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请克制》 作者:小秦王 文案: 三公主被皇帝赐婚,谁想赐婚的对象竟是野心勃勃的权臣。 想着因为腿疾,权臣会扔一纸休书过来。 岂料休书没扔过来,人倒是腻歪过来了。 *** 三公主: 按律法,驸马不可留宿公主府 权臣(伸手盖被子): 嗯。靠过来些,天寒,莫要冻到身子。 三公主: …… 【1】非双处,洁党慎入;勿在本文下diss别的大大的文,彼此尊重,谢谢合作! 【2】文文属性:1V1,HE,苏爽甜宠; 【3】架空历史,很空,勿考据,谢绝扒榜,谢谢合作~~~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主角:甄明玉;周璟 ┃ 配角:汾王府一家 作品简评: 三公主甄明玉自幼精通民间百事,本想纵横天下,却不想被西唐那个纨绔权臣给盯上了。本想谨守三纲五常,步步为营来逼退纨绔权臣,怎奈一阵婚后交锋,纨绔权臣将厚脸皮的优良作风发挥到极致,逼得三公主不由黑脸:驸马,请克制!本文诙谐幽默,节奏紧凑流畅,随着权臣与皇家的种种矛盾激化,男女主感情线自然铺开,男主由纨绔一步步转变为宠妻狂魔,加上情绪渲染,使文章又萌又甜,让人欲罢不能。 第1章   大红色的灯笼挂满了整个宫闱,大约是个喜庆的日子。   看到这喜庆的颜色,就连满脸褶子的老太监都不由得笑一笑。不管真笑还是假笑,总归主子的喜事终究是要喜庆些,一些老嬷嬷端着一盒盒的喜饼,笔直的站成了一排。   圆圆的祭台上,钦天监的礼官带着一些童子执着檀香,嘴里念念有词,红色的薄纸上写满了公主的名字。   为了今日,整个宫里的奴才都恨不得有八只手,如今礼官在祭天台上祈福,他们倒是可以喘口气了。   宴会上的老臣捋着胡子交头接耳,还有些心盛的老臣还专门带来了自家的比较拔尖儿的儿子。   “将军,今儿个可算是你的大日子,我听说今年宫里年满十四岁的公主就有四个,怎么说,你今儿个回府都能封个准驸马了。”单修谨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着说道。   单修谨是太常寺少卿,当年才贯西唐的新科状元,才不过五年的时间就成了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他抿着唇笑着看着身边的汾王世子,新封的辅国大将军周璟。   侯门府第里的世子,世子里的纨绔,永远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汾王父子攻下了密州,皇上忌惮权臣,但是贸然削权又有不妥,索性要给周璟赐婚,还让他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公主,说起来这面子给的也是大了,可是周大将军俊美的脸上却十分不屑。   一双细润的眉眼打量着身旁的牡丹花,过了好半晌,眼风才越过众端庄的公主,落在了前面坐在贵妃椅上笑的开心的女子身上。   眼风刚扫过去,皇上便点头,让执事宫监将周世子的椅子往她身边挪了挪。   这女子倒是与众公主不太一样,看上去温婉柔弱,容貌像是坐在殿堂里的观音菩萨一般,若是不笑倒是真真有几分贵气的,可是又偏偏是个爱笑的,生生把那菩萨般的圆满福相给破了。   周璟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子,温婉的眼中却是满满的好奇,一股子活脱脱的灵气,她看着那些被风吹的摇晃的红灯笼,彷佛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将军,这是咱们三公主甄明玉,母妃是仙逝的沈贵妃,三公主是咱们皇上最疼爱的公主。”一旁捋着浮尘的小太监狗腿的在周璟后面小声的说着。今儿个总管太监提过,周大将军问哪个,就说哪个最得宠。   “哦?看上去软的跟个粉团似的,不成。”周璟眼风落在了别处。   小太监也颇深明大义,看了看皇上的眼色,忙道:“您别急啊,这不是还有四公主吗?四公主是当今宝妃娘娘所出,不仅端庄文雅,还聪慧,世子若是娶了,那一定是咱们西唐最幸福的驸马。”   正说着,就见一个身穿鹅黄色的女子,抬起帕子微微的咳嗽了几声,一双圆圆的眼睛上下打量周璟。   四公主打量台下那个身穿紫色丝绸华衣的男子,样貌冠玉,整个人站在那里,周边的男子似乎都成了脚底泥。可是她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那些老嬷嬷说的,他是个花花公子,还跟惜芙阁的花娘纠缠不清,声色犬马,不务正业。   她不由的蹙起眉,直接走到皇上跟前,坚定道:“父皇,孩儿有意中人了。”说完用那双水盈盈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皇帝。   皇帝在犹豫,宝妃却心疼的要命,自打沈贵妃仙逝之后,宝妃就是最得盛宠的,她也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女儿,最瞧不上那些纨绔,她跪在皇帝的跟前哭的梨花带雨的,随后又转身朝着周璟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本宫的溪儿有了意中人了,本宫也为此感到遗憾,本宫也是盼着你能成为溪儿的驸马……可惜,天公不作美。”   周璟看着宝妃,笑的有些玩世不恭,“宝妃娘娘的美意,微臣可受不起,宝妃娘娘的表弟在赌坊里输的连爹都不要了,微臣便是有心娶,微臣也不是那等扶贫的性子。”   刚说完,宝妃那张高傲的脸一瞬间就垮了,本来想用身份去压他,却不想反被一个大纨绔给反将一军,自己那表弟的确是个废物中的战斗废物,自己也是深受其害,却不想这个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周璟,竟然这般心细如尘……可是她却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要指责跟前这个纨绔,可是还未张嘴,就被皇帝一嗓子吼了回去。曾经的宠妃,就在众人跟前彻彻底底的跌了份儿。   这时,椅子上坐着的另外几个公主不由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下面的老臣纷纷摇头叹息,谁让人家汾王是三朝元老,起了战事总归是离不了人家的。   “西唐立国两百年,驸马被公主踩在脚底下足足有一百五十年。如今,也合该选个知道三从四德的……”   周璟说完,身后的小太监眼珠子就滴流滴流的转起来,说的也是,他是汾王世子又是新封的辅国大将军,将来几十万兵士终究是要落在他手上的。   再说这周璟虽说平日里纨绔浪荡,可是也是用兵如神的一个人,曾用五千兵马打退了三万突厥骑兵,如今皇上又下旨让他自己选,自然是要选个听话的。   若是早些年,皇上赐婚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可如今经了显宗那朝的动乱,如今皇室也衰落了,当今的皇帝又是个资质平平的,怕帝位被权臣掌控,只能牺牲女儿们的幸福了。   汾王心里清楚的很,之所以应下并不是多么敬重皇上,而是忌惮当朝的宁王。宁王野心勃勃,又是皇帝的皇叔,平日里总是跟他针锋相对,他此时若是拒绝倒让宁王抓足了借口。   周璟娶也是娶一个软塌塌没脾气的,最好还只是个摆设的,将来万一权臣和帝王争起来,不至于为了女人去为难。   小太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真的是蠢成了一团浆糊,那个四公主和宝妃素来是在宫里横着走的,若是真嫁过去,还不得几天一大吵。   小太监摇头晃脑的懊悔,周璟眼风却再度落在了望着灯笼的三公主甄明玉身上,他看着她腿上盖着的软毯子,轻描淡写道:“听闻三公主有腿疾?”   小太监忙凑过去,看来自己是猜对了,周世子果然是要娶个软塌塌没脾气的摆设回去,他小声道:“将军,三公主自打出世,腿脚就不太利索……”   周璟听完再次看着殿上坐着的三公主,方才还心平气和的看灯笼,如今被戳到了痛处,果然还是绷不住了,她那双温婉莹润的眸子不住的躲闪着,似乎十分焦虑,呵呵,果然没了方才局外人的沉着。   若非要给家里的老头子一个交待,他才不会选择这个腿残废的三公主,周璟上下打量她,眼底闪过些什么。   “微臣觉得和三公主十分投缘,三公主虽说有腿疾,微臣还是会跟公主相濡以沫。”周璟朝着皇帝微微跪拜,语气有些轻描淡写。   刚说完,那爱笑的三公主就被周璟拉住了手。   “嗯,朕最为疼爱明玉,如此朕将三公主赐给辅国大将军周璟。”说完,史官就抿着嘴大笔记在了史册上,一段姻缘,不管愿不愿意,都要认了。   下面的老臣听了直接炸锅了,一个个交头接耳的,其余的公主纷纷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选个薄情的纨绔做驸马。坐在轮椅上被推回翠灵宫的三公主,回头看了看四散的人群,不由的皱了皱眉。   夏日的蝉拼了老命的叫着,看着被烈日灼晒的梧桐叶,甄明玉不由的叹了一口气,本以为腿残疾了不会被选中,至少父皇不驾崩,自己就能在宫里潇洒半辈子,可不想腿都残疾了也能被选中。那周大将军又是个纨绔,嫁过去指不定怎么样呢。   再说汾王掌握兵权,父皇已经忌惮他多年,将来君臣必有一战……   不过,至少还嫁出去了,就是嫁过去,估计比宫里还要煎熬。   她坐在轮椅上看着门外的宫娥来来往往,仕女林雯屏退了众人,又关上了翠灵宫的大门。   待关上门后,林雯扶着她下来轮椅,清脆道:“公主,您憋坏了吧?今天天又热,您好歹算是坚持住了。”   三公主在内室走了几圈儿,随后又躺在床上,软软道:“今儿个二皇姐和大皇姐都垂着头,她们都说不能跟周璟对视。我便一直望着远处的灯笼,结果还是不顶用,大热天的还盖了毯子,差点把我热的站起来!”   林雯忙坐过去给她捏腿,捏了半天又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这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当年沈贵妃也是为了保住您,这才……”   三公主拨开床边的圆锦盒,捏了一颗青梅塞在嘴里,一双莹润温婉的眸子立刻被酸的皱了起来,一双纤长的腿也摇晃着,虽说众人都知道腿疾的事,可是但凡用些心思,就能知道这可是一个活蹦乱跳、四肢健全的俏公主。   林雯看着窗边叽叽喳喳的小鸟,不由的蹙起了眉,”在宫里尚且好说,若是嫁到汾王府,来来往往的人总会发现的……”   三公主坐起来,认真的打开一个满是褶皱的卷轴,漫不经心道:“宁王如今的势力益发的大了,汾王和周璟不仅要带兵打仗还要对付宁王,哪有精力整日关注我?再说公主出嫁,是有公主府的,驸马未得公主允许也不得留宿公主府,且宽心罢,船到桥头自然直。”   林雯叹了一口气,她比三公主年长几岁,自打入宫开始,沈贵妃就将她安排照顾三公主,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她本是想安慰三公主的,毕竟嫁个纨绔是真真要操心的。可是如今,倒是被三公主安慰起来。   若是当年沈贵妃能平心静气不跟皇后起争执,那么三公主也不至于……唉……如今又被皇上赐婚给一个纨绔,听说那可是十足的花花公子。林雯看了看躺在床上看卷轴的三公主,不由的叹了口气。那纨绔指不定怎么欺负自家小主子呢?   皇上早就差人建好了公主府,如今又赐了婚,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搬到公主府了,那个大纨绔,若是夜里赶不走,该怎么办? 第2章   西唐出嫁的第一位公主,婚礼办的极为奢华。   礼部侍郎立在九重宫阶的正中,用无比沉稳的语调一字一顿的宣读着大婚的祝词,汉白玉阶上宫妃纷纷看着披着凤冠霞披的三公主,送嫁的队伍更是从翠灵宫一直排到丹凤门。   甄明玉一身艳红色的凤袍,被健壮的老嬷嬷背到了大婚的轿辇上,小风一吹,红盖头直接卷到一旁的树枝上,一张莹白细嫩的脸昂着头无奈的看着那在风中飘扬的红盖头,看来嫁给一个纨绔,的确是不太顺利的。   三公主这边儿行头有些狼狈,而周璟那边却是极为耀目的。来迎娶公主的队伍都是萧肃端严的周家军,上过战场的汉子,穿着喜庆的红铠甲,一声号子喊出去,把宫廷都要震上三震。这迎娶的阵仗倒是西唐独一份儿。   甄明玉坐在轿辇里,忽然想起古书里记载的一种昆仑兽,一种如虎的巨兽,有九个头,每个头都有一张人脸。这张脸对你笑,下张脸指不定就要吃了你。   甄明玉虽说是天子的女儿,可是遇到这种九脸的昆仑兽,难免也有些气息奄奄。大热天的坐在轿辇里,外面迎娶的将士猛不丁的喊上一声祝词,一身冷汗接一身热汗的,左右嫁过去也是个伸不开摊儿的。   若说起西唐建国时的公主,那个不是把驸马欺负的死死的。可是如今时移世易,她的母妃早就去了,背后也没有个强大的外戚,能嫁到权臣家里做儿媳,宫人都说是她前辈子修来的。   可是朝臣却知道其中的猫腻,他们送个贺礼清一色的都是按照周大将军的喜好来。   有几个送的礼是给三公主的,可是一看同僚送的礼,直接就换了,风往哪吹,他们便往哪边倒,这是生存法则。   周大将军如今就是踩在生存法门匾上的那个人,疆场上的英豪,英豪里的纨绔,纨绔里的超级战斗级纨绔,能同时兼具这两种极端的“品性”也只有他周璟一人了。   甄明玉透过大红绣凤的帷帘,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晋驸马爷,容貌冠玉,手里还摇着一把描金的兰花折扇,也当真是楚楚不凡、龙章凤姿了。彪炳的战功外加过度的玩乐,放在一般人身上还真不知该怎么组合。   如此“英才”倒真真该让四公主嫁过去的,她父皇也不做个判断,他选,父皇便赐婚,这也真是顺应臣心的“明君”了。   正热的有些犯困,就听到礼部的大臣猛地一击轿辇,高亢道:“三公主,到了汾王府了,该行大婚礼了。”   