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之子》 作者:花心者 文案: 投胎成奸臣的儿子,于是奸臣的儿子也只能是奸臣。 天凉了,是时候给大家添点堵了~ 十二岁之前何钰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直到她文胜御史之子,武赢太尉之子,差点得到公主青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女儿身妈蛋。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主角:何钰,顾晏生 作品简评: 文胜御史之子,武赢太尉之子,王权霸业谈到一半,十二岁的何钰猛然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为了活命,何钰雪中送炭,辅佐三殿下一路为帝。十二岁的何钰在公主宴会会意外落水,接收了一个现代女子的记忆,因为这份记忆,她知道了自己是女儿身,开始为自己打算,辅佐一位帝王。 本文行文流畅,作者笔力宏厚,题材新鲜创意,另辟蹊径。以何钰的视角展开另类的故事。女扮男装的何钰与男主顾晏生称兄道弟,一路厮杀,最后成功在男权世界顶半边天。通篇文风细腻,节奏不快不慢,配角有血有肉,不失为一篇好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第1章 公主宴会   尚国强盛,外无患,内便有忧,当朝有三大巨头,丞相是其一,太尉,御史,呈现三足鼎立之象。   自为官以来,三人斗了二十多年,从朝堂政见,到芝麻点的小事,就连你娶个小妾,我也要比你娶个更漂亮的娇妻。   十二年前太尉家生了个儿子,御史家也生了个儿子,丞相紧跟其后,立马生了何钰。   何家的男儿好强,父亲从小教诲他,要争要抢,要胜过所有人,即便是个每年都过的公主生辰,也要他出尽风头,强压两个对头。   正值寒冬时期,皇宫内种了腊梅,何钰走在羊肠小道一般的廊下,匆匆欣赏一眼便急急而过。   元宝双手抱着锦盒,跟在他左右,“可惜了,上等的公主玉与夜光杯竟被姓许的和姓周的分别得去。”   每年皇家过生辰节日,沾边的,不沾边的都要聊表心意,寻遍民间奇珍异宝,商人们看中商机,至四面八方而来,带着罕见玩意儿北上拍卖。   今年最出彩的莫过于公主玉与夜光杯。   据说那公主玉浸泡了万种药材,可保佩戴者百毒不侵,珍惜异常,夜光杯也极其少见,乃西域瑰宝。   如此两样东西,只因何钰晚来一步,便到了两个对头手里。   “着什么急?”何钰胜辉谖眨拔艺饫裎镆坏阋膊槐人遣睢!   他这话有水分,一本书而已,还是自己画的,论珍贵程度自然比不上两个对头花重金买的公主玉和夜光杯。   元宝有些担忧,“能行吗?”   何钰双手背起,不紧不慢道,“公主生在皇家,又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什么没见过?送了黄白之物,倒显得俗气。”   上等的好东西都被对头抢了去,若送的东西价值不如两家,便被两家比了下去,如此一来还不如试一试。   “空手去丢人,比不上也丢人,已经进退两难,咱们没得选择。”   父亲给他的预算不少,奈何俩家给的更多,拍不到最好的,索性放弃,临时抱佛脚想出自己作画的法子。   东西不算贵重,但是稀奇。   是何钰无意间发现的。   在书上画上小人,一张接着一张,快速打开里面的小人跟活了似的,连在一起,飘翩起舞。   他画的是月下舞剑的图,费了不少功夫,不说能讨公主开心,蒙混过关还是可以的。   “跟上。”何钰拐了个弯儿,绕到另一片廊下。   元宝紧跟其后,生怕落了单。   月上梢头,御花园里灯火阑珊,热闹非凡,宫女们进进出出忙活。   何钰前脚刚踏了进来,便被迎面而来的洗地宫女泼了盆冷水,元宝机灵,脚下一转挡了过去,被水浇了个结结实实。   那宫女吓了一跳,赶忙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公子息怒。”   能来御花园给公主祝贺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子嗣,将来也是栋梁之才,一句话便能要了她的小命。   “没什么大碍。”那水是用来洗地的,泼的极矮,只湿了狐裘下摆,里衣沾上少许,何钰甩了甩不甚在意。   “少爷,锦盒!”元宝提醒他。   锦盒被元宝抱在怀里,同他一并遭了殃,上面精致的花纹湿了小块。   红白花底的盒子颜色鲜艳,湿了的部分色彩重上几分,颇为明显。   他今天披的狐裘也是乳白色的,湿了半边,颜色一深一浅,一眼便能瞧出差别。   马上就是公主宴会,就这么过去被人抓住把柄,往小了说是衣衫不整,往大了说是亵渎皇家,不能不重视。   何钰看了看锦盒上的水纹,“拿去烤烤就是。”   虽说过不了多久宴会就会开始,不过他爹是丞相,沾了他爹的光,每次何钰都是等别人送的差不多了才献礼,还来得及。   他将浸湿的狐裘也一并脱下,随手交给元宝,“你也去。”   冬天寒气重,又是夜晚,来之前何钰裹得严实,除狐裘外身上丝毫没受到影响。   倒是元宝,大半个身子湿了个彻底,让他过去暖暖身子也好。   “啊?”元宝一愣,跑来跑去太麻烦,他嫌累不想去,“少爷,我还要留下来伺候你呢。”   “快去。”何钰语气上拉,含着几分淡淡威胁。   元宝拗不过他,不情不愿的跟着那宫女走了,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万分不舍的模样。   “少爷一定要等我回来。”   宫中如蛇窟,内里无数尊贵的皇子小主,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哪个,没有后台,顷刻间便被人打死。   元宝胆子小,只有跟在何钰身边才稍稍安心。   何钰假装没看见,他是丞相的儿子,要端着架子,掐着点差不多了才到,等元宝只是顺便的事。   御花园内种满了花花草草,虽是冬天,却如春天一般,百花争艳。   何钰站在原地等了等,没等到他俩回来,反而等来了另一位华衣锦服的小姑娘。   十一二岁模样,打扮艳丽尊贵,小脸生的雪白,略施薄粉,离远了看身段窈窕,离近了看也是个美人胚子。   “公主,您慢点儿。”身后跟着一大群宫女,个个面色焦急,踩着不稳的宫廷鞋追来。   那公主提着裙子,跑的甚疾,“快点,若是让父王知道我睡迟了肯定又要罚我。”   声音十分熟悉,与上次隔着薄纱,让他作诗的公主声音一模一样。   原来她就是当今圣上最喜爱的公主明月。   虽年年参加宴会,不过这还是何钰第一次见到公主的真容。   往日里坐在最高处,臣子们不可抬头直视,再加上中间垂着帘子,只听其音,见不到其人。今日若非赶巧了,说不定他这辈子也无缘与公主见上一面。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何钰让至一旁,双手作鞠,刚要行礼,又想起地上的水,这么快的速度,再加上宫鞋底滑,很容易摔跤。   他未雨绸缪,上前一步做着防备,“公主小心。”   公主跑的实在是急,果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扬去。   何钰长臂一勾,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带了回来,撞进自己怀里。   他比公主高了半头,正好居高临下看到公主慌乱的表情,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鼻,乍是好闻。   这就是女儿香?   父亲常说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割舍,权利,财富,还有一样不是东西,是女人。   原先何钰懵懵懂懂,现在倒真觉得有几分对。   “见过公主。”何钰松开她,又行了一礼。   变故来得太突然,公主反应不及,吓的花容失色,好在她身后的宫女们及时赶到,几步上前扶起她嘘寒问暖,“公主有没有伤到?”   公主惊魂未定,理了理秀发,摇头道,“我没事。”   她垂眼看向一边的何钰,“你是……”   “何丞相与正房安氏所出,嫡子何钰。”旁边的宫女小声提醒她。   公主恍然大悟,“原来是何公子。”   公主贵人多忘事,果然将他忘了。   “何公子怎么不进去?”   说出来有些尴尬,何钰是想等那两个对头都进去了再进去。   何家与许家、周家的竞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连谁先进门,谁后进门都要比一比。   最后进去的,自然是压轴的。   不过今天显然算错了,竟然连公主都提前来了。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一般是品阶低的子女先到,再是他们,然后是关系好的皇子世子,最后才是宴会的主角。   这客人还没到齐,主角已经匆忙赶来,再忆起方才公主说的话,莫不是皇上要来?   坏了,他那礼物忽悠忽悠小公主还好说,可骗不过皇上。   “我在等元宝。”何钰面上依旧,丝毫不见慌乱,“方才前脚踏进御花园,后脚便被宫女泼了盆冷水,湿了狐裘,我已经让元宝拿去烤了,闲来无事便在此处等他。”   公主长袖遮面,一双琉璃珠似的眼睛幽幽望他,“想不到何公子如此有心。”   哪有主子等下人的,都是下人等主人,若是等的久了,少不得心烦意乱,胡骂一通。   何钰站在半晌,竟半点怒意也无。   “外面露重,不若何公子与我先行进去,一来避寒,二来在里面坐着等,也好过在外面站着等。”明月公主建议道,“不瞒公子,父皇已经朝这边来了,用不了多久便到。”   果然是为了迎接皇上的,不妙啊。   何钰想了想,后退一步,道:“公主请。”   公主也没有拒绝,提了百褶如意月裙,脚步轻缓,小步进了内院,何钰跟在旁护着,俩人一前一后离开。   刚赶回来的元宝看到了,不敢打扰,远远吊在后面,等他俩迎着众人羡慕、吃惊、妒忌、眼红的目光中落座,才赶忙跑过去,站在何钰后方。   何钰的位子在左,右边是御史之子许修竹和太尉之子周浩然的位子。   这两个谁都不愿意与他同座,何钰倒落的清闲,一个人霸占了宽敞的长桌。   那长桌可同坐俩人,几十个长桌几乎没一个落空的,只有何钰这边空了个位子。   说的好听点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方便坐在一起,说的难听的是名声太差,没人愿意跟他坐一起。   “少爷这人缘也是没谁了。”   元宝抱着刚烫好的锦盒,小声嘀咕。 第2章 明月明月   不说别的,就连许修竹与周浩然都是同进同出,结伴而行,只有少爷一个人孤零零的,看起来怪可怜的。   不过这也怪少爷太坏,他与少爷狼狈为奸,搞得自己名声也是一片狼藉,平时少爷们读书,他们下人在旁侧听,午饭时要提前出来准备。   吃饭的地方本来很热闹,少爷们聚在一起,他们做下人的也聚在一起,但他身边竟连一个人都没有。   跟少爷一样孤零零的,偶尔有几个讨好的,也被少爷恶言恶语排挤走了,少爷说他们太坏了,咱自己不就是坏蛋吗?   瞧少爷平时的作风,那是好人该有的吗?   元宝嘟囔着,冷不防少爷突然叫他。   “锦盒有没有被人碰过?”   元宝精神一震,“没有。”   其实有,那宫女笨手笨脚,差点把他家少爷的狐裘给烤糊了,元宝挤开她亲自上阵,锦盒自然顾不上。   那宫女主动献殷勤,说要帮他烤锦盒,元宝也不笨,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塞进自己衣襟口袋里,只把空了的锦盒交给她,应当是没什么大碍的。   少爷问他,大抵是觉得蹊跷,他俩刚走进御花园,便被泼了盆冷水,哪能这么巧?   弄不好是姓许的和姓周的搞的鬼。   他俩早就看少爷不顺眼了,只是没逮着机会而已。   “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人?”何钰继续问。   古怪的人?   元宝想了想,实话实说,“古怪的人倒是没有,不过我进来前曾与人一撞……”   他似乎觉得不妙,立马放下锦盒便要打开,被何钰阻止了,“给我。”   元宝心中不安,“少爷要不要打开看看?”   “不用。”何钰接过锦盒,放在桌上,在元宝炙热的眼神中不紧不慢倒了杯酒,小口轻嘬。   他人长的俊,这手也修长白皙,宛如白玉,好看到扎眼,再加上方才与公主同进处,顿时引得对面两人咬碎了一口银牙。   “且让他再得意一会儿。”   周浩然冷哼一声,扭过头看向公主的方向。   公主坐在最高处,两旁是关系好的皇子和姐妹,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宴会也该开始了。   她挥挥手,示意身旁伺候的嬷嬷。   嬷嬷领命,上前一步刚要喊话,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嗓音。   “皇上驾到。”   宴会一乱,众人慌忙起身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道明黄色身影乍现,皇上龙袍加身,头戴龙冠,缓步而来。   他身边跟着一个艳丽的宫装女子,桃腮带笑、美目流盼、细瞧可不就是明月公主的生母,皇上的宠妃柳贵妃。   “今日是明月的生日,以明月为主,不要兴师动众,都起来吧。”   皇上随意说着,待众人起身,便拉着柳贵妃的手坐在了最上头的位子。   位置是刚加的,在公主上方,与贵妃的位子紧紧挨着。   “明月,父皇公务繁忙,往年没能给你过生辰,你可怨朕?”皇上还很年轻,不过而立之年而已。   明月低下头,蝴蝶一般的睫毛轻颤,“明月不敢。”   皇上摇摇头,又问,“今日是你生辰,想要什么?”   明月双手放在膝盖上,“明月什么都不想要,明月只希望父皇健健康康,母妃长命百岁。”   她这番讨巧的话,逗的皇上哈哈大笑,长袖一挥,叫来人重重有赏。   贵妃也有一份重礼,一块可静心安眠的玉枕,差人包好,直接送去公主的住处。   皇子们不甘落后,纷纷献上自己寻来的珍宝,稀奇古怪,有玉有牌也有酒。   公主一一接下。   “藩王之子顾永春送天山雪莲一朵,祝公主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太尉之子周浩然送夜光杯一个,祝公主美梦成真,得偿夙愿。”   “御史之子许修竹送公主玉一块,祝公主幸福安康,平安吉祥。”   轮到何钰,何钰拿起锦盒,几步走到宴会中央,“丞相之子何钰送……”   何钰打开盒子,突然一愣。   那盒内空空如也,盒子花纹也对不上,分明是被人掉了包。   再抬头去看右边两个对头,那俩人得意的表情十分刺眼。   白痴,以为这样就能难倒我?   何钰抬起胸膛,自信满满道,“我要送的礼物,这盒子装不下。”   他双手一扬,将盒子扔到一边。   “我要送的是月亮。”   月亮?   这一下可炸开了锅,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宴会顿时嘈杂了起来,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小声讨论。   “月亮在那里?”公主好奇问。   “月亮在公主的杯子里。”何钰睁着眼睛说瞎话。   “在我的杯子里?”   明月公主低头去看瓷杯,那杯子里倒了酒水,半满,表面晶莹透亮,并没有什么月亮。   “没有啊。”明月公主好看的秀眉皱起。   “公主再仔细瞧瞧,有的,而且有两个月亮。”何钰继续忽悠。   他表情太过认真,不知不觉便让人信服。   明月公主端起瓷杯,细细瞧了几眼,表情先是不解,没多久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那杯里确实有两个月亮,第一个便是高高在上的明月,第二个便是金枝玉叶的明月公主。   明月加明月,可不就是两个月亮?   “好一个月亮。”第一个看透的不是明月公主,是当今圣上,“丞相生了个好儿子。”   何钰赶忙施礼,“皇上缪赞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什么月亮?   明明就是一碗水,倒影出个月亮,再倒影出公主的身影,凑够两个月亮,居然将公主逗笑了,还得了皇上夸奖。   一吊钱没花,想气死大家吗?   不过他们也不敢说什么,明月与明月,若是反驳,是想说这个明月配不上那个明月?还是说那个配不上这个?   何钰将明月公主比做月亮,本身就没给他们挑毛病的机会。   “皇上。”这种讨女孩子开心的手段也得到了贵妃的赞赏,嗔怪一样看向皇上,“您看看人家,才十二岁就晓得讨女子开心,再看看您。”   皇上咳嗽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竟被十二岁的何钰比了下去。   他探手将爱妃搂进怀里,“爱妃若是喜欢,朕改日给你弄来十个八个,看个够。”   柳贵妃捂嘴偷笑,“人家又不是明月,皇上尽拿臣妾寻开心。”   皇上汗颜,又哄了半天才将爱妃哄好。   天色渐晚,酒宴气氛正好,众人你敬一杯,我敬一杯,忙乎的很,待公主应付了父皇,送走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后,陡然发现本该坐着何钰的位子竟然空了。   何钰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   他是怕留下讨嫌,刚把公主逗笑,还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将许修竹和周浩然立于不妙之地,当然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年轻人报复心强,前两日何钰自知钱不够,拍卖不到两件珍宝,便胡乱喊价,让许修竹与周浩然多花了不少银票才拿到珍宝。那俩人自然怀恨在心,今日便收买了宫女,将他的礼物掉包,本想让他出丑难堪,没想到反被他将了一把。   何钰明知道那宫女有问题,还将元宝打发了,给那宫女下手的机会,果不其然,礼物被掉包,他又佯装不知道,在宴会上公然打开锦盒,露出吃惊的模样。   大家都不是傻子,谁看不出来这里面有猫腻?   如果何钰反应不及,必然要找那宫女对峙,再不济直接指证许修竹和周浩然。但是他没有证据,这么做就是坏了公主和皇上的雅兴,公主和皇上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会暗自不爽。   再者说那俩人既然敢做,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那宫女恐怕早就被他们藏了起来,或者买通好,自持一份对证。   可是自己忍下来,更不行了,空手而来,那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与他父亲的愿望背驰。   何钰搞出这手,就是想告诉大家,礼物被许修竹和周浩然用不光彩的手段换走了,但是我足智多谋,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这样做就显得自己聪明绝顶,也显得那俩人宛如智障,竟然在公主的生辰宴会上做手脚,扰了皇上的雅兴。   今天是公主的生辰,皇上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会暗自记下来,等着秋后算账。   即便没有皇上,今日来了这么多人,消息怎么可能传不到太尉和御史大夫的耳朵里。   做出这等蠢事,少不得要挨顿板子。   “我就知道他俩今天要犯蠢。”何钰哈哈大笑。   从他前两日胡乱喊价开始,他就想到了,那俩人心里一定十分憋屈,找不到机会释放。   正逢公主生辰,可以让何钰当着所有人的面丢脸,怎么能错过?   结果正中何钰下怀。   “少爷真是料事如神,连这都猜到了。”元宝笑容有些勉强。   何钰当然明白为什么,往树上一靠,凤眼淡淡瞥了过来,“少爷要是靠你,早就被人乱棍打死了。”   元宝表情更加难堪,“少爷。”   还指望少爷能安慰安慰他,看来是想太多。 第3章 一个秘密   “不说这个了。”何钰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酒壶,“给少爷找个好地方饮酒。”   公主大宴,这酒都是一等一的佳酿,平时难得喝到。   “好嘞。”元宝一扫低落的情绪,主动引路,去找安静小雅的地方。   御花园很大,未免冲撞了哪位贵人小主,俩人走的路很偏,几乎远离宴会。   酒过半巡,不会有人关心他的去处,即便有人注意到,他也可以说喝多了,去外面凉快凉快。   何钰信步游庭一般,跟在元宝身后,找了个河边的凉亭坐下。   那凉亭很大,四方形,中间是石桌石椅,外围包了一圈长椅,可容人坐下,躺下也尚有空余。   元宝知道他的秉性,衣袖微扫,清出一大片干净的位置,让少爷可以躺着。   何钰也没客气,翘起二郎腿,斜躺下来,打发元宝出去找吃食,自己一个人悠哉悠哉。   夜里风大,微冷,他裹紧了狐裘,双眼半眯,竟有些困意。   正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吵醒了他。   这么晚了,是谁?   何钰被那声音扰的睡不着,索性站起来,出去瞧了瞧。   他走到林后,借着月光,一眼瞧见兵刃相见的几个人,其中一个他竟然认识。   是八皇子顾晏殊。   皇上与贵人所生,从七品,原先是个小宫女,后来母凭子贵,一跃成为贵人,不过也仅此而已,没有后台,在这后宫中很难生存。   后来听说投靠了大皇子的生母,勉强将八皇子顾晏殊拉扯大,为人下,给人当棋子,日子过的不容易。   另一个他竟然认不出。   瞧身形也才十一二岁的模样,与他年龄仿佛,功夫不算高,不过基础功扎实,再加上下手毒辣,竟无人敢上前。   顾晏殊虽然不受宠,不过到底是皇子,身边跟着几个下人,好几人打一个,居然还拿不下对方。   是谁?   “顾晏生,你个杂种,我欺负你那是你的荣幸,你竟敢设计将我引来此处,还妄想害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顾晏生?   顾是皇姓,晏是皇子们的辈分名,顾晏生也是皇子。   不对不对,怎么没听说过皇子中还有这号人物?   何钰从头数了一遍皇子们,当今圣上有十几个儿子,除了其中几个出色的,其他都是附庸。   每一个他都认识,即便不熟,也是点头之交,最起码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竟然不晓得这个顾晏生。   不不不,其实皇上还有一个儿子,是被打入冷宫的三皇子。   传闻在十几年前,皇上从民间带回一个江湖女子,还封了她为贵妃,生下了三皇子。   后来因为练功走火入魔,生了癔症,差点将皇上掐死,皇上大怒之下将之打入冷宫,三皇子顾晏生受了牵连,与母妃一起成为禁忌,宫中无人敢提。   何钰还是无意间听父亲说起的,只不过他当时分心,没仔细听名字,只记得是个倒霉孩子。   是他吗?   何钰也不敢确定。   如果真的是他,他怎么敢?   何钰震惊不已,那边斗争起了变化,顾晏生终究不敌众人合力,被人打的倒地不起,八皇子派人查看他死了没?   刚一走近,便被地上骤然爬起的人捅了个正着,死了一个人,另一个人大怒,“你敢!”   顾晏生不仅敢,还将他也一并杀了,八皇子吓了一跳,丢下剩下的人拔腿就跑。   他这一跑,剩下的奴才没有主心骨,气势弱了几分,竟被顾晏生三下五除二杀了个干净。   那人当真煞气十足,杀红了眼似的,追起了八皇子。   八皇子连滚带爬,朝这边跑来。   不好,若是撞上了,少不得又是惹祸上身。   何钰的担心是白担心了,顾晏生并没有让八皇子活到那个时候,手中匕首陡然射出,正中八皇子后心,八皇子惨叫一声,喊的撕心裂肺。   他大抵是想引起侍卫们的注意,可惜这里实在偏僻,就算是巡逻也要半个时辰一趟。   顾晏生是算准了时辰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害吧。   说来也怪,他既然生在冷宫,又是如何绕开重重巡逻跑来这里的?   这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真的将八皇子给杀了。   虽说八皇子死不足惜,这厮当真欠揍,居然说出那番话,死就死了,何钰一点不同情他。   他是同情自己,撞见了这种事,搞不好就是牵连之罪,再搞不好会被顾晏生一同杀人灭口。   他悄悄后退,尽量不发出声音,也不敢停留,趁那人还没发现,转身溜走。捡的小路,绕开那里,穿插进竹林,希望能在半道与元宝汇合,免得元宝跟他一样误入,成了一个冤魂。   何钰脚下疾步,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旁边是幽幽池塘,养了些许金鱼,不时冒出头吐个泡泡。   他歪头看了一眼,突然愣住。   平静的湖面倒影出假山明月的景象,岸边除了他,还有一个人。   离他很近,近到他似乎听到了呼吸声,和长发拂过面颊的酥·痒感。   何钰停下脚步,长袖中滑出一把匕首,他握紧了柄,反手便刺了过去。   噗!   何钰整个人坠入湖中,冬天穿的臃厚,衣物尽湿,顷刻间人便沉了下去。   他奋力挣扎,奈何湖水冰凉,冻的人浑身无力,手脚软的像棉花,脚下踩不着实体,手也碰不到东西。   何钰睁开眼,依稀还能看到岸边站了一道人影,不大的年纪却一脸老成,眼睁睁看着他在湖中奄奄一息,脸上竟连半分表情也无。   一双眼波澜不惊,宛如黑潭,深不见底。   好狠的心。   何钰不敢说自己是好人,但杀人这种事如何也做不来,那人却信手拈来,杀的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一看就不是新手。   为什么?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因为看了不该看的,就要杀人灭口?   死的太冤了。   莫不是作孽太多,遭报应了?   也罢也罢,命该如此。   何钰闭上眼,放弃了挣扎,彻底沉入湖中。   将死之际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是个女子,与他同姓,只差一字。   那女子名叫何玉,生在一个奇怪的国家,那里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男子不储发,女子不避嫌。   最神奇的是,那里竟然讲究男女同等,夫妻一对一,女人与男人一样,可以肆意上街,抛头露面,得到一样的工作机会,甚至亲自下海捞金,做万中无一的女强人。   那个叫何玉的也不简单,出国留学,去了一个民风开放的国家,见面必要搂搂抱抱,不合体统。   那女子竟然还与数十个男人发生过关系。   一幕幕记忆滚过,何钰小脸烧红。   好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子。   那女子意外身亡,想在他身上借尸还魂。   何钰不肯,本已经放弃的心竟又起了几分挣扎。   若他死了,那这具身体不就落到了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手里?   若他死了,杀他的人岂不是逍遥法外?   若他死了,元宝那厮没有人撑腰,怕是活不过明天。   所以不能死!   何钰蓦地睁开眼,抖着手解开狐裘的带子,又脱了两件衣服,身上总算轻了些,他划动手脚,朝上游去。   顾晏生并没有一直留下,大概是他方才放弃,湖面平静下来,以为他死了,所以离开。   何钰探手抓住岸边的石头,仅休息了片刻便爬了上去,浑身狼狈的倒在地上。   晚风徐徐吹来,刺骨的寒,何钰理了理衣物,冻得瑟瑟发抖。   不过他还有一点理智,知道这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少爷!”远处突然传来元宝着急的喊声,“你在哪啊,别吓我。”   “少爷!”   脚步声越来越近,元宝手里拿着吃食,沿路寻找他家少爷的踪迹。经过一处假山时,后面陡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拖了进去。   元宝心中一惊,正待发作,耳边灌入少爷说话的声音。   “是我。”何钰放开了他。   元宝长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又是一惊,“少爷,你……”   “嘘!”何钰小声说话,“快把你的衣服脱了。”   元宝赶紧脱了自己的衣服,他本来就怕冷,穿的极厚,脱下两件给何钰,自己还剩下三件。   “嗯?”何钰上下打量他。   元宝经不住压力,赶忙又脱了一件,自己剩两件,给何钰三件。   何钰浑身湿透,自己的衣服已经不能穿,那三件对他来也没多大用处,还是冷。   刺骨的冷。   何钰躲进假山后换了衣服,留元宝在外面守着,元宝背对着他,颇有些心疼的问,“少爷这是怎么了?”   何钰已经穿好了衣服,“此事牵连甚广,我要回去同父亲商量。”   三殿下将八殿下杀了,还将他推入湖中,想杀人灭口,这事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一来,只有他一个人,怎么知道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二来,顾晏生既然敢杀人,自然有把握消灭证据。   三来,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异常蹊跷,若是出来做了人证,搞不好会被人倒打一耙,说人是他杀的,又扮苦肉计。   第四,顾晏生明明被认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杀八皇子,如果跑了一个人,随便指证他,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所以何钰怀疑是有人冒充他,他一个冷宫里的小子,才十一二岁,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在宫中肆意妄为。   第五,那叫何玉的女子想在他身上借尸还魂,求生**却没他强,反倒轻易被他抹杀,得了一份异世的记忆。   就是这份记忆,让他发现了一个关于自身的秘密,所以不敢声张。   若是说他掉进池塘,天寒地冻,他身份又不一样,公主一定会请太医为他诊治,到时候就全完了。 第4章 诺大骗局   何钰在告发和不告发之间犹豫,告发有可能参与到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中,还有可能牵连到自己。   他的秘密是欺君之罪,比杀八皇子还严重,所以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可若是不告发,难道今日受的委屈都白受了?   被人推下池塘,险些淹死,就这么放过对方?   八皇子死了,那是大事,禀明皇上,让人彻查下去,搞不好能查出个蛛丝马迹。   但若是查不出来,他就要面对一个心狠手辣的对手,藏在暗处,宛如毒蛇,随时咬他一口。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那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到底该怎么办?   何钰第一次犯了难。   他看了看天色。   这么晚了,林中无灯,方才走的又是阴暗小路,从听到动静,到暗中观察,一直没露过脸。   即使被那人追上,也没有正面相对,那人一定不知道他的长相,也不知道他是谁。   只要他不揭发,那人就查不出他的身份,而且他把事情隐瞒下来,等同于知情不报,有连诛之罪。   换个说法,他只要隐瞒下来,就等于跟那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有把柄在我手里,我也有把柄在你手里。   这样做就是投诚,相当于投名状,告诉那人自己没有威胁力,也不会说出去,说出去他自己也要遭罪,用不着专门对付他。   其实即便他什么都不说,八皇子死了,皇上还是会追查凶手。   他的作用一直很简单,就是个受害者,但是身体原因,他又不能当受害者。   当了受害者,不管怎么说,皇上都会请御医过来表示,到时候必然露馅。   怎么办?   如果是父亲会怎么选?   如果是父亲,他一定会选择明哲保身,自己活着才是王道。   那我呢?   何钰心中迷茫。   父亲是父亲,他是他,若他选的跟父亲一样,日后成就肯定超不过父亲,最多只能到达丞相之位。   可丞相之位保不住他,丞相有两个对头,上面还有诸多皇子王爷,再上面是九五至尊。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只有做了君才能保他活的肆意潇洒,不受拘束。   君,那是连父亲都不可企及的高位,若要做君,就必须思想和眼界同时超过父亲。   父亲选择明哲保身,那他就要想的比父亲还多,只有这样才能超过父亲。   也罢,那就玩的再大一点,反正也没有退路了。   何钰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如果那人真的是顾晏生,为什么他敢杀害自己的弟弟八皇子?   因为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不得不做。   母妃修炼功法走火入魔,身在冷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人一口一个杂种的叫,欺负了还说是荣幸,怎能不恨?   今日不杀人,他日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原来都是可怜人啊。   何钰垂下眼眸,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元宝,我失足坠入湖中,上来时掉了两件衣服,你去偷偷找公主帮忙,再顺便借几件衣服,不要声张,就说这事丢脸,我不想被外人知道,请她千万保密。”   八皇子死了,他需要一个不在场的人证。   从把八皇子约出来,再下手杀害,怎么也要个把时辰,何钰出来才几刻钟?   当然他再待下去也差不多了,所以要请公主做个人证,证明他掉水再上来,已经消耗了不少时间,根本没空杀害八皇子。   也没有体力了。   何钰摸了摸额头,微微发烫,他一定是得了风寒,又因风寒发热。   “如果请不到公主,随便找个有说话权的人也行。”何钰并不觉得公主会卖他这个面子。   夜深露重,孤男寡女相见,成何体统?   就算为了名声着想,公主也不会来,最多打发贴身伺候的宫女嬷嬷问候几句。   “知道了。”   元宝蹬蹬几步跑远,他也不怕半路摔跤,跑的又疾又快。   何钰在原地等着,衣服单薄,冷风刮过,竟越发的冷。   他抱紧手臂,额头是热的,脑子却异常的活跃,没有烧糊涂。   若要做君,就必须参与到君之间的斗争中,然大皇子背景深厚,二皇子也有兵马将军撑腰,四皇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堪重用。   皇上最喜欢的是五皇子,亲自带着身边传教,六皇子腿疾,无缘皇位,剩下的几个皇子都是附庸,投靠了其他皇子。   这么一算身后最干净的,竟然是三皇子,没有后台,只身打拼。   其他皇子都已经有了靠山,即便他贴过去,也最多算个锦上添花,绝对不如雪中送炭。   所以何钰不仅不能揭发他,还要帮他登上皇位,若他强,便拿捏他的弱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若他弱,便是个傀儡。   没想到竟要与一个将他推下湖,差点将他淹死的人共事。   可纵观全局,皇上有那么多儿子,真正堪大用的,还真没几个,似他这般心狠手辣的屈指可数。   此子只要不死,必成大器。   何钰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他这个秘密只有当了君才能解决,所以他必须培养一个能当君的人,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株连九族。   其实也可以选几位有潜力的皇子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何钰竟有一种顾晏生一定会是最后一匹黑马的感觉。   若真的被他当了帝,那站错队的人还是死路一条。   何钰深深叹口气。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且他并没有死,反而得了一个现代女子的记忆,包含整个国家的文明,算是因祸得福。   就当是一种生死考验吧。   眼界放广点,心胸放宽点,原谅他吧。   做不到啊!   道理谁都懂,但是要做到还是有点难。   何钰咳嗽两声,努力平复心中激昂,又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总算等到了元宝。   元宝手里拿着衣物,领着一群人过来。   “少爷,我把公主请来了。”   何钰挑眉,心中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公主能请嬷嬷过来看看已经是万幸至极,没想到竟然亲自来了。   莫不是真的被他一杯酒水给收买了?   那只是哄小孩的把戏,但仔细一想,公主现年十一,正处于无忧无虑的年纪,再加上父宠母爱,不似他一般,从小就要明争暗斗,可不就是个小孩。   “参见公主。”何钰单膝跪地。   公主连忙上前搀扶他,“何公子无须多礼。”   她眉头紧皱,“公子在我的生辰宴上落水,本就是我的责任,春梅,快去请太医。”   何钰心下一急,手腕一转握住她的,“公主,我今日落水实在丢人,不想被人知道,若是请了太医,消息必然外传,到时候被我那两个对头知道,肯定又要奚落一番,请公主千万不要声张。”   这借口找的好,公主也知道他们三家的恩怨。   她脸上一阵为难,到底还是没能扭过何钰,轻叹口气,转身拿了元宝手里的狐裘,亲自给何钰披上,“天寒地冻,何公子千万要保住身体。”   何钰点头,“谢公主关心。”   公主亲手给他披狐裘,已然是越轨之举,若是平时何钰定然得意洋洋,又找那两个对头炫耀,今日竟觉得不自在。   “公主,夜深了,还请公主早日回房歇息。”何钰冒着大不敬想把公主请回去。   请她来的是何钰,请她回去的又是何钰。   公主目光略有些怨念,却又什么都没说,摇摇头转身,让人搀扶着离开。   元宝看出不对劲,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脸疑惑,“少爷,公主怎么对你这么好?”   何钰白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   元宝抱怨,“少爷也才比我大了一岁而已。”   何钰嗤笑,“论年龄我是只比你大了一岁,不过论心智,十个你也斗不过我。”   元宝深深被打击了,“少爷。”   尾调拉长,满满的不服气。   何钰解开狐裘,将元宝带的其它衣服也一并穿上,不知道是公主从哪找来的,稍大一些,穿着宽松,胜在厚实暖和。   “走吧。”他收拾好自己,望着这个表面奢华,暗里却全是机关算计的皇宫目光冷然,“回去了。”   公主的生辰大宴刚刚结束,为了避免落下哪个公子少爷,宫门一直大开,何钰坐着来时的马车,匆匆回去。   到家后什么都没说,也没向父亲禀报,独自一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夜色幽幽,何钰站在铜镜前,脱下锦衣玉服,露出一具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   活了十二年,竟全都是在骗局中。 第5章 天凉了啊   十二年前,太尉家生了个儿子,御史家也生了个儿子,唯独丞相家一连三个都是女娃。   丞相暗暗着急,便将第四个女娃伪装成了男孩,争一时之风,顷刻之爽。   这一切都是在何钰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何钰也从来没怀疑过自己。   他一出生就按照父亲的意愿走,给其他两家添堵,抢他们的风头,坏他们的好事,喜欢他们喜欢的公主,让他们不好过,自己才好过。   十二年来从未给父亲丢过脸,拂过面子。   未曾想父亲竟从小瞒着他,没有告诉他关于自身的惊天秘密。   若非他意外看到了凶杀现场,被人推入湖中,险些淹死。   又有一个名叫何玉的女子想借尸还魂,霸占他的身子,求生**却没他强,反倒被他弄死,还得了一份现代的记忆,晓得男女之别,说不定他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她竟然是女儿身!   身在一个权横之家,父亲是当朝宰相,母亲是大家闺秀,何钰出生便是嫡子,享尽荣华富贵、阿谀谄媚。   父亲也常教育她,男儿志在四方,要争要抢要比所有人都强。   何钰谨遵教诲,不敢松懈半分,如今文成武德,竟告诉她,她是女子!   女子便要嫁人妇,为人母,忍丈夫三妻四妾,婆家指手画脚。   叫她怎么接受?   何钰悲痛欲绝,风寒加心伤,在床上躺了七天未好。   这期间既有愤愤不平,又心有不甘,往日种种不解也得到解释。   为何她三岁习文,四岁练武,五岁精诗词,七岁通音律,样样皆胜别人一头,父亲却还要拼命的纳妾生儿子。   原来她根本就是女子。   女子便意味着没有家族继承权,父亲没有告诉她,也是怕她心存歹心,以此伤害尚且年幼的弟弟吧。   何晓虽然身份不如她,底子也不如她,但他到底是儿子。   假设父亲没有儿子,这继承人的身份,最终还是要落在何钰身上,即便她是女子,父亲也没有办法,还要帮着她隐瞒身份。   如今她年龄尚小,看不出变化,待到成年,身体发育,女性特征明显,父亲一定不会让她活到那个年纪。   将女子伪装成男子,本就是欺君之罪,一招不慎便是满门抄斩,就算父亲舍不得杀她,也会让她假死,换回女儿装,用作联姻。   “让我遵三从,守四德,想都别想!”   何钰恨的牙痒,不知摔碎了多少个杯子。   她在家卧病在床,反倒逃过了一劫,八皇子被杀的事果然东窗事发,皇宫现在草木皆兵。   当日参加宴会又离席的人皆被盘问了一圈,何钰也被人找过,她将早就酝酿好的说辞道了一遍。   就说是酒过半巡,想找个地方偷懒睡觉,未曾想竟失足坠入湖中,那湖中还有她两件衣服,可派人去查。   后来形象狼狈,怕被两个对头嘲笑,便暗自忍了下来,没有声张,若还是不信,可派人去问公主。   何钰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不愿意参与其中。   她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凶手不会盯上他。   明哲保身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等。   等顾晏生那小子脱离危险,若他当真有勇有谋,能在杀了八皇子的情况下全身而退,那才值得投资。   何钰细细算来,发现她现在只有三条路能走。   第一,杀了那个庶出的弟弟,让父亲没有继承人,那时父亲才会全心全意培养她。   可杀了一个庶出的弟弟,以后还能再生一个,若是因此惹恼了父亲,搞不好父亲会先杀了她。   父亲当初隐瞒她的性别,最大的原因就是怕她打这个主意,所以此路不通。   第二,找到何玉记忆里那个国家,听说那里的科技已经可以将人变性,从女变男不是问题。   可那个地方在哪?   何玉的记忆将她那个时代定义为现代,这个时代是古代,两者之间相差了几千个年头。   如何能去?   那只有第三个办法了,似她落水后的做法,培养出一个帝王,给自己留条后路。   到时候就算被人置疑又怎么样?   有皇上撑腰,我大我说了算。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假装何玉的记忆都是梦,全是骗人的,这样她还是何钰,丞相与正房安氏所出,嫡子何钰。   可人不能自欺欺人,她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梦,都是真的,里面很多东西也都有依据,纵然无法理解为什么人能借尸还魂,但还是要接受,因为已经发生了。   何钰心里沉到了底。   难道真的要跟把自己推下水的人联手吗?   万一他翻脸不认人,似他这般心狠手辣的,转头就能给自己一刀。   最少也要试试他的秉性如何,查查他为何要杀八皇子?   何钰窝在床上,正想的出神,门突然被人敲响,三长一短,是元宝。   “进来吧。”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已经冷静下来,从开始不能接受,到现在已经能平静的想对策,也算一个进步。   遭此大变,性子也沉稳许多,更多的是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定位。   她就是何钰,嫡子何钰。   “少爷。”元宝端着方盘,盘子上是羹汤,“刚熬好的人参汤,补身子,快趁热喝。”   何钰指了指床边的桌子,“放那吧。”   元宝一惊。   这几天他也不是第一次进来,好几次都被少爷赶了出去,饭菜怎么送进来的,又怎么端出去,今天少爷居然肯吃了?   元宝那颗心立马活跃起来,“少爷,你好了?”   何钰坐起来,“我什么时候出事过?”   嘴硬,明明消沉了很多天。   他是少爷,元宝不好戳穿他,“少爷,天凉了,是时候给大家添点堵了~”   他把汤羹放在桌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我都给少爷记着呢,户部侍郎的儿子说少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刘青峰那厮骂少爷纨绔子弟,说少爷除了勾搭姑娘在行,一点本事也没有。”   “少爷那个庶出的弟弟路过院门好多次,也没见进来拜见,丝毫没把少爷放在眼里,我看就是缺教训。少爷,咱们是直接打上门呢?还是递个帖子给他们一点准备时间?”   何钰白了他一眼,“不打。”   “那就是递帖子喽?”元宝又从怀里拿了几本写好的帖子,“我就知道少爷喜欢玩雅的,早就准备好了。”   何钰双脚下地,“帖子也不递。”   “哦。”元宝先是惯性应了一声,后来才反应过来,“少爷,不打上门,又不递帖子,难道你成佛了?”   只有佛才能忍住被人如此奚落,似他家少爷这般的,受了气早就把人家弄残了。   何钰端起碗喝了一口,语气不咸不淡道:“少爷想通了。”   他搅了搅汤,“宰相肚里能撑船,少爷就算撑不起船,也要撑个筏意思意思,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第6章 想毒死我   其实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没有权利继承父亲的东西,所以低调一点。   他能活到现在,最大的仪仗就是父亲百年之后的继承权,现在没了那个待遇,再有那么大的脾气,岂不是顷刻间便被人打死了?   元宝拍拍手,“少爷长大了。”   少爷有这想法也好,他也可以少得罪两个人,否则死了都不知道凶手是谁,太多了查不过来。   何钰细细品味鸡汤,“母亲做的?”   那味道熟悉至极,再加上里面放了特殊药材,他一眼认出来,只有母亲才有这个习惯。   元宝点头,“主母说少爷身体亏损,特意给少爷熬的,守了好几个时辰,撑不住先睡了。”   “母亲辛苦了。”   他女扮男装的事,母亲肯定也有参与,明明知道他是女儿身,却对他却始终如一,以他为傲。   何钰也确实没给她丢过脸,从小聪慧过人,生在权横之家居然没有过份长歪。   比他坏的比比皆是,他这只是小儿科,即便使坏也从来没要过人命,最多戏耍一番,似公主大宴上一般,让人出个丑,挨顿板子。   如果真的想要人命,也不是没有办法,不想而已。   何钰幽幽叹口气。   “男人啊,没有一个好东西。”   父亲有了娘,当年海誓山盟,说好一辈子在一起,结果转头就有了两个小妾,这些年越发放肆,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外室。   孩子领回家才发现多了个弟弟妹妹。   如果用何玉那个时代的话说,这些都是小三,她们生的儿子也是小三的儿子。   何钰从小排斥她们,没少找事让她们难堪,原先不了解,只是本能讨厌,现在才知道为什么?   是她们勾引父亲,破坏了父母之间的感情,讨厌她们不是应该的吗?   但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很是平常,基本每个男人不管有钱没钱都会讨好几个老婆,何钰先入为主,以为是正常的,所以才会觉得自己不正常。   如果放在现代小说里,他就是恶毒嫡长子。   假如主角再换成庶出的弟弟何晓,那更不得了,他就是活不过两集的恶毒反派嫡长子。   何钰已经这样生活了十几年,从来没人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也没人告诉他,男人的身体是怎么样的,女人的身体又是怎么样的?   他父亲也刻意混淆他的判断,带他逛窑子喝花酒,告诉他男人就要潇洒有野心。   文能治国,武能安民,总之没有野心的男人不叫男人。   何钰是他亲自带着身边教诲的,得了他七分真传,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父亲是奸臣,儿子也不是好东西。   这是大家都晓得的,哪知道有一天,何钰竟意外得到了另一份文明。   这份文明告诉他,活了十二年,一直以为自己是男儿,结果都白活了。   何玉阅男无数,衣服一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到阴暗坊市一找,几本小黄书看下来,什么不懂?什么不知道?   何钰从来没怀疑过自己是女儿身,是因为从小的养和育,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就连下人都叫他少爷。   孩时本是模糊的,后来渐渐清晰,我就是男的,就是少爷。   再后来父亲告诉他,在他身上纹了一个关乎家族存亡的图案,若是有一天家族没了,可凭借这份图案东山再起,万万不可给其他人看。   何钰以为是对他的重视,意外当真,连元宝都没给看过,日常梳洗都是亲力亲为,从未假手于人。   他本来就是习武之人,不拘小节,也不怎么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否则元宝早就被他打死了。   女孩子发育早,何钰本身消瘦,又练了武,身形高挑,加上衣服一脱,胸前与人无异,所以他才没怀疑过。   其实不是没怀疑过,是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就像何玉那个时代的文明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如何也不相信,居然真的有国家实施一妻一夫制,再找便是小三,受千夫所指。   在他的世界观里,一直以为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皇上纳后宫也是正常的,原来在别的地方,这些都是不该存在的。   何玉的记忆算是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她经常在晋江等各大网站看小说,现在都成了何钰获得现代知识的必要途径。   “少爷,你不就是男人吗?”元宝适时煞风景。   何钰几口将人参鸡汤喝完,没做答,反倒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听说我那个弟弟也风寒了?”   他风寒发热,在床上躺了七天,这期间母亲几乎将库房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来给他进补。父亲也时常过来,开导关心他,甚至与他交谈一些朝廷内的大事。   何钰虽是女儿身,不过他受到的教育是男儿的教育,不仅不比常人差,还胜了三分,万事给父亲争光,倍受父亲看重。   父亲最喜爱的人是何晓,但是平常有什么事,却是找他。   对他吃喝用度也大方,给了他府内的最大权利,现下更是不留余力。将暗卫拨给了他,还给他找了个更好的习武师傅。   这些待遇何晓都没有。   他那个娘善妒,八成让他装病,也想讨一些好处。   何钰心里明镜似的,父亲放心他,便是因为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做事有分寸,不让人操心。   “是啊,怎么了?”元宝反问。   何钰放下空碗,“这汤挺好喝的,你叫厨房再做一碗,给我那个好弟弟送去。”   “啊?”元宝愣了一下,“少爷要对六少爷下手了?”   何钰是第四个,中间外室又生了个女儿,何晓是第六个。   何钰动作一顿,“少爷平时就这么坏吗?”   “可不是吗?”元宝嘟囔着。   少爷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   何钰仔细一想,好像也是,他平日里不待见何晓,突然送鸡汤过去,不怪元宝会误会。   “父亲前两日找我谈过,希望我们兄友弟恭,少爷身为哥哥,凡事让着他点不是应该的吗?”   他指了指空的碗,“这东西我能喝,自然不能刻薄了弟弟。”   元宝明白,“那就放点泻药吧。”   何钰皱眉,“大度一点儿。”   元宝换了个建议,“少爷要是嫌太狠,吐两口吐沫也行。”   “再大度点儿。”   “还要大度啊?”元宝摸着下巴无法理解。   他疑惑的表情太明显,心思都显在脸上。   何钰提醒他,“你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做就行了,旁的心思不要动。”   元宝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少爷,你中邪了?”   他不懂,“你不是最讨厌六少爷吗?”   何钰放下碗勺,歪头看他。   要怎么跟他解释现在的情形?   他因为是女儿身的原因,已经丧失了继承权,何府将来的主人非何晓莫属。   何钰从小到大没少为难过他,一旦让他得到何府的掌控权,第一个做的恐怕就是除掉自己。   但是元宝只是个随从,他那么机灵,到时候随便说何钰几句坏话就能反水活下来。   当然前提是没把何晓得罪狠了,元宝现在的做法就是仗着有何钰撑腰,拼了命的得罪何晓。   看他以后怎么活。   何钰叹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再掳涯愦蚍8蜗!   其实平时何钰很少会故意为难何晓,基本都是元宝讨他欢心,自作主张做的。   如果把元宝打发给了何晓,那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不要啊少爷。”元宝凄惨大叫。   何钰毫不动容,“还不快去。”   元宝哭哭啼啼半晌发现没用,撇撇嘴委屈的出去了。   何钰等他走了,将门关起来,站在铜镜前换衣服。   他到现在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用了这么长时间的身子居然是女儿身。   不可思议。   何钰穿好衣服,元宝也选好了人参,他家少爷是府里的第二人,权利大,他说的话也管用,只许去库房找库房先生说一声,立马有人将上好的人参抱出来。   元宝看了两眼发现不错,合上盒子去了后厨,小稚鸡后厨本来就有,他叮嘱了做法,又问了时辰,掐着点过来。   鸡汤已经煲好,闷在蒸笼上,元宝端出来放在盘子里,给六少爷送去。   六少爷是偏房,表面不受宠,因为何钰不喜欢,便被安排在了偏僻的庭院,实际上是一种保护,何钰知道,可惜元宝不知道,更加得意于少爷的厉害。   几句话便将偏房挪到了偏僻的院落内住。   路有点绕,七拐八拐,元宝走了一路,着实累的不轻,到了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清了清嗓子喊道,“我家少爷让我送来的,说是给六少爷补身子。”   病床上的何晓连忙起身,在下人的搀扶中出来,一眼瞧见元宝手里的鸡汤,表情有些发愣,“哥哥让送的?”   何钰与他一向不合,这时候送人参鸡汤来,莫不是要毒死他? 第7章 小小一滑   “那还有假?”元宝心道,不知道少爷发了什么疯,竟然送人参汤给他。   何晓更是一头雾水。   他挥开下人,亲手端在手里。   也不喝,就这么看着,随身伺候的阿福看元宝走了,赶忙凑过来,“少爷,不能喝,恐怕有诈。”   世人都知道嫡出与庶出那是天生不合的,虽然都是一个爹生的,但是娘不一样,难免为了柴米油盐,金银财宝斗。   一碗水端不平,也不能端平,两者之间身份相差甚远,通常好东西都被正房得了去,身为偏房的子女,怎能不气?   但是偏房插足正妻与丞相之间的爱情,正妻又怎能不恨?   正房与偏房的恩怨从古至今一直没能解决,丞相府也不例外。   好端端的,嫡子怎么会送人参汤给庶子?   “不会的。”何晓将碗拿起,盘子给阿福,“我那个哥哥那么高傲,不会害我的。”   说罢几口喝了个干净,果然什么都没发生。   “你看,这不是没事吗?”   如果说何钰是恶毒男配,那么何晓就是白莲花男主,尽想他的好,想不到他的坏。   “其实我这个哥哥,比你们想的好。”   何晓刚进府的时候,母亲忙着打扮自己,吸引家主的注意力,没人管他,他就喜欢到处玩。   有一天爬到一颗梨树上,摘了几个新鲜的白梨,结果下不来,吊在树上很长时间。   随从被他甩了,一个人进来,院子又空荡荡的,叫了半晌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天慢慢变黑,何晓有些发怵,又想起一些民间故事,生生将自己吓哭。   黄昏时间小孩的哭声分外明显,幽长远扩,荡了几圈才回来。   “哭什么?”一个稍显清脆好听的声音陡然插·入。   何晓低头看去,底下站了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哥哥,双手背在背后,仰头看他。   黑发落在肩上,细眉凤眼,宛如谪仙一般。   何晓的哭声奇迹般止住,他抽泣着,语句断断续续,“我……下不来了。”   那时候他还小,正是调皮的时候,何钰也没比他大多少,却像个小大人似的,表情镇定无比。   “你跳下来。”他伸出双手,“我接住你。”   其实那梨树不高,最多半个楼梯而已,但是陡峭,何晓又小,以他的视角看很高,所以不敢下。   “真的吗?”何晓面上一喜,小脚踏前一步,又退了回来。   他怕,怕何钰耍他。   还没进何府之前,何晓和他娘一直被养在外室,孤儿寡女每次上街都会被人嘲笑,说他是没爹的孩子,母亲是水性杨花的荡·妇,他是荡·妇生的孩子。   孩童们不陪他玩,还会欺负他,恶意耍他,以戏弄他为乐。   其实他长的粉琢玉雕,很是讨喜,像女孩子似的,柔柔弱弱又胆小,无端让人生起怜惜的心。   可惜这样的身份背景,硬生生拖累了他。   “跳下来。”何钰语气重了几分,常年锦衣玉食,发号施令的上位者气势压下来,吓的何晓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   他大叫一声,掉进何钰的怀里,何钰也才十岁,被他撞的整个人向后倒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你看,这不是没事吗?”何钰被他压在下面,从下往上看他,“我说了会接住你就一定会接住你。”   他少年老成,又受了父亲的特殊照顾,才十岁已经开始帮着父亲处理政务,父亲在朝廷上遇到问题,都会跟他提上两句,让他使用自己的办法,解决问题。   何钰是女儿身,父亲是知道的,但他在府上的地位依旧不低,为什么?   因为他自小聪慧,一点就通,是几个儿女中最出色的,除了是女儿身之外,其他几乎挑不出毛病,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人喜欢?   丞相时常叹息,为什么何钰不是男儿?   若是男儿,他又何须再娶再生,有何钰足以,这继承人的身份,也非何钰莫属。   可惜造化弄人。   “我没压着你吧。”何晓赶忙从他身上爬起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何钰摇摇头,“没事。”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上沾的泥土,不经意的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何晓吃多了身份上的亏,看何钰锦衣玉服,便抬高了身份,“我是这家的六少爷。”   “六少爷?”何钰先是一顿,后反应过来,“这家不是只有一个少爷吗?”   他走过去,步步逼近,何晓骇于他的气势,足下不受控制便退了数步,直到撞到百年的梨树上。   “我就是这家的六少爷,不信你问家主。”   何钰呵呵冷笑,“父亲确实好本事,我才随母亲回娘家半月有余,他竟然给我弄了个这么大的弟弟来。”   他娘是正妻,身份尊贵,回娘家父亲将家里半数的丫鬟随从一并拨给了他们。   一来撑场面,二来显出他对这个妻子的重视。这也是院内如此冷清的原因,人都被带走了,丞相府用人不及。   何晓这才惊觉,他竟然是父亲与安氏所出,嫡长子何钰,也是他的哥哥。   “见过哥哥。”他连忙行礼。   何钰冷哼一声,“我没你这个弟弟。”   他上下打量何晓,语气越发的冷,“这里是我的院子,你从哪来,打哪回去,以后切莫再让我碰见,下次若再像这般胡来,搞不好我眼一花,当成下人打死了。”   何晓心中一惊,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何钰嗤笑,“没用的东西。”   按他当时的想法,何晓软弱无能,对他一点威胁也无,所以从来不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变故来的太突然,他可能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弟弟。   何晓倒是记得他,也一直记得那天的事,虽然总有人说何钰如何如何坏,仗势欺人之类的,不过他并不以为然。   如果真的那么坏,又怎么可能会帮他?   其实何钰本性不坏,他姥爷是太师,三公之首,皇上的老师,为人大公无私,刚正不阿,母亲随了他的性子,善良温柔。   有其母必有其子,何钰受了他娘的教诲,自小不说多善良,至少不偏不倚,处在一个正邪之间的位置上。   但是他爹是朝廷内有名的奸臣,偏偏他娘一门心思爱上他爹,姥爷没有办法,只能成全他俩。   爹是奸臣,儿子又怎么能好?   好了岂不是与爹处处作对?   何钰索性压下自己的善良,表面做一个彻头彻脑的反派,活到完结的那种。   私底下能不为难人便不为难人,与人为乐,自己才好过。   “少爷,你怎么还帮着那厮说话?”阿福不解,“忘了他平时怎么欺负你了吗?”   何晓摇摇头,“阿福,你不懂,我娘不择手段嫁进丞相府,本就是我们的错。”   莫名其妙被人讨厌,何晓也分析过原因,最后陡然发现竟然在自己身上。   若是他娘与人恩爱,突然插进来第三者,他也会怨那个第三者。   “那也不是少爷的原因。”阿福嘴快,“若不是主母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一个儿子,老爷也不会纳妾。”   诺大的丞相府只有一个儿子当然不成,谁不知道老爷是奸臣,想要他命的人不少,杀不了老的,便杀小的。   如果只有一个儿子,被人杀了,以后怎么办?   “阿福!”何晓重重一拍桌子,“以后这种话千万不要再说。”   阿福扑腾一声跪下,“少爷息怒,阿福知错了。”   何晓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什么,摇摇头让人将窗关上,避免隔墙有耳。   刚下过雨,窗外有些潮湿,露珠打在枝叶上,咚咚的响。   元宝走在廊下,无心欣赏美景,一心赶路。   他回来的不是时候,少爷正在沐浴更衣,听动静也快出来了,元宝索性在门口等了等。   有丫鬟在院内走来走去,遇到相熟的,便忍不住上去跟人说两句。   “娟儿姐,你有没有觉得少爷最近怪怪的?”   娟儿是院内照顾花草的丫鬟,何钰不需要人贴身伺候,他的丫鬟一般都是洗衣、打扫类的,真正贴身的只有元宝一个。   元宝算是跟他从小长到大的。   “怎么了?少爷又骂你了?”娟儿手里拿了把剪刀,不时修修剪剪。   “没有。”元宝叉腰,“就是觉得少爷最近有点怪。”   他话匣子打开,收不住,“闭门不出好多天,好不容易起来了,有人说他坏话居然也不理,你说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远处突然银光一闪,一把剑蓦地射出,擦过元宝脖间,直直插·入他后面的柱子上。   冷风吹过,嫣红的剑穗晃了晃,荡起半圈来。   何钰站在门口,淡淡瞥他一眼,“手滑。”   元宝冷汗顷刻间落下。   手滑能滑这么远?我不信! 第8章 耍流氓了   “把剑带上,随我去见父亲。”   何钰换好了衣服,穿戴整齐,头顶玉冠,又是那个翩翩公子。   沾了容貌的光,何钰被列为京城三小公子之首,文有许修竹,武有周浩然,他仅凭容貌一样,便胜过两人。   若再比其它的,也并不比俩人差,在两个对头看来,他每次都胜之不武,使用歪门邪道,实际上只是藏拙罢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这个暗藏杀机的京城里过于嚣张,即便他背景深厚,有父亲撑腰,又有娘家鼎立,也活不过弱冠之年。   但是碍于父亲好面子,无奈出出风头而已。   丞相常说何钰像他,其实何钰集两家之长,既有父亲的深谋远虑,又有母亲的聪慧善良。   可惜生在丞相家,他只能展现一样,容貌是附带的。   长成这样也不能怪他,要怪就怪年轻时候的丞相太俊,年轻时候的母亲太美。   何钰轮廓偏向父亲,五官立体,尤其是那双凤眼,煞是勾人,当年他母亲就是被这张脸迷的神魂颠倒,死活要嫁给父亲,不给嫁就以死相逼。   弄的姥爷很是下不来台,最后还是姥姥打的圆场,这事才过去。   “少爷,等等我。”   元宝拔了剑,又进屋拿了鞘,合在一起背在背上,那剑上有个挂绳,可背也可拿在手里。   他急急追了出来,冷不防何钰脚步一顿,直直便撞了上去。   “哎呀。”元宝揉了揉鼻子。   他家少爷自小习武,坐如钟,站如松,后背也稳,被他大力撞过之后依旧纹丝不动。   “元宝。”何钰回头看他,“你看我像女子吗?”   他长的好看,眼中又含了笑,唇红齿白,更显俊美。   元宝一呆,“少爷,莫不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将少爷认成了女子?哎呀,不行了,笑掉我的大牙了。”   何钰面上如常,白玉一般的手往外一指,命令道,“去,绕着丞相府跑十圈,什么时候跑完了什么时候回来。”   “啊?”元宝吃了一惊,遂又委屈问,“是因为我刚刚笑了吗?”   何止是因为笑了,还因为没眼光。   何钰丢下他继续走,路过一处池塘边突然停了下来。   他站在边上,细细观察。   因为从小教和养的原因,让他身上无一丝女儿模样,要说长相,因为像爹,偏向中性。   若说性格,也依了父亲,更像男儿。   再说习惯,一言一行都是大家风范,又自小习武,哪里有一点点女儿家的温柔贤惠?   持家之道和女儿家会的缝缝补补,他更是一窍不通。   也难怪元宝看不出来。   每天折腾他的少爷竟是个女子。   何钰自己都想不到。   他摇摇头,绕过池塘赶路,父亲住在同德院,离这里不远,何钰很快到了地方,还没进来就听到他爹吩咐管家找他。   “爹,找我什么事?”何钰两步迈了进来,拱手作礼。   “你的身体好了?”丞相愁容满面的脸上总算舒展了些,“是你姐姐。”   他把一张书信递给何钰,“你自己看。”   何钰接过扫了两眼,一目三行看完。   书信上说他姐姐何蓉怀胎八月有余的孩子胎死腹中,怀疑是被人下毒所至,可在宫中孤立无援,希望爹爹能助她一臂之力。   然后宫之事,朝廷一品大官怎能插手?若非如此他姐姐又怎么可能在宫中被人欺负。   父亲在朝廷上斗,何钰在书院内斗,姐姐却在后宫里斗,对手都是太尉家和御史家。   “可惜啊,何蓉那孩子没得我半分真传,竟斗不过他人。”   朝廷上丞相分毫不让,书院里何钰也略胜一筹,唯独他那个姐姐败下阵来。   “父亲,让我去吧。”何钰毛遂自荐,“此等后宫之事父亲不方便插手,但是我还小,做弟弟的帮姐姐是应该的。”   丞相就等他这句话,“好,你办事我放心。”   何钰将书信折起来塞进怀里,“那没什么事孩儿先回去了。”   正好他想进宫探探风头,再顺便查查顾晏生的秉性,若是可行这队便站了,若是不行,再寻下家。   丞相点点头,眼中带着笑意,竟越看何钰越顺眼。   只是可惜啊。   如此优秀竟是女儿身。   何钰转身,快走到门口时又折了回来,“父亲,我这次生病折腾了不少时日,除了风寒发热之外,大夫可还说了其它病因?”   他提醒道,“孩儿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要不然小小一个风寒与发热,为何折腾了七天?”   这话说得已经很白了,算试探,也希望父亲借此将隐藏在他身上的秘密主动说出来。   纹在身上的图腾是不是真的?   不告诉他男女之别是不是怕他伤害何晓?   他在父亲眼里算什么?   算儿子还是女儿?亦或者利用工具?   若没了利用价值,还会对他如往日一般吗?   丞相板下脸,“胡说,我儿自幼习武,身强体壮,怎会有其它毛病?是不是谁又嚼舌根了?”   还是不肯告诉他吗?   何钰垂下眼眸,“父亲多心了,是孩儿在床上躺了几日,身心难受便想岔了。”   丞相拍了拍他的肩,“病来如山倒,别说是你,便是为父病了也一样。”   他笑了笑,满面慈祥,“好了,别多想了,去见见你母亲吧,你生病最紧张的莫过于安氏。”   何钰明白,“那我先去给母亲请安了。”   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元宝告诉他母亲累坏了,先去休息,何钰中间又去沐浴更衣,花了一个时辰左右,母亲也该起来了。   何钰重回廊下,打眼一瞧发现院内一个狼狈的身影远远跑来。   “少爷,我知道错了。”元宝满头大汗。   “错在哪了?”何钰脚步不停。   元宝跟在他后面,“我不该笑话少爷的。”   “笑话少爷什么?”何钰双手背在背后,昂头挺胸问。   “别人说少爷坏话,我不仅不该笑,还应该帮着少爷骂回去。”   看来还是没懂啊。   何钰淡然指着外面,“再去跑十圈,我不说停,你就一直跑下去。”   “啊?”元宝惨叫一声,“少爷!”   少爷虐我千百遍,我待少爷如初恋。   何钰也不理,径直去了内院,母亲的房前。   正逢大丫鬟端了清汤过来,何钰拦下她,将盘子接在手里,亲自送去。   母亲半躺在贵妃椅上,身上盖着薄被,双眼闭着,似是还没醒。   何钰将汤放在桌前,又起身将被子朝上拢了拢,把母亲略显单薄的身体完全盖住,这才满意返回。   临走前将门带起,又去院内喊了元宝,“备上马车,咱们进宫。”   元宝一听进宫,有些发怵,“又进宫啊。”   何钰的姐姐不喜欢元宝,元宝每次进宫都要受气。   元宝瘪瘪嘴,不情不愿出去喊了马夫,将车准备好,出门一应须带的东西也一一带上,差不多后才去喊何钰。   何钰想着事情,心不在焉上了马车。   他的姐姐是皇后,按理说不该受了欺负,偏偏皇上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另设了一个皇贵妃与皇后争宠,更趁皇后怀胎不方便,将管理后宫的权利交给了周贵妃。   这一下不得了,既有人争宠,凤印又不在,几乎将皇后的权利架空,以达到三家平衡的地步。   三足鼎立,其实是皇上搞的鬼,帝王策略,下面的人斗,他这位置才坐得稳。   一家独大与两家争锋都是朝廷大忌,底下的声音越多,皇上才好做决定。   一槌定音。   何钰半躺在马车上,手里拿着小酒,风吹过,将帘子刮起,露出外面驾车的元宝。   元宝原先是奶娘的孩子,后来奶娘死了,留下四岁的元宝孤苦伶仃,他不知得了谁的叮嘱,自觉跟在何钰身后。   那时候何钰才五岁,生活琐事自己做不了主,母亲嫌元宝太小,何钰平时接触的人又都是大人物,不小心冲撞了哪个,只怕会连累何钰,于是不肯让元宝跟着。   但是元宝一根筋,一句话也不说,每天天一亮就守在何钰的廊下,有时候困了就依着门睡一会儿。   何钰的门一打开,他立马惊醒,屁颠屁颠的跟在何钰两边。   何钰手一抬,还没说要什么,他已经拿来了清茶,何钰眉头一皱,他立马知道是嫌椅子脏了,自己用宽袖擦擦。   何钰从来没说要他,但是也没赶他走,他能跟上就跟上,跟不上就在院里待着。   因为小,母亲看他可怜也没赶走,就让他这么混着,谁知何钰越用越顺手,一不小心用到了现在。   如果他是女儿身,那随身伺候他的元宝呢?   “元宝。”何钰放下杯子,“进来。”   元宝连忙将绳栓交给其他人,自己掀开帘子进去,“怎么了少爷?”   “把衣服脱了。”   何钰没有拐弯抹角,“少爷想看你的身子。”   元宝:“……” 第9章 去往冷宫   “少爷你认真的?”元宝裹紧了衣服,目光警惕,“我不搞断袖。”   何钰白了他一眼,“你这姿色我也看不上,让你脱衣服另有用意,快点。”   元宝不信,“少爷,我真的不是断袖。”   “叫你脱你就脱,哪这么多废话?”他转念一想,又放弃了。   万一元宝不是女孩,岂不是要长针眼?   “不肯脱衣服,那你告诉我,你下面长了什么?”何钰目光如炬,直直盯着他看。   “少爷!”元宝后退一步,“你还说你不搞断袖!”   “长了没有?”何钰又问了一遍,表情严肃,不似开玩笑。   元宝被他的气势镇住,哆哆嗦嗦道,“没……什么都没长。”   果然是女孩子?   就说母亲不可能这么糊涂,给他找了个男孩子伺候。   既然是女孩子,为什么当初母亲不同意元宝跟他?   女扮男装的元宝伺候他,不是正合适吗?元宝这厮也机灵,眼力见十足,那些个达官贵人,认了个十成十,连人家的隐秘八卦都知道,就怕不小心嗝屁了。   惜命的很。   大概母亲也不知道元宝是女儿身吧。   元宝这厮瞒的太好,连他这个少爷都没看出来。   这个年龄段的人声音和五官本就没长开,何钰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第一次见面时。   这厮蜷缩在他门口,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褂,袖口全是布丁,冻的瑟瑟发抖,还用那双长满了冻疮的手给他端茶倒水。   下人们都说太可怜了,让他回去休息,别在门口等了,也别再争着干活,但是元宝不肯。   他比谁都知道,府中不养闲人,即便看在他娘的份上让他留下,也最多供吃供喝,再多就没有了。   但他想要更多,想要冬天不受冻,夏天不受热,有得穿,有得挑,偶尔给自己买几样喜欢的东西。   所以一直卑微的努力着。   恰好他遇到了何钰,何钰虽然从来没有接纳他,但也不会拒绝他。   他的态度很随意,我有无数家奴随从,不缺你一个,也不多你一个。你能跟得上便跟,跟不上只能说明我们无缘。   元宝选择了跟。   担着这份活,自然有这份工钱,元宝第一次拿到月例,兴奋的几天几夜睡不着。   再后来人越来越机灵,钱也越来越多,他真正被何钰和安氏接受,还是一次何钰中毒,他主动帮少爷试菜。   主母安氏再也不反对他跟在何钰身边,何钰也挺喜欢这么个善解人意的书童。   有些事他不用吩咐,元宝会自己去做,偶尔做过头了,自己兜不住跑回来寻求帮助。   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事,何钰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是个姑娘。   “行了。”何钰挥挥手,“你出去吧。”   元宝莫名其妙。   他皱起眉头,刚走了两步,何钰又把他叫回来。   “留在里面吧。”马车里烧了炭,温了酒,正暖和着,让元宝也暖暖身子。   元宝歪头看他,一脑门不解。   “算了,你还是出去吧。”   元宝这厮从小养成了滑溜的性格,贪生怕死,欺软怕硬,若是对他太好,没两天就要蹬鼻子上脸,所以不能对他太好。   就当不知道吧。   而且也不一定什么都没长,也许是不好意思开口,再说了,元宝哪一点像女孩子?   何钰打消了念头,重新躺回榻上,乘着晃晃悠悠的马车,顺利进了皇宫。   有皇后的口谕在,无人敢拦。   皇后住在凤秀宫,何钰刚下马车,便看到太医提着药箱从房间里出来。   何钰顺手拉住,“我姐姐怎么样?”   太医先是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皇后娘娘的性命是保住了,不过身体虚弱,还需调养。”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太医摇摇头,“暂时还不知道,老夫正要排查娘娘最近几天的药膳。”   何钰点点头,“有劳太医了。”   太医拱手,“为娘娘分忧,是我等荣幸。公子钰不用担心,老夫会尽力而为。”   何钰露出满意的微笑,“有太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亲自送太医出去,说了几句客套话,又塞了不少银票,送走了才进屋。   早就有人禀报过,他姐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平时艳丽的人憔悴了不是一星半点。   “参见皇后娘娘。”该走的步骤还是要走。   皇后撑起身体,挥挥手让无关紧要的人下去,房间内只留下了何钰、皇后,和从小伺候皇后的嬷嬷。   “弟弟,这次你一定要帮我。”皇后抓住他的手,用力之大,似乎要将他的手腕掐断似的。   “父亲不帮我,你若是再不帮我,那姐姐真的走投无路了。”   “姐姐。”何钰提醒她,“父亲不是不帮你,是帮不了你。”   丞相是朝廷命官,插手后宫的事,相当于后宫嫔妃插手朝廷的事,是越轨之举,搞不好引起众愤,无法解决问题不说,还会惹得一身骚。   何蓉目光黯然,“我知道,可我能怎么办?姓周的和姓许的两个贱人联手,在皇上面前吹耳边风,将我的优势一一夺去,我唯一的希望便是腹中的孩子,可这孩子……”   两行清泪从白皙的脸庞滑落,何蓉闭上眼,“我现在不指望能挽回皇上的心,但是这仇,我必须要报!”   皇上封皇贵妃的时候她念在肚里的孩子份上没闹,皇上让她将凤印交出来,她念在孩子的份上还是没闹,好不容易熬了八个月,生下的孩子竟是个死胎。   没病没灾的,这孩子死的蹊跷,她不甘心。   何钰安抚她,“姐姐稍安勿躁,容我调查一下。”   “还要怎么调查!”何蓉愤然将枕头丢了出去,“除了那两个贱人,还能有谁敢这么做?”   何钰坐在床边,将她姐姐过于激动的身子按住,“姐姐,你先冷静下来,至少要知道孩子是怎么死的,抓住真正的凶手,也不枉那孩子与你母子一场。”   提起孩子,何蓉总算打起精神,“你说的对,我不能让那孩子枉死。弟弟。”   她又抓住何钰的手腕,“你一定要帮我,姐姐就只有你了。”   “放心吧姐,你我一母同生,我当然是向着你的。”   皇后痛失孩子,情绪十分不稳,何钰挥挥手,示意嬷嬷下去准备温神汤。   嬷嬷晓得,低身俯了一礼便退了出去,留下何钰安慰姐姐,又是劝说,又是保证,总算将他姐姐的情绪平复。   温神汤端来,皇后已经睡去。   何钰轻手轻脚将人放在床上,又小心翼翼盖上被子,才和嬷嬷一并出去。   “还是少爷有办法。”嬷嬷是丞相府出来的,还是按照在丞相府的叫法喊他,“皇后已经两天没合眼,现下终于能好好歇息了。”   从难产到传递消息出来,花了整整两天,皇后身子虚弱,将死胎排出也废了不少功夫。   “别高兴的太早。”何钰长舒一口气,“除非姐姐再有一个孩子,否则……她醒来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何蓉是大姐,第一胎,比何钰大了七八岁,中间还有二姐三姐,均以出嫁,何钰是老四。   “晚霞,你可有皇宫的地图?”他突然岔开话题。   晚霞差点没反应过来,“有,怎么了?”   “给我一份,我有急用。”何钰吩咐道,“最好是标识上巡逻重点的那种。”   在皇宫还是皇后更熟,地图自然是有的。   “少爷且先等着,晚霞马上回来。”   晚霞急匆匆离开,没多久又急匆匆回来,手里拿了一份发黄的地图。   “少爷,你这是……”   何钰挥挥手不让她问,“若是我姐姐醒了,你就告诉她,我去帮她找个儿子。”   为什么一定要生儿子?   因为有了儿子,皇上就会多来看她,若是儿子争气点,将来当了帝王,她便是太后,身份还在君王之上。   所以这个儿子至关重要,几乎关系着她的下半生。   找个儿子?   嬷嬷面露震惊。   去哪里找?   何钰并没有解释,简单看了一遍地图便塞入怀中,带着元宝离开。   这份地图记录了皇宫内所有的侍卫巡逻时间和地点,何钰绕开这些地方,轻而易举找到自己的目的地。   景南宫,也就是传说中的冷宫,皇宫内这样的冷宫没有百来个,也有八十,据说冷宫关了无数年轻女子,一辈子与世隔绝,生生将自己的青春和美貌熬空,最终怨念而死。   顾晏生也被关在里面。 第10章 见顾晏生   红墙砌的很高,七八尺左右,一般人插翅难飞。   何钰绕了一圈,总算找了个稍矮的地方,让元宝蹲下,踩着他的背,陡然跳了上去。   他本就习武,身轻如燕,踏了两次墙便翻了过去,轻巧的落在院内。   景南宫很大,花园无人打理,野草长了一堆,能将他整个埋在里面。   何钰藏起身子,尽量避开正门,贴着墙走。   冷宫不愧是冷宫,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诺大的地方不时传来猫叫,虽是大白天,不过细听还是蛮恐怖的。   何钰找了几个房间,发现早已荒废没人住,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和一些破旧的衣物,地上的青砖缝里黑红黑红,说不清是血迹还是污垢。   墙上有指甲刮过的痕迹,一道又一道,细细长长。   何钰闭上眼,似乎看到一个艳丽的女子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用指甲刮墙,脸上是痴癫的笑容,血顺着白皙的指尖流下,在墙上划过道道痕迹,触目惊心。   这就是冷宫,怨气最深的地方。   何钰绕到内院,竟意外瞧见田地。   自己犁的,将原来种花的地方和花盆空出来,种了一些日常食用的蔬菜。   他稍稍辨认了一下,居然只认出了青菜和菠菜,毕竟从小不沾春阳水,能分辨出青菜和菠菜的区别已经很厉害了。   田被人照顾的很好,土地潮湿,明显近期有人打理过。   方才走过那么多地方土地都没开垦,只有这块拓荒,说明附近有人住。   这田不大,最多只能供两三个人食用,也就是说内院里可能住了两三人。   顾晏生一个,他娘一个,还有谁?   何钰脚步轻缓,小心翼翼走在院内,心下越发警惕,三皇子顾晏生很有可能就在周围。   他穿过走廊,正打算去正屋看看,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人影。   坐在院子里,消瘦的身形被柱子挡住,起身时才露出分毫,没多久又蹲了下去。   何钰赶忙藏起身子,借着柱子的掩护,朝那边看去。   顾晏生在洗衣服,袖子折起,露出一节泡得发白的手腕,偏偏手又冻得通红,与手腕极为不符。   他似乎没有感觉一样,穿着单薄的衣袍,将双手放在结了冰渣的水里,拉出里面泡着的衣服搓洗。   洗完拧出水,放在缺了一角的木盘里,总共三件衣服,洗了两件,剩下那件颜色靓丽,不像男子的,应当是他娘的。   何钰在原地等了等,看完他洗衣服,端起略微沉重的木盘,垫起脚尖挂在自己绑的绳索上。   他平时最没有耐心,今日居然等了又等,将最普通的洗衣、挂衣、做饭瞧了个完整。   顾晏生挂好衣服,回房后没多久厨房烟囱里升起烟雾,他又从外面的菜园子里拔了几根小青菜,洗了洗倒进锅里煮。   此外是两个馒头,一个留给自己吃,一个端到床边,细声细语说话,“娘,吃饭了。”   里面没人回应,顾晏生似乎也早已习惯,将饭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着。   馒头沾汤,吃的十分香,仿佛那是世间美味。   “娘,你说皇宫外是什么样的?”小板凳正对着窗户,“我好想出去看看。”   他说的是皇宫外,不是景南宫外,说明他出过景南宫。   皇宫四周都有守卫,想出景南宫容易,毕竟景南宫是冷宫,似这样的院子在皇宫没有一百也有五十,皇上当然不会派人专门守着。   只要有一份地图,或者警惕点,不去那些守卫森严的地方,想在皇宫里逛逛也容易。   皇宫实在太大了,再多的守卫也盯不过来,但是想出皇宫,不走正门简直难如登天。   顾晏生曾经是得宠的皇子,不过那时候他太小了,现在又身陷冷宫,恐怕一辈子都没出过皇宫。   宛如金丝雀,被困在笼子里。   何钰皇宫里有人,又入宫读书,书苑时不时放假,他进出皇宫易如反掌。   如此一对比,倒显得他更有优势了。   其实带一个人出宫以他的身份来说也不是不可以,看他想不想,顾晏生愿不愿意而已。   何钰站在远处,亲眼瞧见顾晏生端着吃完的碗筷去了厨房,大抵是刷锅洗碗,要费一段时间。   听说三皇子的生母是个美人,可惜得了癫疯。   何钰从来没见过疯症,再加上方才的情景有些可疑,他起了好奇心,从窗户口一跃跳了进去。   午后的阳光强烈,从窗外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黑影,缓缓朝床边接近。   何钰指尖轻划,掀开床帘一角,又蓦地放下,过了好长时间才再次掀开。   躺在里面的是一具尸体,皮肤蜡黄,四肢萎缩,看模样死了很长时间。   再细细一瞧,竟发现五官与顾晏生有几分相像,难不成是他生母?   那刚刚顾晏生的行为……   他竟然与一具尸体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还给尸体端茶送饭,谈话唠家常,如活着一般。   院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定是顾晏生洗完了碗筷,回来歇息。   何钰打开另一边的窗户,轻巧跳了出去,又将窗户关回原样,也没停留,当即退走。   依着来时的路,翻过景南宫的红墙,落在元宝不远处。   元宝本来背对着他,听到动静赶忙跑过来,“少爷,你怎么这么久?”   刚刚来了两拨人,都被他借口迷路打发,还有一个好心想把他送回去,被他花言巧语将人骗走。   “有些事耽搁了。”何钰还在想刚刚的事。   听说疯症是会传染的,顾晏生莫不是也疯了?   可看他的模样又不像,除了眼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不似这个年龄段的人之外,其它都挺正常的。   会自己洗衣服,也会自己做饭,但是与尸体同吃同睡,实在太变态了。   看来让他认姐姐为母的事还要考虑考虑。   姐姐几胎都半路夭折,已经魔怔,对孩子非常执着,但她不可能有孩子,所以何钰打了其他主意。   “少爷,你明明能自己翻过来,为什么还要踩我的背?”元宝双手拢在袖子里,跟在他后面。   何钰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舒服。”   元宝:“……”   好委屈啊,但是我不说。   “少爷,你不是说要帮皇后娘娘查清楚胎儿的事吗?咱们跑这来干嘛?”元宝瞧他衣服上沾了灰,顺手给他拍了拍。   何钰停下脚步配合他,“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干的。”   “是谁?”元宝好奇问。   何钰没说具体的,“反正你惹不起。”   不仅元宝惹不起,他也惹不起。   皇上有众多儿子,但是身份最显赫的三个人却没有。   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皇贵妃,还有一个是周贵妃。   这三个人一个是后宫之主,一个是皇上最宠爱的皇贵妃,还有一个虽说身份比不上俩人,但却手握凤印,帮忙打理后宫事宜。   姐姐前几次意外,父亲曾经提过两嘴,说皇上可真狠啊。   当时何钰不明白,但是细细一想懂了,皇上确实狠,为了保住皇位,连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都杀。   为什么三个人都没有孩子?   以前何钰以为是三人明争暗斗弄死的,后来发现并不简单。   姐姐失了几胎,这回准备充足,吃喝用度都十分讲究,不可能胎死腹中,但偏偏发生了。   能对她无声无息下手,还不让她发觉的人一定是她十分信任的。   只有晚霞。   然晚霞是丞相府带出来的,与姐姐朝夕相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是孤儿,不会受人胁迫,对金钱的**也不高,有什么理由害了姐姐?   姐姐在后宫也没什么常见的闺中密友,即便有,非常时期怎会不防?   其实能让姐姐放下防备的人还有一个,是她心心念念爱慕的皇上。   皇上不想让她生,她又怎么能生?   丞相府与太师缔结,倾权朝野,又有皇后坐镇宫中,他爹还是有名的大奸臣,皇上怎能放心?   万一给他下个毒,秘密干掉,再拥护姐姐的儿子上位,名正言顺。   所以皇上不会让姐姐留有后代,换句话说姐姐想认顾晏生为子也是万分艰难。   不过姐姐是后宫之主,所有嫔妃生的儿女都要喊她一声母亲。   顾晏生的母妃死了,由她来养顺理成章,再加上她刚痛失了孩儿,要一个孩子难道皇上还能阻止?   偏偏顾晏生那厮又出了毛病,好端端的,怎么跟个尸体同吃同住?   难道真的有什么毛病? 第11章 唯一优点   何钰回头望了一眼景南宫,隔着一层红墙,无数低檐,似乎又看到了顾晏生。   穿着单薄的衣袍,不知冷似的,搬个小板凳坐在床边,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波澜不惊的眼中溢出期待。   “皇宫外是什么样的?”   自然是花花世界,美人佳酿。   “走了。”何钰收回目光,“出来这么久,姐姐若是醒来该担心了。”   皇后的情绪不稳,睡也睡不长时间,何钰刚走不久,便做了噩梦,吓出一身冷汗。   晚霞连忙坐过去,细声安慰,“没事的娘娘。”   皇后抓住她的手,面色苍白,“晚霞,我梦见了我的孩儿,一声一声的叫着我娘。”   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晚霞,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历来女子由母亲带,儿子由父亲带,何钰是丞相亲自教诲,何蓉是母亲传教。   母亲生性善良温柔,何蓉随她,这也是她斗不过皇贵妃和周贵妃的原因。   即便在后宫多年,还是无法适应,再加上入宫晚,自然比不上那俩人。   “不是的娘娘,要怪也只能怪那俩人太狡猾,千防万防,还是着了她俩的道。”晚霞拍了拍皇后的背,“现在时辰还早,娘娘再睡会儿吧。”   皇后捂着心口,“我这里疼,疼的我睡不着。”   晚霞泪目,“娘娘。”   她犹豫着,将何钰临走前的话告诉皇后,“娘娘,少爷走前曾留言,说是替您找个儿子……”   “找个儿子?”皇后停下抽泣,皱眉问,“怎么找?”   晚霞摇摇头,“少爷走的太急,许是我听错了。”   找个儿子什么的太过天方夜谭,晚霞也不敢确认。   “不不。”皇后直起身子,擦了擦眼泪,“我那个弟弟一向聪慧,他说找个儿子,就一定能找来。”   皇后对她这个弟弟还是很有信心的,“快,扶我起来,我要亲自等他。”   晚霞不肯,“娘娘身子未好,且先躺着,晚霞着人催催,若路上碰上,引回来便是。”   皇后面上有些迟疑。   “娘娘,您现在还在月子里,万万不可受凉。”晚霞继续劝着,“而且您等不等,少爷都会回来,若还是不放心,晚霞出门瞧着,人到了喊娘娘一声便是。”   皇后被她说服,撑着身子缓缓躺下。   她怀胎八月有余,算是早产,生出来就是死胎,身子大亏,如果不是着急,可能连坐都坐不起来。   俩人依着肩膀,小声谈了会儿话,晚霞故意引着皇后,提起幼年的趣事,将她紧张的心绪平复,待说到半晌,何钰匆匆回来。   后面跟着元宝,刚进门就看到他姐美目顾盼,“钰儿,儿子呢?”   话中带着期待和希翼。   何钰突然有些不忍。   但顾晏生的情况特殊,先是杀了八皇子,又与尸体同住,太过凶残变态,他姐姐一个柔弱女子,怕是降不住他。   “出了一点意外。”何钰声音微低,“让姐姐失望了。”   皇后撑起的身体陡然失力,直直向后倒去。   晚霞赶忙护住她,“娘娘。”   何钰急急坐了过去,扶住她半边身子,将她靠在晚霞身上。   “姐姐先别急,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顾晏生的情况,明显是恋母,暂时说不清秉性如何,只能以后慢慢试探。   他原本以为顾晏生最大的问题莫过去杀八皇子的事,因为八皇子人品太差,不自觉就把顾晏生归类于为民除害中,结果这小子不争气,又冒出来一个毛病。   疯病是会传染的,不晓得顾晏生有没有遗传?   得了现代的记忆之后,何钰懂得也多了很多,知道一些疑难杂症,也晓得了不少未解之谜。   “还有希望是吗?”皇后抓住何钰的袖子,“你可千万不要骗姐姐。”   何钰点头,“姐姐放心,我就算骗了爹也不敢骗你。”   这是真的,他跟姐姐感情一向很好,还记得刚习武时,总做一些基础的蹲马步,大太阳下,何钰受不了,姐姐便过来给他打伞。   皇后不信,“那你告诉我,你从哪给我找个儿子?”   这个儿子对她至关重要,何钰刚开始没处理好,只想着怎么安抚她,忘了这其中的风险。   “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何钰决定一样一样的跟她讲,“你一个,皇贵妃一个,周贵妃又是一个,三个人都没有孩子,但其他嫔妃却能母凭子贵,这其中的蹊跷真的没想过吗?”   姐姐十三岁进宫,如今正逢桃李年华,这期间有无数怀孕的机会,肚腹显现次数也不少,可惜要不流产,要不干脆胎死腹中,细细算来少说也有三五次。   皇后执掌后宫多年,自然不笨,只是缺少启发而已,何钰也是因他父亲的话才想明白的。   “原来如此。”皇后肚中心思转了几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怎么能这么狠?”   一双杏眼顷刻间便红了,“钰儿,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宛如刀割,致命又直接,直捅进她的心窝,剐下几片肉后才拿出。   “我本想趁姐姐痛失孩儿之时向皇上请愿,过继一个,可惜出了差错。”何钰没有瞒她,“姐姐可还记得三皇子?”   三皇子得宠的时候她已经进宫,虽然不是皇后,不过也是贵妃,与三皇子的生母是竞争对手,自然记得。   “你想让我认他为养子?”皇后摇摇头,“不行,三皇子与你一般大,认作弟弟还行,认作儿子……”   太大了,心理上很难接受。   “姐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又怎么样?可以少等几年。”何钰劝道。   “可是……”皇后还有顾虑,“都这么大了,该懂的都懂,只怕以后跟我不亲。”   “姐姐要的是什么?”何钰提醒她,“无论亲不亲,只要他登基,你都是太后。”   皇后似乎被他说动了,反抗的意识越来越小,“皇上会同意吗?”   “圣上那边先不提,现在的问题是,我怀疑三殿下遗传了其母妃的疯症。”何钰叹气,“目前还不确定,还需观察观察。”   他把皇后说动了,自己不急,反倒把皇后急死了,“要多久?”   “确定秉性后就差不多了,给我一些时间。”何钰拢了拢折起的衣摆,“这段时间可能要叨唠姐姐了。”   这是要在宫里住的意思。   皇后心知肚明,“说什么傻话,在这宫内有我一天,便有你一日。”   何钰轻笑,遂又叮嘱道,“姐姐,没成之前此事万不可同人讲,爹也不行。”   他怕父亲从细微的变化和走向中发现异常,表面看来他所思所想都是为了姐姐和何家,其实仔细一想还是能得看出,他是为了自己筹划。   突然开始为自己运策决机,父亲怎能不怀疑?   若被他知道了何钰已经晓得自己是女儿身,还不知道会怎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告诉他。   “我这边是没问题,不过你那边……”她抬头看向元宝,话没说完,意思却已经传达。   何钰跟着看去,“姐姐放心,元宝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元宝赶忙表忠心,“皇后娘娘,少爷,你们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皇后冷哼一声没作答。   她还是不放心元宝,又唠叨道,“钰儿,咱家不缺人,你说你怎么就选了他?”   何钰笑笑没说话。   “不会文也不会武,要来有什么用?”皇后对元宝一向很有成见。   何钰翘起二郎腿,“我会就好了,一个奴才,样样出彩岂不是要胜过我?”   皇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句,“他敢!”   何钰笑的越发灿烂,“姐姐,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他指了指元宝,“你不觉得元宝鲜活吗?”   皇后皱眉。   何钰给她数,“贪财,怕死,欺软,怕硬,从小到大伺候我的没有百人也有八十,站着睡觉的我也见过不少,但是既能站着睡觉,又能睁着眼睛睡觉的我只见过他一个。”   元宝心里宛如被刀捅了几下,哧溜溜的往下滴血。   有这么夸人的吗?   皇后无话可说。   “元宝其实还有一个优点。”何钰将手放在膝盖上,“元宝,少爷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元宝精神一震,考验忠心的时刻到了。   “给少爷欺负。”   “然后呢?”   “继续给少爷欺负。”   “再然后呢?”   “还给少爷欺负。”   “你看,元宝唯一的优点就是嘴甜,夸的人心花怒放。” 第12章 三个无赖   皇后无言以对,“你就惯着他吧。”   何钰但笑不语。   他指了指元宝,让他出去站着,皇后眼不见心不烦。   元宝松了一口气。   其实跟皇后处在一个屋檐下,他也累,老担心皇后突然会给少爷安排个人过来,把他的位置挤走。   或者干脆胡乱寻个由头,把他打死了,少爷救都来不及。   元宝低着脑袋,尽量降低存在感,轻手轻脚朝外面走去。   少爷难得见到亲人,搞不好要说很久的话。   他找了个靠柱的地方站着,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刚换了两次,他家少爷推门而出。   “少爷,这么快就说完了?”元宝赶紧凑过去。   “姐姐身体虚弱,须得休养。”何钰下了楼梯,“走吧,咱们四处逛逛。”   他心事重重,有些东西要梳理。   本来想问八皇子被杀事件,不过姐姐现在的状态不方便,晚霞知道的又不多,他至今还是云里雾里,不确定顾晏生是怎么脱险的?   顾晏生现在好好的,也没人去冷宫打扰,再加上宫里风平浪静,除了戒备森严了些,并没有其它问题,那些以前找他盘问的人似乎也放弃了,说明顾晏生已经摆脱了嫌疑。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今日在冷宫中见到顾晏生,何钰已经百分百确定,那日杀了八皇子的人就是顾晏生,推他下水的也是顾晏生。   气息和体型不会错的。   何钰背负双手,漫步在林中。   御花园很大,他姐姐是皇后,位居正宫,出了门便是通往御花园的路。   何钰踩着雪,留下一串串不大的脚印,依稀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夹杂着婉转的琴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步伐问元宝,“你有没有听到声音?”   “什么?”元宝被他问得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好像是琴声?”   这种时候,谁这么有雅兴?   “走,过去瞧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顾晏生的事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他需要做点其它的转移视线。   何钰脚步一转,绕到另一条小路上,跟着琴声走。   刚下了点小雪,御花园里白茫茫一片,偶尔有那么几颗冬树争艳,也被沉甸甸的雪压弯了枝头。   何钰抬起其中一株,再放开时那枝头弹了弹,零星的白雪哗啦啦往下掉,露出嫣红的梅花。   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   御花园里花不少,但这个季节开的最艳的还是梅花。   何钰矮下身子过去,待人站稳,一眼便瞧见梅花中央的凉亭。   八棱角样,亭内放了石桌石椅,大冬天的,上面铺了一层绒布,脚下还点了火炉,升起氤氲之气,离老远便感觉一股暖意。   “元宝,快去找晚霞借一支笛子来,玉箫也行。”何钰撸起袖子,“少爷就见不得有人得意。”   那亭下的桌上放了把古琴,弹琴的人不消说自然是御史之子许修竹。   亭外有人舞剑,穿的一身白衣,端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再一细瞧,可不就是太尉之子周浩然。   “这二人打扮的人模狗样,还在御花园内装腔作势,总不可能是给自己看的,不管了,先破坏了再说。”   何钰本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奈何过不去心中那关,而且他做了十几年的坏人,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得过来。   与其最后好人当不成,坏人也做得不伦不类,不如反派到底。   这里离皇后的凤秀宫不远,元宝很快回来,因为不晓得他要哪个,索性两个都借了过来,一个玉箫,一个笛子。   “少爷,要这玩意干嘛?”   何钰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自然是与那厮来一场琴萧和鸣。”   许修竹弹的是有凤来仪,周浩然舞的是凤求凰,那他就来一个孟姜女哭长城。   古琴音色内敛婉转,缠绵悱恻,柔情又似水,神似温文尔雅的少年,含羞与人求·欢。这时候突然插进来一个悲痛欲绝的箫声,宛如晴天一道霹雳,生生将气氛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周浩然手一抖,险些砍中自己。   “何钰,又是你!”他反手挽了个剑花,剑锋直指何钰。   何钰放下玉箫,“怎么了?这御花园是你家开的?只许你来不许我来?”   “你……”周浩然气结,“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胡说。”何钰将玉箫丢给元宝,“我明明是蓄谋已久的。”   他四处看了看,虽不见人,不过远处却有一座三层小楼,楼上幔帐遮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女孩子家的闺房,这二人林中搞花俏,想博人家的喜爱。   楼上是明月公主,有凤来仪的曲正听的入神,陡然插进来的孟姜女哭长城硬生生将她听哭。   又想起自己的命运,才不过十一,父皇就未雨绸缪,开始担心起她的婚姻大事。   听说是外域使者,希望娶她为妻,父皇不肯,便想着将她先嫁出去,嫁不出去也要先定上亲。   前几日在朝廷上提了两句,众臣闻风而动,纷纷将自己的儿子送进宫中,各种讨她欢心。   她粗略看了一眼,竟没发现何钰,不由悲从心来,长袖遮面,哭了个彻底。   何钰是因为生病,卧病在床几日,父亲不便与他谈其它的,待他好了又恰逢姐姐的事,更不方便谈其它的,于是一拖再拖,拖到现在他都不知道。   再说了,其实父亲不希望他与公主走的太近,女儿的身子如何娶得公主?   何钰对公主也早已放弃,该断的心思差不多断完。   从前他关注上公主,是因为两个对头,对公主都有那么一点想法。   书苑又分男苑和女苑,隔着一层墙,虽然见不到人,不过能听其音。   黄鹂一般,清脆好听。   偶尔从对面飞来一只纸鸢,被两个对头坏心眼的打了下来,再借机送过去,都被何钰破坏。   那俩人没能得逞,也不让何钰如意,无奈之下倒让元宝占了便宜,见过公主好几回。   每回都说公主如何如何漂亮,勾的何钰心中痒痒,不自觉便起了几分好奇心。   后来听闻公主要找个厉害点的画师画人像,何钰自告奋勇,挤开众人给公主画了一副,还题了诗。   其实那时候他还是没见到公主,中间隔了屏障,若隐若现,婀娜多姿。   如果不是上次宴会,让他机缘巧合差点喜欢上公主,又机缘巧合晓得自己是女儿身,搞不好现在他还在追公主。   世事无常,老天爷就爱给人一些意外。   “何钰,小时候在我书桌里放毛毛虫的是不是你?”   几人吵着吵着说起老事。   尤其是许修竹,小时候被毛毛虫蛰过,从此对毛毛虫有了阴影。   “看样子在我饭菜里掺虾仁的也是你了?”周浩然对虾仁过敏,吃一点就浑身痒。   “说的好像往我鞋里放针钉的不是你俩一样。”何钰将台拆回去。   “你还在比武大赛上做手脚。”   “竟在鞋里藏暗器,胜之不武。”   何钰的鞋底藏有暗格,只要轻轻一踢侧面,便有两寸长的暗器射出,那俩人自喻君子,做不来这等行径,吃了不少亏。   “俩对一好意思说我。”何钰抱胸淡淡怼回去。   三人吵的起劲,一晃神便见一道倩影从梅花林中走出。   明月公主提起纱裙,缓缓接近,第一个发现她的是元宝,赶忙就要行礼,明月公主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她站边上又看了一会儿,本来心情寡闷,硬生生被三人你暗算我,我暗算你,互相伤害给逗笑了。   何钰适时出声,“多谢你俩配合,总算将公主逗笑了。”   那俩人这才发现气氛不对劲,一回头正对上公主偷笑的眼。   明眸皓齿,丰肌秀骨,当真是出尘脱俗,明艳动人。   俩人一时看呆。   “参见公主。”待反应过来,三人一同行礼。   “起来吧。”公主挥手示意。   何钰正打算起身,一双绣花鞋映入眼帘,那鞋面上镶了珍珠,端是珍贵。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何钰没有抬头,“也许是心有灵犀吧。”   其实是不小心看到了公主哭花的妆容,不过他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就是不给公主面子。   公主轻笑出声,“好一个心有灵犀。”   她双手背在身后,“那你再猜猜,我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何钰抬头看了她一眼,“大抵是……这三个无赖怎么还不滚?” 第13章 过目不忘   “噗。”明月公主又被他逗笑,“猜错了,我现在想的是……”   她凑到何钰耳边小声说话,没让其他人听到,“何公子有没有空?陪我走走如何?”   何钰挑眉。   一个姑娘家,又是公主,主动约他,要么是有阴谋,要么是真的放下矜持喜欢上他了。   何钰自小生活在机关算计中,先入为主觉得是第一种,但他与公主无冤无仇,公主没道理暗算他。   难道是第二种?   “公主,皇后娘娘身体未愈,还须人照顾,若是醒来看不到我,又该着急了。”   这算是婉拒。   自从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后,与公主待在一起,总是有几分不自在。   公主垂下眼眸,“一会儿也不行吗?”   “我出来太久,皇后娘娘也该醒了。”何钰双手作拱,“不能陪公主同游,请公主赎罪。”   公主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也罢,也不是非你不可。”   她转头看向周浩然与许修竹,“何公子不肯赏脸,周公子与许公子可愿陪我走走?”   俩人忙不迭点头,“自然愿意。”   周浩然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公主请。”   明月公主最后看了何钰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似是故意气他一般,甩袖离去。   周浩然与许修竹跟在身后。   待他三人走了,元宝立马活跃起来,“少爷,你刚刚为什么拒绝公主?”   他唠叨病犯了,“多好的机会啊。”   是男人都要娶妻,早也要娶,晚也要娶,愿意要娶,不愿意也要娶,干嘛不娶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娶了公主,不仅有公主娘家的支持,还与皇上沾了关系。   “姐姐嫁给了圣上,我若娶了圣上的女儿,这辈分岂不是乱了?”何钰胡乱找了个借口。   “可咱们尚国开放,也不是没有先例,再说了,要介意早介意了,还会等到今天?”元宝一口气将要说的话一并说完。   “多嘴。”何钰瞥了他一眼,“回去准备好纸墨笔砚,少爷要作画。”   如果公主对他没有心思,单纯只是互相利用关系,或许他也不会介意继续讨公主欢心。   可惜十一岁的小姑娘太单纯,轻而易举动心。   这不是他想要的。   “少爷怎么突然想起了作画?”   “准备好纸墨笔砚后自己找面墙面壁,我不说好就不能停。”   “啊?”元宝大吃一惊,“我又说了什么伤着少爷了?”   就光凭这句话,“面壁太轻了,倒挂吧。”   元宝惨叫一声,“少爷!”   何钰听之任之无视之,抬脚先一步回了凤秀宫,没想到他姐姐还没睡,不知吃了什么神丹妙药,脸色红润了许多。   “钰儿,快过来。”皇后招招手,轻声唤着何钰,“你今个儿跟我说的三皇子,我是越看越满意。”   她给何钰看记载,“听说从小聪慧过人,三岁吟诗,四岁习武,一点也不弱于你,是块成材的料。”   是啊,还比他多了一项本领,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姐姐,先别急,晌午我去见过顾晏生,他的母妃死了,现如今等同于孤家寡人。”   皇后面上一喜,“那不是更好?”   开始还担心会与顾晏生的生母撞上,现下完全不担心了。   何钰摇摇头,“一点都不好,孤家寡人等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母妃死了便没了顾虑。   没了顾虑,他的命运就不在我们手里,在他自己手里,愿不愿意同我们合作,也在他一念之差。如果他想不开,姐姐的事就是水中月,镜中花,看似近,实则远在天边。”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会这样?”   何钰叹口气,他姐姐在后宫多年,怎么性子还没磨练好,总爱大惊小怪,如何当得起后宫之主?   “姐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何钰继续道,“我既然打了这个主意,自然不会让姐姐竹篮打水一场空,姐姐且放宽心,万事有我。”   皇后松了一口气,“钰儿啊,这以后谁要是嫁了你,可要享福了,不仅年轻有为,还深谋远略,实乃我辈楷模。”   谁都不可能嫁我。   何钰垂下眼,藏起心思。   皇后又开始翻起了记载,“咦,这上面还说他自小喜爱钻研涩古药方,且过目不忘,但凡看过的病症药方都能记住,好生厉害。”   过目不忘?   遭了!那他潜入景南宫的事顾晏生可能已经发现了。   顾晏生确实发现了,他从小过目不忘,又从云端跌入冷宫,尝尽世间冷暖,本就谨慎,在窗户缝里夹了头发。   窗户被何钰推开,那头发轻飘飘的掉在地上,被他捡起来继续夹在窗户缝里。   床上的帘子也有变化,顾晏生拢了拢,拉回原样。   “娘,咱们景南宫来客人了?”   他把小板凳搬到窗户口,“是谁还记得冷宫?”   窗外的花草被他拔光,种了一片绿油油的植物,番茄和黄瓜,饿了便摘几个尝尝,小日子过的悠哉。   “昨天德明宫的大总管又来找我了。”   德明宫是八皇子与其母妃住的地方,八皇子死了,明妃也一病不起,离倒台只差一步之遥,聪明的人当然不会死守,早就另寻出路。   所以大总管就算明知道八皇子的死跟他有关,也没有上报,反倒借着这次机会,找他勒索。   顾晏生在冷宫中待了不少时间,早年母妃得病,须得大量珍惜药材养着。   可惜药材难弄,他便想了个法子,半夜潜入太医院偷药材。   没想到恰好被太医院的院判撞见,情急之下捡了一旁的脏衣服穿上,后来才知道那是太医院杂役的衣服。   院判瞧他穿着杂役服,便以为是烧火童子,忙指挥他干活。   顾晏生的母妃经常生病,熬药煮药这活他干的轻车熟路。再加上得了母妃遗传,对医术极为精通。   他母妃是江湖上有名的苗疆女,酷爱钻研蛊毒,顾晏生深受其害,小时候没少被喂毒,母妃还想在他身上种毒养蛊。   虽没有成功,不过顾晏生血液里尽是剧毒,换句话说,也是最好的补药,端看怎么利用。   他趁院判不注意,将血加了一滴在药材里,煮开后便是上等的解毒良药。   那药熬的火候也正好,药材的作用十成十发挥,瞧得院判甚是满意。   因是半夜,事发的突然,据说是某位得宠的贵妃突然中毒,险些死去。院判怕以后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再加上顾晏生熬药的手法确实精湛,本不抱希望,没成想一剂良药,药到病除。   院判觉得多少跟顾晏生有关,便叮嘱他,让他每晚过来值班。   顾晏生为了以后方便办事,也没拒绝,大着胆子留在了太医院。   本来只是一份杂活,领少许俸禄,胜在拿药方便,可以中饱私囊,给母亲治病。   很多药材并不是一摘回来就可以用的,偶尔要磨碎了放在太阳底下晒,或者干脆跟其它药材掺在一起煮,一些特殊的药材还需摘掉叶须,只留其根。   剩下的边边角角他拿回去,再加工加工,依旧可用。   其实待在太医院最大的好处是夜深人静时,摆放在书架上的医书可以随便看,并没有人阻止。   顾晏生最喜欢的便是坐在灶前,借着火光看书。   大概是他过目不忘、且聪慧过人的原因,在太医院待了两年,从来没出过差错。意外受院判喜欢,将他的位置从烧火的童子,变成学艺的药童,如今更是成了给院判打下手的徒弟。   这身份可不一般,能见到的达官贵人也越发的多,虽说他的样貌多有变化,不过还是被八皇子认了出来。   本该老老实实待在冷宫里过得凄惨的人竟然混的这么好,八皇子自然心有不甘,常带人跑去欺负他,让他倍受身份即将被戳穿,又不戳穿,吊着他的感觉。   顾晏生忍无可忍,便设计杀了他,可惜竟被德明宫的大总管察觉,跑来诈他。   顾晏生还是太小,经验不足,被他诈了出来,以此威胁。   或黄金或白银,有时听说谁又赏了他珍惜玩意,便一并要下来。如此还不够,贪得无厌让他去偷院内的珍惜药材拿出去当。   “这次想让我偷天山雪莲。”   太医院内存了一颗天山雪莲,大总管自知德明宫呆不久,便狮子大张口,一次性要个够。   “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可没几天又来找我。”   顾晏生回头看向床上,“娘,怎样才能让他以后都不用来了?” 第14章 人心难测   床上无人回应,风吹过,帐幔轻轻摇晃,尾端的珠子互相碰撞,响起叮叮当当的清脆声。   “人心真的好奇怪。”   顾晏生垂下眼眸,“我与顾晏殊无冤无仇,说起来还是亲兄弟,为什么他见不得我好?”   “德明宫的大总管与他本是主仆关系,明知顾晏殊的死与我有关,却愿意为了一已之私放弃报仇,真是讽刺啊。”   他又回头看向床边,“娘,以前你总是打我骂我,我也时常盼着你死,可你真的死了,我又觉得孤单。”   他母妃时好时疯,好的时候对他细言细语,还教他毒术和武功,坏的时候打他骂他,用毒折磨他。   但无论如何,也是他娘。   “娘,我要出去一趟。”   顾晏生站起来,去衣橱里拿了一件太医院的衣裳换上,又将正门锁上,从窗户口跳出去,翻墙离开。   他这景南宫的大门不会打开,里面的人除了活活饿死,便是等外面的人送东西进来。   可打入冷宫的人谁还会惦记?   即便有看管冷宫的嬷嬷也无济于事,一年能来一趟已是罕见。   顾晏生初到冷宫,手里还有一些银财,身边也跟着几个人伺候,后来只进不出,钱财越来越少,跟在身边的人也一个个翻墙离开,投靠了其他人。   唯独他与母妃两个,母妃疯症,他年龄尚小,着实受了不少折磨,直到渐渐长大,才开始为母亲分担。   起初翻墙出去捡别人不要的,被别人逮住了打一顿,后来去偷东西,被逮住了又是打一顿,再后来开始找一些轻活做,依旧被人欺负孤立。   渐渐的明白了,原来这世上没一个好人。   或许有,可惜与他无关。   既然都是坏人,少几个又能如何?   景南宫位置很偏,偏到阳光晒不到,花儿长不好的地步。   顾晏生路过御花园,匆匆一瞥拐入另一条路。   御花园里开满了花,在何钰看来是小雅,在他看来是灰败。   不知耗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将整个御花园填满,奢侈浪费。   太医院位南,离这边有点远,顾晏生抄了近路,也花了一柱香时间。   皇宫实在太大,内里嫔妃三千,宫女太监上万,宫殿庭宇无数。   待大家吃过饭,洗了碗筷,他才拍了拍衣摆进来。   这几日接连下雪,土地潮湿,走了一路,沾了不少泥土和雪花,轻轻一抖哗啦啦的往下掉。   院判看见了,忙招呼他,“叶生,快过来坐。”   顾晏生的化名叫叶生,去掉顾,晏生,叶生,同音。   屋里生了炭,院判坐在椅子上,双手伸出烤火,“早上的龙诞香可处理好了?”   要想学医,首先要学会处理药材。   顾晏生刚开始只懂得纸上谈兵,这两年在太医院学到不少,接触的药材也越发贵重,偶尔还会自己写方子,深受院判喜欢。   “处理好了。”他将腋下夹的书拿出来,放回一旁的书架上。   “这么快就将《普济方》看完了?”院判吃了一惊,“你这一天一本,再过几个月我这太医院的书岂不是要被你看完了?”   其实一天不止一本,偶尔闲了,一天两三本都不是问题,当然前提是写的不要太无趣。   “太医院搜集了天下孤本,怎会这么快看完?”顾晏生坐在他对面,也伸出手,放在火上烤。   医者很爱护自己的手,顾晏生的手常年浸泡药水,修长白皙,手心连个茧都没有。   若说他是习武之人,还真没人信,就连何钰手上都有一层薄茧,尤其是经常握剑的手,虎口和手心等位置会磨出水泡,时间一长就成了保护膜。   “太医院就是把全天下的书搜集过来也不够你看的。”院判哈哈大笑,“当年我跟你一般大时,看的书还没你一半多。”   他赞赏的看着顾晏生,“将来你的成就定然在我之上。”   顾晏生不以为然,“师傅缪赞了。”   恰逢刘御医端着药吆喝,“明妃的药,谁有空送去?”   明妃儿子死了,自己又一病不起,下人们玩忽职守,竟没人来拿药。   那药过了时辰不好,给明妃治病的又是刘御医,她若是因药不到位而死,这责任搞不好降到刘御医头上。   下人们势利,太医院的人也势利,明妃这一失利,平日里挤着上去给她送药得赏钱的人如今一个个禁声,各忙各的借口有事就是不送。   顾晏生正好闲着,“我去吧。”   院判抬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态度却十分明显,不希望他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顾晏生站起来,接过方形的木托,端着离开。   “我去去就回。”这句是跟师傅说的。   院判摇摇头,“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了。”   他经常看到顾晏生偷偷带药给宫女太监们治病。   在皇宫太医院是专门给皇上嫔妃准备的,宫女和太监没资格看病,身居要职的拿点药,普通的只有死熬。   没人会管他们的死活,但是顾晏生会。   对于他来说举手之劳的事,为什么不做个好人?以后方便做事。   明妃投靠了大皇子的生母兴妃,日子过的不错,原先奢华热闹,现下门庭闲凉。   顾晏生进去的时候连个下人都没有,他喊了一声,里屋里才有人奔出来,细看竟不是平日里见到的那个。   “红烟姐姐没来吗?”   那女子是贴身伺候明妃的大丫鬟,平日里在里屋很少出来,接盘的都是红烟。   “红烟妹妹刚挨了顿板子,在别院歇息呢。”   顾晏生点点头,“药有点烫,姐姐小心。”   那女子咧嘴轻笑,“嘴真甜。”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赏你的。”   顾晏生随手接过,别了那女子,去了红烟住的地方。   德明宫很大,内院是明妃住的,偏僻一些的地方留给丫鬟们住。   顾晏生去了别院,找到红烟的房间,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含恨的声音。   “冯正那个老王八蛋,自己赌输了竟将气撒到我头上!”   冯正是大总管的名字,此人贪财好赌,几日来找顾晏生一次便是因为赌输了,打起他的主意来。   顾晏生敲敲门,“方便进去吗?”   红烟登时呆住,半晌才反应过来,“门没关,进来吧。”   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刚挡住身子,顾晏生便推门进来。   “听说你又挨板子了。”他从怀里拿出药瓶,“我来给你送药。”   这个药比较麻烦,要搅成糊状才能上。   “你这有碗吗?”   “有有。”红烟连忙就要爬起来,牵扯到伤口,疼的呲牙咧嘴,又趴了回去。   “我来吧。”顾晏生将药暂时放在床前,自己去身后的柜子里翻。   那柜子简陋,里面除了放了许多杂物之外,还有几件女儿家的私物。   顾晏生目不斜视,拿了碗筷出来,重新坐回床边。   “一日三次,伤口要及时清理。”   他素来惜字如金,语句简单明了,不多说一句废话。   红烟晓得,便主动开口,“麻烦你了,每次都是你给我送药。”   这不是她第一次挨板子,平素生病了便半夜潜入太医院。   太医院晚上是不关门的,顾晏生值班,通常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火堆前,目不转睛的看书。   红烟去过几次,每次都能绕开他,翻到柜子里的东西。   那时候她心道,这人可真傻,东西被偷了都不知道。   “这段时间多亏了有你。”   有一次红烟风寒发热,那药材放的又高,她垫了几次脚都够不着。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握住柄把,将箱子拉了下来,“风寒发热吃这个确实管用。”   红烟这才惊觉,原来人家什么都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而已。   不过从那以后她也越发大胆,但凡有病便偷偷摸摸跑去拿药,没病也光明正大过去骚扰,扰的人家不得安宁。   也不知道人家烦不烦她?   红烟抬眼看去,几日不见,竟觉得这厮越发俊美。   顾晏生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喜阴,又常年不见阳光,面色苍白到不正常,颇有一些文弱书生的感觉。   红烟越看越满意。   纵观整个皇宫,长的似他一般俊俏的,只怕也没几个。   皇上样貌出众,他母妃也是一等一的美人,顾晏生自然不可能长的太差,否则谁敢说是亲生的?   “牛肉,毛姜。”   “干梅,鳗鱼。”   “啊?”红烟愣了一下。   “分食无恙,同食中毒而亡。” 第15章 不能陪你   “什么意思?”红烟有些不懂。   “谁让你变成这样的?”顾晏生点到为止。   “冯大总管?”红烟心漏跳了半拍,“可是他要走了,我没必要……”   她只要再熬一段时间,冯正就会看准时机投靠别的娘娘主子,到时候就不会有人为难她。   “你真的觉得明妃不行了?”顾晏生将药倒进碗里,又倒了水搅拌,“若她病好了,再去皇上那哭诉几声,又得宠了,你待怎么办?”   若她又得宠了,那有二心的人下场必然凄惨。   冯正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一定还会留下来,纵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受用,也要强忍下来。   他受了委屈,只怕会越发折腾人。   红烟一时沉默了。   “合食为毒是我偶然间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没人知道。”这法子是他娘好的时候教给他的。   他娘善毒,最普通的东西也能将之变为毒,无声无息且阴险致命。   红烟张张嘴,正待说什么,顾晏生突然起身,“药好了。”   他那双古井一样幽幽不见底的眼睛望了过来,“我要走了。”   说罢擦了擦手,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红烟伸出手想挽留,又不知道找什么借口。且顾晏生跟她说的事太过重大,以至于她脑子里装不下其它的。   若娘娘病好了,又得宠了,冯正依旧还是他的大总管,每天折腾她,那她的日子……   合食为毒的法子真的没人知道吗?   深冬正寒,冷风呼呼的刮,顾晏生不紧不慢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穿的不厚,衣摆轻飘飘的飞起,两袖清风徐徐,亮红色的御医服量身定做,穿起来恰到好处。   顾晏生今年恰好十二,比何钰还小一两个月份,说是最小的御医也不为过。   其实他还没到穿这套衣服的时候,没被皇上封赏,他便名不正,言不顺,但他师傅是院判。   人心确实很奇怪,有些人看你有潜力,便一个劲的栽培你,往后也能沾沾光。也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更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拼命往你身上捞好处。   可赌也是要下注的,什么都没押,凭什么得到好处?   顾晏生回到太医院,院判正等在门口,给他找了一本少见的医书,撸着山羊胡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今年花甲之岁,无儿无女,全指着徒弟给自己善后,眼光又高,看不上那些被人吹捧上来、又不肯努力、只想着混日子的人。   他挑来挑去,什么华佗之孙,张仲之家纷纷看不上,最后竟然看中了顾晏生。   那是真正的有潜力,肯吃苦,也愿意学,并且一点就通,过目不忘。   这样的人只要不死,将来必成大器。   虽然事后查过身份,有些古怪,不过与他的潜力比起来不值一提,便糊弄了过去,没再问过。   是人多少都有点秘密,叶生心思重,藏点东西也是理所当然。   顾晏生刚要进去,门口突然有人喊他。   “叶生。”那声音催魂似的,“这边,这边。”   顾晏生看过去,恰好瞧见冯正露出的半个身子,另半边藏在拐角的墙后。   他又回头看向院判,院判脸色不好看,不过还是挥手让他去了。   顾晏生抬脚朝冯正那边走去,刚到就被他猛地拉进角落,凶狠的问,“我的天山雪莲呢?”   “天山雪莲藏在院判的寝室,我没资格进去。”   “不能想想办法吗?”冯正皱眉。   “想不到办法。”   冯正喘着粗气,赤红了眼,“那你给我一千两黄金,我保证以后都不烦你,你那件事也会烂在肚子里。”   “上次你也这么说。”顾晏生眼皮微抬,“没有。”   他态度强硬,惹怒了冯正,“顾晏生,你就不怕我将你的事迹说出去?”   “说出去又如何?”顾晏生抬头直视他,“我已经被你逼的没有退路了,一千两黄金,你怎么不杀了我?”   冯正拎起他的衣襟,“你没有,那老东西也没有吗?”   他指的是院判。   “你以为师傅是真的喜欢我?他只不过是看中了我的潜力而已。”这里离正门还有一段距离,说的话那边听不到。   “五百两黄金,一定要给我弄过来!”冯正退而求其次,“否则你就等着被抓吧。”   顾晏生冷笑,“你以为我被抓了,你还能好过?”   “知情不报,等同于株连之罪,若我被抓了,便说你是主使,看我们两个谁先死!”   “你……”冯正抬手就想打他。   顾晏生扬起脸,“你打吧,我师傅还在里面等我。”   若是这一巴掌落下,脸上肯定会留下痕迹,到时候院判一问,说不得要露馅。   但这股气不出不行,冯正收了手,突然抬脚踹了顾晏生一下。   顾晏生只有十二岁,气力再大也比不过成年人,且没有防备,轻而易举被他踹得倒地,半坐在地上,目光冷然。   天上下了雪,凉凉贴在脸上,顾晏生摸了摸,触手一片刺骨的冰。   冯正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愤愤然走了。他也拍拍裤腿起身,收敛情绪如往常一般进了太医院。   院判面色阴沉,“这人我认识,听说整日聚众赌博,不成大器,以后千万不要再与他来往。”   顾晏生点点头。   院判脸色好了一点,“我跟你说,交朋友也是要看人的,你还小,为师就帮你多把把关,若是此人日后再来,干脆撵出去,你没有意见吧?”   顾晏生摇头,“全凭师傅做主。”   院判哈哈大笑,“好徒弟,走,为师带你喝一杯。”   顾晏生拒绝了,“师傅且去,我还想把今日刚到的药材处理一下。”   院判微有不满,“这些活计就交给旁人吧,咱们师徒俩难得有空。”   顾晏生还是摇头,“师傅忘了,要想学医首先要学会处理药材。”   他走到柜台前,“我进太医院才两年,已经比别人落后很多,须得见缝插针,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才能追上。”   自古以来肯努力和勤奋的人自然受人追捧,恒古不变。   院判拗不过他,撸了撸山羊胡妥协,“好吧,那你悠着点,别累着自己。”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这本《疑难杂症》你看看,是个散医写的,记载了很多民间方子,咱们太医院没有。”   顾晏生接过来翻了翻,发现是他喜欢的类型。   属于游医的笔记,就是那种四处游走,不在固定地方,走南闯北的散医写的,他们的见识远不是待在一个地方的人能比的。   “谢谢师傅。”顾晏生很喜欢看这种,不仅能增长见识,还能晓得不少新奇的东西。   他坐下后马上开始看了起来,因记录者写的笔字有趣,竟看的津津有味,专注到连草药都没来得及处理。   若不是有人抓药,惊醒了他,说不定能一气呵成看完。   顾晏生抬头看了一下,是个不认识的丫鬟。   “我家淑妃娘娘头疼,已让太医看过,这是方子,你把药抓好,我带回去自己熬。”   有些娘娘贵妃谨慎,不让他人沾手,除了抓药,其它都是自己来。   顾晏生点点头,接过方子瞧了瞧,“这是哪位太医开的方子?”   “怎么了?”那丫鬟好奇问。   “这字也太丑了。”顾晏生摇摇头,“我自幼饱读诗书,也算半个文人,险些没能认出来。”   丫鬟汗颜,“这是我们娘娘从娘家带的方子,说是治头疼有用,怕别人多想才说是太医写的。”   顾晏生明白。   难怪觉得字迹不对,不像院里几位太医的。   他将方子放在桌上,“你等着,我去抓来。”   因天生过目不忘,那方子他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顾晏生折起纸,一样一样的加药材,期间没有看过方子一次。   丫鬟有些不放心,“你怎么不看方子?万一抓错了药怎么办?还有啊,多少也该称一下吧,万一重量不对,吃出毛病来你负责吗?”   顾晏生回头,如玉一般的少年轻笑,本就俊美的五官更显明耀。   他张张嘴,正待说话,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清脆的嗓音,“姐姐放心,这是我们院判的徒弟,手可稳了,抓的比上秤还准,不信你称个试试。”   是一起当学徒的司徒骏文,听说是司徒家族的嫡子,世代为医,也有几分真本事。   “这样吗?”那丫鬟半信半疑,果然将药放在秤上称了称,还真的纹丝不差,她不信,又换了一包,结果还是一样。   “这么准?”   “可不是吗?”司徒骏文拱手,“这手功夫小弟佩服的五体投地。”   顾晏生没说话,又听司徒骏文吹捧了他几句,与那丫鬟攀了不浅的交情,待俩人聊好,陡然发现顾晏生不见了。   顾晏生喜静,抱着书躲进了里屋,等他看完,天色已黑,众人也纷纷回去。   他收拾了一下,又挑了一本书带走。   夜晚的皇宫寂静一片,顾晏生摸黑回去,熟门熟路跳进景南宫,又从窗户翻进去,点了蜡烛,凑到门口看了看,夹在里面的头发还在。   虽然还在,但是并不代表没人来过,只能说明对方更警惕,也更了解他了。   他歪头看去,窗边的桌子上放了几轴画,用红绳系着,在昏暗的灯光下晃着影。   顾晏生走过去,静静站了一会儿,白玉一般的指尖拉动绳尾,画轴哗啦一声散开,露出里面的水墨画。   第一副是山水,第二幅是大海,第三幅是沙漠,第四副是草原,各种各样,也稀奇古怪。   皇宫外是什么?   自然是万里江山。   “青山绿水,大海沙漠,草原异乡,我不能陪你看,不过可以画给你。” 第16章 丑出境界   在现代有一种叫做照相机的东西,能将看到的风景照下来,然后发给亲朋好友,让所有人都能观摩。   但是在古代,没有这种机器,制造起来好像也很麻烦的样子,关键没有原材料,记忆里的何玉也不会做,于是何钰换了一种方法。   将美景画出来。   他自小跟着父亲去过不少地方,名山大川都玩遍了,这种画随手就能画两幅,一点不费劲。   如果能用这种方法与顾晏生结个善缘也好,不行也最多是浪费点时间而已,何乐而不为?   “少爷,你又盯上哪家姑娘了?”元宝嘟囔着,“我就说怎么连公主都拒绝了,原来是另有所爱。”   何钰淡淡瞥了他一眼,“多嘴,少爷这样做自然是有少爷的用意。”   元宝不信。   出来的时候捧着大把字画,回去的时候一个都没有了,还不走正门,翻人家墙头,这不是作贼心虚,看上人家了是什么?   不过景南宫是冷宫,里头除了少爷说要过继的三皇子之外,莫不是哪个妃子的闺女也在里面?亦或者当年跟着伺候的丫鬟宫女?   当年三皇子的母妃也是受宠过的,皇上赏了不少好东西,身边也能留下几个忠心的宫女丫鬟,少爷一时兴起,看上她们也说的通。   何钰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转身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元宝被他盯得发毛,“少爷你还是罚我吧。”   何钰回身继续走,“单腿跟上。”   他主意最多,折磨人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元宝没有防备,惨叫一声可怜兮兮求饶,无奈何钰铁石心肠,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跳着回来。   这厮不爱活动,功夫也弱,吃不得苦,跳这么点路跟受了莫大委屈似的。   也就在何钰跟前敢这样,这要是换个主子,早就把他打死了。   何钰心胸大,而且有时候他挺羡慕元宝。吃了睡,睡了吃,无忧无虑。不用思考那么多,也不用学那么多的东西,更不用像他一样每日雷打不动练功。   “去找些人打听打听,最近宫里有什么动向?”何钰塞了一些银票给他。   有时候办事还是这玩意说的最准。   “现在吗?”元宝问。   “嗯。”   “我马上去。”元宝银票往胸口一塞乐呵呵的跑开。   何钰摇摇头。   这么点钱就收买了,真没出息。   他给的多,用不完剩下的自然都是元宝的,一顿板子一个枣粒,何钰还是知道的。   元宝走了,回去的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何钰折了一枝梅花,去掉多余的部分,让它成为光秃秃一根,拿着那枝竿练剑。   休假前武夫子教了他们一套剑法,何钰见顾晏生使过,是那日杀八皇子的时候。   当时他过于震惊过八皇子被杀的事件中,反倒忽略了,顾晏生使的竟然是武夫子教他们练的《破云九式》。   此招以轻功为主,因为他们年龄尚小,若真的与成年人拼力气或经验,只怕死得很惨,所以武夫子想了个办法,让他们能凭巧力制胜。   顾晏生当时为了栽赃给他们,使的并不是自己擅长的,也许是因为除了自己擅长的只会这招,所以不得不用。反正无论哪一种,都说明他与武夫子有关。   也有可能不是有关,是这厮偷看过他们练武,也对这招感兴趣。   既然感兴趣,那就做个好人。   何钰手腕一横,枝头颤了颤,蓦地扫过,片片梅花落下。   他的剑招灵活凌厉,走的是轻巧路线,大抵是与人有关,何钰最擅长的是轻功,这招正好与轻功相辅相成,所以书苑里第一个学会《破云九式》的不是周浩然,是他。   若说教人,虽然不如武夫子,不过也能凑合,应付应付顾晏生还是够的。   顾晏生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偷看过他们练剑,只学了皮毛,使的并不精湛,所以给了何钰一种误解,以为他功夫不高。   他肯定是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功夫,他母亲教他的,苗疆那边来的,很容易就会被人看出底细。   梅花林中一道浅色身影,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何钰的剑指到哪,哪里就是一片花海。   他脚下横扫,地上无数雪花飞起,嫩芽青的长袍衣摆展开,既好看又有意气昂扬之势。   啪啪啪!   元宝兴奋的拍手,“少爷好剑。”   “你才好贱。”何钰当场脸就阴了下来,准备找个由头把元宝办了。   元宝吓了一跳,赶忙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他,“少爷,你让我打听的事我都打听好了。”   何钰脸色这才好了一点,“说吧。”   “我找了几个人问过,说是皇上前几日突然将二皇子的生母关了禁闭,三个月之内只许吃斋念佛,不许闻荤喝辣。”元宝清秀的五官皱成一团。   “说来也怪,皇上刚关了二皇子生母禁闭,便将彻查八皇子案件的人都撤走了。”   何钰脑子一转就明白了,顾晏生果然使了嫁祸计,但二皇子是左撇子,他那日莫不是使了左手?   何钰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当时心乱如麻,漏看了很多细节,如今仔细一琢磨才发现顾晏生的可怕。   竟连二皇子的左撇子都能模仿,不不,他一开始用的是右手,肯定是在危难关头才使的左手抵挡。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人以为二皇子开始要撇清自己的嫌疑,所以用右手,但是关键时刻他露馅了,又使了左手。   这种本能才最让人信服。   但光有这些还不够,顾晏生一定还做了其它的,让皇上坚信就是二皇子干的。   是什么呢?   这小子生平事迹何钰也查过,可算是坐过山车,忽上忽下,惊险的很。   纵然无害人的心思,但身边的人逼也将他逼成了现如今这副模样。   他被打入冷宫,身份陡然急下,没有利用价值,等同于无人理睬,或者说人人都能踩一脚。   不是说皇宫里没一个好人,而是在皇宫这样的环境,宛如蛇窟。纵然刚进去的时候白莲一朵,过不了多久也会染成黑色。渐渐的没了白,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小皇子,等同于永无翻身之日,谁会对他好?不打他已经算是谢天谢地。   在这样的环境中,顾晏生一定想通了很多,比如野心,再比如——权利。   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会有人能威胁到他,只要再狠一点,想的再多一点,什么都会有。   这种有自觉,又有能力的,都不用启发,自己就会往上爬,甚好。   何钰最喜欢跟这样的人合作,有动力,也有挑战。   他就是想试试逆境生长,十面埋伏的感觉,只要这样才能成长的更快,顾晏生也是最好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元宝,回去后准备好文房四宝,少爷还要作画。”一次也许很难打动那人,多来几次搞不好能成。   “少爷还要作画?”元宝惊奇,“什么姑娘眼光这么高,连少爷都看不上?”   少爷论才华有才华,论样貌有样貌,连公主都钟爱少爷。那小眼神,少爷走哪跟哪,他要是个女孩子,保不齐也要被少爷迷住,居然有人能拒绝得了少爷?   “少爷,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   何钰想了想,“高高瘦瘦,面如冠玉,一双眼睛琉璃珠似的,哦,差点忘了,此子最出彩的是那双手。”   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手背白皙单薄,淡青色的血管纵横,像美玉上的瑕疵,又像天生的纹路。   元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少爷喜欢的一定是个美人。”   顾晏生面嫩,若是穿女装,再化化妆,好像也不会太差,算是美人。   何钰附和,“反正肯定比你长得好看。”   “那是。”这点自觉元宝还是有的,甚至有些小自豪,他家少爷喜欢的未来夫人,连手都那么好看。   等等,少爷刚刚是不是说了此子云云?   此子?   “哇,少爷,你还说你不是断袖!”居然看中了男子。   “谁跟你说夸别的男子好看就是断袖了?”   何钰大步走在前面,“也可以是纯粹的欣赏。”   他是狼,顾晏生是蛇,还是只毒蛇,只可远观,不可近窥,所以最多是欣赏。   “那少爷喜欢什么样的?”   何钰脑海里竟奇迹一般冒出公主来,若是公主心机再重一点,再狠一点,不要那么轻而易举喜欢上他,或许真的是他心中的挚爱。   只是这爱刚擦出火花,就已经熄灭。   他与公主是不可能的。   “就你话多。”何钰白了他一眼,率先一步回了凤秀宫。   这么晚了,皇后娘娘已经睡去,他跟元宝两个人进屋,与晚霞说了几句,问了一下皇后娘娘的情况,差不多后找了东边的屋子筹备。   何钰画画,元宝写信。   “用左手写。”何钰怕被顾晏生认出来。   “啊。”元宝不理解,“少爷,我的字本来就丑,用左手写岂不是更丑?”   “反正都丑,换个方法丑不好吗?”   元宝:“……”   我竟无言以对。 第17章 掌握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   太医院来了一个穿着明亮的宫女,小脸生的艳若桃李,一双眸子水汪汪的,格外可人。   浅粉色的宫女服掺夹在明红与米白的太医服里格外明显,一眼便被人瞧见,进屋喊了顾晏生。   红烟等了等。   以前她每次都是夜班来,后来夜班换了人,白天人又多,她倒不敢来了,再加上挨了板子,躺了小半个月,再来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以前见顾晏生没有压力,现如今顾晏生穿着明红色的太医服,从里面出来,竟让她觉得贵气。   这人似乎天生与她不是一类人,配不上他。   “找我什么事?”顾晏生脚步停下,高高瘦瘦的身形站在她面前。   红烟今年十三,比顾晏生还大了一岁,刚进宫没多久,因家里有些关系,便把她送到了和善的明妃身边伺候,谁料明妃是慈善,奈何身边有恶狗。   “进去说。”隔墙有耳,小心些总不是坏事。   顾晏生眼中波光一闪,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他转身,带着红烟去了里屋。   里屋是接待贵妃小主的地方,那些贵人生病了便宣,这里一年到头也用不上几次。   “安全吗?”红烟还是有些不放心。   顾晏生点头,“绝对安全。”   正因为是招待贵妃娘娘的,门板做的极厚,能隔音,也挂了屏风,恰恰是谈话的地方。   那中间有个茶几,顾晏生掏出火折子点火。   红烟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唇咬的发白,“你昨天说的那个法子,我想试试。”   她有个小姐妹,昨日险些被大总管侮辱了,那厮去了势,却还有那般想法。加上快要跑路,便肆无忌惮,主意打到她的小姐妹头上。   烧茶的炭本就有些火星子,顾晏生点了火,又用细小的铁签翻了翻,炉里登时冒了火光。   “然后呢?”   “你有万全之策吗?”红烟低下了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同食而亡的法子是顾晏生给的,现在还要他想办法。   这毕竟不是人家的事,过份麻烦人家不好。   顾晏生将烫杯的壶放在火上,“有。”   红烟面色一喜,“真的?”   “嗯。”顾晏生冲她勾勾手,“你附耳过来。”   红烟趴过去。   “冯正此人爱慕虚荣,贪图享乐,又极爱逞强好面子,你只需用明妃的势压他一压便是。”   巳时出了点太阳,不算强烈,却也能供些暖意。   红烟与众多宫女一起收拾屋子,今日天气好,娘娘说收拾收拾屋子去去霉。   娘娘还是躺在屋内,不见客也不见人,只除了伺候在身边的大丫鬟,没人见过她,也不知她的死活。   这里是正厅,离明妃睡的寝宫有些远,宫女们闲不住,便开始小声讨论。   “你们说娘娘……”   “不会的不会的,别瞎说。”   如今最令她们担心的便是娘娘的身子能不能撑过去,若是撑不过去,这德明宫说不得要完。   明妃与儿子不同,性子软,人也圆润油滑,轻易不得罪人,即便是对待最下等的宫女太监,也亲切和蔼,宫女们都挺喜欢她。   可惜人善被人欺,大总管冯正仗着自己曾经服侍过上代皇后,假公进私,表面对明妃恭恭敬敬,背后里搞小手段。   明妃念在他知道皇上不少秘密的份上一直忍让。   当年的皇后是皇上最爱,三天两头去她的凤秀宫,后来死于狩猎,皇上伤心了很久。   初始封何蓉为皇后,也是因为何蓉与上代皇后有些相似,只不过一个温柔大气,一个善妒小气。   久而久之皇上便鲜少来凤秀宫,何蓉觉得错都在冯正,总是让她扮演上任皇后,结果惹得皇上发怒,再也不来,便将冯正打发了。   冯正跑来跑去,竟去了明妃手下办事,明妃对他也信任,一来便给了大总管的身份,在德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恰逢一道暗红色的太监服从走廊缓缓接近,红烟赶紧插嘴,“咱们还是盼着点娘娘好吧,有娘娘压着冯总管才不敢放肆,若娘娘不在,冯总管岂不上天?”   这话是说他冯正不如一个女人,都快死了,威严依旧还在,压得他大气不敢喘?   冯正脚步一转,又藏进了走廊深处。   “你们看,冯总管吃的是什么?咱们娘娘吃的又是什么?”   ——   “冯正心中一定激愤,想证明自己比明妃更有威信。”顾晏生坐在红烟对面,给她用热的茶水洗了洗杯子。   ——   “娘娘吃的是什么?我吃的又是什么?”冯正冷哼一声从角落里出来。   丫鬟们顿时一乱,“冯总管。”   恰好是饭点,娘娘还没起身子,那菜便温在食盒里。   食盒有两个,一个精致小巧,纹嵌了硬螺钿八棱黑漆,另一个花梨檀木,简单至极,连花纹都没有。   两个食盒一个给娘娘,一个给冯总管,一样大,但是这区别却是天差地别。   “打开看看。”冯正走到八棱黑漆食盒前。   “不可啊,这个是给娘娘的。”红烟赶忙阻止。   “给我打开。”冯正面有怒火,“出了事我负责。”   红烟这才不情不愿的打开食盒,露出里面的牛肉,毛姜汤,鳗鱼,还有饭后的干果酸梅。   冯正又掀开自己的看了看,白菜,豆腐,和青菜汤。   ——   “打着大义的旗号做事,一向是他惯用的伎俩,这厮一定会将饭菜交换。”顾晏生烫好了杯子,又烧好了水,白玉一般的手拿了布,裹住烫人的瓷柄,将茶倒入红烟的杯子里。   ——   “大胆。”冯正突然发难,“娘娘病危,太医叮嘱过不可闻腥,你们这是想害死娘娘吗?”   他将两份食盒换了个位置,“那一份给娘娘,这一份我便替娘娘分忧了。”   ——   “只要他接下了给明妃的食盒,离死就不远了。”顾晏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那茶是极好的碧螺春,只有招待贵客才会用。   “我有个疑问。”红烟手握在杯子上,“计划是很详细,但若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顾晏生轻笑,脸上是镇定与自信,“就算被人发现了又怎么样?冯正的作风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肯帮他?”   他凑过去,小声说,“她们只会站在你这边。”   ——   砰!   红烟跟在冯正后面,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撞倒了一个花瓶,那花瓶倾斜,晃荡几声却没落地。   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接住,“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安如姐?”红烟险些惊叫出来。   安如连忙捂住她的嘴,“嘘。”   里屋的冯正似乎听到动静,喊了一声,“谁在外面?”   红烟一慌,安如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安静下来,另一只手撑在嘴边,学着猫叫了一声,“喵~”   学的惟妙惟肖,宛如真的猫儿打鼾。   “原来是只猫啊。”里面的冯正似乎放心下来。   安如凑到她耳边细声细语,“你尽管做,我在外面帮你看着。”   红烟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她擦了擦,别了安如,轻手轻脚跑去冯正的窗户下贴耳倾听。   冯正吃了几口,又喝了汤,还嫌那汤难喝,无奈菜做的咸,他吃几口肉,就要喝一口汤,再尝尝其它菜。   第一层放了小两盘,总共三层,刚刚冯正掀了两层,那底下还有一层,无奈做的卖相不好,看着就没食欲,浅尝几下放下筷子。   “今天的御膳房怎么搞得?”   他端了酒便要喝,肚子突然疼了起来,随后是心脏,然后是整个肺腑。   不好,中毒了!   他刚要喊,便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四肢抽搐,嘴里也不断冒出白沫和血水,眼睛瞪着,煞是可恐。   ——   “冯正死后,你们就把在大厅里发生的事告诉明妃,有这么多人证在,明妃一定相信。”   顾晏生不紧不慢的晃了晃杯子,里面青色的伢儿微微摇晃。   “那食盒原先是给明妃,明妃一定以为是来杀她的,冯正做了替死鬼。”   “明妃处世圆滑,很少与人结怨,且敢杀她的人就不怕承受后果。能承受后果的,在这后宫中没有几个,明妃心里一定有数。”   “她怕是杀人灭口来的,所以绝对不敢声张。”   ——   “今日的事,你们就当不知道,冯总管是突发心肌而死,都明白了吗?”明妃撑着虚弱的身子,满面灰败。   那人看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又嫌她知道的太多,到了杀人灭口的时候了吗?   ——   “只要有明妃掩饰,你便脱离了嫌疑,宫里的人势利,再加上冯正风评不好,大家都会觉得死得其所,没人会帮他报仇。你与这件事,也算彻底没了瓜葛,以后旁人来问,便按照明妃的说法,知道吗?”   ——   红烟心惊不已,所有的事态发展竟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步不差。   他真的只有十二岁吗? 第18章 赶巧了哈   顾晏生帮过红烟之后,又看了会儿书,瞧中午没人,便一个人回了冷宫。   他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冷宫是清凉,但是种了菜,还新鲜,自己洗也放心。   太医服拖沓,不方便做饭,他脱了那身过于明亮的衣服,换了身穿了许久有些破旧还打了补丁的长袍。   这衣服用来干活不错。   年龄长了,食量越来越大,想吃的东西也多了,小小一块地不够种。   顾晏生挽起裤腿,赤着脚踩在地上,扛起锄头犁起了地。   底下铺了青砖,他将砖头掀开,土松了松,种了些白菜,剩下一块地方用来种梨。   记得娘最喜欢吃梨,从前得宠的时候雪梨,白梨,挑着吃,后来到了冷宫,万分想念的时候就发疯,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弄来。   “梨我是种下了,可惜你却没机会吃。”   顾晏生填上最后一把土。   “娘,你福泽真薄。”   他将锄头放在墙角,又从井里打了点水,陡然发现井里又没水了。   那井不深,他们来的时候就停过,起初花银子叫人往下挖,后来没了银子也没了人,他便趁娘好的时候,拴根绳子跳下去自己挖。   他娘在上面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就把他的绳子剪断,还往井里丢石头,想砸死他,说他心思不纯,总想弄死自己。   顾晏生确实恨,他看他娘的眼神是凶,是狠,是伤,像狼一样,又像蛇,潜伏在黑夜里,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所以她要弄死他,想尽一切法子。   顾晏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好,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坏,每天都谨慎的盯着她。   眼神不对便把自己锁进屋里,或者干脆躲起来,若眼神对了,说明是好的,他才会放下戒心,慢慢接近。   但他娘越来越聪明,到了后期像两个人一样,可以同时出现,一个要除掉他,少一个隐患,一个又护着他,不让另一个伤害他。   但是另一个实在太坏,她会装成好的那个,等顾晏生接近了再伤害他。   顾晏生怕死了,也恨死了,恨不得她死!   他知道他娘得了病,里面坏掉了。可他没有办法,救不了她,甚至听都没听说过这种病,为什么人会有两幅面孔?   坏的时候像不认识他一样,处处都想要他的命,来保全自己。   但是好的时候又会很耐心的抱着他,教他认字,和他下棋,把自己研究了一辈子的蛊毒之术交给他。   还告诉他自己的弱点,若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杀了她。   哗!   顾晏生将自己打来的半盆水倒在脚上,浇了个透心凉。   他搬了个小板凳晾了一会儿,干了便穿上鞋子,洗洗手进屋做饭。   烟囱里很快冒起白烟,顾晏生自己吃的简陋,饭很快做好,像往常一样,一半自己吃,一半留给他娘。   他吃饭也闲不住,捧了本书看,偶尔会突然冒出一两句,与他娘交谈,说着说着不知为何想起他娘送他的匕首。   说是给他防身,没事的时候还能用来削削土豆水果。   刚刚好像用来切了萝卜没洗?   他匆匆进了厨房,看到那把匕首安然无恙躺在案板上才放松下来。   用衣摆擦了擦,又嫌不干净,拿去水井边磨了磨。   这把匕首是苗疆的师傅做的,已经死了,只此一把,珍惜异常。   尽管老是被他拿去切菜切果子,刀的表面依旧光滑细腻,没有一个豁口,也不会生锈。   正午的阳光有点威力,直射下来竟觉得有些发烫。   顾晏生磨刀的手一顿,他是习武之人,五感灵敏,明显感觉远处似乎有人在看他。   是谁?   他回头看去,一眼瞧见一道倩影,站在墙根,差点被干枯的稻草挡住,只隐隐约约露出小半个身形。   红烟红着眼跑来,她速度太快,顾晏生只来得及站起来,便整个人被她撞到,险些摔跤。   “我把他杀了。”她心里害怕,干脆紧紧抱住顾晏生。   俩人差不多年纪,但顾晏生比她高了一点。   “然后呢?”顾晏生拉开她的手。   这是拒绝的意思,红烟明白,眼神不由自主黯然下来,“都被你猜中了,但是我心里好慌。”   “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找来这里说明什么?   说明红烟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身份说不定也知道是他杀了八皇子。   “我……”他眼神突然变了,从刚刚那种温和变成了冰冷,像盯着猎物一样。   红烟吓了一跳,“冯正……冯正临死前说的。”   冯正倒在地上,知道自己中毒八成跟顾晏生有关,便将他从头骂了个遍。   说得可难听,红烟全程听了进去。   “冯正还说了什么?”顾晏生擦了擦匕首上的水珠,脚下微挪,离红烟更近。   红烟不自觉后退一步,“没有了,冯正还没来得及说其它的就死了。”   “是吗?”顾晏生盯着她的眼睛。   他从小学会察言观色,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只看到了红烟眼里的不解,期望,没有心虚。   “嗯。”红烟咽了咽口水,似乎有些紧张。   俩人离的极近,顾晏生走一步,她就退一步,她退一步,顾晏生就走一步。   “这把匕首是我母妃送我的。”   那匕首冒着寒光,被他握在手里,刀面朝下,红烟的哥哥参了军,习了武,曾告诉她,这是蓄势待发的意思。   红烟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坐下来。   “娘说如果害怕,伤心,出现不正常的情绪,就用这把刀割自己一下,身体痛了就不会再想其它的。”   他把害怕和伤心比喻成不正常的情绪,难怪从来没见过他脸上出现过类似的表情,大概那些对他来说都是不正常的。   “借给你。”   顾晏生手腕一转,将匕首尖正对下方。   风吹过,刮起他单薄的衣袖,露出手臂上一道道白痕,因为年纪小,愈合的很好,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但是细细一数,居然发现多达十几条。   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不会无缘无故割自己刀子,也不会遇到那么多出能让自己难过心慌的情绪。   这说明顾晏生经历的生活和环境,艰难到她难以想象。   顾晏生生长的环境确实很复杂,他这个年纪本该无忧无虑,开朗活泼,但是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丝年轻人的特征。   没了朝气,也没了这个年龄段的乐趣,他把所有的心思和力气都用来怎么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拼尽全力。   环境是改变一个人最好的催化剂,你跟一群孩子生活在一起,自然会变得孩子气。   如果你生活在到处都是机关算计的大人世界里,久而久之你也会变成大人,尽管年龄还没到,但是心已经到了,甚至过份生长,进入老年状态。   顾晏生明显是不正常的,他无法表达自己的全部情绪,甚至觉得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   用刀子割自己,确实可以暂时忘了其它的,但这是自残。   红烟突然想试试,即便它是错误的。   “切这里吗?”她把匕首接过来,对着手背上面一点点,正好可以挡在衣袖里。   那刀缓缓划过,血顺着匕首和她手臂的开口处流出来,艳红艳红,瞧着触目惊心。但很意外,红烟没有怕,也不再心慌,大概因为有人尝试过,还不止一次,所以她知道是安全可靠的。   “你不疼吗?”   红烟点点头,“不疼。”   她又加了一句,“也不慌了。”   这法子确实有效,人的心很小,它只能装下这么大,被手臂上的疼痛吸引,就不会再想别的。   “那就好。”顾晏生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递给红烟,“用这个包扎一下。”   红烟接过来,也顺便把匕首还给了顾晏生。   “你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别让人看出我们的关系,引起怀疑。”顾晏生擦了擦匕首,转身坐回小板凳上,加了点水继续磨刀,再也没有回头看红烟一眼。   他们两个,一个是被废的皇子,一个是德明宫的宫女,在一起确实引人怀疑。   红烟面露失望,“那我走了。”   她一步三回头,希望顾晏生能挽留她,但是并没有,无奈只能沿着原路返回。   她来的时候找了最矮的墙角,又堆了一些石块,勉强翻过来。   那墙太高,下来的时候还摔了一跤,一只腿略微颠瘸,但是细心无比的顾晏生居然没有发现。   或者说不是没发现,是心思压根不在她身上。   他帮她,只是利用她而已。   将死之人不会说谎,冯正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她流着泪,挪来青砖堆积在墙角,木然的踩着青砖往上爬,那青砖堆的太高,不稳,且还差了一块。她手抓在墙面上,却使不上力,吊在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无比尴尬。   红烟今年刚满十三,在没有进宫之前一直是家里的小公主,家里人都以为进了宫就是享福,会被皇上宠幸,从此一飞冲天,所以花了重金也要她进宫选秀。   谁料进了宫的并不全是当娘娘,也有些要去给人当丫鬟,当初收钱的公公还算有良心,给她找了明妃身边伺候,做了一个清闲的活。   本来日子还算好过,直到冯正被皇后拨给了明妃。   冯正仗着自己知道明妃想要的,便嚣张跋扈,肆意欺凌辱骂她们,若是谁姿色尚可,看中了就求明妃恩赏,明妃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胡作非为。   前一日连她的小姐妹都没放过,红烟心中激愤,身体还未好便顺着顾晏生的意,将冯正设计杀害。   如今人是杀了,那人却翻脸不认人。   是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红烟想到深处,忍不住悲从心来,哇的一声哭了个彻底。   “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哭?”   墙上立了个小小少年,背着弓和箭,半蹲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赶巧了,我也喜欢从这处翻墙。” 第19章 邂逅偶遇   红烟吃了一惊,手一松,人蹭的一声直往下掉。   她挥舞着手,冷不防被人攥住。   “别乱动。”何钰这个位置没地方借力,搞不好就是俩人都掉下去,他还会栽在红烟身上。   红烟挂在空中,低头一看发现她垒的青砖倒了,现在更是无处借力,全部重量都在何钰手上。   “快拉我上去。”   她着急,何钰反而不急了。   虽然借不到力,不过旁边就是屋檐,扶一下还是可以的。   “不拉。”   “你……”红烟气结,“那你放我下来。”   “不放。”   红烟大怒,“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告诉我为什么哭?”何钰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红烟扭过头,“不说。”   刚刚是何钰拒绝了她,现在变成了她拒绝何钰。   何钰哈哈大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红烟抬头看他。   这厮穿着白衣,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却一肚子坏水,一看就不是好人。   “是他欺负了你吧。”虽然不知道过程,不过动动脚趾头也能猜到。   “他欺负你,我就帮你欺负回去。”何钰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拽了上来,但又没有帮人帮到底,将人扶上来,反而让她趴在墙面自己往上爬。   红烟愤然,“你这人怎么这样?”   何钰也不管,往左跨了一步,给她留下足够的位置,也防止她使阴招。   “你说这个位置我能射中他吗?”他取下背上的弓,又拿了一支箭,两手撑起弓和箭。   红烟回头看去。   这里是外院的墙头,顾晏生在内院,从这里几乎看不到内院,怎么射?   “吹牛吧你。”无论如何她也不信,从这里能射中顾晏生。   何钰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从外院确实射不中内院,不过景阳宫向阳,设计又是对称,就像顾晏生的房间,左右两边都有一个大窗。   那窗户糊的不严,日久失修,若是使的力气和准度恰到好处,箭穿过两个窗户,就能准确的射中顾晏生。   何钰找着角度,刚好正午,阳光穿透两个窗户,映出微微的光。   顾晏生手里拿着木盆,里面存了些水,水井里的水干了,这些是他晚上吃饭用的。   他年龄小,力气不是很大,那木桶又厚,抬的有些吃力,刚将木桶放在地上,心中便是一阵警铃大作。   顾晏生反应迅速,一个后跃躲开,待站稳时,发现他原本站的地方多了一只箭,钉在地上,尾羽因为遇到阻力弹了弹。   这里是冷宫,他是被废的皇子,冯正也死了,他那样的人不会有人给他报仇。   是谁?   他顺着箭势看去,发现有人背着光,站在远处,居高临下看他。   “顾晏生性格内敛,城府极深,即便是成年人也不及他八分。”何钰语气轻松,“若真的喜欢他,与其哭哭啼啼,不如让自己变得有用。像顾晏生这种人,你若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便如女人的旧衣,说弃就弃。”   咻!   又是一箭射出。   顾晏生匕首轻挡,那箭被他削成两段。   “咦?好匕首。”何钰由衷夸赞。   现如今的剑啊匕首啊,总被人夸吹毛断发,实际上除了比常见的武器稍利之外,并没有多大用处。   他爹的太保剑还不就那样,何钰曾经用过,据说是开国皇帝送给他祖父的,一代代传下来,说是可以先斩后奏,为民除害。   那时候的皇上一定没想到,何家满门忠善到他爹这里突然歪了苗。   说也奇怪,何家的族谱一翻,皆是皇上的手中利器,但偏偏他爹,不甘沦为人下,总想折腾一下。   他的观念传给何钰,弄的何钰也不甘于人下,总想扑腾点水花。   一石激起千层浪,看万般变化在他眼前荡漾。   就是这么坏。   何钰从背后的箭篓里拿出两根箭,一根试不出来,那就再加一根。   红烟看见了,挣扎着要过来,“你别伤害他!”   她都被拒绝了,还替顾晏生说话,“我不是因为他才哭的,跟他没关系。”   “嗯。”何钰点头,“我现在是要替自己的报仇。”   他瞄准了方向,“这厮上次将我推入河中,险些淹死。理智告诉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总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何钰不是圣人,他再怎么成熟,也只有十二岁,大道理都懂,奈何做不到,与其憋着自己,不如让别人遭罪。   “你放心,我不会弄死他,最多吓唬吓唬。”以德报怨不是他的作风,不过了心里那道坎,怎么跟顾晏生合作?   你推我掉河,我射你两箭。   说是两箭,谁料顾晏生躲的太轻松,他不得不再加两箭。   两箭同射对他来说有些吃力,不过顾晏生应付起来更吃力,他为了躲开那两箭,一定会使出自己最拿手的。   何钰亲眼看他快速从腰间拔出鞘,两手各挡下一箭。   好家伙,这厮居然使双手功夫。   厉害!   还是小瞧他了。   难怪他能模仿出二皇子,二皇子是左撇子,但是右手也能使用正常,想模仿他可以说是非常难了。   就连何钰也不敢说百分百做到,因为他左手不如右手,但是二皇子是右手跟正常人一样,左手比右手还灵活。   据说是因为天生左撇子,怕被人嘲笑,便从小培养右手吃饭练功,但他使用最灵活的还是左手,这是天性,顾晏生莫非也是如此?   二皇子是怕人嘲笑,加之想坐上皇位,就必须完美无缺,没有一丝缺陷,天生左撇子,实际上就是缺陷。   顾晏生是个被废的三皇子,他掩盖左撇子,恐怕单纯只是为了生存。   这厮当真恐怖,身上还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且聪慧过人,栽赃嫁祸的手段用的跟喝水似的,无比顺溜。   大皇子和二皇子是竞争对手,他栽赃给二皇子,再加上左撇子的事,大皇子一定深信不疑,就连皇上都没怀疑,降罪给二皇子的生母。   二皇子还小,其罪由母妃代劳,皇上顾及二皇子的舅舅在边疆打仗,没敢重罚。   若是罚得重了,大将军撒手不干,边疆的蛮横无人防守,哧溜一声就攻进了京城,他这皇上的位置也坐不稳。   而且不争气的八儿子死都死了,何必再得罪一个得力干将?   多少给个交代,意思意思罚一下,此事也没声张,关起门来解决。   正中顾晏生下怀,顾晏生在杀八皇子的时候肯定就想到了这层。   他这人说不清什么性格,偶尔有些孩子气,会一脸天真的问,“皇宫外是什么?”   一旦认真起来,当真深不可测。   何钰得到自己想要的,将弓重新背在背上,“怎么样,我说不伤害他就不伤害他吧?”   红烟怒喷,“明明是他躲得快!”   “胡说。”何钰反驳,“我要是想要他的小命早就取了。”   红烟撇撇嘴没说话,眼神明显不信。   她与公主不同,公主出生高贵,教养让她不能放下架子与人争论,但是红烟可以。   她自小便是被人宠坏的小公主,本来是要进宫当妃子,继续被皇上宠的,谁料竟当了宫女,但脾气依旧不收,还是那个被宠坏的小公主。   何钰也没解释,只是幽幽叹口气,“你当着顾晏生的面也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她有两幅面孔,在顾晏生面前便收敛收敛,成了一副楚楚可怜的娇娇女,一到何钰面前干脆露出本性。   “难怪顾晏生不喜欢你。”   “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戳到痛处了。   好气啊!   “你想屁股着地还是头着地?”何钰突然问道。   红烟反应不及,“什么?”   何钰一脚将她踹了下去,“现在懂了吧?”   红烟:“……”   打她出生十三载,从未见过如此不懂怜香惜玉的人。   何钰跟着跳下来。   他这次没带元宝,自己一个人来的,因为担心与顾晏生交手,带着元宝不方便,没想到半路竟捡了个人。   “这里每半个时辰来一次巡逻,离下次巡逻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用鞭子挥着你走?”   那底下是细泥,红烟摔的不狠,不过崴着脚,自己勉强才能爬起来。   她扶着树,拍了拍衣摆含恨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一口姣好的银牙差点咬断,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乌龟王八蛋!   “脾气还挺倔。”何钰摇摇头,“你要是我家的丫鬟,早就被我打死了。”   红烟:“……”   幸好我不是你家的丫鬟。   她正感叹着,冷不防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黑点,红烟接在手里。   是一个白色羊脂玉瓶,一指大小,打开里面一股药香,熟悉至极,颇像明妃用的玉脂膏。   听说用了即便身上有再大的伤疤也能愈合,非常罕见,明妃都当成宝贝,这么珍惜的药膏,他竟然随手送了。   “我特意挑了身上最差的药给你。”何钰临走前还不忘插她一刀。   红烟微怒,拿起羊脂玉瓶就要砸过去,想想里面的玉脂膏,顿时忍了下来。   “以后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来凤秀宫找我。”何钰看了一眼景南宫,没说透,意思却传达了过来,“不说能让你做个娘娘贵妃,宫中要职还是可以的。”   何钰背负双手,边走边道,“等你位居高位,自然更有价值,说不定合作几次之后顾晏生眼一瞎就看上你了。”   红烟蹲下,捡了块石头就要砸过去,想想凤秀宫,那可是皇后的居所,此人身份必然不一般,这要是一石头下去,搞不好来个满门抄斩,无奈只能收手。   她站在原地,看着何钰渐渐走远的身影出神。   这人虽然嘴巴坏了点,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第20章 我约了你   何钰别了红烟,一个人往回走,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景南宫,也包括站在景南宫下的红烟。   景南宫周围种了竹子,大冬天的,落了厚厚的雪,红烟仰着被冻红的小脸,痴痴的望着里面。   那里有她喜欢的人。   比她小了一岁,城府却极深,能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太监琢磨透彻,设下陷阱,一步步诱着他往下跳,最后全身而退,丝毫没受到牵连。   若是有人来查,也不可能查到他头上,她因为牵连进去的原因,更不可能将此事抖出去。   俩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人完,大家都完。   红烟想了想从与他相识,再到一步步结缘,最后合谋杀害冯正的事上,竟发现无比顺利。   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得到好处,至少冯正死了,她的日子会好过很多。是一种互利,顾晏生也没有不管她的死活,把她的嫌疑也撇清了,单论人品来说,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也许下次来,就不是现在这种关系。   你喜欢有价值的人,那我就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给你利用。   竹林里阴凉,风刮的大,红烟挽了挽被风吹的撩乱的秀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是期待,也是变化。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不怕了,也不慌了,因为心中装了更大的东西。   心那么小,装了那么大的东西,再也容不下其它的。   顾晏生教她的法子有效,她自己无师自通,摸索来的法子更有效。   说不清什么感觉,总之它来的突然,无声无息,却又份量十足,轻易就撞开了通往她心中的大门。   她把门一关,打算再也不放他出去。   红烟闭上眼,又站了一会儿,待到天变了才回去,迈动小脚,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脚印。   等她走远,何钰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有意思的小姑娘。   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或者说是双赢,合作合作,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多培养几个有潜力的人不是坏处。   人不能往一个篮子里装鸡蛋,若是有一天这篮子倒了,里面的鸡蛋岂不是都要洒了?   狡兔三窟,狼也应该有几个窝。   何钰拍了拍方才爬墙沾上的雪,心满意足回去。   他今天收获颇丰,既试探了顾晏生的实力,又确定了他是如何栽赃给二皇子的,还意外收获了一个有野心有欲·望的宫女。   什么样的人吸引什么样的同类,顾晏生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自己,红烟,也包括何钰,都是不甘于平凡的人。   野心和欲·望,其实就是动力,一个往上爬的动力。   何钰脚步轻快,不急不慢,信步游庭一般,在外面晃荡了好大一会儿才回去。   还没进门,远远便看到元宝着急的等着他。   “少爷,你去哪了?”何钰很少不带他,突然如此,元宝有些担心。   少爷该不会是被皇后娘娘说动了?真的打算换一个更加机灵,还会文会武的随从吧?   他想什么,何钰一眼明了,“拿着。”   他把背上的弓和箭取下来,丢给元宝。   元宝慌忙抱住,两步并三步跟在他后面,“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今日怎么瞧着这么高兴?”   莫不是找到随从了?   还是搞定了哪哪的姑娘?   何钰先去了偏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溜达的久了,竟觉得有几分口渴,喝了小半盏才放下。   “确实是有喜事。”   元宝把弓箭挂在墙上,小跑过去给他蓄茶,“可是那姑娘搞定了?”   那日少爷骗他说是男子,元宝事后想想不对,男子能长的那么好看?少爷可是夸的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而且能让少爷花费时间,画了那么多副画送过去?还写了一封信约人家大半夜出来。   见男子哪不能见?   也就是见姑娘才搞这么多花样吧。   何钰心知他又误会了,也不解释,反倒配合道,“没错,那姑娘就快到手了。”   他方才出现在景南宫,可不是巧合,是为了给顾晏生送信,那信绑在箭上,很小,只写了两行字,标识了地点,但没有写时间。   这是怕信被别人看到,不光是防顾晏生那边,他这边也要防。   没有时间,就算顾晏生知道地点又怎么样?他还是来不了。   何钰射的那四箭,就是告诉他,四更在皇家书苑里等他。   学生沐休,皇家书苑空无一人,也有很好的条件,他想在那里教顾晏生练剑。   顾晏生小时候学的东西现在用不上,他娘教的苗疆功夫特征明显不能用,帮人要帮急,教他一些旁的功夫傍身。   一来方便办事,二来也是自保,三来多了解一下各方面的武功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顾晏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   何钰用的是一箭三雕,既教训了顾晏生,报了自己被推入河的仇,还试探出了顾晏生的实力,最后叫顾晏生无话可说。   我射你箭只是单纯为了告诉你时间,你要是跟我计较就是你小气。   小气的人如何成大事?   让他也体会一把这种憋屈。   何钰打定了主意,起身就要回去睡个回笼觉,谁料门口突然出现一道丽影。   皇后娘娘挥手秉退了所有人,自行进来,将门一关问他,“钰儿,姐姐那事如何了?”   何钰颌首,“有进展。”   皇后娘娘面上一喜,“那什么时候能成?”   “今晚可以一试。”何钰安抚她,“若是成了,明日再与姐姐细说。”   他姐姐还是太急了,还未出月子,便一遍一遍的问,一日要跑两三趟。   皇后皱眉,“我总是担心夜长梦多。”   宫里有那么多人盯着,她的仇家,和钰儿的仇家,数不尽数,这事不定下来,始终无法安心。   “姐姐。”何钰幽幽叹口气,“你即便现在成了又如何,难道打算拖着这副身子去见圣上?”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说服她,“姐姐先别急,且回去养着,面色红润了才好去找圣上请旨。”   这事最少也要等姐姐过了月子,有养育过继皇子的能力才能真正的成。   否则他这边与顾晏生谈好了,结果姐姐那边出了岔子,皇上一句怕劳累皇后,便能将她打发。   皇后面上不情不愿,看他的眼神略带哀求。   何钰狠下心,“姐姐,这事当真急不得,三皇子在冷宫里待惯了,受尽世间冷暖,不是善与之辈,若没有降伏他的手段,匆匆过继,只怕日后受苦的人是你。”   顾晏生那么凶残,他母妃又死了,相当于再也没有了弱点,他现在活着,只是为了自己,所以行事作风每每挺而走险。   无论是杀八皇子,栽赃给二皇子,还是帮红烟设计害了冯正,都没有给自己考虑退路,因为他没有退路。   何钰方才在林中溜达,并没有白溜达,找几个人一问,德明宫果然出事了。   红烟的衣襟处绣了个‘明’字,这是德明宫的意思,他脑子灵活,早就暗暗记了下来,将德明宫发生的几件事一关联,若说里面没有顾晏生的掺和,他还真不信。   凭红烟一个人能扳倒冯正?   皇后娘娘被他说的有几分惴惴,“当真如此?”   何钰点头,“千真万确,我虽没与他正面交锋,不过见过他做事风格,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一条毒蛇,比你我都狠。”   这回皇后娘娘真的被他吓到了,也打消了催何钰赶紧忙活的心思,“那你与他相处……”   “姐姐放心,三皇子不是易与之辈,难道我是吗?”他也是一匹狼,比顾晏生好不到哪里去。   皇后娘娘终于放下心来,“那你小心点,先观察观察再做定夺。”   何钰明白,“姐姐也早点休息。”   他扶起皇后的手,“我送姐姐出去。”   他的屋子与皇后不在一处,他姐姐也不知道他是女儿身,对他避了嫌,将他安排在偏房。   门外晚霞候着,门刚打开便替了何钰的活,将皇后送了回去。   何钰站在原地目送,心里琢磨着加快进度,尽快将此事生米煮成熟饭。   “少爷,被子我都铺好了,可以歇息了。”元宝手里抬着木盆进去。   虽然时间还早,不过少爷要睡觉,睡前肯定要洗个脚,他提前把水打来了。   何钰瞥了一眼,“端下去吧,我睡睡就起,四更时叫我。”   元宝点头,“少爷放心,保证不会误了少爷的好事。”   他还当成何钰是寻花问柳,其实何钰平时不花,怎么就给了他这种错觉?   再说将顾晏生当成未来少夫人?就不怕少夫人吃了他?   何钰想了想那种画面,登时打了个冷颤,若顾晏生真是当了他的少夫人,保不齐连他一起杀了毒了静悄悄干掉,连个全尸都不留。   元宝不知他的想法,顺手解了他的腰带,仅留亵衣。   何钰现在年龄尚小,身上看不出,便不甚在意,没有阻止,被他伺候着上了床,被子一盖睡去。   元宝将脱下来的衣服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又将木桶端了出去,收拾好后关了门,去了他的屋子,跟着眯了一会儿。   万一少爷兴起,突然觉得有他跟在身边伺候更好,一言不合将他叫去,他没有睡够,岂不是要出洋相?   事实上他想多了,与顾晏生见面,何钰不会带上他,最多让他在门口等着。   四更时元宝准时叫醒何钰,何钰睡的正香,颇有些不情不愿,在床上耗了好长时间才勉强起来,梳洗打扮一番,提着早就准备好的食盒去往皇家书苑。   就在宫中,是皇上特意划出来给公主皇子们学习的地方,他们这些大臣的子女,最多只能算是个陪衬,不过也能学到很多。   这里有足够的场地,也有各色各样的武器,轻薄的剑,厚重的剑,枪,弓,应有尽有。   何钰把地点选在这,除了想教顾晏生一些旁的功夫外,也是想与他切磋切磋,对自己也有好处。   他熟门熟路打开书苑的门,在练武场等着顾晏生。   等人的过程是煎熬的,何钰打开食盒取了壶酒,小口抿着,待他喝了大半,顾晏生还是没来。   菜是热过的,温度连上好的食盒都留不住。   何钰抬头看了看月亮,竟发现不知不觉待了小半个时辰。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来?   是迷路了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何钰担心是后者,折身返回,去了景南宫。   顾晏生还没睡,坐在院子里,面前摆了一根蜡烛,用红灯罩着,里面的火遇到急风,便是一阵不稳,摇摇晃晃,映的人也有几分可恐。   一块石头突然从墙外射来,打中那灯笼,将火灭掉。   顾晏生回头看去,一眼瞧见墙头上立的白衣少年。   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觉得白,全身都白。   “我夹在箭里面的信你没看吗?”   “看了。”顾晏生回答。   “那你为什么没来?”何钰继续问。   “字太丑,我没有看懂。” 第21章 丞相之子   那字是元宝写的,何钰念的,元宝有几个字忘了怎么写,故意写的很连笔,然后糊弄过去。   何钰因为本来就知道意思,看起来也像模像样,没当回事,没想到竟出了乌龙。   也许不是乌龙,毕竟那字还是能看出几分意思,再加上整句一连,多少也能猜到。   顾晏生这是在报复他吧。   他射了顾晏生四箭,顾晏生就让他白等了半个时辰。   “所以你在这里等我主动找来?”顾晏生四更还不睡,明显是在等他。   他假装不知道何钰约的地点,但是明白了何钰那四箭的意思?   “嗯。”顾晏生淡淡回应。   何钰哈哈大笑,“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他对顾晏生来说,应该更像突然冒出来的人物,猜不透,也想不出,为什么会被莫名其妙盯上。   “为什么要怕?”顾晏生端坐在椅子上,背挺的笔直。   “画是你送的。”   “箭是你射的。”   “人是你约的。”   “通常这样做有两个目的,第一,你想交好我。第二,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抬头直视何钰,“那日送来的画,用的是宫中宣纸,说明你非富即贵,以你的身份,交好我倒不至于。那就是第二种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想得到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你不会杀我。”   若真的想杀他,直接下手就是,没必要绕这么大弯子,花费时间精力给他送画射箭再约他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戏弄你。”何钰左手拿着食盒,右手抱着剑,“万一只是想体验一下猫捉老鼠的感觉,看你挣扎垂死呢?”   顾晏生面色不变,“第一,你手里提着食盒。”   真要来戏弄他,还至于弄些酒菜?   “第二,你行事作风谨慎,不像来玩的,倒像是来谈大事的。”   第一次来景南宫时,何钰走前将一切都恢复成原样,但他还是没想到顾晏生居然这么小心,在窗户缝里夹了头发,发现他来过。   后来的送画送信,还顺便试探他的实力,又没在信里写时间,就是怕被别人发现,防备心很重。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单纯只是来戏弄他的?   “第三。”   “还有第三?”露了这么多馅吗?   “你送我的那些画,画的很用心。”   何钰的画风大气,最擅长画这些花花草草,风景山河,他平时画画只是为了应付夫子,那日竟出奇的认真,几幅画用了大半天时间,中间都没休息过,还是亲手画的。   何钰突然好奇,“你今年多大?”   顾晏生平静回答,“我今年十二。”   “几月份?”   “二月底。”   “比我小啊。”这厮比他还小两个月,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分析起来准确无比,看来当初的决定没做错,这厮确实是个成大事的人。   何钰自小聪慧过人,纵观整个朝野,同辈中能与他比肩的屈指可数,他也以此为傲,万万没想到竟有人年龄比他小,心思比他重,还比他狠,样样超过他。   “可以喊我一声舅舅。”   顾晏生皱眉,似是不解,“为什么是舅舅?”   难道不应该是哥哥吗?   “这个暂且不提。”初次见面,还没混好关系,直奔目的的话,会引人反感,“反正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换了个话题,“我给你的画看到了什么?”   “蓝天,白云。”   “还有呢?”何钰继续问。   “皇宫外的世界。”顾晏生语气难得带了一丝波动,“原来皇宫外比我想的还大。”   “有多大?”   “天有多大,皇宫外就有多大。”   何钰轻笑,“我只听说过心有多大,天就有多大,你的心有多大?”   顾晏生站起来,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慎重,他走了两步,最后突然看向何钰,目光坚定,“我的心比天大。”   何钰得到最佳的回答,满意的拍了拍手,“好一个心比天大。”   心比天大,便能装得下江山,容得下社稷,坐得了高位,当得了明主。   “就冲你这句话。”何钰指了指他,“将来你若有心封王,我便做你的白纸扇,你若有心为君,我便辅佐你高枕无忧。”   “白纸扇?”顾晏生面露迷茫。   “就是帮你参谋的意思。”这个说法是现代黑社会里负责动脑力的那方,何钰觉得好听,便现学现卖。   顾晏生点点头,“说了这么多,那你要什么?”   没有谁有义务无缘无故帮另一个人,何钰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他的目的。   何钰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记住这个令牌。将来你若封王封帝,王权霸业在手,无论谁拿这个令牌,都可以向你提三个要求,即便拼尽全力,也要兑现承诺。”   他怕有一天,他不小心死了,这块令牌还能庇护他的家人。   无论如何母亲疼他爱他,父亲也给予了他一个嫡子该有的一切,他享受的东西,不说全然还回去,怎么也要给这个家留点东西。   若顾晏生真的封帝,这三个承诺,便如三条命,可保他自身无忧,何家长盛。   “好。”顾晏生不假思索的应了下来。   他答应的太快,何钰有些狐疑,“你就没有附加条件?譬如不能违背良心之类的。”   买个菜还要讨价还价,一口答应听起来像个冤大头。   顾晏生站在院子里,仰着头,天太黑,何钰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只觉得那双眼出奇的亮。   “我一个人,只要我想,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他没有亲人朋友,等同于没有弱点,也没有下限,什么都可以做。   若说道德,从来没人与他讲过,他为何要同别人讲?若说亲人,父皇能将他打入冷宫,他为何不能弑父?   没有附加条件,是因为他什么都能做。   “就不怕我的条件是杀了你?”何钰语气玩味。   “杀了我,我也赚了。”顾晏生双手背在身后,“至少前期我不用付出什么,就能得到你的帮助。”   他一个人,即便胸有城府,依旧宛如蜉蝣,说死便死了,但是如果有个权贵鼎力相助,能活几年便赚几年。   何钰其实做的是亏本买卖,若顾晏生半路夭折,或者说话不算话,那他的努力就都白费。   所以他要选的人十分重要,必须有自保能力,应变能力,还要同时具备道德底线,至少说过的话要算数。   其实对于以后的顾晏生来说,他要的三个条件很简单,没必要背信弃义,损失一个盟友。   “说不定哦。”何钰故意吓他,“若是你的心能一直这么大,我才有可能辅佐你到底,但若是变小了,说不定我会杀了你,自己完成王权霸业。”   他这话带着玩笑,但又掺着真意,若哪一天顾晏生不行了,他真的会夺权篡位,自己当皇上。   自古以来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权利够大,能一手遮天,能力够强,让百姓安居乐业,商户大展拳脚,朝廷上下一心,王权霸业还不是触手可得?   顾晏生低垂下眼,笑道,“若真的有那一天,便说明你比我更适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死在你剑下,也是我活该。”   风吹过,他单薄的衣袍刮起,消瘦的身形就如风中的火烛,仿佛下一刻就会灭掉,但又顽强的存活下来。   这番话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顾晏生从来没出过皇宫,他的所见所闻都是从书上,或者脑海里幻想出来的,但何钰却是真实见过,就这样他依旧觉得单凭见识和心胸,他又输给了顾晏生。   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不说那些了,夜里风大,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何钰从食盒里拿出一壶酒,直接丢了过去,被顾晏生接住,随后是个杯子,然后是筷子,最后干脆整个食盒都丢了下来。   “尝尝看,我特意叫人准备的。”他自己没下去,坐在高墙上,给自己留了一壶酒,搁在手里慢慢悠悠喝着。   “对了。”顾晏生突然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四更的天全黑,即便大圆的月亮也只能照出模模糊糊的影子,何钰特意穿成白色,就是显眼。   但顾晏生想看清他的脸,还是要费一番功夫。   在他眼里何钰的五官和模样,都是空白的。   “你猜。”何钰身子一歪,半躺在高墙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顾晏生摇摇头,“我猜不到。”   “还有你猜不到的?”何钰惊奇。   “你太高看我了,我再怎么样也才十二岁。”   即便设计别人,也是在了解的情况下,可他并不了解何钰。   正逢皇上给公主挑选如意郎君,招来众多世子嫡子进宫,细细数了最少二三十人,如何猜得到?   “那我给你提个醒吧。”何钰道,“我小时候父亲总说头上悬着一把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所以总希望我快快长大,替他分担。等我真的长大,发现哪里只有一把刀,分明到处都是刀。”   “大刀小刀,无数把,悬在四周,稍不留意就会被刮去一层皮。”   这提醒应该很明显了,他爹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头上只有一把刀。   他是他爹的儿子,他爹得罪的人太多,大大小小,无数人,所以他面对的不止一把刀。   他若是想成长到他爹那样,还需挨上不少刀子,先挨小刀子,再挨大刀子。   说实话,现在大部分的压力都被他爹顶着,何钰对付的人还属于小儿科的那种。   顾晏生还是摇头,“猜不到。”   这么明显还猜不到?   “那你倒是分析分析,我应该是谁?”何钰突然有些好奇。   顾晏生重新坐回椅子上,语气不急不慢道,“你有雄心,也有实力,却还要另找捷径,与我合作,说明不是皇子皇孙。”   若真是皇子皇孙,将来自己做龙椅不好吗?为什么要绕个大圈子推举他当?   “大臣的子女中有实力说出保我高枕无忧的,只有三人,太尉之子,御史之子,与丞相之子。”   “然太尉之子空有武力却没脑子,成日想着与人争斗,一介武夫,草包之辈,绝不可能是你。”   “御史之子的诗文我看过,纸上谈兵罢了,绣花枕头不值一提。”   “那丞相之子呢?”何钰不自觉挺直了腰杆。   “此人是有几分聪慧,可惜不走正途,整日摸鸡逗狗,流连于青柳之地,花花公子是也,不堪大用。”   花花公子是也,不堪大用。   花花公子是也,不堪大用。   花花公子是也,不堪大用。   何钰脸上的笑僵住。   难怪你猜不中,再花十年也猜不中。   竟然被他的表象迷住。   那副作风只是迷惑敌人罢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钰还小,不想早挂。 第22章 疼也忍着   “皇上有九个兄弟,有本事的打发到边疆镇压,没本事的留在京城,如今齐聚一堂,还真的很难辨别你是哪家?”   顾晏生把他分类在藩王之子,或者亲王之子中,认为他是皇上九个兄弟中的儿子。   这样猜测也能理解,一来,当年争皇位争的凶的,皇上一上位便打发到了边疆封王,但他们死性不改,这些年动荡不休,时不时搞个小动静。   只要一有机会,就见缝插针,利用顾晏生从内部瓦解,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猜他是亲王之子,是因为四个亲王都在京城,虽然养花的养花,种草的种草,名义上已经对皇位看淡,但实际上怎么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隐藏实力者也不是没有。   “所以你到底是谁?”顾晏生歪头看他。   何钰俯下身子,“你想知道?”   “嗯。”   “不告诉你。”   刚刚那句‘花花公子’已经把他得罪狠了,何钰很记仇的,当初被顾晏生推下河,那仇记到现在。   顾晏生也没勉强,“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   既然说要辅佐他,日后相处的机会自然很多,不急在一时。   何钰从墙头跳下来,“你酒也喝了,菜也吃了,热热身如何?”   他拔出长剑,“只有我们两个,不用手下留情。”   顾晏生沉思片刻后点头,“既然你有这个雅兴,我奉陪到底。”   他也取出匕首,站在何钰对面。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何钰的剑比他长了不知道多少,他又使了擅长的《破云九式》,加之轻功辅助,天又黑,交手几招,顾晏生眼一花,便被刺了一剑。   何钰把握的很好,只是小小擦伤,“刚刚脚下一滑,你懂的……”   顾晏生颌首,“刀剑本就无眼,你不用有顾虑。”   他匕首一横,又与何钰交手了几招,这次何钰故技重施,长剑扫来,顾晏生却没有像上次似的躲开,因为躲不开,他上次就吃了这个亏。   锵!   长剑与匕首碰撞,擦出细小火花。   顾晏生的匕首短,震的虎口发麻,他退后一步,颇有些歉意,“没想到你的剑这么薄,对不住了。”   何钰的剑是薄剑,以轻巧著称,被他硬碰硬,砍出一个豁口来。   “不碍事,一把剑而已,这种剑我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何钰强装镇定。   这把剑是父亲花了重金给他铸的,据说还是出自名师之手,结果这么不中用,说破就破。   或许不是他的剑不中用,是顾晏生的匕首太利,超过他的,于是便砍断了。   何钰心疼那剑,将之一丢,耍赖道,“空手打如何?”   那剑只破了个豁口,找人修修还能修好。   顾晏生倒没有介意,“好。”   俩人赤膊上阵,何钰将过宽的衣袖用袖带绑在手腕上,摆开架势,跟顾晏生缠斗在一起。   顾晏生用的是苗疆的功夫,以诡异著称,不走平常路。何钰初始不了解,小吃了点亏。   不过他比顾晏生见识多,打斗经验也足,经常大比小比的打,许多招式和技巧顾晏生都没见过,吃的亏更多。   拳脚无眼,你挨一下,我挨一下,打着打着就乱了,招式全无,耍无赖似的,你揪我衣领,我抓你头发。   顾晏生就跟不会疼的瓷娃娃似的,何钰打在他身上,完全不影响他的行动,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他自己不行,受不住疼,初期占尽优势,渐渐的落在下风,被顾晏生骑在身上。   “打脸绝交。”   顾晏生动作一顿。   何钰砰的一拳打在他脸上。   顾晏生被那一拳打蒙,捂住脸吃惊道,“你耍赖。”   “这叫兵不厌诈。”何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弯腰去拉他。   顾晏生松开捂住脸的手,露出青紫的半边脸。   “噗!”何钰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   “没什么。”他强忍着笑意,把顾晏生拉了起来。   “擦点药吧。”把人打成这样,怪不好意思的。   何钰从身上摸出一瓶药,丢给顾晏生,顾晏生伤在脸上,自己看不到,先前挨的那一剑也在背后,上药不方便。   那药被他拿在手里,也不用,青着脸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   何钰一把抢了过来,“还是我来吧。”   他把顾晏生按在板凳上,拉下衣物,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蝴蝶骨的位置多了一道血痕,很浅,也不长,不过肯定很疼。   何钰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份,他记得小时候父亲让他咬破手指头按手印,那伤疼了好几天 ,顾晏生这个最少十天半月好不了。   “疼就喊出来。”药是粉末,倒在伤口上可以很快结疤,滋养身体,让破口的地方好的更快。   何钰洒的急,很多粉末掉进顾晏生的衣物里,他往下拉了拉,又用袖子把多余的擦掉,凑的近,一眼瞧见细腻的皮肤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半藏在衣物里,往下拉还有很多。   “怎么弄的?”何钰摸着其中一道问。   他指尖微凉,冻得顾晏生一个激灵。   “母妃发疯时打的。”   有用枝条抽的,也有用烧过的棍子烫的,他母妃发病时千方百计想弄死他。   何钰倒抽一口凉气,“她怎么忍心?”   这真的是亲生的?   下手也太狠了。   他也有母亲,且疼他爱他,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好东西都捧给他。   父亲从外地给她带的玉镯翡翠,亦或者是什么上好的绫罗绸缎,就算何钰戴不了,也用不上,母亲还是会给他留着。   他小时候练功受罚,晒的头晕眼花,自己还没怎么样,他娘先受不了,求着他爹让他停下,他爹不肯,便干脆打着伞跟他一起晒着。   母亲身体不好,禁不住折腾,何钰心疼她,往后便很少顶撞他爹,即使受罚,也是关起门来挨罚,免得被娘亲发现。   不过娘亲聪明,还是被她检查了出来,唠叨半天,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偶尔何钰会烦她,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多幸运。   原来并不是全天下的母亲都会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儿女,也有例外。   “肯定很疼吧?”这已经不单单是身体方面的伤害,还有心理上的吧?   难怪总感觉顾晏生某些方面不太对劲,比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水底下挣扎,顾晏生面上居然丝毫不变,老成的有点不像这个年龄的人。   以前他以为是杀人杀多了,现在才发现不是,是经历的太多,已经麻木,无论什么都无法动摇他,真正的心如止水。   “习惯了就不疼了。”   这事还能习惯?   何钰无法理解,“恨吧?”   顾晏生摇摇头,“不恨。”   他母妃并不是一直那么坏,偶尔病好了,就像平常人一样,会给他纳鞋。看衣服破了,给他缝好,还喜欢把下巴搁在他脑袋上,给他讲故事,陪他下棋。   所以不恨。   何钰冷笑,“也就是你,要我早就弄死了。”   就算是亲娘,也不能这样,这是虐待。   顾晏生摇摇头,“你不懂,母妃于我而言,就像一盏灯。”   即便十天里面有九天是坏的,但是为了那一天,他可以忍受另外九天。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有了觉得烦,没有才知道珍惜。   顾晏生没有,所以很珍惜,那一天会让他觉得,吃了九天的苦都是对的。   何钰想起第一次来景南宫时床上的尸体,这厮当真变态,母妃都死了不知道多久了,还将她放在床上,自己盖脏被子,把好的留给母妃。   不知道该说他懂得感恩呢,还是纯粹的心理阴暗,反正这毛病要改。   “我看你就是缺爱。”何钰觉得他没别的毛病,就是单纯缺爱。   这也是他的弱点,只要把握的好,说不定可以拿捏他。   何钰弯下腰,帮顾晏生把药上好,衣服拢回原样,又看他穿的单薄,索性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   他来时风正大,元宝给他准备了狐裘和暖炉,何钰嫌碍事,一个没带,不过穿的还是很暖和的。   那外套里面缝了一层毛,挡风又暖和。   顾晏生感觉到了,回头看他,那双古井一般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是不解和疑惑。   何钰站起来,“穿得太厚,活动不开,你先帮我穿着,别拖了地,弄脏了要你赔。”   说实话,脱外套给姑娘这事何钰没少干,这还是第一次脱衣服给少年,过不去心中那道关,别扭极了。   他转念一想,把顾晏生当小姑娘不就好了,于是那点几乎没有的尴尬不适感也在慢慢消失。   “还是接触的人太少了。”顾晏生的圈子不算大,又偏偏在皇宫这个打磨人的地方,说是大染缸也不为过,他在这里几乎接触不到好人。   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哪有时间对他好?   没有人对他好,他自然感受不到,于是母妃稍稍对他好那么一点点,他就满足的跟得了全世界似的。   就是缺爱。   “我向你保证,以后你什么都会有,别人也会拼命的对你好。”何钰撸起袖子,给他抹脸,“头……”   他要抹的只有半边,但顾晏生总会歪头看他。   “以前我娘也这么给我上药。”   他被坏的娘打了,身上留下伤害,好的娘就以为他被人欺负了,心疼的不行,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掉泪。   所以有时候顾晏生觉得,挨再多的打都是值得的,至少有人肯为他哭。   何钰撂担子不干,“敢情是把我当你娘了?”   难怪刚刚看他的眼神这么古怪,瞧的何钰慎得慌。   “我娘比你温柔。”   何钰:“……”   你这么说话会被打的我跟你讲! 第23章 带公主玩   何钰把药瓶往他手里一丢,冷哼道,“你自己擦吧。”   他原先过来,是想教顾晏生旁的功夫傍身,后来气不过比了场武,结果发现顾晏生根本用不着教,在他面前用过一次的招数他都能记住。   “食盒待会递给我。”   酒菜和食盒都是凤秀宫的,有凤秀宫的花纹印记,天黑顾晏生看不清,但是搁在这,不要一天就能查出他的身份。   其实何钰怀疑他已经知道了,因为刚刚离的很近,他能看清顾晏生的长相,顾晏生肯定也能看清他的。   不过他俩之前从来没见过面,即使看了他的长相,搞不好也认不出他的身份,除非之前了解过他。   看他对丞相之子的评价,中肯表面,说明并不了解,顾晏生现下恐怕还在迷里雾里,猜测他的身份。   何钰跃上墙头,他一个人还好,带着食盒不方便,所以要顾晏生帮忙。   顾晏生收拾了一下,抬着食盒的底部,举起来还给他。   何钰弯腰去拿,那食盒纹丝不动,他用了点力,还是拉不动,一抬头,发现顾晏生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今天谢谢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好像有朋友了。”   朋友?”何钰嗤笑,“谁跟你是朋友?”   他用力一拉,将食盒夺了回来。   “你应该叫我舅舅。”   何钰一跃从墙头跳了下去,也没走,半倚在墙上听那边的动静。   “我都没朋友,你还想有朋友?”   说来尴尬,何钰至今为止没有一个朋友,他也算是重臣之子,吹捧拥趸他的人不少,但要说真正谈心的居然一个都没有。   有些事只能藏在心里,连元宝都不能说。   他现在这个年纪,夸夸其谈政事,其实多少有些可笑,说出去恐怕会笑掉大家的牙。   怎么说也才十二岁,过了年也不过十三,十三岁在现代还是个孩子,但因为家庭原因,何钰早熟。   就像他说的一样,父亲希望他早日成长起来,能与父亲并肩作战,分摊压力,所以刻意培养他。   带他走南闯北,有事会先问问他的意见,若说错了,挨顿板子教训教训,说对了也会像模像样赏他。   何钰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挨板子这么丢脸的事自然不愿意,所以他挖空了心思赢,斗,拼,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如果说他是父亲刻意培养出来的,那么顾晏生就是残酷的环境刻画出来的。   一个是人为的,一个是大自然雕刻的,人为的固然精致些,但大自然雕刻出来的才能久经风沙大浪摧残。   把何钰放在顾晏生这个环境,何钰不一定能活,但是把顾晏生放在何钰的环境中,他只会活的更好,这就是区别。   “你说得对,我们不是朋友。”   墙后响起顾晏生如往常一样的声音,平淡中多了一丝空洞。   自从母妃死后,他便抛弃了所有的感情,只要内心一有波动,便刺自己一刀,让心平静下来,久而久之心再也不会动荡。   即便杀人,毁尸,依旧是平静一片,跳着稳定的频率,与往日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是方才竟然多跳了两下,想跟这人做朋友,是不长记性吗?   从他出生到现在,被多少人骗过?   当年父皇骗他说,将来的太子之位非他莫属,结果没几天将他打入冷宫。   母妃骗他说,生儿快过来,母妃给你熬了你最爱喝的甜羹汤,他喝完便疼了三天三夜。   母妃在旁边笑的痴癫,说总算将他给毒死了。   八皇子骗他说,你是我哥,我当然不会揭发你,转头就带了很多人打他骂他,成天威胁他。   还有德明宫的冯正,明明说了是最后一次,结果每次都是最后一次,三天跑一趟变成了一天跑一趟。   这期间还有很多人,多到磨光了他的善良,将他逼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世上哪有情啊爱啊之类的东西,应该只有利。   顾晏生拔出匕首,在手臂上割了一刀。   他刚刚犯了一个错,竟想着跟人交好。   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嫣红的血顺着切口缓缓流下,与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细瞧下来颇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他那略微急促的心跳也终于平稳起来。   “天晚了,都回去睡吧。”   这是赶他走的意思?   何钰抱胸,“给你一个忠告,二皇子的舅舅萧琅前几日打了胜仗,不日便回。   传闻此人最念亲情,护短至极,若他回来,第一件事恐怕就是翻案,你最近小心点,如果还有什么没消除的证据,赶紧消除。”   顾晏生再怎么样也只有十二,当时一定会有疏忽,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他又提醒道,“至于德明宫那个红烟,我帮你处理了。”   他那日与红烟说的话,红烟听了进去,不出三日就会来找他。   他姐姐到底是皇后,身边的侍女给萧琅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刑,只要不屈打成招,其它都好说。   何钰也是看中了红烟的潜力,且生的艳丽,给她时间成长,搞不好以后又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   “正好我这两天闲着,帮你试一试萧大将军的深浅。”何钰单手拿剑,单手拿食盒,“我走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他本来把时间定在二更,哪料两箭搞不定顾晏生,临时换成四更,结果顾晏生又让他等了半个时辰,现在已经是深夜,何钰睡过一觉都撑不住,更何况顾晏生。   他晃了晃没这么动过的食盒,凤眼瞥向景南宫的高墙上。   这人性格还真是阴晴不定,琢磨不透啊。   何钰摇摇头,提着食盒离开。   深夜的月亮微圆,亮着淡淡的光,洒满一地。   顾晏生捂住手臂,血从指缝里漫出,他却不甚在意,站在高墙内沉思,身上还披着何钰的长袍,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故意没还。   夜色幽幽,冷风穿透衣物刺来,顾晏生拢起衣袖,看了一眼伤口。   切的比何钰那刀还深,最少要疼几天,是他故意的,只有这样才能记住教训。   疼的狠了,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它的,是他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   若想成大事,只对别人狠不行,要对自己更狠。   顾晏生垂下眼眸,几步回了房间,没点蜡烛,也看不见屋内的东西,但房间总共就这么大,他住了那么多年,即使闭着眼也能知道哪是哪。   “娘。”他从厨柜里拿出药抹在伤口上,又用纱布简单包扎一下。   “你说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情绪?”   “只要不哭不笑不就行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   何钰让他忆起了以前,说不清都是什么,反正乱七八糟,堵的心口难受。   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放弃不该存在的情绪,难过和伤心,胆怯和仇恨,除了浪费时间之外,并没有一丁点的用处,还会影响效率。   手臂上的伤抹了药,疼的不那么厉害,冰凉冰凉,竟觉得有几分舒坦。   大抵是习惯了。   顾晏生铺了席被,和衣而眠。   另一边的何钰脚步轻快,不多时便到了凤秀宫。   凤秀宫还是老样子,除了几个值班的太监丫鬟,静悄悄一片。   元宝坐在门口,头倚在墙上,身上盖着何钰的狐裘,睡的香甜。   外面刮着风,冒着寒,他本可以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睡,偏偏要出来博同情。   何钰踢了他一脚,“少爷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起来迎接?”   元宝一个激灵爬起来,脸上丝毫看不出睡意,“少爷回来了?”   他赶忙把狐裘拿在手里,作势要给何钰披上,何钰嫌弃挥开,“上面都是你的口水,你自己留着吧。”   元宝吓了一跳,少爷这件狐裘可是从东北极寒之地运过来的,珍惜异常,要是被他留下口水印子,即便少爷不说,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少不得要挨顿板子。   元宝稍稍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没有啊少爷。”   蠢。   何钰先一步进屋,元宝紧跟其后,还在纠结狐裘上有没有口水的事。   “去将炭盆端来。”何钰一直清醒着,身上倒是不冷,但元宝睡在外面,天寒地冻,醒来瑟瑟发抖。   这厮不长记性,每次都来这出。   何钰记得小时候他被父亲罚跪祠堂,夜里也是这么冷,元宝就倚在不远处的柱子旁等他。   夜深人静,他忍不住困意睡着,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时不时打个冷颤,模样看起来可怜兮兮。叫他回去他也不回,坚持在旁边等着,弄的何钰满满的罪恶感。   他小时候倔,喜欢跟父亲顶嘴,父亲一言不合便将他打发去罚跪,跪服了为止。   何钰自己没怎么样,反倒连累了身旁的人,他母亲一个,元宝也是一个。   元宝得了吩咐,将狐裘叠好往桌子上一放,起身去端火盆,有点烫,他用了沾水的抹布垫起,端到何钰脚边。   那火盆福泽一屋,何钰身上多了几分暖意,元宝也不冷了。   “少爷,你的袍子呢?”   何钰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元宝恍然大悟,“是不是又给哪个姑娘?”   少爷经常这样,很小便懂的怜香惜玉,不知丢了多少件狐裘大袍。   看来少爷这两天行踪不定,果然是看中了景南宫的姑娘,莫不是什么绝色美人?   公主长的也是艳丽无双,都入不得少爷的眼,那人岂不是谪仙转世?   元宝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他正在给何钰加茶,那茶哧溜一声倒到桌子上,他还不知道,继续倒着,待反应过来,陡然发现他家少爷一脸玩味。   “又再想什么呢?”   元宝赶忙补救,“少爷我知道错了。”   “还知道我是少爷?”   元宝无奈,只得实话实说,“我在想未来少夫人什么样子?能把少爷迷的神魂颠倒,三天两头跑出去约会,连我都没带。”   何钰表情微妙。   元宝这厮是把他当成了什么?除了找姑娘还是找姑娘?   “说出来吓死你。”他故意逗元宝,“你未来的少夫人心狠手辣,凶残至极,一言不合便与尸体同屋,弄死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啊!”元宝吓到了,“少爷,你怎么喜欢这样的。”   这口味也太重了吧?   “嗯?”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说少夫人坏话。”   何钰躺在椅子里,“去打点水来,洗洗睡了。”   这个时辰再不睡,赶不上明天萧大将军凯旋归来。   何钰简单洗了洗,打发了元宝,帘子一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去跟皇后请安,将昨天的事如实告诉她。   “他真的答应了?”皇后面上稍喜。   “答应了是答应了,不过还有一个麻烦。”何钰又将顾晏生杀害八皇子栽赃给二皇子的事说给她听,“二皇子的舅舅萧琅最是护短,若是知道自己妹妹受了委屈,肯定要将案子再翻一遍,能不能过了他那关,还不一定。”   他心中有担心,所以才想去试试萧琅这人如何。   只听说过是上一代的年轻才俊,何钰与周浩然加之许修竹是三小公子,萧琅却是三大公子之一。   三小公子对三大公子,多少有些惴惴。   “你方才说要出宫,便是为了这事?”皇后轻问。   “嗯。”   皇后娘娘站起来,语带担忧,“萧琅这人我听说过,不好对付,你千万要小心。”   何钰点头,“姐姐放心,我不会跟他正面起冲突。”   他擅长的是计谋,正面冲突等于找死,萧琅刚打了胜仗,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即便误伤了他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一个是治国之臣,一个只是大臣的儿子,还未成长起来,孰重孰轻还不明显吗?   就像八皇子和二皇子,虽然是栽赃,但八皇子死了,二皇子只是受了轻罚,有本事的人和没本事的人,区别待遇本身就不一样。   萧琅此人是皇上的得力干将,皇上一向偏爱他,曾为了他数次拂了众大臣的面子。   当初尚国扩展土地,途径一个易守难攻的小国,那小国差人议和,答应每年上贡给尚国,也答应了开启城门让尚国的大军过去。   众大臣觉得条件不错,请旨皇上,一来少造杀戮,二来得人心,三来省时省力,扩展土地的大业可以少费些时间。   皇上本有意动,奈何萧琅那个杀千刀的突然站出来,说给他一月时间,攻进小国将整个国家占为己有,将来攻打其它国家也不用求人,自供自足足矣。   因为那小国易守难攻,强行攻打耗时耗力,打的其实就是银子,国库要是不够,少不得要自掏腰包,众大臣自然不肯,一个劲的觐言。   萧琅那厮一人战群舌,在朝廷上将众人骂的跟个孙子似的,气得几个年老的重臣险些撅过去。   就这样皇上依旧偏袒他,因为人家有真本事,真的将那小国打了下来,期间要了无数兵权和银票,将所有反对他的大臣们宰了一遍。   说好打了胜仗还回来,结果到现在没有音信,一句有本事找皇上要堵的众大臣说不出话,几乎成了整个朝廷上的公敌。   行事作风桀骜不驯,恃才傲物,是有名的风流浪子,可文可武,比他们三小公子有真材实料。   “姐姐,时辰不早了,我先去了。”   萧琅打了胜仗的消息三天前就传了回来,按马程算,快一点的也该到了,慢一点也就是晌午。   他再聊下去,怕是赶不上。   皇后娘娘颌首,“切记万事小心,若真的对付不了,便搬出咱爹。”   何钰心道他爹就是亲自在萧琅都敢怼,更何况不在,除非有太保剑在手。   不过太保剑至关重要,是镇守何府的东西,怎能随意让他带出,萧琅一句冒充的,就能将剑扣下,昧在自己府上。   这厮一向土匪作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何钰带着元宝,刚走出凤秀宫,迎面便与一道粉红色身影相撞。   “何公子,我家公主有请。”   是服侍公主的春梅,那日何钰落水,公主带的人里面也有她。   何钰朝她身后望去,果然见不远处落了一顶软轿,他走过去行礼,“见过公主。”   窗口的帘子拉开,露出一张俏丽的脸。   “何公子,我问你,怎样才能当男子?”   何钰一惊。   这话是什么意思,公主知道他的身份了?   “我不想当女子了。”公主脸上落下两行清泪,“我想当男子。”   今早她与母妃吵了一架,母妃觉得周浩然不错,家里世代为将,朝廷三成的兵力都在周家,将来嫁去周家,只有享福,没得吃亏。   可她母妃又舍不得许家,觉得许家势大,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怕两家都飞,干脆让她两家都吊着,她吊了几天,越发厌烦,可母妃说这就是命,女子的命,除非她不做女子。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明月话中带着哭腔,“就一天就好,我想当男子。”   她哭的梨花带雨,小脸透红,樱桃似的小嘴咬出月牙印,端是惹人怜爱。   何钰叹口气,“公主可知道我现下要去哪?”   “去哪?”公主擦了擦眼泪。   何钰指了指外面,“出宫。”   他伸出手,做邀请状,“可有幸与公主同游?”   公主停下抽泣,一双蒙了水雾的眼幽幽望来,“可以吗?”   “自然可以。”何钰微抬眼皮,上上下下打量她。   “怎么了?”公主跟着他的视线看下来,发现自己穿的跟平常一样,并没有问题。   “公主既然想当男子,穿这身当然不行。”何钰转头吩咐,“元宝,去拿一身我的衣裳来,要没穿过的。”   他来时没想过会留在宫中,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后面差人回去多取了几件。母亲放的,连带着将她新绣的衣裳也一并装了进去,压在箱子里,元宝知道。   元宝答应一声跑开,没多久手里抱着一套衣裳过来,白底黑色花纹,与他身上这件正好相反。   何钰今天穿的是件黑色长衣,边角绣了白色的花,用的上等绸缎,离远一看便是个贵气小公子。   深冬时期不敢任性,外面裹了件同色的狐裘,厚实又暖和。   春梅上前一步,主动将衣袍接在手里,递给公主。   公主退回软轿里,竟打算直接在这里换。   虽然离凤秀宫很近,不过凤秀宫是皇后娘娘的居所,皇后娘娘正在养身子,不方便打扰。再说这里没人,又有软轿遮挡,公主心急,当场换便换了,谁敢说什么?   何钰背过身去,元宝反应慢了一步,被他敲了一下,赶忙也背过去。   也不知等了多久,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何公子,过来一下。”春梅从软轿里探出头。   何钰指了指自己。   春梅点点头。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   春梅掀开帘子,何钰一眼瞧见坐在里面的公主,衣服是换好了,不过头发还没梳。   “公主想梳男髻,怕露了馅。”   男髻与女髻相差甚远,很多宫女一辈子只伺候娘娘公主,未成学过男髻,即便学了,这么多年也该忘了,方才梳髻才发现竟没一个人会。   何钰经常看到何玉的记忆里,电视上演的场景,女子玉冠掉了,或者帽子掉了,头发就会散下来,因为梳的发髻不一样。   “我来吧。”这事还是他擅长,加之公主喊他,就是希望他来弄。   何钰拢起袖子,主动进去,坐在公主旁边,公主半低下脑袋配合他。   没有梳子,他用手梳,公主的头发很细,摸起来软软滑滑,很是顺溜。   何钰挽好先用化鹤归去的发带束上,再用银色镂空发冠固定。   尚国强盛,出过不少少年天才,开国更有曹遇十岁拜相,所以尚国男子十岁便可立冠,与大人无异,不过至曹遇之后,再也无人能与其相比。   十岁拜相,何钰十岁也算聪慧,可惜距离拜相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现如今十二,过了年便十三了,也不敢肖想拜相,说明他比曹遇差远了。   何钰也有自知之明,曹遇那种人万年不遇,不能比。   “好了。”他将发带末端拉到后面摆正,又去取镜子。   软轿很小,容纳一个人还行,两个人有点挤,那镜子在角落,他矮下身子,几乎将明月半圈在怀里。   “公主看看怎么样?”   镜子递给公主,公主含羞接下。   何钰手艺还行,乍看还真像个翩翩小公子,且这身衣裳与何钰身上那套样式和花纹同出一源,母亲做的,母亲就会两种花样,做来做去都差不多。   民间素有情缘喜欢送成双成对的东西,衣物啊,封带啊,玉佩之类的,寓意定情的意思。   何钰拿来相似的,莫不是有什么暗示?   其实何钰瞧见元宝拿来才反应过来,箱底那件与他身上这件都是母亲绣的,母亲只会做类似的,可赶巧了。   幸好裹身的狐裘是乳白色的,没有花纹,也正好能将公主那身遮住,不漏分毫。   何钰看了看,“公主天生丽质,即便化为男装也毫不逊色。”   公主被他夸的咯咯直笑,“还叫我公主?”   何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的错,该叫公子。”   他比了个手势,“请吧,顾公子。”   软轿矮下,公主单脚跨出,春梅连忙去扶她,公主挥手,“我自己来。”   春梅后退一步,也不走,跟在她身后。   公主回身吩咐,“你们都别跟来了,回去告诉母妃,我与何公子一道,安全的很,叫她别担心。”   其实何钰这趟并不安全,他要去试探一下萧琅这人如何,传闻心狠手辣,凶残至极,他怕出事,本来连元宝都不想带。   但元宝的作用远不止此,出门在外打尖住店这活还是元宝熟络,再说了,没人跟在身边伺候,什么都要亲力亲为,类似端茶倒水跑腿之类的活计干起来丢人,何钰从来不做。   “元宝。”   元宝听到声音,赶忙过去。   何钰在他耳边叮嘱几句,“你先行一步,去丞相府找我爹多要几个暗卫。”   他身边跟的有暗卫,保护自己的安危还行,一旦打起来,可能顾不上公主,公主千金之躯,若是受伤了,这罪他可担当不起。   元宝点点头,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离开,按照何钰的吩咐去做。   何钰面上不显,叫人将马车牵来,轿凳放好。不过那马车高,轿凳也矮,他猴惯了,一跃就能上去,轮到公主,怎么看怎么矮了一截。   何钰上去又下来,站在矮凳上,双手撑在公主腋下,像抱小孩似的,用力将她抱到了马车上。   这姿势着实羞人,公主瞪了他好几下。   哪有这么抱人的?   何钰假装没看见,公主毕竟是大家闺秀,还没出嫁,公主抱有损她的名声,这么抱身上沾不着,虽然难看了些,胜在实用。   赶马的车夫看俩人上去,将轿凳一收,驱车离开,没带其他人,就他们两个加元宝,还提前一步走了。   没人端茶倒水,何钰主动担起随从的职责,洗了俩杯子,又烧了水,给公主倒上。   出行前元宝检查过要带的东西,火盆也搬了一个上去,何钰在火盆上煮的水。   公主接了茶,也不喝,捧在手里,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滴溜溜转动,好奇的观察四周。   何钰爱享受,马车里装了很多小玩意,像什么茶几,食盒和点心。   地上铺了毯子,榻上垫了几层棉被,松松软软,人往上一坐,立马陷了进去。   “平时也这样吗?”   好是好,就是有点乱。   何钰一本正经的推开几本书,拿掉几个碗,将棋盘收拾收拾,勉强空出手掌那么大的位置。   他又努力努力,把他的画和文房四宝拿开,香囊挂在挂钩上,夏天用的扇子扔进榻下,结果那扇子又掉了出来,何钰硬塞进去,那里面本就有些东西,因为挤压倾泻而出。   什么穿过的衣物啊,剑匣啊,串珠啊,等等等杂物。   公主面上略微尴尬,“没有人收拾吗?”   “不是。”何钰解释,“是我不让收拾,收拾了就找不着在哪,烦。”   “噗。”公主笑了,“没想到何公子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何钰看起来老成,实际上偶尔还是很孩子气的,譬如跟周浩然和许修竹整天斗来斗去的,你暗算我,我暗算你。   小到毛毛虫,大到下泻药,无所不用其至。   “顾公子莫要取笑我了。”何钰掀开帘子看了看,发现已经出宫。   宫外热闹,人来人往,各色酒菜酒楼无数,小贩离老远便吆喝着。   公主很少出宫,即便出来也是跟着父皇母妃,念及皇家威严,不会让她细看,这还是她第一次可以随意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往外瞧。   何钰突然有些心疼她,“顾公子要是喜欢,不若我们下来走走?”   他身边有暗卫保护着,自己也会功夫,加上离跟元宝碰头的地方不远了,这么近的距离这边出事,那边肯定能感知到,便大着胆子建议道。   “可以吗?”公主问的时候那双眼亮的宛如星空。   “自然可以。”何钰像来时一样,撑在公主腋下,将公主抱了下来。   公主对他也不避嫌,没有拒绝,还探手扶在他肩上。   “我们去哪玩?”   何钰摸了摸鼻子。   公主想当男人,他便琢磨着带公主去比武打猎,下赌坊,逛花街,再顺便挑几个姑娘伺候。   不知道公主的母妃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打死他。 第24章 教坏公主   “顾公子想做男子,是不是真的?”   带公主去逛花街,下赌坊之前还是先确认一下为好,万一事后她心有不满,找皇上告状,那岂不是惨了?   “当然是真的。”公主看到街上有卖吃的,馋的走不动路。   何钰跟着瞧了一眼,小贩们推着推车,现做现卖。   “冰糖葫芦~”   “桂花糕、菱粉糕、栗子酥~”   “烧饼哎~”   公主揪了揪他的袖子,“你带钱了吗?”   何钰皱眉,“顾公子,这个不干净,你看。”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小贩,炸的春卷,那手摸了炉子,又回过头卷春卷,卷完春卷赤手去抓面粉,撒在春卷上,然后放在油锅里炸。   公主金枝玉叶,自然受不了这么粗暴直接的方法,“这还能吃吗?”   “可以是可以,只要顾公子不怕拉肚子。”何钰也没少吃这些小吃,刚开始如何也接受不了。   那座位那么脏,碗被无数人用过了,筷子上都是别人的口水,饭菜里夹着厨师的头发。   母亲强逼着他,他才勉强吃了一两口,结果越吃越好吃,渐渐上瘾,也就不在乎那么多,该怎么吃照应怎么吃。   公主有些迟疑,“你吃过吗?”   “自然。”何钰走过去,找小店老板要了两串冰糖葫芦,又去另一家买了桂花糕,清明果,两碗藕粉羹。   “不用全吃完,浅尝即可。”何钰将纸包递给公主。   暗卫是不现身的,隐藏在四周,只有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出现,身边又没有伺候的,也不可能让公主拿,他只能自己捧着,公主要的时候给她。   公主孩子气十足,喜欢凑到他身边一个一个的翻,犹豫吃哪个?   何钰指了指煮的丸子,“尝尝这个。”   那丸子是鱼丸,里面包了芯,微辣,一口咬下去满满都是汁,直顺着下巴往下流。   公主吃了一个,没有防备,弄的手上脸上全是油腻。   何钰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   “你故意的。”公主也不笨,立马猜到了,“早不告诉我,就是要看我出丑。”   何钰辩解,“你吃的太急,我没来得及说。”   明明就是等她吃完喷了一脸才意思意思张嘴。   “你太坏了。”公主出了宫外,抛开架子活泼很多,拉起他的袖子往脸上擦。   何钰提着沾了大片油渍的长袖一脸嫌弃,“都是你的口水。”   “怪谁啊?”公主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理他。   何钰绕到她正面,“生气了?”   公主甩开他自顾自往前走。   “好吧好吧。”何钰投降,“我的错。”   公主依旧不理他。   何钰疾走两步追上她,“顾公子想不想当真男儿?”   公主果然被他转移的话题,“怎么当真男儿?”   “跟我来。”何钰将方才买来只吃了一半的东西随手给了个乞丐,拉着公主离开。   公主不情不愿,“我还要吃呢。”   “想吃再买。”何钰刚刚买了不少,拿在手里费事,他嫌麻烦,不想带。   这时候元宝的作用就体现了,如果元宝在,买再多他也不介意。   “到底去哪?”   “再问把你拐卖了。”何钰琢磨着萧琅的事,随口说道,说完才意识到不对。   跟在他后面的不是元宝,是公主。   公主委屈道,“我长的不好看,也没带钱,你不要拐卖我。”   “噗!”何钰经不住被她逗笑。   “放心吧,我把自己拐卖了也不会拐卖你。”开玩笑,把皇上的掌上明珠拐卖了,公主没事,他八成要挂。   “那就好。”公主到底还小,在宫里要端着架子,出了宫倒开始放松起来,很快忘了刚才哪出,拉着他的袖子左顾右盼,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性情。   假如她没有生在皇家,不用顾忌皇家颜面,说不定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那是什么?”公主指着不远处搭的高架问,“我也想要那个绣球,好漂亮。”   她推了推何钰,“你帮我抢来。”   何钰面色古怪,“你确定?”   公主连忙点头。   何钰勾勾手,让她贴耳过来,“我多嘴问一句,公主用什么宠幸她?”   公主脸一下羞红,“流氓!”   原来那高架是用来比武招亲的,那些男人费劲抢一个绣球也不是来玩的,单纯只是谁抢到绣球,谁就能娶到新娘。   “可那绣球真的很好看,想要。”   那绣球是金黄色的,上面绣了仙鹤的图案,绣娘手艺不错,仙鹤栩栩如生,宛如活着一般,煞是好看。   “顾公子,你脚程如何?”   “啊?”公主反应不及。   何钰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蓦地射出,正巧击中捧着绣球的男子手上,那男子疼的一抽,绣球掉了下来。   公主一愣神的功夫,那绣球便到了她手里。   “傻站着干嘛,快跑。”   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拉着穿过看热闹人群,急急奔去。   后面有人追来,“拦住他们!”   何钰探手入怀,抓了一把银票,便走便撒,“谁掉了钱?”   他撒的银票面额大,人群顿时一乱,方才追他们的人也赶去抢钱了。   何钰带着公主左拐右拐,趁机溜走。   公主体弱,没跑多远便气喘吁吁,抱着那精致小巧的绣球,脸上是兴奋。   “近看更好看了。”   她把那绣球举起来,正对着阳光看。   球是中空的,丝绸只包了花样,镂空部分从这边能看到那边。   公主换了个方向,竟在里面看到何钰。   何钰低着头,面如冠玉,凤眼微挑,不时看向路边,一次也罢,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他竟然看了三四遍。   “你有心事?”公主放下绣球问。   何钰歪头看她,“怎么突然这么问?”   这是不想说的意思,公主低垂下眼眸,方才得到绣球的喜悦也一下子冲淡,“没事,许是我多心了。”   “公主猜的没错。”何钰背负双手,看向远处,“我确实有心事。”   萧琅回京的必经之路便是这条,越是离得近了,越觉得心里难以平静,他需要放松放松。   公主略微吃惊,她原本以为何钰不会说,没想到居然坦然告诉了她。   “什么心事?”   何钰轻笑,“暂时不能告诉你。”   是什么暂时不能告诉她?   “走吧,我陪了你这么长时间,你也陪陪我。”何钰突然问她,“顾公子可知道君子六艺?”   “知道。”公主顺口接道,“礼、乐、射、御、书、数。”   “错。”何钰笑的不怀好意,“是吃、喝、嫖、赌、玩、乐。”   “吃是吃饱了,喝也喝不下,不如咱们去嫖一嫖?” 第25章 争风吃醋   公主脸上一红,抄起绣球给了何钰一下子,“色狼!”   果然被嫌弃了。   何钰叹口气,“顾公子是不是误会了?”   他指了指自己,“我才多大?现如今的红倌多大?我怎么可能送上门给她们老牛吃嫩草?”   虽然也有年龄小的,不过他才十二,红倌又与普通的青楼女子不一样,需要一技之长,待练出来,也有十三四岁,还是比他大。   公主怀疑的看着他,“真的?”   “自然是真的。”何钰解释道,“青楼中也不全是卖身女子,也有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弹的一手好琴,顾公子不想听听?”   明月心道,我也弹了一手好琴,怎么没见你听听?   “好。”她提了提衣摆,“我倒要看看青楼有什么好的,勾的你们男子流连忘返。”   总听人说花柳之地是女子的终身大敌,绕是貌美如花的娇妻,也抵不过舞骚弄姿的青楼女子。   她是真的有几分好奇,莫不是青楼女子都会妖术?能将男子的魂勾走?   “顾公子。”何钰提醒她,“你现在也是男子。”   明月这才惊觉,她穿的是男装,这是在路上,到处都是行人,离得近的听到她的话,上上下下打量她,表情玩味。   “看什么看?”明月恼羞成怒。   她在宫中何曾有人敢如此大胆,别说是戏谑看她,就连抬头都不敢,出了宫被人用目光羞辱,顿觉委屈。   “等我回……呜呜……”   何钰捂住她的嘴,将之拖进小巷子里,待四周无人,才将她放开。   “公主,这是在宫外,万不可暴露身份。”何钰叮嘱道。   明月也知道自己方才冲动了,可是她受不了,那些臭男人用觊觎,玩味,戏谑的眼光看她,仿佛她被扒了衣服似的,难受的紧。   “是他们的错。”   “嗯嗯嗯。”何钰附和。   “你让他们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这……”   “怎么了?”明月回头看他。   “做不到啊。”何钰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以陪你一起。”   他拉住公主的手,“这样别人看你的时候,说不定也会顺便看看我。”   明月瞧着俩人十指相扣的手,竟不觉得厌恶,她素来不喜人接近,但何钰三番五次靠近她,不仅不觉得烦,还有淡淡一丝喜悦。   是错觉吗?   何钰的手白皙消瘦,这么小已经有几分修长,她的手胖乎乎的,本来还算可以,被何钰衬托的又小又肥,丑的不忍直视。   “不要。”明月甩开他的手,“看我就行了,不要别人看你。”   “什么?”   她后一句说的声音太小,何钰没听清,“为什么不要?”   明月扭过头,“不要就是不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何钰点点头,“也是。”   他俩边走边说话,不多时便到了一家月满楼前,何钰拽住还在往前走的公主,“这里。”   明月抬头看了一眼,月满楼门前挂了一个硕大的牌子,许多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穿着暴露,站在风中接客。   “她们不冷吗?”公主瞪大了眼问。   她刚刚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到了反而关心起别人冷不冷的问题来。   何钰耸耸肩,“你上去问问就知道了。”   明月撇嘴,“我才不问呢。”   她抱着绣球,脚步迈出又退了回来,“你先走,我跟在你后面。”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男儿豪爽的声音,明月有些紧张,躲在何钰后面,推着何钰走。   何钰无奈,“别怕,我们也是客人,他们不敢怎么着我们。”   来时没有带侍卫,若是带了,不说管不管用,至少壮胆,公主也不会这么害怕。   明月是害怕中带有几分好奇,加之书上总把这地方比喻成淫·秽之地,她怕看到不该看的,双眼半睁半眯,偷偷的看。   大白天的月满楼里没几个客人,似这等地方晚上才是千金夜,白天主要还是卖艺。   明月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画面,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失望。   “什么都没有。”   月满楼很大,一楼有个跳舞的台子,上面端坐着一个人,唱着婉转的小曲,手里抱着琵琶伴奏。   底下许多公子少爷端坐着,摇头晃脑听曲,不时道一声‘好’,明月方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他们喊的。   “有啊。”何钰指了指台子,“这不是有人卖艺吗?”   他笑着扔了锭金子给老鸨,“去找个小雅的地方,要靠窗的。”   这里靠窗的位置只有二楼有,老鸨收了金子,一双眼笑成了细缝,乐颠颠的扭着腰,带他们去了二楼。   何钰看中左边第二个雅座,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楼下,若萧大将军带兵从这里过去,一眼就能看到。   “就这间吧。”何钰找了个位子坐下,又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子,“叫你们楼里的晓拂,月椿,尘曦,晚枫出来。”   这四个女子是月满楼的头牌,何钰随父亲来过一次。   当时父亲与人谈事情,叫的就是这几个姑娘,长的还算水灵耐看。   “这……”老鸨本是笑容满面,蓦地僵住,“晓拂,月椿,尘曦,晚枫昨夜忙活了一天,现下正休息呢。”   何钰又加了一锭金子。   老鸨表情还是有些为难。   这四个姑娘本事大,将达官贵人哄的团团转,脾气也不小,这个时候叫来,少不得一通埋怨。   何钰又加了一锭。   他出门在外,别的什么都不带,就带的钱多,金子银子各几锭,本来嫌重,都让元宝揣着,元宝不在才自己放怀里。   “若来一趟看不到最好的,不如不来。”何钰探手,去将金子收回来。   老鸨一咬牙摁住,“这位少爷且先等着,我去去就来。”   有钱不赚王八蛋,亮闪闪的黄金不要白不要。   老鸨脸上为难,心里可乐滋滋的,扭着细腰出了门,还顺便将门带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明月等她一走,趴在桌子上问何钰,“这四个人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一定要叫她们?”   何钰给她倒了一杯茶,“这四个人各擅长一样,晓拂弹琴,月椿跳舞,尘曦咏诗,晚枫的手巧,丹青女红都难不倒她,哦,她最擅长的是酿酒,小竹酒千金难求,只送有眼缘的客人。”   “那我们也让她送一壶好不好?”明月双手撑着下巴,“我带回去给母妃和父皇尝尝。”   何钰动作一顿,“此酒虽好,终究登不上大雅,公主要是喜欢,我帮公主骗来一壶便是,自己留着喝,献给贵妃与圣上还是算了吧。”   若贵妃和圣上知道他把公主带到花窑之地,少不得要挨顿板子。   明月也想到这层,摇摇头作罢,“那算了,我可以留着下次你来了与你一起喝。”   这样说不定还能多几次见面的机会,也有借口去找何钰了。   “对了。”她又问,“你怎么骗来?”   何钰晃了晃清茶,“公主只消说想不想要,想要我便给你弄来。”   “要。”明月捧住绣球,“我什么都想要,你什么都能弄来吗?”   “天上的月亮我都弄来了,还有什么是我弄不来的?”何钰自信满满。   “吹牛。”明月不信,“有本事把整个月满楼买下来。”   “没本事。”何钰坦荡荡的认怂。   明月:“……”   “刚刚不是挺厉害的吗?”明月瞪他。   何钰不紧不慢吹了吹飘上来的茶叶,“我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我爹。”   他爹要是知道他不务正业买下一个青楼,指不定怎么罚他呢。   “原来你还怕丞相。”明月眼珠子一转,暗暗记在心里。   “你挨板子挨多了也怕。”何钰自小高傲,可算的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爹。   从小留下的心理阴影。   “哈哈哈哈。”明月幸灾乐祸,“活该。”   何钰挑挑眉没说话。   他俩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四个美人姗姗来迟。   一个女子抱着琴,一个穿着舞服,一个拿着琵琶,一个让人搬来文房四宝。   “小女子晓拂。”   “月椿。”   “尘曦。”   “晚枫。”   “见过小公子们。”四人齐齐福了一礼。   何钰抬头看去,每一个都是国色天香,秀色可餐。   脚上突然一疼,何钰淡然端起茶喝了一口。   坐在这里的只有他跟公主,踩他的人不消说也知道是谁。   明月瞧他没反应,又踩了一脚。   何钰假装不知道,指了指桌前的矮椅,示意四大花魁开始吧。   明月心中不满,“看见美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事实上并没有,何钰只是浅浅看了一眼,稍加打量。   他跟父亲来的时候还小,那时候只记得每一个都是小姐姐,这么多年过去,看起来还是小姐姐。   单从面上看不出时间流过的痕迹,于是好奇,多看了两眼,纯打量,没有别的意思,再说他也没有能力做别的。   公主不知道,以为他色心大发,气的将绣球砸了过来。   “不要脸。”   何钰汗颜,“别闹。”   他指了指那四大美人,“看表演。”   那四人已经落座,“小公子们想听什么曲?”   何钰想了想,“就唱个《高山流水》吧。”   “不要。”明月阻止,“要听《孟姜女哭长城》。”   “《高山流水》。”   “《孟姜女哭长城》。”   何钰还待张口,明月拍了拍桌子,“就要《孟姜女哭长城》。”   何钰无奈。   她大只能听她的。   四个美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真唱起了《孟姜女哭长城》,尘曦的声音温柔,最适合这种悲伤的曲,唱的公主声泪俱下。   明月又忆起了今早的事,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敢与母妃顶一句话,母妃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但今早竟出奇的反驳了一句,母妃没怎么样,反倒把她自己吓哭了。   她委屈,她难受,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何钰。   匆忙赶来,何钰还一脸难为情,她只是小,经历的事情少,人并不笨,本能察觉出何钰不太待见她。   第一次在假山后赶她回去,第二次在御花园内拒绝她,这次居然当着她的面看别的美人。   “哇!”明月越想越委屈,经不住大哭起来。   何钰赶忙坐过去问,“怎么了?”   明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我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何钰哄着她。   “那你为什么还要看她们?”   “那不看了不看了。”何钰挥挥手,示意四大花魁先行离去。   “我好看还是她们好看?”   “她们。”   明月:“……” 第26章 天又凉了   明月公主确实好看,眼睛像柳贵妃,明眸善睐。鼻尖像圣上,挺秀高窄。整个五官融合起来精致小巧,但她到底还小,才十一岁,容貌没长开,及不上月满楼四大花魁。   既然能当得了花魁,除了各持一份手艺之外,还有容貌,都是一顶一的出色。   不说别人,何钰身为女子都多看了两眼,更何况那些最爱冲动的男人?   且她们身上有一种明月公主没有的成熟性感,时间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痕迹,却留下了智慧,能一眼看出懂事和长袖善舞,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公主还是太小,某些方面很幼稚,跟她在一起,何钰瞬间感觉自己智力爆表。   他这人喜欢挑战,更喜欢棋逢对手的那种压力,纯属自虐,何钰竟然想起了顾晏生。   也不知道顾晏生有没有处理好留下的罪证。   譬如将八皇子引去那种地方,只能亲自写信,或者直接叫人出来,少不得会留下证据,若是处理不好,给了萧琅机会,以萧琅的性子定然能将他一窝端。   何钰略一分神,明月立马察觉到,哭的更凶。   何钰耐心的哄着,惹哭只要顷刻间,哄好废了一番功夫,公主还是没一点收腔的意思,反倒越哭越厉害。   红着眼质问他四大花魁到底比她好看在哪里?   其实哪里都好,但这话不能说,说出来肯定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哭声。   “公主你看,那是什么?”何钰指了指楼下。   他秉退了所有人,目前房里只有他与公主,何钰说话也无顾虑,直接叫起了公主。   “什么?”明月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露出脑袋去看窗外。   他俩坐的位子本来就在窗边,是个大型的矮茶几,何钰半倚在靠垫里,晃了晃酒杯喊道,“卖花的,上来一趟。”   卖花的手里捧着篮子,装满了新鲜艳丽的花,有红色也有粉红色,各色各样,掺和在一起煞是好看。   “我吗?”下面人很多,卖花了也有几个,那人不太确定问道。   “就你。”何钰回应道。   卖花的小姑娘赶忙抱着篮子跑来,没多久上了楼,敲响了房门。   “进来。”何钰随口道。   门被人推开,一个**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抱着花篮。   屋里坐了两个漂亮的小哥哥,一个歪头打量她,另一个擦了擦眼泪,瞧她两眼又扭过头去。   “别以为送我两朵花就能打发我。”明月眼睛看向窗外,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哭,丢脸。   卖花的小姑娘虽然小,不过听声音和语气,还是认出了明月的性别,“叔叔要给姐姐买花吗?”   叔叔?   姐姐是叫对了,叔叔叫的是谁?   何钰动作一顿,“我有这么老吗?”   他今年不过十二而已,长得是有多急才能叫成叔叔?   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叫错了。   她刚刚被明月吸引,一眼看出明月是女儿身,那跟她在一起的何钰呢?是不是也是女儿身?   但看样貌和举止,又不像女子,所以纠结了好一阵子,不知道该叫什么?她嘴快,身体先于大脑,一张口叫成了叔叔。   “小哥哥别恼,我错了。”她怕何钰生气,连忙从篮子里拿出一朵花,“我不要钱送给小哥哥好不好?”   何钰抬眼看她,“我像那种不给钱占你便宜的人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随手丢了过去,“拿着。”   小姑娘慌忙接住,“谢小哥哥赏。”   何钰也不是白赏的,“我问你,你是怎么看出她是女儿身的?”   明月的扮相无可挑剔,虽说爱哭的点,语气上拉,略带撒娇的意思,还爱赌气,但小姑娘才**岁,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姑娘目光对上明月的,盯了两眼又去看何钰,“小姐姐跟我妹妹似的,得不到想要,便一哭二闹三撒娇。”   明月小脸透红,“胡说,我才不是那样的。”   反驳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何钰点点头,又赏。   这等于赞同那小姑娘的话,明月撇撇嘴,在桌子底下又狠狠踩了何钰一下。   何钰面上依旧,“这花我全要了,还要麻烦你跑一趟,去翠屏楼找一个傻乎乎的小厮,叫元宝,就说他家少爷和顾公子在月满楼二楼雅座等他,事情办成之后再来,还有赏。”   小姑娘难得碰到个出手大方的,忙不迭点头,将何钰的话暗暗记在心里,篮子往桌子上一放,拿了赏银便跑开了。   明月等她走了问何钰,“你不怕她拿了钱跑了,不帮你办事吗?”   何钰大拇指绕着杯沿转了一圈,“不会的,她一天才赚多少?我给她的是三倍,回来再三倍,能多赚三倍的钱,为什么不做?   而且似她们这样的,自小操劳,比谁都知道钱难赚,她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妹妹,没资格偷懒任性。”   这一点或许公主不会理解,她从小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为了生活奔波过,自然也不明白其中的艰辛。   何钰小时候回娘家,勤劳简朴的姥爷会带着他亲自下地干活。   即便是平时严肃无比的父亲,到了姥爷那里,也要听姥爷的,脱了鞋撸起袖子插秧。   那是真的累,在外面晒一整天,没有伞打,晚上回来皮肤一片红,热的整夜睡不着。   姥爷那里还不点香,晚上蚊子嗡嗡的叫,咬出不知道多少个包,所以小时候何钰不怎么爱去姥爷家。   现在长大了,倒是有点明白那种过日子的感觉。   虽然累,但却是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出来的,一步一个脚印,不是靠爹靠娘靠背景。   “何钰。”明月喊他的名字,没叫公子,“你也就只比我大了一岁而已,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这可能涉及到教育方面的问题,太过深奥,还是让她自己领悟吧。   “大概是天赋吧。”何钰找了个不太欠扁的理由。   事实上很欠扁,明晃晃的炫耀。   明月瞪他。   何钰假装没看见,他心里记挂着萧琅的事,虽然不时开个玩笑,不过偶尔望向窗外的脸色还是无比凝重。   萧琅啊萧琅,真是个棘手的对头。   何钰扫了一眼楼下,突然瞥见一对吵架的夫妻,妻子大着肚子,强拉着丈夫哭泣,“你不要再赌了,这是我们最后的积蓄,还要留给孩子。”   丈夫不听,“再赌最后一把,万一赢了便是双倍百倍,不仅生孩子的钱有了,咱爹娘的病也有得治了。”   “十赌九输,人家既然开了赌坊,又怎么会让你赚钱回去?”妻子劝道。   丈夫微恼,“你也说了十赌九输,说不定我便是那第十人,起开!”   他竟然狠心,踢了身怀六甲的妻子一脚,虽然踹的不是要害,可那一下也害的妻子扶住腰,倒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她面色苍白,哭的声泪俱下,凄惨无比,旁边有人围观了全过程,大骂那男人不是东西。   何钰似乎受了启发,“这样便名声败坏了吧?”   当然他也知道,这招对付萧琅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是个敲门砖。   来之前何钰了解过萧琅,颇为自傲,用现代的话说叫大男子主义,不伤妇孺老人,他要利用那女子,也要保证其母子平安。   否则良心难安。   也许这就是他不如顾晏生的地方,也是他的弱点,父亲曾告诉他,若真的做不到无视,便想的多一点,再多一点,多到心思缜密到算无遗漏的地步,这样他才能护住自己关心人。   否则多余的仁慈只会害了他,也会害死他要保护的人。   何钰谨记在心,已经在脑海里画了一个简略的构图。   他瞧了瞧楼下,方才那女子被人搀扶着起来,拒绝了众人的好意,独自离开。   何钰简单收拾收拾,骗公主说如厕片刻,又将所有暗卫拨给公主,便一个人偷偷下了楼。   那女子怀胎八月,肚子已经十分明显,走路嫌累,便捡了小路,走在阴暗的小道里。   何钰慢了一步,每次都在她走后才跟上。   那女子家在附近,七拐八拐很快便到了地方,正要进屋,突然发现有人站在她刚刚走过的巷子里看她。   阳光太强,看不清具体的,单从衣着和打扮瞧觉得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富家子弟来这里干嘛?   那女子有些迟疑,站在门口扶着门,想关又没关。   何钰从背光的地方走出来,“有一笔关于钱的合作想找你谈。”   那女子为什么会和丈夫吵架?   因为钱。   这世上有钱就能使鬼推磨,何钰有钱,能让磨推鬼。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第27章 多个媳妇   本来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纵然穿的不错,也顶多有点家产而已,与她无关,但她竟从他身上看出了上位者的气势,不得不重视。   那门开开合合,最后还是向着何钰打开。   何钰镇定自若进屋。   屋里不出所料果然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唯一值钱的居然是院里的那颗花树。   说不清是什么?但能在冬天开的如此艳丽的,怎么也能卖出不低的价钱。   至少何钰感兴趣。   对于他来说金银财宝只是个数字,远没有看的舒坦来得珍惜。   “家里还有老人?”   低矮的屋檐下响起老人咳嗽的声音,偶尔会有一声疼到极限的呻·吟。   “娘。”一声怯怯的撒娇声传来。   何钰循声望去,一眼瞧见躲在门后的小女孩。   “他是谁啊?”那小女孩半藏起身形,对于陌生人的到来略显不安。   何钰摸了摸袖兜,在里面找个几颗油纸包的糖,是给公主买的,公主没吃完,被他随手塞进了袖子里。   他蹲下去,将糖放在手心中,“过来。”   那小女孩看了看那糖,馋的咬了咬手指,想过来,却又懂事的看了看母亲。   如果母亲首肯,她才会去拿糖果。   何钰也跟看了看那女子一眼。   当了母亲的人果然不一样,那女子眼中含泪,心疼的走过去,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那是人家的,我们不能要,你要是想吃,下次母亲路过七彩堂,买几个就是。”   明明没钱了,却还要逞强。   生不逢时,又运气不好,如果她生在现代,这样的丈夫说离就离,可惜她生在古代,嫁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   现如今还有三个拖油瓶,小女孩是一个,肚子里又是一个,那屋里还有一个,如何也翻身不了。   “吃吧,不值钱的小东西。”何钰随手一抛,小女孩本能接住。   她母亲想抢过来还给何钰,何钰已经自顾自走到院里的花树下。   这个岁数的人都不笨,知道谈正事的时候到了,那女子将小女孩关进屋子,跟着走到何钰身后。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她本能预感不是好事。   “这是定金。”何钰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又用金子压着,放在花树下围了一圈的红砖上,“事成之后双倍奉上。”   那银票是大尚钱庄的,一张面额百两白银,一两换一千文钱,而她全家每个月只需百文钱便可度日。   若再加上老人的病,孩子的学费,肚子里娃的生养费也不过几两银子而已。   何钰给她的钱足够她填几间门面,置一套房屋,再加几亩田了。   给出这么高的价格,让她做的事只怕比登天还难。   何钰的父亲是丞相,姐姐是皇后,母亲是太师之女,虽朝廷俸禄不高,不过私下里做了生意,又有熟人求上门庇护,为了生意着想送上几间店面,数件珍宝,都是随手的事。   所以这点钱对于他来说宛如九牛一毛,父亲放心他,给了他很大的权利支配府上的钱财,何钰也不是乱花的主,每一步都是为了将来何府的发展。   即便现在也是为了他的姐姐皇后,说的再夸张点,还是为了何府,花再多钱都值。   “你先说什么事?”那女子虽说是妇道人家,不过还有几分见识。   早年也是书香门第,姓周名筱,可惜家道中落,为了避祸嫁给了现任丈夫。   丈夫余有关不争气,将家中钱财全部败光,所有值钱的东西也都卖了,为了赌差点连亲生闺女都送去窑地。   她恨啊,可又没有办法。   “不急。”何钰探手,将一支介于紫色和红色之间的花拉入鼻下闻了闻,“这是什么花?”   周筱等了半天,就等来这样的问题,不由得烦躁起来,“紫荆花,这是紫荆花树。”   她催促道,“我女儿还在房中等我,婆婆也要人照顾,请直接说重点吧。”   “好。”何钰回头,“今年六月十二日你走在街上,突然被人拉入巷子里强行发生关系,有了肚子里的孩子。”   六月十二日是萧大将军出兵打仗的前一天,皇上为他践行,大摆宴席,何钰随父亲参加。   酒过半巡,皇上离开后萧大将军也随之偷溜,去了哪没人知道,不过正好成全了这场栽赃。   周筱捂住嘴,满眼吃惊,“不行,这违背道德。”   若真的做了,不仅那个人会被她污蔑,她自己也会受到牵连,余有关还会要她吗?   只怕会当场打死她。   “先别急着回答。”何钰淡淡道,“你可知道我要你栽赃的人是谁?”   不等她问,何钰继续说,“是萧琅萧大将军。”   “萧大将军?”   萧琅她还是知道的,听说为人跋扈,秉性恶劣,带兵打仗之所以场场胜便是因为手段残忍,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老弱病残皆杀。   “污蔑别人叫污蔑,污蔑萧大将军叫为民除害。”何钰嘴角挂笑,“拿了钱办了事便远走高飞,还能趁机甩了你那个赌瘾丈夫,何乐而不为?”   周筱仔细思量了一下。   如果是萧琅还能接受,反正此人已经坏的流油,多背一个罪名又如何?债多不压身。   拿了钱带着她的女儿和婆婆远走高飞,从此远离那个染了赌瘾的丈夫,一举两得。   但那个萧琅平白被冤枉,会放过她吗?   何钰知道她的顾虑,“萧琅此人自傲惯了,虽然坏的冒泡,不过还有点良知,不伤妇孺老人。”   “再者说了,以萧琅的智慧一定早就猜到你背后有人指使,若要对付也只会对付我。”何钰还给她留了退路,“实在圆不回来便说天太黑,只记得那人喝了酒,右眼下有颗泪痣,挣扎中扯下他的衣物,发现他肩上有一条三寸长的伤疤,其余再问便说不知道。”   这种似有似无的污蔑威力最大,你明明知道说的是你,但又没有挑明,站出来反驳便坐实了罪名,不站出来便只能任人辱骂。   萧琅,我看你怎么办?   “若你同意了钱拿走,半个时辰后消息就会散播出去,全京城大街小巷都会知道。”何钰抬眼看她,“至于你那个丈夫,我会先扣押下来,等这件事过去了再放出来。”   这是确保她的丈夫不会碍事,事成之后他也算功劳,不会亏待他。   周筱咬咬牙,“你最好说话算话。”   何钰哈哈大笑,“我若是做不到,你便将我抖出去,反之亦然,我会杀了你。”   周筱心中一跳。   “放心吧,能花钱搞定的事,我不会沾血。”毕竟是一条人命,何钰长这么大从来没杀过人。   父亲大概也觉得他现在还小,不急,从来不逼迫他。   “需要我做什么?”一旦接受了,便狠下心,一做到底。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在家里等着,若有人来问,按照我说得办就是。”何钰只是借她的名义。   就算是空穴来风,也要有个穴,谣言散发出去,总要有个源头,好用来对质。   “这么简单?”她只需要付出名声,再说几句话就能拿到这么多钱。   足够她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下半辈子衣食无忧,银钱就跟白得的似的,还能摆脱她那个赌瘾的丈夫。   何钰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他出来久了有点担心公主,“你要是忙便去忙吧,我也要回去了。”   周筱要去照顾孩子和老人,他也要回去照看公主。   公主第一次跟他出宫,没有经验,若是出了意外,他难辞其咎。   何钰扶了扶方才蹲下散乱的狐裘,转身离开,沿着来时的路加快脚步,匆匆回去。   路上不知哪来的雪球突然砸来,何钰伸手接住,谁知那雪球后面还有一个雪球,他躲了一个,另一个准确的砸在他的脖子里。   雪花溅起,掉进衣物里冰冰凉凉,何钰却不甚在意,抚了抚解开狐裘,给跑来的公主披上。   “天这么冷还玩。”   明月扬起脖子配合他,“你还说呢,让我等这么久。”   她等不及了便出来找,路过一处小巷,发现里面有孩童打雪战,明月没玩过索性加入,打了一会儿恰好看见何钰出来,顺手就砸了过去。   “我的错。”何钰给她在脖子下系了个蝴蝶结,“回去吧,暖和暖和。”   也顺便等元宝,他要陪公主,办坏事自然交给元宝办了。   让他多找几个靠谱的帮派把消息散发出去,谣言便如滔滔江水,顷刻间便会传的满城都是。   何钰带公主回到月满楼,元宝已经等在那了,还带了好些侍卫家奴,除他之外还有那个卖花的小姑娘,等着拿打赏。   何钰出手大方,随手便给了一锭银子,那锭银子打的重,少说也有三五两。   “谢哥哥赏。”那小姑娘拿了赏银,开开心心的去了,留下元宝羡慕妒忌恨。   他每天跟在少爷身边也没见跑个腿给这么多的,“少爷,我把人都带来了。”   他回家后没见着老爷,跟管家说了一声,管家便将家里的死士拨了一些给他带去,用来保护少爷和公主。   可惜他来晚了,到的时候公主已经出去找何钰了,两人正好擦肩而过,也幸好公主没事,否则他也有救援不及时的罪名。   何钰让他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便将他打发走了。   侍卫和家奴们站在外面保护,屋里又剩下他与公主。   公主问题很多,一会儿问他方才去哪了?一会儿问他跟元宝说了什么?   何钰应付了一会儿,突然精神一震,坐直了身子问,“公主可知道我此次出宫所谓何事?”   明月摇摇头,“难道不是玩吗?”   “当然不是。”何钰无奈解释,“我是听说外出打仗的萧大将军凯旋归来,想一睹风采。”   楼下人声鼎沸,有马蹄声轰隆轰隆传来,打头阵的小兵们先一步赶来,给后面的军队开路。   百姓们被赶至两旁,已经有些小声讨论,说那个杀千刀的萧琅不仅心狠手辣,恶事做尽,还强行污了人家的清白,把人家搞大了肚子,事后不负责任,渣男中的渣男。   何钰嘴角上勾。   不知道萧琅那厮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气急败坏?   他上次讹了父亲的钱,把父亲气的不轻,在院子里练了半天的剑,连管家都不敢靠近。   这次也让他尝尝捉急的滋味。   大军声势浩大,由远至近缓缓赶来。   何钰寻声望去,竟没在里面看到萧琅。   身为一军统领,大军都到了,他居然没到?   莫不是又像上次一样,装病拖着行程,不交兵权,等又到了打仗的时候麻溜的爬起来出去打了大半年回来?   上次他那行程足足拖了半个月,难道今天等不到他了?   可惜了。   其实萧琅已经到了,他没在大军中,独自一人去了赌坊,带着副将厮混。   赌坊里很热闹,他选了一个擅长的,玩的是猜单数和双数。   庄家胡乱抓了几把白子,塞进碗里,让人猜单数还是双数。   萧琅押了单数,其他人立马跟上,因为他已经赢了数次,跟他的都能赢。   庄家掀开碗,细细一数果然是单数。   他疑惑问道,“为什么你每次都能猜中?”   萧琅畅快大笑,他也没藏私,指了指旁边的白子道,“我数了这里的白子,自然能猜出里面的。”   庄家吃了一惊,从他抓子到盖进碗里再打开不过弹指之间,他居然将桌上所有的白子都数了个遍,那里面少说也有上百个。   “厉害。”这是由衷佩服。   萧琅摇摇头,“过奖了。”   他正接受众人崇拜羡慕的眼光,冷不防副将拉了拉他的袖子。   萧琅会意,抱歉一笑,跟着副将慢步出来。   副将刚刚如厕,听到旁边的人嚼舌根,本来不甚在意,再出门一打听,发现到处都是对将军不利的谣言。   “将军,不好了,现在外面都在传您强行侮辱了有夫之妇的清白,又始乱终弃,独自一人离开,现下人家有了孩子,正到处找人打听您的下落。”   “哦?”萧琅来了兴趣,“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副将便把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他,从六月十二日开始,一直到今天,说是一个怀孕的妇女,当街跟丈夫吵架,还踢了她一脚。   原因是丈夫知道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便做的狠了,将家里所有的钱财都拿去赌,一吊钱没留给她。   那人没有法子,只能到处找孩子的生父,生父右眼下有颗泪痣,肩膀上还有一道三寸长的伤疤。   萧琅不自觉摸了摸肩膀,又抚了抚眼角下的泪痣。   “那不就是我吗?”   只有他同时有这两个特征,眼角下有泪痣,肩膀上也有伤疤,恰好三寸,一丝不差,但他六月十二日好像没有喝醉,也没有强过女子。   时间太久,莫约记得那天酒宴过后跑出去赌了两把,手气太臭,输的老脸挂不住,便回去洗洗睡了。   难不成还梦了游?人是睡着了,身体跑出去胡作非为?   “走。”萧琅提起下摆出了赌坊,“过去瞧瞧。”   传闻说的有模有样,也有那女子的地址,旁听不如一观,真相如何看看就知道了。   “不可啊将军。”副将有些担心,“现在谣言四起,但还没明确指出是谁,您若是去了,便坐实了罪名。”   萧琅理了理衣袍,“不碍事,若是长得太丑,我就假装路过,若是长的还行,那就是一桩美事。”   他回头问副将,“你不觉得我缺个媳妇吗?”   三年前他打仗回来,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到处传他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两年前回来,又传他阳·痿断袖,又丑又老人还很变态。   今年回来干脆直接传他始乱终弃,饥不择食,将有夫之妇给霸占了。   往年那么多罪名,已经找不到媳妇,他娘请来几十个媒婆,愣是没说成一个,大家一听说是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些个大家闺秀看不上他,太差的他也看不上人家,这一耽搁竟已经二十有五了。   小姑娘的手都没牵过,白活了这么多年,谁料打仗回来,竟多了个媳妇,还白送一个娃。   赚了。   萧琅四处找人打听,不多时还真的找到了那女子的家。   位置稍偏,院里种了颗花树,树下一口井,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辛苦打水上来。   风吹过,片片花瓣落下,有些掉在地上,有些沾在她头发上,竟有几分如诗如画的感觉。   周筱半坐在院里的板凳上,给老人洗衣服,老人生了病,每日盗汗,若是换的不及时,整个屋内都是恶臭。   她搓了搓洗得发白的衣物,不经意间抬头,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华服,长相俊美,半倚在门框边,含笑看她。   “打仗回来听说多了个媳妇,我来看看长得怎么样?” 第28章 超不要脸   周筱一惊,手里的衣物‘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那衣服刚沾了水,沉甸甸的,落在地上瞬间脏了大片。   院里没有砌砖,地上尽是泥土,这衣服只能重新洗过。   萧琅颇有些可惜的走过去,帮她捡起来,又顺手拍了拍,那灰没拍掉,反倒弄的一手泥。   打仗的男人不在乎那些虚的,甩了甩没甩掉,便抹在了屁股后面。   他今天穿得衣服颜色深,看不出来。   “怎么了?”萧琅把衣物递给她,“见到我很吃惊?”   何止是吃惊,简直跟见了鬼似的。   周筱后退一步,衣物也没接。   她脸上慌张,心跳宛如活泼的兔子,砰砰的跳着。   她退,萧琅便往前走了一步,他走,周筱便又退了一步,像两个对峙的敌人,步步紧逼。   周筱全部注意力都在萧琅身上,脚下一个不留神,退到了花树下围着的红砖旁,被那小腿高的红砖拌到,直往后摔去。   她怀胎将近九个月,这一摔便是不得了,就算没流产也会肚疼几天。   谁料快摔倒前手腕突然被人攥住,萧琅单脚踩着砖,只有单脚着地,勉强拉住她。   他站的位置不好使力,一只手无法拉周筱上去,便又加了一只手。   不过他刚刚是情急之下拉了人家的手腕,现下明明有意识,怎么能再有身体接触?   萧琅脑筋一转,拉住了周筱的衣袖。   嗤嘶!   周筱的袖子整个被他拉了下来。   她那衣服穿的久了,又洗的次数多,本身就不顶用,萧琅还没怎么用力,便连肩一起撕了下来,露出一截白藕似的手臂,和衣物中掉出的硕大金元宝,包括几张银票。   那银票面额极大,是大尚钱庄的,一张少说也有百两银子,远不是普通人家能存的。   周筱一慌,顾不上贞洁,急忙蹲下去捡。   何钰给的银票面额太大,放在家里她不放心,怕被小孩子当成纸撕了,也怕他那个丈夫突然回来,更怕被贼偷了去,只能带在身上,准备缝在袖子里。   谁晓得还没来得及缝,正主就来了。   “这是?”萧琅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不是说钱财全被你那个无能的丈夫拿去赌了吗?你怎么还私藏了。”   周筱猛地抬头看他。   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她家中贫寒,又身怀六甲,丈夫也不争气,还有个病重的母亲,如何能私藏这么多钱?   萧琅蹲下来帮她捡,还顺便帮她开脱,“也是,都有孩子了,又是个妇道人家,上头还有老人伺候,藏的好。”   周筱愣愣看他,那银票递到手边,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拿着吧,本来就是你的。”萧琅把银票硬塞进她手里,又犹豫了一下道,“你这身子不可久蹲,快起来吧。”   周筱的袖子方才被他整个撕了下来,刚刚情急没有顾上,现下钱捡了,反倒注意起来,窝在地上,用手护住。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肩上突然一重,萧琅脱下披风,盖在她身上。   “女孩子是该多注意一下。”   他叫她女孩子?   女孩子是称呼未出嫁的闺中女子,这么叫她不合适,也不知道是故意羞辱她不知廉耻,还是当真觉得她如少女一般纯洁?   周筱敛下心思起身。   那披风很大,能将她全身盖住,只有腰际稍稍露出大肚。   萧琅瞧了两眼,疑惑道,“说来也怪,我六月十二日出兵,至今不过七八个月,你这怎么都快生了?”   周筱心中一紧,攥紧了衣袖,忐忑不安。   “许是咱们儿子长的太急,辛苦你了。”萧琅自己替她找好了借口。   他四处看了看,小院虽小,不过整理的井井有条,院里除了那颗花树外,还另外犁了块地,种了些许蔬菜,自供自足。   窗户下晒了几双绣花鞋,上面的花纹独特而精致,与周筱衣摆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个勤快又手巧,长的也漂亮的女子。   不错不错,越看越满意。   “是不是我没带礼物,所以都不请我进去喝杯茶?”萧琅转了一圈,突然回头问道。   那张俊脸冷不防离近,周筱吓了一跳,连忙低下脑袋,不敢看他。   她踌躇片刻,还是进屋给萧琅倒了杯茶,萧琅也自觉,跟在她后面没人邀请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刚捧了茶,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从侧卧里出来。   “娘,他是谁啊?”   小姑娘长的像娘,小脸生的精致,扎了两个马尾辫,煞是可爱。   萧琅端茶的动作一顿,“一个娃是养,两个娃也是养,我要为我的畜牲行为负责。”   小女孩听的云里雾里,刚要过来便被周筱呵斥住,“把门关上,别出来。”   她怕萧琅迁怒于孩子,事是她做的,与孩子无关。   小女孩吓的连忙进屋,关上门躲在里面不出来。   萧琅颇有些过意不去,“对待孩子不用那么凶,好好说话,她们其实什么都懂。”   他不是独生子,上面也有哥哥,下面也有弟弟,最小的才一两岁,人可机灵了,夸他就笑,骂他就哭,什么都懂。   周筱大感意外。   这真的是传说中那个凶残至极,心狠手辣的萧琅萧大将军吗?   不仅长相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性子也不太一样。   莫不是冒充的?   “你真的是萧大将军?”   萧琅坐直了身子,“如假包换。”   这两年对他不利的流言太多,大抵是太过嚣张,没给人留情面,人家自然怀恨在心,到处传他的坏话,说他如何如何,弄的他媳妇都娶不到,也没人愿意接近他。   “难道有人愿意冒充我?”他名声这么差,谁愿意冒充他?   “说得也是。”真的没人愿意冒充他。   周筱站在离他一丈远,带着防备问他,“你来这里到底想干嘛什么?”   总不可能是陪她闲聊的,而且她总觉得这人深不可测,什么都知道,却又不说破,目的藏的很深。   萧琅单纯是来负责的,“聊了这么久,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正因为看出来了才会觉得疑惑。   她不是傻子,孩子是谁的当然知道,反正绝对不是萧琅的,这点萧琅应该也知道。   “六月十二日,我喝醉酒后到处闲逛,没成想做了糊涂事,还留了种。”他保证道,“你放心,我会负责到底,孩子也会抚养他长大,无论男孩女孩。”   周筱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难道萧琅那日真的出去,胡来强了人家女子?   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我不用你负责。”她拿了钱,会按照何钰的说法,带着孩子和生病的婆婆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至于那个丈夫,到底夫妻一场,她会留点银票给他,希望他洗心革面,再也不要赌博。   他这一赌害了全家,自己的爹死了没钱埋葬,娘生病了也没钱治,全靠她给人洗衣服绣花赚点零花补贴家用。   好不容易攒下些钱,又被那个不争气的混蛋拿去赌了,赌的他们倾家荡产,连生孩子的钱都没有。   她能怎么办?   若不是何钰出现,她恐怕还无法摆脱这种困境,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拼命的抓住,但也害了别人,现在被她害的那人居然说要对她负责?   到底什么想法?   是想把她娶回去好好折磨吗?   “你先别急着回答。”萧琅自己琢磨了一下,好像确实太突然,“反正已经这个样子了,以后也不会有人要你,不如跟了我,也好让孩子有个爹。”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继续劝道,“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和大女儿着想,现如今的人多半势利,没有爹她们会被人欺凌,你也不希望她们以后被人骂没爹的孩子吧。”   “我知道你有些钱财,不过这事光有钱还不行,带着两个孩子,如何再嫁?”萧琅由衷建议,“不若就跟我回将军府吧。”   他的将军府冷冷清清,除了母亲偶尔过来瞧上两眼,大多时候只有一个留守的管家带着几个丫鬟,独缺一个女主人。   “你放心,母亲不与我一道住,没有婆婆约束你。”他很早就封了将军府,独自一人住着,离箫府颇远,母亲一月能来一次已是侥幸。   周筱住到将军府,自由自在还没人管着,他这人也要打仗,一天到头回来不了几次,只望每次归家能有个小媳妇迎接,端是舒坦。   周筱似乎被他说动了,但又有顾虑,她若是同意了,何钰那边怎么交代?   “不劳将军费心,我过的很好。”周筱福了一礼,“也到晌午了,想来将军府上早该准备好了食膳,就等着将军,将军请回吧。”   “没有。”   周筱愣了一下,“什么?”   “没人给我做饭。”萧琅厚着脸皮假装不知道自己被讨厌了,“都晌午了啊,茶也喝了,话也谈了,不留我吃顿饭吗?”   周筱:“……” 第29章 都死了啊   何钰没等来萧琅,不甘心,又等了个把时辰,还是没人。   他心里明白,那厮一定又借故装病,拖着不还兵权,只等着下次打仗时再继续霸着。   虎符是对半的两个,一个在陛下手里,另一个在打仗的将军手里,有了虎符便可以调兵遣将,但这东西到底还是皇上的,战打完了要还给皇上。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萧大将军,这厮当真无耻,听说两个月前就打了胜仗,愣是说后续工作没做完,又拖了一个月。   就这还不算完,路上各种大事小事无数,就是不想回来。   好不容易回来了,又不见人,与去年相仿。   去年也闹这出,何钰以为今年会玩出新花样,没成想太没创意,又捡了老借口用。   他摇摇头,颇为遗憾。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声没响的还花了那么多钱。   父亲不会怪他花了多少钱,父亲只会怪他无能,没把事做好。   何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难怪连父亲也被他气到,可不是吗?   简直气死人了。   何钰顺了顺气。   不生气不生气,前有朝廷百官被骂,后有他爹被讹,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虎符到他手里就要不回来了。   跟他们一比我这算什么?   “还好不是一个人。”这么一安慰顿时好了许多。   何钰睁开眼,险些被凑近的大脸吓断了气。   公主伸出手指头,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又再想什么?”   刚刚她问何钰素梅膏好不好吃?何钰半天没反应过来。   “想起了坐月子的姐姐。”何钰随便找了个借口,“姐姐身体未好,我这般出来游玩,是不是多有不妥?”   家里刚刚有人产了死婴,按理来说最少也要一年半载不许寻欢作乐,他姐姐才小半个月,确实不妥。   “可我们玩都玩了。”明月说的是大实话。   “现在忏悔还来得及。”何钰站起来,“走吧,我送公主回宫。”   明月不想回去,“我还没玩够。”   “下次再玩好不好?”何钰哄道。   “不好。”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她想这次一天玩个够,“现在才晌午。”   早上出来的,晌午回去,统共也没有几个时辰。   “那公主还想玩什么?”何钰问道。   明月也不知道要玩什么?她很少出宫,哪里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何钰知道,但是并不想带她。   “先吃顿饭吧。”早上出来的时候吃了许多小吃,现下又饿了,闲来无事尝尝月满楼的酒菜也好。   何钰点点头,叫来元宝去弄几个特色菜,元宝领命,亲自去楼下找老鸨吩咐,又去外面买了几样少爷喜欢吃的。   公主喜欢吃什么他不知道,不过少爷叮嘱过,喜欢吃甜的,便弄了些甜食。   他回来后菜也上的差不多了,元宝将买来的小菜放在桌子上,他家少爷喜欢吃辣的,公主喜欢吃甜的,两极分明。   那菜被他分成两份,甜的给公主,辣的给少爷,为了显出对公主的尊重,多买了几个小菜给公主,少爷只有寥寥几道。   明月看到了,想问他是不是胃口不好?又憋住了,撑着下巴吃自己的,一句话也不说。   她不说,何钰也没话说,这顿饭吃的万分尴尬,平时特别会逗人开心的何钰今天偷懒了。   明知道公主不高兴,也没花功夫逗她,只想着赶紧回宫,将得到的消息传给顾晏生。   计划有变,萧琅那厮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回来,忙着装病。   不知道顾晏生收到消息会如何?现下又在干嘛?有没有听他的话,把当初没处理好的罪证消除掉。   顾晏生少年老成,当天除了何钰这个人证之后,并没有留下其它罪证,现如今唯一的突破点是红烟。   但何钰说了,红烟交给他处理,顾晏生决定信他一回。   这是一个敲门砖,也是一个投名状,何钰如果真的想跟他合作,就一定会把这事办妥。   所以顾晏生并不担心。   他像往常一样,腋下夹了本书,裹着单薄的太医服,从御花园匆匆而过。   头顶的大山即将压来,他还是这副要死不活,从容不迫的样子,淡定的起床,淡定的洗漱,淡定的去太医院给人抓药。   今天抓药的人特别多,许是这两天天气突变,时而冷,时而热,冻出了风寒,取药的人都是各宫丫鬟,说是给那些娇贵的嫔妃娘娘取的。   那些人天生富贵,身体也脆弱的宛如花朵,说病倒就病倒,一倒还是一大片。   “德明宫的娘娘也病了,我来给她取药。”红烟怕他误会,加了一句,“绝对不是来看你的。”   这句话更像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顾晏生表情依旧,放下书拿了方子,一丝不苟的抓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红烟一眼。   红烟有些不甘心,“喂,你当真这般无情?”   还真的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刚利用完便对她不理不睬,翻脸不认人。   当初可不是这么来的,还给她上药,替她想法子杀冯正,让她以为他对她也是有意的,原来都是错觉。   或者说一场宛如泡沫的交易。   顾晏生已经熟门熟路的包起一包药,又去包下一包。   红烟一把按住,“你说话啊?”   顾晏生终于抬头看她,“说什么?”   “随便说点什么?”红烟凑近了些,“比如说你的身份。”   她因为气,语话里带了几分淡淡的威胁。   顾晏生何许人也,自然听出来了。   他放下药,抬眼直视红烟。   “赵芸威胁我,后来她死了。”   “八皇子威胁我,后来他也死了。”   “冯正威胁我,后来也一样死了。”   顾晏生眼神冰冷,宛如阴暗角落里的毒蛇,幽幽盯着她。   “你呢?” 第30章 晏生日常   红烟心中一跳,顾晏生的秉性如何她是知道的,也是真的狠,连小姑娘都不放过。   赵芸听名字便知道,是个女子。   冯正那样的大总管在她眼里已经很厉害,说杀就杀,连八皇子都杀,依旧活的悠哉,更何况是她。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   红烟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开个玩笑而已。”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顾晏生将药包好,又用绳子系住,“一日早中晚三次,娘娘身体不好,药性温和,须得长期服用,药吃完了再抓几副。”   红烟点头,接过那药,转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   顾晏生还是那副样子,收拾了一下桌上残留的药渣,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一如第一次见面时。   她半夜头疼发热,强忍着身体不适去拿药,太医院晚上有人值班,门是开着的,里面亮着微微的光。   一股浓浓的药香味扑面而来,红烟四处瞧了瞧,周围安静冷清,值班的人不知道去了哪,竟没在里面。   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错过,几步便溜进了太医院,将门关上,谁料一回头便看到坐在火盆边上的顾晏生。   背对着她,缓缓躺进太师椅里,手上拿着一本医书,看的津津有味,不时翻过一页。   红烟面上一慌,有种全完了的感觉。   没成想顾晏生竟看书看的太入神,没听到动静,也没什么反应。   太师椅轻轻摇晃,他坐起身,拿了桌上的字典翻了翻。   顾晏生进冷宫的时间太早,母妃又病成那样,教他的东西有限,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自学,偶尔有不懂的便问师傅。   院判看中他的潜力,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久而久之顾晏生也算饱读诗书,没落下太多功课,而且他看的书多且杂,又过目不忘,说是比大人知道的还多也不为过。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是无数名人游士写的,他们的见识和心胸远超他人,他在书上当真学到不少。   譬如有一本叫做《九州大陆》的书,从地理位置分析各国战况,为什么战败?又为什么战胜?写的无比详细,笔者也学识渊博,才华横溢,他看完受益匪浅。   顾晏生这人当真无趣,放弃了大多情绪,整日如同个枯井,见不得真正笑的时候,即便笑也是皮笑肉不笑,笑不到眼底,那日居然眼角弯弯,笑的宛如孩童,煞是好看。   他歪头之际红烟看到了。   自那以后也见过他数次,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笑,或者说这样的人活该跟书过一辈子。   哼。   她扭过头,甩了甩一头秀发离开。   二月的天已是深冬,天气越发的冷,今日没生炭火,竟觉得有几分寒。   顾晏生天生体质特殊,再加上从小试毒试多了,对外界的感触不太明显,所以有时候他冬天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寒冷,偶尔夏天脑子一时转不过弯,还会穿冬衣。   这毛病小时候便有,那时候他还没被打入冷宫,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母妃权利大了,便弄来各种各样的毒给他试,说是要将他培养成万中无一的毒王。   当然是失败了,所以顾晏生身体上出了一点毛病,某一天脑子一抽穿了冬衣出来。   大热天的,人家只穿单衣还觉得热,他穿了大厚棉袄,愣是一滴汗也没出。   旁人问他怎么了?他说有点冷。   有点冷穿成那样,裹得跟个熊似的,但顾晏生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觉得穿成这样正好,母妃也是那时候才发现他跟旁人有点不太一样。   上天是公平的,给人开了一扇窗,一定会把门关上,顾晏生的血是剧毒也是补药,所以他的身体出了毛病,冷暖不自知,需要母妃帮他把当季的衣服找出来,他才知道这个季节该穿什么?   现如今母妃不在了,他自己又恢复成从前的模样,觉得冷就加衣服,觉得热就少穿两件,无关季节。   深冬时期,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冷风一刮,露出两截手臂,过的宛如夏季,瞧得其他人羡慕妒忌恨。   大冬天的,哪个裹得不是跟个熊似的,唯独他穿的清爽,瞧着干净,再加上身形消瘦,衬得人越发唇红齿白,端是个白面少年,占尽了容貌的便宜。   来太医院拿药的,哪个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宫女,最吃他那套,说话都柔声细语,生怕吓着了他,一轮到别人,个个嗓门大的跟坊市叫卖的似的,叫人心生妒意。   “那个杀千刀的,又有小姑娘来看他。”同是太医院来当学徒的,人家都混成了院判的徒弟,他们还是小小学徒,没个几年出不了头。   太医院跟旁的地方不一样,治病的都是娘娘贵妃,哪能出一点差错,所以学的时间也比旁的地方久。   但顾晏生是个意外,他不仅不用干杂活,已经开始自己给人写方子抓药,偶尔有太医写错了方子,还给人改一改,小小年纪医术已然不低于普通太医,十分厉害。   “就是。”旁边的学徒附和,“大冬天的穿成那样,冻死他个孙子。”   他说的声音不小,顾晏生似乎听到了,放下书,手扶在椅子上,作势就要起身。   “不好,那家伙要过来了。”   顾晏生挪了挪屁股,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重新坐下。   “……”   两个学徒自讨没趣,搬了药架,将药材一一拿出去晒了晒,回来顾晏生还坐在原位,姿势都没变过一下。   他这人是真的奇怪,也特别有耐心,当初同为学徒,大家一到点,麻溜的就跑了,只有他留到最后,捡药材,磨药材,再拿去晒,做的一丝不苟。   而且总感觉他有点傻乎乎的,无论谁招呼他,帮忙烧个火,值个班,他几乎从不托辞,老实到连院判都看不下去,将众人大骂了一顿。   但要说真的傻,能混到如今这种地步?   刚来太医院两年,从未出过差错,躲开了无数阴谋陷害,不声不响成了院判的徒弟,真的傻吗?   要真说起来,应该是看不透。   司徒骏文看那两个学徒出了门,放下手里的活走到顾晏生面前,“你心胸真大,那么说你都不生气。”   他刚刚离的远,那两句牢骚都听到了,更何况就坐在不远处的顾晏生,一定也听了个完完全全。   顾晏生翻了一页,眼都未抬一下,“他们说的是实话。”   出毛病的确实是他,大冬天的穿成这样,就像搞特殊一样,一枝独秀。   他小时候在夏日里穿的极厚,当时有人笑话他,说他是傻子。   顾晏生不明白,去请教母妃,母妃问他,说的人多不多?   顾晏生说,多,非常多。   母妃又说,如果一个人说你,那有可能是那个人的错,如果所有人都说你,那就是你的错。   然后顾晏生明白了,原来他这样穿是不对的,但要说错在哪?他又不知道。   难道人活在世上,不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吗?   “那也是你的事,嚼舌根就是他们不对。”司徒骏文为他打抱不平。   他家世代为医,本来极为自傲,觉得院判徒弟的身份非他莫属,没成想竟被顾晏生得了去。   开始很不服气,势要与他争。   顾晏生天没亮便到了太医院,他也努力早起,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心道这回比顾晏生早了吧,谁料顾晏生昨天压根没回去。   在太医院看了一天的书,第二天依旧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累,跟成了神似的。   起早方面斗不过他,司徒骏文只坚持了几天就不行了,他换了一种方式,顾晏生看书,他也看,比谁看的多。   顾晏生一天看一两本,吃饭还在看,他强压住恶心,跟着看,那天顾晏生看到兴起,忘了吃饭。   司徒骏文心道不行,他这么努力,我不能比他差,于是也没吃饭,愣是看了一天书。   到了晚上饿的前胸贴后背,两眼昏花,再一抬头看,娘的,顾晏生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照应意气风发,怎么过来的,怎么回去,腋下还夹了一本书,准备回家继续看。   司徒骏文暗自比了几天,发现自己样样都被比了下去,他又不服气,觉得这些都不是重点。   为什么来太医院,当然是为了行医,顾晏生旁的再厉害又怎么样?   起的那么早有用吗?看那么多书还不都是为了‘医’这个字。   所以他筹划来筹划去,到御膳房挑了一只萎靡不振的兔子,带到太医院医治,将自己十成十的功力都发挥了出来,那兔子依旧萎萎的。   出去拿针灸的功夫,那兔子在顾晏生手里活蹦乱跳,宛如得了新生。   司徒骏文三岁尝百草,五岁辨千毒,十岁便晓得上万种病例,还是败在了顾晏生手里。   这人当真可怕,哪是那些人口中的傻子,依他看,是深不可测,只可为友,不可为敌。 第31章 一个弱点   何钰与公主吃完饭,也没回去,又去了狩猎场,公主心情不好,想发泄发泄。   她骑着马,率先一步跑在前头,何钰在后面追,眼瞧着那马越跑越快,颇有点失控的意思,公主还在挥鞭。   她打的多了,那马疼的厉害,便想将她甩下去,骤然停下,前蹄上倾,跳了两下又扭起了屁股,几次差点将公主丢下去。   何钰猛踢了一下马儿,那马快跑几步,追上公主的,他探手抓住公主那匹马儿的绳索,用力一拉,马儿撒泼的力气小了一些,他又安抚了一会儿,才渐渐平静。   明月略有些生气,“谁叫你插手的?”   他再不插手公主就要出丑了,而且会摔的很惨,很有可能头朝地,脚朝上,他不小心看到了,岂不是要杀人灭口?   何钰松开绳索,“公主心情不好,不如我教你一个开心的法子。”   明月被他说的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何钰看向身后。   身后是元宝,骑着马远远掉在后面。   “准备好弓和箭。”   公主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按照他的说法,将背上的弓和箭取了下来。   其实她从来没打过猎,骑马都很少,刚刚之所以骑那么快是因为生气,气何钰这人无趣,对她忽冷忽热,一会儿好得不得了,一会儿又开始不怎么理她,说话都没几句。   说什么守君臣之礼,要守早守了,分明是借口。   难道是嫌做驸马没实权?可父皇早就废了那些虚礼,只要他有本事,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早些年娶公主有许多虚礼,规矩也不少,娶了公主就不能再掌实权,避免陷入权利之争中死掉,让公主守寡。   娶了公主,今后也不能三妻四妾,寻花问柳,等同于将男人之乐彻底断绝。   而且历来很多公主风流,给相公戴绿帽子的比比皆是,但若是驸马出去找小妾小三,公主一吃醋,杀上门来来个断子绝孙都没人敢说什么,所以但凡有点野心的世家子弟,名门大族都不愿意娶公主。   皇上将目标瞄向历来的新科状元身上,然而有点自尊的男人大多都拒绝了,这就导致皇上十几个女儿居然嫁不出去的糗态。   无奈之下皇上改了策略,废掉一些旧规,将公主作为联姻工具,有些嫁到外邦,有些就近选个联盟嫁去。   像明月公主这么受宠的,皇上不打算干涉她的婚姻大事,想让她自己选,于是选谁就特别重要了。   明月公主知书达礼,不像往常那些公主似的,胡搅蛮缠,养成了刁蛮的性子,人长得又好看,身份还尊贵,娶了她不仅没了以前的限制,还有种种好处,大臣们自然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将自己的儿子送入宫中,让公主好好选一选。   这其中竟然没有何钰,难道丞相看不上她?   还是何钰自己看不上她?   明月想着事情,无暇顾及箭和弓,正晃神呢,冷不防身后突然有人握住她的手。   “看箭。”何钰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马儿与她的马儿并行,贴身教她射箭。   那箭头方向一转,对准身后的元宝。   “我这个奴才别的本事不会,就会讨人开心,尤其是遇到生命危险时,那嘴叫一个甜。”   元宝一瞧那箭头对的方向,吓的立马一萎。   “少爷,元宝知错了。”虽然他也不知道错在哪,不过认错一准是对的,“少爷洪福齐天,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网开一面不要跟元宝计较啊。”   大急之下什么词都用上了,瞧没啥效果,索性求到了明月头上,“公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花容月貌,明眸皓齿,美若天仙,姿容绝代,花枝飘扬,求公主开恩,不要杀元宝啊,元宝还要伺候少爷呢。”   “噗!”公主果然被逗笑了,“你这个奴才倒是有意思。”   “我没说错吧。”   他小时候生气了,元宝就会挖空了心思逗他开心,可这种法子着实有些侮辱人,何钰警告过他以后不要用,没成想他自己反倒先破了例。   何钰手一松,那箭擦过元宝的脖颈射到他后面的树上,那里一条毒蛇扭着身子,被钉在树叉中间。   元宝回头看了一下,吓得险些晕过去。   “林中毒物多,不要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   这个狩猎场是野生的,随便买了块地,圈起来,供人骑马奔腾,打猎发泄,虽然已经把那些大型野兽赶走,不过一些小的毒虫蛇物还是遍地,一不小心就会被咬。   何钰小时候来过一次,被蚊虫叮的肿了好几天包。   “公主,吃也吃了,玩也玩了,该回去了。”何钰转身对着明月劝道。   他们吃吃喝喝,再加上玩,现在已经申时,再晚一些天都要黑了。   明月看看天色,虽然确实还不想回去,但何钰已经催了她好几次,莫不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做,被她耽搁了,所以才甩脸色?   说来也是,好像就是突然而然不理她的。   “行吧,再晚母妃也该担心了。”她从未出过远门,若不是跟着何钰,也不会想着在外逗留。   说到底就是和跟何钰多待待,可那个不解风情的,一个劲催她回去。   明月叹口气,这是她第一次放下架子,抛开那些繁文缛节想跟一个人好,可那人却不想跟她好。   回了宫她就要捡起一切,继续当她的公主,不能笑的太开怀,也不能过于失态,要维持皇家尊严。   “将我送到宫门口便是,春梅怕是早就等在那了。”   她收敛下不该有的情绪,随何钰回了马窖,坐上来时的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回宫,车内一片尴尬,你不说话,我也不说。   何钰经不住出去,挤走元宝亲自赶马车,留公主一个人坐在里面。   没多久里面传来细细的哽咽声,何钰假装没听见,元宝捅了捅他的身子,眼神示意他。   何钰依旧假装不知道,安安稳稳的驾车,一直到宫门口。   公主猜的不错,春梅确实早就等在那里,焦急的朝外看,身后是备好的马车,瞧见何钰的马车过来,赶忙福了一礼,“见过何公子,我家公主呢?”   何钰指了指身后。   春梅几步上前掀开马车的帘子,“公主,春梅迎您回宫了。”   明月公主早已擦干了眼泪,面上看不出哭过,她扶了春梅的手,轻巧下车,随着春梅坐上另一辆马车,缓缓而去。   何钰站在原地目送她。   元宝跟在他后面,“少爷,你明明挺喜欢公主的,怎么又把她惹哭了?”   他从小跟在少爷身边,少爷什么心思,多少也猜出一些,少爷嘴上说不喜欢公主这类的,太幼稚云云,实际上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逗她开心。   这刚逗完,又将人惹哭,不像少爷的作风,少爷这么精明能干,真想逗公主开心,让她一整天高高兴兴的不是问题,这半路怎么又撒手了?   “你懂什么?”何钰幽幽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越是喜欢的东西越不能靠近,靠近了,她就会成为你的弱点。”   他喜欢公主,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瞧其他人都喜欢公主,于是跟风也喜欢了一把,也许是那晚大宴上,公主那一摔,摔进了他怀里。   也有可能是那晚风太大,他又风寒发热,公主送来的衣物很暖和,再或者是他随意开口道,要把她拐卖了。   她说我长的不好看,也没带钱,你不要卖我。   表情可怜兮兮的,语气软软的,生气的时候也更像撒娇,哭的时候更不得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这样的公主怎能不让人喜欢,可又不能喜欢。   他喜欢公主,自然要想办法逗她开心,看不得她伤心难过,但身份原因,他又不能害了公主,所以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公主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一会儿再笑,一天的时候将一年的心情都用上了。   最后是彻底被他惹哭了,临走前话里话外都带着疏远。   他还是心太软,这是弱点,若是早上出来的时候一狠心,说没空,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   其实决然一点,断了两者之间的关系对他对公主都有好处,既不会害了公主,他也可以少一个弱点。   有在乎的人,换个角度想就是弱点。   成大事者是不能有弱点的,所以何钰有时候特别羡慕顾晏生,他怎么能那么干脆果断,放弃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虽然过的不像个人,但这样真的好,一身轻松。   “走,我们回府一趟。”他出宫又回府借兵,路过两次丞相府,怎么也要进去拜见一下父亲,说明一下今天的情况。   “好嘞。”元宝驾车将马车头扭了一个边,又把轿凳放下来,让少爷上来。   何钰借力跳了上去,掀开帘子进去,一进去便是一惊。   公主居然将他甚是杂乱的马车收拾了一下,看起来整齐许多。   还真是用心啊,可惜用错了心。   何钰闭上眼,半躺在榻上沉思,他想得太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到家后被元宝叫醒。   “少爷,府上好像不太对劲。”   细听有刀剑齐鸣的声音,似是一群人缠斗在一起。   何钰精神一震,“走,下去看看。”   他一步跳下来车,随着元宝进屋,果然看见杂乱一片的院子,倒了好几个人,因为他把府上厉害些的死士家奴带走了,府上防守薄弱,被人趁虚而入。   他爹站在中间,被众人护着,胳膊上挨了一剑,有血顺着深色的衣服往下滴。   何钰当机立断,随手抽了旁边侍卫的剑,加入斗争,被他带走的家奴死士也加入其中,战况很快逆转,将敌人杀了个九成九,还差一个留下问话。   “说,是什么人派你来的?”何钰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丞相摇摇头,“你问了也没用,他不会说的,杀了吧。”   他随口一句话,换来何钰手一抖,那剑差点失控。   方才他虽然加入战争,但依旧没有动杀念,每次都是别人补上一刀,替他将人杀了,老实说何钰松了一口气。   父亲大抵也看出来了,所以让他亲自动手。   “钰儿,你还在犹豫什么?”丞相催促道。   “今日不杀人,他日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第32章 父亲母亲   傍晚的夕阳血红,何钰手里拿着剑,剑锋微微颤抖。   还是到了这个时候吗?   他千避万避,可这一天迟到要来。   父亲说的对,今日不杀人,他日就是别人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他从小就明白,也一直努力往那个方向走,可每次走到十字路口,都会被另一股力量拽回来。   是良知,也是他姥爷。   假如他爹代表黑暗,那么他姥爷就是代表正义的一方,何钰处在中间,往左跨一步是跟上他爹的脚步,往右跨一步,是跟上他姥爷的脚步。   何钰好几次想跟上他爹的脚步,都被他姥爷临门一脚踹了回去,一直到现在依旧处在中间。   十二岁,也不小了,或许在现代还是个小屁孩,可在古代十三四岁就可以娶妻生子,距离他成年礼也只有四年而已。   他已经开始帮着他爹处理政务,替何府分忧,在那把大刀降下来之前成长起来,顶上去,代替他爹的位置。   他爹替他顶了十几年的风雨已经够了,让他露出头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凶残。   他有没有资格活下来?   何钰回头看了一眼,他爹臂上还流着血,用手捂住,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止不住似的。   “钰儿,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个道理何钰怎么会不懂呢?   他看的比谁都透,关键做不到啊,这是一条人命,不是鸡鸭,即便让他杀鸡,他也不一定下得去手。   何钰心下略一犹豫,剑锋不由自主偏了偏,那杀手看中机会,眼神一戾,藏在口中的暗器嗖的一声吹来。   叮!   何钰剑锋一横,将暗器挡了下来,那剑陡然扫过,黑衣杀手倒地,血顺着脖颈处流出,染红了整个青砖。   丞相拍手,“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何钰将染了血的剑随手丢在地上,发出叮咚一声响。   他确实不敢主动杀人,可也并不代表愿意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杀。   刚刚他耍了个小心机,故意给那人机会,让他主动反击,他再一鼓作气将人杀了,完成了他爹希望看到的。   “钰儿,这是你第一次杀人,果然没让为父失望。”丞相欣慰的看着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只是第一步,你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   何钰抬头,目光对上他的,没多久重新低下,“钰儿明白。”   他以后的路确实还长,且步步惊心,路上尽是陷阱,他要披荆斩棘才能活下来。   “好了,回去休息休息吧,顺便看看你娘。”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何钰外出办事,最担心的还是他母亲。   许是怕他身份暴露,也或许只是单纯担心他的安危。   何钰点点头,行了一礼后离开,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   他爹撸起袖子,让赶来的大夫医治。   府上人多,养了两个大夫,平日里头疼发热,小病小伤都是直接从府上医治,无须另外喊人,怕是急病,来不及。   他爹是铁铮铮的汉子,伤口太大,须得缝合,大夫用了一根铁丝,穿过皮肤将伤口缝在一起。   那么大的动作,他爹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拿了管家递来的密函细细吩咐起来,边处理正事边缝伤口,两不耽误。   他跟他爹比起来真的差远了。   大奸臣和小奸臣。   大奸臣不说别的,能让他佩服的地方还是挺多的,小奸臣就是个伪的,即便手上沾了血,还是无法抛开良心,按照他父亲的想法走。   他杀个妄图刺杀他爹的杀手都要靠外力,更何况其它,还是太嫩了。   何钰偶尔抿心自问,是不是真的想走他爹的老路?彻底变成一个大反派?   但要他像姥爷似的,做皇家手里的剑,愚忠到不晓得变通的地步,他更不想。   所以他思来想去,便立在了中间,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不犯我,我考虑考虑要不要犯人。   何钰带着元宝,走在去母亲院子的路上,路过一处水井边,吩咐元宝打来水,他要将手和脸洗一洗,怕露出不好的痕迹,让他母亲看到。   母亲就爱瞎想,一言不合便与父亲闹,难为父亲竟从来不烦她,三句不忘让何钰回去看看她。   说来也怪,父亲明明有了众多小妾偏房,可来的最多的还是他母亲的房间,当然每次都被母亲赶走。   母亲气他纳妾,也气他折腾何钰,每次见面都要冷嘲热讽,叫他碰个软钉子,久而久之来的便少了,但也很少去偏房,基本都留在书房。   父亲的心思沉重,他猜不透。   其实如果换个人,他会觉得那人喜欢母亲,但到了父亲这里,他反倒不敢妄加猜测。   何钰擦干了手和脸,确定身上没有沾上血迹,也没有打斗留下的痕迹,这才调整好情绪进院。   “娘。”离老远便大声喊道。   他娘在纳鞋,听到声音应了一声,“是钰儿回来了?”   何钰几步进了屋,一眼看到桌子上未喝尽的茶水,“除了我还有别人来过?”   母亲这里鲜少待客,除了几个请安的小妾,这个点来的也就只有他几个嫁到别处的姐姐们了。   “是你二姐姐。”   果然不出所料。   安语嫣放下手里的活,招招手让他过来,“你二姐去了趟苏州,给你带了些吃食,快尝尝看。”   她二姐嫁到皇上的弟弟,靖王殿下为妃,靖王殿下潇洒,时常带她出行游玩,到哪便买到哪,带了许多特产,给每个人都送了一份,何钰也有。   “二姐有心了。”何钰拿了一块糕点尝了尝,“嗯,入口即化,香甜软糯,不错不错。”   他吃了一个,又拿了一个给他母亲,“娘,你也尝尝。”   安语嫣接在手里,长袖遮面,小口咬了一块,半响后点点头赞赏道,“没白疼她,有了好东西便想着往府上送。”   他母亲公平,虽然生的四个都是女儿,但一视同仁,疼何钰也疼姐姐们。   反过来姐姐们也疼她,即便嫁了出去,有了好东西大多时候还是会送上府来,先给母亲尝一尝。   “对了。”安语嫣似乎想起什么,“你这几天不在家,母亲闲来无事给你纳了双鞋,试试看合不合脚?”   姐姐们都嫁了出去,现如今她身边只有何钰,便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何钰,喜欢亲手给他缝衣服纳鞋,让何钰穿她自己做的,很有成就感。   “娘缝的肯定能穿。”何钰拍了个马屁。   安语嫣嗔怪的看他一眼,“快过来,就试一下。”   何钰其实不想试,因为他母亲每次做的鞋都小,跟不上他的生长速度,他还要假装能穿的样子,逗母亲开心。   十二岁正处于长个子的时候,一年一个样,母亲计划中他应该只长了一点点,但实际上何钰跳了好几个数。   “娘。”何钰单膝跪在地上,将脑袋枕在母亲腿上,试图转移话题,“你是怎么喜欢上爹的?”   他爹那样的人,也有人喜欢吗?   “你爹又为难你了?”安语嫣瞬间反应过来。   何钰赶忙辩白,“没有,就是心血来潮想问一下。”   想知道在他娘眼里,爹是什么样子的?跟他看到的有什么区别?   不过看他娘的态度,好像不太想说。   “怎么了娘?”   安语嫣望着窗外,“先别急,等我想想。”   他们俩相识的时间久了,个中细节忘了个差不多,不过大概还是记得的。   “其实你爹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丞相府还是丞相府,只不过当了丞相的是何钰爷爷,摄政王掌权,皇上还是个傀儡皇上。   何钰家谱往上翻也是世代忠良,他爷爷跟众大臣联手,想弄死摄政王,结果反被摄政王弄死了。   丞相之位空悬,傀儡皇上将了摄政王一把,力排众议推举儿时友伴何文斐为丞相,跟摄政王继续斗,以达到互相牵制的目的。   在这个过程中何文斐死了爹,死了娘,死了众多哥哥妹妹,最后只剩下他一颗独苗,而在这场战斗中却有人得到了一切,也利用了他。   再后来他就变了。   变得六亲不认,冷血残忍,像来复仇的怨灵,含满了冤屈。   安语嫣就是在那时候遇到的他,何文斐受伤后从太师府外墙翻了进来,躲进她的衣橱里。   她换衣服之际,打开衣橱看到了,当即惊叫了一声,引来侍卫。   何文斐还有意识,取了一块代表身份的玉佩给她,被她认了出来,也将侍卫打发,又顺便找来药亲手给他包扎。   整个过程何文斐乖的像个孩子,一动不动,十分配合。   “后来呢?”何钰追问。   “后来我便恨不得掐死他算了。” 第33章 哪里不对   如果说何钰是风流浪子,那么何文斐便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他与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皇上做了傀儡,每日找他诉苦,打下无数感情牌。   他爹临死前也与皇上合计好,他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于是同年何文斐便做了丞相,成了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器,用来对付当时倾权一方的摄政王。   当时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想找摄政王报仇,以为他爹,他娘,他的哥哥妹妹都是摄政王害死的,直到摄政王入狱他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摄政王是坏,可当时的他还是无足轻重的小子,不被摄政王放在眼里,为什么要专门找人害死他的亲人?   因为这一切都是有人顺水推舟做的。   让他恨足了摄政王,千方百计扳倒摄政王,最终替皇上除掉了一个对手。   而他身旁站的所有人却一个个消失,嫣然回首,发现只剩下了他一个。   那时候安语嫣还小,又很单纯,看不懂他眼里的复杂和隐忍,只觉得那晚的才俊格外脆弱。   像剥了壳的蛋,把最软的地方暴露出来。   她给人包扎好,放药瓶的功夫那人就不见了,窗户大开,冷风从窗外吹来,仿佛一切都是梦,昙花一现。   第二天安语嫣就将昨夜突然闯进来的男子忘了,与丫鬟一道,去给他爹拍卖寿辰的礼物。   他爹喜欢李少顷的大作,千金难买,甫一出场便卖出高价,安语嫣将自己十几年的积蓄全拿了出来,还有她娘的。   她娘是生意人,这些年也攒下不少钱,全凑在一起,总算将李少顷的《万里江山》拍下来。   那金锤即将敲定之计,门外突然有人走进来。   “一万两。”   说的漫不经心,仿佛一万两白银是一杯茶,一顿饭似的。   他知不知道一万两是多少?又知不知道最高价才五千两,他出的足足高了一倍。   安语嫣回头看去,那人顶着光缓缓走来,步法不紧不慢,俊脸镇定自如,丝毫没有为一万两白银动容。   离的近了,安语嫣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是昨夜她救的那人。   尚国目前为止最年轻的丞相,宛如神来之子似的,将根深蒂固的摄政王给斗赢了。   当年的摄政王有多厉害?   老丞相联合众多大臣,依旧没能扳倒他,反倒被他所杀,空出许多位置,都被他的人顶上。   朝廷八成八的人不声不响便站了他的队,势大到一时无两,皇帝要想掌权,只能扶持自己的人。   然朝廷中厉害的,不厉害的都站了摄政王的队,无奈之下只能任老臣的子女,昔日的同窗,其中的翘楚之辈何文斐为丞相。   那时候何文斐年仅十六岁,毛头小子一个,没被摄政王当回事才能坐上丞相的位置,否则必遭摄政王阻碍。   但就是这个毛头小子,撬动了摄政王这颗大树,且下手狠辣,连根拔起,还朝廷一片清净。   他来做什么?   也是为了给太师买贺礼?   安语嫣咬咬牙,将头上的玉钗交给伺候的丫鬟,“去把这个卖了。”   那玉钗是他娘给她当嫁妆用的,价值千金,卖个万两白银不成问题。   金玉之物以后再打一副便是,可那画只此一副,她爹与她娘两口子吵架,已经几月未好,安语嫣想将此画以她娘的身份送给她爹,希望能挽回她爹的心。   不久后雪菊回来,拿了一张拍卖行的存条,上面写了‘一万两’的大字,还盖了印,真迹无疑。   这钱再加上她原来拥有的,凑够了两万两白银,心疼钱没有全放出去,一次只追加了一万五千两,给自己留了五千。   谁料那个杀千刀的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喊到了三万,从她身边路过,看都不带看一眼,宽大的衣袖还扫了她一下,将她梳好的头发摩擦出光来,哧溜一声全部竖了起来,丑到家。   安语嫣没拍到《万里江山》本就不爽,现下更是一肚子气,存条交给雪菊让她把玉钗换回来。   雪菊去了没多久,突然急急奔来,道钗子被人买走了。   这等地方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她那钗子卖给了别人,自然也是商品,随别人处理。   安语嫣戴了许多年,颇为不舍,可也没有办法,“有没有问过是哪位财主买的?”   雪菊点头,“是何丞相。”   当今世上还有哪个何丞相,自然就是何文斐。   又是他!   这人是哪来的白眼狼,救他一命非但没有得到回报,反倒破坏她要拍卖的东西,还买走了她的玉钗。   安语嫣气的咬牙,衣袖一甩微怒道,“走,找他算账去。”   她刚走到廊间,便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手里捧着锦盒过来。   “可是太师之女安小姐?”   安语嫣皱眉,“我就是,怎么了?”   那小厮将锦盒交给她,“我家少爷说昨夜多谢姑娘缓助,这是他的一点点心意。”   那‘一点点’心意打开,惊到了安语嫣。   一副画静静躺在里面,用精致的红绳系着,是她辛辛苦苦想拍下来的《万里江山》。   那小厮东西送到,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安语嫣叫住他,“既然要做好人,为何不干脆做到底,将我的玉钗也一并还回来。”   那小厮低下脑袋,道,“少爷说那小玩意瞧着精细,想留着送给未来夫人。”   也就是要想拿回来,必须做他的未来夫人。   想都别想。   安语嫣冷哼一声,打发他离开,自己带着春菊回府,等着生辰之日将画送给父亲。   至于拍卖的事,本是个小插曲,没两天便被她忘了。   安语嫣是家中嫡女,父亲不舍得她远嫁,便一直留在家中,一留留到十八岁,是京城有名的老姑娘,都道嫁不出去。   她也自傲,一定要嫁青年才俊,没有不如不嫁。   这代的青年才俊不争气,要不眼光太高,看不上她,要不肚有城府,算计她,想当太师的乘龙快婿,还有一些长的还行,然而没本事,她也看不上。   这拖来拖去,拖到周围所有人都给她介绍对象的地步。   很多她也见过了,什么皇子啊,王爷的儿子,世子,结果都没对上眼。   好不容易王八看绿豆,喜欢上了还不是太尉的周元鸿,周玉鸿也对她有意,俩人见了几次面,逛了几次街,已经到了即将定亲的地步。   太师一琢磨,便想着在他的生辰宴上昭告天下,宣布俩人即日定亲,双喜临门。   那天也如期而至,太师尚还年轻,热情的招呼众人上座,谈没几句话便想着先将女儿的终身大事定下来。   他放下筷子,当众宣布,“诸位,今日除了是老夫的生辰之外,还有一件……”   “何丞相到!”   那个杀千刀,一点不给父亲面子,当众断了父亲的话。   太师咳嗽两声,压下快到嘴边的话,过去迎接。   俩人同朝为官,一个是皇上的老师,一个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级别相差不大,见面不用行大礼,稍微打个招呼便是。   何文斐送上贺礼,又絮叨了几句话,便将太师拉到一边说话。   安语嫣以为是什么朝廷大事,便没怎么上心,谁知那俩人说着说着,竟数次回头看了看她,父亲看她的眼神也越发的怪。   这是怎么了?   不知怎地,她竟然有几分不妙的感觉。   果然宴会结束,父亲面色阴沉,一见她便叫她跪下。   安语嫣不明所以,“怎么了父亲?”   说好了宣布定亲的事,她与周元鸿都紧张的等着,结果宴会结束也没宣布。   周元鸿事后问及,也被父亲搪塞了回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那个杀千刀的跟父亲说了什么?   “我问你。”太师语气略急,“是不是被丞相看了身子?”   那日安语嫣要换衣服,身上那件脱了,只留一件肚兜,当时情急没有注意,事后才披上狐裘,将身子裹住,但也晚了,被何文斐看了个结结实实。   安语嫣脸色惨白,抖着手承认,“是。”   何文斐一定是将此事告诉了她爹,此人当真阴险,早知道打死也不救他,让他死去吧。   “这钗子是不是你的?”太师又将一个玉钗扔给她。   那钗子是玉的,一摔便碎,安语嫣连忙接在手里。   玉是上好的玉,雕花的师傅也是绝顶的,手艺精湛,将这块玉的价值完美发挥出来,而且熟悉异常,可不就是她的。   “是。”这事不承认也不行,不是一个人见过她戴这玉,她娘,她姐妹,她身边的丫鬟都见过,就连她父亲也见过。   太师要不是认出来了,也不敢将此事揽在自己头上。   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竟被克谁谁死的扫把星给惦记上了。   “你……”太师气得不行,又斯文惯了,骂不出脏话来。   安语嫣垂下头,等着铺天盖地的责骂。   “你既已被他看了身子,又与他私定终身,为何还要来祸害周贤侄?”   ???   是不是哪里不对? 第34章 大小奸臣   “爹,女儿发誓,绝对没有跟姓何的私定终身!”安语嫣双指并起,对天发誓。   “可你的身子确实被那厮看了去。”   安语嫣脸上一白。   是啊,无论如何她的身子还是被看了,无论她清白还是不清白,只这一条,便让她不清不白。   “明日我便约他出来,挑个良辰吉日,你们成亲吧。”   安语嫣啪的一声跌坐在地,手腕上的玉镯摔碎了也没注意。   “等等,娘,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爹?”   他娘想嫁给青年才俊,他爹不就是上一代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吗?   说是领头羊也不为过,横扫众多俊良,周元鸿与他爹同岁,也不过是个副将而已,他爹却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相差大了去了。   “你不知道。”安语嫣摇摇头,“你爹要人有人,要权有权,但是全京城的姑娘都不敢嫁他。”   “为什么?”何钰不信。   他长的像他爹,五官还未张开便凭借容貌当了三小公子的第一人,他爹年轻的时候,那一定更好看。   “因为你爹是扫把星转世啊。”   她给何钰掰,“克死了娘,克死了爹,将身边所有人都克死了,他嫂子要不是跑得快,及时与他断了联系,说不定也死了,这样的人非要娶我,多大仇?”   当时的何文斐没有被排在三大公子或者四大公子中,因为没有人能与他并列。   要真说起来,应该叫京城第一公子,要容貌有容貌,要权利有权利,又斗死了摄政王,当真风头一时无两。   但就是无人敢给他说媒,说了便是害了人家姑娘,哪个敢说?   也不是第一次了,前面也娶了两任,一个刚定亲就死了,一个在迎亲路上,还没到家又死了,谁还敢嫁他?   那是真的扫把星转世,克谁谁死。   可不知怎么滴,安语嫣嫁过去,竟平安无事度过了这么多年,还生了四个姑娘。   其实她一开始也是不服气的,想着何文斐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何文斐好受。   每日无论何文斐几更睡,要不要上早朝,她都早早将人叫醒,提前了好些钟头,叫他大半夜睡不好。   做饭也做的一言难尽,不是盐放多了,便是醋放多了,酸死他个孙子。   但何文斐是真的能忍,半夜叫醒他,他便重新睡下,饭做的难吃,他也一并吃下。   安语嫣自己都吃不下,但他能面无表情吃完,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反胃。   有一次安语嫣看到了,往后也稍稍注意了一下,发现他每次吃了不良的食物都会吐,但他从来不说,后来安语嫣才知道他身体不好。   早些年与摄政王斗的太凶,绷的太紧,身体出了毛病,胃口差,时而吃,时而不吃,久了便饿坏了。   摄政王死后他才稍稍放松,注重起养生来,可自从安语嫣嫁进来,天天变着花样折腾他,不让他好好睡,也不让他好好吃,这两年越发严重,他竟然一声不吭,默默承受了下来。   安语嫣不让他上床,便自己去了书房,安语嫣给他端来极烫的水,他也不声不响的洗手洗脸,手背烫的发红。   结婚两年她从没让他近过身,他竟然也不逼,随她任她由着她。   她要将家里的钱财送爹送娘送姐妹,败光了也不管,赚来就是。   哪有这样的人?   安语嫣原本以为会迎来疯狂报复,没成想竟什么都没有,一拳打在棉花上,颇为无趣。   自那以后她也放弃了,报复也报复过了,突然又觉得何文斐可怜,娶了个变着法子折腾他的老婆,于是良心发现,对他稍稍好了一些。   没多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惊喜之余有些担忧,怕何文斐不喜欢小孩,谁料何文斐竟比她还要惊喜,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他来的多了,仇家又数不尽,尤其是摄政王余孽,时不时过来刺杀一下,好几次安语嫣差点死掉。   虽然没死,不过也受了伤,在床上躺了许多天,小半个月才缓过劲。   许是怕她的生活被打扰,他来的便少了,但还是有刺杀。   再后来他带了个小妾回来,常去那个小妾房里,危险便从安语嫣身上转移到了那个小妾身上,那个可怜见的小妾也被他生生克死了。   他就是天煞孤星的命,谁跟他好,谁就活不长。   “每次我都隐隐约约觉得,他娶那些妾是为了保护我,可又不敢相信。”   越是喜欢的东西越不能靠近,靠近了她就会成为你的弱点。   这句话不是何钰说的,是他父亲。   他对她不好,她才能活下来。   他的仇家太多,每一个都盯着他,看他露出破绽,所以他必须没有任何弱点和破绽。   可人毕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没有破绽,他便制造出几个假的破绽,让别人盯着,朝这处使力,好将自己真正的弱点隐藏起来。   他就是这样,只做不说,也从来没人理解他,更没人试图仔细观察他。   就连何钰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别人眼里,父亲是这样的。   他一直以为父亲天生就坏,天生就野心勃勃,看中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原来并不是。   他也是有苦衷的,也曾经试过努力做个忠良,可他失败了。   许是连老天爷都觉得他更适合做个大奸臣,所以堵绝了他所有当贤良的机会,于是就成为了今天的大奸臣何文斐。   他又生了个小奸臣何钰。   何钰摇摇头,原先有些动摇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原来是不是奸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善留在心中,即便是奸臣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并没有太大区别。   所以既然老天爷让他投胎成了奸臣的儿子,那就不要大意的当个小奸臣吧!   天又凉了,又该到处找人麻烦了~ 第35章 留下来吧   何钰别了母亲,第一个便是去找那些小妾的麻烦。   如果父亲当真像母亲说的那样,做做戏便是,为何他还要生孩子,伤母亲的心,也伤他的心。   再联想到父亲骗了他十几年,没有将他是女儿身的身份告诉他,那会不会连母亲也骗了?   演戏要演全套,这个何钰晓得,知道真相的人越多,越容易穿帮,他能理解,不能理解的是父亲居然为了生儿子,跟那些小妾假戏真做了。   孩子都那么大了,能是假的吗?   除非连孩子也不是他的。   其实何钰从小就有一种父亲深爱母亲的感觉,譬如父亲的书房恰好在母亲的对面二楼,只要打开窗户就能居高临下看到母亲。   母亲最喜欢躺在院子里睡午觉,偶尔闲了便拿出针线,给何钰缝衣服。   她最喜欢的是将下人全部秉退,然后不穿庄重华丽的主母服,只着轻纱,脱了鞋袜,赤着脚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躺在葡萄架下,享受的紧。   一点主母的脸面也不顾,发髻也不梳,披头散发全被父亲看在眼里。   何钰有次被父亲叫到书房,匆匆一瞥看到了,我滴天,简直打破了他对母亲一贯的形象,难为父亲竟不觉得厌烦,还盯着看了半晌。   他出来后从楼下往上看,父亲还站在窗户口,一动不动。   还有很多其它细节,比如母亲喜欢闹脾气,偶尔不吃饭了之类的,她不来,父亲就不让动筷,可把何钰饿坏了,最后母亲心疼他,才姗姗来迟。   平时何钰罚跪挨板子,他自己不敢吭声,母亲看不过去,便去找父亲闹,但父亲从来没对说她一句重话,最多关门不见。   何钰就惨了,他母亲闹他挨双倍的罚。   原先何钰以为是因为源头是他,所以罚他,现在才想明白,感情是不舍得母亲受罚,干脆让他代劳了。   哪有这样的父亲,一般都是念在儿子小,惩罚让母亲代劳,他倒好,反着来,母亲做错了事,让他代劳。   突然有点心疼自己。   何钰招呼元宝拿来一块黑布,将脸蒙上,趁着夜色潜入小妾的院子,院里有几个值班的丫鬟小厮,被他几下打晕,另外几个被元宝引走了,他俩合作作案。   中途动作不够利索,让一个人喊出声来,惊动了里面的人,二姨娘反应迅速,立马将灯给吹了。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遇到突袭或刺杀,小妾只会大叫,喊人过来处理。   这个小妾不一般啊,居然打算不声不响自己关起门来解决,厉害!   何钰刚从窗户口跳进去,便遇到刀光剑影,剑法凌厉狠毒,招招取他的性命,比他这种突袭的人下手还要狠辣。   而且功夫很高,动作熟练自然,加之对环境熟悉,又是在摸黑的状态下,竟然压着何钰打。   元宝只会一点皮毛,逃跑还行,上去帮忙那就是找死,他听到里面的刀剑齐鸣的声音,吓的魂都要出来了。   房内一片漆黑,偶尔剑与剑碰撞,擦出无数火花来,何钰跟那人过了百来招的样子,渐渐支撑不住。   “嘶!”   他肩膀上中了一剑,经不住疼叫出声来。   那寒气逼人的剑光陡然止住。   “四少爷?”   何钰也收住剑势,“想不到二姨娘深藏不露,这功夫都堪比武夫子了。”   他在武夫子手底下也能过百招的样子,不过武夫子手下留了清,不能伤他,但是二姨娘下手直往要害里捅,一点情面也不留。   所以要真说起来还是武夫子的功夫更高,但是要论杀人,还是二姨娘厉害。   “四少爷不知道吗?”二姨娘回身用火折子将蜡烛点上,“姨娘本就出身武学世家,自小耳濡目染,学了一些功夫傍身。”   蜡烛缓缓烧出光来,二姨娘头顶珠钗,幽幽的晃动,“倒是四少爷,深更半夜不去睡觉,来我房里做甚?”   何钰哈哈大笑,“今日与父亲比武,父亲道我功夫尚浅,连二姨娘都比不得,我倒是不信了,没成想父亲说的竟是实话,我还真不如二姨娘。”   他才十二岁,二姨娘比他大了三个轮回,吃的盐比他吃的饭还多,打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何钰不气馁。   “老爷也真是的。”二姨娘嗤怪一声,“人家都好些年没动过手了,要不是四少爷手下留情,说不得便要受伤。”   何钰汗颜,“姨娘谦虚了。”   过分谦虚就欠揍了。   何钰拱了供手,“夜也深了,不打扰姨娘休息,钰儿也要回去洗洗睡了。”   二姨娘颌首,“大院深,四少爷要是嫌闷,下次再来玩。”   何钰点点头,又絮叨几句,才得以脱身。   元宝早就等在外面了,颇有些着急,“少爷,你受伤了?”   何钰看了一眼肩膀,“一点小伤,无碍。”   这一趟没白来,叫他试出一个破绽来。   二姨娘话说的滴水不漏,可有一个突破点,她说自己出自武学世家,然哪家的武学世家需要学习招招致命的杀招,她使的功夫是杀手用的,二姨娘是个死士。   搞不好还是父亲培养的,他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把自己的下属给娶了,还是单纯用来做戏?   一个二姨娘会功夫,搞不好其他小妾也会,因为她们都是死士。   父亲那种人自制力极强,几年不与人同房都没有问题,不可能禽兽到连下属都不放过。   那么就是第二种可能了,父亲用她们做戏,演给别人看,也演给母亲看。   母亲能活这么久不是巧合,因为地理位置,她处在中间,四周被小妾们包围,要想袭击她,就要先跨过小妾们,而且那么近的距离,只要有一点动静其他人就能赶去救她。   这就是她这么多年来平安无事的原因。   原来她一直处在父亲的严密保护下,即便平时出行,父亲也不会让她单独出去,每次都带两个小妾。   母亲死气了,殊不知这些小妾并不是单纯的小妾,是来保护她安全的。   刚刚那种情况,二姨娘明明可以将他当成小贼,一口气干掉,多好的机会,即便父亲说什么,她也可以推说以为是来刺杀她的人,但是何钰仅仅是闷哼一声,她便放下武器,说明不想杀他,也不敢杀他。   为什么不想?   因为跟他不是竞争对手,不争宠,便没有恩怨。   又为什么不敢杀他?   因为他是父亲的儿子,她的少主。   父亲近些年势力越来越大,同样的,仇人也越来越多,所以娶的小妾越来越多,有时候同时娶两个进门,闹得跟玩游戏似的,原来都是假象。   之所以娶那么多是因为仇家越来越多了,而且都盯着他母亲,杀不了他便想着杀他心爱的人泄愤。   何钰也是目标之一,只不过他一年到头都在学苑,好不容易沐休,也被各种功课和练功烦恼,平时出门又有暗卫跟着。   来的人少几下解决,来的人多,在闹市里声张容易惊动官兵,搞不好就闹大了,引起皇上注意。   丞相毕竟是他的左膀右臂,一番敲打下来,伤筋动骨还是会的,所以何钰在没成长之前,危险还不是很大。   何钰心思活络,从二姨娘的院子到他的院子,不远的距离生出了无数个念头。   父亲啊父亲,原来你也有弱点。   越是喜欢的东西,越不能靠近,靠近了她就会成为你的弱点。   那时候何钰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等他明白了,才发现这句话套在父亲和母亲身上正合适不过。   父亲喜欢母亲,又要保护她,两难全,他便选了第二个,顶着被误会的风险娶了那么多小妾,只为了保护她。   话又说回来,既然小妾是假的,那么那些儿女呢?   是不是也是假的?   或者说父亲从哪弄来的?   以前不觉得奇怪,现在才突然发现不对劲,好好的突然冒出个那么大的儿子,怎么看怎么蹊跷。   搞不好是找不到合适的初生婴儿,便寻了个大的,身份再一编造,道是外室也说的通。   父亲的心思当真深啊!   要不是他心血来潮问了问母亲,又因自己的身份联想到其它的,说不定这辈子都不知道。   奇怪的父亲,组建了一个奇怪的家。   何钰突然心情大好。   没有小妾,母亲便是唯一,没有庶出,他便是唯一,也不会有人跟他抢何府的继承权,但他女儿身的身份还是个问题,不解决不行,所以跟顾晏生的合作不能断,但他至少多了一个后盾。   何府,和他的父亲。   “元宝,别走了,留下来吧。” 第36章 你若不弃   月上梢头,还有人没睡,立在窗前,遥遥朝下望去。   那里是安语嫣的院子,她与何钰唠家常,不小心唠到了现在,又忆起以前的事,竟勾得人睡不着了。   她秉退下人,脱下繁重复杂的服饰,赤着脚踩在院子里的青砖上,闲来无事又顺着那一块块青砖爬到院内的石桌上。   天上的明月高挂,桌上有人借着微弱的光跳舞。   安语嫣生在书香门第,却对琴棋书画都不感兴趣,唯独偏爱跳舞,尤其是像这样的夜晚。   从前是兴趣使然,现下是背负的太多,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想跳就跳,现在跳也要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丞相府别致,院里种满了花,丞相惦记着她,无论去哪,但凡碰到,必要买几盆回来,为了公平起见,每房都有,正房偏房一视同仁,不过唯有她的开的最大最艳,也最好看。   “主公,方才少主夜袭红莱院试探我的功夫,他可能知道了些什么。”二姨太单膝跪地,向何文斐禀报。   何文斐双手压在窗台上,语气随意,“不要紧,他的性子随我,即便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   何钰不了解他爹,他爹却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十分了解。   “说说看,今天语嫣都做了什么?”比起何钰,他更关心安语嫣的消息。   二姨太抬头看他。   她跟了这人二十多年,从开始当个死士,后来被他提拔,隐瞒身份潜伏在安语嫣身边,一来保护她,二来汇报她的情报给他。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情,既然喜欢,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二十年前,何文斐躲进安语嫣的衣橱里,被她所救,回来后便命令夏时去接近安语嫣,与她成为闺中密友。   安语嫣真的很单纯,单纯到轻而易举相信她,与她姐妹相称,但凡有些什么事也会告诉她,她再回来告诉何文斐。   彼时何文斐还很年轻,但身体不好,大夫要他注意养生,她每次来汇报,他都在种花,许多许多的花。   杜鹃花,茉莉花,各种各样的菊花和玫瑰花,还种了很多蔷薇花。   蔷薇花会爬墙,他站在墙下,宛如站在一片花海中,本就好看的脸衬托的更加俊美,仿佛被打下凡间的谪仙。   不,他不是仙,是魔,传说世上有一种魔头,女的长相丑陋,男的个个俊美如仙,他更是其中之最。   那时他也问了同样的话,“今天语嫣又做了什么?”   他的眼里只有安语嫣,那个单纯漂亮的小姑娘。   夏时如实汇报,“今天安姑娘去了安慈院。”   安慈院是安语嫣生母举办的,让所有熟悉的,不熟悉的夫人贵妇捐一些不用的衣物和钱,给近日灾区的人添一份力,安语嫣也捐了不少。   “宴会没结束便急急忙忙跑出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脱下鞋袜……”   何文斐皱眉,“做什么?”   “挠了挠脚。”   咔嚓!   一朵蔷薇花被他一剪刀剪了下去。   “倒真是个妙人。”   夏时本是来黑她的,没成想何文斐不介意不说,还夸了她。   一次也就罢了,次次如此她便明白了,他的眼里只能装下一个人,那个人叫安语嫣。   都道安语嫣命好,嫁给了他居然没被他克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命,不过是人护得好而已。   杀手信奉一击不中,立即抽身撤退,她已经在这个男人身上浪费了太多精力,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十几年了,早就放弃,现如今不过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跟随他罢了。   “今早请安时夫人又向我们炫耀了少爷和小姐们。”   安语嫣嫁给了何文斐,便鲜少出门,又爱跟何文斐闹别扭,一闹好几个月,自然不会提他,这炫耀的资本也就变成了她几个儿女。   “哦。”何文斐来了兴趣,“都怎么说?”   “说是女儿们争气,不是当了皇后,就是当了王妃,老往家里寄东西,头疼死了。”   那炫耀的小语气,仿佛就在耳边似的。   何文斐不由自主勾起了嘴角。   他稳重老成,鲜少有笑的时候,那一笑眼角弯弯,魅力不减从前。   时间好像没有在他身上过度停留,除了留了一撮小胡子之外,其他与当年相差无几。   安语嫣见不得他留胡子,看见了就将他摁住,亲手给他剃了,为了等那一刻,丑几天也无所谓。   “倒是她的作风。”   安语嫣活泼惯了,一时半会改不了。   夏时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还说四少爷智勇双全,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可讨人厌了,快要教不了他了。”   何文斐点点头,“钰儿最近是有些清闲,明日叫他五更起来与我一道练剑,什么时候练完了,什么时候再回去吃饭。”   何钰还不知道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在回去的路上与元宝攀谈。   元宝边给他包扎伤口,边问道,“少爷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说别走了,留下来。”何钰一向最没有耐心,也很少说第二遍。   如果元宝第一遍没听明白,第二遍他是不会解释的,但是今天破了例。   “少爷为什么要这么说?”元宝一脸迷茫。   没懂吗?   何钰自从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后,便故意疏离他,从前去哪都带着他,自那以后好几次自己单独行动,元宝应当是察觉到了,尤其是今天。   他戏弄元宝逗公主开心,肯定伤坏了元宝的心。   元宝服侍了他七八年,小心翼翼,   他在逼元宝走。   越是喜欢的人,越不能靠近,靠近了,她就会成为你的弱点。   这句话不单单是对公主说的,也是对元宝。   他怕,怕他早夭,元宝也会跟着他一起陪葬,与其以后死的不明不白,不如给他一个选择。   是选择留下来,还是离开?   何钰什么都算好了,唯独漏了一条,元宝不是顾晏生,脑子没顾晏生那么好使,他给的暗示元宝没懂。   “算了。”既然没懂,就当他没说过。   “夜深了,回去吧。”何钰抚了抚包扎好的地方,道,“早点休息。”   元宝点头,刚转过身,何钰又叫住他。   “说多了都是废话。”何钰站在高他一阶的楼梯上看他,“我只保证一次,将来有我一天,便护你一日。”   未来怎么样他不知道,不过晓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他有爹,有何府,还有他要保护的人,所以必须拼命的往上爬,伞撑的大了,才能护住下面的人。   元宝咧开嘴傻笑,“我也是啊,少爷不弃,我便不离。”   其实他没有何钰想的那么笨,本来是不懂的,但是何钰提了一嘴,他就懂了。   越是喜欢的人越不能靠近,靠近了他就会成为你的弱点。   原来不知不觉,他也是少爷很重要的人了,重要到快成了他的弱点。 第37章 买两个菜   五更时,何钰睡的正香,突然被人叫起来,他揉着眼不情不愿瞧了瞧,发现天还没亮便抱怨道,“这么早叫我做……”   门被人推开,何文斐一身浅衣,长身而立,背负双手站在门口。   何钰吓了一跳,瞬间睡意全无,麻溜穿了衣物爬起来。   “爹。”   何文斐淡淡瞥了他一眼,“穿戴整齐后去练武场找我,带上你的剑。”   何钰点头称是,再抬头时门口已无人,他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元宝偷偷从门旁进来,还顺便将门带上。   “少爷。”他似乎也没有心理准备,突然就被人叫了起来,脸上还带着睡意,一边系腰带一边给何钰拿外衣。   “我爹什么时候来的?”   何钰理了理中衣,他现在太小,身体完全没发育,暂时不用担心暴露,对元宝也没什么避讳,还像以前似的,随意接过外衣穿在身上。   “有一小会儿了。”   先去叫了元宝,等元宝起来了再让元宝叫何钰。   “有没有说什么事?”何钰可不信单纯找他练剑,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知道,老爷没说。”丞相心思沉重,有什么事怎么可能会跟他讲。   少爷病急乱投医,问错了人。   何钰叹口气,简单洗漱后拿了剑去练武场。   丞相府的家丁门客多,父亲专门修了两个练武场,在东西两边,东边的父亲自己用,西边的家丁门客用。   男儿多了,自然要有地方施展拳脚,何钰偶尔练岔了功也会去找他们指教。   这个点太早,天还没亮,黑灯瞎火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清晨的风带着寒气,刮的人一阵鸡皮疙瘩起来,元宝抱着何钰的剑,冻的瑟瑟发抖。   “少爷,是不是最近做的亏心事太多,被老爷发现了?”   何钰脚步略微一顿,“胡说。”   他当然是不承认的,“我什么都没做过。”   他先是背着他爹给他姐出主意,想将顾晏生拉入阵营,又为了顾晏生去陷害萧琅,哪一件不是坏事?   端看认不认。   其实何钰心里明白,他爹找他八成是为了最近做的那些小动作。   他身边跟的暗卫死士都是父亲培养的,虽然带不进宫里,不过宫中也有父亲的眼线,不说别人,就连晚霞都是父亲一手提拔出来的,有什么动静父亲能不知道?   他只是不追究,想让何钰主动说出来,奈何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何钰对他有抵触,不想告诉他。   现如今两人之间的误会解除,也是该坦诚相见了。   练武场不远,何钰到的时候里面除了他父亲,一个人都没有,父亲把那些下人秉退,有私话要告诉他。   他也让元宝在外面等着,自己拿了剑进去,前脚刚走,迎面便是一剑。   何钰抽剑挡住,那剑一剑不中,顺势一横,朝何钰的手砍去。   何钰手腕一转,手中宝剑登时倒转一个方向,从右手变成左手。   他的左手没有右手灵活,无法像顾晏生似的,使用顺畅自然,加之对手是他父亲,很快便败下阵了,被何文斐几剑挑飞了利器,将他一掌打飞。   砰!   何钰撞在不远处的柱子上,摔的后腰生疼。   他的剑在何文斐的剑上绕了一圈飞回他身边,嗖的一声钉在他鼻尖前,离他只有半寸之远。   何钰回头,一把剑对着他,“说吧,都瞒着我做了什么?”   整个朝野尽是他的眼线,什么都瞒不住他。   何钰咬牙,“父亲不是也瞒了我许多。”   那剑离的更近,直抵到他的脖间,剑锋太利,刺破了他的皮肤,一丝血缓缓下流,嫣红嫣红。   很小时何钰磕破了一块皮,磨出一些血丝,生疼,那时候他哭,他闹,他撒娇。   现在已不是那个年纪,没了那些娇气,胳膊上有伤,他不叫,背上有伤,他不喊疼,脖子上有剑,他假装不知道。   “我瞒了父亲,父亲也瞒了我,一笔勾销,从前的事既往不咎。”   他父亲瞒了他女儿身和纳小妾的事,他瞒着父亲站队拉联盟,得罪萧琅,父亲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他也知道了父亲做的那些事,全当成交易,一笔勾销。   “你都知道些什么?”何文斐面色不改,那双瞳孔里没有任何色彩,平静到宛如幽幽古井。   何钰莫名想起顾晏生。   父亲怎么说也到不惑之年了,顾晏生才多大,十二岁就到了父亲那种境界吗?   “何晓是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何钰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虽然早就知道答案,可从父亲嘴里说出来他才能完全相信。   在这之前都是猜测,不准的,有两种可能,是或者不是。   五更的天半黑半不黑,能让人知道有人,却看不清脸。   “不是。”   何文斐语气淡淡,反手收了剑,倒着放在背后。   “今日巳时陛下为萧大将军接风洗尘,摆宴御花园,特许破例带一名子嗣。”他垂下眼,居高临下看着何钰,“你随我去。”   皇上想看看这一代的年轻人都成长成了什么样?   有没有能为朝廷效力的潜力?   恰好萧大将军凯旋归来,正是最好的由头,可以将平时见得到的,见不到的都聚在一起,考教一下。   何钰撑起身子,还未回答父亲便甩袖离去,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动作轻慢,手法生疏。”何文斐脚步不停,“你就留在这里继续练吧,巳时我差人叫你。”   现在是卯时,离巳时还有两个时辰,用现代的算法是四个小时。   要练四个小时的剑。   何钰坐起身。   他方才与父亲交手,父亲又没有手下留情,用的气力极大,何钰与他对峙,拉扯到手臂上的伤口,方才没感觉,现下才觉得阵阵抽心的疼。   许是父亲走了,元宝大着胆子进来,一眼看到坐在地上的何钰,“少爷,你又受伤了?”   何钰被他扶着站起来,“没事,一点小伤。”   伤确实是小伤,不过将何钰刚刚对父亲积攒起来的好感度败光。   对自己亲生的也这么狠,难怪众叛亲离,没人肯站在他那边。   “去外面打听一下,萧大将军是不是回来了?”   父亲刚才那番话摆明了告诉他,萧琅就是回来了。   那厮不按常理出牌,昨天大军都回来了,他没回,何钰还以为他又会像上次一样装病不还兵权,没想到居然玩了个新花样。   新花样倒是没有,其实萧琅本来的打算确实是装病不还兵权,然后一个人到处吃吃喝喝。   反正常年打仗,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认识他的人不多,即便站在人家面前,人家也不一定晓得是他。   坊间尽是他的传说,什么阴险狡诈啊,凶残啊,连结过婚的妇女都不放过云云。   现在那个阴险狡诈又凶残,还不放过妇女的人正在努力还价。   周筱给他列了一张名单,名单上有菜品的名字,还有价格几何,叫他务必五六更时起来买菜,这时候的菜最是新鲜。   五六更时起来买菜没问题,菜也能勉强认出来,但价格方面出了毛病,周筱上面写了青菜三文钱一斤,但人家卖五文钱一斤,这可难道了常年打仗,智勇双全的大将军。   “老板,便宜一点呗。”萧琅扒拉了一下菜。   这个时间的菜都是刚从城外运进来的,菜上还带着泥,绿油油的,一瞧就知道新鲜。   “公子,五文钱一斤啊,能买这么多呢。”小贩抓了两把给他看。   他看萧琅穿着华丽,又没买过菜,便想着坑他一把,周筱也是顾着这层才给他写了个名单,标识上价格。   “好像是挺多的。”   平时大手大脚惯了的大将军每次出手都是几两几两的花,第一次买几文钱的东西,一掏腰包,坏了,没有零钱。   他给了个二两的银子,那小贩手是接下了,表情有些为难。   “公子,您给的也太大了,找不开啊。”   按照市价来说,一两银子是一千文钱,二两就是两千文钱,他的菜一斤才五文钱,两千文钱买他一车都绰绰有余。   “要不这样吧。”小贩建议道,“您再多拿点,这个,这个,哎呀,我这一车都给您送去,您就说说家在哪,离得近了您一回头,东西就到家了。”   钱收了,小贩态度也好,不嫌烦似的,说话都带着恭敬。   萧琅点点头,人家找不开,菜又不能又要,只能这样了。   ————   在家等着的周筱撑着腰,辛苦的站起来。   她身子不便,还要照顾老的和小的,累的面色发白。   萧琅心疼她,便自告奋勇要帮她买菜,人是去了,半天没回来,她的门反而被人敲响了。   “进来。”她以为是萧琅回来了,便不甚在意。   谁料门打开,一辆小车推了进去,那推车不稳,须得一人推,一人扶,两个人好办事,几下便将菜全部卸了下来。   周筱表情有些发愣,“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贩卸完擦了擦汗,“这是一位公子买的,已经付过钱了,您放心用吧。”   那菜种类奇多,各式各样,足够她吃一个月。   周筱以为这就完了,没成想后面又来了一辆车,转身回去洗菜的功夫,再出来院内又多了两堆菜,随意放在屋檐下,堆的满满当当,不留缝隙。   罪魁祸首正在检查数量对不对。   周筱哭笑不得,“我叫你买两个菜,你将菜市搬回来做甚?” 第38章 欠我钱了   萧琅拍了拍手上的灰,道,“没带零钱。”   他去了几家,发现大家都找不开,索性按照第一家的做法,将整车运回来。   “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给我少运了一车。”萧琅只是不在乎那些小钱,并不是笨,买了几次还是知道的,少给他运了一车。   运的时候他没在,也不知道是哪家,其实也就二三两银子而已,不在乎。   “你钱多。”周筱白了他一眼,“这么多拿去卖菜都行了。”   她从里面取了三四样菜,留着三天不用买菜,又从钱袋里掏出十几文钱,细细数了几次,交给萧琅,“你给人家退回去,这么多吃不完会坏。”   萧琅没接,反倒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周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越轨,拉着人家的手,要将钱还给人家,这要是被街坊邻居看到了,定是以为她偷汉子。   “哎呀,差点忘了,我今天还有一个宴会。”   萧琅还是没接那钱,“钱你留着吧,菜不吃可以送人,拿去卖也行,随你处置。”   他理了理衣襟,“不说了,真的要走了。”   买菜花了不少时间,再加上挑挑拣拣,又絮叨了一下,已经辰时,再拖下去怕是赶不上皇上专门为他举办的接风洗尘宴。   萧琅转身往外走,刚出了小院,将门一关,副将从角落里走出来,“将军。”   他望了望院子,“您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这个‘她’不用说也知道是周筱。   萧琅瞥了他一眼,“你当喜欢是大白菜吗?说种就种了。”   他对周筱确实不是喜欢。   “我只是好奇,世上怎会有如此坚强的女子?”   他第一次见周筱时,周筱怀着孕,弯腰已经十分艰难,但她依旧强撑着蹲下洗衣服。   对于一个身怀六甲,还差大半个月就能生的人来说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他以为这样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周筱还要带孩子,照顾老人。   昨夜厚着脸皮没走,赖在院内观察她,夜深时他立在花树上,歪头就能看到挑灯绣花的周筱。   五更时那个女人就早早起床给种在院内的菜浇水,那菜刚发芽,正是缺呵护的时候。   她浇完菜,还要喂鸡,喂完鸡还要买菜,买完菜还要做饭,做完饭还要教孩子认字,教完孩子还要照顾老人,照顾完老人还要做手工活赚钱。   她还怀着孕,当真是神人,不需要休息似的。   萧琅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一时好奇,被她暂时吸引了注意力。   他还记得她娘怀妹妹的时候,不能碰凉水,不能吹风,不能吃油腻的,须得大量补品补着,妹妹更是不得了,娇气的很。   他一直以为女人都该是这样的,水一般,被人疼着爱着,冷不防遇到一个没人疼没人爱,还要疼别人爱别人的女人,登时愣住。   其实说到底,他看周筱的眼神中带着怜惜,是心疼,不是喜欢。   副将松了一口气,“不是喜欢就好。”   若真是喜欢上了,无法向老将军交代,萧家世代武将,最有出息的还是这位,将来不说娶个公主,大家闺秀还是要的,周筱长的是还行,奈何怀了别人的孩子。   萧琅那日宴会后去了哪他不知道,不过知道将军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所以周筱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是他的。   也不是没被女孩子追过,只不过将军嫌拖累人家,他这一年到头打仗,万一回不来了人家岂不是要守寡?   萧琅脚步微顿,“以后再说吧。”   当务之急是参加皇上举办的接风宴。   他回去后换了身衣服,简单梳洗一番,随副将进宫,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几个副将,打了胜仗,大家都有功劳。   他们一行十几人,策马奔腾很快便到了宫门口,皇上为了迎接他们,特地在御花园内摆宴。   因为来的晚,到地方后已经有不少人在,匆匆一观瞧见几个大的,身后还跟着小的。   皇上打的好主意,借他的风将众人聚集在一起,预选出有潜力的下一代子弟替他效力。   血液还是新的好,年轻,有朝气。   何钰也在其中,随父亲一道,父亲与朝中老臣谈话,他便亲手伺候着,给他们端茶倒水,打打下手。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色华服,显得人越发唇红齿白,粉琢玉雕一般,煞是好看。   年龄大的人虚伪,客套话一层裹着一层,似他们这般的小少年都不愿意跟他们待在一起,更别提一坐好几个时辰。   但何钰特别有耐心,不紧不慢提了茶壶,洗了杯子,给新来的萧大将军倒上。   “茶之一道学问颇深,我这个粗人也有幸凑个热闹,尝尝滋味如何。”   说着端起来喝了一口,觉得不错牛饮起来,似酒一般的喝法,直接闷了。   茶是好茶,何钰的手艺也是好手艺,把握的恰到好处,炉火纯青,茶水清澈见底,过滤的干干净净,宛如掌心里的一块玉。   “萧大将军,好久不见,令尊可还安好?”   最先打招呼的是太尉,太尉执掌军事,与萧琅多有来往,早些年萧琅落魄,还是太尉帮的忙。   萧琅对太尉很是尊敬,“托前辈的福,家父能吃能睡,健康的很,再活个百来岁不成问题。”   那一声‘前辈’叫的讨喜,太尉哈哈大笑。   “萧贤侄,现如今风光了,莫不是忘了我这把老骨头?”御史大夫撸着小胡子看他。   萧琅连忙请罪,“不敢不敢,前辈说的哪里话。”   他叫御史大夫也叫前辈,打仗打多了,喜欢直来直去,不适应那些弯弯道道,朝中关系更是错乱,父亲还有许多亲戚他都认不全,更何况是大臣们,总之叫前辈准没错,既不会得罪人,也不会因为叫错名字尴尬。   “何前辈也好久不见。”   这回不等何文斐说话,他主动打招呼。   何文斐放下茶杯,随意问道,“是好久不见了,你欠我的银子什么时候还?” 第39章 回去种田   “这个……”萧琅一时顿住,“近日手头有些紧,且宽限我几日。”   他目光下移,看向一边的何钰,优雅而又不失礼貌的转移话题,“这位就是令公子吧?果然一表人才,风度翩翩。”   用‘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来形容何钰,暂时还不合适,他现在还未成年,这些词语多指二十出头的青年,不过他这个年纪,正处于幼年与少年之间,怎么形容貌似都不合适。   而且这种场合,即便买将军一个面子,也不会有人说出来。   说出来多尴尬。   何钰行了一礼,“见过萧大将军。”   这还是他与萧大将军第一次面对面坐着,往常他俩没有交集,萧琅又与他爹不对付,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加之欠了他爹钱,一看到他爹就麻溜的跑没影了,追都追不上。   “好说好说。”萧琅客气了一下,“听说陛下搞了个比武擂台助兴,小公子要不要上去玩玩?”   既然要看年轻一代的实力,自然要搞个文武比赛,分出胜负才知道好坏。   何钰摇摇头,“我昨日练功不小心伤了自己,就不去献丑了。”   父亲并不希望他被皇上看重,徒增麻烦,今早找他练武有两个原因,一来给他一个教训,二来弄伤他,让他无法比武。   他可能没有料到何钰身上早就有伤,不过似他那等年纪,火眼金睛一看便知,何钰手臂使用不灵活,特意换了左手,露馅露的十分明显,所以只轻罚了些,加重他的伤势。   何钰清早练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剑,受伤的那只胳膊宛如废了,酸疼酸疼,方才给人倒茶动作一大便是阵阵抽疼。   似这等宴会说了巳时开始,实际上最少晌午才能吃上饭,大家聚成一堆,三三两两聊天。   他作为晚辈,自然要跟在身边伺候,这一伺候就是小半个时辰,受伤的那只胳膊更是顶不住。   萧大将军常年打仗,也是习武之身,自然看出来了。   何钰比不了,今年的鳌头非许修竹与周浩然莫属,假如皇子们也参与其中就不一定了,即便有实力赢,也不敢赢。   赢了人家多丢脸,点到为止还好说,若是不小心伤了人,只怕表面不说,心里记挂,等着秋后算账。   “那倒是可惜了。”何丞相亲自带在身边教诲的,他还真有几分兴趣看看。   这朝廷之上能让他忌惮的,何文斐也是其中之一,他教出来的儿子自然要摸摸底。   “说起来昨日小公子是不是去过月满楼,我路过时瞧了两眼,看着眼熟。”这话不知道是试探,还是想让他出丑。   月满楼是什么地方,花柳之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去了那里能干嘛,自然是寻花问柳。   何钰小小年纪就开始出去寻花问柳,说不得便要被扣上好色的帽子。   而且他突然提起这事,八成是起了怀疑,恰好何钰在附近,流言就出来了,说没有关系鬼都不信。   “月满楼的四大花魁人长得漂亮,本领也不小,尤其是晚枫姑娘,小竹酒当真好喝,我小时候随父亲来过一次,一直记得那个味道,难得出来一趟,便讨了一杯。”何钰面不改色。   他自小在明争暗斗中长大,应付这种话里有话的试探信手拈来,宛如喝一杯水,吃一顿饭。   “哈哈哈哈,小公子这日子过的当真悠哉。”话当然是没人信的,去那等地方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比不上萧大将军。”何钰笑里藏刀,“萧大将军刚回来可能还不知道,最近京城里传出一条消息,说是六月十二日傍晚有人强了一个良家妇女。   现如今人家怀了孕,正在找罪魁祸首,我还听说那个罪魁祸首右眼下有颗泪痣,肩膀上有条三寸长的伤疤,将军有没有觉得这人很眼熟?”   哪是眼熟,分明就坐在他面前,这种明显的特征一眼看穿,大家都不是傻子,谁不知道?   萧琅厚着脸皮不承认,“没觉得。”   他摸了摸眼角下的泪痣,“还好我这个是假的,点上去的,否则这帽子岂不是要扣到我头上?”   这话假的不能再假,但是没办法,他是将军,还打了胜仗,他牛逼他说的算,即便知道是假的,也不能反驳,只能附和。   何钰替他分忧,“将军不用担心,似这等流言蜚语没有真凭实据,几天便消失不见,妨碍不到将军。”   传言本来就是他传出去的,传几天,传多久他说的算。   萧琅既然对这种传闻不予理会,那他再传下去也没意思,过几天就叫人压下去得了。   “借你吉言。”萧琅举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何钰跟着喝了一杯,赞道,“将军真乃性情中人。”   “小公子也比我想的年轻有为。”   俩人又互相吹捧了几句,都把刚才插刀的事忘了,既往不咎一句不提,一直到宴会开始都没能再说上话。   宴会的位子是分开的,何钰与父亲坐一个长桌,对面是他的姥爷太师。   太师不待见父亲,一直与旁边的同僚说话,偶尔大笑几声,就是不往这边看。   酒过半巡,皇上亲自下来与众人敬酒,还安排了人比武,让年轻一代一个接着一个上擂台,封了不少打赢的才俊,看的许多人蠢蠢欲动,恨不能年轻十岁。   何钰没去,一直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偶尔有人上前给父亲敬酒,会顺便夸夸他,无外乎少年老成之类的,熟一点的便胡扯一通,说是自家儿子猴的跟什么似的,也就何钰能坐的住。   其实何钰也要坐不住了,他觉得会发生的事一直没发生,这心里总没个着落,担心。   但今晚出乎意料,萧琅居然没提翻案的事,何钰没觉得轻松,反而提起了气。   这厮又玩什么花样?   还是回来的太急,没听说二皇子的事?   应该不会,他选在这时候回来,肯定就是为了二皇子。   这家伙想暗查。   他刚打了胜仗,提一两个要求不算过份,无论怎么折腾,皇上都会依他,翻案是妥妥的,不过为了避嫌,最多安排王爷和刑部的人彻查,怕就怕碍于他的情面被收买,到时候与他亲自查也没什么两样。   他比顾晏生大了一轮,顾晏生再怎么厉害也斗不过他,再加上暗查防不胜防,顾晏生只怕有危险。   何钰突然站起来,“父亲,姐姐身子亏损,昨个我出宫前还晕了一次,我有些不放心她,想去看看。”   这借口用了数次,屡试不爽。   何文斐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宛如读心,瞬间洞穿了他所有的念头,“去吧。”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这是好事,没必要阻止。   何钰行了一礼后离开。   他现在还小,皇后若是想,可接他进宫住几日,再大一些便不行了,男女有别。   趁着还能在宫中多待一段时间,赶紧把顾晏生的事敲定下来。   这种大型宴会不允许带小厮随从,就连何钰都是破例进来的,所以走的时候他是一个人走的。   御花园他很熟,也没少来,平日里都是元宝带路,今日元宝不在,竟有些摸不着方向。   何钰前脚刚踏进梅花林中,后脚就被人叫住。   “钰儿,姥爷想你了,想接你回家住几日。”   是他的表哥安清风。   坏了,怎么刚好赶上了。   何钰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继续赶路,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再抬头时陡然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怎么了?姥爷现在请不动你了?”   太师双手背在身后,淡然立在何钰面前。   何钰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姥爷说笑了,我方才想事情,没听见。”   “哦。”太师来了兴趣,“想什么?方才你与萧大将军说得那事?”   方才宴会还没开始,大家随意坐着,何钰与父亲还有几个朝中大臣坐一个桌子,太师与昔日好友就在邻桌,何钰说的话他那边全听了进去。   表面看来他正与人聊的起劲,实际上竖起耳朵听何钰那边的动静。   “那件事是你干的吧。”太师眉头紧皱,“小小年纪不学好,尽与你父亲狼狈为奸。”   他与丞相一向不对付,说话也甚是不客气。   “你说说你,胆儿怎么这么肥?连大将军都敢诬陷。”   萧琅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何钰还未成长起来,硬碰硬肯定要吃亏。   “看来把你交给丞相不是明智的选择。”太师撸着山羊胡道,“从今天开始跟我回去种菜,什么时候种满了一亩地,什么时候再送你回来。”   太师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种田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一定是种的少了,种个一年两年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第40章 拗不过去   “嘶!”何钰捂着手臂痛呼,“昨日练剑不小心伤了自己,恐怕不能与姥爷一道种地了。”   他这伤是实实在在的,就是怕被人检查,父亲做事一向谨慎,要演就演全套的,一丝机会都不会给别人留。   何钰掀开衣物,露出手臂上的伤。   他今早练了两个时辰的剑,那伤长时间折腾,大量嫣红的血透过纱布映出来,煞是可恐。   太师有些心疼,“姓何的是怎么照顾儿子的?这么重的伤还带你一起出来。”   他话锋一转,庆幸道,“幸好我那有专治外伤的圣药,保证连疤都不会留。”   语气是满满的自傲。   何钰皱眉,“姥爷,我这个样子种不了地。”   姥爷露出和蔼的笑,“不怕,姥爷允许你一只手种。”   姜还是老的辣,太师年龄比何文斐还大,还治不了何钰?   “姥爷,您知道我为什么走这条路吗?”一招不行,何钰又换了一招,“姐姐近日身体欠佳,钰儿甚是担忧,特向父亲请愿,过来看看她。”   “那你不用担心了,我们来之前看过她,能吃能睡,现下好的很。”太师彻底将他的路堵死。   “哎呀。”何钰又来一招,“肚子突然疼起来了,不行了,我憋不住了,姥爷再见,有话等我回来再说。”   何钰瞧准了方向,前面有他姥爷,后面有他表哥,左右两边都没人,他选了左边,拔腿就跑,冷不防前头突然有人从树上跳下来。   “钰儿闹肚子啊,那正好,我也闹肚子,不如咱俩结伴而行?”他二表哥安清云悠然道。   何钰直起腰,“突然又不闹了。”   他还在做着挣扎,“啊,我想起来了,今日还约了公主赏花,公主金枝玉叶,我可不能让她白等。”   说着就要往回走,身后突然有人说话,“钰儿现在本事越来越大了,连公主都能随意约出,不过我可听说了,公主今日与其母为陛下祈福去了,钰儿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日子?”   大表哥安清竹挡在他后面。   何钰幽幽叹口气,“姥爷,陛下说了,一人只能带一个家眷,你这可犯规了,居然带了仨。”   带一个家眷的意思是说,把家里最出彩的那个带上,其余就不用管了。   一个家族精力有限,培养出一个出彩的已是十分难得,而且皇上既然要人效力,自然是要最好的,大家心里明镜似的,也都照做,谁料出了他姥爷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姥爷是皇上的老师,多带两个人难道皇上还有意见?”太师不要脸道。   皇上当然不敢有意见,也就多两双筷子,挤出两个位子而已,太师非要带,他还能薄了太师的面子不成?   “再说了,你大表哥和二表哥都有官职,不用我带,自己也能来。”   胡说,虽然有官职,但还没到那个地步,这种大宴须得朝廷三品以上大官,他几个表哥还年轻,暂时达不到,要没有姥爷带着,还真不敢来。   毕竟左边是自己的上司,右边是上司的对头,压力太大,来了还被人说不懂规矩,就为了吃一顿饭,不值当。   姥爷打的好算盘,将人全都叫上,凑的这么齐,就是来堵他的。   何钰心中悲愤,天欲亡我啊。   “快走吧,你姥姥早就想你了,每日念叨着让你搬回去住几日,你个不孝外孙,也不琢磨着主动过来瞧瞧姥姥。”太师细细数落他的不是。   “整日胡作非为,叫我这把老骨头颠着心,上上下下不得安宁。”   太师有许多个儿子,女儿没几个,最疼爱的还是安语嫣,安语嫣又嫁给了个不省心的,更让他操心。   昨夜睡的好好的,突然做了噩梦,梦见他的外孙因为跟何文斐那个杀千刀的做坏事,结果被人砍死了,这可吓坏了他,连忙跑过来看看外孙死没死?   结果正巧赶上何钰出宫办事,堵了个空,何钰一出去,他这眼皮就跳的厉害,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这小子又闯祸了。   何钰是他的亲外孙,他不担心谁担心?   “姥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玩泥巴,你几个舅爷插秧都插不过我,你倒好,才多大一点就要玩政事。”   太师与丞相的教育方式大为不同。   他爹的教育是不管,任由何钰自己兜着,若是何钰做了什么事自己兜不住,挨了皮肉之苦也是他活该。   譬如何钰在宫中意外瞧见顾晏生杀顾晏殊的事,说不得便要受牵连,但他父亲不会帮他,除非他快死了,或者实在解决不了才会出手相助。   太师的教育是护短,在何钰还没成长之前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等他什么时候能飞了,再放他出去。   这样一来对于孩子来说固然好,但是成长的也慢。   如果何钰是一只鹰,他爹在他出生没多久时便啄断他的翅膀,将他丢下悬崖,让他自己奋力挣扎。   太师是想等他翅膀长好了再送出去,可鹰就是鹰,鹰在小时候自愈力极强,只要忍着翅膀断了的痛苦拼尽全力向前飞,那伤就会痊愈,而且长出更长更大更适合飞翔的翅膀,比家养的看到的天空更高。   若要选的话何钰选第一种,他父亲的教育,小时候受的苦是为了让他以后走的路更远。   每当他心生不满的时候看看另外两个智障瞬间觉得心满意足。   没有什么比父亲的教育更适合他。   否则那日落水他便死了,争不过那个水性杨花的女子,那女子再怎么说也是成年人,结果却被十二岁的他斗赢了,这就是区别。   何钰望着天,心中有些担忧。   他没能脱身,消息自然也传不出去,但是换句话说,顾晏生一定知道出事了。   