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私房事记》 作者:徐风来 文案: “已然如此,我们一起体会下男女之情、夫妻之爱、天伦之乐,好不好?” “不好。” “千古之帝后?” “好。”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谢韫舜,贺云开 ┃ 配角:┃ 其它: 第1章 宜圆房   天华王朝,永泰元年。   金秋十月。   今日,帝后大婚。皇帝贺云开迎娶谢府嫡长女谢韫舜为皇后,整个京城喜气洋洋,婚仪隆重盛大,万人空巷。   正是花好月圆夜,洞房之中,在成双的龙凤喜烛映照下,谢韫舜褪去了凤冠霞帔,一丝不挂的滑入温水里浴身。薄薄的水雾弥漫,她呼吸着从窗外飘入的桂花香,身心渐渐的放松。   她年方十七,容貌美丽,是一种镇定大方的美,美得惊艳醒目,可持美行凶。   侍女轻声禀道:“皇上来了。”   他竟然过了三更才来,谢韫舜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白玉般的双足轻翘在木盆沿上,圆润酥乳在水波里若隐若现,并不着急出浴。   随即,侍女又禀道:“皇上离开洞房了。”   谢韫舜微微一诧,未抬眼帘,漫不经心的问:“离开洞房了?”   侍女道:“皇上踏进洞房后,发现您在沐浴,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谢韫舜的眸光骤然清亮,犹如金风飒来,有明月高悬凌云之态。她不慌不忙的从浴盆中站起,道:“跟着看他去了何处。”   侍女应道:“是。”   洞房外候着的大批宫女纷纷惊讶,皇上来得极迟,又极迅的离开,这是跟皇后的大婚之夜,难道皇上要让皇后独守洞房?皇上不清楚其中后果?   更衣梳妆后,谢韫舜身着一袭白鹤彩绣襦裙,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白鹤玉簪,安静的站在窗前,赏着窗外枝头绽放的桂花。   不多时,侍女回禀道:“皇上去了御书房。”   闻言,谢韫舜身形轻盈的踏出洞房,在宫女们复杂的注视下,穿行在寂然的月色中,脚步轻快的到达御书房。   偌大的殿内,藏书万余册,昏暗冷肃,唯有一张紫檀书案四周明亮。皇帝贺云开穿着杏黄龙章常服,置身于耀眼的明亮中,端坐在龙椅,专注的翻阅着书籍。   谢韫舜信步入殿,娉婷而立于书案前,目光平淡的看着他,他弱冠之年,文质彬彬,姿容俊雅,有一种内敛含蓄的沉着,清澈而真挚。   贺云开抬首瞧她,从容的合上书籍。   谢韫舜问道:“你在躲避我?”   “岂会。”贺云开的眼神和煦,语声温醇的道:“朕见你在浴身,以免打扰你,就来这翻几页书,待你出浴后朕自会回洞房。”   谢韫舜的美眸一扬,微笑道:“我几乎相信了。”   “你最好相信。”贺云开回以微笑,道:“朕躲避不了你。”   谢韫舜镇定的凝视着他,道:“你要从洞房夜开始冷落我?”   “岂能。”贺云开沉静的回视,心平气和的道:“令尊谢义是先帝遗诏特定的辅政大臣,兼任当朝一呼百应的御史大夫,威风凛凛。你是谢府矜贵的嫡长女,朕岂能冷落你。”   “我要求你冷落我。”   “嗯?”   “半年前,崔太后提起你的婚事时,故意称赞我是皇后的合适人选,显然是让爹客套的推举她的侄女崔容容为皇后。崔太后不能生育,将崔容容自幼培养在身边,用意可想而知。爹故意没有让崔太后如愿,顺势极力同意我为皇后。”谢韫舜清醒的道:“你若不冷落我,我将来和崔太后如何相处?”   “你由衷的想被朕冷落?”   “你可以让我以处子之身寿终正寝。”   贺云开抿嘴一笑,笑容温厚,道:“你是想为朕的皇长兄守身如玉?”   谢韫舜的神色立刻隐晦不明。   贺云开目不转睛的端详着她,问道:“你和朕的皇长兄,你们情投意合?”   “我和他意气相投。”谢韫舜毫不避讳的面对,道:“他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当他是太子时,我爹是太子太傅,我便常与他在一起谈天论地。他品行端正,到底发生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致先帝震怒将他废黜?”   是在一年前的中秋夜,病入膏肓的先帝突然宣布废黜才华横溢的太子殿下,并坚决的册封了默默无闻的三皇子贺云开为太子,朝野震惊。次日,先帝驾崩,贺云开灵前即位登基为皇,翟太后和谢义奉先帝遗诏共同辅政。   贺云开接过她的话,严丝合缝的说道:“而选择一个没有能耐的傀儡,坐属于他的皇位,娶他该娶的女子。”   谢韫舜不置可否,贺云开确实像是傀儡。他的生母是一位普通的宫女,于他两岁时病故。直到被先帝册封为太子的前一天,他默默无闻的存在了二十年。他是所有皇子公主中,生母最为低微,亦最没势力。据爹说,当先帝决意册封他为太子时,翟太后和爹都无视他在场而明确反对,论起资格,有多位皇子比他适合。   他登基一年有余,一直心平气和的拱手让出皇权,终日闲散,兢兢业业的做着傀儡。以至于,爹既勤勤恳恳的操劳政务,又与虎视眈眈的翟家暗中较量。   静默了片刻,谢韫舜好奇的道:“你似乎很安于现状。”   贺云开认真的道:“希望能平安顺遂的寿终正寝。”   “只要这皇位你坐得心安理得,不是你阴谋得逞夺取而来。”谢韫舜定睛看他,他波澜不惊,难以想象在他温厚的表象下是不是凶残阴狠的包藏祸心。   贺云开平静的问:“你怀疑朕陷害了皇长兄?”   “我坚信他受到了陷害,我怀疑所有受益者。”   “只有他最清楚前因后果。”   “他被先帝下令终生幽禁,不知被幽禁在何处。”谢韫舜神色怅惘,爹全然不知中秋那夜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他的下落。   贺云开的神态闲适,若有所思了半晌,温言问道:“嫁给朕为皇后,你心甘情愿?”   “我和你一样,尊重我爹,敬畏我爹,不敢与我爹的意见相左,他定的婚事我们唯有履行。”谢韫舜极其透彻的道:“此生,我们命运所致,嫁娶姻缘已定。来生,我们再各择满意的嫁娶。”   “你心甘情愿的认命?”   “这并非认不认命,我听爹说你生性温厚是个良善之人,不管爹所言是否符合事实,我愿意接受成为你的皇后之命,愿意成为天华王朝的皇后。”   贺云开噙着笑意,平和的道:“朕听你爹说你工书法、擅绘画、美姿容。”   谢韫舜语声清亮的道:“读过千卷书,略会女红,略懂经纶,本性良善,不心慈手软,可与人同甘共苦,也是我。”   贺云开好整以暇的道:“你眼界宽阔,成为朕的皇后,是明智之举?”   “拭目以待。”谢韫舜的眼睛里闪烁着皎然的光芒,就像是秋阳,有一种醒目明净的大气。事在人为,她不会因意料之中的忧患而畏葸不前。   他们默默相视,隔着明亮如幻的灯火。   她的美丽高贵与生俱来,令人惊心动魄。贺云开的笑意渐增,起身绕过桌案,挨近她身边站定,温言道:“春宵短暂,我们回洞房。”   突然间呼吸到他清净的气息,谢韫舜的身心一怔,若无其事的道:“我来找你,不是让你跟我回洞房。”   “朕知道。”   “你是不想面临翟太后的追问和我爹的追究?”   闻言,贺云开自顾自的朝殿外走去,只说道:“再不回洞房,天将要亮了。”   谢韫舜隐隐一笑,跟上他的脚步,郑重的道:“但愿你我可以相安无事的相处。”   贺云开脚下一顿,不由分说的把她拦腰抱起,不轻不重的搂在怀里,阔步行走在深凉的秋夜,行走在暗处多双来历不明的眼睛监视下。   宫阙层层,桂花冷香阵阵。   谢韫舜能感受到他的怀抱很纯粹,纯粹的抱给别人看。她几欲挣脱,终是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诧异温厚的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举动。   在诸多瞠目的惊讶中,沉默寡言的皇帝抱着娇小美丽的皇后进入了洞房,宫女们鱼贯而出,房门被关上了。   贺云开把娇妻放在喜床上,身姿挺拔伟岸的站在床边,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她,目光柔和,手上开始为自己宽衣解带。   眼看他的外衣褪去了,正在解着里衣,已露出精壮的胸膛,谢韫舜下意识的朝里挪着,挪了又挪,紧贴着床里的墙面,低首不去瞧他,说道:“不要。”   “嗯?”贺云开敞着衣襟,侧坐在床边,慢慢的俯身向她。   谢韫舜微闭上眼睛,感受他庞大身形的逐渐靠近,有种奇怪的紧迫感,她凛然的脱口而出道:“我想改日圆房。”   贺云开深深看她,看她长而密的睫毛在轻颤个不停,她发育很好的胸脯在起伏不定,便伸手放下大红喜床一侧的帷帐,温和的道:“此刻起,朕的皇后在朕面前应该自称臣妾。”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半躺在她身旁,平易近人的道:“这是朕对你唯一的要求。”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甚至于是合情合理。唯一的要求?谢韫舜笑了笑,她对他的要求会有很多很多,便随口说道:“臣妾想改日圆房。”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来啦,存稿充足,求收藏,求评论。   注意:本文女主不走寻常路   本文作者出手一直很大方,开文前十天所有的2分评论都送红包,求支持,谢谢 第2章 宜柔和   格外清爽的早晨,恢宏富丽的皇宫沉浸在复杂的喜庆中。晨阳渐渐升起,光明硬生生的覆盖着深宫后廷。宫女太监们行色匆忙,都心知肚明翟太后与谢皇后之间将发生博弈,暗暗揣测谁最终能胜利的主宰后宫。   雕花窗棂前,谢韫舜仪态大方的对镜梳妆,目光明亮,神采奕奕。看了眼已铺叠整齐的喜床,镜中美人红唇轻牵。昨夜,她和贺云开各安其命的各自盖一张被褥,背对着同床共眠。   发现帝后大婚之夜没有圆房,女官们在谢皇后面前谨言,快速的如实禀报给了翟太后。   一支九尾凤钗插入发髻,谢韫舜瞧着木桃、木梨、木兰、木梅四个自幼侍候在她身边的侍女,美眸一眨,隐隐一笑,无论宫廷朝堂里有多么风谲云诡,她要通过自己的方式载入史册。   木桃低声禀道:“皇上卯时起的床,去了议政殿。”   谢韫舜知道贺云开应是去参与颁诏事宜,将皇帝娶得皇后的喜讯向天下百姓发布召文。而距离拜见翟太后的朝见礼不足半个时辰,她不允许他有意或者无意的破坏她的事、扰乱她的节奏,不能只是一味的等着,她说道:“派人催促皇上,让他立刻快回,莫误了我的朝见礼。”   “是。”木梨快步奔出。   不多时,贺云开阔步入屋,身着飞龙在天的明黄龙袍,温厚,气宇轩昂。   谢韫舜迅速起身相迎,端庄的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恭请圣安。”   贺云开的眼睛一亮,她一袭缂丝工艺的凤袍,蔼然清绝,平和的道:“朕去看撰写颁布‘颁诏’了。”   谢韫舜也和气的道:“感谢皇上及时赶回,陪臣妾行朝见礼。”   “朕岂能误你的事。”贺云开说得心平气和。   谢韫舜隐隐一笑,示意他可以前往荣盛宫了。   荣盛宫是翟太后的居处,翟太后是先帝的元配,她虽然不能生育,却凭着自己的‘容’和翟家的‘权’,巧妙的得到先帝的敬重。先帝有十子九女,她一直稳掌后宫,命运亦荣盛。   一直以来,翟太后始终拥护皇长子,兼爱护天资聪颖的二皇子和五皇子,坐享拥戴新皇之恩。不曾想,先帝弥留之际竟废黜了皇长子,册封她从没关注过的三皇子贺云开为太子。   在大批女官和侍从的簇拥下,谢韫舜神色如常的踏入荣盛宫,她自觉的走在离贺云开一步之遥的后侧,不逾礼与他并行。   翟皇太后和诸位皇太妃们已齐聚在正殿,正襟端坐的等待帝后的朝见礼。   殿内的氛围很诡异,冷沉凝重。由于翟太后和谢韫舜的父亲谢义共同辅政,辅政权不可避免的暗中较量,都想揽权并防着对方揽权,诸多国事需二人同时批复方可推行,而他们常在关乎到自己的利益和势力的事情上相互牵制,导致关系紧张陷入僵局。   况且,这皇后之位,翟太后是一心认定非自己的侄女翟容容莫属,却一时疏忽被谢家抢去了,痛心疾首。可想而知,谢韫舜必将受到刻薄苛责的对待。   谢韫舜跟随贺云开款步入殿,她悄悄抬眼一扫,瞧见翟太后一袭华贵盛装端坐在上座,坐得背脊挺直,妆容精致,是个迟暮的冷傲美妇人,斗志昂扬。   贺云开拱手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   翟太后对皇上视若不见,伸手示意平身,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谢韫舜,要抓住她言行失当的机会狠厉教训。   “儿臣拜见母后。”谢韫舜恭敬郑重的行跪拜礼,叩首道:“母后万福金安。”   竟行如此规矩的大礼?满殿诧异,翟太后一怔,端着母仪天下的体面,道:“皇后平身。”   “谢母后。”谢韫舜微笑着站起身,随即面朝诸位皇太妃,逐一先行颌首礼,“皇太文妃,皇太惠妃,皇太德妃,皇太禧妃,皇太淑妃,皇太容妃。”   皇太妃们倍感意外,受宠若惊,纷纷拘谨的还礼。   翟太后神态端庄,知道帝后昨晚没有圆房,便说道:“让皇家尽快开枝散叶的责任就有劳皇后了。”   “是,母后。”谢韫舜恭敬的回应,主动说道:“儿臣有两个提议,想跟母后商议。”   不自量力的提议?翟太后正色道:“说。”   谢韫舜道:“儿臣希望能在明年立春为皇上选妃,一同为皇家开枝散叶,子嗣绵延。像吏部翟尚书的嫡长女翟容容等名门闺秀正值适婚之龄,理应尽快择优入皇宫为妃。儿臣提议在皇后之下、六宫之上,增设‘皇贵妃’一位,协助儿臣统领六宫妃嫔,使后宫安定,皇室人丁兴旺。”   这正是翟太后最迫切的心愿啊!侄女翟容容当不成皇后,只要能进宫成为皇妃,自有取代容升为皇后的机会。而她提议增加‘皇贵妃’一位,显然是为翟容容特设。   皇太妃们都在震惊,皇后是极其明显的向太后示好!   翟太后更是震惊,以前接触谢韫舜时,只觉她聪颖貌美,有股凛然的傲慢劲儿。不曾想,她从容不迫的表现出和善,似乎在剑走偏锋?   谢韫舜继续说道:“儿臣的第二个提议是,母后贤德无双,恳请为母后加尊号‘厚德’。”   闻言者震惊更甚。   翟太后很需要这种至高无上的美誉,她梦寐以求,让天下人称颂她。   谢韫舜知道翟太后会喜欢这两个提议,以后还会提出更多让翟太后喜欢的建议。   翟太后内心激动,表情却不苟言笑,俯视着在殿中央曼妙伫立的谢韫舜,她落落大方,有着大家闺秀特有的气质风度,不难猜测,她应也善于圆滑世故的阴谋。翟太后很沉得住气,毕竟见识过太多尔虞我诈,不会为一时的示好动容,说道:“皇后的两个提议先跟谢义大人商议。”   “是,母后。”谢韫舜郑重的道:“儿臣会尽全力说服谢大人。”   翟太后暂时收起针对的锋芒,且看她的表现,道:“给皇后看座。”   谢韫舜微微一愕,不给贺云开看座?皇太后和皇太妃们果然都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对他这样寂寂无闻的皇子当了皇上而耿耿于怀。她漫不经心的看了看贺云开,他平静闲适,习以为常了所有的忽视,并不放在心上。   这场事先准备的对峙博弈,在一方得体的主动中,悄无声息的缓和了。   收下诸位太妃寓意美满的贺礼,闲聊几句后,帝后二人告退。   走出荣盛宫,贺云开若有所思,忍不住偏头瞧了她一眼。   谢韫舜察觉到他的眼神,微笑道:“皇上是不是在揣测,如果威风强势的谢大人见到臣妾刚才如此‘大方’的言行,会作何感想?”   贺云开平和的道:“朕不免揣测令尊的心情。”   谢义强势刚正,绝不会曲意逢迎,尤其是发现翟太后意图扶持翟家势力,更是不留情面的牵制翟太后。   谢韫舜的目光明亮,冷静的遥望天际,清醒的说道:“自今日起,谢韫舜首先是谢韫舜,其次是天华皇朝的皇后,再是谢家嫡长女。”   她是谢韫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能为此承担一切。   贺云开等了片刻,见她不再说下去,问道:“‘贺云开的妻子’排在何处?”   闻言,谢韫舜讪然一笑,道:“臣妾饿了,何时用膳?”   贺云开道:“到了乾龙宫就能开膳。”   乾龙宫是他的居处,谢韫舜问:“一起用膳?”   “一起。”贺云开阔步走在前面,仿佛已经忘记了问出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带领她径直到了乾龙宫。   乾龙宫中比想象中的气派,象征着尊贵身份的器皿物件一丝不苟的摆放在雄伟的宫殿里,却显得格格不入。氛围异常的冷肃,俨然像是被精心修饰的孤岛。   随着贺云开落座准备用膳,谢韫舜深刻的体会到了他在皇宫被严重忽视的存在着。不仅皇太后和皇太妃们对他忽视,在宫女和太监的眼中,他就像是移动的龙椅玉玺,尊贵无比但没血没肉。这一年之余的时光,他活生生的让自己成为了理所当然的傀儡。   膳食陆续摆上了案,八菜一汤。   贺云开平和的道:“这是朕自定的每餐规格,你若觉不够,可吩咐御膳房添加菜肴。”   “够,能吃饱。”谢韫舜漫不经心的拿起筷子夹菜,问道:“我们还需要同房两晚,是臣妾来皇上的乾龙宫,还是皇上去臣妾的祥凤宫?”   “你来朕这里。”   “好。”   谢韫舜用完膳后,就告辞回到祥凤宫,熟悉宫殿各处并随心布置了一番。   入夜,侍女提灯在前,谢韫舜来到乾龙宫,发现有两名太监和两名宫女候在前殿外。   “参见皇后娘娘。”恭敬的行礼之后,宫女道:“皇上睡觉轻,命奴婢们晚上都去歇息,无需在后殿内侍候,奴婢们就轮流值守在前殿外。”   谢韫舜道:“你们也留在前殿外。”   “是。”木梅和木兰齐声应着,恰好能趁机跟这四人攀谈。   在一名宫女的引路下,谢韫舜前往内殿寝宫,沿途漆黑寂静极了,空荡荡的,细碎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寝宫内灯火明亮,一扇殿门敞开着。谢韫舜迈过门槛步入寝宫,宫女将殿门关严,快步退下。   简朴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到了清贫文人的居所,每样东西都散发出志高知足的天性。   “皇后来了?”贺云开温和的语声从屏风后响起。   “臣妾来了。”谢韫舜信步绕过屏风,便见他已是待睡状态,披着外衣闲适的坐在床上,手捧着厚厚的画册慢慢翻阅。她走近瞧了瞧他手里的画册,竟然是画艺栩栩如生的春宫图,图中男女交欢的画面赫然映入眼帘。   贺云开随即合上画册,眼神微醺的轻轻笼罩她。她或许不知,此刻的她,清艳而危险,有种颠倒众生的致命吸引力。   谢韫舜目光一闪,看到大床里侧单独铺放的崭新被褥和玉枕,她若无其事的解开斗篷搭在屏风上,拔去簪钗瀑发垂肩,身姿轻盈的上了床,合衣躺进了被褥里。   短暂的屏息后,贺云开去熄灭了灯火,平躺在她身边。   谢韫舜朝床里挪了挪,裹紧了被子,翻个身背对他,闭起眼睛睡觉。 第3章 忌不合时宜   天刚蒙蒙亮,谢韫舜一觉醒来时,发现贺云开不在身边,他的被褥已凉,是早起还是并未睡下?   四周寂然无声,她缓了缓神,下榻披起斗篷,脚步轻快的回到了祥凤宫。   晨光熹微,谢韫舜闲适的躺在浴桶里泡浴,温水中放置着花草香料包。轻柔的秋风从窗棂吹入,带着清冷的桂花香。   木桃轻声道:“奴婢听她们说,皇上沉默寡言,有时一整天都不闻他说一句话,每日按部就班。卯时去议政殿,当皇太后和谢大人商讨政事审批奏折时,他在一旁安静的用膳,用膳之后,在皇太后和谢大人批阅过的奏折上朱批。随后,便就是在藏书阁里打发时光,等着被安排做应做的事宜。戌时入寝,无需侍候,自皇上登基以来,未见皇上临幸过一人。”   “皇上喜欢阅览群书?”谢韫舜若有所思。   “是皇太后的旨意。因皇上终日无所事事,皇太后就让皇上多去藏书阁翻阅书籍。”木桃道:“皇上似乎没有喜好。”   谢韫舜隐隐一笑。   木桃道:“后宫之人都听皇太后的指示,皇上毫无威信,也从不树立威信,散漫而平和。”   谢韫舜笑意顿敛,起身出浴。   今日是会亲礼,因皇后无三日回门,便设了在大婚后的第二日皇后的父母进宫会见之礼。   天高云淡,祥凤宫的花园里秋意浓,梧桐树叶随意的栖落于地,篱下大片的菊花正待傲然怒放。   明清的阳光笼罩着,谢韫舜于花架前绘画。在狼毫小笔的勾勒之下,满园秋景渐渐映在娟布上,细腻而精极。   木梨轻声上前禀道:“皇上正在殿外,询问皇后的会亲礼是否需要他在场?”   可以不需要,谢韫舜见他态度如此良和,说道:“需要。”   贺云开阔步而至,看到谢韫舜在专心的绘画,便静默的站着。他温煦的打量着她,她眼眸明澈,散发着惊艳大方的美丽,身着玫红华贵襦裙,裙摆处以缂丝工艺绣着栩栩如生的芷兰白鹤。不可否认,她对衣容有着卓越的品味。当然,她还很有胆识。   谢韫舜娴熟的执笔渲染敷色,轻松利落的绘成一幅富丽鲜明的秋意图。搁下画笔,她愉快的笑了笑,道:“用它做一块帕巾。”   木桃应道:“是。”   贺云开温言问道:“皇后身穿的这件衣裳也是亲笔所画?”   谢韫舜看向他,仿佛有一束斑斓的暖光只照耀着他,使他整个人显得温暖俊朗。她款步走近他,欠身行了一礼,道:“是的,臣妾的衣裳、鞋靴之类的衣物多是臣妾画出之后,交给技艺精湛的裁缝以缂丝工艺所制。”   贺云开注视着她的画作,线条很精细,画面有种明亮光鲜的大气。只有一寸缂丝堪比一寸黄金的工艺才能与之相得益彰。   谢韫舜洗净手,笑道:“臣妾的一切衣食用度,皇家认为不必要的开销,都有谢家承担。同样的话,在大婚之前,臣妾的父亲已对翟天后说过。臣妾的曾祖父、祖父和父亲备承两位先帝的恩待,高官厚禄,得赏赐无数,家境很殷实。”   谢家三代高官,又是三代单传。谢韫舜有一个胞兄和两个胞妹,家庭和睦,她自幼就安于阔绰。贺云开则平和的道:“皇后亲笔绘画所制成的每件衣裳都很漂亮。”   谢韫舜笑了笑,偏头将亲笔所画制成的发簪示给他看,一支精美的白鹤发簪,笑道:“还有呢。”   她语声清缓,带着‘呢’字,听上去是个问话。   贺云开专注而温和的看着她的侧脸,她白嫩的肌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的下巴自信的微扬,笑靥美丽极了,他平静的道:“你的容貌也很漂亮,身姿曼妙,气质高贵,德才兼备,娶你为妻之人何其幸运。”   谢韫舜一怔,不由得望向他,他神色坦然,眼神真挚。   贺云开呼吸轻浅的回视着她,一本正经的道:“皇后发间的白玉鹤簪很精巧,好看,玉质温润。”   谢韫舜隐隐一笑,随即心下恍惚,他是大智若愚?   木梅禀道:“谢大人和谢夫人到。”   谢韫舜道:“快宣请。”   不多时,一位威风冷峻的中年男子携一位婉约美妇人疾步而至,正是谢义夫妇。   婉约美妇人恭敬行礼道:“臣妇谢顾氏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贺云开温言道:“谢夫人平身。”   谢韫舜附和道:“谢夫人不必拘礼。”   谢义有先帝特许的免向皇室行礼,他凛然的负手而立,神情严肃,双目炯炯如炬,语声强势的道:“议政殿有很多奏折在等皇上朱批。”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朕这就去议政殿。”   望着贺云开矫健如风的背影走远,谢韫舜若无其事的把爹娘领入正殿。殿中只有他们仨人,落座之后,她把昨日向翟太后说的两个提议告诉了爹,爹俨然是已经知晓。   不出她的预料,谢义脸色冷沉,拍案喝道:“荒唐,荒唐至极!”   顾氏赶紧温柔的劝道:“老爷息怒。”   “你竟公然讨好她,摧眉折腰,骨气何在!”谢义威视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   谢韫舜神色如常的道:“舜儿绝无讨好她之意。”   “让崔容容入宫为皇妃,迎合她最为迫切的心愿。为她上尊号,给她极渴望的名誉,不是讨她好?”谢义冷道:“你怎么不干脆让她更心满意足,让她妄想拥立为新皇的二皇子掌握实权统领京城衙兵,让她的两个侄子在刑部和户部平步青云。”   翟太后一直想废黜皇上贺云开,拥护与她一心的二皇子当皇上,只因谢义这块四平八稳的巨石无法撼动。在谢义心目中,皇帝不是皇长子贺元惟,是谁都一样没有资格。   谢韫舜道:“舜儿知道爹会暴怒,您是宁可玉石俱焚也不退让的刚硬强势之人。”   顾氏连忙轻道:“舜儿,你这样做一定有合理的原因,是吗?”   谢韫舜稳重说道:“跟翟太后这样善于权衡利弊的城府之人相处,最好的办法是用她需要的东西当筹码跟她交易,处于主动之势的麻痹她。”   “对待她这样个人利益至上者,唯一的办法就是要狠厉的打压牵制。”谢义不容有异议。   “是要打压牵制,舜儿用的是怀柔的方式。”谢韫舜耐心的道:“选妃……”   “多此一举!”谢义语气强硬的打断她的话,道:“你要与她势不两立,立场鲜明的遏制她的野心。”   “爹用强硬的方式对她,她亦用强势的方式回应,你们之间的冲突博弈,已经影响到了社稷国政。”   “你应尽快速战速决,掌控后宫,让她去颐养天年。”   “她在后宫乃至整个王朝的影响力非一朝一夕形成,不宜过于急切,舜儿有办法掌控后宫,让后宫安定。”   谢义沉声道:“你要掌控的不是后宫的安定,是后宫的权利!”   谢韫舜清醒的道:“舜儿会掌控权利,让天华王朝安定、富强。”   闻言,谢义双目圆瞪,“你还在执意于跟元惟的约定?!”   听到皇长子贺元惟被提及,谢韫舜眼帘微垂,笃定的道:“让天华王朝安定富强,是元惟和舜儿共同的志向。”   “元惟下落不明了,没有登基为皇。”谢义语重心长的道:“你们以前共同的志向很好很有意义,但已不合时宜。”   “舜儿的志向不会因他不在了就不在了。”谢韫舜的眼睛明亮,闪烁着凛然的光芒。   “让不合时宜的念头消失!”谢义强势道:“唯有聪慧智勇的元惟登基为皇帝,用凌驾一切的皇权和你一起,你们共同的志向才有达成的可能!”   谢韫舜倒吸了口气,道:“爹,舜儿深信,他在有他在的方式,他不在有他不在的方式。”   谢义冷道:“放弃已经不切实际的鸿鹄之志,全力以赴的对付翟太后,尽快得到后宫的绝对权利。”   谢韫舜清醒的道:“她不过是舜儿此生锦绣路上的一道沟渠,舜儿有办法填满它,并平稳的从它之上走过去,无需因她大动干戈。”   “别再执迷不悟!”谢义强硬的道:“要么你尽快清除障碍,掌控后宫的权利,跟皇上多生几个睿智英明的皇子,专心的培育皇子们,母仪天下。”   谢韫舜微蹙起眉。   谢义高昂着头,冷声道:“要么迎莹儿入宫,你让出皇后之位给她,让她母仪天下,你凭自己的本事施展抱负!”   “爹……”谢韫舜愕然不已,莹儿是她的胞妹谢佳莹,谢家嫡次女。   谢义面色铁青的给了她两个选择,毫无商量的余地,愤慨拂袖而去。   顾氏心疼的瞧着紧蹙眉头的女儿,轻轻的道:“你爹是不想看到你在后宫被压制欺负。”   谢韫舜喃声道:“难道爹不觉得他自己在压制欺负舜儿吗?”   顾氏叹息道:“如果元惟没有突发变故就好了。”   如果贺元惟没有突被废黜,顺利的登基为皇,定是把皇权掌握手中,顺理成章的逐一实现他们多年以来的计划。世事难料,天下之大,贺元惟人在哪里?   顾氏柔声劝道:“早些跟皇帝圆房,孕育出皇嫡长子。”   望向娘匆忙追随爹的背影,谢韫舜孑然而立,合上了眼帘。   良久,她睁开眼睛,眼神清明。   待夜幕降临,谢韫舜步入了乾龙宫的寝宫,贺云开已端坐在床榻上等她。   烛光摇曳,她驻步在屏风边,定睛看着温厚的皇上,红唇微启,清晰的问道:“皇上愿意跟臣妾圆房吗?”   贺云开专注的回视,她身姿娉婷轻盈,像是芷兰丛边悠哉的白鹤,平和的道:“如果皇后需要,要求朕跟皇后圆房,朕愿意配合。”   毫无情绪、毫无困难的配合,就像是他配合着翟太后独掌了后宫大权,配合着谢义强势的意欲独揽辅政大权,配合着使自己成为了傀儡。他置身事外,心安理得的尽着‘皇帝’应尽的义务。谢韫舜隐隐一笑,不由得下定了决心。   贺云开认真问道:“皇后对于圆房的姿势有没有要求?” 第4章 宜需要权利   谢韫舜没有要求贺云开跟她圆房,而是要求他次日一早带着她去议政殿。议政殿是皇上处理政务之处,位于与内廷一墙相隔的外朝。每日清晨,翟太后、皇上、谢义三人齐聚议政殿批阅奏折,共决国事。   同床不共枕的帝后合衣而眠,一夜醒来后,卯时走出了寝宫。贺云开身着龙袍,一如既往的神清气爽。谢韫舜一袭白鹤祥云的华裳,清贵美丽。   轻柔的朝霞笼罩下,二人穿过御花园,沿行在湖边石径。湖面四方宽约一里,尽是干枯待采的莲藕。湖中央的岛上独院吸引了谢韫舜的注意,百年古树掩映,高耸的猩红院墙外遍布荆棘,显得冷酷惨淡,跟后宫鲜明的建筑格格不入。   贺云开平和的道:“那是冷宫,已闲置十余年。”   废黜的皇后和犯了重罪的妃嫔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在冷宫里郁郁而终。天华王朝三百余年,九代皇帝,其中四代有皇后被废黜的现象。   谢韫舜心中泛起奇怪的悸动,冷宫独院孤冷的刺眼,她骤然收起视线,暗暗决定,要将它拆除夷为平地。   走到通往外朝的宫门前,只见守卫森严。   “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礼毕后,谢韫舜大方的主动询问:“本宫要进议政殿见谢大人,需要谁的准许?”   皇上的权利形同虚设,皇后的权利尚不明朗,侍卫不敢贸然放行,恭敬回复:“回娘娘,需经得太后和谢大人的准许。”   谢韫舜的眼眸微不可察的一沉,和气的道:“有劳通报。”   “是。”侍卫门松了口气,皇后娘娘很识大体,没有强加为难。   谢韫舜亭亭玉立,放眼眺望着一墙之隔的外朝殿宇,屋檐上那排琉璃走兽,象征着尊贵至高的权利,在阳光下异常耀眼。   察觉到贺云开神色如常的站在身边,真的像是安静的龙椅一样,她微笑问道:“皇上不妨先进议政殿?”   “嗯。”贺云开阔步走出了内廷。   目光一转,发现翟太后的銮驾从远处而来,谢韫舜候立于旁,待翟太后近在眼前,她恭顺的行礼:“儿臣参见母后,万福金安。”   翟太后举高临下的睥睨视之,精致的妆容下是日积月累的威严,道:“皇后在此是为何事?”   谢韫舜低垂着眼帘,落落大方的道:“儿臣是为进议政殿再跟谢大人商议那两个提议,请母后准许。”   翟太后一直掂记着那两个很妙的提议,再?难怪昨日谢义出宫时满面愤容,原来是已经商议了一次,可想而知谢义不会轻易答应。翟太后自然要给她机会,且看她有多大本事能劝动那块顽石,精明的眸光一闪,端着后宫之主的姿态道:“准,待哀家跟谢义大人商议完国事,皇后可入议政殿。”   “是,母后。”当谢韫舜抬起眼帘时,翟太后已步向议政殿。   不知要等待多久,她吩咐侍女取来画箱,闲适的吃些点心之后,在原地支起画架,专注的画着一幅工笔山水图。苍山瀑布、鹿鹤栖息,约摸半个时辰,意境深远的秋意山水跃然纸上。   随着动静忽起,翟太后映入眼帘,她背脊挺直,保持着紧绷的昂扬斗志,俨然经历了持久激烈的争论,她跟谢义的政见不合日益严重。   经过低眉恭顺的谢韫舜时,翟太后语声克制的道:“谢大人繁忙,皇后一个时辰后进议政殿。”   再等一个时辰?面对冠冕堂皇的牵怒,谢韫舜恪守本分,尊重翟太后的权威,从容不迫的道:“是,母后。”   画架上铺放一张崭新的云母笺,谢韫舜提笔勾勒,悠闲的画着一幅幽静的冬日山谷图。   侍卫来报:“启禀皇后娘娘,谢大人请皇后娘娘即刻进议政殿议事。”   “去告知谢大人,本宫要先绘完这幅画。”谢韫舜的情绪波澜不惊,余光暼见贺云开信步而至,她目不斜视,一丝不苟的投入于画布的景致中,“谢大人若再催请,不必通报。”   她仔细的画着一棵棵迥异的雪松,漫山遍野的雪松林里卧着慵懒的雪豹。贺云开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画笔下流露出的恣意大气,和她身上散发的明亮凛然的光辉。   正好一个时辰,谢韫舜缓缓地搁下画笔,神色如常的前往议政殿。   谢义负手而立在殿门前踱来踱去,不悦的瞪视着姗姗来迟却若无其事的女子。   “一旦开始绘一幅画,就要一鼓作气的将它画完,让它具有完整的生命。”谢韫舜说得很郑重,进入殿中,只有他们二人,她接着说道:“请爹见谅。”   谢义知道女儿对待画作的态度,不出言责备,面罩寒霜的沉声道:“今非昔比,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爹说的是。”谢韫舜诚恳的道:“舜儿想明白了,元惟没有登基为皇,不能完全按照以前他制定的计划对待翟太后。”   “元惟的计划?”   “是的,主动提出给翟太后上尊号‘厚德’,一是为褒奖她在先帝时期后宫稳定、母仪天下。二是为她戴上束缚的荣称,终日提醒她笃行‘厚德’。”   谢义恍然。   “平心而论,翟太后在先帝时期的作为配得上‘厚德’。”谢韫舜耐心的道:“至于为翟容容设‘皇贵妃’一位,元惟的意思是:先帝时期,依翟太后所积的德和翟家的安常守分,足以让翟容容有个比皇妃更荣贵的身份,这是安抚,亦是褒奖。”她停顿了下,“元惟曾说,应宽以齐家、严以治国。”   原来是贺元惟的提议,谢义霍然明朗,不失为顾全大局的策略。   看到爹凝重的眉宇稍稍舒展,可见爹在重新考虑那两个提议。谢韫舜要争取爹的同意,只能借用贺元惟的影响力。她知道爹对贺元惟的赞赏,翟太后对贺元惟也是赞赏有加,只有众望所归的贺元惟登基为皇,才能得到各方势力的信服,才能很恰当的平衡各方利益。   只可惜……   一想到贺元惟的遭遇,谢韫舜深深惋惜,是谁陷害了他?他人在何处?   她合了下眼帘,敛去纷扰的心事,认真的劝说道:“爹,为翟太后上尊号是天华王朝的荣耀,是彰显谢家的度量。”   谢义同意了贺元惟提的给翟太后上尊号的计划,强硬的道:“不能让翟容容入宫为皇贵妃,没有元惟在保护你,你应付不了两只狼。”   “爹说的是。”谢韫舜平静的道:“所以舜儿要将选妃事宜放在明年立春之际,且观察她们是否暴露出觊觎皇后之位的野心。”   谢义斩钉截铁的道:“她们的野心必定暴露无疑!”   当务之急,是要让爹同意,谢韫舜清醒的说道:“距离立春还有三个月之余,让她们满怀希望的等着,恰能让舜儿适应内廷,且能择取可以跟翟容容势均力敌的名门闺秀为皇妃。到那时,舜儿若没有能够掌控后宫的权力,定竭尽全力的迎莹儿入宫为‘皇贵妃’,让出皇后之位。”   俨然像是军令状,与此同时,也在表明她会去争取权力。谢义思索了半晌,脑中浮现出夫人在昨日劝慰的话语,迎着女儿恳切的目光,语重心长的道:“后宫和朝堂一样,得到权力方能施展抱负,没有仁义和道理可讲。”   “舜儿懂。”谢韫舜看到了曙光。   “明日会上书奏请为翟太后加尊号。”说罢,谢义面色阴郁的疾步离去,腰板笔直,气势滔天。   谢韫舜隐隐轻叹,懂得任重道远,正欲出殿,便见贺云开信步而入。   贺云开朝着她温煦的一笑,径直端坐在龙椅,面前堆放着厚厚的奏折。他打开奏折迅速展阅,提笔朱批,或是再度合上放在一边。   谢韫舜不由得走过去,问道:“皇上只朱批太后和谢大人达成一致的奏折,并与他们的意见一致?”   贺云开平和的道:“皇后在明知故问。”   “达不成一致的就那样搁着?”   “搁着,等他们再度商议讨论,达成一致后,朕朱批。”   有很多国事就是因他们的意见不一致被搁置着,谢韫舜的指尖轻点着案面,面对文质彬彬的他,漫不经心的低声道:“皇上何不试试批复自己的旨意?”   贺云开温言道:“朕对国事没有经验,不能妄下旨意。”   谢韫舜微笑道:“臣妾略懂一二。”   贺云开深深看着她,静默了片刻,话锋一转的问道:“皇后清早画的两幅画,可能赠予朕?”   “皇上可能不需要。”谢韫舜保持着微笑,欠身行礼告退,轻盈的转身,走出冷暗的正殿,笑容被阳光一点点的侵蚀。   当她踏进荣盛宫时,脸上的笑容再次浮起,是愉快的笑容,她向翟太后禀告喜询,道:“谢大人明日上书奏请为母后加尊号‘厚德’。”   坐在古老桂花树下饮茶的翟太后怔愕,顿时警惕的打量她,她神态自然,气息亲切,美丽而高贵的模样,像是无私播撒福祉的仙子,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谢韫舜真挚的问道:“谢大人同意明年立春选妃,特设皇后之下六宫之上的‘皇贵妃’一位,不知翟容容对‘皇贵妃’之位意下如何?”   翟太后扬声道:“宣翟容容进宫。” 第5章 宜明白   正午,阳光明媚。   翟容容尚未抵达荣盛宫之际,翟太后下令在桂花林园中设宴。大片的桂花树花开盛末,散逸的清香拂面,秋风过处落花簌簌如雨。   皇帝贺云开被翟太后别有用心的邀请赴宴,他穿过花林信步而至,端坐在与谢韫舜相邻的席位,闲适的轻摘去衣襟上沾着的花瓣。   翟太后慢饮着桂花茶,悄悄的瞧了眼新婚燕尔的帝后,谢韫舜规矩的向贺云开行礼问安罢,神态始终从容,在细细品尝桂花糕。可见,谢韫舜把贺云开放在了眼里,但并未放在心上。   帝后同眠了三夜却没有圆房,翟太后不禁琢磨起谢韫舜嫁入皇宫之后的行为,她是极有教养?与人和善?贺元惟曾说过的话语突然浮现,翟太后精明的目光一闪,无论她是什么企图,只要她能周到的多达成些有利、漂亮的事,且由着她表现。   忽然,圆润悦耳的乐曲从花枝外飘来,遁声看去,一位身着粉红襦裙的少女怀抱琵琶款步莲移,十五六岁,她的模样温柔娇妍,出水芙蓉之姿,弱风扶柳之态,我见犹怜。   来者便是翟容容,翟太后捧在掌中疼爱的侄女,吏部尚书翟大人的嫡女,翟家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谢韫舜欣赏着美妙的曲子,果然非同凡响。她知道翟容容精通乐器,善音律、擅舞,性情温淑,能全身心的服帖,让人舒缓愉悦,讨人欢心。无疑是权贵男人喜欢的样子。   一曲终了,翟容容朝着诸位盈盈轻拜欠身行礼,随即又献舞一支,婀娜纤美得身姿尽显,娇容含羞的落座在贺云开对面的席位。   在翟太后的翘首以待中,谢韫舜由衷的称赞道:“很好听的曲子,舞很赏心悦目。”   “多谢皇后娘娘。”翟容容语声柔软,温温顺顺。   谢韫舜大方的直白的道:“后宫之中需要你的曲舞增添乐趣,明年立春选妃,你若能入宫常伴皇上身边是皇室之福。”   “容容愿意。”翟容容温柔的道:“能入宫为妃是容容的福分。”   谢韫舜隐隐一怔,当贺元惟是太子时,众所周知,太子正妃的人选在谢韫舜和翟容容之间,贺元惟显然是倾向谢韫舜,平日里跟谢韫舜志趣相投。而翟容容的态度始终温顺,无所谓是正妃还是侧妃,只要能伴贺元惟左右就行,同样这般愿意,简直是逆来顺受,难道她真的没有主见?   在一瞬间,谢韫舜察觉到翟容容的眼神害羞的一掠,好似掠过贺云开所在的地方。她漫不经心的偏头看贺云开,他神色如常,置身事外的饮茶,温和内敛。   翟太后唤道:“容容。”   “在。”翟容容低眉顺目。   翟太后在贺云开的面前把话挑开,告知道:“皇后有意选你为‘皇贵妃’,皇后之下六宫之上,为你特设之位。”   “多谢皇后娘娘。”翟容容温淑依旧,没有表现出夸张的感恩戴德,只是眼眸晶莹了些,娇容红润了些。   谢韫舜发现翟太后的唇角露出满意的笑,便说出了让翟太后更会满意的事:“母后,儿臣听闻容容的两位兄长能力出众,各在刑部和户部为官,官职五品,何不都晋升三品侍郎一职,施展能力为国效劳。”   在座的都闻言大震,翟太后愕茫,不可思议的看向谢韫舜,她神情真挚自然,毫无试探和戏弄之意,真真明目张胆的投人所想。   半响,翟太后克制而冷静的道:“皇后的这个提议先跟谢义大人商议。”   “是,母后。”谢韫舜隐隐一笑。   本应势不两立的氛围,轻松的散了席。谢韫舜犹自赏了一阵桂花,就回往祥凤宫,途中遇到了徘徊多时的贺云开。   贺云开阔步迎上前,平和的道:“请皇后随朕去乾龙宫。”   谢韫舜很清楚现状,没有必要多与他消磨时光,正欲婉拒,贺云开接着道:“别拒绝,你会不虚此行。”   “可以。”谢韫舜不拒绝了,从善如流,倒要看看有什么惊喜。   二人一路沉默,走到乾龙宫时,便见娇柔的翟容容独自在殿外等候。   翟容容见到帝后一起归至,紧张局促的红了脸颊。咬了下唇,垂着眼帘,轻声行礼道:“容容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谢韫舜目光平淡的看着贺云开,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问道:“你在等朕?”   “是。”翟容容的模样楚楚动人,轻抬眼眸语声温软的道:“容容新编了一支舞,想请皇上先过目。”   贺云开神色如常的道:“朕在酉时用晚膳时过目,如何?”   “好。”翟容容欠了欠身,柔声道:“容容酉时再来。”   目送着翟容容纤细的背影渐行渐远,谢韫舜笑道:“她喜欢你。”   “嗯?”贺云开凝视着她的笑容,是大大方方的笑。   谢韫舜坦言道:“她在元惟面前又敬又怕,很拘谨。在你面前,柔情而大胆,俨然是喜欢你。”   元惟……!她在脱口而出称呼皇长兄时倒无疑是柔情而大胆,贺云开不语,若无其事的步入宫殿。   谢韫舜跟上他的步伐,问道:“你也喜欢她是不是?她温柔娇媚,对人百依百顺,很惹人喜欢。”   贺云开不答,径直去向寝宫。   谢韫舜追问道:“她的新曲和新舞,都是先让你过目?”   贺云开依旧不答。   谢韫舜循循善诱的道:“她即将成为你的妃子,你们相互喜欢是很理所当然的好事,你无需隐藏遮掩,要像她一样。”   贺云开忽然驻步。   谢韫舜没有及时止住步,身子猛得不稳。   贺云开眼疾手快的握起她的胳膊,扶住她,待她稳住后松手,温和的道:“如果皇后需要,要求朕表现出毫不遮掩的喜欢她,朕愿意配合。”   需要吗?谢韫舜想了想,假象在蒙蔽别人眼目的同时,也会让自己的判断不准,她清醒的道:“臣妾要求皇上真实的表露心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贺云开只是温煦的一笑,迈进寝宫侧殿,示意她入内,让随行的侍女候在殿外。   谢韫舜立在殿门前未入,问道:“皇上所言的不虚此行是指?”   “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贺云开平静的注视着她,慢慢说道:“你最想见到的人。”   贺元惟?!   看着她的眼眸因想到那个人而骤然发亮,闪烁着震喜的光芒,贺云开沉着说道:“就是他。”   “在哪?”谢韫舜不禁四下张望。   “进来,把殿门关上。”贺云开转身朝殿内走去。   谢韫舜深吸口气,不由自主的进殿,示意宫女在外侯着,按他说的关上殿门。光亮从高处的窗户投下,她看到他走到昏暗的西北墙角,随着他脚步的移动,隐蔽在墙体里的一扇机关门自动打开了。   “来。”贺云开在暗门前召唤她,坦诚的道:“这个暗道通往他被幽禁的地方。”   谢韫舜瞠目,他竟然如此心平气和的告诉她惊天秘密?!她一探究竟的轻快奔过去,朝着暗道里张望,有一条向下蜿蜒的石阶梯,阶梯上铺着在黑暗中发亮的夜明珠。   他挨近了她些,告诉她道:“闲置了十余年的冷宫。”   暗道通往冷宫?贺元惟被幽禁在冷宫?谢韫舜一时恍惚,当真如此?她回眸瞧向贺云开,他的神态认真温和,甚至于还有着等待得到她的信任的虔诚。她沉思片刻,出殿对贴身侍女轻声交待了两句,便迅速折回踏进了暗道,小心翼翼的拾阶而下。   贺云开立刻跟着进入,关上了石门。   眼前猛的漆黑一片,谢韫舜拧眉,闭眼适应一会儿,能感受到他安静的与她近在咫尺,他的呼吸就在她耳边。   当她睁眼之际,隐约可见一条发出微光的蜿蜒小径。她刚提裙迈步,只觉腰间一紧,已被他拦腰抱起。   贺云开抱着她健步如飞,气息平稳。   谢韫舜蹙眉,身心僵着,闻着他散发的淡淡的干净味道,下意识的将头一转,望向前方,凛然道:“不要再这样。”   他温言问:“怎样?”   “这样。”她挣扎了下。   贺云开认真的问道:“抱起你该走路时却静止不动的身子,抱着你走?”   “并没有静止不动。”谢韫舜有必要对他说清楚,“那次是走的慢,这次是刚准备走。”   贺云开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轻轻把她放下,平和的道:“嗯。”   谢韫舜双脚落地后,就沿着微弱的光亮快步向前,她要尽快到达冷宫。走了不远,突然发现有个分岔路口。   “这边。”贺云开径直朝右转,在她前面引路,直到拾阶而上来到石门前。他按动机关打开石门,光明扑面涌现。   谢韫舜走出暗道,石门关上后她环顾四周,置身于一座普通的殿宇,阴暗潮湿,有着年久失修的沧桑感。她不适的蹙眉,贺元惟被幽禁在这种地方?   她谨慎的跨过腐朽的门槛,肆意而长的树枝遮天蔽日,寂静幽深的似暗无天日的荒芜之境。   “来。”贺云开带领她穿过庭院,顺着两侧杂草丛生的石板小径,去向掩映在参天古树下的另一处庭院。   谢韫舜紧紧的盯着渐行渐近的庭院,院门敞开着,院墙斑驳,隐约有清脆鸟鸣。她紧张的屏息,还有数步之遥,她的胸口灌满了焦灼之感。   她是在院门前被贺云开握住手牵引进院内的,难道他又误以为她在该走路时静止不动了?谢韫舜来不及抽出手,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幽雅、恬静、清洁,各色花草繁茂有致,生机勃勃。一袭淡紫素衣的男子正在修剪竹篱边的杜鹃花,他的尊贵,连同他的挺拔、他的刚毅、他的英姿勃发,一览无遗的如故。   贺元惟!   谢韫舜激动的无以言表,粲然的笑着,终于知道他的下落了。   贺元惟察觉到来人,转身之际,贺云开沉静的道:“皇兄,朕带着朕的皇后谢韫舜前来接受皇兄的恭喜。”   闻言,谢韫舜一怔,迎视着一年之余未见的贺元惟,他的体魄阳刚依旧,欣慰他的安然无恙。   贺元惟扫了一眼谢韫舜被贺云开牵着的手,身形笔直,成熟而稳重,语声清透的道:“恭喜,恭祝皇上和皇后百年好合。”   “谢谢皇兄。”贺云开状似无意的握紧她尝试抽离的手,温和的凝视心绪不稳的娇妻,体贴的轻语道:“舜儿,你也谢谢皇兄。”   他竟然唤她的乳名舜儿?让他称呼元惟为皇兄?谢韫舜意味深长的审视他,他的神情温厚如常,并无异样,可他的言行分明判若两人。   贺元惟沉稳的开口道:“皇弟和皇弟妹不用客气。”   贺云开置身事外的道:“朕的皇后想知道皇兄被废黜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事,皇兄能说说吗?”   谢韫舜不由得一诧,他竟然主动要为她解开困扰她的心结。   贺元惟道:“能。”   贺云开平和的道:“皇兄能泡壶茶水边喝边说吗?朕的皇后口渴了。”   “能。”贺元惟回屋泡茶。   贺云开抬起她被牵的手,摊开摆在眼前,笑意温煦的道:“你的手心怎么湿了?”   谢韫舜一颤,他随即用他的大手掌包裹擦拭着她的手,细致而温柔,一丝不苟。他掌中的薄茧摩挲着她软嫩的肌肤,当她觉得怪异的酥麻感升起时,他已擦干她手心的汗湿,平静的松开了她,从她身边经过,漫不经心的去踱步赏花。 第6章 忌遮掩   阵阵秋风吹过,鼻息间尽是洁净的花草清香。   此刻,谢韫舜无暇过多揣测贺云开的言行,目光下意识的追寻着贺元惟的身影,见他在提壶泡茶,便顺势环顾这处庭院,颇有田园风光的静谧,也就是像贺元惟这样明智之人才能将幽禁的日子过得这般诗意。显然,他这些日子被优待了。   她派人寻找了很多地方,至今仍在寻找,难以料到,贺云惟竟然身处于后宫的冷宫之中。   凌霄花攀缠的花架下有一张竹案,当贺元惟将细瓷茶具摆在案上后,谢韫舜上前从他手里接过茶壶,为三只竹杯慢慢倒入茶水,冷静的说道:“元惟,我们都不能再杳无音信了。”   贺元惟情真意切的瞧她,开心而明朗的笑容一闪而过,他看了眼闻声走过来的贺云开,语声清亮的道:“皇弟妹,请坐。”   “你也请坐。”谢韫舜端起竹杯轻闻,是他喜欢喝的茶,不禁莞尔。   发现案边只有两把竹椅,贺云开平和的道:“你们闲谈,朕继续去赏花。”   贺元惟自然不能忽略三人的关系,回屋中搬出一把椅子,稳妥的道:“皇弟,请坐,尝尝这茶如何。”   “好的。”贺云开接受邀请,闲适的坐在了谢韫舜的旁边。   竹案边的铜炉里烧着水,沉稳的贺元惟与帝后夫妻相对而坐,目光明亮,不掺杂任何情愫,尤其是落在谢韫舜脸上的目光,被处理的很恰当。   谢韫舜察觉到他在隐藏与她的交情之深,不知他当前境况,便承受着他的自我约束,问道:“去年中秋节发生了什么?”   贺元惟道:“那天皇宫设宴,我午后进宫,在逛御花园时遇到了翟容容,她鼓足勇气问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   “她问我下定决心娶谁为太子妃。”   “你怎么回答的?”谢韫舜饮了口茶,在那时整个京城都好奇这件事,太子殿下贺元惟已过弱冠之年,却迟迟没有迎娶太子妃。而太子妃的人选就在谢韫舜和翟容容之间,坊间甚至私开赌局,赌她们能成为太子妃。皇帝重病缠身,太子大婚迫在眉睫。   贺元惟道:“我如实告诉了她,决定娶她为太子妃。”   “她的反应是?”谢韫舜神态从容,这是他们共同商议的决定,她坚信翟容容更适合当太子妃乃至皇后。   “感谢,愿意。”贺元惟道:“她又问我如何安置你。”   “你怎么回答的?”   “我如实的只告诉她,你无心嫁给我,与我无缘夫妻。”   “她的反应是?”谢韫舜在那时是无心嫁给他,而很多人却觉得她非他不嫁,甚至于传出他们两情相悦。   “祝愿你嫁个如意郎君。”贺元惟提壶为贺云开续了一杯茶水。   谢韫舜想了想,问道:“在告诉她之前,你对先帝和翟太后都言明了?”   贺元惟道:“已经对翟太后言明,准备在晚宴之前向父皇言明。”   可想而知,翟太后很满意这个决定,她期盼已久,决不会在得知心愿即将达成时陷害他。   谢韫舜继续问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贺元惟眼眸一沉,道:“她走开之后,我跟你聊了几句,就去楼阁中的厢房小憩,昏昏欲睡。清醒时,看到何贵嫔衣衫不整,瘫坐在榻边地上掩面抽泣,父皇踹门而入。”   谢韫舜震惊,何贵嫔是先帝那时最为宠幸的女子,年轻美丽,妩媚娇艳,深得先帝的怜爱。贺元惟洁身自好,做事沉稳,绝不可能越礼。他们竟共处一室?!   “何贵嫔向父皇哭诉,说我强行轻薄冒犯了她。”贺元惟道:“还说,且不止一次。”   “她……她……”谢韫舜难以置信,何贵嫔如此举动也是在自寻死路啊,是受人指使?还是情急之下的愚蠢?她皱眉道:“先帝知道你的为人,这是非常明显的陷害。”   “当时的情况对我非常不利。”   “嗯?”   “我在睡梦中……”贺元惟尴尬的摇了摇首。   谢韫舜不解的问:“你在睡梦中?”   贺元惟在睡梦中梦遗了,他不能把话说的太直白,道:“我当时的样子像是亵狎过别人。”   谢韫舜似懂非懂。   “父皇震怒,狂愤之下出手掐死了何贵嫔,命人把尸体暗运出宫掩埋。”贺元惟道:“父皇的情绪失控,不知是因他相信了我对何贵嫔的轻薄之举,还是因为他看穿了何贵嫔的有意陷害我。”   “然后呢?”   “父皇拂袖而去,一个时辰后,我被召进殿,父皇宣布即刻废黜我,不容质疑,下令将我终生幽禁在太子府。”   谢韫舜困惑不已,难道是那一个时辰内发生了什么,使得先帝不顾一切的废黜民心所向的太子?贺元惟被废黜的太过突然,令人措手不及,毫无征兆的直接宣布册封贺云开为太子。   贺元惟接着道:“次日,父皇驾崩,我奉皇上之令进宫,在此至今。”   原来是贺云开掩人耳目的把他的幽禁地从太子府转移到了荒废已久的冷宫,以至于他突然间消失踪影下落不明。谢韫舜若有所思的瞧向贺云开,贺云开置身事外的品尝着茶,神情平静温和。   依旧难以清楚的知道是谁导致贺元惟被废黜,谢韫舜心中的疑问渐增,而最大的疑问,则是贺云开为何让她跟贺元惟见面。   长时间的安静后,贺云开恍若才发觉他们谈完了,平和的道:“多谢皇兄的好茶款待。”   贺元惟稳重的道:“不客气。”   贺云开眼神温情的凝视陷入沉思的美人,温言询问道:“舜儿,我们告辞?”   纵然有很多话要跟贺元惟说,当务之急,是需要了解贺云开此举的用意。谢韫舜起身,深深的看着贺元惟,道:“告辞。”   远离庭院之后,谢韫舜直言问道:“皇上为何这样做?”   “哪样?”贺云开加快脚步,语声平静的道:“带你见你最想见的人?”   “是的。”谢韫舜看着他毫不避讳的打开暗道机关。   “乐善好施。”贺云开温煦一笑,步入暗道,“像你一样。”   谢韫舜随行入内,闻言心下惊诧。她对翟太后自有用意的施下好意,他只是单纯的效仿她的举动?她清醒的问:“皇上有何用意?”   “能有什么用意?”贺云开引路在前,漫不经心的道:“就像你对待翟太后和翟容容那样,以善意为她们着想,满足她们的心愿,如果不是出于好心,难道你有别的用意?”   谢韫舜被反问的沉默了,走到暗道中的分岔口时,她好奇道:“另一处通往哪里?”   贺云开不答,只是随手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快步向前。   谢韫舜下意识的抽手,小手完全被他的大手紧紧的包裹着,抽离不开,她凛然道:“臣妾没有静止不动,也没有放慢脚步。”   贺云开温言道:“你的手很柔软很细腻,握着它和被它握着都很舒服。”   谢韫舜的面色骤然微红,正要开口请他放开,他竟然主动的松手了。   二人走出暗道,谢韫舜直视着贺云开温厚的神态,清醒的问道:“皇上为何把他转移幽禁地?他平时的衣食用度和日常所需谁负责?没有一个侍从照顾他?另一条暗道通往哪里?都有谁知道他身在冷宫?”   “朕是奉父皇的临终旨意转移幽禁地。”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其余问题你不妨亲自问他。”   谢韫舜立刻问:“臣妾可以常去见他?”   贺云开笑问:“需要征得朕的同意吗?”   需要吗?需要吗?需要吗?谢韫舜冷静的道:“臣妾想常去见他。”   贺云开保持着笑意,温和的道:“朕无权做主。”   谢韫舜微笑问:“皇上有什么忠告?”   贺云开认真的道:“皇后每次去见他,是直接从冷宫进入,还是悄然的从此处暗道进入,不妨明日再从暗道前去,先与他商议。”   “还有呢?”   “没有了。”   谢韫舜沉思了片刻,问道:“皇上有什么未达成的心愿?”   “你乐善好施的帮助达成?”贺云开专注的瞧着她眉宇间真挚,不似她平日里的高贵淡漠,她的良知在释放着良善。   谢韫舜不置可否,说道:“臣妾得以知晓他的下落,多谢皇上的好意,皇上可以向臣妾提要求。”   “朕说过,朕对皇后唯一的要求是对朕自称臣妾,皇后做的很好很好了。”   “皇上可以提别的要求。”   贺云开温和的一笑,则说道:“你还沉浸在因见到他而起的强烈的激动中,久久难以平复?不妨回祥凤宫泡浴,放松身心,饮杯佳酿,免得今晚辗转反侧的失眠。”   谢韫舜怔住,是的,她的胸腔里热血翻涌,失而复得的久别重逢令她激动欢喜,却努力镇定的站在这里了解他的用意,以便她顺势而为。不曾想,被他轻易的洞察到。   随着殿门被打开,夕阳斜洒而入,贺云开已阔步走出侧殿。   谢韫舜深吸口气,闭了下眼帘,忽觉得贺云开温厚的表象下是深不可测,贺元惟的被陷害与他有关吗?   回去祥凤宫时,谢韫舜特意途经环绕冷宫的湖边石径,任谁也难以想象在被人遗忘、忌惮的冷宫里,有一片祥和的方寸之地,居住着曾经万众瞩目的贺元惟。   她迎风而立的驻步在通往冷宫之中的石桥头,石桥面经风吹日晒开裂,裂缝里杂草齐膝,桥中央有个铁栅栏门,门上的铁锁锈迹斑斑,可见冷宫已是多年无人踏足。   遥望着绚烂的晚霞,她开始期待晨曦。   酉时,乾龙宫,贺云开端坐在殿中案边准备用膳,柔美的翟容容准时抵至。   “参见皇上。”身着一袭艳红裙纱的翟容容语声温软,纤腰轻欠,娇容红润。   贺云开好整以暇的望向她,她刚要翩然起舞,他平和的道:“过来。”   翟容容的唇角带着含羞的笑,款步走近他面前。   贺云开搁下筷子,勾了勾手指,低声道:“靠近点。”   翟容容轻咬了咬红唇,低首垂目,顺从的靠近,极尽诱人的娇躯倾向他。   贺云开在她耳边悄悄的慢慢的说道:“用你的美去博取谢远川的心,诱惑住他。”   谢远川是谢韫舜的胞兄,谢义唯一的嫡子。   闻言,翟容容身心一震,可偏偏他的语声似蛊。 第7章 忌别有用心   晌午,秋阳暖暖的笼罩着。   谢韫舜正在长廊下的画架前画画,她画着苍茫高远的云海,两只白鹤在展翅翱翔,云海之下,是山川河流,漫野花海,一派盎然活泼的景象。   她的心情很愉快,一年之余从未有过的愉快,从黎明破晓就一直在愉快的等待着,等待贺云开从议政殿回宫,她要去见贺元惟。   “皇后娘娘。”木桃快步而来。   谢韫舜立刻问:“皇上回乾龙宫了?”   “不是。”木桃道:“是太后娘娘派人宣皇后娘娘进荣盛宫。”   谢韫舜隐隐失落,迅速的将画作画完整之后,便去到荣盛宫,恭敬行礼:“儿臣参见母后,万福金安。”   翟太后坐在铜镜前描眉,端庄,尊贵,精明的目光从镜中暼了眼落落大方的女子,心中笑着,谢义果真上书为她上尊号‘厚德’,已在起草诏书。   “哀家宣你来是为两件事。”迟暮的冷傲妇人回身,视线落在她绣着白鹤翩然的裙摆上。   谢韫舜从容的道:“母后请讲。”   “皇后的工笔画技很精湛?”   “儿臣擅工笔画。”   翟太后缓声道:“乾龙宫寝宫的侧殿里,挂着一副前朝名家的珍贵画作,是一幅四季景色分明的狩猎图。因年代久远,画布上的颜料正逐渐消退,皇上有意请皇后将那幅画临摹下来,皇后一口婉拒了?”   谢韫舜一怔,莫非是贺云开故意为之,为她方便出入乾龙宫而找的说辞?她想了想,道:“确有此事。”   “皇后婉拒的原因是?”翟太后饶有兴趣的想知道理由,方才在议政殿中,皇上说起此事,恳请她出面帮忙让皇后同意。   “应有宫廷画师能做此事。”   “皇上的意思是,他见过皇后的画作,觉得画风颇为相似,最为合适。”   谢韫舜道:“儿臣只擅长绘画,不擅长临摹。”   “倘若皇后愿意,即使不擅长,也能凭着精湛技艺将其临摹。”翟太后不想听她说‘不擅长’,想要听她说的是‘不愿意’,尤其是不愿意为皇上做事。帝后貌合神离,无疑会是后宫最有趣的场面。   谢韫舜隐隐一笑,察觉到了翟太后的心思,如果不是因为贺元惟的出现,她倒是不介意说出让翟太后满意的话,情况有变,她冷静的道:“母后说的是,母后觉得那幅旷世画作需要临摹保存,希望儿臣尝试?”   闻言,翟太后面色微愠,她竟然把棘手的选择推了过来,而她的眼神真挚,完全像是真的在寻求意见。目光一暗,沉默了片刻,把选择推了回去,说道:“哀家没见过那幅画,皇后愿意就去临摹,不愿意则无需勉强。”   谢韫舜当然要去,不再推诿多言,大方的道:“儿臣本不擅长临摹,既然皇上将此事告知了母后,经母后再度提及,儿臣义不容辞,愿意去尝试临摹。”   这显然是指在给翟太后面子,翟太后听罢喜忧参半,只得道:“那皇后且尝试去临摹。”   “是,母后。”谢韫舜在等着翟太后说出第二件事。   翟太后端起茶盏饮了口茶,郑重的道:“皇后进宫已有数日,后宫有后宫的礼仪和规矩,都是祖辈沿袭,需要恪守,哀家有责任帮助皇后尽快了解和遵循。”   谢韫舜忽觉不妙。   翟太后唤道:“田嬷嬷。”   “老奴在。”一位中年妇人上前,身宽体胖,神情严厉。   “即刻起,田嬷嬷就是祥凤宫的掌事嬷嬷。”翟太后看向恭敬玉立的谢韫舜,无需商议,无需经得皇后同意,端的是后宫之主的权威,并稳固权威,道:“田嬷嬷需尽心尽力的协助皇后熟悉后宫的一切,掌管祥凤宫的日常事务,为皇后分忧解难。”   “是,太后。”田嬷嬷语声高亢,眼神硬厉。   谢韫舜早就晓得田嬷嬷,如今她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嬷嬷,忠心服侍了翟太后二十余年,像恶狼一样凶,令后宫宫女太监们惧怕,是翟太后最信赖的心腹。   翟太后道:“在合乎礼制的情况下,皇后的衣食用度需按照皇后的喜好。谢义大人有言在先,谢家家境殷实,皇后自幼阔绰惯了,皇家不便提供的开销,都记入账本,每月由谢家承担。”   田嬷嬷道:“是,太后。”   翟太后转首唤道:“皇后。”   “儿臣在。”   “田嬷嬷为人迂腐、严厉,若有让你觉得不妥之处,尽管告诉哀家,哀家定当处置她。”   谢韫舜心底寒意四起,这显然是在表示即使田嬷嬷做的不妥,她也不能处置,要由太后处置。既然太后不明说,她可以当作没有领会,从容说道:“是,母后。”   翟太后和蔼的道:“后宫的礼仪规矩繁多,皇后需及早适应。起初会有不适,习惯之后会发现体统自有它存在的道理。”   “是,母后。”面对冠冕堂皇的掌控,谢韫舜不动声色。   翟太后颇为满意她没有异议且接受,希望她能一直这样的大方从容。无论如何,不管她情不情愿,都要让她清楚的知道谁是后宫之主。   谢韫舜恭敬的告退了,若有所思的走到殿外,忽见阶下立着两排宫女太监,齐声道:“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身后侧的田嬷嬷道:“这些是老奴为祥凤宫配制的侍从,延袭‘皇后’规格,十二名宫女和六名太监。”   谢韫舜冷静的逐一巡视后,慢慢点头。   在大批侍从的簇拥下,谢韫舜走出荣盛宫,前往乾龙宫。正走着,她回首对木梨道:“木梨,你和木桃一起把本宫的画箱抬到乾龙宫。”   未容木梨应声,田嬷嬷高声压下:“依照规矩,皇后娘娘有任何吩咐,请先吩咐掌事的老奴,老奴再安排下去。”   谢韫舜的目光微不可察的一沉,敢于这般逞势,无疑是因翟太后的授意,能逞势多久?当务之急,她是要见贺元惟,其它事情不是那么重要。她正色道:“田嬷嬷,把本宫的画箱抬到乾龙宫。”   “是,皇后娘娘。”田嬷嬷应着,随即安排道:“木桃,你带着阿玉和阿静,去把皇后的画箱抬到乾龙宫。”   木桃暗恼,表面恭顺的道:“是,嬷嬷。”   谢韫舜信步到达了乾龙宫,当贺云开看到田嬷嬷的严肃面孔时,已然明白情况。   行礼之后,谢韫舜若无其事的微笑问:“皇上想要临摹的画作在哪?”   “寝宫侧殿。”贺云开平和的回答,伸手一引,带她前去。   田嬷嬷简直是如影随形,只距离谢韫舜寸步之遥。   这间侧殿正是通往冷宫的暗道入口,谢韫舜漫不经心的瞧了眼西北墙角,完全察觉不出有机关暗道。   贺云开欣赏着墙壁上悬挂的巨幅画卷,道:“正是这幅画。”   “确是名画。”谢韫舜由衷的称赞,而她清楚的记得,昨日墙壁上并无这幅画。   忽然,田嬷嬷很会见机行事的命令道:“搬长案,备宣纸笔墨,备调染料。”   “是。”随行的宫女们赶紧忙开。   谢韫舜语声凛然的道:“慢着。”   田嬷嬷示意宫女们且慢,等待着皇后娘娘的吩咐。   谢韫舜沉着的道:“本宫需要认真的安静的观察这幅画,你们都退下。”   田嬷嬷示意宫女们都退下,她本人则留在原地不动。   见状,谢韫舜负手而立,冷静的道:“田嬷嬷,你退下去时将殿门关上,带着侍从们在殿外阶下静候,谁若敢擅自惊扰本宫观察这幅画,本宫唯你是问!”   听出了绝非恐吓的语气,迎视着皇后娘娘那双冷亮的眼睛,气势凌人,田嬷嬷当然不能没有眼色,暗自一哼,道:“是,皇后娘娘。”   殿门缓缓关上了,沉默的贺云开身形一闪,到门后栓上了门,便为她轻快的打开了暗通。可想而知,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她最想见的人。   谢韫舜一点时间也不想耽搁,踏进暗通,沿着微弱的光,刻不容缓的去找贺元惟。   到达了冷宫,贺云开立在暗道门边,温言道:“过半个时辰,朕来接你。”   谢韫舜诧异,直接问道:“皇上让臣妾和他单独共处?”   “有何不可?”   “臣妾要求皇上在场。”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别为难朕,朕对你们的闲谈,实在没有兴趣。”   谢韫舜不禁恍惚,他真的对她毫无戒备之心的完全放心?还体贴入微的制造条件便于她和想见之人相会?没有别的用意?   “快去见他,半个时辰内回来。”贺云开催促着,关上了暗道的门。   谢韫舜深吸了口气,奔向了贺元惟所居的庭院。 第8章 宜长远   院门敞开着,刚毅尊贵的男子独坐花架下,专注的翻着一册泛黄的古籍。明净的阳光斜照在他的俊颜,散发出迷人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   “元惟?”谢韫舜奔进院子,像是突然降落在秘境深处的小鹿,优雅大方的慢慢止步,伸着优美的脖颈寻他。   “舜舜。”贺元惟语声清亮,霍然起身相迎,笑容明朗。他与生俱来的冷峻沉稳,唯有面对她,似冰雪春融。   谢韫舜跟着笑了,神态轻松自在,有些少女特有的娇俏。她脚步轻快的翩然落座,美眸抬向他,语声关怀的问道:“你平时的衣食用度谁照顾?”   “我母妃。”贺元惟与她相对而坐。   “暗道的另一条路通往德妃宫?”谢韫舜稍松口气,皇太德妃是他的生母,为人善良谦和,常深居简出,与翟太后的关系一直很好。   “对。”贺元惟道:“衣食茶酒、笔墨纸砚、花草书册,日常所需全是母妃源源不断送到,我生活的悠哉,你不用担心我。”   “都有谁知道你在此?”   “你,皇上,母妃。”   “为何没有让皇太德妃密传消息给我?”谢韫舜拧眉,他孤单的幽禁在此一年之余,她则不停的派人四处找了他一年之余。   “当我想这样做时,母妃告诉了我一件事。”   “何事?”   贺元惟定睛看她,沉稳的神情掩住了翻腾的心绪,道:“你将成为皇后,和他的婚期已定。”   “你就决定不把你的下落透露给我?”谢韫舜匪夷所思的回视他,困惑的道:“为何?”   贺元惟带着轻松的笑,反问道:“你不愿意嫁给我,却愿意嫁给他?”   “我与你是挚友,志趣相投的挚友。我们曾约定,你登基为皇上,我入朝堂为官,我们齐心协力让天华王朝富强,没有必要成为夫妻,你可以迎娶更为合适的皇后。”谢韫舜想了想,恍然道:“难道你介意我成为皇后?”   没错,他介意,他介意她愿意嫁给别人,介意她成为了别人的皇后,最为介意的是她视他为挚友。贺元惟的唇角染着薄薄的笑意,道:“我曾以为你穿上官袍之际正如你穿上喜袍,嫁给属于我的社稷江山,忠诚,智勇,一辈子至死不渝。”   “难道我如今所嫁的不是社稷江山吗?”谢韫舜目光明亮,清醒的道:“那时你下落不明,我爹和翟太后的辅政大权隐现矛盾,皇后之位如果落入翟家之手,我爹必将受到压制迫害,可想而知会有灾难。我唯有得到皇后之位,通过自己的方式,扭转乾坤。”   “似乎是的。”贺元惟语声清淡,如今她是他皇弟的妻子,他的皇弟妹。   谢韫舜认真的问:“元惟,你在介意什么?”   贺元惟摇首,道:“只是遗憾。”   “遗憾什么?”谢韫舜注视着他。   “世事难料。”贺元惟说得很豁达,‘遗憾’的只是她用出嫁的途径彻底让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知世事难料,不怨天尤人。   谢韫舜一探究竟的问:“为何不向我透露你的下落?”   贺元惟沉稳的道:“因为那时已无法改变什么,致我被废黜之人在暗处不知是谁,以免弄巧成拙,慎重起见我就静观其变。”   “你依然毫不清楚陷害你的人是谁?”谢韫舜原以为他会有些线索。   贺元惟道:“不清楚。”   他回答的太快了,谢韫舜一怔,有一种他已经知道的感觉涌上心头,冷静的道:“先帝为何选他登上属于你的皇位?”   贺元惟看见她眉宇间的意难平,她美丽的容貌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惆怅,问道:“你们相处的如何?”   “他好相处。”谢韫舜若有所思的道:“一个让自己顺理成章活成傀儡的人,自然好相处。”   “你不确定他温良的表象下是否城府颇深?”   “他似乎……”谢韫舜迟疑着自己的判断。   贺元惟言明道:“高明远识?”   “他气息温厚,不骄不躁,心安理得的泰然自若。”谢韫舜说出心中疑虑,“然而,通过他主动带我见你并让我单独见你的举动,他要么是包藏祸心的奸诈之人,要么是很好很好的温良之人。”   贺元惟问道:“你猜测他是什么样的人?”   “难以判断。”谢韫舜询问道:“依你之见?”   “他大智若愚。”贺元惟眼明心亮的道:“我跟他虽然接触不多,从他的言行举止可见他活的很通透。”   谢韫舜不禁笑道:“你对他的评价非常高。”   贺元惟郑重其事的道:“你莫小觑他。”   谢韫舜问道:“他常来此处?”   贺元惟道:“只来过三次。第一次来是把我带到这里,第二次来是告诉你们将要举行大婚,昨日是他第三次来。”   谢韫舜隐隐笑笑,随意说道:“凭他大智若愚也好,温良通透也罢,我能与他相安无事就足够了。”   “相安无事?”   “不憎恶,不敌对,各自明哲保身,无论对方的命运遭遇了什么,我和他都会对彼此袖手旁观。”   贺元惟的眸色骤然深邃,问道:“你觉得不能依靠他?你觉得他保护不了你?”   谢韫舜不由得笑了,笑容如春始盛开的艳丽花儿,镇定大方的道:“能让我依靠、能保护我的人,只有你元惟啊。”   贺元惟的胸腔震痛,笑不出来,抬起眼帘望向天际,半晌,沉着的道:“依靠我,我保护你。”   “当然。”谢韫舜清醒的问:“依当前形势,翟太后和我爹都会很欢迎你出现,并主持大局。在他们的拥护下,你能很快恢复以往的地位,你决定何时出现?”   “时机未到。”   “何为时机未到?”   贺元惟的目光长远,道:“告诉我这几天发生的事,以及你是什么处境。”   谢韫舜把经历的事都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他,说罢,凛然道:“我知道翟太后的居安思危,和对我的戒备警惕。我是想真诚的善待她,达成她梦寐以求的心愿,给她荣耀,给翟家适当的权势,让她明白我的存在对她不是威胁,而是福祉,不惜与我爹博弈。”   说着,她讪然一笑,“你知道我爹很强硬,不赞同我的怀柔,我只能借用你在他心中的影响力,使他勉强答应了为翟太后上尊号,这不是长久之计。”   “而翟太后却不知为何,突然着急的树立后宫之主的权威,派田嬷嬷管控你,让你很失望,心生寒意。”贺元惟疼惜于她被所谓的宫廷规矩束缚。   “当然。”谢韫舜冷声道:“她的无知,扼杀了我对她心存的所有敬意和善意。”   贺元惟沉声道:“后宫之主非你不可。”   谢韫舜不置可否,道:“她不会相安无事,我又岂会受制于她。”   贺元惟道:“你要一手遮天,日月照到的每一寸国土,都要在你手里。”   谢韫舜一怔,这应该是他啊!他坐拥天下,威集皇权,是天华王朝的至尊。   贺元惟的眼神刚毅坚定,一如他平日的明智沉稳。随即,他矫健的起身回屋。   谢韫舜深思了片刻,抬首寻着他的身影,只见他在屋内窗前提笔沽墨。她轻快的走过去,站在窗外看,他铺开宣纸,提笔洋洋洒洒的写着,他的字迹刚劲有力、工整,像雕刻而成。   目光一转,她望向屋内,是他的起居室,干净,整齐的排列着大量书籍。   许久,贺元惟拿着两页墨汁未干的宣纸出屋,把它们晾在花架下的竹案上,对谢韫舜道:“明日一早,把信件带去议政殿给你爹。”   谢韫舜一字一句的仔细阅读,他果然是懂她的,看完之后笑道:“甚合我意。”   贺元惟解下腰间玉牌,递给她,道:“把它交给你哥,让他召集我的暗卫,见此牌如见我。”   “你的暗卫都被我派去四处寻你了。”谢韫舜接过玉牌,轻轻的摸了摸,慢慢的收入怀中,“我会让我哥尽快召齐。”   他们相视一笑,相对而坐着,心思相通,像以前那样坦诚默契的商议事宜,为国、为民、为己。待字迹风干后,谢韫舜收起信件,妥善的放好,道:“我该回了,明日再来。”   贺元惟叮嘱道:“耐心的跟你爹说明情况,他会支持你的。”   谢韫舜笑道:“当然,对待我爹唯有耐心。”   忽然,温和的呼唤声自不远处的院门口响起:“舜儿。”   谢韫舜心下一惊。   贺云开身姿伟岸的站在院门外,望着她,心平气和的道:“舜儿,半个时辰到了,可以回了吗?免得田嬷嬷起疑。” 第9章 忌貌合神离   贺云开来到多久了?   “可以,臣妾正准备回。”谢韫舜落落大方的起身,从容的走向贺云开。   贺云开在原地等着她,待她走到身边时,他状似随意的伸臂揽住她的肩,揽她入怀,在贺元惟的注目下,揽着她离开院落。   他的手掌很宽,隔着衣衫能感觉到暖意,谢韫舜微蹙起眉,很拘谨的走出几步,扭动身子挣脱开他的举动,介意的暼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平静温和的模样,道:“皇上这是何意?”   何意?贺云开认真的道:“你走的实在太慢,你不要朕抱着你的身子走,不要朕牵着你的手走,朕能想到的就是揽着你的肩走。”   谢韫舜顿时怔住,默不做声的快步向前走着。   走到暗道的机关门前,贺云开率先步入,平和的道:“你没有请皇兄泡茶给你喝?”   谢韫舜下意识的抿了下嘴唇,道:“臣妾不渴。”   “你的嘴唇干了。”   “但并不渴。”   贺云开温言道:“你的嘴唇在湿润时的粉红颜色很好看。”   谢韫舜脚下一顿,心绪莫名不稳,他竟然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她又走的慢了,贺云开顺势理所当然的再次揽住了她的肩,将她往怀里一拉,揽着她走。   暗通狭窄,二人并肩勉强能通行。短暂的呼吸不畅,谢韫舜立刻疾步朝前走,躲开他结实的臂弯,脚下生风的把他抛在了后面。   贺去开淡不可察的一笑,不疾不徐的跟上她的脚步,与她一起走出暗通。   已是正午时分,谢韫舜打开侧殿的门,恰好看到了田嬷嬷非常不耐烦的焦躁冷脸,她视若无睹的提裙迈出殿,背后响起贺云开邀请的问询:“皇后,既然午后就开始临摹画作,可以留下跟朕一起用午膳?”   “可以。”谢韫舜接受他的邀请,临摹那幅名画并非难事,确实需要合适的理由久待在殿内,以便去见贺元惟。她对田嬷嬷命道:“备膳。”   田嬷嬷早已迅速收起冷脸,换了一副正常的面孔迎上前,道:“老奴这就安排传膳。”   膳席设在正殿,谢韫舜落座之后,贺云开径直坐在了她旁边。   谢韫舜旁若无人的道:“皇上,翟大小姐新编的那支舞好看吗?”   贺云开的视线垂落在地面,道:“朕没有看到。”   “她没有如约而至?”   “如约而至了。”   “嗯?”谢韫舜的美眸好奇的轻眨。   贺云开的身体朝她倾斜,看着殿外在指挥宫女的田嬷嬷,凑到她耳边轻语:“朕建议她把好看的舞跳给谢远川看。”   “何意?”谢韫舜拧眉,他竟然让翟容容去接近她的胞兄?   她的胞兄谢远川文武双全,弱冠之年,跟贺元惟同龄,是贺元惟的伴读。三年前,被破格录用为太子府的府军统领。他至今尚无婚配,曾心仪一位公主,可惜那位公主病逝了,迟迟不愿意再提及婚事。   贺云开平静的道:“朕觉得谢远川会喜欢。”   谢韫舜拧眉更深,忽然展颜眸光一凛,如铮然出鞘的剑,冷静的道:“翟大小姐是皇贵妃的最佳人选,皇上莫再这样觉得。”   贺云开专注的注视着她,温声问道:“难道皇后不觉得翟容容嫁入谢家为谢远川的夫人,会更好?”   “何为更好?”谢韫舜奇怪的回视他,一时难以理解,坦言道:“臣妾觉得皇上的感觉错了。”   贺云开不语,心平气和。   谢韫舜有些不安,问道:“翟大小姐听从了皇上的建议,去舞给臣妾的胞兄看了?”   贺云开随和的道:“她听罢就离去了,朕不知她的去向。”   谢韫舜若有所思,这时,在田嬷嬷的引领下,宫女们捧着菜肴陆续上膳,发现已上了二十余道菜,而殿外还排着长长的队伍,她问道:“一共多少菜品?”   田嬷嬷上前,道:“回皇后娘娘,一共六十六道菜品。”   六十六道?太过于铺张浪费,谢韫舜道:“过多,以后减至十六道菜品足够。”   田嬷嬷则道:“请皇后娘娘收回旨意,不能随意减少菜品,菜品量级是按历代宫廷规矩。”   谢韫舜从容的问道:“如果本宫执意减少本宫的菜品量级,需经得谁的同意?”   田嬷嬷一丝不苟的道:“回皇后娘娘,需经得太后的同意。”   “本宫知道了。”谢韫舜隐隐一笑,真是个自作聪明的蠢物,仗势欺人的蠢物自将食后果的折阳寿。   随着菜品陆续上齐,扫视着面前满满一大桌的菜肴,再看看旁边贺云开面前的八菜一汤,他置身事外的吃着,谢韫舜抚了下额,简单的吃饱后就离席了。   长廊下,谢韫舜吩咐田嬷嬷在侧殿摆长案为临摹做准备之后,漫步到园中亭边,坐着晒太阳。她眺望着冷宫的方向,暗暗把贺元惟的玉牌和信件贴身放好。   贺云开信步而至,安静的坐在亭下另一侧的阴凉里,温煦的凝视着她。她的头轻依着亭柱,闭着眼眸,美丽镇定的脸庞沐浴在阳光里,宁静祥和。   良久,听到嘈杂的脚步声,谢韫舜缓缓睁开眼,见田嬷嬷领着女官走近。   “下官尚衣局掌事,林槿,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女官林槿恭敬行礼。   谢韫舜道:“何事?”   田嬷嬷接道:“老奴让林掌事前来为皇后娘娘量身制衣。”   “制冬衣?”   “制符合贵为皇后的端庄凤服。”   谢韫舜冷静的念道:“端庄凤服?”   田嬷嬷恭首道:“皇后的衣裳都贵气华丽,似宫外闺秀、夫人的样式纹饰,不合礼仪。”   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问:“经得太后的同意,本宫便能继续穿本宫喜欢的衣裳?”   田嬷嬷道:“回皇后娘娘,是的。”   用膳菜品量级讲规矩,穿衣风格款式按礼仪,企图用规矩和礼仪困束她?提醒她需要在翟太后的允许下才可得到特权,而彰显翟太后的权威?谢韫舜眼底闪现一抹凌厉,道:“本宫今日不想量身制衣,改日。”   田嬷嬷问:“改在明日?”   “明日再议。”   “定在明日午后?”   谢韫舜平淡的暼了眼田嬷嬷,田嬷嬷虽然以垂首的姿态,却难掩横行的神气,得寸进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气氛僵冷,宫女们屏息,田嬷嬷将占上风?   谢韫舜唤道:“林掌事。”   “下官在。”林槿连忙上前。   谢韫舜无视田嬷嬷,亦不与其一般见识,神色如常的对林槿道:“带领尚衣局的人都退下,本宫要量身制衣时,自会宣见林掌事。”   林槿惶恐,皇后命令她退下她怎敢不从,但又顾及田嬷嬷的威慑,踌躇不决,只冒冷汗。   田嬷嬷满意林槿原地未动,追问:“皇后娘娘,量身制衣定在明日午后?”   谢韫舜看出了林槿的忌惮,人性使然。尚衣局的人在旁观,此刻如果容忍田嬷嬷,传出去之后,将会在后宫失去皇后该有的威信。   她面对田嬷嬷,冷静的道:“田嬷嬷,你身为祥凤宫的掌事,不应该如此没有眼色,本宫要改在何日制衣,与你何干?”   田嬷嬷不慌不忙的道:“老奴……”   “闭嘴。”谢韫舜命道:“速退回祥凤宫。”   田嬷嬷不退缩、不闭嘴,话到喉咙了非说不可,坚决要把话说出来,道:“老奴……”   “大胆田嬷嬷,敢无视本宫的命令,以下犯上,罪不可赦。”谢韫舜果敢的命道:“木梨,将祥凤宫的掌事田嬷嬷就地处决”   众人闻言震惊。   “是。”木梨早就目露杀气了,老恶婆竟敢放肆欺压主子,该死!她立刻上前,不等田嬷嬷反应过来,她就用裙带勒住了田嬷嬷的脖子,用力的拉紧。   田嬷嬷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死的如此仓促、迅速,在皇宫作威作福了二十多年,却死在了作威作福的皇宫。   太后的人也敢杀!还杀的如此轻巧!林槿及宫女们大惊失色,猛然想到皇后方才命她退下,她赶紧心惊胆颤的欠身,慌乱的率众退下。   贺云开平心静气的看着她的坚决和勇猛,气势高高在上,她是真的不心慈手软。   睥睨着田嬷嬷的尸体,谢韫舜清醒的道:“木桃,你去请示太后,祥凤宫的掌事田嬷嬷因以下犯上,已被本宫处决,依照宫廷规矩礼仪,该如何处理尸体?”   木桃道:“是。”   谢韫舜若无其事的看向贺云开,平常声道:“皇上想跟臣妾一同去临摹名画?”   贺云开全神贯注的道:“想。”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求营养液 第10章 宜任性   寝宫的侧殿里,长案上的笔墨纸砚已备齐。谢韫舜泰然自若的提裙迈进殿,亭亭玉立于画前,端详着名画中的景物细节,等待着被翟太后宣见。   察觉到贺云开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她,谢韫舜气定神闲的道:“皇上是在揣测臣妾方才‘任性’的处决田嬷嬷,所要承担的后果?”   贺云开温煦的笑道:“皇后不任性,朕观赏的是皇后的勇气。”   勇气?难道他觉得她的行为很突然?谢韫舜隐隐一笑,他并不了解她,她一直是具备勇气之人,不心慈手软,莫非他把她对翟太后表现出的善意与敬意当作她软弱可欺了?   贺云开平和的道:“皇后这般从容的底气十足,是因受到令尊谢大人的言传身教的多?还是和朕的皇长兄多年共同成长,耳濡目染的多?”   谢韫舜大方的道:“缺一不可。”   贺云开道:“可能皇长兄对你的影响更深远。”   谢韫舜不置可否,胞兄自幼是贺元惟的伴读,她自幼常扮作胞兄书童的模样与贺元惟一起在学堂学习。后来,他们常在一起谈天论地,志趣极其相投,贺元惟渐渐成长着的才华与明智,也在浸润着她的意志。   贺云开温言问道:“你嫁给朕为皇后之前,始终视朕的皇长兄为兄长般?”   “皇上的意思是?”谢韫舜清醒的发现他在慢慢渗入的探究她。   贺云开平静的道:“他爱你。”   谢韫舜惊住。   贺云开认真的道:“他在所有人面前都不苟言笑的深沉,令人敬畏。在你面前,温情而呵护,俨然是爱你。”   谢韫舜的神色顿时隐晦不明。   贺云开随和的道:“他明智渊博,姿容俊朗,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女子的倾慕,令天下的名门闺秀们梦寐以求。”   谢韫舜若有所思的迎视他,心中首先想到的是,这与那日她对他说翟容容喜欢他的情形如出一辙,他说话的形式也是循循善诱。下一刻,难道他会问:你也爱他是不是?   她沉静的等着他发问,他确实需要知道她的心思,需要知道贺元惟在她心中的地位,毕竟她已嫁给他为皇后。尽管她当初愿意出嫁的原因,只是想要成为天华王朝的皇后。   贺云开注视着她,目光温和,气息温厚,问道:“你知道他爱你,是不是?”   竟然不是那个问题,难道他不是更应该在乎那个问题?谢韫舜微微一笑,从容说道:“知道。”   贺云开的神态依旧,只是注视着她的眼神更专注了些。   谢韫舜沿续着那日如出一辙的形式,道:“他胸怀天下,计划了很多将要实施的利国举措,每件计划,他都只跟臣妾一人探讨。”   贺云开静默不语。   谢韫舜继续道:“他视臣妾如心腹,喜爱臣妾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他从未遮掩过。”   她知道贺元惟的英明与志向,是要成为一代帝王之人,不会束缚于儿女私情,如历代帝王一样,后宫的女子都是平衡权利之物。因此,她更愿意在贺元惟的天下里入朝堂为官,做他绝无仅有的朝堂女官,尽管朝堂中的女官史无前例。   贺云开温厚依旧,心平气和的道:“你很迷人,动人心魄,任何人喜爱你,都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温言问道:“今夜,朕可不可以跟你在祥凤宫就寝?”   在她没有来得及婉拒之前,他接着说道:“朕有句私房话要跟你说。”   私房话?谢韫舜想了想,道:“可以。”   这时,侍女木桃禀道:“皇后娘娘,太后宣见。”   谢韫舜冷静的深吸口气,随即朝殿外走去,忽听背后响起贺云开的轻唤:“皇后。”   她回眸。   “需要朕一同去吗?”   “去做什么?”   贺云开沉默了片刻,迎着她清亮镇定的眼睛,只说道:“慢走。”   谢韫舜立刻收起视线,并未多琢磨他的话,轻快的走出宫殿,前往正处于怒气包围下的荣盛宫。   可想而知,翟太后震怒异常,她会不顾体面的发威?   踏进浓重肃杀之气的殿宇,谢韫舜恭敬的道:“儿臣拜见母后,万福金安。”   上座的翟太后嘴唇紧抿,脸色因愤怒而发白,眼神里充满被挑衅的斗志,极力克制着,却有着必将严惩的凌厉,冷声道:“皇后私自处决了田嬷嬷?”   “是,祥凤宫的掌事田嬷嬷无视尊卑,以下犯上,当众冒犯儿臣。儿臣身为祥凤宫之主,当朝的皇后,岂能受一个奴婢的羞辱,免贻笑大方,按照宫廷规矩,下令处决她,维护皇家的颜面。”谢韫舜语声沉着,强调田嬷嬷已是祥凤宫的人,不卑不亢,“却不知对于这种获罪而死的尸体如何处理,故请示母后。”   翟太后衣袖中的拳头暗暗紧握,威声道:“哀家有言在先,田嬷嬷若有让皇后觉得不妥之处,就交由哀家处置,皇后忘了?”   “儿臣铭记于心。”谢韫舜从容不迫的道:“田嬷嬷曾是荣盛宫的人,在荣盛宫恪守本分,到了祥凤宫却颐气指使,外人不知,还以为她是仗着母后的授意嚣张妄为,不便影响母后的名声,只当是她不知分寸,故未惊扰母后,儿臣就私自处决了她。”   翟太后睥睨着她,她字字珠玑,没有惧意没有悔意,简直岂有此理,田嬷嬷是谁的忠仆后宫无人不晓,杀了田嬷嬷,她无疑是在宣战,责问道:“田嬷嬷向来最守分寸,是何举冒犯了皇后?”   “她在母后面前守分寸,在儿臣面前另副嘴脸,表里不一,真是坏,用心险恶。”谢韫舜端着皇后的尊严,给彼此能保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铺一条台阶,说道:“母后,儿臣骨子里爱憎分明,懂得母后想让儿臣尽快熟悉宫廷的规矩礼仪是对儿臣的好,莫因一个心坏的奴仆伤了和气,请再帮儿臣的祥凤宫安排一位掌事。”   翟太后心下气极,竟然一口判定田嬷嬷是坏人,杀了田嬷嬷还一副大方的样子,太阴狠!   田嬷嬷非杀不可,谢韫舜很清醒,权威和尊严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可以善意的退让,但不能容忍欺压,是翟太后企图压制她在先。瞧见翟太后盛怒却克制的发抖,知道翟太后这次不会撕破脸面了,毕竟翟太后经历过很多尔虞我诈之人,懂得来日方长的报复,可秋后算账。   谢韫舜再度铺一条台阶,用实惠牵束住她,缓和她的怒意,道:“儿臣想明日清早进议政殿见谢大人,商议提拔翟家的二位公子为尚书一事,恳请母后准许。”   闻言,翟太后又震又诧,这位谢皇后到底是极其无知呢还是极其高明呢?太让人捉摸不透!但,翟家不能错失位居高官的机会。   翟太后入宫二十余年,最懂得容忍负重,放眼后宫个个生了皇子、家境显赫的太妃们,最终,不还是她稳掌后宫、稳坐到皇太后。冷暼了一眼年轻气盛的皇后,举高临下的道:“准了。”   “谢谢母后。”谢韫舜隐隐一笑。   翟太后宽容而不失威严的道:“皇后随意处决奴仆过于轻率,有失祥和,下不为例。”   谢韫舜接受,道:“是,母后。”   翟太后唤道:“陈嬷嬷。”   “老奴在。”太后身边另一位忠心的中年嬷嬷,不似田嬷嬷的严肃,模样和蔼,同样很能干。   “备棺木安葬田嬷嬷的尸体。”   “是,太后。”   翟太后命令道:“陈嬷嬷,明日起,你代为祥凤宫的掌事,难决之事请示哀家。”   陈嬷嬷道:“是,太后。”   谢韫舜的眼神微不可察的一凛,太后精明啊,因让田嬷嬷任祥凤宫的掌事吃了亏,就让陈嬷嬷行使掌事的权利而依然是荣盛宫的人,敢动荣盛宫的人那就是动翟太后了。   翟太后不商量的安排道:“皇后,陈嬷嬷老实本分,就由她协助皇后执理祥凤宫事宜。”   “是,母后。”谢韫舜语声从容,以后道路漫长,且较量。   又是很温顺的同意,翟太后暗暗冷哼,来日方长。   走出荣盛宫,谢韫舜远远的看到了贺云开,目光一转,径直回到了祥凤宫。   备画架,她在窗前提笔画着林中湖泊,湖面平静无波,一轮明月映照,水中有条蛇在恣意的游动。   入夜,贺云开如约而至。   谢韫舜仪容端整的坐在寝宫的床榻上,当贺云开绕过屏风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便问道:“皇上要说的一句私房话是?”   贺云开和煦的眼神轻轻的笼罩着她,温言道:“朕想跟皇后圆房。” 第11章 宜美人侍寝   一圆房?   谢韫舜下意识的蹙了蹙眉,随即抬首迎视他,仿佛是因他刚踏着秋夜而来,伟岸高大的身形似被裹了一层朦胧秋意,虽然他气息温厚的如是春暖。也许,是因她心底秋风乍起。   “朕想跟皇后圆房。”贺云开一边重复着私房话,一边信步走近她,漫不经心的坐向她旁边,与她并排坐在雕花大床榻。   “臣妾听到了,”谢韫舜说着,站起身挪坐到床边的木凳,与他相对而坐,清醒的道:“皇上想跟臣妾圆房。”   贺云开温言问道:“皇后意下如何?”   谢韫舜冷静的道:“皇上为何突有此意?”   贺云开诚然道:“朕的身体需要。”   “皇上曾临幸过女子?”谢韫舜的语声莫名轻羞。   “没有过。”   “需不需要先为皇上找个侍寝女子?”谢韫舜紧接着问道:“皇上对侍寝女子的外貌有什么要求?”   “不需要。”   谢韫舜的长睫低敛,轻颤。   “皇后担心朕没有经验?”   谢韫舜若有所思。   贺云开平和的道:“别担心,朕翻过春宫画册,看过艳情话本,见过交媾雕像,那不是什么难事,能无师自通。”   “不是。”谢韫舜娇容泛红,难以想象他总是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皇后是真的想以处子之身寿终正寝?”   谢韫舜摇首,她并没有必要守身如玉,洞房之夜那样说,是故意为之。   “幸好不是,否则枉有一具能纵情享受愉悦的身体。”   谢韫舜拧眉,他又是一本正经。   贺云开闲适的倾身向她,低语分享道:“皇后有所不知,据艳情话本中描述,女子的床笫之欢时,敏感的身体经过年轻健壮的男子满足,感觉很美妙,会舒服的软成一滩水,会涣散的失去理智,会啼哭着说不要而双腿却紧圈住男子的腰不松。”   耳中流入以温柔缓慢的语声说出的露骨邪语,鼻息间呼吸到他好闻的清净,被他庞大的影子罩住,谢韫舜的心律顿时被撩乱,简直无所适从。   “朕自觉年轻健壮。”   他分明是神态温厚,俊逸的文质彬彬,而说出的话语判若两人的迥异。   “朕自觉能满足你。”   她面红耳赤,渐渐的,他的气息浓烈的充斥在四周,鬼魅一样的蔓延,细细麻麻的网住她的呼吸。   喘不过气了,谢韫舜赶紧站起身,轻快的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凉风灌进。   “皇后怎么了?”   一个不畏惧险境的底气十足的女子,竟怕羞的逃脱了?贺云开微妙的笑笑,不紧不慢的跟上她,斜站在她背后。   发间洒着他温热的吐息,耳畔是他沉稳的心跳声。谢韫舜暗暗攥了攥衣裳,望向广袤漆黑的夜空,勉强镇定道:“突然想看月色。”   “风大,你的脸颊潮红,不便吹凉风。”温言说着,贺云开从她背后覆盖住她,结实胸膛严密的压贴着她的背脊,伸手慢慢关上窗户,“月色惨淡,不看也罢。”   感受着他怀抱的禁箍,和他的倾压之下摩擦过她耳廓的他的唇,谢韫舜的刚褪的潮红脸颊又重染潮红。下一刻,她的腰一紧,他的臂弯已经侧拥住她,将她往床榻边带领。   谢韫舜呼吸短促,恍惚的坐回到木凳,他漫不经心的坐回床榻。   “我们可以开始圆房了?”   谢韫舜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他语声平和的询问,仿佛他刚才搅动没有发生过似的,无意为之还是收放自如?她缓缓垂下眼。   “朕刚浴过身。”贺云开修长的手指慢慢解着衣裳,不动声色瞧着她,她纹丝不动的端坐,有着闺秀特有的矜持。她依然美丽高贵,却不见了平时的大气从容,而是安顺的垂落眼帘,她的内心在纠结。   她在纠结什么?   看出她的纠结,他的眼神不见了平时的温和,而是透着热烈直白的占有,像是健壮的雄狮信步踩着草甸走向溪水边,驻步在芦苇丛,盯着悠闲小憩的雌狮,天然的野心、兽欲。   此刻,她姣好的脸庞在烛光中显得很温柔,脖颈的肌肤细嫩,胸脯丰满,腰肢纤弱,他的目光燎原般的在她身上挪移……   谢韫舜思虑了片刻,当她抬起眼帘时,只见他已褪去了外衣和鞋袜,穿着宽松的里衣耐心的注视着她,他的眼神里似乎有点奇怪,当她仔细去探究时,发现是一如往常的温和。   “用不用朕为皇后宽衣?”贺云开语声平静。   “不用。”谢韫舜深吸了口气,发现他要褪去单薄的里衣,立刻道:“皇上且慢,臣妾有三句肺腑之言要跟皇上说。”   贺云开停下指间的动作,认真的听她说。   谢韫舜大方的问道:“皇上有临幸女子的需要?”   “皇后在明知故问。”贺云开轻笑了笑。   谢韫舜跟着笑笑,笑意从容,道:“皇上这个年纪理应早就该有了侍寝女子,臣妾明日为皇上挑选几位司寝过目,皇上从中择取心仪之人安置在乾龙宫,以便皇上的不时之需。”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皇后的第三句肺腑之言是?”   “臣妾想改日圆房。”谢韫舜的眼睛明亮,凛然的道:“臣妾要求皇上的长子是臣妾所生。”   贺云开目光真挚的看着她,她那种惯有的高贵镇定的坚决气势,在此时,被他看进眼里,有一种需要被狠狠征服的不驯。他平静的道:“今夜我们只同床共眠,不圆房。”   同时,他向她伸出了手,邀请她就寝。   谢韫舜瞧了眼他的手,手掌宽厚,手指粗长的均匀。   贺云开认真的道:“我们同床共眠过,三夜,相安无事。”   谢韫舜美眸轻眨,一动未动的问道:“臣妾的要求呢?”   贺云开提议道:“天色不早了,与朕躺在床上商议呢?”   谢韫舜没有任何拒绝之意的接受,她绕过屏风,出殿吩咐侍女备一套玉枕和被褥。当她回到床边时,他已经躺平进被窝在床的外侧,宽大的被褥盖着里侧的位置,同盖一张被褥?不!   侍女进殿,她安排道:“铺在床里侧。”   贺云开闭目,神情放松,似乎将要入眠。   快速铺妥后,侍女为她褪去外衣,摘去发簪饰物。瀑发披肩,里衣舒适单薄,她立在床前,看着他身躯高壮的像堵墙一样拦着,琢磨着难道要不雅的从他身上跨进里侧时,他体贴的坐起身,方便她上到床里侧。   侍女熄灯,退出寝宫。   短暂的寂静后,谢韫舜冷静的道:“臣妾要求皇上的长子是臣妾所生。”   贺云开分析道:“胎儿没有生下之前,无法知晓是长子还是长女。言下之意,朕不能让除皇后之外的任何女子在皇后生下长子之前怀胎。”   “皇上意下如何?”谢韫舜于黑暗中偏头向他。   “皇后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贺云开平和的道:“朕同意。”   谢韫舜隐隐一笑,如此轻易?   贺云开漫不经心的问道:“皇后真的要为朕挑选美人侍寝?”   “既然皇上有身体需要。”   “挑选什么样的?”   “皇上想要什么样的?”   “身形玲珑有致,胸丰满腰纤柔,肌肤白嫩。笑时娇媚,不笑时端庄,对衣饰有品味。床笫之欢时风情万种,其余时刻美丽高贵。”   “……”   “有劳皇后费心挑选了。”   这样的女子谈何容易寻觅,更是无从挑选,谢韫舜想了想,商量道:“皇上,这条件能不能宽泛些?”   “身形玲珑有致,笑时娇媚。床笫之欢时风情万种,其余时刻美丽高贵。”   “再宽泛些?”   “床笫之欢时风情万种,其余时刻美丽高贵。”   谢韫舜无言,就是这个条件最难寻觅,身形外貌反倒容易。   贺云开温言问:“需要再宽泛些?”   “需要。”谢韫舜刚想告诉他将条件定在外形上,就听到了他说一个字。   “你。”   谢韫舜一诧。   贺云开面对她侧躺着身子,平和的温言道:“朕的身体需要你这样的美人侍寝,你记在心里知道就好。”   “皇上……”   “朕说了,是你这样的美人。”   谢韫舜又是一诧,是她这样的美人,但并不是非她不可?可是,她这样的人绝无仅有啊!   “你这样的美人,若是难觅,皇后就莫费心了。”   谢韫舜不置可否。   贺云开翻个身平躺着,安静了良久,轻问:“皇后明日一早要去议政殿?”   “是的。”   “别再胡思乱想,放轻松,睡吧。” 第12章 忌成全   晌午,议政殿。   随着侍从们鱼贯退下,偌大的殿宇中只有二人,谢韫舜一袭白鹤翠松华服,端丽的立于案边,看着脸色阴郁凝重的谢义,将贺元惟的信件默默的递了过去。   谢义不悦,因翟太后半个时辰前在此接下了圣旨,上尊号‘厚德’,并已向天下颁布昭文,翟太后从此为厚德太后,她得偿所愿的满意笑意,使他极为不悦。   拿到信件,谢义不慌不忙的拆开,当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时,他顿时瞠目,面露震惊。   谢韫舜道:“是元惟亲笔所写。”   谢义来不及阅信,迅速先看落款,确实是贺元惟惯用的别人难以模仿的落款。   “他在何处?”谢义语声难掩惊喜。   “信中有提及。”谢韫舜瞧见爹眼中发光的兴奋,一时觉得苦涩,自从先皇驾崩,忧国的父亲极少松懈,难有过开心颜。   谢义逐字阅罢,自言自语般的念道:“他在京城中的一处安全地?”   “是的。”   “你已经知道具体是何处?”   发现爹最为关注贺元惟的下落,谢韫舜犹豫了片刻,道:“那是在先帝临终前,命令当朝皇上将元惟转移到的幽禁地。皇上带舜儿见到了被善待的元惟,元惟暂不想透露下落。”   谢义穷追不舍,不容回避的冷沉声道:“元惟人在何处?”   谢韫舜意识到正面回答是继续谈下去的前提,想必爹是急于知道贺元惟的下落去见他,只要不是后宫,父亲都有权利去到,便如实答道:“在后宫中空置多年的冷宫孤岛上。”   谢义错愕,是个最意想不到之处,也是他最难以去到之处。   谢韫舜冷静的道:“如信件所写,元惟会助舜儿成为天华王朝最负盛名的皇后,元惟和舜儿一起请爹支持。”   “不!”   “嗯?”   谢义负手而立,极其沉稳的道:“让元惟君临天下,成为一代帝王。”   “爹?”谢韫舜惶恐。   “当朝皇上无心朝政,无意皇权,无有作为,不如退位让贤。”谢义斩钉截铁。   谢韫舜清醒的道:“这不是元惟的本意。”   “去告诉元惟,让他知道这是他的使命!”谢义强硬的道:“他必须肩负的重任!”   谢韫舜努力镇定,耐心的道:“爹,元惟会全心全意的帮助舜儿,成就舜儿,同样能让天华王朝强盛。”   “不一样!”谢义冷道:“天华王朝是贺家江山,谢姓女子不得以皇后之名当权!历代后位干政,无一善终!”   谢韫舜缓声道:“爹,舜儿已然是当朝皇后了。”   “不重要。”   “不重要?如果皇上退位,那身为皇后的舜儿算什么?”   谢义意味深长的道:“元惟情愿全心全意的助你,说明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仍然极其重要。你对他的情意他也懂。他定当能妥善处理你们的关系。”   谢韫舜不可思议的怔住,难道爹和娘一样,一直误会她和元惟是情投意合?她和元惟是心灵相通的挚友啊,彼此信赖,在一起愉快轻松,并非是男女之情。   “为了元惟的社稷江山,你要大方的牺牲。”   “爹……?”   谢义语重心长的道:“谢家助元惟登基为皇,迎娶莹儿为皇后。至于你,元惟绝不舍弃你,在他周全的安排下,你们会有新的关系。”   谢韫舜的身心俱震,当时爹决意让她接受嫁给贺云开为皇后,丝毫不顾及她沉浸在贺元惟下落不明的忧愁中。如今又决意让她牺牲自己成就贺元惟。爹就是这样一个强势操控别人的命运之人,以朝局为重的名义。   她和贺元惟的新关系,可想而知是不会体面的,而爹却不惜代价的拥立贺元惟。   谢义盯着她神色中渐渐显露出的哀愁,沉声道:“你要坚强,识大体,顾全大局。”   谢韫舜心情沉重的道:“元惟不愿意如此。”   谢义道:“他绝对愿意,依你对他的了解,他是愿意潜深渊居暗处的人?他隐忍,是顾虑你的感受。你要明确的告诉他,你同民心所向,愿意他登基为皇。”   谢韫舜被不容置疑的强硬笼罩着,像坚不可摧的牢笼。她隐隐黯然,贺云开的命运在爹眼中微不足道。她不再与爹多言,此时多言无用,取出贺元惟的玉牌递过去,道:“元惟让将此物转交给哥,由哥召集他的暗卫。”   “你即刻去见元惟,使他心无旁骛的明白他的责任,尽快达成一致。”谢义接过玉牌,与信件一起收妥。   “舜儿明白。”谢韫舜了解爹的态度强硬,唯有缓和,与元惟共商对策。   谢义沉思道:“太后知情吗?”   “不知情。”谢韫舜坦言道:“皇太德妃深居简出,亲自暗中照顾元惟的衣食。”   “暂且保密。”谢义心里清楚,只有在必要时,才选择联合翟太后一起拥立贺元惟,但要慎之又慎,不能让翟太后占了先机。   谢韫舜若有所思的道:“好。”   谢义精神抖擞,转身阔步出殿,得知贺元惟的下落令他振奋。   “爹。”谢韫舜唤道。   谢义止步。   “依爹之见,皇上因何向舜儿透露元惟的下落?并带舜儿通过机关暗道去见元惟?他本可以不透露,无人知道他知道元惟的下落。”   谢义反问:“依你之见?”   谢韫舜道:“元惟称赞他大智若愚。”   谢义不以为然的冷道:“你听听作罢,这不过是元惟顾及你的感受所说的客套话,他不会忍心直言你嫁给了一个愚人。”   “愚人?”谢韫舜背脊发冷,喃声道:“爹在让舜儿接受赐婚圣旨嫁为皇后时,说皇上生性温厚是个良善之人……”   “他是温厚良善。”谢义沉声道:“但不妨碍他坐在龙椅上时,是个愚人。非英明帝王者,就是愚人。”   谢韫舜蹙眉,隐隐不安,爹如此轻视贺云开。   “你是动了恻隐之心?”谢义瞪视她,郑重其事的叮嘱道:“不得丧失理智!你对他的恻隐之心会害了他,也会害了你自己!”   谢韫舜冷静的道:“舜儿只是觉得,不能低估和轻视任何人,不能自负,不能自作聪明,不能真的不放在眼里,人心难测,后果将不堪设想。很多人失败的原因是自持己见,轻信于人或疏忽大意于人。”   她所言跟元惟的行为举止一模一样,谢义有一点欣慰,又有点遗憾,贺元惟和谢韫舜本是天作之合……。转瞬间,他就恢复冷硬,冷声忠告道:“任何时刻,别对无关紧要的人动恻隐之心。”   贺云开是无关紧要的人?谢韫舜被专断的气势压迫而下,无法再言语,隐隐一叹。   目送谢义走出议政殿,谢韫舜深吸了口气,眼神清醒,脚步沉重的回到后宫,穿过层层宫阙,她径直来到乾龙宫,欲去见贺元惟。   得知贺云开不在,谢韫舜问道:“皇上去了何处?”   后侧缓软的语声回道:“皇上在御书房。”   谢韫舜回首瞧了眼,是一个模样恭顺的妇人,原来是陈嬷嬷,奉太后懿旨今日起掌管祥凤宫事务。   正在这时,只见贺云开由不远处归来,闲庭信步,悠哉自在,浓烈的温厚气息使他在薄凉的秋意中尽显温暖,丝毫不像是一本正经说出荤语之人。忽想起爹决意让皇位易主,谢韫舜目光一沉,随即浮过凛然之色,神态恢复如常道:“本宫与皇上一同在乾龙宫用午膳。”   “是,皇后,老奴这就安排传膳到乾龙宫。”陈嬷嬷毕恭毕敬,询问道:“皇上的膳食是八菜一汤,皇后娘娘可定菜品数量,老奴按皇后娘娘的旨意安排。”   闻言,谢韫舜隐隐一笑,田嬷嬷扬言菜品量级的调整要经得太后允许,而陈嬷嬷的言下之意则是她可自定,瞧了眼陈嬷嬷忠心耿耿的样子,其中或许有不测风云。况且,她不想再把精力放在这种真正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冷静说道:“本宫知道了。”   陈嬷嬷暗自错愕,这般迎合皇后要减菜品量级的心思,皇后却视若无睹,只是态度模棱两可的知道了,菜品数量便照旧。   待贺云开走近,谢韫舜以示尊重的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恭请圣安。”   “皇后平身。”贺云开平和的问道:“皇后要再仔细观名画,熟稔画中景致,以便落笔临摹?”   “臣妾正是此意。”谢韫舜从容回复,懂得他在为她进寝宫侧殿铺设合理的理由。   “皇后请。”贺云开走在前面,见她脚步轻快,随之加快了步伐。   进入宽敞的侧殿,谢韫舜吩咐侍从道:“都退下,退出后关上殿门。”随即又道:“陈嬷嬷,本宫需要极为安静,殿外不许发出嘈杂声响,你要尽责。”   “是,皇后娘娘。”陈嬷嬷很顺从,如同她表情中的和蔼。   殿门关上后,贺云开像上次一样栓上门闩,步至机关暗门前,眼神温煦的道:“过半个时辰,回来一起用午膳?”   谢韫舜点点头,在他旁边等他打开机关。   “看着,机关门这样打开。”贺云开慢慢的演示给她,她认真的看着,门开了,暗道出现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说道:“两边出入的方式一致。”   谢韫舜记住了,不禁问道:“为何告诉臣妾?”   贺云开温和的凝视她,心平气和的道:“此后,你能随时自由的去见他。”   “为何?”   “不必因朕的时间而影响你要去见他。”   谢韫舜不可思议他的体贴,第一次带她去见贺元惟,第二次就让她和贺元惟独处,第三次索性告诉她机关暗号让她自由出入,她不禁再次追问:“为何?”   贺云开温言道:“那巨幅名画要临摹完成,应需一个月之余,期间,你每日能与他相会许久,朕实在无意独坐着等候。”   谢韫舜打趣的笑问:“皇上如此放任,就不担心臣妾和他做出对皇上不利之事?”   贺云开平静的道:“你们随意。”   “嗯?”谢韫舜定睛看他,“凡事都无所谓?”   “朕不奢求能体会到男女之情、夫妻之爱、天伦之乐、皇权之尊。”贺云开安于现状的道:“能平安顺遂的寿终正寝已是奢侈了。”   谢韫舜突生悲悯之感。   贺云开慢慢说道:“当前最为奢侈的是……”   “什么?”谢韫舜需要知道他的心迹。   “夜晚与你同床共眠。”   “……”   贺云开朝她靠近了些,温声低语:“你的身体在夜晚有种清清的舒适的香味,很助朕睡眠。朕登基以来常常百无聊赖的难以入眠,尝试多种办法均无效。与你共眠的几夜,呼吸着你的香味,睡的很香很踏实,前所未有的体会。”   他热乎乎的气息洒落在她前额,“在床上,虽然我们各盖被褥,中间隔着距离,但你的香味恰到好处的助朕入眠,非常有效。”   谢韫舜的睫毛轻眨,大方的道:“不再是奢侈,皇上以后每晚可随意进祥凤宫。”   “真好,你真好。”贺云开语声感激,伸手握住她的腰侧,朝怀里拉入,二人的身体贴紧了下,感觉到她下意识的抗拒挣扎时,不着痕迹的松开手,脚步后挪了一步,温和的道:“快去找他吧,时光短暂。”   谢韫舜心跳慌乱的奔进暗道,脚下生风,快速的奔到出口。按照机关暗号,机关门顿时开了。   贺元惟已经泡好了新茶,摆上点心,站在院门前望穿秋水的等她。 第13章 忌局限于鹊巢   亭亭如盖的杜鹃花树下,谢韫舜端着白瓷茶杯,自在的坐在竹摇椅上,看着贺元惟用椭圆石头砸开核桃壳,剥出核桃仁放在瓷碟里。   秋风吹过,落英缤纷。谢韫舜随意捏起一片飘下的花瓣,向他前倾着身子,逐句转述着与爹的对话。   贺元惟将一小碟核桃仁递给她,为她的瓷茶杯里续些茶水,和她相对而坐,全神贯注的听她说。   时光闲适,仿佛回到了他们无话不谈的悠哉岁月。   转述完之后,谢韫舜不紧不慢的吃着喜欢吃的核桃仁。   贺元惟冷毅的俊容渐起笑意,笑容清冽,笑问:“舜舜,你认为你爹的言下之意,我们会有什么样的新的关系?”   “我们还能有什么关系?”谢韫舜沉思了片刻,他们的关系是挚友已然足矣,便没有深思,清醒的提醒着重点,道:“我爹并不支持我,而是决意拥立你为皇,在你的意料之中?”   “可想而知,你爹一直对我寄予厚望。”贺元惟回到刚才的话题,胸有成竹的道:“我认为你爹的言下之意,是我会在掌权之后,不顾一切的夺取你,安排你隐姓埋名,纳入后宫为妃,和我双宿双栖。”   谢韫舜不可思议的笑道:“我爹竟然也误会了我们,他跟皇上一样觉得我们是情投意合。其实,我们是志趣相投。”说罢,她耸了耸美丽的肩,“因为这种误会毫无依据,纯属不实,我没有兴趣反驳解释。”   贺元惟噙着薄薄的笑意,目光深邃似冰潭,能吸收进阳光,耐人寻味的沉稳说道:“误会了的是你。”   “嗯?”   “你至今情窦未开?”   “啊?”   “嗯?啊?你当真仍茫然不知?”   谢韫舜此刻顿时恍然,长睫轻轻一眨,饮了口茶,定睛端详他,冷静说道:“你对我与众不同,是因你对我情窦初开?”   贺元惟掩唇轻咳了下,回视她的眼神是正大光明的爱慕,透着她熟悉的常接触到的亲密无间,他磊落刚毅的气魄在阳光下徐徐散发着,沉着的道:“显而易见。”   谢韫舜惊讶,她认为他不是儿女私情之人。   他接着说道:“舜舜,你知道,我不是儿女私情之人。”   谢韫舜隐隐一笑,细嚼慢咽着核桃仁,镇定自若的去融入他敞开、袒露的心扉。   “我助你一手遮天,你若能掌控住,我余生成就你。否则,你余生隐姓埋名,受制于我。”贺元惟尽显阳刚之气,英姿勃发,掷地有声的问:“舜舜,赌吗?”   “赌啊,元惟,我当然赌啊。”谢韫舜美丽从容,虽然天华王朝的至尊应该是他,命运已然如此,她要守护属于她的东西,凛然道:“成则已。不成,我随你制。”   贺元惟面带笑意,瞩目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美好少女,她崭露浩然的勇气,明亮高远,有着如严寒冬日令万物罩上冰霜的猛烈,亦如春回大地使万物复苏的力量。   谢韫舜在他刚毅明智的气场中微微一笑,为他续杯茶水,大方的说道:“你全心全力助我,倘若结果没有让你满意,皇位与我,你任取。”   贺元惟了然于胸,正如当前形势了如指掌,他起身,步伐沉稳的回屋,取出昨晚写下的一封信件,交给她,道:“你爹看完就会明白。”   谢韫舜将瓷茶杯搁这一旁的竹凳上,拆阅信件,认真看着。足有五页纸,不同于第一封信的报平安和表意愿,这封里是坦诚相待和详细策略。   信上之意,皇位他志在必得,但贸然现身,名不正言不顺,时机不妥。待到国事需要他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赢得百官和民心拥护。当务之急,是谢韫舜要得名望,不能局限于鹊巢,需如鸿鹄,立权威。到那时,由她以皇上的名义请他出山,时机成熟,名正言顺。关于她怎么一步步的得到名望树立权威,信中也有提及。   句句理性,逻辑清晰,一如他日积月累的沉稳明智,令人惊赞。   确实如他所言,爹看完就会明白,不需要她多言一字,只需要她把信件稳妥安全的转交给爹。   谨慎的收好信件,谢韫舜慢饮茶水,告诉他道:“昨天,我直接杀了田嬷嬷。”   “我听说了。”   “你母妃告诉你的?”   贺元惟只提醒道:“不同于田嬷嬷的针锋外露,陈嬷嬷是绵里藏针,对这种人更应冷静。”   他俨然消息灵通,谢韫舜清醒的道:“必要时,杀之。”   贺元惟知道她会适当容忍,但她的容忍极有限度,亦不心慈手软,杀伐果断,道:“要不留痕迹。”   “当然。”谢韫舜清浅笑道:“太后因田嬷嬷之死暴怒,仍表面容忍,我岂会不懂适可而止的再张扬的挑战她,除非她……,她不会,多年养成的忍耐根深蒂固,使她松懈不得。”   “又除非有人给她支招,从中作梗。”   “嗯?”   贺元惟郑重其事的道:“我仔细想了想,她突然派她的心腹田嬷嬷管制你,不像是她擅用的招数,过于急切。尤其是未试探出你的禀性,便轻易的派出颐气指使的田嬷嬷,过于草率。”   “依你之意?”谢韫舜立刻警惕,他心生怀疑的事多是不合常理。   贺元惟严谨的判断道:“有人在暗中借刀杀人。”   “谁最可疑?”   “留意她最精心培育的翟容容。”   “翟容容似乎心仪皇上。”谢韫舜若有所思,翟太后很信任翟容容,但翟容容的背后一定藏着一人,她不由得心生惊人的猜测:皇上贺云开在操控局势?!   贺元惟沉思着,不轻易下结论,理性的道:“她也曾对二弟流露出过心仪。”   谢韫舜一怔,二皇子也可疑。但,贺云开依然更可疑。   贺元惟沉稳的道:“保持着你的清醒和冷静,不要被未经审查的猜测困惑。”   谢韫舜慢饮着茶,难免困惑的道:“皇上告诉了我来往这里的机关,方便我自由来往。他‘体贴’的匪夷所思。”   贺元惟牵唇笑了笑。   谢韫舜认真的问:“笑什么呢?”   贺元惟笑着摇首。   谢韫舜觉得他笑中自有含义,一探究竟的追问道:“是何端倪?”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点有趣的事。”   “何事?”   贺元惟的笑意渐渐消失,眸色清明,沉着说道:“常来。”   “当然。”谢韫舜见他轻松状,便不再多虑,半个时辰将近,起身告辞道:“我回了。”   贺元惟送她到院门前驻步,道:“这段时间,顺利的把信件交给你爹,顺利的出宫去得名望,除此之外,都不重要,不值得费心计较。”   谢韫舜笑了笑,道:“孰轻孰重,我自有主见。”   贺元惟跟着笑笑,她自信高贵的气质很迷人,使人忍不住仰望着去征服,难怪贺云开……   快速的穿过暗道,谢韫舜回到了乾龙宫侧殿,一眼就看到了贺云开,他心平气和的端坐着,就像是久经四季轮回的树,寂静,沉默。   四目相对时,贺云开眼睛一亮,瞧着她很好看的红润嘴唇,温言问道:“皇兄为你泡的是乌龙茶还是花草茶?”   谢韫舜的心中不禁思量着他跟翟容容的交情,他温和的表象下到底是什么?   转眼间,只见他已站定在她面前,离她很近,偏头瞧她,随和的轻声道:“不用回答,哈口气,朕能闻出来。”   谢韫舜却是先闻到了他温暖的气息,被他伟岸的身形笼罩着,她忙不迭的挪开两步,道:“乌龙茶。”   说着,她就朝殿外走去,不清楚他的真实为人以前,她需要保持清醒的对他远而敬之。   忽然,她纤细胳膊被他的大手握住了,不轻不重的力道牵制住她离开。   谢韫舜一怔。   他另一只手慢慢的伸了过来,她下意识的抬臂挡住,同时,身子躲避着他,面露防备之色。   贺云开静止不动,平和的告诉道:“你发间有片花瓣。”   谢韫舜立刻让自己放松,回以平和的口吻,道:“请帮臣妾摘去。”   贺云开轻轻的把花瓣摘了去,捏在指腹间示给她看,“杜鹃花。”   微微一笑以示谢意,谢韫舜道:“是时候用午膳了。”   “嗯。”贺云开平静的感受着她的疏离。   谢韫舜轻快的走出侧殿,扫了一眼阶下候着的侍从,忽然察觉到木桃和木梅的神色异常,不见木兰和木梨,隐隐不安,问道:“陈嬷嬷,木兰何在?”   陈嬷嬷上前一步,模样恭顺,道:“回皇后娘娘,老奴安排木兰去传膳了。”   “木梨呢?”   “回皇后娘娘,木梨以下犯上,被老奴下令杖毙了。” 第14章 宜博弈   杖毙?!   谢韫舜的神色瞬间凛然,木梨是她的四位贴身侍女之一,陪嫁入宫,忠诚而机灵。见木桃眼含悲痛的泪光,木梅一脸的愤慨,而陈嬷嬷恭顺如常,便冷静问道:“以下犯上?”   陈嬷嬷缓声道:“晌午,木梨私下对皇后娘娘您口出不敬之词,极为冒犯。老奴奉太后之命,代为行使祥凤宫的掌事权,木梨已入宫女籍,老奴职责所在,不敢纵容祥凤宫的宫女这种轻蔑皇后的行为,则当即做主下令杖毙,以儆效尤。”   无人能佐证的‘私下口出不敬之词’,显然陈嬷嬷的一面之词,在太后的授意下,借以报复木梨出手处决了田嬷嬷,冠冕堂皇。   谢韫舜俯视着陈嬷嬷的卑躬,可想而知,陈嬷嬷有备无患,她的再多话语都是枉然,已然换不回木梨的牺牲,此仇必报。   不再质疑,不提‘下不为例’,谢韫舜接受现状般的说道:“木梨有无以下犯上,只有陈嬷嬷心知肚明,死无对证。本宫建议陈嬷嬷按照同是以下犯上的田嬷嬷的棺材规格,安葬木梨。”   “是,皇后娘娘。”陈嬷嬷心下一怔,精心准备了很多巧妙应对的话,竟都用不上?她是有所畏忌的认命妥协了?   阶下侍从纷纷诧异,皇后不追究,任由陈嬷嬷一面之词施暴于陪嫁宫女?如此用心险恶的行为,皇后息事宁人?   贺云开在她身后,置身事外的沉静,覆盖着她的眼神中隐有复杂情绪。   谢韫舜随即命道:“传膳祥凤宫。”   话毕,她疾步而去,衣袂猎猎,发间金簪反射着冰寒的光。   “是,皇后娘娘。”陈嬷嬷可以想象到皇后的恼怒,心情不悦的自然不想再跟皇上一同用膳。她为皇后体会到太后恼怒但又要隐忍的心情,而暗暗兴奋极了。   谢韫舜要隐忍着?不!今日就要报仇!   午后,秋风瑟瑟。谢韫舜披着斗篷在祥凤宫中散步,踩着枯黄的落叶,漫无目的。   陈嬷嬷安分的跟随其后,不时的偷瞄皇后,丝毫不见皇后的不悦,神色如常,好像木梨之死没有发生过。对侍候自己多年的侍女如此冷漠,难道皇后是薄情寡义之人?哼,这更像是懦弱,虚张声势,不过如此!   