险的理由。” 楚璃缓缓地解释道,“留下无忧,他或许会记恨父皇与我,但他可以成为我与上官家之间很好的缓冲地带,若真的找不回太子哥哥,也可以将他推上位去。但是,不管我有再多的理由,我毕竟撕了先皇的脸面,让祖宗们跟着丢脸,让楚家蒙羞,我或许还会面临更多的麻烦,这是我的错。” “是,你未跟任何人商量,一意孤行做了这件混账事,是你的错。” “哪怕我让楚家付出如此多的代价,承担更多的风险,我仍然没有把握保住自已和无忧,”她傻傻地笑了,笑着笑着泪痕便划过脸颊,“姑姑,我可能守不住大陈了。” 楚凤颜宽袖下的手握得咯咯作响,鬓角的青筋根根显露,“你守不住,也得守住,只有一次性将上官家打倒才能保住大陈。” “可是谁能一次性打倒上官家?” 上官家内控制朝政,外守着大陈江山,谁能一次性将他们抽走? “只有你能,”楚凤颜定定地看着这身姿清瘦的少女,冷眸道:“上官家在上官烨手中,而上官烨,在你的手中,你从来都知道怎么做,但是,你犹豫了,你怕了。” “我没有……” “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他,”楚凤颜挪开步子,紧紧地逼向她,“你可以把祖宗的脸面和大陈气数搬出来赌,可以把无忧拉出来赌,为什么不赌一赌,杀了上官烨之后会如何呢?你还不是爱上他,你舍不得了?” 她确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上官烨,她从一开始就想杀了他的,可是她的心肠越来越软,她不停地劝说自已上官烨还有利用的余地,她宁愿舍着身子去讨好,也不愿杀他! 到底是利用,还是不舍,她不知道。 “楚璃,你何曾对大陈尽力,你的脑子里只有那些儿女情长,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爱上那场宫变的策划者、参与者,你为了上官烨是非不分,你的反谓反击,就是要纠出祖宗的弥天过失,让楚家的江山陷入隐患?”楚凤颜越逼越近,直至将楚璃近近地抵在身前,身上的冷意早已吞噬她的周身,让她无路可逃。 楚璃觉得心里一直紧绷的某根弦轰然断裂,她苦苦撑了这么久,真是一刻也不想继续下去了,她宁愿提着染血的长剑冲进上官府,见一个杀一个,用最直接的方式把他全部砍了,哪怕她当场被人宰杀,总能落得一场快意! 死亡的痛苦不过如此,可她只能在无边的黑暗里踯躅前行,没有阳光,没有尽头! 她自暴自弃地看着楚凤颜,“是我无能,姑姑今后可以扶持无忧,他一定能堪当大任,您别再只看我了,我毕竟是一个女人……” 话到这时,她的面前忽然有一道影子扫过,强劲风声扑面而来! 接着“砰”的一个穿透声,她单薄的身子迅速往后倒射,将她掀翻在两丈开外的地上,直到这时,才觉出一股窒息般剧痛从胸前传来。 呼吸骤然停止,紧接着心口漫起一阵腥咸,她紧紧地锁起眉头,却是再怎样用力克制也无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这才明白刚才被姑姑踢了一脚,又不敢相信,姑姑会对她下这么重的手。 “你觉得你没用,所以你可以轻易说放弃,现在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能说出让扶持无忧的话?”楚凤颜一步步走向楚璃,身上的凛寒随她的逼近,越渐浓烈。 楚璃撑着受伤的身子,虚弱地大口呼吸,仍然不能减轻心口的沉闷的痛,索性便算了,大不了,没了这条命。 这些年她战战兢兢地试探,为摸清上官烨的所有习性与底线她戴着假面做人,累岁经年,她连自已原先的模样都忘了,七年岁月仿佛一把绣钝的刀,一点点磨掉她的骨头,分离她的血肉,她的命本是高贵,却活得比任何人还要低贱! 她怜惜这命做什么? 见楚凤颜带着杀气逼近,她心如死灰地迎视过去,“打死我吧,我不配做父皇的女儿,不配替太子哥哥守着大陈,被逼之下我终有一天要拿所有人的命来赌,姑姑,只要我摄政一日,自已都不知还会做多少混账事来,而且我所有的决定,你管不了。” “是么,我管不了?”楚凤颜紧咬牙根,突然拎起她的前襟:“由着你胡闹,再由着你把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当作筹码,来跟上官烨玩这事关天下的棋局!” 她凝视楚凤颜,眼神里的倔强半分不退,“是,我会压上我在意的所有人与物,来进行这场豪赌,如果姑姑怕了,就打死我,这盘棋我让给你来。” “楚璃……你这个疯子……” 她眼中的凛然让楚凤颜身上一阵恶寒! 哪里像尊贵的公主,她就是一个亡命之徒! 这时楚璃觉得心口越来越闷,噬入心骨的疼痛也愈渐清晰,楚凤颜抓着她的衣襟,却像是给她压了千斤大石,沉得她负重不起。 她吃力地抬手,握住楚凤颜的手腕,“够了么姑姑,如果您无异议,请放我走,如果不愿,今日我不会走出太庙。” 她会把命留在这里。 尽管死亡对她来说是奢侈。 楚凤颜恨恨地盯死她的眼睛,一副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可又拿她毫无办法的无奈与懊恼,“你明知道……”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愤愤推开手上的人:“给我滚!” “遵命。”楚璃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缓缓地撑地起身,摇摇欲坠地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自嘲道:“中午我备了顶级御膳,要与太傅小酌两杯,姑姑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过来,凑个热闹。” 楚凤颜本就怒火攻心,气得五脏俱残,这下更是暴跳,指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骂道:“混账!你现在回来看我不打死你!你……气死我了,楚家真要完了,完了……” 快到年下,正是寒冷时候,而今日的阳光有些大,晃得她眼睛睁不开。 她摇摇晃晃地走出太庙,站在太庙前宽阔的宫院中,底下是铺着石板的地面,四周开阔无人。 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天高海阔,她却只有周围的青瓦红墙,被困在逼仄的一块小天地,如此狭窄,可她永远也走不出去。 她眯起眼睛,小心地用手遮挡着,去看天上的日光。 心口的疼越加强烈,她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脚下一软,竟直直地摔了下去。 “砰!”眼前天旋地转,很快便是一片漆黑…… “楚璃……” 最后的意识,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个人不是姑姑…… 正文 109:占便宜 再醒来,鼻端传来一股草药味,不是她讨厌的刺鼻药味儿,而是带着些清新的淡淡味道,令人心情愉悦。 这味道中,夹杂着苏合香的气味。 上官烨的气味。 “属下没有追到人,”是叶成的声音,“现在整个皇宫全部戒严,相信要不了多久,凶手必将无处可逃。” “下去吧。”上官烨疲惫地说道:“不用再找了,殿下会不喜欢。” 看来上官烨猜到那人身份不凡……楚璃眼皮发重,仿佛被绑了铅块般,想睁开,可试了几次也未成功。 疼痛感比之前轻了很多,她心里也非常清醒,为什么会难以动弹呢,难道是这药香味的原因? “是,属下告退。” 等脚步声走远,才听见上官烨悠悠一叹,接着,他的脚步声朝她这方移来。 昨日在金殿上跟他对峙,他会不会生气了,会不会趁她病好好整她?毕竟上官烨做为太傅,打小以来便控制她,对付不听话的她,他有的是法子…… 想到这儿,她感觉到上官烨的男性气息愈近,然后男性坐在她的床沿。 可恶,为什么不能动……楚璃想挣扎却使不上力气,上官烨这混蛋,果然是想打她的主意! 凭着习武人的灵敏,她分明感受到上官烨身上有股摄人的压迫感,但这压迫感却不是危机感,他的身上没有杀气。 楚璃这才放心一些…… 然而下一刻她便觉上官烨的手朝她递来,揭开蚕丝被,再轻放在她的身上。 上官烨!你再动一下试试! 她应该只穿了一身里衣,上好的绸绵里衣薄如蝉翼,上官烨的手上只屑轻轻一放,那触感仿佛没有衣服一般,他的举动转瞬将她的火焰点燃,可恶…… 上官烨径自做着手上的活,轻轻勾起里衣一角,将她受伤的地方露出,顿时,一股凉意袭来。 虽说寝殿内室中燃了木炭,毕竟是寒冷天气,肌肤一暴露在空气中,便激得她一个寒战,不知她受伤的地方伤势如何,只觉那里像有一团火在烧。 尤其是她一想到上官烨正在打量她的尊脯,那火似乎能烧进她的心头! 听得他平淡地开声:“肿了。” 楚璃真想给自已一个脑崩子,晕过去为算。 楚凤颜那一脚已然把她踢到内伤呕血,不肿那就不叫胸了,那是两团奶形的金钢罩! 混账上官烨,你少来勾引我…… 不等楚璃腹诽完,一只凉凉的手状物,轻轻放在了上面……然后左动一下,右动一下,像在菜场上挑选生五花肉。 楚璃生无可恋中…… “听说你去了太庙我便走去了,到时你已经昏迷不醒,那时我才知道,不管你做了多么可恶的事,我都无法容忍你受到伤害。” 他声音轻缓,春风一般淡淡地拂来:“昨日你未与我商量,擅自决定揭开五王旧案,我确实愤怒,甚至想过要狠狠罚你,正因为我怕控制不了自已,才当即出了宫去。今天我见你受伤,昨日的愤怒便没有了,只要你不出事就好。” 音色中似乎有神奇的治愈力量,随着他的声音,她渐渐平复浮躁。 可是,他真的在她自已么? 他带领着上官家吞噬大陈,他将她控制在手心七年,他与上官北定下那令她愤怒可耻的二十岁之约! 他真的爱着自已?抑或他确实在爱,他他仍然不会放弃权力——那本属于她楚家的东西,一点点被上官家拿走,她如何能信上官烨是真心? 他们这矛盾的关系一日在这儿摆着,他们就没资格谈情说爱,因为他们不是单纯的,他们心中盘踞着一头猛虎,随时在准备着吞下对方…… 这时,她软若无骨的手指轻颤,居然可以动了! 原来她之前被人点了穴道。 药物的清香气传开,比方才又重了几分,原来是上官烨打开了药盒的盖子,呵这混账倒是会占便宜,本是医女宫娥的事,他愣生生给揽了去,楚璃倒不害羞,上官烨做为她的太傅,还真没教过她“羞”字怎么写。 只是被他这么看着,等会还要给他摸着,白瞎给他占便宜,而她未能捞着半点好处,心里不舒服罢了。 “我抱你回来后太医要给你看伤势,你却死活不让,恐你伤筋动骨我才权宜下点你穴道,否则,我如何舍得?”上官烨兀自清淡地说着,那只想必已痒痒许久的手终于覆了上来,轻柔地为伤处擦药。 楚璃浑身一战。 那手顿了顿,然后她听见上官烨轻轻嗤了一声。 话风一转,刚才的柔情飞快不见,冷声道:“这脚伤够重的,伤你的那人也不知是谁,”他约莫在笑,“若找着了她,我得请她喝两杯才是,可给我解了闲气。” 他似是故意,抹药的手竟重了三分。 楚璃本就觉得吃了大亏,现又被上官烨如此戏弄,内心的火焰熊熊燃起,她猛地攥紧了拳。 上官烨,这是你自找的…… 她暗暗咬牙,一把抓住上官烨的咸猪手,眸子紧瞪:“你摸够了没有?” 许是没让他摸太久,他面露遗憾,瞧了瞧楚璃不善的手,又看向她隐怒的眼底,“殿下醒了,臣药才上了一半,不如……” “享受么爱卿?”楚璃邪恶地笑笑,眼中怒火化作玩味,本用力抓握的手渐渐放松,轻和地拿着,将他的手往自已身上送去,“反正都是太傅的人了,这一些些的开胃甜点,我哪里会吝啬呢?” 正文 110:维护 她过份主动,上官烨却还不高兴了,脸色霎时便沉了下来:“殿下保重才是。” “太傅已经如此明示我,还要我保重什么?”她一手抓着上官烨,哪怕心口钻心疼痛,她依然撑床起身,凑近上官烨英毅无伦的眉眼,小唇试图距他近一点,再近一点,苍白的脸上仍旧是她招牌一般的笑:“我不防事的太傅,正好太傅好些日子不曾宠我,不如……” 她的唇越压越近,异常轻柔,与其说是吻,不如说试探更为确切。 果然…… 在她即将吻上他时,他竖指唇上,轻描淡写将她的攻势破解。 “殿下有伤在身,多注意一些,”他轻轻推开身前的女人,像是怕楚璃会没完没了纠缠,识相地轻道:“等你身体好了,微臣再尽力就是。” 得到满意的回复后楚璃才露出一笑,瞧上官烨此时若隐若现的娇羞模样,八成她在金殿上干的那混账事他已经揭了过去,若他真自觉地揭过去便好,有这位通天彻地无所不能的太傅在,她不怕事情不得善终。 若他真有芥蒂,了不起她再睡他个几日就是,上官烨的习性她算明白了,想靠口才说服难,睡服倒是可行…… 刚想到这儿,内室外传来阿年的声音:“公子,殿下还在昏睡中,不然您稍后再来?” 楚璃觉得凭阿年这眼力见儿,必定可以前程似锦。 “既然还在昏迷,那我更应当去看了,”无忧音色低沉,透着浓浓的疲惫感,“阿年不必拦着,今日就是闯,我也得去看。” 楚璃闻言却不知该哭该笑,至昨天,她才知晓无忧当宝的那只绣蝶的帕子意义何在,才知自已是无忧心中念念不忘的女孩,那时真是百感交集。 幸,她还有一个人在关心着,不幸,那个对她蒙动心意的男子,竟是他的堂兄,人生如梦,不知是谁在他们的头顶大洒一把狗血,让他们的生活变成一团乱麻。 她按着作痛的心口慢慢地往回躺去,上官烨适时出手,小心托住她的后背,将她轻轻放下。 她淡看了上官烨一眼,不再说话,眼神灰暗而空洞。 上官烨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二话不说向门口迎去。 “原来太傅在这里,难怪阿年说‘不方便’,你们两人共处一室,我冒昧过来确实有失妥当。”无忧从室外进门时,正迎到了上官烨,如今无忧已不是一个草民,在上官烨面前自然不用拘礼,反而上官烨做为楚家臣子,要跟他论尊卑有序了。 与上官烨的恨本来没什么,身份挑明后大可以一笑置之,而今不同,上官烨之前一心想将无忧拔除,无忧虽不是好争的性子,但这些时日来他饱受煎熬,又令楚璃难做,这笔账不记在上官烨头上,又该记谁的头上? 面对无忧夹枪带棒的攻击,上官烨只是微微笑着,不答一句。 他和楚璃的关系是朝廷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因此他不需要隐瞒与避嫌。 “太傅没意见就好。” 见无忧走向楚璃,上官烨出声唤道:“等等!” 无忧停下步子,嘴角勾起不屑的冷笑,“不知太傅有何赐教?” 侥幸无忧不死,上官烨知道他们两人势必水火不容,无忧虽是个空净的男子,但他喜爱音乐的身体里,却有一半的灵魂充斥着黑暗与杀意, 暇思浮过,上官烨淡淡地看着无忧冰冷的背影,“你的身份已经公开,人人都知你无忧公子,是皇室之后,之后你可有打算?” “之后的打算?太傅真是有心,还为我想到了之后的事,”无忧放在身前的手不甘地握起,忍着胸腔里翻腾的怒意,笑了:“我还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哪里管得到今后?今后的事,难道不是在太傅的手中握着?“ 上官烨默然一笑,“公子抬举了。” “不敢。”无忧忧讽刺道,“倒是太傅和公主的事要如何打算,这才是大陈的头等大事。” 提起跟楚璃的“大事”,上官烨想起他是近期才打算将它提上议程的,确实是要走这一步了。 却又不知为何,上官烨隐隐有些不安,之前他做决定从不会犹豫太久,但他的婚事破天荒地令他忐忑起来。 他不知这忐忑从何而来,来得莫名而又汹涌…… 成国公府。上官烨出宫后去府上请安时,彼时上官淳也在。 自从被关内狱后,上官淳气焰渐息,远没有之前的嚣张跋扈,最近做事也非常低调,就怕楚璃一个不开心揪他的把柄,这不是最可怕的,他最怕的是自家兄弟不仅不帮衬自已,反而帮那个女人呐喊助威。 上官烨给父亲躬身问安,“今日我已让大哥官复工部的原职,除了堰塘那块暂交太尉打理,其余的不变。” “你动动嘴皮子,可害得我好苦,二弟,你当初可是要把我往死里整的,”上官淳气恨难消,白着眼冷哼了一声,“要不是父亲捞我,楚璃那贱人能把我关到老!” 死性不改,上官烨碍在上官淳为长,又是当着父亲的面,暗暗忍了,“大哥不想受辱,就不要做那些见不得人的逆事,如今她是不想查了,若认真下去,你以为自已逃得过?” “是啊,她有你这个靠山,我自然是逃不过的。”上官淳冷眼瞧去,想起他和尘湮还未施行便已夭折的计划,对上官烨的恨便越深。 本打算好让尘湮对上官烨用美男计,打乱上官烨和楚璃的关系,哪里会想到楚璃忽然派人将尘湮揪进了宫中,那个小狐狸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不理上官淳的无理取闹,上官烨向端坐在首位,慢吞吞喝着早茶的父亲说道:“我管不了大哥,父亲多多约束才是,这次他逃过了,下一次大概不会有那么好运,别说殿下动不动他,我做为一国太傅,也实在没脸再护这个短了。” 上州地界上,人所皆知上官北护短,尤其护草包大儿子,暗传其原因是上官淳生母身份虽低贱,却深谙床弟工夫,颇得老国公喜欢。 而做为嫡子的上官烨虽然有治国之能,文武双全,偏偏是一本正经的性子,上官北草莽出身,一身的匪气,十分不待见上官烨,认为他跟老子丁点儿不像,哪里像父子?所以,哪怕上官烨位子走得再高,在上官北眼里,彼此间仍隔了一层壁垒,时日越久,越难打破。 “你说的对,”上官北抵在了面子上,只好先同意,“淳儿确实在某方面做的太过分,我也有责任。” “父亲,您有什么责任?”见上官北都要对上官烨服软,上官淳可不愿意了,上官烨在这陈国只手遮天,不怪会遭到上官淳妒恨,“二弟已经被小贱人迷得晕头转向了,小贱人说一他绝不说二,看样子,很快要跟她来个妇唱夫随了,父亲,您再由着二弟,这天下,可就要真正姓楚了。” 一声声“贱人”听在上官烨耳中,犹如根根利刺。 让他忍无可忍…… 正文 111: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她 “您看到了,二弟这些天约莫是睡小贱人睡上瘾了,完全忘了我们上官家的大计,眼看楚璃快十八了,翅膀硬了,羽翼渐丰,再不出对策,她万一飞起来怎么办?”上官淳说的头头是道,对上官烨和楚璃的恨火一旦烧起,就如同洪水般难以收止,“可二弟倒玩儿的好,不仅对那把宝座没了念头,倒因为一个男人跟小贱从吃起醋来,您说,他犯得着跟一个小人物浪费时间么?还不是因为小贱人宠了无忧,他心里不愤找人家麻烦?现在倒好,因为这小事,扯出了无忧的大身世,白便宜了小贱人和无忧,堂堂太傅,做事如此……” 话到这时,上官淳忽觉得面前一阵凛风扫来,接着,身穿绛色官袍的男子闯进了他面前的三尺之地! 长手一抬,钢钳般的手指死死卡在上官淳的喉头! “上官烨!”上官北当即脸色发白,出言警告。 而上官淳早已被他吓得两股战战,眉眼俱是惊惶,嘴里“呃呃”地说不出话来。 此刻的上官烨脸色肃凝,眼神嗜血一般绝然,上官烨此生有三样为重,国土不能动,父母亲人不能动,楚璃不能动! 国土尚有千万国民将士维护,父母亲人有庞大的上官家在这国中的威望维护,而能维护楚璃的,只有他一个! 这七年来,若他有一步退让,便不会有今日尚存的她。 多少人想除去她,从这个弱质少女手中抢得宝位,而她一个女子顶着压力苦熬至今,一心等着生死未卜的太子哥哥回来,她的苦,几人明白? 做为她的太傅,她的男人,他绝不会再让她受人欺负! “上官淳,你最好不要无视我对你的警告,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你以为自已还能逍遥至今么!”上官烨眼含恨火,昔日无论大事小情都能稳坐钓鱼台的少年太傅,今日毫不掩怒意,手指紧扣上官淳命门,理智的弦只差一线便要崩断! 他不理父亲的警告,直将上官淳按在椅上,用力之大使上官淳座下的椅子“砰”地断裂! 上官淳在他手上奄奄一息,脸上不见半分血色,像只被抹了脖子垂死的公鸡,双腿打颤,直翻着白眼。 他是奔着上官淳的命去的。 上官淳在堰塘的所做所为,已经触碰到上官烨的底线…… “上官烨你给我住手!”上官北愤然向前,脸色憋得通红,扬起手便是一个巴掌,重重打在上官烨的脸上! 直到巴掌声回荡,脸上痛意袭来,上官烨紧扣在兄长喉咙处的手,才不甘地松了开来。 “抱歉父亲,我失礼了。”他很快恢复镇定,向上官北抱拳施礼,面无表情地走出大厅,仿佛那凶狠的一巴掌,不曾打在他的脸上。 上官淳这才一口气喘了上来,手捂发痛的脖子,狠狠看向上官烨离开的背影。 眼底浮过得逞的笑。 父亲对你们的容忍越来越少,他不会再惯着你了,等着吧,你的小贱人很快要大难临头了…… 转眼,除夕之日来到。 为礼遇君臣,今夜皇宫大摆宴席,可说是热闹非凡,说来讽刺,五王事件当日闹得众人皆惊,连楚璃自已都以为楚家气数将尽,必将有人露头,拿先皇的错来找她的麻烦。 一件惊天动地的旧事,却不想连续几日不再有人碰触,仿佛“五王”二字上有刺儿一般,人人避之不及。 楚璃知道,上官烨在为她压着这事,因为这事儿若被广而告之,五王受冤而死的旧案一旦细致揭开,有一批人将无可避免惨遭血洗,朝中人际关系复杂,牵连起来真是没个尽头,谁不怕这把火烧在自已身上? 但这并不说明先皇冤杀五王楚遂的事再无人追究,之后会不会有人拿这个做为把柄来攻击楚氏,谁也不敢保证。 楚璃看着戏台上的折子戏,一口喝下满杯甘醇的果酒,扫视只有她一人、却堆满珍馐美味的桌台,一阵透心的凉。 尘湮为她添了果酒,盛上可以解酒的鲜汤,香味扑鼻她却毫无食欲。 干坐良久她将阿年招了来,低声吩咐道:“去内狱,将苏落带去元安殿。” 苏沫是五王义女,严格算起来是她的妹妹,无忧恢复身份,苏沫也不再是逆臣亲属,自然不该受到关押。 算起来,苏沫、无忧还有她,何尝不是同样的人,他们生来即是寂寞。 楚璃静静地看着那酒,心里涌起一阵道不尽的哀凉,她居然有些羡慕苏沫了。 苏沫纵然一无所有,但她的心里仍有一个所爱的人,她人生虽短,意义不大,可她在感情上的纯粹,是楚璃不敢企及的。 苏沫喜欢无忧,可以因为喜欢去做任何事情,苏沫恨无忧,可以不惜亲手毁掉他。 而她楚璃呢,爱不得恨不能,出生到如今十八个年头了,她有几日是为自已而活,又何曾敢真正爱上一回呢? 爱,是什么…… 她已经忘了自已原本的模样,又何谈爱? 阿年见她满面忧思,心疼地快哭了出来,哽咽地道:“殿下近日与无忧相认,恕奴才多嘴,殿下不如让无忧和苏沫小姐一起过来,陪您过这个除夕节呢?” 今晚上官烨没有进宫,楚璃已有两日未见他的面了,听说他和成国公起了争执,便将自已关在太傅府闭不见客。 楚璃点点头,却是说道:“你先去内狱带人,我去元安殿,那里清净。” “是。” 望着阿年走去,楚璃唤身边的尘湮道:“随我移步元安殿。” 尘湮低眉敛目,应“是”跟上。 眼中暗光浮过。 成国公已对你动了杀心,放权于上官淳,楚璃,你没几天活头了,上官家想杀的人没有谁能够逃掉。 只要楚璃一死,上官烨势在必行,除了上位,他无路可走。 公子本就是上九天揽月,下四海擒龙的天之骄子,他本该坐在那个位子翻弄风云,而不是做你的臣下与可耻的面首! 楚璃,你只有死…… 森森冷气近在身后,楚璃轻蔑的目光朝后侧了侧。 我从来有仇必报,尘湮,别以为那点小心思瞒得过我,和上官家玩儿,你以为我心里没数么? 不要和我比狠,从八年前宫变过后,我一直就是个亡命之徒。 正文 112:你,准备好了么 如今的元安殿已有重兵把守,长枪队,骑兵营各都抽派了精英,加上秘卫人手,所有组成人员全部由楚璃亲自挑选,务必给无忧最好的保护。 在侍卫的跪迎下楚璃走元安殿正门,她才将将踏入,便有乐声从殿中传来。 今晚的乐声很是欢快,看来无忧得知有客人过来,特意吹上这一曲,算是迎客了。 他的乐声极有感染力,将将入耳,楚璃一扫心中阴翳,快步走进大殿。 “我本来想让你去东华殿看节目,想到你不喜人多,就放弃打算了,”楚璃边走边笑道:“今晚,我还要送你一个客人。” “是苏沫么?”无忧搁下短笛,起身迎了上来。 殿中灯盏辉煌,和他平时喜静喜暗的格调大有不同,这气氛像是他为了这除夕之夜,或为了某人而特意营造。 楚璃扫兴地摇了摇头,“还以为能给你卖个关子。” “五王事已有着落,既然先皇承认冤害,苏家兄妹这些年颠沛流离也是因此而起,好在并没酿成大害,殿下就不要再追究他们了。” 楚璃哪里还会追究他们,她还怕五王后人与旧部追究她呢,如今形势诡异,连无忧也未提过将五王受冤的事公告天下,重查旧案,她忐忑之余不免有一两分庆幸。 “无忧多虑了,苏沫出来后,从此就跟在你左右吧。”楚璃有些心酸地笑道:“经此大难她成熟了很多,又是你父亲的义女,有个自已人在身边,心里踏实。她对你念念不忘的,说不定还能凑成一个好姻缘。” 说完,楚璃才发现无忧正凝定地看着她,像是在等着听她还能信口一些什么雌黄。 她背开头去,这明明是她的衷心祝愿,却好像自已在做亏心事一般。 “殿下不做公主,要改做媒婆了么?”无忧取笑的口吻。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每天大门不出的,我怕你闷着。” “那么你呢?”他定定地望着,眼中有几分痛色,“你把我安排好了,对自已就不用交代了么?我记得你出宫时与你在楼船上相遇,那时的你多有趣,那才是一个少女该有的模样,而今重重的担子落在你肩上,你可曾为自已想过将来?” “傻无忧。”她在无忧的胸口不轻不重地砸了一拳。 他何曾见过她真实的样子。 无忧顺着她的力气往后晃了晃,捉趣地笑道:“你劲不小,晚饭吃了?” “来这儿可不就是要跟你喝酒的么,等苏沫来了我们一起,不醉不归。” 听歌赏乐,过不多时,阿年领着一名曼妙少女走上殿来。 少女一身湖蓝色襦裙,上身一件喜庆的梅红色夹袄,少女髻下流苏垂落,衬得她格外灵动有神,还是那俊俏眉眼,只是面色过分苍白。 少女颔首,在楚璃和无忧的注视下,从舞女们中间穿行而过。 楚璃一眼便看在了少女苏沫的眼睛里。 那个少女在见到无忧时,眼神瞬间动容,很快便红了眼眶,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下来,应当是过度激动,她身体紧绷,僵硬地仿佛一弯即断。 现在她面前的无忧不仅是公子无忧,更是她义父儿子,不仅是她喜爱的男子,也是她此生势必要忠诚的男子。 更重要的是,他和她都还活着。 而无忧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改变,依旧地清淡如常,是悲是喜都随它去。 阿年加快步子走到楚璃案前,低声说道:“奴才在路上跟苏沫说明了前因后果,她一听说无忧是五王的儿子,乐得险些没掐死奴才,憋着一路了,等会可得让她和公子好好倾诉才是。” 苏沫还是那个性子,开朗倔强,是一个容易开心也容易生气的脾气。 多好的少女。 “不用让她再等了,”楚璃见苏沫如此,心里颇觉安慰,“无忧以新的身份与她相见,彼此必然有千言万语吧,我们在这儿不是碍事了么?” “殿下……”阿年更加心疼了主子了,本来是想找个亲人一道过除夕的,竟也要落得如此惨淡,主子的人生真是一言难尽啊。 “走吧。”楚璃先阿年一步离座而去,殿上的舞女们无不注目望去,却听她淡淡地道一声“继续”,单薄身影渐行渐远。 天下这么大,她竟一时不知容身地在哪,此时的她身无处容,心亦无处安放了。 今夜是个团圆的日子,她不知该与谁庆祝。 见殿下又满面忧思,阿年费神地直挠脑袋:“可是殿下,我们还要去哪儿呢?” 忧思霎时褪去,一抹笑容浮上她的嘴角,淡淡的笑痕越牵越深。 她忽然丢开阿年大步走开:“去我想去的地方。” “唉我的公主啊您去哪儿?”阿年紧赶慢赶地追在身后,眼见着将要追到,不料楚璃突然腾身而起,一鼓作气跃上一名骑兵的马,二话不说打马而去! “殿下!”小骑兵突然被楚璃抢了马,吓得大惊失色,阿年反而一脸看穿一切的表情,淡定地将骑兵的嘴捂上,然后二话不说也抢了一匹马…… 两个相继离去,只剩尘湮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神充满了敌气和杀气。 “放纵吧楚璃,你没有多少时日了……” …… 楚璃一路疾驰,飞马奔出正阳门,直扎太傅府。 今天她要用最草率的方式,做一生最重大的决定。 除夕夜的上州暂解宵禁,开放十六日,解禁的第一夜,纵横交错的大街上人客攒动,街边张灯结彩,人们穿着新年的红衣,孩子们挂上辟邪的香囊,聚着三朋五友,或一家老少,年下的喜庆一览无余。 阿年在头前开道,好护主子尽快赶去太傅府与心上人团聚,马匹在人群中不便穿行,楚璃不想扫了别人兴致,索性直接弃马,一个腾身便窜上街边房顶,踩着屋瓦向太傅府赶进。 她的伤还未痊愈,剧烈跑动震得心口一阵闷疼,此刻她顾不得了,只笃定朝着她预计好的方向前进,脚步无人可拦。 “谁!” 太傅府前的侍卫们见有人靠近,机警地上前拦问。 楚璃将代表身份的金牌亮在他们眼前,她不问话,亦不必等到侍卫行礼问安,径直走进太傅府。 上官烨,终究要有一个人先走出这一步,你准备好了么? 正文 113:要你 “殿下,请容小人前去通禀……” “走开!”楚璃一把推开上前阻拦的侍卫,得知上官烨在书房后她一路直入。 “大人,公主殿下来了!”侍卫慌忙地飞奔至书房通知主人。 这时上官烨正手捧一副画像出神地看着,听说楚璃过来他不免意外。 今夜除夕,她不该一边欣赏着美女歌舞,一边与无忧谈天说地么? 意外过后一抹欣然浮上面颊,他忙放下手中画像亲自迎出门去,不料刚踏上门槛,便见前方有一袭飘逸的白衣逼来,直接闯进了他面前三尺地…… “殿下!” 她不容分说闯入,直将上官烨逼得往后倒退两步,似是等不及了,她凛凛向跟在身后的侍卫侧目,警告道:“在等什么?” 识相的侍卫立马躬身告退,退出时小心翼翼替他们掩好房门。 舒心笑容这才重新爬上她的脸庞,十八年纪女人风韵初显,褪开少女童稚,染上几丝属于女人的娇媚华艳,本就天香国色的脸此刻有一种妖媚众生的味道。 上官烨心跳加速,不自在地双臂垂落,尽量不去碰她身体的任何部位,尽管如此,面前的女人只需要一根手指,便能将他的全部热情点燃。 天知道,他成日面对这样诱人的女子是如何忍得下不去触碰,只知每每见她心便不受控制地怦然而动,他的礼义廉耻、君子风范,像被放在了刑架上受尽酷刑的折磨。 “殿下不是大宴君臣,为何会来敝府?来便来,早些通知一声才好,若路上出了危险,叫臣……”上官烨避着楚璃抵近的身子,一点点向后退去,直到修长的腿抵在书桌上,碰得书桌发出“咣当”的抵议声。 楚璃隐忍笑意,仰视她道:“今夜你不在,我与他们实在没话可说,再者,那帮老头儿多是你的人,没有你领头,他们连说话也不知看谁脸色,为免多说多错,他们索性便不讲话。台上表演年年如此,缺乏新意我也看不下去。” 上官烨反手抵在桌沿,侧首时见那张画像正躺在书桌,暗暗寻思着将它藏起。 他身子轻挪,将画像遮在身后,与楚璃笑道:“未能取悦殿下是礼部无能,那些庸才着实该整顿了。” 勾勾他苏绣金蟒纹的圆领子,她清亮的眸子一抬,“礼部不能取悦我活该整治,那么没将礼部治理好的中书令大人您,该不该治、要怎么治呢?” 上官烨喉咙一滚。 “请问殿下,想怎么治?” 她逼上前去,调皮地双手放于他身侧,刚好将他撑在桌沿上的双手按在掌下,长指不停地在他手背上抚动,“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嚣张了?我大半夜来你太傅府,还扬言要治太傅,我都觉得好像有点过份了呢。” 上官烨只觉口干舌燥,像八百年没喝过水一般的饥渴,他的理智早已随着她旖旎的话,沉沦到底, “是,殿下过份了。” “太傅想不想要一点更过份的呢?” 上官烨的双手猛一抓紧,气息忽然粗重了起来,“殿下保重身体要紧……” “去你的保重身体,非把我憋坏了你才满意?”她不轻不重地在上官烨手臂上咬了一口,意外发现他身后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画。 画中一名青衣少女,站在悬崖之上俯瞰众生,悬崖下莫测云海,悬崖上清风飞扬,大有恣意少年欲展抱负的意味。 “原来太傅一直在暗恋我,”楚璃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小眼神即刻变得有些邪魅,看着脸面发红的上官烨,她低声言道:“时至今日太傅从不明说,害得我呀,以为自已是你眼中钉肉中刺呢,既然如此抬爱,咱反正那啥过了,你何必再摆着一副娇羞小相公模样,非等我主动做什么,到了榻上,你不还是如狼似虎的?” 上官烨凝视她的小模样,眼底光芒越发地亮了一些,冬日寒夜也挡不住身上一阵阵地冒汗,“殿下特意来太傅府,只为这事?” 很显然,不会。 墨眸微暗,她仍是笑,“只因我见苏沫对无忧真情流露,委实羡煞了我,苏沫如今跟她本就喜欢的小主人,以另一种身份相见,我也想与我本就喜欢的男子,以另一种身份相见。” 她温柔地抚着上官烨俊毅脸庞,这张俊美无双的脸陪她走过七个年头,她眼见着,他从有些生涩的少年成长为呼风唤雨的大陈第一男子,细想来,他所经的每一步她都曾奉陪,却如何也猜不到,他在做每个决定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摸索他七年,却从未真正懂他。 “另一种身份,是哪一种?”上官烨反手扣住她的手掌,不再被动地一味避让,而是缓步上前将她双手环在她的身后,危险地俯视着她,似乎随时会要了这个女人。 楚璃凑近他的性感的薄唇,轻轻道:“我是来提亲的,上官烨。” 上官烨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女人。 她定定地迎视,琉璃色的眼睛此刻像小鹿般清纯无害,来自幽山空谷的清澈,只有上官烨才配见到。 “我楚璃,今夜正式向你上官烨提亲,愿上官烨做我楚璃此生第一个、亦是唯一的驸马,此生除非生死相隔,哪怕天崩地裂、东海水竭亦不分开。我楚璃,生无长物,能得上官烨不离不弃是我的福份,于公你是我太傅,保护我教养我是你职责所在,于私你是伴我长大的男子,系在我心头的男子,没有上官烨,便没有楚璃。 今夜开始,你的好我要全部霸占,我不会给其他女人丝毫可以入侵的机会和空间,我不做这大陈的王者,但必定要做你上官烨的帝皇。今夜我向你提亲,没有半个媒人,没有半匹云锦,更没有一分钱银,只有我一个寒酸的自已,我们不论家国天下,只谈儿女情长,再不济我们一场欢好,却能落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上官烨的心彻底乱了,什么身份地位,什么文韬武略,什么礼仪自持,此刻统统不复存在,他忍着身子充血般的膨胀,将她的小腰一揽,旋身将她按在了书桌上,只想用尽全力好好宠爱。 正文 114:搞定 上官烨俯身呢喃:“我怎会嫌阿璃寒酸?” 他不是第一次唤她“阿璃”,幼年时候他常常如此称呼,只是事隔太远,“阿璃”两字早已像不可触碰的往事那般被岁月尘封,再次开启时,一种震撼直击人心。 她的小身子颤了颤,长长的眼睫忽眨。 上官烨受不住她的邀请,身体已然给予她最直接的回馈,低头便吻了上去:“我不会甜言蜜语,也不懂得怎样讨你欢心,若时光可以倒流,我定会从七年前便好好宠你,阿璃你可知,我不爱权势与富贵,因为于我而言,陪伴你即是得到天下。” …… 秘境幽幽,上官烨流连忘返。 一觉不知睡到几时,再醒来窗外阳光透亮,有些晃眼。 楚璃下意识抬手挡开逼入眼帘的光线,此刻她已身在上官烨的卧房内,床褥上还有他淡淡的体香与残余的温度。 她拖着发痛的身子坐起,想到前些日子才被姑姑打伤,折腾半宿似要碎了这把老骨头,暗骂了自已一声活该。 再一看,见玉雕山河的六扇屏风前,一名男子半裸着身子,正在慢条斯理地穿衣。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别看上官烨的五官精致无伦,身材更是有料,毕竟军武出身,健壮腰背透着力度,身材好到令人垂涎,一抬手一投足,尽是军人的硬朗与强干。 置于朝堂,他可以一言定下乾坤,放于战场,他同样可以是翱翔九天的狂龙。 有时楚璃会突然觉得,若每夜对着这般英俊干练的男子,也不失为人生一乐…… “看好了么?”上官烨微笑转身,揽起刚穿好的里衣走向床弟:“若没尽兴,我再给你观摩一遍即是。” 楚璃飞快地捂上眼睛,只露出一条指缝偷看他举世无双的俊颜:“你当我的面卖弄身材,我还没说你勾引本公主,你倒卖起乖巧来了,脱,你倒是脱啊。” 上官烨宠溺地笑了笑,索性坐在床沿,凑上前去狠狠捏了下她的鼻头:“就你调皮。” “还不是你惯的,”楚璃拿开手,甜溺地牵住上官烨,“你说,我昨天大半夜跑你府上睡你,今早怕是朝中上下都暗暗传遍,我俩婚事势在必行。但国公大人向来看我不顺眼,若我招你为驸马,此后可就是上官家的儿媳妇,这以后相见的机会多了,我俩碰面会不会尴尬?他平时骂我骂惯了,以后我做他儿媳妇,他会不会没事就来骂我一顿,而我一个晚辈身份,又不能像从来那样还嘴,岂不憋屈。” “你想的倒多。”上官烨瞧她委屈巴巴的小模样,直想揉进怀里好生安抚。 “我也是没办法,不事先跟你说好了,万一你这个愚孝的混蛋站在国公那边,我今后可有的苦头吃了。”楚璃抓着上官烨的手,顺势靠进他怀前,“你们家家大业大的,我以后既做殿下,又要做上官家嫡媳,难免身兼数职操劳不堪,这不算,我还得防着你家大哥,看来我以后的俏媳妇儿生活,一言难尽啊。” 上官烨疼她还来不及,哪舍得让她受这些委屈,“不会,若父亲跟你起矛盾,我必是站在你这边的,他有气只管往我身上撒就是。上官淳你更不需要担心,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他敢对你有半分不敬,我让他隔三差五坐牢挨揍,治得他服服帖帖。” 楚璃在上官烨脸颊吻了下:“知道你对我好。” “应该的。”上官烨顿觉如坠云端,神魂颠倒,竟有些不知所以了。 说话间,卧室外忽有一个中气十足嗓音吼道:“你们这帮混账,如此大事竟不知通报老夫!该死!” 接着院中响起一片叩头声,众侍卫下人惶惶求道:“国公大人饶命,国公大人饶命啊!” “没得到太傅准许,小的哪敢擅自禀报国公大人,请国公大人宽恕……” “饶了我们吧……” 成国公上官北是个火爆脾气,一通喝斥害得众人磕破了脑袋,连上官烨也火速离床,飞快地穿衣整装,率先走出卧房。 楚璃也不闲着,虽说成国公的来到挺扫兴,但她还是要面带微笑迎接,毕竟是未来公公,自已的面子可以不要,公公的面子是要给的。 换好衣装,楚璃在经过梳妆台的铜镜前,停下了步子。 她看见自已苍白的脸在镜里变成难看的腊黄色,看见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凌利的光…… “大年夜的像什么话,”上官北负手站在儿子的卧房外,指着下人们的脑袋责骂:“你们这帮狗奴才,拿着月银不做实事,殿下深夜来府上竟敢隐瞒,你们,这是扣老夫一个怠慢公主的罪名不成!” 众侍卫听这话风不对,私下里面面相觑。 原以为国公大人发火是因为公主偷偷摸摸睡了太傅,现在看来却不像那回事了…… “我们殿下不辞辛苦赶来府上,做为奴才你们不好生招待着,怠慢殿下都是轻的,若把我们殿下累坏了,看老夫不扒了你们的皮!” “国公大人恕罪,小人们知道错了……” “大人饶命啊……” 垂首站在边儿上的阿年私下里翻他一个白眼,这个老狐狸风向转得挺快,满朝上下就属老狐狸看殿下最不顺眼,现在倒好,殿下光明正大来睡他家儿子,表明成亲的决心后立马变了张脸,不愧是上官烨的爹,连贼,都贼得如此相像。 阿年腹诽完毕,眼光一斜,看见站在上官北身旁有一名侍卫很眼熟。 卫显。 堰塘时,上官烨得知卫显名为太傅府侍卫,却暗中听命于上官北,害上官烨险些错失了救回楚璃的机会,自那后上官烨便抛弃了卫显,让他去国公府效命了。 今日一见,看来卫显在上官北身边混得挺好。 做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好阿年,他自然瞧不起卫显这种两面派,本来哼嗤卫显一声,却逢卫显转面过来,面不改色地朝他点了点火头。 被卫显打招呼阿年都觉得身上发麻,哼,一日反水终身叛徒! 见上官烨走出卧房,上官北到底顾忌着自家颜面,喝了下人一声:“给老夫滚下去!” 三个数的时间后除卫显与阿年两名高级随侍外,其余下人呼啦啦消失一空。 “父亲,昨夜之事实属突然,因此才未能向父亲禀告,”上官烨风淡风轻地向上官北拱手示礼,“事情已经发生,还请父亲做主,成全我们的好事。” “儿子威猛,做老子的心中颇安慰啊,此事需要好生商议商议才是!”要说上官烨现在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本来他跟楚璃的关系可说水火不容,他甚至已对楚璃下过手,只是她命大侥幸不死罢了。 正文 115:浮生若梦 可如今呢,人家一个女孩子主动上门求好以表明心迹,可见这婚是成定了,既然又绕回二十岁之约,他自然得先改改态度,谈谈条件再图下一步打算。 “是,听父亲意见。” 楚璃依在卧房门前,无聊地看着他们父慈子孝。 上官父子关于楚璃的二十岁之约,内容便是在楚璃二十岁之前,要么踹她滚蛋,要么娶作上官家媳妇,现在睡也睡了,一切水到渠成,上官烨乐得快活,上官北乐得安定,甭管今后会有多少杀机,至少短时间看来皆大欢喜。 这当中当然也有无忧的缓冲作用…… “哎殿下,”上官北边走近楚璃边向她抱了个拳,笑呵呵说道:“真是辛苦殿下了。” 楚璃也乐哈哈地跟他打揖作礼:“不敢说辛苦,是您家儿子辛苦。” “是是,犬子能得殿下青睐是他的福分。”上官北身子板一正,言归正传,“殿下既然已经表明态度,有下嫁之意,那不如明日早朝上,责令钦天监与礼部挑个好日子,好好办一场婚典,殿下是高贵的公主,犬子也贵为太傅,这婚事必须操办地轰轰烈烈才是。” “等等国公大人,”楚璃咂巴咂巴嘴,像品到了不对劲的味道,“下嫁?” 上官北正色:“对,嫁于我上官家。” “我本是想让上官烨进宫陪我,毕竟我一个堂堂摄政公主,嫁到上官家,有些不合礼数吧。” “殿下多虑了,自古以来女嫁男是常势,你一个出嫁公主住在皇宫才是不合礼数,”上官北笑道:“不然新婚后搬进公主府也是可行。” 楚璃五岁时,先皇便已在城东一块优渥之地建了长公主府,留待她婚后使用,宫廷剧变后一直闲置。 上官北的意思是让楚璃离开皇宫,离开那座代表王权的宫殿。 他其后的打算不言而喻。 楚璃笑笑不语。 这时上官烨打了圆场:“父亲说这些为时过早,等与百官商量后再做定夺才更妥帖。” 上官北的目标是控制楚璃,进一步巩固上官家势力,楚璃嫁给上官烨后,上官家实力必定再上一层,将来取代楚家会更顺遂。 楚璃这个绊脚石已被他们磕去一半,剩下一个无忧可就好对付了。 闲聊半晌,具体事宜俱未定论。 上官北表示他今天心情好,先去西市逛逛买点鸟,楚璃也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说要回宫,等上官北离开太傅府后,上官烨安排了马车,先带楚璃去邻街吃豆花儿。 坐在摇晃的马车中,上官烨面色肃然,两人能走到这一步他很欣慰,可想到某些事仍觉得无法安心。 “在想什么?”楚璃碰碰他的手臂,审视道。 “我在想,皇位的事。”上官烨垂下深邃的眸子,轻轻看着身边的人。 皇位空悬七年,后继无人,也是楚璃最重的心事之一,只是由她一向猜忌的上官烨说出来,让她有些别扭。 她轻笑附和着上官烨,“那你什么看法?” 上官烨凝视于她,犹豫了片刻才沉声说道:“太子屡寻不获,皇位归属恐怕要动了。你揭开五王被冤杀的旧事,无忧恢复了清白身,实在没办法的话,让他上位也不是不可行。” 这正是楚璃的打算,可是上官烨,他真的甘愿交出权柄? 无忧和上官家芥蒂那么深,他不怕无忧上位后,把上官家全部清算了么? 上官家和楚家,早已经骑虎难下。 楚璃略过遐思,顺着上官烨的意思说道:“太傅说的有道理,当下稳定民心最重要。” “嗯。” “可万一无忧以后也像我似的,没事找你麻烦怎么办?” 上官烨敲敲她的脑壳儿,顺便将她的小手拉放掌中,“不是还有一个长公主在么。” “是么。”楚璃突然神儿飞了一般,脑子一阵空白,紧接着,那片空白才被现实中的画面一点点填满。 眼前发生的事浑像一个走不进、更退不出的梦境。 梦里面除了背景,这个大陈、皇宫与府弟之外,好像其他的存在都是假的。 上官烨手掌的温度,却意外地真实起来,脑中那一霎空白过后,楚璃凝望上官烨温和的眉眼,这时,男人脸上的冷峻神情早已消失一空,没有半分棱角。 拍拍她的手背,上官烨轻声道:“无忧关系到整个大陈,殿下要尽力以待才是,为免五王曾经的旧部产生异心,对于无忧,必须尽快安抚。” “太傅的意思?”清亮的眸子定定地瞧着他。 上官烨道:“封王。” 楚璃点头认同,“在这之前需要将无忧的身份昭告天下,这一步必走无疑。” “先皇手札得护好了,这是为五王洗白最好的利器。”上官烨说着说着自已便笑出声来,这么多年来楚璃习惯跟他对着来,他也习惯了楚璃的明嘲暗讽,何曾有百依百顺的时候? 他们两人基本不会坐在一起有商有量,并能和谐地达成一致,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他倒有些不自在了。 楚璃像是洞察到他的心思,挑眉一笑,小身子就势欺了上去,像上官烨欺负她那般,报复性捏捏他挺而直的鼻子:“我亲手把它放在天禄阁了,安全地很呢。” 痞坏的笑很快温柔下来,“上官烨,如果我能早点儿睡了你,兴许好日子早就来了,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把所有身心交付一人。我们都是彼此的人了,以后你要好好疼我,我也好好爱你,我们都不要相互猜忌了好么?若太子哥哥没办法回来,我们一起把无忧推上皇位,然而我们离开京城,走遍天下,我们去过自由的日子好么?” 上官烨被她的话撩得心旌荡漾,仿佛身子骨都酥化了,哪里还会反驳她,恨不得将她宠上了天去,“阿璃想怎样都可以,若一切顺遂,我定带你去过想要的日子,天高地远,我们爱去哪儿去哪儿,谁也管不着。” “嗯,新年伊始,想不到我们就要双喜临门了,”楚璃靠在上官烨肩头,心情渐渐安宁下来,“一是我们决定大婚,二是将无忧封王,可我还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上官烨笑问。 她忽从他肩上起来,扑在上官烨怀里仰望于他,“当然是想怀个孩子,不过,这需要太傅大人的不遗余力才行啊。” “小东西就你坏,”上官烨在她额头狠狠戳了一把,“但是殿下有令,身为太傅我只好不吝赐教了。” 正文 116:天禄阁失火 “我想好了,以后你不要回府,我们每天过金殿、南书房、与怡凤宫三点一线日子,当然重点是怡凤宫,我做不务正业、荒废朝务的昏庸公主,你做魅惑主上、误人子弟的色狼太傅,我们一起没羞没臊,岂不快意?” 上官烨长睫微垂,不无威胁地瞧着她,“谁是色狼?” 楚璃立马乖巧,“我是色狼。” “这才像话。” “我是狼,你是狈,这样我们就能狼狈为奸了。”楚璃不顾他警告的眼神,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然后,跟随在马车旁的阿年发现车身子明显震了震。 又震了震。 阿年面露震惊,主子昨晚才春宵一夜,大清早又要拉太傅回一下笼了么? 哎,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做为主子的贴身太监,阿年颇为主子感到欣慰,想当初主子为了收几个美男进宫,和太傅斗智斗通偏偏没一回得手,单身十几年她容易么。 若上官烨早点儿说主子是他留给自已的,主子也不至于白白郁闷,一个较着劲,一个不愿说破,阿年看着都着急。 现在阿年每天能见主子跟太傅亲热,也算求啥得啥了,哎。 钦天监和礼部无疑是年初最忙碌的两个部门,一是无忧封王事宜,二是上官烨和楚璃的婚姻大事,消息一出大伙儿的反应倒还平静,因为楚璃大年夜前去太傅府的事早在暗中传遍,婚姻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罢了。 初三,新年的喜庆还未退去。 皇宫寅时,突然有一名侍卫十万火急地赶来凤怡宫,满头大汗地跪在殿外禀道:“启禀殿下,天禄阁起火了!” 天禄阁是大陈皇家专门收拢各种机要文件的地方,存放各种大事要事,如圣旨备份,大案要案证据等等,是宫内一个机密部门,一旦起火,意味着里面许多机要文件面临毁灭性的损失! 阿年听到消息后屁滚尿流地跑进内室:“天禄阁起火了殿下,还不知道损失了什么,殿下!” 楚璃半睁眼看着帐顶,好像一直没怎么睡下,不同于阿年的惊慌失措,她却是盯着帐子木讷了半晌,才沉声埋怨:“失火就去救火,大半夜喊我有什么用?” “殿下……”阿年急得跺脚快哭,“天禄阁非同小可,烧了的话损失不可估量啊!奴才知道您心大,可也不能大成这样,奴才……” “差人通知太傅了么?”楚璃粘在床板上似的懒得动弹,眼睛却是空洞无光,“问问他,天禄阁被烧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婚事。” 啥时候了,小祖宗还惦记着婚事呢! 但阿年做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摸不清殿下意思,更是不敢揣测,约莫殿下是被失火的事给吓着了,没敢多问,只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有人通知,殿下不然去天禄阁那边看看?” “不用了,”她拉起被子,直接盖在了头上,闷声说道:“让太傅去操心吧,我困着呢。” “是。” 阿年张嘴想说,话到嗓口又给咽了下去,默默退下:“奴才告退。” 刚出内室,碰上垂首在门口侍立的尘湮。 自打进宫尘湮一直很没有存在感,平常楚璃爱支使阿年,出去闲逛更是很少带她,完全将她冷落成一个透明人,楚璃和阿年一如既往地冷落着,她也就一如既往地透明着,像两个毫不相关的个体。 阿年朝她挥挥手,“没事了,你去休息吧,殿下由我来看着。” “是公公。”尘湮礼节性地朝他福身,低头不语时,她的嘴角轻轻勾起冷笑。 天禄阁果然被烧了。 烧得真好…… 天禄阁失火的消息在京中炸开,瘟疫一般蔓延开来,次日盘点天禄阁,发现里面大部分重要文件遭到不可修复的焚烧,建筑遭受大面积损毁,损失难以估计。 早朝上,钦天监监正进言,言道天禄阁失火关系重大,恐有不吉,提议将婚事与封王的两大喜事推后。 话落,朝上一片附议之声。 楚璃从上官烨那儿收回目光,一脸淡然地看向各位:“这本是两件事,天禄阁失火一事该怎么查怎么查,失职人员该罚的罚该杀的杀,这跟我与上官太傅的婚事并无冲突。据我所知,擅改婚期不吉,不是已拟好本月二十六举行大典,我想太傅也不会同意改动日期的,”目光重新回到上官烨若有所思的脸上:“是吧,太傅?” 上官烨闻言回神,向楚璃抱拳,表情有些置身事外的疏远,“殿下所言有理。” “既然有理,那么一切从旧,天禄阁一事交由内庭与刑部审查,如何?”楚璃表示征询地看着上官烨,长睫眨了眨,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 她清亮的眸光最是迷人,嘴弯浅笑恨不得将人的魂也一并勾去,上官烨只觉得一颗心似要化了,哪里会反对她半句? 点头道:“听殿下安排。” 众臣见上官烨认同,纷纷向楚璃鞠躬应是。 收回浅笑,楚璃眼光微冷,吩咐下去:“下月十五我与太傅将在皇寺祈福,以告慰天下,请礼部悉心安排,这次大陈好事成双,可得好好操办才是。” “是。”众臣异口同声回应。 上官烨不再言语。 天禄阁被烧这么大的事,楚璃却轻拿轻放,似乎刻意抹去那事,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 京郊二十里开外,有一座名叫天恩寺百年古寺,群檐延绵,香火鼎盛,由于大陈历代王室喜好在此参佛祭祀,故又被称为皇寺。 祈福日近在眼前,朝廷已过来几拔人清查,该修的修,该打理的打理,防止祈福日出现差池。 一夜春寒料峭,寒风如哨。 一片冷暗的大雄宝殿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这声响轻浅似无,被外头的风声掩过。 “弄紧实点,小心露出马脚。”有人用气音说道。 “放心,这些量够弄死一屋子人,”那人操着粗哑的嗓音贼笑,“我干这个多年了,这点把握是有的。” “很好。”提醒他的那个声音略阴。 “价钱可得说好了,一千两银子一分不少。” “放心,”那人的笑渐渐沉下,像是嗓音突然被一把破刀子割裂,“我还会附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棺材……” 正文 117:杀机暗藏 祈福日前夜,太傅府书房。 不知是否因为即将到来的皇寺一行过于庄重,还是新一年的热闹刚刚退去,万物正陷于疲惫,上州城内外显得格外平静。 天禄阁失火一事不了了之,损毁物件已难以复原,捉几个失职的严加处置后,似乎事情便搁浅了下来。 他之前听楚璃说把先皇手札放进了天禄阁,过后也未寻得踪迹,应当是随大火一并去了,手札没了,意味着将来为五王翻案时拿不出证据,不好为无忧正名,封王的事兴许要遇到挫折…… 可当他与楚璃说起手扎一事时,楚璃只是淡淡的笑,说一切听太傅的。 传言上官烨“只手遮天”,他也并非浪得虚名,即便没有手札,他一样能替她给这事玩转,将无忧名正言顺地推上位子。 “大人,属下叶成求见。”书房外有人唤道。 上官烨合上一册古书,“进来。” 进门后叶成向上官烨躬身行礼,“大人,杨太尉那边的事有一点动静了。” “说。”上官烨眼光微亮。 叶成禀道:“据下属收集所知,杨太慰曾两次在暗香艺坊与殿下约见,一次是殿下从堰塘回来,一次是在查证无忧身世期间,具体商量了什么不得而知。” 上官烨牙根一痒。 说大陈朝廷是上官家的朝廷丁点不为过,上官烨虽说对楚璃宽松,既不会祸国殃民也不会谋害皇室,但这些年来,他早将群臣牢牢地拿在手中,各实务上人员他必须知根知底,有控制他们的底气。 他最厌烦的事之一,就是有朝臣私底下勾结来往,更别说是私底下与楚璃约见了。 不是他忌惮楚璃要对他计划什么,而是担心她受人挑拔蒙蔽,被人利用。 “说不好杨太尉是否有异心,只是查证无忧身世这事有点太顺遂、太想当然了一些,难免让人不安。”上官烨屈起指节,漫不经心敲打着手下的书册,“五王既然想藏起这个孩子,怎么会露出那么大的破绽给后人去寻。” 因此他对负责查证无忧的杨怀新多加留心,没想到他跟楚璃还有牵扯。 上官烨向来不喜欢用厚黑的心思去揣测楚璃,但她和杨怀新约见的事,竟让他忐忑了起来。 显而易见,楚璃是希望还五王清白的,如此一来,正好与她有交情的无忧可以顺着五王一事,摇身一变为王子,为楚家添砖加瓦,对于楚璃,无忧无异是她最好的帮手。 然而那场过于顺利的查证,加上楚璃两次密会杨怀新,让上官烨产生了一种邪恶的猜测:楚璃是否顺水推舟,暗中和负责调查无忧身世的杨怀新串通,将五王遗子的线索引往无忧身上? 先坐定无忧是五王之子,到时她拿出先皇手札推翻五王的罪,以此救无忧? 可无忧先天六趾,又和五五之子如此相像……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上官烨心烦意乱,越想越觉得里头矛盾重重,饶他经世之才,却也一时缕不出一个头绪来。 叶成正色问:“对于杨太尉,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谈处置,为时过早,”上官烨道,“你让人先密切留意,注意隐蔽自已,若他真有不轨之心,可以先斩后奏。” “是!” 次日天色还未擦亮,文武百官已由正阳门出发,跟随公主太傅一并前往天恩寺,为即将到来的公主大婚与无忧的封王典礼祈福。 一行人浩浩荡荡,车马逶迤。 无忧和楚璃同乘一车,仿佛怀有心事,一路上闷闷不语。 楚璃受不了他的严肃脸,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不是我即将嫁作他人妇,你心里有点想法?” “妹妹即将大婚,而我还不知该送些什么礼物好,”无忧干扯出一声笑来,“我心里确实有点想法,我心里很不舒服。” “兄长是不是正遗憾与我是兄妹关系,不然的话没准我们可以互结连理呢?哎,你着实是运气不好。”楚璃向来随和,限度之内的言谈举止随性而为,哪管对方是男是女是何身份。 可不知为何,这话听在无忧耳中却像针扎似的尖锐,不知觉他竟连表情都显得局促和敷衍。 “殿下说笑了,”他道:“虽然我曾惦念你,但那只是小时候的一个心结,你不必同情我,我也不是没人要的。” “哪个要?”楚璃心知肚明却还假装恍然大悟,“你说苏沫吧,那个丫头挺好玩的,如果我是男的,没准就把她给收了。” 无忧听她一嘴的不修边幅,无奈地别开脸去,往马车外虚虚看去,搁在膝头上的手悄然握起。 苏沫这时正伴行车旁。 “殿下别开玩笑了。”无忧直接避开苏沫的话题,“以后是个大人了,说话得惦量几分,我不介意,兴许别人会介意。” 苏沫会介意? 楚璃犹记得在前锋山时还曾见过苏沫撩拨无忧,那股深撩入骨的劲气可谓老到,看得她心里直泛痒痒。 直想拿上官烨当靶子,好好演练一遍。 “哦。”楚璃乖巧应声。 无忧定定地看着,见她目光澄澈,像个孩童那般干净,他的眼神也不禁柔软下来,本想多嘱咐她几句,然而话到嘴边又无奈地悄然咽下,眼中柔软的光泽随之微动,多了几丝复杂。 脑中一暗,浮过二月十三那晚,他与某人相见的一幕。 “现在你没有退路,你必须是五王之子,这是殿下希望看到的结果,也是最有利于大陈的一步棋。” 那时他头痛欲裂,抱着脑袋低声哭泣,黑影站在他面前,将他完全笼罩在黑暗当中。 “难道你想让作恶多端的上官家取代楚家吗?有你在,可充当上官家与殿下中间的缓冲地带,便如同唇之于齿,你要是放弃,唇亡齿寒,殿下便要直面上官家所有压力。殿下已经为了稳住局势,而不得不与上官烨联姻,如此牺牲还换不来你的动容么? 无忧,她为了救你搬出先皇手札为五王洗冤,在普通人而言天经地义,可是事情揭自殿下之手,她要面临多大的压力,承担多大的风险你可想而知,她为了你不惜与楚家祖宗作对,而今,你竟要弃她而去,由着她一人苦苦挣扎?” 眼泪爬满脸庞,他含恨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冷笑,刚才劝导的耐心似都不见,声音凛然如冰,“你要弃了殿下,也要弃了收养你长大的卫家二老么?” …… 正文 118:死亡逼近 无忧思绪一动,顷刻回了神志,此时摇晃的马车里,楚璃正对他凝目而看。 “兄长怎么了?” 眼中杂光略去,他抱歉地笑笑,“我在想,妹妹终究是个大人了,大婚后,要更懂得保护自已。” 楚璃还以为他怀着大心事没处可说,听后她放下心来,踏实地靠在厢壁上,没心没肺地笑道:“劳兄长挂怀了,妥当。” 一路劳顿后,众人终于抵达天恩寺。 在住持的引领下,楚璃和上官烨先入大殿进第一柱香。 为安全起见,上官烨吩咐叶成先带人进殿,例行查看,不时后叶成回禀,未发现异常。 今天各家都出了各自私卫,上官烨带了叶成及太傅府部分侍从,楚璃除了御林军外还有晏尔等高手,国公今日未到,但上官淳也将效力于国公府的卫显带来,另有属下二十来人。 当然在祈福阶段,上官淳所带的人不宜进寺,全部打发在寺外看守,内内外外,这寺宇如铜墙铁壁。 上官淳在寺前台阶上负手而立,天生一张薄幸的脸上冷笑森森。 天禄阁被烧,手札被销毁,只要除掉楚璃,无忧根本不成祸患,到时上官家把控局势,无忧拿什么来证明自已亲王之子的身份,谁又敢为无忧正身? 楚家各旁系早已支离破碎,先皇当年狠绝,手足相残以保帝位无患,却也自掘了楚氏的根,落得如今这青黄不接的局面。 上官烨笑想,今天何止楚璃完蛋,上官烨八成也要陪她去了吧,上官烨一死,他仗着国公的宠爱上位不是不可,简直是一举数得,何乐不为。 寺内,祈福仪式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佛像前巨大的红烛正燃,楚璃接过住持手中香柱,领众臣进香,三拜佛祖…… 寺外,上官淳默默估算着时辰。 应该,快了吧…… 就在这同时,一名小厮装束的男子满面痛苦地向天恩寺爬来,他应该从荆棘丛里钻过,脸上,手臂与身上的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的割裂,左小腿处受伤严重,破碎的粗布衣料下,皮肉翻卷,白骨森森。 男子颤巍巍地向天恩寺前侍卫伸出手去,他的嗓子似被什么东西给堵住,拼尽全力却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寺里……危险……快,快让里面的人,出来……” 侍卫见这人古怪,立即持枪戒备:“什么人胆敢靠近!” “危险,危险……”男子额上青筋暴起,一点点地挪向寺前。 上官淳一脸得意地等寺里传来动静,侍卫来报:“上官大人,有一名受伤的男子说寺里危险,不知该如何处理?” “今天是大日子,你少给我胡说八道,”上官淳低声喝骂,“要是误了今天祈福的大事,看太傅不砍了你的脑袋!” 报信侍卫怕死地勾下头,不敢再言。 上官淳快步走向受伤男子,男子像见着了救星一般,带着血污的手抓住他的脚面:“大人,请通知……” “你伤得不轻,是不是伤糊涂了?”上官淳嫌弃地甩开他的手,给随身两名侍卫打了个眼色:“带下去仔细盘问。” “是。”两名侍卫意会,上前去拉男子。 男子怕事情一拖里面的人会遇到危险,本想挣扎,可其中一名侍卫刚挨着他的肩膀,他便觉得身体以肩膀为中心,至四周都开始麻木,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只能由着自已被他们带走,而这一走,男子的下场只有一个:因伤势过重导致死亡! 男子发出的警报并没有传进大殿,大殿上,楚璃与上官烨等人正在听住持宣讲佛法,此刻檀香袅袅,佛前红烛正在燃烧。 小孩子儿手臂粗的红烛上,可着这宽度印着大大的“佛”字,烛火随着淡淡的风丝轻摇。 偌大的殿上众人屏息,只听得住持娓娓说法。 而上官烨,却忽然将注意力放在了佛前最中间的那根蜡烛上。 火苗跳了跳,又跳了跳,虽然变化极轻,但它并非呈左右摇晃状,而是上下窜动,相较于其他尚算安静的蜡烛,这种异动很不正常。 烧香拜佛不过是安定人心的一种手段,他从不信有怪力乱神的东西,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对这根蜡烛产生了怀疑。 他向住持看了一眼,先点个头以示歉意,几个箭步走到了案台前。 “太傅,你要做什么?” “请殿下暂退。”上官烨警戒地道,说着,他将蜡烛从香鼎中拔起,却意外发现蜡烛忒是中空的,并且有一根空心管从香鼎里面穿过! “快撤!”他深邃的眸子顿时变得惊诧骇然,话一出口整个大殿惊了惊,他来不及多做考虑,几乎出于本能,舍身扑向站在众臣面前离佛祖最近的楚璃,就在他扑到楚璃身上的同时,佛像下的神龛“轰”一声炸开! 巨大的声响一爆,被炸成无数块的碎片残渣飞溅,整个大殿随之一震! 爆炸后大殿内烟尘四起,守在殿外的侍卫纷纷进来抢人,等烟雾稍微沉淀,殿内的狼籍才一览无余。 神龛被炸碎,香炉中的香灰散扬开来,将殿内人们洒得全身都是,刺鼻的烟灰味中,夹杂着浓浓的血腥气息。 “殿下!”“太傅大人!” 活着人能爬的爬了起来,那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还不知死活…… 这声响传到寺外,上官淳冷蔑一笑。 终于炸了! 自从钦天监定好日子,上官淳便已在计划着这场好戏,杀楚璃,最好能把上官烨送去给她作伴。 自然出了如此大事,上官淳要做出点态度来,于是在大殿爆起后他积极冲进寺内,直奔大殿。 这场爆炸突如其来,楚璃根本没想到会突然上演这一出,在上官烨向她喊撤时,她也无法第一时间反应,当上官烨扑向她时,她更是错愕不已。 巨大的震颤使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上似有千斤重物,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上官烨…… 伏在她身上的人手腿瘫软,已是完全昏迷的状态,楚璃动动被压僵木的手,推了推他。 这一推,便有一股鲜血从他口中溢出,淌在她的肩侧。 “上官烨!”楚璃心头猛地一个抽搐,接着,又一股温热的血流从他脊背上流下,染湿她的身子,把她包围在他的血泊当中…… 正文 119:僵持 她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上官烨被炸伤了? 怎么会!在她看来上官烨是无坚不摧的,是全天下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不然她也不会被他捏在手掌,一捏便是八年,他怎么会倒在小小的一场爆炸中? 这不是上官烨身上该发生的事! 然而他用鲜血告诉她,他不仅受伤了,还伤得极重! “大人!”叶成快步奔来,和另一名侍卫小心扶起上官烨,他的背上血肉模糊。 由于大殿重地,侍卫只能守在殿前,出事时根本来不及护卫主子,因此在这场猝不及防的灾难中,主子们损失最大,而殿前却少有人波及。 楚璃搀着上官烨不让人碰,吩咐道:“立刻清点受伤人数,宣太医救治!” 好在上官烨为防不时之需,特意吩咐两名太医陪同,因为品阶缘由太医并未上殿,万幸! 白发苍苍的老院首与另一名资深太医紧忙入殿,院首见是太傅受伤,吓得两腿发软,哆哆嗦嗦地跪上前来。 只见上官烨头上、整片后背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爆炸时的剧烈冲击加上碎物飞溅,更使得他伤上加伤。 “你在等什么?”楚璃满头大汗地催道。 想必因为老院首从未见上官烨伤成这样,苍如枯枝的手瑟瑟发抖,在查看伤势时沾了一手鲜血,便更加惶恐起来。 “卑职……” 另一名太医忙从药箱中取了保命的药丸,“伤势太重,先护住心脉要紧。” “对对,”老院首接下药给上官烨服用,可刚捏开他的嘴,一口鲜血喷出! 这血正巧喷在了老院首脸上,喷得他本就羸弱的心脏一紧! “上官烨!”楚璃看得心惊胆战,忙将男人揽在怀里,却见老院首执药的手不住颤抖,那药,如何也喂不下去。 她不免慌了,急了,忙夺过他手上的药,半含唇边,果断吻住上官烨。 口中瞬间弥漫起浓浓的血腥味,她以舌代手,轻轻将那药往上官烨嗓间推送。 昏迷中的上官烨仿佛有了些知觉,喉咙一滚,药送入腹。 楚璃这才松开她的唇,转头看向老院首,而老院首见楚璃满嘴鲜血的可怕模样,竟然眼白子一翻,晕了过去。 “殿下,”年轻些的太医匆匆看过上官烨的伤口,“这里太脏,必须找一个干净的地方清洗包扎。” “立刻带去厢房!” “是!”叶成担心上官烨安危,向楚璃请求道:“小人一定要跟主子形影不离,请让小人跟在太傅身边。” 看上官烨奄奄一息,楚璃一时心慌意乱,清秀长眉拧成了疙瘩,“好生护着。” “是殿下!”叶成应声,将上官烨背在身上,和楚璃、宴尔一道走向殿外。 刚出殿门,楚璃却觉得面前风声一紧,一支短箭迎头射来! “戗!”随护身旁的宴尔挥剑挡去杀招,视线再一暗,一名小沙弥曲指成爪,凌空而起,钢钳般的手直奔楚璃脖间要害! 楚璃身子一让,索性从宴尔手上抢来长剑,在手间翻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行云流水的剑式自掌中荡开,看似绵柔悠长,其实轻灵若风,快无叠影,轻巧之间上切对方颈脖,下朝对方拦腰斩去。 小沙弥功夫不弱,相继破解了楚璃致命的两招,宴尔忠心护主,刚才已经冒险让主人亲自上阵,两招过后怎可能再由着小沙弥和尊贵的殿下过招? 当时便横身切入,挡下小沙弥的路数,接下楚璃飞来的剑,狠狠朝小沙弥削去…… 这边,宴尔刚和小沙弥缠住,那边,上官淳带着卫显以及自已的部分私卫迎上楚璃。 见楚璃分毫无损,上官淳暗咬牙槽,又不得不做出“事不干己”并且“担心殿下安危”的样子来,“殿下没受伤就好!”他视线一转,落在人事不清的上官烨身上。 一抹庆幸浮过,总算是重挫了一人…… “我弟弟他!”上官淳满面惊讶,“痛心疾首”四个字顿时写了一脸,“我弟弟他好像伤得很重,殿下,快把他交给我,我带他回国公府找大夫!” 同行的卫显面露痛色,握着兵器的手狠狠一握,而今他已成国公府侍卫,可上官烨终究曾是他的主子,见主子伤重昏迷,他心如刀割! 本想上去和叶成一起照顾上官烨,却又顾忌地看了看上官淳,终忍了下来。 楚璃给叶成使了一个眼色,向上官淳冷道:“太傅有我照顾,不劳大公子费心了。” 接到楚璃的暗示后叶成先走一步,不料上官淳却伸手一拦:“太傅是我弟弟,有责任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恕我不能把垂危的弟弟交给你。” “叶成!”楚璃不理上官淳的无理取闹,扬声命令以示坚决:“随太医一道去厢房为太傅看伤!” “是殿下!”叶成果断应声,偌大上官府,谁不知上官淳和太傅素来不合,上官淳更曾在堰塘暗害上官烨,狼子野心毕现,叶成做为上官烨的忠实护卫,怎么会将人拱手交给主子的敌人? 纵然楚璃与太傅也有敌对关系,但他们毕竟化干戈为玉帛,已然论及婚嫁,相比之下叶成自然更相信楚璃。 叶成背着上官烨欲错身上官淳,楚璃再吩咐:“若有人胆敢阻拦我们救太傅,给我杀无赦!” 御林军齐齐应声:“是!” “你们敢,也不看看我是谁!”上官淳虎目一瞪,狠声说道:“今日我是代表国公府而来,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御林军中已有人动摇,目光闪烁地相互对看,在场的谁不知上官家手段,上官家手里握着朝野上下无数人的把柄与死穴。 “上官淳,你是想造反么?”楚璃深知时间宝贵,没空跟这草包纠缠,对侍卫喝了一声:“还不护送太傅走!再有迟疑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 太傅府侍卫首当其冲抽刀出鞘,一行十人并排向上官淳那方压去! “我看你们谁敢!”上官淳冷笑,转头看向卫显:“亮出国公府侍卫长令牌,我看他们可敢对国公府长官动手?” 太傅权力大于国公,这是国法,而国公府权力大于太傅府,这是家法,众所周知的事,如果卫显把国公府侍卫长的身份亮出,太傅府侍卫不可能不忌惮三分。 正文 120:“小沙弥” 120 卫显怕双方的僵持影响到到上官烨的救治,向上官淳垂首道:“现在救太傅要紧,若再耽误下去万一太傅有个三长两短,这后果谁也承担不起,为太傅安全起见,请大公子稍安勿躁,等太傅伤情稳定之后再论太傅去留。” “卫显……”上官淳磨牙。 而这时,叶成已在侍卫们的护卫下背着上官烨前往厢房。 想到无忧也在殿内,楚璃心跳一滞。 当时神龛爆开,波及面极大,糟糕的是当时无忧和她一样在前排,她被上官烨护住了,无忧呢? 无忧是她的兄长,是她赖以依重的未来君王,更是她唯一可以倾心相付的朋友,可刚才她的眼里竟只看到伤重垂死的上官烨,不见无忧的存在。 可笑,她只当上官烨是一粒棋子、一道屏障,却在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便成了她心之所系,慢慢地被她整个渗透,她甚至因为这个男人,把无忧忘得一干二净。 她迅速回身前往大殿,目光一转,看见卫显正低眉顺眼地站在她不远处。 当天在楼船甲板上,卫显跪求上官烨原谅,那是她最后一次得知卫显还有回归太傅府的心思,自那后卫显便专心效力于成国公。 不知国公是否想通过抬高卫显的身份,来刺激上官烨,或昭示国公府待遇更胜太傅府,卫显进国公府短短时日,已升任为侍卫中最高长官,威势比在太傅府那时更重。 视线从卫显脸上一扫而过。 但愿,他的心还是红的…… 上官淳见这情况八成是抢不出上官烨,命令一名侍卫向国公禀报天恩寺一事,然后摆出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喝着天恩寺里战战兢兢的和尚们去大殿救人。 “放弃抵抗,我留你一命!” 发声的是宴尔,随着这一声吼,他手中的剑划过小沙弥手臂,再刺第二剑时小沙弥灵巧闪身,足尖轻点后撤了三四步。 “宴尔退下!”楚璃唤道。 此刻的天恩寺已经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宴尔听命退后,与此同时一批御林军迅速代替,水流一般涌向那名小沙弥。 小沙弥二十来岁,生得白净,不着一发的光头上还有一道细小的伤痕,一看便知是剃刀误伤。 他紧紧抿着唇,双眼有狼一般的狠绝,面对蜂涌而来的御林军,他只有一个念头:杀 楚璃警戒地看着小沙弥,吩咐宴尔:“先去护着太傅,绝不许任何人将他带走。”说话时她怒瞪上官淳,没错,正是要防那个草包! 宴尔担心主子安危,本想劝言几句,但想到天恩寺里亦有自已秘卫的人,刺客暴露后也绝无下手时机,便安心领命,追向了叶成。 大殿中伤亡惨重,有不下十人当场死亡,受伤者多达二十三人,整座大殿面目全非。 住持伤到头部,死得面目全非,天恩寺和尚们正为他念经超度,楚璃进来时,见苏沫正扶着一人起身,无忧。 他的头发、身上全是脏污,容色颓然,左臂上的鲜血顺着胳膊流下,刺目地红。 当时上官烨喊撤,无忧几乎出于本能,第一时间向楚璃那边挤去,但情势实在太急,爆炸声后他只觉一股巨力冲来,短时间内神志飞散,醒来时苏沫已经在他的身边了。 “无忧!”楚璃提步上前,担心地问道:“你还好么?还有哪里不舒服?” 无忧看着楚璃,目光有些呆滞,亦或是太过复杂,使那眼神看起来反而空洞。 他从受伤的手臂上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一点皮外伤,没事。” 楚璃这才松一口气,“没事就好,苏沫,要看好你家公子。” “唉,好!”苏沫怔住片刻,待反应后才点头如捣蒜,第一次听人说“你家公子”,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淡淡的归属感,搀着无忧的那只手不知觉多用了几分力气。 感觉到苏沫手上的变化,无忧垂下视线,在她的手上轻轻扫过。 像是察觉到无忧的嫌弃,苏沫面露尴尬,但这神情在脸上转瞬即逝,便又恢复了坦然。 这些细节自然没逃过楚璃的眼睛,见状她不再打扰,转而去关心其他伤亡的臣子。 天恩寺中自有懂医的和尚,此刻殿中和尚、侍卫们七手八脚地着手于伤患救治,紧张却也有序。 而殿外,那位难缠的小沙弥仍未伏诛,而是与侍卫苦苦缠斗,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 楚璃站在殿前,向外看去。 相比于上官烨受伤、满殿伤亡,楚璃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小沙弥,但无意间多了一个侧目,竟发现小沙弥脸上有化妆的痕迹。 她是个女人,虽然仗着天生丽质不爱着妆,却也深知化妆对一个人的影响,她秘卫中就有一名高手,化妆术出神入化,若对方识得不深,则很容易遭受蒙骗。 她很想知道,小沙弥的真正容颜究竟是什么样的。 身陷重重围困的小沙弥疯似的挥剑砍杀,由着鲜血溅满脸庞,虎狼般的眼神透过人群间隙,直盯盯地放在楚璃身上。 “杀——”已无退路,唯杀而已! “杀——”在“小沙弥”喊出这声时,天恩寺内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有人里应外合,在楚璃把注意力放在爆炸后的伤患、与这名刺客身上时,他们趁防卫松懈杀入天恩寺! 看来,有人不想她走出天恩寺了…… 大批侍卫涌来,即刻将楚璃护得密不透风,当即对小沙弥展开急袭,力求速战速决。 楚璃拔出身边侍卫腰间的佩刀,冷冷道:“护好各位大人。” 侍卫们一听慌了,小沙弥越战越勇,若叫主子亲自下场那还得了? 怕她遭遇危险,侍卫们忙跪下求道:“这个人武功高强非常难缠,殿下不可涉险!” “是么,”楚璃轻蔑勾唇,眼神渐冷:“我要亲手把这个坏东西给解决了,看看他到底是谁。” 说完她提起长刀,身子一跃跳进侍卫丛中,致命的刀尖直接逼向小沙弥。 琉璃色的眸中一道白光闪过,一时间竟分不清那是春阳落下的日光,还是对方袭来的剑光…… 正文 121:围杀 “戗!” 楚璃刀口一扫,格开小沙弥凌利一击,却在这时又有人冲入,人还未到,声音不小——“瞎了你的狗眼敢行刺殿下!” 音色泼蛮跋扈,是苏沫没错了。 忙于击杀小沙弥的楚璃想,苏沫不是正在照顾无忧么…… “殿下小心!”苏沫截下楚璃,将她护在身后,不惜自已撞上小沙弥的杀招,好在她身子灵活擅机变,成功躲过小沙弥的招式。杀声又四起,刚才那股趁乱杀进天恩寺的那批杀手正向大殿逼来,大约有二十来人,而朝廷方面,分了一支兵力保护上官烨,一支护卫群臣,一支还得伺候着不省心的殿下,对方则集中一线全力杀向楚璃,明显是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必死之心。 但若对方快打快攻,能力又够强,则很可能在朝廷分开的兵力未合拢前,对楚璃造成致命伤害。 面对突来的浓浓杀机,楚璃冷笑:“不自量力!” 短兵相接时,突然有一队人马包抄杀手后方,对那窝杀手形成合围之势! “杀——” 后至的人马穿着一身土灰色短打,擅长伪装奇袭的他们早先一步藏在山中,防的,正是今日的有心之人! 一旦落网,杀无赦! “一个不留!” “杀——” 喊杀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而在这片喊杀声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嘶吼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只见,一直被动的小沙弥剑逼苏沫脖下,“想她死么?快放我们走!” “殿下救我,”苏沫因为害怕,声音抻得有些长,她瞧着小沙弥紧紧逼在皮肉上的剑,不禁双腿发抖,“殿下,我还不想死啊……” 楚璃美目半眯。 此刻的大雄宝殿正在起火,和尚们抬出伤员后正在紧急扑救,由于火势不大又组织得力,很快便得以控制。 站在殿外的无忧也凝目向苏沫那边看去。 今天的风向好生奇怪,上官淳和楚璃针尖对麦芒,楚璃对上官烨真情流露,在无忧看来,楚璃是无论如何不会对上官烨动真情的,可方才,她竟因为担心上官烨太过,忘记了他这个兄长。 还有,苏沫忽然强插出手,加入她不必参与的缠斗,反而打乱了楚璃投敌的节奏,此时还落在了对方之手。 关键是,她本来扶他扶得好好的,凑那热闹做什么…… 小沙弥本是带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所以他才会拖着时间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不然他的同伴没那么容易闯过寺间防卫,只是没想到楚璃还有另一队人马埋伏,他可不能白白丢了这么多兄弟的命! 楚璃扬手示意属下停止格杀。 苏沫是五王义女,更是心疼无忧的人,人放走可以再查,苏沫不能死。 “只要苏沫安全,我可以放你们走,”放在身后的手紧拧成拳,尽管她想一网成擒,想杀之后快,但也不得不顾忌苏沫的人身安全,只好苦苦隐忍,一字一咬:“但她若有一丝闪失,我将你们千刀万剐!” 小沙弥反手勾住苏沫脖子,剑刃抵在她的脖动脉处,机警地向寺外退去。 这时包围杀手的那批灰衣人与侍卫也都纷纷让路,不甘地放杀手们自行离去。 等退出天恩寺,小沙弥一面警惕着跟随来的侍卫,一面与苏沫低声说道:“苏沫,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被那死丫头收服了,我以为,哪怕你落进她手里,也知道自已是谁,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沫被他勒得脖子发紧,艰难道:“义父的事已经真相大白了,楚璃亲自为他平冤,连无忧公子都不再计较了……” “混账,就因为这个,你们两个便忘了深仇大恨?父债子偿,除非楚璃给义父填命,不然我这辈子绝不原谅她。” “不要固执了,楚璃已有心意,打算把无忧封王,再推上皇位,她能做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可原谅的?”苏沫说着便流下泪来。 她现在得以全身,可他依然陷在报仇的漩涡不得开脱,他本是骄傲的男子,该有得意的一生。 她的哥哥,苏衍。 苏衍不以为然,“你太天真了,如果楚璃真有为义父平冤的决心,当年义父被人陷害的事早已公告天下,现在不昭然真相,反而要推无忧为王?我倒觉得她只是顺势找了一个假王子顶位,以方便被她控制,如此她才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筹码,继续掌控朝局。” “你的想太多了……” “苏沫,”苏衍狠狠一勒,威胁道:“她是个小狐狸,你当她是大善人不成?是否你嫌在她手上尝过的苦头,还不够?” 苏沫从没把楚璃当作善良温柔的小白兔,也在楚璃手上吃足了苦头,但在无忧事件的处理上,楚璃的所做所为确实令她刮目相看。 “哥,你别偏执了,她可以给小王爷一个前程,可你只会毁了小王爷。” “你疯了竟然相信她?她自已自身难保,凭什么推无忧上位?且不说她能不能,无忧究竟是不是小王爷犹未可知。” 苏衍声音凉凉,听在苏沫耳中竟有一股胆寒之意。 无忧的身份她是确定的,而楚璃能不能顺利执行计划她也同样忐忑,但不同于苏衍的执拗,她倒愿意陪无忧去博这一回。 为了守住楚氏,楚璃苦苦撑到今天,她一个女子压上全部来博一局输赢,无忧做为楚家的男人,怎么就不能赌了呢? 她不再接话。 不时苏衍已带人退到山下,面对亦步亦趋压上前的侍卫们,他在苏沫耳旁问道:“走不走?” 苏沫咬咬牙,坚决地回一声:“不走。” 身后的苏衍面露狰狞:“好!” 话刚落地,苏衍眼神一冷,猛然间一掌打在苏沫后背,直接将她震飞了出去! “好,我成全你……撤!” 侍卫见苏衍已放了人质,投鼠忌器的顾虑迅速不见,立马喊打喊杀地追向苏衍…… 煌煌的大雄宝殿早已面目全非,火势扑灭后更像惨败后的战场,天恩皇寺,这时狰狞不堪。 站在破碎的神龛前,楚璃深深吸一口气,心里仍是憋闷地紧,直望着这破败的大殿出神。 正文 122:伤重 听侍卫说,大殿出事前有一名受伤的男子上山报信,说寺里有危险,可那名男子后来莫名其妙死了,并在他死前,最后一个跟他说话的人,是上官淳。 她让宴尔去查看男子尸体,说是内外伤交加致死,受伤时间约在死亡前半个时辰左右,这么看来,男子的伤与他跟上官淳的最后一面,并无直接关系,算是为上官淳洗脱了嫌疑。 问上官淳为何不第一时间通报天恩寺,上官淳则解释说,当时是怕有人故意作乱,破坏祈福大礼,但为保证大殿人员安全,他本打算赶来通知,然而为时已晚。 细想来,上官淳确实有对她与上官烨下手的动机,可是只靠这一些些的疑点,还无法断定上官淳就是幕后黑手。 毕竟,还有一个“小沙弥”及其一帮从属搁那儿,不管此次伤亡有多惨重,都可以推在他的头上。 小沙弥…… 一侧首,发现身边站着一人。 无忧受伤的手臂经过处理,吊着一根带子,可能是这伤的缘故,显得他面色如蜡,整个人十分虚弱。 他不看楚璃表情,苍白地问一句:“不去看太傅?” 看来在无忧的以为中,上官烨对她极其重要,若不是痛定思思,她已然忘了那个在见到上官烨受伤时,惊慌失措的自已。 每当有这种苗头,她总会找无数借口压制,直至她自我催眠一般,认为她不曾爱上为止。 对于无忧的话她不答反问:“你不去看苏沫?” 苏沫被“小沙弥”打伤,刚让人抬进西厢房,侍卫们追逐小沙弥那行人而去,目前正在紧急的搜捕当中。 “殿下不觉得苏沫她……”无忧话到嘴边又停下,本是想说苏落今天的表现可疑,又觉得背后说这些有失磊落,便抱歉地笑了笑,一改话茬:“我是说,你不觉得苏落这段时间变化挺大么,之前嚣张跋扈的山匪小姐,现在温和了许多。” “是啊,上梁正了下梁歪不了,”楚璃自鸣得意,“跟我身边的人,必然会变得优秀。” “是的殿下,”无忧抿抿唇,“苏沫必定是跟你身边的尘湮学的。” 楚璃脸色微暗,不敢苟同道:“是嘛?” 无忧认真脸:“千真万确。” 提到尘湮,楚璃自把她接进宫中那日起便极少带她在身边,她在楚璃的印象中,是外表温软可人、内心恶毒心机的女人,对付这种女人,最好的办法是消弱她的存在感,让她远离一切核心信息,让她无处使力。 包括今天,她也并未陪同…… 想到这儿楚璃眉毛一拧,貌似尘湮今天未跟来,是因为她说自已近日身子不便,恐冲撞了神灵,于是楚璃将她留在宫中给拉肚子的阿年作伴了,幸好她没来,这场危机她算是完美避过了。 呵呵,早知那丫头存着恶毒心思,今日之事,她怕是早有所知了吧。 “殿下!” 殿外叶成急忙唤道,三步并两步走进大殿:“太傅喝不下药,情况很不好,请殿下赶紧过去看看吧。” 楚璃双眼陡地微眯,藏在袖中的拳头下意识捏紧,听见这消息时她全身紧绷脸上的担心不经意便流露出来,长腿一迈,踏出殿去。 上官烨暂时养伤的地方在东厢房,事后即有人火速向城中报讯,加派人手护卫,让太医携药火速赶至,打算等上官烨的情况再稳定一些才回城。 厢房外众臣侍立,上官烨受伤一事牵动众人,凡今天陪同前来天恩寺的,只要不死就必然来上官烨屋外以表关怀。 楚璃从人群中穿过,才一进厢房,太医便满头冷汗地跪上前来:“殿下!太傅外伤已用药,但汤药如何也喂不下,喂一口吐一口,再这样下去情况怕会恶化……” “喝不下也得喝!”楚璃从太医身边越过,径直走向床头。 此时上官烨昏昏沉沉地趴在床上,双眼紧抿,虚弱地像一碰即碎的瓷娃娃,他的头上缠着纱布,身上衣衫已被剥去,上下同样裹了不少纱布,因为伤势严重,血迹从纱布上透出,形成大片大片的血渍。 楚璃呆在床前,脚下像有千斤重那般难以跋涉一步,一阵迷雾霎时袭击她眼,刺得她眼睛一痛,视线渐渐模糊。 依稀间见上官烨眉锋微动,像在竭力隐忍痛苦。 “上官烨,”楚璃箭步上前,想去安抚却不知还能从哪下手。 他身上的伤太多了,应当是受到冲击的缘由,身上还有些青青紫紫,甚至因外力太重而导致的暗黑色淤血,那片被碎物割开的后背更不用说,惨不忍睹四字不足以形容。 “扶他起来喝药。”楚璃忍着快要冲出眼眶的泪水,尽量让自已的声音稳定下来。 太医闻言上前,和叶成一道,小心翼翼地避着伤将上官烨扶起,楚璃接下侍卫递来的药碗,舀了一勺放在上官烨嘴边,轻轻碰了碰。 而上官烨依然抿着唇,对楚璃的动作全无反应,像是颈脖无力支撑他的脑袋,耷拉在叶成肩上。 “大人您喝点药吧,”叶成声音发哽,七尺男儿泫然欲泣,“殿下亲自喂您药呢。” 叶成的哽咽让厢房内的所有人更加沉默,除了上官淳,大都在担心着太傅安危,如果太傅不治,那天恩寺估计也不会存在,到时也不知会有多少人,要为他的死付出惨重代价。 提起上官家,只知有个权倾朝野的上官烨,那是上官家的天,是大陈的主心骨,而无人会对着上官淳三字竖起大拇指。 上官淳这些年活在弟弟的阴影下,迫不及待想要翻开头顶这片天,尝一尝被万人瞩目,支配天下的滋味。 然而现今楚璃与上官烨联成一气,将来的形势对自已必定越来越不利,可恨这两个命大的玩意儿,竟然连那场爆炸都能逃过! 不过上官烨目前伤重,只差一点就能送他去见阎王,如果能将他带回国公府的话……那儿有他的明线暗线,想弄死一个垂死的人不是难事…… “上官烨,别装死了,起来喝药,”楚璃颤声唤道,见仍无反应她心中一痛,轻抬手,小心地抚上他俊美却苍白失色的脸,“上官烨你醒醒,你这样我怎么跟国公交代,怎么跟百姓们交代,大陈的天会塌你知道么?听话,快点醒来,你冒死护我可你还没看看我呢,你不关心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死么?上官烨……” 她低咽失声,说到后头已是泣不成声,“我们的婚期都定了,你可不能,在这时候丢下我,混账,你怎么舍得……” 那双干白无色的唇动了动。 楚璃放在他唇边的药勺轻颤了下,药洒出,这小小动静却惊得楚璃心房一紧,忙趁机喂药,可那药刚进口中,便顺着嘴角滑落下来。 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吞咽! 正文 123:渡药 “殿下,”太医弱弱地提议道:“太傅吃保心丸时,是您用口渡药……” 太医的话才说了一半,楚璃凛凛看去。 求生欲强烈的太医立刻埋头:“是卑职多嘴了,卑职该死……” 同样话说一半,太医再一抬头,却见楚璃已经含了苦药,吻向上官烨的唇,太医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轻松。 楚璃和上官烨的关系无人不知,又是救人要紧,众人都能接受这种特殊的喂药方式,并不觉得众目之下有失妥当。 药汁不比药丸,那苦味直冲脑际,上官烨不怕劳累,唯独怕极这苦味,楚璃甚至能感到药进入他口中时,他的五官正在发生变化,舌头也仿佛打了结,活像一条挣扎的鱼。 但她抵死不松口,任由苦味冲击唇舌,也不绝放走一滴。 上官烨,给我吞下去! “喉咙在动,”太医惊喜道:“殿下加油,太傅有反应了。” 加油?你来试试? 药在口中停滞,那欲仙欲死的苦味更加肆无忌惮,一丝又一丝地碰撞在她灵敏的小舌上,她腮帮子一酸,鼻头一涩,眼泪便冲了出来。 还好上官烨正在吞咽,她心间一宽,喝药就好,否则他的小命能不能保住,还犹未可知。 等渡完这碗药,楚璃满身大汗,向太医问道:“太医,现在他可否挪动?我想带他回去,这里不太方便。” 她想把上官烨带入皇宫,毕竟那里是她和上官烨的势力范围。 她也不想这时挪动上官烨,免得他一路受颠簸之苦,但这里实在太没有安全感。 太医战战兢兢禀道:“太傅内外伤交击,这时心力交悴,最好不要挪动,有需要的东西,可以让下属们运送过来。”见殿下眼光不善,不想被记恨的太医立马骨髓清奇地意会,忙改口道:“大车平稳,又是一路坦途,太傅的伤势已有初步控制,应当无碍的。” “好,”楚璃收回凌利目光,面露满意,“既然太医说了无碍,那么,启程吧。” 上官淳眼珠子碌碌一转。 他已经通知国公天恩寺一事,这会儿估计正在路上,再不济他也要拖到国公到来,现在只有国公能克制这个女人…… “殿下,”上官淳耐着性子,好言好语道:“弟弟刚受大难,人还没清醒过来,这会儿走不要是折腾死他了?现在天恩寺重兵防守,寺中的和尚们也全部被控制,缺东少西的可以飞马运送,不会耽误到弟弟,反而一路劳顿地回去,会让弟弟伤势加重啊。” 楚璃不屑地冲他翻翻眼,“大公子你是耳朵出毛病了么,没听见太医的话?你再飞马运送,比得上城中方便?然后咱宫中事物不操心了,咱天下大事不管了,都窝在这儿陪我男人养伤?” “男人”两字并不是楚璃粗鲁信口而来,将上官烨定位为她的“男人”,为的是向人们昭示她此举是为大陈考虑,哪怕是自已的男人,在国家大事面前都得往旁搁一搁,砌辞更有说服力。 “可万一他……” “万一他怎么?万一他死是吧,”楚璃口吻咄咄逼人,冷嘲:“做为他的兄长,你不往好的方面想竟想着他死,实在过份了。” 上官淳被说到了心思,激得牙关一咬,顾虑到在场人们,他干笑了两声:“我只是不想他承担风险嘛,出发点不也是为了弟弟好。” “太医都说了不会受到影响,你一个外行人还在顾这顾那,这样就显得你有点瞎操心了呵。” “我担心地也没不是全无道理……” “是啊,强词夺理,也是理。”楚璃见上官淳被她的话噎了住,调笑道:“你不听我的我也不听你的,咱们听太医的。” 一旁侍立的太医一头冷汗,老心脏跳地砰砰,恨不得跟老院首一般,一头扎下去昏过去算了。 殿下和大公子起争执却把他推到前头,这不是让他背锅嘛,可话已出口他也不好改,不然等回到宫中,殿下一定不会让他好受…… 上官淳恨得嘴角直抽,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侧首后突然眼光凶狠,朝太医那儿狠狠一瞪。 胆小怕死的太医不敢对视,忙低下头去。 “是啊,”上官淳切齿道,“听太医的。” 楚璃见上官淳一副吃了哑巴亏的憋屈样,暗哂一声,“既然大公子没意见,那么请各位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启程回城,为了让太傅得到更好的照顾,太医,我们直接回宫。” 说着她特意在上官淳脸上打了打量,那货气得脸色或青或白,磨牙嚼齿。 她就喜欢看上官淳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却偏偏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众位可有意见?”楚璃慢悠悠从上官淳那儿挪开眼,见各位或闷头不语,或面面相觑,没人敢拿个主意,她悄悄放下了心。 沉声唤道:“钱尚书。” 唤的是刑部尚书钱进。他今年三十有五,方眉阔目,不知是不是整天对着人犯耍威风惯了,他的五官看起来异常严肃。 钱进走向楚璃两步,躬身听命:“请殿下吩咐。” 楚璃道:“刺客交给宴尔追查,大殿上爆炸的事,还有那名报信男子的事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在三天之内给我答复。” “是!” 交代完这些楚璃长舒一口气,再回头看看昏睡的上官烨。 太医正好给上官烨把了脉,起身时面色舒坦,可见是情况转好了。 她就知道,上官烨能挺过这一遭。 即便他的脆弱、无奈与妥协她亲眼见过,即便他权势再重,在她这儿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贪嗔痴怒、七情六欲一样不少,可她依然信他与常人不同,信他像一座亘久不移的山,不死,不老,不灭。 所以这样的上官烨怎么会死? 她背过身走向室外,许是众人都在审量她对上官烨究竟执何态度,一路上那一道道目光如同火线,灼热地粘在她的身上。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已究竟想他死,还是想他活…… 事情刚安排妥帖,门前侍卫来报,说国公来了。 楚璃听后一叹,心想这个老狐狸来的还真及时,叹完便听见屋外响起成国公低沉而愤怒的声音:“你们这帮狗奴才,怎么保护主子的!”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求国公饶命啊……” 一片求饶声中,成国公又厉声喝道:“天恩寺重兵把守,居然让几个杀手给生生闯了进来,无能至极!呛——” 哟,老狐狸拔刀了! 楚璃听到这儿赶紧出门,为了应景以及表现她和上官烨是真心相爱,立马换作一脸沉痛,疾步向老狐狸迎去:“老……老国公啊!您可算来了!” 正文 124:方便那啥了 成国公又急又愤,堆着一脸菜色,边往厢房内走,边气冲冲地质问道:“殿下,劳烦你亲自跟我说说,我儿子为什么会伤成那样!” “国公先别急,”楚璃赶紧慢赶才跟上成国公脚步,好言相说:“这次事件确实大发了,咱大陈折损了好几名栋梁,太傅的情况现在已经稳定,请国公安心。” “老子安个屁心!”成国公心急下骂了脏话,浑不觉得在堂堂殿下面前太过粗鄙,“好端端的祈福日,竟出这么大的事,礼部干什么吃的,御林军干什么吃的!那些什么贴身侍卫、殿前高手,都他妈该死!” 成国公当了半辈子军人,在战场上是出名的军痞,不仅为人粗鲁,还极其残酷,楚璃有理由相信她要是不护着,底下甭管冤不冤,必将有一堆人头颅落地,饶是她护,该落地的人头也一个不少。 上官淳从在楚璃身上捞着好,成国公一到,他可来了劲儿,抱着国公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爹啊您总算来了,您得给二弟做个主,二弟冤啊!为了救殿下他险些被当场炸死,他……” “行了!”成国公被他吵得耳膜子疼,向楚璃道:“你倒说说,怎么回事?” “这事需要彻查,杀招太隐蔽确实出乎预料,我们临进殿前还进行了一番搜查,但仍未发现可疑,而刺客则是提前混进了天恩寺,这事估计有朝廷中人从作梗,”楚璃扬起眼梢,偷瞄了成国公一眼,“我怀疑有人与刺客勾结,不然哪怕守卫再松散,也绝不会让刺客轻易进入。” 听到这儿成国公面部稍凝,似想到了关键处,但这神色转眼便从脸上消失。 他心里有数。 “有疑点那就查,老夫可不能让儿子白白受伤!” “是啊,”楚璃眼光一暗,冷森森道:“我也不能让受难的臣子们白白去死。” 说到这儿已进入内室,见到惨不忍睹的上官烨后,成国公不由眼眶一红,虽说他在感情上偏爱草包上官淳,时常厚此薄彼,有时对上官烨近乎苛待,但毕竟父子之实搁在那儿,这是假的不了的。 成国公一来,众臣们立刻屏气凝神,整齐划一地朝他躬身行礼,生怕成国公会拿谁开刀,吓得个个口不敢言,屁不敢放。 刚才被当夹心饼子的太医更是气不敢喘,私以为降低存在感,不再多嘴多舌就能避过一劫…… “太医。”成国公冷冷地唤了一声。 太医浑身一抖,揣在袖子底下的双手突然捏紧,颤巍巍道:“卑、卑职在。” “他的情况如何?”成国公面色冷肃,似能剐出一层霜那般,渐红的双目和紧握的拳,无不在昭示他的隐忍之怒。 太医卑微地勾着头,在旁人不见的角度里,那双求生欲强烈的眼睛骨碌乱转。 所以说……若国公问太傅方不方便回城的话他该如何回答? 殿下的意思是走,并且是进宫疗养,若国公想让太傅去国公府呢?如果殿下争不过国公,事后会不会拿自已开刀? 国公若争不过殿下,会不会也要记恨于他,然后某年某月跟他秋后算账? 太医自认平时兢业于医术,只会医病救人不懂这些个弯弯绕绕…… “庸医!给老夫说话!”成国公这一怒,出声如雷,几乎要将厢房的屋顶给掀了去。 饱受惊吓的太医“卟”地跪在地上,哆嗦道:“回国公,太傅的伤情目前已算稳定,但后续仍需要密切留意,防止感染恶化,可能要有一个不短的休养期。” 对于这个答复楚璃表示很满意,“国公啊,我方才跟太医商量好,要将太傅带入宫中,如此可以方便医治,我也方便日日见他。” 太医听后,一双眼瞠如铜铃。 殿下何时与他商量过! 但做为一名看各人脸色的低品阶太医,他只好忍气吞声。 由于双方有利害关系,哪怕已到谈婚论嫁,上官北与楚璃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彼此少了防备没错,总归谈不上信任。 自已的儿子,还是放在自已的眼皮下才最宽心。 思及此,上官北冷哼道,“不敢劳烦殿下,老夫带他回国公府照顾就好。” “照顾我自已的男人,我不怕烦的。”楚璃十二分认真地看着上官北,眼中不吝流露对伤者浓浓的怜惜与心痛,戚戚道:“太傅为救我受伤,做为上官家准儿媳,太傅准媳妇儿,若不能亲自照顾直至他恢复如初,哪过意得去?国公疼惜晚辈,定舍不得我承认如此巨大的自责日日难安,所以请国公给我个机会,让我对太傅尽一分心力。” 她一番动情言语,上官北却全当听了一阵耳旁风,“不用了,殿下若不放心国公府大夫,可以让太医进府为他治疗,条件并不比宫内逊色多少。” “可太傅吃不进药,需要以口渡药,这一点,国公您再父子情深也解决不了。” “什么?”上官北拂袖,“真喂不进去,老夫老可以找人代为渡药。” 许是觉得话有不妥,成国公说完后木了木。 楚璃长长一叹,“我与太傅婚期已定,国公这么做,不是扇我的脸,给上官家抹黑么?这事儿只能让我来,请国公把心放进肚子里,过些时日,定还您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这么说,也有道理…… 见成国公被说动,一直伴在身旁的上官淳可不干了,人接到皇宫里,他如何能“趁他病要他命”?此事上官烨必定要怀疑到他头上,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上官烨弄死为算…… “爹不行啊,”上官淳拉拉成国公衣袖,低声劝道:“二弟若真进了宫,倒是方便了殿下照顾,但其他事,是否也更方便了呢?” 事实上,上官淳不是怕方便楚璃对上官烨下手,而是怕楚璃不对他下手! 成国公自然想过这一层,虽说按目前情势八成不会,但他们相互猜忌了八年,一时间改不了这毛病。 “爹,我们接二弟回国公府吧。” 不等上官北定音,楚璃哀凉地叹了一声,“大公子,你倒是说说,我除了方便照顾太傅康复之外,还方便什么了?” 上官淳不好说她方便杀上官烨,恨恨地闷不作声,把宝全押在老子身上。 楚璃呵呵笑道:“我明白,大公子想说太傅一旦进宫,就方便我随时跟他鱼水之欢了,”她不理上官父子变色的脸,也不理尴尬到想去钻地缝的众臣们,径直道:“但我做为摄政公主,该守的底线自当守着,太傅再秀色可餐,我也不能做虎狼女,直将他吃干抹净不是?好歹我得等到他伤愈,身子骨硬朗些再说,不然,他也不尽兴啊。” 正文 125:真相 话落,室内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这话,要脸的没人敢接,也不知该怎么接。 楚璃见他们齐齐沉默,满意道:“既然各位没意见,那便将太傅送进皇宫。国公若不放心,可派人进宫帮忙照看,在太傅养伤期间,我保证呵呵,守着就是。” 话到这份上实在令人无语,上官北心想着有尘湮在宫中看着,再让叶成跟去,总不会让楚璃害了上官烨,再说上官烨若有闪失,对于楚璃来说岂不是灾难? 谁不知楚璃能安然至今,全是上官烨在给她撑着? 经思考后,上官北认为楚璃不太会对上官烨动手,不然她自已也难以全身了。 再者……上官北往草包儿子那儿瞧了一眼。 真把上官烨留在国公府,还不一定是好事。 经商议,决定次日起程回宫。 半个时辰后,天恩寺后山。 残阳如血,映入萧瑟林间。 上官淳看出父亲脸色不善,紧张到手有些无处安放,“爹,您真放心让小贱人把二弟带进皇宫么?可现在小贱人翅膀硬了,二弟这种情况落在她手里,还指不定她会怎么折腾呢,万一这个心黑手辣的小东西动了歹毒心思,把我二弟给……那可如何是好啊。” “她歹不歹毒老子不晓得,”上官北说着便咬起了牙后槽,鹰眸直勾勾地盯着上官淳,“但你这个小东西,才是真的歹毒。” “爹?”上官淳目睁如斗大,不敢相信上官北会用“歹毒”二字形容他,可见上官北心里有数了。 上官淳尽量克制着心虚,皮笑肉不笑道:“我向来对您尽心服侍,也老实了不少,何来歹毒一说呢。” “你还跟老子装,”上官北一把揪住上官淳的头发,狠狠往上一提,痛得他哭爹喊娘,嘴里哟哟着“轻点轻点”。 上官北气不打一处来,“我们的确说过要动楚璃,但那是她跟上官烨定婚之前,现在他们两个已然在践行约定,我自然没有再下手的理由,所以我才收卖天禄阁的人,让他们放火烧了天禄阁,毁了先皇手札,届时破坏无忧封王一事。 如此一来,楚家无以为系,还不是你弟弟来当家做主,到时楚璃生了上官家的孩子,一切都将顺理成章,这种事徐徐图之才是上策,才叫兵不血刃。”上官北越说越气,一脚踹在上官淳的心窝子上,将他踹得飞出三四步远,“你这混账倒好,竟敢弄出那么大动静,你险些杀了你弟弟!” “爹,我……” “你个屁!混账的草包,看回了府老子不打死你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爹息怒,”上官淳怕挨揍,吓得两股战战,直挺挺跪在上官北面前卖惨流泪:“爹您总说的那么想当然,小贱人肯定是怕咱杀了她,所以才权宜下跟二弟谈婚论嫁,您看二弟被她迷的,现在哪还听得进我们的话,您不怕他对小贱人爱得太多,反而把咱们上官家抛之脑后么?” 上官北心疼儿子受了重伤,对大儿子再多宠爱也抵不了他此刻的怒火,“废话,当年我让他做楚璃的太傅,不正是因为他生得美貌,将来可以使一出美男计?难道要让你这草包牺牲色相迷惑楚璃,再用你的草包头脑去治理大陈么!” “可是您看,你的这出美男计变味儿了啊,”上官淳急道:“二弟心往外处去了,他更忠于小贱人而不是咱上官家,现在权柄在他手上,一旦他跟我们反目,我们怎么办?只有杀了楚璃才能让他死心,然后改朝换代啊。” “改朝换代?”上官北抡起胳膊顺便抽了草包一耳光,“信不信改朝换代后他第一个拿你开刀,小畜生,你瞒着我做这种事,差点把你弟害死,还敢狡辩?他要有你这般狠绝,以你在堰塘煽动造反的罪名,他早就砍了你,幸好他还活着,不然老子让你下去陪他!” 看上官北固执己见,上官淳不敢再说。 但这股恨火,只会越烧越深。 祈福日论定后上官淳找到苏衍,这个苏衍一直和上官淳有来往,苏衍因为父子惨死先皇之手而与楚氏为敌,上官淳正是看上了这点,与他一拍即合。 苏衍同意为上官淳做事,上官淳保证极尽能事对付楚璃,如此一来二往,彼此也算平稳。 但去年秋,楚璃堰塘一行打破了这种局面,苏衍以及前锋山暴露,权衡利弊下只好先一步撤出前锋山,以保护背后的上官淳。 不比苏沫的大度原谅,并专心等待无忧上位,苏衍放不下义父的死,心里的阴暗面时时提醒他,或许这一切都是假象,他不信楚璃会那么好心,不信无忧是真正的五王之子。 对于苏衍来说,大陈跟谁姓并不重要,他只要报仇,让先皇一脉断子绝孙。 于是苏衍在上官淳的安排下进入天恩寺,并且在神龛下做了手脚。 佛前红烛中空,当中有一根细小铁管,铁管连接神龛下的炸药,引线从小铁管中穿过,当蜡烛烧到三分之一时,火苗点燃引线,引爆炸药,这也是为什么上官烨会看到蜡烛异常跳动的原因。 本以为这一举足够送楚璃上西天,不想她在上官烨的保护下逃出一劫,第一步计划失败,由苏衍假冒的小沙弥二次行刺,却还是失败。 楚璃本就怀疑上官淳,暗戳戳想把上官淳弄死,上官淳做了多少坏事他心里有数,自然不想楚璃有翻身的那天。 上官淳跪在林间,目送上官北含愤离去,他阴沉自言:“再护下去,你会后悔的……” 次日,回宫。 声称是为了上官烨得到她“更好”的“亲自”照顾,楚璃直接将上官烨安排进怡凤宫,入住于偏殿,虽说两人没还没办婚典,但两人间这事儿那事儿的众人心里也明白,由着他们去了。 等上官烨睡着,楚璃动作轻柔地为他盖上蚕丝被,这才打帘从内室走出。 “殿下,刚为您沏的茶,”尘湮手捧托盘走向长案,笑着道:“南方前几日上贡的普洱,说是将近十个年头了,这种茶啊跟酒一般,越陈越出味儿。” 天恩寺行刺失败,尘湮敛了锋芒,只做娇弱可人的小奴婢任她使唤,她相信,总有一天她可以把楚璃踩在脚下,撕破她的尊严,拔尽她的傲骨。 楚璃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女。 只见少女白衣胜雪,环佩叮当,小巧的脸蛋儿上明眸皓齿,怎么看怎么像个大家闺秀,哪里有半分奴婢的样子。 楚璃是个喜美的人,不忍她像其他宫女那般穿着朴实无华的宫装,便由着她自由搭配穿着,好不好使无妨,好看就行了。 从她白若葱段的手上看去,再到托盘中热气腾腾的茶水,楚璃笑道:“别是里面又加了些料子,这回,你的上官公子可没那劲气侍候我了。” 正文 126:兵不厌诈 说的是上次尘湮陷害无忧,在无忧所带茶叶中下催情药的事,那次不但没害楚璃失身于无忧,反让上官烨“遭了殃”,楚璃索性将计就计把上官烨给办挺了。 要说他们二人情事之所以能有突飞猛进的进展,可少不了尘湮的作用,不是那杯带毒的茶,加上楚璃的熊心豹子胆,哪有上官烨的乖乖臣服。 “殿下,”尘湮瞬间不安了起来,信誓旦旦道:“若您不放心,奴婢可以试喝。” “不用,”楚璃端起杯子,凑在鼻尖儿上深深一嗅,“你家国公可是指名了让你帮忙照看太傅,生怕我怎么他了似的,所以现在你的身份不仅仅是我的丫头,哪能让你试吃试喝,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我如何跟国公交代?跟太傅这婚还要不要成了?” “是。”尘湮蹲福道,眉眼一低,暗暗窃喜,现在有国公明着撑腰,身子板自然比寻常时候还要硬气些…… 不过神儿一回来,尘湮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什么叫试吃试喝出个三长两短? 呵,楚璃还不是在指她会悄咪咪在吃食中动手脚? 浅品一口,楚璃吩咐道:“去元安殿,让苏沫过来一趟,好茶可不能我一人独享。” “是。”尘湮不明所以地依言退下,临走时朝内室那方看了看,怕她的小动作被楚璃发觉,忙回过头,轻步离去。 原本楚璃想将苏沫养在身边,尝一尝身边卧着一个想她死的女人,会是何种感觉,算是体验了一把她与上官烨互换角色的感觉,体会上官烨的心境,没想到这种感觉没从苏沫身上体验到,却从尘湮身上感受地淋漓尽致。 尘湮,苏沫。 可能她第一眼便判定为敌人的人,一直都是敌人吧。 楚璃让苏沫前来怡凤宫,只让苏沫喝茶又不说来意,苏沫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楚璃另有意思,可楚璃不点破,她也不敢乱言。 “慢慢喝。”楚璃亲自执壶,等苏沫一杯下肚,她便马不停蹄又给沏上,而自已只看,不喝。 苏沫揉揉渐渐胀开的胃部,这种无言的折磨,比将她关入暗牢用刑还要难忍。 见苏沫明显撑着了,楚璃这才放下茶在人壶,似是在提醒什么,搁桌时刻意一礅,发出“砰”的一个响动。 不轻不重的声响震得苏沫身上一颤,纤细手指不安地搓在一起。 “尘湮,再给沏一壶。”楚璃淡淡唤道。 “是。” 不等尘湮上前,苏沫忽然起身跪在楚璃案前,惶惶道:“你把我送去内狱吧,我肯定做了你不能原谅的事。” “有么?”楚璃瞧瞧这只双耳墨花茶壶,嫌弃地问道:“茶不好喝?” 苏沫早见识过楚璃的“温柔一刀”,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在随意间给人狠狠一击,对,就是这种笑不笑、肃不肃的表情,以及那亦明亦暗的眼神,让苏沫觉得那里面仿佛藏着刀子。 “好喝。”苏沫被她看得浑身发凛,不知不觉间,嘴角的笑容变得战栗起来,“但是,我喝饱了。” “既然茶是好茶,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已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苏沫言辞闪烁,“我……” “既然没做亏心事,我们再喝一壶。” 苏沫:“殿下……” “两壶不够我们来三壶,喝到你尽兴为止。” 苏沫实在撑得慌,再喝下去肚子该裂了。要说对不起楚璃的事,近期苏沫只有一件,便是天恩寺中她假装撞进苏衍手中,自送为人质护苏衍离开。 难道楚璃认出苏衍了? “尘湮,站着做什么,沏壶茶来,”楚璃似等地不耐烦,眉头直拧成了在疙瘩,“没见苏小姐意犹未尽么?” “是。”其实尘湮是个明白人,因为天恩寺行刺一事她也有出力,从头到尾她知根知底。 得知苏衍挟持苏沫逃走,那时她已猜到苏沫是故意送上门的,否则这位忠心护主的好苏沫,必然会陪在无忧身边护着,而不是自己下场厮杀,反而给了苏衍机会。 楚璃明面上很随意,明白人都晓得那是她的一层保护色罢了,想必苏沫的事也未瞒过她。 尘湮领了命令退下殿去。 等尘湮走后,楚璃一挑眉问苏沫:“有话可以说了,不然就等着她再回来,再送你几壶好茶喝喝。” 先前已被楚璃震慑,苏沫哪里禁得起恐吓,反正楚璃心知肚明,再瞒下去已无必要。 她索性不再犹豫,闷头道:“不用再喝茶了,我说,我对不起你,是我故意放跑刺客的,你要杀要剐请随便。” “放走刺客,你还放得很理所当然呢,”楚璃的话一点点沉下,眼神也越加酷寒,“他差点杀了你家公子,害得太傅至今浑浑噩噩,算起来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助刺客逃脱,与刺客同罪,你是不是想死?” “对不起,你杀了我吧!” “杀你还不容易?”楚璃冷嘲,一脸桀骜地道:“但看在你们有特殊关系,我先放过你这一次。” “你知道他……”苏沫心间一紧,这个楚璃,明明是个架空公主,却好像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楚璃手放壶把上,指肚在上面轻轻地打着圈,眼中闪过一丝诡诈,“他可能对我误会太深,一时难以超脱,这次太傅受到重创,把我操心地焦头烂额,他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不如你趁这机会跟他说说,能解开这结更好,解不开,对双方也并无损失。” 苏沫本来就不想苏衍再受上官淳摆布,如果能和平解决这段矛盾最好不过,想到苏衍还有机会,苏沫不禁窃喜,“谢殿下给我们兄妹这个机会,等时候到了,我一定……” 然而话到这时苏沫突然顿住,惊惶地看着楚璃,手心里满是汗水。 楚璃凝视于她,笑问:“一定怎么?” 苏沫后知后觉,颓然瘫跪在地。 刚才楚璃的话中根本没提到刺客身份,而只是说“关系特殊”“对她误会太深”,哪里有苏衍的半个字眼? 她上当了!这个混账…… 正文 127:亲昵 “我说那个小沙弥脸上怎么有化妆的痕迹,”楚璃说着走下长案,慢条斯理地走向苏沫,轻松道:“原来是老熟人,虽然我没见苏衍,但总有人见过,所以他化了妆遮住真容。当然不管他如何化,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你。” 苏沫一时大意着了她的道,现在不想跟她讲话! “这么看来,苏衍跟朝廷中的某些人合作,在天恩寺给我上了那么一出,”楚璃一手抱怀,一手则颇为闲情地敲敲脑袋,“我想来想去,能让苏衍死心塌地卖命的人,好像只有上官淳这一支,正好上官淳巴不得我死,这两人可真是叫花子遇到了臭豆腐,废话不多说。” 苏沫别开头,不知为何她不担心哥哥,只气恨楚璃骗她。 这个死女人! “你认识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楚璃蹲在小脸涨至通红的苏沫的面前,捏着她下颌,强行将她的脸扳来,“我对五王有愧,并不想伤他的义子女,我答应你们,父皇欠的债我尽量还,若你们认为还得不够我也没办法。我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了点,但你也清楚,我不是轻易动杀的人,行刺事件中苏衍很明显不是最大的头,如果他能戴罪立功,我可以法外施恩,相信太傅也不会拒绝。” 苏沫头一偏,恶生生甩开她的手,“我不会再上你当了,你有能耐自已去捉。” “想捉他很简单,我只要把你押往菜市口砍头,他保证会跳出来。” “你卑鄙!” “当然我不会这么做。” 苏沫刚才提起的心悄然放下。 “但我不会放任那么大的隐患不管,相比于上官淳,苏衍更像一个无所忌惮的疯子,除非我能确定苏衍对我不再有必杀之心,不然我没办法放纵不管。”说着,楚璃的小眼神微微一勾,显然是个不怀好意的弧度,只是苏沫没能察觉。 苏沫不想兄长再被仇恨禁锢,过着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日子,眼下楚璃和上官烨亲如一人,只要上官烨不再多问,楚璃无疑是大陈真正的王,兄长再跟楚璃作对,岂不是自找死路? 而无忧上位的那日还不知哪天,再拖下去的话,只怕兄长会和上官淳越扯越深,这绝不是好事。 拍拍苏沫的脑袋,“我其实很心疼你的,看我还把你放无忧身边了,你还不懂这心意么?” 别的不论,苏沫能去元安殿和无忧朝夕相处,这点她是感激楚璃的。 “回去吧,话一说开我心里也舒服多了,去陪无忧吧,他手臂上的伤还要承你多加照料。”楚璃说完起身,不急不缓地步出大殿。 快到门口时,一直没多少存在感的宴尔跟上她的脚步,问道:“怎么处理?” 楚璃轻声吩咐:“派高手多留意苏沫的动静,尽量给她出宫的机会。” 宴尔懂楚璃的意思,她是想借苏沫这诱饵钓出苏衍,进而捏住上官淳行刺的证据,并从苏衍那儿得到上官淳更多的罪证。 可能很多人已经忽略了堰塘,楚璃曾瓦解曹左的都督府,并控制曹左,这个曹左目前还在秘卫手中,是楚璃对付上官淳的一大杀器,等时机来到,会是一把捅向上官淳心口的刀。 如果能掌握住苏衍,那么上官淳在堰塘所有的胡作非为,就会形成一条严丝合缝的成熟链条,让上官淳的罪无处可逃。 她相信,上官淳会是她所杀的,第一个上官家的人。 三天过去,上官烨一直昏昏沉沉,像是刚出生的婴孩,一天里只有几个时辰醒着,他很少说话,大多是看着坐在他床边的楚璃,发呆。 他四肢受损,行动很不方便,右手更是只能抬到下巴的高度,大概是因为得到楚璃无微不至照顾,这些天里他习惯于一切假于她手(嘴),索性懒得动弹了,吃喝全程喂着。 人也脆弱了,学会撒娇了,换药时会因为疼痛而发出几声苦吟,得到楚璃安慰后便立竿见影地住口,屡试不爽。 每次听见上官烨哼哼,其实楚璃更想将他扔出屋外,让他哼哼个够。 “凶手查到了?”上官烨第一次问及行刺事件。 楚璃正拿着药笺替他抹药,“暂时还没有,但神龛爆炸的事有点头绪了。” 她总不能跟上官烨说,嘿,是你家草包大哥想让咱死,咱先来联手搞死他……说不定上官烨知道兄长犯案后,又会像上次造反一样,帮上官淳给含混过去。 上官烨在等她说。 “钱进在现场的碎物中,找到一把指甲刀,纯金,有手指长短,已被炸到变形,幸好上面的字迹还可以分辨,是个路字,”楚璃道:“你知道的,上州年轻人有这破习惯,喜欢在个人物品上雕刻有自已鲜明特色的记号,尤其是相对贵重的物品。” “嗯。”说到正事,上官烨已然忘了哼哼两声以博取同情,“怀疑这东西是凶手的?” “自然,上面有很重的烧灼痕迹,但指甲刀插在梁柱上,所以这上面的烧痕不可能是起火后导致,推测这把指甲刀当时是存在于炸药附近,那么,很可能是凶手之物。” “有道理。” “火药是管制物品,这火药要么从朝廷方面而来,要么从黑市而来,但这种事谁碰谁死,自然不会是朝廷之物了。钱进根据这上面的路字,暗访了几个小作坊,找到了一户姓路的,巧了,路家儿子正好在那事前后失踪。” 上官烨点点头,“所以那路姓人家的儿子,很可能就是在神龛下埋炸药的凶手。” “对,而且他很可能是受真凶的收买或威胁,才做了这一单事。” “说不清,很可能是无意间掉落,也可能自知会遭人灭口,所以特意在现场留下蛛丝马迹。”上官烨目光疲惫,恬好楚璃刮药时碰疼伤口,修长的浓眉重重一皱,“你轻点。” 楚璃却不愿意了,“咱俩睡一起的时候,你何时对我轻过了?” 正文 128:姑姑,我不想 上官烨就知道她该不正经了,“等我伤好再服侍你如何?别扯这些,现在查到了路家,可有下文?” “路家老丈通过指甲刀认出,执有者正是其子路鸣,目前还不确定路鸣是否被威胁,他事出至今并未回家,我们也没找到尸体,不好定论。”楚璃缓缓地道:“还有,在大殿爆炸前曾有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来报信,因伤势过重死了,那个人倒没什么身份,很可能见了不该见的,因而被他们残害。” 上官烨转过头,一动不动看着她说话的模样,她天生一张好嘴,一副好嗓,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如一串串音节那般悦耳,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还是说些正事为好,否则她又要对着他的不着一物的后背,说些没羞没臊的话了。 “这两条线暂时还在跟进中,至于刺杀我的小沙弥……”楚璃继续抹药,“我也不清楚。” “这桩案子太大,必须彻查到底。” “嗯。” 他墨眸一眨,一抹笑意微启,“还好你没事。” 一句话,将刚才还活络的气氛瞬间降至底部,楚璃在面对他身上大片大片的伤时,如何还能庆幸自已完好无损? 一点也不好。 她放下手上药笺,轻轻抚上那些或零碎或狰狞的伤口。 感受到她指尖的颤栗,上官烨浑身变得敏感起来,被她碰过的皮肤,无不是战战兢兢地想给予回应,而又怕冒犯了她。 他忽然情不自禁地开口道:“如果,能每天能喝你亲口渡的药,我愿每天受伤,每天生病,只要你能在我身边。” “每天生病受伤,不死也给折腾死了,”她又气又心疼,甚至扬起巴掌想教训这个嘴贫的家伙,可那只手停在半空如何也打不下来,僵持片刻,她缓缓将冰凉的小脸贴上他的后背,嗔怪道:“上官烨,你傻不傻?” “我傻,”上官烨笑道:“不傻怎么会爱上你。” 是啊,爱上我是你傻。 那么我爱上你,便是疯、是绝路,上官烨,我连爱你都爱得比你悲壮。 所以,输的那个人,才会是你啊…… 直至此时此刻,上官烨的一切还在楚璃的掌握中,他的心情,他的爱,以及他心境上的变化,全部如她所料。 她在楚氏皇族中一个无能、无用又不知所谓的存在,至少在姑姑楚凤颜眼中,她不能像太子一样号令天下,亦无力找回失散十年的太子,更无力拔除上官家所有势力……这些,便是她无能的证明。 她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然而楚凤颜是她唯一的皇姑姑,她不能不顾忌。 不然,她可能会在半夜三更莫名其妙被人叫醒,想睡个好觉也不能,许是在姑姑眼里,她不能像……所以便没资格享受睡眠的美妙吧。 正如此刻,楚凤颜站在她床边,而屋内漆黑一片。 楚璃有些生无可恋,楚凤颜大半夜地出现实在让她惶恐。 将被头拉至额前,楚璃懒懒地闷声问道:“什么事?” “这个东西,你拿着。”楚凤颜掀起被褥,将一个纸包放进她手中。 室内没有灯,好在楚璃目力惊人,看出这是一个三角形纸包,一捏,觉出里面有一层薄薄的粉末,她顿时心跳一紧,看向楚凤颜。 黑暗的背景下,楚凤颜那张本是精致的脸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暗河,阴森无比,诡秘无伦。 “这是……” “毒药。” 楚璃霍然坐起,朝楚凤颜欠身过去,不无警告地问道:“姑姑,你又想怎么样?” 楚凤颜面无表情道:“这叫浮生醉,虽是毒药却不致命,只是会让人慢慢对药物产生依赖,近而依赖于施药的人,中毒的人会意志薄弱,无心正事,但你放心,停药三十天左右就能恢复正常。” “这种药,瞒不过人的。”楚璃也使诡诈术,也曾下药害人,但她知道,姑姑给的这药,一定是施于她不想施之人。 药包在她的手中被慢慢捏至变形。 楚凤颜忽然笑道:“正常人肯定瞒不过,若是一个身受重伤、每日泡在药罐子里的人一定瞒得过,哪怕他服药后出现各种不适,也可以解释为伤后的后遗症,无迹可寻。” 很明显,楚凤颜针对的是上官烨。 她怕楚璃与上官烨日久生情,于是横插一脚强行干预,企图亲自控制这局势! 楚璃早知姑姑不会任由自已做主,果然不出所料,她往楚凤颜那儿睨了睨,“他对我的爱便是我控制他的最好筹码,我不需要再用药物辅助。” “今天他可以爱,明天他也可以不爱,你是大人了楚璃,不要相信这种捉摸不透的东西,”楚凤颜沉声道,“我们输不起,这药你定要给上官烨用上,届时他凭你摆弄,有他的威仪在,还怕使唤不动手底下的人?这也是你计划中的步骤,如今我只是为你的计划多加了筹码,以保万无一失。” 捏着这药,楚璃心头千般翻涌,低低地道:“加不加筹码都只是一场赌局罢了,姑姑,我不想……” “你不想也得想,我们输即是死,即是大陈亡!” 楚凤颜不便大声,但这声音依然沉重如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楚璃你无权去选择,如果你不下药,我现在就去杀了他,偏殿情况我了如指掌,若我成心对他下手,你休想防住。”楚凤颜坚决道,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我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细细想来,下不下药又有什么区别?她注定要将上官烨伤得体无完肤,并取他性命,她纠结的只不过是在杀他的过程中,对他下一千刀,还是一千零一刀。 在一千刀中多不多那一刀几无差别,然而正是这一刀,触动她深深的不忍。 她闭上眼睛,约过了十个数时间后她似哭似笑,像在嘲弄着自虐的残酷和愚蠢,“只是会令他意志薄弱并对我依赖?会不会让他疼痛,让他死亡?” 黑暗中楚凤颜露出微不可察的浅笑,抿抿唇,淡淡道:“当然不会。” 良久…… “好。” 正文 129:抓到了 药很少,隔天放半耳勺左右的量便好,本就是纯白无味,掺食水中难以察觉,银针亦无法刺探,不然这东西瞒不过尘湮和叶成。 上官烨每日饭食、药物,必经两人反复检查,亦有专人试吃试喝——专人是楚璃。 为了让上官北安心,楚璃与上官烨同吃同喝,上官烨受伤后越发矫情了,每逢喝药便开始想方设法逃避。最近他伤情大好,话也多了,精神也爽利不少,于是便有精力耍心眼玩儿手段,跟喂药的人一会谈起家国大事,一会论及风花雪月,模样还相当地一本正经,总之对于喝药的事能避则避,避不了也不会乖乖就范。 回回楚璃都很想将伤者扔出殿外,但又回回认栽,把伤者捧在手心里哄着,直到他顺从为止。 对于楚璃的唇,他有着近乎疯狂的痴迷。 怕喝药是其一,想借机品尝她软糯的唇是其二,亦最主要。 然后他如愿以偿。 她抵唇边,温柔启开他的薄唇,却将掺有浮生醉的毒药送进他的口中…… 每次见楚璃渡药,叶成都会淡定抬手遮起尘湮的眼睛,尘湮对上官烨的心思府中人尽皆知,叶成纯属不想让她受到刺激。 许是尘湮麻木了,这些天她眼见着楚璃与上官烨你侬我侬,起初还有些不适,之后便坦然以对,不见脸上有丝毫表情。 天恩寺一事已过去十天,因为诸事频发恐有不吉,楚璃与众人商议后决定将婚期与封王大典推后,命钦天监重新择日。 次日钦天监复命,三月十九有期。 那便是四十多天之后的事了。 