他离开前曾与顾晏生说过,去帮他试探萧琅,现下没有回去,肯定有问题,顾晏生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第41章 晏生记事   顾晏生做了个噩梦,梦见他小时候。   那时候他还没被打入冷宫,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大概因为从小过目不忘,且直来直去,每次说话都一针见血,深受皇上喜爱,觉得他特殊,但也因此得罪了许多人。   他每次回来身上都是青痕,起初母妃没有注意,以为是小孩子玩闹磕着碰着,谁知后来越来越多,地方也从身上转移到了脸上。   身上磕青了还能理解,脸上是怎么磕的?   有一天她跟在顾晏生身后,亲眼目睹了顾晏生被人欺负,但顾晏生天生内敛,被打了也不说,就那么鼻青脸肿的回来,还故意掩盖伤害,不让她知道。   母妃伤心坏了,搂着他哭的梨花带雨。   顾晏生第一次无措,问她怎么了?   她指着心口说,疼。   她说,曾经母妃也是叱咤风云的苗疆圣女,许多人怕她惧她,任命于她,她一句话便能让人生,要人死,她怎么能护不住自己的儿子?   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   她在雨中告诉他,“母妃教你一种本领,叫你以后只能欺负别人,不能被人欺负。”   她嫁入宫中为妃,曾经答应过那个人再也不沾蛊毒,但她破了例,想将儿子培养成万中无一的毒王,虽然失败了,可顾晏生也不是没有得到好处。   他常年浸泡在药材中,身体如玉一般,本就是最好的补药,也是最毒的毒药,一念害人,一念救人,端看他怎么做。   轰!   深冬的天气多变,中午还好好的,出了大太阳,晚上便下起了雨,打起了雷,仿佛劈到家门口似的,将顾晏生整个惊醒。   窗户开着,雨水从外面飘进来,冷风呼呼的刮,顾晏生爬起来,将窗户关上,想了想拿出铲子冒雨去院里抛土。   他要将母妃埋了。   入土为安,死者方得安息,生者方觉心安。   母妃也是个可怜人,她说自己从小就是孤儿,后来和上百个孤儿一起试毒,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她一个。   没有人敢跟她说话,也没有人靠近她,他们叫她圣女。   人们敬她怕她,只会在用毒用蛊的时候想起她,她一直独来独往,很寂寞。   许是太孤单了,有一天她突然发现体内住了另一个人,那个人陪她聊天,说话,跟她对着干。   她学蛊学毒,那个人就学医学术,她伤人害人,那个人就救人治人,再有一天,她捡回来一个人,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不怕她,不惧她,还给她送东西做饭,其实做的很难吃,但她还是喜欢,他还问她要不要出去?   你放弃恩怨江湖,我放弃王权富贵,咱们一起做一对快活鸳鸯。   她答应下来,很快陷入恋爱,将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忘记,可没多久朝廷风云乍起,丞相将摄政王斗死,那个男人又起了心思。   她第一次委屈求全,与他一道入宫,那时他基根未稳,她便将他的敌人一一毒死,把他真真正正的推到至高无上的位子。   从前他虽然坐着,可坐的并不稳,也不掌实权,现下才算确确实实坐稳了高位。   原本以为这样便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和他好好过二人世界,没成想他要的二人世界不是与她,是与她体内的那个人。   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一个温柔大方,一个冷漠狠毒。   她叫归月,那个人便叫归圆,月亮是半缺的,归圆却是整个的。   他喜欢她的脸,喜欢归圆的温柔大方,归圆在她体内,操控着她的身体,与她成为一个结合,变成了归圆。   归圆抢走了她的男人,还生了一个儿子,用她的身体,多可笑?   她的一生就像悲剧,小时候是个试毒的工具,长大后又成了别人的工具,所以顾晏生不怪她。   没有她就没有他娘,他娘就是从归月身体里变出来的。   她娘说,她出生的晚,一出生就知道归月的所有事,晓得她孤单,寂寞,需要人陪,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治愈归月的,可她却害了归月,对不起归月。   其实她们两个是一个人。   太医院院判拿给他的那本游医笔记上有记载,说是偶遇一女子,一人分二神,一神为毒,一神为医,是为分裂。   意思是说归月太寂寞了,寂寞到骗了自己,将自己的意识一分为二,造出了归圆与自己聊天,聊着聊着她自己都信了,觉得体内有另一个人,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   她得了病,一种叫做分神的病。   可惜顾晏生知道的太晚了,她娘已经死了一年有余,尸体若非被他洒了药,说不得便要发臭。   顾晏生挖了一夜,快天亮时终于挖出了一个可供两人躺着的土坑,左边埋他娘,右边等他死了埋自己。   许是不远了,所以要提前准备。   顾晏生回屋将母妃用被子包住,外面裹着一层席子,简陋下葬。   没有陪葬品,他将自己种的菜,和屋里值钱的,不值钱的都给母亲陪葬。   还有那本医书,翻开记载了分神病治愈方法的那页,用石块压着,一同放进土坑里,也许在另一个世界母妃用的着。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水珠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顾晏生站起来,将土一一填上。   他人小,干完差不多天亮,简单洗漱后像往常一样,把昨天带回来的书夹在腋下,匆匆去往太医院。   太医院还是那个样子,死气沉沉,没什么人说话,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屋内没有太阳,一片冰凉。   顾晏生找了个位子坐下,拿出新的书继续看,差不多快晌午时,师傅突然过来喊他,说是让他暂时顶一个学徒的活。   “云铬那个臭小子,不知道去哪了,一声招呼也不打,说不见就不见,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责任心都没有。”院判气的不轻。   他昨日刚到了一批药材,千叮嘱万嘱咐,一定要所有学徒早点过来干活,大家都到了,唯独剩下云铬,原本以为最多拖几刻钟,没成想居然到了现在还不来,药材都堆积在门口了,着急处理。   “是苏州那个云铬吗?”顾晏生顺嘴问了一句。   “可不就是他。”院判一提起他还有些生气。   “云铬应该不是那种人。”   云铬他还是认识的,当初俩人同为学徒,旁的人瞧他不吭声便欺负他,将活留给他做,只有云铬例外,不仅会替他说话,还会帮他一起做,为人勤奋诚恳 。   如果说太医院的学徒第一勤快的人是顾晏生,那么第二人就是云铬,他近日无事,没道理不来。   “我去看看吧,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好好的人突然不见了,必有蹊跷。 第42章 姥爷一家   晌午下了点小雨,他在屋内没感觉,出去了才发现地上尽是积水。   顾晏生打了把纸伞,冒雨出行。   太医院不小,有专门给学徒住的地方,四人一间,人太多,顾晏生不习惯,他素来独来独往惯了,索性继续住在冷宫里,偶尔会搬进学海无涯院小住两日。   大抵是怕哪位贵人妃子误入,被人惊到,学海无涯院很偏僻,要穿过长长一段走廊,绕过半个太医院,在太医院背后。   顾晏生提起衣摆,不紧不慢走在廊下,周围是一片片低矮的屋檐,滴着水,滴滴答答的响着,夹杂着细碎的脚步声,有他的,细听似乎还有其他人的。   画着梅花的纸伞转了转,顾晏生方向一拐,绕进拐角处。   许是他太久没出来,身后跟的人不放心,小心走进去瞧了瞧,结果发现空无一人,那人不知道去了哪?   几个人面面相嘘,散开了检查,等到原地无人,顾晏生才从屋檐上跳下来。   方才那几人露面,他看清了模样,是几个身穿兵服的人,隶属于刑部。   那个人没猜错,萧大将军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翻案,翻案要有证据,他发现了什么?   京城的天气多变,皇宫内在下雨,皇宫十里外却一片晴天。   何钰的意外到临,受到了整个太师府的欢迎,昨夜参加完宴会,回来已经很晚,顾及何钰手臂上的伤,没敢絮叨太久,给他换洗后便纷纷离开,留何钰好好休息。   何钰翻了个身,他大表哥安清竹笑了笑,“好久没来有些不适应了吧。”   何钰翻过去,二表哥关心的问,“是不是伤口太疼睡不着了?”   何钰坐起来,对面三表哥安清风连忙跟着起来,“怎么了?大晚上不睡觉干嘛?”   何钰叹口气,“如厕。”   他去到厕所,刚准备褪下衣服,四表哥露出个头,“忘带草纸了吧,表哥这里有。”   何钰:“……”   上辈子做了多少孽才有这么多极品亲戚?   那草房没有门,如厕很不方便,何钰接了草纸,将人赶走,又用麦秸盖住,这才放心。   他出来后洗了洗手,继续回房睡觉。   姥爷家人口旺盛,因为在朝廷中扮演着和事佬一样的角色,从来不得罪人,职位也碍不着别人,家中几乎没有夭折的儿女,再加上几代同堂,几乎可称儿孙遍地。   房间都是几个人几个人同住,好几代人挤在一个屋檐下,颇为热闹,每天吃饭像打仗一样,睡觉也像打仗一样,你呼噜一声,我呼噜一声,偶尔还有人把腿翘他身上。   何钰小时候来过几次,每次都是粉琢玉雕的来,满面苍桑的回去。   哎!   夜幕深深,他却整夜的睡不着,好不容易推开了挤过来的大表哥,将二表哥的大腿放回去,慢慢熬到清晨,大家都出去练剑了才有功夫睡一会儿,谁晓得撵走了男眷,又来了女眷。   大清早就听到有人在窗户口说话,声音婉转好听,还带着打趣。   “听说钰儿来了,在哪呢,怎么没看见?”   “在被窝里呢。”   “睡的好香啊。”   “太阳都晒屁股了,厉害厉害。”   于是整个大院都知道他太阳晒屁股了还在睡,一个个发现新大陆似的,纷纷过来查看,不时有人掀开他的被子瞧一瞧。   “都过来看看,钰儿居然还在睡。”   “天呐,真的还在睡哎。”   “不得了了,钰儿一直睡到现在。”   说话声老大了,生怕他不知道似的。   何钰无可奈何,逼不得已只能起床,简单洗漱后迎着众人怪异的眼光打开门出来。   他长大了,模样不似小时候一般软软糯糯,五官长开,越发精致好看,丹凤眼斜斜一瞥,端是个俊俏少年。   院外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就是不敢上前认人,还是他一个舅母瞧了出来,“哎呀,真的是钰儿啊,这小模样越长越俊,不知道勾去了多少小姑娘的心。”   何钰因为怕,一年没来过太师府,每次姥爷邀人来请,都找借口拒绝。   似他这般年纪,一年一个样,去年还是个小萝卜头,今年嗖的一下长这么高,宛如绿芽抽长。   何钰行了一礼,“见过二舅母,三舅母,四舅母,怎么没看见大舅母?”   姥爷家人丁兴旺,这关系也错乱,姥爷生了四个儿子,女儿们外嫁,儿子们又生了许多孙子孙女,更多了,再过几年他的表哥表姐们一结婚,娃儿呱呱落地,我天,更认不全。   只要叫错一个人的名字和辈分,不得了,全京城都知道了,人多嘴也杂,就像他睡个懒觉似的,也才一个多时辰,整个太师府都知道了。   “你大舅母去厨房给你端饭去了。”二舅母笑着拍拍他的肩,“真的长大了,我记得前几年过来,喊我姐姐,哎呀,可把舅母笑坏了。”   何钰老脸一红。   他还小的时候随母亲拜年,一进门就被众多亲戚吓坏,大家瞧他模样粉嫩,忍不住逗他,一会儿捏捏脸,一会儿要抱一下,何钰哭着喊姐姐不要啊~   当真逗笑了一大票人。   他两岁之前都是被母亲带着,娇气的很,人也害羞,加之丞相府没什么人,怕生的厉害,一有人逗他就缩进母亲怀里。   几个表哥还喜欢用毛毛虫吓他,吓哭了又捏面人逗他开心,来来回回几次,何钰心脏消受不起,后面来的就少了,每年母亲回来都说你几个表哥表姐表妹表弟想你了。   何钰来的更少了,一年来不了几次。   “辛苦大舅母了。”他长大后渐渐发现,小时候那些都是小儿科,“来的匆忙,没带礼物,两手空空,舅母们不要嫌弃我白吃白住。”   他哪是来的匆忙,明明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还未反应过来就让姥爷给逮了回来。   “哈哈哈哈,说的哪里话。”三舅母接话,“能来看看我们挺好的。”   四舅母拉他,“快过来,舅母问你,说媳妇了没?”   何钰:“……”   “舅母,我现在还小呢。”突然有些怀念种田。   “对了舅母,姥爷呢?”姥爷把他带回来,自己倒跑没了影。   “你姥爷上朝去了,还有你几个舅舅表哥,别着急,待会就回来。”   若朝廷上没什么大事,最多巳时便回,何钰看看日头,也快了。   与其待在这里被一群女眷围观,嘘寒问暖,不时问一句有没有找媳妇,谁家谁家的姑娘好看啊之类的,不如扛着锄头去种田。   姥爷喜欢热闹,不允许分家,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财产就是儿孙满堂,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太热闹了点,难为他居然受得了?   何钰起的太晚,没赶上早饭,又怕他饿着,特意给他留了饭,然后大家一起围观他吃饭。   这顿饭吃的万分艰难,好不容易吃完,门被人推开,他几个表哥舅舅和姥爷回来了。   何钰如见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连忙走过去问,“姥爷,不是说要种菜吗?快走吧。”   他姥爷吃了一惊,“钰儿想通了?”   何钰点头,“托姥爷的福,总算明白了种地的好处。”   姥爷大喜,“先坐一会儿,姥爷进屋换身衣服,马上来。”   何钰求之不得,他在这里简直折磨,姥爷也不负众望,没多久便换好衣服,穿戴整齐后出来,后面还跟着他几个表哥,舅舅们已经脱离苦海,现在受难的是几个表哥。   “钰儿真是够义气,自愿与我们同甘共苦。”大表哥揽起他的肩膀。   “钰儿别伤心,种着种着就习惯了,往后你回了丞相府,两天不种还觉得浑身不自在。”二表哥冲他挤眉弄眼。   “这都是命,别担心,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三表哥幸灾乐祸。   何钰哭笑不得。   他在姥爷的带领下观赏太师府数千亩田地,颇为壮观,上百人在忙活。   太师一脸自傲,“钰儿啊,民以食为天,将来姥爷要是混不下去,光是卖菜也能成为一代传奇。”   何钰无奈附和,“还是姥爷有先见之明。”   上千亩地,还是在京城这个寸地寸金的地方,姥爷光是这片田便是无价之宝。   姥爷曾说过,金子这些东西越来越没用,放着只会生灰,不如拿来买田,这田随随便便种下一点东西,都是大收成,可赚大钱。   这观念虽然与何钰的不同,可也是对的,一个人一个想法,姥爷大概是小时候种田种上瘾了,无论得了什么赏赐,一有钱就买田,渐渐的形成了这个规模。   朝中大臣八成都有副业,但为了避嫌一般都会搁在家眷名下。   比如父亲的产业九成九都在母亲名下,日常管账的事也是母亲在做,丞相府的开销全都要经过她的手,当然丞相跟何钰除外。   姥爷的产业搁在姥姥门下,和他几个舅母名下,但实权还是在男丁手里,这么一大户人家,都要吃要喝还要养下人,没有点副业撑着不行。   听说安府上下所有男丁的俸禄都要上交,用以维护家用。   他姥爷,舅舅们,表哥们,只要兜里有钱,八成八要留着上交,自己只能得一成二。   可怜见的,难怪每次见面都哭穷。 第43章 翻案证据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又是一个夜晚,顾晏生这回没有独来独往,选择跟众人一起,住在学海无涯院。   学海无涯院现在还留着他的床位,在最靠近窗的位置,这个位置据说因为不吉利,没人敢睡。   床位头朝里,若是有人夜袭,或者有什么不吉利的东西进来,只怕他第一个遭殃。   顾晏生倒是无所谓,临走前拿了一本书,没有落单,难得挤进人群里,与司徒骏文谈话。   他平时不苟言笑,也从不与其他人交谈,第一次搭话,司徒骏文受宠若惊,“怎么了?今日太阳打南边出来了?你居然会跟我们睡一道。”   “突然想体验一下群居的生活。”顾晏生书夹在腋下,边走边说。   几人走到中途,地上突然一道黑影闪过。   “谁?”司徒骏文第一个发现,猛地回头看了看,结果发现空无一人。   旁人笑他,“一惊一乍的,你想吓死我们?”   司徒骏文挠了挠头,“刚刚明明看到一道人影,难道是我看错了?”   他问顾晏生,“你看到了吗?”   顾晏生摇头,“没有。”   司徒骏文无奈,“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不好意思,没吓着你们吧?”   “没有,当我们是吓大的啊?”几人打趣让他下次请客吃酒,在皇宫内只要有银子,还是能弄来酒菜的。   司徒骏文用肩膀撞了撞顾晏生,“你去不去?”   顾晏生一口回绝,“不去。”   司徒骏文顺口接道,“那我也不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眼皮跳的厉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感觉还是跟在顾晏生身边安全,也许是错觉,但顾晏生就是给他这种感觉。   “切。”   众人自讨没趣,纷纷四散而去,没多久突然有人疑问出口,“哎,你们有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   他数了数,“咱们出来的时候不是九个人吗?”   本来十个人,少了一个云铬,就只有九个,但现在好像又少了一个。   “快认认少了谁?”   黑灯瞎火的,只带了两盏灯笼,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现在两个拿灯的人都在,那就不是前后少的,是从中间少的。   “是乐游,乐游不见了。”   为了那些太医们好记,他们的名字都改成简单易懂的那种,方便叫。   “去哪了?”   “要不要找找看?”   天太黑,什么都看不到,离了两个灯笼等于摸黑,不过这里离太医院近,稍微回头就能看到太医院的火光。   “应当是没什么大碍,许是忘了什么东西,回去拿了,别担心,咱们先走,去房间里等他。”   外面太冷,学徒们的感情又不深,黑夜里的冷风刮的像野兽的吼叫,没人想冒险。   司徒骏文张张嘴,刚想自告奋勇回去太医院看看,顾晏生瞧了他一眼,那一眼似乎饱含深意,于是他将嘴里的话生生憋了下去,跟随大家一起进屋。   屋里有三四个小灯笼,一点上火,里面瞬间一亮,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奇迹一般没敢再提失踪的事。   一天之内失踪了两个人,肯定是不正常的,但他们只是小小学徒,无能为力。   院内有水井,众人结伴简单梳洗后上床,顾晏生躺在窗户下,将窗户关严,又用木棍杠起来,推了推不会轻易松掉才重新躺下,借着微弱的光看书。   众人都没睡,但是不敢吭声,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假装睡去,也有的小赌壮胆。   司徒骏文跟顾晏生隔壁的人换了个位置,躺在顾晏生对面,他趁众人不注意,小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顾晏生头也不抬道,“不知道。”   他翻了一页继续看,完全没有回话的欲·望,司徒骏文无奈,理了理枕头躺下。   不说就不说,反正跟着不离左右,说不得也能救他一命。   总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   亥时屋内一片安静,大家熬了许久,该睡的都已睡下,顾晏生吹了灯,也跟着睡下。   他睡眠浅,夜半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推窗户,许是推不开,便去开门,门口响起细碎的响声。   司徒骏文听到了,吓的汗毛倒竖,他过于紧张,冷不防抬头发现顾晏生在黑暗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双眼黑潭似的,在夜晚发亮。   “嘘。”   司徒骏文咬紧了牙关,突然发现叶生比外面的动静还要可怕,这厮是不是恶魔变的?   还是什么不吉利的东西,不让他声张,是想吃了他吗?   还是看他过的太悠哉,想害死他?   他在这种担忧中寝不能寐,但困意来的太快,没多久顶不住,居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发现顾晏生还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   “你们发现了吗?向飞也不见了。”   一天之内失踪了三个人,已经不单单是蹊跷,还有点可怕。   司徒骏文看向顾晏生。   他一定知道什么?就是不说而已,眼睁睁看着大家消失,好狠的心。   “他们没事。”   至少不会死,但是进了刑部,不脱层皮出不来。   “你果然知道什么?”司徒骏文精神一震。   顾晏生放下书,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知道。”   他换好了衣裳,起床梳洗,又看时间充足,顺手将院内的花树浇了浇。   “你一定知道什么。”司徒骏文一直跟在他身边。   顾晏生还是那句话,“不知道。”   他拿出剪刀,把多出来的部分减掉,这样花儿才能长的更好。   那花树很高,他只能够到下面的,上面没有理会,修完便将剪刀放回去,与大家一道去往太医院。   “你为什么不敢一个人走,是怕对不对?”   司徒骏文不笨,看出了一点端详,顾晏生早就起了床,但他并没有走,怕落单,自己洗完弄完宁愿修花浇水也不肯一个人走,明显有古怪。   顾晏生不理,自顾自将自己借的书放回原位。   翻案要证据,二皇子不具备杀人的证据,或者凶手另有他人的证据,萧琅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才能找皇上翻案?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晚的事。   先是在太医院磨了药粉,又捡了些药材,看了一本书,带回去一本。   是药粉不小心沾到衣服上?   还是书掉了?   顾晏生细细翻阅书架,他那日看的书叫《苗事》,讲的是美丽的苗疆,中毒或者中毒后的遭遇,另外有如何解决的法子,端是神奇。   怎么会不见了呢? 第44章 就叫叶生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白天的京城看着熠熠发光。   何钰已经种了两天的地,一大早他收到一封来自元宝的信,元宝难道发挥出了十成十的功力,充分描写了对少爷的思念。   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何钰冷笑。   既然这么舍不得,那就叫他一起来‘有福同享’吧。   趁着早饭时间,何钰写了一封到何府的信,虽然不让他出门,不过写几封信还是会帮他跑腿送过去的。   母亲收到信后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一边把元宝送了过去。   元宝是懵逼的,“少爷,你怎么把我也叫过来了,我在外面还能帮你跑跑腿。”   “少爷现在就需要你跑腿。”何钰手里拿着种子,跟在表哥后面,看准机会撒下去。   来了两天也不是白来的,好歹知道了怎么种地,还认出了不少蔬菜和种子。   他手臂上的伤货真价实,真的种不了地,干活很慢,还容易拉扯到伤口,几个表哥照顾他,让他撒撒种子,其余的他们自己来。   虽然干的都是轻活,不过大太阳下待了两天,也有些受不了。   说来奇怪,明明皇宫周边一直在下雨,他这边竟然一点雨丝都没有,仿佛得罪了老天爷,特殊照顾他。   如果下雨就不用种了,偏偏一直不下雨。   “少爷~”   “啰嗦。”何钰把种子交给他,“快去种,种满一亩地就可以回去了。”   元宝看了一眼长长没有尽头的田地,嚎叫一声。   这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回去。   一亩地是多长?   六十多丈,刚来没有见识的元宝惊呆了。   何钰倒是在田里找到了乐趣,顺手就从旁边的地里拔了一根甘蔗,这个季节甘蔗生的正好,又甜又水,他昨天吃了小半根,味道还行。   种了许久,也该坐下休息休息了。   何钰去把甘蔗洗了,又用砍刀砍成数段,一人一小段,几个人坐在树下纳凉。   元宝殷勤的跑来跑去,又是给何钰擦汗,又是打伞的,看的其他人羡慕妒忌恨。   “还是钰儿好啊,还有人伺候着。”大表哥说话都带着酸味。   丞相府很大,但是主子很少,两只手数的过来,太师府不小,但是主子太多,一人一个伺候的,最少也要请数百个丫鬟随从。   而且太师一家清廉,即便种田也赶不上花销,人口太多了,男眷,女眷,丫鬟,随从,家奴,门客,暗卫,明卫,死士,不好养啊。   丞相是奸臣,只要有人送礼来者不拒,但是太师不能这么做,这就导致几个表哥都没人伺候,自己照顾自己,可怜。   “表哥要是喜欢,我拨几个给你就是。”何钰语气淡淡。   他在丞相府有说话权,几个丫鬟随口便能应。   大表哥语气更酸,“即便要来也养不起啊。”   每个月都要交俸禄,到手只有可怜兮兮的一点钱,他自己玩乐都不够,还给人发例钱,只怕没两天人家就跑了。   何钰哈哈大笑,“先帮你交满几年的例钱,实在养不起再还回来。”   这就是独生子和众多儿子的区别,独生子有特权。   何钰估摸着他爹早就把他当男儿对待,从来没对他手软过。   “我倒是想,不过我要来了,他们呢?”大表哥一指二表哥三表哥四表哥,还有几个表弟。   “这……”何钰顿住。   “为难了?”   何钰摇摇头,“我就怕钱给早了他们会跑。”   “还真的敢应?”这么多可不是小数目。   “百两黄金以下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超过了就不行了,父亲不说,母亲也会道他败家,除非是干正事。   何钰略微发愁,“父亲还是对我不放心,不肯将大权交给我。”   每个月只有十两白银的大表哥:“你想气死我吗?”   十两白银和百两黄金差不多相差一百倍的样子。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何钰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下次有空多请你几个表哥表弟吃饭。”大表哥白了他一眼。   “应该的应该的。”   何钰岔开话题,“说来大表哥在外执勤,可知道最近朝廷的动向,几日没出去,差点跟京城脱节。”   大表哥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爷爷说了,这些个政事等你长大了再说。”   “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何钰叹口气,“原来你们还把我当小孩子对待。”   “这也是为了你好。”安清竹拍拍他的肩,“知道爷爷为什么把你接回来吗?”   何钰叫姥爷,他叫爷爷。   “是为了保护你。”安清竹继续道,“那日八皇子顾晏殊死的时候,你说你怎么恰好就在附近呢?你要是没在该多好。”   顾晏生的身高和体型包括功夫,都与何钰差不多,何钰又恰好在附近,不可能不怀疑他。   何钰都明白,“我知道你们想保护我,可我爹不这么想,他只会让我自己兜着,今日这事我避开了,下次遇到更大的事怎么办?你们能护我一辈子吗?”   安清竹张张嘴想反驳,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沉默下来。   他这等于默认。   “既然护不了,就不要让我避开小风雨,否则将来遇到大风雪,我只怕没有招架能力。”何钰恳求,“告诉我吧,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就算出不去,也要多了解了解。   “你就真的那么想知道?”安清竹问道。   何钰点头,“我一定要知道。”   安清竹幽幽叹口气,“萧大将军现在将怀疑目标放在宫中,暂时殃及不到你。”   “然后呢?”放在宫中才比较糟糕,如果放在他身上,他有丞相和姥爷护着,还有姐姐皇后,这事也不是他做的,还好办。放在顾晏生身上,顾晏生只有他自己,不一定避的开。   “虽然为了避嫌,不是萧大将军主查,不过刑部尚书与萧家多有来往,还是有萧大将军背后插手。”   皇子遇害的事属于皇家的事,除了刑部主查之外,还有皇上的弟弟昌平王任命,皇上还是顾及皇家颜面,没有交给外人。   萧大将军再得宠,他也是个外人,而且他的侄子参与其中,皇上除非老糊涂了,否则绝不可能把主查的权利给萧大将军,让他任性一把翻案已经很给面子了。   本来皇上是打算自己藏起来,当私事处理,他这么一闹变成了公事。   但背负杀害亲弟弟的罪名,又不得不翻案,否则以后二皇子怎么混?   这事闹的,说不得谁对谁错,要怪只能怪八皇子,要死出个意外得了,他那种人死不足惜,现下人是死了,连累一大票人。   “我级别太低,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你要是真想知道,还是去问爷爷吧。”   姥爷是太师,知道是真多,不过不一定会告诉他,其实他爹知道的也多,但是他爹只会做,也不会告诉他。   何钰发愁啊。   在某个角落还有一个人比他更愁,萧琅刚送走了刑部尚书,留下了一沓书纸,记载了几个他觉得可疑的人。   第一个是一个叫做叶生的学徒,今年十二岁,身高年龄方面符合,不过人家没习过武,手心嫩的堪比小姑娘,不可能是他。   刑部尚书却觉得此人嫌疑极大,首先八皇子死前找过他几次,其次八皇子欺负过他。   只要是人都会心存怨念,即便不会武,没有亲自动手,也可以充当智囊。   尚书还道了一件事,他说在审问叶生时,此子冷静自持,先要他保证,不能怪罪于他。   他是院判的徒弟,院判是整个太医院医术最高的人,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不愿意得罪太医,谁晓得哪日会不会得什么病中什么毒?   所以尚书当场答应,只要不是违背良心的事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生便把他的经历说了出来。   他说他从前是三皇子身边的伴读,在民间小有名气,皇上念他神童之名,便将他召入宫中,与三殿下做伴。   三殿下自小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本身又极为聪慧,没有一个朋友,皇上瞧着孤单,便给他安排了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他本名叫叶飞尘,后来才改名叫的叶生,叶生取自三殿下的晏生谐音,有怀念三殿下之意。   三殿下对他很好,俩人本是春风得意,谁知后来三殿下被打入冷宫,连同他一并遭了殃,在冷宫中无人问津,没多久贵妃与三殿下双双生病,他不得已夜半去太医院偷药,不想碰到院判。   后来便机缘巧合留了下来,院判念他年幼,又懂事老成,来太医院两年从未出过差错,便收他为徒。   至于八皇子欺负他,大抵是早年他与三殿下共事,得罪了八殿下,八殿下记得那仇,瞧见他气不过便打了他。   尚书后来问他,恨不恨八殿下?   他说恨是恨的,但我一介文弱书生,无能为力。   虽然他这么说,尚书还是觉得他嫌疑很大,不过事后查实叶生说的确实是真的。   三殿下在被打入冷宫之前,的确有个叫做叶飞尘的伴读,后来三殿下和贵妃死后,他才另外起了个名字,就叫叶生。 第45章 好看的手   身份是没问题的,叶生的嫌疑也就排除。还有一个叫做晓溪的宫女,今年十三岁,会功夫,家里世代为武,曾经被八皇子调戏了很多次,恼羞成怒还出手打过八皇子,不过八皇子念在美人的份上没与她计较。   此女嫌疑也很大,可惜此女并不具备左手使剑的能力。   能左右手同时使剑的除了二皇子,其实还有一个人,大皇子的门客逍遥跃,传闻此人出身江湖,一身剑法超凡入圣,极为了得。   但此人已经二十好几,年龄身高对不上,那日河边有泥,从脚印来判断,最多不超过十五岁,除非逍遥跃轻功卓越,一直没踩实。除此之外他还要伪装身高。   顾晏殊才十一岁,中剑的那一下,剑痕是正中的位置,如果斜上,说明杀人者高,斜下说明杀人者矮,正中说明他与顾晏殊身高仿佛。   所以初步判断杀人者十二岁左右,能左手使剑,了解二皇子的招式,下手狠辣,一招夺命,还有特殊能力,这样的人看起来更像专业杀手。   更不好猜是谁,因为全都没嫌疑。一个不会武功,拿什么杀人?   一个不会左右双手使剑,也不会皇家书苑的剑招。   还有一个年龄太大,身高也不对。   萧琅脑海里奇迹一样冒出一个身影。   丞相府的四公子,嫡子何钰。   要说的话还真的没他更合适,而且听说那晚他意外落水,就在那附近。   可往日无仇,今日无怨,没有杀人动机,丞相府和太师府的人,不是那么好动的。   关键还是证据,偏偏就是没证据,不过也快有了。   ————   傍晚,顾晏生冒险去了一趟冷宫,将叶飞尘的信物从土坑里挖出来,洗干净后戴在身上。   这是证明他是叶飞尘的证据,只要来查的不是皇子们,就没人能认得出他,其实即便皇子们来又怎么样?   他模样大变,除了八弟弟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献殷勤,对他熟一点之外,其他都是点头之交。   至于叶飞尘,他命薄,没来多久便因为闹着要出去被人打伤,加上天寒地冻,熬不过去死了。   当初他母妃一人遭难,宫内所有人都跟着被打入冷宫,但实际上主要还是他与母妃,其他人都是附带的,叶飞尘便以这个为借口,要求看门的老太监给他开门,他要出去。   可惜叽叽喳喳被那老太监嫌烦,拳脚相加硬是将人打成重伤,最后不治而亡。   顾晏生从前很喜欢他,是唯一一个跟他在同等水平的人,俩人之间有话题,谈的不是小孩子的玩意,是分析国家大事。   他以为叶飞尘会选择与他同甘共苦,后来才发现太天真了,这世上就没有能同甘共苦的人。   “你死了,我替你活吧。”   顾晏生低垂下眼,将土恢复成原样,又从屋内拿了些黄纸出来,点燃烧给他,算是补偿。   他用了叶飞尘的身份,死去的叶飞尘就变成了他,那日刑部尚书亲自审问,他也将打好草稿的说辞告诉他,就说三皇子死了,他是叶飞尘,还有一块玉佩为证。   那玉佩被他用完就埋进了叶飞尘的坟头,谁料刚埋没多久,这事就翻了案,这块玉佩又要用上了。   顾晏生打了个结,别在腰带上,出于习惯路过菜田时给菜浇了浇水,两天不见井里积了些水,正好用上。   他掐了几根菜,捆好带去学海无涯院,许是近日发生的事太多,学海无涯院安静一片,路上更是人烟稀少,今日院判瞧见气氛不对,特意让他们早点休息。   顾晏生避开巡逻和跟踪,不多时便到了学海无涯院,门刚打开,里面的人齐齐回头看他,表情古怪。   “怎么了?”顾晏生解开菜绳子,端来空的木盘去种。   “你刚刚出去了?”司徒骏文一脸吃惊,“没有失踪?”   顾晏生知道他们想什么,轻轻‘嗯’了一声出去挖土,院里有土,他倒了点水搅和一下,那水变成了稀泥,最适合种菜。   “我就说他有古怪,搞不好是那种东西变的。”   “大家都出了事,就他没出事,这不是明显的吗?”   “走,弄死他。”   屋里的几人一合计,拿扫把的拿扫把,那棍子的拿棍子,还有个拿了木盘接童子尿。   听说辟邪,不知道真的假的?   顾晏生的菜种到一半,一眼看到地上几个扭曲的影子,待那影子过来,一人一脚踹飞。   哐当几声,几人摔倒在地。   “他刚刚是不是踹我们了?”   “这说明他有实体,不是那玩意。”   这几日发生的事太蹊跷,只有顾晏生一个人知道真相,大家迷里雾里,被吓的不轻,真以为有鬼怪存在,恨不得烧香拜佛撵走,还怀疑到了顾晏生头上。   “我就说嘛。”司徒骏文打个圆场,“咱们与叶生同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东西。”   虽说顾晏生性子沉闷,不爱说话,但确确实实是个大活人。   “散了散了,回去睡觉了。”   众人四散而去,有的洗衣服,有的睡觉,也有的还在聊天,眼神都似有似无的看向顾晏生。   自从司徒骏文说他有古怪之后,怎么看怎么古怪,整天跟个幽灵似的,又是非常时期,他居然还有闲工夫种菜,行为举止异常,能不怀疑吗?   顾晏生种好了菜,又把发黄的叶子揪掉,浇点水也走进了屋。   他这人生活无趣的紧,整日除了看书还是看书,今日倒例了外,看完书后拿出一包药,散开泡进水里,然后将手放进药浴里反复清洗,半晌才拿出来。   洗完之后那手越发白皙漂亮,白玉一般,煞是好看。   何钰曾经说过,顾晏生最好看的不是脸,是那双手,晶莹透亮,在阳光下白的发光,一点没往夸张里说,就是这么好看。 第46章 一个陷阱   顾晏生将水倒在花树下,那药包是用数种药材混合而成,也是养分,用来浇花长势更好。   他回了屋,发现大家又在直勾勾看他。   “又怎么了?”方才教训太小?   众人纷纷摇头,等他出去洗衣服的功夫,又开始凑在一起讨论。   “你说他是不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   “我也觉得像。”   “脸就不说了,手也这么嫩,不像男人。 ”   除了长相和身上不像之外,顾晏生的性格和行为也不像。   首先是性格,就算喜欢独来独往,洗澡什么的没必要避着大家吧?   但顾晏生不仅洗澡避着他们,洗脚擦身换衣服都避着。   尚国小脚为美,女人尤其注意自己的脚丫子,避着他们无可厚非,但顾晏生避着就有点说不通了。   除非他是女子。   从来没见过他当着大家的面换衣服,偶尔低头仰头,会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越看越不像男子。   顾晏生还特别爱干净,衣服洗的干干净净,连个折痕都没有,鞋子刷的发白,足袜一天一洗,勤快的不像话。   同为男子,大家都喜欢将换洗的衣服堆积在一起,足袜压在被子下,或者干脆扔在床下,屋里臭熏熏一片。   但顾晏生一来,立马打开窗户,熏了熏香,讲究的跟个主子似的。   他以为自己是皇子吗?   “要不要扒·光看看?”   “你来。”孙才明推着司徒骏文,“你跟他熟,有机会下手。”   司徒骏文摆手,“我刚把人得罪了,你来。”   他又把球踢回去,俩人推来推去,身后的李欣文看不下去了,“让开,我来。”   顾晏生洗好衣服,端着木盆回来,斜斜一瞥过来,李欣文立马打了退堂鼓,“我看还是算了吧,瞧着不像姑娘。”   “怂蛋。”   他被司徒骏文和孙才明一人一下打趴,说好了扒·光顾晏生看看,也没能实现,但那颗种子种下来,在心里发了芽,长了根,越看顾晏生越像姑娘。   顾晏生摘掉帽子,放在床位中间的桌子上,又脱掉外衣,小心折好,压在帽子下,只余下中衣裹身,坐在床边用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拿针,挑了挑灯芯,让火烧的更旺,借着火光看书。   他半躺下来,手撑在脑袋上,姿势悠哉。   那火光昏暗,衬得他越发俊俏,面上如玉一般,跟他们这群泥堆里混出来的形成鲜明对比。   若他真是男子,就这长相不知道得勾去多少姑娘的心,若他是女子,换回女装又不知道勾去多少男子的心。   哎呀,这个祸害。   一拳击在棉花上,不声不响的,大家自觉无趣,纷纷洗洗睡去。   司徒骏文想顶一顶,撑到顾晏生换衣服时再睡,他很少熬夜,这一熬熬到子时,顾晏生还没睡,他自己反倒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顾晏生已经换好了衣服,半躺在床上看书。   司徒骏文:“……”   真的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的比牛多,讲究的跟猫似的。   复杂的人。   他跟着起来,招呼大家一起去太医院,顾晏生还是那个样子,一脸冷然,不好接近,他本来已经习惯,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觉得相处起来有些别扭。   大概是昨天大家一起讨论,六个人里有五个人觉得他就是姑娘,还有一个比较迟疑。   迟疑的那个是司徒骏文,他觉得顾晏生气场太大,不可能是姑娘,但种种迹象表明,顾晏生就是姑娘。   大家同在太医院当学徒,干一样的活,他们的手粗糙还有老茧,只有顾晏生白嫩的像小姑娘,洗个手还要泡药包,女子作态。   所以到底是不是女扮男装?   司徒骏文坐在太医院的门槛前,数冬季花的花瓣,单数是,双数不是,刚数到一半,冷不防背后有人说话。   “得罪你了?”   司徒骏文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顿时吃惊道,“怎么是你?”   可不就是顾晏生,“院判让我们集合。”   “集合?”司徒骏文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集合?”   通常没有发生大事,院判不会让他们集合的。   “去了就知道了。”顾晏生转身去叫别人。   太医院总共没多少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消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由院判和鲜少露面的院使带领,去了另一个地方。   路径略微偏僻,细细一瞧竟是他杀害八弟弟的河边,那里已经站了很多人,各宫各院的都有。   昌平王与刑部尚书站在最高处,中间放了个桌子,桌子上压了个锦盒,被数名穿兵服的人看管。   许是人到齐了,昌平王扬起嗓子道,“最近本王那可怜的八侄子被杀一案,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当初八皇子被杀,宫中所有的人上到贵妃娘娘,下到太监宫女,查了个底朝天,而且是来了一趟又一趟,他们当然知道。   “此案还有诸多疑问,前两日本王寻了一个证据,若将证据放出,那人便无可遁形。但皇恩浩荡,又恐有同党藏匿,不能一网打尽。   本王便恳请皇兄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发现身边有行踪可疑之人,上报过来皆有重赏。”   他目光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若凶手主动投诚,也可从轻发落,但若是不,三个时辰后本王便与尚书亲自带兵抓人,到时知情不报者,刻意包庇者,一律视为同罪,隔日问斩!”   他脸上缓和些许,“好了,都回去吧,若还有没来的,告诉他们一声,三个时辰后还是这里集合,本王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证据打开,让凶手死个明白。”   三个时辰?   现下是末时,三个时辰后恰好是亥时,将这等重要的东西留着亥时打开,是何用意?   真的单单是怕凶手还有同党,拿出证据只能指认一人吗?   还是个诱,专门下套的诱?   顾晏生回去后又开始找他的书,那书他原本以为被谁借了去,没成想问了一圈,居然都说不知道。   都不知道,那会在哪呢?   他找不到,几乎有些魔怔,抽屉里,席子下,茶几旁,不该找的地方全都找了个遍,后来在桌子腿下找到。   那桌子腿是木质的,有些潮湿,腐烂了一截,不知谁那么有才,用书垫在下面,当桌子腿。   顾晏生拿出来,桌子腿登时有些摇晃,他到处找了一圈,没找到替换的,干脆又把《苗事》垫了回去,这书他看完了,又过目不忘,记了十成十,没有遗漏。   既然不是书的原因,莫不是那天沾了药粉?   那天他磨过不少药粉,身上,手上,头发上全是白色,小心起见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贴身玉佩和戒指都在。   那是忽略了什么?   他败在了什么地方?   有些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自己理不清,司徒骏文倒是挺清楚。   “我觉得这事就是个陷阱,引诱那个人上钩,但那个人又不得不上钩。”   顾晏生难得感兴趣,坐过去问,“为什么?”   司徒骏文正在跟众人吹牛,本能回应,“这还不简单,如果真的是怕跑了同党,还不如先抓住那个人,然后再用那个人钓出其他人,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昌平王说的好听是给我们一个机会,其实还不是利用我们。”   他回头,一眼瞧见顾晏生,吓的整个人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然后呢?”顾晏生不咸不淡抬头看他。   “然后……”司徒骏文噎住,连说了三个‘然后’才缓和过来,“我觉得那个锦盒里肯定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个骗局。”   顾晏生点头,“若是骗局,没有证据,那是怎么翻的案?”   没有证据,除非皇上老糊涂了才会由着萧大将军胡来,跟儿戏一样,说翻案就翻案,他以后要是觉得谁有冤情,是不是都可以替他们翻案?   翻案是可以,但是要讲究证据,证明这个事不是二皇子干的,凶手另有他人。   “这……”司徒骏文一愣,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顾晏生叹口气,提起衣摆幽幽进屋。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是陷阱,在三个时辰之内将证据拿回来,便能洗脱罪名,但去的话有可能回不来,不去的话就等于坐以待毙,将自己的小命掌握在别人手里。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是冒险,等死的行为,不是顾晏生的作风。   除非他真的走不动了,受了很重的伤,否则绝对不会放弃。   江山不改,朝廷未换,他怎么能提前死?   看不到宝位易主,他不甘心,咽不下气。   “他一定会去的。”   萧琅坐在廊下,有一下没一下的逗着小鸟。   “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陷阱。” 第47章 正在路上   何钰还在种地。   顾晏生躲避刑部抓捕时,他在种地,顾晏生被设计下套的时候他还在种地,顾晏生决定去将证据拿回来时,他依旧在种地。   今天好像不太寻常,他几个表哥不在,只有他跟几个还小的表弟,连姥爷也不在。   去哪了?   何钰明显察觉出不对劲。   元宝喜滋滋的捧着刚从树上摘的果子,献宝一样递给何钰,“少爷,尝尝这个枣子,可甜了。”   姥爷家的千亩地不仅种粮食,也种了果树,一年四季都利用上,丝毫不见浪费,无论什么季节都能摘到新鲜的果子。   何钰正想着事情,一把便将他推了出去,“一边玩去。”   元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少爷?”   少爷这是怎么了?   何钰将手里的种子随意撒在地上,拍了拍回了太师府。   那地里尽是泥巴,沾在鞋子上又沉又重,何钰进门前刮在门槛上,随后便匆匆去找姥爷。   “姥爷?”   “表哥?”   “舅母,可曾见到过姥爷?”刚要进内院,便遇到他大舅母。   大舅母皱眉,“怎么了?找你姥爷什么事?”   何钰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上次姥爷答应我,要送我一瓶疗伤的佳药,说是不会留下疤痕,我想现在就要。”   他撩开衣服给大舅母看,“伤口快愈合了,现在用正是时候。”   那药特殊,须得伤口快愈合时才能用,有祛疤效果。   大舅母一脸了然,“原来钰儿也臭美啊。”   她指了指书房,“你姥爷还有你几个表哥都在书房呢,说是谈什么正事,你别打扰他们,先去客厅等吧。”   何钰点头,“谢谢舅母。”   他别了舅母,将元宝甩在后面,一个人去了姥爷的书房。   四周没人,也安静一片,只有书房内人影绰绰,姥爷和他几个表哥还有舅舅们在说话。   “姥爷,萧将军到底什么意思?这么明显的局,凶手会中招吗?”这是他表哥安清竹的声音。   “这就是萧大将军聪明的地方了,这么简单的法子都被他用活了。”对于萧琅这个后辈,从语气能听出姥爷的欣赏。   “凶手一定会上钩的,从杀害八皇子,到栽赃给二皇子,一丝差错也没出,说明凶手深思熟虑,心智过人,想的太多了。”   “正因为想的太多,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好的,坏的,能撇清关系的,不能撇清的,他都想过。”   “所以几率一半一半,疑者自疑,会去的可能更高。”   顾晏生确实比较多疑,他想的太多,心思太杂,既然能设计出完美的栽赃办法,自然也会想出一百个失败的可能,任何一个都将让他万劫不复。   “无论怎么样萧将军把目标放在宫里都是好事,这样钰儿也就安全了。”   “还是别高兴的太早,钰儿被姓何的教成坏胚,搞不好八皇子就是他杀的。”   “胡说。”姥爷护短,“钰儿秉性不坏,不可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二表哥安清云附和,“也别瞎猜了,今晚亥时就能见分晓。”   今晚亥时吗?   还来得及。   何钰悄悄离开,出去时与来找他的元宝恰好撞了个正着。   元宝手里还拿着东栆,腰里也兜了一大袋子,“少爷,什么事这么着急?”   何钰上上下下打量他,眼神古怪。   元宝护住胸口,“少爷,你这眼神我怎么瞧着慎得慌?”   何钰满意的点点头,“元宝,少爷有件事要你帮忙。”   元宝赶忙表忠心,“少爷你说,只要不是让我帮你逃跑,其他什么事元宝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帮你办到。”   何钰挑挑眉。   元宝心道不好,“我在哪?我是谁?我怎么失忆了?”   边说边往门口小步偷溜,被何钰强硬的揪起衣领,带回自己的房间。   房门一关,里面的人互换了衣服,只换了外衣,中衣没换。   何钰闻了闻身上的味,一脸嫌弃,“平时叫你多洗澡多洗衣服,都听进狗肚子里去了?”   元宝冤枉。   他今天干了一天的活,出汗是肯定的,而且他也不像何钰,衣服有专门的人清洗,洗完还给泡个花瓣,熏个香之类的。   最要紧的是何钰有几大箱衣物,虽然来的急,不过他娘惦记着他,给他收拾了整整一箱衣服带来,一天换三套都没关系。   何钰倒是不臭美,但他换衣服勤快,尤其现在天气变化快,早上冷,穿厚,中午热,换成薄的,晚上又冷了再换一套。   不用自己洗,也不用自己晾,无压力。   元宝就惨了,来的匆忙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一套还没干,一套还没洗,这套刚干完活,一身汗味。   何钰勉强接受,“算了。”   也没时间计较了,他要赶紧混出去。   元宝知道他的想法,“少爷,出去了千万要悠着点,那些个坏事不要沾,否则太师会打死我的。”   他是何钰的随从,但何钰的姥爷是太师,哪个都得罪不起,反正最后遭殃的肯定是他。   “放心吧。”何钰冷笑,“不把皇宫捅成马蜂窝我是不会回来的。”   元宝惨叫一声,连忙就要去拉何钰,奈何何钰跑的快,一跃从窗户口跳了下去,让他抓了个空。   元宝心道完了完了,依少爷的脾气肯定说到做到,小命休也。   说起来少爷的衣服好香啊。   少爷的衣服也好看。   何钰喜欢偏成熟的衣服,大多稍暗,暗红色,暗绿色,暗青色,米白色,乍看没什么出彩的,细瞧会发现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以大气庄重为主题。   少爷兜里还有些碎银。   何钰走的急,只拿了一些银票和金元宝,剩下的顾不上,反倒便宜了元宝。   少爷一向心思缜密,肯定早就料到,这是故意给他留的。   元宝喜滋滋的收起来,准备用这个钱也给自己做一套锦衣,其实何钰不穿的衣服他恰好能穿。   一来何钰喜欢宽松的,衣服都会稍大,二来元宝比他小了一岁,发育又晚,他剩下的衣服元宝穿来正好。   不过何钰的衣服很多都带标志,比方说他用的手帕,会绣个‘钰’字,他也衣服也是,所以穿不完剩下的只能压底箱,或者给元宝拿去改一改。   元宝喜欢用他的旧衣服做里衣,布料滑,穿起来舒服,还不会被主母发现。   主母不喜欢他穿少爷的衣服,大抵是觉得不好,还好少爷不嫌弃他,不穿的衣物都会给他。   他只给外衣,中衣拿去烧了或者丟了,避嫌。   元宝学着何钰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刚要端杯茶水来喝,门外突然有人说话。   “钰儿,你舅母说你找我?”   是太师的声音。   元宝吓了一跳,手上一慌,那茶杯险些摔了下去,他赶忙接住,摆正了放好,学着何钰的语气接话,“姥爷,我已经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何钰说话做事,无论干什么都底气十足,说的不紧不慢,语调悠哉自然,那种调调他学不来,声音也不像,不过隔着一层门窗,声音有些失真,太师没听出来。   “玉峰膏不要了?”   玉峰膏其实少爷也有,而且比太师家还多,不过他来的匆忙,没带而已。当时又怕主母担心,没告诉主母,主母也没有寄来。   “先隔姥爷那吧,钰儿实在是困。”   元宝头蒙在被子里,说话更加失真,太师一点没怀疑,“我都送来了,你起来拿一下。”   他晃了一下,发现门没关,“算了,我还是自己进去吧。”   他推开门进去,一眼瞧见床上的鼓包,无奈道,“这才几时你就困了?”   元宝没敢接话,离的这么近,保不齐会露馅。   太师将药放在桌子上,“我放你床边了,记得按时涂药。”   元宝‘嗯嗯’两声。   太师摇摇头出去,没多久又拐了回去,“不行,起来我看看,是不是发热了?”   这个天最容易发热,钰儿在丞相府娇生惯养,还有贴身随从跟着,从来没种过地,他干完活又受不住热,衣服一脱,这一冷一热下来最容易得病。   “对了,你那个叫元宝的随从呢?怎么没看见了?”   元宝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太师怎么记性这么好,居然记得他的名字。   太师坐在床边,撸起袖子伸手进被窝去摸元宝的额头,元宝躲了一下,被他察觉到。   他人老成精,立马意识到不对,蓦地掀开被子,露出里面的元宝。   “太师饶命啊,元宝知道错了。”   太师脸都气绿了,“钰儿呢?”   元宝哆哆嗦嗦,不敢说实话,“少爷他……他……”   “快说!”太师瞪眼。   他常年位居高位,笑时就是个和事佬,不笑时连皇上都怕。   “少爷去皇宫了。”小声逼逼。 第48章 上当了啊   何钰骑得快马,没多久便到了宫门口,他经常进出皇宫,原先在宫内的皇家书苑读书,一来给皇子们当伴读,二来显得皇恩浩荡,三来跟皇子们培养感情,选立近臣,第四是为了留质宫中。   以前不觉得,现下沐休,还没来得及破学,进出皇宫倒变得不方便起来,来来回回都要宫里人召见和出宫手御,他来的匆忙,竟是忘了。   何钰刚想回去拿,宫门口突然有人喊他,“是何公子吗?”   声音婉转好听,细听还有些熟悉。   何钰回头看去,发现是红烟,“是我。”   红烟就像他说的一样,在三天之内投靠了皇后。   她原先还有些忐忑,那少年是谁?说的话管不管用,谁料她一说是一个俊俏的小公子,里头的人连问都不问简单搜了身就让她见了皇后。   皇后话里话外试探了她一番,她避开重点其它都如实回答,然后就没她的事了,皇后吩咐下去,让她暂时留在凤秀宫。   这几日不见何钰,皇后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便差她在宫门口等着,拿着皇后的书信。   何钰下了马,将马儿随意栓在旁边,与红烟进了宫,彼时已至戌时,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   走到半路,红烟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求公子救救顾晏生。”   何钰一顿,“没想到还是个痴情女子。”   这个时候不想着自己倒也罢了,竟先想着顾晏生。   顾晏生艳福不浅。   “起来同我讲讲,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他只听到了设局,但到底什么局还不清楚。   来的太晚,前面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后面再听也听不到细节,所以何钰对那个局还是一知半解。   “昌平王与刑部尚书设局,还有一个时辰便引顾晏生上门拿证据,就在那日凶杀的河边。”   她简单直接的说了说,“来之前我曾劝过顾晏生,可他不听我的,若是公子亲自去,说不得便能说服他。”   何钰摇摇头,顾晏生那种性格,怎么可能说的通,他不看到证据消失,根本无法安心。   何钰心思通透,红烟简单几句讲解,便明白了八成八。   “你带着皇后的书信,去丞相府找一个叫做齐夏的门客,就说我说的,叫他即刻启程来皇宫见我。”   齐夏是他父亲养的门客,练就了一身本领,尤其在易容方面,能将自己易容成任何人,江湖人称千面狐君。   待顾晏生的事处理完,何钰也要去找他请教,拜他为师。   这个千面狐君即能易容,又会变声,还练就了一身缩骨功,本事大着呢。   何钰年龄渐长,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端详,学了他的易容术,怎么也是一种保命手段。   尤其是声音,他气场大,加上年龄小,还没到变声期,暂时无人发现,以后可就难说了。   红烟连忙点头,“公子放心,我一定将人请来。”   若来的及时,便让千年狐君去偷证据,他去的话不知道比顾晏生稳妥多少倍。   还有一个时辰,不知道顾晏生动手了没?   他最有耐心,应该没有那么急。   顾晏生确实动手了,倒不是急,是风时,地利,人和恰到好处,风在帮他,位置选的也好,正好所有士兵集合在一起换岗。   可以一网打尽,避免有人赶回来帮忙。   执勤的人一个时辰换一次,是为了保证最佳状态,人力有时穷,站的时间久了,就算是精兵也撑不住,战斗力下降。   昌平王与刑部尚书倒是刚休息好,远远结伴走来,有说有笑。   “咦,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昌平王深嗅口气,“好香。”   刑部尚书跟着闻了一下,“是啊,什么味这么香?”   有离的近的已经中招,倒了一片,刑部尚书大叫不好,“这香有问题……”   砰!   他也倒了,昌平王也没能顶住,跟着倒了下去。   夜晚的风刮的又急又快,嗖得一下就到了鼻息下,还未反应过来便倒了十成十。   藏在暗处的弓箭手戒备起来,谁料远处突然丢来一个香丸,砰的一声炸开,里面白色的粉末洒了出来,不多时也跟着晕了过去。   他那边是这种情况,另一边也是,待四面的弓箭手和藏在暗处的兵都倒了大半,一个身穿太监服的男子从假山后走出来。   顾晏生脚步不紧不慢,缓缓接近河边的桌子,那里静静躺着一个锦盒。   他捡了根棍子,挑开锦盒,露出里面的一枚铜板。   顾晏生明显一愣。   原来是它啊。   为什么萧琅能翻案,因为这枚铜板。   这枚铜板很普通,普通到整个皇宫遍地都是,但仅限于宫女太监,像那些主子哪个身上揣的不是金子银子,根本不可能带铜板。   如果是二皇子动的手,他身份那么尊贵,会带一枚铜板?   原来是败在这个上面。   受教了。   那铜板上一定还布了陷阱,不能拿在手里,而且这种铜板太多,就算他偷走了这个,萧琅还是能再拿一个。   所以顾晏生放弃,没有拿铜板,当即选择退走。   他走到半路,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脚腕,地上拱起一个黑影,那人似要起身。   顾晏生手压在剑柄上,大拇指往上一顶,那剑便出了鞘,蓦地朝后一划,黑影重新倒下。   不过倒下了一个,却有更多的人站起来,既然是来抓人的,自然早有防备,不可能那么容易中招,方才不过配合顾晏生演戏罢了。   现下戏演完了,又守起了职责,纷纷拿起武器将顾晏生围在中间。   “这厮果然上当了。”萧琅摇摇头,似乎有些失望,这么容易就将凶手拿下,一点意外也没有,失去了他的本意。   他原本以为杀得了八皇子,将这事栽赃给二皇子的人能有多厉害,现下看了倒觉得不是他厉害,是其他人疏于职责。   萧琅刚要转身,突然吃了一惊,“竟还有这种事。” 第49章 太医院遇   顾晏生戴着低矮的太监帽,那帽子大了许多,能将他大半张脸遮住,加上低着头,天又黑,竟然无人看清他的模样。   有人举着火把过来,手里的长剑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去挑他的帽子。   顾晏生突然抬头,轻吹口气,一股淡淡的红烟徐徐升起,又快速扩散,那名接近他的精兵惨叫一声,浑身发出嗤嗤嗤的响声,没多久口吐白沫,中毒而亡。   剩下的人倒抽一口凉气,纷纷后退一步,围着他,却始终不敢上前。   “将毒藏在身体里,没想到居然还是个使毒的高手。”萧琅来了兴趣。   他不笨,大概也明白了过来,这人为了将罪名栽赃给二皇子,杀八皇子时用的并不是自己擅长的,现在才是自己擅长的。   玩蛇的不怕蛇,玩毒的不怕毒,顾晏生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敢来,自然有把握离开。   他脚步轻挪,朝前走了一步,那些围着他的人便后退一步。   “站住!”   顾晏生依旧不停,又迈出了第二步,还是没人敢上前,刚刚那招杀鸡儆猴起了作用,大家都是人,都怕死,尤其是死状那么惨。   “弓箭手准备!”   远处一声高喊,成功镇住了场面,藏在暗处的弓箭手纷纷露出头来,从四面八方瞄准顾晏生。   只等一声令下,便将凶手万箭穿心。   顾晏生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那里藏了一个人,一个发号施令的人。   萧琅遥遥与他对视,月光幽幽,他看到了狼一样的眼神。   听说被狼盯上,等于离死不远了。   狼是一种极有耐心的动物,它们能一天到晚的盯着猎物,千里追杀。   “放箭!”萧琅站的高,居高临下发号施令。   月光下,被众人围在中间,无数把箭对准的人没有半点慌张,反倒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他举起手,指间中夹了数颗香丸。   那丸子往地上一扔,砰的一声炸开,数百支箭也不负众望,蜂蛹而出,但也晚了,待烟雾散去,只余下数百只钉在地上的箭,并没有人。   “让他跑了?”萧琅垂下眼,冷然道,“散开了追!”   这么短的时间内,肯定跑不远,扩大搜索范围,很快就能发现端详。   萧琅跟着追去,刚走出百米远,突然反应过来。   上当了,那人肯定还在原处藏着,等他们四散而去再找机会离开。   他先入为主,觉得凶手肯定会像平常人一样,有多远跑多远,但此人又与常人不同,根本不怕他们。   萧琅回身追去,果然看到一道黑影匆匆而过,瞧那身形,也不过十三四岁而已。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他抢来其他人的弓和箭,离老远射了一箭,那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破空而出,嗖的一声便到了顾晏生身后。   奔跑中的人仅是顿了顿,又继续狂奔,没多久逃离了他的射程范围,不见踪影。   “去多叫些人,各宫各院挨家挨户的搜,年龄十岁到十五岁之间,右肩膀有伤,应该很好找 。”   两个做主的晕了,精兵们没有主心骨,这时候萧琅的命令就是天,小队领命,行了一礼后带着人离开。   夜渐渐深了,无数举着火把的人四处搜捕。   顾晏生一一避开,这个点除了搜捕的人之外,外面几乎没什么人,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撕开身上的衣服露出受伤的部分。   一支箭穿透他整个胸膛,从背后到胸口,半露出一抹黑色的箭头。   顾晏生反手绕到背后握住箭柄,朝前推去,露出更多的箭头,一把匕首微微用力,砍掉了头,那尾便好拔许多。   他手上尽是血,又黏又滑,竟有些握不住箭。   萧琅的箭法高超,那一箭射的太深,位置也偏上,不好用力。   顾晏生撕开衣服下摆,缠在手心上,借着摩擦力,狠狠朝外拔去,许久那箭才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他整个人虚脱一样,倒在身后的歪树上,脸色惨白惨白,不断有血从伤口处流出。   顾晏生擦了几下,又倒了些药粉,那血总算止住,不知是这里的动静太大,还是血腥味太浓,吸引了一个路过太监的注意。   那太监小心翼翼,脚步轻缓,慢慢朝这边挪来,刚要探头去看,便被人一掌打晕。   顾晏生动作大了,拉扯到伤口,疼的一抽,却又顾不上,匆匆脱了衣服,擦了擦身上的血迹,与那个太监换了套衣服。   那太监来时手里提了灯笼,顾晏生拿在手里照明赶路,沿着那个太监原来的路。   绕了一圈,被人盘问了数次,但他们要追的是一个背后中箭的太监,而他完好无损,样子对不上,也就没为难他,稍稍问了他几句便放他离开。   顾晏生走到藏衣服的地方,脱下身上那套,换上自己的,又趁其他人都在忙,偷偷潜伏在过往人群中。   萧大将军是很聪明,将时辰定在亥时,只给了他三个时辰考虑的时间,他用了两个时辰,另外半个时辰下手,收拾残局,还剩下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已经有很多人等不及出来查看情况,干扰了精兵追查的速度,而且时辰越接近亥时,人就越多,越不好排查,没奈何萧琅只能下令,将人全都赶回自己的住所,等着他们上门来查。   顾晏生也被赶回了太医院,太医院的人被院判和院使带了出去,现在还没回来,里头只有主动留下来值班的司徒骏文,似乎在跟别人说话。   那人问他,“别人都走了,为什么就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司徒骏文实话实说,“我在等一个人,院判叫我待会带他一起去。”   “谁面子这么大?”   “还能有谁,我们院判的徒弟叶生。”语气甚是不服气。   “恕我直言,昌平王与刑部尚书设局,正在抓杀害八皇子的凶手,他这个时候出去,你就不怀疑吗?”   司徒骏文熬药的动作一顿,随后小声道,“怎么可能不怀疑,这人整天神神秘秘的,搞的跟个幽灵似的,要凶手还没抓住,八成就是他。”   “是吗?”另一人挑眉,“若他是凶手,你在背后说他坏话,就不怕他杀了你?”   那人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司徒骏文连忙反驳,“不会的,我们两个说悄悄话,他怎么……”   不知何时起,地上映出一道人影,司徒骏文回头,一眼瞧见面色惨白的顾晏生。   啪!   他手里用来端药的布巾掉了下去,摔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那个……”   “我饿了。”顾晏生语气如常,“有东西吃吗?”   司徒骏文赶忙点头,“有有有,你等着,我去拿。”   他走到半途,与顾晏生擦肩而过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司徒骏文寒毛倒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明显。   “要清淡点的。”   司徒骏文:“……”   吓死我了。   “知道了。”他挣开顾晏生的手,匆匆跑开。   顾晏生也没管,径自进屋,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了一本医书,躺在值夜班的老爷椅上,慢条斯理的看。   “听说你中了一箭,快死了,看来传言有误,这不是好好的吗?”何钰手中拿着铁钳,挑了挑炉火。   他在给皇后熬药,也是以这个借口过来的。   角落里无人回应,灯火阴暗,那里安静的有点不像话,仿佛躺在老爷椅上的不是一个活人,是个死人。   顾晏生脸上盖着书,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听见,迟迟不见人说话。   何钰觉出不对劲,起身走过去查看,习武之人耳目聪敏,他离的近了,顾晏生居然还没有反应。   不正常。   除非顾晏生真的像传闻中说的一样,中了一箭,受了重伤快死了。   何钰蓦地掀开盖在顾晏生脸上的医书,露出一张苍白无力的脸。   顾晏生双眼紧闭,额间有冷汗冒出,呼吸细弱,几不可闻。   何钰目光下移,上手拉开他的衣襟,果然见右肩上缠着纱布,有血缓缓渗出。   “该死!”   还好太医院的衣服是明红色的,与血的颜色几乎无差,天又黑,看不清楚,否则他从外面回来,早就该被抓了去。   何钰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微发烫,心跳也正常,呼吸是有的,还没死。   只是这伤不好处理,这么大的口子,还有新血流出,不太妙。   何钰解开纱布,倒了些茶水,将匆忙处理的伤口清洗好,许是有些疼,顾晏生发出细碎的嗯哼声。   像受不了的忍痛音,又有点像撒娇,细听还有一声娘……   何钰冷笑。   “我可没你这种不孝儿!” 第50章 皮一下下   外面火光若隐若现,追兵走来走去,顾晏生倒睡的舒坦,躺在老爷椅里,面容安详。   何钰看不得自己忙活,别人享受,狠狠一掐顾晏生的大腿,将人拧醒。   顾晏生皱眉睁开双眼。   何钰抱胸,“现在是你睡的时候吗?”   顾晏生眼皮沉重,眨了眨,撑不住又要睡去。   何钰又掐了一次,“你这衣服湿了,自己拿件新的换上。”   顾晏生已经睡了过去。   何钰再掐都不起作用。   他叹口气,认命似的四处找衣服,实在找不着干脆将顾晏生的外衣扒了,沾血的地方用茶水浸湿了搓搓。   刚沾的血,很好洗,一搓就掉,洗完拧干放在火上烤,方才擦拭过血迹的布巾扔进火里,压在柴火下烧。   烧过后有味,何钰打开窗户,又翻出一根香点燃熏屋子。   差不多后拉下顾晏生的中衣,前后观察了一下。   顾晏生伤的很重,那箭穿过他的胸膛,留下一个血洞,血被他数次擦拭,流淌的速度慢了很多,不过还是有,何钰撕下自己的中衣下摆,擦完便将布条扔进火里,消灭证据。   他瞧厨柜里有酒,拿出来倒在衣服上给顾晏生消毒,十几次之后,那血差不多止住,只留下一个白色伤口,里面的肉外翻着,煞是可恐。   何钰想起何玉的记忆,在现代有一种很厉害的遮暇膏,能将身上脸上的伤疤遮住,顾晏生这个伤口虽然大,抹厚一点应该能挡住。   可惜这里没有遮瑕膏,连敷脸的粉都没有,何钰虽然是女儿身,但他从小到大从来没化过妆。   小时候看母亲倚在桌前涂涂抹抹,他倒是好奇小玩了一把,不过那都是小时候了,现在身上没有那玩意。   说起来齐夏怎么还没来?   何钰将一切处理妥当,该消除的证据消除,又等了等,那门终于被人推开,然而进来的是司徒骏文。   司徒骏文有些奇怪,来了一言不发,手里端着一碗面,直勾勾的走过来,“少主。”   他将面放在一边,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对着何钰行了一礼。   “千年狐君果然名不虚传。”何钰没有废话,“你来看看,这种伤口能遮得住吗?”   现在到处都是追兵,顾晏生的情况也不能轻易挪动,将他藏起来更是不太现实,到时候追兵查到这里,四处搜捕,一个大活人还能找不到?   只能将他的伤口暂时隐藏起来,或者让千面狐君装成他的样子,把追兵引走,不过这样一来何钰就要背着他到处躲藏追兵,这种体力活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齐夏凑近看了看,“有些难。”   他倒是没问为什么要遮住,也没问这人是谁,这些都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而且来时那么热闹,该知道的也全知道的差不多了。   “盛名远扬的千年狐君做不到吗?”何钰用了激将法。   齐夏勾起嘴角,“我只说了有些难,并不是做不到的意思。”   何钰哈哈大笑,主动让开身子,让他更好的施展。   “方才那人被你杀了?”他没说具体的。   齐夏拿出工具,正待选色,冷不防顿住,“没有,打晕了藏在树下。”   在皇宫里杀人可是要惹麻烦的,他不知道少主刚刚说的那人是谁,因为来之前他已经换了三个身份,但一个都没杀就是。   易容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须得有个差不多的面胚,再小修片刻,有个七分样子便行,反正天黑也看不清楚。   他方才穿的是司徒骏文的衣服,端的是司徒骏文端的面,所以即使面部僵硬,何钰还是没认出来。   “要多久?”何钰担心时间不够。   齐夏没来之前已经拖了很长时间,现下那些追兵就算一间间屋子搜,也该到了这里。   “一盏茶的功夫。”   顾晏生伤的重,有前后两面,这时间不算慢了。   “那你赶紧弄,我出去望风。”   易容是齐夏的看家本领,不轻易外露,他待在屋里不合适。   何钰出来后顺手将门关上,又提了下摆找了个院内的石凳坐下。   刚扫了扫桌上的灰,门外便有人影走来,萧琅带着人刚搜完隔壁宫,跑来搜太医院。   何钰坐的位置在正中,他一眼瞧见,“这不是何公子吗?怎么有空来太医院玩耍?”   何钰撑着下巴,回答的随意自然,“姐姐身体越发不好,我瞧着心疼,亲自过来给她熬药,那屋里闷的很,我呆不住便出来坐坐。”   他反问萧琅,“萧大将军来这里是……”   萧琅也不是善茬,接话接的顺口,“皇上方才找我议事,我这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便到了御花园,谁料恰好遇到歹人行凶,王爷和尚书晕倒,又不能放过那贼人,我反正闲来无事,便想着帮一帮忙。”   “萧大将军还真是有心了。”何钰站起来行了一礼。   按照官职来说萧琅不如他父亲,但他父亲又不是他,他见了萧琅还是要行长辈礼。   “能帮皇上分忧,是我等福气。”萧琅回了一礼,“就不与小公子絮叨了,那贼人说不得便藏在屋内,且让我等进去搜一搜。”   何钰让开身子,“请。”   萧琅刚要推开门进去,何钰突然捂住肩膀,“嘶!”   他痛呼一声,“好疼。”   萧琅推门的动作顿在那里,他回身,细问何钰,“小公子可是伤了哪里?”   何钰捂的位置恰好是右肩,再加上年龄和身高,剑法和特征,不想怀疑他都不行。   会使双手剑的除了宫里的那些人还应该加上一个,何钰,丞相亲自带在身边教诲的。   若是说心智,也非他莫属,而且那么巧,那贼人刚中了一箭,何钰便肩膀疼,很容易让人关联在一起。   “正好这里就是太医院,小公子要不要请太医看看?”萧琅试探一问。   “不用了,一点小伤。”何钰摆摆手,不甚在意。   他越是这样,萧琅越是怀疑。   “历来大病小病都是由小伤开始,何公子是丞相的儿子,我若是没看见倒也罢了,若是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回头丞相又该催我还钱了。”他欠了丞相十万两黄金,白纸黑字写着,不好赖,要不然早赖了。   “哈哈哈哈。”何钰笑声更甚,“真的就是一点小伤,抹了药,已经快好了。”   萧琅不信,“若不然小公子掀开衣物给我看看?我这瞧着放心,也好与丞相交代。”   何钰略微犹豫,“这光天化日之下,不太好吧。”   萧琅低声劝道,“大家同为男子,有什么不好的?小公子莫不是害羞?”   何钰配合的四处看了看,“人太多了,我不好意思。”   萧琅挑挑眉,建议道,“要不这样吧,我让他们背过身去,只给我一个人看总行了吧?”   何钰颌首,“这个提议好。”   他等萧琅一声令下,便拉着萧琅走到角落,借着微弱的火光掀开衣袖,露出一截白藕似的手臂,“你看,我说了吧,就是一点小伤。”   确实就是一点小伤,而且好的差不多,外面还抹了药膏,一股子药味。   萧琅脸色黑了黑,“小公子是不是掀错了地方,方才你捂的明明是肩膀。”   何钰吃了一惊,“是吗?那我捂错了,我应该捂胳膊来着。”   萧琅:“……小公子细皮嫩肉,可知道妨碍公务要打多少大板?”   何钰摇摇头,“怎么了?难道你们在办公务?”   他反倒责怪起萧琅来,“既然在办公务,怎么还有功夫找我闲聊,我还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呢,真是的,差点耽误了正事。”   皮一下很开心。 第51章 圆满解决   “既然萧大将军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萧大将军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用管我。”何钰煽了煽风,“哎呀,这个天是不是快下雨了,闷的厉害。”   萧琅脸色不变,心里却将丞相骂了个遍。   龙生龙,凤生凤,丞相的儿子跟他爹似的,一样气人。   “走。”他冷哼一声,回身带着人继续追查,说来也怪,他与何钰在外说话,太医院里头竟连半分动静也无,异常蹊跷。   萧琅推开门,身后跟的精兵蜂蛹而入,四处搜查,动静惊醒了躺在老爷椅上的人,顾晏生连忙站起来。   与他一道的还有坐在火边熬药的司徒骏文,俩人一道行礼。   “见过将军。”   萧琅看了一圈,“为什么关窗关门?”   顾晏生对答如流,“最近常有人失踪,大家私底下都在传闹鬼,关窗关门是怕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萧琅瞥了他俩一眼,“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司徒骏文先作的答,“其他人都已经去御花园了,我是留下来值班的,太医院不能缺人。”   太医院若没了人,皇上贵妃生病了找谁治?   萧琅目光转向顾晏生,“你呢?”   “我去过一趟,半路被赶了回来,说是追查凶手,叫我回太医院等着排查。”   “为什么没跟院判一起?”萧琅抓住了重点。   “我上了个茅房,回来后他们已经出发,说来他们比我先走的,怎么还不见回来?”   院判带的人多,盘查也慢一些,再加点时辰近了,各宫各院的人都出来集合,正好赶上高峰期。   “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萧琅盯着他俩,“上身脱了我看看。”   俩人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纷纷脱了上衣,露出单薄的胸膛,白皙光滑,无一丝伤疤。   “背过身去。”萧琅继续道。   俩人背过身去,背后也是一片细腻。   萧琅不死心,“可有见什么奇怪的人?”   俩人同时摇头,“没有。”   “若是见了马上上报过来。”   这个当然不能反驳,俩人颌首。   正好搜查的小队回来,摇头示意没有问题,萧琅轻叹口气,收队离开。   路过小院时,何钰还坐在石凳上,手撑着下巴问他,“萧将军可查到了什么?”   萧琅隐隐觉得有古怪,可又查不出什么,心中颇有些不甘心,但他面上不显,“小公子还是多担心担心皇后娘娘的药吧,要是熬坏了,皇后娘娘吃出毛病,即便是亲弟弟,也难逃刑法一场。”   “多谢萧将军提醒,我这就去看看药怎么样了。”   何钰行了一礼,目送萧琅出门,还好心送了一段,等萧琅走后,才步入正殿。   顾晏生撑不住,又躺了回去,双眼半眯半睁,似睡着,又似没有。   “其实你不用管我的。”他歪头看向窗外。   夜晚的月亮格外明亮,从窗外照进来,洒满了一地银光。   何钰找了个位子坐下,“说的好像我愿意似的。”   他翘起二郎腿,“我们俩是合作关系,合作关系你懂吗?”   他突然想起来顾晏生素来独来独往,一个朋友都没有,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算了,我今天就做一回老师,跟你讲讲什么是合作关系。”   顾晏生人没回头,耳朵却动了动。   “合作合作,就是你帮我,我帮你,一起成长,说的再白一点,就是你有困难的时候我出手,我有困难的时候你出手,互相扶持,依靠。”   何钰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你自身难保,抛下我,我也无话可说,反之亦然,如果你的麻烦真的到我处理不了的时候,我也会放弃你。”   这话可以说很直白了,明晃晃的道出来,若是跟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这么说,恐怕会遭他暗记,但顾晏生无妨,不仅不介意,还觉得甚好。   “我记住了。”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垂下,像一把扇子。   一个男孩子长这么好看,可以说是祸国殃民了。   何钰突然上手,一把将他的衣物拽了下来。   顾晏生没有防备,眼中露出惊异。   “我看看是怎么瞒过萧大将军的。”何钰伸手去摸那处受伤的位置。   他指尖凉,冰的顾晏生胸膛微微一颤。   顾晏生消瘦,胸膛单薄,皮肤也白皙,又被齐夏粉饰了一遍,更显细腻。   “还真的像小姑娘。”顾晏生没来之前司徒骏文跟他唠家常。   说他俊俏贵气脸还嫩,不过他们太医院有个脸更嫩的,像小姑娘似的。   何钰不用猜都知道说的是谁,除了顾晏生还能有谁。   “齐先生的手艺当真不凡,丝毫看不出伤口。”他看何玉记忆里的那个世界,觉得神奇无比。   尤其是有些女人,能化妆成任何模样,端是奇妙,没成想身边也有这样的厉害人物。   以前总听别人吹,觉得夸大,不信,父亲也从来不解释,这次要不是情况紧急,也用不上齐夏。   何钰在叫齐夏进宫时其实就是抱着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想到还真的躲过一劫。   “辛苦齐先生了。”何钰将顾晏生的衣服拉好,对着齐先生行了一礼。   齐夏回礼,“少主,该走了,这个时辰被我打晕的那人也该醒了。”   何钰明白,“先生先走,我随后就到。”   齐夏点点头,没走正门,直接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何钰将窗户关上,转身叮嘱道,“萧琅找不到凶手,一定会再杀一个回马枪,这东西你先戴着,过几日再摘。”   顾晏生的伤口很大,不可能真的易容过去,齐夏是剪了一块人皮面具的面皮,覆盖在伤口上,又将整个胸膛的颜色都抹成一样的,几乎与真的肌肤融为一色,看不出差别。   顾晏生回应,“齐先生也说过一样的话,他给了我这个。”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盒细膏,颜色与他胸膛的颜色一模一样。   “看来齐先生比我想的还要周到。”何钰抬头看了看月色,“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这个时辰元宝八成已经露馅,姥爷不会怎么为难他,不过会饿着他,一天不给他饭吃。   何钰演戏演全套,先将姐姐的药送去,又与姐姐闲聊了几句,差不多后才回去。   路上买了只烧鸡,用油纸包着,主动投降似的,老老实实回了姥爷家。   姥爷正准备进宫找他,可惜找不到借口,这宫是皇上的,皇上召见才能进,当然有大事的时候重臣也能主动进宫。   不过近来除了八皇子被杀一案,其它国泰民安,实在是找不着借口,要不然早就杀进宫去,将何钰逮回来。   本想着何钰再不回来,就觍着脸说去见外孙女,正念叨着,没成想何钰自己回来了。   何钰一回来就认错,“让姥爷担心了,钰儿自罚三天不吃饭。”   太师冷笑,“三天不吃饭,你想饿死好让姥爷挂一个虐待外孙的罪名是不是?”   何钰连忙反驳,“钰儿是自罚,与姥爷无关,我饿死前主动昭告天下,说我是自己饿死的,跟姥爷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   太师冷笑更甚,“人言可畏,你当人家都是瞎吗?”   “那姥爷说怎么罚?”姥爷肯定罚种地。   何钰细细一算,离他破学也不远了,种不了几天,顾晏生的事一完,他便是一身轻松,可以安安心心种田破学。   “种地可愿意?”   果然是种地。   “愿意。”何钰答应着,先蒙混过关。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姥爷可没逼你。”   “是是是,是我自愿的。”何钰附和着。   “那好。”太师一拍桌子,“明天我就教你怎么栽花种花,这可是我的拿手本领。”   何钰忙不迭点头。   说起栽花种花,其实他爹更厉害吧。   丞相少年时与摄政王斗来斗去,斗出一身伤,后来为了修身养性,在家里养了很多花,都是他亲自照顾,养的差不多了便送去母亲院子里,现下母亲的院子几乎是百花争艳。   不知他哪弄来那么多花,基本一年四季都开的满满的,乍是漂亮。   母亲常说有时候再生气,看看这些花心情也变好了,现在想想这不就是幸福吗?   原来父母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幸福快乐着。   那他呢?   依照他的性向来看,他更喜欢女子,但他的身体不允许,女子就是女子,怎么与另一个女子相处?   虽说在另一个世界同性恋一点不稀奇,还有人崇尚,但这个世界恐怕没人敢跟他在一起。   还是不害人家了。   要他嫁人也不可能,想想身边躺着一个男子,何钰怕是会拿刀割了他。   要不然就做一辈子单身,将她永远变成他,不让任何人知道。 第52章 二中选一   月色幽幽,丞相府一片安静。   何文斐修剪出一盆四季红枫,招来人吩咐,“将这盆红枫送去夫人院里。”   他没说哪个夫人,但是下人好像知道似的,抱着盆栽便走,刚走到门口,又被他叫了回来。   “算了,我自己送去吧。”算算日子,也有好些时候没去见语嫣了。   语嫣初时并不是自愿嫁他,不过他选在太师的大寿宴上发作,破坏了安语嫣的订亲。   本来已经商量好的,突然隔几日嫁给了丞相,外面自然有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安语嫣爱慕虚荣,亦或者喜欢丞相喜欢的不得了,要死要活逼着要嫁丞相,太师没有办法,只能从了她。   真相如何也只有他与太师还有语嫣知道,他不会说,语嫣不会嚼舌根,这等事太师也要顾及面子,不可能外传。   没有反驳,谣言几乎坐实,就连何钰也误以为是他娘非要嫁他爹的。   其实安语嫣曾经考虑过何文斐,毕竟是尚国最年轻有为的丞相,开国那个十岁丞相只当了几天便死了,对尚国也没什么贡献,只因长的粉琢玉雕,开国帝王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让他当了几天玩玩。   后来因为太得宠,传出开国皇帝断袖的传闻,没多久就被人毒死了,死的很冤。   何文斐十六岁拜相,将摄政王斗死,是少有的功臣之一,凭的是真本事,与那十岁的丞相相差甚远。   夜已深,何文斐打开书房的窗户看了看,楼下夫人的院子隐有火光,似是还没睡。   安语嫣刚嫁来时着实做尽了恶事,她以为会被何文斐讨厌,报复,自己收拾了细软跑路,谁料两天就被抓了回去,没有暴打和谪骂,她一路被宠上了天。   即便生了四个女儿,依旧觉得自己是个小公主,时不时跟何文斐闹上一闹,看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无奈的神色,分外有趣。   何文斐端了栽盆,一路送进安语嫣的院子,恰逢丫鬟打水过来,他挥挥手,让丫鬟放下水离开,他自己端着进屋。   安语嫣正在看书信,何钰上午写的,晚上才送到她手上,她细细看了两遍,看一遍笑一遍。   何钰是典型报喜不报忧的孩子,书信中没提自己种地多辛苦,几乎一天一双鞋之类的,只与她说了田里的趣事。   例如那水稻田里,竟然还养了鱼和蟹,想吃的时候看哪儿有洞,一挖一个准,鱼逮起来不太方便,里面尽是泥,一不小心就成了泥人。   还有那树下,埋了姥爷酿的陈酿老酒,被他偷喝了一壶,姥爷坐在树下,连数了三四遍,愣是没发现。   他还道姥爷就像个老小孩,最爱显摆他的花花草草,千亩田地,姥爷昨个偷偷找他借钱,说是隔壁混不下去,想卖田,价格便宜,机会难得,他不想错过云云。   何钰将自己的和田玉卖了,拿给姥爷抵了田,那和田玉是一个富商为了讨好父亲送他的,价值千金,何钰跟随父亲久了,对金钱没什么观念,加之这种玉有好几块,随手便拿给了姥爷。   可把姥爷激动坏了,当即表示要将自己的拿手绝活教给他,未来千亩田地的继承了解一下。   安语嫣看着看着笑了起来,又忆起往事,眼角不争气的湿润了。   当年父亲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说道,虽然你嫁出去了,不过姥爷偷偷给你留了两亩地,在你名下,不要告诉别人,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就种田吧,保你衣食无忧。   安语嫣也以为自己会混不下去,没成想竟安安稳稳的做牢了丞相夫人,一坐就是二十多年。   “夫人怎么又哭了?”   安语嫣这才发现给她端洗脚水,伺候她洗脚的人竟然是何文斐,一声不吭坐在板凳上,撸起袖子握着她的脚细细清洗起来。   “是我又惹你不开心了?”   安语嫣坐起来,她刚刚躺着,那纸又举得高,所以没看见,现下看见了倒没法再装没看见。   “怎么是你?”语气不太好,还在为了何钰的事生气,“什么时候把咱们钰儿接回来?”   她最了解父亲跟何钰,知道并没有信上说的轻松,那些个弯弯道道何文斐也不会跟她说。   何钰被接回太师府并不是单纯来玩的,一来太师是想将他踹到正途上。   二来何钰若是走了何文斐的路,就是与他为敌,这是他不想见到的。   三来,接何钰回去是避难的,何钰先是主动找萧琅的麻烦,又参与到八皇子被杀一案中,十分麻烦。   太师不要老脸,硬是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有人来盘查就说生病了,快死了,不让见,所以何钰才能如此安逸,没遭到外界打扰。   否则他那个情况,就算有公主作保,也会三天两头过来问问情况,没那么容易洗脱干系。   这些安语嫣都不知道,何文斐明白,但没有细说,“过几日破学,你想接回来便接吧。”   安语嫣一个人在家,身为奸臣之妻,不方便出门,出门必遇各种各样的追杀,难为她居然还没死。   “这可是你说的。”安语嫣要他保证,“以后不许为难钰儿。”   “嗯。”何文斐附和着。   “钰儿还小,多陪陪他,耐心一点,别动不动就罚他。”   “嗯。”   “其实钰儿已经很优秀了,我像他那个大的时候连《三字经》都背不完,你多担待点,别对他要求太高。”   许是何钰从小女扮男装,性子也与男儿无异,这时间一长,安语嫣也会忘了他女儿身的事,坚持用他称何钰。   何文斐也是如此,“好。”   他给安语嫣洗好了脚,拿出来用布巾擦了擦,“夫人提了那么多要求,也该我提一个了吧。”   安语嫣不解,“什么要求?”   “夫人说呢?”   何文斐将洗脚水端至一旁,又用茶水冲了冲手,擦干后放下床上的幔帐,吹灭了灯,没多久屋里响起动静来。   **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丑时,萧琅刚从皇宫里出来,他坐在马车里,越想越不对。   何钰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太医院?   太医院那个司徒骏文被人打晕刚回来,他带兵出去后撞上,那屋里的那个司徒骏文又是谁?   人变了一个,为什么那个叫叶生的没察觉?   “你。”他掀开帘子吩咐身边伺候的人,“去告诉尚书和昌平王,找人盯着太医院,就说今日那人是个使毒的高手,说不定就藏在太医院。”   皇宫戒备森严,宫女太监们不得私自用药,也就只有太医院才有那么多药材供他使用,所以太医院的嫌疑最大。   “是。”   那人得了命令,连忙回身跑开。   萧琅放下帘子,闭目养神,待马车到了府上,才收拾收拾洗洗睡去。   次日一早,风雪加雨,不宜出行。   何钰难得没有下地,坐在偏殿里与几个表哥赌骰子。   元宝单手拿着伞,单手拿着手绢包的枣子,离老远便喊他。   “少爷少爷,今早下了好大的雪,我怕枣子冻坏了,冒雨给少爷摘了些,少爷快尝尝,可甜了。”   忽而一阵妖风刮来,又急又猛,生生将元宝的伞吹的倒了回去。   元宝舍不得伞,死拽着不松手,整个人都被风刮的往回带跑了几步,他依旧还在心疼伞,“哎呀我的伞,我刚买的,二十文钱没有了。”   哭的撕心裂肺,仿佛失去至宝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何钰怎么虐待他了。   “行了,瞧瞧你笨拙的身影。”何钰招他过来,“枣留下,人哪来的哪去。”   元宝可委屈了,“少爷,我为了给少爷摘枣,还把手给划了,你看看这伤的,流了好多血。”   何钰翻个白眼,“说吧,要什么赏?”   元宝面上一喜,“昨个太师罚我一天不准吃饭,幸得一位小姐姐给我送了饭,我想……”   何钰把枣还给他,“拿走,不吃了。”   “…………少爷~”   元宝还待死缠烂打,何钰已经连窗户门也关了起来。   “少爷~”元宝拍门,“就认识认识,不做别的。”   那门又打开了来,何钰露出个头,“进来说话。”   男大不中留,元宝这厮也要开窍了?   不不,他要的个女的,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何钰二话不说又将他赶了出去,倒没赶出屋子,赶到了屋檐下面壁思过。   元宝歪头看了一眼雪,感叹道,“这雪下的可真大啊。”   是很大,大的顾晏生那种身子都受不了,他受了伤,正虚弱的时候,难得穿了大袄小袄,裹的只剩下半张脸。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外露着,在白皙的面部上越发突出,司徒骏文哪回看哪回觉得是姑娘。   长的太水了,细皮嫩肉,小姑娘都不如他。   何钰没猜错,昨日萧琅果然杀了个回马枪,亲自检查了一遍,又盘问了许多,确定无误后才放过他。   他以为暂时脱险了,没成想清晨起来发现周围多了一些密探,暗暗观察太医院,凡是进进出出的太医学徒都有人跟着。   萧琅不愧是将军,外表看来放浪不羁,实际上谨慎小心,他那么年轻坐到这个位置不是虚的,是真有些本事。   顾晏生像往常一样,起早了便给花树浇浇水,假装暗处那些密探不在,也假装周围那些异样的眼神不是看他。   司徒骏文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谁知那人突然不见,他四处找了找,也没瞧见。   正待起身去找,冷不防面前突然插了一把刀,“要命还是要眼睛?” 第53章 没有回来   昨日司徒骏文与萧将军一道回来,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回来后就变得古怪起来,似乎很纠结,今早想通,开始暗暗观察太医院的人,除了盯着顾晏生之外,也盯着其他人。   “恕我直言,跟那些大人物合作,也要有命拿好处。”   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那些随意拿捏别人生死的人,他要你生,你就生,他要你死,你就死。   “大家同在屋檐下,萧将军毕竟远,我们才近。”顾晏生绕过他,伸手将匕首拔了出来,塞进袖子里。   司徒骏文呆呆坐在床位上,半天反应不过来,顾晏生已经穿了外衣,开门出去。   等他一走,一个人推开窗户进来,“刚刚他跟你说了什么?”   是刑部侍郎,已经盯了这个案子许久,皇上特许他自由进宫,有先斩后奏许可,毕竟八皇子被杀一案非同小可,凶手另有他人,引起皇上震怒,下令让刑部三天内查出凶手,否则便是办事不利罪,整个刑部大大小小的官都要受牵连。   刑部侍郎压力不可谓不大,可这案件查来查去,竟半点线索也无。   唯一知道的是凶手使毒,有可能藏身太医院,昨日他用的迷·药拿去检验,药材居然不是从太医院流出的,至于那毒,更是闻所未闻。   那药被凶手带着身上,一定还有剩余,可搜来搜去,竟都没能搜出。   说明凶手比他们想的还要警惕,用完会把剩余的通通销毁。   那他的药材是从哪得来的?   又是如何制成剧毒的?   除非他有一个深厚的背景,能将剧毒带进宫内,亦或者他的毒术已经高超到知道别人不知道的配方,将普通草药制作成剧毒。   其实还有一个线索,假扮司徒骏文的人,这人是谁,为什么跟司徒骏文一模一样,他如果是凶手的话,为什么身上没有伤疤?   是萧大将军看错了,还是凶手太狡猾,假装中箭,实际上没中箭?   刑部侍郎怀疑是后者,那个假冒司徒骏文的人就是凶手,他不仅使毒,还会易容。   最关键的是,他可能没有受伤,还滞留在宫中。   这么危险的人物只要一天不抓住,整个皇宫都不得安生,刑部侍郎的眼皮也一直跳着,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你应该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吧。”刑部侍郎提醒他,“你卷入其中,自身难保,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做,只有死路一条。”   司徒骏文面露为难,“我明明是受害者,而且不会武功,根本没办法杀人。”   “但你家世代为医,家族鼎立的久了,懂的也就多了,会一两个别人不会的配方很难说,而且皇上不会管你会不会武,只要有任何牵连,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人。”他拍拍司徒骏文的肩膀,“好好干,只有抓到了凶手,你才能洗脱嫌疑,真正的自由。”   司徒骏文叹口气。   顾晏生以为他得到了什么好处,其实他是被逼的,不得不做。   那个天杀的凶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将他打晕,还冒充他的样子,蒙混过了关,正好又是非常时期。   刑部侍郎说了一种可能,道是那人帮他蒙混过关,他外出抢证据,昨日在河边,被他们围的那个几乎没动过武,用的都是毒,他的嫌疑更加洗脱不掉。   假设凶手没有受伤,那几乎可以坐实就是他。   但他不会武功,医术也没高明到那种地步,能配出别人配不出的药方,昨日也是真的被打晕了,但无论他怎么说,刑部侍郎都不信。   “好了,你继续盯着,有消息了告诉我。”刑部侍郎戴上帽子,为了掩人耳目,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他是练家子,也愿意亲力亲为,很多任务都是亲自跟进,更放心。   司徒骏文自昨日起压抑的太久,嘶吼一声发泄,完了又像平常一样,去太医院处理药材。   太医院本就冷清,最近更是人心惶惶,见面如见鬼,一句话不说,气氛诡异。   司徒骏文偏头看了看叶生,如果说太医院还有一个人医术精湛,年龄和心智能做出这等事的非叶生莫属。   太医院的学徒哪个他不知道,没一个有胆量的,别说是杀人,深夜起来如厕都能吓个半死,只有叶生。   他就像天生的医者,无论什么配方搁他手里,只要看一遍就会,院判对他照顾,将自己行医以来遇到的疑难杂症都写在书上,没两天就让他看完了。   整个太医院的书,几万本,两年时间也被他翻阅大半,那么多书,不可能没有记载别人不知道的配方。   如果用的药材不是配迷·药的,少个少许,院判根本查不出来。   而且昨晚只有叶生一个人借口上茅房,失踪了一小会儿。   一定是他。   他只要抓住了叶生,自己就能洗脱嫌疑。   但叶生看起来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左右手都使用正常,也不像受伤的样子,关键他一点不心虚,反倒义正严辞的指责别人。   司徒骏文真的搞不懂了。   他观察了两日,叶生都没有露出破绽,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他的生活无趣的紧,而且很守时,几刻起床,几时吃饭,几更洗澡,都像定好的似的。   司徒骏文特意熬到半夜,趁叶生洗澡时从门缝里偷看,全身光滑细腻,没有一丝伤痕,与刑部侍郎说的并不符合。   不是他,那会是谁?   ————   外面的大雪早就停了,不过铺在地上的雪还未化,何钰今天依旧清闲,没去下地。   他与几个表哥从赌骰子到喝酒吃菜,谈及各色美女佳肴,说的天昏地暗,成功混过几天,日子也不算特别无聊。   自那日帮过顾晏生后已过三天,何钰看到了父亲养的金雕,盘旋在天空。   太师也看到了,急急从屋里奔出来,“那个杀千刀的一准又要怂恿钰儿做坏事,快,去拿弓箭,谁能射下来,奖十两白银。”   太师府的少爷们每个月的月例也才十两白银,这钱对于下人来说更是难能可贵。   何钰站在院内,伸出手正要去接,一只箭突然射来,将那金雕惊飞。   他顺着箭势看去,发现他姥爷,他舅舅,还有他几个表哥,包括会武的下人们都站在房梁上,射他爹的雕。   太师大义禀然,“不知道那个龟孙的鸟,老是来府上偷吃,快,加把劲,射下来今晚就有加餐了。”   何钰无语。   这只金雕是他父亲从小培养,极具灵性,从来不吃别人给的食物,他曾经喂过,怎么喂都不吃,又怎么可能会偷吃别人家的东西?   姥爷就是不希望他跟他爹鬼混,再加上俩人是对头,一好一坏,逮着了他爹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可劲的射箭。   “钰儿,你也过来。”太师招手让他上来,“咱们一起射。”   何钰无奈,“姥爷,别射了,这雕是我娘的。”   既然姥爷装糊涂,他也装糊涂吧。   “不可能,语嫣最讨厌这些个鸟玩意,钰儿可别被骗了,这就是野生的。”太师射的更勤。   “姥爷,娘嫁入丞相府已经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变了很多,就是她养的雕,不信你们放下箭,金雕自会找我。”何钰讲理。   “钰儿,不是我不信你,是这雕太凶残,最喜欢吃小孩的鼻子,你还小,就别插手了,看姥爷跟你几个舅舅表哥怎么将它射下来。”   姥爷要胡搅蛮缠,那也是没办法的。   何钰吹了个两长一短的口哨,那金雕聪明至极,落在稍高的屋顶上,用嘴将爪子上绑的信叼在嘴里,展翅高飞,半路松开信轴,让信掉下来。   正好在何钰那个方向,何钰伸手接住。   太师一脸悻悻,“还真的有信啊。”   他是姥爷,他辈分大,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何钰打开信轴看了看,一目十行看下来,越看面色越凝重。   太师仗着比何钰高,立在何钰后面偷看,十字刚看了个头,何钰突然合上信轴回身冲他行了一礼。   “姥爷,钰儿家中有大事发生,不能再陪姥爷种地了。”   太师板下脸,“什么事这么紧要?”   “性命攸关的事。”何钰简单明了的解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太师真的没有理由再留,加之马上就是破学,钰儿也确实该回去了。   太师不情不愿,“如果你非要走,姥爷也不拦你,但要你保证一句话。”   何钰知道那句话是什么,不用姥爷提醒,自己说了出来,“何文斐是大坏蛋,我一定发奋图强,与他保持距离,他叫我做坏事,我就搬出姥爷,姥爷,您看行吗?”   太师撸着胡子,露出满意的神色,“好,你回去吧。”   何钰松了一口气。   那事比较紧急,他没多说废话,喊上元宝东西都没收拾就那么空手回了丞相府。   丞相府一切如常,看不出异样,不过何钰却觉得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下一刻也许就是波涛巨浪,砰的一声将他整个淹没。   何钰深吸一口气,秉退元宝,抬脚迈入他爹的书房。   房间不大,他一眼看到站在窗户口修剪青竹的父亲,他爹当朝丞相。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何文斐剪下一片叶子问道,“太师近来可好?”   没有直接进入主题,反倒说了句唠家常的话。   何钰垂下眼眸,“姥爷还是老样子,觉得这世上没有种田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一定是种的品种太少,多种几样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何文斐轻笑,“他倒是一点没变。”   如果按照辈分来说,他要叫太师一声岳父,可要是按照官职来说,太师虽然是皇上的老师,但实权和职位依旧比不上他。   “府上的门客齐夏可是你叫走的?”   终于进入主题了。   何钰点头,“是。”   “已经三天了,他没有回来。”   他没有回来,有三种可能,第一,死在了宫里。第二,叛变后投靠了宫里的某位主子。第三,他被困在了宫里。   这三种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事。 第54章 我很开心   第一种不太可能,齐夏本事大,又是闯江湖的,谨慎无比,人也没有受伤,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第二种也不太可能,投靠了宫中的某位主子,等于掌握了何钰的证据,包庇杀害八皇子的凶手,何钰这辈子也翻身无能,但只要他爹不倒,何家不灭,杀一个小小齐夏还是很容易。   除非齐夏与他何家有仇,到了同归于尽的地步,否则这人不会那么蠢。   他就算投靠了别人,为了自保也不敢说什么。   第三种倒是很有可能,然齐夏的易容术那么精湛,随便易容成某位主子,也能大摇大摆出宫,又怎么可能会被困在宫里?   到底什么原因让他没有回来?   “我曾经与他说过,若有一天他的易容暴露,只有两个下场,第一,死,第二,远走高飞将这里的事烂在肚子里。”何文斐修剪着清竹,语气不紧不慢道。   “若他选了第一种,说明他对我忠心耿耿,若他选了第二种,说明早已心生叛变之意。”   他回身看向何钰,眼里毫无波澜,“杀了他。”   何钰心中一惊,“也许只是被困在宫里,那日我走时将他忘了,许是还没找到机会脱身,父亲,再等两天吧。”   这理由其实连他自己都说不服,皇宫虽然大,有本事的人也不少,但还真没有能困住他的。   “钰儿,我再教你一次吧。”何文斐吹了吹叶上沾的泥土。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门客的本领只能用一次,再用别人就会有防备。”   而且似这等手段都有迹可循。   齐夏的本领非一日之功,他在江湖上早已出名,谁有本事收服他,大家心里都有谱。   “杀了他,永绝后患。”   何钰心中一颤。   他只是借用了齐夏的本领,没成想竟然害了他。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齐夏在他小的时候就在,养了那么多年,说杀就杀,父亲怎么忍心?   何钰虽然平时很少跟门客们来往,不过也知道齐夏,他一直喊齐夏先生。   齐夏性子孤僻,很少与人来往,他最爱的是像只鸟似的,躺在房顶上,招手让何钰也上去。   何钰那时候小,却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恭恭敬敬喊他先生,把齐夏逗笑了好几回。   说原来富贵人家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当然了,站的越高,惦记的人就越多,越容易死。   何钰曾经问过他,为什么选择丞相?   齐夏回答说,大概是目标相同吧。   他爹的目标是什么,他的就是什么,可这么多年,何钰一直看不透他爹的目标。   是什么呢?   是野心。   齐夏也是个有野心的人,既然那么有野心,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他爹明明告诉过他,易容的手段暴露,也就是他死的那一天,钢要用在刀刃上,他本可以再等等,等他爹目标达成的那一刻再暴露易容。   可为什么?要因为一个还未成长起来的人一句话断送了大好前途?   如果他拒绝,没来该多好。   何钰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前几日太冲动,其实齐夏不来也行,他如果算的再细一点,早点料到顾晏生会受伤,提前学了齐夏的本领,齐夏就不用死。   他不来,宫里就不会多出一个人,易容的手段也不会暴露。   还是太嫩了,做事前没有深思熟虑,当时觉得自己蛮聪明的,事后想想才发现漏洞百出,是骗过了一时,可却瞒不过一世。   何钰握紧了拳头,“这事是孩儿做的,理应孩儿处理。”   他抬头直视父亲,“爹,告诉我他在哪?”   这世上没有巧合,他爹什么都知道也不是靠猜,是因为他养了一批专门打探消息的人。   只有消息灵通了,才能安稳立于世。   “城南西区,口浦镇。”   城南西区,口浦镇。   何钰与父亲的得力下属安丰一起,快马加鞭匆匆赶到,傍晚下了些雨,到地方后差不多浑身湿透。   安丰指着不远处的小店说,“这是附近唯一一家酒楼,且先歇息片刻,吃些酒菜才有力气赶路。”   何钰摘掉蓑笠,随手丢给其他人,冒雨下马进店。   他从清晨被父亲叫回来,到出府追杀齐夏,一天滴水未沾,全程赶路,是有些饿了。   “小二,上些好酒好菜。”安丰将马栓好,跟着进店喊道。   店里有些热闹,走江湖的,打尖住店的,路过的,来吃酒肉的,应有尽有,毕竟这是附近唯一一家店,错过了这家,就只能露宿街头。   小二眼前一花,门口已经立了个小公子。   何钰一身浓白锦服,宽大的狐裘更衬的人面如冠玉,贵气逼人。   小二精神一震,“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他引着几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那桌上尽是油腻,还沾了上个客人吃剩的菜叶,何钰皱紧了眉天,却一句话都没说。   这不是去玩,他有分寸。   安丰似乎察觉到了,要来小二肩上的布巾擦了擦,“条件有限,委屈公子了。”   何钰盯着大碗茶里打转的茶叶出神,“无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安丰有些惊异。   他常年在外执行任务,连续跑上一天也有些吃不消,但何钰一个锦衣少年,竟半声苦也没叫,颇让他意外。   安丰将何钰面前的大碗茶倒掉,水用来冲洗碗筷,完了又倒了一杯干净的。   何钰直勾勾看着,一言不发。   许久那菜才姗姗来迟似的端来,何钰简单吃了些,又继续赶路。   夜晚赶路其实非常危险,尤其盯着他的人这么多,但何钰执意,他们也不敢拦,连夜上山,向西追去。   有探子来报,齐夏已经翻过了那山,若他们加紧行程,明早清晨可追上齐夏。   山上树木野兽多,为了避开它们,马儿步伐很慢,给了些许人可趁的机会,三更时何钰一行人果然遇了袭。   夜半小雨还没停,稀稀松松将火把浇灭,四周一片黑暗,敌人蜂拥而上,刀光剑影的声音不断,安丰护送他离开,没多久敌人追上,安丰留了下来,拖住敌人的脚步,让何钰一个人逃跑。   何钰提起衣摆,踩在松软的土地上,一个人上了山。   那山上有个庙,庙里隐隐有火光乍现,他一脚一个脚印,不紧不慢来到破庙前。   鞋上沾满了泥土,又沉又重,何钰刮在门槛上,摘掉狐裘的帽子问里面的人,“半夜赶路不幸遇到山贼,现如今只余下我一人,可以借宿一晚吗?”   里面是个女人,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旁边放了个菜篓,里面装满了新鲜草药。   “药女?”   没人说话。   “附近的人家?”   还是没人接话。   “你也被困在山上了?”   那女子终于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喉咙,示意自己现在说不了话。   “没关系。”何钰找了个位子坐下,“我问你点头就好。”   那庙里生了火,透着淡淡的暖意,“父亲明明与你说过,易容本领暴露就会死,为什么你还是去了宫里?”   这种送死的行为他想不通。   “是累了,等不下去了,还是想帮我?”   那女子摇摇头,似乎对他的话感到迷茫,眼神中透着无辜。   何钰叹口气,“先生大概自己都没有发现,许是太孤单了,先生身上总有一种无法融入周围环境的疏离感。”   他第一次见齐夏时就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浓浓的距离感,无法接近,融不进他的心里。   两年,他与齐夏才说上一句话,三年,又变回了那种见面如陌生人的状态。   但他还是了解齐夏的,这人很特殊,就像万千黑发里的一根白头发,那么明显,一眼辨别的出。   “先生在等谁?为什么不逃远一点?”   他对齐夏其实挺无奈的,明明可以不去宫里找他,结果去了,明明可以跑远一点,他又停在这里,等死似的等别人找上门。   这样何钰很为难,想袒护他都做不到。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了其他人,那些人是他爹的手下,只忠于他爹,跟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如果他做出违反他爹意愿的事,他爹马上就能知道。   “那个目标。”齐夏终于开口,他易容为女儿身,说话却是男人的声音。   “我觉得我做不来,但你可以。”   何钰深吸一口气。   真的是他,怎么又那么傻,主动暴露了。   他原本还不确定,现下已经百分百知道,这人就是齐夏。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   他是来杀他的。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懒得反抗了而已,“我在丞相府等了一年又一年,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偷个小懒,歇息歇息。”   齐夏躺下去,“每次我都以为自己能被用上,觉得自己可以大展拳脚了,结果等啊等,丞相就是不用我,他总说还差一步,还差一步,一拖拖到了现在,昨个我照了镜子,陡然发现自己长了白发,原来我都等老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过惯了府上的生活,竟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野心。   他老了,心老的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折腾不起,也就随遇而安,稍微翻个身,翻不过去便放弃了。   丞相的手段他最明白不过,逃不过的,迟早会被追回来,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不如直接结束。   “这三日我到处看了看,玩的很开心,一点都不难过,小公子也不要为了我伤神。” 第55章 濒临暴露   夜晚的风刮的急,火光闪了闪,何钰捡起一根树枝挑了挑,“没有遗憾吗?”   “有啊。”齐夏手撑在稻草上,像唠家常一样道,“可怜我一身本领,竟无用武之地。”   他三岁时就开始跟着师傅学艺,先是学变声,然后是易容,最后是缩骨功,练缩骨功真的很疼,小腿那么高的坛子,叫他整个人钻进去,他疼的狠了,就求师傅。   师傅说这都是为了将来,今天你受了多少苦,将来你就活的多轻松。   是啊,他的本领确实能让他在这个世上活的轻轻松松,王孙贵侯砸下重金画下地图招揽他。   他在众多人中选了一个比他野心还大的人,以为可以大展身手,结果那人比他想的还要能隐忍,一忍再忍,忍了那么多年。   等不下去了,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江湖人重义气,我齐夏既已跟了丞相,就没有叛变的心思。”齐夏保证道,“丞相与小公子的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何钰点点头,“虽然你这么说,可我还是要杀了你。”   他拔出长剑,站起来对准齐夏。   “你也可以反抗,我爹是厉害,可也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杀了我,逃出口浦镇,我爹鞭长莫及。”他继续怂恿,“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被困在山下,一时半会上不来。”   何钰挑起他藏在菜篓里的剑,“动手吧,错过了这次机会,死的就只能是你。”   齐夏没有动作,反倒奇怪的看着他,“小公子这么做,我倒是看不懂了。”   就像何钰看不透他似的,他也不懂何钰。   “就当是我心血来潮,比就是了。”   齐夏年龄多少他不知道,但肯定是比他大的,既然比他大,功夫也肯定比他深,他提出那种要求,其实和送死无疑。   如果齐夏真的想要他的命的话。   齐夏轻笑,“既然小公子有这个雅兴,那我就奉陪到底吧。”   他摘下脸上的□□,连同假发一起,露出真容来。   其实是不是他的真容何钰还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丞相府齐夏一直是这样的容貌。   斯斯文文,教书先生似的,带着一股子儒家味道。   他的武器是一把细长的软剑,可缠在腰带上,也可折起随意藏在四周。   许是这身衣服不方便,他放在了菜篓里。   齐夏拔出软剑,步入寺庙的正中,与何钰对峙对峙。   “小公子先请。”   何钰年龄比他小,当让着他。   何钰也没客气,脚下一踢,率先出招。   不大的寺庙人影绰绰,地上两道影子交缠在一起,一把薄剑一把软剑不时碰撞,擦出火花来。   嗤!   墙上挂的幔帐从半腰处被人划开,桌子砰的一声自中间断开,切口处平平整整,像一块豆腐。   寺庙荒废了很长时间,里面的东西大多不堪一击,轻轻一扫,便是咔嚓咔嚓折断的声响。   何钰长剑一横,庙里本就腐蚀的长桌砰的一声裂开,上面生锈的佛祖倾斜,缓缓朝这边倒来。   齐夏连挽几个剑花,将他逼退,自己却被倒下的佛祖罩在下面,他单手后翻避开,再回到战场时却发现面前多了一把剑。   “先生分心了。”何钰立在不远处,“其实不用先生出手,我也能躲开。”   齐夏那一下似乎是多此一举,又似乎不是。   “我知道。”齐夏幽幽叹口气,“我总觉得小公子还没长大,原来不知不觉小公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何钰附和,“是啊,我不仅能独当一面,还能杀了你。”   齐夏闭上眼,“能死在小公子手里,齐夏死而无憾。”   何钰剑离的更近,“就算先生这么说,我还是不会手软。”   他用力一划,齐夏脖子上一条玉坠掉落。   那玉坠是水滴型,里面有个观世音菩萨,坐在莲花座上,雕者用心,那玉精致小巧。   呈现浓白色,无一丝瑕疵,被主人经常戴着,磨的圆润无菱角,还带着体温。   何钰蹲下身子捡起来,“从今天起这世上便没了齐夏,只有一个叫做高飞的随从。”   齐夏睁开眼,一脸惊异的看着他。   “父亲让我杀了你,我便用我的方式杀了你。”父亲大抵也知道他会这么做,却还是放手让他做。   到底什么用意?   何钰想来想去,想明白了,父亲想让他凭自己的手段收服齐夏。   他把齐夏给了何钰。   “帮我做三件事,三件事后任你高飞。”何钰没有困住他一辈子的想法,他只要齐夏帮他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要你进宫一趟。”何钰望着远方。   “那事虽不是因你而起,我却希望因你而灭。”   五更的天说不清是深夜还是清晨,月亮已经缓缓褪下,呈现血红的颜色,离远一瞧便觉得不太吉利。   对别人如何顾晏生不知道,至少对他来说是的。   今天是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清晨百官进宫上朝,皇上会治罪于刑部与昌平王,皆因二者办事不利。   本来这事已经完了,结果萧将军翻案,倒霉的却变成了他们,无论再怎么宽厚的心胸,也忍不住想歪,恨起了萧琅,即便不恨,至少是个闹掰的机会。   顾晏生静静的等着,等着事态发展。   他总觉得不会那么顺利,事态不会按照他想的发展,果然,五更后有大量刑部的人涌进来,光明正大的喊他的名字,让他跟着去一趟。   顾晏生默不作声,披上一件外衣,跟着官兵后面,疾步走在阴暗的小道上。   那路越来越偏僻,越走离太医院越远,而且方向和位置竟是去景南宫的。   顾晏生起初以为是巧合,没想到是真的,那些人真的将他带去了景南宫。   景南宫的大门开着,里面有火把闪现,顾晏生抬脚进去,一眼看到在院里挖坟的一帮人。   昌平王,刑部尚书和侍郎还有萧琅都在,众人围在挖出的尸体旁边观察,仵作在验尸。   “尸体已经死了一年有余,比较奇怪的是竟没有半点腐烂。”   不仅没有腐烂,连点臭味也没有,不知道抹了什么,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   萧琅招招手,让顾晏生过来,“娘娘的遗体可是你埋的?”   顾晏生点头,“是。”   “抹了什么?”   顾晏生实话实说,“是一种与水银有同等功效的药粉,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   “是吗。”萧琅并没有过多纠结于这个问题上,“娘娘死了一年有余,为什么现在才埋?”   土是新土,尸却是旧尸。   “我儿时被父母卖入宫中,从未有人予我帮助,唯有娘娘对我嘘寒问暖,娘娘死了,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娘娘厚葬,可我不争气,在太医院两年也仅仅是个学徒而已。”   “两年时间便当上院判的徒弟,娘娘非但不会怪你,恐怕还会以你为荣。”   太医院不是有关系就能进的,须得有真材实料,毕竟诊治的都是皇上妃子,尊贵着呢。   “叶生,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萧琅含笑问他。   顾晏生摇摇头,“不知道。”   萧琅让开身子,露出身后一对年轻夫妇,“还认得他们吗?”   顾晏生还是摇头,“不认识。”   萧琅笑意更深,“不认识没关系,他们认的你就行。”   他感叹道,“几年前的事还真是不好查,娘娘被打入冷宫,所有人均受了牵连,死的死,进牢房的进牢房,剩下的也都投靠了各个宫里,改头换面不肯再提往事。   我这查来查去,竟连半点线索也无,幸得一位公公提醒,宫里的人守口风,宫外的人可不一定。”   被打入冷宫后私自逃窜,也是大罪,自然无人敢站出来说话,顾晏生那日耍了个小心眼,让刑部尚书先保证不会泄露出去才说的。   “你被送入宫中时还小,认不得你的父母很正常,但他们却能认得出你。”萧琅指着顾晏生问身后的一对夫妻,“认出了吗?他可是你们的儿子?”   叶飞尘入宫前是皇上跟前的太监办的事,花了些许金子直接将人买入宫中,一辈子不许再与父母有什么瓜葛,叶飞尘也曾与顾晏生提起过此事。   他说父母绝情,他便绝义,今后与父母再无关系,恩断义绝。   那一对父母拿了钱,本已经远走高飞,谁料没几年便将钱花了个光,用最后一点银子回来,千方百计想与叶生相认,可惜他们并不知道,叶生已经死了。   “这……”那俩夫妇看了许久,愁眉不展,“许是孩子大了,长相多有变化,竟认不出半点儿时模样。” 第56章 晏生萧琅   顾晏生嗤笑,“才几年未见,竟连我的模样全然忘了个光,果然是‘亲生的’。”   他最后一句话掐音极重,暗含讽刺。   “认不得我,总该认得这块玉佩吧,这可是你们亲手挂在我脖子上的。”   顾晏生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夫妻俩,“好好看,若是连这块玉佩都认不得,你们还有什么脸当父母?”   他话说的重,夹杂着不耐烦与厌恶。   夫妻俩老脸一红,羞愧道,“这语气与我家飞尘倒是有五成相像,再加上这块玉,我们已经确定,这就是我们的儿子。”   “是吗?”萧琅并不着急,“你们可看清楚了,再确认一遍,是不是你们儿子?”   他将事情的严重性说了出来,“近日八皇子被杀,凶手是个使毒的高手,十一二岁左右,会使双手剑,无论是心智还是胆量都远超常人。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见了,少见到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人合适。”   “三殿下。”萧琅继续道,“三殿下的母妃是苗疆圣女,能将最普通的药材制造成毒,使的出神入化。”   “龙生龙,凤生凤,母妃擅长的,儿子怎么可能丝毫不沾?”   “早就听闻三殿下聪慧至极,有过目不忘之能,恰好又会使双手剑,你们说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吗?”   “若当年死的不是三殿下,是你们儿子叶飞尘,那么活下来的就是三殿下顾晏生。”萧琅嘴角勾起,“再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你们儿子,还是三殿下。”   “是要好好看看,我到底是你们儿子,还是三殿下。”顾晏生扬起头,露出脖间一条项链的绳子,那绳子不是普通绳子,是用金子打造的。   当初他随院判给贵妃治病,稍稍说了一个偏方,结果将娘娘的病治好了,娘娘出手大方,赏他的。   萧琅,你是厉害,竟然能将叶飞尘的父母找来,可再厉害又如何,还是把握不住他们的心。   钱,好处。   叶飞尘的父母为什么会来,就是以为自己儿子在宫里混了个好差,来享福的。   若是不承认,等于儿子没了,钱也没了,若是承认等于以后一个铁饭碗,光吃不干,靠儿子养老。   叶飞尘的父母会怎么选?   “当初千两黄金将我卖入皇宫,现在又想为了避嫌不认我?”顾晏生绕着他俩走了一圈,“以前倒也罢了,今日之事关系到儿子的一生,前途好锦都在你们手里。”   他这是在告诉俩人,只要认了,就等于过了这关,以后荣华富贵伸手可得。   夫妻俩犹豫了很久,最后咬咬牙道,“他就是我们儿子。”   萧琅皱眉,“你们确定?”   “十分确定。”夫妻俩跪了下来,“多谢大人让我们能与儿子相认。”   顾晏生也跟着跪了下来,“多谢大人为我找到父母。”   萧琅眉头跳的厉害,他当然不是好心,是觉得不合理,再换作是三殿下,瞬间一切都合理起来。   起了怀疑,自然会着手会做,没想到反而成全了他们。   “此事牵连甚广,若是因你二人导致凶手逃窜,便是杀头的大罪,真的确定吗?”他最后又问了一遍。   俩人只是小门小户出身,吓的浑身一颤,却还是坚持道,“是。”   萧琅失望的挥挥手,“行了,你们虽然久别重逢,不过宫里的规矩不能破,我已为你父母在宫外安排的住所,你有空回去聊聊吧。”   顾晏生点头,“谢大人成全。”   这话似乎提醒着萧琅,他失利了。   萧琅看他越发不顺眼,“回去吧,有了新线索再找你。”   顾晏生又行了一礼,这回是对着所有人,昌平王,将军,刑部尚书和侍郎,然后提起下摆离开。   等他一走,几人凑在一起说道,“此子遭此怀疑,竟无半分慌乱,颇有大将风范,不像小门小户能养的出来的。”   “将军的猜测是对的,他很有可能就是三殿下。”   “我曾找人问过,能将毒藏在自己身体里,便是玩上二三十年的毒也做不到,更别提十一二岁,除非他得天独厚,有前人栽树。”   顾晏生就是有前人栽树,他在后面乘凉,若非他的母妃,仅凭他一人,便是毒死了也做不到。   这种本领是他娘留给他最好的财产,顾晏生凭借它,已经多次险中生还。   前两日受伤的胸膛还有些疼,顾晏生没有表现出来,忍着痛像往常似的,一个人走在回太医院的路上。   到半路时,身后突然有人喊他,“生儿。”   那声音熟悉至极,婉转又温柔,像极了他母妃。   “娘……”   顾晏生回头,身后没有熟悉的身影,反倒站了气势汹汹的一大票人,领头之人除了昌平王和刑部尚书,还有萧琅。   “叶生,这声‘娘’你怎么解释?”   顾晏生来来回回看了几眼,在众人身后发现了一个人,是从前照顾他母妃生活起居的宫女,后来母妃被打入冷宫,她便跑了,没成想居然在这里见面,又巧合的出卖了他。   那声‘生儿’学的真像,几乎一模一样。   记得母妃再世时,也是这么叫他的。   “娘娘生前待我宛如亲生,我叫她一声娘又如何?”顾晏生淡然回应。   “是吗?”萧琅语带调侃,“是不是认了贵妃为娘,便忘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让开身形,露出另一对夫妇,“你的父母在这里,方才那对是假的。”   顾晏生说话依旧不紧不慢,“父母送我进宫时我还小,认错了人也是应当,怎么了?这也能把我强扯到三殿下身上?”   “是不是强扯你自己心里清楚。”   “叶生倒是糊涂了,请将军明示。”顾晏生低头行礼。   “还不死心是吗?”   萧琅走到他面前,突然毫无预兆一掌攻来,那一掌直奔顾晏生的肩头。   顾晏生不闪不避,那一掌实实在在打中,正好是他箭伤的地方。   他整个人一个踉跄,勉强站直,捂住胸口按耐下心中的狠意道,“将军现在满意了?”   萧琅眼中显出惊异,“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方才想逼顾晏生出手,但顾晏生居然生生忍住了,没有暴露会功夫的事。   顾晏生为什么能洗清嫌疑,就是因为他不会功夫。 第57章 何罪之有   “自我为将以来,也见过不少青年才俊,天才者有之,前辈者也有之,但都没怎么佩服过,你还是头一个。”萧琅眼中带着欣赏,又带着忌惮,“假以时日让你成长起来,必然又是一代枭雄,可惜是不能了。”   “来人。”他吩咐道,“将他抓去刑部审问,我怀疑他体内还藏有剧毒,即便没有,那日的箭伤说不定用了什么障眼法,侥幸蒙混过关,这次一定要细细审查,搜出剧毒和伤口。”   “是。”精兵领命,带着人去抓顾晏生。   顾晏生并不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将军没有证据就想抓人,是将皇上和大尚律法当成摆设吗?”   他话说得越发的重,“昌平王与刑部尚书还在这里,他们都没发话,什么时候变成了将军主查?”   “是我大尚没人了吗?”   “萧将军的外甥杀了八皇子,不避嫌也就罢了,还千方百计的将罪名陷害给别人,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竟都由着他去。”这话是对着昌平王和刑部尚书说的。   “这江山莫不是已经姓萧了?”   “大胆! ”昌平王大怒,“此等言辞也是你一个小小学徒能说的?”   “将军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一向信任有加,将军心系外甥也是情理之中,莫要挑拨离间。”   他帮萧琅圆了场,并不代表顾晏生的挑拨离间没有成功,这等皇家丑闻,涉及的太多,皇上不愿揭露,所以才安排了昌平王参与。   就是要昌平王适当的时候遮掩一下,不叫外人知道,萧琅偏要一只脚掺和进去,还越过他事事先一步下令,无形中已经得罪了他和皇上,刑部尚书也略微不爽。   我的事你非要管,还管不好,最后倒落得他与昌平王刻意包庇似的,传出去又是一宗罪。   “萧将军,你看……”昌平王话没说满,意思大家都懂。   萧琅点点头,“这黄口小儿伶牙俐齿,上下嘴皮子一动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不过他有句话没说错,我是心急了些,这些事本不该我管,萧某僭越了。”   昌平王摆手,“将军也是为了给皇兄分忧。”   萧琅后退一步,站在昌平王与刑部尚书的后面,将指挥的权利还给他们。   “还愣着做什么?”刑部尚书一指顾晏生,“此子大逆不道,暂且不说八皇子一案,便是方才挑拨将军与皇上的关系,便是杀头的大罪,拿下他!”   方才站定不动的人又动了起来,小跑过来抓拿顾晏生。   顾晏生还是那副样子,说话不紧不慢,动作不急不缓,“原来大尚的法律真成了儿戏,是挑拨还是真事还需要我解释吗?”   “多说无益,先拿下他,关押在大牢听候发落。”   刑部侍郎插嘴,“叶生,你也不用心有不满,只是审查,若是你当真无辜,自会放你出来。”   “审查?”顾晏生冷笑,“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进了刑部大牢不脱层皮还能出来?”   他被人扭过胳膊,压在身后,表情依旧镇定无比。   “晏生福薄,只怕无福消受。”   原先他坚持叫自己叶生,第一次说是晏生,几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既然大人们不放过晏生,那晏生也不放过各位大人。”   他抬头直视众人,“萧将军的猜测其实不全是错的,我母妃乃是苗疆圣女,最擅长使毒种蛊,我虽不如母妃厉害,不过也得了她七分真传,今日左右逃不过一死,不如拉各位大人一起陪葬。”   顾晏生哈哈大笑,笑容有些痴癫,众人忌惮他的毒,纷纷不敢上前,连那两个压住他肩膀的人也渐渐松了手,忙不迭躲开。   毕竟那天他的毒术可是好多人都见识过的,说死就死了,连给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人之将死,还能拉上这么多人陪葬,妙哉妙哉。”   顾晏生朝前走了一步,众人便后退一步,那日河边的景象重现。   “大人们方才还理直气壮的,现下怎么不说话了?”   顾晏生一个个点名,“昌平王,萧将军,尚书大人,刚刚不是要杀了我吗?来啊,临死前能拉上你们,晏生死而无憾。”   他步子逼的紧,其他人退的也快,几句话的功夫被他逼到头。   他正走在御花园的凉庭下,尽头是个八角型的亭子,放了简单的石桌石椅。   顾晏生嘴角勾起,“既然没人敢动手,那我可要动手了。”   太医院的衣服明红,大艳,那长袖一挥,便见无数白色粉末洒上天空。   “此粉有毒,屏住呼吸不要闻。”萧琅大声招呼。   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也知道,纷纷捂住鼻子,遮住面部,免得那毒不小心沾在脸上,那日那人便是没呼吸过便中毒死了。   萧琅扇着袖子,怕顾晏生又跟上次一样,借机逃跑,果然不出所料,待那烟雾散去,中间空无一人。   顾晏生又跑了!   “追!”   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跑远,不过两次都中了顾晏生的计,人家还只有十二岁,说不羞愧那是假的,可又不能冒险,顾晏生是苗疆圣女的儿子,若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真的有可能跟他们同归于尽。   命只有一条,玩不起。   萧琅强忍下动怒的心思,与其他人分头去搜。   从五更时叫顾晏生出来,一直到现在,天边都亮了个肚白,他急着上朝,没多少时间。   顾晏生到底去了哪?   他又会去哪?   那么多人追查,已吩咐各个地方的精兵守好关卡,不放过任何人,他能去哪?   顾晏生哪都没去,他记挂着他娘,萧琅一行人将母妃的尸体刨出来,又跑去追他,根本没来得及重新葬下他娘。   天寒地冻,娘最怕冷,露在外面会冻坏她。   顾晏生回了景南宫,果然见母妃的尸体被人随意放在一边,裹身的棉被撕开,露出狰狞的人头来。   是不是失了势的人,便一文不值,任人踩踏?   顾晏生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又进屋拿了棉被和席子,重新给他娘下葬。   “娘,你这个骗子,活着才不轻松呢。”   母妃死的时候曾叮嘱他,一定要活着,活的比所有人都长,亲眼看见那个人咽气,他才能死。   母妃是他唯一的依靠,她病了,快死了,顾晏生便整日不吃不喝,陪着她。   她不忍顾晏生早夭,便骗他说,这辈子有个遗憾,未能报了血海深仇,身为她的儿子,这仇便由他继承。   她要他杀了那人,坚强的活着,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轻易言败,还骗他说活着其实很简单,眼一睁一闭,小几年过去,再睁再闭,他就长大了。   “我睁睁合合数万次,还是没长大。”   他还是那么高一点,今年才十二岁,来到这个世上统共不过十二载。   “大骗子。”   顾晏生突然直起腰,伸出手接了一把,接到点点冰凉的东西。   “娘,又下雪了。”   今年当真是雪季,接连下了数次白雪,每一次都是鹅毛大雪,轻飘飘从天上掉落,将地上染成一片白。   顾晏生跪在地上,推动挖出的土,一点点埋下去。   天很冷,他却像没感觉似的,坚持将手插在湿泥里,盖住母妃的身躯。   累了便躺在地上歇息歇息,看雪花缓缓下落,掉在他头发上,身上,睫毛上。   他自小睫毛便长,能接住雪。   那坑埋到中途,顾晏生便眼皮沉,他眨了眨,竟躺在雪地里睡了过去。   方才他起来推土,走过的地方留下嫣红的血痕,长长一条,在白色的雪上分外明显,触目惊心。   雪越下越大,顾晏生侧躺着,身子蜷缩起来,像没有安全感的婴儿,回归最原始的状态。   有点点血花还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流,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   萧琅那一掌打的重,直接将他的伤口扯开,连□□都遮不住,被血泡开,从身体上脱落下来。   许是硌的有些难受,睡梦中的顾晏生眉头紧皱,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身体疼痛到受不了?   但他依旧没有醒,睡的深沉,仿佛回光返照似的,面色红润。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地里响起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一个人走了过来,惊醒了他。   “你果然在这里。”萧琅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想不到你还是个孝子。”   顾晏生太可怕了,才十二岁,是个大隐患,他为了除掉顾晏生,早朝都没上,宁肯得罪皇上也要将顾晏生办了。   顾晏生坐起身,一把长剑压在他肩头,“临死前你可有话说?”   有自是有的。   顾晏生无视那剑站起来,“我只想问一句,我何罪之有?”   “杀了八皇子,嫁祸给二皇子,又离间我与众人的感情,还敢说自己无罪?”   顾晏生突然大笑起来,“八弟欺我骂我辱我,我杀他何罪之有?”   “说是嫁祸,倒不如说是帮二哥做了他想做的事,既除掉了一个对手,又帮将军试探出皇上对你们萧家的容忍度,大家都得了好处,最多算合作,何罪之有?”   “将军居然管那叫感情,一层纸似的感情,一通就破,不要也罢,与其以后背后遭人暗算,却不知道谁干的,不如我提前帮将军试探出来,既不需要将军出面做这个恶人,又帮将军洗清了嫌疑,何罪之有?”   萧琅的外甥毕竟被定为杀人凶手,很难翻身,他参与进来又坚持认为顾晏生就是三殿下,急于将罪降给顾晏生,方才一唱一和还闹的很欢。   难免被人怀疑是串通好,为了给侄子洗清嫌疑,便胡乱买通了人顶罪。   原先肯定有这个想法,但顾晏生捅出来后,他们反而没了这种思想。   毕竟谁也不会那么蠢,主动把这种事说出来。 第58章 偏要活着   “你还真是,聪明的让人讨厌。”萧琅剑压紧了几分。   “那是因为我看透了你的心思,大家都得到了好处,却还要立个贞洁牌坊,岂不可笑?”   他从来不做损人利己的事,既然要做,就要考虑到方方面面。   譬如红烟那事,不仅是给自己除掉威胁,也是给红烟报仇。   红烟被冯正欺压,小姐妹被他侮辱,俩人是合作关系,一个出智力,一个出人力,各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二皇子也是一样,顾晏生帮他除掉了对手,还试探出了皇上对他的容忍度,即便杀了自己的儿子,也只是轻罚,这就是一个底线,以后只要不越过这个底线,便相安无事。   说来八皇子投靠了大皇子,大皇子借他的手没少做对不起二皇子的事,二皇子却有诸多顾虑,不敢下死手,可小打小闹的教训又不够,毕竟同为皇上的儿子,有皇子皇孙为庇护伞,如何也奈何不得他。   不能杀,打骂也不长记性,八皇子便成了他心中的那根刺,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想必分外难受。   顾晏生除掉了八皇子,二皇子吊在心里的那颗重石才算真正的落下。   还有一点很重要,他虽然嫁祸给了二皇子,但这么明目张胆的杀八皇子,还露出那么明显的线索,一看就是栽赃。   肯定会有人觉得,可能是大皇子自己看八皇子不顺眼,把自己的联盟杀了,又栽赃给二皇子,恰好他的门客里有一个会使双剑的,小心一点完全能伪装的出来。   虽然做的毫无痕迹,但皇上心里清楚,所以罚的很轻,反而还带了一点愧疚。   大儿子做的事被二儿子兜了,他还要罚二儿子,怎么都会内疚,从其它方面补偿二儿子。   所以二皇子几乎没什么损失,只是背了一个罪名,却得到那么多好处,但他还不满足,哭委屈找萧琅翻案。   萧琅明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占了便宜还不想吃亏,千方百计翻出顾晏生,护短不让外甥受半点委屈,做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一点风险都不想冒。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   当初红烟也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提心吊胆才杀了冯正的。   “你将杀害八皇子的罪名推给我外甥,害我外甥受罚,说的好像我外甥还占了便宜似的,真是一张利嘴。”   “难道不是吗?”顾晏生一条一条的数,“其一,一个对手没有了。   第二,父皇对你们萧家的容忍度恐怕比你想的还要低。   第三,明面上看是父皇罚了二哥,实际上他怀疑是大哥自损棋子,伤二哥筋骨,明罚暗赏。   第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们得到了我这个盟友。   二哥日日夜夜做梦都想杀了八弟,可惜他不敢,他没有那个胆量,但是我有。”   “我们俩合作,保下我,我比他更有用。”   萧琅并不接话,反倒另起了个话题,“知道为什么我会翻案吗?”   顾晏生皱眉,“难道不是为了亲外甥?”   萧琅哈哈大笑,笑中带着讽刺,“那傻小子嚣张惯了,吃点亏对他来说是好事,我为什么要给他翻案?”   不等顾晏生说话,他又继续道,“我是因为你。”   他目光中带着探究,“你不觉得你太可怕了吗?才十二岁,居然可以将一群大人耍的团团转,说起阴谋行云流水,谈起政事张嘴就来,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练功,没日没夜的练功,十五岁才开始真正上战场打仗,你才多大,十二岁啊。”   他上上下下打量顾晏生,“我得承认,同等年龄下,我不如你,你这样的棋子我也用不起,若是用了,只怕没两年你便脱离我的掌控,反将我一把。”   他说的是实话,顾晏生这样的,一般人还真的用不起。   “对付你只有两种办法,要么成为朋友,要么死。”   朋友是不可能了,那只有一种结果。   “你杀不了我。”顾晏生实话实说,“我没有骗你,确实得了母妃七成真传,她能做的,我大多都能做,方才之所以不用,是怕连累无辜。”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不希望杀人。”   他选择嫁祸给二皇子,就是知道二皇子不会有事,这罪必须有人顶下来,不顶就会有大量的人被怀疑,遭罪,随意被处死。   二皇子就不一样了,有萧琅撑腰,死不了,只会受到轻罚,他也没有让二皇子白罚,帮他得了皇上一份内疚,帮萧琅打压大皇子,不过他还是太嫩了,结果造成现在这种局面。   他跟红烟的合作就是吸取了上次教训,顾晏生总结了一下二皇子那次和红烟那次的结果,发现其实两者过程都一样,只不过位置换了一下,一个是他亲自动手,一个是他动脑不动手,只这一个步骤,就把他立在不妙的局面上。   “早就听闻苗疆圣女厉害,一直没有机会领教,如今能和她的传人比较,也算圆了我一个念想,动手吧。”萧琅还算君子,没有直接出手,给了顾晏生准备时间。   他客气,顾晏生也客气,“那你可要小心了。”   他拔出苗刀,“我的刀有毒,碰到就是死。”   其实刀上没毒,有毒的话一早就被搜到了,他身上也没有,不过他本身就是毒,那刀沾了他的血,所以也有毒。   萧琅心中一跳,暗自庆幸用的是长剑,一寸长一寸稳,顾晏生的苗刀一寸短,一寸险。   而且他本身功夫就不如萧琅,就像何钰跟他爹的小妾打架一样,少活了一个年轮,还要多上几年。   可以说萧琅吃的盐都比他吃的饭多,不过顾晏生刀上有毒,使的又是招招致命的招数。   完全不顾及自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败俱伤的打法。   他似乎觉得自己活不了了,便拼上性命,宁肯身上添上几道伤口,也要去杀萧琅。   萧琅被他的狠劲镇住,攻势还真的没他猛,但他受伤太多,先是右肩的箭伤,又被萧琅接连数次砍在身上。   肩上和腿上,胳膊上,手上都有剑痕,虽然细不过量多。   萧琅一发狠,加快了攻势,想快速解决顾晏生,可惜顾晏生比他想的还要难缠,打了数百招,已经没有败势。   可惜他是人,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战,但身体拖累了他,招式渐渐跟不上,被萧琅一剑捅来。   顾晏生不躲不避,反而还迎了上去,被剑刺了个正着,恰好的右肩箭伤的位置。   “你……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活。”   顾晏生那一下,是为了掩盖伤口,他那个箭伤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只要撕开衣服就能看到,但被萧琅一剑刺中,那伤口便变成了剑伤。   顾晏生为什么要掩盖伤口,因为他不想被定为凶手,他想活。   血顺着胸口往下流,顾晏生非但没有半点退缩,反而伸手握住剑身,朝前迈了一步。   噗!   那剑刺的更深,更多的血哗啦啦的往外涌,像画家笔下倾斜倒出的红墨,在这个白色的天地中留下一丝异色。   顾晏生死死握住那剑,大力到萧琅抽不出来,他又朝前迈了一步,剑穿过整个胸膛,从背后露出头来。   萧琅满面惊色,“你……”   顾晏生真的让他大吃一惊,他想过这个人有多厉害,但没想过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   如果是个久经沙场,或者杀人如麻的江湖人,有如此强的意志力他还信,顾晏生这样的,他是第一次见。   真的只有十二岁吗?   从他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和稚嫩,有的只是平淡如水,像吃一碗饭,喝一份汤。   一把匕首蓦地举起来,又狠狠落下,恰好就是萧琅胸膛的位置。   那么快的速度和那么近的距离,他躲无可躲,可那刀没有捅进来。   “好累啊,累的刀都拿不动了。”   砰!   那刀从他手心中脱落,直直插进雪地里。   顾晏生无力垂下脑袋,全身的重量都在那把剑身上,萧琅将剑抽走,他便整个人倒在雪地里,呈现‘大’字形。   地上很凉,冻得顾晏生一个哆嗦。   “还没到夏天,我怎么就冷了?”   他与常人不同,冬暖夏凉,别人最冷的时候,是他最热的时候,可这几天明显不太正常,经常会感觉到冷。   “夏天冷才不正常吧?”   萧琅低头看了一眼那把苗刀,锋利无比,若真的跟它硬碰硬,只怕他的剑也顶不住。   “你居然留手了?”   真不可思议,顾晏生居然对他留手了,可要真说起来也是,他想活,就不能杀人,尤其还是身居要职的人。   “只是不能杀而已。”   顾晏生抓了一把雪,按在胸口的血洞上,“萧将军,赌一局如何?”   萧琅来了兴趣,“怎么赌?”   “赌我今天能不能活。”   萧琅皱眉,“你还留了后手?”   顾晏生难得露出了一抹微笑,“不算后手,只是我知道,有人不希望我死。”   所以他要活着,即便前方沙漠海洋,大浪狂风,所有人都想他死,他依旧要活。   偏要活着,活的比所有人都久。 第59章 公主抱了   清晨时分,宫门口。   何钰从马车里出来,身后跟着元宝,不远处是迎接的红烟。   红烟面色大急,不时朝这边看上一眼,似乎等他等了很久。   这回没有皇后的命令,她自己主动要求来等的,天还没亮便已经出发,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何钰处理齐夏的事一来一回拖了很长时间,从昨夜开始,连夜赶回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便直接进了宫。   红烟手里拿着皇后的凤钗,这东西只有皇后能戴,侍卫一眼认出,拦都没拦便让他们进去。   路上她与何钰说了大概情况,何钰面色越来越凝重,“萧大将军动作比我想的还快,元宝。”   元宝站出来,“公子。”   他今天一反常态,没有往日活泼多变的表情,反倒沉着冷静,像个二三十岁的青年。   “去吧。”来之前他便与齐夏说好了。   元宝就是齐夏假扮的,他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后离开,很快便不见踪影。   何钰没有管他,“我们走我们的,你继续说。”   红烟继续,“顾晏生的身份被揭穿,现下所有人都说他就是凶手,昌平王与刑部尚书和萧大将军已经在捉拿他了。”   “抓到了吗?”   红烟摇摇头,“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何钰脚步一顿,又继续走道,“我知道他在哪。”   顾晏生那个性子,肯定以为自己要死了,要死也要死在母妃身边,现下八成在景南宫。   这小子太好猜了,当然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认为,刑部尚书和侍郎还有昌平王猜死也猜不到,毕竟他们刚从冷宫出来,顾晏生又长在那里,除非找死,基本不会又跑去那里。   但顾晏生的脑回路就是与常人不同,他单纯是为了将母妃埋了,萧琅却是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此一来便找到了顾晏生。   “你去告诉我姐姐,让她找皇上过继,再来景南宫一趟,我先去瞧瞧情况,分头行动。”   这样是最好不过了,红烟点点头,连忙一路小跑回去,何钰也加紧脚步,提前去往景南宫,希望还能赶上。   最近这些破事一件连着一件,他身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累,顾晏生呢?   他有没有放弃,还记不记得双方定下的约定?   顾晏生当然记得,就是记得,才拼了命似的不想死。   他这条命已经不单单是他自己的,是母妃保下的,也是何钰保下的。   “我自小便与常人不同,母妃说我从来不哭不笑,很好哄,她把我放在篮子里,我就能躺一天。”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萧琅便要他说说过去。   “然后呢?”   “我对小孩子的玩意儿没兴趣,抓周时抓的是母妃偷偷掺和进去的《百毒王》。”   皇宫里不允许出现这东西,母妃换了个包皮,伪装成医书让他选,谁知顾晏生一抓就抓到了那个。   “那时母妃与父皇定下约定,不许使用蛊毒,也不许让我沾染半点相关的东西。”   直到母妃发现他被欺负,才第一次教他使毒,用来自保。   “母妃告诉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蛊毒。”   苗疆的蛊毒特征很明显,他用了,一眼就会被人看出来,所以杀八皇子时他明明可以用毒,瞬间解决,但是不行,最后才改成了那个计划,想出一个利人利己的办法,结果第一次做这种事,太不谨慎,还是漏算了些。   “你恨我吗?”是他将顾晏生逼成这样,不仅暴露了身份,还使用了蛊毒。   “不恨。”顾晏生周身落满了雪花,他躺在地上,眼皮子沉重,每当他想睡着的时候都会被冰凉的雪冻醒,原来雪那么凉啊。   “是我自己无能,没能算的再精再细,要真说的话,是我自己的错。”   萧琅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这一天顾晏生不知道让他吃了多少次惊。   历来只有从别人身上找问题的,从来没有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这说明他从来没有对别人产生过希望,不靠别人,所以不把别人的问题纳入自己的考虑圈内,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他自己。   萧琅突然有些好奇,方才他嘴里的那人是谁?   “啧啧啧,方才路过偷听两个宫女谈话,说是景南宫整日动静不小,搞不好是有人偷情,我还当是谁,原来竟然是萧大将军。”何钰不走正门,坐在房梁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将军还真有雅兴,不去上朝,跑到这里玩情趣。”   他从房梁上跳下来,走到顾晏生面前,“将军口味可真重,我离远一瞧还以为把小姑娘玩成这样,没成想凑近一看居然是个男的,还只有……”   他比了比,“这么大点,将军当真下的去手。”   这污蔑可是大了,若是不否认,搞不好明天就会传的满天下都是,说他萧琅断袖,喜欢男子,还喜欢玩一些小手段。   “小公子别乱说,此人可不是易与之辈,小心,他就是杀害八皇子的真凶。”   “是吗?”何钰绕着顾晏生走了一圈。   右肩一道很深的剑伤,身上分别有十几道小的伤口,顾晏生可真厉害,这样都不死。   “将军一定是误会了,杀害八皇子的真凶已经被昌平王与刑部尚书抓住,将军不去瞧瞧热闹也就罢了,偏爱跟个小鬼计较,你看看把人家弄的,最少也要十天半月下不来床。”   他越说越离谱,“我何钰惜花,此子虽是男的,不过长的倒是挺好看,我就带走了。”   “还能起来不?”这话是对着顾晏生说的,“不能起来我可要公主抱了?”   顾晏生依旧躺着,一双眼乌黑发亮,一眨不眨看着他。   “搞得好像我不敢似的。”何钰脱下狐裘,披在他身上,又撸起袖子,一把将人抱住。   “这么轻?”他笑了,“我还当只有脸像小姑娘,原来连体重也像小姑娘,难怪萧将军爱不释手。”   萧琅一口气噎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他?”   “不喜欢为什么把人家弄成这样?”何钰怼回去,“好好的真凶不去查,却跑来这里折腾一个冷宫里的小子,将军可真有本事。”   萧琅冷笑,“此子与杀害八皇子一案的真凶有关,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过他。”   “这可由不得你。”何钰直视他,“我姐姐已经向皇上请愿,过继顾晏生,消息马上就会传过来,将军不妨等一等。”   他又低头看向顾晏生,“三殿下的事好解决,倒是将军,先是假公进私,将好好的男儿玩成这样,又不顾年龄,对幼儿下手,经别人提点,竟执迷不悟,将军最懂大尚法律,自己数数犯了多少条罪?”   皇上即便再糊涂,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也不能容忍,尤其对象还是他儿子。   “将军可别忘了,三殿下就算被打入冷宫,他也是圣上的儿子,容不得别人侮辱,诬陷。”   何钰目光凌厉,“若查出不是三殿下所为,将军待如何?”   他是皇后的弟弟,按照道理来说还算皇上的小舅子,称他一声国舅也是应当,根本不怕萧琅。   “我自会像皇上负荆请罪。”萧琅坚持。   “负荆请罪?”何钰冷笑连连,“将军当这是儿戏吗?先是外甥杀了八殿下,又有萧将军随后翻案,三日已过,却还拿不下真凶,为了袒护自己的亲外甥,便将罪名冠在三殿下头上,你说这一连串的事情凑在一起,皇上会如何?”   会对萧家失去耐心,觉得萧琅有他的宠爱便肆无忌惮,越发嚣张。   “我年龄小,将军还要我给将军指一条明路吗?”   萧琅盯了他许久,突然大笑起来,“何丞相的儿子果然不一般,说的我哑口无声。”   如果何钰真的要过继顾晏生,他更不能允许,但何钰说的确实,顾晏生那小子那么机灵,将自身的嫌疑洗清,那箭伤也变成了剑伤,现在还有何家做后盾,若他今日找不出顾晏生是凶手的证据,那么何钰说的话便会成真。   皇上会厌恶萧家,能打仗的人那么多,何必非用他一个。   “萧将军,出门右拐,昌平王与刑部尚书正在捉拿真凶,将军若是闲,不如过去帮把手,将凶手抓住,说不得陛下一高兴,将军依旧是皇上心中的第一人。”   萧琅眼中带着凶光,不过到底稳重老成,强行按捺下来,甩袖离去。   何钰在他身后喊道,“将军慢走。”   等看不到萧琅的人影,何钰才找了个位置坐下,“初始抱感觉轻如羽毛,现在抱重如泰山。”   顾晏生闭上眼,一句话不说,静静躺在他怀里。   何钰指责他,“你倒是悠哉,我为了你可是把萧将军给彻底得罪了。”   若是太师知道,少说也要种上一两年的菜。 第60章 被欺负了   顾晏生双眼紧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迷了。   何钰坐在椅子上,将顾晏生放在他大腿上,一只手撑住顾晏生的脑袋,另一只手空出来,掀开顾晏生的衣物瞧了瞧。   “你倒是够狠,把自己捅了个透心凉。”   那剑伤恰好在原来受了箭伤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   顾晏生为了掩盖箭伤,笔直迎了上去。   “你也不怕捅歪了。”何钰语气带着调笑。   他蹲下身子,捡了把雪,捂在顾晏生的胸口上,听说这样就不会疼,血也会凝固。   顾晏生是前后两个洞,他一只手捂前面,另一只手就要捂后面,捂了一会儿,那雪就被顾晏生的体温暖成了水,湿答答的,从顾晏生身上流到何钰手上。   顾晏生似乎想起什么,突然睁开眼,“我的血有毒,你为什么没事?”   何钰眨眨眼,“我小时候吃过解毒圣药天山雪莲。”   他小时候中毒,险些死去,父亲不知从哪求来的天山雪莲,吃完之后又活蹦乱跳起来。   顾晏生重新闭上眼,似乎放心了似的,不再理他,无论何钰说什么,他都静止不动。   何钰自觉无趣,四处打量瞧见了顾晏生插在地上的刀,那刀吹发可断,锋利异常,便是他的剑都比不上。   离得不远,何钰,抱起顾晏生,单膝撑起顾晏生的身子,将刀拔了出来,重新坐回位置,细细观察。   “还真是一把好刀。”想要。   苗刀很小巧,像匕首似的,叫它匕首也行。   他正翻来覆去看那把刀,冷不防怀里有人说话,“你方才心跳的很快。”   何钰动作一顿,“说的都是废话,你当萧琅是谁?”   萧琅是大将军,皇上眼中的红人,关键还打不过他,他要是一冲动,干掉俩人再推说凶手干的,那他俩今天就要一命呜呼。   “可你做的很好。”   抓住了重点,成功将萧琅吓退。   “你也有功劳。”他刚来就看到了顾晏生胸口的剑伤,所以才有底气说那种话。   要不然萧琅衣服一拉,铁证如山,说什么都是屁。   “合作愉快。”   这是他俩一次合作,不过配合却无比默契,恰好补了双方的缺。   何钰让齐夏冒充他,他自己便把自己是凶手的罪证消灭,何钰瞧准机会,一来就给萧琅冠了个罪名,最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萧琅劝走。   总之俩人合作才能达成这样的效果。   “你的心跳的还是很快。”顾晏生躺的从容,“出什么事了?”   方才何钰说话,凶手在另一个地方被抓,不出所料就是何钰安排的。   “你这人还挺敏感的。”何钰表面轻松,心里可不轻松,“齐夏,就是上次给你易容的那个,装成你引走了其他人。”   其实比这严重多了,他是要齐夏将这事了结,杀死八皇子的凶手就不能活,齐夏必须假死,让凶手从此人间蒸发。   皇宫有一条通往外界的河,只要齐夏在最后关头跳下去,从那条河底游走,这事就能完。   但是他不确定齐夏水性如何,那条河很长很长,长到普通人根本游不过去,不过他给齐夏准备了一根管子。   中间小心潜上来吸一两口气还是没问题的,怕就怕他受伤。   受伤后水底会有血,人在哪很容易看到,第二,受伤了在水里活动困难,齐夏可能活不了。   “担心就去看看吧,不用管我。”顾晏生淡淡道。   “不用。”何钰轻笑,“这是他的梦想。”   齐夏不怕死,也不怕受伤,他怕的是可怜我一身本领,竟无用武之处。   所以放手让他去做,是对他最好的安排,况且顾晏生这边比齐夏惊险多了。   他受伤成这样,没死几乎可以称得上奇迹,求生**太强了,他不想死,所以一直撑着。   即便身体受不了,精神上还在撑,何钰怕他撑不住,所以一直跟他说话,怕他不小心睡了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差点忘了,我怀里有药。”他絮叨了这么久,居然忘了给顾晏生上药。   许是本能觉得,药粉的功效太弱,对他这种急性的伤不管用,那么大的口子,从前胸到后背,五脏六腑均受到牵连,如果按照现代的说法,最少也要动手术,否则伤口很难愈合。   比较庆幸的是萧琅的剑是扁平的,中间厚,两边薄,中间的位置恰好在箭伤上,完完全全将箭伤的痕迹挡住。   “你还真厉害,居然一声不吭。”   何钰由衷感叹,就这种伤,一般人早就死了。   他掀开披风,解下顾晏生的衣服,给他上药,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倒了点,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   顾晏生一直很乖,淡定的躺着,淡定的让何钰上药。   何钰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方才说我心跳的快,我倒要摸摸看,你的心跳的快不快?”   他把手伸进顾晏生胸口,惊叹道,“你都快死了,心跳居然还这么稳?”   不可思议,是不知道死的痛苦?还是很平静的接受了?   顾晏生没有接话,反倒睁眼看了他一下,“我娘都没有这么摸过我。”   ???   “这么说还是我占了便宜了?”何钰叉腰,“人在我怀里还敢这么嚣张?”   顾晏生人在他怀里,还受了重伤,他这时候无论做什么,顾晏生都无法反抗。   何钰突然起了欺负欺负他的心思,他两指并行,捏了捏顾晏生的脸。   顾晏生闭上眼,躺的老神在在。   何钰不死心,又弹了弹他的额头。   顾晏生依旧躺的老神在在。   何钰刮了刮他的鼻子,顾晏生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眼都不带瞧他一下。   何钰撸起袖子,大拇指和二拇指一起,将顾晏生的脸往变形了的方向捏去。   顾晏生还像刚刚似的,躺的老神在在,不予理会。   何钰无奈,“你赢了。”   其实他还想挠顾晏生痒痒,不过顾及顾晏生的伤,没动,万一伤口笑崩了,顾晏生也就离死不远了。   “奇怪,姐姐怎么还没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何钰想丢下顾晏生去看看,但顾晏生前后两个洞,躺着流血,坐着也流血,他自己也捂不住伤口,只能这样边抱边帮他捂着。   挪动也不行,会拉扯到伤口,左右都行不通,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困局。   何钰抱是抱上了,松不得手。   总是坐在这里不是办法,何钰一咬牙,正打算将顾晏生抱去太医院,他姐姐姗姗来迟。   皇后提起下摆,急急行来,内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挖出的土坑还没有填上,她被吓了个正着,“快,快去请太医!”   她以为何钰受伤了,连忙奔过来问,“钰儿,你怎么浑身是血?”   “不是我的。”何钰掀开披风,露出底下的顾晏生,“是他的。”   “顾晏生?”皇后捂住嘴,一脸惊容。   “姐姐别怕,虽然受的伤重,不过他顶得住。”顾晏生的意志力是他目前为止见过最强的一个。   皇后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吗?”   何钰想起她平常有绣花的爱好,“姐姐身上可带了针线?”   皇后连忙招来人,叫人去拿针线。   “还有水,纱布,蜡烛。”   皇后带的人多,分头行动,有人去叫了太医,有人去拿东西,看哪个先赶回来,做两手准备。   “屋里有。”顾晏生一句话,叫何钰白忙活一场。   “你怎么不早说?”   顾晏生累的睁不开眼,更何况说话。   皇后身边的人走光,索性踩着宫廷厚鞋,自己进屋去拿。   她瞧厨柜上还放了些药瓶,干脆一并抱来,连同顾晏生需要的东西,用衣摆兜着,一股脑倒在桌子上,“快看看,东西都在没?我有没有漏下什么?”   何钰粗略一观,“这些就够了。”   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蜡烛,又捡出针穿上线,放在火上烤,差不多后问皇后,“姐姐会唱歌吗?”   皇后知道这是想让她转移顾晏生的注意力,但情急之下竟然想不出学过的曲子。   何钰看出她的为难,又道,“说说外面的情况也行。”   这个才是顾晏生真正关心的,既然关心,就会全神贯注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话题上。   “姐姐为什么现在才来?”何钰起了个话题。   皇后表情有些黯然,“皇上今日因边疆战事大发雷霆,我一直找不到借口提及此事。”   边疆蛮横穿过边界线,屡屡对大尚的平民百姓下手,抢粮草,抢妇女,土匪似的,抢完就跑。   那地方地势陡峭,易守不易攻,许多追过去的士兵都没有回来,许是看大尚拿他们没办法,近些年越发嚣张,直接攻下了大尚一座城池。   大尚兵马赶来他又跑了,一走他又攻来,来来回回几次,皇上被他惹得震怒。   兵马驻扎需要粮草等各方面就位,驻扎少了不管用,驻扎多了,供给又接不上,皇上正与各位大臣商议。   朝廷派别太多,吵的脑仁疼也没能吵出个所以然来。   这等朝廷大事,后宫插不得手,皇后只能作罢,先去找了何钰,将人揪救下来再说。   她说的简单,不过两个听众都明白,他俩一个善于攻心,一个自小接触政事,脑子活跃,几下便懂了。   “这么说过继的事还要再等两天?”   何钰针插·进肉里,顾晏生突然绷紧了身体。   “放松放松。”   何钰按下他的肩膀,又缝了一针,初时顾晏生略有抵触,后来便慢慢接受,任由那针来来回回,将他的伤口缝好。   期间又流了不少血,何钰两只手上全是黏糊糊的,他怕手滑,抹在衣服上。又撑起顾晏生的身子,让他坐起来,露出背后的伤口。   顾晏生似乎很难受,头靠在何钰肩膀上,这个动作让何钰看不到他的伤口,幸好太医及时赶到,简单处理了一下工具,着手给顾晏生缝后背上的伤。   这个角度何钰能看清顾晏生的脖颈和额头,全是冷汗,他有些不忍心,“要是实在疼就睡一会儿吧。”   顾晏生摇摇头,“睡了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   现在这样正好,疼才能保持清醒。 第61章 一个机会   他坚持如此,何钰也没有办法,不过他倒是真的有点佩服顾晏生了,居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这可是生挨,一针一线一拉一扯都是疼。   顾晏生嘴里不吭声,身体却出卖了他,颤抖的厉害,待太医咬断了线才整个人虚脱似的,倒在何钰怀里。   何钰这回没叫醒他,他方才对顾晏生又捏又掐,其实就是提醒顾晏生,别睡过去了,现下太医都来了,伤口也封好了,又抹了药,包了纱布,这才小心叫人抬回凤秀宫。   太医说顾晏生两面都受了伤,伤口不能压着,最好还是保持坐立的姿势,所以回去后前后叫人扶着。   扶不住了便找人替换,凤秀宫好几十个太监宫女轮流上阵,直到第二天顾晏生醒来。   经过一夜的愈合时间,那伤已经不流血,顾晏生也可以自己慢慢侧躺着,躺不久。   因为一直压着半边身子,血液循环不过来,会造成伤口崩裂,所以他基本是这边躺完了躺那边,那边躺完了躺这边。   还不要人伺候,只要身边没了何钰和娘娘,便将人挥走,何钰一来,又叫人过来伺候着,当时顾晏生什么话都不说,他一转身,又把人挥手,固执到欠揍。   他这人没有安全感,只让能让他放心的人接近,他倒是放心何钰,但这么累的活何钰是不会干的。   他先前抱着顾晏生是因为身旁没人,若是但凡有个谁,譬如元宝,就直接让元宝抱了,一来避嫌,二来那么累,不是逼不得已,打死他也不干。   何钰慵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顾晏生这回伤的是真重,头天醒醒睡睡没个规律,说醒就醒了,说睡又睡了,何钰盯了他半响,刚转身去睡,顾晏生便醒了,他匆匆穿好衣物,去看完顾晏生的功夫,顾晏生又睡了。   如此折腾来,折腾去,何钰便没那么上心,把注意力集中在齐夏那边。   齐夏在逃亡中受伤,坠入湖中下落不明,值得庆幸的是大量水性极好的人下河去捞,也没捞出尸体,说明他还没死,也有可能尸体被冲出宫外了。   何钰其实是不信的,齐夏本事那么大,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便死了,他一直期待大展拳脚,这才仅仅一个开头,怎么能死呢?   晌午时分齐夏那边还没有动静,何钰心里着急,在凤秀宫门口走来走去等消息。   顾晏生就坐在窗户口,半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书,“实在担心就去看看吧。”   何钰摇摇头。   他如果去了,齐夏更不好脱身,齐夏是那种独来独往的类型,他一个人想易容成什么就易容成什么,加上何钰,带不动不说,还会让人怀疑他跟齐夏之间有什么关联。   最重要的是,他若是去找,便说明齐夏没死,萧琅更会大肆搜查。   在皇宫时还有几分顾虑,在宫外便是他的地盘,有兵任性。   顾晏生是凶手的事萧琅是知道的,这时候突然冒出另一个凶手,还恰好是在何钰救顾晏生的时候出现,萧琅又不傻,当然知道这是何钰的人。   他爹是奸臣,萧琅大抵以为他也是,所以牺牲齐夏去救顾晏生,齐夏就是颗棋子,可以随时丢弃,萧琅自不会上心。   但若是何钰在乎,到处派人去找,便说明齐夏很重要,说不定掌握了什么何家做坏事的证据,萧琅当然要全力追捕。   抓到了齐夏,便能揪出何钰,揪出何家。   所以就算为了避嫌,为了保护齐夏,他也不能出去,要假装齐夏一点都不重要,他表现的越随意,萧琅就越不会重视齐夏。   “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何钰还是摇头。   这招已经用过了,救顾晏生时用的就是这个法子,其实这就是一个洞,填上了这个洞,那边又漏出一个更大的洞。   而且何钰希望的是将顾晏生这事了结,若是再闹出什么事端,以后还要用更多人的命填上。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顾晏生放下书,明显看出他的心思。   “当然不可能。”只是没想到一个万全的办法而已。   其实何钰还是觉得自己经历的事太少,比如昨天顾晏生受伤,他第一件事应该想的是就地取材,先给顾晏生缝上伤口。   但他没有,他先给顾晏生的伤口冰敷。   他做的也没错,冰敷后不仅能减少出血量,还有止痛的作用,后来缝针如果不是前面冰敷过,顾晏生只怕会更疼。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如果他父亲在,一定能做的更好。   不,如果他父亲在,一定让顾晏生生生挨着,挨不住死了也不心疼,他爹就这么冷血。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何钰决定先出宫看看,“你老实待在这里别动,有什么事叫我姐姐,我出宫一趟。”   他还是放心不下齐夏,不出宫看看,总觉得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齐夏。   顾晏生没说话,回身从枕头下将他的苗刀递给何钰,“以防万一。”   这把苗刀世间少有,花钱也买不来,自从上次跟顾晏生打过一架,反倒把自己的剑砍了个豁口,何钰回去后就查了查,听说炼制这把刀的时候献祭了九九八十一个人。   用人炼刀并不是不可能,以前总觉得神乎奇乎,后来得到了何玉的记忆才懂得,用科学的解释就是人体内有一种适合当燃料的东西,能让火烧的更旺。   火旺了,烧出的精铁更细腻,还有一些普通火烧不透的东西,也会与其它材料融为一体,打出的剑也就更牢固也更利。   顾晏生这把苗刀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后来传到苗疆圣女手里,也就是他娘,他娘又传给了他,是镇教之宝。   他自己不知道,用这把刀切菜砍柴,用的无比顺溜,何钰看到心都要碎了。   这么一把好刀,每天被他那么糟蹋,但凡是个爱刀之人,都恨不得弄死他。   “那就谢了。”何钰没有客气,随手接了那刀,藏在袖子里。   刀精致小巧,他胳膊上又戴了袖器,取出来换上顾晏生的,正合适。   “走了。”   何钰挥挥手,出去后又向姐姐打了个招呼,便独自一人离开。   雪已经停了,外面白茫茫一片,艳丽的腊梅枝头压上厚厚一层雪,何钰走过,带起一阵枝叶乱颤。   他出宫时遇到盘查,半路又遇到盘查,回丞相府上依旧在排查。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主要在宫内,排查也是在宫里,这回大街小巷均能看到官兵。   萧琅似乎铁了心,一定要抓住齐夏,他回京时带的那些兵主动帮忙擒拿,把守个个关卡的人也有他认识的。   出城进城,无论男女老少,都要脱衣验过伤口后才能进出。   各门各院,挨家挨户的搜查,有皇上的许可,朝廷大官的家里也不可幸免,只要伤口仿佛的,都被带走审查。   齐夏的伤口在腿上,也是箭伤,他那日为了伪装成顾晏生,左肩也画了个伤口,是假的,洗掉便是。   但腿上的伤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这回萧琅有了防备,晓得易容的厉害,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用清水洗净,又捏又掐,直到百般确认完好无损才放其过去。   所以这次齐夏才是真正的凶险,不过他若是抗过去了,便说明他一身本领有了用武之处,何钰就是他的见证人。   何钰回了丞相府,再出来时带上了元宝,穿的华丽贵气,头戴玉冠,风骚无比。   马车选的也是用料最实在的,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由元宝驾车,浩浩荡荡一路造谣过市,边走边发铜板,夹杂着些许银子。   元宝喊的中气十足,“今个我们少爷要出城拜佛,凡遇见的不管是乞丐还是小康,皆有赏。”   他这一吼,本就拥挤的人群挤的更加起劲,纷纷上前拜见要赏钱,元宝也不客气,伸手的都给,离远了直接扔,撒钱撒的像捡来的似的。   其实还是有些肉疼,但少爷非要如此,他能如何?   元宝发了一路,袋子里的铜板不够,回去找何钰要,“少爷,咱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说什么拜佛,平时夫人压着少爷也不肯去,今个不知刮了哪阵子风,竟发了善心,不仅要拜佛还白送别人铜板。   知道的当是做好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钱多到没地花。   “叫你发你就发,哪那么多废话?”何钰又丢给他一个钱袋子。   他掀开帘子,瞧了瞧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齐夏应当是注意到了。   他若是在城里,自会跟上,可若是没在,便只能出城去找。   连通皇宫的那条河很大很长,纵横整个京城,还通向外面,水流急促,齐夏若是晕了过去,很有可能一路顺着河流直到尽头。   当然也有可能被过往的村民好心救下来,京城里外防守极严,齐夏要不是受伤太重,要么是找不到机会进城,何钰现在就是要给他创造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他安全进城,瞒过安检的机会。 第62章 一份信任   他出城时又被拦住,好好检查了一番才放他过去。   何钰没有直接上山,反倒在山下为村民们发起了香油钱,从几个铜板到几锭银子不等,看谁运气好。   每个人都有份,一家子五口都来,都有钱,这就造成了村民们领了钱还不走,说是去将家人叫来。   何钰也不阻拦,还耐心的等他们回来,将京城沿江一带的村子都逛完才去了山上。   他这诡异的行为自然引人注意,有人说是傻子,有人说有问题。   譬如萧琅。   他刚从外面回来,屁股还未坐热,便接到消息说何钰出宫上香,一路撒钱的怪事。   萧琅皱眉,“这小子又耍什么把戏?”   他吩咐道,“去备马车,我常年在外打仗,也有好长时间没上过香,正好今日阳光明媚,便今天吧,为我那群兄弟祈个福。”   四海皆兄弟,只要是跟他一起打仗的,他都称兄道弟,每次打完战死了多少人也全记得,往年临走前都会为兄弟们祈福,今年便提前吧,也不差那几日。   “是。”管家领命,低头出去安排。   他效率快,没多久便准备了一辆马车,上香的东西也带了个齐全,府上没什么事,他便亲自驾车,一路快马加鞭追上何钰。   山上的路不好走,尤其是快到的时候,是一条长长的石阶,何钰下了马车,也没有步行,让元宝背着上去。   元宝累的够呛,那石阶陡峭,他一个人爬都够受的,更何况还背着何钰。   何钰在他背上无聊,也学顾晏生,做一个饱读诗书的人,拿了一本书在看。   不过晃晃悠悠,再加上心思沉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少爷……”   “嗯?”何钰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爬累了,要休息休息,或者这么累,要赏钱之类的,反正元宝那点花花肠子,他清楚的宛如自家后花园。   “您书拿反了。”   “多嘴。”何钰将书卷起来,敲了他一下。   元宝哎吆一声,大叫冤枉,“少爷您根本没心思看。”   何钰确实没心思看,就是装模作样,学个把式而已。   说来也怪,为什么顾晏生性子那么沉稳,那么难看的书他也能一五一十看完,真不可思议。   如果用现代的说法,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学渣理解不了。   何钰就是那个学渣,他是聪明没错,不过心思完全没用在读书上,所以成绩不太好,加之人品太差,夫子都放弃他了。   何钰从小到大有过不少夫子,无一例外都被他气走,后来父亲一怒之下将他送去了皇家书苑,和众多皇子世子们一起读书,比他大的,背景深的比比皆是,人家都不敢放肆,更何况他。   皇家书苑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他读书最久的地方,不过成绩依旧不太好,属于中间那类,靠小聪明应急。   “少爷,还有两步就到了,您下来走走吧。”元宝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还有两步就到了还值得我下来一趟?”何钰不假思索反驳。   元宝:“……”   少爷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元宝那最后两步上去,何钰才下地自己走,与其他人一起,交了些香火钱,又去佛祖面前跪拜。   寺院主持给了他一个竹筒,里面装了一些签,何钰摇了摇,摇出一片竹签,掉在地上。   他矮下身子去捡,那竹签突然被另一只手捡了去。   “小公子运气不好,下下签。”萧琅翻过去瞧了瞧,“只怕小公子求的人现在凶多吉少。”   “那倒未必。”何钰将签子抢回来,自己看了看,果然是下下签,凶多吉少的意思。   “这东西不准,不过求个安慰而已。”何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是吗?”萧琅语带怀疑,“既然只是求个安慰,自己在家也能求,何必大老远跑一趟?”   似何钰那等大家族,都会自己供个祠堂,想怎么拜就怎么拜。   “家里的那个被人占用,我一瞧就觉得烦,宁肯多跑两步,也要避开。”   如果是以前,他还真干的出因为小妾占用祠堂,怒而跑去山上的事,但现在就是借口。   “做多了坏事,总觉得会遭报应,所以捐个香火钱,蒙蔽一下佛祖的眼睛,万一他眼一花,以为我是好人,给我个福泽,我岂不是捡了个便宜?”何钰反问萧琅,“将军呢?”   萧琅回答的从容,“替我那群死去的兄弟祈福。”   “这样啊。”何钰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脱身借口,“那就不打扰了。”   他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萧琅也没拦,“你的签不解了?”   “下下签解它做甚?”   何钰挥挥手,带着元宝原路返回,路上看到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弟弟,一时喜爱,便买了下来。   那小弟弟被人贩牵在手里,像个瓷娃娃似的,何钰出手大方,一吊钱没还便买下了。   这事不出所料又传到了萧琅耳朵里,“那孩子多大?腿上有没有伤?”   “十一二岁左右,走路略带颠簸,应当是腿脚不好。”   萧琅一拍大腿,“快,赶上去,拦住他。”   他心中似乎觉得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又说不通。   何钰应当没这么笨,大摇大摆就带凶手回去,那他跑出来一趟是为了什么?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结果来,莫不是为了转移视线,给凶手逃跑的机会?   很有可能,反正无论如何,都要追上去看看。   他的马车赶的快,何钰赶得更快,等他追上去,听说何钰已经通过安检进了城。   进了城后便会回到丞相府,到了丞相府,有些地方是不能搜的,譬如那间供奉了尚方宝剑的屋子。   是太上皇送的,搜了便是对太上皇不敬,那屋子那么大,随便藏一个人还不是绰绰有余,所以进了丞相府,等同于得了自由。   他心急如焚,碰到守门的昔日同僚,打了声招呼,连搜都没搜便跟着进了城。   城里热闹,行人多,马车步伐慢下来,萧琅很容易追上何钰的马车,将人拦下来检查。   何钰下来的时候还一脸迷茫,“将军这是怎么了?”   萧琅没说话,掀开帘子将他身边的十一二岁男孩叫出来,撸上裤腿检查。   那腿有点颠簸是因为脚长歪了,向内里倾斜,但腿上并没有伤口,他捏了几遍,两条腿都看过,确确实实没受伤。   不是他,那是谁?   “原来将军在追查凶手,可追到了?”何钰难得好脾气的笑笑,“这种天还这么卖力,真是辛苦将军了。”   萧琅没搜到有用的,冷哼一声放下帘子,“小公子夜路走多了,小心掉进河里。”   “不会的,萧将军会救我的。”何钰笑眯眯道,“萧将军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天是有些晚了,也该回去洗洗睡了。”   他的车里里外外被萧琅检查了一遍,没有嫌疑,萧琅也留不得他,又眼睁睁看着他溜走。   居然不是?   萧琅皱紧了眉头,如何也想不通。   那他为什么要跑出去一趟,真的单纯就是为了上香?   给凶手转移视线也不应该,这样做一点用都没有,还是不能让凶手脱困。   那到底为什么?   萧琅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大叫不好。   “该死,居然漏了这个。”   他匆匆下了马车,低头蹲在下面一看,果然见底下无人。   何钰好计谋,他知道自己被盯着,这么大摇大摆出城,一定会引起注意,索性便故意引导,买下一个孩童,又跑的快。   萧琅为了追他,一路避开好几个关卡,那些人都与他有私交,知道他不可能藏下凶手,毕竟外甥被冤枉,他正忙着翻案,干脆便做了个好人,直接放他过去。   所以凶手不是藏在何钰的车下,是藏在他的车下。   他将凶手完好无损的带进了城。   “该死该死!”   萧琅懊恼不已,那边何钰却与齐夏见了个面。   齐夏装成了姑娘,一路躲在萧琅的车下,有惊无险的进了城。   他受了伤,所以何钰赶的才急,怕他顶不住,但齐夏耐力十足,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也看懂了何钰的手势,何钰刚在山下出现,他便接到了消息。   是一个小姑娘急急奔来,希望他能去领一份钱,这份钱可是一天的饭钱,对于他们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反正是白得的,干嘛不要?   那时齐夏正在院子里喂鸡,他落水后确实晕了过去,被山下村民所救。   齐夏声称是路过的商人,被山贼夺了家产,杀了父母,那山贼还有断袖之癖,看上他欲娶他为妻,他跳下江河才一路飘到这边。   为了避免那山贼追来,便与那姑娘要了身衣服,瞒着装成姑娘的模样。   每逢官兵追查,他便说丢了路牌,会被当成不明身份的人带走,所以一旦村里有什么动静,那姑娘就会喊他,叫他躲到山上去,去搜山时又叫他回来。   齐夏便这么躲了一天,第二天何钰就找了过来,他跟着何钰的马车,何钰会时不时探出头,做几个手势,普通人单纯以为他是出来发钱的,那手势只有齐夏一个人看懂。   他俩配合默契,才能这么安全的进了城。   “公子。”齐夏摘下伪装,双手对供,行大礼。   “回来就好了。”何钰扶他起来,表情略有些欣慰。   还好计划顺利,这里面差了一步,齐夏便有可能被发现,齐夏也是真的大胆,真的就这么跟着他进城了。   这份信任难能可贵。 第63章 害了个羞   “元宝,快去叫大夫过来给高飞瞧瞧伤势。”   齐夏已经‘死’了,从他爹身边‘死’的,活在他身边的这个叫高飞,有朝一日能潜龙高飞。   元宝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何钰在他身后喊他,“顺便弄些好酒好菜,我要与高飞好好聊聊。”   元宝答应一声,越跑越快,几下便不见了人。   何钰将齐夏请进了屋,让他掀开衣物看看伤口。   齐夏推辞,“不是什么大伤,让公子担心了。”   他原先叫何玉少主,现在叫公子,其实也是身份上的一个认可。   原先跟随丞相,丞相是主上,何钰便是少主,现下撇开他爹,他就是主上,不过他年龄比齐夏小了太多,叫主上齐夏怕是不好意思。   这样也好,叫公子何钰没有压力,叫主上就是提醒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要开始赚钱养家了。   说来何钰还真的是个赔钱货,每个月他母亲给的百两月例,都被他花了个干净,还提前预支了不少。   母亲一直道他败家,有时候也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偏偏何钰又不是那种胡闹的人,他只是对金银没什么概念。   想花就花,想买就买,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久而久之就觉得钱财不重要。   他可以为了一个开心,花去所有银两,再倒欠大把,偶尔还会将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去当了,只为了一个高兴。   他是没体会过赚钱的难,因为觉得钱财就像自己送上门的似的,譬如他爹,即便哪都不去,便有大把大把的人花心思送钱送物送珍宝,只为了见他一面,说上几句话,攀个交情什么的。   每年来府上乱认亲戚的比比皆是,可绕全京城三圈。   通过何钰这条线,间接接触他爹的也不少,只不过何钰不爱那套,连人带礼物都撵走,要实在有点关系的,便直接不见。   他反正没有功夫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你是为我做事,担心你不是正常的吗?”   何钰转身去橱柜里拿药,那两个小门一拉开,里面空无一物。   橱柜有小三层的样子,他平常练武,喜欢储备一些药物,以备不时之需,三个小层各色药瓶放的满满当当,怎么都不见了?   何钰打开下橱柜的门,里面放了一些他随身佩戴的玉器和金银,现下一个都没有了。   他不死心,回头一看,发现屋里挂的,放的,摆的,所有值钱的都被人拿走。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他的东西?还都是些贵重的物品,府上戒备森严,小贼进不来,大贼不会来他屋里,要去也是去他爹那屋。   丫鬟家丁更是没胆子碰,碰了早就被管家拉出去打个半死,那么只有一个人敢惦记他的东西。   他娘安氏。   元宝将大夫请来,瞧见何钰脸色不好,心中一转便明白了,少爷这是发现屋里少了东西,他连忙解释,“是夫人拿的,跟我没关系。”   “你当我猜不出来吗?”何钰没好气道。   好端端的,闹出这出是做甚?   “娘她怎么说?”   “夫人说少爷花钱太厉害,不懂人间疾苦,还说她那时候一个月也才五两月例,少爷每个月的月例是她那时候的二十倍,还不够花,夫人一气之下便将少爷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搜走了,还说少爷要是问起,便找她去要。”   何钰哪敢去要,这不是送上门找骂吗?   一定是他今天支钱,被母亲发现,再一打听,发现他厉害的不得了,当街撒钱,她生气何钰也能理解。   “算了,母亲开心就好。”   何钰揉眉,这个月才到月中,没有例钱,下半个月怎么过?   他是做正事,但是母亲不知道,这等事又不方便告诉她,便只能自己吃个哑巴亏。   “去找管家将这个月送礼的人名单拿过来,我瞧两眼。”母亲那边是要不着钱了,只好打起别的注意。   总之出门办事,无论做什么都要钱财,银子就像打仗的粮草,没有粮草军队什么都做不了。   “好。”元宝做事风风火火,说去就去,逃难似的,几步出了房间。   齐夏被大夫带去里屋看伤,何钰自己在外边走来走去,等着消息传来。   齐夏那边的,元宝那边的,和宫里那边的,三个都是当务之急。   齐夏的伤口在河里泡了一天,有些发炎,边缘肿起,大夫要将坏死的部分切下来。   何钰招了几个家丁在里面伺候着,场面血腥,齐夏顾及避嫌没让他进去。   他是怕吓着何钰,何钰没进去是担心齐夏不止腿上有伤,万一需要脱衣服,他进去岂不是将人看光光?   何钰在外面等了等,家丁们进进出出,端出几盆血水,还有半个箭头,藏在身体里,齐夏竟然就这么忍了过来,何钰由衷佩服。   他跟顾晏生一样,都是铁铮铮的汉子。   元宝没让他失望,很快抱着礼薄过来,随行的还有管家,管家说这上面记载不全,还有一些私底下的信息要告诉少爷。   他在丞相府待了那么多年,何钰一要礼薄,他便知道要做什么,无非是挑些合适的人见上一面,吃吃饭谈谈感情收收礼,但有些人的礼物是不能收的。   何钰也许不知道,但他知道。   “管家怎么有空过来?”何钰请他过来坐。   管家推辞,“老奴是怕元宝知道的太少,误了少爷的事,少爷想知道什么,老奴都一五一十告诉少爷。”   何钰知道他的意思,这礼毕竟是送给父亲的,他若是乱收,只怕会影响到父亲的前途,给人留下把柄。   “正好我也确实有话问你。”   何钰翻了翻礼薄,厚厚一沓,有同朝为官的,也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还有一个据说吃饭时在隔壁,丞相说他是个人才,便直接上门想交个朋友。   管家说话风趣,几句话介绍下来将何钰给逗笑了。   “这个呢?”礼薄上只记载了一个名字,其它什么都没说。   管家看了一眼,面色沉重起来,“这个少爷还是别管了,听说家里出了事,病急乱投医,将礼送到老爷头上了。”   “出什么事了?”何钰好奇问。   管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话,“家里是做生意的,进宫那条街上有家月满楼少爷知道吗?”   何钰上次带公主去的就是月满楼,“自然知道。”   “里面有个花魁被爆出身份是罪臣子女,包庇罪臣之女可是杀头的大罪,现下楼被封了,人也被抓了,他祖上曾与何家有些小交情,他儿子便带着一封书信来找老爷。”   “可是四大花魁里的晚枫姑娘?”何钰初见此女时便觉得身上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若真是罪臣之女,八成便是她。   “那倒不是,是新来的花魁,才十三四岁。”   何钰小的时候就见过晚枫姑娘,虽说看起来年轻,但绝对不止十三四岁,看来真的不是她。   “好像叫什么名姝,名字我也忘了,她是原来的内阁学士之女,家里还曾出过一代皇后,可惜站错了队,几年前翻出他与摄政王勾搭的罪证,满门抄斩。   当时这个名姝外出拜佛,逃过一难,后来便一直躲着,没成想落难青楼。”   管家继续道,“因长的与前任皇后极像,被人认了出来,现下已抓入大牢。”   前任内阁学士的女儿,前任内阁学士的妹妹当了皇后,据说还曾经是皇上最爱的女人,可惜红颜薄命,几年前便随着内阁学士一起遭了殃。   前任皇后性子刚烈,当场自刎,据说皇上伤心了好长时间。   若真的长的与前任皇后相似,搞不好又是一大助力。   不过她的身份不好处理,前内阁学士被爆出与摄政王勾结,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一个处理不好,自己也会被牵连。   难怪都求到他爹头上,普通人还真的管不着。   “孟同莆的儿子孟建中说了,只要能救父亲,便将家里的半数财产双手奉上。”   “才半数财产就想让我爹冒这么大的风险?”何钰冷笑。   “少爷可不要小瞧了这个孟家,虽说在官场上没什么人,不过生意做的可大了,京城半数的青楼都是他家开的,几乎一家垄断。”   “这么厉害?”京城寸地寸金,能将京城半数青楼垄断,本身就说明不凡,这样的人会没有背景?   管家看出了他的心思,“原先搭上顺天府丞这条线,可惜出了那么大的事,顺天府丞也不敢管,孟家便想着找老爷试试。”   他爹是百官之首,这事要是真想管,还真的能逆转乾坤,说不定还是一桩美事。   “我爹怎么说?”   “老爷不为所动。”   果然,他爹的胃口比孟家想的还要大,只半数是不够的。   “老爷倒是说过一句话,树大招风,生意做大了也有人惦记着。”   何钰点点头。   他爹说的没错,这就是故意陷害,孟家几乎垄断了最赚钱的行业,别的人出不了头,便故意陷害他,将一个长的像的女子,或者说确确实实就是前内阁学士之女送到他楼里。   等他大肆宣扬,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知道后便等同于坐实了这个窝藏罪犯的罪名,然后再叫人捉拿,封了他许多青楼,他倒了,其他人的市场也就打开了。   “你去告诉我爹,就说青楼龙蛇混杂,上到朝廷命官,下到平民百姓,只要是个男人,都爱去这个地方。   掌握了这里,便等于掌握了他们风流的证据,也是一个结交的机会,还能打探到四通八达而来的消息,朝廷上的,江湖上的,于我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这个险是值得冒的。”   最重要的是那个长的像前朝皇后的女子,必须救,光这一条,父亲便不会放弃。   “他若是不好出面,我可以替他代劳。”他是丞相的儿子,他的话也就代表了丞相,大家心里都懂。   管家点头,“少爷越来越有老爷的风范了,老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比不上你。”   何钰不信,“我爹十六岁拜相,我与他比起来差远了。”   而且他可不想像他爹,老闷骚一个,做什么都不声不响也不说,不说大家怎么知道?   何钰不知道被他坑了多少回,他爹从来不正常说话,譬如齐夏那次,叫他杀了齐夏,这个‘杀’是从他爹身边消失的意思,不是说让齐夏彻底不见。   这要是别人一准就误会了,得亏是何钰,被他培养的心思也绕了何府三圈。   “老奴一路侍奉何家三代,哪敢撒谎?”管家澄清。   “好了福伯。”何钰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聊,“我也有两天没见我爹了,代我向他问好。”   这是赶他走的意思。   管家点点头,行了一礼后离开。   何钰又翻了翻礼薄,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人,便放在一边,进屋去看齐夏的情况。   齐夏的伤口处理了大半,他果然不止腿部受伤,背后也有一道剑伤,浅是浅,不过长,从肩头一直到后腰。   大夫将他的衣服脱了,挂在手臂上,背对着外面,何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齐夏反而别扭了起来,挥开大夫将衣服披上。   “公子。”   何钰无奈背过身去,“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齐夏又喊了一声,“公子。”   何钰望天,“算了,我还是出去吧。”   想不到齐夏比他还要保守,一个背而已,何钰是女的,都没觉得有什么,他一个男的,害什么羞? 第64章 谁换的花   何钰走出里屋,坐在屏风前,一抬头便能看到屏风上倒影出的几道人影。   齐夏站起来,双手扶在床边,方便大夫包扎。   他自小习了缩骨功,对身体的控制达到百分之百,平常人做不出来的姿势他都能做到。   而且腰肢纤细,比那些练过舞的女子还要盈盈一握,随便往那一站,便能看出差别。   隔着屏风看人不太真切,不过齐夏侧身时,他还是能看得出来,没有胸。   再说齐夏也不像女孩子,为什么会害羞?   而且能让大夫看,却不让他看,有点说不过去。   何钰正饮着茶,突然啪的一声放下来。   能让大夫看,却不让他看,说明问题出在他身上。   齐夏习了缩骨功,又最懂易容,对人体的姿态和声音把握了十成十,搞不好看出了他是女儿身。   不不,他自小被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教诲,完全当成男孩养,骗过了所有人,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是男的,从来没怀疑过,更何况是齐夏。   他这个年龄段正处于变声期,声音稍微低点有什么?   姿态方面更不用担心,何钰学的便是男儿的礼仪姿态,你要问他女儿家怎么走,他不知道,但你若是问他男儿家怎么走,他门清儿。   即便现在何钰也从来没把自己当过女孩子,从小的思想和教育根深蒂固,没那么容易改回来,何钰也不想改。   他要的是王权霸业,不是嫁人为妇,相夫教子。   既然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那就是出在齐夏身上。   说起来齐夏一直男儿装扮,但他情况特殊,谁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搞不好是为了混江湖才化为男儿的,不得已而为之。   何钰单手端着茶杯,单手拿着茶盖,歪头打量。   他这里能看到里面的倒影,里面自然也能看到外面的,打下手的有家丁也有丫鬟,家丁没觉得有什么,顶多觉得少爷贵气十足,丫鬟们倒是羞红了脸。   她家少爷唇红齿白,粉琢玉雕,丹凤眼黑白分明,瓷娃娃似的翩翩公子。   何钰又等了小会儿,大夫终于从里面出来,“已无大碍,我写个方子少爷照着抓药便是。”   大夫是家里养的,所以也叫他少爷。   “好。”   何钰叫人拿来文房四宝,给大夫写方子,那方子长,写的细,用掉了两张纸,何钰又叫人拿了一张才够。   待方子到手,大夫送走,何钰摘下腰间的玉佩交给元宝,“去将方子上的药抓来,剩下的买些补品。”   他没钱了,只能卖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还好去救齐夏时穿的风骚,将脖子上戴的,腰上戴的,连同纸扇一并带了去,否则现在连药都买不起。   母亲发难发的突然,何钰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将元宝打发走,齐夏已经穿戴整齐,从里屋里出来,与他随便交谈了几句,语气疲惫,何钰没有打扰他,问清楚昨天的过程,便放他回去。   彼时管家过来,询问他买下的那个人怎么安置,何钰道先养在府上,钱财从他的月例中扣,不要惊动母亲和父亲,还有齐夏,是他的客人,也要好生照顾。   齐夏换了个身份,管家没认出来,若是父亲应当是知道的,总之有了门客之后,都是从他身上扣钱,不可能再让府上养着。   他自己的银子都不够花,更何况还带着其他人,将人养在府上,自然要给人发月例,平时吃吃喝喝去玩全都记在他的账上。   何钰深觉压力山大,也是时候考虑赚钱的事了。   他有现代的记忆,赚钱应当不难,首先青楼那个案子,倒是可以插手。   其次现代和他这个时代有许多差别,譬如说面膜,他这个时代是没有的,也许可以从这方面下手,弄个美容店。   但女子不易出门,美容店也只能开给男子,除非搞个上门服务。   还是有许多限制,如若不然便干脆做一些面膜,供给各大商户买卖。   何钰说做就做,叫人送上材料,自己关起门来折腾。   面膜还是很简单的,尤其是何玉,她能游走在十个男人之间,自然有些资本,自己也非常爱惜脸蛋,几千块钱的神仙水随便用,面膜几天一敷。   嫌人家做的不干净,她都是自己做的,过的十分精致,光一个牛奶面膜能做出十几种花样。   何钰将鲜奶和蜂蜜倒在一起,又加了些许珍珠粉,搅拌成稀状,然后把剪好的细布浸进去。   面膜纸这么高端的东西暂时弄不来,细布的作用差了些,达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最多半柱香便会干在脸上,到时还需再泡一次。   何钰泡了一小会儿,将细布拿出来敷在脸上,第一次没有经验,剪的太靠外,两只眼睛只能看到一半的东西,睁不开。   他又稍微修了修,差不多可行,半柱香之后拿下来,发现脸上还真的嫩了些,水水的。   那细布半干,又被他放在盆里泡了泡,继续敷在脸上。   何玉那个时代都能坚持一柱香,既然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就像生病了吃药似的,是一个疗程,不到效果会弱上许多。   他敷到半程,门外响起元宝的声音,“少爷。”   何钰擦了擦流进脖子里的水,“进来。”   元宝打开一道门缝,自己进来后又将门关上,“少爷,药材我买好了,已经交给厨房……啊!”   他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何钰用手上的水弹了他一把,“大惊小怪。”   元宝被奶白色的水溅了一脸,“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将脸蒙上?”   何钰还没到时间,拍了拍随意道,“少爷这是做面膜。”   “面膜?”元宝皱眉。   “说了你也不懂。”何钰没解释,“过来,你也敷一个。”   其实何钰对现代的东西一直保持怀疑的状态,不怎么信任,尤其是一些交通工具。   譬如说汽车,不用马拉,居然可以自己跑,还跑的那么快?   再比如飞机,插上俩翅膀就能飞了,蒙谁呢?   现代的人还爱吹牛,说自己上过月球,下过深海,发明出电脑,足不出户就能了解天下,可能吗?   反正何钰是不怎么相信的,总觉得是假的,就像他这个时代,总有人说妖魔鬼怪,狐妖的故事那么出名,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各种各样不同的版本,结果他一个都没见过。   都是假的,瞎编的。   做面膜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难道现代人真的那么神奇,上过月球,下过深海,还发明过电脑?   不不,有些东西可信,有些不能,面膜是生活用品,应当不会作假。   何钰又剪了块细布,给元宝敷上,他怕这个只是对个人有用,便叫院里所有丫头都过来,每人敷一张,半柱香后揭开,发现所有人面部都有些许改变。   说明这个面膜确实适用大多数人。   姐姐近日憔悴了许多,将制作面膜的法子给她,叫她青春常驻,迷的陛下找不着北。   何钰将剩下的面膜水送给其他人,自己又做了一份,这回没有亲自操刀,指挥元宝做,做完装进瓶子里,准备带进宫里,去见姐姐。   好东西要分享,也许姐姐用的开心,一个手滑赏他千两白银,制作的成本便有了。   何钰这厢一腔热血,奈何处理完齐夏的事已经很晚,大半夜进宫多少惹人闲话,说他近日来的太勤。   他最近来的是勤,三天两头进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宫里养了情人。   何钰为了避嫌,当天没去,隔天安排好齐夏,又叮嘱他喝药,便风风火火进了宫,那边凤秀宫却一片寂静。   皇后听说边疆抓到一个小将,和数千小兵,皇上现下心情大悦,正是最好谈话的时候。   她也不耽搁,一大早便梳洗好,去养心殿等着。   凤秀宫只有顾晏生一人,他还睡在原来那个房间,打开窗户便能看到凤秀宫的院里,种满了各色的花。   皇后为了讨皇上喜爱,几乎寻遍天下花的种类,似一些早已绝迹的也备了一份,摆在院子里,端是风雅。   顾晏生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皇后替他寻来的书,不是医书,是一本记载了奇人异事的书。   他看的出神,偶尔抬头一瞥,会发现窗下的花又被人换了。   在凤秀宫住了两天,那瓶花换了三四次,有时候是换水,有时候是换花,不知是谁,来的分外勤快。   顾晏生将窗户撑的高一些,瞧的也更远,昨日又下了小雨,窗台有些湿,滴滴答答往下滴水,他擦了擦,一眼便见花丛中一抹粉红色的身影。 第65章 何钰晏生   顾晏生虽然没怎么在意,看向窗外的次数也少,不过三次里有两次能捕捉到那个身影。   是谁自不必说。   他身体未好,时昏时醒,嗜睡的厉害,一天里有七八个时辰在睡觉,那人一定是趁他睡着时换的。   清晨的天朦胧,顾晏生刚看了小半个时辰的书,又觉得发困,撑不住渐渐睡去。   那道浅粉色的身影似乎发现了,丢下手里的剪刀走过来。   她被何钰安排给皇后,皇后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恰好她原来在德明宫学过园艺,便叫她打理花枝。   有些出头的花枝需要剪下来,来年才会开的更旺,剪下来的那些扔了可惜,便挑出其中最好看的,摆在那人面前,希望他看到了心情会好。   她的一番心意,其实顾晏生没怎么在意,就像弹琴给牛听,牛只想吃草,你搞那些玩意有用吗?   顾晏生倒没那么无趣,只是单纯看书时想不起其它的,醒来的时间又少,并没有看出她几分心思。   红烟小心翼翼趴在窗台上,垫起脚尖往里看。   她是真的喜欢顾晏生,许是第一次开始有了好感,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在加深,一天比一天更喜欢。   也不知他怎么这么厉害,刑部尚书与昌平王,再加一个萧将军,要人有人,要权有权,硬是没抓住他。   小姑娘对这样的人最没有抵抗力,红烟撑着下巴,袖头湿了也没注意,歪头看的出神。   何钰来的时候正是早饭时间,踩着雪咯吱咯吱,惊动了红烟,慌忙低头溜走。   院里的花太多,又被雪盖了个彻底,何钰没注意,倒是瞧到了窗户下的小脚印,没怎么上心,随便瞄了两眼便径直进屋。   正是饭点时间,顾晏生应当在吃饭。   “伤势可好些了?”狐裘上沾了露珠,何钰进门前解下来抖了抖,一回头,瞧见歪在床沿边的顾晏生。   他伤的那么重,几乎从鬼门关逛了一圈,自己又比较沉默,不爱说话,哪疼哪痛也不说,自己忍着。   何钰只能凭借他睡了多久看出伤势,这个点还在睡,说明真的状态很差。   他走过去,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将顾晏生手里的书抽走,人稍微挪动了一下,期间顾晏生醒过一次,看是他又睡了过去。   既然醒了,也发现是他,那就没什么顾虑,何钰直接将人抱去床中间睡。   自从上次抱过之后越抱越顺手,一言不合就上手抱人。   关键每次他抱,顾晏生也不反抗,闷不吭声任由他抱。   他与常人不同,没有小姑娘的羞涩,那双眼也不懂什么叫做避嫌,单纯中又带着平静,一下子就接受了自己被另一个男性抱,都不带挣扎的。   自己都不在意,更何况其他人?   反正何钰抱着看他笑话的心态,再顺便逗逗他,没少抱他。   顾晏生脸皮厚,经历的事也多,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弯弯道道,他只知道不讨厌,便随着何钰。   何钰来的太早,早饭也没吃,正好有宫女端来饭菜,他拦下来,自己吃喝。   顾晏生的药膳,一股子药味,清淡为主,小四样菜,一样汤。   汤里放了滋补的,也被他一并喝下,这一顿吃下去,不知补了多少营养。   何钰喝完吃完,顾晏生还没起来,他姐姐也没回来,一时无聊,便翻出随身带的玉瓶,从里面夹出一张细布做的面膜。   昨日他吩咐元宝做的,隔了一天,没那么新鲜,清晨他便叫元宝又做了些,毕竟是给姐姐用的,马虎不得。   何钰将面膜敷在顾晏生脸上,大冬天的,那面膜凉,顾晏生被他弄醒,刚要起身,何钰按住他。   “别动。”何钰将面膜彻底盖在他脸上,“给你敷个面膜。”   他刚做好,自觉十分新鲜,见谁都想炫耀一下,已经将面膜给他娘,他身边的下人都用了个遍。   这还不死心,将凤秀宫的丫头们都招呼过来,一人敷一张,还好事先准备的多,那细布也不是他剪的,费得不是他的事,他便无所谓,随手给了凤秀宫人手一份。   “你也留着,每天敷一次美美哒。”何钰带了好些玉瓶,一个里面装了三片,可用三天,他递给顾晏生,顾晏生不说接,也不说不接。   “好丑。”   何钰大怒,“丑还给我!”   他去抢,顾晏生便将瓶子握紧了,不说还他,也不说不还。   “本公子一片心意,天还没亮便惦记着,做了两个时辰才做好,你还嫌丑?”   其实不是他自己做的,天还没亮他便想起要进宫的事,于是吩咐元宝和其他几个家丁丫鬟,做了两个多时辰。   如果是他自己做的,一瓶也舍不得送人,除非做的丑的不忍直视,便随手送人打发。   “鲜奶,蜂蜜,珍珠粉。”   “嗯?”何钰皱眉。   “我一柱香时间便能做好。”   何钰:“……”   这是讽刺他用了两个时辰?   何钰瞪他,“你是怎么知道方子的?”   明明没告诉他,顾晏生从哪得知的?   “一闻就闻出来的东西,难道你闻不出来?”   何钰:“……来人,拿我的刀来!”   顾晏生是太医院出身,又自小受了他娘教诲,不说别的,自己便过目不忘,不仅是看到的东西,还有尝过的,闻过的,即便掺在一起,还是有些原来的气味,所以一闻便闻了出来。   这也提醒了何钰,顾晏生能闻出来,其他人自然也行,他想靠这个赚钱不太现实,方子都被人看出来了,人家自己在家也能做,何必买他的?   “你这张脸没白敷。”   “当归、桃仁、丹参、白芷、白附子。”顾晏生躺在床上,头陷进枕头里。   “有去除黑斑、细纹、松弛、衰老的作用,四季皆宜。”   “你还懂这个?”何钰吃了一惊。   “中医重调养,本就有这一块。”先将身体调养好了,面色才会好看,所以美跟中医是相连的。   “这样啊。”何钰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他,“如果我在这里面掺入其它东西,别人还能看出来吗?”   “即便看出来也做不出来。”顾晏生继续道,“分量几何?熬制时间都不知道。”   “这样啊。”   何钰这个太简单了,没有一点难度,所以一下子就被顾晏生猜出来,也没什么熬制的手段,他光是闻一下就能做出相似的。   “还是你厉害。”何钰拍拍他的肩,一脸欣慰。   他给顾晏生敷脸,是抱着无聊外加心血来潮,突然就想捉弄他一下,没成想还有这收获。   看来打进美容圈指日可待! 第66章 意料之外   现下就差收买皇后了,只要姐姐肯点头,研究配方,买卖的事交给他,姐姐负责收钱便是。   何钰又跟顾晏生聊了一会儿面膜的事,将细节敲定,他没了钱,是认真打算赚钱。   毕竟以后也要像他爹似的,养门客,死士,丫鬟家丁也不好再让府上发月例,花费都要记在他头上,自己没点赚钱的本事,谁愿意跟他?   何钰说到半程,一低头发现顾晏生又睡了过去,他这边说的吐沫星子横飞,那边居然歪头就睡?   这不是欠揍吗?   何钰撸起袖子就要给他一个枣粒,临到头来又没舍得打下去。   顾晏生脸色红润,胸膛轻微起伏,睡的安详,像孩子似的,蜷缩着身子,只露出一只手,那手攥了个瓶子。   何钰试着拉了拉瓶子,一动不动,顾晏生依旧睡的深沉。   许是真的困了。   方才已经叫醒了他一次,这回倒是真的有点不太好意思。   何钰自己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翻了翻顾晏生床头柜前的书,看了两下没看下去。   他心思不在,早不知道飞去了哪?也许在想青楼的事,也许在想面膜的事。   青楼的事他插不上手,就算帮他爹办好了,那也是他爹的,跟他不搭噶,顶多得点零花,所以他才要另寻出路,去做面膜。   除了面膜,何钰还想做一些其它的,譬如说能洗澡的手工皂,刷牙用的牙刷,洗衣服用的肥皂。   其它类似洗头水和沐浴露都有现代添加剂,他这边没有,最多做做手工皂和肥皂,有了牙刷,刷牙也方便许多。   至少不用在咬杨柳枝,杨柳枝泡在盐水里,如果嘴里有伤口,蛰的疼。   而且因为杨柳枝效果不好,每天饭前饭后要用盐水漱口,麻烦。   铜镜他也嫌看不清楚,奈何何玉的记忆没有制作方法,如果有,怎么也要试试。   手工皂何玉在国外学过,那时年轻人流行做手工,什么织毛衣,缝布娃娃,做手工皂,女孩子做过的事她都做过。   这个倒是不难,有空买来材料实验实验。   何钰自己琢磨了一下,可以开一家集围巾、面膜、牙刷、和手工皂于一体的店。   好像不太和谐。   那就开一家围巾店、面膜店、牙刷店、和手工皂店,分开卖就和谐多了。   不过这么多,需要不少银两,去哪弄?   目前为止只有姐姐有,他与姐姐合伙,一个出钱,一个出力。   何钰想的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惜他姐姐就是不回来,何钰又等了等,没等来姐姐,反而等来了周贵妃。   太监喊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周贵妃来做什么?”   那太监喊的声音太大,将刚睡着没多久的顾晏生惊醒,他手一松,何钰给的玉瓶险些掉下去。   何钰离的近,顺手接了一把,递给顾晏生。   “拿着,继续睡,不要吭声。”   周贵妃与他姐姐不合,近日又没什么交集,这时候来八成是为了顾晏生,来者不善。   “凤秀宫这是没人了吗?怎么也没人出来迎接?”   皇后不在,又将身边有资历的人带走,剩下的人不够资格,经历也少,周贵妃恰好在皇后不在的时候出现,大家登时一乱,顾不上通知其他人,连忙出来行礼。   “见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门口立了一位体态优美,面容艳丽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方锦布,擦了擦汗问,“怎么没见姐姐?可是出去了?”   门口候着的人连忙回答,“皇后娘娘去了养心殿。”   “是吗?”周贵妃由人扶着,自顾自走在凤秀宫的院里,“既然不在,那本宫进屋等着。”   宫女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不敢放人进去,两腿轻迈,爬着过去跪在她面前,“娘娘,皇后娘娘说了,屋里住了受伤的三殿下,需要清净,任何人不得打扰。”   周贵妃也不恼,“本宫正是为了三殿下而来。”   她往左边走了一步,绕开那宫女,谁料那宫女不死心,跟着往左一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娘娘不要为难。”   周贵妃面色微怒,不过她今天不是来生事的,便压下脾气耐心道,“本宫可是带着圣旨来的,谁敢拦?”   她手一招,一个低头哈腰的太监双手举起一卷明黄卷轴。   “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让开?”周贵妃身边的老嬷嬷看不下去,扬手扇了小宫女一巴掌。   那宫女只是伺候在院里的,连皇后的屋都没进过,也没见过多少主子,没什么主见,人登时便哭了,“奴婢该死,请娘娘息怒。”   周贵妃没跟她一般见识,“行了,在外面候着,本宫要去见一见三殿下。”   她前脚走进正厅,里面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下,“见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贵妃步伐不停,又去到里屋,何钰适时行礼,“见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是皇上的小舅子,不用行大礼,周贵妃见他见的少,认不出,不过这样的礼猜也能猜到。   “何公子也在啊。”周贵妃自己找了个主位坐下,“既然有人在,那就好说,本宫前几日听说萧大将军将三殿下给误伤了,特求皇上恩准,将三殿下过继到我膝下,也算补偿。”   果然来了,就是为了顾晏生。   萧琅好手段,他从萧琅手底下抢人,萧琅也不让他好过,宁肯拼着以为树立一个强敌的风险,也要让他吃个大亏。   周贵妃的父亲是太尉,执掌所有军事,顾晏生如果被过继到周贵妃膝下,等于掌握了军事支持。   如果站在正常的角度上想,萧琅绝对不会这么做。   但他跟太尉是旧识,与其便宜了其他人,不如卖个好给自己的顶头上司,反正就是不想让何钰得意,何家得逞。   萧琅,你狠!   何钰那日当着萧琅的面说出过继的事,就是觉得板上钉钉,没跑的,谁料突然出了变故。   边疆事端不断,皇上频频发怒,一直不见任何人,好不容易心情好了,第一个接见的居然是周贵妃。   姐姐去的那么早,还是来晚了,有人起的比她早,做的也比她早。   “来福,将圣旨拿来,给何公子瞧瞧。”周贵妃将衣摆折起的地方铺平,纤纤玉手上戴着金镂护指,显得颇为尊贵。   那圣旨交到何钰手上,何钰匆匆一观便懂了,皇上不见任何人,偏偏见了周贵妃,皆因周贵妃不是来给他添乱的,是来给他分忧的。   边疆那小将之所以被抓,便是她安排的,皇上龙颜大悦,周贵妃说的又言之有理,一时冲动便将顾晏生下旨过继给了她。   那这数月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   何钰看向身后的顾晏生,他为了顾晏生,明着跟萧琅作对,又差点牺牲了齐夏,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成了空?   “娘娘。”何钰将圣旨合上,还给那太监,“皇后娘娘不在,我也做不得主,何况三殿下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太医说了,一时半会挪动不了,还望娘娘海涵,容他在这暂住几日,几日后他就算不去,抬也抬进您屋。”   周贵妃被他逗笑,“都说何公子嘴甜,将明月小公主哄的合不拢嘴,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一双桃花眼望来,明目张胆的上上下下打量何钰,“既然何公子都这么说了,这个面子本宫不能不给,反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不急在一时。”   何钰当初也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还不是出了变故,只要给些时间,就是颗地球,他也能撬动喽。   周贵妃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既然姐姐不在,那我也回去了,何公子,本宫那里冷清,几个哥哥一年也来不了一回,你若是有空,不妨去我宫里坐坐。”   这句话似乎含义不浅。   何钰听出来了,额间不由自主冒出冷汗。   这个周贵妃,寂寞久了还是怎滴?如此大胆,还想老牛吃嫩草。   “恭送贵妃。”何钰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面上倒是不显,依旧笑眯眯送了周贵妃一路。   待看不到人影,才呸的吐了口口水。   不要脸!   方才扶着他的手,小拇指在他手心挠啊挠,挠的何钰差点没绷住,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发作。   这下麻烦大了,虽然送走了周贵妃,可她有圣旨在,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几乎不可扭转。   也难怪她一点不紧张,除非让皇上改口,可君无戏言,哪是那么好改的?   何钰回到里屋,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又一圈,短短的时间里他绕了十几次。   顾晏生都快被他绕晕,“你转的再快,这事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砰!   何钰突然几步上前,两手一压,撑在他肩上半寸位置,“我为了这事愁的头发都白了,你还是这副死样子,是不是觉得脱困了,不需要我了?便想甩开我?” 第67章 再生变故   顾晏生直直望进他眼里,“没有。”   “没有?”何钰冷笑,“跟了周贵妃,便能拥有军事支持,周家与许家结盟,得一家便等于得了两家,你胃口不小,想两家同吃。”   顾晏生皱眉,“你怀疑是我通知的周贵妃?”   “难道不是吗?”何钰冷笑,“萧将军那么聪明,会给自己留下你这么大的祸害?”   顾晏生的性子他知道,萧琅恐怕知道的更多,他俩是切切实实交了手,还在顾晏生手里受了挫。   似顾晏生那种人,宛如杂草一般,在任何地方都能生存,只要他不死,必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那日在景阳宫,顾晏生没有身份,也打不过萧琅,可他还是能将萧琅逼成那样。   何钰之所以几句话哄退了萧琅并不是他自己的功劳,是顾晏生。   顾晏生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竟然生生将肩上的证据消除。   没了证据,其他口头上的说辞,他也说不过顾晏生,所以才会退走,功劳主要都在顾晏生身上。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留着?还让他占据那么大的利,同时得到周家和许家的支持。   仅仅是讨厌何钰吗?   不,他是做大事的人,绝不可能意气用事。   比起何钰,更让他忌惮的是顾晏生,所以他一定会先对付顾晏生。   欲杀他后快的人突然送了个大便宜给他,可能吗?   所以何钰怀疑是顾晏生通报的。   “你想与周家许家合作,两家通吃,我偏不让你如意。”   何钰收了手,又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周贵妃既然可以为皇上分忧,难道我就不行?”   皇上之所以面见了周贵妃,没有见他姐姐,就是这点差别,他姐姐想的没那么深,那日略微一提,何钰顾及顾晏生的伤,也没怎么在意。   没成想这里面还有一个弯弯道道。   不过现在发现还不晚,周贵妃跟他一样,犯了一个大意的毛病。   “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周家是有兵,可有兵还不行,没有粮草,便是匹千里马也跑不动。”   “近日南城闹饥荒,皇上已经数次开仓济民,国库只怕也该空了,你说我们何家这时候为皇上分忧,姐姐又痛失胎儿,向他要一个孩子过继不过分吧?”   “他那么老奸巨滑,一定会将这个球踢回来,两边都不能得罪,这得罪人的活便落在你肩上。”   皇上一定会以顾晏生是人,不是东西为理由,叫顾晏生自己选。   “你说到时候你会选谁?周许两家?还是我何家?”   你不承认,我便叫你现形。   顾晏生幽幽叹口气,“看来萧将军的目的已经达到,你上了他的当。”   萧琅这招挑拨离间用的,恰到好处,何钰应当也知道,其实就算他做,结局也是一样,顾晏生还是会选择周许两家。   一个有太尉和御史为盾,一个只有丞相,两边孰轻孰重?   如果选择权在顾晏生手里,顾晏生绝对会选第一个。   所以萧琅这算是明谋,摆了一个局,叫他们往里头钻。   何钰也知道,“既然是个阴谋,那你到时选何家。”   顾晏生又不吭声了,他每次都这样,只要一遇到为难的事,干脆不说。   他不说,立场也很鲜明,他想站御史和周家。   “算我白救你了。”何钰气的肝疼,他姐姐还是不见踪影,到现在都没回,也不知有没有出事?   她刚失去孩子,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放在其它事上,又受了打击,搞不好会自寻短见。   何钰有些担心。   那边顾晏生倒是躺的稳,“我们的协议还是有效,只要我将来坐到那个位子,还是会答应你三个条件,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这是中途倒矛,你说我为什么生气?”何钰提起他语气都不好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就是因为姐姐。”何钰指着他,“我想让姐姐把你过继在膝下,这样我就好名正言顺的助你,我何家也会鼎力支持你,你看看你现在弄的,当不成外甥就要当敌人了!”   “你有没有问过我,我不想当外甥。”顾晏生突然反驳。   何钰一愣,“你不想当外甥?”   他俩同岁,当外甥矮了一截,谁愿意叫一个没比他大多少的人舅舅?   这里面好像是少考虑了一些,没有将顾晏生算进来,顾晏生是个人,自然有自己的思想。   “你真的想站周家和许家?”何钰最后问一遍。   “我不站周许两家。”顾晏生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我只是借他们的力,并不代表我要站他们那方。”   “借他们的力?”又不站他们那边,顾晏生打的什么主意?   “周家和许家是你的仇人,我过去,既能占用俩家的资源,还能给你当个内应,何乐而不为?”   既当内应又占人家的便宜?   “顾晏生,你的野心比我想的还要大,三家都想吃。”   顾晏生这是想踩着他们三家上位。   “互相利用而已。”顾晏生看他,“你敢说没有抱着这种思想?”   何钰突然哈哈大笑,“倒是我忘了,我们本来就是利用关系。”   只不过他的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人搅局,偏偏摆的又是明局,比他还要懂顾晏生,知道他一定会入局。   何钰一时气愤,没能控制好情绪,他不似顾晏生,将所有喜怒哀乐抛弃,所以在发现被背叛后激动了些,也能理解。   顾晏生那样的变态并没有几个。   “等你选了周许两家,我何家就成了笑柄,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姐姐那边你又怎么说?”何钰瞥他。   “无论怎样,我们的协议一直都在,答应你的三个条件我也会遵守,至于皇后娘娘。”顾晏生掀开被子坐在床沿,“她过继我不就是希望将来能当太后,我可以保证即便她不养我,我也会让她当上太后。”   他扶着墙站起来,“帮我的是你,你何家与我何关?”   他看出来了,何钰一直是一个人,并没有代表何家,也没有得到他爹的许诺。   “被你发现了。”他爹现在是不答应,等木已成舟,不答应也要答应,而且他有说服他爹的自信。   “除了那个齐夏,你身边一个代表你爹意愿的人都没有。”何钰才十二岁,就算再逆天,丞相也不可能完全放心。   怎么着也要找个身边信得过的人盯着,免得他吃亏或者做蠢事。   但是没有,何钰一直是一个人,齐夏是本事人,只能归类于门客,算不得他爹的亲信。   “你这个人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或许他就是看出来了,才会选择许家和周家,“就不怕周家和许家也是诓你的?”   “不会。”顾晏生自信道,“周贵妃在周家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我在何家也说得上话。”自从上次与父亲坦白之后,他做什么,父亲几乎不拦着他,还会暗中支持他。   齐夏就是个证明,他把齐夏给了何钰,正好是何钰需要的。   “那不一样。”周贵妃可以帮周家吹耳边风,皇后却不能。   皇后是执掌后宫三千佳丽的,只能大公无私,可惜偏偏遇到何蓉这样小情小爱的,达不到那个标准,久而久之丞相便放弃了。   “姐姐只是还没找准自己的定位而已。”皇后本就是替皇上分忧的,没资格得到皇上的宠爱,但姐姐不明白,卯足了劲跟其他嫔妃争宠,这就有点逾规,皇上当然不喜欢她。   “她如果少花点心思讨皇上欢心,多一点为自己想想,为何家想想,说话权只怕比周贵妃只高不低。”何家的主子少,每一个都是母亲亲生的,父亲表面风流,暗地里钟情,只娶了母亲一个。   不开枝自然不散叶,仅有的那么几个怎么也比周家许许多多得到的资源广。   可惜就差姐姐一个觉醒。   她还是没被伤透心,每次被伤后,皇上细言细语哄几句,再保障些话,又会与皇上双宿双归。   这怎么行?   当初为了保护她,全家都不要她进宫,可她偏要效仿母亲,嫁给最权威的人,然母亲有父亲护着,她呢?   何钰让顾晏生认她为母其实也是想给她一个寄托,为顾晏生操心的话,就不会再多注意皇上,偏偏又出了状况。   站在姐弟的立场上,何钰是希望她幸福,不要纠缠在尔虞我诈中,但这个世界利益至上。   趁他现在还在,还能帮上姐姐,其实希望她早日受难早日解脱,早日找到自己的定位。   只有这样她才能活的更久,现在多受点苦,以后才能活得滋润潇洒。   “写个白纸黑字,盖上你的手印,我要给姐姐一个交代。”也是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靠口头约定是没用的,有了这个相当于掌握了一份保障。   将来顾晏生当了皇上,这纸一出,他还能赖掉不成?   “好。”   顾晏生没有拒绝,他做出这个选择,就必须让何钰放心,否则谁知道他是不是两面三刀的人,这边跟何钰这样说,那边跟周许两家那样说。   做双方的间谍,也不是没有可能。   “写清楚一些,要把我帮你的,你许诺我的,都写下来。”这就是一份证据。   顾晏生要是写了,等于将自己的证据交给何钰,将来何钰反戈,这便是他的污点。 第68章 朋友之论   顾晏生丝毫犹豫都没有,不仅按照何钰的要求写下来,还交代了自己杀害八皇子的过程,“若是有一天我违背诺言,你可以把这个交给朝廷百官,他们会为你作主。”   何钰接过来看了看,面色总算好了些,“算你还有良心。”   他将纸拿在手里,没有塞进怀里,反倒从中间一撕两半,再撕四半。   顾晏生皱眉,“你干什么?”   何钰嘴角勾起,“就算留着这个又怎么样,只要你想,随便说是伪造的便能赖掉。”   顾晏生跟旁人不一样,根本抓不到他的把柄,就算有这个,他一句左手撇,这字便跟他写的不一样,到时谁信?又有谁能辨别的出?   而且就像何钰说的似的,真的想赖写一万张纸条也没用,顾晏生有太多办法反驳,说是污蔑,伪造,陷害,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种东西不好存放,放家里会被翻出来,放身上搞不好被你杀人灭口,万一掉了,那咱们两个都跑不了。”   顾晏生杀了八皇子,他便是从犯,知情不报不说,还帮着隐瞒,找人替他开脱。   “咱俩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用不着那个东西。”何钰提醒他,“你好说话我也好说话,你不好说话,我也不好说话。”   维持关系是互相的,他帮了顾晏生,顾晏生若是没有回报,那他下次就不会再帮,但是相对的,顾晏生帮回了他,那他下次还会帮回去,就那么简单。   毕竟他俩不是朋友,也不是亲人,单纯就是互相利用而已。   其实何钰还是亏了,毕竟他先下本,去帮顾晏生,而顾晏生的承诺一时半会实现不了。   其实也就是出出智力,没费多大功夫,能将顾晏生推起来,还是一口气踩着三家上位,在他的意料之外。   顾晏生的起·点很高,只要他自己再努力一把,飞的便比所有人都高。   “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何家的支持,你能跑多远。”顾晏生这步棋一走,等于彻底得罪了何家,不仅不能得到何家的支持,还有可能成为何家的敌人。   “我不要何家,有你就够了。”   现在他有何钰,便能从萧琅手中逃出来,以后呢?   只怕会越合作越默契,也越发顺风顺水。   他这话说的暧昧,自己可能没感觉,何钰倒是一愣,“你当我是什么?”   “随叫随到的男朋友吗?”   何钰跟他保持距离,“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顾晏生皱眉,“我们还没到朋友的地步吗?”   他俩几次合作,应当是到了?   司徒骏文说要想证明是不是真朋友,找朋友借些银子,他借你的话就是,不借肯定是假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果你有困难,他帮你,也是真朋友。   何钰帮过他,就是最好的证明,历来都是他帮别人,从来没人帮过他,这应该是好朋友象征才对。   难道是没找他借过钱?   顾晏生突然开口,“你有银子吗?”   ???   怎么说着说着,扯到了银子上面?   “有啊,干嘛?”何钰掏了掏身上,还有些碎银。   他腰间那块玉拿去当了,买了补品和药,剩下一些碎银,元宝还给了他,细细凑了凑,差不多十两左右。   “借给我。”   何钰更是一脸懵逼,“你要银子做什么?”   在宫里想花也花不出去,打点人也太少了,这么点钱还不够何钰买身衣服。   “你别管,借给我就是。”   何钰一脸迷茫的倒进他手心。   顾晏生双手捧着,疑惑道,“你明明肯帮我,也肯借钱给我,为什么就是不承认我是你朋友?”   这怎么又跟朋友扯上关系了?   顾晏生该不会不知道男朋友和朋友的区别吧?   何钰刚刚说的是男朋友,男朋友这个词是他从何玉记忆里搜出来的,这个时代没有,但男朋友从字面上理解,就是男性朋友的意思,顾晏生会误会也在情理之中。   “你想跟我做朋友?”既然他说的是朋友,何钰也假装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男朋友。   顾晏生点头,“我把你当朋友,你不把我当朋友,感觉自己亏了。”   “噗!”何钰喷笑,“司徒骏文想跟你做朋友你为什么没应?”   那日他与司徒骏文聊天,能听出司徒骏文对顾晏生有些好奇,如果顾晏生接纳的话,早就成朋友了。   “红烟想跟你做朋友,又为什么没应?”   红烟喜欢顾晏生,这是无须质疑的,几乎所有人都能看的出来,唯独顾晏生,他看不出来,按照正常情况成为朋友还是可以的,没有,为什么?还是顾晏生的毛病。   “你知道你为什么想跟我成为朋友吗?”何钰给他分析,“因为我对你有利用价值。”   他有利用价值,所以顾晏生想跟他交朋友,以后可以互相利用,司徒骏文和红烟不是,顾晏生跟他俩相处,只有他利用别人,没有别人利用他。   也玩不过他。   所以他更喜欢何钰。   这个很简单,就像游戏玩家似的,大神接触菜鸟真的非常简单,稍微说句话,菜鸟便激动的不得了,但是菜鸟去接触大神,也许做了许多,大神也不一定记得住他。   如果顾晏生就是那个大神玩家,他身边都是菜鸟玩家,所以他们没有共同话题,也玩不到一块去。   直到有一天,顾晏生这个大神玩家,遇到了另一个大神玩家何钰,他俩比斗数次,不赢不输,配合默契,七进七出合作愉快。   因为玩的舒坦,顾晏生这个大神玩家想勾搭另一个大神玩家何钰,以后可以继续玩。   但何钰拒绝了他,一次也就算了,两次顾晏生有些不理解。   “朋友难道不就是互相利用,你帮我,我帮你吗?”   “你看你看。”何钰指着他,“露馅了吧?”   朋友如果都是这样的关系,那么一旦另一个人混的不好,譬如何钰从大神级别掉到小神去,顾晏生还是大神,顾晏生就会抛弃他,去找别的大神玩家。   “朋友是互相帮助不假,不过是不求回报的。”他指指自己,又指指顾晏生,“我们俩是利用关系,如果我帮你,你没有帮回来,就没有下次了,但是朋友是我帮了你,你不帮回来也成,我帮你是我自愿的,不求回报。”   何钰小课堂展开,一发不可收拾,又叨逼了半天,将亲情关系,朋友关系,利益关系,一一说了个遍。   顾晏生认真听着,“这么说朋友比利益关系高一等级?”   “深,是感情比利益关系深。”何钰纠正他。   顾晏生的三观和价值观,偏到了沟沟里去,纠正不易。   “那我们做了朋友岂不是感情更深?”顾晏生对做朋友非常执着。   大概因为他从来没有朋友,何钰又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从小到大,即便是利用关系,也是他先吃亏帮别人,或者就像他跟红烟的关系,他帮红烟报仇,顺便达成自己的目的。   都是他帮别人,他先出手,帮过之后别人才会帮回来,有些干脆不认账,需要他掌握了把柄才肯还回来。   但何钰很奇怪,他居然愿意吃亏,先帮别人,求的回报也是虚无缥缈的那种,几乎算是无偿帮忙。   毕竟世事无常,什么时候死,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自己都不知道。   他从来没帮过何钰,何钰却不计较,先帮他,这点区别对顾晏生来说就像打破了往日常规似的,影响很大。   “又错了,是先有感情才能成为朋友。”顾晏生在这方面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何钰随便图两笔他也相信。   顾晏生眉头锁紧,“这个太难了。”   何钰翻个白眼,“一点都不难。”   顾晏生没有用心交而已,所以他觉得难,何钰想跟他一点一点的掰,又嫌麻烦,“算了,你还是多去交几个朋友吧,什么时候有经验了,什么时候再过来找我。”   “一个都已经这么难了还要交几个?”顾晏生摇摇头,“算了,这个朋友我不交了。”   何钰:“……”   活该你没朋友。   他一个没朋友的人,难得那么正经指教另一个没朋友的人,几乎将自己这些年如何凭本事交不着朋友的经验都告诉了顾晏生,结果顾晏生居然没有用在实际上,可惜啊。   “说起来奇怪。”何钰放弃跟顾晏生扯朋友的事上,担心起了另一件事,“为什么姐姐还没回来?”   皇后天还没亮便早早的去了养心殿,就是希望在皇上还没上朝之前堵住皇上,将顾晏生的事敲定,但是现在都快晌午了,居然还没回来。   周贵妃走后何钰叫人去找过,有些回来说没找到,有些说去了慈宁宫,慈宁宫是皇太后住的地方,姐姐去那里做什么? 第69章 压力好大   何蓉运气不好,她起的早,别人起的更早,刚到养心殿,还未进去,便与周贵妃撞了个正着,一个朝外走,一个朝里进。   周贵妃临走前笑容意义不明,盯着她的眼神带着不怀好意,看笑话似的。   何蓉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果然她进去后刚一张嘴,皇上便是一顿,问她今个怎么了?怎么都来找他过继三皇子。   何蓉心中不好的预感应验,周贵妃比她先来一步得到皇上的圣旨,已经过继了三殿下。   情急之下她便想立即回去,刚转身又折了回来。   她想起了何钰说的三足鼎立,君无戏言,她就这么回去也是于事无补,不如要点补偿。   如果何钰说的是真的,周贵妃有了三殿下,她身子又好了,便没有理由再揽着凤印。   何蓉冷静自持,将种种厉害关系都说了出来,只道贵妃揽凤印,是越轨之举,且那日她与贵妃相遇,贵妃竟叫弟弟为小公子。   旁人叫也罢了,周贵妃叫便不妥了。   她是皇后,弟弟便是皇上的小舅子,叫一声国舅不为过,今日贵妃连自家人都拎不清,他日国宴上尽是些他国使臣,周贵妃若是再来这出,丢脸岂不丢到千里之外去?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果然说的皇上面上犹豫,没多久大笔一挥,写了圣旨叫周贵妃将凤印还给皇后。   毕竟也没有理由不还,那日的借口是皇后怀孕,不利打理后宫,便暂交给周贵妃,现下人都好了,再不还只会惹人猜忌,皇后也会心凉。   离上朝时间还有些许,皇上便留皇后坐了坐,道将凤印交给别人,是怕累坏了皇后的身子。   皇后表面听着,心里冷笑,如果钰儿说的三足鼎立是正确的,那么皇上将她的孩子打掉必然也是真的。   表面说是心疼她,实际上收了她的凤印,是为了打压何家,给站何家的人敲一个警钟。   能给皇后凤印,也能撤了皇后的凤印,能让何家在朝上为非作歹,也能顷刻间弄死。   全凭他一句话。   以前她不懂那些弯弯道道,一进宫便是凤命,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的对手便是周家与许家,刚上位皇后时也处处遇到阻碍。   那些个妃子个个人老成精,面上一说,私底下又是二做,再加上有太后压着,何蓉卯足了劲也无法出头。   其实她在后宫也不是没有长进,但经验这个东西,只有吃多了亏才能慢慢上去,并不是马车,嗖的一下就跑出老远。   何蓉在家里是长女,又有母亲亲自带着身边,母亲一向宠她,要什么给什么,都不用宅斗。   家中的庶出也都老实本分,不敢逾越半分,同是嫡出的姐妹感情很好,掏了心窝子对待都不够,哪用的着斗来斗去。   不斗自然不懂,她刚来皇宫吃了不少亏,每次委屈便写信给母亲,母亲也是个白甜,被父亲护的什么都不知道,俩人便一起哭,一起抱怨。   找皇上,皇上不行便找太后,实在不行找他爹,久而久之三个都被她烦的索性置之不理,叫她自个儿悟去。   她越悟越偏,只觉得是父亲放弃她,皇上不爱她,太后故意刁难她,其实仔细想想,还是她自个儿的问题居多。   一把巴掌拍不响,那些个小事大事自己都处理不好,动不动便委屈的不行,哭哭啼啼最是惹人烦。   何蓉现在成熟了不少,也知道有自己的原因,但不愿意先低头,只能这么拧着。   她因为孩子的事,见皇上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一拖再拖便是不想见,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除了方才要凤印的时候张了张嘴,其它便干脆闭口不谈。   皇上说,便应几句,不说就这么尴尬着,气氛诡异。   皇上也感觉到了,没聊多久便叫她回去,她惦记着过继的事,路上走的匆忙,谁料恰好遇到太后,太后以她不顾皇家威严为由,带回慈宁宫调教。   一连叫人抱来数本历来皇后的书叫她看。   说是前代皇后如何如何贤德,前任的前任皇后又是如何如何善解人意,就连太后也是当过皇后的人,再看看她,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何蓉倒是没以前那么怨太后,被罚了也只是跪着细细看书。   想差人回宫告诉何钰一声,奈何太后盯的紧,怕她又通风报信,叫来皇上撑腰,或者干脆出宫搬她爹的救兵。   这事也没少发生,何蓉总觉得自己被偏待,太后不喜欢她,刻意为难她之类的。   其实是想多了,她是太后指名道姓要当皇后的,原想培养她,谁料她自己不争气,但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冷一段时间,再找机会说于她听。   何蓉听不得数落,太后只能打感情牌。   “哀家与你外婆姐妹相称,你的事便是哀家的事,你也别怨哀家骂你打你,若是旁人,哀家才懒得管。”她对何蓉是严了些,毕竟是一国之母,皇上也是她的亲儿子,皇后自然要争气些。   “哀家也曾当过皇后,知道你的苦,但你该做的还是要做,既不得我儿喜欢,便多花点功夫,立立权威,叫那些嫔妃贵仪敬你怕你,以后哭哭啼啼有损皇威的事切莫再做。”   何蓉轻伏下身子道,“母后教训的是。”   “你也老大不小了,在这后宫数年,半点长进也无,被那周氏徐氏压的抬不起头,叫哀家怎么说你呢?”皇后也算有太后撑腰,奈何自己作,将关系弄僵。   太后又与常人不同,她对皇后好,对嫔妃也好,一视同仁,都是皇上的妻子,她的儿媳。   谁更讨她欢心,她便喜欢谁。   何蓉刚来时也不是这样的,那时还是黄花大闺女,太后便时常接她进宫,一口一个姨婆叫的亲密,何蓉也懂事,时常带些新鲜玩意进宫,逗太后开心。   谁料进了宫后便全变了,原先只是个后辈,还无所谓,进宫后便是她的儿媳,又是一国之母,太后自然要求严格,何蓉自小被娇宠惯了,连她母亲都没怎么说过她。   太后又不给她留面子,当着众人的面叫她跪着,时不时数落她两句。   她不服便反驳,越反驳太后越恼怒,最后把关系闹成两不相见的地步。   今个太后见她又是风风火火,一点皇家威严也无,气不打一处来,便想教训教训她,谁料跪了一个多时辰,皇后竟连半句话也没说。   莫不是冷了一段时间,真的自个儿想通了?   “年前哀家叫你自个儿悟,可悟到了什么?”太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   年前何蓉与另一个妃子争执,那妃子得皇上喜欢,任性将她送的玉随意处置,还摔成了两瓣,分明便是不给她面子。   她便也为难那妃子,结果那妃子告状告到太后跟前,太后维护了那妃子,何蓉更觉委屈。   太后便叫她回去后自个儿悟,什么时候悟出来了,什么时候找她。   何蓉低下头,“母后说的对,人终有一老,靠美色是留不住皇上的,唯有大度贤德,替皇上分忧,将这后宫打理的妥妥当当,上下齐容,才能不辜负母后的一片心意,对得起头上的凤钗。”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不枉哀家费了那么多功夫,总算是有些长进了。”   何蓉有些羞愧。   这些话其实父亲对她说过,母亲也对她说过,弟弟也曾经说过一样的,奈何她那时如何也想不通,一心一意觉得只要讨得皇上欢心,她的地位才能坐稳。   原来靠男人是靠不住的,尤其是一个拥有数位妻子的男人。   比她年轻的,花数多的,这后宫还少吗?   太后身为过来人,还能欺骗她不成?   在这后宫多年,皇上叫她心凉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本就靠不住,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也罢,既然大家都希望她抛弃儿女私情,做一个端庄大气的皇后,那便如了她们的意。   反正她是皇后,只要守住了后位,将来无论谁当皇上,都要喊她一声太后,只是没有过继过来,亲自带在身边喂养的亲而已。   其实顾晏生这么大了,即便当了皇上,于她还是不亲。   她本不想认,只不过为了安钰儿的心,才答应下来。   但钰儿说的也没错,是要过继一个孩子,亲自带在身边喂养,一来分心,二来以后也可以为了皇位争一把。   人选肯定不能是顾晏生,最少也要在不懂事之前,顾晏生太懂事了,什么都懂,而且看她的眼神带着通透,似乎比她知道的还多。   这样的孩子怎么养?   钰儿说他缺爱,只要对他好一点,便能收到千倍百倍的回报,但是——根本聊不下去,也说不到一块去。   顾晏生比她还像大人,比她还成熟,她想喊生儿,那话到了嘴边,迟迟说不出去。   压力好大。 第70章 因为什么   顾晏生一直都是那副死样子,见何钰时是的,见萧琅时是,见皇后时自然也是。   如果用心跳频率来衡量区别,也许差了一张纸那么点的距离。   那日何钰摸他的心跳,都快死了,还是稳如泰山。   可这不就是顾晏生吗?   那个将懦弱,胆怯,害怕,犹豫等等所有不好的情绪通通抛弃的人。   每做错一件事,他都要给自己教训,这样下次才不会再犯,已经这样好几年,才慢慢形成现在这样的性格。   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只懂得用利益计算得与失。   萧琅的明谋很成功,尽管他们达成了新协议,可心中的隔阂还在,何钰与顾晏生已经不再说话,各干各的事。   顾晏生在屋里看书,何钰倚在房梁上,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凤秀宫,如果姐姐回来,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屋外冷,房梁更是聚集了所有冷风,奈何何钰裹得严实,他瘦,里三层,外三层,再加一个狐裘,看起来还是消瘦。   冷风刮的再猛,也治不住他,何钰依旧稳坐如山。   他等啊等,没等来姐姐,反而等来了顾晏生,许是躺累了,起来走走,又顺便找了找何钰的踪迹。   他俩之间的气氛已经尴尬到不忍直视的地步,顾晏生愣是没察觉,依旧像平常一样,跟他说话,交谈,还说要做朋友,现在又出来找他。   实在是神奇的人。   何钰双手拢在袖子里,稳坐房梁,不动如山。   旁边是雪,他抓了一把,揉成一团,砰的一声砸中顾晏生。   顾晏生正好回头,那雪球掉进他脖间,从衣襟里落入胸口,他也不觉得冷,抖了抖没当回事。   “你为什么砸我?”   “那你为什么找我?”何钰反问。   “我看你好久没回来,出来瞧瞧你出事没?”   “乌鸦嘴。”何钰又砸了一个过去,这回顾晏生有防备,一歪头,那雪球砸进雪地里。   他顺着陷进雪里的白球往上看,何钰坐在房梁上,头戴玉冠,长长的发带随风飘荡。   那发带绣了流云线,末端是两只仙鹤,绣娘手上功夫不错,绣的精致好看,与何钰的狐裘同色同花纹。   何钰喜欢穿狐裘,披风和斗篷,既显招摇,又暖和。   毕竟出来办事多数人看的还是身份地位,穿的好说明身份地位不一般,可以少费些功夫。   比方上同一件事,他穿素衣去请人,人家可能会将他拒之门外,但他穿的好,戴的好,别人也许会犹豫,万一无形中得罪一个贵人怎么办?   所以出门在外穿戴整齐,想做什么,事半功倍。   何钰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主,一直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他喜欢穿狐裘,里面配色乱一些没关系,看不到。   今天的狐裘是黑色的,花纹是彩色的,分外明显,那狐裘大了些,能将他里里外外裹住,白色毛领,黑色暗带,外面挂了两个红色麦穗,骚包的紧。   “上来。”何钰冲他勾勾手。   他长的俊俏,小脸粉白,丹凤眼勾人,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一举一动都带着意气风发。   顾晏生提起下摆,朝这边走来,那屋后有楼梯,上面还留着何钰爬过的痕迹。   何钰回身看他,不小心碰到脖间的如意锁,那锁挂在项圈上,周围配了些玉器,撞在一起响起叮叮当当的悦耳音。   顾晏生盯着那项链看了又看。   何钰举起项链,“想要?”   顾晏生张张嘴,刚想说话,何钰又道,“想要也不给你。”   他放下项链,塞进狐裘里,“这是我娘亲手给我戴的。”   这个如意锁,前面是如意,后面是长命,其实既是如意锁,又是长命锁的意思。   何钰小时候中过一次毒,险些便死了,虽然后面救回来,不过他娘还是不放心,花大价钱给他求了一个,可保平安,不叫他摘。   其实何钰不信这个,他娘不在时他还是会摘下来,换其它的戴,绝对不在一颗树上吊死。   “你娘对你真好。”   总能听到何钰说,我娘给我做的衣服,我娘给我纳的鞋,我娘亲手给我做的饭,很多很多。   何钰真幸运,有个这么好的娘。   其实他也不差,他娘不打他,不骂他,不寻着机会杀他的时候也挺好的。   会穿他做的衣服,踩他做的鞋,吃他做的饭。   他娘的情况特殊,大多数都是顾晏生照顾他娘,他娘从来没照顾过他,他娘连稀饭都不会煮。   “你如果认我姐姐为母,我姐姐也会这么对你。”何钰提醒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姐姐失去了好几个孩子,对孩子有一种执念,没认顾晏生之前便想着了解顾晏生的喜好,还问他顾晏生多大,身高多少,她想给顾晏生做身衣服。   她已经做好了接纳顾晏生的准备,连如何相处吵架了怎么办都想到了。   吵架了就让何钰扮黑脸,她扮红脸,一唱一和拿下顾晏生。   事实上完全是瞎操心,顾晏生非常好对付,他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会自己藏在心里,当时应下来,事后再自己消化。   譬如刚受伤那两天,需要人扶着,不能压着伤口,也不能躺着,他不喜欢跟人接触,还有一些微微的洁癖和强迫症,但也忍了下来,没有发作,等他俩走了才将人挥走。   何钰和皇后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质问宫女们,打发她们继续伺候顾晏生,当时顾晏生还是没说话,转头就挥走。   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懂事,知道是为自己好,所以留了个面子?   反正无论是那一种,都证明他很好养,至少不会难相处。   “你姐姐只比我大了几岁。”   果然是因为这个?   年龄确实是个问题,叫姐弟或许还能接受,叫母亲,何蓉自己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他。   而且他忠于自己的母亲,何钰是知道的,人都死了,还放在自己屋里,整日陪伴。   当活时对待。   何钰也没说错,顾晏生就是缺爱,对他好一点,便能收到千倍百倍的回报,前提是走进他的心里。   这一条非常难。   “你姐姐似乎很怕我。”   他见过的人形形色色,些许暗藏的情绪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皇后在勉强自己,硬着头皮问他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以后就把这里当家之类的话。   都是表面客气,达不到心里。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接纳不了顾晏生。   何蓉是缺一个孩子,对孩子也很执念,但绝对不是顾晏生,他俩性格不合,各方面都融洽不到一块去。   “你那日浑身是血,胸口还有个血洞,别说是姐姐,就连我也被吓到了。”何钰还在努力说服他。   顾晏生做了他外甥,一来,亲上加亲,二来,像他这样的,只能当朋友,不能当敌人,否则没两年他就会爬起来,站在比其他人都高的位置,到时秋后算账,一个都跑不了。   “但是你真。”   皇后对他的态度像假的,何钰像真的,何钰与他相处时也全无障碍,说话自然,动作亲切,丝毫没有别扭感。   “你赶紧一脚踩空掉下去吧。”   何钰指了指瓦片,“掉下去一了百了。”   他还是觉得顾晏生在推辞,不愿意接纳他姐。   大抵还是觉得母亲是唯一的,即便为了利益,也不肯妥协。   他是利益至上,可有时候也会有触及底线的时候,比如他的母亲。   虽然待他不好,打他骂他,可那才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在他心里的地位是神圣的。   “说这么多都是借口,你还不是认了周贵妃为母?”说好年龄小,怕他,母亲地位神圣云云,难道周贵妃年龄就不小,不怕他?做的就不是他母亲了?   “我可以骗周贵妃,但是不能骗你姐姐。”   房梁陡峭,尽是些瓦片,积了些雪,又滑又不好走,但顾晏生却踩的很稳,不紧不慢走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下,扫了扫雪坐下去。   何钰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明他姐姐是特殊的?   在顾晏生心里留了个位置。   “你该不会喜欢上我姐姐了吧?”有这个可能,不愿意认他姐,还找了各种理由,不想当外甥,那就是想当他姐夫了?   顾晏生面上露出困惑,“皇后娘娘是父皇的妻子,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他这话语气波澜不惊,没有起伏,反驳的不快,但也不慢,与他平时无异,说明确实对皇后无意。   不是喜欢他姐姐,那是为什么拒绝?   何钰如何都想不通,但好像又能理解顾晏生,理解了顾晏生,他自己的计划便达不成,只能听之任之,看看情况。   顾晏生坐的久了,衣物又湿又潮,何钰表情玩味的露出屁股底下的坐垫,分顾晏生一半。   他可不会那么傻,直接坐在雪上,方才不提醒顾晏生,也不拿出来,就是想看他笑话。   活该坐一屁股。 第71章 深藏功名   顾晏生也没拒绝,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跟何钰挤一个坐垫。   那坐垫小,而且是圆的,方才何钰一个人坐都能藏在下面看不到,更何况两个人。   俩人背靠背才能坐下,何钰坐前面,顾晏生坐后面,紧紧挨着背,也没用避嫌。   顾晏生以为何钰是男的,无所谓,何钰觉得他还小,不说没有心思,就算有心事也做不了什么。   “什么时候走?”何钰打破平静。   他问的是顾晏生什么时候搬出去,认周贵妃为母。   “再坐一会儿。”顾晏生回答的干脆。   何钰捏了一个雪球,让它自己顺着屋檐滚下去,“也好,省的姐姐瞧见你伤心。”   顾晏生心里已经有数,即便他争他抢,顾晏生还是会选择周贵妃,既然如此,不如成全他,反正何钰的目的已经达到。   无论顾晏生认不认他姐姐为母,将来都是皇太后,保她位子坐稳。   何钰的三个条件也是,只要他登基,都作数,而且他身边还有红烟,红烟一个人证,他一个,两个人还干不倒顾晏生一个?   前提是顾晏生背信弃义,将自己的承诺当玩笑,不予兑现。   他不会的,何钰看人还算准,本能觉得顾晏生不是那种人。   最主要的是,等他登基,那三个条件就会变得无足轻重,能随便兑现的为什么要赖?   就像何钰,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为什么要伤和气?亦或者杀人?   何钰突然想起来一个人,那个被他利用,用来污蔑萧琅的女人。   算算日子,也快生了。   是该把剩下的钱给她,叫她远走高飞,过上清净日子,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虽然他的计划并没有成功,不过既然承诺下来,就该兑现。   “对了,你那个配方我用了,要是赚到了钱,分你两成。”何钰又捏了一个雪球,反正无聊,叫它顺着屋檐往下滚,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就两成吗?”顾晏生问。   “就动动嘴皮子你还想要多少?”何钰给他数,“制作成本要不要钱?打通关系要不要钱?买个店铺要不要钱?什么都要钱,两成已经便宜你了。”   他打算等他姐姐回来,瞧瞧她的状态,还好就走,不好就留下来开导她,至于本钱,他姐是没有希望了,正逢打击,不好开口要钱。   “你真的打算做哪个?”   顾晏生直了直腰,何钰这边也受了影响。   “百业商为贱,行商会被人看不起。”   “做个幕后而已,难道真以为我会抛头露面?”他早就考虑到了这层,真要开的话找个能管事的,账交到管家,管家再交给他。   反正他钱够花就行,只要不亏,能补贴他自己,没什么要求。   家里不用他操心,主要还是他自己。   “应付得来吗?”   “应付不来也要应付。”何钰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赶鸭子上架,多来几次就好了。   “如果真的应付不来,可以找我帮忙。”那时他也是皇子,又有周许两家撑腰,说的话也算有分量,帮一帮何钰还是可以的。   “你就不能自己看吗?瞧我应付不来,主动过来帮忙,别搞得我好像求你似的。”何钰毫不客气。   他也算是救了顾晏生一命,顾晏生能从萧琅手下脱逃,何钰有一半的功劳。   另一半才是顾晏生自己应付的,譬如何钰去救齐夏,那天下午刑部尚书和昌平王又来了一次,问他为什么要伪装身份。   他说是怕怀疑到他,因为八皇子死前曾欺负过他,而他也会左右手使剑,恰好年龄也对称,所以担心被连累,索性金蝉脱壳,冒用叶生的身份。   叶生不会武功,更不会双手使剑,人也死了,死无对证,用他的身份恰到好处。   而且他从冷宫里出来,坏了规矩,如果说了实话,又是一罪。   将这事糊弄过去,又有皇后帮衬,马上周许两家大腿也会到位,更无人敢查到他身上,这事才算彻底的完。   “我的错。”顾晏生轻笑,“若是有一天你应付不了了,不用找我,我自己去找你。”   何钰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他这一会儿的时间,滚了三个雪球,排成一溜,嗖嗖几声滚了下去,原本以为会跟前头那几个一样顺利,谁料底下突然响起几声惊叫。   他姐的声音传来,“是谁丢的雪球,给我下来!”   何钰一惊,立马栽赃陷害,“姐姐,是顾晏生丢的。”   皇后退后几步,一眼瞧见屋顶的两个人,“当我瞎吗?都给我下来!”   何钰坐在前头,顾晏生在背面,要丢也是丢背面,这雪球铁定是何钰丢的。   何钰眨眨眼,悻悻答应,与顾晏生对视一眼,灰溜溜下来,被他姐指着鼻子数落。   “多大的人了,还玩那些小把戏,你当你还是小时候吗?”   何钰小时候也是上房揭瓦的主,家里的小霸王,没人制得住,除了他爹,后来才慢慢懂事,还以为性子改了,没成想只是藏的深了。   “敢做不敢当,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   当然不是了。   何钰在心里反驳。   “你说你啊,上面那么多雪,要是脚滑掉下来怎么办?”   “不会的,我有分寸。”何钰嬉皮笑脸,企图蒙混过关。   “你有鬼的分寸。”皇后难得说粗话,“说吧,好端端的爬那么高做甚?”   何钰连忙解释,“其实是有些担心姐姐,那个位置只要姐姐回来,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他派出的人差不多也都回来,说辞大多一样,说是皇后去了慈宁宫,去慈宁宫何钰倒不担心有危险,最多受些罚,怕就怕姐姐回来后想不开。   本就受了打击,再挨两句骂,心中积怨多了,难免会想偏。   “太后可有为难姐姐?”何钰帮着何蓉抚掉头上身上的雪。   “那倒没有。”皇后没有说实话,“其实用不着担心姐姐,姐姐又不是小孩子,还能寻短见不成?”   何钰有些摸不着,姐姐莫不是还不知道顾晏生被周贵妃截胡的事?   “姐姐……”   “不用说了。”何蓉看了一眼他身旁的顾晏生,“我什么都知道。”   “那……”   “虽然晚了一步,不过姐姐也不是没有收获。”皇后又打断了他的话,“姐姐将凤印要了回来。”   “是吗?”难怪姐姐脸上没有半分伤心,“虽说三殿下没有认成,不过姐姐有了凤印,还是这后宫之主。”   其实认不成也好,若是认成了,皇上八成以为他们何家有异心,弄不好先对付他们。   周家与许家联手,本就势大,现下又认下顾晏生,一时风头无两,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皇上一定会壮大何家,来打压那两家。   接下来一段时间,何家的前途,姐姐的生活都会好过许多。   何钰可以安心回去开发面膜,做手工皂,再卖卖围巾,好好捞一笔银子。   “对了姐姐,钰儿月前寻到一个秘方,有美容养颜的作用,姐姐要不要试试?”何钰开始了安利,“就这玩意。”   他从怀里掏出玉瓶,“这里面有三张面巾,拿出来敷在脸上,半柱香时间揭下来,到时肌肤水嫩光滑,吹弹可破。”   皇后不信,“有这么神奇?”   “姐姐试试就知道了。”何钰也不解释,“若是用的好,再找我要,实话不怕告诉姐姐,钰儿打算明早回去专做这个拿出去卖。”   “靠不靠谱?”皇后有些担忧。   “靠谱的。”   何钰扶着姐姐进屋,说了小半个钟头,又叫她试了一下,期间顾晏生过来告别,他俩絮叨两句顾晏生便走了,何钰怕勾起姐姐伤心,连忙拉着姐姐商量投资的事。   皇后用过那面膜,确实觉得不错,脸上水了许多,摸着看着都不一样,“这法子好,快告诉姐姐秘法?”   何钰也不藏私,当场给她做了一遍,第一回 没用顾晏生说的药材,第二遍加了些,又找人闻了闻,都说闻不出才放心,欢欢喜喜记下方子。   给了她姐姐一份,一份自己留着,生产需要这东西,其实顾晏生只说了原料,没说先后顺序,也没说用料多少,何钰都是自己摸索的,他回去后打算改进一下。   皇后也很期待,叫他琢磨好后再将方子寄来,还从床下的匣子里拿出几件不常戴的珍珠翡翠。   都是皇上赏的,有时是她受了委屈,皇上安抚她,有时是她帮皇上分忧,皇上奖赏她。   她在宫中也不少年,每次怀孕皇上会大把大把的往宫里送东西,孩子掉了,又是大把大把的送东西,她这里别的不多,就这些玩意儿多。   给了何钰好些件,自己还有小半匣子,在宫中用不着这些,不如拿去给何钰施展拳脚,男儿大了,处处都是钱财。   “姐姐放心,钰儿一定将生意做大,十倍百倍的还给姐姐。”实话实说,何钰被感动了。   他现在有点明白顾晏生的感受,在最无助的时候,别人的帮忙就像岸边的救命草。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说的果然有些道理,也难怪顾晏生想跟他做朋友,他都想娶了姐姐算了。   当然前提是俩人不是亲生的,那是不可能的,姐姐像极了母亲,何钰也像他爹,一眼便能看出是亲生的。   “姐姐,天色不早了,你累了一天,早些休息,我也准备准备,现在就迫不及待想把生意敲定。”何钰想马上出宫,找人生产面膜,再买个店铺,装修一下好开业。   “急什么,吃过晚饭再说。”皇后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是不差这一时半会,不过何钰心急,想早点办好,早点轻松,他好进学。   马上快开学了,再不准备好,到了书苑只有过年过节沐休才能回来,到时生意便泡了汤,又要拖一阵子。   可这饭确实要吃,即便他回去了也要吃,不如留在这里,陪陪姐姐,观察一下姐姐是不是真的释怀。   如果还没有,再留两日,生意不着急,人才是最重要的。   何钰一直留到第二天清晨,确定姐姐无恙,还有一种心落到地的轻松感,便放下心来,马不停蹄的出宫,直接在路上看起了店铺。   他有了钱,腰包很鼓,说话也有底气,看中了店铺便进去出价要买。   第一家说是祖上传的,如何也不买。第二家狮子大张口,何钰这店铺还没开张,一锭银子都没赚,钱要省着花,不愿意铺张浪费,也没买。   到了第三家,位置是挺好,可惜装修差了些,若是买下了所有地方都要修一遍。   又要花大笔的银子,何钰舍不得。   他又看了几家,有人嘲笑他毛头小子,也想买铺子?也有人好言好语的说话,一到谈价格的时候便仗着他年纪小,想宰他。   何钰放不下面子还价,也不知如何还价,价格不合适,他便走人,准备回去与管家商量商量,由管家出面。   何府的大事小事皆有管家打理,这方面管家有经验,不过何钰开店,还需再请一个管事,帮他管店管小厮。   何钰回去后先去问了管家,可有认识的人,最好是能信任的,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管家居然还真的认识一人。   原先也是个小老板,自己开了家铺子,后来时运不济,赶上当地恶霸称雄,每月赚的银子都被搜去,官府又不管,无奈只能卖了店铺出来投奔他。   “小少爷,你若是真的有兴趣开铺子,老奴做主,将人请来,您先看看如何。”管家建议道。   何钰点点头,“劳烦福伯了。”   有人能代劳,自然是好的,省劲,福伯伺候了何家三代,他介绍的人也放心。   何钰辞别管家,风风火火回了自己房间,叫上元宝,帮他想日常能用得上的东西。   譬如说衣架,晾衣架,衣架其实是有的,不过是那种大型衣架,占地方,一个屋里最多只能搁一件,挂上待穿的衣服,防有皱痕。   现代为什么要发明衣架,就是防皱。   何钰这个时代衣服都是压在箱底,需要穿时再拿出来晒晒,烫一遍,最后挂起来,第二天清早穿。   如此一来若是第二天天气变化太大,便穿不上,再换其它的已经稍晚,还需重新进行昨晚的步骤。   如果不压在箱底,全都挂在衣服上,岂不是省了好些劲?   何钰说做便做,马上叫人去请木工,他画样纸,做一种比现代稍大稍宽的衣架,稍微改良了些,有双层,底下可挂下衣,上面挂上衣,再披外衣,一个衣架便能挂一套。   柜子也叫人做了个有挂衣杆的那种,配套也省空间。   他这边动静太大,惊动了母亲,由人扶着,过来瞧他做什么?   何钰起初不知道,元宝提醒他才发现母亲在旁看着。   “母亲怎么来了?”何钰连忙放下笔,过去迎接。   安语嫣四处瞧了瞧,“钰儿这是做什么?”   何钰解释,“最近四处寻了些新鲜玩意儿,觉得不错,想实验一番,若是成功了,便拿去卖,也好补贴家用。”   安语嫣皱眉,“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何钰随意拉了一条围巾,是用锦布做的,“娘上次说冬日里刮的风大,冻的鼻子都红了,儿子便想出一个办法。”   他把围巾围在安语嫣的脖间,绕了两圈,将安语嫣的半张脸遮住,“这样是不是就冻不着了?”   安语嫣惊喜道,“是哦。”   她摸了摸锦布,又觉得不妥,“太另类了,不行不行,会被人笑话。”   “不会的,信我。”何钰自己也拿一条,“大不了我陪母亲一起戴,怕什么。”   安语嫣还是摇头,“丑……”   何钰无语,没想到他娘还挺爱美,“不丑,好看。”   其实是有些丑,毕竟跟现代的围巾不一样,现代的围巾是用机器做出来的,整齐划一,他这个是用手工缝制,刚让丫鬟赶出来的,效果确实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冻坏了脸蛋和鼻子,那才丑呢。”现代人都围围巾,搭配好了才好看。   何钰这个时代胜在手巧,因为没有机器,一针一线都是自己来,布料是自己做的,刺绣也是自己绣的,现代人如何也达不到这个层次,当然现代也有一些是他这个时代达不到的,譬如洗发水,沐浴露,何钰便想不通,是如何做的?   只能说各有各的优势。   “反正娘一年到头也出去不了几次,也就丑几天而已,怕什么。”何钰试图说服他娘。   安语嫣有些心动,“那我试试?”   “嗯。”何钰安利成功,又开始新的安利,将衣架,晒衣杆,面膜,手工皂都与他娘说了一遍。   安语嫣有些吃惊,“钰儿,你这些都是哪弄来的玩意儿?”   “从四面八方搜集而来的。”   何钰没有说实话,也没说自己得了一份现代的记忆,里面有许多这个世界没有的文化。   他低调,深藏功与名。 第72章 又见晏生   “娘放心,都是正经来路。”何钰将刚做好的东西每样给他娘打包一件。   还告诉了她用途,“面膜将脸洗干净了敷在脸上,手工皂洗脸洗头洗澡都行。”   再也不用只用皂角了,皂角用起来不方便,还不容易化,会沾在头发上,洗不干净。   那手工皂方方正正,手掌那么大,安语嫣拿在手里,有些发愁,“这也太大了?”   而且这个东西滑,一次也用不完,再用会脏,何钰自己也用过,知道知道缺点。   现代有瓶装的洗脸奶洗发水沐浴露就是怕脏。   他坐下仔细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何玉看过的电视,电视上说古代人都是用澡豆,搓的细小一些,一次取一颗,一颗可用完,这样就不会浪费,也不会脏。   说起来现代人都说古代人用澡豆,为什么他们古代人没用?   许是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又或者没往那方面想,如果真的有现代,现代以前的都被他们定为古代,何钰这是多少年前的古代,他也不清楚。   反正何玉记忆里的很多东西和习俗,就连文字都跟他这个时代不一样。   他这里真的没有澡豆,用的也不是正楷字,说的话也与现代天差地别。   好在何钰得了何玉的记忆,有些东西就像从幼儿开始学起似的,自然而然就懂,否则何玉那儿的东西他一个都看不懂,也听不懂。   澡豆他是不会做的,何玉也没用配方,只能自己摸索,或者干脆有机会问一问顾晏生,有没有法子做出相似的?   实在不行干脆直接将手工皂揉小了,凑合一下。   总归效果是一样的,只是大小而已。   何钰很随便的搞搞他的手工皂,缺了一味现代的东西,叫什么氢氧化钠的,听不懂,只知道好像是一个植物里提取出来的,何玉买的成品,到何钰这里就成了未解之谜。   做出来的卖相没有何玉的好,效果也不如何玉的,凑合着用。   何钰主要还是想发展面膜,这个是真的有用,立马就能看到效果。   许是对何钰开铺子的事上心,管家很快带了个人过来,叫荣信,姓李,站在一边观望。   安语嫣瞧见了,也不碍事,主动退让,把地方给他们。   何钰等她走了才与管家李荣信谈正事,无非是月例待遇,他要的铺子大小和位置要求,李荣信替他谈好,到时叫他自己过来看看。   大抵是知道他的身份,李荣信对他十分重视,没有丝毫大意,完全拿他当东家对待,一言一行都带着恭谨。   何钰很满意,他既然要做生意,自然就是希望做大,有个长期合作的管事,以后可以全权交给他。   毕竟还小,马上又要进学,没那么多时间管着。   何钰做生意的钱是他自己找姐姐借的,没用家里的,所以也没告诉家里,直接自己上手,不过他做什么,父亲八成都知道。   他在外眼线遍布,在家更不用说,哪个不是他的人?没多久父亲就派人过来找他,说是将上次那个青楼的事交给他。   这事何钰都快忘了,没想到他爹还记得,不过也是,青楼确实是个好地方,掌握了这里,就等于掌握了男人的弱点。   何钰生意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就被他爹打发去见那个青楼老板的儿子孟建中。   孟建中二十出头,十分年轻,见到他有些着急,一个劲的往他身后看。   “别看了,我父亲没来。”   地方约在清风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他们家最出名的一道菜叫月中丹桂。   是汤,晶莹透亮,里面有些许白丸,丸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一口能咬到劲滑的肉,颇为爽口,何钰以前吃过几次,百吃不厌。   “今天就你和我。”何钰率先一步走在前面,元宝和齐夏跟在后面。   元宝近日总是无精打采,闷闷不乐,也不怎么说话,蔫了吧唧的。   许是他将齐夏带着身边,元宝的地位受到威胁,听齐夏说元宝没人的时候会为难他。   反正没给过好脸,还总是炫耀他家少爷赏了什么什么之类的,挑衅齐夏,幼稚的很。   齐夏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他一般计较,只是偶尔会坐在何钰的窗台前告状。   说元宝把他碗里的肉捡走了,只剩下素菜给他。   何钰问他,要不要帮你说一声?   齐夏说不用,我就看看他能作到什么地步。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宠溺,像护着闯祸孩子的大人,按照年龄来说,齐夏也该三十多岁左右,是元宝的双倍年龄,当他爹都够。   他只是伪装的小,看不出来而已。   何钰坐着,他俩站着,那杯子一举,倒影出身后俩人的表情,一个横眉竖眼,一个淡然立着,对无形中的枪炮□□熟视无睹。   对面孟建中热情的招待他,给他夹菜倒酒,探他的口风,一个劲的把话题扯到案件上。   何钰放下杯子,“我爹说了,我只管吃菜喝酒,剩下的他说的算。”   孟建中一时噎住。   其实邀请函递过去的时候,他也说过单纯喝酒吃菜,不谈别的,怕丞相不来,没想到丞相确实没来,他儿子倒是来了,还真的就是喝酒吃菜,不谈别的。   “哈哈哈哈,倒是我忘了,今天不谈别的,单纯喝酒吃菜。”他心里暗自着急,可这不是人家的事,人家不急,再一个伺候不好,人家直接甩袖离去,那就真的没了机会。   孟建中按耐住心里的上火,招来人唱歌跳舞,办的热热闹闹的。   饭吃完又道,“刚吃过饭不如出去走走,活动活动身子也是好的。”   素来便有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的说法,何钰也没推辞,他是怕坐多了胖,一胖毁所有,年纪轻轻的不能那么想不开。   几人由孟建中带领,下楼逛了逛,孟建中边走边推荐,“裵玉坊的东西好,小公子要不要进去瞧瞧?”   裵玉坊听名字便知道是家卖玉的,东西确实不错,何钰很多件玉都是从这里买的。   孟建中提及,自然是不需要他付钱的,那不如进去挑挑。   何钰提了下摆进去,身后跟着元宝和齐夏,俩人一左一右站着,颇为威风。   裵玉坊很大,一进门便有小厮招呼着,“公子想买什么?”   “你们有什么?”何钰反问。   “玉钗,玉坠,玉镯子,玉扳指,玉佩应有尽有。”小厮掰着手指一样一样给他数。   “都瞧瞧看。”何钰先去逛了玉镯子处,想给他娘买个镯子,说不定他娘心情不好,便将他的东西还回来。   典当了又是本钱,可以将生意做的再大一点。   他挑了几个瞧瞧,没有中意的,不是太大,便是太小,有的镂空,容易断,玉的东西断了便是不吉利,有说法的,还有的颜色太艳,不适合他娘。   何钰看一个,摇一次头,都不满意。   那小厮知道像他这样的人眼光高,连忙带他去了二楼,“您先坐会儿,我去给您拿两件刚到的精品。”   “哦。”何钰来了兴趣,“那倒要看看了。”   既然能被称为精品,自然是不一般的。   小厮很快回来,手里捧着两个玉盒,小心翼翼打开,露出里面的白玉,一件是玉镯,一件是玉佩。   “这一件用的是岫玉,产自辽宁岫岩县,可出名了,专门请了大师雕刻,您看看这手艺,再看看这打磨的,是不是细腻均匀?老师傅就是不一样。”   何钰对第二件玉佩更感兴趣,他拿在手里摸了摸,“还真是上等的和田白玉。”   他自小什么东西没见过,这么大一块和田白玉倒是稀奇。   “公子好眼光。”小厮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可不就是上等的和田白玉,您拿高些瞧瞧。”   何钰拿高了些。   “再高些,对着光。”   何钰照做,那玉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晶莹透亮,无一丝瑕疵。   “怎么样?”小厮夸赞,“不是我吹,只要这样的玉才配得上公子的气质。”   何钰瞥了他一眼,“虽然你这么说,我还是不买。”   小厮噎了一下,“公子这是为何?”   “没钱。”何钰简单直接。   他的钱还要留着做生意,可没空浪费。   “公子开玩笑呢,就这两块吧,给公子包下。”孟建中适当开口。   “好嘞。”那小厮乐开了花,喜滋滋的便将玉包了起来。   这种玉价格极高,卖出去一件,他也有提成。   何钰摇头,“那玉虽好,不过我也有小几块,用不着破费。”   “哪是破费。”孟建中讨好道,“佳玉配公子,分明是物有所值。”   “噗——”何钰被他逗笑。   孟建中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讨好小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欢上何钰,花钱买何钰一个开心。   那玉价值不菲,何钰也没有白得,给他透了一个口风,“近日边疆祸乱,朝廷上争议四起,我爹忙着为陛下分忧,昨个儿刚忙完便叮嘱我记得赴宴,说明我爹对你这事上心,你也别担心,要不要多久我爹便能空出时间处理你的事。”   孟建中勉强挂了个笑,“劳烦公子帮我问问,令尊什么时候忙完?”   何钰抬眼看他。   孟建中连忙解释,“不是催的意思,是我家这事实在是急,我昨个找人问过,说是定了案,三天便要问斩,今个儿已经第二天了。”   何钰摸了摸那玉,“放心吧,这事有我爹盯着,没那么快。”   孟建中松了一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契,“小公子近日可是在寻铺子?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三层楼,朝向热闹,小公子看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他解释道,“不瞒小公子,我家世代为商,当年祖宗运气好,只付出些许代价便盘下了一条街。”   “那时候这一片还不是街,位置偏僻,我家祖宗修路建楼,硬是弄了起来,百年发展已成这副规模。”   有点像现代的开发商,看中了哪片,便找人低价买来,因为那时位置偏僻,房屋低矮破旧,价格极低,用不着花费多少便能盘下来。   有生意头脑的自己修修建建,将这条街延长了数倍,当时必然是亏的,可是造福子孙,待发展起来便是有钱都买不到。   孟家不缺钱,也不缺有生意头脑的,只要铺子还在,便能一直赚钱,为什么要卖?   据说曾经有人出了天价,人家依旧不动如山,这要不是出了事,别说是铺子,何家一吊钱也得不到。   孟建中想的好,反正都封了,不如用这个当酬劳,一来,想拿这个酬劳,就必须将案子洗清,否则官府封的地方,哪能随意再开。   二来,案子清了,他爹自然没事,他们家以后该怎么开还是怎么开,虽然损失了一半财产,不过另一半也不少,足够他们东山再起。   第三,这铺子可不是白送的,从此以后他们便搭上了丞相,那可是百官之首,后盾既强又稳,以后再也不会被那些个小杂兵欺负。   似他们这些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惹上达官贵人,一不小心便是伤筋动骨。   原来那个靠山怕事,他爹那边刚出事,立马就与他们家撇清关系,背景太小,不如丞相。   能搭上丞相,付出再多也值。   “哪有那么多好运气,不过是你家祖宗有眼光而已。”何钰吹捧,“还是行商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孟建中有苦说不出,行商有什么好的,赚的再多,最后还不是进了你们的口袋。   但这话不能说,本来这事也跟何钰何丞相没关系,是他求到人头上,求人办事,意思意思那不是应当的吗?   “小公子不急吧?”孟建中做了个请的姿势,“若是不急,不如现在看看铺子?”   “不用了。”何钰拒绝,“孟老哥选的地方,必然是好的,小弟信得过。”   孟建中求到他何家的头上,哪敢怠慢,那铺子肯定是千挑万选,最好的那个。   “既然老弟这么说,那我就占个便宜,应声哥。”何钰自愿与他亲近,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老哥老弟当然要比公子长公子短的亲。   “这声哥可不是白叫的,劳烦老哥操心了。”何钰客气道。   “说什么话,那不是应该的吗?”漂亮话谁都会说,“这样吧,老弟与我说说,想开什么铺子,老哥顺便帮你将铺子修整修整。”   何钰眨眨眼。   正瞌睡呢,就有人送枕头来,这个枕头还送的十分合心意,尽往他贴心的地方设计。   “那小弟就不客气了。”   何钰便将他要开的铺子和卖的东西都说了说,孟建中一听,机会又来了。   “老弟要卖女子用的东西?”孟建中哈哈大笑,“这整个京城还有我楼里的姑娘多吗?”   “价钱有些贵。”何钰打算买贵些,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   “为了美,她们什么做不出来?”孟建中比划着手势,“千斤一瓶的露花膏,我娘都舍不得用,她们大把大把的往脸上抹。”   毕竟是吃那碗饭的,自然要照顾周到了,以后好赚钱。   “这样吗?”正愁他的面膜没地方销售,那些个小姐贵妇都在深宅大院,鲜少出来,不一定知道有他家的店,万一第一个月营业便亏,会打磨他的积极性。   “如此甚好。”原先就对孟建中有些满意,现下更是庆幸,还好出来一趟,不亏。   何钰又与孟建中讨教了一下做生意的经验,他开店是脑子一热,全无准备,现下更是赶鸭子上架,不上也得上,都弄到这一步了,不做出一点成就,叫人看扁。   孟建中丝毫不吝啬,该说的都告诉他,不该说的也说了大九成,从厂家的挑选,到宣传一应俱全。   何钰一一记下,该聊的聊完,该办的也差不多办完,晚上孟建中要坐庄,带他出去花天酒地。   虽说不喜这套,不过是个过程,不去的话一来引人猜疑,二来孟建中会觉得自己招待不周,第三也是不给面子。   何钰去了,在青柳院,自然是那种不正经的地方,他还小,也就是观摩观摩。   依旧是靠窗的位置,轻纱微遮,何钰掀开帘子,便见热闹非凡的街面,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有行商的小贩,也有铺子里出来拉客的,穿着华丽者不少,朴素者更多,其中夹杂一两个幼童,手里拿着破碗,可怜兮兮的拉着过往人群的袖子要饭,可惜人心冷漠,竟无一人赏口饭吃。   不知什么时候,角落里突然走来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微低下头,露出白皙细瘦的脖颈,那人伸手入怀,掏了一锭银子给要饭的孩童。   孩童笑开了花,那人也转过身来,露出粉琢玉雕的面容。   顾晏生? 第73章 拼了个桌   昨日顾晏生别了何钰和皇后,独自一人出门,何钰顾着姐姐,没去送他。   也幸好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出了门刚准备去长春宫,便见门口周贵妃的人冲他行了一礼,“可是三殿下?”   顾晏生点头。   那宫女又道,“我家娘娘早已等候多时。”   周贵妃答应的爽快,看何钰长的俊便给他一个面子,实际上心里还是放不下,差了人在凤秀宫外候着,只等顾晏生出来。   顾晏生随她一起去见了周贵妃,周贵妃这辈子没什么追求,你说她爱皇上,她也不爱,说不爱吧,又是爱的,毕竟皇上长的俊美。   都说男人喜新厌旧,其实女人也是,周贵妃爱美,爱所有好看的东西,男人,女人,孩子,花朵,白玉,只要是好看的东西,她都爱。   当然一旦那人不好看了,她便会移情别恋,绝情的很,皇后若是学得她三分,何钰也不会那么担心。   原先突然要养一个别家的孩子,她还不情不愿,真瞧见了人,又笑的合不拢嘴。   周贵妃一向大胆,毫不避讳,大大方方的盯着顾晏生瞧,“哎呀,这小脸蛋,当真水嫩。”   边说边上手,捏了捏顾晏生的脸颊,“多大点的孩子,板着张脸,不好看了。”   她两只手一边一个逗顾晏生,“笑一个给本宫瞧瞧。”   顾晏生勉强扯起嘴角,“见过周贵妃。”   “嗯?”周贵妃挑眉。   “母妃。”   周贵妃摇摇头,“我也只比你大了七八岁而已,叫我母妃岂不是把我叫老了?”   顾晏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她轻笑,“没人的时候叫我姐姐,有人的时候再喊我母妃不迟。”   顾晏生眼神越发古怪。   “怎么了?跟你预期的不一样?”周贵妃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人啊,才能活多久?三十年?五十年?这里面又能年轻多少年?”   她理了理秀发,“我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墨守成规,当个老婆婆?”   “这宫里的老婆婆还少吗?”   “太后是一个,皇后是一个,就连皇贵妃也是如此,大家都争着抢着当老婆婆,我可不跟她们比。”周贵妃穿的艳丽,人也比花美,“我就要与众不同,比她们都好看。”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自己当然也是可劲的保养。   也不像皇后似的,虚情假意的问他吃了没?喝了没?穿的暖不暖,睡的好不好,她只问了一句。   “有没有想要的?”   当然是有的。   顾晏生问了一个一直积压在他心里的问题,“皇宫外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周贵妃皱眉,“皇宫外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玩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外面没有的。”   “是吗?”   何钰说皇宫外是万里江山,有青山,有绿水,还有王权霸王,但周贵妃却说外面有吃的,也有喝的,玩的。   那么外面到底有什么?   “你想出宫?”周贵妃试探的问。   “可以吗?”也许只有亲眼所见,他才能知道皇宫外到底有什么。   “这个……”皇子在没成年之前是不许出宫的,成年后才可出宫封府,可这是顾晏生向她许的第一个要求,不能不应。   “也不是不可以。”周贵妃蹲下来,“明天一早我就叫浩然进宫,带你出宫瞧瞧,外面到底有什么?”   她先跟顾晏生说好,“可能要委屈你一下。”   顾晏生从小到大受的委屈还少吗?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第二天由周浩然带着,换上小厮的衣服,拿着周贵妃的令牌,一路顺利出宫。   那道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已经出来了?   可出来后去哪?   周浩然与他一般大,似乎对多出他这么大的外甥来十分不适应,求救似的喊上许修然。   许修然不在局内,对顾晏生更多的是好奇,倒没有窘态,自然的问他,“先换身衣服吧。”   顾晏生视若无睹。   “皇宫外也有太阳。”   “皇宫外也有云。”   “皇宫外还有卖小吃的。”   原来皇宫外真的像大家说的似的,什么都有,有吃的,有喝的,也有万里江山。   皇宫外的天比皇宫内的大,皇宫外的云也比皇宫内的多,皇宫外什么都比皇宫内好。   “你这是第一次出宫吧?”周浩然拍拍他的肩,“多出来几次就习惯了,其实也就那样。”   他每天看每天看并没有觉得皇宫外有什么,反倒觉得皇宫内好,吃的用的都比外面精贵。   “别听他瞎说。”许修然拆他的台,“他第一次进宫的时候比你还夸张。”   顾晏生第一次出宫,看什么都新鲜,周浩然第一次进宫,也看什么都有趣,就连皇宫里养的一只鸟,也觉得比外面的机灵。   “都是这么过来的。”周浩然咳嗽一声掩盖尴尬,“马车里有干净的衣服,你换身出来,我们在外面给你守着。”   顾晏生深吸一口气,没有拒绝,转身回了马车,在里面换衣服。   他一向墨迹,讲究多,那衣服上有折痕,便抖开了重新穿,一来一回浪费不少时间,外面的俩人等不及催促,“还没好吗?”   顾晏生掀开帘子,从里面出来。   衣服是周浩然的,大了些,顾晏生本就消瘦,穿他的衣服更显得两袖空空,弱不禁风似的。   许是为了配衣服,额间戴了暗红花色的抹额,中间是颗红色宝石,用镂空银丝镶上去的,煞是好看。   “顾兄穿这身可比周兄好看的多。”许修然由衷道。   周浩然大怒,“胡说,明明是我穿着好看。”   许修然无奈改口,“都好看都好看。”   他俩感情很深,做什么都是同进同出,俩人并排走着,隐隐约约将顾晏生排挤在外。   顾晏生一向不合群,似是没有察觉似的,自顾自逛着自己的。   他第一次出宫,瞧什么都觉得特殊,想带回宫给母妃瞧瞧,又猛地发现,对啊,他母妃已经不在了。   那花,那景,那物瞬间无趣起来,顾晏生视线微挪,定格在人身上。   他看到辛苦劳作的小贩,点头哈腰小厮,腰缠万贯的富商,嫌贫爱富的女人,刚从赌坊出来的男人,也有艰难生活的孩童。   五六岁的年纪便出来要饭。   五六岁这个年纪,他在干嘛?   他被数十人伺候着,吃的是最好的,穿的也是最好的,可以心无旁贷读书,无忧无虑成长。   他还有个母亲,喜欢将下巴搁在他头顶,搂着他,喊他宝宝。   宝宝,宝宝,顾宝宝,你吃饭了吗?   那时他不喜这个称呼,便假装没听见,母亲喊破了嗓子也不应,没成想几年后想听都听不到。   “顾兄,顾兄,你去哪了?”方才他俩路过一处楼下,差点被楼上的花瓶砸中,俩人一恼便去找人理论,结果将顾晏生忘了,待回过头,发现顾晏生竟好心掏钱给要饭的孩童。   “这种孩子太多了,你往那拐角小巷里一走,一路能碰到十几二十个,搭理他们做甚,都是骗人的。”   周浩然去拉他,顾晏生不着痕迹避开,第一次周浩然没怎么在意,“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顾晏生摇摇头。   他是第一次出宫,完全是个意外,什么都没规划好。   “那我俩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来了下次还想来。”周浩然说的神秘,其实那种地方,还不适合他们去,不过这世上只要有钱,哪里去不得?   许修然骂他,“还不是你想去。”   周浩然哈哈一笑,也不解释,喜滋滋的带头,率先一步去了天香楼,就在何钰的青柳院对面。   他以前来过一次,因为小被人看不起,道他毛都没长齐,还学人家风花雪月。   周浩然涨红了脸,正无措呢,楼上走下来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几句话便替他解了围,端是厉害,从那以后他便时常过来,不喝酒也不吃菜,只看那女子跳舞。   那女子名叫玫瑰,以花为名,人也如玫瑰似的,一股子玫瑰的花香和火辣。   她跳的舞最是好看,百看不厌。   周浩然来的次数多了,熟门熟路便到了二楼,找了个最大的厢房,好给玫瑰施展空间。   他叫来老鸨,先送上几个金元宝,“玫瑰在不在?”   老鸨一脸为难,“玫瑰在接贵客呢。”   “什么贵客比我还贵?”周浩然底气十足,只要不是什么王爷皇子,基本没人不买他爹的面子。   似那些身份尊贵的人,也不需要去这等地方寻花问柳,一来避嫌,二来只要有那个意向,四面八方都有人将自己的闺女,亦或者寻来的美人送到跟前儿,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   “这个……”老鸨更加为难。   “怎么了?难道还真的比我贵?”周浩然又砸了两锭金元宝。   他家虽然不如何钰家富有,但也没差太多,这点钱还是有的。   “倒也不是。”老鸨不好说。   何家与周家哪个轻哪个重她还真掂量不出来,但是谁金子多谁金子少是分得出的,明显何钰更胜一筹,而且何钰身边跟的那个可是大财主,大把大把的金子洒出来都不带心疼的。   “公子若真的有意,不妨公平竞争。”老鸨将球踢给了他自己。   她这话已经十分明显,就是钱不够的意思,周浩然不信,将身上所有的金子,连同他姐姐给的,叫他好好招待顾晏生的那份都掏了出来,老鸨还是摇头。   周浩然用眼神示意许修然,许修然无奈,将自己身上的金子也全拿了出来,结果还是不够。   “你是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周浩然猛拍桌子。   “与老鸨无关。”顾晏生接话,“是那人身份地位与你们一般,钱财却比你们多出许多。”   “是谁?”这样的人不多见,周浩然气在头上,一时半会竟想不出。   “何钰。”顾晏生看向窗外。   周浩然与许修然跟着看去,何钰坐在对面的厢房内,窗户大开,里面几个楼里的花魁都在,他的玫瑰也在。   “这厮好不要脸,一个人霸占了这么多楼里的花魁。”周浩然气的咬牙。   何钰人是在青柳院,但他财大气粗,将好几个楼里的花魁都聚集过来,搁在一起陪他喝酒唱歌跳舞。   其实不是他安排的,是孟建中安排的,孟建中的楼是被封了,但是姑娘们还在,他特意跳了最具特色的,带去给何钰助兴。   又怕不够,花了大笔的金子到别人的楼里,将人家的花魁也请了过来。   青楼女子本就是价高者得,只要出得起价,带出楼里一晚又如何,老鸨只怕巴不得。   何钰的位置偏左,一眼便能将他们房里的情况看了个透彻,也瞧见周浩然恼羞成怒,但他不仅不躲不避,还故意似的,将玫瑰拉入怀中,喝她喂的酒。   “哎呀哎呀,气死我了。”周浩然噔噔几步将窗户关上,“这个杀千刀的,就没干过一件好事。”   他火冒三丈,“明知道我喜欢玫瑰还跟我抢。”   “又不是第一次了。”许修然一句话,叫他更绝望。   确实不是第一次了,何钰那个小白脸,不知从哪学来的花招,将他喜欢的姑娘一一骗走。   从前他喜欢隔壁家的小妹妹,俩人一起长大,也算青梅竹马,谁料没几天他的小妹妹便被何钰拐跑。   这也就罢了,他好不容易移情别恋,喜欢上公主,结果公主说她心里有人了。   周浩然一听不好,本能觉得是何钰,一问果然没错,就是何钰。   现下刚喜欢上玫瑰,他又来抢。   “太可恶了!”周浩然想掐死他的心都有。   “周兄别急,想想我们出来是干嘛的?”许修然话里有话。   他们出来当然是招待顾晏生的,那何钰呢?搞这么大的阵仗,搞不好也是招待达官贵人。   能让他招待的,八成不是一般人。   “走,去给他搞破坏去。”周浩然衣袖一卷,将金子塞回怀里,许修然的还给他,他俩浩浩荡荡下楼,去隔壁青柳院。   顾晏生被迫跟着,去找何钰的茬。   何钰衣摆一挥,坐正了等着他们。   姑娘们还不知道,依旧各做各的,弹琴的弹琴,唱歌的唱歌,虽是第一次配合,不过也算默契,偶尔会有一些争宠的举动,比如合唱的部分突然有个人走了高音,强压下其她人。   她们本就是个体,来自不同的楼,学的东西也不一样,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何钰本着包容的态度,也不管,任由她们闹,毕竟这些人中有些过段时间也会成为他何家的助力。   孟建中要将楼让给他们,自然也会留下人,否则一个空楼,如何赚钱盈利?   何钰正与几个小姐姐们玩骰子,他百玩百种就是轮不到他喝酒,其她人起了怀疑,“何少爷,你是不是作了弊?”   何钰不认,“骰子是你们拿来的,骰盅也是你们拿来的,怎么变成了我作弊?”   他把黑锅推给别人,“是不是你们看我小,手下留情了?”   “才没有呢。”离他最近的晓拂嗔怪,“少爷真不懂怜香惜玉,也不人让我们。”   “就是就是。”   其她人纷纷附和,“这三杯应该公子喝,公子一杯都没喝过。”   孟建中阻止,“别把公子灌坏了。”   青楼里出来的女子都顶能喝,不过何钰也不甘示弱,可惜他太小了,胃容量也不如人家,自然比不上她们,所以花了些小手段作弊。   “三杯而已,灌不坏。”何钰拿起玲珑似的小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这等白酒容易醉人,也苦,与其慢慢品尝,不如一口闷了,少受些罪。   何钰刚喝完,那门便被人打开,周浩然长腿一迈进来,“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他没叫公子也没叫何兄,单纯是得罪他得罪狠了,懒得叫。   何钰倒是笑呵呵的迎他进来,“哪阵大风把你刮来了?”   “你说呢?”周浩然原本不打算过来,还不是何钰挑衅,气不过,也过来给他捣乱。   不过他来晚了,何钰这边该谈的都谈完了,该敲定的事也都敲定了,他破坏不了。   “你一个人倒是享受,找来这么多人伺候。”   他不来还不知道,以为就几个姑娘,连同他的玫瑰,没成想何钰出手如此阔绰,直接将京城里八成的花魁都凑了个齐,这是打算召集神龙不成? 第74章 同在檐下   何钰没接话,反倒问了问身旁的人,“好大的酸味,你闻到没?”   那姑娘娇笑连连,“没有啊,哪有酸味,我怎么没闻到?”   “有的,你再仔细闻闻。”何钰指了指周浩然,“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周浩然大怒,“好你个何钰,拐了弯笑我。”   “胡说。”何钰反驳,“明明是光明正大笑你。”   “噗。”众人没憋住,哄笑一片,连周浩然身后的许修然都忍俊不禁,顾晏生倒是没笑,他没有幽默细胞,感受不到那种气氛。   周浩然脸色涨红,“你……”   他转念一想,又收了情绪,“何兄莫不是还在为我们周家截胡的事生气?”   “也是,辛辛苦苦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快成功了,结果煮熟的鸭子飞了,要我我也生气。”周浩然幸灾乐祸。   “那是皇上下的旨,与你周家何关?”何钰反问,“老早的事了我都不在意,你解释什么?莫不是作贼心虚?”   “明知道我们何家先出的手,又半路截胡,做那不仁不义的小人,你倒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何钰语气加重。   周浩然丝毫不让,“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输了就恼羞成怒,以后谁还敢与你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何钰呵呵冷笑,“你脸有多大,也敢说公平竞争?”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我什么样我怎么不知道?”何钰怒怼,“活的都被你说成了死的,死的说成了活的,厉害的人的你才对。”   他俩在这争得你死我活,唇舌激战,那边顾晏生没事人似的,安安静静坐在角落,不时低头看一眼街面。   大街上还是那副样子,热闹非凡,许是前几日下了雪,百姓们憋了几天,好不容易天晴,都禁不住出来逛逛。   “你何家干的好事还少吗?”   “一丘之貂好意思说我何家?”何钰也不甘示弱,“王八笑乌龟,彼此彼此。”   “你……”周浩然噎住。   许修然看他有落败的迹象,连忙打圆场,“大家都是同窗,何必呢?都坐下来好好聊,喝杯茶消消气。”   他这个台阶寻得好,周浩然冷哼一声撩开下摆寻了个位置坐下,许修然也紧跟其后,坐在顾晏生身旁。   周浩然一个人坐下还好说,都坐下了何钰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拍拍桌子道,“既然坐了这个位子,那就是拼桌,你们付你们自己的,我们付我们自己的。”   他指指自己和孟建中,“你们三人,我们两人,一人一半,够照顾你们了吧?”   周浩然那边多了一个人,对半确实不划算,不过何钰已经吃吃喝喝良久,他们才刚开始,这样算他们还亏了呢。   周浩然白他一眼,“放心吧,不会占你便宜的。”   “那感情说的好。”何钰提醒他,“这顿可不便宜,能有人分账,我这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顿饭菜倒是不贵,关键是酒和姑娘们,酒是百年的好酒,姑娘们都是一楼一院的顶梁柱,若非价格出的高,恐怕没一个会来。   像她们这样的姑娘,出来其实很危险,哪晓得碰见的是什么人?玩毁了再送回去,碍于达官贵人,塞点钱也没人敢说什么。   她们就惨了,下半辈子连口饭都吃不上,靠这行吃饭的,多半红颜薄命。   周浩然觉得自己待会也要出钱,便无所顾虑,直接叫玫瑰过来,贴身伺候他。   何钰也不拦,目光在顾晏生身上停留,“皇宫外是什么?”   顾晏生等了那么久,终于出了皇宫,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那他眼中的皇宫外到底是什么?   “是权势之人的天堂,贫苦人家的地狱。”   “还有呢?”   “原来比我苦的比比皆是。”他原本以为他已经够惨了,原来皇宫外比他惨的随处可见。   至少他没有沦落接头,点头哈腰,靠别人施舍度日。   他有他娘留给他的财产,他的血,那些人却什么都没有。   “这一趟没白跑。”   何钰跟顾晏生说话,一副熟络的模样,明显藕断丝连,周浩然换了个位子,坐在他俩中间,“什么开心的事怎么不与我也说说?”   顾晏生不说话,何钰扭过头,“对牛弹琴。”   “你……”周浩然深吸一口气,“你也太小气了,说好揭过不谈往事恩怨,怎么又这副怨妇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你多少银子呢。”   “现在是没欠,不过待会可就说不定了。”何钰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咱们喝也喝了,吃也吃了,是该谈谈钱的事了。”   “孟老哥。”何钰转向孟建中,“咱们这顿花了多少?”   孟建中有些迟疑。   方才何钰与周浩然吵架,他在旁听着,无意间捕捉到俩人的恩怨。   一个周家,一个何家,明显势均力敌的样子,能与何家势均力敌的除了太尉家,还能有谁?   再观周浩然身后那两人,一个气度不凡,一个俊俏书生,何钰管他们叫顾兄,许兄,许兄明摆着就是御史之子,顾兄那是皇上的姓,观其年龄,搞不好是哪位皇子。   他这正缩着脑袋,降低存在感呢,生怕被三人找事,毕竟何钰不怕他们,他怕啊,这身份都明摆着呢,他没跪也没打招呼,光这一条也能要了他的小命。   人家不计较倒也罢了,要是计较下来,一个处理不好便是琳珰入狱,孟建中说话有些哆嗦。   “其实也没多少,用不着分摊,我请客。”孟建中不敢说实话。   这顿确实不便宜,就连他也要稍稍肉疼一下,他家世代经商,有些基础,单轮金财,太尉与御史家再努力百年也赶不上。   对他来说九牛一毛的钱财,对周许俩家来说就是一缸水里的一瓢水,不少了,这钱俩人要是出了,回家保不齐又是一顿板子。   何钰就是故意为难他俩,才让他俩出钱,孟建中可不敢。   但他也不敢忤逆何钰,正求人呢,不按照别人的意愿做,少不得又得罪人。   他更不敢半路改道,这样两面不受好,还会得罪丞相,无奈只能左右奉承,两不得罪。   奈何他碰上的是周浩然,年轻人意气风发,爱逞强,尤其还是在一堆姑娘面前,“你这是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孟建中哪敢啊,他本来想给周浩然一个台阶下,周浩然非要继续往上爬,“说吧,多少钱,又不是出不起。”   孟建中看了看何钰。   “既然周兄都这么说了,老哥放心,绝对不找你的麻烦。”他给孟建中要了一份保障,“是吧周兄,老哥不敢说,是怕得罪你,你那么大气,应该不会跟老哥一般见识吧?”   何钰架子抬得高,周浩然又不能不应,不应便是自己承认自己小气。   “别给我戴高帽了。”周浩然也没那么笨,“我周家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何钰点点头,“老哥,你看人家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孟建中突然有一种好险站了何钰的队,老实说就周浩然与许修竹这智商,两个人都不一定弄得过何钰一个人。   他要是站了周浩然与许修竹的队,今天这亏吃定了,即便不是因为钱的事,何钰也能弄出其它事端,智商不在一个档次。   不是哪个人都那么幸运,能像何钰似的,拥有一份现代的记忆和文化,何玉以前留过学,做过生意,也算一代女强人,何钰得了她的记忆,受益匪浅。   等于多经历了二十多年,还是个不一样的人生,何玉既然能周旋与十个男人之间,自然是有些她的本事,至少人情世故方面,远超周浩然与许修竹。   “既然都叫我说,那我就说了。”孟建中选了个折中的数字,“其实也就两千两——黄金而已。”   嘶!   虽然早知道肯定不少,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多。   这可是十几家的花魁,素来便有千金求一夜的说法,其实已然不贵,孟建中少说了一半。   一两黄金用现代的换法等于两千块,两千两便是四百万,一顿饭花四百万,土豪才能这么奢侈。   周浩然面色有些难看。   十两金子便是沉甸甸一块,他身上带了几锭便已经重的挂不上腰带,除非是先有准备,否则谁闲着没事带那么多金子?   “没钱用东西抵押也成。”何钰笑眯眯的看着三个,“玉佩啊,扳指啊,只要是值钱的东西都收。”   周浩然捂紧了玉佩,“你休想。”   “怎么?”何钰拉下脸,“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想赖账?”   “谁说要赖账了?”周浩然站起来,“我们回去拿钱。”   何钰手一指,齐夏和元宝立马将门堵上,周浩然想强行出去,跟齐夏过了几招,被齐夏打了回来。   “急什么?东西押下再走。”何钰是不怕得罪他的,反正平时也没少得罪,本来就是竞争对手,又不是没撕破脸过。   周浩然不给,何钰便过去要,直接动手扯下周浩然腰间的玉佩,他手太快,周浩然没来得及阻止,待反应过来,那玉便到了何钰手里。   何钰摸了摸,质地不错,值那个钱,便放过他,回头看向另外俩人,“许兄,顾兄?”   许修竹叹口气,摘下头上的玉钗给他,“记得好好保存,我还会来赎的。”   何钰看也未看,接过来塞进袖兜里,“轮到顾兄了。”   顾晏生没说话,直接便将脖间的玉坠取下来。   这玉坠是周贵妃给他的见面礼,比他原来那个贵重,他便将原来的取下,换成了这个,以备不时之需,谁料还没在他胸口捂热,便到了何玉手里。   那玉坠还带着体温,表面是颗蓝宝石,背面刻了个‘生’字,是周贵妃特意给他做的,才戴了一天,没感情,随手便给了何钰。   何钰目的达到,也不为难他们,“钱付过了,还要不要继续玩?”   哪里还能坐的下,周浩然冷哼一声,“我们走,与这小人坐一桌,吃饭也不香。”   他今天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本来打算破坏何钰的饭局,没成想让何钰坑了一把,送上门给人家欺负。   周浩然来时意气风发,走时狼狈至极,待出了门,竟发现外面下了雨。   他们在楼里吃饭,也没注意,那雨下的还不小,周浩然冒雨去将马车赶来。   许修竹瞧见对面有卖小吃的,方才他什么都没沾,怕酒菜被何钰动了手脚,出来有些饿,便买些小吃垫垫肚子,留顾晏生站在原位,等俩人回来。   他靠在墙上,伸手去接屋檐下一串串水珠,冷不防一把雨伞在身边打开,雨水击在上面响起噼里啪啦的动静。   “明知道我这有坑,怎么不阻止,还往下跳?”何钰转了转油纸伞,那伞上嫣红的梅花哗啦啦转动,水珠转着圈的往外甩。   “不是不阻止,是阻止不了。”   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何钰付得起账,他们怎么能付不起?   付不起便是比不上何钰,况且何钰只有一个人,他们有三个人。   再来周浩然心心念念的玫瑰也在屋里,若是不上,会被人家看扁,无论是男人还是男孩,都会犯一个错误,爱在女人面前逞强。   “哈哈哈哈。”何钰大笑,“他们会犯傻,我不信你也会。”   他将顾晏生那块玉坠还给他,“我不用你对我愧疚,咱们是合作,你利用我,我利用你,本就是应当的,你不欠我。”   那玉坠抛的高,顾晏生伸手接住,“值不少钱,真的不要?”   “我还缺钱吗?”何钰凤眼瞥他,“赚了这么多,够我吃吃喝喝好一阵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在宫里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理。”   “真这么好的话为什么不顺便将他俩的一并给我。”顾晏生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依旧还是那样,何钰却觉得看透了他。   他不给许修竹和周浩然的东西确实不安好心,今日故意与顾晏生谈话,也不怀好意。   他就是要许修竹和周浩然猜忌,让他们认为他与顾晏生还在合作,看顾晏生怎么处理?   是当场与他恩断义绝,站队周许两家,还是会大大方方的接他的话,不出所料,顾晏生果然是后者。   他的心胸宽阔,可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   “好心给你,你还不要,那倒是还我啊。”何钰伸出手。   顾晏生将玉坠藏起来,“我不让他们看见便是,你说的对,宫中到处都需要打点,留点东西不是坏处。”   何钰嘴角勾起,“我也需要打点,你怎么不拿点东西出来打点我?”   “你眼光太高,我打点不起。”   “我眼光不高。”何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就这把苗刀吧,先搁我这放一段时间。”   这把苗刀是顾晏生生母给的,直接找他要,他肯定不给,但是赖着不还还是可以的。   “也好,八弟弟的事还没完,留着这东西只会引人猜忌,不如你帮我藏着。”   他使毒,又会左右手,当日还使了金蝉脱壳的法子,又在众人面前承认过自己的身份,几乎等同于说是他杀了八弟弟。   只要萧琅想以这些借口找事,还是能参他一本。   他也不是柿子,随便别人拿捏,他只道那凶手表面模仿二哥哥,实际上模仿的人是他,心思当真歹毒,他怕被人怀疑,才做出一连串的举动,再不信便叫人验伤。   顾晏生一直等着,等着萧琅发作,但是很奇怪,萧琅竟半点动静也无,不知去了哪,也不知在干嘛?   他倒是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坚持不承认,萧琅便抓不住他的小辫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这刀确实是好刀,关键时刻能救命,顾晏生在宫中用不着,他在外用的地方可就多了。   “不要随意拿出来用。”顾晏生提醒他。   “我懂。”顾晏生的东西他在用,被人瞧见了八成又要给顾晏生徒增麻烦。   既然顾晏生好说话,直接将刀给他,他也好说话。   “心胸大的人,自己受委屈。”   说什么心胸大,其实就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建议你以后该小气还是要小气些,委屈多了,会憋成变态。”   顾晏生现在就有点变态,他再这么下去,搞不好更变态。   “这算忠告吗?”顾晏生歪头打量他,“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第75章 屋里激战   “谢就不用了,你注意一点别死了,我的三个愿望还在你身上呢。”何钰指了指远处跑来的许修然,“我也该走了,回见。”   他的马车到了,马夫穿着蓑衣驾车,何钰打着伞上车,元宝齐夏紧跟其后。   顾晏生让到一边,想让马车先过,谁料那马车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窗帘被人打开,一只手拿着伞出来,“送你了。”   何钰低着脑袋,只露出半张脸,他刚刚上来时被雨扫到,鬓发湿了大半,半贴在脸上,竟无端让人生出性感的错觉。   才十一二岁,哪来的性感?   顾晏生接过还在滴水的雨伞,径自打开,半挡住屋檐下溅来的水。   周浩然的马车也赶了过来,在何钰后面,何钰喊他,“多谢周兄慷慨解囊,这顿饭吃的很开心。”   周浩然气到吐血,“你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别让我再见到你!”   何钰哈哈大笑,“那过几天进学,学苑里见。”   “谁跟你见?”周浩然低头找东西,没找到重的,干脆解下他的香囊,砰的一声从何钰大开的窗户口砸了进去,正好被何钰接住。   何钰晃了晃,“多谢周兄的大礼,本公子甚是喜欢。”   他翻来覆去看了看,“别说,还挺好看的。”   又闻了一下,“好香。”   周浩然大怒,转身回了马车里提了剑出来,“何王八,有种别跑!”   何钰赶紧叫人架马车,“快跑快跑,这厮当真急了眼。”   周浩然接了顾晏生和许修然,在后面追,不过他耽搁了太长时间,如何也追不上,何钰已经跑出老远。   周浩然还想带着人去何府门口等着,不过思来想去,觉得何钰绝对比他先一步到家,而且在人家的地盘上,吃亏的一准是他,便放弃了,先送三殿下回宫。   实际上何钰并没有回去,他去找了周筱,答应了周筱的事要办到。   傍晚的天灰蒙蒙的,一辆马车不紧不慢行至一户人家门口。   太久没来,差点记不住路,还好拐角处闻到熟悉的花香,顺着花香才摸到了位置。   何钰探出头去看,周筱家的那棵花树还是那么大,那么壮,一股子花香味,离老远便能闻到。   “走吧,下去避避雨。”何钰率先下来,手举过头顶,用衣袖挡雨。   也没几步,何钰下来便猛跑几步,躲在屋檐下,顺便叮嘱道,“将我的芙蓉糕拿下来,到人家家里避雨,总不能空着手吧。”   那芙蓉糕是他特意从青柳院打包而来,味道极好,入口即化,香甜软糯,最适合孕妇。   元宝答应一声,提着芙蓉糕下来,齐夏等了他一会儿,再抬头何钰已经跑进了里屋。   雨下的大,何钰衣物半湿,他拧了拧,目光看向院内。   仔细观察竟与上次来时看到的模样不太一样,院内多了个木架子,路也铺了一下,从外面的门口,到里屋的门口,一条石子路笔直。   木架子上挂了黄瓜秧,不知何时种的,居然已经结了小果,长长坠下来。   角落里的地也多犁了一块,种满了青菜,绿油油一片,瞧着甚是喜人。   靠近院门的地方盖了个窝,里面养了鸡,有人拿着盆出来。   “谁啊?”那人一身黑衣,颇显精神,人也长的俊美,不枉费这身锦衣,“是你?”   周筱的院子不算小,中间又种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再加上下雨,萧琅没看清。   何钰倒是一眼认出他来,“没想到这么巧,躲个雨也能碰面。”   “还真是你,我还当自己眼花了。”萧琅将鸡喂了,手上沾了些鸡食,他甩了甩就着雨水清洗。   “近些日子没瞧见萧大将军,还当是公务繁忙,没成想竟跑来农家小院给人家喂鸡。”   “喂鸡也是门学问。”萧琅来了兴趣,一样一样给他解释,“白虫啊,青菜啊,玉米面它们都吃,最爱的是白虫,可惜季节不到,弄不来,这鸡又不好糊弄,掺点别的它还能分辨的出来。”   他特意跑过来,指着盆里剩下的东西给何钰看,“比如这个鸡蛋壳,要敲碎了再喂,要是被它看见,能绝食三天。”   “噗——”何钰喷笑,“萧将军喂鸡都喂出经验来了,看样子没少喂。”   “以前不知道这里面的乐趣。”萧琅将鸡食盆放下,擦了擦手招呼何钰,“既然都来了,还带了东西,进来坐坐吧。”   他像个主人似的,招待何钰,又朝外喊道,“你们也进来,就算不进来也要把礼物拿进来。”   元宝看了一眼何钰,何钰点头他才提溜着东西过来。   齐夏也在,在后面瞧着他,他有腿伤,走路没那么利索,不过也不慢,毕竟是习武之人,那点痛还是能忍得,几下便到了堂屋里。   偏屋有人问道,“是谁来了?”   “几个躲雨的。”萧琅边解释边将人带去另一个偏房,小孩子住的那个,现下孩子们都不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给他们道些茶喝喝,待雨停了就送走。”   他又回头对何钰小声道,“里面是个孕妇,快生了,还有个生病的奶奶,病入膏肓,不方便见人,咱们别吵着她们,就搁这屋里聊聊天说说话吧。”   何钰倒没介意,“聊天就聊天,萧将军将门拴上做什么?”   “隔音。”萧琅将门用门栓抵住,又拉了拉,确定不会松掉才拍拍手,转过身道,“你不知道,这小破屋隔音很差,咱们聊咱们的,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   何钰叹口气,“恐怕萧将军的目的不单单是聊天那么简单吧。”   “被你猜中了?”萧琅抽出腰间的佩剑,“我正愁你那个门客躲在何家不好搜查,没想到你居然主动将人送了过来。”   何钰转身,漫不经心瞧他一眼,“我这么主动送上门来,萧将军就不疑惑吗?”   “你不就是‘碰巧’来躲雨的吗?”萧琅眨眨眼,“怕是没料到我会在这吧?”   “还真的没料到。”他倒是听说了萧琅与周筱见面的事,以为是苦肉计,叫周筱帮他洗脱罪名,周筱若是不肯,他拿一个女人也没有办法。   谁料他竟以身为诱,想打动周筱,叫周筱喜欢上他,不舍得污蔑。   这美人计演一天两天也就罢了,他居然能演那么多天,也是本事。   还给人喂鸡做农活,方才那屋里的变化八成是萧琅做的,只是不知他是请人做的,还是亲手做的。   若是请人帮忙不够诚意,这厮一定是亲手做的。   好家伙,还真够耐心。   “打仗打多了,这心里总是不平静,也谢谢你给我找来这么个好地方,去去心魔。”   这世上可怕的不是杀人,是杀人后的胆怯,害怕,内疚,惭愧,积累多了夜夜噩梦,萧琅那日在周筱家的花树上待了一夜,竟奇迹一般睡着了。   还睡的很香,说不清什么感觉,内心一片平静,安详。   他总往周筱这里跑,也只是想睡个安稳觉而已。   十几年来第一次觉得原来睡觉是美好的,不用做梦,一觉睡到大天亮,爽。   “这个功劳我可不敢占,是萧将军自己运气好。”若是承认了,等于承认周筱的事是他编造出来的。   萧琅要真是一个人还好说,他万一故意引话,叫何玉说出真相,再有人躲在暗处偷听,偷听的那人身份若是不一样,少不得又是麻烦一场。   “哈哈哈哈,说那些废话做甚,大家心里明白就是。”   那日周筱在他面前露出那么多金财,他一眼便知道这里面有蹊跷,钱是别人给的,但是按耐下没发作,还替周筱圆了个场,不叫她心里不安。   她本就怀孕,做了这等子事心虚是正常的,若再给她加把火,那孩子多半有危险。   就算她真的做错了什么,孩子也是无辜的,为了孩子也不能将真相抖开。   “咱们谈些正事。”萧琅剑指齐夏,“你是自己叫他弃暗投明,还是我来动手将人抓走?”   “将军若真的有本事,不如自己动手看看。”何钰从袖中拔出顾晏生的苗刀,“正好今日刚得了把苗刀,试试如何也成。”   齐夏也拔出自己的软剑,他那剑可以当成腰带,系在腰上,要取的时候十分方便。   不小心跟进来的元宝瑟瑟发抖,两股颤颤。   “傻站着做甚,去一边躲着!”何钰一脚将他踹去了角落。   元宝松了一口气,赶忙钻进床底下。   萧琅哈哈一笑,提剑攻来,何钰也不客气,苗刀直来直往,硬碰硬。   萧琅的剑也不是便宜货,且又重又利,奈何他碰上了顾晏生的苗刀,不敢直接上剑。   那日打斗顾晏生光凭这把刀便能砍断他的剑,这剑是他的心爱之物,砍断了千里也要追杀。   顾晏生卖他一个好,没有动手,后来又让他刺了一剑,一来伪装伤口,二来也是给他一个交代。   无论怎么说,好处有多少,顾晏生污蔑他外甥都是事实,哪能那么轻易放过。   顾晏生心机当真是重,最后那一下是震慑他,我有能力杀你,但是我不能,你不如我。   光是这一条,他便动不起手来,除了震撼,还有一丝心惊,挫败感。   他在战场了混了多久,顾晏生才混了多久,他竟然不如顾晏生?   其实顾晏生凭的便是一个字,狠。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居然还能像没事人似的,顶着剑继续战斗,差一点点便能杀了自己,如果他没有顾虑的话。   还是没被逼到绝境,或许说那是别人的绝境,不是他的,他在那种环境下还是想活。   求生**和意念强到可怕。   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战斗,弄不死他,他的脚步便永不停息。   砰!   虽然尽量小心,不过还是碰倒了桌上的灯罩,打碎了茶壶,声音惊动了另一个屋里的周筱。   周筱肚子已经很大,艰难的坐起来,“怎么了?”   她开始以为是母亲渴了,不小心打碎的,待起身发现母亲好好的躺着,与她上次看到的模样一般无二。   不是她,那动静就是萧琅那边传来的。   萧琅听到声音,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没什么?小公子不小心摔了茶壶。”   何钰配合道,“嫂嫂放心,我会赔的。”   周筱轻笑,“一个茶壶而已,用不着。”   里面的人说的自然,她接话接的也自然,丝毫没注意那边已经打成了一片。   何钰与齐夏一个攻上,一个攻下,两面夹击萧琅,萧琅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   三人怕弄出动静吓到周筱,打的十分小心,刀剑几乎从不相碰,偶尔必须碰撞的时候干脆半路收手,这样打跟闹着玩似的,最后干脆放下武器,赤手空拳的来。   萧琅常年打仗,气力极大,何钰与齐夏走的都是偏巧的路数,一旦赤手空拳等于将自己的优势尽除,以劣势战萧琅优势。   但他们两个人,也不算太吃亏。   “对了,你们还要喝茶吗?我这里还有个茶壶。”周筱撑起身子去拿。   何钰连忙阻止,“嫂嫂歇着便是,我们来时喝多了茶酒,不渴,只借宝地躲雨,待雨停了便走。”   萧琅大笑,“小公子特别客气,来时怕咱们不收,还带了点心,就在堂屋的桌上,你拆开看看。”   “嫂嫂,那糕点需要热食,我带的久了,必是凉了,嫂嫂记得热热再吃。”   何钰与萧琅一唱一和,成功给周筱找了个活干,免得寻了心思进来。   “避避雨而已,还带什么东西?”周筱扶着肚子出来,果然看见堂屋的桌上有包点心,用锦盒装着,乍是精细。   “这不行,太贵重了,不能收。”那锦盒摸着布料都不一样,打开盒子发现里面一股香味,糕点被刻成特殊的模样,中间一点点红色,像极了梅花。   做这种糕点极为费功夫,再观锦盒,哪里能便宜了去。   “嫂嫂多虑了,这糕点便宜,只是外表做的精致了些,不信你尝尝看,味道一般。”何钰哄骗她,“我就是瞧着没人买,才买来试试,多难吃生意才能做的这么差?”   实际上这糕点味道也不错,十桌里有七桌会点,剩下的也是不爱吃甜点的,何钰也不爱吃甜点,但是尝了几块发现不错,便叫人重新做了一份带来。   他说不好吃,便宜,只是怕周筱有负担。   周筱摇摇头,“我不爱吃甜点。”   “孩子们喜欢就好。”萧琅打岔,“况且人家一片好意,怎么能拂了。”   他俩这方面倒是配合默契,都不希望周筱掺和进来,男人的事便用男人的方法解决,让女人操心烦恼,那不叫男人,那叫废物。   周筱瞧着那盒糕点直皱眉头,她想了想,重新合起来,绳子捆好,想还给何钰。   谁料走到门口,那门竟然推不开,“你们关门做什么?”   何钰眨眨眼。   纵然万般小心,还是被发现了?   屋里三人面面相嘘,还想再糊弄一下,“嫂嫂莫要担心,我与萧将军有些私话要说,不方便透漏给别人。”   他那日来的匆忙,周筱又心事重重,没怎么注意他,这回外面下着雨,他又在屋里,隔着一层门,声音有些失真,周筱没听出来。   “你们以前就认识?”   何钰管萧琅叫萧将军,明显知道萧琅的身份。   “是啊,不仅认识,还是老相识,难得碰面有好多私密话要说。”萧琅帮着掩护,“你进屋歇会儿,是朝廷的大事,女人家插不得手。”   周筱点点头,“那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她刚要转身,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里屋的萧琅将桌子踢来,何钰袖中滑出一柄苗刀,哧溜一划,那桌子断成两截,咔嚓倒去。   周筱又跑回去,“什么动静?”   “没事,我俩意见不合,萧将军一怒将桌子给拍烂了。”何钰将黑锅给萧琅背。   萧琅小声责怪,“小公子这栽赃陷害的本事学的精,明明是你弄坏的,倒变成了我的不是了。”   何钰勾唇一笑,“初来乍到便打坏了人家的茶壶,又砍坏了人家的桌子,怪不好意思的,委屈萧将军背个黑锅。”   他俩这厢拳脚无眼,口舌激战,周筱那厢还当真以为是起了争锋,劝道,“都是为朝廷办事,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们好好说话,莫要打起来。”   “嫂嫂放心,打不起来。”   何钰一脚踢去,萧琅侧身避开,他躲开了何钰,后面还有个齐夏。   齐夏腿脚不灵活,但他手上功夫不错,一招一式既稳又快,几招下来萧琅便招架不住,朝后躲去。   何钰一闪身,挪步到他后面,两面夹击,砰的一声将萧琅踹的摔在柜子上。   那柜子里放了些瓶瓶罐罐,哗啦啦碎了一片,周筱听出动静不对,往门上一靠,发现里面时不时会响起拳脚相加,和左右碰撞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已经打起来了?”周筱去拍门,“别打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没有没有,没有打起来。”何钰还想狡辩。   周筱不信,“那你们把门打开。”   屋里被他们弄的乱七八糟,这门一打开,可不就露馅了,萧琅停了下来,“我们真的没事,谈的稍稍激烈了些而已。”   他俩越是这么说,周筱越是不放心,绕到院里,踩着板凳凑到窗户口往里看。   那里面黑乎乎一片,只窗户口些许微光,何钰藏下兵器,但也晚了,那刀骤然见明,陡然发出一抹强光,刺到周筱的眼。   周筱本能后退一步,却忘了自己还踩着板凳,后面根本没路。   她那一脚踩空,砰的一声摔了下去。   何钰上次来看她时,她已怀孕八个多月,快九个月,现下早就九个多月,马上就生了,这时候摔倒,搞不好便是一尸两命。 第76章 又欺负了   何钰与萧琅还有齐夏纷纷收起跃跃欲试的招数,打了门出去看她。   周筱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呻·吟,有血至她脚下流出,汇聚成一摊血洼。   何钰大急,“元宝,去喊马夫叫来大夫,你去请产婆,高飞,多烧些热水,以备不时之需。”   他迅速安排下来,“萧将军,麻烦你将人抱去床上。”   不用他吩咐,萧琅已经小心翼翼抱起人,去了方才他们打斗的那个屋子,另一个屋里还有周筱的老母亲,在那里生会吓到她。   何钰在前开路,将被他们打坏的东西一一踢开,叫萧琅毫无障碍的去到床边,把周筱放在上面。   何钰给周筱脱了鞋袜,腿放在床里。   “剪刀,蜡烛,火折子。”   经过上次顾晏生的事后,这次何钰有了经验,安排妥当许多。   上次是他第一次经历此类事,虽然表面故作轻松,实际上可紧张了,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又要强迫自己冷静,做事难免想的不周到。   而且上次身边没人,他想施展都施展不开,这回身边有人,他想也未想便吩咐道。   “你叫我?”萧琅指了指自己。   何钰将马夫,元宝,高飞都遣走,身边可不就剩下萧琅。   “难道你要我去?”何钰示意床上,“你行吗?”   萧琅噎住。   论打仗杀人他确实可以,妇人生孩子这事还真的六神无主。   何钰好歹有何玉的记忆,何玉那个时代开放,网络也发达,给妇人做手术的视频放的到处都是。   刨腹产取出孩子这事他们那边做的也多,经验丰富,何玉曾经看过视频。   还道将来如何也不生孩子,太痛苦了。   她看到的何钰也能看到,虽然觉得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将这等视频放在网上,以前心有不茬,觉得不尊重女性,现在倒觉得庆幸。   还好那视频发了出去,还好何玉看到了,否则现下他也跟众人似的,不知如何是好。   萧琅瞪了他一眼出去准备,刚走两步又拐了回来,“准备剪刀蜡烛火折子做甚?”   “当然是做好准备,若是嫂子生不下来,只能刨腹产了。”何钰拉着周筱的手安抚道,“嫂子别怕,深呼吸,不要叫,叫了会没力气生孩子。”   他瞥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萧琅,“快去啊,傻站在这做甚?”   刨腹产三个字不难理解,刨腹两个字就是剪开肚子的意思,产便是生的意思,合在一起就是说,如果周筱生不下来,就剪开她的肚子生。   “有危险吗?”他咬牙问。   “一半几率。”刨腹产在现代非常常见,应当是没有危险的,但他这个时代从来没有过刨腹产一说,何钰也是第一次做,怕出事,所以说了一半几率。   “若真的生不下来,便是一尸两命,刨腹产再坏也比那个好。”何钰安他的心。   萧琅还是有些不信任他。   何钰太小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真的没时间了。”何钰说了个谎话,“刨腹产是我在姥爷家看到的,你也知道太师家里女眷多,儿女更是满堂,有一次姨母生不下来,便用了刨腹产的法子,现下母女平安。”   萧琅依旧站着不动。   “嫂嫂的事咱俩都有责任,你杀人会做噩梦,我就不会吗?”   当然也会,而且这不是一条人命,是两条。   “你想让咱俩都成罪人吗?”   何钰站起来,萧琅不去,他便想自己去,不过萧琅比他快了一步,转身离去。   老实说何钰松了一口气,刨腹产一说这里还没有,萧琅不放心他也是理所当然,周筱大着肚子又不能冒险,搞不好便是一尸两命。   周筱喘着粗气痛苦道,“若真的生不下来,保孩子。”   何钰一惊。   竟真的有这样的傻女人,为了孩子放弃自己的生命。   “一定会母子平安的,我保证。”何钰不想让她紧张,“深呼吸。”   他在里面安抚周筱,为了避嫌,也不敢往她身下瞧,被人看了身子,周筱这样保守的女人谁知会不会直接跳河自尽?   何钰背过身子,看不清周筱的表情,只知道周筱握住他的手用的力气极大,即便忍住了,喊的还是撕心裂肺。   他突然有些恍惚,当年母亲生他的时候是不是也那么痛苦?   母亲常说不爱他爹,若真的不爱,会为了他生四个孩子,遭受四次痛苦吗?   明显还是爱的,而且十分爱。   他俩的爱情比较奇葩,整日都在闹别扭,他爹骗他娘‘娶了几个媳妇’,生了几个娃,他娘便骗他爹,说她不爱他。   可以说是天生一对了。   何钰派出去的人最先回来的是马夫,带了个大夫过来,可那大夫是男的,周筱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如何也不肯进来,说是女人生产,污秽。   何钰刀架在他脖子上,强逼着他进来,他还是不肯,后来在大笔金钱的利诱下不得已点了点头,谁料周筱那边又出了状况。   大夫是肯进来了,周筱又不肯了,怕被看光了身子。   何钰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倒是忘了,这不是何玉那个时代,人人都要避嫌。   幸好元宝脚程不慢,小跑着将一个产婆背了过来。   那产婆裹着小脚,走的不快,他暗暗着急,便直接将人背着过来,累的满头大汗。   “少爷少爷,稳婆来了。”   稳婆五六十岁,被他颠的到地方后猛吐了一回,元宝赶忙给她递来水,简单漱完口便急急进了门。   不多时里面响起声音,“剪刀拿一把过来,再去烧些热水。”   热水齐夏已经去烧,何钰反正没事,便过去催,齐夏烧的火大,很快水便滚了起来,俩人灌了一个木桶,叫元宝背着身子送进去。   剪刀也被萧琅一并给了元宝,元宝咬在嘴里,拿去给稳婆。   许是里边没什么事,元宝很快过来,将门打开一条小缝,正要出来,被何钰叫住,“你就在里边待着,给稳婆打个下手。”   事后他就说元宝是女的,糊弄过去。   事实上元宝是男是女,他还真不太确定,反正他说是女的,元宝也不敢反抗。   元宝‘哦哦’两声,又拐了回去,听稳婆的吩咐。   屋里时不时传来一声惨叫,大夫在外面,稳婆在里面,双向保险。   何钰有些紧张,甚至有些后悔,不该逞能,与萧琅在屋里打,若他俩没打起来,周筱就不会有事。   萧琅比他更后悔,毕竟这事是他挑起来的。   俩人沉浸在悔过中,一左一右走来走去。   天上还下着雨,只是比原来小了许多,细雨绵绵,俩人顾不上打伞,也没躲在屋檐下,或许淋淋雨是好事,至少能冷静下来。   四周静悄悄一片,只除了周筱那屋,动静惊醒了另一边的老奶奶,老奶奶弓着身子起来看看。   她身体不好,老眼昏花,谁都不认识,倒是瞧着萧琅眼熟。   萧琅待了有一段时间,花了番功夫将人哄回去。   周围又陷入平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筱一声厉吼,过后响起娃娃哭的声音。   “生了生了。”   何钰的刨腹产没有派上用场,还好没有派上用场,母子平安。   产婆很快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出来,问道,“谁是孩子的父亲?”   一片尴尬。   院里有好几个男的,但是瞧身形也就萧琅和马夫属于男人一列,何钰这样的顶多是男孩。   虽然他早熟,也逛过妓院,喝过艺妓递的酒,佯装风流,但男孩就是男孩。   不,事实上他都不是男的,孩子的爹也不可能是他。   但这个年代,孩子没有父亲会被人嘲笑,说是荡妇。   何钰给她挽尊,“我是。”   挺起胸膛,假装自己能干的样子。   萧琅按下他的肩膀,“他开玩笑的,我是。”   他说的话比何钰更有说服力。   虽说也不是没有十二岁成亲的,但何钰与周筱看起来天差地别,首先是年龄,周筱能当他娘,其次是家庭方面,何钰这身明显与周围格格不入。   就算要当父亲,也轮不到他。   萧琅还算合适,“筱儿怎么样?”   既然都称丈夫了,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称呼,演戏演全套,要叫就叫亲密些。   “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须得好生修养,好好补补身子。”稳婆将孩子递给他,“去弄些参汤来,炖烂一些。”   萧琅抱着孩子,空不得手,何钰主动替他分忧,“按稳婆说的做。”   元宝点头,找他要了些银子,便去街上买参汤,何钰与齐夏留在院里。   稳婆还算够意思,给周筱收拾了一下身子,盖了棉被才出来,现下他们能进去瞧瞧。   何钰没进去,遣了齐夏打盆水,就这么洗了把脸和手。   冰凉的水顺着皮肤浸透,刺骨的凉,心中不安的情绪总算缓缓平静了下来。   何钰擦干脸和手,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待萧琅出来,敲了敲桌子道,“元宝是女子,叫她不用有顾虑。”   方才何钰与萧琅在屋的时候,周筱打扮齐全,倒没什么,元宝是真的在里面伺候,这个身份就比较微妙,只能是女子,不能是男的。   萧琅意外的看他一眼,“今天谢谢了。”   何钰趁机要好处,“要真的感谢,不如答应我三个条件。”   “三个?”萧琅摇摇头,“太多了太多了,半个还差不多。”   何钰无语,“你这还价还的也太猛了。”   他要三个,萧琅还半个,整整错了六倍。   “那还是算了,你多学学那些大善人,哪个做了好事还找人提要求的?”   何钰无奈,“人家大善人是不求回报,不过那些被帮的人自觉,自己千方百计也要还了这份人情,你倒好,我才提了三个要求,你还要还还价。”   “那一个吧。”萧琅适当升了升,“一个已经很多了,不能再多了。”   何钰苦笑,“不愧是盛名远扬的抠门将军,在下佩服。”   一个就一个吧,总比没有好,其实他本来没往这方面想,是萧琅自己谢谢他,他顺势要求的。   “江湖给的虚名,不足挂齿。”萧琅还真的当是夸他,谦虚道。   何钰哈哈大笑,“将军比我想的还要有意思。”   他看元宝回来,便站起来往外走,“天是真的黑了,我也该回去了。”   “不再坐坐?”萧琅留他。   “不坐了。”何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坠,是今天孟建中给他买的。   一共两个,一个是和田白玉,一个是岫玉,何钰送的是岫玉,和田白玉打算自己留着。   “孩子的见面礼。”   萧琅毫不客气,接过来看了看,“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当真舍得?”   何钰耸耸肩,“反正不是我出钱,有什么舍不得的?”   孟建中为什么会被盯上?   因为他有钱,太富有了,京城八成以上的青楼都被他包下,那是什么概念?   素来便有豪门子弟为求花魁一夜抛千金的说法,也就是说他们吃的那顿饭,其实差不多就是孟建中一天营业额的样子。   他的事不小,不敢花少喽,可劲的往下砸钱,给何钰送的东西,请何钰的那顿饭,都是往铺张浪费上来。   一点不敢心疼。   钱不是何钰的,何钰也不心疼,那玉随手便送给了周筱,算是补偿她摔的那一跤,和后来答应她的。   如此便算两清,他不欠周筱的,周筱也不欠他的,她想不想走,也随她,反正萧琅已经知道了是谁幕后主使,看他的样子也不打算追究,即便追究也没用,还欠何钰一个人情。   “那我便替周筱谢谢你。”萧琅又谢了一声,“这回可没人情。”   “不要人情,是我欠她的。”他本来还没有理由送出去,萧琅便替他找了个好理由,因为愧疚,送的贵些而已,不落人口舌。   “走了。”何钰挥挥手,带着他的人坐上马车离开。   那马车晃晃悠悠,一路避开行人,回到丞相府。   何钰没有去见父亲,招来管家把孟建中的事告诉他。   管家貌似不太情愿。   “怎么了?”   管家叹口气,“少爷与老爷真是一对亲父子。”   丞相有话不当着何钰的面上,找来中间人管家来说,何钰也是,不直接去见父亲,也是隔着管家传话。   “闹了些小别扭,不碍事。”管家话没说完,但是何钰听出来了。   他本来就介意这事,很容易便能关联在一起。   “母亲可睡了?”和父亲关系不好,但是与母亲依旧。   “夫人还没睡。”   这个点还不算太晚,他娘本就是夜猫子,白天睡觉,晚上睡不着,不熬到深夜不会睡的。   何钰解下狐裘,随手丢给来迎接的丫鬟,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去了他娘的院子。   离的不远,他渐渐长大,以前觉得好远,要走很长时间,现在陡然发现原来几步就到。   不是路变小了,是他变大了。   何钰悄悄进院,发现他娘躺在屋檐下,身上盖着被子,被子上还有一条毛毯,就那么睡了过去。   她倒是好雅兴,外面下着雨,自己躺在贵妃椅里,屋檐盖的宽,将她的身形遮的密不透风。   既能听到雨声,又能闻到花香,睡的也比较安详。   “何时睡的?”他小声问身边伺候的丫鬟。   “酉时睡的。”   “天冷。”他怕冻坏了,“去端个火盆过来。”   丫鬟领命,进屋抱了个火盆放在安语嫣脚边,另一个丫鬟给何钰搬了个凳子。   何钰坐在母亲身边,伸手将她散落下来的黑发掖入耳后,许是离的近了,他瞧见母亲头上几根白头发。   原来不知不觉娘已经不年轻了。   今日若非周筱,他或许还注意不到,当真不孝。   母亲那么臭美,有了白头发该有多伤心?   何钰依偎在她身上,闭眼躺了一会儿,怕压着母亲,只趴了小会儿。   母亲还是没醒,何钰站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出门,回去他自己的院落。   大概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何钰有些累,回去后简单梳洗片刻便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细缝里照进来。   何钰推开窗户,齐夏轻轻一跨坐了上来,他还没说话,何钰先问出口,“元宝又欺负你了?” 第77章 又吵架了   清晨的光温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顾晏生支开其他人,自己一个人去了太医院,宫里无聊,当了皇子反倒没什么事做,他惦记着太医院数万本医书,时不时便过来一趟,有喜欢的带走,隔天拿回来。   昨日回宫已然太晚,没来得及借书,夜里竟睡不踏实,翻来覆去起来好几回,他闭着眼熬到天亮,一大早便登门太医院——借书。   他如今身份不一样,但凡见了他的人都要行礼,顾晏生刚打开门,里面便跪成一片。   “参加三殿下。”   一回生,二回熟,顾晏生去扶院判,“师傅,您老人家年龄大了,不用行这些虚礼。”   院判执意,顾晏生说不需要,他若是真的不行礼,便是不知好歹。   顾晏生扶起了他,又挥挥手,叫众人起身,一道进屋,与院判小聊了几句。   院判撸着胡子道,“晏生啊,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不好常来太医院,若真的喜爱医书,我叫人给你送去。”   他现在确实不方便再来太医院,院判那么大年龄,一天跪个几次,不合情理。   怎么说也是他师傅,一手将他提拔上来,现如今他风光了,却让师傅受罪,怎么都说不过去。   “那就劳烦师傅了。”   他倒是想叫人去拿,不过这种医书,还是他师傅更懂。   “说什么话,虽然你现在贵为皇子,不过还是我徒弟不是?”院判笑眯眯道,“为徒弟操心不是应该的吗?”   顾晏生点点头,“师傅说的是。”   他师傅是见过大世面的,日常接触的都是皇上和众位嫔妃贵妃,与他交谈无恙,不过太医院的其他人便显得束手束脚,说话都不流利。   顾晏生知道,是怕他找他们的麻烦,尤其他三天两头过来,每次背后说他坏话的人都心惊胆战,生怕触了霉头。   其实那些陈年往事,早该忘了。   顾晏生别了师傅,去书架上挑了几本书夹在腋下,周贵妃的长春宫离的远,来来往往不方便,他便多挑了几本。   那书刚拿到手,身后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奴才往日不懂事,求三殿下海涵,莫要与奴才一般见识。”   司徒骏文这一跪,其他人也纷纷跪下。   “求三殿下海涵,莫要与奴才一般见识。”   偌大的太医院,众多学徒跪成一片。   顾晏生拿书的手顿住,“都起来吧。”   众人不肯,依旧跪着,双手过头顶,是大礼。   顾晏生叹口气,“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早忘了,你们也忘了吧。”   他确实不该再来太医院,给人徒增负担。   顾晏生也不管他们,抱着书提着下摆离开。   下跪的人许久不见回应,抬头一瞧才发现顾晏生早已离开。   众人面面相嘘。   “他这应该是不计较的意思吧?”   “怎么说也是皇子,这点肚量还是有的,怎么可能会与我们一般见识。”   “真没想到叶生便是顾晏生,叶生,晏生,这么明显的暗示我怎么就没有早点发现呢。”有人懊恼道。   若是早点发现顾晏生身份不一般,提前结交,说不定现下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其实我一早便知道,此子不是池中之物。”司徒骏文幽幽道。   原先他还有点羡慕妒忌顾晏生,现下是一点脾气也无,那已经不是差了一星半点,是他高攀不上。   “拉倒吧你。”有人拆他的台,“是谁上次说他没有皇子的命,却有皇子的病。”   顾晏生讲究,吃吃喝喝,穿衣打扮,还喜欢燃香,奢侈的像个皇子。   司徒骏文那时便说他毛病,搞得跟个皇子似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谁料人家现在是心比天高,命也比天高,有了周许两家做后盾,一般人拿不下他。   顾晏生倒真的没觉得现在和以前有什么区别,许多人觉得他当了皇子,便会膨胀,拿皇子的架子。   其实他还是没变,从前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理人,现在也是一样。   若非必要,真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盖两间屋子,种一些花草,养些小动物,整日看书晒太阳。   可惜不能,他身处的位置不允许,他也不允许自己颓废,更何况还有人将宝压在他身上。   顾晏生不知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他会去的地方实在太少,轻松就被周贵妃身边的大太监找到,半路被他接了回去。   周贵妃已经在长春宫等着他,顾晏生觉得整日无所事事,周贵妃更是。   她一天要睡七八个时辰,仅醒来四个时辰左右,即便是这四个时辰,也甚是无聊。又不需要像其他人似的,学些手艺傍身,毕竟进了这深宫大院便没有出去的机会,一辈子都是皇上的女人。   做皇上的女人衣食无忧,可也孤单寂寞,与许许多多的女子争宠,周贵妃不爱做那等事,她有周家为后盾,皇上即便不想来也要来。   他一月仅来三五天,余下不来的时间便是欣赏欣赏美景,看看美人。   把顾晏生接进宫住,别的不说,就跟那花瓶似的,瞧着都喜人。   周贵妃招招手,叫他过来,“昨个你回来已然深夜,我不好问,现下正好有空,你与姐姐说说,出了宫都玩了什么?见了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顾晏生摇摇头,“一路吃吃喝喝,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就这样?”周贵妃似乎话里有话,“没有印象深刻的?”   “有。”确实是有,“昨个碰巧遇见了丞相之子,嫡子何钰。”   “然后呢?”周贵妃引导他,“有没有谈些什么?”   自然也是有的,“昨日他问我皇宫外是什么?”   “你怎么回答?”   “皇宫外是权贵之人的天下,贫苦人家的地狱。”   周贵妃捂嘴轻笑,“想不到我们家生儿还有牵挂天下的心肠。”   顾晏生低头,“有心无力。”   周贵妃上下打量他,“现在是有心无力,以后就是有心有力了。”   “对了。”她话锋一转,“你与何公子可还在联系?”   顾晏生实话实说,“自从我选了姐姐之后,我与他之间便有了隔阂,无论说话还是做事,他总是防备着我。”   这就是周贵妃想听到的,也是她想看到的,“既然他不识抬举,咱们也不必自降身份,没了他,你还有浩儿,修儿,以后不与他来往便是。”   顾晏生颌首,“生儿明白。”   周贵妃目的达到,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又拉着他嘘寒问暖一番。   顾晏生人在,心却早已飞走,他应付了周贵妃,很快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看书,查找美容养颜的药方。   这药方他用不着,但是有人能用,周贵妃,皇后,也包括何钰。   何钰的面膜进展快速,孟建中给他找来靠谱的人制作,分工的那种,有人跟着模子剪细布,有人磨药材,也有人搅拌面膜。   做好了封在瓶子里,瓷瓶是方形的,很大一个,像装面膜的盒子,由于没有真空包装,面膜都是现做,保质期只有三五天,一批做不了多少。   开始担心销售,只做了一批试营业。   店铺是孟建中找来的,地契已经送来,还帮忙修缮,将原来不适合的座椅搬走,挪来新的,整套摆放面膜的架子。   面膜面膜太难听,何钰叫冰肌玉膜,选名字的时候他跟齐夏还有元宝想了一上午,最后敲定了这个。   其实想叫玉肌膜,冰肌膜,但是加了个膜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反正都不孙顺眼了,何钰便将两个结合,随便叫叫,怎么也比面膜好听。   选定了名字,铺子也差不多弄好,三天后正式开业。   当天是李荣信操办的,何钰避嫌,这个时代以商为贱,所以孟建中即便有那么多钱,还是被人看轻,勾搭不上强大后盾。   如果不是无意间翻到以前的书信,说不定也没有理由上门拜访丞相。   他的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需找几个见过名姝,又有说话权的人作证,名姝不是前任内阁大学士的女儿便是。   这方面有父亲操心,何钰不用管,他只需牢牢拉拢住孟建中便是。   所谓拉拢,就是要孟建中使劲在他身上花钱,投入大了,他便不舍得放手,一旦放手,以前那些投入不仅白投,还会得罪丞相。   得不偿失。   许是利益系在一起,孟建中找他找的勤快,有什么事何钰还没来得及发愁,他已经帮忙解了忧,何钰倒乐的清闲,全权交给他。   孟建中自己的生意受挫,暂时动不得身,便开始在他的生意上发力,开业第一天,俩人坐在阁楼上,暗中观察。   这次开铺子投入极大,宣传做的也到位,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怕没人感兴趣,自己找了托当客人,夹杂在人群中起哄。   另外还找了几个美女当场试用面膜的功效,好了再买,不亏。   但据何钰观察,买的人不多,九成都是好奇过来瞧一瞧。   “他们为什么不买?”何钰掀开帘子一角往下看。   有托使劲的夸,也有美女当场实验,还给人看效果,按理说比其它铺子靠谱的多,为什么就是不买?   “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太新鲜,轻易不敢尝试。”孟建中解释。   “老弟可知道娶亲时的聘礼都有那些?”   “问这个做甚?”何钰不明所以。   “老弟说便是了。”孟建中卖了个关子。   何钰想了想,“茶,酒,锦布,三金,其余的我倒是不太记得。”   他没娶过亲,家里虽然办过,不过都是管家操办,去参加人家的亲事最多带些聘礼,具体送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   “连老弟这样不关注的人都知道聘礼要送茶,酒,锦布,三金等物,那其他人呢?”   “大家都知道,说明捆绑生意做的好。”   “捆绑生意?”何钰好奇问。   “老弟不知道吧?”孟建中慢慢道,“原先聘礼很简单,只消送些茶酒便是,后来为了攀高炫富,再加上那些商人的推波助澜,聘礼越来越多,许多商户将自己货物与过年过节捆绑在一起。”   他指了指酒,“原先酒便是酒,后来每逢开门迎客喝酒,红白事喝酒,就连平日那些大大小小的节日都要喝酒,这就是捆绑。”   何钰经他点拨,以前那些想不通的,也瞬间想通。   原来现代那个马云之所以将生意做的那么大,也是捆绑销售,将他的淘宝与三八妇女节,双十一,双十二捆绑在一起。   三八妇女节,双十一,双十二都不买东西对不起自己,女性要善待自己,以这些借口来提高女性的购买力。   一举两得,既做了自己的生意,又让女性找到了理由买买买,非常有商业头脑。   “我们也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孟建中颌首,“咱们有钱,买通些媒婆,加进聘礼里便是,再找些托,编几个小故事流传出去,亦或者向圣上请旨,给姑娘们一个犒劳自己的节日。”   何钰沉吟片刻摇摇头,“前几个可行,后面一个需要请示我爹,这可是大事。”   给女子们增添一个节假日,类似三八妇女节之类的,这一天女子们可以随心所欲上街,买自己喜欢的,男子们也要给女子们过这个节日。   目前的国历确实没有女人的节日,如果可以的话他娘也能享福,是个大造化,对整个尚国,乃至全天下的女子都得益。   “我有办法了。”何钰一敲桌面,激动道。   “什么办法?”   何钰凑近了说,“这事对整个尚国的女子来说都有利,可不单单是咱们的事。女子顶半边天,如果她们肯出力,再有那些商户鼎力支持,此事岂不是成了一半?”   就像淘宝一样,马云的淘宝,但是大多数人都支持双十一大幅度优惠,只要有优惠,就会有人图便宜,女人再一放假,便可以光明正大买买买。   这计划实施,他爹会笼络许多人情,他娘也可以多些闺密,那些商户们自觉的登门送礼,不自觉的也会暗自感谢。   搞不好他爹的奸臣之名还能洗白,何乐而不为?   怕就怕他爹不乐意洗白,不过他爹有他娘这个弱点在,还怕不肯就范?   晚上就去吹娘的耳边风,再叫母亲吹父亲的,大不了挨一板子。   他爹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是他背后主使。   “那其它事交给我,节日的事就落在老弟身上了。”   何钰行了一礼,“劳烦老哥了。”   他转身就想去办,孟建中叫住他,“先别急,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第二步,和第三步。”   何钰吃了一惊,“还有?”   他重新坐下,听孟建中说话。   “假设老弟第一步成功,面膜也成了节日的首选,那老弟就会面临新的问题,跟风。”   “一旦面膜的风刮起来,一些人瞧见商机,拼了命也要往里面钻,你斗灭了一个,那边又冒出来一个,层出不穷。当年也只有一种酒,你看看现在,小竹酒,红枫酒,桃花酒,各式各样的酒装满咱们三个铺子还绰绰有余。”   何钰想听听他的意见,“那咱们怎么办?”   “只需告诉别人,咱们是面膜的鼻祖,最正宗的,别人都是假的,冒牌货,如此便可解忧。”   何钰哈哈大笑,“这方面还是老哥懂,老哥做主便是,不过也没必要做的这么绝,让些利给别人,海阔天空。”   孟建中之所以会被坑,就是因为做的太绝,想垄断所有青楼生意,结果得罪了人,别人生存不下去,自然也不让他还过,大不了两败俱伤。   其实有时候退一步,对他也没有影响,他做的是高价面膜,只卖给贵妇,其它的便留给别人抢。   “老哥,第三步是什么?”方才孟建中说有三步,第一第二说了,还差第三。   “这第三就是打出自己的牌子,无论别的面膜挤破头,你都是最特殊的那个,客人只认你。”   这个何钰知道,就像现代的名牌似的,一些忠实卖家只认名牌,有些名牌还会开分店,亦或者分销给别人,赚足了钱。   “老哥在这方面果然经验丰富,小弟佩服。”   何钰与他敲定好大大小小的事宜,便马不停蹄,分头行动。   孟建中去做各种宣传,他去找母亲抱大腿。   这个点母亲还在睡,何钰在院里等了等,他娘终于醒来,躺在贵妃椅上呆愣愣看着天,好大一会儿才注意何钰。   何钰连忙将节日的事与母亲说了说。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完全站在母亲的角度想事情,坚持认为如此母亲便也能光明正大出去,四处游玩。   若是父亲沐休,她还能带着父亲一起玩。   安语嫣语气遮遮掩掩,“不是我不想帮你,是做不到。”   “怎么了?”何钰一愣。   “我跟你爹又吵架了。” 第78章 蠢的可爱   “这回又因为什么?”何钰习以为常。   他俩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不吵架的时候,当然大多数都是母亲与父亲闹别扭,父亲或许连她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他越是这样,越惹怒安语嫣,一气之下便将人轰了出去。   “今个冬蝉拿来厚毯,道是老爷送的。夫妻二十几年,老爷越发贴心,这话换过来便是说,他以前对我没有现在贴心,我怎能不生气?”   何钰:“……”   这理由,中气十足,服气。   “娘,父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越来越在乎你了而已。”   “就是说他以前不在乎我喽?”安语嫣冷哼一声。   何钰头上冒汗,这个问题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以前自然也是在乎的,只是藏在心中,现在藏不住了,便表露了出来。”   “明明就是以前不在乎我,现在才开始在乎,晚了。”安语嫣冷笑,“我不需要他了。”   何钰忍俊不禁,调侃道,“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安语嫣想都不想回答。   何钰摇摇头,“既然这样,父亲那边就不麻烦娘了,娘好好休息,我去找别人试试。”   他站起来刚要走,安语嫣拉住他,“我又没说不帮。”   她扁嘴,“虽然与你爹吵架了,不过和好也就是两句话的事。”   何钰露出微笑,“娘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   其实这个节日对母亲也有好处,她整日闷在府上,顾虑颇多,一来撑着丞相府主母的威严,不能随意出行。第二也是不安全,第三,一个人出去太过无趣,倘若搞个节日,就能叫父亲光明正大的陪她。   何钰正是考虑到方方面面才会想弄个节日,但他不想把节日定在三八妇女节上,三八二字有辱人之意。   其实本来是没有的,但有些煞笔骂人喜欢挑女性,所有关于女性的词语都变成了不好的。   这其实也是欺负女性,一种非常恶心的行为,有种去骂你爸的,你爷爷的。   何钰其实有些担心,即便他定在别的日子上,以后那个日子还是会变成辱人的意思。   他定成八月八,以后骂人就是八八,他定成八月九,以后骂人就是**,日子是没错的,错的是那些人,无论他定成什么,人家都有理由逼逼。   要不还是定成三月八日算了?   不不,要定就定一个不方便骂的日期。   七月七日是情人节,九月九日是重阳节,那就定八月八日吧。   八八是发发的意思,如此便算是吉祥,骂八八,就是骂吉祥,应该没人愿意触这个霉头。   “娘,日头就定在八月八日吧,发财吉祥。”   安语嫣对这个也不懂,“听你的。”   还是钰儿有主意,她照做就是。   “那我去了。”安语嫣掀开厚毯起身。   何钰扶她,“娘小心,记得千万不要吵架,好好说话。”   其实有点同情他爹,遇到他娘这个性子的,每天都冷战,冷战理由还是莫名其妙的那种。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应该说娘的心,海底针,他爹就是猜不到。   安语嫣带着何钰的期待,先去了一趟厨房,温了一碗鸡汤,端去何文斐的书房。   何文斐不在,不知去了哪?   他一向行踪诡异,喜欢晚上活动,白天睡觉,说不定在里间睡着。   安语嫣放下鸡汤,折身走向里间,里间放了一些书画,文房四宝,还有一个靠窗的榻。   榻特意做的很宽,可坐可躺也可睡,平时安语嫣赶他出房间,他便睡在书房。   那榻上放了棉被和枕头,折叠整齐。   别的不说,安语嫣最佩服他的便是自律,早起晚睡,每天还能精精神神,看不出一丝疲惫,过的跟个老头似的。   那枕头上有一根头发,安语嫣拍掉,一抬头便见一道人影从密室里出来。   从密室里出来?   他居然瞒着我在书房搞密室?   安语嫣大怒,转身就想走,又想起何钰交代的。   好好说话,记得千万不要吵架。   无奈又拐了回来,“可是公务繁忙?”   “嗯。”何文斐轻轻点头。   这是嫌她碍事的意思吗?   公务繁忙还来打扰?   安语嫣心中憋火,若不是记挂着何钰的事,早就甩袖离去。   “既然公务繁忙,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刚要转身,何文斐拉住她,“你在就不忙,你不在就忙。”   这话本是情话,奈何他遇到的是安语嫣,“当我是你那些妾室?我才不吃那套。”   何文斐被她说的不知该说什么,反正好好说话不是,不好好说话更不是,安语嫣总能找到理由与他冷战。   短了三五天,长了好几个月,也幸好安语嫣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通常生不了几天的气,自己就消火了,他再顺便送几盆花,几样东西,俩人又会重归于好。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安语嫣全当他是作贼心虚。   何文斐表情无奈,“没有。”   “还说没有!”安语嫣美目瞪他,“是不是我为你生了四个孩子,身材走样了,胖了不好看了,所以你喜新厌旧?喜欢上别人了?”   何文斐幽幽叹口气,“没有,胖了抱着舒服。”   “你果然嫌我胖了!”   安语嫣甩开他的手,愤然走到门口,何文斐急急追去,长臂一揽,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你啊,还真是难伺候。”   语气是满满的无奈和不知应对。   在朝廷上他是那个将摄政王斗赢的大功臣,也是事后醒悟,一步步走向奸臣之路的何文斐,但无论是年轻时候,还是不惑之年,都拿安语嫣没办法。   安语嫣就像个被宠坏的小公主,作天作地,可他确实亏欠了安语嫣许多,所以纵然她要作,他便宠,宠她一辈子。   “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安语嫣刚与他莫名其妙冷战,也就两日时间而已,不可能这么快冰释前嫌。   “你这话什么意思?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安语嫣反问。   何文斐将下巴搁在她头上,“没事也能找我,有事更能找我。”   安语嫣刚睡醒,头上没插珠钗,只简单挽了个发髻,她又比何文斐矮了一个头左右,正好方便了何文斐。   “有话就说吧,别耽搁了钰儿的事。”   安语嫣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她心思都写在脸上,如果不是有正事,老早甩袖离去,还会与他絮叨那么久?   能让她挂心的除了儿女,便没了别人,四个孩子三个嫁了人,现下只有何钰一个还在府上而已。   “猜的。”   其实不用猜,动动脚趾头便能想到,何钰最近又皮痒了,自个儿扯他的虎皮耍威风,叫孟建中为他忙来忙去,做什么面膜的生意。   做了生意烦事便多,他自己不好找来,拐了弯的叫安语嫣来,所求必然不小。   “其实也没什么。”安语嫣往小了说,“钰儿心系天下,想为我们女子们求一个节日,这天女人最大,可随意上街游玩,你们男人也要听我们的。”   何文斐冷笑。   是心系天下,还是心系生意,他还能不知道?   恰好何钰卖的是女子们美容养颜的东西,立马就想着弄个节日,可随意上街便可随意采买。   此举是方便了女子们,可苦了男子们的荷包,他去请旨成功了便是得罪天下的男子,成全了天下女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真的连为女子花钱的能力都没有,即便得罪了又怎样?   他们还能翻了天不成?   “你怎么想?”何文斐想听听她的想法。   “我吗?”安语嫣背靠在熟悉的胸膛里,听着有力的心跳声,竟觉得有几分宁静,“挺好的,可以随意出行,还能当老大,那天你们都要听我的。”   “难道平时没有听你的?”何文斐反问。   “有是有,不过那一天特殊。”安语嫣将全身重量压在何文斐身上。   “这事我一个人不行,你多找几个人帮衬。”   既然何钰想让安语嫣扩展圈子,交更多的朋友,那他成全又如何?   他这边是得不到太大的好处,但是安语嫣那边便是大功臣,深受女子们爱戴。   “好。”安语嫣也认识几个贵妇,平时她们闲着没事干也会举办一些花会,茶会,谈谈相公,孩子,亦或者某个长相俊俏的小哥,乐趣无穷。   上次是在徐夫人那里办的,这回也该轮到她。   不去远喽,就在她的院里,她院里的冬花开的正艳,早就有人说羡慕,想过来瞧瞧,她怕打扰到何钰。   何钰沐休,要在家待很长一段时间,她的院子离何钰的又近,真要聚会谈个一整天,热热闹闹的,打扰他练功做功课。   说来钰儿的功课做了没?   当然是没做的,刚沐休便赶上过年,过完年又是元宵,元宵完是公主的生辰宴,然后是顾晏生的事,刚忙完他又开始琢磨做生意的事,哪有时间做功课?   离进学还有两天,正在赶工。   沐休前武夫子要求将《破云九式》练到熟悉,这个倒是没关系,文夫子发了一份卷子,打开密密麻麻全是题,下面还有个主题。   关于赈灾救民的,年前雪下的大,庄家收成不好,除了减免田税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这个好写,何钰先写的这个,也不是他动笔,他说,元宝动笔。   “既已成定局,马后炮有什么用,开始瞧着雪大,早点想办法除雪比什么都管用。”何钰感叹。   元宝刷刷动笔,他做惯了代笔,字虽然写的潦草,但快,能跟上何钰的速度。   大概是写多了,元宝能完美的模仿何钰的字,何钰的字是大气,但也只在他心平气和的时候出现,平时为了方便元宝代笔,故意写的很潦草。   元宝从小就在给他代笔,何钰懒,但凡有个什么事,除非必要,能让元宝代劳便让元宝代劳。   “写好了。”元宝的笔停下来。   何钰凑过去看了一眼,“笨蛋。”   他忍不住敲元宝的脑袋,“把我自己的话也写进去,存心想让我挨骂是不是?”   方才他感叹两句,也被元宝写了进去。   “少爷,不是你说要把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上吗?”   何钰愣了片刻,使了双手去打他,“笨,我这样说你就真这么做?”   元宝委屈,“少爷,你自从有了高飞之后就不爱我了。”   他还是不喜欢高飞,比他能干,还会武功,严重威胁到他在何钰心中的地位。   “高飞可从来没有背后说过你的坏话。”何钰白了他一眼,“今早他还帮你说话,你看看你,身为少爷身边的老人,肚量这么小?”   他比了一个手势,手指盖那么大点。   “好好学学人家高飞。”何钰将他撵走,“上次的教训还没学会?若是下次再打起来,我可顾不上你,对人家好一些,说不定人家心情不好,连你也保护着,若真的惹怒了他,暗中给你穿小鞋,一脚踢进河里嗝屁了我就当不知道。”   “啊……”元宝大急,“少爷,我错了。”   “不是向我道歉。”何钰提了笔自己书写,“是向高飞。”   “哦。”   元宝不情不愿起身,刚跑出去两步,又跑了回来,“少爷,我怎么说?”   何钰黑色笔墨一划,在他额头写了个叉,“这还要我教?就说你搁我这说他坏话,被我罚了。”   这就是要他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承认他背着高飞说人家坏话。   元宝更加不情不愿,可不想惹怒了少爷,只能委委屈屈的去了。   哎呀,少爷果然是不爱他了。   从来没爱过。   只不过原先只有元宝的时候,何钰随口叫的便是元宝。   元宝,去看看饭好了没?   元宝,我昨天那套衣服搁哪儿了?   元宝,茶太烫了,去加些凉水。   他使唤的勤快了,元宝抱怨,他使唤的不勤快了,元宝还抱怨。   何钰许多年没有增添小厮,原先也有一大溜,后来嫌麻烦,出门去哪的又不方便,他带的小厮越多,吃吃喝喝玩玩扣的全是他自己的月例,少带两个还能省些钱。   最重要的是,皇家书苑在皇宫里,看管极严,只能带一个书童,毕竟生活琐事还是需要书童的。   否则叫那些少爷公子们自己洗衣服,洗足袜,烧热水洗澡,不太现实。   比如何钰,会自己穿衣束发,就是不会洗衣服,也不想洗,他那么懒,换衣服还勤,自己洗,洗到手软去。   皇上也是考虑到了这层,再加上皇子们可带书童,若是不让他们带,便是自己搞特权,于是索性立下规矩,全都可带一名。   何钰自从去了皇家书苑,身边便只有元宝一个,与其他小厮生分,怕争风吃醋的场面,便干脆只要他一个得了。   元宝也习惯了何钰身边只有他,没成想还没两年何钰就反悔了,又找了一名,比他好看,比他机灵,还会武功,样样将他比了下去。   位子不稳,元宝没有安全感。   但他还是乖的,少爷要他找高飞认错,他便出去找高飞认错。   高飞是少爷的小厮,少爷在屋里,高飞也不可能走远,元宝出了门到处瞧了瞧,没有。   去哪了?   少爷的院子不大,他不爱那些花花草草,但母亲喜欢,父亲养好的花送给母亲,母亲便献宝似的送来何钰院里,何钰不好拂了她的意,便留在院里差人好好‘照顾’。   每天浇水浇多点,淹死最好,每天搬出来晒晒,晒死最好,每天下雨天也不搬回来,淋死了最好,然后死一朵,他爹便惩罚他一次,久而久之何钰被迫开始了养花之旅,精心照顾,生怕死了一朵。   今天太阳不算厉害,少爷叫人将花搬了出来,太多,有高有低,人若是藏在里面,看不出来。   元宝进去找,待他将花一一翻出,还是没找到高飞。   “高飞!”   他喊了一声,没人应。   “奇怪,去哪了?”   元宝挠挠后脑勺,一脸不解。   今天的天气甚好,风和万里,一片晴朗,齐夏抱着剑,坐在屋顶上,不说话也不表态,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他瞧见元宝趴在走廊下找他,花丛里找他,池塘里找他,就连院门口的大花盆也拉低了瞧瞧。   那花盆高是高,但是窄细,根本藏不下一个人。   元宝就像不知道似的,全都没放过,蠢的可爱。   “找我什么事?” 第79章 最怪的人   齐夏从屋顶上跳下来。   那屋顶不高,跳上去有些难,跳下去简单,他又是习武自身,本就轻轻松松,奈何腿伤,只能找矮的地方。   地上一道黑影拉长,陡然出现在身前,吓了元宝一跳。   “你跑屋顶上做甚?”   “你找我做甚?”齐夏反问。   元宝略微心虚,想道歉,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没什么,就是少爷让我找你。”   “然后呢?”齐夏抱胸,好整以暇的看他。   “然后道歉。”   元宝声音说的极小,扭扭捏捏,特别不好意思。   “什么?”齐夏自幼习武,在江湖上到处都是仇敌,不敢放松丝毫,来了丞相府更是如此。   他想大展拳脚,便拼了命的练习本领,本事多大自己也不清楚,但耳目聪明却远超一般人,方才在楼顶,底下说了什么,他听的一清二楚。   早就知道元宝来找他的目的,只不过逗逗他,假装不知道而已。   “来找你道歉。”元宝又加大了些音,不过还是小。   齐夏明知故问,“给谁道歉?”   “给你道歉。”元宝垫起脚,在他耳边大声喊道,“对——不——起!”   说来奇怪,少爷说高飞只比他大了两岁,怎么个子这么高,比少爷还高。   少爷已经是同龄中比较高的那种,类似周浩然和许修竹,都没他高,高飞只比少爷大了一岁,竟然高了大半个头的样子。   “好端端的为什么道歉?”齐夏居高临下看他。   元宝个子不高,年龄不大,小脸粉嘟嘟的,睫毛还长,长相不如何钰英气,偏阴柔些。   何钰长的像他爹,他爹菱角分明,线条优美,是那种俊公子的感觉。   何钰少了几分菱角,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五官是精致,丹凤眼勾人,眉宇间略带英气,唇红齿白,再加上穿衣打扮,十足十的贵公子。   元宝与他一比,如同天上的云和地上的土,但何钰锋芒毕露,气势强盛,他不喜,倒是元宝,软软糯糯,像个包子,手闲便想戳两下。   “我道歉你接受就是,问那么多做甚?”元宝不想说。   背后嚼舌根什么的有失男儿家的尊严。   “你不说我也知道。”齐夏嗤笑,“又背着我在少爷面前说我坏话吧。”   也不是一次两次,齐夏不计较而已。   元宝大惊,“你怎么知道?”   “动动脚趾头便猜到了。”元宝的心思太好猜,就像一张纸,有时候他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何钰有那么多机灵的书童不带,偏偏带他。   元宝心思被猜中,羞愧加不好意思,推开他便跑开,很快不见踪影。   齐夏没追,他回头看了一眼何钰的窗户,心里的疑惑就像一颗种子,发了芽,长出了叶。   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何钰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笔,还在与他的卷子做斗争。   这卷子难倒是不难,只是一时到嘴边,总是会忘一些细节,须得翻阅书籍,一来一回浪费不少时间。   