甄明玉透过帷帘细缝,看到汾王府门口围着的百姓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轿辇,而新晋驸马爷周璟则云淡风轻的接过礼官递过来的金弓朝着甄明玉的轿辇门猛地射去。   按照西唐的婚俗,新妇乘轿辇入夫家时,夫婿要用金弓射轿门,在民间这叫给新妇的下马威,轿内的新妇需走出来,将金箭拔出来,这叫男不惧内,女不示弱。   可是周大将军射出金箭都快“半年”了,轿辇里的三公主还没有动静,只得让那一向被人伺候的大将军,在众目睽睽下走到花轿跟前教导嫁娶规则。   周边的百姓纷纷对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敢说,再闲的没事也不敢去嚼周世子的舌头根子,毕竟这西唐的安稳要靠他们周家。   原本以为这个最不起眼的三公主,是个软柿子,不成想这公主倒是个又脾性的,放眼西唐能这般落周璟面子可没有几个。   看来皇上为了掌控权臣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不过就是可怜这个三公主了,柔柔弱弱的,定会被周璟那个不讲情理的纨绔给欺负了,不过这倒是成全了她的父皇了,将来等办了权臣,兴许龙心大悦会给她赐个护国大公主的谥号。   甄明玉下意识的一惊,宫里的老嬷嬷确实讲过这个射金箭的事情,这天儿一热,还真给热懵圈了,竟然忘了要出来拔金箭的事。她听到周璟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却在掀轿帘的一瞬直接又走了。她蹙起秀眉,若是个正常的定是要好声好气的,可是偏偏嫁的是个不正常的。不过众目睽睽之下,真的被晾在这闹市,倒真真的丢了公主的颜面了。   百姓终于压抑不住嚼舌根子的欲望,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起三公主的下场来,却不想人家三公主那细软的声音直接从轿辇里传了出来。   “驸马,请留步。”   那声细软濡糯的声音,一丝不漏的进了周世子的耳朵。   周大将军转身看到门帘处那怜弱的小人儿,掀开盖头朝他道:“驸马可知道女子行为举止总是要慢些的,本宫的凤冠实在是重,难免行动不方便……”   说完她朝着西唐第一纨绔温婉一笑,莹白纤长的手直直的伸出了轿帘外。   三公主倒是真真坐实了软柿子的名头,那些百姓纷纷唏嘘,果然皇帝还是没个心术的,嫁个软柿子过去,能有个屁用,怕是这三公主又成了摆设了。   痛快的嚼了舌根子后,又瞪圆了眼睛看着整个大礼,还摩拳擦踵的抢了几枚屋顶撒下来的铜钱。   一旁的礼部官员吞了吞口水,还以为这次的大婚得半道儿上折回去呢,深吸了好几口气,高亢道:“新人跪拜高堂……”   按照西唐的规矩,公主是君,驸马是臣,便是夫妻交拜大礼时,驸马也要低公主一头,更何况三公主有腿疾……不过主持大婚礼的礼官,张了张嘴也没敢说,毕竟他也不敢让权臣跪在轮椅下。   拜完堂,周璟看着身边那个与自己一起执红绣球的女子,倒真的是有几分不同,明明是个不起眼的公主,看上去又柔柔弱弱的,谁成想竟能让自己一个征战沙场的薄情纨绔低了头。   若说她不知道自己那些荒唐事,也不可能。毕竟她四皇妹和宝妃是当众指出的。再说这婚事,她父皇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她的意思,想必是个相当不被重视的公主。   他扬眉想了半晌也没明白,这丫头哪里来的勇气,他抬手揭开她的盖头,轻佻的打量她半晌,“三公主可知当众折辱为夫的下场?” 第3章   甄明玉听到周璟说的这话,不由的敛起眉眼,她从未接触过纨绔,也不知道跟前这位的脾性,便抿了抿唇,认真道:“本宫常年在宫里,这也是头一回上花轿,被驸马金箭惊到了,所以反应稍微慢了些。不过本宫是个讲道理的,日后会时时顾念驸马的面子。”   这女子讲话时,敛着眉眼,凤冠上的流苏微微的拂过那雪肤上,本来是正儿八经的枯燥道理,可是看到她这幅表情,倒是有种莫名的怜惜感。   周璟打量着跟前这个小娇娘子,甄氏皇族的公主都是些刁蛮霸道性子,虽说如今甄氏没落了,可是千百年那刁蛮的性子却是根深蒂固的。不过跟前这个却十分不一样,瞧着是个爱笑的小团子似的,可是讲起话来却一板一眼的,再加上还是个腿有残疾的,怎么看怎么让人怜惜。   本来想着这三公主会暴躁刁蛮,到时候休妻,下手也方便些。周大将军那些出去眠宿花丛、三日休妻的念头,看到她这敛眉讲话的软模样,竟像是懒腰折断的战戟一般,想扶都扶不起了。   不过,一个腿有疾的公主,便是做了正妻,也成不了气候。   周大将军越想越觉得自己无需跟一个早晚要休弃的女人计较,他坐在铺着绣着鸳鸯戏水的桌上,径自倒了一盏水酒,瞟了一眼床上坐着的三公主,眼底闪过一丝坏意。   甄明玉瞄了一眼不住饮酒的周世子,不由的双手交叉,为了避免被这纨绔祸害,尽量挺直了腰板儿坐的端庄威严一些。   兴许是这端庄起作用了,大婚礼倒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民间遇到嫁娶是喜事,宾客们会穿着格外新的衣裳来做客,等回去的时候,新郎家里会将鸡蛋装进竹篮子里,外面盖上一层红纸,叫红鸡蛋,寓意把吉祥喜气传扬。   这红鸡蛋的摆放倒是极为讲究的,尤其是侯府门第,这红鸡蛋若是圆着摆,那便是主家在乎的,希望他福泽圆满。一般关系近的,一个派系的都会是摆成圆形。   可是在周家这里却是不一样的,如今大婚的是最让汾王头疼的世子,是个名贯西唐的纨绔,领了他的鸡蛋八成把这纨绔的习气也带回去了,若是这习气沾到自家孩子身上,就真真的麻烦了。周府的管家还纳闷,怎么今年大家这么不爱吃红鸡蛋。   不过刚到府上的三公主倒是个开明的,早就看中了民间的鸡蛋生意,还专门差宫女用算盘拨着鸡蛋的数目,不多不少的全都搬到了公主府。   其实,这些日子,她的月例份银领的格外少。   也不知道是她父皇被那个得宠的妃子灌了迷魂汤,说是嫁到汾王府,要禁止一切铺张浪费,这样才能先是她父皇是清廉治国治后宫的。所以她的月例领的极少,看中的发簪也要攒上三个月,如今修了公主府,府里还要养下人,真真的该精打细算起来。甄明玉揉着额头,算起来她应该是西唐最穷的公主了……还是她母妃再时过的畅快些。   沈贵妃当时最得盛宠,和崔皇后争了大半辈子,崔皇后仙游之后,她母妃也染了病,那时她随着母妃搬到了寻雪阁,虽说地段儿偏僻了些,可是却是不愁用度,因着她母妃的病,还能趁着抓药的时节,出宫游历一番。   林雯先前在戏班子里待过,做得一手的人.皮.面具,但凡带上她做的人.皮.面具,就是亲妈也认不出。   沈贵妃的父亲是观察使,监察齐州、青州、沧州三地的行政,那时沈贵妃得宠,她父亲也是春风得意,手下经历了许多民间案子,虽说达不到张公、狄公那般,可是手头也还是积攒了许多民间的杂案和破解法子。   后来,沈贵妃因病失宠,便将沈府那些卷宗搬到寻雪阁,时常翻阅解闷儿。   甄明玉虽说看上去柔弱些,可是骨子里却继承了她外祖父的判案功底,再说又有人.皮.面具,所以经常扮成宫女、太监的模样到民间办事。沈贵妃怕人多眼杂,暴露了腿疾的事,便时常拘着她,不许她出宫。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觉得稀罕,所以每次出宫,甄明玉都要去白马寺烧三柱高香。   甄明玉接了许多民间的案子,其中不少是婚姻分崩离析之事。她深刻的明白自己的婚姻迟早也会玩完,待真的被休弃了,就要死守在宫里了,所以在宫外的这段时日一定要尽情的潇洒。要把外祖父那办案的功力淋漓尽致的展现一番,倒也不枉观察使后人的身份。   公主府修建在汾王府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街,公主府这个构造倒是及其特别的,大门修的格外高大华丽,可是里面却是光秃秃的,如今又是燥热的夏日,她父皇听了耳旁风,也不舍得送个冰鉴过来,她只能在帮人办案时,收一点点银子。   到了大婚的第二日,朗清的天突然狂风大作,结结实实的来了一场暴雨。   甄明玉本来想着做个贤孝的儿媳,把出嫁时带过来的看的过眼儿的珍宝打点了一番,想着一会子周家二老过来问安时,送给他们。可是待打点好后,却见周世子身边长跟着的小厮灰溜溜的来了。   那小厮支支吾吾了半天,林雯又问了半天,才知道周大将军昨日就去商州游湖去了,让小厮过来传个信儿,不用到汾王府行礼,汾王和汾王夫人也不过问安。   大抵就是各过各的,若是这事儿搁在寻常的公主身上,早就上房揭瓦大闹一场了。   可是三公主倒是个好脾气,差人把打点好的珍宝送到了汾王府,随后又慢条斯理的换了身衣裳,坐在秋千架上看别人托她办的事。   小风细细的吹着,甄明玉看到那小小的纸条上大抵是个愁苦的妇人,说是大婚一年后,她丈夫就寻了一房小浪蹄子,在外面花天酒地,都四个月没沾过她的床了……甄明玉唏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前阵子有个人托她寻一个翠玉簪。   她朝着林雯招了招手,让她把司珍房打造首饰用的图谱和工具端过来,她翻阅了几本图谱,又足足画了一个下午,才大体画出了碧玉簪的图样,造型别致,而且在簪尾还雕了一只昆仑兽。当时看到完工的碧玉簪,该通透的地方通透,该点翠的地方点翠,拿出门去,绝对是一件珍品。   正要包好,差林雯送过去,不想门口处的婆子却兴奋道:“公主,驸马爷来了。”那婆子话还未说完,就见龙章凤姿的男人穿过了雪白的拱门。   天刚晴,灿灿的日光撒在他的肩上,手里还拿着一件极为新奇的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的玩意儿,整个人看上去潇洒无忧的,唇角噙着一丝笑,眼睛里也像是泛着星光一般。   周将军大婚当晚便被一道圣旨直接遣去了商州,大婚之夜的就被自己那皇帝老丈人摆了一道,心气自然是不顺的。想着今日三公主不能见婆婆公公,不知该多没面子呢,谁想人家倒是真真的宽心。   府里穷的都只剩下砖了,院子里也没修建什么水榭、假山的,只在房檐下摆了一架半新的秋千,屋子里热的快要着了火一般,这三公主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屋子的没什么摆设,倒是有几幅不知哪里来的名家字画,整齐的垂挂在白墙上,在北面的博古格上摆着一些自绘的白瓷花瓶。   在东偏房的平头案上摆了足足十米长的红鸡蛋。   那柔弱的小女子坐在秋千上,一双白莹的脸蛋儿望着天空,看到有白鸽飞过,那莹洁的眸子里就闪烁着光彩。   看来人家不仅没有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还十分的安闲舒爽呢。   果然做人不能太贪,做公主更不巨贪,当时想着把这些红鸡蛋做成松花蛋,就可以稳赚一笔,却不想银子没到手,那三头六臂的“昆仑兽”倒是先来要账了。   甄明玉收回目光,抿了抿唇,“驸马,可是净面梳洗过了?”   周璟径直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房檐下,侧眼打量了正在秋千上的三公主,轻描淡写道:“公主真是好雅兴,不像是我,大婚之夜被皇上差遣到商州,皇上还真是‘看中’微臣!”   说完,将手里那个新奇的玩意儿扔到了甄明玉的秋千上。   甄明玉垂首看着裙子旁的有些四不像的东西,微微蹙眉,随后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父皇的皇位也是七零八凑给凑起来的,当时为了保全皇位,在各州郡留下了不少的旧臣乡绅,而商州刺史沈成济就是其中之一。沈成济是沈贵妃的表兄,在商州也是说一不二的。   甄明玉倒是记得这货,虽说是表舅,可是在宫宴时,却把四公主当成是她,还一阵猛夸四公主跟沈贵妃长的像。连侄女都能认错,如今倒是能耐起来了,商州的河道阻塞,影响了漕运,但是财力有限,难以为继,还专门给皇帝递了褶子,要请侄女的驸马过来商讨修缮河道的大计。   甄明玉忽然觉得脑仁疼,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舅倒是盘算上了周家的财势,可是也不瞧瞧这是个什么时节,如今权臣当道,自己这个公主也是苟延残喘的,穷的就差出去卖艺了……   这个表舅还打起了让周家出资修河道的念头,还向自己那昏庸的父皇递了折子,修河道是一般两个钱吗?商州的河道淤积了多年,单单是招募民夫就要十几万两,再加上修葺河道的石头、原木。没有三百万两是办不下来。   周家便是再富庶,也不能在这事儿上装大头菜,一下整出三百万两银子来,言官的吐沫星子就得把汾王府给淹了。   周璟虽是纨绔,可纨绔的比较到位,对商州的风土和沈成济与宁王那点儿事儿摸的门儿清。沈成济这事儿自然不是三公主这个当侄女的挑唆的。可是此事却足以败掉周家的百年声誉。   先皇任用奸宦,吐蕃三月内攻下了西唐的半壁江山,若非他和汾王临危受命,怕是这西唐就沦为吐蕃之手了。如今那昏庸的老丈人不想着怎么打理朝政,倒先被宁王那一派挑唆着处置功臣了。   周璟在视察了商州河道后,便找了工部的几个官员,待想出了整治河道之策,才回了上都。本来是想回汾王府的,可是看到对面儿的公主府就直接气不打一出来,老丈人犯的错,女儿自然要还的。   甄明玉看着手里那个修河道的小模型,不由自主的瞄了周璟一眼,看来今日是要被自家驸马修理了……她看到周璟额头上的汗,忙掏出折扇狗腿的给他扇风,“驸马舟车劳顿的,本宫甚是心疼。所以连夜给驸马打造了一个碧玉簪,你看看可中意?” 第4章   昨日大婚便去了商州,周大将军的确是风餐露宿了一些。   一到了商州,就带着工部的官员去查了河道,本来想去商州的乐柔轩玩儿一把,却不想一大清早就接到了上都的八百里急件,要他速速去上朝商议修河道事宜,脸都没来的及洗,就匆匆去了上都。   不过这一切都是跟前这小东西的父皇搞出来的,周大将军心气儿不顺,自然是瞧不上那个造型四不像的碧玉簪。他捻着那簪子,扫了两眼,手指一松,那碧玉簪一瞬碎了个彻底。   碧绿的玉石泛着尖尖的渣滓,若是不小心踩上去,保证脚心得流一酒盅血。一旁的婆子丫鬟纷纷垂下了脑袋,手心里也冒了一层冷汗,想瞄一眼周大将军的表情,可是又怕被迁怒。   