走着走着,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道:“都退下,本宫随意逛逛,不用跟随。”   “是。”陈嬷嬷示意随从们退去。   正如预料,陈嬷嬷没有退下,她要时刻跟随着皇后,一丝不苟的监视皇后的行踪,并汇报给太后。   于是,半个时辰后,谢韫舜走到了一间事先探查过井房,荒废、僻静。她饶有心趣的走进去,房子阴暗,井水已枯。   见陈嬷嬷恭顺的站在房外,没有跟随而进的意思,问道:“陈嬷嬷,不跟随进来吗?”   陈嬷嬷一惊,那声音莫名凌厉,令人不寒而栗,定睛一看,皇后依然是从容大方的神态,便回道:“老奴在此候着。”   “那怎么行,地狱在等着你。”谢韫舜语声沉凉肃然。   就在陈嬷嬷恍惚间,木梅和木兰突然从井房冲出来,用网子擒住她,木桃随即拎长棍用力将她打倒在地。三人把她抬扔进了井房,房门如未打开过似的关上了。   “皇后娘娘……”陈嬷嬷震骇,本想仗太后的势,见眼前情形,瞠目结舌。   谢韫舜暼了眼地上的老奴,镇定自若,吩咐道:“按你们想要为木梨报仇的方式,送她去地狱。”   “是。”三个侍女齐声,失去同伴木梨的悲愤难平,开始即恨又狠的以暴制暴。   “皇后娘娘……”陈嬷嬷难以置信,在皇后美丽大方的表象下,是刻不容缓的狠烈,是睚眦必报的决绝。不容她周旋,皇后已经果断的离开。   傍晚,谢韫舜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小憩,三个侍女陆续归来而至,不动声色。   宫女来报:“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宣见。”   谢韫舜慵懒的起身,由宫女整理仪容,便前往荣盛宫。   荣盛宫中,翟太后在花园亭台下品桂花茶,食桂花糕,谈笑风生,身边是娇柔的翟容容。   谢韫舜款款而来,如平常一样若无其事的行礼问安。尽管道不同,她保持着该有的礼貌和体面。   翟太后等不到她愤然的主动来控诉,便宣她前来询问,语声有着后知后觉的诧异:“哀家听闻,皇后的陪嫁宫女因以下犯上,被陈嬷嬷即刻杖毙了?”   “确有此事。”谢韫舜冷静的道:“不过,死无对证。但是,若是实情,陈嬷嬷有权私自处置。”   翟太后惊诧于她的冷静,波澜不惊的近乎无情,没有看到预料的悲痛愤慨,隐隐失望。   谢韫舜绝不流露出心痛,宁可坚强到让别人认为她无情无义,也不让罪魁祸首惺惺作态的慰问而心中幸灾乐祸。   翟太后目光一转,没有发现陈嬷嬷的身影,不禁问道:“陈嬷嬷何在?”   谢韫舜回头寻了寻,不慌不忙的对木桃道:“去找找陈嬷嬷。”   翟太后当然想象不到心腹陈嬷嬷已经惨死了,盘算着在陈嬷嬷晚上汇报谢韫舜的行踪之际,再多加叮嘱她务必紧随谢韫舜的身边。   看了眼静娴如晨花的翟容容,翟太后问道:“皇上请皇后临摹的名画,皇后仍未动笔?”   谢韫舜道:“儿臣先仔细观赏了一番,明日开始临摹。”   翟太后自作主张的命道:“去将乾龙宫中那幅要临摹的名画,小心移到祥凤宫,方便皇后临摹。”   嬷嬷应道:“是。”   闻言,谢韫舜清醒的意识到太后不希望她再出入乾龙宫,谁出的主意?只见翟容容柔顺的低首掩唇品茶,似乎与世无争一样。   当务之急,是把贺元惟的信件交给爹,谢韫舜道:“母后,儿臣想明日再去议政殿,跟谢大人再商议翟府的二位公子提拔为尚书一事,望母后准许。”   “不急,一个月后再与谢大人商议。”翟太后可不能掉以轻心,悔使翟容容错失皇后之位,要杜绝谢韫舜跟谢义频繁见面,亦杜绝谢韫舜跟皇上过多接触。   谢韫舜心下一怔,俨然是有高人指点,在逐步孤立她、围困她。   翟太后不由得挺直背脊,严阵以待着谢韫舜的气急败坏,免不了一场激烈的言辞凿凿的争论,毕竟表面上是不近人情的管束,这是冒险的试探。然而,等到的是她的接受。   “是,母后。”谢韫舜察觉到了翟太后那雌性的斗志,便沉住气,没必要争论,需要再想对策。   翟太后不可思议,待她行礼告退后,才开口对翟容容说道:“你说对了。”   回到祥凤宫,正遇到小心翼翼抬着名画的宫女们,谢韫舜让她们把名画放在寝宫侧殿,下令备笔墨纸砚。   入夜,十余盏宫灯高悬,照亮殿内如白昼,谢韫舜在铺开的画布前临摹名画,名画意境深远,她专注的让自己置身于画中,去领悟,落笔。   因四下都寻不到陈嬷嬷,翟太后感觉不妙,迅速增派宫人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紧张慌忙的脚步伴随着逐一盘查,惊动了整个后宫。   荣盛宫的宫女不可避免的到来,问询了所有宫女太监后,恭敬的轻问:“皇后娘娘最后一面见到陈嬷嬷是什么时辰?”   谢韫舜停笔,没有抬首,从容回道:“不记得。”   宫女道:“陈嬷嬷下落不明了,四处都寻不到。”   谢韫舜的从容依旧,平淡的道:“与本宫何干?”   宫女一愕,悻悻而去。   夜深,北风呼啸。   “皇上到了。”木桃在发现皇上信步踏进祥凤宫时,奔进侧殿通报。   谢韫舜想了想,暂且任由他前来一起就寝。也许过不了几日,太后会严防他进祥凤宫。   贺云开迈入殿内,和煦目光包裹着窈窕身影,步步靠近她,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视线自她的肩俯下,欣赏着她笔下优雅精细的景象。   良久,谢韫舜道:“皇上何不先去就寝?”   “等你一起。”贺云开低低的温言道:“没有你沁香的味道在鼻息缭绕,朕睡不着。”   谢韫舜的美眸轻眨,有阵暖流若有似无的抚流在耳廓,他竟然从进殿之后一直站在她的背后,离她如此之近。   “你心事重重的睡不着?”贺云开平易近人的道:“需不要要朕做点什么,有助你入眠?”   “什么?”谢韫舜搁下笔,随意的朝旁边挪开。   “躺到床榻上去,朕做给你。”贺云开语声平静,认真的看着她。   谢韫舜想了想,道:“恰有一事需要皇上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问:依诸位天使之见,贺云开是腹黑吗?会黑化吗? 第15章 宜放松享受   熄灭了烛光,寝宫里漆黑一片。   紫檀雕花凤床上,帷帐敞着,贺云开和谢韫舜不共枕不同被的并排躺着,纹丝不动,只闻错落的呼吸声。   良久的寂静中,贺云开深吸了口气,漫不经心的翻个身,面对着她侧躺,温言道:“皇后,是何事需要朕相助?如果不是今晚要做的紧急事,不妨明日早晨再提?”   事情不紧急,但极重要,谢韫舜一直在思索着妥当的说辞。贺元惟的那封信件需要尽快交给爹,当前最为便捷的方式就是让贺云开帮助转交。同时,这也最危险,如果贺云开包藏祸心,信件被拆阅,贺元惟和谢家将轻而易举的面临企图篡位的灾难。然而,她想要试一试。   贺云开接着说道:“夜深了,你仍无睡意?不如朕助你入眠?可以吗?”   谢韫舜见他在惦记着展示助人入眠的本领,便让他展示,随口道:“是何法子?”   贺云开立刻用实际行动做给她看,掀开了她的被子,与她同一被窝的悬压在她身上,俯首亲住了她的唇,大手向下摸到她腰际,探进了她薄薄的里裤。   谢韫舜的呼吸和心跳同时停顿了下似的,突如其来的状况使她发晕,整个人僵住,动弹不得。   贺云开含着她柔软的唇瓣,温柔而克制的濡湿、吸吮。手掌下是她细滑的肌肤,因她的双腿并拢着,触碰不到他要到达的妙处,他尝试分开她的腿,低哑不清的诱导道:“皇后,打开……”   谢韫舜恍惚间知道了在发生什么,浑身发烫的惊人。她下意识的把双腿并拢的更紧,紧抿住双唇使他不能方便的吮濡。   不等她做出下意识的挣脱动作,贺云开已经停止了所有举动,保持着悬压的姿势,平和的说道:“没有皇后的配合,朕没有办法助皇后入眠。”   “皇上这是……?”谢韫舜语声不稳,他浓烈的气息洒在脸上,健壮的躯体罩在身心,她被包困在他雄性的力量下。   “给你床笫之欢。”贺云开坦诚直白:“朕看艳情话本里有写,女子得到了一次畅快淋漓的床笫之欢,四肢百骸都会舒展,能很快的入眠,睡的香沉。”   闻言,谢韫舜羞的蹙眉。   “身体和灵魂都会很舒服。”贺云开的手开始活动,慢慢褪着她的衣物,“只要你打开自己,放松享受,配合,回应,你的心窝里也会很舒服。”   “不要。”谢韫舜紧张的抓住了他大胆的手。   “如果是害羞,大可不必,我们是夫妻,给你畅快舒服的体会是身为夫君天经地义的责任。”贺云开耐心的劝导,吻再度落下,吻她美丽的皓颈,吮吻着,引诱着,“接受你身为妻子应得的快乐。”   谢韫舜觉得口干舌燥,舔了下唇,尝到了他留在她唇上的清凉味道,心中很诡异的慌乱。   “如果是真的不想要,”贺云开的唇随即转移,热心的帮她舔她的唇,每一寸唇都舔湿,仔细的一遍又一遍,“你可能会错过一次体验,毕竟能让女子舒服入眠的法子并不多。”   “臣妾困了。”谢韫舜心慌意乱,红着脸不知如何是好,她很紧张,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   闻言,贺云开一刻不多停留的从她身上翻开,回到自己的被子里,心平气和的总结道:“话本所写果然不假,这才刚要进行,就有了点效果。”   谢韫舜颤抖着整理好自己的里衣,掖住被子,脱口而出的轻道:“皇上以后别再看那种话本。”   “艳情话本?”   “嗯。”   贺云开温声问道:“有何不好?”   太□□了!他荤话说的那么直白,简直不能入耳,谢韫舜矜持的说不出口。   “朕多学习些让皇后的身体愉悦的妙法,有何不好?”贺云开认真的道:“毕竟朕的能力和权力微不足道,有的是旺盛的体力,只能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谢韫舜的脸颊红的更红,把被子往上拉盖住耳朵,翻个身背对着他。   她在害羞,端庄矜持的处子闺秀特有的害羞,贺云开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笑,慢慢靠过去,贴合她,隔着两层被子从她背后侧拥住,怀抱不紧亦不松。   谢韫舜的身子一抖,感受到他粗热的呼吸洒在头顶。下一刻,就听到他满足的温言道:“你真好,能让朕近距离的多呼吸你的味道,助朕快些入眠。”   分明是还没有来得及不让,谢韫舜的眼睫扑闪,他可真是收放自如,好像举动本就单纯。   贺云开深吸着她香香的味道,睡意渐起似的喃声道:“你的身子好好闻,是诱人的良药,治好了朕多年的难眠,除了能助你入眠之外,朕还能做些什么回报你?”   回报?谢韫舜便一动不动的任他深闻,想了想,重提道:“臣妾是有一事需要皇上的帮助。”   “皇后请说。”   “臣妾给胞妹写了封书信,想请皇上代交给谢大人,由谢大人转交给胞妹。”   “好的。”贺云开问道:“谢大人问起皇后为何不亲自去议政殿交信给他,朕怎么回?”   “皇上可以回答:不知。”谢韫舜大方的道:“真实原因是太后不准臣妾在一个月内面见谢大人,臣妾不想让谢大人知道此事。”   贺云开毫不好奇的探究,温言问:“还需要朕做些什么?”   “没有了,眼前只此一件。”谢韫舜毅然决然的决定让他传信件,即使他温厚的表象下是野蛮猛兽,当前形势下,他也要蛰伏如困兽。   当然,棘手的事还有一件:陈嬷嬷。这件事不需要他参与,亦无需他帮助,与他无关。尸体就在枯井底,尸体上有一层落石。如果翟太后有本事找到尸体,有本事证明是她所杀,她就有本事承担结果。   贺云开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温和的道:“真的没有了?”   谢韫舜一怔,他在暗示什么?难道他知道了陈嬷嬷的死?知道了翟太后在开始压制她?知道了她不能再自由的去见贺元惟?他无所事事但知道了一切?   贺云开等了片刻,于沉默中,睡意朦胧的道:“如果没有,朕就要睡着了,实在是困。”   他只是想睡觉了?是她多虑了?谢韫舜感受着他的怀抱紧了紧,被他这样子一直拥抱着她无法翻身无法入睡,就说道:“还有一件。”   贺云开的臂弯慢慢的松开了她,翻个身,平躺回原处,与她保持距离,温和的道:“皇后请说。”   谢韫舜又是一怔,他已经做出了她想说的!她想了想,说:“太后或许会为皇上安排司寝宫女,避免皇上常来祥凤宫就寝。”   “朕明白,皇后在意是皇长子。”贺云开道:“朕记得,皇后要求皇长子是皇后所生。朕忘记皇后有没有说过准备何时生皇长子?”   谢韫舜冷静的道:“没说过。”   贺云开没有追问她计划在何时,只随和的说道:“等你要求准备怀孕生子时,朕随时随地可以。”   “好。”谢韫舜闭目睡觉,她没有放进心里,因为世事难料。沉思了一阵,她清醒的说道:“皇上在一个月内,请冷落臣妾,莫来祥凤宫。”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这是皇后今晚提出的第三件事。”   “皇上可以提出答应的条件。”   “朕无条件答应。”   谢韫舜轻道:“皇上不必如此。”   贺云开温言道:“朕对你没有任何诉求。”   没有诉求?   谢韫舜奇怪他的态度,他乐于助她而无欲无求?   贺云开深吸了口气,道:“睡吧。”   当谢韫舜一觉醒来时,贺云开已经穿戴整齐,烛光下,温温和和的坐在床边,眼神暖洋洋的望着她。她恬静的模样柔顺娇美,很迷人。   谢韫舜睡眼惺忪的坐起身,知道他要去议政殿了,便只着里衣下床,从床边的抽屉里取出贺元惟的信件,信件就那样随意的折着,没有用蜡滴封口,如同是封极其平常的信件,递给他道:“请交给谢大人。”   贺云开接过信件,塞入衣袖,问道:“如果谢大人有信件让朕交给你,朕可以说你不允许朕那样做吗?”   “当然可以。”谢韫舜懂得他的处境,传递谢家信件不利于他理所当然的做个‘傀儡’,能做到像他这样踏实的‘傀儡’并不容易,大方的道:“此后,在谢大人面前,皇上有不愿意做的事,尽管说是臣妾不允许。”   “真是朕的好皇后。”贺云开轻轻的拥抱了她一下,就一下,便信步出殿。   谢韫舜隐隐一笑,笑他进退自如的适度。   清晨,因为一夜没有寻找到陈嬷嬷的踪迹,而陈嬷嬷并没有出宫,翟太后震怒,自己的心腹绝不能平白无故的消失不见,可想而知是跟皇后有关,便下令搜查整个后宫,不得放过任何角落。   后宫人心惶惶,纷纷猜测着陈嬷嬷的下落,隐约觉得有大事发生。   当荣盛宫的大批宫女逐一搜查完太妃们所居的各宫之后,恭敬的涌入了祥凤宫,极为讲究规矩礼仪,等待皇后的许可。谢韫舜若无其事,示意她们随意搜查,从容的进入侧殿,全神贯注的临摹名画。 第16章 忌放在心上   查遍了祥凤宫的每个角落,皆没有找到陈嬷嬷的踪迹,翟太后气急败坏,下令严查后宫各处,一定要找到蛛丝马迹,知情不报之人严惩不贷。   谢韫舜不闻殿外的风起云涌,专注的临摹名画,除了用膳与小憩,她总是在案前投入于画景中。   祥凤宫与其它宫殿一样,再次被查,包括皇上所居的乾龙宫,再次查无所获。而翟太后凌驾后宫的权威,通过此次盘查时众人的绝对服从,以及皇上和皇后的放任,震慑着整个后宫。   过了两日,翟太后突然收回懿旨,不再彻查陈嬷嬷的下落,暴风骤雨戛然而止。   谢韫舜始终若无其事的临摹,不分昼夜。直到第八日,整幅名画在她笔下赋予了新的生命。第十日,画卷的颜料已渗干,她命令宫女们把真迹和临摹都小心的给皇上送去。   踏出宫殿,深秋冷风入骨,谢韫舜驻步长廊下,待宫女为她披上藕荷色斗篷,她才远远的跟在送画的队伍后面,前往乾龙宫。   途径御花园时,恰巧遇到在亭下轻松闲谈的皇上和翟容容。得知是皇后闭门不出多日临摹的名画,翟容容颇为好奇的想要欣赏,皇上命宫女将两幅画卷展开。   谢韫舜款步走近,亭亭玉立在人群之外,神色从容的端视眼前一切。   翟容容惊赞皇后的画艺,柔声道:“皇后娘娘真是了得,临摹之作简直和真迹一样精美,比真迹更生动。”   贺云开仔细的看着,并非完全临摹,有多处色彩不同,多处景物不同,融入了独特的意境,都一样的雅致高远,堪称旷世名画。   翟容容越看越喜欢极了,神情恳切,温柔问道:“皇上,皇后娘娘的这幅画很美,可否赏给容容?容容想把它挂在翟府正殿,使更多人见识皇后娘娘的才艺。”   贺云开平和的道:“有何不可?”   “容容谢谢皇上。”翟容容开心的笑着,笑容娇媚。   谢韫舜平淡漠然的旁观,自己的画作被它的新主人卷起,爱不释手的样子像是如愿以偿的胜利。   “皇后娘娘。”荣盛宫的宫女行礼,道:“太后宣见。”   闻声,贺云开这才发现谢韫舜,望着她轻快而去的背影,他信步追着,气定神闲的唤道:“皇后。”   谢韫舜留步在原地,当贺云开走近她,她才转身,大方的问安道:“拜见皇上,恭请圣安。”   “皇后的那幅作品,画工精湛,非常杰出。”贺云开神色温厚,目光温煦的落在她美丽容颜。   “当然,臣妾‘工书法,擅绘画’名不虚传。”谢韫舜微笑,问道:“皇上既然满意,有奖赏吗?”   “皇后想要什么奖赏?”   “那幅真迹。”   贺云开认真的道:“那幅真迹是御书房的珍贵藏品,朕没有权力用它奖赏。”   “幸好翟大小姐想要的是皇上有权力赏的那幅臣妾所画的画。”谢韫舜语声从容的说着,盈盈一拜,“太后宣见臣妾,臣妾告退。”   寒风吹动着地上的落叶,她踩着匍匐的落叶前行。不由得的思量,这几日贺云开跟翟容容是不是常这般旁若无人的闲谈。   步入荣盛宫,心情不错的翟太后正在试穿新衣,大片金线勾勒的牡丹祥云,雍容、华贵。   谢韫舜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万福金安。”   翟太后望向她的恭顺,道:“皇后文韬武略?”   谢韫舜冷静的道:“儿臣只善书画,与文韬武略相差甚远甚远。”   “谢大人极力举荐你去岐蜢山剿匪。”翟太后仍觉不可思议,自古以来岂有皇后上阵,而谢义却执意让自己的女儿开创先河,她从善如流的道:“岐蜢山匪患猖獗,谢大人提议你是合适人选,哀家尊重谢大人的提议。”   岐蜢山是何地?位于三郡交界,匪患猖獗。匪首汪举占据深山老林,残暴如鬼蜮,抢劫商队镖局,奸淫掳掠。   因岐蜢山环境恶劣,洞穴悬崖密林遍布,官府屡次剿匪均无功而返。汪举生性阴鸷,官府剿匪一次,汪举便血洗村寨一次,把村寨里的男子活剥生烧,强暴轮奸女子,碾碎孩童,将财物扫荡一空,凶残罪行令人发指,使得三个郡的郡守都有所忌惮,不再敢妄动。而岐蜢山下是商贸的要道,货物常被洗劫,商怨不止。   随着一份控诉匪首汪举多年累累罪行的奏折上奏,谢义阅罢震怒,决意铲除匪窝。在考虑派谁前去时,谢义主张让皇后去。翟太后起初不同意,经翟容容的劝说之后,同意皇后事先不张扬的出宫剿匪,等皇后壮烈牺牲在外之后再大肆宣扬。   也正是经翟容容的劝说,翟太后不再搜查陈嬷嬷,亦不再派掌事嬷嬷进祥凤宫。因为谢韫舜太过冷静从容,强压的方式对她行之无效,必须改变策略。   谢韫舜隐隐一笑,爹果真按照贺元惟的信件所写的独辟蹊径的行事。她面上诧异,惊讶,谨慎的道:“儿臣需要了解岐蜢山匪患的详细情况。”   翟太后指了指桌案上的一摞,道:“谢大人已为你准备齐全。”   “儿臣带回去仔细研究。”谢韫舜示意木桃抱起厚厚一摞,其中有十年间屡次剿匪的记载,和岐蜢山一带的地形图。   “平息匪患,就有劳皇后了。”翟太后语声郑重,不容她研究之后知难婉拒,既然她有一个明知危险重重而知难而进的父亲,自然不能辜负其父亲的器重。   谢韫舜不动声色的道:“儿臣先去研究。”   望着她风姿绰约的背影,翟太后尖锐的目光骤然冷寒,陈嬷嬷是她所杀无疑,必是被焚尸灭迹,且让她出宫赴死。   离开荣盛宫,谢韫舜再次经过御花园,看到贺云开和翟容容仍然在亭下闲谈,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谈的如此投机?她漠然视之,只想着怎么能自然而然的进乾龙宫去见贺元惟。   忽然,便发现贺云开注意到了谢韫舜,随即朝她走近,丢下一句话尚未说完的翟容容。翟容容愣了下,神态柔美安顺,小鸟依人的跟在贺云开身后。   行礼问安之后,贺云开平和的道:“朕又有一幅名画,希望皇后帮忙临摹,正悬挂在朕的寝宫侧殿。”   谢韫舜心下一惊,他此举,又是为了方便她能顺利的前去找贺元惟。   贺云开接着道:“不知皇后能不能立刻前去看看名画?”   “能,臣妾这就去看看,如果臣妾认为画作值得下笔临摹,就帮皇上临摹一幅。”谢韫舜仪态万方,径直前去乾龙宫。   翟容容柔声道:“容容能不能也去看看名画?”   “皇后需要安静的独自观赏,专心的领会画中景致意境。”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莫打扰她。”   “是。”翟容容温顺极了。   谢韫舜踏入殿内,墙壁上确实悬挂着一幅画,她接过木桃怀抱的一摞,吩咐道:“在外候着,任何人不让入内。”   木桃应是。   以免再生变故,谢韫舜冷静的交待三个亲信,道:“此后,你们不要忍气吞声的被别人肆意施暴,受暴时要聪明的反抗,活着最重要,一切后果本宫担着。”   三人齐声应是。   殿门关闭,从殿里栓上后,谢韫舜通过暗道到达冷宫,贺元惟一如往常。   贺元惟曾了解过岐蜢山匪患,他们一起研究了半个时辰,一个清晰的计划便应运而生。计划详尽,然具体执行时则依靠谢韫舜的随机应变。   傍晚,谢韫舜返回乾龙宫,打开殿门,便看到贺云开耐心的等在殿外,伟岸、内敛,置身于光亮中。   谢韫舜面带笑意,道:“谢谢皇上。”   见她说完就要离去,贺云开轻轻牵住了她的手,温言道:“可不可以留下,今晚一起用膳,一起就寝。”   谢韫舜身心一颤,他竟然如此旁若无人,环视了一眼随从们,她悄悄抽出手,却抽不出,脸颊绯红,清醒的命道:“都退下。”   随从们闻言退下。   谢韫舜冷静的看着他,他平静的慢慢的松开了手,她凛然道:“皇上是何意?”   贺云开道:“朕想跟你一起用膳,一起就寝。”   “需要当众表现?”谢韫舜蹙眉,莫名其妙的心慌。   贺云开的语气平和缓慢的问:“朕对皇后这样,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很熟悉的四个字。谢韫舜眉头蹙的深了些,不与他多言,转身轻快离去。   贺云开用身体拦住了她,温声道:“皇后?”   “会有温柔可人的女子想跟皇上一起用膳,一起就寝。”谢韫舜眼神平淡,绕过他,走开了。 第17章 宜开窍   议政殿中,四人各怀心事。   谢韫舜语声平缓的说道:“母后,儿臣愿意前去岐蜢山剿匪,擒杀匪首,肃清匪窝,还一方安宁。”   “皇后勇气可嘉。”翟太后神色严肃的称赞,坐姿端庄,周身有着隐形的盾牌,时刻保持着防御和反攻,问:“朝廷配备多少精兵?都提供什么物资?”   “三百精兵,一千两银子和……”   听到三百精兵时,翟太后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她对调遣精兵授予兵权充满戒备,三百人数过多,最多五十可行。   不等谢韫舜说完,便听到谢义掷地有声的道:“此次剿匪所需的人马、银两、物资,全部都有谢府提供。”   谢义目光炯炯,威风凛凛,有着勇于肩负重任的根深蒂固,坚不可摧。   谢韫舜隐隐一笑,这样就消除了翟太后的警惕,扼住了翟太后的瞻前顾后。   翟太后的脸色恢复了常态,问道:“谢府如何提供三百精兵?”   谢义道:“谢府有一百六十的府卫兵和壮丁。”   翟太后出于试探的提醒道:“皇后提出配备三百人。”   谢义不多言,正色道:“本官主张之事,自会承担一切,就不劳太后费心了。”   翟太后习以为常了谢义的强势与刚直,此次剿匪是谢义极力主张,她原本消极,谢义不惜主张让皇后上阵,银两和物资都非小数目,既然谢义逞能的全有谢府承担,那就让他自食其果,顺势道:“谢府为国事如此慷慨,哀家欣慰。”   在谢义不计个人得失的义无反顾下,初步达成了一致,谢韫舜说道:“母后,儿臣计划七日后离京,前往岐蜢山。”   翟太后突然莫名的心生不安,若有所思,谢家这般冒险与慷慨的离京剿匪到底是意欲何为?只是忠勇的利国利民?   为了让太后放心,谢韫舜继续说道:“儿臣在这次行动中,会严密隐匿身份,无论结果如何,皆不宣扬是儿臣所为。队伍陆续分批离京,清肃匪窝之后,队伍陆续分批回京。”   “哀家没有异议。”翟太后表面如常,心中很满意,她会按照原定计划,提前在京外安排埋伏,让皇后顺利离京,以香消玉殒的噩耗回京,这是她起初同意皇后上阵剿匪的唯一原因。   谢韫舜清醒的请示道:“因需要充足的人马物资准备,儿臣这七日会频繁出入谢府,望母后准许。”   “准!”翟太后状似无意的揭示谢义的自私与自负,缓缓说道:“虽然谢大人以谢公子是独子,尚未传宗接代为由,不建议谢公子上阵,极力主张皇后可担此重任,但帝后大婚不久,皇后亦未为皇家散叶,此行务必准备充分,平安归宫。”   “是,母后。”谢韫舜神态自若。   翟太后顺势问道:“皇后此行约何时归宫?”   谢韫舜想了想,道:“快则半年,慢则一年。”   翟太后问出了最在意的事:“原定于明年立春的选妃将往后延缓?”   始终默默朱批奏折的贺云开在这时抬目,温和而认真的看向谢韫舜,听她怎么回答。   谢韫舜自然知道什么回答能让翟太后无比满意,说道:“儿臣提议,选妃日期往后延缓,需等儿臣回京进行。”   翟太后暗怒,抿唇不表态。   贺云开依旧看向谢韫舜,听她接着说出下一句。   谢韫舜确实还有下一句,短暂的冷沉中,她道:“翟府大小姐翟容容温柔可人,是最优秀的皇妃人选,儿臣提议在这七日内颁布封妃圣旨,先迎翟容容入宫为皇后之下、六宫之上特设的贵妃,悉心陪侍皇上。”   贺云开收回视线,垂目,默默的朱批奏折。   翟太后的眼睛顿时震喜,随即克制住,刚要严肃的表态同意,就被谢大人的语声压下。   “荒谬!”谢义语声冷硬的道:“帝后大婚不满一个月,岂有封妃之理,必遭天下人妄议。”   可想而知爹会严厉拒绝,想必翟太后也清楚谢大人会当即强烈反对,谢韫舜故意争取道:“谢大人,天华王朝有过两次封后和封妃在同一日,算不得荒谬。”   “在同一日不荒谬,在大婚一个月内不行,成何体统。”谢义不怒自威,坚持己见,“翟大小姐等待半年有什么等不及的?翟大小姐很急切入宫为妃?”   谢韫舜从容应道:“这并非翟大小姐的意思,全然是本宫的提议,不成体统便就罢了,待本宫回京再封妃。”   翟太后恍惚了下,在他们父女的一言一和之下,封妃之事就作罢了?!   谢韫舜需要顺利出宫离京,察觉到翟太后的失望薄怒,便大方说道:“然而,不能因为本宫,影响了翟大小姐的姻缘。谢大人,本宫提议,先拟封妃诏书,无论本宫立春之日能否回京,皆在立春之日颁布封妃圣旨,迎翟大小姐入宫为妃。”   “准,哀家支持皇后的这个提议。”翟太后立刻表态,不能任由谢义一味的强势。   谢义威视的寒光在谢韫舜眼中划过,寸步不让的道:“不支持。”   辅政权再次不可避免的博弈,各不迂回退让,剑拔弩张。尤其是翟太后,绝不能让翟容容为妃的机会失之交臂。   僵持不下了,翟太后冷傲的眉头一扬,道:“皇上,请定夺。”   这是贺云开登基以来,首次被翟太后赋予权力。   谢韫舜一怔,翟太后在让贺云开表明立场。她敏锐的意识到,贺云开的定夺并不是单纯的选择封妃日期,而是选择支持翟太后,或谢大人。翟太后敢于让贺云开定夺,一定是有十足胜利的把握,难道他们已经达成了一致?她心中一沉,不能让局面失衡失控,趁贺云开尚未开口之际,非常冷静的道:“谢大人,请三思,本宫亦会争取速战速决,极可能于立春之前回京。”   “后日再议。”谢义听出了谢韫舜的语气,面色冷沉,只松动一点,待这两日权衡剿匪所需时间再决定。   翟太后发现贺云开还在心平气和的考虑,转念一想,后日再议也好。   气氛得以缓和,谢韫舜微微一笑,道:“有劳谢大人今日开始准备充足的银两和骏马,本宫明日去谢府。”   谢义告辞了,阔步而去。   谢韫舜随即出殿回宫,走在艳阳下,她很清醒,无法不慎重对待贺云开和翟容容的关系,这关乎到权力的倾斜。   当辅政权较量时,皇权的立场尤为重要,会成为利器,有深远的价值。显然,翟太后已经突然开窍,是受谁的指点?   傍晚,谢韫舜散步到了乾龙宫,她需要阻止贺云开跟翟家的关系有失控的可能。   贺云开正悠闲的坐在长廊下,等待她的到来,他知道她会有所需要的来。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走近,夕阳下,她如是披着一袭霞光,明艳,高贵。每次看到她,他都情不自禁的想起古籍中频繁提到的‘美丽’一词。   谢韫舜独自一人款款至他身边,冷静的问:“皇上想要让翟容容尽快入宫为皇妃?”   贺云开平和的反问:“皇后要求朕怎么做?”   谢韫舜道:“臣妾要求皇上说出真实的想法。”   “她温柔可人,顺从、柔弱,很乖巧,从不说过分的话。”贺云开认真的道:“朕愿意身边有个她那样的女子,每天体贴的陪伴。”   原来如此,谢韫舜不由得笑了,微笑道:“臣妾的胞妹莹儿才真的是皇上愿意的那样的少女。”   贺云开默不作声的注视她。   “莹儿明年正月及笄,她除了具备皇上所提到的那些,还特别真诚、特别漂亮。”谢韫舜保持着微笑,“皇上会喜欢。”   贺云开平和的问:“皇后是在投朕所好,热情的向朕推荐皇妃?”   谢韫舜不动声色,道:“莹儿会是不可多得的贤惠伴侣。”   贺云开认真的道:“朕迫切想要‘身形玲珑有致,胸丰满腰纤柔,肌肤白嫩。笑时娇媚,不笑时端庄,对衣饰有品味。床笫之欢时风情万种,其余时刻美丽高贵。’那样的女子侍寝,怎不见皇后这么热情的投朕所好?”   谢韫舜怔住,红润的嘴唇微启。   贺云开定睛看她,果然,她又流露出了她懵懂时特有的迷茫,她对男女情事单纯的近乎无知。同时,她太聪敏,能清醒的通过局势中蛛丝马迹的变化,而目光长远的居安思危,并当机立断。她禀性中这种强烈的迥异,使他很有‘引诱’的情趣。   他漫不经心的问:“朕何时能见莹儿一面?”   “明日?”谢韫舜的思绪复杂。   贺云开平静的道:“期待。” 第18章 宜不迎合   中午,秋阳耀眼的普照大地。谢韫舜乘坐一辆寻常的马车,悄无声息的进了谢府。   谢家有个传了三代的规矩,严禁在府中接待朝廷命官的拜访,即使是闲谈也谢绝拜访。府是居住地,不是议事地。因此,置身于朴实无华的谢府之中,氛围和睦,能明显感觉到一种家的祥和气息。   马车径直驶到正殿前,谢韫舜轻快的下了马车,她披着月白斗篷,戴着月白帷帽,环顾熟悉的四周,便看到胞兄谢远川在一丝不苟的操练府卫兵。   谢远川文武双全,身形魁梧健硕,英俊,浑身洋溢着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无论是外形还是性情都很刚硬。同样是刚硬,谢远川的刚硬不似谢义的强势凌人,而是让人有种被遮风挡雨的踏实。他的生活很丰富,结识五行八作之人,讲义气,交友广泛。   谢韫舜踏入正殿等着,不多时,谢远川大步而至,一袭藏蓝劲装,带着松下风般。   殿内殿外只有他们二人,谢韫舜摘去帷帽,亲切笑道:“兄长。”   谢远川坚定的眼神在触及到她时,尽显宠溺。他们从小就感情亲厚,她与众不同,他以她为荣,引以为豪。他站姿如古树稳立,语声笃定的道:“剿匪之事尽管交给我,告诉我全部计划。”   谢韫舜信任兄长的能力,他堪称顶梁之柱,做事值得信任。详细的说完速战速决的计划,她从荷包里取出积攒多年的全部银票递过去,道:“此次开销不菲,需要大量的银子。”   “我尽快把人马和物资备齐。”谢远川自然而然的接过银票,他们兄妹都知道谢家并不那么富裕,谢义之所以在翟太后面前表现出阔绰,是为了谢韫舜着想,使她在皇家后宫中过的体面,不因财物之事被轻慢刁难。   “这是元惟和舜儿共同设想的计划,争取立春之前赶回。”谢韫舜冷静望着肩负重任的兄长,“到时候我们随机应变。”   谢远川道:“明白。”   谢韫舜问道:“莹儿在闺房?”   “莹儿跟娘一起去寺庙上香了,傍晚回府。”   “爹开始对莹儿寄予了极大厚望。”   闻言,谢远川难以置信的问:“超过对你的厚望?”   谢韫舜清醒的坦言道:“爹的方案是,扶持元惟成功的夺取皇位,让莹儿为元惟的皇后。或者,让莹儿为当朝皇上的皇妃,准备着取代舜儿的皇后之位。”   谢远川思考了半响,道:“我完全不赞同爹的方案,如果你们已经取得一致,我全力以赴的支持。”   谢家人要团结,齐心协力。   “兄长为何不赞同?”谢韫舜冷静视之。   “扶持元惟兄夺皇位是篡位,篡位成,谢家罪;篡位败,谢家罪。”谢远川理性的道:“我不质疑元惟兄的才能和明智,但是,凭什么断定元惟兄登基执政会更利国利民?有什么依据证明当朝皇上亲政后不是明君?”   谢韫舜的眼睛一亮。   “让莹儿取代你的皇后之位,你何以堪?”谢远川极其理性的道:“舜儿,当朝皇上是你的夫君,天下皆是争取夫君专宠的妻子,谨防妾室,你却大方到拱手让出?爹和娘从一而终的恩爱使你不知内宅争宠的凶残?为什么不珍惜属于你的皇后之位?”   谢韫舜脱口而出道:“兄长有所不知,当朝皇上喜欢温柔可人的女子。”   “没有男子不喜欢温柔可人的女子。”谢远川低问:“温柔可人不是女子的本性吗?没有女子不会吧?”   “舜儿……”谢韫舜语钝了,她不温柔可人,她甚至不懂贺云开想要的风情万种。   谢远川知道她骨子里的清高,是一种自信有底气的清高,不同于天生就温柔可人的女子那样千篇一律,她的温柔可人不轻易示人。   若是娘在旁边,娘会教她试着温顺的迎合男人,谢远川是男人,知道有太多女子一味放低身段的迎合男人而廉价的微不足道,没有男人值得舜儿委屈的迎合,则说道:“如果皇上不喜欢你,原因不在你,在他。”   “怎是在他。”谢韫舜道:“他不过是喜欢男人都会喜欢的那样的女子罢了,而舜儿恰好不是。”   “你护他?”谢远川惊讶。   “并不是,只是一句实话而已。”谢韫舜觉得胸口有点闷,深吸了口气,冷静的道:“莹儿很温柔可人,皇上可能会喜欢莹儿。”   如果非选不可,她宁愿是莹儿,也不允许是翟容容。当然,眼前并没有到非选不可的程度,是她未雨绸缪,先缓住贺云开和翟容容的关系进展。   谢远川晓得她有主见,没必要再多言,道:“总之,我不赞同,但支持。”   谢韫舜即不赞同,也不支持,但她暂且不说,她有她的计划策略。   谢远川道:“我去采买物资了,你还有什么交待?”   谢韫舜想了想,道:“银子需要准备充足,不妨以舜儿的名义向颜留公子借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连本带利舜儿还。”   “我昨晚已经去找他借,他提起了你,我揍了他,借到了银子。”谢远川说得轻描淡写。   谢韫舜道:“颜留公子就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   颜留是京城富商颜家的嫡次子,爽快恣意,跟他们兄妹有多年的私交,只是纯粹的交情,不涉及利益。虽然知道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无法结成姻缘,但颜留多年以来总是言行毫不掩饰对谢韫舜的倾慕。   谢远川郑重其事的道:“他是没有恶意,但要警告他开始注意言辞,不能再对你有轻佻之言,你已出嫁为皇后,被人听去恶意传出,对你们都有恶劣影响。”   谢韫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明白兄长出于保护之意,问道:“他借给我们多少银子?”   谢远川沉默了片刻,道:“昨夜送来的,还没数。”   “为何没有当着送来的人之面数清楚数目,以便归还?”谢韫舜诧异。   “来人丢下大箱子就跑了。”   “嗯?”   谢远川直言道:“箱子里不仅有银子,还有个妙龄少女。”   “啊?”   “颜留写有纸条,以表达他口不遮掩的歉意,送给我一个安全的黄花闺女享用。”   “那……”   “我享用了。”   谢韫舜一怔,颜留半年前开了一间青楼,偶得不错的少女,就要积极的送给兄长先行享用,据她所知就有过两次,都被兄长没有兴趣的严辞拒绝,这次竟不同往常。   她问道:“那少女何在?”   谢远川道:“大清早时,少女被颜留的人接走了。”   这种风花雪月之事,谢韫舜不便再多问,兄长早已成年,自有分寸,只道:“数清银子有多少数目之后,请告诉舜儿。”   “少女被接走时,颜留让人传话给我:如果享用了少女,银子就不用还了。”谢远川确定道:“依他之意,银子不还他了。”   谢韫舜若有所思了一阵,便离开谢府回宫了。   回到宫中,她步入乾龙宫,微笑道:“莹儿傍晚才回谢府,臣妾决定明日再带她进宫,皇上不妨多期待一日。”   贺云开笑而不语,温和的看着她。   谢韫舜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奇怪,仿佛在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已经悄然发生的事情人尽皆知似的,她一探究竟的问:“皇上笑什么?”   “笑皇后的当机立断是双刃剑。”   “嗯?”   “你有时候做决定太快了,事情就不应该发展成你所期望的那样。”贺云开语声平和,说得意味深长。   谢韫舜冷静的问道:“何出此言?”   贺云开温言道:“随意的有感而发。”   “一定是意有所指。”谢韫舜紧盯着他。   “如果一定要说个缘由,”贺云开平和的道:“朕丝毫不期待见到莹儿。”   谢韫舜怔了怔。   “如果朕接着告诉你,在太后的软硬兼施下,朕愿意在明日当太后再说起‘请皇上定夺’时,将遵循太后的意愿,于明年立春之际颁布翟容容为皇妃的圣旨。”贺云开依旧平和,“这会不会让你应接不暇?”   “不会。”谢韫舜从容的道:“谢大人明日将同意太后的意愿,皇上没有机会定夺。”   “不会就好。”贺云开抬首望了眼西斜的太阳,问:“趁天黑之前,皇后是不是要去找朕的皇长兄,一起商量剥夺翟容容为皇妃的对策?”   谢韫舜不置可否的道:“臣妾是要去见他。”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还有什么对策比让谢远川取去翟容容的清白身,或娶之,或弃辱,更水到渠成的?”   谢韫舜心下一惊,“皇上在暗示什么?”   贺云开缓缓靠近她,大手轻握了下她的肩,目光温存的道:“皇后又敏感了,好敏感啊,朕随口一说,皇后就要浮想联翩,放轻松,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皇后,天黑之后,能不能一起就寝?” 第19章 宜一起就寝   在前往岐蜢山剿匪的前夕,谢韫舜于入夜之后抵至乾龙宫,依照与贺云开的约定,和他一起就寝。   明月高悬,谢韫舜身穿一袭简素的襦裙,慢步迈进寝宫,烛光朦胧,清净的气息扑面。侍从们鱼贯退下,寝宫殿门关闭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响声落在她心上,猛然悸动。   贺云开只着单薄的长袍,俨然是睡前的慵懒状态,半躺在床榻外侧,俊雅面容微带和煦笑意,寂静、内敛。   谢韫舜绕过屏风,视线跃过他,探头朝着床里侧张望,发现没有为她准备额外的被褥和玉枕,她略有迟疑的驻步,难道他并没有等待她来?他忘记了那日他询问一起就寝时她约定在她启程去岐蜢山的前夕在一起就寝?   这几日,她早出晚归的进出谢府,跟兄长谢远川设法筹备着剿匪物资,并安排人马陆续先行出发,不曾见过贺云开,却对他的那句话耿耿于心。因为,翟太后突然改变了主意,不仅不坚持在立春之日为翟容容颁布封妃圣旨,还很深明大义的表态等到皇后凯旋归来后再议,其中是何缘由?   莫非贺云开那句‘让谢远川取去翟容容的清白身’的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她尝试询问谢远川那个被他享用的少女,谢远川答的轻描淡写,只答是一次愉快的露水姻缘,便不再多言。她又漫不经心的问起他关于翟容容,他坦言素昧平生。   她随即邀见颜留公子,想要打听那个少女的来历和下落,而颜留公子仿佛知道她要找他似的,有意避开,从不出京城的他竟出京办事了。   那个少女到底是什么人?没有确切的结果之前,谢韫舜无法不联想,尤其是贺云开说的话又使人无法不联想,很诡异,难道贺云开跟颜留的关系非比寻常?她盘算着今日问他个明白。   他们四目相对,看不清他的神情,谢韫舜落落大方的直面问道:“臣妾不请自来,不揣冒昧?”   “岂会,朕傍晚沐浴后,就一直在期待着皇后的到来。”贺云开温言说着,他向她伸出手,邀请她过来,“靠近朕,能清楚看到朕期待成真的欢喜。”   那么,他怎么没有为她准备被褥玉枕?谢韫舜不再细究,便要出殿吩咐让侍女去取,她刚转身走出两步,忽然就被温暖坚定的怀抱从背后搂住了,结实的臂弯渐收,她听到他温存低喃的挽留声:“皇后,别走。”   谢韫舜不由得浑身一颤,不等她反应,身子就被他拦腰抱起,迅速的抱放在床榻,他伟岸的身形暧昧的悬压在她之上。   心跳慌乱,呼吸着他干净雄性的气息,她头脑恍惚不已。   贺云开低首瞧着她红润的双唇张开着急促喘息,和她起伏剧烈的丰满胸脯,他嘴角牵动一笑。下一刻,湿湿的吮吻落在她皓颈,细细滑移,大手利落的剥开她胸前衣襟,直接吮吻上她的雪乳,让她喘息更急促,胸脯起伏更剧烈。   谢韫舜懵了,怎么突然间这样了,感官里全是他热乎乎的包围,把她放进旺火中燎煨,她的心跳没了节奏,她的身子紧张的绷着,动弹不得。   显而易见,贺云开是故意的。他吻着,与此同时他的大手钻进了她的裙下,沿着她光滑细嫩的肌肤,轻易的触碰到了柔软之处,指腹情不自禁的朝里入。他眼眸深邃,呼吸粗了,发现她失魂般颤抖的厉害,却只是硬躺着不动,以一种接受的姿态,只是接受,不是享受,像是搁浅的鱼。   不知道她此刻内心的感觉是害羞还是羞辱,他忍耐的停下了动作。热吻向上,啄吻着她的唇,她的唇紧抿,如同她紧闭的身子。   谢韫舜溺水似的,身心极速坠落,顾不得挣扎,直至被吞没,无力挣扎。   “皇后,”贺云开收起所有迫切的渴望,敛去所有疯狂的叫嚣,挪离软香温玉,为二人合盖上一张被褥,他面对她侧躺在她旁边,距她隔有距离,平和的道:“不要走啊,一起就寝。”   谢韫舜缓和着紊乱的心绪,紧攥了下被子,见他平和,亦尽量平和的让他知道是他的误解,道:“臣妾没有要走,是去殿外派人取臣妾的玉枕和被褥。”   贺云开温言道:“是朕误解了,不揣冒昧。”   谢韫舜一怔,他不仅揣摩到了她所言的用意,还学她刚才说的话。   “天冷了,朕的身体越发觉得寒冷,夜晚常暖不热被窝。”贺云开温和的说着,就像他随手剥开她的衣裳一样,随手拢好她胸前的衣襟,以及同样顺势理好她的裙底,“朕感受到了皇后的体温,热的比小暖炉还要舒服。我们合盖一张被褥,让朕能暖和入眠。朕的好皇后,好吗?”   谢韫舜难以置信他的言行,直截了当的行动和商量口吻的话语截然迥异到了惊人的地步,她没理由不揣测他的深沉莫测。   她想了想,问道:“皇上认为,太后突然不急于在立春之日封妃翟容容,是何原因?”   贺云开反问:“朕的皇长兄认为是何原因?”   “他认为有人暗中设计,使翟容容突然失了清白,极可能是失给了臣妾的兄长。”谢韫舜语声平淡。实际上,贺元惟无法盲目的下结论,他只能猜测是发生了不可逆转之事,因为让翟太后明确的推拒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很不易。   贺云开温言道:“你认为此处的‘有人’是朕?”   谢韫舜冷静的道:“臣妾记得,皇上曾提出让翟容容去接近臣妾的兄长,并且,皇上觉得兄长会喜欢翟容容。”   “想不到皇后把朕的话都放在心上了。”贺云开低低一笑,叹息低语:“皇后何时把朕放在心上?”   谢韫舜的冷静忽然被他的话语搅的混乱了。   转瞬间,贺云开若无其事的道:“皇后开始对朕另眼相看了?认为是朕一直在暗中操纵?”   “人不可貌相。”谢韫舜清醒的说着,她只是想了解清楚。   “皇后认为,去年中秋节,皇长兄和何贵嫔衣衫不整的同处一房,被先帝撞个正着,是朕操纵何贵嫔所为?”   谢韫舜心下一惊。   “皇后认为,朕能被册封为太子登基为皇,可想而知,因为有至关重要的人在先帝病危之际郑重谏言,是朕操纵了谏言之人所为?”   谢韫舜恍然。   “皇后认为,太后突然警惕你,接连急迫的压制你,树立威慑后宫的权威,连同借你的手除去田嬷嬷和陈嬷嬷,是朕操纵了太后的侄女翟容容所为?”   谢韫舜不语。   “皇后认为,朕虽然表面像是井中蛙一样的傀儡,其实将一切操纵于股掌之间?”贺云开始终心平气和,而随着他每问一句,他就靠近她一些,直到此刻,他亲密的贴近她,把脑袋埋在她脖颈,轻轻啃咬着她脖侧脆弱的脉搏,低沉声道:“在皇后心里,朕就那么能干?”   谢韫舜闭目,清醒的问:“皇上认识颜留吗?”   “请皇后先回答朕的问题。”贺云开懒洋洋的翻个身,不轻不重的趴在她身上,加重了啃咬,唇齿间喃声道:“皇后好香。”   谢韫舜的眼睛闭紧了些,用跟贺元惟说过的话回答他道:“凭皇上能干、大智若愚也好,平庸、温良通透也罢,臣妾盼望能和皇上相安无事。不憎恶,不敌对,各自明哲保身,无论对方的命运遭遇了什么,都会对彼此袖手旁观。”   黑夜中,贺云开的眸子骤然一暗,动作停顿了片刻,仅仅是片刻,他平和的道:“谢谢你愿意嫁给一个让你那么无所谓的人。”   “皇上亦可如是。”   “朕可没有皇后那么大方。”   “希望皇上也能秉行跟臣妾相安无事。”   “朕有没有做到?”   谢韫舜冷静的道:“算计臣妾的兄长就是算计谢家,算计谢家就是算计臣妾,臣妾……”   贺云开慢慢接道:“皇后是谢家女,眦睚必报,不对无所谓之人心慈手软。”   谢韫舜深吸了口气,道:“皇上所言极是。”   “朕认识颜留,颜留也认识朕。”   “你们交情颇深?”   “凡事要讲究真凭实据的道理,皇后若没有确凿证据的怀疑朕操纵颜留,那就是皇后不讲道理了。”贺云开心平气和的说着,啃咬着她耳垂、耳廓,在她耳边温言道:“朕的皇后不是不讲道理之人,皇后那么好……”   湿湿的热气入耳,酥麻阵阵,骨髓随之酸软,谢韫舜的意识有点懵乱,她提醒自己注意他和颜留相互认识,倘若他操纵颜留的证据确凿,她自要掂量后果,脱口而出道:“臣妾没有多好。”   “皇后很好。”贺云开吻了下她耳后的肌肤,察觉到她的轻颤,便细细舔舐,引起她不由自主的颤抖,低低轻语:“倒是朕的好,皇后还没有真切领悟的体会到。”   谢韫舜麻痒难耐的偏头避开,如以往一样,她表现出一点挣脱之意,他就收放自如的从她身上挪离,平躺着在她旁边。   待她的呼吸平稳后,贺云开说道:“此去岐蜢山,危险重重,有朕的皇长兄可以依赖,他有智有谋,定为你设计了安全之策。随行的谢远川文武双全,对你保护有加。朕没有多余的担心,袖手旁观。”   谢韫舜道:“皇上不用担心,袖手旁观即可,臣妾会平安归来,那位进献给兄长的少女也会水落石出。”   “朕期待着。”贺云开语声平静,眼神冷静。 第20章 忌不安   清晨,城门刚开,谢韫舜便带领一小支人马呼啸出城。她一袭嫣红色秋袍,绣着芝兰白鹤的嫣红色斗篷如是火焰纷扬。她以粉妆真容示人,目光凛然。   途径京外险峻的埋伏地,他们纵马顺利的通行,地上四溅着厮杀过的鲜血。贺元惟以前的暗卫们已被谢远川集结,比谢韫舜早一日出发,在前面强悍的开路,以兵刃杀伐清除埋伏,留下两个活口严加审讯。   随行的谢远川蒙掩面容,毫不声张,亦不暴露身份,要将此行的全部功劳集于谢韫舜一人,他心甘情愿的捧她去往荣耀。   马不停蹄,谢韫舜只用了十余日便抵至距离岐蜢山五十公里远的汇合处。那是一处荒凉贫瘠的山沟,提前陆续到达的三百人已扎营露宿,马车、货箱、兵器等按需整齐的排列,等着谢韫舜的指示。   正值小雪节气,天气骤冷,寸草不生的山地覆着薄薄的一层雪。   谢韫舜进入营地,立刻开始部署着详细的计划。三百人皆知不畏艰险前来剿匪的是当朝皇后,纷纷恭敬,况且他们都是谢远川的人,谢远川有令在先,三百人对谢韫舜唯命是听,精神振奋。   部署完毕后,谢韫舜坐在炉火边沉思,同行侍候的木梅禀报道:“颜留公子求见皇后娘娘。”   颜留来了?正疑惑找不到他,谢韫舜惊讶,示意让他进来帐篷。   颜留公子风流倜傥,弱冠之年,一袭名贵的白色轻裘衬的他更唇红齿白,上好的华衣锦服,温润的美玉配饰,潇洒多金。他一进入帐篷,蓬内尽显亮晃的财气。   “草民颜留拜见皇后娘娘。”颜留喜笑颜开,像模像样的行礼。   谢韫舜端视着他,神色冷静,道:“尾随我而至?”   “错,草民比皇后先到一日。”颜留笑眯眯,落在皇后美丽容貌上的眼神有着难以掩饰的倾慕。   “咳……!”   听闻熟悉的咳声,带有严肃的警告,颜留看了眼站在一边不露真容的谢远川,撞上了如飞刀一样锋利的眼神,想起被揍的不轻,赶紧收敛起倾慕,道:“草民是自己来的,恰好偶遇了谢府的府卫兵,算不得尾随皇后娘娘。”   “来这里何事?”谢韫舜慢饮着茶。   颜留闲适的道:“偶然发现远川兄在研究岐蜢山的地形图,就来看看是什么地方。”   “找我何事?”   “皇后娘娘既然是来剿匪,草民自告奋勇、义不容辞的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   谢韫舜清醒的道:“何以见得我是来剿匪?”   “草民聪明啊。”颜留得意的道:“带着杀气和决心到岐蜢山,不是剿匪还能是什么。”   谢韫舜不置可否,“如何助我一臂之力?”   颜留全心全意的道:“草民是商人,运送货物途径岐蜢山,被山匪抢劫,恰好偶遇皇后率兵到岐蜢山剿匪,皇后娘娘从山匪刀下救了草民,顺势肃清匪窝。由有名的草民亲身经历的大肆宣扬,皇后娘娘的威名顺理成章的大起。”   “何以见得我要威名?”谢韫舜不禁讶异,此法确实不错。   “草民聪明呀。”颜留乐呵呵的道:“天下攘攘,草民为利往,皇后娘娘为名来。不过,皇后娘娘的勇气让草民出乎意料,但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谢韫舜隐隐一笑,注视着他,冷静说道:“你是受皇上之托,忠皇上之事?”   颜留大惊到失笑,“皇后娘娘在说笑?”   谢韫舜直面问道:“皇上和你相互认识?”   “相互认识啊,皇上登基之前,一次赏春游玩时曾有过攀谈。”颜留立刻不否认,“那也不能把草民对皇后娘娘的一片日月可鉴的好意,归功于皇上啊,草民可舍不得让。”   谢韫舜迎着他很无辜的眼神,沉默片刻,问道:“给我兄长的那个少女何在?”   颜留的无辜转瞬就变成了遗憾,双手一摊,“没了。”   “没了?”   “草民派人把她接走,途中,接她的随从去买了些茶叶,一回头她就不见了,没了。”   谢韫舜冷静的问:“她是何人?”   “突然在草民的青楼后院遇到的人,大概是新人,模样楚楚动人,草民越看越觉得她柔美,一时心血来潮赶紧把她连银子一同装进箱子里,送给了远川兄。”颜留带有邀功的神气,开怀说道:“无心插柳柳成荫,不碰女色的远川兄碰了她。”   “咳……!”   颜留这次有理不忌惮,帐篷里也没外人,就心直口快的道:“皇后娘娘啊,他不仅碰了少女,还很随心所欲的玩了个尽兴,可能是花样百出,少女被接走时奄奄一息,不忍睹。”   “说话注意分寸!”谢远川严肃的低声警告。   颜留提防着他的拳头,一副满不在乎的哼道:“你总归要承我的情,是我一片好意投正中你下怀,不说句谢谢,也要表达下谢意啊。”   谢远川道:“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没了,谓之为安全的少女?”   “这难道不是即安全又省心了呀,没有麻烦啊。”颜留一本正经的道:“万一缠人,可麻烦了,你是不知道女人寻死觅活时有多可怕。”   谢韫舜知道从颜留口中问不出什么,可以想象到原以为两个不相干的人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半响,说道:“颜留公子请回吧。”   颜留赶紧道:“别啊,草民是带着一片日月可鉴的好意,愿把草民自己和随行的六十个身强力壮的护卫,以及大量银子和干粮,都交由皇后娘娘使用。”   谢韫舜清醒而平静的道:“不需要。”   “可以需要。”颜留替她着想的劝道:“就算此刻不需要,也别让草民的好意成空啊,可以放在一边,等需要时随时能用。”   “你接连的好意超出了我的意料,而因果初衷,你又有你的坚持隐瞒不说。”谢韫舜认真的宣布道:“你不再是我和兄长忘形之交之人,从此陌路。”   “啊!”颜留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她竟然要绝交,太果断决绝了,看了看硬朗的谢远川,俨然是跟她的立场绝对的一致,不解的道:“草民惶恐啊,草民凭借自己的本事,出于好意,巴结皇后娘娘,讨好皇后娘娘,何错之有?”   “你的好意让我不安,我隐约觉得你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对此闭口不谈。”谢韫舜的目光明亮,毫无半点心软。   “没有啊,真的完全出于草民的真心。”颜留又急又委屈,“皇后娘娘冤枉草民了。”   “宁可冤枉人,也不妄信人。”谢韫舜冷静的命道:“你胆敢再纠缠取闹,我就杀了你,退下,离开。”   她太无情寡义了!颜留见识过她的毅然坚决,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就跟她的美丽高贵一样,根深蒂固,没有余地。他不想跟她绝交,一点也不想,承认道:“草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谁?”   “当朝皇上的皇长兄。”   元惟?!谢韫舜一怔,竟然是元惟?!   颜留垂头丧气的道:“草民收到了他的密信,让草民出银子出人力无私的协助皇后娘娘。”   原来如此,这是在让颜留支援她,并散播消息远扬名声,贺元惟一直有办法跟皇宫之外的人联系?可是,贺元惟怎么不直接告诉她?让颜留这样突兀的出现多此一举。谢韫舜问道:“我如何能信你?”   “皇后娘娘请看。”颜留取出密信呈上。   谢韫舜看罢,确实是贺元惟无人能模仿的字迹与落款,写给颜留,让颜留协助她剿匪。   颜留自圆其说的道:“他本不想透露和草民的交情,暴露之后对草民不利不义,很危险。”   谢韫舜把密信扔进炉火焚尽,问道:“送进谢府的少女也是他的安排?”   “错。”颜留信誓旦旦的道:“那是草民的安排,草民以前遇到优质的处子也是先送给远川兄享用啊,只不过在远川兄的眼中,以前的都不如这个优质。”   谢韫舜若有所思。   “不过就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少女而已,能被远川兄看上是她的荣幸,到底是有什么问题?”聪明的颜留一副百思不解的样子,“能有什么问题?出了麻烦,草民用银子摆平,远川兄收了当侍妾也不错。远川兄尚无婚配不想收了当侍妾,草民出银子为远川兄把她养在外室。远川兄想摆脱她又摆脱不了时,草民可以收了。”   难道是多虑了?是贺云开的故弄玄虚?或是另有隐情?谢韫舜暂不再费心思量,顺其自然,当务之急是剿匪。   她说道:“剿匪之事暂时不用你的协助,在一旁观望即可。有需要你协助的时候,我会提前告诉你。”   “好啊。”颜留如释重负,风度翩翩的退下了。   谢远川喝了口酒,低问:“你怎么还在纠结那个少女?”   谢韫舜坦言道:“舜儿觉得那个少女是翟容容。”   “翟太后的侄女翟容容?”谢远川忽而一笑,提议道:“你画出她的画像,我认一认。”   备齐笔墨纸砚,谢韫舜提笔简单勾勒,她的画技精细,把翟容容的面容画的惟妙惟肖,示意谢远川辨认,问道:“是她吗?”   谢远川仔细看看,道:“是,又似乎不是。”   “嗯?”   “回京之后见她当面确认。”   “也好。”谢韫舜眸色清亮,全部心力用于剿匪。   入夜,寒风刺骨,颜留醉卧帐篷中,隐约看到谢远川阔步入内,笑了笑道:“别再追问了,我什么也不能也不会再交待。”   谢远川盘腿席地而坐,拿起他的酒壶仰脖连饮数口酒,道:“我什么也不问。”   “为什么不问?”   “真不想再看到你小心翼翼圆谎的孬怂样。”   颜留瞪眼,“我孬怂?”   谢远川坚定的道:“对,你孬怂的严重到不自知,心虚的喋喋不休。”   “换是你,你怎么做?”   “我干什么教你应付舍妹。”   颜留生气的哼道:“那你来作甚?”   “鄙视你啊。”谢远川挑起俊眉,笑容坦荡。   颜留不屑于他的鄙视,扬起下巴哼道:“簇拥在本公子身边的莺莺燕燕太多了,本公子就是喜欢在她面前孬怂,本公子愿意,与你何干。”   谢远川的笑容渐增,正在这时,帐篷外突起躁动,他迅速出去,只见侍卫们手持兵刃将一人一马团团围住,那人挺拔的端坐马背上。   颜留跟出,睁大眼睛看看那人,不禁愕然,当谢远川气势凌人的上前一探究竟时,他转身回帐篷,悄悄笑了,以温厚自居的某人果然放心不下的亲自前来。   皇上!皇上竟然来了!谢远川认出了马背上的人。与此同时,木桃也闻声到了,发现是皇上,赶紧命令侍卫们退下。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翻身下马,没让行礼,低问:“皇后的营帐?”   谢远川默默的指给他看,木桃恭敬的在前引路。   营帐之中,谢韫舜正在与擅毒者秉烛夜谈,随着稳重的脚步声,她抬首,映入眼帘的是贺云开伟岸的身形,不由得惊住。   谢韫舜示意所有人退下后,贺云开慢慢褪去被雪打湿的外袍和长靴,依偎着她坐在软毛毯铺上,抓住她暖和的手取暖,温言道:“朕跟随你而至。”   “皇上为何……”谢韫舜蹙眉,他身上寒气很重,手很凉,冰冷的感觉直击进心底,泛起莫名的疼意,喉咙有点紧,“为何出宫?”   贺云开认真的道:“因你不辞而别。”   “那时皇上还在睡眠。”谢韫舜不可思议的凝视他,他认真的很,不抱怨不追究,只是诉说因果。   贺云开拉开被子裹住,拥着她躺下,抱紧她,凉手探进她衣襟里,凉脚贴捂着她的双脚,轻道:“朕冷,皇后帮朕暖暖。”   谢韫舜被凉的打了个哆嗦,一动未动的被他取暖,道:“将炉火烧旺,皇上在炉边烤。”   “皇后热时比炉火热。”贺云开冰凉的嘴唇贴合着她嘴唇取暖,含糊呢喃:“比烤炉火舒服。”   帐篷外响起踌躇不决的脚步,谢韫舜偏头,凉凉的吻滑到她温暖的脖颈,她唤道:“木桃?”   木桃立刻道:“谢少爷提议煮姜汤驱寒,填木炭取暖,奴婢们这就去办?”   谢韫舜道:“去办。”   木桃请示道:“奴婢先进帐内填木炭?”   不等谢韫舜有所举动,贺云开已经很自然的坐起,披上她的外袍,神态如常的看着桌案上她铺开的一张纸,纸上是她与制毒者达成一致的毒物。   “进来。”谢韫舜躺在被窝里,没有阻止他看。   木桃填着木炭,炭火旺盛。   谢韫舜清醒的问:“皇上是如何对太后和谢大人说的出宫理由?”   “回宫之后再说。”   “皇上私自出宫?”   贺云开侧躺在她身边,伸手轻抚平她因震惊皱起的眉头,温和的道:“朕留了字条:一个月后归。”   可想而知太后和谢大人的焦急,谢韫舜问道:“皇上何时回宫?”   “依皇后之意?”   “此刻。”   “不用着急,朝堂和后宫都不需要朕。”   “皇上请回。”   贺云开沉默的看着她,她说得冷静镇定,她的冷漠全清晰的呈现在她的脸上。   “莫惊动这里的其他人,”谢韫舜郑重的提醒道:“莫再多让一人知道皇上来过。”   贺云开的眼帘垂落,在她凛然目光的催促之下,他平静的不泄露情绪,一言不发的穿上潮湿的外袍和长靴,起身,朝外走去。   木桃捧着热乎的姜汤,见皇上迎面而来,连忙双手呈上。   贺云开没有取姜汤,阔步走出营帐,神色内敛,背影寂寥,隐没入漆黑寒冷的冬夜。 第21章 忌为所欲为   大寒,瑞雪纷扬。   天华王朝的皇后谢韫舜忽然间声名鹊起,她的事迹和天地间象征着丰收的瑞雪一样,以欢快之势在广袤无垠的疆土上迅速覆盖。   当谢韫舜迎着晨曦朝霞,骑一匹健硕骏马,不疾不徐,从商人们闻之色变的岐蜢山返回京城的途中时,百姓们已陆续知道她的英勇事迹:当朝皇后谢韫舜主动请缨亲自带兵进岐蜢山剿匪,生擒匪首汪举,彻底铲除岐蜢山的匪窝,速战速决,碰巧救出了被山匪劫掠的京城富商颜家次子颜留,还一方安宁。   在颜留心有余悸的证实下,关于此次剿匪的细节,也传出的真实详细,朝廷和坊间无不震惊,争相传颂。如燎原之火,以翟太后不愿意看到的速度蔓延,按照谢韫舜承诺的本是应该掩人耳目,如今却有天下皆知的势头。   皇后娘娘于小雪节气之时到达岐蜢山,悄悄的走遍了方圆数十里,择取一处被匪首汪举血洗过的空寨子,修缮屋舍,屯备粮食,挖沟渠,适应环境养精蓄锐。   恶劣的气候和紧缺的粮食,对他们是严峻的考验。   一切准备妥当了,皇后娘娘便主动出击,不是大规模盲目的进山寻匪,而是百余名精兵押护十八辆满载的马车,乔装成镖师押护的商队,货箱里藏身着两百精兵,一路上冒险谨慎的押运,俨然像是押送贵重的货物。   行进一日一夜后,在山势偏僻处,持续观察不见异样的山匪被引诱出,足有四百余匪。年关将至,山匪兴致勃勃的要捞一票肥货。   那是一场很残酷的硬仗,三百精兵对抗四百余匪,在天寒地冻的深山里厮杀,山匪措手不及但训练有素,个个残暴无比。经过长久激烈的奋战,大获全胜,最终斩杀四百余匪,生擒二十匪,放生两名山匪回去传讯,约在事先准备的空寨子,让匪首汪举带银子赎人。   因山匪血洗村寨、虐杀妇幼的恶迹斑斑,精兵骁勇善战,首战告捷,山匪损失惨重,百姓闻之大快人心。   然而,有一部分真实情况被谢韫舜严令保密,永不得外泄,则是她制作了毒物。精兵所持的兵器上皆涂有剧毒,见血封喉,为了激怒匪首汪举,并掩盖用了剧毒,谢韫舜下令把所有山匪尸体的头颅砍掉,将尸体堆在一起浇上大量的柴油焚烧。大火熊熊燃烧,谢韫舜立在山顶冷静的看着,燃烧的是山匪十余年间的罪恶,是烧杀抢掠所付出的代价。后来,她暗中吩咐,清肃匪窝之后,请僧人到此地做法超度亡灵。   生擒的二十匪被带到寨子里,匪首汪举一日不来赎人,就杀一匪。杀到第五匪时,逼得再不出动就有失威信的汪举亲自率众而来。   被谢韫舜严令保密的是,将每日斩杀的一名山匪做成凌迟破腹的虐杀假象,弃于郊野,以此嚣张的举动激引出汪举。并故意放跑一名山匪,暴露他们的精兵只有两百,让汪举掉以轻心的以多敌少的出洞。   又是一场更残酷的硬仗,匪首汪举率六百余匪倾巢而出,两百精兵对战六百匪,而山匪们杀气腾腾,带着为兄弟们报仇血恨的凶残,武力悬殊过大。   颜留公子以证实的口吻讲述道:幸亏皇后娘娘提前部署的十分周密,在寨子的必经之路上挖了很多陷阱,上面覆盖薄土,陷阱里是锋利刀叉。精兵们的衣裳上缝着晃眼的镜子碎片,干扰山匪们的视线。皇后娘娘站在高处当众宣布,山匪杀死一名山匪,赏银十两;生擒匪首汪举者,赏银三百两。存活的精兵最为功不可没,每人赏银一百两。   一场生死攸关的厮杀,因皇后娘娘的计策英明精细,准备的充分,出奇制胜,生擒了匪首汪举,销毁了匪窝,顺便从匪窝里救出了颜留和他被劫掠的货物。把匪首汪举羁押回京。   被谢韫舜严令保密的又是毒物的使用,精兵们的兵器上有毒,陷阱里的刀叉上有毒,大批山匪冲杀来时,精兵面戴捂住口鼻的湿布,向山匪们投掷点燃的毒烟球。以及,当汪举被生擒后,谢韫舜下令将其余山匪一律斩首,一个不留,以死祭奠。   就连谢远川也不曾想到,美丽大方的谢韫舜,锋芒一露间,凶猛的狠厉果敢,冷静从容,一丝不苟。尽管有贺元惟的出谋划策,在危险多变的形势下,她铤而走险,随机应变的智勇有目共睹。特别是颜留,震骇于谢韫舜当机立断的杀伐,对她更为刮目相看,那是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魅力。   泱泱的天华王朝,理应奇才辈出,竟然是皇后娘娘亲自率兵剿匪,朝野很快就得到了原因:由于山匪曾洗劫的村寨里住着一位投靠远亲的老妇,老妇曾是皇后娘娘的乳母。顿时,皇后娘娘注重恩情讲究义气的名声远扬。   在临近立春之际,谢韫舜回到了京城,没有大张旗鼓,也不骄不傲,端庄从容的进入皇宫。所经之处,层层巍峨森严的宫门立刻打开接迎,她落落大方的行走在庄肃的后宫,熠熠生辉。   得知皇后顺利归来,翟太后心情复杂,端坐在正殿,神情不由得威严,双目有着如临大敌的锋锐,等待着皇后前来拜见。   回到祥凤宫,谢韫舜迅速的沐浴后,着一袭华贵的冬袍,凤钗精美,不管翟太后在荣盛宫的等待,径直进入了乾龙宫。   夕阳下,积雪皑皑,谢韫舜漫步走近贺云开,面带微笑。他的气息温厚,在冬日里尤其的好,而他站在那里,内敛平静的如同古树,没有情绪似的。   贺云开专注的看着她,有点出神,多日不见,她消瘦了些,美丽依旧,气质依旧,像极了优雅的鸿鹄。   “臣妾参见皇上。”谢韫舜笑着,旁若无人的示意他一同前往寝宫。   贺云开配合着她轻快的步伐,走向寝宫,像是久别要独处的夫妻,侍女默契的候在远处。   谢韫舜有千言万语积在胸腔,只觉内心澎湃,他在身侧,她不知从何说起。便深吸口气,一言不发。   当他们一前一后的走进寝宫侧殿之后,贺云开默默的站在门前,看着她飞快的走到暗道口,打开机关,不再需要他,提裙奔入,消失不见。   她迫不及待的先来见他,只是短暂的相处了途中的一会,原来是为了去找她急于分享喜悦的人。   进到冷宫,谢韫舜踩着冻得结实的积雪,雀跃的进到院中,干净的院落,尊贵的男子,盛放的梅花,她笑,笑容愉快,道:“我凯旋归来了。”   贺元惟目光朗朗,带着欣赏的笑意。   此刻,谢韫舜从抵达岐蜢山起就开始紧绷的神经,才似乎松懈了,她时刻要保持警惕,深知事态瞬息万变,很多事情并不在计划之中。   她闲庭信步的到他面前,坐在花架下的竹案边,与他相对而坐,仿佛是知道她的归期,案上摆着酒坛,看着就像是刚挖出的封藏地下许久的佳酿。她打开坛塞闻了闻,很香,说道:“庆祝一杯?”   “我正有此意。”贺元惟进屋取来酒杯,打磨光滑的竹筒酒杯,他拎起酒坛斟了两杯酒,一人一杯。   “敬你。”谢韫舜举杯,心中自是感激,道:“你的计策周全。”   贺元惟道:“应该的。”   谢韫舜饮了口酒,美眸轻眨,笑问道:“让颜留协助我,怎不提前跟我说?”   贺元惟笑而不语。   “我的事迹能传的那么快速,颜留功不可没。”谢韫舜由衷说着,以及颜留协助了她更精准的乔装商队,他带去壮士的也斩杀不少土匪。   贺元惟沉着的道:“能用上就好。”   “你的眼光不错。”谢韫舜曾视颜留为纨绔公子,人确实不可貌相,笑问:“除颜留之外,这京城之中还有谁是你的可用之人?”   “有需要时,你自会知晓。”贺元惟一口饮尽杯中酒。   谢韫舜没有追问,这只是刚开始,还会有其它事要提上日程。小抿了口酒,她的酒量本就不佳,稍后要去拜见翟太后,可想而知会暗中较量,她必须保持清醒,一杯酒足矣。   她把此次岐蜢山之行的经过,都详细的跟他说着,有经验,有教训,她与他分享着。   关于皇上去岐蜢山的事她在犹豫要不要说,想了想,坦言说道:“皇上跟随我去了岐蜢山的营地,连夜回宫了,不知他回宫后有没有惊起波澜?”   “据我所知,没有。”贺元惟为自己斟酒,饮尽。   谢韫舜抿了一口酒,若有所思的道:“我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怎么了?”   “说不清道不明。”   贺元惟沉稳的道:“不要任性就好。”   任性?谢韫舜想不想,想不清楚,摇了摇头笑了。她看了眼西沉的太阳,照射的光芒渐弱,道:“我该回了,去见太后。”   贺元惟不语,只是定睛看她。   说罢,她站起身,忽然觉得眩晕,天旋地转的,便又坐下,扶额,蹙眉道:“我有点晕,不胜酒力?”   贺元惟关切的道:“你太累了。”   累?分明是晕,头脑恍惚,酒的原因?谢韫舜揉着头想要清醒,可她越想清醒就越是渐渐晕的更沉,睡意深浓。下一刻,就意识薄弱的趴在案上。   当她稍有一点知觉时,抬不起眼帘,却感觉到了自己被抱起,抱的很紧步伐很快,被抱放到床上。   “元惟?”她有气无力的轻问。   回应她的是她感受到有人在脱她的衣裳,急切的,粗暴的,争分夺秒的,随着一件一件衣裳褪去,她浑身冷。毕竟是冬天,床榻凉,周围的一切都凉,好像是躺在冰面上。   “冷。”她浑身乏力,语气微弱,有知觉,可是眼帘怎么也睁不开。   温暖的躯体压了下来,她感觉到了肌肤毫无阻碍的接触,一片肌肤又一片肌肤的在贴合着,她意识到自己和压住她的人都一样未着寸缕。   “别。”她几乎发不出声音了,动弹不得,她甚至觉得她的呼吸也快枯竭了。   落在她身上的并不是热情的吻,她慌乱不已,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像待屠杀的动物,像命不由己的植物,像一切被强势对待的生灵。   “元惟?”她的嘴唇蠕动,没有声音,喉咙也没有震颤,苍白无力。   酒有问题。   她知道了酒有问题,可是晚了,她的所有清醒和冷静在贺元惟面前是放下的,一直是放下的。   在她身上抚摸的动作不算温柔,她的意念渐渐苏醒,可是身体渐渐不再属于自己。她没办法动弹,只能接受,茫然的接受。   是谁在对她为所欲为?是谁完全彻底的控制住了她?到底是谁把她牢牢的困在身下,做着她没办法表达的事情?她急的要发疯,血液翻涌,但无济于事,怎么都没有办法,除了接受,她什么也做不了。   亲吻和抚摸在继续,依然不热情不温柔,但也不粗暴不敷衍,像是在肆无忌惮的研究。   是谁?   是谁?   是谁?   她的双腿被分开,被挺入,被贯穿,身子被直截了当的要去了,被占有。   疼,她感觉到了疼。 第22章 宜愉悦   谢韫舜的全身绵软无力,只能接受着在瞬间被完全占有,疼的很强烈、很清晰,随即她感觉到那占有的动作在达成之后停住了,一动不动的停在她里面,停了须臾,撤出。   撤出的很仓促,比进入时还要仓促。实施占有者是突然意识到不能这样做还是不应该这样做?   寂静极了,贴着她冰凉肌肤的肌肤很温热,保持着接触静止不动。她身体的疼意没有在消退,反而随着心跳和呼吸在扩散。   “不要再继续。”她的嘴唇轻轻蠕动,只是徒劳无益,根本发不出声。   酒里被下了什么古怪的药,竟让她无力动弹、不能出声,有意识,有知觉,而知觉变得异常灵敏,能做的就是接受和承受,以及感受。   是谁下药动的手脚?意欲何为?   忽然,她的双腿被分的更开,以迎接的姿势敞开着,腰被握着,没有预兆的再度被挺入,持续的,强有力的,甚至是野蛮的,绝对控制的占有着。   她能感觉到那力道里有义无反顾的决心,无声的接受着一切,躺在不知道是那张床上,不知道是被谁主宰。就像是她接受成为了皇后,接受通过自己的方式扭转乾坤,都一样的是出于本能,无法跨越命运的本能。   他的体魄强健,雄性的攻势之下,掩盖的是没有经验的笨拙。进行时,他专心的揣摩,好学的研究,孩子气般的大胆鲁莽。   不可思议的是,她渐渐的苏醒着,身子恢复些许气力,眼帘能睁开一条缝,却模模糊糊,混沌一片的看不清。   在他迅速的不间断的冲撞下,她干涸的身体里慢慢的起了潮,渐渐地,潮起风涌,犹如潮汛袭来,奔流的猛烈又果断,淹没般的冲刷着她的意识。   他用的是蛮力,是他刚毅的精劲,被润滑的吸着朝里入,全神贯注的入到最底。   她恍惚了,莫名的遥想到岐蜢山的厮杀场景,鲜血、凶厉、嘶吼、生死,天昏地暗,悲怆无比,天地则集于方寸。   过了良久,他顺势释放后,停歇了。   谢韫舜的心绪狂乱,乏力的喘息,疲倦的在黑暗中睁眼。她感觉到占有者离开了床榻,走开了一阵。随着微弱的烛光摇曳,他回来了,端着烛台放在不远处的案上。   她勉强镇定,努力去辨认这是什么地方,映入眼帘他庞大的影子笼罩着室内,看不清。她仔细去瞧着他是谁,只能看到他赤裸强健身形的轮廓,看不清。   “这是……”她试着说话,依然发不出声音。   他不慌不忙的背对着烛光走到榻前,从她身下拿起一样东西回到案前,放在火光边照亮着观看。   是一块白色的大棉帕,尽是湿润透亮的水迹。她清醒的看着,不难想象,那块棉帕上不应该只是湿了,应该还有红色的痕迹,落红的红色。   被那么彻底的占有之后,她没有落红。   为何没落红?   明明是处子,为何没有落红?   她的心咯噔一下,定睛看着那块白棉帕被端详了片刻,开始慢慢的整齐的折叠,折叠成能握在掌中的方形。在掌中握了片刻,仿佛改变了主意,棉帕被瞬间抖落展开,捏起一角放在烛火上点燃。   也许是棉帕湿透了不易燃烧,反倒使微弱的烛光熄灭了。黑暗中,他随手把棉帕扔进了案下的炭盆里。红炭一边烘干着,一边闷燃,没有燃烧起火,在明灭的星星火花里化成灰烬。   她蹙眉,他是谁?贺云开还是元惟?与他没有落红的结果意味着什么?   紧接着,他回来了,压向她,在她横陈的玉体上恣意的亲吻,抚摸。   是夜晚了?   四周很寂静,寂静的诡异,是什么地方如此寂静?她沉思着,木桃她们理应会寻找她,没寻找到?还是寻找到了不便打扰?   不似初次的急切,这一次,他显然多了耐心,随心所欲的亲吻他想亲吻之处,抚摸他想抚摸之处,带着耐人寻味的探索。   她感觉不到对方因棉帕上没有落红的情绪,在不在意?只是体会着他似乎要留下烙印般的一丝不苟。   并没有停歇多久,他就第二次进入了她,情欲炽热、坚硬,饱含征服的血性意图,凶猛的横扫着她的意志,吞噬着她逐渐恢复的气力。   征服者不再似占有时那样具有孩子气般的猛烈,而是多了男子气概,强悍,坚定,富有穿透力,像胜利者一样的扫荡。   她柔软的身体不可避免开始起着变化,痒了,麻了,酥了,有了羞耻之感,浑身发烫,体内热浪疯狂的涌出,满额头的细汗。   他展现出自己作为男性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激起了她的兴奋,充满着不容置疑的真诚。他并不困难的成功了,在非常直接的刺激下,她的灵与肉沦陷了,意乱情迷的扭动着身子,欲迎还休,喉咙发出了声音。   无比渴望而又极其难以消受的呻吟从喉咙溢出,轻声,断断续续,难捱,渐渐不受控制。   他听到了,一怔,顿时动情的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吸吮,含舔她的嘴唇。同时,将自己更深更快更猛的埋在她湿热里,抵达到她深的不能再深的深处,给她快乐,让她真切的感受到愉悦。   不行了,她的承受力很快就到了极限,受不了了,所有回归的气力被他的狂热席卷着驱散了,揉碎了,毁灭了,她无助的在他的唇齿下发出呜咽。   随着他毫不保留的放纵,她一次又一次的剧烈颤粟,被带引去往高高的云巅,那种神秘的快感紧束住她,教她体会到欲望深处无法自拔的癫狂和崩溃。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何人的身下,就这样承受着,忍不住啜泣着,满头大汗,通体红润,被他仍不减缓仍不放过的加剧征服下,精神涣散的晕厥。   不知道晕厥了多久,当谢韫舜醒来时,是跪趴在摇晃的床榻上,长发松散着,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粘在脸颊,脸颊贴磨着枕巾。而他,在她背后欲求不满的要着她,很强势。   他结实的臂弯拦抱着她,控制着她保持不动,方便他进出,手掌揉捏着他爱不释手的,唇齿间挪移在他贪恋的。她很快就又被带进刚才那种熟悉的境界,仅存的理智赶紧转头看他是谁,而眼前漆黑一片。   深夜了吗?   万籁俱寂的深夜?   这里还是阳间吗?   他到底是谁?   随着他强有力的连续贯穿,她仅存的理智被消磨去了,四肢百骸像是被细致的拆分开了,留出适当的空隙,灌入让她彻底沉沦的通泰。   他善于发现和研究,越来越有技巧,进步的很快,经过实践,熟练了愉悦的妙法,恰好他体力非常充沛。他因此变得很有自信,收放自如,进退有度,掌控一切,深刻而顺畅,轻松驾驭着身下被他俘获的……肉体,认真的裹挟着她的……肉欲。   这种束手无策的要命感觉是她始料不及的,她一直冷静的面对世事和世人,有着独立的主见,有着过于清醒的清高,凡事总有解决之法,曾几何时,唯有这般无可奈何的承受,以这样的场面流泪哭泣。   “不要了。”她一点也无法承受的颤抖着,可是,她的话语是破碎低微的,根本传不到他的耳中。   他依着自己想要的姿势需要着她,一言不发,反反复复,贪得无厌的满足着自己,不顾一切,只争朝夕。   钻心的痛苦又钻心的痛快,她被这双重的强烈感觉不断叠加,不断冲击,薄弱残喘的泪流不止。仿佛碧落黄泉都不复存在,只有他们二人相连着做着这样的事存在着,不停给予,不停索要。   她实在无能为力的承受,一度觉得会丢了性命,太猛烈,使她连喘息的意识也没有了,直到她浑身被汗水湿淋的再度晕厥。   谢韫舜从没有睡得如此深沉,确切的说,是昏睡。当她一觉睡醒时,已是次日的中午。她缓缓地睁开眼睛,随着白日亮光涌入视线的还有一张带着笑意的面孔。   她惊讶的蹙眉,失魂的打量着他,他的仪容很端整,神清气爽,一如往常。他就那样云淡风轻的坐在床边看她,手下正慢慢叠着昨夜换去的湿床单。   眼睛干涩的发疼,她下意识的闭起。知觉渐渐恢复着,全身上下里外非常酸疼,骨头散了架般动弹不得,脆弱乏力,喉咙涩哑,心脏里阵阵收缩着悸痛。所有发生过的画面流动着在脑海一一浮现,可想而知,她被褥下的身子未着寸缕。   他若无其事的温柔声道:“昨晚……睡的好吗?”   昨晚是他吗? 第23章 宜满足   谢韫舜发现自己躺在乾龙宫的寝宫里,如同是一片身不由己的羽毛搁浅溪滩。床前的贺云开一如往常的温厚,迎着他温和的目光,她语气薄弱的直面问道:“昨晚,是皇上?”   “是朕。”贺云开笃定而坦诚。   谢韫舜的眼帘垂落,心绪紊乱,难以想象他们是用这样的状况圆房。   “昨日,朕迟迟等不回皇后,就在太阳落山之后去找你,接你回来。”贺云开平和的道:“看见你和皇长兄都醉伏在院中花架下的案上入眠,便把你抱回进寝宫。”   “元惟他……”   “他没事,只是跟你一样醉酒的不省人事。朕抱你回来之前,先把他扶上了他的床,给他盖好了厚被子,他不会染上风寒之类。”   谢韫舜知道他们并不是醉酒。   “朕把你抱放在这床上,想让你睡的舒服,为你褪去衣裳,褪到只穿里衣。”贺云开温柔的道:“你的身子很软很香,嘴唇红润,朕情不自禁,就亲吻抚摸了你。”   谢韫舜的眼睫不由得扑闪。   “越是亲吻抚摸,越觉迷惑诱人,越是情不自禁的想要更多。”贺云开舔了下唇,温言道:“那时,朕的身体特别需要你,是非要不可的需要,便未经你的同意,自作主张的跟你圆了房。”   圆房后的酸痛感很清晰,谢韫舜闭起眼帘。   “真实与你共赴云雨的感觉比艳情话本里写的舒服太多。”贺云开低低说道:“你的身子香软玲珑,肌肤细嫩,胸脯丰满,腰纤臀圆,美妙处紧滑,比朕幻想中好很多很多,特别特别的舒服。”   谢韫舜大羞,他又说露骨之语。   “半夜,你的酒醒了,朕仍然欲罢不能的沉湎其中,你没有抗拒,没有让朕停,没有说不要。你是喜欢的,完全的打开了自己,跟朕一样不加克制,彻底投入,本能的在床笫之欢得到最大的满足,你也很舒服是不是?”   谢韫舜听的偏头朝里。   “嗯?”贺云开轻捧着她的脸,认真的瞧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你酒醒之后,在朕身下很兴奋,你的身子敏感的一碰全是水,意志涣散,理智全无,破碎的呻吟,不住的颤抖,啜泣至晕厥。朕身强体壮能满足你彻夜兴奋,使你愉悦快乐,朕身体力行的好,你体会到了吗?”   “别说了。”谢韫舜闪开他的注视,语声轻哑。   贺云开沉默了片刻,诚挚的道:“朕承认朕是没有征询你的同意,未经你的允许,如果你不高兴,觉得需要朕的道歉,朕愿意赔不是。”   谢韫舜心中莫名的发酸,没有道理让他道歉,更不可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道歉,想了想,道:“臣妾……”   “皇后请说。”贺云开专心致志。   谢韫舜冷静的道:“臣妾近期不想受孕怀胎。”   “嗯?”   “臣妾需要避子汤。”   一字一字很轻,落在贺云开耳中很钝,他平静的:“朕有准备。”   谢韫舜抬眼看他。   贺云开起身,从床榻下的抽柜里取出一串药包,每包药上都写有‘避子汤’三字,他说道:“在皇后生下朕的皇长子之前,朕不能让别人受孕,就提前准备了一些,以便让其她女子及时服用。”   谢韫舜微微一怔。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问:“真的要喝?”   “要。”谢韫舜很清醒,当下不宜怀胎,道:“请皇上帮忙传木桃进来,安排她去弄。”   “皇后也准备了一些?”   “没有,木桃会去找御医。”   贺云开道:“不必如此,朕备的药是最好的御医所配的最管用的避子汤。”   “臣妾的意思,是需要尽快让太后知道昨晚我们圆房了。”   “她已经知道了,朕昨日傍晚已派人禀告了太后,我们即是新婚不久又是小别多日,朕与皇后圆房了,不慎使皇后筋疲力尽的昏睡。”   “让她知道臣妾喝下避子汤,恰能免她因昨日臣妾没有去拜见她而耿耿于怀的怪罪。”谢韫舜决定要喝并不是为了应对昨日没去拜见太后,只是顺便如此。   贺云开温言道:“太后知道了,谢大人也会知道,这种消息传的总是特别快,将会留有话柄。”   确实如他所言,谢韫舜可想而知爹知道后的震怒,况且如今她声名鹊起,传出服避子汤着实不妥。   贺云开明白她一点就通,仍旧平和的恳请声道:“好皇后,请行行好,朕不想面对谢家的追问和追究。”   谢韫舜道:“传木桃悄悄的煮药汤。”   “朕去传木桃为你备水沐浴。”贺云开道:“朕悄悄的煮,只有我们二人知晓。”   谢韫舜接受他的提议,抿了下干燥的唇。   贺云开出殿安排之后,回到床边,倒了一杯温水喂到她唇边,看着她弱不禁风的像奄奄一息的鸟儿,柔软的不堪一击。   待她喝了几口水,贺云开从案下取出炭火盆,放倒凳子做成支架。随手拆开一包药倒进装满温水的壶,水壶放在支架上,找出厚厚一摞书册,撕扔进炭火盆燃烧着,用以煮药汤。   见状,谢韫舜问:“烧书?”   “全是朕收集的艳情话本,朕以后不用看了。”贺云开漫不经心的道:“烧完这些煮不沸汤,朕就把春宫画册烧了。”   谢韫舜一时无言以对。   安静了一阵,她大方的问道:“皇上,昨夜圆房,臣妾落红了吗?”   贺云开撕书的手下一顿,定睛看她,她的神色从容不迫,他亦从容说道:“皇后明知故问。”   “臣妾落红了吗?”她偏偏明知故问,想听他说出,以免他留有心结。   “皇后觉得呢?”他偏偏不答。   谢韫舜郑重其事的道:“臣妾昨晚是处子,处子是不是都会落红?”   贺云开沉默片刻,道:“皇后想听朕说什么?”   “如实回答臣妾有没有落红。”   “没有。”   谢韫舜心下一惊,惊的是他平静的口吻,这是没有一个男子在圆房时不在意的事,他不在意?   贺云开温言道:“你何需在意。”   他竟然反过来安慰她?   “都说你与他般配的天造地设,而你凤冠霞帔嫁给的夫君是朕,能正大光明给你床笫之欢的也是朕,你那么好,委屈你了。”贺云开的语声保持着温和,“不管怎样,你别委屈自己,朕不在意这些,你更无需在意。”   他又使她哑口无言了,谢韫舜近乎茫然的望着他,他宽容大度到令她不止是震惊,还有些怜悯。   既然他真不在意,谢韫舜不再多言,亦不打算多解释。   不多时,木桃在屏风外道:“皇后娘娘,水已备好。”   谢韫舜尝试坐起,可身体酸疼的发软。贺云开已体贴的过来,道:“怪朕食髓知味后没有节制,朕抱你进浴桶,实在害羞你就闭上眼睛。”   她没拒绝,由着他抱。   贺云开知道她不矫情,温柔的抱起她,纯粹的抱着,轻轻的放进浴水里,便回到床边继续煮药汤。   在浴桶边服侍皇后沐浴的木桃看到凤体上的青紫还是吓了一跳,尽管昨夜她不放心的到殿外听到了皇后难耐的啜泣声。   谢韫舜闭目放松着身心,浸泡在温水里。昨夜历历在目的画面再次浮现,搅的她情绪复杂,微微蹙眉。命运无常,这不就是。沐浴之后,侍女为她穿衣梳妆。   谢韫舜不动声色的坐在窗前,等着服用避子汤,漫无目的眺望天际,休整精神。是的,她的精神乃至肉体被摧残了,狂暴的摧残,理直气壮的摧残,尽管她觉得‘摧残’一词不贴切,她的脑海里还是不断重复出现这个词。但是,她不觉得受到了伤害,他没有能力伤害到她,谁也没有能力。   贺云开的药汤煮好了,小心翼翼的取出汤汁,把药渣倒进炭盆里,烘干,燃成灰烬。   他捧着药汤走向她,她跟以前一样高贵而迷人,却多了些不驯的坚韧,散发着盛大的气息。   药汤温热,她接过,一饮而尽。   贺云开脉脉看她,看到她湿润唇角的药汁,他俯身,一吻落下,舔舐药汁,呢喃问:“是什么味道?”   苦涩的药草味道。   不用她回答,他自己尝着。谢韫舜没有动弹由着他尝,他的唇舌在她舌齿间轻轻的扫荡,很有耐心的,勾卷着,慢慢把她口中的药汁全舔入他腹。随即,他拥着她,深吻,用心的吻,无果的期待她的回应。   绵长的动作结束后,谢韫舜轻道:“臣妾想去见元惟。”   她需要了解清楚那坛酒是怎么回事。   贺云开平静的极至,道:“朕送你去。” 第24章 宜疼爱   贺云开抱着谢韫舜,把她从寝宫通过暗道一路抱送到贺元惟的面前。院中的梅花开得正盛,他心平气和的把她放在树下的藤椅上,轻拢着她的斗篷,温言道:“朕半个时辰后来接你。”   “好。”谢韫舜接受着他的体贴,捂着暖手炉。   目送着皇上离开,贺元惟递给她一碟核桃仁,见她气色不好,憔悴、脆弱,似乎刚经历过莫大的折磨,疼惜的问道:“皇上对你做了什么?”   “夫妻间的事。”谢韫舜大方的随口一说,冷静问他:“昨日那坛酒怎么回事?”   贺元惟沉稳的问:“那是我去年埋的酒,你饮用它时,刚从地下挖出不足一个时辰,有什么问题?”   “酒里被下了药。”   “下药?”   谢韫舜清醒的道:“元惟,你没有察觉到?”   “没有。”贺元惟疑惑不解的道:“被下了什么药?”   谢韫舜也很疑惑不解,问道:“昨日我欲回去时,突然晕趴在竹案上,你呢?”   “我想扶你,刚站起身,皇上就进院了,抱走了你。”贺元惟坦诚的说着,眼神闪过阴郁,那是本不应该出现在他明朗眼神中的情绪。   谢韫舜一怔,问:“你当时状态清醒?”   “很清醒。”贺元惟意识到异样,问:“皇上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昨日进院接我时,我们都醉伏在竹案上,他带我回去之前,把你扶进屋放在床上并为你盖好被子。”谢韫舜坦言道:“我知道我并不是醉酒,是因药物原因,浑身无力但知觉灵敏。”   贺元惟显而易见的道:“皇上和我之中有一个人说了慌。”   确实如此,谢韫舜心下一惊的若有所思。   贺元惟沉着问:“你相信谁的话?”   谢韫舜冷静答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判断谁的话为真?”贺元惟清楚她异于常人的冷静,她的冷静能让她以置身事外的态度为人处事。   谢韫舜想了想,从容道:“无法判断。”   见她轻易的放弃了一探究竟,贺元惟严肃的道:“你误中了药物,如果他的话是为真,说明我们饮的酒里被下药;如果我的话是为真,说明你来见我之前已经中了药物。”   “不重要了。”谢韫舜认可他的分析,道:“这件事当前不再值得揪着不放。”   贺元惟定睛问:“舜舜,你在回避什么?”   “不是回避,是选择不追究。”   “你不想清楚真相?”   “无论你们是谁说谎,一时都难以查明真相。”谢韫舜暂不想揭穿查实,道:“你了解我,我不是凡事都要求立刻水落石出之人,不瞻前顾后,我认为事情在当前没有对我造成困扰,我就暂且无视之,当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过于专注的深究一时得不到结论的事情,只会自扰。”   贺元惟了解她的性格,但不由得担心她,因为是贺云开说谎了,她中的药是贺云开下的?何时中的?他郑重其事的提醒道:“保持警惕。”   “当然。”谢韫舜眸色清亮的道:“岐蜢山剿匪已成,我们要做的下一件事是?”   贺元惟从怀里取出准备好的信件,递给了她。   展信看罢,谢韫舜赞同的笑了,道:“可以。”   贺元惟继续为她博取名声,“把它交给你爹,请他让此事顺理成章。”   “太后近期势必会紧盯着我不放,估计又要故技重施的限制我的行踪。”谢韫舜笑了笑,提议道:“你何不以把信件送出宫交给颜留的方式,把信件交给我爹?”   贺元惟犹豫了下,道:“不行。”   “我想办法尽快把它交给爹。”谢韫舜收起信,自是不能让他冒险,他说不行之事定然是绝对不行。   贺元惟慎重说道:“不要轻信颜留,除非有我的信件为证。”   “嗯?”谢韫舜不解,颜留不是他可用之人吗?   “保持应有的警惕不是坏事。”贺元惟信守承诺,不告诉她真实的情况,颜留不是他的人。   “当然。”谢韫舜可想而知他的关怀。   贺元惟看着她在慢慢吃着核桃仁,当她不再纹丝不动的坐着,下意识的活动身子时,她因不适而蹙眉,便不再活动继续纹丝不动。联想到她被贺云开抱放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眼眸骤沉,意味深长的道:“别由着他变本加厉的折磨你。”   “嗯?”谢韫舜美眸轻瞧他。   “他将你折磨成这样,你心甘情愿的承受?”贺元惟袖中手掌紧握成拳,贺云开是故意要在床事上折磨她,驯她屈服,尤其是他想到了贺云开昨日抱走她时那个眼神。   谢韫舜恍然懂得他话中意思,眼帘一垂,道:“我们不谈这事。”   “舜舜,不要在这事上逆来顺受。”贺元惟必须忠告她,他看穿了贺云开雄性的狭隘的野蛮企图,掷地有声的道:“别把不正常的折磨当成你应该承受的义务,被潜移默化的驯化。”   然而,他又无法明确告诉她何为正常。   折磨?正如她所觉得的‘摧残’,谢韫舜冷静说道:“以我们的身份,谈论皇上和我夫妻间的事总归不合适,别再说了。”   贺元惟不再说了,无论她禀性有多宽广,她骨子里也是个女子,有着已为人妻天生的局限。   谢韫舜放眼看了看腊梅树,笑道:“元惟,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你用腊梅树皮浸出汁磨墨,以墨写字,写在多种纸上,写出字都光彩夺目。就是因此,我开始敬仰你。”   “是古人的智慧,我学以致用而已。”贺元惟轻松自如。   “你说用紫草汁浸润白牡丹,白牡丹能开出紫花。在牡丹根下放一些白术末,牡丹就会开出五颜六色的花。”谢韫舜笑道:“你还很认真的演示给我看。”   “也是古人的智慧。”贺元惟跟着笑了,他以前常与她分享新鲜的事,让她开眼界饱眼福。   “你博学多才。”谢韫舜从容问道:“古人的智慧里,关于处子初夜落红,可是唯一验证女子贞洁的法子?”   贺元惟道:“你没有?”   “我没有。”谢韫舜大方的坦言。她是皇后,此事已非夫妻之事,关系甚大。   “你是贞洁女子毋庸置疑。”贺元惟明白了她被折磨对待的遭遇,意味深长的道:“皇上将落红元帕示人容易,消除皇上妒忌不易。”   谢韫舜脱口而出道:“他不在意。”   贺元惟审视着她,她对男性情事真是太太单纯了,非要尝到苦头她才会意识到那是阴暗如凶兽?她自幼接触的他,以及她爹、她兄长都是正直男子,太过影响她对男性情事的印象了。   谢韫舜思索着,贺云开把没有落红之血的元帕烧毁了,他示给人看的是什么元帕?会不会有隐患?   二人各自沉思了良久,半个时辰临近,皇上来了。   她想见别人,他送她来。她与别人见过,他来接她。   贺云开站在院门口,气息温厚,问道:“舜儿,可以回了?”   “可以。”谢韫舜等着他来抱她,是的,她筋骨酸痛,双腿软的不能行走。   贺元惟抿唇不语的看着她被抱走,就像是被下山猛虎用利齿叼走。   回到乾龙宫,谢韫舜半躺在软榻,望着窗外积雪,吩咐道:“木桃,把祥凤宫的木炭多取些来。”   木桃应是。   贺云开把一杯花茶捧到她面前喂她喝,温言道:“冷?朕这里的木炭足够,朕去让人把炭火烧旺。”   “臣妾不冷,臣妾是想送去给元惟。”谢韫舜语声平常,冬日取暖的木炭皆是按品级发放,仅靠元惟母妃的木炭,二人一分,都不够过冬。   贺云开沉默了片刻,心平气和的道:“等木炭取来,朕为他送去。”   “有劳。”谢韫舜喝着温茶。   贺云开坐在榻边,专注看她湿润的红唇,他为之着迷,道:“太后下令,后日在宫廷设宴,宴请谢家,庆祝皇后的凯旋。”   谢韫舜隐隐一笑。   看着她唇瓣的笑,贺云开倾身向她,慢慢贴近她,全神贯注的吻向她的唇,低问:“茶好喝吗?”   他净雅的味道入了她的鼻息,谢韫舜眼睫轻眨,一动不动,呼吸浅了,心跳快了。   他吻着她,很温柔,动作缓慢,似乎是为品尝她唇齿间的花茶好不好喝。   谢韫舜随他的兴致等了会儿,待他吻罢,略带喘息的道:“臣妾要回祥凤宫了。”   贺云开期待的问:“朕晚上去与你一起就寝?”   “改日。”   “今年冬季尤其严寒,夜晚最耗木炭。我们一起就寝,能省下许多木炭,可以攒着送给你关心的人,让他暖和舒适的过冬。”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在她唇边一吻,道:“朕这就把木炭给他送去,然后与你回祥凤宫。”   说罢,他就信步而去。   拎着一捆木炭送到贺元惟处,贺云开平和的道:“这是朕的皇后送给你的取暖木炭。”   “谢谢皇上。”贺元惟郑重的道:“谢谢皇后娘娘的善意。”   贺云开笑而不语,转身出院。   贺元惟唤道:“皇弟。”   贺云开驻步,没回首。   贺元惟沉稳的道:“皇后和我的友情光明磊落,她是清白的女子。”   贺云开不语。   贺元惟道:“她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朕对她同样没有恶意。”贺云开回首,温温和和的道:“只是有着浓厚的恶劣趣味。”   贺元惟看着他,又想到了猛虎,静伏,潜行,对猎物有着精准的渴望,耐力极强。 第25章 忌不在意   未等贺云开去送木炭归来,谢韫舜便不想多待在乾龙宫,乘着小轿回祥凤宫。途中,她发现宫女太监们的身影似乎少了许多,不见往日的形色匆忙,觉得氛围有些冷清。   已是傍晚,身体的不适稍微缓和了些,谢韫舜吩咐侍女备画架,多日不曾提笔绘画,岐蜢山剿匪的情绪甚是想要抒发。   她画着苍茫雾蒙的贫瘠山峦,怪石嶙峋,秃鹫展翔,干涸的河床,尸骨遍野。绝望而惨淡。   正画着,贺云开信步而至,看她笔下所画与她以往画的富丽灿烂的大气景物不同,没有一目了然的生机,今日这幅画中,有的是置于绝望而生的生机。   他安静的坐在她旁边,温和的凝视她,她绘画时总是很专注,她专注的样子美丽而迷人。   在她渲染敷色时,木桃匆忙而至,瞧了眼闲散的皇上,轻声禀告:“娘娘,谢府夫人和二小姐正在后宫外候着,想进宫探望您。”   娘和莹儿来了?谢韫舜道:“快宣请。”   “后宫守卫说,需经得太后的恩准方能放行入后宫。”木桃心中愤愤不平,后宫上下都对太后懿旨唯命是从,皇上和皇后的旨意都要建立在太后首肯的基础上。   谢韫舜目光凛然,冷静的问道:“太后尚未恩准?”   “太后出宫了,尚未回宫。”木桃更为愤愤不平,道:“今日立春,太后亲率王侯众臣去东郊与百姓一同迎春了。”   谢韫舜不禁震惊,忽想起今日是立春。每逢立春,都应是天子率众出城迎春,共祈风调雨顺丰收年。去年立春,就是新皇贺云开率众迎春,意义非凡。   她遣退侍从们,和皇上独处,冷然问道:“为何是太后?”   这是个彰显荣耀的绝妙机会,象征皇权威望,惠济庶民,此行由太后代替皇帝,岂不是让朝臣和百姓了然太后的地位,有着凌驾于帝后的权威!原来宫女太监们是去为太后壮观阵仗了!   贺云开平和的道:“今日清晨,你仍未睡醒时,朕决定的请太后帮忙代行迎春活动。”   帮忙?太后求之不得的事,一定高兴至极!   谢韫舜神情凝重,尽量平和的道:“皇上可知这意味着宣布皇权旁落,让万民知晓皇上是个名副其实的傀儡皇上。”   “朕知道,朕不在意。”贺云开注视着她的不悦,小心翼翼的温言道:“昨夜我们圆房后你一直昏睡不醒,朕觉得你醒来后不见朕陪在身边,你的心情或许会不好。”   所以他不顾皇帝应有的职责,不顾万民眼中的形象,轻率的留在宫中守着她醒来?还是那么心安理得,就像他一贯心安理得的让出皇权。谢韫舜的神情更凝重,心底空凉,深深吸了口气,怒其不争。   见她的不悦更甚,贺云开接着温言道:“朕一旦出宫,太后或许会兴师动众的细究我们的圆房事宜,你或许不喜被公然询问。”   谢韫舜控制着郁闷的情绪,克制着失落,平淡的问:“既然皇上考虑的如此周全,明知今日立春,为何昨夜要圆房?”   “朕早就想跟皇后圆房,昨夜水到渠成。”   “皇上对臣妾下药之后水到渠成。”   贺云开神色如常的道:“证据确凿吗?”   “你不否认?”谢韫舜定睛视之。   “否认有用吗?”贺云开可想而知她从贺元惟处得到了真实的情况,心平气和的道:“朕相较于你的元惟,你更信任他。”   她是信任贺元惟,这是因为日积月累的相处,贺元惟绝不会轻率到置皇权不顾,绝不会为一时情欲放纵的耽误国事。谢韫舜不想提及无关的人,清醒的道:“下药一事并不明朗,无论是谁,臣妾选择不追究了。”   贺云开不语,若无其事。   谢韫舜胸中发闷,深吸口气,扬声唤道:“木桃。”   木桃奔至。   谢韫舜不能连累谢家人受到轻慢,这关乎到爹在朝堂的颜面,道:“传本宫懿旨,因太后不在宫中,不能及时恩准,本宫命令后宫守卫先放行入宫。本宫自会待太后回宫之后及时奏请太后的谅解,一切后果本宫担责。拒不放行,杀。”   木桃犹豫道:“那么多的守卫要一个一个的全杀?”   “嗯?”谢韫舜眼神清寒。   “木梅姐姐方才已经尝试传皇后娘娘的懿旨,后宫守卫坚称没有太后懿旨,他们宁死不敢放行。”木桃轻声如实坦言,知道皇后会这样做,她们便自作主张的尝试传懿旨,毫无成效,后宫守卫统领效忠于太后,软硬皆难通融。   “那就让他们死。”谢韫舜冷静极了,刚要霍然站起,身体的酸疼使她蹙眉,道:“备小轿,本宫要亲眼看着他们死。”   不能任由自己的娘和胞妹拦在后宫外,就像是那日处决要田嬷嬷一样的道理,不能允许权威被顶撞的挑衅,会失去自己应得的威信和尊严。她是皇后,父亲谢义位高权重,岂容不识趣的轻慢。   “是。”木桃速去派人备轿。   谢韫舜继续为画作渲染敷色,清静,从容,手法平稳细致。贺云开默默看着她,她刚才的凛然瞬息显露,有着摄心魄的大气,有着谢家人特有的刚勇,光彩照人。   小轿抬至,在侍女的搀扶下,谢韫舜乘坐上小轿,示意木桃将未完成的画作毁掉。   被无视的贺云开问道:“需要朕一起吗?”   闻言,谢韫舜瞧了他一眼,他的神情很认真,也认真的道:“不需要。”   “朕能一起去看看吗?”贺云开语声平和,而心底并不平静,他真想撕碎她的独立。   “不能。”谢韫舜的语声也平和,他致力于做个理所当然的傀儡,这本身无可厚非,是命运以诡异的轻率把他安置在了皇权的龙椅上。她体谅他,便自己独当一面。   小轿刚抬出几步,忽见木梅急步而至,禀告道:“谢府夫人和谢二小姐在外候见。”   谢韫舜一怔,太后应会很晚回宫,没有太后的懿旨,她们竟然得以进宫了?道:“宣见。”   小轿抬回,贺云开旁若无人的把谢韫舜从轿上抱下,抱放回软榻,将热乎的暖手炉塞到她冰凉的手中。   谢韫舜微笑致谢,捂着暖手炉,姿态端庄,漫不经心的看着远处二人渐行渐近。   温婉的谢夫人顾氏在前,俏柔的谢二小姐谢佳莹含羞的低着首,步步紧随其后。   谢佳莹年方十五,如是雨后鲜嫩的小花儿,模样乖巧清新,惹人喜爱。   规矩的行礼之后,谢韫舜立刻解惑的问道:“你们何以能入宫?”   谢夫人顾氏道:“恰好遇到了要入宫的翟大小姐,她跟守卫们打了招呼,守卫们准行了。”   谢韫舜眼帘一垂,眼神沉凉。翟大小姐翟容容被授予权力可以自由出入后宫,打个招呼堪似太后恩准的懿旨,比她这个皇后的懿旨管用。   顾氏很疼惜舜儿在后宫的不易,发现本应该在东郊迎春的皇上竟然在此,隐隐叹息。   就在这时,木梅快步而至又禀告道:“翟府大小姐翟容容在外候见。”   “宣见。”谢韫舜若有所思,让顾氏和谢二小姐先进正殿歇息奉茶。   娇美的翟容容款步莲移,婀娜多姿的来了,轻柔声行礼道:“容容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谢韫舜冷静问道:“翟大小姐来见本宫是为何事?”   翟容容轻瞧了眼贺云开,红着脸温柔道:“回娘娘,容容是来找皇上。容容刚进了乾龙宫,不见皇上,得知皇上在祥凤宫,便寻来。”   谢韫舜平淡的道:“是为何事?”   “容容斗胆想请皇上借一步说话。”翟容容咬唇轻语。   谢韫舜微微向贺云开侧目,由他定夺。   贺云开平和的道:“御花园里说。”   “容容谢皇上。”翟容容欢喜的笑了,看着就像是个很容易开心满足的少女。   闻言,谢韫舜便从容的示意侍女用小轿抬她去正殿,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   见谢韫舜乘着小轿进入正殿,顾氏迎上前仔细打量,莫非是去剿匪受伤了?关怀问道:“哪里不适?太医怎么说?”   谢韫舜轻描淡写的道:“腿疼,无妨,歇两天就好。”   “那就好。”顾氏轻道:“你爹从郊外迎春回府后震怒,怎能是太后亲率迎春大礼,不合体统,你哥不放心你,让我们进宫看看。”   谢韫舜大方笑道:“大可放心,没事。”   温馨的闲聊一番,顾氏母女离宫回府了。   入夜,谢韫舜疲乏的早早睡眠,寝宫里的烛光朦胧的燃了一夜,贺云开没有前来一起就寝。 第26章 忌无所谓   晌午,谢韫舜坐在窗棂前,随意的勾勒一支梅花玉簪。她的身子仍然因前夜的激烈而酸疼,但走动时已没有那么不适。   得知翟太后刚从议政殿回到了荣盛宫,她起身前去拜见,恪守身为皇后的本分。   翟太后的心情正大好,愉快的在长廊下晒太阳,笑容满面的饮茶。立春之日代替皇帝亲率百官举行迎春大礼,足以让她荣光无限,这使得她的心情颇好,更让她开怀的是谢义因此而震怒。   昨日的迎春礼上,谢义始终冷沉着脸,大礼尚在进行时,他就忍无可忍的拂袖离去。实在是震怒,谢义于昨晚进议政殿,面见皇帝贺云开,尽着辅政大臣的职责,非常严厉的指正皇帝的行为轻率,简直是极端的荒唐。他敞着殿门,言辞冷硬,丝毫不留情面的训斥,一直训到三更半夜。据说,贺云开保持着特有的温厚,神情虔诚,默默听着,诚恳的接受训斥。   今日清早在议政殿,谢义当着翟太后的面,再度愤慨的训斥贺云开身为皇帝的失当,狠狠的打了皇帝的右手一戒尺。看到谢义气急败坏的样子,翟太后置身事外的窃喜,如果他们能产生矛盾隔阂将会很妙,可是贺云开的性子实在是软懦可欺,被训得无地自容却还是一声不响的认真听着、挨着。   听闻皇后在外候着前来拜见,翟太后收起愉快的笑,下意识充满着警惕的斗志。   谢韫舜缓步而至,恭敬的行礼:“儿臣参见母后,万福金安。”   翟太后神情肃然的端坐,失算于她平安的归京,并且剿匪成功,名声远扬。一想到埋伏暗杀她的刺客没有全被杀死,但也没有现身复命的消失不见,便惴惴不安,不知是否是落入了她的手中,严加审讯的结果很不利,客气的赞赏道:“皇后剿匪凯旋归来,还一方安宁,是天华王朝的福气。”   “天时地利人和,幸运罢了。”谢韫舜从容微笑,生擒的刺客都在生前服了毒药,未等审讯就毒发身亡,便悄然掩藏尸体,却能让心虚的人心神不宁。紧接着,她漫不经心的说道:“只是出了点意外。”   “意外?”   “因偶然救出了商贾世家颜家的二公子颜留,儿臣本想要隐匿的身份和行踪,突然被传出。倒也可以理解,他大难不死,又是被当朝皇后所救,难免得意忘形的宣扬。”   这种意外太严重了!翟太后非常恼怒,若非是翟容容出言相劝,她真要迁怒的整治颜家。翟太后一副通情达理的道:“好事应当传千里。”   谢韫舜落落大方的微笑。   “不过,哀家原定于今晚宴请谢家,庆祝皇后凯旋的盛宴,却要取消了。”   “是何故?”   翟太后本也不想让皇后觉得风光,诚然道:“令尊谢大人无理由婉拒赴宴,提议取消,哀家唯有同意。”   太后将宴席设在荣盛宫,表面是庆祝凯旋,实则是表示太后以后宫之主的姿态自居,依爹的脾气当然不愿赴宴,幸好昨日让娘把元惟的信件带出给爹。谢韫舜大方的道:“且取消盛宴,儿臣没有异议。”   “皇后此行功劳远大,哀家要重赏。”翟太后正色道:“赏赐和田玉文房四宝一套,紫檀木梅兰竹菊镇纸一套,蜀锦五十匹,熟绢五十匹,熟宣纸五十刀,珍珠二十斛。”   真是冠冕堂皇的彰显权威,皇上无权擅自处置的国库财物,她皆有绝对的处置权,谢韫舜隐隐一笑,越怕抓不住越要证明自己拥有,尊重的笑纳道:“儿臣谢母后赏赐。”   皇后竟然不骄不傲,泰然处之。翟太后望着她的美丽而镇定的面容,情绪不明的道:“哀家听闻帝后已圆房?”   谢韫舜眼帘轻垂,道:“是已圆房。”   想到皇后前日回京进宫之后,不先来拜见,而是先去乾龙宫拜见皇上,有故意轻视她之嫌,翟太后的脸色悄然一沉。前日等到天黑仍不见皇后前来拜见,听闻帝后似乎在乾龙宫圆房。如果不是入夜皇上及时的亲自前来,其一为呈示圆房的染血元帕,其二为因圆房后龙体觉得不适,提出让她帮忙代为亲率立春的迎春大礼。是其二使她心情无比的振奋,阴郁顿无。否则,她定然会下令女官兴师动众的进乾龙宫验房使帝后难堪。   帝后的关系不是淡漠吗?怎么突然圆房了?翟太后心有疑惑,已经如此,她端正的说道:“很好,皇后理性让皇家尽快开枝散叶。不过,皇后剿匪一行非常辛苦劳累,气血虚弱,杀戮百人阴气重,为了胎儿康健,理行先调理一段时间才行房。”   谢韫舜不反驳,要谈化圆房一事不再被提及,道:“母后说的是。”   翟太后见她态度不错,顺势讲出心中期望,“立春已过,皇后已凯旋,册立贵妃和选妃之事都该提上日程了。”   闻言,谢韫舜的心绪隐有紊乱,清醒的道:“是该提上日程。”   翟太后主动之势的道:“即日颁布圣旨册封翟容容为贵妃,再选合适的闺秀们于春分之际立妃,皇后意下如何?”   “儿臣没有异议。”谢韫舜也没有理由有异议,冷静的道:“不妨明日在议政殿,与皇上、谢大人,四人共同商议。”   翟太后满意她的没有异议,克制着满意,道:“后宫选妃之事,历代都是‘皇后’主持,既然皇后没有异议,皇后全权做主即可。”   只要翟容容顺利为贵妃即可,谢义如果参与必定不顺利。   谢韫舜一怔,竟然这般授权,显然入了局啊,她保持着冷静,道:“儿臣亦会听取皇上和谢大人的意见。”   “无需。”翟太后充分授予权力,“这是后宫之事,身为皇后要有自己做主的能力,哀家支持皇后的意见,莫辜负哀家对皇后的支持。”   真是高明,太后这是明摆着表面授权,实则是借机通过此事,让谢韫舜成为对付谢义的矛与盾,把后宫的事以后都绕过谢义的权力,已达到消弱谢义的权力。谢韫舜洞察秋毫,可想而知,太后只支持使太后满意的事情,亦是在静观,她沉思片刻,大方说道:“儿臣会尽快落实。”   翟太后拭目以待,再以‘翟容容必定要为贵妃’的口吻顺势说道:“翟容容册封为贵妃以后,没有合适的宫殿,不如修缮那处冷宫作为贵妃宫邸,皇后意下如何?”   “冷宫?”谢韫舜心下一惊,贺元惟正被秘密幽禁在冷宫啊,一旦修缮,他的下落就暴露无疑。为何选择冷宫,是巧合吗?   “就是那处很突兀的岛上高院,废置几十年了,莫再继续废置下去。”翟太后语声确定,不希望有异议,因为翟容容说那个冷宫所在的风水极好,有凤来仪的大吉。   谢韫舜需要先稳住,深思熟虑的道:“儿臣想带着翟大小姐在后宫四处逛逛,如无更合适的宫殿,且看翟大小姐是否愿意修缮冷宫。”   “皇后可以宣翟大小姐午后进宫。”翟太后满意她大大方方的态度。   谢韫舜随即宣见翟容容,并退下。   走出荣盛宫,谢韫舜若有所思,沉思着册封翟容容为贵妃以及修缮冷宫,漫不经心的前往乾龙宫,去找贺元惟商议。   入殿,谢韫舜见贺云开在用膳,右手缠着薄纱布,以左手使筷。他的右手受伤了?她没有多想,当众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贺云开示意她平身,温和问道:“一起用膳?”   谢韫舜轻摇首,道:“那幅要临摹的名画还在寝宫侧殿里吗?臣妾想再看看。”   贺云开明白她的意思,道:“还在。”   谢韫舜独自进入侧殿,去见了贺元惟,二人迅速的商议了一番后,她回到了乾龙宫。正朝外走时,发现了不远处凉亭下的贺云开和翟容容。   翟容容盯着皇上受伤的右手,瞠目,温柔的疼惜问:“疼吗?”   仿佛没有察觉到谢韫舜,贺云开目不转睛的道:“疼。”   翟容容心疼的眼眶湿了,心疼的道:“敷药了吗?”   “敷药会更疼。”谢韫舜语声平淡,面带微笑,缓步走近。   “皇后娘娘。”翟容容连忙行礼,轻道:“皇上的右手挨了谢大人一戒尺,肿痛。虽然敷药更疼,容容觉得也需敷药。”   爹打了他?!应是为立春日迎春大礼之事,可想而知爹的震怒。谢韫舜从容道:“这种伤不需敷药,敷药反而不益于痊愈。”   翟容容惊住。   谢韫舜微笑道:“容容,走,本宫带你逛逛后宫,为你择选贵妃宫邸。”   翟容容不可思议,就这样不管皇上了?皇后自己对皇上冷漠,不在乎皇上,虽然没有禁止别人关心皇上,但明显也不提倡,有种让皇上自生自灭的无情无义!   望着谢韫舜转身走开的背影,翟容容难过的咬唇,动也不动。   贺云开平和的道:“去。”   翟容容更为难过,眉心蹙起,跟着谢韫舜的脚步。 第27章 宜一本正经   谢韫舜踩着细碎的雪,若无其事的走在前面,走到冰封的湖边,眺望着幽深冷宫,冷静的问:“你为何想要修缮冷宫为宫邸?”   翟容容还沉浸在皇上被冷漠对待的遭遇中,内心难过的酸楚,眼眶和鼻尖泛着红。闻言,瞧了眼不动声色散发出高贵气质的皇后,有一种盛大的气场裹过来,碾压着,使她不由得觉得自己渺小低微。她咬唇,道:“因为它特别。”   “特别?”谢韫舜清醒视之。   翟容容软言细语的道:“看这四周的建筑,都在忙着展示恢宏,展示权力,展示别致。唯独它,平静内敛。”   谢韫舜颇为意外,见她说完后脸颊娇红,有着下意识的羞喜,是在说到喜爱的东西时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样子,问:“你决定非它不可?”   翟容容低首恭顺温语:“望皇后成全。”   “当然。”谢韫舜落落大方,目光深远的望着冷宫高耸的围墙,若有所思的道:“如果在外墙种植一圈临霄花,一定更加特别。”   “临霄花?”   “一种罕见的攀爬植物,依附崖壁,四季生命旺盛。春夏叶翠绿,开粉白繁花,花香清静,简洁梦幻。秋冬叶黄不枯,结淡紫小果,果甜绵软,恍至密境。四季景色不同,如是流动的画布。”   “是很特别。”   “京城中就有。”   “在哪?”   “青桂巷中的一处农家。”   翟容容知道位于北城,却不知具体何处。   “花枝攀爬着整个小院,幽静安定,坐在花架下,吃着刚出锅的点心……”谢韫舜不由得怀念了,回忆道:“本宫未出阁时,多次跟一人同去,舒适的谈天论地,时光曼妙。”   翟容容可想而知,皇后说的‘一人’是曾经的天子骄子贺元惟。   “一起去,就现在。”谢韫舜笃定的道:“本宫赏花木吃点心。而临霄花正值插秧植树之际,你若觉得好,剪枝插种。”   翟容容一诧,并不想去。   谢韫舜已经决定的下令道:“木桃,速去请示太后。”   “是。”木桃奔去。   翟容容倍感委屈,皇后心血来潮的故地重游,分明是睹景思人,明目张胆的对贺元惟念念不忘!她为皇上觉得悲凉、不值、难过。顿时,她柔软的内心苦涩,有泪轻落。   谢韫舜视若无睹少女的情思,再望向幽深冷宫,神情平淡,道:“愿那份平静内敛长存,愿后宫和气永无冷宫。”   翟容容泪眼朦胧的看她,她镇定而挺秀,像是独立向上生长的乔木。   “你成为贵妃之后,要与本宫相安无事的相处。”谢韫舜迎视着她的困惑,在少女苦涩的心扉加入一味蜜汁。   “谢谢皇后。”翟容容温温柔柔,顿感心里甜了。贵妃之位触手可及,她要和皇上朝夕相处,做后宫中唯一疼皇上、关心皇上之人。   太后同意了皇后和翟容容出宫赏花谈心,特意派了两位嬷嬷随行。   乘着马车,她们到达了街巷深处的农家,院门敞开着,小院清静,只待春风浓情吹开花草满蹊。一位慈祥的老婆婆正坐在院中剥花生,看到有人进来,宠辱不惊,她神态安详的道:“坐坐坐,老妪剥一碗花生,就烧火蒸点心。”   “好。”谢韫舜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坐在花架下的藤椅上,环顾攀爬满院墙的临霄花,问翟容容道:“这植物如何?”   翟容容娇柔端立,轻道:“很特别。”   “要种植它们?”谢韫舜好整以暇。   翟容容咬唇,眼睫垂着,眉宇间浮现楚楚动人的哀伤,微微弱弱的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坐着说。”谢韫舜定睛看她,她可真是柔弱娇媚的我见犹怜。   翟容容轻盈落座,纠结着欲言又止。   “嗯?”   “容容不敢说。”   谢韫舜笑了笑,道:“不敢说就不要说了。”   翟容容温顺的低首,缄口不言。心中自是明朗,皇后要大量种植此花,借物思人,是为怀念贺元惟吧,这让皇上知道了情何以堪?!皇后凭什么心里放不下别人,还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谢韫舜自在的坐着,闭目养神,耐心的等着吃点心。翟容容只得安静的陪坐在旁边,虽然不耐烦也按捺忍受着。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侍女木梅奉上一盅梨汤,俯首在谢韫舜耳边悄然禀告了一句。闻言,谢韫舜情绪复杂,不禁喜忧参半,盘算着如何处理。   注视着默默端坐的翟容容,她模样柔美乖巧极了,俨然逆来顺受,谢韫舜道:“如果翟大小姐不期待品尝点心,先行回府无妨。”   “是,皇后娘娘。”翟容容顺从的缓缓起身告退。   直到傍晚,老婆婆蹒跚着端上点心,热气腾腾。谢韫舜简单的吃了两块,带走了三块。   回到皇宫之后,天色将黑,谢韫舜径直前往乾龙宫,要将点心送去给贺元惟,以免明日就过了赏鲜期。   远远看到谢韫舜的身影,贺云开立刻信步接迎,眼神如是丝绒般温和,心中不禁有所期待。   发现她手里捧着食盒,他走近她,问:“是什么?”   谢韫舜引着他朝寝宫去,示意侍从们止步,道:“点心。”   “好吃的点心?”   “嗯。”   贺云开饶有兴趣的道:“可以让朕尝尝?”   谢韫舜脚下微顿,道:“只有三块,每样只有一块。”   贺云开低语:“都是他喜欢吃的?”   “有两样是他喜欢的。”   “他不喜欢的那一样,能给朕吃?”   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道:“那一样是他没吃过的新品样,想让他尝尝是否喜欢。”   贺云开沉默了,寂然无声。   谢韫舜清醒至极,想到翟容容蒙受之事,以及将要面临的未知结果,她无法不冷漠的对待他。   迈进寝宫侧殿,趁着夜晚来临前的朦胧光线,她轻快的到暗道口,打开机关,刚踏入一步,忽然被拉住了。   她顺势低首一瞧,是他受伤的左手不轻不重的握着她的手腕。她轻试着挣开,感觉到他手的力道随之加重。不能再让他受伤的手用力,于是,她纹丝不动的望着他。   贺云开右手取过她捧着的食盒,温言道:“小径结冰,天黑路滑,朕给他送去。”   “有劳。”谢韫舜接受他的体贴,等着他松手。   “乐意效劳,只是天黑结冰的小径异常难行,费神又费力。”贺云开没有松手,反而身体慢慢前挪,缓缓倾压着她,把她严密的压在墙壁上,这才松手。下一刻,改握住她的后脖固定住她。   身子突如其来被压迫,谢韫舜体会到了他紧致的贴近,面容顿时红灿发烫。   他居高临下,伟岸身影笼盖着她,气息雄健,语声异常温柔的问:“可不可以吃吃你的唇,让朕补补精神和体力?”   闻言,她的呼吸更为不畅,胸脯起伏。   他俯首亲了下她的脸颊,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嘴唇撩掠着她的唇,温存的道:“好皇后,朕的好皇后,朕来吃了。”   在她失神恍惚时,贺云开已打过招呼的含住她的双唇,用舌启开她的唇,轻轻啃咬吸吮。他吃的津津有味,喉咙发出满足的轻呻,沉哑不清的欢迎道:“作为朕的报答,皇后可以随意吃朕。”   闻声,谢韫舜的身子一软,头皮发麻了。   他交换着她唇舌间的津液,热情投入,温柔而认真。她迷迷糊糊,如同以往的由着他,一声不吭。   迟迟得不到她的回应和反应,他不急,一点也不急,只是加重加速了啃咬。   她那很软很湿的唇,像带着蜜的花蕊,很想尽情采撷、嚼碎入腹。事实上,他真的开始那样做着。   “唔……”谢韫舜疼的紧张,立刻清醒。   好听,他再加重加速。   “唔……”她感觉到了他的猛烈,像不受控的飓风暴雨,骤急,使她想起那夜他的疯狂。   很好听,不错,他逐渐放轻放慢,表现出了受控之中的温柔,忽然恢复到风平浪静,以安抚她的不安。   她松了口气。   适当的放纵后,他收起情绪,挪开唇,意犹未尽的道:“好吃。”   谢韫舜不由自主的大口喘息,嘴唇湿润红肿。   贺云开咬了咬她的耳垂,哈气入她耳,低低絮语:“朕神清、力饱,谢谢皇后。”   谢韫舜浑身一颤。   “朕速去速回。”贺云开扶着她的腰,确定她能站稳,不会下滑跌坐,才阔步入暗道。   谢韫舜闭目,深深呼吸,他总是这般随心的一本正经的收放自如。待心绪平稳,她便在夜色中回了祥凤宫。   夜晚,她在寝宫刚躺下不久,贺云开就来一起就寝了,心平气和的躺在她旁边,挨着她,安分守己。 第28章 宜进退自如   荣盛宫,正殿。   谢韫舜一袭艳丽春衣,微笑道:“母后,儿臣今日开始筹备翟容容为贵妃一事。”   “皇后做主即可。”翟太后慢饮着茶,很满意她如此积极主动,丝毫不拖延。   谢韫舜注视着太后的表情,说道:“依照征妃的流程步骤,观貌、问采、纳吉、验身、迎征、册封。”   在听道‘验身’时,翟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一变被谢韫舜清楚的看在眼里。   翟太后沉着道:“ 皇后若觉流程繁琐,可做主简化流程。”   “流程是繁琐,但不能简化,可以加快。”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重复着太后曾说过的话,道:“后宫有后宫的礼仪和规矩,都是祖辈沿袭,需要恪守,儿臣有责任遵循。”   “所言极是。”翟太后姿态端庄,不容置疑的说道:“哀家派秦嬷嬷和韩嬷嬷协助皇后。”   派人监视从中作梗?谢韫舜岂会顺从,不能被得逞,冷静说道:“儿臣谢谢母后好意,既然母后已经授意儿臣全权做主,儿臣做主无需两位嬷嬷的协助,每道流程儿臣都亲自仔细过问。”   翟太后心中一沉,她一直表现出恭顺,竟然在关键时刻不恭顺了!难道她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计划了见不得人的阴招?!   谢韫舜确实是知道了翟容容已失身,非处子,在验身时必定会暴露。昨日,谢远川在农家院里认出了翟容容。   “选妃事宜关乎甚大,皇后初次筹备,难免经验不足,就依哀家之意,让两位嬷嬷协助你。”翟太后语声严肃,带着命令的口吻。   谢韫舜平静的坚持道:“无需协助,儿臣自会依照流程秉公筹备,不辱使命。”   翟太后暗恼,她明确的大胆的拒绝了,还很理直气壮!看着她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知道她的底气何来。   “母后放心,儿臣会尽快落实翟容容为贵妃一事。观貌、问采、纳吉、验身在一日完成,迎征、册封于一日进行,争取在春分前让翟容容入宫为贵妃。春分时,由她以贵妃的身份协助儿臣择选六宫皇妃。”谢韫舜微笑说着,为了表明她的诚意,以及计划的很周全,“容容入宫为贵妃之后,先安置在锦绣宫,再开始尽快修缮冷宫为贵妃宫邸。”   若非是翟容容突然失身,她的提议是极好的,万一在验身环节出了端倪,而她故意揪着不放,整个翟家将名声扫地。她越是积极,对她一直心存疑虑的翟太后就越担忧有诈,不能冒险,便不动声色的道:“近日天气阴沉,再缓个几日,等天气明媚时。”   “是,母后。”谢韫舜愿意给翟家一个机会,且看翟太后如何偷天换日。   她竟然又变得恭顺了,翟太后不由得隐怒,不免觉得她未安好心,阴险狡诈。   待谢韫舜告退后,翟容容低首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她蹙着眉心,迎上翟太后阴霾的脸色,轻道:“容容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翟太后冷着脸,容容突然被虏失了身,失身给谁也不知情,幸好没有怀上身孕以及走露风声,却使她只能眼看着贵妃之位在眼前晃,也要从长计议的一拖再拖。   “引诱皇上临幸容容,引诱不成,就下药迷诱,随后请皇上告诉皇后已成的事实。”翟容容语声哽咽的说着,再度忏愧的落泪。   “试试吧。”翟太后不抱希望,她眼里的皇上清心寡欲,终日闲散没有人该有的欲望。虽然自皇上登基之后,容容常以取悦的姿态接近皇上,他们相处的融洽,但皇上不似识情趣之人。   真是事与愿违,精心培育的苗不能用了,极可能是谢家阴险所为,却又不能声张质问,只能若无其事的忍着。翟太后失望至极,开始琢磨翟家更合适当贵妃人选。   翟容容感觉到了翟太后有遗弃她的念头,心痛不已,此次必须要说服皇上。   艰难的步入乾龙宫,翟容容忐忑不安,其实她没有把握说服皇上,一点把握也没有,但她不甘心,不甘心。除了求皇上,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在空旷的后花园中,贺云开凝视着楚楚可怜的面容,没有等她开口,便温声道:“嫁给谢远川是你最好的归宿。”   翟容容用力的摇首,眼泪已潸然落下,心痛的道:“四年前,皇上说嫁给贺元惟是容容最好的归宿,如今又说这话,容容最好的归宿,是陪伴在皇上身边啊。”   贺云开看着含泪的眼睛,平静的道:“朕对你的感觉与四年前并无不同,在朕身边不能让你幸福。”   “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容容就觉得很幸福。”翟容容知道他对她的感觉,是淡淡之交,没有任何男女之意,如果不是她一直主动的靠近他,他对待她会像他对待万物那样淡漠。   贺云开不留余地的道:“相信朕,绝对只有痛苦。”   “不行了,没办法相信了,容容只想全心全意的陪伴皇上、侍候皇上。”翟容容心疼他的孤独与被无视。   贺云开郑重说过:“放弃入宫为妃。”   翟容容委屈的道:“皇上还不明白容容的心吗?”   “你何苦……”   “皇上又是何苦?皇后那样冷漠的轻视皇上,她心里放不下贺元惟,丝毫瞧不起皇上,皇上真的全然不在意吗?”   贺云开沉默。   翟容容轻言细语的道:“先帝在位时,皇上安排何贵嫔进皇宫获帝宠,贺元惟与何贵嫔不知真假的越礼,气的先帝病情加重,随后又安排先帝的帝师语重心长的谏言,弹劾贺元惟,使先帝在一念之间废黜了贺元惟。皇上夺了贺元惟的太子位,坐了属于贺元惟的皇位,使贺元惟下落不明,这些,皇后都知道吗?”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你在威胁朕?”   翟容容柔声道:“求皇上帮助容容一次,只此一次,告诉皇后容容被皇上临幸了,已失身于皇上,使容容能顺利成为贵妃。”   “嗯?”   “皇后愿意容容为贵妃,但要按严格按照选妃的流程,需要验身。”   贺云开道:“你低估皇后了。”   “皇后只是对皇上冷漠,她本性和善,只要容容乖顺,无企图心,不招惹她,尊敬她,她会跟容容相安无事。”翟容容满怀希望的恳求他。   贺云开平和的道:“此事,朕不帮。”   “为什么?”翟容容的眼泪顿时止不住了,浑身发冷,悲痛望着他,“建议太后攻固后宫之主的权威,派田嬷嬷进祥凤宫做掌事嬷嬷的是皇上,田嬷嬷被杀愿太后息事宁人的也是皇上;希望陈嬷嬷绵里藏针代理祥凤宫掌事嬷嬷一职的是皇上,陈嬷嬷被杀再次希望太后息事宁人的还是皇上;让皇后顺利进议政殿见谢大人的是皇上,不让皇后再顺利进议政殿轻易见到谢大人的仍是皇上。支持皇后去岐蜢山剿匪并在途中埋伏行刺皇后的是皇上,剿匪成功后,颜留放出了消息使皇后声名鹊起,保护颜家和颜留不被太后针对的依然是皇上……。皇上的心思常常在变,都是容容在竭尽全力的说服了太后,帮皇上如愿。”   贺云开温声道:“朕帮你嫁入谢家,嫁给谢远川。”   “容容不想嫁给他,求皇上了。”翟容容无助的跪下,泪水落入冰冷的碎雪,哀求道:“皇上总归是要纳皇妃,多容容一个妃子又何妨?容容对皇上有用啊!”   贺云开神色如常的道:“你不为妃,对朕才最有用。”   翟容容惊愕的瞠目,这句话在他登基之日说过,如今又说了一遍。就像是他四年前就说过她很好很温柔很有用,但仅做泛泛之交。他从没有要求过她帮忙,只是说如果可以,是她心甘情愿的帮他让‘可以’成真。   贺云开随和的道:“你可以去求皇后,告诉皇后是朕夺了贺元惟的皇位,是朕挑拨太后压制她,是朕设计让你嫁入谢家使你先失身给了谢远川。”   翟容容更为惊愕,哆嗦的喃声道:“皇上宁可被皇后仇视,也不帮容容入宫为妃?”   “显而易见。”贺云开若无其事的道:“一切结果,朕都承受。”   翟容容绝望的望着他,柔软动人的眼眸里此刻只有死寂和悲哀,原来,在他温和内敛的面目下,是那么锋利的主见。他太清醒了,知道翟家的权力有益,却从不依赖的利用,因为这种依赖的利用是双刃剑,他随时保留着进退自如的能力。   贺云开提醒道:“无论如何,一切结果,你亦都要承受。”   翟容容无声的落着泪,喉咙被紧扼住发不出声音,心被撕裂的痛。她起身,步履沉重的去祥凤宫求皇后。 第29章 忌行动   午后,天气阴沉沉的。   谢韫舜踏入冷宫独院,便看到贺元惟坐在竹椅缝补长衫,手法极生疏。   她走过去,漫不经心的拿过来,坐在一旁为他缝补。只是略会女红的她,手法不太娴熟。看着洗的泛白长衫,她的心里猛地发涩。   他曾是何等的尊贵,天子骄子养尊处优。当前形势下,他已然能借力脱离困境,无论是翟太后还是朝臣们,会欢天喜地的拥护他。他却为了成全她仍然囚伏于此,过着清俭的日子。   贺元惟的心态泰然,沉着的道:“那些点心的味道依旧好。”   谢韫舜笑了笑,问道:“新品样的点心味道如何?”   “不错。”贺元惟回屋为她泡茶端出,为她砸核桃。   谢韫舜一针一线的细致缝着,告诉他道:“事实是我们猜测的第二种情况,容容失身于了兄长。”   贺元惟可想而知,道:“你明确坚持要依照选妃流程?”   “当然。”谢韫舜冷静的道:“我不会让容容入宫为妃。”   贺元惟目光长远,道:“想必太后已有抛弃容容为贵妃的念头,在选择翟家更合适的少女。”   “抛弃容容的同时,她也就抛弃了贵妃之位,只有容容有资格为贵妃。”谢韫舜且看太后如何做,是抛弃容容还是铤而走险。   贺元惟胸有成竹的道:“她已料到后果的严重,不会铤而走险。”   “我会坚持让她眼睁睁看着贵妃之位失之交臂。”   “她在选妃之事上,确实已经处于被动。”   “不过,翟家的闺秀是六妃之一在情理之中,我们要在她选出之前先选一个。”谢韫舜清醒的问道:“依你之意,六宫皇妃都是何人较为合适?”   贺元惟道:“有个稳妥的方式。”   “嗯?”   “从六位太妃的家族中,各选一位。”   谢韫舜的眼睛一亮,笑道:“可以。”   “我母妃家族的名额让出给翟家。”贺元惟沉稳说道:“你将六家适龄的闺秀情况详细列出,我研究挑选。”   “好。”谢韫舜的将缝补好的长衫叠整齐递给他,平淡道:“我爹会让莹儿等着你登基为皇上,莹儿为皇后。”   “莹儿年幼,再等一年择婿也好。”贺元惟眼睛明亮,气势沉稳,深深看着她,如果他为皇上,必定是她为皇后,没有其它可能。   谢韫舜没有注意他眼神里的情愫,亦没再多想,却是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件事,道:“关于容容的遭遇,我还是想不通。容容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颜留面前,颜留恰好把她送进了谢府,后来,又恰好被容容逃脱。如果是皇上的安排,一切就顺理成章。可是,颜留是你的人。”   贺元惟问:“如果是皇上的安排,他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是他,动机之一,是他不能让容容为贵妃,要在翟家和谢家间保持着中立,不让权力太过倾斜,让两家势均力敌的抗衡。”谢韫舜设身处地的思考。   贺元惟在听着。   “动机之二,是他利用容容对他的爱慕和服从,让容容以美人计迷惑我兄长,逐步对付谢家,我觉得他会安排容容嫁入谢家。”   谢韫舜心有怀疑,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贺云开太心安理得了,平和如磐石,置身于一切事情之外。而翟容容和颜留都一致的守口如瓶,不露端倪。   当然,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是贺云开真的温厚闲散,这些事情都非他所为。   贺元惟欣赏她敏锐的判断,意味深长的道:“颜留是商人,有利可图时,就为人所用。他能为我用,也能为别人用。因此,我提醒过你,有我的信件为证才能相信他。”   谢韫舜不置可否,慢慢吃着核桃仁,讪然一笑,她还曾以为颜留是纨绔子弟,居庙堂之远。   “至于翟容容,”贺元惟沉稳说道:“皇上绝不让她入宫为妃无疑,若她没有及时去恳求你的包庇,可见她打算为能入宫背水一战,你警惕她。”   “好。”谢韫舜从容自若,翟容容没有来找她求助,且看翟容容怎么选择对待自己的命运。   眼看天色乌云密布,大雨将至,贺元惟道:“你可以回祥凤宫了。”   “嗯?”谢韫舜环顾四周。   贺元惟道:“要下雨了,不能让你进屋与我同屋避雨。”   谢韫舜了然,起身便离开了。经过乾龙宫时,大雨倾盆落下,她未做停留,冒雨回到了祥凤宫。   这场大雨,连绵不绝的下了三天。   雨过天晴时,正是傍晚。谢韫舜裹着青色斗篷,漫不经心的进了乾龙宫。   耐心等待着贺云开信步从御书房归来,谢韫舜如往常一样引导他去向寝宫侧殿。他顺势跟着,默默的端详了她,在入了侧殿后,平和问道:“皇后怀里是什么?”   谢韫舜没有隐藏,拿出来示给他看,道:“两件长衫。”   “皇后这三日三夜对朕避而不见,是为专心的裁制它们?”贺云开语声平静,目光温煦的瞧她,她的面容浮现疲惫,应是日夜不停的赶制。   谢韫舜收起长衫,冷静说道:“臣妾并非避而不见。”   “皇后只是夜以继日的为朕的皇长兄制衣?”   “是的。”   贺云开体贴的道:“朕和皇长兄的体型相似,用不用朕先试穿是否合身?”   “不用。”谢韫舜微笑道:“臣妾特意做的宽松了些,不合身也能穿。”   贺云开和气的问:“朕有未穿的新长衫,能不能交换这两件?”   “不能。”谢韫舜坦言道:“臣妾只是略会女红,难登大雅。”   贺云开温言道:“路上湿滑泥泞,要不要明日再送去?”   谢韫舜不语,绕过他,径直走向通往冷宫的暗道。她想今日送去,脚下当心点就是。打开机关时,她觉得有必要说清楚,道:“臣妾只是举手之劳帮元惟做两件长衫,他的长衫破了,已缝补多次。”   “嗯。”贺云开的神情很平静,平静的如静止的雕像,静默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   进入院中,谢韫舜先递给贺元惟六页宣纸,道:“六家适龄闺秀的信息在此。”   “明天告知你合适的名单。”贺元惟接过。   随即,谢韫舜把长衫递到他面前,笑了笑道:“两件长衫,裁制的很简单,请笑纳。”   贺元惟心里很高兴,但理智的没有收,沉稳说道:“让皇上知道不妥。”   “他已经知道了,并不在意。”谢韫舜冷静说道:“他一直不在意我们的相处。”   尽管贺云开的‘体贴’越来越像是陷阱,他的’宽厚’越来越像是圈套,她从容不迫的无畏入之。   “不妥。”贺元惟知道贺云开是在意的,认真说道:“你的心意我懂,我建议你用它们跟皇上换两件长衫给我。”   他的建议竟跟贺云开说的一致,谢韫舜再度坦言道:“我的女红太一般,怎能让皇上穿。”   “舜舜,你不懂……”贺元惟想了想,郑重的提醒道:“你这样是越礼。”   “我关心你,问心无愧。”谢韫舜清醒的道:“在我心里,从未视你为‘皇兄’,你是我的挚友,一直都是,尽管你对我有别的心思。”   贺元惟的眼神深邃,看着她坚定的放下长衫后转身而去,纯粹,果敢,义无反顾。   谢韫舜走出暗道,发现贺云开仍站在那里,像是寂静的古树似的,微有惊诧,迎着他没有情绪的眼神,轻唤道:“皇上?”   贺云开温和的道:“朕在等你一起就寝。”   “臣妾……”   “朕的身体需要,想要临幸皇后。”   谢韫舜一怔,他的语声很平常,平常到如同随意说出。她下意识的轻抚下小腹,身子正值月事。   贺云开慢慢走近她,一言不发的把她拦腰抱起,阔步的抱往寝宫床榻。   谢韫舜心慌的推他,手下触碰到他结实的胸膛,便赶紧收回,心绪不宁,道:“别。”   贺云开的怀抱紧了紧,低声道:“请别拒绝朕。”   “臣妾身子不适。”   “朕需要。”   “臣妾不能。”   “朕需要。”   谢韫舜冷然道:“不可以。”   贺云开不语,把她抱放在床榻上,健壮身形直接覆下,悬压着,动作缓慢的褪着她的衣裳,好整以暇的正视着她排斥的眼神。   “皇上!”谢韫舜抓住他并不急切的手,急道:“不要,臣妾月事在身。”   贺云开的动作停止了,温厚气息笼罩着她,若无其事揽了下她在颤抖的身子,温存说道:“皇后,放轻松,放轻松。”   谢韫舜深吸了口气,凛然道:“后宫中有许多触手可得的女子,能解决皇上的需要。”   贺云开笑而不语。   看着他淡然轻缈的笑,谢韫舜一时恍惚。   贺云开笑着,身子悬压着。   片刻,谢韫舜眼帘一垂,尝试从他身下离开,他依旧纹丝不动,她不解的道:“皇上?”   贺云开温言道:“朕很想继续,想听听皇后除了‘别、不适、不能、不可以、不要’之外,还会说什么。”   “不许。” 第30章 忌明知故问   ‘不许’字音落下后,犹如砸在平地撕裂一条口子,裂口就赫然摆在眼前,随着冷硬的沉默,渐渐的毫不费力的扩大,深渊在张牙舞爪的等待着有东西坠入并吞噬。   谢韫舜冷静至极,岂能月事时行房。   贺云开看着她眼底的坚决,理直气壮的。他选择抚平裂口,收敛心绪,心平气和的道:“朕不想继续了。”   谢韫舜一怔,仿佛有什么破碎在耳畔。   “我们一起用膳?”贺云开若无其事,慢慢挪开沉重的身子,顺势把她从床榻抱坐起。   谢韫舜没有拒绝。   用膳前后的氛围和谐,在贺云开期待的邀请下,谢韫舜留宿在了乾龙宫,二人合衣入眠。   谢韫舜因月事而身子虚乏,贺云开平躺在身边,又是一如既往的温厚安静,她这一觉睡得香沉。   睡醒时已是晌午,她睁开眼便看到贺云开闲适的坐在榻前,面带笑意的迎着她的睡眼惺忪。与此同时,他的手上开始解衣。   “皇上?”谢韫舜见他在渐渐加快速度的宽衣解带,顿时睡意全无,不由得坐起身,难道他一时兴起又提临幸?   “放松,皇后,放松。”贺云开察觉到她眉宇间是女子特有的羞怯不安,略有忍俊不禁,温言道:“朕知道皇后月事在身,不宜行房。”   谢韫舜随即冷静视之。   “朕是让皇后看看朕的新长衫。”贺云开说着,慢慢的继续宽衣。   闻言,谢韫舜恍然觉得他要展示的应是她裁制给贺元惟的长衫。果不其然,他褪去外衣,那做工不精细的长衫正是出自她之手。   “朕觉得很合身。”贺云开转个身让她看,长衫着实合身。   谢韫舜神色复杂。   “他不敢穿。”贺云开语声平静的注视她。   贺元惟终究是沉稳自律之人,懂得尽可能的保护她,维护她,缓和她的行为所造成的影响,终究不纯粹的问心有愧。   “大清早,他让他母妃派人悄悄送回来。”贺云开仔细的摸着长衫,道:“朕拿到后就穿上了,穿着它去的议政殿。”   谢韫舜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他流露出的不是得意,而是平和,宠辱不惊的平和,只是稍微带着点得到一样东西后对此物的拥有权。   “两件长衫都送回来了。”贺云开随意的穿起外衣,漫不经心的道:“它们面料柔软,穿着舒适,朕要了,两件正好可以替换着穿。”   谢韫舜的眼帘垂下,不与他对视,随手撩起碎发别到耳后,心中理不清是什么情绪。   贺云开坐上床榻,靠近过去,姿势慵懒的偏头瞧她,寻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他忍痛割爱的东西,朕要了,这样算是夺他所爱吗?”   谢韫舜扬眉,看进他温和专注的眼眸,清醒的道:“不算。”   “皇后觉得遗憾吗?”贺云开捉住她的手,她的手修长柔软,这是画出山河日月、万千气象的手,漂亮的耀眼,却穿针引线裁衣缝制,指上有多处深浅不一的针眼。   微凉的掌心经他温暖的手指摩挲触碰,谢韫舜的心头莫名一热,目光闪烁。   贺云开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着,一寸一寸的挪移,温言道:“被朕要了,皇后觉得遗憾吗?”   谢韫舜体会着麻意从他吻下的肌肤向身心蔓延,下意识的深深呼吸,身子没有动弹,视线落去别处,道:“皇上用两件长衫换给他就是了。”   贺云开慢慢的与她十指相扣,轻咬着她的皓腕,意味深长的追问:“皇后悉心而成的东西易主给了朕,皇后觉得遗憾吗?”   “不觉遗憾。”谢韫舜的胸脯起伏不紊,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一动不动的接受着他唇齿下的动作。   贺云开面带笑意,臂弯一揽,松松的揽她入怀中,凝视着她:“有没有失落?”   “没有。”谢韫舜回视她,不明白他为何追问不休,坦诚的大方说道:“既然元惟仍不愿意要这长衫,被皇上要了,皇上觉得穿着舒适那就穿着便是,臣妾何来的遗憾和失落。”   贺云开的笑意渐盛,臂弯紧了紧,平和道:“他不愿意要的,皇后就无所谓的舍得了?”   谢韫舜一怔,这话语表面波澜不惊,却隐约在轻轻软软的起波,波中有细细密密的棱角,四面八方的包围过来,没有形成压迫气氛,但有种被束缚在其中的茫茫然。   贺云开端详着她,她茫然的神情很迷人,眼睛如是罩着朦胧月色,配上她醒目美丽的面容,很容易让人有种去为她指点迷津的兴奋。他前倾上身,将一吻印在她优美的皓颈,惹得她一颤,他情不自禁去逗弄她更多。   随着他的唇埋在她肩颈,不轻不重的吮咬,谢韫舜的心惊了惊,清醒着,凛然回答道:“臣妾舍不舍得,无所谓他愿不愿意要。”   贺云开低低道:“是吗?”   “臣妾赤诚的给或不给,他磊落的要或不要,这种正常的情谊,皇上大概不会懂。”谢韫舜语声从容。   贺云开的动作克制着停下,侧卧于她身边,认认真真的道:“经皇后一说,朕就懂了。”   谢韫舜随即提道:“皇上能换出两件长衫给他?”   “朕已经把要换给他的长衫备好。”   “嗯。”   贺云开诚挚的道:“此时此刻,在这寝宫里所有的一切都归朕所有,朕都稀罕。但是,如果皇后认为有他需要的,皇后可以随意的拿去给他。”   谢韫舜一诧。   贺云开紧接着一语双关的道:“皇后除外。”   除外?不归皇上所有还是不可以随意给出?谢韫舜迎视着他的真挚,莫名的不想深究,仿佛是误入红尘外,不碰触神龛,只说:“臣妾知道了。”   贺云开温存一笑,揽抱她入怀,吻了吻她的额头,尽管她显然并不是真的知道。   谢韫舜下意识的闭了下眼睛,接受着他简单平静的拥抱和亲吻。待他要返回议政殿批奏折,信步走出寝宫后,她洗梳一番,前去冷宫找贺元惟。   贺元惟把合适的皇妃名单告诉她,没有再提长衫一事,他们懂得彼此的决定。   听罢,谢韫舜思索着,道:“这六位闺秀确实很合适。”   “你有别的考虑?”贺元惟看得出她不完全赞同。   “相比之下,哪两位温柔乖顺的闺秀较为合适?”   “嗯?”   谢韫舜大方说道:“皇上喜欢温柔乖顺的女子。”   贺元惟笑了笑,道:“她们心窍玲珑,这对于她们并非难事。隐藏心性,装出温柔乖顺,取悦献媚,她们擅于此道。”   “最好能有两位皇妃是本性使然。”谢韫舜不免唏嘘翟容容,她有着女子也喜欢的温柔可人,只因为她是翟家闺秀。   “不希望皇上整天面对的都是虚情假意?”贺元惟隐觉惊讶,莫非她在同情贺云开?   谢韫舜如实承认,道:“平心而论,往后有几十年的时光,无一真实中意之人陪在身边,多无味。”   见她真的在为贺云开着想,贺元惟道:“舜舜,你多虑了。”   “何出此言?”   “并不是任何温柔乖顺的女子,都能让皇上喜欢。他喜欢的是他喜欢的女子对他温柔乖顺。”贺元惟可想而知她在皇上面前的样子,她骨子里就不是巧笑嫣然侍奉男子的女子,她有自己的气概和风度。能有幸见识她温柔姿态之人何其幸运。   谢韫舜若有所思。   “皇上遇到中意之人,无所谓出身,都可以封选为嫔。”贺元惟不由得想到了先帝时的何贵嫔,入宫前是寻常女子,受宠极了,肯定是有人把她安插在先帝身边,但直到她死也不知是谁。   谢韫舜恍然,是呀,六宫皇妃之下是十二嫔妾之位,贺云开身边本应该不缺女子,却连个侍寝女子也没有。   “别再多虑。”贺元惟沉稳说道:“先以这个名单与太后和太妃们博弈,尽快选皇妃入宫,你坐享其成。”   谢韫舜清醒的点头,已然明白自己是多虑了,想必贺云开也有自己的计划。她收起不必要的顾虑,熟记住六位合适的闺秀,冷静的遵守自己的本分。   清静的院落,院外是野心勃勃欲望无穷的宫廷,院内是志趣相投的二人。   花架下,微凉的春风吹抚着,他们相对而坐,慢饮着茶,一起商量讨论着用什么办法逐一的攻克,以及做好出现意外的应对之策,要达到目的。   他们很默契,很快就得到了一致的办法,只待她实施,并随机应变。   午后,她神色如常的回到了祥凤宫,开始盘算着如何一步一步落定。 第31章 宜乐意   连绵不绝的降雨停歇了,风和日丽,早春植物悄无声息的抽出了新芽。   迎着明媚的春阳,谢韫舜穿过御花园,来到荣盛宫,恰好翟容容也在。多日不见,翟容容的气息里不复往日纯粹透彻的单纯温柔,隐有哀伤,我见犹怜的淡愁。   翟容容温柔乖顺的行礼问安,瞧着皇后一袭艾绿襦裙,裙子绣艺精细,大片清雅花瓣栖息枝桠,繁茂而浓淡相宜,配上相同清雅的簪子,不禁惊羡皇后对服饰的设计和品味,更为羡慕她是皇后。   寒暄过后,谢韫舜落落大方的征询道:“母后,近期天气明媚,何日册封容容为贵妃?”   闻言,翟太后捏起一块糕点,细嚼慢咽的吃着,眼底一抹恼意闪过,因为翟容容。她本是决心放弃翟容容另择翟家闺秀,然而,容容带着两个很可行的法子哭泣跪求。她的心有点软了,毕竟是自己培育十几年的苗,面子上也丢不得。   容容的法子胜算很大,需要恰当的时机,翟太后必须保障她的法子有实施的机会,端正的说道:“依哀家之意,等到春分之际,跟皇妃一同册封。”   再度延缓?谢韫舜不着急,拭目以待她们的手段,距离上次延缓已过了六日,还没有动静。见翟容容一副逆来顺受没有主见的模样,她从善如流的道:“是,母后。”   翟太后满意她没有异议、没有询问原因的接受,便稍微放松心情的问道:“六宫皇妃的人选可有眉目?”   “儿臣初选了十五人。”谢韫舜将十五位闺秀的家世逐一详细说出,目标的六位人选散在其中。   是一份很稳妥的名单,适龄的闺秀们皆是出自名门世家望族和当朝炙手可热的权贵。而翟家宗亲有两位闺秀,翟家连亲有一位,皇后未免过于大公无私且明显的偏向翟家。   既然如此偏向,翟太后暗暗思量,不顾翟容容在旁,神色不明的试探道:“贵妃一位指定容容,会不会有失公允?”   翟容容不由得悲哀,太后俨然仍是不放心,心存别的幻想,想借机用择选贵妃的形式,选出别的翟家闺秀为贵妃。   谢韫舜察觉出太后的意思,冷静说道:“普天之下的闺秀,唯有容容一人堪能胜任贵妃一位,如果不是容容,便也不存在贵妃一位。”   “只要皇后不担心世人妄议即可。”翟太后极不情愿的打消了念头,免得节外生枝,更为憎恶容容经受的意外,也更为怀疑这是谢家设陷的阴谋。   “儿臣不担心。”谢韫舜清楚的感受到了翟容容充满感激的眼神。   翟太后表态道:“哀家支持皇后初选的皇妃名单,先行保密,待春分之日,密宣她们入宫选妃。”   “是,母后。”谢韫舜微微一笑,太后的支持在预料之中。随即,说出了此行的主要目的:“儿臣希望明日去议政殿,再跟谢大人商议翟府二位公子提拔为尚书一事,望母后准许。”   “准。”翟太后这两日正想起此事,是时候尽快落实了。她通过迎春大礼博得了风光,翟家需要在朝堂赢得与之匹配的荣耀。   谢韫舜沉思片刻,漫不经心的道:“母后,儿臣有一件惦记了两年的事,也请母后准许。”   “何事?”翟太后心生警惕。   谢韫舜从容说道:“儿臣听闻垠口有种特别的花,只能在垠口的水土上生长,花期是立春和春分之间,花开遍野,特别美,儿臣惦记着想去赏花。”   “垠口?”   “距离京城约九百里的一个小县。”   翟太后一惊,皇后想出宫去百里之遥的地方赏花?!这很不合规矩!她真敢想啊!正如她去岐蜢山剿匪一样,简直是匪夷所思。   谢韫舜认真的道:“一年不去赏花,儿臣就觉得遗憾一年。儿臣会在春分选妃前归来,请母后准许。”   皇后随意出宫史无前例,翟太后绝不能纵容的同意,没有等她说出不准许,谢韫舜紧接着说出的话,使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谢韫舜大方说道:“儿臣出宫这段时间,有劳容容多进宫陪侍皇上。”   太好了,正好有很多机会实施她们的法子之一:想方设法获得皇上的临幸,制造落红假象,验身时非完璧之身便在情理之中。   翟容容满心欢喜,期盼着翟太后的同意。   翟太后自然要同意,不能失良机,克制着激动,不苟言笑的道:“皇后随意出宫本是不合规矩之事,既然是皇后的夙愿,哀家实不忍皇后一直遗憾下去,准了。”   谢韫舜欣喜道:“谢谢母后。”   “何时出发?哀家派禁军侍卫护送皇后。”翟太后严肃的审视她,自古以来的历代‘皇后’,无不把‘皇上’视为一切的活着,唯独她对‘皇上’淡漠的不可思议,不仅敬而远之,还给别的女子机会。她就真的不担心被取代吗?何来的底气?   “谢谢母后的好意,儿臣觉得不便兴师动众,想让谢家府卫兵护卫。”谢韫舜清醒的道:“三日后出发。”   “哀家支持皇后的决定。”翟太后语声平常,很乐意如此,会通知二皇子派人再度埋伏暗杀,必须尽力使她有去无回。真是一举两得。   告退出了荣盛宫,谢韫舜就散步入乾龙宫,告诉了贺元惟这个好消息。   翌日,谢韫舜进议政殿见谢义,得知谢义正在按贺元惟的新计划准备,欲近日上书在早朝时当众禀奏提出,引起朝臣的议论和重视。   谢韫舜郑重说道:“为了使舜儿尽快获得较大的名望,元惟有了更好的主意,他提议由舜儿为首进行提出、推动、设计完工,不由爹提出推动。让天下人知道这件事是舜儿的主张,舜儿享有最大的功劳。”   谢义思考了一会,道:“元惟这个的主意好。”   谢韫舜隐隐一笑,只要是元惟的提议,爹就慎重对待,随即道:“元惟提议,由舜儿亲自去一趟垠口,回京后顺势提出,最为合乎逻辑。”   “让远川带暗卫和府卫兵护送你。”谢义赞同贺元惟的提议。   “两日后出发。”谢韫舜冷静的道:“让兄长像上次一样,暗卫先行出发,肃清埋伏。”   谢义道:“远川自会安排。”   谢韫舜没有说将翟府二位公子提拔为尚书一事,知道爹绝对不会同意,并且毫无商量的余地。   走出议政殿,谢韫舜漫无目的的逛了逛,随意般的进了乾龙宫,去告诉贺元惟消息。   侧殿前,遇到了等候她的贺云开。贺云开温和的注视她,问道:“皇后要出宫,到近千里远的地方赏花?”   谢韫舜遣退侍从,微笑道:“是的,两日后出发。”   “皇后本打算出发前一刻才告诉朕?”贺云开语声平和,有自知之明的以无关紧要的人自处。   确实如此,谢韫舜打算临出发前向他辞别,免得他又有她不辞而别的理由,道:“臣妾春分前回宫,不耽误皇上的选妃。”   贺云开沉默。   谢韫舜不觉得提前告诉他有何意义,以及,去垠口的真实目的似乎也没有提前告诉他的必要。发现他在心平气和的沉默,可见他只是问问,并不是在意。   她绕过他,进入暗道,快步的到达干净的独院。   生机蓬勃的花架下,贺元惟正泡好了一壶茶,看到了谢韫舜,招呼她道:“来尝尝新茶。”   谢韫舜轻盈的走过去,端坐于竹椅,看着他缓缓倒茶,茶汤鲜亮,笑道:“爹同意了等我从垠口归来后,由我当众提出。”   贺元惟跟着笑道:“你爹有远见。”   “才不是呢,他是认定你的提议都最有远见。”谢韫舜执起素瓷杯,闻了闻茶香,是他喜欢的茶,便轻饮尽。   贺元惟为她续茶,道:“别太着急赶路,一个月内足以往返。”   “好。”谢韫舜又饮了杯茶,闲适的聊了一阵后,不久留了,她起身就走。   突然,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头晕目眩,她双腿发软的跌坐回竹椅,茫然的望向贺元惟。   贺元惟沉稳的问:“再坐会?”   谢韫舜蹙眉,意识渐渐不清,身子软绵无力,一句话也说不出,像上次一样的失去意识到晕趴在了竹案,故技重施?!   当她恢复一点知觉时,已躺在了床上,床榻较硬较窄,不似寝宫中宽大舒适的拔步床。   这是哪里?   她的呼吸薄弱,努力睁眼要看清楚,只是徒劳无益,一片模糊。   她的感官清楚的感觉到衣裳没有被褪去,却是被大手简单迅速的随意一剥,双腿被打开,打开至大幅度的敞开,有温热的东西洒上,下一刻,被硬烫之物直截了当的进入。 第32章 宜痛快   谢韫舜清晰的感受到了恐惧,一种未知的恐惧,它覆盖住了被直截了当占据的不适。她茫然,身下陌生的床榻令她不安,故技重施的恶劣方式令她焦虑。   如此恶劣的故技重施,使她不由得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   又是只能承受的状态。她动弹不得,就像是被岩石压在冷深湖底的鱼。   那力道穿透了她的肌理、血肉,碾揉进她的骨髓,浸遍她的每一寸,疼痛而酸麻,如同曾有过的痛苦而痛快的滋味。   多么脆弱的时刻,把自己摆上了祭坛。   她承受着,全神贯注的承受,承受不了的承受。眼眶流出了泪,释放着承受不了的剧烈。   欲海中的潮水汹涌的拍打着,吞噬着,翻腾着,她被带进四季如春的荒芜之境,向上漂着,漂向高处,在最高处就那样涣散的去了。   寂然了,万物不复存在。   谢韫舜的下意识的颤动,更为无力,一片空白。   “怎么样?”   是贺云开的声音在静寂中响起,他在身边,语声带着温存低哑的笑意,语焉不详。   怎么样?此话是何意?   谢韫舜的心……顿时像水一样,随意流淌,四处蔓延。她气息虚弱的说不出话,软绵的躺着,被他从头到脚的的裹住,搂在怀里,带走。   要把她抱去哪?   是谁在抱着她?   去哪?   是谁?   她察觉到了亮光,睁眼,即使没有衣物挡着眼帘她也看不清,无力的眼帘无法抬起,隐约觉得是室外。   他的怀抱轻重有度,不让她有束缚感,又能让她放松的栖息。胸膛结实温暖,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避难所,在脆弱时刻让人有种安全感。   忽然,熟悉的暗道石门打开的声音响起,她集中精力的听着。耳畔是稳重的脚步声,闲庭信步般,以及平稳的心跳声,强有力。   不多时,暗道石门打开的声音再次响起,步伐矫健。随着她被放在舒适宽大的床榻上,她不得不惊慌的猜想,刚才是在贺元惟的床上?!   “这是朕的寝宫床榻,刚才是在元惟的床上。”   贺云开直接说出了她的猜想,心平气和的语调一如往常,坦诚到近乎邪恶。   谢韫舜一怔,震愕,惊懵住了。   贺云开坐在床边,将贴在她娇容的湿发掠去,温和的道:“朕去元惟那里接你,发现你又晕伏在竹案,恍然想到你应是误吸入了朕放在暗道口的药物。”   谢韫舜更为一怔,他是恍然想到?   他接着说道:“那药物散发出浓厚无味的药气,呼吸它后饮水入腹,有助入眠,药效很妙,朕起初会像你这样浑身无力的晕乎乎。”   谢韫舜本能的蹙眉,他说得很温和很真诚,他自己坦白了,却是以置身事外的姿态为她解惑,很心安理得。   贺云开坦言道:“显而易见,朕与你圆房那日,你应也误吸入了朕放在暗道口的药物。”   误吸?谢韫舜很清醒的发现,这不是故技重施,是新的招数?在证据不确凿的情况下,他主动交待,意欲何为?是知道她必会追究,而已经有所暴露了?还是他纯粹的是出于真诚?   “对不起……”贺云开道着歉,为她误吸入了他的药物?不是,他接着温言道:“抱起你软绵的身子在怀时,朕浮想联翩,想起了进入你体内嫩小之处的快乐,被包裹,被浸透,很舒服。朕不由自主的需要,迫不及待,便就近在元惟的床上进入了你。”   他为他再次未征询她的意愿进入她而道歉。   药效仍在起着作用,谢韫舜除了面红心跳,无力的什么也做不了。她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却只能接受,不怨天尤人的接受。   他缓缓解开了她高贵优雅的外衣,宽着她的里衣。   “实不相瞒,朕将你抱放在元惟的床上后,才去经得他的同意,他不语,朕理解为他是默许。”   谢韫舜只能听着,心底泛起羞耻感。   他褪尽她的衣物,俯身悬压下,附耳一句一句的低语,尽情说着露骨的过程,一点一滴的让她回想着激烈的过程,身临其境再体会一遍。   他又是这般一本正经,谢韫舜被激羞的发狂,脸更红,心跳更快,身子更无力。   “朕身体力行,无比舒服的送皇后到了舒服愉悦的顶端。”贺云开意犹未尽,补充道:“至少朕是这样觉得。”   谢韫舜无法言语,无法动弹,而她清楚的知道那种顶端是带着毁灭后重塑的意味。   贺云开保持着温和平缓的语声,继续说道:“元惟只能一直坐在院中,你们饮茶谈心的花架下。”   听到元惟的名字,谢韫舜的羞耻感加剧。   “朕抱着你从元惟那里回来时,他仍坐在花架下,沉默极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贺云开察觉到了她的羞耻感在蔓延,眼底神色隐晦不明。   谢韫舜从没有一个时刻这么不想听到元惟的名字,可偏偏他在说的时候很漫不经心。   贺云开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皇后了解元惟,认为元惟当时在想什么?”   谢韫舜不去思考。   贺云开等了片刻,恍然道:“皇后误吸入的药效仍在,还不能言语。”   何止是不能言语,亦无法动弹。   “那药很妙,自动散发无味的气味,是皇后去岐蜢山剿匪时朕寻到的。新鲜的药包药效较猛,拿到之后,朕总会把它放在暗道口散一天的味。”贺云开平静的道:“朕恍然想到皇后这两次无力的晕倒,恰都是新药包放在暗道口之日。”   经他一说,她中了药物绵软无力简直是很自然的发生了,不存在任何的阴谋。谢韫舜仔细想了想,有破绽,上次中了药物后,贺元惟说他在贺云开到达时是清醒的,而贺云开说贺元惟也晕伏在竹案,他们为何各执一词?   贺云开很喜欢她此刻的模样,温顺美丽,迷人极了,不会眼神冷静的说着清醒的话语。他温柔的搂住她,吻了吻她潮红的脸颊,温言问:“皇后香汗淋漓,全身湿乎乎,难受吗?”   谢韫舜一颤,她的无言自然被他理所当然的理解成了默许。   “朕帮皇后浴身。”贺云开体贴的说罢,抱起她美妙的娇躯,抱向屏风外事先准备的浴桶,桶里的热水已是温和的刚好。   下一刻,她被放入了温水里。   她虚软如浮萍,看她合着眼帘的样子像是熟睡似的安顺。实则,她的意识清醒,她的感官异常敏感。   贺云开褪了自己衣物,与她一同在浴水里,水漫到他的胸膛、她的脖颈。他坐着,拥抱她在怀,仔细的帮助她洗,洗去她的湿淋,洗去他自己留下的痕迹。   她动不了,发不出声音,无能为力,只能接受,任由他的手掌以帮她的名义为所欲为。   贺云开帮她细致的洗着,洗到他认为她处于合适的状态,低沉温柔的道:“皇后是在吸引朕进去吗?”   谢韫舜的唇蠕动了下,她极为敏感的反应觉得羞耻无助,酸虚的不能自已。   他低语了一句。   闻言,她恍惚,这还是平日里温和平静的贺云开吗?   他又低语了一句。   她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是那样说话一本正经的贺云开。   他健壮的臂弯揽着她的腰身,抬起她的身子,对准,紧贴着,按着她向下。与此同时,他向上顶,畅行无阻,瞬间充实。   谢韫舜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粟抖动,全身的雪肌覆一层难耐的燥热的绯红,使她没有别的余地。   简直像是一场屠杀,屠杀她的意志,屠杀她的灵魂,屠杀到只剩空壳,灌入新的东西。   她泪流不止,神魂破碎,被他以毁灭的控制、摧残。   她此刻的样子极为艳惑人,美眸敛着,无声的流着泪,红唇张着,任他放肆的侵略她,对她为所欲为。   终于,她的喉咙发出了声音,忍不住的失声哭泣,绝望的晕厥。   他停下来片刻,抱着瘫软的她释放了自己,埋在她里面良久。   浴身后,他抱她放在床上。药效殆尽,她在渐渐的苏醒。   他伏在她美丽的身体上,尽情的,每一寸都被他仔细的光顾了。毫无保留的光顾她,使她毫无保留。   她终于醒了。   醒来时,正在被他强势的进行着,太过于强烈,她来不及完全清醒,就被带入进失控的状态里,承受着无法承受的。   “皇后,醒了?”贺云开语声温和,入的动作却很劲猛,连续的劲猛,征伐似的。   “不要再继续了。”她带着细碎的哭腔,浑身湿透。   “嗯,不继续了,不继续了。”贺云开立刻就停了下来,没有任何要继续的试探,戛然而止,坚决的翻身抽离,收放自如的温言道:“皇后舒服过了就好。”   停歇了,骤然的停歇令她有些失神。她无力的喘息着,心情极为复杂。   “朕去吩咐为皇后备水沐浴。”贺云开下了床榻,慢慢穿起衣裳,平和的道:“皇后歇息着,朕为皇后煮避子汤。” 第33章 宜平心而论   夜幕降临,寝宫里燃起了明亮的烛光。   沐浴后,谢韫舜着里衣躺在床榻上,身子颇为不适,气息柔弱,神情漠然。   贺云开坐在床边小凳,用木炭小炉煮着避子汤,他不时的望向谢韫舜,她已经沉默了许久,他迫切的要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能让她再沉默,开口问道:“皇后饿吗?”   谢韫舜不语。   “皇后渴吗?”   依旧不语。   “依皇后的感觉,这次跟上次圆房比较,哪次更舒服?”   还是不语。   “朕感觉朕这次比上次舒服的多。”贺云开平和的道:“上次没有经验,紧张,莽莽撞撞。这次很享受,乐在其中,经验丰富许多,浑身通泰。”   仍是不语。   “皇后的身子比上次敏感了,水嫩粉润,美妙极了。”贺云开故意激她开口,提道:“元惟的床上水湿一片,朕是今晚给元惟换个新床单送去?还是明日送去也可以?”   谢韫舜目光凛然的暼他一眼,道:“请皇上以后别再那样。”   “哪样?”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问:“未经皇后允许临幸皇后?还是朕把朕用的药物藏在暗道使皇后误吸了?还是朕在皇后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齿痕?”   “在别人的地方……”谢韫舜说不下去,觉得羞耻。   贺云开直言问道:“在元惟的床上临幸皇后?”   谢韫舜冷静道:“请别再有下次。”   “皇后在意的是这事?”贺云开抿嘴一笑,矫健的坐上床榻,凝视着她的眼睛,平静的道:“元惟的栖身之所可不算是别人的地方,就像是天华王朝的每一寸疆土一样,都是属于朕的,是朕的地方。”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散发着温厚的气息,面容上浮现温和的笑意,目光温煦,语声温存道:“元惟是何等明智之人,不与朕一般见识。他知道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行夫妻间欢爱的事天经地义,朕可以随时随地临幸皇后,他管不着,只能坐视不管。”   谢韫舜的心咯噔一下。   贺云开保持着温厚气息,诚挚的道:“如果皇后觉得需要,朕去当面向他郑重致谢,以谢借用了他的床和床单。”   谢韫舜莫名的有种错觉,此人像是猛虎,潜伏着兽性的强势。可偏偏,他的气息温和而无害。不由得,她又觉得他手段非同一般,主动坦白药物一事,让她无法追究。   贺云开认真的道:“当然,是朕没有克制,放纵了,朕今后避免。”   谢韫舜深吸了口气,闭目,他怎么就不觉羞耻?他何来的心安理得?就像他的皇权旁落那样,他不以为耻的心安理得。   贺云开温言道:“朕再次因未经皇后的允许临幸了皇后,向皇后道歉,对不起。”   谢韫舜只是听着,身上的不适仍很清晰,他的临幸是屠杀式的占据,要把她的一切屠杀殆尽完整占据,毫不怜惜。她冷然的再次重申:“但愿你我真的可以相安无事的相处。”   “如果朕做了什么使皇后产生朕没有秉行和皇后相安无事相处的错觉,请及时告诉朕,朕一定改。”贺云开的态度虔诚。   谢韫舜不语,到那时,为时已晚。   避子汤煮好了,贺云开起身过去倒出药汤,与上次相同,把药渣倒进炉火烘干燃烧成灰。   谢韫舜偏头,平淡的看着他,看着他动作缓慢,心平气和的端来避子汤。   贺云开信步走到榻前,伟岸的身形投下庞大的影子笼罩着床上佳人,手里的避子汤冒着热气,温和的望着她,低语问道:“能不能不喝?”   谢韫舜抬起上身,冷静的伸出手,让他把避子汤递过来。   “热,再等一等。”贺云开坐在她旁边,专注的吹着热汤,温声说道:“它的药效很好,药性太猛烈,频繁服用,对皇后的身子非常不好,可能会难以受孕。”   谢韫舜躺下,闭目,心里莫名潮湿。   “距离上次喝它不过半个月,”贺云开平和瞧她,“这次不喝了,可以吗?”   “要喝。”谢韫舜语声镇定,语气薄弱。   贺云开提醒:“对皇后的身子非常不好,可能难以受孕。”   谢韫舜清醒的道:“臣妾近期不想受孕。”   “何时想?”贺云开认真看着她,认真问:“等皇后从垠口回宫之后?”   何时?谢韫舜郑重的思考这个问题,自然是在后宫不被压制时,在朝堂指点国事时。那是在何时?   良久的沉默,贺云开再问道:“皇后何时想受孕?”   “两年后。”结合贺元惟的计划,谢韫舜暂且给自己定的目标。   贺云开的眼神悄无声息的一沉,平和的问:“在两年内,我们每次行房,皇后都喝避子汤?”   “还有别的方式?”谢韫舜抬眼看他。   贺云开道:“两年内频繁喝,只怕皇后到时候想受孕,身子已毁无法受孕。”   谢韫舜瞧着他,漫不经心的道:“平心而论,皇上能随时纳嫔,六位貌美体贴的皇妃在下个月陆续入宫,供皇上临幸的美人有很多选择。”   “朕要遵循皇长子必为皇后所生的约定?”   “当然。”   贺云开问:“每次临幸完,都要给她们喝避子汤?”   谢韫舜若有所思。   贺云开平和的道:“平心而论,朕年轻体壮,依朕身体的需求,后宫再多的妃嫔,都会因频繁喝避子汤毁了身子不能受孕。皇后自己不想受孕,使得她们何其无辜?贺家血脉何其无辜?”   “应该还有别的方式。”谢韫舜会研究此事。   贺云开道:“朕研究过,服避子汤最有效,但也非万无一失。”   谢韫舜冷静说道:“纵欲伤身,皇上应该把精力放在有意义的事上。”   “比如?”贺云开好整以暇。   “一些修身养性的事。”谢韫舜说罢,便觉得所言无益。   贺云开道:“朕没有元惟那么有修行。”   谢韫舜不禁发现,他以前称呼元惟都是皇长兄,最近都是称呼元惟,为何?   贺云开饮了口避子汤,道:“温度可以了,皇后决心要喝?”   谢韫舜当然要喝,当前形势不利于怀胎。她接过汤碗,浅尝了尝,便一饮而尽。   贺云开深深的看着她,俯首去吻她唇角的汤汁。   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闪开了,道:“请吩咐臣妾的侍女备小轿,臣妾回祥凤宫。”   贺云开不放弃的追着吻上,她颤了颤,没动,他轻柔的吻她的唇角,边吻边低语道:“皇后别走,留这就寝,朕去送新被单给元惟,归来后睡在屏风外的榻上,不打扰皇后歇息。”   谢韫舜道:“不用如此。”   贺云开温言道:“留在朕这里休养,后日清早朕送你出城。”   随即,贺云开走出了寝宫,在皎洁的月光下,来到了贺元惟的独院。   贺元惟正端坐在窗边灯下翻阅古籍,沉稳而尊贵,坐在简陋的室内,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场。   贺云开寂然的站在窗外,抿嘴一笑,平和说道:“朕想对她说,在你床上进入她的人是你,你情不自禁的趁机在朕到达之前……”   “她不会相信。”贺元惟神态沉着。   贺云开道:“她确实不会相信,在她心目中,你是她最信任的正人君子。”   贺元惟继续翻阅古籍。   贺云开看了眼床上尚未换去的床单,把新床单递进去,邪恶的问:“坐视不管的感觉如何?”   贺元惟语声沉静:“痛心。”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朕不介意你疼惜她。”   贺元惟沉声道:“她是我的挚友。”   贺云开笑而不语。   贺元惟道:“我亦是她的挚友。”   贺云开笑了笑,转而认真的道:“像上次一样,皇兄帮忙写封信件让颜留带着,朕安排颜留明日启程,先去垠口探路。”   贺元惟料到他会来要信件,已经提前准备,把信件递给了他。   贺云开慢慢拆开看着,看后便收起,道:“朕知道你们去垠口的目的,朕恰好有两个合适的人选,需要皇兄帮忙推荐给皇后,让二人委以重任。”   “皇上知道?”贺元惟已经发现了他的深不可测,他表面是个温厚的傀儡,实则有自己的能耐和心腹。   “可想而知的知道。”贺云开语声平静。   贺元惟沉稳的道:“只要人选合适,我就推荐。”   “必然合适。”贺云开看了看夜色,去见一人的时辰到了,转身便走,道:“朕改日再跟皇兄详谈。”   贺元惟有一事不明的确认问道:“近日,接连有数位皇宫禁军的统领失事,跟皇上有关?”   “有关。”贺云开脚步未停。 第34章 忌认真   晌午,春暖艳阳下,谢韫舜一袭水红色裙裳,披着富丽兰花图的斗篷,脖颈轻系丝巾遮住红痕,款步走出乾龙宫的寝宫,整装待发,前往垠口。   贺云开在殿外等着,窈窕身姿映入眼帘时,他温煦的眼神漾着柔光,迎过去,靠近她身边,旁若无人的揽着她纤细腰际,往怀里拥入,温言道:“皇后是否发现,我们大婚之后,聚少离多。”   被他拥抱在怀,谢韫舜心慌的一暼,侍女太监们虽然垂首,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举动不雅,轻挣扎下,道:“是的。”   贺云开知道她的矜持,顺势的松开她,温和道:“能不能再缓两日出行?”   “宜早不宜缓。”谢韫舜冷静道:“臣妾需在春分前回宫。”   “谢远川为皇后备马车了吗?”贺云开语声关怀道:“皇后身子的不适尚在缓和,先乘几日马车,待身子不觉不适了再骑马。”   谢韫舜轻抬眼看他,身子着实还有不适,听着他的话,难免有点奇怪的感觉,他不知节制的放纵,使她承受着难以承受的近乎重塑的摧残,身子的不适感至少需要三五日,他是心知肚明的?   “朕明知皇后今日远行,前日让皇后筋疲力尽,使皇后浑身酸痛,是朕不好。”贺云开温存视之,真诚无比。   话已至此,事已至此,谢韫舜不想再细究,更何况是私密的夫妻事,清醒道:“皇上是时候送臣妾出城了。”   二人乘着小轿,一前一后的去往宫门出宫。   沿途中,宫女太监们纷纷恭敬的行礼,难免带着一种诧异,帝后极少同行,这是去哪儿?有太后的准许吗?   他们到了宫门前,值守的禁军统领上前,魁梧有力,恭敬的行礼道:“卑职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贺云开示意平身,平和的道:“打开宫门,朕与皇后出宫。”   禁军统领恪守职责的拱手道:“启禀皇上,太后一早传来懿旨,皇后娘娘今日随时可出宫。皇上可有太后懿旨?”   闻言,谢韫舜脸色微不可察的一冷。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没有。”   禁军统领不卑不亢的道:“有了太后懿旨,皇上方能出宫。”   众目睽睽之下,当朝皇上被阻拦,权威不及太后,昭示着这位新升任的皇宫禁军统领只听令于太后,毕竟是太后的人举荐。   谢韫舜顾及皇上的体面,当众不宜发声,只能不动声色的看着皇上,且看他怎么处理,难道还要隐忍屈服?   不仅是皇后,旁边的侍卫们也在拭目以待。   贺云开的情绪波澜不惊,温厚的道:“太后今早出宫了,朕没有及早向太后请得懿旨。如果等到太后的懿旨,会耽误皇后的行程,朕先行后奏,如何?”   太后可以自由的进出皇宫,而皇上则不行,皇上还一副商量的口吻,谢韫舜心底冷然,他没有隐忍和屈服,而是他被忽视惯了,觉得被不正常的对待是正常的事,心安理得的接受!   禁军统领很为难,又坚定的道:“皇上龙体尊贵,无太后懿旨派禁军护卫皇上出宫,卑职不敢擅作主张,卑职惶恐。”   贺云开沉默着,若有所思。   皇上俨然无计可施,谢韫舜实在无法再旁观下去,她鄙视这种欺辱,但不能要求皇上改变自己去立皇威,本性难移。   她深吸口气,神色自若的微笑道:“皇上不妨就此留步,送到城外终须一别。”   “也好。”贺云开顺势而为,语声平静,似乎别的选择。   谢韫舜镇定的下了小轿,郑重的向皇上施礼拜别,对他表现出该有的尊重,大方的走向巍峨森严的宫门。   贺云开坐在小轿上目送着她,宫门打开,她身姿挺秀,从容的走出皇宫,比起高耸的宫门,她显得很渺小,却冉冉生辉。   出了皇宫,宫门沉重的关上了,响声震耳。谢韫舜眸色极寒,高昂起头遥望天际。   英俊刚毅的谢远川早已等候在宫门外,牵匹白色骏马给她,她冷静的翻身上马,马蹄声急的出城而去。   一路上平安顺利,谢韫舜知道是有暗卫在前开路,那些暗卫是贺元惟的人。不紧不慢的行了十余日,他们到达了垠口县界,跟暗卫们汇合。   刚过界碑,忽见前面有一队闲散的人马,为首的是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倒骑在壮硕的骏马背上,悠哉悠哉的吃着烤鱼。   正是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颜留。   谢韫舜端坐马背,平淡的看着颜留驱马过来,是贺元惟让他来的?   颜留先是冲着谢远川眨了下眼,笑意盎然,同时示出一张信件,虔诚的道:“草民拜见皇后娘娘。”   谢韫舜仔细看了看信件,确实是贺元惟让他来的,安排他在垠口随行陪护。   接住颜留递来的烤鱼,谢远川吃了一口,畅快笑道:“这里就是你半月前故作神秘的风水宝地?”   “是啊。”颜留胸有成竹的道:“本公子眼光独到,准备在这贫瘠之地购置一块地,建一间客栈和一间酒肆,不出几年就成风水宝地,必将生意兴隆赚的盆满钵满。”   谢远川俊眉一挑,道:“想不到你开始会经商了。”   “对本公子刮目相看了是吗?”颜留沾沾自喜的道:“有的人看着厉害,实际上不过如此,经不起推敲。本公子属于另一种人。”   看到颜留期待的等着被问,谢远川偏就故意不问,津津有味的吃烤鱼。   颜留不满的瞪他,自己接着说道:“另一种人是真正值得佩服的厉害之人,相处的时间越久,越能发现值得佩服之处都很稳固,经得起推敲。”   “颜公子大言不惭的本领很厉害。”谢远川笑着揶揄道:“经得起推敲,佩服。”   颜留用力的瞪眼,谢远川用力的笑。   安静中,谢韫舜问道:“颜公子,县里有下榻处?”   “有。”颜留立刻换一副笑脸,只要是跟她说话,他就不由得乐呵呵,“草民特意选了一家安全的农家小院。”   “千万不要又是‘来历不明、下落不明’的安全。”谢远川意味深长。   颜留知道他在意指翟容容一事,赶紧不搭理,道:“皇后娘娘请,草民前面带路。”   傍晚,当谢韫舜下榻进农家,远在将近千里之遥的皇宫中,贺云开被太后邀请入荣盛宫,一同用晚膳。席上,温柔娇媚的翟容容作陪。   翟太后端庄的坐在上座,丰盛的酒宴陆续上齐。翟容容怀抱琵琶,在开宴之前,先弹一新曲,曲儿绕梁,贺云开认真的听着。   得知翟容容这几日频繁跟皇上接触,却仍然没有完成被皇上主动临幸的任务,翟太后彻底失去了耐心,不能再等,皇上清心寡欲的匪夷所思。娇媚的少女在眼前面含春情的晃悠,竟然无动于衷?!是有色心但不敢?还是无心太老实?   翟容容起初隐藏目的,只是以色诱之,发现被无视,不甘心也无济于事,便跪求临幸,仍是不得,贺云开的态度很坚决。于是,就顺从太后的计划,设宴款待。   用最直接的方式,在酒里下药,下了大剂量春药,药效显著,太监服下以后也会焦急的要释放情欲。   翟容容明白此法子得逞以后,必会遭到贺云开的厌恶,但她只能如此,她想要陪伴在他身边照顾他,她愿意用余生向他赎罪。这是她的第一个法子。比起第二个法子,她希望这个能成功,这个胜算大。   一曲终了,贺云开闲适的鼓掌。   翟容容身姿婀娜,款步莲移的低首跪坐在贺云开身边,不胜娇羞,提起下了烈性春药的酒壶,为皇上斟了一杯酒。   这时,翟太后举杯,端正的道:“久未与皇上一同用膳了,哀家敬皇上一杯。”   贺云开看了眼酒杯,玉杯中酒水清澈,在轻荡着涟漪。   翟容容心惊胆颤,一寸光阴也觉难熬,焦急的等待着他举杯饮酒。   翟太后严肃的望着他,怎么,敬他的酒他不喝?他可是一直很恭顺,不似谢韫舜的假恭顺。   不喝太后敬的酒当然不妥,对于傀儡而言,还应心怀感激,这可是难得的被重视。贺云开平稳的举起酒杯,温和的道:“儿臣谢母后。”   翟太后满意的先饮为敬,不动声色的定睛看他。   翟容容的娇容红灿,低首咬着唇,余光紧盯着他的手,祈祷着他快点喝下,紧张的快呼吸不了了。   没有让两位女子等待太久,尽管轻易就能猜出酒水里有什么酒水,贺云开依然心平气和的一饮而尽。   翟太后和翟容容同时窃喜的松了口气。   翟太后克制着激动,自斟一杯,示意为皇上续酒,道:“哀家突然有些困乏,先去歇息,让容容陪皇上用膳,哀家再敬皇上一杯。”   空的酒杯续满了酒,晃的翟容容一颗心荡漾着。   翟太后再次先饮为敬。   “谢母后。”贺云开捏了捏酒杯,若无其事的饮尽。 第35章 忌可是   谢韫舜到达垠口已经有八日,她走遍了这个人迹稀少的贫瘠小县,认真研究地形地貌,选择出最为合适的地方,画在了图纸上。   夜晚,繁星明亮,谢韫舜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沐浴。这处安全的农家小院过于简陋贫寒,颜留随行带有舒适的营帐,便搭建在院中东南角宽敞干净的地方,让她歇息在营帐中。   万籁俱寂,烛光摇曳,她放松的躺在浴桶里,准备明日一早返回,能赶到春分前两日进京。   忽然间,阔步而行的脚步声传来,听到营帐外的木桃和木梅轻声行礼问安:“奴婢拜见皇上。”   皇上?贺云开来了?他又像上次一样出宫?   谢韫舜一怔,便见贺云开掀帘进来了,他一袭淡蓝春衫,伟岸俊逸,披星戴月而来。   她在浴桶里的身子向水下滑了滑,先是命令候在营帐外的侍从们退下,随即望着渐行渐近的他,心绪不宁,冷静问道:“皇上又是私自悄悄出宫?”   贺云开面带笑意的坐在浴桶边,双臂懒散的搭在桶沿,温言道:“岂能。”   “嗯?”   “朕自从上次擅自离京去岐蜢山后,太后就下了严厉的命令,没有她的懿旨,谁敢放朕出宫就杀谁满门。”   谢韫舜若有所思的问道:“太后轻易的允许了皇上出宫来这里?”   “岂会轻易。”贺云开的目光沿着她的脸颊缓缓向下,滑过她优美的皓颈,趁着朦胧烛光,好整以暇的瞧着她水里的身子。   谢韫舜察觉到他的目光所在,水里避不可避,便大方的随他打量,清醒问道:“太后怎么允许了?”   贺云开平和说道:“太后的心情微妙。”   谢韫舜一诧。   贺云开的视线轻抬,注视着她,道:“朕临幸了翟容容。”   闻言,谢韫舜心下一惊,她愕然的盯视他,他的神情坦然,像是发生了一件很正常的事那样坦然。顿时,她的心震惊的狂跳,跳的太剧烈,震的悸痛,痛的难受。   “皇后离开京城之后,容容就奉行皇后的委托,进宫多陪侍朕。”贺云开的眼神温煦,笼罩着她无处安放的惊慌和痛楚,“以皇后精心挑选、极力认定的准贵妃的身份。”   谢韫舜深吸口气,尽量镇定的问:“皇上为何临幸她?”   “为何?”贺云开认真的想了想,认真说道:“皇后授意她多陪侍朕,她就有的放矢,整日主动的陪侍朕,着坦胸露乳的薄衫,跳妖娆艳媚的舞,弹奏撩人心弦的曲子,媚眼如丝……”   谢韫舜冷然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被诱惑了?”   “岂会。”贺云开郑重的慢慢摇首。   “嗯?”谢韫舜一丝不苟的盯着他。   “直到太后设宴荣盛宫,敬朕喝被下了春药的酒。”   “你喝了?”谢韫舜自然知道春药是何物。   贺云开平静说道:“喝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酒后无德?”谢韫舜的眼底薄凉,心里寒冷,冷的疼。   “身体需要。”贺云开语声平和。   谢韫舜不可思议的蹙眉,身体需要?他没有因被下药有任何不悦,反而很心安理得的接受,他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   贺云开的手浸入浴水中,无意的撩水,温言道:“放心,朕事后让她服下避子汤了。”   谢韫舜眼帘一垂,闭目,心绪繁杂。他竟然临幸了翟容容,出乎了她的预料,她以为他是绝不会指染容容。   是她失算了?还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谢韫舜苦恼的隐隐一叹,她有时觉得他是高明之人,有时又觉得他很平庸,总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或许他一直是固定的某一种人,只是一直被她高估或是错估了。因为,她对他一直持有盲目的偏见,始终无法真切的看穿他的真面目,从而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   很矛盾的一种偏见。   “皇后?”贺云开轻捧起她的脸,瞧着她复杂的神情,若无其事的道:“皇后特意安排她陪侍朕,她那么温柔可人,一副恭候朕临幸的娇媚模样。朕年轻力壮,情欲旺盛,临幸她,难道不是在皇后的意料之中?”   不是!谢韫舜几乎要脱口而出,她硬生生的偏头,使脸颊顺势离开他的手掌,一切都是拜自己所赐似的。   “皇后?”贺云开凝视着她的侧容微不可察的一笑,轻握着她的肩,让她面对他,笑意已敛,温言道:“怎么了?”   谢韫舜稳了稳心绪,从容问道:“她是处子?”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跟皇后一样,没有落红。”   谢韫舜直白的再问:“她是处子?”   贺云开反问:“难道不是?”   谢韫舜极其冷静的道:“在选妃验身之际,皇上会证实已临幸她,她是处子?”   “皇后需要朕怎么做?”贺云开认真的道:“皇后需要朕怎么做,朕就怎么做。”   “皇上特意来找臣妾,是要知道臣妾的意思?”谢韫舜眼睛一亮,莫非他不得已的饮酒,酒后身不由己,但又不愿封容容为妃,想和她联合解决?   “朕特意来找皇后,是因为……”贺云开温存一笑,握住她的胳膊一提,结实的臂弯圈住她,把她捞出了浴桶,抱放在了铺榻上,迫不及待的吻住了她的唇。   谢韫舜一阵恍惚,待她缓过神,正被他悬压在身下深吻,吻的极尽强悍,全心全意的掠夺着她的气息。   一切变化的太快了,她来不及思考,更加恍惚,不禁眩晕。   贺云开满足的深吻之后,抬首,看她红润微启的嘴唇,看她迷蒙微眩的眼眸,抿嘴一笑,温言道:“朕的身体需要。”   感觉到了他的存在,谢韫舜颤抖的打个激灵,蹙眉道:“皇上……”   “朕要临幸皇后。”贺云开从怀里取出一包避子汤,低低声道:“朕把仅剩的一包带来了。”   床柜中约二十包的避子汤全用了?!一天用了不止一包?!谢韫舜不可思议,脱口而出惊道:“翟容容服用了那么多?”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贺云开感受着她的心跳,她的心跳不稳,他继续刺激她,若无其事的道:“皇后多日不在后宫,朕的需求那么旺盛,便尽情在容易得到的女子身体里放纵,难道皇后认为朕的身体只要皇后?”   谢韫舜惊愕,他太浪荡放纵了,立刻下意识的推开他,凛然道:“皇上还需要来找臣妾?”   “需要。”贺云开轻而易举的挡住她的力量,平静的道:“是朕的皇后,去到九垓八埏,朕也找去九垓八埏临幸。”   谢韫舜心下一惊,惊的泛疼。他说得如此霸道强势,跟皇宫门前被禁军统领阻拦时毫无皇威的温厚平和判若两人。然而,他的语气又是如此平静,让人难以揣测他是胸有成竹还是狂妄自大。   她审视着他,冷静的审视,可偏偏他平静的波澜不惊,自然而然的无法被审视清楚。   贺云开已准备好,为她也准备好了,气息很温厚,语声很温存道:“皇后大方,应该不介意朕用菱形过翟容容的菱形皇后,是不是。”   不!谢韫舜莫名的抗拒,她无法接受,身心都莫名的无法接受。   “皇后介意吗?”贺云开尝试动了动。   谢韫舜急忙冷声道:“不要。”   “不要?”   “不要。”   “介意?”贺云开静止不动,平和的道:“难道不是因为皇后出宫很久,跟朕聚少离多,又怂恿美色诱朕。皇后大方的很,没理由介意,对吗?”   谢韫舜拧眉。   “放松。”贺云开挥袖熄灭了烛火。   下一刻,他的举动突如其来,谢韫舜忍不住失声惊呼。   “嘘……”贺云开用手指捂在她唇边,低哑道:“谢远川和颜留都在外面不远。”   谢韫舜的身子一僵,舌尖从他指腹尝到了奇怪的味道,她恍然想到是什么,娇容通红,简直崩溃。   贺云开温言道:“放轻松,朕知道皇后明日启程回京,朕有分寸。”   谢韫舜心慌意乱,闭目不语。   外面很安静,能听到属于乡间夜晚的声音。很安静,很寂静。而她的心很乱。   这一次与前两次很不一样,他虽然仍是带着他惯用的力量,但没有那么的肆无忌惮,多了克制的……温柔?   良久,他果然自有分寸的停止了。   为乏力的皇后盖好被子,贺云开走出营帐,把避子汤的药包交给木桃去煮。   看了眼在不远处孤单的颜留,贺云开回到营帐,点燃烛光,坐在铺榻上,轻抚着皇后额头的汗湿。   谢韫舜迷迷糊糊的睁眼,困意深沉,看进专注的温和眼眸。   “还可以?”   “……”   贺云开面带笑意,温存道:“皇后睡会,朕明日黎明先回宫,京城等你。”   谢韫舜渐渐清醒,忽然想到他和翟容容,不由得心底阵阵凉意,凉的发疼,挥之不去的烦躁。   木桃轻道:“药汤好了。”   贺云开起身去接过药汤,闻了闻,浅尝了口,道:“能不能不喝?”   谢韫舜胸口闷的不适,不自觉的沉着脸,抬起上身接过汤碗,尝出是熟悉的味道,便一饮而尽。 第36章 宜恭喜   清早,当谢韫舜一觉睡醒时,侧拥着她入眠的贺云开已不在身边,于黎明之际便先行回京,来去匆匆。   简单的用膳之后,她安静的端坐在古枣树下,侍从们正忙碌的收拾行囊,准备启程回京。   春风骀荡,四周是空旷的郊野,她眺望着远处山峦,心绪随山势起伏,莫名浮现了贺云开昨夜的言行。一想到他竟然临幸了翟容容……,突然,她觉得有些恶心,不适的捂了下胸口,深深吸气。   回到京城就要为皇上选妃了,后宫会变得很热闹,处心积虑争宠的妃子会使贺云开应接不暇吧?他将不再被忽略,会被簇拥,会被取悦,可以尽情的放纵临幸女子。   谢韫舜的神色渐渐复杂,胸腔不禁发闷。贺云开会享受被美色围绕的感觉?他会变得怎样?   “皇后娘娘。”颜留笑逐颜开的走来,眼睛里除了她,就是喜悦。   谢韫舜收起思绪,漫不经心的遁声看过去。   颜留将一碟新鲜的蜂蜜呈上,道:“草民无意间在石崖下偶得,进献给娘娘。”   不远处的谢远川闻言,意味深长的暼了眼颜留,什么偶得,分明是颜留清早特意去采来的,整个身子裹的很严实,没裹严实的头上被蜜蜂蛰了数个包。   谢韫舜隐隐一笑,用小匙品尝,甜度不错,便收下吃着,从容说道:“这几日有劳颜公子了。”   颜留乐呵呵的蹲在她旁边,倜傥不羁,扬脸望她,全心全意的道:“既然皇后娘娘对草民这几日的陪护还算满意,不如,草民净身进宫,天天陪护在娘娘身边。”   谢韫舜一怔。   “咳……”不远处的谢远川握拳咳了声。   颜留挪了个地方蹲,背对着谢远川,压低声音对谢韫舜说道:“草民真有此意。”   谢韫舜侧目垂帘瞧他,他的眼神纯澈认真,不见往日的玩世不恭,仍有往日的调笑之嫌,她不与调笑,冷静的道:“不可以。”   “为什么?”颜留可怜巴巴的仰望她,“草民净身后,论哪一点不如你身边的太监?”   谢韫舜微有惊讶,他可是商贾世家的富贵公子,自幼衣食无忧的风流快活。能得到元惟委以的任务,一定有深藏不露的能耐,他竟然跟太监相较。   “毫不谦虚的说,哪一点都遥遥领先啊。”颜留讨好的眨眨眼,争取道:“收下草民,有草民这样的太监形影不离的侍候在你身边,你走到任何地方都很风光啊。”   “别再胡言乱语。”谢韫舜不理会他,专心吃着蜂蜜。   “草民没胡言乱语啊。”颜留诚挚的望着她,她很美丽,就像是浸染朝露的神秘仙花,花香润心,高贵而遥不可及,发誓道:“草民颜留志向远大,心甘情愿当太监,当个后宫里赫赫有名的大太监。”   谢韫舜若有所思的瞧了他一眼,认识他多年了,听他说过不少胡言乱语的话,这次最是过于离谱、荒唐。   谢远川忍不住阔步而至,随手把颜留拎了起来,沉声道:“闹什么?”   “没闹啊。”颜留无辜的道:“人各有志。”   谢韫舜沉思过后,微笑道:“颜留,我更需要你帮我做另一件事。”   “啊?”颜留又惊又喜,千万不要让他滚或滚远些。   “你成为声名显赫的大商人。”   “啊!”   谢韫舜清醒的道:“回京后有劳你帮我牵线令尊,我需要颜家的威望,你替我出面做生意,一起赚银子。”   “行啊。”颜留马上神气了,毫不犹豫的答应,得意的响应道:“颜家能被皇后需要很求之不得,赚银子草民很拿手的事啊。”   谢韫舜有心试试,她的计划长远,道:“你莫轻偌,回京先跟令尊商议。”   “家父定然愿意。”颜留乐呵呵的保证道:“草民定能为皇后赚的盆满钵满。”   谢韫舜笑了笑。   “到那时,皇后再考虑让草民净身进宫当大太监啊。”颜留的目光犹如圆月明亮,满怀期待。   谢韫舜笑道:“别妄想,我不许。”   “好了。”谢远川一把拉走颜留,道:“出发回京,途中边走边议生意的事。”   并肩而行,颜留不想听谢远川道的奚落,赶紧一副喜悦的样子道:“我才不想当太监,就是想多跟她说几句话。不曾想,得了个好差事。”   谢远川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的道:“颜留公子啊,恭喜。”   “同喜同喜。”颜留乐呵呵的回拍了下他的肩。   途中,谢韫舜和颜留先达成了一个共识,他们在京城合开上乘的胭脂水粉、绸缎店,做大户富贵人家夫人小姐的生意。谢韫舜想通过生意上的往来方式,慢慢渗透入官宦们的家事。   亦是在途中,谢韫舜的身子渐渐出现不适。没有食欲,精神不佳,心烦意乱的情绪低落。   起初,她并未将渐起的不适放在心上,以为是奔波劳顿。她不矫情,同样不娇气,便按捺着不适,不动声色。   隔了两三天,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她不仅没食欲,且常有恶心之感。精神更为不佳,气色也不再好。心绪不宁的烦躁。   颜留一直暗暗观察着谢韫舜,发现了她的状态不好,日渐消瘦,情绪极低落,沿途风光秀丽却丝毫不入她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感觉到她的情况异常,提议放缓回京的行程,使她能多多休息。   谢韫舜不同意放缓行程,必须要赶在春分前两天回到京城,免得翟太后借机做出不利的举动,好在颜留备有马车,她实在难以忍受不适,便乘坐马车不再骑行。   侍女木桃见状,联想到皇后的月事已经延迟了三四天,仍没有来的迹象,恍然大悟,难道皇后有喜了?   算下日子,皇后上次月事结束之后,在乾龙宫得到了皇上的临幸,距今一个月有余。因皇后有孕在身,长途奔波劳累而反应强烈?木桃琢磨了一番,皇后有喜的可能性很大,对皇后直言道:“娘娘,您会不会是有喜了?”   有喜?怀了身孕?谢韫舜下意识觉得不可能,每次事后都及时服了避子汤。难道是并非万无一失的出现了意外?据贺云开的态度,可能性似乎极渺茫,他对她两年后怀胎的决定表现的很平静,丝毫不在意,他曾友好的提醒过药效极烈极管用。   想了想,谢韫舜冷静的道:“或许是不习水土,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确实会使月事不调,木桃生怕皇后有孕在身却不知晓,出了差池可如何是好,不放心的道:“不如拐进前方的城中,悄悄找位郎中号号脉?如果是水土不服,也能开几味药服用?”   “莫耽搁,再有三五天就回到京城了。”谢韫舜深吸口气,缓解着突然升起的不适的恶心之感,宁早回京一日也不晚回京一日。   木桃忽然想起来,赶紧道:“颜公子的随从中有个懂医术的老郎中,不如宣他为皇后号一号脉?”   “可以。”谢韫舜自然是想知道身子为何如此不适,既然有郎中在,耽搁不久。   木桃连忙找到谢远川,禀道:“娘娘身子日渐不适,宣颜公子随行懂医术之人为娘娘诊治。”   谢远川立刻让颜留去安排,颜留唤来随行的老郎中。不多时,老郎中为马车里的谢韫舜诊查完毕,谨慎的道:“不似水土不服。”   “那似有喜?”木桃很轻询问。   谢远川和颜留都紧张起来,四目直视,等待回复。   老郎中又是谨慎的道:“不似喜脉。”   颜留略懂的道:“身孕不足两个月,喜脉号不出。”   谢远川郑重的问:“有无中毒的迹象?”   老郎中很确定的道:“无。”   发现结论不明朗,谢韫舜不多细究,能撑得住,不宜盲目的猜测,做主吩咐道:“继续赶路,回宫后再宣御医。”   一行人按原计划如期的回到了京城,颜留在城外五十里处告辞,没有跟谢韫舜同行入城。   谢韫舜回到了皇宫,距离春分之日还有三日。她身子的不适没有缓和,精神依旧不佳,气色依旧不好。   她尚未进入祥凤宫歇歇脚,就被闻讯的太后派人宣见。   谢韫舜不能不恪守本分,没有拖延面见太后,免留话柄,在祥凤宫外转身就前往去了荣盛宫。   到了正殿,她踏入殿内时目光一扫,看到皇上贺云开和翟容容也在,他们三人好像刚用完膳,场面的氛围似乎颇为轻松融洽。   见皇后又一次平安无事的活着回宫,翟太后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暗恼,心情不错的道:“哀家正与皇上商议三日后的选妃事宜,皇后回宫的正好。” 第37章 宜暴露无遗   各自行礼问安之后,谢韫舜坐在贺云开对面的座椅,瞧了眼在贺云开旁边温柔乖顺的翟容容,落落大方的道:“正好一起商议选妃事宜。”   翟太后道:“哀家和皇上商定,春分之日开放御花园,以游玩为由邀请皇后初选的十五位闺秀,提供展示多样才艺的设施,任由她们游玩,暗中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选取优秀之人。”   竟然已经商定了,谢韫舜不计较的大方说道:“甚好,儿臣没有异议。”   翟太后道:“不知皇后何时归宫,以免误了选妃,哀家便做主安排由容容暂且全权张罗此事。”   谢韫舜微笑道:“有劳容容了。”   翟容容柔声细语的道:“是容容的荣幸。”   谢韫舜要计较此事,漫不经心的道:“儿臣已然回宫,此事就不再继续有劳容容了。”   翟太后诧异的问道:“皇后不用容容协助选妃事宜了?”   “容容是翟府闺秀,还不是贵妃。”谢韫舜紧接着问:“何时册封容容为贵妃?”   翟太后端正说道:“等六位皇妃选定,一并宣布,一并按照选妃流程册封入宫。”   闻言,谢韫舜心底一沉,太后似乎底气十足,有了确定的把握。她们已经提前跟贺云开达成了一致,以皇上临幸过翟容容为理由?   贺云开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保持沉默,心安理得的接受所有安排,均没有异议似的。   谢韫舜从容说道:“既然如此,容容此时并非贵妃,由她协助,终归名不正言不顺。”   翟太后思索片刻,道:“皇后言之有理。”   谢韫舜微微奇怪太后没坚持己见,便顺势提出了她的计划,道:“儿臣提议,此次选妃不如交由六位太妃先行挑选,每位太妃选出一位中意人选,再由母后和儿臣选定。”   翟太后的心思全在别处,觉得皇后的提议并无不妥,按照这种选法,翟家定然有位闺秀入选为妃,道:“就依皇后的提议。”   谢韫舜若无其事的道:“尽快选定皇妃,容容亦能尽快为贵妃。”   翟太后不动声色的道:“皇后做主即可。”   “是,母后。”随即,谢韫舜告退了。   翟太后和翟容容的情绪同时暗暗颓废,又有再接再厉的决心。因为,设法获得皇上临幸翟容容的第一个计划失败了,要准备实施第二个计划。   第一个计划之所以失败,翟太后得知的情况是:明着以色诱之频频诱不成功,只能暗着在酒水下药。那晚的宴席上,皇上不知不觉的饮用了下药的酒,不多时药效就起了作用,他不觉异样,把忽然情欲勃发的躁动以为是醉酒失德的自然反应,就赶忙奔回乾龙宫。翟容容追至乾龙宫寝宫,然而,皇上太懦弱了!害怕临幸翟家未出阁的闺秀会承担的后果,满腹礼义廉耻,强忍着身体的极端欲望,迂腐的礼拒翟容容,独自把自己关在寝宫整整一夜,独自忍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那漫长煎熬的一夜过后,次日,精神萎靡的皇上向太后郑重的请示出宫,要去他登基之前以皇子身份所居的宅院,用斋戒静修闭关半个月的方式,祭奠缅怀他已逝的母妃。   皇后去岐蜢山剿匪时,皇上也是同样的理由出宫,只是未经请示留下字条就出宫去闭关了半月。既然第一个计划彻底失败了,太后没理由不允许皇上一片孝心的请示,恰好不喜见到他。皇上是今日清早刚出关回宫。   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那夜,太后故意离席后,贺云开以身体忽觉异样的样子,奔回了乾龙宫。翟容容追至,寝宫里,贺云开平静温和的笑了。   当时的翟容容惊愕失色,贺云开心平气和的告诉她:“今晚的宴席,企图非常明显,就差太后明确的说出让朕临幸你。药下在酒水里,太后敬酒,朕不能不喝。”   “可是,皇上像毫无察觉的饮用了两杯酒水。”翟容容心惊胆寒。   贺云开平静的告知:“药和酒水都已经提前被换了,连同朕的酒杯和餐具。”   翟容容震骇,荣盛宫里有他安置的奸细!太后身边亲近的心腹中有倒戈为他所用之人!   贺云开道:“没有把药和酒水换到太后的酒壶里,是朕出于对先帝的一点敬意。”   翟容容挫败至极,惶恐的直落泪。   “聪明的做法,是你告诉太后,说朕迂腐不敢逾矩,宁强忍折磨而不敢轻薄你,别使太后认定你愚笨无用。”   翟容容无助的掩面痛哭,“容容一心只想陪伴皇上身边。”   贺云开沉默片刻,道:“朕为你出个主意,可谓是胜算最大。”   翟容容惊声道:“皇上同意容容为贵妃了?”   贺云开的态度很坚决:“朕不同意。”   翟容容瞠目,他坚决的让她心碎。   “朕同不同意并不是最重要,决定不了最终的结果。”贺云开提醒道:“你仔细想想,是皇后故意严格的用选妃流程束缚你,若她出于真心诚意,她本可以用一道圣旨册封。”   翟容容恍然明朗。   贺云开平和的道:“朕倦于应付你们了,这个主意是让你们去跟皇后博弈。如果你们有本事,迫使皇后点头应允接纳你,朕可以接受你,毕竟是朕使你失身给谢远川在先。”   “皇上的主意是什么?”翟容容振作精神。   贺云开把主意告诉了她,讲完之后,道:“把它告诉太后,你们一起设法实施,这是你们唯一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听罢,翟容容顿时觉得主意很好,暗淡的希望重新燃起,破釜沉舟了,逐用这个主意替换了原定的第二个计划。   迎着他的平静如常,她依然不甘心的问:“容容的姿容如此逊色,对皇上毫无吸引力?”   贺云开不否认的道:“毫无吸引力。”   翟容容心痛极了,泪流不止,他一点也不顾及她的颜面。   贺云开无视她的伤心,继续道:“你早就应该放弃不必要的念头,在朕这里,你只有伤心和痛苦。”   “放弃不下了。”翟容容绝望的泪奔而去。   当然,那夜的次日,贺云开没有开始闭关,而是像悄悄去岐蜢山一样,掩饰行踪的去了垠口找皇后。也没有像在岐蜢山时被撵回京,反倒以说出临幸了翟容容的话,趣味恶劣的刺激皇后,并颇为享受的临幸了皇后。   不仅是谢韫舜,翟太后和翟容容对贺云开的真实面目也不完全了然。   谢韫舜走出荣盛宫,拖着不适的身子回到了祥凤宫,便撑不住疲惫的躺在床榻上入睡。   当她睡醒时已是黄昏,沐浴,用膳,不适感得以缓和。当木桃提议宣御医时,天色已晚,她决定如果明日的不适感仍然强烈,再宣御医进殿。   夜幕降临,谢韫舜半躺在窗前榻上,望着辽阔的夜空,思索着选妃事宜,眼神逐渐冷静,果断的做了决定。   贺云开来了。   他气息温厚的坐在榻边,轻握着她的肩,一言未发的俯首,慢慢吻向她的唇。   随着他的呼吸渐近,浓烈而灼热。谢韫舜已平复的呕吐感涌出,便下意识的偏头,避开他的吻。推开他,道:“皇上是为何事而来?”   贺云开垂目看了眼她推着他的手,抬眼望着她不加掩饰的抗拒,温言道:“为临幸皇后而来。”   谢韫舜冷静说道:“臣妾身子不适。”   “月事在身?”贺云开抿嘴一笑,道:“朕记得皇后月事的日子,今日月事应该已经过了。”   不是已经过了,是还没有来过。谢韫舜不想多言,深吸口气。   贺云开抱起她,阔步抱向床榻,温存声道:“朕的身体需要。”   谢韫舜凛然道:“皇上需要,可以尽情去临幸容易得到的女子。”   “翟容容吗?”贺云开故意提起。   谢韫舜被抱放在床榻,被悬压着,被为将要进行的临幸做着准备,她胸闷的喘不过气,体会到他的动作,道:“不要。”   “皇后介意了?”贺云开语声隐有欢喜。   谢韫舜冷然的纠正道:“臣妾不要被临幸。”   贺云开停下动作,轻吻着她的唇,恶劣的道:“皇后由衷的驱赶朕去临幸翟容容?”   “你们不觉耻辱吗?”   “何出此言?”   谢韫舜清醒的问道:“关于翟容容为贵妃,你们已经达成了一致?”   贺云开平和的反问:“皇后觉得呢?”   “无论皇上和太后有没有达成一致,只要翟容容在选妃的验身步骤,以被皇上临幸过为非完璧之身的理由,臣妾绝不会轻易采纳,除非……”   贺云开专注的听着。   谢韫舜字字清晰的冷静道:“除非皇上在臣妾面前临幸她一次,供臣妾观瞻,证明你们曾经无视生而为人应遵循的礼教,像两只兽畜一样恣意淫奔、苟合,让臣妾眼见为实,臣妾方考虑采纳与否。” 第38章 宜宽广   她一字一句的话语,如是明晃晃的冰器寒刃,以捍卫尊严之势,铺天盖地,锋锐而凛冽的讨伐。   闻言,贺云开的胸腔有震撼来袭,被一种坚决果敢的力量穿透,只有这样的她才说出这样的话。他认真对待的道:“朕并未与太后和翟容容达成任何一致。”   谢韫舜心下一诧,太后那种尘埃落定的十足把握何来?翟容容那种温柔可人的归顺倾心何来?她质疑的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安置翟容容?”   “朕为何安置她?”贺云开心平气和。   谢韫舜冷静道:“凭你们做过的事。”   “朕对她问心无愧。”   “皇上临幸了尚未出阁的她。”   贺云开迎着她略带轻蔑的审视,目光温煦,温言道:“她诚心淫奔不假,朕未与苟合是真。”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平和的道:“朕从未临幸过翟容容,亦从未有临幸她之意。”   谢韫舜凛然问:“皇上忘记了在垠口那晚亲口所言?还是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   贺云开从她身上翻下,侧躺在她身边,大手揽着她的腰际使她贴近,温存的瞧她,面对她的质问,坦然自若的道:“朕本准备跟皇后温存缠绵一番后,再告诉皇后缘由。”   谢韫舜被圈固在他怀里,怀抱温暖,隔着衣裳能感受到他强健结实的体魄,整个人像是被泡裹在温水中。   她深深吸了口气,清醒的等着他说出实情缘由,他是别有用心的欺骗了她?还是要为他自己的行为辩解?   贺云开吻了下她的额头,气息温厚,温柔说道:“朕之所以对皇后说朕临幸了翟容容,是为刺激床笫之欢的情趣。”   谢韫舜瞬间懵了懵。   “艳情话本上教导,夫妻间床笫之欢时,说些淫词秽语撩拨刺激,会产生羞耻的快感,能让愉悦的春潮高涨,比不说时更有隐秘的兴奋。”   谢韫舜的眼神不禁茫然,他竟然……   贺云开语声平缓,眼神真挚,温声继续道:“朕记得那夜,当朕故意刺激皇后的羞耻感,对皇后说朕进入皇后身体中之物不久前进入过别人的身体中,皇后的情潮有惊人的反应。尤其是这个‘别人’皇后是认识的大家闺秀,羞耻感更强烈。”   他又是这般一本正经的大胆的陈述,细致而平静。   谢韫舜觉得无地自容,脸红的发烫,浑身泛起细细的麻意,有种无法呼吸的闷热。   他没有临幸翟容容,只为了撩拨刺激她?!   贺云开平和说道:“不过,话本上教导,任何一种不同寻常的刺激,都不宜超过三次。”   谢韫舜不得不清醒视之,如同他主动坦白放在暗道口的药使她‘误吸’昏晕无力一样,他坦白了临幸翟容容是不实之言的初衷,平常自若,很心安理得。   他怎么可以事事、时时都这么心安理得?无论他受到别人什么样的待遇,无论他怎么对待别人,他都这般宠辱不惊,理所当然到仿佛有着极其强大的内心,极其深厚的气魄。   谢韫舜莫名的想到了大海,无论海面有多少惊涛骇浪,海底有多少激流暗涌,遥远俯瞰下的海面却是宽广平静。   他就像是大海,再强劲的风暴在他这里都会被宽而柔的平息。然而,待他的咆哮时,是强悍的摧残征伐。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重申道:“朕没有临幸过翟容容,且对她没有临幸之意,也没有跟谁达成一致。”   谢韫舜直面的问道:“皇上不愿意翟容容为贵妃?”   贺云开道:“朕不在意这件事,自然就没有愿不愿意,朕也决定不了。”   “皇上有无心仪的皇妃人选?”   “没有。”   “将来都是那些女子跟皇上朝夕相处,皇上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   “嗯?”   “朕只想寿终正寝。”   谢韫舜怔了怔,清醒问道:“太后设宴,用下了药的酒水款待皇上,是真是假?”   “是真。”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朕喝了酒也是真。”   “那……”   “皇后想知道,药效发作后,朕是怎么解决的?”   谢韫舜定睛看他。   贺云开微露隐忍之色,道:“朕独自待在寝宫里,怎么不难受就怎么解决的,过程艰辛,一言难尽。”   他自己解决的?他有所自持的不临幸翟容容,但她可以随意临幸宫女,为何强忍煎熬?他没有临幸别的女子意识?谢韫舜不禁问道:“皇上年轻力壮,不是可以尽情临幸容易得到的女子?”   “垠口那夜朕说的话多是为了情趣,多为不实。”贺云开温存视之。   谢韫舜若有所思。   “怎么,皇后好奇朕为何强忍药劲而不去临幸女子?”贺云开抿嘴一笑,面带着笑意,压低声音轻问:“被朕用临幸别人之物临幸,能让皇后感到很有情趣?”   简直胡言乱语,谢韫舜的脸色一变。   贺云开认真的问:“莫非皇后真有情趣观瞻朕临幸别的女子?”   当然不是!谢韫舜认真的道:“既然皇上跟翟容容之间关系清白,臣妾收回那句话。”   贺云开若无其事,专注的问:“怎样才能让皇后有更多的情趣?”   谢韫舜被问的心生恍惚。   贺云开一本正经的道:“皇后身为女子,又是有着傲人身姿的美妙女子,应该享受肉体情欲的沉湎,放纵体会多种多样的愉悦感觉。”   她认真的冷静清醒,他认真的一本正经。   “拘谨只会让皇后失去很多乐趣,那种很多女子求之不得的乐趣。”贺云开温言道:“朕自觉足够强壮,足够满足皇后姣好的肉体,只要皇后愿意跟朕一起尝试更多的情趣。”   听着他海浪般的荤话,层层叠叠,温温和和,难以言喻。谢韫舜理性的固坝不可避免的被淹没,悄无声息的溺亡,无计可施。   贺云开的唇慢慢靠近她的,吻她,轻柔的吻,浅尝即止,轻言细语:“朕身为皇后的夫君,没有才华横溢的能耐被皇后在乎,但朕依然很想让皇后清楚的明白,朕并非一无是处,朕有着身体力行的好用之处。”   谢韫舜下意识的闭目,不由自主的面红心跳。   贺云开吻着她,手掌温柔而克制的移动,轻轻的用膝盖顶开她的腿。   他喜欢她身不由己时的迷离、茫然,见过她化成新鲜春水的柔软模样。   身下怀中的她矜持、高贵、羞涩,身心从里到外散发着自信的傲慢,绝不懂得打开自己迎人入内,甚至是拒人千里。因此,面对这样的她,他需要总是稳操控制,自作主张,强行攻占破开入她身心。   “啊……”谢韫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又恼又羞。   贺云开动作缓慢,温柔道:“放松,皇后,放松。”   “不……”谢韫舜放松不了。   “放松,享受朕的临幸,朕能让皇后满意。”贺云开循循善诱,加快动作,激烈的近乎失控。   “不要。”谢韫舜毫无情趣,有的只是奇怪的烦躁,烦躁感在翻腾狂涌,心烦意乱。这才刚开始,可想而知他接下来还有漫长的过程,她郑重道:“别再继续,臣妾很不适。”   “怎么了?”贺云开停下,发现了她气血虚弱,在她回宫踏进荣盛宫时,就发现她的面容不如以往的明净润亮,不知是不是路上奔波劳累。午后她已经歇息睡了一觉,此刻观察之下,她的气色仍不复以往的好,状态亦不好。   谢韫舜不适的皱眉,道:“臣妾疲乏。”   “嗯。”贺云开没再继续,控制住自己,翻身离开,用棉帕为她轻擦,为她穿好里裤,低声道:“朕去去就回。”   发现他走出了寝宫,谢韫舜深深呼吸,胸膛发闷,一阵呕意涌出,干呕。身子这是怎么了?她隐隐不安。   不适感缓和之后,她下床坐回窗前榻上,饮了杯茶水,吹着窗棂飘入的春风,望向夜色。   不由得,她想到了迫在眉睫的选妃。如果翟容容没能通过被皇上临幸掩饰非处子之身,翟太后更胜券在握的法子是什么?   买通验身的嬷嬷?验身环节时她会在场监督,绝不会被蒙混过关。翟太后应该不会冒险用这种不可控的法子。   会是什么稳妥的法子?   心绪烦乱,不知不觉,她疲乏的坐在榻上睡意深沉。迷迷糊糊中,她被慢慢抱起,随即惊醒。   见是贺云开回来了,她的眼帘又合上。   “朕去取避子汤了。”贺云开将她抱放回床上,将药包在她眼前一晃,温言道:“虽然是刚才朕进入不久,以防万一,你想要喝吗?”   “喝。”谢韫舜不想有万一。   “你躺着,朕去煮。”   等贺云开将煮好的避子汤端到床前时,谢韫舜已经困的入睡了,睡的深沉。他没唤醒她,笑了笑,把汤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夜深了,他熄灯,睡在她旁边轻拥着她入眠。 第39章 忌不细心   谢韫舜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里被贺云开如海浪般的亲吻、抚摸,良久的循序渐进。直到感觉过于强烈,情潮持续涌动,被激醒。   半梦半醒间,谢韫舜真实的体会到了贺云开的举动,顿时睡意全无。   天亮了,已是清早,窗外响着清脆的鸟鸣。   “放松,是朕。”贺云开温柔的凝视着她的惊慌,温存一笑,揽她入臂弯,轻握了握她的肩安抚。   谢韫舜发现自己的衣衫尽褪,心慌意乱,深吸了口气。   贺云开的眼神里满溢着热情的渴望,轻语:“朕的身体需要临幸皇后,可以吗?”   谢韫舜茫然的望着他,他怎么不厌其烦的热衷于此事……   “昨晚皇后睡着了,没有服避子汤,恰好这次之后一起服用。”说着,贺云开就视她为默许,迫不及待,“放松。”   谢韫舜避不可避,恍恍惚惚。可能是意志仍在浅眠,薄弱的被任意妄为。   她闭目,听着窗外鸟儿的晨鸣,反应迟钝的接受着他的临幸。   窗外春和景明,而床榻上的他化作暴风雨,以惊心动魄的强悍,对她进行俘获、占据。   她消沉的承受,满身细汗,湿了眼眶。   忽然,他停了下来,惊问:“疼?”   谢韫舜蹙眉。   “朕伤到皇后了?”贺云开赶紧搂起她,捧着她脸颊,全神贯注的盯着她。他知道她在尽本分的承受着痛快,难道她也会尽本分时承受疼痛?   谢韫舜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他的恐惧,那是从未出现在他眼中的情绪。   “很疼?”贺云开语声带颤。   “嗯?”谢韫舜不觉得疼,身子只是像以前一样酸软的受不了,也可能是强烈叠加的酸软感覆盖住了其它的感觉。   “皇后流血了。”贺云开隐隐懊恼。   流血?谢韫舜怔了片刻,恍然道:“应是臣妾的月事来了。”   “才来?”贺云开惊诧,不是应该已经过去了?难道女子的月事可以如此不规律?   谢韫舜确定道:“迟了些日子。”   “那就好。”贺云开轻吻了吻她的唇,温言道:“今日不用喝避子汤了。”   确实不用喝,谢韫舜微笑问:“皇上该去议政殿了?”   贺云开低首沉默了片刻,自然是再无法继续,余光暼到她白皙修长的手,他心中有了大胆的遐想。当他抬眼看她,她的神情在清楚的等他从床榻下去。他心底微沉,平和的道:“是该去了。”   他有条不紊的穿衣下床,出了寝宫。   谢韫舜坐起身,看着床单上刚刚浸染的猩红,她吩咐木桃取来月事带。身子的感觉依然不适,胸闷气短,但似乎好转了些,便让木桃暂缓宣御医。   过了明日就是春分,谢韫舜用膳、梳妆之后,便着一袭明艳的襦裙,去见六位太妃,邀请她们参与选妃。   谢韫舜自入宫以来,跟六位太妃毫无往来,毕竟太妃们在颐养天年,以免使她们有不必要的困扰。   太妃们倒是时常聚在一起聊起皇后,聊皇后冷漠薄凉的高傲,聊皇后品味不凡的衣饰,聊皇后处死田嬷嬷的果敢,聊皇后对太后恭顺的隐忍。得知皇后去岐蜢山剿匪凯旋,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听闻她去近千里远的小县赏花,更觉她特立独行。   在困于后宫几十年的太妃们眼里,她们对皇后是充满同情。皇上傀儡闲散,太后独掌后宫大权,皇后俨然是默默生存的弱小。若非是谢义大人之女,不知会成怎样。   谢韫舜逐一前去她们的宫邸恭敬邀请,为六位太妃带上相同的礼物,落落大方,并告知了十五位皇妃人选,请她们在春分之日各自选出一位。   除了贺元惟的母妃皇太德妃,其余五位太妃看到名单后很是惊喜,有她们家族的闺秀在内,且有两个。不由得,她们暗暗动了人之常情的心思。   午后,谢韫舜拜访完六位太妃回到祥凤宫,便觉双腿虚乏,胸中烦闷,没有食欲,只吃了些爽口的瓜果。   小憩于榻,她吩咐贴身侍从们去负责各项事宜,木桃负责御花园的布置,木梅负责茶点席宴,木兰负责给十五位闺秀写请柬送去各府。   傍晚,谢韫舜睡醒后仍困乏,不宜再睡,便强打起精神,漫无目的的样子散步到乾龙宫。   贺云开在长廊下等着她来,可想而知她要见贺元惟。   谢韫舜看到了他,他面带笑意的走向她,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觉得像是数丈高的海浪奔流袭来,有把她吞噬之势。   贺云开陪同着她进了寝宫侧殿,平和说道:“皇后可以放心从暗道出入,朕把有助睡眠的药物放在了皇后永不会再误吸入的地方。”   闻言,谢韫舜不语,独自一人去见贺元惟。   整洁的院落春意满园,贺元惟一袭月白春衫,长身挺立在花架下,提笔沾水在石案面上练书法。石上水字经风一吹便渐渐阴干,可节俭的重复练习。   “元惟。”谢韫舜笑着把画下的垠口地形图纸递给他,指着勾勒出的区域,道:“这是我选定的地方。”   贺元惟笑着将笔搁下,去接图纸时看了她一眼,细心的他一眼就发现她的神态有异,气血不足,面色暗淡,精气虚乏,立刻挪出椅子示意她坐着,问:“身体有恙?”   “无碍。”谢韫舜若无其事。   “御医怎么说?”贺元惟语声关切。   “无需宣御医,过几日便好。”谢韫舜自然不合适告诉他是月事在身,说道:“你看看我在垠口选的地方如何。”   “未宣御医,怎知过几日便好?”贺元惟听她话中意思是月事在身,可是看她这样子显然是别的缘故。   “如果明日不见缓和,我就宣御医。”谢韫舜隐隐觉得是有怪异。   贺元惟看着她萎靡的精神,一定是不适的持续多日了,问:“为何不是今日?你在回避什么?”   “没回避。”谢韫舜笑了笑,道:“我觉得是长途劳累,再多休息今晚,或能缓和。”   “缓和不了。”贺元惟语声沉稳,她这样子不是疲累所致。   谢韫舜一怔,忽然胸口一阵强烈的不适,翻腾的难受,她捂嘴奔去墙角呕吐。   “舜舜?”贺元惟追上两步停住,见状,神色沉了沉,了然于心。   谢韫舜用手帕擦拭嘴角,深深呼吸,转身走回去,经过他时,漫不经心的道:“我这些日子太疲累了。”   贺元惟沉着的道:“我给你号号脉。”   “好。”谢韫舜知道他懂一些医术,且让他号号脉,应是疲累所致的虚弱。她坐回木椅,胳膊摆在竹案,捋起衣袖。   贺元惟回屋取出一块棉帕,覆在她手臂,隔着棉帕为她号脉。专心的感受着她的脉搏,是喜脉,非常明显的喜脉,她怀了身孕!   他闭了下目,掩敛去复杂的痛楚,睁开眼后目光唯有明亮,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挪开手,问道:“你刚才说的过几日就好,是指什么?”   指的是月事,谢韫舜不方便说,她难为情的垂下眼帘。过了片刻,问他:“你诊出什么了?”   贺元惟没回答,明确问她:“是指的月事?”   谢韫舜轻轻点头。   贺元惟疼惜的问:“何时的事?”   “嗯?”   “回答我,你指的月事是何时发现的事。”   “今日清晨。”   “腹部痛吗?”   “不痛。”   “真的不痛?”   经他一问,好像感觉腹部是在隐隐作痛,谢韫舜发现他很紧张不安,冷静的问道:“怎么了?”   贺元惟心疼的坦言道:“你有喜了,怀了身孕。”   谢韫舜惊愕失色,僵住,全身发凉发抖,不能接受,无法接受。如果不是他说出来,她绝对不相信。   “有滑胎迹象,很危险。”贺元惟沉重说道:“舜舜,你应该卧床休养。”   滑胎?   那清晨流出的血是滑胎迹象?   她每次都服用避子汤了啊,避子汤……,谢韫舜颤抖着起身,勉强保持镇定的走出院子,去把贺云开准备的避子汤药包拿来给贺元惟检查,那到底是不是避子汤?!   贺元惟望着她瘦弱的背影,很疼惜。   谢韫舜有种接受不了的麻木感,身心空洞的回到乾龙宫,潜入贺云开的寝宫,疾步到榻前,颤抖着打开榻柜,里面摆满着药包,她翻了几包,全写着‘避子汤’。   她随便拿着一个药包,悄然的从寝宫进入侧殿,刚走向暗道,突然发现贺云开在,不知他在了多时。   谢韫舜猛地止步。   贺云开看到她手里的药包,平和问道:“拿去给元惟?他需要避子汤?” 第40章 忌不欢喜   “他不需要。”谢韫舜冷静的面对,用同样平和的语气道:“是臣妾需要拿去给他。”   “供他备用?”贺云开好整以暇。   谢韫舜不语,攥紧了药包,径直去往暗道口。经过他身边时,胳膊忽然被握住,随即被雄性的力量揽入怀里。   贺云开拥抱着她,温言问道:“皇后,他有了相好的女子?”   谢韫舜被问的一愣。   “他没有相好的女子就用不着这种药,备着这种药很多余。”贺云开温和问道:“皇后觉得呢?”   “他不留着备用。”谢韫舜挣脱了下,凛然道:“臣妾拿去,回来时会拿回,不可以?”   “可以。”贺云开顺势松开她,不再细究,神态如常的走到暗道口为她打开机关,若无其事的道:“朕等着皇后回来一起用晚膳。”   谢韫舜立刻就进入了暗道,心绪烦乱,胸闷的不适,脚下不禁匆忙。   院中的贺元惟不时的朝院外张望,见她脚步轻快而归,紧张道:“慢点儿,舜舜,慢点儿。”   谢韫舜放慢了脚步,慢步走过去,打开药包遮住‘避子汤’三字,把药包中的药材摆在竹案上,清醒的道:“元惟,你懂医术药材,你看看这是一副什么药。”   贺元惟仔细辨认着每一味药,记得每味药的药性,看完整包药,思量片刻,惊问:“这包药从何而来?”   “这是什么药?”   “避子汤。”   谢韫舜一怔,真的是避子汤。   贺元惟沉稳的道:“药效很强劲的避子汤。”   “能万无一失?”谢韫舜不由得苦恼,得知怀了身孕,自己的第一反应竟是涌现出对贺云开的猜忌,而已证实猜忌是无端错误。   能万无一失,贺元惟很确定,这个配方不仅万无一失,药效极为强劲,极其伤身,堪比毒药。服用一包百日内难受孕,连服两包可能会终生无法再受孕。   贺元惟迎视着她的神情,没回答她,反问道:“你服用过它?”   谢韫舜点头。   “皇上特意准备此药,提议让你服用?”贺元惟神色不明。   “是他准备的药,但不是他提议让我服用,是我自己主动要服,与他无关。”谢韫舜认真的解释道:“我暂不想怀胎,他同意了,为了掩人耳目,他亲自煮给我服用。”   贺元惟已然明白,显而易见,皇上表面同意她暂不怀胎,而为她煮的药汤并非是这种真的避子汤。由此可见,皇上早料到她会检查避子汤药包,做好了准备,真药放在明处,假药放在暗处。   但,皇上不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证据,被证明如此。   皇上太精于布局,行事缜密,贺元惟是在近期渐渐发现,这是源于皇上对他没有掩饰的故意暴露。可想而知,总是冷静清醒的谢韫舜,俨然被皇上的虚虚实实戏弄的方寸懵乱。   当然,也存在一种极其渺茫的可能:她服下的是真的避子汤,然而,在微乎其微的偶然下,还是怀孕了。   谢韫舜追问:“这种药不能万无一失?”   “不能万无一失。”贺元惟隐瞒着她,袖中的拳头紧握,神情沉着。皇上定也料到他疼惜她,不忍心对她说出实话,才故意让他知道的肆无忌惮的捉弄她,以此报复他。   如果她得知了被戏弄的实情,一定恼羞成怒的跟皇上对质,愤怒之下出了意外,受伤的是她的身心。贺元惟舍不得让她受伤,至少不能在这种形势下受伤。   既然如此,谢韫舜唯有接受现状,接受无法抗力的命运。她清醒的沉思一阵,郑重的道:“元惟,我不能留下这个胎儿。”   贺元惟理解她的决心,担心她元气大伤,沉稳的道:“滑胎伤身,身子健康最重要。”   谢韫舜蹙眉,很理智的说道:“它会拖累我,成为我的负担。”   “顺其自然。”贺元惟叮嘱道:“舜舜,顺其自然。”   忽地,谢韫舜又是一阵不适,奔去了墙角。看着她难受的模样,贺元惟宽慰道:“注意卧床休养,过些日子就不这么难受了。”   卧床休养?谢韫舜清醒的道:“选妃在即,我岂能掉以轻心。”   “你的身体重要。”贺元惟语重心长的道:“凡是发生了的事情总有解决之道,无论选妃结果如何,我们顺势而为。”   谢韫舜深吸了口气,有种雪上加霜的压抑。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讨厌顺势而为,因为这意味着无能为力。她一直不喜欢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不能留下这个胎儿。   她走出了安宁的小院,步履沉甸的沿着石子小径,小径两边的春草生机勃发,她心中徒生悲凉。   暗道的另一端,贺云开在等着她,站的像一棵寂然的古树那样,看到她时,迎过去,温言道:“皇后回来了。”   谢韫舜淡淡点头,从他身边经过,带着避子汤药包,慢步走出侧殿,引领着他走进寝宫里。   走到榻前,她从榻柜里取出一包写着避子汤的药包。把两包药都拆开,摊开,每味药都一样,她示意他看,对他说道:“臣妾拿去又拿回,原样未动,一模一样。”   贺云开笑而不语,专注的看着心情不好的她。   谢韫舜把两包药放回榻柜中,端坐在床榻,没有犹豫,需要让他知道,冷静的告诉他:“臣妾有了。”   “有了什么?”贺云开明知故问,联想到午后收到的只言片语,通过她神情落寞的拿药去给贺元惟,猜测她可能如他所愿的怀了身孕。分明在清早时,他们二人都没有经验的以为是月事迟了。   谢韫舜的目光落在别处,面无表情的道:“身孕。”   贺云开小心问道:“是皇后去垠口之前的那次怀上的?我们第二次行房时?”   谢韫舜不语,圆房的次日她来了月事,在垠口那晚是第三次,至今不过十一日,应是第二次时。   贺云开是欢喜的,看着她不欢喜的样子,他不露喜悦,温和的道:“这已是药效最管用的避子汤,没有能够万无一失,很遗憾,让皇后失望了。”   谢韫舜眼帘一垂,再次重申道:“臣妾两年内不想怀胎生子。”   “朕知道。”贺云开感同身受的道:“朕明白皇后的心情。”   谢韫舜胸口发闷,深吸了口气。   贺云开诚挚的道:“是朕的身体需要临幸了皇后,备的避子汤又出了意外,致皇后怀了身孕不开心,皇后可以任意迁怒于朕。”   闻言,谢韫舜摇摇首,岂能迁怒他。   贺云开目光温煦的瞧着她,心中隐隐一笑,他太清楚她的理性和教养。她不骄纵,有操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正因为此,他才用这种方式对她。   谢韫舜告诉他道:“臣妾不能留下这个胎儿。”   她说的很冷静,是告诉他这个决定,而不是商量。她说她‘不能’,而不是不想。她清醒的知道她当前面临的处境,没有条件踏实的生育孩子,必须要这样选择,清醒的近乎薄凉。   贺云开体贴的道:“朕有药效最管用的滑胎药。”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弯腰抽出下面的一个榻柜,药包整齐的排列,上面写着:滑胎药。   他取出一包药,展示给她看,心平气和的道:“皇后未生下皇长子之前,以免朕临幸的别的女子在服了避子汤后仍然怀胎,朕就备了些。”   谢韫舜不由得惊诧,他竟然为这样的事情准备的如此周全?避子汤、滑胎药……   贺云开平静的道:“在胎儿两个月内服用此药最为管用,服用后,会连续出血三日,卧床休养半月就能恢复如常。”   谢韫舜的胸口泛起闷痛,他了解的这么详细,就等着这一刻?他正合心意的不想要这个胎儿?还是没有主见的顺从?他的神色太平静,置身事外般,内敛的像没有情绪没有情感。   贺云开认真的询问道:“皇后需要服用滑胎药?”   谢韫舜认真的确定道:“需要。”   贺云开提醒道:“它只有一个不好的作用。”   “嗯?”   “一年内无法受孕。”   “嗯。”   贺云开道:“这个不好的作用对皇后而言,恰到好处,”   谢韫舜不置可否,决定道:“春分之日选定皇妃之后,臣妾服用一包。”   “如果皇后心意已决,到时候朕悄悄的为皇后煮。”贺云开坐在她旁边,轻揽她入怀,温言道:“这种会引起轩然大坡的事,只有我们二人知道就好。”   他体贴的匪夷所思,使谢韫舜不禁觉得,如果她想轻生,他会温温和和的递一柄锋利的匕首过来,为她选个黄道吉日,挑个风水宝地。 第41章 宜画地为牢   入夜,待谢韫舜熟睡之后,贺云开轻轻的起身下榻,着一袭简单的春衫,便悄无声息的去往贺元惟的居处。   果不其然,暗自伤怀的贺元惟无心睡眠,正孤独的坐在院中饮酒。月光中,他如寒玉,散发着清冷尊贵的气场。   贺云开闲适的一笑,犹自搬个竹椅与他斜对而坐,平和的道:“朕要当父皇了,特来接受皇兄道一句恭喜。”   “恭喜。”贺元惟语声沉稳。   贺云开身子前倾向他,目光炯炯的专注看他的沉凉,平静问道:“皇兄在因朕对皇后的行为而不悦?”   贺元惟饮了口酒,开诚布公的道:“皇后和我的关系清白,如果皇上有所误会,把我对皇后挚友情谊的关心,当作是倾慕的怜惜,以报复我的心态耍弄皇后……”   贺云开温和的接上他的话:“如果皇兄误会朕是在报复皇兄,那就是皇兄的不对了。”   贺元惟沉稳说道:“不是报复,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借用皇后常提及的‘相安无事’,朕秉行与皇兄真正的相安无事。”贺云开认真的道:“朕被动的坐上了属于皇兄的皇位,被动的迎娶了属于皇兄的挚友,朕心安理得的接受命运使然,没理由报复皇兄。”   贺元惟揣测着他端正的态度。   “那日在皇兄床上临幸皇后,是朕恶劣的荒唐无耻,绝非出于对皇兄的报复,依皇兄的宽宏大量应已谅解。”贺云开知道他仍在耿耿于怀。   贺元惟正色道:“是出于对皇后的耍弄?”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这是朕和皇后夫妻间的私房情趣之事,让皇兄见笑了。”   “皇上不否认在耍弄皇后。”   “不否认,也不承认。”   贺元惟沉着的道:“请皇上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这四个字如是一声惊雷平稳落下,是郑重的警告。   贺云开平和的道:“朕知道,皇兄可以随时现身,凭能耐得到翟太后和谢义,以及朝堂王公大臣的共同拥护,势单力薄的朕,皇位将难保。”   贺元惟透彻的道:“皇上也知道,我顾及皇后的心情,皇后不轻易同意我夺得皇位,她在乎已经拥有的‘皇后’之位,而我不忍与皇后为敌,皇上才故意让皇后随意的来见我,稳住我。”   确实如此,贺云开抿嘴一笑,平静的道:“朕的皇后真是迷人,能得到皇兄的‘顾及’和颜留的‘死心塌地’。”   贺元惟不动声色,沉稳的道:“经过皇上对皇后多次试探后的了解,发现她为人不俗,极有风骨,就以力借力,打破翟太后和谢大人之间权力的平衡,挑拨太后和她的关系,使之加剧的陷入僵局,稳住她。”   贺云开道:“朕承认。”   “皇上的目的是让她们尽快决出谁主后宫?”贺元惟不难发现,皇上不是被动之人,相反,皇上的目的性很强,而且神速。   比如,当皇后还处于对皇上的了解中,皇上已经了解清楚了皇后,频频出招攻势,以不可逆转的占有为目的,使皇后怀上了身孕。   比如,当太后和皇后还处于彼此的试探中,皇上已经制造矛盾,加剧她们的冲突,以让她们不可调和的对抗为目的,使她们决一胜负。   皇上不是那种将猎物追杀到筋疲力尽才下手之人,而是迅速权衡轻重,精准的捕杀,这需要的不仅是胆识和魄力。   “皇兄英明。”贺云开漫不经心的道:“太后和皇后谁会更胜一筹,在后日春分选妃当天立见分晓。”   贺元惟警惕的道:“皇上已经有所计划?”   “已经在你们的计划之上做了计划。”贺云开好整以暇,拎壶为他的空杯斟满酒。   “她怀着身孕!”贺元惟紧张的脱口而出,立刻克制住自己,沉声道:“她有滑胎的迹象了,情绪不能再过于波动,会有危险。”   贺云开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因此,皇兄对她隐瞒了朕让她服用的是假避子汤?”   “是她的挚友,我不得不顾及她的情绪。”贺元惟沉稳如常,理智的不能流露出爱慕,只能一再强调是挚友。   贺云开平和的道:“多谢皇兄顾及朕的皇后的情绪,很好,她深信不疑。”   贺元惟自然是听出这话中含有介意的情绪,皇上是在意皇后的,在意的程度如何?除了狭隘的雄性占有欲,可有怜爱?没有让皇后服用真的避孕药是怜爱的表现?还是更狭隘野蛮的表现?思索了片刻,他饮了口酒,敛去暂时无法考究的思绪,正色道:“皇上加剧她和太后的冲突,可曾考虑过她的初衷?”   “她曾想对太后和善、怀柔的初衷?曾想宽以齐家的初衷?”贺云开懂得她本性良善,懂得她不心慈手软。   贺元惟由衷的道:“皇上英明。”   贺云开道:“朕做主为她省去了不必要的过程。”   贺元惟谨慎的猜测道:“皇上是要尽快让她们一决高下,从而做出倾向于翟家还是谢家的选择?”   翟家和谢家在较量,皇上的倾向尤为重要。皇上当然不会轻易表态,需要一个审时度势的判断,让太后和皇后公开抗衡,无疑有利于皇上的选择。无论谁取得胜利,都使皇上坐享其成。   贺云开的神态波澜不惊的道:“皇兄高估朕了,朕没有那么运筹帷幄,朕只想寿终正寝。”   “皇上何必妄自菲薄。”贺元惟目光笃定,他敢于提前告知他在春分之日有计划,不担心计划被破解,可见他计划的完善周全。   贺云开抿嘴一笑,道:“朕分明卑缈到连皇后的余光也难企及。”   “皇后被皇上表面的温厚、平庸暂时的蒙蔽了。”贺元惟语声沉重,被蒙蔽的何止是谢韫舜一人,太后同样被蒙蔽其中。她们都将为自己的眼光付出皇上让她们付出的代价。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朕倒是有心蒙蔽皇后一生一世。”   贺元惟惊诧。   贺云开认真的道:“朕会小心,否则,皇兄和颜留都不会放过朕。”   只是小心而非其它?会小心什么?小心的耍弄她?小心的蒙蔽她?小心的迷恋她?小心的爱惜她?小心的利用她?贺元惟仔细的思量着他的情绪,到底是小心的什么?   贺云开察觉到他的探究,漫不经心的直言解惑道:“小心的让她多为皇室开枝散叶。”   贺元惟的脸色默默一沉。   贺云开一本正经的道:“让她多为皇室开枝散叶很不容易,需要朕用心用力凭本事才能做到。”   贺元惟的眼神暗暗一凉。   “要不然呢?其余的都有人在替朕做着,比朕做的好,唯独这件事,只有朕能做,仅能是朕做,无需任何人代劳,朕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贺云开语声慵懒,慢慢站起身,信步走了。   明月当空,贺云开走在月下,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初见谢韫舜的那天。那是两年前,他和颜留出城踏青,忽然,颜留兴奋雀跃的指着一位少女道:“看,她就是颜某心仪已久的少女。”   那时,贺云开看到谢韫舜的第一眼,只觉得她美丽的高不可攀,是种高贵镇定的美丽,只是静默不语,能让鲜亮的万物黯然失色。   紧接着,颜留无限惋惜的道:“颜某此生与她无姻缘了,她和她旁边那人般配的简直是天照地设。”   当时,她旁边的那人正是意气奋发的天之骄子贺元惟,尊贵的无与伦比。   再一次见到谢韫舜,是谢义意外的博弈赢了翟太后,她凤冠霞帔嫁给他成为了皇后。洞房花烛夜,他本是计划有意的躲避她,而她主动的寻来找他,她的言行使他耳目一新,很特别的女子,跟那些一眼就能看透的女子们完全不一样。   随着他多次刻意的和她接触、观察,很快就加深了对她的了解。她深刻的就像她笔下气象万千的江山画卷,每一寸画面都精细高远,连微小的鸟雀着墨寥寥几笔也有翱翔之势。   然而,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在她眼里卑缈的存在。尽管如此,伊人高贵美丽,很迷人,动人心魄,需热烈的占有之,完全独立的占有。   贺云开信步回到寝宫,已是深夜,谢韫舜依旧睡意安详,蜷着身子,呼吸均匀。   贺云开轻轻上榻,掀开她的被窝躺在她身边。过了片刻,他慢慢贴过去,从她背后温柔的侧拥着她,大手轻捂着她的小腹,感受着她的体温,舒适的入眠。   万籁俱寂,她被他抱着,依偎在他怀里熟睡,毫不知情春分之日有怎样的惊涛骇浪在等着她,而这场风浪正是他制造的。 第42章 忌圈套   春分之日,春意融融。   皇宫中的御花园颇为热闹,虽然百花待开,因有身姿婀娜的闺秀们在,她们巧笑嫣然,充满朝气,妆点出了艳丽斑斓的景色。   园里有序的摆放着供展示才艺的器物,在谢韫舜的争取下,还摆出了很多价值不菲的藏品供闺秀们开眼界。   闺秀们多是簇拥在珍稀的藏品区,眼睛发亮又矜持的欣赏着精美的玉器、木雕、泥塑、珠宝,当真是开了眼界。   六位太妃聚在亭台,气氛融洽,各怀心事的观察着闺秀们的一举一动。   “皇后娘娘驾到。”   闻言,众人遁声望去,皇后娘娘一袭缂丝工艺的缃色襦裙,裙摆是精细的白鹤祥云,花苞披帛,发间一支白鹤步摇,大方从容而来,高贵端丽。   众人纷纷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平身。”谢韫舜微笑着,落落大方的道:“这是本宫初次在宫廷设宴,邀才貌双绝的诸位聚于此,一展才华,谈天论地,请随意游园,乘兴来,尽兴归。”   “是,谢谢皇后娘娘。”闺秀们隐隐知道名为宴席,实为选妃,她们按捺着兴奋。   