宣政殿,看着案头上堆如小丘的奏折,楚璃突然眼前一眩,她下意识扶额才堪堪稳住。 可能是浮生醉毒发,今早晨便觉身体疲软,不见平常朝气蓬勃的精神状态。 楚凤颜说的没错,这种毒放在正常人身上瞒不住,但放在重伤人员身上,这些异常不过是伤者的日常,加上这药极难发觉,纵然伤者真感觉出不对劲来,太医也无法查出原由,最终,还是会推在伤者本身的伤势之上。 “阿年,”楚璃小心起身,唤一声道:“随我去偏殿。” 阿年侍候楚璃已超十年,本分使然,平时对楚璃的小动作亦倍加留心,发现方才主子站起时身子晃了晃,忙不迭上前搀扶:“殿下小心呐!” “可能昨晚睡得迟了,刚才又起的太急,有些头晕,”楚璃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不然他定要去找太医问长问短。 “殿下最近为太傅的事操碎了心,自已也要保重身子才好,”阿年小心翼翼搀着,心疼地抽抽嗒嗒,眼泪直掉,“太傅能得殿下爱待,真是有福了。” “是啊,”楚璃没心没肺地应下,笑着说,“可不是有福了么。” 她将从不示人的温柔尽数交给了上官烨,不是上官烨的福气又是什么? 她同时又在温柔里藏一把刀子,但好歹在这全天下,是独一份的待遇。 刚出殿门,宴尔来报,“无忧公子与苏沫出宫去了。” “让底下人留心护着。” 前期楚璃曾交代过宴尔,派高手留意苏沫,因为她直觉,苏衍逃走后会再与苏沫联系,今天是苏沫第二次出宫,不知能否钓到那位擅长化妆的苏衍。 今日风和日丽,春光无限,正是出行的好日子,无忧在宫中颇无趣,便领着苏沫,两人一道溜达出宫,顺便亲自去挑一些笛膜,买一两件趁手的乐器。 “嘿,今天东市一家乐坊开张,里面请了好多乐手,可以说高手云集啊!” 一名年轻小伙奔走相告,无忧一听便来了兴致,拿短笛轻敲一下苏沫脑门:“一起去瞧瞧!” “哦,好!”苏沫刚刚还在想着怎样才能甩开无忧,去兄弟们在上州的联络点,被无忧敲得迅速回神, 跟许多组织一样,他们在各地都会有自已的秘密联络点,更何况前锋山那些兄弟们与五王有渊源,又与上官淳相互来往,前锋山自然也不会例外,联络点就在东市的一间药铺。 她得找个机会,去那边看看才是…… “走了。”无忧提醒她一声后带头先走,苏沫犹豫了下,快步跟上。 乐坊名为乐安,待进坊后苏沫才听一位戴角帽的男人说及此坊,原来这间乐坊是由几家连门的店铺改建而成,主人家出手阔绰,想把这乐坊搞出些名堂。 苏沫在厅西侧找了位子坐下,无聊间多嘴道:“想必原本的店铺人家生意做不下去了吧。” “可不是,”角帽男人嗤一声,“药铺大夫还治死过人呢。” “哪间药铺啊?” “济康药铺。” 听言苏沫脸色微变。 济康药铺现在没了,她要去哪儿找联络人? 正在愁不知何去何从,苏沫偶尔间看见一名灰衣男子从门口进入,正用奇怪的眼光看她,许是怕人发现,他的眼光一扫而过。 苏落心头一颤,目光渐而沉下…… 皇宫竹园,百样观赏竹丛丛而立,或傲睨或羞赧,为这春季增添了别样风情。 晏尔在楚璃身侧待命。 “你说那丫头有些心思不定,也许她正急着想跟自已人联系,而无奈无忧在身边她不好离开吧。”楚璃抚着常青竹的小枝桠,气定神闲道:“我已经把条件跟她说了,她为了兄长安危必会将话传达,毕竟抓捕过程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是。” “话说他们出门老半天了还无心回来,想必无忧在乐坊里遇见彼此心心互映的同道中人了,乐不思蜀也正常。” 楚璃刚说到这儿,另一名化为侍卫身份的秘卫前来报信:“禀殿下,抓到苏衍了。” “倒是挺快,”楚璃一脸的不出所料,淡淡吩咐:“不要声张,将他关进内狱就好。” “是!” 在秘卫人员将消息禀告楚璃时,苏衍已被押解入宫。 楚璃心情放松,仍留在竹园赏景,苏衍是个犟脾气,晾他几天再说…… “殿下,那件事是你做的?”一个质问声从身后响起。 楚璃回头,见苏沫面色微沉,小脸儿皱成了一团, “对。”楚璃点头,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她身上的怨气很快缓了些,走向她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不用费心思派人跟踪我,我不已经投诚于你了么,我们之间用不着用那种方法,多见外。” 楚璃笑了笑,“你不介意就好,我还以为你会找我兴师问罪,揍我呢,还好还好。” “是啊,”苏沫暗磨牙槽,突然蹬步上前,足尖在新生的草芽上滑过,快而狠的力道直将地皮剐开一条凹槽,扬起的拳头直接逼向楚璃耳门,与此同时,听见她羞愤的怒吼:“你又骗我!” 正文 130:为你着迷 楚璃深知苏沫脾性,屡次骗这位小妹,她早想过苏沫会爆发本性,哪能不防着? 她好整以暇,适时抬手格开苏沫的拳头:“抱歉我利用你了,你先冷静好么!” 宴尔见有人冒犯主子,正要上前阻止,楚璃却抽空喝了一声:“我跟妹妹切磋没看见?全部退下!” “是!”宴尔不敢迟疑,立刻领着周边侍卫回避。 苏沫愤恨交加:“可见你不会让他善终了,非要把我们苏家人逼死你才开心?” 被骗的羞辱感,以及对于兄长的担心让苏沫失去了理智与耐心,哪里肯依她,只恨不得把楚璃弄死才算! 一拳未遂,又是一脚送去! 在楚璃看来,苏沫不过是花拳绣腿,面对这一脚她不但不避,反而起脚迎上,轻巧地格开苏沫一击,脚尖延伸,直接抵在苏沫的下巴处。 苏沫感到自已受到挑衅与侮辱,眼底霎时变红。 “楚璃!”苏沫打开她的脚,再次袭去! 现在的苏沫浮躁不堪,看似招招狠毒,其实毫无章法,大开大合,要不是楚璃确定苏沫这性子能干出以下犯上的事,真以为苏沫在摆架子,故意跟她做出这不退让的态度来。 “不放!” “啊——”苏沫最近在宫中“乖巧”了许多,毕竟是强匪出身,身上自有狠绝的一面,再次出手则是各逼楚璃要害,恼羞成怒的她,分明是奔着楚璃的性命而来! 尽管她全力袭杀,在楚璃看来仍不算问题,可正当她迎击时,忽觉心口一痛,身上绷紧的力气瞬间泄去。 就在这时,苏沫一脚踹进她的心窝! “砰!” 楚璃只觉心口沉沉一痛,重力下的身体不受控制,直接倒飞出去,再狠狠摔落在地,眼前一阵暗色! “楚璃!”苏沫没想到楚璃会突然泄力,刚才她可是尽全力出的那一脚,她自知力气不小,若真伤了楚璃该如何是好?被愤恨填满的脑袋这时才见了一丝清明,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涣散目光看向满面痛苦的楚璃。 “你怎么了?”苏沫想上去关心又放不下面子,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办,嘴硬道:“你能起来么,想让我扶的话可以说一声。” “不用,”楚璃手掌撑地,刚准备起身时身上一软,同时一股腥咸直冲嗓口,任她咬牙坚忍,鲜血仍顺着嘴角滑落下来。 苏沫一见慌了,惶然上前抱住了她,“对不起殿下,我没想到会这样……你不要有事,我还不想死,更不想哥哥死……” 要不是她突然毒发,以苏沫的功夫根本伤不了她,可她现在并不操心自已,却是想到了同样服下浮生醉的上官烨。 她好端端的正常人已经如此难受,内外伤交加的上官烨,又会怎么样呢? “我没事。”这点痛比起在心里放了一把利刃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她撑力起身,飞快地擦去嘴角血痕,多年来在夹缝中生存的经验教会她饮常人难饮之恨,忍常人难忍之痛,擦干血迹,正正衣袍,再抬头,脸上已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苏落面露震惊,才知楚璃对自已有多狠,忍耐力有多强。 这样的女人令她敬畏,更令她胆战。 “不要跟人提起,我的属下也不会乱传……”楚璃掸掸剐蹭在袍角上的草屑,视线里一双素手进来,轻轻帮她抚平褶皱,她一惊,看向素手的主人。 那个也曾骄傲放肆,也曾心狠手辣的苏沫此刻正跪在她脚下,红眼含泪,声音哽咽:“你为什么不喊痛,也不娇气,你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 “流血不流泪的苏沫,竟为我掉泪了?”楚璃牵她起身,失笑道:“有你心疼我不就好了,我非要咿呀喊疼做什么?言归正传,我利用你抓捕苏衍是我的不对,对此我向你道歉。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伤苏衍性命,如此你该放心了。” 苏沫不知如何应话,讷了半晌才点头道:“嗯。” 刚安抚好苏沫,偏殿侍卫来报,说太傅方才吐了,吃不下饭。 听言,楚璃忙提步往偏殿走去。 每日近晚,上官烨都要在太医的嘱咐下喝半碗养生粥,上官烨自从伤势好转,也能坚持日日食用,别人不知,楚璃心里明白,这是浮生醉起了负面作用,但太医根本无法查出上官烨呕吐的原因。 一路疾步,楚璃胸腔里的疼痛渐渐剧烈,进入偏殿时她额头上已经满是细汗。 “为什么会吐了,太医呢!” 太医忙迎上前去:“太傅重伤在身,一时难以完全康复,料想是与伤情有关,请殿下莫急,慢慢调养就好。” “再去弄碗粥来,我亲自来喂。”楚璃挥挥袖打发众人离去,进内室后见上官烨正侧躺矮榻,向门口的她悠悠看来。 楚璃:“……” 这姿势,哪里像一个养伤期间虚弱到吃不下饭的病患在等治? 分明像一个闷骚傲骄,偏偏久无人要的花公子在等撩。 楚璃见他精神还好,不禁松了口气,只是胸腔中的闷痛让她下意识按按心口,再笃然奔进。 “哪里不舒服?”楚璃上前问,言毕坐在他榻沿,握住他苍白的手。 上官烨干白嘴角这才显见地动了,“浑身不舒服,你一天没来看我,我哪里舒服得成?” “嚯,这么说你吃不下饭,是故意的?” 上官烨象征惩罚地在她手上吻了一口,柔和道:“想你是真,但我还不至于骗你这么无聊。” 是了,大陈天下与她,皆由他予取予夺,他要什么都可以,自然不屑用这小小的手段。 一抹自责浮过眼底,她轻声道:“这次你伤得太重,太医说,需要好一阵子休养才能恢复如初,这才十多天,日子还早,不过,你倒是提前过上了咱们期望中的生活。” 上官烨挑眉,意在询问。 她凑近他,视线直直搁在他亮如星辰的眸子上,“我说过,以后不想你再出宫了,我们在怡凤宫中过没羞没臊的日子,上官烨我都忘了么,我有多想把你困在身边,你自已一定不知道,你不摆太傅架子,不再对我冷冰冰的时候多令我着迷。” 正文 131:呃,被发现了 “我知道。”上官烨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光带着一许说不明白的意犹未尽。 “你是如何知道?” 他定定地看着,长指刮了下她的鼻子:“从你的眼睛里。” 是么,她的眼睛里果然藏着对他的爱意?她还以为自已对上官烨的爱,全是装出来的。 他目光愈暖,俊挺鼻尖几乎要与她的挨在一起,“陪伴你多年,我从你脚趾上,都能看出你在想什么,楚璃,我沦陷了,便不允许你逃。” “不逃,你在这儿呢,我还能往哪去,”她抚着上官烨消瘦的俊颜,轻声言道:“现在你只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把这身伤给养好,不然你孱弱的臂膀怎么保护我?” 这诱人的唇近在眼前,他真想上去亲上一口,“为了你我也要好好康复。” “婚期还有一个多月,到时无数双眼睛看着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她调皮地弱了上官烨额头一记,“洞房花烛夜,还要仰仗你卖力,不然我们的小家伙何时才来报到?” 楚璃说过,想和他过没羞没臊的日子,想要一个孩子,听言上官烨面上不动,心里可是乐得不轻,一股躁动不速而来,由下而上侵袭而至,他喉头一滚,眼中闪过一丝邪气的光泽,君子风范顷刻不见。 “我想他现在便来。”话落他不顾身上仍然作痛的伤,将悬在身上的女人翻至床内侧,一个翻身便压了上去。 方才被苏沫一脚踹地吐血,虽然拼命压制,受伤的地方仍隐隐作痛,叫上官烨这么一压,疼得她胸口一颤,死咬牙关,才不至于一口血喷在他俊美无伦的脸上。 “上官烨……” 上官烨哪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干白的唇就势吻上她细嫩的颈项:“阿璃,我想(要)你了。” 楚璃:你想让我死么…… 胸口好痛…… 上官烨大约被撩得不轻,呼吸变得滞重不堪,明明因为力撑而使得身上发热出汗,他仍不肯放弃从她身上寻找欢愉,直到尘湮的声音忽从室外传来—— “国公来了!” 尘湮快步入室,见榻上正在上演不宜观看的戏码时霎时怔住,清亮的眼眸渐染怒色,抑声提醒:“大人、殿下,请二位节制。” 当初信誓旦旦,答应成国公不会在养伤期间和上官烨“没羞没臊”,这一幕要是让尘湮给说了出去,少不得要挨顿狠骂,楚璃颇觉晦气,推推身上的男人。 而男人凝住不动,眉间痛苦紧锁。 “我,动不了……” 楚璃:“……” 尘湮见状赶紧上去帮忙搀扶,等安顿躺倒时他已是满头大汗。 楚璃呼口气,转头一瞧,见成国公上官北正站在榻前,瞪着怒目瞧着她。 楚璃立马陪笑,只求态度好能免骂,笑得好不好看无所谓,“不知国公到来,我……我失礼了,那个……” “哼!”上官北愤愤拂袖,指着她的脸骂道:“你口口声声说不会碰他,我才放心让他在宫中养伤,你可倒好!殿下,婚期都定了,你至于如此迫不及待要与他圆房么!” 楚璃想说,他们二人的房早圆了,非常圆。 “你看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如何忍得下心!他是为你了救你才身受重伤,你不知好生服侍未来夫君,休养期间你却还……”上官北毕竟顾虑着楚璃身份,不能当着别人的面骂得太狠,换做别人,他一双嘴能骂遍别人祖宗十八代。 这股气没处出,他寻看左右,一时也找不着能摔一摔出气的器具,恨得牙根直痒,“殿下,等一等憋不坏,要不了多久,老夫敢跟你保证,上官家的儿子很生猛,绝对包你满意。” 楚璃:“……” “是的国公,”楚璃哭笑不得,无语地道:“我还能忍。” 嘴上顺承,心里却早将上官北骂了一圈,这个老狐狸,放着儿子不骂专捡她教训,也是他眼瞎,没瞧见上官烨在上面? 等上官北出了这口气,才将关怀备至的目光看向上官烨,语气明显柔和,“怎么说你,别人不心疼,自已的身子自已惦量着些。” 刚才上官烨太激动,恐怕是触到了内伤,现在身上一阵阵地发寒、冒冷汗,而且气息阻滞、面颊潮红,难堪道:“听见了。” 楚璃第数不清多少次,想将上官烨丢出殿外。 上官烨左右瞧了瞧,越发地看不惯年轻人,本来准备了一肚子关心的话,此刻半句也不想提,简单地交代了两句便拂袖而去。 “国公,奴婢送您。”尘湮垂眸藏下恶意的目光,快步随上官北一道走出偏殿。 待出了偏殿,上官北轻松地负起手来,一扫方才的横眉怒目,此刻连他脸皮的褶子缝里,都带着喜悦。 这有什么可气的,当初他把上官烨放在楚璃身边,还不是为了走这一步?如今一切顺遂,楚璃这个小东西终于掉进儿子的温柔乡,瞧,真是急不可耐、急不可耐啊! 这是继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后迈出的第二步,儿子果然不负所望,成功将小东西摆平,看来儿子不仅脸长得好,那方面功夫也是一流,否则小东西不至于他重伤期间还不放过。 光宗耀祖啊! 如此满意地想着,上官北悦色道:“尘湮,好生照看着,上官家不会亏待你的。” 尘湮垂首应是。 表面上乖巧伏低,可又有几人知道,她曾无数次在无人发现的角落里吞声饮泣,因上官烨一句话,她便死心塌地追随,可在他身边,看见的尽是他与别人的浓情蜜意,她苦苦守着的,不过是一句苍白而又与她无关的话。 公子曾说,她会是一个尊贵的女人,尘湮读书识字,可在这个女人死心眼的认知中,唯有公子的女人才配得“尊贵”二字。 他说,楚璃会长成和她一样美好的女子。 因此尘湮便觉得,在公子看来她是比楚璃优秀的,一个像她的女人便能得到公子的爱意,那么被当作标准的她,应当是公子的心头爱吧,至少,曾在某些瞬间里,公子喜欢她。 尘湮也想知道,上官家的“不亏待”,究竟是怎样的善待…… 抓苏衍进内狱后,楚璃为挫他的锐气,刻意晾了他两日,吩咐这两日里将他关进暗室。 内狱暗室绝对是一些嘴硬分子的恶梦,那儿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四壁冰凉,与外界彻底隔绝,除了犯人自已的呼吸和心跳,无一丝存活于世的征兆。 没有肉体的折磨,只有对灵魂的摧残。 正文 132:与虎谋皮(五千字) 两日后楚璃收到属下来报,说苏衍请求面见,彼时楚璃正在御花园陪无忧喝茶,正好让无忧随她一同去内狱,见见这位“老朋友”。 去时,狱卒刚把苏衍从暗室中带出,短短两日,他已经瘦到两颊凹陷,应该是睡眠严重不足,有极重的黑眼圈,从暗室拖出后他腿脚发软,双目无神。 楚璃和无忧相请着,在刑室中先后落座。 “楚璃!你要杀就杀!”苏衍本还是个翩翩少年的样貌,两天来被折腾地面目全非,暴瘦至脱相。 见到楚璃时他恨不得一头扎上去,将她活活咬死为算。 而在见到无忧时,那双被恨火蒙蔽的眼睛,也同样无法放出善意的光。 身后狱卒一脚踢在苏衍腿弯处:“跪下!” 苏衍身子一软跪倒,脸上却依然高傲,他不像苏沫容易被动容,他只知有仇必报,请求面见也并非示弱! “兄长,我以为苏衍想通了,可你看他的眼里,哪有半点悔过的意思?”楚璃慢吞吞把玩两颗文玩核桃,眼角眉梢颇有闲情逸致,“亏得我还请你过来瞧瞧,这回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无忧曾经为了对付上官烨,曾与苏衍有过来往,并在前锋山逗留过一段时间,那时他们彼此不知身份,给人的印象也比较直观,在无忧看来苏衍算不上光明磊落,但是个硬汉,楚璃想逼他招出上官烨的罪行,恐怕不易。 “无碍的,”无忧点头,“你想要他说什么,只管开口。” 楚璃眉毛一跳:“你能让他开口?” “呸!”苏衍冷笑,“我不会说的贱人,有种你杀了我,真以为我怕你逼供么?我只是想看看你无计可施的懊恼样子!” 楚璃故意跟无忧打趣:“瞧,他真当自已是小王爷了,谱儿比你还大。”眼光一寒,凛凛地扫向苏衍,“你真以为,我想的线索非得从你身上才能得到?我确实需要你来补充上官淳在堰塘的恶行,但我何尝不是为了给苏沫留条后路?” “你别在这儿假好心了,谁要你留后路,要杀就杀!” 楚璃翻眼道,“你想死很容易,自已撞死就行,我把你关暗室两天你都没撞墙自杀,可见你并不想死。” “楚璃你个贱人!”苏衍被她激怒,拼命一般想从狱卒手上挣脱。 “呵呵,你只会动口骂人了么?”楚璃冷声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了,我让你活,不久的以后可以还你自由,如果你真不识时务,我不会再跟你耗时间,自已去暗室里呆着,呆到死为止。” 身旁的无忧给楚璃递去一个眼色,好歹让她不要如此过激,以苏衍的脾气,真自杀了也说不定。 楚璃倒好,像没瞧见他似的,透着邪气的眼睛微眯,直勾勾地看着苏衍。 苏衍怒瞪着,眼神凶戾近乎疯狂,“劳烦送我进暗室吧公主殿下,看我会不会服软招供,可笑,你是不是觉得很失败,你奈何不了我,你休想通过我打垮上官淳,你这辈子也别想从他们手上翻身!” 玩儿核桃的手一停,楚璃微笑看向苏衍,“你是不是自信过头了,我弄上官淳是要通过你么?你可以闭嘴的,真的,我给过你机会了,算是给苏沫有个交代,省得你死在内狱里她还跟我生气。” “对了兄长,”楚璃一转话茬向无忧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我想问他什么只管开口么,你有把握他能交代?” 无忧点头。 苏衍冷笑:“你们少做梦了,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们,” “好,”无忧淡淡地笑道:“我现在就让你做梦。”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一根短笛,在指间旋开一个花儿来。 楚璃立马意识到他在做什么,非常识趣地堵住耳朵。 一曲悠悠乐声自笛间传开,轻柔如天边浮云,空灵缥缈,听着听着便让人恹恹欲睡,是一支催眠曲。 楚璃早知无忧乐技了得,还是第一次亲眼见他使这种绝技,果然一支曲子不到一半时,苏衍眼皮打重,意识人眼可见地正在抽离。 等这曲结束,跪在面前的苏衍已经意识丧失,陷入了睡眠状态。 无忧收起短笛,“现在你可以提问了。” “有意思,”楚璃新奇之余叹道,“早知你还有这绝活,对付苏衍我哪用费那时间。” “殿下有所不知,并非所有人都能被催眠,对意志坚强的人根本没用。只是我见他横眉怒目,浮躁不堪,兴许是暗室两日的折磨耗尽他的心力,他的强硬,绝属为了掩饰他即将崩断的脆弱,因此才决意一试。”无忧微笑地解释道。 楚璃起身走向沉睡的苏衍,居高临下问道:“你是前锋山的小王爷?” “是。” “我知道你跟上官淳一直有联系,你帮他守着前锋山,那儿有丰富的宝石矿藏,你们之间涉及机密交易。” “是。” “你不可能不给自已留退路,所以你的手上应该有彼此来往的凭证,书信、中间人或者账册。” 苏衍顿了顿,像在思考一般眉头微皱,“是。” 楚璃笑了笑,“告诉我,你把它们藏在哪儿了?” “在,前锋山……” 一干问题相继有了答案,等问完苏衍,楚璃着人将他押回,和无忧一前一后走在通往狱外的走道中。 哪怕能点的灯都悉数点上了,通道中仍显得幽暗森凉。 楚璃抱着怀,文玩核桃在手心里噜噜地转着。 “苏衍刚才招供的事我会替你保密,”无忧若有所思道,“我想你会需要那些东西。” 账册,财宝,楚璃不否认她需要,而且非常需要。 她没有直接回复,一转话茬说道:“苏衍的事,上官淳的事我必须放着,天恩寺的事由钱进他们去查,查到什么就是什么,但现在,还不是我动上官淳的时候,有他在那儿坏事儿,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否则……” 否则,她怎么能通过扩大上官淳的罪行,进而拉下整个上官家一脉? 苏衍与上官淳相互勾结,里面有多少人牵连其中,只怕不可计数,包括上官烨。上官烨虽没有直接参与,但他肯定对此事知情,做为中书令,当朝太傅,瞒而不报、纵容不管便是他的罪。 前提是一切都能推进顺利,不然,等待她的只有万丈深渊。 “你有自已的打算,我不干预。” “你是未来的王储,你不干预谁干预?”楚璃不满他的回复,不轻不重地在他肩上杵了一拳,“我给你在宫外置了府,有空可以出去小住,同时,也为你物色了一个人,有机会的话可以多跟他接触。” 无忧垂下眸子,依依不舍地从她手上滑过,象征询问地看着她。 她道:“杨怀新。” 他恬淡的眼眸忽然染上惊色,却又很快略去,拿着短笛的手重重握住,浑身发僵,“是杨太尉。” “嗯。”楚璃挑眉问:“有问题?” 无忧的后背早已出了一层冷汗,脸上仍不动声色,“没问题,按你说的来。” …… 杨怀新,杨怀新……直至回往元安殿,这三个字仍困扰着无忧,恶梦般挥之不去。 苏沫看他对着短笛神不守舍,端了茶点上前,旁敲侧击询问,“你今天跟殿下去御花园赏花,是不是谈到不开心的事了?” 当时苏沫不在场,并没有直接听说他们去过内狱的事,但她之后跟阿年打听了,阿年觉得苏沫不是外人,再说抓捕苏衍也不是机密的事,就相告了两人去处。 “我见到你哥了,”无忧叹道,“他倒是嘴硬地很,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现在殿下的重心仍在太傅的伤势上,天恩寺一行折损了十多名大臣,这个事也需要她去善后。” “没事就好。”苏沫心间一宽,但愿楚璃不会食言。 “苏沫,宫里实在憋得紧,”无忧放下笛子,纤白的手在杯身上一放,“正好公主给我安排了府邸,以后可以两边走着过。” 说到府邸,苏沫想到还有一事悬而未决,“婚期延后,可是关于你封王的事好像却搁浅了,这很奇怪。” 无忧却是一副慢条斯理的神情,缓缓执杯,呷下一口茶:“不要想太多了,该来的总会来。” 因未封王,无忧的府邸不能以王的名义挂牌,只在大门牌匾上书了“无忧府”三个溜金的隶体大字,暂时还未举行落成礼,本是想等到封王后,将无忧以亲王名义迎入。 但无忧第一天踏进府上时,仍有不少官员慕名前来道贺。 其中就有杨怀新。 后院人工湖,无忧临湖而立。 杨怀新一身玄色常服,腰环玉带,本就消瘦的脸此刻看来更是清减了几分,面颊瘦到凹陷,脸上的褶子更加明显。 他眉眼含笑,一声不响地站在无忧身边,“小王爷今天心情不错。” 无忧侧目白他一眼,“太尉的心情才叫不错。” “自然,殿下和太傅好事将近,我心甚慰,”杨怀新负起手来,高傲地踮踮脚,“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好,就不会薄了我们。” 无忧暗咬牙根,冷笑道:“你有自已的打算,她只不过是你的垫脚石。” “嗯。”杨怀新大方地点了点头,你奈我何地摊摊手:“可你又能怎么样呢?别忘了你是什么货色,真当自已是五王之子,未来的亲王甚至皇帝了么?你只是一个连爹娘都不知道是谁的野娃子。” 他不知道自已是谁,他迷迷糊糊被人推向“五王之子”的身份,然而上了这条船他再也无法回去。 “老实一点吧无忧,你退就是死,就是拉着卫家满门跟你陪葬,听我的话,我们只能跟在楚璃身后走,她没办法找到太子,这皇位必定是你的。” 杨怀新负着手,欣然看着人工湖上的潾潾波光,“你难道不想当皇帝?” “我只想让家人平安。”无忧心死地道,“你答应我的事,希望你能做到。” 多少次他想告诉楚璃,杨怀新是个狼子野心让她千万不要相信,可是卫家养母与弟弟在杨的手上,他的举动会害了他们! 早在杨怀新调查他的身世时,便已经打算好将他的身份坐实,然后控制他,这样一来,杨怀新便能不动声色做到挟天子令诸侯,哪怕这个“天子”是假,又有谁能翻开真相? 他和杨怀新早成了一丘之貉,只能闭着眼睛向前,哪怕踩着别人的尸骨,没有退路。 杨怀新道:“自然,他们是我最重的筹码,没有你,我借谁的手来得权?楚璃毕竟是个女人,她成不了大气候的,等她解决了上官烨,就是我们坐收渔利的时候了。” “卑鄙。”无忧忍无可忍地道,“她那么信你,可你竟然在算计她,她总会察觉到的,太尉大人。” “察觉到又怎样,我还有你和你的家人陪着,这笔账划算。”杨怀新拍拍无忧的肩,一脸自信道:“何况你不会让我失败的,无忧,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吧。” 让他拭目以待着楚璃与上官烨相杀,杨怀新窃权,再做这个乱臣贼子的提线木偶? 他望着冰冷的湖面和杨怀新狞笑的脸,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 近来诸事不顺,婚期延后,封王的日子也一拖再拖,天恩寺一事一过半月,除了一个在神龛下装炸药的路鸣,几个前锋山强匪,再无其他发现,但这事儿很明显,殿内袭杀与苏衍行刺并非同一波人。 五日后,刑部查到路鸣的尸体,路鸣一死,埋药炸殿的原凶随之石沉大海。 只有楚璃和少数人知道苏衍招出了上官淳,因为动上官淳的时机未到,上官淳被置于真空,此案暂时悬而未决。 上官烨的伤势正在康复,精神却大不如前,太医只说太傅在修养阶段,完全恢复如初还需时间,情况跟楚凤颜当初说的一样,他精神不振,独对楚璃有别样情绪,像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大男孩,每每见到,楚璃都会上前抱住他,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红了眼眶。 默默地说一声“对不起”。 然后,一切并不会因为这一声“对不起”,而有所改变。 近日楚璃有腹痛的毛病,不知是否浮生醉在起作用,皮肤较从前更加苍白无色,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御花园凉亭,楚璃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春风浮动,鲜见地有了一丝温暖。 楚璃看着对面的楚凤颜,脸上寒意渐浓。 “解药给我。”她冷冷道。 楚凤颜像在意外她竟用命令的口气说话,不悦地皱皱眉:“当时你同意对他用药,现在又要解药,岂不是出尔反尔?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么做有失风范。” 她把玩着棋子冷嘲,“在你面前我要什么风范,再尊贵还不是你手上玩物,”她把棋子捏在指尖:“像它一样。” “我何时把你当棋子了,你也得听我的摆布才是。” “姑姑,我要解药,”楚璃并不是在跟她商量,坚决道:“我受不了一个英明睿智的太傅变成那副熊样,这么下去,一定有人察觉他的变化并非因为伤势,而是我在做手脚,你真以为,叶成和尘湮两人留在上官烨身边是吃素的么?” 楚凤颜悠然地落着子,睨着她,轻笑一声:“是你对他过份敏感,才会觉得他变化极大,事实上在别人看来他只是释放自我,对你的态度不再像从前那般收敛罢了。楚璃,你的重心应该放在下一步动作上,而不是消耗时间,去对上官烨过度关心。” “我现在的身份是上官烨准妻子,对他再关心,也谈不上‘过度’。”楚璃落子时故意重了三分,玉子竟“啪”一声碎裂:“真不给解药?” 见楚璃动了真火,楚凤颜抬眸看去,眼中浮过一抹不确定。 笃定道:“不给。” 楚璃暗咬牙槽不再说话,起身便走出凉亭。 可刚下台阶,突然一阵疼痛自腹中传开,她下意识躬起身子,艰难地迈开脚。 这种情况已有几日,楚璃从不矫情自已,更是为了瞒住她服用浮生醉的事而不得不隐忍,但前两天的疼痛远不像此刻剧烈,好在持续时间不长,忍一忍就好。 刚迈步离去,楚凤颜担心地追上前:“怎么了?” 楚璃不想跟她说话,拂开她好意搀扶的手,“你管自已就好。” “胡闹,我是你姑!” 何止是姑,更是她的五指山、紧箍咒! 她被上官烨指点着做了八年的人,这不可怕,因为她知道,她迟早会打破他施于的枷锁,但楚凤颜毕竟是皇姑姑,是秘卫的首领人,她想要动那批人马,必须先通过楚凤颜之手,这座山,不是她想翻就能翻的。 十八年,她何曾有过自我? 无忧说楼船上那个恣意少年便是她真正的自已,唯有她清楚,真正的自己早已在岁月的暗河里被消磨怠尽,留下的,只是一具适合活着的躯壳。 她拒绝楚凤颜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楚凤颜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手指在她的腕上一扣,本就微拧的眉头突然锁起。 “你……” 她倔强道:“你可以不给解药,今后上官烨受什么的苦,我也一并陪着。” 闻言楚凤颜目光一冷:“你用了浮生醉?” 楚璃这才想起,浮生醉无法通过脉象诊断出来,不然上官烨的异常哪能瞒过太医,刚才她一时羞愤,以为楚凤颜发现了,所以索性承认,既然楚凤颜不是因为浮生醉而惊异,那又是因为什么? 正文 133:来,给他上一出戏 “浮生醉根本查不出来,”楚凤颜面色复杂,愤然甩开她的手,干笑了两声,“楚璃,真有你的。” 楚璃活动活动被楚凤颜握疼的腕子,满面不解:“有话请说,我听不懂你的哑谜。” “终于如你所愿了,”楚凤颜暗暗切齿,嘴角闪过一丝讽刺又悲哀的笑:“恭喜你,是喜脉。” 喜脉?她怀孕了? 楚璃怔怔地看着楚凤颜,眉眼轻闪,无不在诉说她此刻的惊愕与不可置信,“不会,怎么可能?” “我还能骗你不成,是滑脉,喜兆,”楚凤颜冷冷地道,“现在你又多了一份对付上官烨的筹码,好好养着吧。” 她久久地怔在原地,哪怕楚凤颜的话字字清晰,她亦觉得那仿佛是在幻境,她真的怀孕了? 怀了上官烨的孩子? 她恨了八年的男人如今是她孩儿的父亲,他们不再是两具单一的肉体,而是被孩子紧密相连的一家人? 怔愣间,楚凤颜碰碰她的手,冷冰冰地把一只白瓷瓶递给她,“这里只有一颗解药,你非要给上官烨缓解症状的话,可以分开各自服用,这个孩子的事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且不说你留不得,即便留下来也不可能是个正常孩子,等你达成所愿,自已把他给处理了。” “留不得……” 意料之中的事,这时听在耳中依然无比尖锐。 楚璃忽然手脚冰凉,木然地接下那只药瓶,眉心狠狠地抽动了几次,声音听不出起伏:“好,不留。” …… 怡凤宫,偏殿。 “为何这样看我?”上官烨喝了一口粥,抬眼瞧着正喂他喝粥的楚璃,“今天你很奇怪,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没有休息好?” “你在宫里陪我,我每晚都能睡个好觉,上官烨,”话到嘴边几回,又都咽了下去,她真想跟上官烨说他们有孩子了,哪怕这个孩子注定不可留,说出来让他高兴一下也好。 上官烨凑近她的脸,将她的容颜近近端凝:“你说,我听着呢。” 她苦笑:“其实我想说,你真好看。” “你更好看,好看到,我要想将你吃掉。”说着他便要去亲吻面前的人,却不料一碗粥横亘其间,迎接他的是一勺香喷喷的粳米粥,他嘴弯微抬,张口便连粥带勺一并含进嘴里,深深地瞧着她,眼中带着顽劣的光。 与其说浮生醉从生理上使上官烨性情大变,倒不如说是楚璃的温柔乡让他堕落不前,并因此失去对天下的报复,醉在此乡,流连忘返。 浮生醉,只是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笑笑推开这颗脑袋,“先调养好自已再说,有的你吃。” “阿璃,我每天都要想你很多遍,你会不会也在时刻想我?”他定定而望,昔日深邃的目光此时只见明净清亮,像初春时刚下雪山的溪水,清澈到能一眼望见底部,净到透明,不带一丝隐匿。 “想,想死你了。”她再次用粥堵他的嘴,“先把粥喝了再说话,不把你养你白白胖胖,我怎么跟国公与百姓交代?” 上官烨乖巧地大口喝粥,闪亮的眼睛依然不离楚璃半寸,“听我家阿璃的,我可不能让阿璃难做。你能和国公冰释前嫌,我很欣慰,以后不要再有矛盾,毕竟快要做一家人了。” 这样的上官烨却令她浑身不适,她心之所系的男人,绝不是如此天真的样子。 沉稳睿智,疏离高远,气度不凡,这才是真正的上官烨。 略过遐思,楚璃无感情地应了一声:“嗯。” 自打与上官烨议婚,楚璃这头拴住上官烨,那头与上官北及群臣打好关系,尤其是上官北。 这只炮仗般一点即燃的老狐狸,心是辣的,嘴是毒的,但硬脾气有硬脾气的好处,他比较会认死理。 比如他与上官烨那条有关她的二十岁之约,他就一直顾虑着,虽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毕竟他守着了,跟上官北相处没别的门窍,顺着他,给他信号令他相信她很老实、很爱他儿子,其他的一切好说。 凭她这张巧嘴,讨好上官北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不仅如此,由于上官烨的放权,加上与上官烨有婚期在身,朝中上下的窍门也让她掌握地八九不离十。 可是她与上官北的“冰释前嫌”却碍了一个人的眼,那便是上官淳…… 服侍上官烨用完粥,楚璃例行吻安,在上官烨脸颊轻轻亲上一口,“为免你又动歪心思,我不能赔你太久,休息吧。” “你也不要太过操劳。”上官烨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等楚璃离开内室,出了上官烨与叶成视线,刚才挂在脸上的那舒朗笑意顷刻不见,素手下意识搁于小腹,指尖却尽是冰凉。 怡凤宫呈园林风格,较有生活气息,素来是楚璃的休憩之地,穿过游廊入后园,便可见一片绵延假山群,山间流水淙淙,甚是闲情。 然而自从八年前宫变过后,皇宫大内已然与“闲情”二字绝缘,只有令人透不过气的冷寂与压抑。 假山后,宴尔等待已久。 “上官淳那边有动静了,”宴尔躬身禀道,“新近开张的乐安乐坊殿下听过,那里其实是上官淳一个据点,里面被他安插了不少人,据属下探查得知,上官淳已安排了人手,企图行刺无忧公子。” 就知道上官淳狗急跳墙,想不惜一切对他们下手。楚璃轻蔑地笑了笑,“上官淳自知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便想着先下手为强,无忧喜爱音乐,乐安乐坊无疑是为他提供了一个好去处,他若出宫必会到那儿走上一遭。” “为了公子安全,不如直接拿下上官淳呢?殿下手上不是有治他的证据?” “现在我还不能动他,不然很可能会被国公给压下去,毕竟牵连着上官家整个一脉,”楚璃道:“上官淳还是交给国公去修理为好。” 宴尔见她目光狡黠似有主意,凛然一揖:“请您吩咐。” “明日随我一同去一趟乐安乐坊。” “怕会有危险,您千万不可……” 不等诚惶诚恐的宴尔将话说完,楚璃悻悻然打断,“只要事先在乐坊安排几个自己人,哪怕上官淳动手,以你们的实力,以我自身功夫,难道还会在已有准备的情况下被害?” 宴尔一顿,苦口婆心地劝道:“可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楚璃哂笑,“等明天给上官淳上完这出戏,国公府那边,算是彻底稳住了,不用担心,我晓得怎么自保。” 她和上官烨分别吃了半粒解药,毕竟不能解了全部毒性,浮生醉在上官烨那里的反应是依赖与堕落,而在她这里唯有生理上的不适,大约是她意志足坚,浮生醉之于她无法达到瓦解意志的作用。 若拖得太久,上官烨自已亦会有所察觉,上官北与百官们那边也会有异议,她的时间不多,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次日,乐安乐坊,歌舞生平。 与暗香艺坊相近,不同的是暗香艺坊其实是座窑子,而乐安乐坊却破天荒清水地很。 大陈民风开放,官窑是合法存在,下至升斗百姓,上到天皇贵胄都逛窑子,楚璃习惯于暗香艺坊那种重口之地,乍来乐坊还觉得太过素淡瞧不上眼,好在里面有几名台柱子乐技不错,不然当时也拴不住无忧的耳朵。 楚璃自在地品着茶,享受阿年温柔的按摩,再听着台上两位美男奏乐,这感觉与她最初期望值无限接近,不禁多了一丝满足感。 想当初她被上官烨管得太宽,郁闷地紧,不正是想搜罗几名好看的男子,好陪她听歌赏乐、风华一度么。 楚璃扯回思绪,朝身后的阿年侧目,递了一个眼色。 阿年立刻点头表示知晓。 台上的乐师们正在卖力演奏。 一切都是正常的模样。 茶过两盏。 席间,伪装成看客的三名刺客暗暗按住腰间软剑,鹰狼般的眼神狠狠锁定了目标…… “杀——” 一个声音高叫! 不等这三名刺客下手,客人堆中忽有人出声,接着便有两人齐唰唰腾身而起,扬起手中长刀,大开大合地朝楚璃砍去! 一直守在楚璃身边的宴尔拔剑出壳,他一动,随行侍卫依样而动,三两下将那两名“刺客”拿下,因为动作太过草率迅猛,从事出到控制,快到乐坊来不及惶然与动乱。 而真正的刺客,却还在懵懂着不知所以,疑惑地面面相觑。 正在狐疑时,一把冰冷的剑,搁在了其中一名刺客脖间。 “你……”那刺客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回身便要斩去,此刻有人忙不迭叫喊:“有刺客!” 这声音,竟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楚璃! 声音一落,整间乐坊顿时大乱,藏在坊内的刺客相继出动,而在他们形成气候之前,楚璃早已在侍卫的保护下离开乐坊…… 乐坊对面,棋社二楼。 站在窗前的上官淳暗握拳心。 这个混账楚璃,居然给他来了一出将计就计! 她如何知道他要行刺! 可恶,这次失败下回想动手必将困难重重,乐坊也要面临关张,可他既没做掉楚璃也没做掉无忧,实在窝火! 出了乐坊,楚璃轻摇折扇,带着一行侍卫大摇大摆地向国公府走去。 乐坊行刺事件惊动官府与城卫,楚璃离开不久,各署府相继动兵,涌向乐坊。 上官北耳目灵敏,事出后便有人进府禀告。 “国公大人,乐坊那边有人行刺!但目标人物毫发无损,小人来时,刺客已被围困,目标人物也已撤退。” 上官北便知目标人物是楚璃,她的行踪他一向清楚。 没想到的是上官淳那混蛋如此胆大包天,在他屡次警告后依然惦记着行刺! 虽然理解上官淳自保的心思,但上官淳的行为,破坏了他与上官烨之间的约定,更不可容忍的,是那逆子屡次三番忤逆父亲的意思,委实该死! 上官北虎着脸问来人:“可见到大公子?” “并未见到。” 上官北气得拂袖:“把他给老子找来!” 报信那人吓得两股战战,忙勾头应话,正要退下时,又有侍卫疾步进府来报:“国公大人,公主殿下来了!” 出事没多久,连探子也是方才来报,楚璃直奔国公府,分明是为乐坊被刺那事而来,可见楚璃已经怀疑到了上官家头上。、 “请进来便是!” 上官北倒不担心楚璃兴师问罪,但她若是较起真来,非要办这事…… 那么为了大儿子,他不得不做另一步打算了。 侍卫这边退去,便听见一人语带哭腔,拖着长长尾音说道:“国公啊,我差点就见不着大人了啊!” 上官北听得脑门一凉,不忍猝睹地扶了扶额。 “一定是老天要罚我不孝,我出宫玩乐没先跟国公大人请安,所以在乐坊快活才会被人行刺,所幸我命大啊,不然哪里还能见着国公的面呐!”话到最后她颤音更重,几欲落泪。 上官北见她泫然欲泣,瞧着怪惹人怜的,但他又不好把自家儿子交出来,心里委实难受,只得先配合她演戏,握住她的手大声叹气:“刚才老夫听说了,殿下没事就好,没事的,别哭了!” 想以往,上官北和上官淳一样,恨不得除掉楚璃才算干净,哪会像此刻这般哄她、安慰她,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她处处碍眼,对上官家有莫大威胁。 如今则不同,楚璃是上官家未来儿媳,上官北多少有些爱屋及乌,加上最近她乖巧听话,不免生了几分怜悯。 “国公啊,你都不知道,乐坊里埋伏了好些个人,他们个个都想要我的命,幸好我属下们反应快速,否则我哪还有小命给国公请安呢,”楚璃说着,倒真流出了泪来。 叫阿年看得好不尴尬,掩着面不忍再瞧。 他家主子一定戏文看多了,无论喜剧悲剧信手拈来。 楚璃紧紧握着上官北,“乐坊的事,我便交给国公全权查问了,我相信国公定能还我公道。” 上官北眼神一滞。 这句话,已说明楚璃在怀疑乐坊的事与上官家有关,将事情交给他调查,便是有心要模糊此事,特意给上官家空子钻。 “好。”上官北毫无底气地应了一声。 正要让楚璃进厅说话,楚璃脸色突然暗下,和气口吻瞬间不见,一丝寒芒覆上眼底。 连上官见到这种眼神,也不禁心中一寒。 “国公大人,我来这儿还有一件事,”说着,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 惊得上官北陡然色变,身旁侍卫迅速上前,将楚璃和上官北隔开。 阿年和宴尔也在同一时间挺上,护在自家子面前。 楚璃却拨开护卫在前的阿年,不顾属下的劝止,径直将匕首递向上官北,“国公,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想取我性命,我寻思着这小命大约留不到大婚日了,反正是死,倒不如来一把痛快的。” 上官北直勾勾地盯着楚璃,似在极力隐忍愤怒,脸上几经易色。 刚才还只是在暗示行刺一事与上官家有关,现在这一出,岂不是直接指他上官北正是行刺事件的主使者! “殿下,你什么意思?”上官北声音一沉,不无警告。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若我必须惶惶才可度日,那还不如来个干脆的,”她又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迎上官北变色的脸,“我今天来通知国公此事,让国公自行处理,等于将自已的命送进上官家手中。我明白自已的处境,我是仰仗上官家才能活的人。” 上官北渐缓神色,挥手让在场侍卫退下,他只留了一名贴身侍从,而在楚璃的示意下,宴尔也带着一行侍卫离去,只留下一个阿年。 双方各自退避武力,只因他们即将开诚布公,直面乐坊事件。 楚璃仍保持着递匕首的姿势,“人已退下,我们不必再卖关子,国公是明白人,我也心知肚明,我在这儿,只求您一句话,要我死,还是要我活?” 上官北从没想到,楚璃会在双方形势缓和之时,说出这种敏感的话。 “若国公想我活,便不要再让我面对不知何时会来的刺杀,若国公想我死,”她在匕首上打一眼,轻蔑地笑,“则更简单了。” 突然说起这事,跟发难又有何异! 上官北冷笑一声,因为气愤,鼻下一抹平胡往一侧抽了抽:“你已是上官家准儿媳,现在竟质疑我们暗害你,这种话,你怎么敢说出口?” “怎么不敢,正因为我即将是上官家媳妇,确定上官家中必有人疼我、护我,我不拿国公当外人才会知无不言,”她定定地看进上官北眼中,目中神采有几分强逼之意,“我怀疑,想杀我的人是大公子。” “你胡说什么?”上官北是个爆脾气,顺着他一切好说,若逆了他的鳞,天王老子他也不放在眼里。 听楚璃指名道姓,无疑捉住他的痛脚,他顿时恼羞成怒,竟朝她扬起巴掌! 楚璃不闪不避,只是深暗的眸子一眯。 “国公大人!”阿年见状扑来,一把抱住上官北施虐的手,跪下求道:“大人三思啊!我家殿下最近身体抱恙,万万禁不住您的虎掌,您这一巴掌下去,弄不好就是一条人命的事啊!” “阿年,你给我住口!”楚璃出言喝止,“这里没你说话的余地。” 忠心耿耿的阿年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挨打,不顾主子阻拦,向上官北急道:“我家殿下怀了孩子!” 正文 134:摊牌吧 闻言上官北整个一怔,诧异地看向楚璃,“真的?” 楚璃撇开脑袋,不回。 “千真万确!”阿年见上官北乌云密布的脸色转晴,这才露出讨好的微笑,缓缓松开上官北的手,谄媚地拍拍他袖子上根本没有的灰。 上官北听闻这事,刚才挂一脸的怒气尽都不见,绽开爷爷般慈爱的笑容,低声询问:“你真的怀孕了?” 楚璃不大甘心地答:“嗯。” “这是天大的喜事啊!”上官北遂叫身边侍卫去喊大夫。 经大夫诊断确定楚璃有孕后,上官北乐得手舞足蹈,几度失态,他再铁血、再坏,也不过一个普通老者,盼望着儿孙满堂,心心念的上官家孙字辈眼见有着落了,哪有不兴奋的道理? 当下连声念了三个“好”字。 见上官北的喜悦并无掺假,楚璃心上的石头缓缓落地。 “父亲!” 楚璃闻声皱眉。 声音落地上官淳疾步走进国公府,越过楚璃后直奔上官北,揪着上官北滚金袍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道:“父亲啊!您说我最近是怎么了,接三连三地出事,这乐坊才开张几天,竟然!” 他视线一转,才“发现”楚璃在当场,急急地告罪道:“殿下您没事就好!不然我可就万死难赎了,乐坊有我出资,安全方面本应尽责,却因为我管理不当,让刺客钻了空子,实在有罪啊!” 楚璃早有所料,上官淳失手必会来此一遭,还好她早一步来国公府跟上官北提起此事…… 不必她发言,上官北一把拂了草包儿子的手,恨恨道:“你个混账,捣鼓那个破乐坊,害殿下险些在里面出事,还好她全身而退,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是是,儿子这就去教训乐坊那帮人……”不等上官淳说完,但听“啪”的一声。 一只虎掌狠狠抽在上官淳的脸上:“畜生!” 上官淳叫这巴掌打地一懵,骨头一软便跪在地上,“父亲……” 字音未落,上官淳眼前又一黑,第二记耳光再次落下,一左一右,对称均匀。 “爹……”上官淳心照不宣,默默忍下,稍稍侧首,勾子般的目光暗扫楚璃。 又是因为你,小贱人…… 上官淳是个极识时务的人,坚持认错,死不悔改,为了不被老子活活打死,痛哭流涕地求道:“儿子知错了,儿子管理无方,害殿下遭遇危险,就是打死也不为过,但请看在儿子知错的份上,您饶了我吧!” 一想到小孙子几乎不保,上官淳便后怕地不行,两个巴掌哪能解他心头之恨,忍怒向楚璃道:“你看,怎么发落这个混账。” 明着以“管理无方”的罪名治上官淳,实际上却是罚他行刺一事,楚璃反正将处置权交给上官北,以此来麻痹并讨好上官家,自然不会不识相非得狠治。 但,这口气不出不快。 “念在我并无损伤的份上……”楚璃偏开脑袋,跟身边的阿年冷声说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没见国公大人抽巴掌手疼么,你个奴才不去代劳,是不是在等我给你紧皮子?” 阿年眼睛一亮:“哎!有事奴才服其劳,奴才领命!” 上官淳:“……殿下我……” “啪!” 上官北忙将头转了开。 阿年倒真舍得,左右开弓扇地“啪啪”的。 但上官北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连十几个巴掌打完,上官淳本来流畅的脸部线条已然尽毁,肿得宛如猪头,血丝混和着唾液一并从他关不住的口中流出,瘆得人头皮发麻。 阿年捧着因扇人而惨红的右手,一脸委屈地回楚璃身边复命,“殿下,奴才手疼。” “阿年受苦了,”楚璃秀眉直立,心疼地对着他伤手呼了两口气,“等回宫后取了玉露膏擦一擦,放你三天假。” “谢公主殿下!” “猪头”上官淳听言,眼白子一翻倒了下去。 阿年:“奴才没用多大的力啊?” …… 国公府大厅,楚璃扶着腰肢慢慢坐下去。 “殿下莫不是动了胎气?”上官北心头一紧。 “无防的,大约是在乐坊逃命时,动作大了点,闪着了,但刚才大夫不是把过脉了么,无妨的,回宫后我注意歇息就好。” 上官北再次气不打一处来,“上官淳那混帐,来人,把他给我……” “算了国公,”楚璃气也出了,预想中的效果也已达到,目前讨好上官北才是要紧,“今后您注意看着他一些,别让他再闹动静即可,我这点小惊小吓没什么的。” “难得你深明大义,我们上官家要有福了。”以前上官北没觉得楚璃如此乖巧懂事,还不止一次动过除掉她的念头,现在他后怕地不得了,幸好杀招她都躲过了,不然他上官家要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不说,他跟上官烨的关系怕是也要随之崩裂。 幸好啊,现在,他既得好儿媳,乖孙亦来报到,没什么比这个更加圆满了。 “您有个好儿子,是我有福了。”楚璃不吝夸赞。 上官北想到一事,茶入口一半时问道:“对了,婚期已重新定下,关于封王的事还没有定论,不知殿下是何意?” 眸子微凛,楚璃嘴角微微一动,再抬头时满面遗憾。 “唉,那件事我一直不敢说,”她为难又自责地道,“虽然国公以及百官晓得五王当年是被陷害的,可是……” 她顾顾左右,“我私下里跟你交代了吧,其实天禄阁那场大火,损失远远不止记录在册的那些物件,还有……我从太庙中发现的可证明五王无罪的先皇手札,也一并……” 她不忍再说,懊恼地摇了摇头。 “手札被烧了?”上官北惊讶之余面上露出丝丝庆幸来。 当年构陷五王大案,牵连者甚广,上官烨说服上官北,不借用“先皇残害五王”一事动楚璃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当年大案中有上官家的身影。 手札被毁,结果将是无忧封王遭遇困难,朝廷无法重启复审程序,亦不会因那桩旧事而牵连到上官家,动其分毫。 这两者皆对上官家有利。 上官北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那么重要的东西被烧了,委实可惜啊。” “我有罪,我揭开那事,却未给那事善终,是我的无能,这事儿我都没敢跟太傅说,要是让他知道我犯下如此大错,定不饶我了。等我们大婚后,再具体谈谈封王的事吧,哎,我有罪……” “你也不想的嘛。”上官北默默喝茶。 意外觉得今日春茗,真是好喝地打紧。 怡凤宫,偏殿。 上官烨凝视楚璃,轻轻啄在她的嘴角的笑涡上。 墨眸中笑靥如花,神采飞扬。 “你怀了我的孩子?”他捉住楚璃的手,不知要如何才能压下心中激荡的兴奋。 楚璃但笑不语,将一勺药塞进他口中。 平时苦到他几欲暴走的药,此时喝在嘴里,意外地甜。 “何时的事?” 楚璃反而绷着脸,怨他太过健忘,“我哪记得。” “这是我受伤后得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乖阿璃,你辛苦了。” 楚璃敷衍地笑笑:“我只是呼应你的辛勤耕耘。有了孩子以后,你要对我加倍的好才是。” 上官烨长臂一勾,将她的小身子整个糅进胸怀,“会的,我拿生命来爱你们,保护你们。” 她伏在上官烨肩头,连一丝敷衍的假笑都不再给予,面无表情地应和一声: “好。” 接下来三日,楚璃相继收到南部奏折,指南部上官家门生抱团违法乱纪,为祸一方,奏折进入楚璃视线,留中。 然后她将这些奏折打包送去国公府,只道大婚将近不宜大兴牢狱,然后便无下文。 谁不知上官北是个护短的性子,门生下有人生乱,了不得杀鸡儆猴,但当楚璃说起大婚时,上官北连杀鸡儆猴的打算也给弃了。 不过这恰恰是楚璃希望的。 早在上官烨乘船南下,动机有二,一是为了楚璃,二便是要亲自南下,去铲除南部部分祸群之马,却因堰塘一行闹得太大而不得不提前收场,南部的事不了了之。 距离大婚之期,还有二十日。 上官烨近日身体好转,除了精神有些欠佳外,其他的好转不少,可以像平常那般上朝议事,批阅奏折,与楚璃一道四处转转。 到底伤得太重,他特别容易感到疲惫,但为了不失太傅威严,他并未将弱的那一面示人。 “南部先派人警告,暂时压住他们的气焰,等大婚后再动手,”上官烨高傲负手,眸子清冷,“那帮畜生,我一个不留。” 楚璃轻牵他手,温柔道:“你大伤初愈,不要那么大戾气,这事我跟国公商量过,暂时先放着再说。” 上官烨将她的手反手握住,觉出她手微凉,他双手紧扣,“上次要不是你屡出事端,我顾虑你安危,南下一行我早将他们清除,哪里会给他们时间粉饰太平,拖拖拉拉至现在,他们按捺不住正好。” “先别气,可不能让那帮混账气坏了我的新郎官,”楚璃将他往旁边一挣,亲昵道:“正事先放放,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儿?”上官烨希冀地问道。 楚璃顾了顾随行的叶成与尘湮,坏笑:“一个方便你我二人相处,又十分刺激的地方,太傅修养这么久,一点都不想的么?” 上官烨脸色微变,心内如猫在抓挠,脸上却是正色:“不许乱来,你怀了孩子……” “不乱来,我只服侍太傅舒服就好。”楚璃曲起小指在上官烨衣襟上一勾,上官烨便仿佛失去了魂魄,讷讷地跟上她的步子。 “属下告退。”叶成赶忙躬身退避,临行前将尘湮一并拉了走。 这些日子以来,尘湮日日见楚璃与上官烨眉来眼去,他们每一句欢声笑语,每一个亲切动作,像一把顿刀子,狠而缓慢地从她的伤口上滑过。 她不同于一般奴婢,但她毕竟不配与主子争欢,对于她这种身份而言,妄想即是罪过。 “走了。” 走了…… 可是尘湮无法忘怀上官烨,若要断了这份牵念,除非有一个人走了…… 她回眸望去,只见上官烨在楚璃牵扯下,渐渐走离她的视线。 …… “到底要去哪儿,阿璃?”上官烨随同楚璃,一路小跑地进入御花园后山,钻进了一间假山洞中。 上官烨自诩对上州内外了如指掌,随手可将整个皇宫地形入图,各大殿宇,各间宫室,各条道路,连一些很偏僻的小道都可铭记于心。 可是奇怪,他从未来过这间假山洞,亦未在图纸或其余文献上见过它的存在。 山洞外窄内阔,滴水泠泠,意想不到的别有洞天。 “太傅,你还记得么,”楚璃这才松开上官烨,招展着双手,像一只刚从笼子里逃脱的金丝雀,跳着,笑着:“十一岁那年,我因为不堪负重累累功课,偷偷跑出南书房,侍卫找了我两个时辰未见。” “滑头精,原来你藏在这儿了。”上官烨见她一身轻松,像普通人家活泼的少女,不禁心间一宽。 这是不是她真正的模样? 八年,他时不时会想,与他相识至今的小阿璃,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儿。 然而经年累月,不得其解。 此刻的她,让他再次想起这个困扰他数年的难题,可是此时此刻,他明明只从她身上看到了“自由”二字,再无其他…… “太傅。” 一声“太傅”将怔愣的上官烨唤醒,“我在。” “其实,这里并不是什么机密之地,只因为在这煌煌宫禁当中太渺小,所以它并不起眼。它看起来如此平平无奇,却有一个美妙的爱情故事,”她愉快地背着手,征询地向上官烨问道:“你要听么?” 上官烨点头,但凡她说的,他都愿意洗耳恭听。 她和悦一笑,刻意将话咬得字字清晰,“二十多年前,曾有一对璧人因这间山洞结缘,那位少女第一次入宫,在假山群中迷路,她也是胆大,不曾呼叫内监接应,而是自已摸索着,藏在了一处假山褶皱当中,等内监们找到她时已是次日。那时天将明,少女趴在假山当中,睡得正是香甜。” 上官烨笑道:“心够大。” “是啊,她是一个风样的女子,”楚璃接着说道:“那件事后,便有人凿了这间山洞,为的是,当那位少女再次迷路时,还有个地方可以去。少女得知有人为她做了这事,感动之余,约男子来此秘会,那一见,两人便再也挪不开眼,索性衣带渐宽,共赴一场云雨。” “你说他们多潇洒,想爱便爱,想睡便睡,想娶便娶,哪像我们?僵持多年,忍耐克己,爱不得恨不得,连走在一起都要铺垫八年。” 上官烨提步走向她,但他每进一步,她便要往后退开一步。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还怀了我们的孩子。” “上官烨,你知道那对男女是谁么?”她的笑容变了味道,苦涩难挨。 上官烨神色痛苦:“我只想知道,你如何才能摆脱过去的枷锁,如何才能真正地快乐起来。” “那对男女主是我的父皇母妃,他们就是在这里怀了我的太子哥哥,可我的哥哥不见了,”楚璃苦笑,身上的枷锁如何能摆脱,这么多年她早已被打上了烙痕,这些东西如影随行地跟了她八年,她逃不开,甩不掉,连自已我麻痹都做不到。 她像疲惫到了极点,眼底漫上一层红血丝,整个人如同掉进一个怪圈里,挣扎不得,“上官烨你告诉我,太子哥哥他去了哪儿?” 上官烨垂眸不语,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 “事情过去太久了,不要再用太子失踪的事来折磨自已,”他的嗓音微有沙哑,伸出手想去抱抱她,可在刚碰到她肩膀时,她突然出手! 上官烨对楚璃完全不设防,根本没想到她会对自已下手,当他有所反应,惊觉她狠招逼近时,为时已晚。 “砰!” 一掌重重击在上官烨心口,将他击得猛往后回撤数步,大伤初愈后的身体禁不住重创,身子堪堪稳住,心房里又是一阵绞痛! 伤的痛,比不上她出手时的那种决然,给他带来的疼痛。 他一直放在眼皮下呵护的姑娘,他致死也要守护的孩子,如今在他最爱之时,期望与她牵手一生之时,将他的幻想一掌击碎。 比起天恩寺中受到的伤,这一掌不过尔尔,但这痛却是那日的伤无法比拟的。 她何击碎了他的希冀,连他的心,也一并裂地粉碎。 山洞内一片灰暗,只有洞口那儿有些许亮光影映过来,正巧打在楚璃的脸上。 此刻的她狰狞,坚决。 “上官烨,你耳目通达天下,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她固执地问道。 虚与委蛇八年之久,今日她要跟上官烨摊牌,不再存在什么猜忌顾虑,所有的猜疑,都将直白地坦承在各人面前。 不管会有怎样的结果,走这一步她势在必行! 上官烨眸光低暗,只觉得痛,无言以对。 “你们杀了他。” 她说的轻描淡写,这个结论,她纠结了八年才敢直面,她一直以为,只要未见尸体,太子哥哥便还有活着的可能,于是她用这个谎言,骗了自已八年。 上官烨面露痛色,沉声地道:“我没有杀他。” “不可能!”楚璃涣散的目光陡地锐利,锋芒直指上官烨,“你们上官家若不杀他,谁会对他动手?太子哥哥若不死他为何不露面?他怎么忍心让我一个女孩子独自面对你们!上官烨,别再装成一副情圣的样子,这些年我过得够了,我每天醒来都要庆幸一遍自已还活着,然后再面对你这张脸!” 正文 135:我输了,你也不见得赢 她在说什么…… 难道他从未爱过? 上官烨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至陌生的女孩,心口瞬间疼到抽搐,他弯下腰身,企图找一个姿势来缓解疼痛,可是他越瑟缩便越苦闷。 “上官烨,时至今日都坦白了吧,因为我们两个,注定要有一个不能活着去见世人。”她笑得近乎自残,瞪得硕大的眼睛,像在质疑眼前发生的一幕。 哪怕这一幕,从头到尾假于她手。 对上官烨而言,最不可信的,是她明明已经发难要将他置于死地,他还在不可置信。 他以为相互猜忌的日子已然过去。 以为自此后他们合二为一,彻底跟从前的日子告别,以为他苦尽甘来,终于等来她的爱。 却是一朝梦碎,再难收拾! 他泪满眼眶,哽咽地道:“我要杀我?” “告诉我,太子究竟死在哪里了!”她目似鹰狼,凶狠地盯着他,“你们用什么手段杀了他!你以为,太子死后楚家就后继无人了?你以为控制了我,让我给你们上官家生孩子,这个孩子以后就是大陈之主了?” 上官烨冷嘲,呵! 一个二十岁之约助她活到了现在,若没有这个约定做为交换条件,国公会允她活下去?纵然她全部了解,亦是不愿面对,从而将所有罪恶,推在他的头上! 只因他是她最亲近的人,便可以被她肆无忌惮地伤害? 心口中的痛一阵阵蔓延,百骸俱裂。 他无力地望着楚璃,自暴自弃地道:“你只信你所信的答案,又何必再向我求证。” “对,因为你是上官烨,你是八年前宫变的凶手之一,你是我五皇叔被害的元凶之一!”楚璃凶恶地指着他的脸,聚在眼底的泪水隐忍着,不肯落。 “你背负着洗不清的罪孽,所以你做什么都是错的,你的好意善意全是你的伪装,你只是在带领着上官家,一步步将大陈收进囊中!” 上官烨无话可说。 八年来她从未相信过,纵他三寸不烂之舌,又如何能说得服? “五王楚遂被害,只不过众人的构陷,正巧碰对了帝王心思,真正的凶手是你的父皇,他若肯下旨明查,若对五王有一分信任,何至于赤地千里,五王一脉斩草除根?” 他深深吸口气,重重地咳了一声,“宫变一事,你更不必将罪过推在世族头上,那是因为你兄长们无德行无操守,贪婪无度,若他们顾念先皇尸骨未寒,心怀一分孝道,若顾虑一毫手足情分,有半点为国为民的仁心,又何至于在先皇灵前丑态百出,逼死你母妃,再酿成人间惨剧?” “而你,将楚家这笔烂账算在上官家头上,我认了,只因上官家是楚家臣子,必须有事顶着,有罪担着,”他绝望的眼神如死灰一般光泽尽失,不见了昔日深邃睿智,她狠目相看,他便愤而直视,似海深情不复存在,“楚璃,若我真想翻了大陈的天,你以为,你拦得住么?” 答案显而易见。 哪怕此刻上官烨走出假山洞,整个大陈,依然会听他号令,跟他赌,这些他握在手中的东西,亦是她的筹码。 她身上流着楚家的血又如何,她的终点,只不过是上官烨现在的起点。 “我拦不住。”她如实笑说,“但我能拦得住你,让你走不出这里,让你没有机会翻天。” “所以……”眼中光芒散去,他生无可恋地问道:“你要杀我?” 楚璃没有正面回答,悠悠地冷笑相看:“你觉得自已所犯何罪,我必须要处死你?” 他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为何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可。 原来楚璃与她的父皇并无不同,为了高高在上的权力,太多事情可以被枉顾,不近人情,不讲道理! 上官烨心口痛得发紧,虚弱的身子撑不起长时间站立,干脆腿一弯坐了下去。 慢慢吐字:“我无罪。” 若是为保全她性命,甘心扮演坏人角色是罪,他无话可说。 “你知险却不止恶,纵容上官家为祸大陈是罪!” “你利用职权之便,排除异己,勾帮立派,为谋私利非法集权是罪!” 她每念一句,便逼近一点,身上散发的凛凛寒气让空气凝滞。 “你明知我将先皇手札置于天禄阁,却为了阻止无忧封王,将天禄阁重地付之一炬,导致朝廷损失无数是罪!” “你擅结武将,图谋不轨是罪!” “你身为太傅未尽其责,以下犯上只手遮天是罪!” 一条条重罪砸在他的头上,每条每项都足够他以死赎罪,如此精心的罗列,他无话可说! 这些年他只知,周遭所有人不可尽信,他唯独信任自已不会做任何伤害楚璃的事,他将权柄紧握,总比落居心叵测的人手中要好上一百倍! 哪怕有一日他顶不住了,让楚璃下嫁上官家,或最差的让她做一个亡国奴,至少她还能活着。 他不敢自视甚高,但他可以确定,大陈无他,便无楚璃。 八年付出换不来她一句信任,他再怎样解释,也不过是一堆苍白的砌词! 面对逼近的楚璃,上官烨嘴角慢慢浮起笑容,待她近在眼前,眼底血丝清晰可见,他讥诮道:“还有一条罪名你忘记了。” 楚朝上官烨大方地摊摊手,表示他可以补充。 “还有一条,”上官烨凑近她的脸,“我曾诱惑于你,使你情难自拔,导致你身怀有孕,反正那么多重罪扣上了,不差这一条。” “是啊,将来议罪时,我自会把这一条给加上去。”楚璃直起身,头一次以居高临下之姿,俯瞰权倾天下的上官烨,“你走不掉了,上官烨。” 趁他伤重将他带进宫中,楚璃可不是大发善心,想让他得到最好的照顾的,而是早在谋划着这一步,将上官烨牢牢握在手中! 山洞虽暗,但眼力极好的她,依然能看清上官烨此刻神态。 他脸上每一个细微抽动。 他嘴角轻轻勾起的浅辙。 他眼波里的,每一个起承转合。 她不轻不重地击掌。 两名黑衣人应声从黑暗中走出,向楚璃躬身,“主人。” 楚璃深吸口气,茫然看向上官烨,翻腾的心绪过后,是极致的宁和:“将他带去秘牢,好生看押。” “是。” 上官烨直勾勾地盯着发号施令的女人,嘴弯轻启一个冷傲弧度。 就在黑衣人手中的刀即将挨在他的脖间时,他突然徒手钳住钢刀! 那把长刀“当”地一声折断! 接着断刀的一截自他指间弹出,直接从身后那名黑衣人的颈间划过! 这同时他身子一旋,一脚踢在黑衣人的断刀尾部,那柄断刀飞出,直插另一名黑衣人的胸膛! 划破颈间的黑衣人血涌如注,刺穿胸口的黑衣人死不瞑目! 上官烨连杀两人动用了内力,震得他心口一阵奇痛。 自天恩寺受伤后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又在猝不及防间被楚璃打了一掌,现在气虚体乏,一动内力便会感到心房闷痛,力不从心。 “是我小看了你。””楚璃扬手,阻止身后的黑衣人上前,示意他们退下。 既然选择在这里动手,她自然会提前安排好足够对付上官烨的人手。 见黑衣人领命退下,楚璃活动她僵硬的腕子,冷诮道:“上官烨,那秘牢,就由我亲自送你进去吧。你知道么,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为你送终是我最大的心愿,而今去往秘牢之路我送你一程,算是不枉你我相识一场,师生之谊也好,男女之情也罢,从今开始不复存在。” 上官烨麻木地看着眼前人,紧捂作痛的心口,一步一声地走向了她。 在彼此距离大约五步时,楚璃背在身后的袖口内一把匕首滑落,接在她的掌中。 四步,三步…… 她的匕首扬起,“唰”地从上官烨胸口划过! 上官烨眼中一冷,一道金光逼进眼中,他拼着断掉一臂的危险抬手挡去,如他所料,这一挡是拿血肉之躯硬生生碰上冰冷刀光!匕首从前臂上一扫而过,而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就在楚璃伤他同时,他起脚直踹楚璃腹部。 但是这一脚在离她只有一寸距离的时候,骤然停止。 她怀了孩子! 他上官烨的孩子…… “砰!”上官烨心口再次狠狠一痛,人顿时失去重心向后倒飞了出去,模糊的视线里,见楚璃正手握匕首,向她疾步追来…… 楚璃赶在上官烨撞在山壁上之前,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迫停,匕首直抵他的颈下! 眼中的狠戾气息不再,血红的眼睛里,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过。 恨不得,爱不能…… 他们为何非要走到这一步,没有答案。 “楚璃,”上官烨放弃反抗,心死地看着她,“这些年你对我说的话,可有一句是真的?” 紧握的手青筋毕现,她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有,凡是你不爱听的,都是真话。” “你有没有对我下毒?” “有,你弱成这样,何尝没有中毒的原因?不然我可没把握将你一举拿下。” 浮生醉,哪怕楚璃给他吃了半粒解药,但他虚弱的身子仍然抗不住毒性,他之所以提不起内力,与这个有关。 想必今天,是楚璃最痛快的一天吧。 她终于掀翻了身上的五指山,将他打进谷底。 上官烨轻声一叹,以为会在她眼中看见报复的快意与兴奋,可他只见到她近似于自虐的狂放,连张扬的笑容里也带着自嘲的味道。 他输了,她也不见得赢。 可笑! 他端凝她近在眼前的脸庞,她依旧清瘦,瞧着有些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模样与她铁血的心性相衬,对比地如此强烈,触目惊心。 他冷笑,“在我进秘牢之前,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好。” “你有没有爱过我?” 楚璃被问得一怔,哪怕她时常会如此自问,同样不得其解。 “没有的上官烨,我不爱你,跟你睡只是想麻痹你们,并且为了活着。”她认真地说着自欺欺人的话,这些年习惯说慌,以至于别人很难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看出她真心与否。 仗着无人察觉,她肆无忌惮。 “如果我不跟你睡,不牺牲身子忍着恶心跟你恩爱,恐怕我早被你们杀了吧。你别自作多情了,天下之大,我爱楚氏的王权,爱大陈的子民,我有那么多可以爱的事物,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心力,来爱你?” “死心吧上官烨,我教了我八年,今天我也教会你一课,”楚璃松开逼在他脖间的匕首,一字一顿地道:“上官烨,你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你的父母亲人,哪怕是你最爱的女人。” 亦是先皇临死前,对她的最后一句嘱托。 每当她想去相信上官烨时,先皇的话便会从她脑子里跳出,曾被先皇咬过的伤痛,便会被再次唤醒。 父皇用最后一口气,在她身上打下永世的烙印,从此她背上情感的枷锁,做一个理智到麻木的人。 “没有爱过,与我恩爱你要忍着恶心……”上官烨像被人抽干了所有精力,颓然如一个垂死的老者,他的力气渐渐泄去,怔怔地面对眼前人,却失去了对视的勇气。 今日,楚璃何止教会他人与人不可信任,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的所谓“爱”,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而已。 心中翻涌地厉害,似有千万把刀子在心脏上割裂,搅碎,胸中突然一股腥气上涌,“噗”一口喷了出来! 那股鲜血喷在楚璃的脸上。 让她彻底地面目全非。 “上官烨……”她木讷地看着上官烨,眼见他从自已手上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主人!”黑衣人飞快上前,见她满脸鲜血,鬼魅似的骇人,都纷纷停在她五步开外,不敢再靠近。 “带他去秘牢。”似乎没人听见她说话,她瞬间火光大作:“还不快带走!” “是!” 目送上官烨被属下人拖走,楚璃怔怔地呆在原地。 今日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已确实对上官烨动了手,并且一举将他制服。 上官烨对于她来说是什么呢? 恐怕仅仅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里多的那一丈、那一劫吧。 可是她的心,为何会那么地痛…… 上官烨走后,山洞的角落里亮起一盏油灯,持灯的人走向了她。 正文 136:从此后,放手 “主人。”那人恭敬地躬身示礼。 楚璃顺声而看,他身姿高拔挺立,眉目峻冷,目光高远,俨然就是另一个上官烨! 在上官烨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楚璃从秘卫中挑选了一名与上官烨身姿、轮廓甚至眉目都有几分相近的人,将他安排在偏殿当值,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模仿上官烨。 这名属下算是一位奇人,口技了得,有出众的模仿能力,上官烨的声音学出七成不成问题,虽有一些神采不得,应付一下总不成问题。 属下习得上官烨平日的神态语气,再加上高超的化妆术,哪怕熟人,不留心观察也会被糊弄过去。 楚璃吩咐道:“此刻起,你就是上官烨。即刻带上我与太傅共签的公文,以清理门户之名南下,上官家那帮门生最近太过嚣张,你去之后,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记住保护自已,暂时不要回来。” “大婚之日将近,这个时机属下南下,会不会引起大动荡,让人生疑?” “对外说‘上官烨’在大婚之前可以赶回就好。我只能拖到这时动手,是生是死在此一举。”她道:“哪怕别人质疑,也只能由他们去,你留在宫中才更危险。” “主人是说……” 楚璃冷眼迫停他的话,因她一脸血色,那记代表警告的目光显得尤其凶狠。 “所有的计划,都已经开始了。” …… 无忧府,后花园凉亭。 白釉蓝底的茶杯在无忧手中被生生捏碎,残渣割进他的手指,鲜血淋漓。 “开始了?”他惊愕的眸子抬起,死死地看进杨怀新眼中。 杨怀新悠然自得地给自已斟着茶水,笑得阴险莫测,“她布署到今日,早憋着一股劲要把上官家连根拔除,哪怕急切,却也是必行之举了。” 视线停在无忧流血的手上,“无忧,你是不是也喜欢殿下?到底是个年轻人,血气方刚的。” 他喜欢么? 很喜欢。早在无忧第一次见到楚璃时,她便在无忧的心头扎下根,这些年,她在无忧心中的位置如疯长的野草,一日日地多了起来。 他随意拿一块手帕包住受伤的手指,未对杨怀新的问题作答。 “殿下如何稳住大陈不乱?” 杨怀新喝着茶,笑道:“用上官淳囤积的财宝拉拢各地大将,那帮人本就唯上官烨马首是瞻,只要他们不听命于上官家其他人,对殿下便是莫大益处。” “防的是成国公。” “不错,目前假扮上官烨的人正在南下,用财物稳住那帮带兵的将军后,至少在上官烨死讯未传出之前,那帮将军不会哗变。” “可是,大婚之日,若上官烨不回来,殿下如何跟百官交代?” 杨怀新不屑地抽出一个冷笑,“她不用给任何人交代,因为她已经打算在大婚日之前,摆平上官北。” 无忧不思议地盯着杨怀新,“她这是在冒险。” “是,”杨怀新皮笑肉不笑,“她只有冒险。” …… 怡凤宫,寝殿。 阿年看看桌子上不曾动过的晚膳,心疼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上官烨被抓,接连两日她食不入腹,睡不安寝,人本就瘦弱,如今看来更是纸片一般。 阿年说话不敢大声,生怕将她吹飞了似的。 “阿年,这些饭食赏了吧,我没胃口。” “殿下可不能再折腾自已了,”阿年听言立时跪倒,拉着她的衣角恳求道,“您行行好饶了奴才吧,奴才见主子整日不吃不喝,比杀了奴才还要让奴才难过,您权当为了奴才这条小命,委屈自已少吃一点,若真折腾坏了,奴才万死也赎不清这身罪孽啊!” “阿年有心了,我吃不下去。”她用手拿开自已的衣角,径直走向内室,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关押上官烨后,一切动作都开始了。 因为她手上有上官烨令信,可以把宫禁控制在手中,冒牌上官烨去了江南,在所有人的认知中,上官烨目前正在南下的路上,所以暂时不会有人怀疑她,她也是安全的。 现在小范围活动,隐蔽性高,一旦事情蔓延,她的目的便瞒不住,到时才是针锋对麦芒的时候。 她把这场豪赌,建立在让上官烨消失的基础上,每每想到上官烨予自已的照拂,她心如刀割。 楚璃刚撩起内室门前的帘子,听见身后有人开言:“阿年,你先下去吧。” 是楚凤颜。 阿年担心地看了楚璃一眼,依言退下。 “你没有去看上官烨,真是难得。”楚凤颜永远是一副冷傲和嘲弄的调子,仿佛她和颜悦色说话,会降了长公主的威严那般。 “不难得,我跟他在一起八年,偶尔不见有什么稀奇,倒是轻松了一大截。” 可事实上她心里有多空洞,有多迷茫,唯有她自已清楚。 她像被放在了带针的板上,身子一点点地沉下去,那针一便一点点地从身体上刺入,时时刻刻。 辗转反侧,痛入骨髓。 楚凤颜端坐下去,看着她的背影笑道:“上官烨知悉大陈所有事,那些世家们控制群臣的手段层出不穷,他的手上不乏百官秘辛,亦最懂上官家死穴,如果你能把这些线索弄到手,更容易成事,免得你孤掌难鸣,到时候被上官家扳回一局。” “这是秘卫的事,用不着把主意打在上官烨身上,他不会说。” “说的不错,但你既然不打算从他身上得到什么,那何必再留着他的命呢?”楚凤颜敲敲桌子,尖长的指甲扣得桌面当当作响,“你整日食不下咽,好像在为谁吊丧一样,上官烨不是还没死么。” “你那么希望上官烨死?”问完她才发现,不过是多此一问。 楚凤颜想上官烨死,在楚凤颜的以为里,只有上官烨死了,才能解开楚家被操控多年的怨气,并绝了楚璃的念想。 “不然留着他,拖到你有一天不忍心了,又念起他的好来,岂不是前功尽弃?”楚凤颜鄙夷地道:“你看你现在,摆着一张要死不活的脸,生怕别人看不出你最近出了异常,这样下去,迟早会自露马脚。你没有退路了,但凡你放松半点,上官家的人便会将你置于死地。” 楚璃背对姑姑,与其说不想看见姑姑的脸,不如说她不想用这张憔悴的脸去面对姑姑。 为一个男人堕落、放任,在姑姑看来是极其窝囊的表现,会遭到她的鄙视和唾弃。 “我想过,如果我失败了,他们会把我凌迟还是五马分尸,我这么坏,一定会死得异常凄惨吧,”她似想到什么,慢慢地扯开笑容:“可我还不想死。” 楚凤颜释然一笑,拿筷子敲了敲碗沿,“既然不想死,过来吃饭。” …… 皇宫上下上官烨无不渗透,若说宫中哪里是楚璃的绝对范围,秘牢算一个。 这是由一条先皇口耳相传的秘道改建,秘牢中的侍卫也皆是秘卫中人,秘牢内外两方天地,互不干涉,保密性极高。 据楚璃所知,被关进来的人没有一个活着走出这里,不知是否也预示着某人的结局。 一面金牌亮在看守眼前。 秘牢中的侍卫们齐唰唰跪了一地。 “前天送进来的犯人,关在哪里?” 一名侍卫上前,带楚璃向秘牢纵深处走去。 由于改建自通道,入往牢房的走道逼仄阴湿,楚璃只是走进,便觉一股沉闷气息冲入鼻端,空气重到令人窒息。 秘牢中死一般地安静,仿佛不见生灵的绝地,甚至一丝脚步声也无。 这让她变得如同鬼魅。 这时,一个狰狞的铁链声响,从前方的黑暗里传来。 她瘦到深陷的眼睛像被什么东西敲打,受惊一般陡得瞠起。 背在身后的手忽然紧握。 她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脚下似乎被千斤巨石坠住那般,举步维艰。 铁链声,冷笑声,形同疯子的低吼声,一次接一次地砸在她的耳中。 走着走着,泪便湿了眼眶。 她冷笑抹去眼泪,换上一脸坚决。 “咣当,”一扇铁门打开,被两道铁链锁住的男人闻言抬头。 傲骨风神犹在,只是在她面前狼狈不堪。 等侍卫退下并关上铁门后,楚璃这才转睛向男人看去。 室内燃着两盏油灯,隐隐跳动着哔啵声,小小的光明并不能覆盖黑暗,昏黄的的光线下,上官烨的脸呈现出一片绝望的深灰色。 “我来看你了,上官烨。”楚璃淡淡地说,不带分毫感情色彩。像没有波纹的湖面,死水一摊,“这两天我吃不好,睡不着,思来想去,原来是因为这两天我才知道,我彻底失去了你。” 凌乱的发丝垂落,将他深邃骇人的目光遮去一半。 透着发丝空隙,他死死瞪向面前的女人。 从来都当她是一个未长大的少女,而今,他再也无法用同情与呵护,来面对绝情绝义的她。 “以后没有我,你自由了,”他哑着嗓音,一字一顿低沉地道:“恭喜你楚璃,你顺利摆脱了我的掌控。” “是啊,”她负起双手,仰视正怒目相望的上官烨,以往被他这样看着,她早就认怂知错以求宽大处理,现想来她的怂包日常竟然别有趣味。 她苦心熬到今日,为的不正是今日局面?自然要恭喜的。 上官烨挣挣手上的铁链,发出一阵啷啷声响,“你以为困住我,就可以把王权收回手中,就可以高枕无忧?” “我从没想过除去你便可以重掌王权,”她近乎自残地冷笑,“我亦重未想过这场仗我能得胜,本就是冲着鱼死网破而来,我们之间,没有胜者。” “你报复我,何尝不是在报复自已?” “对,我报复你们当年协助皇兄发起宫变,恨你们逼死母妃,我报复你八年来将我玩弄股掌,害我苟且活命,恨你们打着忠诚楚家的旗号,暗自窃权,让楚家名存实亡。你们绝义至此,早该想到会有人来取你们狗命。” 她桀骜地看着上官烨,莫名地眼睛胀痛起来,“我如此恨你,可我还是想看到你。” “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早已习惯了我在身边的日子,”上官烨定定地瞧着,无伦的俊脸刻满颓废,“哪怕你口口声声说着烦我,厌我,却不得不承认,你已经离不开我了。” “离不开你又怎样,在对你下手的时候我并没有多挣扎,只有释怀。上官烨,外面的世界会变,我的心也会变,我会重新爱上一个男人,然后把你彻底忘掉。”她走近上官烨,细心地替他拔开眼前乱发,冰凉的手指碰在他额头上时,陡地一搐。 上官烨凛凛看着她的手,“哪怕你可以借我的名义号令群臣,又能瞒到几时?” “抱歉让你操心了,我已经找人代替你的身份,暂时出京南下,数日来,那波奏你上官家门生在南方祸害的折子,可不就是铺垫么。不仅我可以借你的名义,那个替身他也可以。”她冷冷地睨着上官烨,傲然道:“你想,如果有一天南部那边突然传出‘上官烨’的死讯,大陈会怎样?” 上官烨目光渐冷,像钩子尖上锐利的锋。 “上官烨”若传出死讯,大陈的高层们又将望风而动。上官家门生尽听上官烨命令行事,如果楚璃能先发制人,控制住国公,那么所谓的上官一脉,在上官烨死后不过是一盘散沙。 “以为这样,就能控制住局势?” 楚璃摇摇头,“不,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一把我压上所有,如果败了,我陪你下黄泉,我们在地下,一家三口团聚。” 一家三口……上官烨听后神情微怔,尖锐目光顿时软下几分。 他是个当父亲的人了,他最恨的女人,是他孩儿的母亲…… 短暂的惊怔后他的心房陡然抽痛! 他以为稳住了楚璃,以为她不会轻举妄动,以为他们可以用婚姻与爱情来破解死局。 可他却因为爱这个女人,忘了最基本的逻辑。 死局之所以称为死局,便是它没有破解之法,无路可走,不死不休! “上官烨你知道么,我时常在想,孩子以后会长得像谁呢,脾气像你像我?会不会以后像我这样爱玩?这还八字没一撇呢,我已经开始学习怎样当一个母亲,”她语调渐缓,抬起上官烨的下巴,语调悠悠,“我们本已是人中龙凤,我们的孩子必将是人中翘楚。” 她长睫暗垂,似有将眼中内容掠去,遗憾地道:“可惜这孩子可怜,一出生便没了父亲,或许,他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楚璃!”上官烨突然咬牙切齿地发出低哮,眼中赤红一片:“为了孩子,放了我!” 她不遑多让,凛凛迎视。 而下一刻,她托住上官烨的食指针扎似的一痛,手指被他咬进了口中! 他用力咬动,昔日他的疼惜与纵容全都不见,只想给她最深的疼痛! “上官烨……”楚璃紧紧皱眉,死死咬住齿关,不放出一丝呻吟。 父皇临终前也这样咬过她,因为她那时只是一个孩子,可能在大人们看来,孩子需要疼痛来帮助记忆,所以才会有犯错后的体罚。 楚璃确实记得父皇的话了,并且至死不敢忘。 她不去反抗,权当这根手指给了上官烨,任他啃咬,“你说过,会用命来保护我们母子,现在你的话还算数么?”她看着自已鲜血淋漓的手指,冰冷的眼神像在看一出事不关己的闹剧。 “以往我闯祸,全部由你兜着,你顶多会骂我几句,最严重的不过打几下板子,然后你便会默默地帮我善后,我早拿准你的底线了,你的底线,是我。” “只要我好好的,不管出多大的事,对你而言一概不是问题,”她忽略手上的疼,也不管愤怒的上官烨会不会把她的手指生生咬断,径自笑道:“你明白,若我扳不倒你上官家,到时你父亲逼宫,我只能带着腹中的孩子去死,你说好的护我,便成一纸空谈了。” 血顺着上官烨的嘴角流下,原来她的血也是红的,热的。 原来,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正文 137有血有肉,没有心 可惜她有血有肉,却没有心! 八年护佑之心全让她当作了驴肝肺,如今还想用孩子和她自已的命,来逼他出卖上官家! 那里有他的父兄与族人,有百数女眷,他苦苦护着楚璃与家人,正是不想看见他们终有一天必须得倒下一方,若那一天非得来临,他必然会护着家人而不是这个忘恩负义、阴险诡诈的小东西! 可怜那个注定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若楚璃输了,那便…… 让他随着母亲一道去吧。 他松开楚璃的手。 从今以后,他算彻底地放开了…… 离开秘牢后楚璃仿佛失去了三魂六魄,身子摇摇欲坠,不知要去往哪里。 随身的晏尔没去过问,一路上默默地跟随着。 她的右手食指已止血,还未经包扎,月光下看起来格外凄惨。 不知走了多久,她的脚步停在一座殿宇之前。 元安殿。 这是无忧初进宫时楚璃赏他住的,后来他恢复五王之子的身份,她便在宫外另外安置了府邸,之后无忧偶尔才会入宫。 不知今晚他是否还在,此刻已是子夜时分,纵然他在,也早该睡下了。 楚璃不忍打扰,转身欲走。 恰此时殿内传来笛声,平常悠扬悦耳的声音,如今听来莫名烦躁。 音调一转,乐声时扬时抑,错落有致,令她依稀想起旧时的上州,遥远的小巷,以及,一个痛哭流涕的男孩…… 是她和无忧第一次相见时,他送她的即兴曲子。 大半夜的无忧不思睡下,吹这曲子做什么,若非他们有兄妹之实,她还以为无忧暗自喜欢她呢。 殿外侍卫见楚璃来到,忙跪上前迎接,“请殿下示下。” 晏尔吩咐道:“还不快开门?” “是!” 等宫门大开,楚璃第一眼便看见无忧盘腿坐在院中的一方石台上,端着一根青玉竹状的长笛。 “兄长好兴致,”楚璃将伤手藏在袍袖之下,阔步走进院中,“我睡不着出门转转,没想到你跟我一样。” 无忧放下长笛搁在手旁,起身向楚璃作揖,弯腰时恰将一缕不安藏起:“殿下。” “兄长不用客气,”借着月光皎洁,楚璃随意坐在石台上,左右瞧瞧,竟然无茶无水无点心,不免恹恹,“我刚好口渴了,没水么?” 无忧抱歉地道:“能喝的只有酒,我去烧水。” “唉,拿酒来。” “殿下不可,”宴尔忙阻止,“您有身孕不能饮酒。” 提到身孕,楚璃一声苦笑,“好,烧水。” 苏沫早已睡下,那丫头睡眠比较沉,若不去喊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无忧向来会惯着姑娘,自然不忍去唤她起床,自已在院中架起炉子,搁上铜壶。 一边添柴一边与楚璃笑道:“让你见笑了。” “哪儿可笑了?我明日也要在怡凤宫弄这些小玩意,没事自已煮茶喝。”楚璃很久不曾碰过这种接地气的小事儿,格外明白何为“平淡是福”,如果此生能与一名相爱的男子共建个小家庭,有儿女绕膝,与锅碗瓢盆打打交道,不失为人生一乐。 然而那般简单无害的生活,对她来说太过奢侈,她不敢妄想。 “殿下这么晚不睡,四处溜达,明早怎么起得来,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无忧在炉中添了一根柴,拿扇子轻扇几次,浓密的睫羽轻抬,朝她定定而看。 她正好望去。 月光下,男子目似繁星,不比上官烨的清冷,无忧的眼神永远高雅幽淡,叫人看进去便觉舒坦自在,身心俱轻,无一丝负担。 可惜这样的淡远,她可望不可及。 她失落地错开无忧的眼睛,“事情已然安排下去,自有姑姑与各位头领跟进,现在我反而是最没用的人。” “你做的很好,不要给自已太大压力,是不是孕子的原因,你瘦地厉害。” 无忧眼中有一触即落的柔软,楚璃怔怔地瞧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知无忧在看苏沫时,是否也会有如此触动人心的眼神,若有,苏沫该是多幸福。 神思一恍而过,她笑道:“是啊,吃多了会吐,不吃也不会饿,恍惚觉得我要升天了。” “你是想做一个小仙女么?”无忧拿着小柴枝,在她的脑门轻轻敲打一记。 “兄长……”楚璃尴尬地笑了声,“我更想做一个小公主。” 意识到举止有失礼数,无忧忙点头致歉,“我唐突了。” “我们是兄妹,你不必拘礼。”楚璃见他一副放不开的模样,索性拿来他手中柴枝,作势往自家脑门上敲,唬得他紧张地欠身过来,一把将柴枝与她的手一并握住。 这一握,才知楚璃虚张声势,并没有打算狠敲自已的脑袋,倒是引得他失态,露出过度的关心来。 同是这一握,他见楚璃的手上染着血,食指上咧着两个暗色的伤口。 “你的手!” “没事!”她忙抽回手来,嗫嚅道:“我自已咬的。” 无忧不是呆子,见这伤口,自然明白楚璃为何深夜不睡,暗咬牙槽问道:“你去见上官烨了?他咬的?” 一连两问,分明是质问的口气。 “你别问了,一点小事罢了。”楚璃不想再面对秘牢的事,遮遮掩掩想忽略过去,“我们烧水。” 无忧叹了一声,进殿拿来些药膏,不声不响替她抹上,他尽量轻一点,避免增加她的疼痛,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可却不知她麻木的心,早已感受不到这点皮外伤带来的痛,于她,上官烨那一口并非咬了在手上。 灵魂被他咬去了一半。 直至为她包扎完毕,无忧仍然不曾放开她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过去,他由着钢壶中茶水沸腾,良久才呢喃一句。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上官烨。” 楚璃到底在无忧这儿喝了茶,三泡后才提出回怡凤宫。 送楚璃离开元安殿,无忧回头时见整装的苏沫正苏正站在身后。 得知楚璃过来她还特意打扮一番,生怕冒犯,可当她看见无忧和楚璃坐在一起时,那画面她不敢打断。 “公子,如果殿下不是您的堂妹,您会爱上她么?” 他墨眸暗垂,毫不犹豫地答:“会。” “哪怕您知道她是堂妹,一样会爱上她吧,”苏沫苦笑,不知在讽刺谁,“眼神不会骗人,您在看着她时,眼睛里满是爱意。” 他怔怔地看向苏沫,有些不可置信。 原来他对楚璃的喜欢,早已经通过眼神传递了出来,可喜欢又怎样,他做不了上官烨。 上官烨可恨,但上官烨可以权衡整个大陈,能把楚璃护到现在,能在楚家无后继人选的情况下维持大陈不乱,便是上官烨的本事。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上官烨。他不能像上官烨那样护她。 他甚至充当野心家的刽子手,由着她走向绝路。 他不配喜欢。 头夜楚璃折腾到很晚才睡,次日天刚亮开,便有聒噪声传入耳膜。 “让我去见殿下!” 是叶成的声音。在楚璃和印象中,叶成向来是一个忠诚又识大体的好属下,对她非常不错,算是铁血汉子。 这次上官烨下江南未带他一同前往,走时亦未与他叮嘱半句,连着三日下来,想必叶成越想越不对劲儿,忍不住要来质问她了。 叶成的话一落地,便听阿年尖着嗓子道:“敢打扰殿下清净,拿下!” 楚璃去时叶成已闯至殿上,正被一队侍卫围困当中。 叶成急不可耐地挣脱上前,“殿下,太傅大人平时对属下信任有加,为何这次大人南下却不曾交待属下,请殿下给个答案。” “不可无礼!”阿年移步拦上,用眼神警告叶成不要轻举妄动。 等坐在案前,楚璃才懒散地掀起眼帘,向叶成瞧去。 “你也知他是大人,你是属下,为何他要事事向你禀报?” 叶成惶恐:“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哪个意思?”楚璃左右看了看,刚巧见手边有一杯凉茶,烦躁地喝下一口。 “大人大病初愈,比以往更需要信得过的人照顾,属下无疑是大人推心置腹的属下,此次大人在婚前二十日突然南下,本就急切,加上属下不知其情,觉得有些蹊跷。”叶成好言待商,心里有无数个疑惑想要解开,却在见到楚璃笃然的眼神时,怀疑此事纯属自已想得太多,恐怕要担上冲撞公主的罪名了。 若能解开疑惑,纵然领罪也值得。 楚璃放下茶盏,漫不经心道:“叶成,你声称是太傅推心置腹的属下,太傅当天离去你不来找我质问,如今都三天了你才想起他的‘蹊跷’来?” “因为殿下亲口说过太傅南下……” “因为我说过,所以你深信不疑,然后回过头琢磨这个事有点说不通,”楚璃“哦”一声表示了解,“原来你怀疑我说谎,认为此事可能另有隐情。” “属下不敢!”叶成擅行动,其实是个笨嘴拙舌的粗人,更何况在楚璃面前露怯,被她两句话说得噎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对于太傅来说,二十日往返足够,以他的办事能力,难道会像你等下属那般效率低下么?上次放了那帮人一马,太傅这口气咽不下如何安心成婚。” 她语速慢吞吞的,只是无端溢出一股毛骨悚然的味道。 见叶成目光闪烁,楚璃接着道:“你又不是呆子,我们大婚时必然大赦天下,再动那帮混账可能又要等些时候了。这便是他为何会在大婚前处理南部那些人。现在你疑惑的只有他未带你离京这点,这事儿是他的意思,至于为什么我并不清楚,你大可自已追过去瞧瞧,亲自问问他。” 楚璃越是说得云淡风轻,叶成越是心里没底,不安地向她看去,又被她镇定自若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人前做戏向来是楚璃的拿手绝活,说起谎话来别说眨眼,她气都不带喘的。 叶成对上官烨绝对忠诚,主子没带他走,他哪敢擅自去追? 等把叶成捏得差不多了,楚璃才笑笑问道:“你还有问题么?” 叶成羞愧道:“打扰殿下了,属下知罪。” “没事,全当你喊我起床了,”楚璃揉揉惺忪睡眼,抻抻懒腰:“下去吧。” 侍卫们见危机过去,纷纷退下。 临退前叶成问道:“现在太傅不在宫中,属下留在这儿已无意义,太傅府事务繁多,请准属下回府。” 楚璃眼光一动,仍是笑道:“准了。” 等叶成退出大殿,楚璃脸上的和颜悦色顷刻消失,招手唤来殿前随侍的宴尔。 冷冷地吩咐道:“派个人盯着他,若他不告而离京,格杀勿论。” 宴尔目中闪过一道惊诧,默默地点头应承。 秘卫中那名奇人化妆术与模仿能力俱是一绝,手上又有上官烨信印,如不遇特别熟悉的人,稍加掩饰便不愁被人看穿。 宴尔恐叶成坏事,于是从秘卫中派出两名擅追踪的高手,全天盯着叶成的一举一动,顺便,把整个太傅府一并盯住。 表面上看来,上州一切还在正轨,并没有特别的动静传出,宫中与太傅府照例布置喜事,又有几人知道,歌舞升平之下,一场惊天剧变正暗暗酝酿。 除了第二日夜晚,楚璃在秘牢见过一次上官烨,接下来几日她再未去过,也未跟楚凤颜提过上官烨。 许是见楚璃这些天现了活气,楚凤颜离开皇宫,庞大的秘卫参与这次行动,要事琐事无不需要她前去打理。 冒牌上官烨离京第十二日,上州相继收到南部“上官烨”回信,二十多名官员人头落地,抄家抄家,驱逐的驱逐,而且这字数仍在逐时增加,新奏折一份接一份全天候送至上州,手笔之大令人胆战心惊。 昔日上窜下跳的他们,现在只剩下奏折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 阿年当殿宣读“上官烨”奏折,死亡名单被一个个念出时,震得文武百官们暗幸的暗幸,心惊的心惊。 上官北有些坐不住了,原以为儿子“点到即止”就好,杀鸡儆猴震震那帮人足矣,哪会料到儿子竟如此折损上官家门生,反而有越杀越多的趋势,简直疯狂! 他离京十二日,给上官家一脉带来的打击可说惊天动地。 正在上官北焦虑时,上官淳气喘吁吁地跑进国公府,“不好了父亲!” 上官北心里猛地咯噔! 正文 138:动手 “出大事了,”上官淳二步兼作一,脸色惨白地走向上官北,恨恨道:“我在前锋山藏的那批财宝,出事了。” 前锋山有宝石矿,这些年一直归上官淳管辖,于是他利用职务之便,与苏衍一道将开采得来的宝物赠人的赠人,变现的变现,或找行家里手雕刻成各种精品,有一部分被上官淳运进京城,而另一部分则在藏在前锋山隐蔽地带。 而前锋山出事后,上官烨火速对堰塘进行接手,上官淳并没得到机会将那批庞大的宝贝运送出去,本想着地方隐蔽,而且上官烨早封了那里,上官淳打算等到官复原职再进行调动。 可他刚收到消息,说藏宝贝的地方被人挖掘,现已空空如也! 上官淳出了一身冷汗,“我让人去查了,财物损失倒没什么,可怕的是,我不知道幕后得利的人是谁。” “那么大批东西,就算想搬也不容易,”上官北不比大草包的惊惊乍乍,虽然心里忧虑,脸上还在尽力克制,“不是派人了么,等他们调查后再说便是。” “您不知道啊,据说当天突然去了很多富商,将那批宝贝五成价给买走了,即便五成,那些东西也值几百万两,前锋山的管辖权被二弟收走,这事……” 上官北抬手阻止上官淳再说,虎目迅速冷却。 南部算是被上官烨搅得天翻地覆了,若真是上官烨变现了前锋山的宝贝,那还了得? 上官烨动那帮混账就算了,难不成还要把矛头指向大哥身上! “急有什么用,”上官北愤愤拂袖,气得一条平字胡忽扇几次,“真是他做的倒没什么,等他回来我跟他说说,好歹要分你一点,不然你那么多年不是白干了,有老子保着,他还敢杀你不成” “等等父亲,”上官淳想了一想,“会不会是苏衍出卖了我?” 苏衍! 目前苏衍还在内狱,若线索是经苏衍提供的话,那几百万两不是进了楚璃的口袋! “不急,不急,”上官北心急火燎地安慰着儿子,“这事我们得重新缕一遍,小东西不日便要嫁给你弟,还怀了我们上官家的孩子,我俩的关系最近好的什么似的。” “您真信呢!” “住嘴!”上官北嫌他多话,一个冷眼瞪了过去,“我看她不像虚情假意,她怀孩子总是真的,她要嫁给你弟也不假,如果她真有不轨之心,你弟在宫中那些日子早被她给算计死了。” 上官淳从不待见楚璃,她一次次跟自已作对,与上官家有那样大的利益冲突,他无法理解父亲与二弟为何要相信她,明摆着她是欲擒故纵,憋着坏心眼想弄他们! 悲哉,上官家莫非只有他一个明白人! 上官淳不知跟上官北说了多少次,愣是没将父亲说通,父亲一直计较他一而再想弄死上官烨的事,以为他故意分化楚璃与上官家的关系,是为自已谋私利来的。 上官淳不再试图劝说,咬牙不再坑声。 喝止了草包大儿子,上官北烦躁地在院中来回踱步。 不管前锋山宝物是失于谁手,总不是个好信号,他得多加留意才是…… 煌煌宣政殿,苏合香气弥漫。 玉雕山河图立在眼前。 楚璃长指挪动,在冰冷河山上徐徐滑过。 “人带来了?”她肃容愈冷,像雪地冰山,凝着一股化不开的寒意。 阿年躬身禀道:“是的殿下。” “可隐蔽?” 阿年信誓旦旦:“奴才保证上官家不会知情。” “好。”她声音有些发重,一连好几日睡不安枕,脸色也越发苍白,属于少女的灵动活力,此刻很难再从她脸上寻到踪迹。 她指端停在大河中游的某个地方。 堰塘。 食指上的伤痕仍然醒目,她私下里顽劣地想,兴许上官烨的嘴有毒,所以才致使伤口迁延,好在愈合了,不然她得吃些解毒的药才好。 上官烨,他又何须在她手上制造这道伤? 他本已是她除了亲人之外,最大的伤。 闪过遐思,她与阿年说道:“雨楼那边小心行事,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极其危险,不容出错。” “是。” 阿年领命退下,刚走出殿门,无忧迎面来到。 “公子。” 无忧对阿年点了个头。 “兄长,你来得正好,”楚璃见到无忧顿觉心头一宽,或多或少驱散心头郁郁,她主动迎向无忧,“我们的人已经分头出发了,哪怕上官家收到风声,也不可能在我们前面赶到,我们这次,借上官烨名义稳住那几位素来与上官烨交好的将军,这样一来,在我们打上官家主意的时候,可保境内不乱。” 无忧听她“神采飞扬”提到上官烨三个字,乍见仿佛走出了上官烨的阴霾,可他视线轻轻向下一扫,却见她紧紧握拳,指甲扣进掌心。 哪怕她内心纠结至此,嘴上仍然可以我行我素说着洋洋自得的话,无忧不知这些年她对自已有多狠,才练成了这一身口是心非的“本领”。 “殿下如何稳住?” “老把戏了,”楚璃提起这事颇觉无趣,“我把上官淳的那批宝贝变现,以上官烨的名义发放给几位将军,使他们更忠于上官烨,若将来上官烨不在……”直到这时她眼中才现出一缕痛色,“他们大约会将情份,转移到上官烨的遗孀身上吧。” “遗孀,”无忧似在嘲讽,喃喃地重复一声。 “这只是其中一个步骤,上官家最好的冲突口还是在上官淳身上,他像一个筛子一样漏洞百出,想把他弄下来可以说轻而易举。曹左目前已进京,他手上有大量上官淳的罪证,上官淳在堰塘做的那些,足够我送他去见阎王的了。”她的眼光亮了亮,像在刻意告诉无忧她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担心,可不知她越刻意,面前的男人便越心疼。 他更疼的,是他明知道楚璃一脚踏错,还有最后一线转圜的可能,可他偏偏无法开口,哪怕他只说一句,就能为她免去浩劫。 他终究是个狭隘的人,他做不到。 “时间不多,我必须在婚期之前办妥这些,然后,”她相当仗义地砸砸无忧胸口,“等事情完了,我要还你一个隆重的封王大典,让你名正言顺。” 无忧知道他一旦坐上亲王宝座,就会成为杨怀新操纵天下的傀儡,他权势再大,只不过是为乱臣贼子做嫁衣裳罢了。 “你不开心?” “不是,”无忧忙收回神思,定睛看着她道:“你一直隐而不发,想必是出了一些事端,导致封王大典不能举行,突然说起这个,我觉得……” “因为我一直对上官北声称,先皇手札在天禄阁大火中被烧毁,这样一来才能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你不足以构成威胁,然后上官北便会自动忽略你,认为他的孙子无异是下届帝王。”楚璃低暗的音色间带着几分嘲弄,“可惜,他大错特错。” 连无忧听后也不免面露惊色:“手札还在?” “那么重要的东西,我哪会放在天禄阁,让别人负责保管?放进去的,只是我做的一个誊抄本,仿本罢了。” “嗯。”无忧不上心地应声,与她错开话题,“你刚说到曹左,看来下一步必然是对付上官淳了。” 她忙从失意中挣脱,好让自已看起来更轻松一些,微笑着朝无忧点了点头。 …… 次夜,上官淳从碎玉楼走出,回往国公府。 上官淳是碎玉楼常客,甚至因为嫖宿出过头牌被害的命案,那件事不了了之后,上官淳仍是碎玉楼姑娘们打破脑袋去争的大恩客,上官淳死性不改,隔三差五便要去找姑娘春风一度。 不仅是这些姑娘们,老鸨为了取悦上官淳,不少从外方搜罗姿色不错的女人,可能是闺中少女,也可能是有夫之妇、半老徐娘,口味繁多,花样百出。 上官淳每每兴致昂扬而入,精疲力尽而归。 眯着眼睛,不知何时轿子便行到了临水街,临水街是靠近城中河的一条街,由于上州有宵禁的规定,整条街道极其安静。 上官淳揭开轿帘看向城中河,想到上官烨曾在这里遇到刺杀,暗戳戳咬牙,恨上官烨命大没死在当晚。 要是上官烨死了,后续哪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糟心事! 此刻,黑暗的长街露出黑衣人猎鹰般的目光,重型弩箭对准上官淳的方向。 “嗖!”一支支冷箭从各个方向射向华轿! 上官淳身边两大高手齐齐拔剑拔开冷箭,虽然他们剑术高超、反应灵敏,也只堪堪挡住三四支箭,遗漏的那三支穿过轿帘与窗子,直奔上官淳而去! 上官淳察觉不妙,立刻把身子一矮,三支箭纷纷从头皮上方穿过,有一支更是射在他的发冠上,发冠一碎,头发炸开,狼狈地披落下来。 上官淳摸着险些被射爆的脑袋,羞愤交加地吼道:“给我杀,杀了他们!” 黑衣人有备而来,一边箭阵做掩护,射杀轿夫,迫停华轿,逼上官淳骑马逃命,一边又有四名黑衣人拥向上官烨的轿子进行包抄,自然,上官淳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以二对一游刃有余…… 同时,皇宫秘牢。 “我来了,你不打算抬头看看我么?”楚璃站在上官烨面前,笑容凝重了下来,“你说的对,我习惯有你在身边的日子,习惯于每件事向你报备,不管我听是不听,都习惯听到你的意见。我像一个叛逆的孩子,一面想尽办法跟你作对让你不快活,一面又期望得到你的肯定。” 他冷眸瞧着,不屑跟她说话。 “很高兴能得到雨楼的秘令,这样一来,我指挥雨楼所做的一切事,都要算在你的头上。”她捏着手中一块四四方方的金牌,繁复雕纹簇拥着一个篆体“雨”字,这便是牢攥在上官烨手中独一份的令信。 它即是号令雨楼的信物,也是上官烨在雨楼的身份牌。 上官烨冷嗤,“由你了。” “你觉得,我先用雨楼杀你兄长,好不好?”她似乎在故意挑起上官烨的怒意,她不喜欢上官烨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会让她觉得上官烨的心已经死去。 哪怕他暴怒,他目眦欲裂,亦是他在意她的证明。 爱不能,那便恨好了。 “好,你想杀谁,都随你。” “你不评点一下么?”楚璃有些失望,“这不是我想听见的。” 他冷笑,恶毒地看着眼前人,“你已走了这一步,不管什么后果你都要承担,在我面前发牢骚,还不是你心慌,你害怕?你对自已所走的每一步不敢确定?” “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这些年总归没有白处。”楚璃淡淡地笑道,优雅地双手负后,也不知跟谁学的这习惯,“你上官烨在朝中埋下无数亲信,不乏手握重兵的大将,还好你没造反,底下人也能按捺得下。” 上官烨突然握紧铁链,挣得“哗哗”地响,他尽最大限度地逼向前,脸面与她不过半尺之距:“既然你知道我没有造反,为什么非要走这一步不可!” “因为你时机未到,你们一直在打算兵不血刃,慢慢将楚家取代,非得动兵才叫造反?”楚璃欺近他,冰冷的眼神一动不动地锁定:“我不动手,如何能放心把大陈交回楚家人手里,如何能解楚家多年怨恨!上官烨,自从你做我太傅,越我之权掌控大陈的那日开始,你就应该想到,自古以来像我这种‘窝囊废’有几人能够活下来,而坐在你这位置的人,又有几人善终? 我们各自活在角色里,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共存,哪怕你杀我,我也不会埋怨,胜者为王败者寇,无话可说。” 若他能像楚璃一样无情无性,从八年前便做好了被对方杀死的准备,那么当恶梦来临,他同样可以面对,比她更加坦然。 他痛恨,埋怨,还是因为他爱这个女人? 现在,他无话可说。 “今晚我借你的名义对上官淳下手,我想过,要想稳住外方,只有将你我之斗,变成你上官家的兄弟之斗,当你上官烨欲除上官淳的消息散开后,想必众臣不敢横加干涉。感谢你集权于一人之手,我才可以在你深陷秘牢时借你的手‘兴风作浪’,而不必太担心别人造反。” 楚璃直视上官烨的眼睛,眼见着那双红色怒目很快趋于平静,然后慢慢染上一层没有生机的灰色。 然后他缓缓冷笑:“楚璃,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正文 139:当殿骂人 “我会有好运的上官烨。”抚上他的脸,楚璃忍着心里激荡的苦意,“也祝你好运了。” 城中河畔,一匹快马疾驰。 快马后方,一队轻功卓越的黑衣人手持弓弩奋力追去。 护卫们全部被杀,眼见黑衣人的攻势越来越疾,上官淳只好抢马逃生,被逼到了城中河边。 众箭齐发! 上官淳和他的马相继中箭,一头向前栽了出去,上官淳摔下马后惯性地滚动两周,插在背后的箭被硬生生折断,鲜血沿着被撕开的骨肉汩汩流出。 上官淳疼得眼前一黑,直接爆起了粗口:“老子操你们妈的……” 六名黑衣人亮着明晃晃的长刀,向上官淳一步步走了过来,其中一名黑衣人亮出一块银牌。 迎着月光,上官淳看见那上面,写着“雨楼”的字样。 “砰!”银牌砸在他的脸上,砸得他如五雷轰顶,屁滚尿流! 雨楼是上官烨经营的一批死士,专事不能见光的各种事,他们在黑暗里行诡秘之事,但只在一种情况下,他们高调至极。 那便是,排除异己,那块银牌是他们的暗花,见到暗花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上官淳本就纵欲过度,身体疲软,不可能以少敌多,加上他现在受了伤,更没有逃生的希望了,他眼睛一动,想到身后的河,忽然拼着力气爬起,向城中河跳去! 六名黑衣人立刻向前追去,见上官烨即将落水,六人齐齐掷刀! 长刀飞旋,直奔上官淳的后身要害而去,可是在长刀即将削在上官淳身上时,上官淳的身体刚好掉进河中,只有第一把长刀从他左肩上削过,其余全部扑空。 “追!”六人追到河沿,有人刚想跳河搜寻,恰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阵疾快的马蹄声,火速朝这里逼近。 为首的黑衣人低声道:“上官淳身受重伤,等他们找到也该淹死了,不宜久留,撤!” “是。” 等马队追至案发现场,六名黑衣人已经离开。 跟着,又有大批人马赶至,有国公府侍卫,京兆署衙人员,一名衙役从案发地发现银牌,见到“雨楼”两字时吓得脸色苍白,如握着烧红的烙铁那般,惊惊乍乍地扔掉了银牌。 “雨楼……”那名衙役哆哆嗦嗦道:“是太傅在办事……” 衙役的声音一经传出,顿时引起一阵骚乱,太傅杀人谁敢过问,若耽误太傅办案,那是要掉脑袋的! 而国公府侍卫从河边的血迹上判断有人落水,纷纷跳水捞人,可是一刻钟头过去,毫无进展…… 楚璃红着眼眶从秘牢走出,晏尔迎了上来。 “殿下,有回复了。” “说!”她烦躁地吼道,每见一回上官烨她便会元气大伤一次,久久不能平静,哪怕雨楼袭击上官淳的事已有回复,也勾不起她的兴趣。 “上官烨背部肩膀各受一处伤,掉进了城中河,下属本来是要将他毙于水下,但那时有大批人马赶至,雨楼有规矩,行动时不与官府人员照面,于是先行离开。” “这么说还是没死?”楚璃眼神一寒。 宴尔见她动怒,忙回道:“当时上官淳身受重伤,落在水里很难生还,估计雨楼也是想到这一点才紧急撤去,殿下放心吧,肯定会被淹死。” “没有见到尸体便不能确定他死亡,”楚璃停下脚步,回望秘牢方向,慢悠悠道:“可就算他不死,又能怎样呢?” 上官淳失踪。 楚璃并不确定上官淳生死,即便活下来,由于“上官烨”出手他也不敢再露面,都知道,上官烨的风格向来绵里藏针,他不动则矣,一出手便令人闻风丧胆,雨楼的暗花一出,上官淳再现身绝对自找死路。 一夜过去,楚璃还能赖到天亮没被上官北从被窝里揪出来,实属难得。 她慵懒地托着后脑勺躺在床头,漫不经心地盯着桃红帐顶。 帐间悬挂一枚辟邪的香包,上雕龙凤,里面充斥着一些经过特别熏制的香草,可助人睡眠,瞧着别有趣味。 还是无忧亲手送给她的,据说是苏沫的心意,但楚璃估摸着,大约是无忧自已的心意。 毕竟无忧的绣工她亲眼见识过。 那方白帕上的“蝶”字,便是出自无忧之手。 眼梢轻移,看向垂手侍立在床前的阿年,“说吧。” 阿年这才喜笑颜开地道:“听说事情昨晚便传开了,现在朝廷上下,谁不知太傅对上官淳下了必杀令,据说今天早上有好几位大臣吓得尿了裤子,生怕成为下一个被猎杀的目标。” “大婚前杀气这么重,还动到了上官淳头上,”楚璃面露担心,“唉”地叹了一声,“看来再不收紧,他们真要反击了。” “殿下?” “到时间上朝了,”楚璃欠身坐起,边抻懒腰边说:“上官淳死期已定,单看他是横着死,还是竖着死。” “有殿下出马,必然水到渠成。”阿年崇拜地看着楚璃,但看着看着,清亮的眼睛便暗了下来。 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自认是最懂主子的人,主子开心也好伤心也罢,哪怕她演技再好,他也能从各种细节里揣测她的真实情绪,何况这一次主子岂止伤了心,她把自已整个都摧毁了。 只有他明眼瞧见了主子对太傅的爱。 有些东西真的藏不住。 他忍不住多句嘴,试探性地低声询问:“殿下,恕奴才多事,等事情办妥了,您跟太傅要不然……”他抬头瞧瞧楚璃脸色,“不然,为了孩子,再走在一起呢。”提心吊胆地说完,阿看举目看去。 却见主子面如沉水,眼神说不出的凉。 “奴才该死,”阿年腿一弯便跪倒在地,“砰砰”地直磕头,“奴才不该过问您的感情事……” “阿年,”她只穿着一身单薄里衣,径直从阿年身边走了过去,“从这个计划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你便一直在看着,你觉得,我跟他还有复合的可能么?且不说他那条命我留不留得,纵然留得,我还会把自已,放在一个随时会取我性命的人身边?正如当年他把我放在身边一样?” 阿年冷汗直流,哆嗦不敢言。 她没有凌利眼风,不曾喊打喊杀,但身上那股冷意直入骨髓,让人不敢对视。 阿年答不上来,想起主子这些年的不易,默默地低头垂泪。 “我哪有上官烨那副胸襟与自信呢,阿年,你的好意我领了,其他事我可以听你的,但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是。” “帮我梳头,今日早朝有一出好戏给你看。” “啊?”阿年一懵,后知后觉地赶紧应一声“是”。 楚璃事先安排好了,由杨怀新带领几名大臣上书,把“上官烨”意图诛杀上官淳的事给揭出来,然后老头子们自然会针对此事展开议论,于是她从这个点子上出发,论起上官淳为什么会被“上官烨”盯上的原因。 疑点一提出,当然就到了如她所料的论罪阶段。 楚璃早把上官淳的罪行罗列地一清二楚,时间地点证物证人,全部一门儿清,既然“上官烨”对上官淳下手了,她做为上官烨的准妻子,自然不能让上官烨担上一个凭白无故谋害兄长的罪名。 怎么办? 在众臣极力的要求下,楚璃只好“勉为其难”地把一堆证人叫到他们眼前,一箩筐的证物搬给他们过目,管叫他们哑口无言,再加上雨楼暗花威慑,哪个敢对上官烨诛杀上官淳的事有半句微词? 于是,曹左上殿,被说服对上官淳反戈一击的苏衍上殿,一并把上官淳干的那些事翻个底朝天…… 金殿上的事传进上官北耳中,上官淳生死未卜本就让他如坐针毡,现在上官北更像热锅上的蚂蚁,“反了她了,这么大的事她不事先跟我商量,竟敢擅作主张议淳儿的罪,我看她是翅膀硬了,想跟我唱对台戏!” 不行,他一刻也等不下去,必须要阻止她! 议上官淳的罪,岂不是要把上官家整个牵连在内! 上官北马不停蹄赶来皇宫门前,刚要进宫时听见有人喊道:“国公大人!” 顺声一看,是叶成。 叶成拦在马前急道:“属下收到太傅从南方的来信,叮嘱属下亲手交给大人过目。” “什么信!” 上官北怒气冲冲地接下信件,打开一看,确是上官烨笔迹。 信中大意是南部众官员把上官淳咬了出来,由于上官淳涉案重大,他为了防住悠悠之口,不惜灭口上百人。 但是事态仍难控制,为了整个上官家,他才会调派雨楼人马对上官淳下手,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这场除恶之战很可能收不了口,进而危害满门。劝告父亲舍车保帅,等把上官淳抓进大狱,他再施些手段偷梁换柱,保管上官淳无忧。 现在南部还有些事需要他处理,可能要三四日才能回来。 见信后上官北才明白过来,将上官淳关进大狱反而是保护上官淳及家族的一个法子,而且从法度上,若上官烨和上官北态度良好,鉴于他们两人的威信,或可以免受牵连…… 此时的金殿上,上官淳的一条条罪行接连列出,每条每状皆有出处,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 当然群臣中也有跟上官北穿一条裤子的人,比如刑部尚书钱进。 他是少见的一个既看上官烨脸色做人,又因受上官北恩德,而对上官北忠心不二的人。 证据确凿之下,他仍然走出队列,提出异议。 “殿下,虽然有人提出证据,指证上官淳犯下累累罪行,但臣觉得,他们与上官淳有利害关系,存在诬告的可能,当务之急殿下该做的,不是数落上官淳所犯何罪,而是等太傅与上官淳回来,亲口相告雨楼袭杀事件为好,否则,我们很可能会掉进别人的陷阱,来一堂没有犯人的缺席审判,如此一来众人先入为主,这对上官淳是极大的不公。” 钱进言之凿凿,说完大义凛然地看向楚璃。 楚璃玩着核桃,慢条斯理地对上钱进目光,眼神越见深邃。 她刚打算开口,阿年近前禀道:“国公上书。” “他人没来?” “没有,让叶成送进宫来的。” 可见叶成的书信已递在上官北手上了。楚璃打开奏折,眼前微亮。 她将成国公亲笔所书的奏折飞快过了一眼,冷傲沉定的目光,再次投在钱进身上。 “钱尚书,你的话可说完了?” 钱进甩甩袍袖,义正辞严地道:“臣句句以大陈律法为出发,请殿下三思。” 手中的核桃越攥越紧,琉璃色的眸子燃起一片火光,能听得出她的语气已是在尽力克制,“天恩寺那些死于非命的国之栋梁真是白死了,那场爆炸怎么没把你给炸死呢?” “殿下……” “殿什么下,若早将你炸死了,我还用得着听你放屁,为罪犯辩驳!”她突然将手上的两颗文玩核桃掷出,她巧不巧,一颗砸在钱进的嘴上,一颗砸在钱进的脑袋上! 封了他那张该闭的嘴,砸烂他那颗等同废弃的脑袋! “堰塘被上官淳控制多年,我亲身去过那个肮脏的地方,才知多少百姓生不如死,多少孩童如坠炼狱!去年我与太傅双双被困于前锋山,险些丧命,一切的一切都我是亲身所受,亲眼所见,我便是最有力的证人!钱进,你不思为受害者讨公道,却说起殿上为国为民的各位对上官淳不公!你的脑袋进水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天恩寺,数年来罕见的大案,折损多少臣子?现有苏衍做污点证人,指控幕后主使者正是上官淳,而你钱进,不思为受害的同僚们报仇,让他们九泉下瞑目,反而摆出一副可恶的圣母心肠,说众臣讨伐上官淳是对上官淳的不公! 混帐!生出你这畜生才是老天对你母亲最大的不公!真该将你送去神仙阁,让你试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滋味!再将你放在火药前,来来回回炸个一百遍!” 话一落地,殿上鸦雀无声。 楚璃骂人的时候气场爆满,骇得人后背发寒。 钱进的嘴上、头上鲜血直冒,眼底的恨意直烧,身子却没出息地跪了下去,口齿不清地道:“臣只是……只是……” “你只是该闭上嘴,保好自已的脑袋!” 她拿起上官北方才让叶成递上的折子:“阿年,大声地念给他听!” 正文 140:打脸了吧 阿年委实被霸气外放的主子给吓到,忙正色接下奏折,紧张地吞咽一口,打开后朗声念道:“臣上官北亲启殿下:惊闻不肖子上官淳失德于天下,愧不敢言,此事上官家自当避嫌,请殿下全权处理,早日还天下一个真相。” 这份奏折一读,大殿上一阵抽气声后,静到落针可闻。 上官北向来护短,如今为何态度忽变,甘心把爱子交到楚璃手中 在场众位谁不清楚,上官淳犯案无数,多亏老国公护着,不然以他做的那些事,早被砍头八百次了,如今…… 但又一想,国公此举同是在给上官家留退路,毕竟太傅已对上官淳动手,国公妥协,何尝不是迫于太傅的压力? 还好还好,只有钱进这愣头青触殿下眉头,这下可好,国公的一纸奏折,完美打了他的脸。 果然,钱进听后一脸青紫,本就被楚璃狠骂了一顿,现在连国公都缴械投降,他情何以堪! “听见了么钱尚书?”楚璃从阿年手上接回奏折,“啪”一声合上并放于掌下,修长手指在此本上愉快地敲打着,“要不要我亲口给你念一遍?” 阿年见主子气愤,忙不迭上前劝说:“殿下息怒,您还怀着身子呢,肚子里的小公子感到您在生气,他也会不开心的,要是咱小公子出个好歹,那……” 阿年话停,朝钱进那儿看了看。 钱进身子一颤,赶紧砰砰磕头:“臣有罪,请殿下息怒,原谅臣的失言!” 楚璃这么一听心头缓和许多,悠悠地眈了他一眼,“可我刚才拿核桃砸你……” “没事的殿下!”钱进惶惶地道:“臣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说着,脑袋上一道血线从他的眼帘上滑过,嘴唇上的血从他下巴处滑过…… 楚璃这才安心地笑笑,“钱尚书果然是深明大义的人,我刚才一时糊涂才砸了你,望你不怪。” “臣不敢,不敢……” 唬得钱进闭嘴,议罪上官淳的事算是引入正轨。 着刑部拟公文,通缉上官淳。 …… 曾有几批人马下河打捞,未见上官淳尸体,城中河并不大,没道理屡寻不见。 他应当还活着。 楚璃看着阿年给她上点心,忽然才想起来为何她最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好几天不曾见到尘湮了。 国公府,上官北四处走动,越发觉得上官烨南下的事可能不简单,可一切事情的发展又顺理成章。南部那帮败类本就该杀,上官烨上次南下之行放过了他们,但他们敢在大婚前弄出妖蛾子,以上官烨的脾气,哪还忍得? 南部那些门生们想着,反正自已要死能拉一个是一个,于是才将上官淳咬出……这些都说得通。 而上官烨为保护上官家地位,选择对上官淳下手,做出上官家该有的态度……这些,也没有错。 所以,到底哪里出错了? 若一切正常且合理,为何会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好好的一场大婚为何要充斥着满满的血气? 好在过两天上官烨便要回来,到底是家中的主心骨,上官烨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像失了神一般,感觉事态不在掌控。 这种脱离控制的无力感,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上官北心事重重地回到国公府,属下第一时间上前禀告 听后上官北激动地露出笑容,立刻随那名属下去往玉兰苑。 玉兰苑是尘湮在国公府时,上官北特意为她留的小院,精巧别致,四处兰花。 卧室中有一股淡淡的药味传出,上官北听见属下来报时心里一宽,城中河未捞见尸体,他就知道儿子不会轻易死去,再者上官烨来了书信,说是做个样子,不会真要他的命,可当他看见上官淳的情况时,心中陡地一凉。 上官淳面白如土,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意识稀薄,尘湮正试图给他喂药,但药一挨在嘴上便流了下来,勉强才喝下一点,许是被苦味刺激,干呕了好几次。 “淳儿!”上官北快步上前,见上官淳身上绑着绷带,慌得不知该如何心疼,眼眶瞬间一红:“伤成这样了?” 尘湮忙回道:“奴婢从城中河将他救出时情况比这还严重,奴婢担心被雨楼再次下手,才权宜下将大公子藏起,望国公谅解。” “他的情况如何?” “刚才找大夫瞧过了,他失血太多需要调养,已用上最好的药材,国公不必太过担心。” “赶得很巧。”上官北不由疑目看去,最近事出频繁,他禁不得半点风吹草动。 “实不相瞒,奴婢一直跟大公子保持联系,”尘湮生恐上官北责怪,怯懦地道:“奴婢出宫后,正好碰见大公子去碎玉楼……” “混账,还敢去碎玉楼!”上官北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尘湮道:“奴婢跟进碎玉楼,全程暗暗陪同,回府路上意外看见有人意欲对大公子下手,奴婢火速给最近的署衙递了信。奴婢无能,不能帮大公子御敌,请国公治罪。” “这怨不得你,你能帮他一回,算是我这些年没白白养你。”上官北坐在大儿子身旁长吁短叹,“这回事情闹大,淳儿劫数未去,我得找楚璃商量一下,看看她跟烨儿究竟是如何做这出戏的。” 尘湮闻言眉头一蹙,“国公,以奴婢之见,您还是防着殿下为好。” “是要防着,我总觉最近这些事不简单,看起来事事向着南部,实质上却处处牵连着我们。” “传言,太傅大人出动雨楼袭杀大公子,这事儿您不得不格外慎重。”尘湮不比其他丫环奴婢,由于在上官北的呵护下长大,平时很得上官北喜爱,她的话上官北自会听上两句。 俩儿子之间的争斗,上官烨在来信中有过解释,上官北倒没尘湮这样阴谋论,“烨儿说是为了做个样子,偏偏底下的人下手没轻没重。” “国公,大公子身边的侍卫尽被屠杀,大公子为了保命拼死跳河,如果不是我将他带走,他还能活命么?”尘湮也不愿相信上官烨对手足如此决绝,即便他们兄弟不合,上官烨诚孝,定会看在国公的面上宽宥上官淳,何至于将上官淳逼入必死之境,做这置人死地的“样子”? “这……” 尘湮见上官北动摇,对楚璃的满腹愤怒恨不得倾倒而出,“太傅大人被殿下迷得晕头转向,事事听她的,太傅自打受伤后,对殿下更是依赖有加,您知道的,殿下痛恨大公子,若非有国公镇着,还不知殿下要怎样对待大公子。奴婢在殿下身边有不短时日了,亲眼所见,她并非您预想的那般乖顺。” 之前上官北确实对楚璃成见甚深,认为她是一个生有逆鳞的女子,他也曾为了防范于未燃,在堰塘行刺过她。 