林雯双眉紧紧蹙着,若是个寻常的纨绔,倒也好说,可是跟前这位可是带过兵收复西唐半壁江山的战斗级纨绔,就连皇上也要忍耐几分,赐婚时,还让他自己选公主,孰强孰弱,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   秋千上小姑娘,虽说是个公主,可是过的还不如一般人家的小姐,在宫里被人忽视,如今又被这三头六臂的昆仑兽欺负,她垂着头,眼圈却红了。   甄明玉看着自己的手指,这可算是走在刀尖儿上,锃光瓦亮的刀刃泛着冷光……她抿了抿唇,一双秀气的眉眼迅速的瞄了憋了一肚子气的驸马一眼,她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光彩,垂首从荷包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犀牛梳子,还用帕子仔细的擦了擦上面的布绒。   擦干净后,转身温静的看着周大驸马,“碧玉簪也没甚用,这个犀牛梳是西域胡商送我的,梳齿细密圆润,若是头痛时,拿出来梳几下,倒能舒筋活血。”   其实,三公主这般贤惠体贴,倒让周璟有些惊诧。就是兔子被逼急了也会跳起来咬人,这丫头倒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狗,被主人呵斥了,还嘚不嘚的将脑袋往裤腿上蹭。   不过就是再怎么可爱,也要看看那根裤腿能不能蹭,若是掉根毛儿在人家裤腿上,八成明日就该卷铺盖卷儿回宫了。   脂粉堆里、纨绔丛里磨出来的老手,看到三公主这般作风倒是觉得很是新奇。那些人若是遇到他犯少爷脾气,一般都惧怕牵连到自己,第一反应就是躲得远远的。周璟这一肚子邪火,被三公主这一把舒筋活血的犀牛梳就给梳化了。   甄明玉睁圆了眼睛盼着他接过那把犀牛梳,可是那天煞的驸马倒是悠闲的环胸打量起她来,甄明玉看着那犀牛,心里忽然一凉,她一个落魄的公主觉得这犀牛梳好,可是人家周大世子是金粉罐子泡着的,家中的珍宝比宫里还多,怎么会看中这个犀牛梳,还是个掉在地上,摔的碎了一根梳齿儿的……   脑中百转千回,正要往回伸手时,周大世子竟然将头歪在她的腿上,随后还示意性的咳嗽了一声。   甄明玉脑际一阵清明,忙端正了身子,抬手轻轻的给他梳着发丝,看他不应声,怕下手轻了重了的,便凑到他耳边低低道:“驸马,本宫这个力度可合适?”   周璟虽在外胡闹,可是从不会让别的人碰他的头,头这种东西,一般圣人碰一下总觉得像是被玷污了似的。刚才那三公主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一双莹澈的眸子一眨不眨的,倒是让人心里无端的起了涟漪。不过他好歹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怎么就服服帖帖的躺在了她腿上,他忽然觉得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本来想一把抚掉那犀牛角梳子,可是那三公主竟还主动给他梳起发来,一下一下的,把心头的烦躁都梳的顺顺当当的。   周璟一上战场,那便是浴血里的阎罗,那个骁勇劲儿,便是关大将军再生,也要叹赏三声,只要是在兵营,所有的毛病一律撤退。可是在不打仗年月,那毛病可不是一般的多。   只要这三公主露出跋扈的性子,再来个刁蛮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三件套”,周大世子绝对让她颜面折到十八层地狱里去。可是跟前这位对他这等气人的纨绔习气,倒是一副宽容的心态,明明是个比他小的姑娘,偏偏用一肚子温软的道理给他顺了那炸毛的脾性。   不过人家三公主那般体贴贤惠,再说也是在是舟车劳顿的,周大世子歪在她的腿上,倒是享受起头顶的舒适来。   其实早些年,周璟总是偏头疼,汾王妃便经常给他用犀牛角的梳子给他梳头,不过后来上了战场,连月的征战也顾不得头疼了,再加上年岁见长,再躺在母亲的腿上梳头,倒是有些别扭了,如今被三公主一梳头,倒是结结实实的重温了一遍童年的幸福。   头上渐渐的舒缓起来,血脉也像是畅通了,甄明玉垂首看着自家驸马,俊秀的脸上倒是没了方才的要欺负折腾她的戾气,她松了松眉眼,缓缓道:“沈成济……虽是本宫的表舅,可是跟本宫也没那么熟,当年宫宴上还把四皇妹当成了本宫……本来他也是勤勉的官儿,后来也不知怎的,就退化成了脑满肠肥的。母妃仙逝时,他都没来,不过修河道时,忽然惦记起驸马的银钱来,本宫倒真是觉得羞愧难当……”   看着三公主那温婉清润的眉眼,再加上渐渐舒缓的头,心绪似乎好了许多,他睁开眼,轻描淡写的扫了正低头给自己揉太阳穴的三公主,美丽温婉,艳红的唇角微微的扬着,似乎你说一句话,她都会温善的笑起来。   不过这丫头的话倒也不假,周璟平日去教坊花楼的,倒也结结实实的打探了这沈成济一番,沈成济在沈贵妃失宠后,官场就败落了,后来在宫宴上看中了一个舞姬,还冲冠一怒跟当朝宰相闹掰了……   说起来也是个不成器的,不过细细的一思量,周璟倒真真的想起如何迫着沈成济自掏腰包修河道来。他周璟虽是纨绔,可是也不是那等随意就被人摆一道的,沈成济不是看中银钱?好,这次就如他所愿,让他掏个干净。   头脑里忙着算计沈成济,心里那些邪火也不再朝着三公主发了,他径直起身,将脚下的碎碧玉踢远了些,便毫无留恋的出了公主府。   礼部录册的史官忐忑的立在垂花门处,本以为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驸马与公主和离大案,却不想一场硝烟竟悄默声的灭了。   他挥着笔,想起今日朝里录册典籍的同僚说周大世子用商州漕运成功打击了沈成济门下的数十名官僚……整个朝野都对这新晋驸马刮目相看。   他在公主府喝大茶时,看到周璟眼底里的玩世不恭,似乎要将这公主府拆了一般,后面那些随行的工部官员见他如此,纷纷扯谎各回各家。   他看到周璟半路折回到公主府,忙抄起史笔想着一会子自己记录的驸马大战公主的和离戏码,有可能会流传个千百年,便屏气凝神的看着三公主的反应。   这三公主的性子,他也摸不透,只是记得礼部的同僚史笔下的沈贵妃,那花花肠子简直快比上大安宫曲曲折折的宫道了,还跟当时的崔皇后争了大半辈子……这三公主在宫里,也是个苦命的,别的公主都因着她母妃,见了她都是避的远远的。沈贵妃去了后,这三公主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若非嫁到权势滔天的周家,怕是没人记起还有个三公主。   不过,这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三公主身上,没了母妃,父皇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庸君,嫁到周家连个倚靠都没有,瞧这公主府里穷的,连贼进来都要给她撒上几把铜钱。   不过,世道便是这么个世道,什么都没有就要认命,一味的螳臂当车、以卵击石那就是蠢蛋里的蠢蛋牙子了。   他胸中早就酝酿好了一篇华丽的辞藻,甚至立志要比司马迁记录的还要惊心动魄几分,谁知除了摔了一个玉簪子就什么都没了。正要润色刻画一下矛盾,却不想人家周大将军直接服服帖帖的躺在了三公主的腿上,安顺的让她顺毛……   录册礼官怔怔的看着周大将军步履轻松的背影,又转头看看怡然自得的三公主,不由的抬头拍了怕脑门,心里暗道:“不得了啊……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这软柿子公主倒真真是‘驯兽’的高手。” 第5章   见到周璟出了公主府,甄明玉便放松的坐在秋千上,慌乱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林雯进了屋,端过一碟子新采摘的杨梅过来,她将熟好的杨梅用盐水洗干净后递给了小主子,随后又遣散了院子里服侍的人,她立在秋千旁,叹了一口气道:“这一通脾气发的,吓死奴婢了。”   甄明玉细细的嚼着杨梅,看着庭院中的落花,微微思量道:“如今出了宫,宫里可有什么消息?”   林雯身子一顿,眼神闪过些什么,支支吾吾道:“并没有……没有消息。”她慌乱的神情自然躲不过甄明玉的眼睛,三公主眉宇间闪过一丝忧愁,“我虽是嫁给了一个纨绔,可是他却未曾伤害我,但是母妃的那些亲戚却是给我挖了深坑,你我如今要谨言慎行,哪怕他们送来金山,你都不可以收,否则你我就真会被父皇给二嫁到吐蕃……”   林雯两眼忽然睁圆,唇角微微的抖着,“三公主……是奴婢大意了,奴婢今日出门逢见了翠灵宫的内侍太监小姜子……他也是出来采买的,本是一个宫殿侍奉的,奴婢便说了几句,奴婢该死。”   甄明玉虽说是个深宫里的公主,可是平日里却经常偷偷出宫,平日里也没少接民间寻人、办案的单子,所以宫里那些太监和宫女对食的事,她是知道的,林雯生的风流灵巧,又口齿伶俐的,在宫里跟太监结成对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甄明玉放下杨梅,伸手牵住了林雯的手,缓缓道:“当年你若跟了四皇妹,如今也能升个女官了,到了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嫁人……而今你随我嫁到周家,我不死,你大约都出不得公主府,说起来是我这个做公主的耽误了你。”   林雯眼角泛着泪花,抬起头来看着甄明玉道:“公主这般讲话,倒真是要奴婢无地自容。您如今嫁给周世子,便如同跌入了万丈深渊,奴婢虽是身贱,却从没有想过要背弃公主……公主,奴婢日后必会谨言慎行,不再给您惹麻烦。”   甄明玉缓缓叹了一口气,林雯是她最信得过的,在宫里最艰苦的那些年月她都尽心尽力的服侍,甄明玉宽慰了她几句,便让她扶着进了房。   林雯清扫着房檐下的碧玉渣滓,又看了看在桌旁重新打制玉簪的主子,不由的红了眼圈。当年沈贵妃也是个德盛宠的,若是能有个淡泊的性子,能多活些年月,三公主也不会嫁给纨绔驸马……将来皇上若是起了诛权臣的念头,那么自家主子将是第一枚牺牲的棋子。   到了子时,甄明玉才打造好第二支碧玉簪,到了清晨梳洗时,眼下有一圈儿青黑,甄明玉想着今日驸马不在,也不用回门,左右自己那父皇也不会将她放在心上,她便慢条斯理的喝着粥。   谁知粥才喝了一半儿,就见小厮跪在了门口,一个婆子进来说是驸马今日要带她回门。   倒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说回门就回门,也不提前说一声,甄明玉坐在镜前,林雯手忙脚乱的给她梳妆,浅粉也来不及细涂,眼睑下的两圈儿青黑突兀的露着。   好在赶上了驸马的车架,待到了丹凤门,守门的侍卫忙让来路,几个侍卫抬着公主的撵架进了华容殿。宫妃都妆扮得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礼乐起,周璟一身紫色素面杭绸袍子款步进了殿,他朝着皇帝行礼,随后坐在了甄明玉身边。   皇帝问了女儿几句话,宫妃们寒暄了一阵,就见舞姬们上来献舞了。听着咿咿呀呀的管弦声,甄明玉看到两个慌慌张张的礼官跪在皇帝面前,说金州地.震,民.不.聊.生;过了一会儿兵部侍郎和吏部侍郎又来上折子说是汴州刺史作乱,突厥趁机攻占了并州云云……   甄明玉捏起一颗葡萄细细的嚼着,昨天周璟打碎了那碧玉簪,她连夜赶制了一只新的出来,本来就是强提着精神,既然父皇现在有了操心事,她也好歇歇。   她靠在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又不能在众宫妃跟前睡过去,便微微敛着眉眼,脑袋里却思绪万千,其实做个纨绔挺好的,潇洒自在又无忧无虑,如今周璟娶了公主,就要替自己父皇分忧了,至少这些地.震、平定叛乱,她那父皇可以名正言顺的交给周璟去处理。他倒是有闲暇去宠幸那几个新选进掖庭的美人了……   回门宴总算结束了,甄明玉揉了揉酸胀的脖颈,对面的宫妃似乎在议论什么,甄明玉不由的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大约是新婚燕尔,驸马太过卖力,不爱惜新妇云云……   甄明玉不由的心虚,一转头却看到周大驸马看戏似的睨了她一眼。   周璟本来就不是个顺从礼教的,他本来是要去胜业坊推牌九的,可是听别的纨绔说新妇不回门就会被耻笑。虽说被沈成济那老东西气的一肚子火,可是三公主嫁到周家,那些亲戚自然是要扬风炸毛一番。   这三公主虽说是不得已娶回来的,可是公主毕竟是公主,这些寻常的礼节走不完,宁王那一派必定会无事生非。带着三公主这软柿子走一圈儿,给足了皇帝面子,也断了宁王生事的缘由。   不过周璟倒是也觉得这三公主性子别致,不情愿的被赐婚给一个纨绔,回门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才捏起一个葡萄,紧接着便装相的会周公去了。   就是那昏.庸的皇帝听了地.震、叛乱都急得跳脚,这三公主倒是个会做戏的,敛着眉,睡的那叫一个潇洒。若非那些礼官和兵部侍郎说的急切,引了那些后宫妇人的注意力,她这行为指定要被吐沫星子淹死。   周璟看到三公主抿着唇,流光转盼的大眼睛警惕的扫过对面的宫妃,不屑的挑了挑眉。   那挑眉的神情被软柿子看了去,只见她轻咳一声,伸手捏了一颗龙眼,状似清醒似的剥了皮。   果然是个不顶用的公主,周璟心烦的皱眉,不过这回门礼还是要硬着头皮走完。   虽说公主是君,可是嫁了人难免也要随着驸马应酬交际,学着替自家驸马分忧,周家是权臣武将,接触的人也都是武将世家,总归是兵法要能说上几句才不至于丢颜面。   所以回门礼结束后,周大驸马便骑马直接进了公主府,按照西唐律法,驸马是不可留宿公主府的,所以只能在白日里教甄明玉几句兵法。   待到武将的夫人来了,给三公主行了跪拜礼后,听到三公主口中的用兵之道,不由的点了点头,纷纷道周璟娶三公主还是明智的。   甄明玉听着那些武将家的夫人嚼文官夫人的舌头根子,听着听着便有些发困,总归自己那一茬已经通过了,该说的那几句兵法一句也没少,她到周璟跟前,揉着额角说自己头疼。   周璟正和右仆射说着司礼少卿作乱的事,便没有为难三公主,让她回了屋。   