对于皇后娘娘,闺秀们早就如雷贯耳,印象中的她高傲脱俗,有种镇定睿智的气场,使自卑之人不敢轻易接近。   皇后娘娘剿匪的事迹很令人敬仰,然而,她们都清楚的明白,后宫中是太后掌权,皇后像皇上一样在渐渐沦为傀儡,凡事都需太后恩准,包括此次选妃。   谢韫舜有意多跟闺秀们交际,而她有孕的身子不适,闻着胭脂水粉就胸口发闷气短,不宜流露出不雅之态,便闲坐在廊下。   太后今日不露面?谢韫舜放眼看着,问木桃:“翟容容来了吗?”   “来了。”木桃道:“到的较早,奴婢见她跟太妃们攀谈了几句,不知去哪了。”   谢韫舜若有所思,过了许久,看到太妃们仍聚在一处,她目光笃定,起身款步走过去,微笑道:“本宫观察之下,王大小姐、赵二小姐、翟二小姐、许三小姐、齐二小姐,肖大小姐,六人尤为优秀。”   除元惟的母妃皇太德妃,其余五位太妃暗喜,皇后提到了她们家族的闺秀。   谢韫舜冷静说道:“六位如有了最佳人选,可随时将选定的名签交给木桃。”   木桃恭敬的向太妃们欠身行礼。   太妃们不由得纠结,在犹豫怎么举荐自家的闺秀显得自然。   待皇后走开,皇太德妃缓慢说了句:“皇后娘娘提到的六人着实优秀,不如我们就选她们,我选肖大小姐,你们各自认选一位?”   求之不得啊,这法子妙,互不选自家,交换着选。但她们又颇为忌惮太后,名单最终是太后决定,生怕被追问,忐忑不安更加犹豫。   谢韫舜坐回廊下,对木桃道:“不管她们选定何人,最终呈交给太后的人选也要是本宫刚提到的六人。”   木桃应是。   无论六位太妃有无胆量,谢韫舜自有胆量呈交自己认定的人选,做好了跟太后博弈的准备。   当她无意间一抬首,忽然看到了寂然无声的贺云开,他站在楼阁的二层,正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她一怔。   他抿嘴一笑。   谢韫舜瞧了瞧四周,尚无人发现他在,他在了多时?他为何在?他不是不在意选何人为妃吗?他站在高处能将御花园尽收眼底,想要眺望什么?   “太后娘娘驾到。”   突如其来的高声使谢韫舜惊了惊,太后终是来了,她收回视线,起身去迎拜。   大批的侍从簇拥着,翟太后端庄雍容,散发着后宫之主的威严和气势,摄人而夺目。   翟容容没有跟太后在一起?谢韫舜隐隐约约觉得奇怪,心慌慌的,觉得仿佛有不妙的事情发生。她悄悄回首仰望,已经不见贺云开的身影。   待一番高调陈词之后,翟太后示意闺秀们随意游玩,道:“皇后,皇太文妃,你们随哀家去新修的池塘观鱼。”   观鱼?谢韫舜清醒的思考着,为何只有她们二人陪同观鱼?她们朝着御花园的小南苑而去,那里是太后下令新辟出养鱼池塘,前几日刚竣工。   沿着翠竹掩映的幽深小径,一行人远离了热闹,翟太后和皇太文妃在前边走边闲聊着,谢韫舜若有所思的走在中间,太后的二个侍女尾随最后。   步入小南苑,安安静静,池塘水清见底,游弋着多彩的锦鲤。池塘边有亭台楼阁,怪石嶙峋,是处清雅的小院。   翟太后很满意新修辟的池塘,提议沿着池塘西侧种几棵她最爱的桂花树,皇太文妃自然是附议,谢韫舜则沉默不语。   忽然,一声哭泣的求救声从远处墙角的假山后传出:“救命,救命啊……”   闻声,谢韫舜一惊,是翟容容的声音,她正在遭遇不测?!   “救命啊……”   听着绝望无助的哭喊声,谢韫舜立刻奔过去,绕到假山后面一看,眼前的场面把她震鄂住了。   只见翟容容衣衫不整的被压弯着腰,满脸不情愿的痛楚的哭泣,被身形魁梧健硕的男子从她后面做着云雨之事。   谢韫舜懵了,几欲晕厥。   “皇后娘娘,救命啊,救容容。”翟容容娇小的身子被禁锢的很牢固,花容失色,挣扎不得。   谢韫舜连忙扭头垂目,意识到入了圈套,语声阻止道:“兄长!”   “啊……”跟随奔至的侍女大惊失色。   翟太后和皇太文妃也赶至,见状,翟太后震怒的呵斥道:“大胆!”   皇太文妃惊吓的瞠目,皇后的胞兄谢远川正在对太后的侄女翟容容施暴!   谢远川刚毅的面容微微一沉,皱了皱眉,众目睽睽之下,拍了拍翟容容的臀部,抽身,淡定的整理衣衫,自是明白了情况。   得到自由的翟容容赶紧逃离,刚挪出一步双腿一软跌倒,羞愤的掩面痛哭,无声的控诉被残忍的强行玷污。   谢韫舜冷静的上前,扶起翟容容,为她穿好衣裳,把她交给缓过神的侍女搀扶。   “太放肆!”翟太后威瞪着站姿稳立的谢远川,气极,气的发抖,勉强克制着,扭头示意皇太文妃退下回避,叮嘱道:“不得宣扬。”   “是,是。”皇太文妃迅速退下,当然不敢宣扬。   谢韫舜明白了为何是皇太文妃,因为她的表兄是当朝丞相,让她亲眼见证谢远川的恶行,很有效果。   谢远川恭敬行礼,语声铿锵有力的道:“谢远川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娘娘。”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谢远川道脸上,翟太后冷肃的威视他,手掌震的生疼,喝道:“岂有此理,胆敢在后宫行奸污之事,目无法纪,还不下跪认罪!”   谢韫舜蹙眉,胸内阵阵闷吐之感,身子虚乏的扶着山石,闭目深吸口气。   谢远川的左脸赫然显现五指印,他目光坚定的紧锁翟容容,问:“谢某跟姑娘是两相情愿,还是谢某奸污了姑娘?”   翟容容羞愤难当的啼哭了一阵,掩面委屈的哽咽指责:“谢公子欺人太甚了。”   俨然是指她被谢远川强行奸污!   翟容容哭着跪在谢韫舜面前,哭的梨花带雨,无助的哭诉道:“皇后娘娘,容容不知怎么招惹到了谢公子,谢公子扬言要与皇上夺取容容,便逼迫容容带他入宫,途径此园,他见四下无人,将容容虏到此,强污了容容的清白,求皇后为容容做主。”   谢韫舜镇定的看向谢远川,她知道翟容容说谎了。   谢远川刚硬的目光垂落在翟容容身上,脸色微沉了沉,道:“姑娘几番勾引……”   啪,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谢远川道脸上,他的右脸指印清晰,翟太后怒不可竭的道:“谢公子好大的威风,意欲狡辩?威逼玷污未出阁的闺秀不知罪,反倒怪罪她人勾引,天理何在?”她睥睨的暼向谢韫舜,“权倾朝野的谢义大人就是如此教子有方?”   谢远川分明可以躲开掌掴,他竟是一次也没躲,再次挨掴,他紧锁翟容容的目光沉凉了。   谢韫舜冷静极了,显而易见,这是翟太后和翟容容设的计,走了一步极危险极能险胜的棋,破釜沉舟,她清醒的问:“太后意欲何为?”   翟太后惊诧于她的冷静,严厉的道:“依法处置,按天华王朝律法,奸污少女,处以绞刑!”   谢韫舜胸闷气短的感觉加剧,脸色很不好。   “胆敢在后宫行劣迹,藐视皇权,乃是大不敬的重罪!”翟太后威视着谢韫舜,正色道:“有皇太文妃为证。”   这是威胁,理直气壮的威胁,威胁谢韫舜求情、谈判,以掩盖翟容容非处子身、使翟容容如愿当成贵妃为目的。 第43章 宜权衡   俯视着哭泣不止的翟容容,谢韫舜漠然置之,一个温顺到近乎逆来顺受之人,为了能入宫为贵妃,尊严、贞洁都抛弃不顾?她的眼泪是痛苦于自己的苦心算计?   短暂的沉默后,谢远川面无表情的唤道:“容容姑娘。”   翟容容轻轻回首,楚楚动人的泪眼看他,已是哭红了眼眶,娇弱的承受不了再多的摧残。   谢远川笃定的道:“谢某愿负责任,迎娶容容姑娘为妻。”   翟容容心下一惊,瞧着他刚毅的神情,仿佛硬气的写着:娶你为天下最凄惨的妻,让你终日以泪洗面。   他会报复,他一定会报复,是她勾引他陪她进宫,也是她在此勾引他行云雨之欢。翟容容害怕的胆颤,赶紧心虚的收回目光,咬牙鼓足全部的勇气,伤心决绝的道:“容容岂能嫁给轻浮浪荡之人。”   谢韫舜思量着,依兄长的性情不会轻易被美色迷惑,这般轻率入了圈套自是心甘情愿,可见他像是那次‘我享用了’一样,这次是‘我做了’,坦然,重新来过亦是如此。难道兄长真心愿娶翟容容?   四目相对,谢韫舜清楚的看到了,谢远川无声的确定:我娶她。   娶她,明知道她一番处心积虑,哭哭啼啼,执意要嫁给别人,想把她捏碎,仍确定娶她。姻缘情愫,最为玄妙,动情之人才会懂得其中滋味。   翟太后双目厉瞪,威慑道:“谢公子还不知罪?还不下跪认奸污之罪?”   谢韫舜压下身子有孕的躁闷和虚乏,提起自己的精气神,冷静的道:“此罪自是不敢认,也不能认,绞刑和大不敬,对儿臣的兄长和谢家打击深重。”   翟太后满意她认清局势,端正的问道:“依皇后之意?”   谢韫舜认真的道:“事已至此,前因后果一目了然,太后不妨直接言明太后何意。”   翟太后见她的态度虽然不屈,但有谈判之意,懂得她骨子里的傲气,便缓和语气,以友好协商的姿态,耐心的道:“容容已然刚被谢公子强污了清白,非完璧之身,选妃入宫验身时怎么办?”   如果不知翟容容在此之前已经失身,今日情景,倒像是临近选妃验身,被残忍的污了清白,似乎是有预谋的迫害了她的前程。   谢韫舜清醒的问道:“容容仍想入宫为贵妃?”   “想。”翟容容哭道:“容容悔恨自己的懦弱,被玷污。”   谢韫舜问道:“太后仍想让容容入宫为贵妃?”   翟太后当然是想,但她克制着,故作沉思片刻,道:“事发突然,罪魁祸首是谢公子,容容纯属无辜,哀家仍然认为容容是合格的贵妃。”   谢韫舜若有所思的道:“只要儿臣放松选妃流程,不那么严苛,甚至可以直接用一道封妃圣旨迎容容入宫,她已非处子的事实就不重要了。”   翟容容十分期待的连连点头,她听从了皇上的主意,朝着临空的悬崖迈了最彻底的一步,她是飞升还是坠落,完全取决于谢韫舜。   翟太后满意她的思路清晰,一针见血的理解到关键点,知道她不愚笨,应懂孰轻孰重。一边是她轻视的皇上,另一边是谢家的三代单传,她没必要不让步,但凡权衡下利弊,就会妥协。   尽管如此,翟太后还是非常体谅的给谢韫舜铺一个台阶,不让她有被胁迫之感,无人喜欢被胁迫着做出选择,便说道:“皇后举手之劳,能帮忙让这件意外之事,变成什么也没发生过。到时候,容容为贵妃,协助忠于皇后。谢公子依然如故,谢家依然如故。一举两得。”   这个选择对于谢韫舜很关键,不仅关乎到此事能否顺利和平的处理,更关乎到今后跟太后的相处。俨然是在选择维持表面融洽的相处,还是不可调和的决裂。   不可否认,这个圈套颇为惊险巧妙,有去无回,但胜算很大。如果谢韫舜的意志不坚定,如果谢韫舜是顽固不化的瞻前顾后之人,自然就忍耐着妥协。毕竟,置谢家于被动之境且与太后决裂,得不偿失。   然而,谢韫舜果断的做了决定:“这个忙,谢韫舜不帮。”   翟太后震惊她的当机立断。   谢韫舜神色镇定,从容的不留余地的道:“这种招数,对付谢韫舜无用。”   翟容容绝望的跌坐,泪流不止,仅存的一丝希望破灭了,全碎了,想不到谢韫舜这般薄情狠心,不留情面。   翟太后克制着盛怒,真是毫不识趣,严肃问:“皇后何意?”   谢韫舜严肃回道:“不认奸污之罪,只认两厢情愿。”   翟太后立刻恼怒的道:“难道皇后要耍赖不成?”   谢韫舜冷静说道:“真假自有公论,可对簿公堂。”   翟太后岂能将此事公诸于众,结果不管如何,翟家的颜面都将扫地。显然,皇后是在不知畏忌的公然对战,胆量不小!如此同时,翟太后意识到计划失败了。   谢韫舜知道翟太后无意让此事扩散到无法收拾,已然如此,契机合适,她做了另一种决定,大方的道:“母后,儿臣愿意帮您做些其它的事。”   翟太后面带愤然,困惑的看她。   “儿臣帮忙使翟家和谢家联姻,谢家唯一嫡子谢远川明媒正娶翟容容,两家盛大体面的结合。”   翟太后和翟容容同时一愕。   “儿臣帮忙让翟容容的两位兄长平步青云,成为两部尚书,官运亨通。”   翟太后惦念着此事。   “儿臣帮忙为母后在皇宫外的山水幽静之地,大建园林宫邸,轻松闲适度日,颐养天年。”   翟太后的神色顿时一变。   “儿臣帮忙保翟家荣盛,只要翟氏家族不犯篡位夺权之罪,其余一律重罪从轻,轻罪从无,世代荣盛。”   翟太后赫然威视着她,恼怒的脸色发白,她何来的勇气和底气大言不惭?!颐养天年?她这般语气从容的要后宫之主的权位!   谢韫舜果断的将话说开,怀柔的处理跟翟太后的博弈,她冷静说道:“母后,您已是介于不惑和知天命之间,明白‘太后’意味着什么,知道急流勇退的道理。”   翟太后当然知道,也当然明白。她就是不知道皇后突然敢处于上风,不明白皇后敢直言不讳,当前分明是皇后的兄长乃至谢家理亏。   谢韫舜敢于坦言,这是最好的时机,在针锋对决的恶战没有发生之前,郑重其事的道:“儿臣愿意宽以齐家,容以待翟家,请母后做一位受皇家尊敬的皇太后,为翟家积福。母后担心失去的不正是嫁入皇家的荣耀和翟家的富贵荣华?”   这些话极其精准的戳入翟太后的心坎,她担心失去的确实如此,她懂得失势之后的卑弱,才一再的要去稳固权势。她的心被直截了当的刺中,刺到薄弱之地。   谢韫舜微笑道:“母后,有儿臣的帮忙,请母后放心。”   怎么能放心的下,一想到谢义那张刚正不阿的脸,翟太后的背脊就挺直了些,斗志下意识的激起,冷笑了笑,开口道:“皇后未免太过无视谢义的存在。”   谢韫舜冷静说道:“谢大人终究是天华王朝的臣,尽管是权倾朝野的重臣,也是臣,臣只能是臣。”   臣只能是臣?翟太后诧异。   谢韫舜从容的道:“希望母后有机会在颐养天年的时候,见证何为‘臣只能是臣’。”   她连自己的亲爹也敢要对付?翟太后心底莫名打颤,望着她明亮镇定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盛放自信的力量,清晰的呈现出了她的野心,去赢,去得,去掌控,正直理智,气魄凛然,毫不遮掩,有种耀眼的生命力。   谢韫舜正视着,认真的道:“儿臣的诚意仅限今日,请母后三思。”   轮到翟太后做出选择了,选择相信她的和为贵而放权去颐养天年,还是坚持决裂斗争出胜负?翟太后自然善于审时度势,端正的道:“皇后使两家联姻,让翟家二位公子都提拔为尚书,哀家便放心的去颐养天年。”   这是翟太后的选择,最妥善的选择,不盲目信任,不盲目拒绝,保留反悔和反攻的能力。   谢韫舜理解这种选择,这是任何深谋远虑之人都会做的选择,很符合翟太后的谨慎,道:“多谢母后。”   面对一场剑拔弩张的危机博弈,谢韫舜本性流露,在正视冲突的进击下而落幕。   翟容容见状,偷瞄了眼谢远川,他一直在看她,她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不怀好意,好像要把她整个活吞吃了,她害怕,怕的发慌,跪移到翟太后脚边,悲痛的哭泣道:“容容不能嫁给他。”   翟太后肃然道:“你还能嫁给谁?”   未出阁已经失身,破釜沉舟以失败告终,还能嫁给谁?!翟容容心碎了,她领悟到自己被彻底抛弃了,永远的被隔离在皇宫之外,距离皇上越来越远。   谢韫舜冷静的看向谢远川,道:“谢公子可以回府了。”   谢远川恭敬的向太后和皇后行礼,告退之前,看了眼翟容容,她就像是一堆经风雨侵落之后落满泥坑的残花,黯淡的无声无息的悲怆。他脚步迟了迟,霍然转身靠近她。   翟容容吓的缩了缩,胆怯的发抖。   “拿着。”谢远川把贴身玉佩塞给她,抱她站起来,“等我明媒正娶你。”   翟容容警惕而受惊,泪眼朦胧,手心的玉佩温润,心里怕他。   谢远川拍了拍她的背,道:“我谢远川娶定了的姑娘,坚强点。”   谢韫舜看着兄长的洒脱,恍然明白,兄长是喜欢上翟容容了,喜欢的坦坦荡荡。   在翟太后默许的放行下,谢远川走了。谢远川知道,娶她,需要他自己说服爹。   “儿臣告退。”谢韫舜一步一步的走出小苑,走回御花园。   途径竹林小径时,便遇到了贺云开。他平和寂静的站在前方,专注的看着她,目光温煦。   谢韫舜继续走着,走向他所在的地方,终是强撑不住,精气虚乏的晕厥了过去,被他眼疾手快的稳稳的接入怀里。 第44章 宜轻轻观察   当谢韫舜缓缓苏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贺云开的怀里,斑驳深碧的树影投映入眼帘,他面容温和俊雅,怀抱结实温暖,时光静寂。   她恍惚的望着他,在他温存的笑容里,她的意识在渐渐恢复。伴随着远处欢声笑语入耳,想起了御花园中热闹游玩的闺秀们,她连忙心惊的要坐起身。   “放松,皇后。”贺云开倾身用胸膛压下,贴合着她的心跳加速的胸脯,臂弯圈住她的双腿,温言道:“我们这是在僻静的小院角落,无人察觉。”   谢韫舜的身子被他不轻不重的固定着,便转头看了看,确实如他所言,是在竹林深处的假山后面的墙角,树荫深浓杂草丛生,人迹罕至。他坐在一块岩石上,抱搂着她在怀,她的后脖枕着他的胳膊。   “皇后睡了半个时辰。”贺云开见她的心跳平稳了些,便抬起上身,温柔凝视着她,“身子是否感觉不适?”   半个时辰前,她晕倒落入他怀之后,他迅速抱着她拐进这茂林修竹深处,让她平躺,不一会她就苏醒。苏醒后实在疲乏的发困,睁不开眼,她就顺势睡着了,他则一直这样抱她在怀里睡。   谢韫舜仔细的感觉了一阵,身子没有不适,只是有点虚乏。倒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裳被解开,尤其是裙摆下的里裤,被松松的褪在膝盖,隐秘之处微凉的暴露着。心下羞慌,立刻伸手去提。   她伸出的手被他握住了,贺云开将她朝怀里揽紧了些,不让她动,安抚道:“放松。”   “皇上……!”谢韫舜凛然视之,他已知她怀了身孕,难道他还要有临幸之举?!   “朕岂能有临幸之举。”贺云开抿嘴一笑,解释道:“这么做,为方便检查。”   谢韫舜冷静看他,等他说出检查什么。   “检查皇后有无滑胎流血的迹象。”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朕每隔一会便轻轻的摸摸,轻轻的看看,观察观察,确保皇后的身子无恙。”   他竟然……摸……看,竟然还说出来,谢韫舜闻言面色通红,矜持的推了推他,要离开他的怀。   贺云开搂着她,哄道:“皇后别动,放松,再观察半个时辰。”   谢韫舜被他这样姿势的哄抱着,被他温厚的暖流包裹着,使她突然有种回到孩提时感觉。那时单纯的认为有爹娘的庇护,一切都舒心如意,正如此时此刻他给的安全踏实。   “喝水?”贺云开从旁边拿出细瓷茶盏,自己先饮了一口。   口是渴了,口干舌燥,她启唇。他将水杯送到她唇边,喂她轻饮。   喝罢,贺云开注视着她湿润的鲜艳唇瓣,眸色软了软,从旁边拿出几个红莓果,自顾自的吃着。   有茶水又有莓果,定然有人来过,谢韫舜冷静问道:“谁送来的?”   “皇后的侍女木桃。”贺云开吃的津津有味,告诉她道:“朕在竹林小径上抱住皇后时,被前来寻找皇后的木桃看到了,朕吩咐她取些茶水和莓果送来。”   是木桃就好,她缓了口气。闻着莓果的清酸味道,酸的馋人,眼看着他一个接一个的吃,谢韫舜莫名的很想吃。   “皇后想尝尝味道?”   “想。”   贺云开把果肉吞咽入腹,慢慢俯身,唇凑到她唇边,微贴着她的唇,将唇上的果汁蘸去她唇上,唇触唇的轻语:“皇后,张嘴。”   突如其来的呼吸入他温热干净的气息,唇被若即若离的触撩,痒痒麻麻。谢韫舜来不及反应,瞬间陷进了一阵眩晕感,意乱神迷。   “张嘴。”他语声低哑,用双唇抿着她的下唇,濡湿,轻轻柔柔的诱着。   简直像是蛊惑人心的魔语,她的意念在飘忽着,茫然的失神,嘴不由自主的张开。   发现她有一丝回应时,贺云开的心口炙热,搂紧了她,热情的舌强悍的探入,卷勾着她的舌,吸吮着。温柔的将她的舌吸入他口中,认真的含吸,全心全意的深吻,放肆的缠着她的舌旋动。   很奇怪的感觉,在他不同于往日的吻法之中,她没办法分心,只能集中精力去感受去体会。谢韫舜闭目,被他引领着,忽略了一墙之隔不远处嬉戏的选妃闺秀们,忽略了要全力以赴让翟太后去颐养天年,忽略了要软硬兼施的去说服爹,忽略了与她幕天席地在亲热的是她觉得无法依靠的皇上。   四周都安静了,她不由自主的专注,很玄妙,生命里仿佛只有可靠牢固的怀抱、结实健硕的胸膛、和缠绵热烈的吻,超脱着,抚慰着。   发现她的身子在变软,她潜意识里的矜持在消退。贺云开惊喜,想要她身子的更多变化,想要她身子的回应,想要她的身子因他软成春水,任她颤抖,听她啜泣。   他希望自己能够让她刻骨铭心,让她得到肉体能得到的最极致的愉悦,让她体会到肉体能体会到的最汹涌的快乐。   但,此刻,他理智的清楚不能再继续了,隐忍欲望,控制自己,放缓的温柔轻吻,平复着她的心跳。   贺云开慢慢慢慢的停止了这个吻,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温声道:“莓果的味道如何?”   谢韫舜眼神迷蒙,湿润的嘴唇微张。只是一个吻,深浓而绵长的吻,竟使一个骨子里冷静从容的女子方寸无措,像那些懵懂初开的少女一般。   贺云开面带笑意,若无其事捏起一个莓果,轻捻开她的唇,填进她嘴里,一本正经的道:“不如直接吃个尝尝。”   谢韫舜垂下眼帘,细细嚼着,酸甜的莓果汁液洒在舌齿间,莫名的心绪不宁。忽地,她的腰侧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硬物,很明显的强烈存在,她知道是什么,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不由得抬眼看他,看到的是他心平气和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似的,就像疾风刮过,骤雨紧随而至,之后雨过天晴,归寂于云淡风轻,那样的自然而然。   他不知道自己在需要?他刚才停下时似乎毫不费力,此刻亦似乎若无其事。   贺云开瞧着她的探究,意味深长的一笑。   下一刻,感觉到裙摆被掀开,有缕凉意袭入,谢韫舜忙伸手按住裙摆。   贺云开平和的道:“皇后放松,朕检查一次。”   “不用,臣妾未觉不适。”谢韫舜清醒视之,不妥,不妥。   贺云开轻握着她按住裙摆的手,温言道:“我们很亲密过,朕熟悉它,莫觉得羞。皇后打开,让朕摸一摸,或者看一看。”   谢韫舜定睛看他,镇定的摇首,她接受不了。   贺云开面对她这样的神情时,他只能依她,温和的说道:“皇后未觉不适就好,没喝朕的滑胎药之前,务必保重身子。”   谢韫舜想了想,怀着孕的身子太是负担,使她不能集中精力解决眼前棘手的事,不如早点卸去,道:“臣妾要今晚喝。”   “皇后现在体虚,喝滑胎药非常伤身,不再多养几日身子?”贺云开注视着她,表面有多平静,心中就有多凉,“恐会服药后血流不止,难以再受孕。”   谢韫舜沉思着,良久,久到贺云开为她穿回里裤,整理齐了衣裳,喂她喝了三口茶水,吃了五个莓果。   她预设了多种假设,每种假设又预设了多种结果,感受着每种结果,本性果断的她一时无法决断,无法不去深思熟虑,认真的沉思,思考后,决定道:“臣妾明晚喝。”   “嗯。”贺云开目光平淡。   谢韫舜从他怀里慢慢起身,道:“臣妾回祥凤宫歇息了。”   贺云开依旧坐在岩石上,默不作声的目送她走出竹林,婀娜身影消失在单薄的春风中。   谢韫舜若有所思的走着,途径御花园,闺秀们已陆续散去,宫女太监在忙于清理。   木桃站在亭下望穿秋水,见皇后来了,赶忙迎上前,把太妃们选择的名签呈给皇后,轻声禀道:“有三位闺秀一致。”   拟定的六位皇妃人选,有三位闺秀被太妃们选中。谢韫舜了然,径直回祥凤宫,明日再去见太后商讨皇妃一事,给到太后的名签依然会是她起初拟定的六人。   回到祥凤宫,谢韫舜便看到等候多时的翟容容,她落寞而悲苦,心碎无依,柔弱模样甚是可怜。可想而知,兄长既然娶她,心中定是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皇后娘娘。”翟容容轻声行礼,低敛眉眼,用力的深吸口气,道:“皇后娘娘,容容有几个秘密特来告诉皇后。”   秘密?且不止一个?   丝毫不用猜测,谢韫舜就知道一定是跟贺云开有关,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很无耻的事? 第45章 宜顺水推舟   定睛看着翟容容眉宇间的悲哀,谢韫舜清醒的道:“本宫今日不想听你的秘密。”   翟容容惊愕。   谢韫舜道:“本宫疲惫,要去安静的歇息了,不想被任何人和事扰心。”   翟容容咬唇,虔诚的争取道:“这些秘密对皇后极重要。”   “可想而知的重要。”谢韫舜冷静说道:“依你此时痛苦的处境,心绪大乱,难免冲动,所言的秘密一定极其惊人。然,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   翟容容赶紧道:“容容发誓所言句句为真。”   “誓言最具有欺骗,最不可靠。”谢韫舜微笑道:“如果有人动辄就对你发誓,你可要小心,易发誓之人亦最易违背誓言。”   “容容不是轻诺之人。”翟容容委屈的落泪,眼睛已哭的红肿,楚楚动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本宫不了解。”谢韫舜愿意耐心待她,漫不经心的道:“本宫知道有一种人,在覆水难收之际,戾气深重,会对自认为的祸首进行毁灭性的报复,或揭露检举,或栽赃陷害,所言真假难辨,很危险。本宫跟你没有交情,不了解你是不是这种人。”   翟容容瞠目,皇后太冷静了,冷静到近乎冷漠,丝毫不心慈手软。联想起皇后在池塘小苑跟太后的博弈,镇定而理智,有着女子秉性中罕见的气概,忽然明白了皇上说的‘你低估了皇后’,也忽然明白了皇上对皇后的态度。   “九日之后,你若仍愿说,本宫则愿听。”谢韫舜语声从容,果断的走了。即使翟容容所言会为真,选择在失败的今日和盘托出是错误的时机,有冲动蓄意的报复之嫌。   当务之急,谢韫舜需要清心静养身子,以便能尽快安全的服用滑胎药,不宜为真假难辨的事扰心。   眼看皇后决绝的离去,翟容容无助的呆立在原地,心碎的麻木,如是失去知觉的躯壳。她麻木的退下,如同无能为力的浪头。一转身,忽然看到了皇上,他寂然无声的于阳光下,平和内敛。她失魂落魄的走向他,经过他时,说了句:“容容不怪皇上。”   回到寝宫,谢韫舜便躺在床榻上歇息,什么也不多想,闭目养神。   入夜,谢韫舜简单的用过晚膳,贺云开闲适的来了,温和的陪伴在她身边,轻拥着她睡眠。   直到翌日午后,谢韫舜觉得身子的不适缓和许多了,才起身下榻,去荣盛宫跟翟太后商议皇妃之事。   翟太后的心情自然不佳,当谢韫舜说出六位皇妃人选的名字后,不置可否,坐姿端庄的郑重说道:“待谢远川和翟容容的婚事定下之后,先把喜事宣扬出去,再议皇妃人选,依照流程册封她们入宫。”   “是,母后。”谢韫舜明白,这关乎到翟太后和翟家的名声,因六位皇妃之中没有众望所归的翟容容,必然会引起坊间的妄议猜测。而如果先宣扬开翟容容嫁入谢家为嫡妻,依谢家当前的名望,自然有利于维护翟太后和翟家。   翟太后端正的问:“他们的婚事何时定下?”   “儿臣这就出宫前去谢家,说服谢大人。”谢韫舜知道事不宜迟。   “连同哀家的两个侄子提拔为尚书一事?”翟太后不避讳的直言。   “是的,母后。”谢韫舜隐隐一笑,喜欢这种直截了当。昨日那个对峙倒真的是个好契机,使她和太后正面冲突,了解彼此的目的。   离开荣盛宫,谢韫舜便径直进了乾龙宫,去找贺元惟。   贺元惟坐在院中翘首以待,已是等她多时,昨日通过母妃确认她安然无恙,他才放下心。见她踏入院中,发现她的气色好了些,松了口气。   慢饮着温水,谢韫舜把谢远川的决定,和与太后的约定,都详细的告诉了他,情况发生的很意外,结果进展的也很意外。   贺元惟不得不承认贺云开的计划成功了,成功的推动了太后去颐养天年。面对她以为整件事是翟太后的失败计划,他缄口不言,没有透露是贺云开的操纵。与此同时,他更欣赏她独立决断的能力。   谢韫舜微笑道:“我需要你帮忙写一封信件给我爹。”   “好。”贺元惟回屋,迅速的写了一封信件。   谢韫舜仔细的阅罢,将信纸摆在竹案上等墨汁晾干,冷静的告知道:“我今晚要服用滑胎药了。”   “皇上知道吗?”贺元惟心底一沉,滑胎何其伤身。   “知道,正是服用他准备的滑胎药。”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道:“皇上的避子药和滑胎药,都是为别的女子准备。他劝我不要服用,无济于事,只能依我。”   她在为贺云开解释,以免贺云开被误会,她可能没有察觉到自己时常维护贺云开。贺元惟默不作声,显然皇上会故技重施的逗弄她,让她服用的不是真的滑胎药。   谢韫舜清醒的道:“等太后彻底释权去颐养天年,皇城禁军在握,垠口的计划落定,我才能安心的怀胎。”   贺元惟继续沉默,因为他知道贺云开同样在暗中参与这些事,并且会加快进展的速度,他需要重新策定自己的存在。   谢韫舜想了想,道:“还有一件。”   “嗯?”   “你不再幽禁于此处,恢复往日的尊贵,在朝堂正大光明的协助我一手遮天。”   贺元惟胸口一震,沉稳的道:“你若驾驭不住,你和皇位我任取?”   谢韫舜遵循约定,镇定自若,凛然道:“你任取。”   贺元惟眼睛明亮看着她,光明磊落。   信件上刚劲有力的墨字晾干了,谢韫舜郑重的收起信件。   贺元惟关心道:“身子重要,慢点走,莫动胎气。”   谢韫舜点头,慢步出冷宫,出乾龙宫,出皇宫,掩人耳目的进了谢府。   “舜儿。”谢远川闻讯迎上去,道:“爹在府上,我正欲向爹坦言迎娶翟容容。”   “昨日之事应尚未告诉爹?”谢韫舜朝正殿走着,信步走着,免动胎气。   “尚未。”   “不要告诉爹。”   谢远川看她自信的样子,问道:“你有办法说服爹?”   “有。”谢韫舜微微一笑,‘贺元惟’是她跟爹周旋的杀手锏。   在正殿等候不久,威严冷硬的谢义阔步进殿,他正想知道昨日选定的皇妃人选,不能有翟家以及翟家亲戚的闺秀。   殿中只有他们三人,无需客套,谢韫舜亮出贺元惟的信件,很开怀的道:“爹,舜儿按照元惟出的聪明法子,直接和太后谈判,达成了一致,她愿意释权去颐养天年。”   谢义震惊,太后愿意释权?   看到元惟写出的四个条件时,谢义脸色不悦,这对于翟太后是极其优厚的条件,而在过于刚正不阿谢义眼中,堪称屈辱的妥协。   “第一条‘只要翟氏家族不犯篡位夺权之罪,其余一律重罪从轻,轻罪从无。’行,重与轻是相较而言,不是定论。”谢义冷沉声道:“第二条‘翟容容的两位兄长平步青云,各成为尚书。’不行!”   谢韫舜故意按这样的顺序排列,一条行,一条不行。   “第三条‘为太后在皇宫外的山水幽静之地,大建园林宫邸,轻松闲适度日。’行,但需注意不得过于铺张奢华。”谢义极为不同意的道:“第四条‘谢家和翟家联姻,谢家唯一嫡子谢远川明媒正娶翟容容’不行!”   谢韫舜当然知道爹的态度,神色从容,耐心的道:“关于第二条,元惟的理由是:这只是给他们梦寐以求的一个机会,且看他们的能耐。”   谢义沉着脸听听元惟的理由。   “若他们能胜任,就继续为朝廷效力,不能因他们是翟家人而压制、屈才,否则,与玩弄权术的小人有何区别。”谢韫舜知道但凡不说是元惟的主意,爹定是断然不听,她接着道:“若他们能力不足,必会引起朝臣的公愤。爹是御史大夫,抓住他们的失职之处弹劾他们轻而易举。”   谢义想想,觉得元惟的理由是有道理,道:“第四条绝对不行,不能跟翟家联姻,谢远川要娶虹霓公主。”   虹霓公主是贺元惟的同母胞妹,即将及笄。谢韫舜道:“第四条,元惟的理由是:一为避免太后精心培育的翟容容入宫为妃。二为谢家和翟家门当户对,翟容容性情温顺柔弱,知书达礼,会是贤妻良母。三为长远考虑,兄长莫与皇室联姻。”   谢远川顺势接道:“四为孩儿和容容情投意合,孩儿心仪容容,容容心仪孩儿。孩儿非容容不娶,容容非孩儿不嫁。”   谢韫舜隐隐笑了笑。   “翟容容自幼就一心要为皇后!”谢义惊讶,他们情投意合到非对方不可?!   “她已因孩儿改变了心愿。”谢远川刚毅的面容尽是笃定,恳请道:“孩儿求爹成全。”   谢韫舜冷静的说了句:“爹,太后已然答应这个条件,可见是因为容容宁死不入宫为妃,非要嫁给兄长不可。他们两情相悦到如此情深,爹何不成全。兄长夫妻恩爱,家和万事兴。”   谢义内心煎熬,难得远川终于肯娶妻生子了,情已至此,话已至此,他无法不成全。   达成一致了。   天已渐黑,谢韫舜回到皇宫,贺云开在乾龙宫的寝宫等着她,准备好了滑胎药和煮滑胎药的瓷坛。 第46章 忌沉默   圆月当空,清风徐来,是个怡人的春夜。   谢韫舜如约到达乾龙宫的寝宫,示意随从们都退下,提裙款步入内。   明亮的烛光中,贺云开平和的端坐床榻边,气息温厚,发现窈窕的皇后到了,他面带笑意的起身相迎,温言唤道:“皇后。”   被他举止亲密的揽拥在怀,谢韫舜的心情复杂,语声冷静的道:“臣妾是为服药而来。”   “滑胎药已备好。”贺云开体贴的说着,扶她坐在榻上,“煮药的瓷坛也已备好。”   谢韫舜眼帘微垂,道:“可以煮了。”   贺云开注视着她,见她很坚决的服药,温煦的目光微凉,将被褥挪开,玉枕摆正,平和的道:“朕先为皇后检查检查身子,请皇后平躺床上。”   “检查?”   “检查有无滑胎的迹象。”   “没有。”谢韫舜确定的道:“臣妾卧床静养了一日一夜,不觉不适了。”   “不觉不适仍是有轻微滑胎的可能,稍有不慎,服药之后血流不止,很危险。”贺云开平和的道:“以免已有了滑胎迹象,而皇后毫无察觉,让朕检查检查皇后身子里面有无出血。”   检查……里面……,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漫不经心的从屏风外端出瓷盆,盆里盛满清水,仔细的洗手,温言道:“皇后,请平躺着,褪去里裤,朕的手轻轻进去检查。”   他用手进去……检查?谢韫舜娇容骤然泛红,羞慌的蹙眉。   贺云开把清洗干净的手摆在她面前,心平气和的道:“朕的手指粗长,可以检查到较深的里面。”   “不要。”   “皇后要自己检查?姿势方便?”   迎着他真挚平静的神态,谢韫舜抚去心中的羞慌,回应以落落大方,坚定的道:“无需检查,臣妾清楚身子无恙。服药之后如有一切意外,臣妾担着。”   贺云开慢条斯理的落坐在她身边,侧身向她,道:“身子无恙时服用,连续流血三日,休养半个月即可康复。”   “以及一年内无法受孕。”谢韫舜清醒的道:“皇上已说过,臣妾记得。”   贺云开的身形靠近她,凑到她耳边轻语:“康复半个月后,即可行房。”   他的热气洒在耳廓和脖颈,谢韫舜一颤。   贺云开温存道:“一年内你不用提防会受孕,我们可以纵情的行房。你能身心放松,享受美妙的云雨之欢,朕能给皇后最好的体会。”   谢韫舜懵了懵,在这种时刻,他竟然还想着那事,可偏偏他觉得天经地义。除了那事,他就不能有别的志向?   贺云开凝视她眼底的茫然,和淡淡的轻蔑,握了握她的腰,道:“朕去煮药。”   “皇上。”谢韫舜喊住他,面带着略似犹豫的思索。   贺云开看她,故意抿嘴笑问:“皇后改变主意,不要服药了?”   “不是。”谢韫舜镇定说道:“臣妾要带着药去找元惟,在他那里煮药、服药,他懂点医术,服药后如有意外,他能及时帮助。”   贺云开的眼神微不可察的一沉,若无其事的拿出药包,和颜悦色的道:“朕送你去元惟那里。”   “有劳。”谢韫舜要确保这次万无一失,恰好皇上不介意。   贺云开把药包递交她手里,当她站起身时,把她拦腰抱起,道:“天黑,路不好走,朕抱着你去。”   被牢固的稳在他的胸膛,谢韫舜感觉到他温热的体魄,随着他已经抱她走向侧殿,她默默接受他的行为。   贺云开轻松的抱着她穿过暗道,穿行在皎洁的月色里,穿过幽静的草丛小径,来到安宁诗意的小院。   院门前,谢韫舜从他怀抱中离开,拿着药包进院,看到简约的屋中,烛光昏暗,贺元惟正秉烛修理着一支狼毫笔。   她轻唤:“元惟。”   “舜舜?”贺元惟闻言一惊,疾步出屋,她夜晚来此是有要事?到了院中,看到皇上与她同行,脚步立刻放沉着了。   谢韫舜出示药包,冷静说道:“我要在这里喝滑胎药。”   贺元惟意味深长的看向皇上,夜色中看不出皇上的神情,只感觉到他的气息波澜不惊。可想而知,他的波澜不惊之下隐藏的是对皇后的是容让。   谢韫舜察觉到他的视线所在,不让他有顾虑的道:“皇上同意。”   贺元惟沉稳的道:“皇上这边请坐。”   “你们随意,不用在意朕。”贺云开闲适的坐在院门口的小木凳上,平静的背对着他们。   皇上不在意,亦不用在意皇上。谢韫舜慢步到花架下坐着,把滑胎药包拆开放在竹案,等着贺元惟回屋去取油灯。   贺元惟没有僵持的取来油灯,又去取木材和烧水的壶。在竹案边燃起小簇篝火,盛了半壶清水。   烛光下,谢韫舜已经把十余种药材依次摆开,让贺元惟看清楚,郑重问道:“这个滑胎药方能万无一失吗?”   贺元惟仔细看着每一味药,研究着它们在一起的药效,不出意料,这并不是滑胎药,是安胎药,效果颇佳的安胎药。   显而易见,皇上想要皇后怀孕生子,知道皇后没有准备好,不心甘情愿的怀胎,便一次一次心平气和的依顺着她,表现出对她的行为不在意,准备了所谓的‘避子药’和‘滑胎药’,顺其自然,以退为进的达到目的。   正如此时,皇上岂会不在意皇后来这,仍和气的带她来,独坐在不打扰皇后之处,表现出不在意。看似不可思议的宽容,实则是达到让皇后安心的服下安胎药的目的。   贺元惟有一种明知被利用但又要忍受的恼意,利用他不忍心让谢韫舜受伤,利用谢韫舜对他的信任。他忽然转念一想,谢韫舜早些生个皇子,便能早些成为太后。   谢韫舜发现他沉思了良久,轻唤:“元惟?”   贺元惟收起思绪,沉稳道:“不能万无一失。”   谢韫舜一怔。   “任何东西都不可能绝对的万无一失。”贺元惟不得不隐瞒,顾全大局的道:“这副药方已是效果最佳。”   既然是药效最佳,谢韫舜不再多言,随即把药材倒入水壶中泡着,泡罢,架在火堆上煮。贺元惟默契的为火堆加些木材,让火烧旺。   院中静悄悄,只有木材燃烧的声响。   贺元惟回屋取了几个核桃,砸开硬壳,剥出核桃仁给她吃,又为她洗了一碟桑葚果。   细嚼慢咽的吃着喜欢吃的核桃仁,看到桑葚果,谢韫舜捏个放嘴里,酸的很爽口,不禁惊喜的笑道:“好吃。”   贺元惟笑了笑,与她相视而笑。院墙外有棵桑葚树,树枝伸长进院内,桑葚果尚未成熟,酸酸的,想到她有孕在身,应该喜欢这种酸果,就摘了些等她来。   谢韫舜自在的吃着,漫天星光下,仿佛回到散漫的旧时光。   药汤煮沸后,贺元惟改用细火熬。熬了许久,药汤熬浓,他忙活着,取碗,倒出一碗药汤。   闻着飘散的药味,谢韫舜的心情莫名渐渐低落,她为腹中的胎儿感到遗憾。很遗憾,它不合时宜的出现,使她不能留下它,这是她很冷静做出的选择。   贺元惟看了看药汤,郑重说道:“舜舜,滑胎药只能服用一次,如果这次服用后未能滑胎,就留下这个胎儿。”   谢韫舜冷静的道:“避子药和滑胎药怎么可能会同时不管用。”   “不是没有可能。”贺元惟沉稳说道:“也许机缘巧合,恰好都不管用。当然,我说的是‘如果’,只是希望你别太期待结果,顺其自然。”   谢韫舜不去事先揣测,道:“服用后便知。”   “舜舜。”贺元惟低声道:“一切发生之事,都有可以顺势而为的法子。”   谢韫舜明白。   药汤温和的可以服用了,贺元惟毫不紧张的把药碗递给她,能感觉到她接过药碗时的紧张,她的手在抖。   谢韫舜感觉身心发冷,她捧着药碗暖手,呼吸着药味,有一瞬间她觉得腹中的胎儿在哭泣,不由得深深呼吸,压下身心突起的不适,果断的将药汤一饮而尽。   药碗被沉重的放在竹案,她闭目,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很疼?流很多血?卧床休养三日?良久,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她睁眼,诧异的对上贺元惟同样诧异的眼神,被他的‘如果’一语成谶?!   贺元惟故作诧异的一叹,理智的道:“它的生命力如此顽强,留下它,应能为你带来好运。”   好运?谢韫舜错愕,它的生命力顽强的太诡异了,匪夷所思!   “舜舜,别担心。”贺元惟轻道:“已经有多件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再多一件又何妨,接受它,我们能迎刃而解。”   谢韫舜自然能接受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亦能承受,依旧觉得诡异的匪夷所思。看了眼煮药的壶,她不再细究,心中有种奇怪的释怀,便起身告辞而去。   皇后的身影忽地从眼前经过,始终寂然孤独的贺云开起身,稳稳的拦腰抱起她,抱着她走夜路,疑惑不解的道:“皇后,怎么了?”   怎么了?谢韫舜想了想,以他最为且只为关心的事情,清醒的告诉他道:“皇上十个月内不能临幸臣妾了。”   夜色中的贺云开面带喜色,漫不经心的搂紧些她,平和说道:“皇后的身子天赋异禀,竟能使避子药和滑胎药皆失效。”   谢韫舜若有所思的不语,被抱回到寝宫,她刚站定就转身走出,说道:“臣妾回去祥凤宫。”   贺云开拦住她,温言道:“朕送皇后回祥凤宫,朕留宿祥凤宫一起就寝?”   “不用。”谢韫舜绕开他,道:“十个月内都无需再一起就寝。” 第47章 忌忽视   庄肃的议政殿中,除了闲散平静的贺云开,自有主见的三人在尽量表现出诚意,他们各怀心事,克制而警惕。   翟太后和谢义相对而坐,眼神毫无接触。谢韫舜端庄的站在中间,要促成他们的和解,以和为贵。怀柔的解决矛盾比暴力的针锋对决,更需要极大的胸怀和智慧。   谢韫舜微笑道:“直接颁下一道赐婚圣旨,谢府谢远川迎娶翟府翟容容,天作之合。母后,谢大人,意下如何?”   “哀家支持。”翟太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翟容容失身不贞,未能破釜沉舟的入宫为妃,嫁进谢府给谢家三代单传的嫡子当正妻,阴差阳错的极好结果。   “没有异议。”谢义冷沉着脸同意,主要是尊重谢远川的决定。   谢韫舜推进的问道:“婚期定于何时?”   “初定八月。”翟太后道:“翟府尚不知情这件婚事,哀家先告知翟大人,再跟谢大人商定具体日子。”   谢义没有异议。   谢韫舜道:“待婚期商定之后,即颁布圣旨。”   翟太后道:“明日就能商定。”   谢韫舜隐隐一笑,冷静的道:“柘翠园作为母后颐养天年之所,衣食用度照旧,母后意下如何?”   柘翠园是太宗皇帝选址大兴修建的皇家园林,依山傍水,景色秀丽,四季有不同景色,建筑恢宏。   莫大的荣耀呀,至今只有一位太后有幸在柘翠园颐养天年。翟太后端正的道:“哀家依皇后之意。”   谢义立刻问道:“太后何时移居柘翠园?”   翟太后背脊一挺,反问道:“谢大人何时提拔翟家兄弟?”   谢义道:“太后定居柘翠园之日,就是提拔翟家兄弟之日。”   翟太后则道:“提拔翟家兄弟之日,就是哀家移居柘翠园之日。”   四目冷硬相对,如以往那样僵持住,互不退让。日积月累的对峙已经使他们失去耐心,失去应有的体面的周旋。   气氛不可避免的陷入冷凝,唯独贺云开批阅奏折所在的方寸之地平静温暖。他默默的朱批,被无关紧要的存在,偶尔默默的抬首看一眼谢韫舜的背影。   面对他们难以调和的矛盾,谢韫舜决定认真调节,越是艰难的时刻,越临近成功。她提议道:“赐婚圣旨颁布之后,四月起,母后开始慢慢的陆续搬移物品到柘翠园,谢大人开始为当前在任的两位尚书另谋官职,空出尚书之位。”   二人不表态,亦不反对。   谢韫舜接着道:“五月,谢大人安排提拔翟家两位兄弟为尚书,颁布提拔圣旨。当日,母后颁布懿旨,昭告天下移居柘翠园颐养天年。”   显然,这是让二人同步进行,通过四月里的举动,可以看出二人的诚意,将影响五月的进展。皇后如此提议,明显是谢义一方的行为稍稍在先。   谢韫舜继续道:“六月,翟家兄弟正式上任之日,母后正式移居到柘翠园。”   当然,二人在五月里的举动,关乎到六月的结果。   谢韫舜随即道:“七月,翟家兄弟任尚书之位的满一个月之日,母后宣布释权颐养天年。”   循序渐进,不紧不慢。   谢韫舜最后道:“八月,谢家和翟家联姻,大喜。从此,两家荣辱与共。”   听罢,翟太后不得不承认皇后冷静而清晰,是个明智之人,跟贺元惟有着相同的大局观,面对这样的皇后,她去颐养天年肯定是大势所趋,因为皇后一定是要独掌后宫之主的权力。不由得,她觉得这是一种‘输’的体现,心下惊恼。想了想,她突然有了一个新的大胆的计划,于是,表态道:“哀家支持皇后的提议。”   闻言,谢义同样惊恼,对太后的不满使他未加思索之下觉得皇后的提议过于忍让,是种屈辱,处处让太后享有优势,明显的曲意奉承。   安静在旁的贺云开眼明心亮,暗暗欣赏谢韫舜的睿智,一番提议看似让太后处于优势,实则是用一块肥肉把猎物勾引进陷阱里。待太后释权以后,两家才荣辱与共,可见皇后为谢家留了足够的余地。至于提拔翟家兄弟,位高权重的同时,意味着如临深渊,罪和恶汹涌的接踵而来,欲擒故纵。   谢韫舜见谢大人不表态,清醒说道:“本宫的这个提议很厚道,谢大人意下如何?”   迎着皇后冷静的目光,谢义沉着脸,想到有元惟在暗出谋划策,且看太后的表现,暂且回应道:“可以。”   他们都各有考量的接受了提议,谢韫舜微微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要顺利使太后离宫释权,去颐养天年,或者不知好歹的后果自负。   三人各怀心事,殿内陷入了怪异的沉默里。   忽然,谢韫舜有孕的身子觉得一阵不适,有呕吐之意,不由得捂嘴去旁。   见状,翟太后和谢义不约而同的觉得:皇后有喜了?!   谢韫舜回身,已经决定今日宣布怀了身孕,没等她说出来,谢义就扬声命道:“速传御医!”   翟太后表面关切道:“皇后是哪里不适?”   谢韫舜的双腿虚软,缓缓落座,漫不经心的道:“儿臣近来身子虚乏,没有食欲,昏沉嗜睡。”   很像是有了身孕的症状,谢义冷沉的面孔隐现喜色,下意识的望了望皇上,看到皇上专注批阅他和太后达成一致的奏折,碌碌无为,无甚建树,脸色较之前更冷沉了。   翟太后克制着郁闷,未能生育是她最大的痛,精心培育的翟容容太不争气,一切都源于贺元惟没有如愿登基为皇。不过,还有机会。   不多时,老御医匆忙奔至,为皇后号脉,当然是喜脉,恭敬道:“皇后娘娘有喜了!”   “太好了,恭喜皇后!”翟太后表面恭喜,心里不悦至极,却发现皇后没有很欢喜,只是像接受一件正常的事那样微微一笑。不禁惊讶,皇后竟然不为怀上了龙嗣而震奋?就像当初皇后嫁给皇上那天,皇后也是这般冷静的微笑,没有觉得是莫大的荣幸。   谢义大喜,无比希望是皇子。   被忽视的贺云开无人恭喜,被遗忘了般,他没有忽视皇后,信步走去,面带着适当的惊喜,平和的说道:“皇后多注意保重身体。”   这句话说的很符合皇上平日里的沉默寡言、清心寡欲。   谢韫舜保持微笑,从容道:“臣妾会注意保重身体。”   帝后的关系,俨然是相敬如宾。   翟太后端着太后的身份,说了一番场面话,随即赏赐了数件吉祥物给皇后和谢家,又吩咐御膳房以后要悉心备膳食,还特意提出允许皇后的母亲谢夫人随时进宫探望。   听完太后近乎恩惠的言语,以后宫之主的口吻进行赏赐,谢义由喜转怒,怒皇上不作为,这种话理应由皇上说出,而皇上却对皇后怀了身孕惜字如金,反应平常,不禁觉得蒙羞。这时,看到皇上信步坐回去继续批阅奏折,若无其事,不禁更怒,更觉蒙羞的冷冷瞪了皇后一眼,无尽的失望。   察觉到谢大人的冷瞪,谢韫舜眼帘一垂,心里泛起莫名的疼意。   谢义心情沉重,步伐沉重而去。   走出议政殿,谢韫舜面露倦惫,方才集中精力应对翟太后和谢大人,使她此刻很疲劳,便吩咐备小轿,乘着小轿回到祥凤宫。   皇后娘娘有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偌大的后宫。后宫中并没有弥漫喜庆之气,相反,有种惶惶的压抑。太后掌权,皇上散漫,想必不久就传出皇后滑胎的消息?   徬晚,轻柔的晚霞悠哉的倾洒。   谢韫舜坐在窗前榻上休养身子,闲来无事便提笔画面,画着乌云密布下春意盎然的花海,花海中有条蜿蜒小径,通往密林掩映的深山幽谷。   正画着,贺云开来了,带着一些莓果。他安静的坐在皇后身边,看着皇后画画。   谢韫舜专心的画着,画的精细,敷色明快。画完整幅画之后搁笔,示意侍从们带着画架退下。   这时,贺云开殷勤的将一个莓果喂到她唇边,温言道:“吃?”   谢韫舜冷漠的偏头,不吃。   “嗯?”贺云开不放弃的把莓果再次送到她唇边,“皇后喜欢吃的。”   谢韫舜冷静说道:“臣妾不喜欢。”   “皇后喜欢什么?”贺云开专注的看着她。   谢韫舜道:“臣妾只知道不喜欢什么。”   看到她眼中近乎薄凉的凛然,贺云开感觉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锋利,目光变得小心翼翼。   果然,她清醒的道:“臣妾不喜欢既冷落人又被人冷落、既忽视人又被人忽视的‘皇上’。”   贺云开平和问道:“皇后要求朕怎么做?”   谢韫舜平淡的道:“就像皇上对己、对人没有要求一样,臣妾对皇上没有要求了。” 第48章 忌儿女情长   贺云开不理解的问:“皇后对朕没有要求了?”   “嗯。”谢韫舜语声冷静。   贺云开温言道:“皇后曾向朕提过的要求,我们相安无事的相处呢?皇长子必须是皇后所生呢?”   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问:“皇上将这两件放在了心上?”   贺云开认真的凝视着她,她美丽的眼睛里是漠然的冷静,认真的道:“是朕没有把这两件做的让皇后满意,还是朕记性差,不止这两件?”   “皇上觉得呢?”   “请皇后明示。”   谢韫舜蹙眉,语声清淡的道:“皇上要当父皇了,心里可还欢喜?”   贺云开的心里当然欢喜,但被她目不转睛的紧盯着,他略有局促不安的沉默着,见她低眉轻叹,他赶紧由衷的道:“朕欢喜。”   谢韫舜心口发闷,转身望向窗外。   “朕欢喜。”贺云开轻握着她的肩,诚挚的道:“皇后,朕心里欢喜。”   “皇上。”   “嗯?”   谢韫舜轻抚去肩上的手,说道:“臣妾因有身孕而心情烦躁。”   贺云开收起手,脉脉看她,问:“皇后怎么样能不烦躁?”   “皇上请回。”   “朕入夜再来?”   谢韫舜清醒问道:“来作甚?”   来与她同床就寝,想拥抱着她睡,和她多在一起,贺云开的心既虚又颤,眼神不自然的闪烁。   这时,屏风外的木梅禀道:“娘娘,太后的赏赐之物送到了。”   她怀了身孕的赏赐之物,件件不菲,谢韫舜冷静说道:“都送去乾龙宫,送给皇上。”   木梅应是。   谢韫舜看着他微有波澜的面容,微笑道:“请皇上都收下,一因臣妾的身子能‘天赋异禀’的怀上身孕,全归功于皇上;二因皇上需要些昂贵的财物,供自由的赏赐给别人。”   贺云开体会到了她话中的意味深长,心平气和的道:“朕收下。”   他微起的波澜竟然不见了,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平静,谢韫舜若有所思。   贺云开若无其事的道:“朕回了。”   谢韫舜镇定的看着他信步离去的背影,内敛,伟岸,他仿佛比贺元惟还沉稳,比谢远川还刚毅。   足有三日,谢韫舜的身子总是不适,她自觉的在祥凤宫卧床休养,御医为她开了安胎药,药的味道熟悉,她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这三日,贺云开一次也没有来过祥凤宫。   为庆贺皇后有喜了,翟太后做主在御花园大设宴席,太妃们皆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出席,关怀之意溢于言表,表面上喜气洋洋。她们纷纷恭喜皇后,仿佛是皇后独有的功劳,被无视的皇上贺云开寂然的坐着,无人问津。   谢韫舜落落大方,微笑着接受贺喜,陪坐在她身边的是温婉贤淑的谢夫人顾氏,刚刚被太后以恩典的姿态宣请入宫。她端坐着,始终没有去看贺云开一眼。   宴席尚未散席,当谢韫舜随意的瞧去一眼,发现贺云开的席位已空,无人注意他何时离席。   回到祥凤宫,谢韫舜坐在长廊下的藤椅小憩,嘴里含着酸酸的果脯。   清风习习,和蔼可亲的顾氏在旁欲言又止。   谢韫舜有所察觉的笑问:“娘,是不是那日因皇上得知舜儿怀了身孕之后,当众忽视爹,对爹的态度显得冷漠,爹觉得脸上无光,回府后震怒了?”   “是啊。”顾氏语声柔和:“你不觉得皇上应该对你爹说几句客套的话?”   “不觉得。”谢韫舜大方说道:“平心而论,皇上怎么忽视爹、冷落爹,都理所应当。”   顾氏轻诧。   谢韫舜清醒的道:“试问爹平时怎么待皇上的?对皇上有过客套吗?爹没有让皇上享过皇上应有的尊重,却因为自己的颜面,觉得自己不被尊重,要求皇上表现皇上应有的言行,这种要求很无理。况且,皇上不是有意为之,他本就是那样的人。”   “哪样?”   “不活在别人的期待里,也无法被人期待。”   顾氏诧异更甚,虽然她言之有理,但明显在维护皇上,随即轻道:“皇上看在你的面子,是不是可以给你爹一点面子?”   “不可以。”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道:“舜儿待皇上只是尽了身为皇后应尽的义务,被临幸、被怀胎、被生子的义务。这些义务所积攒的面子,都被舜儿一人用光了,没有多余的能给到爹。”   “你怀了身孕,他是不是将重视你?”顾氏清楚女儿的性情高傲,能想象到她和温厚的皇上关系不太亲近。   谢韫舜凛然道:“舜儿无需他的重视。”   顾氏也清楚女儿过于理性,不是低眉顺眼侍奉男子的女子,劝道:“你是不是可以让皇上多享皇上应有的尊重,和皇上热络的相处,多些关切,多些温柔。”   “皇上不需要。”谢韫舜的眼帘一垂,她深刻的发现皇上对她的需要只是身体上的需要,和皇嗣上的需要。   “何以见得?”顾氏和蔼的听着。   “总之,皇上已如愿以偿,不再需要浪费精力。”谢韫舜的眸光冷凉,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像媚俗女子那样一丝不苟的工于心计,简直不可理喻,但那是他的能耐,她又无从计较。   顾氏不解。   谢韫舜想了想,吃了个酸果,道:“娘,舜儿送您回府,随便去探望翟容容。”   “探望她?”顾氏已知谢远川和翟容容的婚事,她隐约担忧,怎奈谢远川执意要娶。   “听说她重病在榻。”谢韫舜道:“本是前日就能定下的婚事,太后突然不着急了,说容容重病在榻,等她病愈了再议婚。其中必有隐情,舜儿去探探。”   顾氏明白女儿心系要事,不便耽误,依她所言出宫回府。   经得太后的准许,谢韫舜乘马车出宫,送顾氏进入谢府,恰在府门前遇到了纵马回府的谢远川。   谢远川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边,发现都是自己人,说道:“我去了趟翟府,在翟二公子掩护下,见到了容容。”   “她怎么样了?”谢韫舜端坐在马车里。   “生了重病。”谢远川似笑非笑,“可能是怕嫁给我怕的。”   谢韫舜认真问道:“兄长是真心喜欢她而要娶她?”   “不完全是喜欢她。”   “嗯?”   谢远川神色刚毅,道:“她失身于我,不能再嫁给别人,我要娶了她。”   “春分那日,兄长……”   “她春分前一日找到我,骗我说她爱慕我,哭哭啼啼,求我跟她进宫帮她向太后和你推拒贵妃一位,哭求着委身于了我。”谢远川道:“我不负她,随她进了宫,被带到那处僻静的假山后,她勾引,我就范,当她喊第一声‘救命’时,我已知她把逼自己上了绝路。”   谢韫舜道:“兄长还是决定娶了她。”   “她如此费心的害得自己只能嫁给我,我自然娶她。”谢远川忍俊不禁的道:“她说她不愿意嫁给我,哭着求我放了她。”   “嗯?”   “她害得我被掌掴两下,害得你被威胁,我当然不能放了她。”   谢韫舜提醒道:“她心中执念皇上,痴情于皇上。”   “那又有什么关系,她爱而不得痴心妄想是她的事,我先要了她而后娶她是我的事。”谢远川阔达的道:“整天看着她心虚的怕我,倒也是极大的乐趣。”   谢韫舜知道兄长的为人,不会以折磨人为乐,言语里多少有着苦中作乐之意。   谢远川道:“她是因不能当皇妃伤心绝望的生病了,深受打击,不碍事。我已经吓唬她了,如果她三日内不见好转,我就……”   “嗯?”   “不方便告诉你。”   谢韫舜不问了。   谢远川笑道:“她怕的不行,连连发誓自己会有好转。”   谢韫舜不便说什么,兄长应会自有分寸,不会特意去伤害容容。   谢远川直接说道:“我就是小小的吓唬她,不过分的。虽然想一想她对我做的事,我怎么吓唬她都不过分。”   谢韫舜冷静的道:“她虽生病,并不影响赐婚,但太后要搁置,可能有隐情。”   “肯定有,提防太后,别相信太后说的话,容容就是因轻信了太后,成了现在这样。”谢远川郑重的道:“你要多加小心。”   “好。”谢韫舜若有所思,清醒的觉得容容这样,可不只是轻信了太后。   离开谢府,回去皇宫,谢韫舜刚到祥凤宫,便看到等待她已久的贺云开,他安静的站在那里。   贺云开信步走近她,到她身边,目光温煦,温和的轻道:“他生病了,病倒了,去看看他?”   贺元惟生病了?什么病?   谢韫舜蹙眉,不假思索的跟他一起去到乾龙宫,去找贺元惟。 第49章 宜欲擒故纵   漫天夕阳下,谢韫舜独自步入清静的小院,娉婷立于窗外,望着卧榻的贺元惟,轻唤:“元惟?”   贺元惟抬首,精神虚弱,道:“我染了风寒。”   “服药了吗?”   “服了,皇上为我备的药。”   谢韫舜微微扬眉,冷静的微微笑道:“皇上备的药不仅不能万无一失,还药不对症,适得其反,你服用了?”   贺元惟身心一震。   “我前日服用了御医煮的安胎药和安神药,发现安胎药与皇上为我备的滑胎药味道几乎一样,安神药与皇上为我备的避子药味道也几乎一样。”谢韫舜清醒问道:“元惟,这是巧合?”   “皇上就此怎么解释?”贺元惟面带愧色。   谢韫舜可想而知的道:“皇上一定会心平气和的说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且心安理得。”   “你要跟皇上对质出真相?”贺元惟觉得她不会选择对质,她理性而自省,不是气急败坏的任性之人。   谢韫舜目光凛然:“不跟他对质,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贺元惟明白。   “他成功了。”谢韫舜大方的道:“这是我为自己的见识、眼光,付出的应付的代价。当然,他也要为他的见识、眼光付出应付的代价。”   显然,她意识到自己被贺云开的煞费苦心而蒙蔽,并为此承担结果。贺元惟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如何处理他对避子药和滑胎药的故意隐瞒?   “元惟,你同样让我长了见识。”谢韫舜道:“为了我和皇上的关系融洽,为了我的身体安康,你隐瞒药方的真实药性,纵容、协助皇上的心计时,一定很苦恼?一定很艰难?”   贺元惟语涩的道:“很苦恼,很艰难。”   “你出于好意,做出了你认为最恰当的决定。”谢韫舜冷静看着他,冷静问道:“元惟,这难道不是负薪救火?”   贺元惟胸腔一痛,闭了下眼睛,坐起身,沉重的迎着她的冷静,沉重的道:“是负薪救火。”   谢韫舜奇怪的皱眉,他是明知不该为而为之,他的坚定呢?他的明智呢?他无以伦比的透彻呢?   “舜舜。”   她看着他。   “我……”   “嗯?”   贺元惟思量了良久,说道:“是我一时狭隘了。”   谢韫舜冷静的道:“元惟,下不为例。”   贺元惟看着她眉宇间的高傲,散发出镇定的力量。她的度量,源自于有容纳强者的气魄,有容人之量,宽人之勇。   面对这样的她,贺元惟沉着道:“下不为例。”   谢韫舜的眼神渐渐柔和,不再计较,把精力放在重要的事情上,她需要贺元惟帮忙判断,道:“太后突然不着急联姻谢家了。”   “太后一直荣华,从没有输过,不甘心。”贺元惟明智的道:“杜绝不测,需速决。”   速决?谢韫舜若有所思。   “我想办法。”贺元惟顾及她,道:“你安心养胎。”   “你先养好病,我们一起想办法。”谢韫舜,眼看夕阳西下,夜幕将降临,轻问:“你的晚膳何时送来?需要我进屋为你燃亮烛火吗?”   “不用担心我,你保重身体。”贺元惟慢慢卧在榻上,已然有了决定,道:“花架竹案上有桑葚,带回去吃。”   谢韫舜回身看了眼,竹案上有一堆桑叶,走过去拨开桑叶,便见保存新鲜的桑葚,绿中透红,将要长熟。她一笑,有点馋这种酸酸的味道,笑着用手帕兜起。   忽听脚步声从院门口响起,谢韫舜遁声看去,原来是贺元惟的母妃皇太德妃,提着食盒来送晚膳。她们心照不宣的相视了一眼,谢韫舜带着桑葚出院。   从暗道回到乾龙宫,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贺云开的身影。谢韫舜隐约觉得诧异,慢慢步出侧殿,殿外也没有气息温和的贺云开。   环顾四周,夜色寂静的苍茫。   直到谢韫舜散步着走出了乾龙宫,始终没有遇到常常突然出现的贺云开。回到祥凤宫,她闲坐在窗前,细嚼慢咽的吃着桑葚,深夜了,他没有如她预料的前来。   过了两日,贺云开依然没有主动与谢韫舜相见,就像是凭空消失了。可是,他明明整天都在皇宫里散漫度日。   据木桃和木梅所言,皇上清晨去议政殿,午后去御书房,傍晚便是随意四处逛逛,天黑了回乾龙宫就寝。俨然如同皇后未入宫时那样一个人悠闲自在,沉默寡言。   谢韫舜略有懵茫,他以前常常主动的黏着她,在后宫简直能随时随地遇到他,若她在祥凤宫不出,他就会前来找她,每日总会至少见一面。即使她远去岐蜢山和垠口,他也跟去。然而,当她识破他的心计,准备奉还时,他竟然主动不见她了。   他就像是浪潮,起潮时的浪头扑向她有多猛烈,退潮时的浪花撤离她就有多果断,干脆利落,没有留恋的全身而退。   应该是她有足够的理由冷漠疏远他,怎么成了他若无其事的不理会她。谢韫舜不禁发现,他有着进退自如的强大能力。他的温厚,他的心平气和,都是他蒙蔽世人的高明手段?   午后,听闻贺云开从御书房回到了乾龙宫,谢韫舜便漫不经心的进入乾龙宫,要去探望贺元惟的病情,跟他商议怎么速决太后。   临近寝宫侧殿,她的目光寻到了贺云开,他正独自坐在凉亭下,百无聊赖,似乎在消耗时光。他如此虚度光阴,无聊的发呆,难道他对身边的一切都已经失去了兴趣?   谢韫舜驻步,隔着花圃,冷然的望着他。不久,他有所察觉的偏头,放眼一瞧。四目相对,他平静的眼神中渐起和煦的笑意,如同他往日的温和,她冷然依旧。   贺云开焕发着生机,闲适的起身,走向冷静的她。他眼中的她,无论她什么神情,都美丽的无可挑剔。   谢韫舜没有等他走近,就若无其事的收起目光,不动声色的从他眼前走过,径直走进寝宫侧殿里,娴熟的打开暗道,去到了冷宫找贺元惟。   贺云开凝视着她曼妙的背影,笑意渐敛,蒙上一层阴郁。   谢韫舜到了冷宫,刚踏上草丛小径,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女子的谈话声。她心下一惊,谨慎的四下张望、倾听,谈话声从贺元惟所在小院的方向传来。   她悄悄的快步一探究竟,看到情况后不由得惶恐,只见翟皇太后和皇太淑妃散步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数名宫女,她们边走边议论着荒废的景象,已经走到了小院门口。   院门敞开着,她们好奇的踏了进去。随即,谢韫舜听到了翟太后震惊狂喜的声音,响彻着空寂的冷宫,惊飞了安宁无忧的鸟鹊。   贺元惟被发现了,被翟太后发现了。   “元惟,真的是你!”翟太后的震奋溢于言表,无疑是从天而降的惊喜。   一切发生的太快,谢韫舜根本来不及思考,也没有机会阻止。她茫然的站在树木掩映的暗处,耳畔响着院中的热闹。   翟太后为何在今日突然踏进了封闭的冷宫?贺元惟的下落被寻到意味着什么?太措手不及了!   随着热闹声的移动,谢韫舜顿时冷静,赶紧挪避藏身。她看到贺元惟大病初愈,着一袭简素的长衫,被簇拥着走出小院,走在春意盎然的阳光下,穿过遮天蔽日的古树,从幽深冷肃的冷宫门走出。   她跟出几步,站在冷宫门口,踩到了地上生锈的铁锁,清醒的望着贺元惟被欢迎的带引,走在了恢宏威严的皇宫里,耀眼,尊贵,有着沉稳的天之骄子的气势。   仅仅是一墙之隔,云泥之别。   谢韫舜转身,走回冷宫,走在杂草丛里,感觉到皇宫的地基在晃,她恍然觉得,贺云开的皇位在摇摇欲坠。   她先是进了贺元惟的小院,院中空落落的,没有贺元惟身影的小院,仿佛失去了诗意。竹案上有新洗的一碟桑葚,和一碟新剥的核桃仁,可见他在等她。   想必,贺元惟在看到是翟太后进院时,心中也很惶恐,毕竟他翘首以盼的是他愿意隐身于暗处去守护之人。   谢韫舜离开了小院,通过暗道回到乾龙宫,她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贺云开。可是,四下寻找,没有找到贺云开的身影。   问起宫女,宫女禀道:“皇上没有出去,仍在乾龙宫中。”   谢韫舜找进了寝宫,果然,贺云开确实在寝宫里,正合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已经无所事事到白日睡觉的地步?   她立于屏风前,冷静的告诉他道:“元惟被太后找到了,已经被迎入皇宫。”   随即,她走了,回归到她贵为皇后所在的祥凤宫。 第50章 宜速决   荣盛宫,正殿。   心情凝重了数日的翟太后,终于能喜笑颜开。她遣退全部侍从,亲切的端视贺元惟,听他讲述这两年的遭遇。   贺元惟负手而立于殿中,气势光明磊落,虽然衣物简朴,丝毫不影响他丰采高雅的尊贵。   “你一直被幽禁在冷宫?”翟太后的神色惋惜,错鄂的问:“为何不早日让哀家知道?”   贺元惟沉稳的道:“儿臣恪守父皇的旨意,便让母妃也一直保守秘密,母妃独自默默的照料儿臣。”   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跟皇太淑妃随意散步到冷宫外,而皇太淑妃又颇为好奇的提议进去瞧瞧,恐怕永远难以得知贺元惟的下落。   翟太后隐隐一叹,道:“你和你母妃都受苦了。”   “儿臣虽然不知何故命运如此,但心无怨尤。”贺元惟泰然自若,目光长远的道:“只是不懂父皇为何选择平庸的三弟继位为皇。”   “造化弄人。”翟太后的脸色沉了沉,当朝皇上何止是平庸,简直是无能。   看着精神、风度毫无变化的贺元惟,他仍有着志在君临天下的气势,龙腾九天的雄霸不减。渐渐,翟太后的眼睛骤亮,正是联手的最佳时机,端正的道:“天意自有安排,一切如旧,属于你的皇位依然触手可及,属于你的正妻依然待字闺中。”   贺元惟正色问道:“母后的意思是?”   “哀家全力拥护你,帮你拿回属于你的皇位,你遵守曾做出的选择,迎娶翟容容为皇后。“翟太后说得直截了当,他们的感情亲厚,她一直拥护他,视他为己出。他一直尊敬她,孝顺有加。他曾在被废黜之前,明确的告诉了她,他在翟容容和谢韫舜之间,决定迎娶翟容容为正妻,只可惜那年中秋之日突发了变故。   贺元惟面带沉思之色,是思考,而非犹豫。   “你坐皇位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这是你不能推脱的责任!”翟太后非常清楚,即使是位高权重的谢义,也会支持贺元惟在此时取代当今皇上。   贺元惟保持着沉思,沉着的问:“母后决心已定?已有计划?”   “对,哀家所言的天意正因为此。”翟太后实不相瞒的道:“你想必已知当朝皇上无心朝政,终日闲散,势必成为天华王朝最昏庸无能的皇上。哀家不能再容忍,毅然决心另行拥立。哀家找到了你,天意甚妙。”   果然,太后已经有了计划,另行拥立的皇子应是二皇子,也应是近日将有动作。贺元惟沉稳的道:“既然三弟无心朝政,儿臣义不容辞肩负起天下。”   “非常好。”翟太后很满意,她信任元惟有君临天下的能力,也知道元惟有力挽狂澜的魄力,他很明智,不儿女情长,有元惟在,她不用再费心思,询问道:“你打算如何取回皇位?”   贺元惟郑重的反问:“母后的计划是?”   “杀戮,夺权。皇宫八卫禁军的统领全替换成了哀家的人,只听令于哀家。”翟太后神色肃然,跟二皇子和翟大人商议之下,计划用最便捷有效的法子,直言不讳的道:“哀家宫廷设宴,邀谢义、谢远川进宫赴宴,命皇城禁军围杀谢家父子及谢皇后,软禁皇上,夺权,另立新皇。”   贺元惟神色不变,道:“儿臣不能依母后的计划。”   翟太后满怀期待的问:“依你元惟之意?”   贺元惟沉静的道:“谢家人不能动,谢义是朝堂中忠直的中流砥柱,免朝臣妄议,民心动荡。”   谢义确实很有威望,那是谢家三代正直的高官所形成的威望。之所以用此计划,实属无奈之举。翟太后坦言道:“哀家本是无意杀戮,这个计划是逼不得已的下策。”   贺元惟稳重的道:“有个事半功倍的方式。”   “请说。”翟太后信赖的视之。   贺元惟道:“只需速决了皇上,一劳永逸。”   翟太后若有所思。   “怀柔的说服皇上退位,让出皇位,由他出面拥儿臣为皇。”贺元惟明智的道:“能平稳的登基为皇,相信儿臣的太傅谢义大人绝无异议,他是刚忠之臣,不计谢家得失,会专心于御史大夫一职为国尽忠效力。”   翟太后严肃的提醒道:“谢义是不计得失,他女儿谢韫舜非安分之人!”   “儿臣和谢韫舜有极深的交情,是多年挚友,把她了解的一清二楚。集中对付皇上即可,只要皇上同意退位,儿臣有办法让她安分。”贺元惟理性而冷漠的道:“如果她不再是儿臣熟悉的谢韫舜,有一点不安分,儿臣会使她销声匿迹。”   翟太后很满意他的态度,他是以社稷为重之人,不优柔寡断。考虑到另一个可能,问道:“假如皇上不同意退位呢?”   “夺命,夺权。”贺元惟沉静而决然,“母后安排最信任的禁军在殿外,果断的直取其命,制造皇上暴毙的假象。”   “很好。”翟太后欣赏他的铁腕。   “皇上驾崩,在母后和谢义大人拥护之下,儿臣顺势恢复自由,众望所归的登基为皇。”贺元惟沉稳说道:“儿臣恪守之前的决定,册封容容为皇后,她安顺于后宫,母仪天下。”   翟太后震奋不已,翟容容经受的一切,原来是为等这一刻成为贺元惟的皇后,当真是天意啊!贺元惟是能成为建功立业的帝王,心事不在后妃身上,他需要的是出身名门望族的温柔乖顺的皇后。   所谓天意当然是人为,贺元惟目光明亮,有着胸有成竹的胆识。当前局势下,他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了。他故意让母妃找宫女向对事物抱有好奇心的皇太淑妃透露冷宫里有异样,只有翟太后有权力进入封闭的冷宫,于是,皇太淑妃为了满足好奇心,故意引翟太后进冷宫,自然而然的找到了他。   贺元惟笃定的道:“事不宜迟,请母后安排,宣皇上立刻到荣盛宫,以及殿外埋伏两卫可靠的禁军,务必让皇上措手不及。”   “正合哀家之意。”翟太后欣喜的笑了,今日就能速战速决,皇上要么和气的退位,要么死。她赶紧步至殿门处,命道:“宣皇上即刻来见哀家。”   “是。”侍从奔去宣请。   在翟太后准备吩咐心腹悄悄安排禁军时,贺元惟道:“母后。”   翟太后闻声回到殿内。   贺元惟谨慎的道:“人心难测,卑贱的侍从往往没有忠诚,意志薄弱,最不可靠。母后莫让心腹侍从安排禁军,明着宣见两卫禁军的统领,单独交待,以免走露风声。”   翟太后醍醐灌顶。   贺元惟郑重的叮嘱道:“选择哪两位禁军统领更需慎重,很顺理成章新上任的莫重用,统领的家眷里近期有发生大变化的莫重用,避免有倒戈的危险。”   翟太后很欣赏他的明智,她早就有了重用的人选,很经得起推敲的忠诚,绝对可靠,便到殿门前命侍从去宣见两位统领。   与此同时,乾龙宫里的贺云开收到了太后宣见的口谕,立刻动身前往荣盛宫。   祥凤宫里的谢韫舜隐隐不安,可想而知,预料之外的事情会接踵而至。   木桃疾步来报:“皇上被宣进荣盛宫了。”   翟太后要做什么?且再等等动向。   约过了半个时辰,木梅来报:“几十名皇宫禁军在陆续的进荣盛宫。”   闻言,谢韫舜目光凛然,不能再等待,冷静的踏出宫殿,来到了荣盛宫。   荣盛宫的宫门很不寻常的关闭着,门前候着大量宫女太监,她们的交头接耳的猜测纷纷。见皇后娘娘突然不宣自来,连忙恭敬拜道:“参见皇后娘娘。”   谢韫舜道:“本宫有事面见太后,请通报。”   宫女们面面相觑,太后只让她们退下,退到宫外关上宫门,似乎没有禁止通报。皇后娘娘发话了,没有太后的授意不能怠慢,有个宫女便入内通报。   荣盛宫里的氛围很凝肃,正殿外包围着大量禁军,手持寒刃长矛,神情冷酷,严阵候命。为首的是两位勇猛的禁军统领。   正殿内,只有三人。   翟太后沉着脸,皇上平和,贺元惟面朝里背对着他们。   宫女怯生生通报道:“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求见。”   翟太后倒是不介意让皇后今晚一尸两命,看向贺元惟,顾全大局听他的意思。   贺元惟漫不经心的回首,暼了眼贺云开。   翟太后领会,问道:“依皇上之意?”   贺云开道:“太后做主即可。”   翟太后心下一恼,道:“宣皇后进殿。”   “皇后腹中胎儿若有意外。”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太后和整个翟家一起承担后果。” 第51章 宜赢   晚霞漫天,整个皇宫被密不透风的笼罩着。   谢韫舜紧盯着闭严的宫门,一双眼睛冷静而清澈。她等着进去找翟太后,见贺云开,去一探究竟,去面对,去应付。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英姿勃发的贺元惟,他沉稳的迈过门槛,威严厚重的门在他背后再度徐徐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韫舜看着他,见他示意借一步说话,便清醒的随他远离门前的人群,驻步在人群依然能看到但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   贺元惟正视着她,与她四目相对,神色如常的道:“两个时辰前,太后突然出现在冷宫里,发现了我,带我离开了幽禁地。”   “我看到了。”谢韫舜不打算细究此事是不是巧合,已经不重要。   贺元惟随即告诉她道:“太后在跟皇上商量一件事。”   “商量?”谢韫舜冷然道:“让禁军们包围着他,手持武器对准着他的商量?”   贺元惟道:“他们刚开始商量,不知道将会用什么方式商量,我只知道商量的事。”   “退位?”谢韫舜一针见血的冷静视之。   “是的,退位。”贺元惟神色的隐晦不明了,坦言道:“太后想让他退位,让位于我。”   太后找到了贺元惟,就立刻威胁逼迫皇上退位,刻不容缓的举动让人毫无准备。可想而知,皇上正在被翟太后藐视的刁难对待,谢韫舜眸色发凉,霍然转身,决然要进荣盛宫。   “舜舜。”贺元惟喊住她,她回首,他沉着道:“你此时进去干什么?”   谢韫舜道:“我不允许他被迫退位。”   贺元惟语声平常的道:“既然他不能胜任皇位,退位是大势所趋。”   谢韫舜凛然道:“只有我能在我觉得合适的时候要求他退位,别人不行。”   贺元惟道:“已然如此,我们何不顺势而为。”   “不行。”谢韫舜极其冷静的看他,“我不同意他退位,他是皇上坐在皇位,我才能是皇后。”   “你在乎的只是‘皇后’之位?”贺元惟不动声色。   谢韫舜心绪一怔,理智问道:“你在游说我?阻止我进去解救皇上?”   “太后的目的很明确,你改变不了。”   “元惟,你的态度很可疑。”   “我的态度亦很明确,不谋划,不参与,不干涉,顺其自然。”贺元惟面色不改,符合他一贯的沉稳。   当翟太后和贺云开在关于是否让皇后进殿的事情上对峙时,贺元惟郑重提议不能让皇后进殿,以免事态发展的无法控制,就以亲自出殿劝服皇后回祥凤宫为由离开,让翟太后和皇上正面对决。   太后赢,贺元惟顺势的登基为皇。贺云开赢,贺元惟表面上没参与没干涉,能全身而退。谁能赢,且拭目以待谁更胜一筹。   贺元惟设计挑起这件事端,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春分选妃那日,贺云开故意设计,让太后和皇后正面博弈较量。今日,贺元惟则让皇上和太后正面博弈较量,尽快有个了断,速决。   谢韫舜审视着他,无论他的态度如何,清醒的道:“元惟,你这样袖手旁观无疑是纵容太后的猖獗,皇上的皇位凶多吉少,我的皇后之位同样凶多吉少。”   贺元惟沉声道:“如果他无法处理这样的局面,使自己转危为安,这种他还有何用。”   “不能期待兔子在面对恶狼时会顺利的转危为安。”谢韫舜郑重其事的道:“这种要求很不合时宜。”   兔子?她把贺云开比喻成兔子?贺元惟诧异了片刻,道:“物竞天择,兔子值得你护?不值得。”   这时,荣盛宫的宫门打开,门外的宫女太监们得到口谕般鱼贯而入,门被用力的关上,门外已无荣盛宫的人。   见状,谢韫舜心下一惊,认真的道:“我护的是我谢韫舜的颜面,是我的皇后之位。”   贺元惟抿嘴不语,隐约推断出荣盛宫里在发生什么,应是结果已定。   “元惟,帮我。”谢韫舜专注的仰望他,眼神充满期望,诚恳的道:“帮我,元惟,只有你能帮我。”   面对她的希冀,贺元惟不假思索的道:“我帮。”   谢韫舜脸上一喜,不能再耽搁,提裙就快步走向荣盛宫。忽然,她听到了宫女惨烈的悲呼声,杂乱,持续,像是被逃窜着凶猛的猎杀。   贺元惟在她到达宫门之前抵至,将她置于身后,以保护她的姿势,大手猛的推开了宫门,荣盛宫里不复以往。随着最后一名宫女倒地,悲惨声戛然而止。   鲜血在无助的流淌,尸体凌乱的倒地。   瞧见手持长矛兵器的数名禁军在飞快的撤涌向正殿,谢韫舜胸腔的血液翻滚,深吸口气,不由自主的奔往正殿。   绕过亭台便到正殿,贺元惟忽地在她前面拦住,沉着的道:“放心,皇上赢了。”   皇上赢了?   谢韫舜止步,诧异的望着贺元惟。   贺元惟确定的道:“皇上赢了。”   忽然,翟太后咬牙切齿的痛恨声在不远处响起:“你……大胆!”   贺元惟示意她在墙边观望,她若有所思的走过去,看到正殿阶下数十名禁军严阵以待,另有数十名禁军已经躺地身亡。空旷的正殿长廊下,翟太后和贺云开相对而立。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朕是大胆,朕承认。”   翟太后难以置信的震怒发抖,她精心选择的两位禁军统领,是她断定的最为忠诚可靠。然而,其中一位禁军统领竟然听令于皇上。当她在和气的跟皇上谈判让他退位时,殿外已经突起杀戮,杀得措手不及,一批禁军迅速杀了另外一批。   皇上不仅果断的杀了禁军,还下令血洗荣盛宫,只有三位侍从被赦免。显而易见,活下来的三人是皇上的奸细。而这三人,平日里都乖顺忠实。   皇上表面温厚闲适,是何时开始暗中培植势力?孑然一身的翟太后气急败坏,深深发现自己一直被蒙蔽了。她以为自己在后宫织了一张庞大的牢固的势力网,不曾想,在她精心织的同时,安心做傀儡的皇上逐渐把他的势力织进了她的网中,生死攸关之际,将她致命的束缚困住。   有眼无珠者,不自量力的欺辱迫害,终将为自己的恶毒,付出惨烈的代价。   视若无睹的鄙视?咄咄逼人的夺权?   血腥冷酷的氛围里,压抑的窒息,唯有贺云开所在之处温温和和,他神色平静,漫不经心的问道:“太后还有备用计划吗?”   没有!翟太后挫败至极,意识到自己严重的失算了,太掉以轻心!认定皇上无能,以为可以轻而易举的胜利,未留后路,自觉计划比较周密就迫不及待的实施了。   元惟呢?元惟何在?翟太后四下张望寻觅,依元惟的睿智必定有解决之法。可是,元惟不在,不见了?!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命道:“备马车,即刻送太后去守先帝的皇陵,从此至薨,太后永不得踏出陵园一步。”   禁军统领拱手道:“是。”   闻言,翟太后震骇的脸色煞白,克制着强烈的恐惧,挺直背脊,牙齿打颤,努力端正的道:“哀家愿意即刻搬离荣盛宫,释权,去柘翠园颐养天年。”   “晚矣。”贺云开语声平和,身姿伟岸,信步拾级而下。   翟太后惊目,神魂僵住,血液凝固。她彻底的领悟了,他的沉默寡言实则是能谋善断,他的平静温和实则是强势狠厉,他的心安理得实则是坚不可摧,如此的波澜不惊,如此的举重若轻。   这场突如其来的较量,雷厉风行的落下了帷幕。贺元惟不动声色的观望,太后轻敌,败了,后果自负。博弈的局面有了定论,皇上运筹帷幄,赢的理所应当。与此同时,另一种较量刚刚拉开帷幕。   低声向禁军统领交待一番后,贺云开无意间一瞥,发现了在不远处墙边的谢韫舜。   谢韫舜察觉到了贺云开的视线,也察觉到了听令于他的禁军统领,正是那日她启程去垠口时,在皇宫门口,以没有太后懿旨为由,恪守职责阻拦贺云开出宫之人。   贺云开信步走向谢韫舜,踩着鲜血,跨过尸体,专注的看着她,面带和煦的笑意,一如往常的气息温厚。   随着他的靠近,谢韫舜的心跳很快,胸脯起伏不止,呼吸深沉。若非是亲耳听到、亲眼目睹,完全无法想象他是那么的……那么的……   端详着美丽而略带惊慌的容颜,贺云开温言轻唤:“皇后。”   谢韫舜眼帘一垂。   “放松。”贺云开若无其事的揽了揽她,感受着她情绪的波动,轻抚了抚她的后背,“皇后,放松。”   怎么能放松,他以温厚宽容之态,行的是强悍凛冽之事,手腕之冷硬,匪夷所思的判若两人。   谢韫舜闭起眼帘,过了片刻,抬首,大方的望着他,冷静的面对,道:“皇上。”   贺云开凝视着她,平和的道:“从今往后,皇后就是后宫之主,可以随心所欲。”   谢韫舜懵了懵,茫然的看着他,他的言行常常使她心生恍惚。   贺云开面带笑意,慵懒的道:“接下来的事,全有劳皇后了。”   若无其事的看了眼沉稳的贺元惟,贺云开闲庭信步的走了。走在薄弱的霞光里,走出荣盛宫,整个人散发的气息,依旧像以前那样温厚、内敛。 第52章 忌懵懂   望着贺云开渐渐远去的背影,谢韫舜清醒的发现,他分明强悍如猛虎,平和、闲适、自由的散步在所掌控的领地上,只要他愿意,随时能残酷的使出致命一击。   不由得,她感到惭愧,有一种震撼到灵魂的颤动,强有力的激荡,心中惊疼,为自己的眼界。   他赢得了后宫大权,本可以专断独揽,却随随便便的给她,让她随心所欲的为后宫之主,意欲何为?   求之难得的后宫大权,他给的自然而然,给的心安理得。恍然间,她想到了太后的下场,不正是由于他的纵容、配合,太后以为胜券在握的独掌了后宫大权,才自负的被摧毁。他故技重施,欲擒故纵,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给她致命一击?   “舜舜?”贺元惟见她的神情中隐隐浮现慌恐,唤她回过神,沉着的道:“别盲目的揣测人心,保持冷静,当务之急是强大自己。”   谢韫舜收回思绪,放眼遥望正殿,大势已去的太后被羁押上了马车,禁军在清理尸体,用水冲洗大地上的鲜血。明日天亮之后,在太阳的照耀下,荣盛宫就会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天色已晚,夜色朦胧。谢韫舜和贺元惟一番谨慎的商议,便让贺元惟泰然自若的走冷宫正门回到了独院。贺元惟被幽禁在冷宫的消息已然流出,捂不住,不必严防,需要让朝臣知道他的下落。   谢韫舜则步入了乾龙宫,面对让她刮目相看的贺云开。乾龙宫依然很冷清,傍晚时分荣盛宫中发生的事尚未走露风声。   寝宫里,漆黑一片,贺云开合衣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着等她。   “皇上?”谢韫舜轻轻迈过门槛,知道他已就寝,从宫女手里取来灯笼,提灯进殿,慢慢的向床榻移动,“皇上?”   “朕在。”贺云开温言应着。   谢韫舜停步在屏风外,黑暗中,朝着他声音所在的方向,认真的问道:“臣妾可以在后宫随心所欲?”   “有何不可?”贺云开认真回道:“可以。”   谢韫舜顺势而为的道:“臣妾……”   “躺着说。”贺云开往床里挪,为她空出地方,邀请道:“来,躺在朕身边说。”   谢韫舜一怔,想了想,提灯走到床榻前,照到可以躺身之处,搁下灯笼,矜持的慢慢躺下。   贺云开侧身向她,手掌轻搭在她的小腹,感受到她的身子一颤,平和的道:“皇后需要朕做什么?”   隔着薄薄的春衫,谢韫舜的腹部漾着暖意,察觉他没再有别的举动,冷静的道:“臣妾想要整顿后宫。”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皇后按照和元惟商议出的整顿之策,尽管整顿即可。”   谢韫舜心下一惊,他一如既往的全然不在意?沉思了片刻,清晰的道:“臣妾想设立‘亲御尉’一职,总掌管皇宫八卫禁军统领,任命谢远川为亲御尉。”   皇宫禁军共有八卫,严密的护卫皇宫内外,每卫各有一位统领,相互制约不准往来。八位禁军统领本应听令于皇上,曾因贺云开不理政务,禁军大权被翟太后逐步的集拢。谢韫舜的用意很明显,得禁军之权是重中之重。   贺云开道:“皇后做主即可。”   谢韫舜听不出他话中情绪,禁军统领里有几位忠心于他?她探究的询问道:“谢远川上任之后,如果有禁军统领不服管教,必将革职替换,有哪几位不准动?”   “皇后随意即可。”贺云开轻摸着她平坦的腹部,波澜不惊的道:“一切结果,朕都承受。”   谢韫舜莫名觉得此话中有话,是不是经她所做的一切事,所产生的一切结果,她也需要承受?他话中隐藏有警告之意?她直言说道:“一切结果,臣妾也都承受。”   贺云开温存的清声笑了笑。   谢韫舜还有多个整顿的计划,欲言又止,他似乎真的不在意,他到底在意的是什么?如果他是真正的傀儡,便能解释的通他的闲散温厚。可是,他对皇权并非漠不关心、置之不理,他在潜什么?潜龙勿用?   忽然,她感觉到他坐起了身,手掌沿着她的腿摸索着下滑,不疾不徐,随即握住了她的脚踝。   “皇上?”谢韫舜呼吸一顿。   贺云开不轻不重的为她褪着鞋袜,道:“夜深了,就寝。”   “臣妾要连夜见谢大人。”谢韫舜跟着坐起身,冷静说道:“翟太后的去向需要给天下一个交待。”   “皇后和元惟应该已经商议出了合适的交待,还需要连夜征询谢大人的意见?”贺云开为她褪去了一只鞋袜,继续褪着另一只,漫不经心的道:“元惟睿智高明,他赞同的主意谢大人不会有异议。”   他说的很对,谢韫舜不由得有了个念头,是时候开始释去谢大人的辅政权了。她想了想,自有了主见。   贺云开抱起心事重重的她,抱放在床榻里侧,温言道:“皇后今日太疲劳,精神还在紧绷,放松,歇息。”   谢韫舜呼吸着他干净雄性的气息,感觉到他手指有条不紊的在褪她的衣物,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温热的手掌游弋着触摸她的身子。她想到了他的身体需要,身心更为紧绷,莫名的放松不了。   “放松,皇后,放松,朕牢记皇后怀着身孕,胎儿尚不足三月,不能临幸。”贺云开停止了动作,躺在她旁边,温和的道:“皇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谢韫舜认真的思考着,渐渐恍然,他需要温柔的侍寝女子?她眼帘一垂,他年轻力壮,自是需要。她先顺势告知他关于皇妃的决定,道:“选妃一事,臣妾想延缓一些日子,待后宫整顿平稳了。”   贺云开笑而不语。   谢韫舜紧接着道:“皇上有权临幸任何能临幸的女子,若是喜欢,可以封为嫔。”   贺云开知道她会错了意,搂了搂她,专心的道:“朕很在乎皇后腹中的胎儿,也请皇后怜爱它,别动了胎气。”   闻言,谢韫舜的心里忽然起了波,一波一波的发酸发疼。他不仅是在乎,而是很在乎。这好像是他初次表露出他的在乎,他一直是淡漠的心安理得,好像没什么是他在乎的。   “今日纯属侥幸,奢侈的寿终正寝朕不奢求了。”贺云开诚然道:“多谢皇后让朕有幸能体会到有皇子公主相伴的天伦之乐,朕情不自禁奢求男女之情、夫妻之爱了。”   谢韫舜发酸发疼的心在悸动着,他何出此言?侥幸赢了太后?寿终正寝不奢求了?   “或者……”贺云开靠近了她,嘴唇贴在她耳边,温存的道:“已然如此,我们一起体会下男女之情、夫妻之爱、天伦之乐,好不好?”   谢韫舜懵了,茫然的心跳怦动,他此话又是何意?难道因为他们是男女,是夫妻,为了能体会到情和爱,尽管他对她没有情和爱,仍想跟她顺便一起体会?   “不好。”贺云开用她惯用的冷静口吻替她回答了,说罢,他若无其事的一笑,摸了摸她孕育胎儿的小腹,温言道:“皇后放松身心,别胡思乱想了,睡觉。”   谢韫舜闭上眼睛,赶紧安复着心跳,提醒自己不能胡思乱想,明日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处理。   夜深了,贺云开放下床幔,贴着她,轻牵着她的手,平躺在她身边睡觉。待她呼吸均匀的入睡之后,他才踏实入睡。   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谢韫舜的身边空无一人。唤来木桃梳妆,问道:“皇上是何时出殿?”   木桃道:“五更。”   谢韫舜若有所思,着一袭华美的白鹤襦裙,发间插一支白鹤玉簪,镜中美人高贵而落落大方。当旭日初升,她吩咐道:“宣六位太妃、十六尚局掌事女官、一品掌事嬷嬷、一品掌事太监,一个时辰内至祥凤宫。”   “是。”   不足半个时辰,谢韫舜宣见后宫之人,悉数都聚集在祥凤宫的正殿外,她们隐约猜测出有大事发生。因为荣盛宫的宫门自昨晚起一直紧闭着,宫内漆黑不见烛火,是很不正常的现象。更何况,昨日傍晚有大批禁军出没在荣盛宫。   谢韫舜丰姿绰约的立于殿门前,面带微笑,冷静的仔细看过每一个人,有人目光坦然,有人目光闪躲。   明媚的阳光下,谢韫舜宣布道:“太后因心怀对先帝的追思,久久难以释怀,昨日决意去先帝的皇陵祭拜,并在陵园外的寺庙为天下苍生赤诚祈福,祈福三年。由禁军和荣盛宫全部侍从们的护送下,昨日已启程出发。”   闻者暗暗惊悚,祭拜?祈福?阶下众人都跟太后接触密切,纷纷觉得不实,太后是何其愿意享福之人,怎会出宫受苦?难道是失势了?   谢韫舜知道众人不信,这只是一个最合适最体面的交待,维护皇家的尊严,不需要被相信,只需要让她们知道。   众人这才郑重的仰望向皇后,她高贵如圆月高悬,大方从容,气场镇定。入宫为皇后隐忍至今,不仅怀上了皇嗣,还使太后出宫祈福了,俨然已是后宫之主,真是深不可测,不愧是谢义之女!   “太文妃,太惠妃,太德妃,太禧妃,太淑妃,太容妃。”谢韫舜逐一念唤,当她们全神贯注的倾听时,宣布道:“本宫恩准诸位太妃可以自行选择安享天伦之乐,搬入儿孙府中,每月衣食用度多加两倍,另赠银子三百两。”   皇太妃们暗暗震惊,这种施恩方式史无前例。   皇太德妃先表态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谢皇后娘娘恩典。”其余五人纷纷表态,如此怀柔当然顺从,以免落得像太后一样去祭拜祈福。   “木梅,传本宫口谕,本宫亦恩准太嫔们搬入儿孙府中,安享天伦之乐。衣食用度每月多加一倍,赠银两百两。”谢韫舜决定遣散先帝的妃嫔,一为希望她们不必在后宫孤独终老,出宫去安享晚年,儿孙绕膝。二为在后宫拥有绝对的权力核心。   木梅应道:“是。”   除六位太妃外,其余人紧张不安的等待发落,皇后打算怎么处理曾密切簇拥在太后身边的女官和嬷嬷太监?   谢韫舜不细究这些人的忠诚,以前是太后掌权,后宫之人自然趋之若鹜,且看这些人今后的表现。她虔诚的道:“都各自传令下去,需时刻感念太后为国为民祈福的厚德。”   “是,皇后娘娘。”她们语声恭敬,没有被处理,如释重负。宫闱之事太多难辨的真假虚实,要懂得当前谁是后宫之主。翟太后去祭拜、祈福的厚德消息,将很快传遍整个后宫。   随即,谢韫舜前去议政殿,木桃已经提前到达通往外朝的宫门前,把翟太后离宫的消息跟侍卫说了,明显的暗示如今后宫之主是皇后,让他们识趣。   她畅行无阻的进了议政殿,只见谢义沉着脸在殿里来回踱步,翟太后迟迟不到,真是气人。   “爹,太后失势了。”   “失势?”   “昨日,元惟设了一计,荣盛宫被血洗,太后正被羁押去皇陵守陵,至死不得离开陵园。”谢韫舜简单说了说编造的计划,暂不提皇上的功劳,因为既然皇上要寂寂无闻,便顺势而为。   谢义大喜:“元惟英明!”   谢韫舜微笑道:“按元惟的主意,我们给天下一个体面的交待,对外宣称太后因追思先帝,主动前去祭拜,并为天下苍生祈福三年。以示奖赏太后的厚德,赏赐翟家大量财物。”   “给她体面。不过,翟家兄弟提拔一事不提了!”谢义道:“至于两家联姻一事再问问远川的意思。”   “婚事听兄长和容容的意思。”谢韫舜冷静的道:“元惟提议,尽快设立‘亲御尉’一职,总掌管皇宫八卫禁军统领,任命兄长为亲御尉,掌握后宫之权。”   谢义极为赞同元惟的明智。   二人又谋议了一番,谢韫舜才款步回宫。   过了一个多月,在谢义和谢韫舜的极力促动下,谢远川如愿上任亲御尉一职,总掌管皇宫八卫禁军。谢家的权势显而易见的滔天。   这晚,花好月圆。   谢韫舜刚沐浴出水,穿着薄裙,坐在窗边榻上乘凉。夜风习习,出宫足有一个月的贺云开回来了。   贺云开面带笑意,慢慢坐在榻边,深深瞧着她,她气色颇好,面容红润,美丽娇艳。   谢韫舜冷静的问:“皇上为何不告而别的出宫?”   “朕留了字条。”贺云开轻握着她的细腰,俯身向她,抱入怀,吻了吻她的唇,轻吻即止。   “字条上并未写明出宫的缘由,也未写何时回宫。”   “字条上写了什么?”   谢韫舜垂着眼帘,抿嘴不语。   贺云开温言道:“字条上写着一个问题:皇后怀着胎儿尚不足三月,不能临幸,皇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谢韫舜冷问:“皇上是去采花问柳了?”   贺云开笑着摇首,专注的瞧她,低低声道:“意味着皇后怀胎过了三个月,就能临幸了。”   谢韫舜一怔,她摸了摸小腹,是已怀胎三个月有余。   “朕的身体需要临幸皇后。”贺云开语声温存,动作坚决的把她抱起,抱放去了宽大的床榻。 第53章 宜开诚布公   美妙的娇躯被轻放在床榻,下一刻,伟岸健硕的身形悬压在上。贺云开捧着娇妻的脸,直接吻住她的唇。   热情,但不剧烈。他轻轻吸吮着她的唇瓣,温柔的濡着,唇舌细致的撩拨,诱着她,极有耐心。   她闭着眼,拧眉,紧抿着唇,心跳怦乱。   他轻柔的动作诱不开她的唇,胸腔里因无能为力而闷痛,感受着她的不愿意,他的唇亲触着她唇,低哑声问:“皇后有需要吗?”   不需要!谢韫舜的心情很不舒畅,面临多件棘手的事。况且,怀胎三个月后真的可以行房?她刚启开唇齿要去回答他,他的舌趁机立刻长驱直入,热烈的卷起她的舌缠绵深吻。   谢韫舜颤了下,一个字也未发出,口舌就已被他占领了。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恍惚觉得是被诱开了城池,引他攻入。   随着他持续温柔的加深,她的意念被他渐渐吻碎着,身体有种奇异的躁动升起。她茫然了,熟悉那种反应,继而有种羞耻感。   没有明显的回应,无论他怎么热情的,绵长的吻都只是他全心全意的主动。贺云开仔细的感受她,她并非无动于衷,她在哆嗦,在闪躲,在回避。   他给她表达拒绝的机会,将堵住她口舌的唇齿挪开了,径直挪去她丰盈的胸脯,解一口馋。他踏进来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薄纱下半露的丰满雪白,细嫩的诱人。   仅存的理智,她发声道:“不需要。”   闻言,他克制住停下了,确认道:“不需要?”   “今日不需要,臣妾想改日。”她的眼神带着迷离的柔光,喘着气。   贺云开控制住需要,喉结滑动了下,自然而然的移走身子,坐在床边,温情脉脉的看她,她的嘴唇很红,湿润娇艳,泛着令人遐想的水光。需要她的欲望没有能回笼,反而更为需要。   他很收放自如,刚才提出要临幸她时的言行举止很强势,此刻温和内敛,瞧不出他是在忍耐还是没所谓,谢韫舜的心情复杂。   静默无声,贺云开看到她的神色恢复清明,变得心事重重,心情烦躁了?想必与那日相同,她心情烦躁就不想见到他,想让他离开。他轻摸了下她还没隆起的小腹,告诉她道:“朕离宫一个月是去了趟皇陵,确保翟太后在陵园旁的寺庙里安居。”   谢韫舜心中一震,可见他做事有着谨慎的周全。   贺云开道:“不告而别,是朕以为皇后不在意朕的行踪。”   谢韫舜不由得想起她曾经的不告而别。   贺云开认真的道:“朕没有采花问柳的心思。”   谢韫舜羞愧的眼帘一垂。   紧接着,贺云开起身,自觉的说道:“朕回去了。”   “皇上请留步。”谢韫舜坐起身。   “嗯?”贺云开惊讶。   谢韫舜从榻下屉柜中取出一块铜符,铜符的形状不规则,递给他道:“这是调遣禁军的御符,另一块在亲御尉谢远川手上。此后,但凡同时调遣八名以上禁军行事,无论是否秘密行事,都需两块御符合二为一无误,禁军统领才能派兵行动。请皇上收下。”   禁军的军权要安稳,不能仅传口谕就随意调遣,需有严格的规矩。   谢韫舜此举,是明确的向皇上表态,她没有剥夺皇上的皇权之意,尽管谢远川掌管全部禁军,但仅有随意调遣八位禁军的权力,仍受限制于皇上。   贺云开理解她的意思,平和的道:“皇后收着。”   谢韫舜一怔,他就真的不担心吗?见他真的无心收下,便收起御符。沉思片刻,她告知道:“臣妾革职了尚膳局、尚侍局、尚衣局三位尚局掌事女官,新提拔了的三位。一个月后,会再革职尚仪局和尚寝局的掌事女官,新提拔两位。”   “嗯。”   “臣妾替换了乾龙宫的全部侍从,调木梅为乾龙宫的掌事宫女。木梅知分寸,在她的带领下,为皇上立皇威。”   “嗯。”   “臣妾让谢远川掌管的八卫禁军采用轮编制,禁军统领和禁军们,每隔三个月无规律、临时通知的换岗,不再固定编制。”   “嗯。”   “翟太后的事情朝野哗然,翟家毕竟是名门望族。一为压控妄议的局势,二为谢远川要负责任的娶翟容容,三为避免翟容容带着翟家的势力和威望嫁给居心叵测之人。已然便赐婚谢家和翟家联姻,婚期定于中秋节之日。”   “嗯。”   “皇太妃和皇太嫔们都已经移居出了后宫。”   “嗯。”   “元惟的下落已经流露出去,朝野陆续知道他被先帝幽禁在皇宫中的冷宫,臣妾在考虑择机将他转移幽禁到宫外的府邸。”   “嗯。”   谢韫舜在告知他时,一直定睛观察他的情绪,他则一直平静的回视、回应,都不在意。无论如何,她需要告知他,不希望他后知后觉的猜测。   想了想,她坦言告知他:“这些能顺利推行,是因在外朝使用谢大人的辅政权权威,在内廷使用臣妾的权威,略有强势,且谢家看似颇为权势滔天。因而引起了多位宗室皇亲的质疑、不快,他们多次提出面见皇上,次次被臣妾缓拒。”   谢韫舜不能忽略宗室皇亲的不快情绪,如果不慎重对待,将难以估量后果。她已开始跟贺元惟商议稳妥的对策,尚无主意。   贺云开没再只是听着,温和的询问道:“皇后想在皇宫设宴,宴请宗室皇亲,要求朕在宴席上表现出对皇后所作所为的知晓,并表示那些都是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免得他们猜测朕的皇权彻底旁落,成了谢家的傀儡?”   谢韫舜眼睛一亮,他此番话语是很好的主意啊!如果皇上能愿意出面缓和宗室皇亲的情绪,即使他们心怀不满也束手无策,因为同样是皇上的决定。   她微笑着看他,眼睛里难掩惊喜的光芒,问道:“皇上愿意吗?”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如果皇后需要,要求朕那样做,朕愿意配合。”   闻言,谢韫舜心下一惊,仿佛看到翟太后的后尘在等着她。多么熟悉的配合,毫无困难、心安理得的配合,配合布局权力,尽着傀儡‘皇上’的义务。翟太后正是被他这样配合着,送至权力高峰后,自负的掉以轻心,于是自我毁灭。   她慎重的思量,需保持清醒,也需他的配合。于是,她冷静说道:“如果皇上愿意配合,臣妾非常需要。实不相瞒,臣妾暂时没有更好的主意。”   贺云开惊讶的半眯着眼,温和审视她,她的语气不似以前无所顾忌的冷淡,多了几分郑重其事,显然把他放在眼里了。她可真是有知错就改的天赋,大大方方的。   片刻,他道:“朕愿意配合。”   谢韫舜微笑问:“宴席设在三日后?”   贺云开道:“皇后做主即可。”   最为棘手的事情得到了很好的解决办法,她心情放松了些,笑容不减。   贺云开凝视着她的笑容,很难得一见的漂亮,情不自禁的跟着笑笑。   沉默中,他认真问道:“皇后可还记得一个月前第一次尝过酸桑葚后,第二次看着它时的感觉?”   谢韫舜一怔,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回想了想,那些酸桑葚是元惟摘给她吃的,道:“记得。”   “什么感觉?”   “好吃,想吃。”   贺云开一本正经的问:“馋涎欲滴?”   谢韫舜如实的点头,确实是馋涎欲滴,酸的爽口,酸的很过瘾,从未有过的感觉,可能再也不会有。   贺云开温言问:“馋的四肢百骸都充满渴望的非要吃不可?”   是的,如他所言。谢韫舜觉得他话中有话,直言反问道:“皇上的言下之意是?”   “正如此刻朕看着皇后……”   “……”   贺云开目光一移,瞥向榻边案几上的核桃仁,慢慢接道:“紫核桃仁的感觉。”   谢韫舜的心跳的很快,暗暗呼了口气,随手把一碟核桃仁递给他,道:“皇上随便吃。”   贺云开捏了两个放进嘴里,平和的道:“元惟给你砸壳剥的?”   “是的。”   “跟朕第一次在元惟那吃的一样,味道一样不错。”   谢韫舜不语,元惟不喜欢吃核桃仁,知道她爱吃这种紫皮核桃仁,就让他母妃为他备了许多,常剥给她。   贺云开面带笑意,心底翻腾着深沉的波浪,眸中波澜不惊,想被挽留下来的问道:“朕回去了?”   谢韫舜没察觉到他的想法,自是不挽留,夜已深,她着实疲困,是也该歇息了。   贺云开没等她说出恭送,便紧接着道:“既然皇后挽留,朕就不回了,留下跟皇后一起就寝。” 第54章 宜配合   今日,帝后在启明殿设宴,隆重款待宗室皇亲。   宽敞恢宏的殿里,气氛颇为凝重。在座之人神情阴郁者众多,因权势突然动荡,谢家几欲一手遮天,而却难以面见到皇上,焦虑惶恐又义愤填膺。   宴席临近开宴,席位按序已座无虚席,仍不见谢义的身影,四十余位德高权重的宗室皇亲都在,他如此显赫,为何不在邀请之列?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闻言,众人连忙离座拜迎,神色隐晦不明,语声恭敬。   “诸位平身。”贺云开信步入座,一身常服,仍旧是俊逸内敛,文质彬彬。   众人回座抬首一瞧,只见皇后娘娘并肩坐在皇上身边,面带微笑,明亮美丽,犹如被众星捧簇的圆月,散发着皎洁的光芒,大方从容。   宗室皇亲们都知道皇后,谢义矜贵的嫡女,因被贺元惟称为引以为傲的知己,曾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贵女。又因岐蜢山剿匪的事迹,被流传成非同凡响。如今,众人眼里最强烈的印象是:阴险横行后宫的皇后。   凭借近期局势的动荡,后宫统摄权、辅政权、禁军军权集于谢家,众人有理由猜测是谢家在朝堂和内廷里应外合,企图挟持皇权,险恶的独揽重权!   一想到皇权,宗室们就愤慨,皇上如此弱势,碌碌无为,何时又何以能亲政?尤其是二皇子,暗恨不已。   肃静中,贺云开正视面对着跃跃欲试的不满,按照谢韫舜的需要,平和的道:“朕刚从皇陵回京不久,是为去探望母后。母后厚德,每日眺望父皇陵墓为国为民祈福。”   近日见不到皇上,原来是因为皇上去了趟皇陵?   “自母后离宫启程皇陵之日起,朝堂内廷发生的事,都是朕和皇后共同商议出的决定。”贺云开言简意赅,停顿了片刻,感受着氛围突然暴躁不安,有如洪水决堤之势,道:“朕和皇后刚商议出两个新决定。”   鸦雀无声的听着。   “设立亲衙尉一职,总掌管八卫衙军。”   席上面面相觑,八卫衙军负责保卫除皇宫以外的京城重地,各有八卫衙军统领。谢义就一个儿子谢远川,已经总掌禁军,还能任命谢家的谁总掌衙军?   贺云开宣布道:“任命朕的兄长贺元惟为亲衙尉,总掌八卫衙军。”   贺元惟!才智佼佼的贺元惟!在座的宗室们,除了二皇子,都倍感震喜。当得知贺元惟被幽禁在皇宫时,都欣喜于他的下落明朗。如今皇权有危难之险,贺元惟能被委以重任,以他的明智渊博,皇权绝对稳妥,这无疑拯救皇权于水火之中。   “然而,兄长因坚持遵守先帝的幽禁令,尚未接受朕的赦免,也尚未接受朕的任命。”贺云开温和的看向谢韫舜,道:“皇后仍在极力说服兄长,恳请兄长务必接受。”   众人一诧。   谢韫舜这才说话,大方的微笑道:“皇上和本宫一致敬仰兄长的才能,兄长能出仕,是社稷之福。”   “是啊,是啊。”宗室们纷纷响应,焦虑不安消散许多,这个决定很振奋人心,一扫心中阴霾,不满的情绪大大的缓和。   皇亲们的响应虽然寥寥,多为在沉思。   谢韫舜察觉到凝重气氛松弛了些,这是她郑重提议贺云开使用的言辞,与其解释她的所作所为,只会有欲盖弥彰之嫌,使不快更不快。不如重重抛出宗室期许之事,让他们振奋,冲击去他们的不快。   显然,贺元惟出仕是稳定宗室的众望所归。   贺云开欣赏她的清醒,她会纵观全局,权衡出别人急切的需求,用怀柔的方式以退为进。   宗室的情绪稍安抚住了,贺云开按照谢韫舜的提议,接着道:“谢义大人已向朕提出释去辅政权,让朕亲政。”   顿时,一片惊讶!   根据近期发生之事,谢家明明有一手遮天之嫌,谢义竟然主动释辅政权,太不可思议,有人喜悦有人堪忧。   贺云开平和的道:“朕尚未同意。”   尚未同意?!   “皇后已多次劝朕同意,朕仍觉需要谢大人的辅政。”贺云开表现出谢韫舜恳请他表现的胸有成竹,认真的道:“朕自会慎重考虑何时同意,自有主见。”   皇上英明有主见?皇后贤惠常劝谏?这跟在座各位所感悟的印象大相径庭啊。难道不是皇上不问政事,致使皇权旁落?难道不是皇后野心勃勃,谋图大权集揽?   望向同坐席案的帝后,一位温厚平和,一位镇定端丽,看他们的面貌确实不太像昏庸无道、蛇蝎恶毒,关系相敬如宾。一时间,义愤填膺都被震鄂、诧异、惊喜逐渐替代,真真匪夷所思。氛围更松弛了些,人心踏实许多。   这正是不邀请谢义赴宴的原因,释权是为假话,稳抚在座各位的惴惴不安,并试探众人的反应。谢韫舜很清楚,让谢大人释去辅政权,必须是大势所趋。   一场本应是声讨、质问的宴席,以帝后事先商议的准备而得以缓和。如同入宫次日朝见礼一样,谢韫舜处于主动的抛出对弈者梦寐以求的东西,主动理智的控制局面。   气氛轻松的盛宴散席后,贺云开和谢韫舜一起回到内廷,慢步走在御花园,贺云开温言问:“朕的表现皇后还满意吗?”   “满意,谢谢皇上。”谢韫舜昨日以恳请的态度,请贺云开在宴席上表现出君主应有的胸有成竹,尤其是说话时,要稳重,安抚住宗室皇亲的不安。为此,谢韫舜特意请他今晨演练了一次。   贺云开面带笑意,慢慢靠近她一些。   “臣妾疲乏,回祥凤宫歇息了。”谢韫舜坦言相告,因宴席上神经一直在紧绷,此刻松懈,倦意纷纷涌上,毕竟有孕在身,很疲乏。   贺云开平和的道:“多歇息会,歇息好了,朕有东西带皇后参详。”   参详什么?谢韫舜没深究,乏累的去歇息了。   从午后睡到傍晚,谢韫舜醒来热的浑身是汗,浴身后,着一袭简约的月白薄绸襦裙,便前往乾龙宫,从暗道找贺元惟。   走到侧殿外,恰遇到刚见了贺元惟归来的贺云开。   “皇上。”谢韫舜微欠身行礼。   “皇后歇息的好吗?”贺云开目光临下,她丰满的酥胸从领口露出白嫩的半圆。   “还好。”谢韫舜微一笑,从他旁边绕行,速去速回。   “皇后。”贺云开长臂一拦,顺势揽她入怀。   “皇上?”谢韫舜被他一拥,背脊贴着他的胸膛,被他从背后抱住了,健臂不轻不重的束着她。   贺云开凝视着她胸前美妙,低声道:“皇后有所不知。”   “嗯?”   “以朕这样的身长俯视,无论是在皇后的前、后、左、右,都能看到皇后的酥乳呼之欲出,美的令人遐想。”   “皇上!”谢韫舜羞耻的娇容通红,扭身挣开他的怀。   贺云开收起力道放开她,慢慢从上而下的打量她,心平气和的道:“朕看皇后这袭薄衫,非常细致的流露出了皇后娇躯的形状,丰挺的胸,柔软的腰际,修长笔直的腿,浑圆的臀线,身形玲珑有致。”   闻言,谢韫舜羞赧的无地自容,她都是这样款式的衣裳,很正常,岂会暴露不端,是他所思即所见罢了,转身欲走,不打算理会他。   贺云开语声平静的道:“平心而论,不知元惟看了作何感想。”   谢韫舜冷然道:“元惟不会这般无礼的看。”   “不会?”   “不会!”   贺云开心中不平静,语声极为平静的道:“皇后言之有理,他不会这般无礼。”   谢韫舜眼帘一垂,回应以平静,道:“臣妾的衣裳并无不妥,请皇上明鉴。”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皇后言之有理,是朕无礼了。”   谢韫舜不再耽搁,道:“臣妾速去速回。”   “且慢。”贺云开漫不经心的道:“皇后有所不知,朕从元惟居处回来时,他正准备开始沐浴。”   谢韫舜止步了,不多细究,那就明日一早再去。下一刻,被贺云开抱起,稳固在心跳强有力的怀抱里。她恍惚的发颤,“皇上?”   “朕有东西带皇后参详。”贺云开脚下快步进入寝宫,气息不怎么温厚。   被放在大床上,紧接着,谢韫舜便看到一本画册打开在眼前。   贺云开轻搂着她,春宫画册翻给她看,“这个小腹微隆,这个小腹隆起,约是怀胎三四五六月,可行房,需这样的姿势。”   谢韫舜羞的身子一缩,偏偏被他一拉,缩在了他怀里,他怀里惊人的热烫。   翻了十页,让她清楚之后,贺云开取来准备的医书,直接打开折起的一页,一本正经的道:“皇后请看,怀胎三月之后,至怀胎六月之间,可行房。”   谢韫舜羞涩的扫了一眼,确实如此记载,他带她参详这事……   贺云开又取出另一册医书,握着她的手,捏着她的手指,让她的指腹逐字划过,认真的道:“同样,可行房。”   收起画册和医书,贺云开专注的看着她,语声温情道:“朕身子需要,恳请皇后的身子也需要。”   谢韫舜感受到了他的克制,以及主动的不再克制,她被平放躺下,被热烈的吻,被吻着良久的爱抚,被吻着强悍的进入占据。 第55章 忌不务正业   夜深了,床榻上高涨的爱欲,在雄壮体魄温柔的拥有后,渐渐平歇。   贺云开侧身搂着她,轻拭着她额头的汗。明亮烛光下,她的面色红润娇艳,眼神迷蒙,有着四肢百骸得到酣畅之后才会显现的风情。   寂静中,他低低问:“怎么样?”   谢韫舜的嘴唇微动了动,矜持的不语。   贺云开俯首,温情的瞧着她的矜持,以唇触着她的唇瓣轻语:“皇后的身子很妙,朕真切的感觉到皇后会享受了。待熟能生巧,皇后会配合了,会回应了,能更舒服。”   谢韫舜眼帘一垂,呼吸着他温热的气息,心里酸软,被他淹没着。   贺云开在意的问:“皇后还满意吗?”   谢韫舜的意志渐渐清醒着,抬眼看他,反问:“皇上还满意吗?”   贺云开有点惊讶她的发问。   谢韫舜羞赧而直言的问:“皇上是不是没有尽兴?”   贺云开抿嘴笑了笑,认真的道:“朕时刻在烛光下观察皇后,免有动了胎气的迹象,没有全意的投入,动作有所保留,当皇后很享受的涣散去了就适可而止,所以皇后觉得朕没有尽兴?”   谢韫舜蜷缩的身子害羞的缩了缩,他所言极是,她感觉到了他的小心翼翼,他分明是精力旺盛的男子,见识过他持久的力量,今日显然过于拘谨。   贺云开温言道:“朕不是纵欲之人。”   谢韫舜冷静的看着他,冷静的质疑:“皇上不是吗?”   贺云开被质疑的沉默片刻,曾纵欲过的他无力反驳,认真问道:“怎么了?”   “臣妾不明白皇上这样做的意义。”   “哪样做?”   “既然皇上身体需要,而臣妾的身体不能使皇上尽兴,皇上为何还要临幸?”谢韫舜大方的问他,她不懂,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今日准备的很周到,摆出画册和医书告诉她孕期可行房,点燃明亮的烛光放在床头,方便他随时观察她身体的状况,他的动作缓慢到位,待她酣畅了他就停止,自始自终不像是为满足需要,她困惑的问:“意义何在?”   “意义在于,能看到皇后动情后软绵如水的娇颤。”   “……”   “意义还在于,能听到皇后愉快后销魂酥骨的嗯吟。”   “……”   “皇后娇颤的样子很好看,嗯吟的声音很好听,在被朕临幸时很风情万种。”   “……”   “皇后身子里那个小小的地方很暖很嫩,朕的身子完全进去占有它后,被嘬吸着接纳,很舒服的被包裹。”   “……”   贺云开认真的道:“朕一想到那个美妙的地方只有朕能进去,且只有朕的子嗣能从那个地方出生,朕心里的愉悦感便得到满足,跟身体的尽兴一样舒坦、惬意。皇后懂了吗?”   懂吗?似懂非懂。谢韫舜整个人阵阵发麻,可他偏偏心平气和的说的那么认真,凝视着他眼里的专注,那是他特有的认真温和的专注。她立刻垂下眼帘,身子蜷的更紧了。   “放松,皇后。”贺云开轻安抚她,温存声道:“我们夫妻间的私房话和私房事只有我们二人知晓,我们可以多多交流心得体会。”   心得体会……   若是以前,谢韫舜听罢他这番话,定然觉得他不务正业,心思和精力应该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此刻,她心绪复杂,仿佛有一张细密的网一直在不着痕迹的朝她笼罩而下。   想了想,她问道:“皇上打算何时亲政?”   亲政?贺云开笑而不语,慢慢从她身边挪开,起身下榻。   谢韫舜一怔,定睛看他,他神色平和的站在榻边,松垮的衣襟敞开,可见宽厚结实的胸膛。下一刻,便见他褪去衣衫,健硕的体魄一览无遗,有着年轻力壮的雄性力量。   贺云开眼中带笑的瞧她,瞧她茫然怔懵的盯着他的身体。他发现了她的视线所在,由着她看,低哑的问:“好看?”   她一羞,心怦怦跳,忙是收起视线,转过身背对着他。   灯熄灭了,寝宫里漆黑一片。   她察觉到他轻轻上榻,感觉到他慢慢靠近,她被他从背后揽进怀里。她被枕着他的臂弯,被他稳稳的抱在怀里,亲密无间的拥抱。   渐渐,她意识到他的怀抱不是让她入眠,而是让她的身子跟他的一样热。   “舜舜。”他咬着她的耳垂轻唤。   谢韫舜身心一震,普天之下,只有元惟一人唤她舜舜。   “舜舜。”他吻她。   她蹙眉,他为何这样唤她。   “舜舜。”他唤的声音里夹杂着急切的需要。   谢韫舜听的好不自在,欲从禁锢的怀里挣脱。   “舜舜。”他揉着她。   她的挣脱无济于事,扭动的娇躯似欲迎还休。   “舜舜。”他全心全意的占据了她,占有着她。   “皇上!”她惊的声音细碎,在惊人硬度强悍的攻占之下。   “舜舜。”他唤的情真意切。   “……”   “舜舜。”   谢韫舜很快就被他带到广阔温暖的潮水里,游弋,舒展,随意的漂浮,直到沉湎的滑入梦境。   可是,他打算何时亲政?   谢韫舜一觉睡到清早,坐在镜前梳妆时,已是乾龙宫掌事宫女的木梅禀报道:“皇上这些日总是五更早起,行踪不定。每日出宫一趟,不知去向。晚上二更进寝宫就寝。”   他在忙什么?谢韫舜若有所思。   木梅请示:“跟着吗?”   “不能。”谢韫舜不能先挑起跟贺云开的隔阂,她要和善的待他,光明坦荡的对他,问心无愧的与他相处,而不能猜忌他跟踪他的行迹。   她必须很理智的面对他,从一开始,她对他有所欺瞒,有言不由衷之际,没有理由要求他对她真诚坦荡。要求他全心全意、无所保留的待她,是极其自私而无理。   “是。”木梅已然发现皇上并非是闲散,除了在御书房翻翻书,去御花园坐坐,四处漫步溜达。他其余时刻忙碌着呢,常是一转眼就找不到他人在何处。   谢韫舜叮嘱道:“你的职责,是带动整个后宫的侍从,让皇上享有到皇上应得的尊敬、权威、自由。”   “是。”   “本宫不允许本宫掌管的后宫侍从敢无视皇上的存在。”谢韫舜目光凛然。   “是,奴婢明白。”   这时,木桃来报:“谢义大人请皇后进议政殿一趟。”   谢韫舜眼帘一垂,想必是为昨日宴席之事,他应是听闻了‘谢义大人已向朕提出释去辅政权,让朕亲政’,既然如此,那就试探着谈谈。   她去了一趟议政殿,跟谢义单独谈了半个时辰。