让上官北打消顾虑的,是她对上官烨的爱意,婚事,与腹中的孩子,以及她对自已态度的好转…… 上官北是高傲自大的人,本能上不愿接受尘湮的揣测,“兴许在袭杀淳儿的事情上,只是雨楼那帮杀手们失误呢,烨儿给我来信,解释过这事。” “可您想过没有,若大公子真被杀了呢?”尘湮急道:“奴婢信太傅仁慈,所以这一定是殿下的意思……” “不要再说这个了。”上官北不悦地打断,“你出宫在外不方便,喂完药,回宫去吧。” 尘湮咬咬唇,屈愤地红了眼眶,“奴婢不想回宫,那儿没有奴婢的位子,奴婢甘愿留在国公府照顾大公子。” 上官北朝她瞪去一眼:“胡闹!我已对楚璃表过态,等淳儿伤情好些便把他交出去,到时太傅也该回来了,这是保淳儿和上官家最好的方法。我与楚璃开诚布公了,你却暗戳戳不经同意离开怡凤宫,这叫楚璃怎么想?认为我国公府出来的人,都是一身反骨不成?” 见上官北一脸怒色,尘湮不敢多言,默默地点头应是。 时日不多了。 通缉上官淳的公文一经下发,满朝文武仿佛经历过一次洗髓,无不将阵角转移到上官烨那边,一纸通缉令预示着上官北与上官淳父子的没落,国公威名再大,敌不过实实在在的权势。 通缉令下发第三日,楚璃收到一封密信,说上官淳在国公府。 见到密信时楚璃眼中一亮:时机来了。 次日,玉兰苑一名侍女禀上官北,说大公子已退烧,想见他。 上官北听说儿子状态大好不由心喜,可一想到很快要把人交出去,心里五味杂陈,只盼着上官烨能赶快回来,父子俩有商有量才好。 上官北走进卧室时,上官淳正撑着身体朝他欠来,涕泗横流地诉苦:“父亲救我,二弟要把我弄死,只有您才能救我了!” 原本上官北还心疼大儿子的伤,可一见这大男人哭哭啼啼他便来火,“你的命比王八还长!早告诉你多少遍了,凡事有度,这下倒好,你弟清理门户,他们纷纷把你给咬了出来,你弟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会对你下手么?” “爹啊!”上官淳一想到上官烨,嘴皮子都在发抖,“顾全大局就要杀兄长么,他一定是受了小贱人的蒙蔽,存心想拿我开刀。” “出动雨楼只是个幌子,他做事有分寸的……” “分寸个屁!”上官淳狠狠地唾一口,许是声音大了些,震得伤口钻心地疼,“您还信他对我留情呢,他摆明了要把我往死里弄!我被害成这样,您不为我不平,还在袒护上官烨,爹,您也太偏心了!” 侍女们见两位主子发火,生怕殃及自已,都默默地勾着头,大气不敢喘。 上官淳不说“偏心”二字还好,上官北这一听顿时暴走,指着草包的鼻子大骂:“死东西你还是有点良心没有?我到底偏着谁你心里头没数!” “你是喜欢我,”上官淳暗暗磨牙,一脸的不甘心:“可你现在就是在偏心二弟,因为小贱人被二弟给睡舒坦了,给您说了几句好话,外加她怀了一个小东西,你就忘了她之前的坏处来,这么下去您迟早要毁在她和二弟手里,二弟想翻您的天您假装看不见,不是偏心是什么!” 上官北哪容得逆子数道他来,一寒脸色吼道:“小畜生,我白生养你了!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要你做什么!” “你终于承认了,我在你眼里就他妈的是个废物!”上官淳抓着床沿起身,摔下床时正好一把拽住上官北的衣摆,紧紧地攥着,用力到手指泛白:“爹,要不是我娘费心讨好你,你哪里肯照顾于我?你表面上不喜欢二弟,因为他太优秀太不像你,但你还不是逢人便说起二弟,把他像圣人那般标榜着,因为他能做你不能做的事!” 上官北忍耐着即将爆发的火焰,恶瞪瞪地看着上官淳。 上官淳豁出去了,迎视他愤怒的眼神咬牙道:“在你看来,只有他才能让我们上官家问鼎!你偏心!你对他残害手足的事视而不见!是不是要等他把我杀了,你才……” “住口!”上官北忍无可忍地一脚踹去,不料上官淳抱住他的腿,用尽全力在他的小腿上一口咬下! “畜生!” 侍女们不敢去拦,赶紧退出玉兰苑,去找夫人救场。 上官淳心想自已要活不成了,这些年苟且活在上官北与上官烨的眼皮下他委实受够,拼着一身的伤和上官北嘶咬起来,“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上官北哪想到大儿子是个属狗的,狗皮膏药似的粘在他身上,他一时气急,连着三个巴掌扇在上官淳脸上:“叫你咬我,叫你咬我!” 扇完了他一脚蹬在上官淳嘴上,直接将他踹昏过去。 “逆子,混账!”上官北余怒未消,又在草包儿子在身上踩了两脚,大概是盛怒所致,他忽觉心口一阵揪痛。 年轻时带兵打伏,长时间的高压与无规律的作息饮食,外加他一直改不了气盛的毛病,导致他五脏俱损,也因此他不便带兵,回京做了闲散国公。 心痛的毛病好久不曾犯,竟让不肖子给激得旧病复发。 甩甩被上官淳咬皱的衣袍,上官北捂着心口愤而离去。 刚踏出门槛,侍卫长卫显紧急来报:“公主殿下来了。” 上官北本就脸色铁青,一听又沉了沉。 她怀着孩子,没事出宫做什么,难道草包的事她收到风声了? 正文 141:老狐狸,你也有今天 国公府在诸公侯中建制最高,用煌煌巍峨形容毫不为过,大气古朴厚重,亦不失精贵华丽。 大厅中,楚璃站国公专属的黄金座椅前,玉掌按在扶手前侧那颗栩栩如生的虎头,纤长骨感的五指悄悄用力。 只恨不得,要将这颗虎头捏碎了才好。 “我的殿下啊,你不思在宫中好生养着,没事瞎溜达什么?”上官北提步进厅,责怪的口吻道:“若是孩子出了闪失,可怎么是好!” 听是上官北的声音,楚璃立刻扫去脸上沉色,换作了满脸委屈,回头朝他哭道:“我的老国公啊!” “这是怎么了?”上官北莫名其妙。 “还不是大公子的事,太傅左交代右交代,要我把这事给办圆了,哪怕为了不伤国公的心,也要把大公子给保住,可是我实在太笨,忠孝不能两全,这戏,我快要做不下去了。”说完她抱着上官北胳膊,哭得眼泪是眼泪、鼻涕是鼻涕,那叫一个伤心,而且哭声又尖又长,活活扎进耳膜子上似的,扰得上官北心烦意乱, 上官北是长辈,能怎么着,自然是由着她哭嘤嘤,等她哭够再宽慰几句。 “太傅一走,我整个人魂都掉了,”楚璃揪着上官北宽大的袍袖,说一句便抽答一次:“您试想,我一个孕妇,整天操心这些事容易么,之前有太傅撑着,好歹我不用看大臣们脸色行事,全让他给摆平就好。可如今呢,我与太傅为了咱两家和睦相处,为了腹中的乖宝儿,大费周折做戏把这事情给压下去,可我心里实在难安!” 上官北一双虎目瞪着,一会瞧她哭花的小脸,一会瞧她紧揪自已衣袖的手,再瞧着她眼泪鼻涕地往他袖上抹,粗犷的双眉拧如麻花。 “殿下……”忍不下去才提醒道:“哭归哭,能否不要抹在老夫的袖子上。” “哦。” 楚璃在上官北那儿打了一眼,见他脸上并无异样,心里落了一些。 方才坐定,她一拍额头假装很头痛的模样,直言说道:“我今天过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同您商量,是……” 恰说到这时,见一名侍卫站在厅外像是有要事启禀,却又怕打扰了主子说话,支支吾吾不安。 让官北最烦别人婆婆妈妈,朝侍卫喝道:“有话快说!” “是,”侍卫纠结地五官拧巴着,担心地瞧瞧楚璃,这才道:“收到消息,说是御林军有大批调动,说是……是因为公主要抓我们大公子。” 上官北听完怔了怔,问询地看向楚璃:“真有这事?” “国公别气,所以我才说这戏要做不下去了嘛,我收到消息,说是大公子回到了国公府,本来想,我私下里先跟国公通个气,让国公亲手把大公子交出来,如此一来国公也能落得大义灭样的美誉,当然不是真的灭,做戏嘛,”楚璃侃侃而谈,委实要将这话怎么圆怎么来,“可是传话之人为了邀功,弄得人尽皆知,我不好大厅广众下徇私。您想我们海捕文书都下了,好歹得弄出点动静点,免得被人说咱们是一家人,咱们双双护短,走过场做样子,既便做样子,咱也得做个全套不是?” 她又给他来一出先斩后奏! 上官北未第一时间把上官淳说出,还不是想着等上官烨回来,到时他们一起商量个好对策,可是眼见着上官烨明后天便要回京,上官淳藏身国公府的事却叫捅了出去! 御林军若上府拿人,国公府面子上难看不说,他这个老国公还得担个窝藏重犯的骂名! 上官北气恨交加,一张硬汉的脸时阴时暗,活生生变幻出各种精彩表情,终忍无可忍地一拳砸在紫檀木几案上:“楚璃,你有点过份了,淳儿的事我们好商好量,太傅很快便会回来,这样大举围府,会让别人怎么看我们?” “所以我才说这戏快做不下去了,若我不派人来抓,那前两日我在金殿上的豪言壮语岂不谎话一篇?”楚璃说着,越发觉得自已受了天大的委屈,掩面哭嘤嘤,“国公大人行行好,咱一起把这出戏善终吧。” 上官北暗暗切齿,心头又开始一阵阵地揪痛,白着脸道:“即刻撤回命令,不然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不行啊,”楚璃嘴上婉拒,在上官北不见时,她却是满眼阴狠绝戾,“命令已下,我人也来了,再收回成命的话,将士们肯定要说您拿未来公公的身份压人,逼我护短呢。” “看谁敢嚼舌根,老夫割了他的舌头!”上官北脸色越发苍白,话才落才,他忽然眉峰紧蹙、双唇紧抿,下意识捂上胸口。 上官北的旧疾楚璃自然听过,看样子,应该发作了吧…… 楚璃假装没看见他的痛色,径直地道:“太傅之所以走这步正是因为事件棘手,您别看表面上风波不大,其实各位大人心里明镜似的,在暗地里,大公子所做的那些早已传遍,大家都在眼睁睁看着咱怎么处理大公子。说实话,以前我跟大公子有点不快,倒真想趁他东窗事发……” “咳咳咳……”上官北被她的话呛得猛地咳嗽,惨白的脸迅速憋红。 “哎,我不是看在大家即将是一家人,不能跟他太较真嘛。”楚璃刻意把语调上扬,拖长尾音以示认真,“听太傅安排,把大公子这事办圆,是我对上官家做出的让步。戏做到这份上,希望国公也能稍微顾全一下大局,外加稍微给我点面子,让我把人带走,至于怎么安置,等太傅回来后我们一起谈谈。” 上官北呼吸急促,话音低沉:“你这是,逼人太甚。” “没有的国公,我哪能逼得了国公大人呢,向来是国公逼我,”楚璃为自已的“失言”点头致歉,“我的意思是过去就过去了,今天的事今天算,国公,我是一定要带走大公子的。” 上官北这辈子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小字辈骑在头上!虽然楚璃远远没对他造成“骑在头上”的感觉,但看出她立场坚决,实在让他头疼。 现在心口疼地要命,越发觉得浮躁难忍,“楚璃,连等到太傅回来,你都等不及了么?” 楚璃慢慢喝茶,用默认代为回答。 “国公!”又有侍卫慌忙来报,“大批御林军向国公府赶来,不知道是不是来……” “你给我滚!”上官北忌讳抓捕上官淳一事,不等侍卫话落便火急火燎地喝退,“都给我滚远点,我跟殿下有话要说。” 楚璃向上官北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等人散去,上官北稍适调整呼吸,好缓解心口的不适感,可仍觉快要透不过气来。 “看在上官烨和未来乖孙的面子上,老夫不想跟你计较,但老夫不希望你从国公府里带走上官淳,你想要面上好看,难道老夫就不要面子了?”上官北话间深呼吸几次,才勉强让气息均匀些。 定定地看着邻座的上官北,楚璃淡然的眸子中忽闪过些许深暗的颜色,放下茶杯,“有件事我本不想跟您说的,怕寒您的心,可见您如此坚持,我非说不可了。” 因为胸痛,上官北呼吸急促。 “太傅给我的信里曾说过,如果国公执意护着,不肯按他的计划行事,那么我有权将大公子格杀。” “什么!”上官北听后顿时弹起,不料气弱不支当即坐倒下去,脸上阵青阵紫,“他真说过这种话?” “有的,他的信我给带来了。”楚璃果真从袖中取出叠起方块的纸张,展开后置于上官北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 看着上官北在目睹这封信时的失望与在愤怒,看着他的双手颤抖不堪,看着他因为怒火而触发心疾,面部痛到扭曲。 “这个逆子!逆子……” 楚璃见老狐狸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一阵痛快,这个老东西也有今天! 上官家百年望族,尾大不掉,皇权都要为其让路,也因此养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在大陈翻云覆雨,不知所谓!八年前更是联合其余世族鼓动诸子灵前夺位,其心可诛,这一笔笔账她给他们记着呢! 老狐狸病发了么? 那便趁他病,要他命! “太傅并没做错什么,以大公子所做所为,朝廷律法若真跟他较真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私下里想,太傅压根没有放大公子一马的意思,做戏给国公看呢,让国公以为他顾念手足情会想办法捞人,可实际上,只是在骗国公老老实实交人罢了。” 说着再看上官北的脸,那已然像一条膨胀的紫茄子般,呼吸似乎被卡在喉咙,“咯咯”的声音只有喉头仅剩的气息在动,没有了呼吸吐纳。 楚璃再言:“您可能还不知道,指证大公子在堰塘造反的曹左还是太傅给放走的呢,为的是什么我就不多说了,不仅如此,太傅还找出了大公子的那批宝物,一夜之间将它们全部变现。您知道变现后的钱去哪了么?太傅用来拉拢几位手握重权的将军去了,其中一位还是他的堂兄,奇怪了,太傅拉拢堂兄,却要置亲兄长于死地,真不知下一个撞上他屠刀的,是哪一位。” “楚璃,你给我闭嘴……” 上官北重重咬字,因为有呼没吸,每个字出口都显得异常艰难。 “国公,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留恋有什么用?到时人们只会记得一个胡搅蛮缠、是非不分的糟老头子,而想不起曾经热血疆场、叱咤风云的铁腕将军。” 她字字如针,狠狠扎进上官北千疮百孔的心头。 “放手吧,各朝各代的例子摆在那儿,权臣无好果,过气的权臣,更会惨不忍睹,这些不需要楚家人动手,您的儿子将会亲手推翻这一切。” 上官北好像明白了。 上官烨已完全变成了楚璃的人,南部一行清理门户,清理的何止门生,更是上官家内部!原来上官淳早被上官烨列在名单内,只不过借由南部除恶一事,向上官淳发难! 好一个上官烨,好一个楚璃! 楚璃从他手上拿过“上官烨”的“亲笔信”,慢吞吞地折叠收起,“对了国公,您见这上面的字,是不是很眼熟?” 上官北当然眼熟,这是他儿子上官烨所写…… 不……他忽然想到一些关键,脑际一黑! 上官烨的字体灵动飘逸,极有个人色彩,他习惯性以内劲运笔,每每力透纸背,因而上官烨的字在京中独一无二,亦是极难描摹。 但是,他两年前在南书房见过类似的字体。 那日书房无人,他偶然发现一张揉成团的纸掉在书案前,好奇心起,便捡来一瞧。 上面便是几行有上官烨影子的字…… 当时他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经楚璃刻意提起他才恍然大悟,有人在模仿上官烨的笔迹! 除了楚璃还有谁! 若上官烨字迹被模仿,那岂不代表着上官烨早就受制于人,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楚璃的掌控中…… 再看,楚璃面带微笑,眼底却冰冷入骨,似笑未笑,阴沉莫定…… “噗!” 上官北口中喷出一股血雾,溅在他面前的三尺之地,哆嗦的手犹有不甘地指着她,像濒死的老牛一般极力瞠目,死死盯着企图取他性命的人。 见昔日趾高气扬的老狐狸吐血不支,楚璃没有预想当中的快意,想笑,却不知为何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恶妇,来人……”上官北目瞠如铃,恶瞪瞪地指向她的脸。 “国公啊,”楚璃拦下他的话,同时箭步迈去,一把握住上官北正指她的那只手,内力暗施,扼住他手腕脉门,阴冷笑道:“您叫不动人了,让我来。” 上官北的话戛然而止,只瞪着充血的硕大虎目,死死地盯着她! “国公息怒,别担心,大公子的事我自会为您处理妥当的,”隐去那道难看笑容,楚璃一脸悲痛地朝门口喊道:“快来人!国公病发了!” 闻言,体态圆润的老管家与两名侍卫率先奔进,阿年和宴尔也一并进入,见这情况众人面露惊色,老管家更是大哭着扑跪上前:“我的老爷啊,您到底是怎么了?您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混账!”楚璃冷脸喝道,“刚才好好的?你的意思是说国公至此是本公主做的?” 老管家被唬得砰砰磕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还不快去叫大夫!国公若有闪失,我要你们的命!” “是是!”老管家遂吩咐侍卫喊人,再抬眼,见楚璃眼里带着杀气,他心里猛地一滞。 “说!国公今日究竟怎么了?”她先发制人地质问道:“来时我便见国公脸色有异样,问他也不说,我们两人正商量着如何保下大公子,好端端的,他如何会发病!你们这帮奴才,平日里只知借主子名头在外面耀武扬威欺凌弱小,服侍起主子来竟敢如此敷衍,你是不是想死?” “殿下!”老管家顿时面如菜色! 宰相门前三品官,老管家做为国公府大管家,自是做过亏心事的,现在国公出事,楚璃很可能会因为他失职而牵怒于他,数罪并罚,没准他的脑袋说没说没了…… “殿下饶命,”老管家磕头如捣蒜,急忙道:“小人服侍国公向来不遗余力,只因……国公今日跟大公子置气,从玉兰苑出来的时候小人见他手捂胸口,怕是那时……” 楚璃眉头微扬,念道:“大公子?” 他在玉兰苑。 看向宴尔,宴尔明白她的意思,立刻退了下去。 “小人不敢说谎,来见殿下之前,国公刚从玉兰苑出来,因为大公子顶撞,还咬了国公,恐怕那时他便……”老管家一头冷汗,说完又小心翼翼地对上楚璃的眼睛。 她眼中杀气渐缓。 老管家这才敢把憋在胸口的那股气轻轻放下。 楚璃低下头,和上官北直勾勾的眼睛对上,安心劝道:“国公切勿再挂怀,此事我定为您打理妥帖。” “……”上官北哪还说得出话来? 绵里藏刀地向老管家眈去,“你最好记得刚才说了什么。” “是是!”老管家抹着冷汗,“一同在场的还有几名侍女,小人没有半句虚假。” 上官北四肢发抖,只剩下干干瞪眼,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咯咯”声。 等她唬完老管家,两名大夫这才跌跌撞撞地赶来大厅,楚璃将人送给老管家接手时,手经过上官北后枕,藏于指掌的细针刺在他后脑的皮肤上,不动声色。 细而浅的伤口,甚至不会有血流出。 她嘴弯的弧度愈渐诡秘。 恭喜你上官淳,你如此受我重视…… 国公吐血昏倒的事很快引起全府动荡,卫显领着侍卫们立时围在大厅外,将一干下人全部拦退,下人怕得两股站站,黑压压在院中跪了一片。 后宅女眷们听闻国公出事也都纷纷赶来,无一例外被卫显以“不得打扰大夫救治”为由,全部拦下。 “老爷,你早上不还是好好的,我才去佛堂礼佛回来,怎么就病发了呀!”睿夫人捶胸顿足,哭得最是真诚凄凉。 睿夫人是上官北妻子,上官烨生母,十五年前便获封诰命夫人,荣宠加身。 如此尊贵的夫人,在国公府却还不如一个小妾得宠,那小妾即上官淳生母,人称小夫人,小夫人出身柳巷,床弟功夫方面颇有建树,深得上官北欢喜,因而久宠不衰。 卫显打了打量诸位,只放睿夫人进厅。 见睿夫人得进,小夫人不甘示弱,硬是要往厅里挤,“卫显,你最好知道自已的身份,你个奴才怎么敢拦主子!” 卫显抱歉地勾着头,“请小夫人见谅,国公病发事干重大,属下必须保证万全,否则国公出了事,我们谁都跑不了。” “姐姐可以进去,我一样能!狗奴才,给我滚开!”小夫人生得一副尖嘴猴腮,言辞粗鄙,有其母必有其子,母亲淫荡,儿子也是个流连花丛的货色。 小夫人摆出泼妇架势,硬身闯入,侍卫怕弄伤她自然不敢死拦,可她刚一脚踩上大厅门槛,一个比她略高些的身影,走入她的视线。 正文 142:教训小夫人 楚璃。 小夫人知道楚璃是上官家的木偶,向来张扬跋扈的她根本没将楚璃看在眼里。 她轻佻地翻了翻眼珠,冷哼一声道:“纵然你即将嫁进上官家,也不过一个小字辈罢了,国公病了还有夫人公子们在,哪轮得到你在这里发号施令?” 小夫人不同于睿夫人,睿夫人是楚璃未来婆婆,她们之间存在既得的利益关系,而楚璃与上官烨的联姻,对于小夫人与其子来说是一个灾难! “小夫人说的对,”楚璃冷冷地睨了小夫人一眼,“我在上官家确实是个晚辈,多少得给小夫人一点面子。” 小夫人猛推了楚璃一把:“既然你明白还不让开,我要去看国公!” “小夫人,”楚璃咬着字音,着重一个“小”字,“我叫你小夫人是看在国公的面子上,不然凭你一个出身卑贱的妾,如何当得‘夫人’二字!” 毫无预兆地发难,砸得小夫人措手不及! “嫁给国公就是我的身份,楚璃,别忘了你是一个晚辈!”小夫人被她激怒,口不择言地与她对吼。 “你刚才喊我什么?”楚璃一张看起来无害的脸陡然变得阴气森森,她压近一步,一字不差地问道:“你刚才,喊我什么?” 厅内厅外,突然静到落针可闻,人人噤若寒蝉。 国公府的人们第一次感受到“傀儡”公主的气场,她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空气凝滞,连正在为国公施救的两名大夫,都不禁放缓呼吸,生怕她下一眼便扫在自已身上。 “我……”小夫人口齿打结,微不可察是向后退了一些。 “我明白了,想来我堂堂摄政公主,在国公府诸位的眼里如此低等,连一个从妓院里出来的女人,都敢直呼我名讳了?” 一顶大不敬的帽子扣整个国公府头上,哪个还敢言! 小夫人浑身冰凉,哆嗦道:“我当你是晚辈才……” “可我并不想你当我的长辈,”楚璃冷蔑地道:“请小夫人你,以国法待我。” “国法?”小夫人才疏学浅,不知道国法是怎么个法,又怕楚璃再次逼问,急得绞着手帕,手足无措。 阿年抻着嗓音,“好意”提醒道:“小夫人,您出身卑微,是没有资格以殿下的长辈身份自居的,现在您儿子又是通缉要犯,您身为母亲难辞其咎,殿下没将您带回去审问,那是碍于国公名声的缘故。方才殿下说的国法,指的是抛却国公这一层关系,单看您这庶民,在见到尊贵无比的摄政公主殿下时,该以何礼相待?” 小夫人听后怔不敢言,阿年不耐烦道:“庶民,还不跪下拜见?” 不仅小夫人,全府上下听见这话后无不震惊,楚璃是个傀儡,向来得给国公府十二分颜面,现在国公倒下,家里的顶梁柱忽然坍塌,楚璃让小夫人跪,她到底跪是不跪? 这一跪不仅仅是庶民对楚璃的“礼敬”,更是国公府对楚璃的低头! 毕竟在国公府下人们眼里,小夫人不是妓女不是庶民,她的的确确是夫人! 小夫人胆战心惊,勉强撑着倔强:“我是国公府的夫人,见殿下不需要行跪拜之礼,这是国公跟我说过的,除非国公亲口要我跪,否则,我不能从命!” “你确定不跪?”楚璃上前半步,直把小夫人逼得朝后退去,“小小庶民竟敢蔑视国法,那么我不介意送你进大狱,让你清醒清醒。” “你敢抓我,国公绝不允许你这么做,”小夫人外强中干,惧愤交加,脸上青紫相错,“殿下也要识趣点才好。” 这个世界上,想用羞辱之词企图让楚璃失态的人早不存在了,小夫人自以为她的话能起到将军楚璃的作用,可在楚璃看来,却是幼稚可笑! 楚璃向来不喜欢“欺负”平民,她只欺负位高权重能力强的人,但现在看来,她有必要亲自下场,来教小夫人如何做人了。 “小夫人,你说国公说过,你见到我不用行跪拜之礼?” “是。”小夫人腰板一挺,本来见楚璃恶目相对她还有些害怕,可一想到身后有偌大的国公府撑腰就来了底气:“国公功在社稷,你更是我们国公和二公子一手推上位的人,没有他们哪有你……” “啪!” 小夫人话还未落,楚璃一个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你敢打我!”小夫人像一只怒极的猫那般,顿时炸开了毛,与此同时侍卫们相继面露惊色,有人耐不住小夫人被扇耳光,欲要挺身而出。 卫显伸手拦下一名焦躁的侍卫,用眼神将他逼退。 “我如何不敢打你了?国公半生戎马为国尽忠,曾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岂容得你败坏他的名声,说他枉顾法理,怂恿你以下犯上!”楚璃话犹在口,又是一个耳光重重抽去,这一耳光直接将那女人抽倒在地:“你胆大包天,竟敢说国公与太傅只手遮天弄权,”她咬着牙,一字一咬道:“我看你是活够了。” 两个巴掌加上一顿恐吓,又见楚璃眼带杀气,仿佛下一刻便要将她的脸抽烂,小夫人本就没什么底气,如今更是被吓得两腿发软,“卟嗵”一声,跪倒下去。 小夫人给楚璃下跪了! 方才还嚣张不可一世、敢跟当朝公主叫板的小夫人,挨了巴掌又下跪! 所有人无不呆愣。由于长年受宠,小夫人在国公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国公对她言听计从,连正室也要看她脸色,如今有人在府上大厅,当众打了小夫人耳光,这跟扇国公的脸有什么不同! 院中跪了一片的下人们开始按捺不住,起了躁动之色。 卫显见楚璃触犯众怒,赶在众人情绪将要控制不住之前向睿夫人道:“国公病发,请睿夫人主持大局!” 比起处事能力卫显确实比叶成更胜一筹。 国公一倒,府中内务理应由正室主持,卫显这么说是要提醒各位,小夫人只是一名妾室而已! 而睿夫人担心国公伤情,哭得双眼红肿,无心过问。 两名大夫正在为国公做救治,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国公虽说呼吸顺畅,却暂无苏醒迹象。 俯视捂脸抽噎的小夫人,楚璃居高临下道:“大公子将国公气到病发,你做为他的母亲同样罪责难恕,便跪在这里,直到国公苏醒为止。” 小夫人不服:“如何都是淳儿的错了?” 楚璃唤来老管家,老管家将玉兰苑的事说了出来,小夫人听后才彻底死心,乖乖地跪坐在地,颓废地像被人抽去了灵魂。 论国法,她争不过楚璃,论家法,她大不过睿夫人,以前仗着国公肆无忌惮,现在国公病了,儿子被通缉面临牢狱之灾,这时还有谁撑她? 罢了。 楚璃并不是无的放矢,办挺小夫人杀整个国公府的气焰,同是给睿夫人出口恶气,算是拉拢了女主人,此举足以震慑府中上下,等国公府向她倾倒,便会有更多人向她倾倒,接下来办事会方便很多。 把小夫人整乖了,楚璃回往上官北身边时,向守卫大厅的卫显看去。 早知上官烨将卫显赶来国公府必有用意,果然。 卫显朝她点点头,表示看见了。 收到楚璃示意后宴尔便带着一名属下去往玉兰苑,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上官淳,走得干干净净。 无妨,秘卫的人之前便已分防国公府各出口,即便上官淳逃,他越是逃,对他们越有利。 宴尔未追,回往前厅复命:“禀殿下,上官淳逃了。” “他跑得倒是挺快,”楚璃轻蔑地瞧瞧暗自庆幸的小夫人,与宴尔道,“这么大的国公府,上官淳总会回来,他犯下累累罪行,更不知对国公做了什么,害得国公昏迷不醒,这个人,我势必要抓进大狱好好审问。” 听言小夫人猛地抬头,因为双颊肿胀,她的声音含混不清:“殿下,虽说淳儿干了些糊涂事,但还不至于对国公动手脚,国公昏迷的事,可不能算在淳儿的头上啊。” “上官淳大逆不道、忤逆犯上嘶咬国公,这事儿可是有证人的,你还敢颠倒黑白替逆子说话!”楚璃手一扬…… 小夫人陡地一缩脑袋。 楚璃手一扬……整了整刚才因为动作过大弄皱的衣袍,若无其事地道:“你要是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维护逆子,我便请睿夫人以家法治你。” “我……”小夫人被怼得不知如何应付,看看杀气腾腾的楚璃,再看看双眼通红怒目瞪来的睿夫人,气焰终于消失殆尽,“先让大夫瞧瞧吧,之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楚璃不再答理,掉头来到睿夫人身边,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看着痛心的睿夫人,想到在秘牢受押的上官烨,她的心中隐隐作痛。 夫人面相柔和,是个有气质又湿润如玉的女人,楚璃想,大约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生养出上官烨那般优秀的男子吧。 哪怕她对上官烨决绝,亦不会否认上官烨是大陈最优秀的男人。 她已将上官烨伤得千疮百孔,万万不想让他的母亲再承受痛苦,可是,她又难免伤到整个事件中最无辜的长者。 “他会没事的夫人。” 睿夫人侧首,欣慰地看了她一眼,连连点头:“殿下都说没事,他肯定没事了,国公这大半辈子不容易,没想到会因为一个逆子气伤,愿他吉人天相吧。” “嗯。” 楚璃乖乖应着,尽管把吉人二字安在上官北头上是对吉人最大的讽刺,但楚璃从不否认上官北对大陈所做的贡献。 若用一句话来形容上官北,则是功过掺半,过犹不及。 两名大夫一时查不出国公的情况究竟在哪,急得冷汗淋漓。 而这时,一名侍卫快步来报:“卫侍卫长!御林军包围国公府,请您明示!” 大批御林军水流般涌进府内,再次引起府中人员一片动荡,国公府侍卫以护卫府上为第一要任,立刻率人拦在府前,与直隶上官烨的御林军统领对峙。 双方剑拔弩张。 国公府内,惶恐的气息弥漫。 在卫显示下之前,楚璃向睿夫人说道:“夫人明鉴,御林军是为抓捕上官淳而来,在此还请夫人恕我来迟,未能及时阻止上官淳伤害国公。” 楚璃暗暗骂自已一声无耻,接着道:“您晓得这府中关系复杂,若夫人信得过御林军,他们愿为府中安全出一分力。” 经过楚璃几句暗示,加上睿夫人本就知道小夫人在府内拉帮结派,自然有所触动。 上官淳毕竟和小夫人狼狈为奸,现在上官淳忤逆犯上,落罪而逃,难保不会做出其他的恶事来,上官淳必须尽快到案,以免之后再伤害他人…… 楚璃的最后一句话无疑戳中了睿夫人软肋,睿夫人沉吟一声,“只怕,会不方便。” “要不要御林军守护国公府,我完全尊重夫人的意见。” 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小夫人被整成了秋茄子,上官家支系远在边陲,鞭长莫及,如今能当家做主的唯有睿夫人了。 楚璃丢下那句话便要转身。 “殿下,”睿夫人叫住她,无多犹豫,“还是请殿下派出部分人手,与卫侍卫长一起护卫为好。” 相比于上官北提携的卫显,睿夫人则更相信亲生儿子手下的御林军,毕竟上官北偏袒上官淳人尽皆知,奴才随主子,万一上官淳再回来,没准卫显会网开一面。 上官淳在京中关系网复杂,有自已的人手,既然他都对父亲动手了,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楚璃再一步得逞,心中自是欣悦,脸上却半分不露,淡淡地冲睿夫人点头,看向卫显时,卫显垂首不语。 “夫人,”一名瘦大夫慌地跪在睿夫人面前,战战兢兢地禀道:“国公脉象蹊跷,小人一时难以判断,但据初步观察,国公像是中毒了。” “怎么会中毒了!毒从何来,如何中毒?!”睿夫人顿时满面惨白,手在丝帕上不安地绞动,“快给他看看中的什么毒,有什么解救之法!” “我知道了!”小夫人像逮到关键点,突又来了劲气,恶生生地指向楚璃道:“即便淳儿对国公不敬,将国公气到病发是淳儿的错,可大夫说的却是国公中毒,‘病发’也是跟殿下见面之后才发生,殿下,请恕我不敬,请您拿出自证清白的证据,不然您难逃下毒的嫌疑!” 正文 143:“上官烨”回京 习惯跟诸如上官烨这类能人打交道,小夫人根本不够楚璃看的,面对小夫人的质疑,她爱搭不理地道:“既然这样,请小夫人亲自来搜搜,看我身上带了什么毒药。” 心还不死? 那我只好让你这个人去死了。 小夫人鼓足胆子起身,径直走向楚璃,果然像模像样地搜起她的身来。 “这样搜只怕也搜不出什么,”楚璃道:“不如找个地方,我把衣服都给脱了,再让你好好地检查个遍?” “殿下说的对,是该好好搜了,”小夫人嘴上说着风凉话,心里早骇得砰砰直跳,万一搜不出带毒的东西只怕不好收场,淳儿那顶谋害生父的帽子算戴定了。 她的手沿着楚璃的肩膀,向手臂上摸去,一寸一寸,无一遗漏。 刚捏到楚璃手腕上时,睿夫人忽然开声:“等等。” 平时温和的她不开口则矣,一开口便是朗朗大气:“这样对殿下不公平,能与国公接触的何止殿下,我们国公府所有人都逃不出嫌疑,既然要查,为示公平,每个人都要查。” 大夫道:“据小人推测,国公中毒大约在一刻时以内,即是说……除了殿下,当时陪同国公的管家,侍女,以及大公子,都有嫌疑。” “嗯,”睿夫人赞同地点点头,“那么,便锁定两刻时之内,与国公接触过的所有人吧。” 楚璃第一个附掌:“夫人明鉴。” 睿夫人唤道:“卫显,带人去查。” “是。” 小夫人急得满头大汗,她摸遍楚璃全身,始终找不到疑似带毒的东西,不甘心就此认输她又让大夫亲自查看,可大夫根本不知国公所中之毒是何种类,哪里能找出对应的毒物来,查来查去毫无结果。 不多时后卫显紧急回报:“禀夫人,属下在玉兰苑大公子与国公争执的地方,发现了一枚银针。” ——宴尔去追上官淳时趁人不备,将一根带毒的针落在一处有扭打痕迹的地上…… “什么银针?” 卫显将那根半指长短、极其细小的银针呈在睿夫人面前。 银针静静地躺在一块米白缎料上,针端发暗。 大夫见后倒抽一口气:“确实带毒,只是不知与国公所中之毒是否一样。” “玉兰苑找到的……”小夫人身上一个哆嗦,歇斯底里地喊道:“玉兰苑怎么可能有带毒的银针?就算有,也一定是有人要害淳儿,不可能是淳儿害国公,对了,一定有人去过玉兰苑,栽赃陷害淳儿!” 楚璃不理抓狂的小夫人,与睿夫人与大夫道:“想证明这针是不是伤害国公的那针,很简单。” “殿下?”睿夫人询问。 楚璃小心翼翼地拿起银针,左右瞧了瞧,闲散的目光忽然凛冽,迅即出手! 银针从她指端射出,直奔小夫人而去,插在了小夫人的胸口上! 面对楚璃的快速出手,在场的人无不惊诧,空气像回到冰点,各人纷纷用不可思议,又同情无奈的眼光看向小夫人。 而小夫人本人因受惊吓忘了呼叫和哀号,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已胸前的针,一双狐狸眼睁得斗大:“大夫,救我,我不想死……” 上官北所中的毒并不是即时发作的类型,他的昏迷本就不是因为毒性发作。 否则对方便能从药物发作的时间上,判断出上官北到底在玉兰苑中毒,还是在进入大厅后才中毒。 这还是阿年给他搜罗来的奇物,独一份的解药被她存放在怡凤宫,想要重新钻研其药性,配制出合理的解药,少则半年,多则三五年。 那时大陈早与上官家无关,她自是不惧。 做到了这一步,楚璃自知该“功成身退”,向睿夫人礼貌欠身,“国公由夫人照看了,夫人受累,至于玉兰苑搜来的针是否有毒,是否与国公身上的毒一致,大夫自会给您一个答复。我还有要事处理,先回去了,夫人有事派人通知一声便好。” 睿夫人不无感激地看着楚璃,“殿下慢走。” 临行前楚璃吩咐御林军统领好生安排,务必将国公府防得滴水不漏。 她刚准备离去,一个激昂的声音从府外传来:“太傅回来了!太傅回来了!” 声音一经通传,睿夫人便急不可耐地迎出,可当她看见向自已走来的上官烨时,整个人怔住了。 在一队侍卫的簇拥下,“上官烨”高拔身影伫立其间,风姿绰约,透着一股朗硕风神。 只是……他的脸上戴着一块银制面具,不见真容。 院中的下人们看傻了眼,睿夫人站在“上官烨”面前,满脸的不知所措。 “你是烨儿?” “上官烨”静静地看着睿夫人,眼光微动,再向楚璃那儿看了过去,“是母亲,儿子回来了。” 这声音是上官烨没错。 众人提起的心不禁落下一截。 睿夫人则提心吊胆了起来,儿子为何要戴着面具,他经历了什么?刚刚经过上官北中毒事件,睿夫人心神俱疲,再一见儿子异常,脆弱的神经禁不住摧残,还未得知原因,便觉胸口阵阵疼痛了起来。 “烨儿,让母亲看看你的脸,”睿夫人缓缓地伸出手去,却在即将挨在他面具上时,颤抖着停了下来。 他原本清俊的脸庞一定糟糕透顶,否则向来高傲的上官烨不会戴着面具示人。 “夫人,”楚璃抓住睿夫人的手,喉头一哽:“让我来。” 隐下眼中的一抹暗光,楚璃深深吸气,在众人的目光下揭开“上官烨”的面具。 “啊!” “太傅大人!” 惊吓过度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惊叫过后众人哭成一团,站在楚璃与睿夫人面前的他,脸上有两道狰狞的刀口,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因此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其中一道由他左眉头上方起,斜贯至面部,像八字的一撇,撇地惊心动魄。 “烨儿!”睿夫人嘶声吼道,人们从不曾听见她大声,如今这声音却因为太过震惊而尖锐到刺耳。 明知是冒牌上官烨,可楚璃在见到他的模样时,仍然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正是上官烨本人。 毁容并不在她的打算当中,她不曾想过要通过毁容来让“上官烨”长久地以面具示人,从而更好地避免被人识破,因为“上官烨”在声音的模仿上几乎无懈可击。 身为秘卫,他无可选择地从命,毫无怨言。 “莫哭,一点小伤罢了。” “哪里是一点小伤!”睿夫人失控地扑向上官烨,不停捶打他的胸口,心如刀割:“你让母亲怎么办,你为何不保护好自已!烨儿,你是我们府上最优秀的孩子,你是母亲此生骄傲!母亲这一生不争不抢,从不与他人计较什么,唯愿我的丈夫与孩儿平安顺遂,喜乐无忧。可你,是如何对待自已的?若你有半点记得母亲的话,如何敢粗心大意让人伤成这副模样?你该怎么办,让殿下情何以堪啊!” 院中响起一片抽泣声,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数,让整个国公府被蒙上一层悲痛气息,如坠阴雾。 “上官烨”任由睿夫人捶打责骂,良久才抬起手来,放在睿夫人的脸上。 楚璃惊讶地发现,他的右手僵木发颤,难道…… “儿子一时大意,在回京路上被伏,让母亲担心真是不孝,让您失望了。” 感觉到他手上的异样,睿夫人本就满目疮痍的心头顿时如万箭穿透,竟然眼前一黑,昏倒了过去…… 夜幕初上,今夜的人怡凤宫莫名阴森。 森然大殿唯楚璃一人独坐案前,咬着牙,握着一把金匕首,在红木桌案上用力刻动。 本该放在案台的奏折和笔墨,全部凌乱地洒在地上。 满殿死静,唯有刀尖与木头发出骇人听闻的划擦声,一笔,一下,似乎她并未刻在木制的桌案上,而是刻在了最恨之人的骨头上。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刀尖忽停,她怔怔地看着被划花的桌台,这些杂乱无章的图案,狰狞地像替身脸上的伤痕,与人们破败的人生。 她抬起匕首,将刀锋紧紧贴在自已的脸颊。 凉到入骨的冷意袭来,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楚璃!” 熟悉的声音传进殿中,愤而急切:“你在做什么,把匕首拿开!” “我想试试,被划破脸是什么样的感觉,姑姑,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我只想找个没人发现的地方,把自已藏起来。我白天做一个人模狗样的公主殿下,我可以借用上官烨的名义号令众人,现在国公倒下了,国公府由睿夫人当家作主,夫人也定会站在我这边……眼见着一切情形如我期望,不久的将来,我便能消除上官家在大陈身上的烙印,重建自已的势力,这不都是我最想要的东西么,可我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呢?” 她的眼里有泪,嘴角却噙着笑意,哭笑不得,生死不能! “姑姑,你将我们的替身弄残,让他今后脸不可露,手不能书,下一步是要干什么?” 楚凤颜不想刺激到她,小心翼翼靠近过去:“你先把匕首放下,划伤了要变成丑鬼,将来怎么见人?你做的很好,现在上官淳百口莫辩,背上弑父的罪名死路一条,等把他除掉,上官北的事算是彻底有个定论,我们出乎预料的顺利不是么?你很快便能解脱了,到时我带你出宫游山玩水,你可以过自已想要的日子。” 可楚璃已然不清楚自已想要什么了。 她快乐而自由的人生在十岁那年戛然而止,之后……若说还有快乐,便是少年在一起的时候。 大陈上下,谁不知道她的少年太傅英俊无双才智双全,她并不完全是机械一般运作的人,她也会像普通女孩一样,曾在某些瞬间,痴迷于他的神俊的容颜,想往他的一举一动。 宫变后她很长一段时间迷茫到不可自拔,吃不下睡不着,是少年的陪伴终日终夜陪伴,无数次默默关怀拯救了她,为了帮她走出困境,他无视宫规与男女大防,惹来无数非议与父亲的责罚。 听说少年回府后承受打骂,她却不曾从他脸上发现过蛛丝马迹,次日见他,他依然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皎皎少年,清冷雅致,别有不同。 少年时期的他不比成年后那般冷淡,性子有一些像无忧。 她恍然间才明白,她第一眼便对无忧有莫名的好感,居然缘于无忧身上有少年上官烨的影子。 …… 现想来她十岁后的快乐,是在她忘记了肩上的责任和对上官家的痛恨时,见到上官烨。 他承包了她八年来所有的喜怒哀乐,回忆起来,就像在一堆碎瓷中翻找糖果,刺得生疼生疼。 姑姑说她可以去过想要的日子,她都不知道想要什么,如何去过? 分神间楚凤颜上前夺去她的匕首,“夺”地一声,飞射在殿中的一根大柱上。 “楚璃,不要企图用这种手段来逃避,该做的必须要做,”楚凤颜一把拎起楚璃的前襟,狠狠往面前一送,低声道:“明天就是大婚之日了,当假的上官烨成为真的,那么真的便毫无意义,上官烨必须死,留着迟早是祸患。” 楚璃将手紧紧扣在残破的桌案边缘,一瞬不错地望着眼前的女人,嘲讽地问道:“敢问他是怎样的祸患?” “他会乱你心神,让你摇摆不定,让你溃不成军!”楚凤颜冷眸看去:“他是你最可怕的敌人,更是你最致命的死穴。” 从楚璃对上官烨下手不过短短十几日,然而在楚璃看来仿佛有数年之久,可怕的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伤口却还历久弥新,没有愈合的迹象。 “是你自已动手,还是我帮你动手?”楚凤颜站在桌案对面,手撑在桌沿上欠身上去,与楚璃的脸只隔着三寸左右,威逼的意图明显:“已经走到这一步,多大的难关都过去了,你不是娇娃娃,难道要在最后一步犹豫?上官烨反正生不如死,送他一程,算是给们之间的一切画上一个终止号。” 姑姑说的对,楚璃,上官烨,他们都是对方的底线与死穴,姑姑既然知道上官烨生不如死,那也一定知道,她与上官烨感同身受。 “如果你还记得彼此那点情份不忍下手,我可以代劳,只要……” “长公主殿下,”楚璃忽然一字一顿地提醒道:“我不许。” “你说什么?”楚凤颜脸色一冷。 “我说,我不许你动上官烨,”楚璃半寸不让,强势地道:“不论上官烨是生是死,他是我的人,只有我才能处置他。” “楚璃!我是你姑姑,你敢不听我的话?”楚凤颜恶目瞪去,脸上有切齿的力度:“除掉上官烨还不是为你好,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再这么下去你会功亏一篑!” “是么姑姑,我已经不像个人了,你是不是要让我做一个魔鬼才甘心?”被划花的桌面在她指下抓紧,因为太用力,木屑刺进了指甲,可她好像感受不到这种痛苦,继续与楚凤颜做不死不休的对峙,“我们面目全非,难道连最后一点底线也要亲自踩破?” “你真的爱上他了?” 楚璃眼中闪过一道迷茫,不知如何作答。 “我对上官烨下手,是因为我要从他们手上拿回自已的东西,但该分的要分,动上官烨有我必行的理由,留他的性命同样是我必为的事,这些年我靠他才能存活下来,一转头便要对他赶尽杀绝?我做不到。”她没有退让的余地,“姑姑,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路要走,我们本就不是同样的人,哪怕这件事影响再大,上官烨一生不能重见光明,我也不会杀他。” 许是没想过楚璃会对上官烨的事如此坚决,楚凤颜无力地苦笑一声,直起身定定地看着她,“终究是扶不上墙的丫头,没有你父亲的决然和气魄。” “为什么要拿我跟父皇比?说白了,我只是下任国君的垫脚石,你眼中的一个窝囊废罢了。”楚璃的手缓缓离开残破的桌面,“再者,如果您认为,动不动血流成河让人断子绝孙算气魄的话,只能说你目光短浅,不知所谓。” “你……” “我如何?”楚璃冷笑以对,“因为你是长辈,我已迁就你太多,上官烨的事我不许你碰他!别以为你可以指挥秘卫,可以进得秘牢。姑姑,别逼我杀光秘牢中的看守们,以杜绝你见到上官烨。” 楚凤颜早知楚璃一身反骨,却真没料到她敢放这狠话,将长辈的命令放在脚下蹂躏! 见楚凤颜一张精致的脸因气愤而扭曲,楚璃苍白地朝她点头,淡淡地表示歉意,“望姑姑体谅,除了上官烨,您别的建议我都会听取,若因此惹得姑姑不快,您只管打骂。” “你是在自掘死路!” “路是我自已选的姑姑,”她这才觉出手指有些疼,一看,木屑刺进了指甲中,她甩甩手算是对付,抬眸与她笑道:“明日大婚,请姑姑帮忙准备一下吧。” 本来在国公出事、国公府尚未安顿的情况下不宜嫁娶,但民间有习俗,改动婚期不吉,而且楚璃怀有身孕,必须让她与孩子名正言顺,加上睿夫人希望借晚辈婚事冲喜,几方商量才决定婚期不变。 对楚璃来说,婚事不过走个过场,堵上好事者的嘴。 而对于另一个人,却是一个取上官烨性命的好机会…… 正文 144:还你洞房花烛 次日,公主大婚日。 即便做戏,所需行头礼仪一样不少,一大清早阿年便带着两名宫娥,将凤冠霞帔等喜物送进寝殿,却未发现楚璃的身影。 阿年立刻肃色吩咐:“今日是殿下大喜日子,殿下的孩童心性未泯,怕是不习惯突来的改变,一定是散心去了,你们两个把嘴巴关紧一点。” 宫娥不知阿年何意,但见阿年一脸正色,自不敢多言,忙点头应下…… 天还未亮,秘牢中铁门的开启声,成为清晨的第一道声响。 锁链加身的男人听见那脚步越来越近,灵敏的耳朵动了动。 嘴角浮起嘲弄的笑。 这么多年以来,他与那人熟悉到连脚步的频率都可以分辨得出,脚步声入耳,他攥起满是血污的手。 倒不是看守虐待,是因为他自已的反抗,而致使手腕被铁环磨破,这些天他拒绝旁人接近,自暴自弃般自我放逐。 牢门打开,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门口所站那人。 她一身天蓝色对襟襦裙,梳起了妇人髻,预意即作他人妇。 上官烨心头一滞,沉沉地痛了起来。 “上官烨,”她嗓音微哑,脸色显得有些憔悴,手中提着一只锦缎包袱,看起来满满当当,“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上官烨沉重的眼帘微挑,干白的双唇抿了抿,虚弱道:“与我无关。” 秘牢中暗无天日,不知日夜时辰,直觉像过了数月之久,可上官烨一见楚璃他便陡地想起,今天大约是他们原先定好的婚期。 新婚日上,新郎被关在牢中无人知晓,真不知新娘成的什么婚。 她站在了高高在上的位置,还要在新婚日亲自来看他,是讽刺还是“荣幸”? “新婚日……”上官烨喃喃地说着,个中凄苦唯有他一人知晓。 他鄙夷地嗤笑一声:“你不是应该穿着华丽的凤袍,在怡凤宫中等着冒牌货迎娶么?来这糟糕的地方,向我一个阶下囚炫耀什么?” 楚璃轻扯嘴角未回,拎着一只包袱走来。 上官烨这才发现,她的手上有一把钥匙。 “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她淡淡地走到上官烨面前,放下包袱,平静的像对待一个普通人。 刚抬手欲为上官烨打开锁链,他冷冷地提醒一句:“想好了,放开我之后,我可能会让你走不出这间牢房。” 他的眼中没有杀气,一丝也无,声音清淡到令人感觉不到攻击性,然而入骨的冰冷,便是在他轻描淡写的语风里汹涌而至。 楚璃打了一个寒战。而后自动忽略他的危险性,依然故我地替他解开铁链。 铁链连接在牢房的铁壁两侧,将上官烨双臂拉平,不仅能防止他暴力伤人,长时间下去更是会耗损他的肌肉力量,让他逐渐失去反抗的力气。 “咔,”锁开。 上官烨的手像一只断肢般垂落下来。 双手解禁后他别说伤人,连控制双手都很难做到。 因为失力,上官烨的身体颓然倒下,在他即将摔落时楚璃伸手一接将他稳住,却见他淡然的神情一扫而空,陡然覆上一道冷色,杀意凛然! 他长臂一绕,狠狠勒在她的脖间! “楚璃,是你自找的!” 楚璃在笑,仿佛能看见上官烨一张绝世的脸,因恨而变得狰狞扭曲,他一定在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他的恨是真,杀意是真,可他手臂的颤抖与无力,也是真。 他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度疲惫的状态,她便是由着他来杀,又能怎样呢? 她的笑容越渐苦涩,曾经呼风唤雨的上官烨,如今竟成了一个连女人都杀不死的废物,她不知上官烨心中的痛苦究竟多深,只知自已在见到如此模样的上官烨时,有如锥心的痛。 眼泪爬满她的脸庞,视线一片模糊。 有一瞬间她倒希望死在上官烨的手上,八年来她心念着要除掉他,将上官家连根拔除,这一度是她唯一的愿望,可在她如愿以偿地推翻上官烨,当她的野心正一步步实现时,她失去了活着的勇气。 窒息感开始强烈,其实她若反抗,上官烨根本不能拿她如何,但这一刻,她恨不得就此死了。 死,何尝不是一种成全和解脱? 难以呼吸,她胡乱蹬动的脚蹭在了包袱上,包袱滑开,露出里面大红喜袍的一角。 见到那件喜袍时,上官烨充满杀气的眼神软了下来,带着一些不可置信。 今天是大婚之日,她带着喜袍来见他…… 他手上的力彻底垮掉,像被抽掉了所有力量,身体瘫痪一般往一侧倒去。 楚璃本能地回身一抓,不料在他的带动下随他一并倒地,正好摔在他的身上。 朝她定睛看去,上官烨眉心狠狠一皱,想去推,又力不从心。 他恼羞成怒地沉声喝道:“滚!” 她也想知道,她该滚去哪里。 “滚!”他再次吼道,因为恨意彻骨,他的眼底现出骇人的血红。 “今天是我们的大婚日,昨夜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夫君,哪怕我那么恨你,但是……”她呢喃着:“我又那么爱你。” 可惜上官烨不会再听她半个字,更不会信她所谓的爱!他嘲讽地冷笑,“爱我?从不曾给予一分信任的你,谈何爱我?狼心狗肺的你凭什么谈爱?” 凭什么? “凭我忍你们八年,这八年来,我由着你们翻云覆雨,由着你们操控大陈,我受过你的恩,但也因为有我,你得到更大的权力,为上官家谋得了更多的利益。”楚璃扳着他的脸,让他只能凝视自已,哪怕她难免被凶戾的眼神所伤,“凭我还留着你这条命,我便不是狼心狗肺,便有资格谈爱!” “若你当真还有一分情义,此刻就该放了我!” 楚璃无奈地笑了笑,“你觉得可能么?放你出去,让我所做的一切全部白费?再由你们上官家对我反噬?” “狼心狗肺!” 楚璃为了保住上官烨,和姑姑撕破了脸,她没有用剧毒杀死上官北,亦未做出其他伤害行为,她自认做到这一步,已将损失减至最低,她肩上的责任,所背负的压力有几人明白? 她不想像父皇一样将对立的人斩尽杀绝,岂止是不想当一只魔鬼,也是为了上官烨。 她还不够资格去领“狼心狗肺”四个字。 “骗了你是我的错,你可以说我没心没肺,但我不是狼心狗肺。现在,我什么都不要再管,我只想凭自已所想所愿,再放纵一回,上官烨,我恨你是杀害太子哥哥的嫌凶、意欲吞噬大陈的恶人,可我……也只是一个女人。”像是最敏感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狠狠戳痛,她重重皱眉,方才扳住他脸颊的手忽而柔软,轻轻抚过他的幽邃的眉眼,眼底铺开了一层细密的伤感。 “上官烨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喜欢上你了,对你的喜欢,跟你是不是恶人无关,只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感觉。我从来没有自我,今天只想放肆一回。” 换成从前上官烨早就沦陷,而今他再也不会了,她的话听在耳中,与听一则是笑话没什么两样,虚假,做作! “要如何放肆?”鹰目微眯,冷冽看去:“要做我的新娘?楚璃,收起你的无耻之心,我不会因为苟活,便要学你出卖身体,哪怕你的第一次给了我,我一样觉得你肮脏无比。” 小拳支在上官烨胸口上,她微微侧首,脚一伸,便将包袱勾了过来,捏着喜袍一角,倏地扬起。 大红喜袍在上官烨眼前如一面招展的旗,通通的红遮住他的整个上空,最终将他和楚璃一道掩在了这片红色当中。 “楚璃!” 她伏在男人心口,听见他的心跳越发紊乱,不知是急是气,还是羞。 喜袍一落,黑暗中她喟然一叹,浓浓的伤堆在眼底,无人瞧见。 没有上官烨的日子度日如年,她无数次悄悄地想着,她到底还能否与上官烨再续前缘?阿年曾问她,等事情过了,他们能否再走在一起。 阿年的问如同一条烙鞭,一次次在她心头拷问,哪怕理智告诉她两人之间唯有一人倒下,她仍然怀着一点点可悲的幻想,希冀他们还有转机。 她们决裂至此,积压数年甚至上百年的矛盾不可能让他们得以善终,死去的亲人们不允,楚氏皇族的骄傲不允,她曾做下的伤害,也不会允。 瘦长的手指抚在上官烨身上,他的呼吸便又急促了几分,她能感觉出他的皮肤正随着她指腹的移动隐隐颤动,像在忍辱逃避,却又情不自禁。 那只不安分的手被他一把抓住。 上官烨体力微弱,用尽全力方能给她的手造成紧箍感。 一字一咬地道:“别碰我。” 她没有话说,按着不甘被她宰割的上官烨,继续她的动作。 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暂忘彼此的猜忌与仇恨。 她还记得除夕之夜在太傅府跟上官烨说的话,上官烨是她的男人,此生第一个,亦是唯一的驸马…… 那些话麻痹了上官烨,但那些话又何尝是谎言? 上官烨现在不是楚璃的对手,面对羞辱,七尺男儿又能怎样? 感觉到楚璃的执意,上官烨缓缓松开她的手。 阴沉的眸子泛着危险暗光,在黑暗之中迅即沉淀。 楚璃为了反击,能与他装模作样八年之久,忍辱负重,不惜将自已的身子押上赌台,为了成功不计一切,他堂堂男人,为谋定后算,受这点折辱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他能重见天日,楚璃休想再只手遮天…… 张灯结彩,彩幔飘扬,今日的国公府一扫阴翳,满满的喜庆。 卯时,“上官烨”的迎亲队即将从国公府出发。 老管家陪同睿夫人走进颐寿阁,即国公夫人的院落时满面担忧,枯瘦的手在宽袍下暗自握紧。 他的紧张缘自于昨晚出了一件事。 老管家莫名地半夜闹肚子,心急火燎地往茅厕跑去,刚进茅厕便有一人从后勒住他的脖子,抑声恐吓:“想不想你的老婆孩子小情人安然无恙?还有你欺上瞒下做的那些肮脏交易,每一桩说出来都足够要你的命!” 近日来,国公府与上州无不陷在一片阴霾当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老管家怕是大难临头,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按照习俗,“上官烨”拜别父母后启程,亲自前往皇宫迎亲,将公主从宫内迎入城东公主府,在不在那儿住不要紧,走的就是一个过场。 国公中毒后时有醒来,但意识不清。 关于中毒的事宫中出动了四名老太医,与国公府、太傅府几名幕僚一起做研究,他们当中不乏用毒高手,可是人多嘛,嘴杂,正统太医瞧不起人家江湖术士,指他们是歪门斜道,术士们瞧不上古板老太医,双方因为试配解药一事吵得不可开交,暂无定论。 好在上官北的伤情得到控制,暂无性命之忧,解药的事谨慎些为好,还需慢慢琢磨。 趁着上官北醒来,睿夫人亲自给他喂了药,其间上官北仿佛未开化的痴儿,在夫人喂药时全程看着,时不时笑一声,摸摸她的脸,揉揉她的发。 那时,上官北便能看见夫人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笑得像个孩子。 等“上官烨”进门跪拜二老后,睿夫人亲送儿子走出颐寿阁,瞧着一身喜袍的儿子,睿夫人百感交集。 “烨儿,成家后才算是大男人,今后你不仅要担着重重国事,也要顾念着小家,家如生意,需要经营。”睿夫人苦口婆心地道,“毕竟是公主,对她切不可再冷言冷语,别看她现在对你豁达地很,其实女人很小气,有事要多哄着些。” 听睿夫人说完,“上官烨”庄重地躬身应下:“儿知道了。” 两人相伴着,在管家的相随下经抄手游廊走向正院,院中,金银珠宝七七四十九箱,绫罗绸缎一百八十一匹,为首的两人,各捧一柄手臂长短的紫玉如意,恭敬地向新郎颔首。 这两柄紫玉如意非同一般,是上官北与睿夫人成亲时,女方陪来的嫁妆,不仅意义重大,更是价值连城。 做为聘礼,一示婆婆对儿媳的重视,二寓上官家薪火相传,因此不同于平常礼器,自不会与那些庸俗之物放在一起。 跟在睿夫人身后的老管家暗暗出了一身冷汗,昨晚遇见的黑衣人是上官淳的人。 上官淳要挟他,让他在迎亲队伍中给他安排两个人,那两人同是国公府内人员,实际上,他们是上官淳埋伏在府内的杀器! 上官淳自知无路可走,既然上官烨要将他斩草除根,他便要了上官烨的性命! 老管家有把柄在上官淳手上,为了活命只好听任上官淳指使,将夫人的嫁妆紫玉如意,安排到他们的手上。 睿夫人又向儿子介绍起那对紫玉如意,每说一句,心情便沉重一分,说到动情处泪流满面。 而手执玉如意的那两人,已经蠢蠢欲动。 睿夫人牵着上官烨,与紫玉如意间不过咫尺之距…… 突然! “啪”一个清脆声响,两柄如意应声而断,断层处溅开的碎屑直逼“上官烨”和睿夫人的脸面,“上官烨”反应迅速,第一时间拂起宽大的袍袖,挡开迎面而来的碎屑,而睿夫人躲闪不及,下巴处被溅出一个血口! 两人当即掷开如意断柄,直接向“上官烨”杀去! 电光火石! “上官烨”这才想起睿夫人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在躲闪杀招的同时推开睿夫人,三只断柄躲过,第四只直接用手接下,他毫不迟疑,护下睿夫人后便向那两名刺客还击! 府上顿时炸开窝一般,由于刺客动手太快,等“上官烨”还击时众人才一涌而至,迅速围向刺客! 老管家怕自已参与的事曝光,眼珠子辘辘一动,高声喊叫:“快来保护夫人啊!夫人!” 声音未落,一名刺客见势不好果断向睿夫人跃去…… 皇宫,怡凤宫。 阿年久未见主子归来,在殿外时不时东张西望,眼见时辰将至,宫内上下整装已毕,论时间,迎亲队伍约莫到了路上,可主子还未梳洗打扮上妆,连个人影也未见,不知要拖到何时,误了时辰不要紧,若让人起疑那事情可就大发了。 煌煌大殿,静如无人。 楚凤颜抱着怀,目光凛凛地看向殿外。 以楚璃的脾气,她自然不畏与替身成亲做戏,既然不是逃婚,她一大清早便自我隐身为的什么? 她又能到哪儿去? 到底是哪里触动了她,令成亲日跟众人玩失踪? 还用说么,除了那个男人,没有人可以左右楚璃的想法与意愿,该死。 楚凤颜抬脚走出大殿,向某个地方走去。 秘牢重地,风光旖旎。 大红喜袍再次扬起,楚璃从袍下滚出,当喜袍落地,重新盖住上官烨光裸的身子。 男人眼中的羞耻与挣扎全部消失,唯有坦然与笃定。 他笃定着,要让这个女人付出代价。 楚璃只穿了一件苏绣鸳鸯的肚兜,修长笔直的臀腿欺霜赛雪的白净,线条流畅紧致,透着少女的性感与力度。 在上官烨的目光下,她长腿伸出,去够离她一步开外的衣裤,动作轻而柔腻,无限春光。 上官烨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动,喉咙像被火烧似的,干燥地让人忍不住要用吞咽来缓解。 正文 145:鞭打 楚璃,你这惑乱人心的妖精! 若有下一次,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璃并不知她无意中的举动令上官烨疯了狂,她穿好衣服回身而看,平日习惯挂在脸上的那抹轻松笑意不见,少有的正色:“今日,我算是还了你一个新郎身份,和一个洞房花烛,我没有对你食言,婚约,我如期给你了。” 上官烨讥笑不言。 她打理着衣衫,不抬眼地道:“我算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说爱便爱,说嫁给你便跟你洞房花烛,我骗过你,同样尽力保你,对你在意的人我尽量留一条后路,能做到这些,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说着向上官烨淡淡扫眸,嗤然冷笑:“别摆着一副被我欺负的模样,你也很舒服的,对么?” 冷然的笑容挂在眼角,一转身便又满目忧伤,“下一次我再来,恐怕是大局定下的时候了。” 她无聊地想,这中间必然要相隔很久,不知上官烨会否想她。 反正,她会想他的。 她不再留恋,提步走出牢房,踏进幽长逼仄的通道当中。 目送楚璃的身影离去,眼见看守再次将铁门闭合,上官烨直将喜袍紧紧握皱。 楚璃,你最好盼着我这辈子永远不能离开这里。 否则,你一定会后悔自已的优柔寡断,和廉价的仁慈…… 行至通道中段,宴尔疾步迎上,神色匆忙:“殿下,长公主来了。” “又是她,”楚璃放下刚整好的袖口,不知是不是在嫌楚凤颜管得太多,她重重甩袖,刻意制造些响动来,“幸好我刚办完要事,不然她一来,全搅和了。” 今日天还没亮,楚璃便跟宴尔说她有件要事需来秘牢一趟,宴尔对主子向来忠诚,凡事无不尽心尽力,对主子的决断自然是鼎力支持,为防止误事,宴尔连楚凤颜那头都没去报备,两人直接来了秘牢。 此刻,宴尔见主子一脸憔悴,却眉眼渐宽,可见主子办的那件“要事”虽苦,但结果肯定令主子满意了。 “殿下英明。” “嗯。”楚璃淡定点头。 字音刚落,耳旁“呼”的一声,一道疾快的破空声传来! 宴尔听声拔剑,拧身回转的同时向不明物斩去。 “嗖——”一道软鞭缠上宴尔手中的剑,当宴尔看清来人,忙低头赔罪:“属下不知是长公主,请公主恕罪!” 楚璃顺着这条鞭看去,一双清冽的眼睛正死死地盯住自已。 “姑姑怎么有空过来?” “你做为准新娘还有时间走开,我为什么没空过来?”楚凤颜说着抽回软鞭,再次出手朝她身上扫去! 楚璃不闪不避,手一抬便抓住鞭梢,对峙道:“今天是大日子,姑姑最好不要如此戾气,属下们看着,让我难看您脸上也未必光彩,时辰快到了,这单戏可不能黄在我们手上,你给了那么多铺垫,还不是想要替身彻底将上官烨取代?今日的婚事,你必定是乐见其成的。” 楚凤颜狠狠抽鞭,楚璃却抓得愈紧。 “大婚日你来这里做什么,用不着我多此一举重复,我对你百般忍让,没想到你还是屡次让我失望,离开男人你活不去了是么,你到底……” 楚凤颜话刚到此,宴尔忙禀道:“长公主莫动怒,殿下来此是有要事处理,请您体谅。” “要事?”楚凤颜讽刺地挑眉,长长叹了一声,侄女的脸皮,可真令人叹为观止,“是啊,殿下身份尊贵,不管做什么,都是国等机密的‘要事’。” 楚璃不遑多让,“既然姑姑明白,可以让路了么?” “可以。”楚凤颜挣挣软鞭,等楚璃一松手她便收了回去,但她不过是虚晃一招,趁楚璃不备,她一鞭抽去。 这一鞭结结实实打在楚璃的手臂上,只一鞭便抽烂她单薄的袍袖,破烂的衣衫下,一道血痕清晰可见。 楚璃紧咬牙关,痛呼声被死死地关在嗓口,平静地在伤处看了一眼,“你够了没有?” “楚璃,今日我非要打醒你!”楚凤颜犹不解恨,提起鞭子欲再次抽打,宴尔见状跪上前拦住:“殿下有孕在身,请长公主原谅她的莽撞,万万不能再动手了。” “你倒是老实!”楚凤颜暴躁地踢开宴尔,咬牙低吼:“怀孕了打不得,倒是可以去做‘要事’!” 宴尔忙为楚璃说话:“殿下带孕操劳已是辛苦,长公主切不要再雪上加霜了。” 瞧宴尔为她说尽好话,楚璃心里蛮过意不去。 看来他直到此刻,还不知那件“要事”究竟为何事。 更不知“怀孕”一事有多荒唐…… “那她可真是‘操劳’!”楚凤颜现在与侄女相见成仇,满腹怒火无法发泄她岂能甘心?她愤而推开宴尔:“奴才,今日我要教训这个不知所谓的侄女,我看你们谁敢插手!” “公主……”宴尔无奈地退至一旁跪下:“请公主息怒。” 秘卫中无人不知,楚凤颜是先皇指定的密令执有人,在下任帝君没有着落之前,楚凤颜便是秘卫的最高长官,权力凌驾在楚璃之上。 主人发话,谁敢有半句异议? 看守们闻言纷纷跪倒,方才还吵嚷不堪的通道,顿时静得过分。 只剩下凶残的鞭打声,和受罚人时不时溢出齿关的痛苦声。 单薄衣衫承受不住凌厉的鞭打,被划开一道道血口,破开的衣衫下,她娇嫩的皮肤应声而绽。 楚璃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人,以前被父皇宠着,之后有太傅惯着,何曾被人如此鞭笞过?但身上辛辣地痛着,心里却坦然地很,似乎有些负担终于被她放下,此刻她只是一个因为错爱而付出代价的普通人。 她不后悔大婚日来这一趟。 对她而言,大陈重要,她对上官烨的承诺一样重要。 为了家国她将上官烨禁锢秘牢,为了爱,她跟楚凤颜翻脸,并甘心承受上官烨的怒与杀意。 这些,都是上官烨曾经为她承受过的冰山一角。 鞭打的疼痛并不能让她清醒与害怕,反而会使她的倔强越发清明。 十一鞭后宴尔再看不下去,拼死挡在楚璃面前,替她挨了第十二鞭,忍痛道:“哪怕长公主要将属下砍头属下也认了!以私而言殿下是您的晚辈,但她毕竟是您的上官,望您不要太盛气凌人,若您再不收手,属下以死相谏!” 楚凤颜自知该到此为止,尽管余怒未消。 她犹不解恨地扔开鞭子:“要不是看在你对楚家如此重要的份上,今日非要打残了你!” 只是因为她重要…… “楚家,还是楚家啊,”楚璃忽然放肆苦笑,鞭打的疼痛下她可以忍住不哭,这句“对楚家如此重要”却让她濒临崩溃! 一切为了楚家,一切为了大陈,只因她姓楚,便一生都逃不出了么? 她必须舍弃自我,去迎合所有关于楚家的利益,只因她是楚家的公主,天生背负着使命! “我本该相信,冰冷的皇室没有情,没有……”她呢喃着谁也听不清的话,一阵眩晕感袭来,她半跪着虚弱的身子,颤抖的手苦苦撑着,才不至于倒下。 低垂的视线中有人从身边走过,她强撑气力:“姑姑,我说过的话您是不是忘了?” 楚凤颜停下脚步。 她的方向正是关押上官烨的地方。 “我说过,不许您动上官烨!”楚璃气虚乏力,几乎在用尽全力嘶吼:“现在我给您多加一条,不许您接近上官烨,不许踏进秘牢一步!” “楚璃你竟敢命令我!”楚凤颜恼羞成怒,回身后一把提起楚璃前襟,愤然道:“你翅膀硬了是么,你翅膀再硬也是我侄女!” 楚璃抓住她腕子,强行将她的手从自已身上剥开:“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姑姑可以试试,若你再往里走会发生什么。” “怎样?” 楚璃抽起一道冷笑,嘴角的浅辙阴寒至极:“你同样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代价会是你最看重的东西,上官烨是我的底线,除了我,谁都不可以碰他,我没有耐心一次次提醒你,望你自重。” “好啊楚璃,你蹬鼻子上脸了!”楚凤颜失望地推开她。 楚璃不以为是道:“我的地位本就比你高上一筹,何来蹬鼻子上脸一说?” 言下之意,蹬鼻子上脸的另有其人! 楚凤颜怒极反笑,“好,好得很。” “是的姑姑,”楚璃腰板笔直,不再威胁或阻拦,反倒让出一步,好死不死地说道:“现在姑姑可以进去了,你想做什么,都由你。” 楚凤颜生性倔强,最受不得刺激,楚璃越是威逼,她越是想看看动了上官烨会如何! 她冷狠的眼光从楚璃身上一划而去,然后抬脚便进。 宴尔在一旁急得冷汗直冒,生怕两人要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他明白,两位殿下无一善茬,楚凤颜真敢进,楚璃真敢毁,不弄到两败俱伤,绝对收不了场…… 楚璃背对楚凤颜,不带一丝感情的暗眸凛凛生寒,苍白的手紧攥成拳,青筋毕现。 走到第四步时,楚凤颜没预兆地停下脚步,不甘又无奈地折身返回。 “大婚日闹得什么劲,还不给我回去准备,你想让所有你看笑话不成!” 说着,楚凤颜背着手率先离去,脚步异乎寻常地飞快。 楚璃望着姑姑的背影半晌,待她身影不见,才不疾不徐地点头:“是。” …… 国公府惊现刺客! 大婚日太傅大人遭遇刺杀! 婚期前便开刀杀人,婚日见血不吉,大陈国迟早血流成河! 国公府动乱传出后不久,坊间热哄哄地议论开来,各种恶毒的话相继传出。 “这可怎么了得,皇室后继无人,咱们的主心骨太傅大人又受了重伤,多么好的一张脸,毁了呀!” 有人惋惜道:“就算公主不嫌弃,堂堂太傅今后以面具示人,到底是落了下乘,府里有人传出话了,不仅脸毁了,太傅的右手因为伤到筋骨,大抵是……哎!” “好端端的盛典,血腥气太重,太重啊。” “……” 老人家们三五成群地聚着,直到一个声音喝来—— “太傅过道,清街!” 接着一队侍卫在前开道,所到之处,整条大街上的行人无不退避三舍。 等清街完毕,一辆八匹马并驱的奢华马轿,缓缓从街上驶过。 马轿中,替身上官烨将手心的汗擦在膝头上,再不安地握起。 他与死亡擦肩而过,对于一名合格的秘卫来说,死亡不可怕,怕的是他死后身份曝光,毁了主子的全盘计划。 他当场击毙一名刺客,而另一名刺客拿睿夫人做屏障,混乱中逃过一劫,渗入御林军中的秘卫已火速追索,希望能将那人灭口。 之所以说灭口,是因为那名刺客兴许发现了他一个漏洞。 就在他本能一般,接住那半柄向他袭来的玉如意时,他露出了破绽。 他用的是右手。 既然他代替上官烨,难免会有代笔的时候,而他的字迹与上官烨相差甚远,极易被人看穿,于是才想到“废掉”右手的伎俩,实际上,他毁脸是真,废手是假。 做为一名行走在黑暗中的秘卫,手比脸重要太多。 他接下半柄玉如意的举动,便是暴露了他右手完好的事实。 尽管当时事发太急他出手疾快,国公府内人员并未瞧见,但当时的下意识动作,不见得能瞒住直面他的刺客。 若叫那侍卫逃了,兴许会是一个隐患…… 怡凤宫大殿,众人惶惶不安。 无忧与苏沫后至,到时,楚璃还未从那边回来。 阿年其实隐隐猜到楚璃去了哪儿,但这种事他哪敢说出口,秘牢重地他也不得而知,寻都没处可寻。 无忧则坐在桌前喝茶,平静的表面下,心中翻涌激荡。 一口茶下肚,无忧正要提壶添茶,却碰着一只绵软纤细的少女素手。 触感微凉,无忧怔了怔,抬头看去。 苏沫俏皮地笑道:“公子不用着急,殿下用不了多久会回来的,她哪忍得下心,一声不响地把这烂摊子交给我们?” 无忧忙收回手,她手上的余感仍在。 从前在前锋山,苏沫花样百出地对待过他,爬他床,腿压在他的脸上,更甚者对他投毒下药,彼此间可说荤素不忌。 而今身份不同,环境不同,却连碰一下手都不那么自在了。 无忧显得有些尴尬:“我不急的。” “不急么?”苏沫忍着笑,提提空空如也的茶壶,“不急您一口气喝那么多茶做什么,大早上的,又不是真的渴了。” “是么?”他还没意识到,原来他已喝下了整壶的茶。 他正要回话,忽听见殿前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回来了。”苏沫先一步迎去。 阿年怕引起恐慌,忍着没出声,眼睛红透,俊白的脸憋得一片惨青。 昨晚服侍殿下入睡时她还好端端的,怎么去一趟秘牢回来,便脸色煞白像个活死人,掩在披风下的手还沾着点点血渍,想来情况不妙。 宴尔见无忧、苏沫还有一干宫娥太监在殿上,顾虑之下没有第一时间相告原因。 等扶楚璃走进内室,阿年退下不相关人员后,才轻手轻脚地将主子身上的披风揭开。 满身的鞭痕,触目惊心! “我的殿下啊,您这是怎么了!”阿年“哇”一声哭出声来,抱着楚璃的胳膊心痛地道:“是谁那么狠心要对殿下下如此重手,她怎么狠得下心呢!我们的殿下已是如此乖巧了,到底是哪个心狠的啊!” 他明知是楚凤颜也顾不得了,恨不得要将那位心狠手辣的长公主狠骂一顿,以解主子心头之恨! “别鬼叫了,”楚璃心烦意乱地推开阿年,看向被他挡下的无忧,却见无忧双目深沉,面露痛苦。 见到楚璃投来的目光时他转头避开,那一瞬,眼角闪过晶莹亮光,是眼泪在光下的折射。 “我帮不上忙,先下去了。”无忧哽着声音,向苏沫吩咐道:“你留在这儿照顾她。” “等等兄长!”楚璃见他心疼,心里一阵暖洋洋的,“你不用担心,我混账惯了,什么苦没吃过,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无忧扯起一个比哭还苦的干笑,算是不枉费她一番慰藉的苦心,“知道了。” 苏沫不忍再看,秀长的眉拧成两条弯曲的乌线,“殿下一大早消息音信全无,这会又伤成这样回来,大家心里哪还平静得下,您大风大浪没怕,我们可都在担心着呢!”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楚璃哭笑不得地自嘲,“下我一定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不便叫太医,阿年赶紧提来备用的药箱,无忧向楚璃点头示意,而与宴尔一道走出内室。 不时有人来报,说太傅的迎亲队伍已到达宫城。 苏沫见楚璃一身的伤,她擦药都不知如何下手,若再出宫去公主府劳顿一圈儿,也不知会不会给她折腾出毛病来,心急地问道:“怎么办?” “好说,”楚璃倒嫌苏沫太过紧张,“我元气大伤,确实不能过多劳累。” “元气大伤?”苏沫想到了别的。 阿年插嘴:“可不是,殿下见太傅一回便要元气大伤一回……”刚说到这儿,阿年忙自堵嘴巴,犹怨自已多话,不轻不重地给了这嘴两巴掌。 “原来殿下去见太傅了,原来……”苏沫本就不是正经人家姑娘,山匪窝里长大,什么荤话都听过说过,比较爱往歪处想,起先还以为想错了,不料楚璃却给她递来一个意有所指的眼神,并认同地点点头。 苏沫难以置信! “你以为这点儿小伤,就能让我变成一只软脚虾?”楚璃伤神扶额,风凉话道:“我说我活得累真不是矫情,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苏沫翻她一记白眼,继续给她伤处擦药,怨念地道:“欺负我没有男人。” 楚璃抿唇暗笑,似有了坏点子,怕被苏沫瞧见了不给她得逞,她一换脸色,呀哟咿呀地喊痛:“你瞧我这样子如何当新娘,等我从公主府回来,怕已是尸体一堆了,好郡主,不如你替我?” 一同侍候的阿年暗自侥幸,幸好主子不是让他来替,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得瑟道:“殿下难得开口,小郡主就替了吧。” 苏沫冷眼扫去,你个死太监! 转头不情愿地跟楚璃道:“替倒可以,可万一被揭穿,如何跟人们交待?公主太傅的大婚日,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文 146:冒牌货! 楚璃宽慰道:“不用交代,凡事有我兜底。” 等楚璃处理完伤口,整装过后,“上官烨”已率人来到怡凤宫。 今日同来迎亲的除了国公府队伍,还有几名德高望重的老臣,包括杨怀新,钱进等重臣,还有一位是楚璃特别吩咐要来见证喜事的礼部张侍郎。 张侍郎年过花甲,一直被楚璃忽略,但在上官烨揭发无忧身份那天,张侍郎第一个挺身而出,不畏上官烨压力仗义执言,此后便得到楚璃不少好感,受到不少赏赐。 碍在他年岁大,为防他负担过重,并未给他升职,念着他一腔报国之心,更不好劝他归乡颐养天年,因此还留在原职。 “上官烨”让众位留步,他一人走向怡凤宫。 按照习俗,新娘家门不好进,权贵结亲也不会例外,新郎官方走近怡凤宫,便有一堆夫人、宫女从宫门后涌出,将新郎官拦在门前,不准他轻易进入。 民俗上,女方人拦得越狠,说明新娘越高贵。 可她们遇见的是冷面上官烨,哪还敢放肆? 面具下的“上官烨”不见表情,因为那张银面,使他看起来有一种不近人情的冷酷。 女人们畏畏缩缩着站在离新郎官约有一丈的地方,自打太傅去了一趟南部,皇宫内外没有不怕太傅威名的,在人们眼中,上官烨三个字仿佛与“血腥、杀神”等词直接挂钩。 “大家在等什么?”女人群当中有人起哄,“拦下新郎是规矩,若是这婚礼上出了差错,看谁担当地起,太傅大人与殿下诚爱,各位越拦,越是能给新人们多添福寿。” “姑娘说的对,”一位夫人首先应承,然后大家三五八舌,另外见“上官烨”并未露出抵触情绪,一窝蜂地达成共识,结成一道人墙,将上官烨往宫外拦去。 出声的人是尘湮。 今日是上官烨的大婚日子,尘湮惦记着多年的公子,终于要娶别人为妻,她无力扭转这局面,但强烈的妒忌心催使她必须去做些什么,来给自已一个交代。 众女子被怂恿后争先恐后地围向上官烨,将他团团围困,嚷嚷着要金银财宝,要果饼喜糖。 “上官烨”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刚扬在手中便让她们哄抢一空。 他的好脾气让女人们越发胆大,由刚开始的哄抢变成无礼冲撞,近二十名女人齐齐涌来,将他挤在当中,身体间的擦撞不可避免。 而且,人群中竟有一只手,经侧旁向他的脸颊探来,试图看见他的真容! 那个人他在画像中见过,自小暗恋上官烨而不得的尘湮! 她究竟是好奇他脸上的伤,还是已对他起疑? “上官烨”不着痕迹抬手,装作是在不经意间挡下,然后从身上掏出一把白玉子,洒向女人们。 然而有一颗却是以射的速度砸向尘湮,正巧砸在她的脑门,疼地她捂上伤处,面部些微狰狞。 这一子,算是警告。 她可算老实了几分。 进得凤怡宫,替身抱歉地向楚璃道:“属下有罪,属下怕是留下把柄了。” 苏沫将将代楚璃换上喜服,端坐在内室牙床“等娶”,而楚璃正在偏厅慢吞吞地吃着燕窝粥,听言她从美味的吃食上抬头:“怎样的把柄?” “属下……”替身深深低下头去,“属下动用了右手,大约只有一名逃走的刺客看见,属下担心,万一让刺客逃过此劫,宣扬了出去,恐怕会给您带来威胁。” 墨眸中闪过一缕不安,楚璃喝着粥道:“应该没事,你不用太担心。” “谢殿下谅解。可刚才在宫门前,尘湮也试图摘去属下的面具,属下担心替身的事撑不了多久,希望殿下提前做下一步打算。” “终究是个替身,迟早会装不下去,”楚璃满面索然地放下银匙,“当”一声落进碗中,“婚事是我们给天下人的交代,势在必行,再如何艰难也要把戏唱到尾声。” “是。” “先去吧,我信你的能力。” 替身顿了片刻,然后果断应声:“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方转身,楚璃唤下他:“你叫什么名字,上次姑姑跟我说过一次,我给忘了。” 替身得到殿下亲口问询,受宠若惊那般紧张地回道:“属下名叫孙隼平。” 楚璃吐一口气,摇头道:“难怪听完就忘,你的名字太凹口了,不如今后唤你银面吧,比较好记,也符合你的个性。” “谢殿下赐名。” 公主与太傅的大婚之日,处处充斥着血腥杀机,他们不见的地方,仍然危机暗藏。 东城,竹林。 男人喝着酒,嘴唇惨白。 身后,一名属下哆哆嗦嗦道:“禀大公子,属下、属下失手了,要不是属下跑得快,只怕早被他们给杀了。” 男人紧紧捏着坛口,似乎下一刻,便要砸在那颗无能的脑袋上! “你有机会靠近上官烨,那时应该是他最没防备的时候,可你们居然失手?” “公子恕罪,因为……”属下怕死,慌地解释道:“因为上官烨骗了我们,他看起来并不像受伤的样子,我们原本打算,哪怕再不济也不可能输给一个重伤的人。可事情出乎预料,上官烨的手好像并没有废掉,加上府内有其他侍卫,两招未得手便失去了所有优势。” 像听见了关键信息,上官淳将酒坛子一放:“手没有废掉?你确定?” “属下确定!不然属下也不会……” “够了!”上官淳见他一副窝囊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上官烨的手没有废掉,他为何要装作废物?是故意麻痹对手,引诱别人向他下手然后他一网成擒么?可这不像上官烨风格,上官烨向来自视甚高,用这种手段来吸引对手上钩,他万万不屑。 麻痹别人的理由牵强,那么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这么做对他有哪些好处? 还有,上官烨的脸…… 想到这儿上官淳心里陡得一凉,想到跟随上官烨一道南下的几名侍卫都平安回来了,君辱臣死,侍卫还活着,没道理主子会伤成那样。 毁容,手废,这两样加起来,便等于磨平了上官烨两大特征,他的脸,与他的字。 上官淳想到一件事,上官烨南下是从宫中直接出发,连最亲信的侍卫都没带着,所谓的“上官烨南下”,只是通过别人之口转达,诸如某门将说太傅大人离宫,某城将说太傅大人离京,某人说上官烨南下,是为了铲除南部作乱的门生! 上官烨在重伤复原不久、婚期将近时选择南下,时间上已是奇怪,加上他离京如此大事,竟未当面向家人辞行! 父母在,不远游,上官烨在诗书礼仪中泡大,平时对上官北、睿夫人孝敬有加,如何会招呼不打便远去? 然后他回来,毁容加手废,以后为了遮丑他可以终日以面具示人,亦不用再书写…… 所以,那个相貌出众,字迹苍劲的上官烨,突然消失了么?剩下的上官烨,还有哪些特征标榜着他就是上官烨本尊? 上官淳细细一想,毛骨悚然。 “国公府现在如何?” “混乱过后一切如常,上官烨仍去宫中迎亲,不时后应该会折回国公府拜见长辈。”属下见上官淳怒意渐退,这才松了一口气,“太傅婚事期间接连见血,睿夫人也没能逃掉,可见太傅福薄,大公子您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睿夫人,她怎么了?” “受了点伤。” 上官淳听后疑目看去:“你们对上官烨下手,为何会伤到睿夫人,伤她有什么用?” “当时她与上官烨很近,属于误伤,属下并没打算对夫人下手。” 这一听,上官淳便觉事情越发蹊跷,“你们的目标上官烨毫发无损,无辜的睿夫人却被伤害,奇怪了,当时的情况究竟怎样?” 属下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上官淳,包括每一个细枝末节。 属下说完,自已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上官淳,他脸色发僵,阴沉地可怕。 “如果是你,在你和你母亲一同遇到危险时,本能之下会做些什么?” 属下斩钉截铁地答:“保护母亲。” “对,”上官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寒冷道:“毁容,假装手废,危机之下不正常的反应,说明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从上州回来的上官烨可能是个冒牌货! 兴许从“上官烨”离京南下的那天起,那个上官烨便不是真正的他! 这猜测让上官淳热血澎湃,激动同时又难免惊怕,如果银面上官烨是冒牌货,那真正的他去了哪里?亲口证实上官烨南下的楚璃便是说谎,她说谎的原因是什么? 上官淳明白了,一切都是楚璃的阴谋! 这时又一名属下来报,将一张卷成条状的纸交给上官淳,“这是尘湮从宫中递出的消息。” 接下一看,上面写着:“新娘身体不便,换苏沫顶上。” 上官淳将这皱皱巴巴的纸张狠狠撕碎。 好,揭开上官烨的真面目,就从揭开假新娘的身份开始…… 一路吹吹打打,极尽张扬铺排,敲锣打鼓迎新人进府,按照礼数,新娘需先回国公府向公婆致敬,获得二老及众人祝福,之后才能去自已的新府。 之前楚璃和上官北提过这事,上官北想让她嫁进太傅府,楚璃为彰显身份,坚决让上官烨随她一道入住公主府,算是个折衷的法子了。 国公府今晨遭遇行刺事件,虽说极时制止,但行刺带来的阴郁之气并未散开,不管侍卫下人,或是高高在上的文武众官们,脸上难觅喜色,隐约直觉,今日的婚事会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大厅上,丫环们扶睿夫人落于首座。 红毯铺满整个大厅,一路延伸到国公府外,新郎新娘脚踩红毯,在无数人艳羡的目光下走进府中。 喜婆念着唱白,迎入新人,接受夫人与各长辈祝福,向长辈敬茶。 敬茶环节刚过,老管家心急火燎地来到夫人座前,在她耳旁轻道:“不好了夫人,外头忽然有人在传,说我们新娘是假的。” “假的?”睿夫人碍在场合,强抑着惊吓,“谁如此胆大包天,敢造我们的谣。” 老管家为难地道:“可是夫人,我也收到宫中消息,说公主今日抱恙,已换了人。” “如此大事,不会。”在睿夫人印象中楚璃不是那般不靠谱的人。 尘湮便是国公府在宫中的一双眼,她一子多用,既与上官北有联系,又对上官烨忠心耿耿,同时又跟上官淳打得炎热,上官淳每每设套阴害,都少不了她的作用。 前不久老管家收到上官淳那边递的消息,说要在婚礼上当众揭穿他们两人,他求生欲强,哪敢直接指出楚璃是假,更不敢要求上官烨摘下面具,这才迂回地相告夫人,试试她的反应。 可见睿夫人面色沉着,老管家有些急了,要是完不成上官淳交待的事,约莫他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老管家为难为着,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大喜日子,刚才居然有人跟我说新娘是假的,说殿下不会真心嫁给太傅大人,呵,那人真是该死。” 说话的是刑部尚书钱进。老管家暗自庆幸,好歹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钱进上回被楚璃用核桃砸烂了嘴和脑袋,遭她当殿痛骂,此后对她耿耿于怀,加上他以前跟国公、大公子抱过团,对楚璃成见更深,见空子便想钻,寻她的不痛快。 正好他收到纸条,说要在婚礼上给上官烨和楚璃将上一军,事若成了,大快人心,若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将祸推在造谣者头上就好。 再说他并不指望今后还能得到重用,因为楚璃迟早会废了他。 钱进的话一出口,有人暗戳戳说道:“我也听说了,谁这么大胆,敢造谣在殿下的头上?” 老管家见时机来了,扬起声音警告道:“今日公主与太傅大婚,还请各位大人谨慎对待,莫要上了肖小的当,公主与太傅就在当场,有疑问我们向二位求证便是了,暗地里传小人的话,可不是什么磊落的事。” 老管家明着帮新郎新娘说话,暗着憋了一肚子坏水,想通过众人的口向新人施压,让他们自已去辟谣。 “太傅大人,这事您得管啊,”钱进一副为太傅操碎了心的姿态,“您看,这传言都传到了国公府中,俗话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今日婚事万众瞩目,婚礼上传出公主是假,更甚者传太傅是假,乃是对王法莫大的亵渎。您与殿下雷厉风行,哪能任由他们讹传?殿下啊,这事您也打算忍下了么?” 众位亲友、臣子们相继开言:“殿下您说句话就足以打他们的脸了,只要您二位一声令下,着御林军逮捕造谣人犯,看谁敢敢乱传。” “是啊殿下,大婚日造如此恶毒的谣,若二位不辟谣,恐怕之后会越传越凶,百姓们很容易受到谣言影响,以为高高在上的二位是为假冒,必然民心动荡,动摇国本,为大局着想,请二位下令抓捕造谣者,即时止损。” 附议者一时不计其数。 好端端婚礼变成一场辟谣大会,众意难违,眼见着情势快要控制不住,再不即时辟谣,肯定更招人猜忌,难免要引起动荡。 苏沫急得心如火焚,攥帕子的手悄悄捏起。 倒奇怪了,她不会伪装楚璃的声音,为什么身边这位替身也不说话? 他不是能将上官烨模仿地惟妙惟肖么? “真是巧了,刚才管家跟我说起殿下,”一片附议声中,睿夫人优雅地笑道:“但他说的,可不是假冒不假冒的事。” 管家老脸一懵:可他分明说殿下是假的啊…… 盖头下,苏沫的额上已起细汗。 楚璃跟她说当新娘子很简单,出点体力即可,不用说一句话,更不需要露面,喜婆把她往哪引她跟到哪儿去就是了,等到了公主府,还不是由着她可劲折腾都没人管的么。 可她若不说话,岂不是很蹊跷,别人会不会生疑? 要是开口,万一声音被识破那还得了? 正忧心着,听睿夫人说道:“刚刚我听说殿下身体抱恙,可把我吓得不轻,说殿下摔了一跤,跟我一样,伤在这儿了,”睿夫人指指自已受伤的下巴,引来在场人们一阵笑意,“你们说说,我跟殿下是否有缘?” 大厅中立刻响起应和声:“夫人此后要与殿下婆媳相称了,这肯定有缘啊!” “连伤的位置都不谋而合,喜兆啊夫人!” “有理,有理……” 睿夫人道:“众位周知这盖头不得当众拿下,不过等会我们殿下就要去公主府了,赶在头前让我瞧瞧,偷偷地瞧一眼就好。” 她说得风轻云淡且自然,说完便弯下腰,从新娘子盖头下方窥视。 苏沫心如鼓擂。 寻思反正她就这么一张脸,这会儿扣掉重塑也来不及了! 死便死吧! 然后她如愿以偿,看见一张脸伸进她的盖头。 看见一向端庄得体的睿夫人,眼瞪如斗大…… 正文 147:揭开面具 苏沫露出乞求的表情,细长眉塌成一个可笑的八字,用口型道:“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睿夫人从盖头下抬起头来,在众人期盼中的目光中笑道:“果然,和我伤的位置一模一样,新娘子盖头不能揭,各位先包涵,等他日上朝,各位不就能当面见着了么。” 话一落,一帮拍马屁的又有了用武之地。 “那帮造谣者真是太可恶了,必须严惩!” “对!” “好端端的大婚让他们搅得乌烟瘴气,哎!” …… 对于此事睿夫人只得强颜欢笑,做为一个读经礼佛的人,她的忍耐力自是不错的,只要儿子喜欢,其他的事忍忍也罢,造谣一事自有人追责,亦不在她操心的范围之内。 “既然验明正身,众位便不要再理会讹传的事,新人礼成,先将新娘送入公主府吧。” “是。” 老管家计划落空,恨得暗暗切齿,楚璃这头算是被睿夫人给揭了过去,可见夫人要护着这层颜面的,如果他硬揭开此事,必然要被算后账,后果堪忧。 但他若不能帮上官淳达成目的,横竖逃不过一劫,倒不如拼一把。 苏沫与银面方才转身,老管家阴测测与睿夫人低语道:“夫人,尘湮递来消息说人是苏沫,这事我们太傅不可能不知情,太傅如此孝顺,为何不跟你吱一声?” “大喜日子,这事先别说了。”睿夫人悄声告诫,自行将疑惑忽略了。 老管家哪肯死心,满面忠诚不二的模样:“夫人,哪怕夫人要罚小的小的也认了。新娘子是假,太傅却提也不提,现在有人收到消息说咱太傅有异常,而且整个婚礼上未开一言,难道……” 顾虑场上人多,睿夫人警告地瞪了管家一眼,“多嘴。” “是。”老管家看出夫人为了面子死心塌地回护他们,不禁一阵恼火,向大厅上的钱进看了看。 钱进默默抬脚走出大厅。 新郎新娘刚走到院中,左手不远处忽传来吵嚷声:“国公小心啊!” 上官北玉冠歪戴,一件墨蓝色常服穿得松松垮垮,几十岁的老人活像个顽童,蹦蹦跳跳地跑在丫环们前头:“今天我儿子成亲,我要去看新娘喽!” “国公……” 见上官北跑向新郎新娘而无人敢拦,钱进来了劲,朝新人那处道:“殿下太傅,国公大人要见你们呢!” 苏沫碍于礼数停下了脚步,尽管心中急切,也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免又怨起楚璃来,这害人精,若她被人当场戳穿,双方颜面上都挂不住,看楚璃如何摆平! 钱进这头唤下新人,那边又点头哈腰地迎上国公,“国公来了这婚礼才算圆满,听闻夫人坚持不改婚期,也是想给国公冲个喜,望您早日康复,这下可好,见着了。” “哈哈哈,对,对。”上官北笑着笑着,突然脸色一冷,手指猛地在钱进脸上一戳,生生将他戳得倒地,大声喝道:“你们这帮混账!都给老子跪下!” 钱进摔得眼冒金星,国公一发话,他立马扶正帽子,一脸奴相地跪好。 在场人们无不被上官北吓住,瞧他眦目欲裂,眼带杀气,纷纷骨头发软,下饺子似的跪了一地。 苏沫深吸口气:不要怂不要怂…… 上官北见他们老实了,这才面露笑容,绷紧的脸皮很快舒缓下来,“你们这帮混账,今天老子的儿子娶老婆,你们一个个的啊,竟然敢瞒着老子,你们活腻了是吧?” 他激动地手指打颤,说一个字,那肉乎乎的食指便要颤上一次,似要敲在他们脑门上那般,“老子知道,你们怕我出来丢人,哼,孝子偏要去看儿媳妇!” 睿夫人疾步走来:“老爷,您怎么出来了?” “就是你个老婆子,非让老子在屋里休养!哼!”上官北不理睿夫人,气冲冲向新人那边去了。 银面执手,向上官北揖礼。 “你个丑鬼,滚开!”上官北神思不清,哪管这人是谁,瞧不顺眼便重重推开,等不顺眼的银面滚蛋,上官北面对新娘便是一脸好颜好色,“老子的儿媳妇,肯定很漂亮。” 苏沫:“……” 众人:“……” 睿夫人怕上官北丢人,急忙上前相劝,但上官北此刻不是正常人,自然听不懂道理,更不愿与睿夫人讲道理,在他看来,睿夫人让人盯着他,不让他来见新人便是对他极大的伤害! 上官北悄咪咪地想,不是不让他看么? 他不仅要看,还要看个够! 想到这儿他长手一探,意欲揭开新娘的盖头! 银面见状伸手拦下上官北,上官北脑子有问题,认为想要的便要得到,一招不得手,下一招更猛更迅,竟因为揭盖头一事,两人扭打成一团。 跪成一片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老子要掀儿媳妇盖头?儿子为媳妇儿护盖头,与老子打了起来? 大陈国建国多少年了,怕还是头一遭! 睿夫人见这情形哪有不急之理,叠声喊来侍卫,令他们拉开两父子。 打斗声、嘶喊声,惶恐声,国公府内满满的狂躁之气,苏沫听得脑仁发痛,抓狂之下一把扯下盖头:“看吧看吧!我就是个假的!” 盖头一掀,国公府内顿时一扫喧嚣,静若无人。 睿夫人也是呆住了。 打斗声应声止住,不知要如何拉架的侍卫如蒙大赦,却又在看见睿夫人怒火四溅的眼神后意识到事态严重,便老实地跟各位大人跪在了一处。 苏沫摔了盖头:“跟你们说吧,今日殿下抱恙,不宜走这些耗费体力的过场,于是权宜之下换我替她。各位放心,没有其他事,假的又怎么了,夫人和太傅同意的,你们总不想为了一个过场,就活生生把殿下给折腾死吧!” 唏嘘一片。 殿下在婚事上怎能草率到如此地步!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睿夫人全程配合她演戏! 上官北一心想看新娘,见到苏沫真颜后眼前一亮,眉毛徐徐上扬,稀罕地道:“好漂亮的新娘子啊!” 众人:“……” 钱进揉揉摔痛的腰,又不安生地冷嘲道:“这不苏沫么,相传是五王义女。国公大人,新娘是个假的,那么新郎怎么会娶她?殿下没有事先通知我们,可是伤了我们的心啊!” 上官北失了智,一拱火便上,觉得钱进的话有点道理,正经地点点头:“太过分了,一个盖盖头,一个戴面具,你们都是疯子!那个丑鬼,把你的面具给老子拿下来!不然——”他亮起指节起茧的拳头,恐吓道:“我就用拳头,打掉你的丑面具!” “老爷不可胡闹,”睿夫人焦躁地道:“您身子不好,就别跟着闹腾了!” “妇道人家给老子退下!”上官北拂开睿夫人,含愤说道:“我们上官家哪里来这么丑的鬼,还敢在老子府上办喜事,嚯,不仅是丑鬼,他还是个哑巴!新娘子是假,新郎也是假的吧!” 这话一出,如山一般压在睿夫人身上,新郎若是假的,那真的呢? 方才大伙提及外间传言,说上官烨可能是个冒牌货,这会儿经国公的口说过,份量格外沉重。 钱进暗自冷笑,趁热打铁地道:“国公不能这么说,他是您儿子,我们的当朝太傅驸马爷。” “呸!”上官北猛地抬手,差点没一耳光抽飞钱进,“老子的儿子英俊无双,这丑鬼配当我儿子?”这边将钱进给教训老实了,上官北又向银面吼道:“老子现在就摘了你的面具,看你到底丑成什么样!” 众人乐见其成。有看好戏的,也有真心为太傅鸣不平的,他们无不想趁此机会,让银面人自证身份。 苏沫可静不住了,张开双臂拦在上官北面前,坚定道:“他的脸受伤了,请国公不要再揭他伤疤,若您再执意,晚辈才不管您是国公还是公主家的公公!” “混账,给老子让开!”上官北毫无理智可言,扬起巴掌向苏沫脸上刮去! 上官北军武出身,这一掌要是抽在脸上,必然血肉横飞。 苏沫没想到上官北会果断对自已动手,当她看出上官北的动作,一掌已然挥出,听得那阵呼啸的风声刮进耳内,直逼而来! 眼见她躲闪不及,忽觉身体向后一倾,与此同时,一道红色光影闪在她的身前! 银面! 银面出尽全力方能以手臂抵挡,可这一掌余威未尽,带起的风竟直接掀飞他脸上的面具! 国公府内瞬间如死,静到呼吸与心跳声仿佛消失,至极的死静中,唯有面具落时发出的“当当”声,像不甘的低鸣。 银面的面具终于揭开,露出众人翘首以待的真容。 然而惊叹声、抽气声,连成一气。 “怎么会是他!” “不对啊,太傅南下的时候,我还看见过他!” “太傅回府那天我也看到过。” 长身玉立,清雅恬淡。 公子无忧…… 今日折腾地狠,楚璃用完午膳后便睡下了,不知醒来是几时,只见阿年在床前寸步不离地守着。 “殿下您醒了?”阿年面色稍沉,给她递来一杯茶,“国公府那边传来消息,您要不要听听?” 楚璃懒散地淡看阿年,接下茶抿了一口:“瞧你这脸色,不要说了吧。” “哦。”阿年关怀道,“您的伤感觉还好么?” “这不问的废话么,你来试试?”楚璃刚睡醒不想同他讲话,没有话题的聊天是无比尴尬的聊天,“有事说事没事滚蛋,我烦碰着呢。” 阿年有些不忍跟她说。 因为有一件事可能会令她更加烦躁。 忠心耿耿的阿年垂手站着,作难半晌才道:“其实,睿夫人她进宫了。” “哦?”楚璃半眯的双眼这才完全张开,起身后披上一件外袍,“她兴师问罪来的,赶紧好水好茶侍候着,稳住再说。” “是。” 待楚璃梳妆完毕来到偏殿,睿夫人刚随宫女步入,楚璃识相地退开下人,加快步子上前:“夫人到来,有失远迎。” 睿夫人平常持斋念佛,气质淡然高华,看起来便觉温和柔软,只是这会儿,她的眼角少见地堆着一些凌厉。 楚璃见她这神情,自知今日少不得要被问责几句。 “殿下。” “哦,我在。”楚璃乖巧立正,不禁紧张了起来。 她对所有人撒了一个弥天大谎,眼见着漏洞越扯越大,她如何不担心急切,睿夫人不比别人好糊弄,她是上官烨生母,若说谁能一眼看出上官烨的异常,除了楚璃,便也只有夫人了。 睿夫人目光如钩,直盯盯地看着她:“殿下,以你我关系,我唤你一声阿璃如何?” “夫人随意就好,哦不,婆婆请随意。”楚璃倒是想让她直接一些,该怎么说怎么说,这样打太极好比钝刀子割肉,不会一下致命,却能让人痛得死去活来。 婆婆两字一喊,她心中便一抽抽地难受。 终究是建立在上官烨的关系上,才有“婆婆”这一声称呼,若叫夫人知道她儿子受那般对待,哪怕她是个出家人也要将她大卸八块了。 睿夫人未落座,笔直地站在楚璃面前,“阿璃,我就问你一句,烨儿他到底去哪儿了?” “请容我慢慢解释。今日找苏沫与无忧替换的事,”楚璃飞快地道:“确是因为我身体不适,为防止婚礼上出丑才让苏沫替我,当时想的是,新娘子不必宾客当面,不会有人认出,但怕婆婆得知后心中不适,便索性瞒着不说。这事儿是我擅作主张了,望婆婆原谅。” 睿夫人仿佛未听进一字,“烨儿呢,为何要将他换掉?” “婆婆,”楚璃咧出一个讨好的笑,“新娘都换了,难道我要让苏沫与我的夫君拜堂成亲?苏沫与兄长有情分在身,这不,正好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登一番对,算是为他们今后,搏个好兆头吧。” 饶是睿夫人性情温良,也让楚璃给气得不轻,“纵然你抱恙,总该提前报备一声,哪怕非要用替身上场,你至少要与府上事先通气,大婚之日整个国公府闹得鸡飞狗跳,新娘是假的就算了,找个借口勉强能搪塞过去,可是连新郎官都成假的了,这让众人情何以堪?” “婆婆说的对,”楚璃老实认错,“我有欠考虑,是我的错。”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睿夫人见楚璃认错态度良好,又是带孕的身子,不好苛责,缓口气问道:“烨儿呢?” 楚璃一抹失意闪过,强打笑容回道:“他是个闲不住的,去抓上官淳了。” “什么?” “婆婆先别急,”楚璃怕了她的一惊一乍,忙道:“我让兄长代替他成亲,本是想留他在宫里,我俩好交流一番感情,但不时收到消息,说找到了上官淳的行迹,他当时便坐不住了。您知道的,若不是太傅在路上遭遇伏击,他哪会毁容?他们之间层层仇恨隔着,恨不得将对方手刃,这种心情我理解。” 解释地算有些说服力,睿夫人本不是事事计较的人,对晚辈又有说不出的包容与怜爱,尤其是楚璃怀着上官家的小宝儿,她质问两句便算了,哪会真跟她置气。 只是面子上拉不下去,绷着脸道:“婚日闹得实在跌份子,现在外头传言,说我们家烨儿是个假的,烨儿伤成那样,叫他如何用那张烂脸面对天下,以证清白?” 睿夫人说着落下泪来,“我能感觉到,他受伤后变了许多,许是自卑的原因,今后,要承蒙你多加照料了。” “婆婆放心,这是我该做的。”楚璃扶睿夫人坐下,亲自为她斟茶,瞧着茶线进入杯中,楚璃分神地想,若她与夫人当真成了婆媳关系,如此婆婆必能让家庭和乐圆满。 楚璃是个好脾气,可说有些孩子气,别人对她好她便倍数奉还,定是个孝顺听话的好媳妇,上官烨同是聪明人,最会调节各种关系矛盾,有他在,家中氛围必会越来越好。 可是……她期望中最平淡的日子,终究因为时间不对、人物不对,而变得遥遥无期。 她与上官烨缓解的那一天,遥遥无期…… “阿璃?”睿夫人提醒,茶水已然满了出来。 楚璃忙不迭收手,面露难堪,“我有点生疏。” 不由想起真正的上官烨,今日属于他们的洞房花烛,他却要在冰冷的秘牢中渡过。 两人走到这步田地,可笑又可悲,可她,竟不知该去嘲笑谁。 那时,前来迎亲的银面将府中遇刺的事说与楚璃听,楚璃听后顿起了一种危机感,加上今日尘湮试探,这让楚璃隐隐担忧,怕婚日上会有人用“真假上官烨”的事针对银面。 于是她才临时起意,让无忧代替银面,哪怕在逼不得以的情况下暴露也没什么损失,反之若是真的银面,在遍地熟面的国公府内则容易被看穿。 无忧被揭穿后,仍无人可证明银面的真假,诸如钱进等人,一次失手楚璃定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这次没让银面“现形”,下次再有人参与质疑,可得多留点心了。 这是其一。其二,楚璃找替身的事一出,藏在凤怡宫的眼线蠢蠢欲动,找出眼线并不是楚璃的目的,因为她早知道那几个是谁。 她要做的是通过眼线,来锁定嫌犯的方位。 终于,尘湮与上官淳的联系,暴露了上官淳的位置。 在楚璃与睿夫人谈天时,银面已率部分秘卫人员,顺着尘湮暴露的这条钱,向上官淳围抄过去。 银面带着一支精英秘卫,按说得手几率极大,但就在银面即将得手时,一名高手突然出现救走了上官淳,之后遍寻不获…… 睿夫人未见着上官烨的面难以踏实,回到国公府后晚膳未进粒米,在下人的劝说下才无精打采地回住处休息。 欲进月亮门时,有人来报,说太傅来了。 正文 148:是错 银面风尘仆仆,见面便朝睿夫人下跪告罪。 颤声道:“今日让您为难,是儿子不孝。” 睿夫人的气恨早在宫中便被楚璃抚平了,见儿子诚心道歉,只剩心疼而已。 她扶银面起身,微泪地道:“有人说我的烨儿是假冒的,可我不信,我亲眼见过你的脸,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银面从南方回往京城,第一站便是进了国公府,当时楚璃曾揭开他的面具,睿夫人见儿子脸上疤痕太过触目惊心,当场便晕倒下去。 那时银面的脸上带着妆,大体与上官烨极像,加上面部的伤,使他的脸多少有些走形,睿夫人心疼儿子,那会儿震撼与心痛更多,倒不曾仔细辩认他的脸,加上他的声音毫无异常,压根不会去考虑真假的问题,既定印象便如此形成了。 而这种印象一旦形成,想要打破它,则需要更多更有力的证据。 而阻拦证据发挥正常效力的,是睿夫人对儿子的疼惜。 银面苦笑,“儿明白,因为戴着这面具,引起了叵测之人的猜疑,但是,只要您与殿下认同我便可。” “烨儿。”睿夫人未语泪先流,哽咽地不能自已。 “母亲,”银面哑声说道:“您十年前曾因入水使关节受寒,其后受凉便会感到刺痛,如今虽不是隆冬腊月,夜间仍凉意袭人,儿寻常时候公务繁忙,有时会忽略母亲,您定要好生静养,父亲还要蒙您照顾。” 听言睿夫人更是鼻头发酸,儿子日理万机,却还不忘提醒这小事,语重心长地应了一声:“哎。” “母亲,儿不在乎别人如何说,儿这张脸不好看了,别人看不得,母亲是永远不会嫌弃孩子容貌的,”说着他抬手置在面具上,“给母亲看看,您才能安心……” “不用了!”睿夫人忙抓住他的手,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道:“我真不忍看,不忍……” …… 太尉府。 “大人,”杨怀新一名属下禀道:“外间传言太傅是假,听说钱进那头,正在计划着联络人手,想摘下太傅的面具,还好因为大婚日揭开的是小王爷的面,给那帮嚷嚷着想看太傅真容的人提了个醒,另有上官淳逃亡,国公疯癫,他们应该做不了乱。” 杨怀新从古董架上拿来一只商汤时期的古碗,边瞧着边与属下说道:“大婚日可算是看清了钱进的嘴脸,他与上官淳关系好,一心想找太傅的不快,眼瞅着有空可钻他哪里会罢休呢?现在殿下正打算弄钱进,以及帮助睿夫人洗牌国公府,现在的上官家,已是殿下的上官家了。” “太尉英明,对殿下了如指掌。” “呵,她那点小花肠子,”杨怀新不以为是地嗤笑,“雨楼都有我的人,我不止对殿下了如指掌,上官家的秘密也瞒不了我。上官烨能将那帮朝臣们拿捏稳妥,文事武事样样在握,何尝没有雨楼的功劳?还不是因为他手上握着那帮人的把柄,手里捏着把柄,嘴上谈着利益,叫入局之人如何逃掉?吴剑。”他搁下古碗,唤道。 “属下在。” “雨楼那头,你紧着些。” 名叫吴剑的属下重重点头:“是。” 有睿夫人作证,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提起上官烨是真是假的话题,钱进在大婚日后突然被人弹劾,暂免职务关入大理寺调查。 似乎整个上州都安静了下来。 银面习惯性减少与属下之间的交流,最了解他的叶成已不再随身带着,而是将太傅府交由他打理,平时很少见面。 这晚忽有人来禀,说叶成求见。 银面却淡淡地打发道:“跟他说我与公主有要事相商,有问题他可以自已做主解决。” 属下不敢怠慢,立即用原话回复了叶成。 叶成听后不免失落,默默地领命离去。 他本想将一个消息告诉太傅,没料吃了闭门羹,心里虽不好受,但为主子做的事却一样少不得。 若非问题紧要他不会来打扰太傅,可能是卫显曾经的叛变让太傅心有余悸吧,从太傅不言一字离京,到楚璃对他说的那些话,就能知道一二了。 叶成觉得,他要去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已对太傅的忠心。 进宫求见是因为他查到了雨楼有人与杨怀新密见,雨楼是上官烨的绝对势力,连上官北都不可染指,哪里容得下楼内人员与杨怀新不清不楚? 上官烨曾和叶成说过,如果发现杨怀新有任何不轨迹象,可以先斩后奏。 擅自与雨楼人员接触,应该够杨怀新去死的了。 叶成落寞地离开皇宫,暗暗着手计划。 一晚,杨怀新和一名男子相请着走出暗香艺坊。 黑暗中,一队夜行客在屋瓦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没,不动声色对那两人布下天罗地网…… 同一晚,楚璃久不能寐。 听说宴尔收到杨怀新邀请,晚上要去暗香艺坊“花天酒地”,楚璃做为主子,为宴尔第一次“喝花酒”操碎了心,为表支持,给他塞了一大把银票。 可冥尔走后,她却不安了起来。 自从对上官烨下手,楚璃算不清失眠多少回了,这情形一如八年前宫变过后她的崩溃,同样是食不知味,夜不安枕,只是如今,她的身边没有人可以代替上官烨当年的角色。 每当她心情郁郁,对上官烨的想念便会增加一分,然后一个人去秘牢,有时在上官烨的牢房之外静静站着,有时实在忍不住,才进去看他两眼,为此她不知挨过姑姑多少责骂,心甘情愿。 看守为她开锁,推开铁门。 楚璃示意看守走远一些。 看守可不傻,哪会不知主子要做什么,于是飞快退下,退得越远越好。 上官烨被锁着双臂,局限他的活动范围,为防他对楚璃动手,饭食中添加了一些化功的药物,对他身体无害,但会使他的力量与行为倍受抑制。 还有,最近这段时间楚璃发现了一件事。 牢房很干净。 上官烨很干净。怎么说呢,他的头发永远清爽自然,墨瀑一般披在身后,带着幽幽暗香,楚璃经常泡花瓣澡,能闻出这种程度的香,是混和了至少七种花的精华才能达到。 他一身白衣如雪,不染纤尘,纵然铁链加身,面色有些虚弱,但在楚璃看来,何尝不是另一种景致? 无论他身处何地,他狼狈也好、挫败也罢,他一颦一怒的美皆是令人心窒。 楚璃有时会想,如此绝世的男人,留着好好爱着,不可以么? 她抿唇苦笑,拎着钥匙迈步走去。 “上官烨,”她的嘴角慢慢扬起弧度,“我又来了。” 上官烨懒眸看去,淡声说道:“给我解开铁链,我鼓掌欢迎你的到来。”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 “嗯,”他凛然笑道:“殿下纡尊降贵来此,我的心情怎么会差?” 楚璃不知道上官烨还有毒舌这个技能,好气又无奈地道:“好,我现在给你打开铁链,请用你的双手鼓掌欢迎我,然后再让我看看,你的心情到底有多好。” 上官烨好整以暇地看着,微眯的眼睛却是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 等楚璃解开铁链,他缓缓松动腕子,淡然目光这才露出一丝锋芒。 “来,”楚璃将铁链递给他。 上官烨抬眸。 “我知道你又想勒我,用这个勒。” 那双危目又险了几分,“你以为我不会?” “你会,”楚璃将铁链扬了扬,发出“哗哗”的响动声,“你现在最想做的事,可不就是把我杀了么,来杀,我跟你不同,我杀你你生气地要死要活,你杀我的话,我两眼一闭、两腿一伸这事就算完了。” 盯着她手上的铁链,上官烨的眼神愈渐锋利,忍无可忍地挥开那链子,链子应声掉落。 颓废地靠坐墙角,似笑非笑地看去:“能如此闲庭信步,外头的人你都收拾妥帖了?” “你终于忍不住要提这事了,”楚璃盘腿坐在他面前三尺,无聊地捡起铁链在手腕上缠动,像在尝试被铁链锁起是什么感觉,“你一定在想,你都被拉下来了,那么你同族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其实并没有。除了干掉一批作乱的南部官员,对上官淳穷追猛打之外——可我还让他给逃了。对于其他人都是留了情面的,不是我软弱舍不得杀人,而是我明明可以用别的方法达到目的,为什么还要杀人? 你教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用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才是上策,如你所想,我已经控制了情势,现在有一个假的上官烨在帮忙撑着,并且得到了夫人的信任。我不知道这个计划会不会在某天崩盘,但暂时,我是成功的。” 她俏笑着,轻轻拂上这条似乎还带着上官烨余温的铁链,“我来到这里,并不是想得到你的原谅,只是这些年陪伴,我突然一个人了,有些不习惯,今天我莫名烦躁,像要发生某些不好的事情,却又想不出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问题出在你凭空抽走了一个上官烨,”上官烨讥笑地望着,昔日宠溺的眼神不再,冰削刺骨,“你以为,离开上官烨以后你一样能把控局势,你过份虚妄自大,实际上外强中干,你空有一个架子,看似坚定地在为一个目标努力,其实你的迷茫一直困扰着你,导致每个决定都异常艰难,你时刻处在挣扎犹豫的边缘,做下决定后,又要为自已找借口,来说服自已那件事非做不可。 这是你自以为的‘非做不可’罢了,你若不做,其实也无不可,这让你更加不确定以及浮躁。包括你来见我,都是因为你的实力并不能撑起你对大陈过大的勾画,像在一块绵软的土地上建一座高塔,塔,兴许可以建成,但,它迟早会坍塌。” 说到底,还是她不够强大么? 她默默记住上官烨的话。 “是,我只会耍小聪明,比不上太傅雄才大略。”她露出辛酸笑容,将手中的铁链攥紧,“太傅,我记得以前,只要我认错,你便会原谅我的。” 说完才见上官烨正直勾勾地盯看自已。 “想让我原谅你?” 她深吸口气:“我刚说过,不是。” 伤害已经铸成,他们没有回头路可走,尽管她在留退路,冒着被反噬的危险留下上官北,并且未动上官家旁系中任何一人,她这么做,一旦假上官烨的伎俩被戳穿,便意味着她会变成众矢之地。 恨归恨,情归情,上官家参于当年宫变是不容争议的事实,当天逼宫的每个人身上都溅着母亲的血,包括上官烨!她为何不恨! 但她喜欢上官烨——这是她此生的劫。 八年前上官烨留下她的命,八年后也曾拼死救过她,她要还他这份人情。 “你的人,我全部给你留着呢,”楚璃垂下头,视线里唯有渐渐冷却的铁链,“甚至我最讨厌的尘湮,都没有动她,我看得出她很讨你欢心,如果我杀了她,你一定会舍不得的。” 上官烨无所谓信疑,淡淡地道:“国公呢,你如何让他不发飙?” 提到国公,楚璃唏嘘一叹:“我给他下了一点毒药,现在他神志不清,除了会胡闹,没别的了。” “你连国公也动手!”上官烨微欠身子,突然发怒的他几乎要冲了上去,“他可是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先皇还要对他礼敬三分,你怎么敢!” “对,”楚璃认同他的前半句,“他为大陈做了很多贡献,我本该礼敬他,但他不仅是功臣,他同样是一个是非不分、野心勃勃的权臣!上官北与长子做了多少恶事没人比你更清楚,构陷五王有他的份,排除异己有他的份,先皇停灵期间尸骨未寒,率人逼宫也有他的份,他多少次想置我于死地呢上官烨,我由着你们操控八年! 在你看来我是个白眼狼,我忘恩负义,但你们父子俩背地里算计我和大陈的时候呢?你们上官家的罪我早给你理得明明白白,我没有杀你爹,没有抄了上官府,我连兵权都不曾打心思动过,哪怕我已经尽力退让,在你眼里,我仍是个坏蛋对吧?” 上官烨一直冰冷的面容始见一缕痛色,他无力地坐在墙边,手垂耷在膝头上,像没有骨头那般。 “我跟你说过打算,说过会推无忧上位……” “但是,当我告诉你先皇手札被我放在天禄阁后,天禄阁转眼被烧。” 天禄阁的事上官烨不想再推诿,因为他知道那是父亲做的事,既然父亲还有活路,有什么罪自已担着就好,“我曾想,只要能帮你解脱,我可以无底线退让……” “我做不到,我的底线是,大陈不能随了上官家的姓,楚家在上官氏手上受到的屈辱必须要还。”她的目光一瞬冰冷,“我知道你爱我,只是,我恰好爱楚家爱得更多。” 因为绝望,上官烨的眼神越见散漫,他直直地瞧着,眼中却失去了神采,“正好,我爱上官家,比爱你多很多。” 楚璃不知该哭该笑,拱手道了一声:“彼此。” 他仍是看着女人。 “承让了。”静煞的牢房内,他幽幽地道。 …… 神不守舍地回到怡凤宫,楚璃心头抑郁并未得到开解,她以为多见上官烨几回,慢慢将心里的亏欠说出来,再弱弱地强调自已并非他想象中那么冷血无情。 她以为能让自已好受一点,算不上问心无愧,终究还是“非做不可”吧,各有各的无奈,像他们这种人,谁的肚子里没有一点肮脏诡计,谁的手上不曾沾过血腥呢? 她也做错过好多事。 但除了上官烨之外,仿佛还有什么东西错了,却不知到底哪儿错了…… 楚璃怀着忐忑心情步入宫门,忽听有人急切喊道:“殿下!” 是宴尔的声音。 宫灯硕硕,楚璃见宴尔脸色惨白,脸上、衣服上还沾着血迹! 诧异问道:“你不是喝花酒去了么,怎么回事!” “属下跟杨太尉从暗香艺坊出来后遇到伏击了。”宴尔现在还惊魂未定,“能看得出人是冲着杨太尉去的,使的全是些致命招式,异常凌厉,但他们可能没想到,杨太尉在暗中也有人手保护。” “杨太尉没事吧?” “当然!”宴尔面露庆幸,“属下们拼死护着,杨太尉只是挨了两脚。” “杨太尉在朝多年,难免得罪几个人,遇到这种事在所难免,”楚璃长舒一口气,领着宴尔走进凤怡宫,“还好有你在,不然杨太尉肯定老命不保,得了,明天我得好好宽慰他几句,老人家啊,还是需要一点关爱的。” 宴尔暗自发笑:“殿下说的是。” “对了,刺客呢?”楚璃缓下步子问道。 “当场格杀十人,另有一个人属下打伤逃走,太尉的人追去了,属下回来时还没有消息。”想到当时情景,宴尔颇觉异样。 那名逃走的刺客其实有机会杀他,却在关键时候分了神,刀从他脖间划过那一招本可以取他性命,但在那瞬间刺客把刀往回一收,只在他颈下留了一个很浅的表皮伤口…… “不能让杨太尉活得担惊受怕啊,”楚璃叹气地道:“宴尔,关注一下后续,我要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是。” 正文 149:事端频出 杨怀新挨了刺客两脚,负伤在家,次日楚璃特意上门看望,还吩咐太医院给开了一些养伤、养身的药材带上。 出于关心,楚璃问到刺客的事,杨怀新说刺客逃了,问还有没有其他线索,他说尸体交给了刑部,暂时还没查出他们的身份。 楚璃听后有些不快,最近事出频繁,却很多事不得善终,近的有上官淳在神秘高手的帮助下出逃在外,远的有太子哥哥下落不明, 这些事如鲠在喉,让她心烦意乱。 出太尉后她再次叮嘱宴尔,切记不要放松这件事,她不想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反正出宫一趟,楚璃想了想,决定去国公府看看,好歹她现在是上官家“儿媳”的身份。 马车还没停下,便听驾马的阿年惊声说道:“国公府那边出事了!” 楚璃忙掀帘下车:“去看看!” 府前围着人山人海,惊讶声唏嘘声不绝于耳,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暗自看着好戏,直到有人出言定音:“都散了吧,死者为大,请给死者留些尊严。” 开声的妇人雍容华贵,一派典雅端庄,手中捻着一串佛珠。 楚璃挤过人群,看见站在国公府门前的睿夫人。 而府前不到十丈的距离,躺着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竟然是小夫人! 小夫人只穿着一身乳白色里衣,胸前深深陷下了一个血洞,仍有鲜血与内脏的碎渣从那洞中汩汩涌出,惨不忍睹。 “盖上吧,别失了国公府体面。”睿夫人对身边的下人吩咐。 楚璃微微惊诧,这是睿夫人说的话?她方才还说死者为大,现在…… 呵,高捧低踩,人性都是一样的罢了,不过睿夫人常年受小夫人闲气,小夫人为人乖戾,想必没几个人会伤心她的死吧。 睿夫人的话一落,围观群众们陆续散去,很快便只剩楚璃与她的随从、睿夫人与其下人,以及地上这具还未失温的尸体。 “殿下?”睿夫人没想到楚璃会来,忙迎上前去,“来府上怎么没吱会一声呢,这情形,也太失礼了。” 楚璃向睿夫人俯首示礼,“婆婆您又见外了。” “哦,我该唤你阿璃才是,阿璃快请进。”睿夫人说着又给下人递了眼色,让他们快些处理尸体。 “小夫人她?”楚璃疑惑。 睿夫人面露失意,叹道:“国公与小夫人中毒后,我为他们搜罗四方,只盼着哪天能寻得解药,助他们恢复从前,到时也能让国公的事水落石出,不耐至今音信全无。小夫人今早犯了疯病,嚷嚷着要去大公子,丫环一时大意没看住,让她从后门溜出了府去。” 楚璃与睿夫人往门内进,“我看她的伤属于踩踏伤。” “是啊,不幸被马踩上了。”睿夫人面色沉郁,浓浓的忧虑堆在眉宇,她轻挽楚璃道:“阿璃,这件事我也有错。” “夫人不必歉疚,小夫人的死与您无关。”楚璃回身看去,正见两名小厮将小夫人尸体抬上一张草席,卷作一起后抬了过去。 依例小夫人是妾,死后不能经大门,不能停灵在国公府大厅,楚璃现在才知道,如果没有男主人护着,一个妾室的死会有多么凄惨。 小夫人的死与睿夫人无关,却是与她有关,若不是她将下毒的事推在小夫人头上,害小夫人百口莫辩并身中同样的毒,小夫人也不会发疯,不会死于马蹄之下。 “夫人,”楚璃停步道:“说到底小夫人与国公仍有情分在,请夫人厚葬。” “这是自然。” 刚绕过影壁,一阵不大利索的歌声传来,“小花儿啊,你别走啊,笑容俏啊,哥哥来啦……” 随着歌词一句句出口,歌者手一捻、脚一跳,好不押韵。 楚璃:“……” 这竟然,是威风八面的成国公上官北! “嘿,小花儿!”上官北见到睿夫人后眼睛一亮,唱得更加卖力,“我的小花儿哟,可还睡得着哟?嘿!” 楚璃顿时外焦里嫩,明知上官北如今已不正常,但这色色的歌儿从他嘴里唱出,仍叫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向睿夫人,却见她泪湿眼眶,下巴微颤,手中的佛珠“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睿夫人激动地抬步迎去,颤声喊道:“北哥。” 上官北夸张地惊喜道:“花妹!” 楚璃:“……” 听说,上官北在未认识小夫人之前是极宠睿夫人的,睿夫人出身名门世家,才貌双全,修养极高,或许这便是上官北宠她的原因。 同样,也是睿夫人失宠的原因。 上官北是个粗人,他野蛮专制残酷,希望自已的爱人与他一般狂放,而睿夫人是教条下的产物,守礼克己,时间越长,二人便越疏远,因此导致睿夫人未色衰却已爱弛,上官北与不守礼法的烟花女子一拍即合。 想到门口刚刚死去的小夫人,再看面前“恩恩爱爱”的上官北与睿夫人,楚璃百感交集。 她一声不响地退出府去。 他们挺好,不需要被人打扰。 见楚璃一副受了刺激的蔫状,阿年低声说道:“殿下宽心一些吧,一切都会好的。” 她现在已然不知什么叫好,什么坏了,她曾想到,她这一生最好的时段便在此刻,因为现阶段她做到了这八年来,一直期望做到的事。 但是,最坏的也不过现在。 她可能失去了最好最真的东西。 “可能对于睿夫人来说,最好的东西回来了。” 她到底是对是错呢?小夫人因她而死,睿夫人因她重新掌家,重新得到了上官北的爱。 好讽刺。 两天后的午夜,叶成的尸体出现在太傅府门前。 暴雨倾覆上州,太傅府前一片迷蒙,在雨水的冲刷下,尸体上的伤口早已不见血色,不知他死前遭受过多么惨烈的折磨,各种各样的伤痕不计其数,像是故意让别人认出他,他的脸上未有一丝伤痕。 一名侍卫见到叶成的尸体后吓得双腿哆嗦,当场跌倒在地…… “殿下!”宴尔冒雨进宫求见,“太傅府出事了,叶成被人虐杀,现在太傅府乱成一窝粥,所有下人全部跪在正阳门外,要来求见太傅!” “叶成死了!”楚璃听后惊得面无人色,她对叶成印象不错,是一个务实的好属下,对上官烨忠心不二,功夫不弱,为何突然遇害? 想到叶成前几日进宫见银面一事不了了之,楚璃顿时心头一拎,飞快起身,急急地吩咐道:“先去安顿宫外那些人,太傅稍后便去!” “是!” 此刻偏殿仍未熄灯,银面一个人站在门前的灯笼下,负着双手仰望。 “听说上次叶成曾进宫见你,可说到具体为了何事?”楚璃还未进门便开声问道。 银面听言回神,向楚璃躬身行礼:“殿下。” 这些天,银面的声音与形态越来越像上官烨,于楚璃而言这是好事,但不知是否与今晚暴雨滂沱的天气有关,楚璃觉得银面的面具有些骇人。 “叶成最了解太傅,属下怕被叶成看出,一直是能避则避,怕万一说漏了嘴,难以自圆其说。”银面淡淡地解释道。 “你没有见他?连面都不曾见?” “是。” “胡闹!”楚璃气结,愤然道:“叶成不是不知所谓的人,他找你必是因为重要的事,顾虑归顾虑,你至少要知道他为何来找你,现在他死了!” 银面一惊:“死了?” “他的死很可能与那天求见你的目的有关,”叶成莫名其妙丧生,楚璃难免悲愤,埋怨起银面的处事不当,“现在他死了,暴雨之夜很难找到线索,他的动机可就是线索之一啊!” “属下失策了。”银面低头告罪,神态微见散漫,“属下应该事事先禀告殿下一声,然后再做决定才是。” 听出银面的消极反抗,楚璃顿时冷下脸色:“难道我说错了么,你不问情由将他拒之门外,万一他有要事相商,你岂不误了大事?” 不是万一,楚璃觉得叶成必有要事! “属下知罪,”银面微攥着拳头,跪下道:“属下当时没考虑太多便将他打发,对于他的死属下难辞其咎,请殿下处置。” “人都死了处置你有什么意义,你……”楚璃几欲发作,又强逼自已收回暴躁的情绪。 银面为了她的计划毁容,曾经那般俊朗的容貌不复存在,她如何再忍心苛责?“太傅府的人在正阳门等你,我们一道过去看看,他们很久没见到太傅心里没底,叶成一死,他们仿佛没了主心骨,好好劝着。” 不知银面在想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应声。 “没听见?”楚璃不悦地催道。 银面忙点头答道:“属下遵命。” 暴雨未歇,宴尔只将太傅府一名管家与数名侍卫接进宫中,至于其他人,为防生乱自然不能留着,全部规劝回府。 楚璃与银面刚到安置所接见太傅府的人,便有侍卫来报,说杨怀新来了。 杨怀新穿了一身墨蓝常服,袍角显皱,下摆湿了一半,看得出他行动匆匆。进门便急切地向楚璃道:“听说太傅府出事,几乎倾巢出动进宫求见,臣特来关心。” “太尉有心了,你身上还不自在,当心点身体,”楚璃让人看座,“你都知道了,我不再复述,太傅府侍卫长死了,凶手还挑衅地将尸首扔在府前,要是不把这事查个明明白白,怎么对得起死者?” “殿下说的对。” 楚璃想起一件事,扭头问杨怀新:“对了,逃走的那个刺客你找到没有?” “哦,没有呢。”