甄明玉窝在软榻上,接过林雯递过来的小纸条,这是羽林中郎将家的小妾下的单子,大约是羽林中郎将答应娶她,谁想待嫁过去才发现他早已娶了正妻,那正妻还是个凶悍的主儿……   她将小纸条折起来放在枕下,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了眼睛,今天听那帮武将夫人嚼舌头根子,一个个的身子壮嗓门也高,听得她到现在耳朵还疼,再加上琢磨羽林中郎将小妾的事,整个眼皮渐渐的发沉起来。   正院的周大将军和右仆射商议好了平定叛乱的事,腰背也有些酸涩,如今三件事一起压了过来,下午还要跟工部商议金州地.震的事,左右现在还是白日,且到三公主那里吃了午膳再去。   他回了院子,管家送走了宾客。他刚进院子,便吩咐几个护卫守在院子门口。   公主府是在前朝相王府邸基础上修建的,相王因为卷入皇位的事被贬为庶人,这府邸草草修建后就挂上了公主府的牌匾,但是这院子却的构造却是讲究的,就像是甄明玉住的正殿,那是冬暖夏凉。   虽说屋子里穷的只剩下一张桌子,一张软榻,可是那软榻却是用南诏进贡的玉石打磨的,在夏日里铺上一张竹席子,遍体通凉,又不伤身子,礼部来清点相王府库时,瞧见驸马中意,便谄媚的留下了。   想必这三公主今日也是累了,不睡在床上,倒是困倒在软榻上,身子挤在通透的玉质靠背上,手里捏着一本诗词集,红.润的唇微微的张着。周璟虽说是个纨绔,喜欢捉弄人,可是在别人困倦时却总是手下留情的。   再说,今日这三公主也算是努力,那般难记的兵法都记下来了,他觉得一个懂事的丫头倒是不该为难。他本是来用午膳的,可是坐在软榻旁倒是困倦起来。   他和衣躺在外侧,微微侧身,就见那小丫头咂着嘴,一双清丽的眉眼微微的闭着,那股子清丽干净倒真真的不同于府里那些通房,喘息也是又匀又细,娇滴滴的,不由的让人接近。   周大将军将软枕垫在脑袋下,又伸手将三公主抱在了枕上,他静静的看着枕旁的丫头,睡的迷糊糊的,不时的咂咂嘴,像只慵懒的猫儿,他看着那张温婉娇.媚的脸,不由的将身子靠近了些,到了半睡半醒间,唇角不由得贴在了她的耳侧。   待平定叛乱,待处理完金州的地.震,他也要好好的放松一番,宣威将军的儿子说给他挑了几个女人,要是有个把温婉娇.媚的,倒不妨收进府里…… 第6章   兴许是累了,甄明玉躺下便是满脑的梦,背后那片玉石靠背冰凉,在这炎热的夏日,这玉石靠背真的是舒服极了,她正梦到内府局丞丢女儿的那件事,谁想腿上猛地一重。   她微微侧身,睁开眼却看到驸马那懒洋洋的眼睛,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去,他又似乎是睡着的,甄明玉扫了一眼身上的衣裳,随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说周璟是自己的驸马,但是按照西唐律法驸马是不可以留宿在公主府的,再说平日跟他相处,这人总是吹毛求疵的,如今静静的闭着眼睛,倒是乖顺的像个淘气的孩子。   甄明玉静静的看着他的脸,他不讲话时倒是真有股子润雅,五官清秀贵气,薄薄的唇微微扬着,想必又梦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她的腿有些麻,刚要动身子却见他一双大长腿结结实实的压了过来。   她脸色一下就红了,去年她曾接过天文观生嫡妻的一个案子,大约是她的夫君和两个小妾一起下棋赌银子,其中一妾输了,发恼把棋盘一下掀翻了,一边掐花一边撒气的走到了湖山,她那夫君却相当不要脸的双手抱住她,也不管有没有人便孟浪起来……甄明玉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慌忙把目光从周璟脸上移开。   明明是一些荒诞不经的事,可是她竟七想八想的连到驸马身上去了。甄明玉深吸一口气,看着雕画的空梁,那时母妃为了跟崔皇后争宠,硬要她假扮腿疾,这实在是不好装,动不动就要露馅的。她垂首看着驸马那压过来的腿,满肚子的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可是转念一想这驸马又不是个正常性子,万一一搬他的腿,他又指不定想起怎么玩儿来。   她皱着细眉左右思量,正要说话却见周璟环胸打量她。   周璟闲暇时都是纠集几个公子去周游列国,还曾去过六百余里的阿阇尼国,专门换了阿阇尼国的小铜钱,那个国家的小沙弥长的清秀可怜,他非常不要脸的逗弄小沙弥,搞的小沙弥跳了大河……汾王知道这件事后,气急败坏的指责怒骂他是个不着调的,可是今儿个倒是破天荒的歇在了公主府里,还是青天白日的。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思,方才他早就醒了,他本是看她的脸,她睫毛一动,他却故意装睡起来。如今这个世道,他们甄家虽是皇室,可是这江山却是握在权臣手里,他知道这三公主是硬着头皮嫁给自己的,所以他才更想逗逗她,甚至故意抬腿压住她的身子。   他环胸看着正浮想联翩的三公主,又看到她慌乱的眼神,心中想逗她的念头就更甚了些。生的这般娇俏秀妍,若非腿有残疾,想必也能嫁个得心的夫君。   可惜是个瘸子公主,听说这三公主曾看上了一个小国的王子,谁知那王子却嫌弃她是个瘸子,竟故意睡了她身边的一个小宫婢,甄姓皇室也是觉得忒没面子,绞了那个小宫女后,直接跟那小国断了贸易。方才这三公主那般直直的盯着自己那张脸,想必是勾起了那桩伤心事。   周璟眼底闪过一丝戏谑,他伸手将三公主揽到怀中,薄唇滑过她的红唇,“公主可是想把微臣当成那个小国王子?”他眉峰一挑,继续道:“微臣不动,公主请继续。”   “你……”甄明玉一把推开他,红着脸正要搬出那长篇累牍的大道理。却见周驸马笑的放肆,这分明是故意逗她。三公主坐起身子,依靠在玉石靠背上,轻缓道:“驸马是西唐的肱骨之臣,还望驸马多操劳国事。日后,本宫也好向父皇交待。”   公主驸马的温馨似乎一瞬间就冰冻了,周璟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裳,冷冷的睨了三公主一眼。   这三公主虽说清秀绝俗,可是向父皇交待这句话却结结实实的将周璟拉回了现实,待西唐平息了战事,她那昏庸的父皇必会诛杀权臣,那时权臣和帝王终有一战,这三公主怕是没机会向她父皇交代了……   周璟理了理袖间的褶皱,冷冷的出了公主府。   三公主见他出门,心里陡然怂了一口气,他今日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自己也可以好好的处理一下接到手里的案子。   睡了午觉,神清气爽的,甄明玉便从后门去了上都街市,上都是个繁华的地段,经过梁桥,便是青.楼画阁,官道上的马车也装点的金翠耀目,甄明玉立在桥边,耳边便传来一声巧笑。   甄明玉转头,看到柳陌下一个艳丽无匹的女子遮着面纱跟另一位姑娘说着什么,那艳丽女子待看到甄明玉后,水汪汪的眼里却突然变了味儿。她微微顿了顿,却还是走到桥边给三公主跪拜。   这艳丽的小娇娘唤名刘娴羽,是金紫光禄大夫的第二女,她的姐姐刘娴雪一进宫就被父皇封为婕妤,一门荣宠,而她也一度顺水涨势的,成为上都公子哥们推选的第一美人。   不过这刘娴羽也的确是肤白貌美,羞花闭月的,当年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和宣威将军的二公子还为了她大打出手。不过甄明玉知道她,是因为这刘大美人和自家那驸马有点儿事。   当年周大将军还是纯情的一枚小公子,为了这刘大美人,还被汾王罚跪了三天,后来倒是出了一些事,周璟弃文从武,随着汾王征战了数年,而这刘大美人也嫁给了信郡王。   甄明玉忽然想起父皇赐婚那日,有头有脸的郡王、四品以上的朝臣都带着嫡妻去了,可是这位信郡王妃却未到场。说起来周大驸马和刘大美人倒是真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纯情,不然刘大美人怎么会缺场这等大场面。   不过,信郡王妃不在王府里呆着,却带着另一个端庄的姑娘来溜街……甄明玉看她精心的妆容,自然明白了她的意图。往日周大将军下朝时都到梁桥旁的花楼里戏耍一番,可是今日周大将军和工部侍郎去商议赈灾事宜了。   不过,这信郡王妃也是心大,听说信郡王在去年重阳节上纳了一个民女做妾,今年还怀了孩子,她不着急子嗣问题倒是领着女人贴乎周驸马来了。   说来信郡王也是个老实孩子,自家王妃都要红杏出墙了,他这厢还在朝里巴心巴肝的商议天灾减膳的事。   甄明玉手指微微交叠,朝着刘娴羽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信郡王妃带的这姑娘,本宫瞧着甚好,可是驸马今日不在上都。”   她说完,便让林雯推着她到南熏门赏花去了。虽说这刘娴羽虽是嫁给了信郡王,可是周驸马这心头的白月光想必是一时半刻消散不去的,如今周家独大,将来再夺回心头肉来,也不是怪事儿,她与周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这些事还是少插手为好。   甄明玉给羽林中郎将家的小妾出了主意,那小妾顺利扶了正,自打这事儿传出去后,甄明玉的化名笑笑生在民间就更火了。每日每日的案子接到手软,而且银钱上也是宽裕了不少。   不过这案子办多了,难免在别的事儿就疏忽了,最近周大将军看到自家那位动不动就两眼发青,整日有些魂不守舍的,外面的人都盛传是驸马吃了大力丸,公主承受不得云云……   周将军这等脸皮,便是听了也不放在心上的。可是汾王老两口子脸面上却挂不住,责令周璟要带着三公主补补身子,有时间多出去游湖赏花,不可拿着身子乱来。   这般训话让周大将军窝了一肚子火,直接在惜芙阁里眠宿了三日。汾王二老脸面再次挂不住,提着果子点心的去公主府赔礼了。   今年正巧赶上了皇帝寿辰,礼部尚书别出心裁的提出要让皇女皇子们在忠孝门举行拔河,嫁出去的公主,外封出去的王爷都要回上都为皇帝庆贺寿辰。   他家三公主本来就是腿有疾的。再加上整日昏昏沉沉的,到时候一去拔河,指不定就直接被绳儿给拔了……他再怎样也是战功彪炳的,他妻子这般,脸面上的确不怎么好看。所以,周大将军忽然提出要带三公主含阳门外街巷游玩放松放松。   含阳门外街巷靠近国子监和惠民药局,穿过街亭就是迎祥池,迎祥池两岸垂柳,池里的莲荷生的十分娇艳,而且百姓也长长到迎祥池旁的道观烧香祈福。   甄明玉是个爱热闹的,想着出门也要稍稍打扮一下,便打开首饰挑珠花,林雯看着首饰里那几只寒酸的珠钗,温声道:“公主,方才驸马那边来了人,说一会子湘云轩的裁缝和金玉轩打造首饰的珍娘都会过来,您可要把‘腿支’带上?”   ‘腿支’是西域进贡来的,当时沈贵妃还得盛宠,西域便进贡了‘腿支’给三公主,腿支是用胡地铁和檀香木打造的,腿有疾的人用上腿支可以勉强走路不跌倒。腿无疾的人带上,却像像极了有腿疾的人。   那时蛮夷小国的王子来上都时,沈贵妃便让甄明玉带上了‘腿支’,再加上她是第一次用,走起来歪歪斜斜的,还时不时的跌倒砸到蛮夷小王子的贵脚,那小王子估计也是怕被甄明玉砸一辈子。所以拽着一个小宫女匆匆行了云雨来拒婚……   被那蛮夷小王子一闹,倒是没人来提亲了,说实话真真的清闲了不少。   今日又是来珍娘做首饰又是来裁缝缝衣裳的,万一露了馅就麻烦了,甄明玉硬着头皮的看了看那腿支。   林雯刚拆开,就见接片处已经生了锈,一解开哗哗啦啦的掉锈沫子,因着常年不用,倒是忘了给这腿支上油,如今等着用了,却生了锈……   不过这个时辰了,倒也是没时间去清理了,甄明玉挥了挥手,蹙着眉让林雯给她卡在腿上。   那珍娘进了房给她行了礼,便恭敬的给她看首饰的图样,湘云轩的老板娘也将衣裳的材质和领口的设计给她看。她正看到袖口那些流苏,就见周大将军依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道:“公主衣裳的色调要和本驸马的一致。”   本来周大将军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不过听到商州沈成济那边坐不住了,心里便一阵痛快,正想着怎么胡闹一番,却不想在梁桥逢见了信郡王妃,她媚色横生的看着自己,还将一个标致的小妞推到了他跟前。   其实,一个月前,他就看到信郡王妃在桥边瞄他,不过他周璟却再也不是那个宫外纯情的萧郎,再说那也不过是年少时的懵懂,如今的周璟早成了万千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纨绔,自然是不会对刘娴羽再有什么感情。   不过她的姐姐雪婕妤是他在宫里安插的内应,他自然不会把路堵死,至于这个信郡王妃,生的也的确是够媚够妖.骚,她投怀送抱的,他不“还礼”倒真真对不起那纨绔名声了。   他正要过去会会那妖媚小妇人,府里的管家却来了说湘云轩和金玉轩的人已经去了公主府,他竟鬼使神差的怕那小东西因腿疾受外人的白眼,竟直接勒马回了公主府。   湘云轩的老板娘见到是周璟,便笑着娇媚的过来给他解说颜色,三公主觉得腿有些疼,便让林雯扶着坐在了软榻上。她无聊的看着周驸马,他垂首看着那些图样,清润的眉微微的蹙着,似乎十分挑剔。   到时候父皇和周家反目,不知道周大驸马会不会亲手写下挑剔的休妻书?   甄明玉直直的看着周璟,正看的认真,却见周大将军薄唇一勾,随后却又猛地睁圆了眼睛。   甄明玉有些不解,往膝盖处瞟了一眼……   “腿支”似乎有些解体,铁锈哗哗啦啦的掉着,紧接着一根半指长的赤金钉从裙子里“咣当”掉了出来。 第7章   方才卡腿支时也是疏忽了,本来那腿支就是年久失修的,甄明玉也时常不戴了,难免屈腿时不注意,谁知还没怎么用力那腿支就开始散架了,一个公主看着自家驸马时,忽然从裙子里哗哗啦啦的掉出赤金钉来,这若传出去指不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不过甄明玉倒是没来得及往那等夹角旮旯里想,毕竟要先护住整个腿支,要不整个腿支从裙子里掉出来,那便真真的丢大发了。   她一下红了脸,忙抬脚踩住了那赤金钉,随后又边咳嗽便捂住了胸口,“先放下帷帘,本宫身子忽然有些不适。”   林雯听了忙走过去放下了外室与内殿间的帷帘,随后又搀扶着甄明玉进了东偏房。   