何钰单手翻书籍,单手抄下来,“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元宝既不会武,文也不成,你为什么会看中他?”   何钰反问他,“你会做饭吗?”   “你认得全京城的贵人吗?”   “你能站着睡着吗?”   齐夏一时噎住,“就这样?”   他确实不会做饭,也认不全京城的贵人,更不能站着睡觉,但他会易容,从小学缩骨功,能变男音女音,比元宝会的更难得。   “一个小厮,你指望他能干嘛?”何钰笔下不停,“能打扫卫生,洗洗弄弄,磨个墨,浇个花,逗我开心便是。”   齐夏皱眉,“真的就这样?”   “你想听实话吗?”何钰放下笔看他。   “我小时候随母亲上山拜佛,须得吃斋念佛三天,整日待在山上无聊,我便想逃回去,当时随我一起来的有好几个小厮,我问他们可愿陪我下山?”   “没有一个人敢,元宝自也是不敢的,但他听话,被我骗了出来。”   他谎称出来摘野果子吃,怕母亲担心,没有告诉别人,就只告诉他一个,元宝又惊又喜,二话没说便被他拐带走。   “我俩走到半山腰,元宝已骑虎难下,没有退路,我再一番要挟,他便陪我一路下山,可惜运气不好,掉进了猎人捕猎的陷阱。”   那底下插着竹子,若非他反应快,及时撑起身子,便被那竹子插了个透心凉。   何钰下来后将竹子拔了,在底下怂恿元宝,叫他跳下来做伴。   “那坑不深,我骗元宝说,他跳下来,我就能踩着他的背上去,你说他怎么那么傻,真的相信了。”   “他跳下来了?”   “嗯。”何钰点头,“我知道他藏着私心,不过他能跳下来与我做伴,这心还是有几分感动。”   那时天黑,元宝不敢独自离开喊人,又怕被野兽吃了,与其在上面担惊受怕,不如跳下来与何钰做伴。   一来,万一少爷说的是真的。   二来,表个忠心。   第三,好像下面是安全些。   第四,总感觉跟在少爷身边有安全感,少爷最有主意。   于是就跳了。   其实何钰单纯是一个人在下面无聊,想找个人陪,万一嗝屁了黄泉路上还有个人做伴,何乐而不为?   元宝单纯是相信他,就像弟弟对哥哥的那种感觉,带有崇拜,盲目,反正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那坑挖的巧妙,是个椭圆形,底下小,中间大,口子也小,要不然也不会只有何钰中招,元宝也不能幸免。   何钰在下面能够着土墙,中间够不着,虽然坑确实不深,但是他俩太小,站头顶都够不着上面。   “后来呢?”齐夏还想知道细节。   “后来就不说了,显得我冷酷无情。”   后来他俩在下面,何钰担心猎户想毁尸灭迹,或者行凶夺财,一直保存体力,边坐边指挥元宝大声喊人,喊的嗓子都哑了。   喊不动了便拿着他的匕首在土坑边上刨坑,到时可以踩着墙坑上去。   何钰的担心其实不是白担心的,那坑挖成椭圆形的,就是防止人掉下去后不死,然后爬上去。   挖坑的猎户不仅想抓猎物,还想抓人,猎物只能吃,人的话万一运气好,譬如何钰这样的,身上穿戴都不是普通货,他便捡了个大便宜。   许是以前得过这样的便宜,贪心大起,便朝这方面走,也幸好何钰聪明,将坑底的竹子插在土墙上,成一个楼梯的形状,踩着竹子上去。   他练过武,只要速度快一些,不怕踩空,只要他上去了,元宝便离被救不远。   元宝一个人在上面那是真的绝望,指望不上他。   “真怀念那个时候啊。”他带着元宝上天入地胡乱折腾,元宝助纣为虐。   稍稍威胁一下便软绵绵的应了,若真的换了个硬气不知变通的书童,还真的少了许多乐趣。   “人都有自己的优势,夏先生本领高超,元宝也勉强有一两个优点。”何钰昧着良心说谎,“都挺好,我都喜欢。”   他又埋头苦写起来,这题对他来说还不算太难,临时抱佛脚应付应付。   有个人恐怕就算天天听讲,也应付不来。   太尉府一片热闹,周浩然焦头烂额,“快,查查疏叶横斜水清浅的下一句是什么?”   “少爷,是疏影横斜水清浅,疏影的影,不是叶。”写卷子的书童纠正他。   周浩然中指曲起,敲了他一下,“我用你教?本少爷什么不知道?一时念岔了字而已。”   过了一会儿小声问,“这个字念什么?”   书童:“……”   少爷是什么都不知道吧,连‘绡’字都认不得。   周浩然这厢手足无措,那边御史府一片安宁。   这种卷子对于许修竹来说便是小菜一碟,随随便便就能应付。   他们三个,何钰是临时抱佛脚,不拖到最后一刻不舒服,周浩然是玩疯了,这玩意认得他,他认不得这玩意,许修竹是胜劵在握,太简单懒得写。   他写完了卷子,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听说后天他也要进学,不过他以前被打入冷宫,后来又为了生活奔波,有时间看书?能跟得上学程吗?   他的担心都是白担心的,顾晏生看的书成年人都及不上,他不仅看医书,也看其它乱七八糟的。   学识也算渊博,远超常人,周贵妃小小考了他一下,题目尽量选的与周浩然学的诗词差不多,发现他竟然对答如流,便做主让他与众人一道去进学。   她只问了周浩然学的诗词,若是再问些其它的,譬如《史记》、《汉书》、《东观汉记》都略有耳闻。   书不难找,难的是记,懂,会,也幸好他有师傅在,不懂了便问师傅,师傅也算是他的老师,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生儿,后日进学,紧不紧张?”周贵妃趴在贵妃椅上,执手与他下棋。   她闲了便会一个人下,顾晏生看到了,便问她为什么不找个人一起下?   她说下是有人下的,但是没人敢赢,与其欺骗自己,不如自己与自己下。   其实这也是一种欺骗,因为想下什么,想让哪方赢,还是她说的算。   顾晏生便坐下来,说陪她下一局。   这一局下的比较久,无聊俩人便顺势聊了聊。   “不紧张。”进学而已,他经历的太多,进学在他的经历中无足轻重。   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事?他几次濒临死亡,差点便没了命,一回生,二回熟,多经历几次便什么感觉都没有。   “你真让我意外。”周贵妃执白子,那白子从她两指间落下,推向指定的位置。   “姐姐指什么?”顾晏生也落下黑子。   “皇宫里尽是些豺狼虎狈,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顾晏生动作微微一顿,“想活,便活下来了。”   这话简单,却概括了许多,无论环境有多艰苦,敌人有多强,想活,便活下来了。   环境再艰苦,也击不败他的意志力,敌人再强,也斗不赢他的求生**。   偏要活,活给所有人看。   “一定很苦吧?”周贵妃有些心疼。   “还好。”顾晏生轻描淡写。   其实确实很苦,从一个皇子,到被打入冷宫,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有时站在角落,会听到别人背叛他,亦或者另寻出路的法子。   那墙太高,他爬不上去,也不能爬出来,他还有母妃,需要人照顾,需要人陪。   吃喝用度也是问题,若不是不得已,或许他不会出去,他怕,他胆小。   正因为怕,胆小,他才会抛弃所以不该存在的情绪,完完全全从身体里剥夺出去。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这里面有个过程,经历了数年才完成蜕变。   “以后就不会了。”周贵妃探手去摸他的脑袋。   被顾晏生躲开。   周贵妃不甚在意,“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还有防备,不过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就是你的后盾。”   曾经母妃也这么说话,母妃是真的,周贵妃呢?   顾晏生挺不喜欢这样,他更喜欢何钰那种明明白白,要利用就坦荡荡的说出来,在利用里面夹一些私情,叫他分辨不出是真是假,然后沦陷,最后一口吃了他。   何必呢?   就像杀人前给犯人的最后一顿饭,饭菜是美味的,可犯人没心情吃,也不敢吃。   “好了,天也晚了,你回去多看看书籍,可别赶不上别人,丢了脸哭鼻子。”   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在蜕变前,他也从来没有哭过鼻子。   “姐姐也早点休息。”   顾晏生行了一礼后站起来离开。   门前一个人跟了过来,是周贵妃给他安排的太监,叫无双,以后也会是他的书童。   无双是周贵妃从周家千挑万选要过来的,人很机灵,懂的也多,会文会武,既是个书童,又能保护顾晏生。   顾晏生是她坐上太后之位,周家把持朝政的希望,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进了皇家书苑,便只能带一个书童,所以她选了无双。   无双是个死士,他只会在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比顾晏生还沉默。   顾晏生回了偏所,无双一直跟在他身后,他的脚步既轻又缓,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身后有人跟着。   都说死士很怪,从数万个人里面厮杀出来,性子难免扭曲,但他瞧顾晏生更怪吧?   顾晏生每天起来的很早,一到点不需要人叫,无双每次敲门,那门里都没人应,他打开门才发现顾晏生已经起床,正在院里种树。   他种的是梨树,各种各样,种满了整个屋子。   有次半夜窗户没关,他路过时发现本该睡在床上的顾晏生不在,四处找也不见人,谁知撩开床单才发现他躺在床底。   跟他一起躺着的还有一块牌位,上面写了他生母的名字。   无双问他为什么要躺在床下?   有好好的床不睡,却睡床下,实在是诡异。   顾晏生说他初来乍到,只有睡床底才有安全感。   自那以后无双便干脆将床底打扫干净,该整理的整理,该擦的擦,铺上席子被子,叫主人躺的舒适。   也没再问为什么之类的话题,他能问顾晏生为什么躺在床底,也是实在忍不住好奇心。   除了这事,其他倒没有特别让他注意的,他现在就是书童,伺候顾晏生的书童。   顾晏生又在摆弄他的花朵,他性子稳,很喜欢玩些花花草草,制香研药,屋里时常传来一股香味,有时是药香,有时是檀香,各不相同。   顾晏生还喜欢写写画画,看书弹琴,完全就像一个文弱书生,可贵妃说连萧琅都在他手里吃了亏,不能小瞧了他,须得时刻盯着。   怕他惹事,也怕他背着大家干什么坏事,更有保护他的成分。   他自己不将自己的小命当回事,别人当,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系挂着无数人的前途和成败,容不得他任性。   无双进屋给他铺被子,这回不是床底,顾晏生已经适应了这里,对环境有些认知。   他这人毛病不少,换了新环境,须得燃上熟悉的香料,闻着熟悉的味道才能睡着。   所以出来前无双点了一支香,将屋子熏的满满当当全是香味才开窗去喊顾晏生。   “殿下,该歇息了。”   顾晏生没有拒绝,洗了手进屋,没让无双伺候,他不喜别人接近,凡事都是亲力亲为。   无双出去后将门带上,顾晏生才脱下衣物,将他娘的牌位放在床边,正对着他的床,然后安然睡去。   半夜里无双起来过一次,靠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又从窗户口看了看,确定他在睡觉才打个哈欠离开。   月色幽幽,床上的人睁开眼,眼中毫无睡意。   无双自以为自己的行为很隐秘,实际上全都被顾晏生看在眼里。 第80章 潇洒一把   顾晏生掀开被子起床,从墙上拿了一柄佩剑,也是周贵妃给的,价钱多少他不知道,只知道蛮好用。   应当也不便宜。   顾晏生剑握在手里,简单披上披风便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已是深夜,三更时分,他出去——练武。   对于别人来说练武或许很简单,譬如何钰,他想练了随时随地都可以,但顾晏生不行,他的屋子到处都是眼线,周贵妃的眼线,观察他一天到晚做了什么?   她只需要一个傀儡,顾晏生平安长大便是,不需要会文会武,若是会的多了,心便会野,不甘于平凡。   所以平时她总是借口顾晏生身体未好,将他招来自己宫里,好生养着。   顾晏生每次练武都须背着所有人。   他每天练一个时辰,练完提着剑重新回去,安然躺在床上。   无双一天会起来三次,查看他是否睡的安稳,顾晏生刚躺下,屋外便响起窸窸窣窣的小动静。   他佯装不知,被子往上一拉,盖到头顶,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何钰从床上爬起来,梳洗整齐后去见了母亲,问她节日的事如何?   母亲在用早膳,“差不多是成了,你爹答应了,我找了那几个人也答应了。”   她找的都是何文斐同僚的夫人,吹吹耳旁风,再协助一下何文斐,这事就成了大半,否则何文斐一个人赞成,皇上会怀疑他的用意,他也不能自己去说,由别人说最好不过。   何钰大喜,“辛苦母亲了。”   安语嫣惦记着昨天想的事情,一脸严肃的问他,“夫子让做的功课做了没?”   “这个……”何钰略微心虚,“还差一点,不难。”   其实还差了大半,昨个他没写完,为什么要空两天专门做功课?就是因为功课多。   安语嫣放下筷子,绷住脸,“没写完还不快点去写?”   她有些懊恼,“你这个年龄不好好做功课,整日折腾些乱七八糟的,我竟也由着你。”   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惯子如杀子,都是我的错。”   何钰连忙拉下袖子去给她擦眼泪,“不关娘的事,是我的错,我反省,不折腾那些有的没的,我现在就去做功课!”   他又一连保证了数次,保证不出门,保证进学前将该做的做完,保证老老实实早睡早起,才终于将母亲哄好,自己也投降似的回屋做功课。   本来答应了孟建中,去给他捧场。   他爹的速度很快,有他亲自盯着,那案子很快结案,名姝不是内阁学士的女儿,只是长的稍像,不过特征不一样。   内阁学士的女儿脖子上有一颗痣,很多人都见过,名株没有。   她洗脱了罪名,孟同莆自然没事,昨天夜里便被放了出来,孟建中喜形于色,急不可耐大半夜来找他,想赶在他进学前开业,一来庆祝,二来撑个面子。   有丞相的小公子在,以后该收敛的收敛,得罪了丞相的儿子,等同于得罪了丞相,以后没得好果子吃。   何钰已经答应了他会去,这突然反悔,不利于俩人之间的关系。   他的铺子需要孟建中拂照,孟建中也需要他做两头的中间人,他俩是合作关系,有来才有回,所以这趟必须去。   何钰白天搁家里做功课,晚上便待不住,想出去,奈何他娘不放心他,竟找了人看住他。   那几个人会武,盯得也紧,何钰一整天都没找到机会溜出去。   到了戌时,他实在坐不住,便将元宝喊进屋,换上他的衣服,偷偷潜出去。   天色已晚,看人不甚清晰,竟顺利的溜出了院子,只要出了院子,其它好办,墙一翻便跃了出去。   半路找了家制衣店,买了身锦服,换上之后感觉好多了,元宝这厮白天去吃咸鸭蛋,一股子味。   奇了怪了,他怎么去哪就沾上什么味?吃什么身上便是什么味,一点不带含糊的。   何钰一个人出来,走到半路,隐隐约约感觉有人跟着他,深更半夜,该回去的都在家待着,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这时候若是有人出手杀他,搞不好能成功。   不知死士跟上来没有,他能骗过家丁,骗不过死士。   死士靠的不是眼睛,是味觉,他身上燃了一种特殊的香,别人闻了可能只觉得有些香,死士却能以这种香认出他。   若死士真的跟上来,没有现身,说明没有危险,来人是他熟悉的。   “齐先生,出来吧,躲躲藏藏做甚?”何钰脚步顿住等他。   熟悉的人中会来找他的,非齐夏莫属。   这个点不可能是他爹的人,他爹要是找他,直接便放出鹰来,他娘找不来身手这般好的,那些个小妾都是假的,听他爹的话,更不可能。   所以只有齐夏。   齐夏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不放心你,过来瞧瞧。”   他有腿伤,所以才会暴露了行踪,若非如此,何钰可能感觉不到他。   “倒是忘了你了。”   除了瞒不过死士之外,还瞒不过齐夏,齐夏有腿伤,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让齐夏动武,平时出门都有马车。   那日与萧琅拼斗只是个意外,没有料到萧琅居然当了真,真的日日守在周筱身边。   以他的预算,最多派个人盯着,目标出现再回去禀报。   许是回京了闲,萧大将军也没事做,不如养个鸡,逗个鸟,再种种地,也是潇洒,瞧他喂鸡都喂出了乐趣。   欺骗那鸡吃自己子女的壳,亏得吃不出来,吃出来了又要绝食闹给他看,叫他个闲着没事的瞎胡来。   “小公子这是去哪?”齐夏问道。   “去月满楼。”何钰笑的不怀好意。   他这么小当然不是来风花雪月的,况且也风不来雪不来,就是瞧个热闹,再顺便给别人找找茬。   比如抬高金宵夜的价钱,叫人家多花点钱,这么一琢磨欠揍的可不止萧琅一个,他也欠揍。   其实现在还好了些,以前更是无法无天,上房揭瓦那都是平常事,经常闹得人家找上门,不看着他被打一顿不肯罢休。   后来进了皇家书苑,这性子也改了不少,待不住也要待,那么多皇子世子都在,人家都要老老实实的,他放肆不成体统。   一个弄不好就是关大牢的大罪,再由人添油加醋一把,谁知会不会闹到皇上那去。   一旦被皇上知道,事态就不是小打小闹,是朝廷大事,要着重惩罚。   何钰就这样在皇家书苑待了几年,慢慢将自己的顽劣本质隐藏,实际上偶尔还是会暴露出来。   譬如他在皇宫的花园里破坏许修竹和周浩然迎娶公主的大计,亦或者前几日讹诈他俩,人生寂寞如雪,总要自己给自己找点乐趣。   就像萧将军,喂鸡都能喂的其乐融融。   佩服。   说起来好久没见明月公主,不知道她的亲事如何?   她那个年纪如果不是外国使臣逼的紧,最少还要三五年才能成亲。   毕竟类似何钰,许修竹和周浩然撑死也才十三岁而已,还没到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娶回来就是委屈了公主。   皇宫是不允许男子进去的,为什么他们能在里面进学?   因为还不具备男人能做的。   最少也要十五岁,皇上才会让他们出宫,到时皇子们也要在宫外另起府邸,大家又凑在了一起,上同一家书苑。   皇宫其实就是皇上的后院,允许他们进学没错,圈出一个地,将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说是皇恩浩荡,就是监视和要挟。   类似何钰,是丞相唯一的继承人,何钰在他手里,丞相会老实很多,所以其实何钰不太愿意去皇宫进学。   规矩太多,人也太死板,还不能出来,闷都能闷死。   “公主大抵是定亲了。”何钰突然来了一句。   齐夏反应不过来,“什么?”   “没什么。”   何钰没说实话。   这么多天没消息,看许修竹和周浩然的样子似乎也放弃了,他俩喜欢公主喜欢的不得了,放弃说明人家已经名花有主。   不知是谁那么有福气,可以娶到公主。   何钰这段时间忙里忙外,就是想忘掉公主,也刻意回避明月的事,但有时想想心还是会痛。   那么好的姑娘,奈何凑不到一块去。   他这样的身份,还是继续孤老终身吧。   何钰幽幽叹口气,与齐夏一道,去了月满楼,赶上了月满楼开业。   其实是孟建中特意等他,他不来便一直拖着,这一拖拖到了现在。   青楼本就是夜间做生意的地方,夜间开业也说的通。   孟建中没有全部开业,他先急急开了一家,赶在何钰进学前,所以这天他其它楼里的花魁也到了现场,一一展示才艺。   有人唱歌,有人跳舞,底下的人砸银子,送花送礼物的皆有。   最后再统一叫价,谁出的价高,谁就能得花魁一夜。   何钰突然想起来何玉看过的站,有个叫霸王票的榜,谁砸的银子多,谁就能上榜,提高大家的积极性。   若是这里也搞一个,男人本就爱面子,为了争上榜还不疯了天?   何钰连忙叫来孟建中,将他的意见说出来,孟建中拍手叫好。   他们先不急着公布,待所有人的叫卖敲定,再由银子定等级。   与站那个霸王榜一样的等级,多少两改了改。   满一百两黄金的叫小霸王,满五百两黄金的叫霸王,满一千的叫超级霸王,五千叫小霸主,一万是霸主,五万是无敌霸主。   五万两黄金大抵是不会有的,挂个号而已,证明有这个等级,叫人努力往上爬。   在霸王榜的客人可以拥有一些特权,就像vip似的,越高特权越多,其实就是怂恿他们多花钱。   何钰琢磨着再搞一个营养液排行,搜集送礼的数值,送的礼物越多,排行就越高,这个没有特定规矩,如果没有别人送,一些小东西也能上榜。   这两个东西要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这样才有攀比性。   孟建中很尊重他的想法,待所有花魁叫卖结束,两张榜悄无声息贴了出来,可以用真名,也可以用假名,随便他们。   第一个用的是假名,其他都是真名,看来猜的果然不错,大家都爱炫耀。   “第一个是你。”孟建中指着上面的名字道。   “嗯?”第一个叫谦谦公子,一听就不是真名,怎么就变成了他?   “这是我给公子准备的。”孟建中笑的猥琐,“算是感谢公子的照顾,又出了个这么好的主意,还有啊,我把公子的事一说,人家婉莲非公子不可。”   “婉莲?”怎么没听说过。   这段时间与孟建中时常联系,他楼里大大小小的事何钰基本都知道一些,没听说过有这个婉莲。   “这是我为开门大吉准备的。”几天前他就在物色,有了何钰的首肯,丞相必然有些动作,果然不出所料,没几天他爹就被放了出来,封条也可以拆了。   前几日孟建中觉得这事是板上钉钉,便开始为开门大吉做好准备,又推出了一个姑娘,准备将她捧成花魁。   但人家有本事,卖艺不卖身,除非那人是何钰。   都指名道姓了,不能不成全她。   何钰颇感兴趣,想上去瞧瞧,又摇摇头,“算了算了,我娘今个儿将我关在家里做功课,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这要是耽搁久了,被娘发现,我是吃不了兜着走。”   现下确实很晚,他是为了给孟建中撑场面,再来是增加感情,以后用的着孟建中的还有很多。   孟建中也想与他加深感情,他原来抱的那个大腿,每天甩脸色不说,动不动就是敲诈一笔,有时钱弄去了还不办事。   可他求到人家有什么办法,人家甩脸色他也只能给脸,人家要敲诈了他也只能送钱,人家收了钱不办事他也不敢说什么。   自从抱了丞相的大腿他才发现,原来不是什么人都像前头那个似的,人家不仅有家教,还有礼貌,主动称他老哥老弟,也不甩脸色,更不主动求财。   给就要,不给也不会说,有事了还能庇护他,关键这是真的强后盾,杀头的大罪说没就没了,还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抱了这个大腿,今后只要低调一些,生活无忧,他也可以尽情的施展,将生意做的更大。   那楼都是小钱,最主要的是人,只要人还在,何愁钱不来?   过不了几年,他便会重回当初的规模,还能完成孟家的顶峰。   当然这生意也不能做的太大,实在太大的话必然引人觊觎,名姝的事便是一个教训,叫他狠狠栽了个跟头,掉了半数家业。   是祸也是福,将来小心一些,一明一暗经营便是,昨个他去丞相府,主要是去见丞相,被丞相敲打了一番。   树大招风,今后尽量低调,不给丞相惹麻烦。   那人瞧着就不太好说话,还是小公子春风暖阳,好相处许多。   “就一刻时间,不耽搁。”孟建中给他找借口,“小公子若是害羞,我叫人家下来也行。”   何钰连连推辞,“老哥别笑话我了,我还是个孩子。”   他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还是个孩子,原先逛青楼喝花酒,不要太溜。   也是孟建中生意做的太好,民间一直流传一句话,不进青楼不算男人,顶多是个男孩。   很多人自然不服气,何钰也是其中之一,他本气傲,便想去青楼证明自己,看,是男人了吧?   谁料一回生二回熟,竟来顺了路。   “没关系,婉莲也是个孩子,与你同岁,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孟建中挽留他。   何钰直摆手,半响突然恍然大悟,“差了忘了,娘还在锅里为我炖了鸡汤,不说了,真要走了,老哥忙你的,告辞。”   他行了一个长辈礼便匆匆离开,那脚步快的仿佛身后有野兽追着似的。   把个孟建中逗笑了很久,他双手负立,凭空问道,“怎么样?可还满意?”   那廊后走出一个人,生的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因着年龄太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又多了几分水嫩。   “谦谦如玉般的公子,越发喜欢了。”婉莲抬头看他,“哥,你说他能不能看上我?”   孟建中确实找了个小姑娘,十一二岁左右,与何钰相仿,也叫婉莲,只不过不是这个婉莲,是另一个婉莲。   这个婉莲是他的亲妹妹,他用那个婉莲当敲门砖,试探何钰,给这个婉莲做探路的石头。   “来往多了,总归有些希望不是吗?”孟建中拍了拍婉莲的肩,“多多努力。”   婉莲娇羞一笑,“听哥的。” 第81章 又见面了   何钰路上被齐夏调笑,“他做东,小公子为什么不上去瞧瞧,万一长的很好看,岂不是亏了?”   何钰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我还是个孩子,那些个弯弯道道不适合我。”   语气酸酸,其实他若真的带把儿,又怎么可能会退缩?   关键就是有心无力,没那个本事。   叹气,孟建中真是时刻提醒他,是女儿身,就是女儿身。   何钰前头还对不起一个,哪能再惹一个,不见最好。   “齐先生可有喜欢的人?”何钰适当报一报被伤害的小心脏。   齐夏一时沉默。   “齐先生长的好看,本事不凡,不会是没有喜欢的人吧?”何钰再插一刀,“总有人喜欢先生吧?”   齐先生面色幽幽,“小公子比我想的还要记仇。”   何钰哈哈大笑,“开个玩笑,莫生气,莫生气,回去了给你介绍一个。”   他隐隐觉得齐夏貌似对元宝有些特殊,不知道是对儿子的照顾,还是那种思想,反正他俩差了一个轮,应当是不合适的。   而且元宝傻乎乎的,完全没有那种思想,齐夏若真的关注他,可能要吃亏。   何钰也是提醒他,真有的话还是断了吧,没有就算了。   齐夏似乎接收到他的暗示,回去的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俩人包了辆车,驾车到家。   何钰又是翻进去的,一进门就瞧见里头灯还亮着,气氛紧张。   原先站在院里的家丁里也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哪。   何钰将身后的门关上,一边解开披风,一边小声问,“元宝,我娘有没有来过?”   元宝声音哆哆嗦嗦,“少爷~”   那音拐了几下,何钰听出不对劲,转身就想溜,里头响起他娘的声音,“站住!”   何钰脚步顿住,有不好的预感。   “你现在本事大了,偌大的院子十几人盯着,说溜就溜,当真是不把为娘的话放在心上,觉得娘老糊涂了?”安语嫣话说的严重。   她平时不怎么管何钰,因为何钰让她省心,不似小时候了,她也不好再管,没想到管起来才发现毛病还这么多。   “娘,说什么话,我这是有正事要办。”何钰安抚她,“那些功课我都做的差不多了,该记得记,该看了看,是做正经事,也是看累了出来溜达溜达,怕娘担心才没声张的,我的一片孝心,怎么到娘嘴里就变了味?”   安语嫣皱眉,“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问元宝。”   “元宝是你的人,自然会帮你说话,我还能不知道。”安语嫣随手拿了一本桌上的书,“我考考你。”   她拿的是一本诗经,里面记载了好几百首诗,何钰看都没看完。   但他一脸自信,“娘说。”   安语嫣坐在椅子上,随手翻开一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下一句是什么?”   元宝小心翼翼将铜镜对准那书,何钰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他挪了两步,看的更加清晰,“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安语嫣又翻了一页,“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何钰对答如流。   安语嫣不信邪,“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何钰面色如常。   他总有意无意看向身后,元宝的位置,安语嫣猛地回头,元宝老老实实的站在那,无辜的眨眨眼。   她将元宝叫到身前,又考了一句,“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何钰想也不想便道,“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安语嫣没抓到他的小辫子,气愤道,“算了,天也晚了,我要回去歇息了。”   何钰连忙扶起她,“娘慢走。”   他送到院门口,安语嫣叫他回去,自己带着人离开。   何钰松了一口气,“娘还是喜欢瞎操心。”   元宝吓出一身冷汗,“少爷,您还是多看些书吧,迟早要穿帮的。”   今日若非他机灵,将铜镜面对着少爷,少爷今天就惨了。   “啰嗦。”何钰回去瞧了瞧那面铜镜,“还是平面镜好,这个镜子太模糊了。”   照人倒也罢了,应付应付,照字那是真的惨,何钰若非有几分功底,即便有这面铜镜,还是会穿帮。   可惜何玉并不知道镜子怎么做,这东西在她那个时代太常见了,常见到随随便便就能买到,于是从来没留意过。   她不知道,何钰自然也不知道,只能继续用他的老铜镜。   “准备准备,明天入宫进学。”   这一进宫最少也要小半个月出不来,日常需要的东西都需带上。   他的衣物能装两大箱,书苑里还有不少,因为知道沐休两个月又开进去,回来的时候便没有全带完。   “知道了少爷。”   元宝去收拾,何钰待在书房,他的书房与寝室连在一起,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元宝收拾完两大箱东西,何钰还没有做完。   他晚上没睡好,早上又起来的早,现下困的不成样子,那笔越拿越歪,最后经不住躺床上睡去,临睡前叮嘱元宝,三更叫他。   五更进学,提前两更做功课,希望能赶得上。   三更是深夜中的深夜,元宝惦记着少爷的事,好不容易起床,打着哈欠去叫何钰。   何钰一脸懵逼,“喊我做甚?”   他床对面有个窗户,一直是打开的,屋外黑不溜秋,明显还没到点。   “做功课啊。”元宝揉揉眼,“少爷昨天叫我三更喊你。”   何钰困得睁不开眼,“知道了。”   然后又继续睡了过去,被子一盖,将头蒙了个彻底,元宝一脸震惊,“少爷你怎么又睡了?”   “别吵。”何钰从被子里轻轻踢了他一下,“你也去睡,四更喊我。”   “哦哦。”元宝自己也很困,如获大赦一般回去继续睡了过去。   四更时强撑起身子去喊何钰,何钰依旧睡的迷迷糊糊,“几更了?”   “四更了少爷。”   何钰大惊,蓦地坐起来,急急穿衣束发,质问元宝,“三更怎么没叫我?”   元宝无语,“不是没叫,是没叫起来。”   “是吗?”   何钰一点印象也没有,倒是隐隐约约记得元宝在梦里还不放过他,叫他三更起床做功课。   如今想来那根本不是梦,是事实,元宝就是过来喊他三更做功课的。   何钰匆匆理好自己,坐在窗边,就这昏黄的火光写字。   他手腕急转,写了几刻手腕累的受不了,便叫元宝代劳,俩人你累了我写,我累了你写,在马车上还继续奋斗,早饭也没来得及吃。   元宝给他打包了放在行礼里,四更天安语嫣也爬了起来,将自己昨天收拾的东西给何钰带上。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何钰要进宫大半个月,不在她身边,她不放心,总担心何钰吃不饱,穿不暖,冻着饿着,受苦受难。   其实都是瞎想,何钰过的很好,只是有时会吃亏些,有时又占了上风,像玩跷跷板似的,一来一回。   何钰临走前不放心他的生意,叫母亲关照着,赚不赚钱不要紧,别亏了本钱就是。   那铺子是孟建中给的,不需要再付其它费用,何钰只需付本钱而已。   他想做好的,请了十几个专门做美容养颜的老师傅,给他的铺子增添新品。   各种天然面膜无添加了解一下。   安语嫣答应他有空就去看看,还问他有没有关照过,人家认不认她?   自然是认的,铺子的管事是李荣信,管家的朋友,知道他,必然是知道他娘的。   何钰又交代了许多,类似上新速度别那么快,给客人一个接受的时间,又或者有什么难题搞不定可以去找孟建中,这方面还是孟建中拿手云云。   其实安语嫣也有帮忙管着何府的生意,奈何隔行如隔山,有时候她也不方便出行,大事小事都是管家出面,她在背后操控便是。   管家得了丞相的吩咐,不叫她太累,大事自己处理,小事自己消化,所以到了安语嫣手里,基本是一帆风顺,没什么波折。   她对生意上的事一知半解,何钰知道指望不上她,奈何父亲那边太忙,孟建中不是自己人,也只有母亲。   就当随便搞搞,谁叫他人不在,只要在他成长前搞起来都不算晚,现在经营着便是。   何钰絮叨了一大堆,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他匆匆又说了几句,便带着元宝进宫。   “少爷,不带齐夏吗?”元宝将东西摆放好,问道。   “齐夏我自有安排。”   一个人只能带一个书童,何钰有了元宝,便不能带齐夏,但有个人没有书童,他的表哥安清风。   姥爷家已经穷的供不起一个书童,为了省钱,否则他要,所有人都要,又是一笔开销,太师清廉,干脆将这笔钱全都省了下来。   安清风知道这书童不是他的,不过还是很开心,试图跟齐夏说话,“咳咳……”   又不知道说什么。   “咳咳……”   刚想起一个话题,看到齐夏的脸又忘记了。   “咳咳……”   这个时候应该找个话题,他不说肯定就是我来说了,那么问题来了,说什么好呢?   他万一不接话,那我多尴尬,算了算了,不说了。   齐夏奇怪的看着他,“你嗓子不舒服?”   安清风摇头,“可能是早上吃的太油腻,现下是有些难受。”   齐夏坐他对面,探手给他泡了一杯茶,那茶火候掌握的好,泡的极好,安清风捧在手里,一脸幸福。   有个书童伺候着就是好啊,钰儿太贴心了。   说是何钰贴心,不如说他天真,带齐夏进宫是做什么的?当然是多一个助力。   齐夏与其他人不同,他是个成年人,既能保护他,还能当他的参谋,不能做的事也可以交给他。   最最关键的是,何钰想跟他学本领,即便学不得十成十,学个两三成也够用。   他实在赶时间,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做功课,那字写得歪歪扭扭见不得人,好在勉强能认出来。   丞相府离皇宫不是很远,两匹马拉车,快马加鞭很快到了皇宫,停留了半刻,才终于有人下来。   何钰已经将所有功课都做完,叫元宝抱着一个小箱子跟来,其它交给宫里专门接应的人,待他走到地方,东西也该到了。   那小箱子里装的是阔别两月,送给同窗的见面礼,自然还是他的面膜,小三层放了好几十瓶。   书苑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官子嗣才能进宫进学,整个朝廷加各地藩王世子,统共不过百人,还有一些年龄不到,亦或者大出头的,在别的地方进学,剔除之后也就几十人而已,何钰带的面膜绰绰有余。   他要打造一个习惯,送礼就送玉肌膜,先从他开始,以后别人也会效仿,有点类似于现代的打广告。   五更的天黑灯瞎火,也没得灯笼,这个点皇宫不允许有灯笼,避免着火施救不及,自带也不行,需得宫里的太监接。   不知是不是来的太早,还是太晚,亦或者太监们都接了人,宫门口竟没一个拿灯笼的。   偶尔来一个,发现是上朝的百官,一品大官可自带灯笼,其他人蹭个火。   那路与何钰的不顺,何钰这厢等不到世子们,颇有些着急。   皇子与世子们也可自带灯笼,不知道皇上抽了什么风,这也要搞特殊。   听说以前更惨,路边无灯也就罢了,还不让带灯笼,据说还有人不小心走偏,掉到湖里淹死。   后来皇上开恩,允许朝廷一品大官与皇子世子们带灯,其他人早些来,蹭个灯笼。   蹭不到也没关系,会有专门的太监来接,赶上上朝与进学的高峰期,太监们估计忙不过来。   这就尴尬了,只能摸黑自己走。   前些日子元宵,月亮又大又圆,何钰也沾了光,不用打灯笼便能看清路和景色。这几天下雨,天气一直不太好,月亮被乌云遮住,再加点五更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何钰挺无奈的。   都说皇家自私,那是一点没错,不能给照顾,那就晚点来呗,辰时是最好的读书时间,那时天已大亮,完全不用担心掉沟里。   还是现代合理一些,现代最早也就七八点上班,多舒服,五更天差不多是三五点的样子,不说起不起来的问题,五更天读书须得点灯,眼睛都熬坏了。   何钰等了半响,还没等到灯,等不及便带着元宝先一步朝皇家书苑走。   离的有些远,是皇上在他的皇宫大院里圈出来的一块地,远离后宫众嫔妃,也是担心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亦或者提前成熟的男子做出勾奸的恶事。   能理解,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尤其是后宫那么多女人,皇上一个人满足不了,她们自然会想些歪点子,譬如周贵妃,光明正大的勾引何钰。   许是不怕事,也知道何钰不会说出去,便大胆诱惑何钰。   何钰虽小,不过他有何玉的记忆,定力十足,硬是把持住了,这要是换个人,便被她勾搭去了。   周贵妃喜欢美丽的人儿啊,花儿啊,她自己也是人比花美,一般人当真经不住诱惑。   何钰盯着地面,瞧仔细了,可别成为第一个来进学结果淹死的倒霉蛋。   那路比较绕,不能骑马也不能坐轿子,只能自个儿走。   他还算幸运,半路竟瞧见了灯笼,就在前面不远处。   何钰连忙招呼元宝,跑快点,追上人家借个光。   他走,人家也走,而且似乎也不慢的样子,他手里有灯,照着路,跑的更快,何钰追都追不上。   元宝那个不争气的,还拖后腿。   “喂!”何钰大声喊道,“兄台慢些,借个光。”   前面的火光顿了顿,那人似乎回头看了看,奈何黑灯瞎火什么都没瞧见。   “这里!”何钰挥挥手,脚下疾走两步,一个没注意砰的一声摔了下去,与他一道的还有元宝。   得亏了装面膜的盒子里放了软布,否则这一摔便全泡汤。   拿灯笼那人没动,只挪动脑袋往何钰那个方向瞧了瞧,没瞧见人但也没走,耐心的站在风中等他。   何钰收拾妥当,又检查了一下箱子,发现只一瓶磕坏了边沿,不碍事。   他站起来,匆匆过去蹭光,离的近了,竟发现那人十分熟悉。   “何公子,又见面了。”   那人换了身衣服,锦衣玉服,衬得人越发俊俏,面白唇红,五官精致好看,身形消瘦高挑,离远了瞧只道画中人一般,离近了才发现比那画还要别致。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第82章 同院同窗   “真巧啊。”何钰隐隐约约觉得不是巧合,“难道你也要进学?”   顾晏生点点头,“今后请多关照。”   何钰无语,顾晏生还需要他关照?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便已经厉害的不要不要的,连萧琅都拿他没办法,现在当了皇子,起点很高,一口气招揽了两家权臣,还需要人关照?   “你关照我还差不多。”   何钰看向他身后,方才他离得远,再加上顾晏生的灯笼是自己拿着,只照的见他自己,所以没瞧见身后有人,这离的近了才发现是个唇红齿白的太监。   脸惨白惨白,无声无息,连脚步声都没有,存在感极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鬼。   “他叫无双,是周贵妃给我安排的。”顾晏生主动介绍。   几人脚下不停,边走边聊。   “周贵妃对你可真‘好’。”何钰话里有话。   这个好当然不是真的,无双是安插在顾晏生身边监督他的,顾晏生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与谁交往比较深,周贵妃都能知道。   有了无双,顾晏生在周贵妃面前便连一丝秘密也藏不得。   譬如他俩再有来往,周贵妃可以第一时间晓得。   “我第一次进学,她怕我应付不来。”顾晏生歪着提灯笼,这样在他身边的何钰也能沾光,看的一清二楚。   “书苑又不是虎狼之地,有什么好应付不来的。”何钰权当自己与他关系不好,说话也不甚客气。   “总归是好心。”   装吧装吧,哪门子的好心,分明是不怀好心,顾晏生能不知道?   “也许吧。”   何钰耸耸肩没再接话,俩人就这么一路无语的来到皇家书苑,已经有许多人早到,就差他俩。   何钰是起来晚了,顾晏生是不知道几更进学,以为五更便行,结果起来收拾收拾,已经五更三刻。   天还是没亮,屋里点了灯,顾晏生将灯罩拿起,吹灭了里面的蜡烛,放在角落才进来。   何钰早已经稳坐靠窗的位置,与其他人聊成一片,带来的箱子打开,一个个精致的玉瓶露出。   他也不偏袒谁,挨个发,每个人都有份,带进皇宫里的东西都要检查,看是不是有毒,亦或者什么违禁的东西,何钰的面膜自然也没放过。   又是闻又是用银针验的,好半天才让他过去,所以这东西的安全是可靠的。   众人也不推辞,该收的收,该拿的拿,他们自个儿也带了礼物,算是互相交换,进学的一种礼节。   何钰收到一块绣了花的手帕,一盒点心,一根抹额,还有一个护腕。   他一股脑收进抽屉,听其他人炫耀沐休都做了什么?   有人说去江南见了第一美人,那是真的美,天女下凡一般,有人说去山野小住几日,吃的是孔雀肉,喝的是明泉水,低调的炫耀。   也有人说去青楼点了花魁,被好好的伺候了一夜。   轮到安清风,“还能干嘛,种田了呗。”   若非要说种什么田,逮了稻子里的鱼蟹龙虾,给家里的枣树施肥,与种堂哥一起犁地,再顺便抓一抓偷吃的鸟,送的是家里刚摘的木瓜,爷爷非让他带,说是送给同窗,叫他们关照关照。   那木瓜洗的贼亮,安清风兜了一大兜子,就是没脸送出去,别人送的都是精细的小玩意儿,就他用个麻袋装木瓜,一股子浓浓的土味。   爷爷害我啊!   这么大一兜子,送不出去不说,还挡着人家的路,想塞进抽屉里都塞不进去。   丢脸丢到了皇宫里。   安清风用脚夹紧了麻袋,放在自己的桌子底下,免得木瓜滚出去。   方才来的时候扛在肩上,谁料绳子没系紧,木瓜摔烂了几个,他与高飞一人攥一头抬进来的。   得亏的来得早,没人瞧见,否则又是一番嘲笑。   “我听奶奶说安兄家里有千亩田地,近日又买了一片。”耳边是几个不知真假的人捧着脸羡慕道,“还是安兄好,家里不仅有田还有河,果树也种了一大溜,前些日子太师送了一箱冬枣,说是刚结的,给我们尝个新鲜,那冬枣是真甜。”   “是啊是啊,我家也送了一箱。”   “话说回来,安兄桌子底下放的是什么?怎么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瞧瞧?”   果然来了,这群不安好心的,一肚子坏水,想瞧他笑话。   “爷爷说外面的果子不新鲜不说,还打了药,吃进肚子里会长虫,少些还好,若是多吃,那虫就会穿肠破肚,吃掉身体内所有的内脏,只余下一张皮,最后慢慢死掉。”他拍拍自己的木瓜,“这是爷爷让我带的,安全新鲜还没打过药,你们要来一个吗?”   众人被他说的面色难看,胃里反酸水,承受能力强的自己忍着恶心,承受弱的已经跑出去吐了个痛快。   “给我来一个。”何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安清风从麻袋里掏出一个,举手一抛,被何钰接住。   何钰闻了闻,“还是自己种的吃着放心。”   有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过来买个面子,安清风那一麻袋木瓜很快发的差不多,他留了些,扛去送给隔壁的女院。   少年春心萌动,对小妹妹似的姑娘们经受不住,尤其每天隔着一层墙,听得隔壁巧笑连连,虽见不得人,不过光是想着也觉得是美好的。   隔壁有丫鬟将木瓜接了过去,发给姑娘们。   女院比男院和谐许多,没有明争暗斗,大家姐妹相称,这其中最受欢迎的非明月莫属。   明月以陪太后吃斋念佛为由,避开了婚配,并非嫁了出去,她虽小,可心里也是自傲的,嫁不得自己喜欢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这一辈子全都在父皇和母妃的安排下进行,母妃从小培养她,叫她讨父皇欢心,讨男儿欢心,可这并非她所愿。   原先想着的是作画弹琴,悠哉过一辈子便是,后来渐渐发现有个人陪也是极好的,当然那个人一定是她喜欢的。   她不敢忤逆父皇,也不敢违背母妃,但这是她一辈子的幸福,不能妥协。   若不喜欢,宁死不嫁。   “明月,安公子特意挑了个大个的木瓜送你。”她的堂姐顾念巧拿来一个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又大又胖的木瓜,“有美容养颜之功效。”   还是安清风的一片心意,别人都是一麻袋装过去的,只有她的特意用了个锦盒,还绑了个蝴蝶结,瞧着有几分姿色的样子。   “堂姐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明月素来从不收礼,但小伙子们就是不肯死心,每次都赌明月会收谁的礼物。   “瞧你说的,人家是给你的。”堂姐娇笑,“安公子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妹妹看不上吗?”   明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堂姐若是不要,我差人退回去。”   顾念巧惋惜,“哎呀,又伤了一个人的心,妹妹每年都要伤好些人的心。”   “是他们自作多情罢了。”   已经明说了不收礼物不收礼物,就是不死心,这番纠纠缠缠她最是不喜。   人家都怕自己收不到礼物尴尬,说明没人喜欢,但明月不一样,她不需要别人证明,光是身份地位便能说明一切,爱慕她的人多了去了,不差礼物。   而且她已经心有所属,若是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人,她看不上。   其实以前那人也送过礼,不过她从来没关注过,随手便退了回去,今年他还会再送吗?   “咦,又有人送礼了。”顾念巧眼神厉,一眼瞧见门口的丫鬟端着新的盒子进来。   “这回是送谁的?”   明月案上铺了纸,正准备作画的手一顿,不由自主竖起耳朵偷听。   “一本书啊。”顾念巧念叨着,“八成是许家公子的礼物,那个书呆子,每回都送书,谁看啊,上次送的那本我到现在还没看完呢。”   许修竹死板,觉得自己喜欢的书,别人一定也喜欢,于是次次送书,次次被退了回来。   他的礼物每人都有,一人一本,十个里面有八个人退回来,剩下两个一个拿来垫桌子,一个拿来垫屁股,用着方便干脆不还了。   许修竹还以为遇到志同道合的姑娘,兴致勃勃开始挑选下次送的书,不知道是送《礼词》好,还是送《春秋史记》好?   貌似两个都挺不错,都想送,可是送的多了,人家会不会烦,哎呀,好愁啊。   “又有礼物了。”顾念巧站起来观望,“这回是萧家的公子。”   萧浅捧着礼物,哆哆嗦嗦问,“那什么……明月公主在吗?”   太尉之女挡在门前,她身板大,往那一挡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不在。”   周家的血统优良,爹长的还行,娘是个大美人,虽说晚年发福了些,但也还过得去,生了几个儿女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唯独出了周兰馨这个叛徒。   周兰馨名字起的雅,但因为从小喜欢舞刀弄枪,练就了一身肉疙瘩,那脖子一扭,血管横生,吓坏了不少公子。   她因为有天赋,是周家年轻一代中武功最高的人,连周浩然都打不过她。   听说打残了不少男人,萧浅每回见她都吓出一身冷汗,偏偏他运气不好,每回都是周兰馨开的门。   这当然不是巧合,周兰馨已经等他等了好久,她方才坐在墙头,挨个观察来送礼物的人,瞧见是他麻溜的跳下来,理好自己去开门,结果等来的又是这句话。   明月公主在不在?   我给明月准备了礼物。   “能替我将这个送给公主吗?”萧浅小心翼翼道。   “不行。”周兰馨不情愿。   她喜欢的人想送礼物给别人,想都别想。   “那……”萧浅看向她身后。   “嗯?”周兰馨挺胸。   “当我什么都没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萧浅抱着礼物就想走,被周兰馨提着衣襟拽回来,将礼物抢走了才放过他。   萧浅想要回来,手伸了伸又不敢,“你高兴就好。”   他眼巴巴的看着礼物被周兰馨拆开,还嫌弃他送的什么玩意儿,萧浅有话不敢说,憋屈的回去,一脚将男院的大门踹开。   “周浩然,管管你妹妹,吓死爷了。”   周浩然正在角落里与功课大战三百回合,何钰都花了两天,今早起那么早才写完,他还有些功底,周浩然是两眼一抹黑,胡乱写的。   他也老实,没个空格都写上,对不对那就不知道了,总之填上准没错,万一蒙对了呢?   “我妹妹咋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着呢。”   周浩然当然是向着他妹妹的,他实在太忙,忙的都没时间关注屋里,也不知道屋里都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何钰也来了,还与他作对似的,他穿绿色的衣服,何钰穿红色的。   周浩然抬头一看愣住,绿叶配红花,这不就是拿他当陪衬吗?   该死!这厮怎么这么会穿衣服?   何钰似乎也发现了,瞧瞧他,又看看自己,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出现这种情况,就像撞衫似的,人们一定会拿俩人做比对。   从身高,样貌,气质,谁丑谁尴尬。   何钰那自是不必说的,他本就是女孩子,脸嫩,五官精致,凭着这张脸当上京城三小公子之首,周浩然自然比不过。   最最要紧的是何钰不仅占了脸蛋的便宜,他还穿红色的,红色显艳那是谁都知道的,绿色完完全全被他打压。   周浩然脸都青了。   这个王八蛋,什么衣服不好穿,非要穿红色的。   “周兄,功课还没做完呢?”   何钰自己也是刚做完的,还跑来嘲笑别人。   周浩然冷哼一声没理他,大家都做完了闲聊,就他还在闷头苦干。   好在来了书苑,可以抄许修竹的,所以速度快了很多,不多时终于将功课全部抄完。   送礼物的人不知不觉已经从安清风到大皇子,世子们也都送过,周浩然拍拍顾晏生的肩,“何钰送了什么?”   顾晏生放下书,“他还没送,不过肯定是玉肌膜。”   “玉肌膜?”周浩然皱眉,“什么东西,怎么没听说过?”   “最近兴起的玩意儿,我在宫里偶然间听人提起。”顾晏生帮何钰打广告。   “是吗?”周浩然没怎么关注,“对了,你送什么礼物?”   顾晏生奇怪的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送礼给别人?”   他与女院那些人都不认识,也不感兴趣,为什么要送?   ——————   男院送礼送的起劲,女院拆礼拆到绝望。   “这群小兔崽子,一点不懂咱们的心,送的尽是些什么东西?”   安清风的木瓜,许修竹的书,周浩然的剑,萧浅的蛐蛐儿,还有人送吹曲一首。   谁要你吹曲?   “难怪没人喜欢他们。”   “可不是吗?每年都一个样,我刚来时期待了好久,结果拆开又失望。”   女孩们与男孩们中间差了好几十个代沟,沟通无能。   男孩们喜欢的,女孩们不喜欢,还天真的以为女孩们一定会喜欢。   正处于傻乎乎的年纪,看周浩然和许修竹便晓得,不是谁都有何钰的外挂,也不是谁都有顾晏生的经历。   何钰是占了何玉的外挂便宜,顾晏生单纯是残酷环境塑造而成。   “还差谁没送?”   顾念巧终于问出了明月最关心的问题,她一直担心是不是来的太晚,何钰已经送过礼物,不会再送。   “好像还差几位皇子,还有两位世子,哦,何公子也没送。”一直关注的不止明月一个,还有很多人关注。   这里除了明月和另一个公主花厝,其他都是大臣的女儿,极希望皇子们也送,可皇子们心高气傲,就是不送。   有几个送了,有几个还没消息。   正等的焦急,那门终于再次打开,元宝捧着少了一层的木盒过来,“我家少爷说了,一人一瓶。”   里面的人接了过来,去给姑娘们发礼物,瓷瓶不大,做的精细,有人打开瞧了瞧,里面是一块细布。   细布是不会拉扯变形的那种外面用红绳绑了个小夹子,能将细布夹出来。   “这不就是最近兴起的玉肌膜吗?”顾念巧认了出来。   她是王爷所生,府邸在宫外,时不时能出去一趟,听说过这个玉肌膜。   据说一个皮肤极差的人日日敷这个,竟变得水嫩起来,端是神奇。   “如何用?”明月佯装随意问道。   “敷在脸上便是。”顾念巧回答的也随意,过后突然反应过来,“你对这个感兴趣?”   “瞧着新奇。”明月放在案边,没收回来,也没说要丢。   那玉瓶便那么放着,跟其他人的一样,没有搞特殊,仿佛附带的似的。   给了其她人,怎么能不给她。   玉瓶是旁人发的,放在最边上,来来往往许多人,她怕磕坏了,刚要收回来,突然一个人撞了上去,将那玉瓶摔了个粉碎。   里面的液体流了一地,许修竹的妹妹许一雪连忙去捡,“对不起,我没有看见。”   她方才与人打闹,俩人你挤我,我撞你,横七竖八的过来,谁料竟然将公主的礼物撞碎。   “我把我的赔给你吧。”许一雪满脸歉意。   明月摇摇头,“不碍事,我本来就不打算要,是瞧着新鲜才留下的。”   心在滴血,可她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许一雪以为是真的,再加上明月一向不爱收礼物,便没当回事,叫了了人将地上扫干净,又开开心心的与同伴玩了起来。   离夫子讲学还有一段时间,明月突然站了起来,“我去趟茅房。”   她匆匆出去,走的甚疾,其她人还以为她急,笑着喊她慢一点,只有她身边的春梅知道,公主是去找碎掉的玉瓶。   书苑里的污秽之物都堆积在后院的木桶里,到时会有人来取。   明月找到那个超大的木桶,惊喜的发现碎掉的玉牌还在。   她捡起来,包在手帕里,简单系好放进袖子中,又用披风挡住,尽量不让人瞧见,避开其她人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整个过程没被人发现,只有春梅看她的眼神微妙。   只是寻常问候的礼物,与大家的一般无异,摔碎了过意不去,捡回来粘好向何公子道歉,用那种眼神瞧来做甚? 第83章 何钰晏生   何钰上了趟茅房回来,发现前面的同窗手里拿着一把木剑,后面的同窗手里也拿了一把木剑,左边的同窗同样拿了一把剑,只有他没有。   周浩然那个小气巴拉的,趁他上茅房的功夫将自己的礼物发了出去,谁都有,唯独他没有。   这种差别对待还真是酸爽。   若是别人,早就羞愧难当,跑去找周浩然当面质问,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人是不是?   尤其何钰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礼物发出去,每个人都有,也给了周浩然,结果他居然故意搞这出,还真是尴尬。   倒不是为自己,是为周浩然,论气量,这厮又输了个彻底。   周浩然一点不觉得,能气气何钰,他正偷着乐呢,当然也烦着呢。   想找别人换衣服,没一个人肯换给他,大家也都注意到绿配红的巧合,谁都不肯当那个绿叶。   “笨蛋,反过来穿不就好了。”   一个声音突然插·入,周浩然恍然大悟,衣服一拉,发现里面也是绿的。   “何钰!”周浩然大怒,“不多嘴会死吗?”   他提着剑去追何钰,何钰脚下一蹬,踩着板凳跳上案台,从人家头顶一跃跳了过去。   “借过借过。”   周浩然木剑耍的溜,何钰跑的更快,他聪明,谁尊贵就往谁身后躲,先是世子那,又变成了二皇子,最后被大皇子呵斥住。   “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何钰耸耸肩,“大皇子可看见了,他手里有凶器,我可没有。”   周浩然连忙将木剑收回来,“这种剑打人不疼。”   “打人不疼你怎么不打自己?”大皇子严厉道。   何钰有些意外,大皇子居然会偏向他,他可是帮了顾晏生隐瞒八皇子死因的那个,萧琅知道,不信大皇子猜不到。   他知道居然还拉偏架,还真是不可思议。   周浩然也一脸吃惊,似乎想不出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很简单,周家与许家扶持顾晏生,又凭空多出一个竞争对手,大皇子怎能不气他?   为什么偏向何钰也简单。   皇后想收顾晏生为子,结果顾晏生却投靠了周贵妃,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皇子帮何钰也在情理之中。   这只是一个敲门砖,他知道何钰能理解。   何钰确实懂他的含义,但他假装不知道,和大皇子站一队,不那么可靠。   八皇子是他的人,结果还不是说弃便弃,没了儿子的明妃也被他一脚踢开,说不理就不理,任其自生自灭。   何钰如果真的跟了他,有一天他没了利用价值,八皇子就是他的下场。   其实说来说去都一样,顾晏生也是那种人,但他总有一种感觉,顾晏生嘴上那么说,他不会真的那么做。   大皇子是真的做了,而且不止一次,以前也有一个他的门客,为了毁灭证据直接杀人灭口,是个狠角色。   “行了,都散了吧。”   大皇子耍过威风,挥挥手叫俩人分开,他自己带着几个跟班,不紧不慢走到顾晏生身前。   “顾晏生,今早听说你也来进学,我还吃了一惊,心道这是谁啊,我怎么没印象,后来才想起来,不就是我那个被打入冷宫的弟弟吗?”大皇子话里夹枪带棒,“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顾晏生仿佛没有察觉似的,应对自如,“拖大哥的福,我活的很好。”   他还小的时候,与大皇子便是竞争对手,那时大皇子倒不像现在似的,知道伪装,说一些违心话。   那时候的大皇子只会故意找一些借口,主动与他碰撞,亦或者以他见面不称皇兄为由,叫人‘教一教’他的各方面礼节,时不时还会打他。   他不想让母妃担心,藏着伤口从来没告诉母妃,实际上那时候仇恨的种子便在发芽。   它现在已经长了叶,开了花,被滋养的十分湿润。   “如此便好。”大皇子虚情假意道,“其实你被打入冷宫,愚兄着实难过了好一阵子,可惜那时人小话微,去求父皇,父皇还将我打骂了一阵,我那时便想,三弟弟是不是出不来了?会不会死在里面,没想到你运气这么好,竟然活到了现在。”   被打入冷宫便等于永无翻身之地,所以他也没有特别差人‘照顾’,因得不在自己身边,时间久了便将人忘记,谁成想他居然活的越发滋润,还有了周许两家靠山,想动也动不了。   顾晏生已经变成了他最大的对手。   他一直想招揽周许两家,有了他们的支持,再加上他本来拥有的,便等于稳操胜券,谁料半路竟杀出一个程咬金。   他越是气急败坏,越是阴阳怪气的说话,越说明他沉不住气,心中的怒火已然快迸发出来。   当日无论是皇后还是周贵妃,认顾晏生时都没低调,直接便找皇上请旨,将木刻成舟,不给人反驳的机会,这事便敲定成板上钉钉,再抠都没用。   他与母妃找各种理由,都被皇上驳回,还顺带骂了他一顿。   皇上不知什么想法,竟然同意的周贵妃领养顾晏生,真的只是被萧琅欺负的太惨,给顾晏生正名吗?   不,不是,他是要养蛊,要给蛊王喂食,只有众多蛊中活下来的那个才是蛊王,有资格坐上皇位。   人终有一死,皇上虽然怕皇位被人半路拦截,亦或者子嗣秘密谋害,好争夺皇位,但他不立太子,便暂时没那个风险。   况且皇子们再厉害,背景再深,也深不过他,更斗不过他。   也有人说是皇上的身体不行了,于是开始重视子孙后代一辈,更有人说他是装病,将最有野心,手段最强的皇子挑出来杀掉,这样他就能继续坐稳皇位,说法很多,不一而足。   “我没死,皇兄似乎很失望。”顾晏生视线平移,与大皇子对峙。   他与大皇子不是一母同胞,俩人只差了几个月,应得先后怀孕,大家自己都有孩子,便没功夫去害别人,也怕别人害了自己,整日恐恐慌慌,到最后竟然三个都生了下来。   大皇子一个,二皇子也是一个,连同他都是同年出生,只相差几个月。   这种事在皇宫里极其难得,皇宫这地方小产滑胎各种意外还少吗?那年一句一口气出生了三个,可这三个因得年龄相仿,势力也相仿,一直都合不来,明争暗斗无数。   小些时候顾晏生不懂,为什么要刻意为难他?为什么不能兄友弟恭,难道家里有皇位继承?   长大后才发现真的有皇位继承。   “怎么会呢?”大皇子面上在笑,心里却恨不得捅顾晏生一刀,“愚兄可是期待三弟出来期待了很久。”   “那皇兄现下开心吗?”顾晏生明知故问,“我出来了。”   你失望,你愤怒,可也于事无补,我还是出来了。   “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大皇子脸上扬起僵硬的笑,“你能回来我不知道多开心呢。”   怎么当初就没有弄死他,若是多花些功夫,差人送去一杯毒酒,亦或者亲手将人打死,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   他又回来了,那个怪小孩,从小就像个怪物似的,与他的母妃都是皇宫里避之不及的毒蛇。   开始是害怕,后来发现无害,便拼了命的欺负,想弄死他。   可他就是不死,他将人推下水井,那人竟顺着水井旁的铁梯爬了上来。   他给人下毒,那人还一脸天真的将整份糕点吃了个干净,没有死,他就是死不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命为何就那么大?那么硬?   连打入冷宫都能活下来。   那种地方什么都没有,居然没有饿死他,也没有渴死他,更没有吓死他。   当真不可思议。   “三弟啊,虽然你回来了我很开心,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说你一下。”他指了指身后,“这里有你许许多多的皇兄皇弟,还有几位堂哥堂弟,怎么都不过来打声招呼?”   顾晏生轻笑,“皇兄说的是,我的错,好久没见各位,竟忘了礼节。”   他丝毫不乱,低头行了一礼,“见过各位皇兄,堂兄,皇弟与堂弟们也好久不见。”   辈分比他低的,年龄比他小的也要回礼,一来一回便耽搁了许多。   离夫子讲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众人也不再耽搁,纷纷落座,顾晏生坐回自己的位子,突然有人道。   “晏生啊,你坐错了位子,那个是你二哥的。”他的堂哥如是说道。   顾晏生站起来,找了个最角落的位子重新坐下,他那个位子实在是偏,竟没人再说闲话,顾晏生也算落了座,又拿起他的书,看的津津有味。   他本身自带一种隔离的气场,无论屋里有多吵闹,都影响不到他。   “有人要吃亏了。”何钰坐在前排,将方才大皇子为难顾晏生的事完完全全看在眼里。   顾晏生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他不发作,只是还没到时间而已。   “今年还真的有点看头了。”   往年都是那几个斗来斗去,今年竟添了个新面孔,斗争又会上一个阶层。   何钰好整以暇等着,看是谁斗过谁,谁才是皇上养的蛊王,吃掉其他人。   今天的夫子似乎来晚了,他们又打闹了一阵才姗姗来迟,腋下夹了一本书。   何钰又想起了顾晏生,这厮也喜欢腋下夹书,一副夫子的模样。   第一天夫子没有为难他们,叫他们交上去年布置的功课,便安排活动,先给他们放松放松,又顺便介绍了一下新来的顾晏生。   其实不用介绍,大家都知道,方才大皇子左一个冷宫出来的,右一个冷宫出来的,满满的讽刺,还有谁不晓得?   第一天不用正式讲学,夫子简单介绍了一下这里的规矩,类似同窗之间不可以势压人,要兄友弟恭之类的,主要还是讲给顾晏生听,他们都已经听的耳朵起茧。   夫子说的时候一直注意着顾晏生,顾晏生与其他人不同,竟认认真真听他说话。   夫子再一瞧其他小兔崽子,聊天的聊天,传纸条的传纸条,大家都左耳听,右耳出,难得有个人专心听他讲学,激动的不要不要的,说的吐沫横飞,将那些个条条道道一一道了个明白。   顾晏生还在听。   夫子以为是装出来的,又讲了些关于诗词歌赋上的问题,竟发现顾晏生居然时不时点个头。   这小子是真的听了进去。   哎呀,可把他感动坏了,连忙问道,“可还有人没听懂,我再讲一遍。”   众人连忙表示听懂了,想让他早点进入游戏环节,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顾晏生举起了手。   “学生愚钝,没听懂,希望夫子能再说一遍。”   于是夫子便巴拉巴拉又讲了一遍,一次半个时辰的样子,众人以为终于解脱了,没成想顾晏生又举起了手。   不,得罪你的是大皇子,不要折腾我们!   顾晏生这是无差别对待,一竿子打死一大帮人,叫他们一起陪着受罪,夫子那念经似的教学方式,简直听到内心绝望。   顾晏生似乎没有注意到大家的表情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夫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个字念什么?   拖了大家一上午,老老实实坐在屋内游戏也没玩成,就听他俩有来有回的辩论。   往常这个时候他们在玩抽签大冒险,就是写好大冒险的纸条,放在一个匣子里,叫大家抽,抽中什么就要做什么。   若没有顾晏生,就这个点少说也能玩几轮。   到了晌午时分,顾晏生终于放过了大家。   “多谢夫子解惑,学生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不懂的,麻烦夫子了。”   夫子难得碰到一个如此爱学习的,疼爱还来不及,哪里会嫌麻烦?   只恨时间过的太快,没来得及与顾晏生讲讲细节方面,其实还有好多东西是课本上没有的,都在他的经验中,这要是一讲起来,最少也要一下午。   拖了大家一个上午游玩的时间,夫子丝毫没有过意不去,反而恨铁不成钢的指责他们,除了玩还会什么?瞧瞧人家晏生,能学的人家一半的耐心,他就谢天谢地了。   哪一个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听进去自己讲学?   奈何这群不争气的,最多表面应付,一到考卷的时候全嗝屁,还不能说的太严厉,卷子也要给几分薄面,毕竟都是皇子皇孙,还有许多大臣的子女,实际上恨不得撬开他们的脑袋瞧瞧,一天天都在瞎想些什么?   不好好读书,看你们以后怎么出人头地?   这么一对比,瞬间发现顾晏生甩了他们几条街。   夫子意犹未尽,“晏生啊,以后若有不懂的尽管问我,问你的师兄们也行。”   他今天开心,多唠叨了些,饭点已经过半,“好了,都去吃饭吧。”   因为是第一天,只有他一个人,本意是稍稍复习一下去年的功课,便带着大家玩游戏,谁料竟寻了一个读书的好苗子。   这一上午说的口水都干了也没能掩盖他的兴奋,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叫顾晏生多寻些时间,找他补课。   顾晏生应下了他才走。   等他出了门,大家立马围剿过来,何钰打头,“你引起公愤了知道吗?”   “不知道。”   顾晏生一句话堵的何钰说不下去。   何钰噎了噎,直接明了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得罪了你,你找谁便是,关我们什么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况且方才你们笑的很开心。”   方才他被大皇子为难,左一个冷宫出来的,右一个弃子怎么还没死?竟没一个人肯帮他,全都看笑话似的。   尤其他被人赶了位子,更是哄笑声一片,与这些比起来,仅仅是多听一上午的课而已,轻松许多。   对他来说是轻松,毕竟乐在其中,就像夫子似的,颇有些意犹未尽,对其他人来说就是折磨,该玩的时候听讲,心灵与身体上的双重打击。   “猜猜你会不会被打?”何钰双手撑在桌子上,离他很近,近到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顾晏生这厮当真奇妙,女孩子似的,还喜欢用这种熏香。   说不清什么味,淡淡的,像女孩子用的,男子大多用醇厚久酿的那种,与他的不一样。   顾晏生面不改色,“猜猜你们下午还能不能玩成?明天有没有休息时间?听说只要夫子想,能讲一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还真想试试看。”   哇,好欠揍啊。 第84章 同吃同住   何钰撸起袖子,“你这是有恃无恐,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你也要打的过我。”   他俩上次在景阳宫切磋过一回,何钰是凭借智商打赢的,也有顾晏生手下留情,真要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   “那我还真要试试看。”   何钰手握成拳,陡然出手,那一拳还没落下,便被身后的人抱住腰拉了回来,“别冲动,咱们接下来的幸福都在他手里,不好得罪他。”   “在书苑打架要挨三十大板。”元宝小声提醒何钰。   “你忘了还有今夜吗?”安清风拉住何钰的手臂,“晚上再报仇不晚,到那时连夫子也袒护不了他。”   何钰恍然大悟,是啊,还有今晚呢,这么多人围攻,顾晏生只怕插翅难飞。   他心情大好,理了理弄乱的袖子笑眯眯道,“希望你今晚不要太惨。”   惹了众愤,这里面也包括周浩然,许修竹与他一样也是个书呆子,对听讲乐在其中,不计算在内,除了他俩只怕全班都在暗搓搓诅咒他,并且优雅又不失礼貌的准备今晚揍他。   何钰被人拉走,其他人也纷纷散去,无双去厨房打饭,原地只余下顾晏生,顾晏生似乎对何钰的威胁丝毫不在意,又低头看起了书。   许修竹瞧没人注意这里,突然凑过来冲他竖起大拇指,“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有时候被众人的明争暗斗伤到,想不开也会琢磨着报复一下,奈何没有胆量,最多也就是想想而已,不敢真做,没成想居然有人实施了出来。   “可惜我顾虑太多。”他不是一个人,有家人也有朋友,说话做事前要三思而后行。   但顾晏生不一样,他本来就是孤家寡人,要不要朋友无所谓,得不得罪人也无所谓。   许修竹做不到像他那样,没有朋友太孤单,得罪人人家必然会报复回来。   顾晏生都不怕,也没有在乎的东西,等于说他没有弱点,无法从旁的地方打击到他。   如果是何钰,元宝被人打了,他会愤怒,换成顾晏生,如果无双被人打了,关我什么事?   关键也没人打的过无双,无双是个死士,练的是招招夺命的招数,大不了便拼个你死我活,普通人绝对无法让他吃亏。   “你有东西保护,我没有。”   许修竹要保护家人朋友,所以他不能肆无忌惮,顾晏生没有,他就算把天捅破了又如何,反正孤家寡人大不了一个挂。   “说的也是。”有得有失,至少他还有家人朋友,顾晏生没有。   这么一想突然有些同情顾晏生,居然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他只能孤军奋战。   无双的饭菜很快端来,书苑里有专门用餐的食堂,雅座也有,大家不喜欢教堂的气氛,纷纷跑了出去,教堂里只有顾晏生一个人,无双也在。   他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与顾晏生并排坐着用膳。   “不用一直跟在我身边,有空了也出去转转。”顾晏生单手拿书,单手拿筷,边看边吃,“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无双奇怪的看他一眼。   顾晏生是主子,他是死士,跟在顾晏生身边不是应该的吗?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跟他也没有关系,做了死士便要抛却一切,眼中心中只有命令。   “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顾晏生自己已然十分不幸,不想让其他人也跟他一样,“你还小,有选择的权利。”   无双其实跟他一般大小,甚至比他还大些,但是因为过分的训练,让他看起来很瘦弱,只到顾晏生耳朵边,小了一圈似的。   如果当真要比,脱了衣服他不比顾晏生差,他是看着瘦,实际上全是肌肉,布满整个身躯,无一丝累赘。   “这是拉拢我吗?”他是周贵妃的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周家培养出来的,顾晏生对他这么好,除了拉拢他,他想不出其它理由。   “随便你怎么想。”顾晏生突然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   他遇到一个难题,有个字不认识,想去请教夫子,便没再陪无双絮叨,起身出了教堂,去找老师。   夫子也在用膳,只不过地方与学生们的隔离,在另一个雅座,顾晏生带着书去,夫子瞧见他眼前一亮,“可是有什么不懂的?”   顾晏生指着书上的那个字问,“老师,这个字念什么?”   夫子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鸑啊,这个字念鸑,鸑鷟的鸑。”   “鸑鷟?”顾晏生皱眉。   “鸑鷟是一种水鸟,古时候称之为五凤之一,都是传说,是真是假也没人知道。”夫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前朝太上皇规定,入了书苑便要住在书苑,一来,与同窗增添感情,二来,来来回回方便。   咱们前朝太上皇便是因为与好友同吃同睡,感情极深,所以希望后世效仿。”   他又问,“你现下还没安排住处吧?”   顾晏生颌首。   “那我就做主给你安排吧。”   他起身带着顾晏生去书房查入住的笔录,那本子不光有这批的学生,还有以前的,厚厚一沓,夫子掀开笔录的最后几页,找到了这批学生的。   书苑的房屋分为东间和西间,一间两人住,通常主子住一间,书童们住一间,书童们那边是偏房,要小上许多,不如主子那间。   书苑不小,房屋也很多,奈何女院霸道,占了七成的位置,那边的夫子美名其曰,怕住的近了擦出火花,便干脆建了座隔离墙,欺负人似的,分走了七成的用地。   偏偏男院的傻小子们居然都同意,任由她们霸占好的位置,好的资源。   自己缩在小小的角落,瞧着可怜兮兮,还自以为自己这是大方,不与女子们一般见识,明明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夫子翻来翻去,竟发现只有三个人是单独住的,大皇子一个,二皇子一个,何钰一个。   大皇子是有病,不能与人同住,二皇子特意选了一间特别小的屋子,只能住一个人。   至于何钰……   夫子冷哼一声,“这厮人品太差,私生活混乱,没人愿意与他同住。”   “还有这回事?”顾晏生不解。   瞧着何钰人模人样,也不像那种人 。   “反正每一个与他同住的人都要求搬离。”夫子念叨着,“要不你就与我同住吧,我们那还有几间屋子空着。”   夫子住的地方与他们住的地方不一样,学生住那里便是越轨,顾晏生摇摇头,“我还是与何兄住一屋吧,何兄与我同岁,有话题说。”   夫子怕何钰带坏他,“那厮性子顽劣,你与他一道,怕是会耽搁你。”   “无妨,我天生喜静,他在外玩耍,我在屋倒落了个清闲自在。”   他坚持要与何钰同住,夫子也拿他没办法,“若真的合不来,过来找我调换便是,夫子的床位一直给你空着。”   顾晏生低头行了一礼。   夫子合上笔录,又带着他去拿钥匙,在另一个屋里,搁在柜子里,他拿出来,从一大串里面找到何钰那间的,取下来给顾晏生。   “就这一把,好生保管。”   顾晏生点点头,接过钥匙,挂在腰带上。   夫子又交代了他几句,实在没什么话说便放他离开。   书苑的饭点时间很长,吃完饭有些休息的空闲,若是来得及还能睡上一小会儿。   顾晏生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想提前瞧瞧,何钰的私生活到底有多乱,才能赶走那么多同窗?   那路比较绕,在教堂的另一侧,要经过后院。   他人在廊下,竟意外瞧见一抹鹅黄的身影钻在扔废物的木桶边,那木桶很大,几乎将她整个身影遮住。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便站着又盯了一会儿。   那人似乎在找东西,将木桶里的东西扒拉出来,用木棍挑开细翻。   那木桶里是一天污秽累及,有清晨的落叶,也有饭后的汤汁残肉,倒在一起,瞧着恶心。   那女子顾不得脏,一边捂住鼻息,一边忍着难受寻觅。   顾晏生瞧见了她手里握着的玉瓶,是何钰用来装玉肌膜的瓶子。   那瓶子上裂开蜘蛛网似的细缝,不知用了什么东西粘在一起,却缺了一个角。   她在找那个角。   明月黏的时候就发现了,就缺了那一个角,不算大,但是少了就不是完整的东西。   她已经翻了很长时间,费力的将整个木桶里的东西倒出来,贱的身上全是黄汁,却还是没找到。   明月急得快哭了。   她怕被人看到,可又不想放弃,在左右选择中摇摆不定。   那么小的碎片,也许早就与饭粒或者其它东西融为一体,亦或者染上其它的颜色,所以她认不出。   怎么办?   明月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双锦鞋,鞋面用金线勾勒,那人停在她面前,放下一个玉瓶后又折身离开。   明月抬头看去,只能瞧见一个单薄消瘦的身影越走越远。   何钰的玉肌膜给了所有人一份,他也有,自己用不着,不如成人之美。   顾晏生继续走在回去的路上,无双半道跟了上来,无声无息,只地上多了一条影子。   他已经将碗筷洗了,送去食堂,安排妥当后才跟过来。   俩人一句话不说,一路沉默的到了何钰的寝室,在一楼最角落那处,看似位置不好,实际上正靠了庭院,出了门就能散步,窗户推开便是个小池塘和假山,惊木隔一段时间敲一次,声音悠远清脆。   顾晏生走进了看,发现那水浑浊肮脏,里面飘着不明物体和鱼的尸体,细闻一股淡淡的臭味。   他以为是巧合,便没有在意,用钥匙打开门,被里面的情景惊到。   打他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乱的屋子。   屋里的东西乱七八糟,丢的到处都是,书能飞到房梁上也是本事,桌子上放着没吃完的菜,早已经干了个彻底,裂开一条条黑缝。   不知是穿过的衣服还是没穿过的,随意丢在地上,让人没有下脚的地方。   何钰今早带来的两箱行李也放在路的正中,已经打开,里面的东西全然翻了出来。   整个屋内似乎遭了贼似的,连顾晏生这样镇定自若的人都愣了许久,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这……”无双刚去收拾了顾晏生的行李,回来也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手里还抱着顾晏生的行李,只有一箱子,都是周贵妃给他添的,顾晏生自己没几样。   他对物质一向没什么要求,常年就太医院的两件太医服,来了皇后的凤秀宫穿的都是何钰的,否则只能穿太医院的衣服。   皇后都看不下去了,亲手给他缝了一套,她原先听说要认顾晏生的时候也给顾晏生准备过两套,谁知竟做小了,顾晏生穿不上,只能穿何钰的。   顾晏生走时何钰也给了他两套,他都没带,就穿了身上那些,后来到了长春宫,周贵妃给他重新做了衣服,他才将何钰那套折好,压在箱底。   其实中间找过机会还回去,但何钰说他衣服太多,不在乎那一套两套,不用还。   顾晏生自己没什么衣服,便以为别人应当也没什么衣服,没想到何钰的衣服那么多。   何钰基本上回家一次带两箱回来,回家一次再带两箱回来,他一年能回去十几次,光这十几次便有二三十箱左右。   只在皇家书苑住了一年多,他自己的行李便将整个东房全装满。   东房有两个床位,一左一右,何钰喜欢靠窗的位置,便睡在了左边,但是右边的床位也被他占满,堆了他许多衣服。   他的衣柜一打开,里面许多衣服哗啦啦的往下掉,再努力也塞不回去。   无奈之下顾晏生只好将掉下来的衣服抱去右边的床位,挪开小片空地,开始依照冬衣和夏衣的区别折衣服。   冬天的放一块,夏天的放一块,颜色深的在下面,颜色浅的放上面,绕是他手快,也折了许久。   一个衣柜根本装不下他的衣服,另一个本该是他的衣柜,也被何钰霸占了,其实何钰的衣服两个衣柜也装不下。   还好他带了许多箱子,顾晏生将现下穿不着的折好放在箱子里,又将箱子推去床底下,奈何床底下也尽是东西,竟推不进去。   他低头一瞧,发现何钰将坏掉的琴,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塞在底下。   都是些小玩意儿,坏了一小处,丢掉可惜,放着又没用,干脆一股脑塞在床底下。   顾晏生一一拉出来,那琴是上好的琴,断了一根弦,修修便是。   还有一些类似磕破了角的玉器,掉了色的木杯,摔坏的花瓶,全部被他捡了出来,暂时放在门外。   那床底下扫扫拖拖,便将木箱塞进去,可以塞两个木箱,屋里瞬间空出大片的位置。   顾晏生像个管家婆,又开始挪柜子,挪桌子椅子,将屋里重新整了整,又擦又洗,瞧着干净许多。   他与无双一起干,收拾起来也不算慢,无奈何钰实在太会折腾,花了大半个时辰也才收拾出一小口地。   未时无双提醒他,“夫子叮嘱过未时集合。”   顾晏生在擦桌子,“就说我在收拾东西,暂时去不了。”   第一天没有正经内容,基本都是安排节目,年轻人们自我介绍一把,再顺便表演一个才艺。   上午被顾晏生耽搁,什么都没玩成,下午夫子会补偿他们。   顾晏生去了会扰人家的雅兴,他本来对这些玩意儿也不感兴趣,与其坐着无聊,不如将屋子打扫一下。   那么乱瞧着都不舒服。   无双得了吩咐,放下手里的活计出门,去了夫子说集合的地方,告诉夫子说三殿下在收拾东西,太乱,便不来了。   夫子看了何钰一眼,非常理解。   何钰莫名其妙,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过心中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饭点后他回了一趟东房,从刚带的两箱衣服里挑了一身稍厚点的穿。   坐了一天教堂,身上有些发冷,吃不消也不肯委屈自己,还披了一件披风,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总算好了许多,就是比较巧的是,他又与周浩然撞色的。   周浩然回去后也换了身衣服,将绿色换成米白色,谁料何钰也换成了米白色。   同色更容易被人攀比,偏偏周浩然长的不如何钰,哎呀那个尴尬啊,可把周浩然气坏喽。   何钰整个下午不动声色,假装不知道身后能将人洞穿的眼睛。   周浩然不知道在心里诅咒了他多少次,奈何何钰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惦记着无双说的‘收拾东西’,正逢顾晏生刚来,需要安排寝室,吓的晚上有人找他喝酒都没去,一解散便回了自己的寝室。   门没关,他一把推了进来,又退了回来,怀疑自己进错门了。   “没错啊,就是这儿。”   何钰似乎想起什么,心中一惊,连忙又跨进去,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晏生,看看你干的好事。”   何钰抱怨,“竟然将屋子收拾的这么干净!” 第85章 同居生活   他刻意将屋子弄的这么乱,别人想收拾,没多久又被他弄乱,乱到收拾不起来的那种。   有的死心当即搬出去,有的只收拾自己的一小块地,结果没多久也看不惯他的作风溜走。   这屋里经过好些个人之后又只剩下了他一个。   两个月前怕夫子安排其他人进来,早已经弄的乱七八糟,臭呼呼没人敢来,没想到顾晏生不死心,竟也搬了过来。   还收拾的这么好。   那地被擦的干干净净,能反光似的,他放的到处都是的衣服也被收了起来,屋里顺顺溜溜的,干净许多。   顾晏生见缝插针,将他床底下的东西全都拉了出来。   琴被他修好,废弃的瓶瓶罐罐挨个种了花,架在窗户底下,瞧着顺眼不少。   “你怎么本事就这么大呢?”   历来也有不少人进来,还从来没人能收拾的像他似的,这般利索。   顾晏生正在摆他的茶几,“你这屋子雅,弄成这样不觉得可惜吗?”   “我自己住,有什么好可惜的。”何钰原先只是为了帮其他人住在夫子的那栋楼里。   那边有许多可住的地方,各方面待遇和条件都比这好,还是单独住的,但因为师生之别,不允许学生住。   一个同窗便与何钰商量好,叫他将屋里弄乱不收拾,好搬去隔壁住。   何钰当即点头没有拒绝,一来这对他也有好处,人走了他就能自个儿住,第二又做了成人之美的事,何乐而不为?   这屋子弄乱方便,再收拾就比较麻烦,而且他已经习惯乱一些,干脆不叫元宝收拾,就这么继续住了下去,赶走了好几波人。   很多人都受不了他的作风,觉得他私生活太乱,这个乱不是胡乱交男女朋友的乱,单纯是屋里乱。   何钰本来就有一种习惯,在家便是,喜欢将东西随地丢,还不叫收拾,因为元宝收拾好,他就找不到东西放哪儿。   元宝是不懂胡乱收拾,将东西整理在一起便叫收拾,但顾晏生不是,他将茶壶茶杯挂在该挂该放的地方,还顺便洗了洗,生了小火将杯子全都烫了一遍。   衣服按照东夏秋冬顺序折好,深色的放下面,浅色的放上面。   书的同音字放在一排,整整齐齐,比他原先狗窝似的好看许多。   那琴也被他修好,何钰过去试了试音,发现竟没什么损伤。   “你这是怎么修上的?”其它东西还好说,这琴少了根弦,除非他顶了天,还真没办法修,要能修何钰早就修了。   “把我的拆下来装在你那个上面。”顾晏生烫好了杯子,又烧好了水,茶叶也放了进去,用的依旧是何钰的。   何钰虽然屋里邋遢,但他东西一应俱全。   “不可惜吗?”拆了自己的琴给他装上,这是舍己为人的行为。   “不可惜。”顾晏生给自己倒了一杯尝了尝,有钱就是好,连随便一个盒子里装的都是上好的茶叶,“反正我的琴不如你。”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修好你那把琴把我的琴弄坏了,虽然有些损失,不过以后就能蹭你的琴了。”   “我以为你只是收拾东西的本领强了些,原来你还不要脸。”何钰明说了,“知道我为什么将屋子弄这么乱吗?”   “不知道。”顾晏生不按套路出牌。   何钰也不管他,径自道出,“我弄成这样就是不喜欢有人同坐,能听明白吗?”   顾晏生放下茶杯,“夫子安排的。”   “说实话!”就算是夫子安排的,只要他不想,还是能换个屋子的。   “目前为止只有你这间只住了一个人。”   “还有呢。”   “周贵妃怀疑我了。”   上次出宫周贵妃问他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话?其实就是怀疑他与何钰还有关联。   “那咱俩住一起不是更引人怀疑?”何钰踩着凳子,矮下身子看他。   “不。”顾晏生话说的中气十足,“恰恰相反。”   他如果刻意避嫌,说明他作贼心虚,但他这样大大方方与何钰住一起,更说明他心中无愧,君子坦荡荡。   何钰指着他,笑的奸诈,“理由不够充分啊。”   就凭这样顾晏生便那么大胆,冒着被周贵妃怀疑的风险,光明正大与他住一起?   “你还想知道?”顾晏生抬头直视他。   果然还有原因,“说。”   顾晏生起身走到窗前,摆弄了一下他种的花花草草,“我不想睡觉都防着别人。”   前面的原因都只是附带的,最后一条才是关键。   他不想睡觉的时候还要时刻盯防着另一个人,每天睡不踏实。   所以与其他人同住已然被他否决,也不能单独住,单独住无双便能光明正大监视他,他与其他人一起住,无双便有顾虑,不能肆无忌惮。   “跟我一起住就不用防着我了?”何钰奇怪的瞧他两眼,“我是你什么人?你这么信任我?”   “反正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顾晏生在景阳宫时,若不是何钰救的及时,萧琅不会放过他。   “就凭这样?”理由还是不够充分。   “还有……”顾晏生回头看他,突然勾了勾唇角。   他平时整日绷着一张脸,难得那么浅浅一笑,居然有种惊艳的感觉。   “你若真要对我不利,会提前通知我。”   何钰脸黑了黑,“是什么给了你这种的错觉?”   他也不是完全这样,只有棋逢对手的时候才会如此,若有一天顾晏生与他相差太大,他当然不会给顾晏生准备的时间,直接一刀捅去,不带二话。   “你会的。”顾晏生不再理他,又将橱柜收拾了一下,“按照规定,一人一半地方,我的东西少,这橱柜和衣柜都让给你。”   何钰挑眉,“就算你做出让步,我也不会妥协。”   “既然不要那我收回来了。”   何钰陡然压住柜门,“不用收拾,反正你也住不了多久。”   顾晏生能收拾一次,不信还能收拾一月,半年,一年?   他前几个同窗都搬走了,顾晏生也不可能住下来。   何钰脱了鞋袜,随地一丢,赤脚爬上自己的床,盘腿盯着顾晏生。   咋看咋不舒服。   虽然顾晏生也有难言之隐,可他的难言之隐更大,他不能跟别人一起住,万一不小心被顾晏生瞧见什么,今后只怕小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顾晏生要是以这个威胁他,那他就只能听之任之随之。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晏生有强迫症,看不得那鞋那袜乱丢,顺手给他捡去放在床底下,足袜塞进布鞋里。   何钰翻个白眼,整个倒在床上,只觉生无可恋。   “凉,你盖上被子。”顾晏生老妈子心态暴露,瞧何钰没动,自己拉了被子给何钰盖上。   何钰:“……”   一定是上辈子得罪他了,所以这辈子饱受他的折磨。   顾晏生是那种闲不住老奶奶似的人,他不看书时勤快异常,也不嫌累,将屋子全都收拾好,又去打扫外面。   先是将窗外的小池塘里的水捞出来倒掉,里面刷洗干净,再打来井里的水倒回去。   那小池塘瞬间清澈见底,他似乎觉得不够,去外面的庭院里逮了两条活鱼过来,还顺便揪了几根荷叶。   大抵是下水了,衣服下摆绑在腰上,裤腿编起来,赤着脚走来。   他是真的白,藏在裤管里的腿白皙修长,宛如玉一般,难怪在太医院司徒骏文会怀疑他是姑娘,如果不是看过胸,何钰也要怀疑他是不是女孩子。   素来一白遮百丑,顾晏生本来就不丑,再加上白,更显得唇红齿白,五官精致。   许是长的像娘,与何钰这种长的像爹的粗汉子不同,人家活的干干净净,瞧着舒服顺眼。   那窗户就在何钰床边,又矮,何钰枕头垫高些便能看到外面。   顾晏生开始拔院里的杂草,何钰这个院被他霸占了一年多,两边有两个花池。   原先里面种满了花,自从他来了后从来不浇水,那花娇贵,死了大半,只余下生命力顽强的杂草,长满了整个池子。   看着也算喜庆,好歹绿油油的,何钰便没管,瞧顾晏生这架势,是打算将花池也利用上?   他突然想起顾晏生在景南宫种的菜,这厮该不会在花池里种菜吧?   种个黄瓜什么的,想吃了揪一根,貌似也不错。   顾晏生还没那么煞风景,在风景如画的小院里种黄瓜,他收拾出来是打算种花。   从周贵妃的院里剪来的,花其实很好养,生命力旺盛,尤其是那种三五年的大花,减掉刚抽芽的枝干,去掉所有叶子和花,插在地里便能重活。   顾晏生剪了许多月季,部分种在花盆里,部分种在花池里。   他是真的雅,与何钰这种不懂欣赏的人截然不同,两种性子。   何钰更像欠揍的花花公子,顾晏生却像天生尊贵的皇家王子,气质这东西后天虽然可以培养,可抵不上天生的优雅。   那是融进了骨子里,血肉全是如此。   顾晏生将两个花池弄好,又将院内扫了一下,无双在帮他,一主一仆勤快到元宝都不好意思。   他俩这么勤快,不是显得我懒惰了?   于是元宝也加入了工程中,何钰也没有阻拦,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磕瓜子。   有人愿意收拾,随他呗,不然还能怎样?   干活自然是累的,三人额头上都出现薄汗,何钰又搬来茶几,烧水给他们喝,做做后勤工作。   他对那些花花草草其实不太感冒,吸引蚊虫,还需要浇水喂食,就比如顾晏生逮来的那两条鱼,不喂就死,何钰自己吃饭都不规律,还喂别人,怎么看怎么不太可能。   元宝随他,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都指望不上,看来以后只能瞧顾晏生的了。   顾晏生还在收拾,天色已晚,他们三个又要干活,又要点灯,忙的很,何钰这个闲人怪不好意思,勉强过去给他们拿灯笼,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两边照明。   浇花打水收拾院落是个重活,简单又麻烦,须得来来回回跑个十几趟。   何钰低下脑袋,一眼瞧见蹲在地上,歪头将被水冲出根须的花重新盖好的顾晏生,他那双好看的手沾满了污泥,白皙的脖颈外露,如玉似的。   这要是个姑娘,我就近水楼台先得月。   顾晏生弄好,甩了甩手上的淤泥,又放进水里仔细洗了两遍,那双手终于恢复如初,又变得那么好看。   周贵妃喜欢漂亮的人和物,觉得将顾晏生放在宫里当个花瓶瞧着也甚是欢喜,不是没道理的,人家长的就是这么好看。   都说有颜任性,人家还不任性,就是可惜了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他要是个女孩,还真有几分兴趣。   “你总是盯着我做甚?”他毫不掩饰,顾晏生发现了。   “你好看呗。”   顾晏生是不是投错胎了?   本该投胎为女儿家,结果投胎成了男孩。   “你也不赖。”   何钰眼神中是单单纯纯的欣赏,不带杂色,他也回答的直接,没别的心思。   “哈哈哈哈,咱俩在这自夸有意思吗?赶紧洗洗睡了。”何钰瞧了瞧天色,“记得不要睡的太深,万一睡着睡着吃了亏,我可不管。”   他把灯笼交给顾晏生,自己先去睡了,只不过与平时深睡不一样,这回没脱衣服,就那么合衣而眠。   元宝哆哆嗦嗦求照顾,想跟何钰一起睡。   “跟我一起睡是嫌命长了吧?”何钰是不亚于顾晏生的存在,得罪的人太多,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   “回你自己屋里躺着,有动静了就赶紧躲起来。”   何钰本来想趁今夜去袭击别人,譬如顾晏生,谁料顾晏生居然跟他住一个屋。   这个惹众怒的和他这个得罪人的凑一起,只怕整个教堂里的人都要过来招呼他俩。   老老实实等着。   何钰大大咧咧惯了,躺着也不老实,一歪头,发现顾晏生将被子折的整整齐齐,方块似的,然后解开腰带,脱下外衣,仔细挂在木施上。   他嗤笑。   反正都要睡,被子折它做甚?反正明天都要穿,衣服挂它做甚?   可以说非常精致了,连何玉都比不过他。   何玉一个女子,也没见她养花养鱼折被子挂衣服,只能说追求不一样,何玉是将所以心思花在脸上,为了她这张脸,一个月一万的工资六千都花在脸上,还有三千在衣服上,只有一千用来吃吃喝喝,也是个月光族。   但是顾晏生对穿衣打扮没什么要求,他对生活的品质要求更高。   老妈子似的,爱操心。   何钰少盖个被子都要被他念叨。   大抵是从小照顾他娘,他娘身体不好,又得了病,稀饭都不会做,顾晏生很小开始就要把她明天要穿的衣服搁在床上,吃的饭做好。   他娘缝不好衣服他缝,他娘纳不好鞋他纳,他娘绣不好的花他绣,几乎把女子该做的都做了个遍,担起了母亲的责任。   他与母亲两个人的角色互调,都是他在照顾母亲,母亲还打他骂他,想毒死他。   顾晏生受伤狠了,两天没爬起来,她就把自己折腾死了。   他还以为只是睡着了,依旧如往常似的,给她选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叮嘱她半夜盖好被子,每天早晨起来给她做饭,可她却永远无法回应。   她睡了个长眠,轻易叫不醒。   其实现在在他看来,她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睡觉而已,也许有一天又会活蹦乱跳,嚷嚷着要毒死他。   顾晏生没有先睡,拿了一本书半躺在被窝里看,看到半程发现何钰将被子踢掉,身子一歪睡的香甜。   他放下书,下床走过去将被子抱起来,重新盖回何钰身上。   何钰叮嘱他不要睡深,他自己反倒睡的不省人事,连有人走近都没发现。   顾晏生将他的床帘拉起来,又躺回去继续看他的书。   夜深人静,头顶的瓦片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顾晏生立马警觉,放下书,吹了蜡烛,下床将窗户关上,然后去喊何钰。   “何钰,别睡了,有人来了。”   那床帘一掀,床上空无一人,何钰不知道去了哪?   屋里就这么大,方才他是看着何钰睡下,从听到动静到吹灯关窗,也只用了一瞬间,何钰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出去。   他还在床上。   顾晏生抬头看去,一只手陡然伸出,将他整个人带去床上,顾晏生正待反抗,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嘘’了一句。   声音熟悉异常,气息也时常闻到。   是何钰。 第86章 同进同出   何钰从被子下取了一把木剑给他,书苑里不许真枪实弹的打,只能用木剑,周浩然一人送一把木剑,就是因为书苑里的木剑不好用。   轻重与真剑相差太大,使用起来找不到感觉,还容易出错。   周浩然送的木剑是用重木打造,轻重和质感都与真剑差不多,比书苑发的好用许多,可惜那个小气巴拉的,谁都给,就是没给他。   他手里的是往年发的,今天下午又发了一把,顾晏生下午没去所以不知道,无双倒是给他带了回来,不过他没当回事。   主要还是没人告诉他,都等着看他笑话,何钰第一年刚来的时候也没人告诉他,差点吃亏,还好他机灵,瞧见气氛不对,与安表哥同进同出,他俩功夫都不错,好险没挨打。   其实他也可以告诉顾晏生,但就是想看顾晏生吃瘪,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要特别照顾他?   多吃点亏以后才能吃一堑,长一智。   而且他想一个人住,对顾晏生太好他不肯走了怎么办?   顾晏生手里拿着木剑,疑惑的看他一眼。   何钰拉开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字。   你—的—木—牌—呢?   顾晏生掀开床帘一角,指了指桌子。   他把无双带回来的木牌和木剑都搁在桌子上,明晃晃的想叫人去偷。   拿—回—来,有—用。   顾晏生点头,刚要出去,那窗户突然咯吱响了一下。   屋外有动静。   顾晏生又退了回来,恰好何钰探出头,俩人撞在一起,一个磕着头,一个磕着后脑勺。   各自捂了一下,不敢呼痛,也不敢做声,只能小心挪开。   上半身离开简单,奈何下半·身不太方便,几乎半坐在何钰腿上。   这姿势有些尴尬,也太近了,近到能听到何钰淡浅的呼吸声,黑暗里看不清脸,只晓得何钰在他手心比划,既凉又痒。   你—攻—上,我—攻—下。   顾晏生回写过去。   好。   俩人这算是商量好了,只等那人进来,谁料那窗响了一下便没了动静。   何钰待着没动,也怕顾晏生冲动,手放在他肩膀上,算是拉住他。   这只是试探而已,若他俩沉不住气,起身去查看,就会中了他们的计,顺势被他们攻击。   俩人又等了等,突然有人破窗而入,门也被人一脚踹开,几个人走了进来,四散开查看。   先去了顾晏生那边,大抵是顾晏生太惹人恨,将所有人都得罪了遍,所以不想放过他。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譬如顾晏生突然跟他安排在了一个屋檐下,搞不好他也会去偷袭顾晏生。   那边被人搜完,那群人又缓缓来到这边,屋里太暗,顾晏生的木剑和木牌竟然逃过一劫。   那些人搜了橱柜,床上也查了一遍,唯独没瞧见桌子。   俗话说得好,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大抵他们如何也想不到,顾晏生居然会将木牌随手搁在那么明显的地方。   何钰与顾晏生互相瞧了一眼,纷纷露出微妙的笑容。   这可真是千方百计的藏起来会被搜到,光明正大的拿出来反而没被人注意到。   去年何钰藏在鞋底,由于走路姿势不太顺畅,被人发现,脱了他的鞋也要抢过去,他好不容易才抢回来,今年居然有顾晏生放在床头柜前都没人理。   早知道如此去年他也明晃晃放在桌子边上,叫他们忽略。   那些人越走越近,近到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男子气息,一把木剑抵来,陡然挑开床帘,从里面跳出两人,不由分说便是一阵攻来,配合默契,你上我下,你左我右。   何钰与顾晏生背靠背,联手朝木牌的方向攻去。   那木牌是普通木牌,不过意义可不一样,若是被别人抢去,他俩明早起来都要受罚。   顾晏生搬进来与他同住,便是他的同友,俩人奖罚一致,你奖我也奖,你罚我也罚。   所以顾晏生的木牌,相当于他的木牌,与他利益挂钩。   许是暴露了,顾晏生直言,“他们为什么偷袭我们?”   “抢木牌啊。”何钰伸手去拿顾晏生的木牌,一把木剑蓦地砍来,他右手挡住,左手去拿。   谁料那人加重了力道,何钰一只手招架不住,只能两只手上。   他不死心,用脚猛踢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木剑与木牌飞起。   顾晏生接力,乍然转身,与何钰互换位置,去抢木牌,奈何有人更快,单手按在桌子上,一个空翻,将木牌占为己有,顾晏生手腕一转,抢了木剑回来。   何钰气到吐血,“叫你抢木牌,抢什么剑?”   “太远了,够不着。”顾晏生双手拿剑,一上一下,使用灵活,宛如多了一个战斗力。   差点忘了,这厮可以双手使剑。   何钰自己也可以,不过他双手使剑不灵活,只能替换着使用,左手用完用右手,两只一起,大脑会不够用。   一般情况下,一只手做什么,另一只手也会做什么,就像模仿似的,还显得僵硬,不时捅一剑自己,自己偶尔玩玩还行,真上阵只会扯后腿。   “找准机会,把木牌抢回来。”何钰瞧他大开四方,将其他人逼退,连忙道。   “不行,我没力气了。”   他白天干了一天的活,又是洗衣服,又是拖地扫地打扫鱼池,连带着种花,早就把力气用完,方才又两只手使剑,消耗更大。   何钰无语,“早叫你不要搞了,不听,现在麻烦大了吧。”   “小声点,我还能再装一会儿。”那木剑不长,顾晏生像使匕首似的,反手握剑。   这样做剑不容易脱手而出,长茧的地方也跟人不一样,他再顺便泡泡药水,又显得白白嫩嫩,看不出练过武。   通常人都不防备不会武的人,虽然皇宫里都知道他会武,不过出了皇宫,说不定能占上便宜,所以顾晏生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用药。   大抵也是习惯了,不泡不舒服,而且手上没茧,接触东西触感更真实。   一样东西光凭手感,何钰可能摸不出来,因为他手上也有茧,但是顾晏生没有,所以他摸的出来。   除非那东西他不认识。   “你先装着,我去把木牌拿回来。”木牌很重要,没有木牌明天他俩一起受罚。   但是如果得到的木牌越多,特权也就越多,譬如说最多的那个,可以换各种想吃想喝的东西,还有一个好处,对何钰来说非常有用,可以一个人泡豪华浴池。   他以前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抢这个主要就是为了一个人泡澡,一来干净,二来身上的图案不能被别人看见,第三,是为了炫耀。   那么多人打他一个,结果被他得了第一名,说出去倍有面子。   何钰上前一步,瞧准方才抢走木牌的人猛攻过去,“安表哥,别以为蒙了面我就认不出你。”   每个人的功法,招呼和习惯都有差别,何钰与安清风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不可能认不出来。   安清风心中一惊,手下不由自主慢了下来,被何钰一剑挑开木剑,顺势一抓,将他的木牌夺了回来。   这厮每年都绑在胸前,还以为很安全,其实一拽就能拽走。   这一把就是两个木牌,他自己的,还有顾晏生的,通通都被何钰挂在腰下,光明正大的诱惑人。   “何钰。”安清风大怒,“咱俩还是不是兄弟?”   他故意使用书苑的招数,遮遮掩掩结果还是暴露。   主要还是太熟了,即便使用书苑的招式,也有几分安家剑法的意思,混杂起来颇显得不伦不类。   “表哥帮着外人袭击我,我都没说什么,你反倒还委屈上了?”何钰不满反驳。   安清风表情有些窘意,“反正袭击你的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   本来打算混水摸鱼,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何钰拆穿。   何钰无语,“脸呢?”   大义禀然的质问他还是不是兄弟,结果自己做出这等子出卖兄弟的行为。   “你说你啊,去年就是你得了第一名,今年叫我也得一回呗。”安清风怨念十足,“我怎么说也是你表哥,表哥不如表弟,多丢脸。”   第一名那么威风,若他得了第一名,公主一定能注意到他。   听说何钰就是因为第一名被公主注意到的。   实际上公主对这个不感兴趣,虽然何钰得了第一名,但公主依旧没记住他,如果不是八月十五生辰宴上,她先是摔在何钰怀里,又被何钰异样的礼物逗笑,搞不好到现在都不晓得何钰这号人物。   尽管何钰长的确实不赖,翩翩小公子似的,但还是走不进她的心。   明月公主金枝玉叶,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瞧过,再好看又如何,在她眼里就是个花花公子。   普遍人对何钰的印象都是花花公子,有些小聪明,不堪大用,就连顾晏生都是这么评价的。   那晚把何钰得罪狠了。   何钰晃了晃他的木牌,“帮我,第一是不可能了,但是第二留给你。”   安清风正待回答,迎面便是几剑射来,“何钰,你个没良心的,连你表哥也算计!”   他可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室友,做这种决定要跟室友商量一下,何钰得罪过他室友,他室友八成不会答应。   何钰也知道,但他的目的不是这个,他开出这个条件,同伙当然担心安清风反戈,于是先下手为强,攻击他和他室友。   这就等于替何钰分摊了压力,本来大家只攻击何钰和顾晏生,现在连同安清风和他室友也一起攻击起来。   “周浩然,这第三名……”   “我不要我不要。”周浩然吃了安清风教训,连忙回答,过后反应过来,“何钰,你诈我!”   何钰原来不知道他是哪个,他主动回答,便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颇得罪了几个人,现下那些人就在人群里。   “哦,原来这个是你啊。”何钰提剑攻去。   其他人也纷纷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不!”周浩然大叫,“你们别上了他的当,咱们的私仇以后私下解决,现在拿下他才是正经事。”   “先帮我,等我将他的腰牌拿到手,你们再一起攻击我,是不是轻松许多?”何钰脸上挂着纯洁无邪的微笑。   他说的好像有道理。   到时这么多人对付他一个,还怕他跑了不成?   其实腰牌聚集在一个人身上也好,目标小,好攻击,也好争抢。   “得罪人的事让我一个人做,是不是心里松了一口气?”   何钰将别人的腰牌抢到手,便等于得罪了那人,他们再从何钰手里抢回来,于那人之间便没有关联。   那人就算心中有气,也无话可说,抢你木牌的是何钰,我们是从何钰手里抢来的,跟你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先拿下周浩然!”   何钰一声令下,众人剑势一转,纷纷攻向周浩然,周浩然一个人很快招架不住,木牌被何钰抢了先机夺走。   这厮比较无耻,竟然藏在裤子里,何钰拿到手后颇有些嫌弃的挂在腰上。   “何钰,我跟你势不两立!”周浩然裤子差点被扒下来,恼羞成怒大骂。   何钰摸了摸鼻子,“玩个游戏而已,他还当真了。”   他挽了个剑花,剑锋朝上,“周浩然拿下了,还差许修竹。”   许修竹脚下一软,险些露馅,他强作镇定,勉强维持阵型。   何钰再厉害又怎么样,两次都是靠猜,无论是安清风那次,还是周浩然那次,何钰都没有十成把握,全是靠猜。   抱着猜一把试试看,万一中了呢的想法。   这回他不上当,看何钰怎么办?   “许修竹功夫修炼不到家,瞧瞧哪个剑势最弱,八成就是他。”何钰一针见血,狂·插他一刀狠的。   许修竹被说中弱点,心中吐血,脚下也不慢,转身就想溜,朝窗户跑去,刚要跳出去,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顾晏生拦在他面前。   许修竹一咬牙,将腰牌朝后丢去,恰好是何钰的方向,何钰探手一抓便拿在了手里。   “何钰手里已经有五个腰牌了,你们不动手还等什么?”他想祸水东引,奈何遇到的是何钰。   “才五个而已,想得到第一没有十个你们觉得可能吗?”何钰哈哈大笑,“还剩下几位皇子和世子,你们不敢得罪,我帮你们得罪。”   他剑势不减,直直与角落里一个眼神躲闪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顾晏生去帮他,因为是皇子和世子,有人不敢动,怕得罪人,有人等着坐收渔利之利,还有人偷偷摸摸上前偷袭。   何钰与顾晏生二对一,一左一右,何钰给他创造机会,让没有腰牌的顾晏生去夺腰牌。   顾晏生因为没有腰牌要保护,大大方方攻去,又使双剑,那人很快招架不住,手腕一疼,剑被打落下来,人也被逼到墙角,搜走了腰牌。   腰牌这东西今晚特别重要,藏在房间里自然是不行的,放在其它地方更不行,万一被人拿走,辛辛苦苦夺来再多腰牌也没用。   那人的腰牌搞定,现下他俩身上已经有了六块腰牌。   每多一块,人群看他俩的眼神便炙热几分,可还不够,还差,就像何钰说的似的,想得到第一名,少说也要攒够十块腰牌。   “再来两个就差不多了。”最多两个,再多那些人就会按耐不住,齐齐攻过来。   何钰与顾晏生背靠背,说话也异常小声,仅供双方听见。   顾晏生轻轻‘嗯’了一声,加紧脚步,手上剑锋快如闪电,嗖嗖逼来,与何钰合力瞄向另一个人。   谁知何钰突然反手倒戈,攻向另一个人,那人离的近,又没有心理准备,腰牌几下便被何钰取走。   藏在袖子里,又用绑绳绑住,何钰撕开他的袖子,直接将腰牌拿在手里。   他回头看去,发现顾晏生手里也拿了一个。   凑够了八个。   很好,现下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他俩。   何钰取下大串腰牌,往左晃晃,那些人的视线便跟着往左,他又挪向右边,那些人视线自然跟来。   “大皇子,拿着快跑!”   何钰猛地朝空中一抛,一块黑影朝大皇子砸去,众人纷纷涌向那边,等着抢木牌,大皇子也紧张的看着。   那黑影终于落下,被他接在手里,是一只布鞋。   大皇子脸黑了黑,“上当了!”   再抬头看去,早已经找不到何钰与顾晏生的身影,俩人趁乱逃了出去。   “快追,他俩跑不了多远!”   人群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四散追去。   等他们走远,何钰推开身上的顾晏生,刚刚他俩把所有人的视线引走,帘子一掀,躲进了顾晏生的床上。   因为只有一瞬间,所以滚上床后便僵在那里不敢动,怕发出动静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天太黑了,加上之前搜过这里,便放松警惕,而且上当后第一反应肯定他俩逃跑了,谁能想到他俩居然还躲在房间里。   这样做太冒险,不是十分大胆的人不敢做,顾晏生做过一次被拆穿,何钰也做了一次,估计他们很快也会反应过来。   “走,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何钰拉着顾晏生,躲开搜捕的人,路上逮着两个落单的,结果一个没腰牌,另一个身上有一个,拿走之后他们就是九个。   九个腰牌,不是第一也能得个第二。   何钰绕开众人,带顾晏生去了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里面不大,但是有一个单独洗澡的大浴池,隔壁是众人的浴池,没有门锁,谁都可以进去,只有他这个有门也有锁。   “这是去年我得到的优待。”去年的第一名也是他。   算是混水摸鱼得到的,躲在别人的后面瞎喊,我在这里。   然后那人就被攻击惨了,他再仔细观察,一旦发现腰牌伸手便夺,一不小心就得了第一名。   第一名可以选择晚些上课,早些下课,有事请假,吃喝都是独一份,别人见不得的酒他也能喝到,别人见不得的肉他更能先尝一份,还能单独一个人洗澡。   最要紧的是,夫子会教他一门别人不会的功夫,享尽特权。   那门厚重,何钰从里面锁起来,便没人能打的开,更踹不开,即便知道里面有人,也只能望而止步。   现下没人,屋里漆黑一片,何钰熟门熟路摸到蜡烛,火折子点着,又拿着蜡烛去点屋里的油灯。   一共四个,全点着屋里一亮,顾晏生这才发现他站在浴池的边上,还差一步就能掉下去。   他后退一步,扔下木剑半坐在地上。   何钰吹灭了蜡烛,身子一软,整个人躺倒,“哎呀,真累啊。”   他似乎想起什么,突然招呼顾晏生,“过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顾晏生好奇问,“什么东西?”   “过来自己看。”何钰招招手。   这间浴池是方形的,有四个狮子头,里面喷水,他坐在其中一个狮子头后面,给顾晏生指。   “这里。”   顾晏生低头瞧了一眼,那上面写了两行字。   “何文斐到此一游。”   “顾筝也到此一游。”   “何文斐是我爹,顾筝是你爹,他俩以前是好哥们,同住同吃,也得到过第一名,共享过这里。” 第87章 一拜天地   何钰又道,“虽然我们还没一起得到过第一名,不过也有幸共享这里。”   他问顾晏生,“你要不要留个名字?”   顾晏生四处瞧了瞧,最后将视线对准何钰,“你呢?”   “我肯定是要留的。”何钰摸了摸狮子头,“不过一个人留没意思,我琢磨着也要像我爹似的,有个小弟再留。”   现在还有些难,毕竟他要的小弟不一般,他也想像他爹似的,收个皇子小弟。   他爹是真的厉害,小弟是当今圣上,看俩人名字便晓得。   何文斐到此一游。   顾筝也到此一游。   ‘也’这个词用在这里,明显是附庸的意思。   “也许只是巧合。”父皇当年也是个皇子,即便不受重视,也不可能去当一个丞相之子的小弟。   除非……   “我爹有魅力啊。”何钰抱胸。   虽然他自己不太待见他爹,可也不得不说,他爹是真的有魅力,十六岁拜相,大尚最年轻的丞相,没几年便斗死了倾权天下的摄政王,迎娶了太师之女,可谓春风得意,风头一时无两。   即便现在有人谈起他,也是带着崇拜口气,譬如孟建中,说起他爹仿佛见了祖宗似的,恭恭敬敬,甘愿舍弃一半家产也要抱上他爹的大腿。   孟建中对他这么好,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他爹。   他是沾了他爹的光。   “当年太上皇与我爷爷也是如此,俩人经常给后辈洗脑,说是皇帝与丞相不分家之类的话,关系好到什么地步?太上皇亲口承诺,只要何家世代出人才,这丞相之位世袭又如何?那时还流传一句话,得丞相者得皇位。”   “假如丞相之位当真世袭,我爷爷死后这位置便是我爹的,所以我爹当年十分抢手,十个皇子里面八个争他当伴读。”   伴读与书童又不一样,书童是伺候读书的,伴读是当玩伴互相监督的,区别可大了。   “谁知我爹选来选去,竟然选了你爹。”当年的皇上年龄太小,如果真的论起来,肯定轮不到他。   “你爹那时候前头还有十几个皇子,如何也轮不到他,但是太上皇病重,无法持政,只能另选一位皇上,他不肯见任何人,唯独我爷爷,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皇位便是你爹的了。”   真要说起来何家还是皇上的恩人,如果没有他爹劝他爷爷,他爷爷劝太上皇,皇位说不定便给了当时的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靖王。   “然后父皇便选了你父亲为丞相?”顾晏生接话。   “是啊。”何钰知道他也不喜欢皇上,所以说话毫无顾虑,反正只有他俩,“好险有太上皇那句话,否则这丞相之位还真的保不住。”   他爷爷死后,丞相之位空悬,摄政王想安排自己的人顶上,顾筝拼死力争才立了他爹当丞相。   他俩当年感情是真的好,你推我为皇上,我保你当丞相,可惜后来都成了空。   “只要何家世代出人才,这丞相之位世袭又如何?”   “嗯。”就是这句话,“我爹证明他是人才,摄政王便无话可说,只能听之任之随之。”   “一定遇到很多阻碍吧?”顾晏生问。   “可不是吗。”何钰坐直了身子,“正赶上皇宫失窃,叫我爹去抓贼,每次快抓到时都被摄政王阻扰,好不容易施了计才逮着人。”   他爷爷死后,府上的门客走了大半,纷纷投靠摄政王,他爹的日子也不好过,遭遇了好几次背叛才力挽狂澜。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点都没错,即便是何钰,像他背景如此深厚,姐姐是皇后,爹爹是丞相,姥爷是太师,在京城根深蒂固,依旧有他烦恼的事,而且还不小。   别看表面风光,只要走错了一步,譬如站错队,将来就是参与谋反的人,一样嗝屁。   站的越高,经历的风雨也就越大。   “你爹和我父皇感情真好。”顾晏生不无羡慕的道。   何钰瞥他一眼,“那也是以前。”   再好的感情也有保质期,后来他爹和皇上还是决裂了,而且关系比普通人还要差,几乎变成了敌对关系。   皇上还娶了他爹的女儿,何钰的姐姐,说明俩人真的没了关系,只有利益。   他姐姐就是皇上与他父亲之间的纽带,证明他俩曾经好过,只要父亲在,他姐姐的后位就没人撼动,但也仅此而已。   皇上不爱他姐姐,娶他姐姐只是为了拉拢丞相,勉强维持关系。   地位变了,人心也会变。   都说皇家无情,其实皇家不无情,只有坐到那个位置的人才无情。   四面都是狼,前面无路,后面也无路,他只能为自己考虑,时间久了就会变得很自私。   “后来为什么就不行了?”顾晏生坐在他身边。   “没有好好经营呗。”何钰给他打个比方,“友情是需要经营的,有时候两个人遇到不同意见,你强,我也强,自然会有冲撞,但是如果其中一个人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你父皇和我父亲都要强,谁都不肯后退一步,开始只是小争议,后来矛盾越来越大,就闹成这样了。”   顾晏生摇摇头,“如果我有一个这么要好的朋友,我不会像他们那样。”   “你也觉得惋惜是吗?”何钰趴在狮子头上,“其实权利和朋友是可以兼容的。”   上辈子的事何钰知道的很少,他爹又闷骚,什么都不肯说,何钰只能靠猜,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女人?   他爹和皇上喜欢同一个女人,结果那人被皇上纳入宫中,于是他爹心存怨念,就掰了?   他爹看起来也不像那种人。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何钰。”顾晏生突然叫他。   “嗯?”何钰回头瞧他。   “你给我讲他俩的故事,是想与我结拜吗?”   何钰愣了一下,“想多了,只是找个话题而已,你这厮太闷,我不说话,咱俩瞪到天亮吗?”   顾晏生比他爹还闷,他自己要是不找话题,真要瞪到大天亮。   “这样啊。”顾晏生语气难得带了几分失望。   何钰捅捅他,“你想结拜?”   “有一点。”顾晏生实话实说。   “只有一点?”何钰不信。   还在凤秀宫的时候非要他承认是朋友,这会儿又突然提结拜的事,怎么可能只有一点,顾晏生肯定早就有了这个想法。   他就是缺爱,别人对他稍微好一点点,他便记住心里。   “比一点点多了一点点。”顾晏生背挺的笔直。   他就是那种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人。   何钰突然靠过去,压在顾晏生背上,“你想结拜也行啊,不过我比你大,我要当哥。”   顾晏生猝不防及,险些一头栽去,“可我是皇子,天家不会允许我比别人矮一头。”   “不说出去不就行了。”何钰手搭在他肩膀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告诉任何人,行不行啊?”   “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年龄,也可以按照身份地位。”   “切。”何钰嗤笑,“没诚意。”   他自己躺下,状似无意絮叨,“刚刚是谁说如果有了朋友,绝对不会像皇上和丞相似的闹掰?”   要想不闹掰,只能退一步,他退一步,或者顾晏生退一步。   顾晏生叹口气,“你大便是了。”   这是同意他当老大了?   何钰面上一喜,“走,结拜去。”   结拜需要酒,香,关公象等物,都没有只有酒。   “委屈一下简单结拜喽。”何钰去拿酒,酒是他去年藏的,放在架子上,很高,他一个人够不着。   去年是因为元宝也在,他踩着元宝的背上去的。   说起来他还当着元宝的面换过衣服洗过澡,虽然背过身子,不过该看的也被元宝看了个光。   如果按照这里的规矩,他是要嫁给元宝的,但这里的规矩对何钰不顶用,就算要嫁也是元宝嫁给他。   就是这么霸道。   “过来。”何钰指了指下面,“借我踩一下。”   顾晏生不肯,“我抱你上去。”   “你怎么不说我抱你上去呢。”何钰蹲下身子去抱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以前也抱过顾晏生,一回生二回熟,多来两次顾晏生便会适应。   这次没病没灾的,顾晏生有些抵触,后退一步,被何钰按住,手上一用力,便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在野兽油灯的头上。”何钰提醒他。   油灯是只野兽的脑袋,嘴里有个凹处可以盛放油灯,上面便是它的头,何钰把酒藏在它的脑袋上面,比较隐秘,一般人不会抬头细看。   顾晏生摸了一下,还真的摸到一壶酒,卡在凹出,他微微用力才拿出来。   “还有杯子。”   只有他一个人喝,元宝喝不来,所以只有一个杯子,顾晏生也摸了下来。   一壶酒一个杯子,凑齐。   “现在该结拜了。”   何钰放他下来,把酒摆在俩人面前,又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不是关公也不是刘备,是菩萨。   应当也是可行的。   何钰率先撩开衣摆跪下,顾晏生紧跟其后。   何钰双手交叉,大拇指向内,高举过头,顾晏生一一照做。   何钰仰头挺胸,中气十足喊道,“一拜天地不好意思喊错了。”   这个气氛,这个节奏,突然就想皮一下。 第88章 狼狈为奸   顾晏生嗔怪的看他一眼,“何兄,认真一些。”   何钰无辜的眨眨眼,“开个玩笑而已。”   他咳嗽一声,正经道,“苍天在上,黄土在下,今日我与顾晏生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愿遭五雷轰顶!”   他顶顶顾晏生,“该你了。”   顾晏生望着他,“还有呢?”   何钰皱眉,“没有了啊?”   “有的。”顾晏生坚持,“何兄不要欺负我孤落寡闻,我可是在书上看到过,需得割肉滴血。”   他拉过何钰的手,硬是掰出何钰的食指来,何钰不忍直视,“你轻点。”   顾晏生从他袖子里取出自己的苗刀,轻轻一划,将何钰的食指切开,割出一个小口子。   何钰浑身一抖,“割这么大做什么?一点点就好了。”   “手滑。”顾晏生瞥他,“都怪何兄老是乱动。”   何钰那手拼了命似的想往回缩,他一个没攥住就成这样了。   “你有理。”何钰夺回自己的手,塞进嘴巴里舔舔。   顾晏生擦了擦苗刀上的血迹,暂时搁置一边,双手交叉,大拇指向内,举头发誓。   “苍天在上,黄土在下,鄙人顾晏生,愿与何钰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愿遭五雷轰顶!”   不等何钰报复似的喊他割肉,他自己便拿起刀子在手上切了一下,异常自觉。   那血滴进酒杯里,举到何钰面前,“只有一个杯子,你先喝吧。”   何钰喝了一口,那酒又让给顾晏生,顾晏生仰头,一饮而尽。   待他喝完,发现何钰嘴角偷笑。   “笑什么?”顾晏生放下杯子,歪头看他。   何钰被发现,干脆放声大笑,“你觉不觉得咱俩刚刚像喝交杯酒吗?”   顾晏生又倒了一杯,将杯子里的血冲掉,“喝交杯酒的都是男女,除非咱俩之间有个是女的。”   何钰心中一惊。   “何兄是女子,还是我是女子?”顾晏生将他的玉牌收回来,“都不是就不要瞎想了。”   许是义结金兰,关系变好了,顾晏生老妈子心态发作,探手将玉佩挂在何钰腰间。   何钰挺直了腰板任他作为,“顾兄要是个女子该多好,如此贤惠,又如此过人,若是个女子,我第一个求亲。”   顾晏生回击,“何兄若是个女的,我也甚是欢喜,可以娶何兄为妻。”   “对了。”何钰打趣道,“方才我抱顾兄时,顾兄什么感想?”   “想揍你,但我强忍了下来。”顾晏生爬去墙边坐着。   何钰跟着爬过去,边爬边笑,“顾兄变幽默了,都会开玩笑了。”   强行给自己留个面子,搭个台阶下。   顾晏生也没有拆穿他,“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其实不然,应该是龙跟龙,凤跟龙,跟了老鼠也会打洞。”   这是骂他是老鼠的意思,跟他在一起都学坏了。   何钰挽尊,“咱俩还不一定是谁跟谁呢,也许我跟你也不一定。”   “你是老大,我跟你。”   “你是皇子,我跟你。”   俩人瞎胡扯了一把,突然不约而同笑道,“原来有兄弟的感觉是这样的?”   “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何钰大大咧咧盘腿坐着,一歪头,发现顾晏生双膝曲起,坐的斯斯文文。   何钰喷笑,“越看你越像女孩子。”   长的好看,常年不见阳光,全身发白,保养得当,皮肤水嫩细腻,冰冰凉凉,方才握着他的手,手感竟意外的好。   这厮还喜欢养花养鱼,又会打扫卫生,整理房间,比女子还贤惠,他还会做饭,厉害了。   元宝会做饭一直被何钰称为奇迹,因为他自己不会做,也认不得几道菜,所以觉得会做饭的人很厉害。   关键顾晏生还不止会做饭,他还会医,看过很多书,他带来的行李里八成都是书,房间不占橱柜也不要衣柜,就要一个书架,已经满满当当塞满了他的书,也包括何钰的。   晚上被袭前看的便是何钰的书,何钰的书是从民间搜来的,他在皇宫里看不着。   顾晏生头都不抬回道,“我也是有脾气的。”   “噗。”何钰没忍住,“你倒是生个气试试看。”   顾晏生酝酿许久,竟忘了什么是生气。   思来想去,他连他娘死的时候都没有流一滴眼泪,也没有难过,生气自然也是没有的。   八弟弟来挑衅他时没有生气,冯正威胁他时也没有生气,就连萧琅捅了他一刀,他还是生不起气来。   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会不会阻碍他的路,顾晏殊会死,冯正会死,只是因为威胁到他的性命,胁迫到他的前程,所以他必杀无疑。   反观萧琅,事后便没了动静,顾晏生也懒得理他。   一辈子这么短,他这么忙,每天要养花养鱼,看书研究医术,现下还要进学,学习君子六艺,探讨无尽学问,哪有空找别人麻烦。   他差点被杀都生不起气,更何况何钰说他两句。   自然也是生不起气的。   何钰等了许久,没等来他那边的动静,自己倒先撑不住,打个哈欠朝他靠去,“借你肩膀用一下,你继续生气,不用管我。”   肩上一重,何钰脑袋压在他肩上。   顾晏生浑身一僵,许久才慢慢放松,微偏过头,瞧了瞧睡去的何钰。   何钰对他毫无防备,两撇鬓发垂下,被门缝里的风吹起,微微晃动。   房里的灯昏暗,照人不太清晰,黑暗面偏多,更显得何钰五官立体。   这是一个十分俊俏的小公子。   何钰总说他像女子,其实他自己长的也偏中性,但他的性子,风流雅致,有男子的大大咧咧,也有女孩子的心思细腻。他自己把握的也很好,该大气时大气,该小气时小气,若说他是女子,顾晏生第一个不信。   女孩子再怎么邋遢,也不可能到他那种程度,虽然有作假成份,但他那个委实有些过份。   那池塘里有荷叶,无需喂食,只需隔一段时间加些水便是,到底要多懒才能将鱼养死?   那碗是几年没洗了,才能干成那样?   是在这儿住了十年还是八年,能积攒那么多废物?   说只是作假,顾晏生打死也不信,分明也有真的邋遢在里面。   瞧他每天换几套衣服,上次冷时一套,中午热时一套,晚上加倍的冷又换一套,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人居然如此邋遢。   刷新了顾晏生对他的认知。   何钰依旧睡着,不知道他心思百转,想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浴池里的水是凉的,一股子冷意,顶上积了水,时不时往下掉一颗,不小心砸在何钰脖间,何钰一个哆嗦,直往顾晏生怀里钻。   顾晏生怕他冻着,想把衣服脱了给他,又被何钰压在身下,喊了他一声,何钰没应。   夜晚的风透着寒气,再加上水池里的水,更显冷意。   顾晏生手撑在何钰脸上,扶起他的身子,自己站了起来,再把何钰搁他腿上,借着这段时间将衣物脱下。   他被袭前脱了衣物,只留中衣,因为要看书,挑了一件小袄披在身上,上身露在外面,下·身藏在被子里,谁料出了变故,就这么跑了出来,身上唯一厚的便是那件小袄。   披在何钰身上,他自己就只剩下中衣。   好在他与常人不同,对冷暖感知不正常,或许是生病了,也或许天生如此,至少他是感觉不到多少冷的。   何钰还在睡,身上披了他的衣物,似乎还不够,时不时抖一抖。   顾晏生将他放倒,躺在地上,拿了他的钥匙出门,从外面将门锁上,缓步离开。   等他一走,何钰迷迷糊糊睁开眼,不过实在太困,又睡了过去。   夜里尿急起来,发现顾晏生躺在他身边,他俩身上盖着棉被,底下也铺着一层。   顾晏生去拿的?   顾晏生睡眠太浅,他一动,顾晏生便醒了,揉着眼问他,“怎么了?”   “你拿的?”何钰举起被子问。   “嗯。”顾晏生懒洋洋答应一声。   何钰爬起来,一眼瞧见地上多出的几个木牌,“这也是你抢的?”   他这话明显是废话,除了顾晏生,谁还会抢木牌过来。   “回去的路上碰巧遇到的。”既然遇到了,就顺手解决抢了过来。   其实只遇到两个人,但那两个人异常嚣张,大大方方的将腰牌挂在腰上,然后等着别人抢。   一旦别人去抢,就会中了他俩的埋伏,反将腰牌抢走。   但顾晏生走时没有带一个腰牌,所以没有半点损失,反倒把他俩抢了,得了五个腰牌,连同何钰的,一共是十四个。   何钰说他去年拿了十个,十四个应当是稳稳当当,因为整个班级也只有二三十人。   三年读书,一年一级,何钰今年二级,顾晏生直接跳了一级,与他同班。   “抢了也没用。”何钰数了数,只有十四个,“咱们班二十九个人,去年我得十个便能拿第一,是利用了大皇子与二皇子的不合,他俩互相看不顺眼,都不想对方赢,所以我赢了。   这种路数用一次还行,今年可不管用,他俩一定会私底下交易,将所有的木牌聚集,恰好十五个赢我们。”   顾晏生沉默了很久,“被他们赢了这里我们就不能用了吗?”   “那是肯定的。”何钰捡了钥匙挂腰上,“钥匙也要交出去。”   今天是他进学第一天,料到有用,假称忘带了,糊弄过去,明天如果第一名不是他,钥匙必须交出去。   “那我们出去再抢一块吧。”顾晏生指了指木牌,“就差一块输了太可惜。”   何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他现在对第一名没那么执着,因为现在不是一个人,到时每次洗澡都和顾晏生一起,还不如不洗,还是一样露馅。   不过这屋内有个锁,如果跑快些,赶在顾晏生前头洗完,叫顾晏生后洗,也不是不可以。   唯一的麻烦是那门有个门缝,可以从门缝里偷看,所以何钰每次洗澡都是背过身,从后面看大家都是一样。   那时他只是本能避嫌,外加保护图腾,图腾在胸前,没想到意外护了自己这么多年。   他小时候在私塾读书,每天回家,无须与别人同吃同住,再小些直接请夫子到府上,更不会暴露,再再小些都是母亲亲自带着身边,从小教他穿衣打扮,一直到他独立生活。   何钰是幸运的,在皇家书苑待了一年多,竟没有暴露,有时候想想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主要还是他身体强壮,无病无灾,平时受伤自己都带了药,不敢用外面的药,受伤后也不敢叫别人知道,免得别人落井下石,或者趁他病要他命。   不请太医,不告诉他人,一个人住,一个人用浴池,有什么事也恨不得藏着掖着,如何会暴露?   何钰便这样瞒天过海,如果不是何玉的记忆,他还蒙在鼓里。   其实就算他蒙在鼓里,一时半会也不会被人发现,照他那样的作风,三年读完出了书苑都不一定有人发现。   怕就怕意外。   何钰自己也隐隐约约感觉自己与别人有点不一样,譬如他表哥,为什么喜欢站着尿尿?   还一点不害羞,当着他的面脱裤子,何钰想看又不敢看,通常扭过头错过许多。   他以为只是个人习惯,他习惯蹲着,表哥习惯站着,别人也许还喜欢翘着腿上,大家都有点自己的小性子,不足为奇。   安清风还曾经邀他同浴,他本想着表哥是自己人,看了图腾也无妨,差点就跟安清风去了,好险后来出了事,没去成,否则岂不是要嫁给表哥了?   不不,即便是表哥,也是他娶表哥,没得表哥娶他的份。   “现在就走吧。”俩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当即选择出发。   木牌带着身上不太保险,藏在其它地方更不保险,“把木牌留在这吧,还藏在那个油灯上。”   那个油灯设计巧妙,藏在上面又高又隐秘,除非故意爬上去,否则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好。”顾晏生没有意见,不过爬上去需要抱着,这个比较尴尬,他有些抵触。   “上回是你抱我,这回我抱你吧。”不等何钰拒绝,矮下身子便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他抱的太急,何钰差点没站稳,扶了一把野兽脑袋才稳当下来。   “急什么?又不是不给你抱。”   何钰边抱怨边将木牌塞进去,故意为难顾晏生似的,指挥他高一点,矮一点,左边一点,右边一点,玩了好长一会儿才下来。   他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大概心中没有那种想法,所以觉得没什么,抱上抱下还玩的起劲。   难怪顾晏生受伤时被他抱着一点异样也没有,因为他也没有别的想法。   后来因为伤口位置特殊,他也勉强抱过顾晏生,让顾晏生倚在他肩上,不声不响就靠了一下午。   那是受伤的时候,现在没病没灾又被何钰拉出来调笑,自然觉得羞耻。   那玩意儿何钰没有,不要脸似的,强迫顾晏生抱了好长时间,顾晏生也没有反抗,依言挪左挪右,一句话不说。   他一向如此,话少的可怜,如果不是何钰说他话太少,在一起尴尬,或许他话更少。   本就是闷骚的性子,不爱说话。   他俩正好互补,顾晏生不爱说话,他有些啰嗦,这样才能玩到一起去。   何钰掏出一个铜板,“正面去抢大皇子,背面抢二皇子。”   目前为止估计就他俩积攒的最多,何钰揽了九个,至少明面上是九个,又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其他人自然不敢抢他俩,他俩反而能肆无忌惮抢别人的,手里肯定握了不少个。   有抢来的,也有别人送上门的,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得第一了,为什么不成全别人,还能卖人家一个人情。   那铜板陡然飞起,又落下,被何钰攥在手心。   字为正面,花为反面。   何钰手松开,是正面。   “走,去抢大皇子去。”   说起来还没有与大皇子过过招,“今个儿早上大皇子还帮我说话,抢他怪不好意思的。”   顾晏生脚步微顿,“那还抢不抢?”   “自然是抢的。”何钰不要脸道,“内疚能值几个钱?”   他表哥跟他多亲,一个书苑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俩人还一起种过地,你洒种子我刨坑,配合多默契,结果还不是混水摸鱼过来抢他。   他俩那种关系见面还不认人情呢,更何况跟大皇子,一年也谈不上几句话,偶尔说两句还是因为利益。   其实他知道,大皇子看不上他,再加上皇上近些年有意冷落他姐姐,这就是告诉别人,我与丞相不亲了。   在京城无论是谁,官做的再大,也要看皇上的脸色,皇上喜欢谁,大家就去巴结谁,皇上讨厌谁,大家都落井下石。   何家虽然依旧昌盛,可早已没了以前的辉煌。   若何家世代出人才,这丞相之位世袭又如何?   这句话已经不复存在,丞相也失了皇上的信任,当权者知道,巴结他的都是蒙在鼓里的人。   毕竟他爹还是丞相,何钰还是丞相之子,一般人得罪不起。   “何兄当真豁达。”顾晏生跟在他后面,“说起来为什么书苑里八成的人都跑去偷袭你?”   表面看来那些人是来攻击他的,实际上就是为了何钰。   “人品太差,得罪的人太多了呗。”   无论攻击谁,都会被人记恨,甚至认出来,一阵报复,只有攻击何钰才能幸免。   因为何钰仇家太多了,认不出来。   当然也有像安清风似的,即便没仇,这么热闹也要过去凑一凑,万一运气好捡几块木牌,第一不就到手了?   蚌鹤相争,渔翁得利。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何钰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也要抢啊,尤其的那些不能抢的人,譬如皇子和世子,他不怕,全抢过来,大家再去抢他,既得到了木牌,又不得罪那些当权者,何乐而不为?   何钰被袭后使的计谋才能脱身,这个计谋不是以他的利益想问题,是以大家的。   一个阴谋之所以成功便是如此,光有自己的好处还不行,你还要让大家都看到好处,他们的好处多了,才会冒险做事。   事实证明何钰是对的,他既得了木牌,又脱了身,还能返回再捞一把,拿个第一当当。   “能理解。”顾晏生居然点头。   何钰推了他一把,“理解什么?这只是我的表象,你可别被骗了。”   顾晏生敷衍似的附和,“嗯嗯,我都懂。”   何钰翻个白眼。   颇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他自己闹了一会儿的别扭,转身去问顾晏生,“你是不是擅长独自行动?”   遇袭后何钰就发现了,顾晏生需要照顾他,施展不开,他自己一个人出去溜达一圈,便拿了五个木牌回来,何钰再傻也明白,顾晏生就是那种孤狼似的,不适合群居生活。   “嗯。”顾晏生实话实说,“你有点拖累,带不动。”   何钰:“……”    第89章 做坏事喽   瞎说什么大实话,明明遇袭时拿腰牌的都是他,怎么就变成了拖累?   顾晏生解释,“如果你不在,我一个人会更快。”   如果他一个人,在被人围攻的情况下,绝对不硬碰硬,找准机会跳出去,打游击战会更快一些。   何钰那么做是有风险的,万一谁想不开,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亦或者比他聪明的,拆穿了他的计划,那他铁定跑不掉。   跑都跑不掉,更何况拿腰牌,没有腰牌,那间独立的浴池就要拱手让人。   “再怎么样还不是靠我出来的,还拿了九个腰牌,比你多。”虽然是用计,当时人实在太多,不用计不行,而且也有顾晏生帮忙的成份,不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顾晏生也拿了好几块,但好歹没失误。   他的计划确实成功了。   先是借安清风转移视线,又利用周浩然的仇家,帮他一起分摊压力,最后是靠了世子皇子们的身份,震慑其他人,叫他们不敢动,全心全意解决世子和皇子们,拿到九个腰牌。   “如果没有我,你一个人也办不到。”   “如果没有我,你一个人也出不去。”   俩人互怼了一句,突然相视一笑,“都有功劳都有功劳。”   他俩配合默契计划才能成功,主要当时顾晏生说他没力气了,何钰一个人斗不过大家,所以才使了计。   他不知道顾晏生这个‘没力气’到了哪种境界,顾晏生一向说话留三分,他说的没力气,其实就是还有三成力气的样子,他要是说十成把握,就是有十三成的样子,他要是说七成把握,大概是十成左右。   他一向拧巴,又独来独往,自觉斗不过这么多人,所以想打游击战,并非真的没力气。   何钰对他了解不深,一时误会,投了巧,这样做好是好,但是没有真材实料取到的腰牌服人心。   其实武夫子安排这样的游戏,就是希望他们交手,互相精进自己的剑法,随便学学人家的优点,抛却自己的缺点。   说的白一点就是想叫他们实实在在的打一架,并非急功近利不择手段赢第一名。   过程才是重要的,结果不重要。   不过第一名的特权对何钰来说太重要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其它不是重点,重点就是那个浴池,如果没有那个浴池,就要和大家一起洗澡,那还不如不洗,一个多月不洗澡,要他命啊。   何钰生活上邋遢,但是他打扮自己来十分勤快,洗头洗澡换衣服,是别人的十倍,顾晏生都赶不上他。   细数起来也是个奇葩。   “你猜大皇子现在在干嘛?身边有多少人?”路上无聊,何钰起了个话题。   顾晏生看了看天色,“这个点也该收网了,他肯定不在寝室,十四块木牌在你那里,只剩下十五块,也就是说只有一个人可以得第一名。”   “不是大哥就是二哥,其他人没有希望,不如帮他们得,还能卖个好,所以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其他人可能分为两派,大哥一派,二哥一派,我们光明正大的去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咱们又要用计了。”何钰在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块木牌来,“这就是诱。”   方才顾晏生让他藏起来,他留了一块拿在手里。   “原来你早就有了主意。”顾晏生嘴角勾起。   何钰揽住他的肩膀,“兵分两路,我引开其他人,你去抢木牌。”   顾晏生看了一眼搭在肩上的手,道,“好。”   俩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一左一右散开,何钰去引开其他人,顾晏生去抢大皇子。   这得罪人的活交给顾晏生,顾晏生也没有意见,平静的答应下来,似乎不知道何钰的小心思似的。   月色幽幽,何钰爬上高处,居高临下看着这座书苑,不小,可要说多大也没有,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大皇子。   刚从一个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木牌,似乎是刚得的,大皇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脸嫌弃。   估计也跟周浩然似的,藏在裤·裆里,亦或者像何钰去年似的,藏在鞋子里,他自己抢回木牌时都不愿意用手拿,更何况其他人。   何钰半坐在屋顶上,手里拿着木牌晃晃悠悠。   那木牌上挂了个绳子,他便用食指穿过绳子,摇着手指让木牌转圈圈。   “喂。”何钰气死人不偿命,“还在抢木牌呢?我都十四块了,你们呢?”   底下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他,不少人面露怒意,恨不能飞上去揍他一顿。   何钰在寝室可没少利用他们,最后还被他耍了一把,能不气吗?   显得他们智商很低的样子。   “放弃吧,你们是抢不过我的。”他动动身子,手指头跟不上,微微顿了一下,木牌嗖的一声滑了出去,掉在屋檐上,又顺着屋檐唰的一下飞出老远。   何钰和地上的众人都愣了,直勾勾盯着飞起又落下,掉在胡同里的木牌。   还是大皇子反应迅速,“快,抢木牌!”   何钰也反应快速,手上一撑爬起来,顺着木牌掉落的方向跳下去。   那胡同离两边都近,何钰从上面跳下去再站起来,有个缓冲的时间,自然比不过其他人,刚捡了木牌,便被其他人堵在胡同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钰讨好一笑,“真巧啊,大家都在。”   “可不是吗?就等你了。”被他利用来利用去的众人捏着拳头,缓缓接近。   “都是同窗嘛,有话好好说,干嘛这副凶巴巴的样子,吓到我了。”何钰后退一步。   其他人步步逼近,“原来你也知道怕啊,刚刚那股子气势去哪了?”   “刚刚那不是装的吗?”   距离越来越近,何钰突然大喊一声,“顾晏生,时机到了。”   没人鸟,“当我们是傻子吗?还会上你的当?”   其他人以为是调虎离山之计,其实确实是调虎离山之计,只不过与他们想的反了而已。   他们觉得何钰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所以不上当,何钰就是知道他们不上当,所以才使了调虎离山之计,现下大皇子身边一定没有几个人,顾晏生一个人可以应付。   至于他,可以跑了。   何钰脚下抹了油似的,蓦地拔腿就跑,他身后是墙,还不矮。何钰借力猛跑,两下跳了上去,够到边缘,正待使力越过去,脚上突然一重,有人拉住他的脚腕狠狠往下拽去。   那墙上是湿的,许是雪化了,有些滑,何钰两只手摁不住,直往下掉。   他瞧了一眼底下,一脚踹了过去,又借那人的力猛地跃上高墙,嘚瑟道,“小爷厉害吧,这么多人都拿不下小爷。”   话音刚落,便见两个人手握在一起,当做支撑,让另一个人踩着跳上来。   何钰吓了一跳,急急脱了鞋扇过去。   快到跟前时,那人瞧着比巴掌还大的鞋底,硬生生止住,没敢上去。   他掉了下去,被其他人接住,底下的人被冲力撞的倒了一片。   何钰借机穿上鞋陡然跳去对面,这里离顾晏生那边太近,如果听到那边的动静,这边的人一定会赶过去帮忙,到时他的调虎离山便会失效,刚刚费劲那么努力的表演也都白演了。   也不知道顾晏生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拿到木牌,何钰这边还能撑一段时间,就等着顾晏生拿到木牌,招呼他赶紧离开。   大半夜的,黑灯瞎火也没有灯,后面又追的紧,何钰跑的快,特怕一个不小心踩空掉进河里淹死,或者被什么东西绊倒摔死。   大晚上行动确实危险,也不是没有先例,据说皇上那代就出过事,好像是谁谁谁打起来,俩人一起从屋顶上滚下来,俩月没来进学。   后面追来的人越来越多,何钰加快脚步,专门选那种需要跳墙的,那墙虽然高,不过他最厉害的便是轻功,只需借力踏墙,两次便能翻过来。   怕就怕他能爬上来,别人也能爬上来,当然也有爬不上来的,几次便能刷下来几个人,跟在他后面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即便是那些能爬上来的,也会比他慢一些,何钰占尽了轻功的便宜。   轻功并不是不存在的,只是没有电视上演的那么夸张,有点类似于现代的酷跑,又比酷跑厉害一些。   现代人吃好喝好,没有生命危险,所以练功也只是强身健体,他们学来轻功是保命的,意义不一样,也有一些千年流传下来的经验,现代失传太久,真要比起来的话跟轻功差远了。   何钰又跑了一段,顾晏生那边终于传来消息,一声长哨告诉他,得手了。 第90章 友谊小船   何钰赶忙甩开身后跟的人,去约定的地方跟顾晏生汇合,自然还是那间浴池处,也只有那里能躲人。   也不知想法是不是被猜中,前头突然有人拦路,何钰急忙一拐,钻进庭院里,那庭院里有处假山,正好藏人,下面不敢躲,何钰爬去了假山上面。   果然那些人瞧见假山,第一时间过来查看,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应当没有料到何钰能爬那么高,所以没搜上面的。   不过绕来绕去将下面看了个遍,他们往这边走,何钰便往那边走,他们往那边走,何钰便往这边走,跟他们玩捉迷藏似的,等那些人确定假山上没人,离开后何钰才松了一口气。   他往后一倒,意外摸到一个不属于石头的柔软东西,何钰刚要做出反应,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是我。”   顾晏生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方才前面追的人不是来围堵何钰的,是来追他的,他与何钰心有灵犀,都躲在了假山的上面。   只不过一个往左,一个往右,每次快要碰面时那些人便会倒转一个方向,天又黑,顾晏生看到了何钰,何钰没注意到他。   “你怎么弄成这样?”何钰有些吃惊。   顾晏生身上有些浅伤,瞧着不像木剑弄的,倒像是利器。   “动了真刀。”   他一到那边,大皇子瞧他一个人,周围也没有别人,便抽出真刀与他实打实的斗,顾晏生身上没有武器,利用了天时地利人和才将人拿下。   他这边负伤累累,那边大皇子也不好受,身上尽是些石子砸中的痕迹。   顾晏生身上没有武器,但地上随处都是,他探手进旁边的花盆里,捡了一把石子,一投一个准,远攻就算大皇子手里有武器也拿他没办法。   那石子实在太多,可以两弹齐发,也可以三弹一起,叫大皇子那帮人防无可防。   大皇子还是太小,经验不足,分开叫人从背后包抄,谁料那两人潜伏到背后,刚要扑来,地上的影子已经暴露了他俩,顾晏生朝前一躲,那两人扑了个空,还将自己人压在了下面,他一个手刀一个,将人打晕。   脖子上有个经脉,用力击打可致人死亡,轻些也会让人眼晕,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暂时丧失战斗力。   解决了两个,剩下的人也好处理,许是何钰总说他皮肤嫩,保养得当之类的话,顾晏生竟意外注意起了刀势,不再像以前似的,总是以伤换伤。   可他又惦记着何钰那边的情况,心中着急了些,不小心便伤了几道口子,因为躲闪了下,伤的不深,有痊愈不留疤的可能。   他受了伤,大皇子也没占上便宜,被他瞧准机会夺去武器,抢了腰牌。   那个怂包,怕他杀人灭口,竟跪了下来,哭的可怜兮兮,可他一转身,那人便面露凶意,捡了刀想弄死他。   顾晏生回头一脚,将人踹的摔在台阶上,手脚呈现不自然的扭曲。   武夫子大概如何也想不到,他举办的一场小游戏,竟然会变成这副样子,有人借着机会想杀人。   许是天生如此,他去哪,哪边便有血腥。   小游戏也变了样,辜负了夫子的一番美意。   可细细想来,与他何关?他要的只不过是一间浴堂而已。   也一直按照武夫子的规矩来,并没有破例,打破规矩的是别人。   现在那个人得了教训,也不敢发作,他自己动刀动枪,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留下那么多痕迹,都是证据,若是说出去,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顾晏生从腰间拿出一块腰牌来,“他身上只有一块,其它不知道藏去了哪里。”   这一块还是刚刚从别人那里得到的,被大皇子嫌弃万分的那块。   “有得拿就不错了。”何钰当时将人引开的时候,只引开了一部分,剩下的人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保护在大皇子身边,顾晏生这样也能拿到腰牌,算是意外惊喜。   “其实腰牌不重要,就为了一块腰牌,把自己伤成这样,你傻不傻?”一间破浴堂而已,大不了以后辛苦些,觍着脸去求厨房,烧点水搬去屋里。   在屋里洗也可以,他洗澡的时候把顾晏生关在门外,等他洗好了再放顾晏生回来。   反正顾晏生看书看的入迷,在哪看都一样,给他一个小板凳,他能在外坐一天。   “不一样。”顾晏生没有解释,手搭在他肩上,借他的力一瘸一拐离开。   何钰点点头,“是不太一样,这是你第一次与大皇子争锋,若是败了,便说明你不如他,心里会留下阴影,确实不能退。”   心理战其实比身上的伤更重要,如果一次退缩,下次还会退,退久了就会变成缩头乌龟。   “不是这个原因。”   他的心境已经到达平如止水的境界,几次濒临死亡,都无法影响到他,更何况一场小打小闹。   他与大皇子的私怨在他看来就是小打小闹,无须理会。   其实他都不知道怎么就与大皇子结仇?一点预兆都没有。   只因为他影响了大皇子的利益,大皇子便要致他于死地?   方才下手丝毫不留情,想当成刺客杀了,若是东窗事发,便将所有责任推到他头上,说他是咎由自取,主动找麻烦。   现在父皇对他没什么感觉,周许两家也不是真心辅佐,正是对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再晚些等顾晏生收拢了人心,得了皇上喜爱,便再无机会。   何钰心中有些内疚,“早知道就把你的苗刀还给你了。”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刀来,皇宫里的规定,不允许带刀带武器,但也有特例。   一些特殊的官员子弟可破例,有些人带惯了武器,没有武器没有安全感,曾经还有剑士视剑如命,皇上想邀来与邻国使臣比武,人家就是不肯。   为防意外,要扣了人家的剑,换成宫里的宝剑,人家一怒不去了。   皇上为了显出自己皇恩浩荡,便设了规定,三代为官的一品大官子嗣,十五岁以下,武器记录在案便可带进宫去。   三代为官,说明知根知底,一品大官,都做到这个位置上了还不能放心吗?   十五岁,这个年龄段武功都不咋地,再高也对付不了皇上和贵妃娘娘身边的侍卫,所以是安全的。   皇上表面做的大方,其实小心机还是很多的,进宫一重检查,觐见皇上贵妃娘娘之类的,还会再检查一遍。   若是御花园里不小心碰巧遇到,百米之外检查完了才能过去。   其实他大可不用那么麻烦,直接下令所有人都不许带武器,也包括皇子和他们养的门客们。   不过没办法,有些人脾气就是古怪,尤其是那些有本事的人,习武之人也多数视剑如命,视剑如老婆,没了就是深仇大恨。   皇上要养门客,皇子们也要养门客,只能大赦,他能理解自己人,总不能理解不了别人吧?   所以才有了三代为官的一品大官子嗣可带刀进宫。   何钰自然也在其列,他虽然没到视剑如命的地步,不过身上不带武器,确实没有安全感。   若真的叫他空手进宫,他宁愿不进宫。   太没有安全感了,谁知道会不会与宫里的主子发生争执,一剑给他捅了。   带了武器其实就是标签,证明他的身份。   那武器也不是白带的,会记录在案。   皇上在宫门口重金安了一道磁铁门,但凡带了武器,只要是个铁的都能吸出来,所以进宫前即便带了武器,也逃不过重重检查。   多长多宽,多重,什么样的都有记录。   若真的发生什么案子,可凭借武器对座入号。   书苑这个地方有些特殊,即便是他也不允许带武器,因为里面有皇子和世子,但总有例外。   譬如顾晏生这把苗刀,磁铁竟然对它不管用。   何钰曾经带着剑进宫,都不可幸免,被查了出来,唯有这次,带了顾晏生的苗刀,竟然没被吸出来。   委实有些神奇。   也难怪他在太医院时孤苦伶仃,却能好好的藏着这把刀。   在宫当差的怕搜身惹怒了朝廷命官,也耽误不起人家的时间,所以基本人手买了一块吸铁的石头,比直接上手方便,也更细致,所有武器都逃不过吸铁石。   顾晏生的苗刀三次五次被搜,都没能搜出来。   材质用的实在特殊,何钰有何玉的记忆,知道吸铁石不是万能的,只能吸铁、镍、钴之类的金属,其他如金、银、铜、铝、锡、铅、钛等都不会被吸铁石吸引。   除了铁和钢,其它材料也不适合拿来做剑做匕首,比如金银,太软,无力,铜更不合适,其它的技术还没到那种程度,不识得是什么?   所以现如今只需一块吸铁石便能收住宫中大门,除非遇到顾晏生这样特殊的武器。   估计是独一份,不可复制,当初炼制的时候九九八十一人献祭就是说明材料硬,普通的火烧不开。   后世这种祭炼方法被视为忌禁,但凡发现,一律处斩。   顾晏生这把刀已经是禁刀,唯一一把。   “不带的好。”顾晏生低垂下眼,瞧了瞧那把刀,“带了又会生出事端。”   “那总不能白挨了吧?”就这么让人欺负了去,也能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顾晏生报仇,二十年都不算晚。   何钰了然,“以后逮着机会再说。”   他四处看了看,“先找个地方包扎一下。”   书苑里有个专门看病看伤的地方,里面也有驻扎的太医,不过大皇子知道顾晏生受了伤,肯定早就等在那里,回寝室也不成,八成也有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等他们回去。   “还是去浴堂吧。”似乎只有那个地方能度过下半夜了。   药何钰身上有,清洗的水浴池里也有,包扎的纱布没有,不过他身上这套衣服是刚穿的,刚刚泥里来,泥里去,只脏了外面,里面勉强算干净。   顾晏生不点头也没拒绝,全凭何钰做主。   何钰避开众人把他带去浴堂,期间遇到一个人,鬼鬼祟祟趴在浴堂门口往里看,被何钰打晕。   这厮还挺聪明,居然知道他俩会躲在这里,可惜他太大意,竟然觉得一个人就能解决他们两个,结果被他俩解决。   腰牌没拿到,接下来还要冻上一晚上,何钰开了锁进去,抱了床被子给他,可别冻死了,冻死了即便是无心的也说不清。   何钰等顾晏生进去,便将门从里面锁上,给顾晏生包扎伤口,顾晏生脱了衣物,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光从背面看,更像女孩子,何钰耐不住寂寞又调笑了他几句,顾晏生似乎习惯了,也没应,任由他说皮肤比女孩子还嫩之类的话。   他不应,何钰越发大胆,上手摸了两把,凉凉的,丝绸似的,好摸。   顾晏生盘腿坐着,背挺得笔直,“何兄再玩我就把何兄踹进池子里。”   何钰哈哈一笑,“不玩了不玩了。”   他开始认真给顾晏生上药,先清洗清洗伤口,然后倒上药粉,最后撕了块干净的里衣,给他绑上。   “每回见你我都要损失一件里衣。”上回在宫里,顾晏生中箭,他撕了里衣给顾晏生包扎,后来他与萧琅比拼,又受了重伤,也是何钰撕了衣摆给他包扎,这来来回回可不是损失了好几件。   “何兄腰缠万贯,还在乎这两件衣服钱?”何钰手下没个分寸,摁疼了他,顾晏生抓紧衣摆,额间渐渐冒出薄汗。   “意义不一样啊,我的衣服都是娘做的。”他娘做的鞋子是小,衣服偶尔也跟不上,可也不是所有都不能穿,偶尔出了那么一两件大小合适的也是惊喜。   “何兄真幸福。”顾晏生语气微有波动。   何钰察觉到了,知道他又想娘了,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只有他娘唯一一个亲人。   结果还以打他骂他为乐,即便这样他还是时不时会想他娘。   这已经不单单是缺爱,是非常缺爱。   顾晏生命里注定与这玩意远离,如何也得不到,他也没有努力得到过,这厮就是个牙膏,你不主动挤,他不出来。   要先别人对他好,他才会有所动容。   也不容易,还要投其所好,关键他一个废弃的皇子,没人愿意对他好,现下一朝翻身,别人的阿谀奉承于他而言更像多余的,不需要。   这就是何钰当初选择他的原因,锦上添花,永远不如雪中送炭。   顾晏生会永远记住他,在他落魄差点死去的时候,是何钰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他不愿意与别人一起住,是因为不信任,不敢将后背交给他们,但他却可以跟何钰同睡一间屋子,盖一床被子。   因为信任,何钰让他放心。   “你老实告诉我。”何钰上完药,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有没有用什么特殊的香料洗澡,身上怎么这么白?”   这不应该,他平时也不怎么见过太阳,还是个女孩子,居然没有顾晏生白。   顾晏生穿回衣服,“你想知道?”   “嗯。”何钰洗耳恭听。   “我上次教你那个法子,其实也可以泡澡。”   何钰蓦地瞪大了眼,“我用那个敷脸,你用那个泡澡?”   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他那一脚踩在脊梁上,顾晏生脑袋朝前倾了一下,“都可以用,我也用那个洗脸。”   如果说何钰是外表精致,他喜欢换衣服洗澡洗头,瞧着精精神神,那么顾晏生就是内里精致。   他吃的东西,喝的东西,都是药膳,泡澡的也是药浴,洗手洗脸的全是。   都说是药三分毒,可有些天然的药材是进补的,越用对身体越好。   他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次伤,大大小小无数,前段时间那个箭伤和剑伤居然已经快愈合,瞧着只有一个小疤,上手一摸也是滑滑的。   剑伤本就细,就像手术刀后的模样,微创,有些是不留疤的。   可箭伤就不一样了,弄不好会留下一个肉包,顾晏生这个处理的太好了,只有一点点痕迹。   会医术就是好,顾晏生又小,伤口长的本来就快,他又注意养生,不该吃的不吃,身体养的更好。   何钰躺在地上,还是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其实即便叫他每日泡澡时放一些,他也懒得放,嫌麻烦。   只有美美美的时候不觉得麻烦。   顾晏生是从内美美美,何钰是从外美美美。   “你如果也想泡,以后我弄好让你先泡。”顾晏生做了让步。   何钰嗤笑,“你自己泡吧,我才不泡呢。”   他就要显得有男子气概些,这样才不会有人把他跟女孩子关联在一起。   也幸好他爹从小以男儿的教育教养他,叫他没有半点女孩子的扭捏,大大咧咧如何也跟女孩子关联不到一起去。   当初问元宝他像不像女子,差点没把元宝笑崩溃了。   何钰突然好奇,在顾晏生看来,他是怎么样的,“你觉得我像女子吗?”   他越是这么大方的问,顾晏生应当越不会怀疑。   果然,顾晏生摇头,“你若是都算女子,那我算什么?”   看来他也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知书达礼比何钰还像女子。   他还会缝衣服纳鞋绣花,比女孩子还女孩子。   现如今还有几个大家闺秀会缝衣服纳鞋,绣花都是靠绣娘代劳。   “行了,不说这个了。”何钰反反复复数了一下,确定是十五个腰牌,坐等赢,“睡吧,还能再睡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左右,睡一觉绰绰有余。   “嗯。”顾晏生也躺了下来。   半夜时分他抱了两床被子过来,何钰拿出去一床,现下只有一床,“过来抱着,暖和。”   何钰丝毫不避嫌,手臂一揽,大大方方将顾晏生搂入怀里,俩人将对折躺着。   那被子偏大,上下对折正好可以躺下他俩,有些短,露出两双脚丫子。   何钰晃了晃,“你有没有觉得脚下生风?”   “你把鞋穿上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顾晏生翻个身,背对着他。   何钰又晃了晃,“真不爽。”   本来可以底下一床,上面一床,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占去了一床,两个人盖一床有些少。   “凑合凑合吧。”顾晏生将手臂枕在脑袋下面。   何钰方才睡过一觉,现下有些睡不着,“好无聊啊,没有人理我。”   顾晏生躺着没动。   “我好寂寞啊。”   顾晏生闭上眼,不说话也不表态。   “快要闷死了。”   顾晏生睡的稳如泰山。   何钰一个人无趣,爬过去看了看,顾晏生确实睡着了。   “唉。”他一个人瞎逼逼,瞧着怪可怜的,自己都看不下去,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原本以为该是睡不着,谁晓得没花多长时间便睡的香甜香甜,第二天顾晏生险些没叫醒他。   许是睡的深了,半夜体位换了一下,原先何钰在外头,不小心变成了顾晏生在外头,何钰睡觉太闹,胳膊腿压在他身上。   顾晏生往左边挪了挪,何钰跟着过去,顾晏生又挪了挪,何钰依旧跟过去。   顾晏生等他没了动静,再挪了挪,何钰还想跟过来,突然听到噗通一声,顾晏生掉进了水里。   那水不怎么深,顾晏生猝不防及,喝了两口水才站稳,一抬头发现何钰趴在池边,脸上半点睡意也无,凤眼里带着笑意。   “大清早的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泡澡?” 第91章 人品太差   顾晏生甩了甩手上的水,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模样颇为狼狈。   “我还当你睡着了,原来醒着呢。”   何钰伸出手,“半睡半醒,有点意识。”   顾晏生握住他的手,突然一个用力,将他整个人从被子里拽了出来,滑向浴池。   何钰徒劳挣扎,陡然拉住被子,扑腾一声,连人带被子一起掉进了水里。   那被子厚重,盖在他身上,沉的站不起来,何钰手举了举,又砸入水中。   顾晏生皱眉,“不要玩了,回去换衣服准备早膳。”   半响没人回应,顾晏生正待下水去救,何钰终于挣开被子上来,“我的天呐,差点嗝屁。”   他刚刚是真的被被子困住,压在身上透不过气,被子吸水又快,砸的他直往下沉。   何钰将头发撸上去,又抹了抹脸上的水,“抵平了。”   他把顾晏生弄下水,顾晏生也把他拉下了水。   其实他不是故意弄顾晏生下水的,顾晏生身上有伤,这点分寸何钰还是有的,他只是睡着迷糊,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搬动他的腿,搁在一边,便起了捉弄的心思,又往那边去了去。   一时半会儿忘了人在哪,几次之后便听见顾晏生掉水的声音,顺便嘲笑了一下。   顾晏生表情有些无奈,“难怪你这些年没有一个朋友。”   也没人敢跟他交朋友,这三天两头的,一般人消受不起。   “说的好像你有朋友似的。”   他俩都有毛病,所以才一直没有朋友的,王八笑乌龟,彼此彼此。   顾晏生没搭话,顺着石阶爬上来,顺便拉了何钰一把。   何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没摔着吧?”   顾晏生那个方向离石阶近,万一磕着脑袋,再留下什么伤痕,何钰当真罪过。   “没有。”顾晏生掉水的时候正好按住那个台阶,借力在水里站稳。   水里的浮力太大,他在水中踩不着实体。   “没有就好。”   那水里凉,上来之后更凉,冷风一吹,何钰直打哆嗦。   现在可是冬天,他俩穿着大厚棉袄,还披着被子都觉得冷,掉进水里就像刀子扎过似的,也就是想起对方也掉了水,有些安慰,没有叫出来罢了。   何钰搂着肩膀,脑袋都抬不起来,“咱们赶紧回去吧,太冷了。”   冻的他说话都不利索,外露的皮肤宛如挨刀,可不外露的皮肤,也是挨刀,冬日掉水是真的要命。   何钰上回在御花园掉水不是因为不会水,也不是因为淹到了,是因为水太冰,冻的挣扎不起来,手脚无力。   “嗯。”顾晏生拧了拧身上的水,似乎丝毫没察觉寒意似的,将外衣脱掉,只剩下里头的单衣。   “你也把衣服脱掉。”   何钰连忙摇头,“不行,怕冷。”   “脱不脱都冷。”   “穿的多即便是假的也会觉得暖和。”   “骗骗自己而已。”   “不都是这样吗?”何钰伸出冻红的手指了指身上,“好歹能挡风。”   顾晏生说不动他,摇摇头随他去了,俩人打开门,还能看到昨天抱出的被子,人已经走了,还踢了被子一脚,留下一个大脚印子。   何钰不嫌脏,拍了拍披上身上,就这么拖着回去,裹得跟个企鹅似的。   “顾兄,你莫不是神仙转世,咱俩同样掉水,为什么你不觉得冷?”何钰抱紧了被子,徒劳取暖。   那被子沾了他身上的水,越来越沉,不小心挂在石头上,如何也拖不动。   何钰拽了几下没拽动,放弃了,丢下被子快跑几步,追上前面的顾晏生。   顾晏生还不知道他掉队,径自回答,“小时候母妃给我吃了一颗药丸,我吃完浑身发热,痛了三五天后就变成了这样。”   “什么?”何钰离的太远,没听到。   “没什么。”顾晏生突然又不想说了。   “哇,这样说话最气人了。”何钰用肩膀撞他,“说啊。”   顾晏生不说,他不说,何钰便缠着他继续说。   他就是不说,俩人罗里吧嗦何钰竟觉得没那么冷,许是转移话题,感觉不到。   五更的天还有些暗,不过折腾了一宿,大家都回去歇息,何钰与顾晏生站在他俩的院子时,只瞧见了元宝和无双,守在门外等他们。   昨晚那场明争暗斗,也顾不上他俩,他俩也不是主要人物,意外完好,没受到伤害。   元宝这厮机灵,必然是抱了人家无双的大腿,无双的功夫远超常人,习的又是心狠手辣的路数,来一个打的娘都认不得,自然便没人再敢上前。   元宝托了他的福,才能这般完好无损。   何钰与顾晏生刚露头,他俩便眼前一亮,元宝跑向何钰,无双跑向顾晏生。   只不过一个哭惨,一个已经开始跑前跑后进屋拿衣物搬炭火过来。   何钰再瞧瞧跟前的元宝,气不打一处来,“学学人家,少爷都冻死了也没个眼力见的,去给我拿件披风。”   元宝这才眼泪汪汪的进屋给他拿来披风,何钰披上后他又进屋端了一个茶过来。   那茶一下肚,确实感觉暖和许多,何钰捂了捂冻僵的手,钻进拔步床内,将帘子放下换衣服。   元宝在外边给他递新的里衣,外衣,腰带,抹额,束发带,何钰的帘子里时不时伸出一只手,还没缓过劲,指尖发白,手背又冻的发红。   屋里生了炭火,何钰换好衣服,立马往被窝里一钻,死活不肯出来。   顾晏生过来看他,“何兄,要进学了。”   “生病了,不去。”何钰躺的老神在在。   “今天是正式第一天,不去不行。”昨天只是来报个道,今天才是正式第一天。   “可以的可以的。”何钰不想去,“忘了我们得来的腰牌吗?”   得了第一名的有资格任性,晚到早到夫子都不管,只要年年拿第一。   “夫子还未定下来。”顾晏生劝道。   “稳操胜券。”何钰换个姿势继续躺着,“替我向夫子请个假。”   顾晏生突然掀开帘子,“得罪人的事我不做,你自己去与夫子说吧。”   他走进去,将床上的何钰拉下来,何钰抓住床板不肯,“我要是去了还请什么假,不!我有第一名,我不去!”   然而已经被顾晏生拉了出来,何钰无奈跟着走,“其实夫子教的那些课本上都有,用不着去,我在床上也能看。”   他每次都是临时抱佛脚,快到应试的时候拼命看书,照样能考出个好成绩来,说明不用夫子教,在家也能自己看,既然如此为何要起早贪黑跑去进学?   每天起的那么早,困的根本没心思学,书苑的饭菜也不好吃,所以他才要拿到第一名,样样使用特权。   “何兄又想偷懒了。”顾晏生紧拽着他的手,硬拖也拖过去。   “什么叫又?我还有哪偷懒了?”何钰恍然大悟,“哦,你套路我?”   顾晏生说又,何钰回答说还有哪偷懒了?说明他这次就是偷懒。   顾晏生回头看他,“一天不读书,无人看得出;一月读书,智商输给猪。”   何钰:“……”   “顾兄,你这都是哪学来的?”怎么感觉顾晏生学坏了,都会拐了弯骂他是猪了。   “书上看到的。”顾晏生没有具体解释,拉着他快走两步,赶在夫子进教堂前一步跨了进去,各自回自己的座位。   何钰的位置靠窗,在中间角落,顾晏生在最后,他来时带了书,课本还没发,便开始看起书来。   夫子一来,依照惯例请安,然后各自坐回,第一节 课依旧是文夫子的,先叫人去拿课本,然后分发下去。   与往常不同的是文夫子多瞧了顾晏生几眼,似乎觉得他的位置不对,又重新安排了一下。   顾晏生被安排在前排,还在何钰前头,何钰依旧是老位置,没变,他也挺喜欢这个靠窗的位置,有个顶梁柱,正好挡住他一小半的身子,书本一竖,便可以趴着睡觉。   这个角度夫子不仔细看不会注意到,不过夫子并非一直站在前排,他会来回走动,何钰那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他。   奈何他有第一名的特权撑着,不好教训他罢了,若是旁人就领出去站一天,站到长记性为止。   课程是老课,先将去年的复习一遍,夫子开始将昨个儿交上来的卷子拿出来批评。   顶头的便是周浩然,甩出两张卷子,骂的可难听了,类似抄也能抄错,怎么不连名字也一起抄去云云。   周浩然那个着实把他气的不轻,多年的小脾气全都上来,连着将把卷子给周浩然抄的许修竹也骂了一顿。   何钰也没跑掉,被他臭了一顿,“你这是赶着投胎还是怎么滴?字能写的这么差?来来来,你自己上来给我认认,这写的都是什么?”   何钰两天将所有功课全部赶了回来,自然紧张了些,那字写得丑的不忍直视,他自己拿到手里都愣了,还真没认出几个字。   不过他会来事,一本正经瞎扯,提了几个意见。   譬如向当地钱庄放利抵押,叫老百姓们重新来过,暂时度过难关,以后有钱了多还些回来。   有点类似银行放利,银行也能借机赚钱,双赢的事。   再比如搭棚挡雪,只不过这个时代没有塑料膜,这波操作不太好实施。   用些粗布也能代替,会增加成本,但是保险。   有天灾缺粮缺米,一定有人哄抬米价,须得请示皇上,将价格压下。   他提出的几点分别从各方面解决问题,一个钱财问题,一个防灾问题,一个吃喝问题,说到了点子上,夫子便也放过了他,叫他回去好好反省。   何钰坐回位置上,又开始走神,走了一上午,昨个儿没睡好,今个儿总是没什么精神,手撑着下巴,脑袋一歪便浅睡了过去,从第一节 课一直睡到中午饭点。   顾晏生坐在中间,位置是两个桌子挨在一起的,旁边是周浩然,周浩然捅了捅他的手臂,示意他看何钰,“知道夫子为什么不管吗?”   顾晏生放下书,配合问道,“为什么?”   “因为人品太差,夫子都放弃他了。” 第92章 帮洗内裤   顾晏生回头看了一眼何钰,何钰以书掩面,只露出半张脸,歪头睡的正香。晌午有元宝在一旁给他打掩盖,夫子过来就踢踢他,没来便任由他睡。   毕竟他才是主子,元宝要听他的话。   饭点元宝去打了饭,留何钰一个人懒洋洋半睡半醒,偶尔动一动。   他坐在窗户口,阳光从窗外照来,显得人五官越发精致,皮肤晶莹透亮,如玉一般,一举一动都带着慵懒随意的气质。   何钰捂嘴打个哈欠,那手细细长长,线条优美,骨感十足。   许是太无聊,他推开窗户朝外看去,教堂在一楼,外面有一片草坪,用来骑马击鞠,由于学生多,怕骑马冲撞,只有规定的课程才能击鞠。   都是半大的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昨夜儿刚打的死去活来,今早就一片和谐,拔河的拔河,投壶的投壶,忘了隔夜仇。   窗外安清风喊他,“何钰,过来拔河。”   何钰摇摇头,“还是三岁小孩子吗?还玩这个。”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去了,跑的还挺快,路过顾晏生身旁时差点绊到,回头瞧了一眼不甚在意,甩了甩衣摆,出门找了安清风。   那书还是一样的书,字也分毫不差,顾晏生突然就看不下去,丢下书,站起来跟着出了门。   白天天气不错,出了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顾晏生随便找了处廊下坐着,一抬头便能看到草坪上何钰与人拔河。   他与安清风各站一边,菜市场讨价还价似的,争锋相对。   “表哥,我怎么说都是你表弟,让让我呗。”何钰一扫方才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模样,似乎来了兴趣,脸上挂着讨巧的笑。   “表弟昨夜那么威风,一个人力战群雄,丝毫不落下风,还需我让?”安清风挑衅道。   “不不不,表哥误会了。”何钰解释,“昨个威风的是三殿下,与我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大家是因为怕伤了三殿下,所以不敢动手,若是就我一个人,早就一哄而上,弄死我了。”   “是吗?”安清风不信,“昨个三殿下可一句话没说,就你一个人上窜下跳蹦哒的起劲,据说还得了十五块腰牌,将大殿下都打骨折了。”   “胡说。”何钰辩解,“这种坊间传闻怎么能信呢?三殿下不动嘴那是人家架子大,我这当小弟的当然要替人家把什么都做好,其实都是三殿下叫我这么说的。”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表哥最知道我了,我嘴那么笨,脑子也不太灵光,怎么可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将大家一窝端了呢,大殿下骨折也与我无关,昨个我可是被大殿下的人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差投降了。”   安清风气的咬牙,“表弟真是越长越伶牙俐齿,姥爷还总是托我照顾你,我看整个书苑里最不好糊弄的就是你吧。”   “表哥莫要冤枉我,我明明单纯善良,无辜可爱,你说的那个绝对不是我。”   他俩嘴炮了半天,绳子依旧位处中间,上面系了块红布,不时穿过何钰这边,又不时穿过安清风那边,俩人暗中较劲,谁都不肯松手。   “表弟刚还说这是小孩子玩的游戏,这不是玩的很起劲吗?”安清风用力往这边拉。   “没办法。”何钰不动声色捅他一刀,“跟什么样的人玩什么样的游戏。”   安清风笑的僵硬,“说的是,什么样的人跟什么样的人玩,表弟莫要王八笑乌龟,咱俩明明彼此彼此。”   “比不上表哥,表哥才是鳖中霸王。”   “表弟的王八之气也不弱。”   俩人互不相让,绳子也拉到顶峰,承受不住俩人的大力,啪的一声断开,摔的两帮人一个四脚朝天。   这回真的是互相伤害了。   何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过去拉安清风,“表哥瞧着又肥了。”   “表弟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怎么长过个儿,还是到我这里。”安清风丝毫不让。   俩人斗着斗着突然相视一笑,“表哥最近可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没有,不过有件有意义的事。”   安清风揽住他的肩膀,悄悄走到教堂后的角落,没人的地方,然后掀开垂下来的月季花,露出一个洞。   何钰皱眉,“这墙都破了个洞,怎么也没人来修?”   安清风按下他的脑袋,“傻表弟啊,这是我故意弄的。”   何钰眉头皱的更紧,“对面都是女孩子,表哥故意搞个洞,好偷窥吗?不行,我要去举报你。”   说罢起身便要走。   安清风连忙将人拉回来,“认真些,表哥是那种无耻的人吗?这个洞是得到对面同意才挖的。”   何钰大吃一惊,“她们同意?”   不太可能,女院防他们跟防贼似的,平时他们想尽办法想往对面凑,爬树的被打下来,爬墙的直接扔刀子,运气不好便是拖下来一阵打,打到脸变形再送回来,怎么可能会同意表哥挖洞?   这可是窥视她们的**啊。   “你自己看看能瞧见什么?那边堵着呢。”安清风让开位置让他瞧。   何钰凑过去看了看,确实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是花架,她们需要的时候会挪开,然后找我们这边做交易。”   “做交易?”女院有什么能与男院交易的?   “刚开始是交换吃喝之物,后来是书画古玩,现在人家玩出了高端,思春了,想要我们男院的画像。”   “画像?”何钰来了兴趣,“都有谁的画像?”   “谁的都有,大皇子,二皇子,还有新来的三殿下,许家的小子也挺招人爱。”   何钰摸了摸鬓发,“我呢?”   “你?”安清风冷笑,“你长的太丑,没人要。”   何钰忍住打他的冲动,“表哥都有人要,我会没人要,不信。”   他突然伸手过去,穿过小洞晃了晃花架。   安清风连忙阻止他,“你做甚?”   “我问一下有没有要我画像的?”何钰还是比较自恋的。   “肯定是没有的。”安清风将他拉回来。   “你画了没有?”何钰不满道,“你画都不画就说没人要,过份了哈。”   安清风拗不过他,“好好好,给你画一张。”   他最了解何钰的性子,有些地方比较倔,不撞南墙不死心。   安清风吃了午饭,趁着中午歇息,给何钰画画像,何钰那么懒的人,站没有站样,坐没有坐样,难得老老实实背挺的笔直,双手搁在桌子上,五指作弹琴状。   他怕安清风忘了,反复交代,“只画上半身,下半·身给我加个琴。”   “知道了知道了。”安清风应付着,笔下不停,勾勾画画,半响才搁下笔,“好了。”   何钰赶忙跑过去看。   安清风画功还行,脸上线条不错,虽然眼睛画小的,跟一颗豆豆似的,不过跟整张脸比起来也算和谐。   他这个时代就是这种画风,没有现代的油画,也没有水彩画,亦或者素描画,画人本就有几分失真。   这能原谅,“我的手呢?”   琴是给他加了,居然没画手。   “手太难画了,我不会。”   他倒是会省劲,直接画两个长袖,将手遮在里面,看不见,也就不用画了。   何钰无语,“起开,我自己来。”   难怪没人要他的画像,画成这副模样有人要才怪。   何钰挥开安清风,亲自上阵,那笔拿在手里,又顿了顿。   他要画什么样的?   得了何玉的记忆,还要画水墨画吗?   水墨画适合画山水,有意境,但若真的画人像,还是现代的画画方式比较合适。   譬如水彩,亦或者油画,再或者素描。   都需要细的笔先描出大概线条,何钰没细的铅笔,直接便用安清风的毛笔。   将他画的那张揉把揉把扔去一边,自己坐在桌前,倒腾了墨水,下笔画眼睛。   何钰天天见他那张脸,可一到动笔,竟是忘了自己长啥样,那笔几次欲画,都没成功。   安清风了然,从怀里拿了块铜镜出来,“照着画,我看你能画出什么花样来。”   他似是不信何钰画功比他好,何钰得了现代的记忆,本身又有功底,确实画的没有现代好,不过超过安清风还是可以的。   记忆里何玉不会画画,她只在网上看过。   很多画家会将自己的画作放在网上,教课程,何玉因为喜欢爱豆,瞧了几天,没有天赋便放弃了,所以何钰知道的现代笔法不多,勉强记得一些技巧。   他画了许多都不满意,不是眼睛画花了,便是脸画歪了,亦或者头发没画好,毕竟是第一次实验现代画,没有工具,不懂多少技巧,进展很慢。   “看来你也不行啊。”安清风虽然惊讶于他的进步,每画一次都比上次好,但是不行就是不行,即便只是一个鼻子画歪,或者脸部线条扭曲,都是不行的表现。   “今天不行,也许一觉起来就行了。”何钰还不放弃,等安清风走了依旧在琢磨。   午休时间很快被他耗去,下午是武夫子的课,昨个武夫子检查了他们的功夫,看是精进了还是退步了,今天也不教他们新的,就叫他们比武,一组一组的来,第一名可以选择不比,随他心意。   何钰自然不愿意比,顾晏生也是第一名,与他同享荣耀,但他脚踏实地,不像何钰似的爱偷懒,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追上旁人。   别人练一遍,他可以练十遍,百遍,一遍比一遍快,用时也短。   何钰还在琢磨他的画,坐在廊下,边看别人比武,边画他的画。   武夫子也不管,全班都在习武,只有他一个人闲着偷懒干别的事。   大家都习惯了,去年何钰也是这样过来的,人家天赋异禀,即便不学,依旧能赶上大家,挂个中等偏上的成绩。   何钰画到一半,一把木剑突然直直捅来,顾晏生挑开他的画,“我有几处不太懂,想请何兄请教。”   何钰哈哈大笑,“我自己也学艺不精,你还找我请教,找别人吧。”   “别人我不认识。”顾晏生随手丢了一把木剑给他,“来吧,既然学艺不精就当是切磋了。”   何钰那剑刚握到手里,便被顾晏生连连几剑逼的站起来,他后退,顾晏生便前攻,不给他休息的时间,只能抬手挡住攻击,不停的还击。   “若早知何兄得了特权是这副模样,说什么我也不会帮你。”   练了几个钟头,何钰累的抬不起手臂,直直往地上一趟,顾晏生却像没事人似的,依旧站着,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过总觉得话不太对。   “我什么模样?”何钰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没变过。   他不爱学习是事实,一听就忍不住困意,但也并非完全不学,还是个好学生,平时安排的功课都会老老实实做完,每次应试前两天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放下,本本分分的抱佛脚,怎么就成了那种模样?   顾晏生也不说具体的,丢下剑一言不发离开。   “他这是怎么了?”我懒我的,关他什么事?   何钰一脸懵逼起身,捡了两把木剑搁回原位,趁着还有些时间,又画了几张画,现下好歹是把脸搞定了,唯一出问题的是身子,多画几次便好。   晚上安清风问他画的怎么样?何钰拿出一张他自觉最满意的,甩安清风一脸。   “表哥瞧瞧,我画的好看,还是你画的好看?”   原本只是单纯自恋,后来上升到进一步,不画出满意的画不罢休的地步。   安清风愣了一下,“你画的?”   何钰画的是水彩,颜料用的是水墨,其实水墨和水彩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个会晕,一个晕的不那么厉害,何钰研墨的时候弄稠些,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纸张的厚度。   肯定是比不上水彩纸的,胜在吸水快,专门为水墨设计的,他画的还算顺手。   用的颜料比较多,水彩就是全部都填上,五官比水墨画真实,可比水彩画还是差远了,何钰不满意,奈何何玉没学过画画,无法从专业的角度去看待画画。   她就是好奇的时候看一下别人画的视频,还没有看完,如果出个视频就能完完全全看懂,那画家便成了烂大街。   何钰叹口气,水彩画没有画成,心中多少有些遗憾,安清风却开心许多,觉得能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至少有鼻子有眼,有三分神似。   他将画塞入怀中,拍拍何钰的肩,道,“表哥去看看有没有人要。”   “嗯。”何钰还在摆弄他的画,方才画了十几张,总觉得有些技巧可以记下来,就像灵光一闪似的,具体是什么他又忘了。   他坐在案台前愁眉不展,安清风却喜滋滋小跑出去。   其实何钰还是蛮受欢迎的,主要是脸长的俊,安清风眼光毒辣,只画男院长的俊俏的小生,唯独不画何钰。   这臭小子长的比他好看也就罢了,还比他受欢迎,被姑娘们瞧上,纷纷找他要画,一律被他拒绝。   拒绝不了就抹黑何钰,说他长的丑云云,故意把何钰化丑,男院和女院隔着一面墙,只听人说起谁长的俊,并没有真的见过,他几张画过去人家便打消了念头。   只有一个人,话少,直接,出手大方,每天要一副,雷打不动。   他画的再丑,人家也要。   奇了怪了,这么丑要它做甚?   安清风穷的厉害,千方百计寻摸着赚钱的法子,谁知道某天竟有人主动找上他,给他赚钱的法子。   原本以为是骗人的,谁道一做做到现在,生意从几个人,变成了整个女院。   女院那边基本都知道他,外面的东西带不进来,不过院里的东西只要他能弄过来,都能交换,赚些差价。   他也有商业头脑,并非只知道种田,小本生意是越做红火。   安清风如约去了后院的那面墙后,扒拉开月季,露出那个洞。   “安公子,你来晚了。”里面一个清脆的嗓音如是说道。   “这回的画不一样,着实花了番功夫。”安清风找着借口。   “如何不一样?”里头问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安清风把画递过去,先给人瞧瞧,也不怕人家耍赖,一天一副,是长期合作。   其实觉得挺对不起人家,每天画的那么丑,人家还照收不误,给一样的钱,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何钰?   何钰这样的小兔崽子不适合谈儿女长情,他更适合好好读书学习。   那画似乎已经被打开,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一声惊呼。   “怎么了?”安清风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这画画的很真,我很喜欢,你出个价吧。”   安清风说了一个高价,因为觉得以何钰的脾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要他学会了便没了兴趣,不会再画,所以此画独一份。   那边没有还价,一只白皙如玉般的手伸来,放了双倍的钱离开。   花架被人重新挪回去,将那边的洞口堵的严严实实。   安清风拿了搁在洞里的钱,塞进袖子里,也没停留,扒拉回月季花,抚了抚头发,紧跟着回去。   是不是压榨他的表弟了。   等他走远,对面的墙后又响起动静,明月翻开那画,再瞧几眼。   方才她想多看几眼,佯装离开,等安清风一走,才重新打开。   那画画的是真的好看,将何钰的三分神采映入纸上。   画是何钰画的,当然是可劲的往自己脸上贴金,怎么好看怎么来。   不会画嘴,画了个玉箫挡住,他跟安清风似的,安清风不会画手,便画了俩长袖挡住,何钰不会画嘴,水彩画中的嘴太难了,便画了个玉箫,扬长避短,挡了个结实。   明月不知道,没瞧出里面的小心机,还当是真的,何钰当真在吹箫。   这误会大了,何钰虽然会,但他一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要被他学会的东西,他都没什么兴趣再往回翻,觉得太简单了放弃。   何钰自小学过许多乐器,一旦学会,便是弃之而去的时候,就跟那花心男似的,只要得到女人的心,便弃之如履。   天生如此,打娘胎里出来带来的毛病。   那画瞧的明月一喜,安清风送来许多画,一副比一副丑,唯独这副独具一格。   其实明月买他的画并不是为了看脸,她想看何钰在做什么?   安清风画的是丑,但是真实,何钰或坐或站,有时在睡觉,有时经不住同伴召唤,跑出去玩耍去了。   明月知道他的动向,就能凭想象画出他,不过安清风的画像太过魔性,明月看久了竟忘了何钰长什么样?   今日这副画总算是勾起了她记忆里的何钰,往常那些没有脸的画像,也纷纷有了脸。   她的画技可比安清风高超许多,何钰没有教过她,只一副画,她竟然能用水墨画出一模一样的。   大抵是画的人用心,那画上的人也比何钰画的出彩几分。   何钰微挑的凤眼,挺秀的鼻尖,说话时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幕幕浮上心头。   那人天生就是困不住的狼,拴不住的风筝,一举一动都是肆意飞扬。   当然风筝有断线的时候,狼也有犯懒的时候,何钰最近睡不醒似的,直打瞌睡。   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也就是说人一年到头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尤其是无聊的时候。   在宫外何钰还能操持操持生意,在宫里鞭长莫及,也没人给他写信,太无聊便懒洋洋不想动。   听说大皇子因为骨折,今天没来,没有对手,打不起精神。   何钰一下午也是混过去的,晚上元宝背他回去,一到房间便直接躺在床上,吃喝都是元宝送到嘴边。   床上的帘子是拉开的,何钰靠在两个枕头上,歪头去看屋外。   顾晏生又像平常似的,洗衣服,做家务,给花草浇水,勤快的不像话。   他都忘了自己是皇子,不想做可以交给其他人做,或许是想自己做,一来放心,二来也是闲着蛋疼,想找到事干,总之跑来跑去就没闲过。   亥时回来做功课,完了继续看书,生活无趣的紧。   何钰比他还无趣,他是那种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做功课的人,宁肯今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也要等到第二天清晨,起来赶功课。   三更时分何钰准时起来,都没让元宝叫,自觉的很。   他的拔步床头有几个柜子,收纳了里衣里裤和亵衣,何钰点了蜡烛,摸到柜子前,拉开抽屉一看。   “啊!”   他慌忙从床上跑下来,期间太急,险些一脚踩空摔到。   “顾晏生!”何钰掀开帘子出来,“你是不是动了我的柜子?”   这个天正是人睡的最深的时候,顾晏生勉强睁眼,“怎么了?”   何钰指着拔步床里的柜子,“我柜子里……柜子里的衣服呢?”   都是些不好张口的东西,何钰说的断断续续。   顾晏生揉了揉眼,“我瞧里头有几件脏衣服,顺手帮你洗了。”   顺手帮你洗了……   顺手洗了……   怎么能这么顺手呢?   “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衣服吗?”何钰噔噔几步跑过去。   “知道。”顾晏生撑起身子,上下打量他,“你该不会……”   何钰连忙捂住身下,“流氓!”   顾晏生轻笑,“你那衣服扔在地上,好些年没洗,都发霉了,一股子味,我也是受不了才洗的。”   昨个儿他洗衣服时瞧见何钰的拔步床里露出一条白色的亵衣,这等衣服见不得人,本想帮他塞回去,谁料帘子打开,发现角落里藏着好几条同样脏了的亵衣,尾部连在抽屉里。   顾晏生拉开抽屉,一眼瞧见里面全是亵衣,有穿过的,也有没穿过的,混杂在一起。   何钰才来了两天而已,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多脏衣服来,顾晏生一想便明白了,这是去年留下的。   亏他受得了,居然藏了小俩月,整天睡在这样的床上,居然没有臭晕过去。   他受得了,顾晏生受不了,也懒得分辨是脏还是不脏,全都抱去洗了。   “你就不能忍忍吗?”何钰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一个月而已。”   顾晏生脸上动容,“你还要搁一个月?”   “难道你不是带回家洗的?”这种衣服怎么好意思光天化日之下拿出来晒?   且不说那个,他的亵衣让元宝洗也说不过去,自己洗更不可能,丢掉的话丢脸,烧掉有味,怎么处理都不妥,不如积攒到一定数量,带回家洗好了再带回来。   家里那么多男眷,洗他一个不多,不洗也不会少,干嘛不洗。   也就一个月而已,他带的多,一天一条绰绰有余。   顾晏生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还好我帮你洗了。”   要不然还要忍一个月。   一天都忍不了。   何钰吃惊,“难道你真的不带回去?”   顾晏生白他一眼,“带回去也是我自己洗,不带回去还是我自己洗,为什么要带回去?”   他的衣服一天一换,一天一洗,雷打不动,除非下雨下雪,稍稍放了两天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何钰居然能攒一个月。   厉害。   何钰无语,“为什么不叫别人洗?”   顾晏生拉回被子,“你有那个脸,我没有。”   何钰眨眨眼,“你帮我洗就有脸了?”   顾晏生掀开被子佯装起身,何钰怕挨打,麻溜跑了出去。   “早饭不用喊我,我有事出去一趟。”   他匆匆出门,顺便将门带上。   顾晏生重新躺回去,半响突然爬起来,看了一眼床头的漏沙。   他有一个偏大的漏沙,洞眼做的极小,临睡前搁下,第二天早上正好流尽,现下里头还有两指细沙,说明天还未亮。   顾晏生下床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了看,月亮高挂,这个钟瞧着才三更不到而已。   这么晚何钰能有什么事?   他不放心,匆匆披了披风跟上,何钰早已走远,不过书苑就这么大,而且从他这里无论去哪都有一条必经之路。   走快些还能赶上。   顾晏生加快脚步,果然见前面不远处一道黑色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黑影一闪步入拐角处,顾晏生紧跟其后,可也晚了,前面空无一人。   何钰发现自己被跟踪,藏起来亦或者加快步法离开,等他一走才会出现。   既然不想告诉他,那便作罢。   顾晏生转身往回走,等他走远,何钰果然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虽然顾晏生跟他结了拜,还帮他洗了亵衣,不过这件事还是不能告诉他,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何钰戴上披风的帽子,继续往前走,没出书苑,书苑四周有人把守,毕竟住在这里的都是皇子世子和朝中大臣的子女,全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看守不好便会给人可趁的机会,往里投毒,能毒死一片。   就算大尚造人再厉害,想再培养出一代天骄,还是需要很多年,这中间空缺的部分怎么弥补?   何钰在书苑附近绕了几圈,差不多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便走进了夫子们住的那栋楼,他熟门熟路来到武夫子的门前,也不敲门,就那么走了进去。   那门似乎是故意给他留的似的,也没反锁,何钰两步跨入,进门后第一时间将门反锁。   门后有两道保险,一道是用粗壮的木头插销,另一道挂了个大锁。   钥匙何钰竟然也有,拿出来将锁好才走进里屋。   里屋也没人,何钰知道,自来熟似的拧开花瓶下藏着的凸起,打开一道暗门,他进去后那道暗门自动关了起来。   这里是有机关的,类似现代的电动门,又比不上电动门,全靠一下小玩意儿凑起来的。   现代人太依赖电器,就连盖房子做家具全都靠电器枪,将木头钉在一起。   在他这个时代,造房子和家具不需要钉子,一样牢固坚挺,这就是机关术。   机关术在这个时代非常普遍,普遍到桌子椅子用的全是机关术。   何钰拿了墙上的灯,提起下摆顺着长长的走廊小心潜入,走廊不大,四处尽是些洞眼,不时射出冷箭,防不胜防。   何钰似乎习惯了似的,顺利避开各种小机关,成功站到一个屋子前。   刚敲了敲门,里面陡然射出两把箭,何钰身子一歪躲开,两指间也多了两把箭。   那箭险些穿过他的胯间,将他捅出两个洞洞来。   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何钰抱怨,“师傅,徒弟只是来晚了些而已,不用对我这么狠吧?”   他要是有小丁丁的话,差一点小丁丁就没了。   “你还有脸说。”武夫子气的不是这个,“在我的课上一点不给我面子,睡觉画画,谁给你的胆?”   得了第一名的人会有一个好处,夫子会专门教他一套别的功夫。   这套功夫好处多多,但有一个条件,须得认他为师,何钰妥协后武夫子便每天夜里招他过来练功。   用各种法子训练他,何钰白天那么能睡就是想多睡会儿,晚上好有精神练功。   顾晏生不知道,以为他偷懒,白天拉着他练了一下午的剑,练的何钰浑身一点劲都没有,睡一觉这胳膊腿倒是恢复了,切磋切磋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不是怕晚上被师傅打吗?”如果他白天休息不好,就这暗箭暗器的,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武夫子背过身去,“你最近跟三殿下走的很近?”   白天他与顾晏生练武,武夫子当然知道。   “小心点,他母妃曾经是苗疆圣女,最擅使毒种蛊。”   这个何钰当然是明白的,顾晏生还得了他娘的真传。   蛊不好弄,但是毒好弄,他自己就是毒。   从前倒是听别人说过,有些动物喜欢吃带毒的草,吃着吃着,它自己不仅对毒有了免疫力,自身还带了毒。   别人吃它的肉能毒死。   顾晏生的情况类似,他小时候是泡在毒缸里的,各种剧毒从小吃到大,于是渐渐的自己也带了毒。   但是他长大后如果不维持,这毒的药效会越来越弱,就像何钰吃的解毒圣药天山雪莲,药效也越来越弱。   刚吃时再吃其他毒都没问题,现在小碰一下没关系,若是他手上有伤口,融入到血液里,即便他吃过天山雪莲也嗝屁。   顾晏生的毒血差不多也该过期了,不过他在太医院当学徒,有机会接触药材,搞不好一直在维持。 第93章 机缘巧合   “师傅担心他种蛊害我?”何钰试探问道。   “还是小心为妙。”他活在顾晏生母妃还在的那个年代,亲眼见到那个女人如何使用蛊虫,让人无声无息死亡,死时无数细虫破肚而出,端是阴险。   “师傅见过他就知道了,他不是那种人。”   现代人都说蛊是不存在的,实际上确确实实有蛊,蛊是什么?   上面一个虫,下面一个皿,皿是瓷罐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瓷罐里的虫。   在这个时代称之为蛊,在现代应当换个叫法。   寄生虫。   很多蛊都是用动物的尸体,亦或者毒物的尸体制作而成,其实就是活物死了,生出的细菌,寄生虫,肉眼看不见,也检查不出来,但是吃进肚子里它就会快速繁殖,所以人死后肚子破开,里面尽是些细虫。   现代人都解决不了寄生虫,谓之于大敌,更何况他们这个时代。   寄生虫只是低端的蛊术,被苗疆人称之为邪术,蛊中的下三滥。   高端些的会抓来百毒,搁在一个坛子里,一年后掀开,活下的那个就是蛊。   也有一些用百毒的药粉掺和在一起,蛊术是一个统称,它是有很多种的,不一而论。   “明天带过来我瞧瞧。”武夫子非常年轻,三四十岁的样子,头顶玉冠,额带抹额,穿着打扮风雅,若只看表面,更像江湖上的浪子,实在很难想象竟是个武夫子。   不过这种事谁又能说的准呢,若是何钰以后教人学武,那他这个武夫子更奇葩。   何钰点头,“师傅不如把他也收为徒弟,我看过三殿下的根骨,也是练武奇才。”   如果把顾晏生也收为徒弟,他俩就可以一起晚上练功,白天睡觉,一起被人嘲笑。   何钰去年一整年都是被嘲笑中度过的,开始有些不适应,后来便像吃饭喝水似的,应付自如。   全然不理便是,没多久那些声音自然而然就会消失,虽然偶尔也会有人提一嘴,传进他耳朵里,不过他已经接受,没觉得有什么。   有句话说的很好,曾经被你当成羞耻的过往事,某一天你会当成笑话讲出来。   这就是成长。   何钰现在就能当笑话讲出来,当初他也觉得不舒服,还不是都过来了。   “再说吧。”武夫子觉得他有些死板,一板一眼不适合当徒弟,倒是何钰,天生的练武奇才,人还有几分小聪明,一点就透,武功进展极快。   “你进去吧。”武夫子示意他,“两个月没见,我看看你的功夫进展怎么样。”   何钰早就料到师傅一见面肯定要试探他的功夫,也没犹豫,当即打开另一道训练的门,一跃跨了进去。   那门后有个方形大坑,进去了须得极高的轻功才能爬上来,空手爬上来倒是不难,难的是底下尽是机关,坑很深,但是不长,无法助跑借力,只能直挺挺的上去,何钰十次里有八次摔下来。   他的轻功之所以比别人高,就是在这里练出来的,简直是魔鬼训练,一边躲暗器,一边努力爬上来,一边还要提防那墙挤压过来。   那两面的墙可以活动,一旦他接不住暗器,墙就会往里缩几分,缩到没有生存空间为止,何钰如果不及时爬上来,怕是要被挤成肉饼。   他沐休后偷懒,一个多月没有练过功,功夫输给猪,一时竟招架不住武夫子的暗器,武夫子高看了他,以为他回去之后应当是进步了,毕竟俩月没见。   谁晓得何钰不仅没进步,还退步了,挡不住他的暗器不说,动作还慢了许多,有时候同时挨两箭。   箭是椭圆形的头,没有尖,但是射在身上还是很疼。   何钰一向怕疼,加快了脚步几次试图爬上去。   不能助跑真的很麻烦,完全没有力气上去。   他开学时被人追,一下子就跳上了墙头,便是因为助跑,助跑过后只要速度快一些,两脚踏上墙,宛如平地行走一般,嗖的一下就上去了,其实非常容易。   何钰观察了一下四周,射箭的频率和墙挤压来的速度,越到后面越快,可他只能等到后面,否则打死也上不去。   那墙挤压到一定程度,两面墙会挨在一起,何钰便是想趁着这段时间上去。   他等了等,那两面墙果然慢慢挤了过来,可武夫子就是不如他的意,停到一定地方不动,比较尴尬的是何钰的腿脚没有那么长,够不到对面。   武夫子这是逼他用轻功上来。   何钰又试了几次,依旧上不来   ,他瞧了瞧两面,突然后退到底,先一脚踏上一面的墙,再借力踏另一面的墙,待那边稳了,再换这边,左右一共换了四次脚,借了四次的力。   最后陡然一跃,朝目标而去,那一下跳的极高,勉强够到地面的边缘。   武夫子不想让他这么简单上来,从他背后射冷箭过来,何钰手臂不动,一只脚支着墙,一只脚蓦地踢去,将箭踢飞。   他想趁机上来,谁料那两道墙已经挤了过来,小到他的腿撑不起来的地步。   何钰连忙松手,人直往下掉,在半空中撑起手臂,脚也跟着撑开。   他急急撑出的力道不大,那两面墙更大力的压来,半响又被迫后退,被何钰双手双脚的力量折腾开。   何钰两手两脚合作,缓慢的往上爬,每动一分,那墙便借机往里挤。   这样下去他还是会被压成肉饼,而且越来越没力气。   何钰看了看上面,已经不远,能够到边缘。   他突然放下脚,双手一转,两只脚倒着朝上,够到地面,再一借力,赶在那两面墙合在一起前上来。   刚往旁边一躺,那墙已然无缝贴合。   武夫子摇头,“这一代的学生不行了。”   何钰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里以前并不是单独的,是前朝的前朝留下的,据说那时候四面征战,整个国家混乱不堪,学生们比较能吃苦,训练也猛一些,这个就是每月检查的工具。   何钰第一次来的时候被上面的血和破旧程度惊呆,武夫子按照前朝的前朝训练的过程来训练他。   他开始觉得会很轻松,毕竟那时候功夫还很粗糙,后面慢慢完善的,谁知道那时候训练这么猛。   简直是平常人的十倍,比较残酷,不过倒是挺有挑战性的,何钰便接下了。   他是那种别人不逼他,自己不会主动的人,所以这样挺适合他。   “师傅,我只是肥了些而已。”   他在家养了两个月,基本什么都没干,腹部的肌肉都退化了去,手上的茧也少了一部分,要不然也不会显得这么艰难。   去年他还能快速翻过去,用时很短,让武夫子都夸赞了两句,今年就变成了这样。   还是这里太变态,据说那时候的人都是这么训练的,现在大尚强壮起来,好吃好喝人都养成了懒骨头。   就好比现代人,以前全民习武,怕突然来事,现代基本没多少人习武,全都以文会友。   何钰很怕他这个时代以后也是这样的,生活过好了,人便不想争了斗了,只想安逸下去,学武也变成了有条件有兴趣才能学的东西。   其实现在大尚已经开始偏向文官,武官的地位渐渐压制,在这样下去大家真的都要做文弱书生,好在太上皇临死前将习武这项加到大家的课程中,每个人都须会。   无论能不能学成,至少大尚需要兵的时候,随手一抓,便是个练过武,有些基础的人。   “你还好意思说。”武夫子瞪他一眼。   “肯吃苦耐劳的倒是有一个,不过人家死板,不一定拜您。”何钰试图勾起他的兴趣。   现在已经不比当年,有些功夫只能教给一些天赋异禀的人练,其他人练不成不说,还白浪费时间,关键是没人肯吃这个苦。   一听说训练是现在的十倍,吓到麻溜就跑了,武夫子不会来事,一来就问他有十倍训练来不来?   那当然是不来的。   他要是说有绝世武功,何钰还有些兴趣。   但这世上其实没啥绝世武功,大多大同小异,有些剑法刁钻,出其不意而已。   “谁?”武夫子开始也不满意他,觉得像他这样的花花公子肯定吃不了苦,谁晓得何钰就是那个最能吃苦的人,坚持了一年多。   “顾晏生。”   ————   顾晏生回去后又睡了两个时辰,五更时准时起床,自己洗漱完后发现时间还早,便趁着天阴,给花草浇水。   不能在有太阳的情况下给花浇水,否则很快就干,一湿一干之间容易把花弄死。   就跟人一冷一热容易生病似的,须得趁着天阴,早上或者晚上浇水。   顾晏生浇完水,恰好看到何钰回来,依旧是那副模样,打着哈欠懒洋洋睁不开眼似的。   冲他打了声招呼,便开始回屋赶功课,他每回都这样,当天不写,第二天疯狂起来赶,又爱面子,不喜欢在书苑里赶,在书苑里赶一定会被人笑话。   说来奇怪,何钰上课不听讲,全程都在睡觉,但他每回都老老实实写功课,虽说字写得丑写,但是全对。   大家都在说他抄,抄别人的,其实没必要,他自己本身就会,课本上也有写,就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一点就通。   何钰笔下奋战,冷不防突然一本厚厚的功课本砸下来,躺在他的桌子上,上面‘顾晏生’三个字写的格外端秀。   “五更二刻之前还给我。”五更三刻早读,顾晏生又喜欢早到,他不掐着点,他每回都像有准备似的,提前去,把出意外的时间也算在里面。   何钰大喜,“好说好说。”   有了顾晏生的功课本,他照抄就是,速度快了不是一倍两倍,很快将作业写完,赶在五更二刻前把顾晏生的作业本还给他。   顾晏生接过一言不发去书苑,何钰没去,功课本给他叫他帮忙带一下,自己躺在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   这回顾晏生没管他,自己出了门,顺便将门带上。   他在书苑上了一节课,何钰才姗姗来迟,还是不听讲,懒洋洋的趴着睡觉,周围尽是嘲笑他的声音,周浩然坐过来,背后说坏话似的示意顾晏生瞧瞧何钰,“你看他那个样,整天睡不醒似的,怕不是睡神投胎吧。”   顾晏生视线依旧停留在书本上,“何兄可没有说过周兄坏话。”   周浩然一下子噎住,“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人怎生这般无趣?”   他姐姐千叮嘱,万嘱咐,叫他照顾一些顾晏生,平日里也尽量与顾晏生说说话,拉拉感情,叫他的心向着自家人。   但是顾晏生这人怎么说呢,当真无趣的紧,他找十个话题,人家看兴趣回你一句,剩下全是嗯,知道,你受委屈了之类的回答,敷衍的很。   弄的他根本不好再开口说别的,久而久之被何钰钻了细缝,提前一步与顾晏生交好,虽然在书苑里没怎么瞧见他俩勾搭,但在私底下,尤其是第一天夜里,俩人配合默契,合力得了第一名。   虽说事后顾晏生也说了,单纯是想争第一名,与何钰暂时合作,可心中那棵刺还是扎了根,周浩然受伤了。   我去贴你,你去贴别人。   “周兄,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意思是说心胸宽广些,对你,对别人,都是海阔天空。”顾晏生难得多说了一句。   周浩然脸色难看,“别人可以,唯有他不行。”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小气,容忍之肚还是有的,平常一些小恩小怨自己消化便是,唯有何钰。   不知道在他手上吃了多少亏,都留下了心理阴影,那日他当着父亲的面叹气,父亲问他何事?   他说他是不是不如何钰?   父亲责骂了他一顿,说何钰已经成为了他人生大道上的绊脚石,如果不赢回何钰,那他下半辈子都要在何钰的心理阴影下生活。   只要有何钰在,他就永远是万年老二,因为在心里觉得自己不如何钰,一见到何钰,便不由自主泄气。   所以他必须跟何钰拼,斗,直到赢了何钰为止。   这些个私事顾晏生都不知道,却说他小气,不说何钰,明显的站何钰那方。   周浩然冷哼一声,扭头不再理他。   顾晏生也没有受到半点影响,照样该看书看书,该做笔记做笔记。   中午午休时,安清风过来缠着何钰,让他继续作画,何钰自己还没琢磨透,果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作画没了兴趣。   但他表示以后有空了会继续琢磨,现在是没空。   安清风无法,只能自己画,这回没有刻意抹黑何钰,该怎么画就怎么画。   晚上他要去交货前,突然闹肚子,不知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怎么滴,疼的厉害,无奈只好将画交给何钰,让他帮忙送货。   很简单,把画塞进那个洞里就行,有人会把钱给他,并且叮嘱他千万千万不要打开画看。   因为那画上的人就是何钰,本来不想找他,不过他与女院交易的事只告诉了何钰一个人,不想这事被更多的人知道,没办法才找到他的。   何钰嘴上答应的快,实际上等他一走,立马打开画看了看,果然是他。   就知道表哥让他作画没安好心,原来是拿他的画像去卖。   这回画的还行,中规中矩,不好看,但也不是特别难看,能容忍。   何钰合上画,去了昨日表哥带他去的那地方,后院的花架角落。   那里不知是谁那么有雅兴,种了些许月季,月季又称月月花,意思是说一年四季都开花的意思,这个天开的也甚艳。   何钰扒拉开月季,朝对面看去。   他想知道是谁买他的画,这么有眼光看上了他。   何钰自觉自己还是很优秀的,长相那就不说了,身高也比同龄人高,女孩子发育早,这个年龄段男孩子还是个萝卜头,他已经比别人高出了半个头。   论文采武德,那也是拿的出手的,至少文比周浩然,武比许修竹。   周浩然和许修竹都有缺陷,周浩然文不行,许修竹武不行,他是样样均匀,都比常人略胜一筹。   这还是不怎么努力的结果,若真的发奋图强,专攻一样,老早甩他们一条街。   许是他这边的动静被对面听到,对面有个熟悉婉转的声音传来,“安公子,你又来晚了。”   何钰一惊,那画卷脱手而出,哗啦啦掉在地上,散开平铺。   画上的他趴在窗户口,手撑着下巴,一脸笑意看着外面。 第94章 真了解我   何钰依稀还记得那个场景,屋外有人投壶,结果用力过猛,自己摔了一跤,他也不笨,连忙趴在地上做俯卧撑,挽回尴尬的局面,把何钰逗笑了好久。   正逢安清风过来找他,意外捕捉到这一幕,便画了下来。   他自觉以公主的性子绝不会像其他人似的,那般花痴,做出买旁人画像的事,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   其实何钰前头也猜过是她,但又觉得不太可能,纠纠结结便起了好奇心,想过来看看是谁。   确定是她后心中莫名沉了下来。   说不清什么感觉,有自责,内疚,惋惜。   公主为何执迷不悟?   放弃他这颗小树,外面是整片森林,各色各样的随便她挑。   男院十个里面有七个对她有好感,那可是公主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金枝玉叶,知书达礼,虽然没看出来。   明月刚开始给他的感觉是高冷,后来发现是软萌,就像夹心的糖似的,外面硬,里面是软的。   外表只是她的伪装,抛开外表才能发现,其实她与普通的少女无异,都爱撒娇,对好吃好喝的没有抵抗力,什么都想要,可爱的紧。   如果不是因为自身原因,给她全世界也不为过。   何钰突然警觉,这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他爹是痴情种,他该不会也是?   不不不,早该断了。   何钰低头捡起字画,越看上面的人越不顺眼,顺手在地上掐了把土,抹在画上人的脸上。   直到那画上的他多了两撇胡子,才拍拍手卷起字画。   那边明月听到动静不对,忙问道,“安公子,怎么了?”   何钰捂住嘴说话,“没什么,不知道是谁在附近烧东西,臭死了,我系个帕子的功夫,画掉在了地上,别担心,我已经捡起来了。”   明月似乎松了一口气,“没有损伤吧。”   “没有。”何钰从洞里将画递出去,“不过你还是看看再买吧,这画被何钰一个仇家用泥抹了两撇胡子。”   那边有人将画接了去,动作间响起清脆好听的铃铛声。   “噗。”明月突然喷笑,“挺有意思,这画我买了。”   何钰吃了一惊,这样都买?   “不行。”他自己反倒拒绝了,“这样的劣质产品卖出去就是影响我的名誉,你将画拿过来。”   “我觉得好就不是劣质产品。”明月从怀里掏出几锭金子,从洞口里递过来。   何钰犹豫了一下接过。   “你是不是被何钰的外表骗了?”他突然多了一句嘴。   明月转身欲走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没回答,对面又有声音传来。   “我跟你说,我是他表哥,我最了解他了,这混小子好吃懒做,喜新厌旧,今天调戏这个,明天调戏那个,还败家,除了那张脸一事无成。”   “我喜欢就好。”明月轻轻哼了一声。   何钰无语,“他文不成,武也不成,每天夫子在上讲课,他在下睡觉,这样你也喜欢?”   “那又如何?我就是喜欢。”明月听不得别人说何钰坏话。   何钰无话可说,他咬咬牙,拼了,“你真是太不了解他了,他最近与三殿下走的极近,同进同出,三殿下还给他洗了亵衣,亲密的不像话,怕不是断袖。”   为了抹黑自己真的拿小命在拼。   这种话要是传出去,顾晏生会受罚,他也搞不好被遣出宫。   不过他相信明月一定不会说出来的。   “那日他也与我透漏,女子不如男子,只会哭哭啼啼,没什么用不说,还拖后腿,男子就不一样了,于公于私都是一份助力,我看他早就有了分桃之好。”   “你胡说!”明月瞬间红了眼睛,说话都带着哭腔,“他不是那种人。”   “我是他表哥,我还能不知道吗?”   长痛不如短痛,何钰想让她一次性断掉念想。   “不信你去问何钰身边的元宝,我可有半句假话?”   看来是时候多跟顾晏生走动走动,营造出他喜欢顾晏生的错觉。   做的要隐秘些,若是被顾晏生发现,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那个书呆子应当是感觉不到的,他眼里只有书,不,他眼里只有变强,看书也是为了变强,因为书里面有一些他需要的东西。   大抵是变强的愿望太强烈,他会忽略掉旁的所有一切,尤其是一些无关紧要的。   与他离的稍稍近一些,对他稍稍好一些,这些对他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   “安公子。”明月擦了擦眼泪,“你是何钰的表哥,为何跟旁人似的,这般抹黑他?”   “安某句句属实,哪有半点抹黑?”何钰继续道,“钰儿虽然是我表弟,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祸害别的女子,你若是不信,也不用找元宝,自己看也行,随便找个人问也行,看我说的是实话还是抹黑?”   虽然确实是抹黑,不过他自己抹黑自己不算抹黑。   “我不与你说了。”明月嘴没有他厉害,跺跺脚转身离开。   何钰等了一下,没听到动静,这心也安了下来。   应当是回去了,亦或者被打击到了,如果这样还能继续喜欢下去,他服。   明月比他想的还要固执,他原本以为那晚过后就该放弃,谁料她居然一直坚持到现在。   何钰出了后院,在茅房旁等了等,很快等到他表哥出来,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我还当你掉茅坑了。”何钰将金子给他,面色不太好。   “跑了一趟又一趟,我已经上了三次,快拉虚脱。”安清风浑身无力,“快,扶扶我。”   何钰避开他揽来的肩膀,“一股子臭味。”   他掐着鼻子严肃道,“我问你,你还喜不喜欢公主?”   安清风不自觉挺了挺腰,“自然是喜欢的。”   明月公主就是他心中的白月光,不,比白月光在他心中的地位还高。   “那你知不知道买你画的人是谁?”何钰抱胸。   “谁啊?”安清风眼珠子一转,突然惊叫出声,“不会是……”   “就是她。”何钰指了指他的脑门,“以后还卖不卖?”   自然是不卖的。   安清风一脸惊容,“怎么会是她?”   他又瞧了瞧何钰,“她会喜欢你?不可能不可能,你配不上她。”   何钰:“……”   有这么拆台的吗?   还是表哥表弟关系。   “我见过她,还能骗你不成。”何钰恨铁不成钢的瞧他,“我就问你,喜不喜欢明月公主?想不想和她在一起。”   这不是废话吗?   “当然想了。”安清风有些自知之明,“她不会看上我的。”   “那是你以后才能考虑的问题,现在就是把你的情敌,我,干掉。”何钰指了指自己,“以后不要卖画给她,也不要跟她说任何有关我的话,抹黑的除外。”   安清风上上下下打量他,一脸怀疑,“那人该不会是周兰馨吧?”   瞧何钰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如果真的是公主,他早就扑过去,还会这般作态?   何钰翻个白眼,“信不信由你。”   他话都说透了,安清风不信他也没办法。   “如果真的是公主,你为什么不自己上?”他记得何钰也喜欢公主。   去年还是前年来着,俩人小小的谈过一次。   他说喜欢的人沉鱼落雁,何钰说闭月羞花。   他说亭亭玉立,何钰说天生丽质。   他说金枝玉叶,何钰说冰肌玉骨。   俩人再一细对,发现就是明月公主。   没道理才几个月不见,喜好就变了。   其实还没变,只是……   “我也有难言之隐,你别问了,信就信,不信就不信,我这么做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倒是说在点子上了,何钰这么做对自己确实没有好处,但是……   “如果是周兰馨,你就避过了一劫。”   周兰馨是周浩然的妹妹,长的五大三粗,男人见了她都要害怕,何钰与周浩然是宿敌,还能认不出周兰馨的声音?   “周兰馨的声音有这么好听?周兰馨会这么温柔的说话,周兰馨伸过来的手是这样软白水嫩?”何钰叉腰。   安清风一想,是啊,周兰馨确实不可能这么温柔的说话,声音也没那么好听,手更不可能有这么嫩。   “难道她真的是公主?”   何钰已经气的不理他,回去找元宝。   元宝还在门口等他,瞧见他连忙跑过来,“少爷,你去哪了?”   “没去哪。”何钰突然问他,“元宝,少爷说话你听不听?”   “当然听了。”元宝不假思索回答。   “那好。”何钰开始说正事,“如果有女子问你关于我的事,你就如实告诉她,就说少爷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会打架会骂人,还喜欢睡懒觉,文不成武不成,还可能是个断袖,喜欢与男人钻成一窝。”   元宝吃了一惊,“少爷是断袖?”   瑟瑟发抖。   何钰有气无力,“少爷就算是个断袖也看不上你。”   元宝松了一口气。   何钰气不打一处来,“去一边玩去。”   他挥开元宝,自己一个人回了寝室,往床上一躺,开始感叹自己做人太失败了,一说自己是断袖,连他身边的元宝都信。   最不相信的居然是明月。   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帘外有人影走过,何钰陡然爬起来,掀开拔步床的帘子,一眼瞧见正在换衣服的顾晏生。   顾晏生有一套自己干活的衣服,袖口和裤口是收住的,方便干活。   他又想折腾院子,不知道要干嘛,反正换上这套衣服代表是个大工程。   这种衣服因为每天穿,洗的不那么勤快,边角沾上泥,顾晏生拍了拍,搁在床上,也没避嫌,就那么脱了外衣,里衣,只剩下亵衣。   他实在瘦,皮肤也白,大概因为养生的原因,伤口好的极快,前几天被大皇子砍伤的地方又结了疤。   那么大的口子,也没几天,好的只剩下一条细缝。   顾晏生每天都要泡药浴,第一名的福利何钰还没来得及用,顾晏生已经泡了两次。   有一次中午何钰出了汗,本来打算进去泡个澡,一进屋发现一股子药味,非常浓,不知道放了什么药材,香味扑鼻。   那水白天会烧成热的,将药效发挥,味道更大,何钰衣服还没脱完,便受不了味跑了出来。   将门打开,本来打算味散了再去洗,结果忘了,顾晏生的伤口好的这么快,那药也有功效吧。   直接从皮肤里传进身体里,相当于药敷,还是这么大面积的,他皮肤不好才怪。   顾晏生换好衣服,去系袖口的绑绳,他只有一只手,不好绑,好几次绑了,发现不舒服,又松了开,来来回回做着无用功,也不嫌烦。   何钰都看不下去,“过来,我给你绑。”   顾晏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拒绝,几步走了过来,站在何钰面前。   何钰坐着,理好他的袖子,将绑绳来回穿梭几次,系个蝴蝶结在最上面。   一只绑好,顾晏生又伸出另一只手,“何兄心情不好?”   “有些烦心事。”他摆的位置不正,何钰拉了拉他的手。   “说来听听。”顾晏生难得八卦。   何钰摇摇头,“情情爱爱的事,你不懂。”   “那何兄懂?”   何钰泄气,“我也不懂。”   “那何兄在烦什么?”顾晏生居高临下看他,“何兄都不懂。”   何钰最后一点气泄完,“你还是种地去吧。”   顾晏生跟他外公真是绝配,都喜欢搞这些玩意儿。   “何兄怎么知道我要种地?”他正打算把院子里的砖头敲掉两排,翻翻地种田。   何钰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你除了那点心思还有其它的吗?”   顾晏生换上那套衣服,不是种地就是种花,院里已经被他种满了花,没地方种了他才会想着翻地种菜。   “何兄可真了解我。” 第95章 会生气了   何钰不是了解他,是顾晏生太简单了。   他的生活就像安排好的似的,早上做什么,晚上做什么,中午做什么,连课堂上做什么都要规划好,他跟何钰完全是反着来的。   何钰有多乱,他就整理的有多好,连时间观念也是。   晚上了,刚吃完饭,所以要活动活动,又没什么事做,便想着翻地。   那瓷砖一块不便宜,得亏是角落的院子,噼里啪啦也没人听见,若是让人举报了去,罚一顿都是轻的,弄不好要坐大牢。   顾晏生似乎也知道,出去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翻地,先去给花浇了浇水。   “不是要翻地吗?”何钰好整以暇看他。   “晚上没人的时候再翻。”   原来也不是十分死板,还知道做这事要偷偷摸摸。   “你一天肯定干不完,万一干到一半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何钰就像故意为难他似的,打破砂锅,问到底。   “将门一关,你不说,我不说,谁会发现?”顾晏生反问。   “那你完工后多出来的瓷砖怎么处理?”这要是处理不好,还是会被发现。   “敲碎了填在细缝里。”   所有的青砖都不是填实的,会留一条细缝,不知是为了节约成本,还是故意搞成这样,瞧着一道道纵横的线条,特像一张网,乍一看也挺好看的,细瞧就会发现底下的黑泥,有小草顽强的长出来。   “我在景南宫都是这么做的。”   何钰挑眉。   “景南宫的地都是我一个人翻的。”   仿佛干了一件特别值得夸耀的事,还特意说出来。   何钰点点头,“你厉害。”   顾晏生去打水,何钰便给他帮忙,“等等,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离水池很近。”   顾晏生皱眉,“那又如何?”   “想不想省点功夫?”   顾晏生不懂,“怎么省?”   “过来。”何钰神神秘秘的带着顾晏生去书苑的庭院里。   庭院很大,有假山池塘,也有树和花,再角落一些,种了一些柱子。   “趁现在没人,砍两根竹子带回去,劈开成一半,架在池塘边,以后你往竹子里浇水,一溜都能浇到,省时省力。”何钰建议道。   “何兄,浇花是种艺术,怎么能偷懒?”   何钰掏出袖中的匕首给他,“你砍不砍?”   顾晏生默默接了过来,正准备干活,何钰走向一边,“我给你看风,你放心的砍吧,记得砍深一些,别露出头,要是被别人瞧见痕迹,少不得又要举报我们。”   这个顾晏生是明白的。   他砍了一下,何钰突然出声,“快藏起来,有人来了。”   他自己也跑了过来,与顾晏生双双围着竹子,假装嘘嘘。   那人越走越近,也是书苑的人,难得放学的早,搁附近活动身子,瞧见他俩笑眯眯的打招呼,“在干嘛呢?”   “撒尿呢。”何钰回应一声,“要不要一起来?”   虽然不是很熟的人,不过也是一个班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何钰邀请道。   那人来了兴趣,“那我过来了。”   他还真不客气,朝这边走来,不按常理出牌。   何钰与顾晏生连忙拢了拢裤子,假装上好了,“我俩都好了你才过来。”   那人摸摸头,“我怎么知道你俩这么快。”   他解开裤子,刚想上,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低头瞧了瞧,“这怎么有道砍痕?谁这么缺德砍书苑的竹子?”   何钰假装刚发现,“真的有哎,我俩刚刚上了半天都没发现,你眼神好厉。”   “那是。”他解开裤子照着竹子的砍痕尿,“以前奶奶认不得针,全是我帮她穿的。”   呵呵,那真是太厉害了。   “对了,你俩不是尿过了吗?怎么没瞧见痕迹?”   何钰面上一虚,“留下去了,被你吓的也没多少。”   那人嗨嗨贼笑,“这可怨不得我,是你俩虚。”   “得,被你吓到了还成了我俩的不是了?”   何钰将人拉去一边,一边跟人家叙话,一边打手势,示意顾晏生继续。   那人每次说着说着,都会说身后有怪音,何钰骗他说就这样的,隔壁有人舞刀弄枪云云,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人哄走,去了庭院的另一边晃悠。   庭院很大,里面一应俱全,何钰这边的算是角落,小门,那边才是大门,他俩在小门活动,如果不出意外,应当是没人的,方才那个是赶巧了。   何钰送走了人,回去后发现顾晏生已经砍下了两根竹子,俩人一人一根扛着走。   何钰胆子大,走在前面,等他瞧过是安全的,招招手顾晏生便跟了过来,做贼似的小心翼翼避开行人,一路回到他俩自己的院子。   用大庭院里的东西装扮他们自己的小庭院,说实话有些无耻。   毕竟这东西是皇家的,皇上的,不过换句话说,这东西也是顾晏生家的,顾晏生砍它光明正大。   他上次逮的鱼便是从大庭院里抓的,都下水了,费了不少功夫。   何钰放下竹子,等顾晏生也进来后立马将门一锁,就他俩,无双不知去做了什么,元宝八成在房间里,瞧见他俩要干活,连忙假装看不见,这样就能偷懒。   何钰当然不会放过他,搁门外便大喊,“元宝。”   元宝躲不过便小跑出来,“少爷叫我什么事?”   何钰指了指地上,“过来一起弄。”   地上的两根竹子是特意选好的,直又长,何钰让元宝搭架子,他俩砍竹子,砍成两瓣,顺着墙角一溜排开。   半道上戳几个洞,正对着花的根,这样顾晏生每次浇水,只要浇一个地方,所有地方都会均匀洒开,每一朵花都能照顾到。   顾晏生似乎对这些小玩意儿做的得心应手,无论是砍竹子,还是戳洞,都是他那边弄的好看,何钰的竹子狗啃的似的,有时粗,有时细,有时长,有时短,也幸好就是自己练练手,没什么大碍,也没人介意,这要是给别人做,非得被人笑死。   何钰这是第一次整这些,能整好他已经很满足,还带了些小得意。   这可是他亲手做的。   何钰打来水试试看,效果跟他想象中一样,可以代替现代的水管。   现代人是聪明,那水管不知用了什么材料,软软的还能不漏水,当真厉害。   这玩意在生活中很常见,常见到何玉从来没注意,也不会特意去搜做法的地步,所以何钰一窍不通,想找人做都不知该如何做。   不过他也不笨,做不来可以找东西代替,像竹子就是很不错的容器。   “有没有方便很多?”何钰献宝似的问。   顾晏生点头,“倒真的方便很多。”   其实他觉得种花是享受,所以不会觉得累,也不会觉得麻烦,可以说乐在其中,但何钰要弄,听他的便是,这院子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何钰不愿意整,不代表他没有说话权。   顾晏生瞧了瞧天色,“这个点可以翻地了。”   他还惦记着他的地,不知道从哪带来的坏毛病,那么喜欢种地,或许以前苦日子过多了,总觉得自己种些地好,有吃有喝还省得买菜。   当年他外公就是这样,以前苦日子过多了,他说最苦的时候吃观音土,啃树皮,带石子的米,一口要是没瞧见,能把牙磕掉。   在姥爷眼里,有再多银子都没用,闹饥荒的时候粮食才是王道。   饿过的人才知道粮食珍惜,自己在院里种一块地有多幸福。   顾晏生大概类似,他被打入冷宫后与母妃孤苦伶仃,没吃没喝便只能偷,偷御花园里的竹笋,假山下的蜂蜜窝,还有各色果子树。   皇上家大气粗,什么都想弄过来,御花园占地千亩,更不要说这个亭,那个院,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的地盘多大,因为太大,勘察都是问题。   若是有熟悉路程的,譬如顾晏生,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熟门熟路便可以去御花园摘他想要的东西。   御花园收纳了数千种花,百种果树,竹子也种了大片,那竹笋没人吃白不吃。   顾晏生还会自己种木耳,找一截腐烂的树桩,浇水水,让它一直保持潮湿,没多久便有了木耳和蘑菇。   木耳不能湿吃,有毒,须得晒干了再泡开才能吃,但顾晏生不知道,每次就那么炒着吃,吃完没事人一样,还觉得味道不错。   他娘更是其中的翘楚,一出生便被喂毒,量比他的还大,当成圣女培养,自然更不可能有事,母子俩想吃了便给木桩浇上水,等木耳自己长出来。   顾晏生想着想着,竟有些怀念过去。   其实那些大灾大难都没什么,只要他娘还在,日子便还是幸福的。   可惜他娘变得太快,温柔的也太少,留给顾晏生的记忆除了挨打还是挨打,如果还有其它的,大概是下毒吧。   她身上就像有个百宝囊似的,随时随地都能掏出毒来,毒的他几天起不来,好几次险些死去。   咔嚓!   顾晏生一时手重,敲坏了一块旁的石砖。   “应当是没关系的,这地方只有你和我,我不说你不说便是。”何钰看出顾晏生情绪不对,打圆场道。   元宝那厮瞧见他俩配合默契,没他的活,便主动请邀,回去帮何钰做功课,何钰挥挥手答应,自己提着灯笼给顾晏生照明。   平时都是顾晏生自己干,今天难得多了一个人,他干活也起了劲,一边敲石板,一边与何钰接话。   还是那么沉默,但是比起跟其他人相处时的那种冷漠已然好了太多。   何钰不会跟他抱怨某某某不好,也不会背后说别人坏话,聊起天来也轻松,随意搭话,搭不上便嗯嗯对对,何钰不会嫌弃他。   有其主必有其仆,元宝之所以那么懒,都是跟何钰学的,何钰举个灯笼还要坐着举,自己搬个老爷椅,坐着看他干活。   他也真的坐的下去,一点不害臊。   顾晏生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干活时不喜欢别人添乱,无双要帮忙都被他拒绝。   无双去周贵妃那里要锅,顾晏生打算自己架个锅,烧些煮食。   书苑里的饭菜用料足,肯下本,油不要钱似的,拼命往里放,一块肉夹起来,底下连着一串串红油,顾晏生吃了两天,次次拉肚子。   他习惯了清淡的,吃油腻的不习惯,而且那里面没有药,无法养生。   才十二岁,他已经是养生的大师,比丞相还能作摆。   天色越来越暗,月亮悄悄上了梢头,何钰仰头看月,一只腿翘在椅子上,一只手打着灯笼,一只手撑在腿上,端是潇洒。   “今天的月亮好圆。”何钰随意感叹道。   顾晏生手下不停,“再圆,何兄还是有心事。”   他不肯说,顾晏生也不勉强,只微微一提。   “顾兄真的感兴趣?”何钰轻笑。   “有一点。”他好奇是谁那么大本事,让何钰多愁善感。   “感兴趣也不告诉你。”何钰举高了灯笼,“憋着吧。”   顾晏生眯了眯眼没接话。   接下来何钰再说什么,他也不理,偶尔嗯嗯两句,何钰察觉到了。   “顾兄莫不是生气了?”不至于吧,开个玩笑而已。   “顾兄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鲜活许多?”   顾晏生还是不说话。   “那日我把顾兄推下水一次,后来我在武夫子的课上偷懒不练武又一次,这里再一次。”   顾晏生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去喝水,他端起茶杯,状似无意,实则有心侧听。   “顾兄会生气了。” 第96章 藏起来啦   仿佛宣布一百万黄金似的,何钰郑重其事的告诉他。   “顾兄这个人吧,别的都好,就是总爱皮笑肉不笑,瞧着怪吓人的。”   本该正是挥霍的年纪,顾晏生过的却像个老头,看破红尘似的,笑意永远达不到眼底。   何钰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双眼半睁未睁,死水似的,毫无波澜。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重生了,百岁的老人灵魂装在嫩壳里。   “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顾晏生回答的随意。   明明是你有缺陷。   不会笑不会哭的人那是不完整的,顾晏生大概是不知道。   上次在浴池边,他说自己也是有脾气的,结果酝酿了半天,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后来何钰就知道了,这人从小缺爱,渐渐长成了残疾。   精神方面的缺陷也是残疾。   “顾兄养花开心吗?”   “顾兄读书开心吗?”   “顾兄喂鱼开心吗?”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顾晏生反问。   何钰无语,“你难道不是因为爱好兴趣才种花养鱼读书的吗?”   正是因为爱好兴趣,所以种花养鱼读书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那花开芽了,想给人分享,顾晏生也是。   他不会明说,也不说我的花开芽了,你快过来看看。   他就面无表情的放在何钰的窗户底下,叫何钰自己观察,何钰如果没瞧见,换个更明显的地方,继续让他瞧。   奈何何钰天生不吃这套,对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直以为谁放的盆栽,只开了芽也敢拿出来,胆子真肥。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是顾晏生养的,天下的花都是一样的,顾晏生这个只是从别人的枝条上剪了一根稍稍壮些的,在何钰眼里根本不可能种活,但人家就是种活了,还发了芽。   发完芽没什么朋友,第一个就是想给他分享分享,结果他还不理不睬,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嘲笑,好丑。   把顾晏生气的脸色当即拉下来,好半天缓不过来。   顾晏生养的鱼也是,那鱼刚从别的地方逮回来,相当于换了个新环境,非常难养,动不动就死,但也被顾晏生养活了,水也清澈见底,说明他常常换。   这本来应当是个相当有成就感的杰作,急需找人分享,这个人自然还是何钰,奈何何钰不懂欣赏,也没养过鱼,搞不清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心情好时惊讶道,竟然真的养活了,厉害。   心情不好时摇摇头,这有什么好养的,它也不像狗似的,还能贴着主人逗主人开心。   何钰自己是嘴快了些,完全没顾及旁人,顾晏生养这个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搁他眼里就是白费功夫。   所以说三观不同的人其实很难在一起,完全聊不来,也没有话题。   但就是很神奇,他俩平安无事相处了好几天,还渐渐培养出了兄弟情分。   你让我,我让你,各退一步竟也从来没有吵过架。   其实是欺负顾晏生不会生气。   不过细细观察的话何钰发现顾晏生还是会生气的,他只是情绪隐藏的很深,深到你看不出,他自己也不会表现出来的地步。   所以平常看他,他就像一个活佛陀似的,无欲无求,无心无年,实际上并不是,他只是一个念头太强烈,强烈到压下了所有东西,包括情绪。   他想变强,为了变强牺牲掉不需要的东西,很正常,何钰为了变强,也会舍弃一些东西,他没有顾晏生执念深而已。   顾晏生的执念已经深到骨子里,即便是在生死之间,他依旧选择变强,再变强。   那日景南宫内,何钰其实早到了几分,将他与萧琅的对话听了大半,萧琅问他恨吗?   他说不恨,要真的说起来,是我自己无能,没能算的再精再细,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他将斗不赢萧琅的锅算在自己头上,没有怪萧琅以大欺小,只怪自己不够强大,对付不了萧琅。   很奇怪的心理,偏离了正常轨道,但你要是说他错了,又没有,他太对了。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会怨恨萧琅,觉得都是萧琅的错,萧琅占尽便宜,以长欺幼,毕竟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视角上想事情,只有他是站在强者的视角上想事。   想成为强者,是提升自己,而不是埋怨别人太强,希望别人弱到跟自己一个层次,公平竞争,那是不可能的,这世上根本没有公平竞争,但很多人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顾晏生明白。   所以说,何钰觉得他已经具备了成为强者的第一步,这也是他一直努力的目标,没有辜负他生母的期望。   顾晏生沉默了许久,半响才开口道,“难道种种花养养鱼看看书就是开心?”   看来他还是没明白。   “种花养鱼读书当然不是开心,自愿种花养鱼读书才是开心。”   顾晏生养好花后,搬过来给他分享,就是他心情波动很大的证明,他自己有了开心事,所以想分享给何钰。   谁料何钰脑电波跟他不在一个层次,欣赏不了他喜欢的东西,这个过程又会失落,为什么失落,因为有期望。   “这样吗?”顾晏生垂下眼睑,“那我是平静的种花养鱼看书,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不承认,真是别扭。   何钰也不强求,“你怎么说就怎么样吧。”   他看顾晏生已经犁到了下方,搬了搬椅子,跟着去。   原本以为顾晏生一天干不完,没想到还挺轻松,那砖一掀整块都掉了下来,顾晏生比了比周围,决定将它竖着插进土地里,用作围砖。   他爱瞎折腾,何钰也不阻拦,一直帮他举着灯,看他瞎折腾。   顾晏生犁好了地,又浇了浇水,将那一块全部浸湿,顺便传授些经验给何钰。   “刚种下的菜扎根不牢,水一定要浇透,好让它扎根。”   如果浇不透的话,它的根伸不开,也破不了土,时间一长好些的长势不行,坏些的直接萎死。   如果要种,当然要种好,种死了还不如不种。   何钰敷衍着嗯嗯两声。   他在姥爷家不要种过太多地,姥爷也与他说过过程,与顾晏生说的差不多。   “晏生啊。”何钰在他面前不叫他三殿下,就叫名字,“你跟我姥爷绝对有话题,我姥爷家种了千亩田地。”   他姥爷认为天底下没有种田解决不了的事,上房揭瓦,种三天妥妥的好,下水抓鱼,没关系,种个十天半月,保证再也不敢下水。   要是再调皮一些的,譬如闹脾气砸东西不尊重长辈之类的毛病,那也不是大问题,种个一年半载出来就像全新的似的,脱胎换骨。   姥爷的家教就是这样,也不打人,也不骂人,看谁不顺眼就叫谁种田去,他是太师,当年皇上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没少种田。   皇上还‘欢天喜地’的赐了一块匾,就叫‘天下第一田’,无论是谁,地位有多高,到了他的地盘上,见到‘天下第一田’的牌匾,都要下地种种田,体验一把过日子的感觉。   当年可害苦了多少大臣,达官贵人连个菜都认不全,纷纷撸袖子下地干活的场面,太震撼不敢想。   “这样吗?那有机会还真的要去请教请教。”顾晏生听了进去。   他种田种花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比较在皇宫里,也没人传授经验,太师是祖上积累的经验,若真的论种花种菜的大师,还是太师更胜一筹。   太师什么都种,什么赚钱种什么,顾晏生纯粹是个人爱好,就好这口。   天色越来越晚,何钰惦记着武夫子的事,瞧了瞧月亮放下灯笼,“有点困了,我先睡一觉,你自己弄吧,灯我放这儿了,你注意一下,别走火了。”   顾晏生点头,“好。”   他这边也快干完,地是弄好了,就差种菜,暂时没有,先这么空着。   顾晏生洗了洗手,又喂了喂鱼,去隔壁的大庭院剪了两枝粗壮花枝。   树的生命力旺盛,只需剪掉一枝嫩芽,分叉的地方,好生种下,它便能活。   顾晏生将三尺长的花枝下摆剪掉,分叉也剪掉,多余的花和枝叶全剪掉,只留一根长了花的地方。   刚栽种的花枝没有根,吸收不了多少营养,多余的花枝会分手它的养分,花便种不活。   他两枝弄成一样的,形状也剪的差不多,一边插一个,插在方才犁地的地方,中间留着种菜,两边观赏,甚美。   时间对于他来说还早,便又找了个活,洗衣服。   将身上这套,连同今天换下来的,也包括何钰的都拿出来洗洗。   许是觉得不好意思,何钰这回没把换下来的衣服搁在床头的柜子里,不知道藏去了哪,竟瞧不见踪影。   难道以为藏起来就翻不出来?   何钰白天睡不安稳,晚上要起来训练,累的不行,倒头就睡,都不带犹豫的,他对顾晏生没有防备,顾晏生进来的步法也刻意放的很缓,竟没发现有人闯进了他的拔步床,一阵翻找。   拔步床就那么大,其它地方顾晏生都翻过,没有,那肯定是在拔步床内。   他将抽屉,柜子,床底下都瞧了个遍,竟还是没有。   顾晏生掀开何钰的床帘,床上也没有,一抬头,发现何钰把衣服系在床顶的绳子上。   为了防他也是够拼的。   顾晏生冷笑,将那衣服解开,拿去洗了。   和自己的分开洗,亵衣都是白色,容易搞混,他先给何钰洗,再给自己洗。   两个人都是换衣服很勤快的那种,那衣服跟没穿过似的,一点不脏,顾晏生微微搓过几次,便放在一边,然后洗自己的。   洗完再过几遍,拧干后分开挂在两边的晾衣服绳上。   用的是何钰从家里带来的衣架,怪方便的,能省不少空间。   这东西他从来没见过,何钰说是跟随父亲走南闯北时偶尔间在一个小地方见到的,当地人都用这个衣架,方便,实惠还省地方。   顾晏生晾完了衣服,回去写功课,本就没多少,他跟何钰相反,何钰是使劲拖,拖到不能拖的时候再写。   顾晏生是先写,有空就写,写完了就可以做别的事。   他在回来前写过,写的差不多还剩下一点,稍稍费了些时间便写完,像往常似的,点灯躺在床上看书。   待床头的漏斗细沙盖底的时候,便是睡觉的时候。   亥时顾晏生准时睡觉,拉上床帘,平静躺下,侧身睡去。   夜晚一片寂静。   三更时分何钰艰难的爬起来。   青色的帘子内伸出一只手,何钰轻轻拉开帘子,尽量小声不影响顾晏生。   他知道顾晏生睡眠不好,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他自己也说过,只有跟相熟的人一间屋子才能睡着。   否则不放心。   这是妥妥的没有安全感,只能相信自己。   何钰习惯性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倒是忘了,他的衣服被顾晏生洗了,还没收回来,新换下来的因为不想让顾晏生帮他洗,所以藏在了床顶上,特意用绳子系住。   倒不是嫌弃顾晏生洗的不干净,单纯觉得不好意思,这种衣服怎么能让别人洗?   而且他是女孩子,顾晏生是男孩子,让男孩子帮他洗亵衣,像什么话?   亵衣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内裤的意思,只不过比内裤宽大,夏天穿腿下生风。   现代已经很开放了,女性也不会互相洗内裤,男人给男人洗更不可能。   顾晏生缺根筋,没觉得有什么,何钰自己不能知道了当没知道。   所以非常自觉的藏起来,也就是积攒一个月而已,他一直是这么过来的,没觉得有什么。   何钰抬头一看,差点惊呼出声。   他系在床顶的衣服不见了!   何钰心道不好,噔噔几步跑下来,一推开窗户,果然见院内挂着两排衣服。   顾晏生又帮他洗了。   藏这么严实他也能找到?   何钰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人怎么能这么固执呢?   藏起来就是不方便叫他洗的意思,顾晏生似乎没察觉似的,对这东西容忍度为零,一天都忍不了,当天就给他翻出来洗了。   何钰眨眨眼,去外面收了干净的亵衣换上,收拾整齐后披上披风,小步走近顾晏生的床边,顿了顿,那手举起,掀开同色的床帘往里看了看。   黑暗里瞧不清脸,只隐隐约约觉得他的肌色发白,苍白的那种,有种不健康的感觉。   仿佛人死后,血液流干,冰在冰柜里许久,又放出来似的。   顾晏生太爱泡澡了,把自己泡的像尸体。   他用药过猛,泡过的澡堂子何钰都不敢重复使用,偏偏他又懒,不想重新打水烧水,须得费很多时间和功夫。   如果他想洗,要先跟顾晏生说好,他洗完了顾晏生再洗。   难为顾晏生的洁癖,居然忍了下来。   毕竟是他自己的毛病。   何钰松开手,戴上帽子匆匆离开。   他一走,床上的顾晏生陡然睁开眼,眼里丝毫睡意也无。   他已经醒了有一段时间,从何钰爬起来,出去找亵衣开始,亵衣是他洗的,自然想看看何钰的态度,是大喊大叫,特别介意,还是默默接受?   其实他最希望的是何钰自己把亵衣洗了,但何钰就是没那个自觉,藏着掖着也不要自己洗。   何钰的脑回路就没有‘自己洗’这三个字。   他出去了有一段时间,顾晏生爬起来,披了披风,点了蜡烛出来瞧瞧,竟意外瞧见何钰还没走远的身影。   这是做什么?   上次他也是差不多时候追出来,何钰走的非常快,刻意避开他,这回却像故意等他似的,走的慢悠悠的。   何钰不瞎,也不笨,听觉更没有丧失,应当是知道身后有人,顾晏生还点了蜡烛,有亮光,能不知道吗?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躲不避?   这是叫他跟上的意思。   顾晏生紧了紧披风,戴上帽子跟去。   路有些绕,何钰还像上回似的,穿过大半个书苑,逛了两圈庭院,最后将人带去夫子们住的地方。   其实离他们很近,就隔了一条小溪而已,这么绕来绕去,顾晏生还当他要出了书苑,谁知又绕了回来。   何钰是习惯,因为每回去找武夫子,都要动手,动手前不热身,到时一准吃亏。   他带着顾晏生绕来绕去,也当是提前给顾晏生打个预防针,别叫他待会儿输的太惨。 第97章 绑在一起   俩人一前一后进入武夫子的小院,夫子的待遇比他们学生要好,单独一个院子,因为不确定武夫子的意思,何钰没有将人带去密室,就在这里拱手道,“师傅,人我带到了。”   他这么说顾晏生的身份便是客,客还怎么好意思躲躲藏藏?   顾晏生从角落里走出来,一晃神的功夫,黑暗里突然射来一道回旋镖。   那镖目标直奔他来,顾晏生一个侧翻躲开,大黑披风一兜,将那镖兜进披风里。   这种镖可自己回来,到时又是一攻,与其等着它回来,不如直接断了它的路。   顾晏生刚一站稳,又是一道攻击攻来,回旋镖嗖嗖破空,不多时便到了他面前。   他一个下腰避开,再起来时,却有一道利剑横下来,顾晏生顺势倒在地上,双脚夹住利剑,一个翻滚,将剑踩在脚下。   那人抽了一下没抽动,索性放弃武器,空手与他较量,因为身高优秀,加之力量优势,顾晏生自然不敌,但他能与武夫子缠斗数十招,已然不错。   他自己也从招式中猜出武夫子的身份,在暴风雨似的攻击下淡然站起,“见过夫子。”   武夫子那一拳生生止住,没有理由再打下去,他收了手,背负在身后。   “小小年纪功夫当真不错。”夫子在前面领路,“跟我来吧。”   顾晏生拒绝了,“夫子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吗?”   若是跟他去了,不小心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譬如什么密道之类的。   顾晏生还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书苑里有以前留下的遗迹,那时候是机关术发展的顶峰,几乎家家户户只要有条件便造一间。   盖因打仗打的凶猛,这城说易主便易主,没有个逃生的密道,留着被人杀吗?   密道最多的还应该是皇宫,这底下几乎挖空,顾晏生原先还没被打入冷宫时,最是受宠,有一次他去拿父皇书房里的书,因为个子矮,只能够到底下的,谁料竟不小心打开了一道机关,那书架散开,露出一道加了锁的门。   被父皇瞧见,狠狠骂了他一顿,好些天来找他都说不见。   想来从那时开始便对他有了厌烦了吧?   “怕什么?”武夫子嗤笑,“我难道还能吃了你?”   何钰跟着搭腔,“你现在可是皇子,师傅是臣,你是君。”   是啊,倒是忘了,他现在是皇子,身份不一样。   一般的人拿捏不了他,即便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武夫子一样不敢杀他。   他背后可是有周许两家撑腰,周许两家对他假情假意,表面是好,背后里防贼似的防着他,生怕他死了,将来与皇位绝缘。   周贵妃既不是皇后,又没有孩子,只能扶持他,将来才有出路。   否则换了一个人当皇上,便与她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说不定还会赶尽杀绝,将她安排给前任皇上守陵。   她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顾晏生可以受伤,可以被人欺负,但不能死。   若是死了,等于破坏两家的计划,两家能放过他?   千里追杀也要报了这仇,不是为顾晏生,是为他们自己。   顾晏生在书苑里被大皇子当面讽刺,嘲笑,周浩然与许修竹都没有帮他,一来是给他一个教训,提醒他与何钰走的太近,不听话就没人帮他。   第二,他们需要的只是活的皇子而已,也就是说不是顾晏生,也可以是别人。   现如今的几位皇子都有归宿,靠山,只有顾晏生生母早死,孤苦伶仃,所以目前只能是他。   也就是活的顾晏生,只要保证顾晏生活下去便是,顾晏生被人欺负,于他们何干?   其实顾晏生无能无才无德对他们来说才是好事,和皇后的顾虑一样,这么大了,该懂的都懂,用感情是无法融化他,索性便剩下纯纯粹粹的利用。   他们只要扶持一个傀儡便是,与何钰当初的想法类似,又不一样。   何钰只有一个人,无法大规模帮助那个人,也不能无时无刻盯着他,在他有危险的时候帮忙,所以他选的人必须具备自救能力。   如果不是顾晏生,换了一个人扶持两天嗝屁了,何钰图什么?   周家与许家就不一样了,他们是两家站队,财大气粗,有权有势,所以选的人不需要多有能力,只需要活着便是。   “跟上吧。”夫子走在前面,“你难道不想看看百年前的学生是怎么训练的?”   顾晏生瞧了一眼何钰,何钰眨眨眼。   “听夫子的。”   他行了一礼后,与何钰一道,跟上夫子。   夫子打着灯笼,在前面走,他俩在后面小声说话。   “何兄可真够意思,拉我下水。”顾晏生双手拢进袖子里。   “哇。”何钰不认这锅,“明明是顾兄自己跟来的,怎么还怪上我了?”   “若非何兄故意走慢,引我跟来,我会跟来?”顾晏生反问。   “怎么了?我腿脚不好,走慢点还有问题了?”何钰不服,“你还没经过我同意洗我亵衣呢。”   “若非何兄过于邋遢,我会洗?”毕竟同为男性,又是那种衣服,即便他俩拜过把子,也不该他洗。   但何钰实在邋遢,去年的亵衣居然能留到今年,还打算再放一个月。   他要是没瞧见倒也罢了,看在眼里怎能假装没看见。   其实在洗之前顾晏生犹豫了很久,起初觉得不妥,将那些脏的干净的通通塞回何钰的抽屉里。   后来他去浇水,脑海里出现何钰亵衣满地的场景,他又去剪枝,脑海里又出现何钰亵衣满地的场景,他换成了喂鱼,脑海里还是何钰亵衣满地的模样。   存在感太强,完全忽略不了。   一时想不开便洗了,第一次纯粹是容忍不了,第二次便是提醒何钰,该洗亵衣了。   这等衣服要一天一洗,不能留着发臭。   看何钰好不好意思再藏,明天他脸皮再厚,也会自己意思意思洗洗。   “我邋遢我的,与顾兄何干?”何钰反击。   “何兄脸皮要多厚才能说出这种话?”顾晏生瞥他,“咱俩同在一片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那边邋遢,我这边能不受影响?”   只怕是往那边一瞧,便想起何钰亵衣满地的场景,以后还怎么直视何钰?   “你还在浴池里泡药,我滴天啊,那味我才受不了呢。”   “所以让何兄先洗,何兄也体谅体谅我。”   何钰点头,“那我以后藏隐秘一些,不叫你找到。”   顾晏生无语,“何兄洗洗挂起来,比藏起来有用。”   何钰摇头,“没有人洗。”   顾晏生嗔怪一声,“何兄不是人吗?”   何钰吃了一惊,“你要我自己洗?”   他猛摇头,“不不,这有失君子风范。”   顾晏生垂下眼睑,似乎想不明白,“洗个亵衣,怎么就有失风范了?”   “顾兄不明白了吧。”何钰拍拍他的肩,“顾兄越是不明白,我就越是不告诉顾兄。”   何钰天生就有气人的能力,得亏他遇到的是顾晏生,要是旁人,早就拿刀上去砍他几下。   “快到了。”何钰故意不提底下有暗器的事,想看顾晏生吃亏。   不过顾晏生也不笨,一直紧紧跟在他身旁,他走哪,顾晏生便走哪,以免踩中了机关。   如果真的踩中,何钰这个损货不仅不会帮他,还会落井下石,往下丢个石头砸他。   前面的夫子有意考验他俩,走的极快,嗖嗖几下便不见了踪影,何钰有样学样,正待施展轻功,顾晏生突然按住他,“何兄,你去哪?”   “过去凑个热闹。”何钰矮下身子一转,轻易脱开顾晏生的掌控。   顾晏生换了一只手,“初来乍到,没有人带怪不安心,劳烦何兄前面领路。”   他攥住何钰的手腕,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绕在俩人手腕上,何钰知道他的意图,试图摆脱,奈何顾晏生气力极大,他攻来几招,顾晏生便捏他几下,生疼生疼。   无奈之下只能妥协,“人在你手里,识时务者为俊杰喽。”   顾晏生已经绑好了帕子,足足绕了两圈,系了死结,他俩都是一只手,不方便解。   “走了何兄。”顾晏生拽了拽手腕,何钰被迫往前走了两步。   他俩已经到了密道,密道里有条长长的通道,四周均是暗器,有自动触发的,也有人为操控的。   他师傅提前一步离开,便是去操控那些暗器。   何钰怕他连累自己,有气无力的走在前面,“跟我来,小心别乱踩,我喊你跳的时候你就跳。”   “嗯。”顾晏生四处打量。   百年前的机关竟然也能保存这么好,当真不可思议。   “是不是特别吃惊?”何钰挑眉。   “有一点。”   那墙上全是洞,密密麻麻,每一个都装了箭,只等他们靠近,便是一个冷箭射来。   顾晏生已经躲了许多个,还是有冷箭放出,防不胜防。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惊呆了。”这么长,这么宽,机关这么齐全,非常难得。   “你为什么来?”顾晏生问。   “你难道不知道?”何钰跨过一块方格,“得了第一名的,武夫子会额外传授一门功夫。”   “然后你就拜了师?”   “不拜师不给学啊。”何钰烦恼道。   “不学不行?”顾晏生跟着跨过那个方格,与何钰背贴着背,眼睁睁瞧着四周的方格陷下去。   “你觉得呢?”明显是不行的,如果行的话何钰就不会拜师。   “我懂了。”何钰是被逼着拜师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何钰颇为无奈。   他确实不是自愿的,虽然武夫子开的条件很好,还不叫他有负担,以后还能有其他师傅,他不介意,毕竟他也有很多弟子,可不止何钰一个人。   但何钰自由惯了,不喜欢有个师傅管着,还是在书苑这个家里人鞭长莫及的地方,这不是叫他在家没有自由,在书苑也没有自由吗?   尽管拜了武夫子为师确实好处多多,一来,有个夫子撑腰,二来可以有人指教武学,武夫子那是真的有本事。   第三,这个地下训练场只有他一个人用。   书苑里有那么多人,平时练个剑,打个拳,几十双眼睛瞧着,你怎么练的下去?   而且大家都有一些家传的功夫,何钰也有,练功的时候自然不想被人发现,被人发现后就是破绽,会钻洞子。   但光是不自由,且不明白武夫子的用意这两条,何钰便不敢拜师。   何钰拒绝后可惨了,平常上武夫子的课那简直就是挨揍的典范。   动作不规范,练剑练十圈,晚到,衣衫不整等等,一层刁难等着一层,仿佛洋葱似的,你剥开一层还有一层。   何钰罚蹲马步时想起小时候也这么蹲过,不由自主勾起嘴角,又是倒立一个时辰。   下来时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顾晏生走进这个门,搞不好也会和他一样,经历他所经历的惨痛过程。   “我也要拜师吗?”顾晏生与何钰配合默契,俩人你扶我跳过去,我扶你跳过去,在所有方格掉下去之前过了那部分。   “自然。”何钰猛地按低他的脑袋,躲过一道火光喷来。   那火口有油,只需带起风,便能让火喷出来。   “不过你有选择的权利。”何钰加了一句,“只要你能顶得住压力。”   他是顶不住才妥协的,如果是顾晏生的话,应当是没问题的。   他是皇子,武夫子还能把他怎么着?最多就是为难为难。 第98章 出去偷菜   “会很惨吗?”顾晏生问。   “不会特别惨。”何钰尽量往小了说,“其实拜师了好处多多。”   他举起手,“偌大的底下训练场分你一半。”   也就这点好处了。   “还能跟我同进同出,增进感情,多好。”何钰不要脸道。   “何兄心可真大。”这么大的底下训练场,非一日完工,就算是百年前的东西,日常维护也不是一个夫子能做到的。   武夫子的背后有人。   这个人权势滔天,将爪牙伸进书苑里,这可是皇宫,皇上的天下,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不是皇宫里的娘娘,便是朝廷中的大臣,亦或者早年摄政王漏网之鱼。   即便都不是,也有可能是最尊贵的那个人,那个人搞这出会没有目的?   “有好玩的我当然要凑个热闹。”好奇心害死猫,何钰就是想知道这个背后的人是谁,所以才大胆答应。   “就不怕受制于人?”学了人家的东西,占了人家的训练场,会没有代价?   “我是丞相的儿子我怕谁?”何钰骄傲道,“而且我也可以只学东西,不掺和,人家叫我往东,我往西便是。”   “只怕打上标志,便由不得你。”若真的是摄政王的旧党,武夫子的身份被人揭穿,何钰是他的徒弟,还能幸免。   何钰行了一招险棋。   “大不了落井下石。”若真的是摄政王的旧党,他也可以说是卧底,大难临头之际,先出卖武夫子。   当然这样做不太仗义,但是能保全自己,他还好好的,才能救夫子,夫子怎么说都教了他这么久,一点感情还是有的。   他以前的事何钰不管,他跟什么人在一起,站队是谁何钰也不管,他只知道武夫子帮他,他就帮回去,只帮武夫子一个人。   和顾晏生的观念很像,何钰虽然代表何家,但是顾晏生只相信他,不相信何家,他也只认何钰。   感情好,将来何钰的家人有难也帮把手,感情不好,将来何钰的家人有难便置之不理,与他何干?   目前他俩的感情……?   处于不知道的状态。   没到穿一条裤衩的地步,只是双方信任而已,偶尔还有一些看不惯。   何钰觉得顾晏生毛病多,顾晏生也觉得他毛病多,大抵如此。   “这世上竟有你这般无耻的人?”顾晏生虽然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不过也没忍住,调侃他一句。   “哈哈哈哈。”何钰大笑,“顾兄都会笑话我了。”   原来见顾晏生,总是那副死样子,不咸不淡,不近不远,看不透,摸不着似的。   后来拐着弯骂他是猪,时不时调侃他一句,还会跟他生气。   再也不能欺负他不会生气,没有感情波动了。   “到了。”他俩聊着聊着,便到了地方,还是那间石室,藏在密道的尽头。   武夫子也在里面等着他俩。   何钰起了坏心眼,“你去敲门。”   他上次敲门,险些便将小丁丁射掉,如果他有小丁丁的话。   “何兄是长,你请。”顾晏生当然不上当。   何钰也不勉强,“那我敲了。”   他敲了敲,那门下果然又如上次似的,射出两根箭。   顾晏生也瞧见了,正待往左躲去,何钰突然道,“往右。”   他已经往左了,这时候再往左已然来不及,顾晏生这么一思考的功夫,那箭破空而来。   这么近的距离,躲无可躲,无奈只能探手接住。   那箭冲力极大,被他夹住后仍然惯性向后冲了一下,险些便刺破了他的子孙·袋。   顾晏生丢了两根细箭,白了何钰一眼,“何兄,皮这一下是不是很开心?”   何钰搂住他的肩膀,“这不是为了你好,考验一下你的应变能力。”   那箭何钰能躲开,顾晏生的灵敏程度还在他之上,自然也能躲开,便想着给他增添些难度。   结果发现这样也难不倒他。   “顾兄反应当真不错,这样也能躲开。”   “若是躲不开,你待如何?”   “躲不开也不管你。”何钰捡起那箭,轻轻一掰上面的箭头便掉了下来,被他揉成了泥。   “放心吧,你第一次来,师傅不会让你断子绝孙的。”   他第一次来没有心理准备,陡然中了一箭,后来才发现箭是假的。   没道理顾晏生第一次来那箭就变成了真的,等他适应了还差不多。   “何兄原来心里有分寸。”何钰小事上确实不靠谱,这等关系到终身大事上,自然不可能胡闹。   “难道在你眼里我是胡来的那种人?”   顾晏生瞥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何钰哈哈一笑,打个马虎眼,没正面回答,推开门,将人带去师傅面前。   “师傅,人我又带来了。”再皮一下下。   武夫子站在门后,等的就是顾晏生,“方才劣徒该说的都告诉你了吧?”   顾晏生点头。   “三殿下拿到最多的腰牌,便是第一名,第一名可学一套别人没有的功法秘籍,但有个要求,须得拜我为师。”   这个师当然是拜不了的。   “夫子的美意学生心领,奈何学生福浅,家里有套祖传的功夫,霸道刚正,学了此功便再也习不得其它功法。”顾晏生委婉推辞。   武夫子挑眉,“什么功法如此霸道?”   有些功法确实与其它功法不兼容,学了便再也无法学其它的,但那样的功法少之甚少,每一本都是佳作,甫一出现便会招人哄抢。   “恕学生失礼,母妃在世时千叮嘱,万嘱咐,切不可告诉他人。”   夫子明白,“该说失礼的人是我,明知道这等秘籍珍惜,还多嘴问一句。”   顾晏生的答案在他的预料之中,夫子指了指四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只要你答应,往后这里随便你用。”   其实上面也有专门的练武室,但是要靠争和抢才能拿到进入的权利。   就跟浴堂似的,须得每月的前三名才能拥有单独的练武室,何钰是有的,奈何已然荒废,给了安清风。   “不了,练武室足够学生施展。”顾晏生得了第一名,也有单独的练武室,即便没有,他的院子里也可以练,尤其何钰出去的时候,不用担心打扰到何钰,四周也安静。   至于元宝和无双,一东一西相隔甚远,听不到动静。   武夫子颌首,“既然你执意,那便随你。”   他挥挥手,“回去吧,好好考虑一下,日后反悔了可再来找我。”   顾晏生背后有周许两家,细观起来又没有,周许两家只要他活着,他想做什么,绝对不会帮忙,正需要势力掺入,也许能拉拢过来。   顾晏生沉默不语,低头行了一礼,又瞧了瞧何钰,便转身离去。   等他走远,何钰也行了一礼,“师傅,我也去了。”   武夫子没有阻拦,“去吧,好好劝劝他。”   何钰点头,“师傅放心,我一有空就开导他。”   他也转身离去,没多久追上前面的顾晏生,密道里有机关,顾晏生第一次来,虽然过目不忘,走了老路,不过发现回去的机关变了,并不全是原来那套,他走的艰难。   “顾兄等等我。”何钰站在他身边。   他来的多了,对机关熟门熟路,只要师傅不操控,那机关自动运行的规律他门清儿。   “跟我走。”他俩的手帕在进屋子前已经解开,何钰现在是自由的,撒欢子似的,跑的飞快。   也幸好顾晏生跟的上,俩人施展轻功,避开数道暗器,嗖嗖出了密道。   刚在武夫子的屋里站稳,便听身后小门关上的声音。   “顾兄现在有什么感想?”何钰甩了甩凌乱的黑发问。   “如果想替你师傅说服我还是算了吧。”顾晏生走到门口,推开门出来。   何钰紧跟其后,“我像那种坑自己人的人吗?我就是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顾晏生动作一顿,“你一提醒,还真的发现了什么。”   敢撬周许两家的墙角,武夫子的背后势力比他想的还要大。   “你就不好奇吗?”何钰再问。   他自己都经不住好奇心,顾晏生居然能经不住,此人不是定力比他还好?   “何兄,历史上很多名人有的身居高位,有的腰缠万贯,结果都因为好奇而死,难道他们的教训还不能提醒你?”顾晏生指着他,“你也想跟他们一样吗?”   “他们是实力不够,硬要凑热闹,我可不一样。”他现在还小,武夫子即便要他做什么,也会等他成年,等他成年之后武夫子还能控制得了他?   何钰可没有那么多糟心的朋友,威胁对他来说是没用的。   所以他其实很好奇,武夫子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招揽他?   “我先占个便宜,以后酌情再看。”何钰心大,体不宽。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顾晏生也不阻拦,也许何钰发现了什么?亦或者他有本钱,能从漩涡中脱身,总之那是何钰的事,与他无关。   过度插手何钰非但不会感谢,还会厌烦他。   大不了何钰以后落水,他顺手拉一把,能不能上来看他自己。   “走了,回去继续睡。”现在才四更时间,还能再睡两个时辰。   何钰揽住顾晏生,哥俩好似的,边走边道。   顾晏生突然拉住他,“既然都醒了,人也出来了,不如偷个菜再回去。”   他还惦记着刚犁的地,地都弄好了,就差花草菜种。   “偷菜?”何钰蹙眉,“去哪偷?”   顾晏生挺了挺腰板,“景南宫我种了一片,太医院也有专门种药的地方。”   他在景南宫住了小几年,将景南宫打理的整整齐齐,院里尽是花草,还种了一大块地,比别的娘娘贵妃院里整的还好,天生适合摆弄这些玩意儿。   “所以到底是偷菜还是偷药?”何钰又打破了对顾晏生的认知。   他一直以为顾晏生老实诚恳,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没想到人家说起偷菜还挺自然。   “都偷。”顾晏生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铲子,手掌大小,精致小巧,适合挖小的东西。   这一看就是老手,早就有了准备,小铲子都带好了。   何钰挑眉,“既然顾兄有这个雅兴,哥哥奉陪到底。”   反正都已经这个点了,最多也只能睡一个时辰,睡不成他明天补觉就是,有特权不怕,任性一把也没人管,大不了应试的时候注意下。   “那好,咱们先去凤秀宫。”   何钰大吃一惊,“连我姐都不放过?”   其实只要顾晏生肯,他姐院里的花花草草还不是随便送,没必要特意上门去偷。   “上回有幸在凤秀宫小住两日,院里的花树开的着实不错,正好我带了刀,不如砍两枝回去。”上回砍竹子的时候何钰将他的苗刀还给了他,顾晏生一直贴身带着。   何钰一脸惊容,“原来你从那时候起就打了我姐院里花树的主意?”   藏的可真深啊,不声不响就惦记上了,还带了刀子,准备甚是齐全。   顾晏生说的那颗花树何钰知道,正好在院里,打开窗户便能瞧见。   女孩子最喜欢摆弄这个,他姐姐虽然是皇后,可也是女孩子,在皇上不来的时候总要自己给自己找些乐趣。   平日里养养花,逗逗鸟,也不算太无趣。   宫里的女人除非允许,否则一辈子不许出宫,一直闷在皇宫里,如果自己再不找些乐趣,日子当真过不下去。   何钰连考虑就没考虑便同意了,全当逗逗姐姐。   他俩商量好,一前一后翻去墙头,何钰上了房梁,正待细细观察,顾晏生突然道,“不用看了,我都观察过,半个时辰换一次岗。”   何钰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你还踩过点?”   这真的有点做贼的风范了,顾晏生莫不是做贼出身?   说也是,他被打入冷宫,竟然还能在皇宫里混的风起水起,一直死不了,没点真本事肯定是不行的。   功法是他母妃教的,但是选择用在哪就是他自己的事了,他一定是用在了做贼方面。   “别瞎想,单纯是学有小成,出来小试一把而已。”顾晏生看他,“难道你没有这种想法?”   当然是有的。   年轻人最是意气风发,学了点东西便迫不及待想拿出来试试。   何钰一般选择跟人交手,挑衅周浩然,周浩然便会做免费的陪练,练到他手软。   顾晏生不一样,他一直是一个人,在景南宫时是,到了长春宫也是。   在景南宫单纯是觉得自己的行踪终有一天会暴露,所以格外观察周围的动向,这皇宫内他全都摸了个遍。   也有好几次险些被人抓住,最后都化险为夷,逃了出来。   他的目的也简单,主要是想给自己找个退路,外加提升自己。   一个人闭门造户迟早会被这个天下远远甩在身后,只有不断找人交手,才能知道自己的功夫如何?别人的功夫又如何?   在长春宫时更简单,周贵妃一直监视他,自己不方便练功,只能趁晚上出来。   其实他在书苑里也出去过一次,是何钰睡着的时候,他是前半夜,何钰是后半夜,恰好错开。   俩人虽然睡在一个屋子,但是分开两边,又有拔步床做隔,帘子一拉,除非必要,何钰不会去查看顾晏生的床上有没有躺了人,顾晏生也不会查看他的。   今天是个意外,今天何钰想引他出来,自然要弄些动静,瞧瞧他会不会醒。   许是时机到了,顾晏生趁着两帮人交叉替换,全都背对着他们时,快速从中间跳了过去。   对面也有房,屋檐低矮,密密麻麻放了瓦片,总有电视上演的,掀开一片瓦就能露出个洞,瞧见屋里的情况,其实都是瞎编。   如果掀开一片瓦就能瞧见下面,那下雨天时屋里早就积了水,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谁会那么笨,只盖一层,何钰虽然没瞧见人家做工,不过也知道,光是那个屋顶最少用了三成保险。   木板一层,灰泥一层,瓦片一层。   有些家里有条件的,糊个三五层都有,不全是这个过程。   顾晏生跳过去后给何钰打手势,让他也过来,方才何钰没跟过去。   何钰第一次做这事,着实有些激动,不知从何下手。   那瓦片轻,他没有试过,这么重重跳过去,搞不好会将瓦片踩碎,响声必然惊动底下巡逻的人。   为什么用瓦片,就是因为飞檐走壁的人多了,除非轻功很厉害的那种,踩上瓦片总会有些小动静,以此警觉。   何钰瞧了一下距离,不算太远,跳过去不是难事,但是跳过去不发出声音就难了,顾晏生果然天生是个贼,方才过去竟没什么声音。   顾晏生又比了个手势,催他赶紧的,待会底下的侍卫换队,还要再等半个时辰。   何钰一咬牙,猛地跃了过去,他也算轻功很好的那种,年龄不大,体重也保持的好,踩上瓦片还是会有些细声,尤其是突然一下,瓦片发出不堪受重的声音。   糟糕,要被发现了!   这要是被发现,说他俩是出去偷菜,有人信吗? 第99章 死了没有   不管别人信不信,何钰自己都不信,费尽心机出去,就为了偷菜?   若非是他自己,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别有目的。   何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陡然打入另一边,底下巡逻的人果然听到动静,去那边搜查,也有的人不死心,抬头往上看。   顾晏生拉了他一把,俩人小心翼翼翻过去,藏在另一半房顶上。   那房顶是倾斜的,呈现伞状,他俩藏在另一边,这边便看不见他。   不过顾晏生还觉得不安全,又带着他跳上另一个屋顶,小心翼翼翻进院子里。   隔壁的隔壁不知道是谁在住,好像是干杂役的宫女,院里有晒的衣服,俩人避开她们的寝室,听得外面没了动静,便翻过墙头,逃之夭夭。   离开书苑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还要避开重重守卫,去到凤秀宫。   凤秀宫守卫也格外森严,毕竟是皇后住的地方,顾晏生住过两天,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和守卫时间,心中隐隐有些把握。   何钰从小到大没少去他姐的凤秀宫,但要真说起这些个细节,还真的没底,论熟悉程度,竟然不如顾晏生。   顾晏生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凤秀宫里的一草一木,皆历历在目。   出得书苑好出,毕竟大多数守卫都只防外面进去的,不防里面出去的,即便看见了,大抵也会装作没看见,毕竟里头的人都得罪不起。   进去就难了,怕是发现一点动静,能追到天涯海角,凤秀宫也适用,想进凤秀宫可比想象中困难。   且不说皇上安排的侍卫,光是何家都安排了数名死士,死士与其他侍卫不同,从小培养,费时费力费财,但是忠心耿耿,出现叛变的可能性为零,而且功夫普遍比其他侍卫要强。   其他侍卫都有自己的生活,脱下那身衣服该吃吃,该喝喝,有家人有朋友,浪费了大半时间,但是死士通常便是练练练,不停的练。   他们的脑海里,眼睛里只有变强和保护主人,其他都不是重点,如此一来自然不是其他侍卫能比的。   有他们保护,姐姐那小院安全的很。   顾晏生怕是不知道,即便他跨过了外头侍卫的巡逻,院里也有人看守着,还有死士在暗中保护,如何去偷花?   除非放出一个诱饵,譬如何钰。   “何兄,麻烦你了。”顾晏生叫他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他好去偷树。   何钰无语,“我就说你怎么会这么好心,带我偷树,感情是拿我来当挡箭牌。”   他来凤秀宫的次数不要太多,里头外头的侍卫都认识他,他俩准备先潜进去瞧瞧,行就过去,不行就老老实实走正门。   有何钰在,凤秀宫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侍卫都认。   如果只有顾晏生一个,又当成刺客给毙了。   外头的侍卫好躲,关键便是里头的,俩人刚跳进院子,便见数道黑影潜伏而来,他俩披着披风,戴着黑帽,没露出正脸,一看就不是好人,不可避免与他们交了手。   走不过百招便意识到不是对手,这架势也不是开玩笑的,没有叫人便是打算私下里解决,也就是杀人毁尸。   何钰自己手下吃了不少亏,有些顶不住,歪头一瞧发现顾晏生还在撑,便也强撑下来,跟顾晏生较劲似的。   俩人被众人围着,也不露怯意,寻着机会便将人打晕,自然是不杀的。   都是自家人,养了那么多年,怎么舍得杀?   不过他们把人家当自家人,人家不当,下手狠辣,招招夺命,帽沿挡了一下的功夫,脑袋差点被削掉。   顾晏生推了他一把,好险躲开,没多久他自己也遇险,何钰围魏救赵,将压力顶了回来,他剑招几起几落,那些人便潮水一般退去。   何钰丢下那剑,整个人虚脱似的,倒在顾晏生背上。   “哎呀,累死了。”那剑是他打晕了一个死士,从他手里夺来的,丢了不心疼。   顾晏生微弯下腰,撑住他的身体,“本想着最好不要暴露,没想到还是暴露了。”   他俩之所以不走正门,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实力,够不够资格在宫里横行霸道?   事实证明是不够的,最多只能去些防守不严的地方,类似皇后的居所想都别想。   “我也不想啊。”何钰为了救顾晏生,使了何家家传的功夫,被死士们认了出来,当即退走,还顺便把打晕的两个同伴带走。   其实何钰与顾晏生先前没杀人,只将人打晕便说明不想与他们为敌,必然是熟人,没想到还真的是。   “打晕了两个我已经很满足了。”他跟顾晏生合作,一个吸引注意力,一个绕去后方陡然给那人一下子,直接将人打晕。   脖子上有个大动脉,被大力一击便会血液循环不过来,现代有很多新闻,类似男女朋友玩的太激烈,亲到了脖子,用力吸吮致死。   并不是不可能,脖子这地方比想象中还要脆弱,几乎是人类的弱点。   死士们给他们大开了方便之门,其他值班的太监宫女也假装没看见,关窗的关窗,躲起来的躲起来,倒是一致没有跑去打扰皇后。   皇后睡眠一向不好,入睡前喝了安眠养神的汤,不睡到第二天早上不会醒来。   何钰便与顾晏生一起开干了,几乎可以说是光明正大将花枝砍下来两枝,用披风抱起来,否则他俩一路回来,能掉一溜花瓣,从凤秀宫直到皇家书苑,人家一追踪便能追踪到他俩。   砍完树,怎么运出去又是一件麻烦事,何钰正打算跳上墙头,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在树下的青砖上刻了几个字。   完了追上前面的顾晏生,一前一后趁着机会跳上墙头,本来自己跑都不方便,带上树跑更不方便,何钰躲在一边的屋顶上,一枝很大的黑色鼓包露在外面。   顾晏生压了一下,矮下去了,他放手,又弹了回去,他再压。   一来一回地上有道浅浅的影子,底下巡逻的人觉得有蹊跷,想绕到那边屋顶看去。   他走到那边,何钰与顾晏生便翻过房顶,又绕了回来,顺便借着他们去那边的功夫,突破防卫,跑了出来。   何钰跟顾晏生来了一趟,胆子大了许多,自己扛着树不用顾晏生等,跑的麻溜快,刚开始他有几分心虚,做着做着便顺其了自然。   凤秀宫里面的人没拦,又突破了外面的防卫,去书苑的路上更不用担心,顾晏生熟门熟路,只要避开一些重要地方便是,皇宫那么大,皇上也没钱养那么多人。   光这皇宫里大大小小的官也不少,喂饱他们可需要不少银两。   近日又是闹灾荒又是**的,国库空虚,皇上会裁去了一部分人,只把守重要的地方,避开走很快到了书苑。   书苑把守森严,出来的简单,进去也就难了,俩人先爬去了另一个墙头等机会。   快五更时发现他们变换了位置,平常时候他们是一队一队的站岗,一队二十人左右,呈现四排,也不是全都面对一个方位,他们是四面都有人看。   二十人里五个人看左,五个人看右,剩下的分明前后,这样全程警惕,不可能有人潜入进来,唯一的机会便是半个时辰一次的换岗时间。   这个时候四面的侍卫会排成两排,左边往右走,右边往左走,等他们相互交叉,走出一段距离后,便是他俩进来的时候。   他俩等了一刻钟的样子,那队终于换了,何钰二话不说跳了过去,这回有了经验,没发出多大的声音,顾晏生经验比他更足,俩人顺利爬回房间,将树栽进地里。   那地浇过水,非常透的那种,一插便插了进去,正好在田的两边。   刚弄好,外面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加之有火光隐现,俩人对视一眼,赶忙捡起地上的披风,抖了抖花瓣,吹了蜡烛躲回屋里,急急躺在床上。   砰!   门被人大力踹开,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侍卫们在夫子的带领下进屋排查可疑人。   说是在地上捡了几片不属于这里的花,怀疑是人为带进来的。   何钰吃惊。   万万没想到千防万防,竟还是百密一疏,被发现了。   不过俩人也镇定,假装刚醒,啥都不知道,至于花,是白天让人移接的,他俩傍晚刚种下,可能是昨天经过那条路,所以掉了花瓣,不足为奇。   那花瓣鲜中带嫩,还有些露水,说是白天的怎么听怎么可疑,但屋里就他们两个,没别的人,便也只能作罢。   本以为蒙混过关,谁料领头的将士突然去而折返,一把掀开被子露出衣服还没来得及脱的何钰。   那边顾晏生自然也瞒不过,被抓了个现行。   深夜跑出去,不知做了什么?在书苑可是大忌,何钰与顾晏生连忙交代,将过程,以及如何跑出来的,去了哪都一五一十交代。   听得他俩跑去凤秀宫偷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士们是放过了他俩,出去核实,夫子如何也咽不下那口气。   罚他俩当众倒立,面前摆着一个私自出书苑的牌子。   ‘本人何钰,因私自跑出书苑偷树,自愿受罚。’   旁边顾晏生参上。   晚上还好些,一到清晨大家都起来上学,进进出出不免看到,瞧热闹似的,围成了一圈。   何钰往顾晏生那边靠靠,“顾兄,丢脸不?”   “没觉得。”顾晏生回答的面无表情。   他早就是嘲笑谩骂中打滚过来的人,还会怕这点波折?   何钰久经风沙,一时不慎被罚那是藏有的事,藏住脸便好了,假装不是自己。   “下回还去不?”   不知不觉便见夫子过来,直对着他俩摇头叹息,感叹顾晏生好好的学生被他带坏了。   何钰无话可说,明明是顾晏生把他带坏了,这家伙要是不偷花,俩人就不会被抓。   毕竟那花树裹的再严实也会有漏网之鱼,稍稍掉下去几片便被抓了个正着。   “自然还是要去的。”夫子一来,便将所有人赶去教堂讲学,屋外没人,屋檐下就他们两个,顾晏生说了实话。   “多去两回就不会露出破绽了。”   何钰微惊,“你还打算多去几回?”   一回这惩罚便不轻,其实顾晏生作为皇子,即便光明正大走大门又怎么样,有人赶拦吗?   没有,他非要偷鸡摸狗似的,翻墙头走,把自己搞得跟个贼一样,这就他的问题了,所以受罚也是理所当然。   “去的次数越多,越能知道自己的破绽在哪?”这回是掉了几片花瓣,所以下次去带个大麻袋,将花彻彻底底罩在里面。   披风太小了,裹不住散开的花枝。   “你牛。”何钰都快打了退堂鼓,顾晏生居然还不死心,“既然顾兄执意,老哥舍命陪君子,晚上喊我。”   在何钰眼里,偷树是次要的,多与人交手,提升自己才是主要的。   他跟着去不是为了偷树,是为了实验自己这些年功夫练的怎么样?   顾晏生与他恰恰相反,他偷树就是因为树重要,实验自己是次要的。   何钰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定然又会觉得鸡同鸭讲似的,又一个南辕北辙难以理解的地方。   “好。”顾晏生不假思索答应。   他俩一直到两节课过去后才被放下来,听夫子教育了半天,写了份检讨,午饭过后这事才算揭了过去。   因得晚上没睡好,上午又没机会,晚上何钰一直从头睡到尾,再一抬头,发现顾晏生居然精精神神的,没有半点疲劳。   明明俩人都是半夜出去,半夜偷菜,怎么就他一个人劳累过度?   过份了哈,连这方面都开了外挂似的。   何钰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倒头就睡,顾晏生还是精精神神的,按照往常的步骤,浇花养鱼犁地,除此之外看书。   他看完书才注意到,何钰今天睡的太急,居然没拉床帘,床里露出一个脑袋。   侧躺着,半张脸陷进枕头里,不知睡的深了还是如何,顾晏生站了许久,竟一点反应也无。   顾晏生突然放下书,坐到何钰的床边,探手放在他鼻息下。   他皮肤太凉,不小心碰到了何钰,何钰一下子惊醒,“怎么了?”   大半夜起来床头坐了一个人感觉不要太惊恐。   “没事。”顾晏生随意道,“就是瞧你半天没动,以为你死了,过来探一探你死了没?”   以为你死了,过来探一探你死了没……   过来探一探你死了没……   没死也要被他吓死了! 第100章 魔高一尺   在景南宫时,顾晏生的母妃生病生的厉害,尤其到了后期,几乎整日卧病在床,顾晏生怕她死了,夜半总会偷偷爬起来,过去探一探她的鼻息。   有时微弱便趴在床边,仔细盯着,若是稍强便回去继续睡。   这毛病已经延续好几年,母妃死后总觉得她会醒来,于是探的更勤。   再后来碾转到了凤秀宫,长春宫,没人给他探,便渐渐丢了这习惯,来到书苑也没捡起来。   毕竟平时与何钰睡一起,隔着三层床帘,他自己这边一个,何钰那边两个。   何钰的拔步床有两层床帘,里面一层,外面一层,中间放了柜子。   拔步床与其它床不同,床是一个方形的,大半是床,小半是私人空间,挡在帘子后,平时换衣服方便。   顾晏生这边只有一个,他睡觉前只拉拔步床外面的帘子,否则天亮阳光照不进来,他会起晚。   说来也怪,何钰一向大大咧咧,唯独这事上挺小心,也不嫌麻烦,日日拉了两层床帘。   若非今日太困,倒头便睡,没想起来拉床帘,他也不会注意到。   何钰躺在床上,一脸安详,一动不动,看着像死了似的,他不放心,便过去瞧了瞧。   何钰似乎也想到了这层,没有责怪他,“回去睡吧,别瞎折腾了,我活的好好的。”   他再来几次就不一定了,搞不好真的被他吓死。   “嗯。”顾晏生站起来,刚准备走,又绕了回来,“对了,你藏在床榻下的衣服我又帮你洗了。”   本以为何钰脸皮再厚,也经不住自己洗了,谁料他还真的不要脸到了极点,就是不洗,又换了个地方藏着。   这回藏在了床榻下,上面放了鞋,险些便漏了过去。   何钰躺在床上,四肢伸开,“这怎么好意思呢,老是让你帮我洗。”   “我看你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这这样了还不肯自己洗,他算是彻底认识了何钰。   “胡说,我也是会脸红的。”何钰侧躺着,手撑着下巴看顾晏生换衣服。   顾晏生人是进了床帘里,但是他点了灯笼,亮光从里面印出来,也映出他线条纤细的身子。   不用看也知道,那身子骨定然白到了家,今个中午何钰没洗澡,本想着晚上洗,去了浴池发现水又被用了。   那浴池的水一天换一次,底下烧了煤炭,从中午开始,一直热到晚上。   早上才换水,虽然他们身份不一样,但有些东西也不是随意用的,毕竟是在皇宫,什么都定了规矩。   何钰与顾晏生也定了规矩,中午何钰洗,晚上他洗,何钰中午不洗便是不想洗的意思,但何钰想起昨天出了汗,晚上想去泡一泡,谁料一打开门,又是一股子药味,顾晏生先他一步泡了澡。   他这瞧着不像养生,养生的味道应当是淡的,何钰隐约觉得他在练功,练什么功便不知道了。   总之一定十分诡异,顾晏生越练体温越低,方才不小心碰到了他一下,冻的何钰一个哆嗦。   这世上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功法,古人崇尚武力,又往这方面发展,研究出许许多多对于现代人来说无法想象的东西。   譬如说气功,轻功,片叶杀人,并非都是空穴来风,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古代人无法理解现代人似的,现代人也无法理解古代人。   现代太过于依靠外力,依靠科学,只想往科学的方法发展。   想偷个懒,于是创造出了自行车,后来发现自行车也要蹬,累啊,于是创造出了电瓶车,这也不够,电瓶车风吹日晒的多不方便,于是汽车出现了。   现代人想飞上天空,于是研究出了飞机,现代人想潜入深海,于是研究出了潜艇。   古代人怎么办呢?   古人太过于依靠自身,从未想过靠外物,想飞上天,于是轻功出现了,轻功更类似于滑翔,现代也有,比如飞鸟服,穿上飞鸟服,四肢展开,便能借风飞翔。   古人想下水,龟息**便出来了,长久练习,不说闭气太长,小半个时辰还是可以的,但此功须得从小练习。   古人认为人体潜力无限,没有人做不到的事,只不过与现代人截然相反,拿自己做实验,练就各种稀奇古怪的功法,现代人换了个法子,更珍惜生命,依靠外力完成古人能做到的一切。   很多功法早已失传,偶尔有,也换了个叫法,古人的片叶杀人,变成了仅供玩耍的飞牌。   用纸牌钉木板,便如水上搁一毛钱能飘起来一样,听起来不可思议,其实都能做到。   何钰自从有了现代的记忆,很多以前觉得神秘的东西,居然用现代的科学都能解释的通。   说明两个世界其实是相连的,他估摸着他这个时代应该位于中间,既不是古代人,也不是现代人,但是依照现代人的通俗叫法,将他们也归纳于古代人之中。   何钰自己觉得他们已经过了那个凶残黑暗的时代,现下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留给他们的功法都是安全的,也少了那个时代的疯狂。   那个时代朝廷势弱,不如江湖,江湖间接统治了朝廷,全民习武,以强为尊。   强便是规矩,强便是天,便是地。   为了变强,修炼魔功走火入魔的比比皆是,将自己练成不人不鬼模样的也不少,办法是极端了些,但他们是真的强。   只不过这种修炼等同于残害自己,大多活不过三五十岁,正是壮年间便英年早逝。   何钰怕顾晏生修炼的便是这等功法,他娘是苗疆来的,自小便泡在毒缸里,习的是偏激的功法,据说还留了一本秘籍给顾晏生,顾晏生会不会照着上面的练了?   他与何钰结拜成了兄弟,还真不想看他英年早逝。   修炼这种功法就跟抽烟似的,是一种常年累月的伤害,虽然可以达到目的变强,但伤害也是极大,搞不好便嗝了屁。   何钰张张嘴,想劝一劝他,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这种话可不好说,如果真的是那种功法,顾晏生会不知道危害?   他明明知道,还是习了,说明需要,已经没了退路。   前有狼,后有虎,没有人肯真心帮他,就连何钰都是抱着目的,他能怎么办?   只能靠自己罢了。   这功法是苗疆一脉,与他研究药物毒物有关,相当于他的保命神器,不可放弃。   劝也是没有用的。   何钰躺回去,试探性的问,“你这么注意保养,自己觉得自己能活多久?”   顾晏生换衣服的动作一顿,隔着一层帘子,何钰都能瞧出他的迟疑,“看天吧,这不是我能说得算的。”   这个确实要看天,可若是有实力,便是看自己,顾晏生对自己还是没有自信。   “我不需要活太久。”何钰手压在脑袋下,“能活到四十岁之前便好,超过了这个数脸上就会长皱纹,不好看了。”   “那若是四十岁之后你还没死怎么办?”顾晏生脱的只剩下亵衣,“要自杀吗?”   “自杀的是孙子,我要死的风风光光,物有所值。”何钰不假思索回答。   顾晏生点头,“也是,你那么怕疼,必然是不敢的,还是我来帮你吧,保证让你死的风风光光,物有所值。”   何钰挑眉,“你敢吗?到时我可不单单只是丞相之子,少说也要混个官当当。”   顾晏生想了想,“你那么有出息,我怎么也不能比你差了,混个王爷当当还是可以的。”   “王爷没有实权。”怕兄弟造反,通常皇上不会给王爷实权,有本事的便镇压边疆,没本事的搁在京城当个闲散的王爷。   “实不实权争争看才知道。”顾晏生并没有在意,“天晚了,可以睡觉了。”   何钰盖上被子,“四更时我叫你。”   他三更要起来去训练,回来正好四更,五更进学,四更继续去偷花,直到进了凤秀宫不被发现为止。   顾晏生床帘一拉,灯笼一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三更时何钰准时起来训练,被夫子一阵为难,加大了训练力度。   因为他上次表现太差,也没有将顾晏生拉到阵营,办事能力不行,整人似的,何钰着实受了一番折磨才被放回来。   刚回到寝室,便见门口依了一个人,“怎么这么慢?”   顾晏生双手抱胸,靠在门前等他。   “哎呀别提了,还不是你的事。”   夫子想跟对待何钰一样对待顾晏生,挑顾晏生的毛病,譬如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以此来整顾晏生,直到他妥协为止。   但顾晏生这个奇葩,一整天下来竟然半点错误也没,机器人似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叫练剑练的无比顺溜,叫蹲马步蹲的十分规整,一点不给夫子机会。   夫子挑不到他的毛病,气到内伤,何钰受了牵连,无辜中枪,折腾不了顾晏生,便折腾他。   本该两个时辰的练武时间,硬生生拖到了三个时辰,顾晏生自己都醒了,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说起来顾晏生确实跟常人不太一样,他半夜偷偷摸摸出去练功,白天照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点看不出半夜出去过。   俩人一起受罚,何钰下来整个肩膀脸上都是发红,血液倒流,这厮就像没有血似的,下来脸色依旧发白。   莫不是真的练了什么邪功?   何钰越瞧他越可疑,肯定是练了邪功。   “别理就是了。”顾晏生披上斗篷的帽子。   “说的轻巧,感情不是你师傅是吧?”   何钰也带上帽子,他已经热了身,顾晏生也热过身,直接便可以行动。   月色幽幽,地上两道影子陡然跳出,翻过墙一路飞檐走壁,又来到了昨天跳出书苑的地方。   由于昨天交代了跑出去的过程,这回再用这个法子便行不通,换岗时间中间站了一个人,专门监督上面。   他的视线并不是一直停留在上面,偶尔会左右看看,防止有人从左右突击。   俩人藏在屋顶上,仔细观察,“他看向左边的时候我们可以从右边突破。”   “影子呢,影子怎么办?”   这样的月色都有影子,更何况那人手里拿了火把,相当于有两个影子,一个在他背后,一个在他前面。   这个是真的不好解决,无论怎么样都会被照出来。   “你仔细看看,我们不在火光的笼罩范围内,只要躲开月光就好。”   火光是从下往上照,就算照出两个人,也是向外扩散,照到天空去,天空会有影子吗?不会,所以只要躲开月光就好。   月光在天上,从天上往下照,当然有影子。   “对哦。”何钰看到地上有两个影子,便以为自己也会被照出来。   “差不多了,可以了。”   月亮通常在东面,这个天在东南面,何钰与顾晏生便从西北边走,嗖的一下越过去,顾晏生自不必说,熟练的很,何钰连连跃了几次,也上了手,没发出声音便逃了出来。   目标还是凤秀宫,如果连凤秀宫都突破不了,更妄谈其它?   他俩到了地方,和昨天一样,一跳进院子里便被一阵攻击,这回俩人配合默契,“我先挡住,你去砍树。”   何钰点头,他往那边一跑,当即遇到三五个人拦着,何钰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你去砍树,我来挡住吧。”   那边离他姐姐的寝宫近,不让接近,但凡靠近一点便有人追过去打杀。   顾晏生白了他一眼,倒没有拒绝,转身朝那边过去,没过多久寻求帮忙,“一起。”   何钰知道他也搞不定了,人太多,须得两个人才行,他俩背靠背过去,瞧准机会砍下一根,这回不是真的求树,单纯是过来考验实力。   所以砍一枝便行,“你姐姐给你留了字。”   俩人方向一转,变成了顾晏生朝外,何钰朝内,那字写的小,何钰勉强瞧清。   ‘手下留情,别把树给砍秃了。’   昨个他临走前留了个字,写的是唠家常的话。   ‘姐姐我来看你了,顺便借两枝花。’   今夜他姐姐便也给他留了纸条。   何钰哈哈一笑,“顾兄顶住,我也留两个字。”   那树下放了笔墨纸砚,似乎就是给他准备的。   何钰弯下腰写字,自然没功夫理会周围的刀光剑影,顾晏生一个人替他挡住。   “你倒是快点。”本来两个人都不是对手,何钰罢工,他一个人更应付不来,没多久便败下阵来,差点被人一剑削去耳朵。   那一剑被何钰顶下,“我好了,快走吧。”   顾晏生扛起花枝,与何钰一道,一前一后离开,他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何钰让他先走,自己寻了个机会后走。   这回没靠人家留手,虽然隐隐约约感觉人家还是留手了,不过怎么样都比上回好。   有了进步,俩人可开心了,欢欢喜喜的回来,正待回自己的寝室,半道突然发现夫子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   “糟糕,夫子定是夜查我们。”   昨个儿他俩偷跑出去,夫子今夜当然不放心,总觉得那两个小逼崽子要坏事,大半夜脑子一抽便再也睡不着,火燎火燎的爬起来,非要看那两个小子老老实实睡着不肯。   他老人家年龄大了,如何也跑不过顾晏生和何钰,俩人连忙将麻袋往床底下一丢,匆匆脱了衣服躺下。   上回败在衣服上,这回如何也不能栽在同一件事上。   夫子果然是来查他俩的,门都没敲,砰的一声踹开,这种门是用木栓挡住,有些松,只要大力便能将木栓踹倒。   木栓一掉,门便开了。   夫子打着灯笼,气势汹汹站在门口,“三殿下与何钰可在?”   何钰假装刚醒来,“什么事?”   顾晏生也假装爬起来,“夫子好。”   “你俩今夜没有出去吧?”夫子走过去,绕着他俩的床走来走去,先去了顾晏生那边,又去看了看何钰。   “没有。”何钰打着哈欠,装的极像。   夫子不信,陡然掀开他的床帘看了看,又矮下身子去瞧何钰的床底,显然是没有的。   “说吧,是不是又去偷花了?”夫子冷笑。   何钰大惊,“没有啊,昨个太累,今天一早便睡下了。”   夫子一指地上,“那你自己说说看,鞋上的泥巴是怎么来的?”   何钰自然接口,“方才起来上个茅房,瞧见花养活了,便过去多看了几眼。”   “那他呢?”夫子又指向顾晏生。   “他是我叫起来的。”   夫子冷笑更甚,“不掉黄河不死心。”   他噔噔几步去掀顾晏生的床底,没有。   当然不会那么傻留下把柄,夫子没搜到,明显一愣。   正待找个台阶下,顾晏生床上徒生变故,摆放在床尾的花枝突然倒了,砰的一声,响起巨大的动静。   那床是个半圆,床头和床尾藏在帘子后,方才何钰被查床底,顾晏生便将床底的花枝转移,搁在床尾的边上,阴影处,除非夫子故意去瞧,否则定是找不到的。   谁知他嗓门太大,将花枝给震倒了。   这回人赃并获,又是一顿好罚,于五更时与顾晏生一起,倒立在书苑门口。   面前换了一块牌子。   ‘屡教不改,人人唾而弃之。’   就这是叫大家骂吧,狠狠的骂,将人骂醒了为止。   “顾兄,下回还来吗?”何钰双手举过头顶,倒挂着问。   “来啊。”顾晏生不死心,“你呢。”   “自然也是来的。”他也不死心,“谁不来谁是小狗。” 第101章 败给男子   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两次栽在夫子手里,如何甘心?   自然还想着再战,直到能安全无恙用时最短,并且不惊动凤秀宫里头人的前提下拿到花枝为止。   说起来夫子是他们的克星吧?   平时瞧着文文弱弱的,观察力怎生如此厉害?轻而易举便抓了他俩两次辫子,不好对付。   下次须得想个万全之策。   这回是再犯,情况比上回严重,一直翻了两个时辰才下来。   两个时辰等于四个小时,若非他俩从小习武,这胳膊早就废了,脑子也会因为冲血而死。   何钰下来时整个人虚脱了似的,与顾晏生相互扶着坐回位置上。   跟上次一样,来嘲笑他俩的不少,顾晏生毕竟是三皇子,没几个人敢嘲笑他,基本都是冲着何钰来的。   何钰全数不理,人往后一躺,背靠着后座的桌子,仰头睡了起来。   “睡神又来了。”   “你们猜他这回能睡多久?”   “怕不是睡到天荒地老吧。”   四周一片哄笑声,何钰似是没听见似的,依旧睡的香甜,脑袋靠在窗上,中间垫了一本书。   他方才倒立了四个多小时,一低头便疼,所以只能这样睡,勉强舒服了些,没有那么难受。   元宝在一边小心翼翼给他擦汗,末了看他皱眉,便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   他俩坐一个桌子,那桌子长,板凳也长,合在一起便可以容人躺下。   何钰眼睛是闭着,实际上什么都知道,自己换了个姿势,蜷缩起腿,躺在元宝怀里,元宝探手给他按摩。   当少爷的就是舒服,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伺候着,不过当少爷也有一点不好,怎么都要担责任,什么都要想,否则一招不慎连他这个跟班也一起嗝屁。   少爷还护短,当然他也护短,见不得少爷受委屈,少爷被罚倒立,他便给少爷搬来椅子,放在他俩的椅子中间,自己坐少一些,这样少爷才能躺的舒服。   他还在椅子上铺了坐垫,虽然少爷累得没有发现,也没有夸他,更没有打赏他,不过下回他还会这么做。   少爷心里顺畅了,他才能顺畅,少爷不得劲,他更不得劲。   说起来少爷最近与三殿下走的太近,近到都疏远了他,不过没办法,谁叫他是少爷呢。   元宝心里嘀咕着,瞧少爷睡的正香,忍不住伸出手戳戳他,“少爷啊,你睁大眼睛看看,对你好的只有我一个啊,你那么坏,没有人理你。”   何钰忍住揍他的冲动,依旧一动不动。   元宝又戳了戳,“也不知道哪来的错觉,竟真的把三殿下当成了朋友,整天眉来眼去的。”   自从上回何钰自己说自己是断袖之后,元宝便往了那方面想,再加上少爷与三殿下确实走的近,更像板上钉钉,妥妥的没跑。   “难道真的喜欢上了三殿下?”   元宝给他理了理额间的乱发。   “三殿下看得上你吗?”   何钰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一个人絮絮叨叨些什么呢?”   他蓦地睁眼,元宝猝不防及,猛地站起来,他一走,何钰便没了支撑,砰的一声磕了一下脑袋。   何钰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元宝赶忙扶他坐起来,还顺便给他揉了揉脑袋,“少爷~”   “行了。”磕着脑袋的人是他,元宝比他还委屈。   这小性子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一套一套的,说来就来。   “给我按按肩。”   这么说就是不追究的意思,元宝大喜,屁颠屁颠的坐过去,给何钰捏肩。   他后排的安清风看在眼里,顿时羡慕妒忌恨啊,再瞧瞧自个儿身边的书童,是何钰给他安排的,叫高飞,一脸高冷,主动找他说话都不一定回,更何况是让他给自己按摩。   他想了想后果便噎了下去,回头找公主抱怨。   自从上次何钰提点之后,他上心了些,某次趁交易的时间,爬上墙头瞧了瞧,从头往下瞧,看不清脸,只觉得五官立体,鼻尖挺秀挺秀,额头饱满白皙,煞是好看。   怕被她发现,没敢多待,只一会儿便跳了下去,将画交给明月。   也试图找明月说话。   是不是真的明月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这么好看,无论是谁都喜欢。   可惜人家爱搭不理,不爱说话,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只要一说起何钰的事,明月便会耐心的听着。   有一次他抱怨何钰,说何钰这个坑货差点出卖他云云,还说他每天课上睡觉,几乎从来不复习,偏偏每次应试都能考出好成绩来,气死大把日夜苦学的同窗,恨不得装上麻袋,将他打上一顿。   有一回他路过隔壁的院子,发现里面许多人在说话,凑近一听可不就是在说何钰的事,商量着是迷晕他打一顿好?还是直接干掉算了,大家居然一致觉得这种祸害不如直接干掉算了。   安清风提起往事说的吐沫横飞,讲完猛然发现不对,这种事女孩子都不感兴趣,说不定明月早就偷偷的跑了,谁料他停下来,那边突然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被何钰耍了一顿,想出另一个报复的法子,冤冤相报何时了,何钰被报复了,当然会报复回来,奈何他一个人,人家那么多人。   每次说到何钰受伤,被人围剿之类的,明月呼吸都会重上几分,隐隐约约带着哭腔。   吓的安清风再也不敢说那些个伤心事,尽量捡好事说,想把明月逗回来。   明月脾气古怪,不是那么好逗的,他讲了几个笑话,也没见人家有丝毫笑意,有时候为免尴尬,会拍手叫好,是不是真心的连安清风这个二愣子都听得出来,没戳人家的笑点,人家笑不起来。   也只有关于何钰的事,她才会笑。   那是发自内心的,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回话的语气都会加快。   每次他想把话题转移到别的上面去,很快就会被她转回来,她只想听关于何钰的事。   她想听,安清风只能说给她听,否则他俩之间的谈话进行不到十句,为了拉长,为了听婉转清脆的声音,他也只能憋着自己,继续谈何钰。   “何钰那小子昨天又跑了出去,被夫子逮住,倒挂书苑两个时辰,下来整个人都虚脱了。”安清风羡慕妒忌恨,“那个混小子,一天不折腾点事出来心里不得劲。”   明月先是被逗笑,又有些心疼,好气又好痛,“两个时辰,夫子也太狠了,可留了什么后遗症?”   安清风撇嘴,心道才两个时辰而已,我能在大太阳底下种田三五个时辰,他这才哪到哪,两个时辰而已。   习武之人哪有那么娇气。   当然表面不能这么说,“没有,好着呢,上窜下跳就差揭瓦甩褂,方才还在商量着晚上去哪,得亏我跟在后头,听到了一两句。”   “去哪?”明月急切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他俩只说了要去,去哪没说。”这是实话,何钰与顾晏生去凤秀宫的事他俩自己心里清楚,不用特意强调位置。   “这样啊。”明月有些失望,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快,继续问道,“他今天还做了什么?”   虽然何钰说过,他喜欢男人,尤其是三殿下,叫她赶紧死心,可心这东西根本由不得她。   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动心,没有前辈教她如何脱离出来。   她也不想脱离,就这样挺好。   如果说原先每天都是不开心的,那么现在听到何钰的名字,想起与他同做的那些事,心里便是甜蜜的,既然自己都乐意,开心,为什么要放弃?   至少现在偶尔还会笑一下,以前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连身边的丫鬟都说她最近鲜活许多。   以前像个木头人似的,母妃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一点没有自己的想法和爱好。   现下至少有了一样,不,不止一样,她因为喜欢何钰,又见不着,便每天买何钰的画。   那画画的实在是丑,可至少都是不一样的,有何钰站立的,坐立的,躺着的,还有跳到树上的。   她只要知道何钰的动向便好,有了这些她便能凭空想象出心中何钰的模样,然后画下来。   为了更好的画出他的风采,她每日钻研画技,请了数位师傅教诲,如今画技越发出神入化。   她还记得何钰喜欢听曲,特意花了大把银子去青楼听,那等地方的女子怎么能与她比?   她是皇上的女儿,从小金枝玉叶,含着金汤匙出生,天生便高人一等,何钰为何不选她?反倒跑去青楼听曲听戏,是她的琴技不如人家,还是样貌不如?   若说样貌,那些青楼女子个个浓妆艳抹,她可什么都没抹,素面也不比那些女子弱,若是再化上妆,哪个能比得上她?   不是样貌的问题,那便是琴技了?   她怕琴技入不得何钰的耳,整日磨练,手指头都刮破了皮,只为了某天何钰来了兴趣,叫她演奏一曲。   上次与何钰同行,坐的是何钰的马车,乱虽乱,可爱好也一目了然。   她给何钰整理并不单单只是整理,她想看看何钰的马车里都藏了些什么?   喜欢的玩意儿会磨的圆润光滑,不喜欢的便是菱角分明,一眼便能瞧出。   何钰有喝茶的习惯,同样作画,还有下棋的爱好,他喜欢的,她都喜欢。   挖空了心思学,只想与他有个共同话题,叫他不要觉得与她待在一起无聊。   她也想跟何钰有说不完的话。   都说人有了爱情就会变得悲观,患得患失,可她完全没有,那么忙,根本没空伤心。   她觉得这其实就是动力,因为喜欢何钰,所以她有了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的目标。   掌握更多的筹码,然后追上何钰,让他非她不可。   “他还能做什么,一天到晚就是睡睡睡,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睡神转世。”许是站着谈话太累,安清风坐下来。   他的声音低了,明月听了出来,也跟着坐下,继续听他说话。   “元宝你知道吗?就是何钰那个跟班,跟前跟后伺候,我看他一点事没有,反倒乐着呢。”安清风不想讲何钰,可这话题由不得他,说话便有几分不客气。   羡慕妒忌恨啊!   怎么全天下的好处都让那小子一个人占了?   “倒挂了两个时辰,他一定很累。”明月突然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他吧。”   这块玉就是公主玉,她过生日时周许两家送来,据说里面泡了数万种药材,珍惜异常。   她自己整日待在皇宫里,吃喝都有人先验过食物再送过来,不用担心中毒,刺杀更是不可能,身边跟的丫鬟也不好惹,比起她,何钰更需要这块玉。   安清风接过来,一眼认出是公主大宴上的那块。   那天其实他也来了,只不过没跟何钰坐一起而已,“这个太贵重了,你快收回去吧,那小子无福消受。”   明月又将玉推了回去,“我用不着,但是他肯定用得着。”   她心中有顾虑,“我听说他最近与三哥哥走得极近,三哥哥母妃自苗疆而来,我怕……”   她没说完,但是意思传达了过来。   安清风有些迟疑,“何钰那小子不知道修来的几世福分,才能得你喜欢。”   虽然不想收玉,不过明月说的在理,那可是苗疆的玩意儿,还是带去为好。   万一何钰已经中招,这东西说不定能顶一段时间。   “何钰那个臭小子,尽不让人省心,好好的嫌命长了,跟谁不好耍,非要跟三殿下一起。”   明月犹豫了一下问出口,“他们俩的关系很好吗?”   “岂止是很好,都快穿一个裤衩了,同进同出不说,连出书苑都是一起被抓回来的,这关系你说呢?”   明月心中一紧。   斗不过女子倒也罢了,难得连男子也争不过? 第102章 打个苍蝇   傍晚时分,何钰扛着木剑回窝,上茅房时路过后院,巧遇安清风,不过他没打扰,全程偷听。   从送玉开始,那玉何钰自然见过,拍卖的时候见过,公主宴会上也见过,也知道价值。   当初没被他破坏之前便百金难买,后来他一掺和,直往上提价,从百两黄金,变成了千两,足足翻了数倍。   按照现代的换法,一两黄金等于两千块,千两黄金差不多两百万左右。   这里和现代又不一样,一两黄金可够普通人家吃好喝好过足一年。   自古以来都有一个说法,富的更富,穷的更穷。   但凡能坐到这个位子的,家里都有一些基础,可千两黄金,还是会让周家伤筋动骨。   周浩然不知道欠了多少债才将此物买下,可谓下足了血本。   人家一片心意,花了大笔钱才弄来,差点没舍得送出去,可那玉就叫公主玉,也就只有公主才能配的上,如果不送,大家都知道他买下了,转送给别人,传进了宫里,便是对公主不敬。   公主现年十一,再过两年便可以出嫁,提前讨好一番,说不定可以成就一段姻缘。   如此那玉好险才到了公主手里,公主竟随手要转送给他。   是真的不知道价值,还是觉得他比玉重要?   何钰两下翻上屋顶,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往下瞧。   下面的俩人隔着一层墙,一个盘腿坐着,一个双膝屈起,手抱着膝盖,坐的斯文。   就像背靠背似的,恰好靠在一处位置上。   安清风用木剑戳地上石缝里的泥土,明月打开画看了看。   “你说……”她语气微低,“我好看还是三哥哥好看?”   她曾经也问了何钰同样的话,在青楼时,她胡闹非要何钰承认她比花魁好看。   何钰凭本事单身,坚持说花魁们好看。   安清风不假思索回答,“当然是你好看。”   不是所有男子都能欣赏男子的,尤其是这个年龄段的,觉得壮,高就是好看,顾晏生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在他眼里就是娘娘腔,跟何钰正好凑一对,何钰是小白脸。   偏偏女孩子们吃这套,不喜欢太壮浑身是肌肉的,就喜欢这种的,高高瘦瘦,五官精致,菱角分明样的。   安清风因种田练武,又高又壮还有些阳刚,被女孩子们嫌弃死了。   与女院接触也有一段时间,没一个人肯买他的画,偶尔推销一下还被嫌弃,说穷鬼有之,说土的也有,说太抠门的更多,可叹啊。   “如果他也这么觉得就好了。”明月颇为感叹。   没想到竟有一天,需要跟男子比美,那个人还是她哥。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何钰正听的入神,冷不防底下突然有人喊他。   “何兄?”顾晏生手里提着木盆,肩上搭了块白色方巾,“爬那么高做甚?”   何钰连忙跳下去,不过还是被明月捕捉到了,虽然只有一瞬间,可也足够她看清何钰的模样。   真的是他。   方才争风吃醋的模样都被他看到了。   明月一阵无措,那边安清风安慰她,“书苑里姓何的不少,应当不是他。”   就是他,化成灰都识得。   明月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尽量平静道,“安公子,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她与安清风坐在这里,何钰会不会误会?会不会觉得她们两个有什么?   若是他以为她跟安清风在一起了怎么办?   明月再不敢停留,提了裙子小跑进屋,关门前瞧了一眼屋顶。   从那个位置可以将她与安清风这边全都瞧的一清二楚,他坐了多久?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本是无意,后来便是有意。   何钰只是碰巧路过,现在还憋着尿,后来听到细节,便有意爬上去看了看。   许久不见,竟觉得公主消瘦了许多。   原先娃娃一般的脸削尖了似的,下巴形状都出来了。   “何兄,又有心事?”顾晏生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湿气,一股子浓浓的药味。   中药味并不难闻,反倒别有一番风味,至少何钰不讨厌,还有一丝丝觉得好闻。   “有一点。”   “又是一点?”顾晏生轻笑,“上回你也说一点,结果闷了几天。”   后来顾晏生带他去种菜,种到没劲后才好过来。   “还是太闲了。”   顾晏生头发还是湿的,随意挽了个丸子,插了根钗,许多碎发散落,有些贴在脸上,有些钻进脖子里。   “晚上多跑两趟就好了。”   何钰剑扛在肩上,“先把夫子搞定了再说。”   “夫子简单。”顾晏生将木桶顶在头上,“我说你做便是。”   何钰歪头瞧他,他站在房檐下的楼梯上,比顾晏生高了一头,这个角度比较巧合,恰好能……   “喂。”   “嗯?”顾晏生回头。   “看见胸了。”何钰别过头,不忍直视。   顾晏生连忙拢了拢衣襟,“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何兄心中有色,瞧得地方也比较微妙。”   “你怎么不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顾兄心中有色,所以才露着白花花的胸膛,打算勾引谁呢?”何钰使劲往他胸前瞧,“你爱露我便爱瞧。”   “何兄别闹。”顾晏生空出一只手,将他的脑袋推开。   “是明月吧。”   那日他碰巧遇到明月,蹲在后院放脏东西的地方,找何钰送她的玉瓶碎片。   一定是极爱了才会屈尊降贵,自己亲自找。   “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何钰有气无力的回答。   “只是猜测,并非亲眼所见。”顾晏生抱紧了木桶,“明月喜欢你,你也喜欢明月,有什么好顾虑的?”   何钰叹口气。   正因为互相喜欢才烦啊。   因为喜欢,所以不能耽误她,偏偏她一心一意,跟着了魔似的,何钰自己都在猜测,是不是给她下了**汤,才能让她如此执着?   “情之一字没有那么简单,顾兄以后遇到心爱的人就知道了。”何钰脚步一拐,去了另一个方向,“晚上叫我。”   顾晏生停下脚步,“去哪?”   “去喝一杯。”   他有第一名的特权,可以用这个换些酒菜,找两个人凑一起,小喝几杯。   何钰酒量还行,小半壶酒下肚,依旧没醉,谁料那酒后劲足,当时没事,站起来便发现脚步不稳。   元宝被他打发回去,自己一个人回来的,那门被杠上,平时何钰都是翻墙进来,今个儿竟然浑身无力,翻不上去。   他回来的不晚,顾晏生还没睡,躺在床上看书,突然听到砰的一声,仿佛重物落地。   第一声顾晏生没当回事,刚翻了一页,又响起了一声巨响。   顾晏生想起何钰还没回来,恐生变故,放下书,披上披风匆匆出来,恰好瞧见何钰半个身子挂在墙头,上不来,下不去,甚是尴尬。   他哭笑不得,打开门过去,何钰已经顶不住,直直往下掉去,顾晏生去接他,一个脚滑被他整个人骑在身上。   “顾兄?”何钰拍了拍脸,“你怎么不见了?”   他喝的那酒后劲太足,现下脑子糊成一片,只隐隐约约瞧见顾晏生来接他,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我在你身下。”顾晏生撑起身子,腰上的何钰跟着起来,摇摇晃晃坐不稳似的,整个人倒在他背上。   顾晏生膝盖跪着,单手扶着地,单手扶起何钰,“怎么喝了这么多?”   何钰双臂挂在他肩上,被他整个人背了起来,往上提了提,急急进屋,踢了门,脚尖挑起那栓,放回原位,这才背着何钰进屋,放在他床上。   顾晏生去打水,又用湿方巾浸透,给何钰擦汗。   何钰喝的烧酒,气热,身上也尽是汗。   顾晏生想解开何钰的衣襟,那手刚碰了点,便被何钰抓住。   何钰瞪大了眼质问,“你是不是想非礼我?”   顾晏生微顿片刻,“没有,你长的又不好看。”   何钰放心了,虽然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不过也没有在意,身子一侧,盖上被子自己睡了过去。   他头朝里,顾晏生也无可奈何,只给他掖好被子便罢。   因着喝的太多,怕他出事,顾晏生一直熬到受不住了才睡,几乎隔一个时辰便去探探何钰的气息,死了没?   何钰的气息先是急促,带着火·热,慢慢平静下来,半夜里顾晏生又起来看了看,何钰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   他正待回去睡,突然发现一只蚊子围着何钰的鼻尖打转。   何钰白皙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个黑点,怎么看怎么别扭。   顾晏生挥手将蚊子赶走。   如今的天气正处于深冬与初春之间,树木开始回春,蚊子也变得多了些,顾晏生没觉得,只苦了何钰。   就光咬何钰。   顾晏生赶走了,没多久那蚊子又飞了回来。   啪!   顾晏生一巴掌将蚊子打死。   那一声太响,也惊醒了何钰。   “怎么了怎么了?”何钰连忙去摸他的剑。   “没事。”顾晏生摊开双手给他看,“方才你睡着时有蚊子咬你,我已经帮你打死了。”   ???   大半夜的打苍蝇?   不知道的还以为谋杀呢,何钰险些吓出毛病来。 第103章 区别对待   他酒劲醒了大半,抬头瞧了瞧天色,还是黑的,“几更了?”   今晚答应了和顾晏生一起去偷花,希望还来得及。   “二更左右。”顾晏生醒来前瞧了瞧沙漏,差不多二更。   “那还能睡一个时辰。”何钰又倒了回去,“你也睡吧。”   顾晏生点头,“下回别喝那么多的酒。”   若非遇到他,就凭何钰的为人,谁见了不是打一顿。   何钰挑挑眉没接话。   昨天的事他还隐隐约约有些印象,顾晏生好像说他长的不好看云云,至于为什么说那便不知道了。   难道是妒忌他?   瞧他这模样也不像。   何钰拉了床帘,闭上眼继续睡,只睡了半个时辰又醒了过来,生物钟因为这一夜乱了,竟有些睡不着。   何钰正待起身,黑暗里突然有人说话,“何兄睡不着?”   何钰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已经翻来覆去好几次了。”   何钰睡不着,这边躺着不舒服换那边,那边躺的不舒服,又换回来,木床有声音,咯吱咯吱他这边听的清清楚楚。   “这样啊。”何钰拉开床帘,坐在床头,“既然醒了,不如我们提前行动吧?”   顾晏生也爬了起来,“正有此意。”   ————   夜幕深深,两道黑影越了出去,先去了夫子那边,迷·药一吹,将人弄晕,又熟门熟路绕出书苑,飞檐走壁似的,来到凤秀宫。   几次三番的过来,人家已经知道了是自己人,瞧着没下死手便知道是他俩,他俩没带武器,人家也不带武器,纯较量似的,打了小半个时辰才拿到花枝。   顺便留下一句话,这次成绩不太如意,俩人还挨了不少下,一个伤在额头,一个伤在嘴角。   回去后互相上药,顾晏生给何钰上,何钰给顾晏生上。   俩人都疼的直抽,互相伤害似的,下了死劲,就怕弄不疼对方一样。   半夜出去偷花也变成了他俩之间的约定,从第一次小心翼翼,用时一个时辰,到半个时辰,再到两刻,一刻,时间越来越短。   那花树底下都被他俩揪光,有一次俩人像往常似的过来,突然惊觉,貌似够不着了。   须得爬树才行。   皇后为了保护她的花树,叫人下了死手,往死里打,他俩与死士之间的比斗越来越快,几乎一招定输赢。   也没有皇后说的狠,到底还是心疼自己弟弟,点到为止而已。   冬去春来,转瞬两个月过去。   皇后院里那颗花树冬天开花,春天便会谢去,最后一朵也被俩人摘了去。   皇后哭笑不得留言。   ‘这回总算不惦记了吧?整整两个月,把我院里的死士功夫都提上来了。’   他俩功夫没怎么进步,只快了些,稳了些,那些死士反倒更厉害了,还学会了布阵。   想打败他们变得越来越难,不过他俩的目的也不是打败他们,是为了取花,现下花也取完了,确实该收手了。   何钰留言,‘姐姐放心,花树没了,不是还有盆栽吗?明个儿继续。’   每日来凤秀宫磨练已经成了习惯,有几天下雨没来,把俩人憋坏了,傻傻的坐了大半个时辰,纯聊天。   两个月,武夫子已经放弃了收纳顾晏生的想法,顾晏生实在太厉害,整整两个月没有出一丝差错。   武夫子是个随意的人,那些个王孙贵子搁他手里全是小屁孩,该打照样打,该骂照样骂,皇上也说了,严师出高徒。   那他就不客气了,毕竟打骂王孙贵子也是满满的成就感,想这些人只怕一辈子都活的锦衣玉食,没人敢说一句重话。   他不同,大不了干完这票跑去江湖,江湖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那些个人即便权衡天下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抓不住他。   既然抓不住他,那便可劲的打,犯一点错都要打,尤其是顾晏生。   就盯着他,平时练拳时盯着,练剑时盯着,连休息时也盯着,他还成神了不成,不可能一丝差错都不出。   事实证明顾晏生就是成神了,练拳时一丝不苟,叫练一个钟头,人人唉声叹气,惨叫声一片,唯独他一声不吭练的标准。   武夫子挨个打过去,到他跟前那巴掌张了张,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没有理由啊。   人家练的堪称完美,普普通通的招式到他手里也能发挥出超出平常的威力,他又过目不忘,只瞧了一遍,人家还在牙牙学语,他已经练的熟练自然。   这人莫不是天生就是学武的料?   武夫子一直刻意为难了他两个月,整整两个月啊,顾晏生没怎么样,他自己都绝望了。   两个月,文夫子每次都会被他俩迷晕,时间长了竟然解决了他的失眠症,睡的越发香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这两个月里安清风与明月依旧还在联系,明月送的那块公主玉被何钰退了回去,直接便说不收,狠心些便是。   明月也没有勉强。   那天退玉的时候何钰就在安清风旁边,教着他手把手哄好明月。   明月其实很好骗,只是没有人了解她罢了。   这两个月里天气慢慢变暖,顾晏生养的花啊菜啊都差不多活了,他浇水浇的勤快,几乎每日都细心照料。   他让无双弄来的锅也终于排上用场,能自己煮饭炒菜。   第一次开锅时何钰兴高采烈的端着碗过来蹭饭,直以为顾晏生的手艺应当是惊天地泣鬼神才对。   毕竟他吃不惯食堂里的饭菜,非要自己做,说明自己做的更好,其实何钰也吃不习惯。   太油太丰盛,不小心就会吃成个胖子,他又跟其他人不一样,要胖先胖胸,胸一起来,还有什么看不出来?   所以何钰都跟顾晏生讲好了,叫他多做一份,每天早中饭蹭饭,顾晏生的饭菜做好,确实惊天地泣鬼神,何钰当天便决定继续吃食堂算了。   顾晏生的盐不要钱似的,舀了一勺又一勺,何钰全程旁观,以为是对的,毕竟他没见过别人做饭,谁料出锅之后完全下不了嘴,顾晏生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还问他怎么了?   其实没怎么,只是对他失望了而已,这厮真的味觉失常,吃不出来盐放的太多。   原来食堂的饭对他来说不是味道太足,是没味道。   盐瘾太大了。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何钰功夫上有所长进,偶尔也会被师傅夸上两句,不过他私生活上遇到了麻烦。   春天到了,可以褪下厚厚的棉衣,但相应的,也多了一些不讨人喜欢的小玩意儿。   细皮嫩肉的何钰被蚊子盯上了!   他每天睡觉前都要逮一遍蚊子,否则第二天起来整张脸和身上全是包。   其实即便逮了也没用,第二天早上还是会有包,不过逮了总会少一些。   每到傍晚,何钰那拔步床内都会传来啪啪啪的巴掌声。   何钰打完蚊子,会把蚊子的尸体排成一溜,然后给顾晏生看。   说话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顾兄,知道为什么咱们屋蚊子多吗?”   顾晏生头也不抬道,“不知道。”   “那你猜猜看?”顾晏生总是给他拐弯抹角的说话,何钰也学会了,说话更拐弯抹角。   “猜不到。”   “是吗?”何钰冷笑,“还不是你养的花花草草,引来那么多蚊子,看给我咬的?”   他拉开衣领给顾晏生看,白皙的脖颈上确实有几个红包。   “你老实告诉我,这蚊子是不是你养的,怎么光咬我不咬你?”   这世界是怎么了?连蚊子也学会了区别对待。 第104章 同睡一床   “何兄莫要冤枉我,明明是你作风不正,勤洗澡勤洗亵衣可破。”顾晏生还给了意见。   “分明是院里花花草草太多。”   春天草木回春,蚊子会将卵生在水里,草丛里,顾晏生浇水浇的越勤快,它们越喜欢。   雄蚊不吸血,只吸草汁,雌蚊每次生产时都要吸一次,吸一次血便能生上百只或者上千只卵。   素来便有夫妻共进退的说法,顾晏生在外面养花,吸引来雄蚊,雄蚊多了,雌蚊也就多了。   偏偏那些个蚊子跟认人似的,只咬何钰,不咬顾晏生。   “花花草草与那个有何关?”   “花草生蚊虫。”何钰噔噔噔几步跑过去,质问顾晏生,“还有啊,你是不是背着我用了什么驱蚊秘方?”   他总是被蚊子咬,顾晏生也给他出了几个主意,一开始是有用的,后来该怎么咬还是怎么咬,比较奇怪的是始终不要顾晏生。   顾晏生看书看累,揉了揉眼道,“没有,别瞎想,我会的法子都交给你了。”   他教了何钰三四个法子,都是从古书上搜到的,奈何这个季节的蚊子太凶猛,即便再好的法子,也只能管一段时间。   “那还真是奇了怪了。”何钰坐在他的床边仔细检查,他这边确实什么都没用,连帘子都不拉,但就是没有蚊子。   蚊子仿佛对他视而不见,看不见他一样,如何也不去他这边。   莫不是这边有毒?   这边确实有毒,顾晏生就是那个毒。   何钰突然拉开顾晏生的被子,扒开他的衣服闻了闻。   没错了,蚊子之所以不咬他,就是因为他自己。   他每日泡的那个药水,八成起了作用,连蚊子都嫌弃他,不肯咬他。   或者说他的血有毒,蚊子不敢咬,咬了不一定是谁毒死谁呢。   何钰蓦地压了过来,手撑在他身子两边,“顾兄,打个商量。”   他离的太近,顾晏生后退了些,“什么?”   “借你用两天。”顾晏生不肯告诉他法子,搞不好就是因为他根本没法子,他自己就是那个根源。   顾晏生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你想泡的话,我可以把药方给你。”   何钰第一次被蚊子闹的睡不着,他才知道原来正常人都会被蚊子困扰。   在没跟何钰同居之前,他都没怎么见过蚊子,更不知道蚊子会半夜闹人。   平时独来独往惯了,又没有朋友,他也不八卦,往常大家聊天,他没有凑过一次热闹,自然不了解这种生物。   何钰摇摇头,“那个药方是半成品,我要成品。”   如果说顾晏生是个大号蚊香的话,那么他泡的那些药就是半成品,当然是成品管用。   顾晏生不肯放弃他的花花草草,那只好把顾晏生当成大号的蚊香用喽。   何钰被子一裹,便打算将顾晏生抱过去,想了想不对,是借人家,还是自己委屈一下吧。   他回去拿自己的枕头,两步并三步跑过来。   床上是顾晏生的私人空间,不喜欢有人上来,俩人在床头大打了一架。   何钰开出条件,“要么把花花草草扔了,要么让我上去!”   扔花花草草当然是不可能的,那花他养了两个月,早就有了感情。   “还有第三种选择吗?”只能垂死挣扎。   “有。”何钰加了一条,“你要是不肯我去你床上,你就去我床上。”   他床上乱成那个样子,自己不收拾也就罢了,还不让元宝收拾,床单不晓得多久没换,还是自己床上躺着舒服。   顾晏生还有一个毛病,他认床认的厉害,睡何钰的床肯定会睡不着。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何钰便瞧准了机会,越过他瞬间爬到床里,枕头往里面一搁,被子一盖,躺的无比舒坦。   顾晏生身上有种药味,中药清香好闻,还有安神的作用,何钰没了蚊虫干扰,往他床上一躺便睡了过去。   期间顾晏生本想跟他立立规矩,才说了一个不许在床上吃东西,那边已经传来何钰的呼噜声。   没法,顾晏生放下帘子,吹了蜡烛,也跟着睡了过去。   何钰睡觉闹,他是知道的,所以尽量往床边睡了睡,还是没能逃过何钰的魔掌,人刚躺下,便感觉何钰的脚趾头张开,夹他的脚趾头。   顾晏生以为是巧合,脚挪了挪,没多久何钰也挪了过来,继续夹他的脚趾头。   顾晏生再让,何钰再夹,几次之后顾晏生便知道了,何钰这厮是故意的。   身后突然响起‘噗’的一声喷笑。   何钰实在忍不住了,睁开眼,手撑着脑袋笑道,“都是男的,你怕我做甚?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顾晏生刚来时他就发现了,原本洗澡什么的都不方便,想避嫌,谁料他还没避嫌,顾晏生反倒躲躲藏藏,避起嫌来。   他换衣服时喜欢躲在床帘后面,绝对不让何钰瞧见一根毛,除非只换外衣,里衣不换才会去外面。   洗澡时也是,从来不跟何钰一起洗,何钰中午,他晚上,分的明确。   类似洗着洗着突然闯进来,那是不可能的,知道何钰中午洗澡,绝对不会打扰他,反倒是何钰,经常会冒冒失失突然闯进去。   他有钥匙顾晏生拦不住他,他也实在,不用门栓杠住,因为用了门栓,何钰进不来就会叫他起来开门。   洗着洗着突然要走出来给另一个人开门,那还不如直接不锁,只让何钰一个人进来。   何钰习惯了跟他同进同出,晚上有等他的习惯,顺便聊一下半夜的事。   夜半摘花就像游戏似的,俩人契而不舍,每次都在同一关卡卡住,然后死亡重来,一次一次,直到通关为止。   “何兄,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顾晏生跟他同住一屋也有一段时间,知道他的性子,越是退缩,他反倒来了兴趣,不折腾下去不死心,顶上去。   何钰夹他,他也夹何钰。   何钰瞪着眼夹回来,俩人就像小孩子玩游戏似的,夹来夹去。   “顾兄,方才说我不要脸,你这分明比我更不要脸。”无师自通啊,何钰脚小,脚趾头短,失了先天优势,夹不过他。   “多谢何兄教诲,学会了一招。”原来脚趾头还能这么用。   何钰猛地夹了一下他的大腿,然后收回来,搁在外面。   那一下太疼,顾晏生要追回来,何钰连忙将身子放在被窝上面,压着边缘,不让他出来。   顾晏生从另一边出来,他就钻进去,躲着顾晏生。   “好了好了,不玩了,睡觉了。”顾晏生自己躺回去。   何钰迟疑了一下,跟着躺回去,然后就被夹了。   “顾兄,你变得不可爱了。”都学会骗人了。   “彼此彼此。”顾晏生夹完也不跑,就搁在那等着他夹回来似的,不过这回何钰没夹回来,毕竟先夹的人是他,先收手的也该是他。   再夹下去天都亮了。   何钰老实下来,顾晏生反倒不习惯,歪头瞧他。   他一向不喜自己的私人空间被人触碰,杯子被人用了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要刷个三五次,更何况是床。   但他运气不好,偏偏遇到何钰,何钰是那种不讲究,无所谓的人,不仅杯子随便用,你的我的掺和在一起,偶尔聊的开心,喜欢坐在他床边。   动不动脱鞋爬上他的床,再躺下滚两圈,留下头发丝和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比较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讨厌。   许是心里接受何钰,何钰用了他的东西不讨厌,何钰对他动手动脚也不讨厌。   何钰这人手闲,时不时喜欢揽过肩膀,走着走着用屁股顶他,险些将他直接顶去了河里。   但比较意外,他居然不讨厌这种所谓的兄弟情,偶尔也会稍稍抵抗一下,抵抗不了便从了。   何钰也成为了唯一一个爬上他床的人。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   顾晏生想了想,没想出来,索性作罢,吹了蜡烛,拉了拉被子,就那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舒服,没有蚊虫叮咬,还有顾晏生这么大的催眠器,一觉睡到半夜,期间都没有起来过。   何钰自己睡半夜最少也要起来三五次,没尿也要尿一尿。   顾晏生不知道泡的什么药,闻着让人一阵心神宁静,也或许是闻着他身上的中药味,知道是他。   他睡在外面,要死先死他,睡在里面安全,于是便睡的香了些。   人之所以睡不着,便是因为胡思乱想,心惊胆战怕这怕哪,其实只要心安了,晚上保证什么梦都不做。   顾晏生的床大,睡觉也不闹,说占一小块,半夜都不带动的,老老实实就占那一小块。   何钰一个人霸占了大半个床,滚来滚去不是问题,就是被子短了些,他滚来滚去,顾晏生便惨了,被子不够用,须得时刻拽着。   何钰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把被子掖在身下,手放在被子上,黑暗里本是什么都看不见,奇迹似的何钰发现了他的手,冒着白光一样,轮廓分明。   都白成灯泡了。   何钰撑起脑袋看了看他。   顾晏生啊顾晏生,你这是打算把自己泡成冰箱里冻起来的尸体吗?   还没接触便觉得一股冷意。   这厮果然习了邪门歪道的功法,多少人为了变强把自己练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怎么就不吃教训呢?死了活该。   何钰也不管他,跨过他下床,简单穿了衣物,熟门熟路出门,路过文夫子房间,习惯性先瞧瞧。   文夫子睡觉越来越稳,总惦记着要来查他们两个,奈何有心无力,一觉睡到大天亮,也就干脆不管,随之任之,反正只要不闯出大祸便是。   何钰练功训练,一直到四更时回来,顾晏生已经等在门口。   俩人做贼都做的潇洒,说走就走,几下出了书苑,都没人发现。   许是每次行程固定,太无聊,他俩开始闲着没事干,各宫各院的跑,不是熟人便小心一些,先观察观察四周,似那种院里安安静静,连个蚊子都没有的地方必定十分危险,去了基本有去无回。   不像凤秀宫似的,即便被抓到也没关系,而且吧,如果贸然闯进别人的宫,便是刺客,打杀了人家也有理。   这两个月里由于俩人四处溜达,着实发现了一些不太平的事。   比如宫里的明争暗斗,攀高踩低,有时候不小心遇到,顾晏生会停下脚步,不说帮,也不说不帮,等何钰主动发现,主动建议帮一把。   他这个人别扭的很,明明心里是想帮的,又说不知道,不知道你停那做什么,拉也拉不动,劝也劝不动。   最后变成了何钰强迫他帮,他才会‘勉为其难’帮一把。   今晚跟往常似的,不太太平,回来的路上瞧见两个值夜班的太监打其中一个。   顾晏生又停下了脚步,何钰仅仅是稍稍没注意,便不见了他的踪影。   他回去去找,终于在夹缝中发现,顾晏生站着一动不动。   大抵又想起了自己,他以前可比这苦逼多了,据说吃不饱穿不暖,只能自己种,偷啊抢啊,捡啊跪啊,只要能活下来,什么都干。   何钰上前一步,刚要出手,顾晏生拦住他,“这个人是我们上次救下的那个。”   上次他俩帮了那人,没今天那人又被打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总是帮下去,那人便会以为每次被打都有贵人出手。   何钰挑眉。   原来上回他也是这个想法,所以站着不动,等打完了才帮,是何钰误会了。   还当他是傲娇,想帮又不好意思。 第105章 我不行了   俩人站在屋顶上瞧了一段时间,那人就是不知道反抗,被打的很惨,其实才两个人而已,就算没有习武,也应该反击回去。   不至于打赢,但至少可以让那两个人有顾虑,付出代价的话,下次就不敢再轻易欺负他。   可他胆子太小,怕被报复,便任由他们打。   何钰有些恍惚,顾晏生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他肯定不是。   他是那种先示弱,再反击的人。   那日在河边,他本身处于弱势的位置,身份悬殊太大,大到一般人都绝望了,但他依旧出了手。   八皇子有十几个人,他为了不暴露自己苗疆的功夫,使的是不拿手的,自然敌不过八皇子那伙人。   他假装打不过倒在地上,借机杀人,都是半大的小子,见血了一阵慌乱,被他利用,借机反杀回去。   一刀一个,切西瓜似的。   那时候顾晏生心中大抵有恨,下手极狠,人非圣贤,孰能无情,顾晏生再怎么样也才十一二岁,只是将情绪压到了极点,并非没有。   如果他脑子里有一道门,那些情绪便被他关在了门后,永不见天日,当然也有例外,何钰若是每天去敲门,每天敲每天敲,不信那门不开。   许是逆来顺受,很好欺负,那俩人打不够似的,累了也不走,歇歇继续打,小太监就是不还手。   他不还手,何钰忍不住了,正待跳下来,角落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两个人欺负一个,要不要脸?”   那人披着斗篷,手里拿着木剑,吊儿郎当的走来,语调和个头,还有这身打扮,意外眼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他?”何钰有些懵逼。   顾晏生瞧了瞧他,再看看地上那人,何止是见过,简直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知道身边这个才是正主,说不定便以为何钰跑去了下面。   “这莫不是……在模仿我?”何钰有些不确定。   他蹲下身子,继续观察。   那底下又生变故,角落里又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同样黑袍裹身,手里拿着一把木剑,默默站在头一个人身后。   “别废话了,直接动手。”   打人的两个哈哈大笑,“就凭你们两个萝卜头?”   他俩都已经十五六岁,身高开始拔长的年纪,比俩穿斗篷的人高了一个头左右,身形也相差甚远,一看就不是对手的模样。   “笑你祖宗。”穿斗篷的人大怒,提了木剑攻来,“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爷爷是谁?”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最狂妄的时候,打人的俩人笑的越发嚣张,“你是谁啊?”   “记住爷爷的名字,爷爷叫何钰!”   何钰噗的一下笑出声,果然是冒充他的,看来是熟人啊。   他是‘何钰’,那他身边那个……   “在下顾晏生。”这个还挺有礼貌。   何钰回头去看顾晏生,顾晏生似乎早就料到一样,并没有吃惊。   这俩人不知道从哪得知了他俩的情况,冒充他俩,刻意报出他俩名字给他俩抹黑。   何钰捅捅顾晏生,“要不要管?”   “看看情况。”   顾晏生不急何钰也不急,抱着吃瓜心态,稳坐房梁,瞧着底下的情况。   那俩人出来逞英雄,自然是有几分实力的,个头是比不上,但是学过武,手里又有武器,虽然只是木剑,不过使得快的话,也能造成杀伤力。   两个高个的不是对手,被他俩一上一下,踢腿,踹腰,捅胸,几下撂倒。   ‘何钰’踩着其中一个的背,嚣张道,“快滚!”   那俩人连忙屁滚尿流,走到一半又被叫了回来,给被打的小太监磕头认错才被放过。   那小太监不敢接受,吓的瑟瑟发抖,被‘何钰’骂了一顿,“怂包,没出息。”   他让那两人给小太监磕头认错,就是想叫他打回来,没想到人家非但不领情,还一个劲的说,跟我没关系,是他俩打的云云。   真怂包。   “烂泥扶不上墙。”连‘顾晏生’都摇摇头。   真何钰无语,“顾兄,我平时会这么说话吗?”   他从小到大,还真没骂过人,天生教养就是好,类似口头禅也没有,一直斯斯文文,连动粗都少。   顾晏生垂下眼睑,状似回避这个问题。   “不像不像。”何钰直摇头。   “确实不像。”这个顾晏生赞同,“我从来不骂人。”   何钰这才惊觉,不骂人的还有一个,顾晏生也是。   他从小就是皇子,家教极严,母妃与皇上都不会允许他骂人,后来被打入冷宫,日常交流只有母妃,更不会骂人,再后来去了太医院,依旧是一个人,说话的机会都少。   现如今也只跟何钰相熟一些罢了,也就是比其他人熟,相敬如宾,做什么要骂人?   “顾兄,咱俩要是跟人对骂,一准吃亏。”何钰还好一些,骂人的话没出过口,但是听过,顾晏生就惨了,他要是跟人对骂,怕是输的要动手。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骂人?”顾晏生回望他。   何钰了解,“顾兄是动手不动嘴的人。”   顾晏生天生性薄,凉淡,让他多说一句话仿佛为难他似的,不如让他直接动手。   “走,下去看看。”人都走了,那两个打人的走了,小太监也跑了,原地只剩下‘何钰和顾晏生’。   俩人似乎对这次营救非常不满,“早知道不救了。”   “这种人救也是白救。”   这已经不是怂的问题,这是窝囊,终身也就那样了。   “过份了啊。”何钰从屋顶上跳下来,“我都听不下去了,怕就说怕,骂人做什么?”   其实还是保留了几分,至少骂的不恨,也就是嘴上发发牢骚而已。   假何钰一惊,“你是谁?”   “猜不出来吗?”何钰木剑扛在肩上,两只手挂在剑上。   “你冒充我,怎么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何钰冷笑,“周兄,玩够了没有?”   刻意败坏他的名声,让打人者和被打者都怨念十足,还冒充他,做这种事的不是血海深仇也差不离了。   知道他的身份,说明俩人是熟人,熟人中又年龄相同,还有仇的,除了周浩然,便没了别人。   他手里的木剑便是证据,那是书苑发的剑。   周浩然与许修竹几乎寸步不离,俩人正好凑成了一对,一个冒充何钰,一个冒充顾晏生。   顾晏生慢一步下来,站在何钰身后,何钰给他撑场面,“见了殿下为何不跪?”   周浩然强撑,“你认错人了,我不姓周,什么三殿下,这位才是三殿下。”   他倒打一耙,“连三殿下都敢冒充,你们胆子不小。”   “是谁胆子不小?”何钰上前一步,“待会儿被我拆穿,可不要哭鼻子。”   周浩然还待说什么,许修竹拉了拉他,“不是对手,跑!”   如果只有一个周浩然,何钰与顾晏生不一定留得住他,但再加一个许修竹,便是添乱的。   周浩然还要照顾他,两个人不好跑,留下一个就会留下把柄,不如趁着何钰与顾晏生没有防备,先一步逃走。   “想跑?”何钰两步借力,一个空翻从这头跃到周浩然与许修竹前头,“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他已经拔剑,剑锋对准俩人,身后顾晏生配合他的行动。   周浩然也拔出木剑,刀锋相对,“何钰,别以为我怕你。”   许修竹无奈拔剑,“何兄,何必呢,留下我们对你们也没有好处,我们只需说是瞧见你俩偷出书苑,跟着想当场抓个人赃并获,再不济也可以推说,是你们威胁我们跟来的。”   何钰哈哈大笑,“周兄若是有你这个脑子,就不会总是吃亏了。”   他收了剑,“不错,逮住了你俩对我俩也没用好处,所以身上有酒吗?”   ???   许修竹一阵疑惑,“要酒做什么?”   “只需说有还是没有?”   许修竹摸了摸自己身上,“有一瓶药酒。”   用来专治跌打损伤的,本就不是给人喝的,味道很苦。   何钰不知道,伸出手道,“拿出来瞧瞧。”   许修竹还没说什么,周浩然拦住他,“别给他,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许修竹不听,“先看看他想做什么再说。”   他把小瓶的药酒拿出来,信手一抛,“何兄是先可说好,这东西苦的很,不适合喝。”   “没事。”何钰接过来,“不喝多了。”   他拧开瓶子,顿时一股浓浓的酒味传来,还有一股子药味。   因为一直跟顾晏生待一起,闻惯了药味,何钰不甚在意,仰头喝了一口。   “噗!”他那一口一丝不剩的吐了出来,“怎么能这么苦?”   超出了承受能力,太苦了。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许修竹耸耸肩。   何钰让给顾晏生,“你尝尝看。”   顾晏生真的接了过来,然后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又还给何钰,“还行。”   这么难喝也能喝的下去?   何钰眨眨眼,以为自己刚刚感觉错了,又喝了一口,还是那个味,苦的不忍直视。   像是加了蛇胆之类的东西,确实不适合喝,不过只有这一瓶,勉强用了。   “你们提供了酒,我们提供肉吧,找个地方喝一杯?”何钰建议道。   周浩然与许修竹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何钰打的什么主意?   “你的东西我们才不吃呢。”周浩然冷哼一声。   “何兄不说目的,我们是不会去的。”   ————   半个时辰后,四人还是爬上了墙头,越过无数楼房,成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喝酒吃菜。   何钰没说目的,许修竹还是来了,周浩然说不吃东西,也还是吃的。   天上是皎洁的明月,四个少年并排躺着,何钰身边是顾晏生,周浩然身边是许修竹,中间隔着酒菜,还画了一根线,不叫何钰越过去。   他越是给何钰立规矩,何钰越是要破,非要往他那边躺躺不可。   “你画根线就是你家的啊?”何钰脚尖踩在线上,在周浩然的底线上试探一下。   周浩然猛地坐起来,又砰的一声倒下。   “幼稚。”   何钰仰天大笑,“你不幼稚过来喝一杯。”   周浩然爬起来,“喝就喝。”   他接过酒,用袖子使劲擦了擦何钰喝过的地方,确定干净后才喝了一口。   “不就是一点苦吗?这都受不了。”那酒确实很苦,周浩然好不容易才喝了下去。   “该你了。”那酒又让到了许修竹手里。   许修竹摆手,“我不胜酒力,就不喝了,你们喝。”   “我们也不胜酒力。”何钰指了指顾晏生,“这还一个没喝过酒的呢,人家都喝了,你不喝不够意思。”   许修竹推辞不掉,便也苦着脸小小喝了一口,他倒是没嫌弃周浩然,酒瓶口也没擦,就那么喝了下去。   他俩喝完了又轮到何钰,何钰不想喝,便耍了个滑头,“大家都喝过了,不如玩个游戏吧。”   他把游戏规则简单说了说,“这把剑有头尾两个位置,头指着谁,谁喝,尾指着谁,谁吃肉,如何?”   这个靠天,没有不公平,得到大家一致认可。   剑是何钰的木剑,头是剑锋,尾是剑柄,何钰出师不利,一开头就卖了自己的兄弟,顾晏生喝。   顾晏生倒是没有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学着周浩然,擦了擦酒瓶边缘,然后仰头,让酒从空中流下来,不接触嘴唇。   他还是介意,不认周浩然和许修竹,方才何钰喝过他没有擦,周浩然和许修竹喝过之后才擦的。   别人喝过了那酒瓶上有口水,何钰是他拜过把子的兄弟,喝没关系,周浩然与许修竹不行。   他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全程都是何钰与周、许二人周旋,许是何钰的光芒太甚,将他彻底遮盖下来,反倒叫他松了一口气。   不善交际的人若是多嘴,只怕又要冷场。   倒是何钰,自来熟似的,跟谁都能成为朋友,又只是表面。   介于两者之间,即便私底下有仇,他依旧能愉快的跟周浩然许修竹坐在一起喝酒。   顾晏生也能,不过他还是老样子,仿佛独自拥有一座山,一片水似的,跟众人隔离,旁人无法融入到其中。   只有何钰,临门一脚就能进去,临门一脚再出来,来去自如。   那酒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太苦,对于顾晏生来说,却是恰到好处,没尝出太多味道。   他喝完脸上依旧,还是那个模样,没什么表情,也不会过于冷漠。   他是淡,对什么都淡。   天性凉薄。   顾晏生将酒瓶放在桌子上。   新的一轮又要开始,这回是周浩然转,使了很大的力气,险些将木剑打飞。   那木剑在中间转啊转,许久才停下来,又是顾晏生。   顾晏生默不作声去拿酒,何钰怕他喝醉了,忙按住道,“我喝吧。”   那酒虽然苦,但是他能喝,前两日是因为酒的后劲太大,其实没怎么醉。   顾晏生就不一样的,他从来没在何钰面前提过喝酒,也没有喝过,何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喝,万一不能喝,顷刻间便能醉的不省人事。   他若是醉倒了,何钰一个人对两个,还要拖着他这个累赘,只怕要被打惨。   他俩为什么能跟周浩然与许修竹坐一起喝酒吃肉,因为力量悬殊。   周浩然和许修竹两个人联手都打不过他俩,所以是坐下来喝酒,还是继续打,都是他们这边说的算。   顾晏生一喝酒,便少了一个顾忌的对象,何钰一个人干不过他们,主动权便掌握在了他俩手里。   是喝酒还是闹翻,都是周浩然与许修竹一句话,所以顾晏生不能喝醉。   “没事。”顾晏生挥开他的手,端来酒瓶又喝了一口。   药酒最烈,顾晏生习医,应当是知道的,既然他要喝,那就是能喝的意思。   何钰放心了,谁料接下来就是中了魔似的,连连都是顾晏生。   那地不太平,稍稍倾斜,顾晏生正好坐在下凹的地方,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剑老是指着他。   何钰换了个地方,果然不出所料,指向了别人,有他也有周浩然和许修竹,顾晏生喝的倒是少了。   他安静的坐着,一声不吭,瞧着平静又安详。   那酒只有一小壶,被几人你一口,我一口喝的差不多,最后一口又是顾晏生的,顾晏生老实接了过来,顺从喝下。   酒是喝完了,菜也吃的差不多,何钰收拾了一下残骸,“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该回去了,过了今天,以后你们该恨我还是恨我,该找我麻烦继续找吧,我反正每天无聊。”   周浩然奇怪的看他一眼,“旁人都想着少些麻烦,你这人怎么不怕麻烦?”   当然是因为闲啊,无聊啊,人只要一无聊就犯困,所以何钰总是犯困。   “说了你就能懂吗?”何钰赶他,“快走吧,还想赖着不走?”   周浩然不动。   “不走正好,留下来收拾东西。”   周浩然麻溜的就带着许修竹离开,都不带犹豫的,果然懒是会传染的,何钰懒,周浩然也懒,谁都不想收拾东西。   平时都是顾晏生主动收拾,今天他没动,何钰感觉出不对劲,特意赶走了俩人问他,“还行不行?”   顾晏生十分自觉的伸出手,像孩子要抱抱似的,“不行了,你背我吧。” 第106章 趁他喝酒   就知道有问题,平时顾晏生不是这样的。   何钰将吃剩的东西用油纸包起来,塞进口兜里,然后撸起袖子去背顾晏生。   许是他也有些醉,身上失力,竟有些背不动顾晏生,记得前几次抱他还挺轻松的。   何钰蹲在下面,顾晏生上来的那一刻险些压的站不起来。   “这么多年习武都白练了吗?”顾晏生嗤笑,“连个人都背不动。”   喝醉酒还能开启毒舌模式?   何钰一使劲,猛地站了起来,“瞎说,小爷有的是力气,方才不过是蹲着找找感觉罢了。”   逞强不肯承认。   顾晏生也没强迫他承认,只是脑袋一低,倒在他肩上。   看在他这么乖的份上,没有闹也没有耍酒疯,原谅他吧。   何钰将人背到书苑附近,实在累的走不动,便将人放在角落,他也坐下,一起靠着吹吹风。   春天的风还是有几分威力的,尤其是这个点,白天大太阳晒的有些热,一到晚上树影绰绰,风刮的呼呼叫。   何钰将顾晏生挤在墙与墙的拐角处,这样顾晏生就能自己坐着,即便倒也是倒在墙上,或者他肩上。   顾晏生实在太重,何钰背着他翻不了墙,在他没醒来之前都只能这么依着,回不去的。   许是折腾的太久,瞧月色几近五更,五更便要进学,看来顾晏生今天要迟到了。   何钰很乐意看他的笑话,能陪他待在这里已然大发慈悲。   顾晏生喝醉酒后真的很安静,不吵不闹,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看在他这么老实,睡的这么香的份上何钰都没舍得推开他。   何钰歪头去瞧,肩上的顾晏生闭着眼,睡的安详。   从他的角度只能瞧见顾晏生挺秀的鼻尖,和红润的唇,最明显的大抵是睫毛。   又长又黑,睁眼眨眼间像一把扇子,扇来扇去。   说来奇怪,一个男人,这般长相,不怕以后被人笑话小白脸吗?   顾晏生脸长的嫩,但气质不嫩,一看就是那种不好惹的类型,所以大家本能对他敬而远之。   在太医院时便是,一说到鬼怪之类的事,立马联想到他头上。   他确实有些诡异,藏着太多秘密,解不开似的,一听说是他,好些人都警告过何钰,不要跟他在一起,不要跟在他一起。   周许两家已经跟他联手,可周浩然与许修竹依旧没有亲近他,其他原因是一回事,他是苗疆圣女的儿子又是一回事。   他们都怕他。   何钰为什么不怕?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怕。   或许是他看清了顾晏生的本质,他本质上并不可怕。   也许他真的学过苗疆的蛊毒之术,可那又如此?蛊毒用在哪?用在谁身上,是他决定的,何钰相信顾晏生这个人。   顾晏生睡着睡着,脑袋便直往下掉,何钰扶了扶,不小心接触到顾晏生的脸,顿时被那触觉惊到。   顾晏生脸上冰冰的,凉凉的,也滑滑的。   他一定是泡了些属阴属凉的药材,才把自己弄成这样的,真是不怕死。   何钰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他身上,他醒着,倒是不冷,顾晏生睡着,身体会渐渐发凉,还是给他吧。   “看来今晚只能在这凑合一下了。”顾晏生丝毫没有醒的迹象。   何钰搂紧了他,正打算也眯一会儿,书苑突生变故,附近响起脚步声,地上隐隐约约有火光乍现,又消失。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侍卫们动了起来,似乎在追什么人。   难道行踪暴露了?   侍卫们是来抓他俩的?   搞不好是周浩然与许修竹出卖了他俩。   何钰爬起来走到胡同口瞧了两眼,发现他们在追另一个人,那人轻功不错,嗖的一声飞出老远。   好机会!   那人把侍卫们引走,他俩就可以趁机回书苑,但是背不动顾晏生怎么办?   一个人跳墙是轻轻松松,再带一个人,累死算了。   何钰正想着办法,冷不防不远处突然有人丢了块石头,“这里。”   ???   何钰疑惑看去,一眼瞧见鬼头鬼脑的许修竹。   “周兄帮你们引开侍卫,叫我来接应你们。”他招招手,让何钰跟上。   何钰考虑都没考虑,便将顾晏生重新背起来,跟在他身后。   “周兄终于开窍了?”   “他说不想欠你人情。”   周浩然并没有那么坏,他只是被何钰压的狠了,始终将何钰当成对手,结果屡屡输的凄惨,久而久之就有些恨何钰。   其实除了何钰,他对其他人还不错。   武将的儿子没什么心眼,直来直去,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怼过去,看谁顺眼了马上就是朋友。   “还酒饭的人情?”方才他俩占上上风,放过了周浩然与许修竹,周浩然这厮心里门清,怕以后没有借口再找何钰当对头,便将这个人情还了。   “可不是吗,周兄有些固执。”许修竹为他说话,“他有些孩子气,何兄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若真的论起来,许修竹比他明事理,但不知为何,何钰还是更喜欢周浩然那个愣头青,调戏起来特带劲,说怒就怒,说提剑就提剑,何钰好几次被他追的到处跑。   “难为了许兄才是。”上回在青楼他为难周浩然,许修竹应当是知道的,但是为了给周浩然面子,无奈只能应下,不张声就是默默吃亏,他为了周浩然可没少在何钰手底下吃亏。   “我俩是朋友,说什么难为不难为的。”他示意顾晏生,“就跟你俩似的,不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何钰哈哈大笑,“其实我俩还是计较的。”   他计较顾晏生养那么多花花草草,害他每天被蚊子咬,顾晏生计较他总是不洗亵衣,他有轻微洁癖和强迫症,连花的摆放顺序和大小都要一样,忍不了何钰那边太乱。   何钰不叫元宝收拾,是怕东西给收拾到不知道的角落去,他不好找。   譬如书,元宝是胡乱收拾的,全放在一个架子上,何钰要找就要从头开始看下去,浪费时间,不如不收拾,反正他一个人住。   顾晏生收拾喜欢将同音的,同色的,同大小厚度的放在一起,何钰一眼明了。   何钰实在太懒,不仅让他打扫房间,洗亵衣,晒外面也不收,都是顾晏生帮他收回来,再折好,放在床上。   有一回发现放在床上的亵衣被何钰揉把揉把扔进了床里,他瞧见了忍无可忍,拿去又洗了一遍。   这人毛病这么多,何钰的私生活也要管,严重影响了何钰的尊严,名誉,和自己动手的能力。   他洗了,何钰更不想洗,反正有人洗。   何钰的问题是解决了,蚊子再多,也没有顾晏生毒,这个大号蚊香一出,再牛逼的蚊子也要退避三舍,何钰昨天睡的老好。   顾晏生的问题怕是解决不了了,何钰天生如此。   “你多体谅体谅他便是,他也是个可怜人。”许修竹走在前面带路。   何钰外头瞧了瞧肩上的顾晏生,突然有些心虚。   到底谁体谅谁?   若真的论起来,还是顾晏生照顾他更多。   顾晏生很有照顾人的天赋。   俩人走到没有巡逻的墙角,许修竹先一步上去,然后把俩人系在一起的腰带放下来,让何钰系在顾晏生身上,他再拉上去。   何钰怕腰带不紧,系了两圈,也没叫醒顾晏生,但是胸前突然多了个东西,还勒的那么紧,顾晏生已经醒来。   他睁开眼,瞧了瞧四周,又瞧了瞧俩人,心中似乎明了,一言不发,任由他俩折腾。   何钰也跟着爬上去,帮着许修竹一起拉,许修竹一个人拉不动。   俩人使了吃奶的劲,底下的顾晏生终于动了动,好险被他俩拉了上来,能够到手臂的时候,何钰叫许修竹放手,去拉顾晏生的手。   许修竹蹲下来,伸出手到顾晏生面前,“顾兄,手伸出来,我拉你上去。”   顾晏生跟中了魔似的,瞧着那手就是没有动作。   许修竹想起喝酒时的情景,他俩喝过之后顾晏生擦了擦瓶口,许是在介意这个吧。   亦或者不放心他,他正在醉酒的状态,本能防卫。   “何兄,还是你来吧。”许修竹拉回绳子,让何钰去。   何钰当然也是明白的,顾晏生就是介意。   在凤秀宫时便是,他与姐姐在的时候不吱声,等他俩一走,立马挥开丫鬟太监们,宁愿自己强撑着,也不叫其他人帮忙。   倔驴似的。   “贱人就是矫情。”   何钰蹲下来,伸出手,还没喊顾晏生快点,顾晏生自己就攥住了他的手,被他拉到墙上,狠狠掐了几下。   许修竹都看不下去了,“何兄,人家喝醉了,你要体谅体谅人家。”   何钰脸不红,心不跳,“我很体谅,你看我就拧了一下下,都没有红印。”   那衣襟一拉,胳膊上两道大红印,妥妥的打脸。   何钰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他不吱声,以为不疼,便拧的狠了些。”   顾晏生直到现在都不吱声,像没有感觉似的,瞧着还是挺清醒的,但是他不说话,也不主动做出动作,何钰怎么安排,怎么接受。   何钰叫他自己坐好,他便自己坐好,既稳又妥,都不带晃动的。   何钰跳下去,张开手臂叫他也跳下来,顾晏生没有丝毫犹豫,脚下一踢,整个身子前倾,栽进了何钰怀里。   可把何钰压死了,没忍住又拧了他两下,顾晏生也没有喊疼,依旧是那个眼神,那个表情。   “好了,你快将人背回去吧。”许修竹将俩人的腰带解开,何钰的递还给他。   何钰背着顾晏生,没有手拿,叫顾晏生拿,顾晏生也乖乖的拿在手里。   攥的很紧,仿佛那是至宝似的。   何钰与许修竹分开,嗤笑一声,“攥再紧也没用,那是我的。”   顾晏生没回应,只是攥的越发的紧,怕被人抢了似的。   回去之后何钰还真的要跟他抢,他将人往床上一放,使劲掰顾晏生的手,岂料他攥的死劲,何钰拉不动,也掰不开,那腰带一直在顾晏生手里。   “哈,还真当是你的了?”何钰又使了把力气,就是要不回来。   “你厉害。”他两只手都上了,顾晏生就一只手,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就是掰不开,拽不动。   何钰怕伤了他,只能作罢。   “便宜你了,我最好看的一条腰带。”   那腰带细细长长,可绕腰上两到三圈,还多出部分,两旁尾的部分挂了流苏,正面绣了精致的花纹,是孟建中送给他的。   孟建中不缺钱,但凡他送的东西,不管怎么样,一定很贵。   方才为了拉顾晏生上来,都拉变了形,须得洗洗烫烫才行。   反正是别人送的,不在乎。   不过腰带可不能乱送,腰带有定情之意,男女之间互换腰带,就是对双方有想法的意思。   何钰这个是意外,他正好逛到腰带铺,瞧中了一条,谁知是孟建中的产业之一,便直接送给了他。   何钰琢磨着只是巧合,便也没有推辞,收了下来,回去就戴上瞧了瞧,跟他的衣服极配。   想从顾晏生手里拿回来,便是不想让顾晏生误会,明早顾晏生一起来,还当是他偷偷摸摸定了情呢。   顾晏生今天不清醒,等他再睡一觉,醒来或许就什么都知道了。   何钰辛苦的伺候他上床,怕他起了酒后反应,问道,“想不想吐?”   现在吐了酒就醒了大半。   顾晏生摇摇头。   看来是不想吐,“那你睡吧,有时叫我。”   顾晏生点点头。   他不说话,能有这点反应也不错,何钰给他擦擦脸和手,又给他盖了被子,自己也去睡了。   没跟顾晏生同睡,万一顾晏生又想吐了,吐他一身怎么办?   何钰躺回自己的床上,只小小睡了大半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俩眼一睁瞧见顾晏生坐在对面的床头,背对着他,手里拿着药瓶,拉下衣服露出昨晚被何钰拧红的地方抹药。   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顾晏生回头看他。   何钰一阵心虚,“顾兄早啊。” 第107章 配了一脸   顾晏生皮肤太白,很容易留下痕迹,昨晚拧的,当即就红了,今早起来是青色的。   “不早了,迟到了。”顾晏生抹完药,将衣襟拉上。   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牙白,腰间配了条大青色的腰带,就是那种春天到了,树木发芽的青,嫩青嫩青。   嫩青色的腰带配月牙白的衣裳,格外明显,就像绿中的一抹红似的,一眼瞧见。   最要紧的是,那条腰带是何钰的。   何钰张张嘴,想要回腰带。   顾晏生理了理衣袖,状似无意道,“昨晚做梦,梦见何兄跟我抢了一夜腰带。”   他又紧了紧腰带,在何钰眼皮子底下穿上外衣道,“何兄还掐了我几下,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何钰登时虚的不敢接话,半响才道,“当然是假的,我怎么可能跟你抢腰带,咱俩关系这么好,我掐你做甚?”   顾晏生皱眉,“可昨晚明明听到谁说,贱人就是矫情?说谁呢?”   何钰哈哈大笑,“当然是说周浩然啦,那小子当真矫情,昨晚咱们几个碰头,说要喝一杯,那小子明明想喝,还口是心非,矫情的不要不要的。”   顾晏生点点头,“虽然不是说我,不过说别人也不好。”   何钰附和,“就这么一次。”   顾晏生没有接话,他衣服穿好,抹额戴好,翩翩贵公子似的,准备出门。   “顾兄……”何钰叫住他,不死心,还想要回自己的腰带,“你有没有觉得这条腰带跟你的衣裳不太配?”   顾晏生低头瞧了瞧。   他的衣裳都属于大气沉稳的那种,不像何钰似的,喜欢五颜六色,越亮越喜欢,还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因为红色显白,好看。   那条腰带是配他一身同色的嫩青色,又比那个稍稍重了一些,格外明艳,确实跟月牙白不太搭。   今早儿顾晏生在衣柜里挑来挑去,只有这身稍微配一些,其它要不是黑色,要不是紫色,再要不是灰色,只有这身是白色。   白衣宽松,清风一吹,衣摆徐徐刮起,顾晏生白肤黑发,意外显得青俊。   “挺好。”   他似乎没瞧见何钰眼中的焦急,就那么戴着这条腰带,去了讲堂。   路上又是一些吃惊的眼神,昨个儿何钰刚炫耀过,说他这腰带是西域而来,无论是用料还是材质云云,都是极好的,中间还有一个蓝宝石,险些便被拉掉。   这种精贵的料子经不起折腾,不过是个孩子的重量,便险些拉变了形,宝石也歪了些。   顾晏生先去了厨房,找做饭的婆子要来针线,沿着边角的洞孔细细缝了一圈,将宝石重新正起来。   他用完针线,简单缠回细绳上,还给了做饭的婆子。   那婆子刚得了一份糕点,自己舍不得吃,瞧他粉琢玉雕,起了怜惜之意,想拿糕点招待他。   顾晏生没接,低头谢过婆子,行了一礼后离开,走的远了依稀还能听见身后的说话声。   “哪家的孩子,真有礼数啊。”   顾晏生仅仅是脚步微微一顿,便又行了去,绕过庭院,不多时便到了讲堂门口。   他来晚了,夫子正在里头讲课,没瞧见顾晏生,直以为他被何钰带坏,也学会了旷学。   顾晏生没进去打扰,在门外站着听讲,夫子的声音明朗,隔着一层墙也丝毫不受影响。   待他听到半程,夫子终于发现。   顾晏生人在墙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不过别人看的到,总是来来回回往那边瞧,夫子自然注意上了。   还以为是谁谁来找,出门一看才知道是顾晏生,“你怎么不进去?”   顾晏生回答的一板一眼,“我迟到了,没资格进去,夫子罚我吧。”   夫子哪里舍得罚他,“第一次情有可原,下回莫要再犯,进去吧。”   他放下夫子的架子,招手让顾晏生进去,“难道还要我请吗?”   顾晏生迟疑片刻,低头行了一礼,也没拒绝,绕过他进去,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夫子又开始讲课,说到郑丽媛的诗词上。   从古至今唯一一个女诗人,非常有才,夫子着重夸了她小半节课,谈及了她的过往成就和对大尚的贡献,一口气说完,中间都没有停过。   下课后夫子还意犹未尽,奈何学生们急着出去玩,心中一气便夹着书离开,没人挽留,大家都是表面恭谨的喊了一声,夫子慢走,心里不知道多开心呢。   夫子临走前看了一眼身后,讲堂内哄闹一片,只有一个人静静坐着,仿佛与世界隔离了一般,外面在闹在吵,也丝毫不受打扰。   孺子可教也。   夫子满意的点点头,紧了紧腋下的书小步离开。   他年老了,万事急不得。   顾晏生抬头瞧了一眼他年迈的身躯,又继续低头看书,看的是另一本书。   夫子晓得怕是要气死,顾晏生并没有表面那么老实,是在看书没错,但是每次夫子讲这页,他已经看到另一页去了。   许是自小早熟,同龄人看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已经有些小儿科,不忍心让夫子失望罢了。   夫子对他满怀希望,期待他认真读书,将来好成为俊才。   毕竟是他的学生,顾晏生若是出息了,夫子以后提起他,说出去都有面子。   顾晏生看到一半,屋外突然有人喊他,平时从来不来往的安清风叫他出去一趟。   他书刚看到一半,正兴起呢,不想出去,“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安清风跑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话,“是明月。”   明月?   她来做什么?   何钰放下书,“带我去看看。”   安清风了然,在前面领路,顾晏生跟着身后,课堂休息一盏茶的功夫,时间不算充足,安清风怕谈话时间不够,走的极快,顾晏生想尽快回来,走的也不慢,俩人一前一后,不大会儿便到了地方。   又是那个堆放了废物的后院。   那里是书苑男院女院唯一一处相连的地方,无论是男院还是女院,积攒的不要的东西都是往这里倒,顾晏生上回便是在这里瞧见的明月。   离老远顾晏生便望见了一道靓丽的背影,明月站在后院的花架下,身形细瘦苗条,仿佛一阵风便能刮走似的。   许是听到脚步声,她回头望来,娃娃一般的脸色出现惊色。   顾晏生比她高了小半个头,一身白衣若雪,抹额随风飘荡,额间一颗宝石,闪着耀眼的光芒,贵公子一样。   这些都不是重点,明月目光下移,“你们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共用一条腰带?   昨天安清风给她带来的画上便有这条腰带。   许是新换的,何钰时不时便会抚一抚,好叫人关注上,人家目光刚有一点往这边瞧的意思,不管瞧的是不是腰带,都会乐滋滋的炫耀。   说这条腰带做工如何,价钱如何,又是如何美哉美哉,昨个儿戴的好好的,今个儿就跑去了顾晏生腰上,说他俩之间没有猫腻,鬼才信。   “你浪费了我这么多时间,就是为了说这个?”顾晏生眼里只有冷漠。   “当然不是。”明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帕子,帕子解开,是一条抹额,“这是我送给何公子的,听说哥哥与何公子关系匪浅,所以想让哥哥帮我代送。”   顾晏生目光低垂,“自己送便是,为何还要找我?”   “因为你是我哥啊。”因为你是我哥,所以你明知道我喜欢何钰,还会跟我抢吗?   顾晏生没接,“你自己送吧。”   明月的心思,他心里明镜似的,只是没有拆穿她而已。   明月目的达到,也没有纠缠他。   说什么请他代送,其实就是告诉他。   我喜欢何钰,你是我哥,男子喜欢男子是没有好结果的,女子和男子才该是一对。   听说她那个哥哥极为聪明,应当是懂了。   顾晏生确实是懂了,正因为懂了才会觉得莫名其妙,病急乱投医?   他只知道明月喜欢何钰,没成想喜欢到这种程度,竟然放下公主的架子,女子的尊严,主动来找他。   何钰有什么魅力?   顾晏生仔细想了想,何钰长的好看,性格好,几乎从未见过他发火,最多小打小闹。   何钰还喜欢玩,玩的很疯,如果他不是丞相的儿子,光凭这个性格,说不定也能很受欢迎。   这些算何钰的优点吗?   他不是十分好,可要说哪里不好,又没有。   存在感极强,有些小聪明。   如果用日月比喻,何钰便是太阳,性格阳光,顾晏生便是月亮,性格阴沉。   一阴一阳岂不是更配? 第108章 我教你呗   何钰要去谈情说爱?   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他跑去与女子厮混,费时费力不说,还有可能耽误他。   谈情说爱,便没了心思读书。   自古以来男人爱美人,便会弃兄弟而不顾。   何钰也会从野心勃勃,变成儿女私情。   所以为什么要喜欢女子?为什么要谈情说爱?   只有害而百无一利。   何钰喜欢女子吗?   很明显是喜欢的,他每天都在为明月的事发愁。   他想全心全意打江山,可又丢不下美人。   如此三心二意,如何妄谈王权霸业?   ————   中午何钰偷懒睡了个午觉,没去书苑,顾晏生也早他一步出发,没来打扰他。   所以他一觉睡到现在。   