杨怀新隐去一抹笑意,面上带着同情之痛,心里却不知有多得意,“行刺的事臣必会追查清楚,您还让宴侍卫派人协助,他跑不了的,殿下要务繁多,这些事交给手下人去做便好。” 楚璃焦头烂额,事情一件压着一件,事事与她在意的人相关,并且全部毫无头绪! 她正伤神着,听见银面与太傅府管家说话,“我自会给叶成一个交代,敢动我太傅府的人,那帮人是不是活腻了!” 他说的义愤填膺,口气、语速都与上官烨没什么两样。 近来太傅很少回府,府中上下全由管家和叶成打理,人活得像失去舵的水手,迷茫不知所以,当叶成被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后,管家更是慌了神。 如今听见太傅的声音,所有委屈与悲伤全部迸发,哭得惊天动地,跪着扑向了银面:“太傅一定要给叶侍卫做这个主啊!他死得太惨了!” “会的,”银面投入地道:“动我上官烨的人,我一定叫他们生不如死!” “谢太傅大人,谢大人!”管家砰砰磕头。 说时他齿关紧咬,双拳狠握,俨然一副又恨又痛的模样。 楚璃恍惚觉得,银面是不是真快把自已当上官烨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激地她心底一阵凉意。 现在时局还算稳定,是时候尽快推进下一步计划,否则替身身上很可能要出问题。 暴雨加叶成之死,搅乱了上州之夜。 这雨一下便是五日,下得人心情烦躁,道中积水难疏。 第五日夜晚才消停了些。 夜深人静,无忧独坐院中毫无睡意,不时有人来到,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交到他的手中。 他就着檐下的灯笼打开。 是书童陈冲的来信。 陈冲很久不在京中,无忧对外宣称陈冲已离开自已,陈冲与上官家有仇,而做为主人却不能为陈冲讨公道,因此致使陈冲失望出走。 陈冲是一个卑微到会被人忽略的小角色,而这次他背负的,恰恰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 无忧让他带着几名信得过的属下,去查寻卫家人被困的方位。 若想改变受制于人的状态,向楚璃揭发杨怀新的阴谋,他首要做的事便是确定卫家人的方位,否则他一旦轻举妄动,对他有再造之恩的卫家将不复存在。 信上倒没有写到卫家人下落,而是关于他身世的一些疑点。 陈冲提出在调查无忧身世的那件案子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从始致终无人提及,那人有些神秘,是境外人员,人称赵爷,与吴家有生意往来。 说起来,赵爷与吴家有渊源正是从无忧出世那年起,之后双方生意合作紧密,吴家出厂的纺织品能出销海外,少不了赵爷的推动,也因此无忧被吴家老太爷视为福星,万般宠爱。 而那位赵爷,每次与吴家人做生意,都会选择无忧生辰之前,如此算来,从无忧一至七岁,年年生辰都能与赵爷碰面,并会送上一份厚礼…… 无忧对赵爷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头发花白,习惯性地包着头巾,而七岁生辰见他时他剃了一个光头,可以说光头,是无忧对赵爷最深的印象了。 原本,一个生意对象本就不该参与到身世上来,毕竟吴家在未没落之前生意通达天下,吴家老爷识人无数,为人和善交了不少朋友。但这位赵爷并不是寻常生意上的朋友。 信上说他是岑国人,在岑国被百姓奉为活财神,享国师礼遇,而且他做岑国国师已将近二十年了。 看到这里,无忧身上恶寒。 这么说,赵国师以国师之身,与吴家七年如一日地保持生意来往,七年来风雨无阻地参加他的生辰宴? 这个国师到底是什么人? 无忧当即书信一封,让陈冲将注意力放在卫家人身上,叮嘱他万万在注意安全。 次日在街上见礼部张侍郎春风满面,无忧知他博览群书,通晓天下事,说话时顺便提了一句赵国师。 张侍郎为人低调,却是一个实干家,对各国事宜皆有了解,听无忧说到赵国师,他一拍脑门,乐颠颠道:“我刚才还与郎中说过这人呢。” “如何?”无忧假装漫不经心。 “你说的这位国师名叫赵琛,为人低调温和,却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公子有所不知,赵琛从一开始就不是普通商人,他啊,是岑国望族周家的子孙。”张侍郎说得有声有色,眉飞色舞,丁点不像六十来岁的老人,“岑国周家听过没有?” 岑国周家如雷贯耳,地位虽说不如陈国的上官家,却跟五年前败于上官烨之手的王家不相上下。 无忧点头:“自然。” 张侍郎咂咂嘴,“赵琛十岁时认祖归宗,因周家子孙凋敝,一入周家便被宠上了天,但赵琛脾气古怪,不仅拒绝改姓,还与周家人疏远地很,因此没少受人白眼。这个人啊,可说是奇才,小小年纪颇有生意头脑,不靠周家人脉,独身一人在商圈闯出了名堂,受岑国国君接见,也是那一见,国君才知赵琛是周家子孙。因这个,周家圣恩更重,此后多年顺风顺水。” 张侍郎闲情地揣着双手,说着频点头,“赵琛为人高傲,和周家关系淡薄,靠自已白手起家,生意做遍天下,可能正因为太强大,才会早早厌倦,不仅退出商圈,连朝中事务也爱搭不理的,做一个闲散国师,偶尔跟国君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 “哦,确实传奇。”无忧不上心地应着。 赵琛身份尊贵,无忧如何也没办法将他与幼时所见的那位光头叔叔联系,陈冲毕竟人力单薄,莫不是在“赵爷”这个环节上出了差池? 如果陈冲没查错,那么杨怀新当时负责调查他身世,到底有没有触到赵爷这一块? …… “公子,”张侍郎见他心不在焉,碰碰他的手臂问道:“您今日怎么想起来提赵琛的?” “在路上偶然听人议论,有些好奇罢了。” 掠过赵琛这事,无忧一团和气地与张侍郎谈天说地,一转眼他愁容满面。 希望陈冲能找到养母所在。 但愿那个光头叔叔,不是赵琛…… “公子,”无忧正和张侍郎说着话,无忧府一名小厮赶来,在他耳边轻声禀道:“公主殿下让您去一趟,她在摘月楼等您。” 正文 150:绝望下,反击 无忧点头表示了解,“我马上过去。” 亭台楼榭,花鸟鱼虫,春夏交替时期,摘月楼遍地美景。 无忧到时楚璃正依在小楼美人靠前,手里拿着一本残卷,装模作样地看着。 “殿下找我有事?”无忧走上前,礼节性作揖:“我原是准备进宫看你的,巧了。” “今天天气不错,来一起晒个太阳,”楚璃拍拍身边,“坐。” 无忧顿了顿,选择坐在她半丈开外,不仅坐得远,神态也有些拘谨。 “你……”楚璃瞧瞧她与无忧之间夸张的距离,卟地笑道:“兄长是打算在我们中间腾个位子,来烧水做饭的么?” 她以为他是兄长,所以可以全无顾虑。 但无忧心里清楚,其实自已什么都不是。 他抱歉地向楚璃颔首,“毕竟男女有别,虽是兄妹,却也不得不顾些宫规大防,这是为你好。” “是么,”楚璃“啪”一声将书册丢在两人中间,不敢苟同地道:“我可没你那么多事,本来还想跟你侃些别的,瞧你一副古板模样,真心不想跟你瞎扯了,还不如我的阿年有意思。想必你已经猜到我今天让你来,是为的什么事情了。” 无忧点头。 是为封王的事。 最近诸事繁多,一度让上州阴魂密布,一是上官淳的下落不明,二是叶成之死。楚璃不知情,无忧心里却明白地很,叶成是死于杨怀新之手。 无忧也知再顺着杨怀新,他兴许能留下卫家人的命,但杨怀新肯定会制造出更多血腥,因此他才会让陈冲暗访,盼能找出卫家人被看押的方位,到时他就能向楚璃坦白了…… 最近楚璃对叶成之死格外看中,出动了秘卫以及雨楼人手去找凶手,由于叶成行刺杨怀新这事机密,当夜人手全军覆没,几乎没人知道叶成的去向、目的。 杨怀新挑衅楚璃,可见是打算动手了,当务之急便是将他推向王位,如此一来一旦楚璃出事,楚家的权柄将会落在他的身上。 杨怀新便能挟天子令诸侯,达到他统治大陈的目的。 楚璃推他上王位,是为了让楚家有个着落,两人意见统一,封王势在必行。 瞧他满面了然,楚璃将藏在怀里的一只青竹筒拿出。 交给他道:“我将那份先皇手札抄写了一份,拿回去背熟,明日早朝上念给众臣们听听,封王的事将正式提上议程。真迹在我手中,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这是你继承王位必要的东西。” 而无忧看着那只竹筒,不说话也不接下,浓长睫羽遮起眼中一片。 见无忧状似失意,楚璃眉头一拧,“你嫌弃?” “不,”无忧羞愧地道:“父王去逝,而我这个做儿子的,却不能为他尽半分力气,由着他含冤而死。如今我将他牌位供于无忧府,每日都会去看他一眼,只盼着,他能看在我已长大成人,并且人还不赖的份上,得到一些安慰。” 他苦笑,长长叹了一声。 匆忙收拾起情绪后再看向楚璃,“殿下能否借真迹一用?我想让父王看看,让父王知道皇伯伯向他道歉了,父王若看到,应该会安息吧。” 楚璃犹豫了一下,“好。” 她有什么理由拒绝?父皇当年做了那么残暴的事,险将五王一脉斩尽杀绝,如今受害者的儿子想将父皇的悔过书拿去灵前告慰,算是天经地义。 顺利从楚璃手上拿到手札真迹,无忧的心情沉重而复杂。 等给五王看过这道手札后他便要想办法毁了,它是五王无罪的最直接证据,毁了它不见得能阻止封王的事,但必定会使楚璃为五王翻案一事变得曲折,若五王身上的罪名洗不掉,那五王的儿子便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可以一定程度上阻拦封王的脚步。 想要不触怒杨怀新的前提下毁掉,他还得费些周折。 离开皇宫不久,在锣鼓巷转弯时,一行四人拦上前来,这四人身材精壮,一看就知不是好惹的人。 无忧认得,他们是杨太尉府上的四大侍卫。 为首疤面侍卫拦臂拦下,面无表情地道:“杨太尉请公子去府上一趟。” “好。”无忧习惯了不问情由,神情像一个人型木偶,不见一丝波澜,“等我先回府换身衣服。” 疤面侍卫冷笑,嘴角那条伤疤狰狞地抽起,“公子这身水蓝色袍子挺好,不用再换,可别让我们太尉等急了,请。” 无忧眼中浮过微不可察的担忧。他声称换衣是假,目的是将身上的手札藏起,他是要借机毁掉手札的,万一被杨怀新看到,不知还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为首的疤面侍卫说完,其余三侍卫异口同声:“公子请!” 无忧视线一动,见前方五十步左右有一颗槐树。 “请带路吧。” 等无忧路过那颗槐树,悄悄将装放手札的竹筒从袖袋滑至手中,反手一扔,竹筒飞起,正好落在树上的一只鸟窝里…… 太尉府。 杨怀新等待已久,亲手为无忧煮的茶都快凉了。 他执玉子在手,将这颗棋子重重地按在了死路上。 初夏的后花园百花争艳,竞相地招蜂引蝶。 天气热了起来,无忧却觉得太尉府中寒气扑面,冷得他浑身发凉。 “你来了,”杨太尉挥手退开众属下,扯唇一笑,他本就瘦得厉害,脸部像脱水一般又干又皱,笑起来那一层层的皮子一扯,格外丑陋,森然。 无忧登上台阶,按照杨怀新的示意落座:“太尉找我何事?” “闲聊些家常罢了,”杨怀新将棋局上的子儿一个个捡起,显得漫不经心的,“上次你还跟我说过,想见见卫家人来着……” “杨太尉,”无忧激动地打断:“他们在哪儿?” “急什么,我答应过你便不会食言,”杨怀新仍然慢条斯理地捡着棋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保证,会让你有惊有喜。” 无忧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说卫家人本身就在上州的话,陈冲在南方怕是会摸瞎了…… 正想着,忽听凉亭下方发出一阵机簧的咕咕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转动,然后他与杨怀新和这张石桌一起往下陷落,竟整个降至地下! 等二人落下去,凉亭中的翻板自合。 下降过程非常平缓,直到他们落稳,杨怀新仍然在捡棋局上的棋子,等黑白子全部回到钵盂中,杨怀新才笑道:“来,我们下一盘棋。” “你不是说要我见卫家人,人呢?”无忧心急地环顾四周,这里阴森诡秘,土湿气极重,淡淡亮着四盏油灯,照亮了附近的两尺三寸地。 杨怀新黑子先落,首占天元。 “来人,带上来。” 黑暗中,一阵铁链声率先传来,骇得人毛骨悚然,然后才是一个痛苦的低呼声,“公子……” 这声音! 无忧心跳一漏,身子本能似的弹了起来,随着那个人渐渐走近,他的脸越来越清晰,竟然是陈冲! “你不是想要见卫家人的么,陈冲勉强算卫家人了吧,”杨怀新砰砰地敲打桌面,不耐烦道:“该你落子了无忧。” 无忧惊怔地看着满身鲜血的陈冲,淡漠眼中此刻全是悲痛与怒意! 一字一顿地道:“太尉,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么?”杨怀新笑容渐变,阴狠冷戾浮在了面上,他捻子手指一弹,玉子射向陈冲,“啪”地打在陈冲的左臂上! “杨怀新!” “啊——”陈冲那条被玉子砸到的左臂,立刻被人从后一刀捅出! 无忧见状向陈冲飞奔过去,可是还没靠近,看押陈冲的人已经把刀架在陈冲的脖间! “你可以试试冲上去,看看陈冲会有怎样的下场。” “放了他,有事你冲着我来,”无忧不甘地停下脚步,狠狠握着拳,他极尽忍耐却仍克制不住滚落的眼泪,悲愤道:“杨怀新,你拿家人的性命逼我对你妥协我认了,谁叫我无能保护不了他们,陈冲是受我指使,整件事与他无关,请立刻放了他!” “放了他,再让他去查卫家人的线索么?”杨怀新无视这对主仆的痛苦,依然笑得满面春风,“还说对你妥协?你明着顺从,暗地里派手下去调查卫家人的藏身地点,是想等到地点打探清楚了,再配合楚璃把他们救出来,然后一致对付我是么?你想的美,乖乖去当个王爷,等楚璃完蛋后好好当个皇帝,不然你的养母,还有你两个漂亮的小弟弟,呵呵,我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忧从不觉得自已是个铁汉,在国与家的选择上他甚至是一个懦夫!家与国谁轻谁重他一直知道,但他不能无视养母受人凌辱,无视弟弟们被恶人一根根的斩断手指! 为了保住他们,他只有妥协。 原以为陈冲能给他带来好消息,到时所有的隐忍都算值得。 可是,陈冲的失败意味着他再无机会! 他自残似的苦笑,“我再问一遍,他们在哪?” “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他们活着,并且能受到很好的待遇,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无忧无能为力地看着陈冲,眼见着他因为受伤不支而昏死过去, “你的一举一动我看着呢,”杨怀新悠悠地叹了声,复又笑道:“祝我们合作愉快。” …… 入夜后无忧偷偷潜回锣鼓巷,跃上那颗槐树,在鸟窝中翻找手札,可窝里除了三颗鸟蛋之外再无其它! 手札呢! 糟了!会不会被杨怀新发现后给拿走,还是被其他无关人员无意间发现? 但一想,以杨怀新的性子,若发现他藏起手札必定会当面指责,绝没有一声不响的道理。 这东西只对五王有益,哪怕落在别人手中也掀不起大风浪,对于无忧来说,手札丢了岂不正中下怀,反正他本来就是要毁掉这东西的。 从没有哪个时候,会让无忧感觉到窒息般的无力。 杨怀新心狠手辣,若叫他得势必定会酿成更多人的惨剧,正是因为无忧明白后果,才越发纠结,究竟要保卫家人,还是要保下更多的人? 自上官烨被关入秘牢,在楚璃的放任下杨怀新的势力迅速膨胀,楚璃将杨怀新当作重臣培养,方便以后为他护航,楚璃一定想不到,她的一番苦心,不过是养虎为患!若杨怀新得大势,必定会民不聊生! 无忧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回府后,他含泪写下一张长达十二页长的奏折。 奏折中揭发杨太尉罪名二十项,明日朝上,将不是他宣读先皇的悔过书,而是要把杨怀新的野心揭个干干净净! 卫家对他有莫大的恩情,他不能无视他们的死亡,但若再放任杨怀新将造成不可估算的恶果,孰轻孰重他自能惦量。 等这份奏折呈于楚璃,让杨怀新的罪行大白于天下,他再以死为养母、弟弟,还有陈冲赎罪。 写下最后一个字,他轻轻吹干墨迹。再从怀中取出一块洗到发乌的白手帕,帕角一个金线的“蝶”字依然醒目,漂亮。 多年前上州一见,无忧便忘不掉她了,那个灵动早慧的小姑娘一直住在他心中,风吹不走,雨打不散。 待明日他自揭身份,他要以单纯的无忧身份面对他,而不是狗屁的兄长,他只是杨怀新为了得权,而不幸被选中的倒霉鬼罢了! 他自已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他将白帕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了奏折当中。 一夜未睡,次日天蒙蒙亮开,无忧将奏折安放在身,拉开了房门。 却见宴尔站在他门外,脸上少见地堆着笑容:“殿下昨晚听说公子去了太尉府,出来后活像个大姑娘受了委屈那般,特意让卑职过来问问,是不是杨太尉欺负你了,哈哈,”宴尔捉趣地挠挠头发,“开玩笑的,殿下说你们大概是聊到五王的事,这不公子今日要在朝上念先皇的悔过书么,定与这个有关了。” 无忧今日带着必死之心,想着今日的决绝过后再没有无忧,也不再有他心念念的卫家人与楚璃,生命为数不多的时刻得到楚璃的关心,此生不枉。 只是要连累养母与弟弟们,要做杨怀新的牺牲品了。 他强按着心中激涌的悲意,撑着疲惫的眼帘笑道:“殿下真是有心了,昨天确实和太尉大人说到这个,有点想念家父。” 宴尔点点头,“公子先宽着心。唉卑职听说无尾巷有家豆花口味不错,不知卑职有没有荣幸请公子吃碗豆花呢?” “你言重了。” 无尾巷的豆花铺子每天很早开店,无忧光顾了好些次,这家店碗大而豆花鲜嫩,顾客评价一向甚高。 此时尚早,只有无忧与宴尔两位客人。 两人点了两碗豆花,加了些碎香菜与麻油,闻着便指食大动。 “等卑职回去,给主子打包一份带上,她最近嘴挑地很,没准这些小食会合她胃口。” “她怀着身子,挑嘴很正常。”无忧不上心地说道。 明知她食不下咽是因上官烨而起,无忧不知为何仍要自卫一般逃避那现实,一次次将楚璃的失落与怀孕挂钩,而实际上他分明知晓楚璃怀孕另有隐情。 他自笑一声,食不知味。 这时一名年轻男子快步进店,走到无忧身边。 他是无忧留在店外看守的属下。 “有个孩子让我把这东西交给您。”属下将一只约一拃长短的竹筒呈向无忧。 这是一只寻常的青竹筒,既不华丽也不繁复,上面很随意地雕着一些图案,旁人看不出门道,但无忧一眼便看出了它的意思。 它是根据盛放先皇手札的那只竹筒仿制,只不过故意仿制地粗糙不堪。 “这是什么?”宴尔多嘴问。 “我也不清楚,”无忧打开竹筒,里面有一张纸条,上写:“乐安乐坊单独一见。” 无忧瞬间便明白了,托孩子送信的,正是拿走先皇手札的人! 那个人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掠过遐思,无忧将纸条收回竹筒当中,对宴尔道:“我要去见一个朋友,会准时上殿的。” 宴尔忙提出:“让卑职陪着吧,您的安全要紧。” 无忧无奈一笑,“见朋友罢了,你跟着不方便。” 说完他正要起身,却又想到身上还带着奏折,到底有些不放心,若叫杨怀新的人得知他目的,定会将他的打算扼杀于摇篮…… 想到可能会遇到的风险,郑重其事地将奏折递给宴尔,“你帮我带着。” 奏折包在一块锦锻中,宴尔一摸便知何物。 无忧学生地交待道:“它很重要,若我回得晚了,你可以代我呈给主子。” 偷拿先皇手札的人他势必要去一见,只要能保证将杨怀新的阴谋揭发出来,哪怕乐坊一见是陷阱,他也无所谓了。 宴尔自然明白,庄重地连连点头。 自从上官淳在乐安乐坊“行刺”楚璃之后,乐安乐坊便进入了无限期的休整状态,大门贴了封条,久无人至的门前看起来满目萧条。 无忧直接跃上二楼栏杆,再翻身进去。 门前白幔飞扬,凭添了一股肃杀气息,他手覆门上,没想到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雅厅内狼藉一片,桌翻椅覆,可见当日查封时是何等的粗暴野蛮,红木铺成的地板上落了一层灰尘,从这些灰尘上可以看出有人来过,而且根据脚印的痕迹上判断,那男人身长七尺以上,身强体壮…… “呼——” 一道轻响从耳旁划过,接着飞尘扬起,迷得下意识背开眼去,白幔在这阵怪风的作用下直接向他的身上裹来! 他忙于应对眼前,匆乱中听见一个熟悉而深沉的声音—— “无忧,你来了。” 正文 151:峰回路转 早朝时间已到,楚璃与银面相携走上金殿,见无忧没有如约到来她不免疑惑。 本打算在今日重提五王被陷害的旧案,好将无忧扶上王爷宝座,大清早她还特地让宴尔前去看个情况,就是怕无忧磨磨叽叽,无忧向来对封王的事漠不关心,事事都得她来操心,给他把路铺好,他还爱搭不理的。 今天倒好,他直接没来。 楚璃捏着笔杆,不知不觉竟“啪”地一声握断。 金殿上静得更加诡异,没有人敢第一个开声。 银面看向楚璃,为避免气氛过于尴尬,他提醒地道:“殿下早上不是跟我说过,要说说五王的事么?” 是要说五王,可现在无忧人还没到,气都气饱了还让她说什么? 不过昨日无忧还表示想让五王在天之灵得以告慰,如今就要旧事重提将五王的冤情大白于天下,无忧没道理会退缩,他在做什么? “是啊太傅,这件事悬置已久,上回匆忙间提起还弄得你我不快,如今我们完婚了,自然不会再有异议,早日将旧事提上议程也好,算是了结两辈子的怨念了。” “可是无忧公子……” 正说到无忧,宴尔在殿前请求上殿,“殿下怒罪,属下本是和无忧公子一同进宫,但因为一些事情分开了,”他战战兢兢地朝殿上瞧了瞧,“他,还没过来么?” 楚璃眸子一眯:“我让你去瞧他,你却一个人回来,我还没问你他人呢,你倒问起我来了,” “殿下恕罪!” 她那双琉璃色的眼眸迅即冰凉,突然拍案吼道:“他到底去哪儿了?!” 宴尔险些没两腿一弯跪倒下去,忙解释道:“公子说他去见一个朋友,属下派人去等着了,安全方面不会出问题的……哦,公子让属下将他的奏折带来。” 臣工当中的杨怀新听言抬头,谨慎地竖耳在听,生怕错过宴尔的每个字。 “无忧公子第一次写奏折,”银面用上官烨的口吻笑道,但话一落地便又唤了正色:“看来事情不小。” 杨怀新不免紧张了起来,昨日他才让无忧去太尉府见到陈冲,那时无忧情绪激动,今日这奏折会不会跟他有关…… “呈上来。” 听楚璃下令,杨怀新迅速走出队列,正好拦在了进殿的宴尔前方,向楚璃进言:“公子昨日去臣府上,谈及五王泪水涟涟,今日他人未来,却让宴侍卫将奏折带进宫,恐怕另有隐情,臣是担心这奏折里写了一些殿下不愿看到的事,不如等公子来了商量之下再打开。” “杨太尉什么意思?”楚璃哪知道杨怀新的顾虑,还以为杨怀新真为自已着想。 杨怀新根本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阻止宴尔送奏折,只得强行辩解,能拦一时是一时:“殿下不是说过,要在今日说起五王旧案,昨日公子进宫您跟他说的也是这事,可殿下想没有,为何他会借故离开,却要让宴侍卫带奏折?这奏折写的什么,殿下能猜到吧。” 楚璃被杨怀新一引导,自然以为无忧的奏折里,可能是写到了他拒绝为五王平冤云云,但出于对无忧声誉的保护不方便明说,试想子不为父平冤,一顶大不孝的帽子他铁定得戴着了。 然后楚璃就得反思一下,为何无忧会放弃为父申冤的机会,呵,这口黑锅还要是推在她的身上,无忧当然是为了保存先皇颜面,所以才拒绝。 若真这么猜测,奏折不看也罢,不会做坐无忧不孝,也不会让楚璃心里难安。 “算了,宴尔你先把他的奏折收着,等他来了自已上交,”楚璃负气地道。 杨怀新这才松下一口气,等稍后去问问无忧,看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宴尔垂头应下,刚打算退出大殿,忽然回头说道:“公子交待过,这奏折只能让殿下过目,别人碰不得,如此重要的奏折,属下不敢保管。” 越是机密杨怀新便更觉奏折有问题,眼见宴尔再度上前递折子,杨怀新有些慌了,这种事态超出自已掌控的感觉极其糟糕! 杨怀新正要说话,楚璃淡淡说道:“拿来吧。” “是。”宴尔走向台阶,将无忧所写的奏折双手奉上。 楚璃伸手去接…… “殿下!”一个稍显急切的声音从殿前传来。 正是无忧! 他应当是一路急步,呼吸紊乱,面色看起来紧张而苍白,话音未落他快步进殿,边走边道:“奏折里出了一些错误,请殿下给些颜面,等我修改过后再过目不迟。” 楚璃瞧着宴尔手上厚厚的一份奏折,再看看步伐疾快的无忧,有些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无忧公子文武双修,写个奏折而已,又能出什么错误,你不说有错误我倒对这奏折不感兴趣,既然说了,我不看一眼的话岂不是亏了?” “殿下,给我留点颜面吧。”无忧急道,方才苍白的脸,此刻更显得干白无色。 见无忧心切楚璃不禁长眉微皱,一颗想使坏的心终究狠不下来。 她的手挨在奏折边缘,俩手指一捏便能从宴尔手上接下,可最后一刻还是放开了手:“好,等你修改过后再给我看看。” 没看到无忧的糗,楚璃心中倍觉“惋惜”,遗憾又可气地推了宴尔一把。 哪知宴尔头一次被主子碰着手,惊得手上一哆嗦,奏折竟然掉了下去! “啪!” 奏折被摔开,一张洗到有些发乌的白帕,从奏折里摔了出来。 “属下手滑了,属下有罪,”宴尔匆忙间弯腰去捡,却见面前出现了一张笑盈盈、皱巴巴的老脸。 那张老脸正好搁在奏折上,完美遮去奏折上的内容。 “杨太尉?”宴尔尴尬道:“您来的也太快了点,卑职失礼了。” 为防奏折上的内容曝光,杨怀新遮住奏折后才反手捡起,没递给宴尔,回身时正好无忧过来,笑盈盈地给了无忧。 杨怀新松下心弦,忙向楚璃躬身告罪,“臣殿前失礼,请殿下治罪。” 不经允许擅自走进摄政公主面前三尺,在金殿上是要治大不敬之罪的。 银面老好人地开口道:“杨太尉一时情急,无碍的,公主是不拘小节的人,你今后注意些便是。” “谢太傅体谅。” 杨怀新其实并不确定奏折里写了什么,只是凭直觉认为不简单而已,如今能保下内容不被外露,算是将潜在威胁掐灭,保一个万全。 楚璃本来还想说杨怀新几句,但银面发了话,她也不好再发作。 杨怀新只顾捡奏折,地上那块白帕还静静地躺在原地。 “殿下,奏折里有东西。”宴尔拾起白帕捧在手中,无忧则难堪地背过头去,双眼泪湿。 原先他以为今日一来便是绝路,所以才将他视为珍宝的帕子放进奏折里,算是他最后的一次告白。 但在乐安乐坊见过那个人之后,他改变了揭发杨怀新、鱼死网破的初衷。 他要接受楚璃给予的王位,甚至是即将给予的皇位,死心塌地当杨怀新的傀儡。 这件事,他不得不为…… 杨怀新看帕子上并无特殊字样才放下心,与失神落魄的无忧一道退下。 楚璃见白帕时愣了片刻,难怪无忧说奏折里出了错误,难道他误将手帕放进奏折里了? 为何他还收着这手帕,并在写奏折如此重要的时候拿来研看?或者他故意将手帕放进奏折只待她翻开那时,却又中途反悔,怕被她看见? 楚璃哭笑不得,当年童心一般的戏耍,竟让无忧记了这么多年。 现在他们是兄妹关系,若无忧对她有男女之情,将会让他们变成为所不耻的笑柄! 眼中复杂神情一扫而空,楚璃若无其事地低头翻阅手边的奏折,全把辛辛苦苦捧着手帕的宴尔当成了空气。 忠心耿耿的宴尔默默当着摆设。 他能被楚凤颜面指定安排在楚璃身边,除了武功高强擅长组织之外,同样有一定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方手帕,两名神色不对劲的男女,可想而知这中间会是怎样的故事了。 在众臣面前众臣即是上官烨,楚璃当着“上官烨”的面,无视这一方代表绵绵爱意的手帕也是正常反应。 见主子迟迟不接,宴尔落寞地收起白帕,落寞地退下大殿。 等宴尔离开后楚璃从案台上抬起眸子,众位被吓住的大臣们这才像见了活气。 而无忧脸色愈冰。 奏折的插曲算是揭过,金殿内忽生起一种“进入正题”的肃然。 楚璃向银面示意,提醒他该说的要说了。 银面默然颔首,面向无忧问道:“无忧公子,昨日殿下跟你说的事,准备地怎么样了?” 说的是让无忧背诵先皇悔过书一事。 无忧面无表情地走上金殿中央,颀长身子自带一股遗世独立的桀骜与超然。 今日的无忧是无忧。 今日的无忧,同样是王…… 为五王平冤,让无忧继承五王王位等事,比楚璃原先想的还要顺利。 细细想来,自从楚璃拿下上官烨之后,她所走的路,似乎都顺利了许多,她知道,是那个男人从一开始便对她大开方便之门,若没有他的放纵,她不会轻易拿到这一切。 他,还好么? 要不要告诉他,他最看重的属下死了,并且死得很惨而她至今毫无头绪? 要不要说他的父亲虽然傻了,但他父亲又重新找到了爱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他的母亲同样? “殿下。” 楚璃一走进秘牢,看守上前道:“有人拿着您的令牌,来看他了。” 直到今日看守的人还不清楚上官烨是谁,他们只需负责执行命令,除此之外的信息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知道了。” 是银面。 上官烨所在的牢房是秘牢中最干净机密的一间,平日里溢着香气,湿潮的问题大有缓解,上次楚璃过来,觉得里面挺是宽敞干净,可今日,却充斥着一股污浊气息。 倒不是现实中的环境所致,而是牢中多了一个她瞧着碍眼的人。 银面。 她一向对属下们的付出心怀感激,但不知何时开始,银面这个属下令她越来越反感。 是的,反感。 他可以模仿上官烨所以受她重用,他过度模仿上官烨,却令她不快。 “太傅,你看我像你么?”银面穿着上官烨的太傅常服,常服低调尊贵,彰显着他万人之上的身份,银面招展双手,像一个爱臭美的姑娘,向别人炫耀她的漂亮。 他用上官烨的声音问上官烨本尊,他这个替身还行么。 上官烨坐在墙根处冷眼看着。 面容清冷,衣不染尘。 “像。” “是啊!”得到了本尊的肯定银面笑出声来,“我也觉得像极了,事出到今天,我把所有人都给瞒住了,连睿夫人都认不出。” 提到睿夫人,上官烨本就冷却的眼眸又深沉几分:“你想代替我,那么请代替我孝敬她,不要伤害我在意的人们。” “这个要看公主的意思,我可做不了主。”银面凑近上官烨,蹲在他的身前。 他虽戴着银制面具让人不见真容,但上官烨能看见他的眼睛,狡黠,张狂,还有挑衅。 上官烨冷笑,慧黠的眸子中,一道阴诡的暗光浮过。 此刻他才觉得,他反击的时候到了。 他刻意压低声音,神秘地道:“你傻,现在你就是上官烨,只要你想,你可以做得了主,你不是能自由进出秘牢么,我可以教你很多东西,让你从到到尾,变成真正的上官烨。现在的你毕竟是个空架子,你只知上官烨的形,不知上官烨的神,经不起推敲,很容易被识破,你明白,一旦你的假身份被揭穿,你将和公主一样,死无全尸。” 楚璃在短时间内控制局势,却不能在短时间内拔除上官烨在大陈布下的势力,否则将会引起惊天动荡。 银面何尝不知楚璃谨小慎微是缘于她根基未稳,若他们的计划遭到泄露,他和楚璃极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他不想死,他想尝试上官烨的身份,如有可能的话,当然越久越好。 他被说动了。 “上官烨,你还有什么可以教我的,我学的很快。” 上官烨暗笑浮动,淡淡道:“我知道在朝每一位臣工的秘事,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命门。我只需坐在这里,就比你更像上官烨。”他指指自已的脑袋:“这里盛着的,便是我上官烨的底气。” 上官烨的学识,人脉,智慧,爱,与回忆,如此丰富而复杂的过去才能撑起一个叫做上官烨的名字。 而银面,只是一个自小受严苛训练,事事从主子利益为出发的工具,没有灵魂与自我,一个空壳子罢了。 外型再像,终究只学到了一个皮毛。 银面听得心动,拱手笑道:“还请太傅一一告之。” “告诉你可以,但我也要知道一件事,”上官烨黯然问道:“公主究竟有没有怀孕?” 银面怔了怔,楚璃怀孕一说是件机密要事,她与上官烨的孩子是她的筹码之一,可不是一名秘卫能随便说出口的。 “告诉我真相,我便告诉你,你如何才能更像我。” 银面蠢蠢欲动。 自从他接到模仿上官烨的任务后,如何能让自已变得更像上官烨便是他唯一的课题,难得有本尊调教,若错过这个机会岂不可惜? 他回头望望,秘牢重地不会有人听见…… “我可以说,但你必须保密,若叫公主知道了……” “咣——”一记踹门声惊破耳膜,惊得银面骇然看去。 楚璃站在被踹开的铁门前,一身冷意无匹,身后宴尔所掌的灯光,将她影射地更加森寒。 上官烨眼底有彻骨的寒冷,但这神情很快不见,换成寻常时候的淡漠。 银面赶紧迎上主子,跪下求道:“殿下明鉴,属下什么都没说,属下没有出卖殿下……” “混账!”楚璃一脚踢在银面胸口,暴怒下竟然将他生生踢飞了半丈之距,“谁准你来秘牢见他的,我给你令牌是为了方便你行事,你却用来做这种事!” 银面忍着心口的剧痛爬跪在地,撑着力气道:“属下知罪,请殿下责罚。” 楚璃最恨别人在她背后搞三搞四,银面这次却敢把主意打在上官烨的头上! 上官烨是她最重要的人,哪怕他只是阶下之囚,他同样是高贵的太傅! 银面入戏太深已让她不悦,如今更是要为此出卖她,在秘卫的规矩里,出卖主人是杀无赦的大罪! “银面你给我听着,今天我不杀你,不仅因为我需要你,也是因为你为我付出过代价,我不想令你与其他手下感到心寒,但你的所做,已然超过我可以容忍的范围,若不罚你,今后我如何管理手下?宴尔,带他下去!” “谢殿下不杀之恩。”银面嘴上说着谢,在无人可见的时候,眼底却有一道冷光划过。 他战战兢兢地做着奴才,不料楚凤颜一个命令下达,他不得不自作戏,借机将自已毁容。 他本是那般俊美的男子,虽然做着不能见光的事,但每日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已与当朝太傅三四分相像的模样,心中是愉快与满足的。 他的脸毁了,戴着面具此后他只能做上官烨,可是殿下一边想要他为其卖命,一边还不喜欢。 这样的主子们,还真难侍候…… “是!”宴尔听令上前,将银面拖出牢房。 转眼,牢房中只剩楚璃气愤的抽气声,和上官烨的讥笑声。 “楚璃,你的戏还要演多久?” 正文 152:她的劫数,难逃 她演了八年,演到忘记自已原本的样子。 银面什么都没说,但也什么都说了。 “是啊,我很会演戏,我的演技精湛到别人分不出真假,”她自嘲地笑道:“我有一张看起来单纯无害的脸,有一双孩童般清澈的眼睛,还有一个,不管我做什么都会相信的傻子。” 一个个谎言堆积,最终变成楚璃的模样,在上官烨眼里楚璃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真实。 方才有那么一刻,他到了爆发的边缘,但他明白,这么做对他没有一分益处,他爆发与否,并不能改变这糟糕的现状半分。 “你没有怀孕。”他开门见山地道。 他的嘴角隐着丝丝浅笑,自虐而伤人,“都是你的戏罢了,你用怀孕麻痹我们,把我父亲哄得团团转,呵,有点意思。” “怀孕并不是我脚本里的戏码,”楚璃抱怀站在上官烨面前,不上心地叹着:“那是浮生醉的药性所致,错将错着让我有了怀孕的脉象,我很快便发现怀孕是假的,但因为怀孕确实给我带来不少便利,索性便‘怀’着吧。” “你身上还有‘真’么?” 听言她琉璃色的眼睛微亮,径直走向他,清透的眸子里有微亮起深敛的光芒:“我对你的爱,难道不真么?” 真极了。 “洞房花烛”他身上每一寸战栗,都真到他刻骨难忘。 但他有理由相信楚璃的身体和灵魂是可以分离的,并且自成一体,相不干涉。 她可以毫不违和地做到身体上爱着,心里恨着。 真,真的很。 上官烨面露鄙薄,讽笑道:“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真,那我宁愿当一个瞎子。” “你若是瞎子,如何能看到我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这副精妙的身材?”她缓步走近,凝视着近在眼前的男人,“人生如此凄苦,我们何必再互相伤害呢?没有怀孕正好,我们两个可以毫无顾虑地欢好岂不美妙?” 他端凝向自已越走越近的女人,幽深的眼神暗去。他懒说一字,眼睁睁见女人走到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已。 “上官烨,”素手撩起男人下颌,她弯着清亮的眼睛莞尔一笑:“该行夫妻之礼了。” …… 入夜,深宫宁静。 楚璃临窗而立,今晚月朗星疏,未来多日将是艳阳晴空。 “人怎么样了?”她侧首问道。 楚凤颜站在她身旁,手从怀中抽出,一并抽出的是一块小布包,她在手中拍拍捏捏,再将楚璃一把拉来。 “又要……”楚璃生无可恋地吐口气。 楚凤颜径直摆弄着侄女,撩衣服塞布包,出言有几分怨气:“你不该把令牌交给他的,他模仿能力强,也跟一般人不同,性子有些奇怪,不可以给他太大的权力。” 楚凤颜一抬眸,见楚璃正定定看着自已,可见这些话并不是她想听到的。 “人没事,打了几鞭子罢了。”楚凤颜无奈地抱起双臂,长吁短叹地道:“他可能突然被重视,尝到了当太傅的甜头,再想想他只是一个属下的身份,心里上落差太大才导致他的狂妄,看来以后不能全把他当属下了,适当的,给他一点安全感。” “安全感?”楚璃都不知道谁能给她安全感,“希望他以后收敛点吧,他做的很好,但我只要他做上官烨的替身,而不是要他做上官烨本人,够了,就可以了。” “随你。”楚凤颜自知左右不了她,近来也懒得跟她闲操心。 等替她装好假孕肚,楚凤颜满意地瞧着:“挺像回事的。” 楚璃对假孕肚相当抵触,不解恨地照肚子砸了砸,“这玩意让我尴尬。” “被人戳穿你不尴尬?” 话刚说到这儿,阿年手捧托盘过来,那托盘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楚凤颜眼睛随着那汤,再回到楚璃身上。 “既然‘怀孕’了,总得喝点保胎的药,戏要做全套不是。”楚璃也不去看楚凤颜脸色黑到了何种程度,端起碗一口气喝下,再“砰”一声放回托盘。 阿年心明如镜,偷偷笑了笑,为避免被长在公主的眼风伤到,迈着小腿飞快地退离现场。 楚凤颜怒瞪楚璃,咬牙骂道:“孺子不可教!楚璃,你迟早会被自已害死!” “嗯,我知道了。”楚璃淡淡地道。 避子药真苦。 楚璃受够了肚子里塞棉花,想着反正这“孩子”作用不大,于是在装到第四月时,干脆来一场“意外滑胎”,终止这场装孕的闹剧。 无忧王位稳定,亦开始有了自已的势力,楚璃觉得,大约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 她实在太累了。 一晃半年后,隆冬,竹苑大雪纷飞。 上州城掩在茫茫的银色之下。 阿年拢着毛皮大氅,抱着手炉钻进竹苑。 竹苑是楚璃在西宫的一处别苑,说是苑,可它同样是座殿,分外清雅别致,占地虽不大,但该有的都有,一年四季风景怡人,楚璃每年会照例抽些时间过来,图的是个清净。 自从无忧继承王位,渐渐掌权后,她像是了结了夙愿那般,来这边的次数密集不少。 今年入冬她便在此住下了,隔几日才会过问一些政事,但大多是由无忧和杨怀新做决定。 她以为终于能过上省心的日子,却不知楚家早已被人窃取一空! 她在竹苑里过着自以为是的清静生活,而有人,却在谋划着如何铲除绊脚石…… “阿年,我最近眼皮跳地厉害,听说眼皮跳会有倒霉事发生,你倒霉经验丰富,觉得准么?”楚璃端着书半靠榻上,书读一半便索然无味,搁下后,疲惫地捏着眼角。 阿年落寞地垂首说道:“奴才的倒霉经验还不如您丰富呢。传言不可信,估计是您最近实在太清闲了,急得慌罢。不如等冬天过去,您带着奴才一起出去找太子爷,到时就有的忙了。” “呵,”楚璃苦笑,觉得疲惫感更重了几分,“你觉得他还活着么?当年上官淳追杀一个疑似太子的人进入前锋山,后被证明只是认错了人,如此算来,太子这十多年可从没露过面啊。寻了十几年而无所踪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若活着,想必也有自已的生活了吧。如今朝廷已变,早没有了太子的位子,若他幸运他活着,还不如继续隐姓埋名。这地方不好玩,我倒不希望他回来。” “嗯。”阿年点头应下。 竹苑内风和日丽,而竹苑外,杀机重重。 银白的天地间,一队银衣人正在向竹苑逼近。 这队人约有百数,他们趁着御林军调派的间隙逼入,一队从前门潜进,一队守住后路。 守卫竹苑的侍卫发现有可疑人员靠近,立即进入警戒,吹起警备号角。 警戒声传进殿内,楚璃惊忙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进殿禀道:“殿下不好了,有一批不明身份的白衣人正向竹苑靠近!” “他们想干什么!”楚璃一把拂了几案上的热气腾腾的茶,愤然道:“御林军怎么守的皇城,外围不出事,不明身份的人如何能靠近竹苑!” “殿下别急,”宴尔上前道:“有属下在,定保殿下安全!” “到底在谁在跟我唱对台戏,”楚璃气极反笑,一把掀了披风,拿起挂在墙上的龙泉剑率先出门,“我倒想出去瞧瞧!” 见主子气急败坏大有亲自下场的意思,阿年忙不迭地追过去,拽着她的衣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道:“殿下好歹等侍卫把情况弄明白再说……” “不用等了,”楚璃果断抽剑,一剑割断袍角! “殿下!”阿年惊慌中一屁股摔倒在地,手上还拿着楚璃的断袍。 楚璃丢下阿年径直走出大殿,冷冷道:“正好我手痒,随我杀出去。” 刚走到殿前,又有一名侍卫来报:“来人有上百数,杀气腾腾,头领已派人去叫支援,请殿下回屋避险!” 宴尔也跪下劝道:“这么大批人如何进得皇宫大内,可见是内部人员作乱,属下明白您的心情,但这时候出去风险太大,而且我们并不清楚竹苑外会不会还有埋伏。” “你也知道这么大批人进不了宫,能短时间内集结这么多人并且绕过御林军防卫,你觉得简单地了么?”楚璃何必把话说得太尽。 这哪里是单纯的行刺,分明是造反! 若没有御林军的通融,这帮人纵然能通过御林军防线,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逼近竹苑! 所以,是御林军里出了问题!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弄清什么情况? 自然是杀出去,否则谁敢保证解决那百人之后,没有新一轮的敌人逼近? 与此同时,城楼上,银面披着一身纯白狐氅,修长的身子与漫天白雪浑然一体。 他遥遥眺望竹苑方向,鹰眼微眯,抬手拿下脸上的面具。 狰狞的三条伤疤仍然触目惊心,将他本是英俊的样貌毁得一干二净。 “主人,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你的奴才了。”他自说自话,被伤疤纵贯的左侧眼睛丑陋地痉挛着,藏在大氅下的手过份紧握,“我杀了你以后,就能安心做上官烨了,之后我只能当上官烨,虽然上官烨的权力被无忧稀释,但上官烨的势力仍在,我可以像真正的上官烨一样,跟他分庭抗礼。” “我一定能做到的。”他长抽一口气,像要把胸膛里所有浊气替换,换一个全新的状态。 做全新的银面。 不,他叫孙隼平。 一个很拗口的名字,却有他真正的含义。他应该像鹰隼一样雄壮翱翔,而不是当一个只能戴着面具而活的奴才! 之前御林军的统治权在上官烨手上,后来上官烨出事,皇宫禁卫等大权回到楚璃手中,再分权于无忧。虽说如此,银面借上官烨的身份想动用御林军并不难。 他趁楚璃疏于朝政的那段时间内安排人手进宫,这些事并不需要他亲自处理,只要借上官烨的身份,向掌权人打个招呼即可。 说来,这批人还是他从上官淳手上弄来的。 想到上官淳,银面还颇觉奇怪,当天他奉楚璃命令抓捕上官淳,即将得手时被一位神秘高手救走,之后音信全无。 而就在他几乎要将上官淳忘记时,他一次出宫却“遇”到了乔装改扮的上官淳。 接照常理,上官淳避上官烨都避不及,又怎么会主动“遇”上他,还开口提合作的事? 但那时上官淳已经知道银面是个冒牌货,至于上官淳从哪得知的消息,银面也不清楚。 那日一见,上官淳和银面达成协议,银面不知上官淳为何会那么懂他,竟然揣度出他动了杀楚璃的心思,并且上官淳保证,这次一定得手,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商定好这次合作。 只要杀了楚璃这个碍眼的家伙,楚凤颜和她的秘卫都不是问题,楚璃一死,他将会重整雨楼,再让他们死心塌地追随于他。 想到这儿他便笑了。 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嗖!” 什么声音! 银面侧首一看,一只小黑点正向他的头部射来,是箭! 做为秘卫一员,反应迅速武功过关是必要条件,他当即向后微仰,箭从眼前侧穿过去,打了个空。 “区区冷箭就想杀我,太天真了!”他抽出腰间佩剑,戴好面具,迎上箭来的方向,欲将放暗箭的人斩在剑下,却不料刚走上两步,长箭破空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 他回身一剑斩去! “当!”一支剑在他的剑下被劈断,另一支划着他的肩膀而过,被箭擦过的地方,顿时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疼痛还来不及舒缓半分,他忽觉胸膛处透心地凉。 低头一看,一支箭从后背射来,果然让他“凉透”了心! 为什么,他才刚刚开始而已,楚璃不可能知情,她正在竹苑面对厮杀,自身堪忧…… 渐渐迷糊的视线里,有人冷笑着向他走来,“孙隼平,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殿下动手。” “你……”银面痛苦地维持着站立姿势,一张嘴便有一口鲜血漫出,等那人走近,他惶然的眼神更添了几分惊惧。 是杨怀新! 杨怀新是楚璃的心腹之臣,他对自已动手,是楚璃的意思? 楚璃真的早就知道他的不轨之心? 不可能! “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要杀你,”杨怀新有恃无恐地走到银面身前,笑声耸人听闻,“因为你活该,从你为了追求更高的目的,而决定出卖主人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个死人了,我和王爷不会留你这种卖主求荣的人,你还想继续借着上官烨的身份瞒骗世人?做梦去吧!” “是楚璃,是她?”他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点点挪向杨怀新。 “不是她,”杨怀新将剑尖抵在银面胸前,阻止他的靠近,“你知道上官淳被谁救了么,你知道自已安排入宫的那些死士们当中,还有哪些人么?你知道御林军中的势力早已被冲竞过么?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和真正目的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但你因为的自私,你把这些致命的东西全部忽略,你不该死谁该死?” “不是楚璃,”银面不可思议地看着杨怀新,“是你?” “呵呵,”杨怀新淡定地强调,“是我们。” 银面此刻才知什么叫为他人做嫁衣裳。 才知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时我的人已经前去‘营救’殿下了,到时我再把上官烨的替身你,抛出去,便可以借此来煽动御林军,说楚璃同样是个假冒的,只要拖延时间,就能把楚璃毙于竹苑。” 银面明白了,上官淳说他有把握杀楚璃,这个“把握”是杨怀新。 上官淳,那个神秘高手,杨怀新与无忧,是“他们”。 “现在你能死得瞑目了,”杨怀新将剑放在银面的脖子上,狠狠一抹…… 竹苑里乱成一团,楚璃在宴尔和一队侍卫的保护下离开竹苑。 竹苑外是一片开阔地带,地上有将近一尺的积雪,雪地上的情景一览无余。 血滴从剑锋上滚落,没进雪中。 “看来,有人不想我走出竹苑了。”雪光有些大,晃得她眼睛发涩,她觑起目光向远方看去。 一队骑兵正在向这边围来,为首那人扬着手上的大刀,嘶声喊道:“有奸人假冒公主和太傅企图控制朝廷!假太傅已经被太尉大人杀了,肃王有令,随我一起杀进竹苑,杀了贼女为公主和太傅报仇!” “肃王!”宴尔将楚璃挡在身后,“原来肃王要杀您!” 肃王就是无忧,无忧和杨怀新……楚璃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是他们呢,她对无忧信任有加,对杨怀新同样器重,他们已是万人之上的身份,为什么要杀她! 难道她在竹苑的短短时日,宫内宫外变天了不成! 眼见着那队骑兵逼近,宴尔命人断后,欲带楚璃突出重围。 楚璃却一把扣住他的手,将自已的令牌塞进他手中,沉声令道:“御林军出了问题,否则不会按兵不动,带我令牌去调城防兵!” “殿下不一起走么!” “我还有事去做,宫内的秘卫会闻声赶来护我,你跟阿年先走一步!快!”楚璃心如火焚,说完将宴尔一推:“护好我的阿年,走!” “杀——” 骑兵越逼越近,积雪在铁路下被踏碎、飞扬,远远看去像是一场压顶而来的暴风雪,遍天卷地犹如未世来临。 她不信又能怎样?除了无忧和杨怀新联合出手,除了揭穿银面,有什么能让御林军集体沉默! 若事实如此,那么真正的上官烨,还好么? 正文 153:柳暗花未明 交待好宴尔,楚璃只带着两名侍卫向秘牢赶去。 但当她赶到秘牢时,却发现进入秘牢入口的翻板大开,附近沾着成捧的血迹! 出事了! 她跳入翻板,走进秘牢,留着侍卫在出口附近放风。 昏暗的秘牢中,浓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所到之处尸体横陈,鲜血遍地,守卫秘牢的人竟然全部死亡! 他们是秘卫中的高手,为什么会忽然被杀,而她之前甚至连风声都没有听到?她没时间去想这些,含泪咬牙,闷头向关押上官烨的牢房跑去。 上官烨,不要死! 她越过牢门前两名秘卫的尸体,一脚踢开铁门,惊见一身白衣的男人倒在牢中,后背上有一片鲜红的血渍,在白衣的对比下更加刺目! “上官烨,不要死!” 她心跳一窒,身上的力气像被瞬间抽干,脱力的身子踉踉跄跄地向他扑倒过去,手里的剑“当”的一声落地。 “我来找你了上官烨,我要带你一起走,上官烨……” 她只是要困着他,一点点赎回她的错,想着时日一久,上官烨的恨便会淡了,兴许他们还能在一起。 可他,竟连赎罪的机会都不给么! 她小心翻动他的身体,直到他的脸浮在眼前。 水雾迷蒙的眼睛霎时像被什么东西击穿,骇然色变! 下一瞬,一把匕首横在她的脖间。 他不是上官烨! ——是她深信不疑的朋友,兄长,一手扶持上位的肃王爷,无忧。 楚璃很快冷静下来,淡淡地看着他,“是你,可我竟然觉得情况并不是很糟糕。” 无忧面无表情,他不忍告诉她,情况其实比最坏的结果还要糟糕。 “是不是觉得,就算我杀了你,大陈的江山也还是楚家的?是不是觉得,今日之事,只是我对先皇的一场报复,只是皇族之间的恩怨?” 难道不是? 楚璃看了一眼这冰冷的匕首,明明还未伤到,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疼痛。 “我原以为,在我认识你时你只是单纯的无忧,那时我们已经有了友情,我愿将你推心置腹,你愿在心里给我留一席之地。哪怕后来得知你身世,我以为我尽力补救,给你最大的补偿,你便会放下,以为你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小人,万不会再因为先皇的事牵怒于我。我以为你生性纯良温和,不会忍心挑起动乱,制造无辜伤亡。” “这只是你‘以为’当中的我罢了。”无忧的眼睛仍然像一片淡泊的湖,看不见仇恨和欲望。 然而楚璃知道,在那汪平静的湖泊之下,有暗涌深藏。 “是我太天真了,”她心死地道,“事情已经发生,我只想知道上官烨去了哪里。” “既然在你眼里他那么重要,为何你不去相信他,反而要相信一个堂兄呢?”淡泊的眸子此刻才现出一丝无奈又可悲的嘲弄,“只因为我是楚家人,一个姓氏,抵得了一个人对你长达八年的喜欢么?” 如果之前无忧这么问她,她会毫不犹豫地告诉无忧:抵得了。 可是现在她不知如何作答。 “上官烨在哪?”她固执地问。 “楚璃,你承不承认,如果你不对上官烨下手,现在的你们会很幸福,皇宫不会走到今天?” 她想过。 可她以为,这些风险会在无忧得权后不复不存在,因无忧是男人,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上一统天下的宝座,令万众归心。 但是现实哪有那么多的想当然呢。 在哪个时候,便该走哪一步。 至少在那个时候,她有必为的理由,无可逃脱。 面对无忧的质问,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此刻她纠结的只有一个问题,“我再问你一次,上官烨在哪?” 无忧本就锁起的眉心又深去几分,人眼可见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一紧,“他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就算见面也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何必要关心他呢?” “这是我和上官烨两个人的事,不用肃王爷操心,”她无所畏惧垂眸,看看自已颈间的匕首,“如果你必杀我,在死之前务必让我见到他。” “你没有与我一谈的筹码。” “凭你是我一手保下,一手推上王位,我便有这个资格!”楚璃话落一把抓住他握着匕首的手,这才发现无忧的手根本没有用气,只不过将匕首虚虚地搁在她的要害处。 她小吃一惊,疑目看去。 被楚璃发现后无忧有些不知所措,气愤却又无奈地扔下匕首,“我就知道,不管竹苑那边多乱,你都会来秘牢接应他,在你心中,上官烨的份量几乎能与你的性命相比,楚璃,既然身在帝王之家,你为何不冷血到底?” 他倒愿意楚璃当初能狠下心来,索性要了上官烨的命,如此一来她也不用自投罗网。 他更愿意,在他被上官烨揭发身世那天,楚璃不要护着,由他被上官烨处死! 甚至希望她能像先皇帝那般无情,将五王一脉斩尽杀绝! 如果他死了,便不会有今日的乱事!不会有他的痛苦! 楚璃倔强地冷视,她不想听见废话。 无忧终究拗不过,不甘地甩开她的视线,指了指左侧墙壁,“自已看吧。” 顺着无忧的手看去,见墙壁上刻了一行字,是上官烨的笔迹。 “来日再见,不死不休。” 短短八个字,看得楚璃,这口气,应该是上官烨出逃之前写下,上官烨困在秘牢这么久,既逃,他便有一定的把握。 哪怕他日相见,上官烨会威胁她的生命,此刻得知上官烨可能活着,她的心情也不禁宽了一些。 “我和杨怀新计划把你和假冒的上官烨扳倒,这时那个冒牌货恐怕已经人头落地,我料到你会来这里接应上官烨,于是和杨怀新兵分两路,他负责后面进攻,而我负责守住你的退路。但在我们动手之前,上官烨仿佛听到了风声,逃了。” 他们整个计划严密到风丝不透,从头到尾楚璃不曾听到半点风声,这正是她好奇的地方。 “用银面假冒上官烨这事来歪曲事实,说我也是个冒牌货,加上你和杨怀新的权柄,用这些因素来左右御林军,从而控制皇宫我能理解,但你如何知道秘牢所在,又是怎样不动声色地杀了这么多人?” “因为杨怀新很早之前便与雨楼有联系,而且冒牌货已经出卖了你,我们在雨楼有了内奸,想对秘牢中的人下手,并不困难。”无忧并不瞒着,尽管眼内藏着深深的痛苦,他依然尽力让自已的语气轻松一些,“其实老天给了你两次机会,让你可以避过今天。” 楚璃并不感兴趣。她暗暗捏紧了拳,目光一偏,落在方才无忧躺过的地方。 她的剑还在那儿。 “第一次,是叶成。” 楚璃眸光一动,叶成! 在叶成死后,楚璃投入不少人手去调查,三个月之后收到回音,说怀疑是上官淳所为,于是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抓捕上官淳一事上…… “曾经,上官烨对杨怀新有所怀疑,但那时仅仅有些不放心,他叮嘱叶成派人手留意杨怀新,若发现杨心怀不轨,可以先斩后奏。” 她好像明白了,可惜明白地太晚,太晚! “叶成曾有一次入夜进宫求见上官烨,自然那时的上官烨是个冒牌货,他要跟上官烨说的正是有关杨怀新的事,因为叶成发现杨怀新擅自与雨楼中人接触,想请求上官烨该如何解决。”无忧想到那时还颇为叶成惋惜,可悲,却也可笑,“可是冒牌货害怕和叶成接触太多暴露自已,于是让手下打发了叶成。” “原来是这样。”她暗咬牙关,泪水在眼中打转。 老天给过她机会,却因为她的麻木而导致如此局面! 纵然天赐的机会错过了,只要她在之后对正事多上点心,她仍然可以避过今日之劫,可这一切还是因为她的过错而发生,流泪有何用,悔不当初! 无忧道:“在杨怀新与宴尔去暗香艺坊喝酒的那晚,叶成动手,很不幸他失败了,死得惨不忍睹。” “那么,老天给的第二次机会呢?” “第二次,”无忧长睫覆下,沉声道:“我不想说。” 那封揭发杨怀新的折子,终是没有递到楚璃的手上。 若他晚到一点,兴许楚璃会因为好奇而打开那折子,看见杨怀新的野心。 毕竟,错过就是错过了。 “无忧,”楚璃摊了摊手,苦笑道:“现在你可以动手了,就当是我为父皇还债吧,用我的命,赎他的罪。” “你真可怜。” 无忧以前觉得楚璃可怜,是因为她小小年纪就要承担太多太重的责任,如今的可怜,是她明明负担了那么多,活得那么累,到最后却还是一无所有。 她错过了有上官烨的时代,那是她最好的时代。 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她真正的堂兄,因为他无忧根本不是五王的儿子! 连他动手的真正目的,她都会猜错。 他要的是楚家江山,哪里是为了五王报仇呢,五王是否冤死与他无关。 “是,我很可怜,信我的人,我不信,我信的人却想着要我死,老天爷总会想出一个合适的法子,来惩罚犯错的人,天网恢恢,孰能逃过?”她一点点地向后退去,与无忧的视线紧紧地粘着,他的目光越是清淡,她心中越是冰凉。 “无忧,在死前我告诫你一句,远离杨怀新,他能出卖上官烨,出卖我,他日就一定会出卖你,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做这个王,就要负起天下的责任……” 感觉差不多退到了想要的地点,楚璃突然脚尖一点向后弹射! 她的足尖滑擦着地面,直到灵敏的脚尖感觉到异物存在,两只脚飞快钳起,足下的长剑在她的双脚之间飞出,盘旋着向无忧扫去! 无忧急忙闪身避让! 那剑从他的左肩头扫过,割开了一道血口,而在长剑飞出的同时,楚璃已然退出牢房,“咣”地一声带上铁门,当即落下铁栓! “无忧,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是楚家子孙,哪怕你要杀了我,只要你能让国泰民安,我认命就是!”她从铁门上方狭窄的窗口看进去,见无忧正近近地盯视自已,一双眼中染着血色,眼神却仍是平静。 “楚璃,你要逃?” “兴许我会杀回来,”楚璃在铁门上狠狠砸了一拳,这一下,算是对无忧的警告,“我跟上官烨的游戏玩了八年,如果你也想尝尝那是一种怎样的刺激,我不介意奉陪。” 无忧平淡的眼神陡然紧缩。 他也可以么? 那么他将会非常荣幸。 楚璃从无忧脸上移开视线,踢起尸体旁的一把长刀接在手中,转身便走。 秘牢中血腥味浓重,她快步离开牢房向出口奔去,到达秘道中断时,前方一阵嘈杂声传来。 来了! 看来那名放风的侍卫,被他们悄无声息地杀了。 对方的脚步声愈发浓厚、疾快,楚璃看见秘道两侧的油灯灯芯晃了晃,这是因为通道中突然进人,带起风的流动,可见他们的速度有多快。 脚步声中,一个声音传出:“见到贼女给我杀无赦!” 是杨怀新! “是!” 翻板是秘牢有且仅有的一个出口,想要出去她只有硬闯,但敌众我寡,硬拼下去很难有活路。 她悄悄往后退去。 “楚璃,我知道你来了。”杨怀新冷冷笑道,“我跟无忧打赌,说你一定会为了上官烨,不顾一切折回,我信。你毕竟是个女人,女人没有的长处你有,女人有的弱点你也有,来都来了,反正死路一条,你就不想当个明白鬼么?” 楚璃记得她看过一张地图,是关于秘牢分布的。其实这秘牢十分简单,就是一截秘道经过改建,而在这条秘道中,原本放着一些必要时候可以做最后一击的东西。 火药。 火药藏在一间物殊的隔间里,如果能顺利找到那间房,用火药威胁杨怀新的狗命,或许能借此谈判,让自已离开秘牢。 要不是无忧同在秘牢,兴许她会选择跟杨怀新同归于尽。 她轻功不错,趁着通道中昏暗,她轻轻退向地图上记载火药房的地点。 对方也正在逼近。 火药房位于通道底部的三分之一段,那间房貌似隐在墙体,与周围形成天衣无缝的伪装色,可是这里光线太暗,一时难以发现。 “我劝你还是自已站出来,我敬你是个英雄给你个好死,拖的时间越久,你的下场越惨,你若是再逃避,我就在这里放火,看你还能逃到什么时候!” “老不死的。”楚璃低声咒骂。 秘牢是封闭结构,若真点起火来,她必然会变成一只熏璃。 通道虬长,现在她退到了一个“Z”型转弯口,根据她对地图的记忆,应该就在这附近,她按了几次墙壁,没想很快便有回音,墙体竟然动了! 一扇门朝里凹陷,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立时进去,一只手忽从门缝伸来,将她往里拉去! 这扇颜色与墙体浑然一体的门再次关闭,严丝合缝,竟无一丝破绽。 隔间中的黑是楚璃从未见过的暗,像一个极夜世界,听不见半点声音,静到她可以听见自已的心跳。 就在她被人拉进隔间,若隐若现听见隔间外有吵嚷声经过,杨怀新气急败坏地吼道:“给我守好出口,搜!” 楚璃背靠隔板,深呼一口气。 刚才拉她进来的人应该是她幸存的属下,她想不到还有谁了。 等等,这里面为何也有血腥气? 属下受伤了? 正疑惑着,身旁亮起火折子的光。 她寻着光线看去。 光晕在那个人的面前,映着他的脸,从下至上,将他的五官轮廓衬得峻冷无比,分外立体,也分外诡秘。 他眼帘抬起,倏忽向她看来。 楚璃猛地往后一顿,狠狠地撞在隔板上。 “很意外么?” 意外,又理所当然。 火折子一亮,楚璃方才看见火药房里有两具看守的尸体。 情况应当是,当时的秘牢被人围困,这里的看守想到用火药来对付,因此暴露了火药房所在,让有心之人看见,那人便杀了他们,然后藏身于此,等时机到了再走。 火药房设置隐秘,完全可以当作临时避难所。 “楚璃,没想到给你报应的人竟是他们。”他微笑走进,嘴角微启的弧度入骨寒凉,“我以为那个人会是我。” 清冷孤傲,俊美无双,他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上官烨。 面前的上官烨一身阴寒,像从地狱走出的恶魔,带着死亡的气息。 她紧张地抠着墙壁,感觉自已的心跳似乎要蹦出嗓口,“没想到。我以为你逃出去了。” 火折子微弱的光在他眼前晃动,他冷笑出声。 楚璃凝视他邪恶的笑容,“你为什么不走,你应该有机会的。” 他停在楚璃身前一尺,火折子近在耳旁,像是为了更好地看清她的脸,“那你又何必来这一趟呢?” “为了你。”她定定地道:“是我把你关在这儿的,我有义务,把你活着带出去。” “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还有意思么?你亲手造成了这种局面,不管结果如何,只有你来承担,你以为我活着,会像从前那样帮你?”火折子凑得再近,他再认真,却也看不清这女人的脸,她的眸子漆黑,天真纯澈,这是她最天然有利的保护色。 在以往,每回见到她的眼睛,上官烨便觉得自已像被她吸附住了一般,挪不开对她的关心。 以后,他都不会了。 “楚璃,从你计划着对我下手的时候,就该想到情势总有一天会失控,今日的这些你活该受着,从你将我囚禁,借我的名义无法无天,又害我父亲疯疯癫癫时,你该清楚,上官烨此后会与你誓不两立,不要再试图挽回了,你做不到。” 他居高临下,将她瘦小的身体完全笼罩,身上所带的凛然气场,分明是要让她无处可逃。 她习惯了强压之下谈笑风生,尽管心里一阵阵发紧,脸上却是轻松之色,“不想给我机会挽回,你为何不逃?是算定了我会回头找你,所以,你在等我?” 正文 154:楚璃,你就是个瞎子 “你倒会给自已脸上贴金。”上官烨说话时似乎在切齿,语调阴阳怪气的。 楚璃尴尬笑道:“彼此彼此,跟太傅学的。” 不知话中哪个字触动到他,楚璃分明见他眼中划过一道暗伤,然后又假装刀枪不入。 像在发泄什么,上官烨将火折子一把塞给楚璃,动作粗鲁蛮暴,连险些烫了她的手都毫不在意。 “做什么?” “做事。” 楚璃拿着火折子跟在上官烨身后。 他打开火药箱的盖子,在里面翻翻找找,依稀间令她想起了昔年深秋,他们从前锋山下来后去了一家药店,那时她翻翻找找着药材,而上官烨就站在她的身旁,一动不动地看着。 那时,她还是一门心思地想让他死呢。 而今,她冒着被人杀害的危险,为他折回。 命运像一个圆,经历过分离与曲折,最终还不是要打哪儿来,便回到哪儿去? 怔神间听他抑声喝斥:“想炸了这里么?” “啊?”恍然她才发现,手上的火折子凑着火药太近。 上官烨从一只火药箱中取出一捆火药,带在身上。 秘牢空气潮湿,还好这些火药保存地很好,箱子里,以及火药房内放置着一些石灰,以起到干燥空气的作用。 上官烨又拿了一捆火药,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将里面的黑火药倒了出来,赶成细细的一条。 楚璃看懂了。 上官烨是想和杨怀新一起升天,这个疯子。 仿佛察觉出她的心理动作那般,上官烨抬头看来。 “怕了?” 都快要死了,怎么不怕?怕死是其一,更是怕死后没人收拾杨怀新那个叛徒,死得窝囊! “怕死跟你姓。”楚璃嘴硬道。 说完,她抹了抹额头上逼出的细汗。 上官烨赶好细线当引线,再从身上拿出一截蜡烛。 这套路很熟悉嘛,不正是上官淳那混账,在天恩寺给他们用的伎俩么。 那时上官淳用的中空蜡烛,里面通着细管,再用一根引线从细管中穿过。 当蜡烛燃烧到引线的方位,便会点燃引线。 这次,如法炮制。 楚璃理解他拼死一搏的做法。 他的身子大不如前,一旦跟杨怀新的正面遇上,她将成为应战的主力,但双拳难敌四手,秘道出口又很狭窄,易防守难突围,她很可能等不到援兵赶来。 再说,援兵不一定能来…… 杨怀新不会给他们时间再藏下去,只要在秘牢中点火,封上出口,那么他们插翅难逃。 上官烨放好蜡烛,点上,按蜡烛的长短来看,大约需要一刻钟左右便能点燃引线。 他们只有一刻钟时间,若这段时间内出不去,便只好拉着无忧和杨怀新一起去死了。 “上官烨,你未免太狠了点。”她恨无忧和杨怀新,但若他们四个死在这里,可以预见大陈必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上官烨嗤笑,“若不想死可以一起出去,要么我们一起活,要么一起死,他们有选择权的。”话落他起身,忽捏起她的下巴,冷声道:“无忧都要杀你了,你还在为他着想?我带你八年了,何时教你做一个黑白不分的圣人?” “这跟善良无关,你别见机跟我撒气。”楚璃捉住他的手,在燃烧的蜡烛上打了打眼,“时间不多了,等出去了再调戏。” “你认为这是调戏?”上官烨的声调微扬,连同着将空气都染上他的凛冽,他甩开楚璃的手,阴郁地道:“可惜我对你早没有了兴趣。” 楚璃无奈地扁扁嘴。 上官烨带头先行。 楚璃在他身后自言自语:“前阵子我们还行夫妻之礼,忘性真大。” “你说什么?”寒气。 “没什么。”摊手。 上官烨耳贴隔板,细听了约三个数时间,果断拉起楚璃的手。 他的手微凉,有着鲜明的骨感。楚璃被他握得一怔,明知与情爱无关,这一碰,仍叫她的心襟为之一动,生起了淡淡的暖意。 “想多了,纯属不想你拖后脚。”他的声线平冷,像冰层的表面,没有分毫起伏。 楚璃暗暗眯眼,明明他才是拖油瓶, 等两人转出火药房,带上那道门,上官烨在门上暗施一掌,便听见门后响起一个轻盈的“咔”声。 落栓了。 意味着,谁也改变不了一刻钟后秘牢被夷为平地的结局。 这是上官烨的决心。楚璃心头微凉,看着熟悉却陌生的他。 他心里的恨,一定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他们还在里面,给我一间间地找!” “是!” 声音加上疾快的脚步声,使这条通道变得更为逼仄,沉沉的压迫感直逼而来。 很快,杨怀新带着水流般的人群涌向上官烨和楚璃。 这时他们所处的方位很奇妙,杨怀新站在通向秘牢底部的方向,而上官烨和楚璃站在通往秘牢出口的方向,杨怀新想走出秘牢,就必须踏着他们的尸体。 杨怀新的脸皮痉挛似的抽动了两下,“终于找到你们了,来人,杀!” “是!” “等一下,”上官烨不急不缓地拿出一捆火药,“杨怀新,认识这个么,你确定要与我动手?” 火药,杨怀新当然认识! 杨怀新僵着老脸,冷蔑道:“你来不及的上官烨,再说了,你不怕把这秘牢震塌了,我们同归于尽?” “怕,但我知道,你比我更怕,”上官烨扔了火药,傲睨道:“奴才,昔日你还是我上官烨脚旁一个点头哈腰的奴才,没想到如今沐猴而冠,成了一个,可以翻云弄雨的奸臣。” 杨怀新杀气凛凛,张狂道:“当年你们父子还不是掐着殿下的脖子,踏着她的人头上位的,又哪里光彩了呢?” “我们时间宝贵,先不跟你说这个,”上官烨鹰一般尖锐的目光扫在杨怀新身上,见杨怀新因为紧张悄悄握拳,他笃然一笑:“我拿出火药,是要跟你说一声,有一个地方,有着比这多数百倍的火药。” 杨怀新嘴角的蔑笑瞬间消失! 无视杨怀新的紧张,上官烨再道:“还记得天恩寺的佛像么,不同的是,现在我们的时间只有半刻,你猜我有没有本事,把你困在这里半刻?” 秘道中的奴才们面面相觑,惊得面如土色。 “你骗我!”杨怀新咬牙低吼,额头上青筋毕现。 豆大的汗珠溢了出来。 楚璃见着可笑,“杨太尉,你忍气吞声做我们的奴才,平时摇尾乞怜的挺辛苦,好不容易奴隶翻身,尝试了一回万人之上的滋味,可惜命还不到半刻钟,啧啧,时也,命也。可我们两个,在最高的位子上坐过,作威作福了这么些年,该享受的全享受了,死也没什么好遗憾,你不同,你夹着尾巴混到今天不容易,且不说你这贱胚子配不配跟我们葬在一起,就这么死了,不是很滑稽?” 杨怀新脸色渐绿,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说到这儿,无忧从杨怀新身侧走出。 向来平淡的眸子多了几分急切与痛苦,抢在杨怀新开口前他命令道:“还不快放人!” “王爷三思!”杨怀新的口气不乏威胁,恶狠狠地盯着无忧,“放他们走出秘牢,他们便有可能逃出皇宫,您可要想好了。” “我相信半刻钟后我们会一起死无全尸!我也相信他们可以把我们留下,直到这里变成废墟!”无忧怒目而视,半步不让,不顾杨怀新的犹豫大声令道:“放人!” “是!”属下们异口同声。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火药?爆炸之前到底能不能杀得了上官烨和楚璃?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肯定的是,一旦爆炸的事是真,他们几个博弈的人不见得全死,这些卖命的属下必然难逃死劫! 在刀尖舔血的人,有活路便走。 楚璃侧首,见身后的喽啰们正在让路,她横刀护着上官烨,面朝无忧、杨怀新,警戒地向出口处退去。 她的细节和动作,自然逃不过上官烨的眼睛。 被她护着的感觉有冰有暖,可在他看来,与爱字无关。 他对这个女人的爱,从她在假山洞向他下手的时候,便全都散了。 等退到出口,楚璃挥刀连斩两名喽啰,抓紧上官烨的手带着他一起窜出秘牢! 可是刚跃上出口,上官烨便打开她的手,不带一分情面与怜惜:“各自保重吧楚璃,下次再见,我不会对你留情。” “上官烨……”她怔愕地看着上官烨,但受伤的眼神很快平缓下来。 她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千言万语化成一个凝重的字眼:“好。” 太久不曾见到光亮,雪与血折射的光线刺得上官烨眼睛胀痛。 他转身便走。 他第一次,将她一个人丢弃在危险当中。 她是生是死,从此与他再不相干! 须臾,惊天巨爆响彻皇宫,宫殿檐角上的雪被纷纷震落,震得人心惶惶,山河易色。 这天的皇宫巨变,在上州以致整个大陈,不啻于地动山摇。 楚璃将令牌交给宴尔,让他与阿年一起去调城防军,可是直到天色近晚仍无消息。 秘牢的巨爆让整个皇宫陷入不安。 她不知杀了多少人,只见刀刃上被伤了十多个卷口,一身米色袍子被污血溅满,杀出重围后她第一时间去往禁卫营,御林军署衙。 却听说杨怀新拿着加盖国玺的肃王手谕,以护主不力致使公主、太傅身份被假冒,巨爆致使皇宫蒙受巨大损失影响恶劣为由,将御林军统领等一干人就地正法,御林军全部大换血。 动作比她预想当中还要快! 杨怀新的下一步会是什么? 拥无忧登基,血洗上州? 不,他们现在控制了御林军,下一步应该是对她和上官烨穷追猛打,直到将他们杀了为止。 她和上官烨分开后两不相见,也不知他是否逃掉… 皇宫太不安全,趁御林军刚换血,这时候内部最乱,先出宫再说。 她刚翻过禁卫营围墙,正听见一名少尉沉声喝令: “王爷有命,调兵三百人包围国公府!” 上官烨逃了么?以上官烨的孝心,若出宫必定会先回国公府,在确定父母安全后,再对杨怀新进行反击。 在上官北疯癫后国公府大不如前,远水解不了近渴,事情发生太突然,来不及去联络京外兵力,如果宴尔那边没法成功调动城防军,说明“假公主”的设定已被首领接受,或者说,连城防军也被无忧渗入了。 接下来他们会更加被动。 入夜,风暴前的国公府,异常宁静。 佛堂中一盏油灯摇摇欲坠,木鱼“咚咚”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虔诚的信徒瞌着凤眸跪坐蒲团,须臾后,她手中的佛珠忽然停下。 “夫人,为何还不走?” 凤眸张开,平日里恬淡神情此刻全部不见,一层冷意蓦地浮了上来。 “有人回来,把国公带出了府去。”睿夫人缓缓道,像在自言自语,“可我不能走,我还要等着,等我的儿子回来找我。” 楚璃离开皇宫后第一站便是来到国公府,想着没准还能在这儿见到上官烨,得知他还安全的消息。 可他,居然没有回来。 “谁把国公带走,您为何不一块儿离去?” 睿夫人深深吸气,极力压制着愤怒,“上官淳。” 上官淳和杨怀新勾结,事实俱在了。 楚璃暗握拳心,恨恨地道:“他还敢回来。” “他当然敢回来,”睿夫人嘲笑:“不敢回来的,现在是殿下了。” 楚璃惭愧地垂下头去,“抱歉夫人,是我的麻痹大意让恶人有机可乘,我的过失可能会导致无数人的牺牲,请夫人为安全起见不要再等了,跟我一起离开国公府,很快会有御林军围府。” 话落极静。 睿夫人突然崩溃地吼道:“你是公主,居然像个丧家之犬一样!你楚家的天下如今被一个恶人把控,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歇斯底里地扑上去揪起楚璃的前襟,不知如何才更解恨,疯子般对手下的人又抓又挠:“重用杨怀新,放任肃王权倾朝野,这就是你的帝王之术么!你残害最忠诚于你的烨儿,你让为大陈效力半辈子的国公疯疯癫癫,却让他们这两个混账上位,你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楚璃,你的眼睛瞎了,你的报应来了!” 楚璃木然看着身前疯狂的睿夫人,看着她眼中的痛恨,渐渐被绝望的泪水覆盖。 像是一桶冰水从头顶狠狠倾泻,彻骨的冰意让楚璃瑟瑟发抖。 “你瞎了,你瞎了为什么不一头撞死在城门上,瞎了为什么不掉进池塘中淹死!为什么要残害我的儿子和丈夫!”睿夫人满身愤怒无处发泄,一张脸憋得阵红阵白。 楚璃自知她不仅该瞎,还该死!可若是时光重来,面对那个罗生之局她仍然无解,她不知无忧是忘恩负义之人,不知杨怀新是个贼胚子,更不知,原来她比想象中更爱上官烨。 无可辩驳,错了便是错了。 只是这个后果,她粉身碎骨也承担不起了。 “此事我之后会给您解释,请夫人先行离去,现在御林军大换血,整个上州都进入无忧的掌控,国公府很快会大难临头……” “你给我住口!”睿夫人重重地推开她。 楚璃往后顿开两步,勉强稳住身子:“夫人!” “烨儿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早就杀了他!”睿夫人紧按心口,长长的指甲被她生生按断,可见是心痛地紧了,“天底下,再高明的伪装都骗不过母亲,楚璃,在国公出事当晚,那个冒牌货,跟我提到我的脚因受寒而疼痛时,我就知道他是个假的!” “夫人……”楚璃惊诧自喃,心头像压上了一块大石,沉得无以复加。 “我的腿,是小时候为了救调皮的烨儿而摔伤,那时太婆婆仍在,她对我最是疼爱,我怕老人家知道了责怪烨儿,便将这事瞒了下来,后来这伤腿遇寒便会时不时发作,也都对外声称是受寒所致,别人不知,我的烨儿不可能不知!” 睿夫人因为过度悲伤而失声痛哭,泣不成声地道:“想起他的毁容,国公的出事,想起大公子被通缉,有家不得回,我才终于明白,是你这个瞎子在作怪……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怎么办,我不敢把你说穿,怕被你报复,连一个活着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还要照顾国公,我不能死。” 楚璃呆怔着,紧紧地抿着唇,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来迎合睿夫人悲凉的心境。 见她情绪平静了一些,楚璃才道:“上官烨没有死,但我和他走散了。” “真的没死?”睿夫人眼中亮了亮。 “没有,我向您保证。”楚璃斩钉截铁。 听后,睿夫人紧绷的身子才稍稍舒缓,眉宇渐宽。 楚璃想到某些事,试探性地问道:“夫人,当您怀疑太傅是假冒的时候,不曾做任何措施么?” 楚璃见过小夫人死去那天,睿夫人和上官北对唱的那一幕。 当时她五味杂陈,却并不感动,因为睿夫人对小夫人的死若无其事。 人人只道睿夫吃斋念佛,端庄仁厚,其实她和普通的小女人并无不同,她同样有七情六欲,懂爱也懂恨。 当一个女人得知自已的儿子可能被害,可又不能说出口时,她会怎么做? 楚璃觉得,若换成自已,她会不惜毁灭。 睿夫人的眼窝里噙着泪,嘴角却噙着笑,悲伤和庆幸在脸上相互交织,使她看起来诡秘而狰狞。 “你真的想知道?” 正文 155:丧家之犬 楚璃郑重点头。 “既然烨儿没死,现在杨怀新又要来围府,我们先离开再说,”睿夫人擦擦眼泪,面露一丝释然,“唉,我的发带落在佛龛上了,帮我拿一下。” “好。”楚璃没想太多,走向佛龛。 而就在楚璃转身时,睿夫人拿起地上的木鱼,狠狠砸向楚璃的后脑勺! 楚璃对睿夫人没有半分设防,刚走向佛龛便觉脑袋一重,沉沉的闷痛顿时传开,一股无力感迅速走遍全身! 她的双腿很快便失去力气,半跪着以手撑地,方能维持着不要即刻便栽倒下去。 “为什么……” “抱歉,我不能相信你。”睿夫人的声音极致冷静,点波未惊。 当初她怀疑上官烨已被楚璃谋害,为了报复她假装深信银面,不然哪里有国公府数月来的安然无恙? 没有这点忍耐力,岂配做上官烨的母亲! 若换成普通人,这一下砸上头上并不能把楚璃怎样,可楚璃明显感觉到睿夫人是用了巧劲内力,这一下几乎打散她的神识,一时间耳旁嗡嗡鸣叫,眼前一阵晕眩,根本抬不起头来! “来人,带她走。”睿夫人招招手,两名属下从佛堂后方走出,架起无力还击的楚璃。 睿夫人拧动佛龛上的一块用于装饰的突起,佛龛应声而动,下方现出一条秘道。 …… 楚璃迷迷糊糊地被人背起,硬撑着力气,才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入目黑暗,只有前方一支跳动的火把,有人在催着,快点走。 上官家百年世家,家中有秘道这东西实在平常,只是夫人要将她带去哪儿?要如何对付她? 她敢肯定,夫人绝对下了一招大棋。 头好沉,好闷,不过这截路走了多久,亦不知通往何方,她实在撑得太辛苦,眼帘如坠千斤。 她疲惫地想合上眼时,忽有一个惊慌的声音响开:“快,快撤!” “怎么了?” “来不及了!夫人?” 发生什么事了?楚璃垂落的手微微一握,同时感到背她的那人往后退开了几步。 通过眼帘细小的缝隙,楚璃看见前方亮起了一片火把,单是火把便有十多只。 人数至少在几十左右。 剑拔弩张。 睿夫人不疾不徐地开言道:“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面对面碰上了。” 有人淡笑:“我也想不到,传说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州贵族圈中有名的淑女夫人,竟然如此地雷厉风行。” 是无忧! 楚璃心跳漏了一拍,他们果然做到了知己知彼,有备而来! 无忧率人将睿夫人他们的前路封死,冷冷地对视道:“楚璃离开皇宫后必来国公府,我早就猜到了。” “你承认她是楚璃,很好,你不是对外声称公主是个冒牌货么,如此一来,可打了你的嘴了。”睿夫人不卑不亢,脸色肃凝地有些可怕,“肃王爷,你迟早会是大陈的继承者,为何非要对她赶尽杀绝?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从不曾薄待过你!” 无忧知道楚璃对他的付出,但他有他必行的理由, 和当初楚璃的境遇何其相似? 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一抹苦色从他的眼底掠过,无忧凉凉地笑着:“夫人,把人交给我,我会立刻撤走,不动你分毫。” “人不能给你,”睿夫人坚定地道:“她是我烨儿的妻子,我的儿媳妇。” 这声音听在楚璃耳中,惊得她立即呆住。 她做了对不起上官烨的事,睿夫人竟还承认她和上官烨的关系? 不太清明的眼睛,转瞬被泪水填满,却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其他。 “夫人,别闹了,”无忧少有耐心地道:“我在杨大人之前赶来,他稍后便会亲自带御林军围府,且不说杨大人,你以为,凭你带的这几名侍卫,能从我眼皮下把楚璃带出去? 夫人啊,这条通道的尽头在城东,现在上州戒严了,你想如何将她送出去呢?上官家所有人,都进了太尉的清单中,你们走不掉的。” “如果人给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但一定不怎么样。”无忧面无表情,冷漠地将手一挥。 身旁侍卫迅速涌上前,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刀逼近,在火把的光亮下闪着森森寒光。 绝对的强势。 “不要试图抵抗了夫人,楚璃我势在必得,我的时间不多,别再消耗我的耐心了。”无忧下了最后通碟,从他的口气,可以听出他的急切。 楚璃的手渐渐地可以动,眼前也清晰了一些。 无忧已经是个疯子,他本就与上官家有仇。 ——他的第一个家庭,吴家的一门惨案,这笔账是要算到上官家头上的。 虽说吴家的死因,当中仍有谜团未解,以至于究竟与不与上官家有关都很模糊,但楚璃明白,无忧一直恨上官两个字。 因此他不会对睿夫人,和国公府中的任何一人客气。 如今的国公府不比往昔,她潜进国公府便看出了,原本森严的防卫体系不复存在,约莫是因为上官淳的回归,不仅带走了上官北,也带走了国公府主力,亦或其他。 在这种情况下,睿夫人和无忧硬碰硬,无异以卵击石…… 睿夫人却无所畏惧地道:“肃王爷,小人得势是天下大不幸之一,若今后江山落在你手上,只怕会生灵涂炭。这个丫头,虽然我不喜欢,但她是我儿子最爱的女人。她骗了烨儿,伤害了我们,可是,有权处置她的只有烨儿一人。我不管你是不是当朝王爷,在我眼里,你还不及我儿子万分之一,你的手,不配碰到我儿子的女人,”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在楚璃耳中,除了震撼,她无以描述。 她艰难地抬起头,满面泪痕。 “夫人,”无忧冷削的唇线紧抿,耐心几被耗尽:“你非要我动手,才肯交人是么?” “是!”睿夫人的声量陡地拔高,昭示她誓死不从的决心,“上官家出身将门,只有战死的魂,没有屈死的鬼!肃王爷,请动手吧。” “不识好歹,”无忧愤然道:“既然你非逼我动手,我可不客气了!” “等等……” 虚弱的声音神奇地阻止了这场交恶。 “夫人,把我交出去吧。”楚璃身子发沉,有气无力地道:“您不是,要把我交给上官烨么,首先您得活着呀,真打起来反正您是保不住我的,何不痛快一点。您不想受屈,但更不该死得毫无意义。” “委屈求全,他就不会杀你?别天真了。” 楚璃笃定地道:“夫人多虑了,他若想我死,便不会私下里带人截道,他为何急着要从您手上抢人?还不是,怕我落在杨怀新手上。” 睿夫人看是个柔弱夫人,实际上却是铁血胸怀,想劝她服输,就得把话说在点子上。 楚璃相信,睿夫人此刻有两个欲望最强烈,一是见到上官烨,二是亲眼看着上官烨如何惩罚她这个瞎子,而这两者都有一个前提,那便是她们还活着。 楚璃虚睁着眼睛,本是清亮的眸子暗淡无光,“夫人您还没见着儿子的面,也没看到您儿子如何惩罚我,若这么死了,您甘心么?” 她自然不甘心! “好了夫人,把我交出去吧。” 睿夫人思量再三,迫不得已之下才服了软,犹有不甘地吩咐手下:“放了她。” 得到睿夫人松口,无忧立刻指使手下上前接人。 两名手下一左一右,将楚璃从背她的那人手上接了过去。 楚璃的情况有了一些起色,双脚沾地可以用力,脑子也越发清楚,她转头看向睿夫人,见睿夫人正在凝视自已,一双美目百感交集。 楚璃自恋地想,若不是她对上官烨做下那种事,睿夫人应该是喜欢自已的吧。她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有长辈都喜欢,在女性中尤其受人捧爱,因为她跟别的姑娘不同,没她们那么多的婆婆妈妈,她心中装的永远是大事。 其实,她宁愿去做一个会争风吃醋的小女人。 火把离得很近,将她的脸灸得灼热。 她模糊的视线缓缓从睿夫人脸上挪开,噙着眼泪笑道:“婆婆,保重。” 睿夫人瞬间泪目,她飞快地背过身去,怕不该流的同情之泪被人见到。 如果没有出那种事,该有多好? 睿夫人是真心喜欢这个“儿媳妇”的,最重要的是烨儿喜欢,可惜她一时糊涂,满盘皆输! 听着无忧他们的脚步声走远,睿夫人竟脱力一般向后退了两步。 “夫人,”手下欲上前搀扶,睿夫人却拦了下来。 叹了口气道:“走吧。” 睿夫人与手下刚打算走出秘道,一阵沓杂有力的脚步声传来,迅速将出口围住。 来的真快。 睿夫人沉沉地闭上眼睛,再睁眼后果断地擦净眼泪,迎了上去。 边走边笑道:“你今日运筹帷幄,一举将这上州控制在手,连小妖精都被你追地无处可逃,辛苦了杨太尉。” 来的人正是杨怀新。 “夫人是个识趣的人,想必明白我来找你的意义所在了。”杨怀新瞧着他枯瘦干瘪的手,明明丑陋不堪,他却觉得颇赏心悦目,像是在细数这只手究竟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瞧着瞧着,便露出诡异的笑容。 然而那笑容忽而凝住,向睿夫人那方凛然扫去。 睿夫人面不改色地看着杀杀凛凛的杨怀新依,淡淡地道:“杨太尉是个高人,妙人,您想做什么,老身哪里知道呢。不过老身读过一些易经八卦,勉强会瞧个把人,我见杨太尉您腮尖额窄,目露凶光,不是小人便是佞臣!” 她语调渐重,平淡的眸子转而被凌厉取代,周身充斥着一股冰冷气息。 竟冷得杨怀新打了一个哆嗦,心虚地警告道:“夫人,请注意措词。” “杨怀新,昔日你只是我儿的一个奴才罢了,我儿待人以仁,何曾亏待过你,哪知你这条疯狗竟敢反噬主子!”睿夫人步步逼紧,小小的女子,硬将杨怀新这个大恶人逼得往后退去三步! “你道貌岸然,人前做人,背后里做鬼,你出卖烨儿出卖楚璃,如今更是制造腥风血雨,无情无义的刽子手!” “害人者必没有好下场,你今日所做的事,老天会用另一种方式还你!杨怀新,奴才毕竟是奴才,天下终究会回到有资格支配它的人手中,你得逞一时却不可能长久,凭你狭窄的格局和你贫瘠的思想,终其一生只是一个奴才的料!” 她每骂一句便上前一步,吓得杨怀新属下们立时拦上,恼得杨怀新那副枯容几经易色! “然而像你这种逢主必叛的奴才,任何朝代与君王都容不下你,当你以为一切局势在你掌握之日,必然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杨怀新干瘦的脸皮,肉眼可见地抖动着,他极力忍耐才堪堪压下抵至爆发边缘的怒火,“这些话,留着见到上官烨再说吧。” 睿夫人冷笑,“我的意义,不就是因为可以牵制烨儿么?”她压低声线,轻轻地道:“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失望的。” 杨怀新的脸上瞬时浮过惊色:“夫人?” “夫人!” “夫人!” …… 上官烨去了哪里? 楚璃直觉他应该还在城中,可是他为何不露面,如此紧急时刻,他不可能想不到国公府会被人算计,至少他应该将自已生还的消息送达。 他出事了?但从无忧与睿夫人的对话可以听出,截止那时上官烨并未受捕……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弦月西垂,深如浩海的星空透着诡秘与冷意,摇摇晃晃的马车,正徐徐行至南城门。 楚璃掀开小窗前的呢帘子,帘外一队侍卫押送。 她苦笑一声摸摸后脑勺挨砸的位置,一只孩儿拳头般大小的肉包高高隆起。 不知道睿夫人离开了没有。 晕眩感好了很多,体力也在慢慢恢复,她忧虑的眼神从车外收回,停在坐于对面的无忧脸上。 他亦在看着自已。 “什么都不要想,老实出城,杨怀新可不会留你。”他的眼底仍是一片红色,仿佛刚刚哭过,声音带着些许低沉的鼻音,“不要试图问候我的良心,在权欲面前,我跟你差不多的。” “胜者为王败者贼,我无话可说。”楚璃瞧他一眼也懒得。 她总算尝到了上官烨当日的痛和绝望,被最信任的人伤害,应该是这世上最深的一种痛了。 不同的是,上官烨所体会到的痛苦,必定比她重上百倍吧。 无忧道:“送你出城,是我对你唯一的补偿,有能耐就好好活着。” 他的话冰冷无情,有一种王者对草寇的睥睨。 楚璃平静下来,淡然接受了今日之劫,对她来说剧变在一朝一昔之间发生,而无忧和杨怀新早已谋划了许久。 放走她,意味着无忧要承担被反噬的风险,楚璃自嘲地想,他也算是“仁慈”了吧。 “嗯,”她嘴角微勾,“我会好好活着。” 出城后无忧吩咐侍卫在城前等候,他则牵了一匹枣红马,步行将楚璃另送了半里,走出侍卫们的直线距离,方便她更好的离去。 积雪齐踝深浅,踏在上面发出“咯吱”的轻音。 “走了以后就不要回来。”他忽然道。 “你说什么?”楚璃转过脑袋,似笑非笑地瞧着,“趁着时间不多,我得好好看一看,这位我亲手推上王位的好兄长,免得江湖路远,时间一长我把你给忘了。” 今夜的星月尤其明净,许是雪过天更晴的缘故。 雪地反射月光,将他们彼此的脸映得比往常还要清晰,无忧松开马缰,正正在站在楚璃面前,微微俯首,像在找一个好的角度,方便她更好地看清自已。 “看看吧。” “跟我第一次在楼船见你并无不同,”楚璃打量着他,巨细无遗,她嘴弯那抹笑一直未曾褪去,僵硬地像长在脸上的一块面具,“头一次见你,我觉得你很儒雅,如同我印象中的先生,可能因为那时我的先生比较专制,不似你那般看起来有亲和力。 可以说,第一面你给我的感觉就很亲切,之后经历了几件事,我对你越发信任。当我得知你是五王之子,我怀着愧疚之心,和一分对亲情的守望,一分对太子哥哥难以释怀的心结,将你推心置腹。” 她嘴角的笑容由僵硬,转为冷厉的刀,“无忧,睿夫人说我瞎了,可我今晚,非要记得你这张脸。” 无忧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紧,哪怕身上如冰一般冷,脸上仍是正常的颜色。 这张在楚璃看来并无波澜的脸,是他用尽了毕生克制,才得以维持。 他喉头微动,然而无话可说。 “挺好的一张脸,长眉星目,儒雅清傲,”她笑,“一点也不像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无忧不知该哭该笑。 “好看是好看,不知道触感如何。”说着她抬起手,轻放在他的霜白的脸上,感觉到指下的皮肤微有战栗,她笑容更深,毫无预兆间一个耳光便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正文 156:尘埃未定 重力下无忧猛地偏开脸去,一道血线顺着嘴角滑落下来。 “无忧,原来你也有血,你的血也是红色的!”楚璃恶瞪瞪地看着他狰狞的模样,“现在你得偿所愿了,你把我赶出上州,让我沦为一条丧家之犬,不要紧。但是,请你不要血洗上州,不做因为想做稳皇位便随意诛杀大臣,不要动不动血流成河,让生灵涂炭,哪怕你做不成一个明君,也要好好做一个人!” 无忧缓缓擦去嘴角的血丝,神情麻木,“殿下,今日一别并非永诀,我们终会相见,你不用把事情说得那么清楚,即便我现在满口答应你,谁又能保证我可以做到?” “混账!”她突然重重地一掌推去! 无忧胸口一闷,身子朝后一仰,竟摔在了雪地上。 马儿似乎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敌意,浮躁地低鸣一声。 它不安地踏着铁蹄,将身下的雪踩进一堆烂泥。 楚璃居高临下地指着他的脸:“我再说一遍,如果你敢血洗上州,敢苛待子民,我会回来要你的狗命!到时我不会再顾忌这个‘楚’字,我会亲手杀了你!无忧,我犯下最大的错误,便是太在意这个狗屁的姓氏,若我坦荡一些,天下以能者居之,即便我与上官烨生子,将来上官家的孩子上位又如何,至少我敢肯定他不会做一个昏君、暴君,他的孩子,至少会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 可是现在,她连后悔的资格都失去了。 她亲自制造了上官家的落没,在上官烨心头划过那么重的伤,只是因为她要守住大陈,守住这个“楚”字! 而今她亲身体会被亲人背叛的痛,方知她的坚持是如此低廉,幼稚! “无忧,你何止让我失望,你和杨怀新狼狈为奸,做的那些勾当让我不适极了,可能在你看来我只剩这条烂命,靠你施舍才能活下来,我没有筹码要求你什么,但无忧我告诉你,你的德行便是天下人的筹码,决定会不会再出现一个无忧,再出现一个杨怀新。” 她怔怔地站在雪地上,本是齐踝深的雪,现在凌乱地堆在腿旁。 绷着的气力散尽,她呼吸急促。 无忧无言以对。 他无法解释他和楚氏无关,无法说明他有不得不为的理由。 心底的阵阵刺痛让他紧紧锁起了眉,不过痛一点也好,说明他还有心。 一片细碎的雪花被风吹在他的脸上,他用手抹了抹,顷刻融化,又下雪了。 楚璃丢开无忧,牵起那匹被吓到失措的马儿,轻拍它的马头两下,旁若无人地念道:“看你就是一匹没见过世面的小马,以后我是你的新主人了,天这么晚,想必你也饿了,我带你去找好吃的。有些人的良心真是坏了,造反也不挑个好日子,这遍地雪色的,人都不知道往哪儿藏。” 她翻身上马,回身与他道:“话已经说了,我自知回不去,便不跟你再纠缠,老实些保命再说,无忧,刚才我说的话,希望你记住。” 无忧仰视于她,轻眨睫羽,有些承受不住风的重量。 “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楚璃话落打马而去,从容利落。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忧紧拧眉心,似在自言自语,“我记住了,但我并没有答应过你。” …… 楚璃雪夜离京后良久未寻到落脚之地,饥寒交迫时才发现马身上挂着一只小包袱。 借着月光打开一看,是一些果点干粮,并一沓面额为一百、五百不等的银票。 食物足够她找到下一个城镇,银票,够她去天底下的任何角落了。 “这个混账给的东西能吃?”她拿起一块枣糕来回瞧着,再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这鬼天气对于出逃极不方便,容易暴露行踪,但对破罐子破摔的楚璃来说不算个事了,她根本没有远走高飞保命的意思,不知秘卫们会不会遭到无忧他们的围剿,她得想个办法,尽快跟他们取得联系才是。 墨眸的光,渐渐暗下。 还有上官烨呢,他去了哪里? …… 上州城内,人人自危。 雪光使这个夜分外明亮。 次日,萧条孤寂的金殿,带着肃杀之气。 偌大金殿,只有无忧一人坐在王位上,面露迷茫。 金殿外的九十九级长阶下,一个苍老却笔直的身影孤单伫立,正傲睨着金殿方向。 远处的雪将他衬得清冽,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傲然,细葛布衣上已落了一层微薄的雪,他岿然不动。 昨日上州皇宫巨变,公主被逼出皇宫下落不明,这事惊动上州,但由于事发突然,当臣子们得知事情发生后只剩惊诧,哪里还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个朝廷班子,是上官烨的班子,当“上官烨已死”“太傅一直是个冒牌货”“公主是冒牌货”的消息,犹如皇宫内的那场巨爆般炸开时。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去求证,楚璃已被传逃出皇宫,冒牌上官烨的头颅悬于正阳门前,真假太傅的事无从查证。 当皇宫与整个上州被无忧控制,没有人会傻到针尖对麦芒。 这位老人是今天唯一一个依例来“上朝”的人,用“上朝”来抗议无忧与杨怀新的无耻夺权。 礼部张侍郎。 无忧想到长阶下还站着一个人,心里莫名慌了起来,尽管他明知张侍郎不会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忐忑不安地坐了片刻,无忧起身走向殿前,透着细碎的飘雪,远远可见老人直凛凛地站在那儿,脆弱,却令人倍感压抑。 他竟没有勇气去喝退那个老人。 “无忧殿下。” 侧旁一个冰冷的女人声音传来,“您可真有本事,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公主殿下给赶出了皇宫,弄到她生死不明,您可真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厉害人物呢。” 听言他无奈苦笑,寻着声音看了过去。 “苏沫。” 苏沫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秋衣,披一身雪疾步赶近,神色凛然:“公子,你忘了能有今天是谁给的,王位才刚焐热,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过河拆桥了么?” “说的好,”无忧一动不动地看着张侍郎那方,面无表情地应着,想到雪地中楚璃说的话,他的心房像被什么东西划过,尖锐地痛了一下,“我长得一定像个白眼狼的样子吧。” 如果早知非要走到这步不可,他死也不要去乐安乐坊,不要见到那个人。 便不会有他今日的痛苦纠结。 “你何止是狼,”苏沫几乎声嘶力竭,“你简直畜生不如!殿下真不该救你,由着你被上官烨杀死才好!” 苏沫说着便激动地欲冲上前去,两名殿前侍卫见状一拦,将她隔开在无忧的一丈开外。 “放开她。”无忧淡声令道,苍白的脸上不见表情。 侍卫得令退去。 苏沫悲痛之下脸色胀得通红,切齿欲碎,“公子,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不然这个天下迟早会大乱的,你没办法稳住,你会害死无数的人!” 他听言讷讷地笑了声,“要的,可不就是天下大乱么。” 现在的大陈结构复杂,上官烨的势力仍占据主导,楚璃拿下上官烨之后,一直不曾拔除上官烨门生,包括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反而施以他们好处,使他们地位稳固。 这是无忧与杨怀新目前最大的难题,现在杨怀新正是想通过先控制上州心脏,再向地方动手。 哪怕逼乱他们,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因为他与杨怀新,本就要让这大陈乱天下起来! 苏沫见他一副麻木不仁的模样,巨大的愤怒在胸中烧灼,忍不住向前扑去:“你是当朝王爷,非要残害百姓么!你非要拖着大家一起死才甘心么!” 在苏沫即将扑在无忧身上时,忽来一个身影截下了她的疯狂动作。 “你疯了!” 苏沫撞进一个人手上,抬头一看,是她的哥哥,苏衍。 苏衍紧蹙着眉,怒色道:“不要仗着王爷的忍让肆无忌惮,他够仁慈的了。” “哥,你没有疯吧?”苏沫陌生地看着他,“他让公主生死不明,他还仁慈了!” 苏衍似不耐烦,一把推开了她,“生死不明,就是没死。” 苏沫目光微亮,但亮不过一瞬,就被眼前糟糕的现状打散了所有希冀。 “他要是仁慈,不会对公主下手,不会把上州扰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苏沫见无忧无动于衷,心中仅存的那点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她红着眼眶,坚忍着不让眼泪流出,一步步退开了去。 “无忧你若再不收手会遭到报应的。” “苏沫,管住你的嘴!”苏衍沉声警告,“王爷为老王爷报仇有什么不对,他早该如此了!你以为楚璃真的想把位置让出来么,她对上官烨下手,还不是做个样子给我们看!她要是真想把权力拿回来,就不是把上官烨看押,而是杀了!她处处留着底牌,你也看不出?她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以上官烨的名义,权柄仍在上官烨手上!傻苏沫,你被她的假仁假义骗了,她口口声声淡出朝局,实际上却是跟王爷两分天下,甚至想让王爷做她和上官烨的傀儡。” “你胡说什么!公主根本不需要做样子给王爷看,哪怕她不为义父平冤又如何?”苏沫不想再跟他争论这个话题,罪犯何尝没有辩词,她要跟一帮忘恩负义的人讲什么狗屁道理?他们不可能接受。 她绝望地看着她所效忠爱慕的公子,她依赖与信任的哥哥,满面苦笑。 雪花落了她一身,衬得她脸色格外苍白。 “你们好自为之吧。”她退出无忧淡漠的视线,踩着落满薄雪的长阶愤而离去。 单薄的身影,在茫茫的雪色中无比清冷。 长阶下,老人的身上被雪覆满,脸面冻得通红,眼睫也落了一层雪花,但目光仍直直地望着长阶之上。 苏沫走到他面前停下,同情地劝道:“别再等了张侍郎,您唤不醒他的,哪怕今日上州城内所有官员都到场抗议,等待的不过是一场杀戮罢了。回去吧,您一把年纪还折腾这个做什么,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还在观望呢。” 张侍郎凝目望着,没有出声。 “别看了,会碍着您老的眼睛,他不值得你折磨自已。” 苏沫等到的还是安静,这个老人像雕塑一般伫立不动,眼睛一直放在长阶之上,那个象征至高权力的地主,仿佛那儿有他不得不守的信仰。 他为朝廷干了一辈子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些年也有些运气成份在,有好几次屠刀险些落在他头上,都让他走去避过了,他不求做惊天动地的事,只愿能为大陈多做些事。 他以为,大陈在归属方面争议了八年,总算要安顿下来,让底下的人好好过日子了,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张侍郎?”苏沫见他眼神一动不动,心里顿时一惊,颤巍巍地伸手试他的鼻息。 手还没挨着他,他苍老的身体突然像一座冰山似的轰然倾倒。 直挺挺地仰倒在地…… 这场雪来得疾去的也快,艳阳五日,冰雪尽消。 沧州,红叶村。 传说中因为地势占了“鬼眼”不吉,这里的村民寥寥无几。 红叶村一座土楼,环形的土木结构,使这座楼看起来有一种古老的沧桑感,与当代大陈的建筑水平落后了数百年之久。 楚璃却觉得,这里很安宁。 她坐在楼顶,随手拿了一块土巴巴,扔向远方。 “人手在上州潜伏,随时等待命令,放心吧,他们在那边有正当的身份,安置地很好。” 听完姑姑说话,楚璃叹道:“现在的情况,跟您预想当中的差别不大,我一直是一个,可以为了楚家随时牺牲的人,只要保证大陈不落进外族之手便好。如今呢,无忧上位了,他为人是好是坏且不论,至少他是楚家的人——这对你而言,是个不错的结果吧。” 楚璃不咸不淡的嘲讽听得楚凤颜有些刺痛,“可惜你太子哥哥如何也寻不到,否则哪能有无忧放肆的余地。” “我能理解无忧的心情,如果我父皇一族也曾遭遇五王那种迫害,我仇恨的心结一定比无忧更重。”楚璃继续扔着土巴巴,迎着太阳眯起眼来,“只是,现在上官烨那头狮子逃了,无忧所主导的局面,顶多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上州的文武百官们遭受他们的毒手。” “你不怕两个月后,上官烨造反?” 楚璃好笑的看着姑姑,“上官烨不需要造反,大陈早就是他的了。” “混账!” “我混账了好些年,您再骂也没用,该改的都改的,不该改的也改不了。” 楚凤颜蹲下来,抓住她抠土的手,“你难道不应该做些什么,来让大陈彻底安定下来?” “我给无忧铺好了路,是他自已沉不下心,是他想要报复我,将局势搅得混乱不堪,我要怎么帮他安定呢姑姑?”她直勾勾地瞧着楚凤颜,琉璃色的眸底闪过嘲弄,“上官烨对我的感情与信任已被透支,您别想通过我来牵制上官烨了,他不杀我便是万幸。还有,睿夫人早前便察觉银面是假,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皇宫大乱之后她还能稳如泰山,等待真正的上官烨去找她,足见她的底气,姑姑,您猜她的底气,会是什么?” “什么?” “上官烨的兵权。” “早知你婆婆妈妈的性子会成为祸患!”楚凤颜愤愤地推开她。 楚璃被她推得身子一晃,顺便在她袖子上擦了擦手,微瞌着眼,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上官烨的手伸遍大陈上下,您真以为杀了上官烨便能可以了?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换血,可惜,有人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了,姑姑您说,我和无忧究竟谁才是祸患?” 楚凤颜负气地质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楚璃目光遥远,淡淡地像在自言自语,“我在等上官烨的消息,我很想知道,他想怎么样。” “他,可能要疯了吧。” “怎么说?” 楚凤颜本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但想到她迟早会知情,不情愿地道:“因为无忧把你从国公府秘道带走的那晚,她遭到杨怀新包围,被逼自杀了。” “自杀了?”楚璃听后下意识弹起,不可思议,又觉得情理之中。 她认识睿夫人不深,但听睿夫人说过一句话,“上官家只有战死的魂,没有屈死的鬼”,夫人不忍落进杨怀新手上受辱,更不想成为杨怀新制约上官烨的把柄,所以,她选择死。 想到睿夫人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却已是天人永隔,楚璃沉沉地闭上眼睛,祝她一路走好。 “姑姑,我需要去见上官烨一面,”她道:“你说的没错,他会疯掉。” 楚凤颜嗤道:“我看疯的人是你。” “对,我早被逼疯了!”楚璃突然爆发,眼神悲痛而绝望,“我若什么都不做,你便会说我枉顾祖宗,我做了你又不耻,你到底想我怎么样?睿夫人一死上官烨必反,你认为无忧拦得住?” “你去了上官烨就不反了?别太把自已当回事……除非你杀了他,否则一切免谈。”楚凤颜恶目相对,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这个不知所谓的人。 楚璃悠悠地叹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姑姑去找人即可。” “你!”楚凤颜气得语顿,手已然指在她的脸上却不知如何措词,愤然道:“我看你怎么死!” 楚璃从姑姑身上离开视线,慢吞吞地看向土楼下方,两个打扮地像年娃娃般的男孩儿,正蹲在一起搓泥弹子,她一时心情见好,笑道:“姑姑先忙,让我清净会儿。” “你……” 不等楚凤颜无奈的一声“你”字落音,楚璃已经跟她错身走开。 下土楼后她才发现,其中一个男孩正在雕一块泥巴,脏乎乎的小手上下削动,三两下便削出了一个人物的大致体型,是个娃娃。 楚璃满足地瞧着,但她的重心很快被男孩手上的那把匕首吸引住。 匕首的尖尤其锋利,靠近护手的位置,有一块方形的,貌似刚印的图案。 她立刻便认出,这是太尉府的标志…… 正文 157:又见面了,上官烨 太尉府的标志! 楚璃心间一紧,四下望了望,低声问那孩子:“弟弟,你这把小刀子挺漂亮的,在哪买的?” 男孩漆黑的眼睛看了过来:“是我捡到的姐姐。” “哪儿捡的?”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 这里的孩子很少离开红叶村,再说家人如何放心让孩子拿如此锋利的匕首当玩物?可见这把匕首落在孩子手中的时间并不长。 拿匕首的男孩往身后一间茅草屋那儿指了指,“有个人去撒尿,这东西就掉到草窝里了。” “是一个人?” 另一个搓弹子的小男孩笑嘻嘻地说:“那个叔叔是做生意的,他们昨天晚上还住我家里呢,有三个人,他们今天就要走了的。” 两个孩子满面天真,玩得不亦乐乎,完全不知自已可能已被卷进了一场劫难,楚璃内疚地拍拍身边发笑的男孩,起身离去。 重进土楼,她与楚凤颜低声道:“昨天不是有属下说村里有陌生人进入么,他们是太尉府的人,我们暴露了。” “只有三个人而已,我带人处理了就好。” “这里还有十几户人家,在这杀人会使村民遭到牵连,”楚璃投去一个埋怨的眼神,“先引他们离开就好,到了合适的地方再动手。” “还引?”楚凤颜担心拖时间会招来更多的对手,但自知无法劝说楚璃听从,只好做罢,“我立刻安排离开。” 跟楚凤颜一道进入红叶村的共有有九人,这些秘卫是京外人员,上州内有一批,宴尔和阿年调派城防军失败后,便也隐在了京城,宴尔擅长伪装潜伏等暗中作业,安全方面暂时没有问题。 秘卫另在江南各部也都分散着一些人马,由于距事出时间过短,仍未聚合。 对于楚璃而言,哪怕有一天她反噬无忧,也只会对杨怀新动手,而不是无忧本人,因为在她的认知中,无忧仍是最合适坐在那位子上的楚家子孙。 等到时机成熟,便是她取杨怀新狗命的时候! 走出土楼,一名化妆成普通村民的秘卫来报,“发现十里外有马队正在向这边靠近,听声音,大约有百多匹。” 有经验的战士,能从地面传来的震动声中听出动静来源,距离,更甚者马匹数量,是普通马亦或战马。 听言楚璃眉目冷却,“来的挺快,杨怀新真要跟我们拧到底的话,我不介意跟他玩玩,现在不说废话,小又,利索点撤了再说。” 名叫小又的秘卫正是那位擅长化妆术的奇人,为人不古板,又生得机灵通透,深得楚凤颜器重,走哪带哪。 “好。”小又表情讷讷。 做为秘卫,效忠主人宁死不辱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信条,视牺牲为最大光荣,现在主子却命他们麻利些逃命,他哪有不郁闷的道理? 楚璃察觉出手下的鄙夷,笑着补充道:“引他们到百里外的鳌山,我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鳌山,因主峰外形像巨龟而得名,但那座山很邪乎,由于山路崎岖繁杂,里面常年云山雾罩,又被称为迷失森林。 看来主子想将对手带进迷失森林。 而秘卫们无不经历过在迷雾、黑暗等恶劣环境中作战的训练,真进了迷失森林,秘卫们以一当十不成问题。 小又一听来了兴致,连点头道:“属下遵命!” 秘卫行动效率高,命令下达须臾便已动身,一路连削带打,外加坑拐耍骗,终于顺利将追兵引上鳌山。 傍晚时分,山上飘着层层雾汽,从远处看来颇像一处幻境,透着股迷人凄美的神秘感。 楚璃带部下进入鳌山后,追兵怕他们借道鳌山离去,果断命五十人进山搜剿。 太尉府的人不是瞎子傻子,明知进山困难重重,会有迷失和误入陷阱的危险,无奈他们身上背着杨怀新的必杀令,一个月内,不计一切代价除掉楚璃! 好不容易得到她的行踪,这次若叫她逃了,下次还不知道哪日才能搜索到行踪。 负责这次行动的首领,是杨怀新的得力属下吴剑。 自命令下达,近将一个时辰之后,才有一名身受重伤的属下踉踉跄跄从山林中走出,按着流血不止的胸口嘶声喊道:“我们中埋伏了……” 话还未说完,人便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吴剑听后悲愤交加,恨恨地切齿道:“我偏不信了,弄不死他们区区十人!” 他愤然拔剑,带头驱马进林:“跟我冲进去,见人便杀!” 林中的薄雾随着天色渐暗,越发显得扑朔迷离,林间细细的风丝里夹杂新鲜血液的腥甜气,进林不久便能看见死去的属下。 不多会儿,一个凄厉的号叫声传来! 那声音亮却短促,划过便无一丝动静。 吴剑提剑向着发声处赶去。 然而等他到时只发现了一个被杀的属下,吴剑视力极好,发现死者的伤多在刁钻处,头顶,下颌,甚至下体。 这说明属下遭到了上下夹击,而对方的藏身方位,很可能在树上! 他抬起头去! 这时,一个黑影从耸入迷雾的大树上俯冲而下…… 太尉府惨死的属下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喊,同样传到了楚璃耳中。 楚璃听声停步,特意数了数身边的属下们,连她和楚凤颜在内,正好十一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种“见鬼了”的表情纷纷浮在脸上。 人都在这儿,是谁对太尉府的人下手了? 说明迷失森林中还有第三方! 楚璃后背一阵冷汗。 不知为何,她直觉这个第三方并不简单。 “不管了,趁他们被缠住,我们赶紧离开。”楚凤颜下令道。 见楚璃失神,她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等做人家的盘中餐呢,再不走当心腹背受敌。” “走。”楚璃向杀戮声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目光深却淡然。 山路崎岖,他们选择的那条道是一处山坡沿上的一条小道,这里够隐蔽,易守难攻,而且只要他们切了后路,那帮人哪怕追来,也绝对拦不住他们。 月光透不过薄雾,让他们的行进之路变得格外曲折。 “小心点,”楚凤颜察觉出楚璃走神,时不时提醒一声,牢牢地跟在身后护着。 山城上的土经过前一阵子的大雪,仍有些发软,不小心的话会有打滑的情况发生,而这山坡下是一处山谷,据本地县志记载,此谷原叫无名谷,后人又为它起了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叫合欢谷。 因为百多年前曾有一对男女失足落入谷中,两人侥幸不死,在谷底等来救援,靠着下面的水与植物果实、禽鸟等存活了下来,后成夫妻,传为一段佳话。 楚璃走在小道上时,有意无意地往谷底看了两眼。 合欢谷。 她真羡慕那对不慎落谷的男女,他们在谷底的生活虽然会有担心害怕,但当他们两人产生爱情的时候,相依相偎之时,一定很安宁吧。 似想到什么,她的嘴角轻轻勾起一笑。 “楚璃,你今天吃错药了?” “是么,”楚璃笑容渐深,深到不可捉摸,能让人莫名地觉出一种痛来,她从合欢谷收回眼光,与楚凤颜苦笑,“那我一定吃错了很多错药,很多很多。” 若不是吃了很多错药,她岂会将大陈弄到如此田地? 真是讽刺,该来的不来,该走的不走,该死的,却还不死。 她有那么一瞬很想从上面跳下去,不管是刺骨的寒潭亦或坚硬的山石,她愿意去尝试一次。 毕竟对她来说,死也不过如此。 她自嘲地笑了下,打起精神道:“大家可别失足了,毕竟没有女人愿意跳下去,跟你们凑一对儿。” 身前的小又笑应:“哎,两位公主高贵非凡,属下们可不敢妄想。” 楚璃若非绷着公主架子,非给他两个爆栗子,让他知道个尊卑,“小子你皮痒了是么,连主子都敢调侃?” “属下不敢!”小又身子板儿立马紧绷。 小又看起来十分乖巧,天生娃娃脸,自然他实际年龄也不过十八,白白净净的讨人喜爱,样貌虽不比阿年俊美,好歹是一个令人看着舒适的少年。 两句话化解了绷如弓弦的气氛,小又回身见主子面带笑容,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一声夜鹰的啼叫划破夜空,再啸叫着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近到几乎触手可及。 楚璃小时候听一个缺德的男人说过,老鹰专吃尸体,它们的出现便象征着死亡,除此之外它们也吃一种活物,叫小孩,尤其是夜里不睡觉,想着法子整人的坏小孩。 那时楚璃十岁,这种话自是吓不着她,但她偶尔会给那缺德男人一点面子,在他说谎骗人的时候装模作样地听着,否则他自知骗不到手,以后再不说谎了,她再也瞧不见男人说谎时那可笑的模样,该有多可惜? 夜鹰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以及,一股死亡般的窒息。 小又从身上摸出一保短箭正要向夜鹰射去,楚璃低声喝止:“不要动,它死前发出的惨叫会引来别人猜疑,这只鹰,应该是人为训练过的。” “可它同样会暴露我们的所在。” 楚璃抬起胳膊,那只鹰便停在了她的手臂上。 这是一只猎鹰,哪怕夜色来临,它的眼睛依然亮得惊人而妖冶,楚璃跟它对视约两个数的时间,目光一动,意外发现鹰爪上有一块细碎的布头,她捻下一瞧。 她眼力极好,看出这布是上好的细葛布,朝廷专用,而且从它的质料上来看,应该是出于品阶不低的人身上。 而追杀他们的太尉人马当中,地位最高的不过是个打手头子,哪怕再受杨怀新重用,杨怀新这个老古董也绝不会允许属下越矩。 所以说,这只猎鹰碰过的人,是这鳌山中的“第三方”人马? 那位穿着上好细葛布的大人,究竟只是接触过这只猎鹰,还是说,他本就是猎鹰的主人呢? 鳌山,到底落在了哪家势力手上…… 楚璃刚想到这儿,胳膊上的猎鹰忽然向她发出袭击! 尖利的喙直接向她的眼睛上啄来! 楚璃立时抬起手臂,手腕一翻打开了那只鹰,与此同时袖间一枚钢针出手,从猎鹰张开的嘴间射入,一击毙命! 死亡太快,猎鹰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尖嚎,便掉入山谷。 “山里有朝廷的人,不知是敌是友。”楚璃道:“大家小心。” “是。” 坡道前方情况未明,雾汽加上黑暗,使后半程的路有些艰难,在前面打头阵的小又不小心踩滑,身子骤然向山谷落去! 离他最近的楚璃眼疾手快,第一时间伸手抓住他肩上的衣服,凝气、用力,将他生生拽了上来,然而小又的身子还没站稳,一支长箭穿过迷雾,自山坡对面的山林中啸叫而至! “啪!”楚凤颜挥剑格开。 接着,更多的箭从同一个地方射来! 匆匆一波格挡后,秘卫抽出大弓用箭回击,掩护着楚璃和楚凤颜向前方疾去。 “夺!” 一根箭斜插在楚璃脚下的土地上,羽尾铮铮作响。 她定定地看着这支箭。 冰削般冷凝的唇轻轻弯起一道浅辙,来了…… 山道走到最后一段,山坡突然发生坍塌! 猝不及防间,楚璃和楚凤颜双双坠入山谷,楚璃用尽全力将楚凤颜抛送上去,自已却向着未知的合欢谷底坠入。 “楚璃——” “殿下——”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楚璃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知道风好冷,下坠的速度带起的风掀动她的头发,像鞭子一般狠狠抽打她的面颊。 痛! 这回,大概非死即残了吧…… 她来不及去想即将到来的可能,身子直直地插进了一片潭水中! 果然是潭! 楚璃消化完落水瞬间时冲击而来的痛,巨大的欣喜漫了上来,想起地方县志有记载……哎,劫后余生还谈何县志,不死便好! 她水性不错,落水后不时一个水中旋转,在水中划过一道漂亮痕迹,将头露出水面,大口呼吸。 谷上方云气缭绕,谷中却是明净清透,淡淡烟气飘在水潭之上,宛如仙境。 只是,好冷! 双手双手似乎要痉挛了一般微微发麻,她忍着不适游向岸去。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能看见前方有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她寻思着,可以在那儿晾个衣服,旁边生个火等等。 既来之则安之。 楚璃刚游到岸边,正想爬上去,忽听一个“啪”的清音。 随后一道火花忽闪! 有人在用打火石! 她屏息看去,本是肃然的面庞渐渐释然,悠闲地趴在岸边的石头上,神态像一条优雅慵懒的鱼。 “县志上说,一百多年前有一对男女在此失足,后因二人结为连理,故而此谷得名为合欢谷,我楚璃何德何能,居然也能有此际遇,不仅大难不死,还得了个美男作伴。” 打火的男人默不作声,等火星落在绒枝上,渐渐燃起一小团火苗,他细心地引火,把柴枝由小及大逐次点燃。 火光映出男人刀削般峻冷无伦的脸,长剑眉、幽深目、紧抿的毫无温度的唇,皆比这隆冬的水潭还要冰冷。 一身上好细葛布,左手肘部有一块像是抓破的口子。 楚璃想想便笑了,当她见到这布头,想到鳌山中的第三方或许是朝廷人马,那时虽不敢断定人马是哪派,却也能猜出个一二,让她下定论的,是那箭。 那是军箭,箭身上刻了一个“李”字。 南部军区驻军首领,将军李思年,是上官烨的忠实拥护者。 联系到睿夫人生前可能做出的安排,不难猜出李思年来到此地的目前,那便是接应上官烨,以图后算。 真想不到,上官烨本尊已然来到。 更想不到,她与上官烨的再次相见,会在寓意着劫后余生和天赐良缘的合欢谷。 等火堆着起,上官烨才将寒目投向楚璃。 “你是打算,在水里冷死为止?” 开口就死不死的,他是有多恨她?楚璃心中怨念巨深,替自已默哀了片刻。 今晚,怕不会好过了。 要说不怕,怎么可能?上官烨在武力值、智慧与势力三方面,无不是强势的王者,她在上官烨手里便如同那生病的弱鸡,还不是由着他揉圆压扁? 上官烨见她不动,霍然起身,不说他要做什么,但身上那股气势分明在昭示着王怒,不可恕。 “等等!”楚璃见他已不复前些时日的病弱模样,想必身上的余毒已清,那武力,绝对碾压三个她。 这种情况下她能如何,当然投降示弱,以示自已毫无攻击性了。 “你别过来,我自已上岸。”楚璃闭上眼睛祈祷两句,禀着伸头一刀缩头两刀的宗旨,果断伸头挨刀。 冬衣吸饱寒水,撑起来尤其地重,楚璃上岸后左右瞧瞧,本想找个可以遮挡的地方将湿衣脱下,可她瞧来瞧去,附近唯有上官烨这一件遮挡物了。 上官烨身上的威凛,使她与这个夜更加寒冷。 他走了过来。 她觉得,自已大约要“不得好死”了。 正文 158:不给饭吃还想吃我? 若单纯是囚禁他的事也倒好说,她诚恳补救,连人带命一并交出,多睡在一起“沟通”一番感情,吹吹枕头风,没准还有余地。 但睿夫人的去世在上官烨心里留下的伤太重,倾尽天下,也无法弥补。 “你怕什么,天底下,还有你怕的东西?”上官烨紧逼而至,步步生寒,“你不是无法无天,要将这天下从我手上夺去么,可即便我拱手让你,你确定就一定拿得去?” 彻骨的冷让她的身子瑟瑟发抖,她瑟缩着回头瞧瞧身后,冰寒水潭。 回身再看向上官烨,见他比万年不化的雪山,还要森寒。 “你停下来,我跟你说我在怕什么。”楚璃已经退至边缘,再过半步便要重新坠潭。 “是么,”他停在楚璃身前三步处,凛然而望,“你不是怕这大陈随了上官家的姓么,你不是一直怀疑我会做乱臣贼子么?” 他口吻愈重,眼神愈厉,一字一字恨不得要扎进她的心窝,戳得越痛越好! 仅剩的三步距离也要被他压榨。 他再次近前,逼得她退无可退,无路可退! 淡淡地道:“楚璃,从今往后你大可不必担心了。” “是啊,”楚璃笑道,“因为你已经决定,要做一个乱臣贼子了。” 寒色在上官烨脸上越渐浓烈,冷笑地看着。 “睿夫人识破了假上官烨,早已为你绸缪,现在你重获自由,这么快与李思年将军碰上,可见,你们的计划,差不多快要成熟了,”声音不受控制地一哽,寒冷让她的身子不断瑟缩。 