当她从议政殿出来后,眼神冷静至极。她径直到了小院,找到元惟。   贺元惟正在翻阅厚厚的古籍,见她来了,忙出屋相迎,“舜舜。”   闻言,谢韫舜不由得联想到昨夜耳边缠绵不绝的轻唤,心底一波一波的颤动。她落座在竹椅上,漫不经心的赏着园中次第而开的花。   贺元惟拿着一碟核桃仁给她,看她安静的样子,散发着大气而天真的美,像是不动声色吐露芬芳的木槿花,有种永恒的坚韧。   谢韫舜没注意他的眼神,自在的吃着核桃仁,告诉他道:“我爹坦言,可以主动释放辅政权,但有两个条件,两个选其一。”   贺元惟沉着的道:“条件一,我登基为皇,我亲政,他退回御史大夫之位。”   谢韫舜点头,确实如此。   贺元惟道:“条件二,你生下皇子,你当皇太后,我辅政。”   谢韫舜隐隐一笑,他很了解爹,若无其事的道:“让爹释辅政权是大势所趋,但我不着急,时机未到。”   如今的朝堂政务,没有了翟太后的牵制,皇上依旧不问政事,可谓是谢义独揽大权。皇上直接在谢义决策过的奏折上朱批,不必像以前那样等待翟太后和谢义争执的结果,很节省时间,有更多的空闲。   贺元惟关怀的道:“你安心养胎。”   “不,我不能。”谢韫舜正色道:“我们要按原计划行事,我要去垠口。”   “你怀着身孕去?”贺元惟实不忍心,她怀着身孕的这三个多月,已经忙于应对太多惊心之事,疼惜道:“谢大人岂能同意,我是不同意。”   “不能让胎儿成为我的负担。”谢韫舜很冷静的道:“元惟,有太多意义深远的事情等着我做,又常有太多的变数,我不能松懈,不能因为我怀了身孕就搁置计划,不能。”   贺元惟直接问道:“你不为孕育着新生命感到喜悦?后悔留下它?”   谢韫舜沉思了良久,道:“我不后悔,虽然仍觉得它来的不合时宜,不能给它安稳,我很惭愧。我接受它的存在,用身体孕育它。但顺其自然,愿它的生命足够顽强。” 第56章 宜唯才是用   晌午,阳光明媚,谢韫舜坐在茶楼的厢房中临窗眺望,窗外是开阔的霞庭湖,赏花游湖的百姓络绎不绝。她今日出宫是为了见颜留,商议开胭脂水粉和绸缎店的事宜。   霞庭湖是京城里颇为热闹的一带,大量商铺沿湖经营,生意兴隆。   清风阵阵,谢韫舜观赏着满湖荷花,花色合异,品类繁多,搭配的相得益彰,仿佛是一幅秀丽的水景画。她虽然画艺精湛,见此景色仍不由惊喜道:“今年荷花种植的极用心。”   她旁边的谢远川提壶饮酒,道:“颜氤的功劳。”   “为何是她的功劳?”谢韫舜犹记得颜氤是颜留的堂姐,出身经商世家。山林街湖的养护是工部的职责,严禁委任于外,尤其是商人。   “去年此时,我和颜留在此饮茶,她偶然经过,进来攀谈了会,看满湖全是同样花色的荷花,密稀无度,可惜了美景,便抱怨了两句。颜留则随口接了句:有本事你种,不见得比这好看。”   “她争强好胜?”谢韫舜饶有心趣。   “不全然。”谢远川道:“她提出跟颜留打赌,如果她有本事种且花开时节游人赞不绝口,颜留自愿把他在枋兰巷的一间酒肆小商铺给她。她想要那间商铺已久。”   “颜留轻估了她。”   “没错,颜留被激的当即答应。于是,输了一间小商铺。”   谢韫舜不禁好奇颜氤的本事,能从工部得到种植荷花的机会渺茫,且着实美不胜收,她想知道详情,道:“兄长,派人去请颜氤。”   谢远川出厢房派人去请,折回后,道:“此女是颜家庶女,生性奔放,是个精明但不俗气的生意人。”   谢韫舜问:“生性奔放?”   “她不拘小节,率性而为。目前已有三个各有所长的相好,三个相好都是怀才不遇的落魄子弟,彼此认识,关系和睦。” 谢远川客观公正的补充道:“她奔放,不艳荡,忠义。”   谢韫舜若有所思。   等了半个时辰,颜留仍未到,颜氤倒是先到了。   “远川哥,小女子一听是你邀见,就着急赶来了,没来得及换漂亮衣裳,请你莫嫌小女子穿衣随便。”人在屋外,清脆里透着娇羞的女声传入。   “颜姑娘请进。”谢远川笃定的道:“皇后也在。”   “哎啊。”颜氤忙不迭的进屋,将屋门关上,恭敬的施礼:“小女子颜氤拜见皇后娘娘。”   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约十八九岁,眉目纯情,身柔骨媚,她身穿的衣裳是件漂亮的新衣,随便的大概是衣料薄透。   谢韫舜目光清醒的看她,微笑道:“满湖荷花美的壮观,颜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颜氤察言观色到皇后有赏识之意,要抓住机会,自信的道:“小女子先是调查工部屯司里谁负责霞庭湖水域,查到一个小吏,顺藤摸瓜,又查到他有一个相好的寡妇。”   谢韫舜在听着。   “小女子候了多日,某晚在寡妇家捉个正着。”颜氤有一点得意,道:“小女子软硬兼施,先硬气的威胁,逼迫他把霞庭湖荷花种植事宜交给小女子。”   谢韫舜慢饮了口茶。   “然后,再软言相劝,把十余种盛开的荷花搬到他面前,把满湖荷花开后的图画展示给他看,诚意表示所有荷花种子小女子承担,游人赞不绝口的功劳归他。”颜氤扬了扬眉,道:“他害怕丢官,犹豫不决。”   谢韫舜隐隐一笑。   “最后,小女子亮明身份打消了他的疑虑,凭颜家的名声,重要的是跟谢家的交情。“颜氤感激的瞧了一眼谢远川,道:“小女子刻意张罗,请远川哥入画舫饮酒听曲,让他看到小女子跟远川哥的关系匪浅。”   谢韫舜由衷的露出了欣赏,一步一步很充分,准备的周详,亦需要真本事,她想了想,道:“满湖荷花多样,颜色搭配的好,颜姑娘喜养荷花?对色彩敏锐?”   颜氤羞媚的掩面笑笑,道:“小女子的相好里,有个擅养花木、懂花木性,有个善工笔画、懂配色彩。小女子受他们耳濡目染,略懂,和他们一起完成。”   在她的带领下,他们的特长运用在一起,便有了这满湖令人赞叹的景色,谢韫舜问:“颜姑娘的另一位相好有何特长?”   颜氤的眼神泛起柔情,道:“他是个有才情的文人,痴迷写话本。”   正当谢韫舜沉思时,颜留来了,他悠哉的进来,看到颜氤时,愕道:“你怎么在这?”   颜氤反问:“你呢?”   颜留神气的道:“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那一定是有利可图之事。”颜氤见皇后落落大方好相处,不失良机的自荐道:“皇后娘娘,留弟能为娘娘效劳的差事,小女子也能面面俱到。”   谢韫舜从容笑了笑。   颜氤目光恳切,道:“小女子事做的好,只略收薄利。”   颜留乐呵呵的边说边比划道:“氤姐就莫争了,氤姐没有那么大的店铺,那么优的货源,那么多的本钱。”他摇摇首,“这事不好做,氤姐做不好。”   “何以见得?”颜氤笑吟吟的道:“这霞庭湖的满湖荷花,留弟不是曾斩钉截铁的认定我种不了,种不好吗?”   颜留一时语塞。   谢韫舜冷静的问:“颜姑娘为何需要这份差事?”   颜氤坦坦诚诚的道:“小女子银子吃紧,赚家用,维持三个相好的生计。只要事做的好,薄利多赚,赚的不会少。”   闻言见状,谢韫舜眼睛一亮,心中有了主意,道:“只要事做的好,我让你名利双收,借用颜留曾说过的六字,赚的盆满钵满。”   “皇后娘娘圣明。”颜氤喜极,跪拜道:“小女子一定全心全力的效忠于皇后娘娘。”   谢韫舜随即起身回宫,带着颜氤到御花园,参观着广阔的景致,对颜氤道:“本宫期望你在园林花木技艺上有不凡的名声成就,运用他们特长的花木特性、绘画色彩及情趣学识。”   颜氤连连点头,道:“小女子全意听从皇后娘娘的指示。”   谢韫舜定睛看她,道:“本宫把御花园交给你重新栽种花木,三日之后,给本宫一幅详细的花木重植图,讲出一花一木的缘由。若是你能重植的让本宫欣赏,不仅重赏,京城所有衙署的花木全交由你重植、打理。”   颜氤受宠若惊,道:“小女子自当珍惜机会。”   三日后,颜氤如期呈交一幅花木重植图。谢韫舜正在祥凤宫跟胞妹谢佳莹闲聊,得知颜氤求见,便进御花园与她相见。   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下,图纸摆在石案,谢韫舜仔细听着颜氤的介绍,着实耳目一新。所选用的花草树木足有近百种,结合它们的习性,讲究姿态、色彩、味道自然的融合过渡,四季不同景象,丰富而灵动,不失皇家的大气。   谢韫舜端详着图纸若有所思,颜氤紧张又充满期待。   安静片刻,谢韫舜抬首,注视着等待被认可的迫切,面带着微笑,道:“品味已然很好,但可以更好到无法挑剔。”   颜氤沮丧的情绪刚起,便听到皇后冷静大方的道:“本宫请人稍作调整,明日给你完整的施工图纸。”   顿时,颜氤的沮丧转瞬就成了喜极。   谢韫舜清醒的道:“颜氤,本宫成就你,给你需要的名利,亦需要你的效忠。”   “是,皇后娘娘。”颜氤语声欢快,轻问道:“娘娘需要小女子怎么效忠?”   谢韫舜直言出计划,道:“待你声名鹊起,本宫会制造声势,将有很多达官显贵邀请你进府修整园林花艺。本宫需要你陆续进入宗室及四品以上官员的府邸,调查其府中上下的关系,每个府中寻找两位机灵的妾室或下人暗暗为本宫所用。”   颜氤恍然觉悟,皇后需要织罗一张关系网,遍布宗室和皇亲重臣的府中,了解他们的动向。这是相互需要的差事,将能持续很久且关系日益紧密,源源不断的刺激和源源不断的名利,她乐意至极,欣喜至极。   谢韫舜清楚的知道要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要像苍天古树的根系那样,慢慢渗入扎根进京城的权势所在之处。颜氤是可以试用之人,她喜欢颜氤身上的那股劲儿。看似是各取所需,但可以做到相得益彰。   颜氤很得意,更加自信,皇后娘娘把如此重要的机密之事交给了她,可见是信任和重视,她郑重的跪拜道:“颜氤定当做好效忠皇后的事。”   谢韫舜扶她起身,拭目以待。   待颜氤退下,谢韫舜便带着图纸去乾龙宫,请元惟帮忙调整的更加幽雅,更加无法挑剔,让颜氤一鸣惊人。   半个时辰后,当谢韫舜从元惟的小院回到祥凤宫时,被前方的一幕怔住,猛得驻步。   只见雕梁画柱的殿廊下,竟然凭空有了一个秋千,谢佳莹正在开心的荡秋千,笑容柔美无邪,如是在谢府中那样无忧无虑的荡着。当秋千逐渐减慢,是一旁的贺云开拉动长绳,使秋千再次荡起。   谢韫舜目光平淡的望着,望着谢佳莹可爱的笑颜,和贺云开看到谢佳莹的笑容时脸上浮现的温和笑意。 第57章 宜较真   那是个简易的秋千,牢固的栓在廊梁来回荡着,荡在皇权腹地,荡在一双从平淡渐渐变得凛然的眼睛里。   眼睛里的景象很怪异,谢韫舜感觉到疼,疼意模糊而闷重的将她的身子裹住,她下意识的捂着小腹,深吸口气,一刻也看不下去,语声尽量冷静的唤道:“莹儿。”   “姐姐。”谢佳莹腼腆的笑着,带着稚气未脱的少女烂漫,开心的笑弯了眉。   “来。”谢韫舜清晰有力的说出一个字,注视着可爱柔弱的胞妹,她已及笄,性情乖顺可人,俨然会成为男子喜欢的贤妻良母,是皇上喜欢的样子。   秋千缓缓停止,谢佳莹轻盈的起身,轻移莲步,走过去,轻唤:“姐姐。”   谢韫舜平淡的问道:“何来的秋千?”   “皇上动手做的。”谢佳莹语声绵柔。   “为你制作的?”   “是的。”   谢韫舜缓声问:“皇上因何为你制作秋千?”   “莹儿呆坐着等姐姐时,皇上来了,问起莹儿在府中怎么打发闲暇时间,莹儿回答荡秋千,皇上当即动手为莹儿制作了。”谢佳莹倍感到关怀,皇上很友善,是她见过的最随和的人,耐心的为她制作秋千,还耐心的为她秋千荡绳。   谢韫舜认真的道:“你不应该使用,应该拒绝。”   拒绝?谢佳莹受惊的瞧着姐姐,皇上温厚亲切,像兄长一样,比亲兄长还贴心关怀,怎么应该拒绝?   “你已及笄,尚未出阁,接受已有妻室的男子动手制作的东西不合情理,和已有妻室的男子一起荡秋千不成体统。”谢韫舜理智的面对,需要告诉妹妹这样做不合适,道:“回府之后,让娘告诉你正确的做法。”   谢佳莹更为受惊,受惊的轻颤。   谢韫舜道:“木桃。”   木桃上前,“奴婢在。”   谢韫舜眼帘一垂,冷然道:“送二小姐回谢府,如实告知谢夫人,请谢夫人悉心教导。”   “是。”木桃搀扶着谢佳莹,不由分说的道:“二小姐请,奴婢送您回府。”   谢佳莹的脸上尽是惊懵,尽是不谙世事的无措。   谢韫舜默默感受着心底的空凉,这才看向贺云开,迎着他全神贯注的凝视,漠然说道:“皇上,请借一步说话。”   她的身体虚乏了,需要半躺着。步入寝宫,半躺在窗前软榻,闭目养神。   “皇后?”贺云开坐在榻边,轻抚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谢韫舜歇息着,不露声色的问:“皇上喜欢莹儿吗?”   贺云开平和的道:“喜欢。”   谢韫舜身心一惊,蹙眉,偏头面朝窗外,依然闭目。   “她温柔,真诚,心地柔软简单,容易开心的笑。”贺云开坦言:“很招人喜欢。”   谢韫舜不语,神情泛冷。   贺云开认真的问:“皇后不喜欢朕喜欢她?”   谢韫舜抿着唇,依旧不语,神情冷了些。   贺云开漫不经心的道:“皇后曾说她温柔可人,真诚漂亮,坚定朕会喜欢,还说她是不可多得的贤惠伴侣。”   谢韫舜的语声极其冷静道:“她是招人喜欢,皇上喜欢她无可厚非。她是不可多得的贤惠伴侣,但绝不会是皇上的贤惠伴侣。”   “嗯?”   “如果皇上已经动了封她为皇妃的念头,不妨自行断了念头。”   贺云开诚然道:“皇后胡思乱想了。”   “皇上为她制作秋千,为她拉荡绳,用那样的眼神看她。”谢韫舜心底冷的不适,漠然质问:“是臣妾胡思乱想?”   贺云开道:“朕看到她坐在长廊下百无聊赖,可想而知皇后正在元惟身边,就不冷落不忽视不怠慢的尽地主之谊,得知她喜欢荡秋千,随手简单为她做一个打发时光。朕看到她坐在秋千上开心的笑颜,跟皇后的笑颜神似,忍不住深看了眼。”   谢韫舜一怔。   “皇后开心的笑颜,朕只见过两次。”贺云开道:“一次是朕带着皇后去冷宫见到阔别已久的元惟时。另一次是朕愿意配合出席款待宗室皇亲,解决了皇后的燃眉之急时。”   谢韫舜的红唇动了动,不言语。   贺云开认真的道:“皇后自己胡思乱想,却用那样的话语和语气说她,话说的过分了,说重了。”   他在维护莹儿?!谢韫舜冷然问:“臣妾说错了吗?”   “平心而论,皇后对她说那样的话时,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言行。”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大同小异,皇后面对自己夫君的兄长亲手摘的桑葚、亲手砸剥的核桃,是否不应该食用,是否应该拒绝。”   谢韫舜立刻睁目看向他。   贺云开专注的与她对视,表面保持着心平气和,道:“皇后接受自己夫君的兄长的桑葚、核桃不合情理,皇后和自己夫君的兄长单独在一起不成体统。”   谢韫舜凛然道:“臣妾视元惟是挚友,臣妾问心无愧。”   “莹儿问心有愧吗?她单纯的视朕是兄长。”   “皇上心里有愧,皇上喜欢她。”   贺云开正色道:“朕对她的喜欢是爱屋及乌的喜欢,绝无非分之想,问心无愧。”   谢韫舜身心惊愕。   “元惟心里有愧,他对你有非分之想。”贺云开平和说道:“元惟视你不仅是挚友的喜欢,还有甘愿奉献的爱,疼惜关怀的情,幻想拥有你身子的欲。”   “皇上……!”   “朕说错了吗?”   谢韫舜深吸口气,闭了下眼帘,尽量以镇定的语气道:“皇上说的没错,但这些是发生在臣妾尚无婚配之时,于臣妾没有成为皇后之前,是合乎法度情理的情况下。”   贺云开一丝不苟的注视她,语气很平静的道:“皇后承认了明知道元惟对你有非分之想,仍……”   谢韫舜冷硬的打断了他的话,“臣妾承认的是知道元惟的喜欢,以及爱和情。所谓的欲,纯属无稽之谈,是皇上的臆测,毫无依据,纯属不实,荒唐到臣妾不屑于反驳。”   贺云开明确告诉她道:“元惟想拥有你的身子,他对你有淫欲,毋庸置疑。”   谢韫舜理智的道:“即使他想、他有,但他严于律己,在臣妾面前克制的不泄露分毫,从未让臣妾有过羞耻感和有产生被亵渎的不适。”   贺云开道:“无论他隐藏的多么天衣无缝,他非分之想的淫欲就像是皇后越礼了一样,真实存在。”   谢韫舜愕然的望着他,他平静的波澜不惊。   贺云开平和的问道:“皇后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元惟的行为是越礼吗?”   谢韫舜身心发凉,仿佛是被丢进冰天雪地里,必须要面对酷寒的天地。   他的神态和语气都一致平和的无以复加,以她之语还施于她:“谢夫人没有悉心教导过皇后在嫁为人妇之后的正确做法?”   轻缓的话语重重的砸下,砸的谢韫舜感觉到有东西破裂了,她承受着裂纹在沉默中蔓延,迅速的破碎,破碎带来的刺痛迫使她清醒,她清晰的问他:“皇上要让臣妾承认行为越礼?”   贺云开默不做声,不置可否。   谢韫舜面对他,极凛然的道:“在臣妾心里,元惟一直是臣妾青梅竹马的挚友,不会因为臣妾嫁给了皇上,他就变成臣妾的夫君的兄长,不会,他在臣妾心里只有挚友一种身份,正大光明。”   她执意而有主见,不在意世人即定的伦理,凭着一腔的孤勇和大气,她的坦荡即为道德,她的需要即为王法。   “皇后当然不承认,因为朕的放纵助长了皇后的心安理得,使皇后更加理直气壮的坚信这种行为合适。”贺云开直言道:“皇后需要知道自己的行为越礼,如同,朕需要知道自己不得不更加假装不在意,并用更多的宽容控制住嫉妒心。”   谢韫舜哑然失色,他在意?他嫉妒?   贺云开深深的看她,停顿片刻,“皇后可以继续不觉越礼,朕可以继续假装不在意,我们继续自欺欺人。”   谢韫舜的心被从未有过的撼动着,听到他继续说:“自欺欺人注定是有惩罚的。”   她所受到的惩罚是,尽管不甘愿做他的妻,每天依然要以妻的身份自称‘臣妾’,尽着为妻的被临幸,尽着为妻的怀胎孕育。   贺云开语重心长的道:“朕受到的惩罚是,可能再过一年,再过五年,再过十年,过了一辈子,皇后依然没有把朕当作真正的夫君,依然不清楚在皇后的野心、名声受到质疑时,只有朕能正大光明的在皇后旁边证明皇后的贤德、清白。”   谢韫舜脱口而出:“臣妾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是越礼,还是知道他的可用之处?还是都知道?或者是知道了其它?   贺云开看着她垂下了眼帘,她蹙起的眉心里浮着几分难捱,抗拒他再说下去,经受着某种心领神会的挣扎。   谢韫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的明白他存在的意义。她的内心在挣扎,因为她痛苦的意识到他的一字一句多么像是逆耳之言的忠告,似乎是谆谆教导,仿佛他用自己的言行在告诫她,像是良师。   她的心绪很乱,石破惊天的乱。   良久的沉默,谢韫舜慢慢接纳,平稳了情绪,问道:“皇上是要禁止臣妾再跟元惟相见吗?”   贺云开道:“岂能,朕岂能不自量力。”   谢韫舜体会到他话里的言不由衷,大大方方说道:“皇上,臣妾知道自己的行为是越礼了。”   面对她虚心接纳的度量,贺云开有些惊讶但又在预料之中,她理性而自省,不仅把他放在了眼里,还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   谢韫舜冷静说道:“请皇上知道,臣妾不能不见元惟。”   贺云开道:“朕知道了,请皇后好自为之。”   谢韫舜接着问道:“皇上还想提醒臣妾什么?”   看着她白皙微露的胸脯,贺云开道:“夏日衣薄,朕请皇后尽量少穿旧的齐胸襦裙去见他。因皇后的胸本就丰挺,怀了身孕后较之前圆润很多,旧的衣赏难掩胸前美妙,请皇后量身裁制新襦裙。”   谢韫舜茫然的捂了下胸前。   贺云开一言不发的起身,转身而去。   谢韫舜出言唤道:“皇上。”   贺云开止步在屏风前,回身看她,目光如往常温和。   谢韫舜告诉道:“臣妾要把御花园的花木都重植一番,景色会最为赏心悦目。”   “嗯。”贺云开了然,若有所思的问道:“普天之下,还会有什么样的景色,能比皇后更赏心悦目?”   谢韫舜被问的哑然,见他信步走出寝宫,她收起视线,唤来侍从,吩咐道:“宣尚衣局掌事,本宫要制新衣。” 第58章 宜有意义   八月伊始,在谢韫舜一声令下,御花园的花木景观开始重新栽植,不再需要的植物务必小心妥善的移栽去别处。   谢韫舜主张大修御花园的举动,引起不小的哗然。工部尚书得知此事,惊骇,御花园的养护归工部职责,皇后竟然擅作主张,显然无视工部的存在,即刻回府奋笔疾书的写份奏折,要在百官面前严厉弹劾,讨个公道。   工部佟尚书带着奏折刚出府,就见府门外停着一辆寻常的马车,马车帘在他的打量下掀开,一位端丽高贵的女子映入眼帘,正是他要弹劾的皇后娘娘。   谢韫舜微笑唤道:“佟大人。”   佟尚书一惊,赶忙上前恭敬行礼:“下官参见皇后娘娘。”   “重植御花园植物一事,皇上和本宫共同商议后,未及时跟佟大人商议,请佟大人见谅。”谢韫舜落落大方,从容说道:“本宫今日特来跟佟大人商议。”   佟尚书诧异皇后的态度如此和气,按捺着不满,拱手道:“娘娘,御花园在昨日已经开始施工,今日商议何事?”   谢韫舜道:“商议重植御花园的开销一事,所有开销内廷先垫着,之后工部验收,拨银归还内廷。”   岂有此理!佟尚书心下顿时惊恼,谢皇后这是仗着谢义和谢远川的位高权重肆意欺压?!谢家无法无天了?!他微沉了沉脸,道:“工部事先一无所知,却承担开支?公理何在?”   “佟大人稍安勿躁。”谢韫舜镇定自若的道:“是因本宫发掘一位颇有园林鉴赏天赋的奇才,名为殷妍,看过她重植御花园的样图,皇上和本宫都很期待,便做主委任于她。”   园林奇才殷妍?佟尚书没有听过,知名的园林奇才都已招揽为工部所用。   谢韫舜郑重其事的道:“事已至此,本宫给佟大人三个建议。”   佟大人心有不满的在听。   “其一,在重植完成之前,对重植御花园之事,缄口不言,不露态度。”   佟尚书继续不满的听着。   “其二,重植完成之后,工部验收。如果满意,佟大人则以一切早已了然于胸自居,即刻从工部拨银,拨银不超过六百两,可谓是工部的功劳。皇上和本宫亦表彰工部,宣扬此人是佟大人破格举荐,是佟大人慧眼识珠。如果工部不满意,佟大人可义正辞严的弹劾本宫妄为,滥用内廷库银、破坏御花园古木奇花异草,本宫无可抵赖,后果自负。”   佟尚书眼睛一亮,凭借多年为官经验,这主意妙而稳。   “其三,皇上亲政在即,他期待御花园焕然一新,佟大人何不成全。”   闻言,佟尚书背脊一凉,这是明晃晃的恩威并施啊!   谢韫舜冷静的道:“请佟大人三思。”   佟尚书有着为官者特有的知趣,既然皇后态度谦和的恩威并施,而非骄横的仗谢家之势,他虽仍略有不满,识时务的道:“娘娘的建议甚是,下官遵照行事。”   谢韫舜隐隐一笑,帘子放下,马车驶回皇宫。   回到后宫,谢韫舜慢步到御花园。天气炎热,她一袭轻罗薄縠,轻摇团扇,扇面是她所画的瑰丽山河。她怀胎六个多月了,孕身已显怀。   颜氤带着几个劳力正一丝不苟的忙活,从东南角开始动土,清理一片后重植一片,重植完一片才继续向前清理一片。   谢韫舜看了片刻,见颜氤劲头十足的投入,增添了些许信心。正当她转身之际,看到木椅上一摞厚厚的纸,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压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下。   发现皇后来了,颜氤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奔至,笑吟吟的恭首道:“娘娘。”   顺着皇后的视线,颜氤不禁自豪的道:“这是小女子的相好刚完成的新话本,带来闲暇之余翻阅。”   听是话本,谢韫舜不由得想到了贺云开多次提到的艳情话本,面颊微红,逐收起视线。   颜氤随手拿起几页,得意的道:“等小女子赚够银子,就拿去书坊印制,这么有趣的闺房话本,会流传千古。”   流传千古?谢韫舜心中忽然有个主意,文以载道,可渗入家家户户,源远流长。据她所知,京城有两个书坊,门槛一样高,需自出银子印制,所需银子不低,印制后摆在书坊售卖。清贫文人往往因拿不出银子印制而埋没着,颜氤的相好应是如此。   “本宫或许可以帮上忙,能不能流传千古,且看它能不能流传于家家户户的闺房。”谢韫舜微笑,她决定开一个书坊,文人们有机会凭真本事免费印制,摆在书坊售卖出后,书坊和文人各得一半的银子。   “娘娘帮忙出银子印制?”颜氤兴奋不已,道:“售卖出的银子加倍还给娘娘。”   谢韫舜暂不透露,需要先了解话本是不是真的出色,偏首道:“木桃,木兰,你们读完这个话本之后,各自告诉本宫都有何有趣之处,让木梅也读读。”   木桃和木兰应道:“是。”   颜氤抓住机会的道:“小女子明日把所有话本都带来,给两位妹妹读读?”   “当然可以。”谢韫舜转身而去,去找贺元惟。   夏日炎炎,贺元惟的小院颇为凉爽,古树繁茂阴凉,院内屋内都放着冰鉴,是谢韫舜以彰显善待被幽禁的皇长兄派人送至。   谢韫舜入院,缓缓坐在竹椅,道:“我记得陆濂懂书籍印制的学问。”   陆濂曾是贺元惟的僚属,在太子府做了将近十年,专门负责管理太子府的书阁。不仅博览群书,还自学印制技术,留存下许多孤本。   “他精通印制的学问。”   “你可知他居住何处?”   贺元惟想了想,道:“我只记得那时他住在连采巷。”   谢韫舜若有所思,可以请陆濂帮忙指点印制事宜,寻个门面,名为流传书坊。谁能以老板的身份出面张罗所有一切呢?颜氤合适但不能用,因为不能过度的依赖于一人。   贺元惟把剥好的核桃仁递给她,道:“有何想法?”   谢韫舜回过神,摇摇首,像近日每次一样没有吃核桃,把盛核桃仁的碟子推给他,道:“以后别再备了。”   “嗯?”贺元惟已发现她的变化,   “他在意你对我的关怀,嫉妒你对我的感情,在计较。”谢韫舜语声平淡,眸光黯淡。   贺元惟明白,沉着的道:“倘若他待你不好……”   “元惟!”谢韫舜冷声打断,清晰的道:“我需要的,从来不是他待我好或不好。”   贺元惟痛心的看着她。   “他是皇上,也是我夫君,他能轻松变换身份,他能收放自如,我不能,因为我一直恪守自己是天华王朝的皇后,而不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如今,他判若两人,存在的意义让我无所适从,我不会跟他相处了……”谢韫舜没有说下去,她心绪乱,理不清,感到苦恼,感到不自在的不安。   她不让自己沉湎于苦恼,要忙于更有意义的事。   于是,谢韫舜亲自去了趟连采巷,幸运的寻到了陆濂的居处,看到了坐在院中的少年,弱冠之年,在阳光下晾晒旧书,有着文雅的书卷气,一举一动有着对书籍弥足珍惜的虔诚。   得知少年是陆濂的二儿子陆寄墨,谢韫舜隐隐一笑,何不尝试用他为书坊老板呢?   一番促膝长谈,陆濂父子愿意相助。陆寄墨生性腼腆,谢韫舜鼓励他,请他勇敢尝试。谢韫舜搁下沉甸甸的银子,便有陆寄墨开始张罗置备所需,安排谢远川在暗中协助。   她期待着流传书坊尽快开业,愿流传书坊能闻名流传于天下。   再过两日就是中秋节,也是谢远川和翟容容的大喜之日。傍晚,谢韫舜来到了乾龙宫,在园中花圃边遇到了要外出的贺云开。   “皇上。”谢韫舜微微施礼,他穿这轻衣便装似乎是要出宫一趟。   “皇后。”贺云开扶她同坐在花廊下,她很从善如流,不再穿以前的齐胸襦裙,新制的衣裙都宽松,显不出娇躯玲珑曲线,也严实的遮住胸脯,连脖颈也不露。穿出了一如既往的大方高贵之感,显现出她卓越的品味。   谢韫舜迎着他温和的目光,道:“后日是臣妾兄长的大喜之日,臣妾结合了历代的赏赐,罗列了一份适当的赏赐之物。”她展开宣纸,有二十余样,将赏赐的清单念给他道:“玉如意……”   贺云开握住了她的手,折起宣纸不让她念,道:“皇后觉得可以就好。”   谢韫舜道:“臣妾还准备了一份赏赐之物,赏赐给翟家。”   “皇后做主即可。”贺云开的眼神温煦,她生性和善,显然是有意善待翟家,就看翟家的眼界了。   谢韫舜想了想,道:“臣妾怀着身孕不宜出现在喜宴,皇上能不能出现?”   贺云开平和说道:“如果皇后需要,要求朕去谢府贺喜,朕愿意配合。”   谢韫舜眼帘一垂,蹙眉,他何必还用这样的姿态,捂了下莫名泛疼的胸口,回以平和的口吻:“臣妾请皇上出现在谢府贺喜,一是为表现出皇上和谢家关系和睦,并无嫌隙,遏制有心之人妄议。二是为能得皇上亲临,谢家荣幸之至。”   贺云开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这些日子,她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客气了。就像是她刚入宫时对翟太后的态度,从容不迫的以敬重相待,体面的维持着恭顺。   静默着,他迟迟不语,谢韫舜抬眼瞧他,只见他在若有所思,她大方说道:“皇上可以直言婉拒。”   贺云开立刻道:“朕去,乐意至极。”   “谢谢皇上。”谢韫舜微微一笑,慢慢将手从他轻握的手掌心抽出。   贺云开不放她的手,不让她抽出手后离开,手掌加重力道,缓缓收拢。   谢韫舜低首瞧了瞧,他的手指粗长均匀,把她的手握在拳包裹在厚实的掌中。阵阵热意从他掌中侵入她的骨血,散涌向她的心口,心口热的怪异,她冷静问道:“皇上似乎要出宫?”   感受着她的疏离,贺云开此刻只想跟她亲近,近的密不可分。他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她的容颜,她美丽的高不可攀,温存问道:“行房吗?”   谢韫舜怔懵片刻,恢复冷静神色,道:“臣妾身形这样,皇上看着还有淫欲?”   贺云开认真的道:“朕对皇后的不是淫欲,是爱欲,由内而外生长出的爱欲。”   谢韫舜的眼帘垂落,区别不过是她嫁给的人是他,而这点区别足以是一辈子的枷锁。   贺云开起身,小心翼翼的去抱她,察觉到她心不甘情不愿但无法抗拒的沉默,他义无反顾的抱起了她。   谢韫舜贴在他宽阔健硕的胸膛,呼吸着他的热烈,看着他灼灼的眼神,她的心有种灼烧感。被他闲庭信步的抱走,如是他一贯的举重若轻,她知道他伟岸身躯里强悍的力量,闭目不语。   贺云开抱她至寝宫,放在床榻,以她舒服安全的姿势,动作温柔的和她耳鬓厮磨,像上次那样低语撩唤:“舜舜,舜舜……”   反反复复的听着,谢韫舜忍不住问:“为何这样唤?”   “要让皇后每当听到被唤舜舜时,首先联想到的是朕。” 第59章 忌隔阂   夜已深,待怀里的谢韫舜入眠之后,贺云开为她盖好薄被,轻轻起身下榻。   月圆星稀,桂花冷香随风四溢。   贺云开一袭轻便衣裳,信步走出乾龙宫,径直出宫,纵马到达霞庭湖边的茶楼。   夜深人静,漆黑的茶楼里,唯有后院一间屋子燃着明亮的烛火。风流倜傥的颜留坐在屋外石阶,孤独的提壶饮酒。   “久等了。”贺云开的言语中带着歉意。   闻言,颜留一跃而起,过去轻声道:“她在屋里等你很久了,非要见你一面不可,哭哭凄凄,寻死觅活的,我只好带她来。”   “皇上?”屋里的人儿已听到贺云开的声音,急不择路的奔出,奔至屋门口,翘首以盼的望着他,月光下的他平静内敛,散发着广阔温暖的气场。   颜留耸耸肩,自觉挪去一旁,情愫真是误人。   “皇上。”翟容容憔悴的面容尽是欣喜的温柔,扶着门框,消瘦的身子在轻颤。   贺云开平和的道:“请说。”   “容容……容容忘不了皇上。”翟容容思念他成疾,伤心的落泪,泪如雨下,楚楚可怜,哽咽声道:“放不下。”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说完了吗?”   他没有情绪的话语,像一柄尖刀猛地刺入心口般,翟容容瞠目,疼的动弹不得,只是碎裂的眼泪流个不停,悲哀的道:“皇上对容容就无半点情思?”   贺云开道:“颜留,派人去请谢远川,带回他即将迎娶的夫人。”   颜留去照办。   “皇上!”翟容容骇然,哭泣道:“皇上怎能这般心狠,这般不近人情。”   贺云开平和说道:“你难过伤心,并不是用情多深,而是事与愿违。你忘不了的是你的挫败感,放不下的是你的尊严。”   翟容容泪眼,无助的望着他。过了明日,她就要嫁给谢远川了,她割舍不下他,常常想他,很强烈的要知道他到底对她有无情思,他到底会不会动容对她一时心软。   “事与愿违是不懂适可而止的必然结果。”贺云开道:“你可以执意在阴霾里一蹶不振,也可以脱身阴霾重见天日,取决于你的选择。如同,你可以选择纠缠于过去不放,苦心积虑的滥用伎俩,自寻死路。也可以选择试着跟谢远川相处,依他的为人,能娶你自然不会亏待你。你若真不想嫁他,聪明的告诉他,他会处理并承担一切,取消你们的婚事。”   翟容容震惊于他的悉心劝告,透彻而随和,只见他说完就不留余地的走了,消失在月光中,她情不自禁的追到院中,“皇上?”   “嫂夫人,嘘。”颜留赶紧阻止,“他有心上人了,深情专一,除了皇后,对别人一概不要。”   “心上人?”翟容容愕然,皇后娘娘?   “对啊,站在你面前的我啊。”颜留学了个羞赧的动作,“他龙阳之好,我也是。”   翟容容身心震撼,“他……他……”   “姿色美,气质好,大大方方,他爱的深情专一。”颜留胸有成竹的指着自己,大大方方乐呵呵的道:“他跟皇后那是为了得皇嗣,舍身为皇朝,我不在意。你要保密,别说出去啊。”   翟容容被颜留突如其来的‘安慰’,心情又难过又好笑,简直哭笑不得。   “执念皇上有什么好的,不如迎合谢远川好。”颜留忽然听到马蹄声了,道:“瞧,来的那么快,担心你。”   谢远川来到了?翟容容骇惧的想躲,又知无处可躲,焦虑的面红心跳。   谢远川步入茶楼,故意咳嗽一声。   “在这,在这。”颜留唉声叹气的迎过去,抱怨道:“远川啊,嫂夫人不知怎的来找我,质问我是不是曾害过她,什么迷药什么深夜送给谁,非逼我承认。从天亮质问到天黑,从天黑质问到深夜,我怎么承认啊,承认了以后还怎么来往啊,那事我有无做过你一清二楚啊。”   谢远川拍了拍颜留的肩膀,阔步走向纤细消瘦的身影。   翟容容害怕的瑟瑟发抖,随着他的逼近,下意识后退,退到墙面退不可退。   谢远川盯着她,刚硬的身躯压迫而下,低沉声道:“闹什么?”   翟容容咬唇,缩着身子不敢吭声。他严肃的很可怕,她怕他怕的要死,她还从没有这么打心底的惧怕过。   “以后有什么要闹的,都跟我闹,不准闹别人。”谢远川语声笃定:“今天还没闹够吧?我们找个地方,我让你好好闹,冲着我闹,尽情闹。”   “不……闹了。”翟容容一看到他,就忘了思念皇上的伤感,灵魂深处全都是对他心虚的怕,她曾那么残忍的利用过他,她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里写着幸灾乐祸的报复。   “怕什么?想闹就闹。”谢远川摸了下她满是泪痕的脸,道:“我好像还没有听过你诉说对皇上的爱意,类似于‘我心里只有皇上,绝不嫁给你。’、‘我爱皇上,这辈子只爱皇上一人’、‘我爱皇上爱的死心塌地,你永远比不了皇上的重要’这样的话。正好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你说给我听。”   翟容容吓的花容失色,怎么有种要被野兽按在利爪下蹂躏的感觉。   谢远川忽然长臂一揽,把她拦腰夹在腋窝下带走。见她挣扎,大手在她臀部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停住脚步,低声道:“还是你想在这里诉说?”   面朝下的柔弱女子羞耻的不敢动了。   谢远川走出茶楼,脚步停驻片刻,又带着她回到空荡的茶楼里,把她放坐在桌子上,他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高大,她娇小,二人几乎是平视。他轻踢弄着她的玉足,道:“就在这说。”   翟容容四下张望,好似只有他们二人,颜留呢?颜留的随从呢?人都去哪了?皇上真的走了吗?   谢远川面容刚毅,透过洒进的月光隐约看到她的神情,怯懦、娇滴滴、委屈、柔弱,软的一捏就碎,仿佛是晶莹的珍珠做的。   翟容容揉着衣角,心惊胆颤的咬着唇,倒吸着凉气。   “快说。”谢远川催促着。   翟容容吓一跳,心要跳出来了。   谢远川笑了笑,不慌不忙的道:“那么爱慕皇上,不介意用恶劣献身的招,却介意说出爱慕皇上的话?”   翟容容羞于听他的揶揄,鼓起勇气道:“我喜欢皇上。”   “你对他朝思暮想?日夜思念难忘?”谢远川语声轻淡。   翟容容捂住耳朵,抓心挠肝般的道:“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了?”谢远川把她捂住耳朵的手拉开,不急不躁的道:“说,都说出来,痛快说,怎么痛快怎么说,尽情说,怎么尽情怎么说。”   翟容容抿嘴不啃声,一个字也不啃声,急的直冒冷汗。她领教过他的可恶,不敢想象他这时正襟端坐,下一刻会怎么把她撕了。   “换个地方?”谢远川很有耐心跟她耗。   翟容容赶紧柔声道:“不不,已经说完了。”   谢远川抚平被她揉皱的衣角,道:“你后日就穿红嫁衣嫁给我了,不想见见皇上倾诉衷肠?不最后争取一次?皇上看到你楚楚动人的柔美模样,可能会动容的封你为嫔妃,不如试一试?”   翟容容心里揪疼,她刚刚试了,完全无济于事,皇上毫无动容,平静的无以复加,宽厚的说了些道理。   “何不试试?”谢远川看尽她的落寞。   “不要了,我该回府了。”翟容容觉得无法呼吸,背脊发凉。她语气发软,带着急切的哀求,轻道:“你能送我回府吗?”   “能。”谢远川低低一笑,双手握着她的双臀,把她身子一提,使她跨坐着在他怀里,再过半个时辰送她回府不迟。   茶楼的三层,贺云开和颜留正在谈事,隐约听到了可想而知的声音,连续不断,不是暴力强迫。贺云开若无其事的把厢房的门关上,声音被隔绝了。   颜留继续说道:“那姑娘八面玲珑,你先把她纳为嫔放在后宫,方便做事。”   贺云开道:“为宫女即可。”   “一个小小的嫔也不纳,你在意皇后的感觉到了这种地步?”颜留不可思议,据他所知,贺云开在大婚之前,始终对皇后的兴趣一般。大婚之后刚刚三日,就对皇后兴趣盎然。渐渐,兴趣日益加深到了欣赏的地步,欣赏之后是着迷、投入、在意。在意皇后的感觉,也在意皇后的行为,连制裁翟太后胜利的大好契机全拱手奉给了皇后。   他知道贺云开洁身自好,一直对女子都平静的保持距离,身为皇上纳个嫔,有名无实,无伤大雅。   “在这种事上,我绝不能和她有隔阂。”贺云开不掩饰对皇后的在意,因为他知道了皇后不高兴他和别的女子接触。   “我们安插的后宫女官和禁军统领几乎全被皇后换掉了,你还坐视不管?”颜留认真问他,没有了平时的慵懒嬉笑。   贺云开道:“当然管,我自有安排。”   “是啊,否则贺元惟再措不及防的出手时,你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颜留依旧心有余悸,还好当时翟太后选择的一卫是他们的人,如果两卫全是翟太后的人,凶多吉少。   贺云开沉默片刻,郑重问:“颜留,平心而论,是我包藏祸心抢了他的皇位?”   颜留想了想,道:“如果把前因后果说给别人听,稍微揣测一番,都会觉得你是包藏祸心。”   都会觉得?谢韫舜也会这么觉得?贺云开决定坦白告诉她,在当她从别处听到之前。就像是以往主动坦白一样,在事态没有发展到严峻之前,心平气和的告诉她。 第60章 忌辛苦   明日是就是谢远川的大喜之日,得知谢府和翟府都已为喜事准备妥当,谢韫舜闲卧于窗前软榻,决定暂不宣见翟容容了。她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如何能尽快源源不断的、安全的得到银子。   流传书坊已经寻到了店面,是一处偏僻的街巷里,酒香不怕巷子深,书香自然也不怕。待陆寄墨寻找到用于印制书籍的宅院,雇佣到一批忠实的伙计,就可以开始印制准备开业了。此后的开销,将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她已囊中羞涩。   慢摇团扇时,看到扇面上绘画的白鹤,谢韫舜灵光一闪,便即刻动身,带着贴身侍女和侍卫乘着寻常的马车,悄悄出宫。   马车停到距离颜家不远的僻静处,谢韫舜让侍女去请颜永义。颜永义是京城知名的富商,主要经营客栈、绸缎、木材生意,其嫡次子正是风流倜傥的颜留。   等了约一个时辰,颜永义到了。他健步如飞,神采硬朗,双目闪烁着精光,恭敬跪拜:“草民颜永义拜见皇后娘娘。”   谢韫舜端视这位干练的中年男子,衣着讲究,有着商贾世家传承的聪敏气势,微笑道:“颜老板请起,此后,本宫对于颜老板而言是鹤居士。”   “鹤居士?”颜永义谨慎的站起,皇后娘娘突然密宣见他,使他大为惊惶。   谢韫舜示意侍女将一摞画作呈上,跟明白人就直接说明白话,说道:“颜老板请看,这是鹤居士的画作,请颜老板为它们裱褙,挂在颜家的茶楼、客栈、绸缎店、胭脂水粉店售卖,售不出可当装饰,售出赚得的银子平分。”   她去过颜家在霞庭湖边的茶楼,楼中挂的山水花鸟画颇为高雅,虽然不是出自大师之手,但足以可见颜老板鉴赏画作的能力,她对自己的画作亦足够有信心。   颜永义一震,娘娘是要卖画?他赶紧仔细观赏,一幅幅的山水风光图,画风很大气鲜明,远近景极为精细,意境高远。不仅是画的绝妙,用的画纸名贵,颜料墨料不俗。非常难得的上乘画作,更何况是皇后娘娘所画。他对画作略懂,但很懂商机,显然是天赐商机,不禁振奋心生狂喜。   谢韫舜瞧着他暗喜的神色,问道:“颜老板意下如何?”   颜永义跪拜道:“草民承蒙娘娘的抬举,感激不尽。”   “颜老板请起。”谢韫舜交待道:“务必保密‘鹤居士’是何人。”   十年前起,她画作上的落款就是鹤居士,只有谢家亲人、贺元惟、贴身侍从知道。日积月累画了足有数百幅画,她要把这些搁置的画卖出去换取银子,选择了懂得经商又有雅兴的颜永义。   “草民必将严守秘密。” 颜永义极为郑重,这些画作仅靠画作本身就能卖出好价钱,虽然比不上知名的大师大家,但能比崭露头角的画师画作高出许多。假以时日,神秘的鹤居士名声大噪,售价可水涨船高,利润丰厚无比。   谢韫舜问道:“颜老板打算依什么润格定售价?”   颜永义凭借多年购画装饰的经验,道:“初定售价为扇面一两、小幅三两、中幅六两、大幅十两。卖出二十幅,售价涨一倍。”   即识货又懂行,谢韫舜觉得可行,道:“每隔五日的正午时分,有人在此取一次银子。”   “是,草民谢娘娘信任。”颜永义心怀感激得到这份薄本厚利的生意,皇后提出的挂在客栈、茶楼、绸缎店铺这些地方售卖的主意甚好,问道:“娘娘何时送来更多画作?这二十余幅草民全买下了,颜家所有商铺客栈以后只挂‘鹤居士’的画,还缺三十余幅。”   “明日正午时分送至此处。”谢韫舜微微一笑,她需要画作被很多人看到,需要以‘鹤居士’名利双收,“以后就有劳颜老板了。”   马车缓缓驶离,谢韫舜的眸色冷静,且试试他的为人,今后可以有更多的大生意一起做。马车驶向了连采巷,顺道见一见陆寄墨,问问他翻阅过颜氤相好写的话本觉得如何。   陆寄墨正坐在院中树下乘凉冥思,旁边凳子上放着被翻阅两三遍的话本。斑驳树影下,他散发着清贫纯透的书卷气。   “寄墨公子。”谢韫舜慢步入院。   “娘娘。”陆寄墨连忙站起行礼,把木椅搬给身怀六甲的皇后坐。皇后貌美高贵,举手投足间大方从容,气度弘远,他有些腼腆而局促的垂首恭立。   谢韫舜落座,看了看凳上话本,再看他犹豫不决的眉头,问道:“你不喜欢这个话本?”   陆寄墨诚然道:“此话本虽有趣,但纯是男女之情闺房之乐。”   “庸俗?格局小?不够深刻?不能引人思考?”谢韫舜可想而知,她随意翻阅几页,如同木桃所言,是本读时津津有味的情爱话本,富家小姐和落魄公子离奇的相遇、轰轰烈烈的相爱、不离不弃的相守,感人而浪漫,三个侍女都喜欢看,自然不符合阅过百卷古籍的陆濂父子的境界。   “是。”陆寄墨坦言道:“轻浮之物难以流传千古。”   谢韫舜欣赏的道:“这正是我认定你最为合适的原因,你有鉴赏书籍的眼光。”   陆寄墨心潮澎湃的道:“书坊印制售卖的书籍都要精挑细选,文以载道,影响后世。”   “我对流传书坊的期许是印制出一本又一本流传千古的书籍。”谢韫舜冷静的道:“万事开头难,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先让书坊广为流传,再以书籍去引领、影响。”   闻言,陆寄墨迟疑,以他的才识难以接受庸俗,家父肯定也不接受。   谢韫舜清晰的道:“我们不妨从轻浮到深刻,从通俗到严肃,免被人嘲好为人师。先依我认可的闺房话本进入到闺秀们的闺房,风靡京城、名利双收之后,寄墨公子可以随心的精挑细选印制书籍进入各家各户的书房。”   皇后态度如此亲和而又不容商议的提议,陆寄墨知道皇后言之有理,犹豫不决,名利双收固然是好,无名难以载道,无利难以持久。   谢韫舜进一步道:“如果印制了三本闺房情爱话本之后,仍未能风靡京城,则此后只印制寄墨公子看中的作品。无论如何,十年内保持每两个月印制一本新书,我按契约承担所有开销,按契约每年给你和令尊的递增酬劳不变。”   陆寄墨震撼于皇后的诚心诚意,骨子里清高的秉性仍略有犹豫。   谢韫舜见他优柔寡断,知他才识渊博,他可是自幼浸染于太子府藏书阁的群书中,果断的为他做决定道:“请寄墨公子帮忙尝试润色,把话本润色的雅俗共赏,并说服令尊,有劳寄墨公子了。”   皇后的话已如此,陆寄墨不便推辞的道:“在下尝试尝试。”   谢韫舜郑重说道:“寄墨公子,我对你寄予厚望。”   “谢皇后娘娘。”陆寄墨郑重的拱手施礼,皇后有文以载道之心,很令人敬佩,更为敬佩的是皇后的用心,她身怀六甲不辞辛苦的奔波张罗。   谢韫舜微笑着起身而去,乘着马车回宫了。回到祥凤宫已是午后,颇为疲倦的卧榻小憩。   当她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傍晚醒来时,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贺云开。他面带温和笑意,正持扇为她轻柔扇风。   谢韫舜慢慢坐起身,睡眼惺忪,一杯温温的花茶摆在了眼前,她着实口渴,就连饮了数口。茶杯收起,一块爽口的甜瓜随即摆在了眼前,她看了眼他捏着银叉的手,启唇吃进嘴里。   “朕明日一早出宫去城外一趟,不耽误谢远川正午的酒席。”贺云开说着,又为她叉一块甜瓜,等她嘴里的吃完再放入。   没等她问,贺云开就接着说:“去祭拜滕老。”   滕老?谢韫舜清醒的想了想,先帝最为信赖的帝师滕老?   “正是先帝的帝师。”贺云开温言道:“滕老颐养天年的六年间,朕每天都去陪伴他,陪他下棋谈心,陪他散步出游。”   谢韫舜一怔,他竟然跟滕老关系颇深?   “滕老对朕的印象很好,多次在先帝面前称赞朕。”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不瞒皇后,滕老曾以‘当今太子过度雄心壮志,登基为皇或好大喜功致民不聊生。’劝谏先帝改立太子。”   谢韫舜一骇,先帝对滕老尤为敬重,可谓是一生最信赖的良师,难决之事常请教滕老。滕老在颐养天年之前对贺元惟很器重,后来滕老离群寡居,就渐渐疏于来往。   “据朕所知,滕老多次劝谏先帝改立朕为太子。”贺云开道:“说朕温厚,才学广博,明以待民,仁以治国。”   谢韫舜难以置信滕老的态度,冷静问道:“皇上为何告诉臣妾这些?”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不为何,提到滕老便就想到这些,想到了就告诉皇后。”   谢韫舜沉思,难道在先帝临终前,滕老言辞凿凿的劝谏最终使先帝坚持不住的动摇了决心,废黜了或会好大喜功的贺元惟?   贺云开平静的说出了她的揣测,道:“朕有时候猜测,很可能滕老在先帝临终前声泪俱下的劝谏,使朕不明不白的当了太子登基为皇。”   贺云开主动坦白他和滕老的交情,免得她从别处得知,而质问他包藏祸心的夺了贺元惟的皇位。   得知竟有此事,谢韫舜倍感诧异,滕老在先帝驾崩的次日驾鹤西去,那时的真实情况已无对证。贺云开神态如此平常,仿佛就是闲聊家常,虚虚实实俨然无从得知。 第61章 忌彼此彼此   “过度雄心壮志,或好大喜功致民不聊生。”谢韫舜冷静的说着,把折来的两枝桂花插入竹筒中,慢慢坐在竹椅上,定睛瞧向贺元惟:“滕老曾多次劝谏先帝废黜你。”   贺元惟沉着的道:“我知晓滕老的劝谏,父皇在多次敷衍婉拒滕老之后,提醒过我一次。”   谢韫舜道:“你特意去拜访了一次滕老?”   “对,我去拜访他了一次,坦诚相待,请他放心我绝非好大喜功之人。”   “你只去了一次,你知道滕老颐养天年的六年间,有个人每天去陪伴滕老吗?”   “贺云开?”   “是他。”   贺元惟沉凉的一笑,道:“显而易见,滕老是唯一有可能撬动先帝废黜我之人,而‘或好大喜功’是唯一能攻击我的点,还稳妥的加个‘或’字。”   谢韫舜不置可否,如果贺云开六年如一日的陪伴带有企图心,可见他是极其精准的运筹帷幄,持之以恒的态度非常了得。如果贺云开纯属是善意的陪伴,则是滕老动容于他的宽厚和慰藉,主动为他奔走夺权。   正午的阳光正强,树影婆娑的笼罩下,她心绪复杂,因为她很清醒的意识到是贺云开带有企图心,他的温和内敛,是善于不动声色的达成目的,目的性强而精准,坚毅的集中力量于一处,能将千里之堤溃崩。   如同以往每次成功之后的姿态,贺云开再次主动坦白,是个高明的胜利者,无一丝心高气傲,带着握手言和的心安理得。   看出了她的判断,贺元惟明确道:“他工于心计的得到了皇位。”   谢韫舜理性的指正道:“元惟,他赢得了皇位。”   贺元惟惊讶看她。   “元惟,你后知后觉的疏忽了。”谢韫舜冷静视之,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眼界承受代价。   “他在你心里又变强了?变得更有能耐了?”贺元惟看她眼底浮现的光芒,直视她:“而不是变得更恶劣更阴险?”   谢韫舜迎视他,发现他磊落的眉宇间是忿忿不平,她心下一惊,这是初次在他神情中发现这种情绪,她冷静说道:“就事论事,他用六年时间精心陪伴滕老,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能得到滕老决意拥护为皇,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能耐。你知道滕老的脾气,滕老比我爹还要刚直强势之人,他赢是天理,赢的理所当然,你输的无可厚非。”   贺元惟沉着脸道:“你在赏识他?”   “他不断的让我对他有新的认识。”谢韫舜不可否认,袒露心迹道:“他开阔了我的眼界,用了一种让我很震撼的方式,我不清楚那是不是最好的方式,但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贺元惟沉声道:“显而易见,他极其精准的了解透彻了你的性情。舜舜,他在用完全能拿捏住你的方式对待你。”   谢韫舜一怔。   “他对你做过的那些事,任何一件如果他不主动坦白,而是被你主动发现了,你将不心慈手软的对付他,与他反目。”贺元惟透彻的提醒她,道:“他不给你主动发现的机会,他知道你理智,知道你的度量,知道你容纳强者,知道你有自省的品德。”   谢韫舜只更正一点错误,道:“不是他不给我主动发现的机会,是我没有细究。”   说罢,她眼帘垂了垂,凛然道:“因为我曾轻视他,连同他做的事都轻视到不值一提,觉得他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没有意义,煞费苦心的圆房、受孕、避子、滑胎,无非是满足身体的需要和皇嗣的需要,有何意义?毫无意义。跟不值一提的毫无意义的事,何需计较。”   她不计较他对她做过的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但不能不计较他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时的蒙蔽,她会以他之道还治他。   贺元惟疼惜的道:“因你曾轻视他,因你不计较,他就阴险的回报以恶劣。”   “恶劣?”谢韫舜仔细探究这两个字,她记得是在意、嫉妒。   贺元惟深深看她,沉重的问:“你没有体会出恶劣?”   “没有。”谢韫舜语声清楚而果断,如果不是贺云开主动坦言,她甚至没有体会出贺云开的在意和嫉妒。   贺元惟盯着她,字字清楚的问:“你有没有体会出他在践踏你的度量?”   “嗯?”谢韫舜认真的在听。   “他知你赏识强者,有容人之度,他的能耐在你面前渐渐显露,你对他的宽容随之渐渐增加。他逐步试探,你的宽容逐步增加,直到如今过了该有的度。”贺元惟沉稳说道:“你有很难得的度量,很珍贵,他却在践踏。”   谢韫舜沉思了片刻,清醒的道:“元惟,依你对我的了解,如果我感受到被恶劣的践踏,会容许吗?”   贺元惟突然哑口无言。   谢韫舜前倾身子,冷静的面对贺元惟,面对他视她为被欺凌者,仿佛她在忍气吞声的受辱,她开诚布公的道:“我初次对他有真切的感受,是圆房那日身体不受控时的恐惧不安,那是我该承受的没有意义的过程。如今的感受是苦恼不安,他对我的纵容、友善让我无所适从。”   贺元惟懂得她的感受,她当然不是忍气吞声的女子,她志在别处,他疼惜她所言的‘承受’,她何需承受,她需要被温柔呵护的相待,她被温柔相待过吗?一直被恶劣的摧残?   谢韫舜继续道:“我没有感受到你说的他对我有恶劣的践踏,就像是我没有感受到他说的你对我有非分之想的淫欲。这两种感受,但凡让我感受到丝毫,我都不心慈手软。”   贺元惟顿时一惊。   “真实存在?”谢韫舜极其冷静的凝视着他。   贺元惟触了下她的目光,便移开了,思量片刻,回视她的目光,沉着道:“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谢韫舜不再细究,轻声安慰道:“元惟,不要不悦。”   贺元惟深吸了口气,痛苦说道:“我痛恨自己不能很好的保护你。”   谢韫舜蹙眉,不解的道:“何出此言?”   贺元惟沉重说道:“你心中不安,我很自责难过。”   见他有所误会,谢韫舜慢慢说出苦恼,道:“我的不安不是当前局势,只是面对他时的不安,心情莫名的奇怪,无法像以前那样不予理会的无视他的存在,跟他在一起,有时觉得心里疼疼的,不知道在疼什么。有时心情不好,不知道为何心情不好。”   闻言,贺元惟的脸色骤然一沉,她不仅赏识贺云开,还对贺云开动心了?   正如此刻,谢韫舜苦恼的心里泛起疼意,闷闷的疼,似被什么触动了,如水波纹一样,几波过后就平息。端视他凝重的神情,她静下心思考了一阵,道:“元惟,你是时候走出这片幽禁地了。”   “嗯?”   “我需要你恢复以前的尊贵、权势、荣耀,正大光明的施展才华。”   贺元惟的眼睛渐渐明亮,犹如他以往的神采奕奕。   午后,谢韫舜回到祥凤宫,得知谢府正在进行的喜事一切顺利,皇上亲临喜宴,赏赐之物丰盛,体面而隆重。   直到入夜,贺云开才从谢府回宫,他径直来到祥凤宫,谢韫舜正坐在床榻上,准备就寝。   “皇后。”贺云开亲密的坐在她身边。   他身上带着酒味,谢韫舜看他俊雅的面容泛红,眼神是醉熏的温煦,忽见他俯首将脸庞埋在她颈窝,她身子一颤,道:“皇上喝醉了?”   贺云开细细的吮吻,轻语道:“没醉,只多饮了几杯。”   “谢谢皇上去谢府赴喜宴。”谢韫舜漫不经心的挪开身子,拢了拢衣裳。   贺云开吻不到了,面带笑意的注视她,意犹未尽的抿了抿湿润的唇,温存道:“今晚花好月圆,皇后需要舒服的入眠吗?”   谢韫舜眼睑下垂,自是懂得她话中之意,她心里又泛起熟悉的怪异的疼,疼意盘着漩涡,疼的酸绵,平淡的道:“臣妾有件事需要跟皇上说。”   “皇后请说。”贺云开起身褪去外衣,着里衣坐在床边,温和而认真的听着。   谢韫舜冷静说道:“请皇上赦免贺元惟的幽禁令,恢复他尊贵身份,住回原府邸。”   贺云开神情中的温和变成了平静,道:“再设立亲衙尉一职,掌管负责护卫京城的八卫衙军,任命他为亲衙卫?”   “臣妾是有此意。”谢韫舜要皇宫内外的军权,要他娴熟的心安理得的配合她去往皇权顶峰。既然他热衷于做傀儡,就让他做真正的傀儡。   贺云开定睛看她,她镇定、果断,显然明白此举意味着什么。   见他沉默不语,谢韫舜询问道:“皇上?”   贺云开认真说道:“先帝遗诏,朕无权赦免。” 第62章 宜清醒   他不配合?谢韫舜意味深长的望着他,柔和的烛光中,他的神情波澜不惊,这次的不配合就像是他每次配合时那样的心安理得。   谢韫舜笃定的道:“皇上有权赦免。”   “皇后躺下说。”贺云开握了握她的肩,为她摆正玉枕。   谢韫舜慢慢侧躺下,便见他随即躺在她身旁,二人面对面侧躺。   贺云开轻轻抚摸着她隆起的小腹,闭目,感受着她孕育胎儿的身子,和她温热的体温。   谢韫舜轻唤:“皇上?”   “朕在听。”贺云开依旧闭目,手不再滑动,轻捂着。   谢韫舜清醒的道:“谢大人在早朝上奏请赦免元惟,百官附议,皇上顺理成章的赦免他,可以吗?”   贺云开平静说道:“朕没有权力赦免他,有权力把他转移幽禁去别处。”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睁眼,认真的看着她,认真说道:“他幽禁别处,皇后就不能这么方便与他随时相见了。”   面对他态度坚定的不配合,谢韫舜不禁喜忧参半,他对皇权有明智的远虑,清楚知道元惟获释对他有极大的威胁,故而慎重。与此同时,她更为惶然,翟太后的后尘深刻的在眼前晃动,待他养精蓄锐,有的放矢,幽禁元惟的那个冷宫无疑将是她余生的栖身之所。   无论是他明智的远虑,还是他别有用心的潜行,都让她喜忧参半。喜的是他明智,目光长远,在明确的权衡之下,有所为有所不为。忧的是她自己的下场,可预料可避免的下场。   她宁可强大自己,集权在握的压制他禁锢他,让他无计可施的安于现状,保他此生无忧的寿终正寝,适当的满足他需要的行房和子嗣。而不是势均力敌时,二人反目成仇的较量。   她不愿跟贺云开反目成仇,恢复贺元惟的权势是有危险,但不防范贺云开的运筹帷幄危险更大。明不可怕,可怕的是暗。最坏的结果,是她和贺云开联合对付贺元惟,绝不能是她掉以轻心的忽然被贺云开压制住。两害相较取其轻,她需要自己掌握主动权。   “皇上怎样才可以赦免元惟呢?”谢韫舜定睛视之跟他谈判,只要他配合,赦免贺元惟是众望所归,宗室和朝堂无异议,他顺势而为即可,岂会没有权力。   她能清晰判断出别人的需求,为名为利为权,唯独他。他需要什么?平日里他沉默寡言,对一切都清心寡欲,她感知到的只有他热衷于床笫事。   贺云开等到了她问出这句话,怎样才可以赦免元惟?当他把元惟从幽禁地转移到冷宫时,就准备好了以贺元惟的自由跟她谈判。   他们二人相视,面对面,躺在宽大的龙凤床上,彼此的呼吸清浅可闻。   亲政。这是贺云开唯一坚持的答案。   只要不是亲政,他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他。谢韫舜内心很理智的坚定。   静默中,他们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心声。   贺云开知道当前不是坦言的最佳时机,由于借力于美丽的皇后,才得以风平浪静的除去了翟太后,平稳的不可思议。是皇后和善的推进谢家和翟家的联姻,是皇后果断的掌控住了后宫的权势,是皇后智谋的在宴席上放出那两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她的冷静和理智,防患了翟氏势力的动荡,封堵了悠悠众口。   一位有辅政权的翟太后被清除了,还有一位谢义仍是辅政权在握,极不易撼动,需要继续借力于美丽的皇后,让她平稳的清除掉谢义的辅政权。贺云开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着亲政的最佳时机。   半晌,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朕没有权力赦免。”   谢韫舜蹙眉,她刚才分明感觉到他要提出亲政的要求,分明看到了他眼睛里闪现过小小的光芒。   贺云开懒散的坐起身,道:“皇后先入眠,朕去浴身。”   烛火熄灭了,谢韫舜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由得冷静沉思如何能顺利的赦免贺元惟。当她迷糊的将要入眠时,贺云开回来了,默不做声的从她背后拥抱着她。   翌日,在祥凤宫的正殿,谢远川带着新婚夫人翟氏,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谢韫舜端坐在凤椅,看着翟容容娇羞温柔的垂首,温顺的依在谢远川身边,消瘦了许多。不知道翟容容是否心甘情愿,亦不知道是否认命。   她体面的赏赐了一番,祝贺他们百年好合,注视着翟容容,漫不经心的问道:“那日你想要告诉本宫的秘密是什么?”   翟容容垂首咬着唇,心潮翻涌,犹豫不决。   谢远川瞧见娇妻的局促,安抚道:“如果忘了,就回禀娘娘忘记了。”   翟容容还是说出了两个秘密:“那年中秋佳节,先帝突然宣布改立太子之前,曾单独跟滕老密议了一个时辰。当朝皇上跟先帝的帝师滕老往来甚密。”   显然,这是明显的暗示贺元惟被废黜跟贺云开有关,谢远川闻言震惊。   谢韫舜的神色平淡,如果不是贺云开提前诉说了此事,此刻她定会骇然的揣测。在翟容容忐忑不安的等待下,她若无其事的道:“本宫已经知道。”   未能够引起惊涛骇浪,翟容容成了无趣的嚼舌者,自觉羞愧的无地自容。   “还有别的秘密吗?”谢韫舜冷静视之。   “没有了。”谢远川立刻代替翟容容回应,随即他面朝翟容容,低沉声道:“夫人,今后事关皇上和皇后的事,除了为夫,一字不准对别人言。”   翟容容咬唇,怯怯不语。   目送谢远川携娇妻走出正殿,谢韫舜便去凉亭下,开始动笔绘画红梅白鹤,朵朵玫花小梅在苍劲枝桠,白鹤闲庭信步于花枝下,意境大气而娴静。   八月一过,就到了菊花盛开的九月。   颜家的全部商铺正陆续换上鹤居士的画作,颜永义首先把精心裱褙的画作挂在霞庭湖畔的茶楼,这间茶楼是达官贵人们的聚集之地,他引以为豪的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赏画。   每隔五日见一次颜永义,前两次谢韫舜都亲自去了,带着新画作,跟颜永义交谈一番。第三次时,木桃疼惜皇后来回奔波,提议皇后莫亲自去了。   谢韫舜依然前去,她需要亲自多去相见,彼此了解,让颜老板清楚的明白她对他的信任和寄予的期望。   不仅亲自去见颜永义,她也亲自常去见陆寄墨,鼓励他润色话本,让少年心中建立信念。这些长久相辅相成的深交之人,值得她亲自前往。   这日,重阳佳节,宫廷设宴隆重款待宗室。开宴前,谢韫舜到乾龙宫,跟贺云开商议道:“皇上,今日皇家家宴,能不能恩准元惟赴宴?”   贺云开平和的道:“皇后做主即可。”   他竟然爽快的同意了,谢韫舜一诧,道:“谢谢皇上。”   说罢,她就步入暗道,找到元惟,要让元惟出现在宗室的视野之中。然而,元惟沉稳的拒绝了,道:“我以幽禁之身赴宴,极不妥当。”   谢韫舜清醒的道:“皇上恩准你赴宴,一为彰显皇上的宽厚,二为让宗室们对你的赦免更为期待。”   “幽禁之身,终是不妥。”贺元惟不愿如此。   谢韫舜只好作罢。   待宴席散后,帝后一起回到祥凤宫,谢韫舜坐在榻上,再度跟贺云开商议:“皇上,赦免元惟,不任命他担任官职,可以吗?”   听她再度提及,且有所约束,贺云开沉默着。   谢韫舜希望能和他达成一致,不惜缓和一步,在他良久的沉默中,她直面追问:“皇上,可以吗?”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朕没有权力赦免他。”   谢韫舜坦荡的说道:“皇上有所坚持不赦免,臣妾需要坚持赦免他,既然无法谈拢,臣妾会请谢大人帮忙,聚集宗室、皇亲、朝臣联名签署请命上书,请求赦免贺元惟。”   贺云开心中一沉,表面不动声色的沉默。   “这份奏书谢大人会先行批准,跟其它奏折一样摆在皇上面前等皇上朱批。”谢韫舜语声冷静。这段时间如以前相同,皇上不露主见,在谢大人批准的奏折上朱批。   此举,软硬兼施的逼贺云开做出选择,是接受谢韫舜的商议,还是面对谢大人批准的奏书?面对奏书时,是朱批还是不朱批?   谢韫舜保持着清醒,果断的不留余地,给他两个选择,不能再拖延下去,明确告诉他道:“皇上可以选择主动赦免他,体现皇上的仁德宽厚。或者选择被动的朱批奏书赦免他,被动的任命他为亲衙尉。”   贺云开温言道:“皇后考虑清楚后果了?”   “臣妾考虑清楚了。”谢韫舜诚然道:“臣妾实不愿跟皇上有反目成仇的可能。”   “你就不担心跟元惟反目成仇?”   “不担心。”   “很信任他?”   “臣妾是相信自己在关键时刻绝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贺云开注视着她,认真问道:“皇后会对朕动恻隐之心?”   谢韫舜仔细想了想,心口隐隐泛疼,深吸口气,道:“臣妾无法确定。”   “为何不确定?”贺云开很在意的问:“皇后心里有朕了?”   谢韫舜眼帘一垂,回避他的问题,凛然问道:“皇上选择怎么样赦免他?”   贺云开沉默着,一直对此事沉默。   已然如此,谢韫舜便毫不遮掩的让他处于被动。在议政殿,当着他面前,她请谢义帮忙起草联名奏书,公诸于众的号召联名赦免贺元惟。   正合谢义之意,他洋洋洒洒的在贺云开朱批奏折的案边,起草了一份慷慨激昂的奏书。   谢韫舜阅读着奏书,念给贺云开听,问他意下如何,贺云开沉默。于是,他的沉默被视为默许。奏书将在达到百人联名之后,呈交给他。   奏书一亮相,朝臣们各抒己见的纷纷热议,谨慎的表态。   当奏书在宗室朝臣间传阅的第三日,谢韫舜正午小憩之后,便去找贺元惟,看到案上的点心瓜果,她随手拿了一碟点心,贺元惟喜欢吃的琉璃沙。   她用长袖掩盖着点心碟,走出祥凤宫,步入乾龙宫,到达冷宫小院,把点心放在竹案,告诉他道:“无需半个月,你就能离开此处了。”   贺元惟沉稳一笑,他知晓百人签署奏书并非难事,本欲回屋去取出酒坛饮杯酒,看到琉璃沙,便捏起一块吃着。   谢韫舜看他吃的很好吃的样子,不由得笑笑,笑意敛去后,说道:“皇上还在对此事沉默,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贺元惟道:“可想而知,他会设法阻止赦免我。”   谢韫舜沉思着:“怎么阻止?”   贺元惟也陷入沉思,他一边沉思一边吃着点心。忽然,他猛的不适,捂住腹部倒地,口吐鲜血。   见状,谢韫舜骇道:“元惟!”   贺元惟疼的蜷缩身子,直冒冷汗,又涌出一口血。   谢韫舜瞠目,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全身僵住。   “元惟……?!”这时,给元惟送午膳的皇太德妃恰好入院,她得到恩准,可每日进宫为元惟送餐。   “舜舜。”贺元惟痛苦的呼唤。   谢韫舜骤然缓过神,急的语声变了,“我去传御医。”   “等等,舜舜。”贺元惟强忍不适,提醒道:“你从密道回乾龙宫,母妃快去乾龙宫禀报我病倒了,莫……莫让……人知你来过这,是越礼。”   谢韫舜身心震颤着,他性命攸关,竟然还要顾及她的名声。见他又吐血,她赶忙快步去暗道,背后响起贺元惟的关怀:“舜舜慢点!”   她不住的深呼吸,克制着紧张,努力保持镇定,可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是惯性的向前走着。   回到乾龙宫,谢韫舜踉跄的前往宫门,远处皇太德妃大喊:“娘娘,元惟病倒了!”   谢韫舜扬声命道:“速传御医!”   侍从飞奔去传御医。   谢韫舜在木桃的搀扶下,带着随从从冷宫正门进入了小院,贺元惟还在地上躺着,满嘴鲜血,气息奄奄。   太监们把贺元惟抬扶回屋放在床上,焦急等待御医时,贺云开闻讯赶来,拥了拥谢韫舜,见她脸色苍白,双手冰冷,浑身发抖,连忙旁若无人的抱起她,要把她抱离。   谢韫舜道:“放我下去。”   贺云开放她在椅子上,握着她的肩,痛楚的道:“你怀着身孕。”   她耳边听到的,只有屋中皇太德妃悲痛的哭声,谢韫舜觉得喘不过气了,深深呼吸着。   多位御医火速奔至,进屋检查救治,一位御医禀告道:“是中了剧毒……”   “救他。”谢韫舜用力道:“一定要救好他!”   御医胆颤的禀道:“已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贺云开命道:“一定要救醒。”   “是是。”御医有心无力啊,中剧毒颇深,只能听天由命了。   贺云开命道:“速查因何中毒。”   查验之下,御医捧来一碟点心,道:“毒被下在此点心里。”   谢韫舜看到点心,震鄂无比,正是她带来的琉璃沙,她立刻问:“毒在点心表面?”   会不会是她经过暗道时,点心表面蒙上了一层毒气,就像她曾吸入的药。   御医道:“毒在点心里,这碟点心里每个点心都有剧毒。” 第63章 忌安静   每块点心里都有剧毒?!   谢韫舜浑身发冷,恐惧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只是随手拿了一碟点心,而竟然恰好有毒!她胸腔窒闷,大口的呼吸着。   “皇后?”贺云开见她精神状态不好,紧握着她冷颤的手,小心翼翼的道:“元惟吉人自有天相。”   谢韫舜压抑着悲痛,大口呼吸缓解情绪,她心中悲凉的抽出手,摇晃的站起身,让木桃搀扶着回祥凤宫。   贺云开看着她惶然又坚强的背影,神色凝重,示意两名御医与皇后随行,小心的守在皇后身边。   回到祥凤宫,谢韫舜强忍住惧慌,要调查清楚剧毒的来源。她努力镇定的走到摆着瓜果点心的案边,案上摆设如她带走琉璃沙点心时一样,说道:“检查它们有无毒。”   御医应道:“是。”   木兰惊恐万分的奔来报道:“娘娘,阿静倒在偏间了。”   谢韫舜赶至一瞧,只见宫女阿静蜷缩着躺在地上,地上大片吐出的鲜血。御医连忙上前探鼻息和脉搏,刚咽气不久。检查之下,跟贺元惟中的剧毒一样,比元惟服下的药量大,是毫无挣扎迹象自己主动服下。   随即在阿静的床铺褥里发现了藏着毒药的瓶和细针,畏罪自杀?谢韫舜目光冷静至极,更有栽赃陷害脱身之嫌!她命令速召集今日出没在祥凤宫的所有人,在此前半个时辰内不能有旁人作证在何处,一律严加审讯。   谢韫舜彷徨的坐在窗边,腹中的胎儿在动,她呼吸困难的大口喘气,在镇定着保持清醒。   侍从们相互调查证明之下,并无可疑的人有可疑的行踪,倒是阿静很可疑,有两个宫女看到阿静在皇后走出祥凤宫时,急慌慌的奔回偏间。谢韫舜立刻命令调查阿静的身世。   在御医仔细的检查后,案上的瓜果点心都没有毒,唯独那碟琉璃沙有毒!   谢韫舜不禁恍惚,为何只有琉璃沙有毒?她沉思着,恍然想到,案上常备瓜果点心,她极少吃,似乎只是偶尔捏起一块琉璃沙吃。   与此同时,木桃也想到了这点,道:“奴婢觉得好像娘娘只常吃琉璃沙。”   不多时,阿静的身世调查清楚了,是陈嬷嬷召领入宫的身世不明的小宫女,在荣盛宫做了三年杂活,曾受过翟太后的恩惠,应也感念过陈嬷嬷的恩德。   木桃懊恼自责的跪地叩首,她已经把不能完全信任的宫女安排做闲杂劳力活,不准接近到皇后身边,更是不准进皇后的寝宫,宫女阿静就是如此。这个不起眼的宫女,平日规矩内向,一直默默做杂活,任劳任怨。   谢韫舜震骇,就因吃琉璃沙这一个小小的习惯性举动,被别有用心的阿静观察到了,暗中下毒在琉璃沙里害杀她?且轻易的避开了别人的眼目暗中成功下毒?   目前,似乎最大的可能性清晰的呈现在眼前了,因宫女阿静为翟太后和陈嬷嬷报仇,下毒在点心里谋害谢韫舜,而谢韫舜无意间将点心拿去给了贺元惟,贺元惟毫无防备的中了剧毒。   她亲手害得贺元惟身中剧毒?她本可以不拿那碟点心!谢韫舜无法承受的发抖,无法接受这种情况,一定另有隐情,可想而知另有隐情。唯一无法否认的是,贺元惟因她而遭受了被残害的厄运。   她独坐着,心里空荡荡的发冷,如是被遗弃在冰天雪地,被沉重的压迫着,被拽坠去深渊,冰冷无望的深渊,意志被摧残着,支离破碎,无人能帮她承受分毫。   木梅奔来禀告着进展,看到皇后脸色苍白,无助而脆弱,有着过度悲痛的安静。   贺元惟奄奄一息,凶多吉少。   贺云开下令把贺元惟从冷宫移至荣盛宫,命御医们全力医治。先派人去请谢义,又派人去请德高望重的皇室宗亲。   荣盛宫里的气氛有着不祥的沉寂,待谢义和皇室宗亲到齐了,贺云开当着御医和侍从,说出了贺元惟中毒的缘由,是因为食用了一块被下了剧毒的琉璃沙点心。   这碟点心起初在祥凤宫,皇后随意的带着点心到乾龙宫,当皇上看到琉璃沙时,想起皇长兄喜欢吃,就跟皇后商议之后,把点心送去给了贺元惟。令人无从想象的是这碟点心在祥凤宫被一个叫阿静的宫女下了剧毒,阿静曾侍候过翟太后,应是对皇后有所误解的怀恨在心,如今已畏罪服毒自杀。   本是出于关怀之情,岂料发生了悲剧,无限惋惜和唏嘘。   谢义和皇室宗亲闻言,面面相觑,这件事情同时直接关乎到皇上和皇后,最息事宁人的解释便就是一场意外,已死无对证,不禁大为悲恸。   床榻上的贺元惟呼吸微弱,陷入重度昏迷,中的剧毒足以致命,随时有生命危险。贺云开命令御医和侍从时刻守在床边,竭尽全力医治。   稳住形势之后,贺云开快步到达祥凤宫,着急的找到谢韫舜,她非常安静的坐在榻上,面无表情,整个人被浓烈的阴霾笼罩着。他苦涩的皱眉,坐在她旁边,轻轻的揽住她,将胸膛靠近她,将自己倾身向她让她依偎,温柔的拥抱着她。   谢韫舜一动不动,身心仿佛没有知觉。   感觉到胸前衣襟湿了,贺云开俯首看去,她在流泪,默默流泪。看到她的眼泪,像无数细密的刺,刺的他心痛。   她默默流了很多泪,流着泪睡着了,睡的很安静,亦如她安静的悲伤。   翌日,谢韫舜迎着晨阳去荣盛宫,御医和侍从在殿内殿外守候着。她镇定的走到床边,看着脸色发暗的贺元惟,深深的吸气,深深的呼气,泪流在心里潮湿无比。   御医们都心知肚明贺元惟时日不多了,只吊着一口气。内廷已开始准备棺材,官员已在择陵地。   过了七天,贺元惟这口气吊了七天,依旧是奄奄一息的吊着。谢韫舜自那日看他一眼后,就再也没有去看过他,她不去看他,就让他吊着那口气,也许他的耳边没听到她唤他元惟,舍不得最后一口气吧。   谢韫舜一直在祥凤宫里画画,画着阴蒙蒙的细雨,阴绵绵的深山,阴深深的黑夜。沉默无声的画着,面无表情,只是她的眼眶常常泛红。在那细雨深山黑夜里,隐约可见一只折断羽翼的白鹤,孑然而立。   束手无策,她只能安静的等待着,听天由命,如同备好的棺材,等待着贺元惟的死讯,让他体面顺利的离开。   这一等,又是七天,贺元惟的身体在消瘦,那就微弱的一口气一直吊着。御医每日设法喂他药汤,他不能下咽,入腹困难,消耗着仅存的阳气直到死期。   祥凤宫里,谢韫舜安静极了,整天沉默不语。御医日夜候着,谢夫人顾氏寸步不离的陪着。贺云开小心翼翼的守护,不声不响。   入了十月,天高云淡。一个傍晚,谢韫舜忽然腹痛,一阵一阵的腹痛。   “皇后娘娘要临盆了!”御医检查之下禀告,不知该喜还是忧,胎儿尚不足月,不免忧虑。   最紧张的莫过于贺云开,他得知此事,连忙快步到床榻边,注视着疼痛不安的皇后,轻轻握着她的手,温言道:“皇后……”   “请皇上回避。”谢韫舜腹痛的偏头朝里。   贺云开语声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道:“朕在屏风外。”   谢韫舜痛的蜷缩着身子,痛的满身大汗,她闭目忍着,痛的喘息,承受着身体剧烈抽搐的痛。   屏风外的贺云开焦灼不已,他端坐着,仔细的听谢韫舜忍耐着的痛喘,和偶尔忍耐不住的痛呼,痛呼声揪心,他听的痛苦不堪。   他感受着痛苦,想多听听她的声音,这些日子的她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他不知所措,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待她。   就像是磨难,谢韫舜必须面对,去接受着。记忆纷乱而破碎,唯疼痛清晰的钝骨,这种前所未有的痛,亦滋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过了一夜,直到清晨时,终于传出了婴儿啼哭的声音。谢韫舜孱弱无力的看着,看着稳婆托起小小的婴儿,报喜道:“是位公主。”   贺云开如释重负的唤道:“皇后?”待稳婆抱出婴儿,他满心欢喜的接过,好小的婴儿,他激动的抱着,抱到床边去看皇后,温煦的凝视着疲乏无力的皇后,她气息薄弱的让他心疼,温存轻唤:“皇后。”   谢韫舜眼神麻木的看着,整个人几乎被痛疼消磨殆尽,只剩躯壳。   贺云开掩不住喜悦,很喜欢,轻轻把婴儿送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问:“皇后想抱抱我们的长公主吗?”   谢韫舜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第64章 宜坦诚相见   永泰二年十月,长公主贺澄明出生,皇帝大悦,昭告天下同喜同庆,赏赐天下所有与长公主同年同日出生的女婴福字银镯一支。   谢韫舜卧床休养十日了,身体在渐渐康复,被摧残的精神依然破碎的难以修复,她始终静默不语,过度悲哀而显得安静柔软。   顾氏见女儿郁郁寡欢,对皇上和公主的态度都冷淡,近乎冷漠的不予理会,不禁很是担忧。观察之下,发现女儿是沉浸在自责难过的情绪中,便坐在床边轻语劝道:“元惟虽还昏迷不醒,但能喂进一些汤,有所好转了,你为何还这么自责?点心之事,元惟知你不是有意,他不会怪你。”   谢韫舜沉默的平躺着,发现他来了,开了口,平淡的道:“我难过的是,当他摧残我的身体时我觉得不重要,没有计较,他就有恃无恐,变本加厉的摧残我的精神。”   顾氏愕然,‘他’是谁?   “我自责的是,我本可以在议政殿果断的逼他朱批赦免,却心慈手软的跟他谈条件,没谈成,又心慈手软的让百官请命上书使得能宽限时日,希望他三思之后主动赫免。结果,变成了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布局残害元惟。”   顾氏震骇,‘他’是皇上?   “看似宫女阿静报复投毒,看似天衣无缝的顺理成章,实则经不起细究推敲。”谢韫舜漠然的暼了眼屏风上投射的身影,“他就像以前那样平静的若无其事,会审时度势的在事态败露之前,择合适的时机心安理得的坦白交待,很高明的掌握了对待我的方式。”   顾氏惊讶,‘他’真的是皇上?   “我不能跟他对质去调查真相,因为元惟的命在他手里。我等着元惟能活下去,能醒来。”谢韫舜冷然道:“他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光明磊落。”   “皇后。”贺云开语声温和的唤着,抱着熟睡的澄明公主绕过屏风。   顾氏连忙起身。   贺云开选择了面对,把公主交给顾氏,示意顾氏退下。   顾氏忧虑不决,女儿刚才说的话,皇上应都听到了,此刻让他们单独相处颇为不妙。   贺云开平和的道:“谢夫人请放心,朕和皇后之间有点误会需要解开。”   顾氏不便僵持,就待在殿外,以防万一。   待顾氏退下后,贺云开随即关上了寝宫的殿门,殿内只有他们二人。   谢韫舜侧躺着,看他信步而至,不屑一顾。   贺云开跪坐在床边,弯腰偏头的平视她的视线,看尽她眼睛里的冷漠,温言道:“元惟……”   “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两个字。”谢韫舜凛然道:“你这种活在阴暗里的人,不配这样唤他。”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我不知道你们这种自幼活在光明里的人,被人尊重是何等的习以为常。”   她不自称臣妾,他不自称朕。   谢韫舜直言问道:“你想要怎样?”   贺云开道:“我想要听你唤我云开。”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认真的道:“想要得到你的重视,想要看见你的笑容,想要体会你的温柔,想要成为你唯一的依赖。”   谢韫舜茫然不解,“你到底想要怎样?”   “想要被你倾慕。”   “……”   贺云开直截了当的道:“我倾慕你,迷恋你。”   闻言,谢韫舜心中猛得酸疼。   “我能给你的,他一定给不了。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贺云开郑重说道:“我想要占据他在你心里的位置。”   “这就是你残害他中毒的原因?”   “顾及你的感受,我没杀了他。”   谢韫舜蹙眉,悲哀的道:“你顾及我的感受了?你彻底的摧残了我!”   “神魂破碎了是吗?”   “如你所愿了是吗?”   贺云开温言道:“我想要你重新意识到我的存在。”   “我已经对你刮目相看了。”谢韫舜冷道:“我已经意识到你的能耐,我在避免跟你反目成仇,你还要怎么存在?”   “被你依赖、被你倾慕的存在。”贺云开温存的道:“你需要意识到我值得被你依赖、被你倾慕。”   “你在惩罚我?”   “你该承受惩罚。”   “没有依赖你,没有倾慕你,我有罪吗?”   “有。”   谢韫舜懵怔。   贺云开一本正经的道:“我容貌还可以,手段还可以,身体力行的房事还可以,对你的纵容还可以,身份还可以,你犯了有眼无珠之罪。”   谢韫舜字字清晰的道:“厚颜无耻。”   贺云开平和的道:“我知道你深深的鄙视我、痛恨我,我同样不耻自己的行为。跟你用那样卑鄙的方式圆房,第二次又用同样的方式使你受孕,每次回忆起,我都觉得自己很龌龊。”   谢韫舜冷道:“这么平和的语气,你在沾沾自喜吗?”   贺云开全心全意的道:“我自幼隐忍惯了,平和惯了,对不起。”   谢韫舜眼帘一垂,不语。   “我为对你做过的所有令你不适的事情,我同样觉得不适,但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能博得你的注意和重视。”贺云开深深凝视她,由衷的道:“你实在太高贵,太冷静,太有主见,太迷人,我没办法克制对你的占有欲,占有你的身体,占有你的心,占有你的神魂,想完整的占有你。”   谢韫舜斥责道:“你占有我的方式是摧残我。”   “我没有资格请你原谅。”贺云开沉重的道:“你以后怎么对待我都不过分。”   谢韫舜正视他,道:“你到底要怎样对元惟?”   “他会活着,昏迷不醒短则一年,长则三年。等他苏醒了,怎么赦免他、重用他,我都顺从你的安排。”贺云开痛楚的道:“我比你还害怕他死,他死了你一定会要我的命。”   谢韫舜松了口气。   贺云开全神贯注的看着她,问道:“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   谢韫舜不语,她受元惟的影响,自幼志向远大,可是碰到了他,就像是碰到了势不可挡的挫折,计划总是被打乱。   “我非常倾慕你,只要你对我温柔,对我笑,重视我,依赖我,我会对你死心塌地的痴迷。”贺云开真挚说道:“你完全可以仗着我对你的倾慕有恃无恐,我愿意当你的傀儡,愿意当你的贤内助,我真的比你想象中的有用且好用。”   谢韫舜冷静的瞧了他一眼。   “如果你能倾慕我……”贺云开只是想想如果就觉得欢喜,情不自禁的抿嘴一笑,面容微红。   谢韫舜若有所思的道:“如果我一辈子都不能倾慕你呢?”   贺云开皱眉,“我有那么不堪吗?”   “回答我。”谢韫舜冷静视之。   贺云开认真的沉思,认真说道:“我不知道。”   谢韫舜突然想到那日回答他‘皇后会对朕动恻隐之心?’时,自己回答‘臣妾无法确定’的心情,是很慎重的回答,没有任何欺瞒,因为命运无常。   贺云开轻轻的触碰下她的手,温言道:“身子重要,别让自己心情不好。养好身子,有了健康的体魄,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你想做的事。”   谢韫舜挪开手。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我把自己都这么坦诚的摆在你面前了,等你摧残、报复、伤害。”   “然后你再凭自己的能耐,施以更大的摧残报复伤害。”谢韫舜目光薄凉,冷静至极,她不能小觑他,不能掉以轻心,他实在太防不胜防,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刻使出致命一击,而且还是举重若轻的使出。   贺云开不由得笑了笑,摇首,道:“我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深不可测,也并非那么卑鄙无耻。”   “你何必妄自菲薄。”谢韫舜察觉到他的手又摸上来了,随即又把手挪开,挪远点。   贺云开懒散的道:“我自觉自己本性很良善,脾气很温和,不记仇,心态宽容,只是偶尔不心慈手软。”   谢韫舜不语,好像他的无耻行径都是她逼的似的。   贺云开察觉到她的心声,直言说道:“我的无耻行为,真的是因你而忍受不了了。”   谢韫舜心情复杂的瞪了他一眼。   贺云开慢慢站起身,温言道:“朕能保护皇后,且只有朕能保护皇后。”   谢韫舜心下一惊,突然发现他一直是跪着跟她说话。他……他……   贺云开漫不经心的拍了拍双膝的尘土,道:“朕去陪陪公主,她特别爱哭,好像知道她的母后不喜欢她。”   谢韫舜更正道:“我没有不喜欢她。”   贺云开走出两步,回首道:“朕对皇后唯一的要求,是在朕面前自称臣妾。” 第65章 宜云开   谢韫舜已卧床休养了近两个月,在尚膳局和尚药局精心配制的药膳调理下,又跟贺云开坦诚相见的畅谈了一番,稍稍缓解了心中阴霾,坚定了信念,她身子康复的状态很不错,身形恢复的很好。   贺元惟躺在荣盛宫里昏迷不醒,御医们日夜严加看护,病情略有稳定,能喂些汤汁维持生存。   这日晌午,皇太妃们和大长公主们相约一起探望谢韫舜,十余人闲聊之下,状似无意的点到为止,道:“先帝在皇上这个岁数时,已是有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还有两位妃嫔怀着身孕。”   谢韫舜只是微笑听着,端丽大方。   见皇后不接话茬,她们又状似无意的明言道:“何不选个黄道吉日,把春分之日选定的皇妃册封入宫,以免她们择了婚嫁。”   显然,这是人多势众的劝谏皇后为皇上充纳后宫,一因家族闺秀入宫为皇妃从而荣贵,二因皇帝子嗣事关重大,皇帝后宫需要多多开枝散叶,而皇后头胎生了个公主,皇上竟然还史无前例的举国同庆的赏赐同日出生的女婴们,太过离谱。   听着附议声不绝于耳,谢韫舜看了看睡在床里侧襁褓中的澄明公主,自是不允许皇上近期纳妃,从容说道:“皇上的皇长兄在荣盛宫昏迷不醒一日,后宫就无一日是黄道吉日,不宜册封皇妃。这是皇上与本宫商议后一致的决定。”   太妃们和大长公主们面面相觑,皇上竟然决定同意如此牵强的理由暂不纳妃?!是碍于皇后的颜面?还是忌惮谢家的权势?长此以往必将后患无穷,她们纷纷觉得应该让宗室们劝谏皇上纳妃。   众人退下之后,谢韫舜静寂的站在窗前,眸色怅茫。   窗外风大,无情又无息的吹落摇摇欲坠的树叶,落叶归根。   背后有人信步而来,下一刻,她曼妙的身子被刻不容缓的深拥入怀。背后的怀抱宽厚温暖,一手罩着她平坦的小腹,一手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臂弯渐渐收拢。   她被稳固的拥抱,耳廓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他强悍有力的心跳震的她的心跟着怦跳。   久违的拥抱,贺云开舒心的道:“将近三个月了,朕终于能抱到皇后。”   谢韫舜眼帘一垂,心绪复杂。   贺云开温言问道:“皇后?在想什么?”   谢韫舜想的是纳妃事宜,可想而知宗室们会择日共同劝谏他纳妃,如同今日这般兴师动众,她漫不经心的探究道:“请皇上挑个黄道吉日,把选定的六位皇妃册封入宫,平息宗室们的不满。”   贺云开的下颌慢慢摩挲她头顶,呼吸着她的香软,这个性情大方而感情懵懂的美丽女子,无时无刻不在勃发着迷人气质,平和的道:“朕翻过皇历,近一年无一日宜册封皇妃。”   谢韫舜一懵,不由得偏首仰脸看他。   他随即俯首以唇相迎,没等她看清他的神情,他已吻上她的唇。唇瓣相触的霎那,他们的身心都一颤。   在她恍惚间,他深吻入她微微启开的唇,热烈的占据,缠绕吸吮着她的舌,不失温柔。久违的亲密亲吻,久违的悸动。   感受不到她的反应,他克制住适可而止,意犹未尽的轻轻含着她红润的唇瓣,气息沉促的低低说道:“不着急,等我们慢慢有了皇长子,朕再册封六宫皇妃,可以吗?”   谢韫舜挪开脸颊,目光清醒的落在窗外,告诉他道:“臣妾的说辞是,皇上和臣妾一致决定,元惟一日不醒,皇上就一日不纳皇妃。”   “朕用皇后的说辞。”贺云开轻旋过她的身子,二人面对面,他揽住她,按着她的后腰往他怀里紧贴,温煦的注视着她,温存声道:“可不可以唤朕一声云开?”   谢韫舜觉得被紧锢的喘不过气,推了推他挣脱着。他顺着她的力量放松她。她稳了稳呼吸,冷静问道:“皇上是在跟臣妾谈条件?”   “岂能,朕愿意无条件用皇后的说辞。”贺云开认真的道:“只因听到你那样唤他,嫉妒,情不自禁的想听你唤朕。”   谢韫舜忍不住道:“皇上为何不能把心思放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贺云开平和的问:“何事有意义?”   “皇上对元惟的嫉妒毫无意义,皇上热衷的身体需要的事也毫无意义。”谢韫舜凛然反问道:“皇上当真不知何事有意义?”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在垠口建粮仓有意义?”   谢韫舜闻言一惊。   “朕带皇后看一件有意义的事。”贺云开牵住她的手,带她走出寝宫。   谢韫舜被他牵着手出了祥凤宫,旁若无人的来到乾龙宫。他们进入正殿里的侧殿,殿内简朴,可见殿内墙上挂着一幅精确到郡县的大疆域图。   贺云开握着她的手,手指定在垠口所在位置,道:“此处水路便利连通平原一带,土质干燥,黄土塬地貌,离京城不远,很适合修建大型粮仓存储谷粮。”   “修建粮仓的目的?”谢韫舜冷静视之,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诚如他所言,垠口是很适合的地方,她春季那次前去垠口,就是为了选址,修建大型粮仓正是她下一步要做的有意义的事。   贺云开道:“一直以来,各郡每年丰收的谷粮,适量上贡朝廷,大部分则入各郡自建的粮仓。四年前的一场洪涝教训惨重,百姓颗粒无收,朝廷命令开仓救灾,发现涝灾一带仓存的谷粮发霉腐烂不能食用。而商人重利,控制粮价高涨,百姓苦不堪言,局势一度动荡。”   谢韫舜隐隐流露出赏识,确实是那次惨重的教训,她和元惟意识到当前粮储有极大的弊端,一起制定改革计划,决定修建大型粮仓以惠后人。   贺云开道:“修建大型粮仓的目的是由朝廷控制天下谷粮,大型粮仓建成之后,改革粮储,各郡每年将大部分谷粮上贡入仓安全存储。遇灾年就开仓救灾,平抑粮价,保天下百姓心安。”   谢韫舜隐隐一笑,非常确切而精准。   贺云开从桌案抽屉里取出一张图纸,平静的道:“皇后请看,这是朕与两位很合适的人才,一同绘制出的粮仓形貌,初建八十一座粮窖,防水防火。”   谢韫舜仔细端详,画工精细,果然设计巧妙,而且具体的选址之处竟然跟她所选不谋而合。   贺云开慢慢收起图纸,展开另外一张图纸,道:“根据地貌和土质,朕还同他们一起研究出了修建粮窖的工艺,能修建的牢固,还能防潮防热,使谷粮耐存储多年。”   谢韫舜眼睛一亮,定睛看他,问:“皇上设计、研究多久了?”   贺云开道:“四年了。”   四年了,在他还没有登基之前。   谢韫舜身心一撼,他早有治国安民的计划!他还把计划准备的如此周全!她诧异的问:“皇上为何从来不透露?”   贺云开平和的道:“谢义大人根深蒂固的认定朕无能,比你还要无视朕。幸好有谢义大人稳定朝堂,朕能全力潜心的研究透彻。”   他说道心平气和,毫无怨言,谢韫舜莫名的羞愧难当。   贺云开全心全意的道:“修建粮仓一事,可由皇后在朝堂提出此事并主动要求负责主持修建,知人善任,委以那两位人才重任。建成以后,天下人皆知是皇后的功劳,可为皇后赢得极大的名声,可载入史册。”   她跟元惟的计划亦是如此,为她博得名声,谢韫舜不解的问道:“皇上何不自己主持修建?”   “朕不需要名声,只想把事情做好。”贺云开道:“皇后想要名声,关键时刻果断而理性,像岐蜢山剿匪那样,事情做的干脆利落,能把事做的很难得的好。”   谢韫舜再次被震撼。   “类似这样有意义的事,朕还有不止两件,皇后应该很感兴趣。”贺云开认真的道:“皇后,我们可以相互成全。”   “说来听听。”谢韫舜很感兴趣的望着他。   贺云开轻轻拥着她,温言道:“皇后可不可以唤朕一声云开来听听?”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目光深情温柔的看她,把她的手掌放在他的心口,一丝不苟的说道:“在皇后眼里,这是微不足道的没有意义的事,但在朕心里,它很重要,非常重要。”   谢韫舜的心前所未有的乱,下意识的垂着眼帘。   贺云开轻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的对视着她的眼睛,真挚而诚恳的道:“朕倾慕皇后,欣赏皇后,期待可以不仅和皇后是夫妻关系,还能成为良师益友的关系,一起成长。将来还有很漫长的路,我们一起走。” 第66章 宜守望   他的语声笃定,一字一句心安理得,谢韫舜理智的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心底顿时狂涌着难以名状的疼,寒冷的疼意禁裹住了她。她不由得的后退了两步,挪开与他的距离,冷静的审视他,问:“臣妾何德何能被皇上如此倾慕欣赏?”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看着她的冷静,平静不语。   “皇上是要用这种方式惩罚元惟,占据元惟在臣妾心里的位置,报复性的取代他的存在?”谢韫舜对他那日说的话记忆犹新,无法不清醒的揣测他的用意。   贺云开平和的道:“皇后何出此言?”   “皇上说过想要占据他在臣妾心里的地位。”谢韫舜冷静至极。   “皇后所言是朕的原话,也是朕的原意。”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皇后为何私自加了‘惩罚、报复’这种很不善意的字,皇后觉得他是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朕要惩罚报复他?”   “皇上明知故问吗?”   “朕敬仰皇长兄,对他本人没有任何恶意。”   “没有恶意?”谢韫舜冷道:“是谁残害他中毒昏迷不醒?”   “他经受的一切是你造成的,你对他的依赖和重视,持续的激起朕的嫉妒。”贺云开道:“出于对你的惩罚,他承受了本不应该承受的。”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认真的道:“朕承认,朕对你的占有欲太强烈,强烈到嫉妒,想要占有完整的你。有竭尽全力的占据你身心的期望,并付诸于行动,用自己的本事驱逐占据你身心之人。”   占据身心?她心里是有元惟的位置,而她的身除了他还有谁占据了?猛然想到他多次强调只有他能进入她的身子,以及元惟的淫欲,谢韫舜凛然道:“皇上在怀疑什么?臣妾的身子……”她一时羞愤说不下去了,他怀疑她跟元惟的清白?!   “嗯?”   “元惟……”   “嗯?”   “皇上是为圆房时臣妾没有落红,耿耿于怀?”   贺云开若有所思。   谢韫舜一怔,他真的耿耿于怀?!他因此阴暗的揣测她和元惟?她凛然道:“臣妾身心无愧。”   “皇后,别多虑。”贺云开温言道:“朕从没有怀疑过你身子的清白,你不是那种人。”   谢韫舜蹙眉,“皇上指的驱逐占据臣妾身心之人?”   “此处的身,是指身旁。”贺云开抿嘴一笑,清楚的说道:“驱逐占据你心里位置和你身旁位置之人。”   谢韫舜茫懵,他是要严密的束缚住她?   “皇后放心,朕绝无不许皇后接触别人之意,皇后尽管广交朋友,广织人脉。”   “唯独不许接触元惟?”   贺云开诚然的道:“平心而论,朕始终没有不许你接触他,朕知道你跟他在一起自在放松。朕不能接受的是你过度的依赖他重视他,朕知道这是朕的错误,朕没有让你对朕产生依赖和重视,是朕的问题。可是朕发现,无论朕怎么表现,只要他在,你就不会发现朕的价值。”   谢韫舜冷然道:“所以皇上毒害他,使他只能那样躺着,不惜让臣妾神魂破碎,无助无依。”   贺云开沉默片刻,道:“他可以尽快苏醒。”   谢韫舜心中惊愕。   “那毒并非无药可解,服下解药七日就能苏醒。”   “皇上有解药?”   “朕有,御医也研究出了同样的解药。”   谢韫舜定睛看他,镇定问道:“没有皇上的允许,御医不为元惟服解药?”   贺云开轻笑了笑,道:“皇后高估朕了,御医岂会听从于朕。他们是为仕途考虑,决定隐瞒。”   “何意?”   “解药有风险。”   谢韫舜问:“风险很大?”   “不大,但有服下以后暴毙的可能,因解药是以毒攻毒。”贺云开道:“御医宁可保守医治,也不冒险,免担责任沦为庸医。即使御医事先告知风险,万一真的发生了风险,难免会被迁怒,仕途堪忧。如今,他活下来,皆道是御医医治有功。其实,是他被服下的毒量不足以致命,只会长久的昏迷不醒。”   谢韫舜解惑的问道:“他是怎么中的毒?”   “不是吃了你拿去的点心。”贺云开平静的道:“如你所料,那是障眼法,表面上天衣无缝,经不起推敲,但能因此,使得不能被彻查。”   见他不打算说透,谢韫舜不细究,关注解药的事,问:“他服下解药,七日能苏醒?”   “只要他的运气不是非常糟糕。”贺云开认真问道:“皇后期望他尽快醒来?”   谢韫舜想了想,道:“希望他尽快醒来,但又不希望有暴毙的意外。”   贺云开问道:“不能等他一年后完好的醒来吗?我们在这一年可以多接触,多彼此深入了解,多培养感情。”   谢韫舜蹙眉,一时哑然。   望着她眉宇间化不开的惆怅,贺云开确定的道:“那就让他尽快醒来,让他服朕的解药,只道是朕研究出的解药,让谢大人和宗室在场,一切意外朕担着。”   谢韫舜心下一惊,问:“出了意外皇上怎么担?”   贺云开平和而坚定的道:“如果他出了任何意外,朕当即在皇后面前自刎谢罪。”   谢韫舜胸腔震撼的跳动,他怎能如此提议,决心和勇气何来?   贺云开苦涩的道:“朕实在无意跟皇后决裂,不想终日看皇后冷漠的敌视朕。”   谢韫舜颤声问:“皇上不惧死?”   “惧死,朕的那些有意义的事还没完成。”贺云开道:“朕对朕的解药有信心。”   谢韫舜冷静的问:“皇上不惧他醒来以后,臣妾再次过度依赖他重视他?”   “不惧。”贺云开同样冷静,冷静的与她对视,冷静的道:“你不是执迷不悟之人,不是不自省之人。倘若朕错估了皇后,朕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谢韫舜眼帘一垂,他是在告诫,如同那次他坦白他对元惟的在意和嫉妒之日,提醒她好自为之。她错估了他,为此受到了摧残式的惩罚。   此刻,她突然清醒而深刻的意识到,他又如以前每次成功后的姿态,高明的主动坦白,带着握手言和的心安理得,从一开始就掌控住全局,轻而易举的进退自如。   谢韫舜审视着他,毫无悬念,他心平气和的温厚极了,完全不像是施暴者或凶残的扑食者,倒像是善良的救赎者。他真诚的坦白,并虔诚的承担意外,还表现出了极大的信任与宽容。   她惶然不安,难以估量他,他是在试探吗?他的解药真的万无一失吗?如果元惟出了意外,他真的会自刎谢罪吗?因为他的深不可测表现的举重若轻。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问道:“皇后,选择何时让他醒来?”   “容臣妾三思。”谢韫舜说罢就走开了,她需要梳理下自己的心绪。   已是入冬,北风冷飕飕的。谢韫舜走出乾龙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踩着落叶,她进去荣盛宫,去看贺元惟。距离他中毒次日看望他后,这是第二次看望他,他昏迷着,很消瘦,睡的安详,宫女在慢慢喂他汤汁。她望着他,想起以前他们意气风发的岁月,站在山峰高处指点江山,仿佛一切志在必得。   命运无常。   谢韫舜思考了多日,迟迟没有决定让不让贺元惟服解药。她需要慎重的选择,这种选择关乎到很多人的命运。   冬至晚上,寝宫外飘着雪,地上白茫茫的一层。她在寝宫里沐浴,温水漫过丰盈的胸前,她闭目泡着,等着贺云开的到来。   半个时辰前,她派木桃去请皇上,皇上仍没有来到。木桃回禀了,说皇上不在乾龙宫,询问皇后的禁军统领,得知皇上傍晚出宫了,不知去向,不知何时回宫,想必会如以往那样最迟在三更半夜回宫。   谢韫舜不知道贺云开今晚何时来,她知道自己已经做了决定,她想要受孕,想要生个皇子。她昨日已经让有经验的嬷嬷仔细检查了身子,身子恢复到可以行房。   夜深了,她从浴桶里出浴,着薄衣端坐在镜前梳发。木桃奔来报到:“皇上回宫了,正在乾龙宫换衣,不久就来。”   没过多久,贺云开来了,肩上和发上落着雪。   他抖落轻裘上的雪,褪去外袍,在明亮的烛光下走到谢韫舜身后,望着她美丽容颜,轻抚着她的湿发,温言道:“怎么了?这么晚还在等朕,有什么重要的决定?”   谢韫舜若无其事的问:“皇上觉得呢?”   贺云开笑了笑,轻轻的俯身贴近她,道:“请皇后明示。”   谢韫舜问道:“皇上,行房吗?” 第67章 忌着急   行房?   贺云开闻言心潮澎湃,镜中美人笼罩着一层莹洁的光,薄薄朦朦。他瞧不清她的神态,随即从椅子上抱起她,矫健的步向龙凤雕花大床。   被他忽然抱走,谢韫舜惊慌的眩晕,微闭眼帘。   怀里的娇躯温软,在颤。贺云开面带笑意,抱搂着她坐在床边,使她的面容在宫灯能照到的明亮中。他的目光温煦,专注的瞧着她的神态,清晰可见女子特有的羞赧,和她骨子里特有的镇定。   感受着他怀抱的结实牢靠,迟迟不见他下一步动作,谢韫舜抬眼看他,迎着他全神贯注的凝视,冷静的问道:“行房吗?”   贺云开坦然的流露出受宠若惊,立刻道:“朕朝思暮想和皇后行房。”   谢韫舜定睛看着他,见他仍旧抱着不动,问:“皇上在等什么?”   贺云开轻笑了笑,喉结滚动了下,眼神里满溢浓烈的爱意,克制着无法抗拒的渴望,轻摸了摸她的小腹,低声问:“皇后检查过身子可以行房了吗?”   “可以了。”谢韫舜合上了眼帘。   贺云开目光一移,落在她起伏的胸脯,她细嫩的肌肤泛着诱人的光泽,他的心头炽热难耐,情不自禁的俯首贴近她的唇,慢慢覆盖,轻吻了吻,察觉到她在接受,浅尝即止,温存道:“着急吗?”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呼吸着她干净的清香,道:“朕想先浴身。”   谢韫舜道:“嗯。”   “皇后今日是身体需要?”贺云开好整以暇的深情视之。   谢韫舜想了想,道:“臣妾需要生个皇子。”   贺云开神色不变,温言问:“皇后检查过身子可以怀胎了吗?”   谢韫舜道:“能怀上便就可以了。”   “朕自会尽心尽力。”贺云开贪恋的搂了搂她,体贴的把她放在床上,为她盖上被褥,快步走出寝宫命令备水。他寂然的置身于寒冷的雪夜里,深深呼吸。   床榻上的谢韫舜很清醒,有种孤独无依的透彻。前日在议政殿和谢义的一番争执,使她不得不决定需要生下一位皇子。谢义用她此生都将记忆犹新的强硬,不容置疑的砸下一句话:别再执迷不悟,自你入宫起,你就不再是谢韫舜,唯一的身份是皇后,此生唯一该做的有意义之事是生育皇嗣,倾注全部辅佐皇嗣成为明君。   她被砸的很绝望,引以为傲的‘谢韫舜’,被一锤定音为强权之下的附属,多么悲哀。元惟一次一次坚定不移的鼓励她做‘谢韫舜’,爹从来没有异议,就因为元惟命运多舛,她连做‘谢韫舜’的资格也没有了。   谢韫舜的内心很清楚,自她入宫起,她首先是谢韫舜,其次是天华皇朝的皇后,再是谢家嫡长女。   面对深不可测的皇上、刚正强势的谢义、昏迷不醒的元惟,她必须要更坚韧更清醒。不能冒险让元惟服解药,无法承受他有暴毙的意外。也不能打压谢义的辅政权,去助长皇上的皇权。权衡之后,她毅然决然的强大自己的力量,独自摸索着前行。   无论贺云开真诚与否,谢韫舜冷静的决定,生下皇嗣无疑是当前形势下的大势所趋,有了皇嗣才能有恃无恐,才能在关键时刻有别的选择。不像此刻,有着无以慰藉的艰难。   当初,她坚定信念的入宫,想要稳稳当当的一步一步的达成自己的愿景。可是,一个一个的变故接踵而至,一次一次的意外发生,铺天盖地的袭压她,她没有躲避的接受磨难,没有退缩的承受挫败,更加认清自己,更加坚定信念。   听到脚步声,谢韫舜收起思绪,放眼望去,贺云开来了。他刚出浴,袒露着精壮的胸膛,浑身只穿一件里裤。见状,她心跳好快,快的泛疼,偏首闭目。   “皇后。”贺云开坐在床边,双肘支在她身子两侧,悬压着她,捧着她的脸颊,热情的唇急切的吻下。   谢韫舜由着他吻,见他久久只是深吻,便推了推他。   贺云开察觉到她的抗拒,赶紧停下,“嗯?”   谢韫舜催促道:“快点。”   贺云开惊讶,她竟比他还迫不及待,笑了笑,便迅速褪去二人的衣物,将自己的硬抵在她的软,清楚的发现她身子的状态与他的截然相反。   谢韫舜紧张的等待着,身心不由自主的颤抖。见他再度吻来,接受了他一阵,发现他还是不进,道:“进来。”   “进不去。”贺云开试了试,搂着她紧张的僵硬的身子,又试了试,温言哄道:“放松,这事急不得,别着急。”   谢韫舜蹙眉不语。   怀里的她还是放松不了,贺云开轻咬着她的耳廓,温存说道:“水到渠成了才能进去,韫舜,你有所不知,待你动情后,你需要之物能直接轻而易举的滑进去。”   谢韫舜顿时面红。   “别着急,你只管享受。”贺云开熄灭灯火,耐心的取悦她,一丝不苟的撩拨她如少女般的身段,直到她动情,动情的发软。   不知过了多久,谢韫舜体会到了熟悉的感觉,那种层层叠叠的飘忽酸软,也体会到了熟悉的需要。   “韫舜,感受下。”贺云开控制着节奏,小心翼翼的挤进着,低低说道:“是不是滑进去了。”   谢韫舜不安的喘息:“轻……”   贺云开悄悄的笑,听她的,很轻很轻,很轻很轻。   谢韫舜拍他,“快……”   贺云开笑而不语,感觉到她已经适应了,听她的,很快很快,很快很快。   “……”   贺云开忽然停下,温言道:“韫舜想要又轻又快?”   谢韫舜浑身发麻。   贺云开一本正经的道:“这事没办法又轻又快。”   谢韫舜羞耻不已,推他,让他离开。   “好了好了,对不起对不起。”贺云开赶紧道歉,搂着她,全心全意的给她,认真的道:“韫舜,你只管享受,什么都不必想,你的云开比你了解你的身子,知道何时轻何时快何时该怎么做,非常善于让你愉悦,你放松享受快乐。”   谢韫舜随即被他娴熟的带去了美妙之境,那里宽广自由,自在的涣散着。   黎明时分,持续高涨的情潮在她彻底的满足后,渐渐平息,渐渐恢复安宁,舒适通泰的安宁。   睡到次日晌午,谢韫舜才自然而然的醒来,旁边已无贺云开。这一次,他也是只顾着她,她能感觉到他根本没有尽兴,好像他真不是纵欲之人。   不可否认,他的适可而止很体贴,没有使她浑身不适的酸痛,有的是融化成清水般轻松,身心轻松。   洗梳之后,谢韫舜着一袭素梅冬袍走出寝宫,颜氤已在正殿候了多时。   御花园里白雪皑皑,已是重植了大片植物,暂且停工,待明年开春再接着种植,春意盎然之际,便是耳目一新的景色。   跟颜氤闲聊了半个时辰,谢韫舜用完午膳,便出宫了,去找陆寄墨,给他带去两捆取暖木炭,和两箱笔墨纸。   踏进静谧的小院里,谢韫舜觉得很亲切,看到墙边的梅花盛开着,她驻步观赏。   透过木窗,陆寄墨眺望着梅树下的妙龄女子,高贵而从容,有着令他想要追随的气场。他捧起话本出屋,呈给她道:“已润色完成。”   谢韫舜仔细的翻看了几个回目,很欣赏的展颜笑了,在他的润色下,用词简雅,不失原文的有趣,由衷的称赞道:“寄墨公子的文采不同凡响。”   陆寄墨羞涩的一笑。   谢韫舜道:“待我将此润色后的话本拿去获得书生的首肯,便开始印制,争取明年立夏书坊开业。”   陆寄墨道:“是。”   傍晚回到皇宫,谢韫舜经过御花园时,看到了贺云开,正抱着澄明公主在雪地里,他大手轻捏着公主的小手轻轻触碰积雪,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   她走向他们,看到贺云开一边写一边教着澄明公主念道:“母后。”   雪地里写了一排浅浅的‘母后’,谢韫舜心情复杂。旁边的宫女木梅知道,皇上曾特意叮嘱公主的乳母,让乳母早些教公主学会唤母后。   贺云开发现了谢韫舜,温和的笑着,看着她的眼神里有难掩的柔情,把漂亮的澄明公主抱给她看,笑道:“我们的公主很聪明好学,会写‘母后’了。”   谢韫舜看了看,被包裹暖和的公主在打着哈欠,闭着眼睛准备睡觉。   贺云开温言道:“皇后抱抱公主?”   谢韫舜问:“她的乳母呢?”   贺云开道:“朕没让她的乳母跟着。”   谢韫舜道:“木梅,公主要睡觉了,抱回寝宫。”   “是。”木梅从皇上怀里接过公主,小心的抱走。   贺云开的神色隐晦不明。   谢韫舜定睛瞧着皇上,道:“一起用晚膳?”   贺云开温存的笑了笑,笑问:“然后,行房?”   “嗯。”谢韫舜跟着笑笑,连续行房两次,应该能怀上。 第68章 忌磨灭   晌午,阳光照在冰天雪地,反射出寒刃般的光。   寂静的议政殿,只闻批阅奏折的声响。贺云开在谢义批阅过的奏折上朱批,虔诚的照抄谢义的决定。不可否认,谢义的决策保守正直,无功无过,先帝选他辅政自有道理。   待谢义将厚厚的一摞奏折批阅完,准备起身离开时,贺云开尊敬的唤道:“谢大人。”   谢义神情严肃的看过去。   贺云开平和的道:“再过六日就是澄明公主的百日宴,为贺公主平安顺遂,朕想大赦天下。”   闻言,谢义顿时震愤,大赦天下如此重大之事,先帝慎之又慎的只大赦过一次,他竟为庆公主百日宴大赦,简直荒唐至极,严厉道:“不可。”   贺云开郑重恳求道:“请谢大人准许。”   “断然不可!”谢义铁面斥责问道:“何故有此荒唐想法?”   贺云开温和的道:“朕想博皇后开心。”   又是让皇后开心!澄明公主出生时,皇上提出想要赏赐天下同日出生的女婴一支银镯,理由是皇后无开心颜,为博得皇后开心,谢义立刻回绝。皇上当时再三恳求,对皇后的忧郁束手无策,生怕皇后落下病根,谢义仍是不答应。直到皇上跪地恳求,长跪不起,谢义勉强准了。大赦天下岂能儿戏,谢义绝对不许,问道:“皇后仍郁郁寡欢?”   “仍终日郁郁寡欢,常探望皇长兄后也未能有开心颜,朕对皇后的闷闷不乐真真束手无策,那次赏赐天下的女婴使她有所开心,便想大赦天下博她开心。”贺云开语声随和,有着一贯的心安理得。   竟然仍郁郁寡欢!谢义暗恼,前些日刚训斥了谢韫舜,已是强硬的警告她注意身份,尽快跟皇上生下皇嗣,安心养育教导皇嗣,母仪天下。女儿的秉性就是坚持己见,性子高傲,皇上已经对她如此宽厚,她不能再继续随心妄为!谢义立刻命道:“来人,去请皇后。”   贺云开恳求声道:“谢大人……”   “大赦天下断然不可,无可商酌。”谢义态度强硬至极,毫不偏袒的道:“皇后行为失当,臣必定教导。”   贺云开以示尊重的沉默不语,迅速朱批完奏折,信步走了出去。   父女间一场不愉快的交谈在所难免,显然将会引发出权势的较量。   谢韫舜刚踏进议政殿,就察觉到爹脸色沉重的不悦,遣退所有侍从后,便听爹冷沉问道:“你常去探望元惟?”   谢韫舜点头,她每天去一次,一次只默默的停留片刻,当作是礼貌的探视,很注意身份。   谢义不允许她明目张胆的沉浸在元惟的悲痛中无法自拔,强势的道:“在元惟苏醒之前,不准再去探望元惟!”   谢韫舜震骇,“为何?”   谢义严肃说道:“因为你是皇后!”   谢韫舜深吸口气,尽量镇定道:“舜儿正是以皇后的身份探望他。”   “还理直气壮?”谢义训斥道:“谁人不知你和元惟曾经的关系?众目睽睽之下,你堂而皇之,视皇上颜面何在?做不到跟皇上相敬如宾,你如何母仪天下?终日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成何体统?屡教不改!”   谢韫舜被训的愕然。   谢义极其强势的道:“不准再去见元惟,对皇上和颜悦色尽快生下皇嗣,悉心抚育皇嗣。否则,即刻册封莹儿为皇妃入宫。”   谢韫舜蹙眉。   谢义把话说透了,道:“或者你即刻退皇后位,让给莹儿!”   谢韫舜惊道:“天下如何妄议谢家?”   “一切妄议谢家承担!好过你不知分寸,误国误皇嗣!”谢义义正辞严,宁可损谢家,不可误国。   谢韫舜难以置信,不明白爹为何再度如此,她已经在缓和形势的跟皇上行房受孕,爹何苦如此逼迫。   谢义大义灭亲的下最后警告,道:“你若不能母仪天下,必被废之!”   谢韫舜神魂俱震,本就破碎不已,更加碎的不堪。她目光细碎,望着爹无法撼动的刚硬,和爹日理万机的双鬓白发,喉咙被扼住发紧的难以言语。他掌握至高无上的辅政权,有权主张废后诏书,只要皇上朱批,她就沦为废后。   权势不可避免的较量,岌岌可危的剑拔弩张。谢韫舜清醒的意识到,局势突然恶化到需要选择,身为皇后的她,要么屈服谢义的强势要求,要么联手皇权跟辅政权博弈。   为何?为何这般逼迫!   谢韫舜悲哀而难过,她不想用决绝的方式面对爹,又岂能磨灭自己的苟且。俨然如同当初跟翟太后的关系一样,她想缓和着解决,却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恶化,急速的措手不及。接连的重创,无情打击着她,她心力交瘁,意志在崩溃。   不忍看女儿此刻的怅然若失,谢义重重拂袖而去,负重着脚步,肩负着重任,刚硬的前行,此生需无憾的对得起天华王朝。   谢韫舜内心空凉,宣见亲御尉谢远川来议政殿,想寻得一丝安慰。   谢远川得知爹的决意,虽然二妹谢佳莹温顺贤惠,不仅会如爹所期许那样对皇上和颜悦色,还会对皇上乖顺,绝对是贤妻良母。但他心里毫无保留的倾向谢韫舜,她与众不同。   看着谢韫舜脆弱悲伤的蹙眉,谢远川很难过,她可是谢韫舜,才貌冠群芳、清高孤傲的谢韫舜啊,何其高贵,怎么能这般无依无靠无人为她挡风遮雨,让她孤独的担惊受怕。   谢远川问:“皇上的态度呢?”   “他只会让我更不知所措。”当谢韫舜这样说时,恍然觉得,命运以一种不可抗拒的恶劣力量,把她驱逐向贺云开的身边。   她无法依赖自己的夫君,谢远川心情凝重,她怎么嫁给了一个不珍贵她的夫君。他刚毅的表态道:“舜儿,你的决定,我都支持,不惜跟爹有分歧的支持你。”   谢韫舜感觉到了温暖,心中酸酸的笑了笑。   谢远川见她情绪很低落,神情阴郁,问道:“我带你出城散散心?”   “嗯。”谢韫舜苦闷的难受,这三个月一直被浓重的焦虑惶然包裹着,无以慰籍,无人知晓,她默默承受,压抑得苦不堪言。   谢远川走出了殿,出宫等她。谢韫舜回宫换了简约的衣饰,乘马车悄然出宫。在宫外,示意侍从留在原地,他们二人各骑一马出城。   城门前,忽然遇到了回城的颜留,颜留惊喜的唤道:“远川兄,一起烤肉啊?”   谢远川道:“带来南城三十里的树林里。”   大片的白桦林,空旷而宁静,地上茫茫积雪杳无人迹。谢韫舜坐在马背上,马儿慢慢的走入树林深处,她深深的呼吸着清冽,暗自缓解愁绪,清醒的思考着如何应对当前形势。   过了一个时辰,颜留赶着心爱的马车来了,遥望着好久不见的女子,兴致勃勃的唤道:“娘娘。”   