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注视他,那视线太强烈,强烈到忽视不了,可这个时候,谁会看他?   何钰不信,坚持要睡,可那种被人瞧着,死死盯着的感觉实在是不舒服,何钰好艰难睁开眼。   “你睡觉流口水。”   何钰一个激灵,险些吓出毛病来。   顾晏生阴沉沉立在床头,一眨不眨看他。   “什么仇什么怨?”何钰没忍住,丢了个枕头过去,“你要这么吓我?”   顾晏生也不躲,那枕头啪的一声砸中他,又掉了下来。   “何钰。”他目光十分认真,“如果要你选,江山和美人,你选什么?”   何钰嗤笑,“你当我是皇子吗?哪来的机会拥江山?”   江山江山,是皇家的东西。   “那你是选择美人了?”顾晏生目不转睛。   何钰打个哈欠,推开他站起来,“美人也不选。”   “不选最好。”顾晏生从身后的桌子上抱来大把的书。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多少男子因美人而荒废家国?”顾晏生继续道,“夏桀酒池肉林,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葬送了大好江山。   高纬秀恩爱,不顾国家生死之战全然放手让爱人指挥,结果战败身死。”   何钰伸个懒腰,“顾兄,你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顾晏生没有正面回答,“看你最近为情所困,提点你一下而已。”   ???   “顾兄放心,我还没有到不顾大局的时候。”他还是选择去打江山,没有野心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何钰虽然是女儿身,可老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想做男人,自然不想被儿女私情困扰。   已经打算终身不沾情啊爱啊的东西,确实伤脑。   “如此最好不过。”顾晏生将书搬给他,又莫名其妙出了门,连句解释都不给。   吃错了药?   还是受了什么打击?   何钰捧着书,一脸懵逼。   他倒是翻了翻顾晏生抱来的书,小小看了一下便没了耐心,全是历史中名将名王之类的人物,最后都因为爱美人而耽误了家国。   顾晏生这是怕他也被美色耽搁?   何钰倒是想耽搁,奈何没有那个能力罢了。   他简单收拾收拾,去了书苑。   路上碰见几个熟人,都在问他腰带的事,何钰没敢说实话,只道是三殿下的腰带洗了,今早儿没干,他借给人家用用,明天就还。   故意说的很大声,让顾晏生也听到,这样顾晏生明天便没有理由继续戴下去,何钰也有了理由要回来。   那条腰带他极是喜欢,不舍得送人,再加上腰带寓意不同,不方便送人,所以坚持要拿回来。   顾晏生似乎没听见似的,手里拿着书,一板一眼的看,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春天到了,陛下兴致一来,想举办一个春秋射猎,据说是野兽泛滥,已然成灾,猎了皮毛拿去卖,救济灾民。   谁猎的最多,便重重有赏。   朝廷大臣和几个会骑马射猎的后宫娘娘,连同书苑里的学生,全都要去。   一来见见世面,二来也算为救济灾民做一份贡献。   到时武官开路,又有侍卫跟随左右,危险倒是没有,就是想看看他们的箭术。   君子六艺中箭术便是其中之一,极为重要,不可怠慢。   顾晏生武功不错,剑术也被夫子夸过,唯独箭术。   他根本没时间练箭,箭的目标太大,不好带在身上,不像匕首似的,过宫门,被搜身都检查不出来。   搜身时为了加快速度,也尽量一块磁石吸过来,细针也能搜的出来,比上手快,检查的还干净。   箭术这东西跟其它功夫不同,光有天赋还不够,还须熟,练,每日练个上千次,上万次,直到射中目标为止。   顾晏生最近看的书基本都是相关的,学习前辈的经验。   他也不能像往常似的,傍晚夫子走后便能回来,为了练箭,能练到深夜。   晚上何钰没有大号抱枕皆蚊香,竟然睡不着。   其实箭术他也会,而且不弱,那日在景南宫,射穿两道窗户,还能有余力继续朝顾晏生攻去,利用的就是角度和经验。   他的箭术不敢说全班第一,也是在前三之列的。   因为箭术上不精,夫子向顾晏生推荐周浩然,让他请教周浩然,或者许修竹。   何钰觉得他会来找自己,等了两天居然没有一点音讯。   莫不是这也能无师自通?   半夜何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依旧睡不着,蚊子像打不死的小强似的,坚持在他周围嗡嗡直响。   顾晏生身上那种闻了能使人宁静安神的药味也没了,越发失眠。   说也奇怪,顾晏生今天有点不对劲,先是用了他的腰带,又不还回来,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晚上更琢磨不透,一言不发把腰带还给了他,提着箭便走了出去。   衣服不洗,花不浇,鱼也不喂,怎么了这是?   受了什么打击才会如此反常?   何钰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穿衣服,略过脏衣服,给花浇了浇水,鱼也简单喂了一下,洗洗手就出了门。   顾晏生会去的地方只有几个,一个练武场,还有一个私人的小训练场,也是第一名的特权,为什么那么多人争第一名,就是这个原因。   顾晏生那种性格,别人用过的东西会觉得恶心,擦了又擦还是接受不了,所以他一定去了单独的小训练场。   何钰有那里的钥匙,门从里面锁起来,用的是铁链,何钰推开铁链,果然瞧见里面一个人。   身旁放在灯笼,借着光练箭。   何钰手穿过去,从夹缝里用钥匙开了门,进去后又重新锁起来。   顾晏生听到了动静,但是没回头看,他背着箭筒,背上插了一些箭羽,左手拿弓,右手拉弦,砰的一声射出。   那一箭没中。   他已经练了许久,肩膀酸痛,越发失了准头。   “这样练是没用的。”既然顾晏生不主动来找他求学,他主动找过来呗,“我教你。” 第109章 春秋射猎   何钰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从他背上取了一根箭,放在弓上,尾羽卡在箭弦上。   “先来给你讲讲箭的结构,弓和弦就不说了,都是为了射的更远,这个箭的尾羽,是为了保持平衡,若是没有这个,头重脚轻,会抖。”   箭头更不用说了,是为了卡进肉里,不好拔出,这个顾晏生肯定也知道,不讲也罢,他主要的是告诉顾晏生尾羽的作用。   “是不是觉得自己明明射中了,偏偏又不中呢?”何钰箭头朝上偏了一些,从顾晏生背后,几乎半搂着他示范。   如果顾晏生是个女子就好了,偏偏他是男的。   还是何钰的大号蚊香,大号蚊香不干了,弄得何钰失眠睡不着。   春天的天气不稳,说冷便冷,说热便热,热起来要人命,冷起来也要人命。   冷的话加床被子便是,最可怕的是热,还好现在都有了解决的方法。   顾晏生不仅是个大号抱枕,大号蚊香,还是个大号的冷袋,抱着他能清凉一夏天,那个爽啊。   往常何钰即便全身什么都不穿,还是觉得热,受不了,现下睡觉时穿了一身里衣,抱着顾晏生竟然不觉得热,晚上睡得老香老香。   不愧是抱枕兼蚊香再兼冰袋,用处多多。   平时若是头疼脑热的,放放血又是一个用处,简直浑身是宝。   顾晏生在他怀里,手被他握住,依旧一声不吭,这姿势何钰有压力。   一来顾晏生跟他差不多高,他几乎圈不住,二来这个位置不好使力,看到的东西也有些偏移。   何钰空出一只手按下他的脑袋,“被你挡住了,低一些。”   顾晏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依言歪着脑袋,给何钰让出位置。   何钰重新拉弓,瞄准方位,嗖的一声射出。   砰!   那一箭破空而出,成功射中目标,箭羽在红心处晃了晃,稳稳钉在上面。   何钰有些得意,“怎么样?我厉害吧。”   他自小为了习武,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板子,挨着挨着就习惯了,慢慢的开始自己主动。   主要还是要养成习惯,习惯后就不会觉得痛苦,何钰天生猴皮,君子六艺中只有箭术最为精通。   起初为了炫耀,后来发现了乐趣,再后来又觉得太简单,渐渐荒废,任何东西只要会都会觉得简单,尤其是熟悉的东西,练个千遍万遍早就烦的不要不要的。   “箭为何要偏上?”顾晏生终于出声,疑问道。   “因为风。”何钰掰开他的手指头,叫他感受,“风从对面刮开,我们这里逆风,箭会被风吹的缓一缓,慢下来后走的就不是直线,是一个斜坡,所以要高一些。”   顾晏生点点头,“有些道理。”   何止是有些道理,事实就是这样,否则何钰根本射不中。   “你射箭的时候一定要观察风,风影响你的箭势,最好是顺风射箭,不过有时候天不如人意,所以无论逆风,还是顺风,都要练,多琢磨琢磨就好。”   何钰拉着他,稍稍站偏了些,偏到看射靶中的红心有些扭曲为止,那一箭射出,又中了红心。   这么短的距离,何钰没有半点压力,他从各个角度都射了一箭,算是给顾晏生当个参谋,叫他更好的知道什么角度该射什么箭,用什么力度,偏上还是偏下。   箭与其它东西不一样,光是死练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是掌握技巧。   像剑法,夫子怎么练,他们怎么学便是,箭术即便学的一模一样,也有可能射不中。   顾晏生姿势标准,手劲掌握的也不错,偏偏少了几分灵性。   他就是死板,越是这样的越是不好脱出常规,自己琢磨方法。   何钰教过他之后,还是射偏,掌握不好技巧。   何钰也不急,瞧四周有休息的凳子,全部堆在一起,半躺在凳子上看他,时不时指挥一下,有问题说出来,没问题就继续躺着。   顾晏生这一练箭,又练了一个时辰,左手拉不动便换右手,来回左右的换。   他是左撇子,左手比右手灵活,也更稳一些,所以主要都是练右手。   当着外人的面,他一直是用右手,久而久之大家都快忘了,他是左撇子,左手使的更自在。   亥时,何钰快睡着时,突然感觉有人拉起他的手臂,将他从躺着,拉到坐起来,然后分开他的双腿,将他背在背上。   何钰不用睁眼都知道是谁。   “你今天没有洗衣服。”   “嗯。”顾晏生边走边回答。   “没有浇花。”   “嗯。”   “也没有喂鱼。”   “嗯。”   “我帮你做了。”何钰眼睛半眯着,手里不闲,绕着他长长的鬓发道,“你出什么事了?”   “没有。”   顾晏生什么都没说。   他不愿意说,何钰也不勉强,转移话题似的,好奇问他,“我重不重?”   他现在还小,身体特征一样没长全,不怕暴露,自己也便肆无忌惮,趴在顾晏生背上,把玩他脸颊两旁的鬓发。   用小些的银饰绑起来,那上面有个很小的吊坠,不看几乎忽略。   弄的倒是挺精致的,顾晏生本身也有气质,即便不穿华丽雍贵的衣服,依旧瞧着不平凡,更何况现在。   他本就死板,这个年龄段该戴的,该穿的,一丝不苟全戴上,不嫌麻烦似的。   类似何钰,如果热他就少穿一层,如果嫌麻烦,他就少戴一些,顾晏生是无论任何时候,都穿戴整齐的那种,跟他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勾搭上的,又是如何到了这般程度?   两个人该是都有原因,何钰先去找他,后来又是他主动同居,如此你来我往才变成这样。   何钰背过他一次,抱过他好几次,还是第一次被他背。   顾晏生走路很稳,是那种一步多少厘米都会算准的类型,何钰瞧着他的脚步都觉得累,这要是走到一个少半块的砖头上,该有多难受?   果然,他卡在了廊下,铺路的青砖到了边缘,多出来了怎么办?   用半砖啊。   所以顾晏生的脚步停在半砖前,他要是一脚踩下去,就会踩空,底下是个楼梯,不踩就要踏半砖。   对于平常人来说半砖就半砖呗,何钰从来没关注这个,今个儿要不是顾晏生,他都不知道有人这么纠结。   纠结的顾晏生——绕了远路。   何钰无语,假装不知道似的,故意问道,“好端端的做什么绕路?”   “那条路走腻了。”   呸,明明是强迫症,还不肯承认。   “我问你我重不重,你怎么不回答?”何钰继续问。   顾晏生眼角轻瞥,“没有意义。”   “说实话!”不肯说实话明显有猫腻。   “你有点重。”   何钰:“……”   “这么诚实会被人欺负的。”他手捏在顾晏生的耳朵上,“给你一个选择权,再说一遍。”   “你有点重。”   何钰:“……”   “何兄认清事实吧,你就是有点重。”顾晏生实话实说。   何钰翻个白眼,“服你,说个讨喜的话都不会,难怪没人喜欢你。”   顾晏生脚步微微一顿,“我不需要别人喜欢。”   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事,浪费时间和精力,还会耽误正事。   而且他这种情况,注定孤身,不会跟别人发生关系,连接触一下都觉得脏。   何钰完全是个意外。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这样。   “算了算了,跟你说这个就跟对牛弹琴似的。”何钰放弃。   无论是谁心中都该有个白月光才是,就像现代人评的校花校草一样,是大家意淫的对象,每个人都想跟他们有一腿,何钰也是。   书苑越是将男院女院隔开,男院对女院就越是好奇,对大家说的美人胚子明月也有几分仰慕之情,算是心中的一抹白月光。   原来以为所有人都该如此,毕竟身边接触的人都对明月有想法,谁成想出了顾晏生这个怪胎。   何钰这才发觉,原来没有白月光也是可以的。   追明月已经变成了男院的潮流,觉得不追就掉价了似的,说不清真的喜欢还是假的喜欢,反正喜欢就是,何钰那时候也是如此,追就是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   那现在呢?   他依旧还是说不清,道不明,少了会觉得心里空空的,多了好像也不是特别重要。   这就是爱吗?   何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已经放弃,不谈那些儿女私情,以霸业为主。   其实何钰有时候也挺羡慕顾晏生的,没有那些情啊爱啊,虽然瞧着不像真人,不过没有烦恼。   只为自己的事操心,不过他最近好像抽了风似的,管的格外的管,开始管起了何钰的事。   连私事都不放过。   何钰瞧着他好像有古怪,哪里变了似的,细看又看不出来,只能作罢,改天问问吧。   俩人回了寝屋,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各躺床的一边,上床前顾晏生特意理了理床单。   何钰先前躺过,翻来覆去睡不着,将他的床单揉的跟布袋似的,顾晏生看不下去,非要整好了再睡。   何钰是无所谓的,反正都要睡,整他做甚?   他俩因为这个小小的细节又闹了矛盾,虽然躺在一张床上,不过并没有交谈。   第二天亦是如此。   春秋射猎来的猝不防及,说好的一旬后举行,谁料突然提前,半旬便做好了准备,皇上迫不及待,三日后便要众人收拾妥当,一同狩猎。   顾晏生的箭术还是不稳,现在去就是丢人。   为了春秋射猎,俩人重归于好,白天课也不上,专心练箭,一直练到深夜才回去睡。   三天后由武夫子带领,去乾坤宫前集合。   那日皇上与后宫娘娘,朝廷大臣,还有他们都到了十成十,谁都不敢迟到。   何钰在人群中瞧见了他爹,骑着马跟在皇上左右,再前面一些是几位娘娘,他姐姐也在。   倒是忘了,他姐姐为了讨皇上欢心,也学了骑术,在这后宫即便不喜欢皇上,也要讨好他,只有跟皇上近了,众人才会倚重她。   不晓得姐姐放下心结没有?   皇子和学生们的地位不同,骑马的位置也不同,何钰在大臣之后,顾晏生在皇上身边。   皇上瞧着他眼熟,叫什么却是忘了,好几次想叫名字,都叫成了顾晏……   还是顾晏生主动接口,缓解他的尴尬。   皇上兴致来了,没坐龙辇,自己披着铠甲,在前策马扬鞭,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   何钰身边是安清风,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说的声音大了,还会被旁边的姥爷瞪眼。   何钰一开始没注意,谈到兴起与安清风交头接耳,有说有笑,突然一颗珠子砸来,太师几次使眼色没被俩人接收到,气的吹胡子瞪眼。   俩人这才安静下来,由大大方方的谈话,变成了地下交谈,偶尔一句。   皇上要举办春秋射猎是大事,早就设好了路禁,一路穿过热闹的街道,去往皇家射猎区。   皇上特意圈出来的,往年会把大型猎物提前射杀,免得众人受伤,今年寻着刺激,除了黑瞎子和虎,其它都不叫射猎,余下狼群,狐狸之类的小型野兽,给大家施展身手。   四周也早已布好了军队看守,安全无比,只要不掉队,保住小命完全没问题。   何钰朝前看去,顾晏生被打入冷宫几年,那时候还小,对皇上没什么印象,从被周贵妃认为养子以来,这是他头一回见皇上,会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若是露出仇恨的眼神,被皇上察觉出来怎么办? 第110章 睡不着了   何钰在担心顾晏生,顾晏生倒像没事人似的,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与皇上之间的隔阂,皇上喊他便凑过去听听,不喊他就待在周贵妃的榻前。   刚进狩猎场,只有几位娘娘没有下榻,也没有换骑服。   骑服与其它衣裳不同,衣袖带着绑绳,避免宽大缠住手脚,不好施展。   这等衣服与练功服类似,颜色大多偏暗,这两天白天有太阳,何钰穿的白色。   据说白色反光,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一天只管驻扎,没跑太远,顾及几位年幼的皇子和娇贵的娘娘们,即便学了骑术,不经常练还是不行。   骑马过于颠簸,稍稍骑的快些,久些,晚上回来浑身都是痛的。   那日齐夏外逃,何钰追了一天一夜,其实身体是受不了的,不过为了齐夏,他依旧忍了下来,回来胯下酸疼,腰像被人碾过似的,颇受折磨。   今个儿人实在太多,行程不紧,数千米的长队想蹦跶也蹦跶不起来。   中午简单吃了一顿,避开太阳最厉害的时候,晚上皇上下令,去往第二个驻扎点。   还能战的跟去,不能战的明日再跟去也不迟。   为防意外,皇上在狩猎区设了三个驻扎点,一个比一个深,最外围那个算是后勤,处理善后的非战斗人员。   里面一些的是给年迈的大臣和撑不住的贵妃娘娘们准备的,类似皇后,因得身体不适,停在了第二个驻扎点,无法继续跟去。   第三个驻扎点才是真正与野兽搏击的地方,留下的都是精壮的男子,和精力无穷的狼崽子们。   皇子们与书苑里的学生历时俩月,像被困久的野兽似的,各个都想表现自己,何钰也撑到了第三个驻扎点。   皇上到了第三个驻扎点,就像皇宫里放出的头狼似的,撒欢子狂奔,拉都拉不住。   他还要往里面去,说是今晚不猎到一头狼不回来。   你去吧去吧,不要回来了。   何钰翻个白眼,很想这么说,奈何他是皇上,只能听他的。   他也可以选择不去,不过许多人强撑着都去了,他不去便是不如他们。   而且临走前姐姐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似乎想让他好好表现,多得皇上的重视。   那就勉强表现表现吧。   他爹也在,冷漠的像假父子似的,从头到位都没有瞧他一眼,反倒是姥爷,看他稍稍掉队,砰的一下就是一颗珠子砸来。   他那么抠,手上的香檀木佛珠都放弃了,忍痛拿来砸何钰。   何钰一直觉得他就像在孩子手上套根绳子的老妈子似的,操不完心。   在他眼里何钰始终没长大,还是原来那个光屁股跑的小屁孩。   其实何钰偷偷长大了,他没发现而已。   何钰活动活动身子,骑上马跟了过去。   皇上老了,怕别人觉得他不行,非要证明一下自己,觉得自己宝刀未老。   就跟半大的孩子似的,觉得谈个恋爱,吹吹牛,装装逼自己就不一样了,实际上都是幼稚的行为。   有句话说的好,男人其实就是孩子。   何钰这群半大的孩子们跟着几个老男孩,趁着天还没黑,又往前跑了跑,到深山时几个武将冒死觐言,不叫他再往里去。   后面大部队没跟上,这时候深入怕是会吃亏,光凭他们几个武将,担心保护不了陛下。   皇上这才意犹未尽,直言自己宝刀未老,比上回多跑了数百米左右。   他是真的老了,这点成绩兴奋的不行,所有跟来的通通有赏。   何钰得了一块刚烤的鹿肉,还当是赏了什么好东西,原来就是一块鹿肉。   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何钰白天跑了一天,没怎么吃上饭,也没逮着野味,连开个小灶都不行,这鹿肉全当是晚饭了。   他与表哥安清风一人一块,表哥两三下吃完,过来觊觎何钰的。   何钰吃东西细嚼慢咽,给了他机会,“表弟,看在表哥一路照顾你的份上,给表哥咬一口呗。”   何钰翘起二郎腿,“表哥,我这一路都没吃上东西,正饿着呢,你忍心跟我抢吗?”   “就一口而已,怎么就成了抢了?”安清风强掰,“表哥看你都快吃不下去了,快,让我咬一口。”   他拽住何钰的手,陡然张大嘴,咬掉了绝大多数的肉,因为嘴张的太大,一丝口水没绷住,顺着嘴角滴到何钰的肉上。   何钰无语,“给你吧给你吧,都是你的口水。”   安清风倒是不嫌弃,接过鹿肉两下啃了个干净。   第四次扎营是临时决定的,已经有人在准备,一时半会弄不好,大家只得三三两两聚在燎火旁,看舞女跳舞助兴。   跟来了两个舞女,跳的是艳舞,穿的也十分开放,据说不是本地人,是草原那边来的,草原人多数奔放。   何钰没心情瞧人家跳舞,夜晚他们在疯,蚊虫也在疯,尤其是野外的蚊虫,长的格外健壮,打死一只一瞧,绿豆那么大一只,难怪被咬后浑身瘙痒,又疼又难受。   他不是一个人,野营不怕野兽,就怕蚊虫毒物,一歪头发现大家都被蚊子困扰。   寂静的夜晚啪啪啪的巴掌声不断,燎火中烧了大香,可一点用都没有,空气流通好,一会儿时间便会消散,蚊虫依旧闻风而来。   许是很多年没有吸过人类的血,经不住寂寞倾巢而出,赶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何钰越过人群去看顾晏生,那厮就像泥石中的一股清流,大家又累又困,奔波了一天,浑身尽是狼狈,只有他例外。   额头一丝汗也无,就像淤泥中长出的白莲花,干净又脱俗,瞧着都觉得一股凉意袭来。   这厮体质特殊,不受蚊虫干扰,谁跟他坐一起,连带着也不受干扰,奈何身份悬殊,过不去。   没有了大号蚊香,日子不好过啊。   何钰格外想他的大号蚊香,走哪毒到哪,跟他在一起都不用担心被毒物惦记,再毒也毒不过他。   顾晏生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往这边瞧了瞧,素白的脸上依旧还是那副死样子,不带半点变化。   他最注重礼节,春秋射猎也算大事,头上戴了抹额,与衣物颜色相近,算是一套,中间有颗玉石。   玉石浓白,瞧着质地便是上成,周贵妃私底下打着什么算盘是一回事,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给他的衣食住行,皆是上佳。   俩人视线在空中碰撞,并没有擦出火花,顾晏生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何钰别开头,颇为不满。   瞧得见却抱不到,饱受蚊虫叮咬,能开心到哪里去?   狩猎最少要维持三天,这才第一天,何钰便有些受不了,去年他在第二个驻扎点便败下阵来,今年长进了些,跟到了第四个。   许是知道顾晏生也会熬到第四个驻扎点,于是坚持拼了下来。   好累好困身上好痒。   这种环境当然是没有水洗澡的,除了几位贵妃和皇上,其他人就别想了,何钰倒没惦记着,只湿了帕子擦了擦身子。   身上脏倒是不脏,出了汗,怕气味难闻,没带换洗的衣物,这一套要穿到三天后,须得精贵着穿。   何钰与安清风安排在一个帐篷,帐篷不大,底下铺了草,草上又铺了席子,一条薄被,防止夜里突寒。   春天的夜里不热,有风刮动,奈何闷,又待在帐篷里,何钰躺下半天睡不着。   身旁的安清风倒是睡的很香,他一向没心没肺,跟元宝是一类人,躺下就能睡,豆大的蚊子也没能将他咬醒。   何钰眼神厉,瞧着一只蚊子围着他打转,啪的一巴掌打过去,人家愣是没醒。   这是睡的有多深,怕是打雷都惊不醒他,姥爷还老是让他照顾自己,谁照顾谁还真不一定呢。   何钰走出帐篷,外面竟又有些冷,他回去披了个披风出来,发现恰到好处,不冷不热。   旁边是把守的士兵,围着四周的帐篷一圈,树上也有潜伏起来的暗卫,安全是没问题的,何钰便放下心,脚步不由自主朝前走去。   没敢走远,就绕着四周走来走去,睡不着肯定是还不够累,也许走累了,马上就能睡着。   何钰活动了一下身子,冷不防身后有树干踩断的声音。   “谁?”他猛地警惕起来。   “是我。”顾晏生从旁边走出来。   他换了身衣服,白天穿的是银灰色衣袍,现在是米白色,皇子的待遇不错,可带些换洗的衣物,这三天的穿戴是没有问题,不像何钰似的,三天就一套,苦逼兮兮。   何钰放下心来,又打趣道,“你也睡不着?”   “不。”顾晏生实话实说,“我是知道你肯定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 第111章 自身难保   何钰无话可说,半响才道,“就这样?”   就过来说一句话?   没什么防范措施?   譬如过来跟他一起睡,或者给他带个什么东西之类的。   “我就知道你这么不客气。”顾晏生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不知道管不管用。”   里面是他泡澡用的药材,剪成细块,又用他的血泡了泡,晒干后特意找了个做工精细的香囊包起来。   他自己不招蚊虫,所以也实验不出管不管用,只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即便起个心理作用也行。   何钰还真不客气,探手收了回来,放在鼻息下一闻,一股熟悉的药香味传来。   跟顾晏生身上的同出一源,还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他突然伸手,抓过顾晏生的手腕掀开看了看,“你的血?”   那上面绑了纱布,缠在细瘦的关节处,还系了个奇丑无比的蝴蝶结。   香囊里面的料是干的,顾晏生一定是前几天做的,那时候他正在练箭,手腕上有伤,怎么可能练的好?   难怪平时天才如他,唯独败在了箭术上,不是天赋不够,是腕上有伤。   人在疼痛的状态下自然会先紧着自己,何钰还当人家真的经验不够,天赋不足,原来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还想着他。   他知不知道,如果在狩猎场表现不好,会被众人看扁,皇上看轻,万一遇到什么野兽,只要一箭不中,逃都来不及。   “就算你这么做,我也不会感谢你。”非但不会感谢,还有负罪感,顾晏生要是出了什么事,他难逃其责。   这不是叫他内疚吗?   “没让你感谢。”顾晏生拉回手腕,重新藏在袖子里。   夜晚不用再去打猎,穿的是广袖长袍,米白色在黑夜里颇为明显,顾晏生身上本就有一种贵气的气质,现下更觉飘逸好看。   有些人啊,你以为他只是好看而已,人家还有实力,还有心机,你怎么斗都斗不过人家。   论样貌,何钰自认输了。   顾晏生长的像他母妃,又像皇上,集两家之长,既有他母妃精致的五官,又有他父皇菱角分明的脸。   那么小,额头饱满,鼻尖挺秀,唇舌偏薄,仿佛画家笔下的主角,一条线勾勒下来,粉琢玉雕,端是好看。   人比人气死人,何钰这个京城三小公子之首浪得虚名,是在人家不在的时候才排上去的,要真的有顾晏生在,还真没他什么事。   不过顾晏生应当不在此列。   三小公子,有一有二就有三,说明还是有对比的,顾晏生的容貌,根本没有能匹配的。   周贵妃还想叫他当花瓶来着,即便什么都不干,光是搁屋里瞧着也开心。   何钰也是这想法,想找个比他好看的也搁家里,奈何没有那个福分,况且也找不到。   不是谁都能长的像顾晏生似的,那般好看,识别性强,还有气质。   这厮瘦瘦高高,脸颊上有肉,并非现代那种锥子脸,是标准的菱形脸。   菱形脸脸上有菱有角,五官立体有层次感,该瘦的瘦,该挺的挺,因得不爱笑,瞧着冷漠清高不好相处。   顾晏生也确实不好相处,许是相由心生,心里不好相处,面上便显得冷漠,人家想跟他说句话,冷也被他冷死。   “香囊是要还是不要?”顾晏生歪头问他。   “废话,做都做了,当然是要的。”何钰已经将香囊挂在了腰上。   “既然你收下了,那我回去了。”顾晏生抬脚往回走。   何钰蓦地拉住他,“那什么……”   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顾晏生嘴角勾起,“不用谢。”   何钰松开他,顾晏生理了理折乱的袖子,迈步朝来时的路上回去,刚走出几步,何钰突然扑向他,将他整个人压在身下。   “不对劲,有问题。”太安静了,这里离驻扎的地方很近,何钰也没敢走远,没道理这么安静,周围连个火把都没有。   夜里有人当值,毕竟是皇上驻扎的地方,四处都该有人把守,火把隔一米一个,他们这边竟然一个火把都没有。   不是没有火把,是在他俩聊天的时候被人打了下来,方才何钰瞧着瞧着,竟发现顾晏生没有了影子,他一直盯着地上,顾晏生的影子渐渐拉长,突然消失不见,四周也陷入一片安静。   他的影子之所以消失,是因为没有了光,顾晏生也不知想着什么,居然没注意,刚反应过来,便被何钰压下身子,陷进草丛里。   “是敌袭吗?”顾晏生这个体位,什么都看不见,几乎被何钰遮光。   “不知道,人数好像不少。”他俩才聊了多长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打掉那么多侍卫,人数必然不少。   俩人扒开草丛朝外看,果然瞧见几道鬼鬼祟祟的人影缓缓逼近皇上的帐篷。   这些人是来刺杀皇上的。   皇上一死,他俩那么小,王权霸业便是狗屁,朝廷势力会被各方分割,各地藩王也会齐齐逼宫,到时天下大乱,即便顾晏生紧急上位,得到的天下也是被别人分割后剩下的残羹剩饭,所以皇上还不能死,至少在他们成长之前不能。   “你怕不怕?”何钰问顾晏生。   顾晏生摇摇头。   “那好,数到三,一起跑。”何钰握紧顾晏生的手,“一。”   “二。”顾晏生接话。   “三。”   何钰突然大吼,“有刺客!”   他猛地拽动顾晏生,俩人在地上滚了两圈,原地果然被暗中观察的刺客射了两箭。   俩人不敢有丝毫停留,连忙朝暗处躲去,越过众多盘根错节的大树,一路飞奔,期间好几次险些摔倒,即便摔倒了也要立刻起身,互相搀扶着离开。   有人自身后追来,顶上树影绰绰,皇上如何他们已经管不上,现在自身难保。 第112章 危在旦夕   俩人越跑越偏,渐渐朝树林茂盛的地方跑去,想绕个圈回来,奈何树木挡住了月亮,也没时间停下来仔细看。   身后追杀的人越追越紧,呼吸间似乎听到兵刃砍在头顶的声音。   何钰与顾晏生手拉着手,躲避四处而来的杀手。   他俩本来不在目标之内,原本以为跑开了便是,谁料对方竟然穷追不舍,特意分出几个人追他们。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与凤秀宫那种完全不同,凤秀宫时那些人留了手,再加上宫里怕动静传出去,尽量小声的来,不敢大开大合,这等地方便没了那么多顾虑,怎么狠怎么来,怎样能取人命怎么玩。   何钰与顾晏生都是临时出来,没有带武器,身上除了顾晏生那把苗刀,连个像样反击的东西都没有。   木头别想了,若真的对上,一招便能砍成两半,搞不好还会削到自己,特意蹲下身子去捡棍子,错失逃跑的时间,不划算。   俩人仗着个头小,身形瘦,尽往有阻碍的地方钻,类似树根遍布的地方,独木桥之类的。   夜里太黑,仅靠天上微微的月光照路,他俩又不像杀手似的,习惯了黑暗,眼睛在黑暗里瞧不清楚,吃了好些亏。   也不敢喊苦,磕着碰着全当不知道,继续跑,找对他们来说有利的地方。   没有武器,不是对手,时局对他们来说很不利。   何钰握着顾晏生的手,隐隐约约觉得越来越粘稠,闻着味道也不对,他稍稍停了一下,这才发现拽的是顾晏生绑了绷带的那只手。   当是情急何钰没有顾上,拉了手便跑,一路过来顾晏生一声不吭,路上好几次拖拽拉扯,那伤口早该崩了。   顾晏生胸膛微微起伏,脸色煞白,“不碍事。”   身后是呼呼的冷风,和不时闪来的剑光,那群人已经追了过来。   他们特意选择没被开发的路,因为没有路,四周全是障碍,他俩身量小,一钻就过来,那些人须得将障碍砍去才能来,原本以为能拖一段时间,可事与愿违,完全拖不住。   顾晏生手腕上有伤,刚刚一路跑来流了不少血,元气大伤,脸色白的像纸似的,何钰有点怕,怕他一声不吭就死了,拉着拉着手里就是一具尸体。   “身上还有其它的伤吗?”何钰不放心,摸索着去检查。   顾晏生摇摇头,“没有。”   何钰摸向他肩膀的手一顿,“骗子。”   不知何时起,顾晏生肩膀上插了一把暗器,小巧精致,风扇似的,是个圆形的。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何钰隐约有些记忆,他俩跑着跑着,何钰突然摔了一跤,膝盖生疼,半天站不起来,顾晏生去拉他,那手蓦地一抖,似乎失力了似的。   他问怎么了,顾晏生说被虫咬了一下,何钰还笑他,说不怕,毒虫都没有他毒。   原来那时候就受了伤,难怪觉得不大对劲,顾晏生那边偏沉。   “我有点累,想歇息歇息,你先跑,我待会追上你。”顾晏生找了个位子坐下。   他此生注定多灾多难,每回受伤的都是他。   何钰失笑,“说什么傻话呢,黑灯瞎火叫我一个人跑,你想吓死我吗?”   他也往那一坐,“实话告诉你吧,我胆子小,刚刚要不是握着你的手,我早就泄气了。”   顾晏生勉强勾起嘴角,“我刚刚算过了,再往前跑跑,也就几百米的距离就能瞧见第三个驻扎点,你去那里……安全……”   他说话越发无力,身子直往后倒,何钰抱住他,将人带去树根下藏着,“我仔细想过了,我方向感差,没人带着不行,你可要撑住,要是先死了我估计也活不过今晚。”   他又拨拉了一些树叶,盖在顾晏生身上,“有些饿了,我去摘两个果子,你先睡会儿,等我回来接你。”   顾晏生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别去,危险。”   “不危险。”何钰坚持,“我去去就来。”   他脱下外衣,露出里头白色的里衣,里衣通常都是白色的,在黑夜里分外明显,一晃神便能瞧见他,方才失去他俩踪影的杀手纷纷跟了过来。   何钰瞧准一个方向狂奔,恰好是顾晏生相反的位置,他要将杀手们引走。   顾晏生要是死了,他的王权霸王便毁了一半,即便为了将来,也要拼上一拼。   况且他与顾晏生是一起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回去的话,怕是也离死不远了,皇上猜忌心重,只道他背信弃义利用顾晏生逃跑,便能将他打入监牢,所以还是两个人一起回去稳妥,搞不好还能得一个营救皇子的功劳。   何钰越跑越快,身后的人也追的不慢,他路过一处枯木时,突然听到嗡嗡嗡的声音,密密麻麻,像蜜蜂似的。   熊爱吃蜂蜜,有蜜蜂附近就有熊,蜂窝也可以利用一下。   何钰抬头看去,果然瞧见不远处挂着一个硕大的蜂窝,旁边是一根直直往上的木桩子。   有些年头,争不过其它粗壮的树木,根往歪里长,拼了命似的从细缝里钻出来,吸收一些营养。   何钰抬脚踩上长斜的木桩,再瞧瞧身后越来越近的杀手,心中突生一计。   来吧,蛰死一个算一个。   他两只脚刚踏上去,便有人逼近,手里拿着利剑,朝他削去。   何钰几步爬上更高的地方,躲开那剑,他上,人家也上,俩人一退一进不停往前走。   越往前越细,细到没办法走为止,何钰停下脚步,那杀手便一剑砍来。   那剑到了眼前,何钰突然勾唇一笑,直直从木桩上跳了下去,摔进水里。   比他晚一步下来的是半块蜂窝,何钰爬上那木桩自然不是自寻死路,他是为了遮盖蜂窝。   那蜂窝就在他身后,他一躲开,蜂窝便被砍成了两段,一段掉水里,一段追着人蛰。   好几个杀手惨叫一声,纷纷中招,被蜜蜂蛰的四处逃窜。   也有的学何钰一样,跳进水里,但何钰就在水里等他们,下来一个捅死一个,那把苗刀被他带在身上,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准备主动出击。   许是下来的两个人死的太惨,没人再敢下来,倒是有几把箭射下来,何钰怕不小心中招,连忙朝深处游去,游到对面。   他一走,水里便是安全的,有人下河追他,跑的极快。   何钰解下腰带,系在苗刀的尾环上,用三米长的腰带当牵引绳,使劲打着圈转,谁过来削谁。   苗刀锋利无比,何钰有信心,来一把削一把,若是剑的质地稍稍差上一些,还会被他砍断。   上回他的宝剑便被顾晏生砍出一个豁口,险些便废了。   杀手们挡了几剑,刀与剑摩擦,火花四溅,何钰加大力度和范围,又与他们碰撞了几回,他的苗刀系在三米长的腰带上,说收便收,说放就放,使用灵活,角度也刁钻。   可以当鞭子使,又能当暗器甩,怎么方便怎么来。   杀手们防不胜防,人又在水里,动作迟钝,一不小心便会被那刀扫中,或者唰的一下刺破了皮肤,钉在胸膛上。   何钰用力一拉,又将刀拉了回来,握在手里。   苗刀上有了腰带牵引,便可脱手而出,离老远丢去一刀,不中便拉回来,中了也拉回来,再丢。   几次之后何钰已经弄死了三人,也有杀手爬上了岸。   上了岸之后他们行动便会敏捷许多,何钰不是对手,也没有强留,麻溜逃走,寻找大型野兽,或者熊出没的地方。   不知道是书上说错了还是如何,何钰没找到熊留下的痕迹,倒是找到了老虎留在树上的爪印。   要不要去?   去的话他自己也会受牵连,万一老虎追着他不放,那他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对手?   三更时万物寂静,顾晏生撑起身子,擦了擦手,将布裹在暗器上,奋力一拔,那东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简单擦了擦喷出的血,用何钰留下的外衣绕着胳膊包扎两圈,用牙咬着一边,另一只手空出来系。   他很累,累到手抬一会儿便要停下来休息,可又不能停,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站起来扶着树根缓步离开。   三更一刻,何钰下了一个决定,朝有老虎的地方跑去。   里头有野兽,那些人也会有顾虑。   说来奇怪,明明是刺杀皇上的凶手,为什么会对他们穷追不舍?   难道不应该专心击杀皇上,分出这么多力量追他俩,其他人能成功?   莫不是遇到了声东击西?   表面看起来是为了杀皇上,实际上是为了他俩。   不,他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顾晏生。   他们想杀顾晏生。 第113章 我来找你   谁会想杀顾晏生?   顾晏生又能阻碍到谁?   他刚认了周贵妃为母,与其说是他的原因,不如说是周许两家。   周许两家的敌人只有他爹,难道是他爹干的?   不不,他爹的杀手不可能不认得他,方才下手可没丝毫手软,往死里捅。   而且他爹还没站队,不可能参与到君侯之间的明争暗斗中。   不是他爹,那只有顾晏生几个兄弟中的一个,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亦或者是五皇子,都想要他的命。   五皇子因为年龄不到,没来,只剩下大皇子和二皇子,二皇子的舅舅是萧琅,萧琅跟顾晏生的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很有可能是他。   可二皇子最近异常老实,并没有与顾晏生起冲突,仿佛得了吩咐似的,即便别人挑拨离间,他也不声不响,默默应承下来。   只有大皇子跟顾晏生有仇。   顾晏生把他的手脚折断,整整修养了两个月,这仇能不报吗?   难道真的是大皇子找人干的?   他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在书苑时也是,竟然动了真刀,可吃了一次亏之后,他还不长记性?   听说事后他被兴妃狠狠罚了一顿,罚他整日跪拜佛祖,为民祈福。   真的假的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必然吃了教训。   何钰尽量挑潮湿的路走,听说这样的路老虎不喜欢,老虎喜阳怕水,走水路便不用怕它。   可水里也不一定安全,尤其是在野外,毒蛇和乱七八糟的东西,何钰的天山雪莲吃的久了,不知道还能够几次折腾。   他选择走在河边,若真的遇到老虎,纵身一跳便是。   身后那些人依旧穷追不舍,似乎不杀他不罢休一样,何钰咬牙跑的更快。   他实在太累,那脚步没跑多远便不由自主缓了下来,何钰脚下一滑,整个人掉进一个倾斜的树洞里。   那树洞长的清奇,似乎是什么动物挖的,中间是空的,两边都有出口,位置还隐秘,只要不发出声音,也不像他似的,失控滑进去,一般人发现不了这里。   似乎能躲过去。   何钰实在太累,忍不住便停了下来,打心眼里不想再跑,只想躲在这里。   也许不出声,呼吸慢一些就能躲过去。   不会有人发现他,他在这里很安全。   待一段时间,说不定皇上那边已经解除危险,正在派人找他们的下落,只要再等等,等一刻或是两刻,便会有人找来。   何钰握紧了苗刀,许是太累,那手一直在微微发抖,停不下来。   三更二刻一盏茶时,顾晏生已经走到马蜂窝的那个河边,瞧见了几具尸体。   他体质特殊,那些蜜蜂绕着他飞,就像惧怕什么似的,不敢上前,顾晏生也不管,径自下了水,将那些杀手的尸体翻过来,找他们身上的武器。   三个都带了袖箭,两个用完,只有一个身上带着六把小箭,许是追的太紧,还没来得及装上。   顾晏生将袖箭带在自己身上,六只小箭装好,又拿了几柄暗器,匕首捆在小腿上,提了剑上岸。   剑是硬剑,既能当拐棍,也能杀敌。   他身上有伤,走的没有何钰快,远远被何钰甩在身后。   三更二刻二盏茶时,何钰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虽然尽量放的很低,可还是不小心踩中了枯枝,发出咔嚓的声响。   有人过来了。   他屏住呼吸,贴着树根,听上面的动静。   那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在他头顶停下。   他知道?   知道底下有人?   何钰心脏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   三更二刻三盏茶时,顾晏生走到了一个路叉口,遇到了一条弯曲的河,左边是茂盛的森林,右边是平坦一片的草坪。   他选了左边,何钰在平地上明显会吃亏,他再怎么慌不择路也不会选平地,尽管左边有野兽。   那树上的抓痕何钰能瞧见,他自然也能瞧见,气味都不一样,有一股很大的膻味。   顾晏生将剑当成拐杖,一瘸一拐顺着何钰遗留下的痕迹追去。   他说过会赶上何钰,便一定会赶上。   三更三刻。   何钰细听发现外面的声音已经消失,可没有走出去的脚步声,说明那人还停在原地,他在等,等何钰主动出来查看情况,等何钰心慌意乱,自己转移位置。   不能慌,那人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里面,也不确定这洞里有什么野兽,所以不敢轻易进来。   只要等,等他确定洞里没人,自己走了便好。   何钰握紧了苗刀,全身紧绷。   三更三刻一盏茶时,顾晏生砍断挡路的树枝,艰难弯下腰,钻进丛林里,有些野草边角长了倒刺,一路走来刮花了他的脖子和脸。   从未如此狼狈过。   他尚且如此,何钰呢?   何钰最臭美了,知道自己变得那么丑,如何接受?   他还曾说过,若是有一天长皱纹了,便放弃生命,那么丑不如死了算了。   何钰对自己的容貌极其自信,不保养也不特殊照顾,总觉得自己能年轻一辈子似的。   他就像个花孔雀,只在乎穿着,戴最贵的玉,穿最花的衣服,美名其曰是最好看的,事实证明也确实是最好看的。   今日来时还穿了一身白衣,绣着精致的银线,那银线与白色几乎融为一体,离远了瞧就是普普通通的白色,离近了才发现原来上面还绣了花纹,银线偏亮,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   可以说是十分骚包了。   那衣服在他俩逃亡中泥里来,泥里去,已然脏的不能见人,后来又被何钰脱下来扔给顾晏生。   顾晏生撕了里面的部分绑伤口,外面还是完好的。   这等上佳的衣物都有里衬,顾晏生撕了里面的,外面洗洗还能穿。   他是去还衣裳的。   这么上等的衣裳没人穿,多可惜?   三更三刻二盏茶时,有人朝树洞里丢了个火把,洞里尽是些干了的枯叶和枯枝,一下子便燃了起来,何钰心中一紧,连忙用湿了的袖子捂住口鼻。   烟很快聚集起来,飘在洞口上方,何钰喉咙发痒,特别想咳嗽,但他不敢。   那人实在谨慎,觉得洞里一定有人,所以死守在外面,若是无法证明洞里没人,他便一直不走,只有不出声,让他觉得洞里没人他才会走。   怕不怕那人瞧见了他钻进去,耍他似的,就是不走,等着活活烧死他。   他往里头扔火把,就是逼何钰出来,好一剑捅了,何钰不出去是死,出去也是死。   要不要拼一把?   现在有两种选择,第一,待在里头,等那人以为洞里没人自己走。   第二,这个树洞比较特殊,有东西两个洞口,许是动物挖的,狡兔三窟,动物通常会挖很多个出口,避免被人堵死。   听脚步声一沉一轻,说明那人受了伤,很有可能是腿伤,所以落了后,结果正好逮住何钰。   他一个人,树洞却有两个,有一半的几率出去不会碰上他,若是他守在洞口,架着刀等着砍里面出来的人,最多只能看住一个洞口。   如果运气好,选了那个没人看守的洞口,他再疾跑几步,那人腿伤必然追不上,说不定还可以反杀他。   何钰突然朝着左边的洞口咳嗽了一声,虽然细微,但是那人是杀手出身,一定听到了。   他又小心走到右边,两步踩住盘错多乱的树根,欲往上爬,刚到洞口,外面蓦地伸来一颗脑袋,瞪着大大的眼睛,血丝遍布,有粘稠的液体顺着洞口往下流。   何钰吓了一跳,手上本能一松,一屁股跌回洞里,洞底有火,奈何何钰刚刚淌过河,身上是湿的,倒没有大碍,只响起嗤嗤的声音。   烟实在太大,方才他上去时憋着气,被吓的气一泄,吸了几口烟,何钰剧烈咳嗽起来。   洞口被人堵住,底下又尽是火,烟雾浓密,难道天要亡我?   洞口的脑袋一阵晃动,似是被人搬走了一样,露出另一个人。   顾晏生满脸血污,黑发粘在白净的脸上,几道刮痕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明显。   他伸出手,还带着轻微颤抖,声音却异常镇定,“拉住我。”   何钰不假思索伸出手,握住顾晏生的。   顾晏生在上面使力,他在下面借力,由于俩人都脱了力,手上又尽是滑腻,费了一番功夫何钰才上来。   这里被火烧过,那么大的烟,自然引人注意,俩人不敢停留,另外找了个稍稍隐秘的地方才虚脱似的,双双倒在地上。   “你怎么会来?”何钰问他。   “你不回来接我,我只能主动找你了。”   顾晏生歪头瞧他,白净的脸上尽是血污,那双眼与平时不同,仿佛装了东西似的,格外闪亮。 第114章 三观打破   何钰哈哈一笑,“算我没白救你。”   顾晏生出声煞风景,“其实我只是来送一件衣裳。”   那衣服他已经没有力气拿,便披在了自己身上,被他的血染红,又在泥巴里滚来滚去,白色最不耐脏,现在瞧着像黑色的。   没了原先的精致,若是细瞧会发现线缝里也尽是淤泥,不好洗。   那衣裳给了顾晏生,何钰便没打算要,不过人家送过来,多少也要表现表现。   正如他说饿了,摘两个果子一样,其实是为了引开杀手,顾晏生也没说实话,明明是来救他的,偏生要说送衣裳。   “我懂。”何钰笑得意味深长。   顾晏生骗他,他骗顾晏生,算是抵平。   正好都是两回,不,其实顾晏生骗了他三回,第一回 说身上没伤,第二回说休息休息,稍候赶上,第三回便是这次,说是送衣裳。   可细数其实也只有两次,他说休息休息赶上,没成想真的赶上了。   何钰还当他要死了,瞧着一副消瘦单薄,撑不过今晚的薄命相。   顾晏生真是灾星转世,走哪哪倒霉,去哪哪遭殃,跟谁在一起谁嗝屁,还克他自己。   瞧瞧把自己弄的,浑身是伤,何钰身为他的朋友,也没能幸免,顶着一头鸡窝似的,身上脸上全是泥巴,仿佛大半年没洗澡。   “好累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何钰双手一摊,成死尸状。   “也许天亮了便没了吧?”顾晏生也不确定,“我们往回走吧。”   “不。”何钰拒绝,“我们等着别人找来。”   “可若是没人找我们呢?”   他一句话便冷了场,是啊,万一没人找他们怎么办?   万一大家都很忙,没空理他们怎么办?   也或许,大家把他俩忘了,运气好几天后想起来,过来收个尸,运气不好便以为没他俩这个人。   那是不可能的,别人何钰不敢保证,他姥爷绝对会管他,他娘也是,他爹倒是不敢保证,也许会皱眉问他,几个刺客而已,便将你弄成这样,没用。   反正何钰从来没被父亲夸过,他小时候倒是特别执着,想叫父亲夸夸他,长大后发现那比铁树开花还难,渐渐的便放弃了,还是老老实实浪自己的吧。   他爹跟他不是一个性子,很难融合,何钰更像他姥爷,许是种田种多了,跟姥爷似的,心特别大。   大大咧咧,阳光青春的那种。   顾晏生跟他恰恰相反,阴沉沉,清高冷漠难相处,大家私底下只要一发生什么古怪的事,立马往他脑袋上扣,没错,就是他干的。   事实证明确实是他干的。   譬如八皇子这事上。   “何兄,快走吧,不要偷懒。”顾晏生劝他。   何钰懒着不想走,“万一路上碰见了怎么办?”   他不怕没人找他俩,就怕没刺客们找的积极,万一刺客们先一步找到他俩,还真是尴尬。   在这个事上何钰比顾晏生多了几分自信,顾晏生说怕没有人找他俩,是怕没有人找他自己。   孤家寡人,身边全是利用关系,顾晏生大抵觉得,没人会浪费时间找他。   “那说明我们命该如此。”何钰坚持,“顾兄,躺着吧。”   实在是累,一点点都不想动。   顾晏生失笑,“何兄,你怎地如此之懒?”   “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保存体力方能险中取胜。”何钰强调。   “那我们确实该走了。”顾晏生建议道,“若不然我背何兄吧?”   他身上有伤,顾晏生好意思叫他背,事实证明何钰就是不要脸,就是好意思叫他背,双手一张,麻溜的爬上了他的背,“走吧。”   顾晏生无奈,便那么背着他,叫他提着剑走。   像这样的情况下,有个人互相搀扶着,照顾着,确实比孤身一人好。   虽说顾晏生身上有伤,不过他也不少,磕磕碰碰都没敢数,怕吓到自己。   刚受伤时疼上一时,没敢注意,现下浑身酸疼,仿佛散了架似的。   顾晏生亦是如此吧。   难为他又是一声不吭,不知道是休息好了,还是哪来的一股劲,竟然找了过来。   何钰也没敢过于使唤他,再怎么样他都是皇子,是君,他是臣,顾晏生没有在意这些,他不能不当回事,偶尔还是要注意一下。   那就欺负的少一些,还是会欺负,顾晏生那副薄命的相就是缺乏锻炼,叫他多锻炼锻炼便是。   俩人走了百米距离,顾晏生也累的走不动,“何兄,现下换你背我了。”   “好说好说。”何钰偷一会儿懒,自己也没脸再继续下去,换成了他背着顾晏生。   他偷奸耍滑似的,只背了几十步便道不行了。   顾晏生没下来,“何兄该锻炼锻炼了,一身的肥肉。”   这话刺激到了何钰,“你都有双下巴了好意思说我?”   其实他俩一个比一个瘦,都是一阵风就能刮跑的类型,为了让双方多跑些,互相伤害似的,怎么毒怎么说。   一个说过劳命,一个说薄命相,怎么狠怎么攻击。   就这么靠着双方的毒舌,不小心走出了数千米。   “顾兄,不对劲啊,这颗树咱们先前好像遇到过。”   何钰累瘫似的,直往后倒,压到了在他背上的顾晏生。   顾晏生抬头瞧了瞧,“确实。”   这棵树比较特殊,树上结了果子,他俩累时摘了些自己吃。   一个就是毒,不怕中毒,一个吃过天山雪莲,本身有些抵抗力。   其实为了防止中毒,何钰从小也吃过少量的毒药预防,类似小打小闹似的迷·药迷·香对他都没什么作用。   只要不是大毒之物,他都不怎么怕。   大毒之物也无妨,身边有个大号解毒**,若真的中毒了,咬一口来个以毒攻毒。   “难道迷路了?”何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他自己说自己方向感不行,实际上他的方向感不错,不可能迷路。   天上有个月亮,他们是跟着月亮走的,急着回去,隔一会儿便瞧一眼,没道理会迷路。   现在瞧着那月亮还挂在原位,一直背对着月亮走,应当越走越远才是。   “顾兄,咱们是不是遇到……”黑灯瞎火,就他们两个,难免会瞎想。   “应该不是。”顾晏生抬头看了看树,“应该是这棵树的原因,咱俩吃了树的果子还记得吗?”   何钰当然记得,“怎么了?莫不是有毒?”   “有毒倒是不会,不过我曾从书上看过,有一种树为了防止被鸟兽啄了果子,会产生瘴气,吸入鼻息内还会让人心生幻觉,咱们吃了它的果子,幻觉更厉害,说不定便绕着这树跑,一直没走远。”   何钰莫名抖了一下,“你可别吓我。”   怎么听怎么诡异。   “别怕,这树天生如此。”顾晏生给他讲原理,“许多鸟儿贪吃,又不吃完,尽选那些又高又好的果子,吃了一口便罢。   还有丛林里的猴子,都爱喜新厌旧,瞧见更大的便不要小的,果子被它们那么一折腾,浪费了许多。   后来便听说这棵树为了保护自己,生了瘴气,专门蒙骗鸟兽们,叫它们看不着自己。”   “你不解释还好,你一解释,我怎么觉得咱俩遇到树精了?”何玉很爱看小说,有时遇到喜欢的熬夜也要看,何钰沾了风,没看过也有那份记忆。   她最喜欢看的是玄幻,什么这个妖精,那个妖精,每一个都不错,何钰以后要是混不下去,光是这一肚子的故事,也能混个说书的当当。   “一种成长罢了。”顾晏生随口道,“树木也该是有生命的,只是比我们笨了些而已。”   顾晏生居然还信这个?   不过他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若是没有生命,为什么会有的树长刺,有的没长。   假设它们都是人,长刺是小气的那种,不肯叫旁人摘自己的果子,即便摘也要掉块肉,时间久了便没人敢摘。   没长刺的便是大方的那种,觉得无所谓,反正我得果也是给别人吃的,即能帮助别人,别人吃剩下的壳随手一扔,它还能长出子孙。   “既然说到这里,我也给顾兄讲讲我知道的吧。”现代对树的研究可比现在深了许多。   “顾兄觉得花好看吗?”   “好看。”   “果子好吃吗?”   “好吃。”顾晏生如实回答。   “假如树真的是人,脚是根,头是枝,那么花便是小丁丁,果子便是子·孙袋。”何钰打趣道,“是不是觉得花不香了?果子也不好吃了?”   何止是不好吃了,顾晏生的三观怕是都要炸裂了。   平常觉得好吃好看的地方,竟然是那种玩意儿,叫他怎么接受,他还养了好些花,日日精心照顾,搁在鼻息下闻一闻。   闻一闻…… 第115章 又进一步   “何兄莫要胡说,花怎么可能是那种地方?”俩人边聊边走,心中那点慌乱恐惧压在角落,竟也觉得悠哉。   能在这个时候还自娱自乐的,也只有他俩了吧?   “顾兄不信?”既然要打破顾晏生的三观,那就狠狠的打破吧。   何钰摘下一朵花,“我们用什么生孩子?”   用什么自不必说,俩人虽小,但也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树不能动,为什么没有断子绝孙?”   这还真是个问题,在没有得到何玉记忆的时候何钰也问过他娘同样的问题,他娘回答不上来,只说等你长大了便知道了。   何钰信以为真,觉得自己长大后便能知道,谁道长大后还是不知道,还是何玉的记忆给他解了惑。   “树靠花传播种子,它们可不笨,把那玩意儿伪装的又香又好看,吸引蜜蜂蚊虫吸食花粉,动物们都三心二意,这个吸完吸那个,花粉掺和在一起,便将人家弄怀孕了。”   何钰笑的猥琐,“怀孕了,当然要生孩子,于是果子便出来了,将果子里的果核取出来,埋进地里,是不是就能长出树来?”   “长出来的树与大树一模一样,难道不该是它的孩子?”   他说的有理有据,顾晏生无法反驳,只觉一阵反胃。   “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花吗?便是这个原因。”何钰起初虽然不喜欢花,但是也不讨厌,有人种欣赏欣赏,没人种也不想,抱着随和的态度。   自从知道了其中原理,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有些接受不了。   那么好看的花居然是树的小丁丁,果子是子孙·袋,得亏他平时不怎么沾这玩意。   顾晏生便惨了,他可十分珍惜他的花花草草,打理的井井有条,还以此为荣,那日说起景南宫,小胸膛挺的笔直。   语气还是那个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可听起来就是不一样,似乎藏了小心思在里面。   “何兄,别说了,我们找找出路吧。”顾晏生道。   总是被困在这里不是办法,怕就怕能困住他俩,也能困住别人。   “怎么找?”何钰问。   “闭上眼睛试试看。”顾晏生建议。   “闭一个就行了,你闭还是我闭?”闭一个的话,就要全心全意相信另一个人。   何钰闭的话,就等于把自己交给顾晏生,顾晏生亦是如此。   他那么多疑,没有安全感,即便平时相信何钰,也应该没到那种程度。   毕竟何钰这人调皮,总喜欢做一些小动作,耍耍他之类的,若是趁着他闭眼的功夫,指挥他左跳右跳,颇为尴尬。   “我闭吧。”顾晏生自知叫何钰闭不太可能。   倒不是不相信他,是天生闷不住,叫他捂着眼睛走来走去,怕是没几步便会烦。   何钰一惊。   顾晏生这是打算全心全意相信他?   不怕他耍小花招,闹笑话?   顾晏生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我相信何兄在这种大事上不会马虎。”   被困在这里,身后有追兵穷追不舍,俩人又累到虚脱,没多少精力折腾,尽管语气轻松,实际上俩人现在的时局和情况都不乐观。   何钰身上挂彩,顾晏生也是,还不算大事吗?   何钰一时沉默。   顾晏生这么相信他,他倒不好再做过份的事,老老实实搀扶着顾晏生,偶尔顾晏生走的地方不对,他也会及时提醒,这么一圈之后,俩人又回到了原位。   “怎么回事?”何钰抬头看树。   “应该是你提醒我的原因。”顾晏生虽然蒙着眼,但是何钰睁着,何钰以为自己遇到了障碍,便叫顾晏生绕过去,如此一来等于白费功夫。   “难道非要两个一起闭眼才行?”   “也不一定。”顾晏生提了提手里的剑,“何兄待会不要提醒我,我自己靠这个走,若真的踩空再扶我不迟。”   何钰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行吗?”   顾晏生将头上的抹额解下来捂在眼睛上,“自然是可以的,何兄放心,再怎么样不是还有何兄吗?”   何钰在旁看着,只要不耍坏心眼,保他平安还是可以的。   何钰哈哈大笑,“既然你这么相信我,那就放心的往前走吧,我给你开路。”   顾晏生的苗刀还在他这里,他往哪个方向走,何钰就往哪边开路,尽量不改变顾晏生的方向,只让他走的顺畅一些。   “好。”   顾晏生将长剑当拐杖用,摸索着一个方向往前走,何钰真的像他说的似的,给顾晏生开路。   有树杈便砍了去,地上有大块的石头便丢去一边,稍稍结实一些的蔓藤挑断,保顾晏生一路顺风。   顾晏生眼睛看不到,一条直线往前走,有时瞧着没路,他一踩,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又冒出路来。   这树的功效当成不错,尤其俩人吃了它的果子,受了影响。   据说迷·魂药便是从这种果子里提炼出来的,再掺和一些其它药粉,提高它的功效,闻上一口便能直接昏迷。   有点类似于现在的毒·品,吸·毒能让人产生幻境,和飘飘欲仙的感觉。   俩人吃的不多,没有昏头,还能保持清醒,认出对方不是问题。   四更天,顾晏生停下疲乏的脚步,问,“出来了吗?”   从三更三刻,到四更天,差不多半时辰,俩人光是困在里面,便困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用现代的换法是一个小时左右,走了一个小时,脚下早已没了知觉。   累到了极限,便是不累吧,因为已经感觉不到,只知道机械似的动着。   要出去,必须要出去,要活着,必须要活着。   只有这两个念头。   “出来了是出来了,不过……”何钰语气噎住。   “不过什么?”顾晏生解下蒙住眼睛的抹额,一眼瞧见对他们不利的局面。   何钰双手举在头顶,背后一把剑指着他的后脑勺。   “我脑袋后面,是不是有一把剑?”何钰背着身子,瞧不见后面,是从地上的影子里看出来的,虽然不怎么清楚,不过还是能勉强知晓,背后有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剑,架在他的脑袋后面,只要他一乱动,唰的一下脑袋便没有了。   “嗯。”顾晏生实话实说。   他站的还有些远,那人之所以没有直接杀了何钰,是怕他动手的时候顾晏生趁机逃跑,或者想用何钰哄骗他主动过去。   “那我岂不是要死了?”即便没死,离的也很近了,虽然看不见,不过能感觉到脑袋后面凉丝丝的,一股股寒气从脚底下蔓延。   “不怕,还记得我们拜把子时怎么说的吗?”顾晏生诱导他。   当然记得。   “苍天在上,黄土在下,鄙人何钰,愿与顾晏生义结金兰。”何钰顺口说了出来。   “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顾晏生接口。   何钰咽了咽口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死’字一出,何钰连忙底下脑袋,顾晏生猛地抬手,袖中的箭嗖的一声射出,刺中何钰身后那人的喉咙,那人连哼都未哼便翘了辫子。   他死了,身后还有其他人,毕竟杀手不是一个人,最少也要数十个,被他们干掉了几个,还剩下五六个。   何钰身子一滚,滚到顾晏生那边,被顾晏生拉起来,陡然跑开。   身后那群黑衣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俩,急急追来。   俩人不敢停留,又钻进了丛林里,想利用那棵能让人致幻的树将他们困在里面。   可跑了一圈,竟没有找到回去的路,反而跑去了另一片树木越来越少的地方。   身后便是那群黑衣人,回头是不可能的,拐弯也来不及,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   越跑树木越少,变成了杂草,平地上他俩绝对跑不过其他人。   麻烦了。   “你有没有觉得空气越来越潮湿?”隐隐还有些冷气。   “前面有河。”顾晏生瞬间明了。   他俩配合越来越默契,方才何钰被那人抵住脑袋,顾晏生引导他说出那番话,表面看起来是挣扎不动,放弃的意思,实际上恰恰相反。   顾晏生在景南宫时被萧琅一剑捅成那样,依旧没想过死,这才哪到哪?他会愿意与何钰共赴黄泉?   明显是不可能的,所以这里面一定有古怪,顾晏生在想法子救他。   至于什么法子何钰不知道,但顾晏生手里提着剑,八成与剑有关,要不来个飞剑,要不然趁机偷袭,总之不可能束手待毙。   何钰要做的便是顾着自己,顺便琢磨琢磨顾晏生的话。   顾晏生想做什么小动作,自然要与何钰配合默契,这就需要一个暗号,引导他说出那日拜把子时的话,就是一个暗号。   暗号结束便说明时机到了。   事实证明何钰猜对了,若是错了一个步骤,又是小命不保的下场。 第116章 是两个人   有河便说明没路,可又是有路,他们俩在平地上拼速度拼不过其他人,被追的狼狈,距离也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迟早被追到,但若是跳河的话,便会顺着河一路往下,无须自己走。   俩人实在太累,走不动,所以跳河是他俩最好的选择。   “把腰带解下来。”何钰催促道,“快点。”   他自己的腰带系在苗刀上,还要留着防守,只剩下顾晏生的。   腰带要绕腰两到三圈,通常都在两三米左右,系他们两个不成问题。   顾晏生知道他要做什么,二话不说,边跑边解腰带。   身后的追兵经验丰富,自然更知道,追的越发的快,距离也越来越近,近到地上有道道扭曲的影子,劈头便一剑砍来。   俩人不敢回头,回头耽误时间,只能从影子来判断离的多远,攻击有没有到身边。   顾晏生解着腰带,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也幸好快到河边,他也将腰带解开,探手朝这边丢,何钰正待去接,突然有剑削来,那剑正好在中间,他没有防备,临时刹车险些摔倒。   他不是重点,那杀手拐过头去追顾晏生,后面更多的杀手奔来,一东一西分别去追俩人。   俩人腰带没有系在一起,怕被水冲开,不敢跳,可越拖距离越远,何钰咬牙,“跳。”   如果顾晏生先跳,他后跳,等到顾晏生冲到下游时,他正好能够到。   河水急缓,对他们来说的最好的选择,对其他人未必,那些人八成不敢下水。   他们的袖箭一路射来,早就该用了个光,不怕半路被放冷箭。   顾晏生与他心有灵犀,猜到他的想法,果断跳了下去,他在上游,倾斜度有些高,不过瞬间便被河水冲了下去。   何钰不敢停留,正待跳下去,一把剑突然飞奔而来,直直插在他脚步,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何钰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晏生被水冲走。   顾晏生奋力朝这边游来,奈何水流太疾,他浑身湿透,拖累了身形,又是逆游,顷刻间便被水淹没,好半天才从另一个地方冒出头来。   何钰错失良机,不敢跳,现在跳他跟顾晏生只会一前一后错过,若是河流有个分叉口,搞不好会被分别冲向两个地方。   所以他奋力的跑,在岸上比水里快,也许能追到。   那些人怎么会允许他俩如意,剑也不要了,一柄柄丢来,天上像下刀子似的,何钰左跑险些被砍中,右跑又险些被砍中。   人被身后的追兵拖着,如何也赶不上顾晏生。   他摸了摸身上,突然忆起顾晏生的苗刀还在他身上,三米长,若是丢的准一些,顾晏生抓住了,说不定便能汇合。   何钰晃了晃苗刀,转小圈借力,待到越来越快时,突然奋力朝河中丢去。   顾晏生探出上身去接,谁料水流到了一个稍挖的地方,底下突然有个小漩涡,将他吸了进去。   没法子,何钰只能将苗刀收回来,又试了几次,不是他这边不行,便是那边不行,天公不作美,不肯成全他俩。   他与顾晏生接头,虽然脚下不停,可人不能三心二意,速度还是慢了许多,已经被两个黑衣人追上,方才剑被他们丢来砸何钰,现下手里空空,赤手空拳击来。   何钰躲了一下,谁料左边那人也是一拳破空而来,他用手掌去接,那力气太大,何钰吃不住,整个人滑去河边,险险在岸边止住。   他背对着河,这个姿势掉进去更不好去追何钰。   何钰躲不开,索性一撩衣摆,摆开架势去接攻击。   他用脚,那人用拳,想一圈打死他,用的力气极大,一拳一脚接触,何钰脚底板猛地一疼,人已经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掉进水里。   虽然姿势不好看,不过离顾晏生很近,何钰在第一时间翻身,丢了苗刀过去。   天不如人愿,顾晏生那边又出意外,扑腾一声再次被水淹在里面。   何钰一阵失望,他俩之间仿佛隔的不止是几个杀手,还有天,地,运气,似乎全世界都在为难他俩,就是不肯叫他俩汇合。   只是想搭个伙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心慢慢沉淀下来,真的好累好累,折腾不动了。   何钰放弃了似的,不再试图寻找顾晏生,既然天都不让他俩在一起,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他被水冲的时而露头,时而又被漩涡拖进水里。   水流的太急,底下速度到了极限,有很多个小暗流,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里面,运气好被冲了出来,运气不好便是下去上不来的悲剧。   何钰运气不好,遇到一个稍大的暗流,他一次露头吸的氧气有限,突然又被拽下去,肺里的氧气用完,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   眼皮子沉重,朦朦胧胧似乎瞧见了小时候,他娘抱着他哄,说他害羞的厉害,见人就哭鼻子。   不,这是要死的节奏,不能再想了。   何钰强迫自己睁开眼。   顾晏生的求生**强,他也不弱,都不是放弃生命的人。   即便天塌下来,海枯石烂,也还是要活。   偏要活着。   何钰奋力挣扎,观察暗流旋转的幅度,越到底下越小,往下游可破。   氧气越来越少,何钰憋的胸膛疼痛,仿佛有东西压着似的,听不到心跳声。   不出去就要死。   他猛地朝下游去,可暗流的劲太大,就像有一百只手拽着他,死活不叫他下去。   许是疼的厉害了,胸膛渐渐没了知觉,这是死的预兆吗?   ‘王图霸业’四个字的一横还没画出来,就要死了?   死的好难看?   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头发也乱成了鸡窝,像个要饭的。   何钰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那一声不喊出来,或许就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想吃顿饭,再洗个澡。   他看了看身上,惊奇的发现手腕上缠的腰带似乎动了动。   是错觉吧?   水流太大,将腰带冲的晃动很正常。   可那幅度越来越大,像被人拽住了一样,何钰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动,猛地脱离了漩涡,浮出水面。   他贪婪的吸了一大口气,刚闭上嘴,蓦地又被拉了下去,何钰肺里有了气,心也不慌,脚下猛蹬几下,手里也不闲,拽动腰带,一圈一圈的绕在手上,不远处似乎有人跟他做着一样的动作,俩人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到模糊的影子。   “我在……呜呜……”何钰又掉进了水里。   水流不稳,他也上上下下的起伏,顾晏生也是。   何钰感觉腰带又被人大力拽了一下,他整个人拖动,骤然扑进一个人的怀里。   顾晏生顺势搂住他,何钰也去搂他,俩人在水里相拥。   好险好险,差点就找不到了。   俩人相拥不到一弹指的时间,便整个人随着水流蓦地倾斜,像坐过山车似的,一点防备也没有。   一块大石拦在中间,若他俩这个姿势,必然直直撞上,千钧一发时刻,俩人齐齐互推了一下双方,蓦地分开,一左一右卡在石头两边。   何钰手腕被猛拽了一下,勒出红痕,慢慢有血滴下来,被腰带磨破了皮。   顾晏生在石头的另一边,俩人因为腰带的牵引,挂在了石头上,那石头在瀑布的中间。   “握紧了,千万不要松手。”顾晏生隔着中间的石头,伸手去够他。   他把腰带的另一边系在腰上,所以没有何钰的烦恼,何钰方才为了让顾晏生接住腰带,怕距离不够,将腰带缠在了手上。   一个系腰上,一个缠手上,何钰的承重面积没有顾晏生广,受不了似的,另一只手扶住肩膀。   “好疼啊……”   像断了似的,从手腕到手指,全然没了知觉,只有抬头看时,才发现白的像漂白了似的。   若是现在收手,那手必然回血,冒出一片红。   “底下好像不太高。”何钰低垂下眼,视线朝下看,“我帮你试试好不好?”   “别松手!”顾晏生大叫。   可是已经晚了,何钰撑不住,手指头像假了似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从开始五指攥紧了腰带,到慢慢四根,三根,两根,一根。   噗!   水花四溅,何钰整个人掉进了水里,冲力太大,宛如跳崖一般,脑子瞬间糊了。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忘了告诉顾晏生,千万不要脑袋朝下。   其实他也没有脑袋朝下,只是单手拽住腰带,身子偏斜,掉下去时头重脚轻,自己半换了个体位,四肢都有小幅度受损。   真的像跳崖似的,身子砸在地上,是那种全身血液迸开,要炸了似的。   何钰沉入水中,徒劳动了动指头,却无力划动。   身子太重了,怕是要死在这里。   也好,毕竟不是一个人,要死黄泉路上有人陪着,要是残了,顾晏生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时他俩便是两个残疾人,又可以玩到一块去。 第117章 岸边生火   何钰脑子越来越混,迷迷糊糊似乎听到‘噗’的一声,顾晏生也掉了下来,奋力朝他游来。   他意念力太强,竟然成功了,何钰本能抬起手,被他一把拉住。   顾晏生将腰带缠在何钰身上,刚系好便猛地撞到了溪边的石头上。   溪边水浅,底下全是石头,水里有缓冲,没撞到流血,但必然是疼的,顾晏生被那一下撞的昏迷过去,被何钰腰间的腰带拽住,缓缓朝下流飘去。   何钰受了刺激似的,蓦地睁大了眼,身上渐渐恢复知觉,耳朵能听见,眼睛能看到,四肢也能感觉到。   他又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一样,脚下蹬了一下石头,借力游到顾晏生身边,将人正面朝上,拖去岸边。   没靠人救,凭着自己超强的意志力,宛如小草似的,顽强的活了下来。   又是一个进步。   何钰爬上岸后细细数自己身上的伤痕足足十几条。   肋骨和手臂手腕的骨头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方才情景紧急,根本顾不上,也不知道自己骨头裂了。   这一裂少说也要三五个月修养。   没有人上药,没有人伺候,他只能自己小睡一会儿,醒来有了力气后才将下半身泡进水里的顾晏生拖上来。   虽然很累很累,不过这还有个病号需要人照顾着。   他自己都是病号,得亏没像顾晏生似的,伤到脑袋,否则头朝下泡在水里,憋也能憋死。   他还失去了意识。   脑袋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顾晏生好死不死磕到后脑勺,鼓起一个好大的包,会不会失忆?   他要是失忆了我就假装是他爹,让他喊我一声父亲。   何钰坏心眼的想。   顾晏生身上大伤只有肩上那个,他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何钰肋骨和胳膊实在是疼,便先紧着自己。   找了几根竹子,削断了掏空里面,正好夹住手腕,不让手轻易挪动。   手臂是好弄,肋骨便无能为力,何钰又细细摸了一遍,是有些裂开,不严重,不知道能不能仗着年轻叫它自己长好。   记得武夫子说过,只要不断,小裂开不严重的多吃些补品能养好。   荒郊野岭的,补品是没有,猎物还是有几个的,奈何他一只手逮不住。   何钰打算先找个山洞歇息,再做个陷阱,若是能逮个兔子之类的野味,晚饭就有了。   他浑身湿透,刚睡醒有些冷,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烤烤身子吧。   何钰解开顾晏生腰上的腰带,将苗刀拿在手里,砍下一枝偏大的树枝,将顾晏生放在树枝上,拖着树枝离开。   虽然走的水里,不过还是有被追上的风险,早跑早安心。   何钰一只胳膊,又脱了力,走的极慢,时不时还要停下来歇息歇息,他运气好,很快找到一个天然溶洞,很深,里面有水,细瞧水里还有鱼。   怕山洞被人占了,夜晚出去觅食,何钰出去捡了柴火,用石头打火,费了好些劲,又是转木取火,又是磨刀生火的,怎么弄都不着,谁知顶上无意间掉下一块石头,击在地上的那块,竟将树叶给烧着了,何钰赶紧小心护着,那火才渐渐旺了起来。   说起来也怪,平时看元宝整这些玩意儿,无比顺畅,他自己弄竟然费了这么多功夫,何钰给自己找了俩借口。   一来,个人有个人擅长的东西。   二来,他只有一只胳膊。   那火升起来,何钰烤了烤火,也没脱衣裳,毕竟身上就这一套,顾晏生还在洞里,若是突然醒来,发现他是女儿身,他俩该如何自处?   怕是兄弟都没得做。   何钰掀开正面的衣裳烤,里面光溜溜一片,连件肚兜都没穿。   他当惯了男人,大大咧咧已成本性,没那么扭捏,不过还是注意了一下,找来腰带摊开,将顾晏生的眼睛蒙住。   顾晏生这一觉睡得是真深,完全没有知觉,何钰烤完火,身上全干了他没醒,将他的衣服也脱下来烤了烤,依旧没醒。   何钰还帮他揉了揉后脑勺的包,还是没醒。   怕是醒不过来了,难道这一撞,撞成了植物人?   何钰蹲下来瞧了瞧他。   长的这般好看,即便是植物人又怎么样?养了。   何钰有些饿了,将人放在火边,自己下水逮鱼,那水极浅,挽了裤腿便能下去,河里的鱼也不怕生,刚下水时会惊的四处乱窜,没一会儿便像小狗似的游过来,绕着他游来游去。   这么可爱怪不舍得吃的。   砰!   何钰一刀甩了出去,成功射中其中一条,那鱼跟成了精似的,极大,力气也不小,何钰没有防备,险些被它拉的摔进水里。   那鱼还挣脱了他的束缚,游进了深处。   它受了伤,跑不了多远。   何钰也不急,就坐在河边盯着看。   他身边竖了个火把,又在河边,里面如何瞧得不太真切,不过这水里的鱼喜欢冒出头,嘴巴一张一合,有啵啵的响声,所以何钰才能一来就知道里面有鱼。   刚来时他什么都没带,摸着墙走来的,每一步都十分谨慎,差不多深度才停下来,将顾晏生放下,自己出去找柴火点火。   有了光办事才方便。   何钰等了许久,那鱼不知道是沉了还是如何,就是不上来。   他正待下水瞧瞧,身后突然传来响动,顾晏生呻·吟一声,似乎醒了过来,“何钰……”   他第一声喊的是何钰。   何钰连忙‘哎’了一声,几下跑了过去。   顾晏生眨眨眼,“我的眼睛怎么了?看不到了。”   何钰突然沉默下来,“对不起,你的眼睛……”   “怎么了?”顾晏生声音明显一顿。   “还好好的啊。”何钰猛地拉下他眼睛上的布,顿时一片亮光袭来,何钰偷笑的脸也映入眼帘。   “看不看得见我?”何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荡,“我刚刚骗你的,你的眼睛没事,不过后脑勺磕了一下,你失忆了没?”   他似乎十分期待顾晏生失忆。   “还记不记得我是谁?”何钰趴的很近。   顾晏生幽幽叹口气,“我没有失忆,也还记得你。”   失忆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东西,现实中怎么可能。   何钰一脸失望,“你怎么没失忆呢?”   他要是失忆了,必然就像一张白纸,随便何钰欺负,将他揉扁揉正都行。   还可以告诉他,自己是个仙人,一个人生,一个人养,将他拉扯大,他可以叫自己叫父亲,叫爹,叫爷爷也行,何钰不介意被叫大,只要是尊称便好。   “何兄,正经些,我们现在在哪?”顾晏生问。   何钰吊着一只手,盘腿坐下来,“我们掉下瀑布之后,一路飘到了这里,我找了个山洞将你弄了回来。”   “什么洞?”闻着没有野兽的气息,空气潮湿热闷,旁边似乎还有水声。   “什么洞我也不知道,不过里面有鱼,正好饿了,你也醒了,逮只鱼吃吃吧。”何钰把吃饭的重任交给顾晏生,待会烤鱼没有调料,必然很淡,总比过分咸要好,吃应当还是能吃的下的。   他自己肋骨太疼,坐不了多长时间便像受不了似的,直接躺了下去。   顾晏生探手去摸,被何钰拽住手腕,“做什么?”   “看看怎么样了?”顾晏生奇怪的瞧他一眼。   大家都是男儿,何钰平时大大咧咧惯了,怎么对这事如此敏感?   “没什么,受了些轻伤,我自己心里有数。”何钰拉了拉衣襟,挡住胸口。   他的衣服已经干了,虽然只有一层,不过布料厚,没有露馅,光看表面看不出里头,洞里又暗,顾晏生更看不清楚。   “你多瞧瞧你自己吧。”何钰故意起身,摁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正好在磕出大包的地方,“我先前帮你揉了揉,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你医术高,自己给自己治治吧。”   顾晏生果然被他转移了话题,摸向了脑后的大包,又伸出手,露出白净的手腕,自己给自己把脉。   一盏茶的功夫……   两盏茶的功夫……   三盏茶的功夫……   顾晏生依旧没能探出来,医者不能自医,他又因受伤太重,脉搏有些不正常。   何钰主动替他缓解了尴尬,“没什么大毛病,脑子正常,视力正常,听力也正常。”   除了脑袋后面的大包有些吓人,其它都正常,顾晏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何钰也给他处理了一下,都没什么大碍。   顾晏生之所以睡那么久,单纯是因为累的。   他本来在森林时便有些撑不住,肩上的伤口,加上身后的追兵,身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   他还是那个他,不愿意死,也不肯死,但是他不想拖累何钰,想一个人解决。   偏生这事他一个人解决不了,最后还是要靠何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当然顾晏生不知道,他可能以为,兄弟搭配,干活不累?   他是真的把何钰当成了兄弟。 第118章 山洞歇息   或许有时候会疑惑,何钰确实有些古怪。   有时候大大咧咧,有时候又心细如发,仿佛身上藏了秘密。   他不过问顾晏生的事,顾晏生也尊重他,从来没问过何钰为什么对把脉这么敏感?   似乎也不想让他看身上,不是一次两次阻碍,即使在喝醉,或者极累极困的情况下,他依旧防的严实。   难道也是练了特殊的功法?   看他平时没用药,也没特别时间练功,应当不是。   每个人都有秘密,适当的尊重,俩个人才能走下去。   顾晏生压下心中的疑惑,起身去抓鱼。   他的情况比何钰好上许多,至少没有骨裂,不过腰上也是一阵巨疼,一只胳膊中了暗器,抬不起来,与何钰是难兄难弟。   难兄难弟最终还是选择配合,毕竟都是一只手,一人左边,一人右边,左右拦截,好不容易才逮着鱼,简单处理后将内脏之类的东西掏出来,埋进土里,稍稍清洗一下鱼便烤了起来。   其实在处理鱼的问题上,俩人又发生了争议,何钰觉得只吃外面的,里面不用刨也行。   都是油,血腥味也会传出去,被野兽们闻到,赶来不好对付。   顾晏生觉得不刨有腥味,他俩身边又没有调料,这么吃根本吃不下去。   何钰指了指俩人,“就咱俩这情况,没点逼数吗?别说是熟肉,就是生的也啃。”   从来没有这么饿过,也从来没有觉得功夫原来这么重要,重要到关系到能不能活下来。   若非今夜占了地理位置,他俩保不齐便翘了辫子。   身高,力量,剑术都不是对手,腿没有人家长,他俩迈两步才有人家迈一步长,幸好是在森林,他俩能钻那些人钻不了的地方。   为了追上他们,那些人一路要砍障碍,不知道拖了多长时间。   拉开的距离可惜都在平地上用完,在平地上完全不是对手,只能落荒而逃,跳水也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水里那么危险,几乎九死一生,好险还是活了过来。   何钰吃了教训,练功再也不敢偷懒,方才睡了一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他也没闲着,脚撑在墙上,练单脚撑。   顾晏生倒是没动,依旧坐在石头上,细瞧才发现他屁股没有挨着,在练马步。   俩人都明白了自己的缺陷,倒没有抱怨敌人太强,要怪只怪自己无能,被人追的那么狼狈,说明他俩没本事。   若真的日夜不停的练功,即便平地上不是对手,也不会败的那么惨,靠耍小聪明活下来。   在森林时利用了蜜蜂,在树洞时声东击西,在瘴气旁配合逃亡,最后在跳水前借了对手的力。   如果只靠他自己,是跳不了那么远的,所以他故意用脚接住那一攻,膝盖一弯,猛踢一下飞了出去。   有些细节当时用时可能不觉得,事后才发现其实他俩已经做的很好了,怎么说也才十二岁而已。   何钰是开了外挂,得了一份现代女孩的记忆,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也懂,他每天光是消化何玉的记忆,便要许多时间,也能得到很多好处。   让他知道大人的世界如何,也让他心智上更加成熟,何钰每天需要睡那么久,便是在消化何玉的记忆。   何玉的记忆太庞大了,二十几年,快三十年,从读书到工作,从她小时候,到她成年,再到现在。   其实何玉也是个可怜人,何钰有了她的记忆之后基本每天做梦,梦见何玉的记忆。   她小时候缺衣短粮,父母因为一场车祸死亡,赔了许多钱,被她小叔霸占。   小叔家里有两个孩子,自己不务正业,气走了老婆,靠那笔钱娶了个后妈。   后妈对小叔家两个孩子都不好,更何况是她?   她在小叔家几乎受尽折磨,小小年纪便什么都要干。   刚上到初中,小叔便要她辍学打工。   她不肯,太想读书了,便走入歧途,经人介绍,被人包养,破了她的第一次。   从此她有了钱,有吃有穿,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她小时候羡慕的,碰不到的,都唾手可得。   她小时候最羡慕别人穿花衣服,因为穿的都是哥哥姐姐的旧衣服,打了布丁,破破烂烂的那种,鞋子也是破的,给她的时候便是一股臭味,所以她对吃穿十分执着。   瞧见好看的便走不动路,瞧见好吃的必须尝一尝,买了好几个衣柜的鞋子,喜欢什么便买什么,靠被包养读到大学,自己用剩余的钱投资做生意,竟然还成功了。   她成功后第一件事便是甩了包养她的老男人,出国过上潇洒日子,国外开放,五官也偏立体,男人里头一半长的好看。   她喜欢谁便跟谁睡,从来不在乎那些虚的。   很自由,真正的做到了自己想做的,虽然依旧对容貌,身材苛刻到了极点。   何钰得了她的记忆,其实也受了影响,他原来不喜欢花衣裳,会关注关注,但不会执着。   大抵是太多了,家里三个亲姐姐会给他送,娘闲了也会给他做。   平时上街看到喜欢的便买下来,从来没委屈过自己,有了,便不会那么在乎。   变化也就是近些时候吧,越来越喜欢花衣裳,原先那些穿旧的基本没再碰过,买的全是新的,即使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也要玩出花样。   何玉对脸和身材,衣服鞋子太执着了,执着到间接影响到了何钰。   其实也是本性使然,何钰自己有一点点相同的小心思,被她放大了无数次。   还好都是些小毛病,不影响大局。   何玉没什么特别出彩和拿的出手的东西和本事,要说最特别的大概是钓男人厉害,还会讲英语,奈何这两个何钰一个都不需要。   他需要的仅仅是经验罢了,他在吸取何玉活了快三十年的经验。   若非如此,他也没那么早熟。   顾晏生便惨了,完全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   如果人生是一个阶梯,一个阶梯代表一难,顾晏生提前经历了好几难,别人在十二岁这个年纪最多爬十个阶梯,顾晏生已经上了数百个。   他便是这样稳稳的,艰难的,一步一步往上爬,赶上许多大人,与何钰并驾齐驱。   至少思想上是的,俩人都懂,只有变强了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如学的本事越多,将来活的越潇洒一样。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鱼好了吗?”何钰催促问。   他闻到香味,隔一会儿便问一次,实在太饿。   其实也才大半个夜而已,若是平时特意端来夜宵都不吃,也就是今天,消耗太大,浑身无力,手臂发抖,筷子都拿不住。   筷子是用柳枝剥了皮做的,里面滑溜溜的,也不是太直,一长一短勉强拿来当筷子。   “有一面烤好了。”何钰总是催,他便先将一面烤好,叫他先吃上面的。   何钰等的便是他这句话,立马收了腿,左手拿筷去夹鱼。   他左手用的不灵活,那鱼好不容易掀开烤焦的皮,露出里面的肉,他松了皮去夹肉,那鱼皮又弹了回去,将肉盖在下面。   何钰试了几次都是如此,顾晏生都看不下去,拿了自己的简易筷子帮他。   压住鱼皮,让他动手,何钰还是夹不住,左手也受了伤,使不上力,加上太饿,手抖的控制不住。   “你压着,我喂你吧。”顾晏生左手右手用的都无比灵活,夹个鱼无一丝压力。   何钰仅仅是顿了一下,便坦然接受,被顾晏生喂了好几口,那鱼不小,但是肉少,最中间的还没熟,只熟了两边的,里面也有些生。   实在太饿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何钰很快将那面吃完,吐出许多鱼骨头。   还好心叮嘱顾晏生,“吃的时候注意一下鱼刺,特别多。”   他吃了一面,另一面留给顾晏生,也烤焦了,外面焦,里面嫩,没什么味道,不过俩人吃的都很香。   依旧还是何钰夹皮,顾晏生夹肉,等吃的差不多,那皮也好撕了些,直接撕下来,便不需要何钰。   “你再吃点吧。”顾晏生将烤鱼往何钰那边推了推,“今天你是功臣。”   过程虽然重要,但是结果更重要,是何钰撑到最后,将他俩救起来的。   何钰在水里其实已经快要昏迷,但是看顾晏生被撞到了脑袋,晕了过去,如果他也晕的话,俩人必死无疑。   若是被人救了,女儿身便会被拆穿,若是顾晏生先醒,身份会被顾晏生拆穿,所以思来想去,只好强逼着自己撑下去,不知道哪来的劲,竟然还真的把俩人带了上来。   其实也是不甘心死,还那么年轻,死了便什么都见不着。   他的野心,他的霸业,每一个都成空。 第119章 扮成女孩   何玉有自己的追求和执念,何钰其实也有,他选择跟顾晏生合作,虽然有保命的成分在,但是更多的是野心。   若是没有野心,表明不为官便是,不参与在朝廷中,自然不会卷入皇子们的战争里。   至于女儿身,随便去个地方隐居,亦或者大隐隐于市,改头换面恢复女儿身也成,继续男装也不是问题。   之所以不肯,一来是保命,第二,野心作祟,第三,他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平凡,不甘心嫁人,也不甘心被这个时代捆绑。   多少女儿家便是因为‘规矩’二字毁了一辈子,女儿家被男儿家看了身子只有两种选择,第一,死,第二,嫁人。   但是男子若是被人看了身子,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一点不会以为耻,反而会以此为荣。   凭什么要有这种差别对待?   女子并非不如男,只不过教育问题,让她们自认为自己是弱女子,只能相夫教子,不能入朝为官,也不能下海捞金,这是一种束缚。   何钰便是例子,他接受的是男儿的教育,但他本身是女儿身,女儿家只要学的东西是男人的,便能与男儿一般无二,所以差在哪里?   若是有一天,他把持朝政,便要给全天下的女子逆天改命,叫她们人人可读书习武,待遇与男子相同,不偏不倚,男儿家要做的事,她们也要做,男儿家能做的事,她们也能做。   这一天虽然不知道还有多久,不过努力便是,总有一天会到。   “咱俩都有功劳。”何钰谦虚道,“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他说的是实话,俩人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在危难中配合默契,相互信任,没有一点迟疑。   如果何钰迟疑,不相信顾晏生,早就嗝屁了,顾晏生也是。   “那一起吃吧。”顾晏生自己不是很饿,大概是他睡的时间长一些。   休息够了,身上有力气,胃也缓了过来,跟平时无异,也就是一夜而已。   平时他俩的训练也不少,尤其是何钰,但何钰平时白天有补觉,今天白天有皇上在,不敢休息,晚上还没来得及休息,在河边时其实只睡了小半个时辰。   怕顾晏生先醒,心里一直惦记着,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何钰是梦见自己的身份被拆穿,所有人都嘲笑他,说他不配跟大家站在一起。   何钰吓了一跳,然后就醒了。   醒来还觉得奇怪,这不是他的风格啊,如果他的身份真的被拆穿,谁敢嘲笑他?   来一个弄死一个,死完为止。   “顾兄,那群杀手是冲着你来的,你可有什么头绪?”被弄的这么惨,当然要报复回去。   即便现在报复不来,记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顾晏生微顿,“我不知道。”   “那咱们把名单列下来吧。”何钰筷子用完,自觉用不上了,顾晏生的好意也被他拒绝,便用那双筷子写字。   溶洞里有些碎石子,何钰搁在上面写字。   “第一个便是我何家。”何钰没有放过自己,“也许是我苦肉计,也许是父亲瞒着我做。”   他站在顾晏生的视角上想事情。   顾晏生噗的一声笑出来,“何兄不要闹,我知道不是何家。”   何丞相还没有站队,即便周许两家截了他的胡,也没必要现在下手,现在下手不是告诉大家,人是我杀的吗?   毕竟周许两家刚得罪他,将顾晏生半路截走,没多久便死了,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做的太狠,等于断了周许两家未来的根,你打人打狠了,人家疼的厉害还会反扑过来,咬你几口。   何丞相是聪明人,怎么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他。   “万一是栽赃嫁祸呢?你忘了你还得罪了大皇子。”   正因为顾晏生既得罪了大皇子,又得罪了何家,仇家太多,所以敌人才敢下手。   谁都知道敌人多了,便不好确定,到底是大皇子做的,还是何丞相做的。   何钰之所以确定不是他爹做的,一来,他爹虽然知道他与姐姐的计划,但是并没有参与。   他的态度就像放孩子自己折腾一样,完全放养的状态,何钰失败了,失败便是,与他何关?   第二便是顾晏生那种思想,这种时候下手便是告诉大家,顾晏生得罪了我,所以我要杀了他。   他爹既然做到丞相的位置,还斗赢了摄政王,最大的优点便是耐心。   他十六岁拜相,一直等啊等,等了四五年才弄死摄政王。   顾晏生这种间接的仇,顺便就弄死他,不顺便就搁在一边,隔个三五年不是问题。   何钰是他亲生的,对他还不了解?   “我只信何兄。”顾晏生吃完了鱼,也用他的筷子在石子上划动,将何钰写的名字划掉。   何钰勾起嘴角,“那就下一个。”   地上渐渐出现三个字,‘大皇子’。   由于皇后没有儿女,所以皇上死后,若是没立圣旨,皇位便是大皇子的,他自己本身背景也算深厚,只要皇上死了,七成稳妥。   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周家和许家,一个在军事上有说话权,一个在文官里位高权重,两家联手推举顾晏生,压力能不大吗?   大皇子想除掉他也在理所当然,即便大皇子不想,支持大皇子的人也想。   还是那句话,在书苑时大皇子都能动手杀他,更何况是现在。   “可我觉得不是他。”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不是那个蠢货。   只是占了早生的优势而已,背景深厚,母亲娇宠,早已将人宠坏了。   “那是二皇子吗?”目前只有他们三个嫌疑最大。   不是大皇子就是二皇子,或者何家,都排除只剩下二皇子。   “不该是他。”萧琅亲自上都拿不下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外甥涉险,若是激怒了他,说不好他便先弄死二哥哥。   既然能杀八弟弟,杀个二哥哥又如何?   “这不是,那不是,那该是谁?”何钰目前只能想到三个。   “其实还有一个人。”顾晏生看向天空,“那人一向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他一提醒,何钰瞬间明了,是啊,想要顾晏生死的人其实还有一个。   周家帮他解决了边疆倭寇的事,算是解了他的心结,立了大功。   她多年无子,要一个孩子不算过份,况且还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孩子。   这个孩子刚被人欺负,怎么说都是他的儿子,他需要给个安慰,如此一来便应了下来。   这便是个圈套,他又不得不跳。   好端端的认儿子做甚?   八成是有了异心。   既然周家不仁,他也不义,杀了顾晏生,便等于断了周许两家的念想。   他儿子众多,死一个对他来说无所谓。   何钰突然有些同情顾晏生,“真是惨啊。”   连自己老爹都在算计他。   难怪总觉得今天皇上不太对劲,本来打算一旬后举办的春秋射猎匆匆举行。   若真的刺杀成功,他还能找个借口,因得准备匆忙,顾不上太多,有一两个错误很正常。   顾晏生便这么轻轻松松翘了辫子,说不得还会草草下葬,与他母亲一般。   他母亲的坟也是刚挪的,原先在景南宫,还被萧琅挖过一次,现在葬在皇陵。   是周家与许家在大殿上力争而来,算是给顾晏生的诚意。   几次挖坟挪坑,只怕他母亲也不得安生,而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造成的。   现下那个男人连他都不放过。   “如果真的是他,该怎么回去?”回去等于重新落入他的手中,随便他怎么折腾,秘密处理了也没人知道。   接头的人必须是周许两家,或者是何家。   不能让皇上的人插手。   不过这天下,尤其是京城,最大的势力便是皇家,连京城看门的都是皇家的人。   狩猎场周围也有侍卫,这些侍卫全是皇家的,他们如果靠近,先带去一边,路上若是没有其他人,咔嚓一下便是一刀捅来,都不带犹豫的。   “必须想个办法瞒过去。”虽然不知道现在在哪?有没有出了狩猎场?   但无论是回狩猎场,还是京城,第一个接触的肯定是皇家的人。   必须瞒过皇家的人才行。   何钰也想到了这层,他俩都不会易容,想换个模样都做不到。   如果今年没有偷懒,找齐夏学了易容术就好了。   何钰微微感叹,他视线往上,看向顾晏生,突然灵机一动,“顾兄,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特别像女孩子?”   顾晏生瞬间明白他想说什么,“不像。”   求生**可以说是很强了,奈何遇到何钰。   “我觉得像。” 第120章 身娇体弱   何钰去抓他头上的束发带,他先前解开过顾晏生的束发带,用来蒙眼,和腰带掺在一起,双重保险。   顾晏生发现后又系了回去,顺便理了理发髻,“何兄,不要闹。”   “把手松开。”偏要闹,“又不是你一个人,我也要扮。”   顾晏生动作稍稍一顿的功夫,何钰便将束发带拉了下来,要给顾晏生扎辫子。   “女孩子的发髻我会扎。”何钰想动手,奈何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使不上劲,“手伸出来,帮我攥住。”   要给他扎辫子倒也罢了,还要他帮忙?   天底下也只有何钰会这么做。   不过何钰的法子确实不错,扮成了两个女子,便不会引人注意,人们对于女孩子的第一印象便是柔柔弱弱,根本不会怀疑到她们头上,也根本想不到,他俩明明救了皇上和众人,为什么要改头换面?   皇上想杀他俩,必然做的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更不会到处宣传,告诉全天下。   也就只有他身边的人会知道。   其他人将他俩带过去,皇上身边的人便能直接杀掉。   他在利用百姓,利用其他人。   现在外面一定贴满了他俩的人像画,不是通缉的,是找到重重有赏。   毕竟在狩猎场时救了大家,顾晏生跟何钰是功臣,找到他俩并上报,说不定还能得个官当当。   这也就是骗骗普通人,等他们真的找到了人,说不定不会有赏,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既然要杀人毁尸,自然要做的干净些,何钰与顾晏生见过的所有人都会被悄悄干掉。   何钰散开顾晏生的头发,触手的是细软的黑发,顾晏生保养到了什么地步?连头发都不放过。   他洗头不是用皂角,是用特制的中药丸,捏碎了洒在头上,不会起泡,但是洗的很干净,洗完凉飕飕的,顺滑顺滑。   何钰给明月梳过发髻,竟发现明月的头发都不如他。   又黑又亮,还服帖,老老实实趴在肩后,从后面看直以为是女扮男装。   “用什么东西洗头?有没有副作用?”那头黑发可是泡过了水,出来晒干还是这个样子,即便有顾晏生遇袭前洗过的原因在,但他跑来跑去,好几次滚到泥坑里,脏的不能见人,没道理在水里一冲便能恢复如初。   顾晏生在身上摸了摸,竟发现腰包还在,掏出来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糊了,遇水又遇压,糊成了一片,堆积在角落。   “这个。”   他自己配的,煮好了捏成丸子,晒干带身上,叫什么名字还没起。   何钰接过来闻了闻,果然一股药味。   当了太医之后,连洗个头用的都跟别人不一样?   “这东西养发?”顾晏生才多大一点,就知道保养,就跟现代女孩十二岁贴面膜一样,完全是多余的行为,过的精致是宛如贵妃。   十二岁是人皮肤最好的一段时间,完全不需要涂涂抹抹,不过跟现代又不一样,现代的护肤品里面全是化学成份,顾晏生这个是纯天然的,以养为主。   他既养外表,又养内里,连头发都养,哎呀,活的还不如一个男的。   何钰吃喝无忌,用什么也无忌,每次洗头用的是药粉,必然是没有顾晏生的好,他洗完头发依旧毛毛躁躁。   突然有些伤心,“你养这么好是打算活到长命百岁吗?”   那时候他早嗝屁了,顾晏生还活着,养的越早,以后越年轻,到时该不会顾晏生还是老样子,他已经长皱纹了吧?   顾晏生盘腿坐在他身前,微低下头,配合何钰,“没有,身体差,所以需要养。”   身体差?   这个倒还真没发现。   不过好像也是,在森林时最先撑不住的是顾晏生,他肩上中了暗器,流了许多血,人一下子便失了活气似的,越发像一具尸体。   既然身体差,那就原谅他吧,说好一起嗝屁的,他竟然偷偷保养身子,想活到长命百岁,何钰必然活不到那个时候。   何钰继续给他扎辫子。   想梳个灵蛇髻,发现没有工具竖不起来,其它也太复杂,光靠俩人完成不了,干脆梳个双丫鬟吧。   他们家的丫鬟都是用这个,多适用与小女孩和丫鬟们。   只有一个发带,还好够长,系两个不成问题,还能系个半蝴蝶结。   何钰想卷成两个丸子,发现系不住,干脆扎两个马尾,还打算扎辫子,一只手折腾不起来,扎着扎着就忘了该怎么扎,试了几次不成功,便索性这个。   其实也挺好看的。   顾晏生脸长的好看,随随便便扎个辫子也好看。   “何兄,该我给你扎了。”风水轮流转,转到了何钰这边。   何钰也没拒绝,老老实实坐他跟前,叫他帮忙扎辫子,俩人还顺便对了一下身份。   就说是老家发水,上京寻亲戚的,亲戚名字叫顾佐鸣,是他外公的名字。   他外公并不是一开始就发迹,原来是外地上京赶考的书生,中了状元,一路混到如今这种成就,难能可贵。   说是他原来的亲戚,也不会引人怀疑,若真的碰头成功,还能让顾晏生与外公探讨一下养花的学问。   只怕顾晏生现下对花花草草已然没了兴趣,何钰给他的打击太大,没个一段时间缓不过来。   “何兄的头发也挺软的。”顾晏生比何钰手巧,没学过,但是瞧过他娘扎发髻,只稍稍一瞥便会了九成九,给何钰扎的是麻花辫,然后卷起来,再用发带捆起来。   离远一瞧像模像样,离近看了会有一些碎发,没有梳子,用手梳的不顺,不过也比何钰扎的好看许多。   俩人举着火把,往水池边一对比,差距鲜明,何钰突然有些过意不去,顾晏生把他弄得好看,他把顾晏生弄丑了。   “你过来,我再给你绑绑。”何钰重新给顾晏生绑,这回倒是认真许多,成就也比刚刚高一些,只能扎一边,另一边怎么扎都是一边高,一边低。   “差不多就行了。”顾晏生对外表没什么看法,他只是喜欢养而已,是一种追求,也是一种养病的方式。   何钰最后给他绑上发带,完工,虽然还是没顾晏生好,不过也没差到哪里去。   “现在是不是该走了?”头发扎好,就差衣服,衣服俩人穿的都是男装,一眼明了,也要换。   “嗯。”顾晏生点头,“我这里还有一些碎银子,到了街坊买两身便是。”   俩人商量好,便搀扶着离开,临走前将火灭了,吃过的东西埋好,只拿了一个火把离开。   之所以走的这么急,是怕被那群人追上,俩人从水里流的快一些,但是岸边跑快点,再找个地方下瀑布,找到他们不成问题。   夜还没过去,不过也差不多,瞧月光朝下,便晓得如今五更天。   五更天还是有些暗,俩人一前一后,走的没被追时那么急,实在累了也能休息休息。   狩猎场是在京城边区,但也在京城的范围内,最深处是山,如果不出意外,他俩在狩猎场的深山里。   往回走是狩猎场,往前走会出京城,俩人思来想去,朝出京的地方走。   出了这等子事,大家也没了心情狩猎,要么守在原地叫人去找他们,要么回宫派人大肆搜查。   在狩猎场全是皇上的人,被找到怕是连其他人的面都见不上,便会被就地处决。   出了京城才是四通八达,龙蛇混杂,各方势力掺进去,他爹和他外公,周家许家的人也会找他俩,能活着的几率大一些。   出京要翻过大山,一想到这何钰便泄了气,光这座山,没个三天三夜别想翻过去。   要过三天的野人,没有人伺候着,也没用代步工具,全靠两个脚丫子。   俩人走到天亮,何钰便一头倒了下去,“累死了。”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晚上风吹,白天日晒,何钰在意他的皮肤,白天不愿意赶路,尤其是正午。   春天的阳光不能晒,一晒就黑。   许是没人想到,他们会翻上出京,身后竟没有追兵,既然没人追着,正午不赶路也随着何钰。   只在傍晚和天黑时赶路,吃的随便逮只兔子之类的小野味,逮不着便吃果子,辛辛苦苦赶了两天,何钰没怎么样,顾晏生居然病倒了。   他说他身体不行,何钰原来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是真的不行,也才两天而已,居然病倒了。   何钰将人拖去山洞里,顾晏生直喊冷。   晚上确实有些冷,但是何钰唯一一件外衣也给了顾晏生,还给他盖了树叶和干草,他还是喊冷。   何钰生了火,顾晏生额头依旧滚烫,时而摸着又一片冰凉。   这什么毛病?   何钰有些无措。   难道要脱了衣服,贴身给他保暖?   想都别想。   虽然顾晏生确实长的好看,但也没到让他牺牲的地步。   何钰出去找鹿,牛啊,羊啊也行,最好是母的,还能喝些奶水。 第121章 是安全感   山上野物多,不过上天就不让你如意,你要什么,它什么不出来,不要什么,什么反而多。   中午俩人饿的肚皮呱呱叫,愣是什么都逮不着,这会儿他不抓小的,只抓大的,反而没了大的,尽是小的。   野鸡,野兔,野狐狸,方才还瞧见了野猪的脚印,他想要的温顺的大型野兽就是没有。   何钰耐心的寻找,本就累的不行的身子竟然还有几分余力,踩遍了整个山头。   野鹿野牛野羊没寻到,倒是寻到了一个孩童,也是十一二岁的模样,问她这里是哪里?   她摇头说不知道。   问她在干嘛?   她说采药。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还知道采药,细算好像他与顾晏生也是孩子,都是十一二岁,好不到哪里去,他俩更厉害,躲开追兵自己翻山出京。   何钰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京,再怎么样身边都会跟一两个人,要不然元宝,要不然马夫。   一个人十分没有安全感,他还是没把顾晏生当成自己人,所以没算顾晏生。   其实不算一个人出来的,还有顾晏生。   何钰又问,“你家是不是就在附近?”   家人既然放心她一个人山上,所以快到了山下,她家离的也很近。   “你怎么知道?”小女孩一惊。   “哥……姐姐猜的。”何钰差点露馅,“对了,你家有牛羊吗?”   “没有。”小女孩摇摇头。   “那你家有什么?”何钰不死心。   “我家只有大黄。”   “狗?”只有狗会起这种名字。   “嗯。”   “多大啊?”何钰急切问道,“你给哥哥比划比划。”   小女孩比到腰间,“到这里。”   她又比了比胸口,“这里。”   “两只?”比了两下说明就是两只。   一个到胸口,一个到腰间,一大一小的样子。   “嗯嗯……,大黄和它的孩子。”   何钰眼前一亮。   有孩子必然是母狗,通常狗都是母狗家里饲养崽子。   “带姐姐去看看好不好?”他实话实说,“姐姐有个妹妹生了病,须得体温暖上一暖,姐姐想借你家的大黄用一用,你放心,不白用,姐姐这里有银子。”   顾晏生身上的碎银在他这里,睡着后被何钰搜了出来。   何钰隐隐约约有感觉,似乎到了半山腰,半山腰已经有猎户出现,寻常人家放牛放羊也在半山腰,说不定能碰到,谁知没碰着大的,竟然碰着了小的。   “好……”小女孩指了指前面,“大黄在那边。”   带上了山?那不是正好吗?   也是,这么小的姑娘一个人山上不方便,一定是带了大黄照应。   “我们去把它找过来好不好?”何钰哄骗道,“找到了就不用采药了,姐姐这里的碎银子都给你。”   他从腰间拿出来,在小女孩面前比了比,小女孩有些犹豫,似乎怕他是坏人一样。   何钰又哄了一会儿,终于将人说动,带去找大黄,大黄在追兔子,追出好远,俩人喊了半响才找到,倒是挺乖,不咬人。   不知道什么犬,到何钰腰间,皮毛油亮,十分威风。   何钰将人带去之后顾晏生已经醒来,虚弱的躺在地上,直直望着他,“你去哪了?”   他一睁开眼,没瞧着何钰心里微微一慌,不知不觉何钰已经占了很大份量,他如果半路散伙,对顾晏生打击很大。   “去给你找人来了。”何钰让开身子,露出身后有些紧张的小女孩,抱着只狗,小心翼翼瞧他。   “你生病了,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怕是病的不轻,我便想给你找只什么暖暖。”何钰探手摸他的额头,顾晏生病是会病,好的也挺快,没吃药,也没人照顾着,环境还那么差,他居然自己好了。   现在额头的温度正好,不凉不热。   “母狗,中午咱不是没吃饭吗?正好喝一些奶水。”何钰扶他坐起来,“热的,暖胃。”   顾晏生坐是坐了起来,但是不愿意喝奶。   “我没事了。”   “没事也要喝,我都花钱了。”何钰去拉狗,在小女孩的牵制下,那狗不想过来也还是站了过来。   跟顾晏生一样撅,身子是过来了,但是不肯配合,只要何钰一摸奶·子,便挣扎的厉害。   它不肯配合,顾晏生也不肯配合,这奶最终也没吃上。   “不吃饿死你吧。”何钰气的不轻,好心好意弄来,结果人家不领情,他钱都花了出去。   路太远,那小女孩不肯过来,一路上好几次打退堂鼓,何钰隔一会儿给她一锭银子,好不容易将人哄了过来,这下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既没了银子,顾晏生也没喝上奶。   “姐姐糊涂了,既然有人,自然有人家,咱们去人家家里借宿一晚便是,若是不方便,借我们两身衣裳也行。”   顾晏生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招手叫小姑娘过去,“我这里有块玉,不算太贵,但是做工精细,废功夫,也能卖去不少钱,我给你,你能让我们住一宿吗?”   说来奇怪,何钰折腾了一夜,身上的东西都掉了个九成九,本来他带了项链,因为绳子太松,下水时弄丢,银子也没了,银票倒还有些,糊在了袖子上,扣下来时弄成了碎渣渣。   抹额丢了,腰带因为多次拉扯,最贵的宝石不知所踪,真是赶巧了,一件贵的东西都没有。   也就顾晏生奇葩,只丢了小半,大半东西还在。   小女孩直摇头,“可我已经收了你们银子了。”   顾晏生原本以为她是不愿意,没想到她还挺仗义,扬言要带他们回去,说是他们村有个老大夫,可神了,什么病都能看。   他的病是虚病,在太医院时便看不好,须得细养,顾晏生也不指望有人能看好,开服暖胃的药便是。   俩人跟着小女孩一起,一路下山,半路顾晏生便不行了,脸色发白,后半程是何钰背着往下的。   何钰从来没伺候过人,更没背过人,就是个美人让他背着,他都懒得背,叫人自己走,非常没有风度。   现在不知道是跟顾晏生感情深了,还是何玉的记忆影响了他,何玉对自己的颜值要求高,对别人也高。   只要长的好看,倒追也行,花钱也行,一定要睡到人家。   她只跟长得好看的人做朋友,弄得何钰也对颜值要求过高,对颜值高的人也特别宽容,更看不得颜值高的人难受。   像顾晏生这种级别的更不用说,有个头疼脑热恨不得替人家受了,那是不可能的。   何玉的记忆影响力再高,也高不过他,他还是原来那个何钰,先紧着自己,自己好了才会顾及别人,类似舍己为人什么的那是不存在的。   背了顾晏生这一路,不知道累死了多少细胞,怎么也要给顾晏生记上,叫他以后还回来。   “真难得,姐姐竟然愿意背我。”他俩已经商量好身份,都姓安,一个叫安千千,一个叫安晴晴,是姐妹。   何钰大些,是姐姐,顾晏生小些,是妹妹。   “说的好像我平时多欺负你似的。”   大欺负是没有的,小欺负不断,类似让顾晏生做饭,帮忙洗头,累了便坐着不动,顾晏生急着赶路,摇摇头只能背他。   “说来奇怪,妹妹都十二了,怎么还没长胸?”何钰起了坏心眼,故意逗顾晏生。   “姐姐都没长,妹妹怎么长?”顾晏生有气无力怼回来。   何钰哈哈大笑,“姐姐矮啊,没长正常,你比我高,长的应该比我快才是。”   “身高与那个有关联吗?”顾晏生手放在他脖子上。   “自然是有的。”何钰强扯,“你长的高,说明你吃的好,你吃的好,自然发育的快,比我先长胸不是正常吗?”   “你长不高不是因为吃的不好,是因为天生长不高。”   突然捅他一刀。   何钰:“……扎心了老铁。”   开玩笑归开玩笑,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   “姐姐不调皮,什么事都没有。”   何钰哈哈大笑,“你那么重,姐姐背不动啊,若是不转移注意力,这会儿就趴下了。”   原来不是单纯开玩笑。   顾晏生突然禁声,“我下来走走吧。”   “算了吧,你再走出个好歹来,还不是我背。”这还不算特别累,若真的晕死了,没有意识,那才弄不动呢,死沉死沉。   “那就劳烦姐姐了。”顾晏生还真不想下来。   难怪何钰平时总爱偷懒,原来被人背着,感觉这么好。   何钰不算特别强壮,身上瞧着单薄,但是有力,背上暖暖的,莫名让人生出一丝——安全感。 第122章 帮你报仇   安全感是什么?   是避风港,保护伞,极其信任才会有这种感觉。   类似于婴儿和娘亲。   刚出生的婴儿谁都不认识,对这个世界是陌生的,因为娘亲总是哄着,抱着,时间长了他就会对娘亲有依赖感,顾晏生类似。   何钰总是帮他,救他,对他不离不弃,久而久之顾晏生也会对他有一种依赖感。   婴儿受了委屈,会来找娘亲,婴儿一会儿看不见母亲,会觉得害怕,没有安全感,他只能靠哭表达。   顾晏生比婴儿好上许多,受委屈倒是不会,不过一会儿瞧不见何钰,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总觉得何钰会抛下他,一个人离开。   这种感觉叫没有安全感,因为何钰对他特别重要,所以上心,失望往往是由期望引起的,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同样的,何钰对他越重要,这种不安感越大。   他虽然知道这是不好的预兆,可偏偏舍不得,舍不得放弃。   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是母亲,第二个便是何钰。   也许他对何钰像对母亲似的,有一种留恋。   “哇,终于到了。”走了许久,何钰终于瞧见了村庄。   不大,几十户人家而已,许是到了饭点,家家户户生起了烟囱,离老远便是一股饭香味。   已经好些天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何钰原本浑身无力,现下也多出劲来,一口气跟着小女孩下了山。   小女孩是猎户的女儿,叫晓雨,很好听的名字,晓雨晓雨,叫起来也很上口。   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她是第三个,非常不受宠,大姐姐与二姐姐是一对双胞胎,因为长的精致,极受母亲喜爱,也会撒娇,在家什么活都不干,全是她一个人在做。   俩人去了她家,主母极不情愿,礼是收了,不识货,顾晏生说的谦虚,便真的以为是破烂货。   随意便将他俩打发去跟晓雨一起住,晓雨那个屋子在二楼,房子是倾斜的,又是在最边上,有点像现代的阁楼,连个床都没有,直接睡木板上。   可怜的孩子,大姐姐二姐姐吃肉,她喝汤,喝完还要将全家的碗筷都洗了,即便这样也毫无怨言,丝毫感觉不到差别对待似的,对生活很乐观。   晓雨说她娘都是为了她好,勤快一些以后才能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待遇好,工钱多,比打猎强。   这孩子一定是被洗了脑,既然待遇好,工钱多,为什么不让她大姐和大姐占去?分明是欺负她小,什么都不懂。   晓雨是有些天真,不过这才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该有的,何钰与顾晏生都有些早熟。   俩人的经历和外挂使然,并不是所有同龄人都需要来一遍。   顾晏生跟何钰在晓雨家吃完饭,收拾收拾便去了楼上,何钰睡在最边上,靠窗的位置。   没有床,底下只有一张破旧的席子和棉被,闻着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已经比前两天好了许多,前两天那是真的睡地枕天,晚上冻的瑟瑟发抖,白天热的恨不得裸·奔,每天都受着折磨。   半夜睡觉只能跟顾晏生搂在一起,一来避寒,二来熏蚊虫。   有顾晏生在,一般没有蚊虫找死。   也就今天例个外,床是晓雨的,总不能让人家睡边上,何钰睡最里头,最里头有个破窗,挡不了风,冷,所以他睡。   最边上是顾晏生,会掉下去,床铺小,最多睡两个人,三个人有些挤。   何钰知道顾晏生身体不好,没让他睡最里头吹风,也尽量侧着身子,给俩人留着位。   艰难的睡到半夜,被手腕上的伤疼醒。   他右手骨裂,当时手腕上缠着腰带,又握在手里,结果手勒伤了,手腕也伤了,肩膀被拉的太狠,同样出了毛病。   这只胳膊本来该是好好休息,不能动,谁料顾晏生生了病,他病了身边只有何钰,何钰不照顾谁照顾,又抱又背的,这手越发严重,一阵一阵的疼,抽疼的那种,就是睡着睡着它突然一抽的那种感觉。   何钰经历了几次,几次都醒了过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睡下。   顾晏生没病之前,何钰这手还能好好休息,俩人一人只用一只,让另一只手挂着,一来休息,二来避免再次拉伤。   俩人伤的还特别巧,正好一左一右,凑够了两只手,配合默契,合作无间。   顾晏生这边病倒了,何钰也遭了殃,相当于少了一只手,受伤那只手也要累病。   他推开小破窗户看了看,外面还是一片漆黑,顶多四五更天的样子。   遭了难倒是有一点好处,可以睡到自然醒,相当爽。   何钰将窗户关上,正待睡去,冷不防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他睁开眼,发现顾晏生坐起身子,隔着晓雨,拿起他的手腕,搁在手心里细细揉了起来。   谁说顾晏生死板不知变通来着,这不是挺会讨人欢心的?   还知道给人揉手腕,手道用的恰到好处,不轻不重,大拇指顶着他的腕心,将手整个撑了起来,又放下。   五指跟他的相扣,另一只手扶住手臂,转着圈揉。   何钰细细瞧着,冷不防顾晏生突然拉了一下,疼的他一抽,好险没有叫出声。   中间的晓雨咂咂嘴,似是有要醒的趋势,她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何钰无声责问顾晏生,做甚?   顾晏生张张嘴,没有声音传来,只有口型,试试你有没有骨折。   就这样?   那我骨折了没?   何钰冷笑。   没有。   顾晏生倒是老实,叫他伸肩膀过来,给他查看肩膀,何钰有些犹豫。   不那样了。   顾晏生保证。   何钰想起他揉手腕的功夫,妥协似的伸了手臂过去,顾晏生果然没有再像刚才一样,那么大力试探,这回揉的仔细,连整条胳膊都揉了揉。   揉到何钰舒服了,不疼了才收了手,各自睡去。   第二天早上,晓雨先醒来,也没有叫他俩,吃饭的时候才叫,不过不是她叫,是她母亲叫。   梁氏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殷勤起来,何钰略微一下便明白了,她把顾晏生的玉佩当了。   顾晏生当初说这块玉的时候十分谦虚,只道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梁氏当场就变了脸,似是不欢迎他俩一样。   其实那玉可贵着呢,是周贵妃赏他的,后来押给何钰,何钰又还给了他,身上唯一一块,无奈才给了梁氏。   其实也是想改善一下伙食和住的环境,谁料随口谦虚了一把,梁氏信以为真。   还是俩人身上太惨,瞧着不像能拿出珍贵东西的模样。   那玉不是便宜货,是边疆进贡而来,目前除了宫里头有,便只有边疆的贵人有,怎么都不是普通人家能得的。   顾晏生已经想好了借口,如果他亲戚是太师的话,有这么珍贵的玉也说的通。   底下已经准备好了一桌菜,和昨天清茶淡饭比起来,形成鲜明对比。   梁氏还给他俩新买了两套衣服,一套鹅黄色的,淡雅,一个大红色的,艳丽。   她倒是有眼力见,正好顾晏生喜欢淡雅,何钰喜欢艳丽,他俩换上衣服,发髻再一梳好,没有化妆,素颜朝天也是光鲜亮丽。   俩人换下的衣服被梁氏拿去洗了,那料子一摸便觉得不一样,心道昨个儿猜对了,这俩人真的不是普通人,若是伺候的好了,人家家里人来寻,必然又是一阵好赏。   既然她有意,何钰也有心,想叫她代为传个信。   去找孟建中,京城第一富商,笼统了京城八成的青楼,生意做的红火。   本来想让她找外公,不过怕她从里面猜出什么,正好城门口就有人像画,虽然画的不像,不过做个预防,怕她关联到一起。   孟建中是个额外的人,不在里面,也没几个人知道他俩之间的关系,最多以为是点头之交,想不到孟建中已经投诚了何家。   梁氏得了偌大的好处,何钰说的话宛如圣旨,当即便出了门。   孟建中的大名她怎会不知?   京城里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若何钰与顾晏生能跟他关联在一起,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临走前叫家里人好好伺候顾晏生与何钰,大姐和二姐听了吩咐,将晓雨赶去一边,自个儿在俩人跟前跑来跑去献殷勤。   何钰突然就想逗逗她俩,大姐给他泡了杯茶,瞧着也是新买的,他道喝不习惯,打发人去街上重新买。   又道水喝不习惯,打发去山上取山水,开始俩人想叫晓雨去,何钰便伸了个懒腰,道腰扭了,让晓雨揉肩揉腰,等将俩人都赶走了才停下。   “我帮你报了仇,开心吗?”   本来只打算住一天,不过梁氏这么热情,多住几天呗。 第123章 嫌弃他脏   晓雨一阵迷茫,“你为什么要帮我报仇?”   “你被偏待不觉得不开心吗?”何钰将人拉过来。   “我没有被偏待啊。”晓雨歪头看他,“娘和姐姐们对我都很好。”   ???   “这样还算好?”什么情况?她已经被洗脑到这种程度了?何钰指明了还觉得没偏待。   “可娘和姐姐们对我真的很好。”晓雨执着道,“把唯一的机会都留给我了。”   何钰无语,“给人家当下人可不是什么好机会,一个做不好就有可能被打被骂,严重的还会被打死。”   晓雨一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家以前也有丫鬟,随便摔个瓶子,赔上命都不够。”何钰以前就见过一个,摔了他爹的玉树,当场拖出去打三十大板,后来赶上发烧,没熬过去死了。   才十几岁而已,正是青春正茂的时候,死了当真可惜。   何钰那时候还小,吓的不敢看,晚上还做了个噩梦。   所以给人当丫鬟并没有那么好,现在也不像现代,现代是法制社会,杀个人能追到天涯海角。   现在杀个人简直太轻松了,尤其是买过卖身契的丫鬟,如果不出所料,梁氏打算把晓雨卖了,赚一大笔钱。   可怜晓雨还被瞒在鼓里,以为好差事被母亲留给了她,其实最不疼的便是她。   其实她的情况跟何钰家有点像,何钰家也是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也是女儿。   最前头那个最受宠,中间随便带带,第三个放养状态,最小的那个最得宠。   所以其实何钰是最被宠的那个,他以前倒是听三姐姐抱怨过,说是父母偏心,给了其他姐弟的东西没有给她,总是叫错她的名字,时不时还会忘了有她。   有一次上山拜佛,突然下了大雨,娘亲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背上还背了一个,唯独把她落下,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少了一个娃。   她数了好几次,一二三,是对的,一二三,对的对的,一二三,咦,好像少了一个。   都说一孕傻三年,娘亲生了四个,怕是要傻一辈子。   “那……”晓雨有些怕,“能不去吗?”   “自然是能的。”何钰理了理她的乱发,“不过你这次不去,下回梁氏还会让你做其它的,想不想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晓雨想了想,一下便答应了,“想。”   “想那就要听哥……姐姐的。”差点又露馅了,何钰总是改不了口。   “姐姐想让晓雨做什么?”晓雨天真问。   “什么都不要做,等姐姐来接便是。”何钰一使劲,将人抱进自己怀里坐着,“姐姐家里有钱,养晓雨不成问题。”   “可晓雨想跟父母在一起。”晓雨孝顺的观念根深蒂固,轻易拔不去。   “那姐姐给晓雨银子也行,晓雨想要什么?想让姐姐养晓雨也行,想要银子养全家也行。”何钰估摸着晓雨会选第二种。   她已经被梁氏洗脑,又或者像顾晏生似的,只有母亲,也许母亲有很多,但他还是只有母亲。   “晓雨想要养全家。”   果然不出所料,晓雨选了第二种。   “可以的,等姐姐回去了就送银子过来好不好?”何钰用的是逗孩子的语气,其实他自己也是孩子,可拥有何玉的记忆,相当于何玉经历过的事他都经历了一遍,说他的灵魂已经到达三十岁也成。   “好。”许是相信他,晓雨居然没拒绝。   “那你现在要干嘛?”   晓雨瞪大了眼,“要干嘛?”   “笨,当然是去跟梁氏说,你不想去了,你要等我认亲成功,发达了送银子回来。”何钰给她洗脑。   “可母亲出门了。”晓雨用额头抵住他的。   “那就去找父亲。”何钰拍了拍她的背,“快去。”   晓雨第一次被人抱,不想下来,“你再抱我一会儿。”   何钰哈哈大笑,“原来是舍不得姐姐。”   他这么一说,晓雨羞涩的底下脑袋,小腿一迈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一转身的功夫跑了个没影。   何钰又发掘了自己一个潜力,哄孩子挺有一手。   他喝了口茶,拿了块桌上的点心,边走边吃,上了二楼。   顾晏生还在上面,正在折三人睡乱的床铺。   他一向如此,什么都要整整齐齐,今早儿梁氏催的紧,没来得及折,刚吃完饭,何钰跟晓雨多说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偷跑了上去,认认真真的折被子。   那被子缺角,对不起,里头的棉花跑了,顾晏生钻牛角尖似的,非要把跑了的棉花弄回来。   瞧他揉了半天,脑门上一层薄汗。   “尽瞎折腾。”何钰倚在门前。   顾晏生也不回话,觉得被子折歪,又摊开重新折了折,“给人哄好了?”   二楼是个简易的阁楼式,只放了几排木板,勉强撑住,那木板不平,歪歪扭扭露出许多细缝,从二楼往下看,能将一楼看的清清楚楚。   何钰把晓雨抱在腿上,又额对额亲昵的说悄悄话,他全看在眼里。   “嗯。”何钰掰开手里一半的点心问他,“要不要尝一口?”   顾晏生瞥了一眼没动,“脏。”   ???   “不脏啊。”何钰瞧了瞧点心,“这一半我没吃过。”   “我不是说点心,我是说你。”顾晏生矮下身子,又开始折他的被子,“去洗洗。”   这是被嫌弃了吗?   何钰眨眨眼,“你当这是哪啊?哪有水洗?”   “想洗哪都是水。”顾晏生一指角落,“我刚打好的水,你去擦擦吧。”   何钰一向叛逆,越是要他怎么做,他越是反着来,“怎么了?嫌我脏了?”   他几步过去,陡然伸出双手插进顾晏生的衣襟里,“逃命时咱俩泥里来,泥里去,也没见你嫌我脏,现在倒是嫌了?”   顾晏生放下被子转身去拉他的手,何钰不肯拿出来,挣扎中一个激动整个将顾晏生推在床上,自己骑在他身上。   “你老实说,我哪脏了?”何钰伸出双手给他看,他刚拿了点心,指头上还有一些碎渣,怕顾晏生说起这个,连忙一口舔掉,又坏心眼似的摸在顾晏生脸上,“脏不脏?”   顾晏生白嫩的脸上一抹口水,“你浑身都脏。”   何钰用力一压,抱紧了顾晏生,末了松手坏笑,“好了,现在你也脏了。”   顾晏生一把推开他,“不要脸。”   他理了理被何钰弄乱的衣襟,起身走到角落,端起水站到用来隔床的木板后,嫌脏一样脱了衣物,沾了水擦自己。   擦到半程那水突然被人拉走,何钰站他身后,中间隔着木板,用他的水也擦身子。   没脱衣服,拧干了粗布从脖子擦起。   顾晏生又将水拉回来,木板不大,最多挡住俩人的身形而已,木桶方才放在木板的边上,所以很容易就被何钰拉走,这回顾晏生往里拉了拉。   他擦了擦肩膀,回头沾水的功夫那水又不见了,自然还是在何钰那边。   何钰擦好了脖子,该擦手臂了,他不擦全身,就擦擦四肢而已。   顾晏生正待将水要回来,何钰把水桶放在木板中间,“一起用,别光顾着自己。”   那水莫名其妙就从个人的,变成了俩人的,顾晏生也没说什么,沾了水继续擦。   木板隔的不严,还是能瞧见里面,何钰撸起衣袖擦身,用的是披帛,本来是挂在手臂上的,硬是被他当成了抹布。   何钰擦的随便,仿佛应付应付一样,随便擦擦便将披帛扔进了水桶里。   指望他洗是不可能的,顾晏生自己擦好,将披帛洗了洗,挂在窗外。   今天太阳正好,他不想闲着,便出去走了走,何钰还没缓过劲,不愿意出去,这么好的天气,不睡觉可惜了。   他在睡,顾晏生便沿着四周瞧了瞧,这是他的习惯,每去一个地方,都会先踩点,也许以后能用到。   若是梁氏出卖了他俩,可以在瞬间找到出去的路。   何钰心大,没那种想法,睡醒后发现顾晏生还没回来,以为出了什么事,过去找他。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谁知道顾晏生自己回来了,刚从山上。   山上有一个烧香拜佛的庙,据说很灵,经常会有一些达官贵人不远千里过来。   顾晏生觉得是个机会,也许能认识谁,顺道回去。   孤单两个小姑娘还是不太靠谱,俩人也没有路引,即便京里有亲戚,别人也不会放他俩过去。   进城可不是说进就进的,没有路引便是身份可疑之人,说扣下便能扣下。   俩人思来想去,决定上山碰碰运气,就顾晏生这种姿色,若是被哪个公子少爷的瞧上,直接便可进京,他俩也不用再为这事发愁,多好。 第124章 暖男晏生   上山的路很远,俩人刚从山上下来,也才一天的时间,何钰都有心理阴影,临到头来瞧着长长的阶梯突然打退堂鼓。   这要是万一行不通,最少一天一夜才能下来,再走个一天一夜,腿会废掉。   不行不行,不能去。   何钰自己不去倒也罢了,也不叫顾晏生去。   他拉着顾晏生,准备去附近的镇上走走,京城毕竟是大城,附近的镇上也不小,极富之人多得是,没必要专门上山去碰,再说了,即便上香,总要回来吧?   路上瞧见谁的马车好,往前一躺,碰瓷便是,带着顺道进京,一次性搞定。   光靠梁氏总觉得不太靠谱。   他几句话将顾晏生说服,其实是死拉硬拽,不叫顾晏生去,顾晏生无法,只能从了他。   俩人问清了去镇上的路,没有交通工具,步行过去,倒也不远,拐两个弯,再走几柱香时间便到了地方。   比想象中热闹,听大家的意思今天逢集,家里有些存货的百姓们端着东西过来,摆成两排。   有自制的腊肉,也有绣花的帕子,纸扇,衣裳,吃吃喝喝的东西应有尽有。   何钰走到一家制衣铺,瞧着上面的衣裳直走不动路。   他接纳何玉的记忆越久,就会越被何玉影响,何玉对吃吃喝喝美美哒太执着了,执着到都死了还忘不了。   其实也是何钰自己的小心思,被她放大了无数次。   何钰走着走着便不见人影,顾晏生回头找他,街只有这么大,四处都没有,一晃神的功夫便瞧见何钰出现在制衣铺,瞧新鲜似的,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人家问他买不买,买给自己的,还是给家人的?   他穿着女装,扎两个辫子,精致可爱,这里是男装铺,要买也肯定是给家人买的。   其实他也买不起。   他身上有几个子,顾晏生最清楚不过,花钱没有节制,过于大方,才刚一个开头就将身上的银子全然花光,还没有赚钱的能力,接下来几天怕是要吃苦。   虽然何钰已经让梁氏进京找人,不过他认识的人非富即贵,梁氏只怕连门都进不去,根本指望不上。   想进京,还是要靠自己。   顾晏生等了等,何钰还没出来,他似乎看中了一套,浅蓝色的,内外两层,里衣是白色的,外衣方襟,料子瞧着不错。   店家正在极力推销,“小妹妹真有眼光,这件可是镇店之宝,只此一件。”   他将衣服拿下来,“瞧瞧这料子,波斯进贡而来,再瞧瞧这做工,宫里退休的老嬷嬷亲手缝制,小妹妹若是喜欢,不妨买下,送给家人也好,送给朋友也好,总归讨个便宜,低价卖给你如何?”   何钰摇摇头,“今日来的匆忙,没带银子,改天吧。”   他又摸了摸衣裳,舍不得离去,恋恋不舍似的,走了还回头瞧了好几次。   “喜欢?”顾晏生问他。   何钰耸耸肩,“喜欢也没用。”   第一,他不能穿男装,第二,没有钱。   “既然喜欢那就买吧。”   何钰叹气,“哪有钱啊。”   “没有可以赚。”顾晏生脚步停在一家医馆门口,“等我一下。”   他抬脚进去,何钰跟着进去,店里学徒问他问诊还是出诊?   顾晏生都摇头,他摇头,何钰也摇头,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顾晏生走到问诊处,那里坐了一个白胡子老者,问他看什么病?   顾晏生没说话,只将手伸出来,放在脉诊上。   那老者撸起袖子,两指点在他的脉搏上,半响才道,“没什么大的毛病,脉虚,属阴,多注意不要吃凉的东西。”   顾晏生一言不发,直勾勾盯着他看。   那老者不解,“我脸上有什么?”   “失眠,多梦,虚汗,阵痛,老先生的毛病比我还多。”顾晏生收了手。   那老者瞬间明白,“原来是同行。”   顾晏生实在太小,又穿着女装,实在无法跟医者关联在一起。   “师承何人?”他问。   “子承父业。”顾晏生没有说是从母亲那传来的,改成了父亲。   他不愿细说,老者也不勉强,“你来不单单只是看病的吧?”   这种毛病须得久养,同为医者,人家怎么会不知道。   “我想卖几个方子。”顾晏生道。   “我这里不缺方子。”老者行医一辈子,经验便是方子。   “不是医方,是毒方。”有了毒方,才好对症下药。   那老者愣了片刻才道,“里面说。”   俩人神神秘秘进了里屋,何钰在外面坐不住,放下茶站了起来,刚准备过去,被人拦了下来。   “私人庭院,客人请止步。”   何钰这才作罢,又坐回原位等了等,许久才见顾晏生从里屋里出来,毫发无损。   “你好了?”他歪头问。   “嗯。”顾晏生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不多,应当是够用的。”   何钰接过来摸了摸,不多也不算少,如果买了那身衣物,还能剩下一些,省着点够他俩吃吃喝喝两天左右。   梁氏那边还没着落,万一出了意外,少不得还要继续住下去,打点也是要钱,她那个性子时不时就要塞些银子,否则必然甩脸色。   何钰犹豫着,突然又不想买了,“家里还有许多衣裳,我回去再买再穿也不迟,而且现下即便是买了也穿不上。”   他现在是女装,买了确实穿不上,带着还会引人怀疑,好端端的女娃,带男娃穿的衣裳做甚?   “钱袋给我。”顾晏生突然伸手去要。   “做甚?”何钰捂紧了,“搁我这不好吗?”   他感觉顾晏生要帮他买下来,所以不肯将钱给他。   “你花钱太狠,不能搁你那。”   何钰花钱确实厉害,这是实话,俩人从狩猎场落难,出来身上本来就没剩下多少银子,何钰光是引诱晓雨便花了不少,到地方后两手空空,除了顾晏生的玉,什么都没带。   梁氏不识货,认不出玉,俩人又空着手,她自然不情不愿,想着也就是一晚而已,再管一碗清汤,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勉强才留下他俩。   若是何钰花钱没那么厉害,留上一些,他俩也不会那么不招人待见。   “那你不要乱花。”何钰将钱袋给他,“那衣裳我家多得是,不想要了,而且细看也没那么好看。”   顾晏生点头,“不给你买。”   何钰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既有些失望,又松了一口气,复杂无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再逛,总觉得打不起精神,好像失了魂似的,无精打采,懒洋洋提不起劲。   顾晏生似乎感觉到了,叫他去茶楼等着,他去外面打探一下消息。   茶楼里有说书的先生,讲的是上京赶考的书生遇到妖精的故事。   虽然在何玉的记忆里没少听过类似的故事,不过何钰还是来了兴趣,端坐靠窗的位置,遥遥听着。   听着听着逢人来踢馆,说他讲得不好,自己也讲了一段,完了让人去对面听云云。   跑到人家的茶馆里拉客,惹怒了人家,双方打了起来,没学过功夫,打架像闹着玩似的,你给我一拳,我揍你一下,时不时靠抓,掐,拽头发抗敌。   何钰着实瞧了个笑话。   茶馆喝茶的钱顾晏生给了他,何钰招来小二结账,还余下几个铜板。   瞧小二的样子是不想给他,当成了赏钱,何钰那么穷,哪有钱赏他,那几个铜板还要留着买菜。   小二不给,他就坐着不走,时不时咳嗽一声提醒人家,快将铜板还来。   小二假装没听见,何钰忍无可忍,“我的找零呢?”   小二没有第一时间还他,反而看了看四周。   “怎么了?瞧我一个人好欺负,那点钱也吞?”何钰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店大欺主是不是?”   他这边动静太大,惊的其他人纷纷转头看来,小二怕把事情闹大,殷笑道,“客官误会了,我这是给您掏铜板。”   他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何钰瞧着一个不少,便收入怀中,临走前还听到那小二骂他穷酸。   何钰倒是没恼,他就是穷酸嘛,身上只有几个子。   顾晏生还没回来,这回轮到何钰去找,先去了附近,发现没人,又想起衣裳的事,决定过去碰碰运气,没成想还真的在里面找到了顾晏生。   顾晏生拉着衣裳,问店家能不能便宜一些,价格比他想的还要贵,为了接下来几天过的好一些,屈尊降贵,与人讨价还价。   只怕他这辈子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勉强算是一次特殊体验吧。   何钰靠在门前,看他细数衣裳的不是。   例如有线头,裁剪不到位,袖子一长一短之类的。   说是波斯的料子,可这织艺更像江南那边的,话没有说透,老板却一身冷汗。   “姑娘小小年龄,竟懂的这么多?”顾晏生的言下之意便是,这衣服是假冒的,我懂,没拆穿你,你也别抚了我的好意。   “罢了罢了,卖给你罢。”   顾晏生最终还是以极低的价格,将那身衣服买了下来,仔细包好,提在手里。   路过门前时,门口突然伸出一只腿,拦住他的去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暖男。” 第125章 超强碰瓷   “暖男?”顾晏生疑惑问,“什么意思?”   何钰想了想,“就是说像棉袄似的,暖人心。”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何钰接受了何玉的记忆,顺口就用了,真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还真的不知道,只晓得大概意思。   “是因为我给你买了衣裳?”他平时给何钰洗衣裳做饭,也没见何钰夸他,买了一套衣裳而已,竟意外得到夸奖。   “不止这个。”他俩平时相处,其实还是顾晏生偏照顾他,何钰不爱洗衣服做饭,卫生也不打扫,屋子也不整理,全是顾晏生在做。   院里也是他弄得井井有条,养什么活什么,不像何钰,养什么死什么,那鱼池里的鱼都死了快两个月,也不理不睬,任由它飘在水面,发出恶臭,全是顾晏生后来整好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什么?”顾晏生手里提着礼盒,与何钰一前一后离开制衣铺。   “太多了不好说。”何钰试图转移话题,“很晚了,差不多该回去了,瞧瞧梁氏那边有没有好消息。”   他俩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早,出来就是探听一下消息,方才在茶馆并不是白坐的,上面在说书,下面在私底下讨论。   果然像他俩猜的一样,到处都贴了他俩的人像画,类似于寻人启事,找到重重有赏。   除了官府在寻找,各大势力也在寻找,何府,安府,周府和许府,几乎派出了所有力量搜查。   目前范围还在狩猎场,没想到他俩已经出了京城。   那山可不矮,当日那河是往下流的,俩人为了翻那座山,花了三天三夜,险些累死。   搜查是大规模搜查,速度比他俩慢了许多,最少还要再花三日才能找到他俩,再安安静静待上三天不成问题。   这三天已经过去了两天,昨天算一天,今天又是一天,明天再不走,搞不好便被皇上的人追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最大的势力就是皇家,和皇家作对,宛如以卵击石,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他俩正在做。   “也好。”顾晏生瞧了瞧天色,“今日休息好,明早才有力气做别的。”   万一运气不好,被城门口的人发现,少不得又是一场恶斗,昨日三人挤在一张铺上,自然睡不好,希望今晚能例外。   晚上梁氏果然另外给他俩安排了一个屋子,用的是新被子,一人一床,虽然还是打地铺,不过已经比昨晚好上许多。   梁氏没有带来好消息,果然像顾晏生说的似的,连门都没进去,何钰的信物被当成垃圾丢了出来。   何钰的信物是孟建中买的腰带,最贵的宝石掉了,腰带也拉变了形,与原样比起来就像正版和赝版,如果送到孟建中面前孟建中还有可能认出来,不过孟建中也不是那么好见的。   孟建中门口有家丁,家丁确认后禀报管家,管家确认后禀报孟建中,一层一层的,何钰让梁氏喊孟建中的小名,如果运气好,碰见家丁和管家晓得,便放她进去,运气不好家丁们都不知道孟建中的小名,她连第一关都进不去。   事实证明她确实连第一关都进不去,其实有些打退堂鼓,可想起玉佩和锦衣的事,便又打起精神,对俩人好上许多。   万一俩人认亲成功,她照顾的这么好,能没有好处吗?   何钰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也没计较,被人惦记着,说明他有用,若真的什么都不惦记着,拿什么打动梁氏?   其实他最喜欢的就是跟梁氏这种识时务的人交易,当然那是有钱的时候,现下没什么银子,倒有些厌恶这一套。   人真是奇怪,喜恶随时随地都在变。   晚上何钰没有第一时间睡觉,反而隔着一层木板换衣服,换白天顾晏生给他买的那套。   淡蓝色的,方襟,里外两层,晚上有些凉,穿这身最好。   他穿完出来给顾晏生看,“如何?”   梁氏家不富,用的是油灯,偏暗,蜡烛做工繁琐,只有有钱人家才用的起。   从前抓贪官抓的紧,有个丞相半夜上茅房用蜡烛,被人发现后直道奢侈,后来有一次国库空虚,众人便商量着捐官以充国库,九品以下的官职皆可拍卖,谁出的钱多谁得。   何家占了先机,祖宗的祖宗便是靠捐款得了个九品官职,后来塞钱一路提拔,坐到了尚书之位。   也不怕人笑话,老祖宗的祖宗是靠拍皇上马屁才坐上去的,后来出了一任天才,也就是他爷爷,当了丞相,再然后是他爹,他能不能拜官还不一定。   别看顾晏生现在跟他哥俩好,万一以后翻脸,那也是分分钟的事,说不准。   所以何钰对他其实一直保留了三分,顾晏生对他如何那就不晓得了,也许保留的比他更多。   不过他隐隐约约觉得,顾晏生为他改变的更多,何钰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顾晏生却改变独来独往的性子,愿意跟他来往。   不说别的,就说吃晚饭的时候,何钰先去楼上拆衣裳,试衣裳,拖了很长时间,顾晏生将他喜欢的扒在碗里,何钰过来后碗里已经装了大半碗,他吃便是。   所以他俩之间细算的话,是顾晏生改变的更多,付出的更多。   友情嘛,本身便是如此,一个人妥协,关系才能维持好。   “还行。”何钰白天刮破了宽袖流云裙,顾晏生坐在桌前给他缝。   叫他自己缝是不可能的,何钰不会做这种活,他会拖,实在拖不住了瞧瞧严不严重,不严重找个东西挡挡,严重了便叫别人帮忙缝一下,反正打死不肯自己动手。   跟他最后的便只有顾晏生,顾晏生不缝谁缝。   “你倒是认真一些。”何钰凑到他面前,“好不好看?”   他总说自己成熟成熟,都成熟到了哪?   还不是像个孩子似的,爱臭美,非叫他夸两句,不夸就缠着不肯走。   顾晏生细细瞧去,本打算随意敷衍两句,谁道何钰穿那身确实好看。   肤白貌俊,五官立体,唇红齿白,气质不俗。   “如果有十分的话,能打个八分。”他又低头继续缝了起来。   何钰太会穿,不知道挂到了哪里,破了一个半方形的口子,像布袋似的,不好缝。   “才八分啊?”总分十分才给八分,还差两分,“太低了,重新打。”   他对自己的样貌十分自信,总觉得能打十分,打不了十分就一直坐在顾晏生桌前,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叫他自己投降,打个十分。   顾晏生十分有耐心,那一条缝缝完依旧面无表情,丢了衣服躺在床上睡觉。   何钰不肯,又拉又拽,他就是不肯起来。   总算明白平时的他有多讨厌,平时他也喜欢这样,顾晏生又拉又拽都不肯走。   这招被顾晏生学会了。   何钰衣服也不脱,就这么躺在他旁边,挤他,从床这边,挤到床的另一边,直到把顾晏生挤到角落。   如果原来是想让他夸夸自己,那么后来就变成了纯粹的好玩,顾晏生的反应好玩。   顾晏生越是躲,他越挤的厉害,挤着挤着人便不小心睡着。   半夜被雷惊醒,刚想起来关窗,发现顾晏生将窗户关了起来。   那窗户破旧,漏雨,他往这边躺了躺,还是有雨水进来,顾晏生又往这边躺了躺。   雷打的凶猛,轰隆一声,黑夜里何钰瞧见顾晏生发白的脸,一道身影突然钻入他的怀里。   顾晏生——怕雷?   因为怕雷,所以躲进了他怀里。   许是小时候打雷没被抱过,所以对于打雷没有安全感,这是不自信的表现。   何钰回搂住他,手放在他耳朵上,帮他捂住声音。   顾晏生的人生明显的有缺陷的,比孤儿还惨,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发现,就像何玉小时候缺什么想什么,顾晏生缺安全感,所以极力寻找安全感。   可能让他感觉到安心的,唯有何钰罢了,所以在怕的时候,极力寻求来自何钰传来的安全感。   何钰像哄小孩似的,告诉他不要怕,细言细语,没安慰多久自己便困的睁不开眼,毕竟是大半夜。   他先睡下,顾晏生还没睡,自己找了个安稳的姿势,偷眼瞧着何钰,盯了很久,顶不住才跟着睡去。   第二天何钰该如何照样如何,早就忘了昨晚的事,感觉更像做梦,没什么印象。   一大早刚吃完饭,他便兴致勃勃商量着碰瓷的事,自然是他去,顾晏生抱着他哭便是,怕是哭不出来,表达一下伤心也行。   俩人依着昨天的路,去了镇上,先是静静观察,感觉可以了何钰便佯装失足,被一辆精致的马车撞上。   “哎呀!”   他倒在了马车前。 第126章 碰到熟人   那马车根本没有撞到他,马夫匆匆拉了绳栓,马儿急急停了下来,不过做戏要做全套,何钰还是滚了几圈才倒下来。   前面的角度马夫看不到,这时候又没有行车记录仪,只能依靠伤口判断伤的严不严重,何钰身上倒是有伤,在森林时磕磕碰碰摔的,青青紫紫瞧着吓人。   若是马车上的人要看,给她看便是,俩人的目的也简单,不讹钱,只要带他俩进京便是。   那马车瞧着奢侈精致,这么光明正大晒出来,也不怕抢,说明家里有背景,士兵们应当不会为难她们,搞不好直接便能放行。   外面的响声似乎惊动了里面的人,帘子被人拉开,有人探出头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走了?”   马夫说话哆哆嗦嗦,“小姐……撞……撞到了人。”   里头的人吃了一惊,不过很快稳住,“还不快下去瞧瞧人家怎么样?”   那马夫赶忙应了一声,急急忙忙下来,小心翼翼走过来,问抱着何钰的顾晏生,“他死了吗?”   自然是没死的。   顾晏生摇摇头,“好像伤到腿了,其它没什么大碍。”   何钰配合道,“腿好疼。”   马夫掀开他的裙子,一眼瞧见大面积青肿的皮肤,吓的倒抽一口凉气。   “你们先等着,我去跟小姐说说。”   他说完折身回到马车身边,隔着一层帘子,与里面的小姐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马车的门帘被人揭开,下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旁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丫鬟,扶着她下来。   俩人很快走来,丫鬟掀开何钰的裙子,给小姐看,俩人都吓了一跳。   何钰那伤是栽进树林里,底下全是树枝,被树枝硌出来的,也有一些是跑的太急,撞到树啊,石头之类的东西,膝盖都磕破了皮。   本来已经结疤,被何钰揭了下来,为了更好的碰瓷。   腿上的青紫看不出痕迹,他俩进了京就下车,那些人也来不及细看,若是细看还真能从蛛丝马迹中瞧出,这是几天前的伤。   青紫也是几天前的青紫,已经不疼,瞧着严重而已,加上何钰年龄小,皮肤嫩,一肿都是大面积的,仿佛被人虐待了似的。   他平时最怕疼,关键时刻还算君子,不吭不响承受下来,若不是今个儿掀开,顾晏生都不知道,原来他的伤不比自己少。   “怎么伤的这么重?”那女子吩咐身边的丫鬟,“快去请大夫。”   俩人连忙叫住,“一点小伤而已,无足挂齿,我俩还要赶着进京,后会有期。”   以进为退。   何钰说着便要一瘸一拐离开,那女子连忙叫住,“俩位既然急着进京,不如我送你们一程,也算给二位赔个不是。”   何钰跟顾晏生对视一眼,“这……”   “来吧,否则我这心里难安。”原先还担心是骗子讹钱,现下看来人家清清白白,丝毫没有提及银子的事。   她也放心了,叫人强拉着俩人上车,俩人‘勉为其难’上去,坐到了马车一侧。   马车不小,里头只坐了三个人,一个大些的姑娘,十五岁左右,一个小些的,**岁的样子,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丫鬟,就她们三个。   都是女儿家,谨慎些准没错,也是瞧何钰与顾晏生年龄小,又是‘女孩子’才敢往车上带,否则只会花些银子打发。   何钰这一赌还赌对了,这几人果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刚进城马夫便拿了令牌出来,那些人一瞧,只稍稍检查了一下便放人进去。   几乎没有任何难度,比俩人想的还要简单。   到城后俩人说要下车,那小姐不肯,非要带他俩回府,说是过意不去,问他俩进京找谁,俩人也含糊其辞,说辞居然还不一样。   她一听便听了出来,俩人一定是还没落脚的地方,怕麻烦她,所以急着离开,他俩越是如此,她越不肯叫他俩就这么离开。   两个小姑娘,才十一二岁,又那么善良诚恳,被车撞了轻易就原谅她,那么好骗万一被人骗走了怎么办?   她说什么都要将人带进府,先歇息两天,如果真的有亲戚,她可以代为联系,毕竟何钰的腿是她‘弄伤的’,不将人安排妥当,心里不安。   何钰被她的好意弄的哭笑不得,那女子还煞有其事的跟他讲,街上骗子多,尤其是他俩这个模样,她瞧了都心生怜悯,更何况是其他人,忍不住便将他俩哄走,当个小媳妇养着。   她这么认真,何钰都不忍心说他十一岁的时候曾经走丢过一次,被一个徐娘半老的婆子骗走,说是给他找个有钱的爹。   结果到了那之后,发现是个生不出儿子的老头,他偷听到俩人的谈话,也没跑,反倒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哄骗那个老头。   说是养不如亲生的,他这么大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以后只会恨他,养大了也没用。   那老头就说他生不出来云云,何钰便道,与那个婆子回家一趟,发现她家三四个儿子,想生个女儿都生不出来,你生不出儿子,她生不出女儿,你娶了她,岂不是正好能生儿子?   那老头当真被他说动,将那婆子绑了,还给了他一些银子,将他送了回来。   得亏他送了回来,否则过不了两天便没了小命,丞相家的儿子也敢买卖,胆子不小。   “待会到了你们不要有负担,其实我爹爹很好的,旁人对他有些误解而已。”那女子特意这么一说。   何钰一脸懵逼。   能有什么负担?   他见皇上都不会有负担。   那马车越走越慢,最后稳稳停在一处府邸,上书‘周府’。   还真的有一些压力,这个周是周浩然的周,她爹就是太尉。   还真是赶巧了,碰巧周小姐出来上香,周浩然那货在宫里,太尉忙着搜查顾晏生的踪影,现下太尉府空空,只有她们几个女儿家。   这可是撬墙角的好机会,周浩然那厮每天拽的像个二百五,瞧瞧他家都有什么好东西。   若是机会得当,还能搜个贪赃枉法的证据,就不信偌大的周府还能清清白白,一点腥都不沾。   何钰打定主意,周小姐几次劝说,便‘为难’的接受了,和顾晏生一起,跟她去了周府。   刚进去便碰到了坐凉亭喝茶的太尉,顾晏生消失,这厮居然还有心情喝茶,瞧见他的大女儿还一脸悠哉,招手让周小姐过去。   “惜雪啊,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姑娘家的待在家里便是,外面多危险,还带着你妹妹,万一出了事叫爹怎么办?”太尉放下茶,将人翻来覆去仔细检查。   惜雪嗔怪,“爹,我已经十六岁了,不小了,人家十六岁孩子都有俩了。”   她爹哪里都好,就是特别护短,尤其疼爱女儿,她如今十六,别人像她这个年纪早就结婚嫁了出去,带俩孩子一点不夸张。   她家因为爹的原因,谁来提亲打断谁的腿,导致她十六岁依旧没人过问。   太尉十分坚持,一定要找上门女婿,找不到便将女儿们当成儿子似的,养在府上,也不是养不起,没必要委屈了女儿们。   太尉家与寻常家不太一样,寻常家族都会偏爱男子,重男轻女,但是太尉家重女轻男,儿子们随便养养,女儿们怎么精致怎么养,怎么好看怎么养。   养女儿多好,每天可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穿花衣裳,扎美美的小辫子,瞧着都喜庆。   “那是人家,人家条件不好,怕嫁不出去才嫁的这么急,咱们家不一样,有爹在,你尽管挑,看中谁跟爹说,爹绑也给你绑来。”太尉十分霸道。   “爹!”周惜雪语气里是满满的娇羞和不满,“不跟你说了,我要带两位朋友去我院里坐坐。”   “朋友?”太尉那双火眼金睛瞬间瞧到顾晏生跟何钰身上,“叫什么?家住哪里?三代可清白?离这里近不近,近的话爹叫人来接。”   “爹!”何钰正心惊胆战,生怕被认出来之际,周惜雪挡在他俩面前,“别吓到我朋友。”   她一手一个,拉住顾晏生跟何钰,朝自己的院落走。   何钰松了一口气。   失策,没想到太尉竟然在家,太尉见他见的少,许是忘了他的模样,没当回事,这周府里除了太尉,认识他的人几乎没有,只要不见周浩然便能蒙混过去。   周浩然在宫里进学,不用担心。   “姐姐。”   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何钰一个哆嗦,越是不想见谁,越会遇到谁。   周浩然这厮不好好在宫进学,回来做甚?   周惜雪替他问了出来,“还有小半月沐休,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周浩然刚在院子里,几人在廊下,他小跑过来,一跃跳进廊上,“还要托了何八王的福。”   他叫何钰一向都叫何王八,也不是一天两天,不气不气。   “怎么了?”周惜雪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   “何王八与三殿下在狩猎场失踪,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落难到其他地方,夫子特许我们停课几天,顾念同窗之情去找他们。”周浩然双手背在背后,“我才不去呢,何王八死了才好,我好替他收尸。”   周惜雪逗他,“那你不是更该去了,万一别人给他收了尸怎么办?”   “不怕。”周浩然有恃无恐,“那厮人品太差,没人愿意给他收尸。”   “那你呢?”周惜雪问。   “我?我是瞧他可怜,顺便再补一刀,万一没死透,半夜里爬出来怎么办?”周浩然冷笑,“怎么说都是同窗,我自然要‘好好’关照他。”   何钰无语。   这是有血海深仇还是怎么滴?用的着这么狠? 第127章 被认出来   何家跟周家,恩怨是从上一辈开始的,他娘原本要跟太尉定亲,那时候太尉还不是太尉,但也是年轻一辈中的楷模,就在定亲那一天,他爹横刀夺爱,宛如一匹黑马,突然就将他娘娶回了家。   太尉被人抛弃,伤心欲绝,萎了三天三夜后将丞相当成假想敌,誓要打脸丞相。   于是他奋斗啊奋斗,不放过任何机会,一路往上爬,终于爬上了太尉之位,可以与丞相抗衡,还有一个联友,合起伙来打压丞相。   奈何丞相根深蒂固,朝廷百官之首,说是势力平衡,实际上丞相还要力压他一头,他与御史大夫联起手来都弄不过丞相。   报仇无望,太尉索性将仇恨积压在下一辈,精心培养周浩然,势必弄死何钰。   弄不过老子,可以弄小的。   他也算正人君子,从来不插手,但是在背后鼓励周浩然,周浩然要剑,便打来上好的宝剑,周浩然要钱,便将家里值钱的都给他,势必要胜过何钰。   奈何老子打不过老子,小的也打不过小的。   丞相是奸臣啊,家里又只有一个嫡子,有的是时间培养,而且是全心全意的那种。   太尉怕老婆,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都是嫡子,就算再怎么单独培养儿子,也会均一些给其他儿子。   而且他这人偏心的厉害,不喜欢儿子,只喜欢女儿,将心思都花在女儿身上,儿子自然比不上何钰,并且是各方面。   要钱,不如何家,大家都知道丞相是奸臣,但是奸在哪?贪在哪?没有人知道。   丞相做事太谨慎了,查不到他的丝毫把柄,不止一个人觉得,他混到现在,必然贪了很多,生意做的这么大,马脚自然也很多吧,但是没有,一丁点的污点也查不到。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何家的人,宁死不从,折磨的死去活来也不肯说实话,忠诚到了极点。   人都贪生怕死有**,唯独何家的人,也不知是如何训练的,就是那么忠诚,将他周家甩的远远的。   论权,自然也比不上人家,皇帝之下第一人。   再论样貌,老子长不过人家老子,儿子也没能超过人家儿子。   人家光凭容貌便评了个三小公子之首,完全没办法比,输的彻彻底底,周浩然恨他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何钰细想下来,倒是安慰许多,今个儿只要不露馅,也不求别的。   周浩然眼睛全在他姐姐身上,只要他姐姐想不起他俩,露馅的可能很小。   这厮怕是也想不到,他会扮成女装,怕遇见熟人,特意留了两撇刘海,一左一右,脑袋稍稍底下,便能挡住大半张脸。   “对了。”周浩然似乎想起什么,“姐姐出去上香可还顺利?千千没有哭吧?”   周惜雪搂住身旁的小女孩,“没有,乖的很。”   千千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比较害羞,怕人,方才顾晏生与何钰上了马车,一直躲着他俩,听周浩然的意思还喜欢哭?   一路上倒是挺安静,没怎么注意。   何钰歪头去瞧,七八岁的小姑娘文文静静,小脸粉白,十分讨喜,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宽袖长裙,缩在周惜雪的身后,小心翼翼瞪着眼往外看。   瞧瞧周惜雪,再瞧瞧周浩然,还瞧了瞧何钰。   何钰正想逗逗,冷不防周浩然突然道,“姐,她俩是谁?”   何钰连忙低下脑袋,不叫周浩然知道他的样貌,他盯着地面,一双鞋陡然映入眼帘。   周浩然走过来,跟着低下脑袋看何钰。   何钰再低,他也再低,何钰还低,他也还低,不瞧见何钰的样貌不罢休。   “姐,这谁啊?怎么瞧着这么眼熟?”毕竟当了那么久的死对头,何钰即便是化成了灰,他也能认得出来,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周浩然盯着瞧了许久,突然恍然大悟,“哦……哦……哦……我想起来了……”   “哎呀!”何钰突然跌坐在地,捂着腿倒抽凉气,似乎碰到了伤口似的。   周惜雪连忙推开周浩然,上前一步紧张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发作了?”   何钰语气带着哭腔,“周姐姐,好疼啊,我站不起来了。”   周惜雪一阵心疼,“没关系,姐姐扶着你。”   她松开千千的手,矮下身子架起何钰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上,撑着何钰全身的重量。   何钰虚弱的倒在她身上,“姐姐真好……”   周惜雪摇摇头,“本来这伤也是我造成的,我照顾你不是应当的吗?”   “是吗?”何钰垂下眼睑,“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就——委屈姐姐了。”   他突然抬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架在周惜雪肩上的手臂蓦地一紧,将她整个人困在怀里,右手袖中划出一柄匕首,抵在周惜雪的脖颈。   “姐姐心肠这么好,我却恩将仇报,这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   变故发生的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何钰脸上的表情从娇滴滴欲哭欲泪,变成奸计得逞的笑容。   “何钰,果然是你!”周浩然大急,脚下不由自主迈了几步。   何钰紧了紧手臂,“别激动,这要是吓着我,手一滑,如花似玉的姐姐便没了。”   “你敢!”周浩然咬牙。   “我敢不敢,也要看你们配不配合。”何钰匕首划在周惜雪的脸上,“姐姐,你太高了,低一些。”   周惜雪人在别人手里,不得不低头。   “再低一些。”   周惜雪今年十六,纵然因为挑食,长的不怎么高,也比何钰高了许多,好在她瘦,还能弄的动。   她被何钰欺骗,心中万分激愤,不想配合,咬牙站的笔直。   “姐姐不听话,可不要怪弟弟辣手摧花。”何钰匕首下滑,蓦地划出一刀,周惜雪胸前的扣子被他割开两个,露出雪白的脖颈。   周惜雪惊叫一声,正待捂住,何钰匕首顶在她胸前第三颗扣子上,“周家与何家世代‘交好’,姐姐若配合一下,我也不会为难姐姐,听话,再低一些。”   周惜雪羞愤不已,这是□□裸的侮辱,什么世代交好,就这么交好法?骗鬼呢。   “快点,弟弟的手都举累了。”何钰反手握刀,只要轻轻用力,就能割开她第三颗扣子。   她强撑着不表态,周浩然倒是撑不住了,“姐姐,暂且听他的,等咱们爹过来,弄死他。”   何钰哈哈大笑,“倒是提醒我了,太尉这么厉害,来了我怕是斗不过,所以谁敢去喊太尉?”   嗤!   他又划开了一颗扣子。   周浩然冲冠眦裂,“何钰,你给我住手!”   何钰挑眉,“姐姐都快露光了,弟弟还看的这么起劲,周兄,有那个时间乱吼,不如背过身去,招人将马车拉来,玩够了,该回去了。”   周浩然喘着粗气,抖着手指他,“你还想回去,想都别想!”   在他的地盘上这么嚣张,嚣张过后还想全身而退,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看来姐姐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何钰匕首放在第四颗扣子上。   周惜雪穿的是斜襟宽袖长袍,女儿家保守,特意在斜襟上缝了几个扣子,花盘扣既起到装饰的作用,还能双重保险。   何钰割开了三个扣子,其实也没露出多少肌肤,最多一个颈脖而已。   不过这个年代的人大多保守,君子非礼勿视,周浩然虽然是她弟弟,可也要避嫌,被迫背过身去,还指挥着其他闻讯而来的人全都背过身去。   “可别耍什么花招?你们再快也没有我快。”何钰匕首重新放在周惜雪的脸上,“杀是不敢杀的,不过划成花猫还是可以的。”   周浩然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何钰碎尸万段。   女儿家若是没了容貌和贞洁,只怕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何钰拿捏了周家的弱点,即便是他父亲过来,也不敢轻举妄动。   “放心吧,我只想安然出府,顺便再接你姐姐去我府上小住几日,到时你姐姐是留是走,全凭她做主,若是出来后身上有半点损伤,只管找我。”   何钰为什么要挟持她?还不是怕被打。   周家当然不敢杀他,但是打还是可以的,到时瘸一条腿,只道是小孩子打闹,不小心弄折的,他找谁说理去?   皇上也要肯为他的小事烦心。   找他爹更不可能,在外边挨打了回家找爹哭鼻子,这种事何钰可做不出来。   他倒是提醒了周浩然,是啊,何钰挟持他姐,可不就是怕身份被拆穿,然后被他打一顿丢出去吗?   只要不打他不就可以了?   “你把我姐放了,我对天发誓,绝对不为难你。”周浩然两指对天。   “周兄,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何钰失了耐心,“我数十个数,若是不将马车拉来,那我可就对不住了。”   周浩然一动不动,还在试图劝他,顺便拖延时间。   何钰刀尖划在周惜雪脸上,周惜雪吃痛,忍不住叫出声来。   周浩然回头瞧了一眼,吓了一跳,他姐姐雪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痕。   “何钰,你找死!”   何钰耐心全无,“姓周的,小爷只想安然出去而已,你还要絮叨到什么时候?快去给我备来马车!”   从来没见过这么烦的人,如果是他,有人威胁他姐姐,知道他的目的之后,何钰早就放人,顺便再给人家添个人质,自己也绑手绑脚送上门。   再看看周浩然,这个烦人精,遇事只会叽叽哇哇大叫,难怪被他压的这么死,始终在他后面。   周浩然气的全身发抖,却还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做,叫人去拉马车,顺便喊他爹过来,这事还是要他爹做主。   马车是很快拉来,不过他爹没在,据说是出府寻找三殿下的踪迹,周浩然瞧了一眼安安静静站在角落,一句话都不说的三殿下。   心中突然有些埋怨,这厮明明靠着他周家和许家的背景,却还跟何钰玩的那么好,竟然一起装成女子,骗他姐姐。   方才也一句话不说,若是提前提醒,就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顾晏生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头也不抬道,“你姐姐不会有事,过后去接便是。”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至于说的话周浩然会不会听,会不会做,已经不关他的事。   何钰如何,也与他无关,他解开头上的辫子,散在背后,自来熟的差人烧水,备衣,他要沐浴更衣。   待他洗完出来,听说那边已成定局,何钰驾车离去。   也就是刚发生的事,还没走多远,周浩然远远吊在马车后面,寻找机会弄死何钰。   那边何钰得了马车,倒是驾的不急不缓,稳稳穿过人群朝丞相府而去。   路上他解开周惜雪的腰带,在人背后捆了个绳子,死结在背后,周惜雪碰不到的地方,然后让人驾车。   周惜雪一脸不可思议,“你让我驾车?”   那绳索搁她面前,她就是不接。   “难道让我驾?”何钰反问。   “……我是女子,你是男的……”   “你是长,我是幼。”何钰将绳索丢给她,“快点。”   周惜雪慌乱接住,瘪瘪嘴道,“我不会。”   “学学就会了。”何钰放心大胆的交给她,自己悠闲坐在一边。   “我驾车,你做什么?”周惜雪不服。   何钰眨眨眼,“我什么也不做啊。”   难道周惜雪以为他会怜香惜玉?帮她驾车照顾她?   那是不可能的好吗?天真。   何钰的字典里就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 第128章 登门造访   若是细说起来,何钰自己都是妹子,他虽然没有妹子的性子,不过确确实实是妹子的身体。   自己都怜惜不过来自己,哪来的功夫联系别人。   “擦擦,流的到处都是,吓死人了。”何钰掏出一块手帕给她。   周惜雪这才想起来脸上的伤,连忙接过手帕捂在脸上,气愤问,“会不会留疤?”   “那要看你跑的快不快了,快一些到丞相府,早点拿药敷上,必然不会留疤,若是跑的慢了,这如花似玉般的脸蛋便没了。”何钰故意吓她。   其实只是刺破了皮,瞧着严重,实际上没多大口子,不用抹药过段时间也能好。   周惜雪信以为真,真的加紧了速度赶路,刚开始掌握不太好,马车歪歪扭扭,何钰也不管,反正他坐的稳,反倒是周惜雪,好几次险些跌下去,还是何钰拉起腰带才将人拉了回来。   那腰带不仅是周惜雪的,系的位置也不太好,何钰一拉紧,便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勾勒出来。   怕何钰偷看,连忙捂住。   “馒头大点而已,给我看我还嫌小。”何钰气死人不偿命。   周惜雪大怒,“你……”   她素来教养极好,连骂人都不知如何骂,便上手去打,何钰一歪头躲了过去,“小心车。”   那车陡然拐了个头,吓的周惜雪不敢再乱来,慌乱稳住绳索,安安静静的驾车。   马车越驾越快,周惜雪并没有那么笨,很快学会驾车,稳稳停在丞相府门口。   “到了。”   何钰挑眉,“到了你还不走?”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打趣道,“难道真想留下来小住两日?”   自然是不可能的,她一个姑娘家,住到丞相府,必然惹人闲话。   “我的药……”   “破了点皮而已,哪有那么矫情。”何钰叉腰,“回去后可别再傻乎乎的谁都相信,不是谁都像弟弟似的,对你这种平板身材不感兴趣,这要是换个人,即便你胸再小,那也是蚊子肉,有当然不会放过。”   周惜雪听不下去,拿脚踹他,“你给我等着!”   何钰连忙让开,瞧她脱了鞋,麻溜跑回了府。   “快点快点,快将门关上!”   虽然何钰穿着女装,打扮成小姑娘的样子,可声音不变,样貌也没变,家丁们一眼认出,赶忙将门关起来。   那门刚挪动一点,一只鞋便丢了进来,何钰躲在一个家丁后面,那鞋射的极准,啪的一声正中家丁脑门。   周惜雪冷哼一声,驾车离去。   何钰在后面喊她,“姐姐,你掉了一只鞋还要不要?”   周惜雪假装没听见。   心中对何钰也有了一些新的定义,原来弟弟总说他奸诈狡猾,不输成年人,她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何家没一个好东西,爹是奸臣,儿子也是奸人。   好在何钰也算说话算话,将她安全放回,否则周家与何家,这梁子结定了。   其实早就结了,只是又加深了几分而已,本就大仇小仇无数,也不差这一个。   周惜雪被周浩然接走,何钰也被何家的家丁拥戴回府,几日未归,娘该担心了。   他穿这身不好去见娘亲,何钰换了一身,顾晏生给他买的那套还在周府,没拿出来,那种时候也顾不上,只能暂时搁在周府,过几天有空了去取。   毕竟是顾晏生给他买的,还是在身无分文的时候,意义不一样。   何钰换回男装,穿戴整齐后去找娘亲,意外在庭院里发现赏花的母亲,脸上没有丝毫紧张,见了他更是不紧不慢的招手,“钰儿,过来,还没到月中,怎么就回来了?是不是又逃课了?”   娘似乎不知道他狩猎场遇险的事。   何钰一想便明白了,爹怕她伤心,将消息封锁,不让任何人告诉她。   既然爹没有说,何钰也不讲,他也怕母亲难过,不好哄,“没有,三殿下狩猎场失踪,夫子叫我们顾念同窗之情,出来寻找。”   “可有找到?”三殿下狩猎场失踪的事她也知道,何文斐这两天不见踪影,便是在忙这个。   何钰摇头,“被周家抢了先。”   一说起周家,安语嫣便想起太尉,那个毛头小子当初追她的时候小心翼翼,腼腆害羞,没成想居然爬上了太尉之位,她还成了人家心中的白月光。   有一次聚会,不知道是谁将周夫人请了过来,周夫人语气可酸,说她当初有眼无珠,现在高攀也高攀不起。   周夫人一定不常关注朝廷之事,连丞相比太尉大都不知道。   丞相是百官之首,权利还在太尉之上。   原来没有太尉和御史,文官武官全都只认一个人,丞相。   后来丞相斗赢了摄政王,他自己反倒成了朝廷最大的势力,还在皇上之上,朝廷之上百官不认皇上,只认他这个丞相。   皇上当然忌惮,奈何何文斐实在谨慎,明里暗里都抓不住他的把柄,皇上只能道,怕累着丞相,将丞相手里的权利分成三分。   表面设了太尉和御史,给他打下手分忧,实际上功高盖主,影响到自己的地位,除不掉,只能用他互相牵制。   叫太尉和御史牵制丞相,丞相牵制太尉和御史,两个人才能斗过丞相。   “三殿下也是可怜人啊。”顾晏生的事她也听说过,“那么小的孩子,才跟你一样大,想想就觉得心酸。”   “母亲别难过,过几天我要去一趟周府,母亲有什么想带给三殿下的,我一并带去。”何钰倒不觉得是心酸,没有那么多经历,就没有顾晏生,顾晏生是不可复制的。   安语嫣想了想点头,“也好,回头我收拾收拾,给他带去一些衣裳。”   “娘,该不会是把原本送我的送他吧?”   安语嫣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何钰无语。   就知道他娘这么不靠谱。   “虽然没穿过,不过人家一瞧那风格就知道是我的。”何钰的衣裳风骚,花花绿绿,各种各色的都有,原来觉得像姑娘似的,现下居然觉得穿起来正好。   审美观越发朝奇怪的方向奔去。   “算了娘,你不用准备了,我自己准备吧。”何钰惦记着顾晏生给他买的衣裳。   若是不拿回来,怕是会让俩人之间有隔阂,所以他只拖了一天,便提着礼物上门。   周府内正在寻思着找他报仇的周浩然一拍桌子,“走,带上武器,弄死他!” 第129章 我没听见   他特意多找了几个家丁,个个拿着剑和木棍,准备先弄死何钰。   那门一打开,门外站了许许多多的人,打头的是丞相,身后跟的是百官,也包括他们的子女。   那日何钰与顾晏生报信,相当于救了大家,大家是来感谢的。   何钰将所有功劳都推在顾晏生一个人身上,所以感谢的人大多都是顾晏生。   他既是皇上的儿子,又是救命恩人,差人来感谢,多少有些不尊重的意思,于是大家一合计,挑了今日过来,何钰听说后第一时间跟了过来,顺便拿他的衣裳。   “周家就是这么待客的?”   他们这边拿的是礼物,那边拿的是剑棍。   周浩然连忙藏住宝剑,嬉皮笑脸道,“误会,都是误会,近日附近聚集了许多流氓地痞,说是要收保护费,我们这是为民除害,没吓着你们吧?”   丞相淡淡瞥了他一眼,“去叫你父亲出来。”   周浩然点头,刚转身欲走,又想起不对,他爹只比丞相低了一点点点点而已,凭什么用这种指挥人的口气?   不过丞相气势太强,忍不住就打了退堂鼓,找来父亲过去迎客。   他爹招待百官,他招待百官的儿子,其中也有何钰。   周浩然一瞧见何钰,便恨的牙痒,这厮还有脸来,跟个没事人似的,送上礼物,聊表歉意。   回头就给他扔了!   何钰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趁着空隙过来打招呼,“百年的梨花酿,给你父亲,一年只出三瓶的玉露膏,给你姐姐,至于你,没有。”   周浩然立马就要拔剑,何钰赶紧压下,“开个玩笑,京城薄凉师傅亲手打的剑,我知道你求了很久,一直少了一份材料,正好我那里有,已经送去给薄凉师傅,你过几天去取便是。”   周浩然微怒,“谁稀罕你的东西,都给我拿走!”   何钰翻个白眼,“死脑筋。”   “你说谁?”周浩然立马就要动手。   何钰制止,“先听我说完行不行。”   “你能有什么好话?”周浩然瞪他。   “我这次来可是赔礼道歉的,大度一点。”何钰拍拍他的肚子,“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个怨妇似的。”   “说的都是废话,事没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大度了。”是何钰挟持了他姐姐,当着他的面轻薄他姐姐,还险些污了他姐姐的清白。   说起这事何钰也有怨言,“就只怪我吗?要不是你小气,怕被你打,我会挟持你姐姐吗?”   如果那日换个府邸,换个人,譬如说许修然,即便扣下他不让他走,也没关系,只要不挨皮肉之苦,何钰都会妥协,如果大鱼大肉,说不定还会赖着不走。   只能说他运气不好,偏偏遇到周浩然,这个小气巴拉的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仇,恨他恨的入骨。   “你挟持我姐姐还变成我的不是了?”周浩然气愤。   “咱们三个都有错。”何钰跟他讲细节,“昨个我说进城就分开,是你姐姐硬拉着我进府的,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其实反应过来了,想趁着太尉和周浩然都不在,寻个机会溜进去找太尉的把柄,谁料太尉和周浩然全都在家,他的计划失败才会变成后面那种局面。   “你也有错,你说你信我一回不好吗?咱俩同窗这么多年,我的人品你还不知道,我会拿你姐姐开玩笑吗?若不是你逼的太紧,还想打我,我怎么着也不会挟持你姐姐的。”   何钰跟他拉关系,“周兄,你姐姐不就是我姐姐吗?那日我可是留着分寸,瞧她那衣裳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实才来这招,脸上也只是破了点皮。”   本该周浩然数落他,变成了他数落周浩然,“若你当初干脆一点,你姐姐也不会受这些苦,我话都说到那个份子上了,你也给我留个台阶下,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越逼,我不得越往上走,越走,这不就闹到这份上了。”   “所以说咱们三个都有错,我的错就是不应该挟持你姐,应该挟持你来着,不过你肯定不配合,说不定还会跟我拼个鱼死网破。”   周浩然这样的,说要毁容,人家说不定还开心呢,这是战斗留下的痕迹,自己是铁铮铮的汉子云云。   说要轻薄他,那也要轻薄的起,何钰拿什么轻薄他,周浩然面皮也没那么薄。   他越是惹怒周浩然,周浩然越冲动,搞不好一激动,直往匕首上撞,抹了脖子干脆,何钰就惨了,杀了太尉的儿子,即便是误杀,他爹是丞相,也难逃其责。   所以弄周浩然是弄不动的,周浩然还有个妹妹千千,太小了,怕吓着她,何钰挑来挑去,最后选了周惜雪。   十六岁应当已经具备承受能力,不会闹死闹活,反倒想着找他报仇。   何钰就等着呢,自己种的树,结的果再难吃也要吃完。   “何钰,你敢不敢更不要脸一点?”虽然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都是歪理,反正主动撞上门来的是何钰,挟持他姐的还是何钰,还从他周府光明正大的离开,叫他面子里子全损完,这仇能几句话就算了?   何钰叹口气,“你怎么还是那么笨,就算恨我,跟这些礼物有什么关系,一边恨我,一边用我的东西,反过来对付我,岂不是更好?”   这句话可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一边恨他,一边用他的东西,一边再反过来对付他。   那酒,那药,那剑都不是便宜货,三样加一起怎么着也能让何钰破财,不如收下,以后该怎么恨他继续恨,该对付他的时候也绝不手软。   “来人,将何王八的礼物收下。”   何王八还是何王八,称呼一点没变。   何钰无语,“我怎么都送了礼过来,是客,大度一些,称呼我一声何兄不为过。”   周浩然就是太直太刚,就他这个性子,很容易吃亏,没有何钰圆滑。   何钰说话办事用的都是大人那套,虚伪。   说他是奸人也没错,他本来就是奸人。   “周兄,既然礼物收下了,那我问个问题,周兄应当不介意吧。”何钰说了那么多废话,其实都在这最后一句上。   “说吧。”先听听再说。   “那日我走的匆忙,掉了一套衣裳,可在府上?”何钰双手背在身后,“落难时一位姑娘送的,人家的一片好意,我可不能拂了。”   哪有什么姑娘,就是顾晏生送的。   周浩然上下打量他几眼,“饱暖思淫·欲,色狼就是色狼。”   ???   什么时候又成色狼了?   何钰自觉自己正正经经,平时开玩笑居多,但是动真格的可没有。   一来没有真家伙,二来也是没那个心思,装模作样吓唬吓唬便是,真枪实弹可不会做的,他也不是那种人。   “在三殿下那里,你去找他要吧。”周浩然说完拂袖而去,去招呼别人。   何钰摸了摸鼻子,顾晏生在前庭,被众人围着,这时候不好去找他,暂且等着,等他那边应付好便是。   何钰人在心不在,随便与跑过来说话的人交谈了几句,便一个人去了后院。   周家的庭院与他家差不多,听说他家占地不小,借钱也要买个差不多面积的,打肿脸充胖子。   他家有内院外院,颇像俄罗斯套娃,一层折了一层,一共折了五个四合院。   最中间是他父母和他住的地方,往外便是门客和府上庶出小妾住的。   周家大致差不多,找的都是同一批师傅。   何家没有为官之前便有基础,所以即便铺张浪费,也没人说什么,人家本来就这么有钱。   太尉做了一样的事,便被人说三道四,讲他贪污了云云。   因为他周家世代清贫,外出打仗风里来,雨里去,还不讨好,朝廷总嫌军队吃的太多,用的太多,很多私底下的小钱都是自己掏腰包,没多少油水。   他也是一路从个小官,慢慢爬上来的,这样的人突然买了个这么大的房子,难免惹人闲话。   当初谣言四起,太尉气的要死,将这黑锅甩到何家头上。   一定是何家瞧他发达了,所以妒忌心作祟。   自从他被丞相夺了未婚妻之后,往后出了什么事,都是何家干的。   出门摔了一跤,一定是何家诅咒了他,被人暗杀,除了何家还会有谁?朝廷之上丞相占了上风,除了会仗势欺人还会什么?   诸如此类的事不断,于是这恩怨越积越深,当然这只是他周家个人的想法。   在何家看来,丞相本来就是个老闷骚,从来不提过往,也从来不搭理他,任周家恨意滔天,他这边依旧不动如山。   他不说,何钰也不知道,他还小的时候就觉得莫名其妙,周浩然总是对他有一股敌意,拼了命想赶在他前头。   那时何钰还不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涵义,有多少威风便放多少,将周浩然压的抬不起头,每天回家哭鼻子,说他又输给了何钰。   谁知何钰越长越偏,玩心越发的大,好色,花花公子,不好好听讲,上课必要睡觉,但人家成绩依旧压他,不过已经不是可望不可及的那种,好歹有追上的希望。   何钰那时候只觉得奇怪,这厮莫不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   就爱找他的茬?   后来他娘提起过往的事,他才知道,原来还有这出,难怪周家与他何家不对付,周浩然也不待见他,确实是从娘胎里开始的。   还在他娘的肚子里,每天听到的都是,一定要给周家争气,压死何家那个小王八蛋。   他老子喊丞相老王八,喊何钰小王八。   何钰原先还有一些小脾气,被喊的久了,便也习惯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太尉小气巴拉,他儿子也小气巴拉。   何家的情况恰恰相反,他爹野心勃勃,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也野心勃勃,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周浩然一般见识。   何钰守在去后院的路,那路上有颗树,他坐在树上,耐心的等着,等了好久才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遥遥过来。   身边还跟着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小子,不是无双,无双还在宫里,这个应该是周家新给他安排的。   名义上是贴身保护加照顾,其实就是监视,和无双一样。   顾晏生在书苑里明明可以住单人的房间,比如说夫子那边,那边真的空了很多房间,夫子又是真心邀请,他只要答应便能搬进去。   但是他没有。   他不能单独住,他若是单独住便是方便了无双监视他,几乎可以十二个时辰随时随地过来瞧瞧他的状态。   跟人同居便不一样了,若是敢偷偷监视,被何钰逮住了打折腿都是轻的。   毕竟不是顾晏生一个人睡,他来监视顾晏生,就是监视何钰,何钰能愿意?   顾晏生一个人住即便逮着了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是周贵妃给他安排的,周贵妃一句是无双自己起了异心,换个人继续监视便是,这回必然更加小心,但还是会监视,有什么用?所以顾晏生只能自己忍下来。   跟何钰一起住,便等于有了顾虑,不能再那么肆无忌惮的监视,若是偷眼过来,来一个何钰打折一个,瞧他周家人多,还是他下手快。   何钰是占着理的,你凭什么监视我?他动了手,顾晏生这边自然跟着占便宜。   所以顾晏生坚持要跟他一起住,即便忍受他亵衣漫天飞,也要跟他一起住,是考虑到方方面面,并不是一时冲动。   最关键的还是他说过的,跟别人一起住没有安全感。   这句话说的讨巧,翻译过来就是相信何钰,何钰一个嘚瑟便答应了下来。   事后想想其实有些后悔,有顾晏生在,他便不能享受随时随地洗澡,亵衣积攒一个月带回家洗的待遇。   但好处也显而易见,得了一个兄弟,还是当老大,顾晏生要喊他一声哥。   “小弟,大哥来看你了。”何钰从树上跳下来。   顾晏生似乎没听见似的,脚步不停,依旧不紧不慢走在廊下。   身边的小厮回头看了看,“三殿下,好像是叫您呢。”   春天天气大好,风刮的舒适,顾晏生一身宽袖长袍,里三层外三层,脚步走的急些,带起一阵微风,衣摆纷飞,宛如一幅画,赏心悦目。   “没听见。” 第130章 生气了吗   “三殿下,这里。”何钰还当是称呼问题。   从来没人叫过顾晏生小弟,顾晏生反应不过来。   他喊了三殿下,顾晏生还是没反应。   是声音太小了吗?   何钰加大了音量,又喊了一遍,“三殿下?”   顾晏生走在前面,步法依旧,没有加快,也没有放慢,倒是身边的小厮回头了好几次。   如果真的听不见的话,为什么身边的小厮能听见,唯独他听不见?   何钰皱眉。   他一闪便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   身边的小厮全程看下来,提醒顾晏生,“三殿下,他走了。”   顾晏生脚步微微一顿,也没停留多久,便又继续行去。   “不用管他。”   空中留下轻飘飘一句话。   虽然这么说,可小厮还是听了出来,三殿下的步法乱了。   正如女子带步摇一样,走起路来一晃一摇,响起好听的铃铛声。   男子正统的着装也有类似步摇的东西,腰间系的玉佩,脖子上戴的,走起路来也会响起撞击声,以此检验一言一行是否端正。   三殿下的脚步又稳又直,每一步都均匀平衡,宛如量好的似的,所以身上会响起玉佩撞在一起的清脆声。   一下又一下,有节奏似的,仿佛乐师特意演奏的曲子,听起来赏心悦目,可刚刚竟乱了几分。   那撞击声也变得时而快,时而慢,殿下的脚步越来越乱,稳不住一样,最后抬脚迈进自己的屋子。   周浩然给他准备的,他喜静,又刚得罪了周浩然,虽然贵为皇子,可需仰仗周家,即便为难他,他也不敢说什么,所以他的院子,被安排在了最角落,还在门客之外。   顾晏生一向对这些身外之物不怎么感兴趣,又恰好喜静,周浩然莫名中了他的心意,这院子正好。   小厮想跟进来,顾晏生挡在门前,“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去吧。”   这小厮只是暂时安排给他的,是从别的地方拨来,他用完了,还回去便是。   那小厮点点头,慢慢退了回去。   顾晏生关上门,转身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倒了一杯放在对面。   “他走了,出来吧。”   何钰从床上滚下来,坐在顾晏生对面,“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顾晏生抬眼直视他,“你的性子我还能不知道?”   他跟何钰太熟了,熟到何钰皱个眉,便知道他想什么。   何钰是那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人,被他拂了面子,又无缘无故如此,必然要追问下去。   “三殿下该看看耳朵了,时灵时不灵,我喊它,它不灵,别人叫你,它又灵了,你说巧不巧?”   方才顾晏生在廊下走,何钰在屋顶上走,他轻功越发的好,走路无音,没被发现而已,底下发生的事其实都知道。   顾晏生走到半路,有人喊他,他曾停下脚步跟人絮叨了两句。   “也许跟人有关。”顾晏生拨了拨水面飘的茶叶,“有的人说话好听,便听得下去,有的人说话不好听,便听不下去。”   “那三殿下的耳朵可真灵,还会自己分辨什么话好听,什么话不好听。”何钰歪过身子,离顾晏生很近很近。   “怎么又生气了?”   确实挺莫名其妙,难道是昨天挟持周惜雪,拂了他的面子?所以他想拂回来?   何钰是跟他一起回来的,他挟持了周惜雪,顾晏生确实会被认为是同伙,左右不好做。   何钰其实就是在为难他,他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可他与顾晏生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这个,那他跟顾晏生之间的疙瘩是怎么产生的?   冤有头债有主,顾晏生单单不理他,必然是生他的气。   “没有。”顾晏生迎头喝了一口。   刚砌好的茶有些烫,水是他之前烧的,若不是丞相突然带了人过来,说不定现在还在泡茶。   这种天气泡泡茶,尝尝新摘的果子,再欣赏欣赏美景,是最悠哉的。   那日何钰说花是小丁丁,果子是子孙·袋,顾晏生不信,虽然说的有几分道理,可不信就是不信。   信了,便会少几个乐趣。   “拧巴。”明明就在生气,还说自己没生气。   “我的衣裳呢?”既然是顾晏生,那就不要客气的要回来吧。   “什么衣裳?”顾晏生反问。   “明知故问。”何钰揪了揪他的鬓发,“你在镇上送我的那套。”   他拉的紧了,顾晏生吃痛,身子不由自主前倾,离的越发的近,近到几乎脸贴脸。   “那衣裳,我—很—喜—欢。”   顾晏生突然推开他,“不在我这。”   还装。   “既然不在,叫我搜搜总行吧?”何钰不死心。   周浩然说在他这里,必然就是在他这里,周浩然一根筋,这种事又没必要撒谎,那套衣服肯定在顾晏生手里。   顾晏生抬起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搜便是了。”   他这么说,八成是有把握,何钰搜不到,亦或者摆什么空城计,明明在,强撑着来这套,叫何钰以为不在。   何钰紧紧盯着顾晏生的眼,还是那个样子,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这家伙是戴了面具还是怎么滴,表情无懈可击。   “算了,你若是藏起来,我再怎么找也找不到。”   顾晏生还是生气了,如果没有生气,肯定会告诉他实话。   那么问题来了,他生什么气?   何钰瞧瞧他,又瞧瞧自己。   好像没什么异样。   他又瞧了瞧顾晏生,再瞧瞧自己,突然恍然大悟。   是哦,顾晏生是因为这个生的气。   何钰把他亲手送的衣裳弄丢了,昨日临走前竟没带回去,那衣裳他肯定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得到的,何钰不珍惜,所以他才会生气。   这厮心思当真拧巴,故意转移话题,说是何钰喊他小弟,所以才不理人的,其实是因为衣裳。   “我大老远跑一趟,就是来找衣裳的,既然衣裳不在,那我走了。”   何钰嘀咕着,“白花了大把银子和心思,竟不在周府,早知道不来了,浪费我时间。”   既然是因为他不珍惜才生气的,他表现的重视些便是。   “我还不信了,有人穿起来能比我好看?” 第131章 意外为难   顾晏生嗤笑,“才一日不见而已,何兄竟越发的不要脸。”   他又叫回了何兄,说明没事,心结解开,皆大欢喜。   既然他好了,衣裳也差不多,何钰不着急,反倒问了一件旁的事,“被人欺负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说的含糊,也没指名道姓,但是顾晏生懂了,这样的交谈方式,恐怕也只有他俩才能听懂吧。   “暂且忍着。”顾晏生低垂下眼,瞧了瞧杯中的茶叶。   水烧的极热,将茶叶泡开,晒干的茶叶在水中渐渐伸展枝叶,露出原有的姿态。   绿芽尖尖,激起圈圈涟漪。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力量太过悬殊,根本反抗不了,宛如一座山,除非他长成了同样的大山,否则推倒无望。   “你呢?”顾晏生歪头问他。   “我啊?”何钰稳坐太师椅,“当然是回家哭鼻子了,被大人打了,找家长,被同龄人打了才自己解决。”   如果不是他,换一个人,何钰或许还能对付,那个人权倾天下,便是他爹也不是对手。   虽然不是对手,但是叫人吃吃亏还是可以的,毕竟是丞相,儿子被人欺负了,不可能放任不管。   何钰等着便是,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来好消息。   “明日进宫,学苑见。”何钰拍拍他的肩,“我要走了,衣裳还我吧。”   顾晏生坚持,“不在我这。”   嘴硬,肯定在他这里。   “那算了,我走了。”   何钰说罢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离开。   没走正门,跳窗离开,许是做贼做习惯了,跳窗跳的越发顺手,一跃便没了人影,学的贼坏。   顾晏生没理他,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半点想动的意思,“何兄,做人要诚信,既然说了要走,为何还不走?”   正在窗外听墙角的何钰嗨嗨一笑,“舍不得你啊。”   顾晏生冷笑,“怕是舍不得你的衣裳吧。”   何钰之所以不走,是留下来想看他把衣服藏哪了。   方才在廊下,是何钰先进的房间,总共就那么大点的空间,顾晏生肯定会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拿走了衣裳,然后等他一走,第一时间便会确认一下,衣服有没有在他手里。   谁知道被顾晏生识破了。   何钰哈哈大笑,“骗不过顾兄,这回我是真走了。”   计划失败,何钰也不尴尬,厚着脸皮强行圆回来,出了顾晏生的院子,回到周浩然招待他们的庭院,发现已经没人。   说来也是,顾晏生这个主角都走了,感谢会也持续不了多久,何钰去了前庭,人果然走的差不多,只剩下寥寥几个,他爹也在。   丞相浅黑色的眼珠转动,放下酒杯质问:“去哪了?”   “去跟周姐姐赔礼道歉了。”何钰顺便找了个借口。   这事闹这么大,丞相当然是知道的。   他的态度比较佛性,日出日落、潮起潮归,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便是。   换句话说,就是随何钰折腾,不折腾出大事来,都无所谓。   有因必有果,何钰种下的因,他不管,何钰结了什么果,他也不管,无论是善果还是恶果,都由何钰自己扛,久而久之何钰就知道了,表面看来有靠山,实际上并没有。   他如果做了什么过份的事,马上就会报应在自己身上,做人做事也就有了分寸,尽量不与人结怨,实际上也结了不少。   远的不说,周浩然便是一个。   “你先回去吧,我跟太尉有些话说。”   ???   他爹跟太尉还能有话说?   能有什么话?八成也是狩猎场的事吧。   正好他俩一个代表何钰,一个代表顾晏生。   顾晏生说暂且忍着,他能忍,怕是太尉也忍不了,差点便绝了他将来把持朝政的机会。   表面看来是对付顾晏生,实际上就是对付他周家,若是不挣扎一下,便将他当成了蚂蚱,想捏就捏。   也要叫那人知道知道,周家已不是曾经的周家,没那么好欺负。   他不是为顾晏生报仇,是为了他自己。   其实没什么报仇不报仇,欺负不欺负,单纯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何钰行了一礼,与其他人一起,默默退了出去,原先庭内还有一些伺候的人,突然全都撤了出去,其他人自然明白,人家要说悄悄话,他们也不做电灯泡,纷纷离开。   何钰是第一批走的,周浩然没在,他一个人倒落得清净,想着心思,走走停停,行的极慢,半路居然还遇到了怪事。   走着走着,突然一块石头砸来。   何钰瞧了瞧天,“莫不是天降奇石,谁都不砸,就砸我?”   他没放在心上,又行了几步,又是一块石头砸来,不偏不倚,就是砸他。   何钰歪头避开,他虽然背过身子,不过聪耳目明,那石子砸来时速度极快,只稍稍动动耳朵便听了个完完全全。   “看来老天爷也觉得我长的太俊,惩罚我来着。”   何钰矮下身子,将石头捡在手心,随手朝后一扔,用的力气极大,那石头飞上天空,穿过半个庭院,蓦地出现在屋顶。   藏在屋顶里的人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子避开,那石子落在了她身后。   周惜雪瞧了一眼没在意,只当是巧合,那个笨蛋还没发现。   哪来的天降奇石,就是她砸的。   笨蛋,这都没发现。   周惜雪重新抬起头来,陡然发现庭院里的何钰不知去向。   去哪了?   她正待细找,冷不防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周姐姐在找什么?”何钰抱胸走来,“是不是在找我?”   自然是的,何钰叫她当着下人的面,险些露了身子,后又挟持她出府,还叫她驾车,最后羞辱了她一番,自然要叫他吃些教训。   何钰来时不仅周浩然得到了消息,她也得到了,这小子偷奸耍滑,自己先到,过来敲门,下人们以为就他一个,只报告了少爷小姐,谁料身后还有大群权贵之人跟着。   他不说,就是看她弟弟吃瘪,她弟弟要招待众小公子,没空报复,她正好闲着。   已经守了何钰好长时间,恰好是在必经之路上,就等着何钰过来。   其实何钰刚出来时也砸了一个,不过何钰运气好,没砸中,反而掉进了花丛里,连点声音都没有,所以他没注意。   真正发现有人故意砸他,还是第二下,他知道是谁,没当回事,谁料周惜雪又来了一下。   既然她找事,何钰也不是怕事的人。   “方才还说到姐姐,这么快就见了面,还真是有缘啊。”   何钰往前走,周惜雪便往后退,他走的越急,周惜雪也退的越急,她正处在屋顶上,脚下尽是瓦片,瓦片不稳,被她踩的咯咯作响。   一个姑娘家,从未学过武,能踩着梯子爬上来已然不易,这会儿倒着走,更加危险。   周惜雪也知道,赶忙转身欲跑,她心里慌张,脚下也不稳,一个失控哧溜一声滑了下去。   周惜雪惊叫一声,连忙伸手攥住过往的瓦片,她抓住一个便拽掉一个,直到摸着边缘的屋檐。   那屋檐是用木头做的,比瓦片牢固结实,她双手扒住屋檐上,身子挂在空中,努力朝上爬,却使不出力气,冷不防一张欠扁的脸挂着笑,半蹲在她面前。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喊我一声哥哥,我拉你上来,第二,我推你下去。”   周惜雪性烈,自然不肯选第一个,她比何钰大了好几岁,哪肯喊何钰哥哥,那不是侮辱‘哥哥’这两个字吗?   她歪头瞧了瞧下面,是个池塘,如果掉下去,不会摔的太狠。   与其喊何钰哥哥,不如跳下去,叫他奸计得不逞。   周惜雪一咬牙,突然松了手,直直往下掉去,她闭上眼,心悬了几悬,发现并没有掉进池塘,反倒是手腕,被拽的十分疼痛。   怎么回事?   周惜雪睁开眼,发现何钰半跪在瓦片上,手撑着凸起的地方,使了吃奶的劲拉她。   “你倒是往上爬啊。”地心引力是神奇的,尤其是往下掉的时候,是正常的一两倍重,何钰险些被她的体重拽下去。   还好他习过武,手上也有借力的地方,就是倾斜的脚步不好使力,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周惜雪手腕被他拽的生疼,“你快放我下来,下面是个池塘,摔不死的。”   “那我放手了。”何钰确实拉不动了。   周惜雪十六岁,比他高,比他重,他能拽住一会儿已经是谢天谢地,十分给力了,想拉她上来似乎不可能吧。   “不,不要放手!”周惜雪只是意思意思,并不想变成落汤鸡,而且她还不会游泳。   “别……”   噗!   她整个人掉进了水里,四周的空气瞬间消失,水渐渐挤压过来,鼻子里呛了一口气,憋的难受。   朦胧中睁开眼,发现何钰居然没有救她的意思。   这人也太冷血了! 第132章 一次救赎   何钰倒不是真不救,他只是等,都说危难关头人的学习能力最强,也许周惜雪可以学会游泳,这样下次掉水里就不用等着别人救,谁料周惜雪太笨,根本没往那方面发展,直挺挺便沉了下去,连挣扎都没挣扎几下。   这是妥妥的等着别人来救。   依赖性女子,如果何钰也像她这样,每回都等着人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他想激发一下周惜雪的自救能力,另外女儿身的原因,加之春天的水还有些凉,何钰其实不想下水,他成了落汤鸡,周家非但不会感谢他,给他准备换洗的衣裳云云,说不定还会以为是他害了周惜雪。   虽然确实是他害的周惜雪掉水,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上辈子的恩怨作祟。   冤有头债有主,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该找他爹报仇,太尉却强加到这一代头上,时刻想着找机会报复回来,要不然他与周浩然也不会处处为敌,更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   何钰又等了等,周惜雪非但没有学会游泳,已经沉的瞧不见人影,没奈何,只能自己操刀,亲自跳了下去。   噗!   何钰落入水中,伸展手脚往下游,他方才处的位置高,从屋顶上跳下来,冲力很大,一下子便到了底部,将里面的周惜雪拉了上来。   在水里有浮力,还算好动作,一下子便能拽上来,到了水面有阻力,周惜雪又比他大,费了好些功夫才弄上去。   周惜雪已经晕迷,肚子里八成喝了水,何钰双手折起,按压她的胸口,发现不管用后将人扛起,才走了几步周惜雪便已经吐了出来,人也醒了过来。   意识还不算清醒,何钰喊她没什么反应。   恰逢有丫鬟路过,何钰将人交给她们,自己拧了拧衣摆的水,匆匆离开。   丫鬟们惦记自家小姐,也没挽留,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何钰也没打招呼,出了太尉府,径自上了马车。   马车是父亲的,里头有一件母亲的披风,何钰倒是没客气,赶忙裹在身上。   春天的风还算有点威力,又去水里游了一圈,别说是周惜雪,连他都有些受不了。   何钰回去后便染了风寒,喝了几口药,那药实在太苦,如何也喝不下去,勉强能喝一两口。   他偷懒,借故生病,请假没去进学,能拖几天是几天。   第二天只有顾晏生一个人,何钰与他约定今日见,他准时来了,何钰却没到。   “偷奸耍滑,我姐姐都好了,他还能冻着?”周浩然果然将仇加在何钰身上,认为全是何钰的错。   何钰人不在,他姐姐又说的含糊不清,还没说完他便提着剑,要去找何钰报仇,被人强拉着回来,解释了一番他也没信,反正他姐姐遇到何钰准没好事。   周浩然还有一个担忧,昨个姐姐一直在为何钰说话,该不会和公主一样,中了何钰的毒吧?   怎么全天下女子都喜欢何钰?何钰有什么好的?   他既羡慕,又妒忌,恨不得弄死何钰,采花居然采到他姐姐头上。   说来他姐姐与何钰相差了四岁,有可能吗?   “许是受了凉,听说那日是何钰救了你姐姐。”许修竹为何钰说话。   他一向立场不太坚定,谁都不愿不得罪,既不愿意得罪何钰,也不愿意得罪周浩然,奈何他跟周浩然好,必然得罪何钰,他跟何钰好,必然得罪周浩然。   思来想去,他选择了周浩然,因为周浩然比何钰小气,选了周浩然,只要不过分,何钰会原谅他,选了何钰,周浩然会记仇记一辈子。   还是做何钰的对手好,至少何钰心胸大,又足智多谋,他与周浩然两个人都斗不过他,既然斗不过,何来仇恨一说?   “你还为他说话。”周浩然憋屈。   生气的时候最希望朋友能理解他,最好一起骂何钰,奈何他遇到的是许修竹。   周浩然推开他,巡视一周,想找别人诉苦,找来找去竟发现他只有许修竹一个能诉苦的人。   上次跟顾晏生说,还被顾晏生说了一顿。   他歪头瞧了瞧顾晏生,还是那副样子,一脸冷漠,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班上唯一一个连休息时间都不忘看书的人,还乐在其中,全神贯注到与周围格格不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也不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至少外界发生的事,顾晏生都知道。   尤其是一些他想关注的事,虽然不说话,不代表没听见。   周浩然抱怨何钰,许修竹帮何钰说话,周围人肆意讨论何钰,说他又如何如何,他全听在耳朵里。   周浩然对他有防备心,周惜雪掉水的事没有告诉近在咫尺的他,反而告诉了远在京城另一边的许修竹。   当时他就住在周家,居然不知道周惜雪掉水,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实际上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   其实无论是于公于私,这事都该告诉他,不告诉他说明没把他当成自家人。   傍晚时顾晏生用了特权,出了书苑去找周贵妃。   周贵妃刚吃了晚饭,躺在院子里纳凉,瞧见他吃了一惊,“怎么有空来找我?”   他俩是非常单纯的互相利用关系,根本没有感情可言,虽然周贵妃极力培养,奈何顾晏生天生冷漠,她的一片心意,人家全然没看见,久而久之便也放弃了。   只要顾晏生不死,她将顾晏生推上该推的位置,顾晏生立她为太后便是,其它的,不谈。   “我想见无双。”顾晏生回来后一切正常,除了多了一些感谢他的人,就只有无双。   无双不见了。   “无双犯了大错,被我关了起来。”周贵妃手里拿着一把芭蕉扇,轻轻扇动几下,“你见他做甚?”   那日狩猎场普通人不能带下人,但是顾晏生不一样,他是皇子,身边可跟一人,那个人便是无双。   后来顾晏生被人追杀,不见了踪影,周贵妃以无双保护不周为由,将无双关进了大牢。   须得重新调教,亦或者打发给其他人,总之是不能再跟在顾晏生身边。   “用习惯了,不想换人。”换了也是来监视他的,他已经摸准了无双起夜的次数和习惯,再换个人,还要重新来过。   无双在监视他,其实他也在监视无双,双方都对对方有一定了解,最好不过。   周贵妃盯着他看了几眼,突然哈哈大笑,“莫不是处着处着,还处出了感情?”   顾晏生站的笔直,没接话,也没其它动作,至少从他脸上,看不出他的想法。   “既然生儿喜欢,还你便是。”   她招招手,叫来身边跟着的大太监,领着顾晏生去监狱找人。   刚到春天,初春还有些冷,监狱为了防止人劫狱,建在了地底,顶上除了是花园之外,还有一条湖。   环境很差,潮湿阴凉,时不时还会漏水。   无双被关在最里头的房间,没有阳光,没有吃喝,双手双脚被铁链锁着,身上尽是伤口。   他已经这样很长时间,说不清到底几天,大概是从周贵妃回去后便被关押了起来,还是周贵妃找不到三殿下时,着急上火,一怒之下拿他泄愤?   监狱里没有阳光,即便是他这样训练有素的死士,也分不清白天黑夜,总之已经很多天。   为了降低消耗,他基本一整天都不动一下,偶尔会翻翻身,监狱里看管的人一直以为他死了,想找个机会将他裹个席子,扔去乱葬岗。   不过怕他装死,决定等到十天后,十天只喝水,没有饭,他也差不多死了。   屋顶上有裂缝,时不时会滴下来一滴水,只要耐心等着,一天喝小半碗不成问题。   他便是靠着每天小半碗的水,活到了现在。   偶尔也会有看守走过来,给犯人端饭送菜,亦或者送犯人离开,唯独他这里,半个人影也无,也没人给他送菜送饭。   许是得了特殊照顾,准备饿死他。   那些个权贵之人的思想,他读不懂,看不透,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最差不过一条命。   监狱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呼吸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何时,走廊里似乎响起了脚步声,由远至近,渐渐行来。   无双艰难的撑起身子,背靠在墙上,扭头将耳朵贴在上面,细细听竟发现不是错觉。   真的有人来了!   可即便是来,也不是来找他的,周贵妃不首肯,没有人会来救他。   无双歪过身子,重新躺回干草上。   既然不是来救他的,与他何干?   地面与外面的地面相连,无双躺在地上,即便没有细听,还是能感觉到外面的动静。   那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就在眼前一样,有铁链拉动和钥匙打开的响动。   无双抱着一丝希望,重新坐起身,抬头看去,发现门前的铁门被人打开,一个人站在那里。   顾晏生手里提着灯笼,在阴暗的监狱里亮起一丝光芒,照人不太清晰,从下往上,将他显得宛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   面色苍白,眼神阴冷,浑身散发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也只有无双觉得,这一刻的他比菩萨还要光照大地。   “还站的起来吗?”顾晏生问。   来之前监狱看守的人跟他讲过,无双已经五天滴米未进,没有吃东西,自然没有力气起来。   无双点点头。   虽然他五天没吃过饭,不过喝过水,而且为了保持体力,五天没有动过几下,身上还有一些力气,加之心中燃了希望,瞬间便来了劲,双手扶着墙,竟真的站了起来,远远吊在顾晏生身后。   顾晏生刻意放慢脚步,时不时等他一会儿,没有上去帮忙,也没有叫别人帮忙,让无双自己走出这个关了他五天的监牢。   见到第一缕阳光时,无双险些掉下泪来,原本以为他这回必死无疑,没想到还有活的可能。   尽管周家总给他灌输一些死了会去另一片世界,那里没有痛苦,没有训练,所以不要怕死,为了周家死便是荣耀的观念。   但谁会想死,无双也不想,死后会不会去那个世界无双不知道,他倒是听说过另一个世界,叫十八层地狱,像他这种人,只会下地狱。   “小人无双,见过三殿下。”   无双突然跪下。   他第一次见顾晏生时也说了同样的话,不过同样的话,似乎不同的含义,至少这次比上回真诚。   第133章 我来了哦   “起来吧。”   顾晏生站在背光的地方,远处是将下的夕阳,将他衬的背影高大矗立,宛如一座山。   或许对别人来说,那肩膀过于瘦小,身形太过单薄,但是对于他来说,确实就像一座山。   无双站起来,默默立在他身边。   顾晏生先将人领去周贵妃那里,打声招呼,顺便感谢,周贵妃也没为难他,不过这个人情是欠定了。   人是周贵妃的人,却被他要走,不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这个代价会晚一些。   顾晏生回了书苑,将中午藏起来的食饭拿出来,时间久了,那饭菜已凉,微微发硬,无双却吃的很香,大口大口就将两个小菜两碗饭吃光。   那两个小菜和饭是顾晏生中午一顿,晚上一顿,积累出来的,他没吃,留给了无双。   好久没进食,突然吃饭也不能吃的太急太多,无双吃完后便停了下来,没再多要,主动端了碗筷出去洗,又顺便回去洗了个澡,梳理干净后才过来。   顾晏生没什么要吩咐他的,加之他身上有伤,走路一瘸一拐,也做不了什么,便干脆叫他回去休息。   无双不肯,他剪花,他便将剪下来的搜集起来,插·进花瓶里,摆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既然他想留下来,顾晏生也没阻止,将他好几天没打理过的花花草草重新梳理一遍。   几天没回来,他养的花儿全活了,有些开了花,有些结了小果,还有些长出了草。   顾晏生先浇水,三五天没浇,地面已经干出了裂痕,像蜘蛛网似的,纵横在花池里。   跟何钰一起移植的花树也谢了,不是它的季节,不好养,只发了芽。   顾晏生将发多的地方也剪下来,过多的分叉会让营养失衡,将来开不出来花果。   他浇水时无双便去打水,他喂鱼时,无双便搬来凳子,他洗衣裳时,无双干脆代劳了,什么都被他抢着先做,顾晏生没事做,便干脆回屋,继续看他的书。   是一本《道家》,讲究了道家的为人处世,说白了就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颇与他相似。   今个儿中午顾晏生看了一半,现在看的是后半本,后半本比前半本更有趣,前半本灌输观念,想叫人入道,后半本便是一些奇闻异事。   说是一个道士,这些年遇到的怪事,其实有一个奇案,明明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喝,却还是中了毒,陡然死去。   后经查明,是因为赏花。   春天是花的季节,花开的极艳,也吸引来一些小动物,譬如说蝴蝶,蝴蝶因为吸了有毒的花粉,落在人身上,结果使人间接中毒身亡。   顾晏生瞧着有意思,将之掖起来,放在桌子上,他有些累了,揉揉眼喊来无双。   “准备一下,我要洗洗睡了。”   他平时洗漱很少喊无双,都是自己来,今天还是第一次叫他,无双有些惊喜。   这是接受他了吗?   他连忙端来温水,帮着三殿下洗漱更衣,顾晏生换好衣服,玉冠取下,手脚洗好,安然躺在床上。   无双去拉帘子,被顾晏生叫住,“不要拉,我怕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听着不太舒服,不知道是心酸,还是感同身受,反正不好受。   无双将帘子重新挂在挂钩上,衣服折好,放在三殿下触手可及的地方。   三殿下喜欢亲力亲为,明早定不会叫他,放在拔步床内,他瞧见了自己就会换上。   除了喜欢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之外,三殿下还喜欢看书,他的书一定要分类放好,不能有半点折痕和混乱,全部都要按照同音,同大小,同色系摆放好。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他这样的人有些麻烦,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墙角也要擦的干干净净,容不得半点灰尘。   这种主人是最讨人厌的,但是顾晏生不会,如果擦的不干净,他不会骂你,他会自己动手,再擦一遍。   开始无双以为要责怪他,最少也会挨顿板子,但是没有,顾晏生就像教他一样,让他在边上看着,自己蹲下来擦好,下回无双便晓得了,这个地方要这样擦,否则擦不干净,会被三殿下嫌弃。   无双在桌子上发现一本书,是三殿下正在看的那本,三殿下喜欢看各种游记,稀奇古怪的东西。   其实他这个人也有些古怪,无双也算见过不少主子,周贵妃那样的,太尉那样的,周浩然那样的,唯独没见过三殿下这样的。   像是游走在人界和鬼界的幽灵,与人界格格不入,却又不入鬼界,许是随了母妃。   听说他母妃养蛊养毒,性格古怪,从不与人接触,身上都有一种阴冷的感觉,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人,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其它东西。   偏偏两者都长的极美,清冷高贵,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接近。   桌上的那本书叫《道家》,前段时间三殿下突然找周贵妃要的,和另外三本书一样,都是另一本书的作者推荐的,三殿下全都想看,周贵妃寻遍民间,也只找到两本。   另一本还没弄来,目前只有这一本,殿下很珍惜,细细看了好几天,没在狩猎场消失前就在看,现在接着看。   他平时看书一天能看一本,今天的书折在中间,说明只看到了一半。   无双将书拿在手里,正打算收起来,突然瞧见那书中特意用红色毛笔勾勒起来的部分。   因蝴蝶吸食带毒花粉,落于人身,致许员外毙。   三殿下勾这个做什么?   “无双……”   身后突然响起幽幽的说话声。   无双浑身一僵,他收起书,转身跪了下去,“三殿下。”   “抬头看我。”那声音凉凉的,带着回音,轻轻敲在无双心中。   无双抬起头,顾晏生平躺在床上,歪着脑袋,也在看着他。   桌上燃了蜡烛,照不进床里,三殿下半隐在黑暗里,瞧不清表情,只晓得眼神无光,死水一般,激不起半点涟漪。   “做死士很累吧?”   无双指尖一抖。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是周贵妃的人,用来监视他。   “我也很累。”顾晏生转过脑袋,看向床顶,眼神无神。   “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我的处境怕是比你还要惨。”   确实,好歹没人骗他,他也没有得到过希望,所以从来不失望。   三殿下不一样,明明有很多人利用他,却千方百计打着感情牌,一次一次的骗他。   有时候无双都会同情这位三殿下,他身边没有一个是真心的,就连何钰,怕是也没打什么好主意。   “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顾晏生突然歪头瞧他,“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现在,我能相信你吗?”   窗外陡然吹来一阵疾风,桌上的蜡烛被吹的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灭掉,但它很顽强,任狂风大作,如何也不肯灭,总是会藏着一点火星,待风过去,又重新稳稳的燃着。   “能。”   ——————   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顾晏生躺在床上,透过窗户都能看到,月光洒了一地。   他挥退无双,一个人赤脚下地,站在窗前看月。   没有乌云,也没有阻碍,明月亮起微白的光,照亮了整个皇宫。   这样的美景,居然只有一个人看,可惜。   顾晏生回头瞧去,发现对面依旧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何钰还没来。   他就像任性的孩子似的,即便来,也是闹着玩,或者干脆从头睡到尾,难为他的智商,竟然还能跟得上。   其实何钰只是等而已,他不来,是因为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没平之前对这个地方都有心理阴影。   一想到皇宫里有人害他,还怎么安心进学?   所以他要等,等父亲给他报仇。   也不算报仇,只能说占上上风而已,毕竟他们与皇上之间,本就是一场博弈赛,这里头也包括何钰,应当早些习惯。   不能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应当站在局中人的角度。   何钰的等不是白等的,没过几天果然传来好消息,据说因为春天到了,皇上邀众贵妃御花园赏花,那花开的极艳,香飘千里,吸引来大片的蝴蝶,其中还夹杂着几只蜜蜂。   蝴蝶是雅,蜜蜂便是扰,皇上怕惊了众贵妃,叫人逮住了弄死,谁知竟激怒了蜜蜂,乱飞一通,见人便蛰。   皇上虽然贵为九五至尊,可这畜牲也认不得,依旧蛰了他一下。   本来只是起了个小包,皇上没当回事,连太医都没叫。   谁料傍晚便陡然吐血,身中剧毒,急急请来太医,因为是慢毒,皇上从小服用了少量剧毒,自身带有免疫,太医医术也精湛,毒已止住,不过要想清毒,还需一段时日。   事后发现那些蜜蜂也全死了个干净,毒是蜜蜂带进来的,太医估摸着这群蜜蜂是人专门养的,沾了慢性的毒,不会当场死亡,等过一段时间将毒传给皇上后才死。   这中间隔了两三个时辰,因为毒慢,皇上才保住了性命,否则即便是皇上,阎王爷也不会买他这个面子。   皇上中毒的第三天,何钰的病便好的差不多,没脸再拖,无奈只能去了学苑。   虽然皇上中毒与书苑无关,可书苑里还是人人自危,生怕自己遭了殃,别人都是千方百计想出宫,也只有何钰才会这时候进宫。   他一进宫,便瞧见了比较有趣的事。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似乎所有人都在刻意避开顾晏生。   是错觉吧? 第134章 一点提醒   “顾兄,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身边安静了许多?”何钰直觉告诉他,这事跟顾晏生有关。   又或者也是大家的行为影响了他,让他觉得跟顾晏生有关。   许是母妃习毒习蛊,所以大家看顾晏生的第一反应是,这人也必然跟他母妃一样,有其母必有其子。   “没有。”顾晏生手里拿着书,坐在床上细细的看。   不是上次那本,这次换成了另一本,叫《苦海无涯》,不是医书,也不是道书,改成了佛书。   他真的什么都看,不挑,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只要是书架上有的,都看。   也有一些作者,跟另外的作者是好友,顺便帮忙推荐一下,更多的是看过其它书,觉得不错,由衷推荐,顾晏生都会搜来看看。   他现在依靠的是周家,一般有喜欢的便叫无双告诉周贵妃,但凡能弄来的,周贵妃都不会吝啬,他俩虽然是互相利用关系,可基本的关系还是要维持的。   周贵妃利用他,也会给他享受一些从前没有的待遇,至少钱财等身外物不用自己操心。   “那有没有人找过顾兄?”何钰不信邪。   既然大家会把他跟这件事关联在一起,皇上难道不会?   毕竟他母妃是苗疆圣女,最擅使毒,顾晏生还得了她的真传。   “没有。”   夜深人静,顾晏生已脱了衣裳,只留中衣,白色的中衣宽松,顾晏生半躺着,从何钰这个角度,能将他小半个锁骨尽收眼底。   这厮消瘦,浑身的骨头突出,锁骨,手腕,脖子等地方线条明显,如果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标准的模特身材,缩小版的那种。   “顾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何钰自己有床不睡,非要跟他挤一个被窝,还没上去,便被顾晏生一脚踹了下去。   “何兄好好说话,爬床做甚?”顾晏生挡在床沿边,不让他上去。   何钰吃了一惊,“顾兄,你变了,前几天咱俩还睡在一起,这才几天没见,你居然嫌弃我了。”   他伸出双手给顾晏生看,“我今天有好好的洗手洗脚,连脖子都擦了。”   “你废话太多,我怕你吵得我不得安宁。”顾晏生依旧挡在床边。   “那我不说话了。”何钰硬挤过去,“快让我上去,不然我要动手了。”   他说完都不等顾晏生回答,便上手去按顾晏生的手脚,一个翻转爬上了床。   人都上来了,今晚会有人分床已成定局。   顾晏生也没有挣扎,平静放过何钰,重新拿起书看。   何钰嘴上说安静,不说话了,实际上还是叨逼不断。   顾晏生刚瞧了两段字,他一句话过来,顾晏生又瞧了两行字,他又一句话过来,当真扰的不得安宁。   何钰主要还是逼问皇上中毒的事,跟顾晏生有没有关系,这件案子进行到什么地步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找他?   这不像皇上的做事风格云云,顾晏生手里拿着一本书,前半页只用了几弹指的时间看完,后半段都大半个时辰,也才看了一部分。   何钰当真不停,顾晏生不说,他就缠着一直问,仿佛十万个为什么似的。   虽然他十万个为什么,但顾晏生还是不说。   他依旧还像平常似的,该吃吃,该喝喝,偶尔养花,除草,喂鱼洗衣裳,忙活的很。   何钰便跟在他后面,时不时突然袭击,摸了摸他的胸口,竟然跳的不快。   他故意提及皇上中毒的事,跳的还是不快。   顾晏生难道真的成神了?干了那种事,还能平平静静的做自己?   难道真的跟他无关?   可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可疑。   连何钰都怀疑了他,更何况其他人,顾晏生很快被专门的人叫走,不知道问了什么,很快又一个人回来。   面色还是依旧,看不出丝毫异样,何钰也无法从表情看出事态发展。   不过肯定很严重,学苑里都在流传,说皇上不行了,中毒快死了云云,朝中大臣也趁机要他立圣旨,封太子,气的皇上病情发作,毒素瞬间上脑,当场吐血昏迷,被人搀扶着回宫。   立圣旨便等于立遗嘱,封太子就是遗产继承人,这便是诅咒他赶紧死,皇上怎能不气。   几位贵妃娘娘也开始暗自争了起来,都希望自己儿子当上太子,好母凭子贵,免得皇上死后大家争的头破血流,反倒便宜了别人。   几位皇子全都被叫到皇上跟前,鞍前马后的伺候,说是伺候,倒不如说是期盼着他死,皇上瞧一个烦一个,通通打发了出去。   他的毒确实很严重,但还没到死的地步,加上身强体壮,正值龙虎之年,没那么容易死。   像他们这样的人,为了防止别人下毒,从小都会吞服一些毒药,何钰便是,一般的小毒根本毒不死他们,大毒又急,无论放哪都有异样。   放在花朵里,花儿会萎,放在菜里,能检验的出来,除非有身边的人将毒药带着身上,专门给他下毒。   但他身边伺候的,都会有专门的人检查,指甲盖里的东西都不放过,想对他下毒难如登天。   贵妃们倒是可以,但她们养尊处优,怕死的很,发生这种事所有当时在场的人都要严查一遍,想跑都难,除非真的不怕死,不想活了。   这事蹊跷,做的严密无比,不靠身边的人下毒,直接放养在御花园里,叫他间接中毒。   说是巧合是不可能的,必然还是有人背后指使,这个人还是他身边的人,否则那毒不会下的恰到好处,也不会正好知道他要去御花园赏花。   至于是谁,皇上心中其实也有定数,没有声张罢了。   他躺在病床上,歪头瞧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妃子和儿子们,竟发现少了一个人。   印象中那人身形消瘦,脸色苍白,长相与他曾经喜欢的女人极像,都是一样的清淡高冷,不易近人。   那人如果还活着,应当还是原来那个样子,驻颜有术,同样年龄的人都渐渐老去,连他都有了白头发,唯独那个女人,容颜依旧。   可她已经死了,即便曾经再厉害,再强势,也是黄土一把。   顾筝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女人被打入冷宫前笑得癫疯,说她就在冷宫看着,看着他没有她,如何坐稳皇位?   她还是傻,当他还是原来那个没有实权,需要靠女人帮衬的男人。   其实他早就暗暗成长,有了自己的羽翼,不需要再靠别人。   当然她也看不到了,倒是她的儿子,可以替她看着,看着他如何亲政,如何驭史,如何稳坐皇位。   顾晏生吗?   他闭上眼,将这个名字暗暗记在心里。   ——————   顾晏生依旧还在受着何钰的骚扰,在学苑时是,回到寝室里依旧还是。   何钰对这事十分好奇,尤其是今个儿,趁顾晏生不在,偷偷搜他那半边屋子,发现装纸的箩筐里有烧过的纸灰,很少,已经揉成了灰灰,瞧不清什么纸张,写了什么字。   不过既然是纸,肯定跟纸有关。   因为少,何钰大概估计这点灰八成也就是一张小纸的样子,不可能是顾晏生作画用的,那种纸难烧,纸灰更大,这个很细腻,更像小纸上的,小纸只能是书本上或者功课本上。   课本上的他都检查过,没有,既然不是这个,那必然是书上喽。   何钰去搜顾晏生的书,先找了最近看的,因为有点多,查的很慢,自然是没有发现的,他找了半天,都快放弃时,突然瞧见一本《道家》,上面明明没有灰,说明是最近看的,却被他放在最角落。   其实他的书都没有灰,但是最近看的书会被他放在最上面,好拿的地方,何钰来时恰好看见他拿这本书。   绝对有问题。   何钰伸手,拉下来看了看,果然一下子发现端详,似乎少了一页,连接不起来。   像是被狠狠摁过,从根部撕掉,所以他一打开,这本书就显示在缺失摁过的地方。   何钰仔细对了字,没错,真的对不上。   这么说皇上中毒一事,确确实实跟他有关?   不不不,顾晏生应当没有这么粗心,会放过这些细节。   他这莫不是瞧何钰太闲,给他一点提醒?   就像有些连环杀手,因为心里变态,或者智商太高,没有人能达到一致,于是一个人孤单寂寞,就制造这种提醒,像猫捉老鼠一样,逗着人玩?   这么一想,何钰发现顾晏生完全就是这样的人,说他是连环杀手说的通,智商太高更说的通,心理变态,那不就是他吗?   三样居然都占了,果然天生就是变态。 第135章 情敌相见   何钰见好就收,知道这事跟他有关,也没细查,正待将东西放好,顾晏生推门而入。   “何兄在找什么?”   何钰连忙将书塞回书架上,“瞧瞧你有没有私藏什么小人书。”   他语气镇定,丝毫没有被瞧见的心虚感,“你还真打算当个圣人,竟然半本也没。”   平时闲的时候,夫子会突袭大家,基本每个人都能搜出一两本,何钰也喜欢看这种。   类似人鬼情未了,狐仙报恩等等,他一天能看两本,有画本,也有字本,都买。   原来在别的时代,这玩意儿叫小说和漫画,而且想象力比他们这个时代丰富的多,佩服。   有时候何钰也惋惜,竟没生在那个时代,如果他在那个时代,不说别的,首先就是变性,成为男人,然后娶个媳妇。   “是吗?”顾晏生抱着木桶,将肩上的方巾放去一边,脱下身上半湿的衣裳,换上睡觉的里衣。   相当于现代的睡衣,其实现代和他这个时代大多东西都是相同的,只是叫法不一样而已。   何钰继承了何玉的记忆,有时候会搞混,印象深的还是这边叫法,印象不深的就会被何玉带偏,跟了现代叫法。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何钰跟着换下衣裳,在顾晏生前面爬上了他的床。   否则又会被顾晏生赶下来。   顾晏生这个大号蚊香脾气越发的大,不好伺候,现在动不动便会生气,不叫他上床,有时候他搭个肩都会拒绝,弄得好像何钰强迫良家妇女似的。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毛病,洁癖越来越严重,现在每天上床之前都要擦一擦身上。   何钰刚躺好,便见顾晏生站在床沿,居高临下看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阴森森一直盯着。   何钰知道他想什么,“擦过了。”   他给顾晏生看了看放在一边的抹布,“你自己摸摸看,还是湿的。”   大概是何钰上回作死,告诉他人的手上大概有四十多万的细菌,身上有几千万的细菌云云,这厮就变成了这样,再也不跟别人接触,防他像防贼似的。   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受完。   “何兄少跟人接触,可以多活几年。”顾晏生拉了拉他踢乱的被单,半坐在外面。   他虽然嫌弃,但最后还是会妥协,何钰太无赖,直接上去,抗议也来不及。   “瞎操心。”何钰又多了一句嘴,“人本来就是由菌组成的,就算洗也洗不掉。”   顾晏生眯起眼瞧他。   何钰双手举起,“好好好,我不说了。”   他老实躺在床里,拉了拉被子,想睡觉,奈何睡不着,想找顾晏生说说话,顾晏生又看着书。   本来就被嫌弃的何钰禁声,手枕在脑袋底下,不看书也不睡觉,光想事情。   许是他这边太安静,顾晏生倒是有些不适应,“有什么话就说吧。”   何钰确实憋了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先问了个源头,“无双可是被你接回来了?”   这其实跟废话一样,何钰这两天瞧见了无双,但又不一样,无双不一定是被顾晏生接回来的,也可以是周贵妃放出来的。   “嗯。”顾晏生对他毫不避讳。   何钰点点头,“明白了。”   顾晏生一定利用了无双,无双因为狩猎场的事失利,急于立功,《道家》的书不是给他看的,搞不好是给无双看的。   无双得了上面的法子,献给周贵妃,既能得周贵妃的信任,还能立上一功,关键顾晏生将自己的证据留的这么明显,若是哪天这事败露,周贵妃便能将全部责任推到他身上。   就跟何钰当初一样,不举报顾晏生,选择跟他合作,将自己知情不报的事当成证据,送给顾晏生,叫顾晏生利用他利用的放心,算是立投名状。   顾晏生现学现卖,也来这套,叫周贵妃毫无顾虑的做,不用自己背锅。   书是顾晏生的,恰好缺失的那一张跟皇上中毒时的情景一模一样,顾晏生的母妃又是苗疆而来,会蛊毒之术,他也得了真传,说毒是他下的理所当然。   谁都不会怀疑。   周贵妃不会让他光占便宜不做事,至少锅还是要背的,若实在兜不住,便会推他出来做替罪羊。   真不知道顾晏生选择跟周许两家合作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虽然可以利用周许两家,可到底势单力薄,周许两家利用他的机会更多。   他在周许两家的阵营里,何钰总是不安心,老想破坏,搞不好顾晏生一死心,便反了回来。   他现在才多大,十二岁便如此逆天,千年难遇的奇才,拢在自己阵营里才安心。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在敌人阵营里就是个强大的敌人,若是某一天想不开,真的全心全意去了那边,何钰只怕第一个遭殃。   他跟顾晏生走的最近。   顾晏生想不想开是以后的事,何钰现在便想不开了,陡然坐起身,“我去趟茅房。”   他去了趟茅房,便没有回来,夜深人静,顾晏生给他留着灯,一直燃到根部,何钰还是没回来。   顾晏生换了一根全新的蜡烛,又燃了小半,何钰依旧没回来。   大半夜的,去了哪?   顾晏生放下书,掀开被子起身,将蜡烛放在灯笼里,提着出去找何钰。   先去了茅房,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一个人,他又去了安清风的院子,没有惊动无双和元宝,自己一个人去的,刚步入院子,便听到里头有声音传来。   安清风聚集了几个人,正在玩游戏,他不知道哪来的本事,居然请来了好些个女院的学生,衣裳五颜六色,比男院鲜亮许多,若要比,也只有何钰能比得上。   何钰也喜欢穿亮色的衣裳,他今天穿了一身粉红,说是上茅房时披的,没系腰带,只简单系了衿带,松松垮垮,显得人更加瘦弱。   再加上脸长的俊俏,被衣裳一衬,堪比小姑娘,还一点不害臊,挤在姑娘们之间。   几个女院的学生为了避嫌,头上戴着帷帽,白色反光,只能隐隐约约瞧见面容,若不细看,还是认不出来。   何钰说自己是小姑娘,硬要跟人家站一个地方,然后左拥右抱,去挑姑娘们的帷帽,险些被打。   倒不是姑娘们,是被男院的人拉回来打,叫他不好好玩游戏,光顾着占人家便宜。   这场游戏似乎关乎着男院的尊严,容不得马虎。   玩的是接字游戏,一个人写一个字,另一个人接前一个字,每个字都要是同音,比如说安清风写了个‘清’字,何钰也要写一个相同读音的‘青’。   开始还算简单,玩到后面大脑放空,紧张加上学术不够,硬是接不上,接不上便要做惩罚。   譬如倒挂,脱光了跑三圈,学狗叫云云。   女孩子便让让,最多让喊声哥哥,学个猫叫之类的,男孩子便惨了,一个个喝酒的喝酒,跳水的跳水,玩的极大。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没个分寸,胡乱来,怎么好玩怎么来。   还能坚持下来的没有几个,何钰算一个,安清风早就败下阵来,搁一边倒立呢。   他输的早,刚开始没什么难度,大家也放不开,罚的轻,越到后面越重,何钰表面轻松,实际上也有了压力。   对面有个女孩,特别厉害,说他们男院不如女院,这不是挑衅吗?   何钰正在给男院争光,轮了一圈,又论到他,他上去写了个‘衾’。   “不对,没有这么字。”女院自己讨论了一下,纷纷站出来道。   “衾是衣裳的意思,有这个字。”何钰辩解。   得亏有何玉的记忆,否则他还真认不得这么多字,何玉毕竟上过大学出过国,没点真本事是不可能的,这个字他们这个年龄还没学到,细瞧又不像字的样子。   其实方才他写了好几个,写的时候自信,写完了都觉得不像。   “确实有这个字。”   顾晏生提着灯笼进屋,女院里也有一个人回应,俩人几乎同时说话。   顾晏生朝她望去,那人也隔着一层白纱,回望过来。   俩人隔空对视,纷纷点了点头,算是见礼。   有何钰的地方,她果然来了。   不顾女儿家的尊严,跑到男院,与一群男孩子玩接字游戏,只为了见何钰一面。   见到这样的何钰,失望吗?   明月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   只今天一晚而已,还是找来了,感情真的已经深到了这种程度吗?   那天她传达的意思,他明明接收到了,为什么还要跟她抢?   明明是哥哥,比她大了一岁,又是男子,为什么就不能让让她? 第136章 吵了一架   何钰那日说喜欢顾晏生就是托词,叫她不要再喜欢自己而已,说时一时爽,事后便忘了个干净,也没有注意到俩人微妙的气氛。   似乎隐隐约约有些敌意,来自于哪一方便不晓得了。   其实他俩之间本就该有些敌意,源于立场,周贵妃与柳贵妃,俩人都是皇上的女人,争宠是应该的,大人斗,小孩也会斗,何家和周家便是例子。   “轮到女院了。”何钰完全不在状态,指了指女院那边,叫女院出人。   女院还是明月站出来,明月虽然刻意换了衣裳,也带了帷帽,可何钰还是认了出来,正因为认了出来,今天的他才会如此放浪。   叫明月知道知道,其实所有男人都是一个样,好色。   他如果是男人,也逃不开这两个字,只差了一个身体而已。   明月提笔,写了一个‘罄’。   “罄,罄竹难书,妙哉妙哉。”不仅女院赞赏,男院也拍手叫好。   何钰刚要站起来,顾晏生按住他的肩膀,“我来吧。”   他拉过长长的纸张,接着明月的往下,写了一个‘骎’字。   “骎骎日上。”   明月不甘示弱,“箐,箐谷幽林小间道。”   “噙,噙口含香咏寒月。”顾晏生紧跟其后。   “嵚,嵚山高峻入云峰。”明月很快又想了一个。   “檎,檎林招禽夜栖木。”顾晏生笔下不停,又连连写了三个。   “蠄,飞龙在天山蠄蟧。”   “藽,村野乡间藏藽槿。”   “鳹,千尺高崖落鳹鸟。”   他写完将笔一放,交给明月。   明月接过那笔,捏的指尖发白,勉强写了两个,再也接不下去。   他们要比的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字,变成了整句,接不上整句,其实就是输,所以明月即便心中还有其它词语,也没接下去。   她已经输了。   顾晏生除了本来也要接的那句,又想了三句,相当于四句,她只接了两句,俩人的差距可想而知,足足差了一倍。   或许不止,顾晏生只多写了三句,并不代表只会三句,也许他肚子里还藏着三句。   “这个我能接一个。”何钰提笔,刚要写,被俩人一人瞪了一下。   明月的比较明显,顾晏生更像淡淡的警告。   “怎么了?”他一脸懵逼。   明月咬牙,瞧了他半响,突然甩袖离去。   “哎,怎么走了?”她一走,女院里的其她人也纷纷离开,原地只剩下男院的一群小兔崽子。   何钰正要追出去问问,冷不防顾晏生也提了灯笼,往来路回。   ???   “顾兄,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别走啊,再玩一会儿?”   顾晏生一言不发,脚下越走越快,很快隐入黑暗,不见踪影。   何钰想了想追出去,这么晚了,他来时是安清风接的,刚出了门,还没来得及上躺茅房,便被安清风和另外几个人架了出去,叫他给男院争光。   何钰也不负众望,一直挺到现在,要不是半路出了个顾晏生,将题提高了不少,搞不好还是他跟女院大战三百回合。   风头被顾晏生抢了,顾晏生反倒生起了气,什么意思?   何钰追上他,拉住他的袖子问,“怎么了?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顾晏生将袖子拽回来,“我没有生气。”   还说没生气,记忆里何玉生气时也是如此,我没有生气,真的没生气,不用管我,我好着呢。   你要是真不管,那可就惨了,断绝关系都是轻的。   可何玉那个是男女关系,他俩就是平常兄弟关系,非常单纯的那种,怎么还有这出?   莫不是吃醋了?   因为他跟安清风玩的太好,所以生气了?   就跟周浩然一样,如果许修竹跟他走的近了,周浩然也会生气,大抵都是如此,算吃醋的一种。   “顾兄,咱俩之间什么关系,别玩那套虚的,说实话,到底怎么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顾晏生的心才是海底针吧。   何钰跟他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还一起共患过难,睡一个炕,抢一个被子,还是不太了解他。   “何兄。”顾晏生似乎听进去了,真的停下脚步问,“你不觉得脏吗?”   何钰以为他说的是洁癖问题,笑道,“不脏啊。”   顾晏生摇摇头,“我觉得脏。”   他眼睛里看的不是别人,是何钰。   何钰脸上的笑慢慢僵住,“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能不知道吗?   顾晏生嫌弃他,嫌弃他脏。   难怪每次都要他擦手擦脚,不是洁癖作祟,单纯是觉得他越来越脏,否则怎么解释他原来不嫌弃,现在却觉得脏。   到底怎么了?   做了什么就变脏了?   何钰自觉自己还跟以前一样,并没有变化,是顾晏生对他的要求提高了,原来即便他忘了洗手洗脚,也不会说什么,现在一点都容忍不了。   “难道顾兄以为自己干净?”何钰突然大笑起来,“顾兄用的水,是从井里打上来的,井里的水便是地下水,我们平时吃的剩汤剩羹,大小如厕,全都会流到地下。”   他又拉了拉顾晏生的衣襟,“我知道顾兄跟个娘们似的,喜欢自己洗衣裳,不过你用的皂角也是经过好些人的手才流到你手里。”   “还有你洋洋得意的澡料,也全是别人采摘而来,现在又装什么装?”   何钰绕着他打量一圈,“即便外表弄的再干净,这里还是一样黑。”   他指的是顾晏生心脏的位置。   顾晏生确实黑,前后杀了那么多人,连皇上中毒都有他掺一脚,心是黑的,却还嫌弃别人脏,可笑。   “既然你也觉得我们合不来,不来往便是。”   顾晏生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杯水,一碗饭,丝毫不见起伏。   他撩起衣摆,绕开何钰,提着灯,脚步坚定离开,一路上连个头都没回。   何钰站在原地,拳头捏的死紧,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顾晏生先回了寝室,睡在寝室,他睡哪?   ——————   夜里还不算太深,元宝刚刚洗漱好,躺下小眯了一会儿,瞧无双出去练功,正准备偷学两招,门被人踹开。   何钰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   “少爷。”元宝吃了一惊,“您怎么来了?”   何钰淡淡瞥他一眼,“我就不能来了?”   他四处看了看,这边虽然比他们那边小了一圈的样子,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房间一东一西放着两个床位,有其主必有其仆,何钰占了靠窗的位置,元宝也占了靠窗的位置。   他俩都喜欢好的东西,好的位置,恰好顾晏生跟无双也是一个性子,对这些外在的东西不看重,不争不抢,让给他们也无妨。   其实是他俩先来的,自古以来讲究先来后到,谁先来,谁先选位置,何钰与元宝得靠窗的位置理所应当。   “最近过得怎么样?”   最近何钰跟顾晏生走的极近,去哪都带着顾晏生,顾晏生不带书童,弄的他也不好带,与元宝那么多年的感情,竟然生疏了许多,也忘了关注,这段时间元宝过的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   许是出了这事,元宝对他依赖性没有以前那么强,开始自己读书,自己偷学武功。   也有一些是找人请教,比如说高飞,安少爷,少爷的朋友都好相处,只要闲着,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连平时冷言冷语,不爱说话的三殿下,瞧见他练错了把式,也会纠正他。   无双有时候也会刻意放慢练剑的速度,叫他观摩,说是偷学,倒不如说是光明正大的学。   大家对他一个小厮,都挺关照。   其实还是他家少爷面子大,否则谁会理他?   “少爷放心,元宝过的挺好。”元宝尽量不让自己哽咽,突然得到一句关心,险些乱了他的心。   好心酸啊,少爷好长时间没带他出去,不叫他打扫房间,也不叫他送水送菜洗衣裳了,因为三殿下全替他做了。   他做了就显得自己这个小厮多余,偏偏不敢跟三殿下争,万一是什么特殊的小癖好,他毕竟是皇子,跟他争不是嫌命长吗?   “好了好了,别哭了,又不是生死离别。”其实天天都能见面,只不过是在教堂里,发现元宝跑的更勤快了,跟前跟后的伺候。   偏偏这个时间段的何钰睡瘾很大,睡不醒似的,能一觉睡到中午饭点,吃完饭继续睡,上武夫子的课时,给点面子,精神些,文夫子的课便干脆睡吧。   中间也会穿插一些其它君子六艺,何钰一概不理,势要将天睡塌,将地睡陷,睡到自然醒为止。   其实君子六艺他都有接触,夫子说过,不需要特别精通,但是必须要懂,否则将来想跟人说个话,都谈不到一块去,人家喜欢《凤求凰》,你当是凤‘求’凰,那便尴尬了。   “少爷……”   元宝这一委屈,委屈了好久,何钰也哄了很久,难得细声细语,耐心十足。   莫不是跟顾晏生待了一段时间,心境都变了?   何钰一将他哄好,便占去了人家的床,小床睡不了两个人,元宝打地铺,还打的很开心,很快便睡了个香甜。   何钰先睡的,躺的还是软床,结果等元宝睡好,他翻来覆去还是没睡意。   其实没睡意的不止他一个,顾晏生也没有睡意,他睡不着,便干脆起来看书,这一看,便是大天亮。   第二天何钰没迟到,准时过来睡觉,昨晚元宝打呼噜,吵的他整夜睡不好,便干脆跑来教堂睡。   许是在教堂睡习惯了,又来的早,竟一觉睡到夫子讲课。   他是准时来了,顾晏生反而迟到了。   何钰冷笑。   嘴上说的洒脱,还不是受了影响? 第137章 当真冤家   吵架其实就是互相伤害,何钰受的影响不小,顾晏生更大,他只是内敛,不声不响而已。   就跟在狩猎场逃亡的时候一样,受了伤也不说,顶不住了才告诉何钰。   他那种性子,如果昨天是他晚一步回来,何钰躺在寝室里头,他怕是要露宿街头,连去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晚上还是何钰自己出来,这回没去元宝那,元宝睡觉太吵,还会打呼,何钰跟他睡整夜睡不着,他去找了安清风,结果发现安清风睡觉也打呼,而且比元宝还要响。   要不还是回去吧,去元宝屋睡。   大半夜的,何钰困的不行,身子直软,不想起来,勉强忍了一夜,第二天三更起来,去了师傅那训练,四更回来。   考虑到表哥不是一个人睡,不好打扰他,便直接去了教堂,几个椅子一对,就那么睡了过去。   他来的太早,大家纷纷吃了一惊,连连惊问,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何钰只当没听见,继续睡他的觉,反正被喊睡神也不是一天两天,早已习惯。   其实何钰只是闭目养神罢了,这么吵,环境又那么差,真要睡还真睡不好。   为了睡眠质量,他开始寻找一些能睡觉的地方,譬如说屋顶,草坪,白天就去元宝那,晚上随便对付一下,躺浴堂也行,勉强熬了几天,突然想通。   寝室又不是顾晏生一个人的,也有他一半,凭什么他出去找地方睡,顾晏生却好好的睡在寝室,不公平。   于是五天后,何钰自己回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床帘一拉,就那么躺了下去。   他的帘子本来就是拉好的,顾晏生大概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晚上燃了灯,坐在床边看书,无双进进出出收拾东西。   边收拾边道,“今个儿何公子没来,元宝也不知道去了哪。”   何钰本来睡的就浅,一下子便清醒了大半。   怎么滴?顾晏生还关心他的死活?   不是嫌他脏吗?   顾晏生没说话,何钰拉了两层帘子,即便有光,也透不进来,只能隐隐约约感觉一道影子半坐着,低头看书,干瘦的指头微动,掀开一页继续看。   这个没良心的,亏得小爷为了照顾他,自个儿在外面睡了四天,他居然半点感动也没有。   何钰自己生着气,气着气着便睡了过去,白天睡的太多,导致晚上睡的极浅,有一点动静便醒了过来。   似乎是顾晏生起夜去茅房,弄出声音惊醒了他。   何钰在床里,顾晏生在床外,明显感觉有人燃了灯,借着灯光穿衣,套了一层又一层,还系了腰带。   上个茅房而已,有那么讲究吗?   何钰总算明白了,还在太医院时司徒骏文为什么要说他穷讲究,现在虽然不穷,不过还是一样讲究。   这是人家的事,他本不该管,可就是经不住好奇心,掀开两层帘子瞧了瞧。   顾晏生穿着整齐,还戴了项圈,项圈上挂着百命锁。   现在上个茅房已经精致到这种地步了?   不,他不是上茅房,虽然不知道干什么?不过本着有秘密不听王八蛋的精神,何钰还是跟了上去。   他只简单披了一件披风,远远吊在顾晏生身后,顾晏生手里提着灯笼,瞧着不像偷见什么人,然后说秘密话。   如果真的是见什么特殊的人,必然会蒙着脸,不拿灯笼,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这更像光明正大的出去。   何钰是从两点判断的,第一,他穿着整齐,第二,他没有偷偷摸摸走暗路,走的都是熟悉的路线。   先去了教堂,然后是浴堂,最后停在庭院,遥望对面的夫子楼。   吹了蜡烛,静静站在廊下,一动也不动,宛如一座雕像。   ???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何钰心中隐隐有些想法,可又不确定。   顾晏生去的地方太巧了,恰好就是这几天他轮流睡的地方。   他这两天偶尔睡教堂,偶尔睡浴堂,开始睡教堂,半夜太冷了,睡不着便跑去了浴堂,发现池里的水竟然还是热的,他躺在旁边倒是不冷,但是瓷砖太硬,没睡两天何钰又跑了。   尝试在夫子的密室睡,被夫子几个暗器赶走,又回到地面上,赖皮似的,睡夫子的床。   夫子那边有两张床,但夫子喜欢突然袭击他,半夜睡着睡着,意识还没醒,便是几把小刀射来,几次之后吓的何钰再也不敢。   实在是没法子了,才回去睡的,谁知道有人好好的床不睡,大半夜出来找他。   何钰抬头看天,三更天还是一片漆黑,这个时候除了他绝对没有一个人会出来,顾晏生是个例外。   顾晏生是出来找他的,如果不找他,怕是也不会出来。   顾晏生站了很长时间,夜风徐徐,何钰就是不出来。   他趴在屋顶上,好歹有个靠的地方,顾晏生没有,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   累死他得了。   谁料廊下的顾晏生似是站烦了,竟然点了蜡烛离开。   何钰无语,有没有这么不靠谱,好歹再等一会儿啊!   他俩怎么说都共患难了那么久,感情竟然这么薄弱,不值钱,只让顾晏生站了两柱香的时间而已。   何钰气的不行,恨不得掀了瓦,砸死他一了百了。   屋顶的何钰气到吐血,廊下的顾晏生嘴角勾起,他微微歪头,月光下,地上映出一道人影,半趴在屋顶上,只露出大半个身子,所以影子也是半个。   但是这身形,这模样,是他无疑。   何钰情绪激动,没怎么注意,也只有顾晏生完完全全的看在眼里。   他等顾晏生走了,去了夫子房间底下的密室,被夫子狠狠骂了一顿,将来晚的时间补上,还多练了一个钟头。   第二天何钰没去听讲,直接回房睡到中午,赶着午饭过来。   没有顾晏生的无形束缚,何钰课上的越发任性,不过他还没到堕落的地步,该学的还是会学,只不过是一个人躺在寝室里学。   躺着学比坐着学悠哉,何钰记得很快,赶上应试竟然考了个前三名。   还要多亏了何玉的记忆,让他理解了更多的东西,很多字光是一看,便能明白意思。   其它差不多都是死记硬背,偶尔遇到课外题也不怕,胡蒙乱写,竟然对了七成,何钰都怀疑是不是文夫子给他放了水。   不过他刚进学便逃课,半夜翻出书苑,败光了夫子们的好感,经常缺课到门门夫子都恨不得逮住他打一顿的地步,偏偏何钰特别气人,不学也能考个中上游,比人家认真学的考得分数还要高。   这不是告诉人家,不用学也没关系吗?   夫子们自然不待见他,这分数还是给低了,要不然能得第二。   第一是顾晏生,不可能超过顾晏生,分数拉的太大,第一第三足足差了十分左右。   何钰也没指望能超过他,有这个成绩已经是意外惊喜,大抵是被顾晏生逼的,每天早上喊他,何钰前段时间去的很勤,基本没缺过一天,尽管去了就睡觉,不过还是有些效果,比平时高了一二十分。   他跟顾晏生还是在闹别扭,见面不说话,有时候实在避不开了便冷哼一声。   为什么闹成这样何钰心中也渐渐有了数。   顾晏生看不惯他而已。   嫌他三心二意,勾搭这个勾搭那个,男的女的都调戏,花花公子作态。   但这就是何钰的本性,天生喜欢跟人打成一片,原先只是为了抹黑自己,谁知得了何玉的记忆,越发往花花公子的方向去,现在已经不挑对象,男的女的只要长的好看都喜欢。   如果只有他自己的思想,肯定是喜欢女孩子多一些,偏偏接纳了何玉的记忆,何玉喜欢的是美男,执念太深,何钰受了她的影响,现在对好看的男子也多了几分兴趣。   他跟何玉,每天都在变成一个整体,不知道谁影响谁更多一些,至少活下来的是何钰。   何钰知道有人半夜也睡不好,这心居然奇迹一般安宁下来,晚上没回寝室,去了别的地方。   ——————   晚饭过后周浩然与许修竹坐在院内下了会儿棋,谈话三句不离何钰。   本来在说皇上中毒的事,说着说着扯到顾晏生,有了顾晏生,何钰自然跑不了,被他带着提了两句。   许修竹知道他一提起何钰便上火,赶忙转移话题,说到中毒的事上。   虽然皇上中毒的过程封锁的很严,不过那日几位贵妃皇后都在,怎么中毒的,中了什么毒,他们都知道。   不敢大声讨论,小声些说还是可以的。   “皇上这毒只怕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听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周浩然感叹道,“如果他真的……”   许修竹连忙捂住他的嘴,“周兄,话可不能乱说。”   尤其是这种不吉利的话,若是被人偷听到,是杀头的大罪。   周浩然不以为然,张了张嘴,遇到许修竹警告的眼神,只能憋着。   憋不住了便甩袖离去,“不玩了。”   许修竹追上去,“去哪?”   “睡觉。”   周浩然先一步进屋,许修竹在外头收拾棋局,半响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何钰!你有病,跑我床上做甚?” 第138章 何钰的床   床帘后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何钰伸个懒腰,稳稳躺在他床上,“跟三殿下吵架了,没地方去,借你的床睡睡。”   他往里睡了睡,“一人一半。”   周浩然大怒,“谁要跟你一人一半,给我下来!”   何钰躺的笔直,“不下。”   就凭周浩然三句不离他,在教堂和寝室,有人没人的时候都说他坏话,这个床就不能下。   “下来!”周浩然去拉他。   “不下。”何钰一脚将他踹了回去。   周浩然爬起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抬了脚去踹何钰,何钰披上他的被子,“来啊。”   周浩然急急止住,他这一脚要是踹实了,何钰不会有事,他的被子上保证一个大脚印。   “无耻!”   周浩然放下脚,改成拳头,那一拳刚要落下,何钰脚撑在他腰上,周浩然的胳膊到底没有他的腿长,那一拳在他面前,如何也前进不去。   “方才你俩在院子里说了什么,我可全听见了。”何钰冷笑,“我替你保守了那么大的秘密,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还想赶我走?”   其实什么都没听见,这里离院子还是有些距离,不过最近就皇上的事比较要紧,大家私底下八成都在谈皇上中毒一事。   周浩然与许修竹下棋,不可能光瞪着眼,不说话,一说肯定有皇上中毒的话题在里边。   何钰只是诈一诈他而已。   周浩然果然上当,脸上稍稍迟疑了片刻。   何钰腿腕用力,将周浩然踹去一边,“好,既然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说罢就要起身,刚进屋的许修竹连忙拦住,“何兄,都是朋友,何必呢,睡我那吧,我的床让你。”   何钰拿着架子,“可我就想睡周兄的。”   他回头看向周浩然,“周兄,肯是不肯?”   周浩然心中将何钰从头到尾骂了个遍,奈何把柄被他掌握,想赖账,何钰折身欲走,“先去告诉夫子好呢?还是大皇子好呢?其实二皇子也不错,不过三殿下跟我关系最好,还是先去告诉三殿下吧。”   周浩然心中已经开始骂何钰的祖宗十八代,叫他跟何钰低头,想都别想,正要闹翻,许修竹过来打个圆场。   “周兄,说来咱俩认识了那么久,还从来没有睡过一张床呢,既然何兄有意,不如便让给他,咱俩睡一张床?”   许修竹拉着他,“何兄与三殿下吵架,没地方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周兄,怕是真的将周兄当成了朋友,咱们也大度一些,让让他,毕竟按照年龄来算,咱俩都比他大。”   他俩确实比何钰大,大一两个月的样子,前后出生,赶着投胎似的,非要凑在一起。   何钰也配合,“许兄说的是,我表哥那都没去,第一个想的就是周兄,真的将周兄当成了朋友,周兄对我有误会而已。”   有屁的误会,有鬼的朋友。   周浩然心有不甘,可又没有办法,何钰要真的将这事说的整个书苑都晓得,必然传去皇上的耳朵里,被有心人一利用,他这就是藐视皇威,诅咒皇上,吃不了兜着走。   “周兄,我今日刚换的床褥,用的是江南丝绣,可好看了,你过来瞧瞧。”许修竹已经将周浩然拽去了他那边,帘子一拉,说起了悄悄话。   有个明事理的人就是好。   何钰重新躺回周浩然的床上,许修竹刚换了床褥,周浩然也是刚换的,上面还有一股子太阳的味道,否则何钰也嫌弃。   许是受了顾晏生的影响,何钰现在对这个也在乎了些,至少跟人勾肩搭背的少了,不过还是会有。   说来他确实该避嫌来着,毕竟是女子,可又不能避嫌,越是避嫌,别人越会怀疑他的身份。   譬如顾晏生,因为洗澡,换衣裳都是关着门自己换,平时也很注意这方面,被人说是女扮男装,半夜里偷看他洗澡。   何钰要是也像他这样,放不开,搞不好也有人怀疑他是女子,要偷看他洗澡。   他越来越放浪,玩的越发的疯,便是因为这个,不想让人把他跟女孩子关联在一起。   就跟元宝似的,他问元宝自己像不像女孩子,元宝哈哈大笑,反问他,是哪个傻逼这么以为?   元宝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他不像,行为不像,书苑里其他人也这么觉得。   跟顾晏生吵架那天,他跟女院的人套近乎,说自己是女孩子,也要跟她们站一队,没一个人相信不说,所有男院的人全都要打他。   觉得他这是为了占便宜开的玩笑,没人当真,甚至都没往哪方面想。   何钰只要一直保持这样,不露出马脚,一直都不会有人怀疑他。   就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当着周浩然的面说自己是女孩子,周浩然怕是会疯。   不接受,是笑疯,接受,是逼疯,何钰居然是女孩子?他居然不如女孩子?就这样逼疯的。   何钰将床帘放下,有点担心,担心周浩然偷袭他,担心他俩打呼。   他已经倍受了打呼的折磨,跟元宝睡,元宝打呼,跟表哥睡,表哥打呼,跟夫子睡,夫子倒是不打呼,但是喜欢偷袭他。   跟周浩然睡,怕是两样都要占了。   何钰这夜担惊受怕,谁料竟一夜无事,周浩然没有偷袭他,也没有打呼。   不知道是整夜没睡,还是本来就不打呼,反正何钰独占一张大床,睡的蛮香。   第二天起来还跟俩人打了声招呼,“周兄,许兄,早啊。”   俩人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明显没睡好,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显。   许修竹是怕周浩然想不开,半夜偷袭何钰,一直绷着神经,准备拦下周浩然。   周浩然又被何钰欺负,想起了往常被欺负的事,经不住一阵委屈,险些落下泪来。   说来说去他也才十二岁而已,只比何钰大了一点,还没有何钰的外挂,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不错,如果是现代的孩子,除了会哭还是会哭。   还是环境不够残忍,现代养不出这个时代的孩子。   十二岁在这个时代已经勉强能独当一面,在现代怕是还在跟爸妈睡一起吧?   “昨天睡的可好?”何钰挤进他俩之间,“借一下盐巴。”   牙刷他自己有,是根据现代的牙刷自己特制的,晓得今晚借宿,特意用帕子包着,带在身上,想用的时候用。   牙膏制作不易,何玉不知道配方,何钰也不晓得,做不出来,干脆还用盐巴刷牙,也一样干净,就是没有牙膏细腻。   “还真是不要脸,当成了自己家。”周浩然冷哼一声。   何钰丝毫不在意,“我跟周兄是朋友,周兄的东西,不就是我的吗?”   “谁跟你……唔唔……”   他被许修竹捂住嘴,“何兄,你就别再逗他了,要盐巴赶紧拿去。”   何钰哈哈大笑,用木勺舀了一勺,倒进自己的牙刷上,就那么大大方方,跟俩人一起蹲在地上,刷起了牙。   完事后神清气爽的离开。   周浩然以为他就睡一天,立马叫人将被褥全都换了一遍,连何钰用过的盐巴也叫人重新置办一份。   其实那盐巴何钰是用木勺舀的,没接触过,可周浩然就是觉得何钰有毒,他用过的都不想用。   被褥一定要那种熏过香的,把何钰的气息盖下去。   何钰身上也有熏香,跟他用的不是同一种,淡雅的那种,他睡过一夜,床上尽是相同的味道。   本是十分好闻,可周浩然就是觉得臭,一定要大熏特熏,盖过他身上的味道。   晚上何钰过来的时候简直觉得惊喜,不仅床褥全都换成了新的,还熏了香,这服务好的不要不要的,如果有好评的话一定要给个五星。   他舒舒服服的往上面一躺,把周浩然气个半死,还被何钰调侃,“周兄,我跟三殿下吵架,你又没吵,我睡你这,你可以睡我那啊。”   对啊,何王八跟三殿下吵架,又不是他,他跟三殿下还是一个阵营,即便睡一个屋也没什么,总比两个人挤一个床好。   周浩然当即就要往外走。   何钰先提醒他,“三殿下脾气怪的很,千万不要动他的东西。”   顾晏生好端端的给他找麻烦,害他好几天没休息好,他自然也要给顾晏生找找麻烦,来而不往非礼也。   周浩然回应都未回应,几步踏了出去,直奔何钰的寝室。   何钰的寝室在最边上,周浩然走了半柱香时间,到了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何钰的院子明明很乱,这里居然这么整洁,他差点以为走错了门。   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更加整洁,地板几乎可以映出人影。   何钰这么懒,必然是顾晏生的杰作。   周浩然刚往何钰床上一躺,便见顾晏生推门进来。   他手里拿着木桶,肩上挂着方巾,刚洗完澡回来,似乎发现了何钰那边的动静,歪头看去,一眼瞧见大大咧咧躺在上面的人。   “何钰的床。”   言下之意,不该你待,该是何钰待。 第139章 你想换房   周浩然坐起身,“我跟何钰换了。”   他嫌何钰的枕头一股子香味,心中嗤笑何钰,娘娘腔。   不仅喜欢花色的衣服,还弄的这么香。   “他睡我的床,我睡他的床。”   这话算是解释,周浩然将两个枕头折在一起,靠着看顾晏生。   “是吗?”顾晏生低垂下眼,面上瞧不出情绪。   莫名感觉不太乐意,是错觉吧?   “进门要换鞋。”   “不要乱丢东西。”   “也不要乱用东西。”   “左边的东西是我的,右边的是何钰的。”   “暂时就这样。”   周浩然无语,“你跟何钰住也这样?”   难怪会吵架呢,这么多毛病。   “差不多。”   其实跟何钰一起住分的没有那么清,因为何钰会乱用,即便他收拾好了,何钰也分不清哪个是他的杯子,哪个是自己的。   而且他起来的太早,怕打扰到顾晏生,通常都不燃灯,黑灯瞎火的出来,借着月光和记忆摸索,只要面巾和木盆稍有变化,他就会拿错。   经常用顾晏生的面巾,用顾晏生的木盆,还有顾晏生杯子。   顾晏生起来后发现东西位置不对,便晓得了,何钰又用错了,他基本十次里面有一半会用错。   原先也不适应,不喜欢别人用他的东西,但他不会说,自个儿换成新的,或者洗洗,后来竟也习惯了,何钰用过的他能接着用,偶尔还会用何钰的,两个人的东西混用。   当然这里面有个过程,大概花了三五个月的样子,还一起经历了数次生死之间,逃命时更是什么都顾不得,每日同吃同睡,有时候起来急了,俩个人的腰带都能系错。   也有时候水不够喝,你一口,我一口,那种时候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一切在小命面前都不算什么。   回来后也保持了这种习惯,没那么讲究,但也仅限于何钰,换个人,他还是接受不了。   顾晏生歪头去看外面,近日天气有些闷热,细瞧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春天已然过去,如今算是初夏。   天气热,加上他院里养了好些花草,蚊虫也多,窗户常年不关,蚊虫会爬进房间里,何钰有一次便被蜈蚣咬了屁股,大半夜惨叫一声,惊醒了他。   至此抱怨了很久,怪他养的东西太多,吸引来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何钰已经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依旧受不了,更何况周浩然,怕是没两天便嚷嚷着要回去吧。   顾晏生用方巾包住头,随意擦了擦便回了他那边,倒着躺在床上,将头发垂于床沿,手里拿了一本书,待书看完,那头发也该干了。   至于周浩然,无聊到数床帘上的花纹,想找顾晏生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想起以前碰的软钉子,干脆作罢,就这么躺在床上,仰着脸闲着。   他俩几乎不交谈,不理会,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周浩然遇到了何钰一样的尴尬。   没事做。   平时都是顾晏生看书,他自己发呆发呆发呆,然后想念小人书,如果有现代的手机就更好了,可以看电视动漫,和漫画还有小说,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无聊。   每天后悔没有生在现代。   他俩这边气氛诡异,何钰与许修竹那边倒是和谐了许多,谈谈家常话,聊聊看过的书,意外发现竟然能对上几句。   原来许修竹也没有死板到只看诗词歌赋的地步,他也喜欢小人书,类似《万春图》,研究的比何钰还深。   何钰只听说过,据说是副淫·图,画了男男女女的三两事,许修竹居然亲眼见过。   当真看不出来,这厮平时正正经经,竟然还有这面,何钰吃了一大惊。   细细一聊发现更不得了,不仅是《万春图》,类似《河上游》《双龙戏水》等等,他都看过,简直刷新了何钰对他的认知。   “你知道‘夜游书生’吗?”许修竹问他。   夜游书生是画小人书的作者,出过好几本比较露骨的东西,何钰看是看过,感觉不太好看,比较幼稚,几本皆是如此,便没有看下去。   但许修竹专门提及此人,搞不好是人家喜欢的,或者是人家认识的,便没有说他坏话,只简单道,“知道,这个人怎么了?”   “这个人就是我。”许修竹直接道。   何钰大吃一惊,“许兄没有开玩笑?”   虽然那个作者画风比较奇特,但能画个连贯的整本书,何钰还是佩服不已。   “自然。”许修竹打趣问,“是不是吓着了何兄?”   何止是吓到,简直是根本没想到,没想到许修竹居然如此有才,画这种玩意儿,然后买给其他人。   他也不缺钱,单纯是爱好。   “在下佩服。”何钰由衷鞠礼。   原先只觉得许修竹此人颇为自傲,每次看他们玩耍,都像看一群智障,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家真有一些资本。   许修竹聊起相关的事,自然朗朗上口,每一件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何钰跟他说了一晚上,期间都不带停顿的,睡前还意犹未尽,相商明晚继续。   亥时,已是深夜,明早武夫子的课,武夫子比较记仇,这回不上他的课,下回便折腾你,没人敢迟到,大家相继睡去。   何钰睡姿不雅,大大方方瘫着四肢。   他平时一个人睡习惯了,没有束缚感,别说是到了别人的床上,就是跟顾晏生一起睡时也是如此。   时不时伸胳膊伸腿,有时还会翘到顾晏生身上,俩人一起睡时,顾晏生不知道忍了他多少次。   即便没跟他一起睡,每天也要起来给他盖被子,许修竹半夜起来上茅房时发现何钰的被子从床帘里露出一个头,摇摇头过去抱起来,塞回何钰床上。   他上完茅房回来,那被子又在地上,他又将被子抱回,放在何钰的床里,确定掉不下来,才回自己的床上睡去。   睡到朦朦胧胧不放心,起来看了一眼,果然,何钰的被子又掉了。   何钰闹床太严重,室友们操碎了心,生怕他冻着生了风寒,偏偏他自己睡的香甜,丝毫感觉也无。   何兄与顾兄,完全是两种性子,真不知道他俩是怎么相处的。   何钰生活上有多随便,顾晏生便有多严谨,若是瞧见了何钰的被子掉在下面,不捡起来,他能难受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何钰睡的心满意足,意外瞧见许修竹两眼下挂着黑眼圈。   “许兄,昨个儿没睡好?”   可不是吗,给何钰盖了一晚上的被子,他这毛病还没有顾晏生严重,都快被何钰逼疯,若是顾晏生,怕是没几天活头。   “何兄,你这闹床的毛病有点严重,要改。”许修竹郑重其事道,“昨个儿掉了七次被子,全是我盖回去的。”   一夜醒个七八次,能睡好才有鬼。   何钰大窘,“许兄,你这爱操心的毛病怎么跟三殿下似的。”   顾晏生也爱操心,几乎跟在他屁股后面捡方巾,捡衣裳,捡亵衣,半夜再顺便帮他盖个被子,操不完的心。   “何兄多让人省省心便是。”许修竹跟他并排站着洗漱。   何钰耸耸肩,“天生如此,改不了。”   闹床这事他自己都不知道,只听人说过,元宝说他有点闹,何钰没当回事,因为他睡的冷了,自己会下去捡回被子。   顾晏生也提过一两回,但他没说具体的,何钰便以为没到打扰到人家的程度,安安心心跟人家挤一个被窝,然后把人家挤的没地方睡。   他跟顾晏生一起睡时,保证过各种好话,类似睡觉不闹,别担心云云,实际上是完全相反的。   说来也怪,顾晏生居然没嫌弃他,每回赶他走的理由不是睡觉闹,是不干净。   大抵在他眼里,不干净比睡觉闹的问题还要严重。   其实到现在何钰都不理解,怎么就脏了?明明很干净。   嫌弃他脏,那就跟干净的人一起睡吧,祝他跟周浩然百年好合。   何钰一想起他,便是冷笑连连,表情都变了。   他把周浩然打发给顾晏生,自己与许修竹一个屋,倒是乐得清闲,晚上还想跟他住一个屋。   许修竹有个习惯,晚上找膳房的婆子要一碗麦茶,据说喝了刮肠,助消化。   他每天定点定时一样,准时上茅房便是因为这个。   炒出来的,极香,民间的小东西,便宜,实惠,何钰没喝过,叫他帮自己也带一碗,他在门口等着。   许修竹一个人进去的,那麦茶刚烧出来,碗沿很热,他端了一碗,另一个如何也端不起来,正为难着,一双手突然伸来,将碗茶端在手里。   “听说你想换房,可是真的?”   ???   他什么时候想换房了? 第140章 怪事真多   “我……”   “嗯?”顾晏生看他。   他立在灶台前,双手碰着碗茶,那一眼复杂无比,许修竹读不懂,又似乎懂了。   他不是周浩然那种需要直说的人,即便这样拐着弯说话,依旧理解了大半。   “我确实想换房来着。”许修竹叹口气,“跟周兄住久了,昨个儿跟何兄住,足足帮何兄盖是七次被子,一夜便够了,再来一夜,怕是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顾晏生点点头,“正好,我也不习惯跟周兄住。”   昨个儿本以为周浩然会睡不习惯,谁料他睡眠极好,一觉睡到大天亮,脸上几个包,但是本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也就早起的时候抓了抓。   他跟何钰一样,都是大大咧咧的那种,顾晏生昨天说过,他的东西在左边,何钰的在右边,倒是记住了,不用他的,用何钰的。   故意似的,将何钰的东西弄的乱七八糟,何钰不在,又不是他的,他不好阻止,可光看着,怕也不好受。   “那就换一下吧。”许修竹主动提出,“我睡你那里,你睡我那里。”   顾晏生轻轻‘嗯’了一声。   “需不需要跟何兄说一声?”他昨天跟何钰说好的,今天继续住一起,要讲的话心中都打了腹稿,说上一天都没问题,突然被顾晏生打断,怕是说不上了。   跟何钰说一声,怕他误会。   “不用,我会去说的。”顾晏生举了举茶,“何钰的?”   “嗯。”许修竹颌首。   “我也一并送去吧。”   他送去了,许修竹就没有理由再见何钰,这是催着他赶紧换房。   许修竹无奈,“正好,我回屋收拾收拾。”   他这是有准备的换房,不像何钰跟周浩然似的,临时决定,有些东西也放不下,须得收拾收拾。   顾晏生自然也是,也没挽留,挥挥手放他离开。   虽说书苑里不分上下,也不拿架子,全是同窗,无论是皇子还是世子,见面皆不用行礼,可有些东西,大家心里清楚,不可能真的当成没有规矩,许修竹还是等顾晏生许可后才走。   他回到院子,发现顾晏生都已经将自己的花花草草搬来,连花架也搬了两个。   这是早有准备啊。   晚饭才过了多久,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他一个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二十盆花搬来,必然是从中午过后就开始做了准备。   午饭过后一直在上课,许修竹跟何钰都没回去过,所以也不知道具体时间,他倒是知道顾晏生一直都在,那应该不是顾晏生搬的,八成是无双搬的。   其实他俩搬的都一样,都说明一件事,三殿下早就觊觎了他的床位!   他是君,自己是臣,只能妥协。   许修竹喝完麦茶,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将书童喊过来,帮他一起搬走,期间何钰没有回来,他也没有等,就那么带着行李离开。   何钰其实还在原地等他,只不过他闲不住,瞧见膳房院内墙上画了壁画,便过去瞧了几眼,跟出来的许修竹恰好错过。   后来倒是回去了,但没有见着许修竹,进去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出来后遇到同窗,莫名其妙塞给他一碗麦茶,问他为什么给,他只说一个面白的男子叫他帮忙送的,叫什么他也不知道。   何钰其实也不认识他,但是认得他胸前的学苑刺绣,应当是低一届的学生,瞧着年龄比他还小。   他说的面白男子,大抵便是许修竹,许修竹刚说了给他端来麦茶,便有人送来麦茶,两者之间必然是有些关联的。   何钰坦然接受,捧着大碗,找了个廊下的位子坐下,香香的喝了起来。   许修竹说的不错,麦茶虽然便宜,但是口感确实清爽,比那么名贵的茶叶还要好喝。   其实那些个茶都是苦的,就跟酒似的,又辣又冲,没人吹的那么好,但就是有人崇尚,以此为尊,要所有人都学会品。   苦了何钰,明明不喜欢,从小就要学,他已经喝习惯,无论是酒还是茶,都没什么感觉,要说变化,还是从接受了何玉的记忆开始,那个时代都是喝饮料,奶茶,何钰还是喜欢那个,甜滋滋的。   他一碗茶喝完,许修竹还是没回来,不知道是被什么事缠身,还是去了茅房,将麦茶让别人送来,必然是有原因的。   何钰也没等他,自个儿把碗洗干净,还给烧饭的婆子,先回了寝室等他。   等不及便打来水,散开头发洗头。   最近天热,水被太阳晒的温度正好,何钰没有加热水,直接便将脑袋伸进去,浸湿后搓奶皂。   这种奶皂他自己也留了几块,用来洗头洗澡洗全身,用的还不错,清洗能力强。   何钰搓完将泡沫抹在头上,不小心起的多了,整个头上全是泡沫,他清的时候进到眼睛里,有些刺痛,不敢睁眼,摸索着去找水瓢。   那手伸进盆里,沿着盆边渐渐摸到中间,没摸着水瓢,反而摸到了一只手。   何钰先是吓了一跳,后反应过来,“你回来了。”   他以为是许修竹,能帮他的,又会来这里的,除了许修竹,基本没别人。   若是周浩然,怕早就一脚踹了过来,先打何钰一顿再说。   ‘许修竹’也不说话,一只手撸起袖子,一只手舀水,浇在何钰头顶,何钰配合的拨了拨,将泡沫冲掉。   “再舀一瓢洗手。”手上还有些泡沫,没办法揉眼睛,何钰眼睛疼,怕先冲了眼睛,待会冲泡沫的时候还会进眼睛,所以先冲的泡沫。   ‘许修竹’默不作声,听话的又舀了一勺,慢慢浇在何钰手上,将何钰两只手都冲的干干净净。   何钰揉了揉眼睛,又用清水洗了洗,差不多后睁开眼,头发是湿的,垂在脑门前,何钰抬不起头,只稍稍一瞥,发现许修竹的衣裳跟方才不太一样。   莫不是他也臭美,大晚上的还特意换了一套?   何钰也经常换衣裳,他是假干净,只白天换,换了也就是炫耀炫耀自己的新衣裳,晚上即便是弄湿了弄脏了也不换,反正也没人瞧见。   自己丑自己的,习惯就好。   许修竹是真干净,即便是晚上,没人瞧见,他也要换一套,跟顾晏生似的,区别是许修竹换一套,顾晏生换两套。   顾晏生才是真正的事妈儿。   “你今天好奇怪,怎么不说话?”何钰头洗了一遍又一遍,一连洗了三次。   洗一次可以管一天不油,洗三次便是三天,其实何钰的发质还好,他是因为何玉头发油,喜欢洗三次,没注意便跟着洗了三次。   都洗了三次了,‘许修竹’居然还不说话,昨个儿瞧他挺能聊的,基本不会让何钰因为没有话题而尴尬,今儿一言不发,何钰倒是有些不适应。   “说什么?”   寂静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不在预料中的熟悉声音,何钰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顾晏生将水瓢放回木盆里,“为何不能是我?”   “许兄呢?”何钰抹了抹脸上的水。   “许兄说他跟你睡不习惯,特意找我换了换房间。”顾晏生站的笔直,表情还是老样子,丝毫看不出吵过架,正在闹别扭。   “是吗?”何钰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为什么听着不太可信?   明明昨天聊的开心,仿佛找到知己似的,大谈特谈,何钰还给了他意见,原本以为许修竹会伤自尊,不肯接受云云,谁料人家不仅心胸大,还虚心接受。   何钰被他的态度感动,还提了自己的意见,其实要说画,他也可以画。   两个人谈到兴起,当场合作了两笔,第一次没有想象中那么默契,但也没有争吵,双方包纳对方,约好了今天继续。   这个时候许修竹突然说跟他住不习惯,找来顾晏生换房,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他那么聪明,知道何钰与顾晏生正在闹别扭,自然不可能撞到枪口上,给何钰找不痛快。   谁知道他俩吵到什么地步,万一是老死不相往来,他这不是隔应何钰吗?   所以就算真的睡不习惯,找人换房,也该是找别人,最好是何钰相熟的,就算书苑里的人一圈找过来,也绝对不可能找到顾晏生头上。   这里面似乎有蹊跷。   何钰擦好了头,将方巾挂在院内的木架上,那木架简单,两根棍子交叉起来绑好,中间又撑了一根棍子,呈现三角形,用来挂衣服和方巾的。   方才拿时没有注意,这才发现位置似乎变了,为了给花架挪位。   今天中午还不见的花架,晚上便满满当当摆了一二十盆花,怎么看怎么古怪。   毕竟何钰从等许修竹,到喝麦茶,再回来洗头,也没用多长时间,这段时间内来来往往搬一二十个大花盆,那是不可能的,那只有一个解释……   “今年可真是怪事多,只听说过主人自己搬家的,没想到花花草草也长了腿,不需要人搬,自己便跟了过来。” 第141章 别扭的人   顾晏生只当没听见,径自绕过他,去了里间,他毛病多,被褥什么的都要换,何钰也不管。   其实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做好的道歉,虽然没说出口,不过何钰接收到了,也不能太为难他。   叫他道歉啥的怕是比登天还难,顾晏生本身便是十分别扭的人。   何钰洗好了头,搁外边吹风吃瓜,夏天很热,学苑里每天都会发一些冰镇的水果,今天是个西瓜,不大,切开两半跟顾晏生一人一半,用勺子舀着吃,树下微凉,有风吹来,悠哉悠哉。   这个时代没有现代方便,没有飞机火车全靠马车和腿,交通不发达,货运的也慢,西瓜其实不是这个季节,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   那地方这时候还有些冷,正适合西瓜种植,摘下熟了大半的瓜,一路运过来闷也闷熟了,所以价格很贵,平时很难吃到。   今天据说是皇上的病情有所好转,肯下来走走,外头太热,惦记着后宫的嫔妃们,和学苑里的小子们,便叫人将库房里冰镇的西瓜拿来,每个院送些过去。   何钰家里富态,平时西瓜荔枝等各季节的水果都有,都是从各个地方运来的,回家不缺,来了这里倒还是第一次吃瓜。   在现代这东西随处可见,家家户户都能买,没成想在他这个时代,西瓜变成了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的东西。   何钰挑的是大块的,他人又小,吃完整个人瘫成一片,撑的肚皮滚滚。   顾晏生收拾床单的时候从窗户口瞧见,何钰躺在老爷椅上,揉着肚皮,像抚摸怀孕的小宝宝。   嘴角不由自主勾起,像平静的水面,多了一圈涟漪。   何钰躺的躺着便睡了过去,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毯子,不用说也知道是顾晏生盖的。   老爷椅里太小,他折腾不起来,便一直缩着,居然没将毛毯踢下去,又或者是有人半夜起来给他盖过?   就跟许修竹似的,操不完的心。   何钰抱着毛毯回屋,意外发现他的床上居然也被收拾了一下,用的是他的被褥。   再歪头去看顾晏生,床帘拉着,什么都瞧不见,但那个人一定躺的端正,宛如被人刻意摆放过似的。   他一向如此,如果说何钰是个圆的,那他一定是个方的,必须要方方正正才行,他不喜欢多边形或者无规则形状。   何钰将毛毯折起来,还给他,自己又睡了一会儿,三更准时训练,四更回来,又睡了会儿跟顾晏生一前一后去了教堂。   今儿又有新消息传来,据说皇上昨儿还好好的,今儿突然吐血不止,好些人看到过,连他姐姐都叫人给何钰带了个口信,问他接下来该如何?   如果皇上真的顶不住,必将天下大乱,改朝换代只是轻的,弄不好便是推翻了这个朝代,重新开始。   若是被人推翻了朝代,他们这些前朝的人,还有活路吗?   自然是没有的。   所以接下来大家已然无心听讲,全都在暗自筹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这其中变化最大的便是几位皇子,暗自结交各族年轻一代,希望能在皇上死后,自己登基。   也只有顾晏生依旧独来独往,他应当知道,这个时候皇上不能死。   他一死,京城里各个王爷势力,摄政王的旧党,各地藩王全都会赶回来争皇位,皇子们还没有长大,根本弄不过他们。   运气好,众大臣扶持皇子们登基,运气不好扶持王爷,那他们这些皇子便是多余的,通通会被铲除。   狩猎场时他俩喊出声救皇上便是因为这个,皇上不能死。   顾晏生心中应该有分寸,那皇上又为什么病倒了?   姐姐与他说过,中的是慢毒,慢毒难缠是难缠,救治及时的话还不至于要命,又是间接沾染的,中间隔了一个蜜蜂。   皇上也自小服过少量的剧毒,自身有免疫,不可能倒的那么快。   难道有人借机使力?   趁着皇上中毒虚弱,又加了些料,叫皇上的病情加重,亦或者皇上原先就有旧疾,顾晏生的毒导致他旧疾发作,活不了了?   反正听姐姐的意思,整天昏迷不醒,病情严重,怕是撑不了多久。   无论怎么样,何钰还是希望他别死的那么早,至少给大家一些准备时间。   他一直在等,等父亲的书信,亦或者接他回去,可父亲那边竟然毫无动作。   大人的心思比他们还要复杂,这回何钰当真猜不准,只隐隐约约有些想法。   他不上课时便坐在床上好好琢磨,夜里还想出去探探风声,被齐夏拉了回来。   齐夏叫他等,再等等。   他怎么说都比何钰大了一轮,虽然没说为什么,但是叫他等,必然是有原因的。   何钰选择相信他。   他原本以为皇上的毒有太医吊着,怎么着也能撑过一个月,谁料才小半个月,皇上便不行了。   证据是他做了妥协,准备立太子,但是有一个条件。   要所有皇子查清楚,是谁下的毒,无论是哪个皇子,只要查清楚下毒之人,他都立为太子。   这一下可谓激起千层浪,皇子们书也不读了,纷纷四散而去,查找证据,刑部与御林军全力配合。   按理来说顾晏生也是皇子,也该动荡来着,可他却像平常似的,该吃吃该喝喝,继续进学。   瞧这意思是打算放弃太子之位了?   还是胸有成竹?   亦或是怕查到他头上?   但是他越是如此,别人就越是怀疑他,顾晏生又打的什么主意?   他绝对不是束手待毙的人,相反,他这个人极具攻击性,会主动攻击人。   晚饭时何钰盯了他很久,久到顾晏生忽视不了,无法像平常似的静心读书。   “有什么话就问吧。”顾晏生到底还是放下书,决定先搞定何钰。   安清风在中间传话,“三殿下叫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何钰点头,“你告诉他,这是他先主动找我说话的,不是我先主动找他的。”   他俩还在闹别扭。   那天何钰说话,顾晏生没理,他脾气也上来了,干脆也不理顾晏生,就这么僵着,一僵僵到了现在。   安清风比了个明白的手势,“钰儿说是你先找他说话的,不是他先找你说话的,你有什么话说?”   顾晏生翘起二郎腿,“如果他没什么问题要问我的话,那就算了。”   安清风代传,“三殿下问你有没有什么想问他的,如果有赶紧说,没有他不奉陪了。”   何钰想了想,“我问他的东西有点私·密,这里不方便讲,你叫他晚上寝室见。”   安清风歪过身子对着顾晏生,“钰儿说他要讲的事情比较神秘,叫你晚上寝室见。”   顾晏生翻开书,继续看,“知道了。”   “他说他知道了。”安清风忍不住打何钰,“你俩有毛病,这么近还叫我传话!”   他俩就坐旁边,中间隔了一个安清风,这么近该说的,该听的都能听到,但他俩就是瞎折腾,非叫安清风在中间传话,坚持不对话。   还是闹别扭。   其实这跟直接说话也没什么区别,不过何钰坚持认为,只要不是直接对话,都不叫说话。   他挨了一下子,不服气,跑去追安清风,俩人打打闹闹不见了踪影,一直到半夜才回来。   倒不是去玩,安清风打他的那一下,更像暗示,皇上中毒濒死,太师也坐不住了,写来书信给安清风,告诉他有古怪,暂时观察,以不变应万变。   安清风不放心他,特意坐在俩人之间,引起何钰注意,又打他一下提醒。   得亏是何钰,听懂了,闹着闹着跟他离开。   说来皇上中毒之事确实有古怪,顾晏生不可能真的毒死他,那他为什么会濒死?   要么有人从中作梗,要么这就是个套。   套一套谁最有野心,谁想坐皇位,他一死,这些人都会浮出水面,他再一网打尽,顾晏生之所以不动,便是看出来了吧。   毒是他下的,即便不是他下的,也是他的主意,他又最晓得毒,知道慢毒毒不死皇上,所以按兵不动,因为皇上根本不会死。   他在撒网捞鱼,诱也准备好了,便是皇位,这东西不亚于鱼食对鱼的吸引,甚至更强,还怕鱼儿不上钩?   可万一是真的呢?   皇上真的要死了呢?   许多人大抵也是抱着这种想法,有些即便看出了蹊跷,依旧忍不住动了起来。   这时候能沉住气的不多,顾晏生也算一个吧。   不过这两天接触,何钰还是有些隐隐约约的感觉,顾晏生看书慢了。   原先一天一本,这两天才看了小半本。   他还是关心,牵挂着这事,心事重重,所以看不下书。   何止是他,何钰最近也有些坐立难安,性子都安稳了许多,不再到处找人溜达玩耍,每晚准时回来,不说话,光想事情。   许是出了闹别扭的事,顾晏生也没再嫌弃他脏,偶尔洗衣裳的时候顺便帮他洗一洗,没以前那么勤快,何钰换的也没那么勤快。   毕竟皇上中毒,都快死了,他再穿成花花绿绿的衣服成何体统?   被有心人一利用,就是幸灾乐祸,期待皇上早死。   不穿花花绿绿的衣服,何钰只有一两套暗色的衣裳,换的勤快些便会出现没有衣裳穿的尴尬事。   所以他现在保持两天之内换一次,房间也跟周浩然换了回去。   他换回去了,顾晏生也没有理由再待下来,也换了回去,还带着他的花。   嘴上说不是因为何钰才换的房间,上回有人问了,故意说没有,这是没有吗? 第142章 试试看喽   晚上下了大雨,天气沉闷中带了一丝清凉。   何钰被困在屋檐下,下的太大,属于阵雨,他在等,等雨小了就跑回去。   天气宛如跟他作对,他不走的时候停了好几次,他一走,立马就是磅礴大雨。   戌时何钰回来过,不过遇到顾晏生的冷淡脸,他气不打一处来,便甩袖离去,道是去茅房,结果被困在屋檐下。   尴尬。   何钰抱胸倚在梁柱旁,瞧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大不了今晚在这睡。   屋檐下为了方便行人,设了一排椅子,可坐可躺。   虽然硬了些,不过睡一晚不成问题。   椅子离屋檐极近,雨下的又大,盖不全,底下溅水,何钰把外衣脱了,盖在身上,刚准备睡过去,外头突然响起动静。   似是雨水打在伞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何钰掀开外衣瞧了瞧,正好看到顾晏生站在廊下,将油纸伞收起。   他这人无趣,用的伞也是山山水水那些沉闷的东西,丝毫美感也无。   “你也来上茅房?”旁边就是茅房,太臭何钰冒雨跑到这里。   顾晏生摇摇头,“我是来接你的。”   何钰上个茅房也能不见,他不放心,便出来看了看,瞧见下雨,便晓得何钰被困在半路,过来一找,果然如此。   夏日万物枯燥,连花儿都萎萎的,提不起精神似的,唯有何钰,宛如冬日里的一抹艳阳,说好了不穿花花绿绿的衣裳,实际上身上那套是淡紫色,依旧明艳。   “瞎操心,我这么大了还能不见怎么滴?”何钰嘴上这么说,还是跑了过去,跟顾晏生挤一把伞。   那伞极小,勉强挤两个人,何钰几乎半搂住顾晏生才没有淋湿。   俩人一起回去,到屋后分道扬镳,何钰一溜烟跑去里屋换衣服,顾晏生站在门口甩伞上的水。   何钰换好衣服,顾晏生也放下了伞,俩人又在屋内重聚,许是发现气氛不对,顾晏生先问道,“方才在食堂你说有话对我说,现在四下无人,说吧。”   何钰挑眉。   这厮终于注意到气氛这东西了,先前何钰回来的那趟,便是因为气氛不对,顾晏生看书,眼都不抬一下问他同样的话。   这是不尊重,何钰自然忍不了,当即离开,顾晏生只觉莫名其妙,无法理解为什么说着说着何钰便给他甩了脸色。   “你为什么不去争太子之位?”   如果说是顾及被抓住把柄,大可不必,周许两家怎么可能让他抓自己的小辫子,八成早就找好了替罪羊,说不定还会告诉顾晏生,叫顾晏生抓住这个替罪羊,然后当上太子之位。   若是他被立为太子,皇上死不死都无所谓,他死了或许对周许两家更好。   到时扶持顾晏生,便是个傀儡皇上,周许两家把持朝政。   皇上以中毒之事为立太子的标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感觉更像成全凶手,又或者叫凶手浮出水面。   他这一步棋走的表面看着普通,实际上暗藏杀机,一个弄不好便会中了他的计。   这个当权者可不是傻子,恰恰相反,他十分精明,为了坐稳皇位,不知道利用了多少人。   都中毒了,快死了,各方藩王早已齐聚京城,就是不敢轻举妄动,怕被他算计,连他爹都没有动静。   按理来说有什么想法,早该通知了何钰,或者把何钰接回去,京城暗潮汹涌,皇宫便是个是非之地,他留在皇宫,真有人造反,便是最好的要挟对象,用他威胁他爹妥协。   父亲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为什么还没有来书信?   何钰已经做好了装病的准备,就差他爹了。   他倒是好出宫,姐姐怎么办?   其实如果真的有人造反,两个人质不如一个,两个有一个便会显得不重要,可随意砍杀,只有一个,人家反而不敢随意打杀,真的杀了,目的也就达不成了。   所以他留下来,姐姐反而会更加危险,可他走了,又不放心姐姐。   何钰便每天在这种纠结中度过,颇有些心惊肉跳,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其实也无所谓,只要不是刻意针对他,跑还是可以的,何钰更多的是担心姐姐。   姐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上不了瓦房,游不了泳,跑几步便累的不行,留在皇宫,便只有当人质一条路。   要想办法把她弄出去。   至于娘,京城从皇上中毒病倒开始,便已经是暴风雨的前夕,爹怕是早就将人安排去了它乡。   这种时候非战斗人员有多远就该躲多远。   “我在等一个人,等不到,一个人没有动力。”顾晏生坐在床里,隔着一层屏风,遥遥看他。   自从他俩闹别扭之后,中间便多了一个屏风,一来,挡住对方省的天天见面两生厌。   第二,放在中间,便是一条分割线,你不超过我这边,我也不超过你那边。   闹别扭的时候觉得挺好用,现下连对方什么样都瞧不清。   外面下着雨,又是晚上,屋里燃了灯,恰好放在屏风旁边,何钰只能瞧见影影绰绰的火光,顾晏生那边就是个黑影。   “怕是等不到了。”   顾晏生有朋友吗?   没有,他说一个人没有动力,就是说两个人才有动力,找的就是朋友,他只有何钰一个朋友,所以他要等的人是何钰。   何钰自己还没有计划,只能边等父亲的书信,边见招拆招,哪里顾得上他。   “是吗。”顾晏生语气依旧,“即便将来我能当上太子也不等?”   当上太子?   “好大的口气。”何钰隔着屏风上上下下打量他,“这是自信,还是自负?”   顾晏生摇头,“都不是,单纯觉得太子之位就是我的囊中之物。”   这话不仅自信,还有些狂,怎么太子之位就变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难道那两家真打算推一个替罪羊叫你破案?”只有这种可能了,能叫顾晏生快速当上太子,稳且妥。   顾晏生摇头,“不靠他们,我也能当上太子之位。”   ???   “说说看,什么法子?”何钰抱胸问道,语气是满满的不相信。   “你站过来,我再告诉你。”   这个‘站’当然不是站他跟前的那个站,是站他那队的站。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这种时候站哪一队,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是他父亲,他父亲叫他站哪,他站哪。   如果不出所料,父亲会在太子选出来之前站队,等太子选出来之后便晚了,固然稳妥一些,但你在人家最需要的时候不帮忙,人家风光了你算老几?   所以救人要救急,帮人要帮难,只有在人家最需要的时候帮忙,人家才会记住你的好,这个时候对于皇子们来说便是最要紧的时候,父亲必然不会错过。   “何钰……”顾晏生突然叫他。   “嗯?”何钰疑问。   “跟我一队吧,你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给你。”   虽然隔着一层帘子,不过何钰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诚意,算是很低头了,妥协到不像他。   “我跟你本来就是一队的啊。”何钰打个马虎眼,“咱俩有结盟,你忘了?”   那边突然禁声,似乎很失望,过了半响才有人继续道,“没有忘。”   只是那个协议因为被他破坏,原先的承诺也不作数,变成了何钰的部分做完,缺的是他这部分,就差他将来位高权重,实现何钰的三个要求。   当初他选择跟周许两家合作,承诺即便何钰什么都不做,将来他还是会实现何钰三个愿望,让何钰的姐姐当上太后,只要他能当上皇上。   现在自食其果,何钰也玩他那套,暗地里结盟,表面选择其他人。   算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吗?   “很晚了,睡吧。”何钰自己先躺了下来。“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等着,殃及不到我们。”   以后的事说不准,至少现在是殃及不到他们。   何钰心大,当即躺下睡去,倒是顾晏生,似乎想着心事,整夜没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双双起来,昨天何钰的拒绝已经很明显,顾晏生今早没等他,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怕是已经着手开始争夺太子之位。   何钰这边也有变化,他父亲终于给他写了书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和他预料的差不多,父亲果然叫他在太子之位选出来之前站队,只是站队的人选何钰没想到。   竟然是大皇子。   可细细一琢磨,好像确实该是如此,毕竟二皇子的舅舅萧琅跟他有仇,俩人不可能合作,三皇子便是顾晏生,已经有了周许两家。   四皇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皇位不感兴趣。   五皇子由皇上亲自带着身边教诲,跟皇上最亲,站了五皇子,就等于站了皇上,所以不能站。   其它全是附庸,出身也不好,在宫里没什么实权,基本投靠了别人。   跟何钰当初选择顾晏生的理由类似,只有他能选。   大皇子便大皇子吧,试试看能不能接触。 第143章 找你麻烦   虽然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不过何钰并没有主动去找大皇子,他在等,等大皇子找他。   说实在的,何钰实在不看好大皇子,不知道他爹什么眼光,还是像他似的,明面上一套,暗地里又一套?   他爹的心思比他还要深,有什么打算何钰当然猜不到,他只能照做。   等到了一定时候,父亲的心思便藏不住,到时候自会晓得。   何钰还像往常似的,去了书苑也不听讲,全程睡觉,就这么睡了两天,大皇子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最近宫内动荡不休,大家都不是笨蛋,原先那些因为各种理由没有站队的人纷纷选好了心目中会胜出的那一方,就连顾晏生都有了应酬。   他开始忙了起来,每天不到深夜回不来,有时候即便回来了,也是浑身酒气。   想当太子,光杆司令可不行,顾晏生不会不懂一个筷子轻易掰断,一把筷子掰不断的道理。   他那种十分讨厌人多热闹的人都开始学会了应酬,更何况是大皇子。   大皇子的娘家是个十分神奇的家族,要说他背景多大吧,也没有,要说小,也不小,他自己娘家没多少大本事的人,但是会嫁会娶。   十几个女儿不是嫁给了王爷,就是嫁给了世子,还有两个嫁给了外地的藩王,朝廷的新贵也嫁了俩,还有很多有潜力,有才华的人,都让女儿嫁。   大皇子不精明,但是他母妃精明,许是母妃太过强势,他在母妃的羽翼下什么都不想,渐渐变成了这副模样,但兴妃却越磨越圆,宛如老狐狸。   叫自己家族拼命的生,拼命的生,一连生了十几个女儿,七八个儿子,女儿们全都外嫁出去。   十几个女儿,嫁一个多一个靠山,嫁一个再多一个,等于十几个靠山,有朝廷的新贵,也有外出打仗的将军,还有做生意的富豪。   她全要占着,如此便有了联友,军队,和钱财,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宛如一盘散沙,看似背景深厚,实际上只要她倒,瞬间人走茶凉,一个人都不会留下,她让娘家外嫁的姑娘们也会打个水漂,而且往后基本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大半势利眼,娘家倒了,等于没了靠山,没了靠山,便只能任人搓圆捏扁。   这么一想其实父亲还不错,至少会让几个姐姐自己选,何家只有三个嫡系女儿,三个都是嫁给了爱情。   他大姐爱慕权威,想嫁给全世界最有权力的人,后来她嫁给了皇上。   二姐喜欢游山玩水,她遇到了靖王,将她捧在手心里,天天带她四处玩耍,几乎见不到人。   三姐也是富贵命,她喜欢上一个书生,为了那个书生求父亲答应,为此差点抹了脖子,那时书生一无所有,家里人都不同意。   其实何钰也反对过,劝他三姐不要嫁。   一无所有代表三姐嫁过去会吃苦,人家还不一定感激她,书生也不是一个人,他有父母兄弟,带着两袋子米过来求亲。   两袋子米能做什么?   还不够吃喝俩月的,据说这是他们的全部家产。   那更不能嫁了,一口子五六个人,家里有儿有女,穷的只有两袋子米,说明人有问题。   要不是懒,要不是赌,否则不可能这么穷,好几个壮丁都是摆设吗?   后来发现果然如此,那老太太是个儿宝,不叫儿子干活,叫两个女儿出去抛头露面,卖个花钱。   重男轻女严重。   三姐本来就因为是第三个的原因,非常不受宠,一辈子没怎么享过福,嫁过去了更要受苦受难,说不定还会被老太太欺负。   父母其实对她有愧疚,想将她嫁给侯爷,但三姐宁死不从,最后没办法,父母还是妥协,从了她。   三姐说他俩每次上门看望,都会遭受冷待,夫君以为是嫌他穷,然后拼命的做生意赚钱,居然成为富商,可惜还是受到冷待。   他觉得是嫌弃他没权,捐了个官,学何家祖辈,一路塞钱上来,再加上自己勤快努力,现在也是个内阁大臣。   三姐也算苦尽甘来,现下尽是好日子。   几个姐姐均比不上她,听说夫君极是爱她,感激她当年不离不弃,为了她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全在努力,和陪三姐。   三个姐姐中,三姐姐嫁的不是最有权的,却是最好的,大姐姐虽然贵为皇后,可除了这个空名,什么都没得到,连做母亲的权利都被剥夺。   二姐姐游山玩水确实潇洒,靖王也是个王爷,属于皇家国戚,然当今皇上疑心病重,总是怀疑几位兄弟另有异心,不仅不给照顾,还处处打压。   靖王若非经常游山玩水不见人影,早就被打发去了边疆镇守,没有皇上的圣旨不能回来。   所以算来算去,现下日子最好的不是大姐也不是二姐,是三姐,雨过天晴,否极泰来。   许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大皇子送了张邀请函过来,想邀请他共议大事。   何钰翻来覆去的瞧了瞧邀请函,似乎是刚写的,笔墨还没干。   莫不是刚想起他?   还是刚做的请帖,所以人的全是如此?   何钰更偏向第一个,大皇子怕是根本没指望他会过来,何钰代表何家,虽然是个重要的拉拢对象,不过现在的人自尊心强,从前被何钰拒绝了几次,便没了那个念想,以为何钰看不上他,干脆作罢。   但邀请了所有人,总不能不邀请他吧?所以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送来请帖。   日子是今天晚上,大皇子的房间,大皇子是一个人住的,何钰知道,他谎称身体不好,怕打扰到别人,夫子还夸了他一阵。   大皇子的院子离何钰有些远,晚上何钰选了一套黑白相间的衣裳,提前出发,去了大皇子那,谁料竟来早了,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倒是准备好了饭局,碗筷餐具一应俱全,唯独不见人。   何钰在他院里逛了逛,虽然也种了些花花草草,不过没有顾晏生精致,养的也不如顾晏生。   顾晏生最爱摆弄这些,院子里被他弄得宛如花园,摆放整齐还好看。   何钰即便不懂花草,也看的出来,他养的精细,花儿也开的极艳,土壤经常湿着,倒是大皇子的,不知是晒的多了,还是忘了浇水,花儿萎萎的,叶片已然卷了起来。   可惜了花儿,还挺别致,瞧着赏心悦目。   何钰蹲下来,撸了撸卷起来的叶片,发现卷进去的部分已经微微发黄,一看就知道没被人好好的照顾着。   来了书苑只能带一个小厮,大皇子也不例外,要伺候他的吃喝用度,怕是没时间再照顾花草,顾晏生是自己愿意,再忙都有时间,一个是敷衍着应付,一个是真爱,差别明显。   何钰摇摇头。   怎么就没点自觉呢?知道养不好还养。   顾晏生说过,养花就像养孩子,如果养不好,干脆别生,别委屈了人家。   何钰闲来无事,两指夹住花儿,放在鼻息下细细闻了起来,有一种淡淡的花香,说不出什么味道,反正是没闻过的那种。   看来大皇子为了一个‘雅’字,费了不少功夫。   “何兄也喜欢此花?”大皇子一身淡蓝,背负双手,悠哉从里屋步来。   他上回被顾晏生弄伤,早就好了,现在又活蹦乱跳,跟顾晏生争太子之位。   “野兽嗅鲜花,闻个香而已。”何钰站起来,“见过大皇子。”   大皇子摆摆手,“书苑里没有高低之分,喊我一声晏鸣便是。”   这个时候大家还没有字,字是成年礼上才起的,基本都叫名字的后两个字,譬如说何钰,亲近些的喊他钰儿,不亲近的喊何兄。   “晏鸣兄。”何钰有意与他拉进关系,他也有意放低姿态,喊便喊呗,是他应予的。   大皇子哈哈大笑,“何兄进来坐。”   他在前头带路,叫何钰跟上。   何钰也不客气,撩起下摆几步跨入正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日大皇子显得大气许多,都学会了降低身份,拉进俩人之间的关系。   何钰以前为什么要拒绝他?   第一,是因为他架子拿的太高,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感觉,不是一个人偷偷在背后议论他。   再一观其他皇子,顿时觉得他有些虚伪。   第二,何钰站哪一队,不是他说的算,是他父亲,父亲没说话,他怎么可能自己站队。   顾晏生完全是个意外,事实证明他眼光还不错,顾晏生艰难的走到了今天,因为他的出现,改写了命运,从一个冷宫小子,变成了三皇子。   何钰倒是很期待,这厮还能不能再进一步,得个太子当当,他说太子之位宛如掌上明珠,唾手可得,何钰还不信了,真有这么简单?   他站了大皇子的队,第一件事就是为大皇子分忧——找顾晏生的麻烦。 第144章 一个异类   素来便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说法,站了大皇子的队,就要让大皇子看到他的价值。   何钰不打算来明的,他要来阴的,正好大皇子要争太子之位,那便在太子之位上下功夫。   顾晏鸣将他带进了屋,坐在窗台前,中间隔着一张茶几,他自己坐在对面,给何钰泡茶。   看得出来顾晏鸣花了心思,还真泡出几分花样来。   那茶用的是雀舌茗茶,水是山泉上运下来的水,君子好茶,能不能处到一块去,先看茶。   顾晏鸣用的是凤凰三点头的茶艺手法,也是一种礼仪,表达主人对宾客的敬意和善心。   用在这里说明顾晏鸣欢迎他,一句话没说,便表达了诚意,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何钰。   这就是茶艺。   还记得顾晏生刚来时也泡了茶,用的是何钰的茶具,准确的说他是煮茶,煮茶又比泡茶花了些功夫,君子如兰的茶艺手法,是一种夸赞,何钰被他夸的心花怒放,不小心便让他住了进来。   “闻啼刚去换了身衣裳,未能及时出门迎接,怠慢了何兄。”顾晏鸣第一遍是洗杯,第二遍才是倒茶。   何钰摇头,“是我来早了,与闻啼兄无关。”   确实是他来早了,不过他为什么来早,大皇子应当是知道的。   他来的这么早,也是表达诚意,说明这个宴会对他来说重要。   大皇子还没有笨到这都不知道的地方,“是愚兄太笨,忘了告诉你具体时间。”   “大家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笨的人是我吧。”何钰谦虚道。   “他们可没少来,何兄还是第一次。”大皇子意味深长的看他。   “这么说是我来的少了,那我以后可要时常过来唠叨。”何钰又问,“管饭不?”   “自然是管的。”大皇子保证,“何兄尽管来,愚兄就算再穷,砸锅卖铁也要管何兄饭。”   何钰哈哈大笑。   俩人尝试聊了几句,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顾晏鸣在接纳他,他也在接纳顾晏鸣。   俩人话聊了许多,茶也喝了几杯,其他人终于姗姗来迟,大皇子留了一个人在外面盯风,其他人进屋。   现在时局紧张,不得不小心。   议事的地方是大皇子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就是将另一半装扮装扮,勉强算是吧。   这房间本该东面和西面住人,大皇子一个人住,将西面收拾出来,摆了个大圆桌,供人议事。   “这是我近日搜集的东西,你们看看吧。”顾晏鸣搬来一个小匣子,将匣子往桌子上一倒,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散了一桌。   何钰坐他身边,随便捡了一本瞧了瞧,发现是当日太监们和宫女们的笔记,主要以他们的视角,讲述了那天赏花时的情景。   每年的春天御花园的花儿开了大半,皇上必然带大家观赏,基本已经成为习惯,很多人都知道。   但是什么时候去,早上还是中午,亦或者晚上,只有皇上知道,基本是皇上瞧哪天闲了,便哪天去喊众位贵妃娘娘,通常不会隔太久。   譬如今天说,明天便要赏花,或者干脆早上出来遛弯,突然想起众人,喊大家一道过来。   就跟前段时间,病情有些减轻,出来遛弯遇到大太阳,于是想起他的贵妃们和皇子们,便叫人隔一天送一次水果。   那天皇上也是临时起意,下朝时路过御花园,瞧着花都开了,天气还不错,便差人去各宫各院喊来嫔妃们。   皇后也在,跟在皇上身边,其她嫔妃在侧,一路从这头走到那头。   御花园里最少搜集了数万种花儿,有专门记录的人一一介绍,刚介绍了一个开头,便遇到花丛里的蜜蜂。   那人说了一句话,道:“蜜蜂乱采花粉,会让名贵的花儿窜种。”   就是这句话,让皇上差人赶走蜜蜂,结果反而惹怒了蜜蜂,蜜蜂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谁尊贵蛰谁,一群蜜蜂来袭,蛰了好些个人,就连柳贵妃都被蜜蜂蛰了一下。   但她身子骨硬朗,竟比皇上先一步好了,也有说法是那毒只针对男人,女子属阴,毒不过体,所以柳贵妃和众多宫女们很快痊愈,死的都是太监和男人。   说来太监明明不算男人,为什么也会遭殃?   这种毒也甚是奇妙,竟然传男不传女,闻所未闻。   “都看出了什么?”大皇子坐在主位,扬声问道。   “柳贵妃与那位御花园管事都有嫌疑,尤其是那个御花园管事。”   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   “柳贵妃突遭此难,皇上下令不可打扰。”柳贵妃也中了毒,虽然已经好了,但毕竟是受害者,身体虚弱,还需静养,谁都不能打扰。   “那位御花园管事已经被关押了起来,但蜜蜂串种一说,自古便有流传,好些书上都有记载,即便寻到他也没用。”大皇子解释道。   “串种一说是有,但说的时节太巧,怕是有心人搬出来利用。”太常寺卿之子杨禹道。   杨禹也是刚投靠的大皇子,急于立功,什么都喜欢抢着说,他刚刚已经抢着说了好几句。   “话虽如此,可证据呢?”顺天府府尹之子穆文成摊手。   证据就像证明你娘是你娘一样,明知道是你干的,可没有证据,都是陷害。   就跟丞相似的,都知道丞相是奸臣,但抓不到他的把柄,他就还是百官之首丞相。   “这方面关兄应该晓得一些。”大皇子看向大理寺卿之子。   大理寺卿是朝廷正三品大官,主管刑狱审查,他的儿子在这方面也有天赋,是大皇子花了好些心思请来的。   关向飞站起来,“此案家父也有主审,昨日写来书信,向飞确实略有耳闻。”   他继续道,“这个主事原先是个倒夜香的小太监,后来在太监院养了些花,长势竟意外的好,便被打发来御花园种花。   此人倒也上进,抓好这次机会勤勤恳恳,一路攀爬到主事的位置,现下主管御花园。   御花园里的草草木木他皆有记载,谈起奇珍异花信手拈来,被皇上夸赞了好几次,每逢逛御花园都会带上他,叫他介绍花儿的趣事。”   他又道,“此人一没有家人,二为人刻板,也没有搜到大量金银财宝,不太像被人贿赂。”   “那就是被人威胁喽?”护军参领之子余俊明道。   常有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余俊明倒不会打洞,不过遗传了武官的特性,用拳头说话,不懂脑。   “关兄说了,一没有家人,二没人刻板,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皇上每回去御花园,都要带上他,若是突然消失,皇上必然震怒,所以威胁对他来说是没用的。”   “既然不是威胁,也没有受贿,那就是说这个主管没嫌疑了?”余俊明继续道。   众人相视一笑,“嫌疑还是有的,只不过不是他,或许是他身边的朋友。”   那个御花园管事确实没嫌疑,但他身边的人可不一定,或许是谁顺嘴提了一句,御花园管事心里有了印象,瞧见蜜蜂便跟皇上说了说,谁料酿下大错。   “他身边的人也被关押了起来,尤其是这几天见过的。”大皇子又看向关向飞,“关兄?”   关向飞是大理寺卿之子,占尽先天优势,这方面多听听他的意见一准没错,“那主事一口咬定是他自己说的,没人主使,原先也提醒过手底下的人,经常驱赶蜜蜂,大家都知道。”   “那就是说这条路断了?”余俊明问。   说断也不是,缝隙还是有的,但是靠他们钻不了,虽然皇上将这事交给他们,三司辅助,可他们都是门外汉,全靠三司主查完之后,他们自个儿拿来资料看,相当于纸上谈兵。   “家父倒是说过,从七生七死毒上更好下手。”关向飞语气放慢,“那些蜜蜂之所以没第一时间死亡,便是七生七死毒的功效,此毒中毒后会经过七次生,七次死。”   “皇上前段时间突然大好,还出来逛了御花园,给大家送来西瓜,大家应该记得,其实那时候皇上已经经历了第七次生,往后便是七次死。”关向飞知道的当真不少,又摇头晃脑继续道。   “七生七死毒药效神奇,用的材料也不一般,知道配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只要我们打听能到配方,离破案便不远了。”   “那该如何打听配方?”这种毒听都没有听过,离他们太远。   其实他们自小出身不凡,该认得的毒基本都认得,也晓得它们的药效,但像七生七死毒这么神奇的还从来没见过。   “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只不过需要大量的钱财。”大皇子双手放在桌子上,环视一周,陡然发现一个异类。   在大家正在讨论的起劲的时候,有一个人竟然手撑着下巴,睡了过去。 第145章 一种默契   “何兄?”   何钰没反应。   “何兄?”大皇子加大了声音。   何钰一下子惊醒,“嗯?你们尽管放手去做,我出钱。”   他睡的不是特别深,大皇子嗓门又大,隐隐约约听到了‘钱财’二字,为了缓解气氛接口道,根本不知道大家说了什么。   刚来时何钰还信誓旦旦,准备立个功,结果大家左一句,右一句,他刚要说话,便被另一个人压了下去,又想说话,又被压了下去,没奈何便一直听着,听着听着干脆睡了过去。   真的比夫子的唠叨还管用,俩眼困的控制不住。   何钰说出他出钱,也是有几分底气的,他的生意现在渐渐有了起色,不说多好,至少供得起自己挥霍。   京城还有个孟建中老哥,他的生意可谓日进斗金,不在乎那些小钱,何钰只要说是打点大皇子的,他必然一万个愿意,何钰不肯都要将银两送来。   不过何钰不想他插手,也不想让他接触大皇子,怕大皇子打他的主意,有个富豪支持确实不错,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手去做。   大皇子没说具体多少钱,何钰自信百两黄金左右,自己还是能负担的起,谁料去了那里,顿时吃了一惊。   问一个问题居然就要百两黄金,一百两黄金等于多少?   相当于一千两白银,一两白银是一吊钱,一千两便是一千吊,一吊钱是一千文钱,五文钱可供一家五口一顿饭的开销,也就是说百两黄金能让一家五口的人好吃好喝过一辈子。   用现代的换法就是二十万,但又不一样,现代的钱不值钱,这里的钱值钱。   从古至今都有一种说法,穷的越穷,富的越富,何钰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他们去的是一个隐秘的茶馆,有人将他们带去楼上,因为问的事比较难,需要上三楼。   每高一层便要多付一百两黄金,上到三层,相当于三百两。   何钰突然后悔,昨天不该多嘴。   昨个他们讨论完后,当场散了,今天由大皇子带着,秘密出宫查案。   查案这事老是窝在皇宫里自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大皇子便道,带他们出宫去查。   这回是有皇上应予,没人阻止,因为是秘密查案,带的人少,除了何钰与关向飞之外,还有一个安王世子顾在风,余俊明也在。   余俊明的父亲是武官,他自己功夫也不错,带着帮忙御敌。   他们毕竟年龄小,盯着他们的人也不少,现在又是非常时期,本该老实待在皇宫里,奈何大皇子先驱,他们自然也要表态。   何钰倒是对大皇子多了些看法,这小子也不是完全绣花枕头,胆子是真的大,居然敢这个时候出宫。   他能有这么多追随者,本身便不是巧合,刚进学时,之所以动了真枪实弹,是因为恨吧?   太恨顾晏生,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还一下子拥有两座靠山。   他花了那么多功夫,也没能拉拢到周许两家,顾晏生一来便自带靠山,还是他最想要的两座。   原本以为这两家只是暂时不想站队而已,一直拖着时间,谁料人家心中别有打算,说没有妒忌心作祟是不可能的。   妒忌,恨,羡慕,再加上那天格外的巧,正好在比赛,黑灯瞎火谁都看不见谁,他到时只说是顾晏生先动的手便是。   反咬一口,将责任全推给顾晏生,只要杀了顾晏生,顾晏生就是死人,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谁料又生变故,顾晏生一个冷宫里出来的,功夫居然比他还高,将他们一行人打的落花流水,吃了亏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他俩一个身上骨折,一个身上有剑伤,足以证明那天动了真枪实弹。   但顾晏生下手太重,把他打成那样,自然不敢声张,大皇子也不敢声张,他留在顾晏生身上的是剑伤。   俩人很有默契的将受伤的事压下去,都说是自己弄的,这事才算过去。   其实从这件事上便能看的出来,大皇子也是蛮聪明的,他虽然骨折了,但也没叫顾晏生讨到便宜,这事也揭过一页,双方都没有受到责罚。   说明这一较量俩人平手,只是付出的代价比较大,直接在床上躺了快两个月,而顾晏生没过几天便又活蹦乱跳起来。   其实还是他输了,轻输不算特别惨。   “隔月楼离我家这么近,我竟然还不知道,这里别有洞天。”何钰颇为感叹。   这就是见识吧,多跟人接触接触确实没错,这趟也来对了,至少找到一个神奇的组织,下回他自己也能来。   “来者何人?”   隔月楼里有个老者将他们带去一个神秘的房间,周围全是乱七八糟的盒子,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吓了大家一跳。   “在下姓钱,是来京城做买卖的,家父日前不小心中了剧毒,听闻隔月楼前辈知天下事,便琢磨着过来恳请隔月楼前辈回答晚辈一个问题。”   “说——”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无法确定他的位置,几个人听的都不一样。   何钰以为在左边,大皇子觉得是右边,余俊明又觉得是在北面,一个人一个感受。   “我想知道七生七死毒的配方,以及目前为止能制做它的人。”大皇子扬声道。   他用了化名,不过中了七生七死毒的除了皇上,目前也没有别人,即便有,身份也对不上。   几个人虽然特意换成了便服,穿着最普通的衣裳,不过有些东西与生俱来,他们几个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的少年。   能花的起百两黄金问一个问题的人,也不可能是普通人。   “你这是两个问题。”   那声音提醒他,“要么选择其中一个,要么付双倍的钱。”   大皇子回头看向何钰。   何钰心中大骂,感情不是你的钱是吧,用的挺溜,还打算问两个问题。   问一个不就行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能说出口的,还要优雅又不失礼貌的扬起微笑,“你随意。”   总算明白了孟建中当初面对他时的情绪,不过又不一样,孟建中是有求于他,大皇子严格来说,也算有求何钰,本该他花钱出力拉拢何钰,结果变成了何钰出钱,这心里自然不太舒坦。   若非看在隔月楼的份上,回去就给他拉脸色。   何钰抱胸看着四周,这匣子后面一定装了数不清的机关,就跟武夫子的房间下面一样,因为后面有机关,所以说话的时候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咔嚓!   一个匣子已经打开,那人的声音再度传来,“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大皇子探手去拿,一共两张纸条,一张写了配方,一张写了会做这种毒的人名单。   配方那张很长,所以做工复杂,会做此毒的人倒是很少,只寥寥记了几个人。   大皇子看完脸色凝重起来,“你们看看吧。”   那纸条到了余俊明的手里,又到了关向飞的手里,最后落在何钰手里。   配方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东西,有药材,也有毒药,林林总总上百种,工序确实复杂,只看书写便觉得不可能完成。   果然,会做此毒的只有三五个人,一个顾晏生的生母,已经死了,一个江湖上的,号称毒母,下落不明。   还有一个曾经解过此毒的神医,据说神游去了,走哪停哪,神龙见首不见尾,顾晏生有一本医书便是他写的。   另外画了个空白的圈,意思是知道有这个人会做,但是不知道姓名,不知道年龄,也不知道江湖称号。   莫不是糊弄人的?   最后一个写的是顾晏生的名字,但是也画了个圈。   为什么要特意在顾晏生的名字外画个圈,有什么特殊意义?   “喂。”花了那么多钱,就得到这么个答案,何钰不服,“你这写的是天文呢还是数字呢?左一个圈,又一个圈,叫人怎么看?”   “本店出品,概不退货。”   何钰:“……”   “顾客至上懂不懂?”何钰叉腰,“你出来我们好好聊聊,画两个圈就赚我两百两黄金,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你想怎么样?”那声音噎了一下。   “至少要叫我们看懂吧。”何钰指着上面的圈圈,“这个空白的圈圈是什么?”   “一个问题一百两黄金。”   何钰拔剑,“这是上个答案里的东西也要钱,你们想钱想疯了?”   他正待上去闹事,大皇子与其他人拉住他,“何兄,别冲动,他不说我们自个儿琢磨便是。”   何钰被众人抱住,分身乏术。   果然智商不在同一个层次上,居然都以为他真的是来闹事的。   突然有些怀念顾晏生,他俩之前都不用明说,大家心里都懂。   有一种默契叫顾晏生。 第146章 你需要的   何钰其实是想试探一下,隔月楼背后的主人是谁?   这机关总让他想起夫子房间下的密道,夫子房间下的密道他经常去,也趁师傅不在的时候探索过,有几分了解,如果真的一样,说不定可以破了这机关。   那纸条也并非看不懂,只是找个借口闹事,加上占理,即便破了人家的机关,人家也不能说什么。   是他们先不讲理,画两个圈圈就赚三百两黄金,两个问题是六百两。   六百两相当于现代的一百二十万还要多,能不肉疼吗?   最要紧的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他们需要的答案查清楚并写下来,这个幕后主使一定不简单,是个庞大的组织,搞不好将手伸进了皇宫。   何钰有点担心,他跟夫子是一个组织的,如果真的是,何钰也会下水。   希望藩王们赶紧打过来,将武夫子的组织干掉,这样就不用受胁。   要办事大家好好说,怀着不纯的目的,何钰不喜欢。   就像顾晏生说的似的,如果武夫子真的是摄政王的旧党,即便他想撇清关系,也撇不清,只能受胁帮忙做事。   答应的时候一时爽,现在怕是要坑了自己一辈子。   不过何钰隐隐约约感觉武夫子不是摄政王的旧党。   他太光明正大了,做事还是做人,都是大大咧咧的那种,如果真的是摄政王旧党,现在皇上执权,摄政王旧党一律清除,武夫子应当会小心翼翼才对,没道理光明正大弄个第一名比赛,也不怕人说出去。   何钰只要将此事告诉皇上,他便无所遁形,他也以此威胁过,但是武夫子有恃无恐,说明他不怕皇上。   谁会不怕皇上?   不是亲王便是皇子们。   若是事迹败露,他只需说招揽人才便可,皇子们招揽人才,是皇上默许的。   他就是要儿女们争,争的越猛越好,江山社稷只有一个,胜利者也只有一个。   就跟养蛊似的,儿子生那么多不是多多益善的,是用来斗的,养出最后的胜利者,那个人就是蛊王,也是他的继承人。   皇子们的斗争只是小斗,等他们坐上皇位之后才是大斗,要先适应了小斗,以后才能适应大斗。   何钰小小一个举动,藏着大心思,奈何别人看不出,只当他是胡闹,不肯出钱。   “何兄莫要着急上火,大不了我们几个凑凑。”一个人拿出六百两黄金确实比较难,但是几个人凑凑,便少了许多。   分摊过后何钰心里也会好受些。   何钰无奈,他这时候要是不承认自己小气,就要说出另一个原因来,另一个原因当然不能说,只能认了自己小气。   装一回乌龟,可以省好几百两,值得。   何钰身上有百两黄金的银票,大皇子身上也有,银票就像现代人的银行·卡,不一样的是一个没额度,一个有额度,银票有百两白银的,也有百两黄金的,不一而足。   何钰说过要请客,虽然出了后面这档子事,不过还是他出大头,他一个人占了三百两黄金。   身上没这么多钱,叫人回去取的,几乎把做生意的流动资金全拿了过来,才补上这个空缺。   三百两对于他们这个年龄段来说,还是有不小的压力,大皇子还好,自己凑了两百两,剩下一百两是大家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是谁都有那么大的权利,可以随意动用家里的资产。   他们不出感觉不出来,一出才发现是钱,跟着肉痛。   方才何钰一个人出,大家都面无表情,也没人帮何钰说话,何钰嫌贵,他们还一脸何钰小气的模样。   现在分摊下来,每个人都掏空了身上的银钱,勉强才凑够的,顿时觉得何钰肉疼不是没有道理的,确实贵。   如果不是何钰占了大头,这钱买了他们也付不起,六百两黄金,相当于一百三五十万的人民币。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没说话,沉浸在肉痛中,配方和名单是得到了,但付出的代价太大,开心不起来。   “其实……”何钰犹豫了一下道,“还可以赚回来。”   只要灵活应用,赚回来不成问题。   “怎么赚?”众人顿时将目光齐聚在他身上。   “这份名单我们需要,其他皇子们肯定也需要。”何钰晃了晃名单。   “你是说,叫我们转卖给其他人?”大皇子瞬间猜到,连连摇头不允,“不行,若是被他们得了,比我们先一步找到凶手怎么办?”   “谁说要给真的了,只给大半,留一小半,便宜些卖给他们。”等于把一个完整的,分成一半,只卖一半。   这样做即能阻碍他们的进度,又能赚回本钱来。   “不,这样做没人会买。”大皇子盯着纸条出神,“改几个内容卖给他们便是。”   “改内容?”何钰回头看他。   “没错。”何钰手里拿的是配方那张,大皇子手里拿的是能做出此毒的人,“将这个圈去掉。”   圈有两个,一个是空白的,一个圈了顾晏生,大皇子指的是圈了顾晏生的那个。   去掉了那个,顾晏生就从不确定会不会,变成了会。   “大皇子英明啊。”众人恍然大悟。   大皇子这是祸水东引,让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顾晏生。   那名单上,一个死了,一个下落不明,一个神游不见踪影,还有一个不知道名字和年龄等各方面的信息,那就只有顾晏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盯着顾晏生,等着看他错,查出他是凶手。   这是一箭三雕,即能阻碍众人的进度,又能给顾晏生添麻烦,还能赚些银子。   好是好,就是有点无耻,也说明了大皇子有多恨顾晏生,这时候还不忘给顾晏生找些麻烦。   其实这法子何钰先前也想过,觉得既无耻,又有点狠,便没有付出行动,顾晏生毕竟暗地里与他有结盟,真的把他困在了淤泥里,做不成太子,皇位也遥不可及。   他没有了皇位,又如何实现何钰的三个愿望?   何钰原本以为他不说,便没人想到,没想到大皇子也开了窍,大抵是太恨顾晏生,尤其是瞧见纸条上有他,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先弄死他。   “万一查出来,不是他做的怎么办?”何钰拔下腰间的纸扇,打开挡了挡太阳。   大皇子突然歪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肯定道,“不会的,一定是他。”   这话似乎另外有含义,为什么就一定是他?不可能是别人?   因为就算是别人,也可以说是他,他的嫌疑最大,又会做七生七死毒。   说起来顾晏生会做这种毒,皇上能不知道吗?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拿下顾晏生?   大概跟此毒太过复杂有关吧,百种药材和毒物,顾晏生在皇宫里,去哪弄来这么多毒物?   既然知道此毒已绝迹,只有几个人会,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毒,说不通啊,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晏生也长了嘴,会为自己辩解。   因上种种,皇上没有拿下他,打的什么主意不清楚,瞧着更像放长线,钓大鱼。   “天晚了,回去吧。”他们来时便是傍晚,问完问题,又去取钱,花了不少时间,现下已然是酉时。   酉时街上行人正多,怕有人趁机刺杀他们。   几个人身份都不一般,一个皇子,一个世子,一个大理寺卿之子,还有一个武官之子,何钰也是丞相之子,一个都有可能被刺杀,更何况这么多人。   出乎意料,他们居然平安回来了,一路上都没遇到障碍。   大概是最近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空刺杀别人。   几人回到皇宫,按照开始说好的,关系近的找近的人卖消息。   譬如大理寺卿之子去找二皇子,何钰去找顾晏生。   顾晏生既然会做这毒,不可能再花钱买,但是他不买,就说明了他会做,所以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做,他也要买。   坑自己的老友,怪不好意思的。   何钰倒是想找其他人替他做这件事,或者干脆不做,不过他不做不行,他不做,大皇子就会怀疑他。   怀疑他跟顾晏生藕断丝连,还有关联,亦或者跟顾晏生联合起来欺骗他,从他手里套资料,坑他。   所以其实叫何钰卖资料给顾晏生,就是个试探,也是个决裂的开端。   三百两黄金啊,可不是个小数目,大皇子决定两份资料,买三百两黄金给顾晏生。   这个嘴不好张啊。   何钰回到寝室,还没张嘴,顾晏生便拿了三张银票,每一张都是百两黄金。   他的靠山是周许两家,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自然不会因为钱两的事叫他施展不开手脚,该给的都有给他。   因为不是亲的,反而给的更多,将他当成了客人。   他如此,这钱何钰更不好收。   “拿着吧,我知道你需要。”   你知道我需要还给我?   何钰自小便明白一个道理,敌人想要的,便是对他不利的,让敌人不好过,自己才好过,顾晏生这是给敌人送财? 第147章 说不过了   他现在站了大皇子的队,对于顾晏生来说,就是敌人,顾晏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会给敌人送财?   何钰富裕了,第一个就是对付他。   何钰突然想起来自己,他也给别人送过财。   那日在太尉府,何钰送了贵重的礼物给周浩然,并且告诉周浩然,花他的钱,收他的礼,再反过来对付他。   他这么做有三个原因,第一,是为了给周惜雪赔礼道歉,第二,只有这么说周浩然才会洋洋得意收下他的礼物,第三,周浩然即便收了礼物,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顾晏生呢?   顾晏生是什么心理?   也认为他翻不出大浪来?   其实何钰想对付他有很多种办法,临到头来竟为难了起来,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一个没用上。   归根结底是怕他应付不来,正赶上突发事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何钰再添把火,搞不好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直接便把顾晏生烧嗝屁了。   何钰盯着那银票,却不敢收,“咱俩现在这关系,你还给我送钱,是嫌自己命长了?”   那钱顾晏生必然也需要,何钰好歹有生意支撑,说的再长远些,孟建中送了一半的家产给父亲,家里的生活富裕,何钰能支配的钱财也更多。   再不济还有孟建中,孟建中投靠了丞相府,总要付出些代价,在何府需要的时候出力,将来他有事,何府也会全力保护他。   所以何钰只要说一声,钱财便是大把大把的送上门。   顾晏生不同,顾晏生人处在皇宫,又没有母妃顶着,也没有娘家支持,基本就是孤家寡人,全靠周许两家兑钱。   说句不好听的,周许两家加一起,也没有何钰一家富,尤其是最近,接纳了孟建中。   “我用不着,但是你需要。”顾晏生确实用不着银票,他现在就是画饼,来一个人,画一个饼,并没有实质性付出。   反倒是依附他的人,会送钱给他。   他有周许两家顶着,需要拉拢的势力没有,全都是依靠过来的。   毕竟周许两家不可能允许他再接纳其它的大势力,比如何家这样的,稍稍大些的势力都会对他们两家控制顾晏生产生障碍,人家也不傻,会眼睁睁看着顾晏生壮大?   “想用真爱感化我?”何钰毫不客气,“你是睡傻了?”   他也就敢这么跟顾晏生说话,因为俩人太熟了。   何钰自己或许都没发现,他对顾晏生的那种随意感,只要四周无人,便直接称呼顾晏生顾兄,说话也随意,丝毫没有避嫌。   如果换个人,譬如大皇子,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大皇子也容忍不了这么话,虽然有些开玩笑的成分,但更多的是羞辱。   “何兄误会了。”顾晏生将银票放在桌上,“我只是相信你。”   相信何钰的为人,相信何钰的处事,也相信何钰不会站队大皇子。   让何钰站队的是他父亲,并不是他,不是他自愿的,也不是他想站的。   “相信我?”何钰哈哈大笑,“你果然睡傻了。”   他手撑在桌子上,拉过顾晏生的鬓发,将他整个人拽了过来,“你就不怕死的很惨?”   俩人离的极近,近到脸贴脸的地步,顾晏生站着,何钰坐着,位置偏高,他垂下眼眸,一字一句道,“不怕,我相信你。”   还真的不怕死。   “你知不知道大皇子怎么对付你?”何钰另起话题。   “知道,那配方和名单我看过。”顾晏生的回答出乎意料。   许是大皇子的人里面有他的人,也或许是大皇子先一步把配方卖给了别人,结果那人跟顾晏生分享。   也有可能是大皇子放的随意,被他翻出来看了,更或许是顾晏生猜到的。   他那么聪明,自然晓得想破案,就必须从毒药和制毒的人身上下手,配方他有,名单他也知道。   总共就只有五个人,不是死就是下落不明,只有他活的好好的,而且离皇宫最近,有机会下毒,大皇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动动脚趾头也能知道大皇子必然在配方和名单上做了手脚,叫人将目标都转移到他身上。   卖配方和名单的事是无双告诉他的。   自从无双跟了他,便不再监视他,开始监视别人,书苑只有那么大,他碰巧遇到大皇子那帮人回来,里头也有何钰。   后来何钰跟大皇子分开,一南一北各走一边,想了想便跟在大皇子身后,偷听而来。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信我?就不怕那计谋是我出的?”何钰松开他,“我刚站了大皇子的队,自然要为他立个头功,先将你斗倒。”   顾晏生摇摇头,“你不会的,我信你。”   他还是那句话,倒叫何钰不好再说什么,颇有些恼羞成怒,这人是傻了还是傻了,原先挺精明的一个人,现在居然傻成这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信他,一看就知道脑袋被门夹了。   何钰一把拿起银票,“既然你愿意给我送钱,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把银票塞进袖兜,“有钱不拿王八蛋。”   他收了银票,顾晏生非但不生气,还露出了微笑。   笑个屁!   何钰瞧见他就生气,一恼折身躺床上,帘子一拉,悠哉睡去。   半夜里隐隐约约感觉顾晏生那个神经病过来,将凉凉的手放在他鼻息下,探他死了没?   自从他娘得病后,他也得了这毛病,几乎每天要探上几回,尤其是瞧着呼吸太弱,没有动静的时候,简直操碎了心。   其实原来还不严重,因为那时候不熟,不好打扰何钰睡觉。   后来俩人狩猎场遇难,逃亡的过程中何钰白天睡着了,他也会探。   何钰理解他,知道他不放心,往常都随便他,即便被他不小心吵醒了也没说什么。   今天不知道哪股妖风作祟,突然就想发作一下。   顾晏生刚要收回手,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何钰一个用力,将他整个人拽上了床。   微微一滚,骑在顾晏生身上,一把匕首从袖中滑出,抵在顾晏生脖间。   “说,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他还是惦记着入睡前俩人的话,顾晏生明明知道大皇子的计谋,还这么不慌不忙,是早有准备?还是干脆放弃?   毒是他下的,何钰知道,既然是他下的,为什么非要用七生七死毒?   其它毒不行吗?   慢毒多的是,光何钰知道的就不至十种,即便怕被轻易解开,也可以用其它种族的毒。   不了解,自然不敢轻易下药,皇上的毒也可以一拖再拖。   为什么一定要用七生七死毒毒?   七生七死毒只有五个人会做,其中还有一个是他,这不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哪有这么坑自己的?   除非顾晏生另有打算,他这么淡然平静,是因为胸有成竹,胜劵在握?   “你猜不到吗?”顾晏生目光幽幽,宛如一汪寒潭,深不见底。   “猜不到。”何钰实话实说。   顾晏生不买账,“就是你想的那样。”   何钰想的是什么?   顾晏生另有打算,挖了个坑,准备叫别人跳。   “我什么都想不到。”何钰打算叫顾晏生亲口承认。   他嘴上说信任何钰,结果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不告诉何钰,这是信任吗?   里头还是包含了怀疑。   顾晏生天生多疑,也不爱说话,他的脑子里只有算计,一个人做一件事,只迈开一只脚,他怕是已经想了好几个结果。   那一脚会踩空?会滑倒?还是会扭到?脑子各种活跃。   大概还是用多了,脑子这玩意越用越灵活。   “想不到我也不会告诉你。”   何钰无语,这厮别的本事没学到,气人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大。   “不告诉我就把你捆了,人在我手底下还这么嚣张,怕是不知道本公子的手段。”何钰去摁他的手。   他另一只手架在顾晏生脖子上,只有一只手空着,顾晏生两只手,摁不过他,又不敢真的一刀抹了顾晏生的脖子,结果被顾晏生一扭,匕首脱手而出,叫他用双脚夹住,扔到了外面。   何钰脱身去捡,又被顾晏生拉回,俩人一言不合在床上打了起来。   木床剧烈摇晃,床单被子撒了一地,俩人拳脚相加。   头发揪乱了,衣服也撕破了,互相制着对方,动不得身。   何钰脸上挂了彩,顾晏生也没好到哪里去,耳朵被何钰咬了一口,流了些血丝。   “还是孩子吗?”何钰质问,“看看你把我的俊脸打的?”   “既然不是孩子,为什么要咬我的耳朵?”顾晏生反驳。   “呵,你还来劲了。”   于是他俩又打了一场,说不过,唯有动手。 第148章 没力气了   这一打,便停不下来,练手似的,一直打到了第二天早上。   五更是进学的时间,无双跟元宝齐齐端了木盆,过来敲门。   “进来。”何钰与顾晏生的声音同时响起。   元宝与无双也格外有默契,一人推左边的门,一人推右边的门。   主子闹翻,他们自然也不说话,各自扫着门前雪,互不干扰。   那门一开,俩人纷纷吃了一惊,何钰与顾晏生的战争已经从床上发展到了屋里,将屋里翻的乱七八糟。   不过俩人来晚了,没瞧见真打,只发现屋里一片狼藉,何钰与顾晏生从拔步床上出来,一个赛一个狼狈。   脸上都挂了彩,身上也不见好,衣服碎条散在地上,何钰袖子少了一个,顾晏生的里裤直接不见。   “这……”元宝手里的木盆差点脱手而出。   “没什么大碍,摔了一跤而已。”何钰不甚在意。   “主子……”无双万年不变的脸上难得挂了些疑惑。   “我也摔了一跤。”   无双:“……”   这一跤摔的可真离奇,摔到了床上,又踹到了堂屋,再摔到了书房,连院子里都不小心摔掉了一个茶壶。   掉进了泥土里,没发出声音,所以无双没听见,他现在不再监视顾晏生,夜里也甚少起夜,不出来看,自然不知道顾晏生这边发生了什么。   “水盆放着,去外头把我昨天的衣裳收回来。”昨天顾晏生也给他洗了衣裳,最近天气热,应当是干了,即便不干也没办法,因为颜色沉闷的就这两身。   身上的破了,就剩下外头挂的那件。   昨天何钰偷懒,没脱衣服便睡了过去,眼下吃了恶果,少了一套衣裳。   元宝答应一声麻溜跑了出去,没多久拿了衣裳过来,何钰接过来摸了摸,发现还有些潮湿。   早上起了雾,加上顾晏生种了花草,积了雾水,昨儿洗的时候也晚,今儿没干透。   何钰没管那么多,转身进了拔步床,拉下两层床帘,搁里头换衣裳。   没多久出来,表情略微嫌弃。   因为没干,有一股味,也来不及熏香,穿上便走,进学去找大皇子。   顾晏生随后跟上,刚准备离开,便见窗前唯一还算完好的桌上放了几张银票,用杯子压着。   他走过去,从杯子底下抽出银票,抬眼从窗外望去,何钰一身米白,头戴抹额,脑后发带飘飘。   他没有拿走银票。   何钰刚站了大皇子的队,必须立上一功,三百两黄金只能多不能少,他打算自己出了。   都已经闹了别扭,昨儿还打了一架,人家也是有小脾气的。   顾晏生嘴角勾起,将银票塞进袖兜,扬长而去。   ——————   五更的天还有些暗,何钰来到约定的地方,教堂的后院,因为堆放了男院女院的垃圾,变得荒废,被他们利用,在这里开个小会。   人都来了个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皇子坐对面,听大家汇报自己的成果。   何钰也在听,只是听的没那么认真。   他这人吊儿郎当惯了,半躺在廊下,脚翘上天,挂在廊下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块铜镜,照脸上的青痕。   瓷白的肌肤上突然多了一块青,分外明显,在嘴角处,用舌头一顶便能碰到,酸痛酸痛。   “何兄,你真的跟三弟闹掰了?”大皇子问道。   何钰拿开镜子,给他看脸上的青痕,“打脸绝交。”   噗!   众人没忍住,纷纷笑了起来。   何钰平时极在乎那张脸,别人离的近了,都要被他挥开,被打了脸,难怪今天面色阴郁,萎萎提不起精神。   “何兄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那三百两黄金到手。”大皇子将那三百两还给何钰,“这是何兄的,何兄收下。”   何钰将铜镜收入怀中,探手去抓银票,“既然大皇子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三百两本来就是他的,为什么要客气,不客气。   大皇子又将其他人赚来的钱还给昨儿分摊银票的人,还剩下一百多两,有散头。   大家人在皇宫,即便有用钱的地方,也不会带在身上太多,有多少给多少,好几个皇子,勉强凑够七百多两,已经算皆大欢喜,还多了一百两。   这剩下的钱肯定不能进自己的腰包,要分给功臣。   “卖配方与名单一说,是何兄出的主意,何兄拿一半,剩下的平分。”大皇子将一百多两分开。   不全是银票,也有黄金和碎银。   何钰摇摇头,“没有大皇子带我去隔月楼,哪有我后面出主意,大皇子才是主功,合该大皇子全拿了。”   “是啊。”有人附和,“如今正是非常时期,不若大皇子收下,改日请我们喝酒。”   “近日已经多有唠叨大皇子,大皇子若是不收,我们这心里过意不去。”   众人合力劝说,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多了,大皇子推辞不了,便干脆收下,“好,哥几个以后但凡有空,去我哪喝酒,管吃管喝管住。”   关向飞哈哈大笑,“那感情好,正打算今晚蹭饭,大皇子可别嫌我们烦。”   几人纷纷附和,气氛正好,大家豪气上来,立马便要叫人弄些酒菜,干脆在这喝了了事。   最近事态太多,逃课的宛如鲤鱼过江,哧溜一下便不见了踪影,夫子逮都逮不过来。   还在好好上课的,怕也只有顾晏生一人了吧。   他最近也忙,有小两天没看到他泡澡,身上那股子香味渐渐变浅,几乎闻不到。   那药属凉,不泡那澡,他体温也逐渐升高,昨儿打架,何钰与他接触了好些下,切切实实感觉到。   皇上这副样子,皇宫里处处都是明争暗斗,尤其是皇子们,哪里有空偷闲?   何钰倒是挺闲,原先总感觉顾晏生置身事外,现在变成了他,总觉得这些了破事跟他没关系似的,一点都不着急。   天塌下来还有他爹顶着,只除了担心姐姐,他对自己一点不操心。   最近风云乍起,武夫子终于人性化了些,没叫他继续训练,只叮嘱他,等过了这事,双倍补回来。   何钰应允,这事能不能过去还不一定,他能活多久也没个定数,无所谓。   临时开的小会准备匆忙,走的也匆忙,何钰喝了些小酒,又吃了些菜,垫过肚子,没喝醉,只是有些乏了。   昨儿跟顾晏生打了一夜,相当于一夜没睡,还浪费了大把体力,现下只想睡觉。   他提着酒,辞别大皇子,一个人回来,被找他的元宝看见,赶忙扶着他进屋,伺候他洗了手脚,换下外衣上床。   何钰这一觉睡到亥时,相当于现代的十点十一点的样子,被尿憋醒,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发现对面毫无动静,衣架上也没有挂顾晏生换下来的衣物,不太像他。   他这人一向整整齐齐,换下来的衣裳如何也要好好的挂起来,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他没有回来。   何钰陡然掀开他的床帘,果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床上干干净净,被子折成豆腐块,放在角落,上面压着枕头,一看便知是他的风格。   昨儿他俩弄乱的屋子,已经被无双和元宝整理好,俩人一人一半,该扔的扔,该擦的擦,很快打理好,将屋子恢复成原样。   顾晏生没有回来,会去哪呢?   莫不是还在应酬?   他这么大的人,也不是孩子,自己都有分寸,应当是没事的。   何钰又躺回床上,闭眼睡觉,过了一会儿不甘心的睁开眼。   这厮都这么大了还不叫人省心,麻烦。   何钰简单披了一件外衣,边走边穿,到处找了找,先去了教堂,没找到,又去找了夫子,还是没找到,最后干脆挨家挨户的搜,跳上人家的院子,听里面的动静。   既然是应酬,声势必然小不了。   他找了一圈,竟然是在安清风的院子找到的,表哥生意越做越大,现下都开起了餐厅,接了顾晏生的生意。   顾晏生不喜欢有人去他的寝室,要想招待人,似乎只能在这。   何钰去的时候安清风正坐在门口,嘴里絮叨着什么,细听竟然是在劝顾晏生,叫他早些离开。   “你说你啊,都这么晚了还不走,这不是耽搁我睡觉吗?”   “也不知道配合些,喝醉了就要承认,又不是背不动你,干嘛不让碰?”   何钰走的近了,安清风也瞧见了他,眼前一亮,“哎呀,钰儿,你快过来看看,三殿下可倔了,喝醉了也不让人碰,想送他回去都送不了。”   当然啊,他这样的人注定断子绝孙,洁癖严重,谁都不让碰,看他以后当了皇上,怎么宠幸后宫。   何钰走过去,果然瞧见趴在桌子上的顾晏生,像个上课偷偷睡觉的学生似的,睡的小心翼翼,蜷着身子。   “顾兄?”   顾晏生耳朵动了动。   “回去了。”   顾晏生朦朦胧胧睁开眼,瞧见是何钰,便如本能一般,伸出了双手。   “没力气了,你背我吧。” 第149章 今天还来   顾晏生酒量不行,但是他会装,即便喝醉了也能装成没有醉的样子,所以大家都走了,就剩下安清风一个人后才表现出喝醉的状态。   安清风是何钰的表哥,何钰相信他,所以他也相信。   因为相信,故而毫无掩饰,等人走完了便趴在桌子上,等何钰找他。   就像他不放心何钰,半夜出去找何钰一样,何钰也不放心他,半夜里一定会来找他。   “瞧瞧你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皇家的威严。”何钰蹲在他面前,叫他自己上来。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上回顾晏生也喝醉了,也是他背回去的,还被他毒舌了一把,说是不行云云。   这回要是再说他不行,干脆将他丢在这里,叫他跟表哥一起睡。   顾晏生歪了歪身子,往前倾去,何钰只觉得身上一重,一个人的重量便压了过来。   顾晏生趴在他身上,不动也不说话,老老实实,宛如得到糖果的孩子,已经满足。   “还是这么重啊。”何钰跟上回一样抱怨。   酒属于上火内热的东西,顾晏生似乎觉得难受,呼出的气息宛如开水,滚烫滚烫,何钰的脖子被他烫的发红。   他使了力,艰难的将顾晏生背起来,距离上次背顾晏生,也有好几个月,何钰这段时间加强了锻炼,背他轻松许多。   “走了表哥。”   安清风愣愣点头,半响后才反应过来,“等等。”   他有些话要问,“你老实告诉我,你跟三殿下是不是真的……”   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如何也说不出口,安清风换了一种方式问。   “为什么他这么相信你,谁都不让碰,就让你碰?”   何钰来之前安清风也尝试过背顾晏生,手刚放上去,便被顾晏生打了下来。   顾晏生防他像防贼似的,眼里尽是冷意,仿佛他是个强·奸犯。   安清风无奈极了,又顾及顾晏生皇子的身份,不敢叫别人瞧见他喝醉酒的状态。   这叫失态,他一个人看到已经够得罪人了,再叫别人参观,明早三殿提刀杀了他。   即便侥幸没杀他,穿小鞋也是肯定的。   倒是想去喊何钰,不过三殿下与何钰的关系越来越僵,何钰不一定管,他也怕顾晏生出事,一直盯着看。   万一顾晏生一个意识不轻,拿刀捅了自己,安清风就算有两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其实顾晏生喝醉酒后挺乖的,不发酒疯,也不说胡话,脑子清醒无比,谁都认识,就是身上无力。   安清风只是怕万一,万一他一走,顾晏生立马出事了怎么办?   所以便坐在边上,劝顾晏生赶紧回去。   他说一百遍,顾晏生不一定回一句,安安静静的趴在桌子上,乖巧的不像话。   他不说话,闭眼睡觉的时候一片安详,瓷白的脸被灯光照的阴柔,别有一番风味,这副模样,何钰会喜欢貌似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他不能喜欢,三殿下是什么人?他喜欢顾晏生,对于皇家来说就是家丑,三殿下会不会除掉他不知道,但是皇上一定会找机会弄死他,瞒下家丑。   皇上对皇位的威严极为看中,不可能叫他俩真的在一起。   “你好好想清楚后果,别乱来。”安清风身为表哥,也为何钰操碎了心。   “表哥放心,我有分寸。”喝醉的顾晏生自己使不上力,直往下滑,何钰将他往上背了背。   “需不需要我先帮你瞒着。”安清风还是认为他俩之间有什么。   “不需要,我跟他清清白白,单纯的兄弟关系,那日的说辞是为了应付明月。”何钰走到门口,停下脚步道,“明月是个好女孩,我不能让她因为我耽搁。”   安清风揉着脑袋,一脸想不通,“你不喜欢明月吗?”   何钰顿了片刻,释然一样摇头,“嗯,我不喜欢她了。”   他原来确实对明月有些感觉,可最近又感觉不是那种感觉,如果明月和顾晏生一起掉水里,他会先救明月,然后陪顾晏生嗝屁。   或许在他眼里,爱情没有兄弟情重要。   他跟顾晏生之间又不单纯仅仅是兄弟情,还有利益,合作,牵扯的越深,便越显得重要。   顾晏生对他大抵也是如此,不过又多了一样,顾晏生对他的信任。   因为信任,所以放心把自己交给他,谁都不让碰,只让何钰碰。   安清风劝了他半响,他一点反应也无,也不动摇,何钰只是喊了一声,顾晏生便张开双手,主动要他背背。   对他是一种完完全全的放心,何钰也挺享受这种感觉,仿佛他对顾晏生来说,是特殊的。   在别人身上享受不到这种感觉,像依赖,又像安全感,对于顾晏生来说,他是顾晏生的安全感。   何钰将人背回了房间,半夜不好再叫无双,便自己给他擦擦脸和手,脱了外衣,躺床上睡去。   整个过程中顾晏生格外配合,让抬左手抬左手,让抬右手抬右手,偶尔需要他坐起来,他努力了两下没能坐住,还是何钰拉着他的手,将人拉了起来。   顾晏生睡前有洗澡的习惯,今天不方便,何钰没给他洗,他也不说话,只在何钰要走的时候,拉住何钰的袖子,不让他走。   何钰坐回来问他怎么了?他依旧不说话。   只要一走,他就揪住何钰的袖子,几次之后何钰知道了,这厮老毛病犯了,不给他洗澡,他睡不着。   “洗澡是不可能的,我给你擦擦四肢和脖子。”何钰知道他不想说话,建议道,“同意眨一下眼睛,不同意眨两下。”   顾晏生眨了一下。   这是同意的意思。   于是何钰又端来水盆,方巾扔进去,浸湿了拧掉多余的水,给顾晏生擦脖子。   他一只手扶在顾晏生的后颈处,叫他只有一点点的后脑勺挨着枕头,下巴冲天,脖子扬起。   这个姿势方便擦洗。   何钰擦完脖子,想着要不胸也给他擦一擦?反正不费事。   顾晏生以为他是男的,应该不会介意被他看,也不看光,就看个胸。   何钰解开顾晏生的腰带,将衣襟撩开,露出整片白皙的胸膛。   顾晏生低垂下眼眸瞧着,那视线太炙·热,何钰有些受不了,“闭上眼,不要看。”   他只是随意一说,没想到顾晏生真的闭起了眼,就像一个任人宰割的羊崽子似的,放弃了挣扎。   这姿态怎么看怎么像被人用强。   何钰想着想着没忍住,边给顾晏生擦身子,边笑。   等他笑完,身子也擦好了,随便一裹,便将顾晏生推进了床里,自己把用掉的水拿出去倒掉,站在水井旁拉开衣襟也擦了擦,没脱衣裳,只擦了擦手脚和四肢。   回来时衣服前襟全是湿的,何钰躲在拔步床里换,换好的衣服扔在外面,方便顾晏生拿出去洗。   反正他也闲不住,也不是第一次洗了,原先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全无负担,但凡有脏衣裳,都交给顾晏生。   顾晏生洗的干净,不用担心别人洗着洗着,突然往里头吐一口口水。   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有些人就是看他们不顺眼,觉得他们全是因为投胎的好才能享受如今的待遇,而自己却吃不饱穿不暖,还要给别人洗衣裳。   有些趁别人不在,用脚洗,更过分的是往里面吐口水,洗好后试穿他们的衣裳,各种情况都有。   所以不敢随意把衣裳交给别人洗,一来他们要洗很多人的衣裳,怕洗不干净。二来怕她们动手脚。   贴身的衣裳总归还是自己洗好。   何钰拉好床帘,一头栽进床上,睡了个好觉。   最近有些热,加上吵架的原因,他已经不跟顾晏生一起睡,虽然还在受蚊虫的干扰,不过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   主要还是那时候初春,蚊虫刚刚复兴,咬的比较狠,眼下被咬的多了,也就那样,血多无所谓。   第二天一大早,何钰被大皇子叫走,都没来得及调侃顾晏生一声,便出了书苑。   天还没亮,大皇子与他还有关向飞,杨禹,顾在风等人偷偷摸摸出宫。   据说是大皇子又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那日的蜜蜂,明显是从宫外带进来的,仵作说抛开肚子,里面有些花粉,须得找有经验的蜂农才能检验的出,采的是什么花粉?   蜜蜂是因为采了花粉才中毒的,若是找到花儿,说不定可以早日破案。   他把所有人的目标都转移到顾晏生身上,自己倒可以放手大干一场。   几人先去了近的地方,绕着皇宫一圈,看看附近有没有养蜂的。   蜜蜂是人养的,虽然死了,不会飞回来找主人,但是个头和模样总归有些区别吧,万一对比出来,也是一条线索。   这行为相当于大海捞针,几人运气不好,赶上下雨,风里来,雨里去,忙活了一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晚上何钰累的不轻,他习武,这两条腿还跟走废了似的,回来便往床上一躺。   一觉又睡到亥时,起来上茅房的功夫发现顾晏生还没回来。   ???   昨天他伺候的太好了,今天还来? 第150章 栽赃嫁祸   何钰决定晾他一晚,要不然下回还来,来上瘾了,以后岂不是天天要接他?   偶尔一回还行,多了真心嫌麻烦。   说来顾晏生怎么能这么有耐心,给他洗了快几个月的衣裳,也没见他烦,洗完收回来,折的整整齐齐。   他如果烦了,就会挂在何钰的衣架上,不折,说明心情烦躁,但这种情况很少,好几个月才能见一两回,过几天又会恢复如初。   “他都能几个月如一日的给我洗衣裳,我不去接他,是不是太不够意思?”   何钰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接顾晏生,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直接便去安清风那,果然一眼瞧见趴在桌子上的顾晏生,这回可能醉的有点厉害,喊他也不应,直接便被何钰背了回去,洗洗拖上床。   他自己也打算上床睡去,顾晏生突然拉住他。   何钰低头一看,发现他眼神清明,幽幽不见底似的,透着寒气。   “何钰……”   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本子,搁在何钰手边。   这是叫他看的意思?   何钰接过来瞧了瞧,发现写的是大皇子的生平,从他小时候,一直到现在,也包括兴妃的。   “兴妃原来就是个贵人,一路爬上贵妃,期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你姐姐流产也有她掺和进去,头胎便是她用藏红花害死的。”   “她的儿子顾晏鸣,三岁叫宫女排队跳水,只为了听一声响,十岁便因为妒忌,将刚满五岁的皇弟推入井中摔死。”   “只因我突然出现,成了他的威胁,便要制我于死地,这样的人,你真的要辅佐吗?”   大皇子残暴善妒,心中容不下人,如果真的叫他当上皇上,天下怕是要大乱,又是一代暴君。   “如果他真的有治国之能,我无话可说,可你觉得有吗?”   自然是没有的,小聪明是有一些,治国之能还是算了吧,远远不如顾晏生一根脚趾头。   何钰听了半响,突然笑了起来,“说服我没用,说服我爹才行。”   毕竟他也只是听他爹的,他爹叫他如何,他便如何。   “你听过话吗?”顾晏生反问。   他还是那副模样,波澜不惊,宛如一碗白开水,淡淡的,没有味道,但却是人最需要的东西。   何钰哈哈大笑,“貌似没有。”   他自从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后,不知道背着他爹做了多少事。   即便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他也没少背着他爹做事,他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他胡闹,自己能收拾烂摊子便是,收拾不了,等着吃恶果吧。   反正他爹不管他,也不会帮他。   “那不就得了。”   顾晏生目光自始至终都停在他身上。   何钰耸肩,“说吧,要我做什么?”   顾晏生费那么多功夫查大皇子和兴妃的过往,总不可能是逗他玩,自然是有目的的。   “你凑近些……”   ——————   夜晚寂静,只除了蚊虫嗡嗡的烦人声,便再也听不见其它的。   何钰躺在自己的床上,半天睡不着,被顾晏生惊到,这厮心思当真细腻,竟然连他会站大皇子的队都算到了。   这智商开了外挂了吧?   何钰倒是听说过某某神童,一直觉得离他太远,没成想就在身边。   这人就是个帝王命吧,天生适合尔虞我诈。   他不当皇上都可惜了。   何钰这一夜过的难熬,翻来覆去,大半夜才睡,第二天又被大皇子叫走。   昨儿去了近些的地方,现下该去远些的了,最好的蜂都在野外,山林中到处都是花儿,它们也能采到上好的花粉。   几个人还带着侍卫,浩浩荡荡出发,一辆马车拉不完,驾了两辆。   天气闷热,何钰手里的纸扇挥的勤快。   他是女儿身,与大家不太一样,而且最近不知道是开窍了,还是胖了,竟然稍稍长了些胸。   何钰用束带紧紧束起,希望它暂时不要长,听说这样会发育不良,不过他要的就是发育不良,否则这身份还真的瞒不下去。   许是女性荷尔蒙发作,何钰最近说话越来越女性化,稍稍小声些听着跟女孩子一般无二,众人都习惯了,虽然没人怀疑,但总归不是办法。   他已经让齐夏教他方法,谎称想学易容术,齐夏告诉他男变女音容易些,女变男音比较难。   还安慰他,说他的声音偏向中性,学女音很好学,何钰其实都不用学,音量放低,温柔些便是。   他主要学的是男音,将音量拉高,齐夏没怀疑他是女子,叫他先学的女音,女音学完才教他男音。   何钰怕被齐夏知道,不敢太急,只得先学女音,每天像个神经病似的,找个没人的地方,哈哈哈哈哈的笑。   齐夏叫他先学会控制音节高低,哈哈哈哈哈看似是一样的,其实笑的时候有高音也有低音。   这是学变音的第一步,何钰即便再着急,也要忍了,正好最近不用训练,他便半夜偷偷摸摸出来,压低了声音笑。   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毛病,尤其是大半夜,笑多了总感觉别处也有人笑一样,格外慎人。   如果有空的话,还是尽量白天练吧,晚上当真吓人。   “到了哪了?”何钰颇有些着急上火。   这种天别人最多穿个两件,他因为胸的原因,穿了三件,还不能太薄,太薄一出汗就会被发现。   何钰最近选的布料都是那种微硬的,不会显出弧度,他现在也显不出来,只是穿个保险而已。   马车里坐了三个人,加上何钰四个,既闷又热,还没到地方,何钰便有些撑不住。   往年他嫌热,里头干脆什么都不穿,只一条裤子,上衣里头空空,今年可不能再这般放浪。   其实吧,他现在这么小,胸也只有一点点,不绑也行,不穿那么厚更可以了,一样看不出来。   何钰只是想捆紧了,叫它长不出来,至于衣裳,还是脱一件吧,万一闷中暑了,再请个大夫过来,便什么都兜不住。   “这个天当真是热。”何钰将外衣脱了,随手揉成一团,塞进长椅下。   大皇子瞥了他一眼,“何兄早该脱了,我瞧着都有些热。”   何止是热,简直热死人了,何钰又最怕热,类似顾晏生的心静自然凉,那种境界他如何也学不来。   “今早儿起来天还有些凉,不小心便穿的多了些。”何钰瘫成一片,撩开衣襟往里头扇风。   “何兄,注意一些,我们看着呢。”关向飞提醒他。   何钰稍稍躺的正了些,“你们一个二个都成神了不成?不热吗?”   自然也是热的,只是没他这么随意。   “忍忍吧,就快到了。”   确实就快到了,已经能瞧见不远处的小山包,听说那一片也有人养蜂,而且有一片的千日红。   他们昨天确实没找到相似的蜜蜂,但是他们找到了花蜜的品种,一个常年养花蜜的蜂农告诉他们,应该就是千日红的花粉,前几年他将蜂巢建到山上,取出来的花粉就是这样的。   得到消息,本该火燎火燎的赶过去,但是昨天下雨,路滑不好走,便只留了些人上去,他们回去,今天接到消息,那边有了新进展。   据说是逮到了一个蜂农,瞧见他们过来,拔腿就跑,花了好些功夫才在山里抓到他。   嘴硬不肯说实话,他们怕动刑打死了,便等大皇子过来决定。   人已经抓到了山下,马车能过来的地方,不过山路不好走,马车跌来跌去,加上昨夜下雨,今天地还没干,一路过来,车轮子上全是泥巴,走一路要刮一路,否则便会卡住。   木制的轮子容易受潮,也容易卡泥,地面也不平,有些地方需要人下来推才能过去,这一路走来,当真受尽了折磨。   何钰主要是热,折磨倒是不怕,就怕热,热的他有些头晕。   晌午十分,两辆马车,几匹骏马终于到了山脚下,已经有人等在那里,是昨天安排留下的人,先给他们准备了饭菜,有什么话吃完再讲。   大皇子有些急,饭也没吃,单独过去审问蜂农。   何钰与其他人坐隔壁吃东西,想听点内容,便拿了个馍,掰开夹些肉,拿在手里边吃边过去。   听说现代的汉堡也是这样做的,不过他这个最多算肉夹馍。   隔壁大皇子已经开始用刑,听到蜂农惨叫的声音,何钰过去时遭到大皇子的人拦截,他喊了一声,大皇子叫他进去。   里头有些血腥,蜂农的一根脚趾头被剁掉,断口还在流血,他半坐在地上,想捂住脚,结果碰到伤口,疼的倒抽几口冷气。   “还不说吗?”大皇子坐在不远处,“是谁指使你做的?”   蜂农表情痛苦,“该说的我都说了,没有人指使我,那蜜蜂和花粉确实是我家的,但不是我放出去的,我也莫名其妙,家里好些蜜蜂不见,千日红被人摘去了一小片,花儿像中毒了似的,发黑发红,我也不敢碰,现在还在山上,不信你们去看!”   大皇子摇摇头,“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有人指使,就是有人指使。”   蜂农确实没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即便没有人指使,也必须有人指使。 第151章 暴风雨前   “那日你在山上,看到了盗取你蜜蜂和千日红的贼,因为他们人多,不敢上前,便潜伏下来,偷偷听了他们谈话,发现他们嘴里一直出现一个称呼,三殿下。”   大皇子绕着他走来走去,“等他们走了,你发现地上变黑变红的千日红,这是中毒的迹象,你更不敢声张,所以一见了我们便跑。”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碗饭,一杯水,“我能理解你,毕竟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老婆孩子。”   能跟在他身边办事的,都是十分精明的,立马便将躲在另一边的女人和孩子抱来。   “老婆便算了,这孩子跟我有缘,我想带进宫好好培养,你有意见吗?”   大皇子抚摸了一下那孩子的脑袋,七八岁的样子,似乎发现了事态不一样,瞪着眼瞧他。   蜂农愤怒不已,却又不得不按耐下情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不要伤我的孩子。”   大皇子哈哈大笑,“你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平安送你孩子出宫。”   那是不可能的,似他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事后为了消灭证据,一定会杀了蜂农和他的孩子。   何钰若非身份特殊,听了这个过程,怕是也会被他杀人灭口。   原来只当他笨,原来人家不仅笨,还狠。   若真的被他当了皇上,没有容人之肚,还这般心狠手辣,对于朝廷和百姓来说,都是灾难。   算了,还是继续站顾晏生吧。   这真不是墙头草,只是认识到了事实而已。   顾晏生心胸大,谁都能容得下,搁他跟前蹦跶都没关系,要是在大皇子跟前蹦跶,怕是活不了多久。   顾晏生跟他也不一样,他虽然心狠手辣,但基本没有一次是主动下手的,都是逼不得已,被人威胁被人胁迫,没有办法才反抗的。   大皇子这种纯粹是找事。   说起来顾晏生最对不起的人,应当是何钰,何钰只是偷听了他暗杀八皇子,便被他推入了河中。   不知道他当时什么心态?   总之他也不是什么好鸟,要多,就是多了几分心胸和智慧,并没有比大皇子高尚太多。   “何兄,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要凑热闹的好。”   刚威胁了蜂农,又来威胁他?   何钰了然,“我什么都没看见。”   大皇子这才挂了笑,哥俩好似的,推着他出来吃饭。   他刚把人家的脚趾头砍了,鲜血留了一地,这会儿居然还有心情吃饭,而且瞧着仿佛落下了心中的大石,准备靠这个陷害顾晏生?   其实也不算陷害,因为这事就是顾晏生做的,但也不是顾晏生先开始的,是皇上先要害他,所以他害回去而已。   他与皇上的仇,是从被打入冷宫开始,从他的母亲那继承而来,母妃留给他一个遗产,也留给他一个仇恨。   因为这个仇恨,叫他走到今天,否则以他的性子,怕是会跟母妃陪葬。   他母亲想用这个,束缚他活着。   顾晏生这人真的很没趣,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他都是为了别人。   那顿饭何钰吃的艰难,每每想起被剁了脚趾头的蜂农,便是一阵恶心,那饭到了喉咙,如何也咽不下去。   其他人还不知道,不知道他们站队的大皇子是这个样子,靠威胁人陷害致胜。   何钰吃到半程,谎称上茅房,在茅房里大吐了一场,回来洗洗又面色如常的继续吃饭。   大皇子真的跟他不是一个性格的,何钰喜欢利己利人,大家都得到好处,譬如说周筱,他付出了银子,周筱得到了钱财,大皇子是只考虑到自己。   他不会给蜂农活路,即便蜂农真的帮他伪造说辞,他的儿子也会被杀。   可怜的一家子。   许是这件事处理好,大皇子心里舒坦了不少,将人带回宫后,便约几人出去喝了一杯,晚上才回来。   光有一个蜂农还不够,他要证据确凿,足以将顾晏生打入冷宫永无翻身的机会,所以暂时压下没有发作,想再找几个证据,证明毒就是顾晏生下的。   晚上等人都走后,何钰主动献计,给了他一个盒子。   盒子里是顾晏生的书,名为《道家》,里面缺失了一张,被顾晏生烧成了灰,吹散进纸篓里,那纸灰也被何钰小心的搜集了起来,装在盒子里。   虽然已经烧成了灰灰,不过偶尔还是能看清几个字,类似花粉,毙之类的字眼。   那日何钰看的时候是晚上,没瞧见烧成灰的纸竟然还能看清字,白天又去搜了搜,把纸灰倒在手帕上,装进了盒子里,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大皇子打开手帕,放在阳光下仔细瞧了瞧,突然大笑起来,“这是天要亡你啊!”   他说的自然是顾晏生,有了蜂农作证,又有这东西在,加上顾晏生恰好会制做七生七死毒,扳倒顾晏生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何兄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大皇子兴奋不已,当即便叫人过来,送了何钰一块白玉。   他急着梳理证据,也没留何钰,稍稍交谈了几句便去了浮心宫。   浮心宫住的是兴妃,他的母妃,他的母妃一直道他笨,不愿意亲近他,这便是他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兴妃正躺在贵妃椅上小息,听到汇报眼也未睁,“叫他进来吧。”   顾晏鸣连忙走进屋内,撩开下摆单膝跪地,“孩儿见过母妃。”   半响无人回应,兴妃稳稳躺在贵妃椅上,不动也不说话,更没有叫他起来。   他就跪在靠门的堂内,中间隔了一张屏风,将里头遮了个严严实实。   