哆嗦地道:“上官烨,我们都是明白人,如今一切开诚布公,不必藏着掖着。” 他无动于衷地打量着她,“你觉得,我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我无能左右你的决定,你做为太傅,自少年时便享尽至高权力,举国之便为你放行,这八年你当的是太傅,做的是皇帝,当皇帝的滋味,不过那般罢了。” “当皇帝不过那般,当阶下囚也不过那般,”他冷定目光停在楚璃仍在滴水的脸上,“你的脸冻红了,是不是脑子也给冻坏了?做王,与做阶下囚相比,哪个更合算?” “我,我不知道。” 她惹恼了上官烨,早知上官烨有朝之日离去必会卷土重来,早知他一旦翻脸便会成为楚家的恶梦。 可她,竟然无话可说。 仿佛这局面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注定,只不过机缘巧合,加上总总因素,让这一天推迟了八年才上演。 她现在好冷,只想朝火堆靠近一些。 本就单薄的身子抖动着,嘴唇发乌,很快便觉皮肤麻木,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她试着走向火堆,但上官烨像山,牢牢地伫立面前。 而这座山,这道劫,她此生都难以越过了。 他冷冷瞧着楚璃举步维艰的模样,“楚璃,你可想好了怎么还?” 还什么?她此刻只知神识被极致的寒冷入侵,一阵阵恶寒将她攻击地措手不及!只见上官烨在说话,渐渐连他的话也听得不甚明白。 “让我烤个火,行么?”她快要捉不住原本的声线,一张嘴便牙齿打颤,落魄的像只落汤鸡,小小的身子站在高大的男人身前,被对比地如此鲜明。 一个落魄一个强势,各都是极致,却仍有不甘地,在做着最后的僵持。 男人垂下眸子,冷芒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担忧。 楚璃自小身子弱,风寒畏冷是常事,时常不知怎地便身体不适,往往会吃药好些天才见好,尽管她习武好动,仍不能解决体质这块胎带的毛病,这么冷的天全身湿透,少不得要病上一场了。 上官烨嘴角那抹弧度定格了住,不带一分感情色彩,目光闲淡,依旧平静地看着眼前狼狈的女人。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脚下一软便向前栽了过去。 好巧不巧地栽向上官烨怀。 在她的身体倒下之时,上官烨下意识伸手去接,可这手方才递出,薄唇忽一紧抿,目染厉色,欲要伸出的手陡地变成拳,在她靠过来的那一瞬,背在了身后。 …… 除了冷,楚璃感觉不到其他。 惊醒时夜色正浓,附近有火光映射,一阵阵暖意扑向面颊。 她这才发现,身上披着的竟是上官烨的衣服,湿衣尽除,全身上下唯有这一件衣物! 短暂的惊诧过后,楚璃平静下来,跟上官烨不需要计较这些,他们两人既有夫妻之名又有夫妻之实,纠结这些大可不必。 她睡在一堆细树枝上,再看,火旁搭着几根树枝,她的湿衣不一地晾在上面。 上官烨素来细致入微,衣服让他缕得板正均匀,不见一丝褶皱。 不知道干了没有……楚璃刚想起身去拿衣服,上官烨从侧旁走来,手中一把木叉,叉上有一条仍在垂死挣扎的青鱼。 楚璃飞快地倒了回去,装死。 偷偷挑起一侧眼帘,见上官烨凑在火旁,拿着匕首扒鱼,火光将他本是俊白的脸衬得微红发亮。 他专注无他,似乎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这条鱼身上,待剔尽鱼鳞,扒去内脏,他再将脏物收拾,去潭下方的溪旁洗鱼,背影宁和。 楚璃的心中五味杂陈。 原想着,再次见到上官烨时他们必定生死相对,他刻在秘牢墙壁上的那八个字仍令她心头颤痛,今日掉入合欢谷,再遇上官烨,她已做好了准备,去迎接他最恶劣的态度与报复。 然而上官烨总会令她捉摸不透,在她以为他爱之时,他踌躇不前,在她以为他会变成恶魔时,他又温文尔雅。 她倒希望上官烨能疯一次,如此一来,她的良心便不会这么地痛了…… 上官烨回身。 她忙闭上眼睛,一直闭着。 不时便闻出烤鱼的鲜香味,这香味勾得她腹中饥虫放肆,越发地饿了。 正好鱼熟,可以吃一些垫垫肚子。 思及此楚璃半睁眼睛,却见上官烨正在小心翼翼品鱼,细致到一概绒刺也逃不过,却丝毫没有与她分享的意思。 不时他拿起手边的酒袋,小饮一口。 就在楚璃打量他的细节时,他鹰眸微抬,电光一般看向她。 她身上一个激灵! 上官烨亦不戳破,只是猛地喝下一口酒,平稳的情绪突然波动。 他带着随时会爆发的怒气,将剩下的鱼仍进篝火。 “唉——”楚璃见那条没动几口鱼的被白白糟蹋,一时好不惋惜,险些没弹坐起来大嚷“上官烨放过那条鱼”。 上官烨冷目看去,下颌人眼可见地一紧,是切齿的力度。 他起身,径直走来。 “上官烨你到底想干什么?”楚璃看看身上这单薄衣裳,再看只着一身里衣的上官烨,加上这合欢谷底孤男寡女,不言而喻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要杀就杀个痛快的,”她想到上官烨扒鱼的那个利索劲头,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硬着嗓音说道:“要是不杀,你立马再做一条鱼给我吃!” 话落上官烨已抵至身旁,周身的压迫感似乎实体化,变成一双铁手死死地卡住她的脉搏与喉咙。 她凝目对视。 “你还想吃鱼?”上官烨咬牙道:“我却想此刻就将你生吃入腹!” “你……” 不等她话出口,上官烨突然合身压来! 楚璃身上一重,两人合起的重量压得身下树枝猛地往下一沉,折断声“噼噼叭啦”。 “上官烨你好无耻,君子不强人所难,你饭没给吃一口还想吃我?”楚璃此刻正惋惜着那条丢了也不给她吃的鱼,没有一点兴致,悻悻推着身上的人。 但他的力量,岂是她可以撼动? 上官烨冷笑,“该行夫妻之礼了,你都忘了么?” “上官烨!我关押你的时候,好歹好水好饭侍候着,可是你……”楚璃话说一半,便被他强势的吻猛地压上! 蛮霸的力度像要将她的双唇压破,尽情啃食! 绝对的力量才是主导一切的根本! 在他的桎梏下楚璃反抗无力,可越是被他钳制地难以翻身,她越是想要挣扎,她的骨子里,就没有“听天由命”的回事! 嘴被封住,她还有手! 恶念从脑中一划而过,她的勾起爪的手顷刻向他身下探出! 却料他仿佛早有准备,在她即将抓握那处时,他即时将那手捉住,眼中浮过一抹嘲弄。 不自量力! 狂肆的吻愈加放纵,他一把扯去她身上单薄的一件衣物,让这具纤瘦又极致诱人的玉体完全暴露眼前。 “楚璃,是不是觉得激怒我会让你更过瘾?”他口吻冰冷,无一丝怜惜,眼中唯有疯狂与鄙夷,“好,那我便满足你!” “疯子!”楚璃抬手便要扇! 毫无悬念,她的手被再次截下,“我早该疯了,如果我能早些醒悟,早些对你绝情,我们都不会落到今日!楚璃,我有多爱你,便有多恨你。” 楚璃听言苦笑,她正好相反。 她有多恨上官烨,便有多爱上官烨。 不知该说些什么来为自已辩驳,恍然觉得,她能有今日罪有应得。 感觉上官烨冰凉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叩城,她牙关紧咬。 她再多的坚守,在上官烨面前不过是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合欢谷,合欢谷…… 不知是讽刺,还是天命。 餍足过后,上官烨将烤得半干的衣服丢给了她,“给你十个数的时间,穿好。” 她心如死灰地看着这男人,“你玩也玩够了,想怎么样直说就好,一个男人啰嗦到这个地步,真是少见。” “九、八……”上官烨冷漠地倒数计时。 “你……” “七、六、五……” 楚璃不知他还要搞什么花样,哪敢再耗时间,抓起一件衣服便往身上套,可这些年来她习惯着被人侍候,衣服还未穿得利落,眼见着时限快到,急乱中穿得歪七扭八。 “一。”上官烨最后一声落地,沓杂的脚步声从前方的黑暗中响起。 待那声音近了,楚璃才见是四名侍卫,押解着一个人。 楚璃眼睛微眯。被押解的那人是杨怀新其中一名亲随,吴剑,也是这次负责追杀她的首领。 吴剑头冠歪歪斜斜地戴着,脸上有一道细碎的伤,像是被树枝划破。 “大人,人带来了。”侍卫禀道。 侍卫将吴剑压跪在地。 “上官烨,别再做困兽之斗了,你们两个只是太尉大人眼里的两条狗罢了!”吴剑倔强地看着上官烨,没有丁点服软的意思,冷光转眼扫在楚璃身上,轻蔑地道:“果然是一对狗男女!” 上官烨见过嘴硬的人太多,面对过无数诋毁指骂,再难听的都有,自然不会被吴剑激怒。 “你所带一百二十人,已被我的人马悉数歼灭于迷失森林,”他淡笑道:“如今,只剩你一人了。” 吴剑怔了怔,怒极反笑,“他们生来即是太尉的人,为太尉而死,是他们的荣幸!但他们的死,已经让你们的藏身之处暴露了,上官烨,我们并没有全输。” 上百数的人追杀楚璃至迷失森林,这么大的追捕行动必有后援,他们出事,上州很快便会对这边进行支援,上官烨不得不从这个好地方迁徙。 上官烨从不会担心自已的藏身处,“吴剑,你最该做的,难道不是将杨怀新的事和盘托出,争取活着离开么?” 吴剑讥笑地道:“太傅啊,侍卫第一信条便是誓死如归,永不出卖主人,你忘了叶成么,他若是能将你的事和盘托出,又何致于死的那样凄惨?” 叶成之死是上官烨的一个痛点,叶成与卫显一样,是伴他长大的侍卫,他们不光有主仆之义,更有兄弟之情。 他未见过叶成尸体,只听说他死状极惨,惨到他的死亡纪录中,对他死亡过程的描述只有单薄却触目惊心的“惨烈”二字。 “是你动的手?”上官烨闭上眼睛,不忍心问,又想从旁人的描述中得到死者的痕迹。 “是!” “你如何杀了他?” 吴剑疯一般地嘲笑:“用尽手段让他痛苦,给他吃了特殊药物,让他的痛苦成倍放大,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好一个“用尽手段”!上官烨再张眼时红目骇人,沉声低吼:“那我便‘用尽手段’,处死你!” “好啊,来!”吴剑不仅不怕,反倒极尽挑衅,冲着上官烨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死在你这婆婆妈妈的男人手里,是我吴剑最大的耻辱,失败者人恒践踏,你能杀我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被女人耍得团团转的狗男人!” 要不是衣衫不整,楚璃早过去捅了吴剑两刀,他骂人便算了,激怒上官烨的下场会让他死得相当恶心,楚璃在意的是,上官烨绝对会当着她的面,让吴剑恶心巴拉地死。 那种不堪入目的场面,她并不想看到。 “上官烨,”她风凉话地道:“我看他那身衣服挺威风的,杀他之前,能不能先把衣服扒了?” “死女人!你……” 吴剑又要开口骂,但话才出口,上官烨反手抽在他的脸上! 掌中的匕首从他脸上划过,将他脸至嘴角那块割开,用最直接的方法让他闭嘴。 吴剑的脸顿时鲜血淋漓,烂开的脸痉挛似的哆嗦着,只有嗓子发出呃呃啊啊的声音,诡异地像地狱中的死亡之声。 楚璃长眉一拧,转过头去。 上官烨把匕首丢给其中一名侍卫,“剥了。” “大人,剥几件衣服啊?” 上官烨冷冷转身,“把他的皮,剥了。” “……是。” 吴剑眼睁如铜铃,恐惧感铺天盖地袭来,想要求饶示弱,却已经来不及了。 剥吴剑的整个过程没有回避谷中唯一的女人。 空气中满是血的腥味。 楚璃第一次亲眼见到大剥活人,看得恶心连连,几回作呕想吐。 幸亏没吃东西,这才吐不出的。 剥光皮的吴剑被侍卫扔进水潭,仍下水时他还未死,在水中扑腾了几次才渐渐沉进水底。 血腥味立刻引来一阵鱼群,竞相争吃之下在潭面激起了一片水花。 然后潭面慢慢地平静下来,不时便恢复成原先风平浪静的模样。 上官烨看着水潭,面无表情。 楚璃却浑身发冷,唇亡齿寒。 “上官烨,但愿你的杀戮不要牵连到无辜的人。” “谁无辜呢?”上官烨转身看来,篝火下见他眼角有轻蔑的笑,“大陈之乱,金殿上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坐在金殿上的人,更是该死。” “是,”楚璃长抽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我该死,如果我的死能让你平息愤怒,那么我现在就跳下去,沉尸潭底。” 话出口,换来他一双血色目光狠狠瞪来:“在大陈安定之前,你没有资格决定自已的生死。” “那你想让我怎样!” 他的嘴角冰冷地弯起,一字一顿道:“让你亲眼看着我,拿走你最在意的东西。” 楚璃意料之中的事罢了。 她最在意的东西,便是她昔日向上官烨下手的动机。 她拢起衣袍,走到上官烨面前, “那我还有没有资格,请求你一件事,以及,跟你做一个交易?” 上官烨给她一个“但说无妨”的表情。 正文 159:做个交易 楚璃抿了抿唇,似下了极大的勇气,“我请求太傅以仁待世人,请太傅不要兵变。” 上官烨眸子一冷。 她哪来的底气,请求他继续做待宰的羔羊! “时至今日,最大的祸是因为我和杨怀新而起,我这里有一笔交易想说于太傅听,”她沉着音色,每字皆咬得极有重量,“我承诺太傅,十日内取杨怀新狗命,再将自已交给太傅处置,用我们两个罪魁祸首的血,来赔睿夫人的命,抵消对你造成的伤害。 敢跟你谈条件,是因为我相信太傅即便要反,也绝不是为贪恋王权,只因你心中有巨大的委屈和痛苦不得释怀,我想,若你报了仇,出了这恶气,便一定不忍大动干戈,使无辜的人血流成河。” “你太看得起我了,”上官烨毫不留情地钳住她的下颌,阴鸷道:“也太看得起自已的这条烂命——你本就是随我处置的一堆死物罢了。” 楚璃深呼口气,好压制胸膛中的薄怒,一把打开他的手,冷嘲道:“刚才你睡我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我是一堆死物呢?你不是挺开心的么,嗯?” 不等怒目的上官烨开口,楚璃又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当然也没有白睡的女人,既然你睡了,要么当强奸犯,要么答应我的条件,而且我的条件并不苛刻,毕竟我把命都押在你手上了。” “强奸犯,”上官烨苦笑,“你不也是?” “上官烨,还是个男人的话就不要婆婆妈妈,我十天内把杨怀新的人头拿来,帮睿夫人报仇。我们公归公,私归私,我和你的恩怨我们个人解决,若是牵连到整个大陈,则是你的不义。”她不理上官烨难看变色的脸,自顾自拾起方才被他乱扔的罗裳,正打算重新穿好。 但见上官烨牙根紧咬,“滚下去!” 楚璃欲穿衣的手一顿,他准备让自已滚哪去? “属下告退!”远远站开至十丈开外的侍卫们落荒而逃。 楚璃失笑,接着若无其事穿衣,“如今我一个阶下之囚了,你还在意这个做什么?难道太傅大人对我,还念着旧情么?” “哎,”楚璃自说自答,间隙时偷瞄了上官烨两眼,瞧他一脸骄傲愤懑,她冷嗤一声:“刚睡过女人,又杀了恶人,坏事让你做尽,你还不开心了?” 上官烨:“……” 他此刻真想将这女人打包扛起。 再扔进水潭! “以前,我觉得自已一边享受你的庇护,一边背地里干对不起你的事已够无耻的了,没想到有其徒必有其师,在这方面你比我还要脸皮厚呢?” 饶是上官烨听了她这没脸没皮的调调八年,一时也不知,她究竟要倒打哪一耙子。 “真以为不出代价,我会随便给你睡?”楚璃嗤笑道:“哪怕是个丧家犬,我至死都是公主之尊。上官烨,我们相识已久,彼此知根知底,你知我不会对你赶尽杀绝,我知你不忍苛待天下,这才会有此刻我们的君子交易。” 说到此时她已将衣服重新整好,“上官烨,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上官烨:“……我?” 该死,让她一通胡扯乱绕,他竟不知刚才她提的是何要求! “楚璃,不要再我玩这套,此一时彼一时,我不会再由你摆布。”上官烨恨恨拂袖:“至于你说的十日内拿到杨怀新的人头,你觉得,就凭你,做的到么?” “若我做的到,你便答应我不反?”琉璃色的眸子熠熠闪动,动也不动地瞧着上官烨。 清澈干净的目光,在篝火的映照下分外明亮。 这是一双让人不敢深看的眼睛,仿佛再坚硬的钢铁,都抵不过这眼中销断人骨的柔软灵动。 明明她十恶不赦,但当上官烨对视于这双迷人的眼瞳时,他的坚决便被一点点地融掉,令他再狠不下心肠。 他自知不能再犯傻,过去的种种伤害,难道还不够清晰么! 上官烨愤然推去,直将她推地朝后趔趄。 “上官烨!” 上官烨没料到楚璃会摔出去,下意识蹬前拉住将要仰倒的女人,可他的手才挨上,便被她借力向往一顺,前倾的身子因为失重,无奈随着她一道摔了下去。 她像早有预谋那般,脚一勾、手一绕,瞬间反被动为主动,将上官烨欺身一压! “楚璃,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上官烨顿时面如菜色。 “我不愿给你白睡,叫考验你耐心?我只是和你谈条件,”楚璃按着他不让他起身,颇有几分霸王硬上弓,上不了还硬要上的固执,“当初在秘牢我睡你,还给你留后路了呢,难道你连一点表示也没有?” “你想让我那般待你?”上官烨抵住她的下巴,一点点将她推开,“圈禁你,虐待你,然后剥尽你的一切?” 相比于上官烨的怒目,楚璃眼中却尽是温柔,“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随你处置。” 上官烨似被她缠地烦了,亦或害怕她再缠下去,他便要绷不住坚持,从而在她手上再次陷落,他霍地起身,“先拿到杨怀新的人头再说。” “你答应了?”楚璃面露欣喜,立刻将身上揉皱的衣裳掸了掸,“好!你说个地点,十日内我必拿杨怀新人头。” 上官烨不以为然地眈她一眼,负手道:“若拿不到呢?” “那么你要做什么,我不会再有一声异议。” 若杀不了杨怀新,她便不准备走出上州了,国不在,家何以附之,她身为大陈的公主,守不住这家、这国,哪还有脸面再活下去? 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亦无动力再活下去了。 她希冀地看着上官烨,直到他眼中的冷光稍稍退却,饶有意味地看向自已,仁慈地点了点头。 慢吞吞地道:“若你事成,我自会收到消息,到时我在这里等你。” “好!” 只要有一线机会她就得争取,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挽救这濒临破败的王朝! 这是她此生逃不脱的宿命。 达成协议后,楚璃在上官烨一名侍卫的带领下去走向合欢谷出口。 临走前她将吴剑的一身外衣打包,还带走一块令牌,这些东西她用得着。 望着楚璃的身影在夜色与雾色中消失,上官烨深沉目光缓缓投向水潭。 悠悠自言:“今晚的水,好冷。” …… “殿下您三思啊!”满面泥污的小又“卟”地跪在地上,他一跪,属下们纷纷响应,下饺子般跪了一地。 次日天刚明,楚璃说出打算时遭到众人反对。 迷失森林一如既往地云雾缭绕。 楚璃怕计划受扰,所以昨晚与大伙聚集后不曾立时说出,否则一晚上可别想睡了,果然。 “此事得从长计议,此时上州正是警戒,别说杀杨怀新,我们连门都去不了,”小又耷拉着脸,小表情活像吃了苦瓜,“不是属下们怕死,而是暂时并没有可行性,如今我们又是腹背受敌的情况,吴剑所带人马被全歼在此,杨怀新下一波攻势肯定更猛,殿下呀!” 楚璃挠挠发痒的耳朵,干脆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听他慢慢说道。 “殿下,长公主说的对,这时候回上州无疑送死,等我们会合了大部人马,再杀回去除掉那老不死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殿下平安,肃王爷和杨怀新勾结,心术不正,根本不是您期望的未来国君了,您才是我们大陈的全部希望,要是您再……” “我再怎样?”楚璃冷冷打断,目中无他地,玩着自已的手指,“现鳌山的事应该传进上州了。” “是,是啊。”众属下们点头如捣蒜。 一旁怒气冲冲的楚凤颜给她丢了一个狠眼色。 “所以说,杨怀新应该想不到我会进上州吧?” “是……” 楚璃点头道,“就在杨怀新以为我们要拼命逃窜的时候,我杀他一个回马枪,他肯定措手不及。现在最乱,亦是最容易下手的时候,这是唯一一个有利于我们的条件。杨怀新刚得大权,下一步肯定要清理班子,为防他酿成更多惨剧,他不得不除,还有一点……” 目色微暗,她沉下嗓音低语道:“如果我不能在十日内取杨怀新的命,上官烨那头可就稳不住了,杨怀新乱上州,上官烨要乱是的天下。” 说话到这儿,楚璃发现自已被动地进入一个阴影当中。 楚凤颜抱怀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道:“你是要亲自回上州?” “嗯。”她仰视道,“宴尔和阿年都在上州,我并不是孤军奋战,说是十日,但我觉得上官烨根本等不了,他的人马已经动了,我再不想办法平息,大陈肯定要内乱。” “杀了杨怀新,就能平息上官烨的欲望?”楚凤颜觉得她简直可笑,“他何止要报仇,他从一开始要的就是整个天下,醒醒吧傻孩子,报仇只是他的一个借口,不管你再委屈求全,他都不可能给你善终。” 楚璃不以为然,“姑姑该明白,无忧不是上官烨的对手,哪怕他暂时回不去,他对于大陈的影响深入骨髓,试想有多少人会望他而动?而无忧根基未稳,又突然掀起上州之乱,如此一来他的王位更是摇摇欲坠。我亲手酿成这局面,当由我亲自去收场,姑姑……” “别再说了,我不同意。”楚凤颜毫无商量的余地。 楚璃见她执意便也不强争,无奈地摊了摊手,“行,谁让您是姑姑,属下面前我好歹得给您面子。” 属下们听见殿下松口,都跟着松下了心弦。 小又拍了拍砰砰直跳的心脏,“既然殿下不回上州,先离开鳌山吧,毕竟是上官烨的地盘。” 鳌山无异是上官烨的一个聚集地,现在上官烨会合李思年,楚璃不知山中还有谁,有多少人马,正是这未知,才使得他们的将来阴翳莫测。 待起身,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 指指对面:“姑姑您看宴尔来了!” “这么快?”楚凤颜听声回头,忽觉得后脑勺猛地一痛! 然后她眼前一暗,身体歪倒下去。 身后的楚璃伸手一接,将楚凤颜接在怀里,琉璃色的眼睛一霎深暗。 “殿下您!” “接下来的事我不想她插手。”楚璃不容置喙地道:“我必须回上州。” “殿下三思啊,”小又忙跪上前,抱着她的腿求道:“上州是龙潭虎穴,属下们万万不能让您冒险!” “你也知自已是属下,做好本分便好,”她冷冷道:“我决定已下,所有人不得异议,小又,我需要你帮个忙。” “啊?” 上州,张家出殡日。 张侍郎一生廉简,丧事办得极其简单,三五亲友,四六同僚,却有无数城民。 临安街上送殡的群众多不胜数。 “张大人是个好人啊,可惜,好人没有好报。” “您别乱说,他年事已高,好歹算是喜丧了,又没人害他。” “皇宫大乱后张大人进宫请愿,竖着进去,横着出来,还说没人害他?” “您可别多嘴吧……” 苏沫站在送别的人群中,悄悄饮恨。 为何她的无忧公子要制造动乱,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张侍郎不是被无忧所害,但他确是因无忧而死! 无忧…… 苏沫微怔,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一位比她稍高些的男人,硬朗,但近看,他的眼睛居然水灵通透。 “你是……” “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开口,“姑娘,有约么?” “约……” 上州第一楼,因为宫乱的原因,今日生意萧条地紧。 楚璃站在窗前,目送张侍郎的灵柩远去。 “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她心痛地念着这八个字,老人家低调做事,是个难得的好官,平时不争不抢,没想到皇宫剧变后,他会是唯一一个舍着身子抗议的人。 用自已的死,昭示他的立场与态度。 这是楚璃最不想见到的局面。 苏沫愤然道:“倒没人加害,可能是事情刚出,需要稳定上州情绪,王爷暂时还没有清洗,张侍郎是被活活气死的,但是殿下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王爷明着不动手,谁知暗地里又在盘算什么。” 楚璃乐观地想,无忧不曾清洗班子,是不是跟她的警告有关,若真是那样倒算安慰了。 “你跟无忧感情不错,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素手在窗沿上紧紧攥起,她凝重地道:“现在情势发生了一些变化,无忧急需做一件事,才有可能稳住。” “又有什么变化?”苏沫听言一惊,他们这些皇族没被折腾够,她一个局外人听着都急,“不是才刚刚……” “每一天都有新变数,苏沫,你是无忧身边的人,我要让你帮个忙。” “请说。” “帮我看着无忧,不要让他行差踏错,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苏沫头疼地道:“可他现在听杨怀新的,我怕我说了也没用啊。” “有用,”楚璃说的毫不犹豫,回身定定地看着苏沫,“你只要稳住无忧,杨怀新交给我来处理,我不确定能做到哪步,但现在,我们只能这么走。” 苏沫听得后背发寒,上州被杨怀新控制,楚璃能进城已是冒着重重危险,听口气,她好像还要对杨怀新做些什么,万一事败,她真是插翅难逃了! 她心惊胆战地提醒道:“殿下可得想清楚了。” “趁着上州还未安定,这时候办事最好。”楚璃离开窗台,“我不能久留,先走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来的事,要是我们的见面被人瞧见,无忧问起你便说我是个卖艺的就好。” “好,可是还有……”苏沫讷讷地应了一声,刚要提出问题,楚璃已经风一般从她身边离去,转眼便消失在雅室门外。 怡凤宫,楚璃从小到大居住的地方,今年的冬季格外寒冷。 宫中的下人们大部分被遣散,只留了十来个人手负责洒扫,短短时间,这里像经历过沧海桑田那般,物事人非。 无忧缓步踏进大殿,这里似乎还能闻见那女人身上的余香,不知她离开上州后是否一切安好。 尽管他一再想阻止杨怀新下手,但还是作了无用功。 因为那个男人,他在乐安乐坊中见到的那个男人…… 那天无忧打算拼尽一切,揭开杨怀新的真实面目,可在豆花铺子里,收到一个人的消息,让他去一趟乐安乐坊,因此耽搁。 对方拿走了他从楚璃处借来的先皇手札,乐安乐坊他非去不可。 风声渐静,灰尘轻扬,迷得他张不开眼。 当风声一落,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男人,方眉阔目,气宇轩昂,约摸五十来岁,穿一身灰色的圆领袍子,金线绣的兽图腾很是威武,看起来像一个硬铮铮的铁腕男人。 卫安。吴家惨案后无忧投靠于卫家,卫安即是他在卫家的养父。 “父亲?”无忧大惊失色! 养父不是死了么,为何会活生生地站在自已面前? “一定在惊讶,我为什么没死吧,”卫安和蔼地笑道:“有些话,是时候跟你明说了。” 无忧心上猛地咯噔。 他藏在鸟窝中的手札被卫安拿走,可见卫安在时刻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若不是身份特殊,卫安何至于诈死金蝉脱壳,何至于暗暗监视自已? 一股莫名的寒冷忽然袭来,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正文 160:必杀! 卫安目光遥远,淡淡地道:“同样是要告诉你,你是谁?” “我是谁?”无忧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仿佛预感到了不简单,紧张到手心里满是汗水。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杨怀新会选择你,当五王遗子呢?”卫安的视线在无忧脸上凝了住,那重量压得他瞬间透不过气来。 他不禁心跳加速,屏气凝神,生怕错漏了一字。 “因为我六趾?” 卫安负起双手,嘴角露出一记复杂而深长的笑容,“不仅仅是六趾,当年传出五王沈遂幼子六趾时,我便注意到了你,而那时五王正是多事之秋,为了保证子嗣让存活下来,不得不忍痛将幼子送走,当时他选择的是江南吴家。” 无忧听得急了,“我并不想知道五王旧事。” “这是前因。但五王幼子在进入吴家的第二年便病死了,吴家为了不受牵连,于是找了一个孩子顶替,那个孩子就是你。”尽管旧事一桩了,卫安提起时仍觉心中压抑,久久不得释怀。 “那么我从何处来?”无忧深深吸气,希冀地看着卫安,盼着卫安能说他只不过是一个路边寻来的野孩子,盼他说自已不过乡野村夫之后,越简单他便越安心。 卫安指了指东方,慢条斯理地相告:“还记得那位叫赵爷的男人么?” 东方,赵爷…… 赵爷是岑国国师,他跟赵爷有关? “赵爷……”无忧低喃着,头一次觉得这两个字如此陌生,不敢相信,却又无法回避,“我是岑国人?” 卫安点了点头,“不要慌,你不是一个人。” 话听在无忧耳中如同一记闷雷,惊地他面无血色! 他不敢直视卫安,悄悄往后退去,只想远远地避开就好! “不要再说了父亲,今天,当我们不曾见过吧!” “无忧,该你背的东西你一样跑不了,好好承担国君给你的使命吧。”卫安身子一闪,迅速拦下他的退路,他即便不愿听,也是非听不可,“杨怀新早已向岑国投诚,他是你在大陈最好的伙伴,如今我们岑国不费一兵一卒拿到大陈朝廷最高王权,假以时日便可以取而代之,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早知会听到这些,无忧死也不会前来赴约!岑国,赵国师,杨怀新……原来他从小到大竟活在泼天的谎言当中,二十年前岑国便想着通过换子的方式,让他打入大陈的心脏! 只不过当年五王事发,计划才搁浅下来。 二十年后苏沫为了报复他,陷害他是五王遗子,哪知她随口胡来的加害,竟成了他命运的谶语! 正好那时上官烨瞧他不顺眼,加上此事重大必须一查到底,厄运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杨怀新早知他的身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并不会将他交出,之所以将他亲自交给上官烨,是因为杨怀新之前便和楚璃私下里沟通过。 而那时,楚璃已拿到了可以证明五王无罪的先皇手札。 楚璃授意杨怀,证实无忧是五王之子,然后她再出手相救,洗白五王,保下他。 之后她便得了一个“兄长”,一个可以制衡上官烨的继承者。 几方逐利之下,终于推出了一位假皇孙。 可笑,亦是可悲! 无忧啼笑皆非地看着卫安,像是心脏被人死死扼住,疼到窒息。 “都是假的么父亲?那么杨怀新扣押母亲和弟弟的事,也是假的?” “只是为了逼你合作罢了,”卫安对此有些抱歉,“当时你与楚璃交好,我们怕你反对,会不惜抛弃岑国利益保护楚璃,因此才用跟你感情最深的母亲、弟弟,来牵制于你。但我发现你在动摇,你欲拼着一死,不顾他们的安危执意揭发杨怀新,我知道,必须要对你说出所有事情的原由了。” 可是无忧宁愿不要知道这些! 宁愿做一个傻子,聋子! 卫安见他神色痛苦,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无忧,不要逃避了,做你该做的事吧。” 一股股激涌的情绪在他的胸中翻腾,他双眼充血,似乎多一分压力便会爆裂而出! 他愤而打开卫安的手,跌跌撞撞地转过身去,声音微不可察地颤动着,“那个光头叔叔,是不是我真正的父亲?” 赵爷,赵琛,本家姓周,但赵琛认入周家后一直没有改姓。他少年时期便一双白手发迹,终位居国师,在岑国是一个神奇般存在。 小时候和赵爷一起的画面无忧至今记得,赵爷曾连续七年,年年都会在他生辰日前后去往吴家,除了明面上做一笔生意,还给他带来或珍贵或稀奇的礼物。 那样的幸福感,他怎么会忘? “没错,”身后的卫安轻声一叹,“你就是他的儿子。” …… 赵琛的儿子,岑国望族周家的子孙! 这身份像一只紧箍咒,狠狠地烙在他的身上! 偌大的怡凤宫在萧瑟的寒风中岑寂,无忧站在死静的大殿上,心口一阵阵地疼。 “王爷。”有人轻唤。 无忧听声回头,“苏沫。” 苏沫几乎是本能式的避开无忧视线,她爱慕这个男人,但她已选择与楚璃站在一边,他做了对不起楚璃与天下的事,她的“爱慕”也到此为止了。 她微微俯首,冷定地道:“怡凤宫的主人不在,王爷来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好歹是您妹妹,如果您真的挂念,就好好善待她护了八年的大陈吧。您能做的,只有止损。” “听你的口气,好像肯定她不会回来,”无忧黯然道,“她跟我说过,如果我血洗上州,她就会回来取我的命。” “王爷三思。” 他瞧了一眼苏沫,径直在楚璃平时办公的桌案前坐下,轻轻抚触檀木桌面上龙团附凤的纹络。 此刻才发现桌上有一些杂乱的刻痕,看得出来,在她划刻的时候心情一定很差。 什么时候开始,他竟连楚璃生活中的细节也要认真留意了呢,仿佛错过她的点滴,便无法拼出一个完整的楚璃。 大手放在那些粗糙的痕迹上,一点点地抚动,每个细小的沟纹都不愿放过。 笑着,沉默着。 苏沫不用等他回复,已然得到了答案。 她向坐上的男人躬身,默默地退出大殿。 楚璃回上州第五日。 朝廷班底虽未遭清杀,却遭到大范围换血,尤其是各个手握权柄的职位上变动频繁,上州内怨声载道。 楚璃从迹象中看到了慌乱的杨怀新,他应该预料到上官烨的威胁。 不太清楚苏沫能不能看住无忧,但杨怀新的慌乱绝不是她想看到的。 他现在调动,难保下一步不会展开屠杀。 必须要尽快动手了。 联系到宴尔与阿年后,潜伏在上州的秘卫开始了秘密作业,谋划一个一击必杀的任务。 她没时间再等下去,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仁慈,不如将杨怀新的狗命拴在她的刀尖上! 这日楚璃收到潜伏在暗香艺坊的秘卫来信,说今晚小桃出堂子,去太尉府服侍杨怀新…… 杨怀新以前跟着上官烨时还忍耐克己,因为上官烨对属下管教甚严,不允许出现作风问题;现在不同,杨怀新咸鱼翻身大权一手抓,本性便一股脑迫不及待地暴露出来,以权谋私,借身份耀武扬威,吃喝嫖赌样样来。 家中妻子多年来只有一女,在家中说不上话,更管不了杨怀新,如今杨怀新不比以往的胆小谨慎,都敢不避贤内,从伎院召女人了。 好一个杨怀新…… 入夜,星子廖落,寒风割面。 一顶简陋的单人轿停在太尉府后门前,此行共四人,轿内美人,两名轿夫外加一名骨瘦嶙峋的龟公。 龟公躬着腰上前叫门,不时后门打开,管家带人前来,将轿中的美人迎进门去。 “老爷,妾身还可以服侍您,您这么做,跟掌妾身的脸有什么区别?”人老珠黄的杨夫人饶是精心打扮,亦无法遮掩年华老去,此刻她涕泪横流,乞怜地伏在杨怀新脚旁。 “你也不找把镜子照照自已的模样,我不将你赶出家门够对得起你了!”杨怀新气急败坏,一脚踢开了夫人,恶瞪瞪地指着她道:“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害死了我的儿子,要不是看在你以前帮过我的份上,我早杀了你!现在就给我滚,若再如此蛮缠,别怪我不客气!” 杨家除杨夫人外还有两妾,这些年夫人见杨怀新无子难免捉急,无奈两名妾室皆无所出,杨怀新这才不得不接受他已丧失生育能力的事实。 正因为此后不能生子,杨怀新才对儿子之死越来越介怀,先前自已没本事除掉害死儿子的上官家,便想到了一个极端的法子。 投靠岑国。 无家了,国与他有何相干? 杨怀新见夫人便心烦,几次动了杀念,“我让你滚,你是不是没听见?” “老爷,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了,你就这么对我的么?”杨夫人不停地砸着胸口,心痛地道:“我曾经也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我抛弃富贵人家的生活,跟了你一个穷小子,多年来自认对你尽心尽力,当年你犯了上官烨的忌讳,险些被他革职的时候,我还……” “你给我住口!”杨怀新最恨别人提起他的痛点,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打在夫人脸上! 含香阁外的丫环们跪了一地,无不是瑟瑟发抖,哪敢上前阻拦。 杨夫人是个弱女人,这一巴掌打得她脑袋一懵,几欲昏厥,勉强稳住身子,眼中陡生恨火。 “这个耳光是对你的警告,要是你今晚敢坏我的好事,我剥了你的皮!”杨怀新咬牙切齿,恨不得此刻便将夫人弄死,“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从今往后,我再不要见到这个妇人!” 两名丫环勾着头,哆哆嗦嗦地爬进屋来带人。 杨夫人愤而推搡,飞蛾扑火一般扯住了杨怀新:“儿子是从你手上丢的,你却将看管不严的责任推在我的头上,对我非打即骂,杨怀新,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可我又得到了什么,你落魄的时候我陪着,你飞黄的时候我一文不值!你怨我不能再生儿子,你另娶两房妾室不还是生不了,你自已身体羸弱关别人什么事!” “你这个毒妇……”杨怀新气到嘴唇打颤,满腔怒火不知如何发泄,极怒下杀心顿起,背在身后的手凝起内力,蓄势待发。 “你早就不想我存在了,杀吧,杀了我,再用你这双沾着原配鲜血的手去玩弄别的女人!” “好,我成全你!” “太尉大人!” 杨怀新正要动手时管家来报。 管家怯怯地看了夫人一眼,战战兢兢地禀道:“人来了,正在外面,刚搜过身,先让人带她去梳洗一番呢?” “洗什么?”杨怀新眼珠子一瞪,存心要将夫人气死一般,冷笑道:“我即刻便要与那娇滴滴的美女同房,省得再被老女人脏了眼睛。” 若说之前杨夫人还怀着一线希望,奢望杨怀新回心转意,此时便是心如死灰了。 “老爷好福气啊,”杨夫人眼神绝望,喃喃地道,“那妾身可不能耽误老爷的好事,请吧老爷。” 杨怀新暗暗磨齿,经过她身边时嘲讽道:“你配不上,就该让出位子,不然你会比楚璃的下场,惨上十倍。” 杨夫人苦笑,向杨怀新躬身致谢:“谢老爷不杀之恩。” “还不滚?” 杨怀新话落,两名丫环为防他们之间再恶化,连忙带走了杨夫人。 不等杨夫人走出院子,杨怀新便堂而皇之地走出含香阁见美女。 见杨夫人停步,杨怀新果断将那美女搂在怀中,先是用这方式抽她的脸,再狠狠斥了一声:“等死么?” 斥完夫人,杨怀新转头看向怀中的美女,抚着她耳上的金吊坠,柔和笑道:“别怕,你是来侍候我的,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那美女不安地绞着帕子,乖顺地点头。 管家见状,识趣地领着下人们退开一些。 “你就是艺坊里的珍藏货?”杨怀新放开她的吊坠,转看她的正脸。 “大人,”女人娇羞地低下头去,声音如清泉般灵动迷人,似乎带着一柄小钩子,挠得人心潮澎湃,只是听听便想人直想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地一顿啃食。 “奴家还是第一次,奴家怕……” “怕什么,”杨怀新的心顿时化了,低低地劝道:“不会我教你啊,我很温柔的。” “谢大人关照,奴家奴家自会尽力服侍,”她欲说还休,几乎要将脑袋垂在了胸口上,“保管大人您满意。” 杨怀新听得骨头一酥,下贱的本性这时全堆在了这张满是褶子的脸上,褶子越多,那贱性便藏地越多。 直到此刻杨夫人才刚刚走向月亮门,回身一看,见杨怀新正揽着艺坊来的女人,亲密地进入含香阁。 再眼见着管家将门闭上。 杨夫人推开丫环的搀扶,一排银牙几欲咬碎。 “大人别急嘛,嬷嬷教的,男人啊得不到的便是好的,大人若追到奴家,奴家便都给你。”等进了卧房,女人不轻不重地推开杨怀新,钻入挂满含香阁的白纱制成的帷幔之后,身影如一只灵巧的蝶燕,时而雀跃,时而翩然。 她一面穿梭于帷幔,一面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剥去,左转左转,硬是不让杨怀新抓着。 几番来回,她只余下一身贴身的丝绸里衣,哪怕隔着一层纱,那身嫩粉色搭上她绝妙的身材,亦令人心血激荡。 看得杨怀新呆愣住。 她的身子紧贴白纱,太过单薄的纱质,掩不去少女傲人的曲线,勾得人砰然心动,若隐若现更是令人难以抗拒。 杨怀新不能再忍,饿虎似的朝她扑了过去,将她整个抱住。 喘着粗气道:“小妖精,你跑不掉的,今晚我要把你啃死为止……”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呢。”女人的声音更娇,更媚。 与娇弱声音截然不同的是,她的眼神愈渐凌厉,就在杨怀新抱上她的那时,她像一个长着毒刺的蝎子,随时准备要收割对方的性命。 “小妖精,你太美了,我要吃了你!”杨怀新朝她的胸前一口咬去! “啊……”嘴里好痛! 她将耳坠上的钩塞进了他的嘴里! 与此同时,女人手里的白纱挽成一条绳,手从他脖间一绕,将他死死地勒住! “杨怀新,我亲自动手已给足你面子了!”女人直到此时才露出真声,抑声吼道:“所以你也要给我点面子——给我去死!” 杨怀新双眼暴突,突然来的杀招让他猝不及防! 更是难以置信,她竟然是楚璃! 楚璃当日穿着吴剑的衣裳,利用太尉府腰牌进的城,进城前小又给她化了男装,因而瞒过众人。 今夜行动同样旧计重施,用高妙的化妆术将她装扮成另一个人,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为掩饰,假声做掩护,成功骗过了老不死的。 “杨怀新,临死前能碰着公主的身子,你这辈子也值了,要不是老子跟上官烨有约,老子岂会亲自动手杀你这贱种?”她手上的白纱越缠越紧。 杨怀新拼着仅有的力气脚尖一弹,身子忽一腾起,反劈身后的楚璃! 这一招若得手,杨怀新极大可能会从楚璃手上逃脱,而含香阁外有杨怀新的人,只要他呼救,楚璃便很难逃出这里。 在杨怀新腾身而起之时,楚璃已料到他一为攻击,二是为了翻身解缚,她当即身形后仰,从杨怀新翻起的身下滑过,手上白纱拧成的绳狠狠一带,将杨怀新重重地摔倒在地。 一刻未停,她起身腾跃,连人带纱从横梁上穿过,将仍在蹬腿企图反抗的杨怀新挂了上去! 屈指食指在他的天灵盖上重重一击! “呃……呃……” 前一刻还趾高气扬的太尉大人,只剩下垂死挣扎。 楚璃抽出墙壁上的宝剑,“戗”的出鞘声,令这夜色胆战心惊。 帷幔轻扬。含香阁外北风呼啸。 她拖着长剑,走向杨怀新…… 正文 161:中伏 “老东西,亏我那么信任你,物色你为无忧的顾命大臣,没想到你敢给我下套子,使绊子,敢乱我的天,”楚璃从不是省油的灯,她有仇有报,有冤必诉,杨怀新的所做够诛他九族! “贱胚子,若不是我不方便,我一刀刀活剐了你!”她只身入虎穴,只有少数几人在外围接应,没时间再骂,果断一剑削了他的脑袋! 鲜血飙溅,人头落地! 杨怀新的脑袋滚在她脚旁,到死还睁着眼睛。 她的嘴角浮起一道冷笑,提剑削了脑袋的左耳。 带着人头太不方便,而杨怀新的左耳有一只痦子,是他一个很明显的特征,上官烨认得,只要能证明杨新怀被杀,其余的怎么方便怎么做就好。 摘下杨怀新腰牌,再从他身上割一块布包起左耳,楚璃拾起衣服穿好。 再从抽屉里拿出两锭银元宝,颠在手上。 确定身上并无痕迹后才眼眉带笑,拉开含香阁的房门, “哎呀大人就是大方,给了好多的赏呢,下次我还要来服侍大人。”说着便要跨过门槛。 管家忙迎了过来,笑呵呵地道,“这么快?” “哎你说什么呀?”楚璃捏着备用嗓嗔怪道。 “瞧我这嘴!”意识到说错了话,管家自扇两个嘴巴,低声问道:“姑娘这便走了么,好歹要陪大人过一夜啊。” 楚璃娇媚地道:“我倒想啊,可是大人说了,他身子骨受不住,管家你懂的。” “可你走的也太急了,我去跟大人说说……” “行的管家。” 管家的一条左腿刚迈入门槛,楚璃阴沉地笑了一声,“大人已让我服侍倒下,管家大方留我,若叫心疼大人的夫人知道了,可得好好赏你了。” 那条左腿悬在半空,犹豫着要不要踏进去。 “好了,我齐活了,也该走了,若大人今后有需求,只管开口便是。” 犹豫的腿终是缩了回来,一脸讨好地命人道:“护送姑娘回艺坊。” 两名侍卫应是。 “那姑娘我先走一步了。” “姑娘慢走。”管家点头哈腰,拱手送人。 楚璃按捺暴跳的心房,随着侍卫一道离开含香阁。 刚踏出月亮门,便听管家一声尖叫:“快来人啊!杀了那个女人——” 楚璃目光一凛,管家呼声未落,她一个肘击加鞭腿,几乎同时放倒了身边的两名侍卫,抽出一把长刀向府外闯去! 管家声音一出,如同火借风势,喧嚣迅速地蔓延开来,楚璃趁着势头刚起,和府外接应的属下一起,杀出一条血路! 楚璃翻身坐上那匹无忧送的枣红马:“得手,立刻撤出城外!” “是!” 行动前他们已做好安排,她得手的信号发出后,所有秘卫将与她一道离开上州。 趁着消息还未传到城防,必须赶在他们前头出城,不然太尉之死一旦传出,定会引起对方一次凶悍扑杀。 一行人快马奔向南城门,楚璃出示太尉腰牌,“我等有重大军情,各城不得阻扰!” 见牌如见人,城将不敢再拦,当即命令打开城门。 沉重的铁门徐徐上升。 楚璃心急如焚。 “太尉府有重大军情,将军听言!” 身后不知是谁嚷了一声,城将听后一惊,问楚璃道:“怎么回事?” 如此紧急时刻,通报的人为何不直接说太尉府遭遇刺杀,而是说有重大军情?看来太尉府想对杨怀新之死密而不宣。 楚璃一念闪过,杀气弥漫,声音未出便率先出手! 一支钢针自她指间飞出,刺进通报那人的喉间,将他立毙针下! 城将即时抽刀,城将一动,所有城卫纷纷亮出兵器。 楚璃肃色如凝,不慌不忙地道,“军情便是太尉府出现叛徒,将朝廷机密泄漏了出去,并企图阻拦受太尉之命办事的我,我有太尉亲命在身,凡有阻扰者,一概杀无赦!” 城将见这女人杀气腾腾,一行人同样如狼似虎,再想到方才那人被一针穿喉,难免两股战战。 谁不知朝廷刚经动荡,太尉戾气极重,属下们出一丁点错差都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既然是太尉亲命,卑职哪敢不从,放行!” 城门继续上升,楚璃一扬马鞭,带着她的属下们堂而皇之地冲出门去。 “将军不得放行任何人!” ——楚璃前脚离去,后脚又有人前来报信:“太尉府正在捉拿刺客,他们很可能会直接出城……” 报信的侍卫看向渐渐降落的城门,一屁股栽倒在地…… 由于太尉府封锁杨怀新被杀的消息,无形中助攻了楚璃逃离京城。 等他们快马奔至十里坡,楚璃第一个勒停跨下红马,吩咐道:“我们分散行动,阿年随我,宴尔小又,你们带着其余人等从兰村取道,到天水镇与长公主会合。” “殿下您只带阿年?”宴尔不解,“保护主子是属下的职责所在,不管您做什么,万万不能抛开属下只身涉险啊!” “命令已下你只管执行,不必再议,”楚璃怒道,“太尉府的人马很快会追来,你想被他们一窝炖了的话只管啰嗦。阿年跟上!” “唉?是!” 阿年冲着被骂的宴尔做了个鬼脸,气得宴尔险些一个穿心脚送去。 “路上小心。”见属下们闷不作声,楚璃再也绷不住一脸冷色,一如以往那般笑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能保护自已的,人少反而更容易跟他们周旋。走吧各位,我答应你们,下次见面,给你们一个安定的生活。” 说着说着竟有一些戚然,不亲身经历生死挣扎,不曾见过死亡与灾难,便不会懂得活着有多么不易。 居在庙堂,她也曾和所有当权者们一样,地作局,人作棋,如今她做了亡命之徒,才知在面对死亡之时,人们对于生存的渴望是多么强烈。 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力。 秘卫们纷纷下马,整齐划一地跪向主人,他们不知道主子要去做什么,这一跪,唯愿她此行安好。 宴尔哽咽道:“殿下保重,我们在等你会合。” “宴尔你相信我么?” 宴尔想也不想地答:“信!” “好!”她欣慰地扫视一眼下属们,长长抽了一口气,拧身打马奔离,两人两马越驰越远。 只留她的声音在风中飘荡:“等我!” “殿下,我们去哪啊?”阿年驾着马,紧赶慢赶才跟上她。 楚璃微暗的目光中透着丝丝期望,“我要去合欢谷。” 上官烨说过的,这些天他会留人手在谷中等她。 他们交易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下一步便是要将自已送进上官烨手上,这是她为何不让其他下属跟随的原因,若叫他们知道自已的意图,必会抵死阻拦的。 至于阿年,十几年朝夕相处,她希望阿年不管荣辱能跟她一辈子是其一,再者,阿年不像其他秘卫,他细皮嫩肉,身体娇弱,那点花拳绣腿不足以撑起他的亡命生涯。 上官烨虽然不比从前,但她坚信,他不会为难一个身体残缺的少年。 次夜,合欢谷。 楚璃让阿年在合欢谷上方的一棵歪脖树上拴了绳子,两人一前一后向下爬去。 谷中雾汽淡淡,谷底的空气却无一丝杂质,干净清透,令人心旷神怡。 水潭边一堆篝火燃得正旺,响起淡淡的哔啵声。 看来上官烨没有食言,他确实派人在谷底等她。 “我来了,上官烨!” 阿年天生胆小,一听上官烨的名字更是吓得几乎跳脚。 若早知道主子来合欢谷是为了找上官烨,他死也不会让主子过来! 她囚禁过上官烨,以上官烨的脾气,不把她大卸八块那算客气,还指望她能逃过报复? “殿下我们快走吧,太傅不会放过您的殿下。”阿年乞求地拉着她的袖袍,惶急之下泪眼蒙蒙,“奴才求您了殿下,不要撞在太傅手上,他一定会报复您的……” “阿年你怕不怕?”楚璃拿开他的手,苦笑道:“我必须要为大陈做些什么,哪怕是死也绝不退缩,如果你怕,我会让他放你走,他没有反对道理。” “奴才不怕。”其实阿年怕极了,他怕服侍了十几年的公主殿下会遭遇不幸,怕她死,怕她受伤受委屈,可他太渺小了,除了舍命相陪,他无计可施。 “不怕就好。”安定好阿年,楚璃再次向着谷底唤道:“我提前完成约定,请上官烨的人即刻出现!” 话落,谷底仍是死静。 十个数的时间之后,谷底突然响起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像是军人。 火光无法照亮远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等他们走得近了,才见是一队不下五十人的士兵,个个长刀出鞘,戒备极高。 鳌山本是上官烨与其部下的一个聚集地,不知他们有没有因为吴剑等人之死而撤离,但他的军人出现在此并不意外。 令她意外的,是今晚带领这些士兵的人。 火光照在那个人的脸上,散发出铁亮色的光泽,他一身亮黑色夜行服,汹汹杀气,无一分遗漏地凝在他的神色当中。 上官……北。 楚璃心跳一窒,向后退开半分。 “殿下,是成国公……”阿年怕是怕,却在第一时间伸手拦在楚璃前方,弱弱地当她的屏障,撑着底气向上官北质问:“国公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数十人即刻将楚璃和阿年围困起来,森森长刀一致对内。 另外谷上也出现了动静,一支冷箭嗖地穿破雾霭,深深地斜插进楚璃对面的石壁上! “看到了么,你走不掉的。”上官北笑容森冷,活像地狱中爬出的致命罗刹。 他把玩着手里的宝剑,似乎下一刻,便要用这剑刺穿某人的心脏。 “上官北,你的病好了?”楚璃不奇怪,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即便让她此刻就面临死亡,她也可以做到坦然以对。 听到这话,上官北紧握剑柄恨道:“好你个死丫头,竟敢拿小夫人和淳儿来设计我,又借烨儿来设计淳儿,把我们家弄得家破人亡!现在你满意了,你不惜伤害烨儿得到的权力转眼被恶贼窃取,报应!” 她不好奇上官北为何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亦不想听那些对她而言无趣至极的话,自顾自散漫地问道:“我是来见上官烨的,有话我只会对他说。” “然而他不想看到你。” “你胡说!” 上官烨冷嘲,瞧着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慢慢地道:“你跟烨儿有一个十日之约,你们约定好,十日内你拿杨怀新的命,而这些天里,他会让人在这里等你。” 他居然知道……楚璃感觉她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冰凉了下去,上官烨为何要将他们约定的事告诉上官北,他不知道上官北比他还要恨她么? 他如何可以放心,将自已交在上官北的手上? 身上的力气像被谁生生抽去,她木讷着往后退开。 上官烨,你骗我…… “殿下……”阿年本想再问,但见主子脸色奇差便知情况不妙,一颗心紧跟着悬了起来。 上官北向身边的属下打了个眼色,两名属下点点头,拿着绳子向目标逼去。 “你们谁都别想动我家殿下!”阿年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誓死护在楚璃身前,“别以为她好欺负,你们想抓她得看我答不答应!” 楚璃叹了一声,眼泪刷刷的流,不知是因为被上官烨给刺痛了,还是被阿年这小子给感动了。 “不要抵抗了,我们出不去。”她淡淡地道,嘴角还凝着僵硬冰冷的浅笑,“我可以不反抗,但是,我要见到上官烨。” 上官烨嗤笑,“你一个阶下之囚罢了,跟谁讲条件呢?烨儿把你交给我了,你还指望他来救你?” 这便是楚璃不喜欢跟上官北这莽夫说话的原因,他总是领略不到她话中的意思。 “我跟上官烨的约定已完成了第一步,这趟过来本就是要将自已送给他,但是,既然约定进行,他就得给我一个答复。” “等着吧,他肯定会给你答复。”上官北挥挥手,一队士兵涌向前去,粗暴地将楚璃和阿年绑起。 直至此刻,她仍幻想着上官烨能忽然出现,平心静气地听她说起彼此之间的约定。 这个约定,只对上官烨有效,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赌局,她以为自已足够了解上官烨,以为他哪怕覆了大陈,也不失为一个君子,到底,他们曾爱过。 抛去一切外因,他们的感情是真实、刻骨铭心存在的。 可是她错了,他明知上官北恨她入骨,巴不得除她而后快,还是把她交给了上官北…… “识时务就好,我们都省事了。”上官北露出阴险的笑,犹有不甘地收回手里的剑。 楚璃完全相信如果她反抗,上官北会毫不迟疑地下必杀令,因为她看出上官北的剑,正饥渴难耐。 这种情况下,她只能束手就擒。 上官北面露满意,“我把你放在哪儿才好呢,”他得便宜还卖乖地自言道,侧了侧身子,有人从他身后走出。 “国公,交给我就好。” 声音落,她的影像在楚璃面前清晰。 她一身纤尘不染的飘逸白衣,举手投足间漫出一股柔雅味道,她是极美的,美到连呼吸都有散发着独特的韵味。 楚璃自认阅女无数,对女人方面的审美挺高,但这个女人,她一直将她归在极品的行列。 自然是那位出身于国公府,日夜幻想着能做上官烨榻上宾的尘湮了。 上官烨的剑放进了尘湮手里,转身道:“好好照看,毕竟公主之身,不能薄待了她。” 尘湮懦懦应声:“奴婢定不负国公期许。” 嚯,明明他们如斯客气,可楚璃听着脑仁发疼是哪一回事? 尘湮得了上官北给的权力,趾高气扬道:“来人,把阿年带走,有些话我想跟殿下单独谈谈。” “是!” “尘湮你敢放肆,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奴才,”阿年抵死反抗,拼命扭动着身子不让士兵碰,“我不会走的,除非你弄死我,不然我不会离开殿下!” “阿年闭嘴!”楚璃大声喝斥,尘湮是个小人,她真敢把阿年弄死。 “阿年宁愿死,也不想看到殿下受辱,”阿年咬咬牙,快速纠结一番,卟嗵一声跪在尘湮面前,“姑娘我求你了,我知道你恨殿下,可殿下毕竟是太傅大人的爱妻,就算她没落了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姑娘,殿下也曾放你一马,她……” 阿年说到这时,忽然颈后一疼,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死奴才,”楚璃愤愤地收回脚,泛红的眼睛从阿年身上移开,“尽给我丢人。” 尘湮示意属下将阿年拖走。 “公主就是公主,气度不凡。”尘湮附掌称赞,却是嘲讽的意味。 楚璃动了动被绳子勒酸的手,懒懒地拖着嗓音,“你看错人了,我没有气度的。” 尘湮笑容更开,阴柔地道:“正好,我也没有气度。” 言毕她蓦地抽出长剑,紧紧抵在她的脖间,切齿道:“楚璃我忍你很久了!你羞辱我、摆弄我,当着我的面和太傅亲热,令我心痛难当,这些账,我要一一地向你讨回来!” 正文 162:激怒 “不要露出一张小人得志的脸,会毁了你如此漂亮的脸蛋,”楚璃耽下眼,瞧瞧她持剑的手,不无玩味地道:“你这双手是用来习舞煮茶、撰文提字、倾尽文人雅士之能的,用来拿剑杀人,未免太可惜了。” “用来杀你,一点也不可惜。”尘湮被压抑地够久,好不容易楚璃落在她的手,她岂会让楚璃好过? 不知不觉她的眼底溢满了阴毒与狂肆。 她握剑的手在发抖,天知道她多想把楚璃的脖子就此抹掉,但几次动杀念,都叫她即时制止了住。 楚璃毕竟跟上官烨同床共枕过,没有上官烨的亲口命令,谁敢要她的命? 剑下的人什么也不做,只是定定地看着尘湮,眼中带着丝丝不屑与挑衅。 这是一双天底下最明净的眼睛,清澈如孩童,亦是天底下最复杂的眼睛,因为她太过清澈。 眼睛是人的心灵,她却在心灵上蒙起一层完美的保护色,使得无人能从她的眼中,得见她的真实意图, 除了,上官烨。 但这样的眼神却看得尘湮心惊胆战,持剑的手隐隐发抖,“楚璃,我真想挖了你的眼睛!” 楚璃笑笑,“尘湮,单对上官烨的话,我对你已没有了威胁,现在上官烨恨我入骨,不可能再与我复合,这个机会与你而言很好,你大可以趁虚而入,把他拿下。” 她的视线上下扫量,将尘湮从头到脚过目一遍,“以你的条件——我只说身体方面,是配得上他的,单看你这个人,能不能令她满意了。” 尘湮被她说得心头一动,对上官烨的执念是尘湮此生抹不去的烙印。 活在这世上,尘湮没有一日不希冀着与太傅在一起,哪怕只能陪着,侍候着,永世得不到,只能看见便好,她愿将自已零碎,碾进尘土里湮灭,只要上官烨能在她融化的泥土前驻足,能呼吸到有她气息的空气,对她而言便是值得。 如今……她仿佛看到了一些希望。 楚璃见她动容,不顾脖子被剑划伤的危险,凑向她数寸,抑声笑道:“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将太傅睡到手的?” 尘湮像被人洞穿了心思,手腕一抖,剑锋划破楚璃的脖子,鲜血顺着锋刃,一点点地流溢而下。 受伤的人只不过稍稍蹙眉。 持剑的人却是方寸大乱,“当啷”一声,剑掉落了下去。 楚璃微笑,心思彻底放松下来。 毕竟是个小奴婢罢了,她没本事和上官烨的大象腿叫板,有的是功夫去扯尘湮这条蚊子腿。 合欢谷内有洞天。 现在是寒冷冬季,这里仍溢着草木香气,透着清新的初春味道,水潭幽幽,地石鳞鳞,雾汽如云般浮在上空,鬼斧神工,比匠人精心布置的园林更令人惊艳。 根据楚璃所见过的志怪一类书的经验,她总结出一个道理来:逢山必有谷,逢谷必有洞。 嗯,她被尘湮带进谷底的山洞里去了。 山洞倒算高阔,不出外窄内宽的天然框架,她捉趣地想,将这里点上灯,放一张矮几,煮两杯清茶,便能过上悠哉的小日子了。 楚璃苦中作乐地肖想,若能得一心人,在此把酒话桑麻,也不失为人间一乐。 “出去。” 尘湮吩咐押送楚璃进来的士兵。 目送士兵退出山洞,尘湮仍顾虑地伸头看了看,从手上摸出一把匕首,直接压在楚璃的脸上。 她气息略粗,能看出她的紧张。 楚璃淡定一笑,顺着她的意思乖乖坐倒,“剑拿不动换了个小的,尘湮,你想怎么样直接说好了,我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要杀要砍给个痛快挺好的。” “刚才你说,”尘湮眼睫微颤,秀美的墨珠子转了转,“你说,要告诉我太傅是如何爱上你的。” 果然上钩。楚璃拧着眉头做一脸痛苦状,晃动着肩头好缓解被绑的不适,“能否先松个绑,我慢慢跟你说来,反正不会跑,也跑不了。” “我量你也不敢跑。”尘湮还是谨慎地看了楚璃一眼,为了楚璃那份征服太傅的“秘籍”,她得尽量稳住才是。 尘湮无多犹豫,当下收起匕首,再替楚璃解开了绳子,丢掉。 松动着被绑麻的手臂,楚璃找了个轻松的姿势屈腿坐起,狡黠的眸光往尘湮的脸上睨去,“想让太傅爱上你,其实很简单,听过一句话么,女追男隔纱,男人即便再有定力,也禁不住女人屡次明示暗示。” “如果你只会逗他,他不会爱上你的,他那么骄傲,多少女人想在他枕边有一席之地,其中不乏一些精通媚术的女人,但是得逞的只有你一个。” “我是该荣幸么?”楚璃话音微扬。 尘湮暗咬牙槽:“你积了八辈子阴德。” “那我现在便手把手教你,如何做才能让太傅春心萌动,”楚璃拍拍身边,尘湮意会后忐忑坐下。 楚璃替她拔顺一缕乱发,眼底闪过些些狡诈,柔声地笑道,“太傅性子清冷,想要他心动,绝不能像外面那些妖艳贱货般尽下猛药,想对他表达爱慕之意,须得徐徐图之,潜移默化间充斥他的生活,比如生活一件简单的事,喝茶——” 楚璃四下瞧了瞧,她口渴良久,嗓子早就发干发痒,再不喝水嗓子非得哑了不可。 尘湮即刻向洞口唤道:“拿壶水来!” “记得要有茶具。”楚璃微笑提醒。 “拿茶具!”尘湮补充。 洞口待命的士兵懵了片刻,才讷讷地道:“属下去找!” 楚璃静静地等茶喝。 不多会儿过去,高效的士兵便拿来一只水袋,两只碗,那碗看着极是粗糙,随意地放在地上,还好洗的算干净,此一时彼一时,楚璃出门在外并不矫情,更何况现在正落难,讲究不起。 瞧瞧旁边正期目而望的尘湮,楚璃恍惚觉得,若不把招呼上官烨的绝活拿出来便是对她不起了,“大多时候,是太傅给我倒茶,然后我……” 说到这时,尘湮起身去倒了茶。 楚璃表示她很上道,对此非常满意。 “太傅是一个很讲礼数的人,我们平时相处他谨守为臣之道,当然我知道自已是哪根葱,不会太矫情让他瞧着烦。”楚璃边说边瞄着为她沏茶的尘湮。 原以为她落在上官北手上,会是个生不如死的光景,哪曾想还能得到美湮的服侍。 她将尘湮当作上官烨,像平常在宫中一样,捏着碗,将碗缓缓送向尘湮,剪瞳依旧是清澈明净,却带着一丝玩兴轻松,使她整个人更加鲜活,很有感染力。 连尘湮瞧见都微微一顿,一股望尘莫及的感觉悄悄漫了上来。 她与楚璃是两种不同的人,她在国公府严苛的规矩下成长,她的性格里带着礼教的古板与压抑,而楚璃,是在那个男人的庇荫下长大,知那男人所有优缺点,知他每一个细小动作所代表的微末心思。 楚璃端着碗,用这种眼神瞧了尘湮片刻,才呡下一口。 水入口中她眉头微皱,似想到了什么,询问的目光看向尘湮。 “水不合胃口?” 楚璃含着水,点点头。 “这是水潭里的水,我与士兵都在喝,水挺清澈,”尘湮费解地看着楚璃的脸色由明转暗,再至深暗,“有问题么?” 水潭的水…… 说起来并没什么问题,只是,里面曾扔过一个被剥了皮的男人,而已…… “噗——” …… “太尉府出事了。” 迷失森林云雾缭绕,层层叠叠的雾汽、树林,与迂回曲折的地势,是这里最好的屏障。 在楚璃潜回上州的同时,他曾另外一名将军接头过,今天才折回鳌山,谋划后算。 卫显躬身站在上官烨面前:“据城里传出的消息,杨怀新被杀了,但为了防止恶劣影响,太尉府与肃王那边对杨怀新的死讯密而不宣。” 上官烨眼眸微瞠了下,继而恢复成淡漫的模样。 真是她做的么? “消息称,前晚杨怀新从暗香艺坊召了姑娘,那姑娘是在服侍杨怀新时下的手,”卫显禀道,“之后利用太尉腰牌出城。” “那姑娘……”上官烨咀嚼着这几字,本够清冷的眼眸此刻满是冰霜,“姑娘是艺坊的人?” “事出后,朝廷方面的解释是太尉府遭遇刺客,要清查所有有关人等,于是暗香艺坊当夜被抄,但属下并不认为杀杨怀新的,是暗香艺坊的人。” 上官烨冷嗤一声,许是林间太冷,他将身上雪青色狐皮大氅拢了拢。 若楚璃真的杀的杨怀新…… 他还真没想好,该不该与楚璃行下一步谈判。 毕竟他没有答应过楚璃,说她只要杀了杨怀新他便不反。 他想,他甚至并不怎么想见她。 上次见过楚璃后,上官烨在离开鳌山之前派了一名属下在合欢谷底,吩咐其等楚璃十日,其间有消息皆要快马加鞭禀报,然而十日之约快到了,京中也传出杨怀新被杀的事,不知她来了没有。 想到这儿上官烨抬步,与卫显道:“随我去合欢谷一趟。” “大人!”刚动步,一名士兵来报:“李将军有请。” 正事要紧,上官烨暂压前去合欢谷的念头,随那士兵一道去了军账。 军账内已聚集各部十名统领,这些人是上官家死党,当初睿夫人察觉银面是假的上官烨,那时便已暗中与这些人联系,一面暗寻上官烨的下落,一面做好起兵的准备。 不然上官烨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聚集他们,并为拿下上州做出完善的准备。 众人起身跪向上官烨。 “太傅大人!” “各位不用多礼,快快起身,”上官烨忙上前搀扶,见各位风尘仆仆,向账外唤道:“给各位大人奉茶。” “是。”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应着。 上官烨回身看去。 她一身白净素衣,飘逸衣袂因风浮动,为她本就出尘的形体与容颜,添了几分飘逸之气。 尘湮率两名士兵为各位大人斟茶,待到上官烨的时候,她学着楚璃执杯的手势,将杯递给上官烨。 上官烨见她端杯的手时,心头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上,狠狠地抽痛了一次。 别人端杯三指都在外沿,楚璃却习惯将食指压在杯内,这种拿杯的手势,女人当中他只见过楚璃一人用过。 上官烨曾不止一次提醒过,食指会沾上酒,颇不卫生,但楚璃回回只是听听作罢,既不住心里去,亦不会作任何改变。 执杯在手,尘湮将上官烨定定而看,也不说话,眼中透着一丝不羁与放肆。 上官烨的眼神陡然冷却,像是一块不可被人碰触的地带遭遇侵犯,他的心头顿起怒火! “东施效颦,不可忍!”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话还未停下他长臂一挥,一掌打翻尘湮手中的茶。 尘湮吓得心惊胆跳,立刻白着脸伏身跪下,头不敢抬地求饶:“奴婢该死,请大人息怒!” “不要在我面前抖机灵,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你的做法让我极其反感!”上官烨低吼,青筋爆起的额头正昭示他的愤怒。 他从未当众训斥过尘湮,从未将尘湮当一般的奴婢看待,哪怕她给楚璃和无忧下药,他也不曾追究责任,如此宠着,便活该落到如今的结果么! 尘湮没想到会适得其反,生怕上官烨从此会讨厌自已,哭着求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太傅息怒……” “滚出去!”上官烨像一头暴躁的狮子,恶狠狠指向账外:“十天内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你好自为之。” 账中的人们被上官烨的暴怒惊动,愕然相看。 尘湮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便是守着上官烨,如今承他责难令她不得释怀,戚戚道:“大人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奴婢只不过想让大人舒心,奴婢绝无……” 上官烨一个字也不想再听,盛怒下目色转红:“走!” “大人息怒。”李思年一开口,众人纷纷承应,“姑娘举止虽有些失礼,但请大人保重身体,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是啊大人!” 众人只以为尘湮失礼受责,账内只有卫显一个旁观者看出了端倪。 尘湮在模仿楚璃,她犯了上官烨的忌讳。 每个人都有底线,而楚璃就是上官烨的底线,旁人不得逾越的禁区。 在众位大人的求情下,尘湮磕破了脑袋才暂缓官烨的怒火。 失魂落魄地离开军账,她每走一步,便多恨一分。 哪怕太傅与楚璃闹至如此田地,楚璃对太傅的影响仍然至深,凭什么! 她哪里比楚璃差了,凭什么楚璃可以得到太傅的身心,而她竟然连模仿,都要受到如此对待? 她不服气! 恨火越燃越旺,她暗咬牙槽,含恨向合欢谷方向走去。 正文 163:报复 被上官北的人看押在合欢谷底,楚璃根本没想过离开,不见上官烨,不亲口向他求证这件事,她死不甘心。 之前她没想到会撞进上官北手中,还以为将阿年带着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如今却把自已弄到进退维谷的地步。 如果上官北的出现并非上官烨的意思,她就必须出逃,但阿年势必会成为她的一大顾虑,如果真是上官烨的意思,她一逃便是彻底激怒了上官烨。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唯有静待而已。 这时,有一阵脚步声从洞口传来。 天刚蒙亮,他们的脚踩在断枝上的噼啪声显得有些诡异。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楚璃看看被缚住手脚的自已,一股凉气从脚底漫了上来。 “姑娘,人好好地呆着呢。”一名士兵稳道。 “你说什么?”代表告诫的语调。 那士兵受到威胁,忙不迭地改了口,“不不姑娘,那女人企图逃走,被我们几个给绑了起来!” “她竟敢逃走,我奉国公之命看管她,就有责任教训她不准再犯,事后若有人问起,你们要记得怎么说。” “是的姑娘!” 楚璃倒是奇怪,之前尘湮请教她应付上官烨的法子,学得还挺是上心,可为何一转眼,她便要找自已不痛快? 想到这儿楚璃抿唇笑笑,看来她是用现学的蹩脚招数,去跟上官烨这老狐狸求证去了,八成得到了负面效果,为出一口恶气,因此才牵怒自已。 如此,是否能弱弱地证明,上官烨仍在爱她呢? 是否意味着,他们之间兴许…… 她不再思维发散,落寞地面对寒冷的现实。身上的绳子绑得紧,勒得她手脚发疼,她直起身子,灵敏的脚尖小范围地在地上蹭了蹭,正好挨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将其夹在了两脚之间。 前方脚步声疾快,楚璃方才看清尘湮的脸,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已经朝她逼了过来! 她本能侧首以保证脸不被伤到,下一瞬颈间便传来一阵火烧似的疼! “你斗胆逃走,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早一刀砍了你,这顿鞭子,只是我给你的小小教训!”尘湮一字一顿,以她那切齿的力度,恨不得要将对方拆吃入腹! 楚璃睥睨而视。 哪怕被绑着手脚,寸步难行,哪怕站在绝对输家的位置上,站在尘湮面前的她,同样是小人高不可攀的存在。 在她看来尘湮不过是一条虚张声势的狗,一个气急败坏的奴才! 楚璃冷笑,她的个儿比尘湮高上小半头,天然的居高临下,加上多年高高在上的威严加持,自生一股森冷的压迫感。 看得尘湮心惊胆战。 “你想拿我出气只管明说就好,我自已送上门的,又怎么会逃?”楚璃那眼神仿佛在瞧一个傻子,呆子,“这话传进上官烨耳中,别说他会不会因为你伤我而责罚于你,只凭说谎这一条,够让你下半辈子进冷宫的吧?” “有士兵给我作证,你确实企图逃走,太傅大人不会再信!”尘湮早恨红了眼,话未落地又甩了一鞭!“你不是公主了,你只是一条可怜的丧家犬!” “你被堂兄背叛,被所有人抛弃,这就是你伤害太傅的报应!”她每吼一声便抽下一鞭,一鞭比一鞭重! 而楚璃面不改色,愤恨的眼神一瞬不错地狠盯着她! “别做梦了楚璃,好好‘享受’活着的时光吧,别指望会有人来救你,太傅已做好了进攻上州的准备,到时他会冲进皇宫杀了无忧,把你楚家血脉斩尽杀绝!”尘湮笑得张狂邪肆,她这辈子从没干过这么过瘾的事,鞭打公主,痛打上官烨最爱的女人! 但这点痛对楚璃来说不过尔尔,微末到可以被忽略。 却是那句“太傅已做好了进攻上州的准备”“把楚家斩尽杀绝”的话令她心口狠狠一紧。 她在十日内杀了杨怀新,上官烨却选择避而不见,还要将她交至上官北手中,这些间接证明了上官烨并未守约,他夺位的计划从来不曾变过…… 他只是耍她,骗她,利用她! 少了一个杨怀新,京中难免要遇到新一轮动荡,本就未稳的大陈将会再兴波澜,这个时候,可不正是上官烨执行计划的绝佳时机么! 他现在忙于作反计划,哪里还有时间来谷底一见! 浓浓恨火在楚璃眼底恣意燃烧,眼前挥舞的鞭子被模糊的视线拉成一道道残影,她从未对尘湮动过杀心,但是此刻,她真的很想,弄死她! 她一直纹丝不动的身子突然腾身后翻,顺势将脚尖的石子射出,石子飞速行进,直奔尘湮的脸上而去! 尘湮觉得有什么东西向她扫来,本能地抬手去挡,小臂顿时剧痛! “卟”地一声,石子射进她的右臂! 因为楚璃手脚被绑,落地时身子难以稳定,狼狈地摔在了地上,还不等她起身,两名士兵的长刀已架在脖间。 可惜了,那记石子没能打爆尘湮的脑袋! 尘湮剧痛下双眼血红,颤颤地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处,疯子般暴吼道:“你们看到了,你们都看到了!她不但想逃还想杀我,打死她,打死她!” 整个山洞,充斥着尘湮歇斯底里的吼叫: “打死她——” 这声音传出山洞,传进正朝山洞方向走来的上官淳耳中。 听说楚璃自投罗网,做为深受楚璃其害之一的上官淳,自然要来瞧瞧这只落难的凤凰。报怨的时候到了。 听见尘湮的疯吼他嘴角略扬,加快步子走去,在洞口迎上尘湮。 “你的手?”天色渐亮,虽有雾汽笼罩,谷底仍是一片清明,上官淳一眼便看见尘湮鲜血淋漓的伤处,没心没肺地笑道:“不是说人绑着呢么,这伤?” 尘湮气鼓鼓道:“太难缠了,要不是我反应快,说不定命都没了。” 她自小娇生惯养,哪曾受到如此严重的伤,疼得脸色发白,声音有几分打颤。 一想到楚璃那恶人,她便恨得牙齿发痒,忽想到一个点子,悄声与上官淳道:“如今她落在国公手上,跑不掉的,大公子好几次险些被她弄死,冤有头债有主,您不想解心头之恨么?” 上官淳怎会忘了被楚璃冤枉追杀的羞辱! 若非师父相救,他早被楚璃的人给杀了,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哪要你提醒,”上官淳嫌她多嘴,冷冷地道:“下去处理一下伤口,这女人交给我了。” 听上官淳的口气,八成楚璃的下场会惨不忍睹吧,尘湮面露满意,点点头离去。 山洞内,两名士兵从楚璃身边离开。 楚璃早已浑身鞭痕,神志不清,被咬破的嘴角挂着一丝血线,茫然看着只有一盏油灯的山洞。 胸口压抑地紧,她每次呼吸都是无声的折磨,像一条被剥了鳞,又离岸的鱼。 一双脚停在她面前。 抬起,狠狠踩在她手臂最严重的一道鞭伤之上。 那只脚碾了碾,似乎用了全身的力量。 楚璃认得他, “滋味怎么样楚璃?”上官淳放开脚,蹲下来拍拍她的脸,“该来的都要来了,看样子,你还在等着上官烨来救你是么?” 楚璃不知该哭该笑,上官淳说的居然有三分准确。 “实话跟你说吧,上官烨就在这鳌山里和众将商量着起兵的事,他若心里有你,早就来找你了,他那么聪明,会不知道你在我们手里将有什么下场么?”上官淳瞧着她一身的伤,啧啧两声,“这只是你的开胃小菜,接下来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生不如死吧。” 楚璃紧紧咬唇,感受到上官淳的脏手伸进她的领口,她突然喝道:“你敢!” “我为何不敢,”上官淳笑得人毛骨悚然,“我也想尝尝公主的金贵身子,想试试看,将上官烨迷住的你到底有多么妙不可言。” “他会杀了你的上官淳,”楚璃不羞不恼,面上反倒有一分等待,像狡猾的猎人挖好了坑,勤等着愚蠢的猎物跳入陷阱,“我至死都是上官烨的女人,上官烨有三个地方不准人碰,你应该明白。” 上官烨的国度,上官烨的女人,与上官烨的至亲。 凡是招惹了这三样,等待那个人的只有毁灭。 “上官淳,我正愁杀不了你,这下可好,你自已撞上门来了。”楚璃垂下眼睫,见上官淳眼光闪动。 上官淳那只本想下移的手,不甘地停了下来。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他恨恨地抽回手,咬牙暗忍,见她一副视死如无物的模样,竟一时不知如何才能解气,所幸他很快有了点子。 上官淳走到洞口,顺手拉了一名士兵过来。 “大公子……” 上官淳抽出士兵腰间长刀,压在士兵的肩上,低咆道:“本公子命令你,立刻去把那女人给睡了。”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士兵吓得腿肚子打颤,连连道:“小人负责看管犯人,这种万万不敢做。” 上官北所带的这批士兵并不知楚璃的真实身份,只知她是国公交待过,要用心看管之人。 士兵服从命令是天职,上头不说,他们便不敢多问。 “你不做我便做了你,再杀你全家、诛你九族!”上官淳将刀压近,紧紧地抵在士兵的脖子上,“不去的话,现在就死。” 士兵被逼得无路可走,崩溃地狠点头:“大公子饶命,小的去,小的去……” 楚璃隐约听见山洞口有人说话,却因为头脑昏沉身子疼痛而听不大清,意志力渐渐被消弱,若不是强撑着,她随时可能晕倒。 说话声停下,接着便有脚步声往这边走来,灵敏的直觉告诉她,这时正对她逼近的,才是真正的危险。 可她现在浑身乏力,加上手脚被绑毫无还手余地,她的视线里只剩一片迷茫,巨大的恐惧感铺天盖地。 “走……”她扯起嗓音喝斥,说出口的却是有气无力的一声低喃,弱到快要捉不住声线。 “走!” 然而对方不但不走,反而将一只哆嗦又冰凉的手放在她的脸上…… 三个数的时间不到,那个浑身哆嗦的人突然压了上来,粗暴地撕起她的衣服! “对不起了姑娘,我不得不这么做,你不要怪我,不关我的事……”他一面仓皇地解释,一面对她采取暴力手段,按压着、撕扯着! 她身上衣衫褴褛,一扯便破,士兵急不可耐,用匕首挑断她束脚的绳,见身下的人挣扎地厉害,他索性一匕首刺向她的掌心,将她的手钉在地上! 撕裂的痛让她眼前一黑! 本就薄弱的意识陡地涣散,失去了最后一点反抗的力气。 她早知落在上官北手上不会有好下场了,这算不算意料之中的事呢?楚璃绝望地想,在遇到危险时再不会有人从天而降,算是对她一意孤行的报应吧。 做为一个公主,不曾为国而死已是莫大耻辱,这样的侮辱,她死也不要…… 被匕首洞察的手掌一点点拔起,抵在匕首的护手位置时,她猛地用力,血掌与匕首同时拔起,再将匕首送向士兵的颈窝! 士兵正好抬头,一把抓住她鲜血淋漓的手腕,血的艳红忽然让他产生一种极度的兴奋感,催使他必须挺身而入…… 他正要撕开楚璃最后一层防备时,动作却雕塑般凝固了下来,但这凝固只不过瞬时之间,身子便像一片单薄的叶子突然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向山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落地后士兵吐出一口鲜血,人事不清。 空气中充斥着凌乱气息,像一场风暴的前奏。 疼痛和羞耻让楚璃的身体和意识双双麻痹,只是仍然强撑着不肯昏去,还没有见到上官烨,还未亲口问他为何要违背约定,她不能丧失意识! 哪怕被凌迟,她也要亲眼看着敌人的刀,是如何将她一片片剐去! 可是上官烨呢,他连见她一面都不敢么! 冰冷的身子如坠冰窟,感受到有人覆上她的额头,她害怕地激灵了一下。 因为这个人的手和那个险些强暴她的士兵一样,在颤抖。 她往后缩了缩,不敢相信此刻蹲在面前的人是谁,待视线缓缓清明,他清冷无双的容颜,进入她的眼帘。 上官烨…… 上官烨! 他终于舍得来了? “楚璃,”他声音发沉,目光闪烁,似乎快说不出话来,“我没想到会这样,所谓的十日之约,只是我……” 只是他对楚璃的一个敷衍罢了。 算是他给自已一个借口,让当晚的自已的放楚璃一马。 他原想着,楚璃离开合欢谷后必会集结势力以图后算,以她的倔强、她对大陈的守护,怎会甘心将自已交给他处置?怎会将所有的主动权交在他的手上? 在上官烨一开始的以为里,楚璃并不会回到上州,也不会冒险去取杨怀新的命。 所以在他听说杨怀新可能已死时,才会觉得震惊。 “我以为,你不会去杀杨怀新,”他不想解释什么,话出口他便停止了这话题,发颤的手良久难以安稳。 “你以为我在骗你,以为我贪生怕死,敷衍你,是想从你手上逃脱?” 上官烨不知道。 见他沉默,楚璃的胸中骤生一团怒火,她扬起那只被洞穿的手,倾尽力气打在他的脸上! 在他风华无匹的脸,印上一只鲜明的血手印! 她用尽全力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的一巴掌,可是这一掌,却让上官烨痛到了极点。 他偏开脸,震愕到不能言语。 “我杀了杨怀新,我杀了他!”楚璃偏执近于疯,胡乱地摸索着身上,为了方便,她把杨怀新的一只耳朵包在一片布中,打包携带,为的便是要亲眼向上官烨证明她杀了杨怀新! 然而她现在被扒得只剩一身血迹斑斑的亵衣,哪里有其他东西! “我信你,信你就是!”上官烨慌手慌脚地来拦,又顾虑她身上有太多伤口,欲施阻拦的手一直不敢碰触,“不要乱动,你受伤了。” “我真的杀了他!”楚璃虚弱地吼道,跌跌撞撞起身。 一定是士兵撕她衣服时,随着衣物一道丢开了,上官烨不是不信么,只要找到那东西,便可以证明她在践约! 山洞里光线太暗,她爬在地上,一点点地寻找。 上官烨下意识按住心口,那里痛如刀绞。 她每爬一步,他便跟上去一步,像是灵魂被她紧紧拴住,强迫他只能跟着,挪不开身子和眼睛。 他知道自已没救了,她可以折断他的傲骨,击碎他的骄傲,毁灭他的信仰,至少这一刻,他如此觉得。 爱着,对立着,像千丝万缕的劫,他们解不开却又逃不掉,至死不休。 他上官烨自认只手翻云,纵横捭阖,偏偏一个楚璃便能令他整夜整夜难眠,令他有那么一瞬,想要将这些年辛苦堆积的一切毁于一旦! 固执至今。 此刻,方知天命。 她顺着衣服的方向去寻,果然在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后,找到那个小小的包裹,捡起扔给身后的上官烨:“我杀了杨怀新!我……” “不要再说了,”他没有去接,“我收到消息,杨怀新已死。” “既然我完成了约定,现在又将自已送来,”楚璃深深吸气,勉强才能将话诉说完整,“那么你答应我的呢?你说过你不会反,现在到你兑现的时候了。” 正文 164:秋后算账 上官烨看着她满是期许的眼睛,竟不知如何回复。 这时李思年走进山洞,面上显见的不悦。 李思年三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时,当时军账议事,刚说到攻打上州的事,一名属下不知和上官烨禀报了什么,但见上官烨面露菜色,丢开一屋子人直接奔向了合欢谷。 惹得众位下属埋怨纷纷。 如今一看,竟是因为楚璃而起,叫李思年如何不气愤? “大人,”李思年憋着一股火,出言催道:“大伙正在等着您决策,请大人即刻移步,这里交给手下们处理就好。” “我稍后到,你先下去吧。”上官烨淡淡地吩咐道,心思早已不在了军务上。 李思年气得暗咬牙根,“请太傅大事为重,别让属下们寒心。” “我与公主十日之约干系着大陈未来,同样是天大的事,”上官烨对李思年的态度颇为不满,话重了几分:“下去!” “大人!”李思年本想再劝,却见上官烨眼含怒火,哪里还敢造次,忍怒道:“属下遵命!” 等李思年退下,上官烨才答了楚璃一声,“当晚你说,你十日内拿杨怀新的命,然后再将自已交给我处置,你说,若你做到这些我便不反。” “自然。”她应声。 “那时我答你,你先取杨怀新的命再说,”上官烨苦笑,“我只答应你,等你杀了杨怀新后我们再议下一步,我从未答应过你,只要你完成你的条件,我便不反。” 楚璃听言怔住,“所以,我把所有条件搁在你面前,你的回应呢?” 上官烨凝定地瞧着她半晌,昏弱的光线照不穿他眼中内容,深邃地像千年古井那般。 他慢慢开言:“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我不会保证不杀无忧,不保证不自立封王,不保证会不会……将你楚家头上的‘陈’字剃掉。” 接连三个“不保证”让楚璃如遭雷击,尘湮的鞭子、士兵的羞辱只不过伤她皮肉,上官烨的话,却能将她从根里揉碎! 所有的希望,不复存在了。 撑到极限的身体霎时崩塌,像一摊烂掉的泥那般栽倒下去,意识里一片黑暗…… 上官烨信手接住她倒下的身子,眼中布满心疼,忍着即将滴落的泪抱她起身,走向山洞之外。 “抱歉楚璃,每个人都该为自已的错误付出代价,我母亲之死无法挽回,这笔账仅仅是一个杨怀新便能还清的么?她生前为我做好的打算,她过世后我必须走下去,完成这些,才能算为她报仇。 如今我已无退路,若不反,无忧定会对我们穷追猛打,而我并非独身一人,我有父亲要照拂,有属下要保护,我不可能对他束手就擒,如此下去大陈永无宁日。倒不如索性反了,无忧对你尚且不仁不义,你指望他能以仁义待天下? 这两者,是我不得不行的理由,也算是,对你的报复?” 他眼中的温柔太薄,随时会被冷厉所取代,却不知那一丝温柔还在留恋什么…… 再次醒来是在上官烨的账子里,充满了药草难闻的气味。 楚璃和上官烨一样,恨极了药味,因此对这东西格外敏感,一丁点的味儿,闻起来便十分浓郁,何况这帐中药味本就浓烈。 她掩起口鼻。 这一掩,才见受伤的左手上包着厚厚纱布,一抬便钻心地疼。 再一见这帐子很是简陋,只能算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楚璃不知上官烨是如何周转情势的,能隐在这里,而不被无忧与杨怀新的人马围剿,不得不说上官烨有他的厉害之处。 她撑着床板,慢吞吞地腾挪下地。 打开帐帘,见有一人跪在帐前,那人一身雪白衣衫,挂着一脸无辜受伤的表情,那我见犹怜的模样不是尘湮还有谁。 尘湮抬眼看见楚璃,立刻便又垂了下去,暗暗握拳。 上官淳怕被上官烨秋后算账,让一个士兵去侮辱楚璃,结果让上官烨及时赶到,给她救了下来。 真是时运不济! 以楚璃的高傲,若是叫士兵得逞,哪怕她不去寻死,这一生也叫毁了,上官烨今后不可能再碰她! 可惜了,他们只差一点便能达成所愿…… “原来是我们的美湮,”楚璃扶着帐门,忍不住有几分幸灾乐祸,“你是不是跪错了地方,因为上官烨不在,我不可能让你起身啊,跪给谁看?” 尘湮咬牙忍恨,面上可怜巴巴,抽泣地道:“奴婢知错请殿下原谅,奴婢一时犯浑,您千万别跟奴婢一般见识……是那个士兵,他有心玷污殿下,所以才跟奴婢说您逃走的,不关奴婢的事……” “不关你的事,关我的事对么,”楚璃冷声嘲笑,“是不是上官烨把你交给我处置了,不然你哪会这么乖?” 尘湮像被人抽了一鞭子,身子猛地一激灵,苦苦咬着下唇,讷讷回了一声:“是。” “看来上官烨是不想留你了,”楚璃刀子般的眼神在她身上划过,“选个舒服体面的方式,自我了断吧,我不想看见美女死得惨不忍睹。” “殿下!”尘湮惶恐地爬上前去,不断地磕头求饶:“奴婢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奴婢……奴婢是从国公府出来,国公视我如义女,如果殿下杀了奴婢,国公不会原谅您和太傅大人的,奴婢罪不至死,求您给一条生路吧!” 楚璃冷笑,无动于衷地抱怀道,“如果我想杀你,你的命早不存在了,留你到今日你也该知足才是,安心去吧,你心念的太傅大人,会有人去爱他的。” 她眸光低暗,微哑着嗓音自言:“虽然那个人不是我。” 尘湮不想死,爬过去抱住楚璃的腿,“殿下,奴婢什么都说了,皆是因为,奴婢用殿下教的法子去讨好太傅,反被他责骂,奴婢这才牵怒于您,奴婢过不去太傅这关,正如太傅逃不出您的劫,原谅奴婢卑微的爱吧。” “可是这样的爱,算爱么?”楚璃睥睨脚下的女人,眼光犀利眼底却带着痛楚,“因为你爱那个人,便可以肆无忌惮么?” 这也是楚璃想问自已的话。 “奴婢不敢。” 那时楚璃昏了过去,上官烨几乎要一掌送尘湮归西,但在最后关头他收住手,让尘湮自已去向楚璃赎罪。 彼时,他双目如血般骇人,对楚璃的担心顷刻间全都写在了脸上。 他们明明走到如此田地,为何上官烨还是爱着,为何楚璃在他心目的份量,依然无可替代? 这是比让尘湮死,还要令她痛苦的事。 有的女人,什么都不需要做,便能得到男人最深沉的爱,哪怕她伤害、欺骗,那个优秀的男人还是愿意为了她,做一个傻子。 可有的女人,哪怕样貌学识一样不差,哪怕再谨小慎微,尽力服侍,忠心耿耿,但那男人却连多一眼的温柔也不肯赐予。 尘湮曾想过,是因为身份的原因么? 毕竟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摄政公主,一个是身份平平的奴婢,若真是这样,她无话可说。 但如今呢?昔日的公主,不过是一条无家可归的狗,失魂落魄,人人喊打! 为何,她仍然比不得…… 须臾,两名铁甲铮铮的士兵向军帐走来,向楚璃抱拳道:“太傅有请。” 因楚璃,上官烨少不得要同父兄起争执。 楚璃一念闪过,忍着身上的疼痛,艰难地迈开步子,回身指向尘湮:“把她带上。” “是。” 士兵恭敬应下。 从士兵的态度上,便可以看出上官烨对她的意思了。 楚璃却无半分庆幸,除了嘲讽再无其它。 林间有雾,楚璃在士兵的引领下到达帅帐时,帐前正在议事。 看来上官烨已做好了外围布控,顺利隐身在此,并且不日便会对上州展开冲击,这里,是他的大本营。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开弓没有回头箭,上官烨势在必行了。 此刻议的是有关她的事。 士兵在帐前跪倒一片,楚璃粗粗扫视一眼,见跪下领罪的人数,和合欢谷底看押她的士兵数相差不多,约四十五数,而在这堆士兵们当,一个被单独拎出的瘦弱小兵赤着上身,寒风中瑟瑟发抖。 那小兵上衣已被扒去,冻得通红,哆哆嗦嗦道:“小人一时糊涂,不敢求太傅饶命,请大人杀了小人吧!” 正是那个企图侮辱楚璃的小兵。 他年纪不过二十,面容看起来有些稚涩,自知死到临头,脸上透着惨青。 楚璃走向帐前,一路未让人搀扶,并拒绝乘坐肩舆。 一并在帐前的还有上官北、上官淳、李思年以及其他下属,俨然是一个“三堂会审”的架势。 上官淳见楚璃来到,本就气到发红的脸泛起了紫光。 旁人顺着上官淳的视线看去,见到楚璃时,无不是一副欲打欲杀的凶恶模样。 上官烨本就不信那事全是小兵的主意,现在又见这小兵眼神闪烁,更确定了之前猜测,恐吓道:“是谁指使你的?” 小兵受到上官淳的威胁,如果他招出主使者,他的家人肯定会遭到上官淳报复。 反正他活不成了,一死便好。 “没有人指使,”小兵绝望地磕了一个头,“小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愿意伏诛。” “凡进入合欢谷底的所有士兵,一概不得轻饶,你真以为一个人当得了这罪?”玉制剑柄在上官烨手上紧紧攥起,他危险地眸子一眯,字字皆带着腾腾杀气,“本大人亲自审你并非是给你机会,而是在给他们机会。” 他指向所跪士兵,“我不信你们当中没有一个知情人,如果你们执意选择闭嘴,那便与首犯一同赴死,算是你们求仁得仁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求饶声连接响起,数十个人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上官淳见这情况自知瞒不住,索性脖子一横站了出去,“上官烨你不要再问了!事情是我指使的,你又要怎样!” 这话一落空气陡然死静,如同一条鲜活的生命,被巨手扼住脉搏。 众人的目光齐唰唰看向上官淳,再惶惶地看向上官烨。 上官烨少年从军,有骠骑将军衔在身,治军严明,教唆奸淫在上官烨的法典里,是必杀不饶的重罪。 如今上官淳把事犯在了上官烨手上,对于上官烨的判决,众人无不好奇而担心。 剑柄上的玉,因为上官烨的暗力而“咔”地一声碎去。 一旁的楚璃作壁上观,饶有兴趣地瞧着上官烨,想来他赏罚分明的美誉,今天起便要葬送了吧。 上官烨派人让她过来,是为了给她看这出兄弟两人自相残杀的戏码? 真是有心了。 短暂的死静后,那把剑柄碎掉了玉片的长剑“戗”地出鞘,二话不说砍向上官淳! “大人息怒!” “杀不得啊!” 帐前瞬间炸开了窝,李思年第一个上前托住上官烨手肘,其余人等相继围上去劝止,出动了四五个人,这才勉强牵制住暴怒的上官烨,阻止他一气之下诛杀上官淳。 “上官淳你这混账,谁给你的胆子去做这种事,今日,我定要将你军法从事!”上官烨怒火三丈,周身戾气冲天,身边的人们无不胆战心惊! “大人息怒,大公子受楚璃迫害,连国公都未能幸免,产生报复念头也是人之常情,”李思年一面出力拦着上官烨,一边苦口婆心地劝道:“现在人没事便好,楚璃说到底只是您的对头,而大公子是您的大哥呀!” “李将军说的对,大公子情有可原,请大人莫再计较!” 求情声不绝于耳。 上官烨对李思年的话充耳不闻,怒火反而越来越盛,“今日我若是包庇寻私,他日如何服众,此例若开,所有官兵之后便能用这借口做肮脏之事!上官淳罪不可恕,非杀不可!” “使不得啊!” 众位将士急得不知所措,身为待斩人的上官淳却一脸轻松,因为他不信上官烨敢杀他。 有老子护着,上官烨还能翻天不成! 不过……上官淳心跳一窒,这才注意到上官北。 这么紧急的时刻,上官北不着一言,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黑沉面容,有一种无所是事的感觉。 “爹,”上官淳低声喊道,见上官北转头看他,他才用口型提醒:“您不管管?” 上官北斜了草包一眼,不想理会。 那边,上官烨喊打喊杀,数人才得以拦住,这边,楚璃倚在一棵槐树旁,安心地做一个看客,等着上官烨叫她过去。 不过瞧上官烨正忙着杀兄长,怕是忘了她已然到来的事吧。 她正好想看看,上官烨能不能将兄长给杀了。 “你们给我听着,”上官烨冷冰冰地道:“纵使楚璃失去地位,沦为我们的对头,她在名义上仍是我上官烨的妻子,只有我才有资格对她处置!” 碎裂的残玉割破他的掌心,但他仿佛不曾感觉到疼痛。 上官烨的妻子…… 楚璃听后落寞地摇摇头,她哪里是上官烨名义上的妻子? 只不过是实质上的妻子罢了。 明明上官烨的话讽刺至极,可听在耳中,却如遍天凄苦中漫出了丝丝的甜暖之意。 她默默地勾起唇角,却不是在笑。 上官烨话一出口,若来不少人敢怒不敢言。 话落他剑指上官淳,“你违反军法在先,欺侮弟妹在后,国法家法哪个饶你!上官淳,是男人就给我站出来受死!” 楚璃越听,越觉得今天的上官烨有些反常。 甚至是失控。 以往她何曾见过少年太傅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哪怕当他得知她背叛坑害,表情都是淡的,偶尔才会有爆发的点。 至少在楚璃看来,一个人哪怕恨意、怒意再深,他都有一个层次感,铺垫,过程,爆发,渐缓。 而此时的上官烨,爆发后便一直处在一个高点上,那绷紧的情绪,居然久久难以缓下,这哪里还像运筹帷幄的上官烨,分明是街头叫嚣着“来战”的莽夫。 所以说,上官烨气归气,更多的成分是在演戏。 楚璃无聊的想,上官烨未给人脚本子,假如无人与他对戏,他这戏还能唱得下去? 正愁着上官烨下不来台,一直不吭声的上官北终于动了。 “烨儿,刚才你说到国法与家法,好,”上官北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我跟你讲国法,如今我们必反,楚璃便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以国法算,她是个必死的人,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要处死淳儿,那先将楚璃处死再说。” 上官淳一听急了,老子逼上官烨处死楚璃,自已哪里还能逃掉! 要处死她,也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上官烨肃容冷然,“乾坤未定,我暂时不会杀她,别人说我徇私也好,包庇也罢,楚璃不能杀。” “乾坤未定,不能杀敌人,可以杀兄长?”上官北脸色忽冷,朝上官烨凛然一指:“淳儿为何要报复楚璃,事件的原因你避而不谈,枉顾军法有你的一份!” “天大的原因,也不是上官淳做这种私阴之事的借口!” 上官北半步不让,口吻咄咄逼人:“还有,你说她是你的妻子,那么请问太傅,楚璃谋害亲夫,陷害大伯哥,对公公投毒,害得姨娘惨死,间接连累婆婆含恨而终!上官烨,你不是爱说‘法’么,告诉我,这些罪名加在一起,她要被如何处置才算公正!” 正文 165:喂我吃药 楚璃自个儿想,这些罪若真落实了,她大约要被凌迟处死了吧。 上官北再问:“论家法她不忠不孝,论国法她误信奸臣疏于国事,害得大陈奸臣当道!淳儿该死,她就该活?” 面对上官北的质问,上官烨不疾不徐答道:“她何曾谋害我,不仅如此,在肃王与杨怀新发起宫变那时,还舍命折回秘牢救我,她只是欺骗了我,伤害过我。 父亲所说的陷害上官淳,试问父亲,她哪里陷害了,上官淳的累累罪行是她杜撰的不成?上官淳假公济私,隐瞒前锋山玉石矿藏,使国库造成巨大损失。上官淳起兵祸,谋害公主太傅,造成一方动荡死伤无数,神仙阁娈童毁了多少家庭与无辜稚儿,这些罪名若一一论起,何止上官淳要死,牵连者不计其数! 她确实对您投毒,小夫人确实因此死于马蹄之下,母亲确实因为无人护佑而死,大陈确实因她而动乱,”说到这儿他墨眸暗淡,心口有些窒息,“我不觉得她无罪。” “既然她并不无辜,烨儿你说说,她该不该死?” “不该。”上官烨斩钉截铁。 一声“不该”激得楚璃心头一震,哪怕罪名罗列地如此清晰,他还要护着么? 这场戏何止是做给他的部下看,他最在意的观众,是她才对吧。 “我们与楚璃之间,如今只剩下利益相左,我们没有资格站在制高点将她处罪,各位别忘了自已的身份。” 众位将军私下里互看了看,上官烨的意思分明在说,他们如今,全部成了自已先前最为不耻的身份。 乱臣贼子。 什么罗列罪名、秋后算账,都是借口! 李思年进言道:“太傅说的没错,我们已走到了这一步,楚璃万万不能留,当心死灰复燃啊。” 上官烨未答,“楚璃将我囚禁后,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不仅没有动各位将军,还大加赏赐,稳定军情,将那表面功夫做的滴水不露,试想,她若有李将军的一分狠心,各位将军恐怕已经不在了吧。” 这话像一个耳光,不轻不重地扇在李思年和各位的脸上! “她从头到尾,必杀的只有罪行累累的上官淳,一个女子尚能坦荡若此,我们一群男人,却非得杀一个落难的女子,高下立见啊。”上官烨冷嘲,鹰目扫去,停在上官淳脸上。 那目光像一道锋利的剑,剜得上官淳脸上火烧一般。 就知道他兜了一圈子,洗白完楚璃后必会找自已的不痛快……上官淳冷哼一声,“太傅这么说起来,大家还得感谢楚璃的不杀之恩了?照你这么说,我娘的仇不用报了?睿夫人的仇也不用报了?” 上官烨懒理,向身后的卫显使了一眼,卫显意会,立刻捧上一个手掌大小的黑木匣子,打开给众位过目。 匣子里赫然是一只人的左耳。 有些人看不明白,上官烨解释道:“看到了么,这只左耳,耳垂上有一颗痦子。” 李思年恍悟,指指这耳朵抢着发言,“这……我认得!是杨怀新的耳朵!” “你们只知杨怀新死了,可知是谁杀了他?” 卫显深知上官烨心思,机灵地加了一句:“杨怀新自控制上州以来格外惜命,太尉府更是守卫森严,能杀杨怀新,必是一个为国为民,不惜以身饲虎口的大英雄。” 楚璃叫卫显这一夸,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转眼瞧瞧站在一旁银牙暗咬的尘湮,心里莫名爽气。 “杨怀新是死在楚璃手上。”上官烨话落,一波抽气声如约而至。 谁能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公主殿下,竟然能够手刃凶徒,还是在太尉府老巢! “我跟她有十日之约,她答应过我,十日内拿杨怀新人头,”上官烨道:“我派人在合欢谷底等她到来,却没想到父亲会捷足先登,我险些不知她已提前完成约定,险些让她遭受大难。” 原来她落进上官北手中,并不是上官烨的意思! 楚璃喉咙一哽,欲要冲口而出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就算上官烨不曾将她交给上官北,那又如何呢,上官烨依旧不会守约,他那三个“不保证”,敲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即便他做戏给她看,昭示她对他仍然重要,又能怎样呢,他们之间被打上了一道重重的死结,兴许这辈子都解不了吧。 她颓然依在树旁,撑着为数不多的力气,看向上官烨。 上官烨淡淡地道:“上官淳,我母亲的仇,楚璃给报了。” 上官淳气哼哼道:“杀了杨怀新报了仇又怎么样,我娘的仇呢!” “你娘的仇你自已去报!”上官烨的音量陡然扬起。 “你……”上官淳气结,滚滚的火焰燃到了眼底。 妈的,他不正是在自已报仇,然后这个无耻二弟又要拿军法说事,口口声声说要杀他么! “上官淳,”上官烨长剑指去:“现在我要跟你算的,是你教唆士兵玷污她人的事。” 上官北看懂上官淳的意思了,如果这道结他不给上官烨安定的话,上官淳将随时面临被杀的危险。 上官烨和兄长的怨恨绝不是一日之寒,早在上官烨和楚璃从堰塘回来后,他便动了杀心,要不是老子护着,上官淳也不知得死多少次了。 今日上官烨抓着这个机会,加上有心为楚璃出气,这才旧事重提。 看来想保下上官淳,老子只好让步了。 眼见情势又将恶化回去,上官北无奈妥协,“烨儿,楚璃对我们上官家有罪,但你说的对,她好歹不曾对我们下狠手,给我们留了一线生机。如今她知错能改,亲自斩杀杨怀新,以我看,暂先留着也无不可。” 他总算把这出戏看明白了。 上官烨向父亲躬身示礼,也不回应,众人见上官北风向变了,又见上官烨面色舒展,虽然心里不悦,但也都纷纷顺梯子下阶,建议先留下楚璃。 然后上官北才向上官烨开口:“楚璃都能留着了,那么淳儿也不该杀。” 来个等价交换,保一命,换一命。 虽然上官淳不过一条烂命,是在老子看来同样金贵。 做戏的不累,楚璃这个看戏的都嫌累。 只要上官烨一声令下,说这个女人不准任何动,哪个还敢对她不利?自然,上官烨将事情大而化之,甚至扬言诛杀兄长,并且通过上官北的口,令所有人同意留她,确实比一纸干涩野蛮的命令,要有效用的多。 这里面,多了一个承诺在。 事情达到预想,上官烨接下来又唬了几声做样子,在李思年等人的求情下顺水推舟,将上官淳交由父亲处置,算是给这出戏一个“众望所归”的收场。 上官北为了给旁观者一个交代,命士兵扒去上官淳衣服,和那名赤身的小兵一道绑了,抽了一顿鞭子。 抽得上官淳哭爹喊娘,惨叫声震飞林间宿鸟。 尘湮生怕这把火又要烧在自已身上,那鞭子落一声,她便让吓得缩一下脑袋,自降存在感,像是不想被旁人发现她的存在。 楚璃却笑道,“上官烨已把你交给了我,你以为能享受上官淳一样待遇,挨一顿打了事?” “殿下,”尘湮颤抖着往后退了退,“求您饶我一命吧。” “呵,”楚璃翻看自已受伤的手掌。 厚厚的纱布缠着,道道裹得小心翼翼,没有一丝敷衍痕迹,包扎者的用心可见一斑。 她忽然想到什么好玩的,眈眼看向尘湮,“这样吧,我手上不多你一条人命,何必再冒着被国公惦记的危险弄死你?上官烨想让我做恶人,我偏不如他愿,滚回你的公子身边,他若能原谅你,我就放你一马。” 尘湮这一听,像见着阳光似的眼睛一亮。 她总觉得,上官烨对她还是不舍的,否则他不会一次次原谅自已,之前上官烨逃出皇宫,已是精疲力尽的状态,还是她施了一把手将他藏了起来。 这便是为什么,上官烨不曾赶回国公府的原因所在。 忖度一番,尘湮懦懦应是。 “殿下,太傅大人请您过去。”前来通传的士兵紧张上前,头不敢抬。 楚璃哂了一声,看来效果立竿见影,有了今天这一出,之后旁人见着她楚璃,怕是得绕道了。 待楚璃走向上官烨,一句话还没说,上官北伸臂拦下,“殿下,这出好戏,你看得还满意么?” 他瞠着虎目,暗光里杀气腾腾。 楚璃注意到他的手,紧紧捏起的力度,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给彻底粉碎。 她招牌式地露出微笑,点头道:“是的国公大人,您痛惩爱子的戏码,我瞧着极满意,我若有儿子,定舍不得如此鞭笞的,毕竟亲儿子。” 她轻飘飘地,又在老人家心窝子里戳了一刀。 上官北忍着火气,转向上官烨,“烨儿你看到了,楚璃攻击性极强,而你一意留她,这样下去,诸位的人家安全怎么保障?” “她不会伤害任何人,”上官烨看向楚璃,不管周边人们的眼光有多少敌意,他一如既往,“请各位安心。” 楚璃默笑。 上官烨真是看得起她。 “我不相信她自投罗网,只是要跟你践行什么破约定!”上官北被逼对上官烨妥协,并痛责爱子,心里早就堆积了一箩筐的恨怒,恨不得杀她解恨,哪还会由着她轻轻松松,享受上官烨的庇护! 上官北怒气汹汹:“楚璃敢潜进太尉府杀杨怀新,现在就敢扎进我们心脏,杀我们的主帅!上官烨,我和众人答应不杀她,可不代表我们默许,将一个随时会反咬我们的虎豹放在我们中间!” 上官烨从楚璃脸上移开视线,淡淡地问道,“父亲的意思呢?” “她必须得到绝对的控制,否则你便先答应,若她有任何不轨的苗头,杀无赦!” 老匹夫,哪怕说了好不杀,也不忘留一个可以除掉她的后路。什么叫“不轨”的“苗头”?意味着但凡上官北寻到她一星点儿错处,便能杀了她。 楚璃自知身在敌营有极大的安全隐患,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风过枝头,飒飒作响。 受刑者的哀号让这风声更加凄惨苍凉。 李思年恶目从楚璃身上扫过,向上官烨提议道:“太傅被关押在秘牢的时候,她不是给您吃了一种药……” 话未言尽,上官烨冷眼吓止。 李思年默默退去。 散元丹是一种可以压制力量的药,服用者不仅使不出内力,连基本的日常都将受到极大限制,以此来保证受制者乖乖听话。 秘牢那段时间内,楚璃便是让属下在上官烨的饭食中,添加了这种药物。 可散元丹食用后身体会出现各种不适,令人精神恹恹,疲惫不堪。 楚璃想,她昨晚才受过伤,虚弱的身子必然受不了药物侵蚀,上官烨,下得了手么…… 一念完毕,见上官烨凝眸看来。 一双幽邃如海的眼眸,比那夜她不慎坠落的潭水还要冰冷。 上官烨未回复任何人,平淡地向她唤了一声,“楚璃,站过来。” 楚璃笃然走去,没有半点退缩。 但她身体太弱,寻常时候只要五六步便能达到的距离,她踉踉跄呛走了十多步,时间拖长两倍不止,每走一步,便痛一回。 等待走到上官烨面前,浑身已经汗透,汗渍浸在伤口上,一阵阵刺痛。 她知道自已在怕。 不是怕上官烨,却是怕上官烨真的给她吃下散元丹。 上官烨在离开秘牢后第一件事不是出宫,而是偷偷潜回楚璃的怡凤宫,从牌匾后找到父亲的解药。 他一直清楚,楚璃有捣鼓毒药的偏好,有将重要东西放在牌匾后的习惯,包括用来控制他的散元丹。 于是,他顺便拿了一份。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要用这东西来对付她,在他的定义里,对女人施手段便是无能的表现。 尽管楚璃并非普通女人。 楚璃叹口气,眼底突然干到发痛,发涩,朝蒙蒙的天上看了看,好缓解不适。 “我有个要求,非要这样的话,请太傅亲自喂我吃药。” 上官烨默不作声,握着散元丹的手往后藏去。 “太傅大人,”楚璃一把抓住他的手,苦笑道:“你们安心了,我也安心,省得我每天提心吊胆着,怕不知从哪冒出个人把我给杀了。一颗药而已,即便会要了我的命又有什么,何况这颗药,是我活下去的关键。 上官烨,我的眼睛瞎过,但愿这次,我的眼睛是明亮的。”她几乎用尽力气,和上官烨那只握药的手做最后的胶着。 她清晰看见上官烨的眼底正在湿润,将他睿智深邃的眼眸,衬得一片模糊。 他终是半推半就,放弃了反抗。 药丸是没有味道的,不比他们最讨厌喝的那种汤汁,入口有一些甘甜,一股青草的淡雅之香。 楚璃眸底微红,忽将他送药的手一口咬住! “太傅大人!” “退下!” 她狠狠咬住,恨不得要将他的手指生生咬断! 正如他得知受骗,得知掉入所爱女人的圈套时,绝望之下无能为力的发泄。 上官烨的手指鲜血淋漓,沿着楚璃的嘴角滑落下来,浸入她的唇齿。 她狠狠嚼着那颗混着上官烨鲜血的散元丹,方才的清香甘甜,变成浑浊的腥咸气。 命运像是一个圆,从哪里开始,便一定会回到哪儿去。 昔日她加诸他身上的,如今都会一一地还回来,天道轮回,没有人可以逃得过。 不时她颈后一痛,眼前彻底黑了下来…… “阿璃!”上官烨情急之下唤道,浑然不知这声“阿璃”喊得太不是场合。 他将昏倒的楚璃接在怀中,眼中说不清的隐痛。 上官北失望地看着儿子,直叫他气得牙齿打战,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骂才解恨,纠结了半晌,索性佛袖离去。 上官烨心疼地抱着楚璃,别人异样的眼光他并不在乎。 他知道,这个劫数,他迈不过去了…… 兵荒马乱。 调兵,囤粮,动荡,逼城,大陈境内暗涌迭起…… “大人,”卫显走进帐中,见上官烨正专门地看一份公文,怕打扰他正事,便默默转身。 “何事?”上官烨唤道。 卫显躬着身子,“属下……属下见尘湮姑娘仍跪在帐外,她身子弱,属下怕她会吃不消,还请大人宽宥。” “你忙你的。”上官烨不置可否,随意地打发。 卫显不忍心,又不知道如何进言,毕竟太傅能留尘湮一命已是法外开恩。 落寞地应一声“是”,卫显正要离去,这时上官烨起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卫显面露惊喜,乐颠颠地跟上。 傍晚时分,帐外风声正急,尘湮只穿了一身单薄素衣,冻得小脸通红,手指绻在袖子当中,不停地瑟缩。 见到上官烨她不求饶,甚至一句辩驳也不曾,只是楚楚可怜地望着,“外面风冷,公子穿得单,当心着凉了。” 她自已一身单衣,冷得浑身发抖,还在提醒他当心着凉? 上官烨长眉蹙起,眼中寒色无一分减退,倒是多了几分反感。 正文 166:不许你死 “做自已不好么,非得学别人做什么,”上官烨冷言责骂,“你可知道,在你刻意模仿楚璃的时候,我多想一掌打死你。” 尘湮听言肩膀微耸,无声地哭着,也不辩解。 风丝吹动她垂在耳旁的碎发,将她的脸显得更加瘦小,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孱弱不堪。 上官烨步子停在她身前,高大身体遮去她仅有的光明。 “因为我说了你几句,你便去找她的不快,尘湮,你不再是那个柔弱到需要别人保护的少女,你已经成了一个会伤害别人的刽子手,你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别人反而要提防被你加害。” 他一句重似一句,“你变了,变得邪恶善妒,会仗势欺人了。楚璃哪怕高高在上,也不曾像你这般欺负弱者,如今她刚遭受剧变,你的本性,这么快便露了出来?” 楚璃真不会欺负弱小么?尘湮苦笑,公子为爱丢了魂,丧失了公允! 昔日楚璃将她召入宫中,明知她对公子有心,还故意在她面前与公子眉来眼去。 楚璃的确不曾虐待过她的身体,但楚璃却是将她的心防一根根崩断! 究竟谁欺负了谁,谁做着刽子手? 她默不作声地听着,只因这话出自公子之口,哪怕他的话如针一般刺得她疼痛不已,亦不愿错过一字。 “楚璃不愿惩治你,是她的气度,但我不会原谅。”上官烨虽不忍,可这次必须要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 他冷着脸色,说完便要从她身边走去。 “公子。” 她忽然开口,同时上官烨感觉脚下稍重,原来她捏住了他的裤角。 正要喝尘湮松手,她柔声道,“公子的裤子上,沾上了一些灰尘,公子最爱干净了。” 纤瘦的手在他细葛裤上掸了掸,上官烨注意到她眼神认真,一丝不苟。 等她觉得干净了才面露轻松,挪动膝盖,缓缓地往后跪开一步,不耽误上官烨离去。 上官烨心中一动,方才的不忍成倍数地递增着。 尘湮与他自小相识,从来有别于其他奴婢,在国公府享受小姐般的待遇,她从不自恃甚高,懦懦地做着奴婢,听话,乖巧,对他言听计从。 他从不掩饰对她的好感,自然非男女之间的好感,而是对她的怜惜与照拂。 上官烨还记得,因对楚璃的爱意久不得相诉,他曾在一次酒后跟尘湮发起过牢骚。 彼时他轻功施展,带着尘湮跃向国公府最高的房顶,城中焰火灿烂,流星从他们的头顶上划过。 他清晰看见尘湮眼底的欣悦,比流星还要璀璨。 他不指名道姓,说他喜欢上一个女子,看着她长大。 那时他看到尘湮眼睛更亮,恐怕是误会了什么。 之后他便开始和尘湮保持距离,可是,尘湮已经走不出了。 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尽量低地伏着,纤弱的身体在寒冷中有些颤抖,他紧紧地皱起眉头。 抬脚离去时他道:“卫显,给她拿件披风。” 卫显怔了怔,反应过后赶紧道:“是!” 楚璃再睁眼时,阿年正焦急地守在身边。 “殿下您醒了,殿下感觉怎么样,还疼么?您睡了这么久,可饿,可渴?”阿年的眼睛很漂亮,女孩子似的清亮,如今眼中薄雾朦胧,像落了一颗星子般。 视线越来越清楚。 “殿下,奴才给您拿水!”阿年迅速去了。 楚璃看到他转身时偷偷抹眼睛。 她挺抱歉的,让一个男孩子一天天地哭。 撑着床沿起身,小心下地,见帐中的方桌上摆着几样素菜,一碗米饭。 “殿下先喝点水,奴才侍候您用膳。”阿年笑眯眯地走来,小心捧着茶。 在阿年心目中,主子即是他的天,只要主子好,便一切安好,不像楚璃背负着家国天下,家国不幸,她即是该死。 楚璃伸手去接茶,没想到杯茶明明已经捏住了,可当阿年一撤手,茶杯仍是从她手上滑落了下去。 “殿下!” “我没事,”楚璃想起来了,她吃了散元丹,在药性没有过去之前,她和一个废人并没有多大区别。 如此一来,上官烨等人便可以高枕无忧了,这时即便有人给她一把剑,她也杀不了人,更别说这里守卫森严,个个精武骁勇。 阿年泪流满面,隐忍哭泣的声音。 “哭什么,我又死不了。”楚璃瞧他一副哭丧模样,心里难免着急,“再给我倒一杯就是。” “嗯。”阿年点头去了,刚倒好茶,有一人打帘而进,从阿年手上拿过那茶。 阿年抬头一看,眼神顿时染上了惊色。 “大人……” 上官烨摆手示意他出去,端着茶走向楚璃。 “劳大人亲自给我端茶递水,真是不敢当。”楚璃阴阳怪气道。 她接下茶,却信手倒在地上,“大人倒的茶,我可喝不起。” 说完她跌跌撞撞地离开床前,自已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不知是否喝得太急,亦或药物的效力原因,她眼前一阵晕眩,下意识双手支在桌沿,尽量撑着,不让上官烨看出她的虚弱。 “尘湮我已经给你送回去了,身在别人砧板上,我可不想惹得一身腥,装回孙子也没什么不可以。” “我以为,以你的脾气,定要杀了她的。”他淡声说着。 楚璃冷笑,“在你看来,我那么暴戾?我只喜欢针对强者,一个弱女子,我从未放在心上过。” “我知你大方,必是不想见到尘湮下场凄惨。” “所以呢?” 上官烨道:“我已严重警告过她,此后,她不敢了。” “只是警告?”楚璃嗤笑,背对着上官烨暗暗切齿,“不愧是上官烨的红粉知己,看来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红粉知己言过其实了,”上官烨道,“说到底是个奴婢。” 楚璃看着桌上的饭菜,凄然的笑容在嘴角定格,“奴婢可以为所欲为,而不必得到惩罚,奴婢可以鞭打主子,可以教唆旁人奸污主子,上官烨,你有点意思。” 听出她口吻气恨,上官烨的声音温软几分,“上官淳已得到处置,自此后没有人敢对你造次。你如此聪慧,应该明白我的苦心,若真处斩上官淳,将会使你陷入绝境,如今的结果,是最好的结果。” “然后你口中的,那个‘奴婢’呢?” 上官淳会如何处置她早就料到,她更想知道尘湮该如何处置! 她将尘湮还给上官烨,还不是想看上官烨的态度,果然,如她所料。 既然他如此怜惜尘湮,还要关心她做什么! 上官烨有些不懂她了,他将尘湮交给她处置时,她反将人送回去,如今又在埋怨他不曾重责尘湮。 女人的心,果真是海底的针。 他略过尘湮不提,走在她身侧,“你需要进食了,不然身上的伤何时才能好?” 听着真是既讽刺,又刺耳! 他们放纵一个奴婢将她打伤,为了让她变得没有威胁性,给她吃下散元丹,现在又要当圣人,告诉她需要进食,需要养伤?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她恨恨看着面前的饭食,支在桌角的双手暗暗用力,失血的手面与指骨惨白一片。 “楚璃……” 恨意到达顶端,她突然掀翻方桌,桌上的碗碟哗啦碎在地上,而她也因为身体失力而倒了出去。 上官烨见状伸手一拦,将快要摔倒的她拦腰托起。 “小心!” “我不要你管!”她力量不多,却是用尽全力去推搡上官烨。 上官烨纹丝不动,由着她又推又打。 瞧着这副柔弱身子,想到她也曾像男人一样大杀四方,潇洒从容地游戈敌阵,上官烨心痛不已。 终究是她太固执,而他的心太软。 太软。 但凡她让一步,他硬一分。 如今的局面早已是一片清朗,该杀的杀了,该让的让了,尘埃早定。 何至于像现在这般,要死不死,要活不活? “楚璃,不要这样,”上官烨不敢深抱,怕弄疼了她,紧锁的眉间尽藏痛苦,“还没到最后一步,别这么对待自已,你需要吃饭,休养,相信我,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可她该信上官烨什么? 他现在已然领着她为其留下的势力,欲要造她的反,递掉大陈头上的楚姓,她还能信他? 可笑! 她无力改变这些,她此刻恨不得自已死了,不要亲眼见到上官烨坐上宝座的那天。 做为一个公主,她眼睁睁看着大陈走到如此境地,还需要活着做什么? 浑身的伤一碰即痛,在上官烨怀里每挣扎一下,便如同万箭穿身。 绝望,无力,痛不欲生,死也不过如此! “在你面前我不是公主,你同样已不是太傅,我们没有从属关系,只有胜者与败者之分,”她眼前模糊地厉害,干涩的眼睛被泪水腌地又胀又痛,“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做事,我是生是死,与你无关!” “我做你八年太傅,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的命有我的一份付出,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死。” 他的口吻从未有过的坚决。 “弱者顺应天命,随波逐流,强者改变命运,逆境中越挫越勇,如今的情势比起八年前,又坏得到哪儿去?依旧是无处可依的你,依旧是那帮企图掀弄风云的我们,十岁的你尚能挺过来,如今长成一个大人了,竟还不如儿时的自已? 你自暴自弃没有人会同情你,你死了,不过是碾碎进尘埃的一抔泥土,一阵烟尘,别人不会为狼狈而死的你竖碑立传,只会嘲笑你是个可耻的失败者。楚璃,这世界对女人尤其苛刻,甚至充满恶意,你不能像男人一样坐上宝位,男人的责任你却一样逃不了,死,对你而言何其奢侈?且不说责任不许你死,我上官烨,不许!” 她听得身上发冷,似乎连灵魂也在跟着颤抖! 八年前她一个十岁的孩子,面对各世族逼宫尚且镇定自若,那时上州城内外血流成河,皇宫中的尸体堆成小山,三位兄长惨死在父皇灵前…… 那血淋淋的一幕幕她亲眼所见,她一夕之间从一个集万千宠爱的公主,沦为别人掌中的木偶,不知是何种信念撑着,她挨了过来。 上官烨说,她今时比昔日并没有坏到哪儿去,情况确实同样糟糕,但对楚璃而言,如今才是最坏的时候。 彼时她父兄惨死,她心中憋着一股劲,想着她只要活下去便还有希望,正好上官家留下她,她还有一个斡旋的余地。 事实如她所料。 可今日呢,她一无所有,连一个希望,都不复存在了。 “你不许,就不许了么?”楚璃一根根剥开他的手指,“你若不吃不喝,我若一根绳子吊死自已,你又能如何?” “你难道不懂,给你吃散元丹,只是缓兵之计?”他抑声地道,“楚璃,不要再无理取闻,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可我不喜欢你的缓兵之计,非常讨厌。” “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拿自已的生命闹情绪。”上官烨并不只是恐吓。 “我偏要如此呢?” 上官烨放她站好,直视她的眼睛警告道:“你敢作贱自已,我就敢作贱更多的人,你不信的话只管试试,你的确还有任性的余地,但你别忘了,你的‘余地’,是我给你的。” 原来这么年她一直在用着别人的施舍,可笑,上官烨拿着本属于楚家的命脉,用本该属于楚家的一切给她“施舍”? 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官烨。 “如今你终于有底气说出我的一切是你给予的话,上官烨,你终于要飞出去了,今天的这些话,难为你闷在心里八年,你终于敢承认自已是窃权的乱臣贼子?上官烨,这八年你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是,我早就想将你取而代之,早想杀了你,好安枕无忧,早想把楚家覆灭,让上官家问鼎天下!”上官烨重重地笑着,“我终于如你所愿地做到了这些,楚璃,你可满意?到底是谁让我非反不可,到底是谁在一次次试探,一试试伤害?楚璃你是个疯子,你非要将每个人逼成你想象中的样子才甘心!但凡你信我一句,何至于会有今天!” 身在其位谋其事。 楚璃自知错在不该不给上官烨机会,可是上官家何曾让她安心过,上官烨无心反叛,但他身边的人呢? “我怎么信你,你告诉我该怎么信你!”她忽然咆哮,像一头绝望的困兽! “好,我告诉你。” 话犹过半,上官烨猝不及防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一个霸道甚至凶残的吻,狠狠烙上她的双唇。 正文 167:走投无路 这就是上官烨的答案。 不接受她的任何反驳…… 入夜寒凉。 上官烨站在楚璃帐外,久久不思离去。 不知她吃了没有,睡了没有,身上的伤是否好受些了,亦不知对于之后会发生的事,她可做好了准备。 上官烨轻叹一声,正要离去时卫显紧急赶来。 “大人,有重大军情!”卫显惶急地禀道,上前将一份机密公文呈予上官烨。 打开盛装公文的竹筒,借着帐中隐隐光亮与惊人目力,上官烨看清了写在锦帛上的字。 一见之后神色大惊。 “卫显,传令备战,随时攻进上州。” “大人?”卫显惊骇地看向上官烨手里的公文。 惊色一浮而过,上官烨肃然道:“岑国那边动了,看来是想趁着我们内乱来分一杯羹。” 短短时日岑国已有响应,迅速将大陈陷入内忧外患之境! 恐怕是早有准备! “我们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拿下上州,否则岑国一旦叩关,我们将会腹背受敌,”上官烨凝视那帐子,目光遥远,“对不住了楚璃,这一步我们非走不可。” 因为部署地早,上官烨的兵力早已动了起来,正从四面八方向上州方向赶来,上州城防军、御林军虽说换了血液,决策层一概重组,但谁不知,这守卫京畿的两大主力,对“上官烨”三个字有多信服,上官烨带兵打去上州,胜算极大。 这一仗,他不会再手软。 他紧紧地攥住公文,决然转身。 同时,身在皇宫的无忧也收到岑国方面消息,说岑已派兵欲叩大陈西宁关,让无忧做好准备。 见到秘信后无忧不过一声苦笑,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宣政殿,走向楚璃居住过的怡凤宫。 偌大的皇宫,冷寂如死,他的脚步有些虚弱,每走一步都像踏在云端,虽然站得那样高,却也太不真实,仿佛随时会跌落下来,掉入万丈深渊。 人已经走了,怡凤宫内外连她的一丝气息也无,无忧不知为何会对她抱如此深沉的执念,总觉得走进这里,会让他浮躁而又不安的心,稍稍地安稳一些。 他迈入大殿,走向楚璃坐过的位置,却在踩上台阶时停了下来。 “楚璃,你还好么?” “你说过,如果我血洗上州,你会回来取我的命,所以我没有血洗,你便不再回来了么?” “如果我现在开始杀,你是否还能赶回?” 他长声一叹,颓然坐倒在台阶上,痛苦地掩着面颊。 “楚璃你知道么,我其实知道你在哪……” 这时,一道身影在殿门前被光线拉长。 