甄明玉坐在绣墩上,林雯忙把那散架的腿支解了下来,然后又用帕子擦干净了内裙上的铁锈沫子,待看林雯收拾妥帖,甄明玉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   虽说从裙子里掉出了一根赤金钉,不过周大将军应该也不会关注这些,毕竟有腿疾的公主也是爱美的,用些支撑的工具也没什么,又不是那些老婆子、小尼姑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觉得周大将军并不会撩开她的裙子一探究竟,毕竟周璟不是个死板的男人,虽说用兵独到,也十分能折腾朝里的敌手,可是下了朝却活脱脱的一个纨绔,见惯了鸡儿巷的腌臜事儿,定然也是知道腿支这些东西的。甄明玉想到此,心头的紧张便散了一些,便神清气爽的回了内殿。   林雯利索的拉开帷帘,甄明玉正要跟驸马说几句话,却见那太师椅上早没了驸马的踪影,只是那珍娘和湘云轩的老板娘红着脸不时的瞄她一眼。   甄明玉原本以为周璟是处理金州地震了,却不想周大驸马唇角紧紧的抿着,一双清润的眉也微微的蹙着,裙子里掉出赤金钉……啧啧,到底还是西唐的公主……   他骑马到了紫容门大街,看着那些妓馆,一双懒洋洋的眸子里散落出一丝戏谑,看上去娇娇怯怯楚楚可怜的,平日里又动不动就搬出一些大道理,方才却从裙子里掉出来赤金钉,莫非是那些老妇小尼用的角先生?   虽说自己娶这三公主是个摆设,可是她若用了那等东西,自己难免也觉得有些绿云罩顶。不过他们甄家的公主倒真没丢了那荒淫的传统。一个瘸了腿的公主,还按耐不住寂寞的用起了角先生……啧啧……也不知她那荒淫的父皇听了,是个什么表情?   不过这瘸子公主倒也真是个闺阁寂寞的,竟然时常带着那等东西……上次倒真不该躺在那软榻上,引得那丫头浮想联翩的。   不过那流波转盼的大眼睛,还有笑起来的模样倒真真是清秀绝俗的,他忽然想起她说话时娇柔的语调……他勒紧马缰绳朝着妓馆方向去了。   待路过宋家药铺时,见到信郡王妃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罗裙立在当眼处看墙壁上的山水画,待周璟骑马经过时,分秒不差的回眸一笑,那一双水汪汪的媚眼倒是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刘娴羽本来就生的艳丽,一张樱桃小口,皮肤也白,一举一动有股子媚态,不过如今这媚态倒有几分做作,周璟看着她那双媚态横生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她在信郡王身下的神态。   不过信郡王妃倒是没看透周璟此刻的眼神,当时他被皇帝赐婚,她心里真的有些伤感,尤其是想起他征讨吐蕃归来,与自己的花轿相错而行的场景。   毕竟是青梅竹马,虽说她已嫁做他人妇,可是依旧是他心头的白月光吧?可是他却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冷睨她,眼中毫无怜惜之意。   他出征吐蕃时还是一个俊秀清雅的小生,如今在边塞这些年,倒是淬炼出了一副让女人喜欢的卓绝气质。她看到周璟如今的模样,不由的后悔自己作出的选择。   当年她和姐姐一起入宫备选,她姐姐一入宫就被皇帝封为雪婕妤,而皇帝却没有看她一眼。那时周璟一家被派到边塞攻打吐蕃,她母亲说此去不一定回得来,她害怕空等周璟会蹉跎青春,便跟信郡王暗通曲幽,成了信郡王妃。   可如今,周璟是辅国大将军,他父亲被封为汾王,如今又被皇帝赐婚,成了西唐的驸马。她越想越觉得难受。   不过信郡王是宁王那边儿的,宁王一派如今被周璟打压的不成样子,可是信郡王府却荣贵如常,虽说她姐姐能在床上给皇帝吹两口枕边风,可是说到底是他周璟不打算对付信郡王罢了。他不对付信郡王,不就是为了自己吗?   虽说他如今娶了公主,可是那公主却是个腿有残疾的,他也幸福不到哪里去。   如今瞧着他骑马去的方向正是妓馆,那等地方的女人根本不配与他一道,她如今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哪怕是被信郡王休弃,只要他说要她,她便毫不犹豫的走到他身边。   她唇角微微扬着,径直走到了他的骏马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时而羞怯时而妖骚,“世子可否赏脸到自东熙客店喝盏清茶?”   她走在前,朝北走了没几步便到了,她径直进了桐树旁的雅间,小二朝她行了礼,陆陆续续的上了几碟子旋煎羊、白肠、鲊脯和黎冻鱼头。   周璟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一双手却闲闲的交叠在了脑后,这些菜式并非他喜欢的。当时,他与她相约,这刘娴羽是个爱慕虚荣的,他便花银子讨她一笑。至于他的口味却是偏清淡一些。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还未说话,就见那女子故意弄倒了茶水,娇娆的坐在了他的身边,整个身子也软绵绵的贴了过去。   他斜眼看了刘娴羽一眼,依旧媚态横生,依旧樱桃小口,可是独独少了年少时的矜持干净。   “这帕子是你当年送我的……我一直留着,就盼着你能回来,就盼着你我能鸾凤和鸣……”她一莹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一双媚眼直直的看着他。   周璟睨了一眼那帕子,这是当时他送给她的,那时他出兵吐蕃,不知归期,便用丝帕做信物,可是他带兵走,她却与信郡王共效于飞。   其实,年少时节总有些懵懂,遇见一个生的漂亮的女人,便觉得是一生一世了。可是年岁渐长才发现,最初喜欢的那个都不会携手,飘来的妖娆红杏也只是一夜风流,真正能白首倒是平平淡淡,你愿让她为你鬟发,她愿为你执手作羹汤的。   这刘娴羽都是嫁过人的了,那媚人的手段还这般差劲,那个瘸子三公主便是掉个钉子都能让他浮想联翩,可是这个女人却败了他的兴。   她的姐姐如今在宫里还有用,信郡王虽说是个脑筋不好用的,可是大小也是个皇家人,他如今娶了三公主,若是在跟刘娴羽拉扯不清就真的被宁王抓住把柄了。   周璟虽然风流,可是却不会因风流误大事,他抽出自己的衣袖,“如今你是信郡王妃,便是讨好,也要去讨好信郡王,莫要在我身上费功夫。”   他冷睨了刘娴羽一眼,直接推开雅间的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都说女追男隔张纸,刘娴羽红着眼圈小步跑过去,却不想周大驸马骑上快马飞驰而去,她跌跌撞撞的回了雅间,猛地掀翻了那一桌子的冷菜。   管家见周璟到了汾王府门口,便急匆匆的过去给他牵马,看到他眼底似有怒意,便小心道:“赶明儿是端午,府里备下了菊花酒,您看看合不合口味?”   周璟扫了一眼对面的公主府,唇角微微上扬,“说起来,我和公主还真有件事要说,你且回府通传一声,晚膳不用等我。”   管家忧愁的看了看公主府,好端端的日子,八成那软柿子公主又要受欺负了。   周璟大长腿直接穿过了长街,转眼间就到了公主府的院子,守门的婆子瞧见了便要进去通传,谁知刚一转身就看到周璟阴沉的脸,那婆子瞬间就捂着嘴立在了门口。   他径直进了正殿,门旁边的香炉里冒着袅袅的烟雾。他倚在门扉上,看到那软柿子正坐在桌边纤白的手在揉捏着什么。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到三公主坐在绣墩上,柔腻的发长长的搭在肩上,一会儿打开一个小纸条看了好一会子,又抬手拿着毛笔行云流水的写了些什么,写着写着便捏起一块白团慢慢的嚼着,她突然停下笔,软软道:“一会子把紫苏、木瓜还有菖蒲切成细细的条儿,然后填上咱们上次买的香药,端午食了必定辟邪消灾。”   她说完见到没有人回应,便抬头朝外厅望去,谁知周大将军竟倚在门扉上盯着她。   她忙将纸条收进了袖里,朝着周璟道:“我方才做了些艾草青团和香糖果子,还专程给你留了些。”   周璟大步进了内室,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转了一圈儿也没个坐着的地儿,便一撩前裾上了玉石软榻,那三公主摇着轮椅将一碟子青团放在了他旁边的桌上。   周璟看着桌上的百索艾花,边角处还放着柳、葵花、薄叶,门口处似乎是从寺庙里买回来的艾人,倒像是还未来得及钉在门上。周璟捏了一块艾草青团,在瞧着屋里那些端午用的东西,倒真的有股子家的味道。   过了片刻,就见林雯端着一个梅红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用香药偎出来的紫苏木瓜条儿。   甄明玉将那梅红匣子放在了周璟的跟前,随后又拿起那艾草编的小人往门处走,她接过林雯递过去的小铁锤一下一下的把艾人钉在了门上。   “听说钉艾人要钉在高处,你钉这般低可管用?”   甄明玉听到自家驸马那懒洋洋的声音,便软软一笑,“管不管用是个心意,康寿元年,驸马征吐蕃归来,那日正值端午,父皇赐驸马千金,驸马拒了千金,却将一个艾人定在了前殿门上,我这才知道民间端午节有钉艾人辟邪的传统。说来也是有趣,打那时起,我每年端午都要钉一次。”   她把小铁锤递给了林雯,正要伸手抚正那艾人,却见周大将军走过来,径直将她抱起,“艾人钉低了没用!”说完便抱着甄明玉让她往高处钉。   待钉稳妥后,周大将军却迟迟不肯放她下来。她抬头看周璟,却见他薄唇微微一勾,言语带着调笑,“康寿元年……原来公主早就惦记上了微臣?” 第8章   说不了几句话,就没个正经了。   甄明玉看着那玩世不恭的驸马,知道他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要过一码归一码,甄明玉对他拒千金之事倒真是的印象深刻。她看了看周璟,缓缓道:“当年驸马你远征吐蕃而来,风姿尤胜他人,若是能一直保持……”   当年他得胜归来,正值端午佳节,皇帝在顺天门大街亲自迎接了他,熙熙攘攘的百姓挤在官道的两旁,后妃和公主便在观景楼上看收复半壁江山的功臣。   少女看他的脸,妇人朝臣看他的家世,家世一等一,骑在白色的骏马上,体型挺拔,唇角微微的扬着,当真是龙章凤姿、楚楚不凡。   他骑着白马路过花绵素馨的官道,也不知谁家大胆的小姐,将一篮子含笑花扔在了他的马上,这等效仿羊车掷果的举动却引得观景楼的后妃哄笑。   甄明玉看到那些公主们红了脸,便想看看周璟是何方神圣,不过因为要装腿疾,所以只能到黄昏宫宴时,远远的瞄上一眼。   那时候沈贵妃还大大夸赞了周璟一番,说日后选夫婿就要选这般毓秀不凡的。   因着母妃夸奖,甄明玉难免就注意他许多,看到他接过父皇赐封的圣旨,看到他唇边噙着的浅笑,甄明玉不由的灌了几口果酒,难怪刚才有女子给他掷花,倒真真是个不一般的。   不过那不一般没保持多长时间,才短短三个月的光景,周大世子就混成了西唐第一纨绔,整日眠宿妓馆,就连上朝时还要带着吱吱叫的蛐蛐。她当时还想把手头那几本《仪礼》、《孟子》、《廉耻经》扔给他。   好好的一个毓秀的男子竟沦落成为女子见了拔腿就跑的纨绔,这让当初朝他扔花的女子都要悔断肠了。后来宫里那些公主后妃,见了他可都是捋着墙根子走,生怕被他看中了。   周璟环胸看着甄明玉,头头两句说的挺顺耳的,后面几句就成了铁板钉钉的道理,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倒是教训起他来了。   周璟挑着眉,上下打量对面那义正言辞的小东西。   不过那红唇的嘴唇讲出的话软绵绵、娇滴滴的,尤其是那双细嫩水葱般的小手还认真的托着腮。要是别的女人唠叨他一句,周璟早就把她一脚从角楼上蹬下去了,可是看着这小东西这副认真的模样,心里那不悦竟散了个干净。   因着端午节,桌上还摆着井中汲的午时水,那掉了漆的平头案上挤巴巴的摆着肉粽、糖粽、西瓜,寻常官家都是摆着十几样,这三公主倒是清简,手里拿着的毛笔都快掉没毛了,砚盘上也缺了一个角儿。看着公主府外面修的好,可是里面却寒酸的不成样子。   她能过成这般,想必在宫里也是这样熬下来的,倒真真应了那些夫子教的清贫乐道了,整日里还拿着些民间的小纸条笑嘻嘻的,收那些民间土包子的钱,替他们做事,就连人家小妾床第那些事儿都接,见识了那些腌臜事儿还能保住那满肚子的道理,倒也是稀奇。   不过也是个荒淫的,大白天的竟然从裙子里掉出赤金钉来,即便是买了那些小尼老妇用的物事,也该夜里无人时偷着用,这倒好当着他的面儿掉了零部件了!   府里那几个通房,还有从江南买回来的那个瘦马,在亲近时身子顺从的要命,可是嘴里还是矜持的喊着不要。这三公主倒好,嘴里全是道理,可是却从裙子里掉了赤金钉出来。   说实话,这三公主也算是身残志坚了,虽说瘸了,可是运气算是不错了,年幼时看中了男人,灿烂年华时又嫁给了看中的男人……若是史书记载的话,应该也是圆满了。   他本来想着要让她收敛一些,可如今瞧见了便也不忍下手了,嫁了心上人,心上人却不碰她,春闺寂寞的……从裙子里掉个钉子什么的可以理解。   毕竟这个小东西要比别的整日上房揭瓦的公主强的多,周璟想到此,心里那股气儿也就顺了。   甄明玉伏在书桌上写字,看到周大将军眼底的怒云消散了,心头便轻松了许多,看来腿支这些事他是知道的,不至于像那些别的不要脸的纨绔,以为裙子里掉个钉子,就是用了角先生什么的……看来他思想还是不龌龊的。她看着周璟,欢喜的邀请他一起去看下午的龙船鼓。   周璟抬头打量她一眼,淡淡道:“公主正值豆蔻年华,做了什么,我也可以理解,不过用归用,可若是真的领了别的人胡闹,我这做驸马的可断断不会给你留情面。”   这民间比不得宫里,随便出去溜几圈,保不齐就有那些爬墙的登徒子,一来二去的搞在一起,那就真的让宁王那老东西耻笑自己绿云罩顶了。   甄明玉看着周璟冠玉的脸,细细的琢磨了一番他讲的话,猜到八成他是知道自己收钱替别人解决难事了,倒是坦诚道:“驸马且宽心,本宫并非是为了挣银钱,不过是看那些百姓分忧解难,本宫看到那些小妾递来的单子都只收她们一半银钱。今日替朱员外办事收的银钱稍稍多一些,也是想着买些雄黄酒除五毒。”