母妃还是这样,看不上他。   顾晏鸣握紧了拳头。   自从他在书苑里沉不住气,动真刀想杀顾晏生开始,便被母妃一阵奚落,道他不长记性,还将他关了禁闭。   表面看是养伤,实际上就是关禁闭,小两个月哪都没去,就在浮心宫待着。   “鸣儿,你这急急躁躁的毛病什么时候改?”   顾晏鸣跪了一柱香时间,只得了兴妃这么一句话,心中其实颇为失望。   “这回是有原因的。”他解释,“这回我有了彻底扳倒顾晏生的办法。”   自从上次带着真刀都打不赢人家,还被人家打了一顿之后,兴妃便告诉他一个道理,若是不能一击致命,便不要招惹人家,否则反击而来的报复,他承受不起。   也就是从那以后,他鲜少招惹顾晏生,一直保持不闻不问的态度,即便听到他不如顾晏生的话,也没说什么,最多冷哼一声。   “我已经查到了给父皇下毒的真凶,就是顾晏生。”   他先从蜜蜂花粉开始讲起,一直到如何找到蜂农,再到威胁蜂农,一件一件的说起,说到何钰送书上,兴妃突然叫住他。   “何钰是何老狐狸的儿子,你要多小心他,听说他前些日子还跟三殿下走的近,这还没过几天,便投入你的门下,怎么看怎么可疑。”兴妃秀眉皱起,对何家颇有些怨言。   当初数次拉拢,何老狐狸都不给她面子,这回临到头上才想着站队,以后有他好果子吃。   顾晏鸣点头,“我明白,他确实比较可疑,即便是近日也跟顾晏生走的近。”   每天夜里去接顾晏生,别以为做的十分神秘,其实他都知道。   “不过何家与周许家是死对头,即便顾及大局,他也不可能帮顾晏生,帮了顾晏生,周许两家可不会放过他。”顾晏生只是一个傀儡,没有说话权,即便帮了他也没用,何钰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还是小心为妙。”兴妃伸手,将那本《道家》拿在手里,“找人验验,可是真迹。”   《道家》她也听说过,据说是个大夫,发现道家的符有治病的功效,便转去当了道人。   一边游历,一边救人,写了好几本书,因为当时还不出名,好多卖不出去,便被当成柴火烧了彻底,后来成名后反而不写了,退休隐居,目前人在哪里,没人知道。   当年皇上也中过毒,兴妃去找过这位大夫,可惜的是并没有找到,还好皇上身强力壮,以毒攻毒生生熬了过来。   这本《道家》当年她也找过,同样没找到,只听人说起过,十分神奇,常人听了都以为是假的。   如果是这本书,即便是假的又如何,怕是也没人有真迹吧?   兴妃担心的是,这是个圈套,周许两家的圈套。   “那家蜂农也找人查查,是不是真的。”小心使得万年船。   顾晏鸣点头,“母妃放心,儿子定会办的妥妥当当。”   这事已经**不离十,兴妃自己看过,有了蜂农作证,又有这本书在,现下只要证明顾晏生会制此毒便可。   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龙生龙,凤生凤,必然也是会的。 第152章 证据确凿   深夏,天气越发的闷热,白天几乎没人出门,到了傍晚才是忙活的时间。   大尚虽然提倡人人平等,可有些时候,并没有平等,贵族们只需一声吩咐,便有人跑腿,穷人们即便赴汤蹈火,也要做到。   晌午时分,大皇子坐在书苑的凉亭里,听手下的人汇报。   他这边吃着冰镇的葡萄,那边站在大太阳下,额间尽是冷汗。   “查的怎么样了?”离昨天见过母妃,已经过了一天,他惦记着书和蜂农的事,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书已经找了几个老先生看过,是真迹,蜂农也是真的,附近的邻居认识。”   顾晏鸣猛地站起来。   都是真的,就是说可以扳倒顾晏生了?   不不,还差一些,蜂农的事可以说是诬陷,书已经烧成了灰灰,也没有其它原本,证据还是不足,差了一道工序。   需要找个人亲眼见过顾晏生下毒,亦或者亲眼见过顾晏生制毒。   收买他身边的人是最好的办法,可他身边只有无双跟何钰。   何钰他不相信,无双是周家的人,不可能被他收买。   最要紧的是,此毒用料制作极为复杂,顾晏生在皇宫里,根本没办法制毒,这也是他一直逍遥的原因。   他是如何制作的毒?   是谁在帮他?   “你去盯着周许两家,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   “是。”   那人回了一声,转身离开。   顾晏鸣一个人站在凉亭下,想事情想的出神。   七生七死毒只有五个人能做出来,顾晏生在皇宫里,根本没办法制,那是谁制的?   一定还有人,是谁呢?   ——————   皇上的病情拖了大半个月,皇宫内外都是一片忙碌,这时候最闲的反而是顾晏生。   许是局情快稳,他倒不急了,应酬也少了,恢复到原来的生活。   自己做饭,洗衣裳,种菜浇花,养鱼,悠哉悠哉。   偶尔无双会抢着要帮他做,原先顾晏生怕他做不好,接触的时间越长,越发现无双的好处。   无双勤奋,沉默,话少,学东西快,无论做什么,都能很快手上。   有时候只看一遍,也能学的像模像样,顾晏生信任的人多了一个,肯把自己的衣裳和泡澡的药材交给他。   只不过跟何钰的信任又不一样,何钰那种是兄弟之间的信任,无双只是责任上的信任,相信他能做好。   洗衣裳倒是不麻烦,最麻烦的是顾晏生泡澡的药,需要很多种药材,大多都是凉性,对身体也没多好,不明白他为什么每天泡?   但他要做的,跟着做便是。   无双毫无怨言的跑前跑后,给顾晏生泡好洗澡水,喊他过去洗澡。   顾晏生凉了一会儿才下水,泡了众多药材的水滋味并不好,或凉或热,熬过药效才出来,擦了擦身上的水,又换了身衣裳,提着灯笼出门。   无双跟在他身后,想了想接过他手里的灯笼,走在前面。   怕他走错路,顾晏生叮嘱他,“去找大皇子。”   ???   这种时候去找大皇子?   大皇子要对付他的事,他应该知道,无双这两天盯大皇子盯的很紧,从卖配方和名单开始,一直到昨天大皇子突然去见兴妃。   他知道一定有不好的事发生,可他年龄太小,本事也不大,进不了兴妃的院子,听不得里面说的什么,总归不是好事,大皇子出来时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他得意了,三殿下必然要吃亏。   三殿下比他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无双最终还是带了顾晏生去大皇子那里,毕竟有没有他带路,三殿下都要去,三殿下计划要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俩人先去了书苑的寝室,本以为不在,没想到一通报,竟然在里头。   他俩不对付,根本不可能互相登门,所以顾晏鸣听到消息,吃了一惊。   “他来做什么?”   他正在查顾晏生,顾晏生不可能不知道,这时候登门,莫不是怕了,过来求饶的?   “叫他进来。”无论什么原因,看看便是。   书童领命,出门将顾晏生带了进来,顾晏生有些私话要说,没带无双,一个人进去的。   一进去便见顾晏鸣坐在堂中的茶席上,他只有一个人住,房中摆设如何,全随了自己,在正堂中摆放茶几,是为了显出主人对房屋独一无二的控制。   “见了哥哥,还不行礼?”顾晏鸣还是没给他好脸色。   顾晏生已然习惯,微低下头,道,“见过皇兄。”   顾晏鸣脸色这才好起来,“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顾晏生走过去,坐在他的茶席对面,“来找皇兄谈些事情。”   顾晏鸣挑眉,“你跟我有什么好谈的?”   “关于父皇中毒一事。”顾晏生继续道,“收手吧,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啪!   顾晏鸣一掌拍在桌子上,半响撑起身子凑近顾晏生,“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说实话。”顾晏生面色如常,“以你现在掌握的证据,想扳倒我不可能。”   也不是不可能,他已经有了蜂农,还有何钰送来的书,都是真的,扳倒顾晏生并非不可能。   只要再制造一个顾晏生下毒或者制毒的证据便行。   “盲目的自信。”顾晏鸣冷笑,“你是怕我再查下去,威胁到你吧?”   顾晏生越是如此,越说明他没了招数,只能上门威胁,这是下下策。   他不来还好,一来顾晏鸣更有自信,顾晏生离死不远了。   “你连蜜蜂为什么攻击众人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怕你?”顾晏生自信道。   顾晏鸣眼珠子一转,“你知道?”   “自然知道。”顾晏生不紧不慢道,“蜜蜂是因为保护蜂王,留着不走也是因为蜂王。”   蜂王是整个蜂的中心,其它全是工蜂,因为蜂王在,才能顺利将工蜂移到御花园。   蜜蜂是不听话的,尤其没有经过特殊训练,赶鸭子上架似的,临时找来一个擅长驱蜂的,吹曲刺激蜂王,将蜂王引去御花园,蜂王去了,工蜂也会跟着。   蜂王比工蜂聪明,有些智慧,两天内将之训练成那个样子,已然不易。   其它的也不敢奢望,好在计划成功,还是将毒传给了皇上。   顾晏鸣哈哈大笑,“都说你聪明,我看不尽然吧,两句话就把自己是凶手的事抖了出来。”   顾晏生摇摇头,“我这么说只是想告诉你,我无所畏惮,不怕你查。”   顾晏鸣冷笑连连,“如果真的不怕,你来做甚?”   “我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顾晏生说的义正严辞,一点不心虚。   “我看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吧。”顾晏鸣挥手,“来人,送客!”   侯在外头的书童噔噔几步跑过来,站在顾晏生身边,“三殿下,这边请。”   顾晏生也没留,“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便走了,留顾晏鸣一个人在原地发火,桌上的茶壶,茶杯摔的粉碎。   “都到了这个份上还耍威风!”   ‘好自为之’这句话本该他说,结果被顾晏生说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我就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砰!   又是一个茶杯摔了出去,响起巨大的声响,无数碎片哗啦啦散开,溅在四面八方。   他就像摔上了瘾似的,又一连将花瓶,玉器,通通摔了出去,听那一声碎音。   宛如朱玉碰撞,在他眼里煞是好听。   “顾晏生,等我造出你制毒的证据,我看你该怎么办!”   他胡乱发泄了一通,郁结的心情才算好上一些。   恰逢探子传来消息,说是周家近日偷摸在府上摆宴,接的是位老先生,他顺便查了查老先生的身份,发现老先生就是隔月楼给出的五个名单之一。   当年的神医吴不死。   “吴不死?”   “是一位医术精湛的游医,常年在外游历,几乎神龙见首不见尾,当年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抛出千金,只为求他一诊,可惜此人油盐不进,有钱也不赚,傻子似的,非要继续游历,周家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将他请了过来。”   神医,隔月楼给出的五个名单之一,目前在周家待着。   这就像一条线,突然串了起来,顾晏生在皇宫里自然没办法制作七生七死毒,但是神医吴不死可以。   因为有他,那毒才能制成,撒在花粉上,叫蜜蜂吸进体内,蜜蜂又蛰了父皇,导致父皇间接中毒。   没错,就是这样。   顾晏生啊顾晏生,这回你是真的死定了。   现在即便他没有证据证明是顾晏生做的也没关系,三条线连在一起,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第153章 暗箭艳阳   父亲一向不喜欢顾晏生,又有蜂农的证词,再加上何钰送的书,现在又有了神医这么巧合的事,父皇一定会借此机会,弄死顾晏生。   顾晏生啊顾晏生,你怎么能这么大意,居然这时候将神医吴不死请上门。   如果没有吴不死,他或许真的扳不倒顾晏生,可多了一个吴不死,顾晏生必死无疑。   不不不,顾晏生怎么会这么蠢?光明正大就将吴不死带去周府?   就算他笨,太尉呢?御史呢?   难道他们也犯蠢?   不过说来也是,像吴不死这样的神医,脾气都大,不依着他,人家不一定来。   也许是吴不死的要求。   或者是周许两家以为没人认识他,便肆无忌惮,直接在府上摆宴,反正不管是什么,府上摆宴都是事实。   顾晏鸣思来想去,决定明早去找父皇,将他查到的东西告诉父皇,可又等不及,怕被别人抢了先。   再加上顾晏生耀武扬威的嘴脸,气不过,当即便喊来母妃,叫母妃陪他一起去面见圣上。   路上母妃一个劲的问他,办的如何?   母妃还是不相信他,他一次次保证,这回十拿九稳,母妃才算松口,与他对了一下说辞。   临到头来,兴妃突然止住脚步,“我这心里怎么慌的这般厉害?鸣儿,你再与我说一说细节。”   顾晏鸣于是又与她说了一遍,从头开始,瞒下了顾晏生过来耀武扬威,只略微提了一嘴,说他根本没有别人吹的那么厉害,也会犯蠢云云。   兴妃细细琢磨了一遍,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她说不清楚到底什么原因,总之觉得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又不晓得。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是不是太顺利了,周许两家会这么蠢,叫一个十二岁的娃娃抓住把柄?   可又似乎没有毛病。   蜂蜜和花粉,是找人识别的,蜂农也是他们抓的,蜂农并不知道是谁偷拿了蜂蜜和花,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说明周家与许家做的天衣无缝,证词是鸣儿编造出来的。   那书也是真迹,鸣儿办事她不放心,早已跟在后面叫人查过,那日顾晏生叫周贵妃搜集三本书,只搜来了两本,其中一本便是《道家》。   烧过的灰也找人验过,笔迹是一样的。   既然是真的,那便是十拿十没跑的。   最蹊跷的是神医吴不死,周许两家到底什么意思?竟然在这个时候,不怕死似的,将吴不死请来。   她一向谨慎,只要有一点疑惑,便不肯冒险,顾晏鸣大急,“母妃,此事宜早不宜迟,万一其它皇子抢先了怎么办?”   查案的可不止他一个,如果不是他把所有人的目标都转移到顾晏生身上,不说别人,就光二弟,便早赶在他前头,破了此案。   “可……”兴妃还有些疑惑,没弄懂之前,说不定便会落入别人的陷阱里。   她在后宫多年,能混到如今这种成就,靠的就是这种直觉,每次都让她化险为夷。   “母妃……”顾晏鸣红了眼圈,“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信我一回好不好,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这回绝对可行,即便不行,我们也没得损失。”   确实,即便不行,他们也最多就是失败一回,能有什么损失?   最多是个急功近利的罪名罢了,即便威胁蜂农的事被拆穿,又怎么样?一群贱民,皇上还能为了他们,杀了她的鸣儿?   “母妃,从前都是鸣儿听母妃的,母妃也听我一回好不好?”顾晏鸣苦苦哀求。   这次不一样,是他与顾晏生的交锋,他不能退,只能往前走。   上一回输,已经坏了他的心境,这回不能输,再输他这个人也离废不远,心只要坏了,人还能好到哪里去?   以后再遇到顾晏生,便会不战而败。   兴妃探手抚了抚他皱紧的眉头,温柔道,“不要皱眉,皱眉就不好看了。”   顾晏鸣不听。   兴妃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男儿家怎么能哭呢,既然你要赌,母妃便陪你赌一场,最坏不过死一死而已。”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顾晏鸣想的乐观,可她完全相反,那种越往前走,心越慌的感觉,叫她十分想逃离这里,可为了顾晏鸣,她忍了下来。   女子本弱,为母者刚。   皇上住在养心殿,由众位嫔妃娘娘轮流照顾,身边几乎没缺过人。   今日是周贵妃,给他炖了小参汤,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的喂着他喝下。   传话的人不敢声张,小声在周贵妃耳朵里说话,告诉他门外的兴妃和大皇子求见。   这不是扰皇上的清静吗?   周贵妃抬手就想否决,就以皇上病重,不见任何人为由。   谁料又生变故,也不知道是不是动静太大,惊动了皇上,皇上睁开眼,“叫他们进来吧。”   顾筝的位置离她很近,虽然太监小声在她耳朵说话,不过他还是听到了。   太监领命,传兴妃和大皇子进来。   俩人一进门便跪了下来,各自行了礼,被皇上问话。   “可是案情的事?”   “父皇料事如神,正是案情的事,已然有了进展。”   大皇子一挥手,让人把侯在门口的蜂农喊进门,跪在地上。   蜂农脚趾头被砍,走路不太自然,不过穿着干净整洁,明显打扮过模样,瞧着比原来顺眼许多。   “把你听到的,看到的,都如实讲出来,如果有半句隐瞒,我拿你是问!”顾晏鸣凶狠道。   蜂农一个哆嗦,想起被他扣在门下的儿子,不敢有所怠慢,缓缓将那天顾晏鸣教他的说辞说出来。   “前段时间深夜时分,我听到山上看蜂的狗儿疯狂大叫,觉得有蹊跷,便起来瞧了瞧,发现好些人给花儿下毒,又逮了蜂,叫蜂采带毒的花粉。”   他继续道,“他们人太多,我不敢声张,便偷偷的看着,眼瞧着那些人逮走了我的蜂,砍走了我种的千日红,我偶尔间听到他们谈话,说什么办好了这事才能向三殿下邀功云云。”   “我的三儿子顾晏生?”皇上依旧躺在,枕着周贵妃的腿,随口问道。   蜂农从未与他这样的人说过话,一下子慌了神,强装镇定道,“想是没有别人了。”   皇上瞥了一眼过去,那一眼不是看蜂农,是看向顾晏鸣,“继续。”   顾晏鸣连忙又将何钰送的书交给父皇,“这是从三弟弟房里搜到的,妄父亲对他一片真心,将他从冷宫里放出来,没想到他竟然恩将仇报。”   有人将书接在手里,恭恭敬敬传给皇上,皇上看了两眼。   书里缺了一页,还有块手帕,里头包着烧过的灰,细瞧上面还有几个字。   每一次字样都很巧合,不是‘花粉’便是‘毙’的字眼。   何钰给他时,只有几个字眼,现下不知道为什么,又多了几个,掺杂在一起,叫人分辨不出真假。   那字样是从同一个作者的书上剪下来的,找不到《道家》,但是找到了另一本书。   “父皇,此书名为《道家》,是一位道士写的,此人见多识广,曾在游历中见过类似的作案手法,定是被三弟弟学了去。”   他低下脑袋,“儿臣还有一事要报,曾经销声匿迹的神医吴不死,突然出现在周家。”   “制作七生七死毒的过程繁琐复杂,当今世上只有五个人会,一个便是三弟弟的母妃,第二个便是三弟弟,还有一个号称毒母,如今下落不明,再就是一个不知是谁的神秘人,最后一个便是此神医。”   “父皇,这世上没有巧合,吴不死出现在周家,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父皇的毒,八成也是此人所制。”   顾筝看了那书,撑起身子要起来,周贵妃了然,借了把力给他。   他坐起身,面色苍白中带了几分阴沉,“来人,传顾晏生和吴不死。”   ——————   大皇子能出宫,顾晏生自然也可以,他这两天闲下来,便时常出宫,找吴不死讨论医术。   吴不死是真的死板,当初请他时确实花了一番功夫,顾晏生将母妃传下来的毒术秘方交给太尉,太尉才将人请来。   请来人家也不做其他的,只探讨毒术和医术,毒与医本就是互相关联的,俩人还算有几分话题。   除了医术之外,顾晏生只要谈起其它的,他便转移话题。   还跟个小老头似的,喜欢找顾晏生争辩,争不过便气的脸红,特别有骨气的好几个时辰不理顾晏生,过后又乐颠乐颠的过来。   吴不死游历一生,人虽然不靠谱,不过见识是真的渊博,随便一个话题便能勾起顾晏生向外的心思。   这几个月他变了很多,身份也平丘直上,更上一层楼。   唯一不变的是,无论是在冷宫的小囚笼里,还是皇宫的大囚笼里,他始终想四处看看。   皇宫外是什么?   万里江山?还是糖果小吃? 第154章 争锋对决   “先生,叶生有一事不明。”顾晏生请教吴不死。   “但说无妨。”吴不死今年已然六十高龄,可一头黑发,步法稳健,瞧着最多三四十岁的样子。   “对于先生来说,皇宫外是什么?”这是一个困惑了他很久的问题。   每个人说的都是不一样的回答,何钰说是万里江山,周贵妃说是糖果小吃,他自己觉得包容万千,什么都有,那对于吴先生呢?   “皇宫外啊。”吴不死斟酿片刻道,“是天灾**,生老病死,受苦受难的百姓们,集老夫毕生之力也救不完。”   顾晏生点头,“先生心怀天下,叶生佩服,不过民以国为家,国不强,家如何富?”   他这话似有所指,吴不死听明白了。   “救国如救民,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救国救民,老先生做是不做?”   吴不死沉默不语。   顾晏生坐在他对面,给他倒了一杯茶,“皇上中毒一事先生应当有所耳闻。”   这个自不必说,就算两耳不闻窗外事,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皇上中毒的八卦,想不听都难。   “他有十几个儿子,大皇子阴险狡诈,二皇子力足智不足,四皇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五皇子年龄太小,无法担当大任,其余不谈也罢。”   茶香在于煮,虽然麻烦了些,可喝到了那一刻,会觉得前头所有的等待都值。   “皇上中毒,现如今所有皇子都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互相算计,大皇子尤胜,若真的被他当了太子,下一步便是皇上,到时对你,对天下,对百姓,都是一种折磨,先生想看他胜吗?”   顾晏生抬眼直视他。   吴不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听明白了,你拐歪抹角,说来说去,就是想说你是三皇子是吗?”   “先生还是叫我叶生吧。”顾晏生低头行礼,表达自己隐瞒身份的歉意。   “我早该想到了,叶生,晏生。”吴不死摇头,“我只是一介草民,国家大事如何,与我何干?救人治病是老夫的本职,尽力而为便是,没道理叫我一把老骨头卷入纷乱之争中。”   “先生放心,叶生既然敢请先生,自然有能力保全先生,先生依旧是尽力而为,不会因为帮了我而损失什么。”顾晏生细细劝说。   “说破了天,老夫依旧是老夫,不去。”吴不死坚持。   “先生只是怕与朝廷有牵连吧?”顾晏生道出他的为难,“先生放心,过了今天,先生还是先生,想去哪,想跟谁接触,都与朝廷无关,叶生也不会干扰。”   吴不死叹气,“强扭的瓜不甜。”   “先生心里没有一点点愿意吗?”顾晏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为众生,为天下,也为了我做一些自己的贡献。”   “大皇子与其母作恶多端,罄竹难书,若被他俩把持朝政,先生真的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顾晏生字字诛心,“不仅是先生,整个周家,许家,连同所有与他作对的人,都难逃一死。”   “此子心胸狭窄,已然不是一天两天,曾经因为妒忌,将刚满五岁的孩童推入井中,叶生愚笨,初入书苑并不知晓何时得罪了他,他便要至叶生于死地,叶生与他同父异母,尚且如此,其他人呢?”   “先生……”   顾晏生还待说什么,屋外熙熙攘攘来了许多人,打头的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手里拿着圣旨,举出老高,以示尊重。   “三殿下与吴不死何在?”尖利的声音穿透力强,由远至近传来。   顾晏生来不及再说其它,朝吴不死行了一礼,“拜托先生了。”   见圣旨如见皇上,他怠慢不得,当即起身迎接,吴不死随后赶到。   俩人跪在地上,那太监才慢悠悠念道,“皇上有旨,传三殿下与吴不死即刻入宫。”   来的比想象中的快,昨晚的‘耀武扬威’起了作用,顾晏鸣果然坐不住,急于铲除他。   越是着急,越容易出错,顾及不到其它,即便身边有个明事理的也无法,架不住冲动。   顾晏生抬手,接下圣旨,当即与吴不死连同早已准备好的另外几人一起,结伴进宫,期间连杯水都没来得及喝,皇上身体不好,醒来的时间短,催的急。   众人在大太监的带领下,火燎火燎赶去养心殿,其他人侯在门外,只他与吴不死进殿,听说凶手已然浮出水面,养心殿聚了许多人。   嫔妃和皇子们以各种借口过来,明面上说是看望父皇,实际上就是来看热闹的。   顾晏生还在人群里瞧见了皇后,皇后是后宫之主,众多嫔妃贵妃都比不上她,她的位置也是最靠近皇上的,接替了周贵妃的工作,叫皇上靠在她腿上。   她新学了一套按摩的手法,讨巧似的,给皇上按阵阵发痛的太阳穴。   与皇上夫妻一场也有好些年头,她对皇上不可谓不了解,瞧他眉头紧皱,便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来看望他的人虽然多,可各自打的什么主意,他自己能不知道?便是知道,才会头疼难受,隐隐憋了一股子火气。   “儿臣参见父皇。”顾晏生撩开下摆跪下。   “草民参加圣上。”吴不死跟着跪下。   啪!   一本书丢了过来,砸在顾晏生面前,顾筝语气震怒,“你自己看看,这个可是你的?”   顾晏生捡起来瞧了瞧,“是我的。”   这本书确实是他的,中间撕掉的部分也是他撕的。   “既然你承认这本书是你的,那京城外盗取蜂农蜜蜂和千日红的人也是你吧?”   顾晏生眉头紧皱,“盗取蜜蜂和千日红?”   “莫不是想狡辩?”皇上还没说什么,大皇子赶忙先发制人,“蜂农,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好叫他死心。”   蜂农张张嘴,正欲说话,顾晏生突然转头看他,“老伯别怕,父皇在这里,有什么委屈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无论是谁,再大也没有父皇大,只要父皇一句话,天下莫敢不从?”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蜂农意外平静下来,瞧了瞧顾晏鸣,似乎有些意动。   “蜂农,父皇在此,谁敢威胁你?”顾晏鸣横插一句。   他这一句话,仿佛当头一棒,猛然敲醒蜂农。   孩子,孩子还在别人手里。   “你吓到了他。”顾晏生瞥了顾晏鸣一眼。   “若非你想当着父皇的面威胁他,我会多嘴?”顾晏鸣倒打一耙。   “我们两个是谁威胁他,恐怕他比我们心里有数。”顾晏生再度回身劝导蜂农,“别怕,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没人敢动你,若是有人威胁你,别说是父皇不愿意,便是众位贵妃娘娘和皇子们连同我在内,都不答应。”   如果说顾晏鸣的话是一种威胁,那么顾晏生的话便是一种保护。   告诉他,大家都会护着你。   众目睽睽之下,只需把真相说出来,那人便会受到裁制,根本没办法再威胁他,他的儿子也会平安无事。   “信我。”顾晏生保证道。   “三弟弟,不要再干扰蜂农的判断。”顾晏鸣拱手请示皇上,“父皇,三弟弟一直在干扰蜂农,我看是不是要将他二人隔离?”   “你给我住口!”   安静的养心殿内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不是皇上说的,是蜂农。   “你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将我儿子还来!”   他这句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殿内陡然热闹了起来,各种声音纷乱不断。   顾晏鸣脸色涨红,“胡说八道,是不是三弟弟教你这么说的?”   “我呸!”蜂农再也忍不住了,陡然脱下鞋袜,扯下带血的纱布,露出被砍下脚趾的断口。   “皇上要给草民做主啊!”他痛呼一声,蓦地扑倒在大殿上,“大皇子不仅就是偷蜜蜂和千日红的贼,还砍下草民的脚趾头,叫草民诬陷三殿下,若是草民不肯,他便要杀了我儿,我儿现在还在他手里,皇上,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皇上大怒,“顾晏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顾晏鸣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父皇冤枉啊,定是那蜂农收了三弟弟的好处,污蔑我。”   “人可是你找来的。”顾晏生负手而立,“妄我将你当做大哥,一直希望兄友弟恭,时常去你院里坐坐,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肉中钉,竟然想了这么多法子陷害我。”   他一样一样的说,“先是找了老伯做伪词,后又制造伪证,妄图欺骗父皇。”   顾晏生拱手,向皇上行礼,“父皇,这书确实是我的,可这一页只是七生七死毒的解毒方法,儿臣牵挂父皇的毒,寻遍万千医书,只为了给父皇解毒。”   他垂下眼,面上浮现一丝失望,“我知道,只因我母妃是苗疆圣女,会些蛊毒之术,大家便喜欢将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我也习以为常,可这次我是真的冤枉。”   “你们不信我可以,吴先生的话总不会不信吧?”顾晏生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吴不死。   “他就是这本书的作者。” 第155章 各持一词   “胡说!”大皇子插嘴,“这本书的作者明明是个道士!”   顾晏生哈哈大笑,“看来你对当今的神医吴先生一点都不了解。”   他解释道,“吴先生一生向医,为了医,可以做任何事,年轻时为了学习道家的祝由术,足足当了十年的道士,于祝由术上深有研究。”   祝由术是一种心理治疗法,常被人称为巫术,有些人每天提心吊胆,说是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云云,其实都是心病。   只要给他画副符,烧成灰灰融在水里,喝掉后便会药到病除,并非真的是符起了作用,是心理。   心里觉得没有了,便不会再去关注,不关注了,自然会觉得没有。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能看到,有些人看不到,不想,就不会遇到。   吴不死低头,“这本书确实是老夫写的,灌入了老夫毕生所学,可惜当年无人识宝,老夫一气之下便将之全投了火坑,只隐约记得卖了数月,卖了三本有余。”   这对一个一腔热血,预计能全部卖完的人来说,是一种侮辱,吴不死本不想再提,奈何今日这事不提也要提。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吴神医?”顾晏鸣找准机会质疑他。   只要说他不是真的,他的话也就不作数,“你根本就是假冒的!”   他这相当于自相矛盾,方才指证顾晏生时,一口咬定他就是名单上五个会制七生七死毒的神医,现在又质疑他的身份。   心里其实还是抱着一种希望,此神医非彼神医。   但这世上有这么巧吗?   正好他是神医,他会制七生七死毒,写《道家》的大夫也了解七生七死毒,还将中毒过程写了下来。   很明显,那个神医就是这个神医。   “是不是假冒的,不是你说的算。”吴不死看向撑起身子半坐着的皇上,“皇上,七生七死毒须得经过七次生和七次死,若是老夫猜到没错,你这是第六次死吧。”   本来这话不该直接对皇上说,死啊死啊的不吉利,可吴不死只是大夫,本事大的人大多古怪,直来直往,即便这么说了,也没人敢找茬。   连顾晏鸣都说了,此神医会制七生七死毒,既然会制,自然会解。   吴不死说出皇上的病情,并不是偶尔,他是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就是吴不死,就是那本书的作者。   那本书的作者了解七生七死毒,如果他不了解,便说明是假冒的,他了解,才是真的神医。   “老夫年轻时喜爱游历,确实见过类似的情况,也将之写进《道家》中,只不过不是中毒过程,是解毒方法。”他见礼,“三殿下说的是对的,大皇子是诬陷,还望皇上明察。”   “父皇,别听他的片面之词,据我所知,吴神医今年至少七十高龄,写下《道家》时才三十多岁,如今四十年过去,他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哼。”吴不死冷哼,“医术乃我之本,别说是四十年,就是一百年,我也能记得清清楚楚,倒是你,小娃娃,故意用我的书陷害别人,其心之歹,世间罕有。”   “胡说!”顾晏鸣反驳,“你在周家吃吃喝喝,谁不知道你被他收买,改个说法而已,于你而言不仅没有损害,还能得一美名,又能得到钱财,何乐而不为?”   “放肆!”床榻那边陡然响起一声惊怒,皇上咳嗽两声说话,“吴先生一生清廉,朕曾经许下高官厚禄,也没能说动先生,先生之名便在于一个‘信’字,岂能容你污蔑?”   顾晏鸣赶忙跪下,“父皇,儿臣只是怕父皇被此人的表象欺瞒,这书儿臣找人看过,确确实实是真迹。”   “书自然是真迹,只不过撕的那页造了假而已。”吴不死辫言道,“此书老夫还留了一本,不信便去周府跑一趟,将老夫的行李拿来。”   自然是没人敢的,皇上还指望着他救命,谁敢得罪了,连皇上都做了让步,只不过情急之下,顾晏鸣没有看出来而已。   兴妃暗自着急,可这种时候,她根本插不上嘴,妄言插嘴,说不定连她也一并遭殃。   今日这局中局,她儿子是中定了,当然也不是绝对,只要一口咬定只是急于破案,毒并不是他下的,怕就怕顾晏生将下毒的罪也一并栽赃给她儿子。   方才那蜂农定然有些蹊跷,竟然会说些无中生有的话,反戈到顾晏生的阵营里,她便料出不对,此人被顾晏生收买。   顾晏生当真好心机,以身为诱,设下这局中局,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无论是谁查出蜂农的线索,最后都会被蜂农反咬一口。   她的儿子运气不好,偏偏就是那第一个查出来的人。   何家那个小子也是,与顾晏生是一伙的,合起伙来骗他儿子,说什么站队,都是骗人的!   何文斐那个老狐狸,搅动风暴等待能从风暴中脱颖而出的人,若是所料不错,今日顾晏生赢了,他便会站顾晏生,她儿子赢了,他也会站她儿子。   好狡猾的人,眼光倒是不低,一定要那个有把握坐上皇位的人。   既然能争得太子之位,必然也能争得皇位。   靠何家是靠不住的,不倒打一耙,跟着顾晏生指证她儿子便是,其它的也不敢指望。   她内心一片绝望,顾晏鸣更胜。   “父皇,他一定是在强撑,快派人去拿那书,定能瞧出蹊跷。”顾晏鸣跪在地上,指着顾晏生与吴不死悲愤道,“此二人十分狡猾,不仅串通好欲要害我,还妄想欺瞒父皇,父皇想想,儿臣何德何能才能制出那毒?反倒是他俩,一个是苗疆圣女的儿子,一个是解过此毒的神医,两个人都能制出七生七死毒。”   顾晏生方才拿自己的身份说事,顾晏鸣又说了一回,正好坐实了顾晏生的说法,别人都觉得他母妃是苗疆圣女,会使毒使蛊,便将所有罪名都冠在他的头上。   但是那种时候,顾晏鸣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撇清自己的嫌疑。   “此人本就可以制出七生七死毒,即便了解七生七死毒又如何,更说明他的嫌疑。”   先前吴不死以望闻问切看出皇上的病情,证明自己是吴不死,也证明自己是书的作者,当时顾晏鸣吓的慌了神,没想出来,现在才提出质疑。   “住口!”顾筝猛地拍了一下床面,发出巨大的声响,“你这逆子,到了现在还不知反悔?”   顾晏鸣还是不懂,就算顾晏生有嫌疑如何?就算那书是假的又如何?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吴不死能解那毒。   那毒是慢毒,死不了人,可也活不了,七生七死之后毒素才会遍布全身,倒是才是真正的折磨。   顾晏鸣越是逼的越紧,便越是得罪吴不死,得罪了吴不死,不愿意治是小事,假意治病,实际上折腾他,最后再搞死他才是大。   他的性命捏在吴不死的手里。   “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顾晏鸣毕竟是他的儿子,他还是想保。   最起码今天过后,大儿子与三儿子,便是明面上的决斗,大儿子虽然不成器,不过他背后有兴妃,能不能干掉三儿子不一定,不过一定是块很好的绊脚石。   他还是介意,介意顾晏生背后的周许两家,只怕已经生了反叛之心,想扶顾晏生做皇上。   他还这么年轻,最少还能再坐一二十年的皇位,周许两家现在就想立顾晏生,一个国家不可能有两个皇上,除非他死了。   或者顾晏生死。   顾晏生一死,周许两家的心也该沉淀下来。   “父皇。”顾晏生怎么能让他如意?   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不把握住,大皇子最多轻罚一下,一点罪名都没有。   就像二皇子与八皇子,明面上二皇子杀了八皇子,那么大的罪,只因为抵死不认,便只关了数月禁闭,克扣三年月例。   跟没罚差不多。   毕竟是皇子,皇家的丑闻,皇家翻案与庶民并不同罪,在皇家没有死刑一说,最多与母妃一起,打入冷宫。   “今日之事不说清楚,只怕皇兄心里不服,还当是儿臣与吴神医勾结诬陷他。”他站在正中,语气不卑不亢,“既然要说,那就摊开了说个明白,理个清楚。”   他走了两步,“七生七死毒儿臣只略懂皮毛,并不足以制成,至于吴神医,我倒是听说早些年吴神医与人打赌,输后给人制了一瓶。”   “那人当年想不开,想害了父亲,自己当家做主,后来意外摔断了腿,是他父亲不辞辛劳照顾他,便又改了主意,不过吴神医的东西价值连城,即便只是瓶毒·药也颇受欢迎,他将此毒拿去拍卖,竟得了不少钱财,至于那七生七死毒,流连去了几个人手里,不知所踪。”   “父皇中毒,我第一时间便差人去查,果不其然,发现那毒最后进了宁府。”   宁府便是兴妃的娘家。 第156章 给你报仇   “信口雌黄,宁家买七生七死毒做甚?”兴妃终于忍不住,主动站了出来,“皇上,三殿下这小嘴一张,我宁家便成了凶手,若真的是我宁家做的,那日臣妾便不会替皇上挡蜂了。”   那日皇上被蜜蜂追着咬,别的妃子都赶忙逃开,只有兴妃站了出来,想代替皇上被咬,谁知后来不知道哪来的劲,外衣一脱,当即盖住了蜜蜂掐死。   她的付出也不是没有回报的,皇上着实感动了许久,患难见真情,就连皇后做的都不如她。   “七生七死毒甚是奇妙,传男女传女,贵妃若非知道底细,又岂会上前挡蜂?”顾晏生瞥她。   兴妃冷笑,“三殿下嘴上功夫厉害,我说不过三殿下,不过三殿下说我宁家买毒,证据呢?”   无中生有的事,何来证据一说?   顾晏生显然有备而来,早就等着这一刻,“父皇,儿臣一路追查,一共找到了七个接手人,这七人都可互相作证,东西流进了宁府。”   “他们现下人在何处?”顾筝面目阴沉。   顾晏生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为之,明知他想留下大儿子,偏要与他作对。   “宁家势大,这几人怕被宁家报复,眼下住在周府,方才父皇传我来时已然跟了过来,就侯在门外。”顾晏生恭恭敬敬道。   顾筝大手一挥,“传。”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配合演这出戏。   大太监领命,高声喊了一道,“传七位证人。”   侯在门外的七人连忙鱼贯而入,殿内都是尊贵的皇上和众位娘娘皇子,不敢多瞧一眼,纷纷跪在地上。   “娘娘,这七人你可认识?”顾晏生既然将人找来,便是有十足的把握。   兴妃低头瞧去,那七人抬眼,也在看她,众目相对,兴妃心中吃了一惊。   这七人她确实认得,只不过只认得最后一个商贩,其他人都是商贩找的。   购买的也不是七生七死毒,是藏红花,因为担心,叫商贩采买时找了好几个人,商贩一口保证,做的绝对小心,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现下还是被发现了。   “皇上,这七人臣妾一个也不认得。”兴妃一口否决,若是认了,说不得还会牵扯到另一宗案。   商贩浑身一抖,“娘娘,求娘娘救救小人,小人上有老,下还有小,都靠小人一人养活。”   他这么说,便是认识兴妃的意思。   兴妃是通过宁家找到他的,那日天上下着雨,他被人带去宁府,在偏房内见了一个女子,隔着屏风,瞧不清是谁,只能闻到一股子胭脂味,香的整个房间蓬荜生辉,那味道他至今记得,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兴妃已经不是第一次找他,她说过,只要他办事得力,她会一直与他合作,正是这句话,叫他小心翼翼,冒着风险替她干着不道德的事。   虽然一直没见过人,他也知道,兴妃尊贵无比,这辈子怕是没有可能,可心中还是会生出几分涟漪。   那么香的女人,姿态优雅,一举一动皆具风情,若是能见上一面,死而无憾。   那商贩抱住兴妃的腿,被兴妃一脚踹开,“滚开,本宫不认得你。”   商贩叹息,“娘娘不认得我,我可是认得娘娘。”   正如他所说,他上有老,下有小,无论是藏红花,还是什么,对于他来说,都难逃一死,他是一定会死的,不能让家人也与他一样受难。   有了那位的承诺,以他的死,救他全家,还能拉上心爱女人一起,该是满足了。   那个女人是皇上的女人,他能抱得,将她从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拉下来,拉进淤泥里,与他一道下地狱,甚美。   “娘娘可不是一次找小人,前几年叫皇后娘娘流产的藏红花,将十五皇子尸骨融化的化骨粉,还有叫前任皇后自燃的白磷粉,全都是小人亲手送去给娘娘的。”商贩嘴角含笑,“娘娘怎么会不识得小人?”   “胡说八道!”兴妃心中突突直跳,抬头一看,果然发现几道仇恨的眼神。   皇后,十五皇子的生母,连同皇上在内,全都目眦欲裂,皇后是因为流产,十五皇子是因为痛失儿子,皇上是为了前任皇后。   前任皇后是个美丽大方的女人,会在他做噩梦时温柔的抚摸他的背,只有她一个人敢,所以她在他心里是特殊的。   可是有一天,她的父亲因贪污被关,她脱簪请罪,跪于养心殿门口,突然就燃了起来,死于非命。   仵作说是天气太热,皇后身上不知道带了什么,着了起来,因为火势太大,一时控制不住,待火扑灭,人已经烧的面目全非,身上的东西也尽数烧毁,什么都没查出,原来是白磷粉作恶,叫人自燃。   “来人,将这个恶毒的女人打入冷宫,永世不见天日。”皇上气上头来,险些当场晕去。   在跟前候着的太医连忙掐住他的人中,将人掐醒。   前任皇后的死对他打击太大,过了好些年头才走出阴影,当年都说是顾晏生的生母作恶,顾晏生的生母也是因此才被打入冷宫。   那个女人临走前的冷笑,道他愚蠢,他原先还不懂,现下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确实蠢,竟然留了个这么歹毒的女人在身边,不仅杀了他最心爱的女人,还面色如常一般,得到他的宠爱。   可惜那个女人也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顾晏生。   顾晏生兜来兜去,设下这么大的局,其实是为了翻出旧案,给他母妃报仇吧?   兴妃,兴妃确实该死!   兴妃犹在辩解,在养心殿内大喊大叫,说自己是冤枉的,求他明察秋毫。   他明着呢。   “父皇,母妃是冤枉的,父皇。”她的儿子还算有几分良知,在这种时候护住母妃,回身指着顾晏生的鼻子冷笑,“都是他,这一切都是他的诡计,故意陷害我跟母妃,不仅与吴不死串通,连御花园的蜜蜂都是他放的。蜂王,对,蜂王,昨日他过来耀武扬威,说是儿臣愚笨,连蜜蜂是因为蜂王在才跟来的都不知道,说明他知道,他连这个都知道,还不能证明凶手是他吗?父皇!”   皇上的眼神越来越冷,那日仵作报来,也说过蜂王一事,问他要不要记录在案,他没当回事,避开此事没谈,仵作猜不透他的意思,只写了一群蜜蜂,并没有特别强调蜂王。   这事几乎没人知道,可顾晏鸣却知道。   他知道,说明什么?   蜜蜂是他放的。   “来人,大皇子性随其母,其心歹毒,将之一并关去冷宫,好好反省反省。”   殿外顿时又来了几个人,像拉走兴妃似的,将他也一并拖走。   顾晏鸣的双手抠在地上,生生带出一条带血的痕迹。   殿内还跪着七个人,各个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皇上指着七人道,“此七人作恶多端,罄竹难书,拖出去关入大牢,秋后问斩。”   那七人虽然知晓自己的命运,可那一刻真的到临前,还是各个吓的哭了起来,胆小者早已尿了裤子,哭天喊地被人拖了出去。   殿内留的痕迹不用说,早有人过来打扫,没多久恢复如初,皇上似是撑不住一样,陡然吐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众人连忙紧张上前,急成了一堆,顾晏生也在其中,拉着吴不死的手,叫他过去。   “都让让,吴神医在此。”   他晕的真是时候,缓解了尴尬,吴不死也不用面对醒着的他,这种时候不救又不行,便干脆在前头行医,与太医们一起,窥探他的病情。   明显又加重了一重,这是第七死,毒素已过五脏六腑,极其严重。   太医们与吴不死一起,连忙商量对策,如何如何解毒。   顾晏生在旁听着,偶尔打个下手,炼制解药时他也帮了把手,一直到解药出来,扶皇上喝下,病情稳住,他才离开。   没有去别的地方,静静的一个人回了寝室。   熬制解药工序复杂,尤其是给皇上喝的,每一道都要亲自来,从磨药,下药,熬药,炼药,都不得假他人之手。   待到那药炼好,搓成丸子状,供皇上服下。   当即服下,又针灸了几回,当即便醒了过来,顾晏生没在这时候认功劳,将所有功劳都推给别人,自己一个人,颇有些虚脱似的,一回来便躺在床上,过了半响才缓过劲,打开橱柜,拿出他娘的牌位。   “娘,晏生给你报仇了。”   那牌位漆黑,上面一股子难闻的味,可边缘却有些光圆滑溜,说明经常有人抚摸,都摸掉了漆。   “总有人说你这人最有耐心,其实不尽然吧,这么急就动手,你也不怕搞砸?” 第157章 脸上贴金   顾晏生确实太急,不声不响做了这么多,其实日子还长,等他壮大了再铲除大皇子和兴妃也成。   可他等不了了,看不得仇人如此逍遥。   何钰原来看他俩相处,以为仇是大皇单独恨的,原来顾晏生对大皇子也有仇。   难怪进学日那天下手那么重,将大皇子手脚打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大皇子躺了两个多月没有消息。   对外宣称从楼上摔下来,连他母妃都没说实话,怕被母妃叹息,道他不如顾晏生。   其实不止是他不如顾晏生,同龄人除了何钰能稍稍比肩,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何钰要没有外挂,搞不好也斗不过他。   “几年前我母妃被她陷害,连同我一起,打入冷宫不见天日,现如今我母妃入土为安,她们母子却逍遥法外。”顾晏生捂着心口,“我如何甘心?”   正如他所说,因为母妃是苗疆圣女,会毒会蛊,所以但凡出了类似的事情,都往他母妃身上推。   他为什么以身为诱,因为这招一定有效,正如当年的母妃,前任皇后离奇死亡,所有人都觉得是他母妃做的。   那日阳光正好,他母妃抱着他坐在庭院里,扬起两只手,大拇指互相缠在一起,做飞翔状,墙上顿时显出一只鸟,扇着翅膀,努力向上飞去。   顾晏生瓷白的小脸上渐渐扬起微笑,那笑还没到达眼底,突然有人踹门而入,推开他反手压住他母妃的手臂带走。   顾晏生愣愣的看着,那双眼中映出他母妃跌倒在地,狼狈的身影。   母妃推开众人,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告诉他没事,叫他等着她,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   他呆呆坐在原地,从早上一直等,一直等到晚上,有人来收拾屋子,要给兴妃腾位置,兴妃迫不及待就要住进来,当即带着人过来安排,顾晏生拦住众人不叫她们搬东西,那些人仗着年龄大,身量高,一脚将他踢开。   兴妃也瞧见了他,往日和平的面容褪去,剩下的只有嫌弃和厌恶,是她以有其母必有其子的说法劝说皇上,将他也一并关去了冷宫。   后来也曾过来耀武扬威,赐他们毒酒一杯,可惜俩个人都毒不死。   想打死又打不过,怕闹出动静,传出她的闲言闲语,便干脆作罢,反正这二人进了冷宫,也基本再无翻身可能。   谁料顾晏生居然活着从冷宫出来,她当初便暗觉不对,娘家安慰她,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给她儿子当个磨脚石,叫她儿子将来走的更远,谁知他儿子反倒成了人家的磨脚石。   命运无常,该说是运气好?还是算计好?顾晏生斗败了兴妃。   这只是第一步,他往后要走的路还很长。   斗败了兴妃自然可喜可贺,可他却开心不起来,有三个原因,第一,他娘已经死了。   第二,他惹怒了皇上,第三,让周许两家看到了他的可怕,以后两家就不会再以对待孩子的方法来对待他。   那天晚上他找来无双谈话,既收服了无双,也借无双的手告诉周家,用什么办法能让皇上吃亏。   周许两家第一时间找到他,交谈到深夜,那时候他正与何钰闹别扭,何钰整夜不回来,正好方便了他。   其实那日说了重话,气走何钰,就是想给周许两家方便。   何钰在房间里,他出去的话,会引起何钰怀疑,万一何钰跟上,偷听到他们谈话,不说杀人灭口,肯定又是一番恩怨。   与其日后因此闹翻,不如干脆叫何钰不知道,也让周许两家放心。   周许两家起初不放心他,他只说了一句,你们有万全之策,我就听你们的,我的办法更好,就听我的。   周许两家自然也有办法,只不过最多只能脱身而出,要一举铲除兴妃和大皇子,还是不太可能,顾晏生的办法却可以让兴妃和大皇子再无威胁力。   所以他的办法一举得到所有人支持,周许两家任他差遣,顾晏生一个人是不可能做那么多,全靠了周许两家的财力和实力。   请老先生不难,难在找到他,不过顾晏生也有对策,七生七死毒。   七生七死毒只有五个人能制,极其罕见,会制的人不是毒母,就是神医,总之肯定是同道中人,吴不死听到消息,必然第一时间会会这个莫须有的人。   何钰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定是七生七死毒,因为必须是这种毒。   一般的小毒根本请不动吴神医,吴神医是自己跑去了京城,刚进京就被周许两家的人接了回去。   本是不肯的,顾晏生又牺牲了一张毒方,吴神医便自己跟去了周府,不见到顾晏生,撵都不肯走。   后面大多都是诬陷和故意为之,蜂农的线索是他们故意留的,人是真的蜂农,绑架的儿子却不是真的儿子,是周家的一个死士,易了容,没人认出来。   顾晏生在殿内一遍一遍的强调皇上在此,会为他做主,就是想告诉他,会保护他的安全,叫他毫无顾虑,该反水了。   书的事更简单,本来便有那一页,只是吴神医被他说动,便跟着他大干了一场,倒打一耙说那一页是假的,反正也没有同本,吴神医那本也没人敢去拿,不敢得罪他,他可是捏着皇上的命,一个闪失皇上就没了。   最后那个兴妃同党,是周家抓来的,一番威胁当即选择出卖兴妃,其实他原来还有几分犹豫,兴妃的态度激怒了他,便干脆一五一十将以前的事都抖了出来。   他本来就帮兴妃做事,那七个人证都是真的,只不过送的不是七生七死毒,是其它更毒的东西。   七生七死毒因吴神医跟人打赌制出来的云云都是编造出来的,兴妃不敢说实话,说了实话更严重,皇后的藏红花,十三皇子的化尸粉,连同烧死前任皇后的白磷,都是她做的。   她只能一个劲喊自己冤枉,说是顾晏生栽赃的云云,因为她确实做过藏毒带进皇宫的事,步骤也是一样的。   就像杀人一样,不可能因为杀的是另外一个人,她就不是杀人犯了,她依旧还是杀了人,只能多背了一个锅而已。   “兴妃死有余辜,大皇子也是罪有应得,可你不怕连累自己吗?”这走的是险棋,皇上又不喜欢他,搞不好就会被兴妃反咬一口。   当时的情景何钰虽然没见过,不过事后他姐姐跟他讲过,确实凶险。   你推给我,我退给你,栽赃和反栽赃,虽然没见,不过一定很精彩。   顾晏生先是从弱势,到慢慢强势,最后一举干掉兴妃和大皇子。   能打的人又少了一个。   “我也作恶多端,若是死也是死有余辜。”顾晏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善良的,他也不给自己冠善良的名头。   他就是坏,害人无数,正如兴妃一路走来害死了无数人一样,他一路走来害的人一点不少。   俩人的区别是,一个主动害人,一个被迫害人。   他也从来不怨天尤人,即便他斗不过兴妃,死也是活该,说明他自己没有本事,与别人无关。   “你对自己还真是不客气。”哪有说自己死有余辜的,多少人即便做了坏事,依旧立着牌坊,说自己是无辜的,顾晏生与人家恰恰相反,倒像是刻意抹黑自己。   说抹黑也不算,他本来就坏,就是坏人。   “这么一算的话,那我要是嗝屁了岂不也是死有余辜?”何钰纸扇瞧了瞧肩膀。   顾晏生不是好人,他也不算什么好鸟,俩人是一丘之貉。   只不过何钰的战争还没开始,顾晏生已经打响。   “你跟我不一样。”顾晏生瞥了他一眼。   何钰坐在窗户上,一只腿蜷着,一只腿挂在外面,纸扇在手,一身雪白,端是个俊俏少年。   天气越发的热,听说白色反光纳凉,何钰倒喜欢上了白色,当然只在最热的时候,外加最近非常时期,皇上重病,不能穿艳色的,等皇上病一好,他保证比谁都浪。   “我怎么不一样了?”何钰打开纸扇,挡住外面的阳光,这个天真是要命,他还要穿两层。   里衣一层,外衣一层,何钰就从来没有好好穿过衣服,夏天为了纳凉,一般只穿一件外衣,里衣剪掉领子,缝在外衣上,装装样子。   往常最凉爽的就是他,今年的夏天简直过不去了。   “你是伪恶,我是真恶。”何钰总说自己是坏人,成天把自己不是好人挂在嘴上,其实要说多坏,他也没有。   唯一一次杀人,还是个杀手,想先要他小命,他反杀回去。   虽然那也是个套,怕自己下不去手整的套。   “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是什么鸟我还能不知道?” 第158章 喝一杯酒   反正不是什么好鸟,至少他欺骗了大家,光明正大顶着男子的身份,跟顾晏生称兄道弟,顾晏生还不知道,何兄何兄叫的顺口。   顶着男儿身的好处便是,即使欺负了周浩然,周浩然也有借口,何钰是何家唯一的嫡出,全家的心血都在他身上,花了大把的力气培养,比不上他是理所当然。   如果把她女儿身的身份告诉周浩然,周浩然必定想死的心都有了,竟然输给一个女子,以他那个脾气,投河都不为过。   “咱俩是狼狈为奸,臭味相投,都不是什么好鸟,也别互相诅咒了,机会难得,过来喝一杯。”何钰先一步跳下窗户,站在窗户口冲他招手。   顾晏生想了想,绕过中庭跟过去,何钰又来他那一套,胳膊一搂,将顾晏生拦在手臂下,哥俩好似的,并肩离开。   何钰就是这个性子,大大咧咧惯了,随手就来,过后反应过来,顾晏生不喜欢这套,正打算把手拿回来,顾晏生反而道:“前段时间是我不对,每个人都该有每个人的生活习惯,我应该尊重你的生活习惯,并且尽快适应。”   ???   这是想通了?   不自个儿折磨自个了?   何钰眨眨眼,颇有些不知所措,他那手抬了抬,最后还是落了下来,“你能想通最好不过了。”   两个人相处确实要互相包容,顾晏生有那么多臭毛病,爱养花,弄的满院子都是苍蝇,有洁癖,非要到处都干干净净的,还有强迫症,什么都要摆放整齐,何钰的东西被他随意收起来,还不是一样包容了。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没道理要一个人谦让另一个人,互相谦让还差不多。   “走走走,今天这酒非喝不可。”何钰人在左边,右手揽住顾晏生,左手拿扇,纸扇扇的频率极快。   “何兄,心静自然凉。”旁边的顾晏生穿的比何钰还厚,他基本都是正装,就像现代夏天,大家穿着t恤裤头还觉得热,他穿着西装领带,依旧稳如泰山,一丁点的汗都没流。   你倒是给我凉凉看?   何钰张嘴便要说出这话,看在顾晏生帮他姐姐报了杀子之仇的份上,硬生生憋了回来,“好说好说。”   他嘴上这么说,纸扇也不摇了,可心里却越发的热,这种天是真的要命,只想躺在水池里,一整天不上来。   何钰倒是想起了现代的避暑神器,雪糕,冰棒还有冰沙,然而没有冰箱,一切只是想想。   冰块在他们这个时代也是一种奢侈品,需要从北方运来,包着大厚棉被,避免被太阳晒化,然后千里疾行,快马加鞭,一刻不停,赶个一天一夜便到。   许多大户人家地下室里都有冰窟,何钰家里也有,上面便是池塘,阴冷潮湿,加上常年运来寒冰,东西放进去,可保数日新鲜,夏天敲下来几块,加进水里,喝起来倍爽。   进了皇宫反而没这待遇,皇宫里自然也有冰窟,而且比他们家的大了许多,可皇宫里有多少主子?   受宠的,不受宠的,皇上,皇子们,每个人分去,供不应求,有时候紧张了连妃子们都没有,更何况他们。   没闹掰之前何钰蹭顾晏生的,顾晏生天生体寒,用不着这些避暑的东西,倒是他,怕热的很,顾晏生用不着的东西,正好便宜了他。   何钰路上遇到元宝,吩咐他去将顾晏生的冰块取来,可去专门的地方领,顾晏生从来不领,都是何钰替他领,领完了自己吃,今天他想玩些新花样。   去的是表哥安清风那里,已经彻底被他搞成了小商铺,要什么应有尽有,平时要是不想收拾,给他一个场地费,打扫费,外加吃喝费便是。   上回去被顾晏生包了,这回才发现跟个酒楼似的,在院子里摆了好几个桌子,大家闲来无事坐着聊聊,聚聚,再喝喝酒。   皇上中毒一事总算过去,各藩王膨胀的心慢慢收敛,皇上没事,他们只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至少一时半会商量不出好对策来,没有对策,便只能老老实实待着。   他们不闹,皇宫这边也是一片安详,众人总算将心放在了肚子里,开始了吃吃喝喝玩闹。   何钰抬抬手,表示今天要亲自下厨,玩个新花样出来。   安表哥调侃,“你可别把我们毒死了。”   何钰平时十指不沾春阳水,别说是下厨,连个菜都认不全,自然没人相信他。   “放心吧,吃不死你。”何钰袖子一撸,发带解下来,绕着袖子一圈绑过去,免得宽大的袖子碰到什么。   他纸扇往后腰里一别,开始搞起了沙冰,水果切碎,放进冰块里砸,砸成沙状,费了不少功夫,一盘谜之色彩的沙冰做好。   何钰做的是水果沙冰,混杂的水果太多,颜色变成了黑褐色,卖相着实不好,不过他自己尝了一口,嗯,还不错,没有特别难吃,加上掺了冰,凉爽舒口,正适合夏天。   沙冰甫一端上来,便被众人嫌弃。   何钰只带了顾晏生来,但是安清风表哥的小院里本来就聚集了好几个人,众人将桌子一拼,凑到了一块去,何钰的沙冰便放在正中。   “谁来尝个鲜?”   没人回应,原本坐着打算聊天的人突然禁声,好半天才有一个人回话,“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急事要做,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哎呀,眼瞧着要下雨了,回去收衣裳了。”   “这种天沐浴最舒服了,我回去沐浴。”   “等等我,我也去。”   原本热闹无比的小院,何钰眼神瞧谁,谁就一溜烟跑开,他瞧了一圈,人群跑的只剩下表哥,顾晏生和元宝。   元宝先沉不住气,“少爷,还没吃饭吧,我去准备。”   何钰担心顾晏生,听说铁林军去抓他,连忙喊去姐姐,叫她有个照应,顾晏生没出来之前,哪有心情吃饭?   姐姐知道他与顾晏生感情好,本着当姐姐的份上劝过他几回,不能跟顾晏生来往,周家,许家,何家,三家是世仇,可何钰坚持,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事先说好的,尽力而为,能救便救,不能救便算了。   事实证明顾晏生比想象中还要厉害,竟然将兴妃跟大皇子干掉了,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皇上有心保他,也没能保住,虽然得罪了皇上,引起了周许两家的注意力,可扳倒兴妃和大皇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嗯?”何钰拉长了音,双眼微眯,**裸的威胁。   元宝收到了,内流满面,正要赶鸭子上架似的,略微尝上一口,顾晏生替他解了围,“我来吧。”   最多不过中毒而已,他最是百毒不侵,小小尝一口应当没事。   何钰太不用心,数中水果掺在一起,本来颜色便不一样,全部掺在一起捣碎,相当于颜料和颜料的集合。   画过画的人都知道,红色和绿色掺在一起,就会变成黑色。   红色加黄色,便是橙色,不一而足,何钰那一盘水果,最少掺了数十种,颜色先是花色,后变成了黑褐色,汤汁像中了毒似的,透着杨梅的红,和葡萄的紫。   第一次没有经验,或许以后就好了。   何钰瞧着顾晏生尝了一小口,不知道是没尝出来,还是觉得好吃,又舀了一勺子。   “嗯,何兄这个点子不错。”他吃出来了,何钰将水果切碎,倒进捣石里,再加入冰块,一起捣碎,便制成了这道味道不错的沙冰。   何钰眼神一亮,虽然知道说的是假话,骗他的,不过听着还是很受用。   “你这个安慰也不错。”他由衷感叹。   这时候讲的就不是手艺了,是交情。   其实何钰平时看顾晏生老不顺眼,总觉得他过于死板,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暖男,知道说讨巧的话。   安清风不信,夺过勺子,舀了一勺尝尝看,“……唔……有点酸,有点涩。”   何钰里头还放了桃子,自己种的那种,没打过农药,长的并没有多大,从遥远的地方运来,摘下来时还没熟透,到了地方正好捂熟,这种催熟的水果有个毛病,涩。   这么涩,这么酸,是怎么吃下去的,还一本正经说谎,哪里不错了?分明就是糟蹋材料。   说话时也不摸摸自己的良心。   当然他表面不能这么说,还是要给何钰留几分面子,毕竟顾晏生也在,身份悬殊太大,方才还冲他眨眼,想叫他一起骗何钰。   他是三皇子,面子不能不给,安清风妥协,昧着良心说话。   “综合起来还不错,表弟,你哪来这么多新花样?”   “书上看的。”何钰瞎编了一个借口。   总不可能说是有个叫何玉的女子想夺舍他的身子,反被他夺舍了吧?   “哪本书,我怎么没看到过?”顾晏生歪头瞧他。   何钰的书他都看了个大半,没瞧见有这种做法,挺适合夏天吃的。 第159章 流过血没   “我看的书多了去了,早就忘了。”何钰挖了一勺,不甚在意道。   “是吗?”何钰似乎藏着秘密,时不时就会冒出个新鲜点子,类似那个衣架,说是民间看到的,他不知起了什么心思,找人查了查,并没有这种说法。   “肯定是了。”何钰知道他一向心细如发,八成是察觉到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他给顾晏生倒酒,“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顾晏生想起以前的过往,都不是什么好经历,现下虽然面上依旧,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将他灌醉,一醉确实解千愁,睡一觉,醒来又会活蹦乱跳。   顾晏生挑眉。   明知道他酒量不好,很容易醉,还这样灌他,不过说实话,他这种醉不叫醉,最多只能算酒精中毒。   腿脚发软,意识还是很清醒的,什么都知道,就是中毒。   “快喝啊。”何钰将酒推到他面前,“莫不是这样干喝没趣?”   这样干喝,想灌醉顾晏生不容易。   “不如玩个游戏吧。”何钰建议道,他给顾晏生示意,“一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左飞飞,右飞飞,飞啊!说到飞啊的时候要出石头剪子布。”   隐约记得是这个过程,好像还有个亲亲,那个不是重点,可以忽略。   顾晏生被他亲自表演逗笑,摇摇头,如何都不肯玩,何钰脚踩着凳子上,叫他无路可逃。   “快点快点,很好玩的。”   顾晏生的位置靠墙,何钰又拦在他的必经之道上,想逃也逃不了,无奈只能跟他玩了一把。   有了开头,何钰越加得寸进尺,叫他再玩一把,再玩一把后面还有一个再玩一把,不知不觉喝了很多。   何钰可不管那么多,开始是真的他赢,后来顾晏生摸索到技巧,赢了两把,也被何钰硬灌了两杯,每一杯都是满满的白酒,喝的顾晏生大脑迟缓,摆摆手直喊不玩了。   何钰可不会放过他,不将人灌的烂醉不肯罢休,顾晏生一定没体验过烂醉的感觉,一觉能睡到天亮,虽然第二天早上会有宿醉的头疼。   许是何钰太难缠,顾晏生趴在桌子上装醉,如何喊也不起来,不知道是睡了,还是裝的。   “喂,这才喝了多少就不行了?”何钰晃了晃瓶底,也才一壶而已,那壶小,最多半斤。   半斤里头还有他喝的,顾晏生最多喝个三两,三两就不行了,酒量够差的。   “既然喝醉了,我可不客气了。”何钰嗨嗨直笑。   “摸哪呢,上面还是下面~”   顾晏生趴的稳如泰山,冷不防突然听到一个妩媚的女声,惊的整个人坐起身来。   何钰坏笑的看着他,“顾兄不是喝醉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清醒了?”   不消说也知道是何钰搞的鬼,他最近跟齐夏先生走的极近。   齐夏顾晏生也认得,原来救过他一命,后来同在书苑,何钰只能带一个人进来,他习惯了元宝,带来的还是元宝,但安清风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书童,怎么看怎么蹊跷。   安家一向节约,养不起身手不凡的书童,前些日子无双告诉他,这个书童高飞极其古怪,每晚都会出来,高来高去,暗中观察书苑。   无双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一直小心谨慎,目前为止未曾被人发现。   顾晏生闲来无事,曾经找人查过,没找到高飞的资料,只知道是何钰送给安清风的,但又不听安清风的,很明显,他是何钰的人,何钰拜托安清风带进来的。   何钰身边只有一个元宝和齐夏,这人沉默寡言,阴气森森,与那日见到的齐夏有几分想象,想必便是他吧。   何钰这人没有节操,拜了许多个师傅,除了武夫子之外,齐夏也是他师傅,除了齐夏之外,府上好些门客全是他师傅。   他跟随各个师傅学本领,能学多少是多少,艺多不压身。   “变音术?”顾晏生问。   何钰点点头,“顾兄有几分见识,怎么样,学的如何?”   女音根本不用学,一下子就会,齐夏在教他如何学成熟的女音,幼儿的女音,各个年龄段的都要他学。   何钰已经掌握了两种女音,自觉够了,叫齐夏教他男音。   就是让他的声音,不像自己的,像别人的男音,便于伪装。   齐夏不疑有他,开始教他低音,压低嗓子,震动声带,声音就会稍稍磁性。   他还有个致命的毛病,没有喉结,找人请教过,有些女孩子也会长喉结,有几个原因,第一,是雄激素的分泌增多,第二,遗传自父亲,父亲的喉结特别大,就会显出喉结。第三就是瘦。   所以何钰不能吃胖,吃胖的话他的胸也会显出来。   只有瘦,瘦到脖子纤细,再多吃些阳性的东西,喉结从小培养,应当还会再长长吧。   “何兄真有雅兴,好好的男子不当,非要学女子。”顾晏生嗤之以鼻。   “男和女便是阴与阳,阴阳结合才是正道。”何钰撩起下摆,“不说这个了,既然顾兄没醉,那咱们再喝过。”   再喝也是他喝,不讲道理似的,不管自己输赢,都叫顾晏生喝,欺负顾晏生有些醉意,反应慢了许多,被他一灌,便喝了个结结实实。   顾晏生转身欲走,被何钰拉回来,直接对着酒壶吹,喝干了才放过他。   酒没了,顾晏生也是真醉,喝的太急,酒劲上来,直接便趴在了桌子上,想起来,险些摔去。   何钰将人背在背上,哈哈大笑,“喝醉酒的感觉如何?”   顾晏生一句话不想说,过了半响才小声‘嗯’了一下,又惹来何钰一阵嘲笑。   “猪八戒啊,背媳妇喽。”   后又想想不对,猪八戒背媳妇,不是连自己也骂进去了?   顾晏生是小媳妇,他就是猪八戒。   何钰改了唱法,“英俊的那个小伙啊,背啊背媳妇喽。”   自己瞎编胡凿,乱唱的,反正就是调戏顾晏生是小媳妇。   顾晏生喝醉酒后确实就像个小媳妇似的,乖乖的,什么都不说,任由他摆布。   何钰将人伺候上床,自己也躺回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天一早听到一声痛呼。   顾晏生已经起床,因为起来的姿势不对,撞到了床头,正捂着头抹药。   瞧见何钰,对于自己昨天被何钰灌醉的事不发表意见,看了他一眼便出门离开。   ???   这是生气了?还是有急事要处理?   应该不是生气,何钰可是为了他好,他能不知道?怕他一个人闷着,闷出心病,叫他说出来也不可能,何钰便一直闹他,闹的他没空想其它的,虽然玩的游戏幼稚了些,不过初衷是好的。   顾晏生这人内敛,必是偷偷记在心里,生气是不可能的,那就是有急事处理?   也是,皇上当初可是说了,谁能查出真凶,便将太子之位传给谁,可他非常巧妙的‘晕’了过去,压根没提这茬。   现在好了,也是时候过去刷刷存在感,叫他想起立太子的事,当了太子,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将来皇上死了,便是他继任。   何钰打算去找姐姐,听一听皇上的病情,并且安慰安慰姐姐,顾晏生想起往日不好的事情,姐姐自然也是。   一个是丧母之痛,一个是丧子之痛,何钰选择先安慰顾晏生,可见这交情。   其实也是皇后示意的,叫他谢谢顾晏生,若非有他,还不知道藏红花的事。   藏红花有流产的功效,将之加入吃喝里面,流产功效极其有用。   何钰刚出发凤秀宫,便被元宝拦住,“少爷,不好了,府上来信,说夫人夜半生寒,发了高烧,现在昏迷不醒,丞相叫您……”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何钰打断,“走,回去看看。”   他这是有急事,只要向夫子说明情况,夫子便会盖下出宫许可的印章。   何钰担心他娘,火燎火燎找了夫子,盖下印章便出了宫,一路赶回何府,发现他娘好好的坐在院子里品茶。   何钰皱眉,“娘,不是说你高烧不退吗?你怎么……”   完好无损,还活蹦乱跳?   安语嫣没事,说发烧不止,就是想给何钰找个能回来的借口。   她有一件事要跟何钰说。   昨个晚上,她闲来无事学着何文斐修剪花枝,谁料不小心被花枝上的刺刺破了手指头,流血不止。   安语嫣瞧着那血,不知道如何便想起来另一件关于流血的事。   算算年龄,何钰也该到了,她自己便是在十二岁开始的。   “钰儿啊。”安语嫣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昨儿她想了一夜,说实话对何钰打击太大,便打算继续瞒着何钰,等何钰到了一定年龄,有了承受能力后再告诉他。   “几年前你中毒一事可还记得?”   何钰点头,“自然记得,怎么了?”   “那毒其实还潜伏在你体内,不过有天山雪莲压制,大毛病没有,就是过了这么多年,天山雪莲的药效变弱,每个月须得靠流血将毒排出体内。”她偷偷的,小声问,“你流过血没?” 第160章 娘的要求   何钰眨眨眼,“没有哎。”   他娘说的是什么,其实他已经隐隐有些想法,不过他假装不懂,“娘,需要我每个月割破皮肤流血吗?”   安语嫣扶额,“不用,到了时候它自己会裂开流血。”   该怎么跟钰儿解释呢?   当时因为何家无男儿,未免错过先机,将何钰打扮成男儿的身份,与其他同龄人一起成长。   其实安语嫣也知道,还有另一种意思。   她生了三个女儿,到处都在传她肚子不争气,别人以这个羞辱她,说她无能,生不出儿子来。   那些个妇人嚼舌根,不知道怎么传到了何文斐耳朵里,何文斐便抚着她的肚子说,‘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儿。’   结果是个女儿,稳婆说出性别时安语嫣流下两横清泪。   并非不喜欢女孩子,她也喜欢,可不能生出儿子,便意味着给其他人机会。   他们会拼命的送女人过来,爬何文斐的床,巴结何文斐,说一个女人不行,多一个女人便是。   下人们也在窃窃私语,道她的位置不稳,不如转去投奔小妾。   没有儿子,会被人嘲笑一辈子,会成为女人的耻辱。   何文斐府上还算好,没有父母兄弟,自然也没人会说她,倒是她娘家那边,每天给她洗脑,叫她一定要生出一个儿子来,将来好继承何府,叫何家那些小妾一个铜板都得不到。   她如果生不出儿子来,将来偌大的何府,全便宜了别人,小妾上位,还有她的活路吗?   所以一定要生出一个儿子来。   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已经扎根在她心中,所以刚生出何钰时,她是绝望的。   四胎都是女儿,注定她生不出儿子吗?   她伤心难过,何文斐却坐在床边,一脸平静道,‘稳婆报错了,是个男孩。’   安语嫣不信,那孩子刚抱出来,稳婆给她看过全身,就是女孩。   ‘夫人再看看,确实是个男孩。’何文斐单手抱娃,单手掀开何钰的襁褓,露出身体给安语嫣看。   明明是个女娃,他非要说男孩,跟瞎了眼似的,几次提醒安语嫣。   安语嫣起初反应不过来,后来明白了,刚开始不太情愿,担心影响何钰一辈子,后来被何文斐说动,除了一岁前是她带的,一岁后就开始被何文斐魔鬼训练。   那时候何钰还在牙牙学语,母亲叫的都不太清晰,便被带去听夫子们的唠叨,哭也没用,过的可苦逼了。   安语嫣因为对何钰愧疚,从小最疼何钰,她越是疼,便越会被何文斐折腾,折腾着折腾着,何钰便长了这么大。   瞧着他越来越长歪,丝毫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也越发英俏有自信,脸上始终带着阳光青春的笑容,叫人不忍心拆穿。   若是告诉他自己是女孩子,何钰该如何面对?受不了那么大的打击。   当初何钰刚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时,确实好些天缓不过来,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夜,总算想通,好死不如烂活,就这样吧。   他的承受能力其实已经超过了安语嫣的想象,安语嫣还当他小,不知道而已。   “多吗?不多的话我就不管了。”何钰一脸天真。   “多,非常多,要流三五天的样子。”安语嫣给他准备了布带,与寻常人家的不一样,多给他准备了一些,用完便将之烧掉。   “你到时将这个捆在身上,因为流血那几日你极其虚弱,所以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他们便会趁你病,要你命,总是流血也会被怀疑是否染了恶疾,大家会惧怕跟你在一起,说你不吉利,是扫把星,跟你爹似的,所以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元宝也不行吗?”   “不行。”安语嫣一口否决。   “那这个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何钰拿着包裹,要解开看看,被他娘一把打掉。   “烧掉,用掉一块,便烧掉一块,绝不能给任何人看到,别人发现你身染恶疾,不仅会疏远你,娘也会被人说风凉话,你爹还会冷落娘,所以钰儿千万要记住,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何钰点头,“娘放心,钰儿一定会隐瞒此事,谁都不叫知道,连元宝都不告诉。”   安语嫣心里的大石算了丢下了一块,同时还有另外一块。   她将何钰拉过来,仔细观察。   何钰眉清目秀,头戴玉冠,发带飘飘,凤眼微微一挑,越发显得俊俏。   生错了生错了,这完完全全就是个秧坏秧坏的小子。   这两年没带在身边,爱好也越发奇特,竟然喜欢花花绿绿的衣裳,今儿这身离远一瞧便像个花孔雀似的。   腰间别着纸扇,打开一摇,端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   安语嫣突然有些难过,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确实方便了自己,也让她扬眉吐气一回,终于没人再说她的不是。   可何钰呢?   何钰后半辈子怎么办?   不会绣花,不会纳鞋,走路大大咧咧,为人风风火火,丝毫没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姿态,何钰以后嫁人了怎么办?   跟丈夫比谁跟俊吗?   还是将丈夫一脚踹出门去?   问题是哪个敢娶他?   若是不嫁,继续当何府的少爷,娶个媳妇人家叫他圆房,他拿什么圆?   即便圆房的事糊弄过去,别人又叫他生娃,他怎么生?   他现在已经进退两难。   也许当初的选择是错的,可又是对的,何钰没有那么多对女子来说的束缚,他可以随意上街,随意与人称兄道弟,男儿能做的事,他都可以做。   安语嫣见到过他与人相约出去吟诗作对,一起玩耍,玩蹴鞠,射壶,好些男子都不如他。   如果不是身份上颠龙转凤,何钰活的不会这么自在,这么肆意。   男儿的身份带给他很多方便,至少以后的见识绝非一般女子能比的,当然也会害了他后半辈子,安语嫣现在能做的,就是叫他多学些女儿家会的本事,将来好不输于女儿家。   “钰儿啊。”将天葵的事交代清楚,安语嫣开始进一步发展何钰的才能,“娘对你好不好?”   何钰眨眨眼,“自然是好的。”   “那你肯不肯为娘做一件事?”安语嫣一步步诱导。   “娘说便是。”这种哄小孩的语气是闹哪样啊?而且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娘说的事怕是对他不利吧?   何钰想当即逃走,可这样做便是不孝,想了想忍了下来。   “娘前几日听说那谁家的儿子,亲手给他娘缝了一套衣裳,外衣里衣皆有,手巧的很。”安语嫣似有所指。   何钰也听明白了,这是想叫他也做一套的意思,可他不会做,也没时间做。   许是皇上的事安定下来,武夫子又开始叫他每日半夜过去练功,加强了训练,从原来一个时辰,变成了两个时辰,势必要他还上前段时间欠下的。   何钰晚上训练的多了,白天便一点劲都没有,脑子里除了想睡觉,还是想睡觉,永远睁不开眼的样子。   娘还想叫他缝制衣服,怕是还没缝便睡着了。   “娘想再给我缝一套衣裳?”何钰装糊涂。   安语嫣恨铁不成钢的瞪他,“娘想叫你给娘也缝一套衣裳。”   何钰‘大吃一惊’,“我在哪?我是谁?我怎么晕了?”   说着便倒在了安语嫣腿上,安语嫣指头点他的额头,“怎么了?平时都是娘给你缝制衣裳,你给娘缝制一套便不行了?”   “娘是亏待你了,还是对你不好,你就这么回报娘的?”说着说着生起气来。   何钰连忙讨好,“我开玩笑的,不就是缝一套衣裳吗?难不倒儿子,看我给你缝两套来。”   安语嫣连忙接话,“这可是你说的啊,两套。”   她又从身后拿来一个包裹,“针线啊,剪刀啊,连同布料,都在里头,样纸我已经剪好,你照着剪便是,别缝错了正反面。”   何钰掂量了一下布料,好厚一沓,娘怕是担心他做不好,多准备了几匹布料,浪费。   “娘,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可回宫了,就半天沐休时间。”   安语嫣巴不得赶他,“快走吧快走吧,看见你就烦,存心气我。”   何钰倒没有嫌她烦,又絮叨了几句,带着元宝回宫,在马车上时拆开娘准备的两个包裹看了看。   一个放了很多长条装的布带,里面塞了棉花,厚厚一条,跟现代的加大版姨妈巾似的。   母亲大概是怕被人怀疑,做的极大,差点比得上枕头。   另一个包裹里面放的确实如母亲所说,该有的都有,针线不差,就差他动手了。   何钰还从来没缝过衣裳,好奇心作祟,当晚就想尝试一下。   他先剪了布料,摊开寻找需要缝的地方,然后穿线开始缝。   顾晏生进屋时便看到了一副难得的景色。   何钰窝在老爷椅里,斜着坐的,腿翘在扶手上,老老实实,一针一线缝衣裳。 第161章 太后碰瓷   这活当真是第一次干,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倒是瞧过他娘缝衣裳,走的针线又密又齐,到他这里又宽又歪,想省个劲,串了很长的线,结果半路打了个死结,何钰解也解不开,正打算剪断,一只手按住他。   “我来吧。”顾晏生将衣裳和针线全拿在手里,坐他旁边的椅子,开始耐心的解线过程。   顺着线缠在一起的地方解,何钰没有耐心,全是死拽硬拉,拉不过去便要剪掉重新来。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缝制衣裳?”顾晏生不说话,何钰反而先沉不住。   “这么大的图样必然不是给你自己穿的,是你母亲叫你做的吧。”顾晏生进来时先看到何钰,知道他肯定缝不好,过去瞧瞧,果然,缝的乱七八糟。   他把线拆开,又去拆何钰缝过的地方,“你这么缝不行,丝绸容易抽丝。”   何钰缝的是大平针,边缘就不管了,也见过现代的衣裳,有专门锁边的机械,可这边没有,他又只会缝大平针,还缝不好。   “那该怎么缝?”何钰难得虚心请教。   这方面顾晏生确实比他懂的多,顾晏生自小便给他娘缝制衣裳,手巧的宛如女子。   那双手也细皮嫩肉,没有这个年龄段的胖乎乎,是那种纤细白皙的类型。   他的缝制方法比何钰的好上一万倍,是那种穿一针,从边缘绕一圈,再穿过去,来来回回,边缘便被他包住,抽丝的地方也包在里头。   “这样缝知道吗?”顾晏生缝的慢了一些教他,“不要急,要缝的细一些,否则衣裳一下就会撕开。”   他也算有经验的,从小缝到大,开始只是帮他娘缝,他娘病好的时间太少了,十天里头只有三天是好的,却还想着给他缝一件衣裳,又要教他蛊毒之术,时间不够用,衣裳渐渐力不从心,熬到半夜给他缝。   顾晏生体恤他娘,捡起她的针线,学着他娘走过的针路歪歪扭扭的缝了起来,过几天他娘病好,发现衣裳缝了大半。   顾晏生便说是她自己缝的,她自己忘了而已,其实她娘心知肚明,那针线功夫都不一样,一个工整好看,一个歪歪扭扭,颇显笨拙。   她虽然知道,但是不说,这就渐渐变成了两个人的小秘密,每次回忆起来,都酸中带痛,说不清什么心情。   他还在,可他娘已经死了。   顾晏生针线一拉,将衣物还给何钰,“你来试试吧。”   何钰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对,“怎么了?又想起你娘了。”   顾晏生的母妃与他同在冷宫相依为命,对顾晏生来说极其重要。   他母妃何钰也知道一些,阴阳两面似的,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好的时候好的很,坏的时候又坏的很,偏偏又是顾晏生唯一一个亲人,即便毛病再多,再坏,也在他心中占据了极重的位置。   “没有。”顾晏生不承认。   还说没有,他表情虽然一样,可他刚刚动作顿了一下。   顾晏生的性子内敛,判断他是不是有心事,只能看他有没有出神。   出了神就代表心里装了事,他这人还特别能装事,从来不跟何钰说以前的事,何钰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虽然俩人身在冷宫,但也不是完全没人管,至少有个送饭的婆子,和看管的太监,何钰既然想跟他合作,自然要多了解他。   花了钱买来不少消息。   人难过的时候,叫他分心是最好的办法,“哎呀,扎到手了。”   何钰痛呼一声,捂着手惊叫。   顾晏生原本都打算出去浇花喂鱼,又拐了回来,“扎的深不深?”   “不深。”何钰伸出指头给他看。   就破了点皮,留了一滴血珠而已,是他故意戳的,一来,偷个懒,二来,找个借口叫顾晏生帮他缝,第三,是为了叫顾晏生分心。   顾晏生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似乎穿透人心,什么都瞧了出来一样,但他到底什么都没说,拉过何钰的手,塞进何钰嘴里,“自己舔舔。”   何钰呜呜了两声,也没把手拿出来,保持这个动作眼巴巴瞧着顾晏生。   顾晏生经不住他炙·热的眼神,叹口气,拿起衣裳帮他缝了起来,顺便将何钰刚刚缝的那两针拆掉,缝的歪歪扭扭,跟喝醉酒似的。   线没有断,想重新缝不太容易,何钰又离的太近,就坐他身边,弯着腰盯着,“这样也行?”   顾晏生拉了拉线,将洞眼拉大,然后又将线穿了回去,那一针便散了个彻底,他又如法炮制,将何钰的两针都散掉。   “顾兄厉害。”   “夸我也没用。”顾晏生白他一眼,“我再教你最后一遍。”   他又给何钰示范了一次,然后把针线交给何钰。   何钰不接,“没学会,你在走两针我瞧瞧。”   于是顾晏生又走了两针。   “再走走,我要好好琢磨琢磨。”   顾晏生再次走了两针。   “还是没有信心,你再给我走两针呗。”   走两针,再走两针,又走两针,不知不觉顾晏生缝了整条手臂下的线条。   “一只都缝完了,再缝一边就完了,还用的着我动手吗?”何钰眨眨眼,“我去给你端茶倒水做沙冰,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顾晏生无可奈何,只得继续缝了起来,直到将另一只手臂也缝了起来,何钰还没回来。   元宝不在,何钰一个人去领冰块,一个人去厨房找婆子借工具,又买了些水果,放在一起砸碎,好不容易弄好,给了婆子一份,自己将大份的带走。   半路又遇到麻烦,停在那好些时间动不了。   ————   今儿天气晴朗,许多人出来走动,连为皇上拜佛祈祷的太后都耐不住寂寞,难得出来逛了逛。   皇上的病渐渐稳住,她心中的那颗大石也总算落了下来。   谈及皇上的病情,便会牵扯到吴神医,有了吴神医,自然便少不了顾晏生。   太后身边的丫头笑着道,“这回多亏了三殿下,否则皇上这毒怕是一时半会清不了。”   “可不是吗?”太后附和,她年龄渐渐大了,忘了三殿下是谁,“哎,不对啊,哪来的三孙子?”   “太后忘了,就是那个您小时候最喜欢的三殿下,您还夸他聪明正直,有皇上小时候的风范,可惜后来生了变故,被打入冷宫,前些日子才放出来,便立了大功。”宫女极力推荐顾晏生,“皇上可是说了,谁能查出下毒的真凶,便将太子之位指派给谁,三殿下查了出来,这太子之位必然也是三殿下的。”   宫女嘴巧,专挑该说的,她特意提起顾晏生,便是打算送个人情给这位未来的太子,说不定能攀个交情。   “哦,是他啊。”太后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记得原来十几个孙子孙女,每次逛御花园,都削尖了脑袋想挤过来,嘘寒问暖,讨好她,只有顾晏生例外,喜欢远远吊在后面。   有一天她将所有人打发走,单独留下顾晏生,问他为什么不上前些?   顾晏生说怕吓着她。   她哭笑不得,不过还是继续问道,为什么会吓着她?   顾晏生回答说,因为他母妃是苗疆圣女,会下毒驱蛊,所有人都怕母妃,间接怕他。   许是小小年纪,说话一本正经,经不住便让人起了几分怜惜的心,自那以后太后便记住了他,记住了那个说,怕吓着她的人。   想她活了六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孩童用这种方式关心。   可惜后来这孩子竟然被打入了冷宫,与他母妃一起,她倒是劝过皇帝,然皇帝年龄大了,不听她的话,坚持把人送了进去,还说出种种理由,将她气个半死。   她本就年龄大了,从那以后记性越发的差,忘了许多许多的事,有时候还会忘记自己儿子已经当了皇上,她是太后的事。   也有时候宛如做梦,感觉自己还很年轻,坚持要与其她前妃子争宠,做前皇上最爱吃的桂花糕,似乎他们都还活着一般。   梦醒来,陡然发现她们都死了,她也老了,老胳膊老腿做个桂花糕还把自己的腰给闪了,躺床上好些天没能起来。   这记性差的毛病也找太医看过,太医说是正常的,人经历的多了,都会这样。   其实她懂,太医就是想告诉她,人老了,别瞎折腾了,该服老,老老实实的每天散散步,锻炼锻炼身体便是,别的就别想了。   可人老了之后就是不服老,就是想瞎折腾。   “纯兰,前头带路,哀家想去瞧瞧我的三孙子。”好些年没见,不晓得他变了没变?   记得十几个孙子里就他长的讨喜,粉琢玉雕,瓷娃娃似的。   “哎。”   纯兰应了一声,将人带去书苑,快到的时候太后突然调皮了一下,“将你的衣裳脱下来,哀家要与你换换。”   几年前的顾晏生品性良好,不知道几年后会不会变?   纯兰吃了一惊,正想找个好理由拒绝,便将太后长眉竖起,微怒道,“怎么地,还叫哀家给你脱不成?”   纯兰连忙跪下,“纯兰不敢,纯兰只是怕纯兰的衣裳料子硬厚,硌着太后。”   太后转怒为喜,“哪那么娇贵。”   她俩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换了身衣裳,纯兰不敢穿太后的衣裳,只得拿在手里,自着单衣。   太后穿她的衣裳倒是顺手,挥退众人便要一个人进书苑,纯兰想跟着,又被她呵斥一顿。   “哀家这么大的人了,进个书苑而已,还能丢了不成?”   纯兰连忙又跪下,说尽了好话总算将太后哄好,太后也提着裙摆,小步进了书苑。   进门前差点被侍卫拦下,后来被一个见过她的将士将人挥开,自己亲自恭送她进去。   太后想一个人去,没叫他跟着。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顾晏生,加上记性差,完完全全将顾晏生的模样忘记,不过她也有办法,找长的最好看的那个便是。   她找的人很不巧,恰好就是何钰,何钰盘子刚端到半路,便见一个婆婆迎面走来,那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倒在他身上,他避着躲开,那婆婆哎吆一声趴在地上。   “小伙子,你怎地如此没有同情心?婆婆我都要倒了,你居然不接住我,现在好了,婆婆摔成这样,你说怎么办吧?” 第162章 见过太后   何钰一直都没有同情心,别说是老太太摔他跟前,就是小姑娘,小孩子,他都不会扶一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或者周围没人。   书苑只有这么大,到处都是人,夏天太热,大家都在庭院里纳凉,紧挨着池塘,何钰的位置也很不巧,就在池塘边,到处都是眼睛,他是不会扶的,不仅不会扶,还会责怪老太太。   “婆婆,倒过来的是你,摔的还是你,我可没有沾你半根毫毛,这事不怨我。”何钰绕着她走来走去,“瞧衣裳不是书苑的,你是哪个院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他一向喜欢逛来逛去,书苑里,和附近各个宫院都逛了个遍,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衣裳。   深紫色的,宫里衣着都有规定,颜色越深,说明职位越高,深紫色的几乎接近黑色,说明婆婆在宫中身份不低。   太后甩开帕子挡在脸上,“问这个做甚?”   “你身份可疑,我自然要盘问一下。”何钰蹲下来,指了指她头上的玉钗,“此钗色泽圆润,品质不凡,不是一个小小宫女能戴得起的,说吧,你是什么人?来我书苑又有什么目的?”   太后也不是省油的灯,冷笑两声道,“笑话,我堂堂慈宁宫御前宫女,怎么就戴不起玉钗,来不得书苑了?”   何钰表情狐疑,“这么大年龄了,慈宁宫会要?”   太后一口气噎的上不来,下不去,“太后就喜欢我这样的,你奈我何?”   慈宁宫是太后住的,她穿的也是慈宁宫里的宫女服,跟别宫的不一样,能在书苑读书的哪个没有一些见识,即便不是顾晏生,人家也能知道宫里的规矩,越深颜色的宫女服级别越高。   “我怎么说都是宫里的三品女官,倒是你,没品没级的,怎么跟我说话呢?”太后拿起官驾。   “我怎么说都是国舅,三品宫女而已,怎么跟我说话呢?”何钰怼回去,“婆婆,别装了,就你那强壮有力的脚步,方才扑来时我差点没躲开,能有事才有鬼。”   太后养尊处优好些年,平时连有人大声吭一声都不敢,今日被人连调侃带奚落,竟也半分怒意也无,还保持一颗好奇看笑话的心。   就看这小子以后怎么收场。   “原来是国舅啊。”太后自己站起来,给他俯了俯身子,“见过国舅。”   她微抬视线,上下打量何钰。   大尚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小的国舅?完全没印象,皇帝又立太后了?   她记性太差,很多东西都忘了,其实她见过小时候的何钰。   何钰那时候太小,才一两岁,对这个太后一点印象也无,太后得了一种健忘的病,有时候能想起人来,有时候又想不起来。   她只认得经常过来看她的人,譬如几位皇子和世子,连几年前见过的顾晏生都忘了个彻底,将何钰认成了顾晏生。   何钰说是国舅,才反应过来。   “慈宁宫一向避世不出,你来书苑做甚?”慈宁宫里的人非常低调,低调到十天半天无人出来,太后喜静,不爱出门,下人们为了伺候她,基本也鲜少出门,平时吃喝都有专人送进去。   最近皇上中毒,太后一门心思念经求佛,足足一个月没有踏出慈宁宫半步。   “我奉太后之命,有几句话想跟三殿下说。”太后胡乱编了个理由。   太后要见顾晏生?   因为太子之位吗?   “那还真是巧了,我跟他是一个寝室的,你跟我来吧。”何钰说罢便在前面领路。   太后摇摇头,“怕是不行了,我的脚真的扭到了,疼的走不动路。”   扭是确实扭到了,只是没有说的那么严重,她主要还是想报复回来。   何钰说话太毒,又是那么大年龄,又是戴不起玉钗云云,伤到了老人家的自尊心。   老人家养尊处优那么多年,连皇帝到了她跟前,也老实的跟个兔子似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这仇不报不行。   “哎呀,我的脚也扭到了。”何钰连忙蹲下来捂住脚,“我也走不动路了怎么办?”   太后无语,“既然我们都扭到了脚,不如就在这里等着三殿下路过。”   那也是不行的,为什么?太后差侍女来见顾晏生,搞不好谈的是大事,何钰要是不让她见,耽搁了顾晏生的好事,他可承担不起。   “这样吧,我们玩石头剪子布,谁输了谁背谁,正好咱俩腿都受伤了。”   事实上两个人都没事,何钰知道婆婆没事,婆婆也知道他没事。   婆婆想报复何钰,何钰也想捉弄婆婆,俩人聊着聊着,竟也达成了协议。   “说好的,一局定输赢,谁输了谁背谁,不许耍赖。”婆婆一口答应。   她毕竟六十多岁,是大人,身子骨也比何钰重,加上经常在院子里散步,有一把力气,再看看何钰,才十二三岁,不一定背的动她,这生意稳赚不赔。   何钰的想法与她恰恰相反,他现年十二岁半,常年习武,每次训练百来斤的东西轻而易举举起来,婆婆顶了天也就一百多斤,他背起来绰绰有余。   反观婆婆,那么大年龄了,能背的动他才怪。   “石头剪子布!”   何钰剪刀,太后是布,太后背何钰。   太后也是玩得起的人,当即蹲下来,叫何钰上来。   何钰可不会跟老人家客气,立马趴过去,叫人家背他,太后到底年龄太大,没背多远便累的气喘吁吁,何钰也怕将人累坏了,下来跟她换换气。   “再来一次吧。”何钰建议道。   太后求之不得,“石头剪子布!”   这回何钰是石头,她还是布,但是她赢了,人老了没什么追求,赢了小小一把便喜形于色,笑容遮都遮不住。   何钰嗤笑,“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还敢说是太后跟前的御前侍女,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婆婆心道,我确实不是什么御前侍女,我是比侍女还厉害的太后。   当然这话她没说出口,憋在心里,等着一鸣惊人,叫这混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何钰也有些低看了婆婆,别看婆婆瞧着瘦,还真有几分分量,着实不轻,何钰背了一会儿,也觉得累。   “婆婆,你该减肥了。”何钰将人往上提了提。   太后被说肥,心里一个想不开,拧了何钰一把。   何钰‘哎呀’一声呼痛,“婆婆,你这下手也太狠了,本来就肥,还不让人说。”   太后的自尊心再次被何钰践踏,没忍住,也挑何钰的毛病,“这是你做的?”   何钰来时端了一份沙冰,准备犒劳犒劳顾晏生,帮他缝了大半的衣裳,因为与婆婆耽搁了许多时间,冰化了大半,和五颜六色的水果放在一起,瞧着黏糊糊没有食欲。   “这是给人吃的吗?”何钰背破皮,两只手空不出来,冰沙现在被婆婆拿着,婆婆用里头的勺子搅了搅,一脸嫌弃,“你怎么拿的出手?”   “还不都是因为你。”何钰推卸责任,“若非你耽搁我这么长时间,会这么丑?”   “若非本来就丑,怎么会更丑?”太后年轻时常与人争宠,嘴上功夫厉害,后来当了太后,反倒没人再与她争吵,时间一长这嘴上功夫便丢了个九成九,仅剩的百分之一竟也能斗过何钰,没有吃亏。   “姜还是老的辣,婆婆厉害,小弟甘拜下风。”何钰认输。   婆婆哈哈大笑,“我年轻的时候比这厉害百倍。”   可惜英雄迟暮,她不知不觉便老成这样,年轻时总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别人会老,她一定不会,谁知也没能脱出天人五衰。   “婆婆不是宫女吧。”何钰走着走着突然一顿问道。   太后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宫女要是像你这样,早就被人拖出去打死了。”   太后:“……”   宫女有宫女的规矩,说话如何,行礼如何,见了主子又如何?   一个在宫里当了那么多年宫女的老嬷嬷,连礼仪说话都不会,假如真的是宫女,确实早该被人打死了。   “你到底是谁?”何钰心中其实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想法,可又觉得不对,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屈尊降贵,跑来跟他一个毛头小子玩闹。   方才那般说话也不是巧合,是试试婆婆是不是那个人。   听说那个人专横霸道,容不得别人说半点她的不好,他说了这么多,婆婆还是毫不反应,说明确实不是那个人。   不是那个人,那是谁呢?   莫非是某个上代妃子?   这任皇上采取了大赦治国法,前朝的妃子都没有杀,全都养在偏宫,永世不得踏出宫半步。   她们身上还知道一些朝廷机密,杀又杀不得,只能养在深宫里。   何钰这边正疑惑呢,那边顾晏生等不到他,不放心出来看看,正好走的是何钰回来的那条路,三人撞面。   顾晏生刚打算问何钰去哪了,突然一愣,行礼道:“孙子见过皇祖母,皇祖母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163章 下次还来   何钰似乎刚反应过来似的,连忙将人放下来行礼,“太尉之子周浩然,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晏生投来疑惑的眼神,何钰眨眨眼,叫他帮自己隐瞒。   说太后胖,年龄大云云,多少个脑袋也不够斩的。   不过他在开口前就有思量,如果真的是太后,便推说是太后装成三品宫女,他不知情,不知者无罪。   原以为是太后的可能性很小,没想到真的是她。   传闻太后心狠手辣,霸道专横,早年不知道打死了多少个嫔妃,在他的印象中应该是横眉竖眼的恶婆婆,没想到竟然是个和颜悦色的老太太。   老太太被他说胖,又讽刺她年龄大,腿脚不好,居然还能装的下去,继续和颜悦色的与他扯淡,心宽体胖啊。   这回轮到太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我道是哪个国舅,原来是这个国舅,国舅当真好威风,耍起架子来连我这个太后都要看你脸色。”   何钰脸上扬起尴尬的微笑,“太后说笑了,我也没想到太后竟会装成三品宫女,未能早些识别出来,失了礼数,还请太后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哀家宰相肚里能撑船,当然不会与你这般的小肚鸡肠计较。”太后损起他来当真毫不客气。   何钰点头,“多谢太后宽宏大量,小人铭记在心。”   他看了一下顾晏生,又瞧了瞧太后,“那没什么事,小人先告退了。”   俩人有重要的事谈,他留下来就是多余的。   “没什么大事,留下来也成。”顾晏生挽留。   何钰是调节气氛的能手,没有他在,两个陌生人坐一起,没一会儿便会尴尬。   况且今日确实不会说什么,太后只是过来瞧瞧他而已,若真的想支持他,就不会改头换面,直接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她支持顾晏生便是。   “三儿说的是,哀家只是听说三儿医术高超,想叫三儿给哀家瞧瞧,哀家总是忘事,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她忘事的毛病已经持续好几年,请了许多太医和民间医者,都看不好。   人家医了一辈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顾晏生,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二岁半而已,所以看病只是一个说辞,太后根本不指望顾晏生能看好她的病,只是找个借口来看看他。   看看三儿值不值得她兴师动众。   她年龄已经很大,很多人的名字没人提醒记不住,现下丫鬟宫女们都不在,便干脆喊三儿,显得亲切,还不容易叫错名字。   实话实说,皇帝的十几个儿女名字都很接近,顾晏鸣,顾晏生,顾晏殊,只差了一个字而已。   顾晏生比了个请的手势,“太阳太大,请皇祖母移步寒舍。”   太后也没推辞,扶了扶发鬓,在顾晏生的带领下,来到他俩的寝室,何钰也跟了上来,如果只有顾晏生一个人叫他留下,他随便推辞两句便是,太后也留他,那就不得不留。   他俩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子,相当于奶奶和孙子,何钰这个没亲没戚的插在俩人中间,着实不太好意思。   其实他跟太后之间,有那么一点点的关联,他外婆,也就是他娘的娘,曾经跟太后是闺密,以姐妹相称,太后想起来时,会帮帮皇后,想不起来,还会反过来为难皇后。   全看她那任性的记忆,给不给面子。   今日不大给面子,没认出何钰不说,还真的将他当成了太尉之子。   这样也好,万一杀个回马枪,也会找周浩然的麻烦,她今日来的匆忙,没带工具,也没人使唤,暂且放过何钰,改天要是想起来,必然秋后算账。   还是要看她那任性的记忆,要不要使性子。   顾晏生小心将人搀扶在凳子上,那谨慎态度宛如太后是个瓷瓶,随时有可能碎裂。   其实没那么脆弱,何钰叫她背自己,还不是一样没事。   太后指了指对面,“你也坐。”   顾晏生闻言坐下,何钰正待跟着坐下,太后突然横了他一眼,“你站着。”   何钰无语。   还真是记仇啊,表面说的大义禀然,把自己吹的多大方似的,还不是小气巴拉,记仇记到现在。   何钰自知理亏,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倒茶。”   太后真把他当成了丫鬟使唤,她是太后,她大听她的。   何钰任劳任怨,叫倒茶不敢倒水,体贴似的先将杯子烫一遍,当是消毒,过后才开始表演茶艺。   别看平时都是顾晏生泡茶,茶艺了得,其实何钰也不差,他是该知道的都知道,该学的也全都学了个遍,就是懒,不做。   实在没人,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自己顶上,虽然好久没用过茶艺,不过会的东西,上手都很快。   那桌子矮,不让坐,何钰是弯腰泡的茶,单手拉着宽袖,单手端起茶壶,用的也是凤凰三点头,表示对客人的敬意。   他的诚意太后接收到,端起刚泡好的茶抿了一口道,“坐下吧。”   何钰这才坐下,心知自己将人得罪恨了,也不敢多话,叫人家想起他,规规矩矩坐在最边上,降低存在感。   “这坐也坐了,茶也喝了,三儿,是时候给哀家瞧瞧病了。”太后伸出手,放在桌子上。   顾晏生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盖在太后手腕上,倒不是矫情,也不是怕脏,更不是男女有别,单纯是怕太后介意。   说是奶奶和孙子,其实哪有半点感情,皇家最缺的便是感情,一个个冷血冷肺,斗的你死我活,还存在阶梯关系,不可能有感情,所以顾晏生在对待太后时,事事都先考虑太后的感受。   她心里舒坦便是,别的麻烦些没关系。   “皇祖母除了健忘的毛病之外,还有其它症状吗?”医家讲究望闻问切,顾晏生边把脉边道。   太后摇摇头,“别的毛病倒是没有,只是有时候全身无力,使不上劲,哀家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   顾晏生没说实话,“只是缺乏锻炼而已,皇祖母闲来无事,常找人下下棋,聊聊天便是。”   “如此便好?不用喝药进补?”   “不用。”顾晏生收了手,“不是什么大毛病,用不着开药。”   书中常有记载,到了一定年龄缺乏锻炼,脑子便会跟不上,太后便是每日吃斋念佛,鲜少与人活动,她和年轻人也没有话题,渐渐的闭门不出,脑子太长时间不活动,已然生锈。   曾有一位太医称之为痴呆症,太后只是有此症状,属于尚轻的那种,不碍事。   何钰在旁听着,觉得有点像老年痴呆症,不认人,记忆力差,又不一样,太后好歹还记得顾晏生,她只是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忘了而已。   老年痴呆症是谁都不记得,只记得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譬如说自己的儿子,其它全都模模糊糊,严重者自己相公都不记得。   老年痴呆症何玉的记忆里有一些,她曾经到敬老院做过几天义工,全凭一腔热火,被人带了进去,几天便受不了,被那些宛如孩童似的老人逼的离开。   人老了,智商也会下降,各个宛如孩童,能将人气死,伺候老人没点耐心不行。   何玉除了对美美美耐心,其它都是个急性子。   “太后若是有空,不妨多来书苑走走,浩然全天恭候。”何钰说了一句客套话。   他其实是替顾晏生说的,如果能留住太后,对于顾晏生来说,又是一大助力。   太后怎么说都是皇上的母亲,当年皇上不作为,全是太后背后指导,后来权利大过皇上,被皇上猜忌,便退居幕后,不闻不问。   她也有一批自己的支持者,娘家也在朝中为官,得了她的支持,便等于得了她娘家的支持。   且不说其它,单单她是皇上的母亲,便能左右皇上的想法,只这一条,于何家,亦或者顾晏生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何钰突然有些后悔,方才报的是周浩然的名头,但是报他自己的,怕被老顽童似的太后报复。   年龄大了,真的跟个孩子似的。   “好啊。”太后没有拒绝,“既然国舅盛情邀请,哀家自然要给国舅一个面子。”   何钰挑挑眉,心中半喜半忧,喜的是太后常来,关系自然会再进一步,忧的是她来多了,还有什么不知道?   瞒着她报别人名头的事也会被她发现,到时当真有口莫辩,又是一宗罪。   说她胖和年龄大还能推说是不知者不罪,这个当真没法子推,难道要说以为顾晏生是开玩笑,所以自己也跟着开玩笑?   顾晏生怎么瞧都不像开玩笑。   而且刚刚以为是开玩笑,现在知道了?知道还不解释清楚,不是找死吗?   要不改天再解释吧,先瞒一天是一天,瞧她的模样也不像胡乱治罪于人的人,到时只消说与太后闹着玩的便是。 第164章 不当太子   正好顾晏生说要太后常与人聊聊天,下下棋之类的,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全当成互动吧。   其实太后过两天还能不能记住他都不一定,老年痴呆啊,可不是开玩笑的,她能记住今天来过书苑就不错了。   “太后可要尝尝我做的冰沙?”何钰脚上突然一疼,顾晏生踩了他一脚,这是暗示他的意思,“冰沙清凉爽口,不过我这一盘已经毁了,太后稍等,我再去做一盘。”   他将桌上那盘端走,没等吩咐便一个人离开,临走前还将门带起,给俩人说话的机会。   说的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跟太子之位有关。   何钰故意制造出人走后的脚步声,然后拐回来,趴在门前偷听,果然听得里头顾晏生起了个话题。   “皇祖母脉相略疾,心绪不安,可是近日有什么心事?”   太后端坐在凳子上,揉了揉膝盖道,“我这把老骨头了,能有什么心事?”   “患不避医,今日我便是医,皇祖母是患,对医者不必有所顾虑。”顾晏生坐她对面,目光难得柔和,“皇祖母尽管对孙儿吐露心思便是。”   “既是医,便该知患所忧何事,你倒是说说看,哀家为何而忧?”   “医者解忧,非制忧之人,孙儿不知皇祖母所忧何事。”   “既不知忧为何事,何知有忧?”   “皇祖母愁眉不展,是忧,心绪不宁,也是忧,皇祖母来找孙儿,便是解忧,既是解忧,早开口是开,晚开口也是开,何不打开窗户说亮话?”这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太后突然过来,纵然只是想看看他,又为什么要来看看他?肯定是心中有事。   她不愿意今日说,顾晏生偏要她今日说清楚。   急的是他,急的事却是太后所急之事。   太后瞧着他,忽而大笑起来,“本来不忧不愁,被你一说,不愁也要愁了。”   因愁所以愁,太后本来便愁,他一说,更愁而已。   “其实没什么大事,哀家也没什么愁的,愁的人是哀家的儿子,如今的皇上,也是你的父皇。”   终于来了。   这才是太后要说的,看病,忧愁都是表象。   “哀家最了解我那个儿子,他最近怕是愁的睡不着觉。”皇帝不想立顾晏生为太子,他的本意是立大皇子为太子,大皇子成了太子之后,便有了更大的权利,可以斗败顾晏生。   顾晏生一输,周许两家心中燃起的火也该熄灭了。   偏偏中途出了意外,竟变成了反着来,顾晏生斗败了顾晏鸣,所以才有她今天来此一趟。   确实是来解忧的,看看顾晏生也是说辞。   “哀家想叫你主动推去太子之位。”   皇帝金口玉言,一诺千金,还下了圣旨,圣旨出,便没有收回的道理,所以立太子还是要继续,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叫顾晏生主动推去太子之位,这样一来皇上不会失信,顾晏生也做不成太子。   太后站起来,“那不该是你的位置,强求也没用。”   皇帝没有想立顾晏生为太子的意思,太后是他的母亲,本便该站他那边,即便是孙子,隔代的感情也不如母子。   顾晏生握紧了拳头,“皇祖母这个忧,不该这么解。”   太后回头看他,“那该怎么解?”   “此忧要解,便要说的更明白些,孙儿怕会伤了感情。”顾晏生请示太后。   “但说无妨,哀家恕你无罪。”太后想看看,他要怎么解。   顾晏生点头,“既如此,那孙儿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讲开了。”   他负手而立,“父皇之所以不立我为太子,是想立皇兄为太子,反过来对付我。”   “他想杀了我。”   太后陡然瞪来,刚要呵斥,又想起方才说的,恕他无罪。   “你继续。”她压下心中万千想法,只轻柔道。   “父皇想杀我不是一天两天,我能感觉到,他只是少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这个理由要叫周许两家相信,大家心服口服。”简单来说就是希望他死于意外,死于别人的手。   若是那人亲手杀了儿子,便会被别人利用,传出对他不利的谣言,谋杀亲子云云。   “既然父皇想杀我,我成全他未尝不可。”顾晏生嘴角勾起,“成全了他,皇祖母的忧自然解。”   ————————   晚风春欲去,望月照行人。   太后走在回去的路上,想起顾晏生说的办法,此法子一箭三雕,既然能叫他自己得偿所愿,又能解开她的忧,还能保住他儿子的信用,进而杀了顾晏生。   该怎么说呢,居然会有人帮助别人杀自己,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有大将之风,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计较别的?   顾晏生说的很清楚,他什么都知道,包括皇帝的目的,但他还是挑明了,什么都讲的清清楚楚,没有半点伤秋悲春,出乎她的意料。   一般人要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想杀自己,不慌也会难过死,顾晏生与他们恰恰相反,非但没有慌乱,反倒迎难而上,主动谈这件事,还想了个办法,叫她劝说皇帝。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欣赏他。   太后出了书苑,纯兰早已等候多时,连忙将手里的衣裳拿给太后,叫太后在软轿里换。   软轿是太后走后她叫人安排的,第一次换时没有准备,是在假山后换的,若是被人瞧见太后贵体,于太后的名誉,那人的小命,都是一种负担。   太后换好衣裳后从软轿小窗内抬了抬手,纯兰连忙上前,附耳听去,“太后有什么吩咐?”   “筝儿的病好了大半,哀家想去瞧瞧他。”   纯兰明白,“摆驾养心殿。”   养心殿是皇上住的地方,皇上病情刚有些好转,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今日照顾他的是柳贵妃。   柳贵妃也被蜜蜂蛰了身子,幸而命好,现下已然能走能跳,还能帮忙照顾皇上圣体。   这是她主动要求的,她是两个贵妃之一,有资格选择是继续养自己的伤,还是照顾皇上。   思来想去,当然是照顾皇上喽,免得被其她贱人与皇上亲近了去。   后宫内佳丽众多,嫔妃也是无数,光是比她品阶高的便有好几个,皇后,皇贵妃,还有个与她同阶的周贵妃,大家都盯着这个机会,她自然也不甘落后。   皇上眼神不好,只能瞧见离他最近的人,若是站的远了,几天便生疏了感情。   柳贵妃正在喂皇上喝药,吴不死开的药,已经连续喝了好几天,病情是稳住了,但身子亏损,若要解毒,还需一段时日。   那药极苦,皇上喝了几口便皱起眉头,摆摆手让她将药拿开。   柳贵妃劝道,“皇上,良药苦口,再喝些。”   皇上摇摇头躺回床上。   “皇上,不喝药,病怎么会好?”柳贵妃继续劝道。   皇上还是摇头,“朕是心病,喝再多的药也不好。”   他正在为立顾晏生为太子的事心烦,那日晕倒,也是为了避开这个,近些时日更是除了几位亲近的人,谁都不见。   说出去的话,宛如泼出去的水,收是不能收的,如何解决这事,便变成了难题。   若是此时将太子人选改成老二,于老三而言,便是失了承诺,也不好向天下人交代。   他又不能与顾晏生挑明,叫他自己主动不做太子,打过这个主意,只是人选不能由他来说。   若是有人明白他的心意,当可替他做了这事。   如此于大家都好。   “皇上有何心病,若是臣妾能做到的,定当为皇上分忧。”柳贵妃毛遂自荐。   她只有一个女儿明月,没有儿子,便等于不会争夺皇位,于他而言是可以信任的。   “朕这个心病,还真的需要你来解。”或许这个坏人,可以让柳贵妃做。   顾筝招招手,叫她附耳过来。   他拖着不立太子大家都知道,又不是傻子,一次也就罢了,好几次都借故不见顾晏生,明显有猫腻,但到底为什么不立太子,便没几个人晓得。   柳贵妃初时觉得是不喜欢三殿下,毕竟三殿下被打入冷宫那么多年,没有感情基础。   皇上更喜欢亲近些的,譬如非常会拍马屁的大皇子,好胜骁勇的二皇子,一板一眼的三皇子便显得没什么特色,偏偏还当着皇上的面,将最会说好话,逗的皇上欢笑不断的大皇子给弄进了冷宫。   皇上更不喜欢他了。   他与她讲的全是背后牵连的事,譬如不立顾晏生为太子,是因为周许两家。   “朕想让你劝退生儿,不当这个太子。”顾筝直接道。   “不用了。”   屋外突然有人说话,太后缓步进来,“哀家已经去找过他。” 第165章 天生王者   皇帝目前陷入一个僵局,周许两家的目的不纯,想杀了他,推举顾晏生为傀儡皇帝,他们掌实权。   所以这个太子之位不能给顾晏生,给了顾晏生,便是大尚的皇储,杀了他,立马便能当上皇上。   他还年轻,还想再当一二十年的皇上,他能等,周许两家等不了,等他不行了,周许两家必然也不行了,所以他们一定会提前动手,趁着顾晏生还小,好掌控的时候下手。   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第一,杀了太尉和御史其中之一,可杀了一个,只有一个便对付不了丞相。   再立一个过不了多久还会出现同样的情况,哪个臣子不觊觎权利?   第二,杀了顾晏生,绝了周许两家的心思。   其实顾晏生挺让他意外,有勇有谋还曾经试图救他,真要杀了他,还真有些舍不得,毕竟怎么说都是父子,血浓于水,本该站一队,谁料中间出了个周许两家。   可惜啊可惜。   顾晏生生不逢时,他若是再晚个十年出生,二十多年后,恰好十几岁,那时他也刚好花甲之年,可以退位。   将国家让给一个贤能,他的儿子,于他,于顾晏生,亦或者国家来说,都是好事。   可惜顾晏生出生的太早,像他那样有野心的人,不可能等到三十多岁顺当接位,他一定等不及,迫不及待便要先一步上位。   正如他年轻的时候也是,父皇被摄政王下毒,病的消瘦枯容,摄政王告诉他,只要掐死父皇,宣称父皇梦魔,掐死了自己,他便能当上皇上。   他竟然照做了。   可见人人都摆脱不了皇位的诱惑,任何人都想坐那个位置。   后来摄政王扶持他上位,他便是那个傀儡皇帝,什么都要听摄政王的,他不甘心,便立了何文斐为丞相,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小心翼翼开始了对付摄政王之路。   这是他的路子,仔细一想,与现在的情景何其相似。   周许两家对他下毒,想扶持顾晏生为傀儡皇帝,顾晏生若真的等不及杀了他,那他自己也会当个傀儡皇上。   当真是一模一样。   “母后。”   顾筝作势起身行礼,太后拦住他,“身体不舒服便躺着吧。”   她看了一眼柳贵妃,柳贵妃自觉放下碗勺道,“臣妾突然想起来御膳房还温了一碗鸡汤,臣妾这就去端来。”   她俯了俯身子离开,等她走远,太后才继续道,“哀家已经见过了三儿,该说的也都说了,不过……”   “不过什么?”皇上低声问。   “不过哀家改变了主意。”太后端正坐着,“哀家以为,这个太子可以立。”   她没有说是顾晏生的主意,若是说了,皇帝便会以为有什么阴谋。   皇上皱眉,“如何立?”   “筝儿为什么不立三儿为太子?无非两个原因。”太后气定神闲,“第一,想立鸣儿为大皇子,对付三儿,第二,是想消了周许两家异动的心。”   皇上眉头皱的更紧,“母后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我立生儿为太子?”   “因为立他为太子,你的目的一样能达到,还多了一则好处。”太后不紧不慢道,“立他为太子,便等于是所有孙儿的仇敌,哪个有野心,哪个便会先铲除他。”   说句不中听的话,太子就是个靶子,因为他是皇储,继承人,杀了他,别人才有可能得到前人的遗产。   譬如二皇子,若是有顾晏生这个太子挡路,他就一辈子不可能当上皇上,所以他想当上皇上,只能干掉太子。   其他人自然也是,那些个藩王,亲王,野心勃勃的臣子们,只要有心皇位,顾晏生都是个绊脚石。   原先皇上的想法是立大皇子为太子,用来对付顾晏生,但是立了顾晏生为太子,顾晏生便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所有人都会对他欲除之而后快,如此一来,正中皇上下怀。   “母后说的那一则好处?”   “借机削藩。”   历来藩王派去各地管辖,都有自己的封地和军队,天高皇帝远,他们便是当地的土皇帝,肆意妄为者有之,独占土地者有之,不听指派者也有之,他们便是一把把利器,等着皇上倒下,伺机逼宫。   对于皇上来说,他们的威胁比顾晏生还要大。   表面看来尚国强盛,各个吃饱喝足,没什么外来忧患,但实际上内部一塌糊涂。   不说朝廷,光是那些个藩王便不叫人省心。   “既然母后心中已有主意,儿臣听母后的便是。”母后人老成精,她觉得可行,那必然是可行的。   太后点点头,“正好咱俩都在,选个良辰吉日吧。”   册封太子是大事,自然要慎重,不仅内部相商,还要昭告天下。   顾晏生那边也没有马虎,第二天便被叫去养心殿,谈及册封太子的事,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丝毫变化,他始终面无表情,听完了皇上与太后的絮叨,然后是众人的道贺,一一应下,一直忙到晚上才有空歇息。   回房时恰好看到何钰躺在床上,手撑着脑袋,歪头看他,“当了太子的感觉如何?”   “就那样吧。”顾晏生回答的随意,脱下繁重的衣裳玉器,穿了身便装,提着木盆出去。   他平时极在乎衣着打扮,这身模样八成是去院里浇花喂鱼。   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说不了解顾晏生那是假的,顾晏生有压力了。   他每次有压力了,不开心了,都会跑去院里摆弄他的花草,最近压力是真的大,那花儿都快被他剪秃。   修修剪剪太勤,已经没花可剪,他便又翻了翻地,准备种菜。   “大家都说你当了太子,便会卸磨杀驴。”何钰身子一歪,正对着窗户口。   窗户矮,又大,顾晏生就在院里,他说话顾晏生能听到。   顾晏生的身子时不时出现在窗台前,又矮下身子伺弄花草,“大家说的,不是我说的。”   言下之意,他说的卸磨杀驴,才会卸磨杀驴。   “那你会不会卸磨杀驴?”何钰丢下方才沉重的语气,转而轻快起来。   今个儿早上顾晏生被人叫走,何钰一个人无趣,便去了教堂,大家私底下左瞧瞧他,又瞧瞧他,都道他现在的身份尴尬,每回都被顾晏生卸磨杀驴。   比方说第一次,本打算将顾晏生纳入皇后的羽翼下,谁料顾晏生跑去了周许两家,这第二回 ,顾晏生不顾他们的旧情,把他站队的大皇子给干掉了。   两次都栽在顾晏生手里,还整天跟顾晏生哥俩好的模样,实际上人家顾晏生就是利用他云云。   何钰自己琢磨了一下,是啊,他被顾晏生欺负的好惨啊,这才一个开始,以后顾晏生当了皇上,岂不是更惨?   顾晏生张张嘴,刚要回答,何钰突然插话,“你要是卸磨杀驴,我就站队二皇子。”   “你要是站队二哥,我就干掉他。”顾晏生刚拔了草,手上尽是泥,他站在窗外,远远遥望过来。   那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灿若星辰,点漆似墨。   这个人何钰还是不懂,到底什么意思?   他对他来说很重要?还是单纯为了利益?需要何家的支持?   或许两样都有。   他是唯一一个对他雪中送炭的人,比得上万千锦上添花。   何钰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他,便是因为顾晏生一无所谓,除了他,还是只有他。   现在成果出现了,顾晏生一堆的毛病,既有洁癖,又不爱与人亲近,只除了他。   所以其实大家说的那些,何钰根本没当回事,因为不会出现卸磨杀驴的事。   当然也不一定,顾晏生天生冷血冷肺,在他眼里只有一个‘利’字。   红烟帮了他,被他冷言冷语气走了,周许两家也在帮他,可一样进不去他的心,何钰在他心中何种地位,何钰自己也不知道。   但一定是不轻的,否则他不会冲动之下说出那种话。   隔墙有耳的道理顾晏生不会不懂。   “看把你能的。”何钰能说什么,只能调侃一句呗。   不过话说回来,顾晏生好像是干掉了大皇子,既然能干掉大皇子,那会不会也能干掉二皇子?   应当不会,无缘无故,他不会拿别人开刀,除非那人先惹到他。   “我说认真的,没有开玩笑。”   外头天闷,顾晏生出了些许薄汗,有汗珠顺着下颌流进白皙的脖颈里。   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他凄惨悲剧的身份,便将人造的这般完美,五官无可挑剔,身形消瘦均匀,即便穿了一身素衣,也难掩贵气。   他便是天生的王者,天生该站在世界的顶端。 第166章 桃梨之选   何钰哈哈大笑,“你认真起来也像开玩笑。”   他从枕头下摸了摸,随手丢了个礼盒过去,“站谁的队不是我能决定的,不过送你一份礼物还是可以的,恭喜当上太子。”   顾晏生手上脏,拉起衣摆接住那礼盒,随后放在窗台下,洗手擦干后才过来打开。   里头是个长命锁,静静的躺在中间,底下的挂珠缠在一起,他小心翼翼解开,戴在脖子上。   “长命锁本该是长辈送的,寓意长命百岁,没有长辈送你,我便装一回大,送你吧。”   上回在凤秀宫,顾晏生瞧着他的长命锁问他是不是母亲送的?真幸福云云,话语平静中多了一丝羡慕。   何钰察觉到了,一直记得,也给他打了一副,虽然送的漫不经心,可这玩意着实花了何钰不少功夫。   特意选的上等白银,不掺杂杂质,请了最好的师傅,本打算顾晏生生辰的时候再送,谁料顾晏生居然当了太子。   早送是送,晚送也是送,总归要送,不如提前给他。   “有心了。”顾晏生似乎也记得凤秀宫的事,何钰站在屋顶上,风吹的胸前长命锁叮叮当当的响,格外悦耳。   “你喜欢就好。”不枉他为顾晏生冒一次险。   听说长命锁不能乱送,年轻人送的话,被送的人活多久,送的人就活多久。   所以年轻人不能送别人长命锁,等同于将小命与被送的人捆绑在一起,换句话说,顾晏生要是不小心嗝屁了,何钰也会嗝屁。   这也是为什么一定要长辈送,因为长辈已经活的很久了,不怕活不过小辈。   “什么时候举办册封大典?”何钰随口问道。   “日子还没定,不过怎么着也要等父皇身体好些了再举办。”顾晏生将长命锁塞进衣襟里,继续撸了袖子除草。   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插入泥间,不怕脏似的,扣起野草的根,陡然拔了出来。   何钰倒是挺意外,原来瞧人拔草,也是一种风景如画。   “那我一定捧场。”顾晏生册封大典,举民同欢,他也可以参加。   然人算不如天算,皇上的身体竟迟迟养不好似的,拖了好些天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一眨眼小半个月过去,何钰还没等来顾晏生的册封大典,反而等来了太后的一颗桃和梨,不是送给他的,是送给周浩然的。   那日何钰报的是周浩然的名头,太后贵人多忘事,前段时间把他忘了,叫他逍遥了小半个月,才刚跟顾晏生说太后怕是不会追究了,没成想太后便将桃和梨送了过来。   没有亲自来,差人送的,她不仅贵人多忘事,她还懒,从慈宁宫到书苑那么近的路也不愿意过来瞧瞧,那日嘴上说的好,会过来聊聊天,下下棋,实则也忘了个干净。   桃和离送的巧,一个是讨好的意思,一个是分离的意思,叫周浩然选。   周浩然甫一接到懿旨,吓的整张脸都白了,哆哆嗦嗦伸手,在桃和梨之间犹豫。   选了桃,便是与太后亲近的意思,选了梨便是与太后背驰的意思。   周浩然看不出里头的意思,只觉得莫名其妙,吓的不敢选。   太后好端端的送来桃梨做甚?   他想了想去,挑了个喜欢吃的,那手刚要摸向梨,何钰在他身后叫他,“对,就选那个。”   周浩然被他打岔,一怒选了桃,正中何钰的下怀。   就知道这小子一定会跟他唱反调。   周浩然选了桃,那侍女便笑嘻嘻的告诉他,明日有贵客降临,叫他早做准备。   送来桃梨的人是太后的御前侍女,那个贵客,不用说便晓得是太后,无缘无故多了一条太后的大腿,周浩然喜形于色,众人也为他开心。   太后的侍女来的极为高调,是在书苑内,恰好休息一柱香时间,彩衣侍女便带着两排人,浩浩荡荡进来,走的也风风火火。   周浩然忙追出去塞钱感谢,顺道问一问是好事还是坏事?彩衣侍女捂嘴偷笑,“这还用说?周公子,自然是好事。”   周浩然得了准确回应,这才敢庆祝,扬言请大家喝酒,谁都有份,就没有何钰的。   这个小气巴拉的,还记着仇。   这结果何钰早已料到,也没意外,身子一歪,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   周浩然从他身边路过,冷哼一声没说话,其实想得意得意,奈何何钰装了睡,他没机会。   许修竹拉拉他,“周兄,还好你选了桃,若是选了梨,怕是不知不觉便得罪了太后。”   周浩然皱眉,“怎么说?”   “桃和梨,周兄仔细念几遍。”这种事不能指的太明,尤其是对周浩然,否则周浩然会觉得他讽刺他笨。   “桃、梨,桃、梨,桃、梨……”周浩然当真仔细念了几遍,越念越快,越快,感悟越多。   桃梨,和音就是逃离,可没病没灾的,太后没必要叫他逃离,加上叫他选其一,所以是选一个的意思。   “太后叫我逃?”   许修竹翻个白眼,“是讨,讨好,讨巧的讨。”   太后叫他讨巧自己。   周浩然猛地回头瞧了一眼何钰,何钰刚刚突然插话,是早已明白了其中含义,还是碰巧?   一定是碰巧,他不可能那么好心,会提点自己。   他俩是世仇,何钰又老爱捉弄他,这次肯定也是想破坏他跟太后之间的感情,虽然并不知道哪来的感情,不过何钰肯定不会成全他。   敌人好,自己便不好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周浩然自我安慰了一番,又继续心安理得的冷落何钰,晚上便带着所有人,到他的院落喝酒,迎接贵人,还弄来了一些小菜,一切准备就绪,就差太后降临。   太后此刻正在慈宁宫拜佛,自从皇帝掌权之后,她为了避嫌,便整日吃斋念佛,为自己当年犯下的错弥补,偶尔有时候午夜梦回,会被吓醒,偶尔又会忘了都做过什么错事。   许是真的老了,记性越来越差,可她还没傻,斗了一辈子,该懂的都懂,依旧还能帮她儿子拿主意。   再想想曾经与她一道进宫,称呼为姐妹的其她太妃,死的死,守陵的守陵,打入冷宫的也不少,运气好跟着儿子去往封地,运气不好儿女一起下地狱。   到了宫里,哪里还有善良的人,她们死后,全都要下地狱。   “太后,时辰到了。”太后记性差,事事都要人提醒着,否则没多久就忘了个干净。   “急什么,叫那小兔崽子多等等。”太后手里拿着念珠,大拇指拨动念珠,嘴里念念有词,那双眼也未曾睁过。   纯兰不晓得她什么心思,自己拿不定主意,便又等了等,心道刚刚提醒过太后,太后应当不会这么快忘,谁料太后念完了佛珠,叫她去厨房温汤,要刚温的,新鲜。   怕有人下毒,对太后不利,她自个儿盯着,太后喜欢小火炖的,时辰不到端回去必然又要挨骂。   太后还不是一次性骂个够,她是想起来骂一次,下回以为自己没骂过,又会骂一次,偏偏她们当宫女的,也不敢反驳,便只能忍着受着。   那汤炖了一个多时辰,厨房的婆子终于告诉她,可以端走了。   纯兰惦记着去书苑的事,走的微急,待她回到慈宁宫,没瞧见太后,一问才发现太后歇息了。   太后果然老毛病犯了,忘了去书苑的事。   她一向睡眠不好,若是打扰她歇息,没睡好第二天便会头疼,她头疼,大家就是掉脑袋的事,纯兰不敢打扰她,吩咐人将汤温在厨房,等太后醒了再喝。   太后这一觉睡得是香,半点醒的意思也无,她这边不来,那边周浩然便不敢放开了吃喝。   叫太后吃剩菜残羹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饿着肚子等她,从讲课结束,一直等到戌时,大家期盼着吃大餐,一睹太后风采,讲课刚结束便急急跑过来,生怕错过了时辰。   帮着周浩然摆好了酒,上好了菜,太后就是迟迟不来。   因为这场桃梨之选是何钰惹出来的,所以何钰也来了,只不过他知道周浩然不待见他,便躺在屋顶上,也在等太后。   顾晏生也来了,大概是想着帮他圆回来,也从酉时坐到戌时,滴水未沾。   底下苦逼兮兮,何钰却躲在屋顶吃肉喝酒,好不潇洒。   太后还没来,何钰便顺道瞧了瞧月色,一低头,发现原本坐着顾晏生的位置空了。   “你害大家等了一晚,自己却坐在这里看灯赏月,当真好意思?”顾晏生撩开衣摆,跟他并排坐下。   “现下你也是啦。”言下之意,顾晏生现在也跟他一样,看灯赏月。   “至少不是我害大家等了一夜。”   “虽然我也有责任,不过太后的责任更大。”   是太后爽约不来,他们才会在这里白等一夜。   说来太后还真是记仇,上回毒舌,多说了她两句,便被她报复了回来。   其实他误会了,太后单纯是记性太差,忘了还有书苑赴约这茬。 第167章 我在等你   太后这一忘,一直连续忘了三四天,纯兰怕大家等着,过来说太后歇息了,叫他们别等了,今天来不了,明天来,结果第二天也没来。   纯兰又过来解释,说是出发前遇到周贵妃,发现周贵妃在御花园赏花,与宫女有说有笑。   皇上病情刚稳,还未能从病床上下来,她这边竟然笑声欢语,太后气不过,便将人叫去慈宁宫好好训了一顿,训完已经申时,赴宴一说自然作罢。   后来又是各种事,不是头疼去不了,就是皇上那边有情况,三五次之后,大家的期望值越来越低,最后干脆不来了。   就像狼来的故事,一次两次之后,便没人相信,碍于是太后,没人说她,但是对她是失望的。   她说要来,迎接的宴会便不能停,还在摆,只是没几个人去,除了跟周浩然十分要好的,连何钰都懒得去了,天气这么热,在自个儿院子里吹吹风,吃个西瓜冰沙多好?   太后那边没有消息,顾晏生这个倒是消息不断,皇上昭告天下,一个月后正式举办册封大典。   这期间皇宫各司各所都开始忙活起来,有人过来测量顾晏生的身量,询问他太子袍如何设计等等,顾晏生对这个没有要求,全都随心一选,就连太子的头冠都是一切从简。   日子越近,他修剪花草的次数越频繁,将心事装在心里,每次何钰去问,都说没事,没事能把院子里的花草剪秃?   分明是有事的,但是他不说,何钰便静静陪着他,也不再问,给他一些空间,叫他自己消化。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一同过去的还有夏天,初秋天气变化不大,白天依旧热,晚上才能体会秋天的滋味。   万千树叶变黄,顾晏生的册封大典也即将开始,前一天俩人谈了很久,从东说到西,又从西说到东,谈天说地,三更才睡。   为了早做准备,四更天便有人进来装扮顾晏生,打水的打水,束发的束发,换衣裳的换衣裳,因为日子特殊,顾晏生难得没有拒绝。   何钰也早早起床,出宫去接给顾晏生的礼物,顾晏生什么都有,这个礼物还真不好挑。   好在他早有准备,送的是束发的玉冠,找的是京城有名的良匠,花费数月制成。   师傅说慢工出细活,这玉是好玉,怕损在自己手里,叫何钰不要催,何钰便耐着性子等啊等,一直等到昨夜,本来说好取货,结果师傅说还需打磨一下,叫整块玉更加圆润,缝隙里也光滑细腻。   离顾晏生的册封大典还有一夜的时间,早晨出宫去拿也无妨,便答应下来,五更天匆匆出宫,顺利接到玉冠。   果然如师傅所说,连边角细缝都打磨了一下,指头伸进去,摸到的尽是凉丝丝的白玉,光滑细腻。   何钰拿着玉冠回宫,意外发现顾晏生还没走,在等着他。   这日子对他来说十分重要,重要到一定要跟何钰分享,何钰不来,他便不走,瞧见何钰才安心被无双劝走,参加册封大典。   何钰正待赶上,身后突然有人喊他,“何公子,何公子请留步。”   何钰回头看去,一道粉红色身影映入眼帘。   这人他认得,是曾经被顾晏生利用的红烟,后来为了躲避大皇子的报复,投奔了何钰,何钰瞧她本性不坏,便将她安排在了姐姐身边。   红烟扶住膝盖,找他找的满头大汗,“公子不好了,皇后娘娘急着参加册封大典,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流了好多血,现下昏迷不醒,已经宣了太医,皇后娘娘说自己怕是不行了,想见您最后一面。”   何钰越听心越惊,来不及细细琢磨,连忙拉起红烟道,“快,前面带路!”   他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此刻什么都想不到,脑海里尽是姐姐,和红烟的话。   皇后快要不行了,想见他最后一面。   好端端的,怎么摔的这么狠?   俩人急急奔去,脚下跑的疾,一前一后,很快到了凤秀宫。   凤秀宫内一片紧张,气氛严肃,太医进进出出,何钰逮着其中一个问,“我姐姐怎么样了?”   那人摇摇头,“我只是打下手的,什么都不知道,别拦住我,我还要去抓止血的药。”   止血的药?   “我这里有。”何钰平时练武,总会跌打损伤,药物常带在身上。   他从衣袖里拿出来给太医,那太医摇摇头,“不是这种,要特制的。”   特制的?   什么伤连止血圣药都不管用,非要用特制的?   “何公子无需担心,院判说了,没什么大碍,娘娘是流血太多,被自己吓到了。”   “没有生命危险吗?”何钰急切问道。   那太医点头,“没有,情况已经控制,否则我也不敢多做停留。”   他这话是提醒何钰,浪费他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该放他离开了。   何钰情急之中没有反应过来,太医又提醒了一遍,才连忙放开人家,自己焦急的等在外面。   突然出了这档子事,顾晏生的册封大典也顾不上,不知道对顾晏生有没有影响。   何钰将锦盒交给红烟,“今日是三殿下的册封大典,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务必送到三殿下手上。”   人可以不到,但礼物是必须要给的,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也是顾晏生想要的。   他千方百计拖着时间等他,难道不是要这份礼?   毕竟是当上太子的礼物,轻不了,百两黄金起步。   红烟轻俯下身子,“红烟定不辱命。”   她接过礼盒,小步离开。   红烟一直喜欢顾晏生,让她送,她一定会送到手,因为她想跟顾晏生接触。   他俩的情况何钰一点不看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顾晏生能开窍才怪。   而且他那个样子,也接纳不了别人,红烟对他还是不太了解,如果真的知道了他的本性,怕是吓的不敢喜欢。   何钰目送红烟离开,又拉来几个闲着的丫头问问情况,据说皇后最近总是懒洋洋没有精神,吃不下饭,夏天本就是如此,她也没有找太医来看,昨天只简单喝了些汤,晚上睡的不安生,做了好几个噩梦。   今个儿早上起来的又早,头还是昏的,刚走到门口,眼瞅着她身形不稳,身边的晚霞连忙去扶,可还是晚了一步,俩人同时摔了下来。   说来奇怪,明明是晚霞拼命护住,倒在皇后身下,谁料竟是皇后伤的更重一些,流了许多血。   太子册封大典在即,皇后本着不干扰别人的想法,没有喊来皇上,一个人承受。   她也是希望顾晏生能当上太子,将来好顺理成章坐上皇位,答应她的承诺实现,叫她当上太后。   而且顾晏生铲除了兴妃,于她而言有莫大好处,少了一个争宠的对象,还帮她报了孩子的仇。   孩子成了她一生的遗憾,可惜她命里无福,生不得孩子。   里面的情况不明,何钰在外头等的焦心难受。   和他同样再等的还有一个人。   顾晏生站在皇宫正殿的外面,文武百官早已就位,号角响了又响,他依旧站在外面,没有进去的意思。   无双催他,“殿下,该进去了,莫要误了时辰。”   顾晏生站的笔直,眼睛一直望着外面,“再等等。”   他能等,文武百官等不了,皇帝也等不了,大太监遵从皇上的旨意,大声喊道,“宣三皇子进殿。”   那声音悠长尖利,传出很远,顾晏生也听到了,再等下去必然惹得父皇震怒,百官心有不满,便干脆撩开衣摆进殿。   他刚走了半程,身后突然有人喊他,“三殿下,何公子有事来不了,这是他托我给你带的礼物。”   今日来参加册封大典的都是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儿子,因为没有官职,在殿外的酒席上候着,进不来这里,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宫女。   红烟被拦在门外,手里捧着礼盒,高高举起。   顾晏生看到了,平静无波澜的脸上扬起一抹微笑,宛如寒冰褪去,唯留下的艳阳一般,耀眼无双。   红烟被他笑的一愣,这人还真是光芒万丈,早已与她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原先身份便悬殊,现下身份更加迥异,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   何钰终于等到了院判出来,他想问问情况,院判摇摇头,“你自己问皇后吧,皇后娘娘叫老夫保密。”   ???   什么情况还需要保密?   何钰打开门进去,离老远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姐姐躺在里间的床上,面容憔悴,人也似瘦了一圈一般,越发显得苍白脆弱。   何钰跪在她床边,手握住她的手,“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皇后眼中带泪,“钰儿,我又怀孕了。” 第168章 远山如黛   何钰脸上没有意外,他去看过门口的楼梯,没多高,底下又有晚霞垫着,可姐姐还是大出血,本身就有古怪,加上太医说要专治的止血药,寻常人用的与孕妇用的确实要分开,由此猜到,他姐姐又怀孕了。   而且情况看起来很不好,有可能习惯性流产,子宫多次撑大又流掉,对女人的身体极为不好。   “太医有没有说能不能保住?”何钰从晚霞手里接过汤碗,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姐姐。   这是太医吩咐做的,里头有止血温养的药,早前便煨了起来,姐姐在房间里待了一个多钟头,确定血止了太医才走,她刚醒,这汤便端了过来,还有些烫热,从手心里传来,何钰却像没感觉一样,心中被另一种情绪代替。   虽然不想承认,可这个时代十成里头有九成都是渣男,姐姐很不幸,遇到了最大的那个渣男。   “太医说这个孩子命大,有可能保住。”皇后抚摸着肚子,心中半喜半忧。   喜的是上天眷恋,竟又让她怀了身孕,忧的是这个孩子不一定能保住。   即便度过了这一劫,还有下一劫,下下劫。   “这个孩子保不住了。”何钰突然道。   皇后吃了一惊,“钰儿,你……”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孩子已经在这次失足中流掉。”如果不这么做,叫别人知道他姐姐怀孕,必然下毒打胎,即便避过了后宫,还有一个皇上。   他可不愿意姐姐怀孕,其实现在怀孕已经差不多了,跟顾晏生相差了十几岁,十几年后正是皇上老的时候,皇上嫌顾晏生生的不是时候,这个孩子却是刚刚好。   可他心中大抵是恨着何家,担心何家携皇子造反,他姐姐是皇后,生的儿子便是嫡子,自古以来庶不敌嫡,庶子生再多也没用,都不如嫡子尊贵。   皇上一死,纵然有太子在,嫡子还是能不顾太子之说与太子争一把。   所以姐姐的儿子只要能有个三五岁,何家便能造反上位,对皇上的威胁还是很大。   那个男人小气的很,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皇位的可能,都会被他扼杀在摇篮里。   “我知道了。”皇后自己琢磨了一下点点头。   要想保住孩子,只能这样,可以后肚子大了怎么办?   “若是肚子大了,便说前阵子失血亏损,这些时日补的过了头。”何钰握紧了那碗,“实在瞒不住,便过来找我,我来想办法。”   “孩子是一定要保住的,而且要健康的成长。”   ——————   太子册封大典已经进行到尾声,顾晏生跪在大殿内,接过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端来的太子印和太子玉佩,还有一道圣旨。   他叩谢过后高举托盘,众大臣齐齐跪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此,他便是太子,大尚的国储,父皇一死,便是名正言顺的皇上,可皇上暂时还不能死,他还有他的作用。   顾晏生回头看去,皇上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中间隔了个帘子,只能隐隐约约瞧出男子的身影。   为什么要立帘子?   为什么一言不发,全靠太后代劳?   是生还是死了?   已成谜题困惑大家心头,本来许久未上朝,有什么事都是上奏折统一送去养心殿,全靠丞相打理,弄的人心惶惶,生怕一招不慎自己跌入泥潭。   这时候皇上本该安民心,顺民义,叫人看到他健健康康的,结果立了个帘子,让人更加虚实猜不透,一颗心也跟着上上下下颠吊着。   皇上若是活着还好说,若真的死了,亦或者病重,大权旁落,他们这些大臣怎么办?   各藩王,亲王,皆野心勃勃,蠢蠢欲动,就连皇子们也暗自斗了起来,俨然一副即将天下大乱的趋势。   太子册封大典是国家大事,宴请四方,在御花园摆宴,天擦黑时四周燃了灯,清亮一片,顾晏生今日是主角,喝的有些多了,习惯性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可惜并未找到,他难得有些慌乱,四处问,“何钰呢?”   “何公子在皇后那里。”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问,也不是无双第一次回答。   第一次问时无双懵了懵,事后反应过来,赶忙叫人打听。   “今日是我册封大典,他不来庆祝我,去皇后那里做甚?”   “皇后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大出血,何公子心系姐姐,便留了下来,照顾皇后。”无双又解释了一遍。   太子这回喝的实在太多,已然有些迷糊,他册封太子,哪个不是上赶着要跟他喝一杯?   开始还有意识,晓得小抿一口,后来别人一饮而尽,他便本着礼节,跟着一饮而尽,喝的多了,脑子迟钝转不过来弯。   他倒是会装,不动声色,叫人看不出他醉,只是这行为怎么瞧怎么像醉,已经来来回回问了好几遍何公子在哪?为什么在皇后那?   几遍连贯下来,连语气和停顿都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倒流,他们又回到了上一刻似的。   皇后与我有救命之恩,我这里走不开,你差人将太后赏我的百年人参送去,待我问好。   下一刻,他便会如是说。   “皇后与我有救命之恩,我这里走不开,你差人将太后赏我的百年人参送去,待我问好。”顾晏生吩咐道。   果然,一字不差。   “太子放心,我已差人去了。”无双扶起顾晏生,“太子,御花园外有位姑娘一直在等您,您真的不去看看?”   御花园外的姑娘十分执着,非要亲手将礼物送给太子,谁都不肯假手。   无双曾得了太子吩咐,过去要时,被那姑娘拒绝,那姑娘说了,何公子道一定要亲手交给太子,否则她会将礼物拿回去。   她倒是会找借口,知道何公子是他家太子唯一的突破口,只要一遇到何公子,无双发现太子基本都会妥协。   每次先认输的都是太子,何公子占上上风。   “不见。”   这回不知道为什么,意志坚定,如何也不肯见。   那姑娘是哪里惹到了殿下?还是说殿下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喜欢他,一点也不掩饰,纯纯粹粹的喜欢,别说是太子,就连他都看得出来,从早上册封到晚上酒宴,一直等在外面,中间未曾歇息半刻,也滴水未沾,难得有些大毅力,可惜用错了地方。   无双跟了顾晏生也有一段时间,目前为止还从来没看过太子为别的东西动容,只除了何公子,若非何公子是男子,他都要觉得太子喜欢何公子。   “那我去告诉她,让她将礼物拿回去吧。”无双底下脑袋,转身往外走。   “等等。”顾晏生叫住她,“我再想想。”   何钰会送他什么礼物?   扳指,发簪,还是腰带?   又或者亲自给他缝一套衣裳?   那日他带回来的布料,多了许多,并非没有可能,可今日那个礼盒,小的只有两个手掌大,长倒是挺长,只不过不像装衣裳的盒子。   里头放的是什么?   好奇心作祟,顾晏生十分想看看。   夜深露重,隔一个园子,里头高歌苼舞,外头寂静一片。   红烟坐在御花园外的长椅上,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月光。   她膝盖上放了一个锦盒,一只手无意识打开那锦盒,又合上,再打开,再合上,如此反反复复好些回。   心中从开始的惊喜,到忐忑,不安,又回归平静,就像一碗水似的,有人伸手撩拨一下,荡起涟漪,过后又消失不见,表面一片光滑平坦。   没见面之前,心中期待万分,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见他一面,现在终于有了机会,那人却不肯见她。   当真讽刺。   她眼巴巴的凑过来,觍着脸似的,他竟避她如虎如狮。   算了,只当无缘吧。   红烟‘啪’的一声盖回盖子,拿起锦盒准备回去,刚站起来,便听身后有人说话。   “既然都等到了现在,为什么不再等一会儿。”   红烟猛地回头,顾晏生站在明暗交接的地方,背后是光,身前却是暗的,照的他脸上一片阴影,颇显得几分深沉。   “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红烟握紧了锦盒。   “我只是来拿礼物。”顾晏生伸手,“给我吧。”   红烟眼圈瞬间红了。   原来……原来还是自作多情啊。   她将锦盒交还给顾晏生,“恭喜三殿下册封太子,太子吉祥如意,幸福安康。”   顾晏生接下那礼盒,随意点了点头。   红烟待不下去,俯了俯身道,“太子大典繁忙,红烟便不添乱了,还请太子准许告退。”   顾晏生轻轻‘嗯’了一声。   红烟得到回应,微低下头后退,退到一定地方才转身离开,偶尔间回头看去,发现顾晏生依旧站在原地。   背后是灯火阑珊,头顶弦月如钩,淡淡清风拂过,刮起他两鬓黑发,雾中看花似的,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第169章 是生气了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通常是形容女子的,可用在顾晏生身上又十分合适。   他本就是如此,像烟雾般飘渺,宛如细微的雨水,淋淋沥沥,离远了瞧有种朦胧的感觉。   红烟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顾晏生打开锦盒,伸手进盒子里摸了摸又合了起来,嘴角微微勾起,一闪即逝,仿佛错觉,红烟再去看时,顾晏生已经转身回御花园。   他步法很慢,仿若贵族,迈着沉稳的脚步,走的是一条直线。   风吹过,卷起他的衣摆,脖子上的长命锁震动,响起叮叮当当的动静,一块手帕从腰间滑落,掉在地上。   顾晏生并没有注意,径自进了御花园。   红烟想了想,跑过去,捡起那条手帕,手帕做工精细,边角的位置绣了个‘生’字,代表这条手帕是顾晏生的,上面还带着他的体香。   像是中药味,又像檀木香味,说不清到底什么味,总之很好闻就是了。   红烟将手帕藏进自己袖中,迈开小碎步,也转身离开。   月圆花好,何钰坐在凤秀宫,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如何也看不下去。   姐姐肚里的孩子,该如何解决,他至今没想到办法,发愁。   “公子,夜深了,公子回去歇息吧,娘娘这里有我照顾。”晚霞朝他俯了俯身。   何钰勉强勾起一抹微笑,“那姐姐就拜托你了,记得千万不能吃喝别人的东西,一应吃喝用度,皆要找人好好检查。”   姐姐前面几次怀孕,都是因为吃了别人的东西,或者皇上亲手喂的,结果导致流产,吃一堑长一智,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人心。   “公子放心,晚霞会注意的。”   晚霞是姐姐从娘家带来的,与姐姐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她何钰可以放心。   “那我走了。”他拍了拍坐皱的衣摆,起身去看望姐姐,发现她情况还好才走。   天色确实很晚,顾晏生的太子册封宴会怕是也该结束,何钰开始没赶上,半路如果过去的话难免尴尬,他是故意拖到现在才回去的。   一个人走在清静的路上,吹吹冷风,也好想办法。   事实上何钰心乱如麻,回了书苑也没回寝室,绕着偌大的庭院走来走去,一直走到亥时,身上出了薄汗才缓步回去。   先去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裳,只着单薄中衣,临睡前去看了看顾晏生的床榻,发现上面没人。   他也没多想,只当宴会还没结束,顾晏生要应酬,回来的晚一些也是应当。   何钰走回自己床边,掀开床帘正打算进去,突然一愣。   黑暗里一个人躺在他床上,一身的酒气。   顾晏生手边放着锦盒,蜷缩起身子,面色苍白,小半张脸陷进枕头里。   八成是喝的太醉,都睡错了床。   明早他要是知道了,一准又要闹别扭,这厮最爱干净,老是嫌何钰不干净,何钰的床更不干净,上面乱七八糟,穿过的,没穿过的衣裳堆在角落,瞧着便有几分邋遢的意思。   何钰只在乎自己,把自己收拾妥当了便是,其它无所谓,床上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虽然总被顾晏生嫌弃,不过他依旧我行我素。   前段时间因为蚊子的事跟顾晏生挤一张床,后来又因为脏的事闹掰,何钰已经很久没有睡顾晏生的床,没想到顾晏生反而爬上了他的床。   风水轮流转啊。   何钰拉了拉被子,盖在他身上,也没打扰他,自己去了他床上睡,是他先睡错的,不怕明早儿争辩。   他已经打好了腹稿,不过事态发展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第二天一大早,顾晏生一言不发起床洗漱,又一言不发的离开,何钰敏锐的发现他头上戴的玉冠是自己送的。   太子有专门的太子冠,顾晏生昨天戴的便是太子冠,皇上的龙冠上是龙,太子的是蟒,民间说法,五爪为龙,四爪为蟒。   他自己有冠不戴,反而戴别人送的,打什么主意?   莫不是觉得太子冠太造谣了?想低调一些?   也符合顾晏生的做派,他一向如此,能朴素便朴素,能简单便简单。   何钰跟着起床,也没帮顾晏生收拾,昨个儿他惦记着姐姐怀孕的事,睡的少,现下还有些困意,手上无力,也懒得收拾。   先去了一趟书苑,中午趁饭点休息去看望姐姐,没敢带吃的,怕一个不注意,叫姐姐吃错东西流产。   姐姐数次流产,身体很脆弱,能再怀孕已然是万幸,若是有个不小心,便会害她再度流产。   何钰到了凤秀宫,对待她就像对待瓷人似的,姐姐说想去院里坐坐,屋里闷,何钰连忙差人搬去贵妃长椅,上头铺了被子,还生了炭,准备就绪才扶姐姐出来。   皇后哭笑不得,“这才哪到哪?刚刚初秋便生了炭,叫我冬天怎么过?”   何钰嗨嗨一笑,“秋天生一盆炭,冬天生十盆炭。”   皇后语气无奈,“你把我烤成人干得了。”   何钰手抚在她肚子上,“姐姐不要笑,别吓到了宝宝。”   皇后更加无奈,“正因为我有了宝宝,才更应该笑,常笑对宝宝有好处。”   何钰似懂非懂,“姐姐比我懂的多,我是个门外汉。”   他突然凑过去,想听姐姐肚里的动静。   “太医说才两个月,哪来的动静?”皇后刚过了恶心想吐的阶段,上回生下死胎后,太医告诉她三年之内怕是都不可能怀上,她便当成是夏天天热,没胃口,吃不下饭,看不得油腻的东西。   往年也有这种情况,太热了,人便懒洋洋的,没想到居然是怀孕,而且都有两个月了。   上个月葵水没来,太医道是正常的,生下死胎亏损太大,最少三五个月来不了葵水,严重些的一年半载不来都是正常的,不用担心,她也便没去抓药,只多喝了些补品,身子也在慢慢恢复。   “姐姐别动,叫我听一听也好死心。”何钰的目的其实不是听孩子的动静,毕竟他再没常识也知道这时候的孩子还是水样,人形都没有,他只是想感受一下,当母亲的伟大。   孩子,也包括他,是从母亲的肚子里一点一点酝酿出来的,为了生孩子,姐姐几次流产亏损,依旧不顾自己,竟然又怀上了。   她想要孩子,几乎想的发疯,其实这时候的她身体还没调养过来,不适合怀孕生孩子。   若是现代,大多数女子会选择打掉孩子保自己,可对象变成了姐姐,何钰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怕姐姐弄死他。   既然她想,便成全她,做她幕后的支持者。   “孩子啊孩子。”何钰戳了戳姐姐的肚子,“你欠了姐姐一条命。”   何止是一条命,生育之恩,十条命也不够还。   皇后瞧出他的不对,“我是自愿的。”   何钰点头,“我知道。”   正因为是自愿的,才更难能可贵。   何钰抬头瞧了一眼姐姐,几次怀孕流产,消耗了这个女子的全部青春和健康,面容看着憔悴不少,人也更瘦了,孩子两个月竟然半点也看不出,倒觉得她又瘦了许多。   其实细摸还是能感觉到,姐姐四肢纤细,唯独肚子,微微隆起。   “姐姐,我已经想好了办法,你便尽管的生,若真的瞒不住,便用我这个办法。”   何钰叫她低头,附耳在她耳边说话,将自己想的办法告诉她。   此招一出,也许还是会有人不相信,但至少不会那么急的下毒欲害姐姐。   十月怀胎,姐姐太瘦了,肚子最少可以撑过五个月不被注意,若有人问起来,便说是以为吃胖了。   当初太医诊断,三年之内子宫不恢复,她是不可能再怀上的,所以这个孩子其实是意外,加上昨个儿摔的那一跤,已在宫中传出消息,说她身娇体弱,没有当母亲的资格,到时皇上真的追究起来,这些便是借口。   皇后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此法子真的可行?”   何钰颌首,“皇上年龄越大,便越信这个,只要他首肯,其它人自然不敢有什么动手。”   皇后点点头,“如今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毕竟也没有其它办法,如果何钰的办法可行,皇上非但不会害这个孩子,还会尽心尽力保护。   何钰站起来,“姐姐好好养身子,我该回去进学了。”   他唤来晚霞,“好好照顾姐姐,别叫她碰辛辣冰凉的东西。”   姐姐有时候像个孩子似的,越是叫她不要干什么,她越要干什么,只有差人仔细盯着才能制止。   晚霞跟了她许久,自然晓得,“少爷放心,定不辱命。”   何钰得了她的肯定回答,这才悠悠然回到书苑,耗到晚上,放学时瞧见顾晏生,正想上去打个招呼,顾晏生路过他,眼都不抬一下离开。   ???   怎么又闹起了别扭?   生他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毕竟是他自己睡错了床。   比较搞笑的是他头上还戴着自己送的玉冠,却又面无表情的生自己的气,脾气好生古怪。   何钰也没管他,远远吊在他身后,进了寝室发现他洗都未洗,直接便爬上了床,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何钰给母亲缝的衣裳。   说是何钰缝的,不如说是顾晏生缝的,顾晏生册封太子,最近甚忙,一天缝一点,也缝了个大半,还有一小半。   他正闹着别扭,何钰没好意思叫他继续缝,拿过来打算自己缝,那衣裳捧在手里,才发现顾晏生缝的地方竟然都拆了,只剩下何钰接缝的歪歪扭扭针线。   何钰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缝的部分很少,而且是接着顾晏生的缝的,顾晏生把他缝的拆了,只剩下中间何钰缝的,两边的线头都掉了,他缝的又不结实,一拉那线便散了个彻底。   何钰无语。   这回瞧着问题比较大,不像那么容易能和好的。 第170章 螳螂捕蝉   为什么生气其实何钰心里有谱,无非三个原因,第一,他的太子册封大典没去。   这个日子对顾晏生来说非常重要,十分希望他参加,结果他没去,失望自然不可避免,不过这是有原因的,顾晏生应当能理解。   第二,他有意撮合顾晏生和红烟,凤秀宫那么多人,谁都不叫,偏偏叫红烟去送,他还是那个知情的人,知道红烟喜欢顾晏生,还叫红烟送礼物,顾晏生不笨,相反很聪明,肯定早就知道了里头的含义。   第三,顾晏生睡错了床,何钰将错就错睡了他的床,早上还没给他整理,逼死强迫症,顾晏生便生了气。   每一件事都是小事,关联在一起便是大事了,足够他生好些天的气。   何钰也没去哄他,又不是小公主,还用得着人哄?   况且何钰从来都不是温柔体贴的人,妹子都没哄过,更何况男的,晾他小半个月,自己就消化好了。   何钰依旧在忙姐姐的事,很多人需要到民间去找,有一个人更是要亲自去请,花些功夫。   能用钱搞定的事都不是事,怕就怕不要钱。   晚上何钰以看望母亲的名义出宫,去了一趟望风院,刚坐了一小会儿,便有人急急奔来,孟建中热情招呼,“哎呀,何老弟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做个准备。”   望风院也是孟建中的产业之一,他的产业之大,几乎遍布整个京城,远比想象中还要大。   他也聪明,自从出了树大招风的事之后,将产业分为明面上的,和暗地里的,一明一暗分工明确。   何钰摇头,“回府看望母亲,顺道看看老哥。”   其实应该是反着来,出宫来找孟建中,顺道回府看望母亲。   他有事找孟建中,又不说,也不让人请,叫人家自觉过来,到时说也好说一些,是你主动找来的,可不是我求你来的。   孟建中虽然知道这里头的门门道道,暗叹一声丞相府出来的,连个十二岁孩童都这么厉害之外,也别无他法。   俩人东南西北乱讲一通,何钰问孟建中宫外的事,譬如生意上的,又顺道吹捧了一下,讲他厉害云云。   孟建中也确实厉害,何钰那个店被他做了起来,现下生意不说做到大江南北,但在京城还是很有名气的。   用也确实好用,当天敷上,第二天起来肌肤光滑又细腻,看得见也摸得着,广受好评。   面膜在现代能如此流行不是没有道理的,何钰是第一批做的,老商家,客户放心,新起的店铺生意都比不上他。   还是孟建中经营有道,广告做到家家户户,贴在对联上,藏在故事里,就连说声先生都会在开讲前提上一嘴,有钱好办事。   他的问题很多,孟建中一一回答,孟建中问题也不少,大多是宫里的事。   他也怕,担心消息不灵通,一个不小心便会身死意灭。   何钰便从皇上中毒开始讲起,一直讲到顾晏生反盘当上太子,又问孟建中,民间都是怎么说的?   孟建中没有隐瞒,一五一十道,“最近民间谣言大起,都说皇上已经不行了,立太子便是证据。”   四下无人,俩人又在隐秘的房内,门外有人看守,孟建中对他也放心,说话便毫无顾虑,有什么说什么。   “前些日子有人买通了我楼里的姑娘,叫她们传消息出去,说是皇上已死,现在那个隔着屏风上朝的人是假的,目的是怕朝中大乱,继续压制各地藩王。”   何钰皱眉,“这事我爹可知道?”   既然有人故意传消息出来,便是想混水摸鱼,亦或者做那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人。   “我接到这个消息,自然第一时间汇报丞相,丞相说了,既然收了钱,给人家办事便是,丞相心思缜密,远不是我等能及,我至今不明白什么意思,何老弟可懂?”   “大概是见机行事吧。”何钰其实也不太懂,“这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们还好监视一下,若真的不如他的意,人家换一家便是,我们也得不到消息,何必呢。”   应该是有这个意思在里头,怕那些人换一家,他们摸不着行踪。   “你多跟他们接触接触,看能不能打探些什么,若是什么都打探不得,便找个高手跟踪,看看是哪家的。”何钰面色凝重,“怕是没安好心,野心极大。”   孟建中颌首,“这事不用说,老哥上心着呢。”   这事也关系着他的利益,若京城真的失守,改朝换代,丞相倒了,他又要去找新的靠山。   这靠山可不是那么好找的,想找个有说话权的,搭不上线,想找个凑合的,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关键还护不住他。   倒是想搭皇子们的线,但现在还不行,皇子们太小,他们的母妃格局不够,登不上大雅。   而且一直流传一句话,铁打的丞相,流水的皇子,宫中斗的那么厉害,保不齐便没了,丞相便不一样了,朝中大臣有小半是他的人,连皇上都忌惮他几分。   小罪治不住他,大罪拿不住把柄,况且皇上需要他,若真的没了丞相,朝廷必然大乱,大官小官罢官,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摄政王旧党趁虚而入,皇上也没几天蹦跶了,所以丞相能活到现在,不是巧合。   “最近朝廷动荡不休,老哥若是信得过老弟,便听老弟一句,家里的女眷孩子,能带走的都暂时挪去别的地方,过个两三个月,等事态稳定下来再回来。”   这个事最多也就是拖个两三个月吧,两三个月后必然稳定下来,别的不说,何钰便不信,顾晏生刚当上太子,会任由自己将来的皇位变成别人的?   他肯,周许两家也不肯,太后皇上更不肯,而且都有吴神医了,怎么还会重病?怎么看怎么蹊跷。   何钰讲了一大溜,最后才谈到重点,道家里最近有一件喜事,他姐姐皇后怀孕了。   可随着喜而来的,还有忧,姐姐前面也怀孕过几次,可最终都流了产,这一胎如何保住还是个问题。   何钰对他没有隐瞒,正如他所说,他何家跟孟建中已经关联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既然选择跟了丞相,就该知道背叛的代价,即便他们全家都死了,孟建中也会全家陪葬。   为什么?   因为他们何家树大根深,除非连根拔起,否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像摄政王旧党即便到了现在依旧深入朝廷一样,他们何家于朝于野皆有人,说是黑白两道通吃不为过。   即便他们这边倒了,安家也可以立马跟他们何家撇清关系,然后伺机为他们报仇。   孟建中是聪明人,许多事不用明说,他都懂,跟了一个主,就要一直跟下去,否则主子死不了,他自己先嗝屁了。   最要紧的事,皇后有了身孕,若是个儿子,便是嫡出,自古以来嫡为贵,即便顾晏生当了太子又如何,也是个庶,须得给嫡出让位。   也就是说只要皇后生了儿子,将来就有可能挣得皇位,老何家出了位皇上,那是多么大的背景,等于整个大尚说一不二的一国之君做他的后盾,他能不愿意吗?   “老弟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老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孟建中一口应下。   何钰摇摇头,“用不着上刀山,下火海,老哥只需帮我找几个德高望重的道士和尚便是。”   孟建中皱眉,“要道士和尚便是?莫不是做法?”   何钰哈哈大笑,“也差不多,都一个意思。”   他又叮嘱了一件事,叫孟老哥千万记住,不能出一点差错。   孟建中知道他们玩的是大的,一不小心便会整个人失足,牵连到自己,自然不敢松懈,连忙就去办了,办好了可以去何府找他娘,叫他娘写信过来,这事不急。   何钰将要交代的事交代好,别了孟建中,顺道回了一趟何府,与母亲也交代交代,母亲惦念着她的衣裳,不管那些有的没的,随口应付两句便将问题扯去了衣裳上。   她也不直说,拐歪抹角的问做衣裳难不难?有什么不懂的就问。   何钰那衣裳本来缝了大半,一拆回到解放前,现下就是几块布,当初缝的时候两边对不上,还是顾晏生重新给他修了一遍,眼下没了顾晏生,那衣裳半点进度也无。   何钰惭愧,不敢接话,与母亲道了一声宫里头忙,便急匆匆回来。   也没来得及告诉母亲姐姐的事,这事父亲八成又瞒着她,家里报喜不报忧已经成了常态,何钰失踪,姐姐失足坠胎,都没有告诉她。   怕她担心,而且她嘴巴太快,这事要是告诉了她,没几天整个京城的贵妇们全都能知道。   姐姐失足坠胎是假的,实际上云云,搞不好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套话,所以先不告诉她。   该告诉她的时候,父亲会告诉她,这也是一种保护她的措施,她在父亲眼里可是个宝,磕不得,碰不得,也不想让她有半分伤心难过的事。   前段时间皇上刚中毒,父亲便将她送去了外地,后来怕被别人欺负,皇上病情刚一稳定又接了回来,就如今这个情势,过不了两天又会送出去。   父亲比他知道的多,算的准,也比他更疼母亲,母亲用不着他操心,他倒是该多操心操心自己,万一真的出什么事,他爹怕是会把他忘在脑后,叫他自求多福。   何钰又回了宫,天色已晚,许是白天生了气,晚上没见到顾晏生。   他心宽体不胖,也没多想,自己的事办完,洗洗准备睡觉。   也没多晚,因为他三更要起来训练,加上最近身体和心理上都比较累,便想早些休息。   这个时间段顾晏生大概还在应酬。   事实上他在养心殿。   今日的养心殿很热闹,集齐了众多亲王和藩王,皇子们年龄太小,没有议事的能力,只除了太子。   既然当了太子,便是下一任的国储,有什么事他都要在旁听着,虚心请教。   能让众多亲王和藩王聚集的事无非一件,皇上中毒迟迟未好一事。   “皇兄,近来民间都在传言,道您已然升天,现在这个是假冒的,皇弟知道都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不足为据,可这心里上颠下颠,加之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臣弟便琢磨着与众多兄弟亲证,您还是在的,健健康康,活的好好的,也好安了民心,叫众多兄弟们也安个心。”   远青王恭恭敬敬行礼,可说的话着实有些大逆不道。   类似皇上已然升天这类的话没人的时候自己私底下讨论讨论便是,就像何钰与孟建中,说这话的时候人在屋内,都检查过只有两个人,外面又有人把守才敢说。   远青王是直接当着面说,弄不好就是个亵渎皇家的罪,关进大牢都不为过。   不过今日大家既然敢来,敢说这话,便是带着底气的,谁都不怕谁。   大不了鱼死网破,缩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   况且当年顾筝要背景没背景,要头脑也没头脑,只因抱了个丞相的大腿,便一路顺风顺水,直接得了圣旨,坐上龙椅,谁服?   远青王当年便是皇位继承人之一,而且是争的最厉害的那个,母妃是皇后,他也是嫡出,可惜却败在了那张圣旨上。   有圣旨在,他便名不正言不顺,又有摄政王从中作梗,被顾筝打发去了最远的边疆镇守。   当年摄政王霸权,自然不希望皇上有权又有勇有谋,换成顾筝这个草包,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统拢了八成的官,说一不二,比圣旨还管用,远青王便这样被他弄去了边疆。   边疆日子苦,百姓穷,土地还不肥,尽是些山和石,远青王花了十几二十年才卷土重来,养了数十万的兵,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早便命人守在京城外,还有一半伪装成村民混进了城,只等他一声命下,便直接攻入京城逼宫。   打着这个主意的必然不少,就看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第171章 蜘蛛捕猎   “远青王说的是,愚兄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验证一下皇弟还在不在?若是在,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不在,便是奸人谋害,皇弟放心,愚兄必当为你报仇。”被远封在外的不止远青王,还有安乐王。   安乐王原来也是皇子之一,是皇上第四个孩子,前任皇上死的时候正是花甲之年,大些的皇子们不仅娶妻,孩子都有了。   安乐王比顾筝和远青王都大,远青王最小,但是他是嫡出,上一代争权有优势。   “皇弟久久未应,莫不是答应了?”永宁王插话。   “我看也别啰嗦了,直接进去瞧瞧便是。”也有没什么耐心的,直接走过去,陡然推开屏风,径自往里冲。   “大胆!”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太监极力阻拦,“皇上今儿累了,早早便吩咐下来,谁都不见,你敢抗旨?”   “滚你娘的。”康泰王揪起他的袖子,丢去一边,“也不看看我是谁。”   皇子们刚从皇宫里出来时,各个文彬风雅,翩翩公子是也,在封地待了一段时间,渐渐融入当地,成了一份子。   康泰王很不巧,被分派在北荒之地,那里的人多数彪悍,你不凶便会被人欺负,久而久之康泰王便成了最凶的那个。   他人高马大,一脚一个踹开前来阻拦的人,谁都挡不住他,顾晏生试图拦了一下,被他推去一边。   他撞到墙角的桌子上,头顶的太子冠微微倾斜,顾晏生扶了扶,只一眨眼的功夫,康泰王便走了进去,蓦地掀开里间的床帘,拉出一个人出来。   那人身穿龙袍,吓的哭天喊地,“饶命啊,是圣上的意思,圣上说他身体不适,不易上朝,叫我暂时顶他几天。”   康泰王冷笑,“我看怕是别有用心的人指使你这么做的吧。”   他拽起那人,按住他的脑袋叫他去看,“瞧瞧看这里可有你的主儿?”   康泰王看起来五大三粗,其实一点不笨,那人是皇宫里的人,在坐的谁都不认识,只认识顾晏生,因为顾晏生是太子,有说话权,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救他的人,所以连忙跪下来求他。   “太子,太子求求你,救救我,奴才真的没说谎,真的是圣上的吩咐,奴才只是照做而已,若没有圣上首肯,奴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求太子明鉴。”他爬去顾晏生那边,抱住顾晏生的大腿。   康泰王也没阻扰,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前脚刚问是谁主使的,主子在哪,后脚那人就爬去了顾晏生身边。   意思便说顾晏生就是幕后主使,是他指使那人假冒皇上,为什么假冒皇上,因为皇上已经死了。   顾晏生也不慌,“皇叔怀疑是我指使他?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年龄尚小,但野心不小,想提前上位,谋害了皇弟,又怕事迹败露,引得众人讨伐,干脆便叫人假冒皇弟,将来好顺理成章继位。”永宁王接话道。   话说到这份上,下一步就是将他拿下,为皇上报仇,可即便如此,顾晏生依旧像旁观者似的,表情老一样,“若是我无心皇位呢?”   不等众人发话,他又继续道,“父皇有没有仙逝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找人顶替他,我更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年纪尚小,无德无能,担不起大任,这国储的身份,不如让给德才兼备的皇叔们。”   他解下太子冠,捧在手里,深潭似的眸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来来回回扫视众人,“只是皇叔们如此之多,该让给谁呢?”   众人一片燥然,远青王上前一步,“让给我!”   他探手去抓,“我乃前前任皇后之子,唯一的嫡出,此太子冠非我莫属!”   前任皇上有一个皇后,现任皇上有两个皇后,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就是何蓉。   “前前任皇后都死了,你这嫡出还有何用?”靖王截住他,“不如我这个长子。”   靖王是上任大皇子,虽不是嫡出,却是长。   “狗屁!”康泰王一把推开他,“太子冠能者得之,别总靠规矩说事。”   他过去动手生抢,被人砰的一声踹飞,安乐王哈哈大笑,“既然能者得之,这太子冠便是我的了!”   得太子冠,便等于得太子之位。   “别高兴的太早!”明洛王一把抢过殿前侍卫的剑,拔剑砍来。   他手里有利器,一下子便占上上风,拨开众人,成功走到顾晏生身边,“快将太子冠给我!”   顾晏生正待有所动作,明洛王砰的一声被人砸中,花瓶裂开,碎片溅了一地,鲜血从他脑门上流下,明洛王整个往后倒去,摔进血泊中,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对。   “快别打了,先住手!”   其他人也怕出事,纷纷收了招式,关系好的连忙蹲过去瞧他的伤势,那身子一翻过去,背面扎满了陶瓷碎渣,再一探鼻息,惊的整个人一跳。   “他……他死了!”   这一下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竟然在养心殿弄死了人,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也有人反应过来,陡然瞪向顾晏生。   “原来是你,你这个小崽子心机当真是重,竟然将我们耍的团团转!”安乐王咬牙切齿。   顾晏生传出皇上已经死了的消息,勾起他们的野心,等他们一起进宫质问,又用太子冠为诱,叫大家拼的你死我活,最后弄死了人。   顾晏生面容冷然,“安乐王,我敬你一声皇叔,欲将国储之位让给你,你倒好,狼心狗肺,先是一花瓶打死自己的亲弟弟,又来嫁祸于我,来人,将他拿下!”   他又看向其他人,“父皇生死未明,身为他的亲兄弟,不顾他的生死在养心殿内大肆破坏,欲抢国储之位,你们有什么颜面面对父皇,来人,将他们一并拿下,若有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这回不懂的也懂了,脑子再笨的也转过了弯,这确确实实是个陷阱。   一步错,步步皆错,顾晏生与皇上合力坑了他们。   众多亲王藩王也不是傻子,此刻放下彼此的恩怨,联合起来,背靠背,站成一个圈。   “大家不要怕,只要出了养心殿,我的信号·弹上天,侯在京城内外的十万铁骑便会攻来,血踏皇宫!”远青王自信满满。   他们这些人老成精的人,大大小小什么战场没见过,只是被坑了一把而已,不算什么,站起来还是一条好汉。   “没错,本王也有八万将士侯在城外!”安乐王附和道。   安乐王的封地远,来的也比较晚,等他过来,京城内已经连五千骑都不让进,只能带些好手进城,到了皇宫只允许他一个人进,便都留在了外头,现下他便是孤家寡人。   好在跟他同等境地的不少,其他人也被皇上坑了,最坑的是京城内的亲王,不允许大量养兵,最多五千人,敌不过皇上的军队。   “一根筷子容易断,很多根筷子折不断,大家也别藏私了,咱们有多少兵说多少,大不了今日血洗皇宫!”   “你想得美!”顾晏生一举手,四面八方的窗户被人打开,一个个将士手中举着箭,对准中间。   “放箭!”   他一声命下,将士们蓦地松开拉了满弓的手,刷刷刷的声音不断,无数根冒着寒光的箭朝中间射去。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此多的箭躲无可躲,又是在房间内,施展空间小,围成一个圈的各地藩王和亲王瞬间倒了大片。   康泰王捡起方才明洛王掉在地上的剑,单手拎着桌子,挡在自己面前,冒险冲到顾晏生身旁。   顾晏生的方位早已不知不觉挪去了门口,一只脚刚踏出去,康泰王也冲了过来,那桌子劈头盖脸朝顾晏生砸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把剑。   砰!   桌子被人从中间划开,又在半路与人兵刃相见,可惜两把武器不是一个等级。   顾晏生的是苗疆圣物,康泰王的却是从地上捡明洛王的,明洛王抢的是御前侍卫的。   御前侍卫的剑虽然也不是凡品,可远远及不上顾晏生的苗疆圣物,那刀畅通无阻,直直朝前刺去。   噗!   康泰王捂住腰,有血顺着指缝流出,他瞪大了眼,瞳孔剧烈收缩,“你……你……”   他不敢相信,顾晏生居然真的下得了手?   他们之间,该是有些血缘之情才对吧?   “对不住了皇叔。”顾晏生将匕首从他体内拔·出来。   康泰王徒劳的抓住他的袖子,那手越来越无力,最后消之殆尽,人也整个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不是所有退着走路的都是心虚害怕,也有可能在玩猫捉老鼠。   就像蜘蛛捕猎,从来不亲自动手,它先设好陷阱,织好网,等待猎物主动上门。 第172章 牵连皇后   康泰王想冒险挟持顾晏生,却被顾晏生反杀,败就败在三个地方,第一,没想到顾晏生早已看穿他的想法,提前等着他。   第二,那匕首径自砍断他的剑,还朝他刺了一剑。   何钰百两黄金打造的宝剑也经不住顾晏生一砍,更何况别的。   第三,面对他的气势,丝毫不慌,迎面直对。   这不是一个还未满十三岁的少年能做到的,但顾晏生偏偏做到了,他从小到大,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生死一念间,康泰王吓不住他。   顾晏生退至门口,叫人将门堵住,瓮中捉鳖,只留了窗户大开,无数把抹了毒的箭飞射进去,里头凶险万分,仅剩下的几个藩王和王爷们聚集在一起,用桌桌椅椅做抵挡。   养心殿很大,华丽辉煌,雕梁绣户,丹楹刻桷,众人挤在最里间的屋子,商量对策。   “康泰王和明洛王已死,他们带来的兵不用可惜了,咱们在皇宫里弄出动静,外头的人接到消息,说不得便会攻打皇宫,围魏救赵,咱们这边也轻松一些。”远青王建议道。   “说的是。”这事得到大家一致的认可。   “咱们也快些传消息出去,早日与大军汇合。”安乐王看向永宁王,“你的意思呢?”   永宁王瞧了瞧四处,突然沉声道,“将这里烧掉吧。”   大家吃了一惊,“烧掉哪还有什么的生机,不能烧。”   “对,不能烧!”   安乐王压了压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先听永宁王说完。”   永宁王方才躲箭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在腿上,生疼生疼,他不吭声,默默揉了揉,“我知道一条密道,可助我们逃出去,所以养心殿必须烧。”   养心殿烧了,一来告诉外面的人,他们出事了,那些人肯定会打上门来救他们。   第二,叫外头欲要杀他们的人进不来,可拖些时间逃跑。   第三,养心殿烧了,等于将事情闹大,届时所有人都会关注,皇上自然不敢私自定罪,怎么都要经过三司审查,又拖了不少时间。   这些时间说不定便是扭转乾坤的机会。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还是永宁王想的周全。”   也有不满的,“你刚刚怎么不说密道的事?”   靖王小时候有个玩的要好弟弟,也被封在了外地,这次被他说动,站了他这队,结果惨死在养心殿。   如果永宁王早些说密道的事,他那个可怜的弟弟,或许不会死。   那人最是胆小怕事,如果不是他坚持劝道,或许可以安然活到九十九。   永宁王瞪他一眼,“方才事态这么紧张,叫我如何说?”   “我看你就是想让他死吧。”靖王心中憋了一口子气。   他其实也明白,这时候不好再闹掰,尤其永宁王还知道密道的事,可自己的人死了,那股子气如何也咽不下去。   “靖王!”永宁王声量大了些,“你别忘了,我也在这里,我会拿自己冒险吗?”   他说的也是,可靖王知道,永宁王心思歹毒,根本没有亲情意识,他就是利用自己那个可怜的弟弟。   不,他利用了今天死在这里的所有人。   “好了,都别吵了,先出去再说。”   安乐王与远青王一人拉一个,将俩人拉开,几个人去找机关,几个人放火,本就是晚上,点了蜡烛,摘掉灯罩,将蜡烛拿在手里,点燃易燃的东西,窗帘,罗曼,屏风,书房,四周都起了大火,众人才聚在一起。   永宁王掀开龙榻上的被子,露出底下的机关,他按照记忆中的情况,按下龙头的眼珠,良久过后床上机关一动不动。   永宁王不信,又按了一回,还是一样。   “遭了,他把机关改了。”   顾筝多疑,上任皇上留下的机关,虽然说过只告诉他一个人,可他不信,坚持将那机关改了改,如今入口与上代完全不一样。   这也是他敢把战场选在这里的原因,不过他还是不放心,特意找了人传信给顾晏生,让他务必不能掉以轻心。   顾晏生听了那太监的耳语,抬头朝上看,不远处的楼阁上,一个人坐在窗前,好整以暇的看戏。   顾筝当然不可能全权交给顾晏生,他就在楼上看着,监视着底下的一举一动,底下突然生了大火,他一眼便看出不对劲,但他没有直说,只是让人提醒顾晏生,有可能生变,叫他小心应付。   顾晏生脑海里想起另一件事,很多年前,他在父皇的书房玩耍,那时候顾筝还很喜欢他,给了他随意进出书房的权利,结果他不小心磕着碰着东西,打开了书房的机关,恰好被顾筝看到,那眼神当场便冷了下来,下令叫他以后都不许再来书房。   小时候顾晏生不懂,只觉得那机关好玩,父亲的眼神吓人,现下才明白过来,那是顾筝保命的东西,自然不希望被他看到。   若非知道他一向沉默寡言,口风紧,说不定还会杀人灭口,儿子的命,比不上他自己的。   毕竟对于他来说,只是睡了一晚,享受了一把而已,没怀孕,没带养,甚至还觉得叽叽喳喳烦得慌,哪来的感情?   没有感情基础,又觉得是自己儿子,便是自己私有的东西,杀或者如何,都是他说的算。   “找几个人进去看看。”顾晏生吩咐道。   既然书房有机关,一天中有三分之一时间都在的养心殿呢?   “是。”无双如今是他的贴身心腹,东宫大小事宜都有他呈报给顾晏生。   顾晏生的册封大典之所以拖了那么久,便是因为东宫的原因,东宫便如一个小朝廷,太子太保,少保,一应都要册封,各房各司人马皆要到位。   如今人是凑齐了,差的便是顾晏生移居东宫。   无双随便指了几个人,叫他们进去探探情况,火势太大,尤其是里间,几个人刚进去便被火势逼了出来。   顾晏生又吩咐道,“先灭火。”   皇宫别的不多,便是人多,底下的人得到命令,训练有素的分出两排队伍,出去打水灭火。   人多力量大,没用多长时间现场便是一片焦臭味,别说是里头,便是外头都受不了,顾晏生与无双一道,像没事人似的走进屋内,身后跟着众多侍卫,先去搜了搜四周,发现没人藏着才赶去里间。   里间空无一人,众藩王不知去向。   养心殿内一片狼藉,顶上还在滴滴答答漏水,养心殿四周都是阁楼,方才众人爬上阁楼,砸破屋顶,从顶上浇水,务必在第一时间扑灭火势,进去将人活捉。   可惜他们还是来晚了,藩王们找到了养心殿内的机关,趁机溜走。   里间还有一些余火,烟雾也颇大,无双知道接下来的活计,劝道,“太子,剩下的交给他们,咱们出去等吧。”   顾晏生也没留着,“留下一部分人继续找机关,另一部分通知皇宫内各地守卫,务必要查清楚密道通向哪里?皇宫外也叫人多多注意。”   若是密道通向皇宫内,藩王们必然跑不了,万一通向皇宫外,叫他们逃了,往后再抓便没那么容易。   全死了便可以说是听信民间谣言,大逆不道,逼宫夺位,若是没死,事态搞不好反着来,藩王们到处传皇上弑兄暴政,召集天下人反。   嘴长在人身上,怎么说也全是胜利者编造的,胜利者说他是不小心失足死的,他就是不小心失足死的,怎么编造别人即便不信,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报。”养心殿内突然有人出来,直直跪在他面前。   顾晏生抬手,“说。”   “禀太子,密道找到了。”   顾晏生直了直腰,“带我去看看。”   那人连忙起身,在前面带路,顾晏生跟在他身后,无双护着,几人一道进了密道。   那密道是为了逃生的,为防止被人追上,设的宛如迷宫,好几道岔道口,里头已经有了一些人,兵分几路,分别进入不同的方位。   顾晏生与无双选了最边上那条,他身边自然少不了人,身前身后都有人跟着,为了以防万一。   这条密道极短,没多久便到了头,几人摸到了出去的机关,一拧开,便见尽头的石门自动打开,可供俩人出去。   前头的人出去后确定安全才叫顾晏生出来,顾晏生一脚踏了出来,四处观望,“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们似乎误入了别人的庭院,身后的机关便是人家院里的假山。   风景瞧着有些眼熟,尤其是中院内种的那颗花树。   底下光秃秃一片,上面却绿意盎然,别的花种秋天会落叶,这个倒是稀奇,秋天叶子变绿,冬天开花结果。   “这里是皇后的凤秀宫。” 第173章 请相信我   凤秀宫顾晏生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又与何钰经常过来溜达,一天一次,借凤秀宫中的暗兵训练,也等于承了皇后的情,所以皇后绝对不能有事。   “分头行动,一旦查出各藩王下落,格杀勿论。”顾晏生吩咐下去,“还有,务必要保护皇后的安全。”   他带来的兵不多,但全是精兵,羽林军和禁卫军的统领全都跟在他身边,两帮人马一向不合,分开行动是最好的,免得关键时刻赌气坏事。   “末将领命!”   俩人身穿皮甲,拱手行礼,末了转身离开,各站一边,朝凤秀宫逼近。   凤秀宫安静的不像样,宫女们不在,侍卫们不知去向,就连埋伏在院子里头的暗兵都不知所踪。   如此异象,必有古怪。   顾晏生抬脚往里走,无双拦住他,“太子身为国储,不可冒险,还是我去吧。”   他行了一礼后进了正堂,皇后爱雅,进门便是挡了大半的屏风,上头画了海棠花开,常言道,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海棠便如皇后一般,清凡脱俗,高贵淡雅。   无双手握在腰间的剑上,他现在是保护顾晏生的贴身侍卫,三品官职,有资格带剑。   凤秀宫外安静一片,凤秀宫内也一片寂静,虽然现场收拾过,不过地上有刮痕,也有刀剑砍过的痕迹,不用说也知道,那几个藩王来过。   若他们挟持皇后,后果不堪设想。   无双回头瞧了瞧门外的三殿下,自从三殿下当上太子,他与何公子便闹了别扭,但他俩的关系无须质疑,何公子在太子心中有很重的位置。   若是旁人,根本连被太子瞧一眼都不可能,更不会闹什么别扭,正因为太子将何公子放在了心里,觉得重要,才会变得小气,过不去这坎。   虽然无双也不明白为什么就闹了别扭,但一定是气急了,太子才会主动与何公子冷战。   冷战归冷战,早晚有和解的一天,但这事若是处理不好,便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皇后是何公子的姐姐,平日一得空便过来看她,太子送给何公子的东西,何公子自己都舍不得吃,全带给了皇后,关系极好。   其实也不是太子送的,太子这人内敛,不会主动送什么东西,但他一直注意何公子的喜好,何公子喜欢什么,他便弄来什么,也不说送,就放在最明显的地方,何公子一向不是客气的人,瞧见了自己便会抓一把。   譬如上次刚炒的小瓜子,颗颗饱满,奶香十足,太子不爱吃这些玩意儿,但还是差人领了回来,放在桌子上,何公子闲了就坐在桌子边嗑,一嗑一下午都不带停的。   他在嗑瓜子,太子就躺床上看书,互不打扰,默契十足。   若非何公子是个男孩,无双都要怀疑他俩之间有什么。   太子一向对什么都不上心,就连皇上也不怎么在意,唯独何公子。   这事无双怕是处理不了,正待返回喊来太子,左脚刚退了回去,便见几把剑从四面八方砍来,无双连忙一个后翻避开,人还未站稳,那剑又唰唰几声逼近。   屋里的灯笼被人吹灭,他瞧不清是谁,只晓得不像那几个藩王,这几人像是专门的杀手一般,下手狠毒,角度刁钻,功夫也比他高,单一个他便不是对手,无双急急后退。   那些人剑势太猛,挡住他的后位,叫他脱不了身。   无双抬脚踢去一把凳子,弄出动静,外面的人听到声响,砰砰几声踹门而入,也有人走的是窗户。   皇后的凤秀宫是阁楼,小两层,方才羽林军与禁卫军兵分两路,一路围剿下方,一路上了阁楼,从二楼往下搜索,皆被无双吸引了过去,将一楼团团围住。   顾晏生也进了屋,羽林军和禁卫军正与那些人交手,用的招式他越看越眼熟。   曾经他与何钰也经常来凤秀宫,在月下与皇后的暗卫交手,那些暗卫用的招式也是如此,下手狠毒,角度刁钻,剑剑取人性命。   “是自己人,都住手。”顾晏生高喊一声,成功吸引了两方势力。   禁卫军与羽林军首先听命,各退一步,只围不攻,被围在中间的暗卫们也犹豫着放下剑。   “为什么攻击我们?”身为皇后的暗卫,不可能认不出来禁卫军和羽林军。   既然认了出来,为什么还要攻击他们?   这里面说没有古怪,鬼都不信。   暗卫们没有说话,领头那人眼睛往里屋瞧了瞧。   顾晏生挑眉,他两指并行,不动声色指了指那边,这是暗示禁卫军和羽林军的意思。   俩队自然明白,一左一右,沿着墙走,尽量不发出动静,缓缓逼近皇后的寝宫。   里屋是皇后歇息的地方,女人的闺房,男儿本不该进去,不过关键时刻也管不了那么多。   “晏生给娘娘请安。”进了凤秀宫,怎么都要向皇后行礼。   里头无人回应,静悄悄一片,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顾晏生不管,继续道,“更深夜静,晏生无意打扰,只想问一声,娘娘可曾见过几位皇叔?”   还是没人回应,一阵风吹来,刮起轻纱罗曼,窗户咯吱咯吱作响。   “外头说话不方便,晏生进去了。”顾晏生说着,撩开下摆毫无顾虑进屋。   里屋放置了许多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摆设多为精致好看的小玩意。   顾晏生进了屋,并没有第一时间四处走动,他先去了梳妆台,站在那面能照出小半个人的铜镜前。   铜镜模糊,依稀映出身后的景象,女子就寝的地方与男子不同,设了一面屏风,屏风后才是贵妃床。   房间本就暗,隔着一层屏风,更看不清身后如何。   顾晏生抚了扶铜镜,一道寒光陡然出现在铜镜上,他猝不防及,本能抬手挡住,凌厉的风声逼近,顾晏生侧身避开,那剑恰好横在他腰间。   一把匕首自袖中滑落,与寒剑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许是动静太大,亦或者早已准备就绪,立马有人冲了进来,与永宁王缠斗在一起,他们人多,刚要将人拿下,便听一声戾喝,“都把武器放下。”   远青王手里拿着一把剑,架在皇后的脖子上,推着皇后从藏身的屏风后走出来。   皇后凤冠歪在一边,头发半散,面容憔悴,脖子上一道细小的血痕。   皇后运气真的很差,那地道恰好连在她的凤秀宫。   为什么会连在一起,顾晏生也知道一二,因为前任皇后。   父皇极爱前任皇后,结果前任皇后的父亲牵连到摄政王一党中,皇后脱钗跪求皇上开恩,谁料突生大火,烧成了一把灰灰。   在没有出现这事之前,他俩十分恩爱,父皇喜爱皇后的善解人意,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绝不偏袒谁,连她自己的儿子该罚也照样罚。   他本想跟她过一辈子,即便将来皇宫遇险,也要与她一同出宫逃命,所以地道与前任皇后的凤秀宫相连。   前任皇后死后,何蓉搬进来,便成了她的祸事。   没享受到前任皇后的待遇,却承受了前任皇后没有的风险。   其实皇上也曾喜欢过她,他一向博爱,每一个刚进宫的女子,都有几分兴趣,皇后刚进宫时面容与前任皇后极像,尤其是眼睛,便是靠着这张脸,叫他破格封为皇后。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皇上对前任皇后还有情的时候她死了,便成了他心中永远的遗憾,这遗憾弥补到了何蓉身上。   那段时间何蓉总听他叫错名字,喊她别的女人的名字,说她与她极像。   还将前任皇后身边的冯正安排给她,叫冯正训练她与前任皇后越来越像。   何蓉一代天骄,怎容别人将自己当成替身?   她后来一次失误,故意提醒皇上,她不是那个女人,她是何蓉,是他如今的妻子。   结果引得他勃然大怒,再也没来过凤秀宫,即便来也只是不带感情,不说一句话,过完一夜便走,报复她似的,叫她一次次怀孕,又一次次堕胎。   如今好不容易再度怀上,结果事件一件接着一件,不叫她好好养胎。   她对他已然没多少感情,但是孩子是她的遗憾,必须要。   “把刀放下,后退到墙角,差人备来马车,本王与几位兄弟玩累了,准备出宫。”远青王语气轻松。   顾晏生冷笑,“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早该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是吧,娘娘?”   皇后闭上眼,两横清泪落下。   顾晏生这般说,便是不准备救她的意思。   “听见没?堂堂太子为了留下汝等性命,竟不顾你们主子的性命,还不快杀了他们,保护你们的主子?”安乐王挑拨离间。   他方才便是用这种法子威胁皇后的暗卫,叫他们攻击羽林军和禁卫军,否则便杀了皇后。   暗卫们眼里只有皇后,其他人的性命如何与他们无关,即便是太子,在他们眼里也无足轻重,所以才会依言攻击羽林军和禁卫军。   他们也不笨,知道这样做没用,只是拖延时间而已,等来能救皇后的人。   譬如说何钰,亦或者顾晏生。   何钰曾经说过,若是遇险,他不在的情况下便去找顾晏生,顾晏生是可信的。   这话也与皇后说话,何蓉是相信弟弟的,可顾晏生这个态度,叫她如何信任?   她不信顾晏生,但是信何钰,既然何钰说过,顾晏生是可信的,那便赌一场,反正如今这个局面,已然进退两难。   怪就怪今日天气太好,外头吹了风,她想去院里走走,想起前几日边疆进贡的夜萤草,最喜月光,晒足了月光之后叶子表面会发出荧光。   皇后喜欢,便叫人从屋里搬出来,找个好地方晒晒。   当时人来人往,宫女们与太监们忙成一片,她便一个人躺在花海旁的贵妃椅上,风吹的恰到好处,不凉不热,端是惬意。   皇后躺着躺着便有了三分睡意,正待睡去,一只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将她拖了起来。   起初反应不过来,后来才明白过来,她被试图谋反的藩王们挟持了。   “都把剑放下。”皇后语气决然,“太子说的是,本宫既身为一国之母,当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杀了我吧。”   “娘娘如此刚烈,倒叫晏生佩服。”顾晏生伸手,抢过身后一人的弓和箭,“娘娘,对不住了。”   那弓和箭拉了满弓,耳边依稀还能听到熟悉的声音,细细指导他。   射箭的时候一定要观察风,风影响你的箭势,最好是顺风射箭,不过有时候天不如人意,若是侧风,便要射的偏一些,箭会被风吹动,你便是利用风的人,叫风将箭吹去你要射的地方。   若论箭术,何钰才该是书苑里的第一人吧,他的箭术整个学苑里除了夫子,没人能与他比肩,顾晏生的箭术也是他教的。   那弓越绷越紧,几乎一触即发。   信我,一定要信我,便如何钰一样信我。   顾晏生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似乎有光射出一般,坚定不移,势在必得。   皇后与他恰恰相反,眼中有躲闪,也有绝望。   她还是信不过顾晏生。   顾晏生第一次迟疑,不敢冒险,正待松了弦,一只手突然握住他的,有人在他身后说话。   声音是熟悉的,气息也是熟悉的。   “射箭的时候一定要观察风,风影响你的箭势,最好是顺风射箭,不过有时候天不如人意,若是侧风,便要射的偏一些,箭会被风吹动,你便是利用风的人,叫风将箭吹去你要射的地方。”   一样的话,心境却有不同。 第174章 我听到了   上回何钰教他的时候,正是周浩然想教训他的时候,只因他与何钰走的太近,不给周许两家面子。   人人都说周浩然是学苑里除了夫子之外箭术最好的一个,如果不找他教,那箭术怕是练不好。   但顾晏生从来就不是委曲求全的人,非但没有向周浩然低头,反而趁着月色自己偷偷训练,没找任何人。   他天赋异禀,又聪慧过人,往常练剑制毒都靠自己摸索,本以为这次也能一样,没想到箭术远远没有他想的简单。   箭术是有变数的,并非依样画葫芦,他自己练了许久,依旧不得要领,就在这个时候,何钰不知道从那个角落出来,宛如救世主,握住他的手,细细指导。   便如今天一般。   “专心一点。”何钰的手比他小,包不住他的手,便往上握了握,半包住顾晏生的,俩人一起使力。   “姐姐比远青王矮,不是没有胜算。”   远青王人高马大,相比之下姐姐要显得娇小许多,她半夜睡不着,出来吹风,穿的是普通绣花鞋,更显得矮,低了远青王大半个头。   何钰箭锋陡然上挪,对准远青王的脑袋,又左倾了些,因为有风。   姐姐,你信不过顾晏生,总该信我吧,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皇后秀眉蹙着,两只手抚在肚子上,眼神从不舍,犹豫到慢慢坚定起来。   钰儿是她的家人,是她在深宫里唯一一个亲人,不信他,还能信谁?   既然钰儿觉得可行,那必是可行的。   皇后闭上眼,将自己完全交给何钰。   她眼睛闭着,听觉便显得灵敏许多,只觉一阵风忽地刮起,人被身后的远青王带动,朝一边跌去。   皇后慌忙睁眼,便见何钰单手握住顾晏生的手,借力陡然一跃,朝她身后踢去。   远青王与她挨的实在太近,那一脚乍一看宛如踢向她一般,皇后尖叫一声蹲下来。   屋里太暗,便显得光尤其明显,一道剑光陡然举起,朝她砍来,远青王威胁失败,恼羞成怒之下要杀了她。   何钰奋力踹去,正中他的胸口,远青王惯性朝后倒去,手中的剑脱手而出,直直砸向皇后。   何钰身子刚刚落地,无法再起一招,情急之下顾晏生手中长弓陡然射出,砰的一声将剑击的歪了些。   皇后只听锵的一声,一把剑直直插在她面前,离她只有方寸之远,那剑若是再偏一点点,她今日便难逃一死。   何钰连忙将人拉过来,顾晏生也迅速下令,“诸藩王先是妄图造反,后又对皇后不敬,死一万遍也不为过,来人,通通拿下!”   羽林军与禁卫军听令,纷纷逼近几位藩王,就连皇后的暗卫也无人下令,主动帮忙。   何钰护送姐姐出来,姐姐受到惊吓,精神未定,双目呆滞,纤手微抖。   “没事了没事了。”   何钰抚摸她的背,细声安慰,姐姐与他不同,他从小习武,该遇到的危险也差不多经历了个遍。   这事对他来说不算九牛一毛,也是家常便饭,早已习惯。   姐姐恰恰相反,常年绣花抚琴,瞧见杀鸡都会吓个半死,更何况这种场面,若非顾着自己一国之母的身份,早便哭了出来。   何钰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她,他一向没什么耐心,若是寻常女子,叫她自个儿消化便是,同样都是女子,没道理要他安慰别个。   但这事出在姐姐身上,便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叫姐姐背对着里屋,自己正对着,顾晏生回头,恰好看到他盯着自己。   那眼神复杂,带着杀气,怨恨,锋利到像一把刀,想将所有伤害他姐姐的人干掉。   顾晏生接收到他的暗示,没一句交流,仅凭借俩人长久以来的默契,便猜到何钰的想法。   他想杀了诸藩王。   顾晏生朝他点点头,示意会帮他做到,后又折身叫人加快攻势,他这边人多势众,诸藩王只剩下四个,本该占上上风,奈何这四人皆不是省油的灯。   危难关头,他们放下各自的恩怨齐心协力,背靠背,分东南西北各站一边,攻防有训,羽林军与禁卫军拿不下他们,最多僵持而已。   虽然配合默契,不过也不是没有攻破点。   顾晏生背负双手,“皇叔们不肯放弃挣扎,是觉得还有希望荣登皇位吧?”   既然功夫上无懈可击,那便从心理上攻击。   “还在等外头的精兵攻来?”顾晏生失笑,“别等了,他们不会来的。”   “你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皆在父皇的算计之中,一步不差。”   他细细道来,“父皇假死,引你们从各地赶来,无论你们今日争不争太子冠,只要经不住好奇心过来看望父皇,都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里。”   皇上装死,早就有了预兆,从七生七死毒开始。   七生七死毒是慢毒,潜伏在人的体内,有个期限,短时间内不会有事,尤其顾筝常年习武,身体健康。   但他偏偏出现了比较严重的状态,晕迷不醒,当众吐血,都不属于七生七死毒的过程。   为什么会这样,有两个可能,第一,有人混水摸鱼,又给他下了毒,但是要给他下毒何其之难,这也是为什么凭借周许两家的力量,依旧花了大力气才在御花园内间接给他下毒的原因。   皇上九五至尊,吃的,喝的,全都需要人亲自品尝一遍才能送到他手上,会中毒的可能性为零。   若非顾晏生的法子,周许两家还想不出点子,怎么报复回去。   他们俩家费了千辛万苦给皇上下了毒,结果却被皇上利用,他中毒后病入膏肓一月又一月,就是不死,仿佛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藩王们入京,藩王们的封地各不相同,远的数月路程,近的也要十天半月,为了等他们才一直拖着不死。   但偏偏出了意外,顾晏生中途想弄死大皇子与兴妃,搞出了个吴不死,吴不死能治他的病,这下戏演不下去,所以皇上死活不肯立顾晏生为太子不是没有道理的,顾晏生坏了他的大事,早不请来吴不死,晚不请来,偏偏在这个时候。   顾晏生一个人坐在月下,想了好长时间,终于想明白了要点,于是向太后提出当太子的要求。   一来,满足父皇想杀他的愿望,二来,当那个害死皇上的人,第三,让皇上借他的手削番。   吴不死是顾晏生请来的,他要做手脚也极其容易,这也是诸藩王冒险找来的原因,因为觉得是顾晏生害了皇上,然后找人垂帘听政,暂时镇压诸藩王,将来好顺理成章的接位。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凡顾晏生是个有野心的人,都会这么做,他背后还有周许两家撑腰,即便他自己不行,凭借周许两家也能坐稳皇位,但到了那个时候,他自己就是个傀儡,真正掌权者是周许两家。   所以顾晏生不会这么做。   对付皇上很难,对付周许两家也不容易,而且皇上死了,周许两家权利一下子放大,丞相都不是对手,丞相压不住,何钰也会遭殃。   因得种种,顾晏生选择了配合父皇演这出戏,老老实实当这个刽子手。   既然有可能是他杀了皇上,找人顶替,再加上皇宫外尽是传言,这时候诸藩王过来探望合情合理。   谁都知道这事有古怪,自然不敢一个人过来,叫上所有人,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于是今儿非常巧,所有人都在。   只要他们来了,做再多准备也无用,都逃不过一死,即便不争太子冠,顾晏生也会以别的理由弄死他们,安一个妄图谋反的罪名。   但是出乎意料,诸藩王们十分配合,配合到自相残杀的地步,而第一个出手的就是远青王,安乐王与永宁王跟上。   偏偏还就他们几个活到了现在,这太巧了。   巧到不正常。   “只要你们一死,外头那些兵自然弃甲曳兵,当然,即便你们不死,难道我大尚就没有办法了?”   顾晏生斜他们一眼,“京城是国之首都,重中之重,城内城外各有十万兵马护着,萧将军刚打了胜仗,又带回来十万兵马。”   “京城位处中央,前后左右皆有邻城,只需两个时辰便能赶过来救援,你们想靠诸王的那点兵造反,便如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诸王明知这里头有古怪,却还甘愿配合,无非一个字,‘利’。   正如顾晏生所说,京城合集起来保守能调动三十万精兵,再加上附近的邻国,五十万左右。   诸王们远远不及,远青王才十万,靖王是亲王,没有封地,留在京城当个闲散王爷,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最多能集五千兵。   安乐王离的太远,本来有十二万兵,一路赶的太急,老弱病残跟不上,掉了四万兵,还剩下八万。   永宁王那地方跟其他小国交接,常年发生小摩擦,那么多眼睛盯着,不敢大肆养兵,最多五六万。   其它藩王多多少少都养了些,他们都不笨,若非争夺太子冠的时候有人带头,怕自己落后,跟着抢了一把,说不得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他们的死是三个藩王故意为之,至于靖王,就像个意外,不在他们的计算之中,奈何运气好加功夫不错,竟活到了现在。   他也是唯一一个被三个藩王蒙在鼓里的人。   那三人野心极大,皇上有张良计,他们也有过墙梯,想向死去的藩王们借兵。   “靖王,侄子相信您只是受奸人蒙蔽,现在就有一个洗脱嫌疑的机会,您要不要?” 第175章 只差一点   顾晏生学他们,玩挑拨离间这手,眼光倒是挺独特,挑了靖王。   靖王是唯一一个没有封地的王爷,养在京城,他有没有野心远青王不知道,不过他知道,靖王是来混水摸鱼的。   现下用的着他,否则早便送他与明洛王一同去见阎王。   若是没被困在这里,对于他们来说,人死的越多越好,越多,他们能用到的兵就越多。   顾筝一个劲的想离间他们的关系,其实不用他动手,到了时间,他们自然会争得你死我活。   没来皇宫前,其实他们几个见过,他,永宁王,和安乐王,还有康泰王,四个人。   小时候就他们四个玩的最好,那时候父亲极力想叫他们兄友弟恭,安排在一个书苑,母亲们却希望他们暗中争斗,分出一个胜负高低,以此为荣。   她们越是希望,他们越叛逆,私底下玩的很好,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康泰王掉进水里,那时他还小,还是个文弱书生,怯生生的喊救命。   他与安乐王和永宁王三人路过,捡棍子,撕衣角绑在一起,放进水里叫康泰王握住,他们使力拉。   掉进水里的人很沉,三个小萝卜头使了极大的力气才将人拉上来,上来时康泰王浑身湿透,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回去了被母妃骂,去了书苑又在小伙伴面前炫耀,说自个儿罚跪两个时辰,永宁王说他罚没有晚饭吃,大家比谁罚的重,最轻的居然是康泰王,被好好的安慰喂汤。   因为他没有受罚,所以他当最小的那个,谁罚的重谁当老大,不知不觉就拜了兄弟,互相扶持。   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禁不住好奇心,去了那条淹了康泰王的小溪,发现浅的只到腰间。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只到腰间,小时候却觉得深如虎潭,远青王看的入神,不知不觉身边竟然站了另外三个人。   他们互相不打扰,就这么静静站了许久,久到天都黑了,才终于有人说话。   康泰王问了目前为止他最关心的,还是皇上中毒已死一事,皇上已经划下了张良计,剩下的便是他们的过墙梯。   四人一拍即合,决定杀了其他藩王,让他们的兵大闹京城,借这股气攻下皇宫,待皇宫打下来,便是他们刀剑相对的时候。   谁料皇宫还没打下来,他们四个中的康泰王竟然先死了,只剩下他们三个,和一个靖王。   靖王本就看他们不顺眼,觉得他们阴险狡诈,被顾晏生一挑拨,更是犹豫不决。   顾晏生开出更大的条件,“皇叔若是下不去手也没关系,过来便是。”   只要他过来,便只有三个藩王,能防范的圈子变小。   靖王越发犹豫,攻势都变弱了几分,顾晏生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毕竟跟着三个藩王,只有死路一条,反倒是顾晏生,怎么说都是太子,说话一言九鼎,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必要骗他。   他一没有兵,二没实力,杀了他只会显得皇家无情,于皇家的名誉来说不好,真没必要杀他。   他有心站顾晏生的队,远青王不愿意,百忙之中陡然出了一剑,直直朝靖王刺去。   靖王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反手挡剑,一个下滚从四人的攻防圈内跑出来。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顾晏生卸磨杀驴,但远青王那一剑,直接将他逼去了顾晏生这边。   顾晏生当真没为难他,“皇叔可以回家了。”   他也没有提醒靖王,因为知道,靖王能活到现在不是偶然,他聪明,知道该守口如瓶。   “那我走了。”   靖王握紧了剑,绷紧了身子,他现在在顾晏生的圈子里,四周都是顾晏生的人,不可不防。   顾晏生当真出乎他的意料,居然真的没为难他,任由他出了凤秀宫,瞧见外头大好的月光。   真的出来了?   靖王长舒一口气,回头瞧了瞧凤秀宫,里头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刀剑齐鸣的声音,顾晏生与诸藩王还在狗咬狗。   最好同归于尽,叫皇室死个大半,他好捡个便宜。   诸藩王没一个善与之辈,顾晏生也没好到哪里去,都该死,今日之仇,他日必当血洗!   他借着夜色,匆匆离开,走到一个小巷子时,心中突然警铃大作,急急朝一边扑去,果然见原处一根箭插在那里。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好事发生,顾晏生也不可能真的好心放过他,他只是埋伏起来,找个机会杀他而已。   阴影处有人走出来,顾筝一身龙袍,脸上带着笑意,“我那个儿子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   靖王虽然是他的兄弟,可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便不能放他离开,否则将来必成隐患。   皇帝勾勾手,顿时有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将靖王团团围住。   “杀!”略微煞气的字眼从薄唇里吐出,不带一丝感情。   小巷子当即响起锵锵有力的打斗声,没多久传来一声惨叫,靖王已经伏法,有人在打扫现场,收拾他的尸体。   顾筝静静的等着,有脚步声传来才吩咐道,“去看看宫外战况如何?”   诸藩王带来的兵都是实打实的,并非妄言,全部加一起四十万有余,他已派人从东南西北围剿,没有主的兵,便等于没有主心骨,再加上他散出诸王已死的消息,早已人心大乱。   跟着造反的人格杀勿论,投降既往不咎,反杀者得纹银二十两,又一批放下武器主动投诚,反倒杀的对手措手不及。   如今已是亥时,战况定能在五更前解决,至于诸藩王那边,交给顾晏生便是。   不知是有周许两家指点,还是天生聪慧,顾晏生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   从养心殿,到凤秀宫,期间几次险些遇难,都不见他有半点慌乱,是心中有底气?还是死马当活马医?   反正都走到这步上了,害怕也要走,不害怕一样要走,不如装的冷静一些,叫别人不敢小觑了他?   能看透顾晏生的只怕只有一个人,何钰。   何钰还在安慰姐姐,姐姐情况缓了一些,他差人做来一碗镇定安神的汤,一口一口的喂姐姐喝下。   姐姐的宫女太监都被诸藩王命令暗卫打晕,搁在角落,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暗卫们手脚麻利的将人扛去院子边的花丛中。   顾晏生来时担心皇后,直接便去了寝宫内,没搜查院子,所以没看见。   毕竟是自己人,暗卫们下手很轻,这会儿大家已经醒了过来,伺候在姐姐身边,姐姐的暗卫也留了一部分,护在姐姐身侧。   姐姐探手接过他手里的汤,捂在自己手心,“钰儿,我这里没事了,你若是放心不下他,去帮忙便是。”   何钰瞧了一眼窗户,从这个方位勉强能看出里面的人影,“不用,他能搞得定。”   顾晏生心理强大,不需要人帮忙,姐姐正是怀孕的关键,这时候最容易掉胎,所以还是护在姐姐身边为好,能让姐姐有安全感。   安全感这玩意无形无影,但却委实重要,姐姐没有安全感,胎儿会跟着慌乱,况且搁这儿也能瞧见里头。   窗户是纸糊的,屋里为了拿人方便,燃了灯和火把,无数的影子印在窗户上,其中一道分外明显。   何钰瞧见了,噗的一声笑出声。   皇后歪头看他,“笑什么?”   何钰指了指窗户,“那个最矮的影子就是太子。”   皇后跟着看去,也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   顾晏生是太子,众人为了保护他,前后左右站在他身边,从墙上看就像众多大人在欺负一个孩子似的,个头完全没有优势。   外头的俩人无情嘲笑,里头的顾晏生还不知道,配合似的叫身边所有人加入斗争,只余他一个人站在外圈。   灯光能将人的影子拉长,没有对比,一下子便显得顾晏生高大上了许多,何钰目瞪口呆。   正觉无趣呢,凤秀宫外突然急急跑来一个人,腰上别着剑,能在皇宫带刀的除了羽林军与禁卫军便是御前侍卫了。   此人既不是羽林军,又不是禁卫军,那便是顾晏生的御前侍卫,应当是得了顾晏生的吩咐,出门办事。   那人走的太急,没有瞧见何钰与皇后,直接便进了屋内,小声在顾晏生耳边说着什么。   顾晏生越听,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大,敌人得意,便意味着自己遭殃,三个藩王心沉到了湖底。   顾晏生也不隐瞒他们,“看来皇叔们的希望要落空了,侯在京城外的三十多万兵马死的死,残的残,光是投降的都多达十多万。”   他上前两步,“是不是好奇为什么就剩下了三十万兵马?”   不等诸王问,他又继续道,“因为还有十万是康泰王的兵,我们拿到他的腰牌,当即送去前线,叫康泰王的兵伪装成大尚铁骑,还没冲到城脚下,便与远青王的精兵撞上,两方见面便打,自相残杀,损失了十多万兵马,剩下的伤的伤,残的残,用什么攻打我大尚?”   他说话很慢,却又字字诛心,三个藩王当即悲愤欲绝,攻势也更猛了些,但就像徒劳的挣扎,蹦跶了一段时间后,越发显得无力。   顾晏生等他们力气用尽之时,叫人加快速度除掉他们,三人坐上皇位的希望破灭,便等于被击溃了心,没有心作为支撑,整个人也颓废许多,便如掐了头的花草,蔫蔫的。   顾晏生这边到底人多势众,加上三个藩王久战不败,耗了许多力气,又失了心,轻易间便被人拿下。   顾晏生素手一挥,示意杀了他们,给皇后报仇,他那手刚放下,窗外突然砰砰亮起烟花来。   三个等待死亡的藩王眼中瞬间又燃起了希望,“顾晏生,你骗我们?”   即便像顾晏生说的,只剩下三十万大军,京城有五十万,也不可能这么快便败了个干净,他们没败,反而攻进了城门,现下已经围在了皇宫外。   那烟花便是信号。 第176章 你们先走   来之前四位藩王早已商量好,如果在皇宫内待一柱香时间,便不用等了,直接攻进皇宫,并且将这话带去给了其他藩王,让他们有样学样,所以烧养心殿只是双管齐下而已,实际上京城外候着的兵早已活动起来。   在皇帝那帮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做了手脚,里应外合,潜伏进城。   所有藩王加一起,保守估计三四十万人的样子,但是顾晏生骗了他们,说是十万损伤,剩下三十万被围,动弹不得,叫他们心如死灰,又死心复燃。   只要外头的兵攻进来,他们便死不了,还有可能计划成功,坐上皇位。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们是赢了,可你们败了。”   方才探子来报,攻打京城的不止四十万军,最少也得五十多万,五十多万兵啊,恰好与京城能调动的精兵数字一样。   从古至今都有一个说法,守不如攻,意思是说防守本就弱了一头,防不住,但是攻击却像一把剑似的,越攻越猛,五十万对五十万,轻而易举便击溃了京城的防守,打了进来。   因为攻势太猛,挡不住,皇上决定暂时放弃皇宫,叫他们狗咬狗一阵,待自相残杀一段时间后再回来一槌定音。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兵,就像一群狐朋狗友出去吃饭,掏钱的时候大家都说,我带的钱不够,你付吧。   我身上只有多少多少,还是你来付吧。   打仗肯定会有消耗,打前线消耗更大,诸藩王们纷纷推辞,道自己只带了八万兵云云,实际上带了十二万,足足少说了三分之一。   远青王如此,其他藩王也是如此,十几个藩王里除了胆子够大,心够野的敢养那么多兵之外,其他最多三五万,也有实在穷的,自己都揭不开锅了,更何况养兵。   少的两三千兵,多的十几万,皇上借关卡的力量,层层削薄,进了咸阳最多只能带十万兵,进了南阳九万,进了北星八万,一直压到了六万,谁知藩王们也聪明,叫那些散下来的兵扮成村民进城,又沿途收留流浪汉,灾民,还以天子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借口揭竿而起,着实收了一些愤青。   如此到了京城外,竟然凑齐了十二万,一个人十二万,其他人再凑凑,居然达到了五十万的军队。   不说别人,恐怕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皇上已经预留了空间,觉得最多三十万,四十万不满样子,谁料高达五十万。   五十万,除非提前调来更远邻城的兵,否则必败无疑,但若是其它地方调的多了,当地必然大乱。   没有提前准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皇上也知道来不及,差人送来消息,去皇宫后门处集合,由萧将军保护,暂时迁居邻城。   顾晏生的御前侍卫正好在打探消息,提前一步将消息送来,顾晏生接到的时候虽然心中错愕,不过还是强压下心惊,演了一场戏。   骗诸藩王伏法的戏。   他早便说过,解决当前局面的办法只有一个,弄死藩王们,没有主子带领,他们的兵必乱。   到时便是一盘散沙,随别人处置。   “谁说我们输了,输的人明明是你,若是我们一个时辰内还没出去,精兵便不是侯在宫外,该是直接攻打进来,血洗皇宫,男女老少皆不放过。”远青王哈哈大笑,“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你不杀我们,用我们威胁他们,既退了兵,又成全了我们,何乐而不为?”   顾晏生不为所动。   远青王继续劝道,“我保证,只要你放了我们,我做主,二话不说退兵。”   只要放了他们,往后的发展便不在顾晏生的掌握之中,变成了诸藩王为攻,他们防守。   但诸藩王说的也没错,用他们威胁叛兵,说不定能退兵,即便心中不情不愿,也要退,因为那是他们的主子,若是不退,便是不忠不义,将来怎么面对天下人?   顾晏生突然回头瞧了瞧何钰,方才打斗间位置从里屋变成了堂屋,堂屋正对着门,何钰便坐在院里的花树旁,低着头看指甲,似是有所感应一般,突然抬头看了回去。   发现是顾晏生,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那笑宛如艳阳,穿透力极强,便是块万年冰块,也能被他刺穿。   顾晏生蓦地抢过身旁人手里的剑,直对着被人制住的远青王,“虽然你开的条件很诱人,可我答应过别人。”   “男儿一若千金,既然答应了,便要做到。”   噗!   那一剑刺穿远青王的胸口,捅了个对穿,又拉了回来。   有了一个开头,其他人的结果似乎可以预见,剩下的两个藩王大叫。   “你不能这么做,我要见皇上!”   “对,这事你做不了主,快去将皇上请来。”   顾晏生眼都不抬一下,扬了扬下巴示意。   “顾晏生,你当真如此冷血,不顾天下人的安危?”   顾晏生摇摇头,“即便我今日不杀你们,他日你们也会攻回来,不如今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他杀不杀俩人都改变不了事实,外头那些叛兵依旧会攻进来,眼看胜利在望,即便不为了自个儿的主子,也要为了自己,历史上多的是反叛成功的将士,最后都坐上了皇位。   就连顾筝的祖宗,江山也是抢来的,有这么多的先例在,便是鼓励。   最主要的是,削藩削藩,便是要打压各地藩王,若是放了他们,各地藩王占上上风,削藩便没有了意义,反而会迅速壮大,直接威胁到大尚。   皇上不会同意的。   所以诸藩王必死!   诸藩王的小命在他手里,便是他一声令下的事,两个人的性命,一剑下去,便是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白花花的墙上,宛如一颗血梅。   怕他们不死,将头颅割下,送去前线,打击众叛军的积极性。   现场顾晏生没看,出了堂屋过来,与还在等他的何钰、皇后简单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俩人大惊失色。   “皇上居然舍得?”   舍不得也要舍,五十万大军,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硬碰硬的话,损失太多,不如开宫门,放他们进来,狗咬狗争皇位,等他们自相残杀,消耗双方到一定程度,再回来抢皇位。   这招走的是真险,一个搞不好皇位便是真的没了,而且退居他地,怎么看怎么像狼狈逃窜的丧家犬,失败者,五十万精兵,连皇宫都守不住,说出去叫别人笑话。   顾筝脸皮倒是厚,不怕说,现在他是皇上,他说的话便是圣旨,其他人只能依着,赶去皇宫的后门,与萧大将军集合。   外头的叛兵还不知道诸藩王已经死了,只守不攻,叫他们将诸藩王放了,否则攻入宫门。   真当大家是傻子,放了诸藩王,非但不会止住攻势,反而会助长他们,有了主的军队更加强大,也更难对付。   “现在还来得及,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顾晏生看向一左一右两侧的羽林军和禁卫军,“你们保护皇后,务必安全送到萧将军那里。”   何钰皱眉,“什么事比逃命重要?”   顾晏生嘴角勾起,“收拾些细软,忘了我们上次逃的有多狼狈了吗?”   上回他俩落难京城外,没有钱当真是寸步难行。   “我跟你一起。”何钰心中隐隐约约意识到不对。   “一个人能做的活,为什么要浪费两个人的力气?”顾晏生瞥了皇后一眼,“而且你姐姐需要照顾。”   他那一眼好死不死看向皇后的肚子,皇后本能捂住,更笃定了他的想法。   皇后怀孕了。   医术讲究望闻问切,皇后怀孕的事瞒不过他的眼睛。   “那你一个人小心。”顾晏生将所有的兵都用来保护他跟姐姐,十分不对劲,这里头一定有事发生。   至于什么事,何钰心中也没谱,他猜不透,便只能听之任之,暂时相信顾晏生。   有羽林军和禁卫军,还有姐姐的暗卫护着,这一路十分顺利,数百人的队伍无人敢惹,轻而易举赶去皇宫的后门,那里果然有军队候着,萧将军打头,身后是一辆又一辆的马车。   何钰瞧见了许多熟人,柳贵妃,明月,周浩然与许修竹,这两个货居然没有嗝屁?   还有很多熟人,他表哥安清风也在,看到他便是一通大骂,说差点被他吓死,再不过来就要过去找他了云云。   他那眼神一瞟,发现了皇后,还有一大堆的话顿时憋在嘴里。   路过柳贵妃的马车时,刚好看到明月那丫头缩进马车内,想必得了柳贵妃的吩咐,不许与他来往。   周浩然与许修竹分别跟在周贵妃与许皇贵妃身边。   顾筝的后宫填的满满当当,一个空缺也无,皇后一个,皇贵妃一个,贵妃两个,剩下的四妃少了一个兴妃,还有三个妃子,细细一算好些人,他姐姐并不占优势,只除了与前任皇后长的有些许相似之外,其它并无特长。   虽然是自己姐姐,可事实就是事实,何钰保持一颗公平公正的心,细数一圈发现最单纯的便是他姐姐。   难为她在后宫多年,还能保持一颗纯洁的心。   皇后的马车早已备好,何钰与姐姐,还有安清风三人挤在同一辆马车里,也好有个照应。   外头元宝和齐夏驾车,元宝这厮实在机灵,找不到何钰,便跑去找了安清风。   宫中动荡不休,皇上早早便传信给书苑,叫他们做好准备,当时院里闹哄哄一片,吵醒了元宝,出来一看发现大家聚集在庭院里,细细点数。   怎么数怎么少了何钰,本着同窗之情差人过来喊他,没喊着何钰,倒喊来了元宝,一打听不得了,连忙收拾了少爷的细软跟了过来。   少爷平时铺张浪费,穿的用的皆是最好的,他也知道放哪,床单拉出来一兜,便背了过来,路过太子那边时顿了顿脚步。   太子一向视金钱如粪土,别人送的东西,琳琅满目的摆在架子上,盒子都未拆,发生这种事他怕是回不来了,人家也不在乎这些东西,不如帮他兜着,搞不好待会碰面太子还会夸赞他一番。   元宝本身便有这些小毛病,贪财,但那兜子一打开,何钰都惊呆了。   确实要好好的夸了他一番,这么多钱财,足够大家在外好好生活。   落难在外,若是没有钱财,当真寸步难行,何钰最能体会,捡了几样值钱的兜在怀里。   “姐姐,你也选几样,去临城的路途遥远,未免发生意外,每个人身上都揣些钱财。”何钰看向其他人。   还没出发,何钰把元宝和齐夏也叫了进来,分拿钱财,万一其中一个人不小心掉队,身上有财,总归要好许多。   这时候没人矫情,大家该拿的拿,该做的做。   何钰也不是白叫他们拿的,“大家都是男儿,只有我姐姐是女儿,切记要照顾姐姐。”   他突然这么说,众人有些懵,“不是有你的吗?”   何钰摇摇头,“我可能照顾不了姐姐了。”   皇后幽幽叹口气,“非去不可吗?”   顾晏生临行前那么古怪,皇后都看出了不对劲。   何钰点头,“我将来还要靠他翻身呢。”   目前为止何钰对顾晏生还是很满意的,顾晏生纵然有些小毛病,但他重感情,非常非常珍惜的那种,只这一条便值得何钰救,并且一路扶持。   “你带些人过去。”皇后探头出去吩咐,“遗风,你带人跟着钰儿,务必要保护钰儿的安全。”   遗风点头,他站在马车的两旁,默不作声护着里头的人。   何钰也没推辞,他要是不肯,姐姐该担心了。   “那我走了。”时间宝贵,拖不得。   何钰陡然跳下马车,急急奔去,没多久不见踪影。   许久之后遗风过来汇报,“少爷把我们甩了。”   何钰一个人去了。 第177章 找到你了   倒不是自负,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连累这么多人,如果他没有赶上,所有的暗卫都会因为他上不得车,还有可能因为目标大,被敌军注意,先一步干掉。   更何况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就有斗争,姐姐比他更需要暗卫。   她一个女子,还带着表哥和元宝,齐夏倒不用她操心,不过光一个表哥和元宝,也够她头疼了。   主要还是何钰一个人出来,目标小,他也没准备把自己搭进去,如果一刻钟的时间内没找到顾晏生,他便会回去。   皇宫那么大,想找顾晏生简直难如登天,所以他吹了口哨。   将大拇指和二拇指曲起,压在口舌中,吹的口哨极响,何钰并没有乱吹,他吹的是三长两短的哨声。   因为太急,没来得及跟顾晏生做暗号,不过他跟元宝一直有这个暗号,每次元宝进来,敲的都是三长两短。   有一次顾晏生注意到,问他为什么?   何钰说他小时候做功课睡觉,很怕爹娘夫子过来查岗,如果敲的是别的,便意味着他爹娘或者夫子来了,如果是三长两短,那必然是元宝,没事的,非常安全。   三长两短有不吉利的意思,别人不会用,只有他会用,顾晏生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是他。   何钰在顾晏生可能会去的地方转悠,路过凤秀宫的时候瞧了瞧,人已经走完了,没在里头。   他又顺便拿了一些姐姐的珠钗首饰,能戴的戴上,譬如玉钗,手镯,脚链,戒指,项链也带了俩,抓了一把盒子里的金瓜子,还有压在床榻下的银票。   待敌军攻来,一定会大肆搜刮一番,这些都会送到敌军手里,不如叫他自己用了,姐姐给他用不心疼,给敌军用,不知道要掉多少眼泪,心疼到肾痛。   凤秀宫没结果,何钰拐去了书苑,如果所料不错,顾晏生一定会去书苑。   事实证明最了解顾晏生的便只有他,顾晏生确实在书苑。   他与众人分开后便直直往这里走,无双不解问,“为什么不与他们一道走?”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人多一道走,既安全又放心,还有羽林军和禁卫军保护。   但太子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偏偏要掉队一个人走。   “因为不能与他们一道走。”   若是跟他们一道走,便会连他们也一起遭殃,那个人不会放过他,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一定会派人杀了他。   皇上想杀太子,这事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否则即便他将来回来,别人也会觉得他不受宠,皇上还想干掉他,消息一旦传出去,会引起站他队的人反戈。   皇上都想弄死你,你还有什么搞头?   还有一个原因,皇上派人,一定少不了,若是跟何钰他们一起走,说不得会连累他们,即便想不到他们人这么多,不是对手,也会当即露出身份,命令羽林军和禁卫军,有了两军支持,杀他们更容易。   羽林军与禁卫军都是皇上的,他只是借用,暂时听他的话,若有皇上的口谕,反戈只是顷刻间的事。   最重要的事,顾晏生有个东西落在书苑,必须拿回来。   这是他的私事,不可能叫所有人陪他一起浪费时间,皇上不待见他,他收到的消息本就是最晚的,处理几个藩王又花费了不少时间,若是再拖下去,怎么可能赶得上?   顾晏生也根本没准备赶上,他想自己一个人走,至于无双,现在已经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若是有事,无双也跑不掉。   与其让他一个人跟着大队部,任由周贵妃捏圆搓扁,随手杀掉,不如跟在他身边,好歹有个照应,他也不会抛下无双不管。   无双心里明镜似的,所以顾晏生说明情况后依旧选择跟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他是个死士,没得选择的同时,也是自愿留下的。   至少他能感觉的出来,顾晏生与他以往服侍的主子不同,不会随意乱杀无辜,胡乱迁怒他。   他跟在顾晏生身边也有一段时间,对顾晏生的秉性有五分了解。   这个人只要不死,将来必是明主。   “太子,去书苑做甚么?”这条路明显是去书苑的,无双走了千百回,不会错。   书苑早该接到消息,全体撤离,就连何公子都走了,太子去书苑做甚?   无双当真想不通。   “拿一样东西。”现在外头还在僵持,敌军没看到所有藩王的尸首,不会轻易攻进来,还有些时间。   那个东西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不拿不行。   顾晏生加快脚步,没过多久便到了书苑,去了他与何钰的寝室,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牌位。   上头写着他母妃的名字,他母妃已经死了,这便是他俩唯一的蒂连,不能不管。   顾晏生从衣柜里拿出一块布,包住牌位,又顺便拿了一些银票,他想一个人走,身上没钱不行。   皇上是临时通知,大家走的急,元宝也只取了现银,和一些看起来比较贵的东西,譬如金银,其实这些东西是最不值钱的,顾晏生随便摆在架子上灰不溜秋的玉,都比他拿的金银值钱。   这些东西到了别处可以典当现银,只要有些眼光的人都知道不便宜,偏偏元宝没什么见识,瞧见夜明珠啊,金雕银雕便走不动路。   他怕被人落下,边哭边收拾东西,眼泪糊了一脸,什么都看不见,匆匆收拾了便赶忙离开,顾晏生跟何钰那其实还有好些东西没来得及收拾。   顾晏生自己包了个包裹,带了两身衣裳和银票,又帮何钰拿了两身衣裳,何钰走的也急,他一向爱美,穿的衣裳别处不一定有。   拿着他的衣裳,便意味着他们以后还有可能碰面,他也好有个理由去找何钰。   若是何钰问起来,只道是瞧见何钰落下了比较珍惜的东西,帮他送过去。   无双也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有其主必有其仆,无双对金财之物也没什么概念,不过顾晏生吩咐了,能拿便拿上,他自己房里没有,去了隔壁院子。   记得隔壁是五皇子的院子,五皇子年龄小,比他们低了一阶,又是最受宠的,单独一个人拥有一个院子,他的房里应当有许多宝贝未拿。   无双进了门,果然见角落里一箱元宝,太重拿不完,只拿了上头两层,底下还有一层,银票那些轻便的早便收拾了去,只剩下这些不好带的。   其实金元宝太重,无双也不想带,可不带不行,出去没有钱便是死路一条。   他将下面一层元宝拿了大半,包袱一裹,背在背上,与太子汇合,俩人约在了庭院见面。   若是来不及,便一个人先去凤秀宫,走地道出宫。   皇上那条地道有三条路,一条通向皇后的凤秀宫,一条通向太后的慈宁宫,还有一条是通向宫外的。   当时羽林军与禁卫军分三路探去,后来都回来了,分别报告了三处出口在哪,顾晏生都记得。   他先一步出来,已经在庭院里等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以为是无双,回头一看顿住。   来的不是无双,是皇上的暗卫,果然像他想的似的,迫不及待想卸磨杀驴,利用完他便想要他的命。   削藩失败,还弄成了这副样子,皇帝大概又把原因归咎到他头上,道是他搞砸的。   顾晏生也没推辞,这事说实话,他确实有责任,将削藩想的太简单,实际上那些人吃的盐都比他走的路多。   早已修炼成精,阴谋一层一层,虽然都死了,可他们留下的祸端还在。   还是经历太少了,斗不过那些人,没能早一步看透他们的阴谋,若是在削藩还没开始之前,便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小心思都看透,便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顾晏生是在夺太子冠太顺利上才猜出他们的想法,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父皇还真是急。”其实他现在这样,明显已经赶不上了,只要赶不上,敌军冲进来,能活下来的几率很小,可即便这样,父皇还是不肯放过他。   他俩本该有骨肉之亲,有多恨才会处处想置他于死地?   天公不作美,这个时候居然下起了雨,顾晏生仰头瞧了一眼,失笑。   莫非老天爷也在可怜他?   觉得他实在可悲,所有人都想杀他,除了何钰,没有一个人肯真心站他这边?   细细想来确实可悲可叹,死了娘,爹又这副样子,若是他身上没有可利用的地方,便会被所有人抛弃。   其实现在这样也好,至少证明他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有用的,尤其是何钰。   “既然想要我的命,为何还不来取?”   迟早要动刀动枪,早一步,晚一步没什么区别。   噗!   那人突然口吐鲜血,笔直笔直的倒下来,露出身后的何钰。   何钰站在不远处,趁顾晏生吸引了所有暗卫的注意力,射了那一箭。   箭是他在凤秀宫的时候从死去的羽林军背上取的,因为知道接下来可能会用到。   他箭术不错,一箭射穿后胸,那人因为陡然被大力射穿,从内部流了血,一口没憋住吐了出来,待他倒下,背后才晕开了血花,滴滴答答流在青色的砖块上,一青一红分明明显,宛如泼洒的水墨画,随意,自然。 第178章 分头行动   “傻站在那做甚?”何钰重新抽了一根箭,“还不快过来帮忙?”   刚刚他那一箭正中后胸是因为顾晏生吸引了所有暗卫的注意力,他还说了一句话,别人说话的时候不管是谁都会侧耳倾听,再加上下了点雨,听的不真切,便会认真听。   雨声也是个很好的掩盖,何钰那一箭射到跟前,那个暗卫还没注意到。   眼下便不一样了,有了准备,何钰的箭便宛如摆设,好几箭都没射中。   虽然没射中,不过为了躲箭,也要费一番功夫,顾晏生再从旁偷袭,很快便能解决一个人。   何钰与他配合默契,一旦一个人死,立马转换另一个目标,他背上有二三十根箭,全是在凤秀宫捡的,好几个人的凑在一起,足够他挥霍。   何钰两箭齐攻,一左一右截住一个暗卫的动作,顾晏生看准机会袭来,他那把匕首也十分给力,断了武器,便等于失了大半攻击力。恰好无双也赶了过来,一前一后夹攻,而且一次只盯住一个人,不杀死他不罢休。   他俩一个是死士,见惯了这种场面,一个根本没有心,即便暗卫们临死前求饶,也没心软,刀起刀落,砍的顺手。   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大家都得心应手,也就何钰稍稍犹豫了一下,很快想通。   他对别人手下留情,别人未必对他手下留情,与其自己嗝屁,不如干掉别人。   三个人一个远攻,两个近攻,相辅相成,可暗卫们实在太多,十几个,而且各个功夫比他们高,耐力,力气,身高,都有优势。   短暂占上上风还行,一旦打持久战,必输无疑。   何钰的箭也射不下去,已经有四个暗卫朝他扑来,打不过,只能跑了。   他这边跑,顾晏生那边也跑,看谁对皇宫了解,对书苑了解。   书苑是皇宫里的重点保护区域,守卫们只能在外头,进不来,所以要论了解程度,还是他们三个更了解。   分则弱,合则强,但是暗卫们更胜,分小强,合大强,如何也弄不过他们,不过分开的话,至少他们面对的敌人少了,不用担心背后受敌。   当然这样一来对顾晏生便不太公平,他是暗卫主要杀的人,一半的暗卫都会跟着他。   何钰与无双只有解决了自己这边的人才能帮他,四个对一个,还是在一个都打不过的情况下,人家腿长有优势,何钰跑两步,等于人家跑一步,若是不走近道,怕是早就被他们追上。   这次和上次丛林不一样,那次有很多障碍,树根,沼泽,他们个头小,很容易钻过树根,人也轻,跑的快点不会掉下沼泽。   但那些人便不一样了,遇到树根需要砍断,拖了一部分时间,沼泽掉下去也上不来,又损伤几个追杀的人,如此利用地形杀人,最后还剩下不少,这回运气没那么好,靠地形走不通,何钰决定靠武夫子的地下训练场杀了他们。   他专挑窄小的地方走,路上有什么碰倒什么,有花瓶便砸向身后,有桌子也砸,乱七八糟通通不放过,将要走的路上弄的尽是障碍,为自己拖延时间。   那些人没他了解路线,不敢擅自乱跑,怕追不上他,一直跟在他身后,有人跳上房梁,从房梁上截他。   何钰一头扎进武夫子的房间,将门一杠,打开机关进去。   外头人多,几人合力,一脚将门踹开,往他这边跑来。   何钰早早按下关门的机关,奈何那玩意慢,晃晃悠悠,许久才动了小半程。   他也不急,取下肩上的箭嗖的一声射出,叫那些人不敢接近,待门关上才转身往里走。   武夫子不在,密道里的机关呈现防守状态,何钰熟门熟路越过重重机关进了最里头那间屋子。   那里有控制机关的总闸,有人操控,机关便能变化莫测,靠这个应该能弄死他们。   何钰这个位置比较巧,在正上方,能将廊间的一切尽收眼底,否则俩眼抹黑,每次都晚一步的话,弄不死他们,自己倒先玩完了。   那些暗卫很聪明,很快打开了机关,走了进来。   何钰等他们都进来,手放在关闸门的地方,将这里封死,然后放毒气。   里头的人很快发现不对,嘴里说着什么,还分吃了一颗东西,离的太远,何钰瞧不见是什么,说的什么他也听不清,只觉得应该是解毒丸之类的东西。   毒不死你们,烧死你们!   何钰板下第二个扳手,搅动机关,从四周的洞口放火,那毒可不是普通的毒,恰好可以助长火焰,嗖的一声喷来,空气瞬间烧着。   躲避不及的当即浑身着火,成了个火人,旁边的人连帮忙都不敢帮,怕引火上身。   死了一个,还有三个人,毒气加喷火,才弄死了一个,何钰对他的成果十分不满意。   而且现在他们知道里头有机关,防备心很重,再想突然叫他们中陷阱,已经没那么容易,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何钰故意拖了拖时间,让他们不确定机关什么时候来,刚开始还不知道这里头的恐怖,没有走,还打算杀他。   这几人已经露了行踪,也叫何钰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想杀太子,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他瞧见了,便是个证人,若是将此事说出去,对皇家的名声和威严都有损坏,所以即便知道里头全是机关,还是想冒险进来,杀他灭口。   何钰不管他们什么思想,反正他要活着,踏着别人的尸体,最好能赶上营救顾晏生。   其实顾晏生不用他救,何钰知道将人引去武夫子的地道机关里杀死,顾晏生自然也不笨,将人引去景南宫。   景南宫是冷宫,是他生活了好些年的地方,他在那里养了许多东西,原先还不敢光明正大,自从当上太子,景南宫便被彻底封了。   底下的管事说那是他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不该被任何人踏足,主动请旨,将那地方封去,不让任何人进来。   顾晏生一直想实验一下他娘说的秘方,便在那里养了蛊,先是从一头死的鸟开始,然后是死的鸡鸭。   养的都是小些的蛊,没什么威力,主要是想看看,传说中的蛊是不是真的。   他费了许多功夫,药材和毒物,竟还真被他养了出来,也许在别人看来,那只是普通的虫茧,挂在干了的水井里,水井深,里头黑压压一片,瞧不清东西,也不会有人问起,这里头有什么?   反正很毒便是了。   那玩意喜静,又懒,吃饱了一个月不会出来,若是没吃饱,便会夜里觅食,不吃肉,单喝血,而且饭量小,一个月喂一次便可,细细一算,今日可不就是一个月。   平时喂的都是牛羊,今日叫它们尝尝人血。   顾晏生甫一到景南宫,便直奔水井,身后刀剑也不管,被人一剑砍中肩膀,跌在水井旁,他依旧不闻不问,陡然推开压在水井上的石头,惊动了里头无双微弱的生命。   受到惊吓的小东西们哗啦啦飞了出来,在井口聚集一片阴影。   顾晏生身子贴着水井,尽量一动不动,那些人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只觉得诡异,打了退堂鼓。   可他们脚步刚挪,便吓的那群小东西们蓦地飞来,往他们身上吸去。   这玩意和蚊子有点像,又不一样,胆子极小,你不动,等它们自己镇定下来飞回去便是,你一动便会吓得它们胡乱攻击。   眼神非常差,看不见不动的人,动了它才能瞧见,那几人急于撤退,一动便成了它们的食物,纷纷将脑袋扎进他们的皮肤里,深入吸血。   这种蛊一旦扎进皮肤里,便很难再取出来,而且生命力极强,拔掉尾巴,它的头还是能吸血。   上千万的小吸血蛊,瞬间将追他的七八人吸干。   顾晏生又等了等,不敢现在乱动,蛊是他养的,但是没有智商,认不出他,一视同仁,他若是动,也会吸干他。   即便他的血有毒也没用,这种蛊没有智商,吸完了,死了才知道他的血有毒,但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在等待中每一分钟都会变得煎熬许多,那些吸血蛊到处转了一圈,没发现新的目标才纷纷钻回井中。   井中有它们的茧,相当于它们的孩子,刚结的茧十分脆弱,需要雌蛊和雄蛊盯着,这时候的雌蛊和雄蛊也是最护短的,不允许别人在它的洞口转悠。   顾晏生等所有蛊虫进了水井,便又将石头搬过来,盖在水井上,免得别的人乱入,结果丢了性命。   他自己跑进了屋里,匆匆打开橱柜,从里头拿了许久没喝过的酒,白着脸倒在肩膀上。   别的不说,肩膀受伤是真的。 第179章 能做的事   酒是烧酒,倒在身上疼的厉害,顾晏生没有理会,又从橱柜里摸出一瓶伤药。   他当初被萧琅逼进景南宫完全是个意外,何钰救他的时候走的也急,景南宫里留了不少他以前的药瓶,过没过期不知道,但总归聊胜无于。   顾晏生倒在身上,又简单包扎了一下,撑着身子去找无双。   正如何钰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何钰,知道何钰一定会将人引去武夫子的地道,那里机关重重,他一定不会有事。   倒是无双,他对无双了解不多,不清楚无双的情况。   无双是周家培养的死士,在他身上花了极大的功夫,轻功了得,比何钰还胜一筹。   他夜间过来探查情况,顾晏生一点都没察觉,若非他一直盯着看,瞧见了窗户上的影子,也猜到周家派无双过来就是监视他的,说不定到现在都不知道,外头有人日日监视他的寝居。   无双轻功那么厉害,打不过,跑应该还是能跑的。   这么一想顾晏生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去找何钰。   何钰跑不过人家,会不会还没到地方,便被截在了半路?   他冒险过来,赶不上萧将军的队伍,又该如何?   ————————   雨越下越大,侯在皇宫后门的战马渐渐烦躁起来,驾驭不住似的,来回走动,弄的马上的人也跟着有几分躁意。   萧琅驱了马赶到头前的龙辇边,道,“陛下,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该走了。”   “人是到齐了,可物还没到齐。”皇后突然冒雨过来,身旁跟了两个人,红烟和晚霞一个帮她提过长的衣摆,一个帮她打伞。   “陛下,咱们这一去不仅人要吃要喝,马也要吃要喝,五十万大军,可不是个小数目。”几次心灰意冷,皇后已经明白,跟皇上交谈不能提自己的利益,要提皇上的利益。   “臣妾方才过来的急,宫里还有许多值钱的玩意儿没来得及搬走,臣妾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比臣妾还急的姐妹和皇子们,这些东西留着只会壮大敌人,反过来对付我们,咱们何不趁着还有些时间,将皇宫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搬来,一根毛也不留给敌人。”   她这番话合情合理,一句也没有带着何钰,更没有表现出自己对何钰的关心,似乎全心全意都为着皇上着想似的。   皇上即便知道她话里夹着私心,可听着着实悦耳,说的也不无道理。   好东西留给了敌人,只会壮大敌人,反过来对付他们,何必呢?   “萧将军……”里头响起皇上的声音,话没有说完,不过已经有了那个意思。   “皇后娘娘考虑的周到,微臣以为可行。”皇上不带兵,不知道其中的艰难,五十万大军啊,吃吃喝喝,夏天的衣裳,冬天的衣裳,伤药,等等,都需要银子,没有钱寸步难行,人家也不会真心打仗,逃兵溜兵数不尽数,死罪都没用。   总之一句话,有钱底气也足。   五十万大军有三十万在前线抵挡,交谈,萧琅差人过去,叫他们再顶顶,自己带着一帮人离开,把这里交给了另一个将军李煜,李煜是皇上一手培养起来的。   别看现在朝廷三大势力,周许两家,和丞相一派,其实最重要的位置都是由皇上亲自扶持的,他在一步步架空丞相和周许三家的势力。   也不相信萧琅,事实上他谁都不信,即便是一手提拔上来的李煜,也是疑心重重,总觉得他早已与周家有勾结,可又抓不到证据,便也作罢。   他一向如此,萧琅都习惯了,在他手底下做事不能扭捏,越是扭捏,越说明你有事,你作贼心虚。   萧琅人刚进了皇宫后门,便听身后有人喊他,“萧将军请留步,我家姑娘有请。”   萧琅挑眉,“姑娘?”   他回头一瞧,赫然发现皇后立在角落,吓的连忙翻下战马,小跑过去,“微臣参见皇后。”   何蓉弯腰扶他,“萧将军不用多礼,喊我一声蓉儿便是。”   萧琅摇头,“微臣不敢。”   何蓉叹口气,“萧将军一定要跟我见外吗?”   她以唠家常的语气说话,“我来找你,不是以皇后的身份,是以相府大小姐,和一个姐姐的身份来找你,你该是明白的,我那可怜的弟弟何钰,没能赶上这趟,萧将军要去搜刮皇宫,若是瞧见了我那可怜的弟弟,能不能帮我将人带回来?”   她拉起百褶凤袍,便要矮下身子跪去,萧琅哪敢受这一礼。   “皇后莫要折煞微臣,微臣受不起这礼。”   皇后喜极而泣,“这么说萧将军是答应了?”   萧琅可没这么说,但他现在要是拒绝,皇后便能给他安一个出尔反尔的罪名,叫他顺带找一找何公子,也不过分,即便闹到皇上那,也是他自己理亏。   皇后一句关心弟弟便能开脱,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好在他也没打算不帮忙,只不过要捞点好处。   “不是微臣不帮忙,实在是公务繁忙……”萧琅做为难状。   皇后听出了里头缓和的意思,笑道,“听说萧将军还欠家父小几万黄金,我觉得吧,既然家父敢借,便说明与萧将军的关系不浅,只是萧将军欠了许久,不给家父面子,不如这样吧,改日萧将军亲自登门造访,送个小礼,那几万两黄金我便做主免了,也好缓和你俩的关系,你看如何?”   萧琅内心笑开了花,“有娘娘这句话微臣便放心了,其实令尊对我有些误会,皇后从中说和,说不得这误会便解开了,只是……时间太紧,我怕来不及。”   皇后秀眉蹙起,“萧将军还想要什么?直说便是,我有的,定会双手奉上。”   看来他欠了何钰一个要求,皇后并不知情。   这么大的事,明知是他领军,还不趁机用了这一个要求,说明何钰往后所求更大,当然也有可能他觉得自己不会有事,所以不求人。   他不求,可把他姐姐给急坏了。   “娘娘误会了。”萧琅行了一礼,“微臣只是想说尽力而为,若实在找不到,希望娘娘不要怪罪微臣。”   既然不知道这事,那便不提了。   他与何钰的事自己解决。   皇后咬牙,“若实在找不到,只怪钰儿命薄,不怪萧将军。”   她抓起衣摆,又要跪下,萧琅可不敢叫她跪,皇后给臣子下跪,到时候又是一宗罪。   他手下□□往地上一甩,皇后那一跪便挡在了枪上,只能算挨了矮枪身,不算跪。   皇后猝不防及,险些摔倒,两个丫头去扶她,被她挥开,“还请将军一定要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也比不尽心不尽力的好。   “娘娘放心,若真的遇到,就是何公子不走,微臣也会将人拽来。”   他俩在这耽搁了不少时间,皇后自知该说的话,能做的都做了,也不留萧将军,放他离开。   钰儿,姐姐无能,只能为你做这么多,希望你能平安无事,顺利归来。 第180章 在一起吗   雨越下越大,从开始的绵绵细雨,到瓢泼大雨,皇宫内一片热闹,训练有素的精兵们手里拿着火把,到处搜刮金银之物。   萧琅骑着马,笔直站在廊下,马儿是奔腾千里的良骏,受不了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焦躁的走来走去,他安抚了一下,催促过往的精兵,“动作都快点,密室、地道一个都不放过,一根毛也不能留给人家。”   雁过拔毛一向是他的性格,早就在心疼那些有可能被遗弃的东西,奈何皇上不发话,他也不好提出来,说出来仿佛他有异心似的。   只上交一部分,剩下的自己留着,反正这种东西也点不了数,交多少算多少。   亦或者让皇上觉得,自己养不起五十万大军,所以这话不好由他说,再加上雨确实下的大,没人想到这层,他心疼自己的兵马,催促皇上离开,其实心里在滴血。   皇后替他说了,既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顺便帮了他,有来有回,何公子还是必须帮她救的。   萧琅又吩咐下去,“瞧见何家的小少爷何钰,一定要给我弄回来,弄不回来绑也要绑回来,人家小少爷可金贵着呢,是本将军用好几万两黄金换来的。”   他要是弄不回来何钰,那债怕是还要欠着,欠到下次再求他的时候。   这种机会难得,而且人情债这玩意儿越欠越多,不如早些还了。   萧琅怕被人说不用心,反正闲来无事,自己下场去找,他跟别人又不一样,别人都是先找珠宝,再找何钰,他与别人恰恰相反,先找何钰,顺手有空了拿珠宝。   首先去的便是书苑,没找到何钰和顾晏生,倒先找到了无双。   无双借着大雨,灵活的在书苑里与一群黑衣人对峙,气氛紧张到他离老远都能感觉到。   萧琅长枪甩去,从背后钉死了一个。   他的力道远非常人能比,常年打仗,功夫也比一般人深上几分,那日与顾晏生打杀并没有占上上风,是因为他那把刀太利了。   削木头削断,削剑削断,削什么都能削断,开始还没完全表现出来,故意没使力,当然也有可能用了障眼法,明明没力气了,最后宝剑脱手而出,削铁如泥,直直扎进了土地里,让他以为是让自己一招,藏了一手。   其实顾晏生要没有那把刀,两三下就会被他打趴。   当然这世上没有如果。   “你家太子呢?”   有他加入战争,那战很快结束,萧琅放下长枪问。   隐约记得何钰与顾晏生关系很好,那日景南宫同进同出,施手搭救,找到了顾晏生,应该就能找到何钰。   当初他之所以退走,与其说是被两个小屁孩吓到,不如说是被他们的感情惊到,觉得难能可贵,放他们一马而已。   要说怕,就连丞相到他跟前都不怕,更何况何钰。   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从顾晏生站了周贵妃,与何钰闹掰开始,他的心思便放在了别的方面。   放在一个女人和孩子身上,没见过小孩子出生的人开始有些嫌弃,好丑啊,又软的像面条,脖子撑不住,偏偏喜欢哭。   周筱一个妇道人家,还在坐月子,不方便带孩子,她自己也需要照顾,萧琅一言不合将人接去自己府上,请了两个粗使丫头洗衣裳做饭,自己跑去皇上跟前请产假。   按照大尚规定,妻子生育,丈夫可以沐休四十五天,直到妻子出月子为止。   皇上把他狠狠骂了一顿,道他哪来的孩子?妻子都没有。   萧琅挺直了腰板道,现在就有了,孩子都三五天了。   还把孩子的尿布带过来,揭开了给众人看,皇上被他的无赖劲弄的没法子,准他一个月沐休。   这一个月里萧琅老老实实搁家里带孩子,伺候周筱,还给孩子换尿布洗尿布,吐了好些回,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能面无表情的接一手屎。   十件衣裳上九件有孩子尿过的痕迹,那孩子指甲长,不敢剪,老喜欢抓人,周筱身子没恢复,娃又走不掉人,他便将娃带去自己房间,跟自己睡,一觉起来脸上全是抓痕。   也不知这么小的孩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抓痕一条一条的,他也不抓自己,就抓别人。   育娃是当真不容易,白天睡不好,晚上也睡不好,一天有大半时间在闹,还不是一次性闹个够,是一阵一阵的,闹着闹着就睡着了,睡醒了又开始闹。   为了能让他多睡会儿,智勇双全的大将军不知道使了多少法子,愁的头发都白了,愣是不管用。   有些管个一两天,过后又不行了。   他又去找些结过婚的妇女过来,亲身指导示范,人家抱的好好的,到他这里立马又开始闹了起来。   堂堂镇守边疆还打了胜仗,可止小儿夜啼的常胜将军,第一次对一个娃无可奈何。   都说他可止小儿夜啼,止哪门子的夜啼,不是照样哭的很有节奏?   也就周筱能哄好,哄睡着了又被他抱去旁边,继续睡,第二天早上脸上又有了新的抓痕。   他睡的太死,完全没感觉,好在没让周筱听到孩子哭声,否则又要心疼半天。   日子便那么平常又悠哉,痛伴着快过了下去,他以为一辈子都会如此,还拿出自己小时候学的剑术和剑诀,给他制了一份训练表,就等他长大,结果周筱刚出了月子,便带着几个孩子走了。   这一走音讯全无,说是去拜佛,背了个小包裹,道里头都是拜佛的东西,全家人一起拜,给常年打仗的将军祈福,也没人怀疑,光明正大就走了。   萧琅心眼大,还差人给她备了马车,结果马夫和马车回来了,人不见了,只留了一封信,说自己不能拖累他,多谢将军搭救之恩云云。   那纸上全是泪痕,说明她不是心甘情愿的,萧琅本着这条,差人满世界去找。   可大尚如此大,想找一口子人宛如大海捞针,尤其孩子们一天一个样,长啥样萧琅也说不清,他只记得周筱。   小家碧绿,楚楚可怜,却又坚强无比,一个人带三个娃,两个大些的女娃,一个刚出生的男娃。   他那个丈夫萧琅见过,给些银财,叫他以后走远些,不许再跟周筱有瓜葛,也就千两白银而已,麻溜就抛弃了三个娃和妻子,还跟他讨价还价。   这么好的女人,本该千金不卖,却被千两贱卖,成了他的,说什么孩子是送给他的,这种混账话听得萧琅差点没忍住一剑砍死他。   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这种人渣以后会自食其果。   后来也证实了他的想法,那人果然因为欠的赌债太多,被人卸掉双腿,跳河自尽死了。   周筱表面不说什么,半夜偷偷哭了好久,也就是他死的没今天,他娘似是有些感应,前后脚跟着去了。   痛失两个亲人,周筱受了莫大打击似的,整日不出,后来突然出来拜佛,便不见了踪影。   偶尔萧琅也会过去瞧瞧她们母子几个住的房间,周筱带不走那么多东西,屋里剩下许多孩子的衣裳,和她自己的衣裳包括用品。   还有许多给刚出生娃娃借来的衣裳,周筱那边几乎没亲戚,丈夫欠债太多,周围借了一圈,没人搭理他们。   只有萧将军去借,这事还真不好意思开口,他先问了七大姑,八大姨,许多都是穿剩的,小娃一会儿尿,一会儿屎,穿不干净,他挑挑拣拣,还剩下的很少,便又开口管自己的弟兄们要。   管一群爷们要小娃穿过的衣裳,更不好意思开口了,也就散会的时候突然提一句,你们有刚出生娃娃穿过的小衣裳吗?   惊的属下们面面相嘘,你瞪我,我瞪你,猜不透他的想法,还以为是什么政策,尴尬了半天才有人问是不是养娃用的?   萧琅连忙说是,众人才缓过劲,回去后挑挑拣拣,第二天通通带来。   衣裳是借来了,可惜人和孩子都跑了,衣裳也没用上。   萧琅每每见到别人抱孩子,都会感叹一声,是不是他做的不太好,把周筱赶走了?   也许是睡觉打呼,也许是娃哭的时候实在哄不好就偷偷打他屁股,被周筱瞧见了。   说不上什么原因,心里挺失落的,若不是突然出了这事,说不定他还沉浸在痛失妻儿的痛苦中。   严格来说周筱不算他的妻子,娃也不算他的娃,不过照顾着照顾着便真以为自己是孩子的父亲,总会脱口而出,这也是我的娃。   那一瞬间四周安静下来,尴尬半天才缓过劲。   “何钰何公子有没有跟你家太子在一起?”   怕无双不知道哪个何公子,他特意连名带姓的问。 第181章 累死了啊   深秋的天已经有了些冷意,加上外头下雨,还在密道里的何钰都觉得阴冷,寒气自脚下冒上来,浸湿了通向外头的洞口,叫他的视线模模糊糊,看东西不太真切。   虽然是在上头,可这里还是有些死角,只要剩下的两个人往死角里去,他便看不到他俩的行踪。   何钰有这方面的担忧,希望他们不要发现这个弱点,偏偏老天爷不如他的意,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一个人走去了视线死角。   假如密道是个长长的长方形,那么何钰的位置就在尽头的上方,视线是个扇形,越接近他的地方,越是看不见底下发生了什么?   他只听到一声惨叫,似乎是一个人踩错了石板,掉进了陷阱里。   那陷阱里是一些锋利的剑,倒插着,剑锋对着上面,只要掉下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应该是死了。   四个人死了三个,还剩下一个,这一个也不叫他活。   何钰去准备暗箭,塞进洞缝里,只要他按下机关,那箭就会喷射而出。   里头本来有一批,不过被他用掉了,这一批是新装的,他装完回来,陡然发现通向外头的洞口一片漆黑,何钰以为是水珠,吹了吹结果吹出大片的烟雾,他被烟雾呛到,咳嗽了两声猛地意识到不对,洞里怎么会有烟?   不好,是那个暗卫动的手脚。   何钰屏住呼吸,可惜已经晚了,身上一阵无力,是软骨香。   软骨香跟春·药类似,都不属于毒药,所以他早年吃过的天山雪莲不管用。   麻烦了。   装暗箭用不了多长时间,何钰很快便反了回来,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个暗卫是怎么从中间避开那么多机关过来的?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何钰却是想明白了。   洞外不止一个人,先前那个走向死角的人并没有死,他藏了起来,俩人配合默契,一个吸引何钰的注意,一个往里头塞东西,叫何钰以为是水珠堵住了洞,一吹即中招。   何钰知道归知道,可也无可奈何,那俩人瞧见了他监视的洞,说明离他很近,下一步可能就是打开石门,从外头进来。   若是被他俩进来,便只有死路一条,何钰不想死,他这么年轻,还有许多事没做,没能看到姐姐的孩子出生,也没看到顾晏生荣登皇位,怎么能死呢?   不能死,还不能死……   何钰强撑住身子,砰的一声跌去一边,靠疼痛唤醒身子,爬着去门口,那门后有个机关,能将外头的石门锁死,但是这样一来他便出不去了。   师傅曾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按下去,按下去,相当于小半条命丢在这里,若是没人将石门炸开,他便会死。   被敌人杀死,和暂时等死,何钰选择了后者,最起码死的有尊严一些,有人救就凑合活着,没人救便去地下浪了,总归百年后,大家还是会团聚在一起。   最要紧的是,何钰有一种谜之自信,觉得顾晏生一定不会不管他,他会回来都是因为顾晏生,若是因为顾晏生死了,不信他不难过,在他心中戳个血洞也不错,他那样的人一定能记他一辈子。   听说人死后若是没活人想念,在地府也会消散,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乐观一点想能蹦跶多久便蹦跶多久吧,不强求。   何钰手已经摸在了那个扳手上,只要拉下来,他今日便搁浅在这了。   那手好几次使力,又松了松,不仅仅是因为无力,还因为不甘心。   安慰自己的话说再多,不想死就是不想死,自己都编不下去。   何钰在按与不按之间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按,他这副样子,无力在战,搞不好会被那两个人砍掉脑袋,想想临死之前还要遭一份罪,顿时坚定起来,手握在扳手上,用力拉下来。   那扳手刚动了一点点,外头突然有些动静,像是打斗的声音,隔着一层石板,听不真切。   何钰耳朵贴过去,那动静越发明显,有倒地重摔的声音,也有闷哼声,还有刀剑齐鸣的声音。   与一般的刀剑碰撞不一样,似乎听到了断剑的声音,能一剑砍断别人的利器,在皇宫中除了顾晏生,没有旁人了。   是顾晏生来了。   他果然知道,知道自己一定会在这里。   何钰现在这副样子,不可能帮到他,还有可能拖累他,所以暂时不能出去,接不到顾晏生的信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里头默默配合顾晏生。   还记得他俩第一次来的时候,师傅也曾经试探过他的功夫,第一部 分便是密道里的方格,何钰按照记忆挪动。   现在外头的人都已经到了最里头,第一部 分的机关突然动了起来,怎么看怎么诡异,没人当回事,只以为何钰人在密室里,又被堵住了看向外头的洞口,便胡乱启动机关,死马当活马医,想瞎猫碰死耗子。   也只有顾晏生盯着看了几眼,他一分神,便立刻被两个人夹击,顾晏生一个侧翻跳去中间,朝第一部 分方格跑去。   他看出来了,何钰的意思。   他俩唯一与这里相关的记忆便是那次他被何钰引来这里,武夫子想叫他拜师,他没肯的那次。   那次何钰这个坑货想坑他,欲要先一步离开,看他笑话,顾晏生将人抓回来,绑在一起,何钰走哪,他便走哪,细细一瞧方才那些方格上下起伏,跌落的顺序与那日一模一样。   何钰是想配合他,俩人合力杀那两个暗卫。   他不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亦或者受伤了,否则以他那个性子,早便耐不住寂寞,急匆匆飞奔而来,大显神威。   这种有机会炫耀功夫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不得不说他俩真的很了解对方,一句话没说,已经接上了头。   顾晏生得了何钰的暗示,飞身跳跃在方格之上,那俩人也不笨,一个在原地等着他,一个追过去,走他走过的路。   可他走过的路并不是所有都是安全的,也有他刚走过,便陷下去的方格,顾晏生刚踏过,那人抬脚就要踏去,谁料底下陡然一空,他整个人掉了下去。   不过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掉下去,已经有了经验,立马双脚分开,撑在墙上,正待上来,顾晏生一剑削去,另一个暗卫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干掉自己的同伙。   虽然暗卫之间没有感情,不过他的同伴死了,他自己孤身一人,斗不过两个人。   顾晏生手里的匕首太利,只需加大力道,便能砍去他的剑,在这密道里四周空空,也没有阻挡的地方,一旦被他截住,便只能等死,再好的功夫也施展不开。   所以他那个同伴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那人手在腰间一摸,两把细小的暗器飞去,顾晏生连忙下腰避开,掉进方格里的人脚下用力,想趁机上来,顾晏生不肯放过他,单手撑在地上,单手抓起地上的暗箭,陡然射去。   那一箭很可惜,没有射中,在他的意料之中,顾晏生没有失望,撑在地面的手一转,人便站了起来。   另一只手拿回他的匕首,整个人宛如拉了满弓的箭,蓦地飞身而起,双脚合十,飞快踹去。   这一脚若是踹实了,那人不死也残,最起码都会掉下去。   他有大半个身子在上头,小半个身子在下面,顾晏生踹的是腰的位置,避无可避。   那人也够狠,脚下一松,人往下掉了掉,又重新撑起身子,同时弯下腰,避开了顾晏生那一击。   顾晏生一招不中,另一人便赶了过来,俩人在方格旁边大打出手,顾晏生仗的是手里的匕首利,几乎无所顾虑,想砍什么砍什么,用剑鞘打来,便将剑鞘砍断,用剑击来,便将剑砍断,用胳膊,胳膊也能砍断。   唯一的缺点是太短,他自己个头又小,手臂没有人家长,那暗卫若是用手臂控制住他的,他便无处施展,匕首也有可能被打掉。   顾晏生反手握刀,会被打掉的可能性很少。   他在百忙之中抽空摸向腰间,拿出一个小瓶子,刚要打开瓶塞,便被上面那个暗卫踢掉,瓶子脱手而出,飞在空中。   顾晏生匕首向上,陡然刺中药瓶,里面的药粉洒了一地。   底下的暗卫为了避开那些药粉,连续做了好几个大动作,但还是有些药粉落在他身上,他以为是毒药,尤其是看到顾晏生嘴角勾起的模样,顿时心凉了大半,拍药粉的时候手忙脚乱,一个闪失掉了下去摔死。   攻人先攻心,心乱了,人便撑不下去。   那方格下尽是倒插起来的剑,那人刚一坠下便被数百把剑穿过身体,死的透透的,不可能生还。   解决了一个,便只剩下一个,那暗卫知道自己今日还能活着的机会很小,一发狠,猛力攻来。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优势,首先个高,腿长,功夫比顾晏生高,虽然顾晏生利用了机关的便利,不过他随机应变的能力强。   耳聪目明,但凡有一点动静,便能先一步察觉,然后后退,即便不杀顾晏生,也要先保命,便是这种谨慎心态,叫他活到了现在。   发现上头有人随时注意他们行踪的人是他,设计假死,然后接近何钰密室的人也是他,他是暗卫的小队长,比那些人多熬了三五个年头,接触的人也多,做的任务数不尽数,弄不死两个小鬼,怎么能先死?   这便是一场战争,看他们三个谁能活。   他俩一个手中拿着残剑,一个背后有伤,勉强还能撑住,里头的何钰倒先撑不住了。   他浑身发软,无力,仿佛三天三夜没吃过饭似的,虚的站不起来,那手抖的也握不住扳手。   也就撑了一小会儿的时间而已,便满头大汗,喘气声粗重。   这样下去怎么行,顾晏生那边如何不知道,他这边倒要先倒下了。   何钰低下脑袋,拔下头上的金钗。   来之前何钰先去了凤秀宫,将能拿的,能戴的玩意儿全带着身上,这金钗也是其中之一。   这钗子做的精细,有一头细长细长,拿来当武器都没问题。   何钰将金钗握在手里,休息了一下对准大腿,后又觉得不行,若是大腿受伤了,走路便不利索,他又看向手臂,手是握剑的,手臂受伤便握不了剑。   其实不管伤哪,对身子都有损害,背上受伤,便睡不了觉,额头受伤,毁容了怎么办?   后脑勺受伤,万一伤坏了脑子失忆了又怎么办?   如此算来哪都伤不得,可他确确实实需要用伤痛来提神,否则便睡了过去。   睡过去便意味着凶险,万一顾晏生需要他开启第二部 分的机关,好借他的力量杀人呢?   他不在,也等于顾晏生凶险,所以这伤还是要的。   何钰陡然使力,一脑门撞在墙上,那墙是石头做的,比砖头还硬,这一下便撞的头破血流。   不好,撞过了。   不过身上好像确实来了些劲,脑子都清醒了许多。   何钰手捂在额头上,重新站起来,拉下第二道机关。   无数的火从墙缝里喷出来,自四面八方,因为太过突然,两个缠斗在一起的人蓦地分开,各自避开火柱。   何钰不按常理出牌,他知道会有第二道机关,不过该在第一道之后,但是第一道之后许久都没有第二道,他便以为没有了,谁料现在才来。   待那火灭了,便该是第三道,何钰刚装上的冷箭有了用处,嗖嗖射来,顾晏生站在一个箭少的地方,那人飞身过来,与他争这个地方。   顾晏生还是太嫩,打不过他,处处被他脚下受制,匕首短,只能护住上半身,下半身除非跑的快,或者能跟上他的速度,否则便只有挨打的份。   那人从下至上攻来,打的顾晏生措手不及,好几次险些被他踢中命·根,只能匕首向下捅去,却正好中了他的计,被他抓住匕首,争夺匕首。   论力气他自然不如人家,那匕首动弹不得,便只能单手与单手对拼,没有匕首,也打不过人家,被那暗卫一掌击中胸口,朝后倒去。   身后便是何钰密室的门,撞到了后背,疼的身子一抽,匕首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顾晏生刚要去捡,那暗卫便一把踢去一边。   没有了武器,又受了伤,似乎只有等死一种结果,顾晏生身子朝后退去,渐渐倚在了墙上。   他敲了敲石门,是三长两短的信号,何钰听出来了,但是在那之后又有两道敲门声。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吗?   顾晏生知道何钰的信号,三长两短,何钰也知道顾晏生的暗号,跟无双之间留的,一表示自己现在很好,二便意味着不好。   顾晏生现在十分凶险,凶险到要用到最后一道机关了。   既然他要用,便随他,可这最后一道机关,何钰看不到,只能等顾晏生的信号。   “看毒!”   何钰当即板下门口的机关,一根根毒箭无声无息射去,顾晏生身子一歪避开,那暗卫为了防止他的毒药,半歪着头,抬手捂住鼻息,也避免药粉落在皮肤上。   有些毒只要跟皮肤接触,便能顺着皮肤流进体内,当即死亡,更何况顾晏生还是苗疆圣女的儿子,得了她七分真传,就连皇上都千叮嘱万嘱咐,小心他的毒。   暗卫第一时间捂住口鼻,挡住药粉实属正常,可就是这个举动,要了他的命。   挡住了口鼻眼睛,便瞧不见暗器,等到了跟前,即便听到了声音,也避不开,当即中箭倒地,抽搐不止。   那箭上有毒,不是那日闹着玩的面团箭,这次是真真切切,不仅有毒,为了防止他跑掉,何钰把门上所有的暗箭都放了出去。   那门上横竖三五排暗箭,最下面那排是假的,其它都是真的,避开了上头也避不开下头,不可能射不死他。   他一死,俩人便放松了下来,何钰接到顾晏生的信号,三长两短加一个好的意思。   何钰就回了他一个好,又敲了两下,示意自己不好。   他现在确实不好,但到底是脱困了,为了防止再生变故,费劲站起来,打开了石门。   密道里有些火油,遇见空气自己会燃的那种,何钰一打开门,便见一道阴影倒来。   因为猝不防及,何钰手忙脚乱接住,忘了自己也手脚发软,一个不小心,俩人一起栽倒在地。   “累死了。” 第182章 背我一程   又玩这出?   不得不说顾晏生现在是越来越依赖他,原来稍稍站的近些都会面无表情看他好一阵子,直到他主动后退,拉开距离为止。   后来喝醉酒后本性暴露,哪都不去,就在原地等着他背回去。   一直到现在,清醒状态下主动往他身上躺。   他敢躺,何钰可不敢再让他随便躺,他如今年龄渐长,正好又是发育的年纪,以前没发现,最近胸前也微微起了变化,顾晏生这一趴,搞不好会发现他的端详。   何钰一只胳膊夹在俩人中间,顾晏生还没有全部压过来,就被他推去旁边躺着。   “我滴天,你也太重了,压死我得了。”何钰故意找了个借口,免得被顾晏生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   原来都是他主动靠近顾晏生,难得顾晏生主动靠近他一回,还被他拒绝了,心里必然不好受。   顾晏生与他并排躺在石板门口,地上凉,急促跳动的血液和心脏都渐渐缓了下来。   “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中了软骨香,身上有些无力,过会儿就好了。”   他只吸了一口,还咳出大半,那药有味道,怕被他发现,撒的少,也就刚开始的时候药效猛,现在身上已经恢复了些。   “还要多亏了你。”何钰试图转移话题,多说说话,叫顾晏生没空想他为什么要推开他,“不过你刚刚那个套路,是我玩过的。”   上回何钰带他来这个地道,开门的时候故意坑了他一把,那箭明明在左边,他叫顾晏生小心右边,若非顾晏生反应快,那一箭肯定跑不掉,虽然箭头是假的,但是后头的棍子是真的,那么快的速度,擦破点皮是肯定的。   那个地方别说是擦破点皮,就是稍稍轻力一击都疼,真要中招,怎么也要休养个三五天吧?   “我没你聪明。”顾晏生谦虚道。   其实若真论智商,何钰没有何玉的外挂,还真不一定比得上顾晏生,他俩擅长的不一样,何钰不爱动脑,擅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临时抱佛脚,随机应变,顾晏生擅长未雨绸缪,防患末然,思安思危,有备无患。   特别爱动脑子,走一步,想十步,这样的人本该犹豫寡断,但偏偏顾晏生又不一样,他想好的事情,便会去做。   “其实我也只是比你聪明了一点点而已。”何钰根本不知道谦虚为何物,“喂,你身上有没有解毒的药,先给我用一下,再耽搁下去,咱俩怕是赶不上了。”   能赶上还是要尽量赶上,人多力量大,更何况有萧将军护航,萧将军还欠他一个人情,怎么着也不能亏待了他。   “没有。”顾晏生突然站起身,又蹲在他面前,“你上来,我背你。”   何钰现在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背来背去,越是长大,女性特征越明显,再背来背去,有七成的可能露馅。   而且他十分怀疑,顾晏生身为医者,会不随身带药?   但他也没必要骗人,自己累成这个样子,还要背别人,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应该是真的没带药。   何钰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趴在他身上,上半身尽量直起,下半·身倒是不操心,他背顾晏生的时候也没感觉到顾晏生下头的分量。   主要还是太小了,加上腿是九十度,并不能完全挨着身子。   何钰身上无力,自己直起上半身的力气都没有,干脆双手反折,半压在顾晏生肩上。   他用的力气大了,明显觉得顾晏生一边肩膀矮了一下,一看才发现他肩上有伤,只简单处理了一下,绑的是衣摆撕下来的布条,跟衣裳同色,何钰险些没瞧见。   “你身上有伤?”应该不止一处,打斗难免磕伤碰伤,更何况是生死搏斗。   “一点轻伤。”顾晏生与何钰最大的区别就是顾晏生会往小了说,何钰会晚夸张的方向说。   同样的伤,不同的说辞。   何钰嗤笑,“这里就咱们俩个,没必要瞒我,伤的怎么样?”   顾晏生顿了顿回答,“没伤到筋骨,我卸了力。”   那一剑砍来,顾晏生与其说是被剑砍倒,不如说是顺势卸力,不卸力那一剑能砍断他的筋骨。   伤筋动骨一百天,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受这么重的伤几乎等于找死。   顾晏生不笨,不会任由自己死在无意义的地方。   “算了,我还是下来走吧,你扶扶我就好。”跟顾晏生相比,其实何钰一点伤都没受,就是浑身发软,无力而已。   “先出去再说。”顾晏生没同意。   他背着何钰,避开密道里的机关,刚走到中途,尽头的机关突然自己转了起来。   “不好,有人从外面打开机关,快退回去。”何钰连忙提醒道。   其实不用他提醒,顾晏生已经脚下用力,狂奔回去,但还是晚了,那机关打开,无双站在门外,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密道,无人生还。   连他家太子也没能幸免,胸口中箭,倒在地上。   “太子!”   无双慌忙跑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太子,撕开他的衣裳查看他的伤势。   “放心吧,他没死。”   身后陡然有人说话,声音熟悉异常,无双回头,发现是何钰。   何钰扔掉夹在腋下的箭,语气颇有些酸溜溜道,“我俩是装的,瞧把你吓得。”   果然不是自己的主子不心疼,何钰就躺在旁边,无双像没看见似的,直奔顾晏生身边。   顾晏生也坐了起来,果然没事,“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按理来说无双没来过这里,应该不知道才对,这里就像他与何钰的小秘密,只有俩人知道,也包括武夫子,不过去掉武夫子,学院里该是就他俩知道才对吧?   “我时常半夜发现何公子不见踪影,有次好奇跟踪他,亲眼瞧见他进了这边的夫子楼,两个时辰都没出来,我便料到这里面一定有机关,果不其然。”   他只看到了何钰进夫子楼这边,两个时辰没出来,具体去了哪个夫子的房间,便不晓得,所以为了找何钰去哪个夫子的房间,着实花了些时间,否则早就到了。   “就你一个人?”何钰接着问。   没道理啊,他解决四个暗卫花了那么多时间,还没解决,没道理无双比他厉害,干掉了五个,还能平安回来。   无双摇摇头,“我半路遇到了萧将军,萧将军好像也在找太子与何公子,我怕他图谋不轨,半路将他甩掉了。”   顾晏生跟萧琅有仇,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无双身为顾晏生的御前侍卫,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这种时候,尤其是已经出了一个皇上派人暗杀太子,更要提防。   虽然救了他,不过本着有可能是苦肉计的想法,无双还是将萧琅甩在了半路上。   “原来你说听到大军号角的声音,出去探查情况都是骗我的,亏我一片真心,在原地等了你很久。”   那机关又被人打开,萧琅背靠在墙上,手里抱着武器,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们。   无双骗了他,他也骗了无双,无双想甩开他,他便假装被甩开,然后偷偷跟上,果然找到了顾晏生与何钰。   俩人感情还真是好,又是同进同出,同生共死,待在一个地方。   可以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有何钰的地方,便有顾晏生,有顾晏生的地方,也有何钰。   “既然人都在了,那我就一起带回去吧。”皇后要求救何钰,报酬已经付了,结果他无意间一起救了顾晏生,可以回去找周许两家要报酬,少说三万两黄金。   带兵打仗比想象中要难的多,尤其是想做一个好的将军,平时没有战事时,朝廷便会觉得他们都是吃干饭,浪费粮食的那种。   只要一没有国库,便会先苛刻他们的钱财和军饷,打仗的兄弟拿不到钱,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办呢?自己贴腰包啊。   反正债多不压身,这里借点,那里借点,东墙拆了拆西墙,一辈子怕是也还不起,碍于他的身份,没人敢闹而已。   若真的细算起来,萧大将军少说也借了几十万两的黄金,都是用来打仗,打仗烧钱,动辄百万两白银,哪来那么多钱?都是坑来的。   “萧将军,我想问一下,你是因为个人原因想带我们回去,还是公事公办?”何钰手在地上摸了摸,成功找到一个暗卫的剑。   他握在手里,若是萧琅有什么异动的话,便与顾晏生和无双联手,三个人弄死他。   “你觉得呢?”萧琅似笑非笑瞧他。   “是因为皇后吧。”顾晏生站起来,“若将军真想对我们不利,也不会一个人过来找我们。”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道理简单易懂,萧琅不会不知道,更何况他在顾晏生手里吃了亏,现在又加上何钰跟无双,真打起来确实没胜算。   三个人顾晏生他已经领教过了,何钰是丞相大力培养的儿子,故意叫他隐藏实力,真实实力怕是与顾晏生不相上下,无双更不用说,死士出身,打不得。   “既然知道,还不快跟上。”再拖下去,怕是真没时间了。   “是这样的……”何钰突然小声逼逼,“我不小心中了软骨粉,现在全身无力,能劳烦萧将军背我一程吗?” 第183章 把何钰脉   萧琅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全无受伤,胳膊腿都很好的人,连衣角都干干净净,最重要的是,他穿了盔甲,胸前后背,一直包裹到大腿根,让他背的话根本不用担心暴露。   那盔甲太厚,隔着一层盔甲,别说是何钰胸小,就算何钰胸大,他也感觉不出来。   “他俩身上都有伤,我都不敢动,生怕弄疼了他俩,只有将军完好无损,辛苦将军了。”何钰先道谢,萧将军受了谢,便不好意思不背。   萧琅挑眉,“小公子说的是,太子与无双身上都有伤,确实不好背你,不过我背了你,你们的安全谁负责?”   “若真的遇到危险,萧将军尽管将我放下便是。”何钰装糊涂。   目前的战斗力只有他们三个,顾晏生受伤,又贵为太子,萧琅就算再不要脸,也不可能叫他背,无双是太子的侍卫,太子不说话,谁敢命令他?那么能背的人便只有萧琅。   萧琅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总不能把何钰落下吧?他答应,太子都不答应。   他之所以拖着不背,其实是想跟何钰谈条件,叫何钰那一个要求赶紧用掉,如果这种时候都不用掉,那以后就成了一个隐患,说明何钰所求甚大,他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来还这个要求。   突然有点后悔当初答应何钰,现在媳妇和儿子跑了,他还要还债。   “小公子可还记得周姑娘?”何钰想装糊涂,萧琅偏偏要提醒他。   “记得,我还帮她接生了,怎么了?”何钰继续装。   “那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今日算不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萧琅继续拆穿。   “欠你人情的不是我姐姐吗?”何钰可不相信,无缘无故萧琅会专门过来找他,肯定是拿了好处。   什么好处何钰暂时还不知道,但能请动萧将军的,一定不小。   确实不小,好几万两黄金,再加上一个人情债。   请旨皇上,搜刮皇宫其实就是一个人情,若是没钱,皇上肯定又会像以前似的,减少军队的吃喝用度,没钱发俸禄,底下的人闹,上头管不住,罪又是他的。   御下不严,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的人情,好意思让皇后替你还吗?”萧琅忽悠他,不管怎么样先把那个要求用掉再说。   “姐姐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姐姐的,当然好意思。”何钰催他,“萧将军,再拖下去,咱们四个都要赶不上了。”   虽然萧将军作为统帅,不过万一皇上不买账,不等他了怎么办?   “而且太子的伤拖不得,快走吧。”   萧琅无语,歪头瞧了瞧顾晏生,果然发现他站的地方几滴鲜血顺着袖子流下,这人当真能忍,这样也不吭不响,他的外甥要是有人家半点沉稳他也不用如此操心了。   “上来吧。”萧琅走过去,故意蹲在很远的地方,叫何钰自己走过来。   何钰刚准备下来,顾晏生阻止他,往前迈了几步,送何钰过去。   “软骨粉吸入半口便能迷倒一头大象,何钰的情况比他说的严重,手脚没有力气,撑不起身子,还要多劳烦将军弯腰,晏生感激不尽。”顾晏生鞠躬。   这本该是何钰的事,他代为感谢,怎么都说不通,除非他把何钰当成了自己人,所以何钰的事,就是他自己的事。   何钰有些吃惊的看着他,难怪刚刚顾晏生腰弯的厉害,原来是照顾他,怕他滑下去。   若非换了个人,说不定他还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从顾晏生身上下来,趴在萧琅的身上,萧琅人高腿长,走的快,何钰要想去看顾晏生,只能回头看,连连回了好几次,顾晏生自然察觉到了,淡然道,“何兄为了我变成这样,我自然有责任对你负责。”   ‘负责’这两个字通常用在男子对女子的许诺上,突然被人这么说,何钰倒没有脸红,反倒嗤笑道,“那我的买卖赚大了,本来只打算回来拿个东西,没成想还顺手帮了你。”   顾晏生双手拢在袖子里,似笑非笑道,“那何兄的东西拿到了?”   “自然拿到了。”何钰伸出五指给他看戒指,还有头上插的金钗,“满载而归。”   他现在土黄气息扑面,头上插的,脖间挂的,腰里别的,全是金银珠宝,值钱的玩意儿。   何钰见多识广,跟元宝不一样,拿的全是值钱和小巧的东西。   “我竟不知道何兄还是贪财之人。”顾晏生那么了解他,自然知道他的性子,不说视金钱为粪土,总归不会为了这点东西冒险。   丞相府说是家财万贯也不为过,出了这等子事,不用说丞相便早已将自己的财产转移,只要何钰能与丞相接头,如何也不会缺钱花。   其实不用何钰主动去找丞相,到了一定时候,丞相也会主动来找他。   何钰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么说只是想找个话题与顾晏生一直聊下去,若真的一个人,一句话不说,他真怕一不小心便睡了过去。   其实说话也挺累的,何钰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故作轻松姿态而已。   “你不了解我的地方多了去了。”   何钰故意胡扯,不过困意袭来的太快,尤其是放松了身子之后,实在忍不住,脑袋一点一点,很快歪头睡了过去。   萧琅感觉到了,回头瞧了瞧,何钰双手搭在他肩上,脑袋半枕在自己手臂上,露着小半张脸,睡的正香,呼出的气息喷在他脖间,竟有几分痒意。   这死小子,睡的倒是挺香,不过说实话,这小子不说话,不使坏,瞧着便像天使似的,小脸白皙通透,肌肤弹性嫩滑,宛如剥了壳的鸡蛋,纯洁干净,实际上一醒来就是个恶魔,一肚子坏水。   他晃了晃肩,瞧不得何钰睡这么香,正想把他弄醒,顾晏生阻止他,“让他睡吧,他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软骨香可不单单只是让人无力,还能将人迷晕,功夫再高的人也顶不住,更何况何钰。   三人并排走着,路上遇到搜刮金银之物的士兵,传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前头的三十万大军已经撑不住了,边打边退,马上就要退到这边来,请将军明示,是现在走,还是留下来帮忙。   自然是现在走了,带着大箱大箱的钱财怎么跟人打,万一一个不顺,掉了一箱,岂不是心疼死?   萧琅大手一挥,护送几十箱值钱的玩意儿一起出宫,路上想把何钰交给其他人背,但是只要他一有这个念头,太子便会瞧他一眼,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叫他暂时没敢放手。   太子对何钰这么重视,弄的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虽然不怕顾晏生,不过人家现在到底是太子,皇家颜面还是要给的。   出宫还算顺利,唯一不顺的是背上的何钰,总会慢慢往下滑,有时候还会歪过身子,太子便像有预测术似的,每次都能及时出现在他身边,漫不经心的抬手,护住何钰的脑袋,避免他一头栽下来。   何钰自己不知道,大抵也只有无双和萧琅看在眼里。   萧琅虽然不在宫里,又因为周筱的事劳民伤财,小半个月没怎么上过朝,关注的都是国家大事,不过还是听到了一丝对太子与何钰不太友好的传闻。   听说俩人是断袖,有分桃之好?   萧琅侧过身子,瞧了瞧身边的顾晏生,顾晏生刚从皇宫里出来,第一时间过来向皇上请罪。   道自己来晚了,请父皇责罚之类的话,说着说着突然伸手,扶在何钰的脖子上,他都没有回头,却能准确的知道何钰要滑下去的位置。   该说是观察细微,还是牵肠挂肚?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俩这副模样,确实引人怀疑,感情之深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了兄弟情,耐人寻味啊。   萧琅并没有拆穿他俩,假装没看见,向皇上汇报了一下搜刮的金银珠宝几箱,又说了说皇宫内的情况,那三十万精兵已经挡不住,在往这边赶来,他们再不走,便会被追上。   皇上当机立断,没再拖时间,叫这二十万大军准备,即刻出发。   萧琅将何钰交还给太子,动静太大弄醒了何钰,何钰坚持自己下来走,顾晏生只扶了扶他,送他去皇后的马车。   按照规矩有再大的事也要先与皇上汇报一声,再做自己的事,尤其是皇上的马车就在后门口,后面才是皇后的。   皇后早就焦急的等在车里,人还没到便已经掀开了帘子,招手叫他将人送过来,自己拉着何钰的手上车。   何钰还有点力气,两脚一迈便跨了上去,正打算进车,顾晏生叫住他。   “把手伸出来,我看看你的情况。”   他举起手,两指微曲,做探试状。   以前他也想给何钰把脉,不过每次都被何钰拒绝,这回何钰还会拒绝吗?   何钰轻轻一笑,大大方方伸出手,“来吧,正好最近不舒服,看看我有没有毛病?” 第184章 把脉过后   顾晏生两指并行,正待将手放上去,何钰又收了回来,“左手好还是右手好?人家都说男左女右,是不是真的?”   刚刚他伸的是右手。   顾晏生轻笑,“就这只手就好。”   中医把脉,左手右手都摸,两个相对的地方不一样,顾晏生只是想看看何钰的身体情况,左手右手无所谓。   “好。”何钰乖乖的又把手伸了出来。   顾晏生怕他又缩回去,左手握住他的手腕,右手探上脉搏。   何钰几次三番不让他摸脉搏,其中必有古怪,可哪里有古怪,又说不上来,那脉搏他细细探过,除了心率跳的太疾,其它倒是没问题。   既然没问题,为什么不让他摸脉?   是还不放心他吗?   “怎么样?”何钰蹙眉问道。   许是他表情过于严肃,让何钰以为自己身体不好。   顾晏生淡然一笑,“何兄身上没什么毛病,许是心病吧,想开些便是。”   何钰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其实藏了许多心思,有时候半夜起来上茅房,会发现他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看外头的明月,一看一整天。   若真的没有心事,早该睡了。   “那就好。”何钰似乎松了一口气,“我差点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病。”   这句话是开玩笑的,还有一句话,他要留着私底下跟顾晏生说,马车相隔两边,一时半会说不上话,而且今天有今天的话题,明天也许就不是这个话题,何钰想趁现在说了。   他极力撑起身子,小声在顾晏生耳边说话,“我娘总说我小时候中毒,身体自那开始便有些虚,这是我的弱点,不能叫别人知道,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指了指顾晏生,“让你知道无所谓。”   这是一种信任,顾晏生听了出来,当时没反应,过后突然勾起嘴角,别了何钰,上了父皇身后那辆马车,那是专门给太子的马车。   父皇私底下如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没能杀了他,一定十分懊恼。   敏感的无双意外发现今天的太子心情好像特别好,他以为是错觉,不小心碰倒了茶水,也没见他如何。   他平时生气,跟别人不一样,别人生气了会大骂属下,他生气了只会叫无双出去,自己擦,今个身子往旁边一让,叫无双把桌子擦了。   无双擦完了桌子,送上卖相不太好的点心,这是在马车上做的,马车晃晃悠悠,能做出这样的实属不易。   先出锅的紧着皇上太子,其余人还要等等,顾晏生将盘子推了回去,“我不饿,先给其他人吧。”   这个‘其他人’意义深重,并非真的就是随随便便的其他人。   替主子分忧,一向是下属的职责,无双将点心送去了皇后那,皇后与何公子一辆马车,给了皇后,就等于给何公子。   其实皇后的那份已经送去,但是里头据说待了三个人,皇后一个,安清风一个,何钰一个,只一盘点心,还不够塞牙缝的。   马车行的不算太快,无双跳下马车,端起盘子过去,先挨个请安,又恭恭敬敬的将自己的来意道明,“我家太子说了,此番多亏了何公子,何公子身子未好,应当多吃些东西补补。”   他将托盘举起来,“路上车马劳顿,没什么好东西,只这一盘点心,还望不要嫌弃。”   顾晏生并没有这么说,但是确实是这个意思,他不表明,大抵是最近关于他俩断袖的传闻太多,如此这般,下回有人再说,也可当面对质,是无双自作主张,与他无关。   一箭双雕啊,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还将流言蜚语击溃。   外头驾车的是元宝和高飞,高飞观察力强,在外,元宝一般在内,偶尔在外。   他接过点心,送去里间,没多久又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红枣,“公子说顺道帮忙而已,叫太子不必放在心上,太子身上有伤,该多关心关心自己才是。”   “红枣性味甘平,有补气血、强筋骨之效,多吃些红枣对太子的伤有好处。”无双一五一十将元宝说的话道出来。   顾晏生失笑,“他真这么说?”   无双不明所以,“确实如此,怎么了?”   顾晏生摇头,“没什么。”   红枣是女子葵水时补血的东西,鲜少有男子会吃,时间一长,这东西好像变成了女子的专属,专门补血之用。   何钰怕是找不着东西回礼,将皇后用来益气养血的红枣拿来凑数。   还真是难为了他。   何钰确实找不着东西回礼,他们马车上有三个人,两个都是孩子,一个孕妇,肚里还有一个,都饿不得,有什么吃什么,那糕点刚端过来,便被三人吃了个干净。   总共八块而已,何钰三块,安清风两块,皇后一大一小也只有三块,关键还没填满肚子。   顾晏生这盘点心便如雪中送炭,顷刻间叫几人分吃干净。   何钰分配的,你几个,我几个,表哥没痛没痒的吃的最少,夜里不做饭,也就这盘点心,忍到明天就是。   大家都是一样没吃饭,何钰饿了,顾晏生应该也饿了,他有得吃,总不能让顾晏生饿着肚子吧,奈何身边能吃的一个没有,也就一袋红枣而已。   姐姐因为怀孕的事,须得多多补血,她只道来了月事,膳房便多分配了些红枣给她,瞧着暂时吃不完,先拿去抵债,待出了京城,买十包还给姐姐。   姐姐身子虚,今个儿又受了惊吓,找到了何钰,很快撑不住,歪在马车的横塌上睡去。   许是不放心,手紧紧抓住何钰的手,何钰没敢动,保持这个姿势很长时间,等安清风也睡了之后才轻轻挪了挪。   这么久了,他中的软骨香好了些,身上有些力气,何钰背着俩人,对着角落,伸手进衣襟里,解开手臂上绑的布条。   他两只手臂上都绑了,因为绑的时间太长,血液循环不过来,那手冰凉冰凉,指尖发白。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不绑,今日便会被顾晏生看出来,他是女孩子。   男子和女子的脉搏相差甚远,男子的脉搏强,稳,心跳率缓。   女子的脉搏弱,急,心跳速度比男子的快。   当然也不是绝对的,如果一个从小习武的女子,可能会胜过文弱书生的脉搏,但是既习武,又是男子的脉搏,一定比何钰的强。   何钰从小习武,脉搏确实比一般的女子强,但是依旧比不上从小习武的男子,顾晏生自己习武,应该知道正常情况下何钰的脉搏该是多少?   至少也要比现在再强一些。   何钰绑住手臂,就是要放大脉搏,叫它既稳又强,只除了心跳比寻常男子跳的快些,其它瞧不出一丝毛病。   绑住手臂,血液循环不过来,心跳就会加速加强,探脉搏其实就是探心跳,都说五指连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手腕这条脉搏,是与心脏直接连在一起的。   心脏跳的快或者缓,全都会体现在脉搏上,大多的毛病也能探的出来,小部分需要望闻问切,结合而定。   中医不是万能的,在特定的条件下确实能一眼探出男女,尤其是女子月事前后,亦或者喜脉,滑脉,但何钰一没有来过月事,二没有特殊脉搏,想探出他是男是女,只能靠脉搏强弱,如今连这条路也被他堵死,顾晏生今后怕是不会怀疑他是女子。   如此甚好。   何钰将两条布条从窗外扔出去,外头下着雨,地面潮湿,那布条很快浸湿,被马车碾过,与泥土混为一色,渐渐消失不见。   不知不觉已至深秋,何钰竟都没发觉,他瞧见睡梦中的姐姐抖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啊,都已经秋天了。   秋天终于有了秋天该有的样子,天气慢慢变冷,平时吃穿用度不缺,也没觉得有变化,今日狼狈逃窜,除了金银之物什么都缺,连条被子都没有。   只姐姐腰上一条薄被,他与表哥倒是光棍,衣服一盖睡去,姐姐腰上那条被子太薄,有点像夏天的空调被,又短,盖不全,冻的姐姐手脚蜷起,本能护住肚子。   女人当真伟大,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孩子,姐姐还是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孩子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幸运的是他还没出生,便有一个疼他爱他的母亲,不幸的是姐姐前脚跌楼,后脚被挟,现在又要背井离乡,去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情况的地方。   也许是天堂,也许是地狱。   “遗风。”   窗外突然有人无声无息落下,遗风双手抱拳,“少主。”   “你去何家探探消息,我爹娘和姐姐们现在何处?”何钰加了一句,“顺便帮我姐抱一床被子来,天冷了,她身子骨脆弱,经不起折腾。”   遗风低头行了一礼后告退。   暗卫的功夫高,尤其是轻功,习惯了高来高去,嗖嗖几声避开众人便没了踪影。   何钰关了窗户,挑了挑快要熄灭的油灯,火光微弱,照亮整间马车,墙上突然闪过一道影子,何钰坐在桌前,没有回头,径自问道,“是不是一直以为我是家里的嫡子,本该被爹娘保护着,结果发现我混的还不如你是吗?” 第185章 衣服换下   皇后坐起身,头上的步摇乱颤,“钰儿……”   “其实咱爹从来没有庇护过我。”何钰回头,“他对我是放养式的,这次也一样,只要我不自己作死,他大概觉得我没有危险,若真的被自己作死了,那也是我活该。”   他爹本来就是如此,跟顾晏生有些类似,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东西什么都不算,但是一旦被他放在心里,才是至宝。   譬如他娘,也就是危难的时候帮了他一把,被他一辈子记在心里。   若真的要说的话,比他娘漂亮的多的是,比他娘才女的更多,他爹这个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可唯独对他娘倾心。   一见误终身。   何钰第一次见顾晏生时,便觉得他与他爹有些相像,开始只是有这种想法,后来发现确实很像,所以觉得顾晏生不是无药可救。   何钰不笨,如果顾晏生真的是杀人狂魔,冷血变态,无法拯救的话,说实话,第一个送他见地狱的就是何钰。   因为第一次见面时何钰瞧见了他的弱点,有弱点才有利用的价值,所以造就了他俩后面不断的磨合,不断了解对方。   现在只觉得当初的选择是对的,顾晏生就是他要选的人。   顾晏生是个人,他有自己的朋友圈,亲人圈,如果只在乎一个人,那对其他人来说就有些不公平。   这种情况套在他爹身上类似,因为太爱他娘,眼里容不下其他的家人朋友,这样对何钰与姐姐们便不太公平。   爱都被他娘分走了,他们只得到了该有的照顾和待遇,其它就别惦念了,宛如痴心妄想。   “其实我小时候很羡慕你,我听说你为了嫁给自己想嫁的人,跟咱爹咱娘狠狠吵了一架,还冷战了三个月,最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何钰自嘲笑笑,“我就不敢,我胆子太小了,从来不敢跟咱爹娘说一句重话。”   “钰儿……”皇后纤纤玉手放在他肩上,“不是的,你胆子不小,你很棒。”   何钰失笑,“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皇后摇摇头,“还真不是。”   她细细道来,“你不是不敢跟咱爹咱娘说重话,你只是懂分寸,怕咱爹娘伤心而已,这是孝道。”   说起何钰,她嘴角挂笑,“其实姐姐才羡慕你呢,每次见你都觉得你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聪明伶俐,智慧过人,姐姐惭愧,比你多活了小半个年轮,却连你的一半都不及。”   何钰歪头看她,“姐姐太谦虚了,其实姐姐只是没往这方面想而已,你看看最近,进步神速。”   姐姐最近确实进步神速,她居然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推动怎么军队,乃至皇上,让皇帝在原地等着,还请动了萧将军,说实话,何钰自己都做不到。   何蓉似乎也想起了这个,捂嘴偷笑,“钰儿小嘴变甜了,夸的姐姐心花怒放。”   姐姐喜欢听,何钰便可劲的夸,从脸蛋夸到手工,又从手工夸到刺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云云,全夸了一遍。   这一夸便夸到了四更,姐姐熬不住,先睡了过去,何钰自己的衣服在雨里滚了一圈,已经湿了,没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倒是从行李里翻出了一件披风,盖在姐姐身上,直到遗风抱着两床厚的新被子回来。   不知道在哪抱来的,赶在天亮前回来,上头包了一层油纸,只湿了薄薄一层,将这面盖在上面便可,没什么大碍。   遗风会办事,还弄来了几套衣裳,据他说是从一家卖衣裳的店里拿的。   藩王们攻城,吓的百姓们四处逃窜,没人再敢开门做生意,能弄走的弄走,弄不走的三三两两搁在原地,有些店门被人打开,难民蜂蛹而入,抢劫一空,也有的门前加了几道锁,希望日后回来,还能东山再起。   那些锁锁得住平民百姓,锁不住他们,找几根细的铁丝,拧几下那锁便会叮的一声打开,里头的东西他与其他几人一人拿了些,包在包袱里,背在背后,被子抱在胸前。   去的时候怕这里出现意外,没敢带走太多人,所以带回来的东西也不多,勉强够用。   两床厚被子不小,对折后平铺在塌上,供姐姐躺着,马车里摇晃的厉害,姐姐怀有身孕,颠簸不得。   还有一床厚被子给她盖着,原来她盖的那床给安清风,披风和厚衣裳也多数给了安清风,何钰自己没要。   当然他也不会冻着自己,打算过去蹭顾晏生的被子。   顾晏生身为太子,跑的再急,再不济也不能冻着他吧,最少一床薄被子还是要给的。   顾晏生这人生活规律,晚上睡觉,白天活动,何钰就是打算跟他错开,白天睡觉,晚上活动,正好蹭顾晏生的被子。   早饭时马车停了一会儿,听说御膳房在做饭,御膳房都没了,还叫御膳房,多少有些拿架子,不过没办法,皇上这么叫,他们也只能跟着叫。   许是换了个地方,御膳房的大厨们材料有限,做不出特别美味的东西,而且好吃的都送到了皇上和得宠的贵妃皇子那,连顾晏生这个太子都没有。   因为他不得宠,皇上想不起他,还是周贵妃给他端了两个小菜,叫人送去马车上,那时顾晏生正趁着空隙看书,冷不防车帘突然被人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自来熟的坐下,拿起他的筷子夹菜,尝了尝还给个评价。   “味道还行,肉有点老。”   何钰嘴挑是出了名的,不过他属于有的时候便挑,没有的时候凑合凑合也能过下去,就跟银子似的,百两银子有百两银子的花法,十两银子也有十两银子的花法。   “蹭饭还是蹭被子?”顾晏生姿势都没动一下,似乎早就料到一样。   “都蹭啊,反正你一个人也吃不完,睡觉也只晚上睡,白天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借我睡睡。”何钰说着已经挤开他,自己坐在榻上。   皇家的马车不小,榻也宽,可容人躺下,顾晏生的情况比何钰想的还要好,身上身下都有一床厚被子。   当了太子就是不一样,即便自己不要,也会有人硬塞给他。   今早吃饭时何钰敏感的发现大部队后跟了许多商人和难民。   这些人也聪明,知道自己一个人肯定出不了城,但是有五十万大军压阵,谁敢拦?   倒是他父亲,一直没有消息,昨个遗风回了一趟何府,早便被人洗劫,只有一个大管家住在隔壁,手里拿着一张父亲的信,信上写了四个大字‘随机应变’。   意思是说自求多福。   何钰自个儿琢磨,他这么说有两个可能,第一,跑去了别的地方,这边鞭长莫及,第二,遇到危险,自身难保,更何况救他。   第二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就像顾晏生似的,是那人儿子,结果趁敌军攻城的功夫叫人刺杀自己的儿子。   连自己的儿子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他爹是个权臣,对他威胁极大,有机会除掉,干嘛不除,到时候便说是诸藩王攻城,不小心把丞相弄死了,自己摘个干干净净。   说起来不止他爹不见了,连太尉和御史也不见踪影,朝廷大臣一个没瞧见。   大概是朝廷大臣各个拖家带口,不好带,干脆只通知,叫他们自己能跟上便跟上,跟不上自己走,目的地相同便是。   其实各地藩王五十万大军从四面八方袭来,先进的城,再去攻打皇宫,那么大的仗势,长眼的早该跑了。   五十万大军奔腾而过,怕是会响起地震一般的响动,整个京城都听的一清二楚,等皇宫失守,那些人便会过来找他们算账,烧杀掳掠,无所不做,无所不为。   哪个还敢留下?   所以其实先跑的不是皇上,是京城的百姓和商人,那些大官自然也不敢留,趁敌军攻打皇宫,没空抽身,先一步离开。   说不定他爹也早早去了隔壁城,与他娘汇合,恩恩爱爱,徒留他与姐姐受苦受难。   何钰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是委屈了姐姐,姐姐怀孕不晓得有没有与爹说过,说过的话爹应该会再派些人手照顾她,怕就怕姐姐也在赌气,恨父亲上回没帮她,这回干脆没告诉他。   父女没有隔夜仇,希望都能平安无事。   何钰人往榻上一躺,又被顾晏生叫了下来,“把衣服换上。”   他指了指角落,那里有个托盘,盘子里是早便准备好的干净衣裳,何钰细细一瞧,发现竟是他自己的。   “什么时候拿的?”何钰居然不知道。   “拿我娘的牌位时。”顾晏生接着看方才看过的书,“你身体未愈,不能再穿潮湿的衣裳,换上吧。”   何钰拉出托盘,拿出衣裳,又瞧了瞧四周,“在这里换?” 第186章 女扮男装   顾晏生回头瞧了他一眼,“都是男的,难道你不好意思了?”   何钰哈哈大笑,“开玩笑,我会不好意思?”   他说着便脱下外衣,然后是中衣,秋天穿了三件,淋了雨,又没衣服换,现在还是潮湿的,也就里衣被他的体温烘干,其实穿着还是不太舒服,何钰想一起换。   不过顾晏生就坐在他旁边,虽然没看,但是不远处的桌上便放着一面镜子,即便他不想看,只要稍稍抬头,还是能将镜子里的东西瞧个清清楚楚。   顾晏生洗澡换衣裳不喜欢被别人看,所以自己也自觉,不看别人,何钰换衣裳他没兴趣,背对着何钰坐在桌前看书。   虽然如此,可何钰还是不放心,万一他突然回头,正好瞧个干净,岂不是既暴露了身份,又吃了亏?   何钰开玩笑似的,突然拉起被子,陡然朝顾晏生盖去,顾晏生只觉眼前一黑,然后一个身子压过来,将他整个人压在桌子上,半天起不来。   何钰坐在他背上,背对着正门,先将新的里衣换上,再从里面把脏的脱下来,这样既不会暴露,衣服也能换成干净的。   干净的衣服穿起来就是舒服,何钰换好之后才从顾晏生背上起来,顾晏生掀开被子,难得瞪他一眼,“何兄还信不过我?”   何钰正在穿中衣,“没办法啊,最近咱俩断袖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万一你兽性大发,起了心思怎么办?”   顾晏生理了理歪了的太子冠,“断袖传闻难道不是从你口中传出去的?”   何钰为了断掉明月的想法,故意找人传出他俩有染的传闻,因为俩人走的极近,顿时引来无数人遐想,真以为他俩之间有事,就连萧琅看他俩的目光都带着寻味。   “胡说,明明是咱俩关系太好,引来宵小之辈妒忌,传出断袖之癖欲要陷害咱俩。”何钰即便做了,依旧问心无愧。   说来他俩的断袖之癖还真的成了问题,万一以后顾晏生继位,说不得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改明找个时间破除谣言,其实也好破,他,或者顾晏生,俩人出去浪一浪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顾晏生那么死板,叫他去是不可能的,何钰只能委屈一下自己。   其实他去的话什么都做不了,最多在房里住一晚而已,第二天谣言能破就破,不能破过两天再去,反正青楼孟建中有的是。   话说回来,京城闹成这样,孟老哥的生意肯定受了影响,那么多姑娘,跑也不好跑,他一定会留在京城,亦或者找人代理。   他胆子那么小,必然不敢真的留下,可生意还是要做,毕竟不管是谁上位,都不希望自己的城市变成空城。   待战况稳定下来,新皇便会下旨,让远去的商人回来,商人们到齐,百姓才会归位,到时京城又是热热闹闹的。   有碍的只是一些跟朝廷有关的人,孟建中旗子一摇,跟新皇做生意,老皇若是赢了,他再旗子摇回来,有什么关系?   平民百姓而已,单纯为了生意,若是老皇怪罪下来,便说自己拖家带口,跑不掉,只能留下,做生意啥的都是被逼的,而且他这生意不是跟新皇做,依旧还是跟百姓做,只是百姓换了一批而已。   城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跑了,有跑不掉的,也有不能跑的,更多的是跑不动,年龄大了,念旧的,活够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随缘。   京城打仗,五十多万大军,吃吃喝喝盐巴,衣物都缺,这些都需要商人运过来,现下只是慌了神,待反应过来,胆大的人不少,必然还要返回来与新皇做买卖。   对于他们来说有钱就是父母,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钱都赚,管他谁是谁,有钱就行。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老皇想管也管不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自古以来如此。   何钰也算了解孟建中,他一定不敢做那么胆大的,宁肯老老实实本分离京,也不敢冒险留下赚钱。   一旦各地行商的看准机会上京,人一多,尤其是男人,吃吃喝喝过后便是寻姑娘,这个时代也没有说不许上青楼,男人地位又高,寻个姑娘宛如出去吃个饭,寻常的不得了,钱也如流水一般好赚。   但是孟建中不敢,他不敢,倒是有一个人敢。   “何兄想什么呢?”顾晏生放下书看他。   何钰两指去系腰间的绳子,系着系着便出了神,好长时间没缓过劲。   “我找到我爹在哪了。”孟建中不敢做,他爹敢做。   他爹肯定还留在京城,并且把他们的行踪看在眼里。   皇宫里的事他无法插足,到了外面后何钰已经没有了危险,也不需要他插手,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不现身,不联系,靠神交。   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小时候或许会做的明显一些,现在越发隐秘,全靠何钰自己猜。   运气好猜对了联系上,运气不好没猜对,还以为自己没人疼没人爱呢。   出城只有一条路,一条大路,那条路上便有孟建中的花楼,路过时何钰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二楼窗前有人站着,隔着一层轻纱,瞧不清人。   何钰不瞎,勉强能认出来,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气宇不凡的男人。   那种身居高位,君子如竹的气质,除了他爹,怕是也没别人。   他爹果然还在京城,既然他在,何钰就可以放心出京了,家里的几个姐姐,交给他爹处理。   若真的有什么折损,他娘一定不会放过他爹。   何钰自己倒落的自在,只要照顾他姐姐和表哥便是。   他又盯着看了几眼,确定那腰上挂的是香囊不是玉佩才收回目光。   早年他娘给他爹绣了个香囊,他爹一直挂在身上,从不离身,历来君子喜欢挂玉,挂香囊,又恰好在孟建中的花楼上,除了他爹不会再有旁人。   虽然不知道他爹打的什么主意,但是瞧见他,何钰心中莫名一安。   或许这就是大人给孩子的安全感吧。   何钰脱了鞋袜,光脚踩在顾晏生的被子上,自来熟的用着他的枕头,心安理得躺下,宛如用自己的,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说实话,他跟顾晏生这交情,客气就是不给他面子。   何钰这一觉睡到中午,顾晏生没有赖床的习惯,白天用不上榻,正好便宜了他。   中午有人送饭过来,何钰吃完又继续睡,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毕竟晚上就睡不上了,榻要还给顾晏生。   晚饭也有人送,何钰蹭了个饭,怕打扰顾晏生歇息,没敢久待,吃完饭便跑回了姐姐的马车。   赶路没什么娱乐,大家基本吃完饭便睡,怕生什么变故,到时睡不够没精神云云,都跟何钰似的,可劲睡。   何钰睡了一天,晚上出来走走,里头的位让给晚霞和红烟,两个姑娘为了减轻负担,白天替换着跟着马车走,晚上实在累的受不了才上来。   一辆马车六匹马拉,里头三人,加上伺候的红烟和晚霞,还有元宝和高飞,马也受不了,所以晚上会停两三个时辰,供大家歇息。   有些便在马车里休息,有些搭个帐篷,白天收起来,晚上放出来,倒也享受。   何钰夜里不睡,到处瞧了瞧,意外发现后头的商人居然聚拢在一起,私底下做买卖。   人还不少,买东西的人有军人,也有路过逃难的,更多的是像何钰这样的,跑的太急只带了金银之物,跑了之后才发现吃吃喝喝,穿的用的都要带。   正好看看有没有需要的东西。   何钰摸了摸袖子,发现里头有些银票,钱多腰杆子挺的都直,喊价看东西底气十足。   卖东西的人不少,买东西的更多,很多原来非常便宜的东西,到了这需要拍卖。   何钰只挑需要的,吃的喝的东西不能乱买,他买的是用的,瞧中了一床被子,太大太重自己不方便拿,特意花了些钱请了个小厮帮着抱,买完之后一起送回去。   倒是在买卖的帐篷里瞧见了水果,他姐姐怀孕,正需要补补,可水果这玩意儿一个没选好,便是中毒的下场。   万一有人在里头注射病毒和毒·药,姐姐吃了便是一尸两命。   问题是不补,孩子营养不良怎么办?   何钰纠结来纠结去,还是挑了一个拿在手里,掂量了两下,拔下头上的银钗扎进苹果里。   银钗是他从姐姐的首饰中挑来的,唯一一个不挂步摇的,简简单单一支,何钰一眼相中,插在头上,以备不时之需。   说起来如果顾晏生在就好了,夏天驱蚊,冬天试菜的好帮手啊,怎么毒都毒不死,但是会起微微的反应。   若是他有个小难受,便是有毒的意思,没有就意味着东西可以吃。   可惜他不在,队伍太长,一前一后,何钰懒得过去喊他,待回去时叫他帮忙尝一个便是。   那银钗颜色依旧,没毒。   何钰又挑了几个,跟老板讲价还价的功夫,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非礼。   他回头瞧了瞧,发现是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被一群难民围住,本来只打算劫财,发现俩人是女孩子,便打算连色也一起劫了。   何钰一向没什么同情心,他只是好奇,为什么别人女扮男装一眼就被别人认了出来,他女扮男装,没一个人看得出来?   难道他长的不好看? 第187章 偷偷暗恋   不可能,他的颜值是经过大家认可的。   如果说一个人没认出来,那一定是那个人没眼光,一群人没认出来,肯定是那一群人没眼光,所有人都认不出来,那必然是所有人都瞎了眼。   大好的姑娘,眉清目秀认不出来,不是眼瞎是什么?   何钰提着一兜子苹果,这里没有现代方面,东西都是包在油纸里,再将油纸捆起来,提着捆油纸的绳子。   有一个被他扎了个洞,包起来万一没瞧见两天便会坏,何钰自己拿在手里吃。   味道还行,很面的那种,有点老。   这种时候也挑不得,有的吃就该谢天谢地谢祖宗了,很多人吃都没得吃。   他苹果啃到一半,突然愣住,发现被围的两个姑娘居然是熟人。   何钰出来时是傍晚,天没有黑透,他一身花衣又十分明显,外头是件粉红色的,里头是件浅绿色的,小姑娘都没他花,偏偏这样都没人将他与姑娘关联在一起。   大概因为他一直在擦边,先是传出自己好色的谣言,不务正业,花花公子云云,又穿成这样,花孔雀似的,人们只会将他与花花贵公子紧紧关联在一起,根本想不到他居然是女孩子。   别说别人了,何钰要不是得了何玉的记忆,自己也想不到。   夜里凉快,他出来是为了透透气,外加挑两个能用的东西带回去,但是有人是瞧见了他出来,跟着出来的。   明月的马车在皇后后面,她本来就挺关注这边,尤其是发现何钰好长时间没出来,以为出事了,关注的更加密切,然后就发现何钰自己下了马车,一个人晃晃悠悠顺着队伍走,不知在锻炼身体,还是待的乏了,出来解闷?   反正明月瞧见他身边没人跟着,便声称自己坐累了,想下去走走。   母妃担心她,听说外头许多难民,专挑女孩子下手,劫财又劫色,什么都不管,反正都走投无路了,没有比这更惨的,便豁了出去,怎么恶怎么做。   柳贵妃不放心她,想叫她带几个人一起走,明月不肯,选了个折中的法子,扮成男装,不走远,就在附近转悠。   她再三保证绝对不走远,有事便喊救命,这么多精兵在,还能让她一个公主被人欺负了不成?   柳贵妃想想也是,便也放任了她,只叮嘱她快些回来。   明月如愿以偿,自然满口答应,换上男装便拉着春梅急急追上何钰。   男装是上回穿何钰的,一直没还给他,被她穿回了宫,昨个儿接到消息时她正在母妃的宫里,母妃当机立断收拾东西,想带她一起走,明月不肯,谎称母妃送她的宝镯搁在书苑,如何都要拿回来。   其实她是想拿这套衣裳和关于何钰的东西。   何钰自己大大咧咧,可能没发现,他总是丢发带啊,腰带之类的小东西,被表哥安清风拿去卖给明月了。   他喜欢明月,倒是想卖假的,自己的,但是明月也不笨,认得何钰身上的气息。   大户人家都有熏香的习惯,何钰自然也有,过的可精致了,自有自己独有的气息,明月一闻便知,骗是没法骗的,只能卖真货。   何钰自己喜欢买买买,而且有些喜新厌旧,戴过几次的东西便会放在角落里生灰,再也不戴,少没少他是不知道的,不过有个人知道。   顾晏生时不时会帮他整理一下,何钰不戴,但是他会选,挑来挑去,把顾晏生收拾好的东西弄乱,下回顾晏生再收拾,便什么都知道,他晓得其中原委,没声张罢了。   反正何钰也不在乎,有次旁敲侧击,问何钰上次那条发带呢?何钰摸了摸脑袋道,许是洗丢了吧。   然后拿出一盒新的发带,献宝似的给顾晏生看,说他又买了一批。   他喜欢的东西不是论个买,是论斤买。   那衣裳和东西对他来说也许一文不值,只是戴了几次而已,但对明月来说,却像珍宝似的,是她一件一件搜集而来,每一个都值得回忆。   因为关注,所以知道,何钰又托人从宫外买了什么,也许是家人送的,也有的是自己画下样式,找人做的,每一样如何而来,明月都能一一道出,如数家珍。   她走时也不忍丢弃,打包了一个包袱,将大大小小的东西收纳进去,亲自背回马车上,没有假任何人的手。   何钰那套衣裳给她时还有些大,手伸不出袖子,如今竟是刚刚好。   倒不是衣裳变小了,是她长高了,女孩子发育早,她如今便在窜个头,已经有大半年前的何钰高,当然何钰也长高了,现在还是比她高。   俩人稍稍站在一条线上,明月便看了出来,何钰五官长开,越发精致立体,脸上时常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捉弄人成功后露出的狐狸笑。   母妃常说他是小狐狸,他爹是大狐狸,龙生龙,凤生凤,大狐狸的儿子便是小狐狸。   砰!   一个啃过几口的苹果突然砸来,明月吓的一缩,那苹果越过她,砸在她身后一个想对她不轨的人身上。   “这么多人欺负俩姑娘,害不害臊?”   既然知道是明月,更不能不帮,是救明月,也是救其他难民。   皇上的掌上明珠若是被人玷污,别说是这群人,所有跟在队伍后面的难民一个都逃不掉。   所以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打死便是,连累其他人就不对了,人家可是比窦娥还冤,无缘无故被迁怒。   何钰的声音如何,上拉还是低声没一个人比明月更清楚,她只听了一个开头,便知道是何钰。   “何公子……”明月喜出望外。   其实她看到了何钰,可是怕被何钰瞧见这副模样,狼狈,难堪,所以没敢叫何钰,眼睁睁看着何钰离开,没想到他又拐了回来。   何钰朝她眨眨眼。   他只比明月大了一岁,见到这种场面也不慌,镇定自若走过来,冷笑道,“知不知道她是谁?皇上的女儿明月公主也敢调戏?胆子不小?”   那几人不以为然,“是公主更好,还没尝过公主的滋味,怕就怕是假冒的吧?”   “说的是,真公主怎么可能一个人过来,而且即便是真公主又怎么样?哥几个亡命天涯怕过谁?”   “别跟他废话,动手!”那个被苹果砸中的人蓦地掏出一把刀来。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从腰后拿出武器,有匕首有刀,还有鞭子。   何钰一看他们拿武器的手势,便知道他们没习过武,不说别人,就光是他自己,两三招搞定。   虽然力气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不过何钰用的是巧劲,那匕首被他抢了过来,运用灵活,嗖嗖几下便砍倒了三个,剩下的几个吓的连滚带爬麻溜的滚了。   分开跑的,何钰只有一个人,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没敢追,明月拉住他,也不叫他追。   这么难得的时候,何钰要是跑去追流氓,把她丢在这里,算什么事?   何钰身后还有个小厮,被他打发走,自己抱着众多东西回去,还说要送她一程,明月哭笑不得,想帮他分摊一些,何钰不让。   “这种重活怎么能让女孩子做呢?”何钰自己抱着不得劲,又换了换姿势,扛在肩上。   明月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何钰变了,变得轻佻许多,外头都说他是花花公子,好色贪财,总之各种毛病。   明月不信,好色的话她送上门也不要是什么意思?   要说有钱,哪个抵得上皇家,只要她出嫁,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唾手可得,又为什么不娶她?   很明显,别人对何钰不了解,亦或者是何钰的伪装,故意让人这么以为,他在藏拙。   不管是哪个原因,都不能让她轻易死心,断袖也不行,歪了掰直便是,天长日久,积年累月,总会引他走上正途。   “我不是普通女孩子。”明月想替他分忧,几步走过去,去抢他肩上的东西。   何钰举的高了一些,叫她挨不着,明月身高长的快,何钰习武,每天锻炼,长的更快,原来只比她高了半个头,现在险些高了一个头。   明月踮起脚尖,去拉最上头的油纸包,被何钰一闪,差点扑倒在何钰身上。   她稳了稳身形才没有出糗,待站稳,陡然发现离何钰很近很近,近到她看到何钰长长的睫毛闪了闪。   是不是全天下的男孩子睫毛都比女孩子长,连何钰睫毛都比她长。   还不止这个,何钰的手也好看,细细长长,宛如白玉,她的白白嫩嫩,手心手背都是软软的。   还短,小短手够不着何钰手里的东西。   明月突然就沮丧了,同时又有些庆幸。   这样的何钰,嫁到就是赚到,不说别的,光是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如画一般,一笔一划都带着意境,寻常人画不出来。 第188章 那个色狼   “何公子……”明月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半响憋出几个字,“真巧啊。”   一点都不巧,她就是跟着何钰来的,本来想花钱买平安,被那几个流浪拦住时掏了些钱想快些把事情摆平,谁料反倒激起了他们的贪欲,还想要更多,又无意间听出她的声音不像男孩子,发带一揪将她的头发散了下来。   男发髻和女发髻完全不同,男发髻即便没了发带,头发也一样不会散,有特殊绑发,何钰原来帮她绑过一次,她解了许久才解开,拆是能拆开,再想绑回去便难了。   说起绑发,她又想起上回何钰帮她绑发的场景,靠她很近,细长的手指绕在她发间,身上一股好闻的气息。   也难怪会传出他断袖的传闻,因为连男子也觉得他好。   她喜欢的人所有人都喜欢才对,若真的没人喜欢,便说明他不优秀,没人惦记。   “是挺巧的。”何钰心知肚明,若真的是两个不认识的姑娘,他或许猜不到,发现是明月与春梅,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明月在跟踪他。   一个女孩子,抛下面子里子做这种事也挺不容易的,何钰没有拆穿她,“你们也是来买东西的?”   他给俩人找了个好借口,明月连忙点头,“嗯,我们还没开始买,你陪我们逛逛吧。”   何钰举了举手里的东西,“我可能要回去一趟,你们要是逛的话记得走人多的地方,还是不放心我可以找人来接你们。”   他这是不愿意送的意思,明知道两个小姑娘出来不安全,还不愿意送,说明无心。   明月眼神黯然,“其实……”   她胡乱找了个借口,“也没什么要买的,我跟你一起回去吧,那些流氓吓到我了,我不敢一个人去。”   怎么说都是公主,什么都不顾将话说到这份上,一般人都会动容,送送她吧,撇开身份不谈,这么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怎么能忍心拒绝?   然而何钰也是女孩子。   说来也怪,明明都是女扮男装,别人认不出他的身份倒也罢了,居然没人打劫他。   要说有钱,还是他看起来更有钱,穿金戴银挂玉佩,一看就是有钱人,又是个小少年,本该是个最好的打劫对象,竟然没人打劫他。   多少说不过去,莫不是瞧着不好欺负?   确实瞧着不好欺负,何钰这身行头非富即贵,再加上前头马车上全是贵人,只稍稍一想便知道是一起的,那车上哪个他们惹得起?二十万大军可不是闹着玩的。   另外三十万大军还在御敌,他们已经出了京城,暂时没有危险,所以皇上才敢暂时停下,一来等等后头的三十万大军,第二也是让马休息休息。   马若是累坏了,这路程更不好走。   何钰大半年前对衣着要求还没那么高,穿的是普通的绸缎,颜色偏暗,加上天黑,瞧不出材质,那群流氓误以为只是商人随行带来的儿女而已,还不至于惹不起。   这大半年,何钰别的有没有进步暂且不说,对生活的享受上可是足足前进了一大步,尤其是衣裳,已经到了执着的地步。   材料,做工,裁剪,找的都是顶级的师傅,不用细瞧,离远一看便懂了,这人惹不起。   尤其是他走路带风,那股子自信,还是在大家都吃不饱喝不暖的时候,穿的这么干净,打扮的这么利索,不是权贵就是皇子,他不主动过来惹事便算祖上冒了青烟,哪敢主动惹他?   所以说有时候穿的好些可以省很多事。   “那就一起回去吧。”这个何钰没有拒绝,虽然他听了出来,明月话里的以退为进。   她还是想出去逛逛,但是不好打扰何钰,便以退为进,让何钰自己主动说出不妨事,陪她走走也行的话。   偏偏何钰不按常理出牌,他本以为这么久了,明月该是放弃了,关于他的传闻一个接一个 ,还全是不好的,铁打的人也该变心了,怎么明月就是不变呢?   那种朦胧的感觉,何钰能察觉到,正因为察觉到了,更不能跟明月走的太近,会让明月误会。   何钰本着速战速决的想法,扛着被子和一些零散的东西,大步流星一般,走的极快。   明月在后面追,“你慢点……”   何钰仿佛没听见似的,脚下不停,该怎么走继续怎么走。   “何钰。”许是惹恼了明月,明月话里带了情绪,“你站住!”   何钰终于顿住,抬了抬滑下来的被子,回头看她,“怎么了?”   “我有话要跟你说。”何钰不想挑明,她偏要挑明,告诉何钰娶她的种种好处。   何钰是个有野心的人,娶了她不仅能得到财力支持,还有她母妃和柳家鼎力相助,这些都是别人给不了他的,只有她能给。   “我……”   “哎呀,哪个龟孙把我的鞋踩脏了?”何钰心疼鞋,急急将肩上大把的东西推给明月,“帮我拿一下。”   明月愣神的功夫,便见一道黑影笼罩过来,她慌忙接住。   何钰买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一个被子两个枕头,用绳子捆在一起,极重,别说是明月,就连何钰举着都有压力。   春梅连忙上前一步,帮着她家公主一起抬。   何钰也不怕明月接不住,径自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鞋面,方才人多,他挤在里头挑东西,还真没注意谁踩了他一脚,留了个大脚印。   这鞋做工精细,鞋面上有颗珍珠,都给踩成了黑色。   何钰擦了擦珠子,嘴里不断抱怨,“可别让我瞧见了,要是哪天撞我手里,非弄死他不可。”   “好好的鞋子给我踩成这样。”   “眼下离邻城还有三五天的路程,我这鞋还要陪我三五天呢。”   明月咽了咽口水,将要说的话尽数吞进肚子里,听了何钰抱怨了一路,每次她想插话,都被何钰插了回来,又变成了鞋子的问题。   从鞋子说到道德问题,又从道德问题说到做人上,她都快到了地方,何钰还在说,一直说到送她上车。   “天不早了,公主好生歇息。”何钰抱着众多东西,勉强露出个脑袋。   明月无奈点头,“何公子也早些歇息。”   她不想歇息,只想跟何钰一起出去走走,再挑些东西,可惜何钰没有给她那个机会,明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越走越远,很快不见踪影。   她回身打开马车的小门,母妃坐在正中,半隐在黑暗里,脸色难看,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她的行李,有何钰的字画,也有何钰的发带,用过的课本和毛笔。   明月心下一急,连忙冲了过去,将东西护在自己身下,过后才意识到不对,惴惴不安的看着母妃。   柳贵妃脸色越发难看,“京城那么多家公子少爷,你瞧中谁不好,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他?”   她常说何文斐是大狐狸,何钰便是小狐狸,既然经常挂在嘴边,自然是认识的,可惜每次说的时候,明月想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当回事。   十几年前,她还是小姑娘时,也曾像明月似的,偷偷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说是惊才绝艳一点也不为过。   而她是女子中出了名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有人都说他俩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也再等,等何文斐娶她,谁料何文斐娶了琴棋书画样样不行的安语嫣。   论财力,安语嫣不如她,论样貌,安语嫣还是不如她,论才艺,更是被她比的什么都不是,她数次暗示何文斐,结果却眼睁睁的看着他娶了别人,仿佛在嘲笑她。   看,就算你有财有貌有才艺又如何,依旧不得我心,我看不上你。   柳贵妃怒火攻心,一气之下进了宫,做了皇上的女人,叫何文斐私底下喊她嫂子,明面上叫她贵妃。   嫁不了你,就嫁你上司,处处压着你。   我问你。”柳贵妃目光如炬,“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明月本能点头。   “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这话明月倒是说的坚定。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喜欢过别人,何钰还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有何钰在,再想喜欢别人是不可能的。   “好。”柳贵妃收回目光,“既然你喜欢,母妃便成全你。”   她幽幽道,“今个儿晚饭时有难民趁着天黑,过来偷吃东西,还打伤了几个奴婢,我去找皇上请旨,让书苑里的小兔崽子们过来巡逻,添一份力的同时也是为了锻炼他们,最要紧的是你。”   她看向明月,语气有些无奈,“如此你便能天天瞧见何钰,相濡以沫,日久生情,便是块石头咱也给他滴穿喽。”   ————————   柳贵妃动作很快,当晚趁着那几个难民事闹得大,去找皇上请旨,此法子利民利己,还省的那群小兔崽子们没事做,整天抱怨菜不好,水不好云云,不干活,不晓得人间疾苦,叫他们添把力也好。   柳贵妃当晚找来,皇上当晚同意,第二天消息散出来,叫众人聚在一起巡逻。   何钰也在,又听大家抱怨,不知道是美差还是烂活。   大多数人认为是烂活,也有人想法完全不同,“保护女院的姑娘们,是不是说可以每天见到她们?”   “那不是正中了某个人的下怀?”   “那个色狼说不定心里正开心呢。”   何钰猛地打了个喷嚏,一抬头,发现大家都看着他。   “都看我干嘛?”   我才是最安全的那个好不好? 第189章 洁癖使然   这里谁都有可能化身为兽,就连顾晏生都有危险,只有何钰是安全的,最不可能兽性大发。   因为他是女孩子。   只这一条便限制了所有,即便一个女子脱光了站他面前,他也无能为力。   应该说是有心无力,心理上告诉他,该做的要做,身体上让他绝望,想做也做不了。   他还是暂时改变不了自己的心态,毕竟十几年都以男儿自称,接受男儿的教育,突然叫他转变心态,告诉他自己是女孩子,还是有些困难。   况且何钰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过女孩子,即便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依旧当成男儿用。   当晚十几个男院的人凑在一起,排成两两一队巡逻,何钰本来要跟安清风一起,安清风抛下同伴,有些私话要跟何钰聊,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顾晏生突然出现,似是等着何钰一样,站在不远处。   他现在贵为太子,这种苦力本不该去做,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偏偏出现了。   他来了,除了来找何钰没有第二种可能,安清风也知趣,自己退出,拍拍何钰的肩说有事先走,叫何钰好好跟太子聊。   何钰眼不瞎,也瞧见了顾晏生,“你这么大忙人来干嘛?”   顾晏生自从当了太子,经常要跟在皇上身边,听他们讨论政事,皇上一直在挑他的毛病,想叫他出错,好惩罚他。   有一次何钰半夜嫌挤,过来想蹭他的马车,就算没榻躺,躺地上也行,被子他买了,往地上一铺,也不会委屈,总比在姐姐那个马车好,人太多,本来就躺不下,他在里头更躺不下,反正顾晏生一个人睡,多他一个躺在地上不挤。   何钰想的好,谁料一进来就发现顾晏生趴在床上看书,他一直都是躺着看,趴着何钰还是第一次见。   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换个姿势。   何钰是不信的,先是假装没看见,与他闲聊,聊着聊着突然掀开被子,发现顾晏生被打了十个大板。   原来是二十个,被太后拦了下来。   马车和马车太近,尤其是太后和皇上的马车,外头打板子,她一眼瞧见,隐隐约约记得是谁,便叫人停手。   这种小事皇上不愿忤逆她,便没有继续,顾晏生也逃过了一劫,不过十个板子也够他受的,当晚起不来,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像没事人似的,该怎么做继续怎么做,丝毫不受影响,何钰最佩服他的就是这点,能装。   “受了众人之托,看住你这个色狼。”顾晏生手里提着灯,一个人在等他,没带无双。   本来就是出来历练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实话实说皇上确实养了他们有一阵子,叫他们巡个逻,还能带个伺候的过来不成?   “这种鬼话你也信?”何钰失笑。   到处都在传他好色风流,那么问题来了,他色谁了?风流谁了?   至今为止连个姑娘的小手都没摸过,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也就表面轻佻一些,瞧着像花花公子罢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非何兄作风不正,又怎么会传出这等丑闻。”顾晏生盖住灯笼上头的盖子,不让风进来。   “以讹传讹罢了。”何钰没当回事,反正也不是一个人说他是色狼。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他是色狼,他就是色狼了吗?   没有做过的事,也做不得的事,怎么成色狼?   “无风不起浪,何兄该检讨检讨自己了。”顾晏生坚持已见。   其实何钰色不色,他心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么说是因为传闻是何钰自己传出去的,所以无风不起浪,他自己起的风,刮起了浪。   何钰耸耸肩没说话。   顾晏生走在前头,他跟在后头,突然上前一步,打了顾晏生屁股一下,“既然顾兄也以为我色,那我不色一把可惜了。”   顾晏生回头看他,语气无奈,“何兄又调皮了。”   “顾兄的屁股真翘。”   何钰气死人不偿命,撩一把,赶忙跑开,顾晏生也没追,他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玩的起来的人,他只会记在心里,改明儿找个机会阴回来。   俩人走到半程,何钰尿急,跑出去上茅房,这地方可没有茅房,也就去森林方便一下,怕被人看见,去的地方很远。   顾晏生在原地等他,等的有些久,差点以为他出了事,正要出来找,被一个小姑娘拦下。   小姑娘十一二岁,原来是女院的,后来紧急撤退,与其她几个人同坐一辆马车。   女孩子一多,聊的话题也多,不知不觉便聊到了喜欢谁的话题上,她们终究是要嫁的,也许再过两年,再过三年,反正十二岁之后也没几年了。   早考虑是考虑,晚考虑也是考虑,京城里的皇子世子,公子少爷全在这里,若是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待以后出了书苑便没了机会。   和明月不一样,明月这种公主只能外嫁,没有嫁自己亲戚的说法,皇子啊,世子啊全是她的亲戚,不是亲哥就是堂哥表哥,所以她的目标在公子少爷之间。   官家的女儿一般的目标都选在皇子和世子身上,其中之最又要属顾晏生。   顾晏生是太子,又有周许两家为后盾,自个儿也争气,长的好看,书读的多,还沉得住气,比一般的少年成熟稳重。   女孩子们都喜欢年龄大些的对象,好照顾体谅自己,顾晏生虽然没比她们大多少,但是沉稳,怎样也比其他的小屁孩们好。   总归要嫁,不如嫁给他这样的人。   优秀的人不管男多女少,还是女多男少,都不缺人喜欢,若是不早些下手,便会被别人抢了先。   李媚儿想做那个抢占先机的人,比所有人跑的都积极,刚做好的糕点,热气都没散,便匆匆提着过来,俯了俯身道,“听说今后这边巡逻的事交给你们,保护我们辛苦,这是我和姐妹们亲手做的,一点心意,你先尝尝看喜不喜欢?”   她将食盒打开,顿时一股香气扑鼻。   现在不比当初,这一盘糕点材料难寻,是她听人说队伍后头有人做买卖,特意找几个人陪着,用带来的金银买的。   金银之物本该最是值钱,可到了这里,一根金钗居然只能换得一份的材料。   坐地起价涨的也太快了,可她还是忍痛买了几份,准备一天做一份。   正如明月公主所言,相濡以沫,日久生情,就是块石头也给他磨平喽。   俩人正好一个喜欢顾晏生,一个喜欢何钰,达成协议,势必要拆散他俩,叫他俩体会一把女子总归是女子,其中美妙男子拍马不及。   顾晏生没动,他站在原地,手里的灯笼光芒一闪一闪,映的那张白皙立体的脸无端有些狰狞。   李媚儿抬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嘴里也不由自主改口,“不是给你一个人的,还有何公子的,对了,何公子呢?”   顾晏生气势太强,吓的她秒怂,连忙改口将关注点放在何钰身上。   明月喜欢何钰,对他百般夸奖,她也起了好奇心,何公子是什么样的?值得公主心心念念一直忘不掉?   “何钰去上茅房了。”顾晏生调了调系在灯笼上的铁丝。   灯笼上从来不用绳子,因为绳子容易晃晃悠悠,时间长了也会断,用铁丝正好固定住位置,又牢固可靠,是最佳之选。   “这样啊,那我等等他。”反正时间还早,不如留下来,既看了何公子,又能跟顾晏生多待一会儿,一举双得,何乐而不为?   顾晏生突然抬头看她,“是琴棋书画太简单,还是诗词歌赋都会了?”   “啊?”他突然这么说,李媚儿懵了一下。   “有功夫讨好别人,不如把心思放在才艺上。”   许是经常给何钰整理东西,何钰的东西不见了,第一个发现的是顾晏生,他整理习惯了,会自然而然将东西当成自己的,或者说保护这个东西,他也有一部分责任,所以不见了后会不舒服。   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有些苦涩,有些无奈,何钰这个正主都没说话,他自然不可能代表何钰,将东西要回来,正因为如此,憋在心里才不好受。   同样的道理,也许是经常给何钰整理东西,经常与何钰同进同出,他也会习惯性将何钰当成自己的。   李媚儿表面看来似乎是来找他的,实际上目的是何钰,她惦记着何钰,便如明月惦记何钰的东西一样,都叫他不舒服。   洁癖使然,他的东西,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这种心理很奇怪,甚至有些病态,是顾晏生不懂的情绪,通常他选择藏在心中,这回爆发了出来。   衣裳发带可以说是外物,可何钰是活的。 第190章 来大姨妈   活的,便说明是有自主意识,只属于自己,不属于旁人,可他无端就是觉得,何钰是他的。   何钰与别人走的近他会不舒服,何钰离开眼皮子底下太久,他也会不舒服。   这种情绪莫名其妙,又突然而然,顾晏生想不通,倒是记得有次从御花园路过,瞧到一位妃子,抱着一个女孩,那女孩一岁左右,刚会走路,走的还不稳,妃子便时时刻刻跟在女孩身后,用手护着她。   他起了好奇心,走过去问为什么不放手让她自己走?   她说不放心啊,眼睛一刻都不能离开,只要一没看见她,就觉得她会被人欺负,要不然磕着碰着云云。   顾晏生恍然大悟,想明白了,原来他这种心态与一个当母亲的如此相像。   只要一没看见何钰,便觉得他会磕着碰着被人欺负,亦或者受奸人刺杀云云。   满脑子都是何钰血流成河的场景。   没有被何钰唬到,也被自己吓到,顾晏生随便找了个理由,将李媚儿打发走,提起下摆去找何钰,顺着何钰离开的地方。   何钰上个茅房,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回来,明显有问题,莫不是被附近的流氓地痞拦住,打劫要钱花?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难民们是可怜,可他们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便挺而走险,每天打军队的主意。   时常能看到附近难民虎视眈眈的眼神,仿佛他们是一块块肥肉,妄想一口吃掉。   军队加大巡逻力度不是没有理由的,这才第二天罢了,往后一路上难民更多,也更凶残。   顾晏生走到半途,突然听到身后树枝踩断的声音,离他很近,近到咫尺似的。   他也没怕,停下脚步幽然道,“何兄,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那树枝听着声音便是很脆的那种,说明细长,这里到处都是树枝,大树枝里头掺着小树枝,只踩断了小树枝,说明踩的人体重很轻,否则会连同下面的大树枝也一起断。   顾晏生走过也只能踩断小树枝,一关联便什么都晓得了,那个人身高体重说不定连年龄都与他类似。   这地方是何钰上茅房的地方,除了何钰,怕是也没别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何钰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兔子,晃了晃给他看,“刚刚从我脚边跑过,吓了我一跳,我心想有兔子,窝也**不离十就在附近吧,过去一找果然如此,一窝的兔子,我只逮了一只大的,今晚加餐。”   赶的正巧,何钰刚尿完,还没提裤子,突然听到动静,还以为是人来了,慌忙之下赶忙起来,结果发现是个兔子,吓的他心肝乱颤裤子都没提好,一怒之下将兔子逮了回来。   顾晏生白了他一眼,“你舍得吗?一窝的兔子全靠这只大的养活,你把大的吃了,小的如何生存?”   尤其是在乱世,到处都是没饭吃的人,逮着什么吃什么,大的小的全不放过。   何钰愣了一下,“是啊。”   他瞧了瞧兔子,“那还吃不吃?”   乱世条件艰苦,实在没东西吃了树皮也啃,何况是这一窝的兔子,说不准他们转身刚走,这兔子便被别人吃了去。   与其进了别人的肚子,不如进他自己的肚子。   “你觉得呢?”顾晏生反问。   何钰提着兔子走来,似乎十分犯愁似的,边看兔子边看他,“我觉得吧,还是交给你好。”   他猛地将兔子推给顾晏生,顾晏生一手拿灯,一手抱着兔子,两只手全都没闲着,那兔子会动,他怕摔着,搂的紧了些,一晃神的功夫,脸上一疼,何钰拧了拧他的脸,留下几道脏手印。   顾晏生面色一沉,“何兄,好玩吗?”   何钰已经跑出了好远,与他拉开距离,叫他追不上自己。   事实上顾晏生也并没有想追他的意思,矮下身子,将兔子放了,空出一只手擦脸。   何钰逮兔子掏了窝,窝在土里,他跪在地上掏,两个膝盖和手上全是脏的,方才不小心摸在自己脸上,自己都是花脸。   何钰还不知道,乐呵呵的嘲笑他是花脸,殊不知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顾晏生也不提醒他,看他一路被人笑话,何钰巡逻结束才发现。   如今正是长个的年纪,皇上就算使唤他们,也不会使唤太久,申时叫他们回来。   本来天气正好,结果四处走来走去,竟出了汗,加上掏兔子时弄脏了衣物,何钰十分想去洗澡,可荒郊野岭的,去哪洗都不方便。   树林里倒是有河,大家巡逻完结伴过去,何钰也就眼馋一下,不敢真的去洗,不说别的,都是男的,他怎么洗?   单独一个人不安全,况且要是被别人看出来,那可是欺瞒圣上的大罪,要掉脑袋的。   所以即便心里再想洗,也只能憋着,偶尔有机会了打一盆水,用方巾沾湿了拧干,擦擦身子。   这么勉强过了两天,军队已经行至了邻城的边界,后头有三十万大军顶着,至今相安无事,只除了难民越来越多,没吃没喝,逼急了眼,结伴过来偷袭军队。   用他们的话说,饿死是死,赌一把说不定便活了,有一次藏在附近的森林里,突然袭击,燃了迷·药,迷晕了两大小队,差点得逞,粮草都拉到了半路,被追了回来,那群难民心恶,自己吃不着,便干脆放火,烧了三车粮物,全是大米。   一下子少了三车的大米,军队顿时缩衣减食,原来吃的是米饭小菜,如今喝的是米汤。   怕被别有用心的利用,上下一致,连皇上喝的都是米汤,他自己都这样,更何况其他人。   何钰过的也是紧巴巴的,他有时候会趁巡逻时间到森林里摘个野菜野果,再打条鱼,烤好了带回去,如果附近有村落,便去找人买,几个人吃喝用度还算跟得上,没委屈了怀孕的姐姐。   平时他出去找吃的,顾晏生便跟在他后头,近了帮他放风,远了跟他一起去,至今相安无事。   唯一难受的是何钰这身衣服少说穿了五天,每天猴来猴去,日常巡逻,上树摘果,下河逮鱼,湿了干,干了又湿,已然有了淡淡的味道,身上都是黏糊糊的。   细闻全是汗臭味。   何钰实在忍不住了,趁巡逻结束,大家在下游洗澡,他在上游洗,离的不算太远,依稀还能听到大家在下游说他坏话。   “好像有几日没瞧见何钰了,那孙子不知道搁哪得意呢。”   “你们说他有什么好的,怎么那么多小姑娘喜欢他?”   “本世子屈尊降贵,出去巡逻,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丫头过来送东西,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何钰呢?”   “别提了,大爷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凑了一盒点心,本想拿去给公主享用,转头就瞧见何钰那王八蛋捧着食盒吃的干净。”   “公主似乎对那小子有意,可惜了,鲜花插在牛粪上。”   说话的人多,七嘴八舌,一人一句,越骂越起劲,一晚上都在说何钰的坏话。   何钰那个气啊,在水里尿尿,叫下游的人喝他的尿。   不过话说回来,公主确实做的有些过了,整个男院的人都知道她喜欢他,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难怪最近男院的人越发疏远他,他往哪坐,哪边顿时一空,有些憋不住的干脆冷哼一声,哼的何钰一头雾水。   原来是吃醋啊。   半大的小子,毛都没长齐,心眼倒是挺小,学人家追女孩子,追不过就冷落他。   得亏他功夫不错,男院没几个人打的过他,背景也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再加上人机灵,就算合起伙来想欺负他,也欺负不动,搞不好还会被他反欺负回来,要不然这些人可不会单单酸溜溜说几句话,搞不好会给他小鞋穿,故意整他云云。   这世道背景第一,实力第二,何钰要真是寒门子弟,早便被人欺负的娘都认不出,女孩子身份也会暴露。   正因为他有他爹做背景,自己名声又很差,到处欺负人,弄的跟恶霸似的,很少有人愿意接近他,不接近怎么能了解?   这也是何钰身份藏的这么深的原因之一。   何钰洗好了澡,怕待太久顾晏生过来找他,匆匆擦了擦身子便想穿上衣裳,亵裤刚套到一半,猛然发现不对。   手上滴了一滴暗红色的东西,他吓了一跳,手往身下一抹,一手的血。   遭了,来大姨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刚刚脱衣裳时还没有,裤子里干干净净,身下也没有异样,既然不是在这之前,那就是洗澡的时候来的?   他在上游洗澡,下游…… 第191章 红枣有吗   “哎,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许修竹捅了捅周浩然的肩膀。   何钰在上游,洗了好一会儿,风吹过,将上游的血腥味传到了下游。   “好像有一股铁锈味?”他不太确定。   “是腥甜味吧?”周浩然顺口接道。   俩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在风离他俩最近,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他眼神直勾勾的盯来,吓了许修竹一跳。   “铁锈味、甜腥味……那不就是……”   周浩然猛地反应过来,“都上来,水里有东西!”   他还不确定是什么,但是有血,肯定是出事了。   几人半大小子慌忙爬上了岸,仿佛水里真有野兽追着似的。   怕少了人,几人先点数,确定人数都对,才拿了灯笼往水里照。   方才灯笼放在岸边,他们在水里洗澡,只能隐约瞧见身旁的人,其它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水里什么情况,只闻到了血腥味。   如今灯笼一照,确实发现了异样,那水竟有些许红色,像被血染红的似的。   “快看看身上有没有受伤?”   众人连忙上下检查身上,半响后挨个汇报,全都没有。   既然不是他们受伤,难道是……   河里还有别人?   可那水干干净净,并没有旁人。   许修竹目光朝上往,水弄成这样不一定就是他们搞得,也不一定就在这个位置,也有可能是从上游流下来的。   大半夜的,几人心里害怕,可还是坚持走过去瞧了瞧,没发现人,倒是瞧见了上游河边湿了的地面,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有人在这里洗伤口,别瞎想了,都回去吧。”   还好找到了人为的痕迹,否则必然吓的魂飞魄散。   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玩意儿。   尤其是大半夜,又是荒郊野岭,常听人说某某河里出事,书上也有不少相关的故事,只有他们几个半大小子,不怕才怪。   “散了吧散了吧,没啥事。”   几人提着灯笼,心中惴惴不安,互相挨着离开,当时忌讳天黑,没敢提,第二天传闻不断。   那时众人已经启程,去下一个地点,离邻城越来越近,也没人回去验证,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还传的有鼻子有眼。   说是上游死人了,有人抛尸在水里,还有人说摸到了僵硬的尸体。   也有人说是水里的水鬼,在水里拉人,全是血云云,还好他们反应快,否则肯定是下一个替罪羊。   何钰靠在马车外,听安清风与姐姐讲,吓的马车上几个姑娘抱团尖叫。   他来了大姨妈,身上有血腥味,不敢留在马车内,血腥味会聚集起来,经久不散,时间长了肯定会被人怀疑。   就当在外头吹吹风吧。   大姨妈来的太急,何钰完全没有准备,脱了一件亵衣,叠起来垫着身下。   他第一次来,来的不是很多,加上日夜颠倒,生活作息不规律,来的也极不稳定,有时候一下子很多,险些便漏了出来,有时候来的又很少。   何钰尽量多去上茅房,用草纸将血擦去,免得染红了裤子。   他一件亵衣不够换,又将原来那套丢在榻下的旧衣裳拿出来,里头垫上草纸,凑合着用。   因为大姨妈,也不敢再去找顾晏生蹭被子蹭饭,跟顾晏生都拉开了距离,平时巡逻也懒洋洋的,能装睡就装睡,能找机会错开就错开。   他这种变化顾晏生自然感觉到了,不主动找他,他便主动来找何钰。   何钰第一次感受到大姨妈的威力,平常能不动就不动,生活完全处于静态,日常全在睡觉。   躺着睡,坐着睡,站着睡,争取把这几天熬过去。   顾晏生以为他得病了,何钰便找借口,说他只是晚上没睡而已。   为什么没睡,又是个问题?   本来好好的在他那里蹭睡,突然不蹭了,怎么看怎么可疑。   他不说,顾晏生便一直盯着他看,看到他心虚,主动要说为止。   何钰也是没法了,随便找了个借口,“还不是咱俩断袖的原因,流传越来越广,你现在是太子,我怕影响你。”   要真是这个原因,早就避嫌了,还用等到现在,这理由怕是糊弄不了顾晏生。   顾晏生垂下眼睑,“你都知道了?”   ???   知道什么?   他不说话,顾晏生自己解释起来,“昨天有人送我一个小厮。”   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做事的人,不是做事的人,那就是有其它作用,有什么作用不言而喻。   “你收了?”何钰突然起了好奇心。   顾晏生瞥他一眼,“你希望我收?”   何钰连忙摆手,“没有,你肯定没收是吧?”   顾晏生点头,“若我断袖之癖做实,那个人怎么会轻饶了我。”   说的也是,皇上正愁找不到他的失误,有这种癖好,以后还怎么当君王,怎么传宗接代?   历来的君王帝主便不允许有任何缺陷,连左撇子都算缺陷,更何况断袖之癖。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避嫌。”也就几天而已,几天后怕是他自己都受不了,整天躺在外头,风吹日晒的,皮肤都差了许多。   明明有顾晏生的榻不用,非要睡在外头,也是找虐。   “明白了。”顾晏生点头,“让何兄操心了。”   他说这话有些生疏,估计心里又在生气,他生气跟别人还不一样,不声不响的,你根本听不出来。   也就何钰留了个心眼,果然晚上便不见了他的踪影,没像白天似的,一直跟在他身旁。   生吧生吧,过几天大姨妈走了再哄回来,现在还是歇着吧,有点闹肚子。   何钰一天方便十几次,自然引起了其他人注意,皇后特意给他要了一碗止腹泻的药,催他喝下。   何钰大姨妈不敢喝,不过真的有点腹泻,便喝了几口,其余趁姐姐不注意,尽数洒在外头。   正逢有人路过,被泼了个正着,惨叫一声,何钰也被逮了个铁证如山。   皇后知道他有心事,这几天反常的厉害,便偷偷问他怎么了?   何钰没说实话,被逼问的紧了便说跟顾晏生闹了别扭。   这几日确实没见他与顾晏生走在一起,皇后信以为真,想替他解忧,便去找了顾晏生。   俩人大半夜坐在车上,先是不说话,你瞪我,我煮茶,顾晏生似乎瞧不见皇后探究的眼神似的,泡茶,洗茶,煮茶,一系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一壶茶煮好,先给皇后倒了一杯。   “母后有话就直说了吧。”   皇后是一国之母,也是皇上的正妻,所有皇上的儿女都要喊她一声母后。   皇后将茶捧在手里,状似无意问道,“你了解钰儿吗?”   顾晏生蹙眉,“母后何出此言?”   皇后并不接话,自顾自道,“钰儿天资出众,聪慧过人,从小便与寻常孩童不一样,他对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通通没兴趣,反倒更喜欢大人喜欢的东西,大概也是因此,他很不合群,至今没有一个朋友。”   小时候何钰很喜欢装大人,小包子脸一本正经,煞是可爱。   “你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于他而言很不一样。”皇后继续道,“既然是朋友,便该互相包容,有什么事不要憋着,与其你不开心,也让别人不痛快,不如打开窗户说亮话。”   顾晏生失笑。   瞧皇后这意思,以为他俩闹得有些严重?   其实什么都没有,何钰要避嫌,依何钰便是。   “谨遵母后教诲。”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不过顾晏生表面还是恭恭敬敬道。   且不说皇后是何钰姐姐,便说皇后帮了他几次,也该受他大礼。   皇后突然凑过来,小声道,“明天晚上在这等着,钰儿有话要跟你说。”   她现在是这么说,回到何钰那,又是另一种说法,拉着何钰出来,神神秘秘道顾晏生明天晚上找他,有话要跟他说。   她表情严肃,何钰还当上什么大事,跟着慎重起来,一直想着这事,不知不觉竟又是一夜没睡。   主要好奇,顾晏生要跟他说什么?   决裂还是道歉?   毕竟先生气的人是他,道歉也该是他道吧?   他生气了,说明介怀,既然介怀,便有与他决裂的可能。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何钰这心反倒七上八下,担心起来。   比他更纠结的是顾晏生,本不想当回事,也猜了出来,依何钰的性子不会这么神神秘秘约他晚上见面。   再大的事,何钰都能以无所谓的口吻说出来,宛如喝一杯水,吃一顿饭。   特意约出来说话,根本不像他的作风,可万一是呢?   晚上他还是做好了准备,将无双和下人打开走,马车的木门打开,煮了茶等着。   火架子上的茶叶被水煮的乱窜,上下翻滚,叶子从蜷缩着,到伸展开,又从绿色,煮到微微发黄,何钰还没来。   顾晏生都以为他被放鸽子时,门外突然有人走进来,“上回送你的红枣还有没有?突然想喝了。”   大姨妈泡点红枣茶,补血,再这么流下去,何钰怀疑自己会生生流干,不声不响翘辫子。   顾晏生顿了一下,“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话?” 第192章 道高一丈   这话题和当下的时节完全不相称,也在顾晏生的意料之外,他以为何钰会谈起近两日诡异的行踪,起码也该有个交代,偏偏何钰不按常理出牌,一过来就问了他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对于何钰来说至关重要。   他每天流血流的虚弱,开始确实要保存体力,尽量不动只睡觉,后来每天起来无精打采,仿佛半夜做了大运动似的,还老是闹肚子,腹泻到浑身无力,这几天脑海里全是何玉的经验。   现代人都说大姨妈来了喝红枣红糖对身体好,还能补血,否则这个约他还真不想来。   顾晏生会医,本身又得了母妃真传,医术了得,望闻问切一眼便能看出他的模样不对劲,再细细观察,还有什么瞧不出来?   最关键的是来大姨妈时脉搏与平时不一样,能把的出来,若是顾晏生突然心血来潮,想替他把个脉,该如何应付?   所以大姨妈一来,最该避着的人是顾晏生,可他又需要顾晏生的红枣。   前几日觉得红枣多,刚送到人家手上,这几天红枣便因为无聊,被姐姐和表哥吃完,何钰想拿两颗泡茶都没有。   因为自己没有,才惦记上顾晏生的,反正顾晏生也用不着。   他为了见顾晏生,可没少打扮,先去打了盆水擦身子,又换了身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衣裳。   不知道穿过没有,何钰很介怀,不过瞧着干净,勉强换了,这样还怕被闻出来,特意摘了些花,捏成汁抹在身上,有花儿的纷香做掩盖,才敢过来。   什么时候防顾晏生宛如防狼,平时都是顾晏生防他。   何钰尽量自然的坐过去,接过顾晏生给他倒的茶水,小口抿了一下,悠然道,“不说这个,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如何也该是与最近反常有关的话题吧。   “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顾晏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若是有需要,来找我便是。”   “既然你这么客气,今晚借我蹭个榻呗。”何钰蹬鼻子上脸,立马将外面的被子抱进来,“被子我都抱来了。”   其实心里希望顾晏生拒绝,跟顾晏生一起睡,还是有风险,不过他姨妈已经到了后期,没那么多,一晚上不换,又窝在被子里应该没事。   “马车大,挤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倒真不是马车大,是他俩太小,腿没有那么长,马车有三面都装了榻,中间那个最长,如果睡的话,两边的榻便不够睡,需要蜷缩着身子。   何钰平时睡觉闹,怕打扰顾晏生,都是白天过来蹭睡,晚上离开,否则他一会儿一脚,顾晏生正好跟他脚挨脚,能睡着才怪。   何钰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睡觉闹床,原来一直以为自己很老实,难为了顾晏生忍他这么久。   说他脏之类的就是嫌他睡觉太闹,不想跟他一起睡了吧?   该是有些原因在里头。   “你都这么说了,我不蹭倒显得我小气了。”何钰将被子和枕头找了个地方铺下,顾晏生睡最里头,他睡旁边,俩人脚对脚。   这样应该闻不到了吧?   只能说运气不好,正好赶上逃亡的时候来大姨妈,这时候没有衣裳换,别说是他,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味道,有些是汗臭,有些是染上其它的味道,总之都不好闻。   这时候还能保持清洁的只有皇上和顾晏生了吧,顾晏生回来时带了两套衣裳,换洗着穿,他洗的又勤,正好够穿。   其实他给何钰带了一套衣裳回来,何钰如果换上之后当机立断将脏的洗一洗,现在也不会如此窘迫。   说到底还是勤快问题,和做人问题。   何钰以为没几天,忍忍就过去了,谁料没忍过去,还来了大姨妈,左右今天最后一天,熬过去便是。   他没什么话与顾晏生深聊,喝完了茶,往那一趟,又是一天过去。   至于顾晏生,若真的对他放心,就不会怀疑他,若是对他不放心,肯定会趁他睡着,探他脉搏云云,这点何钰还是信得过顾晏生的,不是那种人,他也把手缩好了,叫顾晏生没地方把脉。   这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何钰是被人声鼎沸吵醒的,仿佛有无数个人说话,还有叫卖的声音。   起来一看,发现队伍居然进了长安,长安何钰来过,日前总说去邻城邻城,去哪个邻城何钰一直不知道,去的路上瞧着路况都是一样的,完全认不出来,只在心中隐隐有些猜想,大概是长安吧。   长安地段位置不错,四通八达,繁华茂盛,水好人美,养人,而且这里有皇上的行宫。   历来总有皇上喜欢巡游天下,一去好几十万人,这些人住哪?吃什么?怎么安置都是问题,于是皇上便在要巡游的途中建设行宫,方便以后来往。   皇宫附近的邻城有好几个行宫,前几天大家还在猜来猜去,究竟去哪个?现在不用猜了,答案已经出来,就是长安。   何钰看到了城门口顶大的红字,‘长安’写的笔走游龙,挥洒自如,宛如神来之笔。   长安繁华又热闹,军队前早有人做好准备,萧大将军开路,仰头挺胸,英姿飒爽,一辆辆马车跟着驶入长安,两旁是长安的百姓,跟看猴似的观察他们。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主儿,长安怕是安宁不了,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要反着过来,地头蛇也不敢惹的强龙。   以后长安的地头蛇该缩着还是要缩着,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小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一下子迁来五十多万人,长安的物价房价都该涨了数倍吧?   反正便宜不了,当然一栋房子何钰还是买得起的,他买得起,皇上不一定愿意让他单独出去住。   现在这种非常时期,最容易滋生叛徒,若是何钰在外住着,与丞相接头,连夜逃走,投奔新皇,丞相都跑了,老皇的颜面何存?   所以何钰估计,他们还是会被安排在一个屋檐下,搞不好还要继续读书。   就算外头战打的再凶,他们年龄稍小,也帮不上忙,只能继续读书,以后出人头地为朝廷效力。   长安很大,何钰在长安被人盯着当猴看了小半天,终于到了行宫。   行宫是暂时居住玩乐的地方,自然没有正统的皇宫大,屋子也没这么多,住个皇上,皇子和众多后宫佳丽已然满满当当,再也住不下其他人,所以何钰与众多学苑的人被安排在了另一个地方。   叫圣德书苑,后头有住人的地方,小三层,屋子也小上许多,想要院子那是没有的,唯一的好处是可以一个人住。   何钰整个人松了一口气,越看这地方越满意,小是小了点,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大,勉强够一个人住,蜗居似的,屋里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书桌、书架,和衣柜,其它是别想了,就这样也挺好。   他年龄渐长,真不方便跟顾晏生一起住,尤其顾晏生那么聪明,每次何钰都担心露馅,换衣裳也不方便,躲躲藏藏又显得扭捏,不像他能做出的事,如此更加惹人怀疑。   还不如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   “是何公子吗?”   何钰刚往床上一躺,便听见有人喊他,他抬头一看,是安排他住宿的人。   “怎么了?”何钰问。   “是这样的,您的屋子安排错了,不在这边,在那边。”那人指了指另一头。   何钰没带行李,就一个人,也没当回事,当即与那人去了另一个屋子,在最左边的对面,比这边大了一倍,房间格局都不一样。   何钰刚进屋,便见一个人背对着他整理行李,背影消瘦高挑,瞧着眼熟。   “怎么了?才一会儿不见,就想不起我是谁了?”顾晏生回头,露出整张脸来。   何钰:“……”   “何兄似乎很意外?”顾晏生矮下身子,继续整理他的被褥。   当然意外了,本以为可以放飞自我自己住,一个人自由自在想怎么浪就怎么浪,结果还是没能逃过双人宿舍的悲惨经历。   顾晏生一个皇子,明明可以住行宫,非要过来凑热闹,跟他挤一个屋子,小不小啊,就这屋子也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二大,还没有院子,不能种他喜欢的花花草草。   有什么好的?   明明顾晏生不喜欢热闹,这里人来人往,每天吵吵闹闹气死他,就这还非要住过来,莫非又打着什么小算盘?   不管他有没有小算盘,现在也成了定局,如果贸然拒绝,顾晏生心里又会多想,他那个心思宛如羊肠小道,猜不透看不透,分分钟想歪,自己生闷气,与其以后关系闹僵还被他怀疑,不如先住进来,打消他的各种念头,以后再找借口搬走。   “没有。”何钰勉强扬起一个微笑,“我猜顾兄也会过来,早晚的事而已。” 第193章 又去青楼   他还是不死心,想劝劝顾晏生,“这里没有院子不能种花,条件差,屋子小,顾兄为什么不选择住行宫呢?”   行宫再怎么样也是皇上住的地方,奢侈华丽有内涵,这里就是个小破楼房,三层楼挤的满满当当全是人,在下头说话,上头都能听到,刚刚还听到隔壁敲墙,叫他们安静一下。   顾晏生放下手里的活,“何兄觉得呢?”   何钰无语。   他觉得,他觉得有什么用,关键还是顾晏生的意思。   “又是那个人吧。”隔墙有耳,这里隔音又不好,何钰一般不提名字。   那个人真是烦,好端端的就盯着顾晏生,明明都是自己亲儿子,怎么就这么不待见呢?   得了被害妄想症吧,总觉得顾晏生想害他,所以提前一步铲除,顾晏生如果住在行宫,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错的几率确实会很大。   “唉。”何钰深深叹口气,“都是苦命的人啊。”   顾晏生疑惑问他,“何兄苦什么?”   “我还不苦?”何钰指了指自己,“我怎么说都是臣,那人想杀我就是一句话的事,只是现在没引起他注意而已。”   何钰想起了另一件事,“我爹娘和姐姐们还没有下落,不得到他们的消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虽然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连出去打探一下消息都做不到,也没有那个能量。   没有他爹在,他就是个光杆司令,没人会听他的,也没人愿意受他差遣。   除非他能给别人带去利益。   何钰很好奇,对于那些没有归位的人,皇上会怎么处理他们的儿子?   赶出书苑,还是继续留着?   赶出书苑会被说卸磨杀驴,不近人情,留在书苑又会被人欺负,你没了爹,便等于没了靠山,很多人会觉得,还有什么资格跟他们一起读书,一起进学?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这也是为什么总有品阶低的官员儿子被欺负的原因,关键被欺负了也只能忍着,说不得,也反抗不得。   