他眯起眼睛看向殿前,“你来了?趁皇宫没有乱,赶快离开吧,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回来。” “天下将乱,上官烨必定会从王爷您手中拿回上州,尽管您是王爷,楚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但是大陈有上官烨的根,他早已用八年时间,将大陈冠以上官姓,和上官烨斗,您太单薄了。” 苏沫的话中充满嘲弄,可在无忧听来意外地不刺耳,似乎本该如此,也唯有如此。 “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上官烨的对手。” “您若早有这点自知,又何止于联合杨怀新造殿下的反?”苏沫一直为楚璃鸣不平,从无忧发起宫变的那一刻起,她对无忧的感情,也随之而断了。 这种男人,她不屑去喜欢。 “肃王,您毕竟是一个亲王之子,若无殿下扶持,您何来肃王头衔,您的地位本就不稳,何况在您刚刚站稳脚根,就急着杀掉对您有恩的殿下,您亲手败坏了百官对您的期待,万众对您的期许,这一手好牌叫您打个稀烂。”苏沫讥笑道,“现在,上官烨联合各地哗变,这场恶火您根本捂不住,一定着急了吧?” 无忧静静地听她数落,没有棱角的目光淡淡地看着。 “下一步怎么走,您想好了么?不然等上官烨打进来,他不会放过您的。” 无忧嗤笑一声,忽然问道:“如果我走,你会跟我一起么?” 苏沫微怔,没想到无忧会对她说出这种话,曾经她念念不忘高不可攀的小主人,算不算向她示好? 一瞬惊色过去,苏沫哭笑不得,“如果您不曾和杨怀新做过恶事,不逼走殿下,不惹起举国动荡,我会毫不犹豫地说,不管您去天涯海角还是刀山火海,我都甘愿相陪。 但如今,我的眼睛是雪亮的,什么样的人值得我追随,什么样的人应该放弃,这些我看得很清,肃王爷,我苏沫从不重看所谓的权势与地位,所以您站地再高,我不趋炎附势,您走得再低,我也不会同情可怜。” 说到这里,苏沫已走到无忧身前半丈,正好挡住他面前最后一道光。 无忧仰面看去,半晌,眉宇间露出一抹释然。 一个消息迅速在大陈境内炸开,这是继楚璃被逼离宫后,杨怀新被杀后的又一记重磅,甚至比前两者更加轰动。 肃王逃出上州! 上官烨起兵,肃王自知不敌,为保性命放弃王权,逃出上州! 上官烨的兵力从各个地方出发,鳌山拔营,所到之处关撤城开,一路畅行,几乎不费一兵一卒。 等上官烨率部下骑马进入上州城时,城中大街上跪满文武百官,似早已做好准备,盛情迎接上官烨的到来。 上官烨从戍城将军手上接下官印。 御林军统领同样上交印信。 城内城外,未起一记刀兵,不伤一人性命,上州城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回到上官烨手中。 马轿摇晃,一路颠簸回京。 上官烨带人先行,楚璃由卫显等一批侍卫押解,不知是为了照顾她的身体,还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这队人缓步而行,半天才磨蹭了十多里路。 回京一路未见分毫战前迹象,连一丝紧张氛围都感觉不到。 安静到,如同一切动荡皆未发生。 楚璃揭开轿帘一角,阿年正在驾前驭马。 官道宽阔,马轿趋于平稳,楚璃向骑行在前头的卫显喊道:“上官烨进京了?” 卫显回了一个头,颔首表示礼数,“回殿下,属下不知。” 楚璃哂了声,“听说无忧出逃,上官烨这只狐狸,自然会见缝插针,趁这好机会进京了。” 听出楚璃话中有贬低太傅的意思,卫显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殿下说的不对,是无忧听闻太傅要进攻上州才出逃,而不是太傅听闻无忧出逃才进攻。” 卫显话说完才发现上了楚璃的当,脸色微微一沉。 “看来上官烨志在必得了。”楚璃眸光忽暗,落寞地退回轿厢内,心里五味杂陈。 “卫大人!” 一匹快马从上州方向疾驰,迎着卫显奔来,“太傅让属下传话,上州已定!” 楚璃听后,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上州已定…… 一天之内,上州已定…… 意味着上官烨全程未遇任何阻拦,所有关卡对他大开方便之门! 也许大陈本就该是上官烨的,他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收入囊中。 所以她这些年担心他反,简直多此一举,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他只要站在那儿,整个大陈,便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她无力地靠在厢板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坚持到今日的东西,一日之间烟消云散,她背在身上那副沉重的枷锁,上官烨亲手帮她卸下,她没有分毫挣扎的余地。 是啊,她是一个,连“余地”也要别人施舍的可怜虫,拿什么和上官烨斗? “殿下,”阿年眼泪涟涟地爬进马车,伏在她的脚旁哽咽道:“殿下节哀,您已经尽力了,从现在开始,您放过自已吧!” 可是她即将做一个亡国公主了,该怎么放过自已! 不能为这国而死是她最大的耻辱,阿年还想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在上官烨身边,活得像一个最低等的奴隶么?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阿年,苍白失色的脸上一片惨然,“我知道了阿年,我会活下去的,上官烨说的对,现在的情况比八年前差不到哪去,那时我能活下来,这一次……我答应你,他若不要我的命,哪怕像狗一样,我也要活。” 阿年泣不成声,砰砰地直磕头,嗓子里发出阵阵呜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去驾马,我们尽快回去。” “唉!”阿年重重地应声,低头离开。 等阿年出了轿厢,楚璃茫然望着轿顶,心如死灰。 大陈没了,她如何还有勇气回到上州啊? 她无法面对城中百姓,无法去见昔日同站殿上的那些文武百官,无法再面对姑姑、对她忠心耿耿的秘卫们,以及自已。 “对不起。” 她喃喃自言,从身上摸出一根前端打磨尖细的银筷。 这是她送自已唯一的礼物,于她而言,死何尝不是一种痛快。 此后便没有屈辱和痛苦纠缠了,她终究是个无能为力的公主,保不了国,护不了家,死亡对她是一种奢侈,更是一种恩赐。 她将银筷尖端对准自已的颈窝…… “全员戒备!” 就在银筷即将洞穿她的颈喉时,轿外传来卫显的喊声。 再下来是马匹的奔袭声,正朝这个方向渐渐逼近! 她打帘一看,见一支马队从官道一侧火速冲来,铁蹄扬尘,大有势不可挡之势,紧接着便是一阵弓箭嗡响,直接朝押送她的这支队伍出手。 看到了! 是姑姑和宴尔带来的秘卫! 不好…… 卫显当下命人迎击,亲率部下将楚璃乘坐的马轿团团护住,像早有排演一般,有条不紊,滴水不露。 楚璃视线被挡,看不清车外情况,只能听出惊心动魄的打杀声,愈战愈烈。 而不管外间的打杀有多惨烈,围在她车外的侍卫一直分毫未动,守卫得严丝合缝。 激战正酣,车外似乎又有新迹象! 快马,大部队骑兵! 楚璃心跳一紧,姑姑他们果然中计了! 原来上官烨早有打算,要用她来引出秘卫,所以他们的速度才会刻意放缓,既不是因为她糟糕的身体,也不是不想她亲眼见到整个大陈向上官烨缴械投降! 上官烨只是利用她,来将她潜藏的势力引出,好将他们一举歼灭。 她还是低估了上官烨…… 低估了他! 无力的泪水在眼中打转,银筷狠狠攥紧。 一片围杀声中,帘外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抱歉殿下,这次利用你了。” 楚璃咬牙恨道:“上官烨的意思?” 卫显点头,“太傅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等您平安见到他,他会亲自给您一个解释。” “平安见到他?”楚璃讽笑,“我如何会不平安了?你会杀了我?” 卫显笑笑不语。 他可没那个胆子。 上官烨用楚璃引楚凤颜与秘卫现身,由卫显所带的侍卫队与其周旋,之后早有安排的李思年率骑兵接应,正好将秘卫一窝端了。 当所有人的关注点放在上州能否顺利收回,是否有一场恶仗要打时,上官烨却将麾下最重要的李思年将军,放在围剿秘卫的事情上,这一出引蛇出洞,可以说让人猝不及防。 楚璃面上平静,实际早已心急如焚。 上官烨既然做这个局,必然成算极高,她深知上官烨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想必那支骑兵,是他部下最引以为傲的一支吧。 最好的骑兵,便是李思年所带的飓风营了。 李思年看她不惯,甚至对上官烨都颇有微词,怨他在男女之事上优柔寡断,秘卫落在他手里,会有怎样的下场? 可是她现在,还有什么筹码能拿来一搏? 楚璃深深吸气,方才将声音控制平稳,揭开轿帘。 而迎接她的,是侍卫们森寒的刀尖。 “让她出来。”卫显命令道。 “是!”侍卫应声点头,收起兵器站到了一边。 车外一片人海,激战声充斥耳膜。 “卫显,你想不想让我平安回京?” 卫显听得一阵惊悚,忙躬身回道:“自然!” “你家大人不想我死在路上吧?”她问的轻浅,却没有一丝玩笑和恐吓的意思。 藏在袖底可致她死命的银筷,一直被她捏在手中,她若想死,没人可以拦住。 卫显奉上官烨命令带她回京,若她出了闪失,他与这队负责押送的侍卫们必然活不成了,她的命,卫显岂敢不上心? “请殿下保重。”卫显紧张地吞咽,“属下了解您对大人的恨,但您要记得,您的下属们与您的命是连在一起的,若您想不开了,他们会死得无比凄惨,大人的手段,您见识过的。” 说着,卫显威胁性地看向被侍卫们持刀架起的阿年,“请殿下三思。” 楚璃倒觉得好笑了,“你们大人利用我,妄图将我的潜藏势力一网打尽,如今,你还想让我相信,他们落进李思年手里能得个善终不成?” 卫显不语。 太傅大人明显不会放过他们。 “卫显,士可杀不可辱,我的阿年,我的秘卫都是有血性的人,他们宁死也不想受辱,狼狈地落进敌人手中,既然都没有善终了,倒不如自刎了之,为我而死,他们会心甘情愿的。” 卫显没想到楚璃这般硬气,一番话听得他瑟瑟发抖,“据属下所知,殿下最是爱护下属,曾经您在前锋山中伏,宴尔受伤,您以主子之身还曾以命相护,如今摆在您面前的,可是两百多精英的性命,还有一个与您一起长大的阿年,您真舍得,让他们为您的一时血性陪葬?” “舍得。”楚璃笑眯眯看着卫显,“落进你们手里他们不过一死,但如果此刻他们随我一道去见父皇,我们还能拉着卫侍卫长,甚至更多的人一同作伴,没准上官烨还会伤心个几天,算是一份利息,卫显你说说,我们哪种死法更划算?” 当然是拉着他一起死,更划算…… 卫显可不想死。 想了想他催马上前,和率领骑兵的李思年暗自商量了几句。 李思年听后,本就不怎么白的脸瞬间惨色。 “李将军三思,殿下以命要挟,她性子强硬,若出了事我们两个难逃大人责罚,反正秘卫已主动暴露,不如先放他们一马,再派精英探子追踪,等将殿下完好送在大人手上后,再大肆追捕,他们跑不掉的。” 卫显道:“再说,有殿下在,这批人必然还会有下一步动作,只要他们动,我们有的是机会。” 李思年忖度片刻,再往马车前一脸决然的楚璃那儿看了看,咬牙问道:“这次行动失手,责任你担?” “我担。” “好,”李思年扬起撤军令旗,号手吹起号角,飓风营的骑兵们得令后相继退出,与秘卫形成对峙局面。 宴尔杀得一身是血,含恨看向马车那方,“长公主,拼过去吧!” 他话音一落,众人齐齐响应:“我们愿为殿下战死,拼过去吧!” “拼了吧!” 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些声音传进楚璃耳朵,将她的坚强击得粉碎! 她还记得,在她隐瞒属下十日之约,不顾一切去合欢谷找上官烨践约时,她对他们说的话。 下次见面,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 可她给他们什么了?给了他们一个动荡的局势,一个被篡了姓氏的大陈! 给了他们一个生死未知的局面,让他们面对倍数于自已的敌人,绝望地等死! 她恨过楚凤颜的无情,做为楚凤颜的侄女,她从没享受过姑姑的爱,有的只是不停加诸身上的责任,一道又一道她不堪负重的枷锁,一次又一次地责备。 她恨楚凤颜的无情,但这时,她无比期望楚凤颜能再无情一些,不要再管她的生死。 正文 168:你怀上孩子,我登基 隔得太远,楚璃听不出姑姑说了什么,不久后但听宴尔哑着嗓音嘶喊:“撤!” 良久,才听见马蹄声远去的声响。 沓杂而低落。 楚璃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失力地往后倒退半步,紧攥手中的银筷,也稍稍地缓了些。 谢谢你姑姑…… 城是那个城,人还是那些人。 天下,却是上官烨的天下了。 除夕将至,尽管上官烨令人布置彩绸,让戏班子出力彩排节目,还从宫外搜罗民间艺人,各种新颖花式换着样儿地来,风风火火放权礼部,力图让今年的除夕格外有看点与意义。 宫内宫外对朝廷纷纷响应,热烙烙地开始忙了起来,但这些喜庆,并未传进怡凤宫半分。 怡凤宫内,死气沉沉。 楚璃换上昔日常服,走进怡凤宫大殿。 阿年一步紧似一步地跟在身后,时刻保持恒定的半步之距,生怕她会突然想不开似的。 “听宫中的奴婢说,肃王常来怡凤宫,”阿年轻声说道:“他常常一坐,便是大半个时辰,奴才想,肃王大概是受人蒙蔽了,才会对殿下做出那种事,所以才会自责不己,来这儿久坐,算是对殿下表达羞愧之意吧。” “我觉得他有难言之瘾,如果他真有反意,尽管上官烨来势汹汹,他也不会不加抵抗便逃走,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楚璃走上通往长案的台阶,台阶只有三阶,铺了一层华彩绣毯。 她踩上去时,发现毯子下似乎有东西,些微硌脚。 蹲下去揭开绣毯,果然看见有一张叠起的纸,静静地躺在下方。 她将纸张取出,坐在台阶上打开。 清秀有力,运笔圆润老练,竟是无忧的笔迹! 没有抬头与落款,直接满满的一面正文。 不知谁会第一个看见这信,亦不知当你看见这信时,我是否还在世上。 不管你是谁,若有机会,请帮我带一句话给楚璃公主,请告诉她我心内的煎熬,我非无心冷血,却做了丧尽天良的事,不求她原谅,但求她知晓,知她当初重看的我,并非穷恶极恶之人。 我不想邀功,更无资格,但我想告诉她一声,如今的结局,我早就知道了。 我知她去找上官烨,知他们藏身在迷失森林,知道上官烨做的所有事。 我明白,至死我都将背负她的恨意,无可救赎。 大陈落入上官烨手上是必定的结局,早在她冒险留下上官烨的性命时便有预兆,而我是一个,让这个结局无可避免的助推手。 她曾说过,如果我不是她的兄长,她会怀疑我是不是喜欢她。 烦请你告诉殿下,若不是兄长,我会爱她。 即便是兄长,我亦喜欢。 此行一去,兴许是永别,请你转告殿下,让她好好地活着,她最在意的楚家血脉,不会断。 楚璃含泪看完,拿信的手颤动不止,信的结尾没有落款,上半断他的书写很稳,能看出他逐字逐句的认真与专注,而到了后半段尤其未尾时,笔迹变得潦草仓促。 他的情绪,崩了。 “无忧……无忧……”楚璃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哽咽地不能自已。 多日来阿年战战兢兢着楚璃的小命,但凡她的情绪有一点儿波动,阿年的小心脏便要拎得老高。 见她流泪,阿年忙跪了下去。 “我的殿下啊,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阿年说着“砰砰”磕了俩头,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您心中痛苦奴才明白,您打奴才出气吧,不要把自已给闷坏了,奴才见您如此心如刀割,比杀了奴才还要让奴才难过。殿下,您就当为了奴才这小命,善待自已一日可好?” 这些话是阿年常挂嘴边的一套说辞了。 十多年来,她的小阿年要磕几个头、说哪几句话,她早就谙熟于心了,对于她给阿年造成的恐慌,她很抱歉。 “起来吧。我会慢慢走出去,一定可以的。”她强忍泪意,仰面将泪水逼回。 阿年在那信上扫了扫,因是背对,他看不出上面写了什么,悄声问:“这信上?” “一个宫女给我的留书。”她不想跟阿年说起无忧,自然不是信不过他,而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眼泪是为那个混账而流。 哪怕她质疑无忧有难言之瘾,或是他将五王之死的仇恨背在肩上,对先皇后人下手,平当年之恨,这些楚璃都可以理解。 但她不会原谅无忧的所做。 然而,毕竟他曾是朋友,兄长。 阿年叹一口气,心里莫名松了一大截,“宫女也是有心了。” 说到这儿,有太监通传:“太傅大人到!” 楚璃迅速将信叠好,藏进袖袋当中。 上官烨换了一身玄色圆领常服,领口有金线绣成的,立体逼真的蝶样图案,妥帖地趴在上面,似有暗香隐隐而至,细节上的讲究令人咋舌。 一股高贵无伦的感觉,扑面而来。 阿年向上官烨行拜礼:“见过太傅大人。” 上官烨挥手示意他免礼,“上茶。” 阿年一怔。 这话本该是主家说的,看来太傅大人真把自已当主人了…… 也可能,是他确定殿下不可能请他喝茶,而他刚好又很口渴…… “是。”阿年应声去了。 “我刚在前朝做了一些安排,具体事宜等整理好后,我让人送来给你过目。”上官烨走到她身前。 “何用我过目?”楚璃冷冷地道,抬起哭红的眼睛看去,“上官烨,你已经站在了最高的位置上,何需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哪怕我愿意安心做个亡国公主,你依然不忘提醒我亡国的羞耻么?” 上官烨懒理她不着边际的思维发散,“还有半个月便是除夕了,礼部正在着手此事,今年会新增不少有趣的节目,有什么你喜欢的,可以列个清单出来,交给礼部办理。” 她哪里还想着看节目。 上官烨不是已然给她上了一出,最精彩绝伦的戏码了么? 楚璃抽一口冷气,自动略过他的好心,起身从上官烨身边错开,“你们上官家,这次算是把楚家彻底踩下去了,今后只有上官烨而没有摄政公主一说,可不是得普天同庆,以示你上官烨爱民之心,欲为百姓谋福的意向么。上官烨,你真够残忍的,你夺了我的家国,现在,又想让我与你同庆,这比杀了我还让我难过。” 上官烨的眸光瞬时暗淡了下去,兀自走在桌前落座,停顿了半晌才讷讷自言,“我想你放下,不想再像八年前那样。” 十岁的小楚璃在宫变发生后,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食不下咽、睡不安枕,还大病了一场。 彼时他还是十七岁的少年,不懂男女之事,更不懂女孩儿,慌手慌脚陪了她那段时间。 他自已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带她走出迷雾之境。 换作现在,楚璃不再是一个好哄的孩子,他不敢自信,怕万一她走不过去,迎接她的,会是一个极端的结局。 他只是想让楚璃做些什么,来冲淡她的伤怀,没有半分羞辱她的意思。 楚璃冷笑,“我倒是冤枉你了。” “我管不了你心里如何揣测,你向来心思如海,有自已的想法,”上官烨道,“有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简单一点,好好地享受生活。” “是啊,”楚璃走向上官烨,嘴角笑容越发尖锐,“我若能简单一点,像个傻子一样享受你施舍的生活,那该有多好?你大可以像养一只猪那般地养着我,没事还可以来消遣一番,又不用担心我下绊子找你不痛快,对你而言岂不美哉?” 说及此,阿年端上茶水。 刚进殿,便闻见空气中剑拔弩张的味道。 阿年两股战战地上前敬茶。 “楚璃,你真是生得伶牙俐齿。”上官烨笑。 “过奖了太傅大人,都是跟你学的。”楚璃不遑多让。 阿年斟茶的手瑟瑟发抖,碰得茶壶啷啷作响。 楚璃眈看阿年一眼,“阿年,你说太傅他敢喝怡凤宫中的茶么?” 上官烨的脸色不大好看。 他若不敢喝,便不会主动要求阿年上茶。 他在哪儿不能喝一口茶? 阿年快要给她跪下了,抻着嗓音叫苦道:“殿下……您别开玩笑,奴才的脑袋禁受不起啊。” “嗯。” 上官烨道:“既然你对节目不感兴趣,那便由着礼部去操办了,过了除夕,你便是十九岁的女子了,可有打算?” “太傅问的可有意思了,我一个阶下之囚,被你软禁在此,还能有什么打算?我的处置权,不是全在太傅你的手上么?”楚璃说完自嘲地笑了,拍拍脑袋,“瞧我这脑子,现在喊你太傅着实唐突了,我该唤你——” 她停顿了下,想了想:“唤你皇帝陛下,才对吧?” 上官烨本就肃然的脸,迅速降温。 “不知上官大人哪天才行登基大典啊?” 这才叫挖苦,羞辱。 她说的话听似轻飘飘的,实则绵里藏针,尽往人最软的地方狠狠戳去。 相处这么久,她最懂哪一句是上官烨的痛点,最知什么样的态度会令他雪上加霜。 简单的几句话,便已刺得他鲜血淋漓。 上官烨执起白釉金边的杯子,慢慢地喝下一口。 “大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楚璃向他探了半个头,捻着茶杯追问,想看清他此时脸上是何种表情,却叫他喝茶的动作掩地严严实实。 等上官烨放下那茶,眼圈微微现了红。 定定瞧着面前的人:“等你怀上孩子的那时。” 楚璃笑不出了,猛吞下一杯茶,重重地礅在桌上。 “砰!” 这声音震得大殿内顿时肃杀,震得阿年膝盖一软,“卟”地跪倒。 静默片刻,听她切着齿,朗声回道:“好!” …… 上官烨带着让她出单子的善意而来,带着微红的眼睛与沉重的心情而去。 方走出怡凤宫大殿,卫显迎面上前,低声禀报道:“属下刚收到雨楼消息,说是清查时发现一名疑似无忧的男子,向西出逃,目前已调动大批人手去围堵。” “曾有人冒充我的身份,楚璃的从属中有擅长化妆易容的高手,不能排除无忧与那个高手有接触,当心是声东击西之计,但不可放过任何线索,”上官烨沉声道,“这个人不管生死,必须捉拿。” “是。” 上官烨回头看看大殿,抑声吩咐:“封锁消息,我不想她听见关于无忧与秘卫的任何一字。” “大人放心。”卫显顿首。 回京半月,还不知姑姑他们近况如何,这宫中上下,皆对秘卫一事缄口不提,自那日兵退,楚璃再没有收到关于秘卫的消息,如今宫中消息闭塞,半点线索也不曾传入她的耳中。 她有必要亲自去走一趟了。 腊月二十一,夜。 楚璃从怡凤宫一条暗道出宫。 幼时她是最受父皇宠爱、亦是唯一的公主,父皇早早便为她修好一条逃生之门,上次在无忧之变中,她正是通过这条暗道逃生。 暗道的出口在一座名叫“不二家”的茶馆后院。 而这家茶馆,是由亲信之人开设,必要时可以用来接应。 杀杨怀新那晚楚璃撤退了大部分秘卫,由于时间紧急,加之茶馆足够隐秘这才留了下来,遇到事情,这里可做为一个联络点,也不至于与外界失去联系。 楚璃走出暗道口,茶馆主人迎接过来,“殿下,正好有人来了。” 茶饭主人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大叔,留着漂亮的山羊胡,看着很是讲究。 他说的“有人”,指的是小又。 小又精通化妆术,精湛的技术可将一个人的面貌完全改变,说是鬼斧神工并不为过。 等进入内室,小又垂首禀道:“近日来秘卫方面很是平静,上官烨不曾有追索的举动,长公主的意思,是上官烨可能在放长线钓大鱼,等着我们主动上钩,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雨楼正在追查肃王的下落。” “长公主对于无忧,是什么意见?” 小又似乎不想说,别开脸道,“她想让我们护着,属下不懂,他背叛殿下,害得大陈如此局面,还护着做什么。” 楚璃轻叹一声,悠悠无奈地道:“因为他姓楚啊。” 楚凤颜对于“楚姓”的维护,到了令人不解的地步,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传承”吧。 小又急了,“殿下,现在您能出皇宫,就能出上州,让属下为您易容,带您离开这儿吧,上次若不是李思年赶到,我们早把你给劫了。” “说的是轻巧,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我不能出来太久,否则会引起上官烨在怡凤宫中的耳目怀疑。就算我能打个时间差,在上官烨未发觉、未重戒上州之前潜出,你可想过,我若是走了,后果会怎样?”楚璃苦笑,“你真以为上官烨不曾派人追索你们?永远不要低估上官烨,他会让你们措手不及。” “可我们确实没发现被人追踪的痕迹。”小又本想解释,又觉得楚璃说的不可能有假,便不再辩驳。 “他不动你们,一是因为你们暂时还不能威胁到他,二是你们可能已在他掌控,他还不想收网罢了。” 小又垂首,为自已的莽撞抱歉。 “若你能顺利与长公主会合,切忌要提醒她剪断尾巴,”楚璃正色道,“你们的重心不该是我,我此生逃不出上官烨的掌控了,不要再平添牺牲,这样毫无意义。” “那您,真不走了么?”小又面色痛苦,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楚璃摇了摇头,将一封信递给小又,“带给长公主。” 小又郑重接下。 “小又,我想你们都好好的。” …… 摘月楼,从这儿最高的一层楼上可以看见怡凤宫一角,那边灯火阑珊。 上官烨眯着眼睛,看着杯中香气漫漫的女儿红。 “寝殿中的人,不是她。” 黑暗中有人接话:“是阿年。怡凤宫中有暗道,公主已经离宫,请大人下令。” “你觉得她会一去不返?” 黑影点头:“属下不敢确定,但大人交代过凡事必先请命于您,属下不敢擅自抓捕。” “不用担心,她会回来的,有如此气魄的女子,才是我认识的楚璃。”上官烨品一口酒,慢慢地道:“再等。” 等上官烨两杯小酒下肚,黑影见怡凤宫那方有人摇曳火把。 他即刻跪在上官烨身后:“属下该死,误会了殿下,大人英明,料事如神,她回来了。” “以后她出宫的事不必再向我禀报,她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逃走将意味着什么。”上官烨的声音有三分阴柔,危险地像一头正在窥视猎物的狮王。 “是。” 除夕之夜,转眼即到。 犹记得去年除夕夜,楚璃弃了东华殿一干文武,直奔上官烨去了,那夜她向上官烨“表明心迹”,并正式向他求亲。 那是她与上官烨关系的一个转折点,从那天起,撕裂上官烨的计划正式开启。 而今同样是除夕夜,同样她处于劣势,而这回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绝对的劣势。 大清早便收到上官烨派人送来的新制华服,依旧是公主规制,尊贵非凡,锦绣无双。 原本无一丝年味的怡凤宫,愣是叫他吹吹打打,外加醒目的新年红,用最笨拙的方法营造出一种土味的喜庆来。 她一身火红凤袍走出大殿,上官烨一身玄色华衣,亲自迎接。 搭上他的手,楚璃哂然一笑,“今日哪里像过除夕,倒像是一场婚庆。” 上官烨同笑,“如此也不错,双喜临门。” “哦,那我得恭喜大人了,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彼此,彼此。” 这番对话听得一干奴才们心惊胆战。 似乎下一刻两人便要大杀四方一般。 上官烨凑近她耳侧,眸中有一道暗光晃过,“我们还得做些什么,来应这个景才对,不然哪像新婚之礼?你前时不还问,我何时登基么,你若今晚怀上孩子,我明日便登基,封你为后。” 正文 169:阿璃,给我生个孩子 昔日的皇圈圈,今日的金丝笼。 楚璃黯然笑道:“还不是大人你做主么。” “你也可以做主。”上官烨仍是笑,只是笑得有些坏,有些冷。 她擅自出宫的事他知晓,与秘卫暗暗接头他也知晓,他不知她在筹划什么,只知她的心是那样不甘。 他不知自已的下一次在我危机会何时到来、是否由她亲自带来,他仍是学不会心狠,在对待她的事情上,他可以无底线,无原则,甚至,无骨气。 哪怕她又像以往那般,计划着对他下手,他也只是介意罢了。 楚璃听言笑笑,拂开凤冠上的流苏,定睛地与他轻道:“让我做主的话——我若让你去死呢?” 笑容凝住,上官烨不知该哭该笑,他直直看着楚璃的眼睛,而后才无比轻浅地在她耳边道:“你说的‘死’,指的是欲仙欲死?好,我今晚便去死。” 楚璃咯咯笑开,手指不轻不重地戳在他的胸前:“大人果然脸皮厚度见涨,很好,今晚,我便让你去死。” “我求之不得。” 被吓坏的奴才们,脸上这才见了活气。 阿年更叫他们吓得双腿打软,走路都有些发飘。 上官烨领着楚璃去往东华殿,届时文武百官已到,见二人相携而来,无不是目瞪口呆。 在整个中原史上,他们还未见过权臣前脚夺了前朝的位,后脚便与前朝公主“相亲相爱”携手共赴宴席之事,权臣不仅不将前朝余孽赶尽杀绝,反倒将其当作座上重宾,恩之爱之。 成国公上官北见状恼得弯了胡子,气哼哼道:“犬子,到底是个犬子。” 身旁的上官淳少不得拱火,“爹您看看,他被楚璃的美色所迷,这样子还能治理天下么?” 草包的话着实刺耳,上官北冷面拂袖:“他不能治理,你能治理?” 一句话将上官淳堵得哑口无言。 若上官北还有其他选择,八年前他哪会让上官烨上位,养得他势力滔天,如今的地位连他这个老子也无力撼动,遑论其他? 上官烨哪儿都好,唯独爱上了楚璃那个小妖精。 上官北虎目冷却。 不能劝上官烨回心转意,那么,只要除掉楚璃便好。 等楚璃死后,上官烨必会将全部精力放在国事上,上官家千秋万代,便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这种子在上官北心里,越积越深。 等朝局平静下来,他定要取楚璃性命。 东华殿上,正上演着一出耳熟能详的《鸳鸯锦》,演绎的是一个爱情故事,戏子们男俊女俏,唱念坐打的功底无不数一数二,各位看得是津津有味,忍不住啧啧称道。 正是入戏时,卫显急步来报。 上官烨和楚璃同座,卫显禀报前顾忌地看了看楚璃。 “说。”上官烨却不避嫌。 卫显得了话,开口道:“大人,肃王有消息了。” 楚璃听言眼帘一抬。 上官烨懒懒地吐出一字:“说。” “人逃往黄石镇了,雨楼人手正在追捕。” 黄石镇离上州有八百里之遥,是大陈的一处要塞,扼西宁关,与西宁仅有百里之距。 而西宁,是大陈与岑国的一道重要防线。 无忧想做什么? 上官烨悠悠一叹,略有些得意,“无忧的根在上州,家在江南,如今被逼去了黄石镇,倒显得我们咄咄逼人了。” 楚璃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卫显躬身:“雨楼必将全力以赴。” “下去吧。”上官烨挥退卫显,接着便若无其事地与楚璃喝茶听戏。 楚璃暗暗向身边的阿年使了一个眼色。 阿年常年跟随她,自然能看懂她的暗示,点头后悄声退了下去。 阿年尽量降低存在感,在所有人将关注点放在东华殿时,偷偷回到怡凤宫,走下暗道。 他必须尽快联系京中秘卫,将无忧在黄石镇遭受雨楼追捕的事,传递出去。 暗道狭窄,阿年点了一盏灯摸索向前,这是他第一次走,好在之前楚璃给他讲过地形,虽然生疏但也不会走偏。 等他走到第三个拐弯口,手中的灯忽然闪了闪。 有气流过来! 阿年立即警觉。 不到三个数的时间,前方忽传来几个杂乱而疾快的脚步声…… 东华殿,节目越发精彩纷呈,席间时不时响起各位大人的叫好声。 楚璃却心不在焉,神志不知飞去了哪儿。 “接下来是&lt春江花月夜&gt,是一首以编钟打击的曲子,你常年听歌赏舞自是不稀奇,但今日击钟的人,很特别。”上官烨慢条斯理地讲解着,“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友人,望你赏脸。” 从开始到此刻,演了不下十个高质量节目,楚璃都不感兴趣,这才会有上官烨说的“赏脸”二字。 楚璃默笑,“看他的技艺如何了。” “他曾在艺坊中呆了三年,技艺一流。” 在楚璃的印象中,男子在音乐上的造诣无人出无忧之右,其他的人根本看不过眼。 尤其是,他还曾在艺坊卖艺,这让楚璃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待报完乐名,一阵古老深厚的钟音便传了开来。 一袭白衣的男子舞着钟锤,身形柔韧灵巧,时而拧身,时而旋胯,时而倒折,各种考验身段的动作对他而言都是手到擒来。 看身形,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舞蹈功底少说有七八年。 楚璃未看清他的脸,他戴着一层薄薄的白纱,透过白纱,只能隐约瞧见他五官立体,应该很是俊秀。 上阙过去,男子向上官烨那方拱手,清越声音徐徐地道:“大人,小民可否点一人,来为小民伴舞?” 不等上官烨回复,坐在一侧的上官淳则粗声粗气地吼道:“小子,让你当殿表演已是你天大的荣幸,竟敢向太傅提要求,你好大的胆子!” 男子不卑不亢,连上官淳的正眼也未去瞧,只向上官烨问道:“大人,可允?” 这股傲气令楚璃欣赏,也让她想起了无忧,那个擅长音律,性子淡然的男子。 可惜终究是面目全非了。 上官烨同样无视了上官淳,笑着向男子问道:“你觉得,场上的谁比较合适?” 男子轻笑了笑。 眸底有着才子能人的几分狂傲,“小人听说,大人府上有一名奴婢,不仅生得国色天香,舞技更是一绝,不知小人有没有这个运气,能碰巧她也在这东华殿。” 他说的是尘湮。 上官烨手指轻叩,男子倒是会开金口,选了太傅府最有名的奴婢。 “巧了,她今日跟随国公进宫,人应该就在殿外。”上官烨令侍卫传唤。 不时尘湮便进入殿内,向上行了一个深深的拜礼。 楚璃注意到一件事,在尘湮上殿的整个过程中,白衣男子的眼神一直跟在她身上,浓墨般的眸子底,闪过星月般的光泽。 看来男子心仪尘湮已久了。 楚璃侧首问上官烨道:“你说这男子是你失散已久的朋友,我倒有些不知了,让他入宫献艺,为的是哪般?” 上官烨微微瞌眼,一排密长睫毛,将眼中情绪遮去一片。 “他只想来宫中转转罢了,看看这传说中的皇宫,究竟有多神奇。” “嗯。”楚璃不上心地应了。 男子与尘湮载歌载舞,将这殿上的氛围推至高潮,待舞乐结束,掌声雷动。 就在旁人无不以为男子对尘湮有男女之情时,男子暗暗将一双剪眸,看在了楚璃身上。 宴会结束已入夜晚。 怡凤宫,华丽宫灯一片绵延。 上官烨将楚璃压在床上,顺手扯开帐钩,将青色帷帐放了下去。 “阿璃,给我怀个孩子,”上官烨吻上她细嫩的颈脖。 楚璃自从上次在谷底受伤后,身子大不如前,她原本就不是上官烨对手,何况现在? 在他的压制下,她无力反抗。 从她决意跟上官烨回上州那时起,她便不再怜惜这个身子了。 或者,在她打算用美人计对付上官烨时,她已将这身子送了出去。 羞涩的身体微微发热,尽管她尽力克制,身体却将她出卖地彻彻底底。 “你说过,等我怀了孩子,你便登基,”楚璃调笑着,戳打他紧实的胸口,“你话已说得如此明白,我还要为你怀孕,不是自绝坟墓?” 上官烨的眼睛,闪着星子般的光亮,是爱与占有欲在交相撕扯。 “可你只能是我的,”他轻轻弯了嘴角。 楚璃很想一巴掌抽死他。 她从不知上官烨会如此无耻。 “你不觉得要求很过份么,你毁了我的家国,如今还想让我忘记一切专心服侍你?你哪来的自信说这种话?” 上官烨哪还有理智说漂亮话,恨不得要将所有他记得的情话都拿来说给她听。 他不温柔的唇封上她的,阻止她说话。 其实他的温柔与不温柔,楚璃都是喜爱的,然而,毕竟是羞辱。 而不是爱了。 她将手缓缓伸入床头下,那儿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杀上官烨的心思又死灰复燃。 可她的手方才折入,还没来及挨着匕首,上官烨便不知有意无意,忽将她双手向上一折,按在她的耳侧。 楚璃暗暗咬唇,索性放松了眼中戒备,用迎合的眼神看他。 “乖。”上官烨再次吻了上来…… 餍足过后,上官烨披衣起身。 方才的急切从他脸上消失无踪,旋即恢复成一副清冷无双的高贵模样,仿佛刚才疯狂、无耻的上官烨,只是楚璃的一个假象。 “起得来么?”上官烨淡淡地问,捡起之前抛在地上的衣服扔进青账,嘴角隐隐有笑:“不行的话我可以等。” 上官烨什么意思? 楚璃撑着酸痛腰肢,坐起身骂道:“你以为自已是金刚不坏身了?别小瞧了我!” “既然没事,那么起来走两步。”上官烨言语带着挑衅。 该死……楚璃没大碍不假,但确实浑身无力,散了架一般,下床必然是只软脚虾! 她一面眼含怨念,一面磨磨蹭蹭穿衣,力图将时间迁延地久一些,好恢复些气力。 等她穿好里衣,上官烨已整装完毕,气度不凡地站在床前。 调情的味道顿时不见,他冷着脸色,一步步走了过去。 楚璃掩着心虚,笑得有些敷衍,“你好像有事情等着办理,不打扰了。” “是啊,”他话落便欺近上去,双手支在她的身侧,将她半环绕地在圈在臂间,口吻瞬时骇人:“我自是有要事办理,那件事便是——办你!” 最后两个字,字字紧咬。 “不知我又犯了太傅哪条哪规了?”楚璃往后挪去,视线不着痕迹从她的绣花枕上扫过,“太傅有话直说便好,你这般营造气氛,会让我吃不消的。” “你也有怕的时候,真是难得,”上官烨嘴角轻抬,身子向绣花枕那边扑去! 楚璃见状,同样一扑! 她元气大伤,动作稍慢,一头撞在了上官烨肋处,撞得她头晕眼花! 上官烨抢先一步从枕下拿出匕首,亮在她的眼前:“楚璃,不解释一下么?” 楚璃心头一凉。 对,总有那么几个时刻,她想杀了上官烨。 可是当那些时刻过去,杀他的意图便会跟着稍稍冷却,因为她不敢想象上官烨一死,将会引来天下何等动荡。 她已是大陈的罪人了,不能再做万民的罪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笃然看着面前的匕首,“如何解释?我用来剔脚趾甲的,不可以?”” “你想杀我?”上官烨开门见山,话一出口便深觉心头沉沉作痛,幽幽的眸子里染上几丝泪意,“就在刚才,你想杀我。” 他受伤的眼眸迅速冰凝,渐渐覆上残酷的颜色,“既然你非要如此待我,我又何须对你客气?” 楚璃心跳一窒,然而事到如今摊牌已成定局,“说吧,究竟想怎样?” 他横眉以对,匕首在他掌中重重握起,毫无预兆间愤然丢开。 扬声唤道:“来人!” 须臾,卫显跪在内室帘外待命:“请大人吩咐!” “把人给我带来!” 卫显怔愣一瞬,忙应下:“是!” 楚璃明白了,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瞒过上官烨。 她瘫坐床上,像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颓废到极致。 上官烨的命令一下,卫显很快便让人押着脸上带伤的阿年进入内室,按跪在上官烨面前。 不知是否凑巧,被上官烨丢开的匕首,此刻正躺在阿年身边。 “阿年!”楚璃慌得从帐中窜出,却因为身体失力,一头摔在床下,眼前一阵晕眩。 阿年见她摔倒,挣扎着想从侍卫的押解下脱开,“殿下保重啊,奴才没事!奴才真没用,才不久就被他们发现了,奴才该死啊!” 要怪阿年什么?楚璃自知,终是自已太过幼稚,以前的侥幸得手,不过是仗着上官烨信任,如今他们之间的信任被摧毁,在上官烨那儿,她与一个透明人并无区别! 楚璃懊恼不已,“上官烨,是我不安份,跟任何人无关,这次算我输,你放了他!” “你终于承认自已输了?”上官烨的脚步停在她低垂的视线当中。 他从未见楚璃狼狈若此,哪怕经历再大变故,以往在上官烨面前的她,一直是高傲的,高贵的。 以往的她,眼中永远有希望的光,她最擅长将真实的自已藏在心底,怎么,此刻她已经连愿伪装都不屑了? 原来这就是最真实的她。 绝望,崩溃,柔弱不堪! “我输了。” 上官烨断了她的后路,她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她再不认输,是要等着上官烨用人命来唤她清醒么! 她无力地抬头仰视高高在上的男人,柔弱中仍有一份倔强,“放了阿年,放过他们,今后没你的允许,我可以不离开皇宫半步,上官烨,这是我最后的退让,否则就请杀了我。” 上官烨冷哂,“我本来不想把阿年押来,我甚至不准备揭开你,但你实在太不乖了,告诉我,你到底对我动了多少次杀心?” 这个答案,她不知道。 “你们秘卫,是想劫雨楼的道,从他们手上抢下无忧,然后,你们依然在幻想着让那个混账上位是么?我理解你们,谁不想让自家人上位,哪怕无忧狼心狗肺,哪怕他要把你杀了,只因为他姓楚,所以便能得到你没有底线的保护!” 上官烨心痛地指着自已:“而我,因为我姓上官,所以不管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为大陈做过多大功绩,你都可以眉头不皱地杀我!” 正文 170:逛窑子 在他的质问下,楚璃哑口无言。 时至今日,他们的所有仇所有怨,所有的不信任与相互伤害,皆是因姓氏而起,可这些,却又是他们躲不掉的宿命与劫数。 她叹口气,背开上官烨直视而来的目光。 “胜者为王败者贼,我输了,无话可说。”楚璃心死地狠狠抹泪,“既然你心中的怨如此深重,我随你处置就好,放了不相干的人,他们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一句威胁,便要让我留着那莫大的后患?”上官烨蹲身下去,指尖挑起她泪湿的下颌。 当见到她本琉璃色的眼睛泛着微红,眼底堆满深深的绝望时,上官烨顿时心跳一滞。 可疼痛的眼神很快从他眸底隐去。 “楚璃,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楚璃眼神微扬,定睛地看着他,“条件?” 他喜欢跟楚璃说话,她聪明伶俐,又干脆爽快,从来不需担心她听不懂自已的话。 听言他凝视楚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很简单,你怀官家的孩子,封闭暗道,不再试图与我作对,从此后我将不再追剿秘卫,只要他们没有不轨之心,我允许他们活着。” “大人,”卫显本想劝上官烨三思,毕竟他一旦和楚璃达成协议,便不太可能动楚家的秘卫,无疑是给自已埋下巨大隐患。 秘卫中不乏强者,实力甚至比雨楼还要胜上一筹,听之任之,恐怕会自食恶果。 但见上官烨面色冰冷不容置疑,卫显到了嘴边的话,又不甘地咽了回去。 楚璃凝目相看,半晌无言。 一道暗火在她眼中明明灭灭,闪烁不定,悲痛交织。 良久她才苦笑一声,“上官烨,你是打算用孩子来绊住我?” 上官烨毫不犹豫地答:“是。是你逼我非得如此待你,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答应,或不答应。” 她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暗道暴露,上州最后的联络点也会暴露,只要上官烨对外封锁暗道暴露的消息,借她的身份假传指令,必会对秘卫造成极其恶劣的后果。 她答应过要给秘卫兄弟一个安定生活的,为此她托小又给姑姑带信,劝姑姑将他们解散。 她几乎可以料定,当姑姑见到信时必然失望透顶,但那是她的一个心意,和一个善意的目标。 如今上官烨的锋芒正紧紧抵在她的背上,她无路可退,可是,她不想让更多人退无可退。 她望着上官烨,琉璃色华彩四溢的眼眸,渐渐灰暗无光。 内室死静,但听她轻轻地道:“我答应。” …… 送走上官烨,楚璃从床板的夹层中拿出一只白瓷药瓶,取了一粒服下。 次日大早,楚璃将将睁眼,听得内室外阿年惊声喊道:“大人!” “退下,没你的事。” 上官烨的声音,显得有些急切。 楚璃欠身往帐外看去,方才看清上官烨的面容,他已经箭步过来,坐在她的床前。 昨晚他戾气阴冷的模样,此刻在他脸上已找不出一丝痕迹。 他眼神发亮,像盛着星星,似乎有一件好玩的事急着跟别人分享。 楚璃疑惑地看着他,明明如此相熟的一张脸,瞧着却陌生地很。 上官烨抓起她苍白的手,垂目说道:“今日是大年初一,我要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 楚璃淡淡地他手上打眼,脸上不曾有任何表情,“我对礼物的要求很高,你不见得能满足我。” “保证让你满意。”上官烨满面自信,将她的手往上提起,“快来,我带你过去。” 见他兴致不错,加上楚璃也是一个求知欲极强的人,便不想扫兴推诿,疏妆后随他一道走出内室。 一路上官烨坚定不移地牵着她,温暖大掌包裹她微凉柔软的小手,在一众宫人的注目下离开怡凤宫。 宫院中早安排好一顶华轿,宫女太监数十,侍卫数之不尽。 楚璃见状难免小吃一惊,“大人准备去哪儿?” 上官烨望了她一眼,抿唇道:“带你去黄石镇。” 他一定是故意的…… 昨日因无忧被追剿于黄石镇的事,他们的矛盾突然激化,今日他主动提出带她去黄石镇,实在不知他的心意,究竟是好是坏。 “上车吧。”上官烨催道。 楚璃不屑地从马车上回过目光,“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行动迟缓而笨拙,一路招摇过市,即便出门游玩,好兴致也早让败坏了。” 上官烨千依百顺笑问:“不知阿璃是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她缓步走向一名侍卫,猝不及防抢了侍卫手上的缰绳、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喝一声:“驾!” “殿下!”被抢马的侍卫大惊失色,正要去追,不料面前一条黑影陡地窜动,视线再清明时,身边另一名侍卫的马同样被抢! 抢马者居然是太傅大人! 黑压压的侍卫群惊得惶惶跪地。 领头的卫显却喝道:“都在木讷什么,轻装简行,带上必要东西去追!” “是,卫大人!” 宫院中顿时兵荒马乱,而两名“抢马贼”,已经先一步从正阳门离开皇宫。 楚璃带头先行,马鞭挥得疾快,因为在前,上官烨瞧不见她此时的表情。 不见她的恨与纠结,不见她眼角的泪颗被剐碎风中。 两人快马上路,卫显带着侍卫全程护卫,三天后赶到黄石镇。 刚一进镇,便有雨楼人手上前接应,卫显与那人交涉后向上官烨禀报:“大人,无忧率人逃出包围,向西宁那边逃去了!” “西宁!”上官烨听言眼眸一冷,低声嘲讽道:“他一路向西而来,有意思。” 身旁的楚璃却嗤之以鼻,“不要用你的思维去臆测无忧,他不会投靠岑国的。” “他投靠谁都好,我最不想他投靠的,就是岑国。”上官烨冷道:“他们可是对大陈虎视眈眈呢,若非我们动作迅速,短时间内重掌大陈,这个时候岑国早已用兵。” 他朝岑国方向霸气一指:“那个地方,我总有一天要拿回来。” 之所以说“拿回来”,是因为岑国本就是大陈在数百年前分裂所致,只是多年来人们习惯如此,不再轻起战火。 上官烨原想,若彼此相安无事倒好,可岑国君主竟妄想染指大陈,这让他忍无可忍! “拿回来?”楚璃安抚胯下有些急躁的马儿,冷哂一声,“知道你上官烨厉害,幼年即征战沙场,文武双全,我便擦亮眼睛,看你怎么把它拿回来。” “我若拿得回呢?”上官烨一改冷肃面容,调笑问道。 “拿得回便拿得回,拿回来也是给自已的,问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能把岑国给我?” 上官烨但笑不语。 “收起你的豪言壮志吧,你现在高高在上,不需要讨好任何人。”楚璃嘴上说的轻巧,心中早已忧虑万千。 倒不是怕无忧逃进岑国国境,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进入岑国。 西宁驻军不会放过他的。 上官烨依然未回,催马带头前行。 他确实不想讨好楚璃。 他只想楚璃能够开心起来。 总有一天,该来的还会来…… 西宁是一座重城,同样因为地处交界,难免龙蛇混杂,有一段时间两国互市,曾打开过西宁关,带动经济,使这里一跃成为大陈国数一数二的富城。 为防探子滋生,西宁专门成立一个组织,严格监视流动人口,虽然后来因国事紧张取消了互市,但这个组织并没有停止活动。 上官烨怀疑无忧已经混入西宁。 毕竟无忧是肃王,他可以从宫中拿到任何重要的东西,国玺,印信以及各种机密符件。 这也是雨楼追索无忧的线索之一。 清查探索子的组织名叫“雏燕”,不受西宁地方管制,直接听命于朝廷。 西宁最大的一家楼子,燕楼,便是他们老窝。 入夜后燕楼熙熙攘攘,人客络绎不绝。 “客倌快请里面进,哎哟您这是连接三天来了吧,身子可吃得消呢?” “哎呀这不是张公子嘛,小莺莺可是等的你好苦哇!”楼前,一名花枝招展的俏娘子捻着红帕子,将来客一一请进了楼去,小嘴抹蜜似的,甜得人浑身酥软。 俏娘子眼神又一顿,停在两位完全陌生的公子身上。 瞧这两位贵气逼人,个高的那公子清冷倨傲,神如九天之凤,清贵无双。 再瞧比他低半头的小公子,面如冠玉,如九天之凰。 琉璃眼眸一见清澈,二见冷傲,三见狠戾,与清冷公子不同,小公子虽瞧着小,却像一根海底针,令人捉摸不清。 俏娘子见他两人气度不凡,非西宁这些糙老爷们可比,稀罕地差点挪不开眼。 “想这西宁风雨粗糙,还极少能见到两位公子这般好的面容,想来非本地人氏吧,”俏娘子捏着兰花指,一摇三晃,风姿婀娜地走向二位。 她故意晃动肩膀,人方才走近,宽大的衣领子已从肩上滑落,露出大片雪肩。 “不知两位公子口味如何,瞧我,可合您二位的眼?” 上官烨径直负手不言,朝楚璃略看一眼,无视俏了娘子,向楼中走去。 “哎客倌——” 楚璃在宫中哪见过如此风骚的女人,上州官窑中的女子们,那股子劲全在床弟之上,何曾像这位娘子似的,楼子前便开始卖弄。 太不知检点。 楚璃正要往里进,俏娘子不着痕迹地横身拦来,边拦边脱了她另一肩的衣裳。 “姑娘,你衣服快要掉了。”楚璃不抬眼地提醒,虽然她也喜欢女人,但委实不喜欢这类骚娘们儿。 俏娘子风情万种笑道:“公子看起来十七八岁,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今晚让庆儿来教您做一件快乐事如何?” 楚璃也笑,上州城内的窑子男馆她几乎逛遍,“快乐事”也不知跟上官烨玩过多少回,哪里需要她来教,呵呵。 “姑娘瞧着挺得儿劲的,”楚璃朝上官烨离去的方向看看,“我这儿不大需要,倒是方才那公子向来欲求不满,一个两个不够他瞧。” 楚璃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往俏娘子胸间一塞,笑道:“叫上十个漂亮姑娘,将他睡倒为算,能做到?” 俏娘子极少见客人这般大手笔,瞧着那叠银票眼睛发直,连声说道:“好好,我即刻去办!” 上官烨独身进入燕楼,去往用以交换情报的四楼雅风阁。 俏娘子得了楚璃好处,在天井那儿扯着嗓门喊道:“各位姑娘们唉,方才有一位穿着玄色衣服的俊公子可瞧见了?” 二楼三楼纷纷有姑娘向天井伸出头来:“有有!” “可俊的公子了,但不怎么热情啊!” “没准是家里娘子太凶悍,榨干了他哟,今儿没心情呗。” 话落引起一阵哄笑。 上官烨一听便知是楚璃捣鬼,生气却无奈地扯唇笑笑。 原想让楚璃来燕楼玩玩,放松心情,正好他需要与燕楼老板见个面,算是一举两得。 本是想将楚璃丢给那帮女人,不料反而被摆一道。 又听得天井下的俏娘子笑喊道:“有位公子出了三千两银子,请十位姑娘将那公子服侍倒下,姑娘们唉,先到先得哟!” 俏娘子话一落,楼上的姑娘们炸开锅似的哄闹起来。 “我来我来!” “慢说有银子,一个子儿没有我也要睡那位公子!” “公子是我的……” 七嘴八舌的女子声音接连响起,如饥似渴地向上官烨那方奔去,势如破竹。 站在俏娘子三丈开外的楚璃淡定点头,表示心头甚慰。 上官烨却是后背发寒,灵活的身子直接从四楼跃下,空中划出一记漂亮的斜线,风华无匹的气度,清俊无双的容貌,飘逸风流的身法功夫,引得楼中的女人们一阵尖叫。 这身影从俏娘子头顶掠过,直接奔着楚璃而去。 楚璃好整以暇,定定地看着向她飞来的男子。 莞尔一笑。 等上官烨落在她身前,她“啪”一声打开折扇,低低告诫:“公子是想当着楼中这么多人的面,证明自已有龙阳之好不成?” 上官烨不急不恼,也是一瞬不错地瞧着她。 “哪里,”上官烨盯住了她,从身上拿出一叠银票反手给向俏娘子,“这里有五千两,叫十个姑娘,来服侍这位小公子,另外,那三千两银子不用退还,算我头上。” 楚璃脸上的笑顿时凝住,飞快地摸摸身上。 糟了,她此刻只剩一些散碎银两,哪里压得过上官烨的大手笔! 俏娘子懵神片刻,顿悟后飞快跑来,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花儿:“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忙不迭接下这叠银票,拔高嗓门喊道:“姑娘们,接客了唉!” “好嘞!” 楚璃赶紧拔腿就跑! 上官烨两指一捏,提住她的后领襟子,“带你出来,可不就是要让你玩个够的,既然你对姑娘们感兴趣,那便好好享受。” “我不行啊!” “你说什么?”上官烨调笑道,看向那位俏娘子,“方才小公子说她不行,姑娘可知如何是好?” 俏娘子得了好处,奉承道:“公子放心,我们这儿有一百多个方子专治不行,但凡来燕楼的,就没有‘不行’一说。” 楚璃:“……” 难不成她们还能专治“少个活儿”? 上官烨见楚璃脸皮泛起了微红,在她耳旁低语道;“反正是少了样的,怕什么?” “上官烨,”楚璃咬牙切齿:“等我弄飞了那帮美女,再找你算账。” 上官烨求之不得:“我随时恭候大驾。” “公子~” “我们来了~” 一群粉妆艳抹的姑娘扭腰送胯,如狼似虎地向楚璃扑了过来…… 等打发了楚璃,上官烨身形一跃,飞向四楼。 四楼雅风阁,阁周落以纱幔,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丝淡淡掀动,纱幔半遮半掩,显出了几分神秘诡异。 上官烨抬步走进。 一名黑衣属下上前叩拜:“见过主子。” …… 那方,上官烨与属下说起无忧进入西宁一事,要燕楼配合雨楼找人,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加紧对岑国的侦察。 上次上官烨便收到消息,岑国欲对大陈用兵,一旦动兵,西宁会是岑国必攻之地,这段时期内岑国内线定会有动作。 命谨慎以待。 另一方,楚璃苦于被十个花样美女纠缠,分身乏术。 “公子,水放好了,请公子沐浴更衣。” 姑娘们媚眼一抛。 楚璃瑟瑟发抖。 哆嗦问道:“你们有十个之多,等会儿哪一个先来啊?” “我!我!”绿衣姑娘挤破脑袋往里进,激动地手爪发抖,恨不得此刻便将客倌给拆吃入腹。 楚璃点头,这世上,唯美酒与女人不可辜负。 所以,便成全她好了。 楚璃微笑着去牵绿衣姑娘的手。 然后下一瞬,绿衣姑娘便从其他九位姑娘的眼皮下消失了…… “啊……”随着一声急促而响亮的惨叫声,绿衣姑娘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然后“砰!”地,掉进屏风后的浴桶当中。 九位姑娘面面相觑。 楚璃揉了揉方才丢人时用力过猛导致有些发疼的腕子,慢悠悠问道:“请问下一个,是谁?” 姑娘们整齐划一地往后退开三步,头摇得像只波浪鼓。 “既然你们矜持,那便由我选择,管叫你们求仁得仁。” …… “啊——” “救命啊——” 楚璃教训姑娘们的事很快便有属下传进雅风阁,特向主人请示如何办理。 听言上官烨默笑,漫不经心地喝下一口茶。 “十个人,全部放倒了?” 正文 171:看来她身体恢复地不错 传信那属下心疼挨教训的姑娘们,唏嘘道:“可惨了,有的姑娘衣服都叫打没了,还有落水的,喝了半肚子洗澡水啊的,只因小公子是随大人一道过来,属下们不敢还手,这样下去……” 属下在等着上官烨发令,好给姑娘们出口恶气。 上官烨却只是眉尾轻挑:“她还有力气教训姑娘们?” 传信那属下点头如捣蒜。 “看来她的身体恢复地不错,”上官烨慢条斯理道,“去问问小公子,十个姑娘够是不够,不然再送十个过去。” 属下:“……” 见上官烨面露安慰,眼角眉梢里带着丝丝喜意,属下这才恍然大悟。 求生欲催使下老实闭了嘴。 摆平这帮姑娘后楚璃整了整弄皱的衣衫,仪表堂堂地走出房间。 经过三楼一间客房时,见那房门开了三四寸缝隙,门栓上挂着一只香包。 楚璃停下脚步,注意力停在那只香包上。 香包不稀奇,民众们酷爱的小物什,但这香包却让楚璃目中一紧! 巴掌大的一只香,团龙附凤,用金线绣制。 楚璃内室的帐顶,也有这样一只香包……分明是一母双胞! 这绣工、图案、布料,完全一模一样! 香包是无忧所赠,她还一度怀疑香包本就出自无忧之手,这房间内的人,不言而喻。 他将香包挂在此处,可见她一进楼子便引起对方的注意了。 楚璃环顾四下,推门走进,取下香包后再将房门关闭。 “嘘——”声音过后,一袭白衣的男子从帘后移步而来。 果然是无忧! 楚璃目光骤冷,箭步抵上前去,不等无忧开口,她一把揪起无忧前襟,恶狠狠道:“无忧,你简直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你到底在做什么?” 无忧眼眸低垂,无颜以对。 他在做自已认为损失最小的事情罢了,他放弃大陈,不对上官烨做任何抵抗,他本是善良的人,大陈姓什么他并不关心,因为本就与他无关。 他弃大陈而去,坏了岑国对大陈的计划,势必成为岑国的罪人,已是无路可走的结局了。 “说,”楚璃抑声喝道,“做为大陈的王爷,哪怕你将我赶出上州,我忍了,但是,你将我赶走却不思保卫大陈,将位子拱手送人是何意?你为何那样心急,无忧,告诉我为什么。” “抱歉。”无忧低下头去,大掌包住她青筋毕现的手,将她的手从身上拿离。 “一声抱歉,就够了?” 无忧叹气,长长的睫毛下一片湿润,“可除了抱歉,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璃甩开他的手,背开身问道:“燕楼不是普通窑子,不知你进来是有意无意,若是被人发现,你休想逃过。” “抓捕肃王的命令已传至西宁,我是被人追到燕楼来的,起先并不清楚,之前见你与上官烨过来,于是……” 他的声音哽住,自知西宁一行九死一生。 只想在死前,再见她一面罢了。 “如何?”楚璃的口气有些咄咄逼人,“既然逃,找个像样的地方逃,你可知你来西宁的事已惹怒上官烨,他不可能让你得逞。” 在楚璃的定义中,肃王是堂堂的大陈王爷,皇室的尊贵血脉,所以至死都要保持皇室该有的尊严。 岑国与大陈宿怨重重,逃向岑国,便是在这耻辱里再加上不可忽视的一笔。 而对于无忧的绝望,她一无所知。 “没关系,即便我逃出西宁,也不见得能活。”无忧隐去眼中低落,用晶亮的眼神看着楚璃,“看见你还好,我心里好受些了,可见上官烨不管做了什么,对你的心始终未变。” 心头忽然作痛,他皱眉道:“如果可以,好好做一个夫人,尽管我这样说很没出息,但这是目前你唯一的退路,有时候我想,若有一人肯拿真心待我,那么我愿为她放下一切。殿下,停下你不停奔忙的脚步吧,你操劳这么多年,是该静下来享受自已的生活了。” “做上官烨的金丝雀,这叫什么享受生活?”楚璃不想再提她和上官烨的事,他们之间的纠葛太多,所谓的爱掺杂着太多东西,她自已都已然分不清,他们是不是真的爱过。 略过上官烨,楚璃问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上官烨怀疑你会投靠岑国,而你的动向,确实给了他这种预示。” 无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想?” “是?”楚璃不敢置信,眼见着面前男人陌生了起来,“你去投靠敌国,甚至连瞒我都不屑了?作为大陈王爷,你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地跟我说要投靠岑国?” “是,我要去岑国一趟,”无忧背开她责备的目光,肯定地答道:“必须去。” “无忧……”楚璃气得眼前一暗。 见她身子一顿,无忧忙出手搀扶,但他的手刚挨着她肩膀,便被她狠狠一掌推开。 “楚家子孙没有软骨头,如果你非要投靠岑国……”她双拳紧握,似要把一排银齿咬碎,一字一顿道:“大陈国丢不起这个人,我会杀了你。” “好。”听到这话无忧却坦然地很,如果他必须死,而又能自已选择死法,他希望自已能死在她的手上,“就在这里,动手吧殿下,我的命本是你给的,现在由你亲手拿走并无不可。” 说完他轻闭双眼,微微昂头,示意愿将他的全部,交在她的手上。 “别以为我不会动手,”眼泪在眶里打转,她的口吻依旧坚决,“我不允许你进入岑国,你一旦踏进那片土地,便再也洗不清叛徒的恶名,楚家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子孙。” “我知道。”无忧道:“但愿你杀了我以后,不再被一个姓氏牵绊,好好地生活下去。” 楚璃抬起的掌久久停在半空,又怜又恨的眼光,直盯盯看着他心死的模样。 究竟是谁,亲手造成了楚家的没落,将他们彼此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在整个变迁中,没有人真的罪大恶极,同样,也没有人是无辜的。 她从不敢将过错推在无忧身上,因为是她这个无能的公主,将一个破绽百出的大陈交在他手上,哪怕他发起宫变,也与后来上官烨直捣上州并无多大因果。 全是她的错。 在她自私地为上官烨留后路、不顾姑姑与众属下的劝告一意孤行时,那个局面,便注定了没有人可以扭转。 该死的人还没死,她凭什么去要无忧的命? 正如她为了种种因由,选择活在上官烨身边,无忧也可以选择自已的路。 抬起的手终究放了下去。 楚璃转过身不想再看他,“除了不能去岑国,其他的路随你挑选,趁他们还没发现,赶紧走。” “你不问我去岑国的理由么?”她欲走时,无忧问道。 “我不想问。” 无忧失落地往后顿开一步,心痛地喃喃着,“你不想问……你对我的一切,似乎都不感兴趣呢……” 楚璃充耳不闻。 往门前走时忽听一阵脚步声在房外响起,接着“砰”地一声轰动,面前的门应声而碎! 碎裂的门后,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上官烨。 “无忧,果然是你。”上官烨的两名属下涌进房间,迅速向无忧逼近。 无忧不曾反抗,由他们将长刀架在自已肩上。 “上官烨,除夕夜我们的约定,你可还记得?”楚璃并未拦他抓人,反而问向上官烨。 上官烨冷凝的面色又寒上几分,“自然记得,我答应你,不再追剿秘卫,放他们一条生路。” “好,”楚璃直视他道:“无忧同样是我秘卫中一员,你不得追剿。” 上官烨鹰般的眸子微眯,慢步向楚璃走去,强烈的压迫感充斥周身。 等他高大身形将楚璃笼罩,气势将她的骄傲碾碎成泥,他方才笑问:“你倒真有意思,无忧何时成了你的秘卫?秘卫的花名册上,可没有肃王这个人。” 楚璃淡笑,“是的大人,方才我才将无忧列入名单,此后他便是秘卫中的一员了。” 上官烨不该对她的话感到惊讶,楚璃本就有找茬的“特长”,最擅长钻空子。 楚璃向他点头以示认真,接着道:“而且我们的交易中并没有明说,交易过后不得再将任何人加入秘卫名单,因此,凡是我指定加入秘卫的人,大人原则上都不应该再行追剿。” 静静地听她说完,上官烨嘴角勾起浅浅弧度,不知是怒极反笑,还是无可辩驳。 楚璃提醒胸有成竹地提醒道:“大人,如无异议的话,可以放人了。” 话落后房间一瞬死寂,呼吸声如履薄冰。 良久,上官烨才爽朗一笑,“好啊楚璃,果然是死性不改。”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 上官烨向那两名挟持无忧的属下挥挥手,示意退下,“好,我放了他。” “不仅放了他,还得答应不得追剿。”楚璃说这话时明显感到上官烨的眸子变冷,可她却恍若未见,“并不是我不识好歹,这是大人答应过的交易,既然答应了,你就得守约。” 上官烨的食指抚上她的下颌,温柔擦动,从这个角度,可见她羽睫分外密长,琉璃眸子分外迷离。 好一个令他心醉的俏模样。 随着她年岁增加,成熟女人的味道在她体内疯狂滋长,越发美得动人心魄,撩得人心浮荡,像一只迷失的船,只想扎入她的港湾。 上官烨无法拒绝。 何况她永远那样有理,说得人无可反驳。 “是,”上官烨放开她的下颌,冷声道,“我答应放过他,但他也要答应我,从此不再生事,若我发现他有一丝不轨举动,杀无赦。” 楚璃这才松下心弦,回身看向无忧,“听见了么,走吧。” 无忧微垂目光,原地滞留许久,才应了一声:“我听见了,楚璃。” 进入上州后,无忧一直喊她“殿下”,这是之于一个兄长、一个平民的称谓,不敢再直呼其名。 而今用一声“楚璃”为道别,算是他在临走前,以朋友身份对楚璃最后一次道别。 此后,山高水长,愿不再相见。 她已得相爱之人,只愿她莫再伤害,莫再错过,一生平安喜乐。 而他自已呢,刀山火海也好,山穷水尽也罢,皆是命数。 燕楼不知何时,不复之前喧嚣,来时莺莺燕燕,在无忧离去时一片静默。 人们自发性地停止聒噪,视线全部集在他身上,仿佛被他身上莫大的忧伤感染,呆呆地目送,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外。 “啪!” 一只茶杯掉在地上。 惊醒了方才呆滞的人群。 “怎么回事?” “谁的东西摔了?长不长眼啊!” “你骂谁呢!你不还是看着人家公子眼睛发直!” “……” 楼子里顿时吵嚷声起,叫骂地好不欢快。 然后亲亲我我、风光旖旎的事继续上演…… 毕竟是一座窑子啊。 寒星寥寥,阴风阵阵。 西宁是边关城市,比上州等地更冷,尤其夜深人静时,能听见带有哨声的北风,从西宁城上疯狂掠过。 燕楼,楼顶。 卫显抱剑坐在垂脊上,与一名黑衣属下道:“无忧不能放。” 那名属下是燕楼老板,负责燕楼人员运作,生得高壮,长相略憨,人称燕老板。 燕老板向卫显抱拳,为难道:“属下明白卫大人的担忧,可太傅大人说过,不得追剿秘卫人员。” “但你别忘了,大人的条件,是秘卫人员不得有不轨举动。” “无忧好像并无不轨举动。”燕老板伤神。 做为上官烨忠实属下,燕老板自然想让主子顺利上位,而无任何后顾之忧,但无忧确实是莫大的后患。 偏偏主子与楚璃达成协议,为了所谓“诚信”,将自已置在风险当中。 卫显冷笑,“燕老板,无忧没有不轨,那我们便给他制造一个‘不轨’。” 燕老板眼中微亮:“请卫大人指示。” “无忧逃往西宁,是奔着岑国去的,如今大人放了他一马,或许他会放弃打算,但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哪怕他放弃去岑国,我们想个办法逼他去就好,如此一来,我们追剿的便不是秘卫无忧、肃王无忧,而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国贼。” “大人英明!” …… 一夜到亮,睡不安枕。 楚璃撑着酸痛的腰肢起身,闻见雅风阁外有香味飘来。 居然是烤红薯的味道! 香味勾得楚璃腹中馋虫肆虐,她飞快穿衣离室,见走道里放着一只小火炉,而走道内无人,那香气,正是从火炉中传来。 这是上官烨地盘,料想不会出差池。 她放心上前,拿起火炉旁的小铁夹,翻动架在炉上的两只红薯,正好昨晚她没进晚膳,这下可以裹腹了。 捏了捏,好软,但是好烫! “等不及了?”上官烨轻缓的声音从走道另一头传来,音色里听不出一分棱角。 楚璃不甘心,又去碰了红薯一爪子,却被烫得再次缩手。 上官烨摇摇头,瞧她一副馋样,真是令人…… 想将她喂成一头无忧无虑的猪啊。 “别烫着了,”上官烨淡声提醒,拿出备好的纸,折成几折,再将红薯放进纸内。 见她似乎等不及了,他小心地开剥红薯。 “你不怕烫?”楚璃见他面不改色,暗哂上官烨的皮究竟有多厚。 上官烨不言语。 随着他手指的剥动,香甜红润的红薯肉便露了出来,隐隐有些油滋滋的感觉,瞧着便像天下第一的美味,令人受抗不住,只想一口气将它吃干抹净。 楚璃吞了吞口水。 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 上官烨转眸,瞧楚璃心急反而剥得更慢一些,时不时还屈起手指,做出“好烫我要吹吹”的小动作,急得她几欲抓狂。 “你到底还剥不剥?” 上官烨掀起眼帘,用一种“你没礼貌”的眼神看去。 楚璃看明白了,他是故意晾着她,存心找她的不痛快! 她实在太饿,伸手便要去抢,不料一把捏在红薯肉上,烫得她立即缩回手去。 上官烨见状丢下红薯,捉住她被烫伤的手,眼中瞬间布满心疼,匆忙唤了声:“阿璃!” 不知怎地,这声“阿璃”唤得楚璃心头一颤,手上被烫的地方已没有多少痛感,只有被上官烨不容置疑握住的紧窒感,酥麻感。 想抽手,他却不准。 “一只红薯罢了,值得你舍手去拿?”上官烨恢复成不苟言笑的脸色,口吻不乏责怪:“你身娇肉贵,瞧瞧,手指都烫红了。” 他的话中似有一把小刷子,挠得她心底痒痒,同时又像初晨的阳光,明亮又足够温和。 她完全看不懂上官烨了。 甚至,看不懂自已。 她抽回手来,索性起身离去,“我不吃了还不行?” “真不吃了?”上官烨望着她离去的背景,“还有一只呢,真不吃的话,我送给楼子里的娘子了?” 楚璃继续走。 就不吃,白给也不吃! 可又一转念,白给的不吃白不吃! 腹中即时鸣起了将军鼓,楚璃饥饿难耐地甘拜下风。 想着不能太亏待自已,她旋即转身,不料迎上她的,是上官烨霸道而宽厚的怀抱。 正文 172:不要死! 上官烨一手托住她纤细腰肢,一手托在她的后脑勺,是一个既宠溺、又能让猎物无处可逃的姿势。 “上官烨……”她柳眉轻竖。 “我在。”上官烨似笑非笑地应声:“我一直随叫随到呢阿璃。” 他突来的亲昵让她迷茫至极。 他们前不久才那般不快,激化到恨不得彼此相互捅刀的地步,她以为,那样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便是他们的生活基调,哪里敢想,上官烨会向她流露出如此温软动情的一面。 这时的他,一点不像冷漠疏离的上官太傅,不像指点乾坤的未来王者,只像一个疼爱妻子的温柔男人。 细腻到每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每一个画面都是风景。 这还是她认知中的上官烨么?但她心里清楚,这一直是真正的上官烨…… 西宁素来风大,放走无忧后上官烨本打算和楚璃回上州,毕竟新旧交替时段,有不少国事需要处理。 却见这几日楚璃心情开阔,有些东西似乎在慢慢放下,上官烨便临时打算再逗留几日,正好将西宁整顿一番,以备不时之需。 晚霞映得大地飞红,街上行人渐渐稀少,宵禁快要来到。 “大人,都督已为您备好了晚宴,”卫显在上官烨身后说道:“时候不早了,您和殿下移步吧。” 上官烨瞧着走在头前的楚璃,抬手示意卫显住嘴。 她还没有逛够。 卫显躬身点头,眼睛里隐有薄怒。 如此下去大人必定重蹈复辙,被楚璃再次利用,大人上过她无数次当,还要继续被她玩弄股掌么? 幸好他已布署好除掉无忧,不然楚家说不定会死灰复燃…… 楚璃与上官烨白天在城中逛哒,晚上回雅风阁,倒不是偌大的西宁没地方给他们住了,这是楚璃的要求,上官烨知她顽皮,喜欢做与世俗相悖的事,每日流连花丛,连让燕楼歇业也不曾。 只要她觉得舒心,荒山野岭他也陪了。 “阿璃,晚上我们去夜市瞧瞧,”上官烨走至与她并肩,柔声道:“淘些特色玩意带回上州,将来你闷了,我们还可以将东西摆在上州城的摊点上,没准能有一笔不小的收入。” 楚璃听言挑眉表示质疑:“西宁是边关重城,管理方面尤其严格,哪会有什么夜市,你真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可是在摄政公主宝座上坐了八年的人,大陈内外皆有了解,对西宁的重视不比上官烨少。 上官烨定定而望,缓而笑道:“夜市是今晚才开始的。” 为了让她多个玩儿的地方,上官烨下午通知太守开设夜市,为期两天。 一旁的卫显早气作了一只河豚,只不过碍在大人高兴,不便多言。 “是么?”楚璃话中略带嘲讽,“大人,你还没当皇帝呢,便急着要当一个昏君了?你兴致一来开夜市,兴致一去再关闭,这不是溜着城民们玩的么?” 此言卫显听着甚满意。 上官烨听着呢,而且听得相当顺耳。 他喜欢听楚璃说话的调调,他要永远看见楚璃脸上,带着这种随性从容、清高桀骜的神色。 若是当一个昏君可以令他达成所愿,他不知自已会不会堕落。 至少在现阶段,他只想好好地将她宠着。 上官烨点头,算默认了楚璃的昏君论。 正走过一个拐角,一名六七岁的孩童突然从巷道中奔来,不知是何原因,直接撞向了楚璃! 卫显眼疾手快,当即拔剑,吓得那孩子一屁股跌坐在地。 手中的一样东西,摔了出来。 孩子骨瘦如柴,穿着单薄衣裳,身上脏兮兮的,袖子上还破了几道口子,看起来十分寒酸。 东西摔出的第一时间,他便扑过去护了住。 惊慌地求饶道:“对不起哥哥,不要杀我……” 虽说是个孩子,卫显仍未放松戒备,剑指向孩子的手:“什么东西?” “你吓着他了,”楚璃用手挡开卫显的剑,上前打算搀扶,却见他小小的手遮不全那东西,一丝黄络、以及类似香包的一角露了出来。 这是…… 她目光一冷,沉声道:“拿来。” 男孩慌张道:“东西是我捡到的哥哥,上面有点金线,可以换粮食给妹妹吃,妹妹快要饿死了。” 楚璃按捺急躁,递给孩子一块银子:“拿去给妹妹买吃的。” 孩子小手颤巍巍地接下银子。 手一抬,一只带血的香包赫然撞进视线。 云锦为底,以金钱绣成龙凤的图案,那上面的血迹触目惊心! 这是无忧的香包,她认得! 上官烨还不知香包的事,冷目道:“西宁财政在大陈数一数二,太守回回进折子将此地夸得天花乱坠,不曾想竟然还有人吃不饱饭!卫显,率人将太守押去都督府!” “是!” 卫显领命后正要退下,楚璃忽喊道:“站住!” 清澈见底的眼眸顿时血红,她将带血的香包放在上官烨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 上官烨从没注意过这只香包。 尽管卫显不知这香包出处,但结合此情此景,就不难猜到了,这是无忧身上之物,而上面的血则说明了无忧的处境。 卫显心头一拎,一股冰凉透了上来。 “你不是答应过不追剿无忧的,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楚璃激动地扑向上官烨,一把揪起他的前襟,“无忧的香包,为何会有血渍!” 上官烨怔了一瞬,转头看向身边的卫显,质问道:“出什么事了?” “属下,属下不知。”卫显垂目,回避上官烨的直视。 卫显还不知无忧是生是死,万一无忧活着,他提前说出,太傅便很可能阻止他们的行动,导致追杀失败。 反正他已经做了这事,那便一条道走到黑。 卫显咬咬牙,抬头道:“属下这就去查!” 楚璃含恨看向上官烨。 前脚答应她不再追剿,说好放无忧一条生路,这后一脚便要取无忧的性命! 楚璃不敢相信上官烨竟能做出这种事,她以为上官烨不屑食言的…… 其实她又何来的勇气,相信他不会食言? 合欢底她浑浑噩噩与上官烨达成交易,她以为只要杀了杨怀新,再拿自已去赎罪,上官烨便会放楚家一马。 结果呢,他的三个“不保证”,打碎了她一切希望。 如今他出尔反尔,又有什么奇怪? 楚璃狠狠推开上官烨,急忙问向那个被吓傻的孩子:“东西从哪捡到的?” “那儿,”男孩指着一旁的巷子,小手紧紧攥着楚璃给的那锭银子,“刚刚捡到的。” “走吧。” 香包上的血迹一看便有些时候了,根据她的经验,大概已有一两天之久,香包从何处拾来,此时再议意义不大。 她心如死灰,直勾勾看着上官烨,“你说过的话,有几句是真?你上官烨有指点天下的底气,就那么容不下一个落魄的无忧!” “我没有。”上官烨自已都觉得,他的辩驳显得苍白无力,“我没有追杀他,兴许这只是一个误会……” “无忧不会丢下这只香包,若是误会,上面怎么会有血迹!”楚璃气急败坏地打断:“那晚无忧离开燕楼你们便派人跟踪他了,你当着我的面答应不杀,然后你转眼对他赶尽杀绝,不是你动的手还会有谁?” 上官烨无力辩驳,同样不屑辩驳! 若他能让楚璃“相信”,两人何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 随她! 他一把将楚璃拉至身前,沉声道:“你爱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我自于心无愧就好!我确实不想无忧活着,但我既然答应过你,便不会再暗中下手,反正他若死了,你这笔账定要算在我头上的,我何必偷偷摸摸去杀!” “你拿什么证明事情不是你做的?” “好,我证明给你看!”上官烨忍着即将冲膛而出的怒火,唤一声“卫显”,冷冷吩咐:“去查!” 卫显眼神闪了闪,迟疑地道:“西宁结构复杂,恐怕会有难度,而且肃王爷本身便是众矢之的,想取他性命的不在少数,亦不排除大人的指令还未下达至每员手上,导致错杀,恐怕,他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卫显做事爽利,主子的命令不管多难,一概一口应下。 今天他的话挺多。 上官烨似看出什么,眼底隐隐闪烁怒光,抑声问道:“以你看,无忧现在的情况如何?” “回大人,方才属下瞧了一眼这香包,血渍不新,可见无忧出事已久,”卫显怕楚璃缠着上官烨索要答案,强调道:“但自从燕楼一别,属下并未收到关于无忧的消息,此事与大人绝无关系,动手的另有其人。” 上官烨鹰般目光在卫显身上扫去,心中已有答案。 “那你认为,动手的会是谁?” 卫显忐忑回道:“属下不知。” 上官烨阴沉地笑了笑,威逼道:“我再问你一次,动手的人是谁?” 话说到这时,卫显心中有数了。 “属下不知,”卫显当即跪下,一脸赴死的模样,“请大人恕属下无能。” 卫显的态度让上官烨更加相信,无忧的事与他有关! 他明白卫显的苦心,但若每个属下都像他这般自作主张、违背主子意愿做事,要他的意义何在! “卫显,”上官烨淡淡地唤道,松开紧攥的拳,将一把匕首丢在他面前,“再不开口,便自行了断。” 到了这份上,楚璃自然也知是卫显隐瞒了上官烨,暗中向无忧下手。 她忽然暴起,拾起匕首抵在卫显脖间,怒问道:“无忧现在去了哪儿,说!” “殿下请赐一死,”卫显无惧对上楚璃火光四射的眼睛,“肃王爷留不得。” “他到底在哪!”楚璃几欲抓狂,泛红的眸子似能滴出血来。 卫显看往上官烨,死到临头他反而笑了:“能为大人解决心头之患,是属下的荣幸,哪怕主仆情义已尽,属下在九泉下也不会忘了大人的知遇之恩。” 上官烨背开视线,深深紧拧的眉诉说他此刻的不忍。 楚璃却急了,急到无计可施:“你是不是想死,再不说我真的杀了你!” 她的手在发抖。 她真会一刀杀了他! “殿下手下留情!”一个声音从卫显身后不远处传来,是燕老板。 燕老板疾步赶来,心急如焚道:“卫大人罪不致死,请殿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卫显一把握住楚璃持刀的手,将自已的颈脖狠狠撞去! 楚璃第一时间便察觉出卫显自然的举动,暗用内力将卫显的力量控制,与此同时,上官烨一脚踹进卫显胸口,直将他打出一丈开外! 朝燕老板愤愤一指:“人在哪儿!” 燕老板见主子发怒,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鹿山,大陈与岑国交界,是边境一道天险。 卫显与燕老板暗中商量,略施伎俩将无忧追至鹿山,以无忧企图叛逃为借口追杀。 上官烨与楚璃赶去时,无忧已被逼至鹿山天堑,云崖。 云崖,因崖下云海缭绕而得名,崖下便是岑国了。 无忧浑身是血地站在云崖之巅,剑上的血落在山石上,溅起一朵朵血莲,因战斗激烈,剑身上卷起了一道道缺口,破败的剑在他受伤的手中颤抖不堪。 在他面前的是三个尸体,和十多个逼杀而至的灰衣人。 他们是雨楼的人,夜间行动一身黑,白日行动一身灰,但他们一旦出现通常绝杀,很少有人幸存。 而无忧的身后只有悬崖。 他立起剑,将手上的道伤口用布条裹住,漫不经心地问:“上官烨让你们来的?” 无人回答,他们越逼越近。 “帮我带句话给上官烨,”他松开手,重新将剑提在手上,释然笑道:“告诉他,永远不要让楚璃知道我的死。” “为何?”为首的白衣人冷漠地问。 “若她知道了,以后该如何与上官烨相处?我不想让她痛苦。” 既然上官烨不会放开楚璃,又何必让她活得太纠结,她这些年太苦,上官烨入主上州夺了楚家的权,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如此一来,她再也不用冥思苦想着,要如何才能从上官烨手上拿回大权。 虽然这样的选择很堕落,但他希望楚璃能够堕落一回。 为首的白衣人点点头,给身旁的属下们交换了眼色: 杀! “嗖!” ——就在白衣人欲对无忧绝杀时,一支箭穿过一名白衣人的肩骨,中箭的人应声倒地! 为首那人回身望去,见山坡一队人马赶至,方才挽弓射箭的人居然是燕老板! 与燕老板同来的,是上官烨! “住手!快住手!”燕老板慌张喊道:“太傅大人来了,还不速速迎接!” 为首的白衣人听言一慌,忙令其余属下迎去。 与上官烨同行的楚璃错开这帮人,直登云崖。 云崖上寒风阵阵,割得人脸上隐隐作痛,从云崖上可见半座鹿山,对面的岑国大地,若隐若现。 见无忧还活着,楚璃惊喜交加,只是浑身伤痕令人揪心。 楚璃眼眶一热,忙上前扶住了他:“怎么样?我带你一起回去。” “我没事,”无忧不轻不重地剥开她手,“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呢,真是够命大的。” 若她再迟来一步,只怕无忧已经不复存在了,一想到这儿楚璃便心头发紧,“我带你回去治伤,这儿风大,快走吧!” 无忧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轻轻应声:“好。” 他凝望楚璃发光的眼睛,徐徐放下手里的剑。 也放下这里的一切。 他在大陈的身份,他和这里所有亲人的感情,以及他对楚璃多年的执念。 自从幼年跟随吴家父亲进入上州,遇到那个将他逗哭的女孩后,女孩身上的蝶便烙在他心里了,多年来,他视一条绣着“蝶”字的手帕为珍宝,真实的她有多重的份量可想而知。 他不得不背负五王之子的身份活在她身边,为免生灵涂炭,他不惜背叛岑国国君的命令,擅自弃大陈而逃。 因此,他已是一颗弃子了。 养父卫安抛弃了他,他真正的家族周家对他下了必杀令,他在大陈无处容身,岑国也将是他的魂归地。 可他仍然要放开大陈,回一趟岑国,看看亲生父亲的嘴脸,和他可怜的母亲…… 他放下剑,在楚璃不及防范时忽然出手推开了她! 再见了,阿璃…… 在楚璃被他推去时他身体倒射,向云崖下跳去! “无忧!”楚璃惊觉他的举动,但这时已经来不及! “呼!”一道光影从面前闪来,是一条蟒鞭!那条鞭子蛇一般缠上无忧腰部,向崖上拉去。 无忧身子正往下坠,加上他对施救人的抵触,身体硌在崖边,而鞭上的力道已松,从无忧腰间脱开! 楚璃立时飞扑向前,抓住无忧的手腕! 上官烨飞身而来,将楚璃抱在怀中:“把人救上来!” “不要动!”无忧威胁道:“你们动一下,我便松手!” “无忧不要傻,”楚璃喉头重重哽住,几乎要说不出话来,“算我求你了,先活下来好么,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别犯傻!” 正文 173:东窗事发 无忧狠狠摇头,心里有千万句真心话想说与她听,他的身不由己和他糟糕的身世,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想回岑国,哪怕是死也想去看一眼,若说楚璃是他之前十年的执念,岑国便是他十年以后的执念。 但楚璃在燕楼那晚曾对他说过,不许他去岑国。 既然活着不能违背楚璃的话,那么死了呢? 云崖下,便算是岑国的地方了。 无忧细细瞧着她的眼睛,真想每天都看见这双漂亮的眸子,可惜他这一路走来,全部是错的。 “楚璃,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做你的兄长,如果我宁死不做见鬼的肃王,也许今天的一切不会发生,可我终究是错了,没有回头路可走。” “不要死,你不想做我兄长我们就不做!”楚璃眼前模糊一片,已然看不清无忧的脸,她拼着力气,抱着他手腕拼命挽留:“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做朋友,一起煮茶喝酒,一起下棋谈心啊,天下这么大,何愁没有你想要的生活?” 无忧不停地摇头。 没有,没有! 他的身份注定他没有一条合适的路可走,进退都是死局! “楚璃,你一定要好好的,放开自已去接受新生活,来世,再见……” “不要!快救他!救他!” 崖上的燕老板忙应一声:“唉!” 而这时无忧的脚在石壁上重重蹬开! 死意已决! 楚璃的手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巨大重量,手腕突然脱臼,用不出半分力气! 身旁的上官烨紧紧抱着楚璃,而无忧的身子从她的掌间滑了下去,迅速没入云海。 转瞬不见…… 云崖上风声呼号,楚璃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呆呆地坐在崖上。 燕老板带着人分两批下山,一路放绳从原路攀下,一路从其他小道下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说见不到无忧便不走,好,我陪着你等。”上官烨小心翼翼托住她脱臼的手腕,尽量轻地为她接上,她似乎忘了疼痛,为她接手腕时她全程不动一下,连眉间都未有一寸闪烁,像个死物一般。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轻声呢喃,“哪怕他死,尸骨也不该在云崖之下。” 她心疼他,又无比地恨他! 他为何非死不可,为什么!他一死了之,留给她一个断壁残垣么! 他不知道她会伤心,不知道人在失去念想后会有多么绝望?像是最后一片土地,也被人剥夺了。 她看着云崖,流过泪的眼睛干涉地像一口枯井。 上官烨一把抱住她,在她肩上低声求道:“不要学他。你想要什么,我尽力给你,我明白你现在的疼,我也失去过亲人,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感觉到疼。” …… 搜找任务进行了三天,楚璃和上官烨便在这山上等了三天。 第三天,燕老板和属下们从崖底回来,带回一具还带着残余血肉的人骨。 上官烨立时将楚璃眼睛蒙上,不忍她看。 “回大人,我们是在离出事地百丈外发现的,现场有血渍,可见是被野兽拖走……”燕老板怕楚璃心里受不住,下面的话便不再提起。 楚璃拿开上官烨的手,苦笑道:“被野兽拖走,然后被分食,现场还有什么可证明身份的东西?” 她的冷静,平稳,让燕老板大吃一惊。 忙回道:“有,我们发现肃王被撕碎的衣服,他的鞋子,还留在事发地。” “好。” 燕老板不知如何接话,看向上官烨。 上官烨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等他们走后,楚璃松开上官烨,走向那血淋淋的人形骨架。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每进一步,便像有一只手在心间无情地撕扯,将她扯得分筋错骨,鲜血淋漓! 她还深深记得,第一次见无忧时他白衣胜雪,整个人散发着高雅淡泊的气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的人生还如此之短,可一转眼,昔日不染纤尘的干净少年,变成眼前的血骨一堆。 她定在血骨五步之距,再也难以进前一步。 上官烨紧紧跟在身后,在她耳旁心疼道:“你要休息了楚璃。” 话落不久,她紧绷的身子巍巍一颤,然后便在上官烨怀前瘫了下来…… 无忧死亡的消息被严密封锁在鹿山一带。 事后也未举丧,一切悄无声息。 秘卫那头暂先进入蛰伏,上官烨也并未对秘卫或者楚璃关心的任何人进行追责。 这是上官烨承诺,更是他的底气。 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上官烨疲惫地捏捏眼角,相比于没日没夜的奏折公文,有一件事他也必须上些心了。 几个月过去,怡凤宫那边好汤好水地用着,然而楚璃肚子至今毫无动静,做为一个男人,上官烨岂能不急。 白发苍苍的老院首,战战兢兢站在上官烨案下,“殿下虽说从小到大体质弱,但她常年锻炼不缀,又经过这段时间调理,受孕完全没有问题,卑职为殿下把过脉,各身体机能并无欠缺,实在不知……” 上官烨眈看老院首一眼,半晌才缓缓开口:“阿璃身子完好,即是我的事了?” “这……”老院首不置可否。 上官烨脸色泛白,犹豫片刻才轻声问:“要如何才能看出,究竟是不是我的问题?” “简单,”老院首笑道:“大人娶一房妾室,辛勤耕耘,三个月后便见分晓。” “娶妾室?”上官烨音色陡然冷下。 阴沉声调吓得老院首“砰”一声跪倒,连声道:“卑职去查,卑职查!” “好,给你三天时间。” “是是。”老院首冷汗涔涔地答应。 虽说上官烨对自已的身体比较自信,仍觉得对她不住,毕竟他们同房这么久,她仍无受孕迹象,导致最近他去怡凤宫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例行一番调情的话,两人进入正题。 令上官烨安慰的是楚璃不再有杀他的举动,虽然能看出她的抵触,好歹不再剑拔弩张。 “阿璃,是不是你心情不好,所以迟迟怀不上?”上官烨出力地吻着她,“放开一些,如果你觉得皇宫不好,我们可以隔三差五去外面过夜,公主府,太傅府,甚至你喜欢的艺坊都可以。” 楚璃呼应她的吻,一抹深重藏在眼里,“怀孕的事要顺其自然,有的时候想要反而没有,不想要了,说不定哪天娃儿便来报到。” “你说的对阿璃,”上官烨笑了笑,发热的唇在她耳垂上轻轻点过,“除了要放松心情,顺其自然,还得我更加卖力才是。” “大人,你又淘气了。” 一夜风情过去,内室中一片狼藉。 上官烨还要去上朝,在楚璃额头印上一唇便起身离去。 等上官烨走后,楚璃从床板下拿出一瓶药,默默地服下一粒。 上官烨踏出怡凤宫,向记录房事的彤史吩咐道:“通知太医院,阿璃需要一些补身子的药。” “是。” 彤史忙垂首应话。 无人看见上官烨的眼中,划过了一道凌厉…… “殿下,您还好么?”阿年进入内室,服侍楚璃穿衣起床。 楚璃面无表情,麻木地道:“好的很。” “现在我们出不去,也不知长公主那边怎么样了,”阿年唉声叹气,“奴才见殿下这些天生气全无,也是担心呢。” “我都不操心,你还操心个什么劲?”楚璃双手伸平,让阿年给套上外衫。 阿年为逗主子开心,呵呵笑道:“不是有一句话,叫做皇帝不急太监急嘛,太监就喜欢操心。” “小嘴贫的你,”楚璃转过身,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看在你如此乖巧的份上,下回出门带上你。” “唉!”阿年乐得屁颠屁颠:“奴才要跟殿下一辈子呢!” 说到这时,一名小太监在内室门前恭身道:“太傅大人吩咐,让阿年稍后去太医院取药。” 阿年听言问道:“什么药?” “给殿下补身子的汤药啊。” 这些日子以来,太医院的汤药楚璃没少用过,都知楚璃最烦吃药,却是无奈太傅交待过的事,谁敢不从? “稍后去拿。”楚璃不想阿年为难。 整个早朝上官烨偶有失神,心不在焉地想到怡凤宫。 等下朝后他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楚璃,半途上,一名在怡凤宫服侍的太监急忙迎上前来报:“大人!殿下那边出事了!” “何事?”上官烨等不及太监回复,箭步向怡凤宫赶去。 他一路疾行,将随行人员远远甩在身后,等他到时,怡凤宫已是慌乱一片,宫女太监忙得奔进奔出,有不慎撞到对方的,还有因慌张而摔倒的,见上官烨来到纷纷像见了鬼,倒头便拜。 上官烨无暇去管这些奴才们,越过他们直接进入内室。 “人来了没有,太医院究竟熬的什么药?”楚璃腹痛难忍,在床上翻身打滚,阿年则在床前求天告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殿下别急,太医马就到了,您再忍忍……大人!”阿年见上官烨来到,几乎是飞扑上去:“您快去安慰她,她现在好痛苦啊!” 听闻怡凤宫出事时上官烨心急如焚,却在听说楚璃是因吃了太医院的药而起时,他满面担忧渐渐失温,变成冰冷而失望的形状。 “大人!”阿年紧紧抓着上官烨衣角。 怒火、心痛在他眼底交织,很快便落成一颗晶莹。 他一脚踢开阿年,向床前走去。 “等太医过来就好了,”他坐在床沿,语气听不出一分起伏,“我也想知道太医给你吃了什么。” 楚璃明白了。 被褥在她的手底下被用力握皱。 她将疼痛全部藏在眉间。 喃喃笑道:“辛苦了,太傅大人。” 上官烨抚上她眉间深深的褶皱,她额上冷汗染湿他的指尖,眼底充血一般,闪动着骇人光泽,极致的平静,像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太医来了!” 老院首在众位宫人的簇拥下步入内室,给上官烨见过礼后飞快上前,喂楚璃吃下一粒药丸。 楚璃只觉一道清凉从口中一路划下,等药丸入腹,那股子凉意徐徐散开,迅速缓解她如绞的腹痛。 “殿下可好点了?”老院首抹了一把汗。 楚璃点头。 上官烨的手从她的额头上离去,起身唤道:“来人!” 与上官烨一道赶来的侍卫们在内室外应声:“属下在!” 上官烨令道:“搜查内室,凡是疑似药物的东西给我全部找出来!” 一屋子奴才们吓得噤若寒蝉,呼啦啦跪下一地,满室狼藉的氛围,顿时变得肃杀起来。 阿年看看上官烨,又看看楚璃,想去阻拦侍卫又不敢,急得砰砰磕头:“奴才不知大人何意,殿下身子不适,您这么做会让她更难过的!” “住口,多嘴的奴才!”上官烨恶目瞪着阿年,“你是怎么服侍主子的,稍后我再跟你算账!” 阿年被吓得脸色惨白,仍是不明就里。 老院首不想当众说穿这事,低声问道:“不然,您和殿下私下里说说这事?” 上官烨冷嗤一声,“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与殿下的私事同样是家国大事,有什么说不得的?” “是,是。”老院首被上官烨逼人的气场吓住,不敢再当和事佬。 “原来院首和太傅联手做了一出好戏,”见上官烨连搜查的手段都对她用上了,楚璃不再掩饰什么,自嘲道:“好一个太傅大人。” 上官烨肃容冷沉,漠漠看向院首:“告诉她,为何她会腹痛。” 老院首不忍心地看了楚璃一眼,希望她能自已说出来,可见她眉心深锁,眼中透着坚决,似乎不与上官烨僵持到最后一刻便不会罢休。 “是。”老院首艰难咬字,“是因为,卑职给殿下吃的药中,有一种成分另一种药相克。” 楚璃冷笑,追看着那帮在她内室中搜查的侍卫们,想着上官烨和院首真是用心良苦,不动声色间,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揭穿她。 老院首顾了一眼冷漠如斯的上官烨,接着道:“那种药,是避子药。” “避子药,”上官烨长叹一声,藏不住的痛苦从眉宇间流溢而出,“阿璃,你在做什么?你不是说过要与我交易,我答应你的都做了,并且尝试做得更好,可你不是答应要给我生个孩子么?” 她不能忘掉上官烨说的那句话。 她怀上孩子,他便登基。 做为大陈公主,不能为国而死是她莫大的耻辱,如何还能为上官烨怀孩子?是她卑鄙了,她失约,却在要求上官烨做到,说到底不过在拖着时间,垂死挣扎,苟延残喘! 她恨过无忧,但有时又无比地羡慕无忧,因为无忧可以放下一切去死,她呢? 被上官烨捧在手心又怎样,她的尊严与骨气,在现实里被挫骨扬灰,她的灵魂在压制下面目全非! 连死都死不得。 “我答应过。” 她还记得自已答应过呢。 上官烨从侍卫手上接下一只白色药瓶:“避子药么?” “啪!”他将这药瓶狠狠掼碎! “你失约了楚璃,”他然像一头暴怒的雄狮,抓住她的衣襟将她身子提起:“你是不是在逼我毁约,逼我将当初答应你的条件全部收回!你要逼我杀了你所有在意的人,将你们楚家从大陈土地上,全部抹去?” “上官烨你这个疯子!”楚璃疯狂扑打他的手臂,“你针对我一个人就好,你一个男人,已然对我无计可施,动不动拿我在意的人开刀,这是你的无能!有种你杀了我!” “我只记得你答应,哪怕你死,生了孩子再给我去死!我的耐心耗不起,它不可能永远承受你的挑战,你在害怕什么,怕我登基后将大陈改朝换代,还是怕生了孩子你便再也逃不掉?”上官烨由着她踢打,绝不放手! 两者皆有。 他的底线承受不了太多,她也同样,无奈与他同床共枕,无奈地活下去已是对她的挑战,她不想生孩子难道不是情理当中的事么? 要她忘记国仇家恨,与上官烨做一对欢乐夫妻? “上官烨,告诉我除了用他们威胁我,你还能对我怎样?一个连死都成奢望的人,指望我去害怕什么?”她心死地道:“你可以把大陈改名换姓,但你永远拔不尽公主与战士的傲骨。我明白,历史由成功者撰写,不管我们怎样死法,在后世人眼中都是无能的笑话。如今我不愿生孩子,你扬言要杀,他日会不会因为我其他错处,你又扬言要杀?待得后来,会不会但凡看我有一点不顺眼,你还要杀? 上官烨,不要再为你妄杀找借口了,正如无忧之死,难道你真不想他死么?难道他的死没有你雨楼的事?如果雨楼不再追杀,他不会被逼到跳崖,我不相信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会血战那么久,他只是无望了吧,他不想面对随时会到来的死亡,等死的恐惧足够摧毁一个人的求生欲! 卫显瞒着你对无忧动手,最终得益方还不是你!你说我无理取闹也好,胡搅蛮缠也罢,治理无方是你的无能,这件事你不背谁背?所以你就没有失约么?” 算来算去,这笔账又算到他的头上? 上官烨哭笑不得,“你狡辩的本事,真是厉害。” “跟你学的,太傅大人。” “好,那就当我们交易作废,接下来,条件可以重新谈了。” “不用了太傅,”楚璃推开他的手,直盯盯地看着他,“即便我们做了交易又如何,我算懂了,哪怕你答应地天花乱坠,总有属下人冒死为你去做,我要那一纸空谈,有何用?” 上官烨邪恶一笑,欺身上前,不顾一屋子下人,火热双唇近到几乎在她的唇上摩擦:“你要知道,即便我不与你做交易,你也得为我怀孕,你以为经过此事后,怀不怀孩子是你能做主的?” 正文 174:我疯了,才会爱上你 内室像一座冰窟,冷得人们瑟瑟发抖。 阿年哭得双眼红肿,为免楚璃再触怒上官烨,跪向前求道:“殿下答应太傅大人吧,太傅大人向来言出必行,一定能做到的。” 这聒噪的声音惹得上官烨蹙目,愤然指向阿年:“谁准你多言!奴才,你侍候主子不力,来人,将他拖出去杖五十!” “是!” 阿年吓得瘫痪在地,竟忘了求饶,也不敢求饶。 “上官烨!”楚璃推开上官烨便想下床,却叫上官烨一把拉回,按在枕上:“这是给你的教训,若再有下次我让他消失,你不是说我只会用身边的人威胁你么?既然你如此看我,我便做你所‘期望’的人!如此你该满意了!” “放开我,我不准你动他!”她用力挣扎,可她的力气太弱,根本不能动上官烨分毫! 上官烨自残一般冷笑,眼窝再也收不住泪水,一颗颗滴在她的脸上:“楚璃你告诉我,我只是想爱你罢了,为何非要这么难呢?哪怕我留住你的人,你的心也要离我远去?” “因为你已经疯了……” “那也是被你逼疯的!你好好做一个摄政公主不好么,我心甘情愿辅佐你一辈子,哪怕我父兄有反意,我也可以压制他们,纵然大陈屡遭剧变没有人无辜,可是你对世族的恨,为何要让我一人承担,因为我爱你?现在,一切都如你所愿了,上官家终于反了,我终于做了你幻想当中的‘乱臣贼子’,你还是不满意,我只想你的身心留在我身边,可你却让我活得好压抑,我每天提心吊胆着,怕你一言不合与我置气,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楚璃根本没有心情听他诉苦,嘶声吼道:“你快放了阿年!” “带下去!”上官烨几欲疯狂,紧紧按住她企图挣脱的双肩,红着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想让他死?” 上官烨疯了,他完全会在盛怒下杀人! 楚璃绝望地停止挣扎,含泪道:“上官烨,你明明可以放开我让我走,非要留着一个对你心死的人,做什么?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便是一条死胡同,你何必再执念!你疯了上官烨,我也曾对你心存幻想,现在我终于懂了,你根本不是我想象的样子,你这个疯子!” 有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已疯了。 若不疯,为何会对这个女人不可自拔,为何会为了她一而再退让并且执迷不悟? 楚璃的话像一根刺般,扎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他痛不欲生。 “我疯了……”上官烨放开她的肩,落寞起身,“我疯了,才会爱上你。” “好!”楚璃扑上去,近近盯住他的眼睛,切齿的模样有些狰狞:“那便不要再爱我,我宁愿你杀了我或者把我永世监禁,也不想你爱着我。” 上官烨怔了一瞬。 似乎不敢相信她能对自已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他给的爱会让她比死还痛苦么? 老院首见两人僵持,拼死进言:“大人息怒,殿下只是心疼奴才,此时全在气头上,说的是些气话,您切莫放在心上啊。” “她从不会说气话,”上官烨啼笑皆非,眼底一阵热流缓缓上涌,“既然你那么喜欢坐牢的滋味,今后我便以怡凤宫为牢,让你坐个够!” 他飞快回避楚璃的目光,忍着心痛负手离去。 留下满室的兵荒马乱。 如果他的爱让楚璃窒息,让她无比痛苦。 那么,还爱她做什么? …… 国公府,上弦月明净。 “啪!”上官淳一把摔了喝干的酒壶。 近来实在烦躁至极,诸事不顺!谁不知二弟上官烨要称帝了,他这个大哥理所当然要捞个王爷当当,可上官烨那头却迟迟没有动静。 大陈国这些年来变数太多,只怕拖下去会没个好收场,尤其“多情”二弟还将楚璃养在身边! 妇人之仁迟早酿成大祸! 正郁闷着,上官北步子轻快地进府,脸上堆着丝丝笑意。 “爹,您笑得这么开心,怕是哪儿有喜了吧?”上官淳一改方才郁闷,笑呵呵迎上去。 上官烨眼光一扫,看在地上那堆碎瓷上,负气道:“瞧你这点出息。” “爹说的对,”上官淳恭敬领训,“儿子确实不如二弟有出息。” 提到上官烨,上官北气不打一处来,“他要有出息,早就当皇帝了。” “可见儿女情长,碍事啊。”上官淳慢悠悠地说着,奸邪目光朝上官北那儿瞟了瞟。 上官北认同地点点头,但很快便换上一副得意之色,“不过这一次,烨儿这个傻子也该醒悟了。” “爹何出此言?” “烨儿跟楚璃闹掰了,烨儿是个高傲的人,楚璃也过不去自已的坎,想破冰怕是不易,”上官北说着便笑了,啧啧嘴,像在回味什么,“现在是你二弟心防最脆弱的时候,趁他正伤心难过,给他塞个女人过去,正好。” 听完上官淳眼睛一亮:“尘湮?” “舍她其谁呢?”上官北轻傲地道:“尘湮和烨儿一同长大,烨儿对她爱护有加,男人嘛,对女人的感情,很多时候是从保护欲开始的,然后护着护着便想搂在怀中护了,尘湮和楚璃相比,哪儿差了?楚璃有她眼角眉梢的那股柔媚之气么?有她倾国倾城的舞艺么?楚璃之所以能掠夺烨儿的心,还不是靠着她那令人捉摸不清的性子?” 上官北自信道:“可现在,她的性子已然不复从前,烨儿对她失去了耐心,周遭又没一个人支持他们在一起,烨儿对楚璃的爱,要支撑不下去了。” 上官淳听得津津有味,刀子眉一挑:“那么,即刻安排尘湮进宫?” 今夜分外寒凉,楚璃从阿年房间走出时,下意识裹紧身上的披风。 上官烨走后,怡凤宫又重新恢复成铜墙铁壁,他当真说到做到,将这里变成一座冰冷牢笼。 这些年,她算是看上官烨眼色长大的,知道他今日动了真火,可能很久都不会释怀。 不过如此甚好,不见他,她便少一份纠结与痛苦,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正准备进寝殿,听见身后有人唤道:“殿下。” 声音朗越,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声。 楚璃闻声回头,宫院中灯光辉煌,她一眼便看清少年的脸,干净俊朗,透着一股贵气,竟是除夕宴上击钟的那名男子。 “你是太傅的朋友?” 楚璃记得,上官烨这么说过的。 “既然是太傅朋友,更该知道宫规大防,这里是怡凤宫,你擅自入内,是要砍头的。” 男子一手悠闲地扣着镶玉腰带,一手捏着块金牌提起:“太傅特准我皇宫大内畅行,百无禁忌。” 楚璃再将男子打量,上官烨最喜欢将事情上纲上线,什么时候如此大方了,百无禁忌?说明这个男子想做任何事都可以? “我认识太傅多年,倒真不知他还有一个这般看中的朋友。”楚璃对他并无兴趣,淡淡说一声:“误进便误进了,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不送。” 她转身欲走,男子笑喊一声:“我既然知道你是公主殿下,又怎会是误进的呢?殿下不想知道我姓谁名谁,家住何方么?” “不想知道。” “倒是沉得住气,看来传言殿下是个心有城府的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男子言谈举止间有一些纨绔的味道,眉飞色舞,甚至显得轻佻。 “你好像对我有点感兴趣?”楚璃停步回头,敷衍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她问起自已姓名,男子笑容更开,荣幸地答:“小人姓王名谦。” “王谦,”楚璃咀嚼这名字,“可你看起来并不谦,还很皮实。” “不敢当不敢当,我听太傅说,殿下才叫皮实呢。”王谦意识到言语有失,忙躬身致歉:“我失言了,请殿下莫怪。” 他的语气有一些没大没小的意思,在皇宫中,可以说是不知死活了。 据楚璃所知,上官烨身边几乎没有这般不识礼数的朋友。 哪怕上官烨给他权限,准他随便参观皇宫,但他凡是有一点儿脑子,也不会入夜踏进怡凤宫。 他的“不知死活”里,竟又多了一丝神秘。 凭何他可以肆无忌惮? 凭他傻么? 楚璃从他身上移开审量的目光,“你与太傅认识多久了?” 王谦拿金牌敲敲自已的脑袋,显得很是伤神,“大概,有十好几年了。” “跟太傅认识这么久,他的风范气度,哪怕有样学样,也该学出一两成形似,可是瞧你,啧啧,”楚璃叹了口气,不上心地道:“天晚了你不便多留,请吧。” 王谦像是带着某种目的而来,人家下逐客令了他仍是不走。 挑唇笑道:“殿下不也说了,太傅有风范有气度,不管从心性还是能力上,他都不失为人中龙凤,如此优秀的男子,殿下为何不试着珍惜呢?” 果然是个不知死活的傻子。 楚璃斜视他一眼,厌烦道:“我们的事,旁人插不上嘴的,王公子请回吧。” “殿下不知福在眼前,怕是会祸难当头啊。” 上官烨改天换日,她沦为一个悲哀的阶下囚,何来的福? 再大的祸,大不过国祸,往后去的生老病死,在她看来全部不值一提了。 对于王谦的告诫她摇头笑笑:“谢你吉言。” “吉言?”王谦不知该哭该笑,“不打扰殿下休息,我告辞了。” 宣政殿,上官烨一连看了太多文书,双眼发花,肩膀微微发酸。 他摇动手臂好缓解不适,不料这时有人悄悄按上他的肩膀。 “谁?”他险些摆臂挥向那人,侧首一看,竟是尘湮。 尘湮不作声,自顾自为他捏肩。 她的手很软,捏在肩上给人带来一种淡淡的酥麻感,无比舒适,仿佛被这手轻轻一触,便能让人一扫整日劳累。 “何时来的?”上官烨心里明白,定是父亲得知他和楚璃的事,趁机将人送了来。 换作从前他定会抵触,毫无余地命她离去,然而此刻他很是心安理得。 尘湮乖巧应声:“来不久,请会子恕奴婢冒昧。” “在国公府你便是如此,何来冒昧,今日与昔年并无不同。” 由于尘湮在国公府特殊身份,幼年时,她常常毫无预兆便在上官烨面前出现了,整个上官家,默认她在府上有非同奴婢的地位,从不曾以奴婢的规矩待她。 更多时候,她像是上官家的养女,因此偶与主子没上没下,也是常情。 尘湮心思一动,隐隐笑了一下,“谢公子。” “今后留在宫中吧,我还是熟人比较习惯。”上官烨说完情绪低落下来。 他不大用婢女,除了府上洒扫的婢女外,贴身随侍者皆是男性,如卫显,如叶成。 这两人他本来用着最顺心,更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忠仆,可惜最务实的叶成惨死,卫显也因在西宁擅作主张追杀无忧,被他驱离身边,去漠北受罚,一时身边没了体己人。 对比于新近重用的侍卫宫人,尘湮很明显是“熟人”分类,更甚者尘湮有一半是他的亲人与朋友。 尘湮听后暗喜:“奴婢谢公子收留。” “你不是外人,不用再说道谢的话。” “是,奴婢记得了。”尘湮得逞般冷笑,更加卖力而细心地服侍。 上官烨被她捏得昏昏欲睡,本就疲惫的眼睛缓缓闭上,却又似想到了某事,瞬间清醒。 不知道她此刻在做着什么,是否还在生气,是否睡了…… 心思不受控制地想起楚璃,这让上官烨十分恼火! 为何还要惦记那女人!她把话说绝,情义断尽,既然他的爱被她弃如敝屣,他还操心她做什么! 断了,便断了吧。 分神间尘湮柔声问道:“已是深夜,让奴婢服侍您睡下吧,这样熬下去您身子会吃不消的。” 他满脑子都是怡凤宫那位难缠的主子,哪里还有睡意? “趁着不困,我将这些公文全部过目,你先下去吧。” “公子长时间看公文,也要爱惜眼睛才是,”尘湮机灵的眼珠儿一动,“不如,让奴婢给您跳一支舞解乏呢?” 上官烨捏捏眼角,确是疲乏了,见尘湮热切他不忍拒绝,便笑回:“能观赏尘湮的舞蹈,是天下一大幸事。” “能得公子欣赏,才是奴婢最大的幸事。”公子在赏舞时那陶醉的眼神,是尘湮刻苦习舞的动力所在,能够跳舞给公子看,能得公子一眼赞赏,再大的付出也是值得。 她施施然退至殿中,裾摆轻扬,翩跹舞动。 摇曳的身子像招展双翼的蝶,旋转跳跃间,将那双幽深的眼睛牢牢吸附。 上官烨看得呆住,每每尘湮起舞,都能恰到好处吸引他的目光,美则美矣,又美地如此灵动飘逸。 却不知,尘湮与她的舞艺,本就为他而生。 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随着她的跳动,他轻轻在掌心敲起了旋律。 后园中,一树海棠盛开。 阳光有些大,楚璃眯起眼睛摘下一朵。 小林子在她身旁唯唯诺诺道:“宣政殿那边,听说有一名国公府的婢女连夜进宫,好像深得太傅喜欢呢。” 怡凤宫原先的宫人们十中有九被撤换,这位小林子便是在那时进入怡凤宫,以前在御膳房当差,挺是机灵。 “你说的那个婢女,叫尘湮吧。”楚璃不动声色道,“你连她姓名都不知道,还敢在这瞎传话。” “奴才不敢!” 楚璃剜了他一眼,“她是国公府一名舞女,从小与太傅相熟,两人好得很呢,我事实俱清,哪里需要你在这儿嚼舌根。” 小林子闻言“卟”地跪下,磕头道:“奴才知罪了。” “以后太傅与尘湮的事不必再提,没准人家本就打算当作妾室来养的,你这么一惊一乍地瞎传,不是要人家看咱的笑话?” 小林子吃瘪,讷讷应了声“是”。 消息两头传,这里小林子在楚璃面前挨了闷棍,那边,宣政殿便收到了回音。 尘湮捧着托盘,前来为上官烨奉茶,小林子正跪在殿上禀报:“奴才跟主子说了,但主子漠不关心,还让奴才以后,不要再将您与尘姑娘的事说与她听,说是……” 小林子瞥见尘湮进殿,忙收了口。 “说下去。”上官烨不耐烦地催道,剑眉深锁,有一丝杀气漫出。 小林子忙叩头:“主子说,没准尘姑娘本就是太傅大人备选的妾室,若奴才惊惊乍乍地瞎传话,会惹人笑话。” 正为上官烨添茶的尘湮手上一抖,险将茶泼了出来。 却见上官烨执杯的手指泛出有力的白,竟“啪”一声,将茶杯捏碎! 小林子飞快地将脑袋磕在地上,不敢再抬。 “公子!”尘湮惊呼,再一见,上官烨手上鲜血淋漓! 她立时握起上官烨受伤的手,从身上拿出一块白帕包住,瞬间红了眼眶:“公子如今身系天下,万万要当心点身子啊,您一受伤,不知要有多少人心疼了。” 他怔怔地看着殿上,目光涣散,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茫然不知所以。 “会有人心疼么?”他苦笑。 若那女人对他能有一星半点的心疼,他宁愿天天生病日日受伤,吃最苦的药,受最深的痛。 “有啊,”尘湮紧张地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才笃定道:“奴婢会心疼您。” 上官烨迷茫的目光顿了顿,继而生出一些微亮神采,转眸看向尘湮。 正文 175:楚璃的灾难 小林子见状轻道一声“奴才告退”,头也不抬地退出大殿。 侍卫将大殿闭门。 尘湮小心翼翼为上官烨包扎伤处,而上官烨的眼睛一直凝在她的脸上,直看得她面皮发红,身上如火烧一般发烫。 她斜着身子,将就姿势为上官烨包扎,从上官烨这里,正好可以瞧见她凹型领下那一片雪白肌肤。 上官烨的视线无意撞见那片雪肌,当即难堪地转过面去。 “不用服侍,下去吧。”他淡淡地吩咐道。 殿中静默了约五个数时间,他仍未听见尘湮离去的声音,回头一看。 他散漫的目光顿时一惊,接着一股凛然气息弥漫开来。 面前的女人酥肩半露,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我见犹怜,正切切地看着自已。 被这样柔软的眼神看着,上官烨不忍责骂。 即将冲出口的话无奈收回,上官烨拾起她的外衫,替她披上。 忍着怒火埋怨道:“天凉了可别受寒。” 上官烨的手无意中碰到她的肉肩,引得她皮肤微颤,敏锐指触感受到她身子的微变,他立刻便要收回手来。 却在他收手时尘湮适时抓住,停放在她发烫的肩头,流泪道:“这么多年了,奴婢过不了公子这道坎,奴婢只求您一夜欢好,此生足矣!” 上官烨从没想过尘湮会突然对他表明心迹,连见惯人世百态的他都不禁心头一凛! “尘湮,不得放肆!”上官烨愤然甩开她的手,背过身去,气冲冲警告:“我一次次放过你,给你机会,并不是因为你美,更不是我对你半点非分之想,只因我们一同长大,不要消耗我的耐心,你不会有好结果。” “公子!”尘湮像一只扑火飞蛾,奋不顾身地抱住上官烨,“奴婢不敢高攀公子,可是奴婢心里好疼,疼得快要窒息了,公子您救我一命吧。” 一个宁死也不要他的爱。 一个为了得到他的爱,可以去死…… 可他偏偏选择的,是宁死也不想被他爱的女人。 上官烨相信尘湮的真心,因为除了楚璃,没有一个女人的眼睛会说谎。 尘湮的眼里写满了爱意。 可是…… 此刻他能感觉到尘湮身上的热度,像一团渐燃的火,企图要将他的铁石心肠融化。 “公子,求您了,您这些年活得太压抑,难道不想疯狂一次么?”柔媚的话在上官烨耳旁轻轻响起,一点点挠动他的心魂,“公子,我爱慕您许久,一生以为此生非您不嫁,但奴婢毕竟是奴婢,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公子。奴婢只想,若有一日能荣幸伴在公子身侧,哪怕只有一个日夜,一两个时辰,奴婢此生便了无遗憾了。” 上官烨的血可耻地跟着热了起来,他应该是喜欢尘湮的,但仅仅是喜欢吧。 他莫名地心里发慌,大约是怕自已动了情。 女人火热的手在他身上盘绕,像一条滚烫的蛇般滑动,缠得他心中涌起了一阵热流。 他突然捉起尘湮纤细的手腕,眼神渐渐沉定,冰冷,缓缓将她的手放回,“尘湮,你对我忠心不二么?” 尘湮飞快点头! “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声调渐缓,透着一股压抑的神秘。 尘湮不明就里,还是肯定道:“我愿意!” 上官烨忽然不可捉摸地笑了一声,亲手为她穿好衣裳,尘湮本拒绝穿衣,但他的眼神太强势,她被对视片刻便甘拜下风,乖乖地听任安排。 “有一件事我想让你去做。”上官烨说的轻松,额头上却因忍耐而起了一道青筋,负在身后的手用力握起。 “请公子吩咐!”尘湮立时跪在地上听令,以示效忠的决心。 上官烨一瞬不错地看着她,语气中充满不忍,“我想让你到一人身边,他比我喜欢你,一定会比我更疼你。” “公子?”尘湮惶然抬头,水眸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喉咙像被谁狠狠捏起,瞬间便哽住了:“为什么?奴婢是公子的人,您要奴婢去哪儿呀?” “还记得除夕夜那名击钟的男子么,他是我的朋友,”上官烨索性避开她乞求的眼睛,“他很欣赏你,不只一次跟我提过,想将你接至身边,如果你对他也欢喜,我便以上官烨义妹的身份,将你嫁过去。” “义妹……”她哭笑不得地念着这两个字,天底下最大的讽刺莫过于此! 她倾心相付的人,对他倾心相负! 上官烨不见她的痛苦,继续道:“王谦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他活得比我潇洒,比铃声疼爱别人。我已将原无忧府赏给他,你和他在一起,可保一生平安喜乐。别再挂念我了傻丫头,我给不了你,一两个时辰都不可以。” “因为一个不爱您的人?”尘湮突然泣不成声,紧紧抱住上官烨的脚踝:“公子不是说过么,您说,奴婢会嫁于尊贵的人为妻,可这世上除了您,还有谁配得上尊贵二字!” 尘湮与他相识多年了,他记得自已是一点点地,看着她从一个稚嫩的孩童长成如今美艳的模样,可能他在某些方面很傻吧,不知尘湮对自已中的毒如此之深。 他自知将尘湮送人残忍,但留下来岂不更残忍? 与其让她吊着没有希望的念头,不如让另一个男子去疼她,断了她的念头。 上官烨弯下身子,一根根剥开她的手指,沉声道:“我说过,你以后会是尊贵的女人,就当是我对你许下的承诺,我不会失言。” 尘湮忽按住心口,那里好像有一把刀子正在狠狠搅动,她颤声喊道:“您将他封王封相,他可不就尊贵了么!” “封王封相,”上官烨摇了摇头,“他并不稀罕。” “公子,您那么迫不及待地赶奴婢走,是不是怕再留奴婢,您会爱上奴婢?”她像一个被逼上断送台的死刑犯,企图争取最后的颜面。 上官烨看住她泪水涟涟的眼睛,微扬的唇角带着些嘲讽,“尘湮,你太高估自已。” “公子方才明明心动了。” 上官烨不想再同她说话,身子一转便离开大殿:“你说心动便心动吧,随你。” 若尘湮没有今日这一出,他会将她留下,哪怕他与楚璃冷战,哪怕他不爱了,也不喜欢别的女人用身体来试探。 这世上,可以试探他的只有一个女人。 大殿外阴云布密。 并没有海阔天空。 头夜进宫,次日便被责令离去,尘湮走时带着心痛与一腔怒火。 不出所料,回国公府后又被上官淳好一通奚落,她一气之下出走,直接奔向原无忧府,现已更名为王邸。 见到王谦后,第一件事便是冲上去,用力吻住他的唇。 王谦不比上官烨,能得美人在抱自然欣悦,他虎躯一震,将女人按倒在软榻之上。 两人不曾说一句话,有的只是冲动与放肆,疯狂与发泄。 尘湮想,她这么做上官烨一定很满意吧? 她草率将自已送给一个堪说陌生的男人,放弃了妄想与执念。 然后,看着他们将如何地,百年好合…… 王邸的事很快传进上官烨耳中,将他震惊到无法言语。 彼时他站在皇城一座楼前,长指紧紧扣在栏杆上,半晌他吐了口气,轻轻地重复道:“她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 上官烨半月没去怡凤宫了。 半月后阿年伤势好转,又开始围着他家殿下左转右转,这日见主子看书时心情不错,试探性地问道:“殿下这些天,闷坏了吧?” “书库中的书还没看完,大把想抄的句子也还没抄,你看我最近的字,是不是比以前好看多了?”楚璃漫不经心地翻看话本,看到好玩的地方她兴奋地敲了敲,“像这种书,让小林子给我多搬一点儿。” 阿年汗,“殿下一双治世的手,一副览阅天下的眼睛,哪能捧着这不着调的东西看,这不就是话本子嘛。” 楚璃立马卷巴卷巴书册,在阿年脑袋上一敲:“这叫放松心情,陶冶情操,人开心了,脸上的褶子都会少两道。” “殿下说的是,”阿年眨巴眨巴眼,“人看见喜欢的东西,可不就开心了么,当然若是见着喜欢的人,就更开心了。” 说着他偷偷往楚璃眼睛里看,见她愉悦的眼神忽然冷却,再慢悠悠地转面迎看。 阿年赶紧缩回怕挨揍的脑袋。 “你是嫌我日子过得太松坦了,还是嫌你自已皮子太痒了?” 阿年小脸儿一塌,怕死道:“奴才也是为殿下着想。” “为我着想便闭上你的嘴。”楚璃瞪他一眼后再回看话本,顿时兴致全无:“你去让小林子再给我搬些书来,不够看的。” “是。”阿年觉得自找没趣,讷讷地应声退下。 刚出暖房,穿过一道月亮门,见一名宫女抱着一盆君子兰,正迎面而入。 阿年好意地拦下她提醒:“殿下不喜欢这种花,搬去别处吧。” 这宫女十七八岁,一身嫩粉色宫装,显得她的皮肤分外白嫩,阿年见过她几回,是上官烨后期调换过来的人,和小林子同一批。 宫女垂面向阿年福身,“回公公,这是太傅大人之前交待过的事,大人常说君子如兰,殿下以往也夸大人是君子呢。奴婢斗胆揣摩,大人让奴婢们送君子兰,大约有让殿下睹物思人的意思。” 阿年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阿年虽被上官烨迁怒,挨了顿打,可一想那种情况下若不惩戒,事情如何收场,太傅的面子往哪放?没杀了他已算开恩,他并不恨。 他的愿望只有一个,殿下平平安安的,开开心心便好。 他深知,令殿下伤心的是太傅,但能让殿下真正开心的,也唯有太傅。 略过这遐思,阿年笑道:“送进去吧,公主殿下正在看书,不要吵到她。” “是。”粉装宫女低眉顺眼地应了。 宫女与阿年错身而去时,眼锋里闪过一道阴冷光芒。 听见脚步声,楚璃从书上抬头看去,“谁让你来的?” 宫女忙弯身拜见:“年公公之前交待过,说要给殿下换些花样,换一种心情。年公公说,虽然殿下不喜欢君子兰,但这花儿跟殿下一样,高贵又好看,美人如兰,跟殿下正相配呢,还跟奴婢说,若奴婢这样跟殿下复述,殿下肯定会留下这花。” “尽耍嘴皮子,像那死太监的德性,”楚璃听完心情又好了几分,“把花放下吧。” “是。”粉装宫女点头应声,转身走向离榻约有三四步远的花架,每走一步便侧一回头,密切留意着楚璃的反应。 还好她不曾起疑。 宫女一开始并不知道楚璃不喜君子兰,为防阿年阻拦她临时编了个由头,说是奉太傅之命,一番话正好契合阿年的心思。 而在楚璃面前,她自然不会说花是太傅让送来的,楚璃正与太傅冷战,得知太傅送花,她第一反应必定是将来人哄走,哪容得她靠近? “你是太傅的人?” 身后正在看书的楚璃问。 宫女道:“奴婢和小林子一道进这怡凤宫的,凡进来此处的,都是殿下的人。” “算是能说会道。” “奴婢说的是实话。”宫女回身向楚璃颔首。 “算我多问了,花搁好你便可以走了。” “是。” 花架有半人高,粉装宫女往上送花盆时故意打翻花架,那花盆“啪”一声落地碎去! “怎么回事!” 宫女当即跪在地上告罪讨饶,忙得去收拾那堆碎土碎片,却在在楚璃看不见的角度里,从土中摸出一个约鸡蛋大小的乌纱包,攥在手上。 握包的手暗暗用力,突然拧身向楚璃一扫! 乌色的纱包在宫女掌中崩裂,从中炸开一捧白色粉末,直接向楚璃的面部扫去! 楚璃完全没想到宫女会来这一招,匆忙间抬手转身,但那粉末还是无可避免地洒在身上。 就在楚璃躲避同时,宫女腾身而起,箭一般朝目标扎去! 竟是高手! 楚璃身子一弹迎上她虎虎生风的掌,双手交缠身影交错,快如光影! 自打在合欢谷受伤,又被迫服下散元丹,虽说后来停用,但她几经破损的身子仍然久能消化伤害,至今不能完全恢复,在行动上总有些力不从心。 换作从前,她不敢说一招致命,三招内必能占据上风,而今…… 宫女一招没得手,接下来处处狠戾,眼睛,喉咙,太阳穴,皆奔着楚璃的性命而去。 “保护殿下!” 宫人们的呼救声传来。 由于侍卫被安排在外围,楚璃又不喜欢上官烨派的宫人在身边乱转,远远支开,平时只留阿年一人近身,这才导致其他人未能在第一时间赶来。 脚步声越来越急…… 宫女慌乱中眼珠一转,飓风般的长腿狠扫,楚璃闪身避让,然而宫女这一腿的目标却不是对手的下盘! 随着这横切而去的腿风,落在软榻上、地上的白色粉末同风而起,扑向楚璃的脸! 楚璃被彻底激怒,胡乱抹了把脸后扑杀而去! 等第一批宫人赶到,楚璃一掌击在粉装宫女颈上,宫女挣扎了一下后,倒地而亡。 “殿下!”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立时有两名宫人上前将死者拖离,一地宫人们慌得只顾磕头。 其后侍卫才纷纷踏入暖阁,关问楚璃是否受伤。 “没事,”楚璃脱下外袍扔去,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擦脸,“这些粉末可能有毒,先撤出去,请太医来瞧瞧。” 还不知粉末是何物,擅自收拾恐怕会有意外之祸。 “是。”侍卫见楚璃完好,暗自庆幸。 楚璃第一个走出暖房,阿年迎面跑了过来:“我的殿下啊,您怎么样了!” “我不是让你去找小林子拿书么?”