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买雄黄酒也用不了这些钱,父皇一直训导本宫要知道节约,要爱护西唐子民,如今本宫收了朱员外的银钱委实有些惭愧。不过本宫的毛笔和墨砚都快掉秃噜皮了……”   周璟看着跟前委屈巴巴的小东西,不由的笑了,他走到桌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眼睛,“公主这可是在变相的向微臣要钱?”   这可是天大的误会,甄明玉及时的抿住了嘴唇,这话可真的说到两岔里去了,她急忙道:“我有月例份银的,断断不会用驸马的银钱。”她拉着他的衣袖,一本正经道:“元凉河的龙船鼓快要开始了,咱们快过去看,听说几年还有斗龙舟,热闹的很。”   端午节衙门里都是放了假的,去看看斗龙舟也不错,待到了凉亭里,看着那些少年画着小船争夺港口的巾扇,不由的笑了笑。   方才驸马和公主正在看斗龙舟,林雯将小纸条偷偷塞给甄明玉,便小声的退到了亭子外。   驸马看斗龙舟看的认真,甄明玉便抬手倒了一盏菊花清茶推到他跟前,自己就低头看着吏部主事的嫡长子差人送来的案子,她趴在桌上看着上面的案子,脑中却萦绕着周璟说的那些话。虽说是对上了,可是总觉得哪里说到了两岔里去了。   不过这纨绔驸马倒像是有点儿恋家了,虽说这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他总来公主府,有些单子就不好意思接,就像这吏部主事嫡长子的单子,他说他新娶的妻子是条死鱼,饶是他怎么卖力,那边儿也咬着唇不出声,想玩儿点新鲜的那就搬出一套一套的女德来……   这等单子,她自然是有办法的,可是当着周大将军的面儿来写解决办法,那脸面难免有些挂不住。   再说朱员外那件事,她不过是多收了一点点银子,他就说起领别人胡闹,他在妓馆千金买一笑时,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果真是宽以待己严以待公主。   周大将军可猜不到三公主心里那些小九九,只觉得这菊花清茶有股子清雅甘甜。就像倒茶的那个人,笑起来娇艳可爱,让人瞧着舒服。正品着茶,鼻息间忽然传过来一阵恶臭,周璟不由的转身看了看旁边。   只见那小东西,一边看着激烈的斗龙舟,一边斗志昂扬的磨着臭墨,大约是墨质太差,似乎用手指捻了捻,莹白的脸蛋儿上都抹上了那臭烘烘的下等墨。   周璟看了她几眼,觉得这斗龙舟也是看乏了,便撩起前裾出了凉亭。   待车架回到公主府后,录册礼官坐在阴凉的榕树下记录着什么,周璟提起他手下的书卷,淡淡道:“录册礼官除了记载公主日常生活还有要做什么?”   礼官看到周璟脸色不悦,又怕他扯坏了典记,便恭顺道:“录册礼官除了记录公主日常起居,还要向内户部递折子,根据公主的需要及时调整月例份银……”   周璟闻了闻袖上臭烘烘的墨气,将那典记一手扔在了泥沼里,“向内户部递折子?你这典记记了不少,折子却一本未递,公主府外面修的阔实,内里却穷酸至极。若皇上知道了还以为本将军故意为难公主,你这录册礼官是想继续做,还是?”   他冷睨了录册礼官一眼,黑色的长靴稳准的踩在那厚实的典记上,日头灼热的炙烤着,录册礼官额头上猛地滴下一豆大的汗珠子。   纨绔的心思你别猜,纨绔权臣的心思就更别猜,录册礼官抹了抹额头的汗,一个折子递到了内户部。   内户部倒是忙的手忙脚乱,库房里的紫珊瑚、紫檀木椅、金镶玉花鸟屏风……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拨到了三公主府。   甄明玉刚看龙舟回来,一推开门,就被房内的紫红色纱幔,精致的博古格,檀木书桌上摆着上好的香墨,那磨没了毛儿的毛笔也换成了一等狼豪笔。内户部的太监端着百两白银谄媚的朝着林雯说内户部忙,一时间没顾上三公主府,这是积攒下的月例份银……   这趟龙舟竟看回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公主府,三公主摩挲着带着新嫩毛儿的湖笔,沾着顺滑的香墨,流畅的给吏部主事嫡长子写下了解决办法。   待她进净室沐浴时,却见婆子们端着曹氏医馆买的贼贵的银杏香胰子,甄明玉看到木桶里那些飘来飘去的花瓣,不由的唏嘘一阵,父皇这又是受了哪阵邪风,竟然想起她这个不起眼的公主了?   不过周大将军今儿还说不许领人胡闹,若是他见了指不定以为她又收了多少银子呢。   如今这屋里修葺的这般富丽堂皇,连洗澡水都撒上了曹氏医馆专卖的香花,这下真的要被父皇害惨了!   嘴里念叨着修身齐家,身子却舒舒服服的泡在了香喷喷的露花水中,甄明玉捧起花瓣嗅了嗅,缓缓道:“来如风雨,去似微尘……嫁个纨绔倒也不错。” 第9章   待端午节过后,甄明玉正坐在窗边看细雨,就见湘云轩和金玉轩的人捧着首饰和罗裙立在门口。   一张薄薄的折子,却让整个内户部忙的不可开交,库房里那些上好的珍玩和摆件都快马加鞭的送了过来,本来金玉轩那边是赶着做户部侍郎夫人的步摇,可是听说了这件事后直接放下了手头所有的活儿,工工整整的打造了一套红宝石蝴蝶簪。   那蝴蝶簪在发髻上十分惹眼,甄明玉坐在妆镜前看了看光彩夺目的流苏,西唐繁盛时的公主都是这般打扮的。但是这般明艳的头饰,定惹得那些后宫妇人议论,甄明玉觉得不能像往常那般安静的看单子,心里便唏嘘一阵。   到了继皇后寿辰那日,清秀温婉的三公主弯着唇看着宫女拔河,对面的周驸马瞧见后,不由的展眉一笑。   这次继皇后寿辰办的极为隆重,不只是外封的皇子、郡主回了上都,就连前朝贬黜的左丞相萧良弼也回来了。   萧良弼是先皇在位时亲封的左丞相,后来新皇登基,他被贬黜到灵州,后来又封了朔方节度使。虽说灵州那片地紧接吐蕃,可是那里却是商州购盐的要地。   皇后寿辰,皇子和公主们回来,那是皇家的脸面,他虽说曾任做左丞相,可是离京多年,朝中那帮老臣都快把他给忘了。   如今西唐已不是当年,能做节度使,那便是土皇帝,他们便是逢上了宫中的大事,也只是派人进贡一些贺礼,断然不会放弃那逍遥的日子。   可是这萧良弼却风尘仆仆的带着人从灵州赶了回来,还带了许多灵州的名贵药材。   他穿着一件墨色绸衫,高束的青丝里掺了些白发,倒是那双眼睛,看上去炯炯有神又刚正不阿。他被安排在最末席位上,甄明玉看他一双炯亮的眼睛里压着被嘲弄后的怒火。   别人看他不受重视都避的远远的,倒是周璟直接端着酒壶坐在了萧良弼的一侧,一边斟酒一边道:“萧丞相果然是中正,守灵州多年,想当年吐蕃唯一没攻下的便是灵州。来,喝酒!”   萧良弼举起就被,脸色和悦的说了几句灵州的边塞城防,不过更对这个新晋的驸马刮目相看,都说他是西唐第一纨绔,可是这胸襟却非一般人比拟。   那些朝臣看到周璟和这遭贬黜的朔方节度使饮酒,一时间便放下了心房,也端起酒杯朝萧良弼敬了敬酒。   这萧良弼在前朝是左丞相,为人刚正不阿,先皇在位时这位可一直都是冒死直谏,先皇虽说烦他,可是整个西唐却再也找不出这么一位忠正的了。后来新皇登基,他上折子力谏新皇不要沉迷女色,结果就被贬黜到灵州了。   待宴席散了,甄明玉便起身去了御花园,周驸马破天荒的竟体恤起妻子来,跟皇上说她腿疾不可拘着,让她到御花园里纳凉,顺便和朔方节度使的夫人叙叙家常。   萧良弼不爱女色,娶了个妻子才不过两年便得了痨病去了,到了三十岁上娶了另一房夫人于宛白。这于宛白生的艳美端丽,尖尖的脸蛋,一双似水的清眸,讲起话来又娇又柔,性子也娴静温柔,想必深得萧良弼宠爱。   她本来在御花园听别的命妇说话,见到三公主过来,便提着裙子缓缓的行礼,“多年不见,三公主可好?”   甄明玉朝她一笑,拉着她的手道:“你个没良心的,去了灵州,一封信都不给我写,我道是萧良弼把你扣押了呢。”   于宛白听她这般讲话,不由的掩唇一笑。   因着命妇来朝可以在上都住几天,甄明玉便邀请她去公主府,毕竟公主府也修葺的齐整了。隔了一日又去了半翠坊巷御街,看着那御街旁的桃李梨杏,甄明玉朝于宛白道:“身子可是有消息了?”   于宛白脸色一红,垂着头小声道:“不足两月……说是男婴。”   甄明玉差人到了李家分茶买了些上都人爱吃的肉饼,将热乎乎的肉饼递给于宛白道:“灵州靠近吐蕃,风沙也大,实在不成到了分娩时就回上都,我让驸马请些太医过来。”   于宛白温婉一笑,看着御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道:“原本灵州的确贫苦,但是夫君勤勉,灵州如今开了许多盐井,财物也颇为丰饶。”   甄明玉看着她眼睛里的华彩,不由的应了一声,灵州多盐井,如今西唐不收盐税,民间百姓多半买灵州的井盐。若是灵州卡住井盐,大幅的提盐价,商州紧接着就能淡出个鸟了来,到时候父皇若是犯了庸病,驸马光用盐政就能逼死尚阳宫的三千人……   周璟如今并不知三公主已经思量起淡出鸟来这些事,只是他先给刚正的朔方节度使下了套。   刚正不阿的萧良弼立在俊倚桥上,一双炯亮的眼睛紧紧的拧着,“商州刺史中饱私囊,的确该死,可是没有皇上的旨意,将军要动他,难免遭人非议……再说灵州井盐本来就是为民,若是我肆意卡住盐政,治他自然是轻松,可是商州的百姓……”   周璟听到萧良弼的话,唇角不由的弯起来,这老东西倒是油滑,他指着远处的湖水,淡淡道:“萧大人勤勉清廉,本将军敬佩。不过萧大人可知道商州刺史如今正开挖新的运河,还与平卢节度使通了信,要大量购进他的海盐,到时候萧大人的井盐便再无用武之地。再说,商州刺史可是个风流种子,我每次去妓馆每次逢见他,他倒是时常提起您的夫人,说尊夫人尖尖的脸蛋,小小的脚,皮肤不仅白还滑不溜丢的……”   萧良弼听到这句话,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一双铁拳猛地砸在石栏杆上。   他原本以为这周璟这是个靠着父辈的草包纨绔,却不想却是一肚子黑坏,这件事便是西唐也没几个人知道。   其实他的原配是潮州人氏,来到府里不过两年便病逝了,他又不喜女色,所以后宅一直荒着,只有一个通房,也没生下孩子。   后来他来到上都,被封了左丞相,一次偶然看中了在扑蝶的舞姬,谁想这舞姬却是商州刺史故意送进宫里来的,商州刺史想让这舞姬吹吹娇软的枕边风,好让他的仕途之路顺风顺水。   他知道这件事后,便力谏皇帝,并把这舞姬狠狠的责罚了一番,可是责罚后,心里竟起了怜惜之情。   当时,刑部尚书是他的同窗,便在暗地里给他使了把力,那舞姬便进了萧良弼的丞相府。萧良弼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太久没碰过女人,可是却不想跟她夜夜同眠后,竟真生出些情愫来。   商州刺史知道后,便向皇帝告发了此事,皇帝大怒当场杖责萧良弼,还把他关在天牢里好几日。可是出来后还是坚持要那个歌姬,皇帝沉着脸把他贬黜到了荒僻的灵州。   他到了灵州,便给这歌姬改了名姓,因为她遍体通白,性子又温婉娴静,所以用了宛白二字。两人在灵州多年,他对于宛白益发的疼爱,如今还怀了他的骨肉,都快两个月了。   可是周璟这些话却一瞬间把他拉到了那不堪的沼泽中,他平生最重视便是于宛白,可是却也知道于宛白是商州刺史府里的,他第一次与她亲近,便知道她是个破过身的……他虽然不在乎这些,可是商州刺史那个贱东西却保不齐会嘴碎。   一向刚正不阿的萧良弼,却被驸马几句话戳到了肺,倒真的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盐政这件事也被周大驸马轻松的握在了手里。   萧良弼挂牵着娇妻,待说完,便急匆匆的回了别馆。   周璟将手交叠在脑后,惬意的走在俊倚桥上,扫了一眼粼粼波光,朝着一边的小厮道:“今晚相国寺在春玉门开放贸易,公主说喜欢小狮子犬?”   小厮看到周璟轻松的脸色,便也放松了些,“晌午时,公主和朔方节度使夫人去了御街,没有买猫犬,倒是买了一个挺大的捕鼠夹子。”   周璟应了一声,朝着小厮吩咐,让公主到大相国寺,带她逛逛民间的热闹。   小厮听后,忙弓着身子跑回了公主府,待传完信儿后,又匆匆跑到汾王府通报了一声。   待周将军到了大相国寺时,就见三公主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甜甜的笑着。小厮忙出示了令牌,守街的士兵忙把一侧的御道开了。   待开了市,胡商捧出来好些可爱的白绒绒的奇珍异兽,可是这三公主却一溜烟儿的只看那些灰扑扑的杂书,偶尔看到珠翠头面,也只是比量比量就放下了。   周璟不由的皱了皱眉,“三公主金枝玉叶的,又是豆蔻年华,理应选些花朵、珠翠头面,莫非怕为夫小瞧了你去,所以故意选些奇怪的?”   甄明玉自幼便不太在意这些发饰手钏,只是对那些民间的杂书、杂案比较感兴趣,平日里费好些功夫才能买到一本,可是今日来了这里,真的是五花八门,一心都扑在那些奇案话本上,哪有心思去看花朵儿发钗。   不过阎王都发话了,她便转头朝他温婉一笑,“驸马好意带本宫来这等热闹的地方,本宫心里开心着呢。不过方才和朔方节度使夫人聊家常,她说灵州多稻灾,一吹东南风,那些苗穗就烂了,本宫想着能不能寻着些治稻灾的奇方。”   周璟听后脸色一沉,萧良弼那等不通风月的男人都知道怜香惜玉,灵州风沙多大,他的女人却养的水嫩白莹,可是他身边这金枝玉叶却整日里给一些土老包子办事,一双小手满是茧子。   待到了城隍诞,那些交好的将军、公子的一起到庙里行礼,众目睽睽下,一双执檀香的手却满是茧子……   周璟伸手将那灰扑扑的陶罐、书卷扔了回去,朝着服侍她的婆子道:“三公主打今儿起一直到城隍诞,要好生休养,到了时辰就要睡觉,不能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闲暇时务必要跟本将军呆在一起。”   甄明玉听到这句话,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纨绔的心思真的是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那些可都是她的财路……   甄明玉可怜兮兮的看着周璟,他是辅国大将军,又是汾王世子,如今又是驸马,父皇那般重视他,赶紧去处理那些叛乱,地震……怎么就想起折腾她来了?   