如果他爹没回来,何钰也会变成被欺负的那个,他怎么会不担心?   只要他爹倒了,他姐姐很快便会不受宠,继而影响到他,学苑就是个小社会,里头的人比大人还势利。   何钰有些发愁,再加上大姨妈的折腾,这才第一个月,往后该掩饰的地方还有很多,几乎每月都有。   叹气。   做女子真苦。   “何兄最近心绪不宁,便是因为这些吧。”   何钰最近反常的厉害,性子也不怎么活跃,能低调便低调,明月来找他找了好几次,每次他都不在,质问到顾晏生这里,以为顾晏生把他藏了起来。   何钰不在,明月便会变得异常强势,丝毫没有小女儿作态,中气十足的过来,叫他把何钰还给她。   明月喜欢他,时常关注他的行踪,连她都找不到他,更何况其他人。   事实上顾晏生这两日也鲜少瞧见何钰,好不容易一起巡逻,何钰便找借口,说是没粮了,出去寻粮,要不然就是被子不够用,下山买一床云云,总之在一起的时间很少。   如今同在一片屋檐下,何钰不回来也要回来,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借口?   为什么总是无故消失?   许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亦或者真的就是担心爹娘,何钰又是外表开朗,心里藏事的人,藏不住,说不定便躲在某个地方偷偷掉眼泪,也有可能身体出了毛病,不想让他知道。   什么可能都有,反常即为妖。   他不想说,顾晏生也不逼他,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天色还早,不如出去逛逛,换换心情也好。”顾晏生有意开导他。   “不用了,有点累,先睡一觉再说。”何钰无心闲逛。   这边的屋子比那边大,但是放了两个床位,一边一个,为了顾及**,拉了床帘,与原来在皇家书苑也差不多,最多换了个小一点的地方而已,他与顾晏生还是对面住。   顾晏生是个尊重人的人,与他住总比跟其他人一起住好。   何钰安慰了自己一番,脱下外衣,稍稍整理了一下床和枕头,发现都是新的,这才安心躺上去,和衣而眠。   顾晏生没有打扰他,自己出去逛了逛,他有踩点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习惯四处走走。   待一圈逛完,回来何钰还在睡,床帘拉着,里头没有动静。   午饭时有人过来喊他俩吃饭,第一遍顾晏生应了,那人又去喊何钰,叫了好几声‘何公子’,都没人应。   顾晏生挥退他,“我来吧。”   他知道何钰有时候睡觉很死,怎么叫都叫不醒,有时候又很敏感,旁人稍稍动一下,他便会醒,今日该是累了,才会睡这么香。   在马车上缩了这么长时间,别说是何钰,他自己都有些吃不消。   顾晏生走过去,轻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突然毫无预兆,蓦地将帘子甩去一边。   里头空空如也,何钰没在。   这个时候何钰不在睡觉,会去哪?   前秋长安春,今春长安秋。   节物自荣悴,我有乐与忧。   上回来长安还是春天,这回来便成了秋天,何钰并没有闲着,偷偷趁着众人忙活午饭的时间翻过墙头跑了出来。   正赶上换岗加饭点,又刚到长安,如何巡逻未定,要知道圣德书苑可不止只有他们,还有一些原来在这读书的人,总不能将他们赶走吧?   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地方,把他们赶走,叫他们去哪?   有些是走读生,平常要进进出出回家吃饭,这么多学生,看大门的也认不全。   何钰从这边的院子翻到那边,给了些钱,买了一套学苑里的衣裳,光明正大出去。   学苑为了区分他们,保护好皇子和世子们,将人分开安排在两个院子,这边人少,那边刚刚何钰看过,多的挤不下,人多自然有可趁的机会,他出去了都没人知道。   身上这套学生装每人有四套,供换洗和出现意外了穿,那学生收了银子,上赶着要卖给他两套,何钰没要,就要了一套。   主要还是那边的学生普遍比他们年纪大,个头也高,何钰穿着他们的衣裳大,下摆拖地。   袖子扁起来,腰带系紧一些,再往上拉了拉便是,也不拖沓。   他上了街,沿途去找何家的铺子,找不到何家的铺子,找到孟建中的铺子也行。   一路走来,做什么生意的都有,肚子饿了便买些吃食,竟也没有过份着急,主要这事着急也没用。   着急就能找到父亲的铺子了?着急就能联络到孟建中了?   他将长安最有名的一条街全都走完,也没瞧见何家和孟家的铺子标志,标志就像家族徽章似的,何钰的帕子上便有,是一只老鹰。   通常会刻在招牌的下方,很小,主要叫自己人认的,旁人关不关注无所谓。   狡兔三窟,他爹这么聪明,不可能将所有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这边一定也有生意。   何钰不死心,又到处找了找。   他们入住长安,这么大的动静,整个长安怕是都沸腾了,私底下全是关于他们的话题,没道理何家的人不知道。   既然知道,便该知道他会去找他们,按照他们的思维,通常会在什么地方等他?   何家的生意如何何钰不了解,只知道杂七杂八都做,因为那些铺子本来不是他爹的,是别人送来的,他爹挑些有利润的收下。   本来便是奸臣,做的干净些,收些礼物又如何?   其实这也是受贿,搁在现代要掉官职的,但是他爹只是个伪奸臣,帮的人都是本来就有隐情的,譬如孟建中那个案子。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将前任内阁学士的女儿名姝送到他楼里,孟同莆也不会受牵连,弄了个摄政王余党的罪名,险些掉了脑袋。   因为其中有隐情,也有利可图,丞相才会出手,否则即便孟建中真的包揽了整个京城八成的青楼,他爹也不会考虑。   树大招风,孟建中生意做的这么大,就是给他找麻烦。   何钰仔细想了想,找不到他们,便让他们主动来找他。   这个倒是简单,闹大一件事便是。   何钰选择了一个消息最容易流通的地方,青楼,说不定还能找到孟建中,这种地方他门清,京城楼里的姑娘那么多,失守后这些姑娘也四处逃窜,没有一长之技,只能卖身子,说不好便逃进了长安的青楼。   去哪个青楼没有选,只问了问旁人,哪个青楼最大,姑娘最多,都说是怡华苑,他才挪步去怡华苑。   十几岁的少年去青楼,倒是个十分罕见的情况,尤其穿着打扮不凡,出手也大方,一来便要点红牌。   何钰身上有些银子,全掏完了妈妈桑才带他去找红牌,青楼都是晚上营业的,白天鲜少接客,妈妈桑一个劲的说他幸运,婉莲还醒着。   婉莲,婉莲,这两个字格外熟悉,总觉得在哪听过? 第194章 另有隐情   既然婉莲身在青楼,关于她的事也该是与青楼有关的。   与青楼有关,便与孟建中有关,何钰仔细想了想,大半年前,孟建中赶在他进学前开张,叫他过来捧场,曾经给他安排了一个姑娘,似乎就叫婉莲。   如果真是她,那这店说不定便是孟建中的分店,只要找到了孟建中,他爹也该是不远了。   何钰随着老鸨上楼,白天不营业,楼里空空如也,老鸨带他去了三楼,最边上的那间,半敞开式,向阳,隔着一层门都能感觉到里头的明艳。   那门打开,老鸨朝他眨眨眼,“奴家就不打扰了,公子与婉莲好好聊。”   何钰目送她离开,挑挑眉,单脚跨进屋里。   屋子是女孩子住的,一股子胭脂水粉味,罗曼轻纱纷飞,边角挂着风铃,风儿一吹,叮叮当当的响。   正屋中间放了一面屏风,屏风后有一女子,依稀能瞧见端坐于梳妆台前,细细描眉。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那声音幽幽,带着叹息,似有万般无奈似的。   早便听闻青楼女子喜欢多愁善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玉阶怨》可不适合十几岁的小姑娘。”何钰坐在屏风前,隔着一层屏风,互不打扰。   “你该多读读《登鹳雀楼》《春江晚景》《春居》《咏梅》。”   倒不是有意打击,《玉阶怨》写的是宫中怨妇,婉莲才多大点,该读些积极向上的东西。   屏风后有人‘噗’的一声笑出来,“我若不抛砖,怎能引得汉白玉?”   何钰摇摇头,“这可不是引玉,差点将我没有文化的事实暴露出来。”   若非赶了巧,正好听过这首诗,今日还真要出丑。   “何公子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何公子是京城三小公子之首。”婉莲朝何钰的方向行了一礼。   何钰又是摇头,“那是别人看我长的好看,给我一个面子。”   婉莲笑点低,被他逗的捂嘴偷笑,“何公子莫要妄自菲薄,若非没点真材实料,谁肯将三小公子之首的位置让给你?”   “非也非也。”何钰十分有自知之明,“有真本事的是我爹,我可没有。”   他大大方方承认,“我就是个绣花枕头,登不上大雅之堂。”   “何公子又谦虚了。”婉莲直奔主题,“何公子来找我还有别的事要谈吧?”   她主动邀请,“隔墙有耳,进来说话。”   何钰也没有推辞,站起来绕过桌椅,走到屏风后,婉莲已经跪坐在茶几前等他。   手里拿着一面梅花扇,半捂住脸,指了指对面笑的得体,“何公子这边坐。”   那扇子渐渐挪开,露出挺翘的鼻尖,樱桃似的小嘴,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少女大大方方,毫不羞涩的展示自己的魅力。   宛如还未成熟的桃子,水灵灵的。   “何公子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婉莲单手撩起袖摆,单手给他倒茶。   “你跟孟老哥长的好像。”何钰上上下下打量她。   太像是没有的,只有一双眼睛很像,再加上举手投足宛如大家闺秀,让他起了怀疑。   “孟建中是我哥哥。”婉莲嘴角勾起,“我是他的妹妹孟婉莲。”   何钰皱眉,“那上次……”   “也是我啊,我这个婉莲,跟那个婉莲可不一样,只有我想见的人才能见到我。”孟婉莲是孟家的掌上明珠,孟建中想撮合她与何钰,孟婉莲自己也有心。   但是女子都喜欢浪漫,无关身份地位,也无关清白与否,纯纯粹粹的爱情,所以将新来的红牌名字叫为婉莲,跟她一个名字,便意味着她的身份是青楼女子,看何钰介不介意,知道了她接客,还会喜欢她吗?   事实证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钰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对于她布的局也根本不入。   何钰只是觉得年龄太小,如果他没有接收到现代的记忆,或许不会这么觉得,这个时代小孩本就早熟,十一二岁结婚抱娃的大有人在,但是在现代,十二岁还是孩子,大多专攻学习,早恋会被打的。   在他这个时代父母会催着张罗结婚生子的事,何钰还很小的时候,便有很多媒婆上门,要给他说娃娃亲,叫他养童养媳,送妾送丫鬟的,多不胜数。   母亲一个不敢收,全拒了,还被人说奇葩,因为在这个时代,大户人家说娃娃亲,养童养媳,收妾收丫鬟再正常不过。   畸形的世界,男子为天,富人为所欲为,如果在现代,早就枪毙了。   “孟姑娘可真会玩。”何钰失笑。   竟然有姑娘不顾自己的名誉,装成青楼女子,这损失也太大了。   有失必有求,婉莲这是……   何钰突然反应过来。   莫不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这辈子桃花运连连,明月是一个,婉莲也是一个。   偏偏给了他一个女儿的身份,叫他看得着,吃不着,是得罪了老天爷了吧?   “对了。”何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婉莲姑娘怎么知道是我?”   婉莲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我看到这玉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玉是方才何钰交给老鸨的,老鸨拿着玉和金银之物,上楼问了问,然后何钰便被领上了楼。   其实这玉是何钰故意拿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孟建中,因为这玉是孟建中送他的,没想到没引来孟建中,倒是引来了孟婉莲。   “多亏了何公子提醒,哥哥提前将婉莲送来长安,先驻扎下来,再找机会将京城楼里的姑娘一一接来。”婉莲轻声道,“婉莲刚来长安便买下了长安最大的三间花楼,除了这里另外还有两处。”   她撩了撩耳边的秀发,露出小巧精致的耳垂,上头挂了个红石榴耳坠,“吸取了上次教训,这回三间青楼挂在婉莲名下。初来乍到,万事低调为先,也没来得及通知何公子,不过哥哥说了,何公子一到长安,一定会去青楼找他,如今他不在,婉莲已经等候多时。”   孟建中倒是挺机灵的,知道他一定会去青楼,早便将青楼买下来等他。   也不全是为了等他才买的青楼,也是为了孟家自己。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就会像京城似的,突然失守,孟家损失惨重,但是只要还有姑娘们,还有花楼,钱迟早会赚回来。   现在楼是买下来了,差的是有特色的姑娘,缺红牌,只需孟建中将人从京城带回来便是。   “我爹与你哥哥在一起吧。”   这是无须质疑的,看婉莲的态度,他爹肯定好好的,而且另有打算,否则何钰上门,说不定会吃一个闭门羹。   现在的人都势利,没道理孟家例外。   “嗯。”婉莲幽幽叹气,“正在商量着怎么把京城的姑娘们接过来,京城失守,最可怜的便是她们,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想跑都跑不掉。”   “别这么说。”何钰安慰她,“有我爹在,一定会将她们都平安接回来。”   婉莲又在叹气,“何公子不知道,皇上打算将京城封死,不叫里头的人出来,除非叛军投降,否则便要活活饿死他们。”   京城一封,商人们无法自由进出,也没办法做买卖,里头的人除非自供自足,否则还真只有饿死这条路。   何钰蹙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道理啊,他都没接到这个消息,孟婉莲居然知道?   “大概是密函吧,但是京城那边已经开始实施,城门口都封了。”婉莲红了眼眶,“婉莲担心丞相与哥哥,曾叫人数次过去查看,都有重兵把守,何公子,你说丞相与我哥哥会不会出事?”   何钰心思沉重,“应该不会。”   这话他自己都说不准,如果皇上真的狠心封城,不叫里头的人出来,他爹与孟建中还有几位姐姐,肯定凶多吉少。   这可真是难办,难怪后头的三十万大军迟迟没跟上,说不定便是在围堵城门,等其它地方的军队调来他们才走,远远吊在后头,今日才追上。   皇上是故意的吧,故意把丞相留在京城,好叫丞相意外身死,就跟顾晏生似的。   他爹当时为什么不走?   明明有机会的,而且可以在何钰之前离开,可他竟然等在原地,何钰当时以为是为了自己,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还有在皇宫时,他如果在京城,其实可以在皇宫安插人手,帮何钰一把,但是他没有,任何钰自生自灭,还写了个‘自求多福’的纸条。   何钰当时心都凉了大半,没有多想,现在想想怎么看怎么可疑。   ‘自求多福’这四个字,其实有无能为力的意思在里头,当时何钰只看到了冷漠旁观,忽略了这点,后知后觉才发现他爹不是不帮,是帮不了。   什么情况下他帮不了?   “婉莲,你可知道我娘的下落?” 第195章 当务之急   婉莲摇摇头,“丞相并未将夫人交给我。”   京城闹这么大,以他爹的性子,早该将他娘护送出京才对,没有让婉莲护送,会让谁呢?   老管家吗?   还是他那群假妾假儿子?   他爹不会让他娘涉险,很有可能两边都叫了,只要有一方出了问题,他娘的安危都有风险。   他爹那么在乎他娘,为了他娘留在京城,完全合乎情理。   何钰扶额。   希望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婉莲的话并不可信,是骗他的。   可事实又容不得他怀疑,他爹太古怪了,不这样想,完全解释不通。   如果他爹真的被困在京城,该怎么办?   要想办法救他。   找到他娘,接回姐姐们,如果有可能,顺便将孟建中楼里的姑娘和孟建中全都接回来。   这么多人,似乎不太可能。   何钰按住太阳穴,有些头痛。   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困难,目前一筹莫展。   这里离京城太远,鞭长莫及。   皇上可真阴险,抛弃了一个城,却一口气铲除这么多对手,他爹一个,太尉一个,摄政王余党更是一网打尽,只除了御史回来了,朝中势力大洗牌。   他再花些功夫,将他爹和太尉的旧党一一撤掉,朝中便只有他一个人的势力,其它再想开花都难,至于为什么只有御史一个人回来了,大概御史是他的人吧。   也有可能是怕朝中一口气少了三个大将,会引人怀疑,也会陷入大乱。   最要紧的是御史的权利没有太尉和丞相大,一个主管军事,一个是百官之首,御史只有记录,纠察官员过失诸事的权利,简而言之,看谁不爽弹劾谁。   他爹都没少被御史弹劾,说的再简单点,就是个打小报告的,皇上跟前的红人。   “婉莲,你去再派些人盯着京城,我回去想想办法。”这事没有万全之策,肯定是不行的,城门内和城门外是两重防线。   里头是叛军把守,外头是皇上的兵,就算现在叛军没空管这些,皇上的军队也不会放过他爹。   把守在城外就是为了劫杀他。   何钰突然想起上次,他跟顾晏生在狩猎场也被追杀,后来绕过山头出了京城。   那里大片全是山,何钰与顾晏生走了好几天,脚底板都磨出了泡,终于走了出来。   如果他爹找到他娘,能从那里出来吗?   其实即便出来,一样过不了长安这关,长安外也尽是皇上的人,皇上这人虚伪,即便心中藏了万千歹毒的心思,面上也依旧不显山不露水,全都弄成意外。   他胆子太小,不敢随便得罪人,怕被刺杀,毒害,便如当年摄政王一般,摄政王一死,他的余党每天盯着丞相,三天两头刺杀,好几次险些成功,如果这些人都盯着他,那他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摄政王旧党那么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迟早有一个能潜伏到他身边,一剑杀死他,所以只有制造成意外才是最保险的。   如果丞相死于意外,他的旧党怎么报仇?何钰又找谁报仇?   何钰如果不是过来找了婉莲,说不定也会以为他爹是意外。   他站起来,礼貌性道,“我出来许久了,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会被人发现。”   怕婉莲找不到他,特意叮嘱道,“若是找我,可叫人去圣德书苑,写信也成。”   婉莲连忙点头,“公子放心,如果有丞相和哥哥的消息,婉莲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公子。”   何钰颌首,又交代了几件小事,便起身离开。   他出来确实很久了,再不回去会被顾晏生逮住,被顾晏生逮住倒是小事,怕就怕今天开课,一点名,发现他不在,肯定又要闹出事端来,反正小事也能变成大事。   至于他爹那边,只要仗还在打,那群叛军便没空管城里的事,暂时还是安全的。   何钰现在主要是管好自己,别叫旁人看出他已经怀疑他爹还在城里并且打算营救的事,如果传到皇上耳朵里,他自己也会变得不安全。   这事要偷偷进行,表面他还是该怎样照样怎样,表现的越轻松越好。   何钰穿回圣德书苑的衣裳,光明正大挤进学苑,因为个头和年龄不太一样,被看门的大爷翻来覆去瞧了好几次,何钰丝毫不心虚,问什么答什么,好险回答了出来,被他放了进去。   一进学苑,何钰便如被放飞的风筝,找了个隐秘没人的地方,一跃翻过墙头,跳进院子里。   “何兄真有雅兴,一个人出去溜达。”   刚站稳便听身后有人说话,声音熟悉异常,顾晏生站在不远处,面色冷然。   何钰早料到会被他发现,“有点担心爹娘,出去看看。”   “可找到了?”   何钰摇头,“没有。”   “既然是去找爹娘,何兄身上的胭脂味是哪来的?”顾晏生目光如炬,“莫不是去花楼找了父母?”   额……还真是去花楼找了父母,但是顾晏生一脸不信任的眼神,着实伤了何钰。   何钰登时改了口,“路上与一位花楼的姑娘撞在一起,沾了些花粉味,怎么了,很难闻吗?”   顾晏生吃了什么药?鼻子这么灵?站这么远都闻到了?   不过说实话,在婉莲房里时味道确实很大,会沾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吗?”顾晏生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中午夫子说教堂不够,男院和女院要共用一个教堂,何兄开心吗?”   何钰好色不是一天两天了,怕是会开心到飞起吧?   “是吗?”何钰回答的漫不经心,并没有真的将心思放在女院上。   他这样肯定有心事。   顾晏生安慰他,“吉人自有天相,丞相和你的家人一定会没事的。”   何钰勉强笑笑,“借你吉言。”   “我会帮你的。”顾晏生走在前面,“跟我来。”   何钰倒没拒绝,一路跟他去了寝室。   寝室里刚收拾好,桌上一张地图,地图是京城的,上面画了许多标识。   “我已经叫人在这几个位置上挖洞,说不定能挖通到城内的通道,还有这里。”他指了指上次俩人逃难的山头,“无利不起早,父皇将京城封了,城里的人必然没有吃喝,但是他们有银子,便有商人敢冒险。”   “你想叫商人打通关卡?”就跟走私似的,叫商人偷偷翻山卖粮,再伺机打听他爹娘的下落。   顾晏生轻轻‘嗯’了一声,“可别小看了他们,只要有利可图,山都能移开。”   这倒是,何钰便听过愚公移山的故事。   “谢谢你。”如果顾晏生不说,他还不知道顾晏生居然在背后为他做了这么多。   “不用客气,我这么做不全是为了丞相,也是去找周太尉,周太尉也不见了。”周太尉不见了,周家便只有一个周贵妃最大,周贵妃身为妃子,整天足不出户,又不爱争宠,关键时刻慌了神,周家竟也没几个管事的。   周浩然两眼一抹黑,便只能听他调遣。   “听说长安有个铺子,可以接委托的任务,只是价格极高,何兄不妨去试试。”顾晏生建议道。   何钰点头,“我知道了,有时间会去看看。”   看来顾晏生的观念与他一致,都觉得他爹和太尉被困京城有蹊跷,而且他还知道京城被封的事。   “对了,你怎么知道京城被封的?”这事奇怪了,好像就他不知道似的。   “何兄还记得我那次挨板子吗?”顾晏生提醒他。   何钰颌首,“记得。”   当然记得,那天顾晏生躺了一天,一直站不起来,喝水干嘛都是何钰帮他弄得。   “你是因为这个挨的板子?”   皇上想封城,顾晏生不同意,于是挨了板子?   “嗯。”顾晏生也没有隐瞒。   如此说来局面全变了,丞相和太尉有危险,那顾晏生便没了危险。   皇上想除掉他,是因为太尉有可能扶他,现在太尉没了,他也就是个光杆司令,没什么威胁。   当然也不一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既然叫顾晏生知道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手杀人,就不能放过顾晏生,否则以后叫顾晏生偷偷壮大,危险的还是他。   所以顾晏生还是没能脱离危险,只是事情太多,暂时没顾上他而已。   他自己小命都悬在天上,竟还想着帮自己,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何钰心里有一丝触动。   原来只觉得顾晏生每一步都走在钢筋上,现在发现他脚下也是钢筋,至少不是一个人。   何钰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你能动多少人?”何钰先掏出身上所有的银两和首饰,“我身上就这么多东西,不过长安城有一处花楼我能动。”   孟婉莲买了三处花楼,她自己哥哥也在京城,如果真要动用一处花楼来救她哥哥的话,她应该愿意。   也说不准,万一孟婉莲不顾亲情,只是虚情假意表忠心,到了关键时刻不肯出银子怎么办?   都说不准。   “太尉一党,四成能动。” 第196章 都有心事   太尉虽然人不在,不过他的旧党甚多,而且都是说的上话的那种,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主管军事,手下的人能调动军队搜寻,找到的几率会大上许多。   不止是找他爹,也是找太尉。   顾晏生倒是提醒了何钰,既然太尉有好友旧党,那他爹呢?   也该是有的,不管忠心或是不忠心,都该表示表示吧。   还有他外公,听说也在回来的路上,如果他回来,怎么也能帮上一点忙。   不过太师不掌实权,他外公又是扮演着和事佬一样的角色,不得罪人,也不怎么跟人交好,怕是没多少朋友。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不少,连夫妻都如此,更何况旁人。   这事除了外公,估计也没别人肯帮忙,这天下本就如此,别人求你时好说话,你求别人时难如登天。   但是该求的还是要求,只不过不是现在,如果他现在求人,便会被人知道,他爹出事了,他爹一出事,还有几个人肯站他?怕是都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无利不起早这个道理何钰从小便明白,所以救人这事还是要私底下自己做,除非他能给的起别人要的利。   “我出钱。”何钰目光坚定,“无论大小事宜,所花的钱财我都包了。”   “那我出力。”顾晏生接话,“太尉有几个一手提拔上来的将军,手底下有些兵,日前已经联系上,愿意给我们方便。”   “我不放心,我爹与太尉有仇,太尉的人说不定会暗中针对我爹,或者干脆知情不报。”何钰想了想,“我要安插几个人进去。”   “没问题。”顾晏生知道他的顾虑,一口答应。   “如此说好的,我出钱,你出力,争取救出我爹和太尉。”   太尉现在就是顾晏生的保护伞,丞相是何钰的保护伞,一下子损失两个保护伞,他俩的势力大减,能调用的资源有限。   何钰倒是知道他爹有份名单,何家所有的生意,培养的人全都在那份名单上,若是有那份名单相助,他办事会方便许多。   可惜他爹没有将名单给他,没有将名单给他,说明他自己有用,既然有用,便证明救他娘还有希望,如果真的没有希望,他爹便会将名单想办法送过来,以此告诉何钰,不用找来了,已经没有希望和办法了。   何钰希望那名单不要送过来,希望他爹和他娘健健康康的,还有他的姐姐们。   虽然已经嫁出去,有老公有家庭,以老公家庭为主,可依旧还是他何家的人,须得保她们平平安安回来。   何钰与顾晏生当即开始行动,何钰去筹钱,顾晏生去找人,冒着大危险的事若是没有大利益,没人肯做,换句话说就是银子不够,押着去都没人会去。   所以何钰要准备的银子必然不是小数目,他先去与姐姐商量,姐姐孕吐厉害,吃不下东西,加上家里的事,又刚长途跋涉,吃不好睡不好,弄的她浑身发软,虚弱乏力,躺在床上已有小半日没起来。   不过听说了爹娘的事,还是极力撑起身子,将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出来,想了想拔下头上的凤钗,被何钰拦了下来。   “这东西可不能当,也没人敢收。”凤钗有规定,除了皇后谁都不能戴,民间也不许做有关于凤的钗子,一经发现便是亵渎皇家,掉脑袋的大事。   “有这些就够了。”何钰又从里头挑出来几样,还给他姐,“不用这么多,我那里还有一些,长安城内也有一处铺子,够用了。”   他姐姐在皇宫,又怀着孕,吃吃喝喝都需打点,若是一时掏不出银子,便会被人瞧不起,宫里的人可比外面势利很多。   “我在行宫用不着……”   何钰打断她,“我在外面也用不了这么多,你留着吧,穿的漂亮些,咱们一身傲骨,怎能叫人瞧不起?”   皇后失笑,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钰儿,若是没有你,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何钰将人揽进怀里,细细安慰,“我会一直在的。”   若是没有姐姐在皇宫,何钰说不准便自己去了京城,亲自去找他的父母,可他去了姐姐一个人怎么办?   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姐姐一个人应付不来,何家没有男丁不行。   他父母那边好歹还有他爹在,如果他爹都应付不来,何钰没有自信,现在的他还不可能超过他爹。   何钰怕他贸然过去会给他爹拖后腿,已经有了他娘一个,他再拖一把便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直接一家葬在京城,留他姐姐一根独苗。   到时一个女子,又处在深宫里,更难生存吧。   何钰别了姐姐,出了行宫没忍住,仰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那气息中竟带了雾,宛如冬天一般。   莫不是不知不觉深秋已经过去,到了冬天?   何钰没仔细算,心思也不在上头,出了行宫也没回圣德书苑,直接去找了婉莲,说明来意,婉莲竟一口答应,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说实话何钰有些意外。   婉莲倒不甚在意,“何公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何钰不解问。   “越是多的东西越不在乎,少的才会在乎。”她指了指屋里,“我孟家别的不说,最多的便是那几个臭钱,别说是一处花楼,便是两处又如何?”   她是提前过来的,带走了孟家大半的家产,临走时箱子一摞折着一摞,整整好几十箱,买三处花楼也是不想树大招风,当然也有担忧长安失守的可能,所以不敢多买,否则早便拍下长安三分之一的青楼了。   青楼最是赚钱,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但是有多赚钱,怕是没几个人知道,再加上有能力开大型青楼的少之又少,所以这个行业的竞争力目前不大,小规模的竞争大,但是大规模的她看过,整个长安也就十几家而已。   长安这么大,十几家根本供不应求。   “而且说句实话,我哥不在,爹娘又在别的地方,长安目前就我一个弱女子,若是没有何公子帮忙,今后怕是也走不远,咱俩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无关谁是谁的,我的便是何公子的。”   婉莲年纪虽小,不过继承了孟家的传统,会说话也会做事。   何钰着实有些意外,婉莲叫他吃了好几惊,先是中午见面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后是抛下千金,不顾一切救她哥哥,再有这番话。   实在不像一个小姑娘能说的出来的,婉莲有些早熟了吧。   何钰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失算,他叫孟建中做好撤退的准备,自己的面膜店居然什么都没准备,直接交给了他娘,若是当时也做好准备,或许就不会这般束手无策,手上连闲钱也没有。   说句实话,何钰那个面膜店目前为止盈利不多,属于刚不赔钱的状态,即便带走也没用,所以他忘了吩咐。   东西是不赚钱,不过铺子赚钱,铺子如果趁别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卖掉,也能留些闲钱。   但这样做就是坑别人,万一人家给的是全家救命钱,卖了铺子,便等于要他们的命。   这钱何钰自己亏得起,别人亏不起。   “婉莲姑娘今后但凡有事,来找我便是,若是能帮上,必当倾尽全力。”像婉莲这样能雪中送炭的人不多,遇到一个便珍惜吧。   何钰本来抱着能谈下一处花楼的准备,谁料竟得了两处,婉莲还送了他一些银票。   她为什么这么做,除了救他哥之外,其实还有一份私心,何钰感觉到了,奈何无法回应,只当没看见,没听出便是。   婉莲是个好姑娘,会有她的好归宿。   何钰拿到了想要的,先一步按照顾晏生说的,在城里找了那家接委托任务的地方。   那任务有点像现代的雇佣兵,给钱就做,给的多,出任务的人等级也高,完成度更高。   但是光定金便要去三千两黄金,三千两黄金,相当于现代的六百万,何钰东凑西凑,将他姐的,他自己的,还有婉莲给的所有能变现的全掏了,才终于请来最高等级的一批人。   甲乙丙丁中的甲,一小队,十个人,若是成功将他爹娘带回来,还要再付三千两黄金,如果路上遇到什么情况再加钱,死了人加双倍。   喝血似的,这行真赚钱,不过既然是最好的甲等,死人应该不太可能,最多受伤。   听说他们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因为遇到各种困难才与楼里签了合同,诚信为本,既然与他定下协议,除非自己小命受到威胁,否则势必救出他爹和娘。   这里实在太贵,何钰倾尽所有也只能保两个人,不过也够了,皇上的目标主要是他爹和他娘,其他人不是重点,他的姐姐们牵连不到。   他自己再想其它办法,看能不能将人全部救出来。   何钰没有卖掉铺子,如果卖掉铺子,剩下的钱付不出来,楼里会让他选一个人救,另一个人杀。   两个都是至亲,选不得,如果不是这个条约,他早便将铺子卖掉,先救爹娘和三个姐姐,后面钱不够再想办法,大不了欠着,签个卖身契云云。   可惜人家也聪明,不可能叫他这样做,交不完全款不交人,给多少钱,救几个人。   何钰的三千两黄金,保的是两个人,如果加到一个人身上就够了,所以另一个人要死。   要在短期内赚够三千两黄金,压力不可谓不大,何钰将自己身上的玉啊,锁啊,所有值钱的都当了,还有他姐姐的,婉莲给他的,那么多才勉强凑够三千两黄金。   还剩下的三千两,加上各种变数,还有顾晏生那边的花销,短期内赚不了五千两黄金别想动弹。   钱都不是问题,何钰能想办法,两个铺子,再搞些新花样,真的赚不到就卖个铺子,怕就怕这么多人,依旧救不了他爹娘。   不知道为什么,何钰前所未有的心慌。   往常无论遇到什么危机,都是他的事,所以他不慌,因为他背后还有爹娘,如今爹娘就像一座大山似的,轰然倒塌,叫他背后空空,还有可能将他整个人压在身下,直接砸死。   所以担心,害怕。   何钰压力太大,脑子突突的跳,他回去后也没睡,躺在床上想了一天,冷静的把如今的可能和趋势全都想上一遍。   第二天竟然还能正常跟课,跟没事人似的,依旧上课睡觉,下课溜走,每天赶在最后一刻进教堂,晚上第一个离开,完全不见踪影。   明月有母妃的撮合,最近办事顺利很多,先是叫何钰巡逻,可以日日相见,又安排到一个教堂,方便谈话聊天,结果一天下来,她竟然没跟何钰说上一句话。   坐的位置倒是不远,就在前后排,何钰在前,她在后,可以每天观察何钰。   何钰快成了睡神,铃声一响睡觉,铃声再响离开,跑的飞快,门都不走,直接打开窗户跳出去。   那窗户正好在他旁边,是她特意安排的,想叫何钰能第一眼瞧见外头的天气,感受冷暖花香,谁料倒方便了何钰,窗户一开,两脚一迈出去,底下的花儿都快被他踩死完。   明月将窗户上摆满了花盆,堵住窗户,叫他没办法跳窗,但人家身轻如燕,衣摆一收,唰的一下跳了出去,留下片片被扫落的花瓣,零零散散落在窗台上。   何钰又跳窗跑了。   每次都这样,跑的太顺了,晚饭也不吃,夫子前脚刚走,后脚便不见他的踪影,也不知外头有什么好的,能让他流连忘返,频繁外出。 第197章 另谋出路   明月不死心,特意找人打听,何钰都在忙什么?   她找了何钰身边的元宝,安清风,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找过了,也没人晓得。   如果是那个人,一定知道,可她偏偏就是不想去找他。   不找他,便不知道何钰在忙什么?她又该帮什么?   母妃说了,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丞相还没回来,如今只剩下何钰一个人,正是需要帮忙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不帮忙,以后何钰起来了,再想帮忙便难了。   明月思索半响,还是决定去找顾晏生,她的哥哥。   晚饭过后夫子布置了一些作业,顾晏生在教堂里写完,并没有闲着,跟着去了行宫,他选择去书苑读书,但是皇上给他安排的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还是他的老师,每日依旧要过去听讲。   有时会早起,有时会晚上抽时间,也有时候干脆偷懒布置个任务,叫他自己完成。   许是一口气铲除朝廷两大权臣,皇上最近心情不错,对他都和颜悦色了起来,频繁叫他入宫,将一些难办的奏折给他,叫他拿主意。   譬如说京城跑出来的难民该如何安置,京城打仗,钱财不够又该如何?   其实就是想叫他做个恶人,京城跑出来的难民能赶走的赶走,赶不走留下做苦工。   打仗钱不够便捐,上到朝廷,下到百姓,全部都要捐。   就这么一个折子,便叫他将所有人都得罪了,可这个罪人不做又不行,不做便真的没有了利用价值,没有了利用价值,也就是将死的时候。   顾晏生走到半路,便意识到不对,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他身子一拐,藏入一旁,身后那人怕跟不上他,急忙快走了几步,绕到拐角才发现长长的走道里没人,顾晏生不知道去了哪?   一个二个怎么都这样啊。   明月跺跺脚,一转身撞到一个人身上。   顾晏生垂下眼看她,“找我?”   别看他瘦,还没有何钰大,但是已然比何钰高了两指,长的特别争气。   明月扭捏了一下,后退一步点头,“你知道何钰最近在忙什么吗?”   顾晏生表情古怪,“你真想知道?”   顾晏生自小便生了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将人揣摩的清透彻底,可唯独看不透一个‘情’字。   不止是说爱情,也包括亲情,友情各种有关于‘情’的事,只要与情有关,事情就会有不一样的转机。   他以为会是这样,结果恰恰相反,正如他以为明月会及时抽身,远离何钰一般。   丞相没回来,何钰的靠山没了,何家很快便会撑不住,这时候能跑的能避的都与何钰拉开了关系。   何钰最近几乎不与人交谈,便是不确定,谁对他是真心的,谁又是假意的。   若是他说话,非但没得到回应,还反被奚落一番,不如不说话,而且书苑说句实话,里头的人接不接触可有可无。   即便接触了,他们也不会帮忙,既然如此,干嘛要接触。   “我想知道。”明月目光坚定,“我想帮他。”   顾晏生跟何钰是好友,她这么说,顾晏生一定会告诉她何钰的事。   “那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顾晏生低头,在她耳边小声道,“何钰缺钱,非常缺。”   没有钱,他父母和三个姐姐的小命都要交代在京城。   何钰最近行踪越来越诡异,便是在为钱发愁,他自己亲自跑去了京城外,叫齐夏伪装成他的样子,暂时顶替,自己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找他爹。   他还说想建一个电梯,类似水井,将水井上的绳子和桶丢下去,灌满后拉上来。   建电梯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方便自己,毕竟爬山下山需要小半个月,小半个月过去,他爹娘也该凉了。   所以要建个快速的电梯,运粮给里头的人,收取高价,如果有人想逃离京城,只要价格合适,他也可以一并带离。   何钰晚饭后已经出发,距离现在一个多时辰。   来时花了三五天,是因为人多,马拉车,十二个时辰会吃不消,如何也要叫它们休息休息,那时带的东西也多,但是这次何钰只带了几个人,从姐姐身边调的,其他人他不放心。   说起来父亲也给他安排了死士,只可惜带不进宫,每次他进宫都会自己回何家,出来时再召唤。   他最后一次出来时,何家都没了,死士也不知去向,只有他爹知道。   这次回去,何钰不仅是要筹钱,他还打算自己亲自去找,花钱请甲等高手只是买个几率而已,这样找到他爹娘的几率会高一些。   他不仅请了甲等高手,还找了镖局的人,压的就是他爹和娘。   婉莲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多的东西便会不在乎,少的才会在乎,何钰从小到大从来没缺过银子,所以不在乎。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至于钱,没了再赚便是。   这两天何钰完全没闲着,先是提高两处店铺的服务,然后提高质量,最后请来各个老师,亲自教导她们。   将青楼里的姑娘们也分成了两种,一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一种卖艺也卖身的,宣传艳压群芳的红牌,叫整个长安都知道,他楼里有才女,叫人砸银子。   其次便是给京城送粮的事,量大了赚的也不少,短期内应该够补三千两黄金的漏洞,如果还不够,便只能去找父亲的家产。   孟建中把自己一半的家产分给了他爹,这些钱都去了哪?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   还有他爹原来的产业,何家本就是做生意的,一直不穷,这么些年的基础,也该有一大笔数了吧,但是何钰什么都没看到。   那些钱要么留在了京城,要么被他爹送去了其它地方,钱是何家的,便是他的,他不拿谁拿?   修建电梯的事很顺利,前两天便被何钰吩咐了下去,他找的人多,修建的也快,等他到了地方,又是两天,也该完成了。   说是电梯,其实就是人工梯,利用自行车和水井原理,制造一个靠人力转动拉上来,放下去的笼子。   因为赶的急,第一次用的是粗绳子,一二十条系着,手腕粗,就是怕不安全,加上这是拉重物的,安全问题要保障。   何钰运气不好,到地方后下了雨,路况不好,又打了雷,上山的路上马儿如何也不肯再走,索性也不远了,他便将马儿栓在原地,与遗风还有另外几个人一起,徒步过去。   电梯建在山崖边上,这里位置比较特殊,是唯一一个长安高,京城低的地方,上山的路不陡,但是路的尽头是悬崖,底下有万丈多深,几乎从来没人能爬得上来,所以这条路线没人看守,是安全的,不会被人怀疑。 第198章 安家家丁   何钰到了地方,电梯还在修建,一问发现最少还需要两天时间,何钰等不及,却又没有办法。   两天时间绕路的话也翻不过那山,一路上还颇为波折,与其受苦受难还要多花一天的时间,不如等两天。   这两天他待在山上,亲自指挥苦力修建电梯,按照现代的记忆。   真要修一个用电发力的电梯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修的是靠人工上下的那种,不该说是电梯,应该说是人力梯。   有点像自行车的齿轮,踩了脚踏板后面的轮子就会自己转动,转动的轮子上绑着绳子,绳子下挂了个笼子,到时人站在笼子里,靠上头的人力,将笼子放到山崖下。   怕中途出现意外,在半山腰修建了几个可以停靠的地方,就像电梯的楼层,上面的轮子用东西卡住,不叫它转动,毕竟是人力,万一累的手一松,笼子里的人摔也能摔死。   设置卡死轮子的能力,就是想叫他们换换力,到时会安排五帮人,这帮累了换下帮,直到能一个来回为止。   人力梯不负众望,两天后完工,当天想实验一下,不敢载人,先搬了几袋粮食,来来回回三趟没问题后何钰才与遗风一道,亲自下去。   从悬崖上放下去还是有些不稳,笼子有时候会斜着朝下,风一刮也会移位,有时候还会撞到旁边的山石上。   修建的时候试过将笼子放下来,修中间的停靠点,但是没算到会被风刮的偏离原来轨道,撞到了旁边的大石头上,好险有个铁笼撑着,当时锁着门,没有出现意外,几人晃晃悠悠还是下去了。   何钰留了一个人,告诉他该怎么改进,这么栽人他不放心,如果逃难的人带着一个小孩,说不定会从笼子里掉出来。   改良方案有两个,第一,加固笼子,让小孩掉不出来,第二固定住笼子,不叫笼子被风吹的偏离轨道,或者加重运送的体重,叫风吹不起来。   但是这样一来上面转动轮子的人就要再加几个,只现在这么些人拉不动。   何钰刚来时也是直接指挥,很多人不认识他,修建电梯时找的是个老师傅监工,人家只信老师傅的,老师傅恭恭敬敬喊他东家,人家才明白,出钱的是何钰。   如果真的是何钰自己监工,人家偷工减料他都看不出来,不明白里头的规矩,请两个老师傅监工就是怕这种情况。   钱给的多,两个老师傅也尽心尽力,选的料还是做工都是顶好的,争取不出现任何意外,不过新东西还需要磨合。   何钰自己没空留下,只将问题和改进方法说了说,叫人继续施工,他已经跟遗风一道,走山路先去外公家。   外公有万亩田地,位置处在京城的边角处,他总说买地好买地好,闹饥荒还是如何,自己有地吃。   如今可真是好了,方便了旁人,何钰打开门时,发现屋里住满了人,占地取田里的东西。   姥爷那个地里不仅有粮食,还种了水稻,水稻里头养了鱼,又离河近,加上大片水果树,吃喝不愁,他一离京,这里瞬间成了难民的第一选择。   城里打的火热,到处都是官兵,而且不是一家的,只要打仗都要烧钱,没有钱便抢老百姓的,还没来得及逃走的老百姓苦不堪言。   但他们也不可怜,将不是自己的东西占为己有,瞧见何钰一个孩子,便露出凶狠的表情,那门再打开一些,遗风和他的手下一同出现,那群人登时缩起身子,露出害怕的神色。   何钰没有跟他们一般见识,“这里原来住的人呢?”   姥爷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只听安清风在书信里提起过,他姥爷快到长安了,还没见面,何钰便来了京城,走的不是一条路,何钰抄了近道,所以生生错过,不了解姥爷那边的情况。   他那么大一口子,有没有将所有人都带走,如果有没联系上的,正好他一道带走。   “没有人知道吗?”何钰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   这钱在这个战乱的城市里贬值了,不过也能买些东西。   方才还不吭声的人立马沸腾了起来,争相回答。   有的说往南走了,有人说往北走了,何钰明白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将金子随手一抛,扔去一边,便不再管这边,与遗风一道,到处搜了搜太师府。   半路遇到一个小伙,跟他讲起太师的事,他说他原来是太师家里帮工的,太师走时将所有能吃的能喝的,家产和人都带走了,他是因为要走的时候被人打晕,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想害他。   还给他看了看脖子上的痕迹,现在还一片青紫,下手极重。   姥爷还真是有本事,竟然将家里扫荡一空,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何钰来来回回一圈,也去了姥爷的书房,打开了里头的密室,确实一无所有。   如此说来太师府不用他操心了,他去找自己的家人便是,何钰给了那小伙一锭金子,那小伙不收。   他将金子重新推回给何钰,突然蹲下身子跪了起来,“何公子,我知道你是何公子,我曾远远见过你一面,公子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留在京城。”   何钰失笑,“我现在自身都难保了,怎么救你?”   那小伙摇头,“不会的,少爷脚步匆匆,掷地有声,说明极有自信,一定有办法离开京城对不对?”   何钰挑眉不说话。   “其实太师临走前说过,想去宫里接你和安少爷,但是听说你们已经出发,这才急匆匆收拾了东西跟着离开,小公子既然已经走了,隔这么久又回来,衣裳完好,出手大方,说明过的极好。”   “如今京城到处都是官兵,抓有钱人,搜刮他们的财产,小公子若真的待在京城,怕是不敢露财,过的也不可能这么好,敢这么光明正大出现,还不收敛,小公子一定不知道京城的情况,小公子是从外面进来的吧?”   何钰有些意外,这小伙还挺机灵,旁的人都在争那一锭金子,只有他追了出来,分析的头头是道。   “叫什么名字?”何钰问了一个几乎可以说的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那小伙却是一喜,“小人来福。”   “今年多大了?”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来福不敢怠慢,“小人今年刚满十六。”   “会功夫不?”何钰继续问。   “会一点点。”来福谦虚了一下。   他在府上干重活,月钱很少,但是老爷为了留住人,破例让他们学武。   老爷极抠,这么做也是为了物尽其用,他总觉得教少爷们学武的夫子太轻松了,站着嚷嚷几声就能拿到大笔银子,心疼坏了,便想着多叫一个人过去学武。   反正教一个人是教,教一群人也是教,只要自己本职工作做好,学点武还能当武夫,一个人顶两个人用,何乐而不为?   来福很小就开始跟着少爷们学武,怕抢了少爷们的功劳,一直表现的不上不下,努力做到活在少爷们的阴影下。   其实他天赋极佳,被夫子发现,刻意为难他,叫他多受罚,多干活,多训练,实际上是在偷偷训练他。   目前他的功夫怎样,自己也没有准数,反正同龄人中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当然仅限府上,来福家穷,被卖到安府,没怎么出过府,不知道外头如何?   何钰脑袋一歪,示意遗风。   遗风明白,上前两步,突然毫无预兆出手,试探来福的功夫,来福没有准备,开始吃亏,后头竟也渐渐跟上,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没几下被遗风打的接连后退七步,勉强站起。   遗风收了攻势,冲何钰点点头。   何钰瞥他一眼,“既然你有自己保命的能力,那便跟上吧。”   这个时候他可没有功夫管闲事,也带不起没有能力纯粹拖后腿的人。   如果来福没有武力,他最多本着仁义,叫他自个儿去山那头,乘坐电梯出京,后面如何便看他的运气。   当然来福有自保的能力,带在身边也无妨。   来福大喜,连忙过来冲他行礼,“多谢小公子。”   何钰出了安府,又出发去他何府,路上无聊,便与来福聊了聊,有意问他怎么得罪了人,被人打晕错过逃难的?   来福也说不清楚,不过他心态好,道可能是意外,或是经常为难他的领头云云。   何钰不得不提醒他,“你功夫不错,能让你毫无知觉被打晕的,定是你亲近之人。”   因为亲近,将后背交给他,结果被打晕,但是他自己没有看到,所以坚持认为是别人干的。   许是拦了他的路,或是妒忌,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第199章 看向下方   来福迟疑了一下,“若我出去,问一下便是。”   这事问怎么可能问得出来,不过来福坚持,何钰也没逼他,有些事需要自个儿悟。   何家离安家有些远,又没有马车,几人花了小半天才终于到了地方。   一过去便察觉出不对劲,那门被人从里头杠住,何钰尝试推了一下,竟没推动。   他与遗风对视一眼,没交流,意思却传达了过去,遗风提了剑,一跃借力上墙,发现没人后从墙上跳了下去。   刚下去便被人从背后一剑刺中胸口。   咔嚓!   剑折断了。   遗风是影卫,先保护自己才能保护主子,他穿了软金甲,身体致命处都护了个结实,身后那人刺他胸口是杀不死他的,不过也有些刺痛。   他回头看去,发现竟是熟人,“福伯?”   福伯他还是认识的,是何家的大管家,虽然他在宫中,不过没进宫之前见过福伯两三面。   丞相那么忙,不可能事事操劳,大多数时候都是福伯代他传信或是交代什么。   俩人没有交集,也不怎么说话,但是互相认识。   “遗风?”福伯有些不确定。   “是我。”遗风回应。   “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个‘又’字是说遗风回来了两次,一次是何钰交代他回来,一次便是现在。   “这次不仅我回来了,少爷也回来了。”遗风走到门口,将杠在门后的长木棍拿出来,让何钰进来。   何钰见到福伯有些惊喜,又有些愁,“福伯,你怎么还没走?”   福伯瞧见他才算惊喜,又被他问的一愣,“福伯年龄大了,不想走了,也走不动了,留下来看家,万一哪天少爷和丞相回来,发现何府被人占了怎么办?福伯还有几把力气,将人全都撵走,不叫他们霸着这里,这是何家的,丞相的,少爷的。”   何钰眼神有些湿润,“福伯跟我走吧,有人才有家,人都不在了,家哪还有家的样子?福伯也是家的一份子,没有福伯,家便不是完整的家。”   福伯有些迟疑,“我这老胳膊老腿……”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怕背不动福伯一个?”   福伯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何钰打断他,“我爹和我娘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按理来说他娘不在,他爹也该是在的,怎么连他爹都不知所踪?   提起这个福伯顿感失落,“福伯无能,未能保护好夫人,害的丞相被人控制,我无能,我该死啊……”   说着便要提剑自杀,何钰连忙拉住,“福伯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福伯果真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福伯年纪大了,情绪激动好一会儿才缓下来,边抹眼泪边道,“半个月前丞相想将夫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这事本来要交给我的,可我年纪大了,又知道夫人在丞相眼里有多重要,怕做不好,夫人有什么闪失,便推给了四姨太,四姨太是丞相的人,你知道吗?”   何钰点头,“我知道。”   四姨太就是上次他去试探功夫的小妾,明面上是小妾,实际上是保护他娘的暗卫。   “谁料四姨太失手,半路夫人被人劫走,落在了皇上手里,皇上以夫人的命威胁丞相,不叫他出城,丞相太在乎夫人,便虚与委蛇,一面跟他谈条件,一面叫人去找夫人。”   “找是找到了,可惜我们来晚了,夫人提前一步被人劫走,日前落在新皇康泰王的手里。”   “康泰王?”不对啊,“康泰王不是死了吗?”   那日顾晏生利用太子冠引得所有藩王争抢,康泰王也在其中,后来他突然发难,想杀了所有藩王,康泰王不顾危险,欲要挟持顾晏生,结果被顾晏生一剑捅破胸口死去。   这事何钰听无双见过,他问细节,顾晏生正在看书,没空讲便吩咐无双讲给他听。   福伯摇头,“康泰王装死,并没有死。”   装死?   何钰失笑,这些人还真是人老成精,一点都不能放松警惕,竟然玩装死那一套。   当时那么混乱,顾晏生猜到里头有机关的事,根本顾不上其它,连忙进屋从密道里追踪其他几位亲王,没成想竟叫康泰王捡了个便宜,侥幸活下来,还当了新皇。   他这新皇的位置怕是也坐不稳,那么多人盯着呢。   “康泰王劫持我娘是为了胁迫我爹?”不对啊,京城都没了,他爹这个丞相几乎就是个空壳,根本没办法再帮到康泰王,除非康泰王别有所求。   他刚当了新皇,急需立威和人才,很明显,丞相便是那个人才。   康泰王拿他娘胁迫他爹,叫他爹留在京城给自己出谋划策。   这么说来他爹娘更不会有危险了,但是人身自由受到限制,除非救出他娘,否则他爹会一辈子受制于人。   其实只要知道他们没事,何钰便安心许多,其它的事慢慢来,总会解决。   “大抵如此吧,我也不清楚,老奴已有好些天没见过丞相。”   他爹受制于人,目前肯定住在宫中,出不来,也无法联系到福伯。   何钰尽量往好的方面想,“福伯,我爹还有没有留下其它东西给我?或者交代我什么话?”   如果有,说明他爹需要他帮忙,如果没有,情况更危险,因为连传递消息都传递不出,命悬一线,危在旦夕,所以他要尽快做出选择。   福伯皱眉,“丞相就给了一封信,我已经拿给了遗风,其它的倒是没有。”   没有?   那岂不是危险了?   “真的没有吗?福伯再想想。”何钰提醒他,“譬如关于我娘之类的事。”   他爹的很多东西都与他娘有关,例如密室,就挂在他娘的画后面,里头几乎都是他娘的东西,若是提到他娘,便是有什么暗示。   “哦……我想起来了。”福伯一拍脑袋,“老爷叫你有空擦擦夫人的泥人像。”   “我娘的泥人像?”何钰蹙眉,“在哪?领我去看看。”   “在老爷的书房,可惜被那群人糟蹋了,来来回回搜了三五次。”还有一次险些抓到他,他也不笨,每次那些官兵过来,便会去其它地方躲起来,等人都走了再回来。   福伯在前带路,领何钰去丞相的书房,熟门熟路打开机关进去,“每次那群人走,将密室弄的乱七八糟,我都要过来收拾收拾。”   这个可以理解,何钰没说什么,到了地方不用福伯说,他自己已经看到,那密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座人像。   眉眼与他娘的颇为相像,再加上福伯指证,何钰更加确信,就是他娘。   人像不大,一节手臂大小,底下是中空的,什么都没有。   因为是用泥烧出来的,不值钱,没人当回事,随意丢在一边。   不止是泥人像,还有他娘的画,和不值钱的木簪子,其它值钱的都被弄走了,字画是自己画的,被人粗鲁的撕裂,福伯勉强裹起来,放回原位。   何钰睹物思人,眼中不由自主又湿润起来,他想一个人静静,便将福伯打发,自己待在密室。   这世上最爱他娘的怕是只有他爹一个,都老夫老妻了,还玩的这么腻歪,画了那么多张画,给母亲刻木簪子,偷偷雕娘的泥人像。   那泥人像上了色,倒显得人栩栩如生,只肩上有一块脏东西,像是墨滴错了地方。   何钰还记得福伯的话,拉了拉袖子擦泥人像,擦了半天也没看出来,父亲到底什么意思?   无缘无故不可能叫他擦什么泥人像,肯定是有原因的,有个暗示,可惜何钰没看懂。   他瞧了瞧四周,全是关于他娘的东西,零零散散放着,基本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值钱的也不会留着。   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亲在想什么?   擦一擦泥人像……   擦一擦泥人像……   何钰已经将那块脏的用指甲扣掉,也没见出现奇迹,那泥人像里头也全是泥,简简单单,单单纯纯。   难道暗示不在泥人像上?   可是不在泥人像上,在哪?   何钰探手,将周围的砖块全都敲了敲,都是实心的,敲不出别的响。   他无奈,只能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泥人身上。   泥人刻的是他娘,无须质疑,泥人像上的他娘低下头,眼睛看向别的地方,似乎很害羞的样子。   不出所料的话这泥人像应该是一套的,这个是娇笑,那个该是细细观察他娘吧。   他爹一向如此,眼睛总是若有若无的看着他娘。   正因为被他爹盯着,他娘才会害羞,所以何钰猜是一套的。   等等,被他爹盯着,一套?   何钰突然恍然大悟,他只看了他娘娇笑,便想出这是一套的,旁边站的该是他爹,仔细盯着他娘看,那他娘呢?   他娘的眼睛——看向下方。 第200章 无声的爱   因为是娇笑着,仿佛被人逗笑,躲着什么似的,所以一般人不会觉得奇怪,何钰是因为知道里头有暗示,但是没找到,所以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全部观察了一遍,碰巧发现这一细节。   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只能说碰碰运气。   他爹给的暗示就像防着什么人一样,很隐晦,这一般人根本猜不到,说要擦一擦泥人像,按照正常思维来说,都会以为暗示藏在泥人像内。   再加上正好有个黑点,他顺着思维抠了黑点,结果发现不是,泥人像还是中空的,底下一览无余,真的什么都没有,就现在何钰也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地上也没有东西。   密室为了防潮,铺的是石板,一块一块的,四四方方很规整,他挨个敲了敲,没有中空的地方,有的话早该被人发现,除非石板很厚,厚到敲不出音为止。   何钰瞧着四四方方的石板,发现了一个细节,正好横竖都是十块,十是个完整的数字,有了十就可以拼凑出任何数字。   一百,一千,一万,都可以完成。   这些石板的组成会不会存在什么密码?   何钰先是试了一下他娘的生辰八字,第一到三行踩年,第四行和第五行踩月,第六行和第七行踩日,第八第九两行踩时,最后一个他想踩刻,但是发现不知道他娘是几刻生的。   能知道时都是幸运的,因为他娘正好是九月九重阳节出生,家人想凑三个九,奈何没撑住,提前一个时辰生了下来,这事他娘跟他说过,所以何钰知道。   最后一行只能踩一个,刻有两个数,一刻是零一,二刻是零二,如何都是两个数,所以这个踩不全。   许是弄出来迷惑别人的,何钰站在原地没动,等了等也不见有什么动静,都快放弃时,底下突然响起轮子转动的声音。   他怕破坏了密码,没敢动,不多时密室中间的石板下陷,露出一个深坑来。   何钰走过去看了看,发现里头是个密码盒,他提上来,那石板自己合了起来,很厚很厚,所以挪动困难,刚刚何钰差点以为没反应,险些试了其它办法。   他如果真的挪走,说不定便再也见不到这盒子,好险刚刚站在原地没动。   何钰坐在旁边,将盒子放在膝盖上。   上一个密码是他娘的生辰八字,这个呢?   试试他俩的结婚纪念日。   那盒子上有几个滚动的数字,何钰滚成他俩的结婚纪念日,并没有开。   看来不是,他又试了一下俩人第一次见面的日子,还是没开,姐姐们的生辰,也不是,滚到自己的生辰,那盒子居然开了。   何钰吃了一惊,他爹的密码居然不是关于他娘的,奇迹。   许是特意留给他的,所以密码改成了他的生辰,好叫他快速打开,也不算特别奇怪。   盒子上的机关转动,上边的木盖朝两边裂开,何钰担心自己会合上,连忙将里头的东西尽数取出。   都是一些地契,房契之类的东西,很多都在京城,京城闹成这样,地契房契也没了用处,除非有一天重新洗牌。   何钰倒是意外在里头发现了其它地方的地契,长安也有两处,开的是玉器,这玩意最赚钱,但是何钰不懂,叫他稍微认认还行,真要做怕是亏的本都没有。   房契上写了,一个五层楼,一个三层楼,可以改造改造用来开花楼,花楼赚钱,但其实实际操作如何,何钰也不懂,而且开花楼需要极强的背景,这也是孟建中千辛万苦搭上他爹这条线的原因。   背景何钰是有,就算他爹不在,他姐也是皇后,而且肚子里怀了皇上的骨肉,原来顾及他爹,屡屡将他姐的孩子打掉,如今他爹不在了,皇上也没必要再顾虑,这个孩子说不定能生下来。   如果是女孩,也许能平安长大,如果是男孩,便说不准。   何钰继续翻,除了房契之外,还有很多卖身契,全是丫鬟,家丁,苦工,零零散散上千人,光跟门客签订的契约便有一百多张。   有些三年,有些五年,十年,二十年都有,部分过期,还有大部分能用。   养门客着实费钱,府上大多数的花销都用在门客身上,关键好几年用不着一次,便如齐夏似的,一等十几年都没派上用场。   除了门客还有暗卫和死士,两者之间又不一样,暗卫可以外聘,也可以家养,不一定要牺牲,死士就是纯粹的消耗品,用一次少一批,从小培养到大,一用全成空,也是府上一大开销。   而且死士的条件比较苛刻,必须是孤儿,尤其是战场上的孤儿,无父无母无牵挂,于他们来说能活着就是最大的荣幸,不敢奢望其它的。   父亲专门建立了一个训练死士的地方,在一个四面环海的小岛上,防止有人受不了逃跑,历来也出过几起抢船逃跑的案例,有些追了回来,有些没追回来,这些人都用红色的毛笔圈了个圈。   何钰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元宝。   很意外,又似乎在预料之中。   他是女儿身,父亲不可能完全放任他在外头跟人勾肩搭背再顺便脱了衣服一起洗个冷水澡。   虽然说过他背上有个关乎家族存亡的图案,但是那图案何钰看过,没看懂,他都没看懂,更何况其他人,于是在周浩然挑衅他,说他娘娘腔,不敢下水洗澡云云的时候,何钰其实险些便脱了衣裳下去,但是这时候元宝突然一个失足,将手给摔断了,没奈何中止,先去送元宝去太医院。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元宝人畜无害,还有些傻乎乎的,又是从小到大认识的,何钰根本没将他往死士身上想。   没想到这小子深藏不露,不仅是死士,还是唯一一个从岛上逃出来的人。   也难怪何钰都到年龄了,他父亲也不担心,甚至没有问一下,因为元宝。   何钰曾经怀疑过元宝,是不是也是女儿身,叫元宝脱衣裳,又刻意远离他,元宝早该发现,如实禀报他父亲,所以元宝知道,他父亲也就知道了,尤其是何钰也曾经试探过他爹。   两两结合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爹那个性子,一直保持放养式的教育,既然让何钰自己晓得了自己是女儿身的身份,自然会有所防备,所以他也就放手不管了。   何钰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原来并不是,他爹远远在旁边看着,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晓得。   何钰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大概三五岁有记忆的时候,那时候因为父亲太严厉,大多时候何钰都选择躲在母亲身后,母亲会护着他,但也不是绝对的。   有一次母亲头痛,没来得及送他去书苑,叫父亲送的,因为路近,父亲没有乘坐马车,叫何钰自己跟在他后面走。   对于大人来说很近的路程,对于他来说就像天涯海角,如何都走不到似的,何钰走累了,便哭闹着让父亲抱。   父亲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看着他哭,哭到哭不出来为止。   他十分有耐心,何钰哭了小半个时辰,他便站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走,直到何钰自己明白,没有抱抱,自己不走就要一直淋雨。   他不得不自己可怜兮兮爬起来,跌跌撞撞跟在父亲身后,磕磕绊绊的走完了那一程。   从此再也不敢再父亲面前哭哭啼啼,怕收到冷漠的眼神,他也懂事了,知道哭是件很丢脸的事。   只是当时想不通,会有些怨父亲,那么小,也不知道抱抱他,后来才发现他虽然没抱,可也没走,一直等着自己跟上,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   每长一岁,何钰便多懂一些,没经历一件事,他的思想便会成熟一分,渐渐的明白了,其实父亲这种默默付出,不需要别人明白,也不需要告诉任何人的爱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他深爱着娘,为了娘娶了那么多小妾,背上背信弃义,花心好色的骂名,只是为了保护娘。   他娶的小妾越多,母亲就越安全,他越不在乎母亲,才不会有人打母亲的主意。   可惜这些娘都不知道,不知道她被一个男人深爱,默默保护了二十多年。   何钰也不知道,不知道这十二年来,父亲为他付出了多少。   如果不是看到了元宝的名字出现在死士名单上,他或许还在怨父亲,亲骨肉都快嗝屁了,他居然不闻不问,就写了一张‘自求多福’的纸条。   何钰当时心都凉了,怕姐姐担心,没有表现出来,其实心里是满满的失望,所以他没有回何府,因为不想见到那个男人,再加上从街上看到他爹的影子,更不想回去。   反正他娘有他爹照顾,姐姐们也该他负责才对,毕竟是他的女儿,何钰当时也无能为力,只除了姐姐随身带的十几个暗卫,一无所有。   叫他拿什么救别人,自身都难保了,反倒是他爹,有何府这么大的资源,上千人,还救不了他几个姐姐?   也是巧了,若非何钰安定后去找了婉莲,说不定还蒙在鼓里,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何钰将名单和地契卖身契用两个手帕包起来,塞进胸口,末了甩了甩折起来的衣摆,从密室里出来,一出来便冷声道,“将福伯这个叛徒拿下!” 第201章 暴露无遗   他爹是什么人?   能算到他今日会来,能算到他会破开三层密码,成功拿到名单。   几乎达到算无遗策的地步,这么的人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将他娘给弄丢了,他娘还是他最心爱的人。   所以不是失算,是有人背叛了他,加上叫他擦一擦泥人像的事,如果他真的信任福伯,直接将东西交给福伯,岂不是更好?   也省得何钰猜来猜去,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万一一步没算对,或许就错过了名单,收不到他爹给的信息。   他爹特意弄了个很隐晦的暗示,就是想告诉他,福伯不可信。   何钰信他爹的。   福伯皱眉,“小少爷,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做的什么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吗?”何钰冷笑,“我爹那么在乎我娘,不可能只派四姨太一个人保护她,最少也要安排两帮人,好互相牵制,你没说实话,便说明心里有鬼!”   两帮人都是少说的,为了防止其中有人叛变,最少安排三帮人,如果这帮人叛变了,另外两帮可以很快压制住,防止生出事端。   三帮人同时叛变的可能性为零,所以才要同时安排三班人,目的是互相牵制。   “少爷就凭这点断定我背叛了何家?也太儿戏了。”   何钰一声令下,遗风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已带人攻了上去,本就不是对手,再加上这么多人围攻他一个,福伯身上很快见了血。   “老爷本来想安排我去,我年龄大了,跑不动,怕耽搁老爷的事,便推给了四姨太,后来如何我并不知情,只知道有四姨太。”   “那你如实告诉我便是,为何要隐秘?”何钰冷笑更胜,“怕是里头有你,你若是说了实话,会被我怀疑吧。”   “那我也可以推说是别人,三姨太,二姨太,正因为我不知道,才不敢乱说。”   何钰失笑,“你怎么就知道二姨太和三姨太有没有跟我在一起,万一我事先见过她俩,你这个慌又该如何圆?”   遗风下手毫无留情,招招夺命,福伯身上伤口越来越多,动作也因失血过多迟钝。   他满面苍桑,老泪纵横,“我为何家操劳了一辈子,没成想竟会因为这点小事,被冤枉至死。”   砰!   他手里的剑被遗风一剑挑开,遗风自己的剑架在他脖子上。   “冤枉?”何钰从旁人手里接过剑,缓缓朝他逼近,“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福伯,你早就对我有意见了吧?”   那剑抵在福伯脖子上,“一年前父亲想将京城的一处铺子交给我,是你以我年龄太小,叫父亲收回心思,还让父亲克扣我的月例,叫我自己想办法赚钱,一年前我才多大,十一岁啊,福伯,你心思怎么这么歹毒?”   福伯骨瘦如柴的身子颤了颤,“如果真的是我背叛了何家,我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是来拿这个的。”何钰从怀里掏出手帕包起来的名单,“没有这个你便当不成家主,也拿不到何家一个铜板。”   他爹在事发前便已经将钱都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分成四批,分别走东南西北的路,早已护送到安全的地方,福伯摸不着,才会狗急跳墙,返回来等何钰上门。   “还有一个细节,我娘的泥人像上被人抠过,怕被我发现所以用黑色墨汁滴在上头掩盖。”何钰挑起他的下巴,“福伯,别的你有借口反驳,这个我爹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福伯心如死灰,“你想杀我便杀了,何至于找这么多借口?”   “这可不是借口,是叫你死个明白,做了坏事,害的我家破人亡,还敢肖想我何家的钱财和家主之位,福伯,您本事可真大。”   何钰那剑朝前推去,福伯脖子上有血痕流下。   他尤在气愤,“不是我做的……”   “还嘴硬。”何钰那剑陡然举起,又快速划下,“老东西,去死吧!”   福伯蓦地瞪大了眼,脸上是愤怒到了极点的涨红,血线在放大的瞳孔上纵横,“何钰,我死不瞑目!”   锵!   何钰那一箭刺偏,从福伯头顶上擦着头皮飞了出去,钉在不远处。   “放了他吧,不是他。”那剑晃晃荡荡,剑穗飘飞,何钰沉声道。   遗风不解,“少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有人背叛了我爹,但不是福伯。”何钰蹲下身子去扶福伯,“我爹留下诸多暗示,告诉我有人背叛了他,可我不知是谁,才会出此下策,委屈福伯了。”   福伯刚刚死里逃生,脸上还带着气愤的表情,心中想必多有积怒,站起来甩袖便朝外走去,脚下带风,头来不回。   何钰知道他心中憋屈,老人家又倔,吩咐下去叫人拿些疗伤的药,自己也没过去,免得隔应他。   他从来福手里接过一块洗的发白的手帕,擦了擦手,方才演戏太过,大力砍下,又陡然收回,擦着福伯的头皮飞剑,都是需要功底的,何钰震的虎口出血,虽然很快缩进了袖子里,没成想还是被来福瞧见,好心送帕子给他擦手。   那帕子擦完了手,怕是也没什么用了,染了血,一般的东西洗不掉。   何钰还给他,又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给他,算是补偿,来福没收。   “给少爷用是奴才的荣幸,少爷不用动不动赏我,会把奴才宠坏的。”   他原来叫何钰小公子,意为客人的意思,把自己定义为安家的奴才,何钰是客,现在叫何钰少爷,倒不是亲近了,是他换了思路,把自己当成了何钰的奴才,想跟着何钰。   何钰听出来了,倒没有表示,就像当初元宝似的,元宝刚来时瘦不拉几,每天在他跟前转悠,跟前跟后伺候,何钰只当没看见,不赶也不留。   现在想来当初元宝会跑来伺候他,便是得了他爹的吩咐吧。   那时元宝刚刚丧了母亲,他母亲是何钰的奶妈,搞不好也是他爹的人,何钰一断奶,她便出任务死了,留下元宝一个人。   府上不养闲人,便将元宝送去专门训练死士的地方,谁料元宝自己跑了出来,又回到了何府。   父亲大抵是念他有些意思,便安排给了何钰,是男是女何钰至今没摸清,也许也是女孩,女孩好伺候他。   难怪越长越娘,瞧着水灵灵的,跟洋娃娃似的。   何钰到了自己家,难得放下这几日的疲劳,躺在他娘的床上睡了一觉,他翻身时手不小心撞到墙上,意外敲到那墙竟然是中空的。   他娘的思维也跟人不一样,通常人都喜欢将机关放在床上,或是墙上,他娘别出心裁,放在床里的角落。   就是床头与墙贴在一起的位置,又有床帘做抵挡,官兵几次进进出出竟都没发现。   他爹的密室都被别人找到了,他娘的小保险箱竟然没被发现。   那墙后没有机关,就是块砖头被人拉了出来,打成半截的塞回去,剩下的空隙装钱。   全是银票,好几千两,够娘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说起来娘居然藏私房钱,为什么藏私房钱何钰也明白,以为自己不被他爹喜欢,怕自己有一天人老珠黄,所以存点银子到时候跑路。   想的真多,完全是没必要的,至少何钰一点看不出来,他爹会厌恶他娘,他俩在腻歪十年二十年,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娘被接走的时候爹肯定没说实话,她以为就是去外地住一段时间,还要回来,所以没带自己的私房钱,这钱倒便宜了何钰。   当然这点钱对于她来说很多,对于何钰来说不是,何钰得了名单,里头有家主令,便相当于他是家主,家主便要养活一家子,一千多口人,都要吃要喝要银子浪。   哪来的银子?   全是京城的地契房契,八成的店用不了,只有两成还在外地,何钰所在的长安只有两个铺子。   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   倒是有现银,可以东山再起,但是这银子在哪,现在何钰心里还没谱。   万一看何府败了,拿了银子跑了怎么办?   一切皆有可能。   何钰一觉睡醒,再醒来遗风已经安排好了晚上的行程,还弄来了一辆马车,何钰与福伯坐在里头,其他人骑马。   何钰是主子,不坐里头谁坐,福伯年龄大了,加上身上有伤,不坐也要坐,几人便如此安排,去找何钰的二姐。   现在找肯定是找不到的,只是碰碰运气,看他们跑去了哪?   也或许没有跑,根本就没在京城。   皇上多疑,成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留在京城的都是没什么本事的王爷,譬如晋王,他二姐嫁给了晋王,成天游山玩水,好不潇洒。   那日众多藩王和亲王,留在京城的还是在外的,全都一起出现,唯独少了一个晋王,何钰估摸着出去游山玩水,没空回来。   当然这只是猜测,过去瞧瞧为好。   坐马车快上许多,很快便到了晋王府,何钰让遗风带几个人进去查看,自己和福伯待在马车里,来福坐在外头,不时过来汇报一声,说刚刚看到一道黑影过去,吓死了。   现在是晚上,马路上几乎无人,官兵们也没巡逻,所以何钰才敢大张旗鼓的坐马车。   马都险些饿死,车子倒好好的留着,遗风是打晕了一小队巡逻的骑兵才将马拉回来的,何府的马早就被人牵走了。   何钰坐在马车里,稳稳看父亲留给他的名单。   他不死心,想从地契里多找出几份别的地方的地契,也许中午看的匆忙,溜掉了,这回看的仔细,来福再过来疑神疑鬼,他便随口敷衍,“为人无愧于心,怕什么?去看看遗风回来没?”   来福‘哦’了一声,无奈出去,继续面对外头黑漆漆一片怎么看怎么诡异的天,总觉得有点冷是怎么回事?   何钰在里头倒没有察觉,只是隐隐约约发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福伯怎么了?”   “福伯有些话要跟你说。”   福伯坐的近了些,何钰丝毫没怀疑,眨眨眼问,“福伯想说什么?”   “福伯想要你的命!”   福伯陡然站起,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小巧精致,直接便要往何钰腹部捅,何钰蓦地抬手,抓住了他的,那刀无法寸进,被他两只手控制住。   “原来福伯不止想要名单,还想要我的命啊。” 第202章 踏脚的石   捉奸见双,捉贼见赃,福伯早有准备,何钰也早有准备,他拖到现在就是想人赃并获。   毕竟刚接手了何家,当了家主,不是他父亲,有权有威,说一不二,同样的怀疑由何钰说出来绝对没有他爹有份量,加上他年纪小,指证的又是德高望重的福伯,大家表面上听他的,心里肯定不服。   你两句话就想拿下一个尽职尽责的老管家?未免太儿戏了?   何钰先前不拿他,是因为他死都不肯露馅,又或者说猜出了何钰的目的,知道何钰会来这出,所以陪着何钰演戏。   他死都不承认,何钰便成了屈打成招,栽赃诬陷,所以不能杀他,杀他便坐实了,毕竟何钰只收了人,没收到人心。   他知道福伯的目的,也知道福伯迟早会露馅,来拿名单,索性便将遗风支走,只留了来福在,如此福伯即便觉得有蹊跷,还是会动手。   毕竟马车里只有他跟何钰,遗风又被支走,光一个来福和何钰拦不住他,无论是何钰的诡计也好,真的也好,都是他下手的最好机会。   他一露馅,便说明何钰猜的不错,人赃并获,也顺便收拢人心,叫人心服口服。   “福伯,我不懂,你都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为什么要做让自己晚年名誉不保的事?”   很奇怪,福伯无父无母无牵挂,也没有儿女孙子之类的,不可能被逼,孤身一人,对钱财**不大,都这把年龄了,早就活够了,大不了一死,怕什么?   他从小待在何家,服侍了三代主子,何家绝对不会亏待他,老老实实养老便是,为什么一定要瞎折腾?   除非他不是为了自己折腾,是为了自己很在乎的人。   他死了,那个被他在乎的人就会因为没人照顾,被人欺负?   “莫不是福伯开了二春?”   只有这种解释了,为了老婆,或是儿子,话又说回来,这么大年龄,有人肯要他吗?就算肯,他怎么生儿子?   不惑之年已经走了下坡路,花甲之年真的还行?   “住口!”福伯刀口一转,朝上砍去。   何钰两手用力,将刀口扭向左上方,自己身子陡然挪开,叫那匕首刺进了马车上。   单凭力气,福伯虽然老了,好歹壮年过,何钰不是对手,一时半会还行,一直在这么角落对抗,必败无疑,所以他趁机出来,一跃跳了窗户。   里头的动静惊动了外头的来福,来福连忙提了剑打开门进去,被福伯一脚踹飞,从马车上摔了下来,何钰去接。   奈何来福年龄比他大,体格也比他重,这一下要是没接住,何钰必然被他压成肉饼,情急之下何钰身子一让,叫来福摔了个四脚朝天。   福伯也从窗户口跳了下来,抢何钰怀里的真名单,何钰不傻,既然知道了福伯有问题,又怎么可能拿真的出来,叫福伯得逞?   他爹这本名单何钰只听他略微提过,这么多人和东西,他爹就算过目不忘,也不可能记全,所以这个名单几乎相当于日记,记录了每年一个总数的盈利,府上所有人的能力和职位。   其实何钰倒是觉得,这名单是专门写给他的,用来他以后接手方便,既然是留给他的,他自己都没见过,更何况其他人。   福伯必然也没见过,所以他随便拿了一本没名的书出来,福伯便信以为真。   “福伯恼羞成怒,看来我说的不错了。”何钰无奈,“你无父无母无妻无儿,半只脚又踏进了棺材,花甲高龄,也活的够本了,突然背叛何家,只能是为了别人。”   何钰继续往下猜,“你这么为他着想,自然怕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他被你接进了何府吧?”   “我与你几乎没什么交集,你却恨不得我死,也是因为他?”   这个人呼之欲出。   “何晓。”   何钰从小到大,也只欺负过何晓一个,其实也不是他欺负的,都是下人瞧他不喜何晓,擅自揣摩他的心思,自作主张欺负何晓。   最主要的是何晓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喜欢粘在他身后,被打的鼻青脸肿,还说是自己磕的,在他娘面前帮他打掩护。   那么大的青痕,他娘一眼看出是人为的,何晓越是掩盖,她越是觉得是何钰逼人家撒谎,欺负人家,反倒罚何钰更重。   何钰受了委屈,更加厌烦何晓,他自己从来不欺负何晓,因为没必要,也看不上,但是也不阻止,可以说何晓童年被欺负的那么惨,何钰有一半责任。   他原来真以为是小妾的儿子,现在发现不是,更加无视,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何晓,也不知道他如今什么样?   福伯恨他入骨,该是过的不好吧?   “福伯,就算你想推何晓当家主,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坐稳。”何钰没有推说自己的责任,虽然不是他自己欺负的,但是他纵容了,所以这个锅还是他背。   “你说我心思歹毒,那你自己呢,何晓才九岁而已,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提起何晓,福伯悲痛不已。   何钰深深叹口气,“何晓性子懦弱,其母市井小民,根本不可能争的过我,我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假如父亲在这里,他要将自己的家产尽数给何晓,何钰一点意见也没有,这是他爹的东西,他爹有权分配。   但若是他爹没说话,人又不在,何钰便必须争,那是他爹的东西,子承父业理所当然,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更何况何晓还不是他爹亲生的。   “看来这里面有个误会。”俩人边打边说,说到这时不由自主都顿了顿,“如果所料不错,福伯你被人坑了。”   一定是皇上派人,以何钰的名义对何晓下手,何晓必然受伤没死,否则福伯便不谈什么名单和家主之位,直接报仇杀了何钰。   定是何晓受伤,刺激到福伯,福伯心生恨意,拼着这把老命想最后为何晓争一个一世荣华。   他怕,怕自己死后何晓会被何钰杀死,也恨丞相,没有将事实告诉何钰,任由何钰欺负何晓。   因为何晓,所以他选择了背叛。   这其实是个局,皇上设下的局。   假如他父亲真的派了三帮人护送他娘,百来个死士暗卫和家丁,仅凭福伯一个人,怎么可能劫得了车,他也没这么多人,但是有一个人可以,皇上。   皇上是丞相的仇人,恨不得丞相死,如果将消息告诉皇上,皇上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么大的活动,在城内肯定不行,只能拖到城外,那时各藩王的兵马已经驻扎到城外,这么多人打架,刀剑齐鸣,如果运气不好立马就会被驻扎的军队发现,大军压线,将两帮人都镇压起来,他娘也就落到了新皇康泰王手里。   如果真的在福伯手里,便不用等何钰回来,直接用他娘威胁,他爹一定什么都答应,叫何晓当家主也会二话不说应予。   不得不说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只有细细琢磨才能想通。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恨自己做的匆忙,叫你看出纰漏。”福伯恨得咬牙。   何钰摇头,“福伯真是高看我了,我可没有本事发现,是我爹。”   福伯剑招一缓,“丞相是怎么发现的?”   “那我可不知道,不过他给我传了暗示。”何钰继续道,“福伯忘了,他写的那封信,我本来没当回事,直到我遇到了来福。”   来福那一跤摔的狠了,半天没起来,好不容易起来了,腰倒是弯了,需要扶着剑才能撑起身子。   “就他?”福伯瞥了他一眼。   “没错,就是他。”何钰解释,“下人的名字多数简单好记,与财福有关,譬如来福的名字,那福伯年轻时叫什么?”   有那么多词语不用,他爹偏偏选了‘自求多福’这四个字,反过来念就是‘福多求自’所以何钰猜测。   “你年轻时叫福多对吗?”   福伯太大了,服侍了何家三代,先不说他,就说元宝,等何钰的孙子出生,元宝就会变成家里的元老,名字也会由元宝变成宝叔,宝伯,渐渐的后人已经忘了他原来的名字,也只有何钰这代人知道。   等何钰这代人死绝了,知道的人更少,福伯便是撑过了所有人,是那一代里头活的最长久的,只有零星几个知道他的真名,为了显得尊重,都叫福伯,他爹也是,但是他爹是鲜少几个听过福伯真名的人。   许是叫多了福伯,几十年没人喊福多,连福伯自己也忘了。   也或者他早看了出来,但是觉得何钰不知道他年轻时的名字,所以没当回事。   何钰也是见到了来福才想起来的,好死不死福伯的名字里头有个福字,自求多福里头也有个福字,哪能那么巧?   “何家的人还真没一个能小瞧。”福伯冷笑。   他确实看懂了里头的暗示,但是那时候丞相刚告诉了他泥人的事,他以为自己可以破解,所以将信如实送给了何钰,想赶何钰离开,否则何钰必然回来瞧瞧。   他一瞧,便什么都瞒不住。   谁料出了意外,那泥人他翻来覆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才在这里等何钰回来。   虽然早有听闻,何钰聪明伶俐,但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娃,还能翻了天不成?   事实证明何钰当真叫他意外。   “何晓要是有你一半,我也不会为他这般操心。”福伯由衷道,“不过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丞相既然知道了我是叛徒,为什么还留着我?”   “因为他要留着你给我当踏脚石。”何钰摆开架势,“我若是连你都搞不定,有什么资格当何家的家主?”   刚入冬,天气多变,眨眼间便下了雨,何钰衣摆浸在地上的水坑里,眼睛被雨水糊的瞧不清楚。   “福伯,别等了,你的人被遗风截住,这里就我和你,哦,还有一个来福。”   差点把来福忘了。   来福从半人高的马车上摔下来,脊梁朝下,又滑行了些路,身上有些擦伤,又被雨水一浇,几乎丧失战斗力。   “少爷……我可能不行了……”   何钰淡淡斜了他一眼,“你大还是我大?”   “我大。”这个是实话,他比何钰大了四岁。   “那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受伤是真,但是有水分,没到无法出手的地步,只是有些影响,福伯出招太狠,招招夺命,他怕自己招架不住。   本来投靠何钰就是为了保命出城,若是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出城?   “少爷,我只是年龄大,论身份,还是你大。”   “你也知道我大?”何钰瞪他,“既然我大,就该听我的,把剑握好了,过来。”   来福竟意外叫何钰想起了元宝,平时机灵是机灵,但是一到关键时刻就怕死。   以前不知道,现在才发现他都是装的,来福是真材实料的怕死。   他被何钰催着,无可奈何只得提了剑,与何钰并排站着。   “就凭我们两个吗?”他还是心里打鼓,觉得不太可靠。   何钰将人支走,单单留下俩人,难道真以为是福伯的对手?   福伯之所以与何钰打到现在都没有拿下何钰,不是功夫弱,是因为身体到了晚年。   人这辈子有四个阶段,幼儿阶段,成年阶段,壮年阶段,晚年阶段,福伯已经走到了最后一阶,身体跟不上动作和脑子,再加上昨天被遗风重伤,身上有好几道剑伤,否则何钰这会儿早便被他抢走了名单,要了小命。   可惜没有如果,眼下是何钰占上上风。   “就凭我们两个。”何钰手里握的是匕首,一寸短,一寸险,他需要来福帮忙。   本来一个人就能与福伯打的难解难分,两个人拿下福伯易如反掌。 第203章 不该看的   雨越下越大,远在长安的明月也受了影响,她将精心制作的长寿面放在食盒里,连同一颗寿桃。   听说过生辰时吃寿桃和长寿面,象征着长寿。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何钰的生辰,她早早便与夫子请假,一个人去找厨房的婆子,跟婆子学做长寿面。   明月从小到大都没有亲自下过厨,母妃说烧锅做饭是为贱,不该是她们这些贵族沾手的,纵然明月有些这方面的小心思,也只是想想罢了,从来没实践过。   也不知怎么得,就是想让何钰吃她亲手做的长寿面,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   长寿面真的不好做,婆子说须得一根拉下去,不能断,断了就不长命了。   明月想叫何钰长命,断了就揉回去,重新开始拉,一直拉了三个多时辰,终于拉好了一碗面。   那碗面是她亲力亲为,只叫婆子稍稍指导,所以做出来的成品比较丑,怕面放糊,就捞了干面,撒上葱花,如此提着去逮何钰。   何钰实在狡猾,整日不见踪影,轻功又好,她好几次跟踪,都被何钰发现,一跃跳上墙头,欺负她跳不动,眨眼消失不见。   虽说如今读书是在一个地方,不过寝室还是分成男子和女子,男寝全是男子,有些大白天光着膀子练功,冬天夏天不顾。   练功时锻炼过度,身上发热,再冷也喜欢脱掉衣裳。   稍微在意的脱个外衣,不在意的便光着身子,叫人来不了男寝。   她好几次想进来,都瞧见了少儿不宜的东西,红着脸出来,这回早有准备,换上男装,将头发髻起,光明正大进男寝。   男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不要脸,又有好多人光着膀子练功,全叫她瞧了个彻底。   明月低下脑袋,尽量避开他们,往何钰的房间走,待走到楼下,突然意识到不对,她还不知道何钰住哪个房?   也不方便问,她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不是男孩子,与男孩子的声音天差地别,上回在路上被那群流氓盯上,就是因为她说了话,不像男孩子所以被人一眼道破女儿身的身份。   明月抬头朝上看。   男寝比女寝小了许多,人还多了不少,左边两人寝,右边一人寝,凭何钰的身份应该能住一人寝,当然也不是绝对,如果遇到顾晏生那个无赖,说不定会与顾晏生住在一块。   明月咬牙,有几分气愤,也有几分羡慕,她如果是男子该多好,就可以跟何钰光明正大住一个屋了,像顾晏生跟何钰似的。   可惜她是女孩子。   明月皱眉一一扫过楼上,因为住的地方太小,又没有自己的小院,晒衣裳只能挂在窗户下,她记得何钰穿过的衣裳,跟着衣裳走便是。   何钰的衣裳很明显,他喜欢亮色的颜色,偏向华丽,但是最近稍稍低调了些,穿的不是黑色就是白色,亦或者灰色。   或许是家里生了事端,不方便穿亮色的,也有可能是遭遇大变,陡然成熟?   明月有些心疼,如果何钰能接受她的好意该多好?   上回去找顾晏生,顾晏生告诉她何钰缺钱,她当即便将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竟也收拾出许多金银之物来,尤其是年前有人送的那块公主玉。   谁送的明月已经忘了,只记得很贵,给了何钰,何钰便不会再为钱发愁,也可以休息休息,说不定一个内疚便愿意陪她说说话,谈谈心,这东西也是她打入何钰心里的一块敲门砖。   因为逮不着何钰,明月将玉塞进了何钰的抽屉里,第二天那东西又还了回来,明月再送,何钰再还,几次之后明月终于明白,何钰这是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瓜葛的意思。   明月当时心就凉了,打算几天不理何钰,谁知才第二天,便忍不住想何钰。   人是个神奇的生物,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有了才会不珍惜,明月没有,所以格外珍惜,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这也才两天而已,她便记起了何钰的生辰,想给何钰过生辰。   何钰怎么想的她不知道,别烦她就好。   明月没瞧见何钰挂在外头的衣裳,倒是瞧见了顾晏生的,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上了三楼,朝顾晏生那个方向走。   天有些晚,走廊半黑,好在不时从屋里映出灯光来,叫她心安了安,明月快走几步,很快到了顾晏生的房门前,她有些怕,抬手便将门推开,人走了进去,又顺便将门关上。   许是心里害怕,越走越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似的,进屋了才彻底放心。   里面有灯,也有人,坐在桌子前,背对着明月,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先是一惊,后又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月认出了他,“何钰?”   那衣裳准是何钰的没错,整个男院也没有这种花样的衣裳。   何钰不答。   明月又喊了一声,“何公子?”   何钰还是不说话,他不说话便等于默认,明月脚步轻挪,慢慢朝何钰那边走去。   “今天是你生辰,我给你做了长寿面,还有一颗寿桃,吃了可以长命百岁。”   何钰依旧不表态,坐的笔直笔直,离的近了,明月瞧见那桌子上放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几盒胭脂,画眉的,抹脸的,应有尽有。   她自己就是女孩子,有了喜欢的人便开始注意这方便,晓得那桌上都是些什么,暗叹一声何钰居然比她的胭脂水粉还多,其它倒是没多想。   又离的近些,瞧见了桌上的一面镜子,何钰背对着她,镜子就是正对着的,不知是不是眼花,她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不是何钰的,凉凉瞧着她。   明月陡然后退一步,“你……”   门外突然有人进来,顾晏生衣裳脱到一半,用脚将门顶开,动静太大,正好被明月听到,她回头……   “啊!” 第204章 不好消息   顾晏生似乎没有料到屋里有女孩子一样,急急将衣裳穿回去,不过那衣裳好脱,不好穿回去,他只得松松垮垮系在腰间,依稀还能看到大片白皙的胸口。   明月不敢看,捂住脸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匆匆离开,离开时门口聚集了许多人,都是被她的尖叫声吸引而来,围在门口,吃惊的看着她。   男寝竟然进了个女孩子?   正赶上练功的人回来,洗澡的也回来了,大片光·裸的胸口对着她,有些只穿了亵裤。   明月脸涨红涨红,先是不好意思,发现众人观猴似的,登时恼羞成怒,大吼一声看什么看?   这一声中气十足,倒哄的众人一愣,她借机撞开人群麻溜跑开,给何钰过生日的事也不了了之。   何钰出乎意料的怪,为什么一直不回头,为什么镜子里的脸不是何钰的。   难道何钰中邪了?   还是她看错了?   看错应该不可能,现在那张脸还清晰的印在她脑海里,铜镜有些不清楚,放的角落也是斜着对她,从她的角度看有些扭曲,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是她看错了,难道何钰真的中邪了?   可顾晏生跟他一直住一起,如果中邪了,顾晏生会不知道?   顾晏生出现的太巧了,恰好就是她要探查真相的时候,如果她再走两步,就可以看到何钰的正面。   平时瞧他挺正经的人,没想到也是个流氓,还没进屋就脱衣裳,还脱的那么干净,只余一条亵裤,瞧他那个样子连亵裤都想脱。   他平时也是这样?那何钰岂不是被迫全看见了?   这人还真是……   明月捏着手帕,咬牙切齿,想说脏话,从小的教养又不允许,跺跺脚只能作罢。   她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里,洗漱干净后脱衣上床,越想越不对劲,印象里顾晏生应该不是那么放浪的人,平日见他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若是看见女孩子露个肩膀脚踝都会避开,怎么会突然大变了性子?   记得母妃说过一句话,反常即为妖。   顾晏生有问题,何钰也有问题,他俩似乎秘密筹谋着什么?   明月想过去确认一下,可他刚从男寝回来,又吃了个哑巴亏,外头那么黑,她一个小姑娘有些怕,不敢去。   罢了,明天问个明白。   她这边想通,被子一盖睡去,那个顾晏生一件件将衣裳穿好。   他确实不是随便的人,而且特别注意这方面,对何钰都没有过坦露胸膛的情况,更何况别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吓走明月。   他刚回来便瞧见了屋里两个影子从窗户上映出来,一个手里提着食盒,影子娇小,加上隐隐约约传来女孩子的说话声,顾晏生一猜便知道是明月。   这么晚了,齐夏也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只有一个人,不可能一直扮演何钰,只能来回两边扮演。   ‘何钰’回到寝室,高飞也会回到寝室,白天‘何钰’和高飞互相请假,今天你请,明天我请,偶尔会换成别人扮演俩人,免得被人怀疑,俩人没有同时出现过。   就这样瞒了几天,何钰还没回来,他只能继续瞒,别的都好说,只有一个明月,时不时会找人问‘何钰’的行踪,她倒是不在意高飞,但是盯何钰盯的特别紧,弄的齐夏大半时间都在扮演何钰。   今天好不容易喘口气,将人皮面具和妆卸掉,谁料明月竟然找上了门,一点预兆都没有,也没敲门,直接进来,他来不及戴人皮面具,险些露馅。   若非顾晏生来的及时,露馅是免不了的。   “今天谢谢你。”他与何钰之间一个是小少爷,一个是门客,何钰给他想要的,他帮何钰也是应该的,但是顾晏生是纯粹的帮忙,不求回报。   “不用客气。”顾晏生与别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便会觉得不舒服,他坐在床边,拿了本书看,鞋没脱,衣物也穿的整齐。   有时候习惯真是可怕,何钰或许没感觉,他竟然只能认何钰一个人,跟别人一起住不自在,所以其实叫齐夏晚上走的人是他。   刚来第一天时齐夏本来想住下来,他自己没人关注,在不在都无所谓,但是盯着何钰的人可不少,所以全天扮演何钰最好。   然而他在这里顾晏生便会整夜整夜的不睡,坐在床头看书,直到他走了才会收拾收拾,上床睡觉。   齐夏是成年人,不笨,当即明白是因为他在这里,所以顾晏生才会不睡觉,顾晏生本能在排斥他。   他也不给人添麻烦,每晚都会在这拆掉人皮面具,卸完妆换回高飞离开。   今天也不例外,顾晏生看书,他洗了把脸,穿回自己的衣裳,与顾晏生道了声别回自己的寝室,路上还在奇怪,欢脱爱热闹的何家少爷,是怎么跟沉默寡言的三皇子勾搭上的?   他们俩居然也能聊到一块去,当真奇迹。   他一走,顾晏生便将书放下,换成一张地图,京城的地图,上面有何钰的路线,他在猜,猜何钰现在的处境,和破除困境的办法。   那日逼宫的人里头没有晋王,晋王没事,也相当于何钰的二姐没事,晋王一向喜爱游山玩水,大抵是不在京城。   那何钰只要救他三姐便是,她三姐生意遍布天下,丈夫怕她累着,也辞了官专心帮她,俩人恩恩爱爱,羡煞旁人,其实只要丈夫还在,他三姐跑不出京城的可能性很小。   加上生意做的大,到处都是,今天跑这里,明天跑那里,也有可能不在京城。   都不在的话何钰的牵挂便只有他娘和他爹。   其实顾晏生并不是完全不知道丞相的行踪,只是猜测而已,因为他打听到了太尉的消息,太尉在新皇康泰王手里。   他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太尉,但是太尉不肯跟他回来,说如果回来,康泰王便会爆出他与自己勾结的事,到时候会连累整个周家,就当他死了,以后不要再去找他。   如果太尉的情况是这样,丞相的情况大抵也会如此,皇上本来就愁没有借口拿下两个权臣,他俩突然落入康泰王手里,康泰王又造反成功,跟他关联的人都是造反。   造反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一经坐实,整个周家和何家都会受其牵连,连外嫁的女儿们也会遭殃。   如此确实不如不回来,一个人保全家安全。   而且他们不回来还有一个好处,皇上会念在他们年幼,又损失了保护伞,对他们降低防备心。   当年摄政王便是,因为皇上与丞相还很年轻,毛头小子一个,不当回事,结果如今铃铛入狱,满门抄斩,所有与其关联的人都被定义为摄政王一党,死的凄惨。   假如丞相真的落入新皇康泰王手里,那还真的难办呢?   顾晏生视线集中在皇宫,光是一个皇宫都不好进。   皇宫的密道那么多人都知道,康泰王肯定不会留着,早安排人堵死,何钰再想走密道难如登天。   不走密道,皇宫防范如此之严,根本不可能进去,再将人救走,安然无恙归来。   除非——剑走偏锋,挺而走险。   ————————   冬天本就冷,下着大雨,打着巨雷,更是雪上加霜,瞧着隐隐有下雪的趋势,不过也才初冬,下雪是不会只是觉得有些骇人罢了。   福伯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被何钰和来福,也包括后来赶来的遗风拿下。   来福开始觉得外头有些阴冷,窸窸窣窣响起动静,其实不是错觉,那时候遗风便与福伯的人打了起来。   福伯来偷袭何钰,总不可能一点准备也没有,只是经过死而后生之后,觉得何钰对他放下戒心,真的将遗风等人打发去找他二姐,所以才趁此机会下手。   名单确实在何钰手里,虽然后面的人被拦住,但是只要在这段时间内杀了何钰便是,可惜他小瞧了何钰。   何钰只在深夜练功,每次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有时候一个时辰。   白天还要跟着众人一起练,大概每天最少练四个时辰左右,也就是八个小时,再加上读书占用的时间,他其实睡的很少,比正常人还用功,然而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大家都以为他是花花公子绣花枕头,用顾晏生的话说,不堪大用。   何钰倒没有介意,每天乐在其中,刻苦训练也不是为了求一个大家知道,只为了下回碰到如今这种场面,能够应付自如。   事实证明他的苦练并不是白练的,虽然有来福帮忙,但是大多还是他占主力,遗风也很快赶来,一起齐心协力,将福伯控制在剑下。   福伯笑得癫疯,“何钰,你就算拿到了名单,也坐不稳家主之位,丞相的所有家产,你一个铜板也得不到!”   何钰提着剑架在他脖子上,“福伯多心了,我会好好坐稳家主之位,叫福伯泉下有知,日日开心欢笑。”   福伯倒是提醒他了,何家的家产,很有可能被他截住,全部给了何晓,何晓拿了这么大一笔钱,很快就能聚拢起一帮势力,足够与他抗衡的地步。   这下还真是难办了,他爹给他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又或许是刻意磨练他,如果他真的连自家事都处理不好,又如何处理国恨家仇? 第205章 唯一主子   “福伯,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想杀你,不过你害我何家至此,非死不可。”   既然已为敌,便不能留着,斩草除根才是正确选择。   何钰那剑陡然削下,福伯连吭都未吭,脖间喷起数丈鲜血,洒在地上,宛如一朵血梅,艳红艳红。   “福伯毕竟是看着我长大的老人,将他好好葬了。”何钰掏出手绢,将剑上的血一一擦去,不知道是不是杀的人多了,他竟出奇的平静。   钱都在何晓那里,等这边的事处理完,一定要尽快找到他,否则那么大一笔钱,被他挥霍光了,再想收回来都难。   福伯的事结束,何钰第一时间去找二姐,在府上遇到遗留下来的下人,一打听果然不出所料,二姐已经数月未归,最后启程去了苏州。   苏州离这里远,路途加上吃吃喝喝,三五个月回不来很正常,既然他俩没事,便只剩下三姐和他爹娘了。   何钰用了排除法,先将有危险的救了,再去救爹娘,关键去救爹娘不是说说而已的,在皇宫那个地方,一不小心连他自己都会栽进去。   夜里本就不好赶路,加上下了雨,风刮的也大,虽然现在很想飞过去找他三姐,但是碍于种种情况,加上他也累了一天,不得不在二姐家休息一晚。   何钰突然忆起了一件事,今天是他的生辰。   往年生辰都是父母陪他过的,热热闹闹,何钰会趁机找人要礼物,真朋友,假朋友,就连敌对的周浩然也没能逃过,都被他讹了一把,今年一个人,竟觉得有几分孤单。   不过有件事必须要庆祝一下,过完了生辰,他又长了一岁,十三岁了,可喜可贺。   自从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之后,就特别期待快快长大,羽翼丰满,可惜越是期待,越会发现长得慢,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才长了一岁而已。   十三岁,还是太小了,若不是身份特殊,有谁会把他当回事?   何钰晚上睡不着,撑开窗户看外头的雨珠,路过上茅房的来福瞧见了,打着伞过来问他,“少爷怎么还没歇息?”   “睡不着。”何钰随口问道,“对了,你会做长寿面吗?”   “长寿面?”来福细细念了一遍,登时醒悟,“今天是少爷的生辰?”   “嘘。”何钰叫他小声点,“别吭声,我偷偷过便是,别吵醒了大家。”   暗卫的听觉极其灵敏,一点动静便会醒来,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明天还要去找他三姐,何钰不想打扰他们,睡够了才有力气干活,他不是压榨人的人。   来福连忙跟着低声道,“少爷等我片刻,我马上就来。”   还不等何钰点头,他便跑了出去,先去马车上拿自己带的面粉,去厨房拉面。   如果缺粮少食,能被弄走的都被弄走了,一丁点也没留下,只除了搬不走的,譬如大铁锅和水井。   有这两样东西,加上面粉,拉个长寿面不成问题。   来福是干杂活的家丁,杂活的意思是说挑水做饭,劈柴洗衣,什么都干,他也经常帮厨娘的忙,自己会下厨,手艺还不错,那碗长寿面很快拉出来,放在何钰面前,还冒着热气,烫手的很,何钰等了等才吃。   很普通的一面长寿面,何钰却尝出了用心,和另一种感受。   说不上来,略微想哭似的,他憋住了,没声张,默默将那碗面吃完,连汤都喝了个干净,碗被来福拿走,喜滋滋的,脚步轻盈。   何钰将汤都喝了个干净,就是对他厨艺最好的肯定。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擦亮,雨还没停,几人便马不停蹄的赶路,去找他三姐,他三姐在京城有好几处房子,因为生意的原因来回住,何钰也摸不清究竟在哪?   他一家一家的找,全都没找到,连家丁都跑了,不知道是出京了还是躲了起来?   如果是出京了还好,躲起来便真的难办,何钰根本没空细找。   他带的人还是太少了,满打满算才十几个,还不能散开,京城这么危险,若是散开被人拿住,死一个便少一个,所以不能分开。   跟福伯那场恶战,损失了几个暗卫,还有几个暗卫受伤,如此空找下去必然不行,他三姐拖得起,他们自己也拖不起,必须找个地方休息。   或许该是让他爹训练的杀手出关了。   何钰有了这个想法,也没拖,当即下定决心,留下几个受伤的人在京城继续找,身子撑不住了便原地休息,不用强求,他去拉救兵。   现在对他来说那些冷冰冰的杀手和死士,就是救兵。   何钰自己带着遗风来福等人,去找图上的小岛,在很远的地方,一来一回最少一天路程,坐船又是一天,陆地上有马车,去岛上有船,船也好找,河边便有,但是船夫不好找。   找船夫花了小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结果已经七十高龄,动不得手,只能嘴上指挥而已。   他还带了一对龙凤胎,一男一女,说是儿子和儿媳死了,留下一对龙凤胎,不带不行。   龙凤胎比何钰还小,若是单独留下他俩,确实活不了,但是此行危险,何钰也摸不清岛上的情况,万一被人包了饺子,这俩无辜的孩子也会受难。   他提前跟人说好风险,三分之一的生机,那老人满口答应,但是有一个要求,若是他不小心死了,何钰必须照顾两个小的。   这俩小的是龙凤胎,长的也还算精致,若他真的死了,俩人就是孤儿,与何钰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正好缺孤儿培养,忠心的只有从小养着才行,吃的喝的用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何家的,他们才会为了何家奋斗,因为已经将何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是一份子。   他爹挑丫鬟家丁,全部都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是孤儿,不是孤儿不用。   如今这个时代与现代不一样,丢孩子不犯法,多生也不犯法,穷人若是怀孕了,有些连打胎的钱都没有,只能生下来,更多的是为了生一个男娃,拼命的生拼命的生,运气差的一口气生十几个女娃,才有可能得一个男娃。   别说是他们,何家都不能例外,他爹这边没有长辈,亲戚该断的也断了,不会打扰到他俩,就这样他娘都受不了议论,生了四个女娃,他家养的起,全养了,很多养不起的穷人会将孩子丢弃,卖掉,送养。   何钰拜过佛,寺院里全是孤儿,他平时出来吃饭,端盘子的小二七八岁的都有,这世道就是这么残忍,孤儿随处可见,尤其是女娃。   何钰不介意男女,他爹可能会控制女娃的数量,何钰不会,他的花楼里正缺女子,倒不是叫她们卖,只是让她们学一门手艺,卖艺不卖身才会被人追捧,冰清玉洁嘛,男人都爱这套。   与老人商量好,大船如期航行,穿过大片的湖水,驶了半天的样子,终于到了要去的小岛上。   何钰留了两个人看船,还有老人与龙凤胎,自己带着其他人摸索着去岛上的中心。   那里建了一个杀手组织,与这个世外桃园一样的小岛格格不入。   外头仗打的凶猛,这里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丝毫没受到影响,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其实这只是表象而已,岛上虽然不与外界关联,不过每个月都会有人如期送来吃食和用的东西,不多,正好够他们吃用一个月的。   有女子用的,也有男子用的,都是些必须品,缺不得,财米油盐酱醋等等,也缺不得,可这个月月底,竟没船过来。   有时候也会拖上一两天,遇到什么事故,开始没人当回事,后来一连大半个月不来,众人心中隐隐预感不好。   管事极尽可能压住底下不同的声音,告诉他们只是出了一些事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他们这话一说说了大半个月,如今也没了人信。   就跟狼来了的故事一样,谎话说得多了,不会有人再信,只是碍于管事的权威,不敢发作而已。   虽是杀手和死士,不过他们私底下也并非一成不变全是冷冰冰的,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年轻人,纵然环境影响,面瘫居多,不过偶尔也有几个八卦的,私底下会讨论各种可能。   是不是上头倒了?   京城不见了?   他们的主子是谁?   要为谁效力?   诸如此类的问题多不胜数,也压在心头,从第一次被送到这里,一直到今天,管事每日告诉他们,要为了主子奋不顾身,拼上性命在所不辞,可主子究竟是谁?   这一天又是如往日一般训练,高强度的训练叫他们平时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上百个人流着汗,笔直的站在正堂中。管事突然告诉他们,要介绍一个人给他们认识。   他们平时训练都在暗处,阴冷潮湿,美名其曰适应黑夜,如此将来遇到再差的环境,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今天通往外头的大门居然‘轰’的一声打开。   一道强光陡然倾下,宛如雨水,唰的刺在他们身上,长期适应了黑暗,如此强的光叫人睁不开眼。   所有人半捂住眼,从指缝里瞧着一个逆光而来的人渐渐接近。   “这就是你们今后唯一的主子。” 第206章 迎接贵客   大门不断打开,光芒越来越强,那人宛如踏着光进来一般,披着明亮,耀眼。   不多时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身影显露,他站在正中,身后跟着十几个人,四个管事一板一眼护在两旁。   “很抱歉打扰你们训练,出了一些事故,府上一个老人出卖何家,害的我娘失踪,我爹下落不明,姐姐们生死未卜。”   何钰表情有些伤心,“好在我爹早有防备,提前将家主之位传给我。”   他掏出家主令,目视前方,郑重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下面一片鸦雀无声。   何钰继续道:“我这人没什么规矩,也不需要你们一定为我牺牲,每个人都该为自己活着,若是在生死之间,我允许你们为了自保而舍弃我,但是有一点,我绝不允许出卖我。”   舍弃和出卖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舍弃是自己跑了,但是不会向着敌人,出卖是直接向敌人汇报他的情况,反过来对付他。   “我也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人,若是真的不愿意跟我,我也不会强求。”   人太多了,上百人,何钰才带了多少人,十几个,如果真的打起来,瞬间就能把他这帮人包了饺子,都是专业的杀手,一点逃跑的可能都没有。   所以不能全收,能收几个收几个,剩下的等他变强了再收拢回来。   贪心不足便是蛇吞象,非但对自己无益,还会害了自己,虽然很心疼,这么多人放跑了再想收拢回来不亚于难如登天,但也没办法,没料到有这么多人,也没有本事全部叫他们站自己。   何钰先将自己的情况说清楚,爹失踪娘不见,姐姐们下落不明,就是想让他们想清楚,降低站队的几率。   他最多只能收二十人。   “愿意留下的站左边,不愿意留下的我也会送你们出岛,就站右边吧。”   何钰将要说的话全部说完,底下的人才终于有了反应,毫无例外,所有人脚步坚定的朝左边走去。   何钰皱眉,“你们可要想清楚了,选好了便无法回头。”   出乎意料,人心都会衡量,衡量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他年纪小,又是子承父业,站他有可能万劫不复。   为什么所有人都会站他?何钰以为最多一小半而已。   “其实主上担心什么,属下略微猜到一些。”左管事突然站出来,小声在何钰耳边说话,“主上放心,上任主公交代的很清楚,若是他出了事,您就是唯一的主子。”   管事与死士不同,有些权限,能知道丞相的事,也知道丞相的唯一继承人,就是何钰。   丞相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尤其是最近,他似乎早就料到不对,提前交代他们。   管事也是孤儿,是何家一手养到大的,对丞相忠心耿耿,他也是为了保护丞相才受了伤,丞相特意允许他在这里养老,训练下一代。   管事知道何钰还有一个顾虑,顿了顿道,“无论何家如何,他们都不会背叛,死士的命是何家给的,全身心都该是主上的,您要他们死,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去死,您叫他们活,他们才有资格活,不用有顾虑,也不用担心他们背叛,我当管事十年,只遇到三次背叛的情况,现在无一例外都死了。”   那三个是见到外面的花花世界,舍不得回来,所以背叛,已被他处决。   这要从死士们刚捡回来说起,不仅要是婴儿,还一定是要那种刚出生到两岁之前的婴儿,最好没有记事能力,在这里长大,才会把这里当家,把主子当成唯一要守护的人。   可以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同伴和战友,必须信主子。   每日起床要念十遍死士守则,中午吃饭念十遍,晚上再念十遍,从小念到大,十几年,将主子牢牢刻在心里。   死士守则只有一条,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去死。   “死士没有背叛一说,只有死。”   小孩子只是一张白纸,你往上画什么,他们就以为是什么,从孩提时开始教育,适应了这个环境,他们便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就跟何钰似的,他生在这个时代,接受这里的教育,一直以为男人三妻四妾,女人相夫教子是天经地义的事,直到他得到了何玉的记忆,才算打开新世界的门,但他心中其实还是偏向这个时代的教育,纵然它有些是错的。   这就是先入为主,将这里当成归宿,别的时代确实什么都好,但是这个时代才是他的家。   死士一样,适应了高强度的训练,将主子牢牢记在心里,全心全意听从主子的安排,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就跟吃饭喝水似的,他们不会觉得苦,反而觉得是信仰,是快乐。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左管事口中的三个叛徒,因为被外界吸引,就跟何钰得到的何玉记忆一样,于是走上了另一条路。   何钰觉得这种不叫叛徒,只是追求自由而已,福伯那种才是叛徒,为了自己背叛他爹,出卖何家,丝毫不管何家死活,大概是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拖他们一把,将他们也拉去地狱。   “既然左管事保证,那我就信你们一回。”何钰表面笑嘻嘻,心中倒是十分凝重。   左管事叫他放心,他这个心还偏就放不下了,因为力量太悬殊了,等于将小命交给死士们,第一次见面,何钰以前也不了解死士,叫他如何放心?   老的那批死士都被他爹带走,这些全是新的,连他爹都不敢保证忠不忠诚,更何况何钰。   何钰始终相信一句话,日久才能见人心,可左管事都这么说了,他如果拒绝,会让左管事心生间隙,以为他容不下人。   这都是小事,万一以为他打着别的主意,怕自己不被重视,晚年凄凉,干脆勇敢踏出一步,直接抢了他的家主之位怎么办?   虽说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就像皇位似的,能者得之,杀了所有反抗者不是不可能。   何钰心中有顾虑,但是不说,真的将所有人都包揽了下来,与他一起回京城。   一路上有过担心,这些人坐了船,杀了他们往水里一抛,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发现,他们还能得到船,自己上岸。   怎么想怎么合理,但是很意外,他们平安着地,一路上都平平安安。   虽然如此,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为什么,因为何钰只带了人,没有带财。   给他爹办事的都知道,何家很富,钱和人不在一个地方,这些人就会为了钱,在他身边扮演一段时间的忠心属下,直到打听到钱财的下落。   何钰突然又有些庆幸,钱都被何晓拿走,不在他身边,若真的带着钱财过来,谁还会跟他一个毛头小子?   用别人的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大概都想着抢他的钱,招揽他的人,另立门户。   要想个办法,破开这种局面。   何钰回到京城,开始打他爹门客的主意,一家壮大确实不可取,两家壮大便会达成一个平衡。   就像朝中三足鼎立似的,他爹一股,太尉一股,原本以为实力最弱的御史,竟然是皇上的人,而且在陡然间壮大。   挪开了两座大山,他自然会变大。   何钰决定模仿皇上的做法,搞个两足鼎立,就像跷跷板似的,让死士们和门客们各坐一边。   他既然打了这个主意,如何寻找门客便成了当务之急,何钰想了想,叫人一把火烧了何府。   怎么说都在何府待了那么长时间,何府着火,他们会不过来看看?   若真的来便说明有情有义,留下便是,若是不来,说明何府在他心中地位很低,如此还不如不留。   门客可都是要花钱的,而且是大价钱,何钰现在最愁的就是钱,人是有了,唯独缺钱。   他的计划很成功,诺大的何府突然烧成这样,必然有些古怪,不管本着什么心思,多少会引人过来瞧瞧,还意外引起了官兵的注意力。   许是怕烧到旁边,都是一条街相连,如果真的尽数烧去,又要许多年无法恢复,官兵们得了吩咐,驻扎在四周,打了水过来浇火,何钰就坐在对面的高楼上,亲眼瞧见他生活了十几年的何府烧成灰。   一点念想也没有了,可仔细想想,既然人都不在了,还留着空府做甚?大不了以后团聚后再建一个便是。   何钰这里的视野开阔,除了能瞧见何府,还能瞧见何府的周围。   他爹没走,那些门客也没来得及逃走,待想走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了,京城被人从外头锁死,不叫人出去。   着急的翻山出去,不着急的留在京城,看事态发展,既然离开了何家,便等于是自由身,当然是另投一门,可投谁便成了问题,他们都在观望,看看谁才是赢家。   有些已经投奔了新皇,有些还在耐心的等,等别人主动来请。   能留在最后的都是本事最大的,就譬如何钰,如果他没有能力自保,他是不会过来的,也不会搁这里待这么久。   许是为了迎接接下来的客人,何钰今天难得穿着整齐,选了沉稳的大黑色,显得他成熟一些。   “下雨了,别叫客人等着,去将人尽数请来。”   何钰坐在窗口,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上烧了茶,专门为迎接客人准备。   来福泡茶,他便歪了脑袋去看下面,怕被发现,只开了两指的窗,不过该看到的差不多也能看到。   何府附近已经零零散散站了好几个人。   “把伞带上。”   既然是迎接贵客,自然不能叫人淋了雨。 第207章 不要弱点   遗风应了一声离开,他是个棺材脸,没什么表情,这事本该叫来福去,来福机灵,可惜他认不得人。   万一认错了也是尴尬。   何钰也认不全,只依稀记得几个有特长的,还有一些熟面孔,大多门客有自己的任务,常年不在府上,有些瞧着完全就是生面孔。   何钰隐隐有感觉,混入了其它府上的门客,这京城并非他一家养了门客,凡是家里有几个钱的,都会养上一两个门客,给自己出谋划策。   如果他们走了,或者死了,没空管这些门客,那这些门客要么流浪,要么翻山出去,再要么投靠其他人。   何钰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加上恰好是何府,聪明些的或许早已猜到这里头的暗示,自己投奔上门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人出京危险,要吃要喝还要马,万一上山遇到老虎豹子之类的野兽,再被人打劫一番,即便出了京城也是凄凉,不如找个有钱的主,供菩萨似的供着,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偶尔出把力便是。   许多人怕是都打着这个主意。   何钰倒是忘了一点,他烧了何府,有心人怕是以为他跟何府有仇,别到时候没招来自己人,反而招来了大多跟何府有仇的人。   看来门禁很有必要。   何钰让来福搁门口问来历,记下才能进来,虽然不太尊重,不过有时候就是这样,你给他面子,他以为你不行,自己就膨胀了,你越是拽,他越是以为你有把握。   何钰倚在窗户口往下瞧,遗风带的那把伞格外骚包,大红色的,白色的梅花,正好与平常相反,正常的伞是白色的,红色的梅花,它这是另辟蹊径。   那伞避开官兵,停在一个角落,伞太大,将角落遮的严严实实,何钰没瞧清是谁,不过那伞被人接在手里,有人自行提着衣摆,脚步缓慢过来。   这是第一个客人。   何钰等了等,果然没多久有人敲响了门,来福先进来,小幅度冲他摇摇头。   嗯?   这是什么意思?   不认识还是如何?   来福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人,这人身长八尺,面如冠玉,何钰还认识,可惜不是他何府的人,是太尉的门客。   记得太尉最喜欢跟丞相较劲,什么都要比,听说何府请来了一个轻功了得的飞鹤,他便请来一个相差无几的白雀。   这人便是采花大盗白雀,严格来说是采心大盗,一旦被他夺走了心,他便会失去兴趣,转而寻找下一个目标。   算是渣男,又不是,至少人家没有真的下手,只夺心,不夺身,也算一大奇迹。   何钰知道这里头有宣传的意思,就跟现代媒体似的,为了红,扮丑啊,拍搞笑视频啊之类的。   白雀为了提高知名度,叫人家好记住他,搞出这么个花样来,他还能落得一个美名,不算衣冠禽兽,亦正亦邪吧。   “什么风把白雀公子给刮来了?”在江湖上混,都喜欢给自己起个假名,就跟明星出道的艺名似的,防止被仇家凭名字查出身份,找上门灭了全家。   “何公子设宴,我怎能不来?”白雀没有半点是仇家的意思,笑眯眯道。   脸皮真厚,请的是何府的门客,又没请你。   当然这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何钰给他一个面子,没说出口。   “白雀公子明知道这道门不好进,更不好出,为什么还要淌这趟浑水。”莫不是他出不去?   没道理啊,就算翻山出去有官兵守着,他也能越过官兵,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也就是城门口那道门走不得,太高,不借力上不去,门口又有重兵驻扎,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么多人耗也能将人耗死。   “我是来帮你的,也是为了我自己。”白雀公子手里拿着一把纸扇,胜劵在握一般稳稳摇动,“小公子布下这局,若是没人回应,岂不是尴尬,我来给小公子撑个面子,顺便问一下,小公子还缺人吗?”   何钰摇头,“白雀公子怕是误会了,我不需要帮忙,也不缺人。”   他指了指门的方向。   下雨了,加上天色渐晚,屋里和走廊里都燃了灯,白雀公子回头,门上映出无数个影子。   他挑眉,“看来要重新谈条件了。”   ————————   何钰在忙,顾晏生也在忙,忙着给何钰掩盖身份,也忙着筹钱。   打仗需要钱,这是无须质疑的,可钱从哪出,又是一个问题。   几经打仗,又历经天灾**,东有旱灾,西有海啸,交不出田赋,朝廷能怎么办?   只能免,免便意味着国库空虚,尽管已经挖空了心思筹钱,依旧不够,打仗便是个无底洞,今朝的掏了,还有明日的。   顾晏生起草奏折一本,主动替皇上,也替朝廷出力,抓贪官。   没有钱,这些贪官便是朝廷养的肥羊,需要时宰掉,从上往下,一层一层的查,吓的整个朝廷人心惶惶。   既然是顾晏生主动提出来的,这个罪人自然又是顾晏生做,可这么大的动作,没有权没有兵不行,皇上只念着叫顾晏生做这个罪人,却忘了这也是给顾晏生权利和兵,叫他一步步壮大。   也叫顾晏生说的话,越来越像话,原来他说话,声音小点都没人听,如今他说话声音再小,别人也要贴着耳朵上前去听。   许是太尉真的回不来了,尘埃落定,周家元气大伤,部下老臣散的散,找皇上投诚的投诚,顾晏生的威胁对皇上越来越小,加上还有利用价值,竟也相安无事。   只要战事不停的打,钱一直不到位,顾晏生便一直有利用价值,不停的得罪人。   别人嘴上不敢说什么,一旦顾晏生失势,必当落井下石,不说以后,就是现在都有不少人弹劾顾晏生,说他不近人情,贪赃枉法,各种帽子往他头上扣,顾晏生并不以为然。   弹劾他的人越多,他就越安全,这就是一个借口,哪日真的战打完了,钱也够了,朝廷上下一心,皇上便有了借口,道大家都说顾晏生不好,那肯定是顾晏生的原因,以此将他的太子之位撤掉,并非不可能。   总归他是皇上,他说的算。   这世上贪官多如牛毛,每个官就算再清廉,多多少少也会收些礼,上到丞相,下到县令,没有一个彻彻底底干净的。   这两天来找顾晏生的人很多,送礼的送礼,攀交情的攀交情,都怕顾晏生将目标放在他们身上。   不过他们越是如此,越说明他们有问题,心虚,倒也有沉得住气的,顾晏生查出的贪官越多,他们越心慌,就怕顾晏生一个收不住手,将他们的老底查出来。   渐渐的,即便是三品大官,也托人给他带消息,约他出来喝一杯云云。   顾晏生一律不见,礼也不收,这种非常时期,他如果真的见了人,少不得会传出他收了钱之类的胡话,到时候几张嘴也说不清。   来找他的是京兆尹,原来孟建中便是搭上了他这条线,结果出的事太大,京兆尹没管,孟建中才找到丞相那的,此人可不止收了孟建中一个人的礼,原来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商人搭不上高层的线,接的头都是他。   如今来了长安,也不停歇,一个月的时间内又收了不少礼,已经跟当地的商人们同气连枝。   他来找顾晏生,在顾晏生的预料之内。   顾晏生外出办事,查的就是他的事,将此人打掉,最少揽财上万两黄金。   上万两黄金,够撑一个多月。   查案要从下往上查,顾晏生先锁定的是一个违法开赌场的,私下放款,给人当钱民,逼死了好些百姓,这些在原来都属于正常,还不上钱,拿命抵债,但那是以前,现在别说是杀人,打人都是犯法的,管制极严。   这家赌场老板手上沾了不少人命,证据确凿,底下的人都交代了,顾晏生奉命抄家,他虽然去了,但是没有出来,坐在马车里。   抄家比较繁琐,本来他不用去的,交给刑部便是,不过刑部尚书跟他之间有些间隙,源于上回八皇子被杀一案。   他自己倒不介意,刑部尚书觉得反正都得罪他了,即便讨好也没有,索性不理不睬,表面应付,私底下不作为。   查贪官的事如果顾晏生办不好,肯定会被人以为没本事,又参他一本,对于皇上来说,也是他这把剑用的不顺手,搞不好换一把,所以必须要办好。   他亲自执法,刑部尚书即便不来,也要出些力应付应付,兵到了他手里,敢不听话杀了便是。   弄不住刑部尚书,还弄不住下面的人?   这事完了之后顾晏生也没回去,他在避着明月,随便找了家店歇息,晚上继续抄家。   除了赌场之外,他还盯上了一家卖假玉的,先是给人看好玉,又换成假的,等别人发现报官,发现官府与店铺勾结在一起欺压百姓。   这种事不少,处理不完,顾晏生偶尔也会休息休息,坐在床边发呆,有时候会掏出脖间的长命锁,细细抚摸。   这锁是何钰送的,在他的太子册封大典上,长命锁是长辈送的,因为民间有个传言,晚辈送的话,如果被送的人死了,晚辈也会活不过被送的人寿命。   所以送锁的基本都是老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之类的,活到他们那个岁数,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为了给儿孙祈福,根本不怕。   顾晏生小时候听人说过,也十分期待有人送他,结果一晃这么多年,竟只有何钰肯送他。   款式跟何钰的差不多,颇像定情信物。   顾晏生捏着底下的铃铛,没由来的竟笑出了声。   为这个想法好笑,他俩都是男子,最多是拜把子的信物,纯纯粹粹的兄弟情,哪来的其它想法?   说起来这么多天没见,也不知道何钰如何?他再不回来,齐夏便瞒不下去,因为明月看出了端详。   她起了怀疑,便天天过来试探‘何钰’,弄的齐夏不敢留在书苑,以安置家人和何府求上门的家丁丫鬟为由,在外头购置宅院。   这一购置又是几天没回来,请了假,马上就到了期限,何钰再不回来,迟早要露馅。   顾晏生想着事情,冷不防屋外有人传唤,先禀报无双,无双再进来告诉他,“京兆尹求见。”   顾晏生等的就是他,“让他进来。”   无双得了吩咐,行了一礼后退走,没多久将京兆尹带进来。   京兆尹是一个人来的,不过身上鼓鼓的,带了许多东西,一来便直接跪了下去,“求太子救救我。”   顾晏生抄了开赌场的家,人也尽数抓到,他们一交代,京兆尹如何也跑不掉。   一家赌场供出他还可以说是诬陷,但是顾晏生既然动手了,就是瞄上他的意思,他能不心虚吗?所以千方百计也要见顾晏生一面,听说顾晏生在附近休息,立马带了东西过来。   “太子今日抓的那人与我有仇,他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想拉我下水?”京兆尹也聪明,没有实话实说,“下官刚来长安,便想按照皇上的吩咐整治民间,颇是遇到几个不配合的,此人便是其中之一,下官无奈,只得强制执法,如此一来此人必当怀恨在心,临死之前拉我做个垫背,太子可千万别信。”   顾晏生失笑,“是不是胡乱指证,本宫自有定夺,京兆尹慌什么?”   京兆尹低下脑袋,“下官只是怕太子被有心人蒙蔽双眼。”   “你想说我眼神不好?看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顾晏生挑眉。   京兆尹吓了一跳,“下官嘴拙,说错了话,请太子惩罚。”   顾晏生瞥他一眼,“起来吧。”   他端正坐在椅子上,端了一杯茶喝,“京兆尹,咱们也不绕圈子,你的事我知道一些,是自己交代,还是我来慢慢查?”   刚刚站起来一半的京兆尹立马又跪了下来,“太子明察,下官公正廉明,从不做违法的事,太子莫要听信谗言。”   “刚说我眼神不好,又想说我听力也不行?”   “下官不敢。”京兆尹想解释,发现左说不对,右说也不对,干脆低下头,沉默不说话。   “是我面子不够,请不动京兆尹,京兆尹怎么还跪着?”   京兆尹:“……”   他无奈站起来,小心翼翼坐上顾晏生指的位置。   “我就实话实说吧。”顾晏生开门见山,“现在将自己的罪行老实交代,收了多少银两,帮了多少人拉线,手底下罩了几间铺子,如实汇报,诚信悔改,保证以后再也不犯,真正做到清正廉洁,我便饶你一命。”   即便弄死了这个京兆尹,若干年后又一个上来,保不齐比这个京兆尹还贪,这个京兆尹只是贪,并不坏,万一再上来那个不仅贪,还坏,于百姓来说便是雪上加霜。   顾晏生瞧他还算机灵,想送他一个人情,再顺便叫他改邪归正,能做到便放他一马,做不到他也有办法以后弄死他。   京兆尹想了想,一咬牙又跪了下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太子移步里间。”   ——————————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发的浓黑,何钰与白雀对视良久,他没败,白雀倒先沉不住气,毕竟门外等的都是何钰的人,他孤身一人前来,多少不利于他。   “前几日我去找过太尉,他已明言,不会跟去长安,留在京城只有死路一条,我不想跟他一起死,一个人去长安也不现实。”白雀很有自知之明,“我现在已经被打上太尉的标识,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太尉的人,更不敢收我,正当我为难之时,我看到了你。”   能想出火烧何府,引何府的人上门,自己找来,不管是谁的主意,都说明此人胸有点墨,可依可靠,值得他效劳。   “抱歉,我跟他们一样的想法。”他也认为白雀是太尉的人,不可信,“而且一个人多好,自由自在,你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个主子?”   白雀摇头,“一个人是好,可钱从哪来?又如何庇护自己?有个合作者才能摇身一变,从贼变成门客。”   “可贼还是贼。”何钰明说了,“你名声太差,我不想要你。”   白雀失笑,“小公子也跟那些人一样,觉得我是个贼?”   这话似乎有些深意,何钰蹙眉。   白雀并没有给他提问的机会,站起来道,“小公子再考虑考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他在门前那些人登记好,要进来之前跳窗离开。   三楼虽然高,不过四周有屋檐,有借力的地方,摔不死他。   他前脚刚走,后脚众人便涌了进来,依稀还能听到有人小声抱怨,说见丞相都没登过记,新上任的家主架子这么大云云,一转头,瞧见了坐在里间的何钰。   何钰知道人不少,特意找了几张桌子,从里间排到了外间,凳子也安排了三四十个。   怕来的人不够,放多了空位没人坐尴尬,而且他也不认为留在京城的何家门客有那么多,但是有一点他失算了,留在京城的何家门客确实不多,不过留在京城的门客不少。   他们都是大军打来,一路烧杀掳掠,没有准备中招的官家和商家养的门客。   主子死了,亦或者紧急逃离,没来得及通知他们,不小心便被困在了京城。   开始都等着奇迹降临,新皇和老皇分出胜负,谁料旧皇干脆不打,直接封城,出乎众人的意料。   也有的想着打仗出勇士,所以留下来,等着一鸣惊人,结果如意算盘也白打了,封城等于不打仗,不打仗缩在这里做甚?   何钰的信号不算太难,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都能想到,更何况其他比他多活了好些年的门客们。   究竟都吸引了什么样的人何钰也不清楚,反正他的目的是吸纳门客们,但是却有些不知名的人物掺和在里头。   很多蒙着面,不愿意透漏姓名,这让他很为难。   登记的本子送到何钰手里,何钰翻了翻,有些坦荡荡的愿意报名字,有些打死不说,也有些报了个假名,叫他难分真假。   其实要说招人,他已经招够了,这些人随便选选,撑个场面便是,何钰合上本子,直言道,“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多。”   多到凳子不够坐的地步,四十多个凳子坐满,还有些人三三两两的站着,屋顶上,窗台上,全是人。   “其实我的本意只是来接我何家的人,不过既然大家来了,也不能叫你们空手而归,等时间到了,我会将你们通通送出京城,愿意跟我的,继续跟来便是,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不过别忘了欠我一个人情,改日我若是需要,不管你在哪?在做什么,都必须还我这个人情,愿意的留下,不愿意的现在走,我不拦着。”   他话音刚落,瞬间离开了几人,何钰又等了等,有些考虑清楚的也走了。   差不多后何钰继续道,“愿意欠我人情的三天后过来这里找我,我送你们出去。”   他抬了抬手,“现在也可以走了。”   刚说完,又是几个人离开,原来五六十号人,瞬间少了一二十个,还余下三四十人。   “愿意效忠我的留下,不愿意的现在走不晚。”何钰瞧大家没有动意,添了把火道,“要想好了,既然效忠了我,便不能再三心二意,勾搭别人,若是被我发现,追杀到天涯海角,不见到尸体不罢休!”   他有这个本事,这个是无须质疑的,顿了顿,又是几个人离开。   何钰细细一数,只剩下三十四个。   “接下来我要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有可能掉脑袋,敢去的留下,不敢的现在走。”   何钰环顾一周,发现又有七八个离开,还剩下二十六个人,大多数都是何家的门客,少部分是别家养的门客。   “现在问几个私人的问题。”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无所谓,但对何钰来说很重要,“你杀过好人吗?”   “你会为了达到目的乱杀无辜吗?”   “你会欺负老弱病残吗?”   “三个里面只要有一个做过的请离开,剩下的我们继续谈。”   还留下的众人面面相嘘,稍稍犹豫片刻,又有几个人离开,还余下十九个人。   突然觉得不舒服,十九个,偏偏不是整数,其实放宽了条件还是能招揽来的,但是这些条件不能放宽。   他招的是能信任的人,不要求一定是好人,但是不能滥杀无辜,伤害老弱病残,这是何钰的底线,这几个有一个倾向,都不可信。   你连老弱病残都伤,更何况他这个主子。   “好了,终于可以谈正事了。”何钰勉强不去注意十九这个不算完美的数字,“在座的很多都是我何家的门客,有多少人还记得我爹刚接手何家时多大?”   没人说话,不过注意力都在何钰身上,何钰自己说了出来。   “十六岁,那年我爹十六岁。”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而我十三岁,便已经坐到了我爹十六岁时的位子。”   “这其实没什么可骄傲的,如果不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也根本不可能在这么小的岁数接下家主之位。”他实话实说。   “我知道你们心里不屑一顾,觉得我年纪太小,如果不是我爹,哪会有我今天,我也不敢说全靠自己实力,因为我确实得了我爹七成帮助,剩下三成靠自己。”   “是不是真的你们以后便会知晓,现在撇开这个不谈,说说我的年龄。”何钰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很多人觉得年龄越大,办事越牢,我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经历的越多,办事才牢,我虽然没到年龄,可我的经历到了。”   “我还有一个优点。”   何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所有男人似乎都抵抗不了美人的软玉香,我不会。”   他表情严肃,郑重其事扬声道,“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喜欢一个人,对他来说就是弱点,有野心的人都知道,有了弱点便等于将自己的后背漏给别人看,别人可以随便射杀你。   所以何钰不会爱上任何人,如此便不会有任何弱点。 第208章 你我告别   夏天夜短,冬天夜长,这夜顾晏生收到了何钰的信,前两天寄的,这两天快马加鞭,赶虚了四头马,信才终于到了他手里,半路上还险些被拦。   信为了保险起见,并没有写署名,就这么空白一张,想寄给太子,简直痴人说梦。   但是跟信一起来的还有一句话,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何钰或许只是碰碰运气,并没有真的想将信交给他,这句话似乎也另有含义。   好端端的说什么生啊死啊的,似乎是告别一样。   许是真的告别,所以信不想叫他收到,连署名都没写,他只交代过下人,有关何钰的消息一律不拦,直接过来接见,即便是深夜也要叫醒他。   这封信没有任何一句关于何钰的,加上说的话莫名其妙,若非顾晏生刚好路过,随手拿了过来,本着好奇瞧瞧,又或者抱着一丝希望,他已经跟何钰许多天没有联系,这是这段时间内来的第一封信,还差点错过,叫他心里不是滋味。   信里报喜不报忧,说他已经有了能力,可以进宫去救爹娘了,其它什么都没有,没有问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也没有感谢,说这事过后请他吃饭云云。   因为可能没有以后了。   何钰清楚,所以特意不写这样的话,免得顾晏生失望,顾晏生那么执着的人,如果真的给他承诺,说不定他会傻傻等一辈子。   也才一年而已,没成想感情竟已如此之深,出乎何钰的意料,没写之前不知道,写了之后才发现,他没给他姐姐写信,也没给表哥带消息,唯独给顾晏生留了字。   许是知道,这封信代表了什么,寄托了何钰的希望,他希望顾晏生能照顾他姐姐和外公一家,念在俩人拜把子的情分上,所以这封信又必须送到顾晏生手里。   其实送不到更好,因为即便送不到,顾晏生也会做到,他还会一直以为何钰活着,抱着希望,自己也会活的好好的,毕竟有那句话,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顾晏生握着那张纸,久久回不过神。   他将信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定没有其它的,才一把火烧了。   “无双!”   门外有人无声无息跪下,“奴才在。”   “去备马。”顾晏生明言,“我要去一趟京城。”   “是。”   无双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转身便出了门,没多久牵来一匹黑马,顾晏生披上斗篷,一跃跨上马背,挥了鞭子急急出苑。   无双紧跟其后,还安排了二十多个暗卫跟在身旁,太尉不在,周家瞬间没了顶梁柱,大大小小的麻烦都是顾晏生摆平的,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顾晏生好,他们才会好,所以给他安排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比自己带的功夫还强。   这种事鲜少发生,谁不是先紧着自己,除非顾晏生对周家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影响他们自己的命运。   事实也确实如此,顾晏生一倒,他们怕是也没活路了,虽然有个周贵妃,但没了周家这个后盾在,她这个贵妃还值几斤几两?   况且他们这一队中,目前最大的便是顾晏生,连周贵妃的份量都比不上太子,这世道本就是强者为尊,会服从顾晏生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什么人?”   一帮人刚到书苑门口便被拦住,书苑本来分为男院和女院,后来他们住进来后,直接占用了一个男院,女院那边现在是原来的圣德书苑的学生在用,两边因为身份不同,直接分开了,男院这边加强了防备,每日有官兵巡逻,门口还有重兵把守,拦住他的便是禁卫军。   “凡是学生,任何人不得离开书苑!”小队统领命令道。   “大胆,还不参见太子!”无双厉吼一声。   顾晏生将斗篷摘下,露出整张脸来,禁卫军们连忙跪下,“参见殿下,小人眼拙,还望殿下海涵,莫要与小人一般见识。”   顾晏生没说话,无双替他回答,“太子想起今日抄家之事疑点颇多,特出书苑再查一番,尔等还不让开!”   那人还有些犹豫,“可是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出书苑半步。”   “殿下是任何人吗?殿下是皇上的儿子,当今太子。”无双以势压人。   这是最好的办法,能让他们快速离开。   那人还想说什么,手下副将拉了拉他的袖子,那人遂坚定起来,大手一挥,“让路!”   一伙人二十多匹马披着夜色,匆匆离开,远远只听到马蹄回荡的声音。   何钰,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   何钰坐在窗前,犹自发愁,人是有了,可是可不可靠不知道,来历也不知道,这样的一帮人,怎么敢带出去?   所以他将人打发去查何晓与福伯之间的关系,还有三姐二姐的消息,虽然心中已大致有谱。   这些人也是有真本事的,很快查出端详,他两个姐姐早便不在京城,福伯竟是何晓的父亲。   真没想到,福伯平时恪守本分,从不越轨,他竟然在外生了个儿子,还是老来得子。   据说是一次出去做任务,那时候福伯刚满六十高龄,人也还算精神,因为受了重伤,又被人追查,半夜躲进了寡妇家里,后来被寡妇发现动静,进屋时一棍子敲晕。   那寡妇先是怀疑他是坏人,又发现他不缺钱,不缺钱便是不缺女人的意思,没必要专门过来找她。   福伯看她一个寡妇不容易,给了她些银子,借住她家,处着处着竟发现对这个爱钱如命的女人有了一丝别样的心绪。   开始是拒绝的,毕竟入了何家的门,便不能有妻有儿有牵挂,这样的人丞相不会用。   谁知有一次寡妇求上门,说她在街上的铺子总是被流氓砸场,还老是有人调戏她,她过够了这样的日子,如果福伯能帮她摆脱这样的日子,她愿意以身相许。   福伯依旧不为所动,但是给她开了个大铺子,请了几个活计,偶尔过来看看她,虽然年纪相差很大,寡妇才二十多岁,正是风华绝代的年纪,但是福伯好几次不求回报帮忙,寡妇动心了。   她看福伯无儿无女,便想着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也好有个念想,一次福伯过来,便往福伯的酒里下了药,知道福伯这样的人能闻出差别,下的少,选的是无色无味的那种。   福伯毫无疑问中招了,本以为这么大年龄不可能生出孩子,谁料寡妇给力,竟将何晓生了下来。   她有了孩子,经常听到有人嘲笑孩子,有爹生没爹养,不知道是谁留下的野种,说的极为难听。   本来就是寡妇,丈夫死了多年,突然冒出个儿子,会被人说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寡妇受不了,何晓也受不了。   何晓从小被人骂到大,天生自卑,如果再骂下去,他这辈子怕是也毁了,她又去找福伯,福伯无奈,便将母子俩接进何府。   正好丞相在找转移目标的人,将她俩接进来,既找了个有背景的爹,丞相的目的也达到了,一举双得。   然而他忽略了何钰,何钰最讨厌他爹的那些妾,和突然冒出来的儿女,他又是嫡出,只要流露出厌恶的表情,下人们就会自作主张,替他欺负庶出。   如此一来何晓虽然进了何府,日子还是不好过,倒没人再说他是杂种之类的,但是都道他娘是狐狸精,勾引丞相云云。   他还是过的不开心,福伯经常看到他伤痕累累,还极力说是自己摔的,懂事的很。   越是懂事的孩子越惹人心疼,尤其还是自己的孩子,何晓长大,福伯已经老态龙钟,没几年活头,他还在时何晓便这么被人欺负着长大,他不在了,何晓怕是根本活不下去。   他不知道何钰的事,丞相瞒的极严,所以觉得将来何府所有的一切都是何钰的,何钰一上位,第一个杀的就是庶出和丞相那些妾。   他小小年纪便心思歹毒,放任下人欺负何晓,以后长大了还了得,所以狗急跳墙,做了背叛何家的事。   他还是太不了解何钰,何钰是不会主动欺负别人的,除非别人先来招惹他,何晓这人虽然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但是他从来不做挑衅的事,何钰其实都懒得理他。   但还是造成了这么严重的误会,何钰自己是有错的,这个他要承认,如果何晓当真还如原来一般,弥补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他变了,变成像福伯似的,那何钰也会为了自己,与他一博。   何晓如今在哪都不知道,还带着何家的全部家产,何钰只得到了人,没拿到钱。   他爹还真会给他出难题,何钰其实明白他的意思,他爹不管这些事并非不知道,是想留给何钰处理。   假如何钰真的一口气得到钱财和人,坐稳了这个家主之位,他会迫不及待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想他爹什么都有,结果也没斗赢,更何况何钰,何钰真的去的话就是送死。   况且他才十三岁,既拥有了钱,又拥有了人,必然会遭人陷害,就如孩子抱着金元宝,人人觊觎。   这样也好,在没有成长到足以撑住一片天时,还是老老实实自己奋斗吧,将家里的一团糟处理干净,那时他该是有能力了。   这几天天气不好,雨一直下,晚上何钰出去时,又下起了小雨,困扰的不止是他,还有别人。   京城大大小小的难民本就生活困难,下雨天找食物更难,不过他们运气好,有一位天仙似的女子,偷偷拿食物给他们。   一墙之隔外是吃不上饭,没有能力逃走的老人和小孩,有一次从墙外翻进来寻找吃食,被侍卫们发现,打了一顿,小孩子弱,又几天没吃饭,险些打死,朱艺馨正好看到,及时叫住才没有酿成悲剧。   她自己到厨房拿了些东西,给小孩带走,小孩捧着一人份的食物,说他还有几个朋友和两个老人,因为打仗的原因,每天吃不上饭,睡觉总是被人赶,已经好些天没吃上饭,没好好睡觉了。   朱艺馨感叹良多,又去厨房拿了些,并且告诉他,以后若是找不到吃食,便去敲院里的墙,她平时都坐在院子里荡秋千,听到声音一定回他。   至此好像约定了似的,每隔几天那孩子会过来拿一次食物,今天又过来,被她爹发现,臭骂了她一顿。   说她不知人间疾苦,随便将粮食给别人,自己怎么办?   朱艺馨便撒娇,说她知道错了云云。   她爹是领侍卫内大臣,专门保护皇宫的,原来是康泰王手底下的大将,康泰王坐上皇位后她爹也水涨船高,坐上领侍卫内大臣的位置。   朱家原来发生过一件大事,她娘被贼人掳去,威胁她爹,叫她爹背叛康泰王,她爹没肯,她娘便死了。   那时候朱艺馨才三岁,是她爹唯一的女儿,她爹有感,怕害了别家的姑娘,至此再也没娶,所以身为朱府唯一的小姐,她极受宠,她爹也特别担心她,总把她当小孩子似的保护,不叫她踏出外面一步。   朱艺馨其实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不过怕她爹担心,她还是极乖,只从楼上看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   她喜欢住在很高的楼上,住的高,看的远,在京城也挑了一座三层的小楼,住在最上头,时不时可以看到底下突然跑过的人,都在为生活奔波。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她竟然瞧见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打着一把梅花纸伞,不慌不忙走来。   这倒是稀奇了,哪家的公子,居然能在这种乱世中还保持这么干净,瞧着利索。   有雨自然有风,三楼还是太高,她只瞧见了飘飞的衣摆和发带。   该是个俊美公子。   自从住进了京城,见到的都是破衣烂衫的老人和孩子,饿的又瘦又弱。   她总瞧着可怜,却又无能为力,不忍心看,这还是第一次瞧见一个吃喝不愁,穿戴整齐的小公子,心中不由起了好奇心,想离近了瞧瞧,看他长的什么样?为什么家里人不担心?不怕他被别人掳走?   这么光明正大穿金戴银真的好吗?   真不会被人觊觎吗?   朱艺馨蹬蹬几步从三楼跑去二楼,瞧那个远远走来的公子,她跑的极快,可还是没赶上,那公子竟不见了踪影。   奇怪,按理来说他那种速度不应该这么快走完这条路啊?   莫不是长了翅膀,趁她下楼的功夫飞走了?   朱艺馨说不出的失望,丫鬟追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敷衍似的道,“没事。”   “小姐,外面风大,小心伤风。”她将抱来的披风展开,披在朱艺馨肩上。   朱艺馨被她扰了兴致,无奈叹口气回屋。   许是风大,三楼她房里的火烛竟被吹灭了,丫鬟拿着火折子重新点上,怕屋里黑摔着自家小姐,叫朱艺馨在外头等着。   朱艺馨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弄好,没忍住进屋去看,“怎么了?”   “不知道。”丫鬟皱眉,“每次点着都会灭,试了几次了,都是这样的。”   朱艺馨不信邪,“我来吧。”   她抢过丫鬟手里的火折子,轻轻吹了一口,那火折子亮起,靠火星便能将蜡烛点着。   朱艺馨只试了一次,那蜡烛便燃起微弱的火光,她有些得意,“这不是好好的吗?”   丫鬟拉了拉她的袖子,目光直勾勾盯着她身后,眼里尽是恐惧。   朱艺馨回头看去,微弱的灯光下,她的闺房里坐了几个男人,为首的就是她在楼下看到的那个锦衣公子。   朱艺馨本能后退一步,抬腿就想跑,嘴里吓的失声,可还是尽力喊出来,那嘴刚一张,便被人打晕,声音也就出了一个音,人已经不省人事,和她同样待遇的还有那个丫鬟,不过丫鬟没有利用价值,被他们丢在地上,并没有管。   雨一直下,夜越来越浓,几道黑影从小楼背面下来,无声无息潜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朱艺馨这一觉睡的有些久,久到昏天暗地,醒来时已经是大白天,她艰难坐起来,脖子疼的难受。   “床边有药,自己抹。”   朱艺馨吓了一跳,连忙爬去床里,防备的瞧着屋子,又想起什么,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衣着完好,身上也没有绑住绳子。   “亡命之徒,哪有空劫色。”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带着轻微沙哑,少年嗓音。   朱艺馨这才有空看去,她坐在床里,床帘将外头挡了个结结实实,要歪头才能看到。   朱艺馨想了想,小心爬出来,露出个头看,“你是谁?为什么要掳我到这里?”   屋子正中有个桌子,一个人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低头剪着什么。   “你问题太多了,我不想回答。”何钰将布摊开,继续剪。   朱艺馨噎了一下,还想再问什么,知道他不会回答,还会嫌她啰嗦,又好奇他手里在做什么,左右没被捆住,便小心翼翼爬下床,贴着墙绕到正面去看。   “你在剪什么?”她问出口才意识到不对,问了也不会有人回答,浪费口水做甚?   “做衣裳。”何钰这回没嫌她啰嗦,“我娘从前便告诉我,想穿我亲手做的衣裳,可惜我不学无术,连她这个小小愿望都满足不了。”   衣裳看起来很简单,就几条线条而已,可无论他怎么剪,都会剪歪,缝歪,两边不对称云云。   问题很多,所以这衣裳也久久做不好。   原来在皇宫那件半成品,何钰能剪下来是因为有个模子,他娘也怕他弄不好,早便将模纸准备好,叫他照着剪便是。   那模纸和半成品何钰都没拿,所以现在颇有些束手无策,怎么剪都不对。   这种时候也找不来绣娘,他只能自己摸索。   “马上就要见到娘了,我想做件衣裳,让娘穿上漂漂亮亮的,心里美美的。”何钰沿着画过的地方剪。   他也不笨,找了将差不多的衣裳拆开,瘫在他要捡的布上,照着剪。   不过布比较软,会变形,也会出现滑的情况,本来这边画好了,再画那边的时候发现这边不对称,返回来再画一遍,那边又会不对称。   何钰也算年轻有为,父母不在,独自撑到现在,结果却摆在一件衣裳上。   “你会做衣裳吗?”何钰突然抬头问她。   女孩子大多琴棋书画缝衣绣花样样精通,何钰是个假女孩,所以不会,但是朱艺馨应该是会的。   朱艺馨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帮他,毕竟他把她捆来这里,说不定抱着不纯的目的,她帮了他,谁来帮她?   瞧他那个样子,也不可能放了她。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绑你到这里,因为我娘,我娘被新皇抓去皇宫,用来威胁我爹给他办事,所以我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钰幽幽道。   话是这么说,朱艺馨还是有些犹豫,怕何钰骗她。   “你会杀我吗?”这是她目前为止最担心的问题。   “不会。”何钰解释道,“你是好人,我从来不杀好人,我绑你来只是为了进宫一趟,救我爹娘出来。”   朱艺馨的爹是领侍卫内大臣,只要他一声令下,进宫只是九牛一毛的小事。   “那你也不是很坏嘛。”朱艺馨顺口说。   “不,我是坏人,不要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何钰索性直接道,“我虽然不会杀你,不过我会折磨你,所以你是教还是不教?” 第209章 见到娘了   朱艺馨愣了愣,怕他来真的,又觉得他说话有水分,当然是不敢赌的,无奈只得教他。   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何钰威胁她,她就折腾何钰,叫何钰走了几回弯路,故意教的详细,拖何钰的时间,好给爹爹营救她的机会。   何钰仿佛没看出似的,一板一眼跟着做,朱艺馨先教他剪纸,剪布,然后是缝。   缝法与顾晏生的类似,绕一个圈缝,这样衣裳不容易散掉。   何钰还是老样子,总是会缝歪,针线不密集,歪歪扭扭,各种毛病,不过经常看顾晏生缝,加上朱艺馨要求严格,缝歪了拆掉,不密集也拆掉,几次之后竟也慢慢好了起来。   他在缝,朱艺馨便坐在旁边看,开始是不敢的,后来发现他没有威胁力,才慢慢坐的近些,方便指导他。   何钰态度诚恳,朱艺馨脸色也好了一些,敢抬头直视他。   何钰比她年纪小,架子倒是不小,绷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脸长的倒是极好。   五官精致立体,眉宇间一抹英气,昨天夜里离那么远,她都能看出,长的定是俊美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许是直觉,又或者觉得穿成这样的人八成丑不到哪里去。   何钰还真没叫她失望,只论外观,内在如何她还看不出。   许是瞧何钰缝的认真,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事,出了神,自觉这是个好机会,遂起身四处走了走。   何钰没反应,她胆子也大了些,打开窗户瞧了瞧,是在二楼,底下有个马圈和无数桌桌椅椅,应该是在某个客栈。   四周有人守着,将这处客栈霸占,不叫人进来,找人求救是不可能的,周围根本没人,自己跑也不可能,除非她能打得过下面的看守。   倒是有个方法值得冒险,像何钰的做法,趁何钰不注意,将他打晕,然后用他威胁。   朱艺馨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找到棍子,倒是找到一个花瓶,长颈花瓶底下大,上头小,正好顺手。   她拿在手里,小心翼翼接近何钰,到了身边时举起手里的花瓶,一咬牙,正要狠狠砸下去,又听温润如玉的嗓音淡然说话。   “如果你爹来接你的时候瞧见你缺胳膊断腿,会不会很难过?”   何钰回头,似笑非笑瞧她。   朱艺馨连忙将花瓶拿回来,抱在怀里,“我对着阳光看看花瓶质地如何。”   这借口烂的不能再烂,不说是何钰,谁都能看穿,不过是为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何钰也没有咄咄逼人,顺势让她下。   俩人气氛又回到当初,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何钰已经缝好了一个袖子,累的脖子疼。   他自己走到床边,将两个枕头折放,靠着继续缝,缝衣裳是细活,废眼,何钰又不想假别人的手,自己赶工,中午饭送进来,只简单扒拉两口,便又继续缝了起来。   缝一次绕一次线,费线,中途线没有了,他才小小休息了一会儿,叫人去拿线回来。   这种时候最要紧的是吃喝,布料和线都不是主要的生活用品,也有人抢,尤其是上好的布料,何钰手底下人多,差人四处打听,总算找了一匹上好的料,颜色和花纹也适合他娘,明天晚上就要见娘了,何钰想在见她之前准备好。   他睡觉不是安稳的睡,双手对折抱胸,怀里插了一把宝剑。   朱艺馨就站在他不远处,听到他呼吸均匀,觉得机会又来了,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刚要拉开门出去,突听身后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何钰大拇指顶开剑柄,眼睛没睁,却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挡住我的阳光了。”   一次如此便也算了,两次都被他猜透行踪,朱艺馨知道了,想跑很难,别说是外面那些人,就这个小鬼都不好对付。   她悻悻然回来,坐在桌子边,手撑着下巴叹气。   跑不掉,又打不过,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等着,等她父亲来救?   “着什么急?”何钰抬眼瞥了她一下,“难道你不想看看,你父亲是不是真的爱你?”   “这个还用说。”朱艺馨回答的自信。   何钰嘴角勾起,“如果真的爱你,会困住你的自由,不叫你出去?”   朱艺馨反驳,“那是怕我受到伤害。”   “是吗?”何钰挑眉。   这个领侍卫内大臣曾经也被人威胁过,用他的妻子,结果他没同意,妻子活生生被人打死,尸体吊在城外,死相极惨。   何钰既然选了他,自然打听过他的事,也包括他隐藏起来的秘密,比朱艺馨知道的还多。   朱艺馨抱着希望,何钰却不看好,朱艺馨的下场怕是与她娘相差无几,只不过遇到的是他,他可不会那么凶残,将人活活打死吊在城外。   姑娘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杀的。   “再等等,亥时你爹就会过来。”何钰觉也不睡了,坐起来擦手里的剑。   明晚如何,全靠这把剑了。   “你怎么这么笃定,我爹会过来?”朱艺馨蹙眉。   “我给他留了纸条,除非他想再经历一次痛失亲人的滋味,否则他一定会来。”何钰冷笑,“要么是来救你,要么是来杀了你,免得你被人玷污虐待,最后惨死。”   第二次亲人被绑架,领侍卫内大臣已经有了经验,不出所料,今天过来会选第二种。   何钰放下剑,又开始缝他的衣裳,到晚饭之前缝了一小半身子,将胳膊到腰那一块的线条缝好,进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不知不觉就缝到了这里。   晚饭两荤两素一汤,何钰放下衣裳,坐到桌前吃饭,他吃饭的时候朱艺馨会坐在一边,不跟他同桌,等他吃完才会坐过来吃,一边吃一边抱怨他奢侈,外面很多人吃不上饭,他自己倒吃的潇洒,有鱼有肉还有汤,这些东西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人。   何钰全当没听见,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救灾救民的大任是英雄做的,他只是个坏蛋,将来要做奸臣,才不做好人。   多少好人没好报的事出来,叫好人心都凉了,人心永远是贪婪的,你做的再好,他还要求你更好,最好不顾自己把自己的所有东西都给他,否则哪一天你满足不了他,你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做坏人多好,只管自己,偶尔心情好稍微对别人好一点,别人都会觉得受宠若惊,人就是这样的,骨子里贱。   越凶别人才会怕你,你好说话,人家就会先紧着别人。   何钰从前出去吃饭,明明是他先来的,结果他等了又等,饭菜就是不到,隔壁几个流氓菜都上齐了。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何钰小,他们觉得好说话,面善,另外几个凶神恶煞,不好说话,所以伺候他们伺候的特别精细,生怕做错了什么被打被骂被砸场子。   这种事情可不少,越发坚定了何钰做坏人的决心,也就至那开始,能穿金戴银就穿金戴银,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何钰吃完饭又继续缝,另外一边的袖子缝完,外头终于有了动静,他要等的人来了。   不用等人敲门,何钰已经出来,倒吓了来福一跳,来福说门外有个中年男子找来,见不到要见的人,正在发火。   何钰知道,朱前辈是特意弄出动静,引他下来的。   他还没走下去,便听到有人说话,“我女儿呢?我要见我女儿。”   “你女儿安全无恙。”何钰怕他大义灭亲,没将人带出来,门口有两个人看守,朱艺馨跑不了,“朱前辈既然来了,是不是说明答应了我的条件?”   何钰从楼上下来,倒惊到了朱翟,似乎没想到何钰这么年轻。   “在下何钰,见过朱前辈。”他还算有礼貌,该见礼的时候见礼。   “我女儿被你弄去了哪?我要先看到她才能答应。”朱翟五十多岁,也算老来得女。   原来跟随康泰王,镇压匪徒,经常东奔西跑,没个安定的时候,所以迟迟没有找媳妇,等安定下来,女儿才三岁就没了娘,也是从哪时开始明白,他找谁就是害了谁,于是再未娶过,也算钟情的男人。   何钰挑挑眉,眼神示意,遗风晓得,上楼将朱艺馨捆起来,带到楼梯门口,给朱翟看。   朱翟当即便想冲过去,被四面八方的人围住,遗风的剑也架在朱艺馨的脖子上。   “朱前辈,你是真的来救女儿的,还是想害了她,明知道她在我们手里还乱动?”何钰走过去,绕着他上下打量。   朱翟不看他,反而紧紧盯着朱艺馨,“女儿,你怕不怕?”   朱艺馨摇摇头。   “爹对不起你。”他陡然拿起身边的杯子,朝地上一摔,登时有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原来他方才并非乱动,是为了接近桌子,摔杯为号。   “朱前辈不仅害死了妻子,还想害死女儿?”何钰语气轻松,似乎早便料到一样,“我的要求那么小,只为了进宫救我父母,前辈至于吗?宁愿不要自己女儿的性命也不肯?”   朱翟含恨看他,“你还敢说!若非是你,谁又肯杀害自己的女儿。”   他又泪眼婆娑的看向朱艺馨,“与其让她以后落在你手里受尽折辱而死,不如死在我手里。”   “是吗?”何钰挑眉,“如果她的生死你不在乎,那这两个人呢?”   楼梯口又站了两个人,全身被绑,一大一小,一女一男,被人压着过来,嘴里塞着布条,遗风将布条抽出来,那女子瞬间大喊,“相公,相公救我!”   那孩子嘴里的布条也被抽出,跟着大喊,“爹,我还不想死!爹爹救救我!”   朱翟面色大变,从开始的决然到后来的灰败。   “自从前妻死后,朱前辈因为内心愧疚,十几年未曾娶妻,原来朱前辈就是这么内疚的?”何钰哈哈大笑,“瞒着女儿在外头娶妻生子,还真是个好父亲。”   何钰刚拿到资料便觉得不对劲,一个男人,正值龙虎之年,刚丧妻时才不惑之年,最多四十,敢说自己洁身自好,忍得住欲·望?   别说他,单说何钰自己,十二岁便想着上青楼,有好奇心作祟,其实也有本能,想体验一下,结果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上青楼也只能坐坐。   再说说福伯,福伯算是十分刻板的人,熬过了四十岁,也没能熬过五十岁,最终还是开了二春,爱上何晓他娘。   男人都是一个熊样,何钰自己当了十二年的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至今只见过他爹一个变态,爱他娘爱到对外界视若无睹,谁敢爬上他的床弄死。   或许以后还能看到另一个人,顾晏生,顾晏生与他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还有洁癖症,强迫症,各种毛病,一般人忍不了他,一般人也很难接近他,但是一旦走进了他的心,就是这辈子的唯一。   顾晏生怕是比他爹爱的还隐忍,还强烈,但是一旦被他爱上,估计比他娘还幸福吧。   那种画面何钰不敢想,顾晏生一旦喜欢上别人,眼里就再也装不下其它,他这个哥们不知道到时候还有没有地方塞。   “朱前辈,虽然你做的很隐秘,不过还是被我查出来了。”这是他给新加入的门客布置的任务,新加入的门客为了表忠心,显出自己有价值,各显神通,做的很卖力,一下便查了出来,尤其是在何钰心里起了怀疑的同时。   有怀疑等于有目标,往这个方向使力,没多久便注意到,朱翟去一个地方的次数比较多,基本一个月去个三四次。   虽然尽量减少,不过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总爱去一个地方,怎么看怎么可疑。   朱翟自己嘴硬,这俩人嘴可不硬,一下子便将什么都抖了出来。   “三条人命,换我们进宫一次,若是半个时辰没出来,尽管进去抓我们便是。”   之所以定半个时辰,是怕朱翟多想,以为他们要刺杀皇上,半个时辰根本没时间刺杀皇上,尤其皇上附近重兵把守,就算一个时辰,都不可能刺杀成功。   “十个人,你们只能进去十个人。”朱翟提出条件。   何钰皱眉,“十个人太少了。”   “十个人不少,我既然能带你们进去,自然能带你们找到丞相和你母亲。”在信里何钰交代了两句,加上何钰刚刚自报姓名,朱翟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必须跟在我身后,一个都不能掉队。”   他还是不放心,何钰的意思是带他们进宫,他们自己去找,但是朱翟不想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如此对大家都好。   何钰可以更快找到父母,他也可以监视何钰,免得做出什么大动作来。   “朱前辈经验多,就听朱前辈的。”何钰答应了协议。   其实这样对他不利,万一朱翟耍花招,将他们十个人都留在皇宫,用他威胁其他人,放了朱艺馨和他的妻儿,不是不可能。   何钰这样做很冒险,不过他去皇宫救父母,本来就是件十分冒险的事,如果不敢冒险,谈什么救,不如不来。   “明晚酉时,在皇宫外等我。”朱翟冷着脸说话。   何钰倒笑脸相迎,“成交。”   ——————————   亥时三刻,顾晏生运气不好,遇到山体滑落,山还在轻微震动,马儿顿足在原地,不敢前行,无论顾晏生怎么赶,那马吓破了胆,就是不动。   他生气似的狠狠朝空中甩了一鞭子,冷静下来后问无双,“还有多久才能到京城?”   “咱们才走了一半,照这个趋势最少还要一天。”无双瞧了瞧天色回答,“现在的问题是绕路走,还是原地等?”   只有等震动停下来马儿才敢赶路,而且太子贵体金安,不好冒险。   “不如绕路吧,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万一明天还在滑,拖延的时间只会更久。”无双建议道。   “绕路多久能到?”   “大概一天半吧。”无双报了个保守的数字。   他也不敢确定,万一路上又出意外,怕是还要更久,但是在原地等是不可能的,一来山体滑落,掉下的石头堆积起来,更不好赶路,还不如绕路。   顾晏生瞧了一眼夜色,深吸一口气道,“绕路。”   叫他在原地等,比杀了他还难,根本待不住,既然待不住,不如绕路。   几人原路返回,走另一头路,听说这条路被难民霸占,专门抢过路人的钱财,若是遇到,又会是一阵耽搁。   顾晏生也不管,只管往前冲,雨下的太大,地面潮湿,不好赶路,那马儿一个失足,跌了一跤,顾晏生坐在马背上,也险些翻了出去。   他站起来还要继续赶路,那马儿却站不起来,摔伤了腿。   无双趁机提议道,“太子,雨越下越大,不如找个地方歇息歇息,万一赶到那边生病加劳累,不仅帮不上忙,还成了拖累……”   顾晏生陡然回头瞧了他一眼,那一眼足足盯了好一会儿,但是他没说话,说明赞同无双的话。   确实,雨下的这么大,不好赶路,这回幸运没摔到他,下回直接摔伤摔骨折又该如何?   本就是晚上,能见度很低,衣物全湿,马儿也湿了个彻底,赶了一天的路,累的气喘吁吁。   人不休息没关系,马儿不休息便直接不走,到时候徒步过去,速度更慢。   顾晏生担心何钰,心急如焚,可他这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能压下心里的担心,先去破庙夜宿一晚,也叫马儿歇息歇息,吃饱了明早儿继续赶路。   夜里顾晏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来潮湿,二来脑海里尽是何钰的身影,醒着时是笑着的,睡着时何钰便会浑身是血,活生生死在他面前。   这个本该熟睡的夜晚也被他浪费,直到快清晨时才睡着,手里还握着何钰送他的长命锁。   既然送了长命锁,就该活的比他长才是,否则便不是祝福,该是诅咒了。   ——————————   第二天晚上酉时,何钰将最后一针穿透,打个结,咬断绳子。   他的衣裳终于缝好,赶在见娘之前,虽然只有一件外衣,不过聊胜于无。   何钰将衣裳折起来,小心包在包裹里,他还是太小,胸膛不够厚实,放在他这里,一准会露馅,所以这衣裳,塞在了遗风怀里。   今晚跟他一起去的只有遗风和另外几个暗卫,何钰自己怎么进去是个问题。   其实进去是好进去,怎么瞒过去才是问题,他个头比别人小,这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所以不方便装成侍卫,当然朱翟也有办法。   萧将军临走前曾将皇宫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剩下搬不走的也一把火烧了,所以皇宫现在有很多荒废的地方,把守不严,叫何钰与其他人先从那处进来,再扮成侍卫和宫女,混水摸鱼便是。   扮成侍卫的是其他人,扮成宫女的是何钰。   安排在酉时,正是晚饭时间,既然要送饭,尤其是给安语嫣,女子的闺房自然只能宫女进。   宫女通常十二岁进宫,何钰十三岁,年龄也算对得上。   扮女子这事何钰不是第一次干,一口便答应下来,没有问题。   朱翟没有骗他们,皇宫确实有很多地方不严,几人进去后一眼瞧见荒废的地方,朱翟一脸阴沉等在不远处,叫他们换上衣裳跟上。   何钰没有扭捏,当即脱下外衣,只留中衣裹在身上,如今是冬天,宫里的宫女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   今天天气很给力,有风没雨,正是最舒服的时候,他换好了衣裳,提着食盒,低眉顺眼跟在朱翟身旁,其他人也换好了衣裳,朱翟冷着脸带一帮人出发。   途径几个小楼,竟全被火烧成了灰灰,要说全是萧琅弄的何钰不信,一定是后来几帮人争抢,谁都不想让谁好,便将皇宫烧成了这样,瞧着颇有些凄凉的意思。   朱翟带他们走啊走,越走越往中间去,越是在皇宫中间,把守便越严,一小队一小队的来来往往,瞧见朱翟都会打声招呼。   朱翟继续走,一直到书苑门口才停下,何钰一下子愣住,他爹娘……在这里?   “你娘极是思念你,主动要求住这里,皇上应予了。”   这么说来,他娘真的在这里?   如果他娘在,他爹会不会也在?   何钰握紧了食盒,强忍住情绪,继续跟着朱翟往里去,有朱翟在,果然方便,连有人拦都没有,直接便进了书苑,何钰也见到了想见的人。   他娘坐在他的原来的院子里,身上盖着薄被,仰头望天,似乎在等着谁似的。   那摇椅轻轻摇晃,响起咯吱咯吱的响声,何钰眼眶一下子便湿润了起来。   遗风提醒他,“少爷,太顺利了,我有不好的预感。” 第210章 这便是爱   确实太顺利了,正好皇宫有防守空缺的地方,也正好何钰这个宫女与领侍卫内大臣走在一起,竟然没人怀疑,还一脸笑眯眯的打招呼,最正好的是他母亲,这么容易找到他母亲,就像安排好的似的。   如果真的这么好救,为什么他爹不这么救?反而将自己的人和财疏散,叫何钰继承。   那本名单不是何钰要去找的,是他爹给他的,如果他爹不给他,何钰是拿不到的。   有了这份名单,他爹就还是家主,可以将府上所有人都带走,偏偏他没带。   何钰一开始就猜过,放弃名单,是因为即便拥有名单也救不了他娘。   这是他爹给他的信号,叫他走,不要管这里了,连他爹都救不走,更何况是他。   可何钰不死心,偏要试试。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叫遗风留在原地,拿了亲手做的衣裳,自己去找母亲。   遗风手摁在他肩膀上,被他笑着拿掉,自己提着食盒,抱着衣裳,低眉顺眼接近。   他娘没有半点反应,往日神采的脸上一片空洞,不知道望着什么?久久回不过神。   那摇椅旁边有个桌子,上头放了一些水果和点心。   冬天到了,水果十分难得,再加上京城空虚,水果更不好弄,有,说明他娘日子过的不错,至少吃喝不愁。   他娘还活着,便说明他爹也还活着,否则没人好吃好喝养一个别人的女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爹还有利用价值。   何钰这几天在京城,也不是白待的,知道一些事情,据说他爹还是丞相,新皇许诺给他的。   他爹不知道本着什么思想,竟然答应了,如果仅仅是为了他娘,答应的也太爽快了,何钰知道里头有古怪,可哪方面,古怪在哪,他又不知道,所以迫切想见到他爹娘,寻求一个答案。   他将饭菜放在桌子上,他娘依旧没反应。   “夫人,用膳了。”何钰掐着嗓子,用了一种很温柔的声音,她娘没听出来。   “放那吧,我没胃口。”安语嫣头都没回,依旧看着天空。   方才何钰走来时,是在她背面,现在站的位置也偏后,她一直没看出来。   “夫人有心事?”何钰想探一探,他娘在担心什么。   安语嫣深深叹口气,表情越发忧愁。   “让我猜一下,夫人在为儿女操心?”既然他爹活的好好的,都在一个皇宫,必然经常见面,那他娘的忧愁不言而喻,在为家里几个女儿担心。   “儿女们流落在外,我总担心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没有父母便等于没有靠山,将来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安语嫣满面愁色,她回头看去,何钰连忙低下头,夜深了,瞧人本就不太清晰,加上何钰穿了宫女服,又变了声音,他娘竟也没认出来。   “你多大了?”安语嫣突然问道。   何钰实话实说,“我今年刚满十三。”   安语嫣笑了,“我有个儿子,也跟你一般大小,前几天他生辰,也是刚满十三……”她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那孩子还这么小,他姐姐又不懂事,俩人以后怎么过啊。”   何钰摸了摸身上,没发现手帕之类的细物,便握了袖子,给他娘擦眼泪。   “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也不要过于担心,说不定他们现在过的很好,正想办法救你们呢。”   这句话半含着开玩笑,他娘却一脸紧张,“千万别,千万别来,我听说城门口都被封了,他们若是来了,岂不是回不去了?”   “可若是他们已经来了呢?”何钰终于卸下伪装,正正经经用自己的声音喊她,“娘,钰儿不孝,叫您受苦了。”   安语嫣陡然瞪大了眼,“钰儿……”   “是我。”   何钰伸手握住她乱摸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半响反应过来,是天太黑?还是怎么了?为什么连他在哪都找不到?   何钰蓦地一惊,他没表现出来,只小心翼翼空出一只手,在娘的眼前划过,没有反应。   他娘眼睛坏了。   “娘,你……”什么时候?眼睛怎么了?   才半个多月没见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何钰终于明白,原来刚刚不是他伪装的太好,是他娘根本看不见,只凭声音断定他在哪?   刚好何钰又变了声音,所以直到他自己暴露,他娘才发现。   “被你发现了?”安语嫣笑了笑,“太担心你们,哭坏了眼睛,你爹说还有机会复明,那个神医吴不死现在就在京城,不用担心娘,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何钰恍然大悟,原来他爹不是因为无能为力才将名单给他的,他爹是自己主动留在京城的。   他留下来,京城又变成这样,那么多人自然养不起,就跟何钰的顾虑一样,担心给不起利益,底下反乱,不如分给何钰,叫何钰有一份自保的能力。   长安突然涌进来五十多万人,必然混乱一片,没有这些人力,何钰很难混下去。   他还要保护在长安的姐姐们,叫他两手空空,怎么保护?   所以这个名单是他爹故意留给他的,因为他自己用不上了,他现在被别人威胁,如果手上的力量太大,做出来的事会超出他的控制,酿成无法弥补的错事。   譬如叫他用这股力量对付从长安匆匆赶来的何钰,亦或者为虎作伥,欺压百姓云云。   所以他自己手上,能有自保能力便可,其余全给了何钰。   何钰点过名单,除了跟随他爹十年以上的老人,其余基本都在他手上。   十年以上的老人才是最精英的部分,就跟花的蕊似的,但是这是他爹的,对于他爹来说好控制,对于何钰来说就跟后娘似的,儿子这么大了,始终向着亲娘,不跟他这个后娘亲。   所以要培养还是要培养一批新的,他爹也有这方面的想法,给他收纳的都是刚培训出来的死士,门客也是流落在外的那种,这是自愿跟随,不是他爹命令的。   如果儿子自己认后娘,自己接纳后娘,将来如何,也是自愿的,与别人无关。   大概是这个意思。   他爹将需要的人带走,总让何钰抱着一丝希望,他爹并没有放弃,不放弃说明还有希望,但是他又营造出放弃的模样,想叫何钰回去,不要管这里,大抵便是因为他娘吧。   为了给他娘治病,亦或者说被威胁了,神医吴不死落在新皇手里,他爹为了给他娘治病,所以留了下来。   “娘,你跟我去长安好不好,世界那么大,总会找到一个媲美吴不死的神医,我有个哥们也行医,医术高明,他一定可以看好你的眼睛。”何钰细细劝说。   安语嫣犹豫了一下摇头,“我不能跟你去长安,你爹在这里呢。”   “只要你走,爹也会跟来的。”他爹那么爱他娘,为了他娘留在京城,也可以为了他娘离开。   安语嫣还是摇头,“晚了,一切都晚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你爹就不会留下,他不留下,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只要你走,就不算困。”他爹之所以留下就是因为他娘,开始只是单纯被威胁,后来是自愿留下,给他娘治病。   “钰儿,你不懂,新皇想留下你爹,如果你爹去长安,他就会公告天下,说你爹是他造反的帮手,如此他不留也要留。”安语嫣面上一片绝望,“如果真的去长安,便是谋反的罪名,是要满门抄斩的。”   何钰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第一次显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慌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就是个死局,他爹因为他娘被劫,算是被迫留下来,又帮新皇做事,等于朝廷叛徒,即便回去了,也会被老皇捉拿,弄个满门抄斩的罪名。   这个罪名还是坐实的。   与其如此,不如不回。   回去说不定拖累全家,与反叛为伍,便是造反,况且这是有真凭实据的,纵然情有可原,可谁会听?   尤其是皇上,巴不得找不到借口弄死他。   不回去便只能留在这里,一来给他娘看眼睛,二来也是为了生存,赌一把。   他爹还是那个野心勃勃的人,龙困浅滩,怎能甘心?   何钰最担心的事出来了,他原来就有一种预感,为什么他能进城?他能威胁领侍卫内大臣进宫,他爹不行?   原来不是不行,是不能这么做。   他娘先是落在新皇手里,又哭瞎了眼,只有神医吴不死能救,加上康泰王想留他爹,只需伪造一份与他爹勾结造反的罪证便可,叫他回不去。   何钰心中突然有些悲凉,他爹将名单给他,其实是想伪装自己已经死了,叫何钰回去,与这边再与瓜葛,谁知何钰不撞南墙不死心,非要过来碰碰钉子。   现在钉子是碰到了,可他还是不死心。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何钰跪在椅边,语气带着哽咽,“只要人好好的,总可以想到办法的。”   安语嫣也是泪眼婆娑,“我们不能拿你们冒险,这是我和你爹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事。”   她反倒安慰起了何钰,“别担心,你爹有才,新皇还要重用他呢,你爹也想靠新皇翻身,他俩是合作关系。”   怕何钰不信,解释道,“我不想拖累你爹,听说这里是你以前住的地方,便自己要求搬进来,没有人强迫我,你爹也可以护我周全,真的不用为我们担心,若真的到了绝境,我早便自杀了,因为还有希望,所以才会活下来。”   何钰怕她真的做傻事,急忙道,“娘,爹爱惨了你,千万不要自杀,你如果死了,爹也活不下去。”   说起这个,他娘嘴角竟然勾起,“我知道,你爹这个大闷骚,我与他争争吵吵斗了小半辈子,一直以为他不爱我,还是最后时刻从别人嘴里知道,原来他爱惨了我。”   何钰跟着笑出声来,“娘这么幸福,就算为了我爹,也千万不要做傻事。”   安语嫣颌首,“放心吧,娘没有这么傻。”   “娘真的不跟我走?”何钰最后确认一点。   “不了。”安语嫣认真道,“我拖累你爹,是你爹欠我的,谁叫他要陪我过一辈子呢,但是你们还小,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娘不想拖累你们。”   何钰张张嘴,刚要说什么,安语嫣制止他,“听我说完。”   她继续道,“钰儿,你责任重大,我和你爹合计,想让你保护你的三个姐姐,还有何晓,他是无辜的,你欠他良多,需得补偿知道吗?”   何钰低下头,半响回道,“知道了。”   保护三个姐姐是肯定的,至于何晓,还要看他怎么想。   “还有一件事,娘必须要告诉你。”安语嫣郑重其事。   何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我女儿身的事吗?”   安语嫣吃了一惊,“你知道?”   何钰无奈,他这个娘是有多迟钝啊,即便何钰没有接到何玉的记忆,又是流血又是月带的,傻子才不知道。   “在你说我每个月会流血的时候就知道了。”   何钰脸皮厚,说完自己没怎么样,安语嫣反倒红了脸,“女孩子家家的,以后莫要说些羞耻的话,还有啊,如果实在太累,便休息休息,不要逞强,你姐姐们年龄比你大,经历比你多,本该姐姐们照顾你,你爹非要反着来,说你可以,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娘还将他当成小孩子,实际上何钰自从得了何玉的记忆,便跟开了外挂似的,智商噌噌往上涨,早便可以独当一面。   其实刚开始他也有点怂,担心,胆怯,不敢,后来竟也一步步走到现在,无比顺利。   没有顶起来以前,总以为自己不可以,顶起来后才发现,原来也不是那么难。   “娘,你信我爹的便是,爹说我可以,我便是可以的。”何钰自己不好开口。   “那你行不行?”安语嫣不问别人,就问何钰。   她对自己的家人确实不太了解,不知道何文斐那么爱她,默默为她做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她的儿子,不,女儿,竟成长的如此之快,可以一个人独当一面,破开他爹留下的重重障碍,成功拿到名单接管家主之位。   还斗赢了叛徒福伯。   她总是心惊胆战,如坐针毡,担心何钰一步没走对,无声无息便没了。   何文斐与她恰恰相反,对何钰极为信任,不管不顾,任由何钰一个人在外头忙活。   前两天他过来,叫她准备准备,过不了多久便能见到何钰,果不其然,何钰来了。   “若是不行……”   “我行。”何钰坚定道,“娘只要知道,我能走到现在,见到娘绝非偶然便是,信我。”   安语嫣忽而大笑,忽而又哭了起来,“娘信你。”   她擦了擦眼泪,推开何钰,“时间差不多了,你快走吧。”   何钰摇头,“不急。”   他从地上拿起包裹打开,里头是一件外衣,“娘很久之前便说过想穿我亲手做的衣裳,可惜中间出了许多事故,娘也一直未曾如愿,这件玲珑罗袍一针一线全是我缝的,娘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何钰摊开衣袍,安语嫣也没有拒绝,站起来,叫何钰将衣裳往她身上套,大了些,里头穿了几件,还是有些宽松,不过也比小了好。   “好看不?”安语嫣问。   “好看。”何钰又提要求,“娘,我抱抱你好不好?”   安语嫣没有拒绝,张开手臂,叫何钰一头撞进去。   何钰紧紧搂着,深深嗅了嗅母亲身上的味道,是熟悉的,让人安心的那种。   母亲便是他的保护伞,她的肩膀不算宽大,但是却能抱动何钰,何钰一直记得那种感觉,如今该是换换了,变成他当母亲的保护伞。   何钰一只手穿过母亲的腋下,一只手从脖间伸出,脖间那只手陡然抬起,正要落下,安语嫣突然叫他,“钰儿……”   她眼睛看不到,耳朵却灵敏了许多,听到了动静,“别费力气了,你今日将我带走,他日我也会自己回来,你爹在这里,我还能去哪?”   原来闷骚的不止他爹一个,还有他娘,他娘也爱惨了他爹,即便知道将来结局有可能凄惨,依旧毫不犹豫,选择陪着他爹。   这大概便是爱情吧?   何钰收了手,“娘,你不在这里,爹会更好施展。”   “我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你爹这个人吧,其实特别胆小,我不在,他一个人不敢。”   何钰瞳孔蓦地放大,似是不敢相信。   但是细细一想,好像他娘也没说错,他爹确实胆小,十几年了,该报的仇一直没来得及报。   为什么做事总是走一步想三步,因为怕,怕失误。   何钰也是如此,所以能理解。   “走吧,不用担心我们,即便是死,我俩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安语嫣是笑着说的,“倒是你,钰儿,什么时候你也找个愿意为你生为你死的人?”   何钰沉默不语。   他刚发过誓,绝不爱上任何人,就算真的有人为他生为他死又如何?喜欢上别人就等于有了弱点,他爹如此,他娘亦是,何钰绝不允许自己有弱点。   况且为他生为他死的不一定要是恋人,也可以是兄弟。   何钰奇迹一般,脑海里竟想起了顾晏生,别人肯不肯他不知道,顾晏生应该是肯的。   他俩的兄弟情无须质疑。   何钰抬头看了看天,半个时辰已到,朱翟好几次催他,何钰假装没看见,但是他焦躁的脚步走来走去,被安语嫣听了个彻底。   眼睛不好之后,耳朵倒是好了许多,能听出原来许多听不出的声音,她催促何钰,便是因为朱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第五次时,朱翟正打算过来,便见何钰无声无息站在不远处。   “令尊呢?”朱翟蹙眉。   “我爹娘不愿意跟我走。”何钰回头瞧了瞧,意外在旁边的楼上发现一道身影。   高挑修长,熟悉异常,风吹过,他腰间的荷包轻微晃动。   这么多年了,爹腰上还是那个荷包。   何钰失笑,“我爹连见我都不愿意。”   “这是你自己的原因,可不怨我,咱们走吧。”朱翟丝毫不为所动。   何钰明白,“我知道,就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站在躺椅旁,努力朝这边听声音的娘,和站在楼上,半隐在黑暗里的爹,决然离开。   既然是爹娘的意愿,当遵守便是,何钰不认为他爹没有自保的能力,即便龙困浅滩,那还是龙。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他爹还是比他厉害,他爹都破不开的局,更何况何钰。   他只能选择相信他爹和娘,便如爹娘相信他一样,京城内凶险,长安便安全了吗?   爹娘都能放手让他去长安,他为什么不能放手,留爹娘在京城?   只要新皇一日不倒,他爹娘该是一直安全的,何钰能做的就是继续运粮下来,保证新皇与旧皇的争霸。   其实他爹和娘还可以选择隐居,非要继续卷在漩涡中,说明野心未消,还想翻身。   就跟何钰似的,他也可以选择隐居,但他偏不,也是野心作祟,不甘心平凡。   当初对他来说,也是进退两难,他也熬过来了,发现雨过天晴之后是一片好彩虹,他爹必然也可以。   何钰与遗风还有其他人一道,跟在朱翟身后,越走越偏,渐渐偏离了原道。   几人都是记忆力超群的人,瞬间发现不对劲,遗风上前一步拔剑,“朱前辈,这跟我们来时不是一条路吧。”   朱翟一点不慌,“换一条近路。”   “不用了。”遗风那剑逼近,“我们就走原来那条远路。”   朱翟淡淡瞥他一眼,“我儿女和妻子都在你们手里,还怕我耍花招不成?”   “遗风。”何钰叫住遗风,“朱前辈说的是,我们听朱前辈的。”   遗风听了命令,收剑站回何钰身边。   几人继续走在那条路上,越走越往角落里去,原来还有几盏灯,后来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好在今儿没有下雨,下雨便是雪上加霜。   又走了半刻,朱翟终于停下。   何钰四处看了看,“朱前辈,你带我们来这里做甚?”   这里比他们进来时那条路还要荒凉,再往前走一点,便是烧毁的房子,塌了一半,只有一半还在颤颤巍巍立着。   “你抓我妻儿,差点害的我官位不保,你说我带你们来这里做甚?” 第211章 我回来了   这里四周荒凉,尽是些废旧的房子,无人经过,等于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在这里埋伏起来,是最好杀人灭口的地方。   何钰挑眉,“难道说前辈的妻子和一对儿女不要了?”   “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为了陛下的大业,牺牲在所难免。”朱翟面容阴沉,在黑暗里细瞧有些狰狞,“她们会记住是谁害了她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何钰哈哈大笑,“朱前辈还真是个好父亲好老公啊,连自己的家人都不顾,谈什么狗屁国家?你不过是为了自己,怕因为他们害的自己前途尽毁而已。”   一个人,连自己的家人都不顾,更妄谈什么国家?   对家,对跟自己生活了一辈子亲人都这般无情,何钰会信他为了国家牺牲?   只是牺牲的不是他而已,因为牺牲的是他的家人,痛不会在他身上,所以他无所谓。   说什么保卫国家而牺牲妻子,都是假象罢了,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自己的位子。   明明有希望将自己的亲人救回来,但他偏偏还是要牺牲掉妻子和一对儿女,就好像掩埋真相似的。   也是,扮演了半辈子的忠臣和良夫,还是个好父亲,突然一切都被何钰识破,他的女儿,君主,乃至所有百姓,全都会知道他是个道岸貌然的人,所以他要这时候埋伏起来,杀掉何钰。   何钰一死,他的人就会撕票,三个人都死了,便没人知道他背后的阴险,狡诈,他还是一个忠臣,良夫,和一个好父亲,还会再得一个美名。   被贼人威胁,他为了大局,为了国家和百姓,又一次牺牲掉自己的女儿,至于那一对妻儿,人都死了,再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打的一手好算盘。   “将死之人,还有空逞口舌之快?”朱翟冷笑,“来人,将这些贼子通通拿下!”   黑暗里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批人,将四周团团围住。   何钰一点不慌,“朱前辈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今日死的是我,还是你?”   朱翟眯起双眼,细细琢磨何钰话里的意思,“还想垂死挣扎?”   过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若是垂死挣扎,不该这般胸有成竹,胜劵在握似的。   难道……   腰间蓦地一痛,一把剑从后腰刺穿,在腰前露出剑锋来,朱翟捂着伤口,回头瞧着身后的人,露出吃惊的模样,“是你……”   他整个人无力倒下,露出身后的人,“领侍卫内大臣朱前辈勇斗贼人,不幸身亡,本官深感同情,势要捉拿罪犯,为前辈报仇。”   何钰轻笑,“侍卫班领要抓的贼人我看到了,往前走十亩地左右的废楼旁边,听说那里隔一刻便有一队侍卫巡逻,侍卫班领可要抓紧了,再晚一些,‘罪犯’被别人抓走可就不好了。”   侍卫班领是领侍卫内大臣的下属,何钰既然知道朱翟的黑历史,又怎么可能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他身上。   能牺牲一个妻子,就能牺牲两个,至于一儿一女,再生便是。   这种人早已没了道德底线,为了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以他只是个诱而已,用来引侍卫班领出来,如果没有今天这个局,侍卫班领便没有借口除掉领侍卫内大臣,顶头上司没了,下一步就是他上位。   除此之外何钰还答应了他黄金千两,足够打动一个欠缺机会被压的死死的人。   钱财与权利双得,对于何钰来说也是双赢。   “宫女与侍卫深更半夜不睡觉,行踪诡异,我凭什么相信你?”何钰打哑迷,他也打哑迷。   “侍卫班领放心,我亲人还在宫中,除非我不想混了,否则哪敢欺骗班领大人。”何钰这是告诉他,只要他父母还在宫中,以后合作的机会多得是,如果这次骗他,便是因小失大,害了自己父母。   侍卫班领哈哈大笑,“既如此,我便信你一回。”   他挥挥手,“走,去那边看看。”   何钰的千两黄金放在十亩地外的废楼旁边,他如果不抓紧时间,那黄金说不定会被其他人发现。   不得不说这小子年龄不大,胆子不小,人也蛮机灵的,与他这样的人说话,丝毫不露怯。   他走了,何钰也挥手叫人跟上,吹了灯,丢了食盒,隐入黑暗中渐渐消失不见。   侍卫班领的千两黄金是给了,但是难保此人不会因为他知道太多,想杀人灭口。   合作合作,是建立双方实力平等的情况下,实力不平等,便是实力弱那方一个人的合作,对于实力强的那方,合作只是敷衍法,想遵守就遵守,不想遵守懒得遵守。   不快些离开,侍卫班领拿了黄金,顷刻间便会返回来追杀他们,人心难测,无论侍卫班领会不会这么做,早作准备都是好的。   何钰的调虎离山之计很管用,侍卫班领去拿黄金,他们趁机逃离,至于侍卫班领如果圆谎,如果叫亲眼见过此事的人臣服,都不在何钰的考虑内,何钰要考虑的是如何安置朱艺馨和朱翟的妻儿。   没有了朱翟,她们便等于没有了靠山,若是做过坏事还好说,偏偏三个都是无辜的。   朱翟那个小妾虽说爱慕虚荣贪了些,可她并无大恶,朱艺馨更是好人中的好人,放任不管是不可能的,毕竟是他害的朱艺馨没了爹,那俩人没了靠山,只能做个接盘侠,将三人安置下来。   但是如何安置,何钰犯了愁?   他一直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真的做了接盘侠,这三人不仅不会感激他,说不定还会怨他恨他,就算他将实情说出来,三人也不一定会信他。   何钰自己拿不定主意,便将实情告诉她们,叫她们自己拿主意,是走是留随便她们。   那妇人和孩子只会哭,说她孤儿寡母,以后怎么过啊,知道是何钰做的,也不敢迁怒何钰,只一个劲的哭,想叫何钰补偿。   何钰答应将其送出京城,给笔银子,叫她们远走高飞,朱艺馨不要银子,也不要他帮忙,想自己离开,何钰没同意,如果她自己待在京城,怕是没几天便饿死了。   京城如今不比往日,不过何钰猜测,他爹既然留在京城,就说明京城不是死局,还有复兴的希望,有可能近日便采取行动。   打不开通往长安的路,但是可以打开通往其它城的,京城是个四通八达的地方,前头接长安,后头接洛阳,洛阳可没有那么多兵,能守得住五十多万兵马。   只要打通了通往洛阳的路,这棋局便活了,还有再下的可能。   但何钰还是不放心,想将朱艺馨带离京城,不去长安,去其它城也行,远离战争中央,便不会被殃及。   朱艺馨不肯,何钰还想如法炮制,跟他娘不愿离开的做法一样,将人打晕,但是朱艺馨也聪明,赶在他动手之前跑了。   何钰再去找已经来不及,侍卫班领得了诺大好处,起了贪欲,还想得他爹留下的家产,如今正在到处打听何钰的下落。   何钰不敢久待,带着人分几波离开,长安见。   他这一趟跑来京城,林林总总收拢了一百五十多人,一百五十多人也算一波不小的势力了,齐聚一堂搞不好被人一窝端,也有可能吸引各方势力。   何钰还未成长起来,如今只能低调低调再低调,只带了二十人回来。   都是功夫不错的那种,最差的也比来福强,应付一些流寇难民绰绰有余。   新势力要新的培养方式,何钰先从领头的开始,四个管事都带在身边,分别是上江,下南,左清,右河。   他爹起名字也是挺简单的,拆开来就是上下左右,江南清河。   他们底下还有五个小领头,对于五行,金木水火土,辛金,乙木,癸水,丁火,己木,都挺好记,何钰为了与他们培养感情,全部带在身边。   一个组织无纪律,无组织不行,何钰特意将管事的都带走,叫死士们自己找来长安,看看有多少人能跟上。   跟不上的说明玩心大,心中不愿臣服于他,与其日后出毛病,不如现在筛选一场,看看能留下的还有多少个?   这些留下的人,便是他以后的元老,要好好对待。   何钰打着自己的算盘,没与任何人说,遗风提醒他这样做不妥,没有领头的带着,底下的人就跟玩浪的孩子似的,撒丫子跑了,追都追不回来。   然而何钰打定了主意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最后还是这样定了,何钰自己一帮人离开,其他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之所以要他们三三两两,是怕到时候一个人打不过,被外头的人欺负,三五个人一队,既磨练了团体合作,又保证不会有什么损失。   朱翟还在觊觎他继承的‘家产’,不停的找他,何钰先陪他周旋了一段时间,又借用这段时间去找孟建中,孟建中还在他爹手底下做事,不知道被他爹洗脑了还是如何,竟也不肯走。   说要留下来帮丞相,他爹真是一个神奇的人,竟然能让人誓死跟随。   说实话,何钰做不到,谁肯放弃自己的生命,全心全意帮别人做事,除非这件事对自己也有利。   他爹给孟建中画了个大饼,孟建中相信了,还写了一封书信,叫何钰送给妹妹婉莲。   姑娘们都在他手底下,他问过,愿意走的走,不愿意走的继续待在京城。   有一部分愿意走,有一部分不愿意,左右京城现在安全,何钰只安排了十几个人护送她们离开。   其中还有一个名姝,是前任内阁大学士的女儿,与前任皇后长的极为相像,孟建中叫他细心培养,若是培养的好,说不定日后能吹个耳旁风。   何钰明白,当即将人带走,安排人送上去,等他的人都走了自己才坐上崖边的电梯。   二十个人一起,上头的人拉的有些辛苦,断断续续,花了好长时间也没将人拉上去。   在京城这段时间,何钰惦记着电梯的事,经常会突然想个改良的法子,叫人送过去,几次更改,如今分为四帮人,一帮十人,四十个人拉他们二十人也这么吃力?   还是说上头的人偷懒了,只用了二十人拉?   没道理啊,今日回来,早便打好了招呼,他是东家,亲自坐电梯,别说是四十人,就是整个团队拉他都不为过。   小厮怕东家,就像本能似的,怎么可能会玩忽职守?   那电梯拉到中间,突然降了一段,二十人没有防备,顿时摔成一片,遗风扶何钰起来,“好像不对劲。”   何钰也感觉到了,与他对视一眼,半响将人拉下来,小声吩咐。   悬崖下有雾,常年积累,稍稍站的远些,便瞧不见踪影,那电梯缓缓往上,穿过云层,终于到了山崖边,有人站在建好的云梯前,将笼子固定,抬头发现不对劲。   “笼子里没人!”他一声大喝,引来数人围观。   “笼子这么重,怎么可能没人?”   他们一起将笼子拉上来,足足花了三四十人,不可能没人。   “难道他们半路跑了?”那些人立马看向在这里做劳力的人,“说,崖下是不是还有其它通道?”   苦力们摇头,有些面面相嘘,显然并不了解。   “笨吗?”一个轻佻的声音突然接话,“这是悬崖,怎么可能还有另外的通道。”   “谁?”那声音来的突然,众人四处张望,也没瞧出是谁在说话。   “你大爷我。”固定在崖边的笼子突然摇晃了起来,何钰与其他人一道,从笼子底部爬上来。   那笼子底下铺了几块木板,最下面还是铁笼,他们抓着木板下的铁笼,稳稳潜伏了起来。   如果不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或许不会露头。   “无双,你家主子呢?”   何钰踩着笼子边缘,一跃跳上悬崖,身后数人一一跟上。   无双低头行了一礼,“见过何公子,我家太子为了找您,劳累过度刚去休息了。”   何钰分几波人上来,全被顾晏生抓住,连姑娘们都没有幸免,他一批五个人,一批五个人,正好栽在顾晏生手里,不肯说实话,也不肯明说是谁的人,全被顾晏生捆起来,喝了迷·药丢去一边。   还好第一批里有个何家的门客,顾晏生认出了他的身份,将他拉出来点名逼问,那门客为了保命,放狠话说自己是何家的人,如果他敢乱用刑,新家主一定不会放过他云云。   虽然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过顾晏生知道了一些事,第一,他们都是何家的人,第二,何家换了新家主,无疑就是何钰,第三,何钰叫人分批上来,说明下面的事已经处理完,过不了多久也会上来。   他便一直等,一直等,从早等到晚,来一批被他抓住一批,威逼利诱,帮何钰试探里头有没有不忠的人。   有几个门客出卖何钰,已经被他处决。   这种墙头草不要也罢,何钰表面坏,其实心地善良,必然下不去手,这个坏人便让他做了吧。   顾晏生自从中途休息了半天之后,便一直未曾休息,一口气赶到了这里,又焦急等了一天,何钰一直不来,他自己反倒先撑不住,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   无双将他劝走,在不远处驻扎下来歇息,刚进帐篷没有一柱香时间,想着心事,睡不着,便拿了一本书看,那书也就看了两页的样子,便见帐篷外站了一个人。   “谁?”顾晏生本能要站起来,何钰叫住他,“别动。”   他的声音顾晏生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即便有些沙哑失真,他依旧认了出来,就是何钰。   “后背借我靠靠。”何钰走过去,吹了灯,让帐篷内陷入一片黑暗,瞧人不太真切才坐在顾晏生身边。   “我找到爹娘了。”   顾晏生略一出神的功夫,后背突然一重,何钰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背靠背,压的顾晏生身子前倾了些。   “但是他们不肯跟我回来。”   难怪要吹灯,原来是碰到了伤心事,怕自己哭出来,露出脆弱的一面。   正赶上晚饭时间,其实天色不黑,不过顾晏生搭了帐篷,帐篷恰好是黑色的,将光遮了个彻底,所以他才点灯,不过被何钰吹灭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父母也有自己的天伦乐,留在京城是他们的选择,咱们尊重便是。”顾晏生难得安慰起了何钰。   其实他早便知道,何钰这一趟可能无功而返,因为有太尉的前车之鉴,不过怕何钰多心,没有说出来,况且即便他说出来,何钰还是会去,他那么执着的人,不撞南墙不死心。   也是担心丞相的情况并非如此,如果他说出来,何钰信他,不去了,结果发现他爹正好需要帮忙,又怎么办?   左右都是为难,不如叫他自己决择。   “他们不肯回来,我也不可能强逼着他们。”何钰试过了,被他娘发现。   “不说这个了。”这个话题容易勾起顾晏生的回忆,何钰另起了一个,“有个好消息。”   “你当上何家的家主了?”顾晏生替他把话说完。   何钰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的一百多号人全都撞我手里了。”顾晏生其实带的人不多,也就二三十人,但是恰好何钰分成几批几批的过来,最多一批也就十几人,轻轻松松被镇压。   何钰哭笑不得,“我还特意叫他们分开,就是怕被人一窝端,没成想还是被你一窝端了。”   真是赶巧了,也幸好是顾晏生,如果是其他人守在这里,说不准何钰刚崛起的势力便没了,还是死无全尸的那种,他自己也有点险。   “有几个出卖了你,已经被我处决。”顾晏生实话实说。   何钰没有负担,“该杀,投靠我之前便说过,可以丢下我不管,但是不能出卖我,出卖的我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你不杀,我也要杀。”   既然吃他的饭,就该听他的话,守他的规矩,不守规矩的人死有余辜。   “你那边怎么样?”何钰问顾晏生。   “还行。”如果不是还行,他根本走不开,更何况来找何钰。   何钰明白,“明月没有来找?”   何钰自己在书苑里待了两天,观摩有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目测就明月毕竟难搞定,其它都不是问题。   周浩然偶尔会过来挑衅两下,只是他爹没有回来,跟在身边的人少了大半,书苑本就是小社会,你失利了,谁还会看中你?所以威胁力降低,也是个战斗力五渣。   许修竹会不会看破不好说,不过他那个脾气,即便看破也不会说破。   “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何钰更放松,他一放松,全身的重量便在顾晏生身上,顾晏生也很累,可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挺到半夜,何钰自己翻身,从他背上掉下来,他才有一息喘息时间,躺在何钰身边。   最近几天总是做梦,睡不安稳,有时候梦见何钰遭遇不策,浑身是血,有时候是他母妃,也有时候是被他杀死的那些人,一个个走马灯似的,从他眼前一一晃过,死状可恐,可何钰一回来,竟睡的那么香,半点梦也没做,一觉便是大天亮。   何钰身上的气息,搁了这么久闻,还是那么好闻。   ——————————   齐夏以何钰的名义,请假五天安置家人和丫鬟家丁,如今期限以至,他不得不继续扮演何钰,替何钰隐瞒。   ‘何钰’嗜睡的越发厉害,堂上睡觉,堂下不见人,有时候明月实在忍不住,会在堂上叫醒他,给他扔纸条,提一些往事,叫齐夏回答。   她说的都是细节,齐夏怎么可能知道,何钰倒是跟他说过大致经历,但是没有细节,对不上,没奈何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但是他越是如此,越被明月怀疑。   一个人逮不住他,明月便叫上好几个人,‘何钰’发现时已经晚了,前面没路,后面有人,左右都有人。   明月步子小,加上没有习武,跑的慢,气喘吁吁才跟上。   她站在‘何钰’不远处,抱胸质问,“你老实告诉我,我们第一次逛街,你都送了我什么?”   处在中央的‘何钰’迟迟未回答,他助跑两步,嗖了一声跳过碍事的墙头离开,围着他的明月帮手正打算去追,突听身后有人说话。   “是我送的吗?我怎么记得是你非要要,我抢来的?” 第212章 还在发愁   那日的场景何钰还记得,明月想要人家结亲抛的绣球,何钰还调戏了她一番,最后还是如了她的愿,将绣球弄了回来。   那也算是他送的礼物吧。   “绣球还在不在?”何钰半倚在墙上,手里拿着一颗枣子,擦了擦咬上一口,如今正是冬枣的季节,甜甜的,味道还行。   明月面上一喜,“原来你是真的。”   那日的情况实在诡异,明月可以说很肯定的看到,铜镜里的脸的的确确不是何钰的。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肯定是有人假冒他。   她担心何钰被人杀害,有人冒名顶替,挂着他的脸,打着他的名号做事,如果她不拆穿,何钰死了都没人知道,所以冒着风险也一定要确认何钰的身份。   一般人是不知道他俩第一次逛街的情况,明月从没对别人说过,何钰也不会那么八卦,如果对不上来,就一定是假冒的。   她心思单纯,没想到是何钰自己找人顶替的,只纯粹担心何钰,又怕连累别人,往常都是一个人,今日是想彻底揭开‘何钰’的真面目,所以才会找来这么多人,没想到没拆穿何钰,反倒确认了就是何钰。   “什么真的假的?”何钰半开玩笑道,“是天太冷,冻糊涂了吧?”   最近是有些冷,又经常下雨,有些怕冷的已经穿起了狐裘,何钰今年比去年给力,这时候只多加了两套衣裳,外头裹个披风,竟也不冷。   “走了。”他招手叫明月跟上,“该听讲了。”   他回来的正是时候,刚吃过早饭,讲堂里响起敲锣的声音,示意学生们们赶去教堂,夫子夹着书,走在学生后面,何钰超过夫子,在他前一步进教堂。   明月似乎才反应过来,摆摆手叫大家散了,急忙跟上何钰,路过夫子时冲夫子鞠了一躬。   夫子撸着胡子,心中甚是满意,他原来只教男院不知道,原来女院的学生才好带,个个长的漂亮嘴甜还有礼貌,明月更是其中之甚。   贵为高高在上的公主,什么都好,唯一的毛病就是跟何钰走的太近,快被何钰带坏,现在他讲课时也时常跑神,丢纸条给何钰。   夫子眼睛亮着呢,尤其是讲座这个位置,位于中央,最高的地方,什么都瞧得一清二楚。   明月并未觉得被何钰带歪,她倒是想,无奈何钰不肯,何钰忙着睡觉,堂上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睡神的称呼不是白叫的。   今天也不出意料,趴在桌子上睡自己的,他睡觉喜欢翻来覆去,这个姿势躺累了换成那边,趴着和靠着互换。   趴着时明月会将自己的桌子挪开一些,叫何钰尽量舒展身子,靠着时桌子往前移,叫何钰的后背能靠在她的桌子上,减轻何钰的压力。   其实如果不是上回去见何钰时,发现何钰的诡异情况,明月说不定会一直默默关注,不求回报,也不会主动去烦何钰。   能这样每天瞧着,心中已然满足,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何钰的衣裳,与方才看到的似乎不太一样,还有何钰的习惯,前几天何钰只会趴着睡觉,一整堂课都不带换换身子的,实在不像何钰。   何钰还有一个习惯,他偶尔睡醒了喜欢转笔,那毛笔搁他手里宛如活了一般,灵活转动,花样百多,但是前几天一直没有,让她不得不怀疑。   左右现在的何钰是真的,至于前几天如何,明月也不想纠结,安心坐在何钰身后,默默观察便是。   何钰回来,第一个表现异样的便是顾晏生,他坐在第一排的位子,前几天很少往后看,今天少说看了三四回。   他一定知道内情,说不定就是他搞的鬼,不,应该是他与何钰之间达成的协议。   这俩人关系太好了。   明月有些羡慕,又无可奈何,毕竟她不是男子,无法当何钰哥们,何钰对男子毫无防备,反倒是女孩子,不止是她,别的女孩子都有些抗拒,有人搭话做甚的何钰都会刻意避开。   其实何钰对男子也没那么宽容,只对顾晏生亲近了些而已。   中午明月去食堂用膳,偶尔间听人说冬枣熟了,可以摘一些回来,做枣甜糕,刚出炉的枣甜糕又甜又糯,味道极好,有人曾做这个送给喜欢的人,听说表白成功了。   明月不指望成功,只希望何钰能尝尝,她抱着希望,赶在沐休前找来师傅教她,足足做了四笼,才一锅卖相味道都不错的枣甜糕出笼。   明月顾不上自己,匆匆擦了擦脸,便将糕点用油纸包起来,打算待会儿偷偷塞给何钰,不叫别人瞧见,省得分享,何钰一个人吃便是。   她运气很好,何钰因为每天睡觉,终于被夫子处罚,一个人晚饭后留下来,打扫教堂。   何钰明显不是听话的人,拉来几个兄弟同甘共苦,安清风也在里头,几个小少年有说有笑,边不忘打扫教室。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何钰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明月一喜,连忙假装偶遇,说了两句废话,借机将枣甜糕给何钰,“冬枣熟了,我摘了些做成枣甜糕,做的多了,每个认识的都送了些,你要吗?”   这话一听就是说辞,何钰摆摆手,“不用,我不喜欢吃甜食。”   明月目光黯然,“那可惜了。”   何钰不喜欢,她也不能强逼着人家吃,只惋惜道,“没人要只好丢掉了。”   其实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何钰能收下。   何钰就跟没听懂暗示似的,指了指屋里,“表哥好像喜欢吃甜食,你要不去问问他要不要?”   明月回头看了一眼。   安清风在教堂里搬桌子,眼神似有似无的瞧向这边。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何钰说顾晏生正在学做枣甜糕,该是做好了,他去端过来给大家尝尝鲜,感谢大家一起帮忙云云。   这前脚刚出来,就碰到了明月,巧的是明月送的也是枣甜糕,何钰拒绝了明月,转头又发现了顾晏生。   冬枣熟了,熟的恰到好处,甜滋滋的,爱做糕点的这时候都动了起来,明月在食堂吃饭时听到有人讨论枣甜糕的事,顾晏生也听到了,寻思着左右没事,便摘了些回来,洗洗给何钰做枣甜糕。   他只开了个口,何钰便催促着他赶紧做,做好了端过来,大家一起尝尝鲜。   何钰是看顾晏生久久不来,所以出去催他,顾晏生第一次做,手生,拖了些时间,刚做好便端了过来,被何钰截在半路。   因为明月已经进了教堂,倒也没有避讳,直接揭开食盒,从里头拿了一个尝尝。   “嗯,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顾晏生真是越来越全能了,会洗衣做饭,能文能武,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干的?   要娶就娶他这样的媳妇,可惜他不是女的,何钰也不是男的。   “我刚刚看到明月了。”顾晏生其实来的有一会儿,瞧见明月与何钰说话,明月进教堂才出来。   “那又如何?”何钰眨眨眼。   “你不怕她伤心?”顾晏生合上盖子,不叫何钰拿。   他这一盘是摆好的,何钰拿走了一块,瞬间少了一角,没那么美观。   “早点死心好。”既然已经决定了不爱上任何人,又怎么还能让别人继续深陷?   何钰揭开盖子又拿了一块,叫顾晏生的糕点更不美观。   他俩之间的小动作,明月尽收眼底,心里拔凉拔凉。   明明说了不喜欢吃甜食,转头就吃上了别人的,别人不愿意,他还硬抢。   顾晏生也是,好端端的做什么枣甜糕?不知道这是女孩子做的吗?没听过那个表白故事吗?   为什么不晓得避嫌?还嫌断袖传闻扩长的不够吗?   明月一块漂亮的绣花手帕差点撕烂,但她忍住了,只是一次打击而已。   母妃告诉过她,追人就是要脸皮厚,被拒绝一次两次不要难过,如果第三次他还拒绝,说明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可以断了念想了。   这才一次而已,还有两次机会。   明月很快寻到了第二次机会,最近本来天气就不好,刚晴了两天,转眼又下了起来。   白天没下,晚上下时大家没有伞,好些被困在了教堂里,明月正好带了一把,喜滋滋过去问何钰,要不要她送过去。   何钰说不用,很近的路,他跑着过去就是。   何钰跑了小段,发现了前面脚步不紧不慢的顾晏生,一个用力将他挤去一边,自己占了大半的伞,哥俩好似的揽着顾晏生的肩膀,小心避着雨,催着他离开。   这已经是第二次,第二次瞧见腻腻歪歪的何钰与顾晏生。   第三次是在食堂,人太多,来晚的人没有座位,明月心知肚明,瞧何钰因为睡晚没有过来,特意给他留了个位子。   何钰过来便让开位子,问他要不要坐。   何钰还是一如既往的说不用,他站着吃,明月一阵失望,也就低头的功夫,抬头就发现他跟顾晏生挤一个板凳,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心中那点失望也变成了绝望。   就这么放弃不甘心,不放弃又没有结果,明月将实情告诉母妃,母妃将她接回行宫,暂住了些日子,等她心态调整好,才让她继续去书苑,不过换了位置。   她自愿与顾晏生交换位置,变成了她在第一排,顾晏生在何钰后面那排,因为俩人身份特殊,一个皇子一个公主,夫子也不敢说什么,随他们去。   位子暂时定下来,为何钰操碎了心的就变成了顾晏生。   何钰喜欢授课时间睡觉,靠在墙上是不行的,睡着身子会往后倾,他只能将桌子往前搬了搬,叫何钰有个依靠。   趴着睡时何钰又喜欢往后坐,桌子太靠前顶住他的背,硌的不舒服,明月坐他后面时他不好说,不过拱了拱身子,明月便知道了,自己搬离桌子。   现在后面坐的是顾晏生,何钰有需求了直接喊他,往前挪一些,往后挪一些。   书苑的桌子很矮,是跪坐着的那种,何钰想躺着睡了,便叫顾晏生腿伸出来,他枕一下,使唤太子使唤的顺手。   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这个特权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顾晏生似乎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时常忘了自己还是太子的事,依旧做着以前会做的事,屈尊给他洗衣裳,时不时自己心血来潮,做个点心,煮壶茶之类的,日子过的甚是悠哉。   何钰可不行,他上回请的人去京城救父母,被他主动撤销,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何钰要出九成的违约费。   他的银子花的太快,在京城收买侍卫班领又是一千两黄金,如今两手空空,一个铜板也掏不出来。   顾晏生身在书苑,足不出户,没地方赚银子,他的钱都是别人送礼,亦或者周家的,又是太子,国难当头当然第一个捐钱,而且要捐大钱,如今也是两袖清风,找他是没用的,何钰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深夜费了好大的功夫潜伏出去,如今不比刚来的时候,那时还没什么规矩,如何看管书苑成了问题,后来禁卫军拨来一部分人,羽林军又拨来一部分人,两帮合作巡逻,何钰出去变得艰难起来。   好在他轻功不错,门外又有人接应,顺利离开,先去了暂时由他保管的青楼。   这两间青楼是他得钱的关键,还要靠它养活死士和门客,姑娘们也要容身之处,不能动。   他爹那两间卖玉的铺子和货,倒是可以卖了,不过婉莲不建议他卖,她说这种地方的铺子,若是卖了,往后再想买回来,难如登天。   何钰其实也就是想想,婉莲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想把铺子交给婉莲,随婉莲处置。   婉莲不要,只说帮他打理,左右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钰也没客气,只保证道,但凡以后有需要,喊一声便是。   何钰父母虽然不在,但是他姐姐依旧还是皇后,他姥爷还是太师,他依旧还是太子的人,婉莲也要仰仗他,否则一个女孩子,在长安很难不被欺负。   何钰平时不在,他的一百多个门客和死士,分别潜伏在楼里,受婉莲调遣,保护楼里的姑娘同时,也为了寻找何晓。   “一日不找到何晓,我便一日坐不稳这个家主之位。”福伯的话应验了,没有钱,即便有人也不行,依旧还是寸步难行。   他已经派人四处搜查,寻找何晓的踪迹,何晓知道他在长安,必然不敢来长安,何钰的目标都在其它城里,广撒网。   何晓带了那么多银子,十几箱,必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按理说怎么也该有些消息,可他派出的人回来都说找不到,连消息都鲜少得知。   要么是真的没有,要么是刚跟着他的死士和门客不尽心,何钰更倾向第一种,何晓真的人间蒸发,如何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公子别急,只要他还是个人,一定会冒出头来,许是暂时藏了起来,等外面风平浪静才会出来,不如先收手,叫他以为咱们放弃了,等他松懈后出来,咱们再抓他不迟。”婉莲建议道。   何钰来了青楼,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人聚拢,搁在一起谈事情。   既然已经几经风雨,便该相信他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钰将所有的事都交代了,包括钱被何晓拿走的事。   这事对其他人来说打击也蛮大的,没有钱,等于白给何钰干,登时便有几个人怪何钰,没有事先讲清楚,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就是小声抱怨两句,没敢多说,声音很快便被压了下去,谈论起了如何找到何晓。   “我觉得可以设一个陷阱,叫六少爷主动找来。”上江慢慢道,“主上谎称叫六少爷回来继承家产,说不得六少爷以为还有什么宝物没分,自己便找来了。”   这个不靠谱,何晓没那么傻,自己带着何家全部家产,还跑过来跟他分其它莫须有的家产?   “六少爷有没有特别在乎的人和物?用这个也许能引他上门。”又有人建议道。   “他只有一个娘,自己跑了,还会落下他娘不成?”何钰坐在主位,手里的酒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左也行不通,右也行不通,似乎无计可施了似的。   正值深夜,青楼最热闹的时候,外面熙熙攘攘,尽是人声,时不时还传出一声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叹息。   因为何钰带回了一批京城的姑娘,才艺与长安的不一样,消息很快长了翅膀似的,传的大街小巷大半有心思的男人都晓得,排队也要过来一睹容颜,听听小曲跳舞,再顺便潇洒潇洒。   打着这样心思的人不少,所以今夜楼里生意爆满,所有房间都被占用,这样还不够,还有人排队,撒下大把大把的金子过来,问问能不能找人腾个位置?   有些快完事的,给些银子,叫他们提前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样得罪客人。   老鸨想起两位东家还在楼里,占用了最大最好的房间,便想着上来问问,能不能改日再谈事情,今日先紧着客人。   那位客人可是大有来头,得罪了日后楼里又要三天两头检查,检查出有问题的姑娘和客人,直接便拽出来,带走关进地牢里,客人和姑娘们都被拉走了,对他们的生意影响很大。   老鸨走到何钰的门口,发现里面没有声音,难道走了?   她不确定,便倚在门前听了听,一不小心偷听到他们说话。   大致是实在找不到何晓,便先将铺子卖了,这是最坏的打算。   婉莲接口道,“公子有没有问过太子?也许太子有办法。”   太子?   是皇上的儿子,当今太子吗?   老鸨吃了一惊,只晓得东家背景厚,没想到这么厚,她以为最多是个官家,没想到竟还认识太子。   听他们的意思,跟太子很熟?或者干脆说,他们就是太子的人。   太子建个青楼做甚,还安排了这么多人,难道是……打算密谋造反?   老鸨心漏跳了半拍,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她依过身子,继续偷听,里头又没了声音,不知道他们在干嘛?   老鸨舔湿了手,准备在窗户上戳一个洞,手刚按上纸糊的窗,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拉开,老鸨反应不及,整个人朝前扑去,摔了个狗啃食。   她穿的衣裳繁琐,底下缠在一起,待一一理顺,缓过劲来,便见十几双眼睛同时看着她。   “还不快见过主上。”婉莲主动提醒她。   她的声音宛如天籁,老鸨瞬间回神,爬到何钰脚边跪下,“拜见主上,老奴只是路过,并非有意偷听。”   “我又没说你偷听,你紧张什么?”何钰好整以暇道。   老鸨一下子惨白了脸,她这等于不打自招,主动承认了自己在门外偷听。   “老奴该死,还望主上念在我往日诚诚恳恳,本分做事的份上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老奴一般见识。”老鸨眼睛求助似的看向婉莲。   婉莲也仗义,“公子,此人是我从京城带过来的,服侍过孟家两代,也算元老,她应该不会将自己听到的事说出去。”   “那为什么要听?”如果不是为了记下来,说给别人听,为什么要偷听?   “老鸨啊,您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明白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何钰站起来,“要我相信也行,你敢不敢喝我一杯酒?”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些药粉进酒杯里,又用食指搅了搅,完了交给老鸨。   “掺了七尸粉,喝下去后每隔一个月要来找我要一次解药,否则必死无疑,你喝下,如此我才能放心。” 第213章 晏生援手   老鸨冷汗瞬间流下来,“主上……”   声音带着哀求,不甘,无奈。   她年龄也大了,四十多岁,与安语嫣相似,瞧着倒有几分可怜。   何钰没有同情她,“你还有一个选择。”   他瞥了一眼上江的剑,“死。”   遗风在他回来后就还给了姐姐,毕竟是姐姐的贴身暗卫,没有他们,姐姐的安全很难保证。   这类暗卫不好带进皇宫,如果不是他爹背景强大,别说是安置在凤秀宫,就是进宫都困难。   现如今他爹不在,何钰花了一番功夫,用了顾晏生的门客令才进去的。   顾晏生是东宫太子,东宫宛如一个小朝廷,里头也有各种官和门客,智囊团,林林总总许多人。   遗风他们人是进去了,武器带不进去,都是后来找机会塞进去的,花了不少功夫和银子,太麻烦了,下回如果不是大事,他不会再带遗风出来,他爹留下的四个管事,外加五个领头已经够用了。   “老鸨选一个,是死,还是喝下我的酒?”何钰晃了晃酒杯。   老鸨咽了咽口水,犹豫半响,还是颤颤巍巍伸出手,接下那酒杯,她眼中尽是恐惧,又不敢怠慢,一咬牙,几口饮了下去,入口辛辣难喝,带着一丝苦味,闻着有几分药味,格外冲鼻。   “既然老鸨喝了,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能满足尽量满足。”何钰笑容满面。   他这般喜怒无常,说板下脸就板下脸,说笑转眼便笑的开心,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却让老鸨浑身冰凉。   这个人是恶魔啊。   “老奴不敢。”老鸨声音渐渐平稳下来,“楼下还有几位贵客没人招呼,若是主上没有其它事,老奴先行告退。”   既然给她喝下□□,说明没有杀她的意思,老鸨胆子也大了些,主动要求离开。   何钰没有拒绝,抬了抬下巴示意。   老鸨双手举过头顶,行了个大礼后离开,临走前还将门关起来,并且吩咐过往的小二,千万不要往那边去,以后那个房间便留给东家,没有吩咐,谁都不能进去。   如果东家的背景真的是太子的话,根本不差那几个钱,之所以开青楼,也仅仅是为了安置其他人吧。   那屋里少说也有十几人,他们碰头,谈事情,都需要一个地方。   她猜的不错,何钰留下这个青楼,主要还是为了安置跟随他的人,总不能将人丢在外面不管?吃住每月的月例都是一笔开销,有个生意好办事。   这生意他也不指望做的太大,足够补上漏洞便是。   “今天就到这里吧。”开会出了小插曲,话也谈不下去,只能说大意了,该找几个人在门口看着才是。   何钰不想被人注意,如果真的安排人在外盯着,更引人怀疑,他以为这个房间在最里头,应该不会有人进来,没成想还是被老鸨撞见。   隔音不好,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窗户都是纸糊的,说话再小声还是会有一些声音传出去。   何钰倒是想做块玻璃,但是何玉不是学那个的,就看过视频,有人将透明的东西吹大,就变成了玻璃,关键那透明的东西配方是什么?她不知道,所以他也不知道。   “大家回去后多找人打听打听,也别担心,钱我会想办法,一个铜板都不会少你们的。”何钰安抚了一下大家,等大家走后,自个儿留了下来。   除了他,婉莲也在,她刚刚已经走到了门口,又拐了回来。   “其实公子缺钱的话,我这里有。”她不喜欢喊何钰主上,她喜欢喊公子。   何钰失笑,“你是想为老鸨求情吧。”   想求情,又不好意思主动说,便想着先立功,这样她说的话,何钰多少掂量一下。   “瞒不过公子。”婉莲承认了,并非什么恶事,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用不着,我给她喝的只是普通伤药。”何钰经常受伤,所以身上会带着伤药,他可不是顾晏生,习毒习蛊,这玩意一个弄不好有可能伤到自己,只有顾晏生百毒不侵才不怕。   何钰的天山雪莲失效,都不敢跟他走的太近,生怕被他毒死。   顾晏生是越来越毒了,有一次何钰路过,瞧见顾晏生手指被花枝扎破,那血滴下来,瞬间将花毒死。   他如果不小心弄伤了顾晏生,怕是也这个下场。   “原来公子只是吓唬吓唬她。”婉莲松了一口气。   如果何钰真的是这种靠毒·药服人的人,相当于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那她真的要另谋出路了,一个人不择手段的话,还会在乎跟着自己的人吗?   “怎么?”何钰似笑非笑,“你以为我真的给她下毒?”   不说别的,就说真有这种药的话,必然造价不菲,每个月的解药也要不少钱,投在老鸨身上不值当,要控制也该是控制一些大人物。   譬如朝廷命官,亦或者某某皇子之类的。   婉莲知道说错话了,讨好一笑,“我只是比较相信公子而已,公子说什么,我便觉得是什么。”   她这番讨巧的话,倒将何钰逗笑了,“来之前孟老哥千叮嘱,万嘱咐,叫我好好照顾你,我看根本不需要吧,婉莲姑娘光凭这张巧嘴,便能在这个世道活的有滋有味。”   婉莲笑的越发开心,“公子过奖了,对了,公子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方才的建议,若真的缺钱,先从我这里拿便是。”   有一种人,他高高在上,望尘莫及,只是朝你轻轻笑一声,亦或是说一句软话,你便恨不能掏出心窝子来对他。   婉莲觉得自己有些怪,可又好像理所当然,她原来便特别喜欢长的好看的公子,何钰长的好看,喜欢何钰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这种喜欢夹杂着别的情绪,并非完完全全,假如何钰不是皇后的弟弟,太师的外孙,她不会喜欢何钰,如果某天何钰真的沦落街头,变得狼狈,光一张脸,她亦不会喜欢。   与其说她喜欢何钰,不如说她喜欢权利,喜欢强大的男子,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太子,她一样喜欢。   人心真的很奇怪,能做到像明月那样,纯纯粹粹,不掺杂任何东西的喜欢,真的非常难得,可惜何钰不能回应她。   “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何钰不能回应明月,自然也不能回应婉莲。   “公子不必有负担,只要公子还是尊贵的国舅,我便一直忠心耿耿服侍您,我的银子,自然就是公子的,公子用便是了。”这话反着说就是,假如你不是国舅,背景全无,我与你便没有半点瓜葛。   还真是绝情的女子。   不过正中何钰下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这才是正确选择,假如我真不是良主,你换一个又如何?”   婉莲哈哈大笑,“这话我曾经也对我哥说过,不过我哥说了,我这样便如脚踏两只船,花心没有好下场。”   “审时度势怎么能叫花心呢?”何钰突然醒悟,他与婉莲竟然是同样的人。   他在与顾晏生达成协议前也曾经告诉过顾晏生,假如顾晏生不行,他便会自己来,那番对话与婉莲今日说的何其之像。   可惜婉莲来晚了,何钰在她之前遇到了顾晏生,否则他与婉莲说不准还真能成为对方唯一的靠山,你扶持我,我扶持你。   “公子与别人还真不一样,别人只会觉得这是背叛,公子竟觉得是审时度势。”婉莲瞧着他,那双明珠似的眼睛微微发亮。   “不一样的人是你,倒叫我刮目相看。”婉莲不说那番话,何钰还真没发觉。   “公子这么说,是答应了我的建议?”婉莲端端正正坐在何钰对面,姿态优雅,娉婷袅娜。   何钰还是摇头,“再说吧。”   总算明白了顾晏生当时的想法,无功不受禄,婉莲帮助他的地方多了,不好再接她的好意。   许是还没熟,如果是顾晏生,他就毫不犹豫接受了。   “天晚了,我也该回去了。”何钰怕回去晚了顾晏生担心。   他如果不提前说好今天不回来,顾晏生就会一直等他,似乎是某种习惯,瞧见他回来才会跟着睡下。   他本来有东宫不去住,偏偏要跟何钰窝在一个房间,弄的何钰不太方便,算算日子,过几天又是大姨妈,该怎么应付过去还是问题。   如果实在不行,何钰打算不去书苑,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他一身黑衣,小心翼翼出了青楼,回到书苑外围,翻墙进去。   茅房那个地方因为**,暂时无人看管,这是他今天出来时摸索的经验,只是茅房那里是个草屋,只有几根木头撑着,若是不知道顶梁的柱子在哪,说塌就塌,何钰知道茅房下的情况,还险些踩空,一想到底下臭气熏天,登时来了精神,轻功都高超了许多,没多久翻下草屋,回寝室去。   顾晏生果然在等他,离老远便瞧见屋里亮着灯,顾晏生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影子从窗户上倒映出来。   他是何钰见过的唯一一个学习狂,酷爱看书,每天雷打不动,坚持认为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每一本书就是一个世界。   何钰有正门不走,偷个懒,想从窗户上翻过去,他刚打开窗户,便见一把剑对着他,“当贼当习惯了?”   顾晏生眼睛不离书,桌脚边放着剑,被他随手抽走,正对着何钰。   何钰将剑拨去一边,“这地方近。”   说着死性不改,又从窗户上跳下来,将顾晏生擦的好好的桌子踩两个脚印。   顾晏生瞧见了,洁癖使然,放下书,抽出鸡毛掸子擦了擦,“两步路都懒得走?”   这屋子小,从窗户到门口,再到何钰床边,可不就是几步路。   “累的时候多一步都不想走。”何钰四肢一摊,直接往床上一躺。   顾晏生回头看他,“还在为钱的事发愁?”   “嗯。”他的事顾晏生知道了九成九,何钰也从来不隐瞒他。   他刚刚躺的急,身上又穿着衣裳,没有注意,垫絮好像是湿的。   何钰从茅房回来,不小心滑了一下,手扶在柱子上,嫌臭洗了洗,现在手还没干,探不出来。   “哎,你过来摸摸看,我的垫絮是不是湿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好端端的垫絮怎么湿了?   顾晏生走过来,探手摸了摸,“好像是没干。”   何钰怀疑的看着他。   顾晏生实话实说,“中午回来洗了洗衣裳,瞧你的垫絮脏了,顺便帮你也洗了洗,如果你的没干,那我的衣裳可能也没干。”顾晏生解释,“浇完花收的,洗了手,没感觉出来。”   “是吗?”顾晏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依何钰对他的了解,他这人严谨到了极点,就像机械人似的,几时起床几时睡下心中都有数,明知道何钰晚上要睡,还会将他的垫絮洗了?   “那我晚上睡哪?”既然是有意的,自然是有目的的,何钰想试试他的目的是什么?“跟你挤一块?”   “难道还有别的办法?”顾晏生挑眉。   何钰又疑惑了,他费那么大的劲,又洗又晒的,难道就是为了跟他一起睡?   看来是猜错了,顾晏生就是无意间瞧见他垫絮脏了,然后拿去洗,结果没干,害的俩人要一起睡。   其实何钰柜子里有替换的,但是他懒,不想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睡顾晏生的床,顾晏生睡觉也老实,整晚不动,无所谓。   何钰熟门熟路脱了鞋袜,爬上顾晏生的床。   顾晏生还是老样子,身上一股子药味,床上也充斥着淡淡的中药香,初闻会觉得不舒服,人本能会排斥医者,闻的时间长了才发现其中的妙处,有宁静镇神的作用,端是不错。   说起来确实好久没跟顾晏生一起睡过,从顾晏生嫌弃他脏开始,何钰也是有自己的小脾气的,当即决定再也不跟他一起睡,而且他身份特殊,能避免接触尽量避免,自己睡多了觉得还是自己睡舒服,自在,想怎么睡怎么睡,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没想到再次一起睡,竟然是因为垫絮不干。   何钰在床里躺好,顾晏生也很快更衣,何钰又有幸细细瞧他慢条斯理的宽衣解带,就好像新婚的新娘,卸下头冠,发髻,脱下衣物,鞋袜,只余亵衣亵裤裹身,两只手露在外面,和衣而眠。   一次两次便也罢了,何钰瞧的多了,接下来会如何他心知肚明,也就没心情继续看下去,这边双眼一闭,刚准备睡去,那边突然听到顾晏生说话。   “长安西街有个姓谢的大户人家,敛黑财无数,杀百姓若干,其家主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明日我会请旨父皇,抄家流放。”   这话是随意说的,又像是特意告诉何钰什么,假如真的是随意说的,没必要专门说给何钰听,他抄家便抄家,流放就流放,管何钰屁事。   反常即为妖,顾晏生话里有话。   何钰回头瞧了瞧他,顾晏生已经理好了衣裳,挂在一边的衣架上,自己坐在床边,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小瓶,打开沾了一点,摸在手上。   那两只白玉似的手举在空中,轻轻摩擦,将东西抹匀,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何钰瞧着那手,突然抓了一个,放在鼻息下闻了闻,“抹了什么?”   像是护手用的东西,香香的。   “香姑娘似的。”   何钰又将手放开,顾晏生继续揉开,屋里都是一股子香味。   他这个人越护越过份了,过的比精致的小公主还小公主,原来何钰只以为他洗澡泡药已经很女孩子了,没想到这厮还有更女孩子的,如今直接连手都护了起来。   难怪这么白,顾晏生身上像雪似的,晒不黑的那种,何钰与他站一起,同样白天训练,他自己晒黑了一圈,顾晏生还是那么白。   人比人气死人,何钰还是女孩子,在顾晏生面前,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女孩子,太掉面子了,被顾晏生比的什么都不是。   “何兄要不要来一点?”顾晏生跟没听见一样,丝毫不在意。   何钰摇头,“顾兄自己享用吧。”   他在琢磨着怎么变得男人一点,天天搁外头跑,就是希望黑一些,如此才不会有人怀疑他,变声的进程也要加快。   顾晏生与他恰恰相反,越来越好看了,一白遮百丑,他睫毛又长,眨眼时宛如两把小扇子,俊美而知名副其实。   “我吹灯了。”顾晏生坐在床边,吹灯方便些。   何钰轻轻‘嗯’了一声,那灯便应声灭掉,四周登时陷入一片黑暗,许是瞧不见了,何钰才幽幽道了声谢。   “什么?”顾晏生没听清。   何钰眼珠子转了一下,“我说谢谢。”   他为钱发愁,顾晏生看在眼里,尽力帮他,虽然只是个模凌两可的消息,不过也够了,银子的缺口或许能补上。   “我们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用客气。”   黑暗里,俩人正对着躺,互相露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何钰没接受婉莲的好意,但是接受了顾晏生的,或许就是因为是兄弟吧。   夜越来越深,三更时何钰准时睁开眼,怕吵醒了顾晏生,特意轻手轻脚,小心起床,越过顾晏生时,一缕头发不小心掉在顾晏生嘴边。   何钰稍微抬了抬头,将头发拉离顾晏生,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大了,顾晏生感觉到,登时睁开眼,吓了何钰一跳。   大半夜的突然来这出,心脏再好也要吓出病来,“你醒了?”   顾晏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何钰看,“万事小心。”   何钰勾唇一笑,“放心吧。”   也不是第一次了,在京城那么凶险都没出过意外,更何况现在。   他肩膀用力一撑,越过顾晏生下床,匆匆穿了一身黑衣,外头披一件黑色斗篷,打开窗户跳了出去,很快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四更时,更夫刚敲完锣,突然瞧见几道黑影一闪而过,待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他只以为是错觉,便没当回事,也没瞧见有人从他头顶唰唰过去。   何钰带着一行人,百来号人,浩浩荡荡出行,目标长安西街的一户姓谢的人家。   做这种事本不该如此造谣,带这么多人,万一其中一个出卖他,往后也算完了,带的人越多,被出卖的机会越大,不过何钰不怕,他的百来号人都是死士,没带门客,为了安全。   死士他放心,门客还需观察。   更夫打完了锣,准备带着东西回家,一回头,突然有个一身黑的人站在他面前,黑衣黑裤黑斗篷,低着头,瞧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光洁的下巴,“请问……西街有几个姓谢的人家?”   更夫吓了一跳,这么晚了,突然冒出来一个这么诡异的人,心脏险些跳出来,生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就……就一家……”   本着乐于助人,他还是如实说了出来,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想起了上任更夫给他讲的故事,说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更夫敲着锣,突然有个人问路,更夫实话实说,那人很感激,冲他道了一声谢,然后露出獠牙一口吃了他。   细细想来,跟今日的场景何其之像?   他如实回答,那人很感激,咧开嘴露出森森白齿,“谢谢。”   ————————   更夫吓晕了。 第214章 河里浮木   何钰眨眨眼,有些无辜,他只是过来问个路而已,虽然裹得是有些严实,也不至于将人吓晕吧?   他走过去探了探,更夫纯粹是惊吓过度晕倒,没什么大碍,他突然晕过去,倒把何钰吓了一跳,挥挥手招来两个人,将人弄去一边藏起来,免得待会耽误他办事。   今儿不伤人,只拿银子,带了上百号人也单纯是为了历练,多出来活动活动,也算积累经验。   出了这么个小插曲,耽误了一些时间,怕弄错,又找来两个人问了问,一个是夜宿青楼被赶出来的流氓,张嘴就要钱,他的话不可信,何钰又找了一个。   是个买早点的,为了早上能及时供饭,一般起来的非常早。   何钰褪下黑袍,穿的干干净净,过去要了一碗豆腐脑,闲聊时问了做早点的阿婆,西街有几个姓谢的人家?那家人怎么样?   阿婆提起那家姓谢的便咬牙切齿,说隔壁的邻居,本来家里有个姑娘,长的如花似玉,被那人强逼着娶回家,做他的一百零一姨太。   那人还扬言,要娶全天下漂亮的姑娘,一个都不放过。   长成了猪样,全是强抢过来的,已经祸害了一百三十多个姑娘。   何钰一言不发听着,喝完了那碗豆腐脑,搁下一锭银子,大步离开。   阿婆在身后追他,“小伙子,钱给多了。”   她一碗豆腐脑只要三个铜板,何钰给了她一锭银子。   何钰是看她年纪大了,还要起这么早做生意辛苦,算是添一把力吧,这些钱对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对婆婆来说等同于辛苦一个月。   何钰一走,其他人立马跟上,潜伏在暗处,借着夜色,宛如一头头野兽,渐渐逼近谢府。   一个人说谢府有问题,那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但是所有人都说谢府有问题,那肯定是谢府的问题。   本来顾晏生已经查明,何钰无需多问,他只是想知道西街有几个谢府,位置在哪?免得弄错。   已经问了个开头,话止不住,这才顺着说下去,聊了一些别的,着实耽误了一些时间,如今已快五更天,五更天已经有些勤奋的家丁丫鬟起床。   何钰加快了动作,遇到一个打晕一个,一群人训练有素,动作极快,一路赶去有可能藏钱的地方,无非是书房,寝室,库房等等,分了几波人,挨个搜查。   明天谢府就会被顾晏生抄家,流放的流放,这些银子与其便宜了皇上,不如叫他拿来暂时顶顶。   何钰自己也带了一队,去书房搜查,书房里没人,他进去后先是将值钱的拿走,又找来其它不值钱的东西顶上去。   既然有摆放的地方,东西突然没了,必然惹人怀疑,顾晏生给他方便,他不能叫顾晏生为难。   这事是顾晏生办的,在他办事前一天少了这么多东西,皇上能不怀疑他?   八成以为他中饱私囊,提前将东西弄走了。   何钰四处摸索,突然发现一幅画与周围格格不入,倒不是颜色和画功问题,是画发黄了,发黄说明挂了很久,其它都是新的,只有这副画挂那么久,明显有问题,他掀开看了看后面,竟什么都没有。   什么情况?姓谢的不按常理出牌。   何钰不死心将画整个拿下来,画后面确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挂钩,用来挂画的,等等,挂钩?   这挂钩做的好啊,木制的,表面光滑细腻,上头竟没灰。   画都发黄了,说明挂的久,挂这么久没有灰着实说不过去,除非有人天天爬上去打扫,不过何钰看过了,丫鬟偷懒,柜子上头都没打扫,更何况这里。   很明显,这挂钩有问题。   何钰爬上去,按了一下没反应,又来回扭动,往上时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何钰回头看去,书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铁门。   那铁门上挂的有锁,不开锁进不去,不过这难不倒死士们。   假如去猎杀的对象躲进屋子里,死士们被困在门外怎么办?   这种情况早就被他爹考虑到,教了所有人开锁,其中最精通的当数上江。   何钰自觉让开,上江从头发里摸出一根铁丝,插·进钥匙里,也不知做了什么,那锁咔嚓一声打开,挥挥手示意何钰退后,免得有什么机关暗器。   何钰明白,他师傅的暗室,他爹的暗室都另外有机关,不妨不行。   上江经验丰富,推开门,当即屏住呼吸,拿剑挡在身前,没有危险,那门后是黑洞洞的密室入口。   姓谢的或许不会武功,怕弄出什么暗器伤着自己,所以密室里很干净,一行人很快到了目的地,成功找到姓谢的若干家产。   密密麻麻摆放了好几十个箱子,打开里头全是黄金,这一箱里头最少千两黄金,几十个箱子,便是几万两黄金,有钱。   这或许还只是他其中一个藏放家产的地方,狡兔三窟,一般这种人最少有三五个窝点,何钰没空一个一个的去找,他要的不多,足够还账,能放发月例便是。   熬过了这个月,下个月两家青楼的钱空出来,足够他发放月例,只要自己节约一些,花钱别那么大手大脚,其实钱绰绰有余。   几十箱何钰只带走了十箱,四箱还债,三箱自己留着,三箱给顾晏生。   既然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他有的,也不能少了顾晏生,剩下的用来给顾晏生交差,该是没问题的。   这个事顾晏生亲自查办,出不了差错。   何钰将黄金搬走,稍稍做了些处理,把密室重新理了一遍,放的比原来间隙宽些,又将折起来的放下来,一下子少了十箱,其实还是能看出差别,就好像人骤然瘦了十斤似的,不明显,但是细瞧能瞧出端详。   到时来抄家的都是一些小兵,直接将东西通通搬出来,应该不会出现差错。   何钰这一小批人二十多个,正好两人抬一个箱子,还剩下几个人护着,跟何钰一起前面开路。   五更天醒来的人越来越多,门外已经打晕了好些个,动静太大,惊醒了谢家的家丁,手里拿着刀剑和棍子,浩浩荡荡出来,还将谢家家主招来。   谢家家主五十多岁,一百多个姨太将他的精气榨干,整个人显得老态龙钟,瞧着跟六七十岁的人似的,手里也拿了一把大刀,嚷嚷着要拿下贼人。   他这边声势才叫浩大,又招来了好些妇人,抱着娃从房里出来,瞧见兵刃相见的两帮人,吓的又缩了回去,但也没走,藏在窗户下,偷偷朝这边打量。   事迹败露,便不能这么离开,就这么离开说不过去,怎么能这么巧,顾晏生第二天抄家,第一天家里便进了贼,贼还特别好心,将现场处理了一番,就像抹除自己来过的证据似的,正常的贼不会这么做。   何钰这么做不是为了欺骗姓谢的,是为了糊弄来抄家的人,   姓谢的说家里进了贼,正好就搬了十箱黄金,谁信啊,八成以为他藏小金库,不愿意全部上交。   这是没被撞见的情况下,如今被撞见了,还被这么多人撞见,带了百来号人,只搬十箱如何也说不过去。   何钰叫人将箱子又搬回去,假装搬着空箱子刚来,准备装贵重的东西回来,又分去了七十多人,足够将密室洗劫一空。   他自己伪装成来报仇的,指着姓谢的鼻子冷笑,“姓谢的,你作恶多端,罄竹难书,我表姐才十几岁,便被你强逼为妻,她不肯你竟将人杀害,你还是人吗?”   何钰演戏演的投入,说的也是声泪俱下,“今日我便替我表姐报仇!”   姓谢的强娶了百来号人,瞧模样都是十几岁左右,粉嫩粉嫩的那种,年龄最大的不过二十几岁,说十几岁被拆穿的概率低一些。   他自己作恶多端,祸害了多少姑娘自己或许也记不住了,何钰便给他多记一功又如何?   说是来寻仇的,顺便盗取家产,比单纯偷财合理,因为贼不结帮,只有报仇才会带一大帮人。   姓谢的果然一脸迷茫,或许是经常被人找上门,他很快对座入号,“你是替许什么的报仇?还是慧什么林的?”   何钰恼羞成怒,“你连我表姐的名字都记不住,去你大爷的!”   他这是真的怒了,替那两个姑娘不值,死了连名字都没被记住,还被这种龟孙糟蹋。   何钰怒火攻心,第一次骂人,也第一次发飙,直接拔剑攻去,他自小习武,死士们也是训练有素,功夫极高,远不是家丁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比的,姓谢的和他那伙人几下便被制服,服服帖帖的跪在地上。   何钰的剑抵在他脖子上,姓谢的跪地求饶,远没有方才的神奇,何钰剑锋刚挪了一些,里头突然冲出来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赤手握在剑上,“大侠,求您放过他一马吧,孩子不能没有爹。”   许是受了她的感染,那屋里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来,大多带着娃,有的七八岁,有的十几岁,也有的还在怀里抱着,瞧模样没满月的样子。   “那钱你拿去,人千万不能杀,他若是死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那妇人将剑挪去自己脖子上,“我知道他作恶多端,可他疼自己的妻子,爱自己的孩子,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丈夫,对孩子来说也是个好父亲,这样还不能免去他的罪吗?”   何钰挑起她的下巴,“你是睡傻了吗?看清楚他是谁,他是强娶你回来的恶霸,害了那么多姑娘,杀了那么多人,算狗屁的好丈夫,好父亲,知道为什么你们都是十几岁吗?因为年纪大的都被他杀了。”   “你胡说。”姓谢的反驳,“我没杀,我卖掉了。”   何钰挑眉,“听到了吧,卖掉了,那么大年龄能卖去哪?给人家当苦力还是当媳妇?亦或者出去卖身?这样的人是好父亲好老公?他配吗?”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活成了六七十岁的模样,跟一群娇妻,哪里能配到一块去?况且都是强逼着娶来的。   其实何钰明白,这些女人也不是真的喜欢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她们只是为了自己,为了孩子。   如果老头真的死了,她们便会无家可归,孩子也会没了父亲,当然这是在没有钱的情况下,有了钱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个人作恶多端,我必须杀,不过你们还有别的选择。”何钰后退一步,打开被死士们从密室里搬出来的黄金,“这里有足够的黄金,你们一百多个人,每人拿十两,一个孩子加十两,拿了银子后远走高飞,能做到吗?”   十两黄金,够一个普通人家好吃好喝,潇潇洒洒过足三年,三年还缓不过劲便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即便他贴再多钱也没用,这种人直接放弃便是,管她做甚。   况且一群弱女子,身上不能带太多银钱,否则会引人觊觎,搞不好没帮到她们,还会害了她们,十两黄金刚刚好,不多也不算少。   何钰不是慈善家,可没兴趣包一群有手有脚的人后半生无忧,三年已经是他的极限。   “拿了银子就赶紧走,不拿又不走的,是想留下来陪他一起死吗?”   何钰脸上挂着笑,倒吓的一群面面相嘘的女子们慌了神,也有反应过来的,当即拿了银子,回去收拾东西离开。   有人带头,拿银子的越发的多,被人盯着,都规规矩矩没敢拿多,老老实实按照何钰的吩咐,原地站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一个也无。   本就是强逼而来的,总算有了几分自觉,没有丢了做人的骨气。   何钰搞定了她们,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家丁们,好几个男人已经红了眼,十两黄金啊,也够他们不吃不喝赚个两三年,能不眼红吗?   何钰心知肚明,吩咐下去,全部打晕,只杀了一个人,那个姓谢的。   此人该死,本想再套些信息,奈何那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什么都不肯说,何钰又拖不得,直接便将其杀了,带着剩下的人和财匆匆离开。   事闯的这么大,不知道能不能兜住,何钰当即拿了四箱黄金出来,连夜还账,剩下的叫人伪装成外出走货的商人,与邻城做买卖,花了些钱买通关卡出城,将箱子藏在别人想不到的地方,人也散了一部分,近期没有他的吩咐,不能留在长安。   只留了一小部分人,伪装成青楼请的活计和打手,希望能糊弄过去。   做完这一切,天还没大亮,何钰拖着一身疲惫,意外瞧见他屋里的灯还亮着。   顾晏生有可能又等他等到现在。   许是不安吧,又或者是不放心何钰。   何钰毕竟还小,总会出错,就像他今天算错了时间,本以为最多四更搞定,没成想拖到了五更,有人起来,不小心看到了其中一个,惊叫一声引来其他人,后来人越来越多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唯一的安慰是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再缺钱了,姓谢的人不行,家产是真的多,足够他们顶个一两年不是问题。   何钰准备分一半给顾晏生,好哥们有福同享。   他走进屋内,没有刻意隐瞒,顾晏生听到了,“回来了?”   他放下书,回头看去。   何钰站在黑暗里,瞧不清身形,离的近了才发现一身的血腥味,脸上还沾了些,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物里。   “怎么了?”顾晏生问。   何钰没说话,径自走过去,微微弯腰,将桌上的蜡烛吹灭。   顾晏生一下便懂了,挪了挪屁股,让一半的位置给何钰,果然,没多久一个沉重的身子压过来,何钰靠在他身上。   背靠背,听说这个姿势俩人的心脏贴的最近,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   顾晏生听到了何钰的心跳,噗通,噗通,跳的略微急促。   “发生了什么?”   “我杀了姓谢的。”何钰实话实说。   “姓谢的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杀了便杀了,又如何?”   “当着他老婆和孩子的面。”何钰沿着头,目光涣散,“他确实该杀,可他的老婆和孩子都是无辜的。”   何钰其实最烦这种的,在京城时的朱翟,他那么坏,偏偏他女儿朱艺馨竟是个好人,真不敢相信,都说蛇鼠一窝,爹那个样子,如何教出如此懂事善良的孩子?   偏偏这种情况还是出现了,恰好被何钰遇上,一个朱艺馨他已经够愧疚的,又多了一大帮子。   朱艺馨是成年人,身上又带了银子,他爹也有一些旧部,况且他爹的计划很成功,他现在是个大英雄,虽然死了,但是人们会一直记得他,也会多少帮一帮孤苦伶仃的孩子,皇上也不会放任她流落在外,所以是安全的。   那些带着孩子的母亲怎么办?   “你心软了?”顾晏生瞬间猜到了根源。   “不。”何钰不承认,“我只是想起了我爹,我爹身陷京城,我的情景与她们何其相像。”   何钰心里这般想,可他知道分寸,不会过份心慈手软,否则将来怎么成大事?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好的结果,总比叫那些人留在谢府强,明日抄家,那些人往后更惨。   抄家男的流放,女的卖去青楼,孩子大些的干苦力,小些的同样卖掉,既然是抄家,便是姓谢的全部家产,他的老婆孩子也是他的家产之一。   这个社会女人何其悲哀,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明明是强逼的,可还是要为了孩子低头。   母亲真伟大。   何钰不是舍己为人的那种人,所以他一辈子都不会生孩子,辛辛苦苦生出来,贴上别人的标签,成了别人的女人,凭什么?   儿子也是,辛辛苦苦生下来,万一一个不慎没教育好,便是夫子反目成仇的戏码,太累的,自己都没活够,做甚为别人活?   “何钰。”顾晏生手放在他手上,“你没有做错,姓谢的该杀,那些女子往后如何,也与你无关。”   何钰失笑,“我将那些女子放跑了,还杀了姓谢的,闹出诺大动静,你该怪我的。”   本来这事该私底下好好解决,稍稍搬个十箱便是,够周转,也不叫他与顾晏生空手而归,谁料出了事故,一下子闹成了仇杀。   “我相信你,你一定都处理好了。”顾晏生握住他的手。   何钰倒没有拒绝,只觉得那手冰冰凉凉,宛如一块凉冰,“我本来只打算搬个十箱,后来事迹败露,便伪装成报仇雪恨,杀了人,还顺道将密室洗劫一空那些银子被我放在长安外……”   何钰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干脆在顾晏生耳边说,“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要钱便去取,我要钱也会自己取,咱俩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不知不觉关系竟已然进展到了这一步,比想象中还要快,或许是顾晏生这两天总爱说这话,何钰竟也觉得理所当然。   要按以前,叫他说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样的话才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许是父母留在京城,顾晏生成了何钰身边唯一一个可以商量事的人。   如果说原来何钰掉水里,有三个选择,爹是一块浮木,娘也是一块,顾晏生更是一块,突然有一天两块浮木没了,何钰面前只剩下顾晏生这一块,便会变得格外珍惜,主动加深这段感情。   该说是纯粹的兄弟情。   何钰突然有些明白,顾晏生为什么在凤秀宫时一定要他承认是朋友。   因为顾晏生那时候身边只有一块浮木,是何钰。 第215章 近来可好   “我暂时不需要钱,何兄先拿去用。”顾晏生现在确实不需要用钱。   他现在还不能壮大势力,壮大势力会被父皇盯上,要循环渐进。   “东宫初建,你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怎么可能用不到?”何钰才一百多号人,都有些养不起,更何况顾晏生。   东宫的人可比他的手下还多,除了三师三少,家令、率更令、仆三卿,詹事府等等等等,他还有自己的亲兵,林林总总上万人。   “何兄忘了,我头上还有个父皇。”顾晏生继续道,“国难当头,我如果大鱼大肉大开销,岂不是更惹人怀疑?”   还有一点,他刚要办姓谢的人家,人家马上被人寻仇,搬空了家当,他自己腰里又突然多出许多钱,如何也洗脱不了罪名。   再加上有禄米,东宫吃喝全由皇上养着,真的用不着钱,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皇上才会物尽其用,总爱叫他办得罪人的事。   何钰点头,“说的也是,对了。”   他突然想起来,“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还要不要上报?”   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兜不住,他明天如果真的上报,就等于坐实了刚要抄家就被人寻仇的事,如此不如不报。   “当然要报,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报,否则便是作贼心虚。”太子已经有了上朝论事的能力,他明日便去朝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报。   姓谢的不止一个府邸,还藏了许多暗府,生意上也囤积了许多财富,依旧能抄出许多家产,到时何钰放跑的那些人怕是也会追回来,该流放的流放,该卖的卖。   何钰低下头,“给你添麻烦了。”   顾晏生突然朝后倒去,反靠在何钰身上,压的何钰后背一弯。   “什么感觉?”   他突然这么问,何钰有些反应不过来,“有点沉,还有点……”   暖,依靠。   顾晏生在依靠他。   顾晏生又坐起来,何钰本能后倾,靠回顾晏生身上。   “现在呢?”   何钰失笑,“我压着你了。”   他已经明白,顾晏生要表达的意思,无非互相依靠,有时他借顾晏生的后背,有时顾晏生借他的后背,无关乎连不连累,他俩之间也没有连累一说,只有互相依靠。   “借这个机会看清谁是人,谁是鬼也好。”顾晏生双手朝后,突然挽住何钰的。   俩人背靠着背,手朝着自己的方向,胳膊和胳膊交叉着挽,本来姿势就够贴合的,这个姿势更加贴合,何钰几乎动弹不得,“做甚?”   “还在想那些人的事?”   顾晏生没有明说,不过何钰心里想的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吗?   “顾兄,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何钰迷茫。   “自然是好人。”顾晏生不假思索回答,“如果你都不算好人,那世上还有谁是好人。”   好人千千万,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不一样,有的人从小事着手,帮帮老人,扶扶孩子,有的人救济灾民,各式各样,何钰是自己背负骂名,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凭自己的心做事。   他总说自己不是好人,其实他已经救了不少人,不说别的,就光今天,杀了姓谢的,放走了那么多女人和孩子,表面看来是害她们,实际上是救她们,因为今天过后她们就会被抓去牢里,长的好看的卖掉。   现在运气好的跑掉,运气不好也只是原本的结果而已,能有跑掉的机会,总归是希望。   “可我总觉得自己是坏人,而且越来越坏。”何钰给他分析,“我在京城时做了和皇上一样的决定,我爹把死士交给我,我竟然不相信我爹,怕死士一家独大,找了若干门客对峙,加上我本来带的十几人,正好呈现三足鼎立之势。”   “这不是人之常情吗?”顾晏生解释,“你刚接手你爹的死士,肯信你爹的,不一定肯信你,留一手也是理所当然,况且你是去救你爹娘,如果完全没有准备,反而会拖累了你爹娘,叫你爹娘帮你收拾烂摊子,计谋无对错,关键看你用的地方,我觉得你用的很好。”   “可我后来又做了一件事,我绑架了一个好心的姑娘,用她威胁他爹,帮我进宫,后来发现这人表面道岸貌然,实际上阴险狡诈,谎话连篇,我便将他杀了,让一个好心的姑娘没了爹。”   “坏人就该死,没有理由,即便他女儿是好人,也改变不了他是坏人的事实。”何钰的关注点错了,只关注这个人,不该被旁的影响。   他自己或许也感觉到了,所以依旧做了正确的选择。   “下来。”   顾晏生动了动胳膊,何钰跟着动了动,“怎么了?”   “叫你下来你就下来。”顾晏生自己先下去,何钰与他胳膊连着胳膊,不得已也被他带了下去,“鞋袜脱掉。”   ???   “又做甚?”何钰不解,不过他相信顾晏生,嘴上疑问,动作已经做了起来,脱了鞋袜,赤脚踩在地上。   如今是冬天,地上正凉,何钰两只脚冻的只敢踩后脚跟,回头一看顾晏生,两只脚服服帖帖踩在地上。   “原来我娘告诉我,如果觉得自己做错了,便割自己一刀,疼的时候就不会分心想别的,后来我发现这个法子不适合我。”顾晏生往前走了两步,何钰被他带的后退了两步,“我如今身上不方便留疤,受伤也会影响效率,还有可能遇到危险,所以我琢磨出了另一个法子。”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人情绪变化太大,多数是因为心乱了,冷静冷静便是,多走几圈,心就会平静下来,你有空多试试。”   何钰挑眉,“那我可要试了。”   说着大踏步往前走,他俩这个姿势,何钰往前走,顾晏生就会后退着走,何钰走的越快,顾晏生退的也越快,后来干脆被何钰带起。   他微微弯腰,顾晏生便脚不沾地,悬空挂在半空中。   何钰哈哈大笑,“这法子确实可行,瞬间神清气爽什么毛病都好了。”   顾晏生脚尖挨地,“放我下来。”   “哎呀,我怎么又乱了,再借我使使。”何钰坏笑。   顾晏生无奈,“何兄,在这里我要生气了。”   何钰给他个面子,将人放下来,“小气鬼,借我使使怎么了?咱俩是兄弟。”   “那我也乱了,你借我使使。”顾晏生微微弯腰,变成了何钰脚悬空。   他倒是享受,配合道,“再高一点,再高一点,我要掉下去了,头借我枕枕。”   两个人像两个幼稚鬼,你背我,我背你,玩的不亦乐乎,低落的心情也似乎治愈了一般,一扫而空。   中午何钰别了顾晏生,去找了姐姐,姐姐孕肚越发明显,已经瞒不住,好在她刚生下死胎,会有一年多的绝经期,这段时间即便不来葵水,也说的过去。   为了让未来外甥顺利生下来,何钰经常去安抚姐姐的情绪,许是几次经历怀孕,滑胎,生下死胎的顺序,这一胎姐姐平静许多。   何钰经常看到她抚着肚子,说孩子生不逢时之类的话,一出生便丢了京城,背井离乡,与外公外婆离开,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灾难。   何钰倒觉得这个孩子命很大,经历了这么多,依旧稳稳的缩在母亲怀里,健康缓慢的成长。   姐姐说一定是女孩子,因为很安静,基本不怎么动,何钰莫名想起了顾晏生,安安静静的不一定是女孩子,也有可能是顾晏生这样的。   虽然是男孩子,却比女孩子过的还精致,也比女孩子安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倒也罢了,人家还勤奋,什么活都干,功夫也不错,还会了一种大多数人不会的东西,医毒,既是医,又是毒。   “姐姐,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何钰闲时喜欢趴在姐姐怀里,听孩子的动静。   因为小,动静也小,而且频率很低,有时候好长时间不一定会动一下,有时候又会连续动,何钰能感觉得到。   孩子的父亲不尽责,何钰不希望自己也不尽责,他要担起照顾姐姐的重任。   前面二姐和三姐也生过孩子,不过那时候何钰还是个孩子,叫他抱的时候他怕会抱坏,不敢抱,这回定是可以的。   “女孩。”姐姐说,“女孩才能平安长大。”   确实,宫里死的皇子还少吗?   后宫三千佳丽,皇上这边宠幸一回,那边再宠幸一回,光前后怀孕的都有三五个,可惜都没撑下来,亦或者说被人害的,到底是谁害的也没个准数,总之后宫的女人一个都不简单。   何蓉希望是女孩,女孩因为没有继承的权利,所以是安全的。   “冬天到了,钰儿觉得我还能不能再瞒一段时间?”冬天穿的多,何蓉本就清瘦,身上没有二两肉,怀孕五个月只要穿的宽松,不上手摸,一样感觉不出来。   何钰手在她腰间比划了一下,“姐姐别挺着肚子,没问题,不过皇上那边怎么交代?”   怀孕后何蓉不能侍寝,敷衍一次两次还好说,三次四次皇上能不怀疑。   第一次何蓉问父亲的消息,问的多了,急了,惹的皇上生气离开。   第二次她假装睡着,又糊弄了过去,第三次还没有着落,皇上如果再来,怎么办?   男人都属于你贴上去,他不理你,等你对他不闻不问时,他又好奇你的消息。   何蓉原来早中晚给他备一碗清茶,晚上是养神的,白天是他最爱的蒙顶,咳嗽了送雪梨汤,饿了送点心,突然有一天什么都没有了。   晚上处理完奏折,有些累了,一抬头,发现手边放的是提神的茶。   提神的茶和养神的茶相去甚远,提神的茶是强行叫人睡不着,损害身体,养神的茶是滋养身体,身体养好了,精神自然来了。   一次两次他只当是何蓉忘记了,一连好几个月,想忽略都忽略不了,可惜前段时间事情太多,这回一口气除掉心中两个大患,整个人闲了下去,这才有空注意何蓉。   皇后似乎跟平常不一样,换了一个人似的,能闭门不出便闭门不出,学起了修身养性,原来花在他身上的功夫用在自己身上,闲了养养花,浇浇水,竟也乐趣无穷,生活丰富。   这世界本就是如此,你若盛开,蝴蝶自来,没有外界的压力,皇后整个人想开,是花不好看吗?还是书读完了?亦或者所有点心都学会了?   既然都没有,做甚要将时间浪费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上?   将浪费在那人身上的时间放在自己身上,给他煮的茶变成了自己的,给他做的点心被自己吃了,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比养别人更有成就感。   人一想开,瞬间觉得花开花萎,潮涨潮落,世界万物皆有定数,走不进别人的心,还惹的人厌恶,何必呢?不如我自个儿潇洒快活。   “他来了,我便将他气走。”皇上最讨厌别人不给他面子,一连三次,该懂的也该懂了,知道她不欢迎,他下回还来?   “如此最好不过。”何钰最近进宫越发困难,尤其是书苑与皇宫分开之后,他也十三岁的,已经具备了那个能力,所以皇上防备着,没有召见不能进来。   他可能漏算了一条,既然皇上能召见,太子也能召见,太子将他召进东宫,再叫姐姐过来便是,俩人依旧能经常见面。   “把握个度。”也不能将皇上太拒之门外,万一真的惹怒了他,叫皇后日子不好过也就是顷刻间的事。   “知道。”皇后突然盯着他,瞧了又瞧。   “怎么了?”何钰撑起身子,看了看自己,没什么问题啊?   “钰儿,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小老头,什么都爱操心。”皇后捂着嘴偷笑。   何钰无语,“我若是小老头,那姐姐是什么?老祖宗?”   皇后被他逗的小嘴合不拢,“给你开玩笑,你最近不忙吗?”   何钰说了个慌,“不忙。”   其实一边进学,一边照顾青楼生意,还要跟京城那边合作,经常有些商人滥竽充数,一个检查不好底下全是陈米。   陈米吃了对身体不好,又不新鲜,里头还会生虫,外表做的好好的,根本看不出来。   而且一批很大量的货,不可能每袋都检查,总有滥竽充数的,不找人盯着不行。   再加上今天早上的事没处理好,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顾晏生,何钰现在心里压了一堆事,一点不轻松,不过他不想让姐姐知道。   姐姐安心养她的胎便是。   “不忙也该回去了,你又逃课过来看我,我心里不舒服。”正如何钰怕自己影响了姐姐一样,皇后也怕自己影响了何钰,“快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不用看我这么频繁。”   说是看,其实还是何蓉自己走过来,因为何钰已经不像原来似的,进宫那么方便。   “知道了,有什么想要的跟顾晏生说,叫他带话给我。”何钰确实也该回去了,顾晏生那边不知道抄家抄的如何?有没有结束?他要亲自去看看。   “嗯。”皇后目送何钰离开。   何钰总说她又瘦了,其实他也一样,越发清瘦,走在路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   小小年纪肩上就要压着重任,顶起何家的烂摊子,何钰比她还忙,却还坚持时不时过来看她,照顾她,何蓉惭愧。   她总将自己定义为弱女子,可却忘了老弱病残孕,其实还有一个,小,都是一样的,她做的却没有何钰好。   或许该是照顾好自己,不叫何钰操心,若是有心,帮一帮何钰,让他不再孤军奋战。   如果说原来她还有何家这个后盾,那么爹娘不在,她再不努力,便真的是块朽木,不可雕也。   人不努力也许不是天赋如此,只是逼的不够紧而已。   天气越发的冷,怀了孕的人极其脆弱,冷风灌进来,冻的她一个哆嗦,裹紧了披风,匆匆回了长宁宫。   长宁宫是给她暂时住的行宫,比不得原来,小了一圈,不过住她绰绰有余,皇后的小日子依旧过的滋润。   房里已经放了炭火,屋里暖暖的,皇后进去后将披风脱掉,想起何钰告诉她炭烤鱼的做法,没忍住,叫人杀了鱼,处理好架在炭上生烤,没多久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   那炭火反正烧着也是烧着,何蓉又扔了几个蛋进去,烤蛋吃。   蛋烫,放的位置又太中间,放进去好放,拿出来难拿,何蓉没有假别人的手,自己将蛋挑去一边,裹了帕子把蛋拿出来。   蛋十分倔强,拿是拿出来了,硬生生将手帕烫出一个洞,好在裹的层数多,没烫着自个儿。   何钰告诉她这是烧烤,除了烤蛋,烤鱼,还可以烤一些蔬菜。   何蓉享受烤东西的感觉,吃自己是吃不了多少的,正打算分给下人,门外突然有人走进来。   “皇后在烤什么?这么香?”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大踏步进来,似乎心情不错,难得喜形于色。   何蓉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皇上怎么有空来这里?”   皇上奇怪的看她一眼,“朕怎么就不能来这里?”   何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柳贵妃近日愁眉不展,我以为皇上会去她那。”   这几个人里皇上似乎最喜欢的就是柳贵妃,因为柳贵妃生的是个女儿。   皇上儿子多,闺女少,明月又长的精致,嘴甜会讨喜,皇上喜欢她,外邦使者想娶公主,指明要明月,皇上找着借口,打算提前将明月许给大臣的儿子都不叫她外嫁,可见喜爱之情,连带着也喜欢柳贵妃。   “朕去过了,没什么大碍。”柳贵妃与他说过,明月喜欢丞相之子何钰,结果被拒绝,正在伤心难过,没几天缓不过来。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顾筝不以为然,他近两日没去找柳贵妃,是怕柳贵妃又唉声叹气,他说要给俩人赐婚,柳贵妃阻止,偏偏明月又好不了,郁郁寡欢,总提不起精神,也不说话,柳贵妃忙着照顾她,哪有空侍寝。   去周贵妃哪里,周贵妃也是三魂有七魄不在,与他说话含着淡淡的漫不经心,他来不来都不在乎,是彻底无视的那种。   既然不在人家的心里,何必强求?   皇贵妃许家出身,地地道道的书香门第,皇贵妃也是一股子书卷味,太死板,他不喜欢,其她妃子明争暗斗太厉害,他今日去了这边,那边就会闹脾气,去那边,这边又闹脾气,思来想去,竟只有皇后这里能来。   “近来可好?”细细算起来,竟有小半个月没来。   这段时间也是事件的高峰期,一件事挨着一件,他没空宠幸后宫,等他有空了,爱妃们倒没了空。   “多谢皇上关心,近来日子还行,吃得饱,穿得暖,偶尔自己搞些烧烤尝尝鲜,过的充实富足。”何蓉如实回答。   “烧烤?”皇上挑挑眉,示意桌上,“这些就是你说的烧烤?”   那桌上已经烤好了鱼和蛋,还有两串青菜,卖相不太好,瞧着便没了食欲。   皇后点头,“自己瞎倒腾出来的。”   “拿来我尝尝。”顾筝不太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况且这个也没烤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想尝尝看。   “不好吃。”拿不出手。   “朕尝过才知道好不好吃。”顾筝坚持。   何蓉微微抬头看他。   今日的皇上似乎不太对劲,被拒绝两次还来不说,竟还意外的温顺,想尝试以前打死不愿意尝试的东西。   他不是最讨厌油腻的东西吗? 第216章 蛇想吞象   反常即为妖,皇上越是表现的和蔼,她越是觉得有问题,说话都变得谨慎起来,“若是不好吃,可不能怪我。”   顾筝点头,“不会,你拿来吧。”   何蓉这才将东西递给他,顾筝正打算接,何蓉又缩了回去,“吃坏了肚子也不能怨我。”   她知道顾筝不喜欢油腻的东西,有时吃多了会拉肚子,脾胃娇贵的很。   毕竟是皇上,从小锦衣玉食,不喜欢的东西是没机会再拿到他跟前,许多年没吃过,能不能适应还是问题。   万一他真的吃坏了肚子,以此为借口找麻烦,说她在里头放了药,再顺便治她的罪……   如今父亲倒了,钰儿还未成长起来,她再出了事,何家算是彻底完了,没有靠山,便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嗯。”顾筝瞧她还要提条件,干脆一把将东西抢过,手不小心碰到了何蓉的,何蓉本能一缩。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再见到皇上竟没了半分感觉。   皇上跟她差了一辈,如今四十多岁,原来还有个原配,温文尔雅,大气高贵,可惜死于非命,她若不是像了前任皇后三分,说不得这皇后的位置根本没她的份。   记得她刚嫁时,父亲与皇上还没闹得那么僵,起码表面看来还是兄弟,所以她能当皇后,另外三分是靠了她爹的面子。   那时她心高气傲,非要嫁这世上最权威的人,觉得除了皇上,没人能配的上她,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在这后宫磨光了脾气,越来越自卑。   后宫的女人太多了,周贵妃盛气凌人,柳贵妃娇贵艳丽,皇贵妃善解人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色,唯有她,像个多余的似的,只会模仿别人,靠与别人相像得宠。   她怎能甘心?   想走出自己的风格,结果却败坏了她在皇上面前的好人缘,如今上不上,下不下,处在尴尬的位置,人也越发心灰意冷,自暴自弃。   即便现在,也对未来一片茫然,唯一的变化是不争不抢,性子竟变得佛系起来。   人是个神奇的物种,最重要的东西丢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如果连死都不怕的话,那这世上还真的没东西能吓得住她。   钰儿已经能独当一面,其实她还活着,就是拖后腿,若非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得现在早便放弃了生命,还活着都是为了孩子,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时,她不可能护住孩子一辈子。   与其以后眼睁睁看着孩子死,真想现在便带着她离开,如此也就不怕皇上再耍花招。   已经害了她好几个孩子,让她爹娘被困在京城,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施展?   出乎意料,皇上只是认真评价了一下,“味道还行。”   他只细细尝了一口,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倒是好几次打量她,“皇后对我有成见?”   何蓉微微俯了俯身子,“不敢。”   “你眼里全是防备。”何蓉还是太年轻了,藏不起事,一眼被他看破。   “皇上误会了,臣妾没有。”何蓉死咬不松口。   顾筝叹气,“你不愿说也无妨,准备准备,朕晚上在你这里歇息。”   说白了就是叫她侍寝的意思,何蓉心知肚明,可她现在不能侍寝,“皇上还记得锦婵吗?”   锦婵是前任皇后,这两个字也是她的闺名,何蓉模仿了她许多年,对她知道甚多。   “当年皇上独宠锦婵,常常十天半月不去别的宫,只去凤秀宫,结果引得后宫众妃妒忌,将锦婵设计杀害,暴毙于养心殿门口。”何蓉低下脑袋,“臣妾不想落得像她那样的下场,请皇上雨露均沾。”   锦婵死的太惨了,父亲与摄政王勾结,被判死刑,锦婵跪于养心殿求皇上,大太阳下活活烧死了。   刚着火时还没有死,依旧苦苦哀求皇上,结果皇上闭门不出,亲耳听着那声音由哀伤到绝望,越来越小声,越来越小声,最后消声灭迹,不多时响起侍卫们急急奔来奔去的声音,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出来查看,已经晚了,人早便没了。   烧的只剩下一副焦黑的尸体,硬邦邦的,瞧不出原来的模样。   听说那之后皇上足足病了三天,闭门不出也不上早朝,沉浸在内疚中,这事对他打击很大,何蓉旧事重提,就是想让他继续沉浸在痛苦中,莫要再打别的主意。   她的小心思太明显了,皇上怎么会看不出,不过仿若不知似的,顾左右而言他,“你是怪朕没有找到丞相吗?”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这个拒绝他?   “是。”这也是一部分原因,何蓉承认。   “这事比较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顾筝瞥了她一眼,“朕晚上与你细细说来。”   为何还是不死心,想叫她侍寝?   “皇上,臣妾昨天瞧见了十五皇子,刚满一岁,还不会走路,臣妾突然想到,若是臣妾的孩子还活着,如今也该是这般年纪吧。”她勉强扬起一个笑容,“若真的活着,皇上觉得他该像谁?你还是我?”   这话不仅扎皇上的心,更多的是扎何蓉自己的心,伤兵八百,自损一千。   提醒他孩子是他杀的,也提醒她,孩子被他父亲亲手弄死。   如果这样还留着情,那她真的没有尊严没有底线了。   “皇后今天句句带刺。”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更何况是他,“也罢,既然你不愿意,朕改日再来便是。”   何蓉终于松了一口气,“恭送皇上。”   皇上还没走,刚站起来准备再说几句话,被她一句‘恭送’噎的,不走也得走。   “皇后自重。”他面色阴沉下来,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何蓉等他走了,当即叫人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她要重新烤,原来那些谁爱吃谁吃,她不吃。   被那人沾过的东西,竟觉得恶心,何蓉又叫人将他坐过的凳子,摸过的桌子,和碰过的盘子通通撤掉,屋里通风,那股子难闻的气息才终于散掉。   因为怕冷,屋里铺了地毯,何蓉脱了鞋袜,赤脚踩在地上,命人送来食材,又备上一壶清茶,坐在贵妃椅上,悠哉悠哉品着。   油腻的东西与清茶最配,刮油。   自从怀孕之后原来不喜欢的大鱼大肉,竟也渐渐喜欢了起来,对吃的变得不那么挑,什么都想弄来尝尝。   何蓉吩咐晚霞,叫她问问御膳房,可有鸡胗,鸡心之类的东西,听说吃多了对孩子好,突然想尝尝。   晚霞动作快,没多久便将东西弄来,搁在何蓉桌前。   何蓉夹了几个,用铁签子串起来,搁在火上烤,“谁欺负你了,怎么一副苦瓜样?”   晚霞叹气,“奴婢只是为主子担心,今日这关是过去了,下回呢?”   何蓉怀孕,晚霞是知道的,方才他俩的谈话也没有避着旁人,晚霞也听到了,皇后为了赶皇上离开,频繁提起自己的伤心事。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新鲜,皇上不说什么,下回再用这样的借口,怕是说不服皇上。   他是一国之君,非要侍寝,皇后能有什么办法?   不说原因,皇上便一直想着侍寝,说出来,又怕他对孩子不利,何蓉猜不透他的心,所以只能继续,能瞒多久瞒多久。   “看天吧,天若是想要她死,我能有什么办法?”何蓉抚着肚子,面色忧郁。   只恨自己没有本事,护不住这个孩子,想要她死的人太强大了,强大到没有希望反抗。   “奴婢愿意为皇后分忧。”门外突然有人说话,红烟走进来,径自跪在中间。   何蓉皱眉,“你?”   说句不中听的话,红烟还不如她聪明,能有什么办法?   “奴婢是受了少爷指点而来。”红烟一板一眼道。   能为皇后操心的,也只有何钰,今个中午何钰走后,在门口遇到了她。   那时红烟蹲在地上伺弄花朵,头顶突然一暗,抬头便瞧见何钰。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吗?那日我躲在墙后偷偷观察你,你眼里是欲·望,如今还有吗?”   红烟乍一下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没说话,何钰又继续,“皇宫里有千千万万的宫女,便如草芥一般,随便谁都能踩死,你真的甘心?”   自然是不甘心的,谁会愿意做一个小小宫女?   “你与顾晏生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他现在是太子,你呢?”   红烟眼中一黯。   确实,她眼睁睁看着还在冷宫里的顾晏生步步高升,先是皇子,再是太子,将来可能会更高。   “做不成他媳妇,让他喊你一声娘也行。”   红烟突然抬头瞧了他一眼,这个人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如果真的做了顾晏生的娘,她跟顾晏生还有希望吗?   “即便你不做也没有希望,顾晏生不会爱上任何人。”何钰最了解顾晏生,洁癖加强迫症,还有感情缺陷。   他母妃为了爱情变成那副样子,他还会步母亲的后尘吗?   连何钰都有自觉,更何况顾晏生。   “为自己做点打算吧。”   红烟陡然面色苍白,因为她被何钰几句话说服了。   是啊,那个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是暖不热的,也不可能爱上任何人,原来她还是宫女时,他是太医院学员,身份相差还不是很大,如今一个天,一个地,更不可能。   跟他不可能,难道真的要窝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宫女?   宫女二十五岁才可以出宫,红烟距离二十五岁还是十一年,再忍十一年,她做不到。   怕就怕她能忍,别人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在这宫里随便一个贵人小主就能要了她的命。   幸好她跟了皇后,若是其她主子,怕是早就被打死了,皇后如今有需要,她怎能不帮忙。   她还算得皇后信任,有时候晚霞不在,都是她伺候皇后,平常人看不出来皇后有孕是因为接触的少,红烟接触的多,尤其皇后前段时间孕吐,吃不下东西,越看越像怀孕的反应,红烟早便知道,她假装不知道而已。   曾经也想站出来,替皇后顶下风雨,但最后还是缩了回来,何钰一下子将她点醒。   如今机会摆在她面前,比她以后自己寻求机会方便许多,既然有,做甚不用?   “奴婢想替皇后侍寝。”她直言不讳,因为这是她需要的,也是皇后需要的。   经常也有贵妃日子里不方便,会养一些暖床的,俗称通房宫女。   一般都是自己的心腹,如此才是自己人,将来那人受宠她也能沾沾光,还能有个小姐妹,在后宫之中互相照顾,何乐而不为?   “你想好了?”皇后问她。   “奴婢想好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追不上顾晏生,也不能荒废了自己,只当个宫女,其实就是荒废,大好的青春该建立在吃吃喝喝玩上面,享受过了才不枉活着。   况且皇上女人多,一年都不一定能找她几回,她有皇后罩着,日子苦不了。   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为何不做?   “你可有把握?”皇上不是听话的人,你叫他宠幸谁他就宠幸谁那是不可能的,须得吸引住他的目光,叫他自愿喊人过去侍寝。   “奴婢家乡有一种女越舞,皇上该是没见过……”   女越舞特殊,就是跳舞的女子手脚各绑一个铃铛,跳舞时铃铛哗啦啦的响,悦耳动听,再辅一首女越歌,不指望能让皇上惊艳,能感兴趣便是。   “既然你早有准备,那便试试吧。”   ————————   晚上风大,亥时过晚,该睡的也都睡了,只有何钰还没睡,他偷偷潜出书苑,与在外等候多时的上江汇合。   京城的粮草用的快,也才两天的功夫,又要一批米,平时何钰都交给上江,今日亲自带队,与买米粮的人接头。   因为要的粮太多,正常收购会引人怀疑,何钰只得偷偷的来,与走私贩合作,这类米粮没有记录在案,即便交易,也没人知道,查都很难差。   既然是走私,自然不能进城,交易在长安城外进行,对方姗姗来迟,瞧见何钰这边领头的变了一个人,转头就想走,被何钰拦下。   他让开身子,身后是上江,“这是我们主上。”   上江给双方介绍,“这是蒋少爷,前两次都是蒋少爷来的。”   蒋少爷二十几岁,带着面具,没露样子,也没用真名,蒋姓怕也是假的。   “蒋少爷好。”   “兄台当真年轻有为,这么小便当了主子。”蒋少爷对他很好奇。   何钰倒是对他这种目光习以为常,“过奖。”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好些人一看到他,便摇头晃脑,给予不信任的眼神。   何钰那时心里气,面上依旧,   这回心里不气,面色还是如常,“验货吧。”   做生意要紧,拖的时间越长,越容易生变故。   走私可是犯法的,经常会被官兵抓住,何钰可不想让他姐去牢里捞他。   姓蒋的点点头,叫人将拉米的马车拉来,好几车,满满当当装的全是米,上头盖了一层稻草,算是伪装,稻草扒开,底下才是米。   何钰拔下腰上别的匕首,走过去,朝一处地方捅下去,那袋子瞬间烂了一个口,有米从里头流出来。   之所以这种检查方式,是怕米上面一层是精米,下面是陈米,随便捅出来的,有时在上面,有时在下面,不方便作弊。   何钰已经买到好几次陈米,不想再买到同样的,这回很谨慎。   前几次被骗,已经换了好几家商贩,有些商贩聪明,一次卖了陈米,下回就不跟你联系,免得被报复,不得已何钰才重新联系的。   这次这个已经做了两次交易,都没什么问题,所以这回何钰只检查了几袋,没有全部捅破,关键是即便全捅破了也认不出来。   因为天太黑,陈米的颜色发黄,在火把下照全是一样的,只能闻味道,有发霉的就是陈米,但也不全是这样的,有些经过处理。   何钰手底下全是第一次买米,跟他似的,都没有经验,愣头青确实容易被坑,还是一次又一次。   做这种生意不好请别人,万一别人说漏了嘴,免不了又是一场牢狱之罪,买到陈米只能认栽,降价卖给其他人,有些不赚钱还亏,也就这家稍微讲些信用,两次卖的都是精米。   “不查了,就这样吧。”何钰从怀里掏出银票。   带着黄金不方便,他全都换成了银票,百两黄金一张,小几张就够。   蒋少爷接下银票,笑嘻嘻道,“合作愉快。”   何钰点头,“合作愉快。”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后双方背驰而行,蒋少爷走北,何钰走南。   许是离的远了,蒋少爷渐渐放松,走的也慢了些,将脸上的面具摘掉,低头吐了一口唾沫。   “这群傻子,又上当了。”   身边小厮也跟着踩,“可不是吗?换了一个人就认不出来了,上回是大少爷,上上回是三少爷,这回是少爷您,骗了他们三回,竟然还会上当,简直太蠢了。”   第一次发现他们的是三少爷,家里的陈米卖不出去,堆积的时间长了,生了虫和老鼠,将之全部淘一遍,里头还是有些沙石,谁瞧见了也不会买,三少爷便寻思着以赖充好,卖给一些走私贩,这些人会翻山越岭,将东西卖进京城,亦或者混乱的地方,填饱敌人的肚子。   本来便是敌人,吃那么好做甚?   他也不怕被发现,带的人多,普通人即便发现,也不敢吭一声,直到他遇到了上江一伙人,钱多人傻还没有经验,最主要的是要的货多,一口气要了十几车,掺了七八车的陈米,已经很良心了,好歹肯买他们。   谁不知道走私贩都不是什么好鸟,没出卖他们已经算是很好了。   尝了一次甜头,收不了手,又不得不收手,怕下次找他算账,于是下次交易换了个人,这钱这么好赚,为什么不赚?   果然,换了一个人,那群人还以为是新的商贩,又一次交易成功,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第二次验的很认真,但是陈米和新米区别很小,只要处理的好,绝对没人认得出来。   有了第二次,他便开始想着第三次,第三次先诚实的交易了两回,到第三次才开始动手,结果又成功了。   骗了一个人三次,也挺有成就感的。   “真是一群蠢货,将咱们家的陈米全买走了,以后再也不用来这种鬼地方了。”姓蒋的得意大笑。   “你这么开心我真不想打搅。”何钰无奈,“不过左一口蠢货,又一个傻逼,我还是蛮生气的。”   姓蒋的一伙人登时倒抽一口凉气,还没注意身后有人跟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听到了他们多少谈话?   “别怕。”姓蒋的登时稳住,“咱们人多,他们打不过我们。”   每次交易马车多,带的人也多,三四十个,将何钰一行人团团围住,打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是吗?”何钰一挥手,藏在四周的人顿时从四面八方过来,将姓蒋的一伙人反包围住。   “现在谁的人多?”   风水轮流转,刚刚是姓蒋的包围他们,现在变成了何钰包围他们。   “你们家还真是厉害啊,骗了一次不够,又来骗第二次,第三次,这回栽了吧?”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就是下场,被人逮住,只能任人宰割。 第217章 朝堂打脸   姓蒋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不甘心,问起原因,“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何钰挑眉,“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每次给的都是银票?”   银票是什么?就像现代的银·行卡似的,银票只是一张存单,实际上钱存在钱庄里,须得拿去钱庄换才行,很多小地方不收银票,也有些会收,但是为了方便,基本上都要先跑一趟钱庄。   跑钱庄就等于多了一个暴露的可能,你无缘无故,也没到钱庄存钱,突然取出这么多银子,别人能不怀疑吗?所以正常的走私贩都是直接收银子,只有那种明面上有生意的人才敢收银票。   他一次给银票,被收了,两次三次给银票,也被收了,除了那三次,其它商贩都不肯收银票,如此还不明显?   能出这么多陈米,要么是专门做这个的,要么是有个很大的米粮仓库,因为每年都剩一点,一年积累一年,多年之后才有这么多的。   专门收陈米的必然还是走私贩,所以不可能收银票,那么就是第二种原因,蒋家是做米粮生意的,而且很大,所以才敢收银票,光明正大花出去。   长安有几个做米粮生意的?做的又大的,模样相似的,一对比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姓蒋的,其实姓记,叫记原。   何钰需要米粮,倒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保障爹娘的生活,如果京城过的不好,没有吃食,那他爹娘日子也过不好,何钰能做的就是尽量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别让他们饿着。   因为要的量太大,不敢明面上买卖,只能跟走私贩接头,但是经常被骗,不止是被纪家骗,偶尔还会被别的商贩骗,他们全是外行。   外行不能懂内行的事,所以就需要找个内行的人照顾着,从第一次纪家收银票开始,何钰就在打纪家的主意,一群智障还以为他真的上当,反骂他是智障,现在谁是蠢货一眼明了。   “没想到竟然败在了银票这么小的细节上。”记原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耍了,脸上有些烧红,“虽然被你看出来了,不过做买卖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面点清,事后如何也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   “那是给讲规矩的人定下的规矩,我们是坏人,不遵守规矩。”何钰话要说到重点,挥挥手,叫人将无关的人打晕,只留下记原一个人。   记原带的都是家丁,没几个能手,两三下就被训练有素的死士们拿下,连挣扎都挣扎不起来。   记原想跑,被人一脚踹中膝盖,整个人跪了下来,待要起身,背上突然一重。   何钰坐在他背上,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比划在记原脸上,“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听清楚了,我要你帮我做事,臣服于我。”   记原不是个好东西,他也就不讲什么仁慈,以恶制恶才是最好最快的法子。   “还有其它选择吗?”记原带的人不少,还以为就算打不过,帮他逃跑还是可以的,谁料一对一的情况下顷刻间便全倒了下去,他眼睁睁的看着,胆都吓破了,但是不想臣服于人,只能壮着胆问。   “有啊。”何钰心情很好,“大不了人死鸟朝天,有什么好顾虑的?”   记原大汗,死的不是你是吧?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错了错了。”何钰摇头,“不是叫你做,是叫你全家做,有一个不做,都要死。”   “不可能。”记原当即反抗,“事是我惹的,跟我的家人没关系,你不要牵连他们。”   “嗯?还挺有情有义?”何钰没想到,吃了一惊,他一向对有原则的人欣赏,对记原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放宽了条件,“既然你想保护你的家人,那也行,就叫你另外两个兄弟来便是,其他人我可以放过。”   当初坑他的还有他另外两个兄弟,纪家总共只有三个兄弟,老一辈的老了,全是新一辈的撑着,控制了新一辈,也等于控制了整个纪家。   “你要我们做事,总该给些好处吧。”记原努力为自己提条件。   何钰失笑,“事还没办成就想要好处?”   记原是商人,不给好处他办的不积极,还是许诺些好了。   “知道我们是干嘛的吗?我们是个组织,上到朝廷,下到商贩,都有我们的人,你加入我们,自然是有好处的,日后若是碰到什么棘手的事,招呼我一声便是,但是有一个原则,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大恶之辈,若是你自个儿作恶遭报应,我们可不管。”   何钰丑话说在前头,“我会在你身上纹一个特殊的组织印记,平时不显,遇热才会浮现,你若是敢出卖我,光凭这个印记,你也跑不掉。”   这就是他加入组织的铁证,都已经是里头的人了,即便不帮忙,也不敢出卖,何钰倒,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别说什么被逼不被逼,谁会信,况且已经帮他做了事,即便被逼又如何,一样跑不掉。   何钰从他背上站起来,“准备准备,叫你两个哥哥出来,咱们谈一谈。”   记原苦着一张脸,被何钰踢了一脚,“又不是叫你去死,哭什么哭?”   他只是要用记原送货而已,钱他自己不要,都是记原的,还帮记原拉了一个大客户,只是这事违法,被发现了是要掉脑袋的,所以只能秘密进行,不叫人知晓,那个组织印记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其实哪有什么组织,何钰给他纹的就是普通的老鹰,面积大,颇费了一些料。   用的是一种草的根水,再加些辅料,可以制成一种颜料,纹在身体上几十年不消,纹的面积极大,占了半个胸膛,想割皮烧毁都不行,除了遇热时会表现出来,平时不显,基本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何钰也不想他们被误伤,也误伤不了,因为这老鹰只有他们三个有,即便被人知晓,也可以说三人感情深,自己跑去纹的。   只要记原三人不出卖他,他也不会主动卖他们三个,也用不了多久,等京城打通了通往洛阳的路,便不用再送粮了。   ——————————   五更天是上朝的时间,用不了多久,一般在半个时辰左右,有时会更早,所以顾晏生通常都在上完早朝后再去书苑。   这是他自愿的,两边都不想耽搁,美名其曰既想多学习,又想为父皇分忧,所以即便年纪不到,皇上依旧许诺了,叫他两边跑。   顾晏生穿好了朝服,驾车去行宫,书苑里都是皇亲国戚,容不得半点闪失,所以离皇宫很近,也就是百米的路而已,但是皇家威严,容颜不可叫普通人瞧见,所以坐马车其实是为了避免被行人撞见,也会让想刺杀他的人不方便,有一层马车隔着。   这个点已经有不少人早到,三三两两聚在行宫门口蹭灯。   路黑瞧不见,行宫又小,路很窄,不小心就会被什么东西绊倒,因为小,走水的几率很大,所以皇上特别吩咐,除了一品大官,和亲王皇子之类的,谁都不许带灯进宫。   顾晏生每次进宫,身后都会跟上几个人,有些假借熟络,跟他聊聊天,有些干脆一言不发跟在后头。   大抵是跟何钰熟,太师每次都在门口等他,太师是一品大官,有资格带灯,但是他每次都不带,故意蹭顾晏生的,这回也不例外,跟他走的很近,好几次欲言又止。   “太师有什么话说便是了。”顾晏生目不斜视。   太师犹豫了一下,突然将他拉去一边,瞧了瞧四下无人,在他耳边小声说话,“方才我在门口站着,不小心偷听到卓亲王说话,他想对付你。”   顾晏生不解,“他为什么要对付我?”   同样是皇亲国戚,何必呢?   “还不是因为你抢了他的功劳,原来抄家这些事都是卓亲王做的,现在被你做了,你说他能不妒忌吗?”   抄家在顾晏生看来是得罪人的苦活,因为他秉公执法,从未贪过一锭银子,但是有人觉得抄家是个肥差,可以从中贪取银子,每次都会少个几百几千两的黄金,皇上能不知道?   只因为是亲戚,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回不一样,这回国家有需求,不能再叫他贪,所以全部都交给了顾晏生。   十个官里面有几个是干净的,只有顾晏生出乎意料,公正到近乎苛刻,这也是他对顾晏生越来越满意的原因。   假如不是血缘关系,光顾晏生对待公事的态度,便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官。   其实朝廷除掉了两个能左右全局的大臣,顾晏生的威胁已经大大降低,即便留下他又如何?反正他也翻不出大浪来,朝廷需要像他这样忠于职守的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对付我,来便是了。”顾晏生低头,冲太师行了一礼,“多谢太师提醒。”   太师摇摇头,“你心里有数就行。”   说罢拍拍他的肩,别了他,跟别人拉了近乎,一道进殿。   顾晏生远远吊在后面,很快也进了殿,吹了灯笼搁在门口,回来的时候再拿。   他是掐着点来的,刚进来没多久,便见皇上走来,径自坐在龙椅上,众人跪拜,完了例行公事一样,谈了谈最近遇到的棘手事,还是老几样。   要不要派人打仗,直接将京城夷为平地?亦或者派萧将军支援洛阳,免得京城打洛阳的主意。   也有明察秋毫的,说最近通往京城的山上总是出现马车轮子的痕迹,压的极深,说明运着重物,是时候加快人手巡逻,说不定能逮着大鱼,说着说着话题不知何时变成了谢府抄家一案上。   这事顾晏生主办,已经将抄来的东西尽数归于国库,名单皇上亲自看过,没什么问题,除了抄家前蹊跷的仇杀。   基于对顾晏生的信任,这事本来叫他压了下来,不过有些人不服,旧事重提。   “昨日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女子,碰巧就是谢家的十七姨太,谢家主被杀时她就在旁边,巧的很,凶手虽没露脸,不过与太子年龄相仿,而且带的人各个功夫高强,不像民间组织,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卓亲王分析起来有理有据,“太子第二天抄家谢府,第一天谢府就遭人仇杀,还恰巧摸到了密室,打开了密室大锁,将里头的财物尽数取走,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是蓄谋已久。”   众人目光登时落在顾晏生身上,就连皇上也蹙起了眉。   顾晏生丝毫不慌,“卓亲王可知道如今京城是谁在当家做主?”   不等卓亲王回答,顾晏生继续,“是康泰王,卓亲王原来与康泰王走的最近,康泰王造反,大军轻而易举攻入京城,宛如神助,要说这里面没有内应,怕是鬼都不行,那这个内应……是你吗卓亲王?”   “你胡说,本王若真的帮了康泰王,如今还会站在这里?”卓亲王反驳。   “谁知道是不是内应,窥听朝廷大事,偷偷传给康泰王。”顾晏生冷眼看他。   “无稽之谈,康泰王胆大包天,本王与他早已断了联系,没有证据,莫要污蔑本王。”   “卓亲王也知道没有证据是污蔑?”顾晏生冷笑,“我污蔑卓亲王是污蔑,那卓亲王呢?”   卓亲王脸上涨红,“一码归一码,如今说的是你的事,莫要扯到我身上,我问你,那日你在哪?”   “在房中看书。”   “可有人瞧见?”   “没有。”   “没有还狡辩?”   顾晏生嘴角勾起,“我只说没人瞧见我,并未说过我没瞧见别人。” 第218章 天降喜事   “那日我在楼上看书,楼下的诸般景象尽收眼底。”顾晏生慢慢道,“三更时天上下起了小雨,楼下三房的人出来收衣裳,四更时楼下七房的人出来练功,五更才收拾收拾回房,没多久又提着剑出来,那天是武夫子第一课,所有学生皆带剑训练,五更一刻已有数十人起床,五更二刻夫子讲学,我并未缺席,请问我是如何飞天遁地,出现在长安西街谢府,将谢家主杀害的?”   卓亲王先是顿住,后又质问,“谁知道是不是别人告诉你的,你身为太子,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随便找一个守着,将看到的东西告诉你便是。”   “那卓亲王呢?卓亲王与康泰王关系那么好,万一他给你些好处,叫你将朝廷大事告诉他,又当如何?”   “你……”   “好了!”他俩在堂上大吵,底下的人小吵,闹得朝廷跟菜市场似的,“此事揭过,不许再提。”   “父皇英明。”顾晏生左手合拢,盖在右手上,矮下身子行了一礼。   卓亲王不情不愿,但还是跟着行了一礼,“既然皇兄心中自有定夺,臣弟服从便是。”   这话说明他心里还是不服,不过皇上都发话了,他再说就是不给皇上面子,只能作罢,将此事揭过。   后来又谈了些事,今日早朝才算结束。   退朝时众人三三两两往会走,卓亲王瞧见他便冷哼一声,从他身边过去,衣袖还挥了他一下。   顾晏生毫不在意,只笑了笑,也转身离开。   ————————   “他俩不顾皇家威严,竟在朝廷上大呼小叫,丢人。”长安宫内,皇上提起这事还有些余气,但他没表现出来,只当是好玩的事,说给皇后听,想逗皇后开心。   说来也怪,原来这活都是皇后做的,皇后寻着法子逗他开心,那时他不屑一顾,如今反着来,变成了他讨好皇后,皇后不屑一顾。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啊。   “皇上说这个做甚?”皇后眨了眨眼,无辜看他,“后宫不得干政,皇上与臣妾说起朝廷的事,也算犯规。”   “朕就是规矩,我说犯规,才算犯规。”何蓉两句话,弄的皇上又不开心起来,“皇后今天心情不好?”   何蓉摇头,“没有。”   “还说没有?你那表情……”   “皇上。”何蓉突然打断他,“你听,外面好像有声音。”   是一种空灵的铃铛声,和婉转清脆的女音,唱着好听的歌。   皇上经皇后提醒,起身出去看了看,门外的院子里有宫女身着粉红女装,甩着宽大的衣袖跳舞,赤着脚,手脚各绑了一串铃铛,每一次挥臂,抬脚,那铃铛都会响起细碎的声音,好听至极。   那宫女舞功底子不错,跳的宛如仙女似的,不仅皇后吃了一惊,就连皇上也吃了一惊。   待一曲终了,那宫女似乎才瞧见似的,连忙跪于俩人身前,“参见皇上,参见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皇后笑着问她,“刚刚唱的是什么歌?”   “回娘娘,奴婢跳的是越女歌。”   “谁吩咐你在这里跳舞?”这话是顾筝问的,心里有些厌烦,后宫女子为了勾起他的兴趣花样百出。   “回皇上,娘娘最近心情不好,奴婢是自作主张,跳来想逗皇后开心,已准备了有好几日,今日才鼓起勇气。”   言下之意并非为了讨好他,是为了讨好皇后,而且早有预谋,不小心他今日过来而已。   “是吗?”皇上抱着怀疑的态度。   皇后倒是挺开心,给他介绍,“这是我宫里的侍女,多才多艺,只当宫女可惜了。”   做宫女可惜了,做什么不可惜?   皇后眼睛看着他,那里头的含义十分明显。   皇上就像看不见似的,差人重重有赏,其它倒是没说也没做。   皇后不愿意,他也没强逼着,只说留下来说说话,又遇到皇后的连番毒刺,气的一肚子火回来,一次两次倒也罢了,第三次向他推荐那个宫女,三句话不离那个宫女,他终于如了她的意,将人叫去养心殿伺候。   那晚那个宫女哭的很伤心,也哭的他心烦,还没来得及做便又将人送了回去,随便封了个贵人,入住长安宫,跟皇后一起住。   顾筝能看的出来,那宫女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这后宫的女人,果然没几个是真心爱他的,即便有,也是曾经,这些年他心思全在朝廷上,如今朝廷的事解决,才发现后宫成了问题,连曾经最爱他的皇后,如今也因种种原因,心如死灰,任他如何渲染,也激不起她半点兴趣。   当真是晚了。   皇上属于心血来潮的那种人,几次碰壁,他来的也少了,倒是方便了皇后,又瞒了一段时间。   她的肚子月份越来越大,六个多月,终于瞒不住,即便冬天穿的再厚,还是有些肚子,也不准备再瞒,告诉了何钰,何钰已经差人准备。   深冬时期,民间渐渐传出传闻,说是天上紫气东来,寓意吉祥如意,国泰民安,近日也比较蹊跷,频繁有和尚道士过来,说是皇宫有喜事,问喜事从何而来,都道天机不可泄露。   一次两次没人注意,好几次之后,这事被皇上知晓,特意上山拜佛,问方丈喜从何来?   方丈如实道来,说是宫内不久会添一名新生命,很有可能是女孩,天上星斗微有移动,紫微星旁边的天机星亮了。   天机星与别的星不一样,主辅助,最是温顺,所以方丈猜是女孩,总之这颗星会助紫微星大帝之位越发稳固。   紫微星便是皇上,皇上身边的天机星亮了,便说明与皇上有关,所以那星星就是方丈口中的新生命,会生在皇宫,对皇上有诸般好处。   也不知是不是说的多了,还是真的天降喜事,晚上皇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将京城收服,又成了这片土地唯一的霸主。   隔天宫内果然传来好消息,皇后有孕,已然六个多月,再过四月便会生下小生命。 第219章 秋后算账   皇后怀孕,还瞒了六个多月,有人忧,有人愁,有人恨得咬牙切齿。   虽然皇后说了,并不知道自己怀孕,只道是上一胎生下死胎后情绪低落,心灰意冷,便死命的吃,死命的吃,在肚子还没恢复如初便又撑大,只以为自己胖了。   因为刚生下死胎,再加上身体虚弱,好几个月不来葵水,问过太医,太医说是正常的,细细调养便是,谁能想到竟是怀孕。   最近也是看肚子越来越大,有些不正常才请太医过来看看,根本没往怀孕那方面想,原先太医便叮嘱过她,说是三年之内很难再孕,连太医自己都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奇迹。   有人问,为什么前段时间皇后摔倒,太医没验出来?   皇后便找借口,道她那时刚生下死胎没多久,身体虚弱,查不出来。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不过她非要这么说,既是皇后,又怀了孕,争不过。   人家只一句,难道你不欢迎新生命?便将其堵死,当然不能说不欢迎,这可是皇上的子嗣。   皇上也像中了邪风似的,竟偏袒着皇后。   他原来最讨厌的便是皇后,上回怀孕,直接从她手里拿走了凤印,后宫一应事物交给周贵妃管。   大权都被拿走了,相当于打皇后的脸,连皇上都如此待她,更何况其她人,后宫更是女人多,怨气也多的地方,能踩几脚便踩几脚,如今还想像以前似的踩上两脚,直接被皇上以以下犯上的罪名降了一级。   贵嫔成为嫔,妃成为贵嫔,一个都没例外,柳贵妃都险些中招,好在她看情况不对,及时改口,否则今个也会被当成鸡宰了儆猴。   许是真的除了朝廷两大权臣,如今他一家独大,说的话最有份量,也是真的开始用心培养子嗣,在这方面着重加强关注,叫跟顾晏生同龄的,年长的,每日五更过来旁听朝廷论事,坐不住的罚,罚到坐的住为止。   并非谁都对朝廷枯燥乏味的论事感兴趣,看一群老头子吵架,无异于夫子念经,也就顾晏生异于常人,竟听的津津有味,偶尔插上一嘴。   他刚开始时不太懂,也不了解,便耐心的听着,后来渐渐上手,提出意见和建议,刚开始众臣不屑,后来发现太子并非草包,是有真材实料的,提出来的都是关键,于是对他也尊重了些,不再像以前似的,不理不问,遇到顾晏生执法,故意不配合,拖顾晏生的时间。   如今是真的将他当成大人,有些言听必从,以他为尊。   这些待遇都是新入朝旁听的皇子们没有的,一时间妒忌,羡慕,怨念的目光纷纷盯着顾晏生。   顾晏生还跟以前似的,全当没看见。   他这人最有耐心,要是屏蔽谁,可以一连屏蔽许多天,何钰深有体会,他又跟顾晏生冷战了。   姐姐怀孕,这么大的事没有告诉他,他自然生气,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如果皇后生了,生下来是个女孩倒也罢了,如果是男孩,俩人的亲密关系必然闹僵。   男孩便相当于有继承权利,还是嫡出,身份尊贵,即便是与太子也是能一较高低的。   顾晏生是太子,与外甥便是竞争对手,何钰站谁?   肯定是姐姐了,这个无须质疑,可他和顾晏生又是好朋友,还答应了顾晏生,将来他为皇,他当白纸扇,一个男孩便能毁了这一切,是他俩之间的沟壑。   所以说顾晏生这个气生的理所当然,何钰自知理亏,都不好找他。   他生气,何钰也生气,倒不是跟顾晏生,是跟元宝,冷落了元宝小半个月,元宝终于过来负荆请罪。   原来还抱着希望,少爷没有得到名单,不知道他的身份,可少爷这段时间对他几乎无视,在书苑时如此,寝室时也是如此,他要过来打扫房间,少爷不让,衣裳也不叫他洗,还将他挪去了另一边住,位置从相邻,变成了八百里远。   如此元宝便懂了,少爷什么都知道,他思前想去,决定主动坦白,少爷最吃这套,他假装没这回事,少爷就能一直假装没看见他。   起初跪在楼下,从早跪到晚,何钰不理,回来后直接去睡,第二天起来一看,元宝还在外跪着,他从楼上瞧得清清楚楚,手一挥,竟将顾晏生的花盆砸了下去,正好落在元宝不远处。   何钰洗漱完,瞧还有些时间,便坐在屋里看书,没有顾晏生的耐心,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烦,一目十行,掀页掀的特别快,也不知什么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   “是太子的花吗?从楼上掉了下来,我给装好了,还要吗?”   顾晏生已经去上早朝了,否则非跟何钰急不可,他最爱花花草草,即便何钰爆了个猛料,花是那啥玩意儿,他依旧喜欢,别扭了一阵子,过段时间又养了起来。   “进来吧,门没关。”   门这才打开,元宝捧着花盆,小心翼翼进来。   那花盆从三楼砸下来,早就摔成了稀巴烂,里面的土稍稍变形,被元宝换了个差不多的花盆,捏把捏把又塞了回去,外表看起来无甚差别,不过新土和翻土还是能看得出来,经常浇水的土表面是平的,细腻,黏成一块,这个松松散散,一看就是刚弄的。   “少爷,我给太子送花。”元宝先不提他俩之间的事,以太子为借口,穿梭在屋内,拖拖拉拉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将花摆弄好,弄好也不走,直接又在屋里跪了下来。   “少爷我知道错了。”   何钰手里的书拿得稳稳的,眼都不抬一下,“错哪了?”   元宝跪了一夜,膝盖都跪肿了,方才进来时腿一瘸一拐,明显有伤,意思意思便行,真过份了说不定元宝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将功补过去找何晓,刺杀皇上之类的,到时弄不好连累整个何家。   最主要还是一起长大的玩伴,算是兄弟,没有隔夜仇。   “我不该隐瞒少爷,不该将少爷的事告诉老爷。”元宝诚心悔过。   不过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一出生就在何家,娘犯了错,与刺杀对象产生情谊,还生下了他,后来任务失败,回到何家当何钰的奶娘,再后来因为身受重伤,不治而亡,留下他一个人。   丞相本想将他送去岛上训练成死士,那里实在太苦,他受不了,便趁每个月一次的运粮机会,偷偷潜伏在水下,挂了绳子远远吊着。   那船上高手太多,他在船上只有死路一条,所幸船是大船,上头雕了许多雕像,民间传言,水底下有水鬼,会雕鬼差镇煞,以恶制恶。   他将绳子挂在其中一个鬼差像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船是大肚子形,从上面很难看到底下,除非故意低头,不过低头他便潜伏在水里,就这么一路被船带着,花了一日才上了岸。   上了岸也不敢走,管事们每天都会说逃跑的下场,死无全尸,以丞相的权利,除非他一口气跑出京城,不,即便跑出京城也没用,所以他没有跑,反而主动回了丞相府,向丞相请罪。   丞相问他如何逃出来的,他一五一十说出来,丞相便念他机智,将他留在何府,也没说叫他做什么事,只将他留在了何府。   府上不养闲人,丞相叫他留在府上,肯定是有用的,但是有什么用又不说,这就要看他自己猜了。   丞相想考考他,有没有资格留下来。   元宝在府上转悠了几天,遇到了何钰,那年何钰还很小,粉琢玉雕似的,绷着一张脸,被人牵着手,因为个子矮,跟人说话努力垫着脚尖。   一定很不舒服吧。   身边没有一个同龄人,最小的都有十五六岁,别人说的话题他插不上嘴,就那么笔直笔直的站着,虽一身荣华富贵,瞧着却形单影只,他编一只蛐蛐儿,何钰都能看半天,然后问他这是什么?   他竟然没见过蛐蛐儿?   何钰不仅没见过蛐蛐儿,他还没掏过鸟蛋,没摘过果子,好多好多东西他都不知道,他年龄太小了,每天要学琴棋书画,脑子里已经装不下其它,主母也不允许他干净着出去,脏着回来,若是衣裳脏了,便会追问小厮,少爷又做了什么?   去水边玩不行,太危险了,爬树也不行,太高了,玩泥巴影响形象,何钰的童年都是在规矩里过的。   那时他太小,没有自己的主见,一言一行都被规定着,不许说不合规矩的话,换句话说不能说真话。   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残酷的,他知道,可他同样小,不能为何钰做什么。   他最后选择向丞相请求,留在何钰身边,为这个男孩添一分乐趣。   丞相答应了,只叫他跟在何钰身边,安心伺候少爷便是,别的什么都没说,也没像何钰想的似的,叫他汇报何钰的日常生活,并没有,丞相还是很尊重何钰的。   既然没有任务,他便随心所欲,引导着何钰劳逸结合。   很多东西表面看来是何钰发现的,实际上是他刻意引导的,做的太隐秘,何钰一直没发现而已。   他带何钰去掏鸟窝,谎称鸟掉在地上,需要人把它送回窝里,自己怕,让何钰去。   何钰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颤颤巍巍爬了上去,将鸟放回窝里。   从树上看底下的人真小,是另一种景象,何钰一边心惊肉跳,一边抱着树说,感觉跟飞似的。   他把何钰从一个一板一眼的男孩,变成了青春活力的男孩,学会了各种玩乐,且一发不可收拾。   何钰是女孩子的事,其实元宝也是跟了何钰三年后才知道的。   许是时机到了,丞相才告诉他。   “其实老爷从头到尾只交代了我一件事,替少爷隐瞒女儿身的身份。”   怕何钰误会,他进一步解释,“少爷是女儿身,我也是从少爷进宫才开始知道的,老爷是怕少爷大大咧咧惯了,当真与人一同洗澡,亦或者生病风寒,请太医暴露,我的责任就是在少爷头脑发热时将少爷拉回来,照顾少爷尽量不要生病,即便生病,也只请指定的太医。”   丞相一向谨慎,事事做两手准备,何钰毕竟还小,不一定真的听话,因为背上有关乎家族存亡的纹身,便真的不下水,不与人同乐。   实际上这个年龄段的人总会有头脑发热的时候,何钰也确实好几次险些暴露,每次都是元宝及时拦住,才没有真的泄露。   他还在宫里安插了知情的太医,何钰生病了只能去找他看病开药。   “既然父亲能让你知道,为何不能叫我知道?”这也挺奇怪的,叫元宝知道帮他掩护,和让他自己知道自己掩护,自然是后者更好一点,为何父亲不告诉他,反而告诉元宝?   “我也不清楚,只偶尔间听主母念叨,说怕少爷知道了伤心欲绝,想等少爷承受能力强一些再告诉少爷,不过还没等到,少爷便自己知道了。”何钰问他问的太明显了,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怀疑他的性别,跑过来问他下面有没有二两肉。   元宝支支吾吾,道没有,少爷非但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反而习以为常一般,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更坚定了元宝的想法。   事后何钰刻意避开他,越做越明显,加上前面无缘无故突然消沉了好几日,又发神经似的替他讨好何晓,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将此事告诉了丞相,丞相说无妨,知道了更好。   此事便也作罢,往后丞相再也没有吩咐过他做什么事,元宝也就安安心心服侍在何钰身边,原本以为会这样一辈子,谁料丞相突然倒了,何钰当上家主,拿到了名单,知晓了他的身份。   这笔账也就秋后算账了。 第220章 晏生生日   “还瞒了我什么?”这么多年,元宝一直隐藏着,装疯卖傻,说明心机极重,不可能就瞒了这点。   元宝摇摇头,“没有了。”   “是吗?”何钰冷笑一声,突然出招,以手为刀,朝元宝砍去,这一掌落下,元宝不死也会晕过去。   何钰砍的方向是脖颈,大动脉,这里血管最多,听说亲多了都会暴毙,更何况他这样大力的击下去,然而他那一掌并没有得逞,元宝抬手挡住。   这小子当真深藏不露,竟还学了武。   一招不中,何钰当即下踢,元宝两条膝盖朝内弯去,恰好夹住他的腿。   没想到,功夫还不错。   何钰往后抽不出,干脆一掌打过去,那一掌依旧被元宝挡住,不过冲力太大,他那个姿势站不稳,朝后退了两步,何钰的腿也放了出来,衣摆一掀,又跟他过了几招。   元宝这小子瞧着不中用,总爱掉链子,万万没想到功夫是真的不错,接了何钰几招,一直不分胜负。   难怪每次遇到麻烦,譬如上回,在皇宫逃跑的时候,何钰不见了,元宝没有靠山,竟也稳稳的活了下来。   还有以前,每次元宝都是最‘幸运’的幸运儿,不是侥幸被救,就是恰好没人管他,原来不是侥幸被救,是他有真本事,也不是恰好没人管他,是来的人被他杀了。   心机当真深重,瞒了何钰这么久,何钰竟也一点没发现。   听元宝的意思,他开窍比自己还早,何钰有一种智商受到侮辱的感觉。   他居然从来没怀疑过元宝,在他眼皮子底下习武,伪装,一口气七八年,一次也没有怀疑过元宝,就跟他从来没怀疑过女儿身的身份一样。   现实狠狠打脸。   何钰怕耽搁听讲,住了手,他一收手,元宝又跪了下来,“元宝对少爷不敬,请少爷惩罚。”   “哪不敬了?”   “少爷打奴才是奴才的荣幸,奴才不该还手。”元宝一板一眼道。   “既然知道还还手?”   “没忍住。”   何钰:“……”   “你就继续在这跪着吧。”他自己大步离开。   元宝也没反抗,又继续跪了下来,中午顾晏生回来才作罢。   顾晏生有**洁癖,不喜欢别人随便进他的屋子,不喜欢屋里有别人的味道,即便是何钰的人也不行,他唯一能接受的也就是何钰罢了。   元宝在屋里跪着,碍他的眼,本不想关注,奈何元宝存在感太强,总会忍不住看他,弄的书都看不下去。   “何钰叫你跪的?”他最终还是放下书问道。   “元宝以下犯上,少爷罚我是应该的。”不知道是不是暴露了,元宝索性不装了。   原来那个欢脱的元宝本就不是他的本来性子,其实他也喜欢安静,不喜欢蠢笨之人。   可老爷说了,人是会互补的,你强势,他就会软下来,你软了,他才会强下来,老爷想叫何钰强,他只能软下来。   只有他事事寻求何钰的帮助,何钰才会自己想办法,老爷的教育很成功,何钰年龄越大越有主见,尤其是最近,宛如突然成长了一般,越发深不可测。   原来元宝还能揣摩他的心思,如今是越发难猜了。   “起来吧。”顾晏生轻描淡写似的命令。   “少爷没发话,元宝不敢。”少爷让他跪,太子又让他起来,当真为难,虽然太子尊贵,可他的主子依旧还是何钰,所以他选择听何钰的,况且何钰与太子是好友,元宝这么说是想叫太子看少爷的面子上继续叫他跪着。   他低估了顾晏生对于私人领域的重视,而且最近顾晏生正在跟何钰生气,不买他的面子,“我大还是何钰大?”   他原来都叫何钰何兄,这么一改口,元宝便明白了,他俩还没和好,皇后有孕,在没有生下来之前,他俩的感情都不会有什么进步。   虽然只是个小生命,可代表的沟壑大了去了。   元宝能屈能伸,当即站起来,左手搁在右手上,举过头顶,行了一礼后离开。   顾晏生这才重新拿了一本书看,现在是中午,太阳从窗外直射过来,将窗前摆放的花盆影子倒映在书本上,往常影子在左边,今日竟跑去了右边。   有人动了他的花盆。   顾晏生抬头看去,果然发现花盆颜色不太一样,花的位置也挪了挪,何钰对花草不感兴趣,谁动了他的花?   怕是也只有何钰敢。   顾晏生脱了鞋袜,重新坐回床上,倚在枕头上看,中午是用来午休的,他从来不歇息,喜欢用这段时间看书。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没说错,顾晏生深有体会,他如今看的是一本兵法,年龄到了,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看自己喜欢的游记,要花些功夫琢磨计谋,兴许以后能用上。   他在看书,何钰便倚在课堂睡觉,也不主动过来找他,晚上更是行踪全无。   顾晏生有等他的习惯,一更不回来,便等到二更,二更不回来,等到三更,直到何钰回来为止。   何钰也没让他等多久,三更时回来,还带来一个木盒,很大的那种。   那木盒搁在桌子上,何钰自己走来,越走越近,开始还能无视,觉得是去旁边,可何钰脚步极稳,一步一步踩上他的拔步床沿,低头吹灭了他的蜡烛。   “做甚?”灯灭了,他也看不了书,不过屋里意外的不暗。   何钰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火光的来源。   “今天是你生辰。”   顾晏生比他小了两个月,何钰过完生日不久就是他的生辰,没人给他过,连皇上和大臣也忘了,不,该说是顾晏生自己不让过。   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他过生辰必然又是铺张浪费,一场大型宴席,皇上嘴上不说,心里怎么也会埋怨两句,所以顾晏生主动选择不过。   他说不过,众人便连他几号生辰都忘了,真的无人问津,连顾晏生自己都没注意到,原来今天是他生辰。   “没有长寿面,不过我给你做了蛋糕。”蛋糕蒸的十分不敬业,材料也只用了几种,鸡蛋,白糖,牛奶,面粉,搅和成稠稠的那种,放在铁锅里蒸。   没有烤箱,铁锅封的密一些,效果也是一样的,只是没有烤的好吃,但最终何钰还是将蛋糕胚做了出来,接下来是鸡蛋白不停的搅拌,搅拌成白沫,那个就是奶油。   奶油把蛋糕胚外面里面都抹一层,他的简易版蛋糕也就做好了,卖相不好,胜在顾晏生从来没吃过,第一次,对它很好奇。   “我过生辰,你送蛋糕?”蛋糕对于顾晏生来说还是新鲜词,他理解不了。 第221章 我改掉了   “过生辰就该送蛋糕啊。”何钰解释,“我在一本书上看过,说是送蛋糕代表友谊长存,难道你以为蛋糕很好做?我费了很多功夫,亲力亲为,不假人手。”   他伸出手给顾晏生看,“手腕打蛋都打肿了,从晚饭后一直开始打,打到现在。”   没有现代的机器,打蛋打沫全靠两只手,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两只手都疼的抽筋。   顾晏生握住他的手腕,往上一撸,露出更多白皙的肌肤。   何钰很瘦,怕被人看出端详,控制食量,女子与男子不一样,要胖先胖胸,只要他一胖,这胸就出来了,好在他爹娘身高都高,他爹一米八七左右,他娘也有一米七,何钰矮不了。   只要身形抽长,就不会往横里发展,况且他总有一种错觉,其实他吃不胖,不过也要控制食量,以防万一。   确保最基础的营养便行,没有营养,搞不好长不高,何钰习武,再加上基因,其实从小个头就比同龄人高一些,每晚练功时也会刻意做些拉伸运动,尽量往长里长。   他的理想身高是一米八五,不过女孩子长这么高,会不会被人嫌弃?   还好不打算嫁,只要身高有这么高,骨架就大,到时暴露的可能更小,很多女扮男装都是因为身高的原因惹人怀疑,身边都是一米八多的男子,突然冒出来一个一米七左右的,谁不怀疑?   说起来顾晏生也开始抽长了,竟然比何钰还高了一点,何钰因为这一点,耿耿于怀,从来都是他比别人高,还没有别人比他高的,因为女孩子发育早,换句话说发育停的也早。   以前顾晏生想跟他平视,需要垫起脚尖,以后何钰想跟他平视,弄不好也要垫着脚尖。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红了一点,哪有那么严重。”说罢起身,去橱柜里拿出跌打扭伤的药酒过来,重新坐下,给何钰上药。   “既然只红了一点,做甚还要上药?”何钰明知故问。   他坐在桌边,单手撑着下巴,微抬眼皮打量顾晏生。   “不涂今天是没事,明天就真的肿了,半夜也会疼的你睡不着。”这是真话,就跟干活干久了似的,先是轻微酸疼,到半夜睡觉的时候身体放松,疼痛也会越发明显,疼的睡不着。   “你是为我弄成这样的,我要负责。”顾晏生将药酒倒在手上,沿着何钰的手腕,一点一点往上推。   何钰手腕放松,任由顾晏生折腾,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顾晏生。   起初顾晏生没当回事,看的久了他才出声,“老是盯着我看做甚?”   “你好看啊。”何钰给他打比方,“太子有没有发现,咱们书苑最好看的就是你,比女孩子还白。”   一白遮百丑,顾晏生五官立体精致,轮廓明显,再加上白,宛如瓷娃娃似的。   总有人说明月如何如何好看,带着婴儿肥,肉嘟嘟的,不跟顾晏生比还好,一比差别就出来了,就好像一个纤瘦的身材,和一个微胖的身材,穿衣打扮啥的还是纤细的好看。   长的好看的人运气都不差,更何况顾晏生有勇有谋有心机,他还勤快。   有句话说的好,没人家有天赋,还没人家勤奋,就不怪别人比你出色了,顾晏生就是那个人家。   “夸男子长的好看会被打的。”顾晏生瞥了他一眼,“况且何兄才称得上好看。”   他又叫回了何兄,原来顾晏生这么好搞定,一个蛋糕就能哄好,或许不是蛋糕的问题,是心意。   他就不怕以后皇后生下个儿子?那个儿子还是恰到好处。   皇上如今四十多岁,等姐姐的孩子长大,正好轮到他退位,嫡系为尊,与他争一争皇位不成问题。   他就没有担忧?   或许不是没有担忧,是自信吧,凭本事一较高低,他不怕拼本事,他怕的是何钰偏袒,要的也是何钰一个态度。   不信任他,没有将皇后怀孕的事告诉他,担心他会害了皇后的儿子。   顾晏生怎会这么小气?   何钰明明知道的,可还是没告诉他,为了以防万一,说明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   “我哪里好看?不如顾兄。”既然顾晏生已经不介意,何钰自然没有二话,也喊回了顾兄。   他开始喊太子,是怕顾晏生介意,万一他来一句,谁是你的顾兄,何钰多尴尬?   虽然这样的情况在顾晏生身上几乎不可能出现,不过何钰被周浩然说的多了,他每次喊周兄,周浩然便一副恶心的模样,久而久之何钰便想好了对策,喊他那个谁,周公子,周少爷。   说起来最近是没看到周浩然了,也不知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他父亲回不来了,还没有行动,不太可能。   “莫要妄自菲薄,何兄的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何钰的基因也是一等一的,他能让那么多姑娘喜欢,足以说明一切。   “哈哈哈哈。”何钰大笑,“顾兄,你是准备笑掉我的大牙吗?我什么样自己还没有逼数?”   也就碰巧,有几个姑娘不小心瞎了眼,看中了他而已,还是不走心的那种。   明月是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所以十分想得到,婉莲是因为接触的人中最高的就是他,如果换成顾晏生,她一样喜欢,是喜欢权利的那种喜欢,跟他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   “不说这个了。”这个话题总感觉以前说过,何钰隐隐约约有些印象,“顾兄不生气了?”   顾晏生顿了顿,“生,即便是现在,依旧很生气。”   何钰挑挑眉,有些心虚,“那顾兄如何才不生气?”   顾晏生突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何钰,玩个游戏你敢吗?”   何钰失笑,“这天底下还有我不敢玩的游戏?”   他什么游戏没玩过?拔河投罐,射箭蹴鞠各个擅长,学苑里没一个能玩的过他,他一向三心二意,玩到没敌手了就懒得玩了,改玩其它的。   “这个游戏跟其它游戏不一样。”顾晏生拉他起来,“玩不好,你可能会死。”   何钰跟他过去,“什么游戏还玩命?”   “跟我来就知道了。”顾晏生带他去窗户口,“知道这里是几楼吗?”   “三楼呗。”这个还用说。   “从这里掉下去呢?”   何钰探出头看了看,三层小楼已经算很高了,从这个地方掉下去,“不死也残。”   这是实话,即便他有轻功也不行,周围没有借力的地方,会直直摔下去,没有第二种可能。   “你站上去。”顾晏生指了指窗外,“背对着外面。”   何钰眉梢一跳,“就这样?”   他已经一跃跳了上去,窗户很大,也不及他的身高,何钰是半低着身子,才能不碰到脑袋。   顾晏生也一跃跳了上去,正对着何钰,一只手抓住旁边的窗架,一只手对着何钰伸出来,“敢不敢信我?”   游戏玩的现在,何钰已经明白了,顾晏生觉得他不信任自己,所以要试探一下他。   这个游戏就是关键,如果何钰不敢,说明他不信任顾晏生,如果何钰敢,等于将自己交给顾晏生,万一顾晏生一个失手,或者心里有其它想法,那何钰必然摔死。   皇后有孕,还不知是男是女,但肯定是要生下来的,有可能是女,也有可能是男,虽然只有一半的几率,但何钰肯定会站在皇后那边,等于与他为敌,不如趁这个机会杀了他。   这种可能并非没有,所以这个信任极其重要。   “你可要想好了,一旦握住我的手,便没有反悔的机会。”顾晏生提醒他,“是生是死也只在我一念之差,若是死了,我完全可以说是玩游戏失误,我是当今太子,没人敢怪我,连皇后都没办法给你报仇。”   选择权看似在何钰这里,其实何钰没得选,他俩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焉有分离的道理,所以这个游戏,必须要玩下去。   “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何钰理了理袖子,握住他的手,“我攥紧你不就好了。”   说着另一只手已经松了,只有跟顾晏生相握的手紧紧攥着,俩人选了一个最保险的握法。   何钰攥住顾晏生的手腕,顾晏生攥住他的,这个握法不会因为两人手心出汗,真的从游戏变成意外。   何钰整个人后扬,人在空中荡着,眼睛却看向空中,“真可惜,今日竟没有月光。”   三更已过,天上黑漆漆的。   “何钰,你怕吗?”顾晏生问他。   “不怕。”何钰实话实说,“你攥的这么紧,不可能松掉。”   顾晏生攥的何钰手疼,紧紧的那种,仿佛要把他的手腕捏断似的,手心已经出汗,比他还紧张,没玩多久便叫他上来。   何钰自己要在外逗留,被他强拉了回来,“何兄胆子确实很大。”   何钰摇头,“这才哪到哪啊,要不是你拦住我,我还能玩更刺激的。”   他仿佛不知道顾晏生要他玩这个游戏的目的一样,只扯玩的,其它不说。   “今个儿是你生辰,去吃蛋糕吧,别凉了。”何钰将人叫过来,切蛋糕吃,他的蛋糕是自己依样画葫芦做出来的,味道勉强,但是是甜的,“生辰就该吃甜的东西,甜的心里才甜。”   “何兄懂的真多。”   这个游戏玩下来,俩人的心结解了大半,顾晏生证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有机会现在除掉何钰,但是他没有,何钰也证明了自己的立场,他依旧还是相信顾晏生的。   但是这样还不够,还要立一个以后的立场。   “帮理不帮亲。”何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假如我姐姐生下的真的是男孩,他有治国之才,比你出色的话我就帮他,假如他不如你,我还是帮你。”   顾晏生笑了,“假如他真的比我出色,便说明我不如他,退位让贤又如何?”   不过一个太子罢了,皇位也没那么想要,原来顾晏生最想要的是权利,如今竟是变了,变成了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是两眼一抹黑。   “江山需要的是明君,他若是明君,我不仅不会对付他,我还会帮他。”   都说顾晏生坏,顾晏生自己也说自己坏,可他坏在哪,他跟何钰一样,只对坏人开刀,也只杀坏人,如何算坏人?   坏人逍遥,没有人治,他们治,坏人肆意,没有人管,他们杀?   杀坏人的人不该叫坏人,换句话说,该叫好人。   可惜何钰与顾晏生都觉得自己是坏人,何钰这个奸臣之子十分有自觉,顾晏生这个坏太子也十分自觉,他俩都不在乎名,只在乎心。   心之所向,便是他俩要做的事。   “帮他便等于没了自己的,你舍得吗?”那可是皇位啊,顾晏生当真舍得?   “荣华富贵,王权霸业,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顾晏生转头看他,“何兄还记得那个问题吗?”   “皇宫外是什么?”这是他俩第一次见面时讨论的问题。   “当时我回答说天有多大,皇宫外就有多大。”顾晏生站起来,绕着何钰走了两圈,“现在改了。”   ???   何钰疑问,“改成了什么?”   “何兄先回答我,你的皇宫外还跟以前一样吗?”何钰那时候回答说,蓝天白云,青山长河,高原沙漠,皇宫外是万里江山。   何钰摇头,“虽然过去了一年多,不过我的答案还是一样的,皇宫外是万里江山。”   还是万里江山吗?   顾晏生眼神有些黯然。   “先别说这个,你的答案改了,改成了什么?”何钰比较好奇这个。   无缘无故,顾晏生怎么改了答案?   “现在别问,你以后自然而然就懂了。” 第222章 又少一个   “切。”何钰自讨没趣,“装神弄鬼搞神秘,不告诉我拉倒。”   他生了个小气,意思意思回去睡觉,顾晏生失笑,“这个不能告诉你,不过有一个可以告诉你。”   “什么事?”何钰来了兴趣。   “周浩然请求参军。”   “他要参军?”何钰陡然坐起身子,“他才多大?十三岁就要参军?”   周浩然与他同岁,何钰倒是忘了,十三岁的他就已经独自回京去救父母,周浩然十三岁参军,又有何不可?   “我劝过他,可他不听。”周浩然意志坚定,非要参军,说是要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周家成了这个样子,他根本没有心思读圣贤书,不如参军,这才是他要走的路,他的爱好。   他就是想像父亲似的,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先从上士开始,毕竟是周贵妃的弟弟,不可能叫他真的从小兵开始,“他说要做到他爹的位子。”   何钰叹息,“他爹是太尉,你觉得可能吗?”   太尉是武官的最高指挥官,与丞相不相上下,表面看来低了一头,可人家掌着实权。   大尚有一半的武官都是他的手下,还有一半是皇上的禁卫军和羽林军,权利可见一斑,当然没有虎符他也调不动全部的武官,否则造反就是顷刻间的事。   “谁知道呢?”这个问题顾晏生也回答不出来。   “什么时候走?”   “明天卯辰。”   “我去送送他。”本来顾晏生生日,何钰还挺开心,如今瞬间没了想法,心情沉重复杂。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这一步,逼的他回京去救父母,也逼的周浩然去参军。   他俩走了父亲的老路,何钰越来越像个奸人,周浩然要去做一个军人,如今还没有变化的当数许修竹吧。   风水轮流转,书苑里的权臣之子,最大的变成了他。   ————————   卯时半刻,周浩然便骑了马,没有通知任何人,一个人上路,知道他要走的只有太子,是他向太子请命,得到太子首肯才去的。   没有一个人送行,卯时人少,大街上冷冷清清,颇显得萧条。   不知道是大风刮了眼,还是如何,他竟落了泪。   一定是早上的风太大,眼里进了沙子,他只能拼命的眨眼,才能不叫视线模糊。   选了清晨出来当真不好,天还没有全亮,风大,雾也大,稍远一些都看不清楚,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浓雾里瞧见一道黑色的身影。   有人说话,声音从远至近,“咱们这么好的关系,周兄要去参军,竟也不通知我。”   离的近了,许修竹消瘦的身影越发明显,“怕来晚了,我特意起早两个时辰,等了又等,怕等来了你,又期待是你。”   怕,是担心周浩然真的脑子一热跑去参军,期待是因为天太冷,等了两个时辰,脚受不了,周浩然早点过来,他就能早点解脱。   “你怎么来了?”周浩然瞪大了眼,生怕看错了似的,盯着瞧了又瞧。   “你近几日情况大有不对,我与你一同长大,能看不出来?”周浩然最近情绪低落,安静异常,与平时的他明显不一样。   他还偷偷摸摸的收拾东西,贴身的都被他包在了包裹里。   许修竹有次进屋突然,没有敲门,周浩然似乎吓了一跳似的,连忙拉过被子将东西盖在下面。   那次开始他就在怀疑,周浩然藏了什么东西,他将人骗出来,自己谎称上茅房,回去看了看,果然那被子底下掖了个包袱。   为什么要包包袱,说明他要走了。   如今周家依附太子,太子说得算,他去问太子,太子也没有隐瞒,只说了参军,不告诉他时辰。   说是周浩然既然没告诉他,便是不想让他知道的意思,但是他又确确实实是周浩然的朋友,所以只告诉了他一半。   既然不想告诉他,便不会太早包包袱,因为会被发现,所以周浩然一定是近期就想走,他只堵了今天一天,便真的堵到了人。   周浩然是当真狠得下心,十几年的交情,说走就走,连他都不告诉。   “怕分离伤感。”还怕自己没出息会哭,所以不如不见。   “周兄说错了。”许修竹摇头,“这并不是分离,这是为了下次更好的见面。”   他从身边书童的手里接过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另一杯叫书童拿给周浩然。   “愿下次再见面时你为将,我为官,就这么说定了。”   周浩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就这么说定了。”   他一向倔强,做了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许修竹没有劝他,甚至有些鼓励,“一路顺风。”   周浩然将酒杯还给他,双手抱拳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是还会再见的意思。   周浩然别了许修竹,一个人出城,踏马继续,也不知赶了多久,前面遇到了一个亭子,亭子里坐了一个人,瞧着分外眼熟。   他下马过来,走进发现果然是那个人,“见过太子。”   顾晏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不知道我的面子有没有人愿意给,有总比没有好,你就当死马当活马医吧。”   周浩然犹豫了一下,将信接了过来,“多谢太子。”   那信周浩然与顾晏生分别后看过,是写给副将的,那副将曾经是他爹的手下,原来只是个大士,受他爹提拔成校尉,如今又受太子提拔,平乱有功,官升一级,从校尉升到了副将。   顾晏生的信是空白的,上面只盖了一个印,叫他亲自带信过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照顾好人,以后还有升的可能。   太子虽然头上还有个皇上,可他以后的权利会越来越大,帮一个地方副将往上升一级还是可以的。   许修竹和顾晏生,两个人一个送的是信念,下回再见的约定,一个送的是照顾,对他帮助都很大。   这就叫何钰为难了,“我这人只有俗气,就送钱吧。”   周浩然的马刚骑到山道口,便见前面有人跳下来,何钰从腰上解下一块玉,“此玉外表不显,实则是上好的和田白玉,参军带银子不方便,这块玉若是急着用钱,卖掉便是。”   何钰没参过军,不过听说新手进去很惨,所有银子都会被搜刮出来,这块玉外面看起来就像假货,是他故意渡了一层蜡,没以前光滑,别人看不出来是好东西,这玉才能安然留在周浩然身边。   “何小气,我都要走了,你竟然只送一块玉?”跟何钰他似乎没那么多不好意思,直接敲诈道,“说好的钱呢?”   何钰失笑,“都要走了还要敲我一笔,给你给你。”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数了二十张给周浩然,“一张百两白银,够你好吃好喝三五年了,省着点花。”   “抠门。”周浩然接过何钰给他的,突然再度出手,将何钰的也抢了过去,一夹马,麻溜的跑了,临走前笑容得意,“哈哈哈哈,何小气,你也有今天?”   何钰无奈耸肩,“你小心因财失命!”   可惜他说晚了,周浩然什么都没听到,早已跑的没影,何钰摇摇头。   能打的又少了一个。 第223章 今年十六   会叫他外号的人也少了一个,周浩然算得上起外号狂人,什么何王八,何不要脸,何丑丑,现在又多了一个何小气。   何睡神也是他起的,某天醒来突然全书苑都在喊他睡神,动动脚趾头也能猜到就是这厮搞的鬼。   这厮都开始努力了,何钰也要抓紧了,当务之急是等姐姐生下孩子,找到何晓。   何晓真的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跑的无影无踪,可能跑的时间太长,加上有意避开他们,往远的地方跑,天大地大,很难找回来。   何钰已经不指望了,送粮那条线也断了,因为频繁送粮,已经被人发现,崖上的电梯被他们拆卸,收拾收拾将人全部撤离,有顾晏生这个内应在,走的很潇洒,没被逮住。   记原这个奸商松了一口气,他这人确实坏,许是尝到了甜头,又想着往新米里面掺陈米,因为便宜,相差了一半价格,坑害老百姓。   自己没有就去外面收,低价收回来,高价卖,也不怕别人吃坏了肚子找他麻烦。   原来何钰需要他,将记原征用,在他手底下管的极严,偷卖陈米被他发现一次剁一根手指头。   他这人眼里容不下沙子,更讨厌偷奸耍滑的行为,你可以坏,但是要坏的有良心,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动的,这个是吃的东西。   大人还好,老人和小孩抵抗力差,被老鼠钻过,起了虫子,又搁置多年卖不出去的陈米吃了说不定会要了他们的命。   何钰还发现了一件事,记原良心坏透,与赈灾的官员联合起来做假账,洗钱。   原来朝廷的赈灾款够买千担大米,官员只给了七百担的钱,剩下的钱自己吞了,给了记原一部分,叫他做假账,说确确实实买了千担,千担只有七百担的钱怎么办?   有些用陈米代替,有些直接掺些沙石,叫百姓一口咬下去,牙齿崩掉几颗。   这是原来的旧账,何钰只听人说起过,没拿到证据,他也不是冲动的人,着实叫记原又蹦跶了一段时间,后来用不着他,调查也就中断,主要还是何钰太忙,没空管他。   他不来找记原,记原居然主动跑来找他,说是被官府的人盯上,寻求他的帮助。   跪在他面前,哭的可怜兮兮。   奈何何钰铁石心肠,况且盯上他的人就是顾晏生。   朝廷国库不够,原来放任不管的贪官奸商就是他们养的一头头肥羊,原来不管是因为国家还没陷入危机,国泰民安不想管,现在管是因为到了宰羊的时候了,羊肥了,不宰难道留着过年?   记原哭了半天,也没见何钰理他,一发狠道,“如果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何钰挑眉,“威胁我?”   他站起来,拔下旁边架子上的剑,搁在记原肩上,“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记原咽了咽口水,“你杀了我,你那些事迹就会公布出去,死后还能拉上你,也算够本了。”   他还有两个兄弟,来何府之前就交代过,只要他三个时辰没出去,便将何钰的事公布出去。   与虎谋皮,也要做两手准备,否则只能做别人的替罪羊。   既然何钰能威胁他,他自然也能威胁何钰,都是互相的。   何钰突然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   他将剑收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说吧,官府为何要抓你?”   记原明显松了一口气,“前段时间……”   “哪个前段时间。”何钰打断他,“说清楚。”   “就是皇上还没迁移长安的时候,南方大旱,百姓颗粒无收,长安因为离的近,米价便宜,皇上便差人来这边购粮,选的就是我们纪家,那官差极黑,给了七百担米的钱便要一千担的米,这亏本的买卖我不能做啊,可那官差说了,选中了我们纪家,我们不做是要杀头的。”   “于是你就收了钱,帮那些人做假账,洗□□,以次充好?”何钰接着他的话道。   “我这都是被逼的,不是我的本意啊。”记原哭天喊地,大叫冤枉。   何钰冷笑,“当初收钱的时候乐呵呵,推卸责任倒是做的挺好。”   他原来一定觉得天高皇帝远,皇上也不会注意这里,他们在这里几乎一手遮天,出不得差错,谁料阴差阳错,京城失守,皇上迁移长安,第一件事就是查贪官,一个不放过,他也就成了活靶子,被那些官员推出来当替罪羊。   “冤枉啊,真的是那群人逼我的。”   “行了。”是不是逼何钰还不知道吗?记原毕竟被他征用了一段时间。   开始极其不情愿,后来瞧见银子,整张脸都乐开了花,主动问他还有没有类似的活,见钱眼开似的,贪心极重,永远不知道满足。   而且他这人滑头,平时需要用到他时推三阻四,寻求庇护时倒是跑得挺快,今儿哭诉说哪哪的流氓收保护费,明天说刁民闹场子。   何钰一查发现都是他自己的原因,以为有了靠山,也是存心想给何钰找麻烦,何钰不让卖陈米,他就故意抬高精米的钱,将附近的粮店全部买下,做垄断的生意,一涨全涨,赚不良的钱。   何钰算是看透了他,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奸商,已经在何钰的黑名单上,唯一的优点还算有点血性,对自己的家人不坏,懂得护短,手上没有人命,还不算坏成渣渣,所以他才没有下杀手。   不过他肯放过,别人不肯放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威胁你的那几个官员是谁,告诉我,我兴许有办法推他们出去做替罪羊,保全你。”   记原大喜,“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臣,户部侍郎,还有当地府尹。”   “全都参加了?”何钰挑眉。   记原点头,“若没有他们首肯,我怎么敢做这种杀头的大事。”   他确实贪,但是他也怕,那么多人一起做了,要死大家一起死,要活大家一起活,那些人要是敢推他出去,他就全都出卖了,拉他们下水。   “还有没有没交代的?”何钰继续问。   “没有了。”记原如实回答。   “你前段时间收购长安所有大小粮铺,高价售卖的事呢?”何钰提醒他。   “那个是自由买卖,我又没逼着他们买,我的米好,卖的价格高点,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何钰点点头,“说的也是。”   他拍拍手,突然对着记原身后说话,“都听到了吧?”   那后头有人走出来,顾晏生一身官服,颇显威武霸气,“记原,你与朝廷命官勾结,私吞灾款,其罪当诛,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记原猛地醒悟,“何钰,你坑我!”   何钰早便料到他会找来,先一步将主查此事的太子喊来,叫他自行交代了所有事,连同人一起,一网打尽。   小小年纪,心机当真深不可测。   他这把年纪,几乎快比人家多活了一个轮回,却还是比不上人家,被人家坑到自己送上门交代了罪行。   当真是可笑啊!   “等等,我还有事要交代!”记原嘴边勾起冷笑。   何钰,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我要揭发他,此人野心勃勃,私建组织,偷运粮食给京城,切不说走私是大罪,光是给叛军送粮食,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何钰笑着应对,“记原,你记错了吧,哪有什么组织?偷运粮食的也是你吧,我承认,我确实心系父母,乘坐过你的电梯,跑了一趟京城,被你发现,所以用这个威胁我,可惜我这个人天生不受威胁,冒着被你反咬一口的风险戳穿你,很难受吧?”   “你胡说,那电梯是你建的,组织也是你建的,你还在我肩上纹了老鹰的纹身,只有接触热的东西才会显露。”记原极力反驳。   何钰失笑,“你说我建电梯,偷运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又不缺钱,何家的家产足够我挥霍一辈子都用不完。”   他瞥了记原一眼,“至于什么老鹰纹身,更是闻所未闻。”   “别装了,这纹身不仅我有,你也有,找来热毛巾一试便知。”记原还不死心,但他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何钰一定还有对策。   “既然你非要徒劳挣扎,我便如你的愿。”何钰挥手叫人准备热毛巾。   这里是他的府邸,有专门留守的丫鬟,丫鬟们动作很快,没多久拿了两块毛巾出来,还有一盆热水,将毛巾浸湿,再拧干,便是一条热毛巾,何钰先拿在手里,拉下衣物,露出肩头,那热毛巾敷在肩上,什么都没有。   反倒是记原的,肩上浮现大片大片的纹身,一只老鹰栩栩如生。   “不可能,你为什么没有纹身,你明明是组织的头!”记原一脸不敢相信。   何钰蹲在他面前,“你这个人啊,心思当真歹毒,一个人犯罪,全家陪你遭殃也就罢了,还想污蔑我?即便污蔑我也救不了你,勾结官府,私吞灾粮,你必死无疑!”   他这是提醒记原,你已经没救了,想办法救救你家人吧。   “还好手上没有人命,又是初犯,你交代的清楚些,说不定太子开恩,愿意放过你的家人,百来口人,听说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积积德,救救他们吧。”   怕记原脑子浑,想不清楚,特意强调了一遍。   记原一下子沉默下来,半响才道,“我什么都交代,求太子救救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顾晏生颌首,“如此最好不过,带下去吧。”   太子亲卫将人扣押下来,临走前将门也带上,何钰打开门,探出头瞧了瞧,人走远了才回头喊他,“顾兄,配合默契。”   “你险些便露馅了,还有心情笑?”顾晏生坐在他原来坐的书桌前,将桌子上乱放的毛笔挂起来。   “这不是没露馅吗?”何钰不以为然,“记原妥协了。”   “他还有几分良心,万一下回遇到的人没良心,你怎么办?”最近查的太严,很多人该处理证据的处理证据,该低调的低调,开始好查,如今隐藏的越发隐秘,他这边刚有动作,那边跑的跑,散的散,杀人灭口的也早已动了手,想查出个所以然来,难如登天。   何钰知道后自作主张,给他帮忙,以身为诱,设下圈套,自己也险些被拖下水。   “放心吧,要是被我发现真的涉及人命,无恶不作,我早便将人杀了,亲手接管,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便如姓谢的一样,虽然有人求情,不过他还是没放过,直接将人弄死。   “小心使得万年船,下次不许再这么做。”这事是在顾晏生开始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只是查到了记原头上,发现记原跟何钰有来往,过来跟他说一声,记原很有可能涉及私吞赈灾款的事,叫他尽量断了联系,别被人拖下了水。   何钰知道后嘴上说明白,暗地里帮他,将人引诱过来,全盘托出。   这是有风险的,不过何钰确实不知道记原私吞赈灾款的事,他只以为记原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商人,没往深处想。   没想到这小子深藏不露,胆子大到跑去跟一群官员讨钱花。   那可能吗?他就是个替罪羊而已。   一条罪已经是死罪,再加一条还是死罪,不如让他将私卖粮食的罪也一并背了。   他若是知趣,便会将所有罪尽数自己揽下,只当家人不知道,都是他一人所为,也没敢再提何钰,毕竟他还有家人,万一何钰暴露,杀了他的家人又怎么办?   其它官员已经被他出卖,全说了出来,跑是跑不掉了,只能指望何钰有点良心,太子能稍稍照顾一下他的家人,不让那些官员的属下找他全家报仇便是。   记原必死无疑,这是他能为家人做的唯一事了,也不枉亲人一场。   “嗯嗯,知道了,我很惜命的。”   何钰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不以为然,依旧该帮照帮,顾晏生穿着官服,带着官兵不好查,但是他的人混迹大街小巷,对生意上的事,民间的事都略有耳闻,消息灵通,比顾晏生不知道方便了多少。   他俩这么尽职尽责并非没有好处,那些官员落网,他们的位置便成了空缺,用自己的人补上,以后他们的势力才会更壮大一些。   这回是户部侍郎,下回有可能是兵部侍郎,礼部尚书云云,反正空一个出来,便能多安插一个人进去,如此徐徐图之,慢慢将手伸向朝廷。   何钰往商业发展,顾晏生往官场上,俩人配合默契,一个有钱,一个有权。   想坐上皇位钱和权缺一不可,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达到的,俩人预留了三年。   三年便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也就几个春夏交替而已,何钰看到了他的外甥女出生,从一个只能躺着的娃娃,长成会说话,会走路的漂亮女孩。   真幸运,她是个女孩子。   何钰与顾晏生也因为她的存在,感情更好,何钰有时不能进宫,都是顾晏生过去看娃。   他笨手笨脚抱娃的时候,意外可爱。   孩子叫文君,有点男性化的名字,但是姐姐说了,想叫孩子将来能文能武,像男孩子似的。   文君是小名,大名叫顾晏尹,与明月似的,不方便叫大名,明月大名叫顾晏婵,婵有明月的意思,但是平常人叫她,不好喊晏婵,所以需要个小名。   文君这名字喊着喊着也上口,特别怕顾晏生,许是顾晏生常板着脸,又带着一股子寒气,不苟言笑惯了,瞧见他就怕的躲到别人身后,但是顾晏生一走,他又哭,闹着要顾晏生抱。   问原因,磕磕绊绊说好看。   这么小就不得了了,喜欢漂亮的,好看的,还有眼光,谁都看不上,就瞧中了顾晏生。   三年啊,足以让一个人成长,这三年来顾晏生个子抽长,五官也越发立体俊俏,若非常年板着一张脸,威严庄重,搞不好会被人认成女孩子。   跟他同样境界的还有何钰,何钰长大了,女性特征越发明显,譬如他没有喉结,这个好解决,齐夏摸索出了一种叫做面皮泥的东西,往脖子上一黏,像模像样,一般人看不出。   说话更不用担心,他从发现自己是女儿身开始就在练变音,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随心所欲的变。   胸部因为常年裹住,本来就不大,裹的太紧,发育更不良,再加上确实瘦,表面看去平平如野,不正面摸上,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个子没有如预期那样,长到一米八五,但是也有一米七八,他再制作一双五厘米的厚跟鞋,勉强一米八三,也不算矮了,况且还小,才十六岁,还有机会长。   比较让何钰得意的是顾晏生没—有—他—高。   不知道不是男孩子发育晚,顾晏生只有一米七五左右,十六岁正是女孩子长个的时候,何钰十八岁就会停止生长,但是男孩子能到二十一二。   换句话说顾晏生还会长,何钰已经后期,长不动了,就这样也不错,穿上厚跟鞋可以俯视顾晏生,不穿也可以俯视。   想想顾晏生每天跟他说话,需要仰着头,瞬间便觉得自己高大上了。   顾晏生对身高这事抱着随缘的态度,不管不顾,任由何钰炫耀上天,依旧淡然处之,他这人无趣的紧,而且越发深不可测,至少从表情上看,是不可能看出他的想法。   一起住了三五年,何钰对他不可谓不了解,本来何钰两年前就该走出书苑,另寻师门,不过顾晏生能量大,硬生生在旁边又建了一所书苑,他俩又住在了一起。   跟一个人同住五年,他的生活习惯,性格如何,知道的清清楚楚,相对的顾晏生也了解他。   何钰敢说是最了解顾晏生的,唯有一点何钰想不通,都是大佬爷们了为何一定要住一起?   顾晏生借口还不少,说不住一起感情会变质,拿皇上和丞相打比方,他俩确实是出了书苑之后没多久就掰的,顾晏生不想他俩也掰,思考良久,决定还是住一起了。   说句实话,他有诺大的东宫不住,非要跑过来挤小房子,只为了维持友情不变,何钰也是蛮佩服他的。   他这人大大咧咧惯了,很少会维护这个,基本都是顾晏生维护。   顾晏生主动找他,主动帮他带小外甥女,何钰帮他……,算了,不提也罢。   跟他住一起其实也不错,衣物顾晏生洗,房间顾晏生打扫,花花草草顾晏生浇水,鱼啊鸟啊顾晏生喂,何钰带个人就好,但是有一点不方便。   何钰是女孩子,会来大姨妈,还不是一年一次,是一个月一次。   为了躲大姨妈,每个月月初何钰都会跑去青楼,美名其曰对账,因为这青楼是他开的,三年时间他的生意已经遍布,当年用了婉莲的两间青楼早已还给了她,还另外赠了两间。   怕走了京城的老路,不敢一个篮子里放鸡蛋,别处何钰也有生意,没有何晓的那笔钱,他自己有人也有底子,靠山也是够的,很快便能东山再起,将生意做的红火,光每个月对账,都需要好几天。   这段时间被何钰拿来当借口,只要一来大姨妈便过来,青楼女人多,他用过之后半夜丢进女茅房便是,不会有人怀疑。   这里的胭脂味极重,正好可以掩盖他身上的血腥味,如此三年操作下来,从未出错。   何钰本以为这回也是如此,元宝在房里替他看账,他自己去听名姝的弹琴。   名姝年龄越大,与上任皇后越像,毕竟都留着同一种血脉。   他培养名姝,也没安好心,想将名姝送进宫去,一来帮他吹耳边风,二来帮姐姐,一举两得,可惜名姝琴棋书画,没有一样能拿的出手,只有那张脸好看。   在皇宫里只有一张脸,几乎必死无疑,所以他有些犹豫,这两天闲来无事,亲自指导名姝弹琴。   名姝弹,他听着,有不对的指出来,其实细听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不出采而已,不出采便意味着平庸,根本送不进去。   何钰差不多已经打消了念头,站起来正打算出去,门外突然涌进来一群官兵。   “官家子弟寻花问柳,一律关进大牢,听候处置。”   何钰一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皇后的弟弟,当今国舅。”   “抓的就是你。”那群人丝毫不为所动,秉公执法,将他也带了回去。   何钰在青楼待了三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起了好奇心。   谁这么厉害?连当今国舅都敢抓,要么是皇上,要么是太子,其他人没这么闲,皇上公务繁忙,顾及不到这些,那只有一个人了。   顾晏生。   他真是闲着蛋疼,连上青楼听听曲都管。 第224章 要开始了   一个时辰前,顾晏生刚下朝,走在出宫的路上,无意间听人讨论,说民间尽是传闻,丞相之子荒废学业,整日流连花柳之地,拿银子砸楼里的姑娘,大把大把的往外撒。   如今国难当头,仗打的响亮,处处等着用钱,他居然将钱花在青楼里,太不像话了。   想那丞相当年也是个枭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廷十个里头有七个怕他,如今竟生了个这样的儿子,没出息不说,还尽败家。   “我前段时间抓捕一个躲在青楼的罪犯,亲眼瞧见这厮与数名女子搂搂抱抱,甚是亲密。”刑部侍郎添了一把火,“那些女子舞骚弄姿,尺寸极大,几人进屋去做伤风败俗的事了。”   “当真是世风日下,不将王法放在眼里。”   “大尚王法好像并没有规定官家弟子不可以逛青楼吧。”   大尚王法确实规定了为官之人不可再上青楼,即便以前有过这样的行为,被翻出来也是一大污点,但是为官者的儿孙还未入朝为官,相当于只是普通百姓,王法涉及不到普通百姓。   如果真的连普通百姓都不可以逛青楼的话,那青楼开不下去,朝廷也会损失大片的商税,关键那么多姑娘无法安置,弄不好会引起大乱。   况且一个大家族,整个抄家流放,或者满门抄斩,留下的丫头,家丁,小妾,全部都是家主的私人财产,女的通通卖去青楼,男的有些充军,有些流放,有些也会卖掉,这些都是钱,真的禁了青楼,卖给谁?   只有青楼给的价格最高,运气好会被哪哪的大户人家收入府上,运气不好流入青楼,卖个十几年,直到将债还清,为自己赎身为止。   “官家的子弟有哪个以后不为官……参见太子。”户部侍郎本想反驳,一瞧见顾晏生,当即改口。   他没有料到太子今个儿竟然走的这么早,平时都是留在殿内,等大家走完了才走,今个儿跟中邪了似的,刚好他们几个有兴致,瞎聊了几句,转头就瞧见了太子,还全程听着。   “是不是手里没活了?”顾晏生瞥他一眼,“这么闲,有空嚼别人舌根?”   太子与何钰是好友,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虽然表面看来他俩背驰两边,实际上私底下关系好着呢,来者不善。   “下官知错,还请太子责罚。”刑部侍郎当即掀开衣摆跪了下来。   旁边有人替他说话,说侍郎只是恨铁不成钢,原来侍郎十分崇拜丞相,专门为了丞相考取功名,现在丞相不见了,儿子又成了这副样子,他着急。   说的有鼻子有眼,顾晏生只能作罢,“起来吧。”   侍郎连忙谢过太子,起身问太子还有没有其它事要交代,如果没有的话他先回去了。   顾晏生点点头放他离开,他自己拐回去,去养心殿找父皇,一进门便直奔主题,“近日民间传言,经常瞧见官家弟子与皇亲国戚寻花问柳,国难当头,他们与国家息息相关,不以身作则倒也罢了,竟还时常流连于青柳之地,实属不该,儿臣以为理应受罚。”   何钰如今的身份比较尴尬,说他是官家子弟,他何家却没有一个当官的,原来的丞相也生死不明,至少在外界大家是这么以为的。   还好他与皇后是姐弟关系,也是当今国舅,沾了一个皇亲国戚名额,顾晏生特意改了说辞,便是要将何钰纳入其中。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近日事多,奏折压了一批又一批,不抓紧批完,明天只会积累更多,“皇儿觉得该如何罚?”   “小惩而大诫,关个十天半月,亦或者交钱来赎,如此一举双得,既得到了教训,也能填充国库。”   皇上的毛笔顿了顿,半响点头,“如此甚好。”   这事理所当然的,交给了顾晏生做,毕竟是他的主意,皇上通常下命令随心,尤其喜欢谁过来找他,便将事情交给谁,根本不管合不合适,能不能办好。   他只要这事有人负责就行,况且这三年里顾晏生充分证明了自己成熟可靠,事交给他,没有一件办的不是漂漂亮亮的,尤其是关于钱的事,交给他可以十足十的放心。   通常再清的清官,多少也会收一些东西,亦或者贪一点点,贪多贪少的区别,但是顾晏生真的是什么都不要,无欲无求似的,对金钱没什么概念。   皇上眼线遍布天下,其实什么都知道,不过贪已经变成了潜规则,多多少少的人都会贪,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从顾晏生当了太子之后,尽心尽力,恪守本分,国库瞬间充实了些,远没有原来那般空虚,这点让他十分欣慰,往后但凡有关于银两的,基本都交给他。   这事也关于钱,不过给顾晏生办,他放心。   何钰还云里雾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人已经被关进大牢,狱头叫他写信给家里人,拿千两白银过来赎人。   他这一入狱不得了,随随便便千两白银没有了,还好是白银不是黄金,若是黄金何钰便干脆在牢里住两天。   他的大姨妈刚走,任性任性,叫顾晏生来接便是。   知道是顾晏生的主意,何钰信不给别人写,专门给顾晏生。   门卫收到信时,知道他俩的关系,第一时间交给顾晏生,顾晏生打开瞧了瞧,里头只有两个字,‘救我。’   “你去告诉他,就说我要带娃忙不过来。”何钰想小外甥女,偏偏进不了宫,他不是皇宫里的人,不方便总是进宫,所以只能委托顾晏生经常过去看看,画下孩子的画像,带给何钰看。   这事何钰也知道,几乎两三天一副,不凑巧,今天又是探望的日子。   他没奈何,只能重新写书信给元宝,叫元宝赎,这中间相差的时间也是一天一夜,加上繁琐的提人手续,两天一夜何钰才出来。   他出来后先去书苑换好衣裳,然后拿着顾晏生的令牌,去皇宫找他。   就说是太子召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太子也叮嘱过,何钰相当于他的谋士,进宫来肯定是有急事,不能拦,出了事他们担不起责任,但是顾晏生担得起。   放进来,他负责何钰的全部行为,不放进来,他的事没办成,第一个找门卫麻烦,如此门卫拦都没拦,直接放何钰进去。   何钰没敢去皇后的长安宫,虽然是姐弟,不过也要避嫌,有事去东宫等着,若是真的想小文君,便差人叫皇后娘娘抱着娃过来,三人小小聚一下。   许是知道他今天出来,何钰一进东宫的门便见顾晏生低头,手里拿着一个碗,喂小文君吃饭。   小文君已经两岁多,会走路,但是不稳,走走停停,虫儿似的,动个不听,叫顾晏生在后面追着喂,不好好吃饭。   皇后坐在一边的老爷椅里,闭着眼养神,将孩子交给顾晏生,竟也十分放心似的,完全不管不顾。   顾晏生也称职,牢牢护住小文君。   他原来最讨厌小孩,嫌弃他们叽叽喳喳,甚至带有色眼镜看他们,目光中藏着厌恶。   直到小文君出现,狠狠打了顾晏生的脸。   说好绝对不抱娃的人几乎几天一抱,竟也没有不耐烦,耐心的与孩子玩耍。   是谁说最讨厌孩子的?见到孩子必然退避三舍,结果皇后被孩子闹烦了,何玉也抱不动小文君了,只有顾晏生能将他哄睡着,连皇后都要喂奶后才能哄好,顾晏生成了三人里最会哄孩子的那个了。   “顾兄真的好雅兴,给我送下这么大的礼,险些没接住。”何钰还在为顾晏生将他关进大牢里生气。   好端端的突然将他弄进去,没有个理由,何钰接受不了。   “何兄该找找自己的原因。”顾晏生看他,“骗我说去青楼收账,结果寻花问柳,偷香窃玉,你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何钰眨眨眼,“自然记得。”   “既然记得,为何还要寻欢作乐?”顾晏生质问。   何钰无语,“其实我不近女色,那些都是伪装。”   他想近也要具备零件,少了一个零件,不想守身如玉都要守身如玉。   “你觉得我还会信?”   他屡次犯禁,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是明月,明天是婉莲,后头是名姝,身边就没缺过姑娘,因为信任,所以他说什么,顾晏生便当什么,结果从别人那里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如果按照他平常的作风,一定会等何钰回来跟他当面说清楚,或者又跟原来似的,因为信任,不闻不问。   但是前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先斩后奏,没等何钰解释直接下了决定,将人抓去牢里。   “何钰,三年了,你确定你做好了准备?”顾晏生放下碗,表情郑重其事,“我们的计划要开始了。” 第225章 欲做丞相   何钰沉默片刻,颌首道,“也到时候了,不知不觉都等了三年。”   这三年他与顾晏生尽职尽责,配合默契,不知道捉拿了多少个贪官,上到京城,下到地方府尹,说好了做坏蛋,差点传出好名声,还有人平冤求到他头上。   被他赶走了,他可不是好人,也不想做好人,做好人意味着要守规矩,而且要一直做好人下去,只要有一点做的不好,立刻被人唾骂,往日做的那些好事也宛如石沉大海,被人遗忘。   人们只会抓紧了他这一个错误,拼命的放大,再放大,坏人也会讨厌好人,用他们的家人威胁,逼得好人家破人亡。   所以何钰很佩服那些好人。   不能有缺陷,只能顶着别人的希望生活,别人希望他能为自己平反,他如果不平,那他就是贪官,没本事,妄为君臣。   哪里有灾,他如果不捐银子,那他肯定又是贪官,哪里有乱,他如果搁家里吃肉,那他百分百就是贪官,这边乱成这样,你还敢吃肉,凭什么?我们连粥都喝不上。   所以说何钰佩服好人,但他不会做。   因为现在的人太断章取义,道德捆绑,不去要求坏人捐款,因为惹不起,反而要求好人,丝毫不管他们有没有难,但凡是个好人,清官,既得罪人,又穷,哪来的钱捐款?   当然这些都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他们只看到了自己喝粥,好人吃肉,他们喝粥,好人就不能吃肉,吃肉就是坏人。   好人当真难做,就何钰将人拒之门外,还被人泼狗血,也不想想他那个案子有多棘手,真要办的话不知道得罪多少人,私藏反书,非要他请明皇上,不是反书,为自己全家平反。   跟神经病似的,何钰真要去做的话连皇上都能得罪,那可是皇上金口玉言,指名点姓列入反书行列里的,别说是他,就是太子,太后都不可能更改。   谁敢提一句便是反叛一党,非要他想办法为反书平反,根本不可能好吗?   万一一个没说好,便是砍头的大罪,为了一个陌生人想叫他送命?不是有病是什么?   他不去还骂他,泼他狗血,在他门外用血写徒有虚名云云,被何钰逮住,打了五十大板,给个教训才止住。   何钰自己家里还有一堆破事没搞定,家仇也未报,凭什么为他丢掉小命?   不要脸。   他蛰伏三年,是要干大事的,全都是为了今天。   如果今天的计划成功,何钰的愿望也会达成,他做梦都想的事。   “既然准备好了,那我去了。”   何钰这才发现顾晏生身上穿着朝服,如今也才刚刚五更,还没来得及上早朝。   今个天亮的太早,何钰又刚从牢里出来,换了身行头就进宫了,根本没注意现在几时。   “那你去吧,一定要成功。”何钰拍拍他的肩,鼓励道,“办好了以后大家都是入朝为官的人,更方便互相照应。”   “何兄先遵守自己的承诺吧。”顾晏生对他出去花天酒地还有想法,“先做好自己,才能做好国事。”   三年前俩人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不能有明显的弱点,好色从另一个层次来说就是弱点。   “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兄不要也败在了这一关上。”顾晏生言罢,理了理衣摆,越过何钰离开。   何钰何其无辜,全天下的男人都有可能难过那一关,只有他不可能,因为没有零件。   不过顾晏生这么以为,说明还没识破他的身份,如此甚好。   何钰在他的东宫等着,顺便逗逗小文君,想想以后要与顾晏生一道入朝为官,心中还有些许激动,原来便觉得顾晏生一个人在朝,顶了所有压力,心中有愧于他,现在好了,俩人不仅同一个书苑,同一间寝室,往后还要同样上朝。   不知道朝中的消息,于何钰来说始终是大患,顾晏生太忙,不好总找他打探,拿不到一手的消息,代表着处处吃亏,何钰霸道惯了,哪能让自己吃亏?   他筹备三年,全是为了今天,不过预感不会那么顺利,顾晏生又要顶着压力做事。   何钰猜测朝廷一半以上的人都不会答应,显然他低估了,朝廷八层的人都不同意。   “拍卖丞相一职实属无稽之谈,若真的成功,将我大尚的脸面置于何处?别人也会笑我大尚,缺钱缺到了这个份上,你叫我们以后如何抬得起头?”   “国难当头,还讲面子?康泰王的兵马已经从京城冲了出来,连番攻下洛阳,南北,平海,他们一路烧杀掳掠,银子多得是,我们呢?没有钱,等康泰王召集到足够的兵马和银子,立刻就会攻入长安,那时候小命都没了,面子又值几个钱?”   康泰王没有得到老皇的承认,依旧还是康泰王,无论他攻到哪都一样。   不过他也够猛,三年时间内连番进攻,先是打破了京城后防,又一路攻去洛阳,南北和平海,占据了一定地盘。   他是攻略者,不讲那么多,没钱就抢,就夺,什么都不管,所以人家肥,长安这边可不行,规矩是他们自己定的,百姓也是他们的,如果在这个时候强行征兵拿钱,搞不好逼的百姓向着康泰王。   所以只拿贪官和奸商,尤其是长安附近的,一片都整治过,远一些的鞭长莫及,不敢压迫百姓,可这些钱根本不够打仗,打仗就是烧钱。   打一次死个小几万人,全都要给银子安抚家人,否则谁还会给你卖命?   这么多人吃吃喝喝也全靠朝廷养着,三年下来朝廷都被吃空了,靠抄家募捐所得的银子便如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拍卖丞相一职,起拍价便有黄金十万两,足够军需一年,顶过了这一年,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顾晏生继续道,“父皇想,既然能出十万两黄金拍卖丞相一职,家里必然有些基础,身为朝廷命官,为朝廷出钱理所应当,往后有用钱的地方,只需知会一声,与我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何不拍?”   “可万一被一个小人拍去,非但帮不了朝廷,反而祸乱朝纲,欺上瞒下,贪图银两又该如何?”   “既然他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除去官服,免了官职便是。”顾晏生对答如流。   “还是不行。”大臣们还有顾虑,“丞相乃百官之首,权利极大,若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得去怎么办?”   “先考验考验他一番,若是个草包,将其权利架空便是,若有真材实料,丞相之位让给他又当如何?”顾晏生舌战群儒。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反倒不吭声了,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顾晏生添一把火,“诸位别忘了,我们始终站在有力位置上,既然能让他当上丞相,自然也能罢了他的官,一句话的事而已。”   这话似乎终于说动了众人,百官交头接耳,私下里讨论,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最后统一下来,多数胜少数,算是同意了顾晏生的说法。   他们同意还不行,还要皇上同意才行。   皇上三年不立丞相,是有原因的,怕再出一个何文斐,没有丞相一职,少了一个人的俸禄不说,还能阻止丞相独揽大权。   丞相一职太重要了,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佐成天子,助理万机,简而言之,没有他不管的事。   什么事他都能插一脚,皇上的奏折都是他批过一遍之后才送进宫的。   小事自己处理,大事也能参与其中,权利最顶峰时还可以封驳谏诤。   譬如皇帝要发布的圣旨丞相不同意,可以封驳回去,谏诤就是丞相把自己的处理意见写下来,皇上觉得行就这么定了,那时差不多丞相相当于半个皇上。   现在不行了,因为权利太大,功高盖主,造反的也不少,被历代皇帝忌惮,十个丞相弄死了一半,权利也一层层削薄,何文斐就是个代表。   不过没了丞相,皇上便要既当皇上,又当百官之首,每日处理三百多件奏折,眼都看花了,一天起早贪黑,大半的时间都在看奏折,险些没累出毛病来。   后来将丞相要做的事交给了顾晏生,美名其曰磨练顾晏生,顾晏生这人也有分寸,自从摸了奏折以来,未曾出过一次差错,不过他到底还小,既要进学,又要上朝,再处理奏折,离累病也不远了。   所以这个丞相,立还是要立,立谁便成了问题,他这边还没想好,顾晏生倒给他出了个难题。   拍卖选丞相,听起来就不太可靠,可朝廷又需要这笔钱,近些年来当真是多事之秋,先是水灾,又是旱灾,如今又要打仗,处处都需要钱。   顾晏生有一点说对了,没有钱,哪日康泰王攻打而来,小命都不保,还要面子做甚?   况且正如他所说,既然能立,自然也能罢。   “准了。”   如此拍卖丞相一职的事算是敲定了,期间又说了些其它的事,辰时才退朝,等别人都走后,御史大夫留了下来,皇上知道他有话说,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俩人闲逛似的,从金銮殿溜到御花园,这个御花园没有京城那个大,也凑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顾筝坐在庭院里,叫人摆了副棋俩人下。   御史大夫没他沉得住气,刚下了个开头就忍不住问,“皇上为什么会准许太子拍卖丞相一职?”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信皇上不知道,太子这么做是想叫何钰拍下丞相之位。   他俩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算计,一个在朝,一个在野,朝中有人罩着,何钰的生意遍地开花,没人敢找麻烦,许多人还会主动捧场,如此一来生意更好,红红火火,做的又是赚钱的买卖,三年下来攒够十万两黄金绰绰有余。   换句话说这丞相之位非何钰莫属。   “一个小子,和康泰王,御史觉得哪边难对付?”皇上走白棋,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掷地有声。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康泰王。”   康泰王的危害比何钰要大的多。   “那我借何钰的钱先除掉康泰王,有何不可?”顾筝又落下一子,围死了御史大夫的大片黑棋。   “可这样一来何钰与太子联手……”   啪!   顾筝又落下一子,“有什么关系,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丞相的儿子,我老了,天下该是年轻人的天下。”   御史大夫表面附和,心里不信,皇上正值壮年,会这么想?   只怕打着别的主意,正因为太子想让何钰当上丞相,皇上才会答应。   为什么?   因为他老子在京城,帮助康泰王大获全胜,一连攻了三个城池,洛阳易守难攻都被他拿下,很快就会攻入长安。   这时候何钰入了朝廷,等于一个人质。   儿子可以不管父母,自己升官发财,但是父母不能不管孩子,只要何钰在皇上手里,丞相便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太子与何钰在长安小动作不断,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然比放任在外好,太子说的那些话能打动百官,自然也能打动皇上。   皇上动心了。   十万两黄金啊,足够一年军需,这还只是个底价,一个月后大量商人涌入长安,带足黄金竞拍,价格必然更高。   再者说他们确实占据主导位置,既能让拍卖者当上丞相,也能让他下台,如此干嘛不依着太子?   罪人又让太子当了,有人笑话,大家也可以推说是太子一意孤行,皇上为了维护他的面子,不得不答应。   如此自己又立了牌坊。   御史跟随皇上多年,亲眼瞧着他从唯唯诺诺的小皇帝变成今天这个一言九鼎的帝王,说是最了解他的人也不为过。   “御史,再分心就要输了。”   御史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棋盘上不太妙,被皇上杀了大片棋子,小心思也不敢再想了,全心全意在棋盘上。   ——————————   深冬天气冷,何钰与小外甥女打雪仗,还没怎么开架子,倒先将衣物弄湿了,怕着凉,何钰给她脱了外衣,披上自己的,抱着去姐姐的老爷椅旁,那里有个火炉。   小孩子小,抵抗力差,还是有些担心,何钰吩咐晚霞回去拿两身衣裳,给孩子换上。   皇后娇笑,“哪那么娇气,不用了,我直接将她抱回去吧。”   “再玩会儿呗,我这好长时间才能见小外甥女一回。”虽然只隔了一个墙头,不过这层墙头可不好过。   何钰抱着小文君告状,“你看娘亲,难得带你出来一回还不让你好好玩。”   皇后失笑,“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先办正事吧。”   她眼睛往何钰身后看,何钰了然,将小文君还给姐姐,自己回头看去,果然瞧见了顾晏生。   顾晏生面色凝重,何钰以为黄了,等姐姐一走,追问道,“什么情况?”   “成是成了,可我总觉得父皇答应的太爽快。”顾晏生开心不起来,“怕是里头有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钰拍拍他的肩,“先不管那么多,我去筹钱了。”   “先别急。”顾晏生叫住他,“进屋说说话。”   何钰无奈,被他拉进了屋,窗户和门一关,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你有什么想法?”   何钰摇头,“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顾晏生怀疑的看着他。   “好吧好吧,我说。”何钰举手投降,“皇上答应下来是时局迫也,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想将我放在明面上。”   “还有呢?”这个顾晏生也知道。   “还有啊,他太累了,确实需要人帮忙。”   “何钰。”顾晏生紧紧盯着他,“说实话。”   “可能还有想利用我威胁我爹的成分吧。”这个御史大夫一转脑子就能想出来的事,何钰花了三年,自然将各种情况都考虑清楚了。   “就这样?”他总觉得不单单只有这些,一定还有其它的。   何钰知道,但是瞒着他,没有告诉他。   “还能有什么啊?”何钰反问他,“你都猜不到,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顾晏生深深看他一眼,半响放弃道,“罢了,去筹钱吧。”   何钰点头,“那我去了。”   他走到门口,发现顾晏生还在为那事发愁,坐在桌前,眉头紧皱,何钰最看不得他这副模样,骤然回来,双手伸出,快速揉了揉顾晏生的脸颊。   手感果然如想象中一样细腻,正是青春活力的年纪,皮肤极好。   许是动作太过突然,顾晏生瞳孔放大,好大会儿才反应过来,吃惊的瞧着他。   何钰已经溜了出去,逃之夭夭。   顾晏生的反应叫他很有成就感,“顾兄,改日再来看你。”   何钰留下这句话,风风火火跑的飞快,很快不见踪影,徒留顾晏生待在原地,手在何钰捏过的地方停了片刻,那里还留有何钰手上温热的体温。   何钰在……调戏他?   他知不知道俩人都是男子?   何钰当然是知道的,知道自己是女孩子,所以调戏起顾晏生来毫无压力,也就只有顾晏生一个人纠结罢了。   在他纠结的功夫何钰已经出了宫,召集所有人将银子聚集起来,能换成银票的换成银票,全是黄金要好几十箱,不太方便。   三年前被他搁在城外,沉在河底的黄金也通通捞了上来,这些钱何钰动用了一部分,大多数还留在原地,因为位置太偏,水也比较深,没被人发现。   十万两黄金,还真是个不小的数目,关键是十万两黄金还只是个底价,何钰最少卖掉一半的铺子,才能凑够十多万。   怕以防万一,将姐姐的,顾晏生的,婉莲的,能用的活钱全都借了过来,勉强凑够了二十万两黄金。   担心煮熟的鸭子飞走,有人出更高的价格拿下丞相之位,何钰还在想办法筹钱,叫姑娘们拼业绩,谁拉的客人多,给的银子多,便许诺种种好处,为自己赎身啊,每月休息一两日啊,姑娘们为了自己也是够拼的,当真拼命拉客,将业绩做了起来。   这样还不够,何钰将原来几乎快放弃的面膜捡了起来,全面在长安和附近城里销售,希望能在最后关头多赚一些。   把能想到的赚钱方式全都用上了,还是有些担忧,为求万无一失,派人去长安城口等着何晓。   长安拍卖丞相之位,何晓怎么会不来呢?   何钰与顾晏生之所以商量着拍卖丞相之位,就是要闹出大动静,引何晓上门。   只要他还记得小时候说过的话,就一定会来,不过是敌是友就不清楚了。   也许是过来帮他的,也有可能是过来跟他抢丞相之位的,他带走了何家全部的家产,有这个资格。   “何晓啊何晓,你到底是敌是友。”   何晓原来之所以喜欢跟在他身后,当他的小跟班,是因为还小,不懂事,也不知道何钰对他的真实想法,一厢情愿的以为何钰对他是好的,实际上何钰还真不冤枉。   他就是坏,不喜欢何晓,所以才会纵容跟班欺负何晓,何晓那时候不懂,三年过去了,他也该长大了,如今十四岁还是十五岁来着?   何钰忘了,他就是不称职的哥哥,何晓即便不与他同心,跟他作对也是他活该。   只能说风水轮流转,今年论到何晓家。 第226章 何晓来了   还记得七八岁时,何钰练完功喜欢赖在娘的怀里,听娘讲爹爹的事。   那时正值春天,地上冰冰凉凉,何钰跪在地上,脑袋枕在娘的膝盖上,两只手搂住她的腰,歪头看娘,娘的目光如水,尤其是谈起爹的事。   她说爹十六岁官拜丞相,是百官里头最年轻的一个,当时他从殿外走来,外公的眼都直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官,何文斐不仅年轻,他还俊美,一身深色官服衬得人越发出众,同样的衣裳穿在身上,人家愣是穿出不一样的感觉。   胸前的飞鹤宛如点睛之笔,远看儒雅娴静,近瞧高雅圣洁,不容亵渎似的,着实夺目。   外公农民出身,没多少文化,也不知怎么当了皇上老师,总之他平时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但是谈到丞相,出口成章,妙语连珠。   听说刚开始时他爹当上丞相也颇非了一番功夫,那时皇上无能,连与摄政王对峙的胆量都不敢。   摄政王一连三个不许,一为年轻,二,名不正言不顺,其三,大家都是凭真实本领一步步爬上来,凭什么你要空降?   顾筝吓的说不出话,他爹连怼三条,年轻只是年轻人无能的借口,年轻并非一定没本事。   前任皇上亲口说了,只要何家出人才,世袭丞相一职又如何?   这可是前任皇上金口玉言说的话,容不得更改,谁敢反驳就是对前任皇上不敬。   大家凭真本事一步步爬上来是因为进步太慢,无法一步升天,他能空降的理由还用说吗?   何钰听时只觉得热血沸腾,如今想也知道众大臣有多憋屈,愤愤向他出题,叫他证明自己如何有才?   他爹一一对答如流,坐实了自己胸有点墨的事,这丞相之位也终于艰难的落在他手里。   何钰当时心情澎湃,追问道,“后来如何?”   “后来啊……”安语嫣卖了个关子,“你先去将门外的晓儿叫进来,我就继续讲。”   何钰回头看去,果然瞧见门外一道人影,何晓慌慌张张逃离,人刚跑出廊外,便被何钰揪住衣领抓回来。   何晓可怜兮兮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何钰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人带去母亲面前,安语嫣仁慈,叫他以后不要偷听,光明正大过来,与钰儿一同听着便是。   何晓眨巴着眼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我娘都发话了,你还问可不可以,是不是……哎呀!”   何钰脑门上挨了一下。   他娘严厉瞪他,“你俩是兄弟,血浓于水,以后只许互相帮助,不许明争暗斗。”   何钰瞥了何晓一眼没说话,他再说话挨的更多,只依稀记得何晓似乎很开心,嘴角含着笑,带着满足。   后来他娘问他,“钰儿以后想当什么?”   何钰不假思索回答,“自然是像爹一样当丞相。”   他娘又问何晓,“你呢?”   何晓一脸兴奋,“像哥哥一样当丞相。”   何钰一直将父亲当做学习目标,何晓一直将他当做学习目标,何钰说想当丞相,何晓也说想当丞相,所以这次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   况且这回与他爹不同,不用勇斗百官,只需交些银子便是,何晓手上有多少钱何钰不清楚,但是十万两黄金应当还是有的。   因为他爹曾经借过十万两黄金给萧琅,一般肯借钱给别人,一定是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内,何钰怀疑最少二三十万两黄金。   他如果参与进来,弄不好丞相之位便只能拱手让他,所以一定要在他进长安之前将人劫下来。   局是何钰与顾晏生一起商量的,筹备了三年,特意定下一个月,就是怕更远的人赶过来,到时竞争更大,皇上开始不同意,因为他想赚更多的钱,后来顾晏生说服他。   太远的鞭长莫及,打听不到来历,不可信,万一是别国的奸细,财力宏厚,但是朝廷的秘密全被他探听,该当如何?   皇上一琢磨也是,于是便将日期定在一个月后,一个月够绕半个大尚了,足够何晓赶回来,其他人就算了,何钰这个局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不想出现差错。   他还在筹钱,将能想的赚钱法子全用上,依旧凑不到三十万两黄金,一个月之期倒是先来了。   朝廷拍卖丞相之位,那可是大事,拍卖行争相放宽条件,甚至免费竞拍,只为求名,即便这样朝廷选的拍卖行依旧是长安第一的万宝斋。   万宝斋已有百年历史,是老店,有信用,场子也大,足够容纳数千人,包房都有百间。   何钰选了一间视野好的,早早等候,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台子搭好,司仪走来走去,期间眼都没眨几回,也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很紧张?”   何钰点头,“有点。”   他爹十六岁官拜丞相,何钰从小听着他的故事长大,清楚记着日期,特意选在今天,就是因为比他爹早三天,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比他爹优秀,更早官拜丞相。   但这事决定权不在他手上,谁的钱多谁大,这也是他紧张的源头。   “几番生死都过了,还怕这个?”顾晏生掀开衣摆,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不一样。”何钰眼睛盯着楼下,“这个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他的位置在二楼,拍卖的位置在他正下方,为了保护**,半敞开式的廊间围了幔帐,只依稀能瞧见外面,外面想瞧清里面,难如登天。   拍卖行怕走了眼,拍卖给贵客的东西是赝品,通常都会挨个传递上来,给每个人瞧瞧,也就只有丞相官印不会。   因为这是朝廷拍卖的,不可能作假。   “何兄若不是胸有成竹,便不会主动来找我。”说是俩人共同商量的,其实全是何钰的主意,何钰自己想好,又与他商量了一遍,觉得可行才做。   “我还是太嫩了,有哪个不想当丞相,你看看对面。”何钰岔开话题似的,指了指对面,“那个是御史大人,他肯定是为许兄而来,再旁边的房里是二皇子。”   许是得了萧琅的吩咐,二皇子一直避开顾晏生,从未与顾晏生正面交锋过,这回拍卖丞相一职,明知顾晏生志在必得,他还是选择斗上一斗,也是沉默不住了,再沉默下去皇位都是别人的了,拍卖丞相一职对于顾晏生来说是安插自己人的机会,对于二皇子来说同样如此。   大家都不想放弃。   “我相信何兄一定能斗得过他们。”顾晏生胸有成竹。   何钰苦笑,“顾兄,我只筹了二十六万两黄金。”   这还是他东凑西拼,将所有铺子的房契加上所得,但是这些都是回钱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何钰不想抵押。   一旦抵押他就要重新开始,这三年来从刚做生意时一窍不通,被人坑被人骂,被人背地里说是傻子,什么话何钰都听过了,可他还是坚持下来,整整三年,全心全意在商业上发展,终于有了如今这个规模,打死也不要重新开始。   “我不是天赋异禀之人,又兼顾学业,都能在三年内积累了二十六万两黄金,那别人呢?”他只要一个人,别人大多都是一整个家族,相比之下何钰确实处在劣势。   最关键的事他手上管事的太少,尤其是核心的那种,远远不够。   别人一生生十几二十个亲兄弟,何钰这脉嫁的嫁,入宫的入宫,如今能操劳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就算他有元宝和顾晏生帮忙,不过帮忙就是帮忙,不是与他一样的全心全意用在上面,这就导致何钰很忙。   顾晏生老是说他去青楼花天酒地,其实哪有时间,他都在操劳生意上的事,险些累出毛病,大姨妈经常不准时,有时两个月才来一次,何钰差点以为自己怀孕了。   不过他向来孤身一人,身边接触的男性只有顾晏生,其它被他忽略不计,顾晏生比他还保守,不可能半夜侵占他,所以只能是身体不好,大姨妈报复他一下。   何钰根本顾不上调养,有时实在忙的很了,他便在想,如果有个血脉相连的人帮忙就好了,核心人物又多了一个,他也可以偷偷懒。   假如不是怕耽搁表哥的学业,何钰都想把他请来,俩人一起奋斗。   “何兄莫要妄自菲薄,有多少人能像你这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生意做的这么大?”顾晏生端起桌上的茶,倒了两杯,一杯推给何钰。   何钰盯着茶瞧了瞧,那里头映出他的模样,到底是女孩子,越长大特征越明显,何钰五官精致阴柔,瞧着就不像好人,“我不过走了捷径而已。”   他不做好人,便不受约束,怎么方便怎么来,走的全是捷径,不知道省了多少时间和财力。   “无论怎么说,我始终相信何兄,既然能将生意做好,自然也能打好官场。”顾晏生双手抱拳,“先恭喜何兄了。”   何钰无奈,“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恭喜我,万一不是我,到时候多尴尬?”   “一定会是你。”顾晏生肯定道,“这个局便是为你准备的,来的人再多也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拍下丞相之位。”   何钰失笑,“顾兄比我对自己的信心都大啊。”   他自己都不敢说这种话,顾晏生替他说了。   顾晏生笑而不语,“我有事,先走了,待会见。”   何钰冲他摆摆手,“待会见。”   他走的正是时候,刚走万宝斋便开始拍卖起来,第一件是个小物件,不值钱,何钰没管,一直耐心瞧了十几个小玩意,终于到了正题。   司仪小心翼翼将装有丞相官印的盒子抱上主庭,掀开红布,打开盖子介绍,“此乃大尚丞相官印,得官印者为丞相,废话不多说,开始拍卖吧,十万两黄金起拍,每次加价不少于一万两黄金。”   底下先是寂静一片,随后响起震耳欲聋的轰动声,出价人的声音险些葬入其中,叫人听不清楚,好在司仪耳聪目明,瞧见有人举手,又敲了敲定音槌,将讨论声压下来,那人才终于报了个数字,“十二万两黄金。”   他只是坐在客厅里的人,都敢出价十二万两黄金,今日的竞争可想而知。   “十五万!”   “十八万!”   “二十万!”   总有人说富可敌国,并非说说而已,国家吃闲饭的太多太多,从古至今多少皇室家族,沾亲的,不沾亲的,全都靠皇家养着。   皇上与后宫也极其奢侈,花钱如流水,再加上天灾**,打仗碰撞,各种需要钱,所以国库始终是贫瘠的,如何也填不满,这个时代又以商为贱,使得大家都去考取功名为官当权,谁还会做生意?   这就导致商品缺乏,店铺不多,竞争小,利润自然大,富可敌国的商人也不少。   他们有钱,依旧不被人看起,所以拼了命也要拍下丞相官印。   “二十五万!”   “我出三十万!”   这个价格委实是高,不仅打掉了无数敌人,连何钰都淘汰了,他只有二十六万。   但是他一点都不急,坐看价格慢慢往上升。   到了三十万两黄金,几乎已经升不动,从几万几万的喊价,变成了一万一万的涨,坚持不出冤枉钱。   不知不觉,价格已经到了三十五万,更升不上去,每次都要司仪敲上两回定音槌,才会有人再度出价。   没办法,带的银子不够,只能卖房卖地卖宅,能卖的全都卖掉,筹钱过来。   何钰等了又等,价格上三十九万时,门终于被人敲响,上江走了进来,“主上,都办妥了。”   何钰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喊价了,“四十万两黄金。”   这是他第一次喊价,怕也是最后一次,价格升到四十万两,已经是顶峰,众人捉襟见肘,凑不出钱来,方才还自信满满的御史大夫提前离场,二皇子气的咬牙切齿,众人也一个个唉声叹气,满脸失望。   为什么来长安,冒着偌大风险,从自己的地盘跑去长安,路途遥远,不知道避开了多少土匪,流氓,终于安全带着银两过来,结果失之交臂,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但拍卖就是这么残忍,谁的钱多东西便是谁的。   “四十万两一次。”   “四十万两两次,还有没有人出价的,再晚一步我可要敲槌了。”   没有人,有人抬抬手,想喊价,想了想又缩了回去,何钰握紧了茶杯。   关键时刻,千万不要有人捣乱。   就算有人也等等,等槌子敲下来,一槌定音,这场拍卖便算完了,再来也没用。   “四十五万两。”   拍卖场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有人背着光走来,冲众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他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长进,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声音熟悉,模样也熟悉,只比原来放大了一些,变化不大,倒是越长越像他那个娘了,弱不禁风似的,瞧着面色有些苍白。   从小便是个药罐子,在何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依旧如此,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副病秧子样。   “何晓……”何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里的茶杯险些捏碎。   “怎么回事?”他回头质问,“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派上江出城拦截,拦的就是何晓,如果拦住,何钰便有了银子继续拍卖,所以他一点也不慌。   何晓一定会来,他若来,便只能走城门口那条路,只要他走,必然被上江拦下。   上江是他爹那辈的老人,办事沉稳他放心,谁成想竟出了意外,上江也没有告诉他。   是藏了私心?还是没来得及?亦或者他说错了话,上江接错信息?   “银子是拦到了,只不过不是何晓,是一个来晚的商户,有人在城门口打他的主意,被我们发现,等那些人将黄金搬走,我们再出击从他们手里强夺过来,怕耽搁拍卖,提前回来,原本以为这个点,何晓该是不来了,没想到他居然踩着点最后才来。”上江跪下,“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惩罚。”   有这个原因,也以为何钰拦截何晓,主要是想要银子,只要银子弄到手,事也就办成了,谁晓得何钰就是要拦何晓,银子是一回事,何晓也是一回事。   何钰深吸一口气,“罢了,那个商户有多少黄金?”   “二十一万两。”   二十一万两加上他的二十六万,四十七万,何晓开口便是四十五万,还有一博之力吗? 第227章 你没有输   何晓是踩着点来的,来的太晚,拍卖会座无虚席,已经没有位置了,他四处瞧了瞧,人满为患,御史大夫空出的包间也被人占了,他出了那么高的价格,竟连个位置都坐不上,只能站着。   让贵客站着,是拍卖行的失利,司仪打个眼色,叫人去安排座位。   已经有几个包间派出小厮邀请,何晓一一拒绝,只说自己有位置,那人还没来接他。   何钰在楼上瞧见了,冷笑一声叫人去请他。   上江收了刀枪,理了理衣物,斯斯文文下去,他是请的人,还没来得及发出邀请,何晓倒先问起他来,“你们家主子可是姓何?”   上江点头,“公子请上座,我们家公子已经等候多时。”   何晓也不客气,当即提了衣摆上楼,身边的小厮要跟上去,被他阻止,“你去盯着验钱的,别叫人做了手脚,我在楼上等你。”   一口气带了几十箱的黄金,楼上自然放不下,全搁在楼下,有专人验钱,验了多少,给多少凭证。   小厮忠心,担心他,四周人又太多,只得小声叮嘱,“公子,此人身强体壮,一身的腱子肉,搞不好自幼习武,腰间还别了七把暗器,袖子里也藏了一把匕首,下人如此,其主人必不是善茬,公子千万小心。”   何晓轻笑,“放心吧,是我认识的人。”   小厮这才放心离开,何晓摇摇头,没有半分紧张不说,反而嘴角含笑。   他胆子倒是大的很,甩开小厮一个人上楼,也不怕何钰杀人灭口。   这时候杀了他,将东西占为己有,何晓便人财两空,自己还会嗝屁。   原来年纪小,那些个弯弯道道不懂,如今都这么大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会算不到这种可能?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跟上来?   是想耀武扬威?还是为他爹报仇雪恨?   何钰杀了他父亲的事,他该是早就知道,当初在京城时何钰只留下了福伯一人,他的手下死的死,跑的跑,也许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去找了何晓,继续服侍何晓。   就跟何钰继承父亲的人一样,何晓也能继承福伯的人,再者说要运出这么多车东西,也需要不少人力,何晓手上有人有财,也是一方势力,前途一片,为什么不归顺他?   那么多人只要有一个去找了何晓,何晓便会什么都知道,他蛰伏了三年多,突然出现,不是为了报仇就是为了丞相之位。   这三年何钰在储蓄力量,何晓能坐以待毙?他的力量也该达到了顶峰。   只要有钱,随便做点什么生意都能红红火火,何晓起点便比何钰高,何钰三年累及了二十六万两黄金,何晓这三年将他得到的财产放大了几倍?   二楼不远,何钰的房间又在二楼正中,一上了楼梯就能看见,上江走到门边,正待开门,何晓叫住他。   “我来吧,三年未见,倒是有点想了。”他自己站在门口,手摁在门上,先是顿了顿,后毫不犹豫推开。   里头布置的很雅,正中有面屏风,上头映出一道人影。   “三年未见,你倒是长本事了。”不说别的,这胆子都大了不少,敢一个人上门,一个人进屋,一个人与何钰对峙。   “不如哥哥。”何晓绕过屏风过来,“我虽远在青城,不过长安的事还是能知晓一二,哥哥与太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相得益彰,配合默契,不知抓了多少贪官,抄了多少奸商的家,名气大到青城都家喻户晓。”   青城与长安最少相隔了六个城,难怪呢,何钰三年都没找到他,实在是鞭长莫及,他的人手伸不到那边去。   “原来还认我这个哥哥啊?”何钰回头看他,“我还当你这些年长大了,翅膀也硬了,拿了我何家的财产一飞冲天,泥鳅变金龙,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呢。”   “哥哥说的哪里话。”何晓回望过去,目光坦然,“哥哥永远是我的哥哥。”   何钰挑眉,“你爹不要了?”   “这是两码事,福伯虽然是我亲生父亲,可却没有养我育我,反倒是丞相,虽没有生我,但却养我育我,主母更是待我如亲生一般,吃喝用度与哥哥相差无几。”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明镜似的。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恩将仇报?”   “他们确实对我很好,可哥哥你……对我不好。”何晓瞧着他,突然笑了,他掀开衣领,露出胸口的伤,“这个伤疤是我七岁时想给你煮汤,那汤太烫,不小心洒了,有些流进了我胸口,烫的我三天三夜没睡好,结果只得了你一句活该。”   他又撩开长发,露出耳后的白痕,“这个是你十一岁时与人赌箭,没有人敢做你的人靶子,只有我,可你却故意射偏,在我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十二岁那年你更调皮了,常常气的主母吃不下,睡不着,每次都是我帮你求饶,我将主母哄好,我只是想融入你们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何晓还在笑,笑容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你说说看,我做过什么吗?我有没有故意害你?”   “不仅没有,我还处处维护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他陡然回身,“你对我恶言恶语,纵容手下欺负我,常常害的我浑身是伤,我还要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因为怕你被罚。”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啊,纵然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依旧冷血冷肺,看不到我半点的好。”何晓耸肩,“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继续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出价吧。”   他从身上拿出三十万两的拍卖行凭证,“这是丞相当初留下的全部财产,连本带利还给你。”   丞相的家产确实很多,不过大多都是不动产,房契地契,奴隶卖身契,京城大败,房子收不回来,奴隶们跑了,卖身契也无用武之地。   丞相奢侈,自己也大手大脚,花销大,剩的自然少,再加上许多东西来不及收拾,全部现银就二十四万两黄金。   何钰一直以为有很多,其实撑死也就这么点。   “想跟我公平竞争?”何钰瞥了桌上的凭证一眼。   何晓想跟他公平竞争,不用他何家的财产,何钰也不用,“也好,看看咱俩谁能得到丞相之位。”   幼年时何钰说想得到丞相之位,何晓也这么说,他娘便道,丞相之位只有一个,你们俩都想要的话就要自己争,谁的本事大,丞相之位就是谁的。   如今这副局面,可不就是在争在抢?   “五十万。”何钰一句话,底下的人跑断了腿。   明明有何晓给的三十万不用,他偏要靠本事赢何晓,今日要是输了,这三十万还真没脸要。   当然,他如果不是有底气的话,也不会装大不用那三十万两,何钰是因为有办法,才想要光明正大的赢何晓。   他在上头出价,上江蹬蹬几步走出房间,下了楼,去寻找公子要找的人。   自从皇上与众臣迁入长安,便大力发展长安,尤其是打掉了不少违法的奸商,更保障了其它商家的利益,来长安做生意的富豪越发的多,朝廷拍卖丞相官印,各个抱着希望跟风拍卖,发现价格太高没希望了也不走,端看花落谁家。   做生意的以需求为论,无非是吃喝玩乐,衣食住行八样而已,所以能做发财的也离不开这八样。   其中除了吃,便是穿了,尤其是大户人家,不说别人,何钰都有数千套衣裳。   长安人口多,需求也多,但是大些的绫罗绸缎庄还真没几个,其中最大的便数金绫庄了,东家姓赵,叫赵朽。   如今的价格已经望尘莫及,出一次,赵朽便惊一次,暗叹现在的年轻人啊,当真不可限量。   何钰与何晓一听声音便知道是年轻人,即便何钰故意伪装也不行,学艺不精,露馅了。   “赵老板在吗?”   楼上竞争进入白热化,赵朽正紧张着呢,门外突然有人说话。   “谁啊?”赵朽挥手叫人开门。   下人了然,麻溜跑了过去,将门打开,露出上江的身影,“赵老板可还记得我?”   何钰喜欢金绫庄的衣裳,上江时常陪他过去挑挑选选,赵朽不敢怠慢,每次都是亲自过去招呼。   “自然记得,是上江老弟啊。”赵朽比上江大了十多岁,身份也比上江大,叫一声老弟合情合理,“老弟找来所谓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肯定是有事的,赵朽隐隐约约还猜到了为什么事而来,因为他也打过这个主意,奈何没人愿意而已。   上江行了一礼,“赵老板客气了,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我家公子。”   他指了指楼上,“我家公子就在楼上。”   赵朽佯装吃了一惊,“原来方才出价五十万两的就是何公子啊,厉害厉害,何公子年轻有为。”   上江不想绕圈子,直奔主题道,“公子想给赵老板一个机会,不知道赵老板想不想要?”   赵朽心道来了,果然是为这个来的,他心里清楚,不过面上装糊涂道,“什么机会?”   “公子现银不够,想问赵老板借些。”上江继续道,“公子还说了,如果赵老板不借,就找林老板借。”   林老板同样是做绫罗绸缎生意的,而且就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可想而知,如果他不借,何钰没当上丞相还好说,若是他当了,第一时间就会扶持林家,打压他赵家,到时候长安之大,可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那可是丞相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要是全力打压,赵家投靠谁都没用,谁不知道何钰与太子穿一条裤衩,除非他投靠皇上,关键皇上看得上他吗?   “那……何公子需要多少?”借还是要借的,不借就将人得罪了,而且是亲手推去对手那边。   “赵老板能借多少?”上江打了个马虎眼。   赵朽心中大骂,这就跟约女孩子吃饭似的,女孩子说随便,他能真随便吗?   真随便又将人得罪了,这种模凌两可的回答最招人烦了,赵朽没奈何,只能报了个能接受的数字,“上江老弟知道,我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没有钱不行,我得自己留点,最多能借十……”   “嗯?”   “十二万。”赵朽咽了咽口水,本来打算借十万的,听上江的意思似乎不太满意,只能临时加价。   十二万啊,心痛,不知道能不能还?   “才十二万吗……”上江蹙眉。   还不够?   赵朽心在滴血,“上江老弟听错了,是十五万,十五万两。”   现在已经不单单滴血了,是有人往他心口上捅两刀。   上江见好就收,“多谢赵老板了,我家公子必然忘不了赵老板今日的恩情。”   他起身要走,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前两天刚抄了两间铺子,户部尚书琢磨着三天后拍卖,赵老板可不要错过,一手的买卖价钱好商量。”   何钰起势之所以这么快便是因为能做一手的买卖,尤其是近三年,抄家像家常便饭似的。   这些被抄的宅子和房契还需拿去外面拍卖,很多人一口气吃不完,所以就需要一手商,先一口气拍下来,再分为几部分卖给别人,一转手的功夫便是不少钱赚回来。   何钰通常留着商铺,自己用来开青楼,开赌坊,什么赚钱做什么。   他可以,赵朽自然也可以,这算是给个甜枣吧,不能光叫别人做事,不给好处吧。   鱼都是用诱钓上来的,人可比鱼聪明多了,需要用更大的诱。   赵朽喜出望外,“多谢上江老弟指点。”   上江摇摇头,“不要谢我,要谢就谢我们家公子。”   他又指了指上头,“不说了,我们家公子还在楼上等着呢。”   进了拍卖行都得按照拍卖行的规矩,将全部财产换成拍卖行的字据,赵朽自然也有,略有些不舍的从怀里掏出来,小心翼翼拿给上江。   上江接过塞进怀里,当即拿去给何钰,他在楼下耽搁的功夫,价格已经升到了六十万。   六十万,已经远远超过了何钰能拿出的钱,司仪再三提醒不能报假价,否则后果自负云云。   因为六十万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从来没达到过,这可是黄金啊,六十万两的黄金,吓死人了。   虽然司仪再三提醒不能报假价,何钰还是报了,他手上只有四十七万,就算加上上江手里的十五万,也才六十二万而已。   依旧不够,因为何晓的价格已经追到了六十五万,又比他高,上江不得已再度出去,用了同样的法子找到林老板,借他俩敌对的关系筹钱。   他在底下忙,楼上的何钰倒显得轻松,还有心情陪何晓喝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钰是真的对他另眼相看了,除开他还回的三十万两,何晓居然还能拿出六十五万两黄金,当真不可思议。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何晓目光落在桌上的杯里,杯虽小,却能倒映出一片世界,有天有地有风景,还有对面坐的何钰。   “其实不必再争,你争不过我。”何晓葱白的手指绕着杯沿描了一圈,“这些年你事很多,可我却只有一样,我放弃了读书,放弃了一切,单单为了赚钱,开始只想连本带利的还给你,怕你觉得数目不对,觉得我偷拿了钱,就为了让账目瞧着好看一些,我没日没夜的做生意。”   “做生意真难啊,那些人总爱灌我酒,叫我小子,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让他们尊尊敬敬喊我一声先生。”   这点何钰深有体会,他也经常遇到类似的情况。   “慢慢的生意越做越好,钱也大把大把的进了我的口袋,当然这样还不够。”何晓苦笑,“我没日没夜的赚钱,也及不上那些百年世家,千年世家,他们的基础才是真正的大。”   “那时我有四十二万,他们有五六十万,力量真悬殊啊,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放心,半路想打劫我,被逼无奈之下我只好将他们都弄死了。”   也就是说那些人的钱变成了他的,何晓到底有多少人,居然能搬来这么多箱子,黄金跟不要钱似的。   也不全是黄金,毕竟黄金没这么多,只是兑换值,有些是银票,有些是白银,有些是值钱的玩意,大概估计能值这么多黄金。   “这么说来我还真斗不过你。”   何晓一路从青城过来,带这么多银子自然引人觊觎,尤其的那些想拍卖到丞相之位的人,必然会对他下手,都对他下手,结果被他反杀的话,那他现在有多少银子?   百万也该有了吧。   丞相之位的吸引力太大,引来了整个大尚的隐形富豪和明面上的富豪,家族,林林总总上千人,路上起码死了小半。   这些已经站在这里拍卖的人之所以一二十万,三四十万喊的顺口,仿佛钱不是钱的人其实钱都是抢来的。   就跟何晓的似的,所以何晓一点不心疼。   百万两啊,除非何钰再跟三四个人借,可借都是要还的,欠的也是人情债,人情债最难欠了,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欠。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我输了。”玩得起,也该输的起才对。   何钰确实输给了他,因为他不确定何晓那里还有多少,假如他再借三四个人,发现何晓还是有,又该如何?   他能将三十万两还回来,就是有自信不靠这三十万两依旧能取胜。   失算,这回是何钰失算。   从上江没有在城门口等到何晓开始他就输了,因为那时候他俩就在较量,何晓知道他会等在城门口,特意掐着点,或者说等上江进城他才进城,这是一输,二输是何晓算准了他不会动用那三十万两,即便用上,也不一定会赢,但是不用一定会输。   第三输就是现在。   要一个常胜的人承认自己输,其实是有些困难的,何钰嘴上承认,心里不接受,对自己是失望。   三年筹备,结果却这样收场。   他站起来,勉强扬起微笑,“恭喜你大获全胜。”   原来恭喜别人的时候自己这么难受,总算有点了解周浩然的心情了,原来都是他赢,周浩然输,偶尔一次赢他,还像得了全世界似的,到处炫耀。   那时因为何钰故意相让,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全力以赴,依旧输了,叫他心中委实不是滋味。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何晓叫住他,“你没有输。”   何钰脚步微顿,“为什么这么说?”   明明是输了,为什么又说他没有输?   “青城到长安路途遥远,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过来的?又是从哪请来一群武艺高强的人保护?”   何钰蓦地回身,“有人帮你?”   他脑海里莫名其妙似的,突然想起来顾晏生说过的话。   ‘这个局便是为你准备的,来的人再多也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拍下丞相之位。’   当时顾晏生说的肯定又绝对,仿佛除了他,不可能再有别人一样。   “太子?”何钰有了猜想,当即便想验证。   到底是不是顾晏生在搞鬼?   何晓摇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太子,我只知道他姓顾。”   这就奇了怪了,顾晏生明知道他与何晓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还会帮何晓? 第228章 眼中何钰   这事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虽然皇上下旨,拍卖丞相官印是一个月前,不过消息送到青城,已经过了半个月,何晓接到消息时只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   他也果断,当即收拾东西,将所有铺子低价卖掉,除开自己的人之外,还另外请了群押镖的,为了节约时间,直接走水路,专门雇了艘大船,准备先从青城到北城。   考虑到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险,走水路是最安全的,而且走水路快,稳,将几十箱金银伪装成丝绸,不会有人打主意。   ‘货物’刚装上船,便出了个小插曲,有人在船下喊话,想请求同船,一道去长安。   两个人,一个小厮打扮,一个锦衣玉服,瞧着非富即贵的样子。   “东家,带不下的话只带我们公子也行,我们公子有急事要去长安。”那小厮继续道,“也不知出了什么事,附近的船只都被别人包下,最快的也要明天才能回来,我们公子的事真的很急,等不了明天,银子都好商量,请东家行个方便。”   何晓正待答应,身边行云提醒他,“公子,这俩人口音是京城的,却要去长安,很有可能是三年前从京城一同迁入长安的贵人,咱们惹不起,最好不要多生事端。”   何晓轻笑,“正因为是长安而来的贵人,更应该载了,万一身份很大,咱们不带他,他怀恨在心,报复我们怎么办?”   “这……”行云一时沉默。   他是福伯一手培养出来的,无父无母,一直将福伯当成自己的父亲,福伯死前曾将何晓托付给他,叫他好好照顾何晓。   他已无父无母,连福伯这个唯一的亲人也死了,就算福伯不叮嘱,他也确实只能跟着何晓。   何晓对他也不错,从来没有将他当成下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唯独他那个娘,贪财又霸道,总想将福伯给何晓的财产独吞。   二十四万两黄金,每月就给何晓一点生活费,还要让何晓每天来店里帮忙,克扣下人工钱,自己倒花天酒地,珠宝,美衣,但凡看上的必然买回来。   这三年将二十四万败了大半,若非何晓生意上有些起色,早便亏折一空。   若只是花钱厉害了些倒也没什么,女人天生喜欢这样,但她水性杨花,竟养了四个小白脸。   花别人的钱养小白脸,还养的心安理得,将福伯忘了个一干二净,对自己儿子也不好,原来什么都没有时倒是儿子长,儿子短的,如今什么都有了,反倒怕起儿子分财产,一人独吞,将银子牢牢控制在手上,引起大家反感。   本就是因福伯聚集,对她这么好也是因为何晓,她竟然忘了本,只顾自己享乐,处处防备何晓,何晓一反抗便打感情牌,当起了彻彻底底的太上皇,不仅将钱财控制在手上,还有何晓。   给他灌输生他养他不容易的思想,所以她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为了他好,原来便以他还小为借口,不叫他拿银子,三年过去了,何晓也长大了,她还是不肯交权。   何晓想来长安,也遇到她的大力阻止,尤其是在他明言是去还何钰家产时,更是发疯似的放下狠话,除非从她的尸体上跨过去,否则别想去长安,后来她便真的死了。   听说是与人欢·爱时太激动,做死了,死在男人的怀里,衣裳还是那个小白脸给她穿的,因为赶得急,卖掉家宅后三天都没到便入了葬,何晓亲自埋的土。   他这个小主子似乎也变了性格似的,瞧着与原来不太一样。   “行云,你说三年没见,我那个哥哥是不是也像他似的,长的越发出类拔萃?”何晓目光幽幽。   他在船上,瞧得一清二楚,楼下那位小哥长的眉清目秀,身姿挺拔消瘦,风吹过,颇显得仙风道骨。   行云叹气。   公子还是忘不了他那个哥哥,说起来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个哥哥何德何能,能给他留下这么深的印象。   “去将他们叫上船,叮嘱他们,船上的东西不要动。”何晓吩咐了一句便直接进了船舱。   没多久行云敲门进来,“公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船走不动了,船家说是太沉了,没道理啊,刚刚还好好的,就从那俩人上船开始,船便整个沉了下去。”   何晓蹙眉,“带我去看看。”   他以为是行云不愿意载那俩人,故意说的托词,谁料出了船舱,果然见甲板上围满了人,好奇的瞧着那俩人。   “公子,你快来看,真的好奇怪啊,他俩一上船,船就沉下去了,一离开,船又轻了。”   怕何晓不信,特意叫那俩人试了试。   俩人后退到岸边,船果然立马轻了下去,俩人再上来,那船陡然又重了回来。   船靠岸,岸边有一颗大树,那树半弯着,盖到了船舱的上方,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树上几道影子跟着底下的俩人一同上船,他俩一下船,那些人也跟着下船,来来回回几次,叫人误以为是俩人的重量。   “还真是奇了怪了,两位瞧着也不胖啊。”行云摸着下巴琢磨。   “在下自幼习武,许是肉结实些吧。”锦衣华服的那个解释道。   这解释实在有些牵强,也才两个人而已,瞧着也十分消瘦,还能重到哪里去?   “公子……”这俩人严重超载,行云拿不定主意,遂请示何晓。   “青城与北城还有一段距离,多请几个舵手替换着来,别耽搁了我们的行程。”他没说留,可这意思明显是留。   不带上他俩,现有的舵手足矣,带上他俩才划不动,需要再多请几个舵手。   东家都发话了,行云也不再纠结于两个船客的重量,将俩人安排好房间,自己上岸又请了几个舵手,船这才动了起来,缓缓驶入大江。   从青城到北城的距离很远,最少要在船上待三天,何晓鲜少出舱,只偶尔会坐在二楼的甲板上晒晒太阳,他喜欢静静的躺着,偶尔会拿出脖间的百命锁细细观看,瞧不腻似的,能盯很长时间。   “我也有一把这样的锁。”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何晓毫不意外,刚刚他便听到了底下的动静,被他顺路捎带的游客不知怎么说服了行云,一向古板到苛刻的行云放他上了二楼。   二楼甲板很小,是他的私人空间,别人很少上来,即便想也会被行云拦下,但是这人很奇怪,竟然将行云给说服了。   “跟你的一模一样。”   那人将锁取出来,跟他的做了一个对比,果然一模一样,连上面的花纹,字迹,都像是同一个人打造的似的。   何晓并没有关心锁的事,反而问道,“你怎么上来的?”   那人笑了笑,“我跟你的小厮说,你宁愿多请几个舵手也要留我上船,是因为你有话要问我。”   何晓确实有话问他,尤其是行云说了他的身份,京城口音,却要去长安,搞不好就是从京城迁去长安的贵人。   既然如今是长安的贵人,自然对长安了解,他想问问长安的事。   “你的锁是哪来的?”犹豫半响,何晓还是先问了这个。   这世上没有这么巧,恰好俩人的锁一模一样。   “一个朋友送的。”那人反问道,“你的呢?”   “一个长辈送的,跟他的儿子一模一样,她送我是希望我能与他儿子称兄道弟,互相帮助。”何晓如实道。   “我的也与我那个朋友一模一样,他送我也是希望我与他称兄道弟,互相帮助。”   “真巧啊。”   “可不是吗?”   何晓突然有些好奇,“你能跟我讲讲你们俩的故事吗?”   “作为交换你要跟我讲讲你们俩的故事。”那人提出条件。   何晓沉吟片刻点头,“好。”   那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其实我们俩的经历很俗,他帮我,我帮他,先是拜了兄弟,后又一起几经生死,许是时间长了,便有人说我们俩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个人在,另一个人一定在。”   何晓露出羡慕的神色,“真好,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朋友。”   那人摇头,“也不好,总有人传出我俩断袖的消息,影响前途。”   他突然反应过来,“别总说我,也说说你,你什么情况?”   “我啊,我没你那么幸运。”何晓陷入回忆,“我小时候特别崇拜一个人,他长的好看,功夫也好,写的一手好字,夫子总爱拿他出来夸奖,说他文武双全,尤其是射箭,自小便显出天赋。”   他想追上那个人,融入那个人,与那人交朋友,可那人却对他不屑一顾。   “你说老天爷是不是特别爱他,为什么将世间所有的优点都给了他,可是……”何晓顿了顿,面色也变了几番,“他性格特别恶劣。” 第229章 在保护你   “我听说他生病了,辛辛苦苦熬了两个时辰的汤,期间半点不敢松懈,可那汤太烫,我端不住,有些撒进我胸口,烫出血泡来,只得了他一句活该。”   “还有一次,他与人赌箭,平时那些忠心耿耿的下人关键时刻没一个人敢站出来做他的人靶子,只有我,可你知道他怎么对我吗?”   听众沉默了片刻后问,“怎么对你的?”   “他故意射偏,看我受伤,叫人笑话我。”何晓语气悲凉。   “还有呢?”听众坐在他旁边,安静的听着。   “他也跟其他人一样,看不起我,纵容下人欺负我。”   听众点点头,“虽然你这么说,可我为什么觉得你这么幸福。”   “幸福?”何晓蹙眉,“何来幸福一说?”   “先别急。”听众站起来,“听我讲讲另一个人。”   在说何晓的哥哥,他居然讲起了另一个人,可他仿佛没觉得不妥似的,徐徐道来。   “我那个朋友嘴硬心软,一边说自己是个坏人,一边又怕自己做坏事,在自己的佩剑上刻了一个‘善’字。”   那个‘善’很小,刻的也不深,又在剑柄的下面,平时完全挡住看不见,只有细细抚摸才能摸出来。   “他这人真的很别扭,连杀个坏人都纠纠结结,只因为坏人的女儿是个好人,不想让好人没有父亲。”听众继续道,“他还有个小厮,很小开始就跟着他,那时候他也小,因为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主母不叫小厮跟着他,怕小厮说错话,连累他。”   “我那个朋友为了保护小厮,一直没有同意收了他。”   安语嫣怕元宝连累何钰,何钰却怕自己连累元宝。   像他这样的人,犯了错一般人不敢找他的麻烦,但是为了给个教训,会拿他身边的人下手。   这就是为什么皇子们和世子们需要伴读的原因,伴读说的好听点是陪读的,说的难听点就是代替挨打的。   谁若是有个歹心,直接将其害死何钰也不敢说什么,人家身份地位比他高。   况且安语嫣说的也不错,元宝太小了,容易犯错,连累何钰倒是不会,但是他自己会死。   一些平常的话当着其他人的面可以说,但是在那些权贵眼里,稍微一句不中听的便是拖下去掌嘴,打板子都是平常事。   伴君如伴虎,跟一群掌握你生死的人交流相处,同样如伴虎。   “换位思考一下,嫡出与庶出,可不就是少爷与小厮之间的关系。”   嫡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妾是门不当户不对的那种,简而言之,就是配不上男方,地位极低,妾尚且如此,更何况她的儿子。   嫡出和庶出天差地别,尤其是何晓的娘,市井小民,长的也只是小家碧玉,根本没资格进何府。   何文斐毕竟是丞相,即便是个妾也该是有身份,有地位,再不济有钱的那种,何晓的娘什么都没有。   按照别人的说法,能被抬进何府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进了何府,也得不到别人的尊重,连下人都敢欺负他们,更何况其他稍稍有些地位的人。   “他在变相的保护你。”   何晓真的很幸运,遇到一个待他如亲生一般的安语嫣,又遇到一个不嫌弃他出身,默默保护他的何钰,不求回报的那种,宁愿被何晓误会,也不愿捅破那层纸,叫他看到残忍的现实。   现实就是他身份低微,在那些权贵眼里宛如蝼蚁,何钰为了保护他,不叫他接近自己,也远离那些有可能伤到他的人。   “假如你烫伤一次,何钰关心你,安慰你,那你下次肯定还会接触这些,所以他一句‘活该’便断了你的念想。”   “稚子无辜,他连杀一个恶事做尽的坏人都会犹豫,只因为坏人的女儿是好人,更何况是你,每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晃。”   “想嫁入何府的人是你娘,又不是你,那人最是明事理,如何都不可能牵连无辜,连孩童都不放过。”   如果是别人这么做,还真有可能单纯是因为坏,但是何钰,顾晏生始终不信,他这么做一定是有深意的。   “他打我骂我,欺我伤我,你还说他在保护我?”何晓冷笑,“你这个人啊,当真不明事理。”   “他如果真的打你骂你,欺你伤你,你还会心平气和的与我谈论他?怕是早便气的恨不得杀了他,可我在你的语气里只听出了埋怨,并没有怨恨。”   “是人都记仇,一次伤了你,第二次你还会凑上去给他伤吗?”   他自己最有经验,即便是母亲打他骂他,他心中亦有怨恨,更何况其他人。   “他一定也对你好过。”   听众突然想起了自己,他母亲时好时坏,对他也又好又坏,坏的时候他恨不得杀了她,好的时候他又恨不能捧在心尖上,何钰于何晓来说,当也是如此吧。   又爱又恨。   何晓突然笑了,“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   他说的不错,何钰确实对他好过。   他曾经站在树下,将树上惊慌不安的人接在怀里,手在他背上拍着规律的拍子,细声柔语转移话题。   谁料他正好碰了何钰的逆鳞。   但那时候何钰只是冷漠他,无视他,就像空气似的,既然是空气,又怎么可能上心。   所以他自己听说何钰得了病,熬了两个时辰的汤,那汤熬好,结果撒了,烫的他胸口尽是血泡,记得何钰赶来时大发雷霆,将所有人都骂了一顿,先是骂他身边的人,说他再不济也是何府的六少爷,连个小子都看不住,留着有什么用?   又蹲下来骂他,先是在他胸口按了一下,问他疼吗?   他说疼,他便冷笑,说他活该。   何晓一腔热火被浇了个透心凉,事后主母过来送药,指了指那药瓶说,皇上赏赐的,只有三瓶,一瓶在丞相那里,一瓶在何钰那里,还有一瓶被她用完了。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估计以为是炫耀,但是他却听出了别的意思,丞相公务繁忙,已经好几天不在府上,她的用完了,那只能是何钰的。   这种御赐的东西珍惜无比,自己都舍不得用,却给了他,如果何钰真的厌恶他,又怎么会将这东西给他。   即便是主母要求的,他也可以拒绝,主母善解人意,温柔大方,不会勉强他。   所以一定是自愿的,这药瓶才能落到他手里。   人是个奇怪的生物,虽然不知道何钰为什么说一套,做一套,不过向着本心,何晓本就比较关注何钰,自那以后更加关注了。   他跟何钰一个书苑,只不过何钰比他早一步念完,去了皇宫继续念,何晓还在他原来的书苑念。   书苑经常有些大比小比,有比诗词的,也有比武功的,每次成绩不如意时,夫子便会拿何钰举例子,说何钰是他教过最骄傲的学生,文武双全,尤其是箭术了得。   何晓身体不好,文还行,武跟不上,夫子知道他是何钰的弟弟,叫他找何钰请教。   何晓不敢,但是他会每晚过去看何钰练武,何钰有时候会跟元宝讲剑诀的窍门,箭术的技巧,讲的十分仔细。   他一直以为何钰在教元宝练功,直到有一次在树上睡着,走晚了,平时他酉时就要回去,娘亲担心他,今个儿拖到了戌时,何钰都已经练完了功。   练功容易出汗,元宝端来水给何钰擦汗,一边擦,一边问,“少爷,我又不练功,你每天讲这么仔细干嘛?”   何钰白他一眼,“多嘴。”   那时何晓便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何钰不是在教元宝,是在教他。   他早就知道有人偷看,故意练的很慢,叫他能瞧个仔细,眼睛能跟上。   但他刚有这么点小幻想,没过多久又被何钰浇灭,何钰在一场小宴会上与人比箭,故意射中了他。   他的箭术如何夫子每天都在吹,说是百发百中一点不为过,天生就是玩游戏的赢家,这些个东西很容易就上手,也就学了几天,已经初具模型,日日练下来神箭手不过如此。   可他偏偏失手了,除了故意的,何晓想不出别的原因,他去问何钰,何钰告诉他就是故意的,瞧见他就烦。   何晓好不容易重新对何钰燃起了信心,立马又泄了气,何钰太复杂了,他不知道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办就去问,问到他告诉你为止。”听众没忍住,插了一嘴。   何晓摇头,“我问过了,他不会说实话的。”   “此一时彼一时。”   何晓蓦地抬眼看他,“你帮我问吧,我想知道。”   听众挑眉,“那不行,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问。”   他们聊天的功夫,船居然靠了岸,听众瞧了一眼岸边,轻笑道,“到北城了,北城没有水,只能走岸道,岸道可不比水路,有无数人觊觎你的银子,要不要雇几个帮手?”   何晓失笑,“求之不得。”   他还有很多话要跟听众说,“对了,你叫什么?”   “在下姓顾。”   北城的岸边种了些许花树,风吹过,刮起片片花瓣,落在他肩上,发上,翩翩公子似的,瞧着倒有几分风流。   “他说报他的名字你就会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何晓对射箭一事耿耿于怀,“你为什么要故意射偏?” 第230章 柳暗花明   “你想知道?”这事本来何钰都忘了,早八百年前的事,何晓要是不提,他估计没有印象。   “哪有什么理由。”何钰冷笑,“不过是气你分走了母亲一半的关爱而已,难道你真以为我那么大义?”   他那时候才多大,还是个混小子,哪来的狗屁大义。   “我是嫡出,你是庶出,不,你连是我何家的人都不是,没做过坏事想接近我,我就一定要回应你?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那时就是纯粹看你不顺眼,整天摆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给谁看?”   还不是给他母亲看,让他母亲以为他又欺负了何晓,远在书苑都被叫回来挨一顿打。   何钰属牛的,脾气倔,母亲叫他认错,他打死不认,况且确实不是他做的。   何晓越是伪装,越会让母亲觉得他是好孩子,何钰是坏孩子,何钰的叛逆期从此开始。   原来他一直是书苑的尖子生,说文武双全真的不夸张,可被误会了几次之后开始自甘堕落,对母亲也很失望,对何晓更是从宽容无视转为愤怒。   如果何晓不来烦他,他也不会记起有这么个人,可偏偏何晓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刷存在感,叫何钰忍无可忍。   只不过他与何晓年龄相差太大,对付何晓就是欺负他,所以纵容人欺负,但不会自己上手,别人欺负他也不全是因为何钰,只是借何钰的东风而已。   只能说何晓太会做人,好多人看他不顺眼,何钰能做的事,他偏偏做不了,何钰能忍的伤,他也忍不了,没有对比倒也罢了,有了对比顿时觉得他矫情。   所以他俩闹成这样,两个人都有原因,不单单是何钰一个人的错,何晓也有错,无论他是不是真心的,他影响了何钰原来的生活,就是他的错。   “你说谎。”何晓垂下眼,“我不会信的。”   “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我说不说是我的事。”何钰话说完,转身就想走。   何晓叫住他,“不等等结果再走吗?”   何钰表情古怪,“还用等吗?你赢了,丞相官印是你的。”   “那可不一定。”何晓拍拍手,门外有人进来。   他俩说话的功夫已经停拍很久,最后一次是何晓出价,定音槌敲下三次,丞相官印送了过来。   司仪亲自捧着,搁在何晓眼皮子底下。   何晓也没客气,掀开盖在上头的红布,拿起官印瞧了瞧。   “这上面刻了字。”   拍卖丞相官印突然,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太赶了来不及做新的,所以这是谁的不言而喻。   “丞相何文斐。”   何钰蓦地回身。   “我不是何家的人,丞相的东西我也没资格碰。”何晓将印放回托盘内,指了指何钰道,“物归原主。”   司仪登时明白,这是要将官印拱手让人。   这年头还真有人带着大把银子,辛辛苦苦不远千里赶来,好不容易拍下了丞相官印,离丞相之位只有咫尺之近,却甘愿舍弃,将花了六十五万两的丞相官印拱手让人。   别说是司仪不相信,何钰都不相信。   “给我?”他指了指自己。   “嗯。”何晓点头。   “为什么?”   “你对我有隐瞒,我也不想告诉你。”这话有些孩子气,仿佛两个人置气似的。   其实他来就是为了拍下丞相之位,然后给何钰。   还记得那年何钰不假思索的说,希望像爹一样当丞相。   他也不假思索的说,希望像哥哥一样当丞相。   但是安语嫣揉了揉他俩的脑袋道,丞相只能有一个。   这意味着他俩之间只有一个能当,他犹豫了一会儿,怕何钰听见,附耳只告诉安语嫣一个人。   我会让给哥哥的。   这事何钰不知道,只记得何钰翻了个大白眼,不愿意看他与主母亲近。   何钰选择用这么恶劣的方式对他,有一半就是他说的那样吧。   就像他想融入何钰,结果发现何钰总爱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与他谈笑风生。   他就会觉得憋屈,失落,同一种情绪,何晓能理解。   “这里空气不好。”他四处瞧了瞧,这里空气确实不好,燃了香,味道太冲,他又从小身体不好,闻着难受,“我先走了。”   既然目的达到,再留着也没意思,何晓提了下摆,朝门外走去。   何钰叫住他,“我那箭射偏,除了本就不喜欢你之外,确实还有别的原因。”   何晓微顿,“什么原因?”   “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又是一个打击。   何晓嘴角勾起,“明白了。”   他推开门,抬脚离开。   也就前脚刚走的功夫,顾晏生后脚进来,“恭喜何兄,哦不,现在该叫何丞相了。”   何钰失笑,“顾兄是特意过来笑话我的?”   官印不是被他拍下的,是被何晓拍下的,何晓又转手给了他,怎么看怎么像施舍。   偏偏这东西对何钰来说极其重要,他不可能为了莫须有的尊严放弃官印。   况且何晓特意将价钱加大,一口气上到六十五万,就是要他欠一个大人情。   既然如此,何钰便承他的情,欠便欠吧,早晚会还。   “非也非也。”顾晏生摇头,“不论什么原因,最后官印到了你手里,都是你的本事。”   若非何钰从小投桃,也不会有今天何晓报李。   “是你这根搅屎棍搅的好。”如果没有顾晏生从中撮合,何晓还是会想歪。   只要他心存恨意,还会将官印给何钰?   “是何晓觉悟高,他或许早就猜到了,我只是认可了他的想法。”顾晏生稳稳坐在何钰原来坐的位子上,“现在可以说说看了,你为什么故意射偏?”   不肯告诉何晓,该是愿意告诉他的。   “有你什么事啊,你就瞎掺和。”何钰还在气他不声不响与何晓合作。   何晓能一路从青城过来,避开了那么多打他主意的人,还弄死了那么多想抢他银子的人,顾晏生有一半功劳。   没有顾晏生护航,就没有何晓长安拍卖,他故意踩着点来,又恰好拿捏住何钰,都有顾晏生的原因,因为顾晏生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心高气傲,不会用何晓还回来的三十万两,没有那三十万两,何钰去哪筹钱?   不过何钰也出乎他的意料,空手套白狼,竟然将价格拼到了六十五万。   他自己原来只有二十七万,顾晏生是知道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到三十八万,可以说是非常有本事了。   顾晏生就是怕会有这种变故,所以特意多筹了些钱,路上那些打他们主意的人一个都没放过。   何钰可以说是很天才了,三年时间攒够二十七万,远非常人能及,假如没有旁人互相吞噬别人的财产,积累下高额的金银,二十七万差不多已经可以拍下官印。   别人不如何钰,有那个胆量为了官印拼上自己所有,他们怕,怕会出现意外,怕会回不了本,所以即便有钱也不敢全部拿出来。   何钰敢,为了官印他可以孤注一掷,今日若是没有何晓,即便价格到了六十五万,依旧会被他拍下。   何钰总有办法,既然能找赵朽借十二万,自然也能找林老板再借十二万,如果还不够,再去借便是了。   为什么会输,不是因为真的没有本事,是因为愧疚,对何晓的愧疚叫他住了手。   何晓先一阵炮轰,动摇了何钰的决心,他对何晓有愧疚,放弃了官印,官印便会成为何晓的,算是他的补偿。   毕竟他还有那三十万没用,真用上了,再到处借借,何晓是外地来的,在长安没有朋友,他借不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还有一个原因。   “顾兄真是用心良苦啊。”   何钰筹备了三年,眼看胜利在望,结果顾晏生与何晓合作,当头打了他一棒。   这一棒子打的恰当好处,让心高气傲的何钰稍稍歇了歇气。   何钰的一生太顺利了,就像个没有吃过苦的大少爷,每次都是他赢,别人输,所以他不知道输的感觉,难免意气风发,心高气傲,觉得别人都不如自己。   假如这时候不给他一棒子,往后他上了朝廷,面对的是皇上,人老成精的众臣,难免会吃亏。   这时候是在顾晏生的控制之内,那时候说不定顾晏生也阻止不了,一个弄不好就是丢小命的事。   对手换了,心态也该换换,还保持以前的心态,在更高一级的对手面前要栽大跟头,既然迟早要栽,不如栽在自己人手里。   本着相信顾晏生,何钰才会住手,因为委实太蹊跷了,顾晏生为什么会跟何晓合作?明明他俩关系更好,怎么帮也帮不到何晓头上。   既然心里有了怀疑,且看发展便是,顾晏生果然又给他搞了出大戏。   “我差点被你打击惨了。”这事是瞒着他做的,他只知道其中有古怪,什么古怪又不知道,等何晓将官印让给他,他才反应过来。   前面是着实难过了一场,心中隐隐有些失落,顾晏生背叛他,跟他不喜欢的人合作云云。   那心情叫一个憋屈。   谁料柳暗花明又一村,顾晏生故意叫他栽一个跟头。   “何兄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顾晏生老神在在,“当初为什么射偏?” 第231章 一箭射偏   何钰不太想提这事,所以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但顾晏生连番追问,他便将人挤去一边,坐下来好好说。   “何晓是那个贪图富贵,爱钱如命的女人所生,入住我何家,抢走了我的父亲,母亲表面不说,其实整日叹气,她能忍,我忍不了。”何钰实话实说,“我对他如此,不全是别有用心,其实还有恨。”   但人有时候很奇怪,所想的和所做的完全呈祥两个模样。   正如顾晏生所说,稚子无辜,他再坏,也不可能坏到何晓身上,真正要为难的是他的母亲。   “大概是我十岁那年,三姐出嫁,父亲在前庭招待贵客,留下十几个半大小子给我招待。”   因为三姐是嫡出,所以出嫁的仗势很大,连皇上都来了,带着几个小皇子。   那时候何钰已经去了皇家书苑,与他们这些人有话题,十几个小子凑在一起,谈论的无非是诗词歌赋,武术与箭术。   许是五十步的都稳了,夫子开始教他们练八十步的靶子,夫子的功夫好,给他们演练的时候用的是人靶子,谁不听话谁就上去。   他箭术厉害,人头上顶着苹果,嗖的一下就射中了,学生们自然希望自己能像他似的,跃跃欲试问何钰有没有胆大的家奴,给他们练练手。   何钰推说都是半吊子,又刚升到八十步,不稳,容易出事,他姐大婚之日,见血不好。   他这么说,大家也消停了一会儿,自个儿练箭,都是半大的小子,玩蹴鞠跑不开,放风筝又是女孩子玩的,练剑不小心伤到谁,婚宴上不好看,思来想去竟然只有射箭。   可八十步的刚开始练,试了几次都射歪,方才熄了心思的人又旧事重提。   “夫子说练箭要压力大,没有压力练不成,何钰啊,你要是舍不得你府上的奴才,不如去外头随便招几个乞丐,给些银子问他们愿不愿意。”大皇子建议道。   何钰摇头,“没有人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多给些银子,总有见钱眼开的人。”   “大皇子。”何钰语气重了些,“今日是我姐姐的大婚之日,见血不吉利。”   “你这是不相信我?”大皇子眯起了眼,“别以为只有你箭术了得,本皇子未必就比你差。”   何钰在书苑时经常得夫子夸奖,原来没有何钰时他经常被夫子夸奖,何钰一来就挤走了他,成了夫子最关注,最喜欢的弟子,他能不气吗?   妒忌的要死!   “要不要赌一把?”大皇子叉腰,“夫子总说你箭术第一,我还真就不信了。”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箭术,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也只有箭术,何钰跟他不一样,明明文成武德,还要来跟他争箭术的荣耀。   上回太后过寿辰,夫子带领大家表演节目,最上面那一箭是何钰射的,本该他射。   他是太后的孙子,又是皇子,身份尊贵,由他来射理所当然,可夫子担心他射不中,那球不会炸。   不炸里头的彩带就不会掉下来,不掉下来,这个节目就不完美,搞不好还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所以最后定的人是何钰,把他气个半死,这回何钰又摆出那副不屑一顾的表情,惹怒了他。   这个箭还非比不可了。   “你不敢?”   激将法对何钰并没有用,但他听出了大皇子话里的不满,不愿得罪,只示范似的问身后的元宝,“你愿意做靶子吗?”   元宝吓的当即跪下来,“少爷,元宝还要伺候你呢。”   何钰又指了指大皇子身后的人,“你愿意做靶子吗?”   那人是大皇子的奴才,畏惧大皇子的势力,可又要保命,左右为难。   他还没考虑好,何钰已经又指了一个人,那人同样犹豫不决。   跟在他们身边的都是知道他们底细的,刚升了八十步就想用人命开玩笑,真要是答应了,就是送命。   无缘无故叫人死,当然没人愿意。   “说来说去你就是胆子小,对自己的箭术没有信心。”这话讽刺味极大。   谁料何钰也不反驳,只点点头道,“大皇子猜对了,我就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有。”   人群中突然有人说话,众人回头看去,竟是个比他们稍小的孩子。   “好像是前不久丞相接进府的外室,听说就是这个年纪。”   何晓颇有礼貌的行了一礼,“见过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   大皇子上下打量他,“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何晓一板一眼回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哥哥……”   “何晓!”何钰打断他,“回去,这没你的事。”   他要阻止,大皇子偏偏与他对着干,挥挥手叫何晓继续说。   何晓有人撑腰,胆子也大了,一五一十道,“哥哥可厉害了,夫子说百发百中,神箭手一点不为过。”   他来的晚,什么都没听到,就听到了大皇子几句逼的稍紧的话,便站出来,想替何钰出头。   实际上根本不明白前因后果,只是见不惯别人欺负何钰。   小小孩童的概念里没有什么得与失,也没有什么怕与不怕,反正就是不许何钰被人欺负,本能想护住哥哥,根本不知道后果。   大皇子借此机会问他,“既然你对哥哥这么有信心,那你敢不敢做哥哥的人靶子?”   何晓不假思索回答,“敢啊,有什么不敢的,我信哥哥。”   他替哥哥做了事,心里开心,邀功似的看向何钰,只得了何钰阴晴不定的目光。   何晓有些揣揣,不明白为什么?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大皇子拿着一个苹果过来,“待会把这个顶在头上,不要动,一会儿就好。”   何晓点头,再抬头看向何钰,发现何钰的眼神越发阴冷。   没有感谢,只有他看不懂的情绪在里头,他略微犹豫片刻,还是按照吩咐,跑到尽头站好,将苹果顶在头上。   何钰面上不显,手里的弓箭握的咯吱咯吱作响。   “别这么生气嘛。”他越是生气,大皇子越是解气,“这可是他自愿的,哦,待会儿顺便也叫他做做我的人靶子,我身边这些人啊,平时狗腿的很,一到关键时刻各个不中用,回头我就罚他们,还是你好,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弟弟,顶我几个奴才。”   他将何晓与奴才混为一谈,就是看何钰生气,拼命的踩。   踩的是何钰,也是何家,何晓是何家的六少爷,他的弟弟,如果何晓是奴才的话,那他们是什么?   何钰那弓握的越发的紧,后又松了松,一言不发从元宝手里接过箭,搁在弓上,拉了弦毫不犹豫射去。   那一箭射得太快,完全没有瞄准,对面的何晓陡然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哆哆嗦嗦道,“血……好多血……”   他这辈子怕是还没见过这么多的血,以为自己要死了,吓的崩溃。   何钰瞪了元宝一眼,“送六少爷回屋,请大夫给他包扎。”   元宝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过去,将人扶起来,半拖半抱带走。   等他俩走远,何钰倒是笑了起来,“我那个弟弟命贱,压力不够怎么办?”   他又起了一箭,箭锋一转,对准大皇子,“不如大皇子来。”   大皇子吓了一跳,“何钰,你疯了!”   “没疯啊,不是大皇子说的吗?压力大,学的快,大皇子的贵体在我手上,我这压力可不就是顶了天的大?”何钰拉紧了弓弦,“不要动,我□□。”   他那一箭蓦地破空而出,在大皇子没有准备时射到他面前,大皇子吓的惨叫一声,手捂在眼前不敢看。   半响才听何钰笑道,“大皇子真乃神人也,这个办法真有用,射到袖子了,人没事。”   他一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大皇子先是挑衅,后是侮辱,不将人命当人看,何钰记仇,早便记在了心里。   射何晓那一箭,第一是保何晓,叫他离场,第二是起个源头,好用来杀鸡儆猴,吓吓大皇子。   射何晓那一箭射偏,射他这一箭自然也能射偏。   大皇子瞧见血在别人身上没感觉,轮到了自己,吓的险些晕过去,事后才反应过来,愤怒道,“何钰,你以下犯上,谋杀皇子,来人,将他给我捆了!”   何钰冷笑,“朝廷命官设宴,我姐姐大婚,你先是胡闹赌箭,又拿人命不当回事,怂恿何晓当人靶子,险些害了何晓,你可别忘了,何晓是我爹的种,我爹是朝廷命官,拿朝廷命官的儿子当靶子,我爹肯原谅你,皇上也不会放过你。”   大皇子先是慌了一下,又镇定下来,“他是自愿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用人靶子练箭有压力,进步快的说法是不是你说的?” 第232章 非常单纯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后来大皇子还想跟我争执,结果动静太大,引来前庭的人注意。”   皇上与众多大臣贵客齐齐朝这边走来。   大皇子犹自逞强,想先治何钰的罪,何钰自然不肯,紧抓他的手腕,要去圣上面前评理。   先撩者贱,大皇子在他姐姐的大婚宴上公然挑衅他,诱导大臣儿子当人靶子。   纵然只是个庶出,可代表的是他何家,他爹的脸面,这等于打他爹的脸。   别说什么自愿,若没有射人靶子压力大,学得快这种说法,又哪来的人靶子,学艺不精还想学人家射人靶子,分明就是想见血,就是想闹事。   何钰给他两个选择,第一,去圣上面前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第二,息事宁人,都当没这回事。   眼瞧着皇上与众人已经赶到眼前,大皇子还没做好选择,何钰替他选,刚行了个礼就被大皇子阻止,说是闹着玩,不小心流了些血,已经找人看过了,没大碍。   他到底还是顾全了大局,否则伤敌不一定有一千,他自己一定会损失八百,与其如此,不如息事宁人,往后再秋后算账。   “你刚来书苑时也看到了,大皇子瞧我不顺眼,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他记仇的很。”何钰也记仇,顾晏生利用他对付大皇子时,毫不犹豫就照做了,按照顾晏生的吩咐,引大皇子找到蜜蜂那条线,否则顾晏生也不会这么快反咬一口,将大皇子打入冷宫。   打入冷宫的皇子几乎相当于再无翻身的可能,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成为顾晏生,自己把握住机会,扶摇直上。   “跟我想的差不多。”顾晏生毫无意外,“你不告诉何晓,是怕伤及何晓的自尊心吧。”   何晓年纪还轻,也没有他俩这样的经历,这个年纪的少年自尊心极强,何晓又身体不好,一个想不开气坏了身子,倒是给他找麻烦了,所以何钰没告诉他。   “差不多吧。”何钰摸了摸大印,“这么多年前的旧事,就算与何晓无关,我也不想提。”   大皇子侮辱的不仅是何晓,还有他,何家,都包括在内,谁愿意提自己的黑历史?   况且大皇子已经得到了惩罚,被打入冷宫,做甚再说人家的闲话?   “都听到了吧。”顾晏生突然隔空说了一句,没有对着何钰,也没有对着下人,是对着空气,准确的说是门外。   那门被人推开,何晓走了进来,先是冲顾晏生鞠了一躬,“多谢太子帮忙。”   何钰挑眉,指了指何晓,又指了指顾晏生,“原来你俩合起伙来又坑我。”   已经坑了他一回,又坑一回,这是第二回 了。   “谈不上坑,只是想让你们解开误会而已。”顾晏生说的大义禀然,“你不想知道你娘对何晓说的话吗?”   “我娘还留了话?”其实不用猜也知道,无非是兄友弟恭之类的。   他娘一向善良,希望何钰能跟所有兄弟姐妹好,一直给何钰传达血浓于水的观念,何钰这人天生冷血,跟他父亲似的,如果没有母亲从旁教育,将他及时拉回来,现在搞不好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反派。   他娘和他爹完全呈现两种样子,恶和善,他爹教会他冷漠,自保,他娘教会他亲情,善良,大公无私。   何钰一边取了一点,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亦正亦邪,说不好是真的坏,还是真的好。   “三年前主母被福伯绑架时,我与她在同一辆马车上,想救她,奈何无能为力。”那时候他太弱小了,没有人听他的话,想给主母松绑,被福伯发现,那剑压在他脖子上,吓的他险些哭出来,主母将他护在身后,说要冲就冲她来,别吓唬孩子。   福伯这才住手,将他从马车里提溜出来,放在另一辆马车上,晚上他趁福伯熟睡,一个人悄悄接近主母那个马车。   他要给主母松绑,主母不让,说她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饿的手脚发软,根本跑不动,还有可能连累他。   何晓摇头说不怕。   她说她怕,她怕死,怕跟家人见不到面,所以要老实一点,不能激怒了福伯,万一将福伯激怒,杀了她,她就见不到儿女和丞相了。   何晓太单纯了,轻而易举被她骗到,老实的坐在她身边。   她便耐心的跟他讲她未完成的心愿,没能看到大女儿抱外孙,也没能看到丞相实现愿望,最遗憾的是没能看着何钰长大。   她总担心何钰不懂事,不顾亲情,将来众叛亲离,就跟他父亲似的,到头来身边没有一个人。   那种孑然一身的感觉她感受过,三个女儿嫁出去,丞相老是不归家,唯一的儿子在皇宫读书,府上每每只剩下她一个人。   苦苦的等啊等,等也许不会有人回来的夜晚,她不希望何钰也这样,叫何晓答应她,无论如何都不要与何钰疏远,血浓于水,即便不是一个娘,但是他们是一个爹生的。   “我虽然不是丞相的儿子,可我答应过她,有何钰在,就有我何晓,我会一辈子站在你这边。”   这算是许诺了,而且是很大的许诺,一辈子啊,可不是一年两年。   何晓如今不比以前,以前可以说小,维护他是冲动,三年没见,还是如此的话便是认真的。   何钰轻笑,“既然你都不介意,我自然也不介意,冰释前嫌吧。”   他伸出手,朝向何晓,这是接纳他的意思,何晓嘴角勾起,撸起袖子,郑重其事的与他握在一起。   “可喜可贺。”顾晏生拍手,“何兄今日双喜临门,既喜得官印,又与兄弟相认,何兄,不请我们喝一杯吗?”   何钰哈哈大笑,“请自然是要请的,不过是我跟何晓去,你在一边看着。”   顾晏生难得与他争论,“何兄这般小气,都请了居然就差我一杯酒,不地道啊,我好歹撮合了你俩。”   若是平时,顾晏生断然不会这般说,今日突然往亲近里表现,何钰还有些不适应,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顾兄,你今日不大对劲啊。”   顾晏生白了他一眼,“何兄,我好的很。”   ???   确定很好?   总觉得不对劲,感觉顾晏生在何晓面前,有故意表现亲热的现象,一旦何晓离开,他又恢复如初。   这是什么毛病?   怕何晓影响了他俩的兄弟情?   何钰跟何晓亲近了,跟他就会生疏,所以故意假装亲热,好叫何晓知难而退。   说得跟三角恋似的。   都是爷们,这种可能为零,毕竟如果真是如此的话,直接将何晓拦在城外,自己带着银子过来便是,还用的着千辛万苦的帮何晓吗?   看来是想多了。   何钰得了官印,本来只打算三个人去庆祝庆祝,谁料在外拍卖的人都没走,各个上来奉承,尤其是被何钰借钱的赵朽和林老板,说是要宴请他出去喝一杯,再请几个姑娘云云。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顾晏生盯他盯的很紧,不喜欢他逛青楼,就差亲自上门抓人了,上回还给了面子,给他盖了个头巾,捂着出去,再被他逮住,保不齐到处宣扬,说他逛青楼云云。   何钰现在的身份也不能逛青楼,大尚有明令,官员逛青楼,一律下大牢,罚一年俸禄,等于给朝廷白干一年。   何钰刚投下大本,六十五万,虽说不可能赚回来,不过蚊子腿再细,它也是肉啊,不可错过。   其实花的也不是他的银子,是何晓的,等于何钰没花一吊钱,何晓这么做是不希望何钰为了拍卖官印元气大伤。   有这些钱在,怎么都是个筹码,借来的何钰已经还了回去,那俩人反而不敢要,想孝敬他,何钰不肯,执意要还回去。   两个都还了,等于两个都没接纳,这样两个人才会持平,不会有怨言。   聚会怕一次又一次的麻烦,干脆凑到了一块,叫上大家都去,好好的喝一杯。   上的是个单单纯纯的酒楼,里头勉强有几个卖艺的,长得倒也水灵,何钰那目光刚往人家身上放,便被顾晏生踩了一脚,还是狠狠来回拧的那种,让他颇有一种错觉,俩人是夫妻,何钰是妻管严,顾晏生是严管夫。   这想法当真是好笑,以至于酒席散后顾晏生追问他笑什么?何钰回答不出来,只能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为什么要帮我收服何晓?”   何晓不胜酒力,已经提前走了,他俩是一个书苑的,所以走的是一条路,路上没人,不怕被人听见。   “你不觉得你身边少了一个人吗?”顾晏生提醒他,“今后就是官家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似的每天逛青楼,你的青楼生意需要人接手。”   何钰当了丞相,就不能再逛青楼,所以青楼需要人打理,就这么简单。   何钰——当了丞相,就不能——再逛青楼,所以青楼需要人打理,就这么简单。   换句话说,青楼有人打理了,何钰就不用管了,专心做他的丞相,洁身自好,不近女色最好不过。 第233章 没有机会   “还有学苑,也不能再去了,毕竟是丞相,还与人同吃同住,同苑同师,多少说不过去,闲了去请几个有名的师傅教导,来我东宫伴读也行。”   何钰还留在书苑的话,难免会遇到阿谀谄媚,谗言佞语,将他吹捧上天,时间一久他就会忘了本分,成为一个只爱听好话,自大自负的人。   况且都是同门,别人如果有求于他,他若是不应,又要得罪人,同在一片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也要见,你不帮他们,闲话又出来了,帮了的话就是为难自己,何必呢?   真正铁的不会为难他成全自己,不铁的才会利用他自己上位,所以该断的酒肉朋友还是要断。   “长安有名的夫子没几个,原来京城倒是有几个,可惜归隐的归隐,跑路的跑路,剩下的都不中用,去旁的地方请,又要花不少时间,暂且先到我东宫伴读吧。”   如今也只有他东宫的太子三师有些名气,都是朝中大臣,于朝中时局熟悉,知道该如何教导他们。   其实一般情况下太子三师文选丞相,武选亲王,保有专任,但是顾晏生比较倒霉,刚当上太子时皇上装病,他的事也顾不上,很多人和东西都没有到位,只找了人临时顶替。   后来设计引众亲王夺权,结果丢了京城,丞相也没了,他的太师人选便成了御史。   御史是皇上的人,由他教导皇上放心。   御史这人公正,倒也没藏私,该教的都教了,有时候还会念在顾晏生勤敏的份上偷偷多教了些,都暗示在话里,不会明说,叫他自己想。   他的教育方法正好适合何钰。   “御史与我爹有仇,你确定会教我?”当他知道顾晏生的师傅是御史时,心情也是极为微妙。   原本以为御史会劝导顾晏生不要与他来往,没成想御史太沉得住气,对他与顾晏生的关系不闻不问,只专心教导顾晏生。   “御史肚里能撑船,怎会在意这些小事?”顾晏生背负双手,没坐马车,与他走在幽静小道里。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他,京城之变后你爹,太尉都没回来,唯有他,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若没有什么本事,皇上留他做甚?   朝中少了两个权臣,目前最大的就是他,这等于给他壮大的机会,皇上能看不透,所以留着他,是因为他聪明,有用。   “御史大夫恪守本分,公平公正,从来不会偏袒谁,也不会放过谁,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从来不讲私仇,只讲利益。你如果对他有利,他又怎么会为难你,但是有一点,你若是犯在他手里,他也会铁面无私,不讲情面,所以该收的心思要收,该断的关系要断,莫要因小失大。”   今天顾晏生话很多,就像一个母亲似的,一遍一遍交代何钰。   何钰父母不在,皇后又不能插手,他先一步入朝,就是何钰的前辈,加上好友关系,多叮嘱两句是应该的,何钰也在认真听着。   “过来。”顾晏生突然招招手,叫他站去墙边。   “怎么了?”何钰嘴上疑惑,人还是站了过去。   “量量你的尺寸,看看朝服做的合不合适?”既然有新入朝的官,官服,官印理应全都跟上。   官印不可以乱刻,衣裳也不能乱做,为了防止跟不上,会请掌管此事的人先做个大概模型,官印就差刻字,官服仙鹤已然绣好,就差缝合。   请旨拍卖丞相一职的人是顾晏生,掌管此事的人也是他,六尚前几天过来汇报进程,他吩咐下去,做个跟他尺寸差不多的便是。   “你说你,明明跟我差不多,为什么非要穿这么高的鞋?”何钰脚底下多了两寸,顾晏生与他朝夕相处,能不知道?   何钰哈哈一笑,“高了好啊,高了可以俯视你。”   他用手比了一下,故意将顾晏生往矮的地方比,这一比发现顾晏生只到他眉梢,其实是他故意穿了高的鞋子。   本来就比顾晏生高,又穿了厚跟的鞋子,更显高了。   顾晏生失笑,“这话你当着我的面说说倒也罢了,在朝堂之上可不能如此,这鞋也不能穿了,会被人说闲话。”   皇上也只有七尺多一点,何钰故意穿高了鞋,不是讽刺皇上矮吗?   也许在何钰看来不沾边,但是总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想歪,然后汇报给皇上,弹劾何钰。   入了朝廷,一言一行都代表大尚,万不得由着自己性子来。   何钰太散漫了,他总担心被人抓住把柄。   “放心吧,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何钰只是当着顾晏生的面这样,别人又不熟,做什么开玩笑?   “那就好。”顾晏生拍拍他的肩,“转过去。”   何钰依言转过去,顾晏生没有用尺子,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随身带着尺子,他是用手量的,量何钰的肩膀,手臂,腰围。   其它倒是还好,腰围不太方便,顾晏生犹豫了一下,手臂往下,圈住何钰的腰。   他是从后背圈的,何钰除了有些不自在之外,其它倒是没什么,量完了腰围,开始量高度。   堂堂一国太子,亲自蹲下来给他量腿长,也算是独一无二了,更代表了他俩之间的关系好。   “嗯?”顾晏生有些吃惊,“腿比我想象中还要长。”   何钰的身子不太均匀,下·身比上身长,而且长了好几寸,瞧着倒是挺好看,不过如此一来,脚下不扎实,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何兄要多练练腿上功夫。”   顾晏生的脑回路果然与别人不一样,如果是别人,一定会觉得腿长好,也只有顾晏生会觉得腿长是累赘,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何钰捏了捏他的大腿,打个马虎眼,“顾兄的腿也不短啊。”   一半来说同样身高的男女,女孩子会比男孩子显高一些,因为女孩子腿长,男孩子身子长,顾晏生是个例外,腿比身子长,十分显高,瞧着就不像七尺多的人。   “正因为有我这个前车之鉴,才要提醒何兄,莫要跟我似的,被人抓住弱点。”顾晏生也是腿太长,脚下不扎实。   何钰翻个白眼。   这叫千求万求都没有他这种身材的人怎么活?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今日去你何府住吧。”书苑现在指不定好多人等着呢,等着何钰回去,好讨好一番。   他俩喝了酒,天色也已经很晚,该去歇息,应酬的事过几天再说。   “如此也好。”   本来太子是不能随便出宫的,但是出了意外,长安的行宫太小,容不下那么多皇子和大臣的子女读书,只能改在旁边,特意差人看守,同样不能随意出入。   但又出了意外,丞相没了,皇上一个人每天要处理三五百个奏折,累也能将人累死,他又不相信旁人,没办法只能叫顾晏生帮着代理。   既然理朝政,免不得东奔西走,办公事里头夹些私事,只要不出乱子,皇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顾晏生便成了唯一一个能随便出入皇宫和书苑,自由行动的人。   许是皇上还是皇子时过的太苦逼,所以对儿子要求没那么严,隔三差五会带他们出去巡游一番,打个猎,春个游都是寻常事。   也是为了他自己吧,他是皇上,出行依旧不方便,更何况皇子们,不多出去走动走动,怎么涨见识?   给皇子们放宽条件,他自己也就可以放宽些,不求随意出宫玩耍,劳逸结合还是要的。   俩人边走边聊,赏花看月,花了许久才到何府,何钰的宅子位置选的好,在闹市中的静区。   没有他爹雅,也没有他爹无欲无求,能搁家里待个十天半月不出来,天天吃家里厨子烧的饭。   何钰与许多人一样,总觉得外面卖的东西好,隔三差五差人去买。   府上有两个门,前门在大街上,后门在清雅之地,往前走不了多久有山有水,平时可以钓个鱼,挖个竹笋,也算其乐融融。   宅子选的是好,可惜只有他一个人住,三个姐姐外嫁,都有婆家,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平时就他一个人,所以他不喜欢搁这儿住。   因为宅子太大了,空荡荡的,要是没些丫鬟小厮打扫,用不了多久便全是蜘蛛网,好些房子空着。   宅子前头卖的全是小吃,何钰一路走,一路买,回来的时候提溜了好几包,顾晏生手上也有几个。   叫太子给他提包,成就感别提多高了。   “何兄竟然喜欢这些个玩意儿。”他的宅子选在这里,便是因为这里的小吃吧。   足足排了上百米,卖什么的都有,饼啊,糕啊,丸啊,油炸的,清炒的,水煮的,应有尽有。   何钰吃着味道不对,便提醒商家,辣椒要纯辣的,甜辣的算什么辣椒?   辣椒就是辣椒,何钰无辣不欢,瞧着现在的辣椒全是甜辣的,酸辣的,心中便是一股子悲凉,感觉吃不到纯正的东西了。   顾晏生还提醒他,不能吃太多的辣椒,对身体不好,何钰也知道,可是不吃憋着自己,对身体更不好。   他一番歪理,说的顾晏生哑口无声,俩人坐在庭院里,将买回来的东西摊开,对月小饮,也算悠哉。   说好了去睡觉,也没心思,品起了小吃,何钰只会吃,还非常有天赋,只要一闻就知道里头放了什么料,煎炒的时间够不够,是不是老了还是太嫩,亦或者肉没洗干净云云。   顾晏生会下厨,听的频频点头,何钰说的都不错,不过何钰有个毛病,吃一口,叹一口气。   而且他吃过的东西,通常不会再碰第三口。   顾晏生问他为什么?   何钰说味道不好。   其实是为了保持身材,他不能胖,一胖胸就出来了,好不容易叫它发育不良,几乎看不出与寻常男子之间的差别,断不可因为贪嘴坏事。   “何兄,三日后就要上朝了,你是不是紧张?”何钰很早就说过,酒是苦的,并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好喝,今日一场接着一场喝,必然是有原因的。   “瞒不过顾兄。”何钰承认了,“不过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激动。”   他在十六岁这年,达成了父亲的成就,当了丞相,老实说何钰原来想过,但是觉得自己做不到,有句话说的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他确实心比天高,没成想命也挺厚,在父母不在的情况下活到了十六岁,还当了丞相,算是意外之喜。   也不能太得意,毕竟还没上朝呢。   “习惯就好。”顾晏生刚当上太子的时候,也整整一夜没睡,只不过他想的是压力,是将来如何在这个世道杀一条血路。   何钰与他恰恰相反,想的是激动,是感叹。   这一夜注定不眠,何钰倒也罢了,顾晏生竟然也失眠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何钰站在窗户口插花。   “早啊,顾兄。”   顾晏生挑眉,“你今日起的这么早?”   “提前适应一下五更起床的感觉。”谁说都是五更起床,可五更也有五更一刻,五更三刻,原来是四刻起床,现在是五更二刻,早了半个时辰。   天还没亮,何钰打着哈欠,顾晏生问他困不困,眼都快睁不开了,坚持说自己不困。   不困不困,坐在桌前睡着了。   顾晏生无语,他出去洗个脸的功夫,便瞧见何钰撑着下巴,双眼紧闭,睡在窗前。   他走过去,先是拉下何钰身后的方巾擦了擦脸,然后去喊何钰,叫了两声还没反应,便干脆去拿披风,披在何钰身上。   何钰清瘦,脑袋歪着,便显得脖颈格外的纤细,上面布满了细小的血管,青色的,纵横在皮肤表面。   侧脸立体,像画家手里的角儿似的,一条线画下来,中间不带停顿,菱角分明,线条优美。   也难怪总有人喜欢他,他确实有资本。   那披风没有系,虚搭在肩上会滑,顾晏生两手拿着两头,半绕过何钰的脑袋,将披风系在他胸前。   正巧无双进来,被顾晏生喝止,又推了出去,顾晏生随后跟着出去,小心将门关起来。   平时顾晏生起的很早,今日没什么动静,无双便想着进来催催,因为不是一个人住,顾晏生不让他吵醒何钰,要喊就搁他跟前偷偷的喊,只叫醒他便是。   太子爷对何公子关心的有点不太正常。   主子的事奴才不敢关心,无双收了心思,专心跟在主子身后,主子上朝时他要侯在殿外,等主子出来才能一同跟去书苑。   今个儿出来,太子爷竟说不去书苑了,也不知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平时最是刻板,上朝,书苑,东宫三边跑,而且是很守时的那种,除非发生大事,亦或者何公子的事。   太子爷经常看书,批奏折,这段时间是不叫人打扰的,谁来都不见。   就连御史大夫过来,都会委婉的表示在忙,亦或者风寒发热推之,总之谁都不见,但如果是何钰。   刚喊了‘何公子’三个字,话还没说完,太子便会放下书,叫他将人领过来。   他喜欢看书,常常会看到很晚。   无双一遍一遍的进来,一会儿换个茶,一会儿挑个灯,提醒太子时间已经很晚了,该休息了,顾晏生只当没看见,但是他如果换个叫法。   ‘太子,何公子喊你回去歇息了。’   太子立马就会收拾收拾回去,百试不爽,即便知道是假的,他在宫中,何钰在何府,离的百八十里地,何钰那个没心没肺的,也不可能会惦记着他,喊他回去歇息云云。   但他还是每次都中招,虽说心里觉得不大可能,但是万一是呢?   万一何钰真的心血来潮,觉得他看书熬夜不好,喊他回去休息呢?   本着这样的思想,他一次次中招,事后也不出意外,知道自己中招了,但是依旧还会中招。   因为太喜欢看书,熬眼睛,他经常眼睛涩,有些难受。   无双知道后特意去太医那里求了副方子,按方子抓药,里头有几副苦药,苦到什么程度,太子这么能忍的人都喝不下。   那个味大到整个屋子全是味,太子怕被何公子担心,通常都在白天喝,味散完了才会回去。   他今个儿没去书苑,一整天都待在东宫,又看书看到很晚,白天那碗药没喝下去,无双重新熬了一副,端过来给他喝。   太子喝了一口,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他将碗放在桌边,假装跟白天似的,没看见。   白天将无双赶了出去,自己窝在房间看,晚上似乎忘了他,自己看的起劲。   无双可不会放过他,趁自己还没打发下去,赶忙提醒太子,“太子,药要凉了。”   太子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但是他依旧不喝。   无双又提醒了一声,“太子,良药苦口,太医说您看书看的太频繁,不喝药眼睛会熬坏。”   “嗯。”顾晏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但他还是不喝。   药端给他之前都需要人尝一尝,免得有人下毒,无双亲自端药,特意多分了一个碗,自己喝了一口,险些厥过去。   难为太子居然喝得下去,味道实在是怪,说不出什么味,反正这辈子不想再尝。   难怪尝药的太监都请假了,也难怪平时最能忍的太子都没挺住,一般人确实喝不了。   虽然真的很难喝,但是对眼睛确实管用,太子喝完眼睛立马不涩了,所以无双冒死箴言。   “太子,何公子让你把药喝了。”   太子先是顿了顿,半响放下书,瞧了瞧他道,“哦……”   无双大喜,连忙将药端过去,有何公子这个免死金牌在,胆子也大了些,直接送到太子嘴边。   太子不习惯旁人靠的这么近,自己接了过来,咕噜咕噜几下喝完。   他确实能忍,喝完面色如常,但是一连吃了好几颗蜜饯,说明也是深受其害。   无双提了一个何公子,趁热打铁又道,“何公子过两日就要入朝为官了,现下心情必然极其紧张,太子回去将书带回去,回去看,也好顺便陪陪何公子。”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知道太子喜欢听什么,就讲什么,“何公子的父母不在,姐姐又身处皇宫,照顾皇子没空陪他,如今他身边能依靠的就只有太子您了,您再不多陪陪他,何公子现下该有多孤单啊。”   他给顾晏生找了个好理由,何钰这两天的行为确实不对劲,大起大落,先是激动,又失落,再激动,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回,还被他坑了,心思沉重也在理所当然。   “外头下雨了。”顾晏生歪头朝外看,一整天都在屋内,看书看的入神,才发现外头滴滴答答,下了不小的雨,“去拿把雨伞来。”   他这么说就是打算走的意思,无双明白,赶忙拿了两把伞,一把自己拿着,一把给太子。   太子不喜欢别人接近他一米以内,他这人内敛,不会说,但是眉头紧皱,叫你自己反省,无双刚开始时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总爱叫他出去,后来发现只有一米之外才是安全的。   太子在前走着,他在后跟着,上了轿子出宫,去找何钰。   这么晚了,何钰屋里燃了灯,但是一点声音也没有,顾晏生以为出了事,几步上前,陡然推开门。   何钰坐在床边,笨拙的给右手剪指甲,嘴里哼着小曲,表情悠哉。   “过两日你便会入朝为官,为何一点不紧张?”无双质问道。   何钰这个表现,既是打了他的脸,也叫太子一番情怀没地施展。 第234章 坑了兄弟   何钰眨眨眼,“紧张一次两次不就好了,做甚要一直紧张?”   刚收到消息时确实很紧张,后来吃吃喝喝,又冷静了一番,竟也平静了下来。   无双张张嘴,还想要说什么,顾晏生瞪他一眼。   那一眼隐含警告,似是怪他乱报消息,他的本意是好的,可却用错了法子,虽然这法子对顾晏生来说确实有用,可这样叫他抱着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比喝药还要痛苦十倍。   “你出去吧。”顾晏生淡淡吩咐。   无双领命,后退两步,转身离开,走之前将门顺便带上,在门口候着。   他没有重要的人,所以不知道那种期待又失望的感觉,以前太子也警告过他,可太子有时任性的很,他做的所有事并非每一件都是对的。   譬如熬夜看书,有时看到第二天清晨,又譬如不喝药,眼睛涩的难受,微微一按还有声响,太医说这是过度疲劳,若是长此以往,视力会下降,看东西模糊,严重者还有可能瞎。   听说民间有个考生,为了考取功名,每天读书到半夜,直到有一天眼睛里突然出血,一下子就瞎了。   无双不想太子也瞎,多番劝说无果,才使了老计,虽说会被太子厌烦,可太子中招,早些回去歇息他的一番苦心也算没有白费。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或许真的没用对心思,与其欺骗太子,下回不如从何公子下手,让假的变成真的。   无双离的近,偶尔间能听到屋内的动静,太子似乎在搬凳子,屋里有搬凳子的声响。   “剪刀给我。”顾晏生凳子放在何钰面前,人也坐了下去,没说要做什么,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何钰不是左撇子,左手用不习惯,总会把右手的指甲剪的凸一块,凹一块,甚是难瞧。   顾晏生正对着他,很好下手,拉过他的手,搁在自己手心,顺着给他剪下来,又顺便将何钰没剪好的地方修一修。   “刚剪的指甲容易划破皮肤,我顺便给你磨磨吧。”顾晏生很有耐心,尤其是在做小事的时候,这种耐心便显出了作用。   何钰自己躺着都有些呆不住,他依旧稳稳坐着,给何钰修指甲。   他腰间有块磨甲石,圆形的,很小一个,挂在玉的下面,像颗陪衬的珠子似的,谁能想到这小珠子也能有大用处。   “你自己做的?”想不到顾晏生还挺有心思,何钰顺手将他腰间的玉捞上来,搁在手心里把玩。   那玉是他送的,不过送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只记得挂了个玉佩,比较简单,顾晏生在玉坠的下方加了两颗珠子,分开的那种,中间隔了红线,还怪好看。   两颗珠子一颗是磨甲石,颜色和玉选的色泽差不多,所以离远了瞧还当是颗珠玉。   第二颗颜色也相近,不过摸在手里圆润多了,离的近了,闻着有一股子香味。   “香珠?”有了这玩意就可以省得带香囊了。   “嗯。”顾晏生承认了,他身上的药味太重,怕被何钰闻到,时常带一颗香珠,这香珠常年被花精浸泡,一股子香味,能掩盖他身上的药味。   其实何钰的鼻子何其之灵,他只靠闻就能闻出小吃里的调料,掺在一起的酒,更何况顾晏生身上的药味,与往常大不相同。   顾晏生经常泡药,身上本就一股子药味,近日药香中带有一丝苦味,这厮偷偷瞒着他生病了,也不知是什么病?   前几日忙着他的事,倒将顾晏生忘记了,顾晏生又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只能改天寻个机会问问无双。   “顾兄闷骚的很啊,表面不沾人间烟火,实际上偷偷带了香珠,提升自身魅力,勾引小姑娘啊。”何钰心里明白不是这样的,不过还是没忍住,调侃了顾晏生一句。   “我这辈子都不会碰美色。”顾晏生一板一眼的回答。   “是吗?”何钰突然侧躺着,正对着顾晏生,掐起兰花指,“顾兄,我美吗?”   他原来是坐着的,自己剪指甲,后来顾晏生干了他的活,他就轻松了,直接躺在床上,这一侧身,半张脸陷进枕头里,只有半张脸露着,嘴角勾起,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看着顾晏生。   “顾兄,你倒是看我一眼啊。”   顾晏生目不斜视,安安静静给他剪指甲,头也不抬一下。   何钰失望的躺回去,“就顾兄这副模样,谁瞎了眼才会看中你啊?身为兄弟,真为你的终身大事发愁。”   啪!   顾晏生陡然将剪刀放在床上,“我不会娶妻的。”   叫他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待一起,想都别想。   “这可由不得你,太子的亲事是皇上指配的。”何钰说风凉话。   “我会在那之前抑止。”   顾晏生似乎十分反感这种话题,他是个聪明人,从来不说造反的话,可这话十分明显,就是要在皇上给他指配婚姻之前造反。   不得了了,那可得叫皇上快些给他指配婚姻,他好快些造反。   “做兄弟的只能支持你了。”何钰冒昧问了一句,“你不想娶妻,难道要一辈子跟右手过?”   他可不信这世上当真有冰清玉洁,不近女色的人存在,顾晏生只是没尝过男女之爱而已。   他这样的人,一旦叫他尝到,亦或者喜欢上,对象八成要遭殃,受不了他索要过度。   “难道何兄还想跟除了右手以外的人过?”顾晏生损起他来也是十分不客气。   何钰哈哈大笑,“顾兄越发会开玩笑了。”   他跟顾晏生不一样,并非不想,是不能,但也不制止,“假如真的遇到,我或许会尝试尝试。”   咔嚓!   顾晏生剪到了他的手指头。   “哇哇,顾兄,我哪得罪你了,你要下这么重的手?”何钰的小拇指流血了。   顾晏生连忙起身去给他拿纱布,边走边解释,“手误。”   这手误真是恰当好处,正好在他表达心意的时候咔嚓一剪子,剪掉了他一小块皮,倒是不严重,就是血流的有点多。   “何兄又忘了我们的约定?在我们霸业未成之前,不许谈些儿女私情。”顾晏生提醒他。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是打算等我们霸业成了之后哎呀哎呀,你轻点……”   何钰疼的话都说不出来,憋了半句在心里。   有了前车之鉴,他说话也小心了些,“总之一时半会不会谈,这玩意儿靠缘分,搞不好我真与顾兄似的,孤老一生,来世还做兄弟。”   “如此不也甚好?”   何钰低头瞧了瞧,人在人家手里,不得不低头,便附和道,“嗯嗯,你说的都对。”   顾晏生也没有反驳,给他包扎了伤口,又给他稍稍洗漱一番,擦擦脸,擦擦手,洗洗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依旧瞧见何钰站在窗户口,摆弄花朵,“早啊顾兄。”   他昨个儿睡着了,不死心,今个儿又起这个早,打算提前适应上朝的日子,顾晏生知道他想迫不及待上朝,当晚早早回来,将何钰肖想的东西拿回来。   是丞相的官服和官印,何钰接到东西,眼睛瞬间湿润,这套与他父亲的一模一样,经不住便触景生情。   顾晏生叫他试试看,何钰摇头说,等明天再试。   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日,半夜何钰睡的很香,床边便是官服和官印,他歪头就能瞧见,原来见的多了,如今再见心中竟也平静,一直等到第二天才换上。   换了身衣裳,整个人似乎也气质大变了似的,显得越发干净,今日是他第一天上早朝,怕做的不好,特意跟在顾晏生身后。   天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暗,便如何钰每年第一次入宫进学时的模样一样,瞧见了好多蹭灯的大臣,故意上前与顾晏生搭讪,然后蹭他的灯进殿。   别说,虽然这里的行宫没有京城大,不过金銮殿还是一样气派,文武百官各站两排,两人一排,站了一溜。   顾晏生喜欢掐着点来,将路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故时间算在内,提前一刻过来,何钰也是,他俩来的时候朝中大臣已经来了大半。   顾晏生的位置不与大臣站在一块,在皇上的下方一点,百官之上,搞得何钰不好跟他站一块。   他第一次上朝,一问三不知,怕被皇上提问,选了个低调的位置,藏在中间。   今个儿没有穿厚底儿的鞋,一米七八的身高只能算普普通通,隐在众位大臣中间瞧不见。   百官占位都是有规律的,文官站左,武官站右,丞相是百官之首,既管文官,也管武官,他要站哪?   往这边站,这边多了一个,本来方方正正的队伍里突然凸出来一块,颇为不好看。   何钰左站觉得不对,右站也不对,正犯愁着,太师朝他招招手,“这里,站这里。”   他将身边的同僚往后推了推,硬生生挤出一个位置给何钰,眼瞅着时辰快到,皇上快来,还没找到位置的何钰松了一口气。   皇上怕是也有强迫症,文武百官的站姿正正好好就是个豆腐块似的方形,多一个人都多,这样挤一挤就不会显眼了。   他外公似乎也喜欢低调,身为皇上的夫子,有提醒皇上头脑不要发热,给皇上拿主意的权利,居然站在正中间,也是藏在众臣里头瞧不见的角色,打着跟何钰一样的心思。   “外公近来可好?”皇上还没来,何钰见到熟人,没忍住,想唠唠嗑。   “我好的很,就是差点没被你气死。”太师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他。   “怎么了?”何钰一脸迷茫。   “你说怎么了?”太师瞪他,“六十五万啊!够我买多少东西了,半个长安买下来都不在话下,你居然跑去买一个虚职!”   拍卖之前顾晏生说的清清楚楚,干的不好撤,有小心思撤,没能力者撤,这就等于何钰花六十五万买一个随时会被撤的虚职。   “外公不要生气,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况且那钱不是他的,是何晓的。   何晓非要用自己的钱拍下官印,第一,是愧疚,对何钰的愧疚,和对安语嫣的愧疚。   他插足何府,分走了何钰一半的爱,这是对何钰的愧疚,主母待他那么好,他最后却没能救出主母,这是对安语嫣的愧疚。   第二,就是叫何钰欠个大人情,第三是为了完成对安语嫣的许诺,无条件帮何钰。   当然这些太师都不知道,纯粹怪他败家,听到六十五万的天文数字时,吓的手一抽,险些厥过去。   想过来找何钰,何钰似乎知道他会来似的,白天躲起来,晚上也没必要去了,就这么拖到了今天。   “你有个屁的打算,你这一打算,都快成朝廷笑柄了,户部数钱数的牙都笑掉了。”太师气的不行,同时也有些疑惑,何钰是怎么弄到六十五万的?   “你小子跟我老实说,是不是做什么……”   “哎呀。”太师话都没说完,便被何钰打断,“皇上来了。”   皇上的位置高,可以将底下尽收眼底,太师不敢再交头接耳,连忙站直了身子,看皇上一身龙袍走来,刚一坐稳,便有太监挥起拂尘高喊道,“上朝。”   百官登时叩首,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见惯了这个仗势,只平静道,“众爱卿平身。”   众人这才起来,大太监尖利的嗓音再度响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倒也干脆,如此一来只要没人提到他,皇上根本不会注意到有他这个人,第一天还是低调些好。   “儿臣有话要说。”顾晏生突然站了出来。   何钰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任丞相之子何钰拍得丞相官印,今日已来上朝。”顾晏生回身,准确的指了指何钰,“就在那里。”   何钰:“……”   不带这么坑兄弟的。 第235章 出了风头   他藏的这么严实,还是被顾晏生找到了,怕皇上看不见,还特意指了指他的位置。   还能更坑吗?   行踪已经被顾晏生暴露,何钰主动站出来,单独行了一礼,“微臣参见皇上。”   “是何文斐的儿子啊。”顾晏生长大了,皇上倒是老了,加上这三年操劳过度,视力不好,瞧不清楚。   他招招手道,“上前些,叫朕仔细看看。”   何钰犹豫了片刻,依言往前走了几步。   “抬起头来。”他低着头,皇上依旧看不清楚。   何钰眨眨眼,心中有几分疑惑,皇上非要看清他长什么样做甚?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何钰还是抬起了头。   皇上似乎微微一愣,半响道,“像啊,真像。”   何钰像爹,五官长开,越发精致立体,依稀还能瞧出安语嫣的影子,安语嫣是娃娃脸,何钰遗传了她,脸颊有肉,瞧着便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他这是遗传的恰到好处,将父亲母亲的优点尽数揽在自己身上。   柔中带刚,刚中带柔。   “今年多大了?”皇上像唠家常似的问。   “今年十六。”何钰如实回答。   他倒是疑惑了,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他如对亲戚似的,一脸慈祥。   他什么模样何钰能不清楚?   莫不是真的年纪大了,还是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装起了亲切?想打感情牌?   没必要啊,他是皇上,何钰也才第一天上朝而已,朝中势力一个没有,皇上没必要跟他打感情牌。   一般打感情牌的不是想收拢他,就是想讨好他。   皇上手底下什么人没有?没必要收拢他,讨好他更不可能,莫不是想对他下手?   先表现的亲近些,等他毫无防备时,再一招毙命?   “也是十六啊?”皇上有些感叹,“你爹就是十六岁时当上丞相的。”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丞相,毫无避讳,也没有心虚,仿佛他做的那些事不是他做的似的。   说起来也奇怪,何钰知道他爹投靠了康泰王,皇上眼线遍布整个大尚,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干脆宣告出来,叫他爹彻底背上叛徒之名,这样何钰也会因此被钉上羞耻柱,再也别想翻身,可他没有。   如果不是他对外宣称丞相死了,何钰也没有机会拍卖丞相。   一般叛国罪是要满门抄斩的,但是死了的话,就没有那回事了。   莫不是还念着旧情?不想赶尽杀绝?还是说留着他有用?   “微臣也是自小听着家父的故事长大,十分崇拜,故而不愿丞相之位被别人拍去,拼了命的借钱,欠了一屁股的债,总算是将丞相之位拍下来了。”   当日他与何晓在一个包间,众人只凭声音和数字断定谁是谁,原本以为最后赢家该是何晓,谁料竟成了何钰,判断也瞬间出错,只以为声音稍低的那个是何钰。   所以他说是他自己拍卖而来的,没人怀疑,皇上消息遍布天下,知道是知道,不过给他个面子,没有拆穿。   何钰不说是何晓,是想保护他,也是为了自己,要是旁人知道他俩手里还有这么多钱,免不得要打主意。   “虎父无犬子,你父亲文成武德,智勇双全,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皇上言尽于此,话说完,挥挥手,叫何钰归位。   何钰双手举过头顶,鞠了一躬后退回原位。   顾晏生又来找茬,“何丞相,你的位置在这里。”   指了指头排的位置,御史大夫的旁边。   何钰心里破口大骂,顾晏生这厮今个儿跟吃错了药似的,老爱看他笑话。   奈何他是太子,他大,要听他的。   何钰讪笑一声,挪了挪脚,尽量降低存在感,小幅度过去。   “何丞相,两步路而已,你怎么这么慢?”   何钰:“……”   莫不是又哪得罪他了?   “难道是不好意思?”顾晏生故意跟他作对,“前两日是谁不要脸的说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全京城的姑娘只要想,随随便便就能哄到手?”   何钰连忙反驳,“不,不是我,我没有……”   “哦,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何丞相才刚从牢里放出来,听说是因为逛青楼被抓,何丞相年轻风流,我懂。”   你懂个屁!胡乱栽赃嫁祸是要遭报应的!   “何丞相长的好看,一双桃花眼勾人摄魂,大家可要将自家的姑娘看好,小心被何丞相惦记着。”   这下好了,整个朝廷上百个人,人人瞧他的目光都带在警惕,宛如看采花的贼。   “何丞相,原来风流倒了罢了,为官之后可要收敛啊。”   顾晏生这一把火添得,何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艾艾道,“多谢太子关心。”   他认栽,顾晏生也见好就收,放过他,谈起了其它的,譬如南方赈灾款已经送去,灾情有所控制。   北方的水灾也逐渐退去,近日国泰民安,唯一的问题是宁阳,继洛阳之后,又一个城被攻陷,目前萧将军已经赶去支援,希望拨款十万两,沿途招兵买马,壮大军队,争取一举夺回宁阳。   皇上这边还没说话,户部先站出来,“皇上不可啊,国库紧张,万不可铺张浪费,再说萧将军手下已有二十万大军,夺一个宁阳而已,还怕不够?依我看,招兵买马便算了,兵马日常所需五万两便可。”   “父皇。”顾晏生站出来,“出征打仗,粮草先行,没有足够的粮草,我军吃不饱饭,如何上阵杀敌?况且敌军一路攻陷我军数座城池,若是这一战没能夺回宁阳,上对不起祖宗打下的江山,下对不起黎民百姓,所以这一战只许赢,不许输,依我看十万两还少了,最少也要十五万才能确保我军必赢。”   “太子这是对萧将军没有信心?”户部尚书跟他怼了起来。   “非也,做两手准备岂非更好?”顾晏生回望过去,“萧将军自己带了二十万兵马,为何还要招兵买马,因为萧将军并非是要夺回宁阳,还要将平海,南北,洛阳尽数夺回来,只拨十万两确实不够。”   “这……”   户部尚书还要再说什么,顾晏生打断他,“尚书每日琢磨着节俭,不如跟何丞相多学学如何赚钱,只会节约不算难事,会赚钱才是本事。”   顾晏生才是好本事,不声不响又给何钰拉了个仇敌,户部尚书歪头瞧了瞧何钰,气的冷哼一声。   皇上似乎也注意到了何钰似的,突然问道,“丞相有何看法?”   何钰一点看法都没有,他刚入朝廷,什么情况都摸不准,所以想先观察观察,做个透明人瞧瞧情势,偏偏顾晏生不叫他沉默,非要他出风头。   既然划下道来,接着便是。   何钰右跨了一步站出来,“微臣以为太子说的对……”   户部尚书用鼻孔看他。   “户部尚书说的也没错。”   户部尚书有些意外。   “出征打仗,粮草先行,这没错,朝廷国库紧张,须得节约着用,这也没错。”   “这没错,那没错,你倒是说说看,谁有错?”卓亲王插话道。   “两个都有错。”何钰不假思索回答。   他刚说了两个都没错,又说两个都有错,这不是自相矛盾,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俩人各持己见,说的都有道理,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什么不商量商量,折中处理呢?”何钰中气十足道,“所以俩人都有错。”   这一番理论似乎很有道理。   “如何折中处理?”这回是皇上问话。   “回皇上,萧将军需要钱和兵马,给他便是,钱给个八万,兵马只需叫萧将军不要赶尽杀绝,留一部分俘虏,穿上我军战袍,赶去战场,俘虏们不杀也要杀,不杀就只有死路一条。”   穿上大尚的战袍,赶去战场,兵荒马乱的,谁有空管是不是自己人,只管杀便是,为了自保,俘虏们不得已拿起武器,反杀敌军,如此一来省了不少兵。   “微臣前几日进了趟牢房,是一间又阴又潮的小黑屋,微臣想换一间,但是牢房的牢头说监牢满了,没地换。”何钰站的笔直,“微臣便想,犯了事,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住我们的,没这道理啊,不如通通送去给萧将军□□,为我大尚出一份力。”   皇上面无表情听完,半响抬了抬下巴问顾晏生,“太子以为呢?”   “儿臣没意见。”   他又看了看户部尚书。   “老臣也没意见。”   皇上一槌定音,“那就这么办了。”   朝廷用钱确实过劲,他这一句话,八万两银子没了,难怪宰了那么多贪官奸商,还是不够,打起了拍卖丞相一职的主意。   顾晏生等了三年,就是在等国库空虚,拿不出钱的时候,所以很顺利,皇上一下子就同意了,何钰也当了丞相,第一天就出尽了风头。   他是不想出的,没奈何有人想叫他出。   散朝后何钰第一件事就是把太子堵在殿外的墙根上,问他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何兄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何钰就是想叫他解释。   “既然不明白,那我就告诉你。”顾晏生老神在在,“两百年前有一位皇帝,疑心极重,担心丞相弄权,一连杀了九位丞相,只有一位丞相担任了下来,你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吗?” 第236章 纠结死了   “怎么做到的?”何钰压的更紧。   他本来就比顾晏生高了一些,今个儿虽然没穿五厘米的鞋子,不过千层底也有两三厘米,依旧能秒顾晏生。   顾晏生习惯了,面不改色道,“因为他坏,他奸。”   “怎么说?”何钰蹙眉。   “一般有野心的,想坐帝位的普遍都会做好事,攒人品,只有他恰恰相反,不仅人奸好色,还贪,整个朝廷文武百官都知道,也因此,他保住了性命。”   “这么怂。”何钰本能回答。   “你爹用的也是这个法子。”   “咳咳……我在哪?我是谁?我刚刚说了什么?”何钰立马装糊涂。   顾晏生笑着看他,“刚刚是谁说人家怂的?”   下一刻就变成了何钰怂。   何钰有些尴尬,刻意转移话题,“大家都用这个法子,会不会没用了?皇上不上当了。”   “法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只要表达你的立场便可,告诉皇上,你没有野心,你只想混口饭吃。”顾晏生推开他,径自在前走着。   何钰追上去,“那你说我点别的便是,做甚要污蔑我风流好色?”   “不说这个难道要我说你邋遢极致,连亵衣都不洗吗?”顾晏生反问。   何钰无语,“那你还是说我风流好色吧。”   比起不洗亵衣,还是风流好色名声更好一些。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皇上好奇怪,见我跟见了老乡似的。”   反常即为妖,此事必有古怪。   “发现了?”顾晏生脚步微顿。   “嗯。”何钰追问,“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听顾晏生的语气,明显是知道内情的样子。   顾晏生卖了个关子,“还记得我跟你的约定吗?”   “在大业未成之前不许谈儿女私情。”自然记得,每天顾晏生都要提醒他一遍。   “曾经的父皇与你父亲,关系也像我们似的好过,后来突然变了味,俩人成为仇敌。”   “是因为儿女私情?”明白了,顾晏生总是提醒他不许谈儿女私情,何钰一上青楼,就变着法子抓他,何钰刚一上朝,就提他的风花雪月,叫众大臣对他印象变差,防他像防贼似的,其实就是为了不让儿女私情影响俩人的感情。   “嗯。”顾晏生点头,“父皇和你父亲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前任皇后?”不对啊,他爹喜欢的是他娘,那皇上……   “是你娘。”   果然,虽然外界总有传闻,说顾筝喜欢的是前任皇后,但是他姐姐长的却像前任皇后,那前任皇后什么长相?   虽然没见过,定是与他娘极为相像。   现在想来正好正好,他姐姐不是像前任皇后,是像他娘,前任皇后也像他娘。   顾筝先是喜欢上他娘,可惜爱而不得,于是娶了前任皇后,与他娘长相相似,性格也相似,结果前任皇后意外身亡,顾筝又娶了他姐姐。   他姐姐是他娘亲生的,能不像吗?   这回总算撸顺了,原来当年他爹与皇上是这么闹翻的,少年时俩人也如他与顾晏生一般,结果喜欢上同一个女子。   安语嫣没有分·身术,不可能同时嫁两个人,于是这矛盾就出来了,顾晏生怕他俩步了皇上与丞相的后尘,所以坚持不同意何钰寻花问柳。   其实根本不用担心,他跟顾晏生性格不同,不可能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子,而且顾晏生那毛病,也不可能喜欢上别人,当然世事无常,都有意外,何钰也不敢保证哪天顾晏生会不会抽风似的跑去谈恋爱,搞不好比他还早。   “孽缘啊。”可不就是孽缘,让两个人同时喜欢一个人,老天爷也调皮了,想任性一把。   “所以何兄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许爱上别人,无论男女。”顾晏生借机要他保证。   “别光说我,你也是。”何钰也不想顾晏生以后喜欢上别人,结果搞得俩人关系不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许喜欢别人,那不就只能喜欢顾晏生,和孤老终身了?   如果只有两个选择,那还是选顾晏生吧,好歹是个可靠的伙伴。   “哎呀,手突然疼起来了。”何钰捂着前两天被顾晏生剪破皮的指头,“你剪的你要负责,待会洗衣做饭你全包了。”   顾晏生无奈,“绿豆大点的伤口你虚弱了两天。”   何钰还真的虚弱了两天,小拇指受伤,包扎了个大的蝴蝶结,扬言不能磕着碰着,也不能沾水,总之什么都不能做,小拇指受伤跟瘸了一条腿似的,路都走不了了,叫顾晏生跑腿。   使唤太子使唤的跟自家小厮似的,丝毫不客气。   也就太子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要是旁人早闹掰了。   何钰还跟以前似的,一肚子坏心眼,说茶凉了热了,方巾水太冰,没有热水云云,各种找茬。   顾晏生倒也耐心,由着他使性子,像哄小孩似的,将人哄去睡着,自己也跟着睡了。   何府大,但是俩人还秉着原来的规矩,住一间屋子,睡一张床,浪费了好多资源。   顾晏生一点自觉都没有,不知道他已经长大,没以前那么安全,依旧喜欢跟何钰睡一张床。   何钰的秘密太多,虽然自己是不介意的,不过理智告诉他睡一起太亲密了容易暴露。   可他这边刚往床上一躺,顾晏生已经准备好了枕头,自己躺在旁边,叫他怎么拒绝?   这么好的哥们睡一起怎么了?睡一起的哥们多了去了,何钰要是拒绝,倒显得自己小气,还不给太子面子。   他每次纠结过后都会想通,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暴露了就告诉顾晏生实情,管他接受不接受。   一夜无事,第二天清晨,顾晏生醒来时已经瞧见了何钰,趁他洗漱时与无双在门外交谈。   说的什么他没听清楚,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无双知道的有限,不是公事,那只能是私事。   果然,没多久他面前搁了一碗药,是他每天都要喝的,对眼睛好的药,但是味道极苦,喝不下去。   何钰盯着他喝,“原来顾兄也有怕的时候啊,不用怕,只要你求求我就不用喝了。”   顾晏生毫不犹豫喝了那碗药。   何钰拿着空碗,一双桃花眼笑成了一条缝,“这样才像我认识的顾兄嘛,走了,上早朝了。”   今个儿早朝无事,退朝的早,事后何钰去熟悉事宜,顾晏生在东宫批阅奏折,瞥了一眼一旁的无双,呵斥道,“以后我的事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跟任何人讲,何兄也是。”   可您已经笑了一天了。   无双嘴上答应的快,心中倒是犹豫了,太子这模样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往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况,还要不要告诉何公子?   不告诉,太子不高兴,告诉了,太子表面不高兴,可他能笑好久。   无双纠结死了。 第237章 顾兄救我   这世上最难伺候的就是主子,太子表面看来好伺候,实际上阴晴不定,心思沉着,他摸不透。   无双也服侍过几任主子,每一个他都能看破习惯和性子,唯有顾晏生,每次他以为摸透了,顾晏生总会叫他意外。   明明平时只要一提到何公子就会中招,现在何公子真的来了,他反而制止,到底什么意思?   无双还没摸透,便瞧见礼部尚书带着奏折过来,被他拦了下来,“尚书走错路了吧,这里是东宫,丞相在皇宫外。”   “没走错没走错。”礼部尚书擦了擦汗。   他年纪大了,加上肥胖,皇宫内又不允许坐马车,一路走来累的不轻,“丞相还没有封府,没有办公地点,万一折子被人盗了去怎么办?老臣为了丞相好,先将折子寄放在东宫,至于丞相,老臣自会通知丞相,叫他来东宫批阅。毕竟都是朝廷机密,万一泄露出去,免不得要被皇上责罚,都是为朝廷办事的,我不想为难丞相。”   不将该送给丞相的奏折给丞相,才是真正的为难吧。   万一礼部尚书通知的晚一些,耽搁了时间,何公子来不及处理奏折,后天上朝时皇上问起来,丞相一问三不知,皇上表面不说,心中必然对他是失望的。   不管什么原因,身为一个丞相,连底下的人都管不好,就是他的失职,虽然何钰才第二天任职而已。   第一天根本没人问他,下了朝何钰都不知道干什么?顾晏生让他等着,有人会上门送奏折,第一天的奏折是前一天的,在顾晏生这里,何钰今天要处理的是昨天的。   也就是他第一天任职期间出现的问题,小事底下的人自己消化,拿不定主意的呈禀上来问他,他消化一部分奏折之后,皇上的事就少了。   顾晏生说过,尽量控制在百件事之内,不能让皇上过于操劳,否则要他这个丞相也没什么用了。   道理何钰都懂,但他等了一天,都快睡着了,还没有一个人过来。   这群老匹夫打的什么主意何钰自然知道,就是想为难他而已。   这些奏折明天要送给皇上,皇上等着批阅,若他没有处理完,后天早朝皇上说什么?   肯定先说他办事不利。   当然他们也不敢真的不送,送还是会送的,就是会拖些时间,何钰琢磨着晚上要熬夜,所以白天可劲的睡。   睡到晚饭的点,终于有人姗姗来迟,第一个来的是刑部尚书,这个老匹夫还不错,至少没有拖到半夜,还是第一个来的。   他与刑部尚书没有交际,只知道为人刻板,铁面无私,现在瞧着倒也不像,真的铁面无私的话还会这么晚送?   “今个儿有人找我,叫我先去东宫一趟,将折子搁在东宫,不过太子拒绝了,叫我去问皇上,丞相没有封府,奏折到底该送去哪?”   丞相府就跟将军府,东宫似的,是个办公机构,属于公家赏赐的,到时皇上会安排人看守,丞相出行也有专人保护,安全保障了,奏折才会送过来。   毕竟是朝廷机密,不是闹着玩的,但何钰没有丞相府。   准确的说是长安没有丞相府。   皇上根本没准备再立丞相,所以没建丞相府,若非顾晏生突然提出要拍卖丞相,何钰这个丞相都是个空的,更何况丞相府?   短时间内也来不及再建,既然是公家的,自然不能建的小气了,这位置,修葺,全都是银子,国库紧张,没时间也没精力,更没有金钱,于是直到拍卖开始到结束,都没建丞相府。   也出过两个方案,第一,既然能拿出钱拍卖丞相,自然少不了银子,叫他自己建一个,或者赐一面匾,搁在现有的宅子上,充当丞相府。   这些都是说说而已,还需何钰点头才能进行,于是也就作罢,没碰到问题之前不会发现问题,何钰上任后这还是第一次发现问题。   昨天大家都以折子是前天的,前天丞相还没担任为由,将奏折送去东宫,昨天顾晏生想叫何钰轻松些,便没有说,尽数接了下来,今个大家还找借口,他便吩咐无双,来一个赶走一个。   要么去找皇上,要么去找丞相,当然是不敢找皇上的,这是**裸给皇上添麻烦,顺便叫皇上一眼看出自己是在为难新丞相。   皇上对新丞相的态度不明,他们不敢叨唠皇上,便只能跑去找何钰。   何钰害他们白跑一趟,这股子气不出不行,便先去书苑找,如此一来又拖了些时间,再加上吃吃饭,弄弄其它的,路上耽搁云云,直到晚上才送到。   “原来如此。”何钰一脸了然,“辛苦尚书了。”   刑部尚书今个儿还真没少跑,先去了东宫,又去了书苑,再去何钰的生意场上,听说何钰经常不归府,最后一个才找到府上。   “来人。”何钰朝屋内喊道,“快去给尚书看坐倒茶!”   刑部尚书摇头,“下官不渴,折子送晚了,没耽搁丞相批阅吧?”   何钰摆手,“不耽搁不耽搁,也就一个通宵而已,我年轻,熬到起。”   刑部尚书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丞相尽快处理奏折,好早些去睡,明早给皇上一个大惊喜。”   “借你吉言。”虽然内心破口大骂,不过何钰面上不显。   这才哪到哪?就生气的话,以后吃苦的地方多了去了,还能将生气当饭吃不成?   他优雅又不失礼貌的将刑部尚书送走,回去看刑部尚书的奏折。   刑部管的无非是破案,刑狱之类的事,昨个儿何钰提的那事皇上应允了,这事交给刑部尚书做,清点了牢里的所有人数。   因偷盗入狱的多少多少人,因杀人入狱的多少多少人,问他该选多少人参军?   何钰正想着呢,户部尚书也带来奏折过来了,奏折里写的同样是昨天早朝上的事,萧将军的八万两银子,没这么多现银,变现需要一段时间,要么就直接发粮草,否则半路会被沿途的官员私吞。   其实就算发粮草也管不住,那些人会通过商铺变现。   原来记原做的就是这种生意,朝廷发的精米,通过他的店铺换成陈米,中间的差价大家私吞。   这种事太多了,管不住,不过最近有些制止,毕竟这三年斩的贪官太多了,朝廷一个又一个的钦差下来,办事不利者直接罢官,弄的哪个不敢尽心尽力?   他们一使力,抓的更多,吓的大家不敢再贪,他们不贪,百姓日子好过,各项赈灾款也能及时用到正确的地方,如此才算国泰民安。   何钰办事的时候门外一个又一个官员进来,纷纷将自己的奏折拿出,搁在何钰的办公桌上。   皇上仁慈,朝廷五品以上的官都可以上奏,还有一些特殊人员有密奏的权利,可以秘密弹劾自己的上司,越过丞相,直接将密函发给皇上。   这种人不多,只有皇上的亲属,或者立过大功的人可以。   何钰还发现了一件事,御史大夫的奏折没给他,看来是直接给了皇上,难怪大家总管他叫打小报告的,只要一出了事,一问丞相不是其他人的奏折,八成是御史大夫的。   御史大夫有监督百官的权利,就是何钰这个丞相,要是被他抓住把柄,那也够喝一壶的,所以朝廷一直有一句话,你得罪丞相没关系,丞相大度不跟你计较。   你得罪太尉也没关系,太尉心太大,过两天就忘了,千万不要得罪御史。   得罪了御史,立马就在皇上的黑名单上了,据说御史大夫有一支小队,监视着朝廷所有人,你今天上个厕所没带纸,隔天御史就知道了。   所以顾晏生叫他格外小心御史,别看他不声不响的,是朝廷中所有官员都不敢得罪的对象,就连他爹都要让其三分。   既然这么说,总归不是没有道理的。   何钰奏折批到戌时,数了数折子,差不多都到齐了,有些难度比较大,他第一次批这玩意儿,心里没有准数,不敢乱下决定。   戌时三刻,何钰将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奏折抱在怀里,带去东宫请教顾晏生。   有顾晏生的通行腰牌,皇宫侍卫拦都没拦,略微检查了一下便放他进去。   这个点顾晏生早便将昨天的奏折批好,送去皇上那里,自己坐在屋内,悠哉悠哉看书。   看到半程突然叫无双倒两杯茶,顺便做两个小菜,再多添一副碗筷。   无双疑惑,“为什么要多准备一副碗筷?”   “因为我要来啊!”何钰手里搂着奏折,没有手,直接用脚将门踹开,风风火火进来,连礼都不行一个,直接将东西搁在顾晏生的案台上。   “顾兄,救命啊!” 第238章 每日互怼   他来的太突然,门口守卫要拦,何钰脚下麻溜,直接绕路进来,那两个新人站在门口,要进去抓人,反倒被无双叫住,“不得无礼,这是太子的好哥们何公子,也是当今丞相。”   俩新人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小人眼拙,请丞相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小人这回。”   方才进来时何钰说了,自己是丞相,还被那俩人笑了回,说丞相怎么可能这么小?吹牛云云。   何钰来时身边有人伺候着,方便拿东西,进了皇宫带多重的东西都要自己提,腰牌搁在怀里,取不出来,加上怀里的奏折太多,怕散,假装拿腰牌的功夫,直接闪身进了东宫。   没耽误事,加上何钰心情好,不跟他俩一般见识,“不知者不罪,无妨。”   那俩人连忙叩谢,几次之后被无双带走。   无双在路上告诫他俩,“以后看清楚了,要想在东宫办事,千万要记住,这位主儿惹不起。”   那俩人对视一眼,提出疑问,“这位主儿很难伺候吗?”   无双想起何钰的性格,“倒是不难,不过我们家太子难伺候,谁要是得罪了这位主儿,何公子不会说什么,咱们太子第一个不放过你们!”   那俩人连忙低下脑袋,“小人记住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好了,去前门看着,里头不吩咐,千万不要打扰。”无双又叮嘱了一句,送走那俩人,自己进了内院。   东宫也分内院和外院,那俩人是外院的看守,他自己守在内院,不让人进来。   里头不需要人伺候,何公子与太子都是好打发的人,需要时喊一声,不需要时能在里头待一天不出声。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何钰自己屁股一抬,坐在顾晏生的案台上。   顾晏生放下书,“你第一天批阅奏折,肯定有很多事情不懂,而我是你唯一一个批过奏折长达三年多人,你不来找我找谁?”   “我也可以找外公啊。”何钰顺口回答。   “舍近求远不是你的性子。”顾晏生抬头看他,“说吧,哪些不懂?”   “大半都不懂。”何钰深深叹口气,“虽然知道他们会为难我,没想到这么下功夫,先是跑了几趟最后才去何府找我,拖我的时间,现在又连芝麻绿豆点儿的小事都写在奏折里。”   他给顾晏生看其中一本,“礼部尚书的,问我太后大寿是找原来的老戏班子,还是找最近太后最爱看的新戏班子?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神仙,这事要问太后。”   顾晏生失笑,“太后就住在永寿宫,你去找吧。”   何钰无语,“顾兄,你就别打趣我了,快告诉我,太后到底是喜欢新戏班子,还是老戏班子?”   顾晏生点了点自己面前的桌子,“坐过来,我一一告诉你。”   何钰跳下案台绕过去,顾晏生站起来,给他让位,“太后念旧,自然是老戏班子,况且《贵妃醉酒》这戏只有老戏班子才能唱出□□来。”   “那户部是交粮好,还是交钱好?”   “都差不多,都容易掉包,不过萧将军要的东西没人敢动手脚。”顾晏生自信满满道。   “为什么?”何钰好奇了。   “因为他是史上唯一一个亲自一个一个检查银子,一袋一袋检查米粮的人。”顾晏生细细道来,“进了他口袋的东西,就是他的,谁敢动他的东西,那就是仇人,将整个朝廷掀翻天了也要追回来。”   何钰明白了,“原来他抠门的名声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八万两银子,得装好几箱,一个一个都检查,还真是难为他来,最少要检查三五天,不过人家有这个闲工夫。   “那刑部的人呢?”何钰又问。   顾晏生摇头,“不能光问我,你也要动动脑子。”   脑子跟其它玩意儿不一样,时间太长不动,它就废了,智商不如猪。   何钰想了想,先拿一张纸,搁在一边写,他的时候顾晏生就站在旁边。   “怎么了?”何钰写好了,给他看。   “还行。”顾晏生没夸他,何钰最爱得寸进尺,须得好好磨练,受不得夸。   他将犯人分为几个等级,秋后处决的参军一辈子,贪污的参军二十年,偷盗的十年,以此类推。   罪越重,参军年限越高,反之减少。   “这有个嫌俸禄太少,要告老还乡的,要不要同意了?”   顾晏生不信,“你从哪看出嫌俸禄太少?”   整个奏折里都没有一句话关于嫌俸禄少的。   “六十不到告什么老,还什么乡?不是嫌俸禄太少,就是环境太差,有难言之隐云云。”   顾晏生一时竟也沉默了,何钰这话好像没毛病。   俩人又七七八八批了不少奏折,尽管有顾晏生帮忙,还是批到了四更天。   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要爬起来,赶去上朝,散朝后还要将奏折交给皇上,完了才能睡个回笼觉。   和往常一样,五更天天还是黑的,顾晏生打灯,何钰蹭灯,半路顾晏生要上个茅房,留何钰一个人等着。   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顾晏生,反而等来了礼部尚书和侍郎,还有户部尚书。   几个老头子累的不轻,互相搀扶着过来,打量了何钰一眼,坏主意登时出来。   “哎呀,老夫脚扭伤了,走不动路了。”礼部尚书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丞相老弟,能不能麻烦老弟背老夫一程?”   他年龄大,叫何钰老弟没毛病。   “我吗?”何钰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老弟。”   何钰点点头,“小事一桩。”   他撸起袖子,摆开架势,微微弯腰,准备去背礼部尚书,人到了近前,突然面色一变,“蛇啊!”   礼部尚书吓了一跳,当即站起来,几步飞奔而去,“在哪呢?在哪呢?蛇在哪呢?”   没瞧见蛇,倒是瞧见了何钰一脸阴笑,“尚书大人,你的脚不疼了?”   尚书咳嗽一声,掩盖尴尬,“情急之下居然将之治好了,还是丞相有办法。”   何钰拍拍他的肩,“下次脚再扭伤找我。”   话刚说完,便见顾晏生提着灯笼远远走来,“怎么了?这么热闹?”   他一来,大家立马做鸟兽散,完美话题终结者。   这两天何钰也算涨了见识,晓得了顾晏生的另一面,这人平时沉着稳重,上了朝廷跟上了战场似的,一枪一个,谁来杀谁,逮谁干谁,没一个人能在他手底下多走几个回合,死的冤枉,突突几下就将战场上所有人都干掉了。   朝廷也跟他想的不一样,原来以为该是安静严肃的地方,大臣们也该不食人间烟火才对,谁料个个都是老头子,稍微年轻些的都有二三十,何钰这样的几乎没有。   当然除了顾晏生和二皇子。   二皇子没顾晏生的耐心,能每天来上朝,他最多隔三差五,许是得了萧琅的吩咐,二皇子存在感很低,从来不主动找事,昨天何钰见过他一面,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声,人就走了,丝毫不顾及同窗之情。   他也是整个朝廷除了皇上以外唯一一个安静的人,其它都跟逛菜市场似的,一群大妈挎着篮子,拿着葱啊大蒜互怼。 第239章 吃套路啦   顾晏生瞧了瞧四散而去的大臣们,又瞧了瞧何钰,“刚刚怎么了?他们为什么都跑了?”   刚刚他也问了一回,何钰没顾上答,许是好奇心作祟,他又问了一回。   何钰瞎编胡凿:“没事,就是闲着无聊,谈谈开心的事。”   “什么事这么开心?”顾晏生再问。   四周没人,何钰揽过他的肩膀,小声告诉他,“礼胖子刚刚想让我背他,被我吓跑了。”   顾晏生失笑,“你啊,玩心还这么大,话又说回来,他们这么对你,你就没点别的想法?”   何钰摇摇头,“没啊。”   “为什么?”他可不信何钰不记仇。   “因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昨个儿文武百官为了拖他的时间,到处闲逛,就是不去何府找他,奏折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不能假手于人,所以只能亲自去送,即便坐着轿子,天寒地冻的,冷是一回事,折腾也是一回事,而何钰只要在家等着,再顺便补个觉便是。   如此一对比,还真不知道谁耍谁,虽然确实拖了他不少时间,不过他白天补过觉,一晚不睡觉而已,于他而言能有什么损失?   当然他如果不认识顾晏生,众大臣的阴谋还真有可能得逞,毕竟没有顾晏生帮忙,何钰的效率会降几个档次,那么多奏折,今早儿肯定批不完。   他批不完就会影响皇上的效率,变成皇上熬夜批折子,皇上能开心?   龙颜不怒算他命大。   何钰上朝之前要将奏折交给皇上,别了顾晏生,一个人去了皇上的养心殿。   养心殿没人,皇上还没起床,大太监叫他先去书房等着,何钰想了想,依言去了。   他抱着这么多奏折到处跑确实不方便,怕奏折丢,时不时要低头瞧一眼,搁在皇上的书房,丢了便与他无关,不是他的责任了。   何钰将奏折整齐放在桌上,怕皇上看不见,又挪去中间。   左右无事,离上朝还有一刻,时间充足,这里离金銮殿又近,几步路而已,赶在皇上上朝之前归位便是。   何钰想起了另一件事,顾晏生说皇上喜欢他娘,而且还是很爱的那种,既然很爱,为了思念,身边总会留一两件他娘的东西吧。   书房是他最常待的地方,如果真的有东西,十有**就在书房。   他娘的东西何钰几乎都认得,左看右看似乎都没有,也许放在密室了,也许没那么爱。   他站回原位,突然发现皇上书桌的后面挂了一幅画,因为挂的有点高,在视线上方,所以刚刚何钰没瞧见。   那画上空白,什么都写,什么都没画,就是一张白纸裱在上方。   皇上不会闲着没事干,裱一副空画,这画上有古怪。   他四下瞧了瞧,皇上还没来,太监一时半会也不会进来,便干脆过去,大胆的将画取了下来。   真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对着阳光会有淡淡的纹路,对着阳光?   何钰陡然将画翻过来,果然,画藏在背面,所以透光的时候可瞧见一二。   画只有一半,中间有撕裂的痕迹,那一半画的是他娘。   把他娘画的温柔大方,高贵冷艳,明显可见下笔之人的用心。   画上的他娘坐在一个人的腿上,因为撕掉了一半,那人的大半身子没有了,只有小半个身子还在画上,一个熟悉的香包挂在那人腰间。   那香包颜色鲜艳,做工粗略,将兰花绣成了韭菜,除了他娘也是没谁了。   能将这香包挂在腰上,一挂十几年的除了他爹,也没了旁人。   那香包都旧了,边缘用的彩线断了大半,有些磨损严重,发白起毛,但他依旧带了十几年。   要说用情之深,怕是没人比得上他爹,没想到皇上也不遑多让,藏了这副画这么多年。   画上的他娘明显年轻很多,说明是很久以前他们还没决裂之前画的,裱在墙后一来不想让人知道,二来也是为了保护这副画。   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么恨他爹,刻意将他爹的那部分撕掉,只裱了他娘的。   上一代的恩怨啊。   何钰将画挂回去,刚摆正,便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他赶忙站回去,假装自己一直没动的样子。   “对那副画很好奇?”皇上信步游庭似的,绕过他,坐在主位。   何钰心中一跳。   皇上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还是故意诈他的?   先佯装不知道,“皇上说的是那副画?”   何钰指了指,“确实有点好奇,皇上裱一张白纸做甚?”   皇上抬头瞥了他一眼,“我都看到了。”   他歪头示意,“何丞相太不小心了,居然没注意这里是镂空的。”   何钰跟着看过去,心中登时大骂,是谁的主意,居然将皇上的书房与寝宫连在一起,中间用了镂空设计,从皇上那边,可以看到书房这边,因为那段镂空的地方外头包了一层黑纱,所以何钰全没注意。   这么说刚刚他的动作皇上都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怕是离的也很近,屋里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皇上走路无声,即便离他很近他也不知道。   皇上方才没告诉他,是在观察他,就透过一层黑纱和镂空的木板。   “微臣知罪。”何钰连忙单膝跪地,“微臣一时没忍住好奇心,请皇上责罚。”   皇上摆摆手,“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何钰犹豫片刻,自己站了起来。   “知道画上的人是谁吗?”皇上突然问道。   何钰反应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谁?”   知道是知道,但是他不能说,皇上惦记丞相的妻子,这是丑事,说了就跟撞见杀人现场似的,会被皇上杀人灭口。   他只能装糊涂,假装不知道,“难道是前任皇后?”   这画把他娘过份美化,都有点不像他娘,何钰‘认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是你娘。”皇上实话实说。   遭了,主动告诉他,这是打算杀他灭口的趋势,不过他爹娘都不在了,何钰也不敢乱说,皇上应该不会杀他,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的官,突然消失不见,没法向百姓交代吧。   “当年你爹突然要我赐婚,说喜欢上一个姑娘,那姑娘就是你娘。”   他说着,何钰不敢插话,只问道,“然后呢?”   “那时候我与你爹还是兄弟,他要求的事,我怎么能不答应?”   答应是答应了,可告诉他,是兄弟的女人,将来兄弟的一生都要交给那个女人,他要试试那个女人的品质如何。   “这一试便擦出了火花。”皇上闭上眼,“我喜欢上你娘,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清楚,桃花树下舞剑的身影。”   何钰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是吗?”   “是啊。”皇上似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气愤一样,继续说道,“用多少词语也不足以形容她的高贵。”   高贵这个词居然用在了他娘身上,何钰对他娘的印象一向是胡闹,亲民,温柔,连体贴都算不上,反倒是他爹,孤傲,高贵,淡雅,君子如兰一般,用多少形容词都不为过。   难不成他娘有两幅面孔,搁他面前一副,搁别人面前又一副?   “皇上,时辰不早了,微臣该去上朝了。”何钰提醒他,臣子要比皇上早到一些。   “嗯。”皇上也没有为难他,“去吧。”   何钰低下头,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后退出养心殿,几乎是逃也似的,跑的飞快。   皇上的眼神太可怕了,似乎透过他看别人似的,那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何钰非常不喜欢,仿佛他被扒·光了衣物,赤·裸裸站在那儿似的。   他缺席了很久,到了朝上顾晏生看他的眼神带着探究,奈何俩人的站位不同,隔的太远,说话会被别人听到,何钰比了个往下的手势,提醒顾晏生,下朝后再说。   他这手势刚比出来,便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后头走出来,径自坐于龙椅上,太监惯例喊出‘上朝’俩字,百官朝拜。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又是这个规律,何钰已经摸的清清楚楚,今个儿他有事,主动站出来道,“皇上,微臣居无定所,昨天众大臣说我没有封府,险些没找到我,怕耽搁事,先是去了太子那,又去了书苑,商铺里,都没有找到,最后才在何府找到我的。”   他这话有点像告状,礼部尚书赶紧解释,“老臣问过吏部,吏部尚书说丞相不喜归家,经常奔波于书苑,商铺和太子东宫,所以老臣便按照丞相常去的地方碰碰运气,没想到昨个儿那么不巧,正好丞相待在何府。”   “是吗?”何钰状似无意问道,“那还真是不巧啊,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是我。”吏部尚书也站了出来,“是我告诉大家,丞相不常归家,叫他们先去其它地方碰碰运气,说不得能遇上丞相,老臣失算,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并不回答,反而看向何钰,“丞相以为呢?”   何钰无辜眨眨眼,“皇上,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怕是误会了,微臣只是想要个封府,以后办事方便,并没有其它意思,昨儿确实情有可原,微臣能理解。”   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气的险些厥过去,好你个何钰,故意这么说好叫他们自投罗网,自己站出来将自己为难他的事抖出来,然后又为他们求情,落个好名声。   当真是年龄不大,心思不少啊。 第240章 你瞒了我   “行啊丞相,看不出来,你还真敢告状。”几人站在同一排,小声说话没人听见。   何钰皮笑肉不笑,“礼部尚书误会了,我这哪是告状,分明是讨个封府而已,是你们自己主动将自己做的事抖了出来,跟我可没有关系。”   他刚上朝,确实不能告状,告状会让皇上觉得他无能,他没本事,只会告状,叫别人给他做主,一次两次还好说,多了皇上便会以为他事多。   别人都没事就你有事,那肯定是你的原因。   这样的思想的人太多,大臣们也会讨厌他,相反,他靠自己的本事,大臣们和皇上反而会看中他。   刚来一个地方,免不得会被排斥,何钰能理解,慢慢来便是,他有的是时间‘打动’大家。   “龙生龙,凤生凤,什么样的爹生出什么样的儿子,都一样奸。”   “过奖。”何钰开心了,终于做到了,拿他跟他爹比,说明他有他爹的三分风范。   不错不错,心里美滋滋的。   “还真当成夸奖?”吏部尚书冷哼一声。   “可不是嘛,我等这句话等了好些年,多谢吏部尚书夸我。”   吏部尚书气结,“你狠。”   “没你俩狠。”何钰回话,“昨个儿我可是熬到了四更,五更上朝,再加上洗洗弄弄,就眯了一小会儿。”   他不好,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就好了,气也不生了,人也缓过劲了,脚下微挪,跟何钰保持距离。   “皇上。”何钰不仁,他也不义,“临时建丞相府太废时间,也来不及,昨个老臣去丞相府上送奏折,丞相那庭院幽静雅致,雕甍绣槛,又不失气派壮观,最适合做丞相府了,不若皇上赐丞相一面匾,将何府立为丞相府。”   “周尚书说的是,丞相那宅子空着也是空着,搬家置物也麻烦,院里那些名贵花草一个不慎便有可能碎掉,将何府立为丞相府,也省得丞相搬家麻烦。”   他一个人说倒也罢了,好几个人争相这么说,皇上也想省一笔钱,但这种将私人的东西变成公人的,肯定要得到当事人同意。   其实何钰不同意也要同意了,他不同意就是不识好歹,虽然是维护自己利益,不过没人会管,只会觉得他让朝廷多出来一笔钱,所以皇上问他的时候他说没意见。   如此这事也算敲定了下来,其它七七八八又谈了些事,很快便散了朝。   昨天是何钰将顾晏生拉去一边,今天变成了顾晏生将他拉去一边,“你看到了吧?”   他没说什么,但是何钰猜到了,“看到了,没想到他真的喜欢我娘。”   那画上确确实实是他娘,“我总觉得古怪。”   “哪里古怪?”顾晏生问。   “不好说,反正以后离他远些就是了。”何钰想起他那种眼神,还有些发怵。   顾晏生点头,“不想他了,你也几天没见皇后和文君了,想不想?”   “想啊,我亲姐姐和亲外甥女,怎么会不想。”这几天太忙,总有人想针对他,弄得他都没空去看望姐姐和文君,今天这事一出,最少三五天可以好好歇息一番,去看看文君也好。   “我已经接去了东宫,你去东宫看吧。”顾晏生办事稳妥,既然提,必然是早有准备的。   “哎呀,还是顾兄够意思。”何钰揽住他的肩膀,“谢了。”   东宫离这里很近,因为这个行宫小,就像个小花园似的,御花园连条小溪都没有,走不了多远就到了地方,远远瞧见他姐姐追着小文君跑。   下雪了,小文君要打雪仗,一个没注意便撞进了何钰怀里,何钰将人抱起来,“小文君,想不想舅舅?”   小文君两岁半,能磕磕绊绊说话,“不想。”   “哇。”何钰好受伤,“舅舅对你这么好你居然不想舅舅,那想不想这个舅舅?”   他指了指顾晏生。   顾晏生莞尔一笑,“文君想不想我?”   许是笑容太耀眼,小文君晃住了眼,不小心说了实话,“想……”   “哇。”何钰更受伤,“我才是亲舅舅啊,你不想我想他?下来,舅舅不抱你了。”   小文君赶紧抱住何钰的脖子,“不想……”   何钰无语,“人在我身上还敢不想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撂河里。”   “宫里才没有河呢。”上回何钰也这么说,小文君吓坏了,母后又告诉她宫里没河,“舅舅骗子……”   “好嘛,现在连舅舅都不叫了。”何钰先将人放下来,手撑在她腋下,陡然抬起送她飞。   本意是要吓吓她,谁料这孩子以为在玩,浪的可疯,非要他再来一次,再来一次,累的胳膊都酸了。   带孩子不好带,何钰平时练功训练从来不喊累,谁料带了一会儿孩子,腿脚都不利索了,他看姐姐神色疲倦,便叫姐姐进屋歇息,自己搁一边陪孩子玩。   孩子指了指他说,“娘亲。”   又指了指顾晏生说,“爹爹。”   何钰不满,“我是爹爹,他是娘亲。”   他故意教坏小文君,“来,跟舅舅一起喊,太子娘亲。”   “太子娘亲……”   “声音太小了,你太子娘亲听不到,大点声儿。”   顾晏生坐在书房看书,他可算逮着机会,一头扎进书海,小文君喊来几回都不应。   “太子娘亲!”小文君大声喊道。   奈何他太小了,声音奶声奶气,顾晏生还是没听到,何钰拿了一块糕点给他,“走,去请你太子娘亲吃糕点去。”   小文君点点小脑袋,迈开小脚丫,屁颠屁颠过去,因为个头太小,垫着脚尖才拉住了顾晏生的袖子,“太子娘亲……给你的。”   顾晏生一惊,“太子娘亲?”   “嗯嗯。”小文君颌首,“舅舅爹爹,太子娘亲。”   顾晏生瞧了一眼何钰,失笑,“舅舅教你的?”   “嗯嗯。”小文君很诚实,没有严刑逼供,也没有美食利诱,就那么出卖了何钰。   “舅舅说错了,应该这么说,舅舅娘亲,太子爹爹。”顾晏生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一颗晒干的红枣,本来是给皇后吃的。   皇后身子弱,亏损太多,需要多吃些补的东西,“去拿给你舅舅娘亲。”   何钰搬了个椅子,半躺在里头,搁门口看雪,本来是陪文君看的,将文君一打发,他自己看了起来。   雪不大,零零星星一点,夹在雨里头,几乎没有,过一会儿又往大里下,屋里有点冷,顾晏生怕皇后冻着,多加了俩火炉,何钰坐在门口,完全感觉不到,只以为火炉的威力不够,又叫人加了一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说话不用经过顾晏生,直接就能下命令。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东宫所有人都听太子的,没有太子吩咐,就是他这个国舅都使唤不动,原来他吩咐下去,下头的人便道,奴才做不得主,须得问问太子。   现在是,丞相稍等。   果然是身份不一样了吗?   也不知是丞相份量在东宫重一些,还是太子朋友的身份更重一些。   冬天冷,何钰想烤个东西吃,没等来火盆,倒先等来了小文君的红枣,“舅舅娘亲……”   “嗯?”何钰蹙眉,“怎么又变成了舅舅娘亲了?”   他抬头去看顾晏生,罪魁祸首俯在案台前看书,因为外头下了雪,风刮的大,窗户都关了,屋里暗,燃了灯,越发照的人晶莹明亮,白皙通透。   “舅舅问你,我跟太子哪个长的好看?”何钰忽悠她。   小文君左看看,右看看,说了实话,“太子好看。”   “那不就对了吗,长的好看的才是娘亲,我这样的是爹爹。”何钰瞧了瞧桌上,发现还有一碗暖胃的甜羹,怕小文君洒了,特意喝了大半道,“好了,去将这个给太子娘亲吧。”   小文君屁颠屁颠的又过去了,十分没有节操的换了称呼,“太子娘亲……”   顾晏生放下书,“以后你舅舅娘亲再让你叫我太子娘亲,你就打他屁股,说他不听话,该打。”   他接过甜羹,顺手拿了半杯茶水过去,“吃多了点心和甜食,需要再喝点茶,刮油,你舅舅娘亲最近有点胖了。”   这话传到了何钰的耳朵里,“你太子娘亲怀孕了。”   顾晏生又回过来话,“你舅舅娘亲已经快生了。”   “哎呀,你太子娘亲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   这话本来只是开玩笑,谁料小文君当真了,结果没有大胖小子,吵着闹着要大胖小子,没有就哭。   怕她吵到姐姐睡觉,何钰将人抱出去,哄的时候发现小文君袖子早就湿了,难怪怎么哄都哄不好,他赶紧去叫晚霞带衣裳过来。   袖子湿了大片,里头的手臂凉凉的,肯定是刚刚叫她端水端洒了,亦或者打雪仗的时候弄的,总之不换不行。   晚霞先是看了看袖子道,“湿了这么多啊,我就喊娘娘。”   何钰叫住她,“不用,别打扰姐姐歇息,咱们自己换便是,你快去将衣裳取来。”   晚霞似乎犹豫了一下,“要不我抱回去吧,文君也该睡午觉了。”   “才巳时而已,就要睡了?”何钰眯起双眼,表示怀疑。   上回文君便是因为打雪仗弄湿了袖子,何钰要换,晚霞百般阻扰,这回还阻扰,何钰登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姐姐瞒了他什么? 第241章 媳妇别闹   “白天不多睡一会儿的话,她晚上会闹,吵着娘娘歇息。”晚霞解释。   “是吗?”何钰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将文君交给晚霞,顾晏生在这里,他不能露出破绽,叫顾晏生发现。   假如顾晏生真的发现文君身上的事,弄不好会以为是他的主意,然后跟他决裂,这次事态比较严重,一个没处理好就是一辈子的误会。   “记得给她用热水擦擦身子,身上有点冷。”何钰追到院外叮嘱。   “少爷放心,晚霞会将公主照顾好的。”外头下了一层雪,路滑,晚霞走的十分小心,身边还有俩丫鬟,护着她,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护住小文君,怕她俩摔倒。   小文君在皇宫内见不到太多的人,跟她玩的更少,毕竟主奴分别,好不容易有两个跟她玩的比较好的,舍不得走,瘪瘪嘴,一脸委屈的挥挥手,小脸藏进晚霞的肩膀处,只露出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瞧着怪可怜的。   如果是往常,何钰会将晚霞叫住,让小文君留下好好玩,一起烤个鱼,煮个菜,小文君特别乖,叫她端个水,拿根柴火,以为跟她玩,跑的特快,而且一点怨言都没有。   她平时在皇宫,没人敢使唤她,姐姐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孩子,宠的不要不要的,更舍不得使唤,也就何钰会趁姐姐不在的时候偷偷使唤使唤小文君。   帮一点小忙,再夸夸她,小文君非但不会生气,反而很开心,很自豪,跑的更快。   也跟姐姐说过,小孩子不能太宠,叫她自己下来走,不要老抱,文君有个毛病,喜欢叫人抱着出去玩,快三岁了,多重啊,不抱就哭,何钰的意思是叫她哭几回就好了,姐姐舍不得。   何钰就给她打比方,孩子被宠坏的后果,姐姐便狡辩说,没宠,不会宠成那样的。   不是自己的孩子,没法多说,姐姐会不舒服,何钰也就点到为止,知道文君是女孩子,要求不用那么高,不需要像男孩子似的从小练武读兵书,只需绣绣花,弹弹琴便是。   其实何钰想让她学学武功读读兵书,用来开阔眼界,将来不至于局限在深闺中。   练功和读兵书都苦,何钰想提,但是怕姐姐觉得累着文君,所以至今没说。   如果姐姐瞒着他的事是他猜想的那样的话,那就必须要学。   否则文君这辈子就毁了,明明是男儿身,却要学女孩子家绣花弹琴,与何钰完全背驰。   不知道是不是自身的原因,何钰总觉得姐姐瞒着他的是文君的性别。   为了保护文君,将原本是男儿身的文君说成了女儿身。   只有女儿身文君才能平安长大,何钰与顾晏生也不会闹翻。   姐姐不会真的这么做吧?   从这两次的表现去看,完全有可能。   “何钰?”顾晏生拍了他一下。   何钰似乎才反应过来,陡然回身问道,“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我问你饿不饿,喊了几遍你都没反应。”顾晏生那双黑潭似的眼直视他。   “没什么,就是有些话想跟姐姐说,又不知道怎么说?”何钰随便找了个借口。   “什么话?”许是他出神的时间太久,顾晏生难得八卦。   “还记得你第一次问我的话吗?”何钰回望过去,“皇宫外是什么?是绿水青山,青藏高原,沙漠海洋,是万里江山。”   顾晏生蹙眉,“然后呢?”   “我想让小文君学武。”何钰实话实说,“虽说小文君是女孩子,不过学学武,读读兵法,涨涨见识也好,毕竟是我的外甥女,不想让她以后困在皇宫,局限于深闺。”   “世界这么大,她也该去看看。”何钰颇为感叹。   这不仅是他的想法,也是顾晏生的想法,世界这么大,他也想去看看,可惜缺一个陪同的人。   如果何钰愿意,他倒是不介意与何钰一起,青山绿水,青藏高原,沙漠海洋,到处去看看,留下俩人的足迹。   “想法是好的,可惜练功看兵法,对于女孩子来说无异于受罚。”   何钰双手一摊,“所以我才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没有这个先例,女孩子舞刀弄枪,像什么样?”   何钰从小到大似乎还没遇到过几个练功的女子,尤其是大家闺秀,哪个不是娇滴滴的,最主要的是每日练功等于风吹日晒,皮肤会变差,身上会有肌肉,谁也不想抱个比自己还硬的女子,所以通常情况下很少有女孩子练功的。   除非像那种特别任性的大小姐,喜欢练功,非要练,家人也拦不住,比如周家的女子,因为家里以武为尊,环境如此,久而久之她们也不甘示弱,个个都是练功的好手,朝廷也有一句话,娶谁都不能娶周家的女子。   要是出去逛个青楼,纳个小妾啥的,打也能活活打死。   就连周贵妃都有些武功底子,脚下极为扎实,瞧着漫不经心,实际上功夫不低,后宫女子怕是没一个是她的对手。   有功夫在,谁想害她都不可能,来一个打死一个,连皇上都不敢在她那过夜,怕她一个冲动失心疯,将自己打死。   皇上已经有过先例,顾晏生的母妃,听说练功走火入魔险些掐死他。   顾晏生的母妃情况何钰知道,有点像人格分裂症,有两幅面孔,因为功夫好,有底气,曾经也是皇上的一把好手,不敢得罪她。   所以无论是男是女,有功夫傍身都会自信一些。   “也不能这么说,女孩子多学一种本领,将来就少求别人一次。”   何钰目光惊异,“想不到顾兄思想这般开放。”   顾晏生真叫他意外,思想完全跟得上潮流,将来他要是当了爹,做儿女的便轻松喽。   “何兄难道不是这样想的?”顾晏生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接雪,“越下越大了,进屋吧。”   “嗯。”何钰双手抄在袖子里,“待会儿姐姐醒来,顾兄帮我一把,劝劝姐姐,叫文君学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顾晏生莞尔一笑,“好说。”   俩人回去时皇后还没醒,她太累了,每天带孩子,手腕处贴了膏药,一看就知道是抱孩子抱的太多的后遗症。   文君认人,除了奶娘就爱叫她抱,姐姐又心疼孩子,几乎从来不拒绝,这样的后果就是累着自己。   何钰闲来无事,撸起她的袖子,给她揉手腕。   顾晏生提醒他,“何兄,男女有别。”   何钰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似的,随便接触姐姐,须得避嫌,皇后是皇上的女人,他是弟弟也不行,过份亲近只会叫皇上怀疑,以为他们有什么事。   “就揉一会儿。”何钰放下手,将袖子拉下来,盖住姐姐的手腕,“爹娘不在,其他姐姐嫁的又远,身边只有这一个姐姐,瞧她累坏了,我心疼。”   顾晏生感叹,“何兄与皇后感情真好。”   那语气复杂,似乎夹杂着羡慕,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何钰歪头看去,顾晏生坐在炭火旁边,拿了铁钳子将烧透的炭灰扒拉出来,夹新的炭重新丢进去。   那火光被风吹动,一闪一闪,映的顾晏生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这是又想起他娘了吧。   顾晏生也是极其重视感情的人。   “我们俩的感情也不差啊。”何钰搬个板凳坐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椅子比顾晏生的高了一些,火光照过来,墙上映出两道影子,仿佛何钰将顾晏生搂在怀里似的,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墙上看就是如此。   何钰又搬了搬板凳,靠的更近,这个姿势瞧着就像顾晏生一头栽进他怀里一样。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顾晏生疑惑抬头,“怎么了?”   “看?”何钰指了指墙,“像不像你搁我怀里撒娇?”   顾晏生好奇看去,那墙上的两道影子紧紧贴在一起,何钰又坏心眼的挺了挺胸膛,乍一看以为是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侣。   何钰是男的,他是女的。   “角度问题而已。”这个角度当真是巧了,恰好如此,将俩人照成这副模样。   何钰又添了一把火,手抬起,比着墙上,隔老远抚了抚顾晏生的脑袋,“媳妇乖,别闹。”   顾晏生一脚将他踹去一边,何钰椅子倒在地上,人撑在半空中,顾晏生一招不中,又来第二招,长腿扫来,何钰挡住,腿腕一绕,缠住顾晏生的。   “松开。”顾晏生拉了一下没拉开。   “你叫我松我就松,我多没面子。”何钰下了死心,缠的死紧,你动不了,我也动不了,正僵持着,边上响起噗呲一声笑。   “姐姐,你醒了。”何钰连忙松开腿,自己站了起来,顾晏生也收拾收拾,重新坐好。   皇后脸上带着笑意,“我早就醒了。”   从何钰说影子的事开始,她就有了意识,不过觉得似乎不太可能,迷迷糊糊又想睡,结果俩人越说越大胆,何钰直接叫起了太子媳妇。 第242章 不可能的   皇后早就知道何钰与太子关系亲密,没想到这么亲密,开这种玩笑,太子也没有生气,不声不响似乎早已适应。   显然何钰没少开类似的玩笑,不过叫太子媳妇,委实有些过了。   “你啊,没大没小的。”皇后想说说何钰,又不知该怎么说,“还好太子大度,不跟你一般见识,这要是旁人,早就跟你闹掰了。”   何钰嘻嘻一笑,“关系好我才这么说,要是旁人我还不想说呢。”   他看向顾晏生,“是不是啊顾兄。”   顾晏生阴沉沉瞥了他一眼,“该吃午饭了,我去催催后厨。”   催催后厨是假,给何钰与皇后留下单独交谈的时间是真,何钰刚刚已经提醒过他,希望他给俩人留个空隙。   虽然何钰平时不靠谱,可从来没有这么直接的喊他媳妇,反常即为妖,加上何钰先前谈到要文君习武的事,顾晏生便什么都懂了,他要单独说服皇后。   既然他觉得这样更好,成全他便是。   他走之前将门关上,俯在门外听了听,何钰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只是劝说皇后要文君习武的话,没必要特别支开他。   “姐姐,你考不考虑让文君习武?”如果姐姐同意的话,便说明文君是男孩子,姐姐想给他更好的教育,如果不同意,说明文君是女孩子,不希望女孩子舞刀弄枪。   “习武?”皇后失笑,“怎么突然这么想?”   “有些功夫傍身文君将来会自在一些,最起码不怕宵小之辈使坏。”何钰劝说。   皇后想了想问,“会不会练的五大三粗不好看了?”   何钰挑眉,“姐姐看看我,再看看太子,不是所有练功的人都五大三粗。”   他俩都属于清瘦的那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叫人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不会武,瞧着好欺负的样子,实际上爆发力强。   何钰练功都在晚上,不见太阳也不会暴晒,风吹雨打更是没有,所以他身上非但不会粗糙,还比一般人白。   做的都是有氧运动,身体里的毒素排出去,自然显得比常人健康,细腻。   顾晏生是因为用了特殊药材熏陶,特别喜欢泡澡,一泡好几个时辰,拿着书,占用浴堂好半天不出来。   他有一身白皙通透的肌肤,在预料之中,况且现在正是嫩的年纪,没有胡子,远看如仙,近看如画,很干净的那种。   “你俩是男子,怎么能一样,文君是女孩子。”皇后摇摇头,“万一没控制好,练成五大三粗的模样,以后谁还敢要她?”   何钰挑眉,“稍稍练练便可,用来防身。”   难道猜错了,文君是女孩子?   姐姐并没有瞒着他什么?   可没有瞒着他的话,为什么几次三番防备着他,怕他给文君换衣裳?   “这样还差不多。”稍稍练练还可以答应。   “姐姐。”何钰决定捅破那张纸,“你实话告诉我,有没有瞒着我什么?”   皇后错愕,“你怎么会这么想?姐姐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关于小文君。”何钰给她提醒。   “小文君怎么了?”皇后眨眨眼。   何钰突然低头,在她耳边说话,“姐姐,你实话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给小文君换衣裳?”   这点真的很奇怪,如果真的没有事瞒着他的话,为什么不让他给小文君换衣裳,平时玩的时候也是,晚霞一直跟在附近,似乎随时准备着一样。   皇后噗嗤一声笑了,“你都多大了,文君是女孩子,当然要避嫌了,还以为你小啊。”   是啊,男女有别,虽然文君才两岁半,但只要是女孩子,何钰都要避嫌。   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姐姐并不知道他是女孩子,何钰自己知道,所以潜意识里觉得无所谓,想给文君换衣裳,但是晚霞和姐姐不这样想,为了文君的清白,阻止他是理所当然。   所以就是一场乌龙吗?   何钰翻个白眼,“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我都没这种意识。”   “你玩的这么开心,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的雅兴。”皇后站起来,“你没发现就是最近才开始这样的吗?原来文君小,倒也无所谓,如今她都快三岁了,三岁的孩子已经有隐隐约约的记忆,你想叫她以后回忆你,是个看过她身子的舅舅吗?”   何钰无语,“我哪有,没看过。”   原来小的时候也没看过,忙着赚钱,也不方便来,小文君那时候认人认的厉害,只叫姐姐和奶娘抱,他只要一抱就哭。   许是来的次数多了,长大后的文君终于记住了他,开始让他抱抱,跟他一起玩耍。   “听你这意思是想看喽?”皇后揶揄道。   何钰连忙摇头,“姐姐,你也拿我开玩笑?别看我平时不正经,其实我不近女色。”   “你近不近女色我不知道,不过……”皇后看向外面,眼神意味深长,“钰儿,你对太子有点特殊啊。”   连姐姐都看出来了?   “我俩情同手足,自然了。”何钰也没隐瞒。   “只是这样吗?”皇后目光越发悠长,“我看不尽然吧。”   她与何钰差的年龄有些大,几乎是看着何钰长大,何钰表面看来花花公子似的,实际上做事极有分寸,从来不开这种玩笑,也没见他跟别人这么好过,好到仿佛穿一条裤衩,开那种玩笑俩人居然都习以为常。   他俩是什么身份?一个太子,一个丞相,如果换成了别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再者说俩人能混到这个地步,自然是有本事,会做事的那种,能容忍对方喊自己媳妇,太子对何钰感情怕是也很特殊。   只是两个愣头青没发现而已。   “嗯?”何钰没反应过来,“还能有其它感情吗?”   他将顾晏生当成兄弟,铁哥们的那种,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关系也确实比别人都好,但也仅此而已,何钰从来没瞎想过。   皇后回头瞧了瞧他,何钰眼神无辜,皇后瞧了半天,没发现她想看的内容,忍不住叹息一声,“算了,这是你俩的事。”   迟早会发现,只是早晚而已。   许是现在不考虑这事,所以俩人都没发现,何钰是心大,顾晏生是即便在乎,在乎的可以为何钰做任何事,即便去死,他还是不会发现,以为是兄弟情。   就是这么固执。   皇后因为何钰的原因,经常来东宫,都是顾晏生招待她,接触的多了,对顾晏生自然了解一些,缺根筋似的,情情爱爱是他理解不了的东西。   就好比萧将军因为同情照顾周筱,他理解不了,她爹因为她娘,放弃前程留在京城,他也理解不了。   她自己可以为了照顾生病的文君衣不解带好几天,他更理解不了,但是如果何钰生病了或者有难,他会毫不犹豫帮忙。   为了何钰几□□不解带,不眠不休的照顾,亦或者不管不顾放下一切去找何钰,回过头来又会疑惑,为什么萧将军这么笨,会因为同情照顾周筱,为什么她爹这么蠢,为了她娘留在京城,为什么她这么傻,为了照顾孩子几□□不解带。   他始终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自己这么笨这么蠢这么傻,为了何钰不眠不休,不管不顾,只为了照顾何钰?   没有人提醒,他不会发现的,不,即使有人提醒,他还是会以为这是兄弟情,兄弟情到不了这种地步,但他不会这么以为。   何蓉突然开始为俩人发愁起来,就这样,将来怎么办?   难道真要做一辈子兄弟,互相不娶,后半生都当光棍?   虽然俩人都是男子,在一起有违天道,但只要何钰幸福,她都可以接受,并且支持。   她是看着何钰长大的,从来没见过何钰这般开怀无心结无拘束,肆无忌惮的样子,也许太子是适合他的。   “现在几时了?”   “刚到未时,怎么了?”何钰问。   “饭点了,文君也该吃饭了。”皇后借了一把伞,“他最近喜欢我做的芙蓉羹,没有芙蓉羹闹着不吃饭,我先回去了。”   何钰点头,“姐姐慢着,小心路滑。”   他喊来外头的丫鬟,“你去送送皇后。”   那丫鬟领命,急跑两步追上,搀扶了皇后小心走在雪地里。   元宝现在是他的心腹,帮他管着生意上的事,比他还忙,已经不跟在他身边了。   听说他跟何晓相处的不错,俩人各顾一边,配合默契。   “又在想什么?”何钰略一出神的功夫,便见顾晏生手里端着几样小菜过来。   “刚刚姐姐说了些很奇怪的话。”何钰实话实说。   “怎么奇怪了?”顾晏生将东西搬进屋里的桌子上,一一摆好。   “她说我们俩可能不止兄弟情,还有其它感情。”何钰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他俩除了兄弟情还能有什么感情,“你知道是什么感情吗?”   顾晏生将酒放在炉上温着,“难道是亲情?”   他俩虽然没有血脉关系,但是胜过亲兄弟。   何钰颌首,“有道理。”   他刚点完头又摇头,“姐姐特意这么说,应该不止吧,莫不是爱情?”   顾晏生手一顿,“那是不可能的,别瞎想。”   何钰哈哈一笑,“我也觉得,姐姐想太多了,咱俩怎么可能有爱情呢,知我者非顾兄也,来,干一杯。”   姐姐自己的爱情都看不准,更何况他俩的,一定是她看错了。   “何兄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的想法,咱俩是不可能有爱情的。”顾晏生举起杯子,脸上尤带着笑意,“干杯。” 第243章 月上梢头   “干杯。”何钰跟他干了一杯又一杯,一小壶的酒立马见底,许是喝的多了,俩人丢掉白天的繁文缛节,越发没有规矩,何钰叫顾晏生给他倒茶,夹菜,顾晏生也不拒绝,依言照办。   何钰甚是得意,“当今世上只怕只有我能使唤太子了吧?”   顾晏生招来人添了一壶酒,又将人挥手,自己给何钰满上,“使唤太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去……使唤皇上。”   后四个字十分小声,何钰险些没听到,“会有这一天的,等你做到了,我继续使唤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何兄也给我倒一杯。”顾晏生杯子放过去。   何钰哈哈大笑,“互相使唤,我使唤太子,你使唤丞相。”   他也给顾晏生倒了一杯,推到顾晏生面前,顾晏生伸手拿了一下,那手居然捞了个空,他似乎有心事,喝着喝着表情越发古怪。   “怎么了?”何钰问。   顾晏生盯着酒杯看,“我在想爱情是什么样的?”   “你想知道?”何钰突然凑过去。   “嗯。”顾晏生抬头直视他。   “我教你。”何钰越凑越近。   桌子小,他依过身子,脑袋朝前挪去,慢慢接近顾晏生,顾晏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配合着没动。   两颗脑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咫尺距离,似乎只要轻轻撅起嘴,就能亲在一起。   桌子中间立了一根蜡烛,被俩人的气息吹的左右摇摆,因为鼻梁和脸部线条的原因,怕撞在一起,何钰歪起脑袋,近到半指距离时他突然收回上半身,“差不多就是这样,亲一亲,睡一睡就是情侣之间干的事了,因为咱俩不是情侣,所以就不亲了,点到为止的演示一遍。”   何钰叮嘱他,“以后要是有人想亲你,摸你,就是对你有意思,你要是也喜欢他,就亲回去,摸回去,要是不喜欢就赶紧拒绝,千万不要被别人占去了便宜,如今长安不知道哪刮的邪风,流行养男宠,就顾兄这模样还是少出去为妙,免得被人抓去当男宠。”   顾晏生失笑,“何兄也是,以后也少走夜路,免得被人抓去当男宠。”   他俩一点自觉都没有,外头之所以盛行男风,就是因为他俩。   他俩断袖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大街小巷全是类似的小本本,因为俩人身份尊贵,便有种传言,玩男宠的都是贵人。   许多人即便不喜欢男人,为了面子和赶时髦,也会在府上养个一两个。   说来也怪,他俩断袖的事从宫里传到民间,又从民间传到朝廷,怕是早已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竟也没找上他俩。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吗?   也许是何钰经常流连于花楼,破了传闻,所以皇上没起疑心吧。   “顾兄还有心事?”何钰自己想着事情,发现顾晏生也在想着事情,俩人不说话,气氛一时冷淡了下来。   “何兄有没有这种感觉?”顾晏生慢慢说,“有时候看到朋友去找别的朋友,心里不好受?”   他的朋友只有何钰一个,虽然没点明,但肯定是何钰无疑。   何钰出去逛花楼,找别的朋友,跟女孩子调笑,他都会不舒服。   说不上来什么感受,总之很难受,仿佛鱼刺卡在了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何钰一惊,“你也有这种感觉?”   虽然顾晏生朋友很少,但他喜欢看书,一看好半天,谁都不理,何钰就会有一种,我居然连本书都比不上的感觉?   顾晏生还喜欢养花种地,顺便喂喂鱼,一天的生活十分充足,没有一点空闲,何钰有时候过去,发现他在养花,再过去,他又在喂鱼,每次都有事,搞得他不好意思总上门打扰。   顾晏生对待下人也很亲近,他自己没有想法,但是别人有,打扫门窗的宫女会透过窗户偷看他,浇水施肥的宫女故意将水施的极厚,犯一点点小错,顾晏生便将人叫过来,耐心的指导,什么花浇多少水。   何钰经常来东宫,其实都看在眼里,奈何顾晏生从小缺爱,在这方面迟钝的很,除非像红烟似的,主动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否则他看不出来。   “有时候会羡慕顾兄,有这么多人喜欢,有时候也会替顾兄惋惜,顾兄一个都不喜欢,大多数时候希望顾兄老老实实待在屋里看书便是,别到处勾引小姑娘,你又不爱她们,叫人徒增忧伤做甚?”何钰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酒真的能壮胆,虽然没喝醉,可有‘喝酒了’这三个字撑腰,明个儿顾晏生要是介意,便拿酒来推卸责任,所以喝酒前和喝酒后有这么大的区别并非是真的醉了,单纯是大家都跟何钰一样的心态。   “我还没说何兄,何兄倒先说起了我。”顾晏生也有话说。   “喝花酒的人是你。”   “勾搭小姑娘的也是你。”   “连男子也不放过的还是你。”   “等等!”何钰插话,“我什么时候连男子也不放过了?”   “男风盛行就是从你楼里开始的,第一个拍卖男子的也是你,你敢说你没有参与?”顾晏生反问。   “胡说。”何钰反驳,“这事我不知道。”   何钰自从被抓进牢里之后,生意就交给了元宝,“可能是元宝的主意,跟我没关系。”   “好端端的,元宝怎么会想到招男·妓?”顾晏生瞥他,“还不是有启发。”   “那也是启发咱俩啊,咱俩断袖的传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有错,不能算我一个人头上。”何钰有些气愤。   逛花楼,勾搭姑娘倒也认了,连男人都不放过绝对是诬陷,这个锅不背。   “何钰。”顾晏生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似的,幽幽喊了他一声,“你说咱俩是不是……”   “绝对不是。”何钰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俩这一番对白,有种互相吃醋的感觉,何钰不喜欢有人喜欢顾晏生,顾晏生同样如此。   他不让何钰找对象,除了他说的种种原因,还有他自己的原因,何钰找对象他不舒服。   “咱俩又没有接过吻,也没有上过床,算什么情侣,又是哪门子的爱情?”何钰坚持认为只要不接吻,不上床就不算爱情。   只要他俩不越过这个底线,就始终是兄弟情。   “原来如此。”顾晏生被他洗脑了,也这么以为。   “你说是爱情好,还是亲情好?为什么会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诗歌?却没有只羡手足不羡仙的?”顾晏生葱白似的手沿着杯面转了一圈又一圈。   “也许是爱情可以做比亲情更亲密的事吧。”何钰自己也摸不清,他跟顾晏生差不多大,没比顾晏生长多少。   全部身心都用在斗争上了,根本没留心在爱情上,况且他还发过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因美色误事。   这个美色已经包括了所以,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顾晏生那双点漆似墨的眼亮了亮,“那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对面的何钰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打了俩盹,险些一头栽在桌子上。   “何兄,困了就在我床上睡吧。”这么晚了,城门已经关了,何钰想回去也回不去。   何钰被他吵醒,揉了揉眼,打个哈欠自己脱掉鞋袜,几下爬上床,脸不洗,手也不擦,就这么睡了过去。   顾晏生过去将他乱踢的鞋摆正,又给他盖了盖被子,时间还不算太晚,他自己没有睡意,便倚在窗前看书,背影消瘦高挑。   这厮还在长个子,而且是突飞猛窜的那种,也才几天而已,感觉他又长高了。   何钰有了压力,恨不得将鞋重新穿回去,好继续俯视顾晏生。   顾晏生是男孩子,风水轮流转,迟早会轮到他,然后变成他俯视何钰。   月上梢头,顾晏生还在看,他是自愿熬夜,有人却是不得不熬夜。   “娘娘,娘娘,小公主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一直哭,怎么哄都哄不好。”晚霞将小公主抱去娘娘寝宫。   何蓉匆匆掀开被子坐起身,将文君搂在怀里,稍稍检查便发现了问题。   “没事,只是尿床了,亵衣湿了,她不舒服,自然会哭。”何蓉手撑在文君腋下,支起她的身子,将她的亵衣褪下,随手扔在地上,“去,拿条新的过来。”   晚霞得了吩咐,转头去拿文君的亵衣,就在娘娘的衣柜旁边,方便娘娘替换。   冬天冷,怕文君冻着,何蓉从枕头下拿了一条手帕,给她擦了擦湿了的部分,文君怕痒,受了刺激,哧溜一声又尿了出来,因为姿势原因,溅的到处都是。 第244章 曾经好过   晚霞动作慢,等文君尿完才将干净的亵衣拿来,何蓉正在给文君擦身子,“去将窗户打开,散散味,衣裳搁这,我自己来吧。”   晚霞点头,提了衣摆过去,将窗户推开,“娘娘,咱们这样瞒着少爷,是不是不太好啊。”   少爷为娘娘的事没少操心,是可靠的人,如今更是丞相,告诉他,说不定他还能帮上一点忙,晚霞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瞒着少爷?   何蓉给文君穿衣裳的动作一顿,“不能告诉他,告诉了他,叫他以后怎么面对太子?”   何钰不知道,才能与顾晏生坦坦荡荡相处,一旦他知道,被顾晏生发现,就是藏了私心,想抛却他,偷偷扶持文君。   这样俩个人还怎么相处?关系也会变成敌对。   “我不想破坏他俩的关系。”何蓉轻笑,“他俩现在这样挺好,我能感觉得到,钰儿笑的次数比以前多。”   顾晏生不仅是何钰的合作对象,还是玩伴,好友,也算一起长大的,互相了解。   改变的不止是何钰,还有顾晏生,顾晏生十二岁那年,皇后见过他,眼中带着戾气,狠劲,和防备,有时又会归于平静,一潭死水似的。   如今看人带着温和,淡雅,将一切藏于心胸,至少从表面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他长大了,越发深不可测,返璞归真,也学会了在外人面前伪装,在何钰面前露出真性情,偶尔还会配合何钰打闹,叫何钰不至于太无聊。   天生喜静的人和天生喜闹的人凑在一起,竟也意外合搭。   “可少爷太聪明了,我只阻止了少爷两次,少爷便开始怀疑我了。”晚霞实话实说。   这个何蓉知道,何钰明着问了她,“以后不会了,我以文君是女孩子为由应付了过去。”   “少爷没有怀疑吗?”   “他当然会怀疑。”何蓉握住文君的小腿,塞进亵衣里,“可我是他的亲姐姐,他只能选择相信我。”   因为相信,所以即便怀疑,也会将之压下来,把事情完全交给她处理。   “若是以后少爷无意间发现了怎么办?”晚霞还是觉得不告诉何钰不妥。   皇后深吸一口气,“要怪就怪我无能吧,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娘娘别这么说。”晚霞知道戳到娘娘伤心事,连忙劝慰道,“娘娘也是有苦衷的。”   娘娘失去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一次可以说是意外,第二次就是人为,知道了之后百般防范,可还是继续失去,为什么?   因为敌人在盯着她,藏在暗处,等待时机,不能有半刻松懈,否则文君也会没。   何蓉毕竟是皇后,只要她的孩子出生就是嫡子,嫡子身份尊贵,但凡有嫡子,必会立为储君,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盯着她的肚子,只要有机会就害。   她不是神,不可能无时无刻打起精神,等着敌人上门,做一个防范。   所以没办法,只能将文君说成公主。   公主没有继承大统的权利,即便是嫡女又如何,女子终究是女子,没有继承权,便等于没有威胁力,谁会害他?   何蓉也能放松许多,不至于总盯着,太累。   将文君伪装成公主,是她很早之前就想过的事,开始只求文君能平安长大,后来发现何钰与顾晏生非比平常的关系。   在京城的时候,何钰居然会为了顾晏生,放弃逃生的机会,顾晏生身份又特殊,她已经给何钰添了很多麻烦,不想害的何钰连唯一的朋友也没有。   所以将文君伪装成女孩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有苦衷也架不住事实。”何蓉已经给文君穿好了衣裳,“我确实瞒了他。”   孩子生产前她便算准了日子,找了一些差不多日子生产的奶娘备着,足足十多个,养在宫外,谁生的是女儿,又只比她提前几天的,便选谁进宫。   刚出生的孩子都差不多,瞧不出谁是谁,只需收买太医和稳婆,这事也算妥了。   皇上来时掀开襁褓瞧了瞧,这是必须的,所以要找个人替换,他也只会看一次,确定是女孩就不会再看。   毕竟是女孩子,可以疼爱,但是对他没多大意义,不会过份在意。   坐月子期间她以身体不好为由,坐了三个月,一般月子坐四十五天便可,三个月后又找各种借口,身体不好,感冒发热为由,继续闭门不出。   熬到了冬天,穿的极厚,不会有人特意扒开文君的衣物查看,再大一些一岁,便要开始避嫌,身份越发好瞒。   其实想过与奶娘的女儿互换身份,可她舍不得,舍不得自己的儿子被别人抱在怀里,喊别人娘亲,便也只能这样,能瞒一时是一时,待文君长大后,叫他自己选择。   “少爷聪慧过人,知道娘娘的难处,一定不会怪娘娘的。”晚霞将所有窗户和门都打开,又用布在湿了的毡毯上吸了吸水,然后找东西烘干,免得娘娘半夜起夜,不小心踩中。   “希望如此吧。”何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再大的事也不过一死而已。   月色幽幽,她哄了半天,终于将文君重新哄睡着,文君没有安全感,人搂着还好,只要一放下就会醒,一醒来发现自己不在母后怀里,又哭,所以基本每夜都会哭几次,怕打扰她,住在隔壁,由奶娘哄着,今个儿她想自己哄。   何蓉又等了等,等文君睡熟她才小心搁在床上,叫她睡在里头。   刚放下时文君有感觉,稍稍动了动,何蓉连忙止住动作,等她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自己才跟着睡去。   子时皇宫一片寂静,顾晏生也洗了洗睡去,又是跟何钰一个床。   经过白天一番讨论,俩人都明白了,只要不接吻不上床,就不算情侣,所以非但没有避嫌,反而越发亲密,毕竟只要不接吻不上床就不算情侣,换句话说,他俩拉拉手,背靠背,睡一张床,但是纯洁的什么都没做,这就是纯纯粹粹的兄弟情,不用担心。   第二天又是平静的一天,何钰已经渐渐上手了丞相要做的事,当天没有来东宫,往后来的也少了,因为他什么都懂了,忙着政武,加上总有人为难他。   前两天过来,说有人给他塞银子,想叫他罩着,实际上是想拿捏他贪污的把柄,何钰钱是收了,但是用在了国库里,反倒得了皇上赞赏,还将给他送礼的那人反打入了大牢。   皇上在偏袒他,而且做的很明显,何钰知道原因,众大臣不知道,只以为皇上欣赏他这样的另类,小鞋也不给他穿了,反而纷纷配合起他的工作,对他鞠躬尽瘁,竭力效劳。   何钰来的更少了,一下朝就老老实实待在何府,皇上看他的眼神太可怕,一看他闲着,有事没事就喜欢喊他过去下盘棋,议议事之类的,何钰没法子,干脆假装很忙,连东宫都不去了,还不忙吗?   如果他一边拒绝皇上,一边跑去东宫找顾晏生,说不过去。   他不来找顾晏生,顾晏生便过来找他,喝喝酒,谈谈心事,顺便汇报一下对方的行程。   “我今天一天都在府上待着,哎呀,闷死我了。”为了躲皇上,他只有晚上才能偷偷跑出去玩一会儿。   “我今天新运来一颗花树,已经栽了下去。”那花树大,他亲自栽的,费了不少功夫,栽完已经天黑,趁着宫门还没关,提前出去,过来找何钰。   自从他俩那天袒露心声,知道了各自胡作非为,对方会难受,于是便有了一个新的约定,见面汇报一下各自干了什么,见过什么人。   最好不要跟人过份亲密,男的女的都一样,以便让双方放心。   “这么说我不是一个人无聊?”无聊也有人陪着,爽。   “不,你就是一个人无聊,我不无聊。”顾晏生戳穿他。   他跟何钰不一样,喜静,越是静,越是没人,他越舒服,身边有一个爱热闹的何钰已经可以了,再添会烦。   何钰深深被打击了,“顾兄,我心好痛。”   原来都是他打击元宝,现在一山还比一山高,变成了顾晏生打击他。   “行了,别装了。”顾晏生谈起正事,“昨天皇上召你进宫做甚?”   何钰笑意藏起,“就下下棋,说说话,话题围绕我爹和我娘。”   皇上真是爱惨了他娘,喜欢听他讲他娘的事,有时他也会说一些三人年轻时候的故事,比何钰讲的还精彩。   “怎么说?”顾晏生问起细节。   何钰摸了摸耳垂,“具体我都忘了,只记得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曾经我们也好过。” 第245章 心灵寄托   好到什么地步,甚至比何钰跟顾晏生的关系还好,何钰与顾晏生的关系是互相帮助,你来我往的那种,夹杂着利益,和数不清的隐患,那些隐患炸开可能会影响他俩的感情,比如说文君的身份。   但是当时的皇上和丞相,完全没有这些东西,他们接触,纯纯粹粹是帮助和被帮助,依赖和被依赖。   那时候的顾筝还不是皇上,是太上皇最小的一个儿子,上头排了十几个兄长,他母妃又算不上得宠,日子不太好过。   何文斐恰恰相反,有太上皇一句,只要何家世代出人才,丞相之位世袭又如何?   就是这句话,叫何文斐宛如香喷喷的馒头,谁都想拉拢,他在书苑里极受欢迎,仿佛是预定丞相似的,再加上自己本身就是学苑里的佼佼者,不是差一星半点,是与其他人拉开了极大的距离。   人都有崇拜强者的心理,你看到身边长的最好看的那个,忍不住想靠近,诗词歌赋最好的那个,你也忍不住想靠近,剑术最好的那个,又忍不住想接近,很不巧,何文斐全占了。   他既是长的最好看的那个,又是诗词歌赋最好的那个,还是剑术武功最好的那个,夫子常夸他,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这样的人丞相之位已经是妥妥的了,深受大家喜爱。   平时夫子喜欢偷懒,交代下去的功课,考卷之类的,常常使唤班里的学生收回来,这工作不好做,谁做都会被人冷嘲热讽一顿,说什么夫子的小跟班,夫子的跟屁虫,献殷勤等等,说的极难听。   只有一个人不会,何文斐,只要何文斐一收卷子,各个积极万分,比夫子的话还管用。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吃他这套,顾筝就做了一个与世无争的小皇子,每次最后交卷,最后交功课。   倒不是故意的,是他的手有缺陷。   不是天生的,是后天被人吓唬成这样的。   他还小的时候,赢了兄长一场比赛,叫兄长丢了回面子,因为母妃不受宠,他被兄长的母妃叫过去,说要废了他的手。   半米多长的大刀砰的一声砍下,顾筝以为手没了,当场吓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后来才发现那一刀没砍中他,但是已经击溃了他的心,叫他再也拿不起东西。   那时他太小了,不晓得妃子是没有权利废他的,因为他是皇子,再不受宠也是皇上的种,所以那一刀不可能真的砍中他,只是给他一个教训,但他当真了,后来就发现那只手只要一碰东西就会发抖,抖个不停。   影响到他的各项成绩,每次都是垫底的。   那天也跟往常一样,留到了最后,大家都去吃晚饭了,他还在写,写夫子交代下来的治水方法。   每个人都要交一份,晚饭之前给夫子,夫子要呈给皇上。   显然以顾筝的手速,那是不可能的,他这一写写到了戌时,大家吃完晚饭都走了,整个教堂只剩下他一个人。   顾筝自从被那个妃子吓过之后,胆子就特别小,不仅怕人,也怕黑,不敢一个人留,可夫子说了,不写完不许走。   他害怕极了,心慌意乱更加写不好,写一段就要念一回,否则接不下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教堂的门被人推开,何文斐走了进来,燃了灯坐在窗边看书,跟他位置隔了好大一片。   一个在前头,一个在最后。   虽然不是特意为他留的,不过顾筝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没有留他一个人,有人在的话,他会安心很多,手也稳了下来,不至于慌乱。   俩人互不打扰,一个写功课,一个看书。   何文斐喜欢看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而且他什么都看,尤其喜欢兵书,看书需要安静的环境,何文斐与另一人同住,那人喜欢热闹,时常会招人过去小聚一下,吵到他看书,静不下心便会一个人出来,到教堂随便找个位置,燃灯看到很晚。   几乎每次都比他晚,有时候他故意留下来,会发现何文斐还在看。   有时候他走了,会发现何文斐没多久也会走,这人也是怕黑的吧,不敢一个人在教堂里多待。   听说教堂以前有个挨打挨多了的书童自杀,吊死在正中,每次他做不完功课,夫子就拿这个吓他,希望提高他的效率,叫他下回不要拖功课。   顾筝有苦说不出,他并非故意要拖,委实是手抖的缺陷太大,写出来的字不仅丑,还慢。   夫子的吓唬对他来说非但没什么用,还会害的他更加写不出功课。   如果不是何文斐,他怕是每回都要留到明天清晨。   虽然觉得不太地道,不过每次被夫子留下,顾筝都希望何文斐的同窗小聚,好将何文斐赶出来,陪他一起待在教堂。   尽管从来不交流,也不知怎么地,就有一种安心感,只要何文斐在,他手抖的就不那么厉害,写出的字也漂亮许多,效率提高三倍不止。   夫子觉得是他的办法起了作用,实际上如何,只有顾筝知道,连何文斐都不知道。   何文斐也从来不跟他说话,但是一直都会出现在教堂,顾筝白天效率很差,一整个白天都不一定能写一页,但是一到晚上,那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从刚开始的三个时辰,到两个,一个,半个。   顾筝发现了这个细节,白天练不好的剑术和箭术,一到晚上就跑去教堂,练的噌噌的快,可以说是进步神速。   不仅是箭术和剑术,还有拳法,字画,诗词,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破了好些人的记录,险些破了何文斐的。   也不知是不是被何文斐注意到,某天他像往常似的,跑去教堂练字,有一个字,夫子刚教过,可他写了几次,每次都觉得不对。   一连毁了三四张纸,他还是没想起来,每次都隐隐约约记得上面似乎是个‘沋’字,可到写的时候就会发现对不上。   他先将下面的写出来,写到上面的时候又卡住了,顾筝有些心烦,那手刚要放弃,突然被人握住。   一个人在他耳边说话,“这样写的。”   声音磁性异常,带着半分平静,半分淡雅,覆在他手背上的手白皙修长,在灯光下显得通透细腻,如玉一般。   顾筝心里一慌,想挣开那手,那人却握的极紧,他自己也不争气,手抖的厉害。   被发现了?   发现他每天借他学习新的东西?   何文斐就像个大号的平安符,如诗如画,叫他每次瞧见内心都一片平静,那手也像得到医治一样,在有何文斐的地方好了起来,而且比原来还要灵活百般,渐渐追上了其他人。   “‘孧’的上面是个幼,下面是个子,合在一起就是幼子,小的意思。”何文斐握住他的手,慢慢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字。   “夫子今天教了好几遍,没认真听?”何文斐问。   他站的近,身上一股子好闻的檀木香顷刻间灌入鼻息,顾筝手一抖,写好的字糊了一块。   他白天确实没好好听,因为觉得没必要了,即便听也学不下去,他现在要学的东西全留在了晚上。   当然这事不能告诉何文斐,顾筝只搪塞道,“我以为自己看看书就能记住,没想到高看自己了。”   “是吗?”何文斐并不纠结在这一点上,反而自顾自嘀咕道,“奇怪了,为什么晚上比白天相差那么多?”   晚上就像个优等生,白天又回到从前那副模样,做个倒数第一。   “你在隐藏实力?”何文斐突然歪头看他。   他长的好看,这是公认的,即便站这么近,依旧看不出半点瑕疵,还是白天那个不带人间烟火的何文斐。   “没有没有。”顾筝连忙摇头,“我没有藏拙。”   “那是为什么?”何文斐上下打量他,“一到晚上你手抖的毛病就好了?”   顾筝不敢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也四处查过,还找了几个太医看了看,最后发现问题,是一种叫做‘祝由’的医术搞的鬼。   很久很久以前,大尚没有一统天下,没有人带领,百姓民不聊生,吃喝都顾不上,生病了便只有一条路,死。   天无绝人之路,一种叫做‘祝由’的医术出现,听说只要喝了烧成灰的符,人就会好。   其实那符只是简单用了些药泡着,并没有那么大的功效,是心,医者告诉患者,你只要喝下这符,病就会好,患者相信了,真的喝下符,因为里面确实有药,喝下之后似乎有几分好转的迹象。   她以为有救了,心态变得积极,老实配合医者的吩咐,多吃清淡的云云,时间一久,这病自然好了。   就跟怕鬼的人一样,觉得拜了佛,鬼就不会来,睡觉自然香,连噩梦都不会做,这就是心灵寄托,祝由术的一种。   顾筝的病是被吓出来的,是心病,治好他也需要专治心病的医术。   不知不觉何文斐做了那一味药引,治好了他的病,让他在晚上用手用的顺畅无比。   也许开始单单只是安心,但是他写字的速度提升了,就会相信,是因为有何文斐在,手速才会提升,只要何文斐一直在,他就会一直提升。   他将何文斐当成了药引,也当成了依靠,渐渐朝这个方向靠拢,相信只要有何文斐在,他的手就不会抖,学东西快,这种盲目的信任叫他进步飞一般的增长,同时也有一个巨大的隐患。   何文斐必须在,如果他不在,手还是一样会抖。 第246章 兄弟情深   运气比较好的是,自从那天回答不上来何文斐的问题,落荒而逃,反而勾起了何文斐的兴趣,何文斐白天也会若有若无的注意他。   主动找夫子要求,给他补课之类的,位置也换了,就在他旁边,离的太近,顾筝手抖的毛病反而复发了,而且比原来还严重的样子。   后来发现何文斐并不打扰他,还跟以前似的,各做各的事,他手抖的毛病又慢慢治愈,原来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如今就在旁边,风吹过,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好闻的檀木香味。   那香味带着清新,似乎有镇定宁心的作用,顾筝渐渐觉得白天他的手也在慢慢好转,开始不明显,后来突然有人问他,你的手好了?   顾筝才猛然发觉,原来不知不觉中,他手抖的幅度越来越小,小到别人看不出的地步。   何文斐真是他的万事如意符,只要他在,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檀木香味,顾筝就能不分白天黑夜的进步,神速一般,快速赶上其他人,隐隐有超过的趋势。   当然前提是何文斐在,何文斐毕竟是个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偶尔要请假回家看望母亲,好几天不回来,这几天顾筝都看不进去书,学不进东西,手抖的毛病也会重现。   他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没有办法,想找其它东西替换,结果发现没东西对他有效。   他跟何文斐同窗了好几年才渐渐将手抖的毛病养好,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找东西替换。   他也习惯了,看不到何文斐,闻不到他身上的气息,心里会一阵慌乱。   跟走丢的孩子看不到母亲的那种感觉类似。   顾筝着实颓废了一段时间,后来想通了,至少比原来好不是?   原来他几乎不敢相信,那手还有好的一天,结果不知不觉被何文斐治愈,何文斐这人古板,请假的时间少之又少,一年没有几次,只缺席几天而已,可以忍受。   何文斐还有一个毛病,他喜欢安静,非常喜欢的那种,寝室里吵闹,他会躲在教堂,教堂里吵闹,他又会躲去其它地方。   有一次顾筝练琴,何文斐皱眉离开,一脸好几天都没再来,弄的顾筝心虚半天,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后来听人提起才知道,往后再也不敢弄出噪音,果然没几天何文斐又回来了。   书苑到处都是学生,哪哪都吵,只有教堂安静,没人愿意留在教堂,晚饭过后大家都是逃一般的飞快离开,正好给他俩创造机会。   顾筝练箭和练剑练武都在外头,离何文斐很远,怕把何文斐惊走,远是远,不过何文斐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点着灯,即便离的远,他还是能看的清楚。   顾筝的要求很小,不需要何文斐说话,不需要他关注,只要能无时无刻瞧见他就行。   他性子也越发开朗,自信,原来会任人打骂,那之后会与人争上两句,也算一个小小的变化。   何文斐只知道他变了,却不知道他为何而变,而且变化这么大,查了许久没有着落,似乎放弃了似的,关注顾筝的时间少了,来教堂看书的日子也少了。   顾筝一阵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何文斐是活的,有自己的思想,会跑会动,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他有时候就在想,如果何文斐是死的,不会动,不会跑该多好?   可偏偏何文斐是活的,而且离他越发的远,不给他补课,也搬了位置,中间差了好几个人,挡住了顾筝的视线,看不到他,也闻不到那股子熟悉的檀木香味,而他始终没有想到解决办法。   再过几天他有一场很重要的比赛,如果何文斐不在,他肯定会输,许是心急,往这方面注意,某一天他终于发现了解决办法。   那天夫子带他们爬山野游,玩的累了,也出了汗,大家在河中洗澡,何文斐不喜欢热闹,一个人去了别处洗。   顾筝因为不合群,也另外找了地方,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巧,俩人找到了同一个地方,顾筝刚要下水,突然发现有人从水底下冒出来,背对着他,游到了对面。   他一惊,连忙缩起身子,藏去一边。   洗澡的自然是何文斐,背影消瘦高挑,没一会儿又扎进了水里,河边放着他的衣物,搁在阳光下,衣物中有一块他随身携带的玉,在阳光下闪了一下,顾筝突然灵机一动。   是啊,何文斐是活的,会动会跑,但是他的东西不会,他常年佩戴的东西,上面同样有那股子好闻的檀木香味。   可能效果没有他本人好,可聊胜无于。   何文斐洗完了澡,上来穿衣裳,头发还是湿的,随便绑了一下,擦了擦身子,匆匆将衣物套上,佩戴腰带的时候发现挂在上头的香囊不见了。   顾筝开始只发现了玉,走过去一看那玉价值不菲,被发现了肯定会被厌恶,于是偷了不值钱的香囊。   香囊里头有静心安神的药材,还夹杂着那股子好闻的檀木香味,就是他要的东西。   许是香囊不值钱,何文斐并没有声张,自己穿好了衣裳归队,全程没有提过一次香囊的事。   顾筝松了一口气,偷偷将藏起来的香囊带走,怕何文斐找人对峙,搜出他身上的香囊,那香囊被他藏在一个角落,下山的时候才拿走。   因为有香囊帮助,就放在他心口,似乎还能感受到何文斐的体温,那几天他练习宛如神助,比赛也不出意料,果然赢了。   事后他更加小心香囊,可那香囊被他佩戴的久了,染了他的气息,不再是何文斐身上的檀木香味。   比较惊喜的是他发现何文斐腰间又挂了个香囊,跟原来的相差无几,因为经常佩戴,有他身上那股子气息。   但也因为经常佩戴的原因,找不到机会偷,顾筝想来想去,跟上回似的,趁何文斐洗澡,将香囊偷过来。   书苑有集体的浴堂,大家凑在一块洗,只有何文斐例外,他因为得了第一名,有特权,可以一个人一间浴堂,他自己也爱干净,每晚看完书都会收拾收拾洗澡。   时间跟别人错开,也就是说浴堂里只有他一个人,好下手。   顾筝挑好了时机,趁着时间晚,天色暗,偷偷跟在何文斐身后,何文斐拿着木盆,盆里有换洗的衣裳,一个人去了浴堂。   他等了等,等何文斐进去,换好了衣裳,人也泡下去之后才出现。   正门被杠了起来,只有窗户能进去,他绕到窗户下,发现何文斐太警惕,将窗户也锁了,用的是链子,锁的松,能推开一条小缝。   浴堂小,摆放衣物的架子恰好放在窗户下,顾筝已经看到了挂在上头的香囊。   他小心将手伸进去,去够香囊,许是还有一些距离,试了几次都没抓到。   顾筝倾了倾身子,将胳膊完全伸进去,终于摸到了香囊,正要拽下来,一只手突然握住他的,“原来你最近突飞猛进,是因为我。”   上次丢失香囊,何文斐没有声张,就是为了今天,抓个人赃并获。   顾筝一慌,本能松手道,“香囊我不要了,你松开。”   何文斐非但没松手,反而握的更紧,“你这人真是奇怪,我在时你的手就不会抖,我不在时,你的手又抖了起来,为什么?”   他始终想不明白,甚至觉得不可能,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实验,前段时间对顾筝忽冷忽热,突然注意他,突然又不注意,便是觉得蹊跷,试探顾筝。   实验结果叫他大吃一惊,顾筝的手就是因为他才起的变化。   如果他去教堂看书,顾筝的效率会提升很多倍,如果他不去,顾筝还是原来那样,慢吞吞的,能写到清晨。   比武也是,如果他在看比赛,顾筝就会特别争气,比一场赢一场,如果他不在,输的凄惨,叫他甚是好奇,到底怎么回事?   顾筝不想说实话,因为会被他拿捏软肋,只糊弄道,“因为我喜欢你。”   何文斐一惊,手不由自主松开。   顾筝连忙将手抽回来,正打算离开,何文斐叫住他,“香囊不要了吗?”   顾筝脚步一顿。   “如果你说实话,香囊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这东西不值钱,是他街上买的,因为味道好闻,经常挂在身上,没什么其它作用,也没人闲着没事干,偷这么不值钱的玩意儿,但偏偏消失了,所以他才会怀疑,拿走香囊的人另有用处。   也许是为了泼他脏水,也许是跟他一样喜欢味道,顺手拿走,至于喜欢他才偷的,一听就像借口。   如果真的喜欢他,不主动过来找他交流,对他甚是冷淡,像是喜欢吗?   那香囊对何文斐来说就是个小玩意儿,但是对顾筝来说诱惑力极大,于是他一五一十将事实全说了一遍。   何文斐是个很好的听众,也不插话,等他讲完了才问,“所以必须是我佩戴过的东西,有我的气息对你才有用是吗?”   “嗯。”顾筝已经什么都交代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已经放顾筝进来,自己也换好了衣物,随手将腰间的香囊解下来给顾筝,“以后要是需要就光明正大的来找我吧,别再偷了。”   顾筝眉头紧皱,“你不介意?”   何文斐莞尔一笑,“能帮助别人,是我的荣幸。”   也就是从那天起,俩人才算真正的认识,何文斐也会尽量在他比赛的时候,亦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如果实在来不了,便会从身上摸出手帕,或是香囊给他,解一时之忧。   时间一长,就像某种约定似的,何文斐一有事就会提前去找顾筝,将能给的小东西给他。   顾筝不需要很值钱的,只需要是他常带的,有他气息的那种,倒也不麻烦,不过维持好几年就麻烦了。   后来他出了皇宫,进了国子监,没多久发现顾筝也进了国子监,再后来宫变发生,顾筝稀里糊涂当上皇上。   那天风很大,顾筝这个皇上慌里慌张过来找他,说他紧张。   当时何文斐身边已经没东西给他,能给的小玩意儿都给了,他想了想,脱下外衣亲手交给顾筝。   顾筝感动坏了,当场穿在龙袍里头,世人只知道那天的皇上龙袍加身,威风八面,却不知道那龙袍里头,是一件与明黄龙袍极不相搭的黑色外衣,走路时若隐若现。   他是皇上,别人即便发现了也不敢说什么,上朝时又捂的严实,没被人瞧见,这件外衣着实撑了几天。   没几天顾筝又急匆匆跑来找他,何文斐以为是又来找他要东西,低头将新挂的香囊给他。   顾筝并不接,“摄政王太可怕了,衣物镇不住了。”   言下之意,怕是需要你出场了,只要何文斐在,他就不会那么怕。   何文斐能当上丞相,除了本身有才,又是顾筝哥们的原因,还有皇上的依赖,没有他,皇上就做不了事。   他已经变成了顾筝的药引,用来救命的,不可或缺。   “太感人了。”何钰说着说着险些红了眼眶,“没想到我爹与皇上之间居然有这么深的兄弟情。”   他跟顾晏生都到达不了的地步,难怪皇上会说‘曾经我们也好过’的话,确实比他俩要好。   他俩是因为利益关系牵连在一起,皇上和丞相是纯粹的帮助和被帮助,不求回报的那种,因为他爹不知道顾筝能当皇上。   “高如山,深似海,烈如酒,长如江,果然还是兄弟情更好。”顾晏生不无感叹道。 第247章 节操危险   “顾兄悟性高啊。”何钰拍了拍顾晏生的肩膀,“希望我们别走上一辈的老路,长长久久做一辈子兄弟。”   这时候要是有酒有肉就好了,把酒言欢,可惜他府上不常住,连个厨娘都没有,何钰当上丞相,把何府任做丞相府也是最近的事,厨子又跟其他丫鬟小厮不一样,须得厨艺高超,他对吃食要求甚高,不合口味的不喜欢吃。   想将原来何府的厨子招过来,奈何早已失散,不知去向,只记得唯有她做的枣糖糕,芙蓉汤,还有西湖羹最好吃,可惜现在都吃不着了。   “天晚了,顾兄今个儿留下来吧。”何钰一个人无聊,又没地去,叫顾晏生陪陪他也是好的。   “我倒是想,不过你要有事忙了,我一个人留在何府也没什么意思。”顾晏生示意他看身后。   何钰转头看去,果然瞧见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手里拿着诏书,“太子可在?”   “嗯?”顾晏生吃了一惊,“是来找我的?”   还真是惊奇了,来何府不是找何钰,竟然是来找他,他对何钰的娘可是半点不了解,父皇找他做甚?   “我在。”顾晏生站起来,走过去接旨。   圣旨都没展开,太监口读,“皇上命太子即刻回宫,有要事相商。”   那圣旨搁在他手里,顾晏生蹙眉,“这么晚了,公公可知父皇找我有何要事?”   他是太子,搞不好就是未来的皇上,太监不敢怠慢,只摇头道,“好像是关于奏折的事。”   奏折?   奏折如今都是何钰在批,他只处理一品大官的奏折,因为何钰刚上任,怕他忙不过来,也怕他权利太大一时得意忘形,况且顾晏生处理惯了奏折,陡然闲下来,怪不自在,皇上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便叫人将一品大官的折子送到他那,叫他代为处理。   顾晏生勤快,老早便批好了昨天的,今儿早上便送去了养心殿,也才晚上而已,皇上已经看完了?   他专门叫公公过来喊人,说明是他的问题,难道是哪里搞错了?   “公公前面带路吧。”顾晏生将圣旨塞进袖中,回头冲何钰笑了笑,“何兄,看来只能改日留宿了。”   何钰挥挥手,“不差这两日。”   他跟顾晏生似的,同样想不通,皇上为什么要召见顾晏生?   有事白天不召,非要晚上,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不怀好心,想害顾晏生呢。   毕竟一般情况下除非出现紧急事件,否则皇上不会大半夜喊顾晏生,顾晏生是太子,有什么紧急情况也应该喊大臣,何钰去还说的通,太子去,确实不太正常。   难道皇上真的打算害了顾晏生,可顾晏生最近不仅无过,还有功,也没有强行忤逆皇上的想法,皇上为什么要害他?   他想害顾晏生,光明正大,随便找个理由便好,没必要半夜偷偷召他回去。   莫不是还给他下毒不成?   下毒对顾晏生能管用?论功夫顾晏生还能撑一会儿,他若是喊出去,皇上的真面目就会被人看到,那人最是虚伪,不可能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到底是为什么呢?   顾晏生当了太子那么多年,从来没在晚上被召回宫过,因为这时候宫门已经关了,为了他一个人,要再开再关,破了规矩。   要说奏折上的事,他自己能不清楚?该是没有多大的事,所以才有闲情跑来这边喝茶聊天。   难道是漏了什么细节?   其实太监来的那一刻,何钰有点担心是叫他的,大晚上的,叫他进宫议事,加上皇上对他娘的觊觎,搞不好给他下个药,就把他宠幸了。   还好叫的是顾晏生。   等等,顾晏生会不会有危险,有没有被宠幸的可能?   那是不可能的,顾晏生是皇上的种,亲生的,皇上怎么可能这般禽兽。   但喜欢他爹,却害的他爹家破人亡,只余孑然一身,现在又将人留在京城,真正的爱是这样的吗?   他怕是变态吧,亦或者手抖的毛病治好,不需要他爹了,再或者说,他就爱这口,得不到就毁了他爹?   顾筝喜欢何文斐,这是很明显的事,一眼看穿,真正的兄弟情不可能这样,何钰不是不懂,是不能懂。   懂了就会发现他与顾晏生也有点微妙,偏偏他俩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丞相,是不能有爱的,有了爱,怕是连兄弟都做不成,所以俩人睁眼瞎似的,强行立了个界限,觉得只要不接吻,不上床就是纯纯洁洁的兄弟情。   他俩都不蠢,还是一点就通的那种人,怎么可能看不透,其实不仅看透了,还偷偷的达成了共识,何钰觉得做兄弟最好,顾晏生也是这般,所以即便皇上表现的那么明显,俩人依旧强行扯到兄弟情上。   皇上变态,拿他当替身,每次都透过他看别人,在他身上找那个人的影子。   不止是他,也从别人身上找过。   姐姐身上,先皇后身上,顾晏生的母妃身上,能找的他都找了。   似乎在慢慢拼凑那个人,他的后宫,每个人身上都有那个人的影子,刚开始觉得像,越看越不像,于是就不爱了。   姐姐如此,顾晏生的母妃也是如此,先皇后早死,也许还没看够,所以觉得惋惜,也许是先皇后与那个人最像,所以她死了,舍不得。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离不开那个人。   他根本不爱先皇后,也不爱后宫的每一个女子,娶回来纯粹是因为她们跟那个人像。   但要说最像的,不是何钰,也不是先皇后,是顾晏生,一样喜欢看书,一样喜静,一样公平公正,秉公执法。   顾晏生和年轻时的何文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一次见面时何钰就有这种感觉,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宛如死水,没得半点波澜,与他爹类似,只不过他爹是经历的事情太多,返璞归真,顾晏生是对世间的绝望。   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一种心如死灰的东西,就像黑潭似的,往里头丢个东西,都听不到回响。   如果再给何钰一次机会,何钰不一定有勇气再去冷宫,将他从淤泥里拉出来。   许是因为顾晏生与皇上之间有血缘关系,所以何钰刚开始猜是要害他,怎么也关系不到强上的事上。   后来想了想自己才猜到的,如果他猜不到,顾晏生会不会也猜不到?   何钰太警惕了,从他第一次入朝为官,被那股炙·热的视线盯上以后,就开始各种防备皇上,只要单独去找皇上,一定先叫人告诉顾晏生,要不然他姐姐,时候一到他还没出来,就去找他,闹得皇上没机会下手。   但是顾晏生就不一定了,何钰上朝,因为过份相像的五官激起了皇上另类的想法,无法对他下手,便对顾晏生下手。   顾晏生绝对想不到,他对皇上或许会有防备,但是绝对不是那种,也许只是相差了一点,就有可能叫他失利。   他这一失利,就是**的下场,本身又是男的,不会出现怀孕之类的麻烦事,加上不会防备皇上,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何钰是发现了那股子视线才去调查皇上的,那顾晏生呢?   他为什么突然无缘无故查起了皇上?搞不好也是感觉到了那股子炙·热的视线,也盯到了他头上。   这些年也确实奇怪,按照他俩的猜想,皇上应该忌惮顾晏生才对,毕竟他将顾晏生打入冷宫,又各种刺杀,好几次险些成功,顾晏生其实都知道,他那时候才十二岁,即便隐藏的再好,那股子恨意还是若有若无的出现,不像现在似的浑然天成。   皇上那么精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既然看出来了,却还留着顾晏生,说不通啊。   因为顾晏生跟何文斐像,太像了,以至于治好了他手抖的毛病。   他太依赖何文斐,二十多年全靠何文斐才将手疾藏下,叫人看不出毛病,但是何文斐一走,他的手疾又发作了,他那么早就叫顾晏生旁听上朝,其实就是拿顾晏生当替身,继续治他的手疾。   每次什么事都安排顾晏生做,也是刻意培养顾晏生,叫顾晏生跟何文斐更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顾晏生就危险了。   可何钰又觉得猜想胡闹,虽然各方面都解释的通,但顾晏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啊,谁会那么畜牲,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手?   这个时代消息不发达,即便出了丑闻也是藏着掖着,大家不知道,也许真有类似的事,但是藏的太隐秘,不为人所知,在另一个时代何玉的记忆里,何钰倒是知道,这种事三天两头上新闻。   尤其是有权利,能随心所欲的人,皇上要是给顾晏生下个药,不是毒·药,顾晏生的身体没有免疫,他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即便身体难受,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说出去谁会信?   一次如此,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顾晏生以后就会从太子,变成皇上的男宠。   这种滋味光是想想就难受,何钰当机立断,进宫去找皇上。 第248章 有人救吗   那脚刚踏出去,又收了回来,觉得有古怪,皇上喊他进宫下棋聊天也有一段时间,每次何钰都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了,结果每次都安全无恙,在时间内让他回来,一直没惊动顾晏生和姐姐,这次不会也这样吧?   他以为皇上会对顾晏生下手,其实不会?   可要是不下手,为什么这么晚召他进宫?不嫌麻烦似的,宫门都关了。   皇上人虽然坏,但严格来说还算痴情,这么久以来始终只喜欢一个人,应该不是乱来的人。   但是他已经宠幸了前皇后,姐姐,还有后宫其他好些个嫔妃,再宠幸一个顾晏生也不多。   况且顾晏生有苦说不出,被强了也只能自己忍着。   何钰那脚走走停停,不小心就到了门口,手刚放在门上,又缩了回来。   皇上要真想对顾晏生做什么,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喊顾晏生?   趁顾晏生在东宫,或是一个人的时候多好,不会出现救援,他当着何钰的面,何钰万一想歪了,可不就像现在这样,准备急忙忙去救顾晏生?   感觉更像故意做给他看的一样。   难道这是个圈套?   何钰在这边纠纠结结,那边顾晏生已经到了皇宫,见过父皇。   “父皇找我来有何要事?”   皇上一个人坐在庭院里,自己跟自己下棋,“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顾晏生微顿,抬眼瞧了瞧自顾自下棋的人,又低下头去。   “你自己看吧。”皇上将手边的奏折推到桌边。   顾晏生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拿起来,掀开从头到尾瞧了一遍,半响道,“儿臣愚钝,请父皇明示。”   这奏折是户部递交的清单,顾晏生一一算过,没毛病。   “错了一个字。”皇上提醒他,“第二页第三行。”   顾晏生循着提示往下看,果然发现了一个错字。   “儿臣粗心大意,请父皇惩罚。”   他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是不小心漏过了一个错字,顾晏生单膝跪在地上,诚恳道。   “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算了。”皇上挥挥手叫他起来,“过来,陪我下盘棋。”   顾晏生顿了顿,起身走过去,撩起衣摆,规规矩矩坐在桌前的石凳上。   皇上将桌上的白棋收起来,又示意他也收,“昨天有心事?”   顾晏生去捡黑棋,“没有。”   其实有,因为皇后娘娘跟何钰说的那一番话,叫他失了眠,总在想她话里的含义。   大概是想的太入神,才会出差错。   “放轻松。”皇上能看出顾晏生有些拘束,“就当是父子间的谈心吧。”   顾晏生颌首没说话。   “昨天我跟丞相也谈了,他应该都告诉了你。”皇上晃了晃棋罐,将里面凹凸不平的棋子摇匀。   顾晏生点头。   他跟何钰关系这么好,特意去找何钰,一待这么长时间,足够将所有故事都讲完。   况且父皇既然告诉了何钰,就说明没打算隐瞒,因为知道何钰肯定会告诉他,他实话实说,父皇也不会怎么样他。   “都是一些过去的往事,有时候想起来,总想找个人说说话。”许是年龄大了,受不住孤单,忍不住就想找找身边的人,“昨天谈了何文斐为我做的事,今天谈谈我为何文斐做的事吧。”   “兄弟就是有来有回,互相帮助。”他陷入回忆,“每次都是他帮我,我也想帮他的忙……”   可惜何文斐不需要帮忙,他样样出彩精通,有什么需要自己就能解决。   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帮自己,久而久之,顾筝心里觉得不好意思,来找他的次数也少了。   何文斐似乎发现了,不过他太忙,忙着看书,忙着钓鱼,忙着应酬。   人一旦出名,应酬也就多了,有些你不去,会得罪人,何文斐不得已经常参加宴席,有一次他出去后很长时间还没回来。   本就是一场小聚会,不该这么久不回来才是,许是被人灌酒了,喝醉了。   起初顾筝没在意,朋友之间喝醉了留宿很正常,但搁在何文斐身上,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何文斐不喜欢喝酒,自己也有分寸,从来不贪杯,就连参加大皇子的宴会都会准时回来,没道理参加一场小聚会回不来。   顾筝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因为他经常跟何文斐在一起,便有人打他的主意,想让他捎信给何文斐,就连他妹妹都喜欢何文斐,几次求他将何文斐约出来。   如果约他出去喝酒的人也有妹妹,也求他约何文斐出来,给俩人制造机会,趁机对何文斐下手怎么办?   顾筝能拒绝,那人不一定拒绝的了,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何文斐不答应也要答应。   他长得那么好看,很容易让人动歪念,别说是女子,就他这个男子都有些心动。   脑海里时不时会想,如果何文斐是女孩子该多好?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真是女孩子,俩人也不会接触,更不会同一个书苑读书。   顾筝越想越不对,越想越觉得何文斐现下搞不好已经被人强行做了,当然也有可能还在强撑,他如果不去,明早何文斐就成了别人的丈夫,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就有了媳妇,将来还会有娃。   不行,要去救他。   他打定了主意,当即找人问了问何文斐的去向,怕被发现,翻墙进去的,屋里静悄悄的,说明聚会已经结束,何文斐不知道在哪个屋里歇息。   他先掳来丫鬟问了问何文斐的去向,那丫鬟说在少爷房里。   顾筝总算松了一口气,在少爷房里,说明没被家里姐妹说动,挪去姐妹的闺房。   他将掳来的丫鬟打晕,正准备观察观察后路再去找何文斐,脑海里不知道是抽了还是如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想对他下手的不是小姐,是少爷呢?   都是男子,何文斐文弱书生一个,加上喝了酒,又在别人的地盘上,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脚下也没停留,立马往丫鬟指的房间跑去,人还没到,果然听到那宅院里有人说话。   露头一看,何文斐持剑跟另一帮人对峙,但他状态不好,手抖的剑都拿不稳,一下就被制服,拖进了屋里。   顾筝的乌鸦嘴应验,何文斐果然被人下了药,想强·上他,还不是女孩子,是同样的男儿之身。   要真被那人得逞,以后他还活不活?   顾筝当机立断冲过去,从背后偷袭,先将外头的几人打晕,又拐回去,轻手轻脚进门。   里头的人正在脱何文斐的衣物,何文斐毕竟习武,他废了好大功夫才将人制服,衣裳刚脱到一半,便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不由气愤道,“滚出去,没看到少爷正在办事吗?”   以为是家里的奴才,头都没回,谁料那脚步声越发的近,似乎就在身后似的,“没眼力见的东西,听不懂……”   那人说着说着回头,瞧见顾筝明显一愣,“你是谁?”   顾筝啪的一巴掌扇过去,直接将人扇倒在地,又几脚踹过去,没给反应的时间,光往脑袋上踹,最后一掌将人打晕,还不解气,随手抓了个花盆就要砸过去,床上突然有人说话,“先别管他,帮我……”   那声音沙哑,磁性,还带着一丝气喘。   顾筝回头,一眼瞧见躺在床上,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何文斐。   原来只知道称赞女人用美,顾筝第一次发现,原来男人也可以称之为美,俊美的美,还夹着一丝性感。   “怎么帮?”顾筝慌了神,手忙脚乱过去,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可能中了……药,你帮我接一盆冷水来。”   那时正是冬天,用冷水冲澡,不仅对身体不好,还容易得病,但那什么药似乎只有冷水能解。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给他……,但何文斐不会接受,顾筝也不好意思下手,他最终还是接了盆冷水过来,当头朝何文斐身上浇去。   过后何文斐让他在外头等着,隔着一层屏风,他听到里面浓重的呼吸声。   一盆冷水不够,不过何文斐已经恢复了力气,自己……   他就在外头等着,等何文斐解决后,过去送套衣裳,背着人离开。   “还好我赶上了。”说话多了,口有些渴,身边没有茶,只有酒,顾筝倒了两杯,自己一杯,顾晏生一杯,“百年梨花酿,尝尝看如何?”   他自己先干为敬,顾晏生不跟上就是对他不敬,抬手将酒杯送到嘴边,突然一愣。   这酒……味不对。   “怎么了?”顾筝问。   “没什么。”顾晏生仰头一口饮下。   酒确实有问题,但他不得不喝,不喝就是怀疑皇上,对皇上不敬,除非有人中途打断,否则如何都说不过去,况且顾晏生对自己有自信,无论什么毒,什么药,他身体都有免疫,即便是那种药也不怕,不会出现何文斐那种情况。   “喝完了?”   顾晏生将杯面朝下,示意给他看,一滴都没落下。   “很好。”顾筝下了一子,语气漫不经心道,“当年何文斐有我救,你呢?” 第249章 没有错过   他似乎真的只是跟顾晏生谈心似的,没有称‘朕’,一直称‘我’。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祈祷他不要来。”顾筝嘴角勾起,“这两日好几个大臣联名弹劾你俩,说你俩朝廷之上公然眉来眼去,怀疑有断袖之癖,若他当真夜闯皇宫救你,便说明你俩当真私底下有情,坐实了分桃之好。”   顾晏生睫毛颤抖,“他不会来的。”   反常即为妖,何钰那么聪明,应该猜到了。   “不,他会来。”顾筝自信道,“我特意挑在晚上,又当着他的面,你觉得他会不怀疑?”   自然会怀疑,这是肯定的,但也正因为如此,何钰才不会来。   “父皇做的太刻意了,他肯定会怀疑父皇的用意。”顾晏生抬头直视他,“说不定早便看出是父皇的圈套。”   “可关心则乱,即便知道有蹊跷,他还是会来,因为他在乎你。”顾筝翘起二郎腿,“要不要赌一把?”   “怎么赌?”顾晏生奉陪。   “就赌他会不会来。”顾筝继续,“如果他来了,我要你以后与他断绝关系,如果他没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吗?”顾晏生追问。   “自然。”顾筝胜劵在握,“即便你想改变大尚法律,让男男合法结婚,我也可以答应。”   “可我不想赌。”顾晏生实话实说。   顾筝挑眉,“对他没有信心,还是对你?”   “父皇好像误会了。”顾晏生解释,“我与何兄就是纯纯粹粹的兄弟情。”   “噗。”顾筝笑了,“兄弟情会为了你冒着大不敬的罪名深夜闯宫?”   顾晏生坚持,“他会不会来还不一定。”   “那就等等看,看是你猜对了,还是我猜对了。”   顾晏生其实心里也没底,因为他来时何钰的神情没变,最多有点小疑惑,以那家伙的性子,八成早就抛去了脑后。   皇上的圈套设的猝不防及,俩人都没有准备,胡思乱想会有,怎么想就不知道了,能不能想到这上面来,更不知道。   这完全就是赌,赌何钰能不能发现。   何钰还在府上,烦躁的走来走去,跟自己做斗争,拿出要去的证据,又否认自己。   因为这看起来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紧急情况,也许皇上发了疯,想找顾晏生喝喝茶,谈谈话,也许真的是顾晏生奏折上出了很大纰漏。   他最近总往这边跑,归心似箭似的,心思不在奏折上,自然处理不好。   不要大惊小怪,搞不好皇上骂他一顿就让他回去了,现在也许已经在东宫睡了,因为宫门关了,不方便告诉他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的。   所以洗洗睡吧。   何钰喊人过来伺候,元宝现在忙的很,伺候的是个丫鬟,远远端了水过来。   还要给他脱衣脱鞋,被何钰挥退,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做。   随便洗了洗脸和手,又漱了漱口水,进了寝房睡觉,人刚趴下,又坐了起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顾晏生真的有危险怎么办?   就像他猜的那样,顾晏生被人下了药,有人要强·上他云云。   虽然几率只有百分之零点几,但也是有可能发现的。   何钰会怀疑皇上拿顾晏生当替身,会强了他,有三个原因,第一,皇上喜欢他爹,搜集了所有像他爹的人,顾晏生就是最像的那个,也是他想搜集的人之一。   第二,何钰长得像他爹,结果被皇上盯上,那眼神炙热到无法忽视的地步,所以他要调查皇上,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顾晏生提前调查了。   顾晏生为什么会提前调查,因为他自己也遇到了那种眼神。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何钰总是担心哪天不小心被皇上下了药,强上云云,这一猜想灌到顾晏生头上,所以才觉得顾晏生有危险,但若是全部推翻。   比如说皇上不喜欢他爹,也不需要替身呢?   他也许只是瞧见自己和顾晏生的关系特别像他跟何文斐的关系,所以特别关注了点,结果何钰误会了呢?   如果真的喜欢何文斐,对于皇家来说就是丑闻,皇上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还告诉他,怎么看怎么诡异,不仅是自揭伤疤,还告诉别人他对自己的臣子心怀不轨,还是个断袖。   除非他故弄玄虚,故意讲出来,让何钰以为他俩没什么,可何钰也不是傻子,都依赖成那个样子了,会没有其它想法?   皇上的行为越发诡异,猜不透啊猜不透。   何钰衣摆掖进腰带里,倒挂着竖在墙上,他需要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情况?   ————————   “亥时了,他还没来,难道被你猜中了?”顾筝笑着看他,“他不来,确实能摆脱嫌疑,可你怎么办?”   顾晏生额间不断有冷汗冒下来,“为什么?”   他明明对所有药物免疫,为什么还会中招?   当初母妃似乎就算到了今天,强迫他吃各种药,混合起来,形成一种抗体,不仅对□□免疫,对各种药物也免疫,本身的毒会将外在的药物和毒物排斥出去,即便是那种药也起不了作用。   顾晏生不是第一次被人下毒,偶尔也有几个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女子,想生米煮成熟饭,结果都没成功,他喝下那些药之后,依旧如常。   “你是想问我在酒里动了什么手脚是吗?”顾筝没有隐瞒,“还记得你的母妃吗?”   顾晏生陡然抬头。   “你的母妃也跟你一样,百毒不侵,任何药物对她都没有作用,但是有一样,不是□□,也不是药物,单单是催长情·欲的东西,南荒而来,极其罕见,中原没有这东西,所以你抵抗不了。”顾筝喝了一口茶,“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不过你一旦走,就等于输了,输了就要跟何钰断绝关系,今后再也不许来往,否则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顾晏生蓦地站起来,“我没答应要赌。”   “这是圣旨,朕金口玉言,你没得选择。”顾筝又喊回了‘朕’,“坐下,耐心的等着。”   顾晏生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指甲掐进肉里,叫他保持一丝清醒。   何钰,你千万不要来。   ————————   何钰倒挂的久了,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更加急躁。   看来需要洗个凉水澡。   他当即出门,喊来家丁小厮抬水进来,特意叮嘱了要凉水。   冬天还没有过去,如今还有些冷,他洗凉水澡无异于给自己找不痛快,嫌自己命长,无痛无灾的想生生病。   何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门窗全部关上,锁死,洗澡的木桶旁边又立了那种木制的屏风,不透明,边角用东西糊起来,他洗澡的时候绝对没人能看到。   确定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才脱了衣物,赤脚下水,仅仅是沾了一点点,就已经冻的受不了,何钰坚持下水,两条腿下去,身子愣是不敢蹲。   他站了一会儿,水还是那么凉,丝毫适应不了,太凉了。   凉水果然是最好的降压工具,何钰已经冷静了下来。   顾晏生今年多大?十六岁,快十七了,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能斗得过萧琅将军,如今十六岁,年纪依旧不大,但似乎已经人老成精了似的,朝廷之上没人能坑得了他。   何钰既然能想出不对的情况,顾晏生肯定也能想通,自己做好防范。   用不着他专门进宫去救,搞不好现在已经脱身。   ————————   “子时了。”   紫荆花树十分顽强,四季开花,俩人坐于紫荆花树下,片片花瓣随风飘落,掉在棋盘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还撑得住吗?”顾筝悠哉问。   顾晏生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他一只手掐住大腿,掐到发紫,勉强保持清醒。   “自然是可以的。”那手拿了棋子,不受控制的哆哆嗦嗦。   啪!   棋子掉在棋盘上,滚了一圈后落在了一个对他不利的位置。   他这一招行错,不至于满盘皆输,但情况不妙,处于下风,被对方提了几颗子。   “实在撑不住就放弃吧。”顾筝劝慰道,“别为了一个男人,憋坏了自己。”   “父皇。”顾晏生语气重了些,“该您走了。”   顾筝只是笑。   ——————————   子时三刻,何钰裹成了粽子,作死冻伤了,因为不能请大夫过来诊治,只能自个儿把把脉,他自己也学了两手,平常小病自己把的出来,大病就看不好了。   抓了药,已经有人去熬,何钰最怕喝药,为了降低喝药的苦劲,故意转移注意力。   顾晏生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不知道他在担心吗?   就算城门关了,也该想办法告诉他自己安全才对,就这么什么都不说,想着急死他?   难道真的出了意外?   ————————   “四更了,看来他不会来了。”皇上起身,“可惜了,我原本还想帮帮你们,只要他来,我就替你们做主,更改大尚律法,让男男可以合法成亲,可惜他没来。”   顾筝有些失望,“看来你们的感情没这么好。”   顾晏生也有些失望,他信了父皇的话,顶到现在,其实心里还是希望何钰来,但是他没来。   说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心像灌了铅似的,陡然坠下。   “何丞相,既然皇上没事,可以放心离开了吧?”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紫荆花树下的俩人回头,一眼瞧见站在不远处的一排人,为首的是何钰,旁边是羽林郎,耐心劝着何钰。   何钰不要脸的挥挥手,“不急,既然来了,没准皇上无聊,要跟本官唠唠家常。”   他借口说瞧见一群黑衣人从皇宫外翻了进去,肯定是来刺杀皇上的,看不到皇上安然无恙,他不放心。   缠的紧了,好说歹说,御林郎终于肯带他过来。   毕竟他现在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本身也是丞相,权利极大,能管得着他,得罪不起。   何钰刚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顾晏生与皇上皆衣裳完整,说明他赶上了。   还好还好,没有错过。 第250章 纯纯洁洁   “微臣见过皇上,太子。”何钰一一行礼。   顾筝挑眉,“深更半夜的,何丞相不在家里歇息,入宫所谓何事?”   何钰一板一眼道,“微臣约了友人出来喝酒,一时没注意闹到了现在,回来时路过皇宫,突然瞧见几个黑衣人从墙外跳了进去,担心是来行刺圣上的,这不是不放心,过来瞧瞧,皇上没事就好,微臣这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   他说的大义禀然,似乎全为了皇上似的,实际上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顾晏生。   顾晏生好像情况不太对,虽然人是完好的,但他脖子红了大片,耳朵尖也是红的,眼神略带迷离,含了水雾似的。   皇上对他做了什么?   “我看担心朕是假,担心太子才是真吧?”顾筝心里明镜似的,“行了,冠冕堂皇的话就别说了,将人带走吧。”   顾晏生从亥时撑到四更,身子早已受不了,再叫他憋下去,搞不好真的憋出病。   一个残疾的太子,以后如何延绵子嗣?   即便他喜欢男子,将来还是要为皇家留个种。   “微臣遵命。”何钰虽然心中有一万个为什么,不过还是强压了下去,先将顾晏生带走,事后再问顾晏生。   他走过去,小心拍了一下顾晏生,用的力道很轻,顾晏生却像不堪受重似的,陡然倒了下去。   何钰连忙接住,这种情况不太妙啊,难道猜中了,皇上真的对顾晏生下药了?   他拉起顾晏生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架着顾晏生匆匆出门。   怕顾晏生撑不住,没敢回去,直接去了东宫,朝廷大臣是不可以留宿皇宫的,当然如果皇上默许的情况下也没人会拿这事说话。   何钰只当不知道,明早要是有人参他一本,就说是皇上要留的,太子得了急病,心中有些害怕,他与太子是哥们,彻夜守一下太子实属正常。   况且东宫本就有一些官员,门客,上宾长期居住,多他一个不多。   顾晏生身子软成了一摊泥,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刚刚没出养心殿,何钰不好问,现下四周没人,他连忙追问,“顾兄,你不是百毒不侵吗?”   顾晏生说话都困难,“那东西非毒非药,也不是中原产的,我从来没喝过,没有抗体。”   他为什么能百毒不侵,因为小时候喝过世间几乎所有的毒和药,已经形成抗体,但这玩意儿伤身,母妃只会给他小饮一些,叫他记住那个味道,以后不能喝,也会有一些抵抗力,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撑过三个时辰。   如果在紧急情况下,三个时辰已经够他快速做出反应,但这回不一样,父皇盯着他,不叫他离开,也不叫他自行处理,下的那种药又特殊,关键药量极大,拿捏住他的弱点,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药物发作,却没有一点办法。   “皇上真阴险,还好我及时赶到。”何钰还不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依旧以为是皇上对顾晏生动了念头,想宠幸他。   顾晏生摇头,“他……好像变了。”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皇上先是提起过往的事,又设计引他与何钰进宫,以为是害他俩,送的却是个大人情。   “他是来帮我们的。”   “嗯?”何钰一惊,“顾兄,你吃错药了?他把你弄成这样你还帮他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父皇讲那些过往的事时能明显听出话里的遗憾,恨自己胆小错过,所以才会刻意设下此局,祝他俩一臂之力。   但是说实话,虽然皇后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皇上又自以为他与何钰之间有什么情愫,他自己也承认对何钰确实有些不一样,但绝对没到情爱的地步,最多只是有些喜欢罢了。   如果非要选的话,他选何钰,如果可以不选的话,他连何钰都不会选。   比兄弟情稍微深一些,比爱情又少一些,处于半瓶子水的状态。   “顾兄,你好像也变了。”何钰有些不认识他,“你不是最恨他吗?”   “恨归恨,可我要实事求是。”顾晏生身子撑不住,“何兄,我走不动了。”   他撑的时间太久,浑身发软,何钰没说抱他或背他,只撑着他的身体走,自己还是需要用些力气。   “那我背你吧。”何钰蹲在他面前,没敢深蹲,怕自己起不来,毕竟顾晏生如今是个大男人,骨架都不轻,背着有些压力。   顾晏生没有拒绝,他趴过来的时候何钰感觉整个后背一烫,顾晏生浑身像火炉似的。   他的话也叫何钰想不通,皇上将他害成这样,为什么他还会说皇上在帮他俩?   “离东宫还有一小段路,你给我讲讲经过呗。”何钰感受到某个比较尴尬地方的存在感,试图转移顾晏生的注意力,叫他不至于注意在……,身上会好受些。   “皇上好像误会了,以为咱俩有什么,于是设计想成全咱俩,如果你来,就更改大尚法律,让男男合法结亲,如果你不来,他就要咱俩断绝关系,以后再不来往。”顾晏生反着说。   “管的真宽啊。”何钰不屑,“咱俩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不经过咱俩同意就自作主张,谁领他的情?”   他与顾晏生发过誓,要一辈子做兄弟,假如再进一步就是爱情,虽然亲近了,但顾晏生一定不会像对现在这样对他。   因为他一旦更亲近些,身份肯定暴露,顾晏生会拿对付女人那套对付他,不再将他当成可以信赖的伙伴,而是需要呵护的女人。   何钰不喜欢那样,他更希望自己能顶住天,撑住地,天生就不是躲在男人身后的女子。   “这么说来你中的是那种毒?”皇上什么意思?   把顾晏生毒成这样,手脚发软没有一丝力气,等于没有半点抵抗力,自己动不了手,只能别人帮忙。   他以为俩人是两情相悦,想帮帮他俩,这么个帮法,明显是叫顾晏生当那个任人宰割的羊,好叫他为所欲为。   他这是坑儿子呢?还是帮儿子呢?   何钰要真是男子,瞧见顾晏生这副样子,没有兴趣也要有兴趣了,一个弄不好就将顾晏生给上了。   可惜他是女孩子,没带工具,就算皇上将人毒成这副模样,丢给他任他为所欲为,他也动不了手。   没有那个软件。   谈话的功夫何钰已经将人背去了东宫,太子的寝宫,往床上一放,有些束手无策。   假如这时候不做点什么,他就不像男儿了,可没有软件,成不了硬件,想做也有心无力。   何钰坐在床边,听身后顾晏生细微的动静,许是真的难受,他扬起脖子,露出白皙的脖颈,淡青色的血管纵横在上面,蜘蛛网似的,在灯火下宛如一件艺术品。   皇上啊皇上,你还真会给我出难题。   我这时候要是再无动于衷,就真的畜牲不如了,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就算顾晏生脱·光了躺在床上,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瞧着。   何钰突然觉得心累。   皇上到底是为难自己儿子呢?还是为难他呢?   他这态度很明显了,就是送儿子到他床上,叫他做些什么,好加深俩人的感情,确定关系,生米煮成熟饭。   倒是十分想顺了他的意,何钰瞧了顾晏生两三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晏生,平时严谨刻板,老古董似的,小小年纪便一副看破一切红尘的模样,如今衣衫不整,黑发瀑布似的散落,一双黑潭似的眼睛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他,一眨不眨。   “怎么地?顾兄也想我做些什么?”何钰气结。   一个二个都怎么了?   觉得他一定是上面那个,还将人打包送来,就差捆好搓好任他摆布了,其实也算是捆好搓好任他摆布。   “不。”顾晏生伸出手,握住他的,“何兄坐下来陪陪我就好。”   何钰翻个白眼,“你把自己憋死算了。”   这种药跟其它玩意儿可不同,真能憋死,到这种程度,凉水已经不管用了,顾晏生必须发泄出来。   每多拖一刻,顾晏生便多一分危险,何钰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给。”   ???   顾晏生并不接,“何兄这是何意?”   不懂?   差点忘了,顾晏生清心寡欲,可能真不理解。   “借你用用。”何钰没有明说,只指了指顾晏生的问题所在,“解决问题用的。”   ???   顾晏生更加疑惑,“怎么解决?”   何钰蹙眉,“真不懂?”   他没忍住,掀开看了看,果然纯良的很,一看就知道尚且稚嫩。   顾晏生瞳孔放大了些。   何钰咳嗽一声,“看一眼不碍事,咱俩还是纯纯洁洁的兄弟情。” 第251章 计中之计   顾晏生身子松懈下来,轻轻‘哦’了一声。   “你快动手啊。”何钰催促他,这事可不能拖。   顾晏生摇摇头。   何钰帕子一摔,气的叉腰,“怎么地,还要我亲自动手?”   顾晏生瞳孔闪了闪,没说话,也没动作。   何钰一恼撸起袖子,“以为我不敢是吗?我告诉你,只要不接吻,不上床,摸一下咱俩还是兄弟情。”   顾晏生点头,仿若孩童似的,乖乖的,老老实实任他视线来回扫视。   何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晏生,难得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眼珠子睁大,不似平常一般,半睁半合,藏下无尽心机和阴狠。   这一刻的顾晏生就像剥了壳的鸡蛋,露出脆弱和最柔软的部分,任他揉圆搓扁。   何钰没忍住,动手掐了掐他的脸颊,“顾兄,我需要先适应一下,就先从脸开始吧。”   顾晏生当真得天独厚,母妃长的天仙一般,何钰见过她的字画,父亲也人模狗样,虽然不喜欢皇上,但他还是要承认,皇上确实长的不错,尽管禽兽了些,但人家能勾的众后宫女人喜欢,便足以证明实力。   何钰现在有点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变好了?幡然醒悟?还是受了什么打击?   说他真的因为自己错过,想成全俩人,何钰还真不信,顾晏生也有点奇怪,怎么就相信了?   何钰心里想不通,手上可没留情,将顾晏生的脸捏到变形,难得顾晏生反抗不了,不做点什么,感觉自己简直畜牲不如。   “顾兄,你守身如玉十几年,今天算是毁我手里了。”何钰掀开被子,快速盖了个帕子,嘴里还不忘调侃道,“遮羞布。”   许是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顾晏生突然拉住他,没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放心吧,咱俩都是男子,没法来真的,我只是帮你右手一下而已。”   ‘右手’对顾晏生来说还是很陌生的,活了十几年,从来没动过歪念,也从来没起过异样感觉,这还是第一次。   一般这个年龄的怎么着都会藏一两本小话书,就连何钰也藏了不少,也只有顾晏生纯纯洁洁,看的都是兵法和杂记。   “顾兄,我要动手了。”何钰伸手进去。   顾晏生上身穿的好好的,下面被他八了个干净,看起来就像君子和流氓,君子衣裳完整,流氓偷偷露着。   何钰先是碰了一下,顾晏生陡然倒抽一口凉气。   他就算身体有抵抗,这么长时间,也早已经受不住,即便只是小小一碰,对他来说也是刺激。   何钰不要脸,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稀奇,顾晏生爱干净,又从来没右手过,颜色很浅。   他就像摸鱼似的,也没有经验,尽胡来。   能明显感觉顾晏生表情变了,到最后干脆闭上眼,脸扭去一边,脖子红了个彻底。   好家伙,这厮也害羞了。   何钰那手半响,累的手腕酸痛,可惜顾晏生太能坚持,他手差点废掉才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太寻常。   许是难受,顾晏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到发白,片刻后整个人软了下来,那手也无力垂去一边。   何钰扶起他屈起来的膝盖,惊喜道,“出来了出来了,恭喜顾兄,是个男孩。”   顾晏生翻个白眼,“何兄别闹。”   何钰总能不分时节地点开玩笑,还乐在其中。   何钰哈哈大笑,“顾兄难道没有一种生孩子的感觉?”   顾晏生白皙的脸上有汗,扭头不愿理他。   何钰自觉无趣,站起来刚要离开,顾晏生陡然抓住他的衣摆,一言不发瞧他。   “还有一个孩子?”何钰吃惊了。   顾晏生无力跟他开玩笑,那手拽得越发的紧,何钰没法子,只得坐在床边继续。   他怕顾晏生太投入,转移话题道,“顾兄,你觉得皇上是什么样的人?”   顾晏生深吸一口气,“阴险……狡诈,面善心黑。”   “既然如此,那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为什么突然发善心,想‘成全’咱俩?”还以更改大尚法律,让男男合法成亲为诱,诱惑顾晏生。   顾晏生为什么会深信不疑,因为他希望如此。   这厮说好了绝情绝爱的,自己动了小心思都不知道。   “你有没有一种是我下了药,将你毒成这样,然后准备强了你的感觉?”何钰自己细想一下,登时后怕起来。   还好还好,他没有工具,否则这会儿必然将顾晏生按在床上,做一些不合体统的事。   美色当头,谁还顾得上三七二十一,想得起自己是谁,顾晏生又是谁,他俩是男是女又如何,那些都不在考虑范围内,只想将人办了,先爽了再说。   顾晏生的诱惑力太大,抵抗不了,方才何钰一直在着急,为什么没有软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男的?   心里那个惋惜啊,这会儿突然庆幸起来,正因为他不是男的,又不想叫顾晏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何况古往今来都是女孩子吃亏,何钰要是男的就不会考虑那么多,反正是他占便宜,是他舒服,怕个鸟?   因为是女孩子,一时多想了些,还没来得及办了顾晏生,突然就想出了不对劲。   当今太子被人欺负,欺负他的还是丞相,这笔子烂账怎么算?   何钰会落一个轻薄太子的罪名,堂堂太子被男子做了,以后怎么做人?   要么赐自尽,成全皇家,要么废太子,成为整个长安的笑话,将来再无翻身的可能。   他俩这一个松懈,差点玩完。   还好何钰是女子,没有那个能力,否则今个儿还真要嗝屁。   大意了。   何钰当即将手抽出来,“顾兄,来一盆冷水吧。”   顾晏生这是第二次,没第一次那么难忍,叫他憋一会儿没事。   何钰立马出去喊人,送凉水过来,倒进木桶里,供顾晏生洗澡,他在外头等着,顺便擦了擦手。   手帕薄,透,还是有一些液体流在手上,何钰先是洗了洗,又擦了擦,确定干净后剪了剪指甲。   里头响起水声流动的声响,顾晏生已经进了浴桶洗澡。   何钰闲来无事,与他扯淡,“顾兄,你说皇上几时会来?”   应该会等他俩生米煮成熟饭,比如俩人衣衫不整,躺在一张床上,情到深处,不可自拔的时候。   皇上这三年平静下来,不声不响,一出招就要俩人的小命。   “不知道。”里面水的声音更胜,顾晏生用大瓢舀了一瓢水浇在身上,那水冰凉冰凉,他就像没有感觉似的,洗的自如,“我还是更相信他是真的后悔了。”   顿了顿又继续,“他眼里的情绪不像作假。”   “是吗?”看来顾晏生还是不死心,想让皇上改变法律,藏着自己的小私心,何钰也没有拆穿他,只平静道,“我信不过他。”   “对了。”何钰突然想起来,“他与你下棋,手抖的毛病可还在?”   如果没了,说明何钰的猜想是对的,皇上就是拿顾晏生当替身,治好了自己的缺陷。   如果还有,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顾筝装的,第二,何钰猜错了,皇上并没有拿顾晏生当替身。   “不知道。”顾晏生还是那个回答,“他用的是左手。”   许是真的没好,要不然干嘛不用右手,没好说明顾晏生并不顶用,何钰真的猜错了,搞不好连喜欢他爹都是假的。   不,也许以前喜欢,现在放下了,所以毫不犹豫将他爹留在了京城,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他能将过往的事毫无保留的说出去,甚至将自己的心意也藏在话里,便说明是真的放下了。   又没有全部放完,尤其是看到何钰,总会想起过往,所以想除掉何钰与顾晏生,叫他俩消失,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何钰也不会顶着跟何文斐相似的脸到处瞎晃,刺痛他的心。   如此一想,竟觉得越发合理。   现在就等皇上过来,坐实他的猜想。   何钰一边等,一边跟顾晏生聊天,似乎全然忘了方才俩人做那般亲密的事似的,谈话毫无障碍。   只是有时脑海里会浮现顾晏生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模样,越想越觉得心浮气躁,坐不下去。   他干脆站起来走走,脑海里又想起了不该想的事。   何钰原来就知道,他对顾晏生不太一样,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反正搁在了心里头,会注意他。   一般情况下何钰是没啥大耐心的,唯独对顾晏生,顾晏生浇个花,种个菜,喂个鱼他都能看半天,心里竟也不烦躁,一窝就是一天,眼都瞧累了,心居然还不累,还能继续瞧下去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绝对不想变成爱情,所以有想法,也要压下来,除非有一天顾晏生同意,亦或者顾晏生当了皇上,他才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发展成爱情。   当然现在还是这样好。   何钰又耐心的等了等,门外果然传来动静,有急促的脚步朝这边走来,无双故意大声说话,“太子在里头洗澡,皇上稍等,奴才这就去催催太子。”   “不用了。”顾筝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朕跟他说几句话就走。” 第252章 老是在想   他是皇上,无双不敢拦,只连忙过去,亲自打开门,正要探头看看里面有没有情况,已经被皇上一把推开,自己走了进去,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若真的被他不小心看到什么,身后的人也会看到,众目睽睽之下,俩人就算浑身上下全是嘴也说不清。   何钰的位子在外头,当即跪下拜礼,“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来的还真是巧,这个时间段正是顾晏生的第二次,那药下的猛,又憋了这么长时间,没个三五次是不可能的。   他情到深处,不可自拔,何钰必然被他带动,一个不小心便是一夜。   夜太长,怕出什么变故,所以才会在顾晏生正‘兴头上’的时候过来,就是要抓奸成双。   “何丞相也在啊。”顾筝眯起眼,似乎没料到俩人竟什么都没做。   何钰衣裳完整,神情自如,仿佛顾晏生没中毒,他也不知情似的,脸上连个红都没有。   没想到啊,那人不简单,那人的儿子也不简单。   “微臣来时宫门已经下钥,已经破了一次宫规,不好再破第二次,便想着厚着脸皮到太子东宫蹭上一夜。”何钰低下脑袋,汗颜道,“太子好像生病了,微臣也正好留下照顾他。”   “东宫是没人了吗?需要你照顾?”顾筝的计算落空,有气没地撒,发现罪魁祸首,自然不想轻易放过,“丞相可知留宿皇宫也是犯了宫规。”   何钰点点头,“微臣知道,可微臣留的是前殿,而非后宫。”   前殿是皇上和太子住的,后宫有专门的地方,跟他们分开,重兵把守,他们去不了,连太子都要避嫌。   毕竟后宫的女人是皇上的,不是他太子的。   “还敢顶罪?”   何钰头低的更低,“微臣知错,请皇上惩罚。”   皇上张张嘴,正待说什么,内庭里头突然有人走来,“儿臣拜见父皇。”   不等皇上有什么反应,他又继续道,“父皇,此事不怪丞相,是儿臣执意要留丞相,天晚了,丞相孤身一人,儿臣怕不安全。”   “丞相自幼习武,有什么不安全的?”话虽如此,可他还是换了个话题,因为即便治了何钰的罪,最重也不过三年俸禄而已,于何钰来说不痛不痒,能花六十多万两黄金拍卖丞相之位,还会查那点钱,“都起来吧。”   皇上自顾自找了个位子坐下,歪头打量他俩。   顾晏生刚洗完澡,脸上还带着潮红,因为他来的匆忙,只简单系了一下衣物,穿的松松垮垮,露出胸前大片肌肤。   何钰目不斜视,面色镇定。   他真的喜欢顾晏生吗?   如果真的喜欢,该是恨不得立刻拥有才是,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没做?   “父皇。”顾晏生喊他,“不知父皇此来所谓何事?”   皇上似乎才听到似的,从怀里掏了块玉,随手丢给顾晏生,“你的玉落在朕的养心殿了,还给你,朕还有奏折要批,就不留了。”   说罢起身,朝门外走去。   顾晏生来不及看玉是不是他的,本能单膝跪了下来,“恭送父皇。”   “恭送皇上。”   何钰与顾晏生几乎是同时开始说话的,意思大致相同,又不一样,毕竟何钰可不能叫顾筝父皇,他只能尊称皇上。   皇上,皇上,这二字可不简单,皇的下面是个王,古时候以皇和王为尊,皇上这俩字便代表了在皇和王之上,着实猖狂。   等顾筝真的走远,何钰才站起来,“顾兄,他走了。”   顾晏生似乎在想事情,想的十分出神,“何兄,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他竟然相信了皇上,觉得这人虽然坏,但是对待感情方面确实真。   说话的时候那股子遗憾,心痛,话里话外透漏出来,叫人不禁动容。   可皇上也是将他与母妃打入冷宫,害得他被人欺负,人人喊打的那个,所以即便为了给母妃报仇,他也不该轻信那人。   顾晏生不明白,他是怎么了,莫不是脑子糊了浆,一时冲动,竟选择了相信皇上。   是不是傻?   他骂人不客气,骂自己也不客气,多狠的话对自己都说得出口。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这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人太狡猾。”‘皇上’这俩字不能说,一说就引火上身,所以一般俩人都用‘那人’代替,“再说了,他也没有骗你。”   皇上喜欢何文斐是真,否则他再怎么装,也装不出那般模样,如今放下了也是真,想除掉他俩更是真。   许是好不容易放下,结果何钰出现了,每天·朝上朝下的打招呼,低头不见抬头见,惹的他心烦。   如果不是他突然入朝为官,皇上该是还跟以前一样,与顾晏生相处平安,自从他来了,连带着顾晏生也遭了殃,一毁毁俩。   知道太多确实不是好事,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杀人灭口,顾筝之所以将什么都告诉他俩,其实差不多算是另类的准备对他俩下手的预兆。   因为死人是不会开口的,所以即便将故事告诉了他俩又如何?反正他俩都要死。   这波弄不死他俩,接下来怕是还有第二招,第三招,何钰等着。   “人无完人,顾兄别自责了。”   何钰只是随口劝了劝,没想到效果还不错,顾晏生放下心结,轻轻笑了起来,“何兄,父皇没准你破例出宫,也没说破例留在东宫,何兄今晚就别走了,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正和何钰的意,这么晚了,东宫要是不留他,还真没地方住,这里毕竟是皇宫,不是他家,不能随心所欲,想住哪住哪。   住一起倒是没问题的,睡一张床也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何钰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动不动就会梦到躺在床上的顾晏生,衣衫不整,瀑布一样的黑发洒落,一双眼宛如星空,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似乎期待他做些什么?   梦醒来,脑海里还是会出现这些画面,时时刻刻困扰着他。   “何钰啊何钰,你老是想,难不成还想上了顾晏生不成?关键你也没有软件啊。” 第253章 就差上天   何钰开始以为是顾晏生平时太古板,陡然反差,他接受不了,但一连想了几天,梦了几天,一看到顾晏生脑海里就会自动涌出他那天的姿态。   躺在床上,声音沙哑性感,喊他的时候尾音拉的老长,撒娇一般。   何钰就像个放大镜,每次回想都能注意到一些细节,顾晏生额头的汗,白天鹅一样修长的脖子。   他还小,喉结不太明显,只有仰起头的时候才会上下滑动。   “不能再想了,再想也跟你没关系,好看的是人家。”何钰强迫自己静心。   自从那天从东宫回来,他就有些不太正常,连续几天本能躲着顾晏生,似乎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要说嫌弃是没有的,要说喜欢也不确定,反正就是胡思乱想这一个毛病。   有时候做梦梦见他有了硬件,打开顾晏生的双腿,做了个彻底,醒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对不住顾晏生。   何钰思来想去,明白了,他可能思春了,原来只以为男子会思春,没想到他竟然也会。   大意了。   也不知道两天没见顾晏生,顾晏生是不是也跟他一样。   倒也不是两天没见,只是平常公务方面会见,私底下不见。   那天在东宫何钰跟顾晏生说过,皇上可能是因为他的长相才对他下手的。   因为顾晏生已经跟他平安相处了三年,也就是何钰一来,相似的长相激怒了他,所以他没忍住,想一口气将俩人都铲除。   吃了这次教训,何钰老实许多,准备低调行事,朝上不发言,私底下不找事,最好哪都不去,诚诚恳恳在家批奏折,公事跑的勤快,私事基本不理,像个乌龟似的,在家缩了两天。   他这种异样表现,自然吸引了顾晏生的注意,虽然确实有借口,不好进宫,但他出宫办事,何钰明明知道,竟然也不来找他,着实有些说不通。   “无双,今天第几天了?”顾晏生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偏无双听懂了,“今天第三天了。”   何钰已经第三天没来找太子,当真沉得住气,太子都快沉不住气,问过他好几回。   “都三天了啊。”顾晏生颇为感叹。   何钰每天晚上做梦梦见顾晏生,顾晏生也是如此,不过他比何钰纯洁很多,梦里何钰只是静静陪着他。   他原来难受了,做梦会梦见母妃温柔的守在他旁边,给他擦汗嘘寒问暖,如今不知什么时候,那个人变成了何钰。   他眯起眼看,何钰背着光,宛如仙子似的,光明又耀眼。   “无双。”顾晏生问,“你说何兄最近在忙什么?”   原来一天最少见一次,有时候三五次,何钰闲着没事就喜欢过来找他,他不找来,顾晏生便会去找他,倒也不寂寞。   可那天之后何钰明说了,为了避嫌,可能要躲一阵子,也就是说他俩最少一段时间见不上面。   “何公子身为丞相,日理万机,忙的事可多了。”这问题不好答,答不好太子怕是要伤心,“听说皇上有意磨练他,将好几个案子都交给了他。”   这两天事多,无双不能参政都知道,太子会不知道,假装不知道而已。   “你别骗我了。”顾晏生深吸一口气,“他原来也日理万机,处理不知道多少个案子,也一样每天往东宫跑。”   “可何公子要避嫌啊。”他俩的事无双其实也听说了,毕竟是顾晏生的贴身太监,等同于心腹,顾晏生很多事情不会瞒着他。   “做给别人看看而已,如今我不在宫里,他大可来找我,不来,就是不想来。”   原来他办完了事还不回宫,是做给何公子看的,想让何公子过来找他。   太子还说不喜欢何公子,这表现的也太明显了,无双一个菜鸟都看了出来。   “公子,何公子不来,是因为不能来,您需要给他制造一个能来的机会。”在外头不能再叫太子,怕别人听到对太子不利。   “哦。”顾晏生来了兴趣,“怎么制造?”   “您这好端端的,何公子怎么来看您?但您若是生了重病,众大臣都要送礼,何公子身为百官之首,自然也要过来慰问慰问。”无双出着馊主意。   顾晏生皱眉,“可我百毒不侵,不仅不会中毒,也从来没生过病。”   他就连受伤,伤口都比别人好的快,从小到大也从来没生过病。   “不一定要生病。”无双指了指街上,“这人来人往的,随便出点意外就成了。”   顾晏生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又不屑这般做,有点像后宫争宠的套路。   说自己头疼脑热,请太医医治,闹出动静,引起皇上注意,细细想来与无双这法子一模一样。   “我又不是女子。”顾晏生瞥了他一眼,“走,喝酒去。”   喝酒?   喝完了酒好出事?   太子嘴上耍硬,其实心里还是赞同他的说法。   无双老实跟在身后,顾晏生在前头领路,还没找到酒馆,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老板,你们这有没有《晏玉传》?就是以太子和丞相为原型画的那本。”   是两个女子,结伴而行,手拉手一起到地摊上挑选画册,似乎还是有关于他跟何钰的。   顾晏生脚步顿住,侧耳倾听。   他突然不走了,也没个预兆,无双没有准备,险些一头撞过去,他稳了稳身形问,“公子,怎么了?”   顾晏生没有回答,只静静站着。   无双自己去看,离的近,说的话也全能听见。   “有的有的,姑娘要几本?”小贩热情招呼。   “要两本,我与妹妹一人一本。”   两个姑娘一个一身红衣,一个身穿紫衣,紫衣的姑娘先得了画册,掀开看了看,惊喜道,“换了个画师,比上册精美,把我的何钰老公画的更俊了。”   红衣的姑娘调笑,“你打得过太子殿下吗?就自称何公子夫人。”   紫衣姑娘用画册捂住脸,“你还说我,你不是也喜欢太子殿下,那你打得我何钰相公吗?”   “那不一样,是画师将俩人画的太好了,我更喜欢太子殿下而已。”红衣的姑娘也得了一本画册,将铜板交给小贩,拉着紫衣姑娘教训,“你啊,喜欢归喜欢,但是不能深陷,毕竟是假的。”   紫衣姑娘不以为然,“你怎么知道是假的,万一是真的呢?”   俩人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挤进人群不见踪影。   “殿下。”无双回头去看殿下,“都是些坊间传闻,一些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画成册本赚钱,谁名气大就以谁为原型,若非朝廷之上只有何丞相与太子年轻,说不得这人物就变成了别人,只不过丞相与太子长得俊,更有话题些。”   俩人都是人中龙凤,在一群中年人和老头子之间分外明显,加上长得俊,经历又堪称传奇,自然会有人以他俩为原型画册,供大家意淫。   这样的人才能勾得起大家的兴趣。   顾晏生仿佛没听见似的,径自绕开他,走到方才那俩姑娘买画册的地方站定不动。   小贩正在整理刚刚抽乱的画册,刚扶正便瞧见地上一片阴影。   知道来了顾客,他抬头问,“公子要点什么?”   “要所有关于太子和丞相的画册,还有话本。”顾晏生面无表情道。   小贩确认一遍,“很多的,你确定吗?”   “无双。”顾晏生不答,反而叫来无双,“给银子。”   无双明白,当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我们家公子怎么说,你就怎么办便是。”   那小贩得了银子,颠了颠重量不轻,够买他整个小摊的,“公子稍等,小人这就给您找齐。”   遇到了大顾客,小贩喜形于色,手脚麻溜抽出几本画本,告诉顾晏生,“有好些个版本,这三本是一个版本的,还有这两本,也是一个版本的,剩下的是不知名的画师,拿了钱就走,根本不愿意留名。”   文人写小说,难登大雅,画师画画册,被人嘲笑,所以很多人都是捞一笔就走,根本不会以此谋生,都是日子太苦,被逼无奈的糊口之作,想将人找回来,写个续作都找不到人。   那小贩卖书,对这个十分熟悉,不一会儿就抽了一二十本,告诉他还有一些搁家里放着,他要是想要,可以明天过来,或者叫他送去府上也行。   小本买卖,为了赚钱,什么都肯做。   顾晏生也不答,拿了书回了东宫,本想出去喝酒也没喝成,有了更迫切要做的事。   那些话本画册他熬了一夜看完,不得不说有些人当真是异想天开,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画。   按照他们的写法,何钰要忙死。   有人写何钰娶了十几个妻子,连他太子也是其中一个,还跟众人和平相处,处事公道。   那人还写他女扮男装,是何钰最喜欢的妻子之一,因为女扮男装,又是当今太子,所以可以帮何钰走的更远,叫何钰无后顾之忧,男人最喜欢这样的妻子。   也有人写何钰流连花柳之地,爱上了花魁,结果他太子也爱上了花魁,但那花魁只爱何钰一个人,纵然他拥有权利和财富,那花魁还是只喜欢一身布衣的何钰。   太子心中不甘,硬是拆散他俩,自己娶得花魁,新婚之夜花魁不堪受辱,自杀身亡了,何钰陪葬。   还有一个版本,画了三册,顾晏生全看了,是说他与何钰两情相悦,结果遇到皇上,太后的阻碍,硬生生拆散他俩,最后俩人打跑坏人,说服皇上和太后,终于是结了亲,结亲那天何钰抚摸他的头,温柔的说,‘我……’,然后就中毒吐血,卡到了关键地方,叫他看不透为何中毒?怎么就突然吐血了?‘我’后面是什么?   听说还有第四册 ,这是为第四册作为铺垫。   买的时候小贩说了,这本画册是个男子生活所迫画的,尺寸极大,每次到了关键,顾晏生都不敢看,须得缓上半刻,才能重新打开画册继续看下去。   尺寸确实大,何钰与他在床上,水里,马上,屋顶,全都做过,就差上天了。 第254章 单纯上药   顾晏生不是何钰,从来没看过这东西,今日这么一观,宛如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开始看会觉得有些恶心,尤其是何钰变成各种身份,什么富小子,穷小子,弱书生等等,与别人谈恋爱。   贩子说了,男子写的基本都是三妻四妾,女子写的全是一妻一夫,有那种倾向的写的是断袖之癖,很好区分的。   如果想看爽一点的,就看男子写的,怕他被隔应到,特意提醒他,断袖之癖那版比较重口味,他如果不喜欢,给他挑出来。   那手刚要动作就被顾晏生拦住,这是明显要的意思,于是小贩也就不客气了,塞了好多本进去。   顾晏生忍着恶心,全看完了,有些没细看,尤其是关于那方面的,但看完之后又忍不住往回翻,不知道为什么?   许是真的得了病,第二天晚上做梦梦到了何钰,已经不是纯洁的,变成了放浪风流的那种,脱了衣物躺在浴池里,平坦白皙的胸膛露在水面,水珠顺着脸颊,脖子流入胸口,说不出的性感。   何钰招招手,亲切的喊他过去。   顾晏生被那过于热情的口吻惊到,陡然醒了过来。   他意识强,睡梦中感觉何钰不是这样的,反常即为妖,搞不好是鬼怪变得,于是强迫自己醒来。   一醒来便再也睡不着,有个地方的存在感太强,也忽视不了,便喊人过来,打凉水沐浴。   那时天正好四更三刻,也差不多该起床洗漱,为上朝做准备,只是洗凉水澡比较奇怪,无双多看了他两眼,也不敢问,依言叫人打来凉水。   和往常一样,将所有人挥退,顾晏生一个人洗,这个季节用凉水洗澡冰凉刺骨,他体质特殊,宛如没有感觉似的,坦然跨了进去,安然洗澡。   洗的时候顺利,出来时脚下一滑,整个人仰面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的比较狠,候在门外的无双听到动静,进来一看,太子安静的躺在地上,全身□□,只腰上裹了一块方巾。   他摔着了也不叫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等着,等别人发现了救,如果不是无双主动进来,搞不好太子就这么一直躺下去。   无双连忙跑过去,拉下干净的衣袍裹住顾晏生,隔着衣物将人扶起来。   他知道顾晏生有洁癖,不爱跟人接触,除了何公子之外,其他人只要接近他,他身上就会发红,长红疹,痒一阵子才好,所以除非必要,无双不会离他太近,也约束其他人,不能靠近太子。   屋里日常的打扫都是太子自己搞得,他现在公务繁忙,要照顾花花草草,没时间全部打扫,于是只打扫他经常会用的东西,譬如书房,寝室,其它碰都不碰,积了灰也不管,尤其是被下人打扫过的地方,与他自己打扫过的地方,形成天差地别。   一个上头落的全是灰,一个磨到圆润发光,使用率极高。   跟了太子三四年,无双又善于观察,对太子极是了解,将人扶上床便主动喊人,一个去请太医,一个去跟皇上告假。   太子定是摔的狠了,否则不会老实躺在地上不动,他要是能动,早就自己爬起来,不用假他人的手。   方才无双扶他,他也没吭声,明显被无双猜中,就是动不了。   太医过来时顾晏生刚穿好衣物,虚虚往床上一躺,背靠在枕头上,望着床顶一动不动。   太医正要把脉,顾晏生突然说话,“后脑勺淤青,右手轻微骨折,不用看了,开药吧。”   差点忘了,太子也习了医,什么都知道。   他连忙开下药方,又找来夹板,夹住轻微骨折的地方。   太子年轻,轻微骨折不严重,可以自愈,不需要正骨。   他之所以半天不起来,是因为撞到后脑勺,头上沉重一时半会起不来。   右手骨折是因为右手本能扶了一把,结果被身上的重量压住,闪了一下,险些压断。   其它都是磕伤碰伤,太子不配合,不让他看,他也只能开些消青化瘀的药。   出来时与无双说了一下,这几天多注意一下,看看太子身上还有什么伤。   太子是正面倒下,后背上肯定也会有些擦伤,不让他看,总会让身边伺候饮食起居的太监看吧?   事实上无双也不给看,但是有一个人,只要他说话,太子一定给看。   无双出门去找何钰,其实不用他找,何钰早朝上没瞧见顾晏生,已经意识到不对。   顾晏生那个老古董,除非嗝屁了,或者出了很大的问题,否则绝对不会不上早朝。   他开始觉得是公务缠身,皇上免了他的早朝,不过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嘴里说着不去不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东宫,等发现时人都在门口站着。   要不要进去成了问题。   如果在东宫,说明没事,如果有事,绝对不在东宫,还是不进去了。   何钰抬脚要走,正好被无双碰见,无双苦着脸道,“何公子,您快进屋瞧瞧,太子今早儿摔了一跤,可严重了,但是他不愿意配合,身上不知还藏着什么伤口呢,万一没处理,发脓起泡,严重了可怎么办?”   何钰一愣,“他还是孩子吗?有病要瞧有伤就看,闹什么别扭?”   无双也不敢跟何钰一样数落太子,只艾艾地替太子解释,“太子有洁癖,不喜欢被人碰。”   “有屁的洁癖,真有洁癖还会与我同吃同睡,共用一个碗?”何钰不屑,“我看就是跟小孩子似的,闹别扭。”   他嘴上这么说,人还是抬脚进了大殿,绕过诸多屏风进了里屋,一掀帘子瞧见了床上静静躺着的顾晏生。   他真是爱极了看书,都挂石膏了单手也要看,许是听到动静,歪头朝这边看来,何钰气势汹汹的过来,还没来得及查看伤势,先是一顿数落。   “你还小吗?多大的人了,叫人家看一下能少块肉是不是?”何钰撸起袖子,陡然将被子掀开,“不让看是不是?偏要看。”   说罢单脚踩上床沿,去扒顾晏生的衣物,顾晏生单手,挡不住他,嘴里还在狡辩,“身上没伤。”   何钰动作太快,已经将衣物撕开,露出白皙单薄的胸膛,无双在边上着急,“何公子,您轻点,我们家太子身上有伤。”   顾晏生看了他一眼,无双识趣,连忙小碎步离开,还顺手将门带上,屋里瞬间只剩下何钰与顾晏生。   何钰得了提醒,果然轻了一些,但还是动作不停,继续往下扒顾晏生。   顾晏生拦住不让,“真的没伤了。”   “我看过才知道有没有。”何钰四处看了看,蓦地拉下顾晏生的发带,将他那只完好的手捆在床头。   没有人阻止,何钰动作更快,加上顾晏生身上有伤,穿衣对他来说都是痛苦的,难得只薄薄套了一件外衣,扒了外衣里头什么都没有,光溜溜一片。   何钰从上往下看,还真没伤,他不死心,又将人翻过来,看他背后。   顾晏生是仰面摔的,伤基本都在后头,因为知道他不喜别人多看,无双当时也没多想,捂了衣物将人送上床,倒是忘了看他背后怎么样?   单薄的外衣被血染红,有些浸到了被套上,顾晏生就这么躺了半响,一声不吭,更没有喊痛,别人只以为他伤的不重,没想到后背磨破了好大一块皮。   “这就是没伤?”何钰坏心眼的按了一下,顾晏生倒抽一口凉气。   “何兄,你是来给我看伤的?还是过来看我笑话的?”顾晏生趴在床上,一只手挂着竹板,一只手被何钰捆在床头,两只手都动不了。   “一边给你看伤,一边嘲笑你。”很奇怪,没见面之前何钰以为会很难为情,没想到见了面之后还是原来那样,一点没变,叫他找到了熟悉的感觉,熟门熟路折腾顾晏生。   桌上放了伤药,上头都贴了名字,何钰找到止血的,先倒了一点在流血的地方,又用手绢小心抹开,最后喊来无双,叫他那些纱布过来。   无双一进来险些闪瞎了眼,何公子骑在他家太子身上,扒·光了太子,还将人捆起来,叫太子一动不能动,老老实实趴在床上。   关键太子竟也半点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都没喊人,如果他不愿意,随便叫一声,马上会有人冲进来,将何钰拿下。   他没喊,说明是默认的。   太子对何公子也太好了,骑在身上撒野,便任由何公子去了,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太子吗?   无双仿佛不认识了一般,看了又看。   “你怎么了?快去拿纱布来啊。”何钰催促。   窗户没关,风从外头吹来,加上顾晏生不配合,动了又动,背上很多药粉洒了下来。   何钰刚刚说句话的功夫,不小心对着顾晏生的背,又吹走了大片药粉。   许是痒,顾晏生奋力想爬起来。   何钰压的更紧,“顾兄别折腾了,伤口没弄好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句话乍听一下没什么,但顾晏生突然想起来画册上看的,在马上,他痛苦不已,何钰反倒调笑道,‘顾兄别折腾了,不伺候好你,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没由来的红了耳朵尖。 第255章 故事讲完   画册过于污秽,顾晏生将之抛去脑后,正了正脸色道,“冷,你快些包吧。”   差点忘了,现在还是严冬,离春天还有月把的时间,别说是像顾晏生似的光着身子,就是穿的稍薄一些都会冷。   何钰放开压制住顾晏生肩膀的双手,拉了拉被子,虚盖在他身上,等无双拿来纱布,又将被子拉开。   刚刚涂的药稀薄了些,怕药效不够,又抹了一层药粉,差不多后扯来纱布,给顾晏生包扎。   这个位置不好包,须得绕过顾晏生的身子,顾晏生趴在床上,倒也配合,叫他抬身子就抬身子。   何钰刚从外头进来,带着一股子寒气,不小心碰到顾晏生的胸口,会冻的顾晏生一个寒颤。   为了照顾他,何钰搓了搓手才继续手里的活,他难得细心,这辈子的耐心全用在顾晏生一个人身上了,这要是别人,老早撂担子不干。   也就对顾晏生特殊些,耐心的一圈又一圈,缠了十多圈,有时候没缠好,不小心翻了个面,他又退回去重新缠,冒着被发现真实身份的风险干活。   毕竟每次缠到胸口的时候,何钰都要矮下身子,两只手一起,几乎算得上虚抱顾晏生,只要顾晏生稍微动一动,就会撞到他的胸。   只要撞上,顾晏生肯定会知道,好险,顾晏生老老实实,没挪动过一分,能明显感觉他身体僵硬。   “顾兄,是不是我靠的太近了,你不舒服?”顾晏生越是拘束,何钰就越是放松,调戏起顾晏生来毫不手软。   他原来还有些不好意思,难为情似的,结果发现顾晏生比他更难为情,他自己反倒没了那种情绪,人真是个神奇的生物。   你强,我就弱,你弱,我就强,顾晏生的气势弱下来,何钰自然起来了。   坏心眼的将双手穿过顾晏生的腋下,暧昧的抚在顾晏生白皙细腻的胸膛上,给人翻身。   顾晏生手动不了,但是脚能动,一脚踢来,何钰赶忙让开,“顾兄,这才几天没见,你这一跤摔的,脾气都摔没了?”   顾晏生闭上眼,没说话。   “顾兄,难得兄弟来一次,你就不能说句软话吗?”何钰重新坐回床边,“比如叫声哥哥之类的,咱俩到底是拜把子的兄弟,我是大哥,你是小弟,可我这个大哥从拜把子那天起就从来没听过你喊我一声哥,我怎么说都罩了你那么久了,你说是不是不太公平啊?”   顾晏生干脆将头扭去一边,依旧一言不发。   “看来顾兄不太喜欢我这个大哥啊。”何钰站起来,“那好吧,我走了,顾兄自求多福。”   他这一走,顾晏生要么一直被绑着,要么喊人过来给他解开绳子,堂堂太子被人瞧见捆在床头,成何体统,为了面子,顾晏生也不会叫人进来,所以他只有一条路,被捆到何钰下次进来。   但顾晏生颇有骨气,这么大的威胁,死活不妥协,任由自己被捆,白花花的胸膛露在外面。   他也不怕冷,表情淡然。   他不心疼自己,何钰还心疼呢。   “顾兄,你怎么这么倔呢?喊我一声哥会死吗?”何钰到底还是没舍得留他一个人躺床上受罪,不过也没将人解下来,反而先去找了亵衣,给顾晏生套上。   先套下面的,等下面亵衣外裤穿完,才开始给他穿上面的,只套了一个袖子,另一个袖子待会让他自己套。   怕顾晏生着凉,还好心的将小腹位置的花扣扣上,只留了一条胳膊在外。   什么都弄好了,差不多可以给他松绑了,何钰小心翼翼解开那绳子,迎面便是一个沙包那么大的拳头,陡然到了他跟前。   何钰吓了一跳,一个后翻避开,离顾晏生也远了些,“顾兄心情不好啊,那没办法了,我只好改日再来登门造访。”   他溜之大吉也说的义正言辞,脚下倒是不慢,抹了油似的,瞬间消失不见,殿外只听到他嚣张的大笑声。   许是太得意了,刚出了东宫,迎面便撞见顾筝的大太监,似乎是来找他的,他往这边走,那大太监也往这边走,“何丞相,请留步。”   第一次何钰假装没听到,谁料那太监人胖,脚下倒是不慢,很快跑到他前头拦住。   “何丞相,你故意……”   何钰似乎刚发现他似的,‘惊喜’道,“咦,这不是大公公吗?怎么有空来东宫,也是来看完太子?”   何钰不想让他说话,又继续道,“太子没什么大碍,就是后脑勺瘀血,右手轻微骨折,后背倒是伤的重,需要多抹些药。”   “何丞相误会了,咱家是来找你的。”大太监一甩拂尘,“太子摔伤,皇上料定何丞相会在东宫,便派奴才去寻,说是无聊,想找何丞相下棋。”   又是下棋,上回是跟顾晏生下,这回又变成了他,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何钰心里诽谤,面上丝毫不敢违抗,“能陪皇上下棋,那是微臣的荣幸,公公前面带路吧。”   公公在皇宫里当值,对这里熟悉至极,宛如后花园,七拐八绕便走了出去,带着何钰去找陛下。   下棋的地方还是原来那个,在一颗花树下,皇上已经入了坐,一个人,闲着无聊正自己跟自己下棋,瞧见何钰在,招招手叫他过来。   “我听说你想调去西北,亲自赈灾可是真的?”皇上开门见山道。   何钰知道瞒不住他,点头道,“有这个想法。”   他上了折子,皇上肯定知道。   “为什么?”皇上问。   “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微臣看不下去,想帮帮他们。”他自己钱多,任性,胡来几把不是问题。   “真的如此吗?”顾筝表示怀疑。   何钰真诚道,“确实如此,请皇上批准。”   其实是打算避嫌,先搁外头待一段时间,免得皇上对付他,等皇上气消了他再回来。   “不急。”顾筝不紧不慢道,“等我把上次没说完的故事讲完,你再决定去留吧。” 第256章 为什么?   “皇上的故事还没讲完?”说实在的,何钰已经没有兴趣再听,因为听的越多,皇上越不会放过他,这就是催命的故事。   而且似乎不顾他的意愿,随心所欲,想讲就讲,不管他要不要听,都要讲给他听。   “这次不一样,是你最感兴趣的部分。”顾筝悠哉道。   最感兴趣的部分?   何钰最感兴趣的就是他俩为什么会闹掰?明明原来也是很好的兄弟,为什么突然之间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敌?   你恨不得弄死我,我恨不得弄死你,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爹。”顾筝知道他心中想什么,主动说了出来。   他居然承认了,承认自己喜欢何文斐。   何钰似乎第一次认识他似的,吃惊的瞧了又瞧。   一个君王,承认自己喜欢男子,还是自己的臣子,那个人性取向正常,深爱着他娘,根本对男人一点不感兴趣。   他居然喜欢有妇之夫,该说他坦率好呢?还是不知廉耻好呢?   “被你奶奶发现了。”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他邀请何文斐入朝为官,帮他一起对付摄政王,但是摄政王权倾天下,上上下下都有人,他是皇上都有被刺杀的危险,更何况何文斐。   所以何文斐的母亲徐氏不愿意,趁他来府上做客的时候将何文斐打发走,一个人关起门来求他。   求他放过何文斐,何家一脉单传,何文斐不能有事。   顾筝自然不肯,男儿即便是战死沙场,那也是荣耀,更何况何文斐一身文采,不用在关键地方就是埋没,看得出来何文斐也想为国效力,但是他母亲极力反对,所以开始时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已经当了丞相,就没有后退的路。   徐氏也知道,所以她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个,是另一个。   “如果皇上执意的话,臣妇恳求皇上许一桩婚事,让我何家香火有继。”徐氏磕了个头。   朝廷一品大官的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需要皇上指婚。   顾筝顿时有些不情不愿,“夫人也知道何兄当了丞相,树敌良多,敌在暗,我们在明,若是娶了妻,岂不是害了人家?”   “皇上尽管放心,臣妇选的那人不在乎这些,只争今朝。”徐氏早就选好了人,只差一道圣旨。   “原来夫人早有准备。”顾筝失笑,“可朕还是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徐氏急切问道。   “夫人太不了解何兄了,何兄不会答应的。”何文斐品性高洁,知道会害了人家姑娘,又怎么会同意呢?   “原来是这个。”徐氏松了一口气,“皇上放心,只要我软磨硬泡,文斐那孩子孝顺,肯定会答应的。”   “那还是不行。”皇上坚持,“何兄是朕最好的兄弟,他的婚事朕早有打算,须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才行。”   “臣妇找到正是门当户对的太尉之女欧阳雪,她与我儿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最合适不过。”   顾筝挥挥手,“不要再说了,朕心意已决,摄政王倒之前不会给丞相许配婚事。”   “皇上!”徐氏语气重了些,“您不给我儿娶亲,真的是为了我儿,还是为了您?”   顾筝陡然回头,“夫人,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皇上真以为臣妇看不出来?”徐氏绝望道,“同出同归,同吃同睡,我儿喜欢钓鱼,皇上也喜欢钓鱼,我儿喜欢种花,皇上也喜欢种花,我儿去哪,皇上便去哪,您每次看到我儿的眼神都不一样。”   顾筝一愣,半响苦笑道,“有这么明显吗?”   “何止啊,皇上有后宫三千佳丽不去宠幸,十天里八天来我何府,现在外头皆在传皇上有断袖之癖。”如果她儿子长得丑倒也罢了,关键她儿子长的不丑,还十分俊美,好看的人话题也多,现在外界多是流言蜚语,说文斐是皇上的男宠,丞相之位也是靠脸所得。   “所以即便为了辟谣,也请皇上三思,欧阳雪与文斐一对璧人,金童玉女似的,一个知书达礼,一个温文尔雅,俩人结成亲家,皇上也能将太尉拢在门下,何乐而不为?”徐氏真心劝道。   皇上似乎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虚弱道,“你先退下吧,让朕想想。”   徐氏又磕了个头,“皇上若是不答应,臣妇便长跪不起。”   顾筝眉头皱的更紧,但也没说什么,只站起来,心事重重的走来走去,徐氏能感觉那脚步越来越乱,最后似乎停在她身后似的。   “夫人起来吧,我答应夫人便是。”那声音苍桑,带着疲惫,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似的。   徐氏却面色一喜,磕过一头后站起来,女子穿襦裙,衣摆长,她理了理,人还未完全站起来,突然感觉背后一双大手陡然推来,用的力气极大,她猝不防及,砰的一声撞在一旁的桌角上,额头瞬间流血不止,来不及质问为什么?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顾筝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他仿佛想不明白似的,痛苦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他的愿望多简单,只想静静看着何文斐便是,不求别的,为什么一定要给何文斐娶媳妇?为什么一定要让何文斐跟别人生孩子?   为什么?   既然知道他喜欢何文斐,还以这个相逼,那死的不冤,不,死得好,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逼他给何文斐赐婚。   他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正想着圆过去的对策,冷不防门外突然有人推翻了花瓶似的,发出花瓶底座跟地面摩擦的清脆声。   那门口确实有两个很大的花盆,虽然没碎,但是这么大的花盆,除非有人不小心碰到,否则不会发出声音。   外头有人!   那个人不知道来了多久,都听到了多少?有没有看到他推徐氏的画面?   顾筝一慌,连忙追了出去,只看到一道影子瞬间从角落消失,正要继续追,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微臣参见皇上。”何文斐先行了一礼,“皇上为何如此慌张?”   顾筝步子乱了,脸上不安的情绪明显。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顾筝浑身一抖,颤颤巍巍抬手,指了指屋内,道,“何兄,夫人她……,她……自尽了。”   啪!   何文斐手里的药撒了一地,那药是徐氏为了打发他,叫他去厨房取的,药取来了,人却没了。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坚持不肯放你,夫人也不会如此决断。”顾筝双手插·进发间,“何兄,我对不起你。”   徐氏往日便有以死相逼,叫何文斐罢官的做法,如今何文斐那里说不通,便过来找他,也说得过去,顾筝担心的是那个偷听了谈话的人,到底是谁?   “何兄,夫人说的对,你是何家的一脉单传,不能出任何意外,如今老夫人死了,我不能再叫你陪我一起冒险。”顾筝似乎不知所措一样,神情恍惚,“我得给何家留个香火。”   他这么说,何文斐便以为是母亲以死逼他,叫他免了自己的官,不参与在他与摄政王之间,做一个随心所欲的自在人。   虽然心里会有怀疑,母亲为什么这么傻?竟选了这条路,但顾筝与他兄弟多年,他对顾筝也极为了解,虽然胆子确实小了一点,但是善良,不可能杀了他的母亲。   毕竟顾筝比他还孝顺,何文斐有时候不能陪着母亲,一回头发现顾筝在陪老夫人聊天。   有一次老夫人摔伤了,何文斐匆匆回来,发现顾筝已经请了太医过来,将老夫人照顾的妥妥的,所以顾筝是不可能杀他母亲的。   他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原来顾筝确实善良,孝敬老夫人也是因为她是他的母亲,为她做再多的事情也不为过,但是有一个底线,何文斐。   他绝不允许何文斐娶妻生子,与他人恩爱。   “所以你就为了这事,杀了我奶奶?”何钰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又因为谈话被听到,不知道是谁,怕事迹败露,被我爹发现,干脆将我爹所有的亲戚朋友杀光,只留他孑然一身?”   难怪呢,都说何文斐扫把星转世,克死了爹,克死了娘,克死了爷爷奶奶,差点连娘家的人也克死,唯独他自己活的好好的,不是运气好,是下手的人不忍心杀他。   太爱他了。   “没错。”顾筝承认了。   “那我爹前几任妻子也是你杀的?”他爹娶一个死一个,直到娶了他娘。   “是我。”   “我娘在京城被人绑架,也有你插手?”何钰声音越来越冷。   “没错。”顾筝也承认了,“她运气太好,逃过了一劫,否则我必不留她。”   砰!   何钰陡然站起来,撞到了桌上的棋盘,里头的棋子震了震,撞在一起,响起清脆的玉声。   “做都做了,你不说没人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第257章 栽赃嫁祸   顾筝坐在对面,脸色如常,挑挑眉,平淡道,“你不知道?”   何钰自然知道,只不过他现在气的丧失理智,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但是细细想来,皇上的目的可能就是这个。   说出来叫他气的丧失理智,做一些冲动的事,譬如当场没忍住,对皇上下手,亦或者回去之后因为恨,匆匆想个对策,就急着弄死皇上,结果反被皇上弄死。   来之前皇上是知道他想暂时避开,跑去西北赈灾,不给皇上下手的机会,但是皇上心急,将过去说出来,何钰肯定就不想再离开。   他要找机会报仇,跑那么远,肯定是没有机会的。   相对的,他跑那么远,皇上也没机会对他下手,所以想个法子,叫他自己主动留下来。   “皇上老谋深算,微臣自愧不如,佩服。”顾筝确实厉害,但是他有一个缺点,他从来不表面做一些坏事,譬如当场找个理由弄死何钰,亦或者打发顾晏生,他非要暗搓搓的将人弄死,做一些表面功夫。   表面留牌坊,暗地里坏事作尽,虚伪,伪善,许是太在意大家的看法,亦或者想收买人心,如果君王是个滥杀的人,随便找个理由弄死大臣,以后谁还敢跟他?   但何钰觉得还有其它原因。   “皇上,微臣早就听说皇上文成武德,尤其是一手剑法,练的炉火纯青,出神入化,微臣斗胆,想向皇上讨教两招。”何钰做了一揖。   皇上嘴角勾起,“既然何丞相有这个雅兴,朕奉陪便是。”   “多谢皇上成全。”何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皇上移驾练武场。”   皇上撩起衣摆,在前开路,何钰紧跟其后,俩人一前一后到了练武场,秉退下人,单独练武。   “皇上,练武受伤乃家常便饭之事,请皇上务必不要手下留情。”何钰挑了一把稍稍趁手的剑,颠了颠握在手里。   他还是太年轻,实在忍不住心中怒火,攻了心似的,在他胸中燃烧。   这股气不出不行,既然已经撕破了面皮,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先打一顿再说。   “何丞相也是。”皇上笑意越发的深。   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胆小鬼,缩在何文斐身后,何文斐不在,他依旧过的逍遥自在。   都说人老成精,许是真的老了,满朝文武论心机没几个比得上他。   何钰打的什么主意他也知道,不过是以为他的手还没好,暂时改练了左手,自然比不上原来的右手。   他猜的没错,那手确实没好,顾筝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些改练左手,如果早些改练左手,说不定就能提前摆脱那人。   可惜他优柔寡断,着实拖了些时间,等反应过来,早已经不惑之年,学东西没以前那么快,但是对付何钰也够了,他比何钰多活了一倍的岁数,吃了盐比何钰走的路还多。   功夫功夫,很多时候不是靠死练,是靠经验,技巧。   俩人各自选好了剑,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选好了位置,何钰客气了一些,“微臣是晚辈,皇上先请。”   “哪有晚辈让长辈的说法,你先吧。”顾筝也客气了一下。   何钰哪管他是真心实意,还是随口一说,反正让到他这儿,他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非常没有风度的冲了过去,与顾筝打成一片。   俩人的剑法一个偏激,一个沉稳,一个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个宛如青山绿水,不动如山。   何钰是新起之秀,皇上是前辈高人,有优点,自然也都有缺陷,何钰吃亏在经验不足,力气不够,皇上吃亏在左手不太灵活,细细一较量,发现力气也不如他似的,后劲不足。   何钰发现了这一细节,强杠过去,下手狠辣,丝毫没留手,有多少劲使多少劲。   他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有一种处处受挫的感觉,每一招都被皇上完美拆开,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皇上的剑法他好像在哪见过,而且十分熟悉的样子。   到底在哪见过?何钰一时竟没想起来。   他只是略微出神的功夫,手上的剑险些被皇上挑开,何钰连忙换手继续打。   他虽然不是左撇子,可他左右手都能使剑,当然左手还是没有右手灵活,顶个一时也够了。   就像拎东西似的,左手拎累了换右手拎,平常人只单手持剑,一只手累了,效率下降,但是另一只手不中用,一换手就要嗝屁。   生死之间很多人宁愿累着一只手,也要护住小命,何钰完全没有那个担忧,他就是左手累了使右手,右手累了再换回来,如此反复。   他与顾筝又打了几百招,招招碰撞,震的虎口发麻,偶尔一瞥,会发现虎口位置流了血,一来一往之间,那种熟悉感越发明显。   “是你!”何钰想明白了。   他在京城的书苑里有个师傅,每天叫他去地下武场练功,地面上那个有无数人霸占着,底下那个只有他一个人。   那时候武夫子看上顾晏生,顾晏生不肯,说是担心武夫子背后有人,那人还很有可能是摄政王的旧党,原来不是,是皇上的人。   他教的功夫路数,皇上也会,只不过跟他练的不一样,何钰练的是剑法,皇上练的是专门破解他剑法的招数,难怪呢。   难怪他明知道自己右手有缺陷,左手及不上何钰,可还是答应了跟何钰打,因为他根本无所顾虑,有了专门拆解何钰剑法的招式,本身便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但他也太天真了,何钰只会那一种剑法吗?不,他最擅长的还有何家的剑术。   何钰剑招一变,顾筝跟着一变,用的依旧是专门拆解剑法的招数,依旧死死压制住何钰。   倒是忘了,他年轻时跟何文斐是兄弟,俩人肯定经常切磋剑招,熟悉到互相知道对方的破绽,就跟何钰与顾晏生似的,互相拆。   既然何家的招数也不行,何钰再变,变成了周浩然的招数。   周浩然是个暴脾气,很喜欢跟他硬碰硬,何钰平时闲着没事也喜欢主动惹他,好学他的剑招。   周家的剑术也是排得上号的,奈何周浩然学艺不精,总爱露出破绽,叫他发现,自己补上新的,再偷师两招,虽然依旧不能出师,不过混合着打,已然够了。   何钰不按常理出牌,上一刻用的是许家剑术,下一刻又变成了周家,偶尔会出现他何家的影子,也是一闪即逝,用做辅助,帮衬一把,绝不用这个硬碰硬。   皇上脑子换的再快,也及不上他,何钰不止会三家的,父亲常找府上的门客陪他切磋,何钰自己平时也爱惹祸,今个这儿接两招,明个儿那里挨两招,谁家的新奇有创意,他便去那家偷师。   倒也简单,只需多碰撞几次便会了,这是他的天赋,旁人学不来,他隐藏多年从未在人前坦露,这还是第一次。   也不算第一次,每夜去凤秀宫偷袭他姐姐,不敢用何家的招数,全是从别人那偷学而来,还有狩猎场,靠的也是百家招侥幸逃过一劫,如今故计重施,皇上也拿他无可奈何。   何钰打着打着渐渐上手,手里的剑越使越灵活,反倒是顾筝,越发有种气力不支的感觉,仿佛身上有伤似的。   是错觉吧,这厮养尊处优,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刺客,他怎么可能身上有伤?除非是以前留下的暗伤。   何钰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顾筝越有伤,他越开心,摸索着试探伤在哪里,一旦发现可劲的往那处打,一招接着一招,也怕是什么诡计,没敢全部身心都放在那个位置,一边刺那个位置,一边找准他的要害。   既然是比武,自然会有些伤口,如果因为这个就治他的罪,未免显得皇上太小气了,顾筝又最在乎外表,表面做的宛如活菩萨,大气善良,大臣们普遍认为他仁慈,说明他伪装的很好,谁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既然他要做‘好人’,何钰就成全他,先伤他几剑,再叫他慢慢做好人吧。   他剑招越来越快,身上添了一些伤口,不过瞧见顾筝身上的伤口也越添越多,竟有一分快意。   何钰招招直指要害,顾筝很快招架不住,他两只手互换,顾筝只有一只手,那手轻微颤抖,被何钰一剑划在腕上,一挽剑花,将他的剑挑飞。   真的一剑刺下去何钰是不敢的,他那剑半路拐弯,变成了箭锋朝后,另一只手陡然上前,砰的一掌打下去,顾筝整个人飞了出去,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落在不远处。   他口中蓦地吐了一口鲜血,人也直接晕了过去。   何钰不信,他这一掌用的力道确实大,顾筝身上也有几道伤,但绝不可能这么脆弱,几下就倒了下来。   他走过去踢了踢顾筝,“喂,别装了,我知道你没事。”   剑锋始终对着他的胸口,免得他诈尸。   “皇上,不比了,该起来了。”   何钰换了个方式叫,人还是不醒,他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顾筝自己吞了毒·药,等他要比武时突然发作,然后栽赃给他。 第258章 焦不离孟   怎么会有心胸如此狭窄,手段如此恶毒之人?   只因为自己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便要连他也一同杀掉,什么道理?   为了杀他,不惜以身犯险,生吞□□,是不是傻?   何钰蹲下身子,单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因为自身不能请大夫的原因,何钰学了一些皮毛,能简单分清病因。   皇上脉搏不稳,时弱时强,跳的极快,这是心脏受损的现象,说明他不是装的,真的晕了过去。   四下无人,何钰想趁机给他一个教训,他同样如此,怕被别人说自己下手狠辣,毫不留情,所以将所有人都挥退了,这里就他们两个。   他如果真的服毒,栽赃给何钰,何钰没有活路,第一个就是先宰了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服毒晕倒,这不是给他机会吗?   还是说这厮胆子太大,以为他不敢下手?   不,这么好的机会,何钰就算要伪装成失手刺伤,也要杀了他。   他瞧了瞧四周,练武场四周有四个石柱,用于下雨时搭棚,可以在棚下继续练功,那石柱是四方形的,有鳞有角,如果顾筝撞在上面,必死无疑。   他抬了抬人,对准石柱,正要整个推过去,身后突然有人喊他,“何钰!”   何钰吃惊回头,顾晏生匆匆绕过凉亭,几步迈了过来,“不可。”   何钰不听,“他杀了我奶奶,和我爹的全部亲人和朋友,今日必死无疑!”   他下了死心,蓦地将人推离,撞向四周的石柱,顾晏生比他快了一步,提前挡在石柱前,也将顾筝的身体拦了下来。   何钰用的力气太大,再加上顾筝整个人的重量,身后又是菱角分明的石柱,那一撞恰好撞在他受伤的背上,顾晏生本能倒抽一口凉气。   何钰心中一跳,连忙去扶他,嘴里尤不服气,“顾兄,你到底站哪一边?为什么要拦住我?”   “你冷静一点。”顾晏生单手将皇上放在地上,“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何钰平时也算冷静自持的人,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冲动又任性,竟然想杀皇上,他不想活了?   “你探探他的脉搏就知道了,他自己服毒,想栽赃给我。”何钰冷笑,“左右都是一死,不如真的杀了他,叫他恶人有恶报。”   顾晏生瞬间抓住重点,“他既然想栽赃给你,为何还要秉退所有人?”   这点确实说不通,刚刚何钰也这么想过,“他肯定以为我没胆子下手。”   “他是那种将小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人吗?”顾晏生反驳。   “那……”何钰一时找不到借口,“许是有人藏在暗处吧。”   “若是有人藏在暗处,早该出来了。”顾晏生一心二用,一边给皇上请脉,一边跟何钰说话。   “那不是何兄来的太及时了吗?暗卫没有了用武之地。”   顾晏生白他一眼,“你该祈祷没有暗卫,否则就你刚刚那出也够你死千百回了。”   好险他来得及时,否则即便皇上死了,他也保不住何钰。   千万张嘴,他头上还有一个太后,先不说能不能当上皇上,光是太后一党都不允许他留着何钰,万一他失利,皇位没在他手上,何钰更惨。   何钰太冲动了,如果不是东宫有人瞧见大太监过来带人,说不准何钰已经将人杀了。   何钰张张嘴,还要再说什么,顾晏生把脉到了关键,手指比在唇间,叫他禁声。   他右手受伤,用的是左手,本是左撇子,奈何平时伪装都用右手,乍一下换成左手,有些不习惯。   许是顾筝的脉搏也有些奇怪,顾晏生探了半天,额间尽是冷汗,还没有探出来,弄的何钰也有些紧张,回头去捡不知何时丢下的剑。   “顾兄你让开,还是让我结果了他吧,看见他就烦。”何钰不想顾晏生为难,他也知道今天自己冲动了些,可他许多亲人死在这人手里,这人还不要脸的谈笑风生,像讲笑话似的讲给他听,简直猪狗不如。   何钰恨他恨得入骨,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看不得他得意,也看不得他逍遥,即便赔上自己的命在所不惜。   他不珍惜自己的命,有人珍惜,顾晏生再一次拦住他,用的是那条轻微骨折的胳膊,何钰怕他伤势加重,没敢用力,一时竟倔不过来。   顾晏生脉搏探不出来,开始翻顾筝的眼皮,探脖间的脉搏,差不多后心里似乎有了数。   他正要说话,身后突然涌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便是皇上的大太监和羽林军。   来的太快,话是说不了了,顾晏生只好紧紧握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快请太医,父皇失足摔了一跤,现下昏迷不醒,许是摔着了脑袋,脑后积了瘀血,大总管,你如实与太医说一下伤势,好叫他有所准备。”   大总管转身就要走,又顿了顿,“太子……皇上怎么会失足摔倒呢?还摔的这么重?都昏迷了。”   他是皇上的贴身太监,万事以皇上为先,皇上要是不行了,他也活不长,一个伺候不周的罪名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怎么?”顾晏生眯起眼,“大总管怀疑本宫?”   大总管连忙赔笑,“奴才哪敢啊,奴才就是好奇,太子不解释解释吗?”   太子突然赶来,二话不说冲了进去,本身就已经十分奇怪了,皇上又突然倒下,更是奇怪。   方才太子带的人拦住了他,给太子拖了些时间,谁知道这段时间内太子对皇上做了什么?   “皇上兴致来了,与何丞相切磋武艺,谁知触动了身上的老伤,失足摔了一跤,这有什么好怀疑的,还不快去请太医,每拖一刻,皇上便多一分危险。”   顾晏生说到皇上的安危上,大总管也不敢赌,只得灰溜溜跑去请太医,顾晏生又吩咐数人,将皇上抬去养心殿,在里头忙来忙去,养心殿何钰不能进去,顾晏生只吩咐他,暂时先去东宫躲一躲,万事不要冲动,有情况等他回来再说。   何钰先是急火攻心,又陡经变故,乱来分寸,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真的被人领去东宫,在诺大的院里走来走去。   他要想的太多了,首先就是冷静下来,顾筝当真好本事,生生气的他从来不会冲动的人意气用事,险些酿成大错。   细细想来杀皇上是多大的罪,株连九族,满门抄斩一点不为过,他死了倒也算了,他上头还有三个姐姐,都有了孩子有丈夫,还有那些与他沾亲的,不沾亲的,来往过于亲密的,都会受到连累。   还好还好,及时悬崖勒马。   只是不知道皇帝现在怎么样了?此人必死,但至少不能死在他手上,他要背地里用阴谋弄死他。   还有那毒,到底怎么回事?   想不通啊想不通,太乱了。   何钰强迫自己冷静,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天上下起了雨,有人劝他进屋躲躲雨,何钰没肯,挥开扶他的人,一个人站在雨中。   这场雨来的当真及时,他心里的火气需要浇灭,好让大脑恢复如常,不至于失去理智。   那雨不是为他而来,顾及不到他的感受,他只想淋淋雨,小雨便可,不需要太大,但那雨宛如倾盆泼下来一般,哗啦啦停不下来,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砸在身上竟还有些疼。   顾晏生怎么想的?   能有办法摆平这事吗?   他还特意叫人去请太医,这不是告诉太医,皇上中毒了吗?   皇上开始还好好的,突然倒地不起,还吐了血,恰好又是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别说是其他人,何钰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给皇上下了毒?   一旦有人有这个猜想,肯定会当即将他逮捕,抓进牢里。   顾晏生叫他躲在东宫,总也不是办法,说不定非但躲不过去,还会连累他。   何钰深深叹口气,一时竟没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看顾晏生的表情,似乎胸有成竹,他在给皇上把脉的时候竟松了一口气,这是不是说明还有挽回的机会?   还有他最后张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因为大太监来的太及时,没来得及说,顾晏生想告诉他什么?   他自己是有把握的?还是逞强?   何钰突然有些后悔,不该找皇上比武,不过皇上要是在他离开后晕倒,他还是有罪,左右都行不通。   何钰有点担心顾晏生,一咬牙,伞都没拿,一个人匆匆去了养心殿,在门口跪着。   皇上中毒病危,里头人来人往,太医焦急的在殿堂内走来走去,影子拉的老长。   许是他在外头跪着的事传到了里头,顾晏生匆匆打了一把伞过来,“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东宫等着吗?”   何钰实话实说,“事是我做的,祸是我闯的,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面对。”   雨还是一直下,敲在伞上噼里啪啦的响,顾晏生将伞给他,“拿着,你不会有事的。”   像是承诺似的,郑重其事告诉他。   “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焦和孟,少了一个便是不完整的。”   这是在告诉他,并非逞强,他是有把握的,否则焦和孟就会少一个,这个少,少了焦是少,少了孟也是少,所以他俩都该平安无事,这样才能算是完整。 第259章 将功补过   “到底怎么回事?”何钰一肚子问号,“皇上怎么样了?”   虽然恨不得他死,可他现在确实不能死,他一死,何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我有六成把握,此事跟你,跟父皇都没关系,否则他不会秉退所有人,单独留你一个人。”顾晏生分析,“他秉退所有人,应该是对自己十分自信,觉得自己必赢,若不是身中剧毒,以他的功夫,你不一定能打伤他。”   这个何钰知道,比武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虽然他确实仗着百家功,出其不意,但皇上习的功夫恰好是破他剑术的剑法,好死不死完全压制住他,即便他用百家功,难道皇上对百家功就不了解了吗?   不,恰恰相反,他十分了解,但是他中毒之后身体不适,动作越来越慢,渐渐跟不上何钰的速度,以至于最后惨败。   如果他没有中毒,何钰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他站的优势太大,经验上的,和技巧上的。   “毒是别人下的,而且是温水煮青蛙的慢毒,每次一点点量剂,叫人吃不出有毒,对身体也没什么大害,但是长年累月下来,积于心肺,又恰好跟你比武,出了汗,心肺跳动加快,也叫毒素顷刻间爆发,漫于五脏六腑,今日即便救回来,也活不过两年。”毒这个东西顾晏生最是清楚,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四周又嘈杂,担心判断错误,误了事,所以才会让大太监请太医过来。   他确定不了,太医院几位资格老的太医能判断。   当然他也确实探出了些,否则不会松一口气。   长年累月的慢毒,就证明跟何钰无关,何钰才入朝多长时间,以前也没机会接触皇上,这个毒量最少要下个三四年,三四年前何钰才十二岁,不可能那么早开窍,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跟皇上的恩怨。   也就是今天才知道的,原来最多觉得皇上与他父亲决裂,从友变仇而已,但那是上一辈子的恩怨,有仇他父亲也不说,自己会报,现在皇上是将恩怨加诸到了他头上。   有很多原因,多到他憋不住,迫不及待想除掉何钰。   “谁这么胆大?敢毒害皇上?”何钰想不通。   听顾晏生的意思,这毒最近也在服用,但是自从皇上搬来长安,一口气除掉两大权臣,朝中几乎没几个特别大的势力,除了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是文官,确实有些小权利,但他平时得罪的人太多,他上位的话肯定受千夫所指,不可能毒害皇上,因为毒害皇上也跟他不搭噶,他没有兵,没办法造反,皇位只会继承下来。   皇上的兄弟们也被他除了个差不多,现在没几个有本事的,更何况毒杀皇上,自己上位,那是不可能的,皇上有这么多儿子,亲王上位名不正,言不顺。   自从亲王们和各地藩王死了个差不多后,就再也没人敢挑战皇上的权威,私底下养兵,造反也是不可能的。   那只剩下皇上的几个儿子了,目前最有竞争的就是顾晏生和二皇子,顾晏生自己下毒的话自己不会不知道,难道是二皇子?   二皇子有萧将军作为后盾,如果萧将军造反,二皇子搞不好还真有逆袭的可能,这厮沉默了那么久,会不会就在酝酿这件事?   “谁是凶手,还要看得益最大的人是谁。”顾晏生表情惆怅。   “是你。”   如果要说得益最大的人,自然便是顾晏生了,他是太子,大尚储君,皇上一死,他上位名正言顺。   再加上他素来擅长使毒,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搞不好会栽赃给他。   “你不会被连累吧?”何钰有些担心。   “不会,三四年前我还在冷宫,怎么给他下毒?”顾晏生垂下眼,“怕就怕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太巧了,他正好是四年前被何钰从冷宫里拉出来,恰好皇上的毒就是这四年间不断,矛头似乎直指向他。   “你别骗我了,你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何钰陷入沉思。   到底是谁下的毒?是谁故意要往他俩身上泼脏水?   这个还真不好猜,因为现在人太少了,目标也太少了,只要一个二皇子,除了二皇子,还应该有谁?   “走一步看一步吧。”顾晏生倒退一步,从伞下离开,“父皇情况还未稳定,我先进去盯着,你先回东宫换身衣裳,别着凉了,顺便想想对策,看看有没有补救的法子。”   何钰点头,“知道了。”   但他依旧不离开,伞也搁在了一边,皇上中毒虽然不是他的锅,但诱发皇上毒发的绝对是他,如果他不在,太后回来后一生气,治了他的罪该如何?   如果找不到他,迁怒于姐姐,太子,又当如何?   如今外头下着雨,将他淋成了落汤鸡,形象狼狈,也许太后会看在他诚恳悔过的份上,放他一马。   说起来他与太后还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太后还送来了桃和梨,但她记忆力太差,有点像老年痴呆症,不记事,后来就忘了,没人提醒,她能忘一辈子,根本记不得何钰。   何钰这也算是提醒提醒她吧,叫她记起有这么个人。   那雨越下越大,水哗啦啦的砸在身上,衣物完全贴在胸前,虽是深夜,外头乌黑麻漆,看不清楚,不过何钰还是拢了拢,将本就宽松的衣袍拉离胸口,不至于暴露了身份。   他来的晚,不知道还有谁没到,只知道太后还没来,听说是出门拜佛,本来要吃斋三天,这才第一天就匆匆跑了回来,目前还没到宫里,许是还要一段时间。   本以为除了她旁人都该到了,没想到姐姐也没到,远远便瞧见姐姐走来,一脸着急,还险些摔了一跤。   何钰吃了一惊,姐姐看到他也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跪着?”   何钰实话实说,“我与皇上比武,皇上突然毒发吐血,虽不是我的原因,但他是因为用力过猛导致,所以我依旧难逃其咎,姐姐你呢?”   “文君突然上吐下泻,我为了照顾她迟了些。”她苦着脸,目光复杂,瞧了瞧何钰,似乎有话要说,最后也没说什么,只从腰间取了个香囊出来,“爹爹有个香囊你知道吗?他戴了二十多年,姐姐我这个不指望你戴那么久,珍惜便是。”   何钰蹙眉,“姐姐,突然送我香囊做甚?”   “熬了几夜做的,眼都要熬瞎了,你不想要还我。”皇后伸手去要。   何钰突然塞进胸口,“要,没说不要啊,只是好奇而已。”   “答案在香囊里,你回去之后才能拆。”皇后郑重其事道,“一定要等回去之后才能拆,知道吗?”   何钰点头,“知道了。”   皇后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又觉得都是水,她的手是干的,那手伸了几次还是放弃了,“太脏了,下回洗洗再摸。”   何钰委屈,“姐姐嫌我脏。”   皇后笑得开心,“就是嫌你脏。”   何钰哇哇不信,皇后也不理他,决然站起来,迈起小碎步快速离开,几下进了里屋。   何钰只得灰溜溜跪回去,心中有些好奇,伸手入怀正待将香囊拿出来,后头突然又响起了脚步声。   太后由人搀扶着过来,她裹了小脚,像个小脚婆婆,走路不稳,一颠一颠走来,身上因为着急,湿了大半,胸口气喘吁吁,走两步要歇一小会儿。   何钰瞧准机会,连忙起身跑过去,“罪臣参加太后,太后,路滑梯陡,罪臣背您吧。”   太后松了一口气,这种时候也没拒绝,毕竟从下到上,少说还有百来个楼梯,将太后累死算了。   何钰主动要求背她,倒也解决了她一个小麻烦,人在何钰背上,还不忘问,“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雨里?一口一个罪臣又是什么意思?”   何钰背着她,知道她下不来,才老实道,“罪臣何钰,今个儿与皇上比武,谁料皇上突然毒发吐血,太医说是有人给皇上下毒,下的还是那种温水煮青蛙的慢毒,这一下下了三四年,虽然与罪臣无关,不过毕竟是罪臣主动请皇上比武,结果害的皇上用力过猛毒发。   罪臣这心里过意不去,便想着在养心殿门口跪着,不求原谅,只求皇上平安无事,这不是下着雨,瞧见太后需要帮忙,过来背一下,太后放心,待会儿罪臣继续搁门口跪着,绝对不碍您老的眼。”   太后搂着他的脖子,有些拘束,她当何钰是男子,不敢过份靠近,只虚靠了一把,“这事也不怪你,难得你一份忠心,这样吧,哀家做主,免了你的罪,也别搁门外跪着,搁里头瞧瞧,有什么能帮忙的没?能查出是谁下的毒更好。”   何钰大喜,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平静道,“多谢太后恩典,罪臣一定将功赎罪,势必查出谁是凶手,绝不让伤害皇上的人逍遥法外。” 第260章 太后怀疑   如果真按照他说得查的话,他自己绝对是第一个被抓的人,皇上为什么突然毒发吐血,除了运动过量之外,还有身上的外伤。   人一旦失血过多,身体怕那地方血液空了,会继续送血过去,心脏跳动的越快,血液流动也就越快,毒素便会通过血液传送到四肢和心肺中,叫皇上一病不起。   这毒长年累月,没得办法解,皇上是死定了,只不过有太医护着,几年活头还是有的,暂且忍下,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年了,不能因为一个将死之人,毁了自己和顾晏生还有姐姐的前程。   何钰将人送进了屋,越是里头灯火越旺,他怕湿了的衣物贴在身上,暴露自己女儿身的事,一进门就将人放下。   “罪臣身上湿了,不方便进去,会将毡毯踩脏,太后先进去,罪臣擦擦再来。”何钰礼貌道。   太后颌首,“那我先进去了。”   她又瞧了一眼旁边候着的太监,“还不快去给丞相拿来方巾擦擦身子。”   那太监连忙领命,一溜烟跑了。   许是为了讨好何钰,毕竟何钰可是丞相,那太监不仅捧来了方巾,还有一套全新的衣物,“从十二监领来的,是新的,原是给太子准备的,可惜绣娘功夫不行,绣坏了一处,没敢呈给太子,这天寒地冻的,也没有合适的衣物,丞相且先委屈着,待奴才找着了再给您换。”   “不用了,就这套吧。”何钰将里头的衣物和方巾拿在手里,自个儿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用屏风挡住,搁在后头换。   毕竟身上这套全湿,粘在身上,还是能看出端详,皇上还没死,他女儿身的身份还要再挺挺,不能现在就暴露。   何钰换衣裳跟别人不一样,先脱下外衣,只留亵衣,又披上披风,在披风里头换,如果有人以这个为话题说话,何钰先告他偷看别人换衣裳,再借口天寒地冻,受不得冷。   那里头的亵衣也是新的,何钰看过,小太监很会办事,又恰好是顾晏生的尺码,穿起来刚刚好。   何钰换好了才将斗篷取下来,那斗篷沾了他衣物上的湿气,也湿了大半,比较巧的是里外两层双面都能穿,何钰换了一面披在肩上,就这么走了出去。   天寒地冻,各宫娘娘们受不得寒,个个披着斗篷,他也披不算太凸出。   何钰沿着角落走进去,先是给皇上,太后,太子,又给各宫娘娘行礼后才站起来。   有人问,“这里是皇上的养心殿,丞相来做甚?”   太后语气重了些,“是我叫他来的。”   何钰打圆场,“微臣险些被当成下毒之人,太后知道微臣心里有冤屈,替臣做主,叫臣进来查查下毒的幕后真凶。”   他眼神一一扫过,“这真凶说不定就在各位娘娘之中。”   众人皆是一惊,吓得花容失色,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似乎失了分寸似的。   细细想来这才是正常女子该有的反应吧,像他这样听到这话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女子不多,也就几个贵妃和妃子能沉得住气。   回头一看,发现他姐姐也面色如常,真的是长大了,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何钰对姐姐,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现在发现姐姐成长了,又有些惆怅,不知道被捅了多少刀,背后满是伤口,却依旧要笑颜逐开,告诉大家她很好。   何钰从最开始的恨铁不成钢,变成了心疼,心疼这样的姐姐。   “钰儿,不得对各位娘娘无理。”何蓉呵斥了他一声。   何钰连忙行礼,“微臣素来直来直往,请娘娘们莫怪。”   这种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上身上,何钰又有太后亲自给的查案权利,自然不敢说什么,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万一何钰一个没注意,将下毒的人查成了她们怎么办?   少不得一番皮肉之苦,当然也不能白被吓唬,嘴上还是要稍稍反驳的,“何丞相还是赶紧查案吧,别耽搁了皇上的病情。”   “就是,若是何丞相查的及时,说不定能早些逮住那人,逼问出解药,救皇上要紧。”   皇上中毒,昏迷不醒,太医们奔来奔去,各宫娘娘们叽叽喳喳,哭的险些断气,一茬接着一茬,几乎不停歇,何钰还没来得及回话,太后先不耐烦起来,“行了,除了皇后,太子,丞相,其他人都出去吧,别打扰了皇帝歇息。”   她比皇上还大,说的话也是一言九鼎,容不得人反驳,众人福了福身,跪拜出殿,殿内瞬间只剩下太后,太子,皇后,何钰,还有几位老太医。   “知道我留你们做什么吗?”太后直言道。   “太后怀疑我们?”这里的三个人,除了何钰之外另外两个都有机会向皇上下手,尤其是他,“太后,我本就是太子,还急在一时吗?而且这个毒是三四年前下的,那时候我还在冷宫,后被周贵妃认养,再后来困于书苑读书,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他这里最少缺了一两个年头,因为到了长安之后也是读书,后来何钰去了国子监,他也跟着一起去的,直到何钰当上丞相,不去书苑了他才作罢,老实待在东宫听讲。   每天有太子三师亲自上门出题叫他做,忙的吃饭的时间都不够,又不得皇上喜欢,如何给皇上下毒?   他有不在场的证据,整整相差了一两年,绝对不可能是他,太后目光看向皇后。   “太后。”皇后温柔大方,被怀疑了也丝毫不恼,“我有理由下毒吗?”   她只有一个文君,文君还是女孩子,记录在册的,不可能有错,没有儿子,她下毒毒死了皇上,自己下半辈子怎么办?   她现在好歹还是皇后,一旦下个人上位,她便什么都不是,还有可能被赐死,陪皇上一起入葬。   她下毒就是得不偿失。   “你呢?”太后最后目光看向何钰,“是你主动邀皇帝比武,结果害的皇帝吐血毒发,说你没有嫌疑,哀家如何都不信。”   原来她开始让何钰进来,并非嘴上说的那么好,叫何钰查案,只是怀疑了何钰,先没有打草惊蛇,等何钰进了内殿才开始发作。   “太后怀疑的有理有据,罪臣无话可说,不过……”何钰顿了顿,“罪臣是太子的同窗,太子好歹还有东宫,罪臣是整日都在书苑,寸步不离。”   “是吗?”太后冷笑,“我可是听说你俩时常偷出书苑,到处瞎逛,夫子都逮了好几回,也曾跟哀家说过,哀家念其年幼,未曾追究,现下想来哪哪都不对,你二人为何要偷溜出苑?”   都说太后糊涂,太后关键时刻可是清醒的很啊,何钰很怀疑她以前是装的。   “太后,我们并非闲逛,只是去了皇后娘娘那里偷花,顺便磨练剑法。”何钰如实回答。   皇后福了福身子,“臣妾可以作对。”   “依哀家看,是你们三个同流合污吧?”太后冷笑更胜。   “太后,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我三人真的同流合污,便不会主动将病情暴露出来,只需再等两年,父皇便会……”   “大胆!”太后堵住了他嘴里最后要说的话。   顾晏生不听,又继续道,“如果我们三个真的同流合污,现下父皇昏迷不醒,您老年事已高,孙子乘机管理朝政,名正言顺,但孙儿不会这么做,孙儿会等父皇醒来。”   太后盯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有种,当年你便有种,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跑来跟我说你要当太子,没想到几年而已,你比原来更有种,如今都敢名正言顺讨论皇位了。”   太子做揖,“孙儿话难听,理不难听。”   “可作数?”太后要的就是他一句承诺。   要他安分守己,别在这种时候趁机拿权。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顾晏生现在还没有把握,万一父皇突然醒来,怕是第一个就是对付他,现在这种时候,太后一定十分警觉,守在殿内,想靠近他都难,没有把握一刀致命,顾晏生不会出手。   “行了。”太后挥挥手,“哀家一个人瞧着便是,你们也出去吧。”   三人对视一眼,并肩一揖,又前后脚离开,先是姐姐,“钰儿,文君还发着烧,姐姐先回去看她了。”   “姐姐慢走。”何钰有话要跟顾晏生说,也没留,任由她离开。   等她走远,他才回头去问顾晏生,“顾兄,这么好的机会,你真打算放弃?”   “放弃?”顾晏生冷笑,“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刚刚答应的信誓旦旦,骗太后?”何钰瞥他。   “君子一诺成千金,既然答应了,自然要做到。”但这里面并非没有空子钻,“我只说了我会等父皇醒来,又没说别人也会等,他们等不及先下手,我再坐收渔翁之利,不算违背承诺。”   他答应了会等父皇醒来,可父皇不一定有机会醒来。   顾晏生与何钰并肩而行,离得近了,突然打了个喷嚏,“什么味这么香?” 第261章 身外之物   何钰一脸茫然,“有香味吗?”   他闻了闻顾晏生身上,确实有一股子香味,不过是他惯用的檀木香,顾晏生特意这么一问,肯定不是说他自己身上的。   何钰又闻了闻自己,“没有啊。”   “有。”顾晏生眯起眼,在他身上深嗅一口气,“就是你身上传来的。”   “是吗?”何钰又闻了闻,许是在大雨中淋的久了,鼻子不太灵,愣是没闻出来,“刚刚小太监给我拿的,说是给你做的,绣错了一处,你一向讲究,怕被你骂,就一直放在仓库,正好咱俩身形差不多,便宜我了。”   那绣错的一处在哪何钰至今没找着,也没太注意,倒是这个料子不错,顾晏生又喜欢宽大的衣袍,穿着舒服,何钰甚是满意。   “不是这个。”给他做的衣物都会按照他的爱好熏上檀木香,这衣物上确实有一股檀木香,但那股子香味,不是檀木香。   “何兄,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惦记着姑娘?”他以为是何钰与别的姑娘做了什么亲密接触的事,染了人家姑娘身上的香味。   “什么姑娘?”何钰不服,“我就背过太后。”   许是太后身上的香。   “太后礼佛,身上常年有一股子焚香之味,与你身上的香味天差地别。”何钰越是找借口,顾晏生越是怀疑。   何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真没找姑娘……”   等等,好像是有一个姑娘接触了他,还给他送了个香囊,何钰突然想起来,从怀里掏出香囊,“你说的该不会是这个吧?”   顾晏生拿在手里闻了闻,“就是这个。”   他看何钰的眼神越发充斥着一股子责备,宛如看下流的色狼。   何钰无语,“这是我姐姐送我的,你想哪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他刚从死亡的边缘试探了一下,好不容易被拉回来,哪敢沾花弄月?也没那心情。   说起来皇上还有两年活头,着实是个该好好庆祝的好事,奈何皇家威严,这时候他要是喝酒庆祝,第二天皇上没死,他先掉了脑袋。   再等等,反正也就是个将死之人了。   “皇后送你香囊做甚?”香囊可不是乱送的,这东西就跟腰带似的,都有含义。   “我也不知道。”何钰耸耸肩,“说是叫我回去之后才能拆开。”   顾晏生挑眉,“是吗?”   什么香囊非要回去之后才能拆开。   “别瞎想,不可能是她。”何钰将香囊抢回来,“姐姐一向胆小,毒杀皇上,那可是牵连整个家族的大罪,一个弄不好就是满门抄斩,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自己都做不出来,更何况姐姐,在何钰眼里,姐姐还是原来那个纤细温柔的女子,纵然有些变化,本质不变。   顾晏生只沉默,没说话。   何钰与皇后是亲姐弟关系,对皇后无比信任,但他不是,所以数来数去,竟发现就她嫌疑最大。   毕竟何钰因为像何文斐,惹来杀身之祸,皇后同样如此,一次两次倒也算了,屡屡下手,她早该怀疑,女人有时候看起来柔柔弱弱,一旦心狠起来,比男人还狠。   说不准毒就是她下的,虽然没了皇上,她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但是有皇上在,小命都有可能丢,如此一算,还是先杀了皇上划算。   但是三年都下同样的毒,皇上不可能没有发觉。   这又是一个问题。   “先回去吧。”顾晏生摔伤严重,还没来得及歇息,便被何钰的事牵着,一直忙到现在,天都黑了。   “嗯。”何钰瞧见了他捂手臂,“你好生歇着,该使唤下人的地方使唤下人,别逞强。”   顾晏生失笑,“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其实严格来说,他有时候就跟个三岁小孩似的,摔伤了为了不让别人碰,自己藏着伤口,告诉别人自己没伤,任性程度跟小孩子没啥两样。   何钰想起这事,忍不住偷笑两声,被顾晏生发现,还没来得及问,他已经逃之夭夭,徒留下顾晏生站在原地,莫名其妙。   无双瞧见俩人分开,连忙奔过去,给太子打伞,雨小了许多,毛毛雨,顾晏生嫌伞沿太低,挡住他的视线,抬手要自己拿。   无双本能抬高了些,“太子,何公子刚刚说了,您身上有伤,不能劳累,这种杂活就让奴才来吧。”   ‘何钰’俩字当真是个很好的挡箭牌,顾晏生果然不说话了,任由他拿着伞跟上。   俩人一道回了东宫,刚坐下便有人汇报,说是养心殿的小太监求见,顾晏生随口拒绝,“不见。”   末了又改变主意,“叫他进来吧。”   养心殿的小太监突然过来找他,怎么听怎么有古怪,见见也无妨。   那小太监手里还拿着东西,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奴才见过太子。”   顾晏生抬了抬下巴,“什么事特意跑一趟东宫?”   “回太子。”太监低下脑袋,“今个儿何丞相被雨淋到,太后命小人拿来新的衣物给何丞相换上,这是何丞相换下的衣物,搁在了养心殿一角,奴才不知如何处理,便想着先送来东宫,太子与丞相交好,若哪日碰上了,打声招呼还给何丞相便是。”   顾晏生点头,“知道了,东西留下,人走吧。”   小太监不敢迟疑,磕了个头,将衣物给无双,自己后退几步,到了门口才敢转身,大尚礼节,用屁股对着主子是大不敬的做法。   等他一走,无双将衣物搁在桌子上,“主子,还是湿的,奴才拿去洗洗吧。”   顾晏生阻止,“不用了,搁那吧。”   无双明白,何公子的东西主子要自个儿洗,正如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似的,许是将何公子当成了自己人,真正的走进了心里,连何公子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碰,每次都是亲力亲为,今儿也不例外,虽说伤了手,不过这事不急,等手好了再洗不迟。   “你也出去吧,我想静静。”   无双行了一礼,依言离开。   整个殿内瞬间只剩下顾晏生一个人,顾晏生揉了揉手腕,不经意似的,歪头瞧了瞧桌上的衣物。   那衣物还是湿的,太监上心折成了方块,不过穿过就是穿过,很多地方都有折痕。   他探手摸了摸,凉凉的,似乎还存留了何钰的体温似的,一点点余热。 第262章 一身傲骨   何钰太不要脸,亵衣也脱在了别人的殿内,如果不是小太监机灵,将衣裳全部送来东宫,这些衣物还不知道会被人怎么处理。   何钰有钱,穿的衣物料子极好,他这身也没怎么穿过,保不齐会有太监捡到,自己洗洗穿在里头,亦或者拿去卖掉。   总归不会再还给他,毕竟是掉在养心殿的东西,只消说皇上太后瞧见,随口一句扔掉,他们做奴才的不扔不行,就能将何钰打发。   当然一身衣裳而已,何钰多得是衣裳,也许根本不会在意,但顾晏生就是不舒服,何钰放浪不羁,将亵衣脱在别的地方,还有可能会被别人穿在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何钰的东西被别人碰了,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恶心。   他将衣裳重新折起来,左右无事,小心撸起袖子,用无双接来的洗脸水洗了洗。   洗倒是好洗,拧干不好拧,颇废了一番力,还打翻了洗脸盆,惊动了外头候着的无双,本来便耳目聪灵,听到里头水哗啦啦的声音,只以为洗了几刻的脸,推开门一看,才发现太子单手洗衣裳。   无双吓了一跳,“太子,您手上有伤,万不可沾水。”   顾晏生表情淡然,“无妨,我自己就是医者,对自己了解,轻微骨折多活动活动,更有利于养伤。”   胡说八道,从来没听说过骨折还要多活动的,是嫌断的不够干脆吗?   他知道是因为何公子,但太子洗都洗的差不多了,双手也沾了水,即便搬出何公子也不管用,已经迟了。   “太子,剩下的还是我来吧。”无双撸起袖子,主动要求帮忙。   顾晏生只抬了抬手,无双以为是叫他接手的意思,连忙跑过去,双手做好准备。   “给我挽挽袖子,快掉水里了。”   无双无奈,那手中途拐弯,给太子挽袖子,许是离得近,发现一个细节,“太子,您的手腕红了,真的不能再洗了。”   “再去接一盆水来,该清清了。”顾晏生仿若没听到似的,催促他,“快去。”   他是太子,他说得算,无双无可奈何,只得出门,给他又打来一盆水。   顾晏生拧了拧洗好的衣物,搁在清水里散开,再拧干。   许是用的力气太大,那腕上红的越发彻底,无双有些心疼,“太子,您……”   “晾衣裳的架子搭好了吗?我快洗好了。”顾晏生再次打断他的话。   无双叹息,太子主意已定,除非何公子在这,否则别想说服他,没有办法,只好出门去搭晾衣裳的架子。   等他搭好,顾晏生也洗好,单手架着木盆出来,亲力亲为,一件一件搭在晾衣裳的架子上。   冬天的衣物厚,手好的时候洗都有些吃力,更何况轻微骨折,无双敏锐的发现太子一双手冻的通红,他自己仿佛没有感觉似的,只擦了擦,简单洗漱完毕,上床看书。   今个不知是不是触了哪路神仙的霉头,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本以为可以吹灯睡觉了,谁料养心殿又传来消息,皇上的病好了,要亲自审问下毒案,第一个告诉的就是太子。   “太子,怎么回事?不是说毒入心肺,已经无药可救了?为什么突然又好了?”无双想不明白。   顾晏生顿了顿,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皇上中毒他也亲自诊过,毒入心肺,各器官衰竭,怎么可能说好就好,除非时光倒流,能让枯木回春。   顾晏生匆匆穿好衣裳,戴好玉冠,由人打着灯笼,脚下生了风似的,快速前往养心殿,到了地方后才发现皇上不止通知了他,还通知的各宫娘娘,皇后也在。   皇后的宫殿离养心殿最近,也是最先来的,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皇上半躺在床上,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不过说话已经很利索,他等所有人到齐后才开始进入正题。   “朕最近的饮食单子已经拿去给太医看过,太医说都没有问题,朕不信,已经请了民间神医进宫,三天后便知分晓。”顾筝慢悠悠道,“能接近朕的人都在这儿了,朕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实话实说,朕就放过你们的家人,否则三日后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许是这话太有震撼力,做过的,没做过的,无辜的,心虚的,都抖了抖,就连皇后都抓紧了衣裳。   “没人站出来吗?”顾筝如刀一般的眼神横扫一圈,竖扫一圈,“不到黄河心不死,冥顽不灵!”   啪!   搁在床边桌上的茶杯被他一袖扫去,砸在地上,碎了一片。   “好,好,好。”皇上一连说了三个‘好’,“非要朕将你揪出来,诛九族,斩满门才肯甘心是吗?好,朕成全你。”   他嘴角勾起,笑容阴森,“都回去吧,三天后再过来,揭开下毒之人的真面目。”   他满面戾气,吓得人不敢接近,连句软话都不敢说,逃命似的飞奔出去,顾晏生也一言不发,默默转身离开,他走得慢,能明显感觉一股锐利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炙·热到忽略不掉的地步,直到出了门那视线才收敛起来。   到了外间,四下无人,无双问他,“太子,皇上就为了说这么几句话,大半夜招大家去养心殿,训斥几句又放回来,什么意思?”   “自然是想让大家瞧见他好了。”训话和找凶手都是假的,皇上的真实目的就是威震四方,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威武的老虎才可怕,生了病,快死了就是病猫,没人会将病猫放在眼里,他如果不好,属于他的舞台就要退下了。   “那他真的好了吗?”无双又问。   顾晏生瞥了他一眼,“天真,已经进入心肺的毒,怎么可能解得了,就跟人似的,有幼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已经到了老年,想退回中年,难如登天。”   皇上外表看起来四十出头,确实很年轻,但是他的心肺入毒,各方面枯竭,便如同老年状态,时光不倒流,花谢不长回,是不可能枯木回春的。   “可他的样子,确实好了很多。”无双还是很疑惑。   “无双,你听过回光返照吗?”不等无双问,他自答,“有一种人,他明明快死了,可还是能活蹦乱跳,看起来与常人无疑,有人勘破了这种奥妙,主动激发人身上的潜力,让病人暂时回春,但是这样做会缩短病人的寿命。”   如果说皇上原来可以活个一两年,调养好的情况下两三年,但他这么一做,最多半年,再忍半年他就会自己死,这个好消息须得通知何钰,省得他四处找机会朝皇上下手,没害死皇上不说,反而差点连累自己。   若不是情况有变,何钰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说起来这种时候何钰在做什么?   与姑娘嬉笑?   许是惯性思维,何钰逛过几次花楼,勾搭过几个姑娘,他就觉得何钰一直都是这样的,即便现在也改不了毛病,喜欢勾搭姑娘。   事实上何钰真的不近女色,也没有本事近,他正在看姐姐留给他的香囊,香囊里很简单,只有几颗干了的梅子,何钰翻来覆去也没瞧出花样。   姐姐塞给他梅子做甚?   还告诉他答案就在香囊里,可香囊里只有这些梅子,和一些香料,难道是香料的问题?   如果真是香料的问题,姐姐便不会叫他常带在身上,这不是害他吗?   梅子的问题?   梅子如果有问题,姐姐也不会叫他带在身上,无论如何姐姐都不会害他。   何钰想来想去想不出结果,愁得头发都白了,还是没想出来,还弄的自己一夜没睡,第二天强迫自己起来,照常早朝,居然在金銮殿上瞧见了皇上,看着精神抖擞,不像中毒的样子。   比武将皇上的毒激发,还打伤了皇上,何钰不敢出头过问,只鹌鹑一样缩在人群里,几次感觉到皇上阴狠的眼神。   有时候罪过揭过去了就是揭过去了,皇上想以这个治罪也没了理由,就跟说话似的,话题已经进行到下一个,你突然说上一个,倒显得你另类了。   所以何钰缩着脖子,老老实实,不言不语,也不得罪皇上,不给皇上抓到把柄,还是能熬过许久的,怎么也要将皇上熬死。   下朝后何钰主动拦住顾晏生,去他东宫听他说起来龙去脉,险些将牙笑掉,“皇上真这么做?”   这么说不用熬两年了,只需熬半年就够了,太好了,皇上终于做了一件积德的事,他死了,全天下庆祝。   何钰笑了半天,发现顾晏生一动一动,“顾兄,你怎么不笑?”   顾晏生叹口气,指了指身后道,“有人找你。”   何钰回头,发现姐姐站在门口,她也不进来,就远远瞧了一眼,瞧够了,转身就想走。   何钰连忙叫住,“姐姐,你怎么看见我就走?躲我?”   皇后揉了揉眼才回头,“躲你做甚,是风沙眯了眼,姐姐想去洗洗。”   “是吗?”何钰瞧了瞧天气,今儿老天爷特别给力,万里无云,哪来的风?不过他没有戳破姐姐,“姐姐来找我什么事?”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何蓉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水雾挤去,“突然想爹了,你跟爹爹又最像,所以过来看看。”   她似乎感叹良多,“原来我最恨的就是爹爹,现在不恨了,可惜……”   “可惜什么?”何钰接她的话问。   “没什么。”何蓉没说实话,她伸出手,给何钰理了理衣襟,“钰儿长大了,越发俊美了,不知勾去了多少姑娘的心,希望你也能像爹爹似的,一心一意,这辈子只娶一个姑娘。”   何钰压力山大,他是不可能娶媳妇的,嫁人也不可能,注定孤老终身。   “那香囊你看了没?”   何钰点头,“看了。”   “看出了什么?”何蓉又问。   “什么都没看出来。”   “噗。”何蓉失笑,“钰儿什么时候这么笨了?是没看出来?还是不敢相信?”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至少对何钰来说是这样的。   “因为是我,所以不敢相信是吗?”何蓉替他回答。   确实,何钰并非猜不到,他只是不想猜到而已。   “姐姐不后悔。”何蓉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姐姐做到了。”   她放开何钰,自己在廊下走来走去,“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懦弱无能,一连怀了几个孩子都保不住,又蠢又笨,其实姐姐也不是一直都这样。”   “我一进宫便是那个人的替身,那个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果我没有半点功底,如何扮演那人?可我不想扮演,不想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所以我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那个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我就样样不精,那个人聪明,那我就笨,那个人有才华,那我就无才,不知是不是演戏演多了,最后竟觉得我就是那个无才无德,很蠢很笨的女子。”何蓉回头,“是不是很讽刺,你认识的姐姐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曾经也风华绝代过,不弱于任何一个男子,可惜这样也是她的错,她跟那个人太像了,以至于皇上每次看她都是透过她看别人。   “我一身傲骨,怎么能容忍别人将我当成替身?”   “钰儿。”