楚璃往回看了一眼,“刺客杀了,交给侍卫们处理就好,你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阿年赶紧拍拍被吓坏的小心脏,想了想,卟一声跪下:“奴才有罪,那个刺客是奴才放进去的。” “如果她不行刺,你知道她是刺客?”楚璃向来心大,哪将这事放心上,踢踢阿年示意起身,“现在人被杀了反倒可以高枕无忧,总比不知何时丢了命要强。” 从此事看,宫女便不是太傅的人了。 欲置她死地的人不在少数,国公,上官淳,一些想为上官烨铺平道路的所谓“忠臣”,他们任何一方都有可能,暂时还不能判定。 想到这儿楚璃郁结,拍拍脑袋瓜索性不再去想,抬步走去。 却觉脚步一虚,还好阿年即时搀扶,可她刚稳定身子,眼前一阵发花…… “殿下,殿下!” 阿年俊白的面孔在她视线中越来越弱,从一个人形图,像渐渐变成一团模糊,然后他的形状像被一双手从旁拉扯,变成虚影。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至最后连虚影都不再,她的五官中只剩阿年残破的嘶喊声…… 刑场上血光遍地,宛如一座惨无人道的屠宰场,无分男女,一个人被押上行刑点,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然后下一个,再来。 上官烨冷冷地站在侍卫刑场外,等那二十三人全部处死后才转身而去。 “处理干净。” 这是他第一次处死宫人,像宰杀牲口那般。 经查这些人曾与国公府与密切联系,简单点说,他们不干净了,如果他们当中一个干净,今日的悲剧便不会上演。 凡是被国公府或他人染指过的人,他一个不留。 正文 176:失明 上官烨回到怡凤宫时,太医正在为楚璃研药。 “情况还好么?” 太医战战兢兢地回:“太傅大人请先做好准备,因毒粉进入眼中,殿下暂时可能……会失明。” 上官烨心头一颤,期望的目光迅即暗淡,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怎么可以失明?他的阿璃怎么可以没有眼睛! 狂躁的思绪海潮一般在心里翻涌,恨与痛瞬间让他的理智崩断! 他冲上去揪起太医的衣领:“你们有办法的,是么?” 谁不知太傅大人今日大开杀戒,二十来人说杀便杀,太医自是关心小命,这时哪管能不能做到,只知他但凡质疑一句,便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太医点头如捣蒜:“有!请给卑职一些时间,卑职一定能帮殿下康复!” “好,我等你医好她。”上官烨这才放了他,步入内室。 内室中一如往常清冷,楚璃看不惯上官烨的人在她面前转悠,他都随了她。 这也是上官烨后悔莫及的事。 他若再强势一些,不顾她的感受将她护得严严实实,刺客哪有机会伤害她? 毕竟,晚了。 阿年正蹲在床前为楚璃净手,见上官烨来到正要开口,上官烨给了他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年顾了一眼楚璃,心明如镜地磕头退让。 上官烨走向床前,从阿年手上接下帕子,继续替她净手,这一握,才知近半个月来她又瘦了。 她个子比一般姑娘高些,因此使她看起来更加瘦,修长的手指骨络可见。 小林子不是说她近期来心情不错,正常饮食休息么?不是说她抄美文、看话本不亦乐乎么? 为何她又瘦了? 上官烨小心翼翼帮她擦拭,细致无一遗漏,见她双眼蒙着纱布,神志亦不清醒,他的眼眶再次红透。 感觉到她的手在动,他飞快看去。 她像在寻找什么,痛苦地转着脑袋,自然垂落的手指同时握起,将他的手一把包住。 “殿……” 阿年方才开声,上官烨警告性地看去。 阿年默默地跪开三步,闷着头不敢再说话。 “阿年,”楚璃微弱地开口道,“这只手你要帮我洗多久?皮险些让你给搓掉了,罚你洗手两个时辰。” 阿年表示冤枉,那是太傅大人擦的,可碍在太傅淫威,这罪名只好奴才承了。 “太医怎么说,我的眼睛还能看见么?”未听见阿年回应,楚璃落寞地笑了一声,喃喃道:“我知道了,反正瞎都瞎了,你去跟太医们说一声,不要再给我煎那么苦的药,我和那个坏男人一样,实在太讨厌喝药了。” 他很坏,上官烨知道。 听见似乎有哽咽声,楚璃拍了拍握着的手,“就算你是个太监,根子里还是个男人,一个大男人哭什么?你见我哭了么?” 上官烨反将她冰冷的手握住。 这些年她是否已习惯了,一面心头滴血,一面说着轻松的话,好像全天下都不存在了她也不会动容。 不知她的,所见的是她脸上的轻松。 而熟知她的,见到的是她心头流淌的鲜血。 “傻阿年,你这么喜欢给我洗,随你了,记得把我洗干净点。”楚璃自顾自说完,便静静地躺着了。 不知她躺了多久,上官烨听她呼吸均匀,应当是睡着。 上官烨欠身,在她额头印上一吻,眼中满是心疼。 他不只一次地告诫自已,不要太宠着她,不能让她太随性,因为她不再是那个夹缝中求生的少女阿璃,那时的她,比谁都明白如何能活下来。 现在楚家政权不复存在,她已丧失活下去的动力,所以才会不顾自身安危,事事率性而为,因为在她看来,死又如何,不过尔尔。 上官烨恨死了自已,楚璃放弃,他也由着了么? 将她的手放回被褥中,上官烨起身看向阿年。 “你这条命我先给你留着,她的眼睛若治不好,我要你后悔来这世上。” 阿年吓得身子一软,回神后连连叩头:“奴才听见了,奴才一定好生服侍,不敢再怠慢了。” 临行前上官烨补充道:“不要告诉她,险些将她皮搓掉的人是我。” “……是。” 离开怡凤宫后上官烨快马出宫,直奔国公府而去。 那时天色微暗,国公府正是掌灯时候。 下人们见上官烨一脸菜色进府,无不胆战心惊地相继跪倒,这阵势分明是算账来的,国公、大公子向来与太傅八字不合,但凡见上官烨如此面孔,很少有不出事的。 在一群下人的目送下,上官烨快步进府。 上官北像是早已料到,正坐大厅,等待上官烨的到来。 “父亲,”上官烨出于礼数,向上官北躬身示礼,“儿子有事要与父亲商量。” “坐下,我们爷俩慢慢谈,”上官北皮笑肉不笑,眼角里的褶子里堆满奸诈,说完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自家人不用拘束。” 上官烨缓缓落座,仍是一副冰面,不带分毫感情。 懒得跟他拐弯抹角,直言道:“我记得父亲在鳌山当着众将的面说过,要留下楚璃,这才过多久您便迫不及待食言了?” 二儿子杀宫人的事早传进上官北耳中,兴师问罪不过是早晚的事。 上官北端起杯子呷了口茶,“既然事实俱清,老子自然不必再跟你推来推去,是啊,木洋是我安排的,那个宫女和尘湮一样,从小当作利器培养的。可惜尘湮太柔,爱上不该爱的混账,已是废子,而木洋则理智多了,虽说没能杀了楚璃仍算失手,但楚璃已瞎,算是她不小的功劳。” “她叫木洋。”上官烨知道父亲手下养了一些少女,只是细情并不是很了解,更不知他亲自安排进怡凤宫的,竟是父亲的奸细。 可是木洋这名字他听过。 她是上官淳的睡客之一,所以意图谋害楚璃的凶手,恐怕不止父亲一个。 “父亲觉得,儿子能称帝么?”上官烨似笑非笑,眼中一道戾光闪过。 上官北轻笑,虎目里有些鄙薄之色:“我正要跟你说说这事。近来有臣子提议你称帝,你却回回避而不谈,真不知你在等什么,最好的时机已然到来,你不怕再拖下去,这个破败的江山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皇帝礼法最重,威严最重,而今儿子还被人拿在手中,任人捏圆压扁呢,如何称帝,如何令万众臣服?”上官烨冷笑,全无预兆地突起一拳,将手边的茶桌,砸得四分五裂! “上官烨,这里没有你放肆的份!”上官北拍案而起,怒指道:“为了一个该死的女人,你在老子面前耍威风,千年的礼义道德,哪条哪款教你如此藐视老子了!你贵为太傅,新朝明日君王,却将为人子最起码的‘孝’字弃而不顾!上官烨,家不齐何以治天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怕你做了君王,也只是个亡国之君!” “父亲所言极是,”上官烨起身,与他凛然对望,“未能管好上官家是我的无能,所以今日,我向父亲讨个说法。” “混账,你为了楚璃来跟老子讨说法!”上官北疾步下座,怒不可遏道:“楚璃不死你一日收不了心,一日做不好一国之君,你明知留下她会惹得百官们怨声重重,仍要为她冒此大忌!为了你能坐稳江山,我杀一个女人,有何不可!” 上官烨迎上前质问道:“亡国是女人的罪么?您让儿子当皇帝,又将儿子的话放在脚下踩,抹杀儿子的威严与诚信,然后再让一个连女人都保护不了的所谓国君,去指点天下?笑话!” “你疯了,”上官北失望地苦笑,二儿子平时最讲道义最孝顺,却在楚璃的事上变得不可理喻。 上官北记不清跟二儿子争吵过多少回,但他清楚记得每一次父子矛盾皆因楚璃而起! 可见楚璃在二儿子心目中的份量超过一切,包括老子! 上官北越想越恼火,如此一来楚璃更不能活…… 他按捺着胸中腾腾怒火,危险地笑道:“那么上官太傅,想向我讨一个怎样的说法?” 上官烨定在原地,紧蹙的眉锋徐徐放开,而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攥起。 儿子向老子讨说法这世道鲜少发生,世俗不许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相将之家更是孝字当头,大义灭亲,是要有大义在。 为了女人?狭隘! 为了公允?亡国公主她不配。 沉默良久,他竟说不出话来。 “上官烨,说吧,老子顶得住。”上官北说完人已站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地看着,“你是要撤老子的头衔,还是要把老子关进大狱,或者爽快些把老子砍了,不妨说出来,咱爷俩合计合计?” 上官烨直直对视,不言。 “听说楚璃暂时失明,老子在想,你对一个瞎子的爱还能支撑多久?现在你爱她,可再过一段时间,你对着一个只会胡搅蛮缠、对你爱搭不理的楚璃时,你到底是爱多一点,还是厌烦多一点?”上官北对楚璃的未来无比“想往”,“之后你身边无可避免要出现新的美人,你看这个国色天香,看那个沉鱼落雁,再看楚璃——瞎子,你还会爱她么?” 他拍拍儿子的肩,同情地叹道:“傻儿子,你处处优秀,为何在一个女人身上如此死脑筋?闲话少提,你倒说说,要我怎样还公道?” 沉默片刻上官烨长叹一声,无奈笑道:“做为儿子,我自然不会拿您如何,更不敢将您下狱,但是另一个从犯……” “上官烨!”上官北顿时变色,沉声警告:“你杀了二十三人还不够么!你真要为了楚璃发疯不成!” 上官烨的目光错开父亲,高高仰视前方,用不容分辨的口吻道:“上官淳,从今日起革去一切官职,三年内不得入仕,如再试图染指社稷,定不轻饶!” “上官烨你疯了!” 上官烨坦然面对父亲的愤怒,“这是给他最轻的处罚,父亲不用为他说情,否则便不是革职那么简单。” “这叫简单?你这是断了他的前程,他如今刚融入文武百官们当中,你却……”上官北气得浑身发抖,尤其见上官烨一脸的轻描淡写,活像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上官烨的面色仍是平淡:“父亲是说,上官淳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你胡说!”上官北不知要如何表现愤怒,狠狠跺了一脚:“你休要给兄长戴帽子,你……” 军武出身,上官北平时气性便大于常人,可说有些喜怒未定,在儿女之事上,上官烨屡次与他对着来,他本已积愤深重,如今又为了那个女人,他向父亲兴师问罪,对兄长下狠手惩罚,上官北哪咽得下这口气? “上官烨,我以父亲的身份命令你,收回成命!” 上官烨的眼光仍不在他身上,机械性地点头:“只有一种情况下我会收回成命——她彻底失明的时候,若她的眼睛不治,我便收回对上官淳革职的成令,用上官淳的眼睛,和一世监禁来还,父亲,我的判决您可还满意?” 话刚落地,一个凶狠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孽子!” 上官烨的脸颊很快肿起一块暗红指印,嘴角绽开,一丝血线沿着唇角滑落下来。 父子,兄弟,走到这一步他早有所料,只不过比他想象中还要早些罢了。 隐隐泪光在眼底闪烁,上官烨面无表情地向父亲躬身抱拳:“儿子告退了,下一次再来国公府,儿子希望见到父亲云淡风轻的笑脸。” “你休想!”上官北气没出尽,哪里容得了上官烨卖乖装孝子,当场一盆冷水泼去:“以后不要再踏进国公府,这里不欢迎你!” 上官烨垂下头去,久久不曾抬眼。 然后乖顺地道:“是,父亲。” …… 楚璃受伤失明,除了上官烨,阿年是最痛苦的人。 他估计着,楚璃本人都没他纠结。 阿年做为贴身忠仆,让主子出如此大事,自责失职不说,更是心疼主子,怕她这辈子再也看不了世界,再者,他每天当个影子,看着太傅大人扮演他,跟主子你浓我浓。 上官烨的占有欲阿年是见识过的,想当初,有多少美男被上官烨莫名整失踪,主子多少场风花雪月被上官烨搅黄? 现在上官烨的角色是阿年,那么在上官烨看来,他阿年与楚璃的相处模式,也可以如此腻歪? 不然主子为何一直以为人是他阿年呢,可见主子已习惯。 “平时话多到我想将你毒哑,这几天怎么动不动玩失声?”楚璃皱皱眉,一股苦味钻入鼻端,又要吃药。 感觉到温热的汤匙碰在唇边,楚璃有些反胃,“死阿年,你再不出声我便打翻这药。” 在上官烨身旁侍立的阿年听言,孙子似的向前伸头:“太医说了,您需要安静,奴才能不说话便不说了嘛。” “我以为你被某个混账毒哑了。”楚璃听见声音才放下心来,叹道:“说来那个混账也算有骨气,果然不再来怡凤宫了,挺好,若没一点血性,天子还不让他整得乱七八糟?但他这一次,未免显得薄情和小气了些。” 上官烨本想开口,又听她没心没肺地笑道:“不来正合我意,我也懒得看见他,本来药就难喝了,何必再让他添堵?” 阿年听得瑟瑟发抖,没得到上官烨的指示前又不敢擅自辩解,又急又吓,出了一头冷汗。 汤匙固执地放在她唇边,她不喝下,上官烨便不收手。 楚璃掉开脸回避药汁,埋怨道:“死太监跟谁学的用强,我不喝的话,你这勺子就一直放这儿了?” 上官烨皱眉,她可真是难缠。 但此刻出声,若惹得楚璃生气撵人,再不让他踏进怡凤宫呢? 楚璃正在治疗阶段,大起大伏的心情会影响她恢复,他不想冒这个险。 上官烨给阿年一个眼色,求生欲催使阿年即刻了解他的用意,忙回了楚璃一声:“嗯!” “小阿年你又调皮了,”楚璃看在阿年一片忠心的份上,勉强退了一步道:“药苦么?” “不怎么苦的。” “好,那你喝一口试试?” 阿年脸部一塌,作难地看看拿勺的上官烨:“啊?哦。” 为哄主子吃药阿年百依百顺,正打算试喝呢,上官烨已经抬手,将勺中的药喝了下去。 惊悚! 但见太傅大人双眉紧锁成一个“川”字,眼圈瞬间泛红。 阿年快不忍心看了,汤药绝对是太傅大人的死穴之一! “苦么?”楚璃侧过耳来,注意听周遭的动静。 哪怕不曾尝药,单看太傅表情便觉奇苦无比,阿年重重点头:“苦。” 楚璃叹了一声,“我怀疑你没喝,因为你平时吃东西、喝水的时候会发出声音。” 阿年:“!” 他同情地看向太傅大人。 上官烨脸色发白,然后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顿了片刻才慢慢喝下。 这种喝法所感受到的苦,与囫囵吞枣地喝相比,不可同日可语, 自然上官烨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阿年相信,太傅大人对殿下绝对是真爱。 听见喝东西的响动后楚璃才认同点头,“真是我的好阿年,以后我们有苦同当好么?” 阿年嘴角僵硬地抽了抽:“是,是。” 上官烨:“……” 正文 177:浮出水面 百花齐放时节,怡凤宫后园正馨香四溢。 而楚璃的唇边酒香四溢。 对面坐着一个她赶都赶不走的男人。 “听说王公子最近好事当头,正是春风得意啊,”楚璃闻闻美酒醇厚的香气,几经纠结终于将酒杯放了下去,“有一个权倾天下的朋友,这一生算是享定了荣华富贵,以后要懂得爱惜羽毛,跟我这种人沾边,小心有一天要被清算。” 王谦挑唇笑笑,大大咧咧道:“你真以为我会借太傅的关系入仕么,真是小瞧了我,我是看在他左请右请的份上才来上州住几天,真当我稀罕这纸醉金迷的破地方。” “口气不小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过皇太子呢,”楚璃嘲讽道,从第一次见王谦她便瞧他不大顺眼,觉得他自大失礼。 如今才知他何止自大,简直狂妄。 王谦笑得更加爽朗:“皇太子我也不稀罕。现今我身边已有美人在侧,等安定下来便带她云游四海,过逍遥日子,管他呢。” 前阵子听说上官烨把尘湮给了王谦,着实把楚璃惊得不轻,她还以为上官烨要把尘湮养在身边一辈子的,也没想到尘湮这个烈性女子,竟会一口答应上官烨的安排。 “你家美人她,很喜欢你?” 这个问题王谦喜欢。 王谦左右瞧了瞧,见奴才们离得远,才对楚璃神秘说道:“喜欢,喜欢地不得了。” 楚璃为他感到深深的悲哀。以尘湮对上官烨的执念,怎么可能突然像失忆一般忘记上官烨,转而投进王谦的怀抱。 要么她赌气,要么做戏,要么王谦自欺欺人。 “哦。”她不好直说,王谦说什么她全听着就是。 “殿下你不知道啊,”王谦凑在楚璃跟前,大有喋喋不休的架势:“那丫头上道着呢,简直妙不可言。” 楚璃心说她是个女的当然不知道。 讷讷地应声:“嗯”。 她已经表现出消极情绪,王谦若有自知之明早该滚蛋了,偏偏相识他,他不识相。 “唉,”王谦搁下杯子叹了一口气,“被那个丫头死心塌地喜欢上,我也很无奈,她头天进我宅子里就把我给拿下了,从此我真是翻身不得啊。” “嗯。”他倒是要点脸。她可不想听他的风流往事。 听得石桌上有指尖轻轻叩动的声响,王谦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唉你受伤这些天里,上官烨来过么?” 楚璃摇头,头一次觉得瞎了也没哪里不好,至少再无人从她眼里看到真实的情绪。 尽管她本就擅于伪装。 王谦后悔问了这该死的问题,忙一转话头:“我问过太医了,说你康复的不错,只要多注意休息,按时吃药,不出一个月定能复原。” “嗯,”她出口应了,嘴角浮起一丝苦意,不上心地自言道:“我要是再不康复,不是辜负了为我尝药,与我有苦同当的人么?” “哪个人?” “哦,我的一个太监。” “嗯,真是一个好太监。” 养伤的日子百无聊赖,楚璃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在太监的服侍下喝药,一日三次无一例外。 如此半月过去。 暖房中颠巍巍站着三名资深太医,楚璃端坐在榻上,摸了一下绑在眼上的纱布。 “日期到了,让卑职给殿下拆纱布。”老院首上前,紧张地脚步发虚。 若再治不好她的眼睛,谁都不敢保证他们的人头还能否安稳地在呆在项上。 “这些天我能觉出一些亮光来,太医莫慌,”楚璃隐着嘴角笑容,淡淡地说道:“太傅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哪怕我眼睛不治,此事也与你们无关,除非他疯了,或是想亲手把未建稳的根基毁了,不然他不会迁怒于你们。” 暖房里除了楚璃这位主子,三名太医和阿年,还有一个人站在太医们身后。 上官烨。 “冤有头债有主,谁伤了我他心里有数的。”楚璃话音中带着讽刺。 太医哪敢接这话,懦懦上前为她解开缠在头上的纱布。 随着纱布的一层层揭开,站在太医们后方的上官烨默默转身。 在阿年与太医的目送下离开暖房。 在宫人们与侍卫们的目送下离开怡凤宫。 楚璃纱布拆开,一线光亮逼进眼内。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恭喜殿下!”老院首又惊又喜,卟地跪了下去,乐得有些不知所以,“殿下莫急,一点点睁开,让卑职再给您瞧瞧。” 楚璃抬手挡住突来的光线,“太医你先退下,让我看看我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谁。” “哎!”老院首见到楚璃的本能反应,便知她康复了,一时放了心,乐颠颠地往后退去。 楚璃慢慢适应着光线,慢慢地挪开手,乍见面前只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子,然后那影子渐渐清晰,渐渐凝缩成一个人的模样。 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一双水雾蒙蒙的眼。 “殿下,您看见奴才了!”阿年乐得手舞足蹈,不知要怎样才能表达欣喜之意,跪下来一把抱住主子的腿:“奴才就知道您洪福齐天一定没事,殿下真是太厉害了,奴才好开心啊!” 楚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他如此担心自已,本想给他一个笑容宽慰,却发现她嘴角僵硬,根本牵扯不动。 “阿年,是你啊。” “是奴才,您看看,”阿年忙捉着她的手放在自已脸上,“您摸摸,奴才是您雪白干净的小阿年啊。” “是,”楚璃深深呼吸,眼睛像蒙了一层沙子,干涩无神:“一直是我的小阿年,忠心耿耿,与我有苦同当的小阿年。” 说到“有苦同当”,阿年立时想起上官烨来。 他真想告诉殿下,其实在她身边不休不倦照顾的是太傅大人。 可太傅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透露他在怡凤宫的事,阿年怵他怵地很,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埋下头不说话。 楚璃从座上起身,迈步走到暖房外,半眯着眼,看着遥远湛蓝的天空。 默默地自言:“老天将我的眼睛还了回来,让我仍然可以看见今后的风云,上官烨,我都看着呢。” 前一刻碧空如洗,不肖多时便起了风,一阵阴云遮住半边太阳,将阴翳洒向人间。 她睁开眼睛。 轻轻说了一声:“风雨欲来啊。” …… 次日早朝,钱进从队列中走出,向上官烨进言:“卑职有本启奏。” 钱进是上官北死忠,上回揭发假上官烨的事没成功,被楚璃关进了大牢,后上官烨重回上州,便将之前依仗上官家的臣子全部启用,钱进便是在那时得以重见天日,重掌刑部。 上官烨未称帝,仍坐在金殿上的主位左侧,以太傅身份理事。 这些年权霸朝野,早已养的上官烨一身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举手投足,风范自现。 “说。” 钱进禀报道:“卑职昨晚收到机密要件,说楚氏太子已经潜回上州,请太傅示下。” 消息一出,满殿皆惊。 楚氏太子失踪已有十年,各方势力寻找多年,捕风捉影的事常有发现,但回回都被证实消息有误。 待得后来,有关太子的消息越来越少,近几年更是杳无音讯。 如今钱进信誓旦旦,并准确说出太子来往上州,让人如何不惊? 一时金殿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上官烨慢悠悠地看向钱进,懒声问道:“钱尚书从哪得到的消息?” “是我们刑部的探子禀报。” “可确实?” 钱进笃定地道:“卑职敢肯定消息无误!” “既然你这么说了,让刑部的探子再查查便是。”上官烨有些漫不经心,“但我要告诉你一声,早在一年前我便收到雨楼探子线索,说太子楚询葬身大海。不知道究竟你是刑部探子厉害,还是我雨楼属下更胜一筹。” 钱进从没听过太子遇难的事,“太傅您说……” “你不是确定么,”上官烨抻长了声音说道:“便若你查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当心我要你的小命,反正你的脑袋蠢笨若此,留下来也没用了。” “大人……”钱进这么一听吓得身上打颤,他好不容易熬到官复原职,正打算跟着上官烨好好干一番大事,若因太子一事失察被问罪,岂不冤枉? 见钱进犹豫不决,上官烨转眸问向殿上其他人:“各位怎么看?” 有人提议说查查无防,但更多的人支持上官烨的观点,认为太傅的属下不会出错,太子必定尸骨无存了,再查只是浪费人力,并且很可能会让一些不安份的人蠢蠢欲动,给上州带来恐慌。 上官烨自然是相信属下的。 但到底查不查,这事他完全交给钱进自已选择,只要他有把握找到太子,否则上官烨不会对他客气。 钱进等于被掐住了脖子。 不查,万一太子没死呢?万一消息属实呢? 查,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质疑太傅,再说谁敢保证消息是真,哪怕是真,万一他无法捉到那人呢?不是要将自已给赔了进去…… 钱进纠结片刻,忍着不甘道:“卑职相信雨楼呈给太傅的消息,一定是探子那边信息有误,卑职定当严惩。” 上官烨定定地看向钱进,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凌厉。 钱进赶忙垂下头去。 自忖着上官烨定在气恼他质疑太傅消息的可靠性,从而影响到太傅在朝威信。 钱进被人给整怕了,不敢再开声,一切随着太傅的意思就好…… “太子上京”的事被按捺下来后,殿前一名侍卫通禀道:“太傅大人,王谦王公子求见。” 听言上官烨牙根暗咬,当即拍案而起,吓得一殿臣子们下饺子般跪了一地。 “金殿重地,是他想求见便求见的!”上官烨忍下愤怒,摆摆手道:“等下朝后再说。” “是!”侍卫惊出一身冷汗。 自打怡凤宫那头出事,上官烨好像变了一种性情似的,跟前做事的哪个不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满意便惹来灾祸,漫说屁不敢放,喘气大了都算犯罪。 王谦垂首站在殿外,无聊地扳扳手指,踢踢赤红色大柱,在一条通道里逛来逛去。 直到朝议结束,百官们相继离去,他才一头钻进殿中。 “我有要事跟太傅商量,急死我了。”王谦见到上官烨便开始数道起来:“我最近不是被你送的那丫头缠上了么,一个不小心……” 见上官烨脸色黑沉,正紧紧地盯看自已,王谦老实地停下话端,先抱拳给他施了一礼:“见过太傅大人。” “什么事。”上官烨走下案台,迎向王谦。 上官烨多云转睛,王谦多晴转晴空万里,爽朗道:“关于尘湮的事。” “说说。”上官烨整整深绯色朝服,看住王谦。 王谦哽了哽喉咙,不好意思道:“她怀孕了。” 岂料话音刚落,上官烨当胸一脚,直将王谦踹飞了过去! “才多久,你让她怀孕了?你们还没有相处时间,怎么让她怀的孕!”上官烨顿时火烧眼底,指着王谦骂道:“是不是想我骟了你?!” 同房后至少一个多月才能诊断出有无怀孕,而尘湮跟王谦也不过月余! 上官烨本意是,若尘湮喜欢王谦,他便给她做主,前提是喜欢。 但他不相信一见面便爱上的桥段! “太傅你听我说!”王谦生怕再挨他脚板,忙将他的脚给抱住:“不敢说这事我是受害方,但我真没对尘湮姑娘用强,哎,是她主动的。” 上官烨顿住。 关于王谦和尘湮的生活,他并未收到消息,少数几次见她,问及王谦时她也没有提起与他过密的关系,只说王公子人很好,对她很是关照。 他不敢相信,短短时间内她已和王谦走到如此地步。 淡淡心疼漫了上来,不知为何,在王谦面前他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我没有推托的意思,你家尘湮国色天香,身段一流,你说我一个男人受抗不住很正常,何况是她主动……”王谦觉得自已越描越黑,心烦道:“这么说吧,太傅你要觉得我玷污了她,你要打要杀,或者把我骟了,都随你。” 王谦本以为上官烨能给他们做个主,赶紧让他们婚事给办了,给她和孩子名分,哪知会惹来上官烨盛怒,一记窝心脚送来,险些将他给喘到吐血。 事已至此上官烨又不能真把他给阉了,虽说事情有些不敞亮,毕竟尘湮如此选择了。 上官烨道:“回去和她商量一下,可以的话,四月里便给你们完婚。” “谢太傅!”王谦连滚带爬,乐得快要合不拢嘴:“我马上回去和她谈!” …… 四月初十六,大吉,宜嫁娶迁徒。 上官烨收尘湮为义妹,小小婢女一跃枝头变凤凰,以上官府小姐身份从太傅府风光大嫁,车马从太傅府到王邸,一路张扬铺排极尽奢华。 迎亲队伍后方有一支马队压阵,上官烨义妹出嫁,用的必然是最高规格,这马也非普通马匹,而是李思年从飓风营中挑选的一支。 并由他亲自压阵。 副将催马与他并行,低声说道:“将军,确认了。” “很好,”李思年眯起冷眸望向前方,嘴角勾起一抹阴沉,“今日,我让他无处可逃。吩咐下去,都给我打好十二分精神,如有差错,定斩不饶。” 副将点头领命:“是。” 正文 178:楚询太子 一路敲锣打鼓至王邸,上官烨做为证婚人,比新娘子先来了一步,提前坐在主座上,等喝新人喜茶。 不时,一对新人进厅,新郎一身的大喜红,更显得他唇红齿白,俊美非凡。 此刻面上敛了纨绔气,瞧着有几分芝兰玉树的高贵气息,和之前的顽劣公子判若两人。 王谦向上官烨躬身示礼,对在场来客作揖,以表示谢意,“感谢各位百忙中莅临敝宅,王某感激不尽。” “客气客气……” 正当大厅里一片和谐,李思年忽然进厅,抱拳向上官烨禀道:“大人,卑职有要事揭发!” 上官烨听后脸色一暗,本轻松放在桌几上的手猛地一握。 不无警告地道:“李将军,今日是王谦与尘湮新婚之礼,有事改日再说。” “大人!”李思年似乎下定了决心,咬牙道:“事情重大,卑职必须现在就说。” “放肆!”上官烨拍案而起,震得桌上茶盏啷啷作响,“李思年,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李思年屈膝一跪:“各位大人,卑职今日所做全是为了太傅大人考虑,哪怕惹得大人生气也顾不得了,卑职不能眼见大人受骗而无动于衷!” “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上官烨的脸上像起了一层冰霜,冷得让人战栗。 他起座后走向李思年,“李将军,这婚事由我作主,扰乱婚礼便是给我难看,什么话不能回头说,非得弄得彼此不悦,给一对新人添堵又何必?” “大人明鉴,事关您的鸿图大业,卑职不得不说。”李思年道:“您的朋友王谦骗了您,他其实是……” “李思年!”上官烨冷眸看去,不无威胁地道:“你跟谁学的脾气,这儿不是议事的地方,先出去。” 李思年暗咬齿关,冷声说道:“王谦撒下泼天大谎,包藏祸心,请大人明查!” “王谦……”在场宾客大多是朝中要员,听见李思年奏禀后无不惊讶,低低交首,互换眼色。 谁不知王谦是上官烨看重的朋友,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太傅给他出入宫禁的特权,连怡凤宫也不例外,再者,又将宝贝婢女拱手相赠。 如今大婚日捅事情,岂不是故意和太傅作对? 上官烨眸子幽暗,阴沉莫定地看向李思年,眉间一颦一闪,藏着怒火。 新郎官王谦只是淡淡地扫一眼李思年,然后便低下眉眼,执起尘湮的手,眼睛里突然平静下来。 没有一丝纨绔少年的影子。 “李将军,请说,”上官烨众目睽睽下只好让他开声。 李思年跃跃欲试,正色道:“卑职查到王谦真正的身份并非游子,而是——” 他紧咬牙槽,一字一句地道:“楚氏十年前失踪的太子!” 这话一出,满场震惊! 前些日子上官烨亲口与众人说,他收到雨楼确切消息,称太子楚询早已葬身大海,吓得本想搜查太子下落的钱进不敢再提。 现在又是上的哪一出? 尘湮慌得抽开了手,本能地离开王谦两步,而王谦呆呆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太傅请听我慢慢来说来,”李思年直望进上官烨波澜不兴的眼晴。 然后那双眼睛,便人眼可见地凝起锋芒,变得尖锐而富有攻击性。 “说。” 李思年道:“卑职得知,太子楚询十年前留书出走,实际上是受到到王家蛊惑,王家企图将太子拐骗,从而将其控制或杀害,楚询察觉后仓促出逃。王家为掩饰罪行,借寻找太子之名暗中追杀,但太子命大,神奇地活了下来。后化名为王谦,藏身在一家衣户里,在农家前辈死后王谦游学四方。” “然后呢?”上官烨清淡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你倒说说,王谦游学后如何了,又是如何跟我遇到?” 李思年自然明白上官烨心里升着暗火,以为他质疑主子撒谎并跟楚家勾结,但为了主子着想,楚询的身份必须当众揭开! “大人收到雨楼消息说一年前楚询坠海而死,而事实上楚询是三年前的事,那时他被一条商船救起,免于一难,后来便一直住在南海,之后太傅大人南巡,认识了化名为王谦的太子。可见太子是有意接近大人,定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众人听得人心惶惶,上官烨身边卧着一条毒蛇,而且得上官烨厚待,偏偏这人与上官烨有巨大利益冲突,让人不禁想起怡凤宫那位。 他们效忠的上官烨,可能仍然效忠于楚家,这才是他们觉得最恐怖的地方。 上官烨听完点头表示知晓。 见上官烨脸上无多起伏,方才的怒意也从脸上消失地毫无痕迹,李思年心头一凉,心想难道自已收到的消息有误,没有道理啊…… “李将军,我明白你护我的心意,”上官烨扶李思年起身,和蔼道:“你前半部分说的都对,但三年前坠海获救的另有其人,怕是你将两件事查串了。而且若王谦真是楚询,这么多人,不乏十多年的老臣,怎么就一个认出他的呢?” “可是卑职有证据……” “我也有证据。”上官烨微笑。 身在宾客群中的钱进,暗暗捏了一把汗。 他之前收到太子进京的消息,加上李思年对王谦的指证,合二为一,王谦是楚询的结论则更加可信。 古怪在于,王谦的样貌确实与小时候的楚询不同…… 奇了。 李思年避开上官烨阴沉的眸子,“请大人示下。” 上官烨定定地看了李思年两眼,一种“你确定要知道”的询问表情。 这时钱进走出队列,“太傅大人,听说太子左腕上有一块山丘形的胎记,一看便知啊。” 经这一提醒,一些知情的老臣相继附议。 上官烨却是苦笑,“我拿你们推心置腹,而今,你们竟然质疑于我,各位大人,你们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大人息怒,”李思年见有人支持,趁热打铁道:“验证他的身份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请大人成全!” 李思年话落,众人纷纷响应:“请大人准李将军验身!” “请大人成全!” “看来我赶的正是时候,没错过这场好戏呢。” —— 一个声音突兀地穿插进来,隐隐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声音一落,人们相继朝厅外看了过去,恼的怒的平淡的,各人表情不一。 李思年见她来到恨得牙根发痒,越发对上官烨有些恨铁不成钢,一个亡国公主不杀不说,还当作上宾对待,简直辜负了众臣期许! “李将军,你用什么眼神看我呢?”楚璃淡淡的眸子从上官烨身上一扫而过,偏就和李思年对上了。 李思年粗眉一皱:“听说公主被太傅软禁在怡凤宫,怎么过来了?” “还不是你家大人请我来的,”楚璃将手上的请帖丢在李思年脸上。 众人又是一阵惊讶。 李思年刚愎自用认死理,从没看得惯楚璃过,楚璃此举少不得要惹恼他…… 果然,这边她请帖一丢,那边李思年便暴跳如雷:“你已经不是当朝公主了,居然敢对当朝大将军动手!” 楚璃这才看向上官烨,恢复视力的眼睛,像星子般明净透亮。 她看着上官烨,示威地与李思年道:“在太傅未登基,当今国号未废之前,公主还是那个公主,但是,将军就不一定是那个将军了。” 意思是说上官烨会撤李思年的职! “你少在这胡说八道,”李思年咬牙切齿:“如今已是太傅的天下,你休想挑拨我与太傅的关系。” 楚璃慢吞吞地绕着手指,惋惜地大叹一口气:“你们方才的谈话我听到了一些,太傅在给你机会呢傻子,你这个傻子不仅质疑太傅大人的能力,还明里暗里,指他与我太子哥哥私相交好,给众臣以暗示,指他当不了天下之主……” “没有!我什么时候质疑太傅这个了!” “没有?那为何太傅屡次三番说王谦与太子没关系,你还非要亲眼验身呢?这不是质疑是什么?” “我……” 楚璃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笑道:“身为臣子第一条便是忠诚,可是李将军呢,你一心想让太傅上位,却连最起码的忠君都做不到,在一批只会质疑他的臣子簇拥下,太傅的皇位又能做多久?” 李思年听到这儿便慌了:“我对太傅忠心耿耿,不用你来置喙!” “有趣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声明的事情你都不听,那么他登基后所下御令,还能指望你谨从行事吗?” 李思年的脸色说不清的惨白,一张脸呈现出扭曲的形状:“你挑拔离间!” 楚璃一脸没听懂的样子,“太傅大人不验王谦的身,是因为他不想亲手打你的脸,想等到大伙儿散了,你们两个私底下再说,如此可保你颜面,护自已的威严,还能防止其他人有事没事质疑太傅,你们人多眼杂,造谣一张嘴说来就来啊,他今后哪用得处理正务,忙着一个个给你们释疑好了。” “够了,让你来喝喜酒,你话倒不少。”上官烨懒声打断她,“李将军不是要看王谦是否有胎记么,由他看就是了。”说完他淡漠朝李思年那儿看去。 李思年赶紧背开脸面,吓得心如擂鼓,但事情已到了这一步,再畏缩的话岂不更让人看笑话。 “大人,卑职想亲眼求证!” 真的是太子哥哥么? 楚璃比李思年还要紧张,她一面期待太子哥哥生能见人死能见尸,一面又害怕王谦就是哥哥。 但很大程度上,王谦不可能是。 上官烨不会把太子放在身边,况且哥哥手腕上那块胎记太明显,他的谎言很难立住。 再说,若上官烨有那般的胸襟气度,如今的局面恐怕是两重…… 上官烨征询的目光看向各位。 众人不约而同垂首,选择权都在上官烨手上。 “好,”上官烨向王谦笑道:“今日你不给他们一个说法,这个亲怕是结不成了,” 王谦晦气地叹一声,“我今年大约是做了缺德事,一个个地找我不痛快。既然太傅发话,我纯白无瑕的腕子给他们看看也无妨。” 李思年冷汗直冒,一动不动地盯着王谦。 王谦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左手袍袖,露出一截腕子。 却见那截手腕白皙紧致,连颗痣都没有哪里来的胎记? 揭开的那一刻楚璃心跳一窒。 他不是。 她不知自已该用何种情绪,来应对眼前的真相。 李思年傻了眼,不敢置信地指着王谦:“不会,所有线索全部指向你,怎么可能没有胎记!”他冲上前去一把捉住王谦左手,横眉怒目道:“我不信!” “够了李将军!”上官烨忍无可忍地喝道,“你要揭发,我让你揭发了,你要验明正身,我让你验了,现在还有话说么李将军?” “卑职不敢!”李思年满脸不服地低下头去。 见鬼了,为何会出错?明明他已将王谦和楚询的事查得一清二楚,所有脉络俱清晰,怎么还会弄错?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上官烨鹰眼微眯,扫向诸位:“上次钱尚书提到太子一事,我已当面给你们澄清了,我以为,你们个个位高权重的,必然不会再闹出笑话,可是……” 寒眸愈冷,他低沉地道:“在王谦的成亲大礼上还有人旧事重提,你质疑我就算了,何必把这麻烦找到新人的头上?李将军,你太让我失望了。” “对不起大人。”李思年低低地闷着头,狼般的凶悍的眼神在黑暗里迸发。 为何会出错…… 这时却又听见楚璃笑道:“我以为能见着兄长呢,白开心一场。” 楚璃的每一个字,都像刺在他心头的尖刀,每刺一下,他的理智便消退一分。 像一根弦“轰”地一声崩断,李思年的理智再也承受不了愤怒的侵蚀,突然暴起吼道:“都是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 话落,满场皆惊,李思年还不知见好就收! 此时,上官烨冷睨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祸国殃民?” “太傅是做大事的人,岂能让一个女人绊住了脚步,”李思年双眼血红,气哼哼道:“卑职明白您至今不肯登基是因为这个女人,哪怕大人要卑职的命,卑职也不得不多嘴一句,楚璃留不得!” “等等李将军,”王谦看不惯李思年逮着一个女人乱兄弟,冷笑道:“在我印象里,大将军不是战场上耍威风的么,大刀阔斧斩杀敌军保一国平安才是本色。可今日的您让我重新认识了将军两个字,恕我冒犯,你撕我不成又把矛头对准女人,真是给‘将军’二字蒙羞。” “王公子,既然你不是楚询,这儿就与你无关,本将军的事你最好不要妄自评判。”李思年像一个被激怒的疯子,见谁都想撕上一口。 王谦可不是省油的灯,“呵,我要真是楚询太子,你敢这么骂妹妹,我想方设法也要弄死你。” “你好大的口气!” “方才你说公主祸国殃民,”王谦傲气地负着手,鄙夷道:“你顶着楚家给你的头衔和权力,说楚家的公主祸国殃民简直可笑,请问她祸了谁的国?你用什么资格来评判她祸不祸国?” 李思年绿着脸道:“我为太傅效忠,不干你一个外人的事!” 王谦无聊地瞧瞧自已白净的手,随意弹了下指甲灰,“你不刚刚还在质疑太傅么,尽的哪门子忠?太傅不追究你滋事之罪,你却不思感恩,还在想着怎么拉人下水,好驳点面子回来,李将军的面子是面子,大家的面子包括太傅,都可以放在脚底下踩是么?” “王公子,”李思年一字一咬:“你的话里处处维护公主,亏你是太傅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谦摊手,挑眉:“我纯属看不惯你个大男人在这儿挑事,尤其是,在我的婚礼上挑事。” 见王谦说话眉飞色舞,眼角里藏不住得意之色,这般的轻松风度,有条有理,确像是见过世面的人。 何况他寒碜的对象,是李思年这位新晋红人。 手握重权,铁腕无情。 李思年怀疑他是太子,只怕在他身上确实有些不寻常…… 说完王谦牵上一身喜袍盖头的尘湮,笑眯眯跟上官烨道:“太傅大人,您说过要给我一个满意的婚礼,可是今日我有些不开心。” 上官烨脸色紧绷,不甚友好地瞪着王谦,像随时会抽他两个耳光一般。 好好的婚礼气氛冷至肃杀,上官烨向李思年道:“向他们两人道歉,今日之事概不追究。” 李思年顿时上气不接下气,寒着脸道:“卑职打扰了王公子婚礼,可以向王公子道歉,但是,卑职宁死也不向楚璃道歉,卑职所言字字泣血,不杀楚璃天下不宁,请大人……” 话未着地,上官烨一脚蹬上李思年胸口,直将他踹飞出去! 上官烨的耐心早被耗尽,怒冲冲唤道:“来人,将他押入刑部大牢,让他好好清醒几天!” “是!”厅外的侍卫应声。 “大人三思!她迟早会毁了您……” 李思年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弱,很快便悄无声息。 大厅里噤若寒蝉。 楚璃从厅外撤开目光,又看在王谦的身上。 她得想个办法,试试王谦的底才是…… 正文 179:欺上门了 四月十六新婚之夜,尘湮因为怀孕早早休息下去。 新房中不知怎地,孤独地像一座华丽的坟墓。 王谦站在窗前面对一轮圆月出神,明明如此圆满,却总觉缺了一角,甚遗憾。 低低地自言道:“月有圆缺,可是人,总是缺着呢。” …… “听小林子说了,李将军得在刑部蹲满十天才能出来,”阿年兴冲冲跟在楚璃身后,随她穿过藤蔓环绕的长廊,“这回可算给殿下出一口恶气了,李将军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杀了殿下,真是该死。” 楚璃侧目道:“咱们的太傅最近膨胀地不轻,哪里还有当初沉稳的样子。” “不啊殿下,太傅这是立威呢。” “立的什么威,”楚璃冷嗤道,“若真能叫臣下从此对他更为敬重信服,能更好的权衡关系,制约下属,那才叫立威,然而你看他现在呢,弄得人怨声载道,人人自危。他怕是想把好不容易到手的大权,拱手送人吧。” 话落她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不禁梗了一下。 阿年“咦”了声,“可他想把大权给谁呢真是……” 楚璃屈起指节,在他的脑袋上一敲:“当他是个傻子不成,我随口来的话你听不出?” “是是。”阿年立马认怂,乖巧讨笑。 略过这个,楚璃又陷进了另一重忧虑当中。 想着最近王谦深得上官烨偏爱,但王谦此人蹊跷,仿佛从天而降,根本没有一个细致的底。 那日婚礼,楚璃见他眉宇间的神情形态,气质风范,确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若非明确他左腕上并无胎记,兴许连她也要将王谦与楚询联系在一起。 哪怕不是哥哥,他定与哥哥有一些牵扯吧,不然没道理先是钱进进言,说太子进京,而后不久李思年又言之凿凿,说王谦即是太子本人,件件与之有关。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还有她在宫中郁郁渡日时,他曾屡次三番地前来探望…… 这些线索都将王谦推向那个猜测。 可惜她现在行动不便,加上王谦被上官烨加了一层保护罩,很难再去碰触,更别说她被上官烨严密监管,每多掣肘。 正愁着如何切入王谦的事,小林子来报:“殿下,尘湮姑娘和王公子求见。” 楚璃听言眉峰微扬。 新鲜。 他两人新婚燕尔,不去耳鬓厮磨找快活,来求见她做什么…… 吩咐道:“请他们殿上伺候着。” “是。” 等楚璃慢条斯理过去,新婚夫妇已落座,正面带微笑地谈论着什么。 “两位新婚之际能来我宫中作客,实在出我意料,”楚璃一边走进,一边不修边幅地自侃:“我楚璃已不复昨日了,现在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哪个还敢跟我沾边儿呢,你夫妻二人能不避风言来此一趟,呵,说是我的荣幸毫不为过。” “殿下客气,”王谦忙起身,朝她躬身作揖:“我们两个一介平民,哪敢承殿下这番话。” 尘湮如今做了王夫人,更是当朝太傅的义妹,身份上了几个档次,自不会再对楚璃低眉顺眼,只言语上走点官方形式,算是给彼此留点。 她拢着双手,闲散地道:“妾身身子不便,恕不能给殿下行礼了。” “没事。”楚璃在她身上淡淡一扫,噙笑不语。 不时宫女们上来茶水,为各位斟上。 清新的茶香漫了出来。 像在炫耀一般,尘湮将素手轻抚着小腹,不知她在陶醉什么,笑得“咯咯”出声。 笑得楚璃后背一紧,手中的琉璃杯险些掉了。 “我这会怀着孩子,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生怕出了闪失,但好在现在胎儿尚小,还能出去走动走动,待数月后身子不方便了,哪儿也去不得了。” 尘湮一脸笑意,说话时没少往王谦那儿打眼色。 王谦配合地很,她眼色一来,他便笑着接下,从不让她落地。 暧昧的眼神递给王谦,话却是说给楚璃听的。 她入王邸不出一月,孩子已然怀上,而楚璃和上官烨没羞没臊那么久,肚子一直没个动静。 楚璃是只不会下蛋的鸡没跑了,怕不知情的,还以为太傅大人不行呢。 “嗯。”楚璃点头。 嘴巴长在她脸上,爱怎么说随她,人家开心就好。 尘湮又道:“我不在殿下跟前侍候了,但有时也会挂念殿下在宫中的生活呢,您这里出个风吹草动,在我那儿,不啻于地动山摇啊。” 说实在的,楚璃跟那帮大老爷们打交道惯了,真听不得尘湮这种带着酸臭味儿的口气。 看在她是孕妇的份上,且由她说着。 “比如上回,突然传出您跟太傅不合的事,太傅那般温和的人都气得杀生了,可见事情不小,吓得我好些天睡不安稳,”尘湮慢吞吞呷了口茶,放下杯子道:“唯盼着,您跟兄长大人今后莫再出事便好,兄长大人其实对您并不指望什么,他只想要个孩子而已,您啊太倔,这样下去,只怕……留不住大人的心呢。” 王谦本想插嘴,劝劝自家女人注意分寸,不料被她一个冷眼喝了回来,然后怕死地瞧了楚璃一眼,意思仿佛在说,不是他不想帮腔,实在有点爱莫能助。 妻管严嘛。 楚璃吃完一颗荔枝,啧啧两下。 “哎,要不怎么说后生可畏,我毕竟年纪大了,比不上尘湮姑娘生猛,”楚璃叹气地道:“尘湮第一天进王邸,便把王公子给拿了,两人过起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亲密日子,想不怀孕都难。” 王谦干咳一声,提醒楚璃注意着点,毕竟有个男人在场。 哪知楚璃根本不理他,也不理脸色难看的尘湮,径直道:“你把男人奉为至上,以睡了男人、生孩子当作夸耀的资本我不反对,但你自已跪久了,觉得女人本来如此、本该如此,甚至跪出了优越感,这个令我非常不适。” 尘湮叫她说的脸色微茄,嘴角噙着冷笑,微不可察地闪动了几次。 非哭非笑的表情使她本是绝色的脸,看起来既僵硬、又狰狞。 “我嫁给自已想嫁的男人,怀着这个男人的孩子,并不丢人是么,”尘湮眼光暗了暗,冷笑道:“好过有的女人玩弄男人感情,一边睡着人家,一边算计着人家,结果把自已的一切都给赔进了进去,相比之下,那种女人才叫可恶。” 尘湮不曾暗指那女人是楚璃。 因为她说的足够直白。 “你是在说我吧?”楚璃抬目瞧去。 王谦见她脸不红气不喘,神色还颇为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脸皮可真厚。 尘湮却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气得不轻,脸色当即转白,“是啊,说的正是殿下您,我看不惯兄长不计前嫌宠着您,您却不知感恩,三番五次作妖,真为大人感到不值,不,如今他是我兄长,我是不是得改口,叫你大嫂了呢?” 一个婢女敢蹬鼻子上脸给她颜色看,所谓墙倒众人推便是如此么? 尘湮哪里是来看望她的,分明是为羞辱她而来。 她将荔枝核吐在手心,随手扔去。 看似随意的一扔,实则带着暗力,那核砸在装核的金盘上,再从金盘弹开,好巧不巧地砸向尘湮的脸! 尘湮见有不明物逼至面前,忙不迭闪身避让,到底是避得迟了,荔枝核擦着额角飞了出去。 一股恶念袭上心头,尘湮趁着避让时身子一拧,假装失去重心,人当时就从座椅上往一侧歪去,王谦见状迅速拿身体做肉垫,把几乎翻倒的尘湮扛起。 “夫人小心!我儿子还在里面呢!” “王谦!”尘湮嗔怒地低吼一声,表面上看像夫妻间的绊嘴,可实际上,尘湮恨的是王谦让她的计划夭折。 楚璃装模作样地喊道:“你们这帮奴才们还不快去扶王夫人?” “是是……” 王夫人已被王谦给扶了,他们再上去岂不多此一举,影响他夫妻二人恩爱? 但公主发了话,不得不从啊。 于是七手八脚围上了。 就在这时,尘湮的随身丫头紫儿,趁乱将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弹进尘湮的茶杯当中。 丸子入水即化,悄无痕迹。 搀扶尘湮的王谦无意捕捉到这一幕,顿时眼神一暗。 惊色从眼中一纵即逝,而后王谦若无其事地扶尘湮坐回原位,一面安抚,一面不着痕迹地看了尘湮的茶杯一眼。 紫儿这奴婢是尘湮从国公府特地挑选,受尘湮信任这一点不必多说,哪怕紫儿不怀好意想对尘湮下手,平时两人形影不离她有的是机会,何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怡凤宫,下这暗手? 王谦立刻便明白了,尘湮向来与楚璃不和,紫儿此举可以嫁祸楚璃! “殿下,您见不得我怀上孩子,”尘湮气喘吁吁,冷着脸色大有摊牌的意思,“所以你故意吓我,想让我摔倒!” 话都说开了,楚璃自然没必要给她留面子。 淡淡扫眼后她冷声笑道:“你毕竟是个婢女出身,我何必跟你过不去?我是怕你回过头来抢太傅大人呢,还是怕你一日势大,暗害了我?” 听得尘湮暗火陡升,切齿道:“论起阴谋诡计,我哪敢跟殿下比,抢太傅,暗害别人,不是殿下时常会上演的戏码么?” 楚璃一直未轻看过尘湮,她不仅有一张惹人疼爱的绝色脸庞,还细腻机灵,思维清晰。 有时楚璃会想,上官烨急于将尘湮下嫁,怕也是想绝了自已的念头吧。 楚璃噙笑看着王谦,未曾直面尘湮的话,只费解地看向王谦:“王邸的风水真不错,想当初尘湮在我身边那会儿,说话猫儿似的,哪有今日的伶牙俐齿,而今呢,她不仅会与我顶嘴,还会明讽暗讽,花式嘲我了。” “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呵,”楚璃勾唇冷笑,眼神刀子一般扫向尘湮,“早知你今日给我添堵,当初我何必一次又一次留你。” 王谦不想惹事,忙低身告罪:“殿下息怒,昨日事昨日毕,不可溯源。你既然已表示原谅,就别再说之前的事了好么?她言语有失是她的错,待我回去教训她一番,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我倒成小人了,”尘湮端起手边的茶,冷哂道:“王谦,你真是捏着自家娘子不心疼。” “不不,”王谦见尘湮要喝那杯动了手脚的茶,忙上前去,假装恩爱地,将茶杯与她的手一并捧在手上,赔笑道:“我家的娘子我不心疼谁心疼?” 尘湮娇嗔,“拿开你的手,别耽误我喝茶。” “为表歉意,这杯茶我代娘子喝。”王谦嬉皮笑脸道。 紫儿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变了。 尘湮眉眼间同样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心。 这些微末的神情,全部落进王谦的眼中。 “谁让你喝了,走开,”尘湮见他死缠烂打,一把推去。 王谦趁她用力,借势将茶杯往自已怀前一送,一来二去间茶水溅出,洒进他的左袖口。 顿时一股灼热感传来。 他隐忍着痛意,索性将杯子夺了过来,责怪道:“妇人,当着殿下的面你放不放肆!在家我惯着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突来的怒意让楚璃摸不着头脑,可在见到王谦悄悄将左手往身后藏时,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王谦你……”尘湮气得嘴唇发抖却又不敢发作,忍得心疼肝颤,咬牙警告:“等我们回去再说。” “好嘞娘子。”王谦一脸皮笑肉不笑。 看出这两人的异样,楚璃笑笑道:“尘湮姑娘怀着身孕呢,路上颠簸地很,眼见天色将暗,你们出行不易,不如在宫中小住几日,正好咱两人可以交流交流怀孕的事。王公子生猛可畏,没事去宣政殿走走,给那位主子传授些绝招,省得他的女人怀不上孩子,让别人以为他哪儿出了毛病呢。” 尘湮早将楚璃这人摸得透透的,她不仅嘴毒,而且心毒,短短几句话将人踩了个遍。 “殿下留人,我哪敢不从呢。”尘湮笑盈盈地看着楚璃,眼底闪过一道狠毒。 凭什么她楚璃亡国了还能享受公主待遇,她对公子万般伤害,公子依然对她一心一意? 而她尘湮呢,对公子忠心不二,为了公子愿意做任何事,可公子给她的呢,他拿她这个活生生的人,给王谦做了人情! 如今只能跟着王谦这草包男人。 她尘湮,宁做上官烨的奴,也不想做王谦的妻! 这口气,不出不快。 楚璃当下安排尘湮留宿怡凤宫,王谦不便,交代他晚膳后先去元安殿住着。 对此两人并无异议。 安顿好住宿问题后,楚璃让小林子护着尘湮去后园赏花,留阿年在旁服侍。 王谦正要跟尘湮出殿时,楚璃淡淡地说了声:“王公子上次击的那钟,好像有两个音错了。” 他听言停下步子,笑眯眯向尘湮道:“夫人先去逛逛,等我把她辩得哑口无言再跟夫人会合。” “哼。”尘湮不置可否,悻悻离去。 她本来便与王谦毫无感情,哪里将他放在心上。 甚至恶毒地想,王谦若真和楚璃传出风言风语,那倒好了。 目送尘湮离去,王谦脸上那吊儿郎当的神色迅速不见,换得一脸冷肃。 除夕夜击钟,事隔数月之外,楚璃不会无端提出这个,必有原因吧。 他紧张地负着手,额间竟不自觉沁满汗珠。 “王公子是豁达的人,”楚璃下了座,走向他道:“男子汉坦坦荡荡,只要不做不亏心事,便没有害怕示人的事。” 王谦苦笑,换作一脸轻松的正视她,“你有话直说。” “我喜欢爽快的人,”话落楚璃走进他的两步之距,视线下移,停在他的左臂上,笑了笑道:“人都出去了,我不用再跟你绕弯子,现在,请把你的左手拿出来。” 王谦的眼神忽然闪烁两下,敷衍道:“我的手虽然白,但还入不得殿下的眼睛,再说我新婚那日不是给你们看过了么,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方才尘湮喝的那杯茶……”楚璃定定地看着他,一双眸子逼人地紧,直看得他无处可藏。 直到将他看得露出心虚,她才豁然一笑:“你家夫人可是玩的一手好算计,是想在怡凤宫中出事,然后将一切责任推在我身上么。算起来我得多谢你出手,不然叫那个害人精得手的话,我可要惹得一身麻烦了。” “既然殿下看明白了,为何还要留下我们?”王谦笑问。 “为何不能留,她想陷害我,作贱的是她自已的身子,”楚璃慢悠悠盯住王谦的眼睛,“再者有你在这儿,也不会由着她对我动手是么?既便她得手,伤了自已的身子,万一腹中孩儿有了闪失,这最难过的,难道不是你们夫妻二人么,于我,又有什么损失呢,上官烨会相信是我做的手脚,并且以此来惩治我不成?” 王谦噙着笑意,不置可否。 “王公子,你看我们绕来绕去没个正题,你不急,我都急了,”楚璃别有意味地打量王谦,目光再次落向他那只藏起的左手上,“不如……” 话还没落她突然出手,一把握起王谦左臂,让他逃无可逃! 像是孩子从大人那儿骗到可口的糖果,她诡诈地道:“王公子,让我看看你的内人,究竟给自已下了怎样的毒手。” 王谦瞧着她一副奸诈模样,脸上却露出一丝宠溺又温暖的笑容。 缓缓问道:“楚璃,你确定要看么?” 正文 180:楚璃,是你逼我的 “你说呢?”楚璃眈下眼睫,半分未动地瞧着这只手。 从王谦方才的动作中,她分明看出茶水溅在手上的痛苦,可见茶中那毒已对他的皮肤造成伤害,然而她见这手,一如既往的白皙细嫩,金贵地很。 伤在哪里? 王谦给她一个“请便”的眼神。 她渐渐举起王谦的手,他湿了一半的袖头下滑,露出整个腕子。 一块类似灼伤的痕迹,亘在他的手腕内侧,一块被灼得鲜红的伤处分外醒目。 这伤处,呈一个熟悉的山丘形状。 她猎奇的目光迅速被惊诧填满,手不禁颤得厉害:“这……” “嘘——” 王谦示意她噤声,面带微笑将她的手从臂上拿开,抖下衣袖,盖住那块伤痕。 “哎,没上次好看了,不入你的眼,”王谦负着手,在殿上随意地转转,“你何止看不上呢,我还很丑吧,不然也不会扎痛你的眼睛,惹得你流泪了。” 她久久怔住,脑中一团乱麻,哪还能理出一条完整合理的线,来解释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子。 只知懵着,哭着,看着。 目光追着那男子,一瞬也不舍得错过。 “怡凤宫,你住了十几年,好像跟从前没多大差别呢,你一个孩子,最爱新鲜了,常年住在这地方,烦了吧?”王谦走在殿中,站在华丽的地毯中央,长叹一声道:“阿璃,有些东西越久越没有新鲜感,真烦的话……便弃了吧。” 怡凤宫,代表着她一国公主的地位与楚家的尊严,可以说弃便弃么? 楚璃苦笑不答,嗓子哽咽地厉害。 “而有些东西,时间越久便越珍贵,比如情,爱,该弃的弃,该珍惜的、你不慎丢掉的也都捡起来,然后你会发现,错过他们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王公子,不防把话说的更明白些,”楚璃眼含泪水,抱歉地摇摇头,“我脑子笨,委实难以理解。” 王谦站定,回身看她。 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额心。 “丫头你记得,该面对的事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你面前,你逃不掉。我的出现已是给了你最好的答案,该怎么挽回,全看你自已了。” 最好的答案放在她面前,她却不知如何取舍。 “王谦”一定在责怪她眼瞎吧,现在只需要她一个转身,或许就能迎来一个新的世界。 可她的身子,仿佛插着无数带有倒刺的钩子,只要她转身,那钩子便要将她扯得血肉模糊,直到将她的身子彻底撕烂为止。 终究事过境迁,她不得不顾忌一个又一个无法忽视的外来因素。 她惶然看着王谦近在额前的手指。 一股重压生生悬在她头顶。 “从现在开始,你的负担我来背,”他一改凌然,温柔抚过她的眉头,笑着道:“放下所有负担,接受自已的内心吧,真正为自已活一次。” 可以吗。 这些年她习惯做一个伪装之下的人,哪怕她和上官烨摊牌,哪怕直至今日一切尘埃落定,她发现自已依然是带着面具的自已,依然习惯于从前与各人间的相处模式。 她像常年被幽禁于深宅的金丝雀,忘记了对自由的渴求,久而久之她便会觉得,除了金笼这片方寸之外,她再无归依。 “什么叫为自已重活一次?”她露出苦笑,拿开王谦的手,“重活一次还是这样的我,我在最合适的时候错过了最好的人,物是人非,我即便再活,也没有让我期待的东西了。” 上官烨重新入主上州那日,她的心,便随着国破而不复存在。 若不是为了她的属下们能逃过一劫,让上官烨放弃杀生的念头,她绝不会苟活至今。 “你不打算和太傅继续下去?” “你觉得可以?” 他不说话。 或许一切放开,就可以吧,但若他们对如今和过去有一丝惦念,那道坎便永远也过不去。 情绪没有预想中澎湃,见到那块山丘形胎记后,她很快便平静下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与兄长的相认,竟是在如此潦草的情况之下。 怡凤宫内诸有不便,她不曾细问,大致能猜个大概。 新婚那日之所以能瞒过众人的眼睛,是因为他在胎记上的地方涂上了某种药水,掩盖胎印的存在,上官烨门下能人辈出,找到这种药并不困难。 而今日尘湮想在怡凤宫给她上一出栽赃嫁祸,兄长发现后及时阻止,不料带毒的茶水洒在他的手上。 这毒,本不会对他皮肤造成伤害,但会对抹上前者药物的皮肤造成灼烧,所以除了那块胎记,兄长手上其他部位的皮肤仍然完好无损。 他的兄长,大陈太子楚询,回来了。 太子是那个太子,大陈,已不是原先的大陈。 见晚时起风,快晚膳时天空乌云蔽月,一场大雨即将逼至。 偏殿席上,站在殿前的阿年伸头往外瞧了瞧。 “轰隆——” 阿年忙缩回脑袋,小碎步奔至楚璃身边:“殿下,王公子、王夫人,下雨了,太傅应该不会来了。” 尘湮冷冷从楚璃脸上划过,“太傅言出必行,之前不是打过招呼,说他晚上过来的嘛,阿年,这点活都做不好,怎么服侍你家殿下?” “王夫人说的是,那不然再等等?”阿年自知尘湮这趟是为了找殿下不快,做奴才的哪敢多嘴,甭管她说什么,他一口应下就是。 “阿年说的对,”楚璃第一个拿起酒杯,“等这么久没来,八成不会了,各位请吧。” 楚询将她二人左瞧瞧、右瞧瞧,只看一眼心里便什么都有了,和事佬道:“以我看太傅是公务繁忙给绊住了,又是暗夜雨天,也不必非吃这顿不可不是?夫人啊,你是有身子的人,当心饿着咱的儿子。” “一天到晚儿子挂嘴上,你倒不嫌烦。”尘湮暗暗瞪了他一眼。 和楚询成亲没错,可毕竟她对楚询感情太浅,嫁给她只不过一时意气加上命运难违,哪有真实的感情在。 楚询赔着笑脸道:“我夫人威武,生个儿子不在话下,我提前挂嘴上说说怎么了?” “呵。” “所以啊,为了白白胖胖的儿子,咱不能挨饿啊,”楚询说着就要给夫人夹菜。 尘湮却不领情,推开他执筷的手:“王谦你护着殿下便直说。” 她脸色微冷倒还看得过去,但眼底印着的那抹狠绝,让人不寒而栗。 楚询在人前的形象是个妻管严,实际上他确实对尘湮呵护倍至,为了不影响夫人食欲,他只好装孙子连连道歉,不停说着“我错了我错了”。 尘湮上午来怡凤宫喝茶时便受了一肚子闲气,关于太傅到底来不来一事又跟楚璃卯上,可是作为丈夫,王谦不但不与自已站在同一阵线,还帮对手说话,这叫尘湮越想越不是滋味。 索性起身道:“我不饿,王谦,送我回去休息。” “夫人,夫……” 楚询一个“人”字还未喊出,尘湮已走向殿外。 “外头下雨呢,我的姑奶奶!”楚询提着衣摆便起身追去。 经过殿门口时,细致入微的阿年给楚询递了一把伞,送他夫妻二人好走。 怕他们中途折返似的,阿年往殿外看了好几次,确定他们离开偏殿范围,这才乐滋滋道:“殿下他们可算走了。” 楚璃恍若未闻,径自喝下杯中酒,“雨越下越大了吧。” “是啊,刚才还和风细雨,这会儿风雨呼啸,您听这声音,砸得人心头发慌。”阿年小心翼翼地从旁服侍。 可是主子的脸,还是深沉到让人不敢放肆, 楚璃不知在讽刺什么,一口气喝下整杯的白酒。 “殿下您这么喝会伤身的,”阿年心疼地赶忙去劝,“王公子和夫人走了,您宽心些吧,何必跟自已过不去呢,” “过不去,”她傻乎乎地笑着,“是啊,我过不去了。” 心头的结并不随时间迁移而转淡,反而时间越久便积得越深,一层层加叠,直到将她摧垮为止。 “不如……”阿年话到嘴边哽住,硬生生吞回,躬着身子悄然退去。 他要去找太傅,哪怕死,他也要帮主子打开心结,让她重新活过来。 阿年用眼神示意小林子好生服侍,这便走出偏殿。 脚刚跨出,却骇然驻足。 殿外的大雨中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修长挺拔,撑伞而立,雨中只见衣服色泽深暗,约是他平常爱穿的雪青色常服。 看不出他面上神情,只觉他浑身上下透着低沉、落寞,与一些散不开的悲伤。 “殿……”阿年哆嗦道,“殿下,太傅大人来了。” 上官烨站在雨中不动,像在等着谁来迎接。 下午时分楚询去过宣政殿,跟他说起他们兄妹相认的事。 他不杀楚询,处处护着,只这一点楚璃就该明白他的心意。 他图的不是楚家权柄,不是大陈山河,否则他不会和楚询为友,不惜与拥护他的人对立。 从楚询相告那时起他便在等着,等楚璃主动去找他,他想,若楚璃爱他,必定会来破冰。 可楚璃没有找他的迹象。 于是他才主动提出晚上来怡凤宫用膳,他一路步行过来,一路行得缓慢,他奢侈地想,兴许会在路上碰见来接他的楚璃呢。 小阿璃做事风风火火,若爱他,肯定一刻都等不及吧。 然而,没有。 “殿下?”阿年见她不动,又抑着嗓音喊了声,急得他冷汗直出。 只得先和小林子迎至雨中。 “太傅大人,请快入殿。”两个奴才慌不迭跪在上官烨面前,他们未拿雨具,一进大雨便叫淋得通透。 “她呢?”上官烨淡声问道,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 她在喝酒,叫阿年怎么说。 在阿年为难之际,小林子忙道:“殿下今日心情不好,在喝闷酒。” “心情不好?”上官烨讽刺道。 今日她见着了失踪十数年的兄长,心情不好? 他真不知要如何侍候,才能让那位公主称心如意了。 小林子不敢再回应,阿年抹去脸上水渍,捡话道:“大人您去看看吧。” 上官烨提步上前,但只不过迈开半步,又忽地停下,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起,再将那区区半步收回。 转身冷冷道:“她不需要我去看。” “大人!” “大人是在等我来接是么?” 一个轻飘飘的调子透过雨声传来,刺一般扎进上官烨的耳中。他回身看去。 阿年和小林子得救似的,赶忙起身退下。 楚璃撑开一把油纸伞,走进雨帘。 “吃一顿饭罢了,雨天差人说一声‘不来’即可,你冒雨前来,可让我消受不起啊。”隔着雨帘,又是夜晚,彼此的脸早已一片昏暗。 楚璃只能见他大致轮廓,哪怕只是轮廓,一样峻冷而出挑。 冷,是上官烨此刻给她的所有感受。 “是,我应该差人来告诉你,‘不来’。” “人来都来了,还不快进殿,等什么呢?”兴许她习惯了,用这种没心没肺的调子说话,兴许她一直以此来保护弱小的内心不受伤害。 然而她既没能保护自已,也伤害了他人。 可怕的是她不自知。 上官烨苦笑,“不用了,我在这儿怕会影响你的食欲吧。” 他假装回头,其实他在等楚璃开口,唤他回来。他不想听关于这顿晚膳的任何一字,他只想知道她是否还爱他,在乎他。 她只需要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个细小的举手投足就已足够。 可她竟连给予这点小恩小惠都不屑出手。 “太傅慢走,恕我不远送了。”她笃定后轻轻说道。 果然。 上官烨心头一沉,像突然被压上千斤重石,沉得他难以呼吸。 这股沉重逼至眼底,似有东西难以承受,欲要夺眶而出。 他深吸口气,话音飘得极远:“我知道了。” 以后他不会再跟这女人谈情,因为她有血有肉,却没有心。 楚璃,我何必再做一个傻子呢,是你逼我的。 我对大陈的忠贞,对楚询与所有人的仁慈,全是因为你,既然你已不爱,我还要再坚守什么? 从今往后我不做你的谁,但你,依然还是我的。 不用小心翼翼维系,不存在担心失去,如此过活岂不痛快? 既然与你注定是苦,不如我翻身做王…… 大陈谨德二十三年,上官烨夺权,废除大陈,改国号为盛,景泰元年九月初六皇袍加身,号明帝。 登基那日,上官烨收到岑国国书。 国书上说,岑国将派使团前来道贺,送上美女一百名,供他选用。 当着一殿朝臣,上官烨兴致不错地将国书递给卫显,“念给众位听听。” 卫显因擅杀无忧被上官烨罚至漠北,一个月前才调回身边重用。 卫显恭敬接下,打开一看,却见这国书写的相当不正经,客气话没两句,关于两国邦交的期许更是只字未提,只说为祝贺新皇送了一批礼物。 礼物一事简单略过,用大篇字幅写道这批百人美女,所用词句不考,可以说粗鄙不堪。 “陛下,”卫显为难道:“这,读出来不合适吧?” 上官烨敲打桌角,眈他一眼道:“这是国书,如何不合适了?你只管念就是。” “是。”卫显捏了一下嗓门,用滑稽的语调尴尬念道:“岑国天子敬问大盛天子无恙。惊闻大陈天变,新皇登基,岑天子欲表贺意,吾皇思来想去,上官新皇五行不缺财、不缺德,唯缺美女百耳,特精选一批姿色上佳之妙人,供新皇享用。” 念到这儿文武百官们不禁窃笑,国书写的如此不正经的,他们是第一回见识。 卫显停顿片刻,硬着头皮继续念道:“此百数美女无不才貌双全,深谙男女之道,若新皇不弃,可选作妃嫔留用,充填后宫,壮皇者之势,以扬国威。” “好,好一个壮皇者之势,以扬国威,”等卫显念完,上官烨第一个鼓掌叫好。 百官们面面相觑,不敢应和。 岑国天子明显在嘲讽新皇,说他是一个床上振雄风的色胚。 “我现在,可算了解到当年前朝公主的无奈了,后宫无人确实可悲可汉啊,”昔日上官烨身上的稳重沉定,此时已找不出丝毫痕迹,“瞧,岑国那位混账都想到孝敬了,你们这些人还一个个木头疙瘩似的。” 殿上众臣无不惶恐,同时更是大感冤枉。 人尽皆知上官烨独宠前朝公主,以往给他塞暖帐人的那些臣子们,哪个得善终了? “臣知罪。”门下省侍中第一个跪下请罪。 “臣知罪。” “臣等知罪。” 满殿重臣一个接一个跪地,场面蔚为壮观。 上官烨凤眸半眯,冷峭看了过去,“既然知罪,着礼部着手选妃大典,正好等岑国那批美女到来,给他们瞧瞧我大盛女人是何等的风范。” 这话连卫显听后都震惊不已,何况一帮老头子们了。 “是。”众人战战兢兢地应附道。 自从怡凤宫雨夜上官烨与楚璃一别后,他便活生生变了个人,平日他忍耐克己,不恋歌舞酒色,但那夜过后,他除了不纵情,其余事情他无不做的淋漓尽致。 贪杯醉酒,流连花丛,苛责大臣,延误国事,而毫无羞愧之心。 待到放纵那日,他才知自已的一切,都系在了一人身上。 那个人的放弃,轻易便催毁了他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她放弃了,留他一人身在宝座,不胜孤寒。 典礼结束后,帝辇回往宣政殿,一行护从浩浩荡荡,极尽铺排。 卫显谨慎跟从。 时不时偷看上官烨两眼。 只见他面色沉凝,若有所思,以卫显常年随行的经验来看,主子应该在考虑某件伤神且重大的事件,否则以主子的能力,不可能良久搞不定某事…… 正腹测主子想干啥,听得主子悠悠开腔:“卫显。” “臣在。” “好像我后宫有人吧。” “您……”卫显流汗道:“您后宫没人的。” 上官烨冷嘲,“那位前朝公主搁着也是搁着,你去她宫中通知一声,洗干净些送来。” 正文 181:侍寝 卫显:“……” 他自小与主子一同长大,主子行事沉稳,为人清冷自负,可近期来主子面目全非,如今连放在心头的楚璃也要调侃,如此下去,只怕要变成昏君了…… 卫显不敢多言,听从地道:“臣马上去办。” 今日大陈已去,上官烨正式向天下人宣布,楚氏一族退出政治舞台。 这才是真正的国破,国亡。 看着铜镜中憔悴的自已,楚璃拿起手旁的妆盒,生疏上妆。 她的手有些发抖,如何妆扮也藏不住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庞。 她还是要漂漂亮亮示人的,她不想自已的痛苦被那个男人看到。 算是她为“公主”这二字,留个最后的体面吧。 “殿下,卫侍卫来了,”阿年慌忙跑进内室,因太急切险些摔倒,吓得白着脸道:“咱们与宣政殿那边数月不曾往来了,今日新皇登基,卫侍卫不去护驾,来咱冷宫做什么呀?” 向来新朝交替,一准会拿前朝人立威,正巧赶在新皇登基日,怕会来者不善! 将胭脂收回妆盒,楚璃转过眸子,平淡却痛苦地笑道:“别怕,今晚我有约了。” “殿下……” “如今不是大陈,我也不是公主了,叫我的名字吧。” 她的声音中有不可承载之重,听得阿年措手不及,慌忙跪下道:“公主永远是奴才的公主,哪怕大陈不在,您都是我的主子!奴才捧着您还来不及,哪敢直呼其名。” “你不必如此小心谨慎,我们两个,说起来都是可怜人罢了。”她下座,亲手扶他起身。 她同上官烨一样念旧,不喜欢身边的人换来换去,可时间一久,对身边的人难免产生感情,仿佛心有所依,但同样是个软肋。 如今她没有大的愿意,更谈不上野心,只望身边的人一切安好,锒铛过此残生也罢。 “殿下……”阿年抽噎一声,不停地抹泪。 楚璃瞧着却觉好笑,虽说一个太监,毕竟是个男人来着,哪那么多的伤春悲秋。 忍不住磕了他一个脑瓜崩,“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有我一天在,便有你的一天在。” “奴才不怕死,只想殿下能开心地活着。” 正说到这时,内室门前有人道:“卑职卫显,奉皇上之命前来。” 楚璃立即正色:“说。” “皇上有令,命殿下今晚侍寝。” 阿年听得呆住,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喜的是上官烨不会杀她祭旗,怕的是以楚璃此刻的心态,如何能接受侍寝的事? 楚璃定定地看着卫显,一簇火焰在眼底燃烧。 无忧之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初上官烨罚他去漠北从军,数月余,接回身边重用。 好一个门面工夫。 卫显愣叫她看得垂下头去:“请您准备,不要怠慢了陛下才好。” “劳大侍卫亲自过来传信,可见你家皇帝很重视侍寝一事,放心好了,”她轻笑道:“你家皇帝今日登基之喜,我自当好生服侍。” 卫显未抬头,只觉头顶两道火线灼地厉害,闷声道:“是,卑职先告辞了。” 离开怡凤宫,卫显出了一身冷汗。 毕竟是坐过摄政公主宝座的女人,那眼神着实厉害,看得他浑身发汗,双脚发软。 别看她外表无害,清纯地要命,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现今她重得圣宠,会不会一不留意给他下绊子,借皇上的手把他给杀了? 卫显瑟瑟发抖,看来以后对待这位主子,要格外用心才是。 宣政殿灯火旖旎,透着朦胧的橘黄色。 上官烨一身酒气走入寝殿,借着灯火的莹莹之光,看见雕龙附凤的大床上,一团物什正在被褥下蠕动着。 他轻眯醉眼,快步走去。 “等久了吧,”他抬唇浅笑,倚在床前,大手向那被底探了进去。 触手柔滑,细腻如丝,些些凉意穿过他的指尖,悄悄往心里入驻,美妙极了。 感觉到被下的人身子瑟缩,他越发得寸进尺,索性将被子一掀,鱼似的往底下一钻:“坏东西,大喜之日怎可缺了你?”。 “太傅大人一朝翻身做帝皇,也要学学古人,尝遍后宫之妙么?” “阿璃真懂事,深明我意,”上官烨将热唇在她身上温柔抚过,像对待一份即将开动的盛宴,“以阿璃看来,我这后宫纳多少人才合适呢?” “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楚璃慢吞吞道:“你是皇帝,想要多少有多少。” “非要如此之多?”上官烨不怀好意地笑道:“做皇帝真是辛苦,日理万机不说,每夜还要面对无数女人,尽力了,又恐女人们恃宠而骄,怠慢了,保不齐后宫失火,干系重大。” 他一边吻着,一边道着:“若说,做驸马则好多了,只要专心致志对待一人,若遇着公主大方的,没准还给娶几房小妾,何乐不为?” 楚璃哭笑不得,唾弃道:“公主给你娶妾,这心是有多大,太傅大人,做皇帝就该有个皇帝的样子,当心祸害百姓,遗臭万年。” “请阿璃指教。”他的心跳越发疾速,眼睛里冒出精光来,挺身便上去了。 楚璃紧紧咬牙。 苦笑道:“你精通帝王之术,要我指教你什么?” “治理天下由我,但后宫之事我实在有些不知所措,想请阿璃给个主意。” “要治理后宫,得先有个后宫,”楚璃戳打他紧实的胸前,调笑道:“你不会以为,睡个把女人便是后宫吧?” “是啊,我先置办个后宫再说。” 被窝中的小小天地尽是黑暗,他不见她痛苦,她不见他忧伤,当面具遇上黑暗,便是伪装到底。 上官烨与她耳鬓厮磨道:“岑国上来国书,欲送我百名美女,堂堂中原也不能落了下乘,于是我趁此之际,令礼部挑选秀女,索性纳几人入宫,算得上门面。” 上官烨毕竟是腾飞的龙,他要如何治理天下,要睡多少女人,楚璃无权过问,也管不着这些。 暗自冷哂自已尴尬的处境,只得敷衍道:“随你。” “说起品鉴女人,你似乎比我胜上一筹,不如给我做个参考呢?” 他咬咬楚璃耳珠,眼中一抹黯然浮过。 只要你说一声“不”,我便放弃选秀计划,退回岑国国书。 尽管我们已走到现在这地步,女人当中,我仍然只对你一人心动…… “这么说,这次选秀规模委实不小,”楚璃舒心地笑道:“正好我可以一饱眼福,一定会帮你,好好参考参考。” 他突然不说话了,满室只余死静。 半晌他才浅浅地呢哝一声:“好。” …… 新皇选秀的命令一经下达,各地纷纷响应,都知新皇上官烨俊美无双,才智双绝,是难得的佳偶良婿,且这次选秀不限官宦人家,只要家中底子干净,相貌端庄,才德兼备即可。 凭实力晋级入京,得见圣颜。 此事在地方上引起不小轰动,上州这边的选秀现场更是人山人海,但凡家中有女十四至十八的,全部来凑了热闹。 承办方之一的上州知府衙门,门槛几被挤破。 礼部侍郎几日来见多了或美或丑或奇葩的女人,昨日更因受到一位麻子女人的惊吓,半夜多梦,今早被两名衙役拖架着,才勉强坐上主选官的位置。 不过今日第一个上来的少女,叫他眼前一亮。 那少女约十七八左右,黄缎子扎的辫儿,一身显嫩的粉衣,小小的脸搁不住一巴掌,一双眼睛通透桀骜,有神地很。 侍郎大人瞧着满意,笑问道:“这位姑娘姓谁名谁,户籍何处啊?” 少女负着手上前,傲然道:“小女本家上州,现居沉杭,姓叶名灵。” “果然人如其名,小姑娘水灵地很呢,”侍郎总算见着一个美女,稀罕地不得了,心里已打算让她直接晋级,待一个月后保送殿前。 衙门后堂。 听着前堂那些攘攘声,上官淳心烦意乱。 上官烨当了皇帝,可他仍是一个闲散人等,别说捞个王爷当当,一官半职也不曾! 上次他命人对楚璃下手,被上官烨罚三年内不得入仕,那小子当真说到做到,连一个选秀女的说话权都没有,只能干瞪眼看着! “哎,有位姑娘不错,”上官淳的一名属下半探身子去看前堂,鬼鬼地道:“爷,这女人长得可水灵了,您要不来看看。” 上官淳听说有美女,眼睛顿时放了光,一把将属下拉开,伸出脑袋看去。 “官老爷,您看我这一手字,写的如何啊?” 自称叶灵的少女将狼毫一丢,两名女官展开方才叶灵所写字迹,好个龙飞凤舞,洋洋洒洒一篇草书。 看得侍郎大人眼珠子几欲脱出眼眶。 他居然不认识! 但他好歹是个学富五车的朝廷命官,若说他不认得这篇草书岂不惹人笑话,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这官是走关系走来的…… 一念思及,侍郎大人附掌赞道:“姑娘这字,铁画银钩,出手不凡,颇有张老之风啊!” 叶灵僵硬地笑笑。 张圣人之风她不敢当,倒是颇有鸡爬之风。 “谢大人赞赏。”叶灵躬身笑道。 女子说不上天香国色,但绝对是个俊俏又机灵的姑娘,身上竟有几分楚璃的影子。 桀骜不驯,灵气十足。 上官淳再看,她眉梢轻扬,神气活现,手在自已掌中像是敲打节奏,这劲头…… 活生生是那个臭娘们的感觉! 上官淳心头的火焰瞬间爆满,细长的眼睛眯得危险邪恶,低声与那名属下说道:“我要这个女人,今晚出现在我的床上。” “大公子……”属下吓得脸色惨白,但见上官淳眼带杀气,当即不敢多言,连连应是。 上官淳在上州有一处别苑私产,吩咐属下去办事后,他与一群狐朋狗友好吃好喝搓了一顿,随后便躺在床上等美人过来。 想想等会有好事可做,被上官烨压制的苦闷开解了不少。 一想到叶灵那神似楚璃的一举一动,上官淳心里便像火烧一般难受,恨不得将其狠狠蹂躏,再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了她! “叩叩,”有人敲门,轻唤道:“大公子,人带来了。” 上官淳一骨碌爬起,急不可耐道:“进来!” 两名属下应声进门,其中一人背着麻袋,里面有一活物正在挣扎扭动,打开来看,正是今天才晋级的秀女叶灵。 她双手被绑,嘴上勒一条布带阻止发声,头发凌乱,眼底微泛红光,好一个我见犹怜。 上官淳示意属下离去,不安份的手停在她的小脸上,阴险道:“好一个水灵的丫头,能被爷看中是你的福份,既然到了这里,你该明白会发生什么,若你伺候地爷舒服了,爷可以做你的通天梯,保你平步青云,若你扫爷的兴,爷让你尝尝地狱的滋味。” 一双细长眼此时看起来更加阴鸷诡测,他的手徐徐滑动,停在她棱角分明的锁骨上,旋即,腹中躁动难耐。 缓缓她嘴上的布条解开,“啧啧,这小嘴儿。” 叶灵低眉浅笑,诡异地道:“大公子真的敢要我?” 欲吻美人骨的上官淳蓦地停下动作:“你知道我是谁?” “上官家大公子上官淳,上州乃至天下最出名的富贵闲人,几人不识?” 听她语调阴柔,面上也无半点惧色,上官淳立刻起了戒备心,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你不怕我?” “大公子倒说说,我怕你什么?”叶灵拿膀子在他的手臂上追蹭,调戏道:“您可是当今皇上的兄长,若能巴结上您这高枝,或真如你所说,可做我的通天梯呢。” 上官淳见她如此识相,自然打消了顾虑,“既然你心里明白,那还等什么,快服侍爷就寝。” “大公子是不是应该先给我松绑?” “我的错,我的错,”上官淳眼中冒出一股邪光,趁着给叶灵解绳索,还不忘在她嫩滑的手上摸上一摸,“这小模样,我快要忍不住了……” “大公子三思啊,”叶灵不轻不重地将人推搡开,“您想啊,我若破壁了,如何能通关到达皇上面前?若叫宫人查了出来,盘问之下我又该如何说呢?” 这根本不在上官淳的考虑之列。 上官淳的本意是糟蹋过后直接除掉,真以为他会把一个秀女当宝不成? 他冷笑一声,继续着暧昧动作。 “大公子至今闲人一个,您觉得,我若能得到皇上宠爱,能否拉您一把呢?” “凭你?”太不自量力。 “不如这样,我与您立一赌约,若我能得皇上看中,必倾尽全力代替那个女人,”叶灵侧开目光,见上官淳脸上明显动容,她接着道:“若我不幸落选,难得大公子看中,必将回头报大公子的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这丫头的求生欲够强。 上官淳真心觉得叶灵是个妙人,若真给杀了怕会无形中损失一笔。现今上官烨登基为皇,与楚璃必是越走越远,文武百官积怨在心,除掉楚璃不过是早晚的事。 如果叶灵能上位呢?哪怕她不能拉自已一把,好歹后宫里有个自已人,这笔账,划算。 “好,”上官淳推开叶灵,抖了抖袍袖,恢复成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这个交易,我答应了。” 稍时,叶灵从后门走出别苑。 眉宇间的倔强渐渐散开,被一丝痛苦填满。 和上官淳的交易达成,她被逼吃下毒药,成为他的棋子。 她不知走这一步是错是对,只知有件事她必须去做,凡是可能帮到她的,她都可以去尝试,因为她的目标太远,太远。 她下意识按上心口,那里一阵绞痛。 离开别苑再转一个拐角,叶灵忽听见头顶一阵风声,她反应不弱,迅速拧身看去,只见一名白衣老者落在面前。 他穿的是一身帽衫,白发从帽周溢出,隐约可见他面色较好,并没有老态龙钟之感,单从皮肤上看,年龄约在五六十之间。 “是自已去死,还是劳我送你一程?”老者的话很平静,这是一个高手在弱者面前的底气。 叶灵听得毛骨悚然,“你是谁?” “我不能让你拉淳儿下水,他这样活着很好,不需要和上官烨较劲,而你竟敢拿他当棋子,该死。” 明明是上官淳想拿她当棋子。 听这口气是上官淳的长辈。 据叶灵所知,上官淳有个师父,貌似正是一头白发,如此来看没错了。 “但我不想死。”她小心留意周遭环境,话未落音,她的身子疾速向旁边的开阔地窜去! “找死……” 老者当即追去,一只夺命的手掌对准她致命的后心! “走!” “砰!”突然有人横切进来挡下老者的夺命手,另一只手送了叶灵一把,把她往前送去一截。 叶灵顾不得来人是谁,匆忙间只知逃窜,一路狂奔,跳进了一道坊墙内。 据说上官淳师父武功奇高,去年楚璃在追缉上官淳时,就是因为他师父的出现,导致行动失败,不知那位出手帮她的人能不能逃出魔掌…… 正担心着,一人从坊墙上翻下来,停在她左侧五步左右。 他一身夜行装,戴着黑面巾,借着月光只能见他眸子亮如星子,却包裹着忧虑重重。 淡声道:“安全了。” “谢公子帮忙。”叶灵企图细看他容颜。 那人适时地偏过头去。 他脱去身上的夜行衣,里面穿着的是一身深色绸衫,熨贴地很,他将夜行衣缠缠绕绕成一团,塞在坊墙下的一块大石后。 一举一动,一个定格,沉默如画。 “你怎么样?”男子沉声问道。 叶灵吃下上官淳给的毒药,胸口已出现痛感,加上一路奔逃,胸腔里憋闷地紧。 “我没事。” “是么?”男子摘下脸上的黑色面巾,嘴弯一抹浅淡的笑痕里充满沧桑。 低低地唤了她一声:“何必逞强呢,苏沫?” 正文 182:使团来京 苏沫,五王楚遂义女。 去年宫变,她因寒心无忧而去,后听说无忧被上官烨逼死在西宁鹿山的云崖下,被野兽撕成一堆血骨,而楚璃受困于怡凤宫,与上官烨冷战。 那时她便卯着劲想找上官烨报仇,如果能把楚璃救出来更好,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同归于尽。 后来她误打误撞进入一个秘密组织,过后很久才知道,那是楚家秘卫。 秘卫中有不少能人异士,化妆术,易容术,通过医术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于是她改头换面,模仿着记忆中楚璃的模样,想通过这种方式赢得上官烨注意。 没想到她的第一站,竟在上官淳的别苑,她索性将计就计,先和上官淳达成阵线。 可当她做好赴死的准备,不惜服用上官淳投喂的毒药,传言中已死的无忧公子,居然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这个救了她的黑衣人,是无忧! 惊喜,同是惊吓。 “公子你没死?”苏沫将他细细打量,恍如隔世的感觉袭上心头。 怕是在做梦,亦或她产生了幻觉,她不敢置信地抚上他的脸。 俊逸,淡泊,疏离。 硬朗,却又带着书生意气。 无忧捉住她的手,再次望进她眼底时有些不知所措,认真地回道:“你没看错,是我。” “这么说传言是假,你没有被逼跳崖?”苏沫把他从上到下细研,见他确实身子硬朗,不缺胳膊不断腿,这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对此无忧很抱歉,他死亡的传言一定让她伤心过,心痛过吧。 “今夜说话不便,”无忧谨慎道:“我巧拖伎俩拖住那人,这里能久留,先走再说。” 无忧先一步跃上坊墙,见四周安全,这才将手递向苏沫:“来。” 细声软语,一声“来”。 苏沫心间一暖,嘴角绽开微笑,可就在向他递手时,忽觉心口一阵刺痛。 她下意识按住那里,眉眼间难掩痛苦之色。 稍时后,无忧带她来到一间名叫“好再来”的客栈。 苏沫不知为何无忧会觉得这间客栈安全,无忧也未解释。 安顿入客房,苏沫虚弱地躺在木板床上,因疼痛,整个人提不起劲力来。 上官淳说,这药性每日发作一次,每三天递增一次,若三个月后不得解药,身体便会一点点烂掉,即是说,苏沫只有三个月时间来帮上官淳达成目的。 苏沫不想无忧见到自已难过,几次三番催促他离去,无忧恍若未闻,坐在她床前,拿起她一只手。 感觉到无忧手上的力气,苏沫不免乱了心:“你……” 无忧未答,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在她食指上削开一道细小的伤口。 苏沫明白他的意思,紧拧眉头不再挣扎。 鲜血从伤处溢出,无忧用一张白帕子将这血接下数滴,放好,再用另一张帕子按压止血。 “你需要解药,”他收好带血的帕子,与她解释道:“我认得一名大夫,他通晓医理,应该能验出你所中何毒。” 苏沫淡淡地看着他,“你离开上州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坠崖的事从宫中传出,消息不该有误,可你……” “毕竟是风言是语,我只是去江湖上走一圈罢了,”无忧起身净手,“今夜我们相见的事,烦请你保密。” “原因呢?” 无忧苦笑,眼中藏不尽的酸楚,“我可以不答么?” 许是他哀伤太浓,将他的每个字都浸染地过分沉重。 苏沫不忍再问,应了一声“好”。 “还有,为了你的安全起见,不要再参加选秀了,楚璃不可能离开那里,你更不可能做出伤害上官烨的事,”无忧用帕子将手上的水渍擦净,直起身子道:“大陈已去,现在是大盛天下,上官烨没有翻旧账,便是对你们的仁慈。” 苏沫冷嘲,“可是他将大陈易姓,是他最大的恶。” 无忧不苟同地摇摇头,“苏沫,你为何还在坚持呢,楚璃的父亲杀了你义父,五王已死,你还要忠心楚家做什么?何况楚璃身为皇室公主,都已委身于宫中,伴在上官烨左右,你一个王爷义女,又何必念念不忘?” 可是她从小到大所接受到的思想,正是对楚姓所有的执念。 她如何忘却? 她进入秘卫,如今的身份岂止“一个王爷义女”,同样是楚凤颜一名属下,上头的命令她不可违背。 听无忧说到此处,苏沫不再开言,委婉地颔首道:“好,我听你的。” 转眼,选秀一事到了尾声,经过层层择选,全国各地送达皇宫的只剩下二十四人,其中就有苏沫。 重大消息再出,岑国使团将抵上州,人还未来,气氛便已在宫中弥漫。 今日风和日丽,上官烨下朝后在御花园中悠闲喝茶,不时卫显来报:“殿下到了。” 随声看去,楚璃一身水蓝色长衫,单薄的衣服搭在她单薄的身子上,仿佛风吹即倒,柔弱地令人担心。 她面色惨淡,未施半点粉妆,许是她已放弃伪装,尽管那双眸子依然亮,却不见了奕奕神采。 像是成熟了十岁。 “陛下差人传我过来,可有事吩咐?”楚璃福身问安。 上官烨将目光一瞬不错地搁在她身上。 看她如此见外,心头一阵揪痛,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很快便心安理得。 这是她自已选的路,与人无尤。 略过遐思,上官烨示意她落座,“你这些日子在宫里闷坏了,想提前给你透露点好玩儿的。” “洗耳恭听。” 如此生疏的楚璃让上官烨心头一沉,好在这些年与她一样,学会戴上面具示人,哪怕心头滴血,也可以面带微笑。 他亲手给楚璃斟了茶,“最近要双喜临门了,我们国内的选秀到最后阶段,岑国百名女子也即将到来,到时群芳竞艳岂不精彩?” 这些事楚璃早已听过,为了迎合上官烨,她不上心地敷衍道:“是啊,陛下可有眼福了。” “而且我听说,”上官烨不带感情色彩地笑笑,有些捉趣的口吻:“秀女当中有一人,颇有你几分神韵,或可做为考虚。” 如今他连试探都格外小心谨慎。 毕竟失败的痛与羞辱,他不想再尝一遍了。 “哦?”楚璃接下上官烨斟的茶。 她有一个习惯,无论喝茶喝酒,永远喜欢粗犷地捏着杯,三只手扣住杯缘,粗糙、豁达的很。 面对上官烨的刺探她抿唇一笑,“像我神韵的女子能过关,可见我还是颇有韵味的,至少负责选拔的官员们,对我执肯定态度。” 她的打岔工夫没得说——这一点上官烨承认。 “嗯。”上官烨喝一口茶。 楚璃突然又扯开话题道:“听说尘漂这个月即将临盆,陛下说错了,这分明是三喜临门啊。” 上官烨只顾喝闷茶,一个字也不想答了。 入晚时分,上州城外,一行约两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抵达,四十来岁的礼部冯尚书率人迎接于城下,将为首的正副二使、以及部分从属当即接入宫中,剩余人等安排驿站。 上州驿站是由原兵部侍郎府腾出改建,容纳一个使团绰绰有余。 副使是一名年轻公子,本是名小将,英朗利索地很。 而那位正使,戴着一副黑沉的铁面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重而寡素的味道。 东华殿备好酒席,众文武官员陪同两位使者落座,此时的殿上正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戴铁面具的那位正使默默喝酒、赏舞,一言不发,唯有副使小将与冯尚书攀谈。 “大人,你们陛下为何久久不来?”副使保持礼貌口吻,实际上早就不耐,“我们大老远从异地赶来,不望上官陛下厚待,该有的礼仪,你们得落在实处才是。” 冯尚书赔着好脸笑道:“副使大人别急,我们陛下说了,他那边还有些事急需处理,两位使臣一路风尘仆仆,多多歇息才是。听闻,岑国美女如云,个个能歌善舞,正好我们陛下也挑了些上得台面的少女,为使臣们精心准备了一段表演,望二位喜欢。” 正使听到此处,“噔”地墩下杯子,似乎在表示不满。 副使似看懂了正使的意思,点点头,强硬地与冯尚书道:“尚书大人,陛下让我们千里迢迢给你们陛下送美女,给足新皇面子,可你们的新皇好像并不领情,如此邦交,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岂料冯尚书只是笑笑作罢,径自向殿前唤道:“请秀女进殿表演。” 殿前立即有人应声:“是,大人!” “冯尚书您这是……” “看舞,看舞。”冯尚书拍拍副使小将焦躁的手。 小将一脸嫌弃地,往冯尚书的手上递了一眼。 近期上官烨特爱纠结于小事件,自打岑国国书上提到送美女作贺礼时,上官烨便跟这个事卯上了。 两月来,国内掀起一轮选秀大潮。 奇怪的是选秀进入最后步骤,人都送进宫了,上官烨却一眼不见她们,关心的句子是有的,那便是交代乐坊为她们排演舞乐。 歌舞留作选秀之用,或者留着自个儿看的也好,可事实上,却是为岑臣使臣准备。 演的是岑国有名的舞蹈《醉红楼》。 冯尚书心里明镜似的,若是自家妃子,新皇能舍得让她们为外宾献艺? 就算上官烨舍得,礼法上也不允许,这是堕皇家面子的大事。 所以明眼人一看便懂得,选秀女,不过是与岑国赌一口气罢了,也可以看出,上官烨并没有把这二十四人纳进后宫的打算。 沉默寡言的正使仍在喝酒,东华殿灯火辉煌,衬得他眼眸幽幽的深,像一片不见底的大海,有些许星辰倒映其中。 乐声一起,那正使跟着节奏,缓缓地敲动指尖。 随着乐声,一群穿红着绿的少女踩着乐点而来,如鱼贯成线,翩跹而至。 二十多名少女无不是国色天香,相貌与身段个个顶尖,副使粗粗扫了这些女子一眼,低声与正使道:“很明显,上官烨是想用这些秀女来跌我们的面子,这些女子在大盛无疑是上乘女子,而我们岑国最上乘的,都去了皇宫和世家啊,这样先入为主一通,让我们接下来的美人们情何以堪?” “上官烨对岑国不满已久,自会想尽方法寻我们不快,”正使慢悠悠喝着酒,“而且她们跳的是岑国舞曲,原来这位新皇,心眼如此之小。” “这样的皇帝,如何振兴盛朝?哼。”副使末尾哂笑一声,低低地道:“他这个开国之君,怕也是个亡国之君吧。” 正使噙笑不语。 完全不知舞动的秀女们当中,有一人正对他格外留意…… 少时,新皇上官烨姗姗来迟,低调进殿,令秀女们继续表演,坐上主座后与正使笑道:“两位使臣对这出&lt醉红楼&gt怎么看?” “天姿国色。” “收到你岑国国书,说有美女上贡,我便想起大盛土地上美女如云,临时起意令礼部挑选,没想到这随便选选,尤物竟如此之多。”上官烨说得轻轻松松,却让座下的副使变了脸色。 副使小将听后可不乐意了,“陛下,您学富五车,可这用词却有很大问题啊,我们陛下纯属为了祝贺新皇,才让我等送些美女给您享用,您这里用的却是‘上贡’,呵,我岑国又非你属国,何来上贡一说?” 上官烨听言拍拍脑门,假装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给记差了,我还以为是三百年的岑国呢。” 三百年前岑国与大陈本属一国,因内战分裂,之后确有一断时间,岑国呈大陈附属国的状态,僵持约有数十年之久。 “您这差的有点严重了。” “那副使想如何呢?”上官烨自嘘道:“怪我最近膨胀了,新登基为皇,以为万国来朝,以为有些小国又想重新巴结呢,失言在所难免。” 不等副使面红耳赤的争论,上官烨截了话道:“副使别这么小气,你等奉命前来不正是为了促进两国关系,难不成要因为一个词儿跟我较劲不成,万一办砸这任务,回头岑皇还不砍了你们的脑袋。” “盛皇,您这是欺负人啊。”小将到底年轻,见上官烨强势,不知如何才能在不引恶的情况下扳回一局,求助地看向正使。 正使却面不斜视,似乎对上官烨踩践岑国的事并不关心。 “随便”挑挑,挑出一堆美女,让这堆美女率先入场表演岑国歌舞,占了先入为主的便宜。 “上贡”一词又占了一个“大盛是主子,岑国是奴才”的便宜。 上官烨就喜欢看使臣脸上“很生气但不能拿他怎样”的表情。 “正使大人?”副使小将碰碰他,惹得正使冷目看去。 副使立马不敢动了。 等舞乐结束,那二十四名秀女端正地站成三排向上官烨行完礼,正使才出言道:“盛皇,您变了。” 声音一出,上官烨惊抬目光。 秀女当中的某人同样一脸惊色。 正使笑道:“我原以为,盛皇心中装的是江山社稷,是民生生计,不知何时起,盛皇喜欢在嘴皮子上占人便宜了,这风气跟调调,莫不是跟某个女人学的?盛皇如此小家子气,将来如何治理万民,您的格局,难道全放在了怡凤宫不成?” “正使说的对,”上官烨擎杯,冷光从杯上穿过,凛凛地扫向正使,“我这般占你们便宜,窄了肚量,将来如何治理万民,如何震慑周边?” 恐怕在上官烨看来,他想“震慑”的只是岑国吧。 正使淡笑,点头。 “正使大人,隔年不见,你也变了。”上官烨掠过这话题,换了轻松的口吻道:“正使,可以让你带的美人们上殿了。” 使团这一行带了有百名美女,而礼部冯尚书只让带十人进宫,现正在殿外候着。 十人听命上殿,见过盛皇。 上官烨粗粗扫眼,“岑国陛下真是好诚意呢。” 这些女人还不如宫中乐坊养的女人们顺眼,不过是花街柳巷的三流货色,难怪国书上说她们擅长男女之道…… 看来此道非彼道。 “陛下不弃就好。”正使眸子微转,“素闻前朝公主深得陛下宠爱,如今场合,为何不见她来?” 上官烨对楚璃从不避讳,不惧天下人谈论,正使提及此事他并未回避,笑道:“这事缺不了她的。另外,你怎么无端问起她来了?” “不管在哪儿,她作为一个公主,更是这大陈,哦不,大盛曾经的当家人,她的份量不言而喻,听闻她目前与盛皇你交好,看见盛皇,难免会想起她来。” “正使大人想见她不难,只是……”上官烨故作为难,沉吟一下才道:“只是她妒心太重,看到这些美女,恐怕会不太友善。” “好说,”正使笑道:“她对美女不友善,因为她对盛皇您在意,只要将这些美人一股脑全赏赐给她就好。” 上官烨顿了顿:“好像有理。” 副使小将听言也懵了,对他二人好一番细瞧。 怎么,正使大人很了解那位前朝公主么? 话到此处,殿前一名侍卫禀报:“启禀皇上,公主来了。” “有请。” 戴着面具的正使顺声看去,眼底隐隐掠过一抹急切。 大殿上的秀女美人们自觉分成两列,半福身子,毕恭毕敬地迎接来人进入。 楚璃一身凤冠凤袍,雍容大度,华丽至极,在众人的瞩目下她缓步行至,举手投足尽显高贵。 可当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时,她的注意力却停在侧旁的一名秀女身上。 并且,在那名秀女身前驻足。 正文 183:相认 那名秀女匆匆将楚璃凝视,又惊惶垂首,跪下道:“小人见过公主殿下。” “这位秀女的眼睛,瞧着挺有灵气,”楚璃悠悠的视线跟在她后脑勺上,不乏玩味地道:“我们皇上好像最爱这一类女人,是么皇上?” “这个,”上官烨叫问得有些尴尬,索性高调道:“这类女人哪个男人不爱,正使大人你说是么?”” 正使点头附和,算是认同。 礼部冯尚书赶忙出列,向楚璃解释道:“这位秀女名叫叶灵,是由上州知府选拔,写的一手草书。” “叶灵?”楚璃淡声命令:“抬起头来。” 叶灵就是苏沫,她进入秘卫后改变了容貌,但容貌再改,眼睛与神情气韵改不了,她和楚璃相熟,没准会让楚璃看出身份…… 忐忑无用,苏沫应声向楚璃看来。 “果然灵气,”楚璃放低视线,将她好生瞧着,又跟上官烨道:“皇上的确喜欢这类女子,但皇上您看,此女双手瘦而露骨,下颌尖利,眼尾有些上挑,一看便是刻薄相,这类女人单是瞧着,她也不够赏心悦目啊。” 苏沫:“……” 她明明一张标准的瓜子儿小脸,身材均瘦纤长,不管从哪儿看都是一副美人骨架,何以让楚璃说的一文不值? 冯尚书默默流汗,现今的主子难侍候,不仅要让新皇称心,还得把这位女主子服侍到位才行,女主子不满意,底下人费再多心思也是白搭。 上官烨本就对这批秀女不感兴趣,不经脑子便问道:“阿璃什么打算?” “我是怕她这副刻薄相,妨了皇宫的风水,碍了皇上的眼,”楚璃侃侃道:“我能明白皇上想填充后宫的急切,但您不能饥不择食,好歹讲究点儿。” 上官烨面露惭愧,不好意思地和正使笑笑:“你说的没错,她对美女不太友善。” 苏沫被她说的脸皮发红,又羞又恼。 被侮辱长相倒没什么,她担心的是,好不容易到了御前,被楚璃给打乱计划如何是好…… “小人不懂殿下的意思,”苏沫低声软语道:“小人自认容貌还行,知府大人推荐小人自有道理,殿下若因为审美不同而否定小人容貌,从而让小人失去选秀的机会,对小人未免不公平。” 楚璃轻笑了声,“我只是表达自已的看法,皇上留不留你那是他的自由,再说了,皇上之所以选秀,看的不是脸是什么,怎不见冯尚书挑个麻子进宫呢。既然你这张脸令人不舒服,便失去了选秀的意义。” “殿下……” “皇上,”楚璃不听苏沫辩解,面向上官烨:“您觉得呢?” 上官烨微笑看了看,“阿璃不喜欢,那么她到此为止吧,卫显,”他唤了声:“赏她白银百两,让她回去。” “是皇上。”卫显麻木地应着。 副使小将面露鄙夷,暗戳戳跟正使私语:“对女人盲目听从,以前是昏官,现在是昏君,大人?” 小将拉拉正使衣袖,见正使大人正看向楚璃,面具后的一双眼睛泛着别样光芒…… “皇上,这对小人不公平,小人……”苏沫话还没说完,卫显大手一拎直接将她提起,不顾她的反抗直接带至殿外。 副使挑了挑眉,啧啧自言:“呵呵,是我皇之幸啊。” 而正使的眼中却有感激之色,微微向楚璃那方点头。 等卫显将人带走,返回殿中时,楚璃才走向上官烨。 “这两位是岑国正副使,”上官烨淡淡地介绍。 楚璃应声向那两人看去,先说副使道:“这位小哥是副使?” “哈哈不错,看来你之前听说过我,如此一来,我们的威名早已传进了上州。”副使正正袍子,以示“我很周正”“我很好看”。 楚璃却笑了,“瞧你,细皮白面,坐姿随意,眼角眉梢带着不屑,完全一副公子哥模样,如此轻佻,如何当得正使大任?” 副使本来还得意自已知名度不低,听言脸色一沉,气乎乎道:“我看起来很不靠谱么……” 戴着铁面具的正使点了点头:“嗯。” 一句话给上官烨逗乐,他亲自下座迎向楚璃,“阿璃就是阿璃。两位使臣大人,你们可得老实点了,在嘴皮子上占便宜的事你们想都别想,她准驳得你们哑口无言,正使大人,你说是么?” 话尾,上官烨用略带挑衅的眼神看向正使。 正使默笑,苦涩地回应了一声:“是。” “岑国正使,”楚璃看进那面具下的眼睛,可她如何也看不透,猎奇欲让她有了进一步探索的冲动,索性直接问道:“不知正使可方便摘下面具?” 正使站在位上,四道目光相斫。 他缓缓举杯。 楚璃也从侍从托盘上端起一杯酒,遥遥敬去。 却不知正使的这一眼,有如万水千山的遥远。 他一手执杯诚邀,一手摘下他的铁面具。 面具下的男子依然是个淡泊如水的少年,优雅柔软,只是他愿做一个远避尘嚣的高士,现实却偏偏将他推向脏乱不堪的尘埃,许是他挣扎地久了,他的优雅中多了几分杀伐的味道,淡泊里多了些许阴冷与暗沉。 楚璃执杯的手突然一颤,轻淡的眸子迅速染上惊色,她用上所有的理智与克制,也无法强迫自已平静。 “殿下,请。”他的眼中雾汽更浓,率先仰头干了这杯。 一颗泪滴落在酒中,泛起微不足道的小小涟漪,楚璃看着杯口,一时竟怔住了。 “西宁一别,再见,你已是他国的中流砥柱,”她沉声念道,每念一字,心头便会痛上一回,“我们都是如此渺小,洪流里我们身不由己走到这一步,我们彼此无奈,不怪,今日一见都还活着,已成上天最大的眷顾。” 她紧咬下唇,生怕自已会控制不住哭出声来,“正使大人,干了这杯酒,此后大路两边,我们各行其道。” 面具男,岑国正使大人,无忧。 一个骨子里流着岑国血液,心始终无法离开江南、与她的男子。 楚璃举杯,一饮而尽,一切纠缠也都断了。 她从没想过能见到活着的无忧,更想不到他会以这种身份让她见到。 她没资格去埋怨无忧投入岑国,若非走投无路,她不信无忧会堕落至此,而她所在的地方,也已经不是她的大陈了,她没有资格去怨。 改朝换代,新皇上位,皇宫上下看似被洗牌,其实并非全部替代。楚璃已从秘密渠道收到秘卫的单方面消息,是楚凤颜差人送来。 说她已另派人手参与选秀,让楚璃留心。 楚凤颜本想着,靠楚璃的关系能将叶灵留下,今后可做为她的一个帮手,哪知道楚璃一见她的面,便将她剔除出去。 楚璃已深陷这里,不想让更多人受她连累。 上官烨势力遍布天下,秘卫想撼动他何其艰难?上官烨有言在先,若发现有秘卫不轨举动必将扑杀,她苟活至今为的什么,还不是想保下自已人,让血腥杀戳到此为止? 她执着煎熬了十年未能留住大陈,如今大局已定,翻覆无力。 种种忧虑浮过心头,楚璃佯装笑颜与上官烨碰杯。 “前阵子说到择选后宫的事,”楚璃主动提出,“不知皇上考虑地怎样了?” 上官烨挑选秀女一为刺激楚璃,二为给岑国使团难堪,实则并不上心,“我瞧这些秀女没一个顺眼的,倒是个个能歌善舞,不如发至乐坊教养,用来给你消遣挺不错。” “皇上大张旗鼓选秀,又将秀女分配至乐坊专事舞乐,好像有点不合适吧,”楚璃笑道:“毕竟人家把女儿送出来选秀,为的是做皇上的榻上宾,您可不能刚上位没几天,便跟百姓开这玩笑。” 上官烨软着耳根,低声应了:“那你给拿个主意?” “我看这二十三人都很不错,全留着吧,也不多。”楚璃说话时未去看上官烨变色的脸,径直说道:“二十三人罢了,离‘三千佳丽’规格还早,皇上还需要努力才是。” 说到这时,上官烨一张俊白的脸早已死沉一片,嘴角仍挂着苦笑,“好。” 副使兴许是觉得主导全场没戏,于是放弃贫嘴,开始找他们不快,“盛皇陛下,今晚是您接待使臣的日子,关于您后宫的事可以停停再谈么?您让我们使团留在驿馆,保卫方面如何,我跟正使今晚着落在哪儿等等,您总得考虑下吧。” “二位使臣今晚可留宿宫中,”上官烨沉声道,显然是怨副使没事找事,“驿馆方面已派属下保护,加上你们自已的护卫,安全方面不成问题。” “我们大老远给盛皇您送美人,您倒好,自已关起门来先乐了一通,将我们带来的美人们弃如敝履,”副使小将摊着手,怨念深深道:“没关系,美人们依然是我岑国美人,我们如何带出来的,便要如何地带回去,请盛皇不要大意才是。” 楚璃从副使眼中只看出两个字:挑衅。 顺着这话,她慢吞吞说道:“皇上不是说了么,双层防卫保证安全,如果副使还是不放心的话,我觉得,”她侧开目光,朝上官烨身边的卫显看去。 正威武侍立的卫显,莫名地后背一凉。 小心翼翼地转过头。 果然见有人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已。 楚璃接着话道:“对于使团的保护再怎样小心也不过份,不如皇上派您最得力的卫侍卫安排呢?” 卫显是上官烨贴身侍卫,同是皇城三卫的统领,本来这种事不在话下。 但是被楚璃特意塞进这事儿里,却让卫显有些不安。 毕竟使团安全涉及两国邦交,牵连甚广,但凡出一点纰漏,那可是杀头的大事…… 无忧喝着酒,间或瞧楚璃两眼,不曾应声。 上官烨道:“驿馆防卫很是全面,基本不用担心,更用不着动用三卫。” 卫显松下一口气。 “但是,”上官烨疏朗地笑道:“为表示我对使团的重视,卫显,从皇宫近卫中抽调三十人严密防护。” “是。”卫显恭敬领命,暗暗瞪了楚璃一眼。 这个红颜祸水,居然又让她得逞。 一个欢迎宴,本来只要好好吃喝外加相互溜须拍马便好,却愣生生玩出多个花样来,岑国那边吃了瘪,美人比不过,说话还叫人占便宜,等到后半程便极少说话,但正副两位大使并不无聊,因为他们有恩爱可以看。 晚宴后,两位使臣安顿进了康安殿。 康安殿原是一位王子宫寝,比元安殿规模稍大些,可以看出很久无人入住,但打扫地干净轩明,十分舒适。 副使回来后懒散地泡在浴桶中,享受被热水包围的舒适感。 “大人,我早听过您跟楚璃的事,”副使白净的脸上一片雾珠,他翻个身,趴在浴桶边儿上,半眯着眼跟无忧道:“您又何必呢,楚璃那女人,一看就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哪会看上你?” 无忧坐垂帘后落寞地摆弄短笛,放在唇边试吹了一个音,又想到什么一般停下来,放在手中擦试着。 “她从不是趋炎附势的女人,”无忧目光幽深淡远,似在喃喃自语:“她自已便是那炎,那势,她骨子里的倔强和钢强,你不会懂。” “我是不懂,听大人这么一说,又好像懂了。”副使身子一拧在水中坐好,无所是事般拍打水面,水面上的花瓣应声跳跃,有的还落在他的脸上,“大人,您中她的毒了,而且中毒不浅呐,我们这次来是有任务在身的,您为情所困,当心被反噬啊。” 他何尝不知自已中了毒。 这毒十多年之久,像爷爷的老寒腿,拔不尽了。 “大人?” 无忧从失神中醒转,“私底下别喊我大人,周傥。” 这位副使并不是泛泛之辈,他出身于岑国望族周家,是三房小公子周傥。 不说能力如何,单是这出身,就已将他定位于上流,天生的高人一等。 周傥无奈地弯着眉:“不喊你大人喊什么,喊你哥你还不杀了我?” “有自知之明就好。”无忧敲打短笛,不无威胁地道:“我一日未向天下公布身份,你一日记住自已是谁,不得放肆。” “好好,听您的。”周傥敷衍道,无趣地捏着鼻子,将自已滑进浴桶。 问岑国最红的人是谁,非“赵爷”莫属,“赵爷”赵琛做为岑国国师,可以说权倾朝野。而这位赵爷,实际上是望族周家之子,因与周家芥蒂颇深,赵爷一直是“认祖却不归宗”的状态。 而是靠着白手兴业,将生意做遍天南地北,从财,到权,逐步坐上国师宝座。 无忧是赵琛的儿子,和赵琛一样,他们身上虽然流着周家的血,却和周家两方天地,各做各事,互不干涉。 如今国师的势力渐渐吞噬周家,对周家产生了不小影响,现今周家正努力着拉拢赵琛,可惜收效甚微。 这次出使大盛,周家将与无忧有数面之缘的周傥强塞进来,算是别有用心了。 无忧收好短笛起身。 周傥刚好从水中露头,见帘后的人影离去,他慌得喊道:“唉您帮我拿一下衣服,您去哪儿?” “出去转转。”无忧丢下这句话,人便消失在了屋外的月色中。 初冬季节夜风寒冷,御花园虽被打理妥贴,仍觉寒凉。 假山亭榭,流水淙淙。 穿过几座假山,再转一个游廊,发现凉亭下有一名女子背面向他,似在等人。 无忧颇觉意外,忙加快步子上前,“是我。” 他心中烦闷,本想来此散心,没想到会遇见她。 楚璃今晚添了一件夹袄,束得她腰肢纤细,听言她回头看来,却无一丝意外。 无忧进亭中落座。 在外人眼中无忧是“叛国贼”,可他同样是楚璃堂兄,因此他可以不避男女大妨,敢与她深夜对坐。 “你好像猜到我会来?”无忧将手自然在放在桌角,本就微握的手指,在话出口时悄然握紧。 楚璃笑容苦涩,星辰般明净的眸子,搁在他稍微显出沧桑的脸上。 “我觉得你会来御花园,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我们之间,一定有某种默契吧,”无忧妄想地道:“如果我们不是兄妹,可能……” 他没再说下去,即便他与楚璃无血缘关系,他们之间也绝无可能。 楚璃笑着打断他,“若不是兄妹,你还有其后的可能?早在上官烨质疑你身份时,你便死在了他的手上。” 无忧笑笑不答。 他早已进入一个怪圈,他出不去、别人进不来,偏偏进退都是死局,只能让他越走越远。 楚璃话入正题问道:“坠崖后,发生了什么?” 若非提问的是楚璃,无忧不可能将悲惨往事再复述一遍。 那次坠崖后,无忧一度以为自已必死无疑,左腿因为高空坠落而断,除此之外身上内外伤无数,痛得死去活来,更别说起身逃命。 坠崖不久,一群野狗闻着血腥味而至,将他围在其中。 那时他能做的,唯有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并且以最残酷的方式。 关键时刻,山崖下突然有一群穿着猎服的男子,他们抛来绳索,七手八脚将他救出野狗包围,那时他已意识不清,再醒来,是在国师府的东厢房。 清醒后的第一眼,他看见了久违的“赵爷”——他的亲生父亲。 今夜他将这些说于楚璃听,他经历的每个人、每段痛,除了隐瞒他不是楚家人的身份之外,能说的都说了。 听后楚璃久久不言,出神地看着他。 无忧面露苦涩,自残一般笑道:“你说过不许我去岑国,可是我去了,并且用一个岑国使臣的身份回到上州,我自知不配被原谅,但我无从选择。” “是么,”楚璃忽地抬头,硬生生将眼窝里的泪水逼回,“其实我和你一样,我口口声声告诫你不许叛国,可我呢,还不是苟活着?可怕的是我现在已经放弃一切念头,自私地告诉自已,先活着。” 无忧见她眼下挂着泪颗,本想为她擦试,可伸出一半的手,如何也不能进前一分。 那手不甘地停落、微握,只得原路收回。 普罗大众都在活着呢,可只有他们觉得,活得便是犯了死罪。 正文 184:你到底是谁 宣政殿,上官烨埋首累牍。 像是梦中受到惊吓,困顿的他忽从奏折里猛一抬头,惊醒后才发现自已仍在批阅,按在手下的那张奏折半开,纸张被压得微皱。 这是一份来自于南郡太守的奏折。 先前上官烨并未细看,此刻在见到奏折上的内容时,他一扫疲惫,顿觉脊背发凉。 他久久顿在这里,眼中的火焰越积越深,突然拍案而起! “来人!” 殿中的卫显等侍卫、宫人们立刻跪了一地。 “摆驾康安殿!” 康安殿! 卫显大惊失色,今晚岑国的两名使臣正是安顿在康安殿,皇上毫无预兆大发雷霆,怒气冲冲要去康安殿做什么? 下人不敢迟疑,即刻备辇,披星戴月向康安殿赶去。 上官烨一路沉着怒气,像绷紧的弓弦一般只等最后一刻爆发,整个人,阴沉地可怕。 到了康安殿得知无忧半夜出门散心,上官烨火气未散,又着卫显派人搜寻,却在同时收到怡凤宫消息,说楚璃不在宫内。 担心,怒火,此刻全写在他的脸上。 他好像知道他们在哪。 就在上官烨翻找无忧时,上州驿馆。 一间客房的门“砰”一声从内打开,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顺着打开的房门,扑倒在门槛上一动不动,嘴角一道血线缓缓溢出。 艰难求救:“死,死人了……” 御花园,一碟花生已经剥好。 今夜的月特别亮,斜斜地悬在上空,月光从亭侧漫入,淡淡地打在石桌前,那双纤长却过分白皙的手上。 无忧将去了皮的花生推在楚璃面前。 “你倒是巧了,竟能猜到我会来,还带了花生和小酒,”无忧摇头笑笑,“若叫上官烨知道,不知该如何吃味儿了。” “你还有心情考虑他的感受,看来你在岑国的日子过得不错。”她这一句实则讽刺,无忧制造岑国,自然是要过滋润的日子的,不然也不可能担任此次邦交的正使之职。 当然,如果岑皇有意拿他当炮灰的除外…… 她捏起一粒花生吃着,眼神慢慢沉定,“说到底,你至少比我勇敢,如果我是你,投靠了岑国,不见得还有勇气回到故土,更不敢与故人相见。无忧,你已走到这步,可想过将来呢?” “‘如今’都没有,何谈‘将来’呢,”他浅抿一口酒,望着她朦胧的目光,“我能任使臣来一趟上州,算是给自已多年的心结一个交代,难得啊。” “你的心结?” 他抬眸在对方脸上看了看,不语。 不时一名护卫匆匆上前:“使臣大人,盛皇在到处找您,您回避一下吧。” 护卫担心地看看楚璃,毕竟男女有别,现在身在别人地盘,而且上官烨貌似心情极差,这样下去恐会出事。 无忧听完不过淡然一笑,吩咐护卫:“先下去吧,我还有话要跟殿下说。” 护卫顾虑主子安全,但主子的话也不敢不听,听言后恭敬退下。 “上官烨对你的心,依然没变呢,”无忧喝着酒,状似无心地道:“他那么急着找我,是怕我会来约你,做出伤害你的事不成。” “无忧,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本是同根生的兄妹,即便抛除这关系,你也没有伤害我的动机——”楚璃笑笑道,“一丝也无。” 无忧苦笑,她一直当他是兄长,他却骗她至今。 这个女人如此精明,可是,又如此愚笨呢。 无忧略过这些,“我希望你能有新的生活,不要再纠结过去,将前尘往事所有不快统统忘掉。” 他定睛在楚璃琉璃般的眸子里,切切地道:“有的东西再好,终究黄粱一梦,而有的哪怕千疮百孔,心依然是从前的模样。能看得出上官烨对你宠爱有加,他喜欢你,一直不曾变过。” 楚璃哭笑不得。 她和上官烨生来即是错的,他们的身份注定彼此只能对立到底。 她也想过,人生苦短不如放手,怎么潇洒怎么活,然而她是楚家人,她身上背负着家国天下,哪怕她不能扭转局面,也断断没有随波逐流、和上官烨相亲相爱的自由。 她到死都是大陈公主。 而上官烨创造的国度,却叫做大盛。 “无忧,”她唤了他一声,莺声忽变得沧桑起来,“如果你曾像我这样活一遍,你也做不到坦然接受,上官烨他自已明白,哪怕我只能留在他身边,我的心一直是抗拒的。” “只能这么下去?” “我大概是个小心眼、又认死理的女人吧,”她沉声地道:“是,只能这么活。” 无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何时才能放过自已?” 楚璃捻着花生米,似是在听,但目光出奇地遥远。 “阿璃……” 字未落音,一个沉怒的声音突然传来:“阿璃两个字,是你叫的么!” 捻在指间的花生,忽地碎掉。 上官烨。 “新皇陛下好兴致,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无忧起身,象征性地朝上官烨躬身示礼,“无忧见过盛皇。” 上官烨的脸上凝着一层冰霜,目光如箭,“深更半夜的,正使不在康安宫中歇息,竟来御花园与女子相会,无忧,你的心挺大。” 楚璃向上官烨抬手,行见过礼。 然后便站在位上,垂着眸子谁也不瞧,自在地像一个局外人。 “盛皇兴趣也不错,这么晚了还差人找我,”无忧桀骜地看着上官烨,一抹嘲弄僵硬地挂在嘴角,“我来御花园散心时恰巧跟妹妹遇见,宴上不得空,此时只是粗聊几句罢了。” “恰巧遇到?”上官烨行至亭中,缓步走向石桌,抓起碟中剥得干净的花生,“你们是随身带着酒菜,来此偶遇的么?” 胖白的花生粒从他指间一点点倾泄。 “无忧,你这次回上州,是想把命也一并搁在这儿?”他并不是威胁。 此刻他确实想把无忧的命留下。 无忧淡声一笑,“我懂盛皇的意思,但是做为公主的兄长……” “砰!” 一记硬拳砸在石桌上,生生打断无忧的话。 空气似乎凝固起来,突然间冷如寒九。 “你再说一遍,你做为她的兄长?”上官烨说得极慢,似要将每个字都咬至粉碎。 听这口吻,上官烨恐怕知道了什么…… 无忧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盛皇有话,直说无妨。” 上官烨近前一步,两人中间只隔了两步左右的距离。 近到他身上的气场无忧全部领略得到。 上官烨冷眸一扫,质问道:“别再用你五王之子的身份蒙骗世人,无忧,你究竟是谁?” 楚璃听后不免一惊,“他与五王之子的特征与线索全部吻合,皇上为何要质疑?” “当年所谓的线索,是由杨怀新主要负责,”上官烨凛然看向楚璃,神采里掠过几抹失望,“而杨怀新,是你的人,即是说当年所呈于我的所有线索,甚至所有结果,都有可能是你想让我看到的结果。” “这么说你在怀疑我弄虚做假,捏造无忧的身份?”楚璃又一想,她有什么好叫屈,若换作她,她也会质疑那件事的真实性,上官烨之所以主动提出,必然是有质疑的证据了吧。 上官烨略过楚璃的问题不谈,隐藏杀气的眼神再次递向无忧,“你是要自已坦白,还是等我将你的身世扒个底朝天呢?” 关于无忧身世的事,无忧早前便收到陈冲的秘信,可见知道他身世的人并不难查找,上官烨如今已收到消息,若再出动势力全面追查,他的真实身份自是藏不住。 而大动勘察,又难免会将楚璃牵涉其中,无忧不想看到。 “对,我不是五王楚遂的幼子。”无忧朗朗地道。 听得楚璃心跳一紧,不敢置信,“无忧你……” 无忧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这不关你的事,你比谁都想找到真正的小王爷,可惜我不是。” “你到底是谁?”上官烨怒问。 没有人喜欢被骗的滋味,尤其是这个男人打着兄长的身份,和楚璃毫不避嫌地出出入入,如今更是深夜相约,这让他深感羞辱! 无忧代表沉思地瞌了一下眸子。 缓缓地道:“我是岑国国师赵琛,遗失在大陈的儿子。” 平淡的语气,让楚璃大惊失色,前一刻无忧还是失足的兄长,下一瞬,竟已是邻国国师的儿子! 那她做了什么?当年她不惜拿出先皇手札,顶着大不孝的罪名和上官烨翻脸,不顾所有人的警告,一力保下的人,竟然是敌国国师的儿子? 多么讽刺,多么可悲可笑! 上官烨却是不出所料。 无忧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赵琛让自已的儿子顶替五子之子的身份,因为赵琛当年赌的是五王必定上位,那么他的儿子,可以借小王爷的身份成为人中龙凤,甚至问鼎乾坤。 楚璃力排众异,执意将无忧推上王爷宝座,一定是岑国所乐见的吧。 “赵琛的儿子,”上官烨重复这几个字,阴沉道:“敢说出本家身份,你倒是有胆量。” 无忧近前半步,凛凛地对视于他,“既然瞒不住,何必再让你猜来猜去呢,若是因为引起你与公主不睦,我可是罪过大了。” 因他是赵琛之子,所以楚璃在扶持他之前不可能知情。 她再跟上官烨斗法,也绝不会把国家利益抛在脑后。 无忧看着被上官烨弄得狼狈的桌面,不禁为那碟好花生可惜,“我为何不敢呢,是怕盛皇你杀了我不成?若我单是使臣身份,兴许你敢,可是,赵琛之子加上使臣身份的我,你一定不会杀。” 他轻淡却不失挑衅地道:“杀使臣,可是要引战的。” 上官烨冷笑,寒冰般的眼眸直接透进他的眼中:“如有必要,使臣又如何?” “盛皇志在天下,当然不甘于这一亩三分地,恐怕引战是迟早的事吧。”无忧不加掩饰地戳穿上官烨的心思,“岑国从大陈分裂另成一国,如今眼见着岑国壮大,新皇你如何坐得住?” “话说的如此明白,怕不是岑皇也有这意思?”上官烨冷哂,声音一句重过一句:“果然赵琛之子就是不同,底气足了,有自已的立场了,而忘了将你养大的土地!” “是啊,”无忧的心头无尽悲凉,一股寒气正从脚底,一点点地漫上他的四肢百骸,“生我的父亲,将我远远地留在异地,养我的土地,又将我逼得生不如死,而今的我还剩下什么?一个残骸,一个行尸走肉罢了!” “无忧,”楚璃打断他的话,对他不知是怜是恨:“不要将你人生的不如意掺杂在家国大义中,我们一码归一码,你隐瞒身份是莫大的罪过,但是当初你弃上州而逃亡,将上州送给上官烨,应该是不想造成更大的伤亡吧。” 当时无忧听从岑国方面的命令逼走楚璃,其后他度日如年,每日在痛苦中熬过,他能为岑国尽的忠,只能到这儿了。 一面周旋着岑国,一面费尽心机保下楚璃,但岑国是个无底的洞,欲壑难填。 他陷在这样两难与痛苦中,一度想过自尽了此残生,终于在收到岑国欲趁乱大举进犯大陈时,他再也绷不住了。 想要避免这场战争,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便是让当时的大陈,尽快回到他应回的人手中。 那个人唯有上官烨。从头到尾能将大陈稳住的人,唯有上官烨。 于是他顶着大陈王爷的身份受尽唾骂与不解,毅然选择逃亡,将上州拱手送人,上州在一天之内平定,上官烨重新归位,这才使得岑皇暂放下进攻计划,还天下太平。 但那也只是暂时而已。 “你虽然是赵琛的儿子,但你并不恶。” 听见楚璃的话,无忧心间生起一种平淡而温暖的东西,像是幸福的感觉。 无忧有些震惊,没想到那种奢侈的感觉,他有生之年也能得尝一回。 “楚璃,回你的宫中去,”上官烨淡声吩咐,面容说不清的冷,“以后没我允许,不可以见他。” 话刚一落地,卫显便率人走向楚璃,用不容反抗的调子道:“殿下,请吧。” “你好自为之吧,”楚璃看了无忧一眼,神情里尽是与己无关的凉意,在卫显的带领下转身离去。 