周璟安排后,觉得心气通畅了许多,他将一只绣着麒麟的荷包按在了甄明玉手上,云淡风轻道:“这是我的俸禄,你且收着。”说完又清了清嗓子道:“一会子汀波楼有百戏,非常热闹,你常年在宫里未曾见过,我带你去看看。” 第10章   周璟既好意说了带她去看百戏,那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甄明玉看着那些少年挽着袖子,举着巨大的绣狮子热闹的夺着龙珠,锣鼓喧嚣,鞭炮噼噼啪啪的在地上炸着,她觉得这等热闹她是享受不了的……   周璟看到身边的金枝玉叶正蹙着眉,似乎忍着看那有趣的百戏,正觉得她无趣,却暼见她水盈盈的眼睛望着远处的烟花,尖尖的下巴微微的昂着,看上去倒是雪肤樱唇,十分俏丽。   他环胸看了一会儿,半晌眼底却闪过一丝讥诮,女儿家若要嫁得好,品貌、家世一一不能少,好容易托生在皇家,可偏生是个瘸子,便是嫁了能与她同房的男人,也也是个受欺负的命!西唐繁盛时的公主,甚至有封为皇太女的,如今嫁到权臣府里的公主都是这般不全乎的,龙女都如此,国运大抵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待回过神儿来,倒是又想逗逗她,这金枝玉叶看完百戏,便松了一口气,谁想自家驸马却直直的带她去了熙熙攘攘的酒家。   甄明玉觉得脑仁儿都疼,可还是随着周璟进了酒家,入眼处都是紫红色的帷幔,卖笑的花娘妖娆的挥着锦帕,甄明玉看到这荒淫的景象不由的摇了摇头,难怪西唐败落了,这里简直是男人的天堂,喝着小酒,捏着花娘,谁还会把热血撒在疆场上……   不过她作为西唐的三公主却明目张胆的来酒家,若是被言官知道了估计得被吐沫星子淹死:本来西唐风气已乱,如今作为公主还明目张胆的到酒家胡混,简直是史上第一荒淫公主!   不过,驸马既然想分享饮酒的乐趣,她便是被骂的狗血淋头也进来。   不过那些酒实在是烈,再说整个酒家都有股子脂粉腻歪气,待喝完酒杯中的最后一滴酒,周璟兴致也落了。   甄明玉看到周璟将身子靠在宽大的梨花木椅上,顿时间眉头就松开了,她刚放下酒杯却见周璟上下打量她,眼底的神色也让人捉摸不透。   待出了酒家,周大将军便被工部侍郎请过去安排赈灾的事了。   看他走远后,甄明玉扶着墙,一张楚楚的脸上都是汗珠,林雯忙走过来,扶着她坐在荷花池旁。   林雯服侍甄明玉多年,是知道她不能饮酒的。当年沈贵妃为了让公主像腿疾的人,便经常给她用些软筋骨的药散,虽说现在已经不服食了,可是一饮酒却是激的腿骨酸麻刺痛。   林雯蹲在地上轻轻的给她揉捏着膝盖,甄明玉擦着唇边的酒,“大相国寺人满为患,怕是官道要走不开了,你去御街,把侍卫叫来,咱们抄小路回去。”   府里的侍卫都是当年在宫里服侍过的,尤其是安参将,他原本和沈贵妃青梅竹马,可是后来沈贵妃为了权位,毫不犹豫的给皇帝做了侧室,安参将曾在父皇遇刺时,给父皇挡过一剑,所以被提拔到宫里做参将,六宫的侍卫都是他手下的。   沈贵妃处处不以为意,可是后来遭到宫人陷害,安参将挺身而出,护住了她的清誉,她也就对安参将好了许多。   她一辈子谋求皇后之位,处处兵行险招,若非安参将暗地里帮衬,沈贵妃早就病死在宫人斜了,而甄明玉也不会扮腿疾扮的这般顺风顺水。   天空炸开大朵大朵的烟花,一对侍卫提着长剑威武的朝荷花池这边来,林雯踮着脚看,带看清楚领队的参将后,脸色直接僵住了。   她看着那领队的参将,忙小步跑到甄明玉跟前,小声道:“公主,咱们府里的侍卫被撤换了,安参将也不在,想必是宫里哪个妃子给咱们使了绊子……换了府里统领侍卫的参将。”   甄明玉膝盖涨疼的厉害,想要赶紧回府歇着,听到林雯的话,手指不由的泛起冷来,她紧抓着林雯的手,咬牙道:“且让他们先行回府,我们走官道……”   林雯看着她额头上沁出的冷汗,眼圈儿不由的红了,想起那不着调的驸马,便气的跺了跺地,看到主子发抖,林雯便小步跑过去传了公主的旨意。   谁知刚说完,就见那参将直接将长剑递到了林雯的手上,林雯看着长剑上的雕花,瞬间就想起安参将手里的剑,“这不是安参将的剑?为何在你手里?!”   新来的参将温雅答道:“师父年事已高,今日已经告老还乡,在下宋兴贤,新任参将,驻公主府。”   林雯叹了一口气,告老还乡,老倒不老,心死了却是真的。原本他在宫里是为了沈贵妃,沈贵妃去了之后,他守了三公主两年,如今三公主嫁人了,他也算了一桩心事。   那新任参将微微敛眉,声音柔和道:“师父还乡时,给在下说了公主的平日的作息,并向皇上举荐了在下,在下会事事以公主为先。”   听到他这般讲,林雯不由的打量宋兴贤几眼,看他为人清雅温润,倒也不像是后妃安插来的,再者安参将那等谨慎的人,断断不会举荐一个不忠之人。   林雯领着宋兴贤朝荷花池走,他本是无心,可是看到那个楚楚的佳人蹙眉揉着膝盖,脑中便映出了安参将说的话。他转身让其余的侍卫立在远处。   甄明玉本来是思量这个新任参将的,可是看他的行为,却明白他的确是安参将举荐的人。   “你新来公主府,照例本宫该先行赏赐,不过本宫今日身子不适,你且护送本宫抄小路回府。”甄明玉努力端正身子,朝着宋兴贤吩咐道。   宋兴贤应了一声,看到她那双清婉的眸子,就立刻知道了她的腿上的疼痛,心里不由的泛起了一丝疼。   他掀开马车帘子,看到林雯扶着她上马车,一阵风吹来,她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鼻息,他不由的屏住了呼吸,那若软的纱裙却缓缓划过了他的腕子,他脸上保持温雅,可是手却放下了车帘。   虽说只是一眼,可是甄明玉却也看清楚了这宋兴贤,一双文雅纯净的眼睛,长身玉立,是个斯文优雅的人。他称安参将为师父,想必安参将也把她的事告诉过他。   安参将大好的青春都耗在她们母女身上,临走时还举荐了这样一个温润的人,他为人也的确温和贴心,刚到府里,就见府里已经安排了郎中,不过片刻的功夫,腿疾就减轻了不少,身子也爽利多了。   甄明玉看着跟前的宋兴贤,缓缓道:“我原本犯了腿疾,都是忍着,可是你却知道请郎中,本宫瞧着这郎中却是先于我们而来?”   宋兴贤眼睛看着地面,恭敬道:“小人的母亲曾是钦天监的女官,小人自幼便知道些占卜之术,所以……在行路时,提前差遣侍卫请了郎中。”   甄明玉听后不由的睁圆了眼睛,这等人才可真真不可少,西唐钦天监的礼官各个都是占卦的高手,这宋兴贤想必也是个不差的,将来倒是有大用的。   “你这般能力,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定会加官进爵,为何要来我这公主府?”甄明玉扫了他一眼,缓缓的问了一句。   宋兴贤温润一笑,“小的这些不过是拿不上台面的。”他顿了顿,温声道:“当年父亲病故,母亲改嫁,若非师父收留,小人便冻死在沟渠里了。如今师父告老归乡,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公主,小人承师父恩情,会一生保护公主。”   甄明玉唇角微微一弯,人心贵诚,他是温润忠孝之人,她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待问完了话,宋兴贤便出了正殿,夜风轻轻一吹,脑际泛起一丝清明。他自六岁染了病,就一双天眼,看到公主眼睛那刻便知道她是个纯净婉善之人。   正想着,鼻息间似乎又萦绕起她身上的香气来,如今扮着腿疾都美的像是一株坚韧高洁的红梅,若是去了那腿疾的枷锁,那定是让人捧在心上的宝儿。   他停住脚步,温润的眸子朝着烛火闪动的菱格窗看了一眼,心里泛起微微的暖。   周璟和工部侍郎商议好了木料和米粮的事,便松着筋骨出了工部。   他是打定心思要办了商州刺史那老东西的,如今事情办妥了一半,自然要去放松放松,他刚到翠门街,就见那几个平日里玩的好的纨绔提着酒壶晃晃悠悠的跑了过来。   这些平日里看上去不务正业的家伙们,到了关键时候却是靠得住的,当年收服西唐,他们都是一个顶十个使,胳膊被砍了,吭都不吭一声。   祠部郎中庶子叶正清将一个酒壶塞到周璟的手里,脚步虚浮道:“今日北门关街有蹴鞠,听说是户部专门挑选的,咱们去跟那些草包踢一把,不把他们裤子踢掉了不算完……”   一帮醉醺醺的纨绔,笑作一团,周璟是个放纵不羁的人,听着他们说的有意思,便猛地灌了一口酒,笑着同他们胡闹去了。   关街的壮汉正踢着蹴鞠,一旁的官员还鼓励他们说是日后就可以在皇上面前大展身手,周璟脚下踩着蹴鞠,猛地一脚,那蹴鞠就打着旋儿的直直掠过那官员的脑袋。   那官员吓的跌在地上,那些踢蹴鞠的壮汉,也垂着头不敢多说话,这是皇家的蹴鞠,可是驸马就这般不顾皇家颜面,临门就是一脚。   不过,踢了便踢了,皇帝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这西唐的江山是他周家打回来的,臣强帝弱,总有些人要受委屈。   待踢完了蹴鞠,周璟便骑马回了公主府,正要进门却见录册礼官拿着笔战战兢兢的,周璟睨了他一眼,“想记载上本将军夜闯公主府?还是想记上本将留宿公主府?”   录册礼官恹着眉,直接把笔塞进了袖里,脸不红心不跳道:“驸马您请进,下官什么都没看见。”   那些纨绔听了,大笑了一阵,直接跟着周璟进了公主府。公主府邸不经通报不可进入,可是这些纨绔们却趔趔趄趄的进了大门。   一堆人立在前殿的榕树下,倒像是三公主出嫁那日,征战沙场的士兵抬脚,吹号……说是下嫁,可实际上却是一个摆设,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香消玉殒了……   甄明玉本是想宽衣歇息的,却不想驸马直接带人进了公主府,是什么意图,甄明玉心里清楚,她让林雯打开门,一脸宁静的看着门外那些兴奋到近乎癫狂的纨绔,林雯看着自家小主子不由的挺身护在了她前面,“公主,奴婢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   甄明玉伸手将她拉回来,平静的安慰了她几句。   再抬头,却见周璟一身红衣,狂狷不羁的打量她。 第11章   周璟环胸打量台阶上的三公主,刚才他进公主府时,录册礼官将毛笔塞进袖里,可是望向公主府的眼神里却有同情,想必他也以为自己是专程去欺负那小东西的。   不过他也不点破,越是未知才越好玩儿,那小东西见了这满院子的纨绔,想必应该会慌的全身发抖吧。   可是待雕花木门打开后,却见一个丫鬟哭着要护着她,她倒是一脸平静的将丫鬟拽了回去。   自打把这金枝玉叶娶回来,也是见了好些回的,可是每次见都有新的感觉,正如现在的她,柔腻的长发散在肩上,一双流光转盼的大眼睛,倒像是比天上的星还要亮几分似的。   那小东西领口微微的合着,领口那半截白莹的肌肤若隐若现的,明明娇滴滴、怯生生的,可却偏偏有股子不向自己妥协的劲儿。   周璟微微扬了扬唇,倒也真的是个俏丫头。   “公主不等微臣便睡了?”周璟直直的看着她,清冷的声音丝丝缕缕的传到前殿。甄明玉眉宇冷静,“驸马不可留宿公主府,本宫也不会去留门。不过驸马若是有要事,本宫会奉陪。”   周璟看着那张润泽的红唇,负手直接走到了她的跟前,看了她两眼,却猛地将她抱了起来。   甄明玉全然没想到体会如此,细眉微蹙,可是又怕被他仍在地上,便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刚松了一口气,耳侧就传来清冷的声音,“公主既然如此体恤微臣,就同微臣一起去石鼓山。”说完,便直接将三公主抱在马上,一勒缰绳,横冲直撞的出了公主府。   那些骄纵的纨绔看到周璟把瘸子公主抱上了马,先是一怔,随后又笑的狂荡,猛地勒住马缰绳,随着周璟出了公主府。   府门口尘土飞扬,录册礼官颤颤抖抖的握着笔,这是欺君……这分明是欺君啊……可是他不敢记在典录上。   林雯眼底一阵惊惶,片刻却急忙慌的召集侍卫去追,可是夜黑风高的,哪里追得上那帮上过战场又不要脸的纨绔们。   甄明玉大口喘着气,说出来都没人相信,那眼高于顶的纨绔权臣竟然将自己从公主府劫掠出来,还大张旗鼓的去了石鼓山。   刚净了面,还未来得及涂润肤的香膏。如今颠簸在马上,山里的风又急,脸上忽然被风吹的有些涩疼,周璟伸手将她的脸捂在胸口,可是侧面的山风依旧急,吹的整个身子都难受。   好在周璟那流氓习气还算收敛,看到三公主脸色苍白,便弃了马,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一步步的走在山路上。   甄明玉觉得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兰花香,心头的紧张也渐渐的舒缓下来,只是那男人胸膛处的温热却一阵阵的透过薄纱衣传过来,她紧紧抿着唇角,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一双轻灵的秀眼儿讪讪的朝着山涧处的朗月望去。   那些纨绔瞧着山涧的巨石,那石头形状像是一只兔子,正巧兔头朝的方向正是月亮,倒像是真的玉兔望月一般,他们起了游山戏水的兴致。   这些虽是些纨绔,可是在这山涧溪水中却上了孩童习气,看到山里的猴子,一个个张牙舞爪的要捉猴子,猴子多巧诈,一跳一跳的在树上,那些纨绔们便脱了衣裳一个个打赤膊要爬树。   甄明玉第一次见这般景象,这些位在父皇论功行赏时都是冷静自持的,可如今却打赤膊爬树捉起猴子来。   周璟抱着小东西,看到这些生死至交一个个腿脚灵活的模样,满足的点了点头,随后不经意的一睨,却见怀里那个小东西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光膀子爬树的汉子。   女孩子家本来就这般,喜欢就是喜欢,整日搔首弄姿,做作的就忒没意思了。不过怀里这小东西倒是真的表露的太明显了,平日里满肚子大道理,可是这一刻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带着汗毛的粗壮腿。   周璟不由的望向她的腿,又想起她裙子里掉赤金钉的事儿,这小东西见了这般雄壮的汉子,指不定怎么浮想联翩呢,他直接将脸凑到了她的鼻尖上,唇角微勾,“你喜欢这样的?彪壮又一身臭汗的?”   若是往常的甄明玉绝对会搬出孔孟之礼来,可是他一低头,自己的身子就不住的往下跌,她手忙脚乱的圈住她的脖颈,小脸紧紧的贴在了他胸膛上。   