他的声音响彻空荡的树林,谢韫舜漠然的回身看他,他笑容满面的朝她挥手,那是很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隐隐一笑。   谢远川拍了拍颜留的肩,问道:“带酒了吗?”   “带了带了。”颜留笑着收回视线,堆着木柴生火,用柳枝穿起羊肉,在雪地里烤肉,正如四年前的那个冬日。   蔚蓝澄亮的天际下,寒意冷的刺骨,谢韫舜漫步走向火堆,闻到了洒有香料的烤肉香。   颜留仰首瞧着她,她依旧高贵的闪发光芒,但眉宇间有淡淡忧伤,透着孤立无援的坚强,他怔怔出神。待她走近,他立刻殷勤的搬小凳子给她,把烤熟的一碟羊肉递给她,又倒了一杯酒捧上,笑嘻嘻的道:“塞外的肉,塞外的酒。”   谢远川饮尽半碗酒,道:“酒不错。”   闻言,谢韫舜先尝了一口酒,酒香浓烈,入喉后打了个激灵。接过烤肉,用竹签插着轻轻尝了尝,赞道:“肉也不错。”   “这些东西也都不错。”颜留笑呵呵的从马车里搬出一个大箱子,摆在她面前的雪地上。箱子打开,入眼是件雪白的轻裘,无一丝杂色,他笑得很得意:“全进献给娘娘。”   谢韫舜暼了一眼,慢饮着酒,说道:“不要。”   “这块水晶呢?”颜留从箱子里把东西一件一件的展示给她看,全是价值不菲的好物,“这方砚?这支玉簪?这个木雕?这个泥塑?这幅刺绣?这串蜜蜡?这张剪纸?”   谢韫舜冷静的道:“为何给我?”   “这些年游走四方时,看到它们时就觉得好看,就想到了娘娘,就买了下来,就一直没机会献给娘娘。”颜留笑着,笑容纯净,说得轻描淡写,从箱子底拿出一个钱袋,问道:“银子要吗?”   谢韫舜默不做声的看着他,眼神冷静。   颜留倾身向她,在她身边轻语:“想做你的狗,谁欺负你就咬谁,你让咬谁就咬谁。” 第69章 宜退   狗?   谢韫舜惊讶的注视着少年,他的眼神真挚,真挚而忠诚。   谢远川也惊住,毫无疑问,颜留是个出色的有用之人,头脑灵活,恰好他又喜欢谢韫舜,这些年为她做了不少幼稚的傻事。想必颜留是看出了她的无助落寞,决心在她身边保护她。   谢韫舜目光一闪,斟了一碗酒递给他,和气的微笑道:“我不需要狗。”   颜留接过酒,一饮而尽,真挚问道:“你需要什么?”   “需要你今后莫再有类似的念头。”谢韫舜美眸轻扬,有点羡慕的道:“你能自在的游走四方,很难得。”   颜留耸耸肩,笑吟吟的道:“难得又怎样,不稀罕,宁可被束缚在你身边的方寸之地。”   谢韫舜冷静的道:“再不打消此类念头,你今后莫再出现我面前。”   见状,谢远川用柳枝戳了戳颜留,正色道:“别闹了。”   颜留心底一沉,多希望她是自私自利的恶毒之人,能无情无义的利用别人。然而,她知善知恶,清醒的与人相辅相成,就像她对待颜氤,有操守。随即,他掩住苦涩,笑嘻嘻的道:“需不需要给你讲讲各处有趣的风土人情?”   “当然需要。”谢韫舜漫不经心的吃着烤肉,喝烈酒,听颜留讲有趣的见闻,心里渐渐有了决定。   大大小小的趣闻,经过颜留绘声绘色的一讲,树林中的氛围轻松悠哉,三人不时笑声阵阵,回到四年前在此地初识时的岁月。   看到谢韫舜的笑容,颜留讲的更起劲,真假乱编一通,足够奇特好玩,只为博她开心。   到了午后,三人喝了四坛酒,吃了一只烤肥羊腿。   谢韫舜不胜酒力,不知不觉醉醺醺了,恰好木桃赶着马车来接她。她晕乎乎的乘着马车回到皇宫。傍晚,刚到祥凤宫里,就被揽进宽厚的怀抱。   “皇后?”贺云开呼吸着她浓浓的酒气,对上她迷离的眼神,他目光温煦。   “喝了一坛酒。”谢韫舜笑着,语声慵懒,昏昏欲睡,“醉了。”   怀里她的身子发软,她的笑意也软,又软又媚,贺云开的呼吸一滞,身心情不自禁的躁动。轻松的抱起她,大步迈进寝宫,抱放在床上,为她褪去外衣,让她睡的舒适。   她身着薄棉里衣,服帖的里衣轻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子,饱满的胸脯呼之欲出。他的视线滑过她脖颈处雪嫩的肌肤,抚着她柔美红润的脸庞,落在她柔软湿润带笑的唇瓣。   床边的炭缸炭火正旺,他浑身热的急切。   他要吻她。   下一刻,他的唇覆上了她微张的唇,细致吮吻。他的舌缓慢而强悍的推挤进她嘴里,像以往那样舔舐她的舌底,重重含吸她敏感的舌。   她的喉咙里荡出轻软的呻吟,娇美的身子迎贴向他,诱人的颤动。   贺云开不可思议的发现她在回应,她软成水,水居高向低处流动那样的回应,顺应本心。   他停下,认真看她,她放松的闭着眼帘,不见平日里的冷静理智,像是沉醉于明媚春光里的花,娇媚轻柔,在春风里摇曳生姿,荡漾在春波里,好美,摄人魂魄,令人发狂的想要浇灌,使之艳丽的肆意绽放。   她醉的深沉。   “韫舜?”他唤她。   得到的是她的轻喘。   他要浇灌。   下一刻,他就进入了她,去浇灌。   难以想象的美妙,她不仅回应,还在迎合,得不到痛快的满足时甚至攀缠着他索要,娇软恣意,像是山林里野蛮生长的藤蔓。   滴酒不沾的他,体会到了香醇美酒的醉人心智。她飘然恍惚的彻底化身为花,完全打开自己,汲取着春风雨露,纵情热烈的盛开,在他强悍勇猛力量的促进中,极尽震撼的盛放在他的天下。   他们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酣畅满足。   夜幕降临,尽兴之后,她像植物冬眠那样安详的睡去。   翌日清晨,谢韫舜醒来后,意识在渐渐清醒,清晰的感觉到浑身酸疼,可想而知昨夜经历了怎样的疯狂。   她起身沐浴,身子酸疼的打颤,简单的用膳之后,便继续躺回床上休养。   午后,贺云开信步入寝宫,得知谢韫舜仍在睡觉。他在床边仔细观察之下,她睡的香沉,发现她的身子无恙,应只是困倦。他便离开出宫,按约定去见颜留。   茶楼厢房中,颜留没有给他好脸色,摆着冷脸,道:“你在伤害她?”   贺云开不与他对视,平静目光落在茶几,认真的道:“不能被她依赖,我很抱歉。”   “你在伤害她。”颜留语声艰涩,昨日树林中,她的悲哀显而易见,那是受到伤害后才有的单薄无依,   贺云开提醒道:“你应该对她收心了,她毕竟是我的妻。”   “她嫁给你之前,你就知道我对她死心塌地。”颜留冷道:“你越这样对她,我越放心不下的收不了心。”   “我和你之间的交情,比她和贺元惟的交情深厚。”贺云开平和的道:“看在你的情面上,我绝不会对她怎么样,你可以放心。”   “你对她的所作所为看我的情面了?”颜留质疑道:“你看不到她脸上的不开心吗?她不幸福,云开兄,她不幸福。”   贺云开沉默片刻,坦言道:“我不想和你因为她起争执、伤和气,你冷静冷静。”   颜留沉重的道:“我越冷静越觉得你伤害了她。”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是你的错觉。”   颜留冷静的瞪视他。   贺云开面带笑意,道:“我对待她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颜留自有分寸的朝着贺云开的跨下踢了一脚,“是这种力道适当的自有分寸吗?”   跨下顿时剧痛,贺云开痛的弯腰,直冒冷汗。   “自有分寸的伤害也是伤害,也会痛的难以忍受。”颜留耸耸肩,苦涩的道:“你身体的痛,短暂痛一痛就没事了,她心里的痛可是久久难消。你是见她还能承受,就不断施加,你不是自有分寸,是得寸进尺。”   贺云开长吁口气,皱眉,欲言又止,终是沉默不语。   与此同时,议政殿里,谢韫舜落落大方的对谢义道:“爹,随时可以册封莹儿入宫为皇妃。”   谢义怔住。   谢韫舜微微一笑,冷静的道:“文妃,惠妃,德妃,禧妃,淑妃,容妃,六宫皇妃哪个妃号合适莹儿呢?”   谢义冷硬的神情隐约浮现遗憾之色,道:“文妃。”   “文妃好。”谢韫舜没有异议,道:“不妨明日颁布封妃圣旨,准备一番,十日后入宫?”   谢义阴沉着脸,道:“明日颁布封妃圣旨,过二十日后的立春入宫。”   “立春之日入宫好。”谢韫舜神色从容,“请爹安排草拟诏书,皇上朱批之后,便盖凤印。”   谢义看着谢韫舜眉宇间的坚韧,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坚韧,很特别,犹记得那日在谢府告诉她将要入宫为皇后时,她就是这种神态。那时候,元惟被废黜一直下落不明,她有一种要肩负二人志向使命的凛然。此刻呢?   谢韫舜慢步走出议政殿,目光清亮,她径直前往乾龙宫,步入距离乾龙宫最近的韶华宫。韶华宫空置多时了,潮湿而寂寥。   将韶华宫仔细的逛了一遍,谢韫舜对木桃道:“派人即刻收拾清理,全换上素雅的新物,仿着谢二小姐闺楼的喜好布置,在院中装置秋千,挖鱼塘。”   木桃心下一惊,皇后要让二小姐入宫为妃?!   谢韫舜平淡的道:“谢二小姐立春之日将入宫为文妃,居住韶华宫。在立春之前,韶华宫尽快布置妥当。”   “是。”木桃不禁唏嘘。   回到祥凤宫,谢韫舜示意侍女摆上画架,在窗前,她提笔勾勒冬日雪松。漫山遍野的雪松隐没在皑皑白雪里,严寒的积雪密不透风的笼罩,明亮的阳光也照不进雪松林。   待她专注良久的画完这幅画作时,贺云开来了,与夜色一同来临。   谢韫舜搁下笔,偏首望向贺云开,他内敛沉着的站在那,面带温和的笑意,看着她的眼神里明显是在回味昨夜的愉悦。   她大大方方的道:“臣妾的妹妹,温顺可人的莹儿,明日将册封为皇上的皇妃。”   贺云开的眼神一凝。   谢韫舜从容的微笑道:“妃号为文妃,于在立春之日进宫,居住在距离皇上所居的乾龙宫五十余步的韶华宫。”   贺云开不语,全神贯注的凝视她。   “她必定会是人人爱戴的贤惠皇妃,人人称赞的和蔼母妃。”谢韫舜冷静的回视他,认真的道:“请皇上用心的宠爱她。” 第70章 宜周全   明日将册封谢佳莹为文妃?   贺云开的神色隐晦不明,迎着她的冷静,信步走到她面前,与她相对而坐,目光温和,明知故问的道:“皇后已然决定了?”   “臣妾没有更合适的选择。”谢韫舜清醒视之。   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它是当前形势下最合适的选择。   她权衡之下,需要用怀柔的方式对待爹,按爹的意思让谢佳莹入宫,如爹所愿,使谢佳莹成为理想中的皇妃和母妃,她则继续坚定去做她想做的有意义的事,不执念于世俗。   贺云开专注的看着她,她终究是自有主见,没有意气用事的跟谢义正面抗争,亦没有铤而走险的放下忌惮去依靠他,而是在无法超越的命运里,做出了周全独立的选择。   在他的注视下,谢韫舜的胸口发闷,闷的疼,胸脯渐渐起伏明显,她眼帘一垂,视线落去夜色苍茫的窗外。   静默良久,贺云开温言道:“皇后有一个新的选择可以考虑。”   谢韫舜不由自主的看向他。   贺云开道:“依靠元惟的协助,去做你想做的事。”   谢韫舜一怔。   “朕来此见皇后之前,已悄悄为元惟服下了解药,他五日之后苏醒,七日能下床走动,静养一月则康复。”贺云开回到乾龙宫时,看到侍从们在韶华宫中忙活,询问得知了她的决定。同时,他也顺势做了决定,让贺元惟苏醒。   谢韫舜警惕的问:“皇上何意?”   “七日后,朕主张赦免他。”   “……”   “赦免他之后,朕主张封他为王,齐王,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的齐。原太子府改为齐王府,尊享‘太子’的高规格待遇。”   “……”   “封他为齐王之后,朕主张设亲衙尉一职,主张他为亲衙尉,统领全京城的衙军。”   谢韫舜看他说的语气平和,惊愕的问:“为何?”   贺云开看着她,全神贯注,诚恳的道:“朕在乎皇后。”   谢韫舜蹙眉,茫然,心中倏地一悸。   “朕在乎皇后的心情,比皇后在乎贺元惟的生死还要多的多。”贺云开讪然一笑,“皇后不会懂得。”   谢韫舜觉得自己懂得这种在乎,只是不懂他的儿女情长。恍然间,她察觉到他在乎的是皇后,是她所拥有的皇后之位。   贺云开看出了她的恍然,认真的讲清楚道:“我在乎你。我在乎你的心情,比你在乎元惟的生死还要多的多。”   谢韫舜的心头泛起了疼意的波潮。   “朕没有更合适的选择。”贺云开语声平和,像是大海在惊涛骇浪之后回归平寂。   与她一样,没有更合适的选择。   贺云开深刻的意识到不能再继续推促她向前了,这一年之余她经受了太多。是他一直在残忍的控制着节奏,打乱她的计划,暗中施加压力,迫使她按他的计划去应对。自幼生活在祥和之中的她,凭着冷静大方的秉性,逐一应对的很出色,但她的心也因此筑起了坚硬的防护。显然,他需要换一种方式对待她。   他认真的道:“韫舜,请重新考虑一个选择,依靠元惟的协助,把皇权牢牢的完整的掌握在你手里,随心所欲的做你想做的事。”   闻言,谢韫舜不可思议的定睛看他。   贺云开平静的言明道:“你妹妹入宫为妃,你会发自内心的不愉快,会哀愁伤心的疏远朕。朕想跟你亲密无间,想跟你的身心都完好的契合。让她入宫为妃的决定,不利于我们愉快的相处,对不对?我们没有必要两败俱伤。”   谢韫舜则清醒的质疑道:“皇上的成全,皆是因为在乎臣妾?臣妾不认为皇上是儿女情长之人。”   “其一,因为朕在乎皇后。其二,因为我们的目标一致,都有治国的愿景。”贺云开坦言道:“既然皇后仍然觉得跟元惟配合的更默契,朕岂能顽固不化的狭隘,理所当然应该成全。”   谢韫舜冷静仔细的观察他的神色,她再次联想到了大海,海面宽广,有着广阔无垠的包容,波澜不惊,却蕴含坚不可摧的力量。   贺云开面带笑意,心平气和的道:“当朝所能实现的一切利国利民的举措,无论何人达成的丰功伟绩,终究是为了朕的天下苍生。”   停顿片刻,他郑重的补充了一句:“终究是为了朕和皇后的江山社稷。”   谢韫舜闻言,内心震撼。他何等明智,何等有远见,又是何等深不可测的勇气!   贺云开的眼神渐渐温煦,温言道:“皇后掌控皇权去施展抱负,朕可以在后宫教育我们的皇子公主,做皇后的贤内助。”   谢韫舜更为震撼,他进退自如,收放自然,宠辱不惊的成全,他真的如此阔达?   在她严苛的审视下,贺云开的目光温和而坚定,化干戈为玉帛。他必须审时度势的权衡利弊,绝不能跟她的关系破裂到无法弥补,要守住她,借她之力撼动难以撼动的谢义的辅政权。他退一步,把局面交给谢韫舜、贺元惟、谢义三人去博弈,等待她需要他之际。   谢韫舜意识到他的决定无疑很高明,能化解当前僵硬的局面。同时,她将面临新的严峻问题,如何处理谢义的辅政权。而当务之急,是确定元惟能顺利无碍的醒来。她冷静问道:“元惟五日后能醒来?”   贺云开道:“嗯,如果醒不来,就永远醒不来了。”   谢韫舜一惊。   贺云开笑了笑,凑近搂住她,温存的安抚道:“别担心,他绝对不会有意外。”   被他温暖宽阔的怀抱圈着,谢韫舜心弦颤的隐隐作痛。   贺云开轻轻的捧着她的脸,温情脉脉的凝视她,极其温和的道:“皇后,朕会努力成为能让皇后身心愉悦的夫君,会努力成为能让我们的孩子们得到关怀爱护的父皇,请皇后用心的宠爱朕,请皇后多多鼓励朕奖赏朕。”   谢韫舜的身心莫名发软,立刻红着脸垂下眼帘。   “韫舜,接受新的选择,可以吗?”贺云开语声恳切,用她能听懂的话,全心全意的说道:“我们不要再消耗精力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太多有意义的事等着我们去做。”   “可以。”谢韫舜果断的接受,不能停滞不前,事在人为,理智面对即可。   贺云开认真问道:“心情好些了吗?”   谢韫舜不置可否,沉重的阴霾因他的决定而出现曙光,有阳光能照进,涌入光明。她心头压抑的焦虑之感得到了许多缓解,心情好多了。   贺云开抿嘴一笑,臂弯一揽抱起她,抱放在榻,使她坐着面朝着窗外。他随即从她背后紧紧搂住她,脸埋在她脖颈,贪恋的呼吸着她,一本正经的道:“我们先做件愉快的事,庆祝达成共识。”   谢韫舜恍惚,下一刻,就被他从背后搂拢着分开双腿,他热烈的吻烫燎着她耳后敏感的肌肤,掌下是急不可耐的爱抚,耳畔听到他低哑的渴求:“朕情不自禁的迫切需要,请皇后放松享受。”   窗外,冰天雪地,夜晚寂静。   窗内,热情洋溢,在他强悍力量的引领掌控下,激烈的缠绵交融。他耐心的一波一波的催情着她绽放,直到她难以承受的尽兴。   深夜相拥而眠,谢韫舜的心里羞耻不已,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那样不矜持,觉得难堪而自责,情欲惑人。   翌日清早,谢韫舜跟他一同前往议政殿,暂缓册封文妃一事,等待五日元惟醒来。   途中,贺云开漫不经心的牵住她的手,见她惊羞的抽离,不自然的挪开了些。他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神里,旁若无人的洋溢着暖流。   议政殿中,谢义正在勤勉的翻阅奏折,看到帝后二人一同到来,霍然起身,把草拟的册封奏疏摆在案上,没等谢义开口,谢韫舜遣退侍从们,大方说道:“册封莹儿为文妃一事,等澄明公主的百日宴后再议。”   谢义有点意外的问道:“你改变主意了?”   “舜儿慎重考虑之下,想要颜面,澄明公主出生不足百日,突然纳妃入宫,舜儿颜面尽失。”谢韫舜暂时不能透露元惟或将醒来,免得出现变故。   “现在想要颜面?你屡教不改时考虑过颜面?你迟早颜面尽失,不差这几日。”谢义语声冷硬,为她的屡教不改气愤难平,强势的道:“既然已经决定,就无需拖延,今日册封。”   贺云开突然唤道:“谢义大人。”   谢义和谢韫舜同时看过去。   贺云开平缓的道:“请谢义大人注意言行,尊重她,她是天华王朝的皇后,是朕的皇后。”   父女二人同时一怔。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拖延册封一事,是朕和皇后商议之后的共同决定,请谢义大人理解。” 第71章 宜去拥护   在贺云开深谋远虑的缓和下,谢义震惊于温厚内敛的皇上竟然勇敢的出言护着皇后,册封文妃一事得以暂且推延。   澄明公主的百日宴在即,整个后宫各尚局都忙碌准备着。谢韫舜听闻宴席盛大隆重,将宴请一百位皇亲国戚,备一百道菜肴、一百种点心、一百坛佳酿,颇为过度铺张,她宣见尚仪局掌事询问:“历代嫡长公主的百日宴皆是这等规格?”   “回娘娘,历代嫡长公主的百日宴没有特定的规格,长公主这次的百日宴按历代皇嫡长子的百日宴规格。”掌事女官恭立,据记载,历代嫡长公主的百日宴都是寻常宴席,澄明公主可谓是备受圣宠。   谢韫舜心下怔惊,不动声色的问道:“礼部和尚仪局一起筹办?”   “回娘娘,下官奉皇上口谕,由尚仪局负责筹办。”掌事女官说罢背脊发凉,皇后显然不知情。   避开朝堂的礼部,全交给后宫的尚仪局,便能巧妙的避开谢义,如果刚正的谢义知道,定然不允许,必会震怒。谢韫舜若有所思,两个月前皇上曾征询百日宴之事,她随口一说由皇上做主,不曾想如此高规格。   掌事女官赶忙惶恐的跪下,恭敬的请罪道:“后宫之事,下官理应先请示娘娘,请娘娘赐罪。”   谢韫舜不能接受这种高规格,但不能传出她和皇上有分歧的妄议,更不能贬损皇上的权威,微笑从容道:“本宫只是随意问问,后宫之事,凡是皇上的旨意,一切皆理应照办,无需先请示本宫。”   “是,娘娘。”掌事女官心有余悸。在后宫侍从的眼中,皇上和皇后的关系颇玄妙,似乎关系很融洽,经常同处同眠。又似乎关系紧张,貌合神离。   待女官退下后,谢韫舜便立刻去找贺云开。   步入御书房,谢韫舜示意侍从们都退下,驻步在书案前,见贺云开专注的翻阅古籍,轻唤道:“皇上。”   贺云开抬首看她,眼神温煦。想起他们洞房夜那日,她果断的来这里找他,便就是这般美丽高贵的亭亭玉立。   谢韫舜冷静的道:“澄明的百日宴,怎能按照嫡长子的规格?”   贺云开温言道:“她能平安的出生,没有让你的身子受到损伤,朕如释重负。她出生时很瘦小,能健康无恙的成长,朕非常欣慰。”   “她是公主,规格如此隆重,史无前例。”谢韫舜同样感慨澄明公主顽强的生命力。   “在朕心里,她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无所谓公主还是皇子,朕一样喜悦,她值得享有。”贺云开爱屋及乌,心爱澄明公主。   “皇上应该可想而知臣妾和谢家将面临的非议。”谢韫舜清醒的道:“皇上赏赐天下跟澄明同日出生的女婴,又暂缓纳妃,宗室朝臣已是很不满。公主的百日宴若是规格隆重,非同小可,即使皇上表态是皇上主张提议,皇亲国戚仍会非议是臣妾和谢家仗势跋扈不遵祖制而刻意为之。”   “朕是出于对澄明的心爱,无意使皇后和谢家经受非议。”贺云开语声诚恳,心安理得。   “此举会更为激怒宗室,势必再度引起宗室群而劝谏皇上纳妃。”谢韫舜定睛看他,其中后患他当真未曾考虑?道:“请皇上收回成命,用其它的方式心爱她。”   她真是理智,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贺云开漫不经心的问道:“依皇后之意用何种规格?”   谢韫舜想了想,道:“宴请先帝的胞弟和胞妹、皇太妃们、臣妾的父母哥嫂,十五人,三十六道菜肴即可。”   贺云开温言道:“朕依皇后之意。”   谢韫舜轻轻一笑,顺便道:“臣妾要大修那处冷宫,废去冷宫,改为‘上善园’,修建成温馨诗意的园子,供皇子公主们嬉戏游玩。”   “皇后做主即可。”贺云开面带笑意的起身,走近她,慢慢的揽她入怀,温存声道:“期待我们的第二个孩子。”   谢韫舜的眼帘一垂,随即见他松开臂弯快步走出,她一怔。发现他是去关上殿门,不由得又是一怔。瞧着他意味深长的回到她身边,她心跳怦然。   贺云开抱起她坐在案边龙椅,热情的吻着她,低低说道:“好想好想和皇后在这里行房。”   “皇上……”谢韫舜觉得羞耻不已,岂能……。   “韫舜,放松享受。”贺云开很温柔的哄劝道:“请接受尝试体会一次,如果你试过之后不喜欢,我们以后就不在这里了,好吗?”   他的语声有多温柔,眼神就有多炙热,动作就有多渴求。   谢韫舜被宽阔坚实的身躯稳固着,被雄性旺盛的阳刚力量笼罩着,被娴熟的取悦,她很快就被他的曲意温柔带入恍惚里,飘飘然。   一个时辰之后,贺云开笑容明朗的将殿门打开,谢韫舜面色红润、眸盈水光的走出,轻声派人宣见颜氤进宫,由颜氤负责大修‘上善园’,先出设计图纸,待贺元惟醒来,再由他调整设计。   贺云开则宣见尚仪局掌事,下令调整澄明公主百日宴的规格,一切从简。   在帝后相安无事的相处中,转眼过了四日。这天,原本是声势浩大的百日宴,变成简约的宴席,筵席上一派和睦融洽的景象。   散席之后,谢韫舜望向谢远川和翟容容并肩的背影,翟容容已身怀六甲,他们有着夫妻间应有的样子,妻子温顺,夫君体贴,情意绵绵一目了然。   正在这时,木梅奔来传报喜讯。   贺元惟如期醒了。   谢韫舜面露惊喜,疾步前往荣盛宫,问道:“皇上何在?”   木梅跟着皇后的脚步,道:“已在荣盛宫。”   贺元惟醒了,睁开眼帘,有着大病未愈的孱弱,出乎所有御医预料的醒来了。   谢韫舜深深呼吸,待心绪平稳了才步入殿内,端着皇后的身份,走在众人的视线里。   “皇后,皇长兄醒了。”贺云开看着她在极力镇定,牵起她的手紧握,带她到床边,让她亲眼目睹。   贺元惟很消瘦,意识模糊,隐约觉得谢韫舜在眼前,他的眼睛发亮。   谢韫舜的胸腔阵阵酸楚,情绪激动,眼眶泛红,仍保持着镇定,道:“安心静养。”   贺元惟听到了她的声音,整个人焕发起一些精神,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谢韫舜看在眼里,他俨然是说:“好。”   贺云开见她的情绪波动渐增,命令御医悉心照料皇长兄,派人将喜讯通报给谢义大人和宗室,顺势带她离开。   走出荣盛宫,贺云开没让侍从跟着,与谢韫舜行至御花园的僻静处,伸臂拥抱她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后背,温言道:“开心的想哭?无需再忍耐,哭出来。”   “谢谢。”谢韫舜语声发颤,心情不止是开心,还是别的奇怪的感觉,他的怀抱很温暖,暖的她眼泪直落。   “开心就好。”贺云开抱紧了她。   贺元惟醒来的次日,一道诏书从议政殿传出,在皇上的主张下,赦免贺元惟的幽禁令。   紧接着,又一道诏书传出,在皇上的主张下,册封贺元惟为齐王,原太子府为齐王府邸,享‘皇上之下太子之上’的规格待遇,见皇上皇后免一切礼节。   贺元惟醒来的第五日,他的精神渐渐恢复,已能下床缓慢行走,只待休养康复。于是,贺元惟提出移居进齐王府。皇上闻言允许,并赏赐丰厚。   贺元惟刚搬入府邸,在皇上的主张下,设亲衙尉一职,与此同时一道圣旨跟着颁下:任命齐王为亲衙尉,统领京城衙军,待过两个月身体康复之后上任。   命运变化莫测,贺元惟从在幽禁处中毒奄奄一息,到醒来,到授封齐王掌兵权比当‘太子’时还尊贵有权势,不足五个月的时光。   贺云开把所言之事,都主动的一一做给了谢韫舜。连同没有所言立春之日迎春大礼,也提议让她代行。   去年立春的迎春大礼,因他们在前一日圆房而由翟太后代行,使翟太后风光无限,因此,谢韫舜曾怒其不争,谢义也震怒。   谢韫舜岂能代行迎春礼,她只想在真正的权力上逾越他,不想亦不能当众有损他皇上的权威,毕竟他皇上当的受人尊敬,她的皇后身份才更受尊敬。在贺云开的再次提议下,他们决定一同迎春。   立春,皇上温厚平和,皇后美丽大气,帝后一同率宗室百官出城迎春,阵容浩大,象征着皇权荣耀,赐谷恩惠庶民,祈风调雨顺。   天高云阔,帝后始终默契和谐的同行,宗室百官不难感觉到皇后在皇上身边的地位。   在距离贺元惟上任亲衙尉一职还有半个月之际,后宫喜讯传出:皇后显喜脉,又有喜了。 第72章 宜逐日盛开   春光明媚,天地间生机勃勃。   午后,谢韫舜恬静的躺在窗前榻上歇息,阳光暖洋洋的笼罩着,她的神态镇定从容,不见曾有的焦虑惶然。这些日,贺云开的言行温暖体贴,依她所需要的方式对待贺元惟,缓解了她心中积压的阴霾。   齐王贺元惟的身体康复的很顺利,即将上任亲衙尉。前去齐王府探望之人络绎不绝,他被赦免并得到了尊贵权势,无疑令朝野振奋。   随着脚步声渐近,一碟洗净的未熟桑葚摆在了眼前。谢韫舜看到了桑葚,酸的馋流口水,眼睛一亮,扬眉看向贺云开,他面带温存的笑意。   贺云开慢慢坐在榻边,捏起一个桑葚喂到她唇边,温言道:“朕刚去上善园摘的。”   去年这个时候,贺元惟偶然摘下未熟的桑葚给她吃,味道很可口。   谢韫舜把桑葚吃进嘴里嚼着,酸的过瘾。她轻抚小腹,清晨得知怀了身孕,她安适的接受,需要生个皇嗣。算下日子,腹中胎儿应是约两个月前立春之日的那晚怀上。   贺云开闲适的喂着她吃桑葚,贴在她旁边的澄明公主睡的正香。阳光下,岁月静谧美好。   这时,木桃进来禀报:“娘娘,谢府得弄璋之喜。”   闻言,谢韫舜笑了笑,翟容容生了男婴,可喜可贺。忽想起谢佳莹,需要尽快有个定论,不能再拖延她的婚配,便问道:“皇上,册封莹儿为文妃一事,皇上有何决定?”   贺云开不假思索的道:“她若入宫为妃,朕会一直冷落她,她必将以处子之身孤独终老,相信朕。”   谢韫舜一怔,若有所思。   贺云开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认真的道:“她是位很温良的闺秀,为她寻个家风纯正的如意夫君。”   “臣妾亦有此意。”谢韫舜微微一笑,她始终不能真正的接受莹儿入宫为妃。   见她的心情轻松,笑容大方自然,贺云开意识到时机成熟,上榻与她相偎而坐,漫不经心的道:“朕这些日跟几位禁军统领攀谈了一番,他们都由衷的佩服亲御尉。皇后,你的兄长谢远川很令朕刮目相看。”   “是吗?”谢韫舜换了个舒服的姿态躺着。   贺云开抱着她,让她舒服的躺在他怀里,轻摸着她的手掌,温言道:“谢远川上任亲御尉之后,逐渐改八卫禁军为十卫,削弱每卫禁军统领的实权。整顿军纪,要求全部禁军必须每日操练,强健体魄,不得宿醉。”   谢韫舜知晓此事,谢远川为了巩固禁军每日操练,还设立了禁军监教一职,每卫任命一名禁军监教,监管禁军每日操练,及时创新操练武艺。   “他赏罚极其严明,要求所有禁军不仅要有强健的体魄,还要有忠、勇、义、孝的人格。十卫禁军每半月格斗切磋一次,选拔强者晋升,淘汰体能弱者和人格低劣者,极大的激发士气。”贺云开观察已久,整个禁军内部动荡虽大,但刚勇的谢远川能稳当掌控住,称赞道:“他大刀阔斧的革除陈腐弊害,严格的由内而外强化禁军,朕很敬佩。”   谢韫舜对兄长一直很敬佩,习以为常的道:“他文武双全,自幼是元惟的伴读,破格担任过元惟的府军统领,培养出过一支精锐的太子府军,善于掌管军兵。”   贺云开平和的道:“朕有个提议,想跟皇后商量。”   “嗯?”谢韫舜抬眼看他。   贺云开郑重其事的道:“朕想合并京城的禁军和衙军,统一委任谢远川掌管,为亲军尉,官居一品。”   谢韫舜心下一惊,禁军负责护卫皇宫,衙军负责护卫京城,合并统一可谓是极大的冒险,委任于谢远川无疑是极大的信任,她觉得是另有原因,冷静的问道:“为何?”   贺云开道:“其一,整个衙军内部也陈腐懈怠,需要严格整顿,革弊强化。谢远川擅长此事,能担此重任,我们需知人善任。届时,谢远川充分发挥才能,建立完善可延续的军纪、奖罚、轮编制度。”   谢韫舜认同,谢远川上任亲衙尉十个月有余,禁军在他的掌管下纪律严明,整顿的卓有成效。   贺云开慎重的道:“其二,元惟上任亲衙尉在即。论起知人善任,元惟的特长是才学和智力,让他掌管衙军,大材小用。”   大材小用?谢韫舜沉思片刻,恍然明白,贺元惟上任亲衙尉在即,皇上应是忌惮贺元惟掌管兵权。她不动声色的等着,等他说出其三是因贺元惟有能力和野心篡位,需防范于未然。   贺云开确实是忌惮兵权落入贺元惟手中,他之所以完全按照谢韫舜的需求对待贺元惟,是为安抚她的心情,让她的心情顺畅,全心全意的维护好和她的关系。赦免、封王的权势皆可授予,唯独兵权不可。在他的观察之下,权宜之计是兵权全交给谢家的谢远川。   关于其三,他则说道:“其三,朕对元惟有更高更长远的期望。”   “是何期望?”谢韫舜有点惊讶。   贺云开专注的与她对视,认真的道:“皇后,纵观当朝四品以上官员,其祖父辈、父辈皆曾担任四品以上官职。追根溯源,他们通过联姻,通过进国堂学习经纶,顺利入仕,垄断了晋升之路。”   谢韫舜沉思着,诚如他所言。   “这些官员都是出身显赫,难知百姓疾苦,多安于现状的坐享其成,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珍惜权势,害怕变故。”贺云开语重心长,道:“皇后,元惟昏迷不醒时,分明有解药可以尝试,御医却都担心仕途的保守治疗。性命生死攸关之际,御医尚且如此,如同国在浑噩衰败之际,当朝朝臣的作为,只顾体面的得过且过。”   谢韫舜的心被震撼,御医的事迹真切的触动了她。她懂得翟太后的事件亦是如此,给了翟氏家族体面的交待,以及体面的联姻,翟氏家族便就体面的不再追究真相。   贺云开忧心忡忡的道:“官员保守的选拔,重臣保守的治国,君臣保守的长此以往,国之脊骨缺乏劲魄,我们的子孙承继大统,必将难以负重日渐衰败的国势。”   谢韫舜清楚当前官场的规则局势,她跟元惟探讨过当朝官员的安逸,也探讨出了解决之法,那就是从根源上整顿。   贺云开道:“皇后,朕想扩增国堂的规模,不再仅限于四品以上官员子弟,扩增至八品,所有官员子弟皆有资格入学,一律凭优入仕。”   谢韫舜不禁隐隐一笑,想法一致。   贺云开看出她的笑意,志同道合,道:“朕还想改教学,优化儒、道经书,增加兵、法经典。”   谢韫舜从容说道:“再创立国堂附属的学堂,招收平民子弟入学入仕?”   “皇后所言极是。”贺云开温存一笑,道:“朕想设‘国傅’一职,官居一品,统管国堂和学堂,制教学、定教义、选讲师、监入仕,唯有才学智力超群的元惟能胜任。”   谢韫舜不置可否,贺元惟自幼就被精心培养,他的才学高深,况且他已有此想法,并和她探讨过这是强国富民的解决之法,他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朕期望元惟能人尽其才。”贺云开认真的凝视她,她是明事理之人,有他欣赏的见识,他开诚布公的坦言,她自然能明白,并作出清醒的判断。   谢韫舜明白,明白元惟应该当‘国傅’而不是‘亲衙尉’,也更加明白皇上有治国理政的高明政策,她内心震颤,道:“臣妾去和元惟商议。”   贺云开目光温煦,她很识大体,眼界宽阔,见她坐起身要立刻前去,道:“朕陪皇后一起去。”   传唤乳母看护澄明公主,帝后二人同乘马车出宫前去齐王府。   马车里,贺云开揽着她,温言道:“朕提出的由谢远川统管禁军和衙军一事,真的是由衷赏识他的能力。”   “臣妾明白。”谢韫舜自当接受。   马车缓慢驶入王府,谢韫舜想了想,让贺云开等在马车里,她独自进正殿跟贺元惟商议。   齐王府的一景一物雅极,谢韫舜慢步进入殿内,等了没多久,贺元惟阔步而至,他静养之后,恢复了英姿勃发,气场尊贵凌人。   谢韫舜遣退侍从,简单的重申了他知道的愿景,请元惟主动提出请辞亲衙尉一职,在她的主张下,上任‘国傅’,优先整顿国堂。   闻言,贺元惟问:“皇上持相同的想法?”   谢韫舜道:“是的。”   贺元惟沉稳说道:“让他服下我服过的毒药,经受毒药发作时的疼痛,昏迷不醒五个月,我就考虑答应。” 第73章 忌狭隘   “不可以。”谢韫舜果断的道:“元惟,我不能接受让皇上服毒。”   贺元惟的眼神冰凉,坐姿端正,沉着问道:“以无耻人之道还惩治无耻人之身,不可以?”   谢韫舜眼帘一垂,平淡说道:“他是无耻,借我之手下毒害你,是无耻的行径,毋庸置疑。”   “不能惩治?”贺元惟气势稳重,目不转睛的望向娉婷女子。   谢韫舜静默了片刻,蹙了蹙眉,语声平缓道:“当你奄奄一息时,我一度悲哀的焦虑惶恐,无助的不知所措。我知道是他造成的,是他推我入漆黑的深渊,是他摧残了我的神魂。同样是他,他把自己清清楚楚的摆在我眼前,让我在漆黑里看到了微弱的温暖和光明,让我在破碎后重塑。”   贺元惟能感同身受她的心情。   谢韫舜冷静的道:“元惟,这次变故,于我而言是场磨砺,更让我开了眼界。”   闻言,贺元惟脸色顿变,沉声道:“你竟然又原谅了他,一次又一次原谅了他!”   “不是原谅,因为我没有感受到他伤害了我。”谢韫舜清醒的道:“有的是醒悟,痛苦的醒悟,不是伤害。没有伤害就没有恨,没有伤害没有恨,谈何的原谅。”   贺元惟痛心的道:“你悲哀无助的时候,不是在承受伤害吗?”   “不是,是我太脆弱了,经过这次磨砺,我的心变得强大了,能承受更多了。”谢韫舜落落大方的道:“当自己被别人摧残时,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力量薄弱,为何要怨恨别人的力量强大?”   贺元惟深深的望着她,她骨子里有着根深蒂固的强韧,遇事理智,经受挫折时不怨天尤人,而是自强成长。他了解她对强者的宽容,和她的度量,此刻,他多希望她是狭隘自私之人。   谢韫舜理性的道:“元惟,当前局面不是正如我们所愿?你恢复了尊贵和权势……”   “他这样做,是因为他不敢跟你决裂!舜舜,他极其精准的捕获你为他所用,就像他极其精准的捕获住滕老为他谋取皇位。”贺元惟言明道:“难道你还没有感悟到是他使你和翟太后的关系恶化,利用你快速的平稳的扳倒了翟太后?”   “感悟到了。”谢韫舜漠然道:“我感悟到有一种力量在促使着我和我爹的关系恶化,就像是当初跟翟太后关系恶化那样的急速凶猛。所以,我选择让这种力量受挫,提出让莹儿入宫为妃。”   “是他在暗中的力量,他要扳倒你爹。”贺元惟直截了当的道:“他知道只有你可以迅速的平稳的扳倒你爹,他不敢跟你的关系疏离,对你事事留有余地的进退自如,无非是张开网,诱你入,供他用。”   谢韫舜平淡的道:“可想而知他的审时度势。”   “他一次一次试探出你的禀性,熟悉的掌握了你的理智良知。”贺元惟清楚的道:“他投你所好的取悦、宽厚、深情,是因为他要利用你,所以要稳住你。只要稳住了你一人,你就能帮他稳住我和谢远川,稳住我就能有办法说服你爹。舜舜,他对你有多少真情实意?你陷入了吗?是当局者迷吗?”   “为何要细究他的真情实意?坦白而言,谁都无法要求别人的真情实意。”谢韫舜冷静的道:“他胸怀大志,有强国安民的大略,他自然想要谋取绝对的皇权亲政,去实施他的利国举措。”   贺元惟盯着她问:“你说服自己接受了他对你‘不得已’的利用?”   谢韫舜蹙眉。   “他为了稳住你,让你满意,如你所愿的让我得到尊贵、权势、兵权。”贺元惟质问道:“兵权我触手可及,他心有忌惮,就开始利用你,让你来劝说我放弃兵权,你却正中他下怀的帮他?”   “我不是帮他,是因我认定谢远川有统掌兵权的能力,谢远川能完善军纪,强化士气。”谢韫舜道:“我兄长统掌京城的兵权,对我们有利。”   贺元惟态度明确的道:“无论如何,我不原谅他对我下毒的行为,他需要为他的城府付出代价。”   见状,谢韫舜很冷静的道:“我能理解你的态度,我知道请你宽恕他这次的行为是无理的要求。”   贺元惟整个人如冰山般冷沉,意志不移。   谢韫舜慢慢的跪下了,跪在了他面前,跪求道:“我求你宽恕他这次的行为。”   “舜舜!”贺元惟猛得手握紧拳,极为愤慨的用力捶案,俯视着跪在眼下的女子,痛心的咬牙道:“为了他,你竟如此!”   “我不是为了他。”谢韫舜跪着道:“在你眼里,他阴险、无耻、虚伪。在我眼里,他是皇上。他借我之力谋取皇权亲政无可厚非,我有自己的主见和判断,你不用担心。”   贺元惟悲愤痛意难平。   “我们已经耽搁太久了,有很多重要的事在等着我们去做,我觉得时间很紧迫,好怕做不完。求你宽恕他这一次,莫使我们的计划搁置不前。”谢韫舜语声恳切。   贺元惟深深的看她,问:“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吗?”   “对不起,元惟,对不起。”谢韫舜跪正着面对他,“我不能再遵守那个约定。”   “舜舜,你……”贺元惟冷峻的面容露出痛苦之色。   “那时,我以为皇上是个真正的无能傀儡,如果我没有能耐掌控住皇权,我是愿意你取而代之掌控天下。”谢韫舜惭愧的道:“如今,他让我清楚的知道了他的手段和能耐,此生,他是皇上,我是皇后。”   贺元惟心寒,看着她的眼睛里充满着疼意,薄唇紧抿。   谢韫舜迎视他,心里更惭愧,她只能恳求他,道:“元惟,求你理解我。”   贺元惟的心情压抑,偏头看向别处。他当然理解她,明白她的惭愧,清楚她的志向,她不是那种拘泥于小情小爱的女子,她内心理智而独立,有远大的理想,他只是觉得她的命运很悲壮,勇敢的承受了太多。   忽然,谢韫舜胸口一闷,一阵呕意。   “舜舜?”贺元惟赶紧伸手去扶她,又觉男女授受不亲,手僵在空中,慢慢再度握成拳。   谢韫舜轻声道:“我又怀上身孕了。”   “快起来。”贺元惟疼惜的语声严厉,愤慨不已,澄明公主不过半岁,皇上竟让她又怀上身孕,鄙夷的道:“他对你太过分了,毫不爱惜你的身体。”   谢韫舜道:“与他无关,是我想再怀上身孕。”   “你要一直维护他吗?舜舜,从你们圆房之时,他爱惜过你的身体吗?”贺元惟很生气,见她依旧跪着不动,心疼的道:“站起来,我求你站起来。”   谢韫舜立刻站了起来。   “坐着。”贺元惟起身,把椅子让给她。   谢韫舜坐下。   贺元惟背对着她,无奈的惋惜。   谢韫舜望着他的背影,温言道:“元惟,昔日曾言,你为皇,我入朝堂为官,我们齐心协力让天华王朝富强。如今,我为皇后,你入朝堂为官,依旧齐心协力,可以吗?”   可以吗?   昔日他们纯粹而自由,相谈甚欢,雄心壮志,仿佛整个天下是画布,他们计划着辉煌的布局,自信的认为终将能恣意的画一幅富丽璀璨的江山图,惠及子孙后代。   如今,世事已变,命运已不同,不变的只有雄心壮志了。   沉默了良久,贺元惟艰难的转身面对她,别无选择,沉着的道:“可以。”   谢韫舜眼睛一亮,惊喜视之。   贺元惟背脊挺拔,气势一如往常的光明磊落,道:“舜舜,依靠我。”   谢韫舜笑了,知道他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不想让彼此有误会,清醒的问道:“莫逆之交的依靠?”   “莫逆之交。”贺元惟语声笃定,似要烙下一辈子的印记。   “好。”谢韫舜笑道:“我依靠你,元惟。”   贺元惟知道皇上在府门前的马车里,阔步到殿门前,扬声命令退至远处的侍从道:“有请皇上进殿。”   不多时,贺云开信步而至,温厚唤道:“皇长兄。”   贺元惟气场凛然,道:“我会尽快面见谢义大人和吏部尚书,主动在上任之前请辞亲衙尉一职,并提出统合衙军和禁军,由谢远川统掌军权。”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点头,他知道谢韫舜定能劝服得了贺元惟。   “待我跟谢义大人商定之后,我要让皇后出现在早朝之上,当着百官的面,主张提出整顿国堂,委任我为‘国傅’统管国堂。”贺元惟正大光明的道:“由皇后娘娘享有盛誉。”   “朕同意。”贺云开平和的表态。   贺元惟神态沉稳,忠告道:“请皇上以后珍重爱惜我的挚友谢韫舜。”   “谢韫舜是朕的皇后,珍重她爱惜她,是朕的分内之事。”贺云开语声平静。 第74章 宜欣欣向荣   五月,春意盎然。   这个五月,两件史无前例的大事载入了史册。   永泰三年,五月六日。皇帝在早朝之上跟谢义商议,合并皇宫禁军和京城衙军为京御军,设亲军尉一职,官居一品。任命谢远川为亲军尉,统领京御军。并置两块御符,皇帝和亲军尉各持一块,凡调遣十名以上军兵执行军事,需两块御符合二为一示众方可行动。谢义随即郑重附议。   满殿百官面面相觑,纷纷暗自斟酌。有的官员觉得是谢家权势更为滔天,有的官员则觉得是皇权在渐露锋芒,两块御符相互制约制衡,谢远川掌管禁军的本领有口皆碑,百官无异议之处。   令百官不知的是,皇帝收下兵权御符不足半个时辰,散朝之后,就把御符交给了皇后保管。由谢韫舜保管御符,这是贺云开坦诚的表现出信任。谢韫舜接受他的信任,收下了御符,与此同时,她掌控了整个京城的兵权,叮嘱谢远川严格整顿军纪,革新强化出一支精锐的京御军。   永泰三年,五月十六日。早朝大殿,皇后一袭端庄凤裙步入,面带着大方从容的微笑,于殿内阶下向高坐龙椅的皇帝谏言主张改革国堂,移去东郊扩建占地千亩,增招学员至八品官员子弟,调整教学为精简儒、道经书并增设兵、农、法经典,一视而仁的凭优入仕。设‘国傅’一职,官居一品,制教学、定教义、选讲师、监入仕,主张任命齐王贺元惟为国傅。   满殿百官闻言震惊,顿时哗然。在列的全是四品以上官员,此举严重撼动了他们子孙入仕的优势。皇帝立刻赞赏并接纳皇后的主张,宣齐王进殿。齐王已在殿外候着,闻宣进殿,领旨上任。谢义不动声色的沉默,齐王事先安排的亲信陆续表态此举利国利民,异见者暗恼不满的提出异议。乱哄哄的殿内,谢义严肃的一言压下:“既然皇帝赞同,臣保留意见,且推行。”   皇后主张改革,皇帝赞同,齐王支持,辅政大臣谢义默许。仰望着高贵大方的皇后,聪明的朝臣们不免察觉到皇后的果敢,据她提议的增设教学,可见她满腹兵、法,势必强权擅政。同时,朝臣还发觉皇帝的权威随之增加,竟使谢义保留意见,不像以前谢义在时皇帝从不先行表态,是因为被裹挟了?于是,异见者拭目以待推行失败。   原本根据贺元惟的提议,由谢韫舜在殿中提出主张,谢义随之表示赞同,贺云开再表态赞赏,贺元惟被宣入殿表态支持,以彰显谢韫舜和谢家的权威。谢韫舜不允许,坚决要调整顺序,由她向皇帝提出主张,皇帝赞同,齐王表态支持,谢义保留意见。此顺序是为体现皇帝的权威,她的皇后权势需要跟皇帝的权威一同高高在上。说服谢义接受的理由是:万一革新失败,谢义可出面圆场,不至于使谢家贻笑大方,亦不至于使局面僵持。   令谢韫舜始料不及的是,贺云开态度平和而坚定的对百官下达口谕:“革新国堂所需的一切财力人力物力,一律由国傅做主。不全力配合国傅的官员,国傅有权先革职后禀奏。严重阻扰者,国傅有权先斩后奏。”   皇帝充分的授予贺元惟绝对的权力,当然是以示重视,自然也是一柄双刃剑,事成,是君明臣贤,事败,君贤臣庸。   百官震骇,温厚的皇帝竟如此果决了?   贺元惟凛然领旨。   谢韫舜以皇后的身份,欣慰的仰望贺元惟,就像是望向日月星辰。可想而知,这注定是艰难的征途。   贺云开很清楚,这件对社稷产生重大影响的革新,必将引起朝堂动荡,只有威信、学识、智力皆出众的贺元惟能镇的住并做成。如果贺元惟做不成,绝没有别人能做成。   艳阳高照,散朝之后刚走出殿的工部佟尚书被帝后宣请进了御花园。果然,御花园已经重植完成,花木葱郁,花色搭配的相得益彰,幽雅别致。   待佟尚书行礼问安罢,谢韫舜先问贺云开:“皇上觉得御花园重植的如何?”   “很妙,是朕期望的样子。”贺云开由衷赞叹,显然是有齐王府的韵味,布局上的那种方圆相济,景物错落的那种清高的幽雅,有着贺元惟的审美品味,可见贺元惟帮助参与了设计。   一旁的颜氤笑容可掬,开心道:“谢皇上谬赞。”   佟尚书打量颜氤,她就是皇后所言的颇具园林鉴赏天赋的奇才殷妍?如此年轻艳丽。   谢韫舜这才问道:“佟大人觉得怎样?工部满意吗?”   “妙极,满意。”佟尚书毫不夸张,这御花园确实别具一格,色彩姿态自然融合,待过两年花木生长茂盛,将更为幽雅灵动。   谢韫舜微笑道:“全是佟大人的慧眼识珠,破格举荐殷妍姑娘。”   颜氤很有眼色的上前,盈盈一拜:“殷妍谢佟大人的赏识。”   谢韫舜特意让颜氤使用化名,不便暴露出真实身份,若被人认出,则顺其自然。   佟尚书岂敢居功,赶忙道:“是皇后娘娘的功劳。”   “佟大人莫推让,本宫的内廷还等着收取替工部的垫付的五百八十两银子。”谢韫舜从容一笑,“请佟大人及时拨银。”   佟尚书谨慎望了望皇上,皇上神色平和,置身事外但俨然是与皇后的态度一致,既然如此,他恭敬道:“是,是,拨银之前臣也需让工部的官吏们心服口服的鉴赏验工,臣能否明日带他们进御花园赏园一番?”   “当然可以。”谢韫舜大方说道:“过三日,本宫将在御花园设宴,宴请名门闺秀们游园赏花,会宣扬是工部的功劳。”   “谢皇后娘娘。”佟尚书不禁觉得,皇后娘娘有种与人圆融的大气。   谢韫舜恍然想起似的道:“国堂新址是工部负责修建,其中的花园交由殷妍设计,如何?”   佟尚书略有为难,殷妍毕竟不是工部之人,也不能史无前例的让一女子入工部。   谢韫舜提议道:“待国堂新址布局图完成之后,留出一片花园区域,可以先让殷妍出设计图纸,若佟大人满意,再决定交由她,如何?”   佟尚书识时务的接受道:“甚好。”   颜氤喜悦的道:“殷妍谢佟大人的提携之恩。”   真机灵,真玲珑剔透,佟尚书很好奇这位姑娘的来历,问道:“不知姑娘的身世是?”   颜氤笑吟吟的道:“小女子身世很寻常,凭的是技艺取胜,待与大人熟识之后再详细告知。”   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道:“她的身世是颇为寻常,但着实是园林奇才。”   佟尚书便不再多言,恭敬告退。   等佟尚书走远了,谢韫舜对颜氤交待道:“三日后御花园设宴,你早早进宫来。”   “是。”颜氤感激的退下。   关于颜氤,谢韫舜不打算回避贺云开,也不打算主动告诉他,她慢步到凉亭坐着歇息。贺云开随即坐在她身边,旁若无人的揽着她,让她依偎在他怀里。   贺云开见她安宁的偎着不动,面带温煦笑意,此情此景,情不自禁。他示意侍从们退下退远,将她揽紧了些,轻轻俯首吻了吻她的额头。   谢韫舜思索一阵后,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商。”   “皇后请讲。”贺云开察觉她要离开他的怀,他就顺势抱起她,让她坐在他腿上,依旧搂她在怀里。   恍惚间这样的姿势,谢韫舜心中惊羞,四下张望,发现御花园空荡荡只有他们二人,迎着他温和的目光,感受到怀抱稳固,她美眸不自觉的轻眨,身子没有动弹,勉强镇定的道:“修建国堂新址,必将花销巨资,臣妾不想全从国库拨银。”   “嗯?”   “臣妾想让皇上颁布一道诏书,号召全天下的商贾捐银修建国堂,设一块功德碑,碑上如实刻记捐银人的姓名和数目。”   “好主意,商贾们精明,自是乐意博取朝廷认可且能流传于世的名声。”贺云开温言道:“请颁布皇后懿诏,让人知道这是皇后的好主意。”   “臣妾颁布懿诏。”谢韫舜接受他心安理得的体贴,没有推让。此事需要说服爹的批准方可颁布,她思考着说服的方式。   静默片刻后,贺云开温柔的凝视她,隔着她薄薄的春衫轻握她的肩,低声道:“今日天气真好,暖洋洋的。”   闻言,谢韫舜瞧了瞧天,天蓝云淡微风正好。再瞧了瞧他,他的眼中满溢温存,有着浓烈的爱欲渴望,她清楚的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心跳怦然的眼帘一垂。   “韫舜,三个月有余了。”贺云开语声低哑,慢慢的抱起她,稳稳的抱她去御花园深处的偏僻地。   见状,谢韫舜惊慌的道:“皇上?”   “放松,不会有人打扰。”贺云开驻步,动情的吻了吻她的唇,在她耳边轻声道:“朕想跟韫舜体验在不同地方欢爱,请给朕一个机会取悦你,让你享受到不一样的快乐。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以后就不在这里。”   谢韫舜羞耻的紧张,那次在御书房他亦是如此恳求,那种感觉……,以至于她每次经过御书房总会想起。   贺云开抱着她继续走,走至僻静的岩石,抱她坐下,哄道:“放松,放松,那次在御书房,韫舜很享受很快乐,不是吗?”   他竟然提及了,谢韫舜羞的脸红。   贺云开温存的道:“放松,朕会注意我们的胎儿,进行中时,你若承受不了了,只要你说‘不要’,朕一定停下。”   谢韫舜的脸更红了。   贺云开抿嘴一笑,赶紧深深的吻住了她,不给她清醒理智的时刻,热情的把她带进让她意乱情迷的恍惚里。   谢韫舜浑身发软的无法抗拒,接受着他的需要。   他的动作缓慢而小心翼翼,阳刚的硬挤入紧柔的软,她强烈清晰的感觉着他的存在,随着他的占据,有种力量以暖流蔓延,注入她的心窝,酸酸麻麻,隐隐泛疼。   天地间,林下,岩石上,伟岸健壮的男子衣衫看似整齐,面对他跨坐在怀的婀娜女子,衣衫凌乱剥落。   贺云开克制着自己的冲动,专注的投入,全心全意的取悦她。   他热衷于听她兴奋的呻吟,着迷于她面颊潮红时风情万种的娇媚,那是与她冷静时截然不同的美丽,撩他心弦,摄他魂魄,只有他能见识到,这种感觉想一想已让他很快活。   二人亲密无间的包着容着,舒服的融合着。   良久,待她满足之后,他就随之满足。她情潮渐消,在他怀里闭目歇息,由着他为她整理衣衫。   过了一个时辰,帝后若无其事的漫步走出御花园。侍从不难发现皇帝神情愉快,皇后气色温软。   正走回祥凤宫,宫女禀告道:“启禀皇上,滕言慈已应宣入宫,正在候见。”   贺云开温和的道:“皇后,朕想跟你商议一件事。”   “何事?”谢韫舜琢磨着滕言慈是谁。   贺云开道:“滕言慈是先帝帝师滕老的嫡幺女,四年前出嫁,她怀胎六个月时她夫君病故,女婴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已是守寡三年。”   谢韫舜在听着。   贺云开认真的道:“她生性温婉,聪慧好学,朕想请皇后招她入宫,任命为澄明公主的教习嬷嬷。”   谢韫舜冷静视之,见他目光望去别处,她顺势看去,看到一个女子候在不远处,想必就是滕言慈,问道:“她愿意入宫?你们交流过?”   贺云开点了点头,诚挚的道:“皇后若觉不妥,可以拒绝。”   生性温婉,聪慧好学。谢韫舜思量着他的评价,示意宣见滕言慈。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滕言慈款步走近,约摸二十岁,模样温婉贤淑,有着平易近人的书卷气。   “臣妇滕氏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滕言慈恭顺行礼问安。   谢韫舜注视着她,不愧是滕家女子,有着浸染书墨香特有的纯朴静好,落落大方的道:“不必拘礼。”   滕言慈垂首恭立,神态安详。   谢韫舜从容说道:“本宫欢迎你入宫为澄明公主的教习嬷嬷,会以一道懿旨宣你入宫,你随澄明公主一起居住进韶华宫。” 第75章 忌情不自禁   在贺云开的建议下,由贺元惟出面劝说,不愿同意让商贾捐建国堂的谢义,顾全大局的同意了,谢韫舜的懿诏得以颁布天下。   谢韫舜临时决定,在功德碑上刻记捐建人的姓名和银两数目时,也加上捐建人的祖籍,有利于各郡县的官员积极鼓励当地的商贾。因修建国堂还需要大量物资,她提出接受商贾捐献物资,可按市价的一半折算银两刻记于功德碑。功德碑上的姓名按捐银数目的高低排序。   流传书坊已开业,摆上了印制出的第一册 话本《欢幸》,书坊所在的街巷偏僻,话本无人问津。鹤居士的画则名声渐起,因有颜家全部商铺的展示,颜永义也大力的推荐给亲朋好友,而画作本身自有着较高的水准,售价在水涨船高。   谢韫舜乘着马车出宫,在宫外换上一辆寻常马车,先是去见了多日不见的颜永义。闲聊一番,她取了卖画的银子,随即去往流传书坊。   书坊老板陆寄墨正空闲的翻阅古籍,看到皇后到来,禀道:“家父被国傅邀入国堂任职,已经教会了学徒印制的技艺,书坊的印制不受影响。”   贺元惟任用陆寄墨道父亲陆濂在意料之中,毕竟陆濂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贺元惟的身边曾经人才济济,肯定都会被邀回重用。谢韫舜了然,可想而知,优秀的陆寄墨应也在受邀之列,微笑道:“多谢你愿意继续留下来跟我一起做事。”   陆寄墨腼腆的一笑,他同父亲一起被邀请入齐王府,齐王跟他攀谈了几句之后,有意让他入仕进国堂,他婉拒。   谢韫舜把刚收到的沉甸甸银袋交给他,道:“在印制我需要你印制的书籍之外,你可以做主印制你看中的书籍了。”   陆寄墨倍感惊喜,不禁欢喜。   银子富裕了,自然可以随心所欲,谢韫舜每日坚持画一幅画,日积月累就能维系书坊的经营。   欢喜之余,陆寄墨内疚局促的道:“开业已有六天,一本也没有卖出去,在下实在不会招揽生意。”   “你不用会招揽生意,只需会按价收铜板就行。”谢韫舜大方说道:“我对你寄予厚望,是因你鉴赏书籍的眼光,和你的才学。”   陆寄墨叹息道:“可是,印制的书籍不流通,书坊岂能长久。”   “不用忧虑,生意会兴隆。”谢韫舜意味深长的一笑,取了两本《欢幸》带走。   马车悄然驶离小巷,谢韫舜特意让车夫绕行霞庭湖,在湖边停下观赏,今年的湖面依旧是美如水景画。正观赏着,忽然遇到了一位熟人。   风流倜傥的颜留乐呵呵的道:“好巧好巧,跟娘娘不期而遇了。”   谢韫舜笑问:“你看到城墙上新张贴的布告了吗?”   颜留兴奋的道:“看到了,草民一看是娘娘的主张,盖了娘娘的凤印,赶紧把积攒的银子都捐了,还打算把给娘娘购置的价值不菲的好物全卖了,多捐几次,争取捐的最多,排在功德碑的首位。”   谢韫舜不由得笑了,提醒道:“要适可而止。”   “银子事小,没了能再赚。”颜留见她的心情和气色都不错,他的心情也很不错,眨眨眼,讨好的道:“如果娘娘大发慈悲的赏赐一件赚银子差事,感激不尽啊。”   谢韫舜冷静的问道:“皇上赏赐给你的差事不够多吗?”   颜留神态如常,不狡辩也不回避,道:“他的差事多是不仅赚银子,还要倒贴银子,草民苦中作乐。”   他果然是跟贺云开熟络,翟容容的遭遇便解释通了。谢韫舜不再细究,想了想,道:“会有赚银子的差事,等着。”   “好啊,草民等着。”颜留开怀极了,她很好很好。   车帘放下,马车回往皇宫。途径齐王府时,谢韫舜探头张望了一眼,王府门外停着多辆马车,登门拜访之人俨然是络绎不绝。   与此同时,她喜忧参半,意识到贺元惟的处境危险,毕竟革新国堂旧制,撼动了四品以上官员的利益。当初期望他被赦免之人,如今可能多是希望他消失。   回到了皇宫,谢韫舜立刻宣见谢远川,吩咐他尽快增派大量安全精锐的暗卫,日夜严密的保护贺元惟。   刚进祥凤宫,得知贺元惟请她去议政殿,她换袭襦裙,径直前往。路上,她交待木桃安排后日设宴御花园,宴请名门望族的闺秀,邀请十余位赴宴,不限婚配与否。   议政殿中,尊贵的贺元惟正襟端坐,整个人有种光明的磊落。见谢韫舜来了,举止泰然的起身。   谢韫舜能感受到他由内而外的拼搏劲头,那是决心要把事做成的强大意念,和全力以赴的责任感。   贺元惟沉稳的告知着进展,已选定国堂新址,近日动工修建。已重新设立了国堂内制,准备广纳贤才傅士。按他们曾探讨的教学,选取儒、道、兵、农、法的经典经书并革新加以修订,摒弃迂腐愚昧的保守,淡化不利于尊崇皇权的激进,重推《道德经》,重法重德重民,教义为:守法、仁德、自律、俭约、忠正。   以法德并重的治国,重视百姓。正是贺元惟曾和谢韫舜一起设定的治国理政之策。   可见这教学教义已经得到了谢义的认可,谢韫舜笑道:“你竟然能说服我爹不重‘礼’。”   富国强民,不破不立,不应被礼所束畏葸不前。   贺元惟跟着笑笑,坦言道:“我只是详细的讲述我的理念,没有特意解释不重‘礼’,他听罢就表态认可,忽略了无‘礼’。”   谢韫舜能想象到爹当时的心情,心潮澎湃,爹一直以来都赞赏他的智勇英明,因赞赏而信服。她笑着轻问:“我爹有没有顺势提议你迎娶莹儿?”   贺元惟道:“提了。”   “你娶吗?”谢韫舜定睛看他。   “不娶。”贺元惟目光明亮,沉稳说道:“我建议你爹把莹儿嫁给鲁家嫡次子鲁彧。”   鲁彧?谢韫舜思索着,恍然记起他跟谢远川一样,也曾是贺元惟的伴读。鲁家是书香门第,祖辈五代任职于国堂,鲁彧的父亲是当今‘国堂傅士’之一,教授学识。   “他才学洽闻,为人淳朴,正在助我整理所需经书。我会重用鲁彧,将来由他总理国堂傅士。”贺元惟见多识广,自幼身边就簇拥着大量能人贤士,道:“他尚无婚配,你爹已经同意,想必择日就有喜讯。”   谢韫舜隐隐一笑,莹儿的这门亲事当然好,他呢?娶什么样的妻子?她关怀的道:“你终日忙于国事,莫误了婚事。”   贺元惟笑容明朗,冷峻气势徐徐漾出温润,如春暖冰融潺潺慢流的溪水,道:“我已经娶了。”   “啊?”   “娶了你心怀的天下。”   谢韫舜的身心俱震,震惊视之。   贺元惟沉着的道:“昔日,你曾立志终身不嫁,要穿上官袍为官,至死不渝,正如你穿上喜袍嫁给属于我的江山社稷。如今,你是皇后,我穿上了官袍,全力以赴,亦如穿上喜袍娶了你心怀的天下,我会对她忠诚,为她智勇。”   “元惟……”谢韫舜心中百感交集。   贺元惟的神情恢复冷峻,明智的道:“一切,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顺势而为。   他一直磊落刚毅,不是儿女私情之人,不戚戚于世,有着比她还高远的理想,且沉稳。   贺元惟用指尖点了点桌案上起草的诏书,道:“能者为师,国堂将广纳傅士。这诏书是以皇后的名义起草,谢义大人已批阅,你盖上凤印,懿诏颁布天下,我私下选拔,你公开任命。”   谢韫舜深吸口气,不能轻慢皇上的权威,冷静的道:“懿诏也需要皇上朱批才能颁布天下,不能逾越。”   “依你。”贺元惟冷峻的回应她。她已然比别的女子独立理智,但仍有着出嫁了的女子惯有的局限。抑或,那不是局限,是宽广的度量,与她出嫁为妻无关。   谢韫舜微笑道:“明日一早颁布。”   贺元惟有要事在身,道:“我回府了。”   谢韫舜叮嘱道:“你多加小心。”   “懂。”贺元惟了解当前形势,健步如飞而去。   谢韫舜走出议政殿,回到祥凤宫,一眼便看到贺云开在抱着澄明公主赏花。   贺云开让澄明去触摸柔软花瓣,去闻芬芳花香,去感受花枝的力量。   谢韫舜想了想,及时安排滕言慈的任命懿旨。   翌日,滕言慈被一道懿旨郑重的召入皇宫,任命澄明公主的教习嬷嬷。帝后在祥凤宫正殿,授予滕言慈为享有一品嬷嬷待遇的女官,不必自称奴婢,自称下官。   望向温婉的女子,谢韫舜大方的微笑道:“滕嬷嬷在后宫之中,感觉有不适应的地方,以及有任何所需的事物,都可以直接告诉皇上,皇上会为你排忧解难。”   贺云开轻笑了笑,旁若无人的握住谢韫舜的手,温和的道:“在后宫之中,皇后是后宫之主。朕这里只负责为皇后排忧解难,只处理皇后觉得不适的地方,只满足皇后所需的事物。”   谢韫舜的身心顿时羞的酸软,他掌中握触的温度,波涛汹涌的注入心窝,她的心跳加快,快的泛疼。   滕言慈缓缓抬首一瞧,温厚的皇上对皇后的爱意一目了然,皇上看皇后的眼神里满是暖暖的浓情。再观皇后,美丽大方而容光四溢。   贺云开把谢韫舜的手握的紧了些,平和的道:“滕嬷嬷觉得不适应之处,和所需之事物,都尽管直接的告诉乾龙宫的掌事宫女木梅,或祥凤宫的掌事宫女木桃,她们自会全力为你排忧解难。难决之事,请示皇后。”   滕言慈明白,恭敬应道:“是。”   一旁的澄明公主在乳母怀抱里咿咿呀呀,贺云开示意乳母上前,抱过澄明公主,喜爱不已的逗了逗公主,公主粉嘟嘟的笑脸很可爱。   他贴近谢韫舜,把公主偎依她胸前,让她抱抱公主,眼神温煦,温存声道:“皇后。”   谢韫舜垂目看着公主,软软糯糯的公主吃着小手,好纯净的漂亮眼睛,粉净笑脸有浅浅梨窝,在她父皇怀里的模样很安逸。   谢韫舜慢慢的抱着公主,公主一离开贺云开的怀,哇的一声哭了,哭的小脸通红。她连忙哄拍着公主,公主哭的更大声,哭的撕心裂肺,挣扎着要脱离。   贺云开立刻张开臂弯小心的扶住她,大手挡护着她怀孕的小腹,免被乱踢的公主误伤。   谢韫舜慌忙的把公主交给了滕言慈,道:“今后就有劳你了。”   滕言慈珍重的抱过公主,语声温暖的道:“下官定不负皇后皇上的厚望。”   公主的哭声不止,乳母抱哄了一会,哭声止了。谢韫舜蹙眉,心情复杂的僵住。随即,她被揽紧了宽阔的怀抱里抚慰,侍从们被皇上示意退下。   偌大的殿里只有帝后二人,贺云开神色隐晦不明,轻抚着她的背,温言道:“没有人能将自己的所有身份都做的面面俱到。”   谢韫舜眼帘一垂。   贺云开面对面的搂住她,怀抱结实稳固,注视着她眉宇间隐隐的怅惘,温和而认真的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皇后胸怀社稷,心系民生,为的是造福天华王朝的子孙,朕理解,朕支持。”   闻言,感受着他的散发出的宽厚,谢韫舜的心渐渐有种踏实感。   “滕嬷嬷知书达礼,温婉聪敏,心态柔和又不失主见,把我们的公主委任她教育很适合。”贺云开深情的吻了吻她的额头,道:“请皇后放心,皇后可以专心的造福天下,朕可以专心的理解皇后支持皇后。”   谢韫舜平淡的道:“皇上跟她如此熟络,既然皇上信任她,认定她合适,臣妾放心。”   贺云开抿嘴一笑,轻咬了咬她的红唇,低低温存道:“请不要胡思乱想,朕对她的评价出于客观。朕在对皇后动心、倾慕皇后之前,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动心倾慕的感觉。”   谢韫舜被他的言语和气息醺的心慌意乱,欲挪避,唇却被他含着不放,他进而加深了吮吻。   热情的吻时轻时重,轻的间隙,他低语道:“世间女子众多,皆颜色单调,唯有朕的皇后与众不同,多姿多彩,仪态万方,是朕心之所栖。”   她轻颤着。   贺云开把她轻放在椅上,意犹未尽的亲吻她,随即阔步往殿外走。走到殿门前,心平气和的示意侍从关上殿门,并全部退远。   “皇上?”谢韫舜隐约领会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殿门关闭了,贺云开温存一笑,回到光线昏暗的殿中,双手撑在她椅子上的扶手,将她围在其中,健壮的身躯倾向她,灼热呼吸洒在她娇容,热情的瞧着她。   谢韫舜眼帘一垂,微微喘息。   贺云开面带笑意的道:“朕想要跟皇后在皇宫中的各处欢爱,使皇后行走在各处时,总能先想到朕曾在那处给过皇后舒服的快乐。”   “……”谢韫舜的喉咙莫名干涩。   “请皇后放松享受。”贺云开渴望被她眷顾,在未能与她精神上和鸣,他身体力行,不断激发她原始的情欲,给她肉体最极致的愉悦,让她对他刻骨铭心。   他有着强悍的体魄,阳刚的雄猛,皆用以温柔细致的取悦她,全心全意的带着她共赴入二人的美妙时光。 第76章 宜重视   入夜,谢韫舜早早的躺在床上,着一袭薄薄的里衣,闭目养神。在熄灯之际,贺云开来了,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气息。   “韫舜。”贺云开温言轻唤,抱起暖香娇躯,挪放到床里侧,随即躺在她身边,紧贴着她侧拥。   他的怀抱热乎乎的,谢韫舜抬眼瞧他,他在专注的看着她,眼神是他常有的温煦。   贺云开轻抚着她的小腹,慢慢探进她的衣里,细细摩挲她的肌肤,缓缓向上滑动着,见她长睫羞赧的眨动,抿嘴笑问:“尚无睡意?”   闻言,谢韫舜感受着他灵活的手掌,迎视着他温柔的注视,觉得他的身体有需要,便闭上眼帘,矜持的等着。   发现她的呼吸沉了,安静温软,俨然是准备接受他下一步亲热的动作,贺云开吻了吻她的额头,将手掌缓缓滑回到她微隆的小腹,低低说道:“我们昨日行房过,不宜频繁,改日。”   谢韫舜睁眼看他,目光隐有愕然。   贺云开面带笑意,温言道:“既然皇后尚无睡意,朕有件事想告诉皇后。”   “何事?”谢韫舜为方才的错觉羞了羞。   贺云开认真说道:“元惟在革新国堂,有权任免调遣官员,近日不少官员被调动。其中,先帝帝师滕老的两个儿子被调任出京,一个女婿被革职,一个侄子被贬职,五个门生被明升暗降。”   谢韫舜一怔,冷静问道:“皇上是指元惟在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朕是这个意思。”贺云开搂了搂她,注视着她的冷静,平和说道:“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一定是因为滕老劝谏成功了先帝,导致元惟被废黜错失皇位。滕老的后人和门生被迁怒,仕途受到重挫,何其无辜。”   谢韫舜不语,若有所思。   贺云开诚然道:“当年,朕偶然得知滕老批注《道德经》,因一次畅谈《道德经》的机会,有幸得到滕老的赏识。之后,每日登门拜访陪他谈心,提过对治国理政的见解,也提过革新旧制之策。滕老了解朕赞赏朕,便极力主张拥护朕。朕知道他多次在先帝面前劝谏改立太子,先帝亦多次搪塞婉拒。”   谢韫舜清醒问道:“那时,皇上期待滕老劝谏成功吗?”   “期待,朕有富国安民之心,期待能施展。”贺云开波澜不惊,道:“然而,朕知道元惟才智兼备,朝野拥戴,登基为皇是众望所归。他尊贵在上,大量权贵拥戴,朕寂寂无闻,连跟他说话的资格也没有。朕有自知之明,尽管期待,却不敢奢望。”   谢韫舜可想而知他的‘不敢奢望’,那时的元惟太耀眼了,就连天资聪颖的二皇子也没有资格跟元惟相提并论,更何况寂寂无闻的他。而他的寂寂无闻,无疑是韬光养晦。   她说道:“因先帝不是好大喜功之人,滕老便精准的用‘过度雄心壮志,或好大喜功’攻击元惟。”   “滕老选用此理由是为有力的劝谏先帝。”贺云开道:“滕老跟元惟没有来往,不了解元惟,不知道元惟治国理政之策,他的改立太子的初衷是赞赏朕的见解,为社稷考虑。”   谢韫舜很有必要的申明道:“元惟是要重德重法重民的治国理政,法德并重并施,重视百姓。他有雄心壮志,富国强民,并非好大喜功。”   “皇后说的是,如果滕老详细知晓,一定会支持他。”贺云开心平气和,道:“可是,当时元惟礼貌的去拜访一次滕老,态度不失尊敬,但只是安抚,没有真正的耐心的讲出治国理政之策说服滕老。”   谢韫舜沉默,真是难以想象的意外。   “无论如何,不能证明一定是滕老劝谏成功了。”贺云开温言道:“韫舜,请想一想,元惟针对滕老的后人和门生,是不是有失公允?虽然元惟做的很周密,滴水不漏,看不出是针对。”   谢韫舜没有轻易的回答,她需要向元惟了解原委。显然,皇上很在意这事。   贺云开温和而坚定的道:“皇后,请帮忙让元惟收回成命,使他们官复原职。”   谢韫舜了然,皇上可以充分信任的放权给元惟,但有所坚守,不能越界。她想了想,问道:“滕老批注过《道德经》?”   “是的,滕老任先帝的帝师时,专为先帝批注的。”贺云开道:“朕有一份手抄本。”   “请拿给臣妾。”   “立刻?”   “嗯。”谢韫舜道:“臣妾想尽快拜读。”   “朕去取。”贺云开起身下床而去。   不多时,手抄本取来了,谢韫舜坐起翻阅。   贺云开贴躺在她身边入眠,轻拥着她的腰。他不能接受元惟的做法,但不与元惟正面冲突,交由她处理。   谢韫舜看的很投入,她看过多人批注的《道德经》,滕老的批注非常让她耳目一新,翻阅完已是深夜,久久难以入眠。   天刚蒙蒙亮,谢韫舜就乘着马车出宫,掩人耳目的进到齐王府。贺元惟早起在研读经书,闻讯阔步进入正殿。   谢韫舜直截了当的问:“元惟,你是因何针对滕老的后人和门生?”   贺元惟沉稳说道:“迁怒。”   谢韫舜蹙眉。   “你护着贺云开,不让我以其之道还治罚其身。”贺元惟神色冷峻,道:“害我被废黜的滕老,你也要护?”   谢韫舜道:“没有证据证明是滕老害了你。”   “没有证据?”贺元惟很可笑的苦笑,“又是贺云开惯用的说辞,偏偏这套对你很管用。”   谢韫舜郑重其事的道:“元惟,在我心里,你是光明磊落之人,做不出公报私仇、迁怒之类的荒唐事。”   “我是人,不是圣人。”贺元惟面色沉凉,他明白她的意思。   谢韫舜轻道:“在我心里,容不得你有一点瑕疵。”   贺元惟正色道:“舜舜,我意难平,你就依我这一次,别管别护了,行吗?”   谢韫舜果断的道:“不行,这事不能依。”   贺元惟沉着脸看她,刚毅稳重。   谢韫舜眼帘一垂,什么大道理他都懂,实在需要多言相劝,便说道:“我知道请你给他们官复原职很……”   贺元惟打断她的话,“你还要下跪求我吗?”   谢韫舜不动声色的瞧了瞧他。   “舜舜,我警告你,不准再对我用这招。再敢下跪,我会让你一直跪着。”贺元惟神情冷峻,心中清楚对她这招毫无抵抗力,只要她一跪,他就无法不依她。   谢韫舜隐隐一笑,道:“这件事分明是你做的不对,我为何要下跪求你。”   贺元惟也隐隐一笑,道:“我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效忠于贺云开的人。”   “他是皇上,朝臣效忠于他天经地义。”谢韫舜从容的道:“你没有道理因他们而成为败德辱行之人。”   贺元惟定睛看她。   谢韫舜道:“我刚才没说完的话是,我知道请你给他们官复原职很难,我要求你给他们官复原职。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不允许你这样做。”   贺元惟霍然转身背对着她。   谢韫舜慢慢走过去,绕到他面前,仰视着他的阴郁不悦,轻道:“元惟,请理解我。他给了我兵权,放给了你皇权,仁至义尽。我必须要护他,还要帮助他护住他想护之人。”   贺元惟当然理解她,显而易见,贺云开的仁至义尽,是因为贺云开很清楚她的良知和操守,她心存良善和正义。贺元惟不与她争论,道:“依你,今日就给他们官复原职,满意了吗?”   谢韫舜眼睛一亮,道:“满意。”   贺元惟沉静不语,她太理智,对她无计可施。   谢韫舜从袖中取出薄册,给他道:“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的《道德经》批注,你也看看。”   贺元惟接过,问道:“何人批注?”   “滕老。”谢韫舜道:“滕老专为先帝批注而成,很精妙。今后,国堂教授的《道德经》就用这个批注版。”   贺元惟看过多个批注版,竟然没有研读过此版,仔细翻阅,果真精妙。   谢韫舜决定道:“请你认真考量滕家后人和门生,从中择取一位,任职国堂傅士教授此经。”   贺元惟不假思索的道:“我会考虑。”   谢韫舜笑了,顺势说道:“按皇上的建议,等国堂新址竣工了,再开始主张推动垠口建粮仓一事。不宜同时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贺元惟眯起眼睛,道:“你就那么重视他的意见?”   “对的意见当然要重视。”谢韫舜落落大方的笑着,冷静的道:“他的很多意见都很好,元惟,请你也重视他。”   贺元惟不置可否。   太阳初升,谢韫舜回到了皇宫。御花园里的筵席已经准备妥当,只待邀请的闺秀们晌午到来。   谢韫舜回到祥凤宫寝宫,贺云开还在熟睡,她慢慢的躺在床上歇息。   贺云开翻个身靠近她,脸埋在她颈窝,呼吸着她从外面带进的凉气,温暖怀抱搂着她,爱意浓烈。 第77章 忌隐藏   幽雅的御花园,春色深。   晌午,十六位才貌出色的闺秀陆续抵达皇宫,皆是出身名门望族,精心妆扮了一番,姿容优美。   当她们一起被引入御花园后,不由得惊叹于眼前的景色。多位曾有幸来过御花园的闺秀发现,御花园的景物焕然一新了。花木繁茂不失圆融,色彩斑斓不失秩序,清高幽雅,令人心情安宁舒适。   皇后娘娘为何邀请她们游赏御花园?   没有让她们等待,谢韫舜准时而至,一袭浅绣芷兰的襦裙,高贵美丽依旧,落落大方,犹如吹入天地间的第一缕春风,凛然而温柔。   “拜见皇后娘娘。”众闺秀纷纷行礼,耳闻了皇后主张革新国堂的惊人举措,也知皇后有孕在身,皇上至今仍无纳妃之意。   谢韫舜逐一认真的端详每位闺秀,微笑道:“今日邀请才貌兼优的诸位,是因御花园的景色重植了一番,皇上和本宫都特别喜欢,商议之下,邀请诸位为各处景致取名。”   竟能得此殊荣!闺秀们自是惊喜兴奋。   谢韫舜保持着微笑,道:“共取十处景,你们可以自己选景取名,详细落在笔端。呈上之后,由皇上和本宫一起择选,获选者会载入御花园园事记,还可以参观一次御书房和御宝阁。”   皇后的赏赐真是与众不同,这比赏赐银子和物品更让闺秀们跃跃欲试。   谢韫舜目光一转,四下寻找,瞧着不远处亭下的颜氤,唤道:“殷妍姑娘。”   诸多目光随之看去,只见是个窈窕女子,正捧着一本书籍在看着。俨然是看的过于专注,没有听到皇后娘娘的呼唤,亦不知皇后娘娘在此。   木桃快步过去提醒,颜氤见状,恍若惊慌不已,奔至谢韫舜的面前,拜道:“殷妍参见皇后娘娘,因看的话本太过有趣,一时着迷投入,不知娘娘驾到,请娘娘恕罪。”   谢韫舜大方的不予计较,从容的笑道:“在看什么话本?”   “《欢幸》。”颜氤道:“雅俗共赏的爱情佳话,有趣又动人的闺房读物。”   谢韫舜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向诸位闺秀介绍道:“这位是殷妍姑娘,经工部尚书佟大人破格举荐,她一人设计重植了御花园。御花园这般景色,得益于佟尚书的慧眼识珠,和殷妍姑娘的园林天赋。”   众闺秀惊讶,姑娘年纪轻轻,园林的造诣竟然如此高深。   “皇上和本宫为皇子公主修建了一处游乐园,取名上善园,也是殷妍姑娘一人设计园林的布局,将要完成。”谢韫舜带着些许赏识的透露道:“国堂新址中的一处大花园,佟尚书亦是信任的交由她负责。”   惊讶的目光顿时聚焦在颜氤身上,十分好奇的打量,她眉眼纯情,散发着薄薄媚媚的韵味,没有得意的傲慢,让人觉得很亲切,能舒服的相处。   颜氤朝着诸位盈盈一拜,姿态平易近人。   “殷妍姑娘,”谢韫舜若无其事的道:“有劳你带着诸位闺秀游赏一遍御花园,讲解设计理念,便于她们选景命名。”   “是,皇后娘娘。”颜氤恭敬从命。   谢韫舜瞧着颜氤手里的话本,道:“本宫有兴趣看看这个话本。”   “保证看了欲罢不能。”颜氤笑容可掬,双手呈上。   谢韫舜带走了话本,离开御花园。颜氤礼貌的引领闺秀们赏园,按照事先准备充分的说辞,引人入胜的讲解着。   闺秀们自然而然的渐渐入局,很是欣赏颜氤的园林设计审美和理念,得知颜氤凭借设计园林维持生计,且价廉物美,不禁产生了请她设计的想法。   在这时,木桃按照事先的计划,前来问道:“殷妍姑娘,皇后娘娘询问那《欢幸》话本在何处售卖。”   “皇后娘娘是不是看了喜欢?”颜氤笑着,让闺秀们也能听到的道:“斜塘巷的流传书坊有售。”   真的有趣到欲罢不能?能博得皇后娘娘的喜欢?闺秀们好奇极了,也想看看,默默记住了流传书坊。   正午,颜氤脚步轻快的进了祥凤宫,开心的禀告道:“娘娘,有两位闺秀主动请小女子入府设计园林。”   “画出设计图纸,我找人润色。”谢韫舜微微一笑,这便是邀请闺秀为御花园选景命名的初衷,要推出颜氤和话本《欢幸》。前期的图纸都需请贺元惟润色调整,以达到较好的审美品味。   “是,娘娘。”颜氤真挚说道:“小女子会调查他们府中上下关系,物色两位侍妾或下人暗中为娘娘所用。”   谢韫舜清楚颜氤是识趣之人,给予她信任,同时给予她帮助,道:“明日再送来一个话本手稿,我找人润色,流传书坊将印制第二个话本。”   “太好了,谢谢娘娘。”颜氤很庆幸能结识到皇后娘娘,下定决心道:“小女子会设法让更多人知道话本《欢幸》,不能让流传书坊亏损。”   谢韫舜隐隐一笑,寄予厚望。   数日后,十六位闺秀分别呈上了御花园的选景命名,帝后无一满意,又邀请了一波十余位闺秀,用同样的方式再度推出颜氤和话本《欢幸》。依旧无一满意,但没有合适的待嫁闺秀邀请,就邀请了一波出身名门望族的年轻少夫人,仍是不甚满意,又邀请一波年轻少夫人,还是不满意,便不了了之。   短短一个月,京城许多达官显贵之女知晓了颜氤和《欢幸》,颜氤接下了六位设计园林的生意,有多位在观望考虑中。流传书坊的生意不错,每日都有多人慕名而来。   七月初,国堂新址的大批劳工召集就绪,准备开始动工。   这夜,一场欢爱过后,二人满身是汗,贺云开抱着她一同入浴桶浴身。浴水里,他温柔的搂抱她在怀,不着急出浴。   烛火朦胧,他掌心掬水慢慢抚摸她。谢韫舜羞的垂目,轻催道:“可以了。”   贺云开抿嘴笑着,手下动作细致不停,温和的道:“再待一会,朕有件事想跟皇后商议。”   “何事?”谢韫舜郑重听着,自滕老的后人和门生官复原职后,他总是表现出心安理得的闲适状态,常常体贴的陪伴她。此刻,想商议的事肯定非同小可。   贺云开平和的道:“国堂新址由工部修建,皇后能不能在动工前颁布一道懿旨,修建的每处建筑都详细记载上负责的官员和监工,以及所花的银子。如果建筑在十年内出现倒塌,该官员和监工担责,没收家产抵赔该建筑的修建银子。如果在三年内出现倒塌或损坏,该官员和监工不仅抵赔该建筑的修建银子,还杖责两百,革职永不再用,而工部尚书也需担责,承担属下未能全部抵赔的剩余部分银子,杖责二十。若致人死亡,负责的官员和监工抵赔银子并砍首示众。”   谢韫舜心头震撼,冷静的斟酌。   贺云开道:“一年前,刚建成两年的佪河桥,经一场特大暴雨,桥梁断裂塌毁。佪河桥共花了近二十万两银子,全部付诸东流。经朕勘察,大桥表面壮观,桥体内部偷工减料。此类严重的事故,两年间有三起。”   谢韫舜一怔,问:“此事被如何处理?”   贺云开道:“朝廷命工部彻查,工部查出结论是商贾提供的物料陈旧,以次充好的欺诈,最后由商贾承担罪责。”   “岂有此理?!”谢韫舜眼神一沉。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没有严格公开的问责制度,难免出现不负责任的官官相护。”   谢韫舜冷静问道:“皇上的意思是工部尚书佟大人不作为?”   “是朝廷的不作为,制度不严明。”贺云开想让皇后逐渐革新六部。   谢韫舜若有所思了片刻,目光明亮的道:“既然如此,臣妾理应建立制度。”   贺云开知道她建立的制度会很严苛,她对国事有着超乎寻常的刚正果敢。   确实如此,工部负责土木水利等建筑工程,每年所花银子巨大,直接影响民生,必须严苛。谢韫舜于翌日面见贺元惟,提出了针对工部的制度,不止是局限于国堂新址的修建,是关乎整个天下。   制度一:工部的每项工程,都需设定负责的三位官员和监工,以及详细记录所花银两,记录在任尚书是何人。花银万两以下,其中负责的官员之一是需是工部侍郎;万两以上,其中负责的官员之一需是工部尚书。   制度二:每项工程竣工之后,建筑在三年内非人为的损坏严重,负责的官员和监工赔银并砍首示众,当任尚书赔他们清算家产仍赔不完的剩余银子并杖责一百。建筑在三年后至十年内非人为的损坏严重,负责的官员和监工赔银,革职,连同其子代永不录用,当任尚书赔剩余银子。十年内,倒塌致人死亡了,负责的官员和监工赔银并砍首示众,当任尚书赔银、杖责五十、革职。   不仅是担责的惩罚,还有担责的奖赏,工部所有官吏增俸一倍。   闻言,贺元惟沉稳说道:“很严苛。”   “在其位担其责,工部上下应该更严谨更自律。只要自始自终恪守本分,所有事故都有可能避免。”谢韫舜认真的道:“工部谁若觉得严苛,没有担责的勇气,尽管辞官,留着无用。”   贺元惟明白她的坚决,昔日她意欲入仕为官时,就提出过需有章法的严以治国,外德内法,道:“我会说服谢义大人同意。”   “请以圣旨颁布,明确提到是‘皇后’的主张,让天下人知道‘皇后’的严苛。”谢韫舜语声笃定,民生大事必须制度严明,这举足轻重,以免天下扰攘,浩劫不断。   过了五日,国堂新址动工前夕,一道圣旨于早朝之上当众颁布,根据皇后娘娘的主张,革新工部的制度,赏罚分明,以修建国堂的工程开始施行。朝臣震骇,仿佛一只凤凰徐徐盘旋上九霄。   国堂新址动工,帝后很重视的亲临。帝后的和睦融洽被众人看在眼里,皇帝温厚平和,皇后凛然大气,皇帝一直与身怀六甲的皇后携手同行,二人不经意间相视,不约而同的一笑。   动工仪式顺利完成之后,回京途中,贺云开温言的商议道:“韫舜,我们去柘翠园避暑几日,好吗?”   柘翠园是位于郊外的皇家园林,当初谢韫舜有意恩惠翟太后颐养天年之处。   谢韫舜有太多事情要做,岂有清闲度日的心情,却见他颇为渴望。   贺云开亲密的揽她在怀,专注的吻她良久,意犹未尽的吻着她,语声温存的轻道:“两日,就两日,可好?”   “好。”谢韫舜接受了。 第78章 宜无间   偌大的柘翠园幽雅而秀丽,用过晚膳之后,贺云开和谢韫舜在林中花间漫步,与湖光山色一起,沐浴在薄暮夕阳下。   鸟鸣清脆,风清凉,花木繁茂。   谢韫舜对这里一年四季的景色都很熟悉,以前来过太多次。每次置身于此景中,心都不由得安静。   经过湖边,贺云开低声交待了木梅几句,示意随从们都退下。随即,他漫不经心的牵住了她的手,牵领着她慢慢朝花林深处而去。   穿过木槿花树林,谢韫舜知道脚下蜿蜒小径通往山涧清泉。那里有一汪溪潭,水清澈见底,水温微凉,潭水不深。   果然,他带着她来到潭边,水流潺潺,多种芷兰静谧的临岸而生。   贺云开俯首在她唇边一吻,眼神温煦,温言道:“水很干净,水温适宜,我们在溪水里消暑浴身?”   谢韫舜眼帘一垂,可想而知他的需求,也知道他喜欢在不同的地方,新鲜猎奇。   “朕为你宽衣?”贺云开温情脉脉的注视着她的神情。   谢韫舜接受他的需要,愿意大方的满足他的新鲜感,可是羞耻心难以言喻,实在无法在白日开阔的天地间宽衣,道:“臣妾想穿着衣裳入水。”   贺云开温存一笑,迅速褪尽自己的衣裳,滑入潭中,潭水温度适宜,水深至他的胸膛。他把手伸给她,要扶她下水。   谢韫舜抬起眼帘看了一眼,他姿容俊逸,身躯伟岸,健壮的体魄一览无遗。此刻,他眼神里满溢出迷恋渴望,那是在欢爱时他常流露的眼神,她自是矜持的紧张羞赧。   “韫舜,来。”贺云开深情的邀请。   谢韫舜的心跳很快,雪白肌肤泛起一层薄薄的汗,深吸口气。只见他收回手,作势为她褪鞋袜。她抬脚,配合他的动作。   鞋袜褪去,她的玉足白嫩如细瓷,散发诱人的光泽。   贺云开的喉结滚动,目光幽深,胸口炙热。矫健的跳出泉潭上岸,把娇羞的爱妻抱起,牢牢的抱着,稳稳的步入水中。   谢韫舜被他的抱着在水中,衣裳已被水浸透,湿贴着身体的曲线。   她的面容红润,呼吸略急促的喘息,身子软暖。贺云开带着笑着,全神贯注的凝视她,很喜欢她这种时候的柔美,与她平时的凛然冷静判若两人。当然,在平时,他喜欢她与众不同的禀性。她的一切他都喜欢,美好到不可思议。   他温柔的吻她的脸庞,一寸一寸的挪移,温言哄道:“放松,韫舜,放松,放松。”   谢韫舜闭目,感受着他的气息缭绕,他的吻总是落在她的唇边别处,点燃着簇簇小火苗,火苗越积越多成了火焰,热的她红唇微启,口干舌燥。   贺云开握住她的手,牵引着,让她的手攀着他的肩,察觉到她的手滑开,他若无其事的将她抱放坐在潭沿的大块岩石上。   她出水坐在溪潭岸,他站在潭水里。微风吹拂,她湿衣裹体,像是娇嫩的花苞,经受着绵绵春雨,不胜娇羞的催开,不由自主的轻颤。   他轻轻的把她拉进怀里,二人面对面,她的玉足浸入在溪水中。   她由着他,任由他的想法,知道他会自有分寸、适可而止的注意。   随即,他缓慢轻柔的吻住她,小心翼翼,待她接受了,渐渐加深着吻,热情而投入,唤醒着她的情欲。   她很容易被他带进意乱情迷的境地。   他的吻向下,在她身上虔诚的燃起火苗,催情着的燎原,尽心的取悦她。热吻一直向下蔓延,深情款款。吻到了一处,依旧继续,全心全意的吻下,她会喜欢。   发现了他的举动,她惊羞不已,下意识的伸手覆盖,不让他再继续。   “你只管享受。”他语声低哑,要让她快乐。   她羞耻的推他,他岂能……岂能……   他抬首,眼中带着温情脉脉的笑意,唇瓣湿润。见她羞的无地自容,便不再继续,怜爱的搂着她,把软绵的她放入水中,水面至她优美的肩颈。   她心跳怦然,紧张羞赧,在他怀里深深的呼吸着。   他拥抱她入怀,耐心的安抚她,直到她可以接受了,才小心翼翼的和她在一起。   亲密无间的同时,他谨慎的保护着她。   随着他的小心翼翼,她莫名的在放松着,能体会到他没有完全陶醉于享乐,而是还在保护着她的孕身,和注意她是否觉得愉悦。   四周静谧,持续缭绕着耐人寻味的声响。   她的身体自然而然的打开了,就像娇嫩花朵自然而然的绽放那样。连同她的四肢百骸,她的五脏六腑,都在情不自禁的张开着,接受着他的力量和温存融入,彻底的融合,和谐的包容。   四周的花香、鸟鸣、圆月、流水不复存在。皇权、荣耀、理想、天下亦不复存在。天地间,唯有他们。   她的愉悦不由自主,铺天盖地,一波一波堆叠着抵达极致,在极致之地久久沉湎。   贺云开怀抱安稳的搂着她,等待着她的颤抖缓和平息。渐渐,她的喘息停歇,发软的身子更软绵如水。他轻轻为她洗身之后,把她放在岸边的石榻,温言道:“你休息一会。”   谢韫舜被他放成背对着溪潭侧卧,身子舒适无力,她闭目养神。隐约间,听到了潺潺流水声中混合着他的粗喘声,她若有所思,这种声音自是熟悉,听的她发羞的面颊绯红。   她不禁缓慢的侧身回首,一探究竟。   “别动。”贺云开紧紧看着她玲珑撩人的身子,语声制止她。她的身体很美好,不仅是肌肤晶莹洁白,胸脯饱满丰挺,体态清媚韵味。而且,她洋溢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是被才识和理智浸润出的高贵气质,随岁月如梭更美丽优雅,迷他心魄,无人能与之媲美。   闻言,谢韫舜没再动,不解的唤道:“皇上?”   “再唤。”贺云开在水中的动作加剧了。   谢韫舜更为不解,“皇上?”   “再唤。”贺云开语声尽量平和。   “皇上?”   “再唤。”   谢韫舜蹙眉,暗中思索,诧异,“皇上?”   伴随着他一声粗重的长吁,听到他轻笑了笑,和带水出溪潭的声音。   贺云开赤身上岸,年轻力壮的他,健硕的肉体一目了然,肌理光滑坚硬,如是罩着一层薄光,散发着充沛旺盛的精力。他靠近她身边,简单抖落身上的水珠,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背脊,便不紧不慢的穿上衣裳。   谢韫舜心跳怦然的闭目等着,没让她多等,就被他抱起,贴搂在怀,抱离溪潭。   贺云开抱着她,漫步穿行在花林中,回去湖边。   谢韫舜始终闭着眼帘,呼吸着他清爽的气息,心绪复杂。   不多时,他们到了湖边。木梅按吩咐准备好了游船。游船足有两间屋子那么宽敞,船中临窗摆着床榻,船舱是梨花木质,飘着淡淡香。四周的窗棂镂空,笼着一层薄纱。   他们换上干燥的里衣,躺在床上就寝。清凉的湖风吹拂,明亮皎洁的月光下,彼此朦胧可见。   游船划动了,划向湖中央。   谢韫舜背对着他侧卧,感受着他的手掌从背后揽来,在她隆起的腹部缓慢游弋。纷乱的思绪压在心头,蹙眉不展,她可想而知的直接说道:“皇上刚才并不满足?”   “朕的心里很满足。”贺云开真的很喜欢她动情时的风情万种,知道她刚才满足了,他的心里就满足了。明白她的意思,倒也不避讳的道:“身体确实没有达到满足的程度,你歇息时,朕用别的方式满足了。”   “臣妾……”谢韫舜眉头蹙的更深,因没有能够让他满足而遗憾,她由衷的希望他能获得完全的满足。   贺云开温言解释道:“在溪潭水中不似平地,初次尝试,难免生疏,不能集中精力。”   “为何不上岸?岸边不是有石榻?”谢韫舜失落的道:“皇上分明可以决定换去别处,为何仍然坚持在水中?”   她可真是理性,事事都能理性的回归到本质,贺云开赶忙温存说道:“抱歉,朕错了。其一,因为朕见皇后在水中很愉悦,比在平地上愉悦,朕舍不得影响皇后的兴致。其二,因为皇后很愉悦,比以前的愉快时期提前了且连续多次。其三,因为皇后连续了多次,不能再多激烈,朕就停止了。韫舜,对不起。”   俨然,他是顾及她有孕在身,而克制的没有尽兴。谢韫舜心里莫名的不适,有种愧疚感,他是皇上,分明可以尽兴的去临幸别的女子,何必克制,提议道:“臣妾歇息好了,我们可以在这里再行房一次。”   闻言,贺云开受宠若惊,愉快的挪到她另一侧,和她面对面躺着,喜悦的问道:“回味无穷,想要再一次?”   谢韫舜不语,闭目等待。   贺云开全神贯注的注视她,她的沉默无疑是有难言之隐,她的良知在搅得她心不安宁?他细究缘由的询问道:“还是因为朕没有尽兴,怜悯朕?”   是怜悯吗?谢韫舜扪心自问,他分明有治国才能,却皇权兵权旁落,甘愿被她制约,她责无旁贷的保护他,满足他所需要的身体需求和子嗣需求,她轻道:“臣妾希望皇上在此事中得到满足。”   她果然是良心不安宁,贺云开抿嘴一笑,他就是要让她良心难安,轻拥着她,温言道:“朕的皇后真好,好体贴,皇后的好意朕心领了。”   谢韫舜一怔,问道:“皇上不想再一次?”   “想,朕每每接触到皇后的身体就想要。但今日皇后的身体不宜频繁,好好休息。”贺云开语声平和,搂紧了她,低低说道:“明日一早,朕要到尽兴。” 第79章 宜细思量   晨光熹微,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薄雾弥漫,宽敞精致的游船在随意漂浮。   贺云开早早的睡醒了,发现谢韫舜背对着他在熟睡,和他相隔有些距离。他轻轻的靠过去,让她枕在他臂弯里,轻轻的搂着她在怀,与她亲密的依偎。   湖风穿过窗棂薄纱吹入,凉凉的,柔柔的。   谢韫舜一觉自然醒来,迷迷糊糊感受到自己贴近在宽厚胸膛,不由得回首,睡眼惺忪的瞧进一双温情脉脉的眼眸。随即,便见他的眼眸里带笑,栖息着春风暖阳。她的心中,莫名酸软的发颤。   贺云开俯首吻了吻她的额头,意味深长的笑道:“清早了。”   谢韫舜了然,睡意全无,羞的眼帘一垂。   他们默契的起身下床,宫女已按吩咐提前备浴桶温水,他们先后迅速的浴身一番。   贺云开示意宫女们都退至岸边,让她们一个时辰之后,送来早膳和瓜果茶点。   宫女们应是,乘船回岸。   晨阳暖艳的笼罩着大地,游船漂在广阔的湖水中央,漂在薄薄的水雾弥漫间,远处岸边的山坡上是大片盛放的紫薇花。船上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贺云开笑容温和,热情的拥她入怀,渴望而又克制的吻了一阵,抱她上了床榻。   谢韫舜矜持的接受,闭目,由着他。   “放松,韫舜。”贺云开温柔的抚摸着她,她太紧张太羞赧,整个人近乎是蜷缩着。他喜欢她的紧张羞赧,喜欢慢慢打开她、慢慢与她融为一体、慢慢的体会到她不由自主的主动打开接迎的过程。   谢韫舜提醒自己放松,此情此景,偏偏心慌的放松不了。   贺云开观察了她片刻,见她放松不了,就漫不经心的朝一旁挪挪,挪离开她,不让她有紧迫感,若无其事的望向船舱外的山峰,山峰上有个行宫,平和问道:“皇后去过那个行宫吗?”   谢韫舜一怔,他不想了?心思如此迅速的转移去了别处?她的胸口隐隐有怪异的情绪升起,坐起身看去,道:“去过。”   “能一览柘翠园?”贺云开闲聊着。   “能。”谢韫舜遥望着临崖的行宫,那里视野极妙,能将柘翠园一览无遗,也是赏月胜地,她诧异的问:“皇上没有去过?”   “没有,这是朕第二次来柘翠园。”贺云开温言道:“第一次是朕登基之后,慕名而来。”   谢韫舜不禁想到,先帝在位期间,有幸能与先帝同来柘翠园的皇子中没有他,每次都是先帝的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而每次她都有幸同行。她抬眼瞧他,他笑意温和,有着宠辱不惊的平静。   贺云开放眼湖光山色,说道:“朕昨晚已派人去接澄明前来,她清晨出京,想必晌午到达,明日随我们一同回京。等她长大了,可以随意来玩。”   谢韫舜隐隐一笑。   “笑什么?”贺云开缓慢地靠近过去,轻拥着她。   “皇上很惦念澄明,她好有福气。”谢韫舜知道他心爱澄明公主,关怀备至。   “皇后最有福气,朕最惦念的是皇后。”贺云开温言说着,目光温煦的凝视她,在她的心情被触动时,就立刻吻上了她,一边热切的吻着一边拥着她躺下。   于是,他顺其自然的加深了吻,专注的撩拨她,她很快被带进醉醺的状态里,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他水到渠成的进入了她,严丝合缝的占据着,温柔的让她适应,和她一起享受愉悦。   他了解她,她不是情绪外露之人,因为理性而常思虑,习惯性的暗暗紧张,神经会随之紧绷,当她在紧绷状态时很难接纳人、事、物,不能持续让她处于紧张,她会排斥,要给她足够的空间,她就能放松,会接纳。   方才他对她身体上的挪离,正如同他为她皇权上的挪让,为了让她放松,去博得她的接纳。一旦被她接纳,能与她融合的很友善很舒畅,因为她真的很美好,内外皆美好。   船外水波荡漾,船内情潮高涨。   她不可自抑的呻吟,白皙细腻的肌肤尽染诱人光泽,身心酸麻的软化成水。   良久,良久,贺云开适可而止的拥抱着她停下。他当然不能真的要到尽兴,毕竟她有孕在身,必须照顾她的身子,待她极致的满足两次之后,他也跟着满足了。   谢韫舜舒适的躺着歇息,面色红润,神态安详的闭目养神,由着贺云开为她轻柔的擦拭,为她穿好裙裳。   不多久,宫女们乘船准时来送早膳。   早膳陆续摆上案,贺云开旁若无人的牵着谢韫舜入座,坐在船舱窗边用着早膳。   风清凉的吹拂,他们默默不语,偶尔目光相视,有种隐密的默契,心柔软的跳动,胜过千言万语。   早膳之后,贺云开揽着她坐回窗边床榻,喂她吃爽口的瓜果,二人尽情沐浴着惬意的湖风,眺望远近悦目的景色。   谢韫舜闲适的半躺,接受着他体贴的举动,或许是有些享受,她眼睛里散发着光辉,明亮而柔和。   静默中,贺云开温言道:“韫舜,朕有个想法,想跟你探讨。”   “嗯?”谢韫舜认真对待,他如此提出,可想而知是关乎国事。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国堂的修建需要一年之余,在后年,适龄的官宦子弟入国堂,将学习两年,便是三年之后才有一批新入仕的官员。”   谢韫舜不置可否,每部经书经典要学习透彻,能融会贯通,自是不可低于两年集中学习。   贺云开提议道:“在这三年期间,皇后何不广纳招揽贤才,施下恩德,让被埋没的人才得以有机会被重用,并动摇当前稳固的保守的有既定规则的官场,起过渡缓冲的作用,免到时新旧权势的冲突激烈。”   “皇上已有主意?”谢韫舜冷静视之,她当然要广纳人才,也已经有了主意。   迎视着她的冷静,贺云开平和的道:“皇后不妨在皇宫门外设置一个‘荐举箱’,广纳荐举人才。可自荐,亦可推举。但凡认定自己或他人的才能出众,能胜任某种官职,详细写下缘由投入箱中,将直接被皇后审阅。皇后既能掌握大量人才的信息,还能择优任用。”   谢韫舜神态如常,他们的主意类似。当前官场,四品及以上官职被显赫家族联姻垄断,无一人是完全凭借能力升迁至四品以上官职,肯定有许多有志之士被埋没,需要有不同于吏部常规的选拔机制。   贺云开点到为止的道:“国堂培育出的人才,是由国傅举荐入仕。皇后亲自发掘、提拔、重用的人才,会感念皇后的恩德,拥护皇后。”   显而易见,虽然是她主张国堂扩招,利国利民载入史册的大好举措。而贺元惟是国傅,当朝培育举荐入仕的人才,无疑会大量簇拥在贺元惟身边,成为他的权势网。   谢韫舜明白,若有所思。吏部必须要革新,要像革新工部那样,制定公开严明的制度。工部被革新后,持异议者很不满,但有力排众议的圣旨压着,在朝积极的方向扭转。   革新吏部不能像革新工部那样强势,当前的吏部尚书是翟容容的父亲,而谢义是御史大夫,掌监察百官。重要官员的任免,需要吏部尚书和御史大夫一起评估批准。因谢义有辅政权,先帝遗诏赋予了辅政权极大特权,皇权和辅政权不一致时,取辅政权的意见。翟容容的父亲曾连同翟太后对抗谢义,但无果。如今两家联姻了,翟父有自知之明支持谢义对官员的调迁。   御史台和吏部本应该在官员任免上相互制衡,却成了相互配合,久而久之,不利于官场的良性发展。然,调整吏部任免官员的制度,就会触及到谢义和翟尚书的权威、利益。并非不能触及,必须要触及并革新,以温和的技巧,不宜操之过急,不能大张旗鼓。   贺云开有温和的办法,他一直善于以温和的技巧行事,看出她有广纳人才、革新吏部的决心,温言道:“皇后,官居一品的‘丞相’一职已是形同虚设,整顿官场、革新官职是大势所趋。”   确实如此,谢义辅政权的权力过大,影响了官场应有的秩序。不过,当前诸多的举措的推行,要仰仗于谢义的辅政权,不能轻举妄动,谢韫舜坦言道:“臣妾尚无合适的办法。”   贺云开语声温和的提议道:“先置‘荐举箱’广纳人才,让天下人知道皇后在招贤纳士,前来自荐举荐,皇后从中挑选出优秀的人才,按品级归纳择取人才备用。紧接着,同时任免几位六品、七品官职的官员,不会引起过大的惊慌,再平稳的同时任免几位五品、六品官职的官员,接着平稳的任免几位四品、五品官职的官员,以此类推,循序渐进,从底部扎根,缓慢平稳的向上蔓延。”   这种从底部扎根向上蔓延,跟她在四品以上官员府邸培植眼线,像苍天古树的根系扎根入权势府邸,异曲同工。   谢韫舜难免震撼于他的运筹帷幄,他行事谨慎,进退有度,外温内刚,正是外德内法。在她面前,他对此并不遮掩了。   贺云开有计划的要逐步释去谢义的辅政权,平衡贺元惟的权力,还官场清明有序,只能借力谢韫舜,很多事只有她能做好,如同很多事只有贺元惟能做好。   停顿片刻,他平静说道:“这件事,皇后需要得到元惟的支持。”   得到元惟的支持,就能说服谢义,达成一致,以皇后懿旨颁布,上有皇帝朱批并盖有御玺,昭告天下。   谢韫舜思量着,逐步蔓延动摇官场根基的同时,也是在动摇掌权者的权力,日积月累的渗透,由内而外的瓦解,终究会使腐旧的制度轰然倒塌。元惟亦深谋远虑,当然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贺云开好整以暇的道:“韫舜,这可能是温和解决官场不正之风的最合适的办法。”   谢韫舜冷静的审视他,清醒的问道:“皇上是不是已经在朝堂中笼络势力了?”   贺云开温存的搂她在怀,开诚布公的道:“是,朕能施展的权力有限,用的办法是在当前混乱的官场中暗中择取优秀的官员备用。如果皇后置‘荐举箱’,朕择选的官员都会自动投奔向皇后,为皇后效劳。”   谢韫舜颇觉不可思议,他真坦诚,似乎他表面是在帮助她出对策,实际上,不仅通过她整顿官场肃清官员,还能通过她重用他择取的官员。一举多得,坦诚的心安理得。   贺云开温言道:“韫舜,朕的一切都属于你,为你所用,为你所有。你的一切则属于你自己,朕拥护你。” 第80章 忌墨守成规   炎炎烈日下,两辆寻常的马车缓慢驶入齐王府,径直驶入后院花园。园中,三棵古银杏树遮天蔽日。银杏树下,竹案上,茶香缭绕。   谢韫舜慢慢下了马车,孕味明显,神态从容。滕言慈抱着澄明公主从另一辆马车下来,澄明公主好奇的四下张望。   冷峻的贺元惟阔步而至,看到澄明公主和公主的教习嬷嬷在,懂得谢韫舜让她们在场是为了避嫌。依澄明公主十个月大,近期应是喜欢爬行的阶段,他询问滕嬷嬷,确实如此,便命人取多张凉席铺在树下,席上覆一层薄毯,再去取些玩意,供澄明公主爬着玩儿。   隔着竹案,二人相对而坐。多日不见,贺元惟消瘦了些,精神疲惫。可想而知他夜以继日的忙碌于国堂事务,尤其是为各部经书选择资历最深厚的国堂傅士,比对大量经书批注版本,并删减每部经书中不合时宜的部分,极耗费精力,容不得半点疏忽,他本就是精益求精之人。   谢韫舜为他续一杯花茶,语声关怀的道:“元惟,要有劳有逸。”   贺元惟沉稳笑道:“为吾妻日夜操劳,不觉劳累。”   忽想起他曾言的‘娶了你心怀的天下’,谢韫舜眼帘一垂,隐隐一笑,认真说道:“务必要保重身体,以后还有很多需要你操劳之处。”   贺元惟懂得,将两页图纸给她,道:“府邸的园林设计图润色好了。”   按照计划,颜氤已经开始为闺秀们设计花园,她画出初稿设计图,再由贺元惟帮忙润色,使得审美高雅。谢韫舜展开端详,他润色了几处,一木一景经他调整布局很有品味,风格特色一致,很好。   贺元惟道:“那幅国堂的园林设计图,我要大幅修改,不同于府邸花园,有诸多的讲究,一个月后给你。”   谢韫舜笑着颔首,国堂中的花园自然要求很高,依颜氤的资历肯定难以达到要求,只能依靠对景致林园有超高鉴赏的元惟。她收起两幅图纸,知道颜氤勤奋要强,一直在潜心钻研园林技艺,争取早日独立设计园林,不再有劳元惟。   不远处,凉席薄毯已铺在树下,滕言慈在陪伴澄明公主,澄明公主手舞足蹈的牙牙学语,可爱而快乐。   谢韫舜慢饮着花果茶,直言道:“元惟,我要在皇宫外置一个‘荐举箱’,广纳人才。我会挑选出合适的人才,推荐上任到合适的官职,不拘一格,破格录用。”   贺元惟思索片刻,道:“你就不担心贺云开趁机把他的人都投你所好的自荐或举荐?”   谢韫舜心下一怔,元惟真是有先见之明,已然料到皇上的打算,漫不经心的问:“何出此言?”   “难道你不觉得他暗中笼络了不少人,多是有能力但不被重视的人?你此举,恰好是为他的势力提供了沃土甘露。”贺元惟了解皇上的能耐,皇上不闻国事的这几年,表面清闲度日,其实正好能有大量时间用以暗中笼络人。当朝被重视之人,多是谢义重用的人,‘傀儡’皇上自然笼络不了。   “诚如你所言,皇上坦诚的告诉我了。”谢韫舜若无其事的说道:“到时候,我能让他告诉我那些人是他的人,清楚知道之后,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完全弃用这些人,只要你支持我。”   “我觉得?”贺元惟沉稳问道:“你是如何觉得?”   谢韫舜理性的道:“我觉得,我会到时候视情况而定。”   贺元惟进一步的问:“你想让他亲政?”   闻言,谢韫舜一时无法果断的回答,她良久的沉思着,需要更清晰的判断。抬眼迎着他一丝不苟的审视,她回答道:“此事暂且不议。”   贺元惟审视着她,她很清醒,从容不迫,内心的安定呈现在她的神态,显然是贺云开投她所好的给予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谢韫舜落落大方的吃一块爽口的甜瓜,道:“元惟,我需要你的支持。”   “我依你。”贺元惟沉着的道:“我会说服谢义大人。”   谢韫舜道:“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另一件事。”   贺元惟问:“释了谢义大人的辅政权?”   谢韫舜不由得笑了,他了然于胸,她微笑道:“是时候释了。”   贺元惟沉稳视之。   谢韫舜平心而论的说道:“我爹任御史大夫的六年间,尽责的监察百官,敢乱朝堂法纪者,我爹都铁面无私的弹劾纠察,威风凛凛,官场秩序严明。”   贺元惟认同,谢义的刚正强硬深得先帝的器重,正因为此被任用为他的太子太傅。   “自我爹肩负辅政权已有三年,他自知责任重大,终日兢兢业业,事无巨细的忙于国事,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由于我爹太强势,不听异见,且严惩罪错,导致官场被潜移默化的影响,敢怒不敢言,敢想不敢做,保守,懈怠,皆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谢韫舜停顿片刻,借用贺云开曾言,道:“长此以往,国之脊骨缺乏劲魄,国势日渐衰败。”   贺元惟认同,不可否认,整个官场的气势虚弱。   “我爹是位合格的御史大夫,不是合格的辅政权臣。”谢韫舜凛然道:“在他辅政的三年后,国势安稳,但国势倒退了十年。”   是的,当前的官场,俨然就像十年前那个病殃殃的官场。唯有谢韫舜敢于直言,敢于面对,即使贺云开,也只是委婉的把官场衰败归为官员的选拔制度。   贺元惟看着她的目光尽是欣赏,他是熟知她的眼界宽阔,不局限于鹊巢。   谢韫舜困惑的道:“我至今不明白,先帝为何选择我爹辅政,我爹治官的刚正忠直,分明不适用于治国。”   贺元惟分析道:“也许是因为先帝忌惮我‘或好大喜功,致民不聊生’,免国势动乱,寄希望于贺云开以德治国的同时,把辅政权交给你爹最合适,绝对不会出现国势动乱和出重大差错,先帝放心。你爹无论拥我登基还是让我辅政,都是为了国势安稳。”   谢韫舜若有所思,爹终日太繁忙了,且对贺云开的印象先入为主,无暇多去了解贺云开,以至于对贺云开的认识有所偏差。然而,‘好大喜功’是先帝和滕老对贺元惟最大的误解!   贺元惟接着道:“翟太后出身名门望族,家族及联姻家族里,在朝官居三品以上官员有七位,你爹丝毫没有被压制,而是能跟翟太后相互制衡。乃至整个朝堂都能被你爹震慑,可见先帝的选择对了。”   是贺云开打破了他们相互制衡的局面,借一方之力除去另外一方。   谢韫舜有所明白,不动声色的饮茶,随即道:“元惟,我的计划是释了我爹辅政权,赋予你摄政权。否则,我爹不会轻易答应。而且,我需要你以你的威望,震慑朝堂,有利于畅通无阻的推行我们的决策。”   辅政权是参考皇上的意见,可以不采纳,最终颁布的诏书需要皇上的朱批和御印。摄政权凌驾于皇权之上,无需在意皇上的意见,摄政权臣可直接颁布命令下达。   得摄政权,无疑是站在了风口浪尖,稍不谨慎就身败名裂。   贺元惟沉稳问道:“你决定了?”   “决定了。”谢韫舜道:“但有两个特别的约定,明确的以示天下。”   贺元惟道:“约定一,只要皇上和皇后意见统一,可随时罢免摄政权的权力。”   “是的,赋予你摄政权时,昭告天下是皇上和我一致的决定。罢免时,亦需要一致就能生效。”谢韫舜目光冷静。   显而易见,此举既牵制贺元惟,也牵制贺云开。免贺元惟不受约束,亦达到继续制约贺云开。   贺元惟懂得其中的牵制,问道:“约定二是?”   “摄政权不涉及兵权。”谢韫舜道:“谢远川善于掌管军兵,京御兵整顿的成效有目共睹。我计划跟皇上商议将整个天下的兵权交给他统管,会设立像‘御符’一样重要的‘兵符’,兵权受限于‘兵符’。”   贺元惟理解她的此举,也丝毫不意外,她不是阴险狡诈之人,她的果敢和良知,把谋略摆在台面上。谢远川跟她关系亲厚,忠于她,能为她赴汤蹈火,恰好谢远川具备出众的本领,兵权归谢远川,相当于她牢握兵权。   谢韫舜认真说道:“元惟,我建议你用‘摄政权’行‘辅政权’,颁布的诏书仍让皇上朱批、盖御印,留有余地。”   贺元惟懂得。   “成,天下兴。败,我和你一起沦为后世人的笑谈。”谢韫舜冷静的看着他,微笑问:“元惟,愿意吗?”   “依你。”贺元惟说得不假思索,愿不愿意又如何,愿不愿意都依了她。   谢韫舜笑了,笑容大大方方,道:“我回宫先跟皇上商议,商定后,你再跟我爹商议。”   “你先跟他商议。”贺元惟道:“我明日出京一趟,去请两位贤能的隐士出山,任国堂傅士,约需一个月回京。”   谢韫舜叮嘱道:“一定要多带暗卫同去,一路平安。”   贺元惟道:“懂,我速去速回。”   谢韫舜慢慢起身,看到不远处的澄明公主玩累睡着了,睡在滕言慈的怀里。她知道滕言慈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马车驶出了齐王府,谢韫舜吩咐侍女木兰把两张完善的图纸交送给颜氤,将开始挖掘出各府的眼线,交给机灵的木兰统一收集情报。   一行人回到皇宫,已是傍晚。得知贺云开出宫了,谢韫舜在乾龙宫里等着他,要及时把跟元惟说的决定都与他商议。   等到入夜,贺云开回来了,深情的拥抱她,闲适的笑道:“韫舜,有重要的事情?”   谢韫舜示意侍从们都退下。   贺云开则抱起她,大步的朝寝宫而去,温言道:“躺着说。” 第81章 宜理解   寝宫,明亮的烛光下,拔步床上,帝后二人面对面侧躺着。贺云开目光温和,爱怜的抚摸着她隆起的腹部,等待她说出重要事情。   谢韫舜随手揉了揉发酸的后腰,刚要开口说事,便见他坐起身,挪坐近她身边,大手覆盖在她的后腰,用掌心轻轻按揉着。   贺云开询问道:“酸疼?”   阵阵暖流注入,谢韫舜的腰酸舒服了许多,道:“不疼,只是酸。”   “可有其它不适感?”   “没有。”   贺云开的手探进她衣内,贴着她的肌肤按揉她的后腰,慢慢加重了一些力道,温言问道:“这样舒服吗?还是要轻点?”   “这样正好。”谢韫舜舒服的轻喘了喘,力道不轻不重。   贺云开听到她不经意的轻喘,心口痒痒的发热,保持着相当的力道按揉。他的目光一落,落在了她的胸脯,酥胸半露,白嫩丰满,他自然而然产生了遐想。   察觉到他视线所在,谢韫舜羞赧,抬手用衣袖挡住胸前。   贺云开抿嘴一笑,捕捉到了她神态中一抹娇媚的羞,只有他知道她床笫之欢时的风情万种。   谢韫舜深吸口气,瞧着他,郑重说道:“臣妾有两件重要的事情想跟皇上商议。”   贺云开认真的在听。   谢韫舜道:“其一,鉴于谢远川善掌管军兵,京御军的纪律严明,井井有序。臣妾提议,由谢远川掌天下兵权,协助兵部整顿兵役制度,整顿兵纪。设‘兵符’,皇上和谢远川各持一块。”   “朕无异议。”贺云开语声笃定,他对谢远川的能力很信任,合并归一的京御军在谢远川的掌管下,制定了一系列军纪制度,奖罚分明的上下贯彻,确实卓有成效,不妨破格给予谢远川更多机会。   “其二,谢大人请释辅政权的时机到了。”谢韫舜观察着他的神情,他只是微有惊诧,她接着说道:“作为劝说谢大人请释的条件,和稳震朝堂的需要,臣妾提议授予元惟摄政权,不涉及兵权。”   谢义的辅政权是先帝特许,只有谢义自动请释,贺云开无权免释。贺云开一直期望并付诸于行动,等着谢义回到其擅长的御史大夫的位置。听闻此讯,他自是震喜。用授予贺元惟摄政权,亦是他曾想过最有可能成功的交换条件。谢义就像是块顽固的巨大岩石悬在头顶,而贺元惟则是广阔高远的天穹。   他故作沉思良久,道:“朕有一个条件。”   “嗯?”   “皇后拥有随时罢免摄政权的权力。”   谢韫舜一怔,他对她表现出足够的信任,竟然把这个权力独授予她。   贺云开温存的凝视她,温言道:“韫舜,朕的一切都是属于你,你要保管好。”   谢韫舜坚定的道:“臣妾提议,授予元惟摄政权和罢免他的摄政权,都是皇上和臣妾的意见统一而定。这个约定,已经跟元惟商定了。”   贺云开很赞赏她的明智,理解她的此举,她此举非常高明,主要是为强有力的说服谢义请释。即清除了谢义难以撼动的辅政权,又赋予元惟的摄政权且随时可以罢免,这无疑是把权力的决定权掌控在她手里了。   显然,只要她决定罢免了元惟的摄政权,皇权将再无阻力的至上。她这样做,不仅扫清了一个极稳固的辅政权阻碍,又同时牵制皇权和摄政权。也就只有她,磊落而有良知,勇于为了天下兴盛,除去自己父亲的权力。当然,也只有她,勇于跟自己的夫君共同拥有权力。   不由得,他对她更敬重。   “朕可以让天下人知道这是我们一致的决定,我们一起承担结果。”贺云开平和的道:“实际上,朕听皇后的决定,皇后明白就好。”   他轻易的同意了,同意赋予贺元惟凌驾于皇权的摄政权。谢韫舜隐隐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知道摄政权意味着什么?怎么会轻易同意?真的因为听她的决定?   贺云开躺下,大手仍为她按揉后腰,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很温柔的道:“韫舜,朕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嗯?”   “朕不忍心让元惟承担那么大的压力。”   谢韫舜一怔,果然,他是要商量元惟摄政权的问题。   贺云开靠近她,吻了吻她的额头,很温和的道:“摄政权凌驾于皇权,事情做的好是本分,做的不好是严重失职。名垂千古者少之又少,多的是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谢韫舜直截了当的问道:“皇上并不想赋予元惟摄政权?”   “朕由衷信服元惟的能力,他能把很多事情做的很好,但朕有责任跟元惟一起承担压力,承担那些事情阴差阳错、不尽如人意的后果。”贺云开语声恳请的道:“朕认为赋予元惟辅政权较为恰当,享谢义大人一样的待遇,元惟的意见和朕的意见不一致时,可以都取元惟的意见。等同于摄政权的权威,却能缓和元惟独自承担的压力。”   谢韫舜隐隐一笑,这才像是他啊,有所放权有所坚持且目光长远,心安理得的以宽厚的言辞为理由。   贺云开拥抱着她,怀抱温暖有力,吮咬着她的耳廓,慵懒温存的道:“皇后,朕的好皇后,最通情达理的皇后,最好最好的皇后,可以吗?”   谢韫舜的心海顿时泛起浪潮,身子软绵的缩着。   “朕的好皇后,赋予元惟的辅政权,皇后能决定随时罢免,可以吗?”贺云开下一刻取悦的动作,让她的心海翻腾起情潮,身子更软绵。   谢韫舜理智半无,尽量镇定的道:“既然皇上有异议,待元惟出京一趟回京后,臣妾再与他商议。”   贺云开面带笑意,道:“皇后真好。”   谢韫舜若有所思,不赋予元惟绝对凌驾皇权的摄政权,比较难以说服爹,毕竟爹曾经明确说过请释辅政权的条件。   贺云开察觉到她在忧虑,平稳除去谢义的辅政权是最为关键的事,不能让她感受到压力,要让她放轻松的去处理,只有她能平衡当前局面,他必须要除去谢义的辅政权,温言道:“皇后尽力而为就好,朕就是想争取一次渺茫的机会。你们协商之后,如果谢大人不满意元惟只是辅政权,赋予元惟摄政权无妨,朕同意。”   谢韫舜的心放松了些。   贺云开由衷的道:“朕理解皇后,皇后颁布的懿旨都让朕朱批、盖御印,已经是很尊重朕,皇后很顾全大局,所做之事皆非自私利己而是利国,做的很周全了。”   谢韫舜心中颤抖,他能理解。   贺云开放下帷帐,俯身向她,爱意绵长的拥吻她。   顺势,二人舒适的欢爱了一番,有他细致的保护,力度掌握的恰当,她只管享受。   夜深了,谢韫舜在他怀里歇息了一阵,忽然想到一件事,道:“皇上,元惟明日出京,不知道是不是一早就启程,臣妾需要连夜见一面元惟。”   贺云开搂紧了她,“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臣妾白天去齐王府时忘记提了。”谢韫舜坐起身,扬声唤道:“木桃。”   “奴婢在。”木桃在屏风外应着。   谢韫舜吩咐道:“你去一趟齐王府,请齐王即刻进议政殿议事。”   “是。”木桃立刻出殿。   谢韫舜见他神色不明,告诉他道:“是请元惟帮忙尽快说服谢大人一件事。”   贺云开在听着,希望她说下去。   谢韫舜说道:“国堂新址已开始施工,臣妾派木桃和木兰去考察了一番,发现劳工们情绪极其低落。虽然国堂的扩招有利于社稷,但劳工们是百姓,被无偿征用服徭役,又恰逢秋收将近,劳工们怨声载道无可厚非。”   贺云开温言问:“皇后有何打算?”   谢韫舜道:“国堂新址共要修建数百间屋室,工程浩大,不宜过度劳民。国堂是臣妾主张扩建,以鼓励商贾捐赠解决所需的财、物问题,臣妾亦要优待这些劳力,提议不强制要求百姓服修建国堂的徭役。