皇后神色有些恍惚,“多谢你点醒了我。”   大梦一场空,早该醒了。   清晨的阳光正好,不明不媚,照在人身上,竟有一种发光发热的感觉。   有句话当真说的好,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第263章 最勇敢的   “姐姐。”何钰心中有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四年给另一个人下毒,毒入心肺了才知道,即便是顾晏生也不可能做到吧?   一般的毒只要中了,身体都会有反应,头疼脑热的,亦或者脉搏异象,四年啊,皇上不可能不看太医,是怎么瞒过去的?   “因为这不是毒。”她轻笑,“只是加快了衰老迹象而已,算是不良饮食的一种。”   “不良饮食?”何钰蹙眉。   “嗯。”何蓉点头,“还记得小时候的爹爹吗?爹爹喜欢喝晒干的梅子泡的茶,说是有药用价值,对身体很好,他自己喜欢喝,就以为所有人都喜欢喝,实际上又酸又涩,咱们都喝不下去,不过为了应付爹爹,还是勉强喝下,爹爹还以为咱们很喜欢喝,每天都叫人泡一大壶,每个人都要喝。”   “记得有一次爹爹说,梅子越来越不像梅子了,加工成话梅,酸梅,乌梅,跟原来完全不一样,其实梅子直接切片沾糖,味道才是极好的,但是这样的梅子不能多吃,对身体不好,尤其是跟肉一起同服,有中毒心衰的风险。”何蓉继续,“我把这个故事的前半截讲给了皇上,还给他摘来新鲜的梅子切片泡茶,一泡就是四年,他从来没怀疑过。”   直接服用和切片泡茶,又不一样,切片泡茶的效率低很多,滴水穿石的功夫,须得用上三五年才能将人彻底毒死。   “那姐姐又是如何瞒过太医的?皇上这四年来从来没看过太医?”   何蓉轻笑,“恰恰相反,皇上每隔三日便会请太医过来把脉一次,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在太医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何钰眉头皱的更紧,“怎么说?”   “钰儿每次进宫看望文君,是不是都觉得文君变化很大?”   何钰颌首,“嗯。”   这个是实话,姐姐是后宫嫔妃,他是朝廷重臣,见面几乎称得上很难,也就一个月见个一两次吧,有时候只能一次,有时候两个月一次。   “可我看她就像从来没长过似的,始终那个样子,只有偶尔翻一翻她婴儿时分的画册,才会发现她真的长大了。”   同样的道理,太医每次给皇上看病,看的太勤快了,上次心血正常,脉搏一般,搁三天后再看,即便有那么一丝丝的变化,他也不会注意,一次一丝丝,下次再是一丝丝,一直到这次,毒积压在身体里,被彻底激发,陡然扩散到五脏六腑,太医才诊断出来,他是真的中毒了。   也不算是毒,就像一个老人,平时看着很精神,一旦他摔一跤,就会诱发各种毛病。   皇上平时很精神,没病没灾的,与何钰打了一架,被何钰一掌击中心脉,相当于老人摔那么一跤。   “明白了。”原来如此。   姐姐这是反其道而行之,原来她每次怀孕,明明保护的好好的,还是会流产,任她想过是谁做的,也想不到皇上身上,如今皇上亦然。   姐姐身为皇后,皇上的女人,皇上好她才能好,皇上不好,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谁,更何况皇后还有了小公主文君,没有儿子,没必要害他,所以他做梦都想不到,凶手竟然会是姐姐。   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败在一杯梅子茶上,经过处理的梅子,和没有经过处理的梅子天差地别,再加上皇上本来就有旧疾,需要经常服药,梅子也算是药,药和药冲击,不仅不会相辅相成,还会坏了药性。   “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了?”皇上曾经喜欢过他爹的事。   “嗯。”何蓉看到了一张画,画上画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她爹。   真是说不出的讽刺,还小的时候娘每天念叨,叫她防备着男子,很多男人比禽兽还禽兽,经常发生强买强卖的行为,没想到她嫁入深宫,不用防备着男人,反倒要防备着自己丈夫强买强卖她父亲。   这关系乱的,她花了许久才理明白,将那些不可能,想成可能。   原来只以为是巧合,皇上不可能喜欢父亲,但是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着实占了不少次近水楼台的便宜,搞不好还真有情况,于是她就用梅子茶试探了一番,皇上竟真的因为是父亲的习惯,四年从来没怀疑过。   他昨天那份食谱单子,没检验出来,搞不好不是没检验出来,是根本没将梅子茶放在里头给太医检查,因为本能排除了这个东西。   几次检查不出来,这茶就会成为目标,何蓉是来向何钰告别的。   “姐姐。”何钰认真思考片刻道,“咱们远走高飞吧,等半年后,那人死了,咱们再回来。”   为今之计只有远走高飞一条路,“你带上文君,我收拾收拾行李,趁皇上还没反应过来,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半年后回来,这天下也该变了。”   “噗。”皇后笑了,“说的都是胡话,不过姐姐还真想陪你闹一次。”   “那来吧。”何钰伸手邀请。   “我去将文君抱来,你收拾收拾,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何蓉望着天,颇为感叹,“终日被困在皇宫,连外头什么模样都忘了,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经常带我们上街,带着一大口子,我也想带文君逛街,吃一串糖葫芦,喝一碗豆腐脑,过平平淡淡生活。”   “马上就可以了。”俩人不知不觉走到院内的小花园里,是顾晏生种的竹子和花,他只种,什么季节就种什么花,不开的花便搁在后院,前院都是当即的花,开的正艳。   除了花儿和竹子,还有个小池塘,很小,水只到膝盖,里头的鱼许是太冷,游的不太欢快,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鱼尾,看的出来,顾晏生很用心收拾院落,干净整洁,又不失人气。   何钰朝后望去,顾晏生坐在正殿的椅子上,边喝茶,边静静等他。   如果真的远走高飞,顾晏生该当如何?   但那都及不上他与姐姐还有全家的命,皇上说三天后见分晓,如今才第二天,一天的时间,够跑了,再顺便通知几位姐姐,他的亲朋好友,该走的都走,皇上不一定有空追他们。   听说京城的战况越发的紧张,他自己又毒入心肺,活不久了,大家都知道,虽然昨晚上破了谣言,可他越是如此做,越会被人怀疑不行了,几位皇子争权,他该很忙才对,哪有空追人?   怎么说都是故人的儿女,原来不知道自己中毒将死,杀他们是觉得碍眼,现在他们主动消失,他自己也要死了,不抓紧时间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做甚要浪费时间在追杀别人身上?   如此一想,竟越发的赞同远走高飞。   “姐姐别拖时间了,快去将文君抱来,我仔细想了想,没啥要收拾的,我在其它地方也有生意,只需赶过去便是,至于其他人,咱们出宫我便叫人通知。”何钰低垂下眼,“这些年我也收纳了不少人才,他们一定可以保我们大家平安无事。”   黄蓉轻笑,“钰儿越来越厉害了,那我先回宫抱文君,你等等我。”   何钰不假思索点头,“好。”   他当真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内等姐姐,等着等着,眼泪不由自主流出来。   还没来得及掉落,便有一方帕子递过来,顾晏生也不说话,就静静站在他身旁。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哭吗?”何钰接过帕子擦了擦。   “不用问,马上就知道了。”顾晏生陪他一起看着外头。   何钰已经从清晨,等到了中午,这功夫该做的,差不多都做完了,皇后既然敢下毒,心中自然早有打算。   果然,没多久便见出去打探消息的无双回来,先给俩人行礼,末了眼神示意顾晏生单独出来说话。   “不用避着丞相。”顾晏生让他现在就说。   无双犹豫片刻,如实道,“奴才方才从养心殿回来,听说皇后娘娘送了一杯梅子茶给皇上养身体,那梅子茶被太医瞧见,直言味重有问题,一番查证,果然如此,寻常的梅子茶都要晒干了泡茶才有养身子的功效,皇后娘娘送的梅子茶是直接取新鲜的梅子切片泡茶,酸味太重,被太医闻了出来。”   这个季节已经没了梅子,皇后娘娘特意叫人南下,寻四季如春的地方摘的梅子,一路用冰块和棉被护着,到行宫时上头还带着水珠,新鲜着呢。   “新鲜的梅子茶喝了非但不会对身体有益,与肉同食还会中毒心衰,当时太后也在,当场气的要将皇后娘娘打入冷宫。”   后宫没有死刑一说,娘娘们无论犯再大的罪,也是皇上的女人,最多打入冷宫,可打入冷宫也相当于死。   “皇后娘娘急急解释,说她并不知情,她自己也是这般喝的,还推荐给了其它嫔妃,说是喝完有延年益寿,美容养颜的功效,许是说的太过激动,突然口吐鲜血,险些毒发晕去,太后叫太医诊断,皇后娘娘果然也喝了梅子茶,而且时间比皇上还要久,最少三五年。”   “然后呢?我姐姐怎么样了?”   何钰耐着性子听到了现在,好几次想出去看看,都被顾晏生拉了回来,说大局已定,即便他现在去也没用,皇上正在气头上,看到他怕是气的更狠,搞不好罚的更重。   “目前皇后娘娘已被拘于住处,不得接见任何人,皇上也没说对她的处罚,只暂时如此安排。”   查了半天,中毒四年,结果只是个误会,皇上当然不信,可何蓉自己喝了,还喝的比他久,又做不得假,当时审的时候后宫嫔妃都在,皇后嘴又硬,搬出数个理由。   第一,这种泡茶方式是她爹教的,前些年她身体不适,便是喝了这个,才有起色,原来也是喝晒干的,加了其它东西的梅子,后来觉得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坏了梅子的味道和药效,便干脆取新鲜的泡,谁料这个举动竟会害了她和皇上。   第二,她还有个那么小的文君,皇上又是她的依靠,她有什么理由去毒皇上?   第三,如果真是她,便不会过来给皇上送梅子茶,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第四,她不辞辛劳,刚掉一胎,便又为皇上怀了一胎,其实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因为肚皮还没养好,这时候怀孕肚皮很薄,很容易出现意外,一尸两命。   可在这种情况下,她依旧选择怀,选择生,足以说明她在乎孩子,在乎皇上,可她怀孕时依旧在喝梅子茶,如果真的知道新鲜的梅子茶与肉同服有毒,她还会喝吗?   种种理由险些将皇上都说服了,就连太后都动摇了,心中忍不住偏了一些天平,觉得可能是意外。   毕竟皇后现在是后宫之主,渐渐拿了实权,弟弟也是朝廷命官,正该享福的时候,为何要自毁前程,下毒害皇上,又害了自己?   而且四年之久,她自己更是服了长达五年,就是这个,让人信服。   也是这个,叫何钰险些再度泪目,原来姐姐很早之前就对这个世界绝望,想服毒自杀,可她是何家的子女,哪能那么轻易死去,她代表了何家,要跟周、许两家恶斗,要死,也是死在争斗的路途上,否则便要背一个懦弱无能的骂名,不仅别人骂,自己亲人也会看不起她。   所以她选择徐徐图之,慢慢结束自己的命,这样就不会有人说她是胆小怕事才死的,她是病死的。   既然都选择了死,拉一个垫背的又何妨?   还不会连累家人,又能报仇雪恨,何乐而不为?   原来兜兜转转,何家最勇敢的不是他爹,也不是他何钰,是姐姐。 第264章 皇后宾天?   晚上何钰做了一个决定,偷偷与无双换了衣裳,易容成无双的模样留在宫中,无双则易容成他,出宫去何府,赶在下钥前,那时天灰蒙蒙的,瞧人不太清楚,很容易蒙混过关。   何钰技术不好,手头工具也不足,只能如此,像个三分。   他在东宫焦急的等到深夜,瞧着差不多了,才与顾晏生一同去长安宫给姐姐看病。   后宫之地即便是太子也不能经常踏足,除非去看周贵妃,因为周贵妃是他的养母,但他今天去的是长安宫,所以跟何钰一样,换成了太监的衣裳,偷偷混入长安宫。   长安宫冷清的不像话,虽说姐姐解释了各种理由,皇上也没有真的判定她是故意下毒,但将她囚于住处,不闻不问,几乎相当于认定她就是故意的,这是对她的惩罚。   何钰下午也收到了圣旨,他官降两品,从正一品掉到了正三品,如今是户部侍郎,等于给人打下手。   皇上还真是会算,这时候还不忘叫他发挥余热,六部那么多职位,不安排他去别的,偏偏去了户部,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何钰什么话都没说,反正他钱多,根本不在乎。   后宫的人势利,许是瞧见皇后没有了翻身的可能,纷纷弃她而去,诺大的长安宫,找不到一个伺候的人,何钰与顾晏生从墙外翻进去,都没人发现,只他姐姐的贴身侍卫遗风搁在外头伺候。   遗风到底是男子,很多地方不方便,最多打打下手,里头的活计还是晚霞在做。   何钰瞧见晚霞出来,招招手叫她过来,晚霞瞧见他可激动了,“少爷!”   “嘘!”何钰示意她小声,“我姐姐怎么样了?”   晚霞登时皱起眉头,“不太好,自午时吐血之后,连个太医都没有,也没有药,十二监那帮狗奴才,趋炎附势,娘娘才刚失势,便连个补药都取不得。”   何钰知道,“姐姐身体虚弱,吃不得补药,我带了太子过来,太子精通医术,先叫他瞧瞧怎么样再开药,我从外头带药进来还放心些。”   后宫宛如地狱,里头尽是蛇蝎美人,平日里他姐姐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如今失势,自然人人想踩一脚,皇宫里的东西即便别人愿意给,何钰也不愿意叫他姐姐收,搞不好里头便藏了什么东西。   晚霞点头,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少爷,太子请跟我来。”   俩人对视一眼,紧跟在晚霞身后,绕过正堂,穿过屏风,里屋便是姐姐的寝室,姐姐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像纸,还在认真逗文君笑。   文君还小,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娘亲生病了,坚持要娘亲抱,姐姐也没有拒绝,将她半搂在怀里,只偶尔会扭过头咳嗽一声。   她比皇上服用梅子茶的时间还要久,早已经病入膏肓,只是强忍住,没人察觉而已。   其实早便有了预兆,姐姐嗜睡的厉害,平时倒也罢了,在东宫还在睡,她只道带孩子辛苦,每天晚上闹,白天不够睡,何钰竟也当了真,一直没怀疑过。   他心中有些难受,如果他早些发现,或许姐姐就不会如此,她心中该有多绝望,才能每天都喝梅子茶,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枯竭,最后死去,她还有个孩子,但还是坚持做了下去。   皇后似乎早便料到他会来,也没说什么,倒先指了指文君,“先给他看看吧。”   顾晏生了然,掀起衣摆坐在床榻边,他穿着太监服,气势依旧不弱,像模像样的给文君把脉。   姐姐怀文君的时候或许就不想要她,所以继续喝了梅子茶,可文君命实在大,这样依旧平安生了下来,没瞧出毛病。   日常看诊都由她召来收买过的太医看,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太医也不藏私,尽心尽力给文君调养身子,可他医术有限,只能养,不能解,顾晏生是玩毒的赢家,该是有办法的。   顾晏生那手刚挨上文君的脉搏,表情便是微微一变,后又稳了下来。   “怎么样?”何钰歪头看他。   “伤了基根,细细养着便是。”顾晏生又看向何蓉,他那手搁在空中,做探视状。   何蓉轻笑,将手腕递过去,撸起袖子方便他把脉。   这一回顾晏生把了很久,期间要求人将文君带出去,也不叫何钰留下,说是何钰太紧张了,他总听到心跳声,扰乱他的判断。   何钰无奈,被他赶了出去,俩人不知道聊了什么,好半天才开门叫他进去,他就在门口,俩人的谈话能听到一点,大致是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心痛等等问题,何钰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他俩在说悄悄话,还故意瞒着他。   何钰进去的时候顾晏生正好出去,说是皇后有话要对他说,还叫他做好准备,皇后身体已经透支,能撑到现在都是奇迹。   许是为了文君,不想让文君以后没人照顾,被人欺凌,所以坚持。   女本柔弱,为母者刚。   何钰眨了眨眼,将不好的情绪收起来,面色如常一般坐在床边,拉起姐姐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姐姐。”   “我是不是不行了?”顾晏生与她谈的不是病事,她没问,他也没说。   “怎么会,姐姐只要好好配合,会好的。”何钰没说实话。   何蓉听了出来,虚弱的摇摇头,“我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   她想坐起身,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怕何钰担心,捂着嘴闷咳,半响才拿开手帕,嘴角有一丝鲜血。   她以为何钰不知道,假装没事,平静道,“姐姐就是想看的那个人死,那个人不死,姐姐也不想死,可那个人命实在是硬,姐姐可能等不了了,钰儿,你替姐姐等好不好?”   何钰不假思索点头,“好。”   其实即便没有姐姐,他也要等,那个人不死,他奶奶的灵魂和姐姐肚里未出世的孩子如何安息?   何蓉似乎松了一口气,“钰儿,好冷啊,你抱抱姐姐好不好?”   何钰陡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何蓉回望过来,眼神坦坦荡荡。   她是发现了?还是只是猜测?   何钰顿了顿,半响挪了挪身子,主动抱住姐姐,叫姐姐背靠在他怀里。   何蓉大笑,“果然,我没猜错。”   正如何钰因为自己猜到了文君的身份一样,何蓉也因为文君,怀疑了何钰。   细细想来文君现在经历的事情,与何钰小时候经历的何其之像,那时候母亲也从来不让她给钰儿脱衣裳洗澡之类的,何钰出生时她已经十多岁,可以照顾小弟弟,但母亲还是不放心,每日跟在何钰身后。   那时她以为是自己小,母亲担心她磕着碰着何钰,直到她的文君经历了和何钰一样的事。   “我们何家……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梁将何钰当男儿养,下梁有她将文君当成女孩子养,当真是巧。   “姐姐不交代一下文君吗?”姐姐撑不住了,文君怎么办?   文君是皇上的女儿,必须要在宫里,可能由其他妃子代养,也有可能就这么一个人生活在长安宫,由晚霞养育。   姐姐给皇上送梅子茶一送就是四年,该是早已想好了退路,包括文君的,比他临时起意想的周全。   “该说的我都告诉了太子,他知道该怎么办。”何蓉闭上眼,“我累了,你回去吧。”   她嘴上说累,身体却没动,何钰犹豫片刻,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姐姐呼吸均匀,已然睡了过去。   何钰不想打扰她,给她盖上被子,悄悄出门。   说来奇怪,姐姐是他的姐姐,文君的事也该他料理才是,为何姐姐会将文君的事交给顾晏生?   什么时候顾晏生比他跟姐姐还亲了?   何钰出来后还没来得及问,顾晏生倒先答了出来,“皇后希望我能将文君交给许皇贵妃养。”   ???   这又出乎了何钰的意料,姐姐为何舍近求远?明明有亲近的人不用,居然想让文君认许皇贵妃为母?   “她说身边倒是有个可信的人选,但若是选她,我有难处。”   何钰知道了,姐姐想选红烟,但是红烟喜欢顾晏生,文君又跟何钰有亲戚关系,何钰每次去看文君,都要先去顾晏生的东宫,如此一来顾晏生与红烟就会天天见面。   “不选周贵妃也是怕我为难。”周贵妃只是跟他一队,是合作者,不是他的下属,不会听他的,除非他有什么特别好的条件。   “那选许皇贵妃你就不为难了?”选了许皇贵妃,何钰以后跟许皇贵妃就是一条心了。   好在许皇贵妃没有子嗣,应该会对文君好,但她若是要与顾晏生为敌,那何钰也只能跟她站一条线上,毕竟文君在她手里。   “所以现在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收拢许皇贵妃,第二,跟周贵妃商量商量,让她代养文君。”顾晏生已经想好了后路。   何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顾晏生脚步蓦地一顿,“何钰。”   他突然认真,何钰一脸迷茫,“怎么了?”   “是你将我从冷宫里带出来,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所以别说麻烦,谢谢之类的话,我们两个之间没有那些虚礼。”   何钰幡然醒悟,“我的错我的错。”   张张嘴又要说‘谢谢’的话,刚到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顾兄,你陪陪我吧。”他看着天空,“什么话都不要说,安安静静陪我睡一觉就好。”   顾晏生没有拒绝,“好。”   俩人并肩回到东宫,宫门下钥,何钰出不去,便只好在东宫留宿,去跟顾晏生争床睡,顾晏生让着他,叫他睡在里头,自己睡在外头,当真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安安静静躺到了半夜,外头突然响起钟声,穿透云霄似的,从远处传来,震耳欲聋。   “皇后宾天了!” 第265章 自寻短见   顾晏生一直没睡,听到了声音,爬起来点灯,屋里有了些亮光后才过来喊何钰,那手搁在何钰肩上,突然愣住。   只点了一个灯,还是暗,不过该看到的还是看了个彻底,何钰背对着他,脑后有一根白发在昏暗的灯火下闪着微微的光,银丝一般,分外明显。   他今年才多大?不到十七,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竟长了白头发。   那手突然便收了回来,顾晏生赤脚下床,将油灯搁在桌前,自己穿衣收拾,尽量不惊动何钰。   头冠戴好,衣物理好便打算出门,后又觉得不妥,站在床边小声道,“你现在的身份不方便,我替你去吧。”   那声音小的就像只是意思意思一样,没打算惊醒何钰,只是走个过场,可他却听到了轻轻一声‘嗯’。   这事跟顾晏生无关,他只单纯陪着何钰,都一夜没睡,更何况何钰。   他怕皇后担心,压抑了一天的情绪,一回到东宫便将东宫所有的灯火全部吹灭,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不管事。   顾晏生替他收拾脱下来的外衣和发冠,末了也躺在床上,与他背靠着背。   冬天的衣裳厚,只能微微感觉到双方的体温,顾晏生是凉的,何钰是热的。   原来夏天时何钰最喜欢抱着顾晏生睡,凉爽,其实冬天顾晏生最希望可以抱着何钰睡,何钰身上是热的,活生生的,暖洋洋的。   记得刚搬来东宫时,不知是谁自作主张,送了个暖床的宫女,说他体寒,需要女子给他暖床,往后一上床就能感觉到暖玉温香。   顾晏生奇迹一般,脑海里想起了何钰,何钰闲着没事也会给他暖床,其实他感觉不出来,不过知道那个才是热,他这个是冷。   别人暖床他觉得恶心,直接将那床劈了烧柴,还被人说脾气大,不好伺候,可何钰给他暖床,竟奇迹似的叫他留恋,他也会因为是何钰,睡的很香,半夜一个梦都没有,就好像何钰身上有魔咒似的。   何钰说是因为安心。   因为他对何钰放心,所以有何钰的地方安心,也算是一种依赖。   跟父皇与丞相的那种类似,精神寄托。   顾晏生知道这样不对,可他就像食了毒一样,戒不掉,心甘情愿留何钰在他身边。   皇后娘娘想让文君跟随许皇贵妃,顾晏生不想,文君跟了许皇贵妃,何钰不方便见文君,来东宫的时间就会变少,从每天都来,到几天,几个月,甚至一年到头都来不了几回,所以他选择帮文君,也说不清是帮文君,还是帮自己。   人有时候真是奇怪,很多东西自己都控制不住,就是心甘情愿,想给他做些事情,哪怕那事并不好办。   皇后如今是罪人,丧事确实不好办,因为‘无意’毒害了皇上,被皇上困在长安宫,不好大张旗鼓办,但她到底是皇后,没有被撤销封号,理应按照大尚国法,入皇陵下葬。   当天要给皇后整理遗容,男子不方便进去,须得等到第二天,皇上下旨,将皇后的所有亲人召回,允许看最后一面。   当天顾晏生只打了打下手,直到皇上下旨将何钰召回,无双才得以进宫,与何钰换回了身份。   皇后宾天,本该罢三天早朝,举国同悲,可惜皇上太恨他姐姐了,不仅没有罢免早朝,就连何钰也是匆匆看一眼姐姐,便急匆匆跑去上朝。   朝上都在为凶礼如何办争吵不休,有人说该按照大尚国法,皇后的规模,入皇陵下葬,也有人说一介罪人,入了皇陵无法向列祖列宗交代,吵了许久,终于注意到了何钰,问他怎么看?   能怎么看,当然是一切从简。   死都死了,葬礼弄的再华丽又如何?姐姐也看不到了,生前没好好对她,死后她也根本不在乎这些虚礼,只是常听人说,人死后会去另一个地方,在那里继续过日子,所以该办的还是要办,不能苦了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姐姐,况且姐姐的葬地早便选好,从她当上皇后开始,已经操心起了后事。   那里是姐姐亲自选的地方,依山傍水,已经建了大半,无论如何,何钰都一定要让她躺在她喜欢的地方。   皇后凶礼,又是一大笔开销,户部便是第一个阻拦的人,一个劲的说钱财紧张,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反正左右不支持铺张浪费。   因为支持和不支持的人各占了一半,一时拿不定主意,反而拖了不少时间,皇上头晕,将他们通通撵走,叫他们明个儿商量好了再递折子。   下朝后顾晏生故意走在何钰前头,引路似的,将何钰引去一边,“看到了吗?不支持的人。”   何钰点头。   顾晏生先是在朝上叫人提起这事,又故意引出不同意的人,好给何钰方便,叫他一一将反对的人说服。   何钰用的法子很简单,拿钱砸,他多得是银子,且有何晓在,越赚越多。   这世上没有用钱说不动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钱太少了,动力不够,不足以叫他们冒险,况且他们也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同意一个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的葬礼而已。   何钰先是叫人以捐款人的身份,像户部捐了十万两黄金,户部尚书管钱,这个钱是各方面的,有收捐款而来,有贴封条而来,也有开铺子而来,反正怎么赚钱怎么来。   突然得了一笔巨资,户部尚书当即反水,第二天支持起了何钰,要给皇后办皇后规模的葬礼,除了他,还有其他人,能说得上话的,说不上的,都开始支持,一时间朝廷七成以上的命官全选择了同意,加上户部尚书汇报了那笔捐款,数额巨大,何钰虽然没亲自去,也没说银子是他捐的,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他捐的,用来应对皇后的丧礼,还能剩下很多。   虽然这种疑似公然收买,拿钱砸人的做法很让人不耻,也有一种侮辱人的感觉,可皇上居然不声不响,答应了下来。   倒叫何钰吃了一惊,当然他能答应下来,那是最好不过,丧礼拖了几天,终于如期举行,何钰没赶上她风风光光出嫁,倒赶上了给她风风光光办丧礼,他在前头举着引魂旗,不知为何,心中竟一片平静。   许是姐姐在亲吻他的额头,亦或者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抚平了他内心的急躁,不安,变得越发的沉稳。   还是不够啊,实力相差太大,今日护不住姐姐,他日就有可能护不住文君。   何钰脑海里迸发出一个念头,强烈到叫他忽视不了的地步。   再强一点,再强一点儿,让今天的悲剧不再重演。   ——————————   下葬后有一场白席,所有亲朋好友分坐几百桌用膳,顾晏生也在,他竟没在人群里瞧见何钰,心中一惊,连忙起身。   无双以为什么事,赶忙追上,“主子,怎么了?”   “何钰不见了!”顾晏生脚下匆匆,顾不上跟其他人打招呼,已经离开了白席,带着无双四处找人。   先去了长安宫,皇后生前居住的地方,长安宫白绫飘飘,地上尽是纸钱,空中飘着烧过的烟灰,一股子难闻的炭味充斥鼻孔,顾晏生顾不上难受,一间一间的将门打开,搜寻何钰的下落。   他不光自己找,还派出了所有人去各宫各院打听,有没有看到何钰的行踪?如果有,马上过来禀报,重重有赏。   可惜他将大半个行宫翻遍,也没找到何钰,会去哪呢?   顾晏生跟他最熟,对他十分了解,把他有可能会去的地方全查了一遍,还是没找到,直到有个小太监火燎火燎跑过来,说何钰就在他东宫。   “不知是不是皇后娘娘的死对何侍郎打击太大,何侍郎想不开了,非要翻上楼顶找风筝,太子,您快回去看看吧。”那太监着急道。   顾晏生比他还着急,“还不快前头带路。”   那小太监明白,赶忙跑在他前头,顾晏生怕出意外,甩开他突然翻墙直奔东宫而去。   行宫很大,为了隔开不必要的见面,会设很多面墙,一个个绕过去要费很多时间,顾晏生担心何钰,不敢拖时间,他翻墙之后效率倒是快了很多,没多久到了地方,果然瞧见正在爬楼的何钰。   他东宫是除了皇上的养心殿,最高的一栋楼,有三四层之高,何钰若是一个脚滑掉了下来,摔不死也会残疾。   怕吓着他,没敢吭声,只吩咐人找棉被过来,几个人撑住,务必要接住何钰,不叫他摔在地上。   他自己正想上去,何钰似乎发现了他似的,低头朝下看,脸上还带着笑意,“顾兄,我取个风筝而已,怎么还惊动你了?”   顾晏生气急败坏,“何钰,快下来,别乱来。”   “什么?”何钰手放在耳朵旁边,“风太大,我没听清楚,不用担心我,我取完风筝就下来。”   他已经到了四楼,绕到了后方,顾晏生连忙叫人去接,抬头间发现那顶上竟真的有一只风筝。   何钰拿到手后也依言小心翼翼下来,丝毫没有寻短见的意思。   顶上有些时日没有打扫,积了些灰,全沾在何钰身上,何钰单手拿风筝,单手拍了拍衣摆,“顾兄,刚刚说什么?上面风好大,什么都听不见。”   顾晏生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何钰没听清,但是猜到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自寻短见吧?” 第266章 大驾光临   顾晏生脸上的表情证实了他的猜想,还带着来不及收回去的紧张和关心。   何钰哈哈大笑,“顾兄,你怎么会认为我想自杀呢?”   他俩一路走来,顾晏生还不了解他?是个为了活可以不择手段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想自杀,我也不可能。”何钰认真告诉他,“所以放心吧,我不是一个会被打倒的人,我只会越战越勇。”   “那你方才为何离席?”皇后对何钰何其重要,除了刚开始在宫里,没有召见不方便去看望皇后之外,其他全是亲力亲为。   身为皇后的弟弟,皇上对他竟也意外宽容,没有说他越轨之类的话,任由他收买人心,自己添钱给皇后办葬礼。   这其实等于侮辱皇室,显得皇上没钱似的,我女人的葬礼,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出钱?难道我皇家没钱了?   大抵是这个意思,可皇上竟也没怪罪他,顾晏生知道,皇上想留住他,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叫何钰藏在暗处。   何钰故意犯错,想罢官休养,藏在暗处对付他,皇上偏不放人,就将他困在朝廷上。   朝廷三品的大官才有上朝的资格,何钰好死不死,就是正三品,卡在上朝的边缘。   “刚刚我在席上瞧见晚霞,说是文君的风筝掉在楼顶,哭的那叫一个惨啊,怎么哄都哄不好,临时做又来不及,我便想着爬上去,将她的风筝摘回,高是高了点,不过我自幼习武,这点高度不在话下。”   长安宫办丧事,不吉利,加上文君老是想叫娘亲抱抱,叫娘亲哄哄,找不到娘亲就哭的厉害,扰了宾客,所以将他暂时安置在东宫。   小孩子最喜欢的还是玩,有了玩具可以自个儿玩好久不闹,姐姐似乎也放心不下她似的,临走之前给他做了好多小玩意儿,偏偏文君就喜欢玩风筝,结果卡着了屋顶。   “方才还哭的厉害呢,我这刚上到一半,她就哭累睡着了。”何钰苦笑不得。   “真的没事?”顾晏生眉头蹙紧,还是有些担心他。   “瞎操心。”何钰突然伸手,掐断了他一朵花。   那花是顾晏生养了许久的,四季常开,但有开有败,花期极短,须得好好照料,勤修剪它才能长得好,好不容易开了这么大一朵,一下就被何钰手贱摘了去,顾晏生张张嘴,正待说什么,何钰蓦地靠近,将那花别在他耳朵上,末了评价道,“好看,好看。”   顾晏生黑了脸,“何兄别闹。”   他伸手要摘下来,被何钰按住,“真的好看,我都忍不住要亲你了。”   何钰作势要亲过去,离的近了,气息也近,身上那股子熏香与他的混合,不知催出了什么,竟叫他全身僵住,心脏砰砰直跳。   顾晏生不动也不拒绝,何钰便越发得寸进尺,按住他的肩头,整个人靠近,越来越近,再近,最后关头蓦地退回,“还好我忍住了。”   顾晏生翻个白眼,浑身上下散发一种无力的感觉。   “顾兄,你要是女孩子该多好,我肯定娶你。”前提是他是男孩子,这样俩人才能在一起。   其实这样也能在一起,他是女孩子,顾晏生是男孩子,正好凑了一对,可何钰就是喜欢欺负顾晏生的那种感觉,如果现在在一起,就变成了顾晏生欺负他,还是算了算了。   “何兄要是女孩子,我也娶你。”顾晏生不假思索回答。   何钰瞬间心虚起来,“看来咱俩注定有缘无分了。”   “是吗?”顾晏生表情若有所思。   何钰心里更虚,急忙找借口道,“我去将风筝还给文君,你在这等我。”   顾晏生点头,“你去吧。”   何钰逃命似的飞快溜走,徒留下顾晏生一个人站在花间,耳朵上别了一朵淡桔色的花。   那花颜色亮丽,在冬季里宛如万花之王,一眼瞧见,十分明显。   他将花拿在手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何钰方才靠近的举动,近到他似乎看到了何钰脸上的绒毛,呼气时热气喷到他脸上,带着何钰的味道,陡然充斥鼻孔。   如果真的亲上,那他俩……   顾晏生回头瞧了瞧何钰的背影,修长高挑,走路时袍下的衣摆来回晃动,说不出的悠哉。   如果真是爱情,绝不会受性别阻碍,父皇的悲剧只是单纯因为他做的不够,不会在他身上重演,因为他得到了支持。   何钰的姐姐,皇后娘娘临死前曾将何钰托付给他,也从那天起,何钰便打上了他的烙印,洗都洗不掉。   在何钰需要帮助的时候只有他肯帮忙。   不顾麻烦处理皇后凶礼的人也是他。   将文君当成自己的儿子,尽心尽力照顾的还是他。   文君的身份在他把脉的那一刻便已经知晓,小儿的脉搏弱,很难分出男女,顾晏生只是面有狐疑之色,一闪而过,便将念头压了下去,后来皇后娘娘主动告诉了他,文君就是男孩。   她不指望文君能称王称帝,只希望将来老皇帝死后,如果是他登基,便念在她除掉了他最大的敌人份上,保文君一条活路。   没有用何钰的名义,用的是自己的,她是真正为何钰考虑,怕过于麻烦他,他与何钰之间会产生隔阂。   其实完全没必要,他俩之间的感情比皇后想的还要深,可以为了双方去死,何钰来找他,他非但不会觉得麻烦,反而乐在其中,何钰同样如此吧。   何钰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搁他面前晃了晃,示意他拿着。   顾晏生接过来看了看,是一份名单。   “原来我总想靠实力说话,后来才发现钱比实力管用多了。”何钰双手抄在袖子里,“这是给姐姐办凶礼时受贿的官员,也许对你有用。”   大多数人以为他塞大把银子给那些官员只是为了给姐姐办凶礼,其实不然,这就是敲门砖,一次松动,就有可能松动第二次,第三次。   顾晏生要当皇上,还要靠他们支持,钱财顾晏生可能拿不出来,但是他可以,他的就是顾晏生的,不分彼此。   俩人一个占着权,一个占着钱,原来何钰总想靠真本事,现在琢磨着还是钱好使,他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说服一个官员,大家嘴上攀交情,说什么老丞相以前对他多好多好,他也很想为老丞相分忧,叫皇后风风光光大葬,但这事他很为难啊,毕竟皇后彻底得罪了皇上,他如果公然为皇后说情,皇上那里不好交谈。   几次之后何钰算是看明白了,这帮老狐狸无利不起早,塞了钱,态度再诚恳一些,当即保证尽力而为,和原来为难的模样完全两样。   所以还是钱好使。   “我先收着吧。”这东西对他确实有用,他折了几番,塞进口袋里。   “何钰。”顾晏生很少连名带姓的叫他。   “怎么了?”何钰问。   “不要有负担,多去长安宫走走吧。”   他突然这么说,何钰倒是一愣,又被顾晏生看出来了,他利用了姐姐的凶礼,试探哪些官员可以收买,哪些不能,心中有愧,不敢面对姐姐,离席也不单单是为了给文君取风筝,关键还是被那种沉重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受不住跑了出来,恰好遇到晚霞而已。   晚霞不敢打扰他们,当时躲在小花园里哄文君,很隐秘的假山后,如果不是他主动走出去,是不会发现的,要不然顾晏生肯定也看到了晚霞,听到了文君的哭声。   “知道了。”   何钰笑了笑,心中可没有表面那么轻松,不过他还是依言,散了白席后与其他人一道,打扫长安宫。   长安宫的主子没了,宫女和太监们也走了大半,晚霞带着文君跟在他身边,一边搭手,一边抱怨,“这帮狗奴才,平时娘娘对他们可好了,你看看现在,只稍稍落魄了些,便一个个投奔了别的主子,跑的比谁都快,连给娘娘送丧都懒得送。”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正常,不怪他们。”何钰心态佛系。   “少爷,您怎么还帮着他们说话?”如今娘娘不在,晚霞便听何钰的。   “走了才好,省得以后轻易被人收买,反过来害你们。”何钰瞧见姐姐的画像上落了一个黑点,叫人搬来椅子,亲自上去,用手帕抚掉,“姐姐不在,晚霞你要好好照顾文君,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背叛过长安宫的人,将来这些人再可怜,都不要搭手,是他们自作自受。”   他还有话,“如果心中有怀疑,千万不要当成心血来潮放过,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绝不能无。”   晚霞明白,“奴婢谨记于心。”   “好了。”画擦好,何钰跳了下来,“去门外看看,许皇贵妃来了没?”   ???   许皇贵妃来这里做什么?她与皇后娘娘严格来说还是敌手,平时也没有交集,皇后娘娘宾天,许皇贵妃除了该到的时候到了,其它时间理都不理,少爷为什么说她会来?   晚霞抱着一肚子疑问去门口等着,竟还真等到了许皇贵妃,少爷是不是神了,竟连这个都猜到了。 第267章 开导一下   其实不是何钰猜到的,是顾晏生告诉他的,说是他姐姐想将文君托付给许皇贵妃,应该就是料到,许皇贵妃一定会过来领养文君。   这后宫之中如今没有孩子的也只有许皇贵妃了,所以文君会被分到她那似乎理所当然。   她自己也会努力争取,文君再不济也是个公主,将来也是依靠,比无儿无女,皇上一死,她变成皇太妃,与其他人同挤在一个屋檐下好。   所以领是一定会领的,只不过本来以为会是皇后娘娘亲自托付给她,谁料皇后死的太早,何钰又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吭声,她便主动来了。   认了文君,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如果认了文君,就等于上了何钰的船,谁不知道何钰与顾晏生是好兄弟,只要皇上一死,太子登基,何钰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当然前提是不出意外。   毕竟皇上可是皇后毒成这样的,连着迁怒何钰与太子都说得通,他如果关键时刻立了别人,即便是顾晏生也没有法子。   还有一点,虽说稚子无辜,可她领养了文君,等于拒皇上于千里之外,今后别想着圣宠了,其实现在也想不着了,皇上中毒只有半年的时间,虽然消息封的很严,可给皇上把脉施针的恰好就是她常常封赏的太医,那太医好心,叫她早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所以她才决心要养文君。   皇上只有半年的时间,许多宏图大业没有展开,哪有心情宠幸后宫,出了皇后那事,他对后宫嫔妃都冷淡许多,好久没叫人侍奉,许是怕再被暗算,许皇贵妃对他也早已放弃,寻起了其它路子。   她现在就是在赌,赌半年后顾晏生能不能顺利登基,她压的宝对不对。   如果现在不选,半年后顾晏生当上皇上,就不会再给她机会选,许皇贵妃瞧来瞧去,发现最有潜力的还是顾晏生。   先有周贵妃支持,虽然没了太尉,军权旁落,到了皇帝手里,不过听说周太尉的儿子周浩然也是个猛将,三四年的时间不断上升,如今也是个副将,用的时间比周太尉还短,也算青出于蓝胜于蓝。   除他之外顾晏生还有何钰支持,说他腰缠万贯,富可敌国一点不为过,只要有钱,能使鬼推磨,老祖宗的话能流传至今,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所以犹豫再三,许皇贵妃还是来了,一个人,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女。   由晚霞领着进来,半路遇到小文君,小文君手里拿着风车,边跑边吹,不小心便撞进了她怀里。   许皇贵妃想都没想,矮下身子护住她,倒被她大力撞倒在地,摔了一跤。   动静太大,惊动了里头的何钰,何钰出来便见小文君扯开嗓子哭,许皇贵妃坐在地上,由贴身侍女搀扶着起来,晚霞也连忙将文君抱起来。   “少爷,是文君胡来,撞到了许皇贵妃,许皇贵妃为了护住她摔了一跤。”晚霞虽然不喜许皇贵妃,不过还是实话实说,每天添油加醋。   何钰点头,“你带文君下去玩吧,我跟许皇贵妃有些事情要谈。”   晚霞明白,抱起文君哄着骗着,要给她做好吃的,终于将人哄了出去。   等她和其他人一走,许皇贵妃也挥挥手,让唯一一个贴身侍女离开,院里只剩下她跟何钰,并肩而立。   “微臣见过许皇贵妃。”何钰行礼。   “何公子好久不见。”许皇贵妃福了福身子。   俩人几乎一起说话,半响许皇贵妃轻笑,“何公子不必多礼。”   “娘娘也是。”何钰开门见山,“娘娘此来是为了文君吧?”   “瞒不过何公子。”许皇贵妃已经下定了决心,“本宫想领养文君。”   “娘娘做好准备了吗?”何钰想确认一下。   给姐姐筹备丧事花了很多天,这些天够许皇贵妃考虑了。   “本宫做好了准备。”她知道何钰要说什么,无非是确认她有没有考虑清楚,是不是要上同一艘船,自然是要上的。   “姐姐凶礼,大家避之不及,别说是来领养文君,若不是规矩束缚,瞧都不会过来瞧上一眼,唯独许皇贵妃例外,许皇贵妃雪中送炭,何钰不才,也想送许皇贵妃一个惊喜。”   在别人眼里何家是彻底完了,皇后死了,弟弟官降三品,因为下毒的事,导致皇上厌恶,累及到太子,他在太子那自然会失宠,只除了有钱之外,他何家如今没一样拿得出手,所以无需巴结,没踩上一脚已经算谢天谢地。   许皇贵妃挑在这个时候过来,送的就是雪中炭。   “惊喜?”许皇贵妃感了兴趣,问道,“什么惊喜?”   “惊喜在文君身上,许皇贵妃接文君回去便知道了。”何钰卖了个关子。   许皇贵妃如今跟他还不是一路,木没有成舟之前不能随随便便告诉她文君的秘密,等这事成了,文君被她接回寝宫,自然便会知晓。   她没有儿女,女儿对她来说都算是惊喜,将来女儿出嫁,建了公主府,说不定能接她出宫,如果是儿子,将来必然封王,要么给封地,要么留在京城,赐宅子,她也能沾个光,可以跟着出宫,不必再跟其他太妃缩在一个屋檐下。   太妃是上任皇上的女人,这任皇上的女人搬进来,她们自然要挪位置,行宫本就这么大点,没那么多房子给她们一人一个殿住,基本都安排在一个院里,挤一个屋檐,吃喝用度跟不上,活着比死还要痛苦。   打死都不要留在宫里。   “如此说来,那我还非接不可了。”既然是惊喜,自然是对她有利的,确实非接不可。   “微臣等着娘娘来接。”何钰微低下头,诚恳道。   许皇贵妃大笑,“既如此,本宫现在就去奏明太后。”   朝廷的事皇上管,后宫的事皇后管,皇后不在,她就是管事的,当然还要与太后说上一说,得到太后同意。   “恭送娘娘。”何钰目送她离开。   许皇贵妃平时瞧着柔柔弱弱,倒也干脆,说风就是雨,当即便跑去了太后的永寿宫。   何钰也不敢停留,再留下来宫门就要下钥,他又要留宿宫中,老是这样一次两次侥幸没人注意,三次四次就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一样,被人发现了又是一个把柄。   天有些灰暗,为了叫顾晏生放心,何钰先去了东宫,本想打声招呼,一问才发现顾晏生出宫了。   何钰蹙眉,这个点他出宫做甚?   顾晏生是不想让何钰一个人单处,刚葬了皇后娘娘,何钰表面不说,心里其实特别难过,他在想法子转移何钰的注意力。   用的法子比较笨,先去集上将上次买的小画册下册买了回来,然后坐在何钰的寝室等他,叫人烧了水,他要沐浴更衣。   那水对他来说有些不合适,顾晏生冷了冷,又顺便看了看画册,画册很薄,没多久便尽数看完,里头的东西学了大半,末了摸了摸水,正好的温度才下去,仔仔细细洗了回澡。   不知是不是他来的太早,澡洗完了,头发也差不多干了,何钰还没回来,辰时才听到外面有动静。   何钰推开门,当即吃了一惊,顾晏生坐在他的床上,赤着脚,只披了一件单薄的中衣,里头空空如也,动作稍微大些便有大片大片白皙的胸膛坦露出来。   丝滑的绸缎偶尔滑落臂弯,露出线条优美的手腕。   顾晏生就像一个艺术品,上天的宠儿,将他刻画的太完美了,尤其是脸部,脖子,手腕和脚腕的线条,宛如画家笔下勾勒而出的主角,倾世美颜。   虽然确实无比养眼,何钰却无心欣赏。   这情况不太对,好好的顾兄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勾引谁呢。   “你回来了。”顾晏生放下随手从何钰书架上抽的书,细声问道,“怎么拖了这么久?”   何钰莫名有些心虚,“见到了许皇贵妃,找她谈了谈。”   “文君的事?”   “嗯。”何钰刻意坐了个稍远的椅子,与顾晏生保持距离,“她答应领养文君了。”   说起文君何钰想起她男扮女装的事,“文君的身份你那天把脉是不是把了出来?”   顾晏生不想聊这个,“我们今天谈点别的。”   别的?   何钰没有别的,“比如呢?”   “比如花好月圆,不做点什么可惜了。”既然选择了接受何钰,就该接受他的全部,知道他怕疼,甘愿做下面那个。   顾晏生站起来,主动挨近何钰,拉着何钰的手,将人拽去床边,引导着他解开自己腰间的带子。   他只穿了那么单薄的一件,一旦拉开带子,便等于全身坦坦荡荡露在何钰面前。   何钰手抖了抖,话题和气氛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他不是傻子,已经明白了,顾晏生想让他睡自己。   “顾兄……”何钰话都说不利索了,“虽然我也想,但是……”   我没有工具啊! 第268章 你有毒啊   “但是什么?”顾晏生歪头看他。   他平时正正经经,衣裳连最上头的扣子都会扣住,一丝一毫的肌肤也不外露,今儿突然一反常态,险些吓着何钰,但好看是真的好看。   都说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这个,就不会给你那个,唯独顾晏生例外,他不仅有才华,长得还好看,长得好看倒也罢了,身材也完美无缺,消瘦高挑,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赘肉。   人能生成他这个模样,也算祸国殃民,这厮似乎也知道自己容貌出众,会叫人忽略他别的地方,所以平时穿着打扮宛如一个老头,什么衣裳老穿什么,什么暗喜欢什么,审美观朝一个奇怪的方向而去。   正常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喜欢玩,喜欢疯,喜欢熬夜赖床跟狐朋狗友打成一片,唯独顾晏生例外,他不喜欢玩,也不喜欢疯,熬夜赖床那更是没有的,每天养养花逗逗鸟,种种田再泡泡茶,完全就像个小老头,跟同龄人没有一丁点的话题,跟那些七老八十的老爷爷话题倒是多,聊茶聊养生,早起早睡,饮食规律,人家老头子都没有他保持的好。   过了年也才十七岁而已,心态已经七老八十,年轻人什么做不来,他就能做得来,跟正常人完全相反。   有时候何钰也会替他可惜,这么年轻就少了这么多乐趣,也不贪嘴,活的多没意思,偏偏人家乐在其中,天生就爱这些玩意儿,别的地方早熟的很,甚至有些过于早熟,就像还没开花结果,已经渐渐枯萎的树木,外表来看还是那么茂盛,实际上里头已经老了。   唯独那方面,迟钝的可以,都直接忽略了,不要精力旺盛,直接进入到清心寡欲的阶段,今日突然像开了窍似的,主动穿得单薄勾引他,怎么看怎么古怪。   “我姐姐今日刚入葬,我便想些精虫上脑的东西,对她不尊重。”何钰随便找了个借口。   虽然他也知道,顾晏生是好心,哪日不挑偏挑在今天,就是怕他一个人独处过于伤心难过,想不开。   他刚失去一个至亲,心里自然空空的,顾晏生正好这时候迈进一步,让兄弟情变成爱情,就是想补这个空缺,叫俩人更加亲近离不开对方。   知道是知道,也很想领了这情,毕竟顾晏生长得确实好看,合他的心意,他也是真的喜欢顾晏生,从来没做过异想天开的梦,一梦梦到的就是顾晏生,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但是有个非常尴尬的问题,顾晏生不知道,他知道,有心无力啊。   即便美人在怀,箭在弦上,还是发不了。   如果能发早在顾晏生中毒的时候就发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原来是为了这个。”顾晏生坚持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他是少年,身子强劲有力,肌肤弹性十足,隔着料子都能摸的出来,里头凉凉的。   “知道你姐姐临死前交代我什么吗?”顾晏生问。   何钰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文君的事吗?”   “有文君的事,也有你的事。”顾晏生继续,“她说她只有两个遗憾,一个是不能抚养文君长大,第二个就是没能看到你幸福。”   果然,被他猜中了,还真是不好的预感,姐姐这到底是帮他,还是坑他?   老皇帝还没死,他现在还不想暴露身份。   “皇后临终前将你交给了我,本想着亲眼看到我们在一起,可惜她撑不住了。”梅子茶一喝喝了五年,其实她早就坚持不住,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想看着老皇帝死,和有天事迹暴露,好顶下这罪,否则落到何家头上,只会满门抄斩。   “她再世时没能瞧见咱们在一起,不能叫她在另一个世界也失望。”顾晏生考虑的很清楚,“我想过了,我是男子,若是扭扭捏捏含蓄放不开,与那些深闺里的女子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抛开一切,放下太子的身份,男子的尊严,甘愿伏身给何钰上。   起初也有些犹豫,但他怕,怕再不说明自己的心意,以后就没机会了。   表面看来父皇还有半年的时间,但若是出了意外,说不定一个月,半个月,一周,甚至是随时,他那个情况只要随便摔一跤都有可能醒不过来,所以要做好准备。   夺嫡危险,万一一个失败,就再也没有了以后,现在不做,将来只会带着遗憾下地狱。   所以今天非做不可。   “姐姐怎么连这事都考虑到了。”何钰苦笑。   “她早便看透了你的心意,那晚也试探过我。”   先是说何钰有危险,需要一个人救,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但是救的那个人也是九死一生,不知道该找谁好。   他不假思索当即回答,他可以做。   一下便被皇后娘娘看透了心,给他指了条明路,叫他主动些,生米煮成熟饭,何钰不想也要想。   身为姐姐,皇后最了解何钰,表面看来花花公子,实则极其专情,一旦生米煮成熟饭,便会负起该负的责任,所以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条,他也该尝试一番。   “皇后说你自己不知道,但也是喜欢我的,既然咱们心意相通,为何不再进一步?”顾晏生故意说道,“难道你紧张?”   激将法是没有用的,“不是这个。”   何钰难言之隐说不出口。   “那是为什么?”顾晏生瞧着他,那双眼点漆似墨,宛若星空,亮的惊人。   “皇帝还没死,没瞧见他死,我一刻都不想放松。”何钰又找了个借口。   这借口不太好,一听就是说辞,被顾晏生随口反驳回来,“将死之人活不了多久,为了他失了自己的幸福,不值当,皇后娘娘也会失望,听说头七之时,皇后娘娘一直都在,咱们在一起,也好叫她瞧了放心,可以安然去投胎。”   他搬出姐姐,何钰还真不好回嘴,不过他还有理由,“顾兄,不是我不肯,姐姐说的也对,我确实对你有些意思,否则那天就不会帮你……那啥了,但是……”   “但是什么?”顾晏生那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何钰登时说不出口。   “太快了,我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他给顾晏生譜科,“一般情况下情侣是先拉手,再接吻,最后才上床。”   顾晏生莞尔一笑,“原来如此,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何钰无语。   顾晏生在这方面当真是一窍不通,十几年没有过反应,清心寡欲,洁身自好,第一次还栽在了何钰手里,没有得到正确指导,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知道做下面那个有多疼。   其实何钰也不知道,他只是听别人说的,反正不轻松就是了,还要克服心理上的压力,毕竟是太子,趴给人上确实有些伤自尊。   “牵手已经做过了,咱们可以先从接吻入手。”   何钰两手按在顾晏生胸前,陡然一推,顾晏生没有防备,整个人倒在床上,黑发散在明艳的被褥上,衬得脸色越发的白,五官精致立体,说不出的性感。   他眨眨眼,本能要起身,又被何钰摁了下去。   何钰这人有毛病,睡觉喜欢铺很厚的床铺,至少用三四个被子,所以并没有摔着人,反而将人半陷进被褥里,迎面躺着,没有枕头,脖子半扬,白天鹅似的,纤细修长。   都到这地步了,还能怎么办?只能硬上了。   何钰怕他看出什么,将帘子一拉,自己也小心爬上了床,撑在顾晏生脑袋两边,一只腿在外,一只腿跪在床上,卡在顾晏生两腿之间。   外头燃了灯,透过帘子进来,模模糊糊能看出顾晏生的轮廓。   睁着眼,不言不发的瞧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这厮当真得天独厚,站着好看,躺着也好看,怎样都好看。   总听人说长得好不好看剃了光头就知道了,其实还有一种检验方法,躺着就知道了,有没有双下巴,皮肤状态如何,只要一躺,全瞧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依旧找不到顾晏生身上的一丝缺陷,还是少年,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青涩稚嫩。   何钰矮下身子,离他近到咫尺,先是顿了一下,想了想破了兄弟情的后果,身份肯定是瞒不住的,王权霸业也不知道能走到什么地步?   顾晏生会不会接受他的真实情况?   他以后会怎么对他?跟以前一样,还是用对付女人那一套?不再将他当成兄弟,可以背靠背生死与共,而是一个守家守业的女子,要求他生儿育女,遵三从四德?   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可怕,何钰连忙起身,当即就想走,顾晏生拉住他,那时何钰已经背过身子,一个没防备险些倒在他身上,最后关头勉强用手撑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顾晏生捧住脑袋,直冲过来与他撞在一起。   “嘶!”   何钰唇上一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嘴角流下来,有些进了嘴里,是铁锈味。   他一时也没顾上,半响结束后才发现俩人嘴角有血,也不知是谁的,何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隐约听到顾晏生说,“何兄,我们亲过了,该上床了。”   他当真是不要脸,上床说的宛如念经,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仿佛一个不通世事的孩童,问你□□是什么?语气中还夹杂着天真无邪。   “不行。”何钰断然拒绝。   “为什么?”顾晏生不解问。   “因为你有毒啊!”何钰实话实说,“上次我帮你那啥,险些没毒死我,这次绝对不行。” 第269章 你不行啊   顾晏生当真没有自觉,他自己什么体质自己没点逼数。   何钰说的也不是假话,上回帮了顾晏生一下,时间太长,手上磨掉了一小块皮,回去之后当即头晕目眩,当时没反应过来,只以为自己不舒服,实在太难受就找收买过的大夫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大夫说他中了剧毒,还是那种一碰即死的剧毒。   说是百毒之王一点不为过,如果不是他吃过天山雪莲,现下已然嗝屁,顾晏生再也见不到他,也也因为这么个荒唐的理由去世,死了都不好面对列祖列宗,因为帮哥们撸了一发中毒而亡,叫他还有什么脸面做鬼?   做人也不太好意思,大夫问他怎么中的毒,何钰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吃一堑,长一智,这回说什么都不肯。   他的天山雪莲已经过期不管用了,再不小心点,真有可能被顾晏生毒死。   顾晏生沉默了很久,“是我考虑不周,竟忘了这层。”   如果他真的流血,亦或者何钰手上破了皮,搞不好真能毒死何钰。   “没事,就这么躺着,安安静静陪着我也好。”何钰比较喜欢顾晏生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宛如一件艺术品,能让他上上下下打量,从头到脚观察,就好像赏一片风景似的,顾晏生就是最醉人的那个。   不是花瓶,却胜似花瓶。   顾晏生便当真不说话了,人往里头一躺,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叫何钰过来。   何钰脱了鞋袜,他方才半跪在床上,没脱鞋袜,现下才收拾收拾,躺在顾晏生身边。   顾晏生比他还容易满足,躺下什么都不做,便心满意足,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他容易满足,何钰反而不满足了,用脚趾头夹住他的脚趾头,顾晏生是个特别神奇的人,身上常年冰着,怎么暖都暖不热似的。   “脚凉是病,得治。”何钰将那两条长腿拨弄过来,压在自己腿下,“哎呀,冻的我一个哆嗦。”   顾晏生也是有小脾气的,放下尊严主动投怀送抱,结果被何钰拒绝,许是在生气,歪头不理他,脚下一个回抽,将自己的腿从何钰腿下解放。   何钰不肯,又压过去,顾晏生又抽,他再压,将人逼去角落,紧紧挤在半个身子那么大点的地方,顾晏生手脚都没地方放,他又讲究,宁愿搁在自己身上,也不碰何钰。   他不碰,何钰碰,挤的越发的紧,叫顾晏生只能侧着身子睡,他背过身去,何钰也背着,与他背靠背,屁股对着屁股,腿压着腿。   “睡了睡了。”何钰故意道,“晚安顾兄。”   顾晏生扭了扭身子,没动上一分,他知道何钰是故意的,脾气上来,干脆也不管了,就这么睡去。   到底还是何钰心疼他,松开了些,又松了些,最后干脆装睡,一个转身露出更大的空隙,做的不着痕迹,叫顾晏生可以躺的舒服些。   等着顾晏生感激,结果顾晏生一声不吭,就这么僵持着,僵着僵着何钰就睡着了,这一觉竟奇迹似的无梦。   他这两天总是心绪不宁,情况不对,半夜十有**做噩梦,梦见姐姐浑身是血,死在他面前,说她不甘心,没能看到皇帝死,也没能将文君养大,今个儿不知道是不是顾晏生在,八字太硬,姐姐没来找他。   许是心里觉得对不起姐姐,梦里总觉得姐姐有些狰狞,何钰心虚,不敢面对她,如此这般便好,叫他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四更三刻无双准时过来敲门,说是准备好了早膳和洗漱用的工具。   来何府的次数多了,当成自己家似的,熟门熟路,将一切都收拾好,何钰身边倒是缺了一个伶俐的人,元宝与何晓帮他看生意,没有分·身术,不可能再回来照顾他,索性他也不方便,还是事事亲力亲为的好,免得暴露。   “进来吧。”俩人已经醒了,一个在屏风内,一个在屏风外穿衣裳,顾晏生在里头穿,何钰在外头,离的近,他替顾晏生回答了。   无双推门进来,当即一愣,彼时顾晏生从屏风后出来,又是一愣。   何公子的嘴角似乎被人咬了似的,缺了一块,都结疤了,他家太子的也是,好好的嘴角掉了一块皮。   昨晚上他也就打了个盹而已,都错过了什么?   是何公子欺负太子?还是太子欺负何公子?   何公子一向风流,身经百战,该不会欺负了太子吧?   他小心抬眼瞧了太子一眼,太子穿着整齐,面色如常,走路也……正常,瞧不出是不是吃了亏。   “愣着做什么?早点洗漱早点吃饭了。”无双端着洗脸的盆,站着半天不动,拖了不少时间。   无双回神,连忙将盆搁在架子上,供两位主子洗漱。   “何主子,水温可还合适?”称呼都改了,不敢再叫何公子,现在也是他主子了。   “正好。”   何钰没听出这个细节,倒是顾晏生,平白的瞪了无双一眼,无双不明所以,做都做了,还在乎这个称呼?   他想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虽然私底下俩人已经成了,可明面上还不行,不能叫别人知道,便又该了口,下回还是叫回何公子吧。   何钰洗了把脸,碰到了伤口,疼得嘴角一抽,这个位置好不尴尬,正好在嘴角,需要经常动的地方,他洗个脸,说个话,随便笑笑都疼。   再回头看看顾晏生,同样破了嘴角,人家就是比他优秀,愣是不动声色,看不出来有半点疼似的,不过顾晏生确实天生迟钝,感觉不到伤口,每次打架别人受伤立马就不行了,越怕疼越是如此,只有顾晏生例外,还跟没事人一样,能重新拿剑,重新御敌,可以说是十分厉害了。   俩人只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去吃了早饭,这回动作大了,偶尔能听到对面的顾晏生倒抽凉气。   何钰心里终于舒坦了,他俩顶着伤口,等于告诉大家俩人之间有奸情,做了什么不可示人的事,所以只去了一个,顾晏生去,何钰佯装生病,告了假,在家休养。   难得偷得半日闲,何钰坐在院子里钓鱼,边钓边笑,身边有人问他,“主子笑什么?”   是给他端茶倒水的丫鬟,今年十六岁,瞧着伶俐便安排到身边,暂时伺候着。   “太子走时你看到了吗?”何钰不怀好意。   丫鬟先是疑惑,后恍然大悟,“是嘴角的伤。”   “聪明。”何钰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你猜太子顶着这伤招摇过市,搁朝廷上显摆,文武百官怎么看?”   “自然会问他怎么伤的?”丫鬟挑对了,果然十分机灵。   “那么问题来了。”何钰甩下鱼钩,“太子会找什么借口?”   ————————   “摔了一跤磕的。”顾晏生面无表情回答过来讽刺他的卓亲王。   “是吗?”卓亲王似笑非笑,“都磕到嘴角上了,无双是怎么伺候人的?也不搁底下垫着,瞧瞧这磕的,险些便毁了容,正好叔叔那有瓶玉露膏,改明送去你东宫,可别留下什么伤疤。”   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还可怕。   顾晏生不亢不卑低头,“多谢叔叔关心,小侄无事。”   “没事就好。”卓亲王边憋笑边道,“侄子细皮嫩肉,玉露膏还是要抹的。”   “玉露膏珍惜,只有叔叔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抹,小侄小伤而已,用不着。”玉露膏通常都是女子为保容颜抹的,卓亲王说他细皮嫩肉,又给他玉露膏就是说他娘炮,小白脸。   卓亲王被他呛了一下,冷哼一声道,“不知好歹。”   说罢便加快脚步,离顾晏生远了些,追上前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前面的人时不时回头,暧昧的看着他。   顾晏生:“……”   他只当做没瞧见,无视众人探究的眼神,安然上朝,汇报国情,然后下朝,这回没去何钰那,自个儿留在东宫,和往常一样,看看书,喂喂鱼,偶然间发现院里修花的宫女换了,换成了太监。   “主子,那人又在看您了。”无双小声在他耳边说话。   “不用管他。”顾晏生翻了一页,半响才突然顿住,“叫他进来吧。”   无双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照做,将人喊进来,跪在正中时顾晏生还在看书。   那太监小心翼翼抬眼瞧了他一下,又连忙低头。   “紧张?”顾晏生书没有放下,眼睛也没有离开书本,却像什么都知道似的,直指要害。   “有点……”小太监没敢说实话。   “抬头看我。”顾晏生来了兴趣,放下书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长得好看吗?”   这个是肯定的,“太子是奴才见过长得最好看的。”   顾晏生蹙眉,“我有一个朋友,比我长的还好看,他主动投怀送抱,脱衣勾引,为何有个人不为所动?就是不肯陪他睡觉?”   “还有这种人。”太监迟疑了,“是不是不举啊?” 第270章 他开窍了   “不举?”顾晏生蹙眉,“你觉得是不举?”   好像也说得通。   确实没瞧见何钰起过反应,就连那日他中了毒,束手无策,浑身反抗不了,等于任何钰为所欲为,他都没什么感觉。   皇后娘娘笃定说何钰肯定喜欢他,何钰自己也承认过,既然喜欢,只要是男人都该有反应才对,除非他不举。   “是啊,要么是身上有病,无能为力,要么是另有苦衷,不能为之,否则美人近在咫尺,谁愿意错过?”太监如实回答。   顾晏生了然,挥挥手叫无双打赏,那太监也知趣,领了赏,自觉离开。   “太子,您都没说您那个朋友是男是女,这小太监便想也不想觉得是男儿,是不是不太妥?”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他自己也抱着这样的想法。   无双觉得他变态,喜欢太子,时不时偷窥太子,不是一次两次了,光是他都逮到好几次,有时候太子喜欢独处,还不知道被这厮偷看了多少回。   刚刚还夸太子好看,那是夸男子的吗?太子是俊美,不能用好看形容。   “无妨。”顾晏生满不在乎,“他瞧着挺有经验的样子。”   他追的是男子,需要请教的也该是这方面的,太监净身后很多都转了性向,跟着喜欢男子,听说小半都与皇宫内的守卫有染。   女子放不开,男子不一样,大大方方不要脸的多得是,上完也不会怀孕,你有意,我有心,打一炮明个儿谁也不认识谁,比他有经验的多。   顾晏生似乎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天山雪莲找的怎么样了?”   何钰跟他亲近好几次受伤都没死,全是天山雪莲的功效,那药神奇无比,是解毒圣药,只要再找到一朵,给何钰服下,他俩就能踏出最后一步。   “天山雪莲珍惜,百年都不见得能出一朵,目前还没有消息。”无双如实回答。   太子太心急了,消息才传出去没多久,怎么可能那么快到地方,再过两天都不一定能爬到山脚下,但是太子已经问了好几回,看来天山雪莲确实对他极为重要。   今儿早上发现何公子懒懒的,嘴角又破了一块皮,太子亦然,会不会已经毒到了何公子,所以急需解药?   还是说太子用解药另做他需?   到底是跟在顾晏生身边几年的,眼神麻溜,该注意的都注意到了,何钰今早儿懒懒的,提不起精神,还真是因为中毒,不过破皮的是他,流血的也是他,顾晏生那一下不知道是他自己咬的,还是何钰失控咬的,当时俩人便分开了,何钰以为自己没染上,活蹦乱跳了半天,第二天便不行了,躺在钓鱼的老爷椅里,半天起不来。   他使了几次力都站不起来,无奈只能老老实实躺着,嘴里还不忘感叹,“无毒不丈夫,还真是无毒不丈夫啊。”   顾晏生也太毒了!   这么点的小伤,也许连舔一下嘴唇都没来得及,竟然就将他毒成这样,万一不小心喝下他一口血,岂非当场嗝屁?   何钰养病本来只是借口,不小心就变成了真的,搁家里躺了两天,期间瞧见了顾晏生带来的小画本,吓的家都不敢待。   这要是全套来一回,不死也残,怕顾晏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弄来解毒的药,何钰二话不说逃去别的宅落,静养了几天。   顾晏生那里就说生意上出了问题,在外打理,其实老老实实搁家里养病,不敢告诉顾晏生他中毒了,一说顾晏生肯定内疚,过来照顾他,一来二往擦出火花是小,看破他的身份才是真正的麻烦。   何钰现在还不想暴露身份。   他在长安的宅落几个,搁哪?顾晏生都知道,今个儿到这边找,明个儿去那边找,后天就找对了地方,然而何钰早便离开,只留下一封信,由下人代交给顾晏生。   说是南吉分店的掌柜亲自上门,带了一副画像,画像上的人是个有眼疾的女子,手里拿了一把剑,那画便挂在寝室,若顾晏生想看,带他去看便是。   不用人带,顾晏生挥退了旁人,自个儿熟门熟路去了何钰的寝室,果然瞧见了那副画。   安夫人四十好几,风姿犹在,只是憔悴了许多,眼中含泪,叫人无端心疼。   她手里拿的那把剑也不是别的,是顾家祖宗,也就是他爷爷的爹赐给何家的尚方宝剑。   据说可凭此剑先斩后奏,见剑如将祖师爷。   这画上的人和物,对何钰来说都极其重要,他既得了消息,会去也是理所当然。   “主子,这天山雪莲……”太子费劲千辛万苦,四处搜罗,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朵天山雪莲,不是新鲜的,是保存了很多年的干花,药效流失了一部分,从世家手里花了大代价弄来的。   太子对这事非常的急,他平时最有耐心,如果拖一拖,说不定能压压价钱,但这回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别人以为他急,狮子大张口,又多要了些东西过去。   其实已经派人去摘新鲜的了,用不着再另行购买干花,但太子非要买,还急得不行,他也没办法,还是将花弄到了手,结果何公子不见了。   太子惦记着何公子,得了花,大老远从东宫过来,就是想将花亲手交给何公子,看着他服下。   打得什么主意无双也懂,他突然那么急着要花,怎么看怎么有古怪,再联想到那天早上的事,无双已然明白,太子想跟何公子睡,先给何公子备着天山雪莲,免得毒发身亡。   何公子似乎也晓得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火燎火燎溜走,太子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其实失落极了,那双瞳子都黯然许多。   来时风风火火,走时脚都迈不动了似的,“先带回东宫,给何兄留着。”   跑也只能跑一时,迟早要给他服下。   无双明白,“何公子要是知道太子如此关心他,一准乐开了花。”   “是吗?”顾晏生不置可否,“怕是跑的更快吧。”   既然何钰有难言之隐,作为男儿,当不可扭扭捏捏,叫双方都尴尬,不如他出力些,上了何兄。   “无双,去找些纸笔过来,本宫要写信催催何兄,如今朝廷纷乱四起,家人固然重要,也不能忘了宏图大业。”顾晏生嘴角勾起。   宏图大业是假,将人骗回来,你侬我侬才是真吧。   太子什么时候这么坏了,尽想着这事。   ————————   何钰中毒是真,身体虚弱,坐马车,走的慢,那信快马加鞭,只一天便追上了他,信使将信递给他,还说得了太子吩咐,要他回信一份。   那信满口都是大义,道非常时期,不能没有他云云,其实刚到何钰手里何钰就看出了意图,想骗他回去,想都别想。   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何钰回信一份,说自己最近身体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舔了他的血,中了毒,总之头疼脑热,眼花缭乱等等,各种毛病毫不客气的往自己身上套。   其实就是告诉顾晏生,他中毒了。   果然,没两天马车又被信使追上,除了送一封信之外,还有一个盒子,里头就是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是什么?是解毒圣药,何钰也只在童年吃过,后来花了大把人力物力,依旧没找到,哪能这么巧恰好顾晏生手里就有一朵,肯定是预谋已久。   这厮学坏了,不仅看小画本,还拐着弯想将他骗上床,事先做了准备,将最大的难题解决,以后何钰再想找借口,那是不可能的,没借口可找。   看来长安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突然希望皇上能多顶一阵子,叫顾晏生全心全意对付他,没空想别的。   男人啊,果然一旦碰了那玩意,就如同吃了药似的,满脑子全是那个。   尤其是顾晏生这样的,清心寡欲了十几年,这一开窍,不将人弄个半死是不可能的。   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亲了他呢?没亲的话他俩还是兄弟情,不戳破那层纸,今日也就不会落荒而逃。   也不算落荒而逃,他总觉得娘亲这次突然出现在南吉,还带着尚方宝剑,怕是有别的目的。   她本来在京城,跟爹爹在一起,莫名其妙跑去了南吉,南吉与京城隔了几千里,何钰坐马车最少也要五天才能赶去,来回一趟就十几天了。   当初收到消息时何钰一度以为是假的,有人引他出去,好将他打杀,削去顾晏生的势力,直到他看到了那副画,和画上的尚方宝剑。   那宝剑何钰小时候玩过,听说是用天上掉下的陨石打造,削铁如泥,锋利异常。   有一次何钰不小心摔了一下,宝剑自然没事,但是剑穗上头的玉磕掉了一角,他竟奇迹似的,在画上看到了这个细节,说明是真的,确实是他娘抱着剑,在极近的距离下叫人作了这副画。   所以不管有什么目的,是不是被人胁迫,何钰都要去一趟,否则他会遗憾终身。   顾晏生的天山雪莲送的非常及时,尽管不怀好意,他还是要服,中毒加上车马劳累,太难受了。   何钰几乎是心情复杂的服下了天山雪莲,他几次中了顾晏生的毒,其实身体已经有了抵抗,小量不会死人,只会难受一阵子,过阵子就好了,偏偏何钰等不了,他怕他娘是被人胁迫,用来威胁他,所以要做好战斗的准备,无论如何也要救出他娘。   五天后何钰才算真正的到了地方,是一家青楼,当初开这家店是怕以后在长安出了事,可以快速赶去别的地方,这里够远,也够隐秘,鸟语花香,青山绿水,空气好,该繁华的地方繁华,该漂亮的地方漂亮,关键这里的人都有钱,是出了名的富人区,养老的好地方,只有几个人知道是他开的店。   他娘居然能找上门,着实让何钰吃了一惊,心情沉重,觉得这件事越发不简单了。 第271章 我骗了你   南吉位置特殊,虽是冬天却也不冷,褪下披风外衣,只着单衣,竟觉得正好。   何钰下了马车,由人领路,在前面带着他去见母亲。   预料中的胁迫是没有的,他娘安安静静坐在树下的椅子上,摸索着给他缝衣裳,有时看不清,会凑的很近。   如此说明她的眼睛有所好转,比三年前在京城时好了许多,那时双眼完全失明,什么都瞧不见,他手在眼前比划,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回何钰也没叫人,只挥挥手,将人全部退下,他自己走过去,怕吓着她,步法很轻。   安语嫣失明了一两年,现在眼睛也不好,所以耳朵特别灵,那么一点点的声音,她听的真切,本能抬头朝何钰的方向看去,“谁啊?”   离的不算远,三米左右,娘还是看不起他的脸,但是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站着。   “我是掌柜的女儿,掌柜怕您一个人无聊,特意找我过来陪您聊聊天。”何钰掐住嗓子说话。   他跟随齐夏多年,将齐夏易容的本事学了三成,变音的本事学了七成,毕竟是他需要的,不能偷懒。   “噗。”安语嫣笑了,“钰儿,还想骗我,掌柜年轻,哪来那么大的女儿,前两天他老婆还过来抱怨,说她生了三个儿子,就是没女儿,每次都想要个女儿,结果每次都是男娃。”   何钰蹲在她面前,“娘,您眼睛能看见了?”   娘刚刚说这么大的女儿,他明明用的声音是稚嫩的那种,最多十一二岁。   “嗯。”安语嫣实话实说,“离近点能瞧见,离远了看不清楚。”   她搁下缝的衣物,叫何钰站起来,“你不在,这三年娘断断续续给你缝了几身衣裳,也不知道能不能穿。”   “肯定是能穿的。”其实何钰心里也没底,这三年他刻意吃一些能长高的食物,坚持锻炼,个头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娘。   他娘一米七左右,在女子中已经算是很高了,万万想不到何钰比她还高大半个头,随了爹,险些便到了一米八。   一个女子,身高一米七九,已经比寻常男儿高了,蹲着时看不出来,一站起来,区别瞬间明了。   “怎么长这么高?”安语嫣眉头紧皱,“会嫁不出去的,太高了太高了。”   何钰无语,“娘,我已经有人要了。”   就知道他娘会担心这个,何钰自己倒是不担心,本来就打算孤老终身,扮一辈子男儿,谁料出了顾晏生这个意外。   也没见他平时怎么样,对待感情倒是快狠准,不想打破关系时跟他一起演戏,道是兄弟情,一想打破时,当机立断,大胆过来勾引他,何钰被他一套又一套惊呆,勉强保持理智拒绝,不过拒绝得了一次,拒绝不了下次,下回再见面时,还真的找不到好理由推辞。   “不可能。”安语嫣相当实诚,“怎么可能会有人要你?”   这是亲娘啊!   何钰很受伤,“娘,我还能骗你不成。”   他瞧见身边有个小椅子,便矮下身子去坐,“是顾晏生。”   貌似除了顾晏生,还真不会有人要他,别人都是小鸟依人,他是大鹏展翅,还被顾晏生误以为是上面那个,甘愿伏小。   顾晏生要是知道他是女孩子,该有多受伤,所以何钰一直在犹豫,不敢告诉他实情。   “我猜也只有他肯要你了。”安语嫣又展了展缝了大半的衣物,失望放下来,她以为何钰最多会比她高一点点,刻意做的又大又宽松,大了可以改小,小了就穿不上了,没想到还是做小了,何钰根本穿不上。   “晏生是个好孩子,原来还在京城时,时常从宫里带东西过来,什么美容养颜的,补身体的,不要钱似的,有多少送多少,娘说不缺,他还不肯,说是一片心意,娘险些便将他认成了干儿子。”安语嫣有些后怕,“好险娘忍住了,否则你俩有这层关系在,难免被人戳脊梁骨。”   “顾兄原来竟还给您送过东西?”何钰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   “你俩在宫里读书的时候,那时晏生那孩子还是皇子,一眨眼你们都这么大了,他也成了太子,你居然成了丞相。”安语嫣笑得合不拢嘴,“你爹跟我说的实话,我只当他是骗我,哪能那么儿戏,叫个十六岁的小子当丞相,朝廷莫非没人了?”   果然是亲娘,对他一点自信都没有。   “朝廷人才不少,但是没有钱。”何钰一点不夸张的说,“儿子这丞相之位是与太子里应外合,舌战群儒,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花了六十五万两。”   “顾筝那老王八蛋这么缺钱了,六十五万就被收买了?”安语嫣被顾筝害得不轻,对他恨之入骨。   “是六十五万两黄金,黄金。”娘肯定以为是白银,白银和黄金之间天差地别。   安语嫣倒抽一口凉气,“你个败家玩意儿,有六十五万两黄金什么不能买,偏偏去买个破官职,六十万两黄金啊,你即便不入朝,也能将朝廷命官尽数收买。”   “那不一样,只有钱没有权就像小孩抱宝玉,迟早会出事。”何钰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懂。   只有当了丞相,力压他们一头,又比他们都有钱,他们才会真心实意跟随你,因为跟着你有肉吃。   只有钱,没有权,是你跟着他们有肉吃,而且肉还是你自个儿掏的。   “那……那也不能买一个虚官啊,可以招兵买马,六十五万两黄金够你招多少兵马了?”安语嫣虽然不懂政斗,不过也知道当丞相危险,何文斐就是当了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会被皇上忌惮,欲除之而后快。   “我正在这样做啊,不过三年时间培养不了多少兵马,这事须得徐徐图之,从小培养。”就跟他爹养的死士一样,用的可顺手了,忠心无比,这些年大事小事出了不断,唯独死士那边一点事没有,叫他十分放心。   当初带的百来个死士,因为不断刺杀皇上,如今只剩下七八十个,门客也所剩无几,被皇上明里暗里除掉了不少。   只不过他有钱,又招来人补那个空缺,没原来忠心,胜在能用钱收买。   怕他们被别人也收买,已经明说了,如果有人出更高的价格收买他们,那就回来找他,他出再高的价格,如此始终压制住他们。   都是群不省心的,何钰花了好久才□□好,收服在门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迟早会用上,而且瞧着时间不远了。   “娘,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点何钰最好奇,他这里除了自己,连顾晏生都不知道,只有元宝和何晓知道,毕竟每月的账本都会经过他俩的手,莫名其妙多了一笔钱,顺着线索一查,便什么都晓得了。   “是你爹送我来的。”安语嫣想起什么,“他叫我把尚方宝剑给你,说你以后可能用得上。”   她起身回屋去拿宝剑,没多久出来,将宝剑小心抱在怀里,半响递给何钰,“这可是祖师爷留下的东西,你可要好好保存。”   何钰并不接,“娘,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把剑在他爹假死的时候都没有拿出来,说明他自己有用,如今突然给他,就像交代遗产似的,将最重要的东西留给儿孙。   “没事,就是突然发现我们都老了,没那个精力了,该将天下让给你们。”安语嫣将剑往前推了推,“你要不要,不要我自个儿收起来了。”   何钰还是不接,想再确认一遍,“你没有骗我吧?”   他爹那样的人甘愿放下野心?顾筝没死,他能搁下仇恨?   “怎么?信不过娘?”安语嫣目不斜视,坦然望着他。   何钰一笑,“怎么会,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将剑接过来,摸了摸缺口的地方,当初将这块玉磕成这样,还被爹爹打了好些板子,那些下人手上没有分寸,打的极狠,还是他娘护在他身上,怎么能怀疑娘呢。   “钰儿,娘听说南吉繁华热闹,可惜娘眼睛不好,一直无缘去看,既然你来了,充当一回娘的眼睛可好?”三年没见,怕何钰拒绝,安语嫣语气不太自信。   何钰当即回答,“好。”   他将宝剑交给远远站在一边的上江,上江知道东西贵重,特意用布缠住,背在背上,假装成侍卫,跟在何钰身后,一大帮人一起去逛街。   安语嫣身体不好,一次只能去一个地方,但是她想看的太多,于是何钰分成几天,每天带她去看一个地方,有时候是爬山,有时候是玩水,有时候是到处吃好吃的,有时候又单纯欣赏美景,叫她玩个够。   母女三年没见,当真有很多东西要聊,安语嫣想叫他换回女儿妆,跟她学学女儿家该做什么?免得以后嫁给顾晏生什么都不会。   何钰只各种推辞,反正他不会有人会就好了,这种活他做不来,但是有一个人可以,顾晏生啊。   他那么聪明,洗衣做饭,养花养鸟养鱼样样精通,还会缝衣裳,全能型男神。   俩人着实在南吉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白天去玩,晚上各自回各自的房间,何钰今个儿不想回自己的房间,他想跟母亲睡。   说起来自从三岁后,他就再也没跟母亲睡过,那时候太小,已经忘了什么感觉,如今回忆起来,竟觉得暖暖的,所以大晚上不睡觉,抱着被子,偷偷溜进母亲的房间,想再感受一把。   许是来的不是时候,他看到母亲坐在床边,泪水不断从脸上滑落,“钰儿,我骗了你。” 第272章 大家都在   何钰一时沉默下来,半响才道,“骗我什么?”   “你爹让我在这等着,将尚方宝剑给你,其实都是为了引开你的借口。”安语嫣闭上眼,“他去长安找顾筝报仇去了。”   何钰沉默的时间更久,久到时间似乎凝固下来,“娘,其实我都知道。”   哪里不去,非跑去这么远的地方,来来回回最少要十天左右,除了引开他,似乎没别的理由。   毕竟他爹与旁人不同,很小的时候何钰就从他眼神里看到了野心,欲·望,和仇恨。   顾筝的杀母之仇,害妻之恨,还有那些枉死的亲朋好友,他怎么可能放下这些仇恨。   他不选择隐居,偏偏跟随康泰王造反,就是不甘心,仇没有报,怎么能既往不咎?   隔代的仇恨,何钰尚且不甘,更何况是他,亲身经历过,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消失,最后只剩下孑然一身,虽然他确实爱娘,但那仇更大,叫他搁不下。   “那你……”安语嫣噎了一下。   “我懂爹,我也阻止不了,他非去不可。”如果是何钰报仇,爹娘阻止他,他可能会连同爹娘也恨,因为这是他要做的事,必须做。   “爹把我支开,就是怕我捣乱。”所以他即便知道,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但他也不是全无准备,“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回长安,全力配合爹爹。”   其实不用他说,那些人也会配合,因为这地方只有接过账本的人晓得,除了何钰,元宝,何晓,没有第四个人,偏偏他爹知道,说明已经接手了他在长安的力量,合起伙来将他骗来这里,第一,是怕他捣乱,第二,是要他保护娘,第三,是怕连累他,亦或者说,太危险了,怕他会死。   “可我还是不放心,你爹他……”安语嫣数次哽咽。   “娘……”何钰握住她的手,“你信钰儿吗?”   安语嫣抬头,迷茫的瞧了他一眼。   何钰继续道:“钰儿十二岁便独自一人接下爹爹的旧部,跑来救你们,十六岁便从一无所有,挣到二十六万两的家产,当时何晓带了六十多万,我依旧能与他一争高下,最后何晓突然反戈,将拍下的丞相之位让给了我。”   何钰深吸一口气,“当了丞相,便要每天面对那个恶心巴拉的皇上,可我依旧活的好好的,靠的不是运气,是实力,所以娘信我一回,告诉我全部,只要你想,我便立马赶回长安,将爹完好无损的送来。”   安语嫣当即摇头,“不行,你爹支开你,就是不想让你冒险。”   “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已经能独当一面。”何钰语气失望,“娘还是不信我啊。”   他叹口气,“既然娘不信我,那我回去睡了,就当我没来过。”   安语嫣突然拉住他,语气带着不肯定,“钰儿,你真能将他带回来?”   “平平安安,完好无损。”何钰肯定道。   “那……娘就信你一回。”安语嫣擦了擦眼泪,转身从枕头下抽出一封信,“娘前两天截了一封信,是给你的,你看看就全明白了。”   何钰接过信瞧了瞧,署名是叶生,很明显是顾晏生给他写的,除了顾晏生,也不会有人这么大费周章,叫人追到这么远给他送信。   信上也没有废话,直奔主题,道他爹杀了康泰王,将京城收服,谎称与皇上合谋,潜伏在康泰王身边做卧底,如今任务完成,凯旋归来,恰好何钰降职成户部侍郎,空出了丞相之位,何文斐官复原职,又是丞相。   他办事得力,已将京城的皇宫收拾回来,即刻便能入住,皇上也没耽搁,带着大军和后宫娘娘,包括文武百官,风光回乡。   一旦到了京城,他爹就会动手,杀了狗皇帝。   但顾晏生能看出这是个圈套,皇上能看不出?全在赌罢了,赌最后一局谁能赢。   要么他爹杀了顾筝,要么顾筝杀了他,只有这两种可能。   信是前两天来的,那时应该刚准备回京,皇上带的人多,最少五天的收拾时间,京城路途遥远,又是两天,也就是说怎么也要七八天才能到地方。   信快马加鞭,到这里只用了三天,何钰晚收到两天,这里用了五天,他赶回去最快三天,还来得及。   “娘,不能再耽搁了,我要即刻回去。”何钰将信放在蜡烛上烧掉。   “钰儿……”安语嫣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告诉何钰是对是错,万一何钰也有个三长两短,那整个何家,就只剩下她与何晓。   “娘。”何钰人走到门口,蓦地回身抱住她,“我一定会将爹平安带回来,一定要等我。”   顿了顿,又继续道,“谢谢娘信任我。”   安语嫣已哭成了泪人。   “别哭,眼睛哭坏了以后就看不到我和爹了。”何钰给她擦干眼泪,“别让女儿人在外头冒险,还要担心娘。”   安语嫣连忙擦了擦眼泪,“不哭了不哭了,钰儿,此去平安,娘等你。”   何钰点点头,喊了一声门外候着的上江,“去将所有人召集过来,留下一半人保护娘,剩下的跟我走。”   他走的决然,没有再回头去看娘,怕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只用忙活转移视线。   南吉热,越到京城越冷,所以何钰披了一件披风,带上尚方宝剑,又牵来几批好马,与上江一起,连夜赶路,直奔京城。   怕赶不上,每天最多休息一两个时辰,饭都是吃的干粮,私事尽快解决,何钰入住酒楼时因为匆忙,险些便被人发现真实身份,好在那人及时被上江拽了出去。   上江倒是不知道何钰的身份,只是觉得里头有人,旁人不好再进去,整个茅坑也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   他随手一个举动,也算救了何钰,何钰感激不尽,怕累着他们,条件也放松了许多,每天允许休息三个时辰,其它都紧着赶路,最后一天干脆不休息,到一个地方换一批马,尽量叫马保持精神状态,不会因为累延慢了路程。   就这样赶了两天半的路,终于瞧见了熟悉的影子,没去长安,直接去了京城,所以省了些路,比预想中的快了半天。   来不及吃饭,何钰直接进了城,朝皇宫而去。   许多年没有回来,京城变了许多,路都不一样了,不过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太大了,移不了位置,只多绕了些路,何钰还是凭借记忆找到。   皇宫外有侍卫守着,何钰骑马,停都没停直接喊道,“我乃何家嫡子何钰,尚方宝剑在此,挡我者死!”   那剑出鞘,带着万丈光芒似的,闪的众人睁不开眼,刚有人要拦,便被其他人拉住,“那是何丞相的儿子何钰,听说何家确实有一把尚方宝剑。”   既然当了守卫,便该对所有权贵之人熟识,尚方宝剑虽然没见过,但知道这玩意没人敢假冒,除非他想满门抄斩。   何钰顺畅无比的进了宫,但是他的那群手下被拦了下来,他有尚方宝剑,其他人没有。   上江拉住马儿,停在皇宫门口,何钰回头冲他点点头,“在这儿等我!”   上江明白,挥挥手,叫众人下来,在门口等着。   何钰一个人进了皇宫,事态紧急,怕赶不上,尤其是四周一片安静的情况下,他也没下马,直奔金銮殿。   皇宫外围确实安静一片,但那马儿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吓到一般,死活不肯再往前一步,何钰抽了鞭子,夹了马腹,那马依旧不敢前进,何钰强行,它便四肢一软,直接倒在地上。   没办法,何钰只好下来自己走,那马倒的太急,险些压着他,何钰一条腿闪着,走得稍慢一些,多花了些时间才到金銮殿。   那里早已血流成河,尸体遍布,尽是些身体残骸,被人腰斩的有,被人拧掉脖子的也有,残忍至极。   那马儿或许感觉到了,吓得不敢再走,这些灵长动物有些智慧,知道对自己不利,便死活不来。   它能退,何钰不能退,忍着恶心一步步踩着别人的尸体进去,不知是不是踩到了什么,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脚腕,何钰本能挥剑,那手唰的一声飞了出去,血溅了他一身,在浅色的衣袍上留下暗红色的印迹。   何钰低头看去,是个还没死透的士兵,脸掉了小半,一只手也没了,他活着就是折磨,何钰也没犹豫,说了声‘对不起’,送他上路。   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整个人闭上眼,表情安详死去。   因为他拖了些时间,何钰擦了擦剑,脚下不停,以更快的速度朝金銮殿走去。   金銮殿比想象中还要热闹,他爹的计划果然落空,顾筝没死,他自己反而落入不太好的境地,被好些人围在中间,身边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反倒是对面,萧将军,周浩然,皇上,顾晏生,文武百官,羽林军和禁卫军全都在。   败局明显,生机渺茫。   “吆。”何钰仿佛瞧不见局面似的,陡然横插进来,“大家都在啊。” 第273章 我尽力了   他挥开众人,挤到前排,先是给站在中央的皇上和太子行了一礼,才转头看向何文斐,语气不带一丝情绪,“我还能再叫你一声爹吗?”   何文斐提着剑,身上有伤,脚下积了点点血迹,在金黄色的石板上瞧着触目惊心。   他没说话,也没回何钰,甚至瞧都不瞧他一眼。   何钰方才没有过来找他,反而先朝皇上和顾晏生行礼,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   他站了皇上那一队。   “你为什么要造反?”何钰握紧了剑,“知不知道这样会连累我,娘,姐姐们,还有文君。”   何钰声音轻微颤抖,“文君才三岁,她是姐姐的女儿,你当外公了。”   “都是当外公的人了,不好好在家养老,造什么反?你想我们都死吗?”   “你想死,自己死便是,为何要连累我们?为什么不为我们考虑考虑?”何钰指了指自己,“我现在是户部侍郎,才十七岁,这么年轻,如果没有你,我说不定可以熬到尚书,甚至官复原职,当回丞相。”   他声音里满是失望,“可惜这一切都落空了,造反啊,是要满门抄斩的,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只为自己着想?”   “少爷。”跟了何文斐很多年的老人忍不住为他说话,“你不能这么说老爷,老爷是为了报仇。”   “报仇?”何钰哈哈大笑,“什么仇这么大,为了报仇可以牺牲我和文君还有姐姐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只一句报仇就想让我原谅,心甘情愿奉上生命?”   “不可能!”   何钰情绪失控,“爹,你真是我爹吗?这么多年对我们不闻不问,一回来就想要我们的命,凭什么?”   他突然回身,跪在顾筝面前,“皇上,自从三年前此人假死离开,我何家便与他断绝了关系,此人最多算我何家的叛徒,请皇上恩准,许微臣亲自斩杀叛徒。”   顾筝瞧了瞧他,失笑,“好,若何侍郎真能将叛徒斩杀,朕恕你何家无罪。”   “多谢皇上开恩。”   何钰拜了一礼后站起来,也没一开始就动手,倒像做什么仪式似的,转身背对着众人,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略带血污的剑,悠哉道,“怎么说都是我爹,我得干干净净送你上路。”   那剑举的高了些,阳光从殿外照进来,聚集在那把剑上,仿若艳阳一般,光芒万丈。   “能死在尚方宝剑下,也不枉你这一生。”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把剑就是祖师爷赐给何家的尚方宝剑,听说是用天外掉下来的陨石打造,坚不可摧。   祖师爷曾经用它上战场,杀远敌,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此物不仅是御赐之物,还是难得的珍品,千金难买。   这么多年过去,剑上非但没有丝毫损伤,反倒越发的亮了,牢牢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尤其是上过战场打仗的男儿们,都渴望拥有这么一把剑。   剑术好练,宝剑难寻,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有一宝剑相陪余生足矣。   何钰蓦地一横宝剑,剑上陡然一闪,光芒射来,刺的众人不由自主闭上眼,有些干脆捂住眼睛,这是本能,几乎无人能抗拒,就连皇上都后退了一步,眯起了眼。   待那股难受的劲过来,脖间突然一凉,一把宝剑架在他肩上。   “宝剑果然名不虚传。”何钰的目的达到,几步绕到皇上身后,将剑压的更紧,“多谢皇上配合。”   他先是指控父亲,让别人相信他,又借助这把宝剑的威名,吸引众人的目光,好东西自然所有人都想一睹风采,尤其是武将,他们没有了战斗能力,其他文官更是不堪一击,何钰轻而易举得手。   何文斐也似乎早已料到似的,当即带人冲了过来,与何钰同一个战线,几人被围在众人中间,举目皆是敌人。   “都别动,小心皇上的金体。”何钰反手握住宝剑,这个手势剑不容易脱手而出,还好使力,“去备一辆马车,一柱香之内,若是超过一息,我便剁他一根手指头,我倒要看看,害的皇上没手指头的你们还有没有命活。”   “你……”众人得了无妄之灾,当即悲愤不已,要上前捉拿何钰,被顾晏生阻止,“按照他说的办,不要激怒他,父皇比什么都重要。”   他又看向何钰,“何钰,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快放了父皇!”   何钰演了一出戏,顾晏生演技也不差。   “顾兄,对不住了,为了我自己,只能委屈你父皇了。”何钰十分配合。   “别叫我顾兄,你不配。”顾晏生语气放柔了些,“要不这样吧,你将我父皇放了,今后咱俩还是兄弟,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何钰哈哈大笑,“顾兄,我同意,我爹也不会同意啊,快去准备马车吧,别动手脚哦,要是被我发现动了手脚,我还是会砍他。”   何钰笑的天真浪漫,那边众人气的咬牙,“何钰,皇上待你不薄,你姐姐投毒四年皇上都没有迁怒于你,你居然恩将仇报!”   “什么投毒,明明是个误会,我姐姐根本不知道梅子茶能要人命,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自己喝下?”   “谁知道她是不是想一命换一命。”户部尚书插嘴,何钰是他的部下,一个弄不好会连累他,所以他要赶紧撇清关系,“快放了皇上。”   “放心吧,迟早会放的。”何钰剑身陡然朝上一滑,一只带血的耳朵掉在地上,皇上痛呼一声,本能伸手捂住,被何钰阻止,“手也不想要了?”   那手顿了顿,还是放了下来,任由血肉模糊的地方流血。   “你记好了,是他害你掉了一只耳朵,是他。”何钰指了指户部尚书。   “你……”户部尚书当即气的说不出话。   何钰这是害他啊,害皇上掉了一只耳朵,皇上回来第一个就是要弄死他。   “还有人有话说吗?”何钰瞧了瞧四周,众人皆不出声,个个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的,他望一个,那人便后退一步,缩进人群里,怂的不要不要的,“萧将军?周副将?太子?你们没有话说吗?”   谁还有话说,一个说不好,何钰再来一剑,削去了皇上的重要部位,那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大家没话说,那我说了。”何钰看向萧琅,“劳烦萧将军跑一趟,将我的侄女接过来,她一个孩子,搁在宫里我总觉得不放心。”   萧琅这人别的不敢说,人品还是可以的,从他对周筱的态度便可知一二,大男子主义,不伤老弱病残和女子,勉强算个君子。   他还欠了何钰一个要求,正好这时候用上,何钰也不为难他,给他找了个好理由,“萧将军可要小心啊,文君娇贵,若是磕着碰着我便将皇上的命根子切掉,你说皇上要是少了这玩意,不能宠幸后宫,他该有多恨你?”   “何钰!”顾筝咬牙,“别太过份。”   何钰可不理他,只吩咐萧琅,“萧将军快去吧,别耽搁了我们赶路,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应该够了。”   萧琅张张嘴,想说什么,顾晏生摆手,“照他说的做,父皇在他手里,有什么损失你担当不起。”   萧琅的目的达到,转身便去寻文君。   虽然何钰给他找好了借口,可他若真的完好无损将人带过来,助何钰逃跑,难免会落人口舌,有顾晏生顶着,到时候皇上追究下来,也是顾晏生答应的。   他是太子,总不能违背他的意愿?至于文君,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物,放她走又如何?   他是迫于压力,并非自愿放人,即便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他头上。   文君处的位置实在特殊,在皇宫,受皇室保护,一旦她消失,皇上必然有所怀疑,所以何文斐并没有带走她。   何钰骂他的话其实一点没错,他就是自私,冷血,这一造反,几乎是用文君的命去填。   其他的姐姐何钰倒是不担心,毕竟她们嫁的远,一个在做生意,一个嫁给了晋王,晋王喜欢游山玩水,早便跑的没影,不知去向,二姐也消失不见,需要担心的只有文君罢了。   带走了文君,他在京城便是真的没有了顾虑,长安那边更不用担心,一来鞭长莫及,二来婉莲消息灵通,早该收到消息,逃之夭夭。   她们好逃,难跑的是何钰,虽然有皇上这个把柄在,对面又有顾晏生做内应,他还是不看好自己。   因为皇上必须死。   既然都已经背了造反的罪名,不如帮顾晏生一把,弄死皇上,好叫他可以顺利登基,大赦天下。   他何家与皇上的世仇也能报了,所以皇上必须死,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还要营造一副不会杀了皇上的模样,这样大家才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今日这一屋造反的人,都要死。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何钰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个人急匆匆跑来,说是马儿不肯过来,需要大家走过去。   这个何钰知道,他骑马过来,那马儿也被万千尸体吓到,不敢过来,怕他们耍花招,先找一个人出去看看,没问题才跟着出去。   马车停在稍远的地方,几人步行,何钰眼尖,瞧见远处的弓箭手,气的手下用力,剑锋割破皮肤,一条血线瞬间显出,“叫他们放下武器,退后百米,谁要是敢上前一步,我便将你的另一只耳朵也割了。”   顾筝人在他手里,不得不低头,“都给我退后,放下武器,不得接近一百米以内。”   皇上都发话了,众人不听也要听,“何钰,我们都照做了,你什么时候放了皇上?”   “等我们安全的时候。”一百米还是有些距离,何钰说话靠吼。   他已经到了马车边,先叫人将马车上上下下检查一遍,没毛病才最后一个挟持顾筝上车,与爹和另外几个人挤在一辆马车里,驾车的人随手一指,指了户部尚书,“劳烦户部尚书跟我走一趟。”   户部尚书害得皇上少了一只耳朵,如果何钰失利,他一定会补一刀,倒是想选萧琅,可惜萧琅身手不错,又足智多谋,他要是打了什么坏主意,何钰不一定弄得住他。   户部尚书一愣,‘你你,我我’了半天,被顾晏生冷冷瞥了一眼,“过去伺候父皇也好。”   户部尚书腿一软,险些便跪了下来,“太子,老臣一把年纪了……”   顾晏生只摇头,“这么好的赎罪机会看来尚书是不想要了,既然不要,那……”   “我去。”差点忘了,他还得罪了皇上,此去若是照顾周到,说不定皇上能原谅他。   往日无仇,今日无怨,何钰也不像滥杀无辜的人,有萧将军和周副将护着,应当是没事的。   说到萧将军,萧将军还真的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离马车还有两步时何钰叫住他,将狗皇帝交给其他人,自己露头去抱文君,平时一向很乖的文君突然咬了他一口,大骂他是假冒的。   何钰早便猜到萧将军会使诈,忍住痛单手将文君推入马车,剑锋在萧琅有所准备之前对准他,“还真是不能小瞧了萧将军,连小孩子都利用。”   萧琅与他站队不一样,杀了文君对他没什么用,但若是趁机除掉了何钰,便等于除掉了顾晏生一大臂膀,毕竟何钰有数不清的钱财,这些钱财足够顾晏生收买所有官员,推翻整个朝政。   所以他要何钰死。   何钰如果不是早有准备,怕是也中招了,因为他自己用了这种办法,成功挟持皇上,所以总担心别人也会利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他。   果不其然,萧琅骗文君说他是假冒的,叫文君偷袭他,当时只要何钰吃痛,稍慢一步反应过来,便会被萧琅除掉。   这厮还真是不念旧情啊。   何钰剑指着他,“萧将军,后退到百米之外,叫你的人全部撤离,不许追来。”   萧琅双手举起,瞧了一眼身后,没有障碍才一步一步退走。   离的远了,没本事下手何钰才让户部尚书过来赶马车,先出了宫门,碰上上江,眼神示意他不要声张,又打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们散开,瞧见人都不见了,才放心朝城外而去。   路他一直看着,户部尚书没耍花招,找他赶路也是怕有人对付赶车的人,如此怕伤着户部尚书和皇上,那些人只敢跟在身后追,连弓箭手也只是戒备着,始终不敢动手。   出了城门何钰便一脚将户部尚书踹了下去,户部尚书太胖,马都跑不动了。   少了一个户部尚书,马车瞬间快了小半,何钰探头瞧了一眼身后,那些人骑马,他们坐马车,人还多,迟早会被追上。   在皇宫时有文武百官,萧将军不敢动手,在京城时有无数百姓,他也不敢动手,如今这里荒郊野岭,怕是迫不及待想追过来,将他们一网打尽,事后便说是他们撕票在先,皇上死后他们才冲过来将人打杀。   如此他自己倒撇的干干净净,既除了皇上,又除了何钰,顾晏生没有何钰,不一定胜得过他。   皇位他自己当不了,但是他外甥可以当,二皇子虽然各方面比不得顾晏生,不过胜在听话,他当了皇上,顾家没了,天下就是萧家的。   算盘打得好,不过顾晏生不会让他如意,他亲自带着羽林军和禁卫军,还有他太子禁兵,去拦截萧琅。   萧琅常年在外打仗,手上带的有兵,动不动就是十几二十万,即便羽林军和禁卫军包括太子禁兵全部加一起都比不过。   皇上忌惮太子,一般情况下不让太子任用超过五千的兵马,禁卫军和羽林军求精不求数,加一起也只有上万人而已,但是一个顶三五个,当然即便这样,论人数还是比不上萧琅的兵马。   但大尚并非只有一个将军,大尚有四个,其他两个一个镇守边疆,一个位处草原,一时半会都赶不回来,目前朝廷只剩下两个,一个堵住洛阳,一个堵住京城。   运气不好的是堵住京城的是萧将军,洛阳那个有点远,也赶不回来,但是副将周浩然在,他也带了一批兵马,协助萧将军清理京城余孽。   还是比不上萧将军的人数,胜在精,暂时顶一顶是够的。   两帮人各怀鬼胎,齐驾并驱,远远追在身后,何钰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越追越近。   到了一处山脉时,他在前头赶路,刚一回头,便见后面落下无数石块,将后路堵死。   何钰一喜,上江来了。   果然没多久瞧见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上江的马车是空的,跑的飞快,绕了近路,赶在了他们前头。   何钰拉动绳索,将马车停了下来,上江也从马车上跳下来,等着他,“主子,他们带的人实在太多,拖不了多长时间,换一辆马车走吧。”   何钰点头,“我爹身上有伤,你们几个先带他离开,安顿好后再来找我。”   何文斐身上确实有伤,不知伤到了哪,脸色苍白,身上不时有血滴下来,他摇摇头,“你走,我留下。”   对方带的人太多,而且全是骑马,他们坐马车,跑不过人家,所以要留下他们追击的目标。   顾筝和他。   顾筝是皇上,他是造反的幕后主使,抓住了他,这事也就能交差了。   何钰失笑,“都这个样子了还逞强,我娘还在等你,我也答应了她,要把你带回去,你不回去不行。”   许是提到了安语嫣,何文斐的眼神闪了闪。   “我是顾晏生的左膀右臂,他们追到现在,想除掉的无非是我,跟你没关系,是谁造反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登基。”   确实,都到了这一步了,皇上一死,下一步就是登基的问题,何钰再一死,顾晏生先受打击,再痛失一个得利伙伴,只怕还会与皇位失之交臂。   所以在萧琅眼里,他必须死。   “我孤家寡人,孑然一身,没人等我,也不遗憾,况且我一个人目标小,更好脱身,还有顾晏生照应我,不会有事,倒是爹,与其担心我,不如照顾好自己和文君,娘在等你,文君也是姐姐唯一的血脉。”何钰说着命令上江,“快带我爹走。”   再拖拖拉拉,大家都没活路,何钰已经听到了身后搬动石头的声音,上江一咬牙,强行拽何文斐下车,坐他的那辆,与何钰的方向背驰,朝另一边行驶。   何钰一个人,怕弄不动狗皇帝,先捅了他一刀,叫他全心全意顾着伤口,想不到别的,这才安心驾车,他走的是大路,又刻意等了等追兵,等他们看到一个尾才开始跑,追兵明知有诈,但瞧见了露头的何钰和皇上,还是毫不犹豫追了上来。   何钰的猜测没错,萧琅就是想要他的命,其他人都不重要,但是搁在一起,难免会被他顺手解决了,所以才要分车,何钰将人引走,否则他们坐着马车,跑不过人家,到时候就是大家一起死。   如此能少死一个便死一个吧。 第274章 一抹月光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叫人琢磨不透。”何钰没想到,他居然可以这么爱,爱到了骨子里似的,为了何文斐,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   虽说本来便没多久好活,可多一日都是赚到的,凭什么要让给别人?尤其是让自己落入仇人的手里,他能不知道后果?   不,他知道,可他还是选择了这样做。   “邀我爹入朝为官的人是你,杀害他母亲的人也是你。”   “设计将我父亲留在京城的人是你,告诉外界他死了,替他隐瞒造反的人还是你。”   “今日瓮中捉鳖的人是你,配合营救他的又是你。”何钰不懂,“你到底怎么想的?”   想炫存在感?还是活腻了,拿生命开玩笑?   “想不通?”顾筝捂住心口,没睁眼,只淡淡道,“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他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说话语气平和淡定,“你贵为皇上,九五至尊,说一不二,天下都是你的,所有人都要讨好你,奉承你,惧怕你,无论做什么都要先征求你的意见,偏偏你也是。”   “你心里也有一个人,想讨好他,奉承他,甚至有些惧怕他,他一个白过来的眼神,你便能想半天,你得了宝贝,迫不及待就想送给他,你看到他戴了你送的玉,开心的像个孩子。”   “你太喜欢他了,他离你稍近一些心脏便会砰砰直跳,他说一句亲近的话,你便恨不得替他卖命,天下人都要捧着心到你跟前,有什么宝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只望你龙颜大悦,赐个一官半职,你也是,得了什么,做了什么有趣的事,第一个就是想跟他分享。”   “你表现的太明显了,明显的身边的太监都感觉到了,劝你不要总去何府,今日你已经去了两次,再去就是第三次。”   “你不听,坚持要去,你本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但是到了何府,发现他在钓鱼,你便忘了所有,像个傻子似的白坐一天等他。”   “其实你真的很忙,你有很多奏折要批阅,很多国家大事堆积不得,但是依旧白天去找他,半夜不睡觉熬夜去批折子,大臣骂你不务正业,后宫骂他男狐狸精,将你的魂都勾走了。”   “你迫于压力,控制了自己去找他的次数,从每天几次,到三天一次,每天数着时间,为什么还不到,为什么还不到?你从来不知道原来三天这么久?”   “你其实很容易满足,知道他不可能喜欢你,所以每天看看他便觉得心满意足,可你的心思天下皆知,何氏怕你对他做什么,逼着要给他娶妻,你不许,你只要一想到他会变成别人的,妒忌,羡慕,怨恨,便如同附骨之疽,扎根在你心里。”   “你起了邪念,一步错,步步错,再也没有了回头的可能,其实你本来是想当一个好皇帝的,你甚至跟他发了誓,说天下不负我,我便不负天下,天下对得起我,我便对得起天下,你食言了,你对不起天下,也对不起他。”   “爱情让你变得扭曲,天下人都说你怂,你如果踏出最后一步,找他表白,或许能成功,不,你太了解他了,他不可能喜欢男子,他喜欢活泼开朗的女孩,还求你赐婚。”   “你心如刀割,几次动了杀念,觉得如果没有他,你就不会变得这么怪,仿佛身体里住了一头恶魔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你又动了杀念,想杀了他,这样你心里的恶魔就会消失,你还能完成你以前许下的愿望,当一个好皇帝,天下人不负我,我便不负天下人。”   “可惜你失败了,你下不去手,你只要一想到他会死,他还没怎么样呢,你已经痛得要死,急忙赶过去将人救回来。”   “你太纠结了,就像有两个人似的,一个想杀人,一个又怕疼,怕他死后,你会受不了跟着去。”   “你们就这样不小心过了二十多年,你一事无成,什么都没做成,当个好皇帝的愿望落空,也没能杀了他,你舍不得他背上叛徒的名声,受千人所指,不,应该说你听到有人骂他,就会忍不住动杀念,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魔,习惯了一句话就能要别人脑袋的生活,你努力想改,可它融入了你的骨子里,包括喜欢他。”   “你以为三年过去了,你的心已经平静到了极点,可以杀了他了,原来并不是,你只是知道他还活着,所以将心放下,沉到了海底,实际上你一见他,那心又自己浮了上来。”   “你又变成了原来的你,没有尊严,没有自我,他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你太讨厌这样的自己了,所以你又动了杀念,你想杀了他,你太天真了,以为隔了三年,就能下得去手?”   “你还是下不去手,他在你心里就是皎洁的明月,该被高高挂起,永远亮在所有人头顶,而不是做一个阶下囚,被人拖上断头台斩首。”顾筝非常肯定,“他就是明月,该被所有人捧上高处。”   他突然抬头,瞥了何钰一眼,“你不懂,是因为你与顾晏生是两情相悦,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苦涩到绝望。”   何钰点头,“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是两情相悦,也不会遇到像你那样的情况,我们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对。”   “郎才女貌,金童玉女?”顾筝先是失笑,后又反应过来,“你是女子?”   “没错。”何钰光明正大承认,“我就是女子。”   他也不怕告诉顾筝,“虽然你的故事很感人,不过我还是不会放过你,欠我何家的债,便在今日还清吧!”   何钰手腕一抖,尚方宝剑横去,顾筝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何钰暗叫不好,果然,顾筝手里陡然挥来一道黑影,马车里太暗,何钰瞧不清,怕有毒,长袖蓦地一卷,将那东西卷入袖中,暗器是躲过去了,却没躲开顾筝偷袭而来的一脚。   那一脚踹在了他的剑上,力气大的何钰整个人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掉在马车前,马儿脚下不停,朝他身上踩去,何钰就地一滚,滚去一旁。   虽躲的及时,不过从那么高的马车上掉下来,还是摔伤了胳膊,何钰捂住手臂,心中懊恼。   千防万防,还是上当了。   顾筝这厮当真狡猾,竟用了他的套路,何钰在金銮殿时就是先用经历将人引入其中,等人放松警惕时再突然偷袭,顾筝用的同样是这个法子。   他语言太有感染力,加上演戏太绝,那副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没有一战之力,谁知还藏了这么大的力气,一脚便将他从马车里踢了出来。   那暗器肯定也是假的。   何钰将卷起来的袖子展开,果然,里头并没有所谓的暗器,唯独多了一块青铜做的雕像。   是一个半趴着的虎,只有一半,何钰似乎猜到了这是什么,心脏砰砰直跳起来。   这是虎符。   顾筝竟将虎符丢给了他,这是要他小命啊,虎符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可以调用任何地方的军队,皇上这副模样,也活不了多久了,他被何钰削了耳朵,还捅了一刀,加快他的死亡,只要是个男人都不甘心,更何况是个高高在上的皇上。   这虎符在何钰手里,其他人就会不顾一切的去找他,找到便只有一条路,死。   打得当真好算盘。   但这玩意对顾晏生也有用,所以何钰必须带在身上,险中求富,万一他成功带了出去,交给顾晏生,顾晏生便能凭借这个逆袭。   当然前提是弄死顾筝,将他的秘密埋葬,女扮男装的事不能叫别人知道。   何钰突然有些后悔,方才嘴太快误事,万一皇上告诉别人,亦或者昭告天下,他以后该怎么混?   不过何钰心中又有另一种想法,觉得顾筝一定不会说出去,他自己这么惨,不告诉顾晏生,顾晏生才能跟他一样惨。   这人变态不是一天两天,什么亲生儿子,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越惨,他便越开心,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十足十的扭曲心理。   何钰怕他跑了,勉强爬起来,正待去追,身后突然涌来大匹骑马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萧琅,顾晏生和周浩然。   这么多人,他不好出去,出去就是给顾晏生添乱,先是造反,又是挟持皇上,他有十颗脑袋也不够掉的。   顾晏生也护不住他,即便当了皇上也护不住,顶不住众大臣的压力,说与何钰不给他添乱,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身边溜走,没人回头看看。   何钰确实要将虎符交给顾晏生,但不是现在,他没有那么高尚,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即便是顾晏生,也要考虑考虑。   况且他现在是顾晏生的人,他如果死了,还是当着顾晏生的面,顾晏生能不哭死? 第275章 见招拆招   许是听了顾筝的故事,何钰感叹颇多。   他与顾晏生真的比顾筝幸运太多,首先便是两情相悦,其次是男欢女爱,并非男男禁恋。   但他若是再执着下去,坚持不暴露身份,顾晏生就会变得跟顾筝一样惨,顶着众大臣的压力,一日他顶得住,十日,百日,一年,十年,这份感情总会破裂。   既是喜欢,做一些牺牲也无妨,也就是恢复女儿身,过本该过的生活而已,虽然有些不情愿,他这么年轻,一腔热血还没来得及崭露头角,便要嫁人生儿育女,实在不甘心啊。   如果臣子和妻子之间叫他选,他选臣子,比起绣花缝衣裳,他更喜欢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与顾晏生谈笑风生,共谋大事。   但有时候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何钰其实很纠结,古往今来多少女子为了丈夫舍弃自己的爱好,成全了丈夫,自己变成了随波逐流,最后爱好没了,丈夫也没了,所以不能他迁就顾晏生,该顾晏生迁就他。   如果顾晏生愿意为他放弃皇位,他也愿意放弃自己的野心,俩人都有牺牲,这才划算。   何钰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瞧了瞧天色,这个点天上一片昏黄,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酉时,山上有野兽,他独自一人,须得尽快下山,至于顾晏生,等他拦住了皇上的马车,立马就会知道虎符在哪,主动过来找人。   除了他还有别人的人,二皇子,五皇子,所有想坐上皇位的人都会找过来,只要不是顾晏生,何钰都有危险,他的生机只有三分之一罢了。   其他人不值一提,唯独二皇子和五皇子,一个有萧将军作为后盾,一个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五皇子比顾晏生小了一岁,如今勉强十六岁罢了。   跟二殿下一样,也是个贪玩的主,坐不住,经常不上早朝,这次事件危险,顾筝将自己最喜爱的儿子保护起来,让不喜欢的儿子在外战斗,中午在金銮殿时,何钰发现二皇子也不在。   看来最不受宠的就是顾晏生,有什么危险,第一个推他出来,其他都保护的宛如温室里的花朵,殊不知这样才是害了他们,要论才干,除了吃过苦的顾晏生,没一个拿得出手,偏偏皇上处心积虑,想除掉自己最优秀的儿子。   说来奇怪,别人都以儿女骄傲,唯有他例外,或许顾晏生不是他想要的吧,他想要的是何文斐的儿子,最好是他跟何文斐一起生的。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何钰朝山上走,他料定过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追上来,怕被抓住,哪边最不可能走人,他便要往哪边走,别人都以为他会下山逃命,谁能想到他要翻山过去,从另一边走。   这种事何钰以前跟顾晏生被追杀时曾经干过一次,别人猜不到,顾晏生应该猜得到,何钰在赌,赌他俩有没有默契到这种地步,也赌顾晏生会不会是第一个找到他的人。   ————————   天越来越黑,路已经不太好走,前面的马车还在疯跑,控制不住似的,顾晏生猛夹一把马腹,马儿吃痛,陡然急跑了几步,赶上了前头的马车。   外头没人驾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晏生抛下自己的马,蓦地飞身而起,跳上马车,拉住了绳索,让疾跑的马儿停下。   奇怪的是他在外头这么大的动静,里头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不好预感油然而生,顾晏生抬手去掀帘子,怕看到不好的东西,又收了回来,半响再度抬起,骤然将帘子掀开。   何钰不在,马车里只有一个顾筝。   他去哪了?   顾筝还活着,他不可能自己跑。   如果真要跑,也该是杀了顾筝之后,现在顾筝在,何钰不在,难道出了什么意外,顾筝将何钰杀了?   ————————   何钰肩膀受了伤,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钻心的疼,说起来从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肚子倒是好饿,奈何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吃食,他只能摘几颗果子裹腹,边赶路边吃。   本是逃命,倒被他弄得像野游,走的不急不慢,偶尔累了还会休息休息。   果然没多久听到山下浩浩荡荡的动静,天黑了,为了继续寻找他的行踪,点了无数火把,慢慢朝山上逼近。   运气不好的是下雨了,何钰听到狼吼的声音,他一个人,没有火把,很容易成为目标,须得找个地方蹲守,最好四周平坦,高一些的地方,不容易被偷袭。   何钰寻了半天,成功找到一个山洞,捡了一些树木下还没来得及淋湿的柴火,在山洞里点着,雨下的太大,烟雾散不出去,又在山洞,火光不容易被发现,暂时是安全的。   ————————   皇上受了很重的伤,偏偏无法挪动,御医都是一把老骨头,追不上来,会行医的只有顾晏生,萧琅主动推举他,叫他暂时顶着,自己去接老太医过来。   说是去接老太医,实际上是为了寻找何钰,他打的什么主意顾晏生心知肚明。   周浩然单膝跪下,“皇上,萧将军五大三粗,怕是不适合干这种活,万一哪处没看顾好,闪了太医的老腰,非但帮不上忙,岂非还要添乱?   正好微臣军队里有几名女子,且让她们去接,萧将军留下来保护皇上,听说何钰此人腰缠万贯,富可敌国,这些钱足够养一两个军队,万一突然袭击,萧将军留下也好有个照应。”   萧琅还想争取,“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给何钰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私自豢养军队,况且他如果有,早该叫出来与我们一较高低,哪还用被追的这么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为上。”周浩然诚恳道。   那马车的窗口突然伸出一只手,朝上抬了抬,并未说什么意思,周浩然连忙行礼,“末将领命。”   他倒是会曲解意思,欺负皇上说话不方便,假装皇上同意了,也不等人喊,跑的麻溜,带着人骑马,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他跟萧琅一样,接太医是假,寻何钰才是真。   也才三年没见而已,何钰胆子越发的肥,玩的越来越大,都敢造反挟持皇上了。   官位也一降再降,现在干脆是个罪臣,反倒是他,越走越往上,因护驾有功,险些升上将军。   虽还没有升,不过也跟升了差不多,他已经能一个人带兵打仗,他上头那个将军,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一到危险时刻就抛下大家自己跑,每次都是他带兵坚持到最后,功是被那人领了去,但人心在他这里。   所有人都信任他,听说他要回京清除余孽,大半的人要跟他一起回来。   那时的洛阳极其难缠,大军几乎节节败退,那将军知道打不过,带着四成的人提前溜走,如果剩下的全军覆没,便说敌人太强。   谁料周浩然竟然只带了六成的人将敌人打退,守住了洛阳,也得了人心。   后来那将军怕他逃跑的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先去皇上面前邀功告状,反咬一口说自己打了胜仗,他周浩然带着人跑了。   如果不是顾晏生说了实情,他怕是还没回京,就被扣上逃兵和造反的罪名。   如今那将军已被皇上打发,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将他召回,怕是凉了。   现在京城里唯一能跟萧琅抗衡的就只有他,他带的兵虽然不如萧琅多,但每一个都是能以少胜多的好手,不怕打仗。   他先一步出发,去找何钰,何钰便多一份生机。   ——————————   何钰还在山洞里缩着,外头就是黑压压一片的夜晚,宛如野兽的大嘴,瞧着不太安全。   时不时会听到放烟花的声音,疑似信号弹,告诉其他人,这里搜过了,换下一个地方继续搜。   眼看就要搜到他这里,雨终于停了,何钰冒出头看了看,那些火把已经越来越近,不能再偷懒了。   他敲了敲腿,继续赶路,没带火把,摸瞎一般,只朝上走,一边查看顾晏生的人,顾晏生的禁军穿的是暗红色衣物,皇上的人是黑色的,颜色越深,代表地位越高,跟官位一样。   萧将军的人穿的是厚重的铠甲,下了马就是累赘,累死他个龟孙也跑不快。   最前面追的是皇上的人,禁卫军和羽林军分开一半用来搜寻他的下落,当真下了血本。   禁卫军和羽林军人虽然少,但是功夫高,最难对付,跑的也是最快的,不能被他们逮住。   何钰走了一路,因为没有火把,摔了好几次,有一次摔的狠了,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心中感叹自己小命休矣,顾晏生也不知道在干嘛,还没找来。   他再不来,何钰快累死了。   ————————   顾晏生倒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被缠住了身子而已,他将皇上的伤处理好,精神了些,结果皇上只要见萧将军,将他拒之门外。   萧将军在里头待了许久,一出来便悲伤道,“皇上口谕,太子与叛党一家纠缠不清,不配做我大尚太子,朕明察秋毫,遂废太子,改立二皇子为太子。”   嗡!   一石激起千层浪,守在四周的人登时大乱,讨论声不断,无非是替太子申冤。   方才第一个赶到的是太子,不顾危险跳上马车拉住绳索的也是太子,给皇上包扎伤口的又是太子,皇上居然要废太子,改立二皇子,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讽刺的顾晏生都笑了,“原来如此,你方才是故意的,故意引开周副将,好对我下手。”   何钰的威胁纵然大,也没有他大,只要他死了,何钰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无可奈何,他当不了皇上,名不正言不顺,除非招揽兵马,起兵造反。   “太子说什么?末将听不懂。”萧琅似乎刚反应过来似的,笑道,“差点忘了,已经不是太子了,该称三殿下。”   ————————   何钰不知走了多久,刚下过雨,森林里一片潮湿,草木刮在身上,痒痒的,有一种虫子爬过的感觉。   他掀开裤子,发现腿上吸了两个蚂蝗。   这玩意儿喜欢潮湿的环境,一般藏在叶子下,草丛里,等人过去,便吸附到人身上,以前小时候也被吸过一次,见怪不怪。   何钰也不是大惊小怪,怕这怕那的人,随便找了个山崖边,坐在凸起的石头上,怕再被吸,找的是个光秃秃没长草的地方,然后脱了鞋抽蚂蝗,一抽一个准。   怕其它地方也有,全部检查了一遍,有人过来时他还在检查,赤着脚,踩在石头上,常年不见阳光的地方白的像雪,在黑夜里闪着光。   “难怪总说你祸乱朝纲,勾引太子,还真有几分资本。”二皇子举着火把,挡住了何钰的退路。   何钰选的位置不好,方便了打蚂蝗,但也方便了敌人,这么一围他已经没有了退路,除非跳下去。   “我也没想到二皇子竟然是第一个来的。”事事总不如人意,你越是期待谁,他越是不会来,越是不期待谁,谁越是会来,“而且口味这么重,喜欢看我的脚丫。”   何钰淡定的穿回鞋袜,撸下掀到大腿根部的裤子,站起来走了两步,嗯,感觉舒服多了。   “油嘴滑舌。”二皇子眯起了眼,“何钰,你死到临头了。”   何钰点点头,“我也知道,不过有个好东西可能要跟我一起嗝屁了。”   他状似无意似的,抬手晃了晃虎符。   那形状实在太特殊,虽然天黑,但是燃了火把,二皇子还是瞧见了一星半点,“虎符!”   随即否认,“不可能,虎符怎么可能在你这里!”   他没有去找父皇,直接便带人去搜何钰,所以错过了很多,也不知道虎符在何钰手里。   “这你要问问你父皇什么意思了。”何钰挺了挺腰,“你父皇被我削去了一只耳朵,又捅了一剑,怀恨在心,就把虎符给我了,这东西搁你们手里是宝贝,搁我手里就是烫手的山芋,没办法,我家老顾需要,这不是要给他留着吗?不过我都要死了,要这玩意也没用……”   “你不要给我!”二皇子激动道。   “哦,你要啊,那我给你吧。”   何钰掂了掂虎符,陡然朝空中抛去,那虎符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啵的一声不知道掉去了那个角落。   二皇子紧张的盯着,刚落下便火燎火燎的喊人,“快,快去找!”   身边的人连忙活跃了起来,四处去找,连二皇子也不例外,本能朝虎符掉落的地方跑去,过后反应过来不对,回头一看,果然,上当了!   煮熟的鸭子飞走,何钰这个龟孙不知道跑去了哪? 第276章 夺权篡位   夜越来越深,月亮躲进云层里,不见踪影,黑暗里看不清人,只听到有人平静的说话。   “儿臣想见父皇一面。”这种时候,一般人怕是都慌了,费劲心机赶来,第一个拉马,第一个救驾,第一个给父皇包扎伤口,如今血洗了,伤口缝了,该包扎也包扎完了,结果那人翻脸不认人,要废了他这个太子,搁谁身上也接受不了,唯独顾晏生,竟还能保持冷静。   “皇上需要静休,不愿见你。”萧琅明确拒绝。   顾晏生冷笑,“是不愿意见我,还是你胆大包天,擅自揣摩圣意废我立二哥,谁不知道二哥是你外甥,你想做第二个摄政王,挟天子以令诸侯!”   “纯属污蔑,此乃皇上的意思,你敢抗旨?”萧琅拿皇上压人。   “既然是父皇的意思,为什么不当着所有人的面讲,偏偏只跟你一个人说?”顾晏生冷笑更甚,“我看就是你故意曲解父皇的意思,想造反。”   “皇上身体虚弱,不方便见人,他如果没想废太子立二皇子,为什么只单单召见我,不召见您?”萧琅怼回来,“皇上是怕三皇子造反,所以才让微臣转告,若是三皇子有异动,即刻拿下。”   “父皇单独召见你,自然是有事交代,也许是捉拿叛徒,也许是让萧将军护送回京,为什么就必须是废太子立二哥?”顾晏生瞧了瞧四周,“什么时间不好挑,偏挑在这种荒山野岭?”   他眼神凌厉,宛如刀子似的,狠狠刮去,“父皇身受重伤,只有我一个人冒险接近马车,将父皇救了下来,又是我一个人给父皇处理伤口,那时候萧将军在干嘛?萧将军急着捉拿罪犯,好立头功,二哥又在干嘛?说不定躲在家里睡大觉喝香茶,父皇英明,怎么会废真心实意照顾他的孝子,反而立一个不着边际,关键时刻跑的没影的二哥?”   “萧将军。”顾晏生一一数落他的罪证,“你救驾来迟,又擅传圣意,妄图夺权,对本宫不敬,无论哪一条都够你死千百回,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三皇子抗旨不遵,还往微臣身上泼脏水,微臣倒是没关系,不过藐视皇权,不遵圣意,也够三皇子喝一壶的。”萧琅大手一挥,道,“来人,先将三皇子扣押,等待皇上发落。”   他俩几乎同时下命令,做下人的难,不知道该听谁的,听太子的,万一萧将军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听萧将军的,万一萧将军真的想造反,又怎么办?   左右都是为难,禁卫军和羽林军统领来来回回,脚步上前又缩回,半响没做好决定。   “萧将军,看来你真有造反之心,没有圣旨,也没有御赐之物,单凭一张嘴就想拿下本宫,本宫若是不在,下一刻你是不是要对父皇下手?”顾晏生站的笔直,“若是我与父皇同时命丧深山,谁得的利益最大,是萧将军。”   “萧将军将二哥扶上皇位,二哥年幼,朝中势力必然尽数被萧将军把持,萧将军,你当真心思歹毒,父皇对你不薄,你竟敢谋害父皇!”   他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还真管用,羽林军与禁卫军还有他太子禁军,登时齐齐站在他身后,将萧琅当成敌人。   这还不够,顾晏生又加了一把火,“本宫死不足惜,但我绝不会让你动父皇一根汗毛,羽林军,禁卫军,禁军听令,此人手握二十万兵马,已将整个山头围住,只等本宫死后意图对父皇不利,幸而本宫早已勘破,若不现在将此人拿下,等他下山召集兵马,便是大罗神仙也难逃一死,如今他身边只有五万兵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上山的人太多,萧琅一波,羽林军和禁卫军一波,太子禁军又是一波,二皇子那里也有一波,林林总总十多万,浩浩荡荡搜山,剩下的带不上来,全在底下候着。   “萧将军,你该不会又说我诬陷吧?”顾晏生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山下黑压压十几万人,只需爬上树便能瞧见,还要狡辩吗?”   众人半信半疑,爬到树上一看,果然,底下浩浩荡荡十几万人,“山下真的被人围住了,全是人。”   如今天是黑的,上山不带火把就是摸黑,所以几乎每个人都拿了火把,穿插在森林里,密密麻麻,数不尽数。   “萧将军,你还有什么话说?”顾晏生上前一步,与他对峙。   “哈哈哈哈。”萧琅大笑,“皇上被人挟持,末将担心皇上的安危,封山捉拿罪犯,本就是天经地义,何罪之有?”   “强词夺理。”顾晏生目光直视过来,黑潭似的瞳里有火光闪现,“封山捉拿罪犯是假,杀父皇与本宫才是真。”   他素手挥动,“萧琅以下犯上,意图封山对父皇与本宫不利,再将各位逐个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打的好算盘,本宫偏就不许。”   他看向身后,“不反抗便只有死一条路,反抗才有可能活着,你们怕吗?”   这事已经不单单是顾晏生一个人的事,它从顾晏生一个人的事,变成了皇上的事,又从皇上的事,变成了大家的事。   废太子是顾晏生一个人的事,顾晏生安了个造反,意图谋杀皇上的罪名,就变成了皇上的事,杀了皇上,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下场如何?便只有死一条路而已,所以这事已经与大家紧密相关,只能反。   “誓死愿与太子同在!”   数万人齐声高喊,声音震耳欲聋,直上云霄。   萧琅险些便笑出了眼泪,“太子当真好手段,几句话便收服了这么多人心,给末将安了个意图谋反,杀人灭口的罪名,嘴皮子利索起来,市井的泼妇都赶不上。”   “你敢说你心里不是这般想的?”顾晏生也不跟他废话,“要战还是承认自己听错了,萧将军自己选择。”   萧琅失笑,他虽然身边只有五万大军,但是山下有十万,还有五万分别在二皇子和京城看守,万一他在这里打生打死,结果京城被别人攻陷,那他岂非白白便宜了别人,所以留些人看守京城是必须的。   即便人没有全在,也能凑够十五万,顾晏生有什么自信能用一万兵马跟他十五万斗?还要他承认自己听错了。   “萧将军,你看看下面,好好看,看仔细一些,千万不要漏掉一个细节。”顾晏生冷眼看他。   萧琅歪头看去,他站的位置本来就高,底下的人又在缓缓朝上头接近,越来越近,瞧着就像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火把凭空出现似的。   他吩咐了人在下头等着,没有他的命令不能上山,他这边还没有发出信号,为什么底下看守的人会自己上山?   难道底下出了什么情况?他们不是自己上山,是被人赶上来的?   萧琅脑海里突然浮现周浩然临走之前说的话,何钰腰缠万贯,富可敌国,手里的钱买一两个军队不成问题。   确实,能拿出六十五万两黄金,不打仗够整个大尚几年开销,这么多钱还组不成一个军队?   到底谁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萧琅有计,顾晏生同样有计。   “萧将军可看清楚了?”顾晏生嘴角勾起。   萧琅无奈,“是不是末将听错了末将也不知道,不如太子问问皇上?”   其实他没有听错,皇上就是这个意思,要废太子,立二皇子,存了心想看他俩斗,也存了心报复。   何钰将皇上的耳朵削了,还捅了他一剑,这仇结大了,间接连累了顾晏生,又恰好萧琅带的人多,便想利用他干掉顾晏生。   正好萧琅也能有个理由对顾晏生下手,目的还能达到,算是双赢,谁知道顾晏生伶牙俐齿,几句话挑拨的羽林军和禁卫军都向着他,要知道羽林军和禁卫军可是皇上的人,用敌人的人对付敌人,说不出的讽刺。   顾晏生逼退了萧琅,又来逼顾筝,“父皇,听说您想废了儿臣,改立二哥,可是真的?”   萧琅手握二十万大军,纵然分散各地,但留在山下的十多万兵马被逼上山,可见顾晏生豢养的私兵人数之巨,他也有这个资本,不提钱的事,光是几句话便拖延了时间,又拉来大把的人心,可见一斑。   如今的萧琅斗不过他,他自然也是。   “萧将军并未听错,废太子,改立二儿子,就是朕的口谕。”人之将死,还有什么顾虑?   他反正要死了,萧琅和顾晏生往后怎么斗,那都是他们的事,与他无关。   “原来如此。”顾晏生像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道,“萧将军果然听错了,父皇的意思是说儿臣护驾有功,欲让儿臣继位,二皇子封为燕王,即刻赶往燕州,萧将军耳朵也太背了,居然能听错成这样,不过父皇也是,其实不必如此心急,儿臣一定会想办法将父皇医好,叫父皇……安享天伦之乐。”   还想继续当皇上那是不可能的,他也不允许,本不想这么早做决定,得一个夺权篡位的不好名声,不过有人逼的太紧,不得不冒险。 第277章 君子如竹   那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气得发抖,顾筝胸口有伤,说话不太利索,只急促喘了几声,大骂,“不孝子!”   顾晏生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覆在顾筝的手上握住,“父皇,身体重要,莫要太开心,对您身体不好。”   顾筝气到极点,反倒笑了起来,“不孝子,你这般做就不怕被载入史册,后人辱骂?”   顾晏生失笑,“父皇,你忘了,这世间正义,史册,都是由胜利者编写,失败者才会被后人辱骂。”   如果顾晏生今天输了,才会被记入史册,说他造反不成被萧将军拿下,萧将军反倒成了英雄。   如今他成功了,世人只会赞美他,有勇有谋,一代明君。   顾筝失了心似的,疯癫大笑,“顾晏生,逼宫上位,你当真可以。”   “是父皇教得好。”顾晏生格外谦虚。   其实按照他原来的计划,保险起见最少要等到顾筝死后,他的军队才会出现,是专门用来对付萧琅的。   毕竟不是从小训练出来的,各方面差了一些,算是半成品,半年后才能勉强与萧琅的军队一较高低,胜在数量多。   这么一大批军队,搁哪训练都会被发现,所以他分成了五六个地方,分别在邻城招募,一个地方七八万,六个地方就是五十万左右。   人虽然多,不过一上战场就会淘汰大半,尤其是跟萧琅的铁骑作战,损伤更大,五十万对二十万,竟还是没有万全把握。   他本想加强训练,再招募些精兵,力求在数量上完胜,谁料现实不给他发展的机会,何文斐竟回来了。   他料定其中必然有诈,便命所有兵马从四面八方赶来,人数太多,位置也太散,来迟了一步,若是在何文斐意图刺杀顾筝之时出现,助他一臂之力,打着他的旗号,说不定那时便能杀了顾筝,何钰也不会为了救他父亲被逼上深山,如今下落不明。   说到底还是准备不妥,没能将各种意外算在其中,最大的困难便是他是太子,不能私自豢养兵马,养在其它地方也要小心翼翼,生怕被各地官员发现。   将各地兵马集中京城也是困难重重,突然冒出这么多军队,自然惹人怀疑,所以他们只能扮成老百姓,逐个上京,实在不行便只能避人耳目,翻山过来,如此自然拖了不少时间,顾晏生方才与萧琅废话半天,极力拉拢羽林军和禁卫军,就是怕他的兵马还没赶到,他便已经死在萧琅剑下,如今萧琅想动也动不了他。   他的军队已经来了,穿着萧琅铁骑的衣裳,萧琅远远一看,以为是自己的人,谁料那些人全都自觉的站在顾晏生身后。   “你……”萧琅蹙眉,“竟将十万铁骑尽数替换……”   原来刚刚看到的兵马并不是他的,是顾晏生的,顾晏生在山下将他的十万铁骑拦住,尽数杀死后又叫他们换上铁骑的衣裳,如此便算名正言顺的军队,他张口一句这就是铁骑,谁都反驳不了。   “还要多谢萧将军配合。”顾晏生目光幽幽,远远看来,“萧将军的二十万兵马皆属上佳,跟随萧将军多年,个个都能以一敌多,我虽召集了五十万兵马,还是没有自信,不过萧将军给了我机会,竟将军队一分为四,分别留在京城,山下和二皇子手里,自己只带了五万兵马,既然萧将军这么给面子,那本宫自然要成全萧将军。”   胜负已定,萧琅再想逆转乾坤都不可能,其他人即便知道了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也阻止不了,就算晓得自己被利用了,也只能听之任之随着,如今顾晏生最大,掌握了全局。   偏偏就有人不信命,尤其是站在头排的人,将过程听了个完全,顾晏生眨眼的功夫,一把长剑从他身后射来,还没到他跟前,便被无双拿下。   “羽林军统领的位置待腻了,想换成阶下囚?”顾晏生成全他,“带下去,秋后问斩!”   那人被两个人压着,硬拖着离开,走时还在骂他,叛徒,奸诈,利用他们,还鼓舞其他人造他的反。   顾晏生只当没听见,环顾一周问道,“还有人对本宫有意见吗?”   没人说话,许是怕死,也许是顾筝真的不得人心,这些人自愿倒戈。   “很好。”顾晏生很满意,他搁下这边的事,瞧了瞧马车,“父皇身受重伤,急需医治,拖延不得,无双,你与萧将军一道,护送父皇回京。”   萧琅张张嘴,想说什么,顾晏生瞥了他一眼,“萧将军,死了十多万人,还不能让你长长记性?”   他离的近了些,劝慰道,“剩下的五万人身家性命都在你手里,且行且珍惜。”   萧琅瞬间红了眼眶,手握成拳头,青筋在手臂上蔓延。   “不要这么看着我,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好好的将军不做,非要淌这趟浑水,害死了这么多将士,十多万人啊,萧将军,你是罪魁祸首。”   萧琅拳头握得越发的紧。   “将二哥召回来,他留在山里,我总觉得不放心。”顾晏生没说什么威胁的话。   不过意思也算很明显了,如果二皇子真敢对何钰不利,他也真敢对二皇子不利。   如今二皇子好歹还算封了王,燕州土地肥沃,位置也不错,去当燕王,不算委屈他,但若是拒绝,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他只剩下五六万的兵马,对上顾晏生二三十万,完全没把握。   虽然顾晏生有五十万大军,但是私自豢养的兵比不上他常年在外打仗的十几万铁骑,灭了十几万铁骑,顾晏生起码损失一半的人,剩下都是经过厮杀留下来的精兵,对付他的五万铁骑绰绰有余。   所以不能拒绝,拒绝不仅他会死,五万铁骑会死,二皇子也会死,他这一党都见不到明天的阳光。   这也可以说是□□裸的威胁。   萧琅妥协了,“我将他召回,你放过这里的所有人。”   “成交。”这些人对顾晏生来说已经没有了威胁,是去是留,是生是死,他无所谓,所以回答的毫不犹豫。   “对了。”他似乎想起什么,“听说虎符还在将军手里,也一并还给我吧。”   将士不认将军,只认虎符,皇上将虎符交给谁,就由谁来担任将军,带领士兵,萧琅霸着虎符已经很多年,顾筝要不下来,只能他要了。   如今形势不比人,该低头还是要低,萧琅从怀里掏出半块虎符,这虎符一半在何钰手里,一半在他手里,交给了顾晏生,等于都在他手里,他这个皇上坐的也算名正言顺,都有虎符了,算是将兵权牢牢掌握在手心,今后别人再也别想翻出什么浪花。   顾晏生接了虎符,瞧都不瞧一眼,只淡淡催他,“二哥的事萧将军快些吧,我怕晚了本宫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比如杀人。   萧琅心中一颤。   绕来绕去,这才是顾晏生的主要目的,他收服羽林军和禁卫军,弄死他十几万大军,又收他兵权,全都是为了给那个人清除障碍,叫那个人在山中平安无事。   这么多势力聚集,如果顾晏生不收服,何钰就要同时面对他们,生机只有四分之一,但是他全部并拢,全是他的人之后,何钰只要面对他就是,生机便从四分之一,变成了全部。   现在其它的都办到了,只差二皇子回来,山中的威胁便会再度减少,何钰只需要防备着野兽便是,又有周浩然帮衬,回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人心机当真是重,一层裹着一层,如果不是他急切催道,暴露了心思,萧琅或许还猜不透。   何钰真的就对他这般重要?   人妥协了,兵权也交了,也不差一个召回,萧琅从腰间拿出烟花筒,点燃后那烟花蓦地飞上天,砰的一声炸开,亮起无数绚丽的光彩,照明了整个深山。   “真好看。”何钰不知道那烟花是干嘛用的,不过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看了看。   他被二皇子追得实在是惨,几次交手,身上挂了彩,加上没吃饭,又累又饿,只想找个地方歇息,奈何二皇子追的太紧,这点小愿望也满足不了。   何钰撑起身子,用宝剑当拐杖,一瘸一拐朝干净的地方走去。   风里来,雨里去,挂彩倒也罢了,关键脏的认不出原样,何钰找了条河照了照,登时苦笑,“难怪母亲总担心我没人要,我自己也绝对不会要我的。”   本来还算清秀白皙的脸上尽是泥和来往森林被树叶枝头刮出的血痕。   瞧着就跟毁了容似的,花了脸,“原来就这张脸还能看,现在唯一的优势也没了。”   他一不会绣花,二不懂贤良淑德,就一手剑术舞得好,男人起来比男人还男人,哪个男人会要他?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他也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不,贤良淑德的男子,比如顾晏生这样的。   一想起顾晏生,那水中的模样骤然一换,从他脏兮兮的身影变成了安静看书的顾晏生,宛如水中的明月,只静静坐着,存在感便十分的强。   君子如竹,风过不折,雨过不污,永远那般高贵孤傲。 第278章 好可惜啊   “妖孽啊。”   何钰伸手点了点水中人的鼻子,荡起一圈圈涟漪,仿佛惊动了什么似的,里头的顾晏生朝外扭曲,消散,何钰连忙去抓。   “你个男狐狸精,把我的魂还来。”   自然是没人回他的,何钰自觉无趣,几下打乱水面,让那幻觉彻底消失,自己掬了把水,将脸洗了洗。   洗干净后他又是翩翩玉公子,五官立体,偏向中性,一双凤眼格外勾人。   “原来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还是那么英俊,秀美,完美继承了父亲和母亲的基因,该软的地方软,该硬的地方硬,眉宇之间一股子英气,也难怪这么多年扮演男子,竟无一人发现,连怀疑都不会去怀疑。   关键还是他胸小,及时发现自己是女孩子,束了胸,让本来就没多大的胸发育不良,更小了,别人是刚出炉的大馒头,他是旺仔小馒头。   还好顾晏生没见过‘世面’,不会做什么对比,在他的淫威下也不敢找小三,对付他还是够的。   何钰嫌头发粘在身后难受,索性尽数散下来,重新绑了绑,这回没留余发,颈后一片光滑,舒服多了。   他在水边洗手洗脸,许是有人追了过来,那水面荡了荡,何钰眼尖瞧见了,连忙躲进丛林中。   果然,没多久传来脚步声,二皇子带着人愤愤追着,“该死的何钰,泥鳅似的,藏去了哪?”   “主子。”他身边的人劝他,“萧将军催我们回去,咱们要不回去吧,可别耽误了萧将军的事。”   “不行。”二皇子一口拒绝,“这个王八蛋,将我一通好戏弄,不抓到他,我不甘心!”   何钰与他几次交手,确实挂了彩,二皇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被何钰利用地形和森林里的野兽,欺负的够惨。   他到底曾经在森林里生活过几天,跟顾晏生一起,顾晏生博学多才,认识不少东西,譬如有一种果子,是有毒的,何钰摘下来,直接砸到人身上,果子一烂,流出汁水,从那人受伤的部分进入身体里,登时便不行了。   还有一些森林里的沼泽地,何钰发现了,自己从树上走,又故意引诱他们过去,二皇子急急将人拿下,二话不说便上当了,人没拿到,自己还险些栽了进去,弄的极是狼狈,也恨死了何钰。   原来舅舅总让他离顾晏生远一些,斗不过顾晏生,顾晏生确实厉害,几次让舅舅吃了亏,避开他也没什么,没想到连何钰也斗不过,在这种处境下竟还能叫他吃亏,此仇不报非君子啊!   二皇子恨透了何钰,谁拦都没用,坚持要拿下何钰。   他从河边走过,不小心便踩到了一样东西,是根玉钗,何钰散头发时拔了下来,忘记插回去了。   那玉钗价值不菲,又是新的,上头连灰都没落,除了是何钰的,没可能是别人的。   “他来过这里。”   细细一查,果然发现了脚印,河边有稀泥,容易粘在脚上,鞋子变沉,人走路时会不由自主刮在地上,很不巧,何钰也有这个习惯,顺着地上的泥,很容易就能找到了何钰的藏身之处。   何钰暗叫不好,身子一退,拔腿便跑,他跑,二皇子追,几人一前一后穿梭进森林。   二皇子身边虽然带了很多人,不过因为搜寻何钰,散了全开,他一声令下,还在搜寻的人立马朝这边围堵过来,何钰左跑有人,右跑也有人,一回头,二皇子已经到了跟前,他陡然杀了个回马枪,二皇子本能以为他又耍什么花招,急急停了下来,何钰身子一拐,从他身边溜走。   “何钰!”二皇子气的咬牙,“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有种跟我堂堂正正打一架!”   “当我傻啊?”何钰边跑边回话,“你带这么多人跟我堂堂正正打一架?你怎么不说叫他们下山,然后一个人跟我堂堂正正的打?”   二皇子也怒了,“我要是打得过你,还用你说?”   何钰虽然平时不正干,总爱偷懒,逃课,但他天赋高,不用学就能第一,不用练也能打遍全班无敌手。   只除了顾晏生一个对手,其他人最多只能给他练手,他也曾经妒忌过何钰,老天不长眼,偏要给这样的人如此高的天赋,还要他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不珍惜,气死人。   其实何钰只是人前偷懒,人后拼命努力,没人瞧见而已。   “哇,这种不要脸的话你也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何钰佩服,“在下甘拜下风。”   “你才不要脸!有这么高的天赋还不珍惜,活该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二皇子羡慕妒忌恨。   “哦,原来积怨已久。”何钰头都不回,直言道,“没想到你是这么小气的人。”   原来看他也算大大方方,甚至给何钰一种惊艳的感觉,没成想这只是外表,人家内心黑暗着呢。   “可惜你就要死在我这么小气的人手里了!”二皇子也不跟他争,反正何钰都要死了,小不小气不重要。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他强烈的愿望,满足了他,何钰慌不择路,越走越往偏僻里去,身边的树木越来越少,反倒是石头,一块比一块大。   到山的边缘了。   这山很大,大到人处在中间时,感觉不到斜坡,尤其是半山腰,越往上,便越陡,石头也越多,只有中间有土的地方才会长树木,边缘的土经过风吹日晒,抓不住,基本都是光秃秃一片,所以越是边缘,石头便越多。   天黑,何钰看不清楚,只依靠身后二皇子手里的火把照路,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到一处时突然截断。   何钰便明白了,他真的跑去了断崖处,那影子一半照进了深渊里,所以显不出来,他要是再跑下去当真要掉下深渊嗝屁了。   何钰急急止住脚步,不知道是不是跑的太急,停的也太急,感觉脚下的石头隐隐晃动。   不会这么倒霉吧,踩中的是一块晃动的石头?   何钰不想一个人死,想拉一个垫背的,“哎呀,不跑了,累死了。”   他扶住膝盖,做脱力状。   “何钰,别耍花招,我看到了,你身后就是悬崖。”二皇子冷静停在一旁。   何钰无辜眨眨眼,“这么说是不想抓我了?”   “那正好。”他小心翼翼坐下来,这块石头果然不稳,摇摇晃晃,有掉下去的风险,“我就坐着等人救我。”   石头很大,何钰等着二皇子站上来,好一起归西。   “你想的美!”二皇子一口回绝,“太子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想让他救你,痴人说梦!”   何钰无奈摇摇头,“二皇子,可知萧琅为什么要放烟花召你回去?”   方才他俩的谈话何钰都听到了。   “因为你舅舅在太子的手底下吃了亏,不得已召你回去。”   其实具体如何何钰也不清楚,全凭猜测。   “一派胡言!”二皇子大怒,“我舅舅手握二十万大军,还会败在顾晏生手上?”   他似乎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你想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他既看破了何钰的想法,便不会让他得逞,“你。”胡乱指了一个人道,“过去把他抓过来。”   何钰翻个白眼,又问了一个跟刚刚完全无关的话题,“二皇子知道太子喜欢我,可知道喜欢我什么?”   不等二皇子回答,他又道,“喜欢我活好啊,将太子殿下伺候的舒舒服服。”   说着拉下半边衣襟,露出白皙消瘦的半个肩头。   “二殿下要不要试试?这样吧,我吃个亏,躺下给你上可好,平时都是我上太子殿下,后面还是第一次呢。”   二皇子登时犹豫起来,说起来他活这么大,确实还没玩过男子,何钰……   长的自是不在话下,道一声绝代佳人都够格,人也不比女子,扭扭捏捏,云兮雨兮那么羞耻的事被他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口无遮拦似的,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你该不会真的考虑了吧?”何钰瞪大了眼,“我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何钰!”二皇子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还等什么?快去将他拿下!”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明白,连忙跑过去,要将何钰抓回来。   何钰深深叹口气,“看来今日我是真没活路了,没办法了,只好跟虎符一起跳下去了。”   一提到虎符,二皇子当即妥协,“慢着。”   那侍卫立马停下脚步,退了回来。   二皇子有些不确定,“虎符当真在你手里?”   “自然。”何钰颌首。   “那你将虎符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二皇子跟他谈条件。   何钰摇头,“你先放了我,我才能将虎符给你。”   “你这个样子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二皇子瞪他一眼。   “正因为没资格,所以谈不拢,大不了我跟虎符一起消失喽。”何钰有恃无恐。   “那你去死吧。”   二皇子耐心耗尽,陡然推动身边的人,那人被大力推动,朝何钰撞去,何钰没有防备,被他一推,一连朝后退了好几脚,不知哪一脚踩空,整个人摔了下去。   情况太过紧急,他连呼救都没来得及,便直挺挺倒了下去,不见踪影。   “死了吗?”二皇子站在崖边瞧了瞧,起初看不清楚,他抢了一把灯笼,往底下照了照,一片黑暗,深不见底,掉下去连个回音都没响,可见是死无全尸了。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虽然不见了虎符,不过能除掉一个大患,这颗心也总算是落了地。   就是有些可惜,何钰长的当真不错,那身材修长高挑,藏在衣裳下的肌肤白的像雪,原来只当是对手,全注意在手段上,被何钰一提醒,才开始注意起了别的。   那一颦一笑,竟都那般分明有特色,与他往日见的美人都不一样。   当真是可惜啊,这样的妙人竟没能品尝一番,上男子,应该比女子更有征服欲吧? 第279章 越来越大   “二皇子,是不是有点蹊跷,何钰这厮狡猾奸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身边侍卫不放心,多嘴问了一句。   “人都掉下去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二皇子收回目光,“况且他也不蠢,他是中了我的圈套。”   ???   “什么圈套?”侍卫一脸茫然。   二皇子瞥了他一眼,“何钰这厮仗着有几分小聪明,肆意耍人,我故意上当,他便对我放松警惕,以为我还会跟前次一样,被虎符利诱,结果被我一招毙命。”   何钰太聪明了,第一次见面时是在半山腰,可以跑的地方太多,一不小心就会叫他跑掉,万一没弄死,过段时间便跟野草似的,春风春又生,再度卷土重来。   所以他干脆假装上当,因为即便拦,也拦不住他,假装上当后何钰就会放松警惕,以为他最多就这么高的智商,即便被逮住,也有机会逃跑,所以一直跑的很慢,吊着他似的,始终就在附近,被堵在山崖边上毫不意外故技重施,结果被他直接推了下去,命丧黄泉。   “可惜了,这厮勉强也算一代天骄,没将一身才华用在朝廷,死在这里,着实可惜了。不过他平时太过骄傲自满,不好好学,又屡屡与我作对,死了也是他活该。”   二皇子很纠结,一边恨不得何钰死,一边又感到惋惜,竟然就这么死了,死的太不值当。   如果何钰能与他一伙,站他的队,该多好,多了一个强劲的战斗力。   何钰与顾晏生的相处模式,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互相依靠,帮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既是伙伴,又是爱侣,羡煞旁人啊。   “算了,人都死了,不提他了,咱们回去吧。”   二皇子将灯笼收回来,转身往回走,也才走了几步路而已,突然感觉背后一凉,一种毫无预兆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就好像生死之间,心突然提了起来一样。   他原来也有过一次,那次险些便要了他的命,这次不敢怠慢,当即侧过身子,躲过了那一箭,一回头,发现何钰扑了过来,与他缠斗在一起。   俩人从山崖边滚到了草丛里,因为距离太近,侍卫们怕伤到他,不敢接近,何钰就是故意的,带着他来回撞击地上的石头。   他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没死?”   这不可能,他明明看过山崖下,什么都没有,何钰不可能长了翅膀飞在半空中。   “很意外吧?”何钰掐着他的脖子,“小爷刚一踩上那块石头,就发现晃晃悠悠不太稳当,真当我傻,一点不做准备?”   为什么会晃,因为底下支撑的石头不够,也就是说有可能是个半中空的,也有可能是块凸出一半的石头,他掉下之时离崖边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边缘的石头,勉强吊在半空中。   二皇子往下看的时候,他便爬到凸出一半的石头下面,藏住身形,不叫二皇子发现。   因为是个半中空的,底下有借力的地方,所以他能撑这么长时间,听二皇子絮叨,也不知废话怎么那么多,叨逼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听到他说要走,连忙爬上来偷袭。   二皇子这厮人不怎么地,戒备心倒是挺强,这么黑的夜晚,他动作又快,若是旁人怕是反应都来不及,便被他一剑捅了个透心凉,二皇子居然能躲开他这一剑,逼不得已何钰只能跟他缠斗在一起,他已经暴露了行踪,不这么做很容易就会被制服,想活命,就必须先发制人,将二皇子拿下。   不得不说二皇子功夫不错,又是在明着来的情况下,何钰一时半会拿不下他,拖的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   “有准备又如何,今日你还是难逃一死!”   二皇子一拳击来,被何钰躲开,他又来第二拳,何钰又躲开,双手依旧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有人接近便带着他滚动几圈,藏在别处,叫他们没办法下手。   二皇子把握住机会,趁他滚动时一个翻转,变成了他骑在何钰身上,双手也不闲,掐住何钰的脖子。   何钰用力抠了一下他的喉咙,二皇子当即松手,剧烈咳嗽起来。   何钰可不管他,瞧见了自己掉在一旁的剑,连忙朝那边滚去。   二皇子阻止他,“何钰,束手就擒,本皇子留你一个全尸!”   何钰哈哈大笑,“二皇子,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小爷赤手空拳一个人,都能将你弄的这般狼狈,谁给你这么大的自信?想杀我,除非海枯石烂天塌下来。”   二皇子恼羞成怒,“何钰,你找死!”   “你能弄死谁?”何钰冷笑连连,“就凭你也想当皇上,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诗词歌赋,骑术剑术你连我都比不上,还妄想比肩顾晏生,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人家是靠自己,你看看你,没了萧琅,你算什么东西?即便登基了又如何,还不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一个傀儡皇帝,还沾沾自喜,说这个自大,那个骄傲过头,你自己呢?小爷没死都不知道,傻逼!”   何钰越骂越难听,他就是要攻二皇子的心,叫他义愤填膺,仇恨萧琅,乱他心智。   他今日的话便是一枚种子,在二皇子心中生根发芽,他日如果真的是二皇子登基,也会与萧琅反目成仇,自己内讧,如此顾晏生便有了机会。   “何钰!”二皇子赤红了眼,“我杀了你!”   “会死的人是你!”何钰已经拿到了他掉在草丛里的剑,剑锋先是举起,又陡然朝下刺去。   那剑锋利无比,落下必死,二皇子先是吓了一跳,后放弃似的,捂住眼睛,半响也没见那剑落下,只听何钰一声闷哼,点点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上,二皇子摸了一下,粘粘稠稠,带着浓浓的铁锈味,是血,何钰的血。   何钰手抖了几番,似是举不动一样,啪的一声丢下剑,人也倒了下来,二皇子这才瞧清,何钰背后被人射了一箭。   “萧将军的箭术果然名不虚传,那么远……那么远……都能射中……”那伤在背后,何钰摸不着,只觉得右边胸口沉重闷疼,里面似乎长了颗心似的,砰砰直跳,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着疼,好疼啊,太疼了,疼死了。   何钰摸了摸胸口,那一箭用的力气极大,从他背后刺穿到胸口,锋利的箭头露了出来,带着他的血肉,端是狰狞。   远远的听到萧琅喊道,“别杀他,他还有用。”   难怪呢,难怪那一箭射在右边胸口,原来并不想要他的命,要留着他威胁顾晏生。   何钰想笑,奈何伤口就像蔓延到嘴角似的,叫他扯不动,“这是天意啊,我都这样了,你还是杀不了我。”   二皇子登时又被刺激,何钰今天就像吃了炸药似的,将这辈子用来羞辱人的话都说了出来,道他无能,傻逼,除非海枯石烂天塌下来,否则绝对杀不了他。   是吗?   真是这样吗?   真有人命这么硬?   他不信!   不知何时起,何钰掉在地上的剑被人捡了起来,二皇子握在手里,缓慢朝他走来。   “我倒要看看,你的命有多硬。”   那剑蓦地举起,何钰先发制人,抓起一把沙子朝他撒去,二皇子本能捂住眼睛,何钰也趁机撑起身子,几步跑去崖边。   他笑的开心,“是我自己跳的,跟你没关系。”   他确实是自己跳的,因为不想落在二皇子和萧琅手里,落到他俩手里,便是羊入虎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女儿身的身份也瞒不住,叫顾晏生为难,也给顾晏生添麻烦。   何钰始终记得,他是顾晏生的合作者,同伴,不是拖累,真落在二皇子和萧琅手里,用来威胁顾晏生,叫他报不了仇,登不上皇位,何钰宁愿死。   那箭穿透他的胸膛,本就是九死一生,只是……   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没能亲眼瞧见顾筝死,也没能亲眼瞧见顾晏生登上皇位,威风八面的模样。   真是可惜啊。   不能跟他继续厮守终生,焦和孟,要离开一个了。   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何钰神色迷茫,脚步混乱,似是乱踩一般,又站到了那块晃动的石头上,偶尔动作大了,那块石头便会轻微摇晃,仿佛要掉下去一样,摇摇欲坠。   何钰也被那石头晃晕了脑袋,越发不知人在何处,要做什么?只本能一样,挪动脚步,原离众人,朝后退。   “何钰!”又有人喊他,“别冲动,快回来!”   何钰茫然抬头,远远瞧见奔来的人影,顿觉失望,摇摇头,又重新低回脑袋。   不是他,不是他想见的人,是周浩然,为什么不是顾晏生?   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吗?   许是作孽太多,连老天爷也不愿成全他了。   何钰胸口疼的厉害,疼到他对外界感知脆弱,疼的脚下踩空,完全不知情,只晓得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第280章 不是冷血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阻止不了,周浩然脑子一热,几步上前,从侧面冲了出来,一拳击中萧琅。   “老子看错你了!”   他来找何钰时恰好碰到了孤身一人的萧琅,萧琅向他诉苦,说十五万大军被顾晏生一举剿灭,虎符也交了,顾晏生还想让他将二皇子召回,谁料二皇子不听他的,没办法,他只好亲自上山。   他已明确表示,上山是怕二皇子做出什么傻事,特意将他带回,不会伤何钰一根毫毛,也是为了救二皇子。   顾晏生现在一手遮天,何钰又与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二皇子如果杀了何钰,顾晏生说不定会杀了二皇子。   怎么说都是外甥,从小看着他长大,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所以他违背顾晏生的命令,独自一人跑了出来,就是为了救二皇子,也是为了救何钰。   说的十分真诚,加上原来一起打仗,接触过不少回,知道他的为人,算是十分负责的人。   不能说是好人,也不能说是坏人,处在中间,原来还救过他一回,俩人在京城打仗时关系不错,周浩然心里是崇拜他的。   就像学生崇拜夫子一样,萧琅在打仗方面经验丰富,也不吝啬,只要你想学,他都愿意教,周浩然对他抱有很大的好感。   按照他的说法,他现在孤身一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便带他一起过来,顺利找到何钰,却也害了他。   “如果我不出手,我外甥就会死,何钰会杀了他,我没办法啊。”萧琅吐出一口鲜血,“何钰是叛徒,他参与造反,挟持皇上,我不可能为了他放弃我外甥。”   周浩然的第二拳举起来,迟迟没落下来。   扪心自问,萧琅做的确实不地道,可他也没说错,何钰现在确实是罪臣,参与造反,挟持皇上,条条罪证都够他死一百回,假如顾晏生真的因为这个而杀了萧琅和二皇子,那他以后即便当了皇上,也会受千夫所指。   况且萧将军的本意是好的,怕外甥伤了何钰,特意上山阻止他,理由也比较可怜,觉得二皇子杀了何钰,顾晏生会杀了二皇子,所以才要千方百计阻止,结果一来就看到何钰要杀外甥,不得已出手。   “浩然,咱们一起打仗多少年了,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会这么做吗?”萧琅坐起身,“他太子欺人太甚,剿灭我十五万大军,十五万啊,没死在战场上,结果死在内斗上,你说可不可悲?”   “虎符交了,人也努力召回了,为了剩下的兄弟我什么都可以忍,可你看看结果,他太子包庇的人险些杀了我外甥,我还要继续忍下去吗?”   萧琅看向远方,“如果我所料不错,待会儿太子找来,一定不会放过我和外甥。”   “你总说他好,铁面无私,公平公正,如此包庇一个罪犯,为了罪犯要杀自己的兄弟和大尚将军,真的算铁面无私,公平公正吗?”   “你真的确定,他值得追随?”   萧琅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敲鼓,咚咚的响在他心里。   顾晏生真的值得追随?真的是个好皇帝吗?   他喜欢男子暂且不说,何钰确实犯了错,如果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包庇自己亲近的人,将来王法何在?   “浩然,帮帮我。”萧琅朝他伸出手,“帮我也是为了帮你自己,今日他可以为了何钰杀我和二皇子,明日也可以为了哪个亲近的人杀你。”   那手就在眼前,伸手就能碰着,周浩然伸出手,缓缓朝那手握去,快到跟前时突然一巴掌打了下去。   “何钰为什么要造反挟持皇上,还不是皇上造的孽,先杀他奶奶,又害的他爹娘滞留京城,母子不得相见,还屡屡出手,想要他的命,何钰何其无辜,他做错了什么?”   周浩然之所以站了顾晏生,正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皇上,滞留在京城的除了何文斐,还有他爹。   只不过他爹一年前与他处在对面的位置打仗,为了成全他,死在了他剑下,他亲手杀了父亲,成就了自己的事业,一跃从校尉升到副将。   “至于顾晏生,他为什么要杀你十五万铁骑?还不是因为你心存不轨,想打压他,扶持二皇子。”周浩然拔出腰间的烟火棒,“你过来也不是为了救何钰,是贼心不死,想利用他威胁顾晏生。”   何钰是什么人,他俩一个学苑,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对他还能不了解,海枯石烂,天塌下来,他都不可能自杀。   他主动跳下去,本就是一个蹊跷的点,二皇子离他太近了,他又身受重伤,第一个抓住他的人肯定是二皇子,不想落入敌人的手里,拖累顾晏生,所以才会跳下去。   还有一个原因,萧琅那一箭射的太重,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尤其是习武之人,自觉自己没救了,再加上种种原因,都是他跳下去的导火线。   “萧琅,你和二皇子联手逼死何钰,自己去跟太子解释吧。”周浩然拿过旁人手里的火把,欲将烟火棒点燃。   萧琅一把抢了过来,“我不会让你通风报信的。”   他这几乎已经等于间接承认了周浩然的种种想法,就是他逼死的何钰。   “已经晚了,你看看身后。”周浩然抬了抬下巴。   萧琅转身去看,顾晏生面色阴沉,无声无息站他身后。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你试图说服我的时候。”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其实不是对着萧琅说的,是对着顾晏生,为了告诉他真相,放烟花也只是为了让萧琅亲口承认,是他逼死了何钰。   “杀你十多万兵马的人是我。”   顾晏生蓦地拔出身边侍卫手里的剑。   “让你交虎符的人也是我。”   那剑划在石头上,响起刺耳的声音,地上刮出火花,耀眼而绚丽。   “冤有头债有主。”   嗤嗤的声音不断,火花越发的多,那剑也像上了弦的弓,陡然离开地面。   “为什么?为什么要找何钰?”   长剑从天劈来,带着势不可挡的戾气,倏地到了他跟前。   “我杀的是造反的罪犯,名正言顺,你不能杀我!”   萧琅骤然拔出剑,朝顾晏生砍去,既然顾晏生对他出手,那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任人宰割。   谁料顾晏生根本没有出剑的意思,他的那一剑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反倒是萧琅的,剑划过他的胸口,留下长长的伤口。   “你……”   上当了,顾晏生根本没打算杀他,是为了引诱他出手。   何钰是罪犯,造了反,挟持过皇上,所以他为了给何钰报仇杀人名不正言不顺,但是他为了给自己报仇,便说的通了。   将太子伤成这样,等于行刺,其罪当诛。   “好你个顾晏生,心机当真是深,只不知何钰若是晓得了会怎么想?他死了,你竟然还能冷静设下圈套等我。”萧琅自知难逃一死,索性也便放开了说,“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利用他?明知他死了,竟还能面不改色,没为他掉一滴眼泪。”   顾晏生捂住胸口,不答,只指了指其他人道,“萧琅行刺本宫,大家有目共睹,拿下他,就地处决!”   不知是不是伤口发作,他竟觉得喘不过气,仿佛血液倒流,经脉寸断似的,头昏目眩,目光所及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的,它们自己动了起来,越转越快,快到顾晏生跟不上,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   身边的人连忙扶起他,周浩然也顾不上萧琅,转身先照顾顾晏生,他刚蹲下,手腕便是一紧,顾晏生手指握的发白,“杀了他,替我杀了他。”   话刚说完,人又倒了下来,被太子亲兵轮流背着下山,回宫宣太医医治。   无双贴身照顾着,偶尔出了正殿,会听到有人私底下讨论,说太子冷心冷肺,故意晚到,利用小情人云云。   别人说倒也罢了,竟连一起搜寻的侍卫也这般说。   无双将人叫过来教训了一顿,那侍卫不服气,“太子本就是如此,无双哥你也要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无双一脚踹了过去,“你懂个屁,太子正因为在乎,才会是最晚到的那个。”   ???   小侍卫不懂,“为什么?”   无双恨铁不成钢的瞧他一眼,“太子之所以来的最晚,是因为查的仔细,别人都是略微一观,便说没有,只有他带着人一块地皮一块地皮的翻,生怕漏过了一个细节。”   他怕,怕万一何钰不小心倒在草丛里,或者他累了,躲在某个山洞里歇息,如果他没有及时找到人,也许何钰就会睡过去,所以他找的最仔细,恨不能将树上,水里,天上,全都找一遍。   做事细心了,速度自然慢,其他人跑的越快,越说明不在乎,应付了事一样,随便找找,只有太子是真心的,却被人说是假心假意,故意晚到,利用何钰,好除掉萧将军。   太子这人又闷,如果没人懂他,他一个字都不会说出来,任由别人误会。   无双跟了他几年,听不得他被别人污蔑。   “可萧将军没说错啊,太子确实没掉一滴眼泪,还在那种时候冷静算计萧将军。”   无双没忍住,打了他一下后脑勺,“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哭是笑都写在脸上,有些人的悲伤是在心里,憋的厉害了,才会爆发,太子常年用药,身体极好,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是因为太难过,郁结于心,伤了脏肺,再加上外伤,才会一蹶不振,无端倒了下来。   “何公子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重要到没了他,便直接撑不住。 第281章 真的没了   所有人都看不透他,只有何公子能看透,他俩之间心意相通,没有误会,也没有间隙,如果何公子还活着,一定不会怪太子,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太子心里什么地位。   或许比太子自己还重要,如果可以的话,太子宁愿死的人是他自己,何钰已经塞满了他整个胸膛,是他内脏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似的,不可或缺。   人如果不呼吸就会死,太子亦然,没有了何公子,他担心太子也会死。   不知是不是真的好的不灵,坏的灵,无双心中刚有个想法,便听到有人说太子不见了。   无双一惊,连忙跑进寝室瞧了瞧,果然,没有太子的踪影,他不知去了哪,什么都没带,连外衣都没穿,无双给他挂好的衣裳还在架子上,分毫未动。   太子最在乎仪容仪表,每次连头冠佩戴的位置都一模一样,走路时腰间的玉佩便跟女子的步摇似的,会叮当响,考验的是男子的仪态,太子腰间的玉佩总是一成不变,响的次数都有节奏,从来没出现过衣衫不整的情况。   竟不穿外衣,抛下太子的身份,就这样走了出去,太不像他。   反常即为妖,无双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甚了。   太子该不会是……追随了何公子?   无双被这个想法吓到,却越想越觉得合理,太子就是这样的人,何公子死,他一定不会独活。   弄不好现在就在昨天晚上的那座山上。   顾晏生确实在那座山上,只是跟无双想的不一样,他越往上爬,便越开心,直到上了何钰昨晚站的崖边,心才完全放了下来,嘴角勾起,惬意的表情越发明显,像个孩子似的。   他一路游山玩水,闲逛一般,出发也没比无双早太多,无双全力赶路,跑的比他快很多,几乎是他前脚刚到,无双后脚就来了。   “太子,快回来,不要做傻事。”无双下了马,将马儿随意栓在一边,紧张喊道。   “昨天周副将也是这样喊的,叫何钰不要做傻事,何钰还是做了。”顾晏生站在崖边,没穿外衣,只披了一件披风,风吹起,衣摆飘飞,两袖鼓鼓。   “我想试试,何钰当时是什么心情?为什么突然就跳了下去?”   他不解,“无双,你了解何钰吗?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会自杀吗?”   “何公子自强不息,自然不会跳崖自杀,但是……”无双话没有说完。   “但是昨天的情况太特殊,先是被萧琅射了一箭,不跳就会落到二哥手里,不想被挟持拖累我,所以跳下去是吗?”顾晏生替他把话说完。   无双没说话,等同于默认。   “别的都没错,情况也确实危急,可我始终不相信何钰是那种为了别人甘愿牺牲自己的人。”   即便那个人是他也一样,何钰不会那么傻,在明知道尚有生机的情况下跳下去。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周浩然,周浩然一定会救他,只要安心当个人质,被挟持着,等他赶过来救便是,为什么一定要跳崖?   说不通,实在说不通。   “以何钰的脾气,坏心眼多,他自己不好,肯定也不会让我好,留着当个人质,乖乖被挟持,看萧琅为难我,岂不是更好?”   “他怎么可能这么高尚?”顾晏生如何都想不通。   “太子,无双昨个儿虽然没在,但我听说是二皇子动了私心,不听萧琅的话,执意要杀何公子,何公子不想死在他手里,所以才会……”   顾晏生身形一颤,似乎站不稳一样,长身玉立,宽大的衣袍随风飘荡,越发显得单薄。   才一夜而已,太子似乎又瘦了。   他每次瘦了,胖了,都是因为何公子,自己不会说,无双只能观察,如果他心情好,就会不自觉多吃些食物,人瞧着明显精神,如果他突然瘦了,经常只吃一点,那肯定是又跟何公子吵架了,亦或者何公子做了什么,惹得太子不高兴。   何公子这人风流惯了,时不时跟女子勾肩搭背,逛个青楼,都是平常事,可苦了太子,他每次行为不检点,太子都会好几天没胃口,憋惯了的人不会说,但是明显看着不一样,在何公子面前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往常论之,实际上心里有多难受,怕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无双身为下人,不好明说,只偶尔会提醒何公子,太子最近又瘦了,何公子再聪明也想不到那方面去,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本能会多来几趟,带些吃食,送些甜点之类的,他来的多了,关心也就多了,太子自然会胖回来,人明显感觉不一样。   但他还是不会说,将一切憋在心里,做他的伴侣很轻松,什么都不用管,不用问,因为太子太懂事了,不让他操一丝一毫的心。   都说懂事的孩子让人省心,可也让人心疼,身在其中,太子看不透,何公子也看不透,他这个旁观者倒是看的清清楚楚。   “太子节哀。”这时候本该安慰安慰太子,但太子不相信何公子死了,他怕这人傻傻的等,空欢喜一场,无奈戳破现实。   “何钰没有死。”顾晏生指了指山江大川,“你知道这里是哪吗?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被追杀时爬的那座山,一半在京城内,被圈成了狩猎场,这里是另一半,在京城外,山脚下有个农庄,我们曾经借住过几晚,那农妇是个爱慕虚荣,贪财之人,误以为我给的玉佩是假的,对我们很差,隔天将玉佩拿去当了,才对我们改观,不信你去问问,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他就像证明何钰还活着似的,难得啰嗦,说了一大堆废话,“我在对面中了一箭,何钰一直拉着我的手,天气太热,手心出了汗,拉着拉着那手就会松开,每次何钰都会及时发现,重新握住……”   他的手太暖的,暖到顾晏生不忍心放弃。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我胸口好疼,可我依旧走到了最后,我可以,何钰丝毫不比我差,一定也可以。”   他又指了指崖下,“这崖下有条河,何钰知道,他跳下去不是为了自杀,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活着。”   “跳崖是他的退路,并非死路。”   顾晏生当即下令,“即刻起让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全力搜寻何钰的下落。”   原来只有周浩然和他的十五万太子亲兵在搜,人好像不够,还要再多派些人手,再多一些……   无双蹙眉,“太子,不可啊,何公子如今是逆叛一党,朝廷的钦犯,这么光明正大去搜寻他的下落,只怕朝廷那帮人又要议论纷纷了。”   “谁说本宫搜的是何钰,本宫找的是何钰手里的虎符,何钰身为叛党的重要人物,定是知道不少东西,听说他手底下还有许多藏起来的财富,可以充为国库,为国效力,叫他们务必活捉,有个闪失,小心项上人头。”   无双明白,行了一礼后退走,吩咐跟过来的人照办,顾晏生指了指他,“我要你亲自去办。”   他这么说,无双开始以为是相信他,谁料太子单纯是想引开他,自己亲自去查,他一个人,谁都没带,无双不放心,遣了十几个人远远跟着,不要打扰太子,太子需要静静。   事后无双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引开他,一个人查,因为他想从崖上跳下去,走一遍何钰走过的路,证实自己的猜想。   如果无双在,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做,虽然无双不在,不过无双留下来的人还是不让他这么做,顾晏生刚往前走了几步,那些人便拦了过来,可惜事与愿违,离的也太远,没能阻止,叫太子直直跳了下去,十几人不敢怠慢,只留了一个人通风报信,其他尽数跟着跳了下去。   下饺子似的,砰砰砰的声音不断,无双刚走没多久就接到了消息,太子跳崖了,他心中一跳,当即将手边的活交给别人,自己亲自带人去救太子。   不敢走崖边,怕掉下去摔晕,就算太子的猜测是对的,底下有湖,可这里是悬崖,那么高,即便摔不死,也会摔晕,到时候别提救人,自己都会搭进去,所以他要从崖下入手,沿着湖搜寻。   也幸好来时骑了马,速度快了许多,花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赶到了崖底,顺着河流一路往上,发现这是个瀑布,从很高的地方往下流的瀑布,一节一节的,太子应当还在上面。   他们骑着马,站的高,看的远,一直密切关注湖里,已经联系到了昨晚就在崖底搜寻的周副将和太子亲兵,何公子出事后太子也晕了过去,周副将拿主意,将萧琅杀了之后就开始带着人在崖底搜寻何钰的下落,没找到何钰,倒是将太子打捞了上来,还有跟着太子跳下来的其他人。   均已经安置在临时搭建的棚里,他到时太医说人是因为突然缺氧导致的虚弱,还有大脑受到重击,有些震荡,暂时不便起床,不过也没什么大碍,静养便是。   无双谢过太医,自个儿进了帐篷,太子已经醒了,坚持要起来,被无双阻止,“太子,太医说了,您现在需要静养,不能下地走动。”   顾晏生不管,“无双,你看到了吗?我没事,何钰也一定会没事的……”   他坚持要下来,无双拦不住,正犯愁呢,门外突然有人走进来,周浩然脚步急切,面有难色,一进来就请罪,“属下无能,没能及时找到何钰,以至于他……他……”   “他怎么了?”顾晏生质问。   “他泡水一天,尸体都发胀了。”   这是说他死了,何钰死了,去了阴曹地府,再也回不来了?   顾晏生胸口突然急促喘了几下,就像老旧的抽风箱,响起不堪受重的声音。   噗!   地上红了一片,顾晏生整个人倒了下去。 第282章 我的江山   这次情况比上回严重多了,上回好歹还有个外伤,这回如何查,都查不出病因,只说伤心过度,一时情绪激动,晕了过去,缓个半天或许就过来了。   无双只好将人带回东宫,好好歇了一夜,第二天晚上才醒,无双守了他一天一夜,早便坚持不住,顾晏生醒来时他正在打瞌睡,脑袋一点,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看他。   习武之人神经敏感,登时便醒了大半,“太子,您醒了怎么不叫我?”   顾晏生只安静的看他,“何钰……的尸首你看了吗?”   无双瞬间沉默下来,半响点头,“全身都泡胀了,认不出原样,不过身上的衣裳和配饰都是何公子的,连箭伤都一模一样。”   怕太子情绪激动,无双加了一句,“没瞧见虎符,这么重要的东西,何公子肯定带着身上,没在身上,有可能不是他,也许只是他的脱身之计,金蝉脱壳嘛,很多人都用过。”   上次在崖边,顾晏生不相信何钰死了,他坚持说服太子,这回他说何钰没死,太子反而摇了摇头,“他真的……抛下我离开了。”   衣裳,箭伤,加上泡了一天,时间刚刚好,金蝉脱壳不可能,不会这么巧就在他掉下去的时候找到一个类似的尸体。   无双摆手,“不会的,何公子不会这么绝情,他一定是诈死。”   顾晏生挣扎着要起来,“我想见见他,再看看他……”   “太子……”无双犹豫片刻道,“您要做好准备。”   顾晏生已经做了一夜的准备,他一直处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中,想醒醒不过来,想睡又睡不着,脑子一直很清醒。   “带我去吧。”   无双颌首,他早便知道太子会见尸体,已经做好了准备,叫人将何公子的尸首清理了一番,换了身衣裳,瞧着干净许多,应该不会吓着殿下。   无双偷眼去看太子,太子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他最庄重的衣裳,带了头冠,面上没什么表情,可脸色苍白,脚步沉重。   何公子的尸首搁置在后院的偏房里,弄了许多冰块,保他尸体不腐。   俩人推开门进去,里头已淡淡传出一股子尸气,像老人身上的味道。   仵作正在检查伤口,被无双挥退,他自己也要出去,顾晏生突然叫住他,“你别走,我一个人怕……”   他说怕?太子说怕?   无双就像不认识他似的,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瞧了太子一眼,还是那个人,他一向成熟稳重,少年老成,从来没见过他怕过什么,听说就连他母妃死时,他都面无表情,全程冷眼旁观,只在事后与母妃同吃同住,一直长达两年,连母妃的尸体都不怕,现在居然何钰的?   只不知这个怕,是怕什么?怕是何钰?还是怕何钰诈尸?   “太子尽管去吧,无双一直陪着您。”无双在他身后默默支持他。   顾晏生似乎受了鼓舞似的,抬脚朝尸体走去,背影瞧着苍桑羸弱,原来太子并不是神人,他也会怕,会痛,有感情,而且情感比一般人来的强烈。   那份心意装满了他整个胸膛,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任由它自个儿发展,越长越大,也越来越依赖,最后成为不可或缺的器官。   现在器官死了,对他的打击,无法想象……   那白床旁边有个椅子,顾晏生搬来坐在一边,抬手捏住白布一角,犹豫半天,又放了下来。   “太子,不要勉强自己。”无双劝慰他。   这话更像激将法,顾晏生手重新捏住白布,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那白布下突然掉下来一只手。   那手泡的发白发胀,看不出原样,手里握着一条项链,缠在手腕上,因为皮肤发胀,勒进了肉里,末端是个长命锁。   顾晏生瞬间红了眼眶,“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无双有些担心他,可又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只能退出来,将门带上,留太子一个人在屋内。   顾晏生陡然掀开白布,尸体已经过处理,瞧着没原来那般狰狞,可依旧认不出原样,身上所有的特征都消失了,唯有胸口的箭伤和身上的衣裳,物品能证明这是何钰。   何钰的衣襟乱了,他想替何钰整理一下,手要摸到衣裳时,突然泛起一阵恶心,想吐,无双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怎么了太子?”   顾晏生摇摇头,“没事,只是想吐而已。”   等等,想吐?   “无双,我为什么会吐?那是何钰啊,我怎么可能会吐?”顾晏生似乎抓住了重点,“我这辈子谁都嫌弃过,唯独没嫌弃过何钰,即便何钰变成一具尸体,我也不会嫌弃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应,因为他不是何钰!”   “太子……”无双瞧他有点不正常,想回话反驳,被他挥手打断,“还有何钰的项链,为什么缠在手上?他常年佩戴项链,几乎从不离身,脖子上应该有个印记才对,你看,没有。”   他拉了拉衣襟,露出尸体的后颈,给无双看,试图说服无双。   “太子,泡的太久了……”无双真不想打击他,可这事确实能解释得通。   为什么嫌弃何公子,何公子生前长的貌似潘安,自然不会嫌弃,他死后死的这么惨,是人都会嫌弃,这是人之常情。   脖子后的痕迹,早就被泡的发皱了,当然看不出来。   “太子,您要振作啊。”无双还是担心他,“想想何公子死的多惨,他是被逼着跳下断崖的,那些逼他的人还在逍遥法外,二皇子还在外头传您跟何公子的谣言,说您是为了何公子才杀的萧将军,现在很多大臣怕您对皇上不利,要求见皇上。”   顾晏生冷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想搞出什么花样来吧。”   他俩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子,在朝中都有些势力,皇子联系皇上的老部下,朝他施压,他昏迷的这些天,一直以父皇身体不适为由,不让任何人去看他,也不让他接近任何人,养心殿里的侍卫被他接手,没他的吩咐,一个人都别想进去,也别想有人出来,就这样等于幽禁,朝廷的折子也尽数被他拦截,去了他东宫。   “他们逼的何钰跳崖,我没去找他们,他们反倒先找上门来,那便干脆新仇旧仇一起算吧。”顾晏生回头,瞧了瞧床上的人,语气温柔如水,生怕吓着人似的,细声道,“钰儿,我替你报仇好不好?”   “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目光阴沉,“走,去养心殿。”   ————————   养心殿如今不比从前,该走的都走了,整个殿内冷清一片,只皇上身边有个大总管,白天跟前跟后,晚上顾不过来,先去睡了。   夜里有些冷,窗户大开,不知是谁白天粗心,忘了关窗户,冻的他半夜睡不着。   “来人!”顾筝躺在床上,竭力喊道,“将窗户关上,加个火盆,朕冷。”   这大半夜的,一个人都没有,外面的守卫也换了一批,一个都不听他的,他在里头喊了半天,一直没人回应,喊累了,便躺下休息,迷迷糊糊听到门窗关上的声音,抬头去瞧,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慢条斯理的将几个窗户一一关上。   “你……”那人背着光,加上暗,他看不清楚是谁。   “父皇,才几日不见,便认不得我了?”   顾筝当即醒悟过来,“是你,你这个孽种!”   “我这个孽种怎么了?”顾晏生提了下摆过来,“我这个孽种救了你,给你包扎伤口,送你回宫,比你那些只会用嘴巴说话的儿女不知道要孝顺了多少倍,你怎么还对我有偏见?”   顾筝失笑,“你自己做了什么勾当,自己不清楚吗?”   逼宫上位,杀兄屠将,每一条都够顾晏生死一百次的。   那些都是旧事,暂且不提,顾筝只道现在的,“来这里是想耀武扬威看我笑话?还是想杀我?”   “我是来道谢的。”   出乎意料,顾筝疑惑,“谢我什么?”   顾晏生特别诚恳,“多谢父皇为我削藩扩地,收回京城,壮大我的江山。” 第283章 不等他了   顾筝幡然醒悟,“原来你助我削藩,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   顾晏生只笑不说话,“都是从前的事了,还提它做甚。”   他从袖中掏出圣旨,搁在床边,“我念你写,配合一点,省得我手上沾血。”   顾筝蹙眉,“事都是我做的,跟太后没关系,你放过她。”   顾晏生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可从来没说要杀她,怎么说都是我奶奶,从前也疼过我,我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他抬了抬下巴,“别废话了,写吧。”   许是得了他的承诺,知道他不会杀太后,顾筝倒也没了顾虑,身子往后一靠,闭上眼不理他。   顾晏生早知道是这种结果,自己提了笔写,顾筝听到了动静,虚虚望了一眼,顾晏生模仿他的字,当着他的面写大逆不道的话,逼他退位,又招招手,叫人将大印捧来,搁最下角盖上。   捧大印的是他身边跟着的大总管,来时头低着,不敢正面瞧他。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弑父杀兄,逼宫上位,顾晏生,你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顾晏生丝毫不以为然,“我会不会遭报应不知道,不过你的报应来了。”   他拍拍手,自有人送上毒酒一杯,顾晏生亲自端到顾筝面前,“死的体面些吧。”   顾筝只是冷笑,“我死了,何钰的秘密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顾晏生挑眉,“你能知道什么秘密?”   何钰身上又能有什么秘密?他跟何钰一起待了这么多年,竟全然想不起来。   “他以为我要死了,便对我吐了真言,结果我命大,没死,他的秘密自然也就被我知道了。”顾筝实话实说。   “原来如此。”何钰竟还对他藏了秘密,他不知道,顾筝却知道,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他人都死了,这秘密你怕是也不想知道了。”   顾筝端起送到他跟前的酒杯,仰头要喝,被顾晏生一把打掉。   砰!   那酒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头的液体流了出来,冒出无数的白泡。   顾晏生站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了,何钰比我更恨你,我留着你,等他亲自要你的命,你就好好做你的太上皇,看我施政,看我御吏,看我如何当一个好皇帝。”   他收起圣旨,甩袖离去,路过大总管时,稍稍顿了一下,“父皇病了,吃不得太油腻的,以后一日三餐换成清汤,明白了吗?”   大总管赶忙点头。   顾晏生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出了养心殿,无双早已候在门外,一瞧见他,便主动过来,“太子,二皇子跑了。”   顾晏生失笑,“他还真是上赶着给本宫机会,若是留在京城,有众臣和父皇的旧部护着,我还真不好动他,既然自己跑了,路上出个意外,实属人之常情。”   无双颌首,“我这就去办。”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顾晏生叫住他,“我亲自去。”   夜越发的浓了,仿佛有人拉开黑布,将天遮住。   已经出了京城的二皇子马不停蹄,又跑远了些,瞧着身后没有追兵,才敢停下来去路边吃些东西,他随身带了个小厮,小厮一边点菜,一边小心翼翼打听附近的情况,哪哪地方好,有没有近路之类的?   做饭的是个大叔,话痨,东扯西扯总扯不到重点,小厮无奈放弃,点了两碗面,和几道凉菜,端上来请二皇子用膳。   “现在不比从前,没那么多规矩,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二皇子头上戴了个帽子,帽沿将脸遮住大半,只露出光洁的下巴。   他到底是皇家出身,随便往那一坐,便能看出与旁人不一样,吃饭这样简单的动作也被他吃出了优雅感。   桌上有酒,酒能壮胆,二皇子倒了一杯,仰头饮下,他喝了,小厮不好不喝,便也跟着喝了一杯,那酒刚下肚,便觉得有些不舒服,肚里翻江倒海一般,疼的厉害。   二皇子先喝的,比他先一步倒下,小厮想去扶他,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体力不支,自己也跟着倒了下来。   二楼有人关上窗户,“走吧,回宫。”   那声音磁性沙哑,毫无起伏,听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无双越发捉摸不透他了,原来还能稍稍看出他的情绪,如今似是隐藏了起来,终日一个表情,沉默的像座雕像,一坐便是半天。   不到万不得已,想让他开口都难,其实无双很喜欢太子说话,太子的声音清朗中带着沙哑,磁性又好看,听他说话容易上瘾。   平常有何公子时,太子的话便会多一些,即便何公子不在,他心情好,旁人多两句嘴,他也不会怪罪,还会耐心的给你解释,院里的宫女利用这个漏洞,着实没少接近他。   如今再使这个法子,太子眼都不瞧一下,笔直过去,他似乎失了耐心似的,院里的花草不闻不问,鱼儿也不管不顾,没了主人的贴心照顾,这些个脆弱的东西很容易枯萎。   都是太子的心血,无双不忍心看着它们慢慢死去,万一哪一天何公子回来,太子又想起了这些个小玩意儿来怎么办?   太子不管院里的事,无双管,叫人精心伺候着,只可惜会欣赏的人目光再也没停留在上面,终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处理朝廷政务。   先杀一品大将军,二皇子也消失不见,皇上明明就在养心殿,却迟迟不让他们见,本来颇有怨言的众臣们因为奏折处理恰当,公平公正,甚至于一丝不苟,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国泰民安,上下和谐,那股子怨气也慢慢消了。   顾晏生也不急于登基,仿佛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似的,始终以太子自称。   其实他现在登不登基已经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名分罢了,反正那个位置迟早是他的,如今的朝廷,皇子们,没有一个能与他一较高下。   他不急,倒是急死了别人,站他队的大臣们屡屡催促,找各种理由提醒他。   龙袍准备好了,龙冠准备好了,该收拢的大臣们都收拢好了,现在朝廷上下几乎没人对他登基一事有异议。   不管怎么说,太子私底下人品如何,只要他足够优秀,能力出众,没让国家大乱,反倒青出于蓝胜于蓝,大家依旧是朝廷大官,无论是皇上旧臣一党,还是二皇子一党,位置丝毫没动,对于他们来说便没什么损失,自然无人说什么,毕竟别人的利益如何也比不上自己的利益。   况且木已成舟,顾晏生也拿到了虎符,虽然只有半块,可这半块照样可令天下军队。   他现在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反抗也没用,不如识时务一些,顺了他,毕竟皇上受了重伤,身体不好,太子登基是名正言顺的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太子就像不开窍似的,迟迟没有提登基一事。   很多人不敢明着问他,只让无双代为查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太子迟迟不愿登基?   其实什么原因,无双心里有个底,太子想等何公子,想让何公子看着他登基,就如当年他当上太子之时,大总管一遍一遍的喊,太子就是不进殿,直到何公子匆匆赶来。   他似乎还抱着希望,希望何公子没死,等着他出现,陪着自己登基。   可惜都小半个月了,何公子依旧没出现。   不知是不是他屡次不相信太子,太子再也没向他吐露过心声,他将一切心事都藏了起来,只偶尔会去何府,瞧一瞧何公子,尤其是心烦的时候。   大臣们又联合起来上奏折叫他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能担大任的也只有他,其他要么还小,要么消失,要么被打入冷宫,成了废子,只有他太子登基才是正正当当,他若是不登基,恐会被其它国家瞧见机会,来犯大尚。   太子往日业绩如何,能力怎样,大家心知肚明,说他杀兄囚父也罢,道他不仁不义的更多,总之无非是为了登基,可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登基的时候他竟毅然选择继续以太子自居,登时破了杀兄囚父的谣言,如果真的有心皇位,早就登基了,还用等到现在?费心费力的找人医治皇上?   皇上死了,对他岂不是更好?   他不登基,大臣们反而催着他,逼他登基,太子心烦,便说要出去走走,这一走不小心就出了宫,再不小心就到了何府门口。   何公子死了,何府本该也散了,但是太子接手了何府,继续给他们发工钱,保留何府的一切,让何府跟原来一样,丝毫没变。   许是习惯了,太子熟门熟路来到何公子的寝室,路过窗户时,突然站定不动。   那窗户大开,里头昏暗冰冷,床上拱起,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不知是不是冷,床上的人咳嗽了一声,脸色冻的发白,但他粗心惯了,紧了紧被子又睡了过去。   顾晏生目不转睛的看着,“今个儿冷吗?”   如今正是深冬转秋,白天还好,不算特别冷,到了晚上便冻的人直打哆嗦。   “冷啊。”无双奇怪,太子好端端的问这个问题做甚?莫不是也冷?   “那去叫人端两个火盆过来,别冻着何兄。”顾晏生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何兄喜欢赤脚下地,夏日还好,冬日容易伤了身子,去将我殿里的毡毯送来,不惯着他这臭毛病。”   无双一时沉默下来,半响才道,“太子,何公子……已经不在了。”   一阵急风吹来,刮起床前的帘子,里头空空如也,没有人躺在上面,也没人需要火盆。   顾晏生眼皮跳了跳,“我知道了。”   他又看了看屋内,冷清一片,因为许久没人住,带着一股子潮气,仿佛东西放久了的霉味。   “准备准备吧。”语气带着疲惫,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不等了。” 第284章 久别重逢   何钰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死了,变成灵魂跟在顾晏生身边,顾晏生看不见他,只有他能看见顾晏生,瞧见他一生未娶,孤老终身,与朝廷政务,无数奏折过了大半辈子,老了膝下一个人都没有。   每日养花喂鱼,倒也自在,有一天他不浇花了,也不喂鱼了,一个人躺在花树下的老爷椅里,表情安详,静静睡了过去。   那老爷椅轻微摇晃,老了的无双步履蹒跚走过来,轻轻推了推他,“陛下,该歇息了。”   椅子里的人脑袋一歪,没有半点反应,无双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半响哽咽道,“陛下驾崩了。”   何钰被这个梦吓醒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穿的是女装,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勉强能从窗户口看到院子。   院子不是他熟悉的院子,来来回回走动的人他也不认识,何钰不了解情况,没喊人,想自己下来,结果腿脚不利索,反倒从床上摔了下去,磕到了床边的桌子,打翻了上头的药碗,有人听到动静,当即开门进来。   “少爷醒了,不,小姐醒了。”第一个进来的是元宝,还习惯叫他少爷,事后才反应过来。   他这一吆喝,召唤来好些人,他爹,他娘,他二姐和三姐,还有他姐夫。   “钰儿,你终于醒了。”安语嫣挤开众人,自己上前扶起她,“快躺好,你的伤还没好呢。”   怕人太多,吵到她,挥挥手道,“男的离开,女的留下。”   习惯了何钰男儿的身份,忘了他是女孩子的几个男子咳嗽几声尴尬离开。   何钰刚醒来,只着了单薄的衣裳,方才那么一摔,胸口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她自己也习惯了,没当回事,好险安语嫣及时发现,将人都喊出去,只留了她和二姐三姐。   “钰儿啊,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是女孩子,可不能再叫人随便看你的身体。”几个女子联手将她半扶半抬,弄上了床。   “我怎么了?”何钰脑子有些懵,“我不是跳崖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确实知道那山是他与顾晏生爬过的那座,底下那瀑布他也知道,但接应的人没有,按照正常情况,他应该被附近的农夫救走,亦或者顾晏生,怎么也不该回到这里。   “是何晓,他在约定的地方接应,发现马车里没有你,便冒险上山,打听你的消息,正好碰到下山的周浩然,偷听到他们谈话,便赶在他们前头下山,那山下刚经过大战,全是尸体,寻了一具与你模样相似的替你诈尸,没人怀疑,你安全了。”安语嫣轻笑,“原来的身份不能用了,也正好,换回女儿身。”   怕何钰接受不了,加了一句,“本就是女儿身,迟早要换回来的。”   何钰还在琢磨她的上一句,“真的没人怀疑?顾晏生也没怀疑过?”   不可能,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怀疑?   “怀疑肯定是怀疑的,不过你父亲说了,他尊重你,以为是你自己的选择,所以没来打扰。”安语嫣语气轻松,“他不来也好,你看看因为他,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女孩子怎么能缠胸呢?本来就小,个子又高,都快赶上男子了,以后怎么嫁人?”   何钰登时头疼起来,“娘,不关他的事,我是自愿的。”   他是想更好的隐瞒身份,所以发现自己开始发育,便缠了胸,依安语嫣的话说,本来就瘦,还小,一缠更小,他不主动抱人,几乎没人能发现他的身份,加上喜爱穿宽松的衣裳,更不可能被人知道,就比如顾晏生,跟他一起生活了三四年,还一口一个何兄何兄的叫。   许是先入为主,觉得他就是男儿,所以从来没怀疑过。   “你呀你……”眼看安语嫣又要开始啰嗦,何钰赶忙问,“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他不知睡了多久,顾晏生如何?老皇帝死没死?萧琅和二皇子得逞了吗?   安语嫣就知道她要问这个,也没为难她,实话实说,“这里离京城太远,消息没那么及时,不过我听说太子登基,没一个人反驳,很得人心。”   “是顾晏生那个太子吗?”何钰不确定,想问仔细些。   顾晏生原来确实得人心,毕竟他是真材实料,众多皇子中的佼佼者,但他不敢保证,顾晏生会不会在他‘死’后做一些冲动的事,将他这些年积累的威望和人气尽数消耗。   做好人难,你做惯了好人,突然做了一件坏事,就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你原来是这种人,平时人模狗样的,其实还不如狗呢。   但是如果你是坏人,突然做了一件好事,别人又会说,呀,原来你也没这么坏嘛。   像顾晏生这样的,平时一丝不苟,严肃认真,几乎不犯一个错误的人来说,一旦犯了错,立马就会被人小错放大,抓住不放,二皇子和萧琅要是利用了这个,顾晏生恐难再翻身。   希望他不会做傻事。   “就是他。”安语嫣纳闷,“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杀了萧将军和二皇子,又囚禁了顾筝,竟没一个人指责他。”   “竟然真的是他。”安语嫣后面的话何钰都没听清,他还沉浸在这条消息里,“真好,真好,他做到了。”   何钰几乎有些语无伦次,过于激动。   “钰儿?”安语嫣接连叫了她几声才回神,“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   “听见了听见了。”其实何钰没听见。   “娘说要给你相亲,你确定听见了?”二姐调侃道。   何钰连忙摇头,“我有人要了。”   娘也太着急了些,伤还没好就想着给他相亲。   何钰虽然衣裳换回了女儿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心,他的心始终认为自己是男儿。   几人又胡扯了些,何钰对外面越发的了解,也懂了顾晏生为什么呼声这么高。   一来,顾筝任职以来无功无过,但是顾晏生带他们吃香的,喝辣的,给他们提俸禄,允许他们每月休息三天,逢年过节领赏品,待遇不知道提升了多少。   二来,顾晏生事事亲力亲为,带头干,不会躲在后头享清福。   第三,他提高了武官的品阶和地位,历来皇帝怕文武百官失衡,故意提高文官的身份地位,总之同等级下武官没有文官地位高。   武人心思单纯,他这一举便收买了所有武官的心,其它小细节还有很多,顾晏生当真算得上一代明君,机械人似的,几乎从来不犯错。   虽然他确实杀了萧琅和二皇子,但是没有证据,顾晏生只说是俩人联合起来想造反便是,囚禁父亲更是不存在。   太上皇死了他这个皇上的位置才能坐稳,但是他却一直留着顾筝,还请了最好的太医和民间神医医治。   不知是为了破谣言还是做甚,这举动好奇怪,不像他的风格,毕竟他也恨顾筝,恨不得顾筝死的那种,不会专门为了破除谣言,留下他不杀。   何钰左思右想琢磨不通,他受伤太重,伤了元气,加上躺的时间太久,将近一个月,浑身都是软的,醒不了多久就犯困,每次也就能琢磨个个把时辰,剩余时间被娘和姐姐逼着起来活动,免得躺废了。   其实不用她们说,何钰很自觉的,他只是白天偷懒,故意多坐轮椅,其实没人的时候很努力走动。   他想快些去见顾晏生,娘明确表示不会让他回去,怕他再卷入其中,英年早逝。   姐姐死了,娘体验过有亲人不能相聚的日子,整整三年,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何钰明白她那种心情,但他已经成年,自己的事能自己做主,以男人的身份在朝堂上谈论大事,与顾晏生把酒言欢是他的爱好,就像娘喜欢绣花似的,她几日不绣便会手痒,何钰躺上几天,便浑身不得劲,闲那么几日,比叫他干农活还累。   无聊啊,太无聊了。   还有一个原因,他想顾晏生,每时每刻都在想,一晃神顾晏生就会出现,中了毒似的,满脑子都是他。   也不知男狐狸精没有他,半夜有没有哭鼻子?   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顾晏生怕黑,他是游走在黑暗边缘的毒蛇,幽灵似的,说他怕黑,鬼都不信,但他确实怕,他需要有个人看着他,那个人不在,就必须带着那个人的东西。   他娘死后他就有了这个毛病,跟他娘一起同吃同睡,是不敢一个人,到了书苑后找的各种理由,其实全是借口,真相就是他不敢一个人睡。   他其实很脆弱,比平常人还脆弱。   偷偷藏了他娘的牌位在床底下,一旦拿走,他肯定会失眠,后来何钰跟他熟了,顾晏生的依赖变成了他,不放他娘的牌位,他也能睡的很香。   都说顾晏生了解他,他心大,不了解顾晏生,其实并非如此,何钰心大只能表面的,实际上只比顾晏生粗了一点点而已,顾晏生的心比女孩子还细腻,何钰就是正常女孩子的程度,加上天长日久,自然发现了顾晏生的小秘密。   他小秘密可不少,藏的深,没人知道而已。   何钰在府上养了七天的伤,越发觉得自己有古怪,他昏睡的时候太久了,久到不正常,加上母亲不希望他回去找顾晏生,何钰心里便起了怀疑,还没来得及验证,母亲突然说要带他拜佛。   何钰不信鬼神,对这些敬而远之,死活不拜,母亲便妥协道,说要带他去别处放松放松,不能整日躺在家里。   何钰何其聪明,立马明白了,家里出了事,母亲又想把他引开。   她越是这样,何钰便越是违背她的意愿,偷偷的一个人回去了。   刚到家便后悔了,他看到父亲在与一个人说话,那人年轻俊美,身形挺拔,离的远没瞧见他,加上何钰躲的及时,那人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不能让他看到女装模样,腿脚还不利索,刚刚是骑马过来的,若是被他瞧见,该担心了。   最少要等伤养好了再见面。   何钰替自己的怂找了个好理由,便也心安理得的藏在暗处,远远瞧着那人。   当了皇上的人就是不一样,越发显得庄重威严,气势逼人,与他父亲站在一道,丝毫不弱下风。   顾晏生不知道对父亲说了什么,竟抛下父亲,一个人去了别处,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何钰找了找没找着,正打算回去换上男装,谁料刚到自己的小院,便见顾晏生抬脚跨入里屋。   他跑这里做甚?   不知道这边住的都是女眷?   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顾晏生确实发现了什么,他方才路过院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熏香味,暗自记在心里,应付了何文斐后便一个人跑来了这里。   里面没人,他也就横冲直撞,走了进去,出乎意料,竟是女孩子的房间,床帘和窗帘都是粉红色的,被子和被罩也都是粉色的。   桌子上有一面很大的铜镜,上头搁了许多胭脂水粉,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风格。   许是用了同一种熏香吧。   顾晏生正打算出去,突然瞧见那枕头下露出一个东西,扁平的,瞧着像什么动物的尾巴。   他突然想起无双说的话。   虎符还在何公子手里,这么重要的东西,何公子一定会带在身上,没有带就说明不是他。   这玩意儿瞧着似乎就是虎符的尾巴。   顾晏生坐在床边,正打算去拿,背后突然一重,有人躺在他背上,伸出手肘,反着挽住他的。   啪!   被他抬起的枕头掉了下来,再次挡住底下的东西,不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背上的人。   “何钰……”那声音颤抖,带着压抑的情绪。   “晏生哥哥,是我啊。”文君转头看他。   顾晏生当即愣住,半响闭上眼,苦笑道,“文君啊。”   “嗯。”文君松开他,绕到他正面,挤进他怀里,“晏生哥哥,我好想你。”   顾晏生一直对他很好,是个很称职的哥哥。   顾晏生勉强扯起嘴角,“我也想你。”   顿了顿,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找我的狗狗,我养了一只狗狗,你看到了吗?”文君想起狗狗,精神一震。   “没有。”顾晏生摇头,这屋里就这么大,一目了然。   “那我要继续找我的狗狗了,哥哥再见。”文君说风就是雨,连礼都没行便急匆匆跑了出去。   顾晏生失笑,“还真是个孩子。”   他似乎又想起什么,登时站了起来。   文君怎么会知道他与何钰之间的秘密,那个姿势,只有他与何钰知道。   当时做的时候正是何钰难过的时候,他怕自己哭,所以选了背后抱,这样就看不到他的表情,这么糗的事他绝对不会跟文君说,为什么文君知道?   文君还小,记忆力差,他只能记住最近几天的事,能记住这事,是不是说明何钰是最近几天告诉他的?   那枕头下——   他蓦地拉开枕头瞧了瞧,底下果然是个老旧的铜器,老虎的模样,真的是虎符。   顾晏生闭上眼,“我就知道,通往京城外的路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要往山上跑,原来是早有预谋。”   何钰没有死,而且就藏在这里。   他当即出去寻找,因为出来的突然,正打算过去瞧瞧他干什么的何钰没有准备,险些被抓了个正着,他连忙转身,稳住脚步走的缓慢,还是上午,影子拉的老长,何钰明显觉得顾晏生的影子在接近他。   他吓了一跳,连忙猛跑起来。   “何钰!”   身后有人喊他,何钰被那一嗓子喊的分心,脚下一个不稳摔了一跤,再抬头时发现顾晏生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也才一个月没见而已,怎么突然长了这么大的胸?” 第285章 两个选一   他站着,何钰趴着,这个角度瞧不见其它,就胸口鼓鼓,格外显眼。   穿女装可以说是避人耳目,毕竟何钰现在是朝廷钦犯,到处都是他的画像,他本身也长的俊俏,以男儿的身份出现,必然引人注意,女儿身的装扮方便许多,但是扮女装就扮女装,为何突然长了这么大的胸?   以往扮女装也没发现他胸这么大。   “假的。”何钰伸手怀中,掏出一个很厚的布垫子,“我娘非让我演戏演全套。”   那垫子掏出来,胸口登时扁了下去,只另一边依旧傲然挺秀。   “噗。”顾晏生笑了,“看来何兄最近过得也不怎么样。”   何钰翻个白眼,“可不是吗?自从被全国通缉,娘都不让我出门,还让我整日以女装示人,少爷变成了小姐,哎呀,我那个别扭的。”   他本不想被顾晏生瞧见穿女装的样子,不过既然已经瞧见了,也没办法,索性大大方方又将垫子塞回去,开玩笑道,“自从我换上女装,院里小伙子眼神都亮多了,也不枉我这般委屈,被娘和姐姐们打扮了好多天。”   说罢要起身,因为刚刚摔了腿,磕到了膝盖,一时没爬起来,再想努力时便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何钰瞧了瞧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是那般修长好看,指甲修剪圆润,干净白皙,瞧着就十分有食欲。   秀色可餐嘛,好些日子没见顾晏生,原来没发现,现在才注意到,这厮好看的地方可真多,尤其是凸现线条的地方,比如说手腕,脚腕,脖子,肩头。   穿了衣裳好看,不穿……   “不想起来吗?”   那手似乎有缩回去的意思,何钰当机立断握上,他伤了膝盖,即便有人拉,一时半会也起不来,便坏心眼的想拉顾晏生一起躺下,那手刚一用力,就被顾晏生发现,陡然使力,将何钰整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何钰是头朝下趴着,脚撑不住,起来了,他自己不站着,又往下摔,情急之下顾晏生手臂一挽,环抱住他,那手好巧不巧,摁在何钰的假胸上。   “手感不错吧。”何钰一双眼笑成了月牙。   “不要脸。”   顾晏生将他带起来,便撒手不管,自己走到一旁的凉亭下,找了个位置坐下。   何钰一瘸一拐跟上,就坐在他旁边。   “腿怎么了?”刚刚他就注意到了,奔跑中的何钰腿脚不利索,走路极慢,还不稳。   “跳崖的时候闪着腿了,后来一躺大半个月,人都躺废了,好险年轻,大夫说多走动走动就能恢复。”何钰实话实说。   他还是老样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两条腿架在凉亭中间的石凳上,大爷似的,虽穿着一身女装,还垫了那么高的胸,可本性难移,男子就是男子,瞧着丝毫没有半点女气。   也难怪安夫人会让他垫胸,何钰身形修长高挺,比寻常男子还要高些,即便穿了女装,依旧英气逼人,难掩他花花公子一般的作态,加上行为举止大大方方,没有半点女子的姿态,若是胸前再平摊一片,非但起不到掩人耳目的效果,反而更加惹人怀疑。   “既然醒了,为什么不来找我?”顾晏生坐的端正,与他形成强烈反差。   一条腿突然架到他的腿上,何钰指了指,抱怨道,“我倒是想,我也得行啊,自从跳崖之后受伤太重,一躺就是半个月,好不容易醒了,还被我娘下药,每天卯辰去睡,一觉睡到第二天大中午,刚吃完饭又犯困,忍都忍不住,这一觉又睡到下午,也就傍晚一点时间醒着,还被我娘拉去活动筋骨。”   “她是故意的,不想让咱俩碰面,今个儿一大早拉我起来去拜佛,我一试探,果然是故意支开我。”何钰说不想拜佛,只想睡觉,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娘不会勉强他,但是今早上强行将他带去别处玩,还跑的老远,他便什么都知道了,“我趁她去买东西的功夫解开马栓,自己骑马回来的。”   “那刚刚为什么躲我?”顾晏生又问。   何钰无语,“我穿成这样,就算你想看,我还不想给你看呢。”   他扶了扶要滑下来的胸,“小爷一世英名,可不想就这么毁在女儿妆上。”   说起女儿妆,何钰坏笑起来,“顾兄,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要再摸一下?手感很好的。”   顾晏生淡淡瞥了他一眼,“流氓。”   何钰这个‘流氓’的名声已经坐实,也不怕再流氓些,“顾兄,把手给我。”   顾晏生疑惑,“做甚?”   他这么说,人倒是很听话,将手伸到何钰面前给何钰看。   何钰一只手握住,一只手撸起袖子,瞧了瞧他的手腕,“顾兄,你这都当了皇上了,本该好吃好喝的供着,怎么才一个月没见而已,便瘦成了这样?”   手腕上一点肉都没有,就一层皮裹住骨头,再往上撸了撸,依旧如此。   何钰抬起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他的手肘,来回晃动了一下,顾晏生也不反抗,任由他把玩着。   “我都怕动作大了,把你的手给折了。”何钰说的是实话,顾晏生确实瘦,又不好好吃饭,这一个月来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腹肌睡没了,人倒是胖了,顾晏生与他恰恰相反,越发的瘦,身形单薄。   他现在这个身高,一米八出头,体重一百三四十才正常,顾晏生有没有一百二都是问题。   顾晏生将手抽回来,藏进袖子里,“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他低垂下眼,没看何钰,目光停留在凉亭外的花园里,何钰一看就知道了,“有心事?”   他以为是母亲不让他去找顾晏生,顾晏生伤心了。   虽然两情相悦,但是架不住外界阻力。   “其实母亲是为了我好,你刚上任,朝廷百官明着顺从,私底下肯定会搞小动作,母亲怕我涉险,她已经失去了姐姐,不想再失去我。”何钰解释,“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现在很像当年的我爹和你爹,我娘不想让我重蹈覆辙,所以阻止我去找你,实属人之常情,你不要怪她,更不能像顾筝似的,加害于她。”   何钰提前把话说明白了,“当年顾筝喜欢我爹,是单方面的,但是我不是,我喜欢你,而且也有自己的主见,不会因为母亲就跟你断了联系。”   母亲重要,但是他也不会为了母亲,让自己痛苦。   顾晏生表情不变,唯有那双星空般璀璨的眼睛几次闪了闪,“我知道,我只是在想,怎样让她接受我?”   这似乎很难,在常人眼里断袖之癖有违常理。   “日久见人心,熬着吧。”何钰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顾晏生在意,“安夫人喜欢什么?”   “喜欢我啊。”何钰不要脸的将两条腿都搁在他身上,“陛下将我伺候好就是了。”   他指了指腿,“正好不舒服,帮我揉揉呗。”   指挥当今圣上给他捏腿,这份待遇怕是也没别人了,何钰很有成就感。   顾晏生无奈,“何兄胆子越来越大了,原来我还是太子时便经常欺负我,如今我都是皇上了,还不加以收敛。”   他嘴上这么说,人还是动了起来,撸起袖子给何钰按腿,动作温柔和缓,像拿一件瓷瓶似的,珍惜异常。   “何兄。”   “嗯?”何钰回话。   “谢谢你还活着。”声音蚊子似的,瓮里瓮气,何钰没听清,“说什么?”   “没事。”没听见也好,省得何钰尾巴翘上了天。   何钰没听到想听的,气的直接揽住顾晏生的肩膀,与他身子贴着身子,“不带这样的,告诉我,刚刚说了什么?”   他离得近了,顾晏生躲闪,他又离近了些,打闹似的,恰好被刚进院子的安语嫣瞧见,俩人当即分开,像做错了事的小朋友似的,顾晏生站起来,“何伯父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他要走,安语嫣没拦,何钰瞧见机会,跟着站起来,“我腿又疼了,进屋歇息歇息。”   人还没走出凉亭,便被安语嫣叫住,“过来聊会儿再走。”   何钰挠了挠后脑勺,“娘,我真的腿疼……”   “过来。”   安语嫣一拍桌子,何钰立马老实的坐她对面,“娘,怎么了?”   “娘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顾晏生?”安语嫣语气严肃。   何钰也难得认真,“娘,我晕迷了半个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醒吗?我梦到了他,一生未娶,孤老终身,一个人死在花树下,我是被疼醒的。”   心疼,他想摸摸顾晏生,想喊他,告诉他,他一直都在,但是身体不允许,也不知哪来的劲,陡然冲破了身体的束缚,然后就醒了。   “我这辈子非他不可。”   何钰不是矫情的人,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也就大大方方表白,没啥好羞涩的,反正他也不要脸惯了。   “你确定做好了准备?”安语嫣提醒他,“你现在是朝廷钦犯,他是当今圣上,你跟他走,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拖累他。”   最关键的事,“他仇家遍地,人在皇宫没人能拿他怎么办,但是你不一样,他们找不到机会对付顾晏生,便会转而对付你。”   “娘。”何钰双手摊开,“你看我像弱女子吗?”   他一路走来,靠过顾晏生几次?每次都是自食其力,偶尔需要顾晏生帮忙而已。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除非他负我,否则我必不负他。”何钰信念坚定。   所谓困难,只是被别人说动,犹豫,迟疑,优柔寡断而已,你若信念坚定,谁都扭转不了,他们便也只能从了你。   安语嫣叹气,“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娘祝你们相互扶持,白头到老吧。”   何钰露出了由衷的微笑,“多谢娘。”   他扑过去抱了抱安语嫣,安语嫣眼里有泪,但还是选择成全了他。   何钰有了她的支持,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原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娘,所以即便心中有万千想法,也只能强压下来,如今说通了,一身轻松。   他回去后便换回了一身男装,又变成了那个英俊潇洒的少年,常年与贵人打交道,自己本身便有一股子气势,是藏在鞘里的剑,等待有一日锋芒毕露。   今年十七了,该为国捐躯了。   “顾公子,这里是女子的闺房,请止步。”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似乎很急,极力阻止顾晏生,“我们家小姐在屋里换衣裳,您虽然是老爷的贵客,可也不能乱闯。”   她不知道顾晏生的身份,只知道老爷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不敢得罪,只口头劝道。   顾晏生纠正她,“是少爷,我与你们家少爷相识五年,都是男儿身,瞧一瞧不碍事。”   往常都是何钰大马金刀一般,直闯他东宫,不管他是不是在穿衣裳,是不是在洗澡,只管进来,进来也不避嫌,瞪圆了眼睛瞧他,偶尔还会上手,顺便再夸赞夸赞他一把,十足十的色狼,今日突然也想做一回色狼。   “让他进来吧。”何钰已经换好了衣裳。   那丫鬟听到了声音,稍稍让了让,顾晏生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何钰正在照镜子,“果然是肥了,原来的衣裳穿着有些紧。”   他回头,一身白衣若雪,翩翩公子一般。   何钰很少穿白色的衣裳,今个儿翻了翻衣柜,竟发现就这身能穿,其它都小了,他这一个月吃了睡,睡了吃,养猪似的,把腹肌给吃没了,胖了一圈。   “怎么样?还行吧?”何钰转了一圈给他看。   顾晏生只略微发表了一下意见,便直接坐在他床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往桌子上一放,也不说话。   “什么东西?”何钰理了理乱发,没当回事。   “甘露膏。”顾晏生介绍,“有止血清凉的作用,很多人将它用在房事上。”   何钰一愣,回头看去,这才发现今天的顾晏生不太对劲,外面穿的无比正经,里头居然是空的,没穿亵衣亵裤,走路时偶尔会露出修长细瘦的大腿。   他刚洗过头,随意用根木钗挽住黑发,偶尔有一两根散发落下来,与平时正经严肃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我仔细想过了,说服伯母的办法莫过去生米煮成熟饭。”顾晏生回答的一丝不苟,也不带半点羞涩。   到底是男子,讲这话跟吃饭喝水似的,依旧那么正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谈论国事。   何钰失笑,“原来皇上大半夜不去睡觉,是来跟我探讨床上的学问啊。”   顾晏生不置可否,白皙好看的手抽去木簪,一头黑发登时落了下来。   他也不害臊,人往床上一躺,双腿岔开,“要么你来,要么我来,选一个。” 第286章 谢谢尊重   他嘴上给了选择,要么你来,要么我来,其实这姿态根本没有选择,就是想让何钰来,毕竟会疼,顾晏生失而复得,舍不得他疼。   原来倒也想过自己来,可时过境迁,发生了这么多事,越发懂的珍惜,想法也变了,从一时变成了长久。   听说做那事会上瘾,如果何钰舒服,下次说不定还要,如果弄疼了他,那他下次搞不好打死不肯,如此不如舍一时皮肉之苦,换一个长长久久。   而且何钰表面荒唐,实际上是个极其负责的人,人都被他上了,他还能一走了之吗?   “你还真会为难我。”何钰揪了揪衣襟,“我刚换好的衣裳,还没捂热乎呢又要脱掉。”   他嫌麻烦,没脱,“用不着生米煮成熟饭了,娘已经同意咱俩了,以后不能再叫安夫人安夫人的,要改口叫娘了。”   “是吗?”顾晏生丝毫不为所动,“父皇说他掌握了何兄一个秘密,是何兄以为他会死,所以才说出来的,我一直在想,何兄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   何钰登时心虚起来,“咱俩一起都这么多年了,我那点事你还能不知道,哪有什么秘密瞒着你。”   这厮心里肯定起了怀疑,看来今日不好应付啊。   “起初我猜不到,不过何兄一直说与我两情相悦,又不肯跟我鸳鸯戏水,何兄,你自己不觉得古怪吗?”顾晏生撑起身子,半躺在床上,动作大了,胸口露出大片大片的白皙肌肤,“这回又要找什么理由搪塞我?”   何钰哈哈大笑,“说的好像我不举似的。”   顾晏生说出来,肯定是还没从老皇帝口中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   何钰本能掩饰,“你以为我不想吗?我都快憋死了,还要担心你接受不了,我那是为了照顾你。”   其实到了这时候,告不告诉顾晏生真实身份已经不重要了,但他藏了那么多年,几乎形成条件反射,出于本能维护,话都搁那放着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确定做好准备了?”何钰最后问一遍。   反正也这样了,上是暴露,不上也是暴露,还不如过把瘾,先把顾晏生给玷污了。   顾晏生没说话,身子一倒,平面躺好。   这是明确告诉他做好了准备,既然做好了准备,那就……不客气了。   何钰小灯一吹,床帘一拉,跟顾晏生挤在同一张床上,那手不老实,往顾晏生衣裳里探去。   顾晏生本能缩了一下,像被冻着了似的,倒抽一口凉气。   何钰摁住他,“不是做好了准备吗?缩什么?”   顾晏生闭上眼,又用手臂捂住眼睛,脑袋一歪,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把何钰都逗笑了,“分明接受不了,还逞强。”   他方才几次去摸顾晏生的屁股,都被顾晏生避开,虽然确实没有工具,不过逗逗他还是挺有意思的。   这厮表面看来正经无比,仿佛不知道紧张为何物一般,一上了战场,登时露怯。   何钰将人挤进床里,自己跟着躺下,“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忍着了吧?”   他忍不住抱怨,说的跟真的似的,“我为了你,自己险些憋坏,你倒好,差点冤枉了我。”   顾晏生放下手臂,睁开眼,琉璃珠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床顶,“你可以不用管我。”   “那就是强迫。”何钰手闲,捏了捏他的脸,“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顾晏生将他的手拉下来,平静道,“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你告诉我,你告诉了父皇什么?”   何钰顿了一下,“你想知道?”   这个事不告诉他,他心里有疙瘩,但是告诉了他,他肯定又会怀疑,何钰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当时你父亲说了很多过去的事,他自己不幸福,便认为我们也不会幸福,我便故意骗他,说我是女儿身,不仅不是单相思,还没有世俗阻碍,当时把你爹气的啊。”   顾晏生转头看他,先是沉默了片刻,突然上手往他胸前抓去,被何钰握住手腕,“隔着料子怎么摸得出来,伸进去才能感受得到。”   他拉住顾晏生的手,要往自己衣裳里伸,顾晏生先是不动,任由他控制着,快到的时候陡然挣扎,抽回自己的手,“流氓。”   何钰哈哈大笑,笑容嚣张,气焰高涨,“我就是流氓,偏你这个良家妇男喜欢我。”   顾晏生在被子底下拧了他一把,何钰强忍住疼不动声色,并优雅又不失礼貌的转移话题,“刚刚都是你问我,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为什么留着顾筝不杀?还奉他为太上皇?”   这个问题困惑何钰很久,一直想不明白。   顾晏生没有回答,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何兄,皇宫外是什么?”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   “青山,绿水,沙漠,高原,皇宫外是万里江山。”何钰如实回答。   “何兄的答应还是一样啊,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原来有野心,现在还是有野心,“权力确实是个好东西,何兄,你有才华,有本事,不如跟我争吧。”   ???   何钰一头雾水,“争什么?”   “争皇位。”顾晏生表情认真,“若你能胜我,我便辅佐你当皇上,若我胜你,你便要一直辅助我。”   噗!   何钰笑了,“皇帝陛下,有点自信行不行?你的筹码可不止手里的权力,还有你的人。”   他撑起身子,板正顾晏生的脸,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皇帝陛下长的这般好看,身材也这般好,即便一无所有,光这张脸,我便能看一辈子。”   这是实话,光是扒顾晏生这一件事,他都能做一辈子。   顾晏生嗤笑,“你当真对权力不感兴趣?”   那是不可能的,何钰自小的愿望就是争,就是抢,将权力牢牢握在手心,肆意活着,不要任何欺压。   “你姐姐死了,你爹娘被迫留在京城,分割两地,都是因为权力,拥有了权力,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你能救活你姐姐,你爹娘也不会被迫分离三年,你能自己杀了顾筝,用不着问我为什么留着他,我不信,你真的对权力不感兴趣。”顾晏生最了解他,知道他心中所想,方才那答案,其实就是何钰的回答。   “感兴趣又怎么样?”何钰放开他,“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你,你要我造反吗?还是杀了你?”   “只要你比我强,有何不可?”顾晏生幽幽望他,“何钰,我了解你,你不是甘于平凡,默默无闻的人,你有大抱负,大野心,不要因为我放弃,做你自己想做的。”   何钰无力翻个白眼,“好好的非要我跟你作对干嘛?日子不想过了?”   “想。”顾晏生诚恳道,“但我更想你自由,你开心,你实现自己小时候的愿望。”   何钰小时候的愿望是像爹一样当个丞相,后来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便想着当皇上,从来没有过低人一头,辅助别人,将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想法。   “何钰。”顾晏生握住他的手,“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看出来了,你在利用我,说扶持我上位,也都是假话,真正想坐上皇位的人是你。”   刚开始确实是利用,利用着利用着,发现顾晏生这人还有拯救的可能,比如说他缺爱,对待感情很执着,叫何钰发现了机会,改变了策略,从利用变成了真心相对。   这一交心顾晏生陷了进去,何钰也陷了进去,又几经生死,突然就没那么执着了,可他还是那样的人,不肯将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现在好说,毕竟是你侬我侬的阶段,一旦进入老夫老妻阶段,迟早会出问题。   就像很多人恋爱时和结婚时的区别。   恋爱期可以为了对方放弃所有,不在乎钱,一旦结婚就会发现处处需要财米油盐,酱醋茶药。   何钰有钱,他唯一的执念是权,没有权,他不开心。   “我不会让给你,你必须跟我争,靠你的真本事。”顾晏生紧了紧手,与何钰十指相扣,“我已经立了遗诏,如果我死了,皇位由你继承。”   何钰啪的一声拍在他手背上,“别诅自己,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种大祸害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顾晏生摇头,“我不想活那么久,我能活到三十就够了。”   何钰也愣了一下,“就活三十啊?那你死了我怎么办?”   顾晏生这是找揍啊,勾搭了他,又说自己只想活三十,“不行,我不同意,必须活久点。”   顾晏生还是摇头,“活的久了会丑,你会嫌弃我。”   何钰不嫌弃他,“到时候我陪你一起丑,但是你要陪我一起老。”   顾晏生那边没回应,何钰撞了撞他,“答不答应?”   “嗯。”顾晏生似是应付一样,小声说话。   何钰不满意,“大声一点。”   顾晏生干脆不理他,闭上眼身子一侧,歪去了里头,背对着何钰。   何钰一头雾水,刚刚说错话了吗?这厮怎么好像生气了?   他将人板正,顾晏生又翻了回去,何钰又将人板正,顾晏生再翻,几次之后何钰就知道了,这厮绝对生气了,好端端的又生气?   何钰不明所以,但也没抛下他,自己也背过身子,跟顾晏生背靠背,“今天中午你说谢谢我听到了,我也谢谢你。”   谢谢你跟别人不一样,没有剪去我的羽翼,要我归于幕后,默默辅助你。   谢谢你肯尊重我。 第287章 你真可爱   夜幕降临,俩人背靠着背,就这么睡了过去。   何钰其实睡的不深,人躺着,看似睡着了,其实脑子一直在转,想着顾晏生的话。   今天的话题有些沉重,原来还在调子上,后来越走越偏,又偏去了国恨家仇个人意愿上。   顾晏生给了他足够的尊重,虽然依旧没杀顾筝,也没告诉他为什么留着顾筝,其实何钰心里略微猜到一些。   他半夜醒来,没忍住,转过身,亲了这个人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这个人瘦的有些不正常,仿佛生了病,苍白脆弱的那种。   脸颊都瘦了下去,没以前好捏。   如果天天见还不会有这种感觉,但他俩相隔一个月,陡然见面,这种变化就会放大。   何钰不知道他能住几天,毕竟现在是皇上,没以前那么自由,事事要以国家为先,估摸着最多三天,这三天里尽量给他补补,能补多少便补多少,最好胖回来。   他有了想法,也没犹豫,第二天一大早叫人去**汤,说是自己喝的,他娘知道他过不久就会离开,亲自去熬,熬了满满一锅,何钰假装喝不完,叫顾晏生一起喝。   饭桌上状态很奇妙,他娘给他打汤,他给顾晏生打,他娘给他夹菜,他给顾晏生夹,他娘在桌子底下踢他,何钰在桌子底下踢顾晏生,全程神交流,不说话,只靠动作眼神猜对方说什么。   上一个菜,何钰踢顾晏生一脚,叫他自个儿夹,顾晏生为难他似的,就是不动,等着他夹。   何钰夹完肯定又被他娘瞪,不瞪顾晏生,就瞪他,毕竟顾晏生是皇上,又是客人,表面还是要客客气气的。   他娘不太喜欢顾晏生,这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俩人不敢明着太过亲近,只偶尔趁她不注意,做个小动作。   顾晏生肯定不会主动的,大多数都是何钰主动,对顾晏生动个手,动个脚,勾个肩,搭个背,险些没将安语嫣气死。   其实何钰这还是收敛的,要是在京城,爹娘不在的时候,他闯顾晏生的东宫像家常便饭,顾晏生倒是不常来打扰他,偶尔喜欢搁他屋里过夜,被安语嫣瞧见,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居然在她女儿的房间里过夜,未婚先睡,实属大逆不道啊,瞧着熟门熟路的样子,也不像第一次。   她不知憋了多少火气,这也是她脾气好,私底下再如何,表面也是一副热情招待的模样,当然是在人前,人后干脆不跟顾晏生说话,气顾晏生是一个原因,怕他俩重蹈何文斐和顾筝的覆辙也是一个原因。   何文斐和顾筝的事他娘也知道,毕竟是当局者,顾筝表现的又太明显,全世界除了他爹没往那方面想之外,其他人差不多都看了出来。   顾晏生好巧不巧恰好是顾筝的儿子,多大的仇,情敌的儿子啊,她能接受顾晏生,表面维持一份平和都属意外,算是给足了顾晏生面子。   顾晏生也不强求,不刻意讨好,也不避重就轻,忽略她,能聊就聊上两句,聊不到一块去,便算了。   他俩其实蛮有话题的,都会绣花缝衣裳,本该当闺蜜处,奈何新仇旧仇加一块,他娘拉不下脸。   旧仇是顾筝的老账,新仇是顾晏生即将把她闺女拐走,她闺女还一副心甘情愿,上赶着的模样。   其实换个角度想,她会很开心,比如何钰是儿子,找了个乖巧懂事,多才多艺,长的倾城倾国还位高权重的美人媳妇,何钰多担待点媳妇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偏偏他娘知道他的身份,顾晏生不知道,这里头有个代沟。   他娘反正觉得,男的该多照顾女子,哪有女子上赶着贴男子的,掉价。   何钰不管那么多,这几天里有事没事就往顾晏生的院子里跑,陪着顾晏生一起增肥。   他本来就肥了些,还没了腹肌,这几天顾晏生胖没胖他没看出来,自己倒是又添了两斤,本意是骗顾晏生多吃些,没成想坑到了自己。   再也不能偷懒,何钰白天也要开始锻炼,他锻炼的时候顾晏生不在身边,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不知道在做什么?   每次他过来,这厮都会偷偷将手里的东西藏起来,不给他看,何钰越发好奇。   终于到了第四天,顾晏生主动找他,交给了他一件衣裳。   ???   “你做的?”他藏了四天,闷在屋子里四天没有出来,就为了缝件衣裳?   “不是,我亲手画的花样,找人做的。”   还不承认,分明就是他自己缝的,他的针法跟旁人的不一样,是绕一圈以后才穿线,个性鲜明。   “为什么突然想着做衣裳?”何钰没拆穿他,假装不知道。   “我记得你三年前说想给你娘做一件衣裳,结果搞砸了,我现在也算她半个儿子,不知道我请人做的她愿不愿意穿?”顾晏生将托盘推给看,“你先看看怎么样?”   “不用看,我娘穿的不是衣裳,是孝心。”这东西估计就是临别礼物,“是不是今个儿就走?”   “嗯。”顾晏生点头,“朝廷那边好几次催我,我该回去了,你跟我一起走,还是一个人去?”   何钰拍了拍腿,“我腿养利索了再去吧,等我。”   顾晏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勉强。   “放心吧,不会骗你的。”何钰答应他,“有一个才貌双全,权势滔天的对象,我还能看得上别人吗?”   顾晏生弯了一半的嘴角终于完全勾起,“我等你。”   何钰最后亲了他一下,“去吧。”   他亲自送的顾晏生,一直送到城门口,回来后将衣裳给娘,娘还激动了一下下,当今圣上给她缝的衣裳,穿着贼有面子。   何钰琢磨着有娘的,不能没有爹的,便去街上找了个裁缝,他指挥着,裁缝做,做好之后凑合给爹,有了爹的,那自然不能没有文君的,然后是何晓的,元宝的,一圈做下来,已经拖了大半个月。   他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伤终于养好,还是不能做大开大合的动作,不过日常行走已经全然没了问题。   何钰怕顾晏生等急,当即带着上江,下南,左清,右河还有五位班领一道,直奔京城。   他缝衣裳加休养,着实拖了不少时间,再加上过去的路程,顾晏生都以为被骗了,他不会来的时候,何钰才姗姗来迟。   他永远不按常理出牌,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没有招呼,也没有是先准备,顾晏生殿试接见学士,为大尚选拔人才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的回头看去,发现是个陌生男子。   可再仔细观察,发现五官隐约有何钰的影子,这厮不知道怎么混过了取解试,省试,直接进入了殿试,还朝他眨眼暗示,叫他手下留情。   那是不可能的,这是为大尚选取人才,要是没点真本事,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近年来朝廷的新鲜血液少之又少,一眼望去全是老头,年轻人很少能爬上三品的,三品以下不用上朝,也就是说除了周浩然与许修竹等等被他提拔上来的小年轻之外,其他最小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如此下去肯定不行,朝廷需要创新,改革,不能总保守治国。   他的很多决定朝廷老臣完全理解不了,推出一个新决定,便是一堆人反对,再推出一个,又是一群人反对,当初说要抬高武人的身份,与文人平起平坐,便是大堆文官抗议,叫他趁机撤了一批,用年轻人顶着,朝廷这才好上许多。   姜自然是老的辣,但还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说法不是吗?   他格外重视筛选人才上,亲自监督,给了何钰向他传小纸条的机会。   那纸条丢的很准,恰好在他走过的时候砸进他的宽袖里,顾晏生不动声色收下,趁着没人的时候打开,发现揉成球的纸条不止一张,好几张裹在一起,他先看了最外面那张,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些字,他本以为是求他通融的,没成想写的全是废话。   “你怎么又瘦了?第一排最左边的那个都比你好看。”   顾晏生抬头朝殿试众考生看去,第一排最左边那个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长了一脸的麻子,耳朵很大,民间有招风耳的说法,五官也是奇丑无比,跟他不在一个等级。   何钰是皮痒了?   他瞥了何钰一眼,何钰做了伪装,老老实实在殿内考试,如果不是这份纸条,还真以为他是正正经经的考生。   顾晏生拆开第二张纸条。   “你刚刚是不是看了第一排最左边的那个?真笨,我说什么就信什么。”   顾晏生将纸条重新揉成团丢在一边,过了一会儿又捡回来,拆开看了第三张纸条。   “说好不看的,这才几息就顶不住了?没出息。”   第三张纸条也被他揉成一团,连同没拆的一起,搁浅到一边,这回顶的时间长了许多,本不想拿回来,谁料纸条被无双捡到,无双又给他送了回来。   顾晏生犹豫半响,终还是打开看了看。   “我就知道你会捡回来,真乖。”   顾晏生招手叫无双过来,“去将中间那个穿蓝衣裳的人赶出去,长相平庸,天资也不行,朕看不下去了。”   无双明白,人刚要走过来,那个位处中间,穿蓝衣裳的考生已经收了笔,提着卷子过来,无双望望他,又瞧了瞧顾晏生。   人都考完了,顾晏生只得挥手让他将卷子拿过来。   那卷子总共有四页,前面三页都正常,第四页画了个胖版顾晏生。   “滥用职权会变胖的。”   顾晏生歪头看去,何钰盘腿坐在中间,手撑在桌子上,半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看他,嘴角勾起,做着什么口型。   “真——可——爱!”   情人眼里出西施,旁人觉得顾晏生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只有何钰眼瞎,觉得他可爱。 第288章 调皮一下   “去。”顾晏生吩咐无双,“将考完的人赶走,什么时候中榜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这明显是在针对何钰,因为现在为止唯一一个考完的就是何钰。   何钰这厮人不怎么样,文采倒是当真不错,洋洋洒洒几千个字,将未来二十年的发展和优缺点写的清清楚楚。   顾晏生比较实务,不考那些虚的,他考的是考生对如今朝廷的了解和分析,包括未来二十年内大尚该如何变动,才能走的更好。   何钰毕竟当过丞相,比一群愣头青了解得多,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思想格外开放,支持改革的人,顾晏生的很多观点他都能理解,还能举一反三。   怕顾晏生因公报私,特意将一手字写的格外仔细,叫人挑不出他的毛病。   他平时的字迹龙飞凤舞,狂草式的那种,如今老老实实写了瘦金体,一手字端正清秀,乍是好看,虽藏了脸,但身上没法子藏,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比写出来的字还要好看,赏心悦目,如诗如画。   其实何钰身上很多可取的地方,他本人也与传闻中不符,没那么轻佻,但他顾忌父皇,硬生生将自己伪装成这样,不知是不是时间久了,竟也慢慢定性,一副不着边际的模样。   “真要赶?”无双知道那人是何钰,毕竟他方才一直跟在顾晏生身边,顾晏生现在是皇上,刺杀他的人许多,他每次接近人群,无双都会格外警惕,所以何钰的声音顾晏生听到了,他也听到了。   顾晏生还特意走到何钰身边,接了那份纸条,否则他也不会怕顾晏生后悔,将纸条捡回来,这种多此一举的举动很容易惹人生气,但若是何钰的事,就是给皇上台阶下,皇上不会怪他。   那纸条上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将陛下气成这样,要当场赶何钰走,这个‘赶’是反义词还是近义词?不好猜啊,他担心是反义词,皇上想将何公子请去养心殿。   “不然你以为呢?”顾晏生反问。   他如此一说,无双更不好下定决心,考虑再三还是将人先假意请出殿外,又转送他去养心殿。   何钰拒绝,“参考期间皇上若是见我,免不得被人说闲话,不见不见。”   顾晏生这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钰反倒来了脾气,“我先出宫玩两天,玩完了再回来看他。”   无双一时无奈,“既然这是何公子的意思,那我转告陛下便是。”   何钰挥挥手,“叫他等我,我给他准备个小惊喜。”   前两天他就在准备,还没准备好,出榜之前应该能准备好。   ————————   “他当真这般说?”彼时已有许多人交卷,顾晏生亲自批阅,他先过目一遍,心里有个底,免得底下的人趁机做手脚,将滥竽充数的人朽木充栋梁。   “千真万确。”无双非常确定。   顾晏生点头,“知道了。”他似乎想起什么,“对了,给朕泡杯清茶,朕口渴。”   无双领命,小步转身离开,徒留顾晏生一个人坐在龙椅上。   那龙椅位置高,案台也高,离其他人又远,他做什么,说什么,只要声音小些没人听到,顾晏生也便肆无忌惮,搁下笔,心中疑惑,“惊喜?”   会是什么惊喜?   ——————————   何钰是真的能憋,说好了两天,还真的两天没去找顾晏生,他有顾晏生给的随时出入皇宫的令牌,方便他进出皇宫,还有无双关照,已经跟宫门口的守卫说好,如果是王轩来,不拦,叫他进去。   王轩是何钰的化名,他有钱,买一个人的名额轻而易举。   自那天殿试之后,何钰便开始四处奔走忙活,先去找了婉莲,才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婉莲生意遭到重创,几乎维持不下去,想回长安,结果被顾晏生接手,这才恢复如初,甚至蒸蒸日上。   顾晏生只是代为管理,不想看着何钰的生意受挫,婉莲上供的钱财也一概不收,坚持认为何钰会回来,都是何钰的。   婉莲便说何公子说的,如果他不在,婉莲便以顾公子马首是瞻,支持顾公子到底。   一个群体要运营下来,权是一回事,最重要的还是钱,有了钱才好办事,顾晏生之所以那么快收服那么多声音和人,靠的全是银子。   要说才华和本事,只能收服一部分清高孤傲的人,现实是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贪财。   何钰原来就懂,后来想靠才华,结果翻了个跟头,最后才意识到还是钱好使。   他与婉莲好久没见,着实有些话说……   ————————   “从酉时一直到亥时都未曾出来,探子来报,那窗户上映出俩人的身影,有说有笑的。”无双跟告状似的,将收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来。   顾晏生批卷子的手顿了顿,本不想徇私枉法,公平公正的给何钰一个状元,他也确实担得起,但是现在……   能给个二甲都算他幸运,先将他搁进翰林院三五年再给官职。   ————————   何钰还不知道,聊完才发现已经四更,还好第二天不用上朝,一身轻松,可以睡个懒觉。   他这边刚到家,那边便发现正堂里坐了一个人,手里拿着拂尘,是无双,顾晏生现在架子大了,轻易不上门,来找何钰都靠宣。   今个没找,是无双瞧他心情不好,又有熬夜的趋势,饭也不吃,怕他饿坏了身子,便主动过来找何钰。   他一说情况,何公子嘴硬心软,还是答应了过去瞧瞧,不过让他等等,他先准备个东西。   无双依言等着,半响才瞧见何钰带了个食盒过来,里面不用说,肯定是好酒好菜。   其实好酒好菜皇宫里多得是,不过何公子喜欢,带着便是。   俩人是偷偷进宫的,顾晏生不知道,他还在批阅卷子,所有卷子都瞧过了,又发给了朝廷重臣查看,大家列了一个名次,第一名自然是何钰,何钰的卷子写的好,大气磅礴,是有目共睹的,得到众大臣一致好评。   顾晏生觉得有缺陷,又带回来细细瞧了一遍,结果还是何钰的卷子写的最好,可他偏偏就是不想给何钰状元。   奈何这一批的考生不给力,学历,见识都比不上何钰,正犯愁之际,有人走过来,轻轻搁下几盘小菜。   “不饿,撤下吧。”顾晏生头也不抬直接道。   岂料那太监非但不走,也不撤菜,反倒往前走了走,站他身后,目光停在试卷上,“还在想着怎么为难我?”   顾晏生听到熟悉的声音,陡然回头,果然是何钰。   “都说陛下大公无私,我看也不尽然吧,也就调戏了陛下一把而已,陛下记仇到现在。”   顾晏生搁下笔,“大殿之上公然调戏皇上,我若是小气便将你拉去打个百八十大板。”   “可我从来没把你当皇上啊,我始终把你当成顾晏生,我的顾兄。”何钰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他批阅试卷的桌子上,折身端过盘子,捏了一块糕点,送到他嘴边,“尝尝看,我从何府带来的。”   顾晏生不喜吃甜食,不过也没拒绝,略微张嘴,本只想尝一小口,结果被何钰整个塞了进来。   “怎么样?好吃不?”何钰盘起腿,“云州请来的厨子,听说那边最好吃的就是点心,我这食盒太小,一次带不全,就带了这一盒,不过我装了好些样式,红枣糕,绿豆糕,芙蓉糕,茉莉糕,各种各样,知道你吃不完,每一个来一样便是。”   顾晏生吃东西时不喜欢说话,尤其是这类糕点,干,何钰又整个塞了进去,更不方便说话,他不说话,何钰就当他默认了,强塞着要他继续吃,不吃就威胁他,说要当着众人的面非礼他。   顾晏生无奈,险些便将一盘点心吃完,他摆手说吃饱了,何钰还不放过他,又从第二笼里端出汤来。   “点心这么干,好歹喝些汤。”   那汤递到他嘴边,何钰摆出他不喝不会罢休的模样,顾晏生拗不过他,便干脆也一起喝了。   喝完想起来,“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何钰耸耸肩不置可否,“我请了五十多个厨子,一个厨子代表一个地方,每个人都烧的一手好菜,可以换着花样够陛下吃一年不重样的,怎么样,够体贴吧?以后每晚加餐,看着你吃完。”   这不是看,这是逼着他吃完,强行喂食,根本不征求他的意见。   何钰确实没想过征求他的意见,就是强行喂胖,顾晏生太瘦了,总担心他会倒下。   胖一点才好。   何钰难得霸道了一回,也不给他争取的机会,懒洋洋站起来,朝一边的龙床走去,“还没睡过龙床呢,城门都关了,大半夜的,陛下不会赶我回去吧?”   不等顾晏生回答,已经脱了鞋袜,赤脚踩在龙床上,那龙床是按照顾晏生的喜好重新置办的,在最角落,别人都是圆的,他愣是弄成了方方块块,跟个棺材似的,用了很厚的绸缎遮光,帘子一拉,里面黑暗一片。   这厮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安全感,何钰外衣往地上一丢,缩进被窝给他暖床。   他本意是监督顾晏生早睡,结果自己先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听到顾晏生说要召见大学士,大学士掌管殿试一事,顾晏生这时候召见他,肯定是跟殿试有关。   要出成绩了。   何钰来了兴趣,当即爬起来,准备过去凑个热闹。   他赤着脚,没有声音,但是窗户上明显黑了一块,顾晏生瞧见了,故意问无双,“你说是将何兄搁在翰林院学个三年好?还是给他个九品芝麻官当当?”   好啊,昨个儿对他这么好,千里迢迢送糕点送汤,结果这厮就这么回报的?公报私仇,徇私枉法。   何钰脾气上来,四处找了找,发现院里几朵红色艳丽的花。   ————————   顾晏生半天没瞧见他,好奇过来,发现他蹲在草丛里,祸害院里珍惜的花草,波斯进贡的,极其少见,打眼一瞧花瓣全不见了。   “花得罪你了?”顾晏生站在他身后。   何钰伸个懒腰,“无聊嘛。”   他打着别的主意,出其不意突然回身偷袭,亲了顾晏生一口,然后赶忙逃跑,“陛下,今日是放榜日,我先走了,改日再见。”   顾晏生瞳孔稍稍收缩,又陡然放大,最后归于平静,抬手摸了摸脸,笑意挂在脸上。   五更是上早朝的时候,大学士本就在路上,很快赶来,拜见顾晏生,“皇上找微臣来,所为何事?”   顾晏生将自己昨个儿拟的名单给他,“大学士看看,朕这样安排可好?”   大学士几步走过去,正要去接那名单,突然一愣。   离的近了,加上顾晏生的皮肤真的很白,那红色的唇痕便显得十分明显,大大咧咧印在右边脸颊,位置偏下,不仔细看,还真没瞧见,因为他的注意力是先在奏折上,再聚集在脸上,这才瞧了个正着。   皇上九五至尊,太监和宫女们不能直视他的脸,他又是皇上今天第一个接见的臣子,也就是第一个发现这个细节的人,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提醒皇上?   倘若不提醒,他就要顶着红唇上朝,但若是提醒,该怎么说?   皇上,您脸上有唇痕,搁哪风流去了?   “咳咳……”大学士接过奏折,假意咳嗽了两声,委婉的提醒皇上。   “嗓子不舒服?”顾晏生好心问他,“要不要请太医瞧瞧?”   大学士连忙拒绝,“多谢皇上关心,微臣没事。”   一种法子不行,他换了个政策,朝顾晏生眨眼。   ???   “眼疾?”顾晏生挑眉。   大学士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是眼疾。”   “那是什么?”顾晏生抬头直视他,“这里没有外人,大学士但说无妨。”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他也就不客气了,“皇上,您右边脸颊上有吻痕。”   顾晏生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当即抬手擦了擦,果然擦出了些许红色的颜料,细细一闻,上头带着花香,跟何钰今早糟蹋的波斯进贡的花香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何钰这厮将花捏出汁水,抹在唇上,又亲在他脸上,因为速度太快,又是偷袭,他没瞧清,大意了,顶着吻痕跟大学士聊了这么久。   前段时间他才拒绝过大学士,大学士忠心,想将女儿纳入皇宫,给他当个妃子,他说自己公务繁忙,无心儿女私情,结果转眼就跟别人好上了,叫大学士怎么想?   何钰还真会给他出难题。 第289章 欢迎回来   大学士心知肚明,也没戳穿陛下,只将名单塞进袖子里道,“微臣这就去放榜。”   那名单他没看,回来之后才打开瞧了瞧,当时一起的还有翰林院其它学士,几人齐聚一堂,各坐一边发愁问,“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这王轩明明文采,见识都远超其它考生,为何连三甲都没进?”   “就是啊,皇上打的什么主意,没给名次,还要人家进殿旁听,这不是要气死人家吗?”   “难道皇上另有安排?”   “皇上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咱们照做就是了。”   大学士收起名单,交给其他人着手准备放榜,辰时那榜才姗姗来迟一般贴了出来,放榜之处早已等了许多人,上江也在,略微一观便晓得了,皇上果然公报私仇,气公子一气。   公子也早已料到,来都没来,信步游庭似的,在他的院里钓鱼。   那院里原来的丫鬟小厮不认得他,好说歹说,还拿了地契出来,说是从顾公子那买来的,这些人才信,安心伺候起公子。   公子喜爱热闹,难得安安静静坐下来钓鱼,这一坐也足够耐心,早饭过后就跟入了定似的,不钓到鱼不罢休。   上江找来时他还在钓,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问道,“放榜了?”   上江点头,后意识到公子看不到,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我?”何钰又问。   “嗯。”也被公子猜到了。   “不急,去门口接着,马上就有人过来。”何钰稳稳坐着,一动不动。   上江颌首,去了没大一会儿回来,给何钰回话,“公子料事如神,那大学士亲自上门,嘱咐公子明日一同进殿……旁听。”   何钰翻个白眼,“这小气巴拉的,存心掉我面子。”   不过他猜错了,何钰的目标不是换个身份入朝为官,他要用原来的身份。   “叫你准备的事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万无一失。”上江保证道。   何钰回身瞧了一眼,“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去凑个热闹。”   ————————   正是初秋,清晨还有些冷,五更天何钰便熟门熟路去了皇宫,顾晏生办事妥当,门口有太监相迎,只接待前三甲,状元,榜眼和探花,何钰就像个意外似的,掺和在他们之间。   好久没来上朝,何钰心情极好,即便听到有人私底下讨论,说他来干什么的等等问题,他都没生气,心态意外的平和。   和原来一样,先是跪拜,然后进入正题,唯一的区别是那上面坐的人换了一个,变成了顾晏生。   本就气势不弱,如今当了皇上,更是龙威浩荡,霸气十足,举手投足大气自然,也才当了一个月的皇帝而已,竟像是坐了十几年一般,丝毫不露怯。   他比顾筝真的强太多,当年顾筝面对摄政王时吓得立马求助何文斐,顾晏生面对的是比摄政王还强的对手,他的父皇顾筝,一样迎难直上。   这么多年过去,如今也算苦尽甘来,熬到了头,没人再能威胁得了他,何钰也一样。   最近国泰民安,家给人足,户有余粮,万事如意,唯一的大事就是科举,所以皇上与众臣一开口,谈的便是殿试结果。   四人早便候在一边,旁听了许久,按照规矩,前三甲要先在翰林院学习一段时间,然后再指派出去,当个地方官,亦或者留在京城,为皇上效力。   这没毛病,唯一的问题是何钰,像个多余的似的,被顾晏生故意晾了好一会儿,还是大学士好心提醒,要不然顾晏生怕是想不起他。   谈起他,自然是给他安置位置,“王轩的文章朕看过,确实独树一帆,精彩新意,状元的名次委屈你了,朕决定……”   “皇上。”何钰突然打断他,“草民此来并非为了入朝,而是为了申冤。”   “申冤?”顾晏生挑眉,何钰总叫他意外,也不是先跟他打个招呼,突然这么说,着实叫他吃了一惊,“申什么冤?”   “申草民的冤。”何钰长袖遮面,另一只手摸到□□的边缘上,陡然一拉,露出原貌来,“罪臣何钰为自己申冤。”   诺大的朝廷,文武百官就像煮沸的水,蓦地炸开了锅。   “竟然是他。”   “他居然还敢出现?”   “这厮不要命了?”   “皇上。”户部尚书突然站出来,“此子参与谋反,挟持皇上,还威胁过臣,罪无可恕,臣恳请皇上将他捉拿归案。”   其他人纷纷跟着出声,“臣恳请皇上将此子捉拿归案。”   顾晏生并不答,只是抬了抬下巴问何钰,“你有什么话说?”   “罪臣还真有话说。”何钰认真道,“我父并非谋反,实乃报仇雪恨,今日罪臣斗胆,想告一个人。”   “谁?”   “当今太上皇。”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嗡嗡的讨论声,就像一颗石子扔进了水里,荡起圈圈涟漪。   “太上皇有分桃之好,暗恋我父多年,想必当年的老臣都该知晓一二。”   这是事实,当年顾筝表现的太明显,隔三差五去找何文斐,很多老臣劝他不要去,避开谣言,他就是不听,执意要去,但他是皇室,众臣本能维护。   “不可能,太上皇娶了那么多位妃子,还生下十几位儿女,怎么可能有断袖之癖?”户部尚书第一个反驳。   “谁说有断袖之癖就不能与女子行鱼水之欢?”何钰反问,“双性恋尚书怕是不了解,还有啊,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打岔,我还没说完呢。”   户部尚书气的胡子抖起,“你……”   “户部尚书,话粗理不粗,让他说完。”顾晏生发话。   户部尚书无奈,只好悻悻缩回队伍里。   何钰继续,“当年我奶奶发现了太上皇的心思,约他单独面谈,想给父亲许一门亲事,好叫太上皇死心,可太上皇不甘心,竟亲手将奶奶推到桌角上撞死,又谎称自杀,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谁料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杀死奶奶的全过程被府上一个丫鬟看见。”   “太上皇怕事迹败露,又没瞧见是谁,干脆明着暗着杀了我何家除我爹之外的所有人,整整百多个人口,所有沾亲的,带故的,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杀了个干净,然后将罪名推给摄政王。”   “摄政王如今还被关在天牢里,只需问一问他便是,当年那个丫鬟也侥幸活着,早已侯在宫外,随时等着召见,若他俩的话皇上还不信,太上皇身边的大总管跟随太上皇多年,太上皇做了什么,他尽数了解,将此人拘来严刑逼供,一定还能挖出更多的东西。”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实乃人之常情,只因他权利滔天,没人能治,我父只好亲自报仇,实属被逼无奈,并非造反,请皇上明察。”何钰跪下磕了个头。   “皇上。”吏部尚书站出来,“臣以为此事有蹊跷,应当先将此人关押起来,免得其捏造事实。”   周浩然跟着站出来,“臣以为此人没说谎,何文斐若真想造反,也不会只带那么点人,瞧他的架势,是拼着一死也要报仇的念头,臣觉得应当先将两方都关押起来,查清楚之后再放出来。”   “皇上。”礼部尚书也站了出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且不说太上皇有没有做下这等事,即便做了,那也是当奴才的命。”   “听礼部尚书的意思,皇上要是让你现在自杀,即便没有理由,实乃无理取闹,你也会死是吗?”何钰反驳,“君是君,臣是臣,君可以左右奴才的生死,但臣不是奴才,若全天下的皇上都像他这样,没有规矩,不讲方圆,随便滥杀无辜,杀的还是为朝廷鞠躬尽瘁的一品大官家眷,岂非叫天下人寒心,以后谁还敢为朝廷效力?”   “何公子所言甚是,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还望皇上慎重决定。”兵部尚书也忍住,也加了一句。   “皇上。”何钰添火,“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他的太上皇,您的父亲,您也不能包庇,世人都道您是一代明君,上任不足三月便屡破数宗奇案,拨粮赈灾,几番治水,是鼎鼎的好皇帝,还请您大义灭亲,审理此案。”   “皇上,万万不可啊,此事关系到皇室威严,说不定是这厮造谣,给皇家招黑,这厮参与造反,挟持皇上,那都是事实,如今还想扭曲事实,泼脏水给太上皇,实乃罪大恶极,理应当斩。”   “是不是造谣,皇上敢不敢查一查?”何钰使了激将法。   “大胆。”户部尚书指着他,“对皇上不敬,且不说别的,光这一条就够你死千百回了。”   “好了。”顾晏生揉了揉太阳穴,“是不是事实朕自然会差人去查,若是事实朕便还你一个公道,若是造谣,朕便要了你的命!”   “皇上……”   底下还有人想说什么,顾晏生挥手制止,“何钰有句话说的不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父皇当真如此残忍,朕自当大义灭亲。”   他站起来,“今日就到这里吧。”   无双高喊,“退朝。”   众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住了嘴,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看向何钰的眼神都不友好,还有几个放狠话,叫他出宫等着。   事实上何钰没机会出宫,他被暂时关押在天牢里,和他带来的丫鬟一起,住在对门,都是流程,也是另一种保护,何钰明白,老老实实被关在里头,因为有皇上的关照,那狱头没敢为难他,要酒给酒,要菜给菜,衣裳都没换,着实叫他潇洒了两天。   第三天才有人过来盘问,先去盘问的丫鬟,丫鬟如今都六十多岁,何钰塞了些银子,叫他们好好待她,过不久丫鬟好好的回来,然后是何钰。   问的都是何钰说过的问题和细节,何钰也耐心,再回答一遍,然后老老实实等着结果。   第四天没等来结果,倒等来了一个人。   顾晏生一身明黄,胸前金龙张牙舞爪,煞是威风,他屈尊跑去地牢,吓的狱头险些没尿裤子,赶忙跑前跑后将牢房打开。   顾晏生带了酒和几样小菜,低头一瞧,何钰的桌子上也有好酒好菜,“我还当你会受苦,没成想都到这儿了,也能混开。”   “是银子和陛下的令牌管用。”何钰等候他多时,筷子多备了一双,酒杯也是两个。   顾晏生也不客气,将酒菜一一拿出来搁在桌上,又用那双玉手给何钰剥虾,“不问问我查的怎么样?”   “不用问,肯定是证据确凿,过来接我的。”何钰十分自信。   “不是。”顾晏生打击他,“还要再住两天,但我已经掌握了更多的证据,只是这事关系到皇家威严,不好办啊。”   虽然顾筝确实做了不少坏事,人证物证俱在,但他毕竟是皇室中人,原来的皇上,现在的太上皇,之前也从来没有过告太上皇这种事发生,很多人建议他杀了何钰,保全皇室名誉。   偏偏顾晏生非要反其道而行之,杀顾筝,保何钰,告诉全天下的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谁都不能例外,他这一大义灭亲,今后不仅名声大涨,还能吸引许多寒门子弟。   这些人文生风骨,觉得朝廷蛇鼠一窝,不愿意入朝为官,宁愿做一个酸秀才,勉强糊口都不愿意给大尚效力,顾晏生已经昭告天下,英雄不问出路,人才不追过往,趁这个机会广纳人才。   何钰一言不发的瞧着他,“顾兄没说实话。”   “哦。”顾晏生挑眉,“何以见得?”   “顾兄心情好的时候,眼睛是亮着的,便如现在这般。”何钰靠近他,仔细看,“如果没有喜事,顾兄不会这般开心。”   顾晏生失笑,“何兄还真是了解我,确实有个喜事,御史大夫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既可以保全皇室龙威,又可以保你出来。”   “弃卒保帅?”何钰早便猜到了。   “没错,将父皇身边的大总管推出来做挡箭牌,就说是受了大总管蛊惑,父皇一时迷了心窍,后面的所有事也是大总管为了维护父皇所做,与父皇无关,这样你父亲可以沉冤得雪,父皇也不至于名誉扫地。”   这是如今唯一一个可以两全的办法,但他怕何钰不满意,何钰要的是顾筝的命,但这个时候顾筝不能死。   他一死就等于坐实了杀何钰奶奶和上一辈全家的事,他死是小事,但是会影响皇家权威。   何钰点点头,“既然我父亲不是造反,是报仇,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无罪释放,然后官复原职?”   “你?”顾晏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户部侍郎我心中已经另有人选。”   何钰无语,“逼你吃饭的事你还要气多久?”   这也太小气了,都好些天了。   “只有逼我吃饭吗?”顾晏生反问。   “咳咳……”何钰有些心虚,“还有调戏你,害你在大学士面前丢脸,我赔罪总行了吧?”   顾晏生只是摇头,“诚意不够。”   “陛下,我错了。”何钰十分有诚意的求他,用的是女音,尾调上拉,略带撒娇。   顾晏生脸上有些松动,何钰再接再厉,十八般武艺轮番使出来,袖子差点给顾晏生拽掉,顾晏生终于无奈答应,“好了好了,不当户部侍郎,当宰相。”   “宰相?”何钰吃了一惊,“你确定?”   宰相跟丞相又不一样,宰相是比丞相更高一级的官职,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前任摄政王就是宰相,拥半块兵符,几乎跟皇上平起平坐,何钰如果当了宰相,等于拥有了跟顾晏生一样的权利,当然还是要以顾晏生马首是瞻。   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这时候推我为宰相,你压力太大,还是算了吧。”   “这是你应得的,何钰,你的见识,文采,除了这个位置,我想不出其它适合你的。”   何钰还是摇头,“朝廷百官不会同意的。”   “我同意就好了。”   “你这是一意孤行,会失去臣心的。”何钰劝他。   “不会。”顾晏生肯定道,“如今朝廷六成的人是我的,我不是父皇,没有摄政王挡路,一家独大,说一不二。”   何钰突然奸笑起来,“既然皇上执意,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晏生扶额,“何兄,你……”   “我意思意思而已,你还真当真了?”有这种好事何钰自然是千万个愿意。   顾晏生深深叹口气,“准备一下吧,明□□廷上见。”   何钰点头,“朝廷上见。”   他等顾晏生走了,才收敛下笑容,顾晏生这是准备惹众怒啊,就算确实是顾筝先不好,杀他父亲全家,但他毕竟是皇上,父亲刺杀皇上是事实,何钰挟持皇上也是事实,朝中腐迁的人太多,不管谁的错,肯定先维护皇上。   维护皇上就必须要踩何钰,这时候顾晏生非要将他扶起来,还是一步登天的那种,能不惹众怒吗?   就好像本不该他得这个位置,名不正言不顺,他也没这个本事坐上,突然变成了他,光这一条,没有其它原因,也会惹人羡慕妒忌恨。   果然,何钰与老奶奶丫鬟从牢里出来,第二天收拾收拾上朝,刚踏进金銮殿,便被无数冷嘲热讽和充满戾气的眼神瞪的险些露了怯,只有一两个人欢迎他,周浩然朝他比了个中指,何钰以前经常对他指,现在变成了他指回来。   许修竹张张嘴,没有声音,只口型勉强对上。   “欢迎回来。” 第290章 何钰掉马   人品还不是特别差嘛,好歹还有两个人欢迎他,许修竹自然是肯定的,周浩然那个中指,以前他每次比赛名次上升,得意之际何钰都对他竖,久而久之这厮一定以为是棒棒哒的意思。   何钰大胆出现在朝堂之上,告的还是太上皇,还告赢了,可不就是棒棒哒?   姑且当他是夸赞吧。   细细一寻,竟没发现太师的身影,许是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亦或者生了病,今日没来,也有可能是避嫌。   何钰有些担心是他上回挟持皇上,连累了外公,外公主动请辞,免得被他殃及。   他这次之所以申冤,就是想让全家和亲朋好友都光明正大,不至于苟且偷生。   至于外公,主动请辞的官员不好再拉回来,不过他的表哥们倒是可以找个时间好好弥补,当了宰相,权利更大,以后这些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宰相的位置比丞相还要高,何钰要站到首位,路过户部尚书时,这人恶狠狠瞪他,“别得意,我看你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多久。”   何钰只当没听见,笑眯眯回话,“多谢户部尚书祝福,晚辈一定长长久久,好好珍惜这个位置。”   “哼。”户部尚书扭过身子不理他。   何钰脚步不停,又路过礼部尚书,礼部尚书瞥了他一眼,“我小看你了,你跟你爹一样,还真不可小觑。”   何钰依旧笑容满面,“就光你这句话,以后我一定好好关照你。”   他这排就只能接触左右两个尚书,其他人在其他排,如果能接触到的话,肯定又是罗里吧嗦一大堆话。   何钰已经出了头,站在百官的首位,单膝跪下,恭敬道:“微臣参见皇上。”   他是被宣进来的,并非一开始就在里头,进来时里头已经展开了激烈的讨论,顾晏生力压群雄,坚持要立他为宰相,百官憋了一肚子火。   “何爱卿不必多礼,以后见了朕可站着回话,用不着跪着。”顾晏生抬手让他起来。   何钰行礼,“谢皇上恩典。”   他往旁边让让,站在左侧,左为上,右为下,原来站在右侧,现在是左侧,代表位置更升一级。   “何爱卿想必大家都知道。”顾晏生环顾一周,“朕任他为宰相,大家也颇有怨言,今个儿何爱卿在,有什么不解的,不妨问问何爱卿。”   他这是踢球呢,何钰刚来就给他来了一脚,这球宛如烫手的山芋,不好接。   “臣有话说。”户部尚书后半句是对着何钰说的,已经憋了很久,“下官听说宰相与皇上同窗四年,亲如手足,可是真的?”   何钰也不避讳,“自然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百善孝为先,敢问宰相为何要逼陛下在孝义与大义之间做决定?”   “孝也分很多种,一味袒护,包庇并非善孝,是愚孝,陛下若真的偏袒太上皇,对得起太上皇,对不起我何家上上下下百来口人,也对不起天下人,微臣只求皇上问心无愧。”   “皇上问心无愧,你呢?”户部尚书继续,“即便太上皇有千万般不是,但你挟持太上皇,刻意侮辱,还割去了他一只耳朵,又刺他一剑,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户部尚书是不是忘了,本官那日拿的是什么剑。”户部尚书是存心跟他为难,毕竟那日喊他驾车,已经得罪了他,礼部尚书与他又是好友,俩人同气连枝,想逼他回去。   简直笑话,何钰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算千万人赶他,他也要牢牢坐着,气死那些看不得他好的人。   顾晏生说服不了大家,便让他来说。   “本官那日拿的是祖师爷赐下的尚方宝剑,见剑如见祖师爷,祖师爷可是亲口说了,若是后辈之中有犯了大错之人,可凭此剑先斩后奏,本官代表的祖师爷的意志,怎么就没脸站在这里了?”相当有脸。   “那剑是赐给你的吗?是赐给你爷爷的。”   “我爷爷传给我爹,我爹传给我,有什么问题吗?”   “强词夺理。”户部尚书愤愤不平,“分明就是借剑造势。”   “本官那日远在他城,本不知京城发生的事,偏偏突然心血来潮,想过去看看,如今想来是祖师爷在冥冥之中引路啊。”何钰挑衅看去,“户部尚书是质疑我,还是质疑祖师爷的意志?”   “你……”   “好了。”关键时刻还是要靠顾晏生打圆场,他要是再不说话,户部尚书要吃亏,何钰口才太厉害了,户部尚书斗不过他,“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尚书与其执着于此,不如多跟何爱卿学学挣钱之道,何爱卿不仅文武双全,更在生意上颇有建树。”   户部尚书心中憋屈,皇上这是明显向着何钰,说什么给他们向何钰提出质疑的机会,明明就是让何钰立威,给何钰展露才华的机会。   看,他斗败了户部尚书,多大的威风。   他心中不满,又无处发泄,尤其瞧着朝上陛下与宰相一唱一和,更是一肚子怨气,下朝后去找御史大夫疏通疏通。   自从新皇登基,大肆启用年轻人,他们这些老臣已经所剩无几,像他这种三代元老,更是少之又少,要说其中代表,非御史大夫莫属。   御史大夫是皇上的师傅,与他说道说道,说不定消息能传到皇上耳朵里。   他打定了主意,当即上门拜访,御史大夫知道他来干嘛,说话东拐西拐,就是绝口不提这事,户部尚书终于憋不住了,主动道,“大夫,您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坚持要查此案?执意立何钰为宰相,何钰胆大妄为,藐视皇权,刺杀皇上,让他当了宰相,今后岂不是人人都要学他?”   御史大夫手里拿了一把剪刀,正在修建花枝,“这就是何钰的聪明之处,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申冤,皇上若是不查,便是袒护皇室,他若是查出来是造谣,咱们不当回事,百姓可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觉得皇权压人,皇上在刻意包庇自己的父皇,所以必须要查,还必须要查出什么来,如此大家才会相信,皇上是秉公处理,大义灭亲,没有丝毫袒护。”   “那又为什么要立何钰为宰相?”能替何钰申冤,已经是破了大例,又立何钰为宰相,不是再破一例吗?   “既然查出来确有其事,皇上自然要补偿何家,怎么说也损失了百来户人口,况且何文斐如今下落不明,以他的才华,若是投靠了别国,借势攻打我大尚,又是个麻烦事,与其以后给自己添个大敌,不如拉拢过来,当自己人,何钰若是宰相,便有监国之责,国失,便是他之过,何文斐即便为了自己儿子,也不会再找朝廷麻烦,此为其一。”   “还有其二?”户部尚书吃惊道。   “自然是有的。”御史大夫将花枝下的根修剪成斜的,好吸收水分,“皇上一向爱才,又注重朝堂之上百声,殿试考生的文章几乎邀来所有文官参考,何钰的卷子咱们都看过,无可挑剔,自愧不如,皇上没将王轩之名列入三甲,户部尚书还曾感到万分惋惜,险些便去皇上那给王轩讨个公道。”   户部尚书后悔了,“我现在恨不能回到过去打死那时的自己。”   御史大夫失笑,“承认吧,若单轮一个‘才’字,何钰出其不意,足智多谋,那卷子也写的新意多奇,思路宽广,他又年轻,多磨练磨练当宰相不算辱没了宰相一职,况且何钰是皇上的好友,有何钰辅佐,皇上才能走的更远,你就当为了成全皇上,别跟他作对了。”   “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何钰何德何能才能当上宰相,我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待了十几年,也没挪动半分,凭什么他一来就比我大?”   御史大夫摇头,“你还是没明白皇上的意思啊,皇上要的是人才,不止是何钰,还有很多隐姓埋名的人才,出了何钰这件事之后,他们肯定以为皇上是明君,纷纷自四面八方而来,为我大尚效力,皇上这打的是一箭数雕的打算,你可别坏事,坏了事皇上第一个绕不了你。”   “可……”户部尚书还想说什么,御史大夫比了个‘嘘’的手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等吧,何钰如此年轻,总会气盛出错,若你能逮住机会,这宰相一位说不定可以空出来。”   户部尚书明白了,“多谢大人指点,下官这就回去,养精蓄锐,等待机会。”   御史大夫点头,等他走了才叹息,这机会怕是等不来了,何钰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就算他想挪,皇上也不会让他挪,不好的事御史大夫总有一种错觉,皇上与宰相,怕是要重蹈覆辙,走上一辈的老路。   其实已经走了,又没有,毕竟性别不一样。   何钰刚受了封,感谢皇上是理所当然的,便也肆无忌惮一般,直闯皇上的养心殿。   彼时顾晏生正在处理奏折,听到动静头也不抬,“不是说过了吗?中午不吃饭。”   “是怕中午吃多了,晚上吃不下何公子带的饭菜吗?”何钰用无双的声音说话。   顾晏生嘴角勾起,“那厮难缠的紧,吃得少了他又该数落朕了。”   “顾兄既然知道,还背着我使诈?”何钰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顾晏生被逮了个正着,表情倒也不心虚,“饭量没有这么大,何兄非要我吃这么多,是何兄的错。”   “你一个大男人,一顿饭连一碗都吃不下,是不是过份了点?”何钰上下打量他,“看看你瘦的,叫我以后抱一堆骷髅,我可不愿意。”   顾晏生登时沉默下来,搁下笔没说话。   怕是伤了他的自尊心。   何钰也不管,趁机将他的奏折一推,空出地方,一屁股坐了上来,两腿一迈,踩在他的凳子两边,将人困在椅子里。   “平时我不知道倒也罢了,今日被我逮到了,以后中午的饭我也包了,不,一日三餐我都包了。”何钰大手一挥,当即做了决定。   他将刚带来的食盒打开,小菜一一拿出来,又逼着顾晏生吃。   这事正好被刚进来的太监瞧见,吓的连忙闪了出去,一打眼,无双总管站在门口,虚虚的瞧了他一眼。   小太监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求饶,“奴才什么都没看见,请公公绕我一命。”   “既然什么都没看见,何来饶命一说?”无双只叮嘱他,“以后没有吩咐,少进养心殿。”   “奴才明白。”小太监又磕了个头。   “这里交给我了,你去吧。”那太监之所以过来,是来给皇上加茶的,那时无双刚出门办事,没在,碰巧喊到了那太监,以为没事,便直直进去了,谁料正好瞧见何钰如此大胆,坐在皇上的书桌上,踩着皇上的椅子,逼着皇上张嘴喂饭,皇上不张嘴便用手去捏,极其嚣张。   都道皇上与宰相有一腿,果然如此。   “那俩人当真如此肆无忌惮?”这消息眨眼间到了户部尚书手里,户部尚书正在搜集何钰犯错的资料,当即就想禀明皇上,后想想不对,这事涉及到皇上,实乃皇家之丑,不能暴于人前。   他忠的是皇上,前皇上忠,现在这个皇上也忠,便也只能忍气吞声,再寻机会。   “你回去继续盯着,若有消息,即刻过来找我,好处少不了你的,明白了吗?”户部尚书嘱咐道。   小太监明白。   他在皇宫里,遇到的最多的就是皇上,宰相的把柄还真不一定抓得到,也就是碰碰运气,监视何钰在皇宫里都干了什么?   自从何钰当了宰相以来,来皇宫的次数就多了,早上上朝的时候手里提着食盒,中午也有人送来食物,晚上更是亲自跑来送饭。   来的极是勤快,而且非常有毅力,这一坚持,坚持了三个月。   自从他开始送饭以来,变化最明显的就是陛下,时常莫名其妙勾起嘴角,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还总是走神,不知道关注到什么上面去。   有一天正在金銮殿跟众人商议大事,刚谈到处理蝗灾的事情上,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笑的莫名其妙,吓坏了众人。   “怎么了皇上?是微臣说错什么了吗?”处理此事的大学士心惊胆战。   “没事。”顾晏生板回脸,“你继续。”   大学士不知他什么意思,望了望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冲他点头,这才敢继续道,“蝗虫怕麻雀,青蛙,□□等天敌,应当尽快引进天敌品种,好除掉蝗虫。”   “噗!”顾晏生又笑了,他目光游离,本该看向大学士,偏偏跑去看了左侧,何钰的位置。   莫非是宰相在搞鬼?   “宰相大人,下官的建议如何?”大学士故意拷问何钰。   “嗯?”何钰这才反应过来,“甚好甚好,就这么办。”   这一听就是敷衍,“那宰相大人可否说说看,下官的建议好在哪?”   何钰方才都在想着怎么扮鬼脸,逗顾晏生笑,好叫顾晏生当众出丑,谁料顾晏生没出丑,他自己反倒要出丑了,完全没仔细听。   “大学士学识渊博,本官信大学士。”何钰胡说八道。   大学士冷哼一声,“我看宰相方才心思完全不在嘛,不知被谁勾了魂?人在,魂早就神游天外去了。”   何钰心虚,咳嗽一声没反驳。   “不若宰相大人也说说看,该怎么处理蝗灾?”大学士得理不饶人。   何钰虽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不过他自己确实有办法,“微臣以为吃庄家的不止蝗虫一种,还有各种各样的蛀虫,只除蝗虫终究治标不治本,不如研制出一种农药,只除各种害虫,不伤庄家。”   他还有第二种办法,“研制农药是为以后打算,如今事急当用急招,微臣记得曾经看过一本杂记,说的是蝗虫不吃大豆、苜蓿、果树等等食物,只需种上这些,蝗虫的食物少了,数量自然会减少。”   “蝗虫还怕火,它们的卵产在干燥的平地上,用火尽数烧去,又可以控制一部分数量,最后放鸟便是,海鸥、伯劳、喜鹊、草鹭、椋鸟等等,多达十几种鸟类吃蝗虫,别的追不上蝗虫,但是这些保证一天之内尽除蝗灾。”   大学士目光已从不屑渐渐转为平和,这位宰相大人虽然不学好,不过确实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了解的比他透彻,一看就知道没少做功课。   蝗灾发生到上报,也才两天不到,能查出这些资料已实属不易,大学士方才一肚子的火也消了大半,只恭敬道,“臣思虑不周,不如宰相大人周全,恳请皇上采纳宰相大人的意见。”   顾晏生吩咐下去,“就按大学士的说法办,此事全权交给何爱卿。”   这事一解决,也没了其它事,皇上宣布退朝,众人散去,何钰犹豫了一下,没去养心殿,回了何府处理公务,怎么说都是蝗灾,他还是主要负责人,须得好好处理。   拨钱买鸟需要经过户部尚书的手,何钰不想见他,直接自己大手一挥,用自己的钱先买上,送去地方,将事情解决后再跟户部算账报销。   他也不在乎这点钱,倒是东奔西跑查了不少资料,又亲自买鸟,累的不轻,晚上才从外面回来,吩咐人烧来热水,他要洗澡。   他洗澡时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又找了上江看守,上江跟他回了一趟南吉,知道了他女儿身的身份,护的极严,何钰也放心他。   许是太累,平时洗澡都是匆匆泡泡,不会细洗,对何钰来说是个很大的遗憾,今个儿兴致来了,多泡了半刻,站起来穿衣裳时,突然听到屋顶上一丝踩动瓦片的动静。   “谁?”何钰当即拉来衣物披在身上,随手抓了个东西朝屋顶打去。   外头上江听到动静,连忙带人上屋顶抓人,那人穿着黑衣,轻功极好,眨眼便不见了人影,仿佛错觉似的。   上江回来时何钰已经穿好了衣物,头发还是湿的,只松松用一根木簪挽住。   “人抓到了吗?”何钰背对着他问。   “属下无能,没能抓到。”上江单膝跪下。   “罢了。”这结果在何钰的意料之中,那人能在上江和他的眼皮子底下爬上屋顶,揭开瓦片偷看他洗澡,说明轻功还在他俩之上,跑的又快,上江不可能抓到。   “是谁明天就知道了。”   此人不做别的,只偷看他洗澡,目的很明显,专门负责监视他,搜集他的罪证,是谁何钰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底,大意了,没想到竟然败在了他手里。   果然,第二天何钰去上早朝时碰到了笑容满面的户部尚书,问他什么事这么开心?   这人阴沉沉打量他一眼,“何钰,这回谁都救不了你了。”   他听了御史大夫的话,潜伏了三个月,每天听些无聊的事,何钰今个儿干了什么?何钰明个儿干了什么?   起初只收买了何钰院里的小厮,结果那小厮细心,发现了一个秘密,每次何钰洗澡的时候都会安排很多人看守,他原本以为是何钰借洗澡之名,实则背地里进了密室之类的,便买了高手过去查看一番,果然,被他抓住了把柄。   虽然不是密室,也没有贿赂,或者收钱的账本,但是发现了何钰一个惊天大秘密。   何钰竟是女的,陛下与他同窗四年,居然都没发现,还一口一个何兄叫的亲密,谁料此人竟藏了私心,以女儿身瞒天过海。   “是吗?”何钰表情轻松,“看模样户部尚书掌握了我一个把柄。”   他突然开价,“二十万两……黄金,买你闭嘴。”   户部尚书心中一跳,二十万两黄金啊,够军需一年了,他一个人,这辈子也花不完。   “你休想。”   看来是价格出的太低,没能打动户部尚书,“三十万。”   何钰不怕他说出来,当面验证,毕竟有齐夏,可以扮成他的模样,他怕的是顾晏生怀疑。   一次两次糊弄过去,顾晏生不会怀疑,三次四次,他肯定知道,何钰对他藏了真实身份。   “何钰,你怕了。”户部尚书点头,“很好,很好,你怕了就好。”   “五十万。”何钰继续出价。   “五十万两就想保住你的位置?”户部尚书非常有骨气,“做梦。”   “七十万。”何钰提醒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出价,过期不候。”   户部尚书摇头,“若是以前我还会被钱打动,但是现在,我只想毁了你。”   何钰接连跟他作对,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不杀了何钰,难解心头之恨。   “既然不同意,那就走着瞧吧。”   何钰先他一步离开,倒是把户部尚书给弄懵了,他不怕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吗?   还是破罐子破摔,知道求饶没用,索性放弃了?   一定是后者。   户部尚书定了定神,如常一般上朝,待众人将要说的话都说完,这才上前一步缓缓道,“皇上,老臣最近闲来无事,与朋友醉仙楼喝酒,恰好碰到外出办事的宰相大人。”   “我那朋友直言道,说这宰相大人长的文秀清瘦,瞧着跟个女子似的,连喉结也没有,老臣不信,细细一瞧,宰相大人还真没有喉结,你们说这是不是奇了怪了,男儿身怎么会没有喉结呢?莫不是咱们的宰相大人……”   “根本就是女子是吗?”何钰接过话茬,“尚书前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下官可没有乱说,既然宰相大人不是女子,何不脱了衣裳证明给大家瞧瞧?”   “尚书前辈,空口无凭全靠一张嘴就想污蔑我,往后人人都学你这一套……”何钰摊手,“那这天岂不是乱了套?”   “那你想怎样?”户部尚书瞪他。   “应该说是户部尚书想怎样,说我是女儿身的人是你,可若是我不是女儿身,你说该怎么办?”何钰歪头看他。   “若老臣当真看错,便说明老臣老眼昏花,不适合这位置,不如告老还乡。”户部尚书说的决然。   他是在赌,赌自己没有看错,何钰出价买,也说明心虚,可他后来又不买了,户部尚书又有些迟疑,然,话都说出去了,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况且他确实年岁大了,该好好养老了。   迟迟不辞官只是没达到自己的目标而已,他想当丞相,但是还是在何钰之下,若是今天扳不倒何钰,干脆不干了,回家种田养牛也比在这看着何钰那张脸得劲。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尚书大人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何钰手放在腰带上,白皙修长的指头灵活的解开,将外衣脱了下来,正要拖中衣,被顾晏生制止。   “尚书大人,何爱卿与朕同窗四年,即便现在也时不时同床而眠,何钰是男是女,朕还能不知道?你怕是受了奸人挑唆,目的不是为了揭穿何钰身份,而是逼你告老还乡,尚书大人莫要上当。”   经他一提醒,户部尚书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是何钰的阴谋,昨天那人肯定被他收买了,能被他用钱买通,自然也能被何钰买通,报个假消息,叫他去告状,然后逼他告老还乡。   难怪刚刚在外面态度那样决然,说不出价便不出价,原来这是他设下的陷阱。   “何爱卿,快将衣裳穿上,大家同在一片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莫要将关系闹僵,此事朕做主了,就此作罢,退朝。”   他十分果断,怕这事酝酿,大家讨论,再生事端,当机立断退朝断了大家的念想,等于将此事翻上一页。   何钰默不作声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衣物,慢悠悠穿在身上,最后一个离开,刚走出金銮殿,便被人从背后捂住嘴,拖去了另一个地方,待那人松开他,何钰才发现是养心殿。   顾晏生便站在走廊的尽头,面色阴沉,“都下去吧,我有话要跟何爱卿说。”   身边的人一个个退去,连同将何钰拖来这里的人也走了,何钰衣襟被他弄乱,刚整了整,后背突然一疼,他被人大力推到墙上。   “何钰,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顾晏生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火光闪现,他难得没有表情的脸上有愤怒。   “一次又一次,我始终相信你,可这是第几次了?你还想骗我几回?”   何钰还想蒙混过关,“我没有骗你,有一种药,十八岁之前吃下可以变成男子。”   他手腕陡然一疼,顾晏生握住他的手,大力将他拽去屋内,直接推倒在床上。   何钰背摔的生疼,本能要坐起身,一把剑突然抵在他脖间,那剑稳如泰山,一丝一毫朝前探去,何钰脖子上很快出了血珠,他被逼无奈,只得依着剑势,重新躺回床上。   顾晏生的目光从他脸上,挪去了身上,宝剑锋利无比,轻轻一划,衣袍尽数瓦解,自身上掉落,露出一具白皙修长的身子。   “骗子。”   顾晏生手里的长剑摔在地上。   “你这个骗子。”   他语气中尽是失落和指责,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是不敢置信,又不知所措,顿了顿,蓦地转身要走。   一只手突然自床上伸来,握住了他的,又陡然使力,将人拉回床上。   顾晏生奋力挣扎,何钰不依,人压制住顾晏生,脚下不停,将帘子踢了下来,顾晏生趁机逃了出来,又被他拽了回去。   俩人在不大的床上动起手来,声音大到外面的人听到动静,急匆匆跑来。   “发生了什么事?”   “滚出去!”   俩人异口同声回答,末了不满,又打了起来,第二天各自鼻青脸肿出来。   顾晏生简单套了一件亵衣,身上有血,也不管,只静静坐在镜子前,瞧着里头英气全无,嘴角和红了的耳朵阴气沉沉,可不知怎么地,总觉得镜子里的人在笑。   何钰手里拿了一块小铜镜,从帘子里探出头,“哎呀,我这个惨啊,险些便毁了容。”   顾晏生瞧见他,气还没消,站起来出了寝宫,留何钰一个人在里头,何钰揉了揉脸,“古话果然说的好,这世上就没有比‘打一架’更管用的招数,如果有,那肯定是‘打’的不够。” 第291章 和好如初   昨天这一架打的,代价有些大,第一次没了,还是以这么匆忙的情况没的。   因为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出了好多血,何钰疼的厉害,还要强作轻松,等顾晏生走了才扶着腰出来。   血顺着大腿根部流出,何钰从枕头下翻出手帕,蹲下身子简单擦了擦,也没上药,随便在顾晏生的衣柜里翻出一套便服,换上离开。   白天照常上朝,顾晏生还在生他的气,视线一直没在他身上停留,何钰也不强求,上朝期间一言不发,从头沉默到尾。   他很少这样,平时都是他主意最多,大家拿不定主意,都会不由自主将目光搁在他身上,一边不屑他年纪太小,办事不牢,一边靠他出主意,说不出的讽刺。   今个儿他全程闭嘴,就是别人问,也只摇摇头不答,不知什么时候便觉得头昏眼花,不长的上朝时间也显得格外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晕倒在小轿子里。   每日上朝上江都会在宫门口等着他,下朝已然,接不到就说明留在宫里,他们自行回去便是,第二天早朝后再过来接,已经成为定性,今天也不例外,人是接到了,但是在小轿子里怎么喊都不应。   上江意识到不对,帘子一掀,何钰闭着眼,脑袋歪在轿子上,不知是天气太阴,闷到了,还是怎么地,不省人事。   他连忙将人背在背上,没回何府,换了个稍稍隐秘的宅子,给何钰披上女子的外衣,这才将大夫请来。   怕大夫认识何钰,没让看脸,只从那帘子后将手拉出来,给他探脉。   此大夫十分肯定说是中毒,可公子在宫里,受顾晏生保护,怎么会被人下毒?   索性公子吃过天山雪莲,护住了心脉,没大碍,两种药冲合,一毒一药正在体内斗个你高我下,等药性压住毒性就会醒来,这两天多吃些解毒的药膳,调养几天就好。   那大夫也算京城有名的神医,他如此说上江也就放心了,安心伺候起何钰。   何钰刚经历过一场风雨,又没及时处理伤口,加上中了毒,身体虚弱的厉害,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饿的险些嗝屁。   他刚醒来吃不得太油腻的,喝的全是粥,胃口大开一连喝了三碗,结果撑吐了,折腾来,折腾去,越发虚弱,早朝也上不了了,叫上江代为请假,自个儿心安理得的休起了假。   偶尔躺累了就出去走走,或者干脆换个地方躺,这个宅子在乡下,农田味十足,经常能闻到隔壁的饭香味,何钰跑去蹭饭,那家的姑娘每次瞧见他都脸红。   怕误了少女的心,他便干脆换回女儿妆,险些与那姑娘成为闺密,那姑娘还向他打听‘他哥’的事。   哪有什么哥,不过是虚构的而已,他说俩人是龙凤胎,那姑娘居然也没怀疑,还一个劲的打听何钰的情况。   何钰是真真的发现了自己的魅力,不敢瞎撩,一来耽搁姑娘,二来怕顾晏生打死他。   但是他换了女儿妆,好像没什么区别,隔壁家的儿子每天嘘寒问暖,想办法上门拜访。   今日送个小菜,明日送个点心,欺负何钰中毒虚弱,追不上,跑的飞快。   他在乡下养病,每日看看花,逗逗鸟,偶尔找人聊聊天,听他们吹牛说自己一个月多少月例,说要在京城买房当大官,也是挺有意思的。   眨眼就这么混了三五天,一天可以说是身体不舒服,两天,三天,一连五天都不上朝,肯定出了问题。   顾晏生越发坐不住,看不下书,吃不下饭,张口想问无双他的情况,最后还是住了口。   问了又怎么样?跑去看他?   何钰瞒了他五年多,一次次糊弄他,好些人都知道,连顾筝都晓得,唯独他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瞒着他一个人?   又为什么?都到那种时候,纸已经包不住火了还要骗他?   在南吉时先是穿女儿妆,又是顾筝的事,现在又有户部尚书一口咬定,何钰就是女儿身,他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会这么说吗?   不会,所以瞒着他藏起来的秘密显而易见,就是女儿身。   如果他诚实说出来,道自己是有苦衷的,他也不会这么生气,可何钰就是不死心,想继续骗他。   顾晏生怒气被激发,难得有些冲动,存了心报复何钰,使的力气极大,仿佛要弄死何钰一样。   何钰一言不发,默默承受,他似乎疼到了极点,忍不住喊他轻点,顾晏生只当没听见,何钰也有自知之明,没再说话,只除了偶尔始料不及,突然惊叫一声,和有时沉闷的嗯哼声,几乎全程无交流。   那天顾晏生醒来时,发现身边躺着的何钰格外虚弱,脸色苍白,无力睡在一边,身上许多斑斑点点的血迹,他本想给人探探脉搏,谁知动静太大,惊醒了何钰。   睡着的何钰他可以面对,醒来时他依旧接受不了,几乎可以说的上狼狈,落荒而逃。   “主子,要是担心就去看看吧。”无双劝说道。   顾晏生换了本书继续看,“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何爱卿吉人自有天相,能出什么事?”   这一拖又是五天过去,何钰还是没来上朝,每天都是上江代劳请假,顺便送餐,跟往常一样,一日三餐不断,只是何钰再也没进过宫,甚至没出现在他面前。   心生有愧?还是欲情故纵?   顾晏生又等了几天,何钰还是没来。   他不来,朝堂上一片和谐,没人反对,也没人争吵,相对的,再也没出现过什么惊才绝艳的主意。   何钰脑子灵活,最擅长这个,他不在,朝堂上仿佛失了灵气似的,已经有人开始四处打听他的情况,也有人商量着组队过去看看他,就连周浩然和许修竹都行动了起来。   顾晏生越发坐不住,仿佛屁股下面长了钉似的,心烦意乱,寝食难安,这种明显的变化无双尽收眼底。   陛下城府深,还能忍得住,他已经忍不住了,与上江交接一日三餐时将人拉去角落问话,上江只说生了病,没说如今住哪,所以顾晏生摸错了地方,去了何府,结果扑了个空。   反常即为妖,何钰生病了不在何府,专门跑去别的地方,除了避人耳目,他想不出别的原因。   毕竟不好找大夫,认识的不能找,见过他的不好找,只能去别处找,他自己也有些医术底子,小病小伤用不着找大夫,专门去别处找,说明伤的很重。   难道是那天的后遗症?可何钰吃过天山雪莲,应该没事才对。   不知道怎么地,顾晏生突然没那么自信了,也许……,也许何钰吃的那颗天山雪莲药效流失严重,没用了,何钰中毒而死……   他越想心中那股子不好的预感越发明显,几乎从胸口处迸发出来,顾晏生再也待不住,叫人四处搜寻何钰的下落。   何钰的宅落有几处,不是秘密,顾晏生一处一处的差人去查,依旧没找到,他既然是避人耳目的,自然不会用自己的名义买宅子。   顾晏生又叫人搜何钰身边的人,终于打听到一处地方——   彼时何钰正在河边躺着钓鱼,那鱼钩一晃一晃的,他晓得有鱼上钩,但是懒,正在尝试用脚夹鱼竿。   厚重的被子里伸出一双雪白的脚丫,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前一后夹住鱼竿,拉上来瞧了瞧,没有鱼,便又搁了回去。   底下有个架子,纵横两道,正好可以放鱼竿,何钰那杆子还没来得及放上去,身后突然有人喊他,“何钰!”   那声音熟悉至极,还带了一丝压抑的愤怒。   他为了找何钰险些将整个京城翻了一遍,结果何钰好好的躺着钓鱼。   何钰被他一嗓子吓的鱼竿掉了下来,手连忙从被子里伸出来,努力挽回即将掉进河里的鱼竿,奈何天不如人意,那鱼竿还是掉进了湖里。   何钰无奈,只得将手脚重新缩了回来,藏在被子里。   顾晏生方才站的远,没有发现,离的近了才瞧见何钰在初夏的天气下裹着棉被,脸上还没出汗,仿佛还有些冷似的,又努力往里面缩了缩。   “你……”他这个症状,顾晏生再熟悉不过。   “我为了睡你一晚,付出的代价可大了,险些被你毒死。”何钰老老实实躺在被子里。   顾晏生满腹的情绪尽数瓦解,像一碗晃荡的水,慢慢归于平静。   “活该。”他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了他跟何钰两个人,那手探入被子里,去摸何钰的体温。   何钰躲了躲,被他一把抓住脚腕,用力一拽,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只留了一只白皙纤细的脚丫被顾晏生拉出被子。   “女孩子的脚跟女孩子的身体一样重要,被男人看了,就要嫁给那个人,你自己说说看,光是方才就被多少人瞧见了?”顾晏生又将那脚塞了回去。   何钰果然出现了体寒的症状,他没说谎,确实中了毒,许是天山雪莲封存的太久,药效流失,吃了效果没这么大,也有可能是那晚跟平常不一样,做了太亲密的事,导致血液互通,毒进了何钰的体内。   “手给我。”   脚上脉穴极多,几乎是人体第二个心脏,身体好不好,看脚就知道,手是探脉搏的,缺一不可。   何钰拱了拱身子,努力朝上爬,探出被子,伸出手给顾晏生看,“不生我气了?”   顾晏生听到不想听的话,干脆无视。   何钰自己无聊,絮叨了起来,“我找大夫看过了,大夫说是毒,药相冲,在互相压制,如果药占据上风,我的病就好了。”   “如果是毒占据上风,你就会毒发身亡而死。”顾晏生收了手,情况还不是很糟糕,何钰调养的不错,只剩一些余毒,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既然中了毒,为什么不找我?”   “找过啊,不过你自己说的,谁都不见,尤其是我。”其实没找过,不过猜也能知道。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只要你跟无双通报,无双绝对不会拦你。”   “懒得说。”何钰拉了拉枕头,“我活着时已经够麻烦别人了,要真的死了,我就找个地方偷偷死,谁都不告诉。”   “你敢!”顾晏生陡然使力,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何钰哈哈大笑,“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这条命是我好不容易捡来的,又不是你的……啊!”   他手腕蓦地一疼,被顾晏生折断,“我的天,我只是瞒了你五年而已,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溜了溜了,玩不起。   何钰掀开被子要去穿鞋,眼前突然一黑,有人用被子盖住他,一晃神的功夫,身子一轻,他已经被人扛了起来。   何钰蹬了两脚,担心顾晏生一个没扛住他头朝下栽倒,便也没再反抗,叫他轻易扛回马车。   “既然手腕折了,吃穿用度肯定不方便,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吧。”顾晏生话说的冠冕堂皇。   这回换成何钰生气,“呵呵。”   “何兄有意见?”   “呵呵。”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呵呵。”   往后顾晏生再说什么,何钰也只回他这两声,阴阳怪气的听着就不太舒服,顾晏生只当没听见,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说到做到,当真开始照顾起何钰来,一日三餐送到嘴边,换下来的衣裳亲自洗,梳头洗脸全部代劳,可以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了。   何钰这人闲不住,喜欢到处去玩,去逛,顾晏生的后宫一片冷清,一个姑娘都没有,倒是宫女很多,他有一次掉了一块玉,被院里的姑娘捡到,因此熟络起来,偶尔无聊了就跟姑娘聊聊天。   姑娘有意中人,难得对他不感兴趣,一问意中人是谁,可不就是那个杀千刀的顾晏生。   何钰说尽了他的缺点,姑娘愣是坚持己见,依旧喜欢顾晏生,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被顾晏生糟蹋了。   其实吧,顾晏生收个妾也是可以的,他找了妾,就不好再束缚别人,何钰也可以出去找男人。   天下这么大,美人这么多,在一颗树上吊死,人生该有多无趣?   何钰有钱,有权,什么男人弄不到手?也许运气好,能找到比顾晏生更好看的男子,你找妾,我找郎完全可行。   他起了想成全姑娘的心,便开始教她如何勾搭顾晏生,那姑娘已经被他提拔到屋里伺候,见顾晏生的机会多了,妾有意,坚持下去迟早郎会有心。   可惜顾晏生并没有心,他瞧何钰在他的养心殿胡闹,将门口太监全部换成宫女,还安排了两个屋里伺候的,日子赛过神仙,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身份,还真以后她们会做出什么,正因为知道她们什么都做不了,才放心大胆的任由何钰胡来。   可他转念一想,既然男男可以,那女女呢?   说不定也可以,而且何钰自小以男儿自称,说不定早就长歪……   于是何钰第二天起床,感觉腰有些痛,想偷个懒,叫人扶一把,喊了一声‘芙蓉’,走过来一位壮实大娘。   腰突然不痛了。 第292章 习惯就好   他以为是错觉,又喊了几声,“百合,芍药,淡菊,海棠?”   门外走进来四位壮实的大娘,面部黝黑粗犷,瞧着就不好惹的样子。   何钰不死心,“英才,英强,英乐,英问。”   门再次被人推开,进来几个大汉,“主子有何吩咐?”   “……没事了。”   绝望了,连太监都被换了,顾晏生防备心够强啊,他只是暂住,以后是顾晏生天天面对这些人,他也不怕半夜吓醒。   何钰唯一的乐趣也没了,去了院子一看,发现所有太监和宫女都被他换了个遍,一个都没留,原来那些清秀的宫女和太监不知去了哪,可惜啊可惜,这厮太不懂怜香惜玉。   大汉和大娘们的威力太大,何钰禁不住,伤一养好就火燎火燎卷铺盖跑了,还是有些余毒,没大碍,他自己要来上朝,顾晏生也没阻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上朝的时间短了,平时顾晏生会问大家有什么事,现在简略成‘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如此几天之后何钰就懂了,是特意为了照顾他。   人真是个神奇的物种,原来都是他照顾顾晏生,自从真实身份暴露,现在变成了顾晏生照顾他,果然还是有些影响的,顾晏生自己或许都没发觉,他已经本能的将何钰看成了需要照顾的对象。   越是这样,何钰越是想与他一争高下,就像顾晏生说的一样,他从小女扮男装,花花公子做派,姐姐的死,爹娘失散三年,全都是因为权,凭什么不争?凭什么女子就该躲在幕后,被照顾被呵护?   既然顾晏生自己都说了,只要他比顾晏生强,甘愿让位,为什么不拼一把?   何钰心里起了想法,也没有忍着,光明正大拉帮结派,与上上下下的官员结交,喝酒,花钱,收买。   等时机到了,才将人全部约到府上,打着给顾晏生娶媳妇的名义,小聚了一把。   众官员年龄大了,家里多多少少都有几个小妾,小妾生的晚,如今儿女成群,十三四岁,十五六岁,年龄与顾晏生相差无几的好些个,只要送进皇宫,有的是荣华富贵,所以几乎没几个拒绝,全都来了何府。   何钰热情招待,早已将何府的一切布置好,还将楼里的姑娘尽数请来,保证个个伺候的舒舒服服。   还没到院内,便听到女子的嬉笑和弹琴声,一面面屏风上倒映出妖艳绝美的身姿,不时有长袖从屏风后伸出来,好几个玉女跳舞,香风铺面,最中间坐了位弹琴的女子,隔着屏风众人瞧不见人,只听琴音和优雅大气的影子判断是谁?   “如此身姿,必是香春露的白衣姑娘吧。”   “白衣姑娘可没这手好琴,定是婉莲姑娘,听说婉莲姑娘琴艺高超,一首《阳春白雪》弹的行云流水,出神入化,定是她没错了。”   “不不不,婉莲姑娘琴弹的确实好,不过这装扮瞧着不像她,哪有女主竖冠的?”   等等,竖冠?   该不会是……   那屏风被人搬离,露出身后的模样,几个美艳的女子围着中间那位弹琴的人,那弹琴之人也不是女子,是何钰。   “在下手艺一般,弹的可还入耳?”   满腔热情瞬间宛如被人泼了水,登时弱了下来。   “宰相大人谦虚了,这一首《阳春白雪》弹的,京城赫赫有名的婉莲姑娘都比不上。”何钰这宰相位置坐的太稳了,无论他们怎么弹劾,陛下就是不在意,没办法,只好改了策略讨好他了,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拥有半块兵符,几乎与陛下平起平坐,最近越发过份,朝堂之上居然赐了座。   何钰那个不要脸的,当然是得寸进尺往后天天坐着,谁叫都不起来,说不合体统,他有一大堆理由,关键陛下向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钰有次上朝,还忘了穿朝服,衣衫不整,措辞不当,那都是经常有的,连陛下都敢怼,所有人都义愤填膺,想替陛下出头,偏偏陛下丝毫不当回事。   这么久了,他们也习惯了,知道挪不动他的位置,索性听之任之,不得罪,尽量交好,给自己留条退路。   “当着婉莲的面这么夸我,不怕美人伤心?”何钰收了手,将琴让给婉莲。   “侍郎大人前几天才跨过婉莲,说婉莲的琴艺天下第一,这怎么才几天不见,婉莲就成第二了?”‘比不上’这个词,自然是说她比何钰差,只能当个第二。   “都是客套话,无需在意,无需在意。”兵部侍郎讪讪道。   “兵部侍郎的意思是说,随口夸夸咱俩,你可别当真了。”何钰打趣道。   “讨厌。”婉莲娇笑,“宰相大人尽会拿人家开心。”   她猝不防及撒娇,何钰心中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咳嗽两声转移话题,“各位大人可知道本官今日找你们来所谓何事?”   “难道不是为了劝说陛下纳妃?”兵部尚书问。   “那只是其一,还有一件事。”何钰撸了撸鬓发,“陛下与我相识五年,情同手足,前几日突然召我进宫,道他若是出了意外,便让我登基,陛下年纪轻轻,乍一下这么说,本官着实有些忐忑,莫不是陛下得了什么病?还是怎么了?各位大人可知道内情?”   顾晏生立的是遗诏,搁在最信任的人手里,只有他死了才会拿出来,所以大家不知道,何钰这是提前给他们打个预防针,将来顾晏生若真的出了意外,也不会有人怀疑他。   其二也是为了告诉大家,他很有可能是第二个皇帝,还有人敢得罪他?不怕他秋后算账?   这也算是拉拢,叫他们提前站好队,先入为主有个准备,往后顾晏生真的出了意外,他们便会觉得,他登基理所当然,一箭三雕。   “还有这种事?陛下与宰相大人关系最好,宰相大人都不知道,我们从何而之?”   “就是啊,难怪皇上迟迟不肯纳妃,原来……”他连忙住嘴,不敢说下去。   “皇上最近有什么异常?你们真的一点发现也没有?”何钰故作忧愁道。   “没有啊,与皇上走的最近的就是宰相大人,宰相大人可有什么发现?”吏部尚书担心问道。   何钰摇摇头,“许是我多心了。”   他端起酒杯,“不提那些了,今日难得人凑的这么齐,美酒佳肴,绝色天骄应有尽有,大家不要客气,不醉不休哦。”   婉莲朝姑娘们使了个眼色,当即有人坐过去,挨着那些人,催着他们喝酒,你敬一杯,我敬一杯,上司敬下属,下属再敬回来,一来二去大家都喝了不少,何钰也没少喝。   说来奇怪,他一向酒量不错,当年顾晏生一杯倒后,全是他撑着场面,今日也没见喝了多少,还被婉莲挡了不少酒,竟觉得头晕目眩,难道是中毒的后遗症还没过去?   都已经过去个把月了,身体早就调养好,没道理啊?   酒席没散何钰便经不住一个人走了出来,叫婉莲好好招待他们,他自己到外头吹吹风。   还是初夏,夜里有些凉,何钰穿的单薄,刚觉得有些冷,便有一件女子的披风披在他身上。   “公子难受就歇会儿吧。”   婉莲想去扶他,被他不动声色躲开,“我没事。”   他已经祸害了很多个姑娘,不想再添一个,原来觉得婉莲是个有野心的女子,接触的人越强,她越喜欢谁,可三年相处,他对她改了观。   “公子,你真的下得去手吗?”她没说是什么,但是很明显,何钰知道。   “你忘了我是怎么‘死’的了?”何钰轻笑,“我俩到底同窗五年,早已有了感情,我怎么会要他的命,只是让他假死暂时消失,等我登基之后再放他出来。”   到时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悔之晚矣。   “还是公子想的周到。”   婉莲瞧着他,突然解开腰带,褪下衣袍,月光下一具雪白如玉般的身子坦露无疑。婉莲犹豫了片刻,陡然上前一步,抱住站在凉亭下的少年。   “公子,婉莲自知出身卑贱,配不上公子,不求公子迎娶,只求公子一夜,婉莲这辈子也算值了。”原来何钰落魄时,她还有过嫁给何钰的打算,后来何钰平步青云,一步步上来,如今更是成为权倾天下的宰相大人,将来还有可能攀上更高,如果这时候不表白,往后他不需要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公子放心,婉莲是干净的,至今为公子留着初夜。”婉莲搂的更紧,她抱住何钰的腰,脸贴在何钰背上,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个少年瞧着纤细修长,实际上极其可靠,每次都在她觉得不可能的时候扶摇直上,甩其他人千万条街。   婉莲这辈子所求甚大,要嫁,就嫁这样的人,要么干脆不嫁。   “把衣裳穿上。”何钰拉开她的手,直言道。   婉莲只当没看见,“求公子成全。”   何钰幽幽叹口气,解下方才婉莲披在他肩上的披风,回身盖在她身上。   “我不值得你喜欢。”他只留了这么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决然离开。   婉莲登时便红了眼眶,有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   何钰实在太狠了,跟了他这么多年,连句原因都不说。   是长相不行?还是家世配不上?亦或者别的原因,总该说一个吧,什么都不说,留她一个人猜忌。   “后悔吗?”身后响起脚步声,有人走了过来,“当初没有告诉他,现在他心有所属,再说也晚了。”   当年何钰最落魄的时候,婉莲曾经过来找过他,想花钱买通他帮何钰,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不后悔。”婉莲擦了擦眼泪,“若是那时候就说了,说不定就没有了现在。”   那时候她让何钰以为她是贪图权贵的人,谁强便臣服于谁,不会只喜欢他一个人,若他哪天不行了,她也会另择其主,其实都是骗人的,她跟自己说的恰恰相反,不爱权不爱财,只要人。   “就那么喜欢吗?”细细想来他比婉莲幸运多了,恰好同院同寝,一住四年,剩下一年也几乎不离左右。   近水楼台先得月,占尽了便宜。   换句话说,如果何钰没有女扮男装,他俩不会相遇,相识,互相喜欢,在一起。   所以其实已经不气了,他气主要是气何钰一次次隐瞒,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每一次他都快接近真相了,何钰依旧隐瞒,因为信任一次次相信,再一下子失望,情绪积累到了极点,做了不像他该做的事。   何钰总是有办法惹他生气,今个儿召集众大臣给他纳妃,想都别想。   “陛下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婉莲回身,“参见陛下。”   “起来吧。”顾晏生没有摆架子,“既是便服出行,就不要喊我陛下了。”   “顾公子这厢有礼了。”婉莲重新行礼,“何公子刚刚离去,现在追应该还能追上。”   顾晏生摇头,“我过来看看便是,看完了,该回宫了。”   他说只是过来看看的,还真只是过来看看的,什么都没做,也没喊何钰,远远看一眼便回了宫。   方才在宫里处理奏折,心有灵犀一般,突然担心起了何钰的身体,既然担心,便过来瞧了瞧,发现他活蹦乱跳,这才将心放下,继续处理奏折。   “陛下,何公子这是光明正大拉帮结派,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啊。方才碰到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将我拉去一边,叫我提醒陛下,小心何公子。”   无双替顾晏生打抱不平,“陛下对他这么好,知道何公子好强,暗地里不知道帮了他多少回,那户部尚书还是陛下说通的,要不然哪肯去他何府。”   陛下也是的,明知道何公子有造反之心,野心极大,还帮他助他,壮大他的势力,闹着玩似的,将江山的一半让给他。   顾晏生只一句话,“他就那样,习惯就好。”   他正在画画,已初具模型,隐约可以看出是谁,许是喜欢,顾晏生画的格外认真,那画上的人也像有了生命似的,生动形象,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勾人,不是何钰又是谁?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第293章 艳阳寒冰   无双有万千句话,终究换成了一声叹息。   “叹什么气?”顾晏生笔下不停。   “只是为陛下不值,在何公子眼里,陛下不是第一位。”但是在陛下眼里,何公子是第一位。   陛下甚至帮何公子造自己的反,要兵给兵,要人给人,就差没推他上位了。   “不到最后一刻,你怎么知道?”顾晏生勾出何钰的身形,“她曾经为了我放弃过,是我主动要她坚持的。”   无双蹙眉,“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晏生轻笑,“无双,如果你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但是她喜欢你手里的另一件东西,这东西对你来说无关紧要,你要不要给她?”   “自然是要的。”无关紧要还不给,那算什么喜欢?   “可她自尊心强,不想让你让,想自己争取,你要不要成全她?”   “那……”肯定是要成全的,“陛下,您真的无心皇位?”   顾晏生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知道,没她重要,这是她的梦想,所以我心甘情愿。”   “陛下,你真的以为那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吗?可我觉得不是,那也是您的梦想。”这世上谁不喜欢权,谁没有野心?   谁都有,尤其是像陛下这样的人,能明显感觉到他在这个环境中如鱼得水,应付自如。   他喜欢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但何公子更喜欢,何公子将权利搁在第一位,然后才是陛下,陛下是将何公子搁在第一位,然后才是权利。   如此一来都想得到的那个东西,便会有一个人让出来。   那个人是陛下。   “她比我更想要。”顾晏生跟他解释,“原来我一直想不通,现在明白了,她必须得到。”   因为他是女儿身,又没有安全感,不喜欢将希望搁在别人手里,所以必须得到。   “何钰是个特殊的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才十二岁,还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我想的最多的是能活下来,他已经在谋算皇位。”顾晏生笔下游走,“心有多大,天就有多大,是他告诉我的,也是他激起我的欲·望和野心,叫我知道年龄不是束缚,十二岁如何?二十二又如何?只要有心,只要努力,什么都有可能。”   “他是我人生的导师,我的剑术和箭术,都是他教的。”他那时候只会苗疆的功法,其它的了解不深,只偶尔会去书苑偷偷爬墙,看大家练功,学了个壳子,是何钰一遍一遍的教他核心,叫他深入了解,“也是他将我从冷宫里拉出来,我本以为能活着便是幸福,原来还可以更幸福。”   人都是贪心的,饿的时间觉得有个馒头就好,吃饱了又想着尝尝点心零食,点心零食都有了怎么能没有饭后水果。   他踏出了冷宫,要求就高了。   “这些年我的愿望一直在变,从活着,到太子,最后才是皇位,而他始终如一,从头到尾肖想的都是那个位置。”顾晏生嘴角勾起,“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无双点头,“确实。”   十二岁时他在哪?他在训练,在担心新主子如何?会不会为难他?会不会不好伺候?他会不会死?   没想到别人的十二岁已经在肖想皇位。   “如果不是后来出了变故,他或许早就完成了。”顾晏生肯定道。   无双不懂,“什么变故?”   顾晏生嘴角的弧度越发的大,“他动了情。”   如果何钰没有动情,那他就是最大的赢家。   他费尽心机,从十二岁开始布局,像个背后操控棋局的人,将所有人当成棋子,包括顾晏生。   顾晏生就是他最大的筹码,本身遭遇会让他一有机会便想着除掉所有伤害过他的人,几个皇子,他的父皇,杀兄弑父,天道不容。   何钰在他登基的时候揭穿,再打着大义的名义反,只消说自己都是被逼的,便可以洗白自己,他又有钱,兵马俱全,一招不慎便有可能被他反杀。   这是他开始的打算,后来发现顾晏生不是那种滥杀无辜,有机会拯救,而且极其注重感情之后,他又换了一种策略,打感情牌。   他打的十分成功,成功到顾晏生爱上了他,非他莫属,甚至立下遗诏,出了意外就将皇位让给他,多大的成功啊。   钱有了,遗诏也有了,登基名正言顺。   但是世事无常,天不如人意,这计划还是出了意外,意外到何钰差点放弃。   从十二岁就开始筹谋,顾晏生不信他真的能放弃,如果这事不解决,将来迟早还会出问题。   “无双,何钰比你想的还要深不可测,不能用常理看他。”顾晏生给了他很高的评价。   无双质疑,“怎么说?”   何公子确实有几分机智,但他感觉还没到那个地步。   “我刚入书苑时,夫子总说剑术最好的是二哥,结果发现最好的是何钰,又有人吹捧,说箭术第一的是大哥,结果还是何钰,武术最好的是周浩然,又是何钰第一,文采最好的是许修竹,转头发现何钰随手答出了许修竹答不出的答案。”   何钰藏的太深,除了他,没几个人发现,“别人总说他是绣花枕头,靠一张脸得了三小公子之称,花花公子是也,连我也被他迷惑过,谁能想到这人文成武德,城府极深,深到大家看不出的地步,是不是深藏不露?”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确实是。   十二岁的年纪就能不在乎名,任由别人误会,这副心胸城府,确实同龄人无人能及。   陛下也自认不如。   “既然那时候他能隐藏实力,现在呢?”现在他越发的沉稳了,若真的隐藏实力,图谋皇位,并非不可能。   “陛下是想看看他隐藏了多少实力?”   顾晏生摇摇头,也不说具体的,只悠哉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他瞧了瞧天色,“很晚了,去准备就寝吧。”   无双领命,行了一礼后退去寝宫,准备洗澡水和浴巾等物,没多久顾晏生跟着进来,简单洗漱后睡去。   半夜睡的深了,做了一个梦,梦见何钰手里拿着一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说他这些年忍的好辛苦,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只要动动长剑,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   他可以替姐姐正名,可以让爹重回官场,他自己也可以荣登皇位。   他流了泪,指责顾晏生,为什么不成全他?非要逼他割爱?   他哭的太伤心,顾晏生想帮他擦泪,欲·望太强烈,强烈到吵醒了自己。   醒来发现才是四更天,外头还是黑的,他又躺了一会儿,依旧睡不着,索性起来看书,五更时无双准时进来喊他,顾晏生准备准备,照旧上朝。   最近国泰民安,没什么大事,小事上不得台面,在奏折里说说便是,勉强有件大事,被他两三句处理完,不到半个时辰便退了朝。   上朝便如原来听课一般,是大臣们最不喜欢的步骤,早些退朝正中他们下怀,各个跑的麻溜。   大家都走了,唯独无双还留着,出去追何钰,彼时何钰正与周浩然许修竹走一起,勾肩搭背说要带他们喝花酒,偷偷的喝,不叫人知道。   话刚说完便见无双面无表情站在一边,何钰瞧见了,咳嗽一声推推俩人,“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他将人打发了,无双才过来,“宰相大人,皇上有请。”   他出现在附近,除了顾晏生来找,还能有什么事?何钰早做好了准备,“带路吧。”   无双一言不发,将他带去了练武场,顾晏生早已等在那里,穿了一身黑色劲装,颇显得人神清气爽,他正在射箭,一箭射完,正中红心。   “箭术还是你教我的。”   黑色显白,顾晏生本就白,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剥了壳的鸡蛋,几乎透明了似的,手背上淡淡的青色血管纵横,像一块染了瑕疵的玉,又像一件艺术品,本就该如此。   “今日来比比箭如何?”   何钰失笑,“怎么比?”   “就这么比没有难度,来射人靶吧。”顾晏生取下头上的冠,“我来当你的靶。”   射箭的旁边有一张桌子,他将玉冠搁在桌子上,又从一盘苹果里捡了个稍微顺眼的,拿着苹果走到了靶子前面,将苹果顶在脑袋上。   无双吓了一跳,“陛下,您万金之躯,怎么能做这种事?还不快将陛下拉回来!”   顾晏生摆手,“都不要过来,朕相信宰相大人。”   他又叮嘱了一句,“宰相大人好些年没动过武,出了意外也是人之常情,朕恕其无罪,若真的出了事,你们要给宰相大人作证。”   “陛下!”无双心惊肉跳,陛下这是要将命交给一个盼着他死,好登基的男人手里,那个人将权利放在了第一位,也许会为了权利放弃他。   他这是在赌啊,赌的是自己的命。   “退下吧,朕心意已决,谁劝都没用。”顾晏生扶了扶头上的苹果,谁都没看,只看向何钰,“何兄,皇宫外是什么?”   时间仿佛停止了似的,又回到从前,十二岁的时候,顾晏生稚嫩,何钰也没有现在这般成熟,那时的他像天上飞的鹰,意气风发,潇洒自在,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与现在重合。   “青山绿水……”   那手拿了弓。   “海洋沙漠……”   搭上了长箭。   “草原异乡……”   箭锋朝前,缓缓瞄准顾晏生。   “皇宫外是万里江山。”   顾晏生眼中的光就像被人浇了水似的,缓缓熄灭,“何兄,我的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那手用力,拉了个满弓,“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顾晏生低垂下眼,点漆似墨的瞳孔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恢复成了从前,宛如黑潭似的,一眼望不到底。   砰!   那箭至天边划过,带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从弓上出发,朝顾晏生而去。   艳阳将寒冰融化了,去掉了锋利,变成了水,但艳阳还是艳阳,这么多年没有变过。 第294章 哄不好了   顾晏生闭上眼,瞧不见,耳朵便异常敏锐。   那箭势不可挡,带起强劲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砰的一声钉来。   尾羽因为大力,轻微颤了颤。   何钰揉了揉手腕,“果然是多年没活动过了,还真的出了意外,射偏了。”   箭没有射在顾晏生头顶的苹果上,也没有射在顾晏生身上,射在了一旁。   顾晏生睁眼瞧了瞧,眸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何兄,你做事总爱这样,不按常理出牌。”   “你难道不是吗?”何钰想不通,“顾兄,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何兄多虑了,我什么主意都没打。”顾晏生语气一成不变。   “是吗?”何钰不信,“先是留着顾筝,逼我回来,又立下遗诏,逼我造反,现在又逼我杀你,顾晏生,你敢说你什么主意都没打?”   顾晏生瞧了一眼无双,无双明白,秉退了所有人,连他自己也离的远些,听不到动静,看不到人为止。   “我想成全你。”顾晏生歪头看他,那双眼宛如装了一汪秋水一般,亮的惊人。   “成全我为什么不干脆让位?”这里毕竟是练武场,何钰手划过武器架,从里面挑了一把剑拿在手里,“明明可以两全其美,我为王,你辅助我,为什么非要逼我杀你?”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是公平竞争,输……就得死。”顾晏生扬起脖子,“我想死在你手里,让你一辈子记住我。”   “是真想死在我手里,还是逼我在你和皇位之间选择?”何钰那剑拖在地上,剑锋与石子摩擦,发出嗤嗤的声音,火花不断,“你就不怕你自信过头,我真的杀了你?”   那剑陡然架在他脖子上,“十二岁那年我便知道了自己是女儿身,当时真想就这么不吃不喝死去得了,可我不甘心啊,凭什么女儿家便不能展露头角,成王成皇?”   他张开手臂,宽大的衣袍上白色仙鹤栩栩如生,宛如展翅要飞去了一般,“若我为皇,百姓安居乐业,朝廷百官同心,商户大展拳脚,你说……”他凑近顾晏生问,“我虽是女子,可我哪一点不如男子?”   若真的单轮才华,确实,许多男子都比不上她,她已经不是女子中的佼佼者,她是男子中的领头羊。   户部尚书,礼部尚书,本都看不起他,觉得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边讽刺他,一边问他这事怎么办,那事怎么办?   觉得他比自己有本事,有主意这事已经印入了骨子里,自己都感觉不到,但是骨子里已经做了选择。   为什么?   还不是何钰有才,足智多谋,人如妖孽。   “何钰。”顾晏生握上那剑,挪了挪,对准自己的胸口,“只要你的剑再往前刺一些,我就会死,你的愿望也会达成。”   他诱惑道,“你可以当皇上,杀顾筝,为你姐姐正名,立你爹为相,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没人再阻碍你,只要你的剑再往前一些,再往前一些……”   他手心出了血,从白皙的指头里流出来,滴在地上,像一朵朵亮丽的梅花,开的正艳。   “你到底什么意思?”何钰抽了抽剑,“瞒了我什么?”   顾晏生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肯定有事,他那么要强的人,怎么可能想死。   “我说过了,与其将来让你当皇上,纳后宫,选男妃,不如先杀了我,我死在你剑下,你这辈子都别想忘了我!”   顾晏生紧紧握着那剑,何钰不敢用力去抽,怕伤着他,他往前走了一步,陡然挺了挺胸膛,往剑上撞去,何钰情急之下抽剑,已经来不及,那剑还是刺进了顾晏生的胸膛,只不过他撤的及时,只深入一点,见了血而已。   顾晏生没死成,似乎很失望一样,也不看何钰,视线停留在别的地方,茫然一般,迟钝转身,扶着练武场边缘的石柱缓慢离开。   他胸口还有血,走一步便会留一个血印,斑斑点点,在淡灰色的石板上分外明显。   不知是累了还是受伤太重,那步履蹒跚,像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虚弱无力。   何钰蓦地追上去,用力一撞,将人撞进旁边的草丛里,顾晏生也没反抗,安安静静被他压在身下,一动不动,“你说实话,是不是身体里的毒出了问题?”   原来他便觉得顾晏生那个模样,整天泡药泡药,泡的人都不像人,迟早会出问题,再加上前一段时间他说过,能活三十就满足,怕不是只想活三十,是最多只能活三十。   他体内的毒出了问题,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想死的轰轰烈烈一些,叫何钰记住他一辈子。   “不是。”顾晏生幽幽望他,“是你被我说动了,你犹豫了,你眼中有一瞬间带着杀气,何钰,我在你心里不是第一位。”   他叹口气,“你说的对,是我太自信了,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没有正视而已,我错了,在你眼里始终权利第一。”   何钰坐起身,没说话。   “何钰。”顾晏生目光陡然一变,从忧郁变成了阴冷,“你记住了,我说过的话始终算话,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坐一天,你便一天别想登上皇位,我就是要你看着,一辈子盯着我,觊觎我座下的皇位,却始终得不到手,记住那种抓心挠肝,恨不得我死却又下不去手的感觉。”   他蓦地推开何钰,甩袖离去,徒留何钰一个人坐在草丛里,面色凝重。   他一定瞒了什么事,不可能只单单这些,纵然何钰被他说的动了心,可也只是一刹那,他在瞬间反应过来,最终还是选择放下了剑,这已经证明了他的选择。   顾晏生和皇位,他选了顾晏生。   感情压下理智,占了上风。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种结果?   何钰怎么都想不通,他只本能觉得,跟顾晏生的身体有关,也才几天没督促他吃饭而已,他又瘦了,现在闹成这样,倒不好给他送饭了。   四下无人,没人瞧见,他心烦意乱,索性直接躺在地上,地上是凉的,上升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了下来。   突然感觉自己是个渣,权利和顾晏生的二选一就好像钱和男朋友的选择,他太爱钱,以至于忽略了男朋友,在男朋友将钱和他自己摆出来,叫他选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想选钱,恰好还被男朋友看了出来,不生气才有鬼。   生出来也好,免得憋在心里。 第295章 真相大白   刚下朝,天还有些早,灰蒙蒙的,下了些小雨,何钰以后是错觉,摸了摸脸上,才发现滴滴答答砸了些水珠,正打算起来,突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缓缓走来。   “陛下最近确实有些古怪。”无双站在一边,“我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知道他瘦的太快,偶尔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何钰坐起身,“你……”   无双随主子,他主子都生气了,不理他了,没想到无双竟还能站在他这边。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陛下。”无双实话实说,“你还算有良心,最后关头选了陛下。”   其实何钰为了顾晏生已经几次放弃了,每次都是顾晏生撩拨,让他坚持,他坚持了怕惹顾晏生不开心,不坚持了怕自己遗憾,这就是两难的选择。   何钰突然想起来现代一个问题,去医院的路上捡到了一千块钱。   大多数人的关注点都在一千块钱,哇塞,好厉害啊,捡到了一千块钱,其实女生只想听一句‘为什么去医院啊,是不是生病了?’这样的话。   奈何何钰也是直男思想,又或者说他太关注于权利上面,反而忽略了顾晏生做这件事的真正目的。   如果是别的,他一定早就看了出来,偏偏顾晏生用的是他最爱的权利,何钰肖想了那么多年,只要偶尔提起,心都在砰砰直跳,又被他激起了斗志,就想试试,结果错过了顾晏生的真实想法。   顾晏生的心思比女孩子还细腻,何钰自认不如,他也得承认,这事他错更大,没能早些发现顾晏生的暗示。   顾晏生早就提醒过他,好端端的,突然做了这么多不像他该做的事,必然有古怪,何钰没有深究古怪之处,反而纠结在皇位上,伤了顾晏生的心。   他当时一定十分伤心,抱着极大的信心试探,结果得到的是失望,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这种强烈的落差叫他放了狠话。   何钰突然有些理解他了,原来那些恩恩怨怨也暂时放下,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认真听无双说话。   “陛下方才伤都没包,直接去了宁寿宫。”无双眉头蹙紧,“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时常去宁寿宫。”   宁寿宫是太上皇住的地方,顾晏生与顾筝虽是父子,可也是有仇的,好端端的,“他去那里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守在门外,时常听到里面说话的动静,许是陛下太寂寞了,没人说话,所以……”   “跟我有关是吗?”顾晏生跟他的关系最好,如果是别人的事,怎么也会找他商量,不找他,肯定是不方便告诉他。   什么事不方便告诉他?除了他俩的事,何钰想不到其它的。   “嗯。”无双犹豫片刻还是告诉了他,“他有很多问题请教太上皇。”   他能有什么事请教顾筝?   “有一件事特别古怪。”   “什么事?”   “关于太上皇的。”   ——————————   宁寿宫内一片寂静,顾晏生站在窗口,手无意识的拨动水晶珠帘,一串一串的,他轻轻一弹指,那珠子陡然飞起,与其它的碰撞,尾珠卷在一起。   “父皇,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似乎不懂,“你看到他与别人同进同出,有说有笑,娶妻生子,恩恩爱爱,是怎么克制自己不羡慕,不妒忌的?”   他似乎想起什么,“我差点忘了,你这种人是不会克制的,你只会杀,杀光他身边的所有人,叫他只能依靠你,信任你。”   “我不会。”   窗外春染枝头,鸟语花香,下了些小雨,朦朦胧胧,宛如一副水墨画。   “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伤害她,也不会伤害她的家人,我是她的臂膀,她的羽翼,是她需要时的避风港……”   所以他只能忍,眼睁睁看着何钰与这个人勾肩搭背,与那个人兄友弟恭,今个儿调戏这个,明儿个调戏那个。   男女不忌,老少皆宜。   “真难受啊。”   “忍的真难受啊。”   他唯一比顾筝幸运的是他与何钰是两情相悦,顾筝是单相思,可似乎没什么区别,何钰不懂的避嫌,总让他不舒服。   道理都懂,何钰是为了隐藏自己女儿身的身份,越是这样越不会有人怀疑她是女儿身,可知道归知道,接受不了。   还好,“我们都还活着,你已经死了。”   差点又忘了,这里已经空了,里面没人住了。   “太上皇本就中了毒,又被你捅了一剑,身子熬不住,刚回来没多久就驾崩了,皇上亲手埋的,没有声张,偷偷埋的,对外宣称他还活着,主要是为了引你回来。”   无双解释,“你掉下悬崖,生死不明,陛下一直相信你还活着,可天下之大,哪里能去找你?找不到你,他便干脆引你上门,若你知道太上皇没死,还被他大张旗鼓的封为太上皇,必然会主动现身,来京城找他。”   “太上皇虽是他的父亲,可也是你的仇人,他怎么可能留着,但他好像忘记了似的,时不时过去看看,末了才想起来,太上皇已经死了。”无双目光停在远处,“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最先出现这种情况时是你掉下悬崖,他以为你死了,时不时就会产生幻觉,忘记你已经不在的事,依旧每天到你何府坐坐,偶尔大半夜爬起来,叫人传膳,说何兄饿了。”   “我还记得有一次他赤着脚从房里出来,我要进去给他拿鞋,被他阻止了,他说何兄在里头睡觉,不能吵醒你,还说你睡眠不好,一旦被吵醒了很难再睡着,怕你醒来口渴,出来给你倒杯水,倒完就回去。”   无双面露心疼之色,“这种情况发生的太多太多,我以为你回来会好,并没有,陛下有时还是会犯病,总觉得你就在身边,可一经人提醒,才发现你不在,每次都要愣好久。”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何钰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苦涩的厉害,原来他在争权的时候,顾晏生在过这样的日子。   他有病却还不说,拐弯抹角叫何钰猜,何钰也不是神,不可能事事照顾周全,这一忽略,出大事了。   如果顾晏生真的有病,今天这事一过,非但不会好,反而还会加重。   何钰似乎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病,顾晏生没被体内的毒打倒,倒是得了心疾。   心病还需心药医,顾晏生是想借他的手治病,假如今日何钰毫不犹豫选的是顾晏生,顾晏生的心病也算了了大半,偏偏何钰犹豫了。   他这一犹豫,顾晏生便知道了他的心声,这病也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更严重了。   何钰登时大骂自己混蛋,竟然错过了这个细节,坏了顾晏生的计划。   “那日我与陛下闲聊,陛下说想用无关紧要的东西成全你,我开始以为是假的,现在才发现是真的,陛下不爱权,只因为你喜欢,所以才要将权牢牢握在手心,这样何公子眼里便容不下别的,只能看到陛下。”这是实话,至少想要权的欲·望没有何钰强烈。   何钰之所以想要权,包含了太多太多,其实仔细想想,不一定非要亲力亲为,顾晏生也能替他完成。   退一步,海阔天空。   既然能并肩作战,生死相随,怎么就不能跨过众人都跨不过去的那道坎呢?   都说人可以共患难,但是不能共享福,何钰要打破这个常规,成为万中无一的特例。   他恍惚想起什么,抬脚就想走,无双喊住他,“去哪?”   “去做我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是什么?   是解除顾晏生的顾虑,不让顾晏生的心病再加重。   如果所料不差,顾晏生的顾虑有两个,都跟他有关,第一,他的野心,这个已经破除,何钰最后选了他。   还有一个,是他陪顾晏生的时间太少了,顾晏生只有他,他却有家人,朋友,事业,三边跑忙的不可开胶,对顾晏生自然忽略了许多,所以他才会得心病。   最关键的还是顾晏生的性格,喜欢什么都憋在心里,十足的闷骚,憋久了自然会憋出毛病,无双一说他古怪,记性差,总是忘记他不在,忘记俩人吵架,大半夜起来给他倒水云云,他便猜到了,除了心病没别的。   许是太痛苦了,顾晏生才会想着一举除掉心病,结果没除掉,还加深了。   何钰自知罪过,正在全力挽回,他先去了趟青楼,没多久出来,也就前脚刚走,后脚的功夫就传出被他‘宠幸’的姑娘得了花柳病,何钰很有可能被她‘传染’。   一时间谣言四起,所有人都避着他走,他也成了别人茶前饭后谈论的对象,说他常在河边走啊,终是湿了鞋,本就是登徒子一名,染了病也是活该云云。   总之说什么都有,他自己无所谓,又一连请了几天的假,说自己生了病,恐无力上朝,顾晏生都许了。   只无双气的咬牙,他跟何钰说了这么多,何钰还跑去了青楼,还染上了花柳病,真真是气人至极。   唯一还能淡定的怕是只有顾晏生了,不过他也好奇,何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296章 大完结章   “他真的什么都没问,就那么同意了?也没说看看我?”   又是一天过去,何钰依旧在家装病,“我都病的快死了,明天你就告诉他,再不来见我就见不着了,要给我收尸了。”   他将滑落的毛巾重新贴回额头上,往床上一躺,继续装病。   上江无语,不过第二天还是老实将话带到,何钰‘生病’,也不一次性请完假,就一天一天的请,大夫一个又一个的上府,可顾晏生就是不信。   “他越是如此造势,越说明有古怪,不用理他。”顾晏生将全部身心都搁在公务上,身体累了,便想不到其它的。   “这招也没用了?”   顾晏生这是铁了心了,气他气的厉害,不止为他重权的事,还有心病,都这么严重了,何钰与他朝夕相处,竟没发觉,这不说别人,是他他也生气。   看来要下点猛料了。   隔天便有传闻说当朝宰相疑因得了花柳病,跳河自杀,从湖边的三楼跳下去,那么高,是存了必死的心,毕竟是三楼,冲力砸下来,人不死也残。   啪!   顾晏生手里的毛笔掉了下来,人也陡然站起,本能朝外走去,无双跟在他身后,“陛下,您慢点。”   顾晏生脚步太快,他追不上,又一次瞧见陛下这么紧张,上次是何公子被逼上山,生死不明,这回是他自己主动跳下河,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反正引陛下上门是肯定的。   陛下明知是陷阱,还上当了,真的跑去何府,脚步匆匆直奔何钰的寝室。   何钰似乎早有准备,门口有人候着,直说公子不在寝室,将人带去了书房,顾晏生脚步在门口停下,“我要见何钰。”   何钰既然卧病在床,不在寝室,也不该在书房才对。   “公子就在里头。”上江回话,“公子刚醒来便跟着了魔似的,非要来书房,还不让任何人打扰,他异常坚定,我们也拿他没办法,还望顾公子帮忙说道说道,劝公子好生躺着。”   他这般说,顾晏生倒不好反驳,犹豫片刻点头,上江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里是何府,何钰的地盘,他毫不犹豫,甚至没有怀疑直接踏了进去,前脚刚进去,后脚便听到身后关门锁门的声音。   顾晏生回头瞧了瞧,喊了两声,又敲了敲门,没人理他,门外的无双也不知怎么地,竟没了回应。   串通好的。   左右这里是何府,上江是何钰的人,何钰不会这般无能,连个下属都管不好,他对自己的安全放心,只是不知何钰又耍什么花招。   他也不急,在书房内走来走去,门是锁了,窗户开着,有光透进来,虽不太足,瞧东西不够真切,不过隐约还是能看出屋内的摆设。   何钰不知发什么神经,将屋内摆满了屏风,那屏风凭空立在空中,用一根绳子吊在梁上,微微一推,还会晃动。   顾晏生仔细瞧了瞧屏风上的画,有很多,各式各样,青山绿水,沙漠海洋,平原异乡,坊市街道,林间小屋,等等,他能想到的,他想不到的,上面应有尽有。   他在观察画,何钰在观察他,他从角落里走来,隔着一面面屏风,从细缝里,屏风后欣赏顾晏生。   顾晏生这人当真得天独厚,跟他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无数个日日夜夜,平时没发觉,偶尔回头,陡然发现他还是原样。   丝毫没变,还是原来那个漂亮好看的少年,又似乎变了,原来的顾晏生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现在接纳了他,肯在他面前笑,也肯在他面前表露心迹。   旁人说他没变,还是一如既往拒人于千里之外,区别在于只有何钰一个人走进了他的心,他的心很小,容不下其他人。   何钰可以说是很幸运的,他得到了一个永远不会背叛的心。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画上提了诗,顾晏生不由自主念出来。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何钰顺口接道,“你若是喜欢,将来我们做一回渔翁,在大雪里钓鱼好不好?”   顾晏生突然便不说话了。   何钰声音中气十足,哪有半点受伤的意思?   自从上回以为他使欲擒故纵,结果真的中毒之后,再出了这种事,他便不敢再当成骗局,亲自赶来,结果中了何钰的套。   “皇宫外是什么?是青山绿水,沙漠海洋,平原异乡,农家小院,坊间街道,是万里江山。”   何钰真诚向他发出邀请,“天下这么大,我陪你去看看如何?”   那手伸在顾晏生面前,顾晏生不接。   在何钰的意料之中,何钰也不急,只徐徐道来,“九岁还是十岁来着,时间太久,我也忘了,只记得我招人下毒,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从此大彻大悟,开始隐藏实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若是太优秀,便会不合群,只不过我那时候太小,不明白这个道理,总爱争强好胜,将所有的第一名额全然占去。”   “后来被我爹着实打击了一番,才老实收了心思,相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第二次变故是我十二岁时,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是何家的少爷,正妻何氏所出,真真切切的嫡子,你与别人都不一样,你代表的是整个何家,你的一言一行,一坐一卧,都必须对得起何家。”   “他们还告诉我,你爹天资聪慧,年少成才,你不过占了个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便宜罢了,其实你自己没有本事,抛却何家的后盾,父亲的靠山,你什么都不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为了这一句话,我不知道练断了多少剑,翻烂了多少书,只为了摆脱父亲的阴影,让人真真切切看到我。”何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何钰,即便什么都没有,依旧可以发光。”   “我以为努力总会有回报,结果上天给我开了个很大的玩笑,活了十二年,一直以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结果却是女儿身。”   “在我的印象里女儿家都活在深闺里,终日绣花缝衣,期盼丈夫归来。”   “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也不想当那样的人,所以我想过死。”   “一刀割下,一了百了。”   “可我不甘心啊,我努力那么久,不谈身份,年轻一辈中哪个比得上我?”   “他们都可以肆意的活着,为什么我不可以,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儿身?”   “我这个人天生倔脾气,越是不可能的事,我越是要做,我要封王拜相,登基当皇上,让所有人看看,并非女子不行,只是受的教育不行罢了,若男女同等,给了男女同样的待遇和起点,女孩子不一定比男孩子弱。”   “之所以有这种思想,不过是前辈们的洗脑罢了,不停的告诉她们,女孩子该如何如何,女孩子柔弱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女孩子就该讨男人欢心,女孩子就该生儿育女,全都是假的。”   “女孩子若是跟男儿一样,进学,习武,照样可以出人头地,出谋策划,成为一代枭雄。”   “我想替她们正名,想的不得了,这个念头就像针似的,扎在我心口,一日不达到目的,那根针便一日不除。想登上皇位的强烈欲·望也跟影子似的,如影随形,六年从未变过。”   “它就像吃饭喝水似的,融入了我的骨子里,我甚至做好了终身断绝儿女私情的想法,爱情从来都没在我的考虑之中,奈何这玩意儿无声无息,来了也不通知一声,悄声声的融入生活里,一点一点,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假如我心中有一座城堡,最高处便是那个王座,那爱情就像不知不觉缠上来的蔓藤,先是扎根在城堡外,一眨眼的功夫,长的茂盛繁华,轻而易举将我的城堡盖了下去,不费吹灰之力。”   “我真是倒霉啊,被一个不在我考虑之内的东西控制住了,尤其是荒山断崖之行,我并不知道知道能活,只尽量提高自己的生存率而已,当时什么想法都没有,内心一片平静,没有皇位,没有斗争,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跟你共度余生,那怕再见你一面也是好的。”   何钰迟钝,爱情只有在生死一刻才能显出,平时他刻意掩饰,只有到了关键时刻,去璞还真,才能看出本质,本质就是顾晏生比什么都重要。   他不承认而已。   总觉得承认之后他就跟其他女子一样了,没什么区别。   “顾晏生,其实我早就放弃了,是你激起了我的野心,我想争一争,斗一斗,结果发现你是骗我的。”何钰蓦地从身后抱住顾晏生,“你这个骗子,现在好了吧,我是花柳病了,没人再敢跟我一起玩耍了,开心了吧?以后我就跟你一样了,成孤家寡人,没人鸟我了。”   “我没让你这么做。”顾晏生冷声道。   口是心非,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把养心殿内的宫女太监全换了,若有若无给他接触多的大臣穿小鞋,逼他在权利和人之间选择,都是因为霸道,不允许他心里有别的东西,占比还比人重要,所以一定要划去那个威胁,让本人上位,占据何钰的心,说到底都是独占欲惹的祸,叫何钰白折腾了那么久。   “你的愿望,我会帮你达成。”许是方才那话太硬,顾晏生说了一句软话,“不,我们一起完成。”   “让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商户大展拳脚,国家强盛繁华。”何钰添了一句。   “不。”顾晏生否认,“是去逛逛万里江山,青山绿水,沙漠海洋,平原异乡,农家小院,坊间街道,你陪我看。”   夕阳西下,微薄带红的光照在俩人身上,在屏风上映出无数个相拥的影子,像一对难解难分的鸳鸯。   何钰抱住顾晏生,顾晏生的手反向朝后,搂住何钰,紧紧的,像要融入骨子里似的,何钰难得配合,在他耳边轻声道。   “好啊。”   天下之大,有你,才是我的容身之处,你在,才能毫无顾虑的大展拳脚。   ———————— 完 —————————— 第297章 大婚番外   大尚位处中央,是强中之强的大国,历经了一百多个年头,在顾晏生手里发扬光大,人人都道这位年轻人是个明君,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减赋,让穷人的月例更多,富人多交些赋,中和每个人到手的银两。   听说这位明君要大婚了,人人均是祝福,那么问题来了,当今陛下要娶的人是谁?   就跟保了密似的,上上下下竟无人知晓,只知道是个活的,是个女子,长相明艳,与当今宰相有几分相像。   莫不是宰相的妹妹?   没听说宰相有妹妹啊?   因着不知道对象是谁,倒机缘巧合成了众人茶余饭后最爱谈论的事,眼看大婚将近,还是没见过新娘,只知道出自何府。   何府空荡荡的,就何钰一个光杆司令,哪来的妹妹?   每回问何钰是谁?何钰便打马虎眼,“活的。”   “我当然知道是活的,我问的是到底是谁?”他不说,可把周浩然这样的急性子给好奇死了。   “女的。”   “废话,难不成还是男的?”周浩然追问,“快说,到底是谁?你姐姐还是妹妹还是是身边的丫鬟,亦或者伯父认领的养女?”   何钰只摇头,“都不是。”   他给了个很大的提醒,“你认识的。”   “我认识的?”周浩然快速对座入号,奈何对何钰了解有限,没发现一个能对上的,条件太苛刻了,活的,女的,认识的,长的像何钰的,根本没有。   何钰无奈翻个白眼,“你就没想过有可能是我?”   周浩然哈哈大笑,“除非你变成女的。”   他很快摇头,“女孩子要是长成你这样,那也怪丑的。”   何钰五官立体,眉峰朝上,极具攻击性,是俊美的那种,说他偏向中性更合理,但瞧他行为举止,哪有半点女孩子该有的样子,说他变成了女孩子,打死周浩然他都不信。   “快别开玩笑了,告诉我是谁?”周浩然十分好奇,“长的好不好看?身份怎么样?配不配得上陛下?”   毕竟是娶来做皇后的,明媒正娶,却不知姓谁明谁?顾晏生不知道顶了多大的压力才强迫众大臣同意。   何钰说他婚前焦虑症,还在考虑要不要暴露真实身份,不暴露的话,肯定无法起到给女子披荆斩棘带头的效果,如果没有他这个榜样在,女孩子们鼓不起勇气。   但他用男儿身份用习惯了,也喜欢别人喊他公子,与人把酒问欢没有顾虑的感觉,本身不想暴露,可他已经经不住顾晏生的明示暗示,答应顾晏生的求婚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答应的,只记得某天喝醉了,往床上一躺,第二天顾晏生对他体贴入微,他问怎么了?顾晏生说他答应了求婚,以后就是他的妻子,大尚的皇后。   何钰还没怎么样呢,顾晏生先问他,是不是反悔了?反悔了也可以,他不介意云云。   嘴上这么说,那种浓浓的失落感几乎快从眼睛里溢出来,没办法,何钰只好答应了。   顾晏生也答应了他,替他隐瞒身份,他想当皇后就换女装,想当宰相就换成男装,如果觉得累,直接暴露身份,既当皇后又当丞相他也可以成全,只要何钰想。   何钰正陷入两难,纠结于要不要暴露身份?   顾晏生肯定是希望他暴露的,如此就可以名正言顺做皇后,何钰也可以名正言顺的鼓励女子读书,练武,科举,外加入朝为官,有他这个榜样在,女孩子们才能更有动力,觉得不是梦,是可以实现的,朝廷也能吸纳更多的人才。   也罢,就当为了圆广大女子的梦,给女孩子们开阔一条新的路,可以与男孩子一样,下海从商,入朝为官,不局限在闺房中。   他想通了,释然了很多,表情都轻松不少,有空调侃周浩然,“周兄,三日后见到新娘,希望你不要吃惊到丢了脸面。”   “你当是天仙吗?”周浩然无语,“就算是天仙,我也不会吃惊的。”   三天后,真香。   何钰这个新娘一点新娘的样子也没有,在皇上大婚的日子里穿着大红嫁衣跑出来,美名其曰皇上不能喝酒,他照顾着点。   刚来时周浩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些熟悉,直到何钰挤了挤他,“周兄,让点位置给我。”   周浩然手里的酒杯登时摔了个正着,他抖着手,一脸不可置信,“你……你……”   “怎么了?”何钰好整以暇看他,“是谁昨天说绝对不会吃惊的?”   他的声音太熟悉了,周浩然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只稍稍一听便听出是他,“你怎么假冒女子?”   何钰:“……”   “周兄,还不肯接受现实?”何钰抱胸,“没错,欺负了你十几年,处处压你一头,连脸都比你长的俊,还有女孩子缘的我是女儿身,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周浩然已经直愣愣倒下,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倒是他旁边的许修竹,欣然接受,“似乎在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你早就看出我是女儿身?”何钰挑眉。   “非也。”许修竹摇头,“我连你跟陛下断袖都能接受,你是女子而已,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周浩然接受不了是因为输给何钰输的太惨了,唯一的安慰就是何钰是男的,何家的嫡子,何家只有一个嫡子,疼些也是应该,谁能想到何钰竟是女儿身,换句话说,他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何钰这一抖底,这一桌子人全听见了,各个沉浸在吃惊中,几个人你一嘴,我一嘴,很快把消息传了出去。   当今的宰相大人居然是个女儿身,活见鬼了,这么大半辈子下来,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还就类似的情况没经历过。   关键他们还跟何钰相处了一段时间,这么多人来来回回,几年时间,竟没一个人看破他是女儿身。   不得了了!   户部尚书逮到机会,当即就要参何钰一本,被御史大夫拦下来,“皇上大婚,别坏了气氛,回头再说。”   这事皇上肯定是知道的,既然知道还没有行动,等同于默许,他就是要跟何钰结婚,谁阻止他就是他的仇人,今日找不到机会,也能秋后算账,总归他是皇上,随随便便就能找个治罪的理由。   户部尚书这么一琢磨,当即消了气焰,老老实实坐下,看大婚继续举行,皇上与皇后恩恩爱爱一般,穿梭在人群里敬酒。   何钰是当真强悍,不让陛下喝酒,他自己替顾晏生敬酒,美名其曰说皇上酒量不行,喝酒就醉了,还笑的一脸猥琐,意思大家都懂。   这是表面上的,实际上还是偷偷留了几杯给顾晏生,就是要灌醉他,完了好为所欲为,上回被他弄得好疼,这回要报复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原来在书苑时喝醉过一次,顾晏生深刻检讨,学会了喝酒,现在能面无表情喝很多,也不见倒,喝完跟没事人似的,拉着何钰的手,抬脚进了养心殿。   何钰刚想溜,那门被人从外头锁起来,没办法,他只好装醉,被顾晏生半拖半抱搁上了床。   顾晏生这人放不下面子,不可能硬来,况且何钰‘醉了’,没有意识,不懂配合,他还能用强不成?   “何兄,再不起来我要脱你衣裳了。”顾晏生表情依旧,丝毫不见意外,“你如今是我的皇后,**一刻值千金,我不会浪费的。”   何钰叹气,勉强睁开眼瞧了瞧,“你有毒。”   “没关系。”顾晏生有备而来,“我早就备下了天山雪莲,两颗,应该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