等楚璃离去,上官烨轻蔑道,“无忧,此事事关两国,我有必要修国书一封,让你岑皇和赵国师,来给我一个交代了。” 话刚到这儿,有人匆匆来报:“皇上!” 那人是卫显安排进驿馆的其中一名侍卫,那名侍卫有些慌不择路,近亭时险些摔倒,哆哆嗦嗦地禀道:“出事了皇上,驿馆那边……突然有不少人中毒身亡,请皇上……” 侍卫不敢再说,跪伏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中毒! 不少人! 上官烨大惊失色,仍是隐忍怒意与惊诧,沉声问道:“到底有多少人出事?” “目前,”侍卫带着哭腔道:“大概有三十人,已经在尽力解救了皇上……” 不同于上官烨的惊惧之色,无忧眼里却只有恐惧。 “立刻调派太医前去救治!”尽管上官烨在控制情绪,仍能从音调里听出他的急切。 使团出事,是会引战的。 消息一经传开,即刻引起一片动荡,本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宵禁后的上州城里却是马蹄阵阵,行人匆匆,三省六部的相关要员闻讯赶往驿馆,上官烨和无忧在收到消息后也一同赶至。 驿馆守卫森严,除了刑部尚书与几名有经验的仵作、太医等人外,其他人无论品阶,一律拦在驿馆之外。 死亡现场被保护地很严密,仵作们正在对死者进行堪验。 太医们正尽力救治其他中毒人员。 这场景,用兵荒马乱、哀鸿遍野来形容毫不为过。 无忧眨眨染着痛色的眼睛,“盛皇,做为使团正使,我必须向你要个交代。” 上官烨负手道:“事情在上州发生,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最好能查出结果,否则……” 无忧没再说下去。即便上官烨能给他一个交代,这件事也不可能太平解决。 驿馆忙得不可开交,查找线索、盘问众人,解毒、收尸,上官烨全程在驿馆驻足,似乎在给众人压力,势必要连夜等出个结果。 上官烨坐在驿馆大厅当中,腰带上的玉佩几乎被他捏碎! 他千防万防,用上了御前亲卫,左一层右一层地护着,为何还会出事,并且一出即是几十条人命? 如此有针对性的作案,造成如此惨重后果,凶手的目的在哪? 这时刑部尚书钱进疾步进门来报:“皇上,嫌疑人已经找出来了。” “带来!” “是!” 两名衙役即刻押着一名中午女人进厅,那位中年女人体态偏胖,面部圆润,许是受惊吓过度,此刻脸色惨白一片。 不用衙役按跪,一进厅上便脚步发软,瘫在了地上。 “是她下的毒?”上官烨见妇人一脸胆小怕事模样,疑惑地问道:“有什么线索指证她是凶手?” 钱进上前答话。 而上官烨身侧的卫显却将视线停在了嫌犯身上,嫌犯匆匆往上瞧了一眼,便立马低下头去,懦懦不敢抬。 在见到嫌犯的脸后,卫显眼中浮过一道浓浓的诧异。 正文 185:当殿问责 这个妇人太面熟了,只是一时回忆不起。 妇人瘫在大厅上。 上官烨未说话,像在等着她缓过这股劲。 妇人跪起身体,能看出她用了十二分力气,身子不住地发着抖。 “老实交待,你是谁,为何对使团的人下手,”上官烨压抑着极致的怒火,尽管双眼写满杀气,语气仍是平稳,“只有你如实招供,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好死。” “皇上,民妇……”妇人艰难吐字,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但她倾尽努力,也不过说出那四个字。 之后她如同被人抽了一鞭,神色一僵。 “怎么回事!”上官烨匆忙下座前去,还不等他到达妇人面前,妇人身子便像一堆沙子那般,瘫倒了下去。 发乌的血,从嘴角流过。 钱进忙去探妇人鼻息,遗憾又懊恼地道:“死了。” “钱尚书,”上官烨冷眼看去,尖锐的眼锋藏着一把刀子,“你说嫌凶找到了,然后给我这样一个嫌凶?” 钱进慌得跪下,战战兢兢地禀道:“臣亲自盘问过诸人,臣与属下们对线索进行筛选后,推测这位妇人嫌疑最大,并且有充份的作案时间,于是才将她带来圣前,请皇上定夺,臣哪里想到,臣……” 钱进本想辩解,但见上官烨脸色更加难看,吓得忙磕头告罪:“臣未能看好嫌犯,臣有罪!” “杀了你也没用!”上官烨的怒气彻底爆发:“使团事关重大,大盛泱泱大国,众目睽睽之下竟让这种惨剧发生,这让我们大盛情何以堪!叫其余诸国如何看待我们!” 卫显听言与钱进跪在一处,惭愧道:“臣未能做好驿馆防护,臣也有罪……” 上官烨不耐烦地打断:“不管岑国会不会因此与大盛交恶,这件事必须查出个结果,否则你们二人提头来见!” “是!”二人两股战战地领命。 “下去,好生地查。” “是皇上。”钱进夹着尾巴退出大厅,指使衙役将妇人带出大厅。 两名衙役拖住妇人双臂,妇人身子一翻,呈一种诡异可怕的仰面姿势。 从卫显这个角度来看,死不瞑目的妇人正好在瞪着他。 卫显看得一个激灵,脑中忽有一道灵光闪过,忙喊道:“等等!” “何事,说!” “请皇上屏退众人。”卫显顾虑地左右瞧瞧,再定睛于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之上。 她的死亡过程极快,应该没有多少痛苦,只是那双不肯闭上的眼,显得太过不甘。 不时厅上人员全部退下,只余上官烨、卫显,以及一具狰狞的女尸。 卫显这才悄声说道:“这名妇人其实,是太傅府的人。” 上官烨顿时白了脸色。 潜邸在上官烨登基后仍保持着原本运作,上官烨只带了部分下人入宫留用,其他的仍然留在原处,上官烨是个念旧的人,原是打算隔三差五回去一趟,直到那儿迎来它新的主人。 而今太傅府的人成为暗害使团的嫌犯,消息若传了出去,不知要引起岑国怎样的猜忌! 卫显道:“妇人唤作陈娘,在太傅府做工至少有三五年了,皇上日常公务多,不认得下人也属正常。不知皇上如何打算?” “这位陈娘的尸首先扣下,务必做好保密事务,不得传出风言,”上官烨吩咐道:“加紧排查,尽快查出前因后果。” “是!” 上州驿馆,尸陈遍地,动荡一夜未平。 寅时末,上官烨在一行侍卫的护从下走出驿馆。 彼时无忧正在驿馆外等候,“盛皇亲自过问此事,不知可查出真相了?” 无忧气恨交加,火光下双眼微红,目光直直搁在上官烨的脸上。 事出后使团方面派了几人介入调查,无忧已得到有人涉嫌投毒的结果,听说那位嫌犯自尽身亡,接下来这事还需进一步深挖,以还逝者一个公道,给岑国一个说法。 无忧想要看看,上官烨能给他什么样的说法。 见无忧眼神咄咄逼人,上官烨了挥手,将身边的侍从们打发。 等人走后上官烨走向无忧,两人交错停驻。 面面相觑,针锋相对。 无忧讥讽道:“盛皇,岑皇命我带领使团向你表示祝贺,我们诚心诚意拜见,不知为何,你们会对我们有如此大的敌意。盛皇陛下,这件事可不是能不能找出真凶这么简单。” 在大的利益面前,个人的死亡与牺牲太微不足道。 两国之间的邦交出现这种惨案,他们真正在乎的不是数十条人命,而是这些性命的流失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一不留神,可是要引战的。 上官烨背着双手,人不可见时他拳心紧握,看着无忧在暗色里更加冷沉的脸,他慢条斯理道:“遇害者死于中毒,至于所中何毒、凶手身份、以及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暂时还在调查当中,出了此事非你我之愿,我自会给岑国一个交代。” “可我却觉得你没有几分诚意,”无忧冷眸淡扫,出言狠戾:“事关我岑国颜面威信,是惊天地动的大事,我已修书于我皇,请求下一步指示,这次事件您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岑国千万子民可不答应。” 使团来京第一夜出事,太傅府下人陈娘涉案,这是一条可以往上官烨身上引火的线。 幕后黑手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是要掀起两国矛盾,引起两国交恶,甚至燃起战火。 好毒的一手! 在一切未明之前上官烨唯有按下这事,等整个事件明晰之后再给岑国方面一个准确回复。 如此大事,哪怕上官烨面上绷得再紧,心中也是急切,虽动过收复岑国的心思,所谓最坏的后果对上官烨而言不过尔尔,坏就坏在这事属于大盛理亏,若处理不当,将来上官烨不好在诸国间立足,恐会引起诸国不满,而从成为众矢之的。 忍下愤懑,上官烨平心静气地劝无忧道:“正使莫急,等真相查明后再说。” 无忧早憋着股劲想看上官烨的狼狈,“好,你们有一天时间,一天过后再无结果,别怪我们不给盛皇陛下留颜面。” 上官烨深知他与无忧之间已到了水火不两立的地步,无忧的恶劣态度他坦然接受。 微笑,点头,彼此不送。 驿馆出事后被当场封锁,大盛与岑国使团双方各派人手参与调查。 使团当晚另迁住处,安排进承明司,承明司原专门作为接待外宾所用,后因朝廷调度而暂弃不用,改为现在的驿馆。 副使周傥没无忧那么好的忍性,无忧就怕他闹事,特意吩咐属下严密看守,可是等无忧去往承明司时,却听说周傥带着属下们拖了几具尸体去正阳门,打算闹事。 无忧立刻备马赶去,才出承明司,碰见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 男子四、五十岁,穿一身深色缎衫,黑暗将他衬得阴沉莫测,神秘而诡异。 他的养父,卫安…… 因为使团出事,今夜注定无眠。 楚璃呵气连天,顶着一双发红的眼睛起身,阿年忙上前服侍,见她满眼的红血丝,不由惊道:“殿下您一晚没睡着么?” “小林子可传话了?”楚璃略过阿年的问。 她一直清楚,小林子是怡凤宫与宣政殿之间的传声筒,但凡上官烨想她知道的,都会通过小林子拐着弯让她知情,不必她问,也不必他亲口告知。 以他们之间尴尬的身份关系,有些话让第三方相告会更自然一些。 阿年给她拿了件她平时穿的常服,“没有呢,您是在关心使团的事吧,奴才等会儿出去打听打听。” “事关重大,该你知道的会传过来,不该知道的你打探不出,”楚璃穿好常服,自已选了几样头饰,“上官烨新登上宝座,天下初定便出如此棘手的大事,想必正焦头烂额,不管凶手是谁,起因为何,这事儿想好好解决怕是不能,左右少不了脱层皮,出点血。” “殿下说的对,”阿年附和,“这回可算给殿下出口气了。” 听言楚璃微微皱眉,顷刻间眼中便染上了薄怒,“我跟上官烨的矛盾如何,并不想涉及天下与百姓。使团一事恶化,新朝伤筋动骨,苦的不还是民众,上官烨又不会下底层陪百姓们吃苦受罪,他还不是好端端在宫殿中享受锦衣玉食?” 阿年听着也对,认同地叹道:“殿下说的对,苦的都是百姓罢了,百姓民不聊生,皇上照样锦衣玉食,美人在怀啊。” 方才说到美人,小林子迈着小碎步走进内室,勾头道:“殿下,皇上让您去一趟金殿。” “金殿,你没有听错?” “奴才哪敢听错,请殿下即刻前去。” 皇帝理政的地方有二,较随意的地方有宣政殿,在那儿百官们可以穿着常服,边与主子喝茶边说起正事,时间可不固定。 而金殿是朝务重地,重中之重,入殿者必须穿朝服执笏板,按时早朝,谨命以待。 自从上官烨夺权,楚璃再没去过金殿了。 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地方,不允许前朝人随意进入。 真不知上官烨这么做是出于何意。 “我即刻便去。” 阿年不像楚璃那般内心强大,听见点儿风吹草动小心脏便拎了起来:“昨夜使团出事,皇上又看见您跟无忧在一起,今日让您去金殿,该不会与昨晚的事有关吧?” “阿年莫慌,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的事怕什么?”楚璃抖抖袍袖,自给自足地乐道:“我看是上官烨之前跟我商量事儿商量惯了,自已一人坐在那儿有点儿拿不定主意吧,哈哈。” “殿下……”阿年也哈哈:“您心真大。” 殿上鸦雀无声,安静的表面下剑拔弩张。 等楚璃转入殿门,才听见“卟、卟”的击打声,原来有人正在挨刑杖。 只是挨杖的那人唇齿紧咬,不放出一声哼吟。 楚璃低头一瞧,这人正是三卫统领、新皇近身侍卫长,卫显卫大人。 她倒不诧异,做为三卫统率,卫显亲自调派人手加护岑国使团,虽是属下人出了差池,但他治下不严、相关事务处理不当,以致祸事发生,他不担责谁担责? 楚璃小心地从卫显身边走过去,尽量不影响他挨揍的心情。 象征性对上官烨作揖。 上官烨面带疲惫,应当与她一样彻夜无休,但他的眼神依旧幽深凌厉。 “哼,”有人嗤之以鼻。 楚璃转头一看,是高坐在太师椅中,面色沉冷的成国公上官北。 在她转看时上官北眼中杀气更浓,如同一把镶满钉子的铁刷,在楚璃身上狠狠剐去。 楚璃自动无视上官北杀人般的目光,视线微动,看见无忧和周傥也在殿上。 两人无不是一脸冷淡,尤其副使周傥,白净的脸因悲恨交加,已然是一片菜色。 “够了,”上官烨淡淡出声,侍卫正挥动的板子应声而停。 上官烨挥挥手,两名侍卫将卫显拖出殿外。 周傥目送卫显像条死狗般被人拖走,冷蔑地哼了一声,“盛皇陛下是打算拖个人打一顿,以此来消我们岑国的怒火么?我们岑国数十优秀子民死在你辖下,这件事还请盛皇谨慎对待,不要跟我们和稀泥才好。” “凌晨我与正使商定,一日后将使团遇害一事的结果送上,一日不过刚刚开始,周副吏已然沉不住气了?”上官烨的声音沉稳淡素,经过了一夜消化,该沉的,都沉下了。 “哼,”周傥狠狠抹了一下嘴,眼中露出猎人见着猎物时的残酷,“是啊,我不比你,死的不是你朝的人你自然沉得住气!那三十多具尸首,昨天还跟好好地跟我们一同进入上州,一转眼就变成了一堆尸体!盛皇,我知道你看我们岑国不顺眼,恨不得立马发兵把我们给灭了,但有本事咱们战场上见真章,偷偷摸摸背后搞这些算什么?” 礼部冯尚书哆嗦着道:“周副使过于激动了,出这种事我们每个人都不想,事情既然发生,我们应当全力以赴寻找真凶才是。” “给我闭嘴冯老头!”周傥全无理智地指着冯尚书,瞪目道:“你身为礼部尚书,对此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委实该杀!” “周副使消消火,本官我……” “盛皇!”周傥咄咄逼人地看向上官烨,“请盛皇即刻处死冯尚书,以平消我们心头之恨,所有涉及此事的渎职人员理应全部处斩,如此,方可彰显你大国风范。” 周傥看着细皮白面,倒像个没有坏心、带着些痞气的公子哥,但此刻的他暴戾恣睢,一身腾腾杀气,宛如一个误入世间的阎王。 这股气焰,生生将理亏的大盛臣子们吓得不敢多言,生怕又会成为周傥拉出来清算的对象。 冯尚书双膝一弯,面向上官烨跪倒:“皇上明鉴,礼部确实负责招待使臣,但使臣出此安全问题,却是交由……” “推来推去就是你们的官场作风了,呵呵,”周傥索性胡搅蛮缠起来,“使臣出事,你们朝廷各个部门都有责任,盛皇你倒是会做事,拉一个侍卫长出来挨板子,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消气,以此来避重就轻是么,你当我们岑皇好糊弄不成!” 刑部尚书钱进上前道:“周副使,你们使团中有人出事,何尝没有你们自已的责任?你们号称所带护从全是大内出身,出事之前他们在做什么?诚然我们大盛有错,你们便是完全清白的么?口口声声说岑皇不好糊弄,在你们企图将自已该担的责全部推向大盛,从而逃过岑皇对你们的责难时,又把你们高贵的岑皇当作傻子了不成?” 周傥被钱进的这番话说得一愣,心头似被什么东西突然堵住,哽了一哽。 楚璃默默地站在大殿一旁,心想她之前虽然不待见钱进这人,但承认钱进的话说的真好,中气十足,字字犀利,一招直接扼在周副小将的颈脖上。 周傥叫噎得几乎跳脚,正要上去理论,这时无忧抬起手轻轻一拦。 他将周傥拔至一旁,上前一步与钱进说道:“钱尚书,你这么神气活现地跳出来,可是真凶的身份查明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厘清了?” “查案需要时间,靠的绝不是嘴皮子。” “对,我以为你坐上刑部尚书的位子,靠的是务实能力,此刻方知你靠的是嘴皮子。” 无忧轻描淡写一句话又给钱进噎了回去。 钱进的脸色,无比难看。 身为使团正使,无忧可没闲心跟钱进耗时,向上官烨道:“我听说嫌凶自杀,今晨我方属下提议查看尸体,却被你方诸多阻拦,这事儿还请盛皇解释。” 每个字都是礼貌和平和的,但组在一起便只有两个字:威逼。 “我们并不认为你所说的嫌犯是凶手,为妨你们冲动坏事,只好先将尸体保存,”上官烨悠悠地道:“若我们这里真有什么猫腻,你以为我会让你们看见真相?”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人们无不后背发凉。 无忧噙笑不语。 真相,对他们来说或许真的不重要。 他们在乎的是这件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或者,会被人如何利用。 周傥不像无忧那般稳重,一口气不出不快:“盛皇,这件事被你们做的糟糕极了!在此案中我们的人权限太小,而你说来说去,只字不提对于此事你们要如何对我皇与万民交代,说东道西,以为让我们息怒就行了?” 上官烨摇头笑道:“周副使,我何时让你们息怒了?我处置卫显是因他办事不力,是我大盛个人的事,与你们怒不怒无关。” “上官……” 周傥脱口想骂,被无忧拦下。 这还看不出么,上官烨不惧引战,他只是在有条不紊地处理事件,该走哪一步、要怎么走,别人多说无益。 不过……无忧转开眸子,看在楚璃身上。 她沉默站在殿侧,尽可能降低存在感,恨不得消失一空,好躲避可能会出现的尴尬。 然而她是明亮的星子,无论在哪里,都不会被嘈杂淹没。 “公主殿下,”无忧忽而开口,向楚璃那方弯身作揖:“难得在金殿相见,不知关于此事,殿下如何看待?” 正文 186:她是我的女人 楚璃想说她来金殿纯属上官烨要求,她本人对此事半个字意见也没…… 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转而回道:“两位使臣稍安勿躁,现在说多了为时过早,等到真相出炉事情自有定论,该罚的罚,该杀的杀,总之不会让数十人命死得不明不白。同时我也觉得,两位使臣大闹金殿有些不理智了,让我这个局外人看了着急。” “局外人?”无忧轻叹口气,“盛皇能让你来这金殿,你又怎会是局外人呢?” 楚璃的脸上浮过一道惊色,而后慢吞吞笑道:“我很久不曾出宫了,不曾接触宫外人,也未靠近过驿馆,不可能将任何危险带到使团成员们身上,请问正使大人,我如何会成为这局内之人?” 无忧不答,“盛皇,大盛与岑国表面上看来互不干涉,实则上积怨已深,此事不管怎么处理,我们交恶难免。” 话一落地,满殿哗然。 耍嘴皮子争到现在,还不是为了给己方争取权益,既然横竖没个好结果,何必争来争去还要给岑国人面子? 只不过,交恶好可怕。 打仗好可怕…… 上官烨眸光轻扫,众臣们便都老老实实站正,没一个敢多喘口气的。 “赵使臣有话请说。”上官烨道。 吩咐楚璃来金殿的是上官烨。 但是,让上官烨吩咐楚璃来金殿的,是无忧。 他很想知道,无忧到底还想挑衅他到几时! 无忧看了一眼众人,语风里带着不多见的凉意,“众所周知,大盛江南曾是我家,我对脚下的土地仍有一片热忱,不希望这里遭受劫难,我有一些话想说于众人听听,能帮到你们最好。” 与虎谋皮,不过如此。 上官烨笑笑抬手,示意他“请讲”“请好好地讲”。 “有件事众位可能不知,岑国皇太子年届十九,至今未曾婚配,太子爷眼高于顶,岑国女人他没一个瞧得上的,”无忧抿抿嘴,似笑非笑道:“但他,却对大陈公主情有独钟。” 楚璃听言苦笑,原来“局内人”,是这么来的。 上官烨则笑不出了,岑国皇太子看上楚璃,那么无忧下一句,便是想用楚璃来化解干戈了吧! “够了无忧,”上官烨冷声阻断,“我们有事谈事就好,感情方面的事请不要在这大殿上谈论,这里是国务重地,不是街边的酒肆茶寮!” 无忧无视上官烨怒火:“如能让前朝公主出面向我皇太子求情,此事……” “住口!” “皇太子多情好义,必会看在前朝公主的面上……” “我叫你住口!”上官烨再次暴怒,随手将桌上的一根镇尺扔向无忧! 无忧不仅不去躲闪,还不着痕迹地拦住周傥,等待这满带怒火的镇尺飞向自已。 镇尺是田黄石玉所制,一拃长短,又是在上官烨盛怒下掷出,力量自是不容小视,这一下愣生生砸在无忧的右臂上,砸得他暗咬齿关,脸色霎时惨白! “大人!”周傥面如白纸地护向无忧,恶瞪瞪指着上官烨:“混账上官烨,你要是想开战只管明说!我岑国才不怕你!” 气氛本就紧张如一根欲断的弦,上官烨此举一出,那根无形中绷起的线“铮”地崩断! 在场臣子们,没人能想到向来沉稳老辣的上官烨会突然发飙,随着镇尺落地而碎,他们的心也仿佛随之触落,难以拾起。 正如这僵化的局面。 而且是当今皇帝亲手造成的局面。 无忧是故意的。楚璃看见无忧阻拦周傥的小举动,看见他眼中的痛,同样也发现他嘴角闪过的一丝庆幸。 大殿上周傥骂声刚过,殿前侍卫便蜂涌而入,将无忧和周傥团团围住,“戗”地一声拔刀,动作利索有力,整齐划一。 “上官烨,有能耐你就杀了我们,你根本不打算妥善处理这件事,昏君上官烨,你坐朝不到半年,我看你是想当亡国之君!” 周傥心想自已肯定要完蛋了,骂一句得一句便宜,为了能骂得痛快些,他干脆跳起脚来对着上官烨骂:“好啊来,让这帮侍卫杀了我们,正好让我们岑皇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 这一回无忧却不拦了,似乎周傥骂得越起劲越好。 上官烨无所谓,因为他这个长情的皇帝为维护女人,不惧与任何人为敌。 但文武百官们不是,他们坐着重臣宝座,享着荣华富贵,一旦动乱,他们所享受的东西都有可能离他们而去,他们舍不得。 对无忧来说,这便够了。 上官烨余怒未消,一眼不想见到他们,冷声命令:“来人,将他两人丢出去!” “是!” 侍卫们将长刀逼至他们面前,一步步将他们逼出殿外。 无忧出殿间隙回望一眼,可惜侍卫将他围得密不透风,他无法得见那女子的脸。 抱歉楚璃,我利用你了…… 周傥不服气,一路走一路骂:“无能的大盛,只会偷偷摸摸给我们下毒,有能耐我们战场上见……” 叫骂声越来越远,剩一殿朝臣惊惶未定。 “皇上,”第一个出声打破静寂的人是上官北,“两个使臣确实无礼,但无忧的话皇上可以考虑。” 这老不死的…… 楚璃暗磨牙根,这回她才叫“局内人”,内得不得了! “父亲,儿子并不认同。”现今上官烨已不是从前那个对父命谨从的儿子了,他是天子,即便对着父亲,他不会让的依然不会。 上官北的话落地后,不少臣子们相继附议,请求上官烨考虑无忧之前的话,针对此事,让楚璃与岑国太子交涉,以此来将损失降至最低。 上官烨懒懒地道:“大盛帮交还不至于让一个女人去抛头露面,无忧这小子不怀好意,他说的话你们也信?今日早朝到此为止,各位退下吧。” 见各位不动,上官烨不耐烦地催道:“等什么呢,我的话没听见是么?” 众臣们左右顾了顾,短时间内迅速统一战线,朝上官烨那方深深地低下身子。 上官北见局面对自已有利,心里落下了一截。 趁这机会得尽快把楚璃这妖精给处理了,不然长此以往必将祸国! 上官北绷着脊梁,朗朗地道:“新朝初定,还不到打仗的时候,就算这件事不会引起两国战火,也难免被对方狮子大开口,折损我朝中重臣,赔偿巨额款项,使我们蒙受重大损失。” 冯尚书和钱尚书怕被岑国问罪,为保乌纱,他们毫不犹豫站在了上官北的立场上:“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以大盛为重。” “……” 上官烨凛凛地扫视殿上,讥诮道:“不过是使团出事,你们便已经被无忧影响,立场不定意志不坚,做为大盛重臣,你们不知出谋划策,只知将女人推向台前,你们的脸不红么?” 众人听言齐唰唰下跪,闷头不语。 上官北争执道:“皇上,有人留着前朝公主夜夜笙歌,不顾百官感受也不思当中可能潜藏的危害,那人都不脸红,一群为国为民谋福祉的大臣们为何要脸红?” 上官烨本是个孝顺儿子,他的孝,却被父亲和庶兄一点点磨去,如今他对上官北只是尊重,而无以往的愚孝了。 父亲的话早已左右不了他。 听后他默了默,起身走下龙座,边走边道:“楚璃与我相识十数年,我更是她八年太傅,我对她的感情众位诸知,我不必重复。你们是对的,如今换了新朝,我自是该杀尽楚家皇室。但诸位也该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一次改朝换代,都将换来一场血雨腥风,朝廷上更是血流成河。而我上官烨自揽权以来,可曾轻言动杀,可曾诛尽前朝之人?你们抬头瞧瞧,金殿当中有多少是前朝楚家之人,有多少人曾为楚家卖过命?如果我非要按照常例血洗前朝,你们自已算算,要有多少人得随着前朝而去! 我上官烨能得诸位厚爱,荣登九五,靠的是什么你们清楚,我今日若能杀她,便有一天能杀你,杀你们!” 众位深深埋首,不敢抬头。 只有上官北据理力争:“上官烨,你被她迷糊涂了,当断不让必受反噬!” “我只知道国土不让女人不让,”上官烨指向楚璃,红着眼睛坚决道:“尤其是,她是我的女人!” 她是我的女人…… 众臣推她去与岑国太子交涉时,她的内心并无波澜,哪怕是死她也可以坦然以对,可她坚定而强硬的内心却叫上官烨一句话打碎,碎得彻底,输得一败涂地。 上官北见儿子没有一分听从的意思,绝望苦笑,“上官烨,你真是疯了。” “如果父亲认为喜欢一个女人是疯的话,儿子无话可说。”上官烨躬下身子,摊手做请状,示意父亲可以走了。 “上官烨!”上官北眼中顿时爆出杀人一般的怒火! 上官烨依然保持原状,他不离去,他便不起身。 上官北气得浑身发寒,可面对油盐不进的儿子他毫无办法! “你好自为之吧上官烨,她总有一天会害死你!她会害死你!”上官北喊得声嘶力竭,喊得血气上涌,眼前一阵发暗! 门下省侍中离上官北最近,适时出手将他扶住,这一惊动,不少大臣们先后来扶。 一片兵荒马乱中冯尚书第一个开口道:“快送老国公出去透气,请太医啊!” “是啊是啊,我们抬国公出去,请太医!” “请太医……” 众人操心着老国公的身份,顾不得再谈国家大事,匆匆向上官烨告退,一行人浩浩荡荡,护送上官北看太医去了。 转眼,金殿中的大臣们走的走、退的退,只余侍从数人,偌大的金殿上,上官烨与楚璃对望。 楚璃垂下眼睫,向上官烨抬手至顶,正好将她的神情遮得一干二净。 “本不打算让你听见这些,你听见了,没什么不好的。”上官烨莫名有一种释然,可能是因为,他以后不用再因身份与面子,而隐藏自已对她的爱了吧。 之前他藏得太苦,好些回想开口道来,话到嘴边却又收回,他也是一个需要尊严的男人,他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 而此刻他向所有人说出自已对她的坚决,并当着她的面。 楚璃俯着身子,不曾抬头。 她怕上官烨看见她眼中的动容和眼泪。 她爱上官烨,爱的很深很深——可她至死不敢对上官烨承认。 没等到楚璃回应,上官烨落寞地叹一口气,“我先走了,使团那边还有许多事需要去忙,我要亲自跟进。” “嗯。” 哪怕只听见这个细细哝哝几乎听不出的“嗯”字,也足以让上官烨心头一阵轩敞,就像一道阳光打进被阴雨天充满的房间,说不出的美妙与舒适。 上官烨迈步离开金殿。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走出,楚璃才直起身体,放下遮在面前的双手。 她的额头上居然满是汗珠。 为何面对上官烨要紧张,是因为她在害怕么,怕她同他一样爱上彼此,怕她今后只能囿于他的怀抱与禁锢当中,永世不能离去? 很久她才从上官烨带来的动容中回过神。 抹抹汗,重新将自已武装成刀枪不入的模样,阔步走出金殿。 遥遥看见金殿的长阶下跪着一个人,她眯眼一瞧,是卫显。 看来卫显跪在这儿请罪,上官烨却将他无视了,真是个心黑的家伙…… 一念闪过,楚璃踏下长阶向卫显走去,“卫侍卫长,你不是刚挨过板子了么,还不快回去养伤,没瞧见皇上他没空搭理你么。” 卫显满面冷汗,有几丝散发胡乱地粘在脸上,显得他尤其惨淡,尽管眼神坚毅但藏不住痛苦,还有一种“丢脸又没处可藏”的难堪。 楚璃一甩衣摆蹲在他面前,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我劝你还是回去吧,等会我让阿年给你送点好药,包管你三天以后活蹦乱跳。” 卫显憋得脸色紫红,全身写满了两个字:丢人! “皇上打了你多少?一个板子我送你一百两安慰银子如何?”楚璃戳戳他的手臂,笑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药和银子,稍后送到你的府弟。” “不用了殿下,”卫显抽一口长气,好避免被她活活气死的危险,“属下皮糙肉厚,很快就好了。” “嗯,”楚璃相当认同地点点头:“那你几天能好?” 卫显咯吱一声咬牙,感觉他的忍耐快要到了极限:“三、五天吧,” 楚璃叹了一声,同情地道:“那三五天后再送你一顿板子呢?” 卫显:“……” 他快要疯了,这个楚璃简直阴魂不散!别以为他不知道楚璃卯着劲想弄他,当初保护使团根本没他的事,还不是楚璃多嘴,皇上才让他参与,结果当晚就出了大事! 所以他今日的惨境跟楚璃脱不了关系! 偏偏她深得皇上喜爱,得罪她等于得罪了阎罗王,不知何时便性命不保! 卫显心里苦,但卫显不说。 楚璃瞧他怪可怜的,尽职尽责如履薄冰,为主子鞍前马后,皇城内外出了事他就得扛着,挨打受罚是小事,一不小心得人头落地。 “我只问你一点不是机密的东西,关于使团成员被杀的事,”楚璃环看周边无人,低声问:“那帮人中毒而死,无忧不是说了么,有一个疑似凶手的死了,但你们把尸体扣着,没让岑国方面的人去见,这里面估计……” 只因那嫌犯是太傅府的人,很可能会直接牵连到上官烨,在事情未调查清楚之前,自然得向外界保密。 卫显紧抿双唇,不打算说。 楚璃定睛瞧着他,头疼地敲敲脑壳,“你不说也行,等会我去跟皇上说说,说你卫显未经允许擅自泄密,看他不摘你的脑袋。” “属下何时泄密了?”卫显头大道:“您问的话属下一个字没说。” “你难道没说使团出事是岑国方面自导自演的好戏,目的是想挑起两国争端然后……” “属下何时说了!使团的问题可能出在咱大盛内部我怎么会无故说岑国自导自演……” 说到这儿,卫显的话戛然而止! 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的脑袋…… “哦,原来如此啊。”楚璃在他脑门上弹了弹,好玩地笑道:“原来那个凶手,是大盛内部的人,这么说来是境内有人想通过使团,制造两国矛盾好从中获利,但是……” 卫显懊恼地直想杀了自已,这风声一透,以楚璃的聪明必然能猜出七八成,若叫皇上知道,他在劫难逃啊! 楚璃再次弹弹他脑门,弹得他一怔。 “而那嫌犯畏罪自杀后,你们却将尸体控制不让岑国方面接触,可见,这个尸首的身份干系重大,恐怕那尸首背后的线,直指朝堂上的某人吧?而在这朝中,想找新朝麻烦的,想给你家皇上添堵的,恨不得让两国斗得死去活来好从中渔利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楚璃说着说着便停了。 怎么幕后黑手,那么像她自已呢…… 正文 187:对峙 上官烨不让岑国人接触嫌犯的尸体,是为保护尸体的身份没错了,可上官烨为何要护着,而不将嫌犯直接推出去调查? 自是因为这嫌犯的背后,触到了上官烨的敏感地带。 他在保护某人。 现今的大盛国,能与上官烨有矛盾,上官烨却要保护的,恐怕只有两方。 一方是上官家本家,另一方,是她楚璃。 想到这儿楚璃身上突起一阵寒意,她忍下惊忧,起身与卫显道:“你我方才说的话,我不会告诉给第三人,一切与你无关。” “殿下,”卫显感动地眼眶发红,“谢殿下。” “以后好好做事,再出差池可就不是挨顿打那么简单了。”楚璃好心告诫,走出两步后她又停了下来,“好好保护你家皇上,他有的时候还不如你理智。” 楚璃对卫显产生恨意,是从卫显瞒着上官烨擅自调派人追杀无忧那时,但抛去无忧身份,先不说无忧该不该死,单看卫显当日决定,做为一名属下,卫显绝对是合格的。 有这样的侍卫在上官烨身边,她放心。 待回到怡凤宫,楚璃理清思绪,将写好的一张纸条卷成细条状,从一扇窗的窗缝中塞出,少时,有人从窗外将那纸条拿去。 不知是否错觉,楚璃觉得使团一事与上官家脱不了干系,同时她的秘卫也被她算在嫌疑当中。 是时候动用姑姑给她留的这条线,来将使团一事摸个清楚明白了…… 时间忐忑而去。 日落偏西又一日。 楚璃听说关于真凶的事仍无下文,不知上官烨与无忧是如何交涉的,只听说上官烨这日又在宫外徘徊一整天,目前暂无结果,眼见日子过去,事件一筹莫展。 楚璃用晚膳时,小林子在身旁禀道:“皇上今日不是亲自去查案么,说是回来了,本打算宣您共进晚膳,却又不知因何改变了主意。” “你没见着皇上?” “没呢还。” “没见面呢你急着禀告什么?” 小林子诚惶诚恐道:“因没见着皇上奴才心里没底,才……”他小心打探着楚璃脸色,试探道:“奴才也怕皇上受挫心情不好,恐他伤了身子,想求殿下去瞧瞧他呢。” 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楚璃暗哂一声,“好,我去瞧瞧无妨。” 怕不是上官烨又通过小林子传话,小林子没敢说太明白。 上官烨这人,可恶归可恶,有时候的确让人心疼,楚璃心知肚明,在她双目失明的那段时间里,伴在她身边任劳任怨听她牢骚、替她试药的那人不是阿年,正是那个从不擅表达,心中却一直有她的上官傻子。 她不止一次想过,一个男人愿为她做到这一步,哪怕为他丢掉性命又有什么,何至于敢恨不敢爱,压抑得生不如死。 可是做为大陈公主,她没有资格忘记前尘,心安理得接受上官烨的好,这样的好对谁都是福气,唯独对她楚璃,是天底下最深的折磨。 楚璃推了碗筷,带着阿年与小林子一道去向宣政殿。 宫灯迷离,一路摇曳着向目的地过去,说不清为何,楚璃总觉今夜气氛有些诡异,但诡异在哪里不得而知。 使团之事不见下文,僵持的双方暗涌迭起? 无忧恢复赵琛之子身份,忘记了江南水土曾养育他成人,恩将仇报? 她使用宫中内线传信毫无回音? 等到了宣政殿,她才知何止气氛不对,一切都很不对…… 此刻的宣政殿内,上官父子凛然对峙。 殿中空阔,十多名侍卫分别护着各家主子,父子两人泾渭分明,而他们中间,一身太监服的男子抖如筛糠地跪着。 “上官烨,老子把人给带来了,”上官北的长剑紧紧抵在那太监的脖子上,“老子现在过来,就是要拆穿你的女人,看看你女人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事!” 使团一事未有进展,上官烨已在做最坏打算,连日来心力交瘁,疲惫地道:“父亲,我明白您的心思,但儿子请求您不要再添乱了好么?” “老子为了能让你坐稳宝座,不惜一次次开罪你,却只得你一句‘添乱’?”上官北为自已感到不值,摇了摇头,“上官烨我老实跟你说吧,我在怡凤宫中收买了几名下人,他们专门负责盯着‘你的女人’。” 瞧见上官烨双目冰寒,上官北径直道:“而在昨天,他们终于派上了用场。” 前次上官北安排人手混进怡凤宫行刺楚璃,还好她命大只是瞎了双眼,后在太医积极治疗下复原,那时上官烨大发雷霆,将上官北染指的下人们全部处死,并且将整个怡凤宫换血,为的便是得到怡凤宫的绝对控制权。 哪知旧事再演,又让上官北钻了空子! 既然上官北提及此事,他也想听听父亲究竟在做什么。 “父亲说的用场,便是他?”上官烨指着父亲剑下的小太监。 小太监二十来岁,算得上眉清目秀,此时清亮的眼中正满是惊慌。 上官烨记性好,认出这名太监确是他从内侍局选送怡凤宫的人。 “你给我好好听着,混在宫中的楚家秘卫你从一开始就未洗干净,这个太监看似对你唯唯诺诺,却是楚家的忠仆!”上官北手上的剑往下压了压,剑锋割进他脖间皮肤,溢出一道血线。 “国公大人……”小太监一脸痛苦几乎要跪不住,喊冤道:“奴才不是楚前秘卫,奴才是皇上吩咐去怡凤宫服侍的小太监,阿月啊。” “你鬼鬼祟祟地和楚璃碰头,我们还当场搜到了一只画着暗符的纸条,怡凤宫的人证明这是楚璃递给你的东西,还说只是服侍的?”上官北是个糙人,几次忍不住想杀了这小太监,“当着皇上的面,你老实些交代了,不然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剑在脖下,且已划滑皮肉,阿月不敢妄动半分,僵着脖子道:“纸条上确实是公主所写,但是,我们没有在传机密信息,其实我也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不如……”他眼珠子辘辘地转着:“不如请公主殿下亲自过来一趟,让她亲自相告?” “纸条在哪?”上官烨平静的眸子里不乏杀气。 阿月被他看得浑身发软,忙道:“在国公手上。” 上官烨看向父亲,意思是可以拿出来了。 “不急,”上官北留了个心眼,恶毒道:“那就先让楚璃过来,和他当面对质,看看她究竟写了什么,以及她跟这个小太监,究竟是什么关系。” 上官烨审慎地看着父亲和浑身哆嗦的阿月,笑道:“父亲多虑了,我在父亲面前承诺过,会好好看着她,她不会做出任何有伤我们的事,请父亲看淡一些。” “所以,派人去请吧。”上官北声调阴沉,拿开带血的剑在小太监肩上擦去血渍:“你不是相信她么,正好啊,让她过来对质等于给她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烨儿你从不会让为父失望的,是么?” 上官烨暗暗捏紧了拳。 不等回复,门前侍卫道:“禀皇上,公主来了。” “让她……” “让她进来!”上官北拔高音量,生生将上官烨的声音掩盖:“皇上,究竟有没有人想玩猫腻,你亲自问问就知道了——除非皇上你认为楚璃本就是个最大的猫腻,所以才一次次包庇于她!” 上官烨向侍卫喝了一声:“让她回去!父亲,您三番五次于她不利,儿子已明确说过任何人不得伤她,您却还不依不饶,屡屡掀起事端。您做为国公,受万民供奉与敬仰,在新朝遭遇挑战之际您不为国事操劳,眼睛盯着一个小小的怡凤宫做什么?” “因为我怀疑这个‘小小的怡凤宫’就是让使团出事的原因所在!”上官北的音量陡然拔高,不可一世地挥着手中的剑:“你是皇上啊上官烨,我原以为你会成为千古明君,但你若是再被那个女人迷惑下去,你……你毁矣!” 上官烨退后半步,郑重向上官北深鞠一躬:“儿子感情归感情,公务归公务,为何你偏要将二者混为一谈,儿子从来都知道自已在做什么、要什么,请父亲不要干预。” “如果我这个做老子的再对你不闻不问,整个大盛就要被人翻天了!你迟早会死在那女人的手上!”上官北怒不可遏,恨不得拿剑砍醒这只混账糊涂鬼! 上官烨像打碎了五味瓶,也不知是何滋味,他听着父亲的责骂,心中自有一分清明。 他想留的,该留的,不会因任何外力而放弃,这是他做为一个男人的担当与底线。 他低头背着上官北,仿佛瞧不见上官北的愤怒便是一切太平,“父亲,儿子初登九五,定有不少人想寻我不快,可是大盛朝廷里,却只有父亲在动摇儿子的王者尊严,只有父亲,生怕儿子日子过得太安生,所以隔三差五便来寻一顿不快。我知道您不甘心,您过早地退出权力中心您不甘,儿子不让您最疼爱的庶子入仕,您又不甘心,儿子心疼您看不顺眼的女人,您还是不甘心。” “我怕你被人害死!” 上官北的激愤并不能唤上官烨抬起头听他一句劝。 “您需要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一个听您使唤、对您言听计从的棋子!父亲!” “上官烨!”父子两人顷刻到了爆发的极端,宣政殿中的温度瞬时低至冰点。 涉案的阿月被二王气势吓得往旁边缩了缩。 就在两人相持不下,眼见要引起更深的矛盾时,殿外传来喧嚣声:“殿下您不能进去,皇上令您即刻回去!” “全部给我让开!” “殿下!” 楚璃不顾侍卫阻拦,反将他们逼至殿门前:“国公大人,您对我有不满可以当着我的面说,您儿子是个孝子,不喜欢跟您争长论短,您这么逼他,是要他担个不孝的骂名么?” “你来的正好!” “是啊,我正进着晚膳呢,忽然觉着耳根子发热,就知道有人背后嚼我舌根,这不一看,果然有人在说我坏话,我再不来的话岂不是由着你胡乱编排,虽说我亡国了,但脸还搁这儿放着,我得要它才是。” 她指指自已的脸,傲慢模样像要将上官北活活气死为算。 上官烨唯恐她多说多错,沉声喝道:“楚璃,不得放肆!” “你们的谈话我听见了,我有必要为自己正名,请你成全,”楚璃微俯首,淡然道:“这事不说个清楚明白,别说你这宣政殿,国公大人能将你整个天下搅乱,你再阻拦,当心又一顶帽子扣在你的头上。” 他不想楚璃与父亲对质,还不是怕…… 怕如父亲所说,她正是那个试图动摇他根基,使他隐入糟糕局面的幕后黑手。 他怕,是因为他对楚璃还不够自信么? 听她信誓旦旦,见她眉宇间尽是坚定,上官烨这才心界稍宽,挥手示意侍卫们退下。 楚璃点头,眼中隐约有感谢的意思,“方才我在殿外听不大清,国公大人是说,我在做有损皇上的事么?国公大人真是高看我了,我早与外界断了联系,孤掌难鸣啊,譬如我想杀您家儿子,但三番五次无法得手——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我想做什么,如今已是有心无力了,不知国公大人惊惊乍乍的,是要干嘛呀?” “你少跟我装糊涂!” “我说的可是实话,没有一句糊涂,”楚璃朗声道,“我理解国公大人对新朝的维护,但您说话要讲道理,总不能逮着个二五八万,捕个风捉个影,便说我有不轨意图。皇上早对我下了最后通碟,若我有任何不轨之心,后果不堪设想,您说如今他对我正宠着呢,我为何要自已作死,跳出来找他的不快?” 上官烨的眼角,带着一道克制而不失优雅的浅笑,虽然现状很糟,但心里有淡淡的甜。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上官北一脚踢在阿月身上,阿月吓得团成一个球,在上官北的脚力下,往楚璃身前滚了一滚。 楚璃淡淡看了一眼小太监。 她平时唤他阿月,打趣说是要和阿年“登对”,后来才知他是楚凤颜的内应,她相信在这皇宫之中,一定不乏“阿月”这种人,只因时局不对,便深藏了起来。 阿月在看向楚璃时,眼中划过一道担忧。 他在拿到纸条后,寻了时机,按照他与秘卫说好的方式,欲将纸条藏在出宫采买的车辆上,待到宫外自有人来取,不料今日下午,他被上官北在宫中安排的人抓了正着。 那时他才知晓,在怡凤宫时他便已经被人盯住…… 因受了上官北一脚,阿月趁势扑在楚璃腿旁,捉着她的脚踝放声大哭:“殿下您要害死奴才了啊,您给奴才的纸条被国公大人截去,非要奴才说您打算和秘卫接头,可奴才什么都不知道,请殿下救救奴才吧!” 阿月算是把情况说清,既然她递纸条的事实赖不过,便只有从纸条的内容上赖了。 纸条上写的并非通用汉字,而是他们秘卫之间的一套暗语,只有学过这套暗语的秘卫们才能识得。 这便是楚璃有底气进入这宣政殿的原因所在。 楚璃面朝上官北笑了笑:“国公大人,既然你指责我意图不轨,那么就请将证据拿来,我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在这儿呢,让他给断上一断,如果我楚璃确实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任您二位处置。” 长年的伪装生涯练就她临危不惧的胆识,她面不红心不跳地眈着上官北,像是在比他们两个谁先心虚。 上官烨暗暗沉定心思,坐回位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他们争论,心已然放进了肚子里,此时他闲情地很。 “好,那就看看你都写了什么,”上官北从身上拿出一块被绣荷叶的白帕包起的物什,小心翼翼打开,见有一张叠好的纸张,躺在帕子当中。 楚璃掩嘴好笑,上官北是有多怕证物出事? 上官北道,“这便是你交给这个太监的东西,他意图通过采卖的轮车将信息送出宫去,还好被我的人发现了,不然这时你的人马早已在上州行动了吧!” 相比于上官北怒目圆睁一脸戾气,楚璃却是温和噙笑,“可以先看看这张纸条么?您连上面写了什么都不知道,全是靠猜测来定我的罪的?” 上官北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把工整折叠的纸张打开,上面显示的是两排蚯蚓一般的字符。 楚璃一看笑了,“国公大人,您要用这张鬼画符一样的纸,来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很明显是你和秘卫的接头暗号!”上官北将这纸条在楚璃面前招展,发狠道:“你自然不会说出这纸上写了什么,但我总有办法,找出能看得懂这字的人!” 他说的没错,秘卫的人可以看懂。 而在场,就有一个现成的秘卫。 上官北握紧手里的剑,再指向在楚璃腿旁抽泣的阿月,“只要你开口招供,我保证你今后荣华富贵,否则定叫你后悔来这世上。” 军武出身的上官北,对付嘴硬的人他有的是法子。 “大人,奴才冤枉啊,殿下给奴才做个主吧,”阴月慌得往楚璃身后藏,楚璃护属下心切,往前迈开半步,用自已的身体挡开上官北。 那带血的剑尖,直指她的胸膛…… 正文 188:剑刺进胸口 “楚璃!”上官烨唤了一声,王威下在难掩忧虑,因为他不敢保证盛怒的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来! 楚璃听言心尖子一暖,转眸送给上官烨一记安心的眼神:“皇上不必惊慌,让我与国公说个清楚明白。” 可是那剑离她如此之近,叫他如何不心慌! 楚璃回过头,继续与上官北道:“国公大人怀疑我很正常,换作别人若他有那番举动,我也同样质疑,方才该解释的我都说了,若国公再不相信的话,只管一剑杀了我。” “老子不信你,还不是因为你的辩解实在无力!”上官北眼中的怒气越染越深,凝动的杀气在眼底聚集,多到满溢! “那么你拿一张鬼都不知道写了什么的字条来污蔑我有不轨企图,便是有力?”楚璃不避反进,硬生生将自已抵上剑尖! 上官烨的心跳顷刻逼进嗓口。 上官北憋得双颊通红,握剑的手狠狠抓紧。 此刻人就在他剑下,一个举手之劳便能让她下黄泉! 杀了她,让上官烨从此了却凡心,大盛众此安稳,何乐不为呢? 楚璃森然冷笑,眼中不乏挑衅,“国公大人真是应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够了!”上官烨沉声喝道,疾步走向两人:“父亲的心思儿子明白,但如此逼问非但得不出结论,还会将使团受害一事模糊,当心被有心之人利用。” 楚璃低睨那把剑,冷哂道:“皇上说的对,然而此事已经被人利用了,我看国公大人正是那个‘有心之人’吧。” 不幸,她说对了。 上官北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硬生生将楚璃扯进使团被害一案中,企图以此来干掉她,这便是上官北的居心。 北见上官烨走近,想到剑下女人很可能逃过这一劫,上官北便有一股火焰迅速升至天灵,转瞬便将他的理智全部吞没! 萦绕脑海的唯有一个字:杀! 那便……杀! 这恶念从脑中一闪而过,还未付诸行动,上官北却觉握剑的手猛地一重…… 剑尖刺进她的胸口! “住手!”上官烨同时赶到,将怔愣的上官北重重推去,接下摇摇欲坠的楚璃。 鲜血很快染红她整片胸前,他眼睁睁看着那血汩汩涌出,心急如焚地吼道:“传太医,传太医!” 殿前侍卫得令后慌忙离去,上官北也被楚璃的举动惊到呆愣一瞬,“咣当”一声丢了手里的剑。 像是怕上官烨发难,上官北抢先骂道:“楚璃你个疯子,你故意这么做是想陷害老子不成!老子若杀你何必当着儿子的面!你休想用苦肉计来逃避今日之事!” 上官北激愤难耐,扬起手上的那纸条:“证据在此,我儿子再傻也能看到真相!” 上官烨按着楚璃涌血的伤口,心如刀割,父亲的话根本听不进耳中。 他承认自已被这个女人迷了心智,他愿意为她做一个闭目塞听的混账。 他何尝不知楚璃不甘心,做这些小动作对抗他,他能料到。 但他也坚信楚璃不会掀起血雨腥风,更不会做威胁他生命的事,若她想他死,便绝不会一次次给他生机,护他甚至放了他。 上官烨未理抓狂的父亲,只是抱着虚弱的女人,“没事,你没事的傻丫头……” “上官烨!”上官北急红了眼,把那张纸条放在上官烨面前:“你给看看,我不信一个成年人会鬼鬼祟祟写这些符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把这个女人的所有底都给她抖个干净!” “父亲,您先回去吧,”上官烨闭上眼睛,“这件事我会查,会给您一个交代。” 上官北急得手舞足蹈:“你查,你怎么查!这个女人哼一声你的心就乱了!” 楚璃含笑看着这个老人。 觉得他真可怜,偏爱的大儿子不拿他当回事,荣登九五、原本孝顺有加的二儿子又对他爱搭不理,其实算起来他何错之有,为儿子他过分谨慎,为了上官家到手的江山,他小心翼翼维护,也许他错就错在以为自已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将军,以为他仍可以将天下捏在手里吧。 楚璃冷笑了下,胸口激荡的痛终于化成抵死纠缠,牢牢覆盖她整个胸腔,短暂的预兆过后便是一股腥气漫上! “噗!”一口鲜血喷出,正好喷在上官北手上的那张纸条。 上官北顿时懵了,也顾不得劝儿子理智,直看着这张被血喷满的纸条,气得话也说不利索,“楚璃,你是故意的,你想毁灭证据!” 说着他又捡起剑,再次向她逼去! “你闹够了没有!”上官烨话声未落,一把握住那剑! “上官烨!” 剑身割破他的指掌,鲜血从她眼前一滴滴掉落,刺目的红让她惊怔到不能言语。 “上官烨,”她挣扎出他的怀抱,颤抖的手像要接住什么,她手指离他受伤的手那般近,却又不敢去碰,哆哆嗦嗦地道:“上官烨,松手……”。 尖锐的痛感在他的指掌之间越渐清晰,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还在坚定看着怀里的女人。 “上官烨你松手!”楚璃拼尽全力嘶吼,可能声音太大,她的心也在同时被扯碎了。 “疯了,你们两个疯子!”上官北被儿子疯狂举动吓住,他何止自残,更是对父亲的示威! 昭示他的女人任何人都不可以碰,否则他以死相拼! 上官北看看手中被血喷糊的纸条,再看看拼死护着楚璃的儿子,终于绝望。 “上官烨,随你们的便了,既然你想毁在她手上,我不再拦着了,我拦不住,使团这事带来的风波希望你能平稳渡过,”上官北扔开剑,迈着踉跄的步伐落寞离去。 “你怎么样?”楚璃小心拿着他受伤的手,眼前一片模糊,他的血将她手染红,她的血亦将他身前染遍。 浓浓自责迅速将她吞噬,连自已伤口的疼都好像感受不到。 承认,还是等着上官烨去查? 承认之后或可以保下阿月免他受到牵连,只要秘卫及时撤退蛰伏,保下他们并不难。姑姑已然沉默不住,派苏沫来试探上官烨。若上官家再查下去,楚凤颜他们很难招架住大规模排查,一旦被他们挖出来,后果难以计算。 快速纠结之后楚璃如实道:“上官烨我骗你了,对不起,字符是我写的,我确实想联系外面的人,可我……” “不要说了,”上官烨痛苦道:“等太医过来,你什么都不要说。” 他不想听见真相,哪怕她没有伤害他的初衷。 “我只是觉得,使团遇害的事可能另有原因,我怕你会怀疑我,所以才托人去查明原委,”她哽咽道:“我不想伤害你,真的。” 她还是参与了,还是承认她的人已经混进上州和皇宫。 上官烨不知该哭该笑,但她能承认却令他心上一暖,只要得到她的坦诚,再大的风雨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 他幸福地笑道:“阿璃我信你,我上官烨愿意在阿璃这儿做个傻子,只要你还爱我一日,我便傻上一日。你现在明白了,我将你哥护得好好的,这是我对你与楚家的态度。楚询无心皇位,我更无心伤他,我们想的,不过是百姓能过上富足日子,阿璃,好好做我的皇后,我们相互之间好好地疼着,爱着,过后不久,我必还一个盛世给你看。” 楚璃面带泪光与微笑,却不知心中是苦是甜, 他如此爱她。 但他又实实在在地,将楚家的权柄夺走,这些是她无法忽略的痛点。 因为她是大陈公主,所以她没有资格遗忘。 这痛苦永远在她心里相随着,纵其一生无解。 还一个盛世给你看…… 好啊,楚璃等着呢,唯有等着。 这两日,请求让楚璃出面与岑国太子和谈的折子不断,无一例外全部留中。 事出短短时间,上州内众说纷纭,上官烨亲自参与使团被害一事的调查,一日庸碌,时限将至。 城门落锁,坊门紧闭,上州城进入又一夜的宵禁时段。 上官烨跨坐马上,领着一队人通过临安街。 他抬起层层叠叠扎满纱布的手,自笑一声。 这道伤真是值得,他终于要将楚璃的心,给焐热了,见她那般担心自已,是他多年来最愉快的事。 今夜的月出奇明亮。 “千万不要与你有关,”上官烨看着这手,一抹忧虑划过眼底,喃喃地自言:“阿璃,我第一次如此信你,不要让我失望……” “公子!” 这时一名便装侍卫上前禀道:“我们抓获了一名嫌犯家属!” 上官烨立刻进入状态,漠然吩咐道:“带入太傅府。” “是!” 侍卫所说的嫌犯家属是陈娘的儿子,之前上官烨早将有关陈娘的背景厘清。 陈娘家丈夫早死,留了一双儿女在侧,陈娘出事前后,陈家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陈娘之女在使团来上州十天前突然疯癫,陈娘出事后儿子失踪,这些线,都指向陈娘在驿馆下毒很可能另有原因。 而他们在调查中发现,当初将陈娘引入驿馆的人也一并死在了投毒案中,线索从那便断了。 如今陈娘之子寻到,为进一步还原陈娘作案将有巨大帮助。 驿馆出事后,太傅府人员便进入雨楼的监管当中,上官烨率侍卫进入府上大厅,又有两名侍卫将陈家男丁带来厅上。 陈娘的儿子名叫陈严,二十四五岁,个儿偏瘦小,除此外他的眉头生得很有辨识度,眉头较杂,像两个旋子。 莫名地有些凶神恶煞。 陈严像是受过巨大惊吓,神色有些呆愣,害怕触碰别人的眼睛,上官烨只是看他一眼,他便像惊弓之鸟般,狼狈而抓狂地想要逃去。 “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张惶地看看左右,像在寻找机会逃走,可惜他的意图太过明显,未能逃过在场任何一人的眼睛。 上官烨走下座,居高临下俯视陈严,“你可知道,你母亲出事了?” 陈严不假思索猛地摇头:一味否认:“我不知道,不知道!” 上官烨鹰般的眸子盯向陈严,“你的母亲陈娘,于前天身中剧毒而死,你不想弄清楚她的死因,以及她为何要死么?” “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求您放了我吧,求您放了我吧!”陈严不停磕头,神色里满是恐惧,“我只想活着,你们别再杀我了,我想活着……” 话到最后他崩溃大哭,趴在地上不愿抬头。 他是受到多大的惊吓,才使得他绝望至此?上官烨冷冷看着陈严因哭泣而抽动的肩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此地默默地等着,等他哭够了,平静了,他才道:“陈娘已死,所犯罪行既往不咎,陈严,朕赦你全家无罪。” 一个“朕”字惊到了陈严,方才问话的人,是当今皇帝? 陈严虽是陈娘的儿子,陈娘在太傅府做事多年,但陈严并未跟随母亲住进太傅府,更无缘得见上官烨的面。 听是皇上亲临,开了尊口赦免陈家所有罪行,陈严的心防霎时决堤,他慌地扑向上官烨,痛哭道:“请皇做主还小人母亲一个公道,姐姐已经被他们杀了,他们还要杀小人,小人东藏西藏才逃过一命,请皇上一定要把那帮人抓住,给我母亲和姐姐报仇啊!” “他们是谁” 陈严搜肠刮肚,苦想了半天,懊恼道:“小人不知道,他们非常神秘,小人没看见他们的样子。” “可有什么特征?相貌,声音,衣裳?” 陈严脑子转得飞快:“他们武功很高可以飞檐走壁,声音没什么特别的,但如果我能再次听到的话,一定认的出来!其他的……” 他摇摇头。 上官烨俯看陈严,“将他们与你陈家的纠葛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是皇上!” …… 有刑部的所查到的线索,加上陈严的供词,事件经过大概能缕出一个头绪了。 原来在使团未进京之前,已有人联系陈娘,以子女性命要挟陈娘帮他做事,陈娘之先并未相从,而后便发现女儿异样,时常痛苦不堪,陈娘才知对方已对自已下手,惊怕之余不敢告诉别人女儿的情况,有人发现女儿不对劲她便说是受了刺激,为的是让儿子逃过一劫。 陈娘淫威之下只得答应那人。 太傅府厨娘的身份是她无形当中的通行金牌,当驿馆为接待数百人的使团而招募人手时,她很容易便得以进入。 然后陈娘按照那人的指示,在熬煮的鱼汤中放了一片提味的叶子,那人本让她放两片,她擅自减半,因此药性不如预期强劲,这才使大部分人侥幸逃过一劫。 使团与大盛有负责安全的专门人员,每菜食用之前都会经过检测,离奇的是这鱼汤确实通过了检测,若不是有人发现使团人员中毒后陈娘精神恍忽,搜查时找到她身上有不在菜单之内的神秘叶子,侦查人员还不会将重心怀疑到她身上。 她自知无路可走,绝望下嚼下一片叶子,人刚带到上官烨面前便已死去。 事情经过有了,最大的突破点在指使陈娘的那人身上。 回宫后已将近丑时,上官烨未回宣政殿,一站便去了怡凤宫,到时楚璃已然睡下。 他吩咐任何人不得惊动,径直步入内室。 室内一灯如豆,在这风声鹤唳的时节,有一种难得的静谧与宁和。 他缓步行至楚璃床边,拿开金钩,揭开了淡青色纱帐。 楚璃睡得正是安稳,呼吸均匀深长,因受伤的缘故,她脸色惨白,看上去分外的单薄消瘦。 不知她是否在梦中觉出疼痛,英气的眉狠狠一皱,她一皱眉,他的心便也跟着猛一拎起,忙提步上前,握住她手。 似有魔力一般,上官烨刚握住,她那紧拧的眉心便舒缓了许多,然后渐渐放平,不再嘤咛。 她睡着的样子真是乖巧,所有锋芒尽退,宁静的睡姿,吹弹可破的皮肤,像婴儿般柔和、惹人怜爱。 上官烨蹲在她床边,不声不响地陪着,自已连天加夜赶公务的疲惫都快忘记了,不知饥饿与困顿,只想在这里陪着她,越久越好。 一个睡着,一个看着,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人缓缓醒来。 一睁眼,便和上官烨满怀期待的目光对上,看见他眼中盛着碎亮碎亮的光。 她忽然鼻头发酸,紧抿双唇方能克制眼泪,却忍不住下巴微颤,气恼的是她多姿多彩的表情,全叫他看了个清楚明白。 “闭上眼睛,继续睡吧。”上官烨弯起唇角,摸摸她的额头,“听话,不要看。” “你不困吗?”她深深吸气,看向他包扎着厚厚纱发的手,“你刚回宫?” “我看着你睡,便不会困了,”上官烨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细腻地道:“乖,你要多休息伤口才能长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看着你睡着?” 楚璃小心碰着他包缠纱布的手,不觉间她的眉心再次紧皱:“你也受伤了需要休息,但你还是忙作到深夜,睡下吧,明天又有一整天的事等着你。” 上官烨缀满光华的眼睛一瞬不错,定定地瞧着她:“我能应付。现在再大的事也不能耽误我看你。” 他有多久没有如此仔细、认真地看过他的小阿璃了? 小阿璃长大了,有了个性,她脾气不好的时候不会给他机会让他细致打量,更不会将极致柔软的那一面呈现于他。 此刻的她多好,看一眼便是享受。 看来他不会走了。楚璃毫无办法,又不忍他一直蹲在床边,只得拍拍身边的空余位置,无奈道:“来睡。” 他好整以暇,人家话刚落,他便迫不及待躺了上去。 正文 189:事发 “今天事情有新进展了,”上官烨仍握着她手不松,看着她的侧脸不放,淡淡说道:“陈娘已被列为第一嫌凶,现得知她受人控制,但暂时还未能锁定幕后之人。知道为何我不让岑国人见陈娘尸体么,因为陈娘是太傅府的人。” 太傅府直接与上官烨挂钩,若嫌凶直指皇帝,那么使团被害的案子定会引起两国交战。 唯一好的地方。是她可以摘除嫌疑。 “陈娘女儿被害,儿子被对方追杀灭口,那种毒至今未能破解,但这事已进入正轨,正按照我们的思路进行,相信不久便能破案。”上官烨心中烦乱,在楚璃面前却不表露半分。 “岑国使臣不是给了你时限?” “今日便是时限了,”上官烨按平她微隆的眉心,笑道:“让他只管叫嚣,岑国胡闹也好,发兵也罢,如今我国强大如斯,他又何足为惧?” 楚璃拿开他的手:“你不讲理。” “是,若我国民在岑国出这种事,我早已大兵压境。”说到此处,上官烨笑盈盈的面部慢慢沉下,“阿璃,我记得先皇在世时,不止一次动过收回岑国的念头,只因那时世族林立,朝廷上下人心不齐,未能得偿所愿。” 小时候楚璃和父皇最亲,她是小女儿,又生得机灵可爱,先皇对她疼爱有加,时常会让她靠在腿上,爷儿俩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说着家常。 自然,帝王家的“家常”同样是国事。 岑国是父皇心里的一块心病,帝王丢了江山,等同丢了风骨与性命,哪怕延至数代后,刻在骨子里的耻辱仍未清散。他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心中一直记挂大陈失去的那偌大一角,他常与女儿说,这一世他努力着想要做一个明君,仁君,想要做万人敬仰天神般的帝王,可他空有一腔抱负,待实施方知当中艰辛,顾虑重重。 那时他不止一次说过,若今后朝局稳定,必将旧事重提。不知父皇和她说过几次,她只知父皇从未在太子面前提过,或许他在想太子尚且年幼,而他也正值壮年,想着来日方长,之后再提也不迟。 却没想到太子哥哥幼年失踪,他壮年即重病缠身,朝廷内部分化严重各自站队,用乌烟瘴气形容毫不为过,最落没的那几年,可以说一蹶不振。 而后发生宫变,父兄与母妃相继离去,上官家所带领的势力当道,然后这些年便是这样走来,直到上官烨将大陈头上的楚字剃去。 楚氏在位数百年,未曾得偿所愿。 楚璃知道上官烨此刻,怕是有旧事重提的打算。 可是,她却倦了累了,只想让天下就此平静。 楚璃叹道:“现在是岑国在向你要个答案。你说起这些,难道是想将使团一事模糊过去,索性无赖到底?” “我的意思是,万一开战的话……” “是因使团出事,对方喋喋不休,而你短时间内无法查清真相无法给他们交代,所以考虑才这一步,亦或你早就有此打算?”楚璃拦下他的话,点点他的额心。 见他垂眉不语,她已有答案。 “如果非走到这一步,你如何看待?” 大概是上官烨的“圈禁”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现在的她只想静静地了此残生,早无大志。 看着上官烨期待的眸光,她笑笑道:“这该是你操心的问题了。” 她眯起眼睛,收回被他握住的手枕在脑后,“你不是说过让我好好休养,又问我这些做什么。” “好,不说了,”上官烨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头,“听你的。” …… 天蒙蒙亮,周傥带着几名侍卫来到正阳门下。 将近早朝,文武百官从正阳门两扇侧门进入,周傥则被看守的士兵拦下。 周傥气势汹汹地喊话道:“叫你们的皇帝出来,他可是跟我们正使大人商量好的,如今时限已到他便要装模作样了么,让他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皇城门前谁敢咆哮!”城官命道:“即刻拿下!” “我看你们哪个敢!”周傥往前挺上一步,生生喝止了正准备将他捉拿的士兵们。 他是岑国副使,士兵不得不谨慎以待。 周傥见他们果然不敢再动,嘲笑道:“呵,你们皇帝藏在宫里不敢见人,手下的狗叫得再大声又如何?岑国使团在你们地盘出事,他给不出交代那便只好等着开战!可他现在呢,一日日拖延着时间,扣着我们使臣,说是让我们等着真相,谁知他背地里在做些什么,告诉你们,我岑国可不是吃素的,现岑皇陛下已派人前来,二十万大军自会逼向西宁!” 城官轻蔑地扫了周傥一眼:“事出不过三四日,皇上这些天加紧追查,不惜亲力亲为,并非我皇怠慢,是你们给的时限太不合常理,我给你两日,让你来破一起大案试试?” “呵,你皇做不到,为何要答应这事?答应了却屡次失约,这不是逗我们玩的么!”周傥是一名军人,比起朝堂上的那些小心思,他更喜欢大刀阔斧干上一场,恨不得此刻便踏平他的金殿! 这时,一名殿前侍卫步履匆匆赶至,在城官耳边低语了两句,城官听言往周傥那儿一瞧,“是。” 殿前侍卫退下,城官立即向周傥拔剑喝道:“来人,拿下!” 周傥见这回动真格的了,身子泥鳅般往后疾退,身后的侍卫们顿时涌上前来,将周傥隔绝在危险之外。 面对蜂涌而来的皇城禁卫,周傥深知情况不妙,拔腿就跑! 上官烨捉人的举动说明事情可能会出现预料之外的转变! 他必须尽快通知无忧…… 而与此同时,刑部并城防军大队人马,分别从各个方位奔向无忧所在的承明司,将承明司团团围困! 周傥回往承明司,而那里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大人!”侍卫奔入书房时,无忧正在练字。 “承明司被围了,是冲着大人您来的呀!” 那般大的动作如狂风过镜,无忧自是听见了。 他淡看那侍卫一眼,动了动他被上官烨砸伤的手臂:“不用慌,他迟早要走这一步。” “大人,我们跟他们拼了吧!”侍卫急得跪在案前砰砰磕头,“盛皇如此兴师动众,肯定是要对我们有所图谋,大人……” “不用再说了,退下。”无忧搁下笔,将方才写成的的宣纸拿起,纸上“止戈为武”四个隶体字,此刻看来格外醒目。 他不顾侍卫劝阻,一意孤行踏出书房,行至院中。 一队人马从司外流入,其中以刑部尚书钱进、飓风营将领李思年为首,衙役士兵不计其数,洪水一般将无忧与其属下包围,密不透风。 钱进面南致礼:“本官奉皇上之命,与李将军一道前来捉拿岑国正使大人,无忧,为免不必要的伤亡,束手就擒吧。” 今日是事出第四日。 上官烨已然查到真相了吧。 无忧上前一步,坦然以对。 “大人不可!” 侍卫们顿时拔刀相护,无忧却心死地笑道:“盛皇有话要与我谈,我去去就回。” 傻子也看得出上官烨来势汹汹,不可能只是谈话! 这是赤裸裸的发难! 钱进见无忧好说话,佩服地朝他深揖一躬:“大人深明大义,实乃你国之福,那么便请大人随我们走一趟吧。” 无忧一甩袍袖,高傲负手,众兵之前不堕风骨:“钱大人带路。” “好。”钱进和李思年让路,让无忧先行。 无忧走进士兵群后便被人流淹没,迅即不见。 等无忧离开承时司,李思年下令道:“将岑国使团内所有人等全部带走!” “是!”应和声如洪雷响彻。 上州城,大盛朝,及至全天下,从此不安…… 阴暗,潮湿,脏乱不堪,充斥着铁链的碰撞声、与人的哀号声。 皇宫内狱,进来的犯人们明白,这里是地狱。 而有一间狱室却很安静,静到只能听见那人的呼吸声。 十字架上的绳索紧缚他的双手双腿,他长丝垂乱,粘在汗湿的脸上,狼狈中透着坚定。 上官烨抱着怀,站在他的面前。 “利用潜伏在上州的细作控制陈娘,在使团所食用的鱼汤中下药,那药无色无味,还可以通过检查。案发后,你们对陈娘赶尽杀绝,陈娘死后,你们又将目标放在陈娘之子陈严身上。幸好陈严这人有几分机灵,逃过你们的追杀。” 他走向十字架上的人,“而后我利用你们必杀陈严这一点,将陈严放出去,引你们的人上钩,果然钓上了两个人。” 十字架上的那人一脸的不出所料,“所以呢?” “他们招供了,他们告诉我,这是你们岑国的阴谋,为的是找一个出师之名,对大盛用兵。”上官烨说着便笑了:“一个小小的岑国,究竟哪里来的胆,敢对泱泱大盛用兵?” 他抬起那人的脸,“昔日的白面公子,今日的阶下之囚,无忧,我真不该留你这条命,但现在看来也不是全无作用,你杀你岑国的人污蔑于我,何尝不是给我一个出师之名呢?你以为只有你岑皇想动兵么,让你们嚣张够久,我也早想拔掉那颗眼中钉了。” 无忧冷声道:“在你们的局上,我们只是卑微的棋子罢了。上官烨你可曾想过,这仗一旦打起来,两国面临的局面会是什么?平地起战火,你们怎么跟万民交代?” “你做局杀自已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给万民交代?” 无忧苦笑,偏头避开上官烨手,冷峭道:“如果真有开战的那天,我希望能在战场上看到你,相传上官烨文武双全,少年即征战沙场,立功无数,我很想看看上官烨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能让百官与万民臣服,连那个女人都不可幸免。” 提到那个女人,无忧的眸子便沉了下来,然后隐在最深的黑暗当中。 放不下的念方叫做执念,楚璃是无忧心中永远的痛点,时间越久,积得越重。 可楚璃终究是上官烨的女人,他只是一个无从插足的外人,徘徊越久她便离得越远,如今他已堕进无间地狱,不得超生。 这距离,真够远。 上官烨陌生地看着无忧,像是听见一则不好笑的笑话,而他又非要做出意外的表情:“无忧,这算是对我约战?” 无忧暗咬牙根,重重地咬出一个字:“是。” 王者之所以是王者,因为他有睥睨天下、征服一切的底气,面对无忧的宣战,上官烨淡定道:“但愿你还有这个机会。” “你将我捉来,看来我对你还有价值。” “你价值很简单,认罪,将整个事件经过和盘托出。” 无忧不屑道:“证明你上官烨的清白?若是岑国犯境,我的一纸罪状便是你们最好的反击之名,你们不仅名正言顺,还能得到其余各国的支持,使得岑国受他国鄙弃,孤立无援?” 上官烨点头,“是。” 无忧扫视这间幽暗牢房,冰冷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上官烨,不无挑衅地道:“如果我不认呢?” 上官烨剑眉轻蹙,同情地叹了一声,“内狱的人会用尽手段,让你承认。” “那么,我拭目以待。” …… “好再来”客栈,平静的表面下,暗涌叠起。 今日大盛朝廷兴师动众,将岑国使团一行人全部拿下入狱,余波在上州城内经久不歇息,因此事牵连甚广,在使团被扣押后进入了全面盘查,一时间,上州城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一间客房的门被从内推开,苏沫按着绞痛的胸口,挪步出门。 毒发了,这些天一日比一日痛苦,以往堪堪可以忍受,而今仿佛五脏六腑都绞结在一起,痛到令人绝望。 无忧之前对她说过,在这里可以等到为她研制解药的人,然而这些天过去,杳无音讯。 因宫中传出阿月暴露一事,秘卫已进入潜伏时期,为了隐蔽,她未曾与秘卫中任何一人接头,在好再来苦等解药。 可是今晚,她大约是熬不过了…… 方才出门,走道内一道风声卷过,闪现的影子将苏沫原路带回客房,关上房门。 苏沫定睛一看,是楚凤颜。 “姑姑你怎么来了?”苏沫惊诧。 楚凤颜像是一路疾行,呼吸深长而急促,她机警地左右环顾,“苏沫,你知道这好再来是什么地方么?” 苏沫听言便知楚凤颜查到“好再来”的底细了。 “一家客栈。”苏沫有意隐瞒这家客栈和无忧的关系。 “这里是岑国探子的聚集地,傻子,”楚凤颜不无责备,但见苏沫脸上冷汗如豆,她顷刻怔住,“出事了?” 苏沫如实回道:“选秀那日,我被上官淳的人暗算,为了逃脱掌控,我服下他的毒……” “傻子!”楚凤颜抑声骂道,眉眼间不禁露出一丝担心,“如果让上官烨的人查知你流连‘好再’来客栈,说不定会引来猜忌,先走再说。” 楚璃正欲牵她。 “咣!” 破门声响起,随着房门的轰散,一名中年男人出现在她们面前。 冷声笑问:“苏沫,你要的东西还没拿到手,现在便要离去么?” “苏沫,”楚凤颜扶住苏沫,侧身护下,冷眸直视着面前来人:“你们认识?” 在毒发的折磨下苏沫面如菜色,费力地道:“他应该,是为我研制解药的人。” 话尾她顾了顾楚凤颜,不出所料,楚凤颜的脸瞬时冷却,警惕地看着那人:“你是谁?” 男人未直接回复,从身上拿出一只蓝色药瓶,示威般放在她们面前:“这里面装的是可解苏沫剧毒的解药,如今苏沫落选,与上官淳交易作废,上官淳不可能再救苏沫,只有我可以让苏沫活下来。” 楚凤颜掩护苏沫往后退去:“你的要求?” “救无忧。” “无忧!” 这男人与无忧有关,必是岑国走狗! 眼下楚凤颜正愁会被上官烨怀疑与岑国有关,如此一来不更是有理说不清! 楚凤颜听言未多犹豫,当即将苏沫推至一旁,如电身影一闪,直逼那名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正是使团被害那夜出现在无忧面前的男人。 亦是乐安乐坊里,改变无忧一生的男人。 他叫卫安,是无忧的第二任养父。 楚凤颜在逼向卫安同时,藏在腰间的软剑已出,“唰”地抖出一道剑花,直接向卫安面部扫去! 卫安像是早有所料,身形一侧便躲避开来,巧妙起腿踢在楚凤颜肘部关节,楚凤颜自然不是省油的灯,胳膊一抬,手中软剑再一次从他脖间削过,那剑尖擦着他皮肤而过。 那一瞬,似乎能听见利剑割破皮肉的淡淡声音。 然而就在生死关头,卫安点足后仰,那柄以绝杀之姿而去的剑只不过削破卫安一层表皮,一道浅浅的血珠从伤口现出。 打斗声惊动客栈,岑国探子闻风而动! 脚步声自走道外响起,越逼越近! 摆在楚凤颜面前的路有两条,要么杀出去,要么死在这里! 她不能让对方拿住把柄,不然楚璃辛辛苦苦维持的双方平衡,极可能会因此被打破…… 怡凤宫。 楚璃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弹坐起身,却因伤口的疼痛摔倒下去。 “阿璃!”床侧有人唤道,适时出手托住她后背,将她缓缓放回。 楚璃看着身边上官烨的脸,不知因何,这张英俊无伦的脸庞,此刻瞧着竟觉陌生。 正文 190:生又何必 他的担心都落在了眼中,能让这个对情绪有着出众把控力的内敛男人,将紧张尽数写在脸上的人实属不多,楚璃算是一个,兴许也是最后一个。 他小心翼翼拥她入怀,让她舒适地靠在肩头,“一定是受伤的事让你产生了阴影,阿璃别怕,以后不会了。” 她半宿恶梦,梦见她的阿年,她的姑姑,和所有秘卫的人们全部倒在血泊当中。还有一个人,她先前只知他死状极惨,浑身血肉模糊,不见原样,待后来听见他唤楚璃时,才认出这面目全非的人是无忧。 无忧被上官烨押至内狱,可想而知他将来的下场如何,尽管她对无忧有恨,但也无法忘却曾经与无忧走过的点滴。 从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便是对无忧最好的描述。 可惜她曾经维护,曾经以挚友之礼相待的无忧,既不是她的兄长,也非她的子民。 “上官烨,我梦见他们了。” 不需她明言,上官烨已猜到“他们”是谁。 上官烨抚着她的软发,轻声道:“别担心,都会有一个好结果的,我言出必行,等眼下的事过去,我给他们安排个好去处,让他们得以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生活。” 这是楚璃答应过他们的事。 “现在可以放心了,有我在身边,不用担惊受怕,闭上眼睛,一觉睡到天亮。”上官烨声音少见的轻软,如春风一样温和。 似有一道热流贯心而去,将她暖得彻底。 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可否则,她爱这男人,如他爱她一般地深。 真想倒在这样一副怀抱中不计其他,但她只要合上眼睛,便能看见无忧浑身是血地站在那里,她于心难安。 “我想去看他。”她忽从上官烨肩上抬头,明确地道:“我想去看无忧。” 上官烨幽明的眸子忽然重下,委婉地反对道:“你有伤在身何必再去折腾,无忧是岑国人,如今更是暗施手段,意图挑起两国之乱,阿璃,不要再关心他的死活。” “我觉得事情不是他做的。”楚璃不知从哪来的信任,凭她与无忧数月相识,数月相处,连深入攀谈也不曾有过几次,然而她就是敢在上官烨面前说,事情不是他所为。 上官烨听后愣神片刻,他以为楚璃得知那事是无忧所为后会痛恨于他,万万想不到聪明如斯的楚璃,不仅未与无忧划清界限,反倒替他说话。 “直觉?”上官烨讽刺地问道。 楚璃坚定点头,“是。我想亲口问问他,事情的经过究竟如何。” “别傻了,”上官烨再度将她按至肩头,“我们用受害人之一的陈严为诱饵,引对方上钓,已查证那人是岑国人,并且他也亲口承认,是受正使之命行事,无忧为了他岑国利益考虑,自然不会承认这是岑国国君的意思。” “上官烨,岑国若想与我方交兵,在我方动乱期间便已动兵,何至于在我方稳定,万众归心时再横加挑衅?”楚璃再睡不住,小心地避着伤处坐起,“当时无忧手握权柄,不正是岑国大举进犯中原的好时机?他们那时尚未动手,如今他们的优势又在哪里?” 上官烨承认楚璃说的有道理,但她还是太想当然、太单纯了,“你真以为,在新旧交替的那个时段里,岑国安分守己么?” 楚璃怔道:“他们动了?” “为何我会急着在一切布置还未完善之前拿下上州,正因为我收到密报,岑国对中原起异,为防岑国大兵压境时我们中原一盘散沙,我便顾不得太多,只好先一步控制上州,防的便是岑国肖小。” 这段惊心动魄并没有人告诉楚璃,哪怕事隔已久,现听来她仍觉惊心动魄,后背发凉。 “阿璃,你是不是还想说,无忧当初出逃避免短兵相接造成的损失,昔日他未曾趁机搅乱中原,如今便不会平地起风浪?” 她想说的正是这话。 上官烨成功阻止楚璃的辩驳。 “阿璃,今时不同往日,他以往不做,不代表现在不做,以往他是一个迷茫不知所以的异乡人,而今他是岑国权倾朝野的国师之子,身份尊贵。哪怕此事尚有疑点,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楚璃对无忧的印象,很大程度上还停留在那艘南下的楼船上,执笛与上官烨共曲时;停在那个身在前锋山狼窝,冒着危险对她拼死相救时。 在楚璃看来他一直是一个善良又无奈,充满悲剧色彩而内心自有清明的男子,楚璃不相信在短短数月的时间,环境能将一个人纯净的坚持全部击碎。 “别想了,”上官烨不忍她难过,出声安慰道:“过去的便让他过去,你无力扭转,安心睡吧,”揉揉她的脑袋:“要乖。” “上官烨……” 修长手指轻轻按压她的唇上,上官烨温柔笑道:“不要再说了,我懂你的心情,但请你理智。” 见她一副心事重重放不开的样子,怕她闷出个好坏,上官烨拿她没办法,只得认输,“等你伤好一点,让卫显带你过去看看无妨,只要你保重身子,怎样都可以。” 虽然上官烨笃定无忧罪大恶极,可楚璃不信无忧会坏到透顶,奇怪的是,这种相信没有原因。 有时她觉得自已对上官烨蛮不公的,上官烨对她好,忠诚于大陈,可无论他如何做,都难以拔除她被上官二字支配的恐惧,导致后来的江山几经动荡,幸好未曾出现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的情况,否则这罪责她万死难赎。 同样是身边的男人,她对无忧有一种说不清的相信。 然而印象当中的无忧毕竟已死在西宁鹿山的云崖下,这次随使团一起进入上州的不是无忧,而是赵琛之子,赵无忧。 她揽着上官烨颈脖,将脑袋紧紧抵在她的颈窝。 喃喃自言:“谢谢你,上官烨。” 上州城,黑暗宛如黎明之前。 五日后,西宁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上州,报称岑国纠结将士逼境,要挟盛皇放人,并针对使团被害一事给出交代。 上官烨霸气回应,使团一案有使团人员参与,案件错综复杂,目前尚未终结,若岑皇等不及,大可率兵翻越鹿山,直叩西宁。 强硬蛮霸,半步不让。 吩咐太尉率领兵部议事,令西宁紧急调度,并迅速向西宁派兵固防,做好应战准备。 使团的案子本是岑国为自已所找的一个出师之名,现在,何尝不是上官烨的反击之名? 岑国想要挑事,正中他下怀! 天未亮开,上官淳别苑。 上官淳一觉醒来,发现卧室中有人坐在疏妆台前,正对着铜镜描眉,那人背景纤细婀娜,令人浮想联翩。 这美背顿时让上官淳血脉喷张,他忙不迭掀被下床,正要扑向美人时,才陡地想起他并未叫人陪床,外头又有师父守着,谁能进他的卧室? 上官淳戒备心顿起,抽出悬在床头的剑,走向梳妆台前的女人。 “大公子平常酷爱美女,今晚怎么拔剑相向了呢?”那女人说着便转过身来,一张俊俏的小脸浅笑盈然。 上官淳再次顿住。 她是落选秀女叶灵! 他之前与叶灵达成合作,心想着若叶灵能留在宫中,便可成为他投放在上官烨身边的女人,将来对他们双方都有益处,但叶灵在金殿献舞后被上官烨打发出局,断了他全部打算。 “你是怎么通过我师父那关的?”上官淳将剑垂落,对她的警惕放松了下来,“为了我的人身安全,上次我师父可是对你动了杀心的。” 苏沫绞着长发,巧笑嫣然地看着上官淳,“我见到你师父了,我只跟他说了一句话,他便让我进门,想不想知道我跟他说了什么?” 她勾勾手指,“来,我告诉你。” 上官淳爱玩女人,对女人抵抗力羸弱,这是上州城人尽皆知的事,此时苏沫屈腿而坐,露出一截白嫩素腿,引得他喉咙发紧,不禁地吞咽一口。 “因为我跟他说,有一个天大的时机放在你面前,要不要去握住,全看你自已。”苏沫见上官淳乖顺地走至她面前,满意地笑道:“你师父明白,你不甘心被上官烨压制,也是想你有一个出头之日,于是便让我来见你,反正我又杀不了你,他自是不惧。” 上官淳露出奸笑,身子已然来到苏沫身边,他将剑放在梳妆台上,顺手将苏沫狠狠揽在怀中,“叶灵,你可知这一来,便再也走不掉了?趁着还没毒发身亡不思多活几天,自找死路的女人真是不多见。” “反正我要毒发身亡了,今晚一来,要么说服你给我解药,要么提前死在这里。”苏沫勾着上官淳下颌,一脸魅惑。 却在上官淳无法察觉时,面露纠结。 “说,你用什么道理说服我,给你解药?” “给你一个出头的机会,”苏沫正色道:“现在上州闹的最严重的事,莫过于使团那事了,大公子应该明白,使团这么做根本是为了引战。正使被关入内狱,看来皇上正在想办法,从他身上找突破口解这僵局,就是说,使团被害一事,很可能会被他压下去。” 上官淳捏捏她的肩,讽笑道:“你个小小丫头,说这些话怕是别有居心吧。” “我只是说上一说,”苏沫道:“大公子论才识不输皇上,又贵为上官家长子,可是二公子做了皇上,您却废在家中,如此差距也太……” 苏沫话说到这儿,被上官淳揉捏的肩膀骤地一痛!她诡黠一笑,将上官淳的脸正对自已,慢慢地道:“太平盛世,是不可能出现新王的。” 太平盛世不可能出新王,那么乱世呢? 这句话落地,室内一片冰冷。 上官淳恨恨推开怀里的女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挑拨离间!” “不敢不敢,我只是为了这条小命罢了。”苏沫整整微皱的衣衫,“反正我很快就要毒发身亡,如果大公觉得我提议还行,请赐解药,如果觉得我说了一通废话请您无视,我自生自灭便好,如果你觉得我大逆不道,请立刻杀了我。” 上官淳面上恨不得想将这女人砍了,心里却有些动容,如果使团一事引起的火让上官烨给灭了,而后局势大定,上官烨坐稳宝座,那对他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上官烨恨他,如今连父亲也管不住日益膨胀的新皇,现今是限制他入仕,说不定他日就会取他性命。 ——上官烨已不止一次对他动过杀心,这样下去,要么他郁郁一生,要么哪一天便横尸街头了。 巨大的危机感和对不公的控诉让上官淳恨根渐重,一个计划在心里生成。 他背朝苏沫,冷冷地道:“趁我不想杀你,走。” “解药?” “你还想要解药?”上官淳当即转身,拿起剑直抵她的脑门:“滚。” “好,我滚。”结果如她所料,上官淳既不杀她,也未救她,但苏沫从上官淳的眼里看到了仇恨。 她想,上官淳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解药她还可以从卫安那里索取,而且姑姑还在卫安的手上…… 再见无忧,血淋淋的画面将楚璃印象中的白衣公子彻底击碎。 不知他挨了多少刑罚,只见他衣裤破碎、满身血色,十根手指无一处完好,原本纤长漂亮的手竟只存两块指甲,其它剥落的剥落,翻起的翻起,甲板与他身上的血一道落在脚边,惨不忍睹。 见到楚璃时,无忧死气沉沉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些,紧皱的眉心缓缓舒缓。 “你来了?” 楚璃在离他半丈左右的地方站着,她不是娇滴滴的小姐,从小见惯了血腥杀戮,但无忧的身体带给她的惊诧迟迟无法退去,面对无忧,她怔忡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得到她的回应,无忧脸上再次现了活气,像笑又笑不出,嗓子里发生丝丝诡异的声音。 楚璃走去两步,哆嗦的手小心碰在他脸上的伤口,不着痕迹间,将一颗绿豆大小的药丸填进他的嘴里。 无忧惊抬目光,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这是一颗保心丸,可以助他保下心脉,让他暂时好受一些。 “我听上官烨说了,使团被害一案是你指使,我相信上官烨不会冤枉你。” 无忧低落地垂下头去。 她无条件相信上官烨,不应该么? “但是,”楚璃放下他嘴边的手,似乎在不忍,碰过无忧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时狠狠握紧,“我也相信你不会犯下这种滔天大罪,犹记得那时我被迫离开皇宫,你一手掌握乾坤时,你为了天下太平宁愿逃走也不和上官烨正面开战,你将大陈拱手送人,必是顶着被岑皇杀害的危险吧。我不信本性善良的你会做战争的刽子手,我也信上官烨不会存心冤枉你,所以,是你骗了上官烨。” 她定定地看着无忧,一字一句道:“你扛了这件事,但又不肯将事件真实始末相告,无忧,你到底在保护谁?” “是我做的。”无忧长抽口气,低沉地道:“我们谁都没有说谎,我也没有要保护的人。” “上官烨到底在逼你招供什么?” “他要我将这件事推在岑皇头上,然后他以此为名义打岑皇的脸,赢得诸国支持,对岑国用兵,凭我这一纸供状他便可以置岑国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取得先机。” “那你们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看来你是想将罪过全部揽在一个人身上了,”楚璃遗憾地叹道,不知该为他的大义鼓掌,还是笑他的幼稚可笑,“无忧,你还想做一次救世主么?以为你将这事扛了,这笔账便只会针对你个人,而不会牵连到岑皇,甚至你一国的子民?” 无忧疲惫道:“是我个人的事,上官烨真要将事情牵扯到两国矛盾,那是出于他个人的私心,只要我不说是受岑皇指使,我不写供状,他便没有出师之名,即便我犯下再大的罪,那也是我个人的事,上官烨和岑皇将我千刀万剐都好,罪不及岑国,不及无辜子民。” 楚璃眯起眼睛,费解道:“所以真相是?” 无忧笑了笑:“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不必再套我的话。” 看看眼前狼狈却依旧高傲的无忧公子,再想到他不久后必死的结局,楚璃百感交集,不禁想起他曾意气风发的翩翩模样。 时光像一块轮盘,一面天堂一面地狱,水火交融还掺着半悲半喜,她一度以为自已一定能改变什么,现在发现她除了自已,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梗顿着不知如何应对,失望地往后退开三步,她退的极慢,仿佛这一退,她便再也不会进前半步,仿佛中间让开的那段距离,便是绝路,。 “如果你非要如此,我帮不了你,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我怜过你,恨过你,哪怕你犯下如此弥天大罪我亦在护你。可眼下的路是你自已选择,没人救得了你。” 无忧眼睁睁看着她越退越远,好些次想开口挽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今晚算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吧,永别了无忧。”她说的出奇平静,平静到连自已都惊讶到。 无忧面无表情地直视,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崩塌了,他哽咽地欲言又止,怕声音出卖了他的脆弱而不敢开口。 待退至牢门前,撞在铁栅栏,楚璃才恍过神来。 然后她毅然转身,不再回头。 如果早知他逃不过死局,云崖下为何还要有人救命,让他死有多难? 兜了一圈不过是命运的无情捉弄,历经痛苦,再让他以最卑微的方式死去! 生又何必! 正文 191:调包 他想死,那便让他去死! 楚璃大步离开狱室,狠狠擦去眼泪。 她的脚步声很快消失,无忧的心也彻底地空了。这些年,楚璃是他活着的一个动力,在他绝望时,楚璃一度是他唯一的支撑,如今连楚璃也要离他而去了。 空洞的眸子直盯盯地看着牢门方向,卑微地幻想着她方才来过的身影。 眼下的路是你自已选择,没人救得了你…… 楚璃话的话在耳边回荡,每个字都那样清晰。 一个画面从他脑海中浮现。 在来往大盛的路上,他的养父卫安曾和他说过一句话。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天下万物皆为蝼蚁。天子以天地为局,天地之间,都是棋子罢了,当然,也都可能成为他的弃子。 “父亲的意思是?”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卫安缕着他的山羊胡,深不可测道:“只是想提醒你,若有一天棋子变成了弃子,你也不用难过,都是定数……” 这些话在当时听来并无不妥,只是一个长辈对于一个没有见识的晚辈忠告。 然而,进入上州的第一晚,使团中便有大量人员死亡,而且是死于中毒,这让无忧怎么能不想起卫安? 卫安其实是个用毒高手。 岑国派进大盛的人当中,没有凡夫俗子。 陈娘,被害死的陈娘之女,被追杀的陈娘之子,到中毒而亡的那三十四名岑国子民,都是卫安的杰作。 他的目的在哪,不言而喻。 他将事件全部揽在自已身上,或许并不能改变岑国与大盛交恶的结果,好歹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其余的听天由命吧。 大概是保心丸在起作用,无忧虚弱又疲惫的身体开始有所缓解。 “这是太医院的张太医不认识?”牢外一个声音傲睨道,“我们奉公主殿下之命,前来给无忧治伤,你们也不想这重犯因刑伤而死吧。” 狱吏支支吾吾,“这个……” “这这那那什么!”那人拔高音量喝道:“公主的命令你敢违抗,我看你是找死!” “小人不敢,不敢,”狱吏犹豫片刻后无奈回应:“几位请,请。” 声音落后不久,牢门再次打开。 两名侍卫模样的人,带着一名提着药箱、眉目低垂的太医进门。 侍卫们七手八脚将无忧身上的绳索解开,无忧偶然间抬头看向太医,意外看见那太医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同夜,一队百数在士兵踏破月夜,向好再来客栈围去。 隔街的屋顶上,两名黑衣人隐在夜色当中。 偏高些的黑衣人将一只蓝色药瓶交在另一名黑衣人手上,“上官淳的计划成功了,卫安也成功了,这是卫安给你的解药,死马当活马医吧。” 个高些的黑衣人是楚凤颜,另一个是苏沫。 苏沫接下药瓶,眼底划过浓浓的不安。 “无忧和周傥逃了,会不会给中原带来危害?” “会。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已经让人秘密报案,上州城很快会戒严,他想逃走恐怕不易。无忧只是岑国一枚棋子罢了,”楚凤颜有点可惜,“还是个弃子。” “没准,他就逃了呢。” 苏沫在想她到底想不想无忧活着,于公他是岑国国师之子,一心想害大盛的恶人,于私,他是她第一个心动的男子,若他能活着,她心里必定是慰藉的吧。 如果他不幸受捕,死了,那也只能说他罪有应得,自食恶果。 苏沫捏着药瓶,长长叹了声。 “在为他伤心?” “没有。” “你可以为他伤心,宫里的那位,一定也会伤心。”楚凤颜不无讥讽,她向来对男女之情淡泊,更是看不惯侄女在爱情里不可自拔,这在她看来是无能和懦弱的表现。 侄女得知无忧的事后,少不得要为他难过了。 楚凤颜拍拍苏沫的肩,那神情却像在安慰侄女。 官兵围上好再来客栈,不时后客栈内响起一阵打斗声,刀剑相斫,厮杀正烈…… 寅时,夜色正浓。 卫显快步进殿,禀报道:“李将军已带人查抄好再来客栈,暂未发现无忧踪迹,目前正分派人手追索。” 连日来上官烨要务缠身不得安眠,听见这消息后怒上心头,当场掀飞长案,暴戾气息顷刻弥漫殿宇:“自打我坐上这位子,没有一天安生!” “皇上息怒!”卫显跪上前道:“上州城戒严,无忧又受了重伤,想混出城外没那么容易。” “皇宫内狱,犯人在眼皮下被人掉包,传出去惹人笑话!” 卫显未敢直视圣怒,低头道:“臣盘问狱吏与一干人等,是因有人借公主名义接近无忧,暗中偷梁换柱,臣已命人查找参与事件的那三人,相信必有所获。” 卫显这里只敢说“借”,其实各个迹象都指向楚璃就是放走无忧的罪魁祸首,无奈皇上对她信任有加,皇上正在气头上,不该说的话卫显不会说。 “之前有派属下监视好再来客栈,可有收获?”上官烨怒容稍敛,“听说无忧曾在那边出没。” “有。”卫显顾虑地看了上官烨一眼,“据属下禀告,发现……发现了秘卫头领楚凤颜和另一名疑似她部下的女子,那女子曾在好再来逗留数日,然后我们还发现,那女子正是曾经入选过秀女的叶灵,但她的真实身份却是……” 卫显小心翼翼道:“她就是苏沫。” “苏沫,原来她是苏沫,”上官烨进入上州后无忧出逃,苏家兄妹失去消息,树倒猢狲散,原以为苏沫会隐姓埋名过逍遥日子,没想到她还会回来。 并且,和楚凤颜一道回来。 “看来她参加选秀目的并不单纯。”上官烨说到这时,忽想起二十四秀女金殿献舞那事。 楚璃在看见叶灵的第一眼,便说她长相刻薄,怕与他有所妨害,以此为借口将叶灵淘汰出局,现想来,恐怕那时楚璃已认出叶灵的真实身份,甚至知道苏沫是谁的人、进宫何意。 可她这次,却选择站在他的立场上,算不算破天荒的头一回呢? 金殿那日情景还在眼前闪现,上官烨轻轻扯动嘴角。 笑容很浅,却看得卫显毛骨悚然。 无忧逃了,宫里安全防卫出现重大漏洞,大盛将要与岑国短兵相接,种种恶事像扼在咽喉的巨手,逼得人喘不过气来,这种时候主子怎么笑得出来? 他不仅在笑,还笑得心驰神往,笑得毫无负担。 主子怎么了? “卫显,”上官烨忽然唤了一声。 “臣在!” “像上次一样,好再来客栈那边放几条线出去,他们是一张网,必有交集的那天,无忧被调换的事另行查问。” “是!”卫显得令后躬身告退。 次日晚,上官烨出宫,只带了两名侍卫,暗卫数人去了一个他从不曾去过的地方。 上官淳别苑。 来时他备好了一壶珍贵的猴儿酿,几碟宫廷甜点。 和一只约二尺见方的黑木匣,木匣应该较沉,负责扛匣的人带着有些吃力。 上官淳听说上官烨亲自前来别苑,吓得面白腿软,出门迎接时险些倒在地上。 二弟是什么样的人上官淳比谁都清楚,兄弟俩不和已久,上官烨没杀他全是因为父亲在顶着,这趟过来,绝无好事…… 上官淳越想越慌,在卧室里东翻西找,匕首揣上,毒药带上,预备着能逃就逃,逃不掉那便杀了上官烨!恶毒的念头在上官淳脑中沉淀,等备好这些,他打开房门。 “兄长神色匆匆,打算去哪?”上官烨率两名侍卫站在门前,守卫别苑的侍卫们则全部跪在上官烨身后两侧,低低俯首,大气不敢出。 上官烨离门并不近,却足够将上官淳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我这不迎接皇上您么,您来的太突然,我有点受宠若惊呢。”上官淳脸上赔着怂笑,暗中已将藏在袖中的匕首的滑至掌中。 上官烨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笑道:“兄长不必客气,我这里给你带了点东西,等你吃完,我便走了。” 带东西给他吃? 赐死? 上官淳心里猛一咯噔,骇得脸皮发颤,“不知皇上的意思?” “没多少意思,”上官烨的脸色渐渐冷暗,一股低沉而危险的气息悄悄漫上,“我只是觉得兄长锦衣玉食的生活似乎过腻了,想试试别的生活方式,我做为弟弟,理应为兄长提供条件。” 他微微偏着目光,没正眼瞧上官淳,悠悠然看向身侧那名提着食盒的侍卫,“我吩咐御厨给你做了几样好吃的,还有一壶成色上佳的美酒,特意送来给兄长享用。” 侍卫就地蹲下,将食盒中的四样甜点一一端出,另加一壶美酿,等上官烨说完,侍卫已全部摆开。 这感觉,像在祭祀死去的人一般。 上官淳身上很快出遍冷汗,本就哆嗦的双腿再也坚持不住,轰地倒在地上。 “兄长,你怕什么?”上官烨蹲在他身边,一把扣住他的手狠狠一拧! 随着上官淳的痛呼,再听见“当啷”一声,一柄匕首从他袖中掉落。 直到此时,上官烨眼中的温暖消失而空,只有无边的冷意和杀气,他抬起上官淳下颌,阴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心虚了,知道事情败露我不会过你,所以想跟我同归于尽?” 说完他忽然用力将上官淳往前送去,不知他用何巧劲暗力,上官淳身子不听使唤地飞出,重重地摔在门槛上,身上的暗器、毒药落了一地。 侍卫见状立刻警戒,上前将上官淳就地按倒控制! 上官淳心有不甘,恶狠狠地虎视上官烨,咬牙切齿道:“上官烨!你只是个被女人蒙蔽视听的浑蛋,你没有资格来找我算账!” “你调包无忧,放走大盛心腹大患,居然还敢强辩,上官淳,你死不足惜!”暴怒的火焰在上官烨眼底燃烧,却又被他死死压制。 他强撑理智,一字一顿道:“看在父亲的面上我唤你一声兄长,以你的为人,称之为畜生也不为过!上官淳,你的人已经出卖了你,你企图通过掉包无忧,让岑国方面继续施实他们的阴谋诡计,使得天下大乱,以方便你从中谋私。你为一己私利,将天下安危弃于不顾!罪该万死!” 上官烨的眼睛红如滴血,浑身上下充斥难以挥去的杀气! 他一忍再忍,却换来上官淳一次次变本加厉! 这一次,他不会再纵容。 看出上官烨的杀意,上官淳心慌不已,在侍卫的压制下不停地扭动挣扎:“二弟,我是你大哥,父亲健在呢你不能杀我,这是大不孝,二弟……” 见上官烨的眼神没有半分动容,上官淳彻底慌了,强撑的情绪突然崩断:“你不能杀我,父亲不会原谅你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都听你的求你不要杀我。”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上官淳,上官淳的狼狈,更衬得他高大伟岸,此时他只要抬脚便能将上官淳踩死,如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堰塘那笔账我给你记着呢,上官淳,看在父亲的面上我不杀你,但律法和天下万民放不得你!”上官烨冷冷地道:“上官淳,我给你的时限已经够了,现在,我要将它们全部收回!” 巨大的恐慌下上官淳冷汗淋漓,如果父亲赶不及救他,说不定上官烨会将他当即毙命。他越想越怕,慌张地道:“师父救命,师父救命……” “我知道你这院子里有高手,我也想看看你师父,到底有多厉害。”上官烨轻蔑地扫视这院子,只听得北风瑟瑟,见得别苑下人们的惊慌失措,哪里有高手? 上官淳一明一暗出行,藏在暗处的人,便是用来对付上官淳师父的。 一旦那人露头,下场只有一个:死。 并且上官淳会成为今日第一个死于别苑的人。 “来人,将大公子锁上带走。” “是!”另一名侍卫打开辛苦扛来的黑木匣,一只玄铁所制的笨重手镣露出它狰狞的形状。 上官烨缓缓将长指从那只手镣上抚过,“这手镣重达百斤,一旦锁上,除非你砍断双手,否则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解开,”他变戏法似的,手掌一翻,一把钥匙躺在手心。 “上官烨你不能这么对我!”上官淳欲要反抗,却被侍卫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已被百斤大锁扣住,成了一条真正的死鱼。 眼光越渐灰暗,他放弃挣扎。 上官烨深吸口气,冷酷转身:“带走。” 方才迈出三五步,上官北迎面而来,上官烨礼节性向父亲作揖问安:“父亲,今日所为望父亲不要干涉,我留着大哥的命是因为您,如果您觉得不公,那么儿子只好公事公办。” 有人惦记着兄长脑袋,上官北心知肚明,他靠着父亲的身份保得一日是一日,总有一天父亲的威严会被耗尽他也明白。 见到威风凛凛的二儿子,再看看狼狈不堪的大儿子,上官北头一次感觉自已如此年迈,和无力。 他忽然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叹道:“父亲的面子,薄了么?” 上官烨躬着身子,一揖到底:“父亲的面子永远搁那儿呢,儿子从不敢无视父亲,父亲若觉得儿子的处置您能接受,请您让儿子离去,如果您觉得儿子对兄长太过苛刻,觉得儿子对不起兄长和上官家,请父亲即刻杀了不孝儿子。” 他未抬头,瞧不出上官北表情,只听得父亲一声淡淡叹息,还有上官淳求饶号叫,良久父亲才沉声开口:“烨儿,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决定,关于你大哥,你锁了也好、杀了也罢,我不会过问。” 上官淳听言大惊失色:“父亲不要啊,求您不要放弃儿子,您不管我就死定了……” 上官北充耳不闻,默默给上官烨让开了路。 “谢父亲体谅。”上官烨这才抬头,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 还未到皇城下钥时候,一名白净太监勾着身子,向守城禁军出示上官烨金牌,粗着嗓子道:“我奉皇上之命出宫办事。” 禁军一见金牌便纷纷跪倒,哪敢多嘴盘问,“请公公慢走。” “嗯。”公公略点头,以示满意。 这名公公离开皇宫后,半路钻进一片竹丛小解,再从竹丛钻出时已换了一套简单的棉布衣裳,将自已打扮成小家碧玉的模样。 顶着这身行头,至乐安乐坊。 乐安乐坊本属上官淳名下,自从出了行刺公主一事后便被上头勒令整改,这一改,便改进了楚璃手上,后楚璃觉得这地方晦气,又转卖于一名商人之手。 楚璃喜好美色,乐坊少不得会搜罗些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供客人观赏,而这家乐坊自转手后,客人便只有楚璃一个。 “小太监”进入乐坊,热情的山羊胡老板赶紧吩咐歌舞伎献艺,楚璃叮嘱老板,今晚她请了客人过来,不可怠慢。 老板低眉顺眼应着“是”,照例在门前挂了两只灯笼,左面灯笼纸上画嫦娥,右面也是嫦娥,不细瞧不好发现,其实左面灯笼用的是两色,而右面用了三色。 挂灯不久,乐坊迎来三名新客。 小太监楚璃正品着普洱茶,耳旁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位小公公,有事么?” 正文 192:触动机关,死! “噗!” 楚璃一口喷了嘴里的茶,她分明已经换装,哪里还像个公公? 顺声一瞧,是山匪出身的苏沫妹子,在她身边的是楚凤颜,还有宴尔。 宴尔再见主子不免激动,本想给她行礼,却又顾虑场合,生生忍下了。 “坐下吧,有话跟你们说。”楚璃冷眼看向舞伎们,打发她们下去。 等她们走后,室内的空气莫名冷下,像有千万斤重量混和其中,沉得让人难以招架。 楚璃亲手为他们几位斟茶,边斟边道:“宫内外最近出了很多事,姑姑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今日听说上官烨揭发上官淳,并将其铐上重枷,而调包无忧的事,并不会因为上官淳受罚而结束。” “你想说什么?”楚凤颜音色清冷,有质问的意思。 “我想说,我们早就在上官烨眼皮下暴露了。上回我让阿月传纸条,本是想问你们,使团的事究竟与我们有无牵扯,不料被上官北安排在宫中的内应发现,上官烨压下这事后一直没再提过。但我了解的上官烨,是不允许超出他掌握范围的事情出现的,看他不动声色,其实早将我们摸透了。” “直说吧,”楚凤颜端起杯子,“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已经和上官烨融为一体了。” 楚璃淡淡抬眸:“我不是早跟他‘融为一体’了么?” 听不懂话的宴尔抬头望望天花板。 “怀疑的根种在上官烨心中,之后再有风吹草动,他很可能会出于下意识联系到秘卫,哪怕他不怀疑,手下有的是人怀疑,谁也不敢保证他每次都会选择相信。”楚璃审视着姑姑,“时局您明白,何必再弄这些根本不起作用的小动作?您不仅改变不了局面,您还会将他们带入绝境,姑姑,这样活着不累么?” 楚凤颜难以置信,觉得从前要强不服输、再大困难也敢挺身而上的侄女不见了,现在的楚璃,像金丝笼里被养废的娇小姐,没有了血性与拼劲。 但她想想便明白了,上官烨对侄女是那般疼爱,不计前嫌地疼着,不管侄女身上有多少疑点他都向着、护着,而侄女如此年轻,正是向往爱情的年纪,哪怕她已足够克制,仍然逃不出上官烨为她编织的圈套。 侄女所言不无道理。 江山易主,万众归心,他们如何能将上官烨铁桶般的权力颠覆? 楚璃也曾抗议过,为了保命属下们忍辱偷生,她不是全无牺牲的,她拔尽骄傲,剔尽逆鳞,最终才有如今的妥协。 她也累了倦了吧。 楚凤颜一口气喝下满杯,只恨这一杯不是酒,不能让自已得到暂时的麻痹。 “姑姑,我答应过他们,要让他们过正常人的生活,给我这个机会吧,我们无权剥夺他们享受生活的权力,他们生而为人,而不该是楚家的工具。” “殿下,”宴尔忙起身跪下,“属下心甘情愿为您效力!” 楚璃托起他,抱歉道:“是我无能,让你们跟着受苦了。” “啪!” 茶杯碎在楚凤颜手中,苏沫见状吓得跳起:“姑姑!” 楚凤颜愤然站起,恶怒地指向楚璃,那只被碎渣破的右手上鲜血淋漓,“哪怕你被上官烨控制,你无法走出皇宫一步,哪怕楚家被上官烨代替,那时的你一样是一个强者、一个英雄,哪怕死,你仍然有一身傲骨。可是今天你终于输得彻彻底底,楚璃,你是个可悲的失败者。” 楚璃知道她输掉了整个一生,没有借口粉饰。 “我是失败者,所以我不想更多人随我一起失败,”她低下目光,无颜面对这里的任何人,“在上官烨进入上州,注定要改朝换代时我不只一次想过死,可能在姑姑看来那时的我虽然败了,但不可悲,因为我身上还有一个公主的骄傲。但此刻不是,我从头到脚,从灵魂里对那个男人认输了,我既不会再因为楚家失去天下而要死要活,也不会再处心积虑,想着要将失去的拿回来,更甚者我与推翻大陈的男人同床共枕,何止姑姑你接受不了,我也是啊。” “上官烨该死,”楚凤颜忽而压近,那只满布鲜血的手按在桌面上,印下一个醒目的血印,“哪怕你杀不了他,也万万不该爱上他,更不该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任何人都可以,你是楚家公主,”她狠狠咬字,一字一句:“你不行。” “我不行……”楚璃痛苦地撑着额头,低低自喃着:“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是,我一直看错了你。”楚凤颜不再逗留,率苏沫和宴尔离去。 室内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抽干一般,瞬间恢复成毫无生机的静。 静到她的呼吸声,空气的流动声,一一可闻。 她提起茶壶,为自已满杯。 忽觉得流淌的茶线出现不规则的飘动,接着便有一阵轻淡的风声传来。 脚步声! 杀气! 楚璃迅速离座,踏着桌面起跃,直接向窗外窜去! “呼!”一道细响从耳旁划过,伴随这声音一并到来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凌空身子旋转,顺利避开匕首袭击,她身形未断,又有一道细丝同时对她拦腰切来! 她记得这丝!曾在堰塘曹都督府上,她在竹林小屋内也曾遇到过,那是上官淳身边的两名高手所使用,但那两名高手已经被上官烨斩杀,这个人…… 楚璃一念闪过,那道细丝“嗖”地从腰间穿过,险险地割破她衣裳,她在空中几经辗转,惯性不足以支撑她跃向窗外,眼见便要摔下去,她蹬壁借力,谁知她即将蹬去的那壁上“夺”地钉上一根钢针! 那人连她的动向也看得一清二楚! 一连几次袭击,紧密而快速的攻击令她目不暇接,她堪堪落地,不待下一步动作,一道银色身影迅即逼来! 银衣,银发,手捻金线,应该是上官淳的师父,人称肖战的高手没错了! 认出他的身份后楚璃不再试图逃离或反击,因为她与这人差距太大,几无逃走可能。 她索性将身子一挺,大有要杀就杀的意思。 如她所料,一名娇俏少女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等死,肖战反倒难以下手。 肖战本欲击她心口的掌换了轨迹,卡在她的脖间,“跟我走。” 说完便挟着她向窗外窜去…… 一路疾纵,身形似风。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在肖战的颠簸疾行中,楚璃忍着五脏六腑将要移位的痛苦道:“无非是因为调包无忧一事,上官烨对上官淳下手,你想救徒弟罢了。” 肖战的速度半分未减,身影穿梭在屋瓦房脊之间。 “摆在你面前的有两种方法,一是拿我去要挟上官烨,让他放了上官淳,但这么做的后果,是上官烨将加倍牵怒于上官淳,待我安全后,他必杀上官淳。” 肖战忍无可忍,生硬地道了一句:“废话。” 楚璃被他大胳膊夹得蛮腰几断,忍痛道:“还有一个方法,那便是找到无忧,帮上官淳将功折罪,之后上官烨也没有借口再找上官淳后茬,肖战前辈,您觉得呢?” 楚璃首先要做的是保下小命。 肖战未加理会,径直带着她穿街过巷,由于速度过快,用不了多久便到达位于南城的平安坊,翻过坊墙,那儿有一间被废弃的屋子。 阴森感顿时袭来,楚璃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不知为何,觉得这房间给她的感觉有些眼熟,这是一个大单间,应该是二合一格局,比平常所见的民间稍宽一些,房梁高悬,楚璃视力不弱,却看不清房梁格局,大部分隐在黑暗当中,仿佛有一层黑幕阻割,凭添一种逼人心腑的神秘感。 肖战将夹在腋下的女人扔出,嫌弃地掸掸衣袖,像楚璃将他的袖管弄皱弄脏了般。 “我给你时间,让我找到无忧。”肖战冷声说着,转身去点起蜡烛。 蜡烛火光微弱,只照亮肖战身边的二尺三分地。 点完后他转身,凛然看向楚璃,“不然,你会死在这里。” 楚璃环顾左右,“这是上州城内,你不怕被人查到?” “被人查到又如何呢,”肖战冷笑,“在他们解救你之前,你已是个死人了,该怕的是你。” 楚璃也笑:“你还要去找无忧,分身乏术,怎么看押我?” 肖战未回,屈指一弹,一烂黄豆从指间飞出,撞到墙壁上的某块,接着便有一道轻细若无的声音倏忽而过。 是丝! 那根丝不知从哪个机簧中弹出,转瞬从肖战身边扫去,然后楚璃便看见肖战的手轻轻在蜡烛上一碰。 蜡烛上半截倒了下去。 方才那丝削断了蜡烛,而蜡烛纹丝未动! 若那丝打在人身上,岂不是同样下场?果然和曹都督府木屋中的情况一模一样! “死在上官烨手中的那人,是我的徒弟。” 楚璃被那丝伤过,直接被要掉了半条性命,徒弟尚且深不可测,遑论师父? “前辈厉害,但前辈不会忍心杀一个姑娘吧?”求生欲使楚璃油嘴滑舌,“我不跑,更不会有伤害你的企图,别杀我。” “说,无忧在哪?” “无忧在逃……” “你是不是找死?”肖战逼向她,威胁道:“在上官烨来救你之前,我必须找到无忧,否则我徒儿不好受,你也休想活着。” 楚璃赔笑,尽量使气氛缓和一些,机灵的眼珠子动得飞快,“据我猜测,他应该离开上州了,但想找到他并不难。” “怎么找?”肖战认真地问。 “这样的,无忧在内狱中受过刑伤,肯定要看大夫,以他的伤势,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前辈不要着急,这线索沿途应该能打听得到。” “他们是岑国人,又是逃犯,他们不怕被士兵寻到线索?” “怕,所以你可以这么想,为免屡次就医泄漏行踪,他们可能会做两件事,一是一次性购买足够的内伤外伤药,二是索性劫持一名大夫随身带着,这两种可能都是有迹可寻的,单看你怎么去查了。” 肖战觉得楚璃说的有些道理,赞同地点点头,咀嚼完她的意思后转身欲出,但脚步才踏出一步,突然停下。 “前辈,你不去找人么?” 肖战顿了一步,身子一闪,藏在墙后。 楚璃正疑惑着发生了什么,屋外有人喊道:“放了她,我来替她!” 声音外强中干,能听出那人是在极力隐忍的情况下喊出那句,他像是受过内伤,喊话后还能听出苟延残喘般的叹息声。 楚璃听见这声间霎时怔住,无忧! “前辈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你屈尊做上官淳那小人的师父也就罢了,但晚辈不信你能做出伤害女子的事。”声音离这座屋子渐渐近了。 “你闭嘴!”楚璃怕无忧自投罗网,出声喝道:“谁要你这个浑蛋来的,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看见你!” “不要再护着他了,”肖战从墙后走出,见无忧站正向这边靠近,“得来全不费工夫,无忧,没想到这么快便见到你了。” 无忧无所畏惧地道:“既然认得那么不必再哆嗦,带我去领赏就好,放了楚璃,否则你与上官淳不会有好下场。” 肖战当然懂这道理,所以他并没有杀害楚璃的意思,现在无忧主动露面,他已算达成所愿。 他未加考虑地道:“你进去,换她出来。” “好。”无忧斩钉截铁,迈开虚弱的步子,一瘸一拐地向屋内走进。 无忧还未踏过门槛,一道剑光从肖战眼前扫过! 随着那柄冷光一致逼来的,是卫安致命的杀机! 杀了肖战,杀了楚璃,让这出已无退路的好戏,接着上演下去! 肖战身形灵活,这一剑并未伤他分毫,他闪身避让,无意跟卫安争斗,而卫安却像一条疯狗般咬紧不放!情况瞬息万变,眨眼之间肖战与卫安便斗在一处,一时难解难分。 趁这机会,楚璃给门口的无忧打了个眼色,让他停在那儿不乱动。 这房里说不定哪儿有机关,一旦碰着便是非死即伤,无忧看懂她的眼色,立时停在了原地,而楚璃按照之前肖战所走的步伐,轻手轻脚往外走去。 门外激战正酣。 卫安将剑舞成一道道光影,招招奔着肖战的致命处而去,乱斗中肖战打飞卫安的剑,那剑飞旋而去,好巧不巧飞向正在往外走的楚璃! 楚璃见剑直奔脑袋飞来,忙不迭仰面躲避,那把剑最终带着余劲,钉入屋内的墙壁上。 “嗖!” “小心!” 触动机关,死! 正文 193:幸福长远(尾声) 楚璃只觉一阵风声从身后飞来,不知是谁喊了那一声“小心”,接着便有人狠狠砸在她腹部,将她生生砸倒在地。 然后,她便听见有什么东西被斩断的果脆声,什么东西轰然坠地的闷顿声。 “肖前辈!”无忧嘶声喊道。 是肖战!楚璃捂上作痛的腹部,站起身才发现,身形高大的肖战,跪在了她的面前,不,他比跪着时还要矮些。 一股血腥气,弥散开来。 “跪”在她面前的肖战,一双腿齐股部齐齐斩断,正如那根被斩断的蜡烛一般。 肖战方才是为了救她? 从卫安手中脱飞的长剑旋进屋内触动机关,肖战是第一个意识到危险的人,在提醒她的同时他闪身来救,她得救了,他却未来及避开那要命的细丝。 惊诧之下,她满腹疑惑。 “你不能死,”因疼痛肖战面部扭曲,眉间不停地闪烁着,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你一死,上官烨,会牵怒我的……徒弟,你不能……” 上官淳作恶十年,累行种种,是个该死之人,可他居然有一个如此爱他、护他的师父,真不知他几辈子才修来这福分。 楚璃久怔不语,眼睁睁看着肖战倒了下去。 他倒下的那一瞬,哪怕他没了双腿,他的身影依然高大。 无忧即刻替肖战点穴止血,显见是余悸未退,似在自言自语:“应该还有的救。” 止血后他背上昏迷的肖战,遍布血痂的手看得楚璃心中一寒。 他还是如此善良,所以楚璃如何会相信,他是一个挑起两国之乱的主谋? “无忧,”卫安本想责备,但见他眼神坚定,无奈地一改初衷,“你还有伤,让我送他过去吧。” 楚璃松一口气。 卫安作势从无忧身上接下肖战,转头向楚璃命令:“别干站着,断肢拿上。” “好,”楚璃刚从惊怔中缓醒,忙出声回应,失魂落魄地去捡肖战的断腿时,忽觉肩上一阵刺痛! “父亲!”无忧将卫安连带肖战一并推开,再扶住快要倒下的楚璃。 卫安扔开肖战,看着自已手上这颗带着毒针的扳指,一脸得意洋洋,“他没救了无忧,只要她死,上官烨的心防便会断,上官烨倒下了,这个大盛朝又能撑到哪天呢?周家一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周家…… 楚璃的身子越来越软,不时便从无忧的双手间滑落,像一堆泥一般瘫在地上,缓缓闭上不甘的眼睛。 “楚璃不要死,楚璃你醒醒,不要死……”无忧抱住她渐软身子,可他的力气太弱,他抱起一截,她便要滑下一截,一时半刻也不曾在他怀中停留。 “父亲,求你给她解药,求您救救她!”无忧不停地向卫安磕头,但那男人却一脸的高高在上,冷到极致的神情,不见半分动容。 “死心吧无忧,她活着又如何呢,她不会爱上你,”卫安冷冷睥睨脚旁痛不欲生的养子,“她是上官烨的女人,她才瞧不上一个区区国师的儿子。” “只要你救她,所有的罪我扛着,我死也不会说出真相。”无忧慌不择路,不计后果,只知再耽误下去她必死无疑,卫安是毒宗传人,他出手必死,这毒绝对至阴至狠! “你身为正使,这事本应由你负责,”卫安按回扳指上的机关,将毒针完好地收在扳指当中,“你这正使大人出使不利,导致岑国子民损失惨重,不仅损失人员性命,更是丢了一国颜面,折辱岑国尊严,你猜,你如此多的罪名加身,哪怕你有命活到岑国,国君还会放过你么?他还会继续由着你亲生父亲赵琛坐着国师宝座,指点江山么?” “我管不了这些,求你不要杀楚璃,放她一条生路吧!”无忧砰砰磕头,只要卫安能救楚璃,他将命双手捧在卫安面前,也在所不惜。 “傻子,你真以为扛了事,便无事了么?错误已然造成,你父亲气数已尽了。” “为何……”无忧听不明白,“你是父亲属下,为何盼着父亲和我出事,为何?” “因为赵琛脱离周家另立门户,因为赵琛威势越重,挡了周家的道,懂么?” “我不要懂,”这话像一道暗箭,顷刻击穿无忧的太阳穴,他不要懂,不想懂! 他只要楚璃活着,他不在意卫安是否想要他的命,不在意卫安是否周家派在赵琛身边的细作! 卫安一手谋划使团惨案,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两国交恶!他只是为了周家!只因无忧是赵琛之子,只因整倒无忧便能动摇赵琛,身为周家细作的卫安便不顾一切谋定这局,不管事到后来会不会开战,赵家一样会在岑皇面前失宠,甚至灭顶之灾! 好狠的计谋! “别傻了,按照时间来算,楚璃应该死了吧。”卫安长叹一声,终于可以安心等着,看周家的将士们再战沙场了。 也终于可以看见赵琛倒台,万劫不复了。 至于这个无忧,为防止他说出真相……连他一块杀掉便好。 恶念从卫安脑中一晃而过,他冷眸看着心如死灰的无忧,眼底划出一道邪恶笑容…… “嗖!” 一根长箭射来,直接刺进卫安背部! 那箭的轨迹后,是上官烨置人于死地的狠戾眼神! 上官烨飞下坊墙,直接向卫安逼来!随在上官烨身后的,是以卫显为首的一队御前亲卫。 他们像洪水猛兽,瞬间围向屋前。 卫安见敌众我寡,索性将失去生存欲望的无忧拎在眼前挡箭,狰狞道:“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杀了他,让你无法跟岑皇交代!” 上官烨哪有闲心受卫安威胁,绝然身影直逼向前! “楚璃在哪?”他一言三步,半步不让,哪怕横在面前是死路,为了楚璃他也要踩过去!“楚璃在哪!” 无忧在卫安的勒制下呼吸微弱,说不出一个字来,但他的手悄悄指向身后,给上官烨暗示。 上官烨看见无忧的动作,给侧旁的卫显打了眼色。 卫显自幼跟随上官烨,瞬时便看懂上官烨的意思,一把棱形暗器从袖中悄然滑下,他不着痕迹往左侧撤开一些,在卫安将注意力放在上官烨身上时突然出手! 这一镖从无忧肋下的空档处穿过,钉在卫安的左肋上! 吃痛下卫安本能地微弓身子,上官烨见机飞身而起,凌空一掌横劈卫空后脑!未去看卫安是死是活,上官烨落地后便朝屋内走去。 却见门口血流遍地,两条断腿整齐地排在那儿,楚璃就倒在半步开外的地方。 侍卫正要涌入小屋,上官烨忙喊道:“有机关!” 他小心试探她的鼻息,一脸的担心变成一缕释然,接着便抱起倒下的楚璃疾步奔出,不理这小屋内外的遍地凌乱,踏着坊墙而去…… 上官烨留在无忧印象中最后的身影,便是他抱着心爱的女人离开平安坊时的背景。 无忧知道,他当楚璃是心中的执念,而他始终,只是楚璃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 那夜后无忧未见过上官烨,也未见过楚璃。 过后的第二十天,上官烨押解卫安,带着他所查得的真相,亲自前往西宁鹿山与岑国国君会面,那一次两皇相见,谈了许久,最后解开两国几欲短兵相接的恶况。 然而风传,上官烨在谈判回程的路上感染时役,为避免将役情带回上州,他一直未回。 然后,一直未回。 两月后,楚询在王邸抱儿子晒太阳时,收到卫显带来的一封信以及一道圣旨,这是上官烨以皇帝身份下的最后一道圣旨。 次日,卫显带圣旨在金殿宣读,震诧百官,从那之后,楚询恢复大陈太子身份,即日摄政。 无忧再不曾回到岑国。 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大好时节。 无忧对河兴叹,想着这一生大约得碌碌无为下去,诗书礼乐,游山玩水,正所谓何处尽兴何处家,如果身边的女人,能再温和一些,那他的人生可算是完美了。 “死无忧,你是不是要在等我去削你?快滚进来帮我抹地!” “唉,我来了,你别急啊!”无忧无奈扶额,早知苏沫这么快原型毕露,他死也不要答应苏沫示爱,可事实是,他不但答应示爱,还表示开春要与她完婚,不知此刻后悔可还来得及…… “你要死了么还不快点!” “来了来了,你别生气啊我的姑奶奶。” …… 迎面,一艘大型楼船驶来。 “殿下在看什么呢?”阿年寻着楚璃的方向,向对面的客船望去,“那条船很小,顶多能容纳十几人,您看那个做什么?” 楚璃“啪”地收起扇子,不轻不重在阿年脑门敲上一记,“下回我也要换条小船,以后遇着想上船的,我可以跟他说,我们家船小,只能容一家三四口,对不起您呐我们快要超载了请您找别家去吧。 哪像现在,我们顺路不知带了多少人,我总不好开口问人家要银子,毕竟我不是做生意的,会显得我粗鄙而且市侩,可不收银子吧,总会遇着个把性子比爷还大的顺路人,我打不得骂不得,嘿我还赶不得。” “您说的是那位英俊无伦、对殿下您爱搭不理的公子吧。”阿年揣着手,满腹怨念地道:“奴才命不好,整天跟着主子瞎操心,咱太子不都上位了么,大陈又回来了,可天底下竟然还有男子敢欺负咱主子,天理何容啊。” “是啊,”楚璃甚觉命苦,幽怨道:“他不仅白天欺负,晚上还欺负呢,我的小阿年,你主子这辈子过得不容易啊。。” 早知那客人如此难缠,她将这破船砸了,也不让他坐顺风船。 她只想独自带着她的小阿年去四处逛逛,哪曾想那位爷走哪跟哪,她刚登船不到一天,在船厅吃早点时便看见爷在那儿坐着等她。 晚上刚回客房休息,又见那位爷提前躺在她床上给她暖窝。 被他支配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想到这儿楚璃仿佛揉了满心的玻璃渣子,有苦倒不出。 “想什么呢?”说爷,爷到。 聪明机灵只敢在背后嚼爷舌根的阿年立时遁去。 见阿年离去,楚璃依进爷怀前,方才大倒苦水的模样全部不见,似乎倚在这里,便是得到了整个天下。 “我在想,这船究竟要开到哪儿去才好。”楚璃崇拜而期许地看着他,“上官烨,你会跟着我一辈子是么?” 上官烨环住她的双手,让她更紧密地靠着自已,“我在跟呢,跟到我老了,走不动的那天为止,阿璃,什么时候我们也像无忧那样,盖一座小屋,买一条小船,打一船小鱼,卖一些小钱,那样简简单单的生活,多好。” “他们还要做一个小人,结一个小家,”楚璃刮了下他的鼻头,害羞道:“可是这些我们都有了啊。” “没有小人呢。” “都有了的。” “还差一个小人……”上官烨说完才后知后觉,乐得将楚璃打横抱起,“我也有孩子了,阿璃,我们有孩子了!”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上官烨将她端凝眼下,落日余辉点进他眼中,将感恩的泪光衬得碎玉般莹亮。 “从今以后我的责任更重了一些,我所爱的人,又多了一个。” 楚璃勾住他的脖子,甜腻地抵在他的臂膀,“何止呢,从今以后,爱你的人,也又多了一个。” “嗯。” “我好幸福上官烨。” “我负责让你的幸福变得更长,更远。” “有多远呢?” “永远会比你想象的,还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