昭告天下,自愿修建国堂,即算是服了徭役,还将给予一定足以维持生计的赏银,春播秋收之际,停工一月,不必急于完工而影响百姓劳作。”   贺云开欣赏的道:“皇后真体恤民情,百姓会感念皇后的贤德。”   谢韫舜道:“此举先在国堂的工程上试行,再让工部推行至所有的工程。”   贺云开很赞同,立刻表态道:“朕支持。”   半夜三更,贺云开陪同谢韫舜到议政殿,跟贺元惟商议劳工徭役一事。贺元惟自是支持,他原定于清晨一早出京,特意延缓至午后,先跟谢义商量,得到了同意。   一道由皇上朱批的懿旨颁布,昭告天下,奉皇后娘娘旨意,天下百姓可自愿选择是否服修建国堂的徭役。自愿修建国堂者,即算是服了徭役,每月还将发放工钱一百文,春播秋收之际,停工一月,工钱照赏。   史无前例的恩惠,百姓们兴奋而踊跃,纷纷传颂皇后的仁德。与此同时,再度颁布懿旨,号召天下商贾捐钱立功德,并放出真假不明的坊间传闻:富甲一方的商贾不捐银或少捐银者,朝廷很可能将强行募捐,且不刻记在功德碑上。   夏去秋来,谢韫舜等待着贺元惟回京,跟他商议谢义请释辅政权之事。   然而,贺元惟离京一个月之余,并未及时回京,他派人带消息给谢韫舜,要再顺道寻访几位隐士,或许能在冬至前回京。   小雪节气,下了一夜的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清晨,谢韫舜坐在榻上望向窗外,贺云开和澄明公主在雪中嬉戏,蹒跚学步的澄明公主很开心。突然,她频繁的腹痛难忍,连忙宣御医,是临盆迹象。   永泰三年十一月,帝后的第二个孩子平安的出生了。 第82章 宜敞开   皇嫡长子贺明榰的出生,帝后大悦,昭告天下同喜。   足月出生的明榰显然比澄明出生时胖壮很多,哭声有力。谢韫舜生产时不顺利,产后虚弱,气血两虚,躺在床上静养,服用御医搭配的药膳调理。   夜幕降临,贺云开的声音忽然从屏风外响起,在低声交待着什么。谢韫舜遁声看去,便看到澄明晃悠悠的走过来,小手里捏着一小枝新折的梅花,梅花上的冰雪未消。   不见贺云开的身影跟随而至,谢韫舜若有所思的瞧着澄明走近。   澄明踱到床前,眼睛大而清澈,发音不清的唤道:“母后。”   闻言,谢韫舜一惊。   澄明把梅花放在枕上,就踱走去领奖励了。   谢韫舜恍惚。   贺云开信步而至,怀里抱着舔糖人的澄明,坐在床边,注视着她的恍惚,温言道:“澄明会唤你母后了。”   望向在津津有味舔糖人的澄明,模样很可爱,纯真无邪的可爱,俨然是在享用奖励,谢韫舜笑了。   贺云开也笑了,把澄明送到屏风外,交给滕言慈带去就寝。回到床边,俯首深吻了一下爱妻的唇,情不自禁俯身拥抱她。   谢韫舜安安静静的躺着,这几日,他白天陪伴她良久,每晚一起就寝。   床里侧的明榰正在熟睡,贺云开慢慢抱起爱妻朝床中间挪挪,在她身边躺下。他轻抚摸着她清瘦的脸庞,疼惜不已,她的身子在生产明榰时受伤了,知道她在默默承受着身子的不适。她有着超乎寻常的坚强,坦然的面对磨难,不抱怨、不仇恨的接受,很难得的一种品德。   谢韫舜轻道:“明日是谢佳莹嫁进鲁家,和鲁彧喜结连理之日。”   贺云开温言道:“朕明日会亲临去鲁家贺喜。”   谢韫舜会心一笑,他能亲临,自是鲁家和谢家的荣幸。   贺云开平和的道:“朕按照谢远川大喜之日的赏赐规格,明日喜宴之上赏赐鲁家。同样的规格,赏赐谢家。”   谢韫舜笑着颔首,不曾想他已经准备周到。   贺云开目光温存,发现她此刻的心情轻松,前几日忧心的阴郁不再,便顺势提出道:“韫舜,让朕看看你的伤势。”   谢韫舜眼帘一垂,轻道:“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每日三次换药,无碍。”   “请让朕看看。”贺云开哄道:“若是害羞,你闭上眼睛。朕这几日惶惶不安,很担心,你不能总不让朕看。”   因谢韫舜产后少量流血不止,御医检查之下,是里部受伤了,好在不是很严重,但也不轻,连续用药,多多休养,约两个月便能康复。   贺云开发现她不为所动,语气严肃的道:“朕信不过御医,一定要看。朕只有你一人,指望着和你多生几个孩子。以免御医报喜不报忧,保守治疗,而你缄口不言,一直默默承受,万一贻误了你的伤情。”   他的态度坚决,言之亦有理,谢韫舜愿意接受让他看,怎奈颇为羞赧。   “明榰出生那晚,你流血不止,朕就想看你的伤势,怕你焦虑惶然不安,朕就故作若无其事,朕实在是担心你。”贺云开温柔而坚定的道:“我们是夫妻,韫舜,莫多虑。”   谢韫舜心绪复杂,轻轻打开了双腿,闭起了眼睛,由着他检查。   贺云开连忙坐起身,面带笑意,欣然于她敞开身心。他小心翼翼的褪去她的里裤,仔细看着,外面着实看不到,只能看到微微颤动的细口,一如以前的漂亮,干净红嫩。   感觉他的视线离她的那处很近,他的呼吸清晰的落在她的肌肤上,谢韫舜的眼睛紧闭,下意识的合拢双腿,被他大手握住膝盖,阻止住。   贺云开要进一步检查,不能让她有任何的意外。御医禀告连续用药一个月,卧床休养,伤口会逐渐愈合,且有滋润的药效,不影响再次怀胎,但他仍不放心。   感觉到他的手指朝里进,谢韫舜急道:“皇上!”   “放松,朕要取出药棒看看。”贺云开说着,已经慢慢抽拔出里面的药棒,有淡淡血迹,没有其它异样,他如释重负,轻柔的把药棒重新塞入她里面。   谢韫舜疼的倒吸口气,身子发抖。   贺云开立刻停止动作,“很疼?”   谢韫舜深深吸气,承受着疼,放松自己,让他继续。   贺云开温言道:“疼就说出来,不要默默承受。”   “放进去。”谢韫舜语声平静,她能承受住,这种事微不足道,也无关紧要。   如此邀请,贺云开忍不住明知故问的道:“这五日,都是谁为你用药?”   谢韫舜答道:“木桃,或是木梅。”   “以后的每次,都由朕为皇后用药。”贺云开很认真的道:“朕不能接受别人放东西进去,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朕能把东西放进去。朕以前说过,你的里面,只有朕能进入,只有朕的子嗣能从里出生。”   闻言,谢韫舜莫名的羞红着脸。   贺云开一本正经的道:“她们怎知轻重,这种事朕熟练,有经验。”   谢韫舜羞的催促道:“快放进去。”   他确实有经验,谢韫舜感觉到他缓缓旋转着推入,只有轻微的不适感,不那么疼。   他轻轻为穿好里裤,在她腹部吻了多下。   “安心静养。”贺云开躺回她旁边,每日会仔细检查她伤处愈合的情况,绝不能疏忽。   谢韫舜询问道:“御医所言非虚?静养两月就能康复?”   “暂且如实,朕会密切观察,以免万一。”贺云开轻搂了搂她,道:“朕已经在天下寻找一位良医,专注为你滋补、调理身子。”   “嗯?”谢韫舜诧异。   贺云开抿嘴一笑,诚挚的道:“使你既能多孕育孩子,又能健康长寿。”   谢韫舜冷静的问道:“‘多’是几个?”   “顺应天意。”贺云开抿嘴一笑,“像我们这样才貌兼优的夫妻,有责任多生多育。”   谢韫舜哑然失笑。   “难道不是吗?皇后才貌出众无疑,女子中天下第一。”贺云开认真的凝视她,见她宠辱不惊,但他期待她的认可,道:“朕自觉自己容貌出众,才智也出众,平心而论,比元惟不足,比其他男子绰绰有余,是不是?”   他为何总要跟元惟相提并论?仍是耿耿于怀?谢韫舜不动声色的暼了他一眼,他和元惟分明是不同的两个人,不能相较,便不予理会他。   贺云开希望成为她眼中的第一,正如她在他心中的唯一。   在这时,明榰的哭声忽然响起,应是饿了。谢韫舜不宜起身,贺云开已把明榰抱起,拍哄着抱下床,抱出寝宫,交给候在侧殿的乳母。   当时,谢韫舜在得知生下的是个皇子,心中异常平静,是皇子还是公主并不重要。   贺云开折回到床边,熄灯,褪去外衣,慢慢躺在她身边轻拥,温言道:“韫舜,朕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嗯?”谢韫舜冷静听着,不可否认,他们在你来我往的商量中,很多关键之事达成了一致。   贺云开告知道:“谢义大人已经有意尽快立明榰为太子,因明榰是嫡长子。”   “皇上不愿意?”谢韫舜知道历代的太子都是嫡长子,要么是襁褓中册立,要么是新皇在登基之后几日,册立自己的嫡长子为太子。   “太子一旦册立,就会被精心培育,择取大量最出色的人才簇拥。”贺云开郑重其事的道:“朕觉得这有失公允,嫡长子享有先天优势,而并非所有嫡长子都天资聪颖。朕提议不急于册立太子,给每个皇子同样的机会,等他们长大后,优胜劣汰,选择最合适的皇子为太子。”   谢韫舜明白,理解他的意思,那种非嫡长子的无奈,将伴随一生。历代,嫡长子被最精心培育,其余皇子按嫡出和庶出分别一视同仁的教育,自然差距越来越大。   贺云开平和的道:“太子的人选,由皇后决定。朕会让所有皇子都知道,想脱颖而出,就要博得他们母后的赏识。”   谢韫舜若有所思,这意味着太子在十余年后选定。早早选定和凭优选定,各有利弊。   “朕也会让所有的公主都知道,她们的母后喜爱谁,朕就爱屋及乌的喜爱谁。”贺云开温言道:“我们的孩子,都需学会一个技能:让母后开心。”   谢韫舜内心震颤,猛得体会到他话语中的含义。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谁想得到荣华富贵的垂爱,都需要去讨得你的欢心,就像朕一样,全心全意的拥护你。”   他对她说过的每句话,都不是说说而已。 第83章 宜从善如流   卧床静养了一个月,谢韫舜的伤处在渐渐愈合,无大碍了,且待日渐痊愈,需要药理调养。   冬至前夕,谢韫舜闲适的卧在窗边软榻,翻阅着御书房珍藏的山水画册,身边躺着熟睡的明榰。她不时的朝窗外望去,贺云开在陪伴着澄明玩堆雪人。   雪地里,澄明很开心的咯咯笑着,玩着玩着,贺云开就哄澄明进殿内去唤母后。澄明听话,摇晃不稳的踱到谢韫舜榻前,语声稚嫩不清的连唤数声母后,随即就跑回父皇身边接着玩。   滕言慈静候在旁注视着一切,皇上一再的叮嘱她,教育澄明,首要的是教育公主懂得由衷的尊敬母后。不可否认,皇上对皇后的仰慕根深蒂固,不仅自己拥护皇后,息息相关之人都要拥护皇后。   谢韫舜正准备小憩时,贺云开阔步而至,坐在榻边,温言道:“韫舜,元惟回京了,已在齐王府。”   元惟终于回来了,谢韫舜惦念着重要的事,道:“臣妾明日跟他商议辅政权一事。”   “不急。”贺云开轻握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道:“你安心静养,身子最重要。”   谢韫舜不解的道:“皇上有何顾虑?”   贺云开注视着她,坦言道:“你的身子仍显虚弱,气血不足。伤势未痊愈,行走时疼痛。你的憔悴模样被他看到,他一定不悦,定然暗恼的指责朕不爱惜你,将愤然的怪罪朕,会坚决的拒绝你的提议,跟朕水火不容。”   谢韫舜惊诧。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他顾及你是否安适,之所以一直爽快支持你,是因为发现你的状态安适。”   谢韫舜想了想,隐隐明白了。   贺云开透彻的感悟到了贺元惟的态度,贺元惟和谢韫舜的禀性相似,认真的道:“再等一个月,等你康复了,神采焕发,再去和他相见。”   谢韫舜深深感慨,他真的很擅长揣摩人心,并审时度势。   贺云开做主的唤道:“木桃。”   “奴婢在。”木桃上前。   “你速去一趟齐王府,传皇后的话,她在产后休养,身子无恙,过些日子再与他见面。”贺云开说罢,温存的凝视着谢韫舜,询问道:“可以吗?”   “可以。”谢韫舜从善如流,希望事情商议的顺利,暂缓一个月无妨。   木桃立刻去办了。   在贺云开耐心而坚定的恳请下,以及他无微不至温暖悉心的陪伴中,谢韫舜足不出祥凤宫的药理调养了一个月,身子痊愈,气色红润。在此期间,贺元惟疑惑的多次催促见面,她多次亲笔写信件缓推。   再过两日就是立春,这日午后,谢韫舜一袭白鹤冬袍,乘着马车到了齐王府,微笑着走进正殿,面见贺元惟。   她突然的到访,贺元惟倍感惊喜,她映入眼帘时,他的眼睛霍然明亮,迅速的打量她,她落落大方,神态安适从容,气色很好,眸中带着安逸的笑。   望向兢兢业业的功臣,虽有日夜操劳的疲惫,气场一如既往的光明尊贵,谢韫舜亲切唤道:“元惟。”   扫视过随她而至的澄明公主及侍从们,贺元惟的神色恢复成恰当的沉稳。   此次出京数月,贺元惟寻访多位隐士,成功的请出三位,任国堂傅士传道授业,乃社稷之幸。尚有几本经典未择到合适的傅士。   二人闲聊几句后,谢韫舜道:“皇上同意了让谢远川统掌天下兵权。”   贺元惟沉着的问道:“能兼领兵部?”   谢韫舜道:“暂且只协助兵部整顿兵役制度即可。”   贺元惟道:“也好。”   谢韫舜冷静的道:“元惟,赋予你辅政权,明确昭示,如果你和皇上的意见不一致,皆以你的意见为主,如何?”   “他不同意摄政权?”贺元惟的意料之中。   “他非幼帝,若设摄政王,名不正言不顺。”谢韫舜道:“赋予你的辅政权,权力几乎等同于摄政权。”   几乎等同于,仍不是真的等同。其中差异,彼此一清二楚,贺元惟察觉到她不是在跟他商议,而是在告诉他这个决定,他便说道:“我依你,我会说服谢义大人释权。”   谢韫舜心中一喜,顺势道:“我不想急于册立明榰为太子,想给所有皇子同等待遇的教育,凭优册立太子。”   贺元惟了然的道:“你对他言听计从了?”   “嗯?”   “这是他的主意。”   谢韫舜承认道:“是他的主意。”   贺元惟很明智的说道:“他不急于册立太子,是避免成为太上皇。”   谢韫舜神色如常的道:“我不想急于册立太子,是想让更优秀的皇子继任大统。”   发现她决心已定,任何劝说无济于事,贺元惟沉声道:“他的用意很明显,我无意跟你争辩,我依你,支持你就是了。”   谢韫舜默默审视他,他果真因为她的状态安适,就事事爽快的支持她?   贺元惟看出了她的思量,直言不讳的道:“诚如你所揣测。”   谢韫舜眼帘一垂,郑重其事的道:“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贺元惟若无其事的一笑。   谢韫舜离开齐王府的次日,两道震惊朝堂的圣旨于早朝之上颁布,颁布之时,皇后仪态万方的立于高坐龙椅的皇帝之旁。   第一道圣旨,经皇上和皇后一致的决定,任命谢远川统领天下兵权,协助兵部尚书整顿兵役。置两块兵符,兵符合二为一,方可调兵遣将。   第二道圣旨,经皇上和皇后一致的决定,暂缓册立嫡长子为太子,所有皇子享有同样教育,凭优册立。   朝堂震惊在于强调是帝后一致的决定,起初是皇后主张,皇帝赞同。后来是皇后颁布懿旨,皇帝朱批、盖御印。如今,是帝后一致决定。   翌日的立春迎春大礼,正中众人预料,如去年一样,帝后一起率宗室百官出城祈福,帝后的感情融洽被众人看尽眼里。贺元惟和谢义一左一右,紧随帝后而行。   在迎春大礼的赐谷于百姓时,又一道圣旨颁布,经皇上和皇后一致的决定,鼓励百姓开垦荒地播种,不仅前两年的谷种由朝廷赏赐,而且免收八年赋税,各郡县每三月需上报当地开垦荒地的情况。   朝野即惊又喜,帝后此举措贤明,真正切实的恩惠百姓。   谢韫舜很清楚,这三道圣旨能顺利以这种方式颁布,得益于贺元惟,只有他能轻松说服爹。   立春之日当晚,秉烛长谈,贺元惟成功说服谢义释权,回到御史大夫之位,辅政权让给贺元惟。   经过贺元惟和谢韫舜的商议,谢义的释权自然要突显谢韫舜,便是:在皇后主张下,谢义主动释辅政权,并在皇后的主张下,皇上和皇后一致决定,授予贺元惟辅政权。   用一道圣旨,使辅政权平稳、毫无间隙的禅让。载入史册的将是皇后明德,谢义明哲身退。至于授予贺元惟辅政权,是帝后的知人善任。   然而,这个商议的结果告诉贺云开时,他波澜不惊的提出了一个更好的方式。午后,春光明媚,贺云开携手谢韫舜漫步在御花园,经过长廊,他揽她坐下,温言建议道:“韫舜,何不颁布成两道圣旨,一道是在皇后的主张下,谢大人主动释辅政权,回到御史大夫之位,还政于皇。让天下人和后人,赞颂皇后的明德。”   谢韫舜若有所思。   贺云开温言道:“隔日,早朝之上,经我们一致决定,主动请元惟辅政,当日颁布圣旨。这样,两道圣旨就是两件不同的事,能免了许多妄议,朕不希望皇后被妄议。”   谢韫舜不由得笑了笑,确实如此,他的提议一直都很好很周到。只不过,却是相差一日。   相差一日,就有天差地别的可能。   傍晚,齐王府的贺元惟听完谢韫舜的新提议,可想而知是贺云开的主意,他沉重说道:“我实不能答应,谢大人释辅政权和授予我辅政权,务必用一道圣旨。”   谢韫舜蹙眉,道:“元惟,为何?”   贺元惟眼神凝重,“你想过后果吗?”   谢韫舜冷静的道:“一切后果我承担。”   贺元惟迎视着她的凛然,那是她惯有的理智,近乎薄凉的坚决,显而易见,贺云开成功的博得了她的信任,信任深入进她的骨髓。他的目光冷峻,四目相对良久,她始终不让,终是他让了,极其艰难的道:“依你。”   谢韫舜笑了,那一刻,美丽至极。   永泰四年三月,凌驾于皇权的谢义,刚正的威震朝堂多年,在谢皇后的主张下,主动释去辅政权,还政于皇帝,归位于御史大夫。举国震惊,闻者震撼。   这位表面温厚的皇帝,在没有大动干戈的形势下,继翟太后释去辅政权后,谢义也释去了辅政权,竟然匪夷所思的得以亲政。   按照贺云开的主意,次日一早的早朝上,帝后一起主动授予贺元惟辅政权。然而,后果来了。   入夜,无辅政权压制的贺云开,皇权在手,至高无上,他身姿伟岸挺拔,信步入祥凤宫寝宫,平静的看向谢韫舜,直接说道:“朕决定,不授予贺元惟辅政权了。”   他亲政了,不再是常用的商量,而是决定。   谢韫舜懵住了。 第84章 忌叵测   贺云开注视着她的懵怔,平和且清晰的道:“朕有能力亲政,无需辅政大臣。朕亲政,是大势所趋。”   谢韫舜的心揪疼,整个人因猛烈的悲哀而冰冷,她的喉咙被扼住似的发不出声音,只是紧紧的定睛看他。   她看在眼里的,是他惯有的心安理得,是他散发着帝王权威的泰然。   渐渐地,她看到了他流露出了一丝的爱怜,从他的坚定不移中流露的爱怜,就像是不经意夹杂在惊涛骇浪里的微弱柔风。   “韫舜,以后你的治国之策,无需再多费心思的跟别人商议,无需再多此一举的取得别人的支持,只需告诉朕。”贺云开情不自禁的靠近她,坐在床边安抚,小心翼翼的轻握着她的肩,温言的重申道:“朕倾慕你,全心全意拥护你,朕的一切仍是属于你。”   谢韫舜挣开他的触碰,苦味哽喉,冷然的道:“你欺骗了我。”   “我没有更好的方式了。”贺云开用力把她拉进怀里,深情的拥抱住她,低声道:“每次看到你怀着身孕去跟别人商议、争取别人的支持时,我都很痛苦。只有我亲政,才能真正保护你、拥护你。”   他结实的怀抱却似风雪交加,谢韫舜的身心阵阵发冷。   贺云开抱紧了她,笃定的道:“韫舜,唯一的变化只是我们不再受制于人,可以专注的施展治国理政,我们一起富国强民。”   谢韫舜默不作声,如同安适的蝶蛹被强行破开了茧,意志孱弱惶然。生命要继续,她不得不承受,不能停滞不前,只能艰涩的舒展开意志,坚强去面对。   贺云开稳重的说道:“让朕协助皇后,德泽天下人的福祉。”   明知道他的运筹帷幄,明知道他的审时度势,明知道他温厚的表象下是强悍,广阔如大海,有吞噬一切的力量。尘埃落定的很悲凉,谢韫舜轻推了推他,他顺势松开怀抱看她,她神情寂然,慢慢躺在被褥里,闭目,就寝。   贺云开像棵内敛的古树,安静的站在床边注视着她。她背对着他侧卧,一动不动的躺着。良久,他转身慢步而去。   谢韫舜的心里空空凉凉,毫无睡意。   很叵测的命运,只能承担后果。   翌日,天刚破晓,一夜难眠的谢韫舜走出祥凤宫,按照之前的计划去往议政殿。她神态冷清,胸腔的悲哀越积越浓厚,脚步越走越沉重。   远远的,她看到了议政殿外的贺元惟,他仿佛等了很久,朝这边的方向望穿秋水。   贺元惟沉着的迎向她,二人渐行渐近,他瞧清了她忏愧、憔悴的神情,和她局促的蠕动着嘴唇。   谢韫舜垂着眼帘,愧与他对视,一时难以启齿。想起他依她而做出的让步,她胸口闷疼,呼吸困难,只能不住的深深呼吸,神经变得麻木迟钝。   “无妨。”贺元惟懂得,皇上的改变主意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才早早前来,沉稳说道:“我会告诉你爹是我不愿意要辅政权了。”   闻言,谢韫舜的心绪撕扯着翻涌。   贺元惟轻道:“来日方长,你莫担忧,我要在早朝之前见到你爹。”   原定于半个时辰后的早朝之上,宣布赋予贺元惟辅政权。如果不及时告诉谢义,可想而知谢义在等待无果后的震怒,需要安抚住谢义。   “别多虑,你要保重。”贺元惟说罢,刻不容缓的去找谢义。   谢韫舜无语凝噎,春阳升起,细密的笼罩住她,熏染出凄凉的光。   早朝之上,大殿氛围极其严肃,百官各怀心事。今日是皇上亲政的第一次早朝,必将颁布重大的旨意,到底是福还是祸?   谢义立于百官首位,面色冷沉。他一直对元惟寄予的厚望,直到方才在殿外,元惟说他深思熟虑一番,已于昨夜向皇上表态不愿意要辅政权了,他初次对元惟失望,失望彻底,升腾起被元惟戏弄了的怒火,永远难以宽恕。   “皇上驾到。”   随着一句高声响彻殿宇,贺云开一身飞龙在天的龙袍,如往常一样信步入殿,步上高处的龙椅,闲适的落座,神情温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郑重行礼叩拜,唯贺元惟和谢义免行礼。   贺云开漫不经心的俯视谢义,见谢义颇为不悦,显然是已知道了今日不会赋予贺元惟辅政权,亦显然是贺元惟揽去了戏弄谢义的恶名。   鸦雀无声的大殿,贺云开第一句说道:“为谢义大人和国傅大人赐座,今后早朝皆坐着。”   他首先表现出了对谢义和贺元惟的尊重,施下善意。   两把紫檀交椅抬进殿,摆在他们二人的位置。谢义和贺元惟异口同声的言谢,顺势落座,心知肚明没有辅政权的今非昔比。   贺云开第二句说道:“赏赐谢远川府邸一座,是朕登基之前所居的那座府邸。”   百官惊讶,在位的皇帝登基前的府邸,岂能赏赐,理应空置蓄养龙气。皇上竟然赏赐给谢远川,表明是极大的恩赐和器重。   “臣叩谢皇上。”谢远川郑重行礼领赏。   贺云开第三句说道:“谢义大人的夫人顾氏,贤惠温良,教育子女有方,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不仅是百官,谢义也惊讶了,皇上亲政,首先竟是嘉奖谢家人,彰显出对谢家的重视,使谢家荣耀无比。   此番嘉奖当然少不了万众瞩目的谢皇后,众所周知,因谢皇后的主张,皇上才得以亲政。   贺云开第四句说道:“谢皇后良善贤明,明德惟馨,朕特为皇后上尊号:明德,为明德皇后。”   嘉奖皇后,百官不觉惊讶,帝后的融洽有目共睹,皇上至今没有纳妃,可见他们感情和睦。   除了推崇谢家,皇上还有什么亲政的举措?   贺云开平和的道:“朕支持皇后的主张,今日起,在玄阳门外设置‘荐举箱’,广纳人才,可自荐亦可举荐,但凡朕和皇后一致选定的人才,一律破格任用。”   百官暗暗哗然,这对年轻的帝后有治国理政的主见,并且二人同心同德。   贺元惟沉稳表态道:“附议。”   “臣附议。”谢远川跟着表态,支持谢韫舜。   贺云开温和一笑,笑而不语。   “臣附议。”有志的朝臣们也陆续表态,看到了欣欣向荣的曙光。   待寥寥几人附议之后,贺云开平静说道:“经朕和皇后一致决定,提拔秦凌青为刑部侍郎,田纪为吏部侍郎,徐尧之为工部侍郎,陶成浩为礼部侍郎,韩崇为户部侍郎,王贯道为兵部尚书,明日上任。”   满殿顿时哗然,尤其是被提及相应官职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震骇不已。   侍郎是四品官职,尚书为二品官职,属于重要的中流砥柱。被提拔之人,在场的百官多是闻所未闻,品级肯定是在四品以下。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等着殿内恢复安静,说道:“朕方才提及官职的在任官员,均由吏部妥善安置。”   吏部尚书翟大人脸色一僵,这如何安置?每部各有三位侍郎官职,换去谁?棘手!   兵部尚书愤然出列,刚要提出异议,贺云开神态温厚,缓声道:“但凡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谁都不可有异议,如有异议,朕依皇后的主张,一律革职,永不再录用为官。”   百官惶然,不可思议的仰望着温厚的皇上,皇上对皇后言听计从到如此地步?皇后果敢,皇上就支持皇后的果敢?皇上依皇后的主张行使严明的强权?   贺元惟目光一沉,任免六位官员绝对跟谢韫舜无关,贺云开善用权术,死心塌地的和谢韫舜绑结在一起,荣辱与共,干扰官员们的判断。借谢韫舜之力亲政了,再借谢韫舜稳定政权。   贺云开继续亲政的举措,道:“后天是大皇子贺明榰的百晬,朕和皇后一致决定,后日大赦天下。同时,朕支持皇后的主张,逃犯、匪寇、流放者均赦免归乡从良,当地官府需悉心安置,配给耕地宅院。”   此举,即减少流匪,又增加百姓种地人口。以谢义为首的很多官员不禁惊愕,皇上的开明一目了然啊,并不平庸!还是因言听计从了皇后的主张?   显而易见,皇上和皇后将有更多一致的举措。   散朝后,贺云开换去龙袍,立刻进祥凤宫找谢韫舜。她沉静的在画布前画着画,啼血的白鹤,断枝的松林,冰封的湖面,崩裂的山体。   待她画完,贺云开轻握着她的肩,温言道:“一起用午膳?”   谢韫舜无精打采的看着他,眼神无光,只说道:“臣妾想去柘翠园住些日子。”   贺云开沉默片刻,温和说道:“能不能过了后日再去?后日是明榰的百日宴。”   谢韫舜颔首,困乏的躺回床上休息。   明榰的百日宴结束后的当日,谢韫舜就率众乘马车去了柘翠园。贺云开随即吩咐滕言慈,带着澄明公主和明榰皇子随同皇后暂住柘翠园。 第85章 忌貌合神离   谢韫舜住进了柘翠园,居于半山腰的一处院落。正是春意盎然之际,生机勃勃而热烈,热烈的密不透风,她终日胸口闷疼的喘不过气。   院中,花苞待放的古梧桐下,谢韫舜长时间的安静,寂然的坐在画布前画画,画完一幅接着画另一幅。她无法言语的情绪,都用画画慰藉。   她画怪石嶙峋的山峦上盘旋的一只秃鹫,画浩瀚无垠的海面上漂浮着一截枯木,画遮天蔽日的松林间形影只单的白鹤,画冰天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兔子,画中透着孤独的坚强。   她接受命运的叵测,需要冷静面对。但她整个人被怪异的浓稠的情绪裹着,无法理智,无法像以前那样清醒的面对,她不能在情绪不稳定时做出决定,就远离尘嚣依居柘翠园,让情绪尽快恢复如初。   发生变故之前,她的心情有多舒适安宁,此刻,就有多凝重压抑。   已过四日,谢韫舜急于驱散的阴霾根深蒂固,久久无法缓解。她笔下不停的画着画,漠然的听着木梅派人传来的消息,皆是皇上任免官员的举措。   晴朗的午后,贺元惟纵马来到了柘翠园。   闻讯,木桃上前轻声禀告:“娘娘,齐王来了。”   谢韫舜缓缓搁下画笔,起身下山前去见他。山路蜿蜒幽静,途径那处溪潭,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与他在水中的画面,心咯噔钝疼。   贺元惟在湖边负手而立的等着,看到她从花林小径走出,她的美丽大气凛然,本是应该胜过万紫千红,却神态落寞,因神伤而黯淡。   二人四目相对,谢韫舜依然惭愧,心中不自在的蹙眉。   贺元惟懂得她的自省能力,她需要自己走出阴郁。她本可以不必如此,天下兵权尽在她手里,她和谢远川的御符合二为一,只要她一声令下,谢远川能赴汤蹈火踏平她指的方向,踏的寸草不生。   然而,她不是卑鄙恶劣之人。贺云开很了解她的禀性,知道她做不出轻率无耻的事,她的良知不允许自己堕落。贺云开对她的为人非常清楚,她真的有着难得的美好品德,他才有恃无恐。   陪着她漫步在湖边,贺元惟问道:“近期官员的任免,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谢韫舜深吸了口气。   这几日朝堂的动荡很大,因已设立荐举箱,皇上两日前于早朝之上,以‘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又提拔了六位官员进六部为侍郎。每部尚书一人,侍郎三人,有四人身居要职,当前便有二人是他提拔。   前日,皇上以‘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强调了一度形同虚设的丞相一职的重要,亦强调对肖伯希身居丞相所寄予的厚望。同时,任命王霖为中书令,任命滕渭中为纳言,任命张文鉴、刘成任为刺史,任命顾正充为中书侍郎,任命董其缙为大理寺少卿。   皇上对官员大幅度的任免,皆是避开了御史大夫谢义的势力,和齐王贺元惟的势力。没有动御史台和国堂,也没有动谢义重用之人和贺元惟任用之人,更是不动谢远川掌权的京御军。   因吏部在安置任免官员时的态度不当,效率低下,严重失职。皇上以‘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昨日早朝之上,果断的革职了吏部尚书,提拔梁文宽为吏部尚书,即刻上任。   原吏部尚书是翟容容的父亲,是谢府的亲家,帝后直接一致决定以失职论处,以儆效尤的革职,可见革新官职之坚决,震惊朝野。   贺元惟意味深长的道:“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梁文宽是滕老的大女婿。被提拔的有滕老的一个儿子、两个女婿、两个侄子,一个外甥、三个门生。”   谢韫舜恍然,贺云开提拔的十八人中,滕老的后人占了八人。   “他会重用滕老一派。”贺元惟沉稳说道:“他此番没有提拔滕老的另一个儿子滕宗纯,应是为了让他胜任《道德经》的国堂傅士,教授滕老批注的《道德经》。”   谢韫舜若有所思。   贺元惟直截了当的提醒道:“注意滕言慈。”   谢韫舜放眼望去,温婉的滕言慈在远处抱着贺明榰,陪着贺澄明游玩。滕言慈自进宫以来就谨言谨行,终日规矩,知书达礼,很悉心照顾澄明和明榰。   滕系一派的势力在崛起,或许是已经跟皇上达成了某种共识。   安静了片刻,贺元惟道:“我明日出京,去请两位隐士出山,任国堂傅士。如果顺利,教授经书的所有傅士就全部到任了。”   “何时回京?”谢韫舜知道他对每位傅士和每门经书的批注版本都要求极高,很负责任的精益求精。   “约莫两个月后。”贺元惟神色沉着,他对贺云开的出尔反尔心有不满,但他不动声色,因为要让国堂的革新顺利进行,准备妥当的顺利开学,有序的延续下去。   革新国堂,是贺元惟和谢韫舜规划的首要之事,必须要保障它一切顺利。等一切准备妥当,明年春季国堂新址开学之后,贺元惟再跟贺云开较量,他不会为一己之私怨而影响社稷。   “一定要平安归来。”谢韫舜叮嘱道:“多带暗卫和侍卫。”   “放心。”贺元惟说罢,从怀中取出九页纸,道:“我不在京城时,没办法为你润色花园的重植图,我按花园的大中小,各绘了三幅,可以随意挑用。”   “好。”谢韫舜的心泛起暖流,她接过图纸,绘的很用心。颜氤拿着他画的花园设计,成功得到了工部尚书的认可,已经开始施工了。这九幅,很周到的帮助了颜氤。   贺元惟想了想,道:“明年国堂新址建成之前,你画出六幅山水长卷,落款‘谢韫舜’,我要把它们悬挂在六间正堂。”   “合适?”   “合适,你的画技精湛,画风大气,何妨供人欣赏。况且,是你主张革新国堂,也提出了修建国堂的妙计,你功不可没。”   “好。”谢韫舜接受。   贺元惟告辞了,翌日,贺云开来了。   午后,谢韫舜正在院中画画,贺云开信步而至,搬个竹凳坐在她旁边,端详着她笔下画的漫山枯树,和干裂的岩石。   待她画完,贺云开挨近她,刚要伸臂揽她入怀,只见她对他视若无睹,在他尚未触碰到她之际,她就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开。   贺云开跟上她的脚步,温言唤道:“韫舜。”   “嗯?”谢韫舜驻步。   贺云开道:“朕有一件事想跟你商议。”   “何事需要商议?”谢韫舜语气平淡,问的一语双关,他自作主张联合她的名义颁布旨意任免官员时,丝毫无需商议。若非是至关重要的事,他不会前来。   贺云开平和的道:“谢义大人刚正忠直,他在先帝一朝的作用很大。朕和先帝的朝堂不同,朕的做事风格跟谢大人的格格不入,他已开始行使职权弹劾朕任用的官员,朕自当义无反顾保住朕任用之人,朕担心他气大伤身。”   谢韫舜心下一惊,他竟然要开始动爹了?!她问道:“皇上要免去他御史大夫的官职?”   贺云开需要免去谢义的官职,大力整顿官场,认真的道:“朕希望谢义大人能主动提出辞官,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让贤于人。”   谢韫舜漠然的道:“既然皇上如此推崇让贤,皇后之位不妨也让贤给更合适之人。”   贺云开面色微沉,抿唇注视着她,静默不语。   谢韫舜回视他,冷然道:“如何?”   贺云开温和而坚定的道:“断了这个念头。”   谢韫舜的眉心微蹙。   “无人比你更合适皇后之位。”贺云开平和说道:“无人能动摇你在朕心里的地位。”   谢韫舜忍俊不禁的道:“事到如今,皇上不必如此了。”   那些温情款款,那些信誓旦旦,如今回顾,可笑。   贺云开凝视着她笑意里的嘲讽,她轻而易举的全部抹杀了这些年他对她的情愫,她确实有理由认定他一直以来的动机。他暗暗的握了握拳,克制住内心被激起的强烈的冲动,隐忍道:“总之,朕此生唯你一任皇后。”   谢韫舜隐隐一笑,笑意轻凉。   “不信?”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你信不信朕决定不纳妃嫔了,此生仅你一人?”   谢韫舜不可理喻的暼了他一眼。   贺云开面带笑意,一本正经的道:“为了回敬你这个眼神,朕会考虑颁布圣旨,昭告天下,因响应皇后的主张,朕不纳妃嫔了。”   “你……”谢韫舜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可理喻,这是让天下人皆知她善妒。   “你信朕会这么做?”   “无法度你之腹。”   “朕不会。”贺云开郑重说道:“朕只会让天下人知道我们伉俪情深,永远都和睦融洽,决定永远都一致,我们荣辱与共。”   谢韫舜只是听听,置之不理。   贺云开盯着她粉润的唇瓣,情不自禁,温言问道:“皇后的身子可以行房了吗?”   闻言,谢韫舜愕然。   贺云开语声平静的道:“今晚,朕想要临幸皇后。”   谢韫舜错愕的望着他,他平静的心安理得,他竟然还能这么心安理得。他不仅心安理得,在她错愕的目光中,他的气场渐渐变得强大、内敛。   贺云开用她听得懂的话,说道:“朕需要皇后的配合。”   谢韫舜用他说过话,说道:“断了这个念头。”   贺云开立刻从善如流,道:“可以,朕断了今晚临幸皇后的念头,请皇后也断了让出皇后之位的念头。”   谢韫舜平淡的瞧他一眼,他总是进退自如,漫不经心的主宰着局势。她心中发涩,转身就走向别处。   贺云开抓住了她的手腕,慢慢把她往怀里拉,察觉到她下意识的挣脱,便及时松开手,语声恳切的道:“跟朕回宫,好吗?”   “暂且不回。”谢韫舜若无其事的道:“如何安置臣妾的家父,皇上做主即可。”   贺云开在天黑之前回宫,告知谢韫舜之后,带走了澄明公主,公主的教习嬷嬷滕言慈随之一同回宫。 第86章 忌决裂   贺云开亲政不过十余日,朝堂震荡,心虚的官员惶惶不安。   亲政之后,皇上首先做的事是整饬官吏,快速任用能担任要职的亲信。因原吏部翟尚书瞻前顾后,故意拖阻新任官员的就职,他果断以轻慢旨意、严重失职为由将其即刻革职,随即任用雷厉风行的梁文宽为吏部尚书。   梁文宽办事干练,在上任之日,就把皇上任用的官员全部就职,需调出的官员皆玩忽职守,全部直接罢免。   整饬官吏不可避免要打击朋党,以谢义为首的先帝一朝的元老,有长期形成的党羽势力,必须将之剪除分散,才能不遗余力的整饬官吏。   官场要清明有序,皇权至上,百官应都效忠于皇上,不应倚仗某些权臣的势力,而对皇上阳奉阴违,不把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   今日早朝之上,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谢义,以吏部安置调出官员不当为由,义正辞严的弹劾吏部尚书梁文宽。刚上任五日的梁文宽,不畏谢义的权威,据理力争,二人唇枪舌剑的争论不休。高坐龙椅的贺云开,始终神色如常的听着,听了许久,不动声色的信步离殿。   散朝之后,梁文宽、滕渭中、顾正充等七人聚集于议政殿,将起草的诏书摆在皇上面前,等皇上朱批、盖御印。   起草的圣旨正是按皇上的意思:因谢义主动提出请辞御史大夫一职,经皇上和皇后一再挽留无果,皇上和皇后一致决定同意谢义的请辞,即日卸任御史大夫,尊谢义为国之太傅,皇上和皇后难决的国事都将请教太傅。   皇上有言在先,谢义在任御史大夫一日,御史台就不能动,谢义的朋党也不能动,看在皇后的情面,要给谢义足够的体面。谢义的亲家,翟容容的父亲除外,此人非动不可,吏部尚书不配合皇上的旨意,无法有效的整饬官吏。   前几日,谢义上书弹劾皇上任用的王贯道和秦凌青,理由是他们参与了七年前的一件重案,不可再担以重任。今日,他公然弹劾梁文宽。可想而知,谢义刚正的行事职责,监察所有官员的资历和言行。皇上坚决要整饬官吏,破格任用肱骨心腹,不希望被过多干涉,不想消耗精力应对。   于是,他们商量之下,定于今日颁布‘谢义主动请辞御史大夫’的诏书,强硬的集中皇权。   贺云开朱批了诏书,在加盖御印时,手紧握着御玺,迟迟没有行动。   梁文宽见皇上低首看诏书,已是过了一刻,仍在陷入沉思,他询问道:“皇上?”   贺云开抬首,显露出了内心的犹豫不决。   梁文宽等人认识皇上已久,多则十年短则八年。滕老在世时,他们就常聚在一起,皇上温厚而明达,善于审时度势,做出的决定精准,可进退自如,从未见他如此犹豫。   贺云开平和的说出了犹豫,道:“这诏书一旦颁布,朕和皇后的关系就决裂无退路了。”   七位朝臣不置可否,毕竟不仅是以‘皇上和皇后一致的决定’,而且谢义是皇后的父亲,于情于理,都会让皇后不悦。   多大略、多权变、以大局为重是他身为皇上的权术之道。皇上已然亲政,也已然宽厚的优待谢家。梁文宽劝道:“皇后明智,能理解皇上以大局为重的良苦用心。”   滕渭中等人一致附议,当前形势应当勇往直前,大刀阔斧,岂能儿女情长。   贺云开若有所思,谢韫舜是明智,依她的眼界能理解他的用意。但是,她终究是个女子,除了难得的理性之外,骨子里有感性的一面,她的情感上无法承受并原谅。   梁文宽拱手道:“请皇上速决,盖御印,颁诏书。”   “请皇上速决。”异口同声的倡议。   贺云开的指腹摩挲着御玺,自是知道他们的态度,他们寄希望于他一直是果断有魄力的皇上。面对肱骨心腹的坚定,他权衡再三,坚持住了,认真的道:“此事暂缓一日,朕午后去找皇后,争取得到皇后的同意。”   七人面面相觑。   贺云开不能跟皇后决裂,坦诚的道:“朕很在乎皇后,很欣赏她,请你们相信她是一位明事理的好皇后。亲政之事,朕已负皇后,懊怅不已。如果今日之事没有妥善处理,跟皇后决裂了,这将是朕此生最后悔之事。没有皇后的明德,就没有朕的亲政,对待皇后绝情,朕跟恩将仇报背信忘义之人有何区别。”   闻言,七人倒是理解,皇上本就是温厚之人。况且,皇上能迅速平稳的亲政,确实是借力于皇后。事关国堂的几个英明举措,可见她不是狭隘之人。   贺云开还坦诚出了另一个考量:“贺元惟和皇后的感情深厚,有皇后在,贺元惟就会全心全意的为天下鞠躬尽瘁。他有兴社稷之道,有治国之智,朕敬仰他,实不忍跟他兵戎相见。”   闻言,皇上更有识人之能,容人之德,七人不约而同的表态支持暂缓一日。   贺云开批阅完一摞奏折,简单的用膳,纵马出京,马不停蹄的到达柘翠园,步入她的居处。   谢韫舜刚画完一幅画,发现了贺云开的身影。她已得知今晨早朝之上,爹和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梁文宽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贺云开面带着温存的笑意,跟随她走到凉亭下,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她旁边。瞧着她从容淡然的神色,她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些,但是对他的视若无睹却加剧了,他若无其事的温言道:“如何安置谢大人,朕不敢擅自做主,害怕处理不当,特来请示皇后。”   “皇上何必妄自菲薄。”谢韫舜冷静视之。   贺云开平和而有耐心的道:“朕对谢大人本人没有恶意,他在先帝一朝的贡献可谓是功成名就,很令人佩服的开凿了一条滋养朝堂的河,且河清海晏。这条河,时至今日,年久失修的淤泥沉积,河道堵塞了,朕有责任帮他疏通河道。”   谢韫舜明白他的意思,清醒的道:“你因何断定他需要你帮他疏通?他能开凿河道,难道不会疏通河道?”   贺云开诚恳的请教道:“皇后的意思是?”   谢韫舜凛然道:“你急于免去他的官职,无非是因为他阻碍了你随意任用你的亲信,或会影响你的亲信施展你的政令。谢大人是御史大夫,职责所在的监察你破格任用的官员,依他初步了解到的情况判断是否胜任,并给出意见。遇到不符合规则之事,理应弹劾。”   贺云开专心致志的听着。   “你的亲信都身居要职了,经不起监察吗?真实的能力经不起考验和质疑吗?”谢韫舜道:“当年,谢远川被任命为京御尉,统掌禁军,很多人认为是谢家要权倾朝野,大片质疑声。他上任之后,很快就整顿军纪,强化禁军,凭借能力让人心服口服。后来,任命他为亲军尉,统掌禁军和衙军,有少数质疑声,他用能力再次证明自己。如今,任命他统掌天下兵权,无人质疑。”   贺云开颔首。   谢韫舜道:“破格任用的官员,岂能不允许有质疑声。如果你的亲信真的能胜任要职,在弹劾中,用政绩证明自己,能力强弱,有目共睹。”   贺云开再次颔首。   谢韫舜道:“关于河道堵塞,谢大人辅政期间,力不从心,事与愿违。至于淤泥沉积,权势滔天之地,在所难免。”   贺云开微诧,她很清醒的知道谢义没有辅政的能力,也知道谢义有朋党势力。   谢韫舜平心而论的道:“谢大人回到了他擅长的御史大夫之位,禀性难移,他自然会发现问题所在。他之所以弹劾你不按规则任用的官员,正是因为他正视了自己的职责,勇于直言不讳。如果你如此大量的急切的破格任用官员,谢大人默许不质疑,他才是真的失职,必须免去。”   贺云开很欣赏的笑着颔首。   谢韫舜冷然道:“不接受异见者的存在,算不得明君。不勇于务实奉公,经不起考验的大臣,算不得忠臣。”   贺云开虔诚的道:“皇后所言,都言之有理。”   谢韫舜眼帘一垂,觉得所言多此一举。道理都显而易见,只是没有道理可讲,他的目的很强,是为皇权亲政扫除障碍。   贺云开温言道:“朕断了免去谢大人官职的念头,对他寄予厚望。”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轻握住她的手,认真的道:“韫舜,请跟朕回宫,你亲眼看着,如果朕任用的官员能力不足,任谢大人处置;如果朕的亲政能力不足,任你处置。”   谢韫舜怔住了。 第87章 宜正确   在怔住的同时,谢韫舜的心底渐生怅茫,他总是如此举重若轻,总是进退自如,总是心安理得,仿佛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正确无误。   正确的慢慢织网,正确的慢慢收网。   正确的借力,正确的选择。   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需要思量该何去何从了。   她没有跟他一起回宫,不必亲眼看着,他任用的官员定当有能力胜任,他亦是有能力亲政,毋庸置疑。   贺云开勉强不了她,心情沉重的回宫,连夜宣见梁文宽等八人至议政殿。   明亮的烛光下,他端坐龙椅,神态严肃的批阅奏折。待八人到齐之后,他从厚厚一摞奏折后站起身,平和的道:“朕深思熟虑了一番,不能罢免谢义大人。”   八人惊愕,皇上没有能够争取到皇后的同意?   贺云开诚然道:“皇后确实不同意罢免谢大人,理由是因为谢大人勇于肩负职责,奉公务实。皇后劝谏朕,要让天下人知道,朕破格录用之人,能经得住刚直的谢大人的监察、考验,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显然,皇上采纳了皇后的谏言。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谢义大人瑕不掩瑜,朝野多为拥戴,他免去官职,势必会引起难以估量的动荡。朕深思熟虑,与其耗费精力放在维稳罢免他之后的动荡,不如把精力放在吏部的革新,尽快推行赏罚严明的任用制度,所有官员一视同仁的考核,正大光明的整饬所有官吏,从根本上解决官场的陈腐问题。”   持之有故,言之有理,就跟当初他们几人在此商议之下,决定罢免谢义,一样的志在必行。   《道德经》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他们几人皆深谙此中之道,一点就明,明白皇上决定不罢免谢义,是因弃用果敢坚决的方式,转而用皇上善用的‘温而稳,和而进’之道。   吏部尚书梁文宽由衷的信服皇上,支持皇上做出的任何决定,拱手道:“吏部的新制度将近完善,臣明日正式呈给皇上过目。”   “有劳梁大人。”贺云开郑重说罢,缓缓巡视八人,温和的道:“谢义大人在先帝一朝的贡献有目共睹,功绩卓越不容忽视,理应受到尊敬。请诸位大人今后莫再公然、公开的跟谢义争论,不同意见皆来议政殿私下单独争论,表面上要容他、敬他、让他。”   八人哑然,若有所思,皇上跟皇后商议之后,不仅不罢免谢义,还要尊敬谢义?为何强调要尊敬谢义?   “谢义大人生性刚直,并不奸诈阴险,不应与他对立。”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尽管皇后深明大义,始终视谢大人为朝臣,但谢大人终究是皇后的父亲,关乎到皇后的颜面。朕在乎皇后,朕会以身作则的跟谢义大人和为贵。”   八人目光聚集所至的男子,散发着内敛强大的气场,并非色令智昏,而是自有主见的担当,以极宽广的胸怀平衡着国之皇权与她之夫君的身份。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滕言慈前几日悄悄说过的话:‘皇上对皇后的仰慕弥笃,只要皇后对他笑笑,他就如痴如醉。皇上不仅自己拥护她,还要让天下人都拥护她。’   显然,皇上对皇后的拥护,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八人切切实实感受到皇上对皇后的感情,是带着敬重的爱慕。   翌日早朝之上,提起谢义和梁文宽当众针锋相对的争论,皇上旗帜鲜明的表态,称赞谢义大人尽职尽责的监察百官,给予褒奖。同时,要求吏部应该责无旁贷的耐心配合御史台的监察,革新制定严明的官员考核、任免制度。   梁文宽当众向谢义拱手道:“皇上皇后仁德贤明,臣子更需重德重贤,梁某身为晚辈,反省昨日对谢大人的言行不妥,恳请谢大人海涵。”   谢义神态刚硬,直言道:“昨日之事不足挂齿,梁大人秉公守法即可。”   满朝百官惊讶,原以为皇上任用的梁文宽将公开的跟谢义势不两立,公开的较量,不曾想迅速的握手言和了。梁文宽真乃奇人,昨日意气奋发跟谢义据理力争,今日对谢义拱手弯腰以示尊重。不过,可预见他们之间避免不了交战。   随即,梁文宽呈上奏折,上书奏请革新吏部,实施严明的官员考核、任免新制。   过了两日,贺云开于早朝之上宣布,经过他和皇后一致的决定,支持吏部尚书梁文宽的改革新制,四品及四品以上全部官员半年小考核一次、两年大考核一次,四品以下官员三个月小考核一次、一年大考核一次,考核结果决定任免,即刻推行。   梁文宽郑重领旨,任重道远。   贺云开接着宣布,经他和皇后一致的决定,即日起,三品及三品以上官员均由国傅大人举荐,皇上和皇后一致批准之后任用。三品以下官员,吏部有权直接任免。   闻言,百官们明确察觉到了重要信息,位高权重的官职任免也需皇后的意见,不是皇上一人决定,且只有国傅大人贺元惟有举荐权。   御史大夫谢义掌管的御史台,即无任免权也无举荐权,有何权力?   贺云开继续宣布,经他和皇后一致的决定,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台需更严明的肃正纲纪。被纠察的在任官员,一经弹劾属实,吏部需立刻配合革职;倘若该官员是正常提拔任用,上任未满两年,其举荐者连坐,贬斥革职;倘若该官员是吏部破格任用,上任未满三年,所犯贪赃枉法罪,吏部尚书连坐贬斥革职。   此举强悍严明,足以震慑了百官,牵制住吏部,谢义立刻领旨。   贺云开补充道:“经朕和皇后一致决定,三品以上官员,如被御史台弹劾贪赃枉法罪属实,是破格任用者,官员砍首示众,朕杖责五十。”   广纳贤才,可破格任用,也要勇于承担责任。三品及以上官员由皇上负责,三品以下官员由吏部尚书负责。   百官不禁惊赞于皇上的担当,谢义最为惊讶,可见皇上对他任用之人有极大的信心。   跟革新官场相关的举措,贺云开继续宣布,经他和皇后一致决定,今后不再只是四品以上官员有权上书奏章,扩至全国七品官员。奏章直接送达议政殿,丞相协阅,皇上亲批。   协阅,自有协助辅佐批阅之意,恢复了丞相应有的职责。   丞相肖伯希闻之欣慰,默默感激涕零。终于不再被束之高阁了,堂堂一品丞相,因跟谢义政见不合,一直形同虚设。   肖伯希可谓是脚踏实地一步步登上丞相位,官历刺史、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刑部尚书、吏部尚书、中书令。在先帝一朝时,是贺元惟极力向先帝举荐肖伯希拜为丞相,他为人廉洁,自律奉公,不争名谋利。   一片哗然中,贺云开宣布最后一个举措,道:“经皇后主张提议,朕支持,一致决定,即日起,无论诸位以前曾做过什么失当之事,不必再惶惶不安,全部一笔勾销,朕和皇后都不再追究。今日为初始,严格遵守官纪,恪尽职守。倘若诸位不再犯失当之事,御史台和刑部都不得翻旧事。”   皇上法外开恩的大赦,安抚惶然的朝臣,以宽厚笼络人心。顿时,大殿中的氛围暗喜连连。   帝后一致的决定都利于社稷,虽然皇后参与国事不妥,但皇后的主张英明,顺其自然的参与其中了。帝后同心同德,位高权重的权臣们均无异议,有异议的朝臣缄口不言。   贺云开皆是以‘皇上和皇后一致的决定’,朝臣们皆是以为帝后同心同德,唯有贺元惟知道真相,知道皇后在黯然神伤,跟皇上失和。   六月,柘翠园的景色正怡人。   谢韫舜漫步上山峰顶的行宫,登高远眺,晴空万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好了决定,心情一扫阴郁,渐渐舒缓。在贺云开繁忙于国事,没有出现过的一个月里,她清醒的做出了决定。   刚得知贺元惟回京不久,便听木桃禀告:“齐王来了。”   贺元惟刚回到京城,就派人传讯给她,在齐王府中稍作歇息,则快马加鞭而来见她。   凉亭下,谢韫舜闲坐在藤椅上,怀中是熟睡的明榰。瞧见贺元惟从树林里阔步走近,她微微一笑。   微风吹拂,她在风中微笑着。贺元惟不禁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常愉快的在此谈天论地,此处四季的景色他们都领略过。她跟多年前一样从容大方,那时近在咫尺,如今,可望而不可即。   谢韫舜亲切唤道:“元惟。”   贺元惟笑了笑,把带给她的一盒点心递过去,道:“尝尝。”   谢韫舜尝了点心,核桃仁粉做成的酥糕,很好吃,她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问道:“一切顺利?”   “顺利,国堂傅士都已齐了,他们将潜心研习经书教义。”贺元惟取出一只小的木雕白鹤,道:“送你。”   很精致的木雕白鹤,精巧而栩栩如生。谢韫舜笑着接过,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不客气的收下了。   看着她的神态,不见郁郁寡欢,有着一种放下的自在,贺元惟沉稳问道:“舜舜,你是不是做好了什么决定?”   谢韫舜眼帘一垂,冷静的道:“是,已然决定。”   这时,木桃轻声报道:“皇上来了。” 第88章 宜需要   半山腰的凉亭下,谢韫舜娉婷而立,清风盈袖,落落大方。   贺云开沿着蜿蜒山径走向她,漫天的盎然生机中,他面带温存的笑意,伟岸俊逸,精气神蓬勃。   她冷静的望向他信步而至,他身着一袭帝王常服,可见他来的很匆忙。   贺云开凝视着她,眼睛里闪烁着迷恋的暖光,和显而易见的思念。迎着她的漠然,那是种镇定冷静的漠然,他不由得心慌,缓缓靠近她,眼神里尽是深情,温言道:“韫舜,朕写给你的书信,你都已阅?”   谢韫舜的眼帘一垂,是都已阅。他每日清晨派人送来一封书信,足有三十余封了。   第一封是:韫舜,云开想你。   第二封是:韫舜,云开甚想你。   第三封是:韫舜,云开甚甚想你。   第四封是:韫舜,云开甚甚甚想你。   ……   昨日,收到了第三十二封信,是:韫舜,云开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甚想你。   贺云开驻步在她面前,真的很想她,渴望拥她入怀,而面前的她是谢韫舜,是那个冷静理智自有主见的谢韫舜,不是他能随意触碰的他的妻子。他纹丝未动,不能激起她的抗拒,温和的坦言道:“朕实在是甚想你,但国事实在繁多,终日只能睡两个时辰,实在难以脱身来见你。”   “今日空闲?”谢韫舜瞧着他眉宇间的温情和疲倦,知道他终日从早到晚的在议政殿,勤勉的批阅奏章,跟一位又一位朝臣共议国事,知道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贺云开赧然的叹道:“听闻元惟回京后刻不容缓的来见你,朕忌惮你们久别相聚,互诉心事之后感情更亲近,便只能刻不容缓的跟来了。”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环顾四周,目光落向山峰的行宫,苦涩的道:“朕非常害怕他趁虚而入。”   “你何需害怕。”谢韫舜冷然,他竟仍对元惟耿耿于怀。   “朕害怕失去你,我们一日不合好,朕一日就草木皆兵,觉得危机四伏。”贺云开以夫君的身份很清楚的告诉她,“我非常害怕失去你。”   “你无需再害怕。”谢韫舜保持清醒。   “嗯?”贺云开隐觉不妙。   谢韫舜凛然道:“我正有一个决定要告诉你。”   贺云开紧张的看着她。   谢韫舜定睛看他,把这一个月的时光里,随着每日他写来的书信,心底每日在逐渐坚定的决心,清醒的告诉他道:“我要跟你和离。”   闻言,贺云开的脸色顿变,变得悲沉,眼睛里崩出痛苦的光,他整个身心剧烈的清晰的碎着,碎在她面前。   谢韫舜垂着眼帘,不与他对视,和气的道:“我知道自古以来皇上和皇后无法和离,只有皇后被废黜。我想跟你商量,看在你已亲政的情面上,你能不能帮忙诏告天下,我们是慎重考虑之后,一致决定和离,是友好的和离。”   贺云开克制住强烈的痛意,深吸了口气,需理性的面对她的理性,他小心翼翼的道:“关于亲政一事,是我卑鄙无耻的欺骗了你的信任,我本打算用余生的一点一滴、一言一行去博得你的谅解。”   谢韫舜依旧垂着眼帘,不语。   贺云开郑重说道:“韫舜,对不起,我自登基的那一刻就在期待着亲政。我没有更好的方式了,我只能努力勤勉的执政,向你证明,让你知道我是位合格的皇上,有能力亲政。”   “你是位合格的皇上,你有能力亲政,这毋庸置疑。”谢韫舜抬起眼帘,冷静视之。他亲政以来的举措有目共睹,是位宽厚严明的皇帝,有主见也有担当。他没有用残暴血腥的手段专权,而是以宽广的胸怀,精准的过渡皇权,让人能感受到他的强悍,却又觉得并无不妥的无法反抗。   他亲政之后,强悍的一脚踏在自己的领地,果决的任免官员,使朝堂为之一震。随即,再宽厚安抚朝臣们的惶然,宽恕所有朝臣以往的过失,既往不咎。谢韫舜深刻的发现,他太善于用这招了,这招用的很进退自如。   如果他不是以宽厚严明的方式亲政,她早已毫不犹豫的做出另外一种决定。   听到她的认可,贺云开心中喜悦,他渴望得到她的认可,温言道:“我还会向你证明,让你知道我是位合格的夫君。”   谢韫舜蹙眉,道:“请不必再如此,这样毫无意义了。”   “嗯?”贺云开专注的看着她。   谢韫舜冷静说道:“你已经不必再需要我了。”   “何出此言?”贺云开专注的听着。   谢韫舜清醒的道:“你已经亲政,凭你的能力,你完全可以掌控一切,我爹、我兄长、元惟,都是你的臣子。他们都正直,只要你是位仁德的明君,他们定效忠于你,不用担心他们有谋反之心。”   贺云开平和的问道:“为何觉得我不必再需要你?”   谢韫舜直言道:“你有识人之能,用人之道,知人善任。你的政策目光长远,举措英明,不用担心引起朝野的不满,无需再借用我的名义。”   贺云开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她。   谢韫舜更加直接的道:“当你被翟太后和我爹的辅政权压制时,你需要我。如今,你已经达到亲政的目的了,又有亲政的能力,不必再需要我。”   贺云开诚挚的道:“韫舜,我更加需要你。”   谢韫舜漠然视之。   贺云开全心全意的道:“我需要你这样的正妻,家世清白,美丽高贵,大方明智,胸怀天下。”   “……”   “我需要你这样的美人,你的身形玲珑有致,里外都无可挑剔,跟你行房很舒服,能很契合的亲密无间。”   “……”   “我需要你这样的良佐,每天国事繁杂,奏章数百,你能陪我一起批阅奏章,分析国情,治国理政。”   谢韫舜告诉他道:“无论你需要什么样的妻子、美人、良佐,都能如愿的寻找得到,并且不止一个。”   “能集我所需要的妻子、美人、良佐于一身者,唯你一人。”贺云开温情脉脉的瞧着她,温存声道:“我需要这样的你。”   谢韫舜眼帘一垂,静默了片刻,道:“我不温柔、不顺从……”   贺云开打断了她的话,温和而坚定的道:“我不需要你温柔顺从娇滴滴乖巧可人,我不喜欢没有主见没有意志力没有理智的女子,我知道你的美好,我很确定我需要这样的你。”   谢韫舜冷静的与他对视,冷静的道:“我不想再被你需要了。”   贺云开一怔。   谢韫舜开诚布公的道:“当年我愿意入宫为皇后,是因为元惟下落不明,我义不容辞的要实现我和元惟的志向,我只是想要尽我全部的力量去实现,根本就没有想过会面临多少磨难。我不怕磨难,只是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我措手不及,你让我很刮目相看,开阔了我的眼界。”   贺云开明白,她是志向远大之人。   谢韫舜道:“曾以为你真如表现出的不闻朝政,我便想得到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后来发现你很有亲政的能力,但我依然想要权力,其一是因为我担心我会落入像翟太后一样的下场,担心谢家和元惟会有灾难;其二是因为担心你深不可测的原形毕露,不是勤勉仁德明智宽厚的皇上,很幸运你是。”   贺云开明白,能理解她的所有行为,认真问道:“今后,我们一起临朝听政,可以吗?”   “不必多此一举,我并不想临朝听政,我的初衷很简单,唯一的目标无非只是想要国泰民安。”谢韫舜郑重说道:“你有雄才大略,尽管以皇帝的名义福佑万民。”   贺云开深深的看着她,诚然道:“你言之有理,我确实不必多此一举,我完全可以只树立明君的形象,不用以‘皇上和皇后一致决定’的名义。”   谢韫舜了然。   “我想要此生跟你系在一起,共谱帝后佳话。”贺云开发自肺腑的道:“因为我真的倾慕你,舍不得你。我害怕失去你,尽管还没有真正完全的拥有你,我是害怕连真正完全拥有你的机会也没有了。”   谢韫舜沉凉的道:“你欺骗了我。”   贺云开全神贯注的看着她。   谢韫舜冷静而大方的道:“你以皇上的身份,为了能亲政而欺骗我,这无可厚非,不可否认是高明谋略。因你有治国的才能,我无法去计较,只能接受。”   贺云开目露痛楚之色,可想而知,若非是他宽厚的对待谢义和朝臣,她一定会下定决心跟他对立,势必会兵戎相见,结果是两败俱伤。   “你还有一个身份,是我的夫君。”谢韫舜清晰的道:“我没办法和一个欺骗我的夫君在一起,我不能接受,我不开心。”   得知她视他为夫君了,贺云开上一刻还痛苦不已,此刻情不自禁的开心,温言轻道:“只要你能开心,你可以任意的欺虐我,好吗?”   谢韫舜蹙眉。   “你可以用钝器伤我的身体,用言语辱骂我。想怎么伤就怎么伤,想怎么辱就怎么辱。”贺云开真切道:“只要你能开心,我全能接受。”   谢韫舜不可理喻的道:“你明知道这种事我做不出。”   贺云开沉思着,想办法挽留,一本正经的道:“你曾说过,你首先是谢韫舜,其次是天华皇朝的皇后,再是谢家的嫡长女。既然没有‘贺云开的妻子’,就不存在‘夫君’的身份,不如我们就以‘皇上和皇后’的身份相处。”   谢韫舜不可思议的怔茫,他竟然能说出这种强词夺理的话。   贺云开极其认真的道:“韫舜,你是皇后,我是皇上,我们可以为了福泽天下而在一起。”   谢韫舜不可理喻的暼他一眼,道:“我亦不会开心。”   贺云开询问道:“请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   “和离。”谢韫舜坚定的道:“请帮忙颁布诏书,宣布我们一致决定和离。”   贺云开痛苦的摇首,道:“这样做,我不开心。”   谢韫舜很冷静的道:“请承担你应该承受的结果。”   贺云开能理解她的决绝,她骨子里太过理性,已然是理性的把他以‘皇上’和‘夫君’两种身份区别对待,能谅解‘皇上’,自然是难以谅解‘夫君’。   谢韫舜的心情复杂,对他的欺骗无法释怀。   贺云开思量着良久,不能让她感觉到压力,唯有让她放松让她觉得自在,平和的道:“我可以考虑帮忙颁告天下和离之事,你能不能先帮我做一件事。“   “嗯?“谢韫舜沉静视之,他同意和离了?会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   “雨季将至,请帮我下江南巡查黄河的水利,检查沿岸的堤坝是否牢固,是否需要治理黄河。“   “……“   “顺便监查沿途各郡县开垦荒地的情况,有无重视开垦荒地,了解百姓疾苦。“   “……“   “顺便抄查几个贪官,平息民怨。“   “……“   “顺便树立名望,让天下人知道帝后倡行节俭。“   谢韫舜平淡的道:“我已经是要跟你和离,从此治理天下与我无关,为何让我做这事?“   “这是我们相互帮忙的条件。”贺云开很认真的道:“韫舜,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好,做好之后,我会考虑和离之事。”   谢韫舜拧眉,愕道:“只是‘会考虑’?”   贺云开平和的道:“是的,此行往返约需一年,我们一年之内不相见,或许我就不那么倾慕你了,不那么倾慕你,我就可以很轻易的跟你和离。”   谢韫舜冷然道:“你捉弄我。”   贺云开抿嘴笑道:“莫非你很自信,觉得我一年见不到你,还会对你念念不忘?”   谢韫舜问道:“请说出一个你能直接答应颁布和离诏书的条件?”   贺云开的眼神顿时温存了,热情的打量她,沿着她的脖颈,一寸一寸的向下挪移,透露出迷恋的情愫,渴望之意一目了然。   谢韫舜感受到他的意图,一怔,他是在想着那种事?他……   贺云开面带温煦的笑意,意味深长的瞧着她的怔茫。   谢韫舜蹙眉。   随即,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没有。”   谢韫舜的眉头蹙深了。   贺云开温和的道:“有些时候,我并不是通情达理之人。”   谢韫舜冷静的道:“你不颁布和离诏书,我就不辞而别,隐姓埋名,去做闲云野鹤。”   贺云开哑然,见她很冷静,诧异道:“你不是任性之人。”   谢韫舜平静说道:“有些时候,我就是任性之人。”   贺云开不知道她所言是真是假,不敢试探,不能让她下落不明,赶紧温言哄道:“我们商量一个折中的方式。”   谢韫舜态度坚决,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贺云开神色不明的提议道:“赋予元惟辅政权呢?”   “不需要了。”谢韫舜道:“你有能力亲政,赋予他辅政权已名不正言不顺。”   贺云开故作严肃的说道:“你要任性的不辞而别,就不担心我震怒,迁怒于元惟?”   “随你。”谢韫舜道:“你们不妨公然较量。”   贺云开无计可施般的恳求道:“没有你在我身边督促,我害怕我会松懈,沉沦于各种诱惑,不再是合格的明君。”   见他越说越离谱,谢韫舜转过身背对他,不予理睬。   贺云开不安,轻轻的贴过去,从她背后拥抱住她,察觉到她意欲挣脱,他的怀抱紧了紧,温言道:“韫舜,只要不和离,怎么都可以。”   闻言,谢韫舜想了想,问:“真的吗?”   贺云开轻轻一叹,改口道:“只要不和离,只要你别不辞而别,怎么都可以。”   谢韫舜冷静问道:“真的吗?”   贺云开深深一叹,再次改口道:“对不起,我此刻很不安,不知所措,难以估量你会说什么。我不敢再失信于你,你尽管提条件,只要能答应你的事,我都答应。”   “真的吗?”   “真的。”   谢韫舜听着他笃定的语声,道:“我不认为你是儿女情长之人。”   “倾慕上你之后,我是了。”   “……”   贺云开搂紧了她,平和说道:“我会尽我所能的让你满意,只是我的谨慎已成习惯,因为我没有资格做错选择。”   她的理智是她自幼平安顺遂中产生的珍贵品质,而他的谨慎是必备的能力。   谢韫舜冷静说道:“我去巡查黄河的水利。” 第89章 宜将心比心   早朝之上,贺云开平和的宣布道:“经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皇后明日启程南下巡视黄河水利。巡视途中所有举措,皇后均可自决。”   百官哗然,皇后出京巡查水利史无前例,并赋予了皇后至高的权力。沉稳的贺元惟默不做声,懂得谢韫舜的决定。   见朝臣们面面相觑,多数是有异议。尚不等任何人开口劝阻,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朕和皇后的此举,已是深思熟虑。”   让皇后南下巡查水利绝对不合体统,影响不好。   见有朝臣跃跃欲试的劝谏,贺云开温和而坚定的道:“朕只再重申一次,但凡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谁都不可开口提出异议。否则,一律革职,无任何例外。”   整个大殿顿时肃然无声,都记得皇上在亲政当日就明确说过:但凡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谁都不可有异议,如有异议,朕依皇后的主张,一律革职,永不再录用为官。   贺云开沉着说道:“皇后此行的一切不妥之处,都由朕担着。如果此行的影响糟糕,今后你们便可以随意对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提出异议,且无咎。”   百官不难发现皇上的厚积薄发,强势严明的理政,但天资宽厚,有担当。   贺云开唤道:“谢远川。”   “臣在。”掌管兵权的谢远川出列。   贺云开郑重命道:“朕倾慕的皇后必须安然无恙的往返。”   百官闻言震惊,皇上直接当众用‘倾慕’一词,毫不遮掩对皇后的欣赏,正大光明的表达爱慕。   “是,臣遵命!”谢远川自当挑派最精锐的御军护卫,另派暗卫一路暗中保护。   静默片刻,贺云开宣布另外一件事,由国傅大人的举荐,皇后逐一选定,任用二十四位国堂傅士,教授十二册经书。   十四位出山的隐士、九位德高的名士响彻大殿,都是鼎鼎朝野最合适之人,唯独教授《道德经》的傅士滕宗纯寂寂无闻。贺云开还宣布了在皇后和国傅大人共同的挑选下,各册经书选取何人的批注版本。当大家听到《道德经》是滕老批注的版本时,便明白了滕宗纯的存在意义,他是滕老之子。   国堂新址将在明年春季竣工,十二岁至二十岁的一品至八品官员的子弟均可报名,明年夏季入学国堂。   在启程出京之前,谢韫舜去见颜永义,交给他二十幅画作,鹤居士的名声已是广为流传,画价节节攀升。她也去了一趟流传书坊,书坊的生意尚可。除了《欢幸》,又印制出了一本闺房读物《共春光》,都是缠绵悱恻、勇于正视内心的爱情话本。闺秀们阅罢颇为喜欢,纷纷传阅。   见到陆寄墨,谢韫舜搁下沉甸甸的银袋,从容说道:“请开始收集大量信息印制三本书,第一本是从古至今的奇女子小传,讲述她们不束缚于世俗的生平,赞颂她们不随波逐流的美好品德。”   “是。”陆寄墨认定她才是奇女子,已着手记录她的事迹,著一本关于她的书。   谢韫舜道:“第二本是从古至今的鬼神轶闻志怪,把包罗万象的奇异之事收集成书,流传下去。”   “是。”陆寄墨很感兴趣,知道有很多道听途说的怪趣之事,皆是口口相传,从未结集成册。   谢韫舜道:“第三本是天下众生相,记录宫廷官吏、三教九流的轶事,记录风俗民情、市井百态,使之流传下去。”   “是。”陆寄墨知道野史所具有的价值,供后人研究。   谢韫舜想要尝试普及一些思想,把有价值的东西收集起来流传下去。   走出流传书坊,谢韫舜去见了颜氤,二人志同道合的长谈了一番。颜氤已在两个府中物色到了合适的耳目,介绍给了木兰,由木兰统一联络结交。木兰将留在京城,以便协助颜永义、陆寄墨、颜氤的难决之事。   城门外,艳阳下,数百名精兵整装待发。   谢韫舜决定带着襁褓之中的明榰皇子同行,澄明公主在滕言慈的游说下,稚气的缠着母后要一起去。她便带着一双儿女一同南下,滕言慈随之同行。   贺云开默默的陪着妻子出宫,送她出城。   谢韫舜同样默不做声,与他始终是一步之遥。她的心绪复杂,坚韧独立的劲魄呈现在面容之上,是大方高贵的气质。   二人驻步在马车边,谢韫舜眼帘垂着。静默了片刻,贺云开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把胸膛贴近她,旁若无人的拥抱她入怀。   谢韫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羞,那么多人在等着,他怎能……   贺云开结实的臂弯抱紧了她,在她耳边温言道:“韫舜,我会守好属于你的云开,守好属于我们的天下,等你回来。”   谢韫舜蹙眉,任由他拥着。   贺云开俯首一吻落在她额头,语声温存的道:“此行,你尽管从心所欲。”   谢韫舜感觉到他的怀抱渐紧,紧的发暖,暖得发烫,能烫到她的心。   “很舍不得你。”贺云开的情潮澎湃,很想亲吻她,在这众目之下,终是稳重的适可而止,慢慢的松开了她。   谢韫舜的神情平淡,一言不发的转身去乘马车,车夫很有眼力见的掀开马车帘。她随意的暼到了掀马车帘的手,那手修长而养尊处优。她一怔,偏首一看,竟是笑容满面的颜留。   颜留恭恭敬敬的道:“嫂夫人好。”   贺云开拍了拍颜留的肩膀,把心爱的妻子交给最放心的朋友一路陪护,知人善任。她去岐蜢山剿匪,去垠口勘察修建粮仓之地,都是他让颜留随行陪护。   谢韫舜对颜留微微一笑,乘上马车,坐在了布置很舒适的车厢里。下一刻,她的胸口开始发闷,闷疼的不适,不由得深吸了口气,闭起了眼帘。   马车缓缓前驶,贺云开深情的目送着队伍渐行渐远。护卫皇后南下的随从们,自然都看得出皇上对皇后的依依不舍。   任由不适的闷疼从胸口一波一波的扩散着,谢韫舜的神情渐渐冷静而坚定。   皇后南下巡视水利,百官们拭目以待。沿途路程千里,途经的各郡官吏都早早闻讯,赶忙准备,不敢怠慢皇上倾慕的皇后,尽显虔诚的逢迎皇后。   经过两个郡县,皆下榻在郡守府中,队伍得到盛情款待。谢韫舜发现大量荒地和荒山仍未开垦,以及有商人圈垦荒地的情况,垦荒政策推行的缓慢。   谢韫舜发现了问题所在,荒地开垦的政策需要完善,事不宜迟的以一封密件呈给贺云开。贺云开阅罢,随即于早朝之上分享皇后的主张,并颁下诏书:各郡县两个月内呈上荒地数量和荒山占地情况,并在三个月内把全部荒地按每户人口平均分配给百姓,朝廷赏赐的谷种亦同时按量发放给百姓,让百姓享受到切实的恩惠,严禁商人购置荒地。吏部将此项作为地方官员考核的最重要指标。   不仅有效落实荒地开垦的进展,谢韫舜还建议开垦荒山除了要振兴山林,还要利于民生。山上多种植如栗子、龙眼、银杏、荔枝、榛子等之类的果树,不仅是好木材,每年将能收获果子。果树下种植草药,以便能获得物超所值的收成。贺云开非常赞赏的采纳,再颁下诏书推行皇后的主张。   朝堂百官不禁发现,皇后娘娘在观察到垦荒的政策落实的不如意时,没有先愤怒的问责,而是自省冷静的完善政策,严明的颁布清晰的旨意,忠告郡守们给予重视。   沿途之中,谢韫舜发现开垦荒地的同时,还需要兴修水利,要把疏浚河渠作为配合垦荒的必要举措,有备无患的浇灌粮田。   贺云开收到她的建议,按皇后的主张颁布诏书,把疏浚河渠、开挖沟洫,视为开垦荒地的重中之重,吏部将此列入官员考核之项。   以示重视百姓耕种,贺云开再按皇后的主张,每三个月,各郡需如实上报还有多少荒地和荒山尚未播种、种树。每遇干旱和洪涝,需如实上报多少良田受灾。以此,让官员重视垦荒和疏挖沟渠。   谢韫舜继续南下,行至砱州郡时,当地郡守大人韩前盛大隆重的接迎,特意为皇后准备了歇脚的行宫,是处极其讲究的私家林苑。一行人进入行宫,顿见行宫的奢侈富丽。郡守韩前殷勤极了,献上贵重之物讨好皇后,美味佳肴很是铺张。   见如此骄奢靡费,她不动声色,特意在砱州郡停留,暗访之下得知该郡守家藏甚富。有贪官污吏之地,必有恶霸奸商。果然,此郡民怨已久。   谢韫舜一边暗中调查腐败的敛财官商,同时将一封密件呈给贺云开。贺云开收到密件,当即派御史台、吏部、刑部的官员连夜赶到砱州郡。   谢韫舜一声令下,彻查整个郡县,以郡守韩前为首的六名官员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私藏巨额财富,即刻革职,清查没收全部家产上缴入国库。查抄大肆非法敛财奸商恶霸四人,量刑处罚,或赐死或抄家。共十人获刑,总缴获入国库的财产数百万计,平息了多年积累的民怨。   贪官韩前胆敢如此嚣张,显然曾有朝中位高权重的官员庇护。已经清算了砱州郡,是否继续向上追查?谢韫舜决定不再追查,并让贺云开于早朝之上宣布这个决定,以彰显帝后履行约定,不追究他们以往的失当。   皇后娘娘有条不紊的铲除腐败,并善刀而藏的宽恕,百官和百姓津津乐道的宣扬。她的品德赫然深入人心,果敢冷静,禁止铺张。   谢韫舜抵达黄河上游,沿堤坝巡查。雨季已过,望着被洪水淹没了的村庄和田地,修固堤坝是沿岸百姓安居乐业的重中之重。而堤坝年年修,年年有决堤处,非一朝一夕能改善,但需要能胜任之人,规划出符合自然规律的治理策略。   因遭遇连续暴雨,数个县在秋收之际颗粒无收,谢韫舜当即下令减免灾难地两年的赋税。   看着百姓流离失所,疾苦潦倒,朝廷从各地分批调拨的救灾粮食一时不够果腹,商人趁机控制粮价高涨,谢韫舜深刻意识到修建大型粮仓集中存粮迫在眉睫。   为解燃眉之急,她果断用柔和的方式遏制商人的唯利是图,把当地卖粮的商家全聚齐,以朝廷的名义跟他们借粮,等救灾的粮食到了,借一百石还给他们一百零三石。   皇后提出借粮,商人不敢不借,灾民领到粮食为之欢呼,感念皇后的恩德。   置身于民间,才知百姓疾苦。谢韫舜发现了很多民生问题,想要国富民强,任重道远。   皇后此行衣食住行简朴,倡行节俭,怜悯百姓,丝毫不劳民伤财,沿途官民有目共睹,皇后的贤德的名望广为流传。   隆冬之际,一行人返回京城。谢韫舜看见路边客栈,忽然灵光一现,对终日陪护在侧的颜留说道:“你能助我做个生意?”   颜留不问什么生意,直接答应道:“好啊!”   谢韫舜笑了笑,一路幸有他的陪护,他很可靠,增加了不少乐趣,说道:“我想在各地开客栈。”   “你找对人了,”颜留拍了拍胸膛,自信的道:“本人擅长开客栈。”   谢韫舜从容道:“我要在交通要道上陆续开设十余间客栈,名为运顺客栈,遍布各郡,便于了解民生,收集天下事。”   “好啊,包你满意。”颜留非常愿意为她做事,她有一种让人死心塌地追随她的魅力,能在她身边感受到磊落的光明,绝不会被自私的伤害。   谢韫舜郑重说道:“你负责寻找地方修建和物色掌柜经营,我负责日常开销和亏损所需的银子,盈利我们平分,需定期收集当地发生的事给到我。”   “好啊,乐意效劳。”颜留很开心,终于能跟她一起做事了,会尽快开始行动。   谢韫舜若有所思,鹤居士的画是源源不断的赚钱途径,贴补流传书坊的亏损足够,贴补多间客栈尚不足够,她需要取之有道的赚钱方式,在书坊和客栈未能盈利之前。届时,鹤居士的画和书坊印制的书,皆能在各地的客栈里得到广泛的宣传。   回到京城时,已是夏至。   就在一年前送爱妻远行的地方,贺云开早早的等候着,迎接她回来,望眼欲穿。   等到队伍到达,只见到明榰皇子和澄明公主下了马车,两个孩子跟他们的母后朝夕相处,又有滕言慈和颜留的悉心照顾,开朗愉快,欢喜的扑向父皇的怀里。得知谢韫舜径直去看国堂新址了,贺云开掩下心中失落,对孩子们笑容慈蔼,同时抱起两个孩子回宫了。   国堂新址坐落在距离京城二十余里之处,占地千余亩,整个气息朴素雅致,房室一千八百九十九,首批入学三百人。   国傅大人贺元惟没有让国堂如期开学,必须要等待皇后回京主持学员入学典礼,让所有子弟铭记是皇后主张革新的恩德。   看到功德碑上颜留的名字赫然排在首位,捐赠银子十万两,谢韫舜很不可思议的望向颜留。   颜留得意的挑眉,暼了眼功德碑上刻的一行字:永泰三年五月十六日,明德皇后谢韫舜主张革新,齐王贺元惟任国傅主持修建。   谢韫舜愕然问道:“为何不量力而行,捐那么多?”   “跟嫂夫人一起流芳千古啊。”颜留笑嘻嘻,笑的眼睛发亮,笑道:“银子全是向最好的那个朋友借的,余生慢慢还。”   谢韫舜定睛视之,他还是那个风流恣意的少年,嬉笑间自有主见,俨然已长成顶天立地。   颜留冲她眨眨眼,就是愿意捧她临空如月。   谢韫舜眼帘一垂,笑了笑。   国堂的花园很幽雅灵动,颜氤完成的很出色,一花一树都有讲究,如此圆融景致,颜氤园林奇才的名声能冉冉发光。幸有元惟。   谢韫舜回到祥凤宫时,已是入夜,景物依旧。   沐浴、用膳之后,她若有所思的进寝宫就寝。刚绕过屏风,就看到斜卧于床的贺云开,他只着薄薄里衣,闲适,衣衫松松散散。   四目相对,久别重逢的情愫弥漫。   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回来了,贺云开的眼神在触到她身影的那一刻,情不自禁的温情脉脉,浓烈的思念融化成热情洋溢的柔光,全心全意的笼着她   迎着他的目光,谢韫舜的心莫名的泛酸,潮湿。   贺云开笑意温煦,像春阳照耀花苞那样迅速热情的到她身边,转瞬间就抱放她在床。   一阵眩晕,她被他搂着,悬压在下。   呼吸着彼此熟悉的气息,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时隔一年,仍是依旧。   贺云开迷恋的注视她,克制着迸发的爱欲,慢慢慢慢的吻向她的唇,千言万语都聚集于想要跟她亲密无间欢爱的想法。   随着他近在咫尺,谢韫舜察觉到他的想法,明显而坚定,不由得偏首。   贺云开的胸腔里被沉重一击,他缓缓抚摸她,小心翼翼的道:“行房,可以吗?”   谢韫舜闭目,平淡的道:“我月事在身。”   贺云开手下动作停止,温言道:“好事,说明你的身子可以孕育我们的第三个孩子了。”   “自作多情。”谢韫舜翻身背对着他。   贺云开抿嘴一笑,靠近过去贴合她,大手捂在她的腹部,慢慢的把她拥入怀里,温存说道:“不管怎样,我渴望和你用心的深入交流,直到永远。” 第90章 忌激烈   谢韫舜回京已有三日,前日在国堂见了贺元惟,昨日在城门之上见了谢远川。   跟贺元惟谈及巡查水利的见闻感想,她忧心于治水无方,忧心于百姓疾苦。贺元惟懂得她的心怀天下,沉稳的道:“别过于忧心,待我把国堂事宜都安排稳定了,我去治水。”   谢韫舜黯淡的眼睛闪烁出明亮的光芒,笑容明灿,微笑道:“待我从垠口建粮仓归来,你的国堂也稳定了,我们一起去治水。”   贺元惟与她相视而笑,把国堂的开学典礼定于三日之后。   谢韫舜跟谢远川相见,取回放在他那里的一块兵符。在她离京期间,调兵遣将的两块兵符全在谢远川手里,她事先有交待:保持警惕,必要时,拥兵震慑。   跟谢远川闲聊时,她发现谢远川不知不觉的赞扬贺云开。他由衷感慨,这一年的光景,皇上的勤政图治有目共睹。   皇上每日批阅数百封奏章,当日奏章都是当日批阅完毕并下达。   皇上每日分别宣见两位不同的官员,谈论政事,听不同立场的声音。被宣见的官员普遍在四品至八品,每日从未间断。   皇上督促吏部在官员考核之后,不仅有理有据的任免官吏,更需裁减冗员,且有理有据的裁减并给予物资上的安抚。皇上处理官员的态度,宽厚的让人动容。   皇上对待官员宽厚,但对知法犯法的官员很严厉。皇上督促刑部,对于官员和百姓,相同的罪行设立不同的量刑标准,官员的惩罚理应比百姓重。针对官员的腐败枉法罪加重量刑、加重连坐,证据需确凿,不得有严刑逼供。   皇上广开言路,在广纳贤才的‘荐举箱’边,以皇上和皇后一致的决定,放置一个‘明径箱’,天下人皆可直接向帝后密奏。朝堂之上,神态平和的面对朝臣的各种禀奏,自有主见的判断,从未见他有过动怒之容。   ‘明径箱’放置之后,皇上以和皇后一致的决定,设了一个独立于朝堂之外的机构:明径堂,任用五人,每日专门处理密奏,梳理出天下人反馈之事,告知相应管辖的官员处理。只是告知,不是勒令。   谢远川把众所周知的举措简单说罢,道:“皇上行事正气,为人和气。”   谢韫舜若有所思,贺云开是不失为称职的皇帝。   谢远川还说了三件少有人知的事,是他手下亲信的侍卫汇报,道:“你离京期间,皇上每晚都在你祥凤宫的寝宫就寝,从未近过女色,密切关注你的消息。”   谢韫舜眼帘一垂。   谢远川道:“知道皇上每日独守空床,梁文宽提出把自己貌美的幺妹进献给皇上,皇上当即拒绝了,还明确忠告他最为器重的梁大人:‘今后千万别做惹皇后不开心的事,一件也别做,皇后不喜之人,朕亦不喜。对皇后阴险之人,朕不轻饶。’”   自古以来,帝王都和权臣、重臣结姻亲,拉拢势力,稳固皇权。然而,贺云开拒绝这种形式。   谢远川道:“皇太惠妃设宴盛邀款待皇上,席上太妃的美艳小侄女频频对皇上眉目色诱,皇上拂袖离席而去。”   可想而知,有很多美色千方百计欲上贺云开的龙床。   谢远川道:“皇上曾在早朝之上提起你时,在百官面前,自然而然的表达过对你的仰慕和在乎。”   闻此言,谢韫舜暗暗惊羞。   谢远川很欣慰,皇上对她好就好了。况且,皇上的亲政能力很不可思议,爹也对皇上刮目相看了。   冷静之下,谢韫舜提醒道:“你要继续勤谨的由内而外的强化将士,莫松懈,自律自强,掌稳兵权。”   与此同时,她也在提醒自己,贺云开善于潜藏,有精准掠获的手段。也许,国运昌盛则言之皇帝英明深情,国势衰乱则言之谢后专宠、谢家专权。   今日,晴空万里的晌午。木香花开枝头,蔚然成荫。花枝下,谢韫舜风姿玉立,铺开画布,执笔沽墨,在画山水长卷,用以悬挂于国堂正堂。   她画高山流水,意境高远大气,画风富丽鲜明,瀑布以灵动之势流动在壮丽的山谷间,万壑争流,气象万千,咫尺千里。   搁下笔歇息时,她无意间一瞥,瞥见了贺云开。他一袭龙袍常服,静默的倚着花亭柱,专注的望着画中景,内敛平和,不知道已在多久了,俨然是散朝之后径直而来。   谢韫舜慢饮一杯茶,再看他时,却发现他的视线已落向她,眼神是她常见的温煦。随即,他信步而至,温温柔柔的揽她入怀。   “我正有件事要跟你说。”谢韫舜轻轻离开他的怀,不再自称臣妾。   “我在听。”贺云开牵着她的手,二人落座在亭下,不再自称朕。   谢韫舜道:“国堂新址已竣工,垠口的大型粮仓可以开始修建了。”   “确实可以了。明日早朝之上,你跟百官分享此次巡查民生的见闻,顺势提出修建粮仓的主张,如何?”贺云开温存凝视她,抚摸着她的手。   谢韫舜颔首,问道:“后日国堂开学典礼,为以示重视,你能驾临吗?”   “当然能。”贺云开慢慢和她十指相扣,慢慢扣紧。   谢韫舜眼帘垂下,落在他们相扣的十指,十指连心,她的心口随着他的力量酸麻的收紧着。   贺云开温言道:“我有个建议。”   “嗯?”谢韫舜抬眼看他。   “后宫有大量闲置的宫女,你何不裁减冗员,遣散她们离宫,给她们一笔安置银,让她们过正常生活,亦能节省国库开支。”贺云开平和说道:“我估算过,可以遣散一千四百余人。”   他已在朝堂裁减冗员,清整官吏,等她回来清整后宫。谢韫舜也有遣散宫女的想法,漫不经心的问:“你何时纳妃嫔?”   “纳妃嫔无非是两个原因。”贺云开靠近她,温情脉脉的分析道:“其一因贪恋美色,其二因笼络权势。”   谢韫舜冷静视之。   “论美色,你的容貌、气质、身形、风情,天下女子无人能与你相提并论,都太逊色。论权势,当朝仅四位一品大臣,你的势力占三位,天下兵权在你手,笼络你一人足矣。”贺云开理直气壮的反问道:“我何需要纳妃嫔?”   谢韫舜不动声色,落落大方,扬声唤道:“木桃。”   “奴婢在。”木桃奔至。   “传旨下去,皇上和皇后决定遣散闲置的宫女离宫,一律按年纪长幼配发一笔可观的安置银,年长者多。”谢韫舜道:“两日内,整理出遣散的人数、名单及银两数目,主动愿意离宫者皆允许。十日内,全部遣散。”   “是。”木桃速去办。   谢韫舜收回视线时,发现他在耐人寻味的打量她,细细的打量她的面容,似乎不太满意,便听到他语焉不详的询问:“明日和后日,你就这样子面对百官和百官子弟?”   “什么样子?”谢韫舜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   贺云开温言道:“少了鲜艳润泽。”   “嗯?”谢韫舜恍惚。   贺云开一本正经的道:“你需要被滋润。”   谢韫舜顿时明白了。   下一刻,她被他抱起,旁若无人的阔步抱向不远处的寝宫。他的怀抱结实紧固,她被固定住他的胸膛动弹不得。   踏入寝宫,没到床榻边,贺云开就把她放下,揽紧她的腰身贴合他,热情的吻靠近她的唇瓣,艰难的克制着没有直接落下,而是低语喘息道:“十八个月了,太渴望你。”   谢韫舜能感觉到他的渴望,滚烫坚硬的禁锢住她,势不可挡的热烈,她一时懵茫无措。   察觉到她没有抗拒,他迫不及待的吻下去,吻到阔别已久的唇,他的胸膛震颤,刻不容缓的抱她上床,让她接受,不给她抗拒的机会。   当谢韫舜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抗拒,只能就那样躺着,仿佛被困在孤岛上,他是悬压在孤岛上的天。捧着这座岛的大海,浩瀚无垠,海浪汹涌,呼啸着拍打孤岛,吞噬,吞噬,吞噬……   他雄壮的力量,强悍之势的吞噬,纵情的占有属于他的地方,久违的美好,美好的灼心。密不可分,与她完完全全的契合,激烈的持续不断。   无能为力。   被他结实的力度掌控着,她的身子被掠获的很彻底,意志全无,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她浑身湿透,承受不了的啜泣,不住失声啜泣。   良久,暗无天日。   直到尽头。   晕厥。   当谢韫舜醒来时,已是傍晚。她眼眶泛红,眸光空凉,孤单的躺在床上,如是无望的搁浅在孤岛上,寂寥的与世隔绝,经受过急促的暴风骤雨,淹没在惊涛骇浪里。   此刻,贺云开正在议政殿批阅奏章,隔着厚厚的一摞奏章,刑部尚书梁文宽恭立于案边,谨慎的道:“听闻皇后娘娘跟齐王往来甚密?”   贺云开若无其事,心平气和的道:“朕知情,他们是莫逆之交,一切往来朕皆知晓。”   梁文宽低声试探道:“只怕会有风言风语?”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朕和皇后的感情深厚,彼此倾慕,彼此信任,天下很快将会人尽皆知,什么风言风语都将不攻自破。”   梁文宽欲言又止,皇权要稳定,贺元惟不可不防。   贺云开平静的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齐王是国傅,两年后,国堂培育的子弟入仕为官,齐王的势力陆续遍布朝堂。你提醒朕居安思危,想提议朕寻机制裁他。”   梁文宽诚然道:“臣正是此意。”   “你无需多虑,朕了解他的为人。”贺云开语声平和,动容于元惟的牺牲,元惟早有机会有能力篡权,终是为了谢韫舜,不为君甘愿为臣,鞠躬尽瘁,成全她的福泽天下。   梁文宽仍有所顾虑,毕竟贺元惟曾众望所归,难道皇上真的一点不担心?   “朕自有主见。”贺云开继续批阅奏章,手握着元惟的软肋,宽厚说道:“齐王于国有功,朕惜之。” 第91章 忌舍得   气势恢弘的启天殿,尊贵富丽,百官已经肃然列迎。   晨曦中,谢韫舜一袭凤袍走出祥凤宫,神情清静,款步穿过层层宫阙,从后宫走到前朝。前朝殿外,贺云开面带温和笑意,静候着她走近。   谢韫舜的目光首先触及到他的龙袍,金色飞龙在天,在阳光下散发着至尊无上的威严。她的目光缓缓仰起,仰视他,四目相对,他温和一笑,转身先行,走出一步回首,确认她跟上了。   在百官的诧异中,她跟上了他的脚步,跟着他的步伐踏入大殿。   皇帝伟岸内敛,皇后大方端丽,他们神态如常的同行,前后相隔一步之遥。百官面面相觑,愕然于皇后随皇帝出现在早朝,紧盯着皇帝拾阶而上坐在龙椅,皇后驻步于阶下而立。   百官不明状况,若有所思的向帝后行礼。   礼毕,贺云开眼神温煦的注视谢韫舜,由衷的称赞道:“皇后此行南下巡查水利,举措明智,善惠百姓,有的放矢的严惩贪官恶霸,简朴温良,很令朕钦佩。”   百官附议,皇后此行影响有目共睹,良好的形象广为人知。以至于,今后更无法对皇上和皇后一致的决定提出异议。   贺云开郑重说道:“皇后端庄仁善,远见卓识,深明大义,与朕休戚与共,朕娶之甚幸。皇后明德,心怀天下,乃百姓之福。”   百官不免发现,情绪不外露的内敛皇帝,此刻深情温厚,对皇后的倾慕流露无遗。   谢韫舜听着他的赞誉,很不自在,但面带微笑,落落大方。   位列百官之首的谢义,心情复杂,不曾想这对年轻的帝后恩爱和睦,有条不紊的共同治国理政。   与谢义相对而坐的贺元惟,神情始终冷峻沉稳。   贺云开平和的道:“朕邀请皇后到此,是为向诸位分享南巡见闻感想。”   翘首以盼中,谢韫舜从容说道:“此行,本宫见识了百年基业之下的地大物博,地广人稀。也见到了天灾人祸之下的百姓疾苦,百废待兴。”   百官安静倾听。   谢韫舜镇定自若的面对百官,于早朝之上昭告,经皇上和她一致决定,遣散宫女一千五百人,以身作则的严禁奢靡。   她悲悯的描绘着灾荒中百姓的凄苦,提出需重视百姓的安居乐业,倡行官吏节俭,鼓励百姓耕地和生育。   为鼓励百姓耕地和生育,除垦荒政策的推行,谢韫舜未跟贺云开商议,按很早以前和元惟探讨的革新之策,直接以皇上和她一致的决定昭告三条政策。   一:各郡按每户百姓人口,平均广分田地,严禁闲田。垦荒政策不变,田税不变,百姓每年可将富余的粮食卖入朝廷粮库。   二:百姓家妻孕育胎儿,其夫则免两年徭役。   三:老人去世,田地收回分配给新生儿。   惠济百姓,自然国库空虚。谢韫舜再以皇上和她一致的决定昭告,合理的上调增收商税。   安静的大殿中,齐王兼国傅贺元惟沉稳表态道:“附议。”   贺云开始终面带欣赏之意,全神贯注的望向他的皇后,以对她颁布的政策都了然于心。   亲军尉谢远川随之道:“臣附议。”   “臣附议。”丞相肖伯希和大理寺少卿董其缙异口同声。   吏部尚书梁文宽拱手道:“臣附议。”   附议声此起彼伏,积极表态,振奋人心的响彻大殿。   谢韫舜欣慰的巡视着满殿百官,可见官场的整顿卓有成效。她随即提出了在垠口修建大型粮仓的主张,把跟贺云开一起明确过的缘由,以及对修建工艺的研究,有理有据的向百官陈述。   百官闻言,震惊于皇后此行对灾荒的觉醒,和她计划周全的远见。   高坐龙椅的贺云开立刻道:“朕支持皇后的主张。”   贺元惟表态:“附议。”   附议声再次此起彼伏,百官不免懂得皇帝对皇后的倾慕,皇后不仅美姿容,还善经略。   贺云开给予重视,命工部负责尽快落实。   谢韫舜微笑着走出启天殿,踏出殿门的一刻,神态已恢复如常。回到祥凤宫,在繁茂的白木香花架下,继续画山水长卷。   苍茫天际,四季景致,有灵且美的万物,被她赋予生命,明雅高远,栩栩如生的落在笔端。   画完最后一幅画时,已是深夜。谢韫舜沐浴之后,入寝宫就寝。躺在这张床上,不免就想到了昨日经受的漫长煎熬,被雄性强悍的力量,不容置疑的持续掠获。   无力感涌上心头,她闭目,不再去想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睡意朦胧间,她察觉到贺云开来了。   三更,贺云开刚忙完国事,简单用膳,简单浴身,就急忙赶至。他慢慢上床,掀开她的被窝躺在她身边,热情的拥她进怀抱。   谢韫舜立刻体会到了他蓬勃的欲望,他的手指摸索着解开她的里衣,他渴求而坚定的想法很明显。她避不可避,隐隐一叹,一动不动的由着他。   贺云开想要她,势不可挡的想要跟她紧密的结合。爱抚了她一阵,发现她的状态仍是未到,干燥的不合时宜。他挪下去,分开她的腿,全心全意的吻湿她。   谢韫舜羞耻的扭动,却被他牢牢固定住,动不可动,只能敞开,任他专注耐心的诱着湿润涌出。   观察到她的状态很合适了,贺云开挺身,一寸一寸的挤入她湿滑之处。   谢韫舜不适的蹙眉,提醒他道:“不要那么久,明日一早要出城赴国堂的开学典礼。”   “我尽快。”贺云开搂紧她,猛烈的进出,尽力让她满意,并使自己得到满足。   谢韫舜闭目承受着他的兽欲,等着这个过程的结束。   贺云开能感觉到她并不享受,是在配合,怜悯的尽着某种本分的配合,如同昨日一样。他痛苦的皱眉,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愿意欢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还是会像昨日一样,就算是使她的身体情潮迭起的晕厥,也唤不起她放松身心的享受。他无奈的停下,放开她,不再让她承受煎熬。   谢韫舜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停止,松了口气,默不做声的入睡。   贺云开若无其事的吻了吻她的额头,轻拥着她而眠。   翌日一早,贺云开在散朝之后径直赶到宫门前,銮驾已备好恭候,他没有乘坐为他所备的銮舆,而是跟谢韫舜同乘凤辇。   谢韫舜见他笑意温存的靠近,朝旁边挪挪,为他让出位置,眼帘一垂闭目养神,端然静默。   贺云开亲密的贴着她坐,大手覆在她的手背轻握住,深深的望着她,想要跟她闲聊交流,见她想安静,便也静默不语。   半个时辰之后,銮驾入国堂,贺云开携谢韫舜步下凤辇,恩爱笃深的牵着她的手,接受贺元惟带领的百官子弟的接迎。   诸多视线聚涌向他们相牵的手,谢韫舜的心很不自在,神态落落大方,漫不经心的抽回手,见他力道随之加重的牵着不放,就任他牵着,任他表现出帝后伉俪情深。   众人自是把帝后的伉俪情深看在眼里,俊雅内敛的皇帝和美丽大方的皇后携手同行,早已听闻皇帝对皇后的倾慕,也知皇后有勇有德的经国济民,承得起皇帝的倾慕。他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般配的相得益彰。   当谢韫舜寄语于官员子弟们时,落落大方,气质高贵。贺云开注视她的眼眸里尽是尊重欣赏的爱意,呈现的自然而然、正大光明。   贺云开始终是以陪同皇后的姿态存在,一言未发。然而,神态中流露出的对国堂的重视,和对皇后主张革新国堂的赞赏,胜过千言万语。   典礼顺利的礼成,帝后携手同行,一同乘上銮舆,众人恭送着銮驾出了国堂。   銮舆里,谢韫舜从容自若的神情顿时变得冷然,定睛审视着贺云开,冷静问道:“何必刻意如此?”   贺云开慢慢松开她的手,温言道:“绝非刻意,而是忍不住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倾慕你。”   谢韫舜蹙眉,不由自主的隐隐一叹,静默了片刻,平淡说道:“有件事,请你答应。”   “何事?”贺云开心中不安。   谢韫舜道:“两日后,我出发去垠口,负责主持修建粮仓,粮仓何时建成,我何时回宫。”   贺云开胸口揪痛,痛的脸色沉了沉,随即目光温煦,小心翼翼的劝道:“韫舜,你主张提出修建粮仓已经是功德无量,请你大发慈悲,把主持修建粮仓的功德让给工部,别把所有功德全占了,好吗?”   谢韫舜沉静的道:“修建粮仓是浩大的工程,意义深远,集万民的心血,必须精益求精,要事无巨细,我去监督,担责任。”   贺云开平和说道:“把它交给工部侍郎徐尧之全权负责,他是我任用之人,保证能精益求精。”   “我可以重用他。”谢韫舜坚持道:“我全权负责,要在垠口全程监督。”   贺云开可想而知的道:“修建粮仓约需两年之余,你想一直久居垠口?”   谢韫舜如实回答道:“确是如此。”   “我们分离了一年,刚相聚五日,你就要再和我分离两年。”贺云开的语声难掩苦涩的道:“等分离两年,你从垠口回来,是不是即刻就要去治理黄河,再和我分离三年五载?”   谢韫舜不置可否。   贺云开沉声道:“原来,你不与我和离了,决定与我分离。”   谢韫舜眼帘一垂,平淡的道:“你可以选择和离还是分离。”   “我无法选择。”贺云开认真的道:“我舍不得。”   谢韫舜道:“那就由我为你做选择。”   贺云开轻问:“和我在一起使你那么不开心?”   谢韫舜垂首道:“每每想到曾和你在一起的开心,我就很不开心。”   贺云开悲喜交加,她有过开心。   “我要让自己活的踏实,我要做一些我觉得有意义的事,我要不枉此生。”谢韫舜郑重说道:“我不要被你安置在悬崖峭壁,寄托于你的需要的活着。我不要困缚于某些人的利益世故,而蹉跎岁月。我不要人为戏弄的命运多舛,深陷于遗憾懊恼。”   她的一字一句,如扬起的刀片,结结实实的扎进他的四肢百骸,贺云开目露痛楚之色。   “我理解你步向皇权之巅的‘不得已’,你的欺骗,你的戏弄,你的困缚,我都理解,请你理解我的‘不能’,我不能任自己沦落在你的股掌之间。”谢韫舜心里潮湿,他出现在她的计划之外,用那么强悍而又温和的力量硬闯进她的生命里。   贺云开理解她的‘不能’,理解她的不安,她的不安很明智,他全心全意的道:“我正在为我的明知故犯向你赎罪,请多给我一点和你相处的机会,我会让你彻底感受到我有多在乎你。”   谢韫舜闭目,神态寂寥。   他对她一直比对任何人谨慎,事事都留有余地,就是怕无法挽回,贺云开恳求道:“是我理亏,你怎么惩罚我都有理。我只求你别用使我们夫妻感情难以愈合的方式惩罚我,请你三思。”   谢韫舜心意已决的说道:“莫再提虚虚实实的夫妻感情,你高高在上统理江山社稷,我去四方为这江山社稷身先士卒,你我齐心协力富国安民,有何不可。”   “就是不可。”贺云开掷地有声的道:“你和皇权都要各尽其责的伴我左右。”   谢韫舜霍然睁眼看他,他很坚定,坚定到不可撼动,散发着强大内敛的气场,志在必得。   “我此生从不恣意,总小心谨慎。韫舜,你别逼我,我不介意因你疯狂妄为。”贺云开沉着道:“你要或不要什么都可以商量,唯独不准毁了我们夫妻的感情。男女之情、夫妻之爱、天伦之乐、千古之帝后,我就认定和你了,谁敢破坏,我收拾谁。”   被他用深情坚定的眼神牢牢的笼罩着,谢韫舜暼他一眼,不可理喻的轻哼了一声。   “不信?”贺云开一本正经的道:“不要不信,如果你敢任性破坏我和我爱妻的夫妻感情,我就敢收拾你。”   谢韫舜不可理喻的瞧他,冷然道:“期待你的收拾。”   “那么期待?今晚二更,寝宫床榻,收拾的你哭不出来。”   “……”   贺云开情不自禁的揽着她,心平气和的道:“吻我一下,我就答应你去垠口。”   “……”   “吻我。”   谢韫舜见他把嘴唇凑过来,满怀渴望的邀吻。她稍有局促,偏首不理会他。   “害羞?”贺云开通情达理的道:“不吻也可以,我依然答应你去垠口,过一个月,准备妥当了再去。”   闻言,谢韫舜若有所思的探究,他面带笑意,温温和和。   “只要不毁了我们夫妻的感情,你可以在这天下从心所欲。”贺云开坦言道:“我以整个余生用心的爱慕你、宠容你、拥护你,我就不信你的心会一直不为所动。”   谢韫舜茫怔,喃道:“你何必……”   贺云开诚然道:“因为我知道你的好,良善,高尚,我敢放心的用心相待你。”   “你也敢放心的……”谢韫舜脱口而出,欲言又止的没再说下去,如果自己感受到了伤害,定然是自己不够坚强,冷静说道:“过半个月,我去垠口。”   贺云开凝视她的理智,她此行既是去做她觉得有意义的踏实之事,又是强大自己以免沦落为命不由己的局面,他理解,这正是她独特的魅力,纵使舍不得和她分离,他终是说道:“我答应。”   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道:“还有一件事,请你答应。”   “何事?”   “请答应近日册立明榰为太子。”   贺云开的脸色微沉。   看着他微沉的脸色,谢韫舜清醒说道:“任用元惟为太子太傅。” 第92章 忌缠盘   谢韫舜要求册立明榰为太子,俨然是有所忧患的未雨绸缪。   面对她特有的冷静,贺云开沉默不语。有一棵参天大树稳牢的扎根于她身边,分明可以任她如藤蔓纵情的盘缠依靠,欢愉悠哉的度日。她偏偏不依不缠,镇定果敢的在大树旁扎根,独立的长出一颗树。   宁可在他身边长出一棵树,与他并肩屹立于风雨中,大地下根系相缠,大地上枝叶相盘。不可失去骨气灵性,屈软的缠盘。   贺云开越发深刻的意识到,命运越叵测,她的意念和意志越坚定,且有勇气从叵测里走出去。   静默中,谢韫舜平缓说道:“请你答应。”   贺云开敛去沉寂,平和的问道:“没有供比较的皇子,直接册立明榰为太子,你是不打算再和我生孩子了?”   闻言,谢韫舜一怔,他大智若愚。   贺云开温言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们这两次行房没有觉得很舒服?很不适?”   谢韫舜蹙眉,眼帘一垂,是不舒服,是很不适。   见状,贺云开握着她的手,全心全意的道:“别焦虑,只要你的心情好了,放松享受,就会像以前一样很舒服。我们很融合,我能让你愉悦至极,你一清二楚。”   谢韫舜羞耻不已,立刻抽离出手,侧身背对他。   贺云开神色不变,道:“我答应册立明榰为太子。”   谢韫舜心里一颤,缓缓回眸看他。   贺云开温存声问:“心情好些了吗?”   谢韫舜冷静视之,等着他心安理得的提出要求。   贺云开温和而坚定的说道:“你不能不和我生孩子了,韫舜,你正在鼓励百姓多生育,我们要以身作则的表率,多子多福。”   谢韫舜凝视着他温厚的气息,根深蒂固的温厚,若非是见识过他的城府……,她莫名的觉得悲哀,无从知晓他的温厚之下是什么。   “请你答应。”贺云开再次握住她的手。   谢韫舜眼帘一垂,不言语。既然与他和离不成,生孩子一事自然是顺其自然,她呈现在面容之上的神情是沉静。   面对她的沉静,贺云开心中苦涩,慢慢拥她入怀,轻吻她的额头,温言道:“等你心情好些了再答应。”   额头的吻,注入心窝。谢韫舜闭目,心口泛起酸疼,依旧不语。他的体贴,他的宽容,他的温柔,筑成密不透风的墙,四面八方。   “至于任用元惟为太子太傅……”贺云开的停顿片刻,若无其事的道:“坊间已有风言风语,在传你和元惟往来甚密,质疑你的清白名声。”   谢韫舜蹙眉,冷静问道:“你此言何意?”   “我的意思是我不仅答应任用元惟为太子太傅,”贺云开搂紧了她,禁锢她在怀里,认真说道:“我还会证明你和元惟之间的清白名声。”   不用他提醒,谢韫舜心知肚明,只有他能证明她和元惟之间的清白。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他曾说过的话:‘在皇后的野心、名声受到质疑时,只有朕能正大光明的在皇后旁边证明皇后的贤德、清白。’   他们很清楚,在冰冷的皇权下维系感情的温度,是奢望。而如果不维系,是损失。   銮舆回宫已是正午,送谢韫舜回到祥凤宫,贺云开便迅速去议政殿忙于国事。   当贺云开批阅完奏章已是深夜,他密宣以梁文宽、徐尧之为首的五位亲信进议政殿,待人到齐,平和说道:“由皇后负责主持修建粮仓,她将亲临去垠口监督。”   五人皆惊愕,吏部尚书梁文宽直言不讳的道:“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应安于后宫母仪天下,岂能频繁在外奔波,不合祖制,于礼不容。”   工部侍郎徐尧之附议,道:“梁大人言之有理,皇后不必亲临在垠口监督,全权交由工部实施,建成之后归功于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亲临监督,莫不是让天下笑话朝中工部无能人。”陈玹崇同为工部侍郎,多年前,已跟贺云开、徐尧之一起详细规划出了在垠口修建大型粮仓。根据计划,正是由他和徐尧之负责修建。   中书令王霖和纳言滕渭中也纷纷表示皇后娘娘亲自去垠口极为不妥,万万不可。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诸位需明白,皇后此举并无私心,绝非在意功劳,她的眼界开阔,毫不自私自利。她心怀天下有鸿鹄之志,修建粮仓意义重大,她放心不下,当她见识到工部的能力,自然就放心的主动回京。”   梁文宽拱手,直言进谏:“可是,她尊贵为皇后,久居住在垠口,终究不妥。”   贺云开语重心长的道:“朕和皇后的感情深厚,她全心全意的替朕分忧,忧心社稷,甘愿不眷富贵去清贫之地,承受和朕的分离之苦,这需要何等高尚的气概,令朕尤为敬重。此事,朕和皇后的决定一致。”   五人面面相觑,帝后情深,行事已然不顾祖制礼法,但是同心同德,为了兴盛江山社稷。虽然着实不妥,却又无可厚非。   贺云开看向徐尧之,唤道:“徐大人。”   “臣在。”徐尧之恭立拱手。   “明日早朝之上,朕会宣布这个决定,肯定有很多异议声,朕不想听到喧闹的异议声。”贺云开安排道:“朕让你在朕宣布决定后,立刻提出异议,朕会立刻以儆效尤的将你革职。你被革职了,皇后仍会不计前嫌的重用你。待粮仓建成之后,朕和皇后再一致决定将你官复原职。”   “是,臣遵命。”徐尧之自是明白其中用意。   四更,贺云开走出议政殿,阔步行走在寂然的皇宫,如往常一样,径直去祥凤宫就寝。   宫女们都知晓,皇帝自亲政以来,终日在议政殿勤勉于国事,常是三更前后才回宫就寝。   寝宫里,朦胧烛光中,谢韫舜在熟睡。贺云开慢慢把她朝床里侧挪移,躺在外侧,轻轻的侧身拥抱着她,呼吸着她香软的气息舒适入睡。   过了卯时,贺云开习以为常的自然醒来,怀里的爱妻还在熟睡,他轻轻起身下床。浴身、用膳,前往启天殿上早朝。   大殿中,百官已恭候列迎。   贺云开高坐龙椅,波澜不惊的俯视而下,平和的宣布道:“朕和皇后一致决定,册立皇长子贺明榰为太子。”   百官暗暗惊诧,倒是在情理之中,本就是嫡长子为太子。   贺云开接着道:“任齐王国傅为太子太傅。”   顿时,大殿里不约而同的哗然。皇上对齐王的重用、厚待可谓是史无前例。众所周知,齐王曾众望所归,皇上不仅不忌惮压制,反而一再的信任重用。   坊间已有不少揣测传闻,齐王被厚待是源于皇后。皇后未出阁前,跟齐王情投意合,如今,据闻皇后和齐王往来甚密。然而,天下人频频见识到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其中玄机不为人知。   贺云开顺势直接回应传闻,当着百官和贺元惟,心平气和的道:“齐王国傅是朕敬仰的皇长兄,是皇后两小无猜、莫逆之交的知己,朕和皇后都尊敬皇长兄。”   皇上明确指出皇后和齐王是莫逆之交,而非情投意合。   厚待齐王,彰显皇上的皇位得到的正大光明,彰显皇上的胸怀坦荡,彰显皇后和齐王的关系清白。   贺云开望向气势沉稳的贺元惟,郑重其事的道:“教育太子的重任,就有劳朕和皇后的皇长兄了。”   “必定尽力。”贺元惟始终沉稳。   近日,贺云开总是明显的表现出和谢韫舜的恩爱,无疑是在应对悠悠众口,堵不如疏,让天下人知道帝后恩爱,自然就减少妄议。   册立太子之事已宣,贺云开命道:“礼部需尽快筹备册立太子典礼,在皇后启程去垠口之前完成册立。”   皇后去垠口?!   “是,臣遵旨。”礼部尚书出列,恭敬问道:“不知皇后娘娘何时启程?”   “十四日后。”贺云开说罢,神色如常的宣布道:“皇后主张修建粮仓,工程重大,意义深远。经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由皇后负责主持修建,她亲临垠口监督。”   一片震鄂,异议声跃跃欲试。   工部侍郎徐尧之立刻提出异议,义正言辞的道:“启禀皇上,此工程理应由工部主持修建,皇后娘娘理应安于后宫母仪天下,岂能亲临垠口久居。”   此言正是百官的心声,震鄂的百官顿时肃然,徐尧之可是皇上亲政之日提拔之人啊,纷纷观察皇上的态度。   贺云开平和而诚挚的道:“皇后心怀天下,她全心全意的替朕分忧,忧心社稷。尽管她和朕情投意合,仍甘愿不眷富贵去清贫之地,承受和朕的分离之苦,这需要何等高尚的气概,令朕尤为敬重。待工程筹备周全,一切有条不紊了,皇后自会放心的回宫。”   徐尧之再次公然说出多数官员的心声,道:“无论如何,皇后娘娘出宫去垠口,不合祖制,于礼不容。”   贺云开不动声色的道:“朕说过,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不容有异议。”   百官屏息,有异议者革职,永不再录用为官,难道皇上连自己提拔之人也革职?   贺云开坚定的下令道:“徐尧之忤逆,立刻革职处置!”   竟然真的革职了!满殿鸦雀无声,皇上有多宽厚平和,就有多果断冷酷,不容有异议之事就是不容,极具震慑。   禁军们闻声而动,立刻涌向徐尧之。徐尧之震惊之余,挺直着背脊,被带出了皇权至上的大殿。   “散朝。”   在百官谨慎复杂的探究下,贺云开的气息内敛,神情波澜不惊,阔步走出启天殿。明媚的阳光下,他径直进入祥凤宫。   谢韫舜刚用过早膳,坐在花架下沉思,风吹花叶,轻轻扬扬,她在茫茫岁月里,大大方方。   贺云开面带着笑意坐在她身边,漫不经心的揽了揽她,温言道:“我已颁下旨意,册立明榰为太子,元惟为太子太傅。在十四日内,你启程去垠口主持修建粮仓之前,举办册立典礼。”   谢韫舜一怔,眼睛渐渐明亮,她的要求都被如此迅速的落实。   贺云开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温存声道:“唯愿你能明白,我对你的在意。”   谢韫舜眼帘一垂,心绪不宁。   渴望一点点消除她心中的疑虑,渴望和她坦然相处。曾经对她的不得已,渴望用千千万的爱惜弥补。贺云开注视着她隐约流露出的彷徨,轻问道:“你还想要什么,只要你提,只要我能答应。”   闻言,谢韫舜瞧他一眼,平淡说道:“想要你把心思全部都放在国事上,别再与我纠结。”   “我不能答应。”贺云开语声很笃定。   谢韫舜不语。   沉默了片刻,贺云开改变氛围,道:“你此去垠口,我让颜留陪护你。”   “我已让颜留帮我去各地开客栈。”谢韫舜知道瞒不住他。   “开设客栈不受影响。”贺云开道:“他手下有擅长开客栈之人,他自会安排。”   “好。”谢韫舜接受,告知道:“我带着澄明和明榰一起去垠口。”   贺云开只能颔首,道:“请重用徐尧之,他最为合适。”   “若他真的合适,我会重用。”谢韫舜需要考察徐尧之。   贺云开坦言道:“刚才早朝之上,他已因对你主持修建粮仓提出异议,被我以儆效尤的革职了。”   谢韫舜清醒的道:“如果我重用了他,就能体现我大度的任人唯贤。待竣工之后,再以我的主张为他官复原职,体现他的能力,和体现你对我的言听计从。”   贺云开笑了。   谢韫舜若有所思。   贺云开忽然想到一件事,道:“我有意为虹霓公主赐婚。”   “赐婚何人?”谢韫舜很慎重,虹霓公主是元惟唯一的胞妹,性情洒脱,金枝玉叶,眼光很高。   “滕老的嫡幺子滕宗纯。”贺云开温言道:“为人师表,配得上虹霓公主。”   谢韫舜知道滕宗纯,滕老的嫡幺子,国堂最为年轻的傅士,教授她最为推崇的《道德经》,深谙清静无为。她问道:“滕宗纯有意娶虹霓公主?”   “有意,正是他恳求我赐婚。”贺云开道:“虹霓公主常去国堂找元惟,他一见倾心。”   “虹霓公主对他的感觉呢?”   “或许尚未留意到他。”   “不能轻易赐婚,需要经得元惟和虹霓公主的同意。”谢韫舜想了想,认真的道:“尤其是元惟,他同意才行。”   “也好,我让滕宗纯亲自去征求元惟的同意。”贺云开有把握元惟会同意,依他对国堂傅士的要求,能任用滕宗纯任国堂傅士,可见他对滕宗纯完全的认可。   谢韫舜赞同此举,希望在元惟严格的考察下,虹霓公主能嫁个如意夫君。谢佳莹的夫君正是元惟说的媒,二人成婚之后感情融洽,已育有一子。   贺云开轻轻牵住她的手,问道:“我去批阅奏章了?”   谢韫舜颔首,各忙各的事,告诉他道:“我要宣见徐尧之,且看他能否担起修建粮仓的重任。”   贺云开抿嘴一笑,轻拥住她,俯在她耳边轻语:“我们都快去快回,今夜备足时间,我带你到一个地方。”   谢韫舜抬眼看他,有点好奇的问:“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贺云开笑意温存。 第93章 宜自有分寸   傍晚,晚霞漫天。   习风阵阵,树影婆娑,御花园里的景致浓烈而圆融。谢韫舜一袭白鹤常服,信步穿过御花园,步上沉寂多年的九层玲珑塔。   一步步登上顶层,她伫立于最高处,俯瞰着层层宫阙,富丽恢宏,气势尊贵壮观。她的目光清亮,渐渐定在宫门绵延数里的人群,遣散的一千五百名宫女像流水一样陆续出宫,波澜壮阔。   踏出威严皇宫的宫女们,得到了过正常生活的自由和一笔可观的安置银,纷纷百感交集的朝向宫里跪拜,感念皇后的仁德。尤其是罪犯的家眷们,更是得到了皇后的恩典,均被赦免出宫。   一千五百宫女的感念,万万百姓的安居,于她而言,只是需要去做的有意义之事,纯粹而高尚,是融于命运里的使命,无需被感恩戴德,无需在众人面前被齐呼跪拜。   谢韫舜沉静的伫立良久,直到背后伟岸的身躯靠近,被搂入宽厚的怀抱。她垂目,看到了他的手,粗长而有力,在慢慢包握着她的手。   “今夜,我正是要带你来这里。”贺云开温存一笑,眼睛里散发着粲然的光彩。他弯腰,下颌抵在她的肩,脸颊亲密的贴着她的脸颊,温言道:“不得不承认,我们很心有灵犀。”   “自作多情。”谢韫舜不以为然,晚霞美妙,她只是心血来潮的登高远眺。   贺云开抿嘴笑了笑,怀抱紧了紧。   谢韫舜若无其事。   知道她午后宣见了徐尧之,二人长谈了一个时辰有余,开诚布公的详聊透彻,贺云开问道:“徐尧之能否担以重任?”   “能。”谢韫舜不假思索,何止是能,徐尧之已经把修建粮仓的事宜准备很充分,是最为合适负责主持修建之人。   徐尧之透露,当年是皇上提出修建粮仓的必要性,并潜心研究,结合实际情况,几人一起做出了精细周全的计划,只待去实施。他还透露,皇上两年前就已经秘密派出五人,绘制出了黄河的河道和沿岸的堤坝,正在与几人潜心研究,尤为重视治理黄河。   通过跟徐尧之的长谈,更为了解到贺云开的韬光养晦,胸怀大略,勤勉致知。谢韫舜很清晰的感受到徐尧之对皇上的敬佩,那是日积月累的心悦诚服。   知道她在宣见徐尧之之前的晌午,出宫找谢远川,一起密见了颜留,贺云开平和问道:“颜留能否陪护你去垠口?”   “当然能。”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道:“颜留有趣又有心,澄明和明榰都喜欢他陪着玩。”感觉到他的怀抱一僵,她接着说道:“他的有趣是好意。”   “颜留风流倜傥、有趣、乐观可靠,不似我这般乏味。”贺云开自愧不如的道:“元惟才华横溢、高雅、品味不凡,不似我这般泛泛。”   谢韫舜不置可否。   “颜留会千方百计的哄你,让你能开心。元惟跟你意气相投,能让你开心。”贺云开思量着道:“身为你的夫君,我觉得并非一无是处,却似乎只具备一点可以使你开心的好处。”   谢韫舜问道:“哪一点?”   “床笫之欢。”贺云开温存而自信的道:“我已学有所成了,可以很轻松的取悦你满足你,可以让你很开心。”   谢韫舜蹙眉,他……   贺云开认真问道:“除此之外,我丝毫入不了你的眼目,对不对?”   谢韫舜闭目不语。   贺云开问道:“别无它法,我丝毫入不了你的心里,是不是?”   谢韫舜的心口荡起阵阵悲哀的悸动。   贺云开松开臂弯,下一刻,拦腰抱起她,俯首吻了吻她的额头安抚。   谢韫舜被他抱的很牢,他的怀抱总是如此突如其来,如此结实稳固。   在悄然降临的夜幕下,贺云开抱她步入塔中顶层的阁楼,室内干净简素,白细瓷瓶里插着花枝,安神的轻烟缭绕,他抱搂着她坐在窗边软榻上。   一轮明月轻盈的挂在半空,皎洁的月光投入窗棂,笼罩着他们。   夜色苍茫,窗外是远处市井的万家灯火,窗下是金碧辉煌的冷沉宫阙。四周寂静,风中带着花香。谢韫舜被强壮的力量圈抱在怀,以舒适的姿势,不松不紧的搂着。   贺云开温和说道:“韫舜,很抱歉让你拥有这样配不上你的夫君。”   谢韫舜不语,曾几何时,她在他面前常常无法言语了,心绪复杂,不想言不由衷。   贺云开郑重说道:“我真的很在乎你,很珍惜我们的姻缘,我有足够的精力和耐心对你。”   面对他的一往情深,谢韫舜无动于衷,冷静的道:“已然如此,请把精力和耐心放在天下事上。”   贺云开道:“对天下,我自有分寸。”   谢韫舜胸口发闷,不由得闭目。他一直的自有分寸,从他们大婚之后,就一直自有分寸的权衡。亲政之后,继续自有分寸的权衡。何止是对天下自有分寸,对她亦是。   “坐在皇位上的是我,富国安民,我责无旁贷。”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至高皇权之下的秩序、福祸、纲常、荣辱,我只容你一人从心所欲,我只顾及你一人的感受。”   谢韫舜一怔,他是在提醒她,提醒她拥有的福荣,提醒她要有更宽阔的认知。他是皇上,掌握天下人命运的最高高在上之人。   贺云开温言道:“韫舜,只要你开心,尽情做你觉得有意义之事,想去何处就去何处,不管我们分离多久,我对你的倾慕不变,而天下会越来越好。”   谢韫舜心生恍惚,他可真是收放自如,前一句强悍,转而温言,后一句已柔情。   贺云开俯首吻下去,温柔深情,不容置疑。   他用心的取悦她,床笫之欢,鱼水之欢,他全心全意的与她。   谢韫舜闭紧眼眸,眼角湿润。   静谧月光下,两个身影缠绵交叠,热烈的情潮层层铺开,温软,融合,高涨。   谢韫舜承受着他的雄性,汹涌浩瀚的欢愉,被他悉数极致的揉进她的魂魄。   为她,他尽力尽责,让她和他一起尽兴。   完全的占据,持久的占有。   仿佛要直到白首齐眉。   翌日,早朝之上。贺云开高坐龙椅,宣布道:“皇后主张,在垠口修建粮仓,天下百姓可自愿选择是否服修建粮仓的徭役。自愿修建粮仓者,即算是服了徭役,每月还将发放工钱一百文,春播秋收之际,停工一月,工钱照赏。朕支持皇后的主张,跟皇后的决定一致。”   举措跟修建国堂一样,为彰显皇后独有的恩德,贺云开决定延缓将此徭役的恩典推行至全部工程。   贺云开继续宣布道:“皇后主张,为垠口修建粮仓,特鼓励天下商贾捐建,设立功德碑,详细记录捐银者的姓名、数目、籍贯。捐银的数目在前两位者,免缴一年商税。朕支持皇后的主张,跟皇后的决定一致。”   同样是用修建国堂的举措,额外加了免商税的举措。   贺云开平和说道:“皇后决定任用徐尧之,协助她主持修建粮仓。朕支持皇后的决定。”   这次只是支持,而非决定一致。皇后任用皇上下令革职之人,此人明目张胆的对皇后的决定提出过异议,可见皇后大度的任人唯贤,徐尧之的能力可见一斑。   贺云开波澜不惊,沉着说道:“朕和皇后一致决定,事关修建粮仓时的一切举措,皇后可全权自决。违抗皇后懿旨者,从重处置。”   皇上的平和之下,是不容小觑的强权专断,他宽厚而强势的修复这个粉饰怠惰的朝堂。   贺云开唤道:“谢远川。”   “臣在。”谢远川出列。   贺云开命道:“朕倾慕的、敬重的皇后必须安然无恙的往返。”   “是,臣遵命。”谢远川唏嘘不已,昨日,得知谢韫舜执意远离京城前去垠口,问其原因,谢韫舜回答:做有意义的事,活的心安踏实。   再厚重的感情,也不能长久的承担太多,能维系感情长久的是所具有的真正价值。   永泰五年七月一日,经皇上和皇后一致的决定,册立皇长子贺明榰为太子。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册立太子大典的次日,谢韫舜带着未满两岁的太子明榰和未满三岁的公主澄明,滕言慈同往,启程前去垠口。   如上次远行一样,贺云开送她到城外,正大光明的拥抱住她,依依不舍,温言的恳请道:“三个月回来相聚一次,好吗?”   谢韫舜被他拥的太紧,难以呼吸,难以言语。   沉默中,贺云开商量道:“五个月回来相聚一次?”   “视情况而定。”谢韫舜缓缓离开他禁锢的怀抱,当众对他落落大方的一笑,随即从容的乘上马车。   她上马车坐定,贺云开紧随而至,一言不发的搂住她,深深的吻她一番。吻罢意犹未尽,又是一阵绵长深吻。   待谢韫舜的眩晕清醒后,他已下了马车,孤孤单单的于路侧目送。   颜留一路如影随形的陪护,兼陪伴两个孩子。   大批精锐侍卫的护送下,一行人在一个月后到达垠口,住进颜留早已建好的客栈里。   刚到垠口数日,谢韫舜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第94章 宜面对   又有了身孕。   谢韫舜轻抚小腹,置身于空旷的原野,不久之后,这里会有一座座粮仓拔地而起,积蓄丰盛的粮食,承载着百姓的安居。辽阔的天际下,她的神情茫然。   不合时宜的身孕,怎么办?   只能像处理很多不合时宜的事情一样,无法躲避,接受,去面对。   谢韫舜的目光渐渐坚定,召集徐尧之和以颜留为首的随从们聚于正堂,冷静的告知道:“我怀了身孕,约两个月。”   惊喜!在场之人皆又惊又喜。   颜留喜不自禁,赶紧道:“娘娘快别站着了,快坐快坐。”   滕言慈连忙上前,悉心的扶着皇后落座。   徐尧之暗自思量,娘娘何时启程回宫养胎?   谢韫舜端坐着,清晰的道:“我决定留在此地,直到粮仓建起。”   几人闻言震鄂。   谢韫舜平静的道:“我会立刻写封信件给皇上,说明情况,一切结果我承担。”   “娘娘有孕在身,皇上定每日挂念,每天派人朝这送食送物,大批宫女、侍卫、御医、御厨、稳婆都赶来侍奉。”颜留哄道:“娘娘啊,免得费力费财,不如回宫。”   谢韫舜从容说道:“皇上看过我的信件之后,不会这样做。”   徐尧之拱手道:“还望娘娘以凤体为重,有陈大人和草民在,望娘娘回宫静养,难决之事再请示娘娘。”   “正是。”工部侍郎陈玹崇附和道:“娘娘凤体为重。”   “我知道你们的计划很周全,我留下来是为不时之需。”谢韫舜清醒道:“我之所以坦诚告知,就是让你们知道我的主意已定,我会保重自己。”   滕言慈安静的观察着皇后,她能感受到皇后的勇气,有种勇于正视自己命运的镇定,如同寒冬里绽放的梅,不为凌寒傲雪,大大方方,自有主见,安适的存在于时光里,任何劝说都无济于事。   “顺其自然。”谢韫舜示意木桃备笔墨纸砚,站起身,缓步回屋。   顺其自然,她并不娇弱,从不娇弱。   窗畔,谢韫舜提笔落下,轻描淡写的告诉贺云开:我怀了身孕,只再需要一位稳婆,勿起声势,平常心视之。   快马加鞭,当信件呈给贺云开,他逐字阅读,短暂的喜悦,沉重的静默了良久,只能送去一位经验丰富的稳婆。他放心不下,给颜留和徐尧之各写了一封信件,郑重交待叮嘱一番。   已是秋收之季,几人聚于一堂筹划建造粮仓事宜,只待来年开春时动土开工。   谢韫舜时常安静的听,听徐尧之和陈玹崇部署工程,只要他们的规划合理,她从不发言干涉,由着他们做他们擅长的决定。   之所以亲临监督,无非是因为太过重视而不放心,她要通过他们的举动,亲自认定他们是最合适之人。她希望他们独当一面,便能放心的让他们承担起修建粮仓的重任。   此次修建大型粮仓,计划是征召十万劳力,八十一座粮仓同时建造,争取在三年内建成。   然而,自工部下达诏书,主动应征的劳力数量并不理想。而且,继修建国堂新址的所有开销全部是由商贾捐赠,此次商贾捐银的积极性寥寥,因皇后主张上调增收商税,难免引起商贾极大的不满。   面对不如意的局面,徐尧之提议强行征召劳力,毕竟此次工程给予的条件已经很优厚,即是服了徭役,又有维持生计的银子,百姓岂可不知好歹。   同时,陈玹崇提议用内软外硬的办法索取捐赠,此次用银远少于修建国堂,不会对商贾造成很大的压迫。   需要谢韫舜做出决定,她思考了半响,不同意以强硬的做法,则使用宽厚的方式。   关于劳力不足,她提出无需急于求成,因当前正鼓励农垦,重农耕耘,不宜强征劳力,做出与号召百姓垦荒相斥的政策。若影响百姓垦荒耕地,即使粮仓建成,也无多少谷粮存储。因此,她决定修建粮仓不征用劳力,用全国各地的罪犯。   关于财物不足,她提出商贾因上调商税不满是无可厚非的现象,将心比心,不宜激起商贾更大的不满,暂且暗中借调国库银子,给商贾两年的时间缓和。两年之后,且看商贾的自觉,若仍不自觉就向商贾们‘借’银,届时再归还国库。   徐尧之和陈玹崇相视一眼,不禁发现,皇后行事明智且宽厚。同样的宽厚,皇上是厚道,皇后是厚德。   随即,谢韫舜把决定详细以密件送达京城。   贺云开于早朝之上喜悦的宣布:“皇后有喜了,修建粮仓的事宜也已筹划的清晰详尽,明年开春动工。”   百官震惊,皇后有喜了,仍留在垠口主持修建粮仓?!   贺云开只简明扼要的透露谢韫舜怀了身孕,以免她身在皇宫外产下胎儿后引起妄议,他接着道:“皇后主张,坚决重视农垦,应鼓励百姓尽心尽力的垦荒耕地和生育。此次修建粮仓仅征用劳力两万人,同时建造九座粮仓,九座完工再继续建造九座,共建造八十一座,用时约七年。”   陆续修建期间,百姓每年粮食丰收,建造完工的粮仓亦能陆续储满。可是,百姓尽心尽力的耕地和生育,两万劳力何来?   贺云开宣布道:“皇后主张,两万劳力征用壮年罪犯,罪犯无需在大牢服刑,为国效力前往垠口修建粮仓。轻犯者待刑期一满可以选择回家,也可以选择以每月赏银一百文继续留用,重犯者待粮仓全部竣工则赦免释放回家。修建粮仓期间,逃跑者,一律通缉,格杀勿论,永不赦免。朕支持皇后的主张,和皇后的决定一致。”   皇后此举,出于善意的惩罚严明,不仅有利于百姓安居乐业,又恩赐于重罪罪犯,且减少了大量赏银,一举多得。百官附议,那么,怀着身孕的皇后何时回宫?   贺云开自然不再提及谢韫舜的归期,平和的道:“皇后特意提醒,修建粮仓的工期虽然延长了数年,在此期间,一直接受捐赠财物,功德碑前两位者,由免一年商税改为免两年商税。”   百官有所耳闻此次已捐银的数目不多,原以为可能会下令强行捐赠,不曾想皇后使用缓和鼓励的方式。那么,修建粮仓急需的财物如何解决?   贺云开宣布道:“朕和皇后一致决定,借调国库银粮修建粮仓,户部需及时供给充足。工部将陆续使用商贾的捐银归还,倘若粮仓全部竣工,捐银数目不够归还,则由国库承担无妨。”   此举,俨然是表明不强迫商贾捐银,让商贾知道朝廷的态度,缓和商贾的情绪,且看商贾的态度。   通过皇后近几年的举措,百官清楚的发现皇后重视善待百姓,以及她果敢之下的贤德本性,绝非好大喜功之人。   皇帝的诏书颁下,在吏部严明的考核下和御史台严厉的监察下,官员不敢怠慢,纷纷遵旨配合帝后的决定。   随着秋去冬来,一场瑞雪飘然覆落大地,两万壮年劳力从各处陆续送往垠口。   寒冬腊月,谢韫舜伫立于高岗遥望工地营帐,绵延数里的簇拥着。冬风呼啸,她拢紧冬袍,怀胎已六月的孕身隆起。她侧目对陈玹崇吩咐道:“他们虽然是罪犯,修造粮仓利国利民,理应宽以对待,每餐必须管他们吃饱,不得无故施刑。然,逃脱者杀,两次不守纪律者遣回大牢。”   陈玹崇拱手道:“是,娘娘。”   谢韫舜想了想,道:“过几日就到大年三十,让他们聚在一起包饺子过除夕。”   “是,娘娘。”陈玹崇深刻领会到,皇后在此监督,实则是为在关键的时刻能及时做决定,为了工程进展的有序顺利,她懂得各有所长,从不随意指挥干涉,只管控全局。   谢韫舜同样意识到,徐尧之和陈玹崇确实最为合适,他们准备的很充分,修建粮仓的工艺研究的很透彻。   大雪纷扬,转眼大年三十,院中厚厚积雪。谢韫舜端立在窗前,微笑望着窗外,颜留陪着明榰和澄明在雪地里玩雪仗,孩子们愉快开怀的笑声阵阵。   时光安适,祥和的氛围里,便见一人信步入院,伟岸内敛,顶风冒雪而来,当那身影映入谢韫舜的眼帘,她的眼眸随之怔惊。   “父皇。”澄明已奔过去。   “父皇。”明榰在颜留的提醒下,跟着皇姐奔过去。   冰天雪地里,日理万机的贺云开来了,陪伴妻子过除夕迎新年。他的目光迅速寻找到谢韫舜所在,定睛看她,眼神温情暖亮。   “父皇。”两个孩子奔到他身边,他蹲下,左右臂弯各抱起一个孩子,视线一直定在他朝思暮想的爱妻,专注的走向她。   谢韫舜眼帘一垂,心口涌动复杂的暗流。   贺云开抱着孩子们到了窗外,二人隔窗相对,瞧见爱妻似惊羞似欢喜,他抿嘴一笑,把孩子们交给颜留,示意颜留带去院外玩,他迫不及待的阔步进屋里。   谢韫舜感受着他势不可挡的靠近,一时竟紧张不已,胸口发闷的呼吸不稳,有种慌乱的窒息感。   贺云开面带笑意,矫健的关上门窗。太想她了,他的脚步急切,拥她在怀的瞬间,他舒适踏实的一言难发,身心极为渴望和她亲热,便顺势情不自禁的俯首拥吻她。   几乎是在一刹那,谢韫舜就被他澎湃的渴望淹没了,被围束在他猛烈的情潮中,熏染的她身心恍惚,被铺天盖地的吞噬着。   贺云开抱起她,抱她上榻,千言万语汇成热烈的爱抚,克制着小心翼翼的和她温存。   他需要她。   不容置疑的需要。   谢韫舜无力的夹在他和被褥之间,承受着他的索要。她的眼角湿润,胸腔的情绪剧烈波动,难以抑制的流泪。   窗外,白雪茫茫,静谧从容。   风一吹,雪花漫不经心的散着。   良久,屋内平静了。   贺云开满足的拥着她侧躺,温柔的抚摸她隆起的腹部,温言道:“我很想你。”   谢韫舜闭目,问道:“你何时回京?”   贺云开道:“后日,大年初二的清早。”   谢韫舜问道:“何不明日清早回京。”   贺云开皱眉,拥着她的怀抱紧了紧,轻道:“为何?”   “我不习惯你在。”谢韫舜眉心蹙起。   “怎么了?”贺云开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不请自来,惹你不开心了?”   谢韫舜低声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贺云开深深一叹,漫不经心道:“你若真不开心,我可以立刻回京。”   谢韫舜语声薄凉的道:“回吧。”   贺云开立刻坐起身,弯腰凝视着她的神情,倒要看清楚她怎能如此冷漠,见她的眼角竟然有泪在滑落,他紧张的道:“韫舜?”   谢韫舜若无其事的道:“皇上请立刻回京。”   贺云开神色沉重,缓缓伸出手,以指腹轻柔的拭去她的泪痕,温和说道:“我们相见时你的欢喜,我们行房时你的舒服,难道都是我的错觉?”   谢韫舜依旧闭目,漠然道:“自作多情。”   贺云开深深看了看她,起身下榻,默默穿齐衣裳,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听到屋门关上的声音,好像有支冰锥碎裂在谢韫舜的心口,冰凉钝疼。   贺云开步伐艰难的走出几步,终究于心不忍,猛地折回屋里,快步到床边,蹲下身趴在床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紧蹙起的眉心,温言道:“你躺着歇息。”   谢韫舜身心一颤,慢慢抬起眼帘,看到他温情面容,看到他苦涩的笑了笑。   贺云开为她盖好被子,信步出屋,径直去了灶屋,见御厨们正在和面拌馅,为准备除夕夜包饺子。他示意御厨们退下,宣颜留前来。   傍晚,风雪交加。灶屋里两个男子,一边严肃的谈话,一边笨拙的包着饺子,煮饺子烧火时更是烟大呛人。   给爱妻和两个孩子各煮熟了一碗饺子,陪孩子们玩了一阵,趁着夜幕尚未降临,贺云开顶风冒雪而来,同样顶风冒雪的回京了。   谢韫舜伫立窗畔,悄然目送他策马扬鞭,回去属于他的天下之巅。   冬日,避免不了的寒冷入骨。   周而复始,万物复苏。开春之际,因一切准备的稳妥,修建粮仓顺利如期的开工。   永泰六年四月,谢韫舜和贺云开的第三个孩子,于垠口足月出生。 第95章 宜相处   二皇子贺明楷出生的当日,贺云开就日夜兼程的抵达了垠口。他原计划是在谢韫舜临盆前赶到,陪着她生孩子。得知孩子比预计的早出生了,他立刻颁旨昭告天下,二皇子出生,帝后欣喜,普天同喜。   谢韫舜正躺着闭目养神,此胎生产时较为顺利,只是身体虚乏,并未像生明榰时那般遭罪受伤。   “母后,母后。”随着屋门推开,明榰的呼唤声响起。   谢韫舜听出语声中的欢快,她抬首去瞧,瞧到了贺云开。他抱着明澄,背着明榰,目光温煦,俨然是和蔼的父亲。   四目相对,贺云开的眼睛里只有谢韫舜,满满是对她的思念。   见状,候在屋内的滕言慈把两个孩子从皇帝身上摘下来,带出了屋。   贺云开笑意温存,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深情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注视着她的不动声色,温言道:“我又不请自来,请不要不开心,明日一早我就回京。”   谢韫舜眼帘一垂,感受着心窝里复杂的波动,他日理万机的勤勉,却风尘仆仆的往返。   贺云开关怀的轻问:“有无觉得哪里不适?”   谢韫舜摇首。   贺云开平和的道:“我需要看一看你的身子,确认无碍。”   谢韫舜娇容顿红,拒绝道:“无需。”   “我可以等几个时辰再看,但需要亲眼确认。”贺云开郑重说道:“我担心你的身子,容不得丝毫疏忽。”   闻言,谢韫舜告诉道:“稳婆仔细检查过,并无伤处。”   “韫舜,请不要拒绝我。”贺云开认真的道:“我的生母就是生孩子后被疏忽大意,感染,病逝。我不安,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原来是心结,谢韫舜知道他生母的病逝,他的生母是宫女,始终身份低微,生下他之后未被封为嫔。在他两岁那年,他生母产下女婴时被疏忽的伤口感染病逝,那女婴也夭折了。她理解他的担心,他的不安不无道理,她便矜持的闭目,掀开薄被由着他确认。   贺云开小心翼翼的检查确认,她那很娇很美的地方娇美依旧。发现她的身子确实无碍,才放心的看向她旁边熟睡的男婴,二皇子也健康,他放心的笑了笑。   既然他提及了生母,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问:“不打算追封你的生母?”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不必了,她已安息多年,不宜惊扰,亦不重要。”   他的波澜不惊,正如他一直以来的内敛,和他内心的强大,他不必为了证明他的皇权而去追封生母。   静默了片刻,贺云开道:“你生二皇子很顺利,我很欣慰,我们赏赐天下所有跟二皇子同日出生的男婴,男婴分配而得的那亩良田,免六年田税,如何?”   “此赏赐,彰显我们重视农垦,固然是好。”谢韫舜冷静说道:“可是,太子出生当日没有赏赐天下,二皇子出生当日则赏赐天下,不妥。”   “有何不妥?”   “天下人会妄议我们偏心二皇子,有损太子的颜面。”   贺云开握了握她的手,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偏心,我对二皇子的喜欢远超过太子。”   谢韫舜一怔,问:“何出此言?”   贺云开心有余悸的道:“你生太子时极不顺利,剧疼了一天之久,还使你的身体受伤了。”   谢韫舜愕然他的耿耿于怀,道:“这与太子何干?”   贺云开心安理得的道:“无论如何,哪个孩子让你生产时顺利,我就更喜欢那个。哪个孩子长大后让你开心,我就更宠爱那个。”   谢韫舜蹙眉,道:“你岂能故意对待太子和二皇子不同,做出偏心二皇子的举动。”   贺云开温言道:“太子百晬时,大赦天下了。”   谢韫舜严肃的道:“出生和百晬,不能相提并论。”   发现她维护太子的态度坚定,贺云开不再多言,改变提议道:“二皇子百晬时赏赐天下,如何?”   谢韫舜颔首同意,定睛看他,问道:“你到底是为何不喜欢太子?”   “没有不喜欢,你生的孩子我当然都喜欢,只是相较而言,我更喜欢让你生产时顺利的孩子。”贺云开平静的道:“我拥护你,今后会注意太子的颜面。”   谢韫舜感觉他有别的顾虑,既然他不说,她就若无其事。   贺云开再度吻了吻她的额头,温言道:“我为你寻到了一位女医,把她带来了。”   “嗯?”   “专注为你滋补、调理身体。”   谢韫舜忽然想到,在生下明榰的月子里,他曾说过,要在天下为她寻个良医,使她既能多孕育孩子,又能健康长寿。   “她出身中医世家,擅食补膳疗,懂穴位经络。”贺云开谨慎仔细的考察过,此人家风纯素,热衷于潜研医学,是个合适的人选,道:“你试一试。”   谢韫舜低声道:“已有三个孩子,足够了。”   贺云开抿嘴一笑,三个孩子当然不够,他温言哄道:“孕育孩子之事顺应天意,主要是为了你健康长寿的养生。”   “天意?”谢韫舜不可理喻的轻哼道:“分明是在于你,不行房自然就不会怀上身孕,与天意何干。”   贺云开俯身悬压着拥抱她,嘴唇贴在她耳边轻语:“我分明只负责滋润你,让你容光焕发。是否会怀上身孕,真的顺应天意。”   强词夺理,谢韫舜在他一本正经的凝视下,不可理喻的瞥了他一眼。   贺云开笑了笑,温柔的亲吻她的唇瓣,发自肺腑的虔诚说道:“没办法了,你是我身心灵魂唯一最需要之人,我只和你孕育孩子,只和你用心的深入交流,只和你一起长命百岁共度余生。”   “一厢情愿。”   “噫,怎么不是‘自作多情’了?”   谢韫舜感受着他边说话边用唇逗弄摩挲她的唇,痒痒的,浅尝辄止,便启唇在他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   贺云开一颤,意犹未尽的舔舔唇,温言说道:“噫,我们成为夫妻近六年,你第一次这般主动。”   谢韫舜一慌,偏首不语,不由心生感慨,竟然将近六年了。   期望能用下一个六年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换取和她的两相情愿、两情相悦,贺云开问道:“我让女医进来拜见你?”   谢韫舜默许,试试无妨,身体健康至关重要。而且,她对穴位经络持有好奇心,可以了解一番。   贺云开快步出屋,不多时,他回到床边。随即,平缓恬淡的语声响起:“民妇于氏,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谢韫舜遁声看去,是位不惑之年的妇人跪在床边,有种安定的气息,面相良善质朴,她从容说道:“请起。”   “是。”女医于氏恭顺而起。   谢韫舜察觉到于氏的疲劳,显然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而来的缘故,体谅道:“从京城到此一路辛苦,你先去休息,明日晌午再为我检查体质。”   “是,谢皇后娘娘。”女医于氏退下。   听到窗外院中的阵阵笑声,是颜留在和孩子们玩耍。贺云开想了想,平和说道:“韫舜,我明日带颜留一同回京,有些事需要他出面张罗。”   谢韫舜立刻道:“我不同意颜留回京。”   “你习惯了颜留在?”贺云开若有所思,她不习惯他在,习惯了颜留在?   “孩子们习惯了他在。”谢韫舜清楚的告诉他道:“他每天带着孩子们四处游玩、教认各种东西、打野味、赶海捕鱼、种庄稼、盖小屋、摘果蔬、养花植树……,每晚给孩子们编讲故事。他对孩子们特别悉心照顾,孩子们每天都过得很开心,都特别喜欢他。”   点滴细节她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数家珍,贺云开问道:“你需要他在这?”   谢韫舜道:“孩子们需要他在这。”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我有国事需要颜留出面去做,只有你需要他,我才会考虑让他留在这。韫舜,我再重申一遍,事关国事、皇权,我只在乎你一人的需要和感受。”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确,孩子们对颜留的需要,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谢韫舜沉思着,可想而知,没有颜留陪伴,孩子们会很失落,她亦会因此失落,道:“我需要颜留在这。”   贺云开全神贯注的凝视她,探究道:“你习惯了他在?”   正视着他的探究,谢韫舜冷静问道:“你在揣测什么?”   “什么也没有揣测。”贺云开沉着道:“颜留可以继续在这,只要你开心就好。”   谢韫舜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见他神色如常,她有必要说清楚,道:“颜留是个可靠的朋友。”   “我知道,颜留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贺云开从不疑虑她和颜留的相处,她和颜留的为人他都很了解,只是失意于自己不能被她习惯的存在。   这时,木桃捧着一份米豆粥进来,贺云开扶起谢韫舜半躺。随即,他接过粥碗尝了一勺,温度合适,便亲自喂她喝粥。   谢韫舜垂眼看了看送到嘴边的粥,抬眼看到他在示意她张嘴,咬了下唇,就由着他一勺一勺的喂。   一碗粥喂完,贺云开轻吮去她唇角的粥,把她放平躺着,情不自禁的和她拥吻了一阵,温言问道:“八月启程回京?”   “嗯?”谢韫舜无此计划。   “虹霓公主下嫁滕宗纯,大婚定于九月,你不回京赴宴?”贺云开见她是初次听闻虹霓公主的婚期,平和问道:“元惟来这里见你,不曾提及?”   谢韫舜道:“不曾。”   一个月前,元惟是掩人耳目的来过这里看望她,小住了五日。   她带元惟去看粮仓的建造,建造工艺结合了古人智慧和几人多年研究,挖好四丈深的粮窖,先用火烘干窖内,再用竹片、草木灰、稻草、柏木,制作出厚实的防潮防热隔板,铺贴整个粮窖内部,能保质的储存粮食。   她提出应该同时修建排水暗渠和防火引水通道,防患于未然。几人画出了多个暗渠和水道的方案,正好请元惟评估,他给出了很合理的建议,都被采纳,已动工。   贺云开道:“我是按等同于嫡长公主的最高规格为她置备嫁妆,这场大婚风光隆重。如果你能特意回京赴宴庆贺,比丰盛的嫁妆,更让虹霓公主享有莫大的荣幸。”   谢韫舜明白,当年因怀着身孕未能赴宴谢远川的大婚,又因刚生下孩子在月子里未能赴宴谢佳莹的大婚,颇为遗憾。   贺云开温言道:“她是元惟心爱的胞妹,你是她的皇嫂,何不亲临庆贺?”   “我八月启程回京一趟。”谢韫舜当然要亲临庆贺,也正要回京见见陆寄墨、颜永义、颜氤。   贺云开愉快的笑了,尽管她是看在元惟的情面回京,尽管她回京一趟会再返回垠口,只要能有机会多与她相处,他便觉愉快。   谢韫舜望着他的愉快,暖阳般的温煦,纯粹而自然。她眼帘一垂,下一刻,被他拥进宽厚的怀里搂着。   夜幕降临,谢韫舜入睡后,贺云开下床出屋找颜留,二人在月下烤着野味,长谈至深夜。   翌日清早,贺云开吻着她依依惜别,温言道:“你八月回家,九月到家,我在家等你。”   “好。”谢韫舜的心里莫名潮湿。   时光荏苒。   粮仓的修建井然有序,按照规划顺利的进行着。   女医齐氏的医术博闻,每日都为谢韫舜按摩穴位通经活络,结合食疗养生,同时静养得当,她的气色很好。   七月,二皇子贺明楷的百晬,皇上颁布诏书,赏赐天下所有跟二皇子同日出生的男婴,男婴分配而得的一亩良田,可免缴六年田税。   渐渐凉爽的八月,谢韫舜携三个孩子如期从垠口启程回京。谢远川提前派出了大批禁军接迎,沿途护卫。   为了孩子们不受长途劳顿之苦,马车稳稳当当的行驶,途中用了一个半月,赶在虹霓公主的大婚前夕进京,回到阔别一年之余的皇宫。 第96章 忌听天由命   皇后娘娘回京了!   贵胄权臣们震惊于虹霓公主大婚的隆重,竟是享有嫡公主出嫁的最高规格待遇。平日里节俭的帝后,为虹霓公主置办如此丰厚的嫁妆,且皇后特意从垠口回京,可见帝后对齐王贺元惟的尊敬。   喜宴之上,皇帝皇后一起亲临庆贺。众人不约而同的仰望皇后,皇后一袭仙鹤芷兰常服,一如既往的美丽高贵,落落大方的与皇帝同坐一席。   众人自然而然的发现,皇帝平日里内敛尊贵,在皇后身边时,俨然是深情的痴情郎,温情的眼神、温存的笑意、温柔的举动、温言的话语、温厚的气息,皇帝对皇后浓烈的倾慕流露无遗,未因分离许久淡化,反而与日俱增,被众人尽收眼底。   席上不少别有用心之人,曾明着暗着向皇帝进献过美色,都被皇帝心平气和的忽视了。渐渐,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皇帝于皇后不在皇宫期间,专心致志的治国理政,对任何美色皆视若无睹。   不可否认,依皇后的姿容气质、经纶大略,已生三胎更为仪态万方,不辞辛苦的为国为民,承得起皇帝的专一。   众人不免观察齐王贺元惟,他一如既往的沉稳,沉稳的对待皇帝皇后,举手投足间光明磊落,无任何令人遐想之处。   散宴回到皇宫,经过清幽的御花园时,贺云开旁若无人的牵起谢韫舜的手,带引着她朝九层玲珑塔而去。   见状,谢韫舜顿时明白他的想法,略有迟疑,示意侍从们退下。穿过这幽静的竹林小径,玲珑塔在小径尽头,塔的顶层有间素净的屋,屋里有宽大的床榻,他们曾度过两夜美妙的时光。   行至僻静处,她顺从内心的不情愿,驻步,问道:“你不去批阅奏章?”   贺云开握着她的肩,深情注视她,温言道:“没有心思。”   “嗯?”谢韫舜在他的注视下,不由自主的心慌。   贺云开满怀渴望的道:“心思全在你身上。”   谢韫舜眼帘一垂。   贺云开轻声道:“想要一亲芳泽,心痒难耐。”   谢韫舜低声道:“我身子不适。”   “不适?”贺云开不安的问:“何处不适?”   谢韫舜明确道:“不宜行房。”   贺云开默默凝视她,发现她不是心情不好,也不是身子不适不宜行房,而是不情愿。他苦涩的目光渐沉,揽她在怀,开诚布公的温言问道:“不情愿和我行房?”   谢韫舜垂着眼帘。   贺云开小心翼翼的问:“不喜欢和我行房?”   谢韫舜蹙眉不语。   “有何不满意之处请尽管说出来。”贺云开耐心的对她,不因她不情愿的婉拒而怨气,只是要听她的坦言,他再想办法解决,恳请道:“韫舜,请告诉我原因。”   谢韫舜开诚布公的面对,沉静说道:“我不想再怀身孕了。”   闻言,贺云开松了口气,她只是不想再怀身孕,并非是不喜欢、不情愿和他行房。转念间,他又觉惆怅。   谢韫舜清醒的道:“如果有不再受孕的法子……”   贺云开立刻道:“没有。”   谢韫舜抬眼看他。   贺云开平和说道:“我知道你怀胎生子的辛苦,韫舜,我很感激你的付出。任何不再受孕的法子都无法万无一失,伤身子,违背道法自然,怀胎受孕唯有听天由命。”   谢韫舜不畏辛苦,懂得道法自然。然而,怀着身孕在行动上被约束,极不方便,总是不得不慢吞吞的碍事。   贺云开眼神温煦,认真说道:“下辈子,换我为你生很多孩子,如何?”   谢韫舜一怔,不可理喻的暼了他一眼。   贺云开拥紧了她,情不自禁的温存声道:“此后,我全心全意对你,让你满意,让你体会到和我生儿育女是很值得的事,好吗?”   谢韫舜坚定的道:“我不要再怀身孕。”   贺云开呼吸一滞,沉默片刻,克制着心底的悲凉,温言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谢韫舜一探究竟的看他,看到他神情中的落寞,她蹙眉,语声平淡的道:“你实在无需如此。”   “嗯?”   “你说过此生唯我一人,我从未当真的要求你践诺。”   “嗯。”   “你无需真的坚持只有我一人,你是皇上,可以正大光明的有妃嫔,不会被天下人所诟病。”   “嗯。”   “你可以有非我所生的子女。”   “嗯。”   谢韫舜看着他的落寞消失了,神情变得平静,他的平静近乎没有情绪,仿佛是没有七情六欲。   贺云开只是平静的回视她,平静的等她继续说下去。   谢韫舜说道:“你无需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直到她不再说下去,贺云开才平和道:“我知道了。”   又是知道了?谢韫舜茫然,他知道了什么?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我自愿此生唯你一人,有权力不要妃嫔,有权力没有非你所生的子女,有权力把心思放在你身上。”   谢韫舜怔惊。   贺云开道:“你不想要再怀身孕,我答应。”   谢韫舜定睛看他。   “不再受孕,最万无一失的、健康的法子,就是不行房。你不情愿和我行房,我绝不勉强你。”贺云开温和说道:“你一年又一年的不在我身边,我也就这样孤独的过来了,没有什么熬不过去的事。”   谢韫舜只是定睛看他。   贺云开宽慰道:“你放心,别忧心。”   谢韫舜的心窝里莫名被注入了什么,泛酸泛疼,由着他拥抱,感受着他强悍的力量紧束,很多话欲脱口而出,她终是不忍说透,忍着,忍着,不语,不语。   良久,她告知道:“我要出宫一趟。”   贺云开不勉强她,让她自在的放松,慢慢松开怀抱,牵着她的手,走出御花园。送她回到祥凤宫,他才快步去议政殿批阅奏章。   谢韫舜望着他矫健挺拔的背影,胸口闷疼,不由得隐隐一叹,叹息命运的玄妙,自有主见。   她缓缓收回视线,心情复杂的步入寝宫,换上便衣,带着滕言慈和两个皇子,乘马车出宫了。   马车掩人耳目的驶入齐王府,贺元惟已经准备了茶点,并为孩子们准备了游戏地,等待着谢韫舜的到来。   古老的银杏树下,秋风中,他们二人相对而坐,孩子们在不远处玩耍。   谢韫舜不解的问道:“虹霓公主的婚期大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贺元惟沉着道:“你产后体虚,明楷在襁褓中,免你们一路劳顿。”   “你实在多虑了。”谢韫舜不以为然,道:“幸好他提早告诉了我,我留出了充足的时间,一路慢行回京。”   贺元惟不露声色,问:“你何时返去垠口?”   “五日之后。”谢韫舜只回来住五日。   贺元惟慢饮着茶,若有所思。   谢韫舜看出他有心事,问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不妥的事吗?”   “没有。”贺元惟微笑,“皇帝英明,官场严明,都妥当。”   “他英明?”谢韫舜惊讶于元惟对他的称赞。   贺元惟沉稳说道:“温硬兼施,法德并重,勤勉律己,不失为英明。”   谢韫舜笑了笑,能得到元惟的认可很不易,足以证明他的英明,他是位英明的皇帝毋庸置疑。   贺元惟看着她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引以为豪,或许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引以为豪。   谢韫舜笑着说出另一个来意,道:“有很多闺秀对国堂的布局、景致好奇,这几日里,我想给闺秀们游赏国堂的机会,借机推荐《好》和颜氤,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日?”   《好》,正是流传书坊新印制出的书籍。陆寄墨按照谢韫舜的要求,收集从古至今的奇女子小传成书,赞颂她们的品德,宣扬女子应不束缚于世俗,勇于不随波逐流。陆寄墨做的很出色,字里行间完全符合谢韫舜的要求。   “能,安排在后日。”贺元惟责无旁贷的帮她。   十个月前,谢韫舜写封信件给贺元惟,提出请他帮助说服了滕宗纯,使滕老批注的《道德经》能够在流传书坊印制销售,一为让此书进入越来越多的书房,二为让流传书坊扬名盈利。三个月前,因贺元惟透露出滕老批注的《道德经》在流传书坊已印制售卖,滕宗纯确定此举是滕家的授意,很多子弟慕名前去购买典籍。流传书坊的生意兴隆,薄利多销,已开始盈利。   谢韫舜得天独厚,能轻而易举的享有荣华富贵。然而,她所专注的是乐此不疲的做自己觉得有意义、想做的事。   尽管在垠口期间,她仍画笔不辍,几十幅画陆续交至颜永义,鹤居士在京城已是大名鼎鼎。有诸多子弟在看到鹤居士的画作之后,觉得画风很像国堂中皇后娘娘绘画的山水长卷,虽然颜永义很明确的表示鹤居士和皇后娘娘无关,他们还是频频细致研究。   流传书坊不必再贴补,谢韫舜把售卖画作的银子一分为二,一半给了颜留,第一间客栈已落成,用于营业开销。另一半交给了木兰,用于拉拢培植内应,有颜氤的帮助,木兰已在十七个权贵府中培植着三十六个内应。   离开齐王府,谢韫舜就让木桃派出大批宫女速去四品以上官员府中,挨个府邸通知:府中大小姐和少夫人如有雅兴游赏国堂,后日一早可随皇后娘娘一同游赏。   夜幕降临之际,宫女们都已通知完成。被通知到的各府闺秀无不振奋,既有幸得皇后娘娘恩典,又能如愿游赏有口皆碑的国堂新址。   当夜,谢韫舜早早的就寝。直到过了三更,贺云开才从议政殿归来,吻了吻熟睡中的她,轻轻的抱她朝床里侧挪挪,躺在她身边,安分守己的轻拥着她入睡。   翌日,当谢韫舜醒来时,贺云开已去上早朝。谢韫舜用了早膳便出宫了,于霞庭湖畔的茶楼,相继见了颜永义、颜留、陆寄墨、颜氤,一件一件的谈着她觉得有意义的事:画作、客栈、书坊、内应,相谈甚欢,彼此相得益彰。   和谢远川在画舫里用膳时,谢韫舜再次听到了对皇帝执政的称赞,勤勉、明智、勇敢,不怒自威,令百官敬畏。闻言,她笑而不语,自然懂得贺云开是称职的皇帝。离开画舫告别,她没有从谢远川手里拿回兵符,因她过几日就离京去垠口了。   天黑之前,贺云开就步入了祥凤宫的寝宫,一直等到了深夜,也没有等到谢韫舜回宫。 第97章 忌分道扬镳   谢韫舜迟迟没有回宫,杳无音信,贺云开担忧不已,派出大量暗卫四下寻找。过了三更,一位暗卫回禀:“皇后娘娘和齐王在傍晚先后出城,娘娘夜宿柘翠园,齐王夜宿国堂。”   闻言,贺云开的脸色阴郁。   谢韫舜是在傍晚出城,带着两位皇子和贴身侍女去了柘翠园,便于次日一早前往距离不远的国堂。   月光惨淡,贺云开伫立在窗前良久,背影孤冷。   大清早,排队出城的马车络绎不绝,几十辆香车宝马,皆是兴致勃勃的驶向国堂。   四时雅致的国堂中,在一群娇贵的闺秀面前,谢韫舜仪态万方,被她们簇拥着游赏国堂。与当年游御花园的方式如出一辙,她漫不经心的推荐出颜氤,由颜氤漫不经心的推荐出流传书坊的《好》。   午后,谢韫舜离开国堂,径直回到柘翠园。刚进入园林行宫,就看到了等待着她的贺云开。   阳光下,贺云开内敛寂然,见她平淡的驻步于原地,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他眼神深沉,整个人散发出肃静强盛的气场,有着寒冬冰封大地之势。   谢韫舜感受到了他从未有过的冷沉,示意侍从们都退下,踩着落叶石阶,独自缓步走向他。   贺云开注视着她,神色隐晦不明,道:“你不告而去,独断专行的擅出京城夜宿皇宫外,在你眼中,我就那么微不足道?”   谢韫舜眼帘一垂,昨日出京城时,她闪现过告知他的念头,紧接着,就做出了不告知他的决定。   贺云开沉声问:“在你心中,我的存在已无关紧要到如此程度?”   谢韫舜垂目不语。   贺云开颇为伤心,目光深邃,语声尽量平和的道:“你完全的无视我,彻底的忽略我的存在,做出这种任性轻率的举动,让我很意外。”   谢韫舜抬眼,清醒的迎视他,冷静的问道:“我没有权力擅出京城夜宿皇宫外?所谓的‘随心所欲’、‘自由’、‘你开心就好’,都只能在你容许的范围内?都需要在你的掌控约束中?”   贺云开默不作声,冷沉的气息渐敛。   谢韫舜继续冷静的问道:“我没有权力完全的忽略你?”   贺云开平静的道:“有没有权力,你心知肚明。”   谢韫舜一怔,可想而知,他一贯的外德内法,表面温厚平和,实则不仅霸道,且有雄性的强悍,对领地不容置疑的绝对掌控,权力在他手里。   贺云开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慌忙温和的明确说道:“你有权力。”   他体贴的急于强调,更让谢韫舜感到不自在,更让她清清楚楚的去认清局面,她所拥有的权力都仰仗于他,他给予她就有,他不给予她就没有。   她一直都明白,他是皇帝,拥有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尽管他欺骗了她,尽管他曾用她只能接受的方式对待她。只要她活在天地间,就置身于他的掌管,这种如影随形的不适,正是她不得不想要摆脱掉的拘束、枷锁。   贺云开意识到自己的强调如同欲盖弥彰,紧张的看着她,看她理智的思索着,看她冷静的神情变得薄凉,看她的视线无力的滑落。   镜花水月的权力,稍纵即逝的温情,皆好景不长,谢韫舜只觉悲哀,隐隐一叹。眼神再对上他的注视时,眸光已如秋风乍起骤然清亮,道:“皇上请立刻回京。”   贺云开不敢再追究,无法再计较,温言道:“请你跟我一起回京。”   谢韫舜决定道:“我要住在这里,后日直接从这里启程去垠口。”   贺云开想了想,顺从于她的决定,陪她在这里住几日,商量道:“能不能多留八日?”   “何故?”   “度过我们成婚六年之日。”   “不能。”谢韫舜坚定的硬起心肠,不能让自己的身心困束在他的领地。   见状,贺云开惋惜的道:“我全心全意的在乎你、重视你,如果你完全彻底的忽略我、抗拒我……”   谢韫舜漠然道:“你不应该对我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不切实际?”贺云开痛苦的皱眉,道:“你不开心和我在一起,必须要相隔两地,我承受和你分离。你不情愿和我行房,不要再怀孕,我忍受和你禁欲。如今,我只期望和你多说说话,算是不切实际?”   闻言,谢韫舜脱口而出道:“算是。”   贺云开惊住。   谢韫舜语声平淡的道:“你在我熟睡后三更就寝,在我尚未睡醒时五更起床去早朝,白日一直在议政殿批阅奏章、议事、用膳。我人在何处并无区别,你和我根本说不上一句话。”   “什么?”贺云开猛然发现端倪。   “难道不是?”谢韫舜见他难以置信的神情,不可理喻的道:“我这趟回京的前两日,除了一起去赴虹霓公主的喜宴,其余时刻,你都日理万机。”   “韫舜,你……啊。”贺云开情不自禁的笑了,他自是洞察出了她情绪里的不满,感同身受,正如他一再因她忙于别事而忽视他的不满。   见他笑容温存,谢韫舜一怔。   脉脉凝视她的错愕,贺云开很是得意的冲她眨眨眼,整个人愉快的神采奕奕。   谢韫舜顿时懂了,闷闷不乐的心事已被他参透了,她浅蹙眉,若无其事的转过身,背对着他,心慌意乱的快步走开。   她刚迈出一步,贺云开已追过去揽住她,从她背后拥抱她入怀,紧紧拥住,俯首在她耳畔轻语:“真是意外的惊喜。”   谢韫舜身心一颤,由着他得意,随便他欢喜。   “对不起,是我不好,陪你的时间太少。”贺云开惊喜于她的不满,她不满他这两日繁忙无暇陪她,可见她在意他的陪伴,但又忌惮会沉湎,因而矛盾焦虑?   谢韫舜闭目,内心确实矛盾而焦虑。惊心动魄的情爱,理性远见的禀性,体会到的甜蜜,预料中的危险,夫君和皇帝不同身份的立场,复杂叵测的命运……   贺云开霍然开阔的道:“我应该早些发现你的言不由衷,你那么矜持端庄,又是情窦初开,而且非常理智,对我动了芳心也不自知,更不轻易表露心迹。”   谢韫舜的脸颊发红,被火烧火燎般的恍惚,心迷神乱。对他动心了吗?她扪心自问,千回百转,答案沉落心海。   贺云开轻轻笑笑,温言问道:“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会置气,你不甘愿接纳我而克制自己,不满意我很少主动出京去找你见面,不开心我陪伴你过于短暂,每次说出言不由衷的话时,你知道自己是在置气吗?”   谢韫舜缓和慌动的心绪,语声镇定的道:“自以为是。”   贺云开笑了笑,开心的道:“我不是自作多情了。”   “你是。”谢韫舜眉心舒展,岂能任他捉摸透彻,岂能作茧自缚。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持冷静,坚守主见,进退自如。   进退自如。   就是他善于的进退自如。   “好好好,我是我是。”贺云开懂得她的忧虑,松开臂弯,下一刻绕到她面前,再度揽她入怀。他吻了吻她的额头,目光温存的注视她,看她的眼波清湛,如秋意浓的深山,若即若离。   谢韫舜落落大方的呈现在他面前,清高不渝,盖郁盛苍松的风骨,盖溪畔白鹤的优雅。   贺云开的深情款款笼罩着她,只要她不是无动于衷,一切都值得。他先把近日的忙碌解释给她听:“因四品及四品以上官员两年大考核一次,吏部已将初次的考核总结完毕。这几日,我在跟吏部尚书梁文宽考量四品以上官员的任用。”   他亲政则已有两年五个月了,谢韫舜漫不经心的听着,显然,位高权重的官员将被借机调整。   贺云开平和说道:“关于元惟,我跟梁文宽的意见有较大的分歧。”   谢韫舜问道:“梁文宽要削弱元惟的权势?”   “是的,无可厚非的权术。”贺云开再次面临两年前处理谢义时的局面,他的亲信都一致谏言必须削弱贺元惟的权势。   谢韫舜想了想,道:“明年,国堂的第一批学生将入仕,这关乎到国堂革新的成败,避免不必要的讧乱,我提议由元惟兼领吏部,取代梁文宽任吏部尚书,结合吏部制度,统一制定严明的入仕规则。”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这正是我昨晚等了你三个时辰,未能等到和你讨论之事。”   谢韫舜冷静问道:“由元惟兼领吏部,你意下如何?”   贺云开认真的道:“只要他放弃图谋暗杀我,我就答应。”   暗杀?谢韫舜心中一震,瞠目。   贺云开确切的告知道:“据我得到的消息,他在准备寻个合适的时机,设计制造我暴毙。那时,太子将名正言顺的登基,你会顺理成章的为皇太后。”   谢韫舜愕然,质疑道:“元惟称赞你是英明皇帝,他已安于为天下。”   贺云开无奈摇首道:“瞧,你如此信他,如果我暴毙了,你自然不会怀疑他,势必重用他辅政。”   谢韫舜蹙眉。   “他对我亲政的方式耿耿于怀,一刻也没有放弃要让我付出代价。”贺云开一清二楚的道:“他顾全大局,原计划是等国堂顺利建成、开学之后动手,以免影响他胞妹的大婚,他的计划延缓到虹霓公主大婚之后。他不想让你从垠口回京,是为惩罚我死不瞑目。”   谢韫舜神情迷茫,若有所思,对元惟的计划存疑。   “等你过几日去垠口了,他就会动手。”贺云开坦言道:“我明知道他对我有杀心,顾及你的感受,我不敢先动他。”   谢韫舜定睛看他,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像当年面对翟太后设局的伏击,凭运气了,尽人事听天命。”   谢韫舜懂得其中的利害,如果贺元惟真的图谋暗杀,依贺元惟的能耐,定然准备万全,只要天意不弄人,必将事成。然而,贺云开已经知道,也定然防备周到且做出精准反击。   这时,木桃来报:“齐王来了。”   贺元惟来到了柘翠园多时,正与太子明榰在湖边垂钓。 第98章 宜仰仗   宁静的傍晚,清风徐来,湖光山色沐浴在晚霞里。   湖边石桥上,谢韫舜眺望着开阔的湖面,波光粼粼,目极之远是茫茫重山。她旁边是身形挺拔的贺元惟,冷峻、尊贵的气息根深蒂固。   石桥边,太子明榰和澄明公主坐在竹凳上,姿态端正的学习垂钓。   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道:“元惟,你最意难平之事是什么?”   贺元惟道:“没有子嗣。”   谢韫舜一怔,定睛看他。   贺元惟与她四目相对,沉稳问道:“你能否再生两个孩子为过继给我?”   谢韫舜目光一垂,瞧着湖面涟漪起,心中烟波浩渺。   贺元惟见她沉思不语,没再追问,随意问道:“你后日从这里启程去垠口?”   谢韫舜立刻问道:“你计划在我去垠口后的第几日动手杀他?”   贺元惟的神色只是微微诧异,问:“何出此言?”   “元惟,他已有所察觉你的计划,防备周全了。”谢韫舜冷静说道:“他甚至知道你把计划从国堂开学延缓到虹霓公主大婚,如今是定在我去垠口之后。”   贺元惟薄唇微抿,不动声色。   谢韫舜清醒的道:“元惟,我们不应该把个人的情绪,狭隘的影响到国泰民安。他是皇帝,有目共睹的明君,于国于民,我们只能接受。若与明智的皇权计较,无疑是罪恶,比他的所作所为还令人齿冷。”   贺元惟语声稳定的问:“你释怀了?”   谢韫舜摇摇首,很多情绪难以释怀,坚决的道:“元惟,我不允许你此生背负谋逆的污点。”   贺元惟欲言又止,遥望到不远处亭下的贺云开,沉着的问:“天色已晚,他还未回宫?”   谢韫舜不假思索的道:“他临时决定留宿在此,明日一早回。”   贺元惟道:“我告辞了。”   谢韫舜提醒道:“元惟,放弃不合适的计划。”   贺元惟不语,在降临的夜幕下,阔步而去。   谢韫舜目送着贺元惟的背影,隐隐不安,随即唤来木桃去追上贺元惟,邀请他明日午后前来,需要跟他深谈一番。   她突然觉得,长久以来,她忽略了元惟独自承受的苦楚。   当贺元惟离去后,贺云开才信步而来,从她背后拥她入怀,把她暖暖的裹在怀里,安静的陪伴着她。   入夜,他们就像是寻常百姓家那样,一家五口围在一起用膳,十余道热乎乎的菜肴,和乐融融。   用完膳,贺云开抱着澄明,牵着谢韫舜的手,把孩子们送到半山腰的一处寝宫。二人再漫步在山林小径,走向山顶处的寝宫。   沐浴后,贺云开已是情不自禁,眼神温存的凝视她片刻,靠近过去热情的拥吻她。   又是熟悉的势不可挡,那种他特有的激烈而强悍的力量,在猛烈的笼罩住她,使她束手无策。谢韫舜清楚自己避不可避,就像日升月落那样无能为力。   “放心,不行房。”贺云开感受到她的紧绷,温柔哄道:“放松,让我给你快乐。”   快乐,那种他给过她很多次的快乐。   在他娴熟的取悦下,她放松着,汹涌的情潮在美妙的蔓延。   他专心的给她快乐,层层叠叠,无边无际。   良久,直到她酣畅的满足,他才停下。   待她舒适的入眠了,贺云开迅速的去浴身。不多时,慢悠悠的躺回到床上,心满意足的拥着她睡觉。   夜深露重,月光静谧。   忽然,熟睡中夫妻二人被急促的叩门声惊醒,木桃惊慌失色的禀告道:“皇上,娘娘,齐王率暗卫杀进园了,正一路朝寝宫杀来。”   谢韫舜猛得坐起身,大惊失色,确认的问道:“谁?”   “齐王。”木桃确定道:“是齐王。”   贺元惟!   贺元惟竟突然袭击的动手了!谢韫舜震鄂的浑身发抖发冷。   贺云开揽她在怀安抚,镇定的吩咐道:“木桃,速带朕的暗卫去接应,把皇子公主们安全带来。”   “是。”木桃赶忙去办,听着远处山下残酷的厮杀,奔向半山腰的另一处寝宫,在途中就遇到了闻声而动的滕言慈,她和宫女抱着睡梦中皇子公主,赶紧来跟皇帝皇后集合。   谢韫舜的心跳动在剧烈的悲怅中,胸口沉闷,深深呼吸着,承受着无以复加的沉重,起床穿衣。她眸色复杂的望向贺云开,见他沉静自若,轻轻问道:“你已料到他今晚动手?”   “没料到。”贺云开穿好了衣裳,若有所思,出殿交待了暗卫几句。   没料到,自然就没有提前准备,完全是措手不及。   见三个孩子被急急忙忙的抱进殿,贺云开沉着的吩咐把孩子们放在床上。   澄明公主睡意迷糊,揉着眼睛,看到父皇立在床边。语声稚软:“父皇,山下怎么那么吵?”   贺云开缓坐在床沿,爱怜的摸摸澄明的头,温和的道:“夜间练兵,不久就停。有父皇和母后在,你接着睡觉。”   “是,父皇。”澄明乖乖地闭眼入睡。   贺云开温暖的目光巡过睡梦中的明榰和明楷,放下了床帷,示意所有侍女在床旁陪护,让孩子们继续踏实的睡。   安放好孩子们,贺云开牵着谢韫舜的手走出寝宫,步向前殿。   寝宫外,谢韫舜轻声问道:“此行我只带了一百名禁军随行,你呢?”   “十六暗卫。”贺云开握紧了她的手。   闻言,滕言慈提议道:“下官知晓有条地下暗道能出柘翠园。”   贺云开平和道:“园中不止一条暗道,元惟比任何人都清楚布局,每条暗道的另一端应都设有埋伏。”   二人并肩立于前殿,不闻寒光嗜血的兵戎交错,不闻凄惨悲叫的命丧黄泉。苍凉夜幕下,喧闹的火把由远及近亮彻夜空。   踏着横在山道上的尸体,刀刃上一百名禁军的热血未凉,无一幸免。在数百精锐暗卫的效忠下,贺元惟从黑暗中走出,走到恢宏的殿宇前,走进谢韫舜的细碎目光里,挺拔,沉稳,胸有成竹。   志在必得。   贺元惟神情冷峻,屹立于偌大空荡的院中央,望着敞开的殿门,隐约可见朦胧的殿内有二人携手并肩。他磊落的气魄依旧,背后是所向披靡的精锐力量。   被力量悬殊的包围,感觉到随行的暗卫们情绪震荡,贺云开示意暗卫们候着,按兵不动,不能以卵击石的送死。   谢韫舜神情悲凉,隔着如同万支箭尖般的万束光亮,望向贺元惟已无退路的谋逆,刺目,万箭穿心的痛。   贺元惟谋逆之罪,已成定数。而贺云开身陷囹圄,凶多吉少。贺元惟这支两百余人的暗卫,极其精锐,武力高深且训练有素。   于情于理,谢韫舜悲哀的垂首道:“怪我,是我的质问惊动了他。他察觉今日是良机,提前动手了。怪我。”   贺云开拥抱着她,轻抚着她,温言安慰道:“不怪你,是我曾有负于人,咎由自取。”   发现他处乱不惊,谢韫舜怀揣希望的问:“你准备了侍卫候在园外?”   “没有。”贺云开温声道:“韫舜,我不想让你担惊受怕,但我还是要如实告诉你,我疏忽了。”   贺云开今夜本未打算留宿在此,计划天黑之前回京,没有安排大批侍卫随行护卫,一时疏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的疏忽,使审时度势的贺元惟有可趁之机,杀伐决断。   谢韫舜知道他所言的‘疏忽’实则宽慰她,如果没有她的打草惊蛇,就没有所谓疏忽。他不责备,她更自责。   下一刻,贺云开吻了吻她的额头,郑重其事的温言道:“元惟厌我,不会给我协商的机会,当前形势下,我没把握应付他。韫舜,我只能仰仗你为我解围,救我。”   听到‘救我’二字?谢韫舜一怔。   “请你全权作主的跟元惟协商,尽力救你的夫君脱离险境。”贺云开对她示软示弱,拥紧了她,明确的仰仗她,坦言道:“我们是夫妻,夫妻间相携相依是正常之事,我可以理所当然的仰仗你,你亦可以理所当然的仰仗我。”   谢韫舜内心震颤,他坦诚的仰仗于她,一字一句的让她明白,他们可以相互理所当然的仰仗。   贺云开真挚说道:“今日,我唯有仰仗你救我,我的命在你手里。”   他把命运虔诚的寄托于她,谢韫舜已有主见,目光坚定,轻挣开他的怀,拔下木桃发间银簪塞进他手里,道:“挟持着我出殿。”   贺云开沉思不决。   “凶狠的要挟元惟。”谢韫舜背对着他,抬起他握着银簪的手,用银簪对准了自己的喉咙,冷静的叮嘱道:“元惟若迟疑,你就用银簪划破我的脖子。他若再迟疑,你就用银簪刺我的肩,刺到他放行你离开。”   贺云开惊讶又惊喜,他知道元惟在她心中的重要,然而最关键时刻,她在他和元惟之间选择了他,她不惜伤害自己的保护他,没有袒护元惟。   谢韫舜坚定的道:“不要优柔寡断。”   贺云开拥紧了她,感动又感激。她表面漠然薄凉,实则是对感情不善言辞,内心温软良善,灵魂里积蓄着盛大的慈悲。   谢韫舜感觉到他的颤抖,深吸口气,道:“让他见识到你很凶残的对我,他一定会放你离开。”   贺云开没再犹豫,温言道:“你先走出殿。”   谢韫舜同样不犹豫,款步向前走,走过昏暗,走入光亮中,走出大殿,立于殿外屋檐下。   “舜舜。”贺元惟亲切的呼唤,有着敢作敢当的明朗,向她伸出手,道:“过来,来。”   谢韫舜遗憾的叹息,懂得元惟不是意气用事,懂得元惟的深思熟虑,她才会有痛彻神魂的遗憾。   贺元惟向她走近两步,邀请她:“舜舜,过来。”   只要贺元惟一声令下,整个前殿和寝宫的人都必将命丧黄泉,天亮之后就是崭新的开始。只要她来,贺元惟会把江山皇权捧给她,拥她为皇太后在皇权之巅。   谢韫舜平平静静的站着,心中悲哀,满腔情绪。   贺云开阔步出现了,从谢韫舜背后揽住她,银簪对准了她的喉咙,臂弯收拢她贴近他胸膛。   贺元惟脸色一沉。   贺云开挟持道:“要她的命吗?”   “要挟我?她出的主意?”贺元惟握紧拳头,沉稳扬手召唤,弓箭手上前,他接过弓,抽出一支箭,箭在弦上,拉弓对准了谢韫舜,道:“这样的她,不要也罢。”   谢韫舜一震,“元惟?”   贺元惟沉声问道:“舜舜,为了他,你这样对我,值得吗?”   值得吗?   随着他的发问,第一支寒箭已离弦,精准的射向谢韫舜。   值得吗?   随即,第二支箭射出,贺元惟连射三箭。   值得!   不出贺元惟所料,在他射出箭的一刻,贺云开极为迅速的拥着她转个身。三支箭,相继深刺入贺云开的背脊。   谢韫舜一阵眩晕,感受着被贺云开的怀抱禁锢,听到利器刺入肌肉骨骼的声响,她心生恍惚,已被贺云开抱起奔回大殿。   暗卫们严阵以待的护在殿外。   滕言慈亲眼目睹皇上中箭,紧张不安:“皇上。”   贺云开倒吸口气,稳当的放下谢韫舜,生怕她因贺元惟的举动伤心,温言安抚道:“元惟识破是你的主意,他难过的心情可想而知,你莫防在心上,他此时已后悔莫及。”   谢韫舜怔茫,忽想起元惟射出的箭,忙绕他背后。他的背脊赫然刺中三支箭,鲜红的血浸染湿了衣,触目惊心。   “我没事。”贺云开轻牵着她的手,看尽她眼底的痛楚,温言道:“先应对元惟。”   谢韫舜垂目,泪湿眼眶。   贺云开温和道:“你好好的跟元惟协商,只要他撤兵,我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谢韫舜泪目视之,元惟是谋逆,又重伤了他,罪不可赦。   “既往不咎。”贺云开心平气和,有权力息事宁人,道:“我理解他的举动,他报复的无可厚非,当前并未严重到无法挽回。更何况,他是我们敬重的皇长兄,天下需要他。”   他宽厚的不可思议,如果贺惟撤兵了,他出尔反尔的对元惟致命打击呢?这个问题顺势闪现,紧接着,谢韫舜就已坚定的转身朝外走。   贺云开唤道:“韫舜。”   谢韫舜止步。   贺云开平和说道:“跟元惟协商的所有条件,你均可作主,我都接受都答应。”   “毫无准则?”   “全依你的准则。”   闻言,谢韫舜走出了殿。   贺元惟在局促的等着谢韫舜再次露面,望穿秋水,她终于走了出来,他深深望向她,她散发着坚韧的气场。   谢韫舜落落大方的道:“齐王,借一步说话。”   “好。”贺元惟径直去向黑暗处的亭台,她随他而行。   大殿里,屏风后,贺云开脸色煞白的趴在榻上,额头薄薄一层细汗。滕言慈欲上前要为他处理伤口,他婉拒,让一名暗卫为他撕开衣裳,拔箭,包扎深入骨头的伤处。   这时,一名暗卫从暗道疾步而来,低声禀告:“颜留公子和三百护卫已在暗道候命。”   贺云开笑笑,道:“请颜留来。”   颜留来至,瞧见贺云开的伤处,三个不浅的伤口,惊吓的打了个哆嗦。   贺云开郑重道:“多谢!”   颜留乐呵呵的道:“不谢!”   “得知了元惟的全部暗卫纷纷出京?”贺云开不得不承认幸亏了颜留,是颜留的人终日监视元惟的府邸,显然是颜留得知了不寻常的现象,分析出必有大事,来的及时。   颜留道:“是啊,我就带着我的全部护卫出京,寻迹跟到这园外。园门紧闭,正愁怎么翻墙而入,闻讯远处僻静林中有十个暗卫把守,杀了后,感觉把守处是暗道,但不知怎么进。很巧,突然从暗道出来几个熟人。”   这几个熟人正是贺云开的暗卫,他不能坐以待毙,尽管看似徒劳,仍派暗卫出去找援兵。   颜留探头看了看殿外的包围,可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同样的训练有素,不妨公然比试一番,问:“还等什么?”   “等你嫂夫人化险为夷。”贺云开语声平和,他善用‘温而稳、和而进’,从不冲动的两败俱伤,也不鲁莽行事到不留余地的决裂。   按兵不动。   用温厚之道解决问题,极需胸怀和勇气。   颜留为他清理伤处,道:“伤深入骨了,伤很重啊。”   “不危及性命就无碍。”贺云开承受着身体的剧疼,想到韫舜的态度,情不自禁的欢喜,心里愉快。她做的真好,他要比她做的更好。   半个时辰已过。   颜留踱来踱去,不放心的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贺云开趴在榻上,疼的动弹不了,沉着道:“我只担心一点。”   “哪一点?”   “小事,不值一提。”   颜留好奇,见他不说且若无其事,便不问了。   漆黑的亭台中,谢韫舜悲欢叠加的掩面而泣,贺云开担心的小事正在发生。   又过了半个时辰,贺元惟从黑暗中沉稳的走出,神色隐晦不明,一言不发的撤兵而去。 第99章 宜和   晨光熹微,贺元惟得偿所愿的离去之后,谢韫舜空落落的独屹于亭台中,冷冷清清。   被强大杀气弥漫了两个时辰的柘翠园,渐渐恢复了往时的安宁悠静。   木桃疾步寻至,为娘娘披上斗篷,见娘娘此刻的模样,满面泪痕,轻问:“奴婢为娘娘备水洗梳?”   谢韫舜颔首,冷静吩咐道:“让木兰和木梅速回京,一人传我旨意,令谢远川亲率三百禁兵前来。一人回宫传御医。”   “是。”木桃匆匆去办。   谢韫舜的神色沉凉,单薄的身姿穿过薄雾,晨露沾襟,径直去往寝宫。待洗梳之后,换一袭常服,前往贺云开所在前殿。   殿内,贺云开趴在软榻,颜留席地而坐,二人漫不经心的饮茶闲聊。   当谢韫舜映入眼帘,贺云开注视着她,她因极其冷静、极其坚韧而显得淡泊,仿佛是从滔天的苦楚中磨砺而来。他心中悸痛,目露痛色,可见她在跟贺元惟协商时,经受着难以承受的伤心和顿悟。   谢韫舜示意众人都退下歇息,她立在榻边,看了看他背脊上的伤,绷带上渗透出血迹,可想而知的疼,垂目道:“我已宣了御医。”   贺云开轻握住她的手,让她贴着他坐在榻边,和她十指相扣,温言道:“我的伤,一律对外宣称是摔伤了背脊骨。我已派人传讯给肖丞相,吩咐他在今日早朝之上宣布出去,我需卧床静养,多日无法上早朝。”   谢韫舜诧异道:“何必如此宣扬你受伤之事?”   贺云开温存笑笑,道:“我重伤卧榻,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帮助我批阅奏章。”   谢韫舜一惊。   “韫舜,不要去垠口了。”贺云开认真说道:“我养伤期间,请每日陪我在议政殿批阅奏章,全由你代为执笔朱批。”   皇后朱批奏章史无前例,谢韫舜惊道:“岂能……”   “能。”贺云开笃定的道:“只有你能。”   谢韫舜若有所思,道:“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   “何事?”贺云开忐忑不安。   谢韫舜垂着眼帘,平淡说道:“我答应了齐王,生两个孩子,过继给他。”   齐王?她称呼元惟为齐王!她决绝的改变了元惟的存在,决裂了挚友的关系,甚至不是皇长兄,只是以天下为重的身份。贺云开震撼于她的决定,若是有一丝余地,她绝不会对元惟这般狠下心,他明白了,道:“我接受。”   是的,谢韫舜和贺元惟不复以往,她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所作所为,她的理智不允许她再视他为挚友。   谢韫舜告知道:“给他一子一女。”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你做主即可。”   谢韫舜冷静的提议道:“由我朱批奏章之事,你不妨重新考虑。”   “我主意已定,我们是夫妻,彼此信赖,彼此仰仗。”贺云开不假思索,迎视着她的探究,他苦涩的道:“实不相瞒,我不情愿你生的孩子唤别人父王,极不情愿。但我理解你这样做的苦衷,定是不得已的选择,是为顾全大局,我接受。”   谢韫舜的心在阵阵发紧的疼,贺元惟恩威并施提出条件,了解她的软肋,她无能为力,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痛苦。贺元惟宁可得偿所愿,而抉择与她情断义绝。   贺云开郑重说道:“韫舜,我真的很在乎你,只要你和我两情相悦,其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都能接受或不在乎。”   谢韫舜了然,事到如今,她自是了然。   天亮了,御医被从暗道送至大殿,战战兢兢的为皇帝清理伤口,重新包扎,并按皇帝的命令,对外宣称是摔伤了背骨,伤势不轻亦不重。   谢远川率兵到达柘翠园,见到满地尸体鲜血,震骇不已。谢韫舜对此缄口不言,只吩咐谢远川派人迅速处理尸体,冲洗血迹。   晌午,天高云淡,园内已无血腥味。   大殿内,贺云开放松的趴在软榻,看到简单的膳食端来,注视着款步走近的谢韫舜,旁若无人的温言道:“韫舜,请喂我用膳。”   谢韫舜脚步一顿,侍女们摆放好膳食,自觉的退下。   贺云开目光恳切,轻道:“喂我,我饿了,很饿很饿。”   谢韫舜脸颊微红,知道他重伤疼的动不了,便由着他。她径直走到桌前,将每道菜都盛一些,席地而坐,一口一口的喂他。   贺云开细嚼慢咽,尽管她表现出镇定,他能感觉到她的害羞,她的手在颤抖。他愉快极了,吃的很香,眼神里是浓烈的爱意。   谢韫舜初次做这种喂人用膳之事,颇为拘谨。她不禁觉得,他会仗着伤势得寸进尺。   用完膳,他们就返回京城了。贺云开趴在软榻上,连同软榻一起抬上马车,谢韫舜陪在榻边。   在大批禁军护卫下,马车极其缓慢行驶。贺云开瞧着她的娇容,可怜的道:“疼,伤口很疼。”   谢韫舜立刻道:“颠簸的不适?让马车停下?”   贺云开坦言道:“不是因为颠簸,伤的重,不动也很疼。”   谢韫舜蹙眉,他除了承受着疼、趴着养伤,无计可施。   贺云开温言道:“摸摸我,转移疼的感觉。”   谢韫舜一鄂,果不其然,他得寸进尺了。   “摸摸我的手。”贺云开把手挪近她,温存视之。   谢韫舜迟疑了片刻,轻轻的摸了下他的手。   贺云开教她道:“握住我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摸。”   只是闻言,谢韫舜就已羞赧的向后缩了缩。   贺云开温柔说道:“伤口真的非常疼,很难受,韫舜,求你。”   谢韫舜看清他额头上细密的冷汗,以及他难受的表情,无助孱弱,可以想象的剧疼。她深吸口气,慢慢的握住他的手,矜持的垂目,轻轻的摸着他的手指。   他的手掌厚实,手指粗长。她的手白皙的泛着光泽,手指修长。   贺云开隐隐一笑,虽然她只是轻轻柔柔的触摸他的手,他就开怀极了。知道她心善,知道她羞涩,他会让她习惯和他亲昵。   谢韫舜实在无法漠然置之,她很清楚,他的伤是因她而受。   贺云开的疼意得以缓解,闭目养神,在她的陪伴和触摸下,他疲倦的睡着了。   望着贺云开安详的睡态,谢韫舜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贺元惟的话语:‘此时此刻,我可以杀掉此处我要杀的任何人’。一幕一幕皆在一念之间,他们仨人都懂得没有选择的那一念的结局是什么。   马车行驶的极其缓慢,在傍晚才驶入皇宫。当贺云开睡醒,发现马车停在乾龙宫,便吩咐马车驶去祥凤宫,他对谢韫舜坦言道:“我有近三年没有在乾龙宫的寝宫就寝了,不习惯。”   谢韫舜知道,他总是就寝在她的祥凤宫。   到了祥凤宫,侍从们小心翼翼的抬下软榻,贺云开平稳的趴着,软榻直接抬进寝宫的床边,紧贴着床,垫起软榻跟大床一样高。   贺云开温温和和的索要着她的照顾,目光寻着她的身影,眼神里满溢暖柔的光,让她寸步不离的陪在身边。   谢韫舜默不做声的由着他的索要,喂他吃瓜果,喂他饮茶水,喂他用晚膳,尽责的照顾他。   朦胧烛光中,她躺床上,他趴榻上,他轻牵着她的手共眠。   翌日清早,用过早膳之后,贺云开趴在软榻,被抬入议政殿。谢韫舜一袭白鹤常服,落落大方的同行。   以肖伯希和梁文宽为首的十位权臣已在殿内恭候多时,听闻皇帝摔伤背骨,无法上早朝理政,又得知昨日谢远川率兵出入柘翠园,皆惶惶不安,必须要面见皇帝一探究竟。   贺云开平和的宣布道:“朕摔伤背骨,需趴着静养多日。朕养伤期间,由皇后协阅奏章,并按朕的旨意,由皇后代为执笔朱批。”   众人面面相觑,收回了肖丞相的协阅奏章权?全权交由皇后?这是皇后的主意?   瞧见众人脸上的猜疑,谢韫舜从容的提议道:“皇上,何不仍由肖丞相协阅奏章,他职责所在,理应为皇上分担。”   贺云开思量片刻,坚定的道:“朕同意皇后的提议,仍由肖丞相协阅奏章。而代朕朱批奏章,理所当然只有皇后能胜任。”   按照事先的商定,贺云开故意先说出全交由皇后。随即,由谢韫舜提出柔和的建议,缓解大臣的顾虑,免得大臣猜疑皇后心存野心,以退为进,又能达到她代为朱批的结果。   议政殿内,只有皇帝、皇后、肖丞相。肖伯希言行谨慎,如往常一样展开奏章,为皇帝阅读罢,便不再多言的把奏章铺开在皇后面前的紫檀木案,静观其变。   在谢韫舜的背后,贺云开沉静的趴着,闭目倾听奏章,轻声告诉她如何批复。   谢韫舜端坐着,提笔落字,完全按照贺云开的旨意朱批。批阅着奏章,她不禁发现,天下事是何其的庞杂繁琐,百官又是何其的形形色色。   朱批了近一百件奏章之后,还有厚厚的两摞待批,谢韫舜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真切的感到了辛苦,感慨于贺云开日复一日的坚持勤勉。   贺云开温言道:“歇会。”   谢韫舜顺势搁下笔,唤来木桃吩咐几句。不多时,瓜果茶水陆续奉上。它慢饮口茶润喉,目光一转,就发现贺云开在满怀渴望的等待着她喂。   于是,肖伯希不经意间见证了帝后恩爱的画面,只见皇后大大方方的喂皇帝吃瓜果、饮茶,皇上舒心的享用。下一刻,皇帝温柔的为皇后握揉手腕,皇后含羞垂眉。   画面自然温情,有着天长地久的默契。肖伯希赶忙收起视线,这位平和清肃的皇帝,终日乾乾,真真只在皇后面前流露出食人间烟火的温柔深情。   歇了一阵,谢韫舜提出继续朱批奏章。批阅完三百余件奏章,通过贺云开处理国事的举措,她对他有了新的认识,清楚的认识到他的宽严有度,他掌控国势的游刃有余,有主见且明智精准。   与此同时,谢韫舜也认识到他出类拔萃的稳重。遇到不懂或不知之事,他不急于盲目批复,而是立刻宣见相应晓得之人,详细了解一番;或者派人去御书房取来相应书籍,仔细查阅。遇到难决之事,他询问肖伯希,并宣见相关的人了解情况,耐心的洞察事理。   呈上的奏章虽然全部批复,显现出的诸多问题仍待解决。已是午后,尽管重伤在身,习惯于勤勉的贺云开趴在榻上,刻不容缓的宣见几位重臣筹商政策。   丞相肖伯希退下后,廖子敬进殿。此人是一位忠实的男子,无官职,但不容小觑。他负责管理广纳贤才的‘荐举箱’和广开言路的‘明径箱’,每日把两个箱中的密件整理呈给皇上。   廖子敬跪坐在榻前,备上笔墨,一边把密件简明扼要的一件一件的禀告于皇上,一边记录皇上的旨意。   谢韫舜静坐在旁,端视他的勤政,他趴着静养重伤,仍专心致志的理政,知晓天下事。更为难得的是他每日的坚持不懈,荐举箱和明径箱绝非形同虚设,可见他是每日例行闻奏。   廖子敬禀告完,谨记皇上对每件密件的旨意,退下去执行。   贺云开抬首,遇到谢韫舜的目光,四目相对,他敛去面对国事的严肃,对她温存一笑。   待重臣们到达,谢韫舜就适时的离开议政殿,不让朝堂太过警惕她参于政务。着实劳累,她回到祥凤宫,让女医齐氏为她周身按摩,闭目小憩。   入夜,尽管多事一时未决,贺云开一句明日再议,便迅速回宫陪伴谢韫舜,不让她觉得被冷落。   谢韫舜喂他用完膳,足浴归来,见他满面愁容,心中刚生疑问,就听他不适的道:“我浑身难受。”   他只能趴在榻上,且一动就牵扯的疼,可想而知身体很难受。谢韫舜自也明白他话中之意,轻轻握着他的手掌,慢慢摸着他的手指。   贺云开隐隐一笑,依旧不适的道:“摸摸我的脖、颈、背、腿。”   谢韫舜心中怦然一羞。   注视着她的羞容,贺云开温言道:“熄灭灯,帮我摸摸,求你,我身体又疼又麻,很不适。”   谢韫舜心中酸软,知他疼的不适,知他白日聚精会神的勤于国事,此刻放松之后的疲倦,便如他所愿。熄灯,坐在他身边,轻颤的摸上他的背,隔着里衣,能感受到他健壮体魄的温度。   贺云开舒服的喟叹,道:“坐着累,躺着摸。”   谢韫舜依言侧身躺下,缓慢羞涩的摸他的脖、颈、背、腿,直到他面带笑意的渐渐入睡。   翌日清早,在御医仔细检查伤口无大碍之后,贺云开趴在软榻,和谢韫舜一起去议政殿批阅奏章。   昨日收到已批奏章的百官,皆知是皇后朱批,那字迹如同皇后所绘的画卷,笔力千钧,明朗大气,百官无不惊赞。   日复一日,风雨无阻。每日清早,谢韫舜陪着贺云开进议政殿批阅奏章,午后出殿,贺云开继续跟官员议政到入夜。   过了一个月,贺云开的伤势渐渐好转,伤口在愈合,能稍作翻身,缓慢的活动。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谢韫舜加深了对他的认识,那种坚持不懈的稳重,那种运筹帷幄的明智,那种洞察事理的宽严有度。   这日,贺云开主动提出让贺元惟兼领吏部。议政殿中,批阅完奏章,贺云开饮着谢韫舜喂来的茶,温言轻道:“只要齐王同意,我随时可以下旨宣布由他兼领吏部,任吏部尚书,便于国堂的学生顺利入仕。”   谢韫舜冷静问道:“梁文宽如何安置?”   “让他掌管明径堂。”贺云开平和道:“我授意明径堂在梁文宽的掌管下,不再只是把‘明径箱’中收到的举报告知到相关管辖之人,而是需要迅速的监督勒令处理,赏罚严明的追究责任。”   如此一来,梁文宽虽无官职,掌管独立于朝堂之外的机构,掌握大量密奏,直接效命于皇帝,臣民岂敢轻慢。谢韫舜意识到不受朝堂约束的明径堂,势必专为皇帝所用的驾驭朝堂,漫不经心问:“不打算让梁文宽任御史大夫?”   贺云开笑了笑,坦言道:“打算。”   谢韫舜清醒视之。   贺云开诚然道:“等你爹致仕之后,御史大夫一职非梁文宽莫属。”   谢韫舜若有所思,梁文宽掌管的明径堂一旦崛起,势必和爹掌管的御史台有冲突。   贺云开宽慰道:“放心,梁文宽知道分寸。这两年,他对你爹的尊敬避让,有目共睹。你且看着,倘若他敢对你爹不敬,倘若明径堂敢找御史台的麻烦,只要有一次,我就砍了梁文宽的头。”   谢韫舜一怔。   “不要不信。”贺云开认真的道:“我只对你和你在意的人一再纵容。”   谢韫舜明白他的意思。   贺云开轻握着她的手,道:“你爹继续任御史大夫,齐王任国傅兼领吏部,让梁文宽退居明径堂,朝堂安定,家和为贵。”   谢韫舜拭目以待,道:“何不立刻宣见齐王。”   贺云开扬声命道:“去请齐王。”   自柘翠园那夜之后,谢韫舜近两个月没有见过贺元惟,只听闻他一如既往。她等待着贺元惟的到来,漫不经心的吃着荸荠,又甜又脆。   “喂我。”贺云开张嘴,也要吃。   谢韫舜随手喂他吃了一个,忽然,她只觉一阵不适,突起呕意,忙是去到一边。   见状,贺云开全神贯注的看着她,恍然想起她的月事似乎迟迟未至,不由得呼吸一顿,扬声命道:“宣御医。”   谢韫舜垂目,毕竟已怀过三个孩子,前几日就隐隐感觉又怀上了,她深吸了口气,道:“我有了……”   贺云开面带笑意,温存道:“你真好生养。”   谢韫舜背对着他,道:“有一件事,我提前告诉你。”   贺云开在听。   谢韫舜语声平缓的道:“再过两个月,你的伤势康复了,无需我再帮助朱批奏章,胎儿也稳定了,我启程去垠口。”   贺云开脸色一沉。   谢韫舜道:“第一批的九座粮仓,计划是明年六月竣工,我非去不可,检验粮仓的情况。”   贺云开沉声道:“你当真洒脱,对我了无牵挂。”   谢韫舜垂首不语。   贺云开凝视着她的坚定不移,坐起身,忍着伤口的撕疼,拉她入怀拥抱着,不悦的道:“谢韫舜,你欺我太甚。”   谢韫舜静默不语。   贺云开的怀抱收拢,两颗心贴得很近,泛疼的跳动着。   谢韫舜悄悄的抬起手,轻轻的回拥他。   贺云开身心皆疼,不满的道:“你真的欺我太甚。”   那么,他答应她去垠口吗?谢韫舜试探问道:“改日再议?”   “无可再议,我不许你去。”贺云开态度坚决的道:“不要再想和我分离,除了在我身边,没有任何地方是你非去不可。”   谢韫舜听着他强劲的心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颤,她的心随之波动。   贺云开意味深长的道:“别躲着我。”   谢韫舜的主意已定,提醒道:“别抱太紧,你的伤口刚结疤。”   贺云开松开怀抱,趴在榻上缓解伤疼,沉着脸哼道:“我倒要看看,你今后怎么能心安理得。”   谢韫舜不语,是无法心安理得。   不多时,御医奔至,为谢韫舜仔细的号脉,确实是有喜了。   闻喜讯,贺云开欣喜不已,派人立刻去谢府报喜,并大量赏赐谢府。谢韫舜接受着命运的安排,由着他赏赐的举动。   这时,贺元惟来了,在殿外遇见了御医,得知谢韫舜怀了身孕。通报之后,他沉稳的步入议政殿,看到谢韫舜端立于案边,神情如秋风冷清。贺云开闲适的侧卧于榻,心平气和。   谢韫舜目光平淡,冷静说道:“明年,国堂的第一批学生将入仕,避免和吏部发生不必要的讧乱,为朝堂安定,请齐王同意兼领吏部任吏部尚书,结合吏部已规范的制度,制定严明有序的入仕规则。”   “好。”贺元惟清晰的感受着她的疏离。   “明年正月上任。”谢韫舜知道他有能力使国堂学生平稳的融入朝堂。   “好。”贺元惟沉稳的离开了大殿,阔步而行,眸色伤悲孤寂。脑中浮现那夜的一幕,她无奈于他的坚持,泪流满面的说:‘只要你今日撤兵、往后安分守己,我就答应你的条件让你如愿。从此,我们情断义绝。’   从此,情断义绝。   也好。 第100章 忌牺牲   清晨,冬雪落满了大地,笃定的覆压万物。   天地间的万物,被白雪映照的明亮耀眼。窗前,谢韫舜在提笔勾勒雪景,画古柏的枝头被雪压的很低很低,挺直静伫于皑皑白雪,不改青翠色。画两只白鹤栖息在古柏树下,曼妙寂然。   木桃捧着一件斗篷入殿,轻禀道:“娘娘,皇上请您到启天殿外,接他散早朝。”   闻言,谢韫舜一怔,哑然失笑。   贺云开卧榻养伤足有三个月,伤势日渐痊愈,今日恢复早朝。在去上早朝时,他就打算让谢韫舜送他到早朝的启天殿,见她睡得深,不忍唤醒。   木桃掩唇轻笑,轻道:“娘娘,皇上特意不披御寒之物,等您送去。”   谢韫舜眼帘一垂,自是明白。她搁下画笔,缓缓起身,木梅上前为她披上白鹤彩绣斗篷。在木梅的搀扶下走出殿,她手掌下意识的捂着小腹,走出祥凤宫。   偌大的皇宫颇为空朗宁静,红墙碧瓦,银装素裹。穿过层层宫阙,谢韫舜漫步到连接启天殿的长廊,驻步遥望殿外阶下朝见皇帝的大臣们。   寒冷的天空,飘雪了,细雪纷扬。她落落大方的信步而行,行走在朝臣们的惊愕中,行至启天殿外,仪态端庄,高贵玉立。   有孕在身的皇后娘娘来了!殿外的侍卫连忙入殿悄声禀奏皇上。闻讯,贺云开隐隐一笑,不让谢韫舜久等,平和的示意散朝。   皇后娘娘为何来?恭立在殿外的朝臣们暗暗交换着眼神,满朝百官皆知,在皇上养伤期间,每日都是皇后代为朱批奏章。百官听闻,皇后终日细心的照顾皇上,亲自侍候皇上用膳和起居。   步下龙椅,信步出启天殿,贺云开的眼神瞬间笼罩在谢韫舜身上,满面笑意,温情的靠近她。   在诸多复杂目光的探究下,谢韫舜对他微微笑着,待他走到身边,从容的展开叠放整齐的斗篷。   原来,皇后是为皇帝送御寒的斗篷而来。   殿外的朝臣们和从殿内走出的朝臣们,都目睹到了帝后恩爱的一幕,只见尊贵伟岸的皇帝弯腰配合皇后,供皇后为他披上暖和的斗篷。随即,便见皇帝轻拥了一下皇后,牵起皇后的手,正大光明的并肩,缓步而行。   冰天雪地里,帝后举手投足间的如胶如漆,观者无不觉得温暖深情。   谢韫舜由着他,感受着他的手牢固的握住她的手,力量坚定。走出百官的视线之后,二人牵手散步在雪中,前往议政殿,她冷静说道:“莫再如此。”   “就要。”贺云开笑意温和的道:“今后,我不仅要你每日来接我散早朝,还要你每日送我上早朝。”   谢韫舜惊讶的轻瞧他一眼。   贺云开认真的道:“我要你和我一起临朝听政。”   谢韫舜清醒说道:“我志不在此。”   贺云开知道她志在国泰民安,语声平和的问:“还没有放弃去垠口的打算?”   “嗯。”谢韫舜坚定的道:“我负责主持垠口粮仓的建造,粮仓竣工,我岂能不去检验。”   “你安心养胎,我代你去垠口检验。”贺云开迎着她探究的眼神,同样坚定的道:“你在京城监国,代我理政。”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确定的道:“就这样定了。”   见他的态度颇为强势,谢韫舜驻步,意味深长的看他,冷静问道:“我别无选择?”   “有,你有。”贺云开立刻紧张的揽她入怀,目光温煦,小心翼翼的道:“这些日,你呵护备至的照顾我,我被你宠的得意忘形了。”   谢韫舜镇定视之。   贺云开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心酸的笑笑,温言道:“我有自知之明,岂敢约束你。”   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道:“我可以去垠口?”   贺云开轻问:“非去不可?”   谢韫舜问道:“许不许?”   “发自内心的不许。”贺云开无能为力的道:“如果你非去不可,除了许你去,我别无选择。”   看尽他眉宇间的失落,谢韫舜若有所思。   贺云开平静的换个话题,道:“齐王染了风寒,卧床五日了,仍未见好转。”   闻言,谢韫舜回首唤来不远处的木桃,吩咐道:“去一趟齐王府探望齐王。”   木桃应是,便去了。   贺云开若无其事的问:“你不亲自去探望?”   谢韫舜一怔,不可思议的定睛审视他,反问:“你不在意?”   “很在意。”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因为在乎你到无以复加,顾及你的心情,只能装着不在意,你做主即可。”   谢韫舜轻道:“话全被你说了。”   “免你以后怪我隐瞒不告诉你,也免你不去探望而心神不宁。”贺云开委屈看了看她,自怜的道:“反正,我舍不得你,只能自己忍气吞声。”说罢,再次询问确切的答复,问道:“你亲自去探望他吗?”   谢韫舜回答道:“不亲自去探望。”   “为何?”贺云开全神贯注的凝视她。   “多此一问。”   “嗯?”   谢韫舜清醒的道:“我是皇后,没有理由亲自去探望齐王。”   贺云开心中惊喜不已。   谢韫舜平淡的道:“我派人去探望他,希望他的病情好转,尽快康复,出于人之常情。”   贺云开发现她神色漠然,那是彻骨的心灰意冷,无法改变的坚决,他不由得深情的拥紧她。   冬雪,连续落了多日。   除夕夜,阖家欢聚,辞旧迎新。待孩子们告退,谢韫舜被贺云开催促着回到寝宫就寝。   刚躺下,他就热情的依偎过来,察觉出他的意思,谢韫舜轻问:“你的伤无碍了?”   贺云开专注的吻了她一阵,抿嘴笑道:“我轻点,慢点。”   下一刻,缠绵不休,无边温存。   正月初一,清早,贺云开信步至议政殿,邀请病已康复的贺元惟前来。   贺元惟赴邀到达,挺拔立于殿外,优雅的抖落轻裘上的雪,沉稳踏入殿。   贺云开遣退所有侍从,命令关闭殿门。   庄严的殿内,只有他们二人,一人与生俱来的平和内敛,一人与生俱来的尊贵冷峻,气场相当。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你心里可还痛苦?”   “无怨无悔。”贺元惟负手而立,气息沉稳,磊落坦荡。   “无怨无悔。”贺云开若有所思的念出四字,感叹道:“好一个无怨无悔啊。”   贺元惟沉着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做了什么……”   贺云开眸色一沉,沉声道:“我实在没料到你会做出那种伤害她的事,使她对你心灰意冷,伤到她绝望的跟你情断义绝,仅剩秉性里的良善惜你是个人才。”   “事已至此。”贺元惟胸膛冰锥猛刺的钝疼,表面气定神闲,他也实在没料到谢韫舜会对贺云开早已动心,于公于私的保护,坚决的保护。否则,这皇权之巅已是她,他就是她此后的依靠。   贺云开掷地有声的道:“你需谨记,柘翠园那晚,你的胜算不是绝对,你绝非能万无一失的杀了我。你和她单独在亭台中时,我的援兵已到,我同样可以在一念之间杀你措手不及。你的撤兵不是高抬贵手,只是你的抉择。”   贺元惟心下一震,不同的抉择不同的结果。   “她曾经视你极重要的存在,一度让我羡慕的无计可施,我永远忘不了你中毒奄奄一息时她的悲痛,她的情感、精神都因你而支离破碎。”贺云开皱眉,低声道:“可想而知,你在柘翠园对她的所作所为,于她而言有多残忍,无以复加,她才会不留余地的把你从她的情感里、精神里都移除。”   贺元惟暗暗握紧拳头,抿唇不语。   “我接受你对她做的,因我体谅她所承受的。”贺云开疼惜的道:“你知道她的理智,她的容人之度,经受多少苦难都承受,从没有过‘恨’,只有难得可贵的度量和坚强。”   贺元惟沉稳的问道:“你心里可还痛苦?”   “痛苦。”贺云开苦涩的道:“深刻且加倍的体会到了你当年的感受。”   贺元惟克制道:“以你之道,皆还施你身心。”   “我知道。”贺云开平静说道:“然而,今非昔比。”   如今,贺云开是皇权在握的皇帝,集万万人的命运于手,严明稳牢的掌控朝堂,有较高的威望,亲信势力遍布朝野。   贺元惟无所畏惧的道:“生死已无憾。”   贺云开正色道:“生死由你。”   贺元惟不动声色。   贺云开道:“以往所有事,我有权力对你法外开恩。”   “我有哪两个选择?”贺元惟坦然面对。   “第一个选择,永远离开京城,天下再无你踪迹的消息。”贺云开道:“第二个选择,身边最多留下十个暗卫,辞让国傅一职,辞让太子太傅一职,推拒吏部尚书一职,只可为天下事出谋献策,永不得干政,永无实权。只过继她腹中怀着的孩子给你,五岁时过继,若你娶妻或是有了别的女子,需把孩子归还。”   第二个选择是仁至义尽,贺云开并非真的情愿想要给出吏部尚书一职,也并非真的情愿接受过继一子一女出去,之所以答应谢韫舜,完全是顾及她的感受,从长计议。既然她已不在乎,他权衡利弊之下不勉为其难。   吏部尚书一职,关乎到满朝官员任免,如此重权给出,无疑将威胁到皇权。贺云开是要集权在手,此官职不仅不轻易交由他人,而且还会保留严明的考核制度,频繁换任职尚书。   过继孩子一事,如果贺元惟终生不娶,亦再无别的女子,过继子嗣方是合情合理。   贺元惟沉稳的道:“我选择第二个。”   贺云开并不觉得意外,郑重其事道:“今后,我会警惕的提防你,不捕风捉影,不手下留情。”   “懂。”贺元惟了然,贺云开的法外开恩是无形的枷锁,是炼狱的惩罚,让他承受无形的千刀万剐。他了然,死结已系于心。   与此同时,贺元惟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贺云开治国理政乃至为人,都贯彻‘外德内法’。他强大自己的能力,逐渐增加掌控力,不暴君施虐,不心狠手辣,不用累累白骨和汩汩鲜血铸造高高在上的皇位龙椅,宽严有度,终是明君。   归根结底,贺云开有能力举重若轻。   殿门徐徐打开,贺元惟沉稳告辞,不动声色的走出皇宫,背影孤寒在浩大天地间,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殿外廊下,贺云开静默的望向天际,目光长远且坚定。沉思片刻,他目光一敛,阔步回去陪伴妻子,途径御花园时,听到了热闹的欢声笑语。   盛放的古梅花树旁,谢韫舜眉目浅笑。有两对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们,一起进宫向帝后恭贺新禧。   一对是谢远川和翟容容,已育有一子一女。只见翟容容瞧着谢远川的眼眸里无限柔情蜜意,由衷的完全依赖,幸福的溢于言表。   另一对谢佳莹和鲁彧,已育有一女,谢佳莹正身怀六甲。他们二人相敬如宾,有种惺惺相惜的静好。   不远处的六个孩子在雪地里玩耍,快乐的笑声阵阵。   望着和乐融融的场面,贺云开面带温和笑意,信步走向谢韫舜的身边,只有他能在的身边。   谢韫舜发现了他在走过来,四目相对,万籁寂静了,他们相视一笑,很动人。   雪,无声无息的飘落。   天意弄人。   人,无影无踪。   正月初二,晌午,一封信件送入宫,熟悉的字迹,只言片语:你不再需要的我,不辞而别了。   谢韫舜阅罢,闭目,抚着隆起的腹部,泪滑落。   贺元惟去向不明,只留下厚厚一摞奏章给贺云开,事关法德并重的理政,事关国堂发展的举措,事关平稳的使国堂学生入仕,事关在天下开创学堂供平民百姓学习,事关修建堤坝、疏通河道的治理黄河……   最后一页,留下四字:愿盛世安。   一件一件的事,详细、真诚、高明,沥尽心血,全部无私的奉献。贺云开仔细看完,久久难以平静。   翌日早朝之上,贺云开将那件事关国堂学生入仕的奏章示于百官传阅,命令吏部尚书梁文宽严格按照齐王的这个办法执行。随即,遗憾的宣布齐王以《道德经》的‘持而盈之,不如其已’为由,举荐鲁彧为新任国傅,已轻安的隐世,不知居何处。   百官震惊,齐王突然隐世了?皆觉其中定有玄机,神秘莫测。   贺云开郑重的颁下口谕:“经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齐王主持修建、负责革新国堂的功高盖世,尊齐王为国之太傅,盼齐王归来。”   不仅是贺云开和谢韫舜派人四处寻找贺元惟的下落,很多官员也在自发的暗中寻觅,始终未果。   大地广袤,日月山水依旧,尘世万千,周而复始,贺元惟一直杳无踪迹,隐在日月山水间。   永泰七年六月二十八日,谢韫舜的第四个孩子出生,三皇子,贺明桢。 第101章 宜共存   永泰七年八月,垠口的九座粮仓建造竣工。   恢宏的启天殿内,早朝之上,贺云开宣布道:“因皇后产下三皇子不足两个月,不宜长途劳累,而粮仓是皇后负责主持建造,就像皇后理所当然的代朕朱批奏章一样,朕理所当然的代皇后前去垠口检验粮仓。”   理所当然?!百官闻此四字,皆大为触动。   贺云开接着宣布道:“由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朕去垠口期间,皇后监国。一切国事,皇后全权定夺。”   皇后监国?!百官震愕,面面相觑。   不容百官提出异议,贺云开继续平和的宣布道:“经皇后主张,破格提拔李子钊为吏部尚书,孙弘为大理寺卿,萧平参为刑部尚书,陶苍夫为中书丞,韦定敞为御史中丞,秦允文为礼部侍郎,即日上任。朕完全同意皇后的主张。”   百官哗然,众所周知,皇后主张提拔的这六人都是齐王的亲信,他们曾不可避免的被有意无意的压制着,本应难受重用。   齐王下落不明,皇后竟然重用齐王的亲信?!皇上竟然同意?!   谢韫舜确实要重用贺元惟的亲信,在贺元惟不辞而别之后,她和谢远川深谈了一番,得知此六人被贺元惟赏识但大材小用。她又与此六人分别深谈,发现了他们的远见卓识,便告知贺云开,她决定提拔重用他们。   贺云开正色道:“一如既往,朕和皇后破格提拔的官员,若贪赃枉罪属实,官员砍首,朕杖责五十。”   尽管是皇后主张提拔的官员,皇上亦以己担保责任,用人不疑。   此举,皇后的权威更甚,不仅掌有天下兵权,御史台、大理寺、吏部、刑部、国堂,都是皇后的势力范围。   现在任上的吏部尚书梁文宽和大理寺卿董其缙,都是皇上破格提拔并重用的亲信,官职被皇后提拔的人取代,如何安置?   贺云开道:“朕和皇后一致决定,即日起,董其缙负责执掌明径堂,统管明径箱和举荐箱。”   已按照齐王提供的办法,使国堂学生平稳入仕的梁文宽呢?   与此同时,作为朝堂平衡的条件,各有制衡,谢韫舜主动决定让谢义辞让御史大夫。   在谢韫舜和谢远川语重心长的劝说下,谢义答应奏请致仕,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皇上一再挽留无果,刚直如磐石的谢义功成名遂身退,由梁文宽继任御史台的御史大夫。   显而易见,家、国、天下,帝后一心一意的共存。   秋日的下午,绚烂疏朗,天高明远。谢韫舜漫步到御花园中,独坐于凉亭下,心事重重。   直到傍晚,贺云开从议政殿归来,信步寻至,瞧她神色怅惘,把她抱起在怀,让她坐在他腿上,坐搂着她温存声道:“因我明日一早就出发去垠口,舍不得和我分离?”   谢韫舜垂目,蹙眉,道:“木桃她……”   见她欲言又止,贺云开温言问道:“怎么了?”   谢韫舜坦言道:“午后,虹霓公主来过,仔细打量明桢,不停的对我旁敲侧击,几乎要明确问我,明桢是不是齐王的孩子。”   贺云开面色一沉。   “我没有理睬虹霓公主,她怏怏不乐的告辞出殿。木桃这才交待,在正月初一那日,曾对虹霓公主口不择言。”谢韫舜蹙眉,贺元惟是正月初二不辞而别,俨然是之前听说了什么。她听闻正月初一的正午,虹霓公主离开皇宫后,径直去过齐王府。莫非是虹霓公主的质问,使得贺元惟果断归隐?!   贺云开的神色恢复如常,平和问道:“木桃都对虹霓公主说了什么?”   谢韫舜低声道:“说我身怀的胎儿并非受孕于你。”   贺云开吻了吻她的额头,了解清楚的问道:“说你自生下二皇子以来,我们从未真正的行房过,使你怀胎受孕者另有其人?”   谢韫舜颔首。   贺云开不解的轻问:“木桃何故说出此言?”   “逞一时口舌之快。”谢韫舜胸闷的深吸口气,详细的告诉道:“正月初一正午,虹霓公主进宫来恭贺新禧,那会儿我正害喜极为不适。虹霓公主见状,就悄声与木桃嘲讽道:皇上口口声声仰慕皇后,只钟情于皇后一人,眼下二皇子刚出生不足半岁,皇上不顾及皇后的身子,让皇后接连受孕,用心叵测。”   贺云开把她往怀里搂紧了。   “木桃听罢,替你辩解,声称你顾及我的身子,关怀我,特意为我寻一位女医每日精心伺候,且你对我用心全心全意。”谢韫舜说道:“虹霓公主和木桃自幼非常熟识,她们二人常常说话无所顾忌。”   贺云开默不做声。   “虹霓公主依旧嘲讽,坚称对我最全心全意之人是她的胞兄齐王。”谢韫舜知道贺云开的宽宏大量,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不会在意虹霓公主的嘲讽,语声平淡的道:“她还说,齐王对我最为深情,一心付出,决心为我此生不娶。”   贺云开只是听着。   谢韫舜抬眼看他,见他不动声色的沉默,专注的等她说下去,便若无其事的说道:“木桃逞一时口舌之快,极力替你辩解,说天底下无人比你对我更深情更宽容,你明知道我腹中怀的肯定不是你的孩子,见我情愿与人受孕怀胎并想要生下,你太在乎我,只能默默忍受着接受,装着不在意,舍不得跟我决裂。”   贺云开沉静不语。   谢韫舜道:“木桃更是口不择言的嘲讽齐王,说他的所作所为令人齿寒。”   贺云开的神情波澜不惊。   谢韫舜保持着克制,道:“想必虹霓公主深思了木桃的言下之意,就急忙去齐王府一探究竟的质问。”   原来,正月初一的上午,经议政殿里开诚布公的表态,贺元惟决定束缚于有谢韫舜在的京城。当日的正午,在虹霓公主的质问下,贺元惟改变了决定。   贺云开沉思片刻,心平气和的道:“这或许是齐王不辞而别的根源,他决意归隐,把他愿景的宏图留给我们施展,自是他深思熟虑的抉择。”   谢韫舜垂首,贺元惟不辞而别的心境无从得知,她无法亦不想深究,使她独坐于此思量之事,是木桃发自肺腑的一番话,字字句句在提醒她拥有着弥足珍贵的夫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会亲自告诉虹霓公主真相,过去的事情,到此为止。”贺云开语声笃定,压在心底的苦楚缭绕着升腾,俯首吻住她的唇,贪恋的深吻她,渴求她的回应,慰藉苦楚。   谢韫舜感受着他的热情,她的心窝里被燃起了火,温醺,暖和,照亮了无人到达过的神秘之地。   有种力量在兼容着她心窝里的火,用以无限的温柔、无边的陪伴、无以伦比的坚守。因为,她心窝里的火是不可把控的,纵使富有四海,纵使万人之巅,那又如何,她所站之处皆有光,放眼四海,俯瞰巅峰,她的天地广阔自由。   她广阔自由,他以宽厚之道,广阔的兼容。   彼此的心跳,紧贴着,跳动在一起,意犹未尽。   翌日,谢韫舜送贺云开至城门外,在他依依不舍的温情注视下,她微笑道:“早日归来。”   贺云开闻之欢喜,旁若无人的拥紧了她,道:“我速去速回。”   目送他融入秋意中,谢韫舜漫不经心的转身,乘马车抵至议政殿,按照那三个月的学习,像贺云开一样务实、宽严有度的批阅奏章。   监国权于她而言,不过就是名正言顺的帮他批阅奏章。她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正途。   贺云开不在身边的日子,谢韫舜每日都忙碌而充实。   每日清早,谢韫舜去议政殿批阅奏章,难决之事跟丞相肖伯希商议,不禁发现他的辅助之能,便完全采纳他的建议,心生敬重,明白了贺元惟郑重推举他为丞相的英明。   每日午后,批阅完成全部奏章,谢韫舜就不再过问国事,投入于自己的事。她闲坐御花园用膳,听颜氤和木兰讲各官员府中隐秘之事。绘一幅画给颜永义的鹤居士。和陆寄墨商议流传书坊的印制书目,和颜留商讨运顺客栈的开设。   每日入夜,谢韫舜耐心的和孩子们一起用晚膳,融洽于孩子们欢声笑语的热闹。她对孩子们的关爱是安宁的,从不汹涌。她本就不是情感澎湃奔放之人,对待感情被动的如是薄凉。   贺云开不在身边,谢韫舜能过的好。贺云开在身边,谢韫舜能有不一样的好。   在贺云开出京二十余日,回京的前夕,谢韫舜郑重的行使监国权,全权做主颁布了三道举国震惊的懿旨,源于京城里发生了一件谋杀亲夫案,闹得满城风雨。   妇人霍氏伙同奸夫家丁,深夜勒死了自己的夫君。死者瞿巍是朝廷命官,工部的都水司主事,五品官员。一时间,漫天口伐这对恶毒的奸夫淫_妇,按律法,将二人去衣裸体于街头杖毙。   行刑日,霍氏的子女及霍氏的兄长,书写血书控诉,替霍氏请愿求情。指责瞿巍的恶劣,夫妻十余载,每日打骂霍氏,肆意凌_辱,霍氏身心遭受非人的折磨,和离不成,被休不成,实在熬不下去了。   谢韫舜听闻此事,立刻询问颜氤和木兰,得知各府之中,女子出嫁从夫,受到不满的待遇多是忍气吞声,把夫君视为终生攀附的依靠,逆来顺受,习以为常。按律法,女子出嫁后,若是不满所结的姻缘,要么和离,要么被休,无其它命运选择。   身为女子,谢韫舜自幼生活在和睦的氛围,高贵孤傲,没有体会过寄附于人的悲苦与欺压,自也明白世间女子多不得已。于议政殿,她宣见刑部尚书萧平参商议之后,果断的颁布懿旨修正两条律法。   其一:女子出嫁之后,夫妻间不安谐,女子可主动向官府提出离夫,官府需酌情准以和离。   其二:女子出嫁之后被休,夫家需双倍退还女子的所有嫁妆,且安置妥当。   随即,谢韫舜宣见户部尚书,修正女子不受分田地的律法,颁下懿旨:女子出嫁则受分田地,与所嫁男子分得田地数量相同。   紧接着,谢韫舜宣见吏部尚书,修正官员考核的制度,颁下懿旨:苟合有夫之妇、对妻妾施暴、辱妻宠妾者,均不得提拔。屡教不改者,革职。   皇后为天下女子修正律法,史无前例。女子们不仅有了命运的选择权,还有了生存的保障,皆有律法可依。   皇后给天下女子福祉,如此抬升女子的地位,皇上作何感想?   贺云开日夜兼程的从垠口回京,入夜回到皇宫,迫不及待的进祥凤宫的寝宫,拥住朝思暮想的爱妻,情不自禁的一阵深吻。   谢韫舜的睡意全被他吻褪了,待他浴身归来,再度被他紧拥在怀,呼吸着他阳刚的气息,她的心潮荡起涟漪。   “九座粮仓建造的很精益求精。”贺云开温言道:“你大可放心了。”   徐尧之功不可没,谢韫舜提议道:“宣布任用徐尧之为工部尚书,今后由他负责监督修建余下的七十二座粮仓?”   “嗯。”贺云开笑了笑,正合他意,免她再有理由去垠口。   谢韫舜问道:“粮仓的捐银数目仍不理想?”   贺云开道:“不理想。”   谢韫舜坦言道:“我和颜留正在各地开设客栈,选址上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贺云开问:“你有何想法?”   谢韫舜道:“我的想法是,建造八十一座粮仓所需银两全由神秘商贾‘畅福客栈’捐献。作为捐银的条件,畅福客栈任选十八处交通要道的空地,陆续建造十八间客栈,由工部出面协调土地供客栈免费使用。”   贺云开问道:“捐献所需的大宗银子如何解决?”   “银子全由国库垫付,畅福客栈陆续将银子归还国库,十年还清。”谢韫舜语声冷静,问道:“你是否可以私下跟工部和户部交待一番?”   一举三得,其一:有利于谢韫舜顺利的开设客栈。其二:建造粮仓所需银两无需用国库开支,尽管是十年内付清。颇为意义深远的是其三:传达出了一个讯息,只要商贾尽力积极的支援朝廷的工程,就能换取朝廷的恩惠,十八处交通要道的土地免费使用,无疑是极大的恩惠。   贺云开理解她的初衷,懂得她的远见,支持道:“有何不可。”   谢韫舜笑了。   贺云开拥紧了她,暖香软玉的爱妻在怀,无数爱欲翻涌,很强烈的渴望她,心痒难耐,欲_火焚身。他慢慢牵着她的手感受他的渴望,温言道:“我很想你。”   谢韫舜害羞的轻颤。   贺云开克制着,轻声问:“行房?”   迎着他温柔恳请的目光,谢韫舜心窝酸软的颔首,被他拥紧的动不了身,她告诉他道:“床边箱中有个坛子,请拿来给我。”   “是什么?”贺云开取来琉璃坛子,见坛子里浸泡着一个一个纱布团。   “避子之物。”谢韫舜说得落落大方,这是颜氤一直使用的法子,行房时,将浸泡酸果汁的纱布团放进身体里面,行房后取出,避子很有效。颜氤用了多年,前不久想生孩子了,没再使用就怀了身孕。   既能避子又不伤身子,谢韫舜七年生了四胎,着实不愿意在一年内再受孕生子,她需要爱护自己的身子。   贺云开温存的笑了笑,下床去拿来他准备好的一坛,道:“用轻软的绒棉。”   谢韫舜的脸颊顿时绯红,他竟也有所准备。   二人相视一眼,柔情似水。贺云开放下龙凤帷帐,急切而小心翼翼,虔诚的取悦她,满足她。   雄性的气息弥漫,健硕的力量笼罩,谢韫舜很快就被他带进蜜意情思织成的网里,沉湎,享受。   她体会到了久违的舒适感,那种四肢百骸、三魂七魄都浸泡在愉悦中,生生不息,缥缈无边,被强有力且专注的安放在美妙的舒服里。   翌日一早,谢韫舜被细密轻柔的吻唤醒,被他暖乎乎的怀抱搂着,听到他温存语声:“陪我起床,送我去启天殿上早朝。”   谢韫舜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瞧他。   贺云开面带笑意,湿吻落在她的皓颈,轻咬着她的耳廓,缠着她轻道:“今后,你每日清早送我去上早朝,我每日让你身心愉悦。”   谢韫舜身心一颤,由着他的期许,陪他起床,大大方方的送他到启天殿外,镇定从容的回身而去。   望着她遗世独立的背影,贺云开的眼神难掩深情。心满意足于她陪伴而来,他神清气爽,稳步入大殿,步上龙椅。   在百官齐拜之后,巡视着百官的揣测,贺云开立刻表明了态度,事关皇后昨日颁布的三道懿旨,他赞扬道:“朕的皇后明德仁善,体恤天下女子的命运,母仪天下,福泽万民,朕极为支持。”   这位皇上,治国有道,尊妻有方。果不其然,皇上对皇后拥护至极,百官们懂了。   事关垠口粮仓,贺云开再度赞扬皇后主张并主持建造粮仓的功德,赞不绝口,对皇后的敬仰爱慕溢于言表,随即宣布道:“皇后提议,徐尧之堪以重用,先官复原职,再提拔为工部尚书,负责监督余下七十二座粮仓的建造。”   皇上的态度呢?百官竖耳听着。皇上曾有言在先,胆敢对皇上和皇后一致的决定提出异议者,一律革职永不再录用为官。   贺云开平和的道:“朕曾有言在先,不再录用徐尧之为官。既然皇后赏识他并重用他,朕允许他是个例外,朕支持皇后的提议。”   显而易见的态度,百官不觉惊讶,就连皇上迟迟无心纳封妃嫔也不觉惊讶了。   贺云开郑重宣布道:“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各郡仓库现存的谷粮,一年之内全部转移到垠口粮仓,安全存储。明年起,各郡税粮全部入垠口粮仓,各地百姓可将富余的粮食按市价卖入粮仓。”   皇上有条不紊的推行新政,平和且平稳,心智坚定。   将粮食存入垠口粮仓,南方一带以水路运粮较为便捷。但尚未完善一条漕运路线,需动用大量劳力开挖运河。贺云开早已考虑清楚,暂缓劳民的工程,缓三年五载,让百姓安心垦荒耕田。此举与谢韫舜延缓建造粮仓的决定一样,鼓励百姓专心耕荒,良田丰收,才有粮可运,才有粮可存,急不得。   散朝之后,贺云开径直去议政殿批阅奏章。他日理万机,勤勉理政之外的时光,就是陪伴谢韫舜和孩子们。   在孩子们面前,贺云开清楚的表现出让谢韫舜开心的重要。这日傍晚,澄明公主捧着自己刚画完的一幅秋景,呈给父皇和母后。谢韫舜看到画作,眼睛一亮,画面意境很生动,惊喜的笑道:“澄明,你很有绘画的天赋。”   五岁的澄明公主笑弯了眼睛,天真可爱。   谢韫舜仔细欣赏画作,着实让她意外,澄明小小年纪就能画出丰富多彩的写意画,她颇为开心。   见状,贺云开温言道:“澄明,你能让母后那么开心,想要什么奖励?”   听到‘奖励’,澄明语声稚嫩的道:“孩儿非常想要母后画中的白鹤和小鹿。”   贺云开吩咐道:“奖励澄明公主两对小白鹤和两对小鹿,在宫中散养。”   澄明快乐的笑着,在滕言慈悄悄的提醒下,道:“孩儿谢谢母后,谢谢父皇。”   谢韫舜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他面带笑意,用心一目了然,孩子们想要什么,获得的最佳途径就是使他们的母后开心。   让谢韫舜开心,是贺云开日积月累的重要。   贺云开对情爱的乐趣和精力,毫无保留的只奉给谢韫舜。她的高贵,她的香软,她的矜持,她的娇媚,……,她的一切都美好的令他吸引沉沦,他的身强力壮、旺盛的需要,只与她缱绻绵缠,对她贪恋痴迷,夜夜欢好。   日复一日的亲密无间,谢韫舜的情_欲完全被细致打开了,他强悍又温柔的带领她,一次又一次的体会到被充分滋润的酣畅,无休止的引诱着她的纵情_欲_海。   他们常常在月下牵手散步,去御书房翻阅书籍,观赏各宫殿的精良工艺和精奢摆设,享受着静谧时光。整座皇宫的每个角落,都留有他们恬淡同行的足迹。   与此同时,谢韫舜依旧坚持做着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每日画两幅画交给颜永义,使鹤居士的画作更广为流传。把许多罕见的孤本交由陆寄墨,批量印制书籍售卖。园艺巧匠颜氤已是赫赫有名,名门望族争相邀请设计。木兰已在二十八个府中有培植着五十二个内应,以备不时之需。   当前要做的最有意义之事,莫过于顺利的开设客栈。   又是一年立春,迎春大礼上帝后并肩同行,举案齐眉。皇上的平和宽厚一如既往,气场日渐强盛。皇后的容光焕发有目共睹,高贵大方的气质下,眼神温静。   谷雨时节,贺云开惶然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烛光中,经过一番热情舒适的温存,二人浴身后,谢韫舜被他搂在他结实的胸膛,相依偎着。   贺云开轻抚着她的背,温言道:“过两个月,等明桢满周岁了,我们再要个孩子。”   谢韫舜欲言又止。   “嗯?”贺云开俯首吻她的额头。   “工部和户部的公文已下,‘畅福客栈’捐银建造八十一座粮仓,‘畅福客栈’可任选天下十八处空地建十八间客栈。”谢韫舜轻道:“我想一个月后出京,和颜留一起去各地选址。”   贺云开身心一僵,神情阴郁,问:“为何还要和我分离?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对我不是很满意?每日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   “你多虑了。”   “是吗?那你每日身心愉悦吗?对我满意吗?”   谢韫舜面红心跳,不得不承认,他无可挑剔。   贺云开追问:“这几个月,你的精神自在放松,气色红润,是我的错觉?”   谢韫舜垂目,当然不是他的错觉,解释道:“开设客栈利于了解民生,收集天下事,意义深远。”   贺云开懂得,道:“全权交给颜留,他擅长。”   “我知道他擅长,可是,我若不亲自去看选址,心里不踏实。”谢韫舜无法不去,决心已定。   贺云开了解她的理性,理解她的认真,明白她的不安。尽管她开始享受他的爱,但她不会因此失去本心,她独立而坚韧,她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想做的事,轻问道:“去多久?”   谢韫舜道:“争取在一年半之内。”   贺云开问道:“连续在外一年半?”   谢韫舜颔首。   贺云开不舍的道:“你舍得与我分离那么久?”   谢韫舜不语,心中难免有眷恋。   贺云开察觉到她心绪波动,温言道:“韫舜,我答应你去,你能不能答应我三个月回来一次,每次和我团聚十日。”   谢韫舜清醒的道:“如此,需耗时三年。”   “有何不可?”贺云开温和说道:“为了我们的感情,值得。”   谢韫舜想了想,她对将来自有规划,此事争取用时两年完成,不容再议的决定道:“我半年回来一次,一次团聚半个月。”   贺云开不再多言,流露出欣然接受的温和。她有种与生俱来的秩序,想要跟她在一起,唯有遵守她的秩序。   永泰八年五月,谢韫舜带着太子和三皇子,与颜留一起悄无声息的出京,去各地选址开设客栈。每半年回京一次,把沿途所遇的民情告诉贺云开,贺云开很珍惜和她的短暂团聚。   因帝后重视农耕,官员考核严明,各地的惠民政策推行得当,百姓勤劳垦荒,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永泰十年五月,谢韫舜选定了十八处客栈地址,遍布全国,皆在交通要道的沿途,景色宜人的空旷之地,一间一间的畅福客栈将陆续应运而生。天下已在议论畅福客栈的老板是谁,只知其富可敌国捐银修建垠口粮仓,享朝廷的恩惠,颇为神秘不知其真实身份。   同年六月,三皇子贺明桢三岁之际,帝后于启明殿宴请宗室,宣布道:“齐王始终杳无音讯,朕和皇后做主,将贺明桢过继给齐王,族谱入齐王名下,六岁移居出宫住进齐王府。”   为何过继三皇子?为何在此时过继?宗室各有所思,齐王的下落不明很诡异,但帝后对待齐王始终心安理得,归隐前心安理得的尊敬重用,归隐后心安理得的寻找盼归,完全看不出什么破绽。宗室自知帝后的权威,无人提出异议。   同年八月,谢韫舜被诊出有喜了,贺云开喜不自禁。   喜讯一出,一旁的侍从在等,等欣喜的皇上宣布赏赐。等了许久,只见皇上对皇后嘘寒问暖,一直不见赏赐。侍从不禁恍然,自皇后嫁入皇宫以来,皇上从未赏赐过皇后任何一件东西。而无论皇后怀胎还是生子,皇上仅在皇后生三皇子时重重赏赐了谢家。   暖洋洋的阳光下,谢韫舜半躺在窗前榻上,闲适的吃着贺云开喂到嘴边的石榴,酸酸甜甜的很可口。她美眸明亮,从容说道:“我是时候开始主持编撰《百家大典》了。”   贺云开抿嘴一笑,道:“收集天下所有书籍,分门别类的编汇成《百家大典》?”   “确是如此。”谢韫舜漫不经心的望向窗外,耳畔浮起年少时贺元惟说的话:我阅尽藏书阁的书,方知所读甚少,方知太多书散落四处湮灭。若能收全天下书集大成于册,分门别类便于检索,鼓励世人著作,乃后人之幸。   建造粮仓、重农垦荒、改革国堂、编撰《百家大典》、普及学堂、治理黄河……,皆是意气风发年少时的志向,皆要一一完成。   贺云开的吻轻快的落在她的唇,唤回她的思绪,支持道:“只有你能把这件事做好。”   谢韫舜落落大方的一笑,目光清醒。   早朝之上,内敛尊贵的皇帝喜悦的分享了皇后有喜的喜讯,随即宣布道:“皇后主张收集天下所有书籍分门别类的汇编、修订成册,挽救孤本,利于文献检索,鼓励著作,便于流传。皇后最为远见卓识,朕极为支持。”   百官震惊,皇后此主张甚是功垂后世。   贺云开平和的道:“朕和皇后一致决定,皇后负责主持编撰《百家大典》,由国傅鲁彧和国堂傅士滕宗纯协助皇后,召集国堂学生共同编撰。”   “是,臣遵旨。”鲁彧恭敬领旨。   谢韫舜顺理成章的颁布懿旨,征收天下珍藏书籍,如呈上藏书阁里没有的书籍,皆有奖赏,且手抄一份则归还。保留书籍原始内容,按序编撰入册。   与此同时,流传书坊因印制多本罕见的孤本被迅速抢买一空,生意兴隆,已然成为京城第一书坊。谢韫舜让陆寄墨扩大书坊规模,不拘一格的大量印制书籍,重金赏书稿,鼓励各类著作。   永泰十一年三月,谢韫舜和贺云开的二公主贺澍明出生。   永泰十三年二月,谢韫舜和贺云开的四皇子贺明栋出生。   永泰十五年四月,谢韫舜和贺云开的三公主贺湉明出生。   永泰十六年八月,谢韫舜主张并主持编撰的《百家大典》修成。同年十月,谢韫舜主张在垠口建造的八十一座粮仓全部竣工。同年十一月,谢韫舜在天下开设的十八间客栈全部营业。   谢韫舜在枝繁叶茂、能为她挡风遮雨的大树旁边,长成了枝繁叶茂、能挡风遮雨的大树,独立自强,自有骨魄,散发着光明的无穷无尽的魅力。   永泰十七年,立春。迎春大礼之后,贺云开和谢韫舜携手漫步在田野。春风吹拂,植物蓄力萌芽。   行至湖边驻步,贺云开温柔的轻揽着她,凝视着她她越发迷人的镇定从容,他情不自禁的俯首吻她的额头,缓缓滑到她唇边,热情不减的吻她。   谢韫舜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亲热,他总是像蜜蜂采蜜那样的缠绵着她,不辞辛劳,心安理得。而蜜,不仅甜软入心魄,还如佳酿,使她的精神醉醺沉醉。   这十年的重农垦荒、鼓励生育,天下无闲田,百姓安居乐业。垠口六十五座粮仓已储存满仓,人口增加七十一万户。   世人皆道是皇帝英明、皇后明智,帝后恩爱情深,是一对天作之合。谢韫舜心里很清楚,是贺云开的持之以恒使得‘帝后恩爱’成真。   贺云开的心里同样很清楚,谢韫舜值得他的持之以恒的珍惜在乎。   往昔的一点一滴,每次的一念之间,皆有因果。   起风了,风里凉意铺天盖地。吻,意犹未尽的放缓。贺云开一边将臂弯收拢,搂紧她的身子贴近他胸膛,用他的怀抱温暖她;一边慢慢展开自己的斗篷,把她严严实实、轻轻松松的裹住,默默的为她御寒。   谢韫舜感受到了温暖,细腻且力量有度,温暖里有着属于他日渐加俱的呵护、理解、包容,她的身心被暖的发软,自在的存在于有他陪伴的时光里。   贺云开见她若有所思,温存的问道:“怎么了?”   “云开。”   闻言,贺云开顿时全神贯注的望着她,震颤的说不出话。十六年了,终于听到了她这样唤他。   谢韫舜专注的迎视他,轻声告诉道:“我又有喜了。”   他们相视一笑。   终如你所愿,盛世安。   (全文完,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