周璟嗅到一股子干净的清香,虽说以前也抱过她,可是从没这般近,而且她身上的味道闻着很舒服……一向片叶不沾身的周璟,竟将脸更凑近了些。   虽说是掉不下来了,可是甄明玉却觉得那喘气声有些不对。自幼她身边服侍的都是些女人,即便是处处护着自己的安参将,也是冷着脸从不会有肢体接触,可是如今却被这随时会牺牲掉自己的周璟这般贴近……总归,这事儿不怎么妙。   她忙松开了手,身子微微向后,“驸马,本宫有点乏累,你且将本宫放下来。”   谁知那双紧箍她腰身的大手却不为所动,她说完,倒像是扔到水里的一颗小石头,咕咚一声落入了水底。   周璟脸色一变,直接将三公主抱着走到了那像兔子的巨石旁,周遭十分昏暗,淡淡的月光下只见周驸马压在三公主身上,一张薄唇朝着她的耳垂贴去……   待那粗沉的喘息落在自己的耳侧,甄明玉看到周驸马眼底都是侵占的炙热,她心头一惊,这些事儿她可是清楚的,有许多佳人就是在月光下、圆石上,被纨绔给轻薄了。   她忙伸手抵在了他的喉结上,“驸马,请自重。”   周璟正神思恍惚的压着三公主,突然喉结处被她的手指抵住,脑际瞬间就清明了,差点坏了大事,自己何曾这般沉迷?   脑际清明了,手下的动作便无情了许多,他直接将三公主推在了兔子巨石上。   甄明玉只觉得脊背撞的有点儿疼,他毕竟是习武之人,便是不怎么用力,力气也比寻常人大。   她蹙着眉揉着脊背,一双秀莹的眸子扫了周璟一眼,他一身红衣,冠玉的脸上恢复了往常的玩世不恭。   荒郊野外,月黑风高,压着公主……若是传了出去,便是脸皮再厚,也断断挂不住。   虽说这些事放在周璟身上不算什么,可是周璟这等眼高于顶的男人,却想染指一个瘸子公子,这简直是猎艳史上的耻辱!   甄明玉深吸了一口气,要冷静,周璟为人荒诞不经,再说荒郊野岭的,他若说自己失足跌下山涧……   想到此,甄明玉伸手扶着巨石,尽力表现的冷静,“驸马,如今本宫同你一起游了石鼓山,身子有些乏累,还望驸马送本宫回府。”   她说的时候低垂着眉眼,显得楚楚可怜的,可是周璟却冷着脸打量她,甄明玉抿了抿唇,想要扶着巨石起来。   怎么说也是公主,虽说不怎么受宠,可是毕竟是被皇家人护着长起来的,如今竟这折腾成这般,脊背细锐的疼,再加上饮酒引起的腿疾,整张脸变得苍白,身子也瑟瑟发抖,正费劲力气的扶着巨石,谁想整个人却被圈进一个温热的怀里。   甄明玉不明白周璟的意图,只觉得他是不怀好意的,便幽怨的望着他。   周璟此刻却无暇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这小东西像只被雨淋的小奶狗一般,可怜兮兮的扶着巨石,明明是个腿有疾的,还想站起来走了不成?可是脑子这般想着,手却不由自主的将她护在了怀里。   原本以为自己这般行为,那金枝玉叶会识情趣的哄哄他,却不想这小东西睁着一双好看的眉眼幽怨的看着他,搞的他像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儿一般。   不过,被她这么幽怨的看着,心里那百炼钢却一瞬化作了绕指柔,他叹了一口气,耐心道:“如今再回公主府,难免被上朝的言官逢见,且回王府,权当是给父亲母亲请安去了,待明日吃了早膳,再回去。”   见他没有将她抛入山涧的意思,甄明玉唇角便弯弯的笑开了,一双手也讪讪的抓住了他的衣领。   周璟将她抱着回了府,倒是那些山上捉猴子的纨绔,一个个的冻的哆里哆嗦的。   待到了汾王府,管家忙过来牵马,周璟跳下马朝他吩咐道:“差个人去石鼓山,告诉叶正清他们,本将军已经回府了。”   管家本来以为又从哪买来了瘦马,可是看到她手上那雕刻着凤纹的玉钏时,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忙差人去石鼓山传信了。   周璟将她抱进他的轩房,又递给他自己的杯子,“夜风重,一会子在微臣这里泡个热水澡。”   甄明玉的确是吹了山风,若是邪风入体,保不齐还真的就惹了什么疾病来,不过在他的屋子沐浴,这有些……不过,她能有什么办法,府里都是他的人,她若真的跑出去,这腿疾就真露馅了。   她放在茶杯,朝他道:“在驸马房里沐浴也不合适,左右是个山风,不会有事,我睡一会儿便好。”   虽说在石鼓山他推开了那小东西,可是她那般明目张胆的拒绝,也是让他一个大男人挺没面子,他看她一眼,平日里给那些民间的土包子处理床第困顿时,那个顺手,到了她自己了,倒是磕磕巴巴起来了。   不过,她能拒绝也是好的,荒郊野岭的,若是真的做了什么,还是对一个瘸子做的,日后怎么在那群纨绔跟前抬头,再说他若是真的对这小东西有了什么情感,日后做事也是掣肘。   不过听她说不想在自己这里沐浴,倒是让他心里起了火,明明他才是那个给脸的人,可怎么觉得像是被那小东西打了脸?   他冷着脸,“公主是嫌府里的丫头伺候不周到?”他扫了她一眼,一字一顿道:“那微臣亲自伺候公主沐浴便是。”   甄明玉惊恐的摇着脑袋,“我……我自己便好,驸马明日还要上朝,且去睡吧。” 第12章   周璟知道这小东西是一肚子的道理,若是真跟她计较起来,那便没完了。他差人把热水抬进房后便坐在前厅翻看兵书。   甄明玉挥手屏退了婢女,扫了一眼还算安分的驸马,便匆匆的沐浴了一番。水温合适,水里又是加了药草的,所以泡出来倒是神清气爽。   刚擦干净身子,就见婢女捧着一件白丝绸的里衣走了过来,甄明玉刚穿好出来,就见前殿门口处站了一个身着桃红团花罗裙,笑语盈盈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一张尖尖的瓜子脸,眉目如画,她朝着周璟屈身,“将军去了石鼓山,想必是累的,妾身母家送来了一些闽中的荔枝,想给将军解乏。”   说完,一双莹润细白的手就把鲜嫩的荔枝剥开,朝着周璟的唇边送去,甄明玉看到细嫩的手,都想张嘴吃掉佳人递过来的荔枝。谁料周璟却一把拂掉了那多汁的荔枝,朝着冷睨一眼,“你这管家坐腻歪了是么!”   管家一听,瞬间白了一张脸,他跪在地下不敢言语。这个赵小竹也真是够狡诈的,她今日说有些荔枝要给将军,他当时便浑浑噩噩的应了一声。毕竟是雪婕妤送到府上的,也不好跟宫里的娘娘结了怨。   谁想这赵小竹竟晚上来送荔枝,搞的自己都被周璟训斥。他眉头皱着,烦死了赵小竹。   赵小竹看着地上那摔破的荔枝,一双伸出去的手尴尬的举在空中,一双盈盈秀目不由的蓄了泪,她跪在地上,娇滴滴哽咽道:“小竹是想给将军送荔枝,却不想冒犯了将军,小竹知错了,请将军责罚。”   周璟眉头微缓,“你原本也是闺秀,莫要学那些手段。若非忠武节度使暴毙,你也是正四品的命妇了。雪婕妤把你送到我府上做通房,的确是委屈你了。罢了,你到房里等本将军。”   赵小竹听到这句话,脸上的泪瞬间就止住了。她被雪婕妤送进府里多日,可是却从未得到周璟的垂青,思虑了许久这才冒险来试试……方才将军的话分明是要让她服侍……她抿了抿唇,娇羞的出了门。   待想起地上那脏荔枝,便转身去捡,一转身就见西厢房里有隐隐绰绰的水声。   甄明玉坐在绣墩上,为那女子感到可惜。本以为周璟作为纨绔魁首,对女人应该是千宠百娇的,可是如今竟当着下人的面,就直接为难佳人,这等做派就真该和那些纨绔一般爬树捉猴子去。   只是那荔枝滚在地上实为可惜。   不过高手就是高手,几句话惹哭了美人,随后几句话又让她感恩戴德的。甄明玉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娇养出来的小姐,如今却要扔下自尊去哄着男人,明明什么都没得到,却做着最美好的梦。   就像是前日看过的折子戏,大家闺秀为了意中人,心甘情愿的在酒庐里卖了十年酒,可是意中人中举后却娶了宰相家的千金……后宅的女人就是这般,捏着一个白首的念头,对一个男人痴傻。   赵小竹回了院子,管家差人把冰鉴抬到门口处,留了一个丫头在那里扇了了一小会子冰鉴。   待忙完后,管家便急匆匆的往库房走,谁知刚要开锁就见赵小竹捏着裙子走了过来,她弯唇朝他一笑,“多谢您未揭穿我送荔枝的事。”   管家清了清嗓子,往后退了一步道:“都是伺候主子的,没什么好相互为难的。”   赵小竹听后,从荷包里取出一张卖身契,递给管家道:“我知道管家尚未娶妻,这是我身边服侍丫鬟的卖身契,那丫头生的俊俏,手脚也利索,想着管家若是不嫌弃,就且让那丫头过去伺候管家起居,”   管家知道她这是想让自己帮她,便没有收,可是赵小竹却直接把丫鬟的卖身契塞进了他手里,“左右您要收了那丫头,回去也好有个人照料。”   她看到管家打量那卖身契,便凑过去低低道:“我听婆子们说将军从石鼓山抱回来一个瘦马……不知是哪里人氏?”   她虽是雪婕妤送到府里的,可是毕竟只是个通房,是无权去观大婚礼的,所以也不认得三公主。不过管家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门儿清。   周璟虽娶了公主,可是如今臣强君弱,便是纳几个妾室,也没人敢说什么,将来若是真的起了冲突,那龙椅上坐着的指不定是谁呢。   总归无论坐着的是谁,这锦绣江山终究是握在将军手上,所以这些想着巴结周家的,便抬着小轿把美人往汾王府送。雪婕妤为了拉拢周璟,便把表妹赵小竹送了过来。   本来赵小竹是许给忠武节度使的,可是合了八字,那忠武节度使就暴毙了,这身子是个干净的,哪怕是做不了妾室,做个通房也是好的,毕竟枕边风比别的都好使。   不过周将军是好这一口,后门处的小轿都排成队了,可是却只收下了雪婕妤送来的。说起来这赵小竹跟刘娴羽姐妹是表亲,表姐妹总有些地方相像……   管家脑子也是个灵活的,知道赵小竹背后是雪婕妤,八成日后还是能得些宠爱的,便松开粗眉,和气道:“的确是去了石鼓山,不过不是瘦马,总归将军都应了你的,你就赶紧回去沐浴一番,等着将军便是了。”   赵小竹听后脸色一冷,她原本也是富户的小姐,若非忠武节度使那个短命的早夭,自己也不会受他拖累,至少进了将军这里,是个妾室,不至于受这些闲气。   她眉宇闪过一丝嫌恶,不过还是跟管家寒暄了一番。管家看她回了院子,便将那卖身契压在了窗台上,这等女人若是真的沾上了,日后麻烦就大了。   月上柳梢头,房内的烛火微微的跳着,周璟直接大步进了西厢房,看着正悠闲翻书的三公主道:“公主,喝了这碗姜汤。”   甄明玉方才知道周大将军不会留在房里,心头的巨石也就移开了,她端起姜汤,用汤匙一勺一勺的喝着。   这姜汤倒不是寻常的姜汤,里面加了甘草、白茯苓,服用后不仅能驱寒还能消除肠胃胀满。   夏日里饮了姜汤难免会上火,可是加了甘草、白茯苓倒是好了许多,人家权臣就是权臣,一碗姜汤也是讲究的。甄明玉一边喝着一边扫了周璟一眼。   周大将军看三公主喝完了姜汤,便皱眉大步出了屋子,应该是想起跟赵小竹的约定了。   甄明玉轻松的放下姜汤碗,捻起桌边那甜甜的荔枝,甘润的荔枝把嘴里那股子苦涩的姜汤压了下去。   三公主躺在周大将军专用的玉枕上,丫头将他的软被小心的盖在甄明玉身上。甄明玉看着那放下来的床帏,困倦的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间又想起了宫里的父皇。   如今父皇也上了岁数,今年礼部还选了十几个俊俏的秀女,这个继皇后也不敢说父皇什么……想必这个时辰,父皇正在上书房跟压着新选的秀女……   就像周大将军,父皇把政事压在了他身上,忙完一天,恨不得歪在榻上大睡三日,哪还有精力去折腾那些佳人。   方才看他那皱起的眉头,想必是真的没什么力气去宠幸那个通房了。雪婕妤能往府里送,其余的昭仪、后妃也是不闲着的,府里妾室通房一多,周大将军指不定就累瘫在床上了,到时候君臣也不必争了,自己也能摆脱那炮灰的宿命。   甄明玉脑中闪过这些想法,心里瞬间就轻松了不少,小手一拉锦被,头一次睡的这般惬意。   周大将军推门出去时,的确是皱眉的,之所以皱眉是想起了一些旧事。前些日子,那些溜须拍马的送来了一些女人,他风流不错,可是却不喜欢在府里养女人,本来想挥手让她们散了的,却不想雪婕妤送来的那个女子却捏着一朵海棠,唇角弯弯的望着天边的云,这个动作一下吸引了周大将军的目光。   周璟知道雪婕妤不过是想与自己结成势力,好在后宫中站住脚,不过刘娴羽如今已经是信郡王妃,自然不能抬过去,这时便想起了那容色端丽的表妹。   这雪婕妤脑子的确是好用,自家父亲是个老顽固,在后宫的事儿上一点儿也帮不上忙,便千方百计的巴结权臣周璟,处处在皇帝跟前说好话。面子上办妥了,府里也该安排个人,那赵小竹虽说是合过八字的,可是身子却是干净的,长的也美,只要进了府,必能得周将军宠爱。   知道雪婕妤的打算,周璟考虑后宫前朝的关系,便给了她一个台阶。不过周璟却对雪婕妤不再那般敬重了,当年她入宫为女史,端的就是贤惠中正,如今看来也是个拉帮结派,争权夺利的寻常妇人。   说起来,这样的人才是有用的人,有欲望便会成为一把利刃。   所以,他只收了这赵小竹。本来印象也是不错的,可是她却投机钻营的过来送荔枝,让周大将军心生了厌恶。   他当时看着喝姜汤的金枝玉叶,看到她弯着眼睛笑,心里猛地一惊,当时他看中赵小竹,不过是因为她笑起来时的散发出的那股子温婉清媚。   可是细细想来,那股子温婉清媚正是喝姜汤那小东西身上的。 第13章   越往深处想,周将军脸色就越差,眼底更是墨色翻沉。   可是那个始作俑者却偏偏惬意的很,喝着姜汤,躺在自己珍爱的玉枕上,闲暇时还翻翻那些胡人送来的刻本。   朦朦胧胧的床帏,那小东西捧着一本书,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一双小嘴儿笑的弯弯的,让人恨不得抱在怀里狠狠揉捏一番。   看到她一边看书一边笑的模样,周璟觉得心头一阵燥热,脑中浮现出在兔巨石把她压在身下的场景……这些忽然冒出来,周璟不由的蹙起眉,大步出了屋子。   待到了水榭处,管家正提着灯笼往库房赶,见了周璟便忙过来请安,“将军,通房赵氏那边儿已经备好了您沐浴用的热水,您是现在过去还是过会子?”   他说完便将灯笼往左侧斜了斜了,待灯笼里的烛火稳定了些,却见周璟脸色阴沉,清润秀雅的脸上全是凝重。   管家瞧见后,忙垂下了头。当年西唐被吐蕃打的找不找北,皇帝便任用了周家父子,当时周璟带兵去庆州,庆州正值大旱,还遭吐蕃夺了口粮,百姓饿死在路上。   他们跪在地上求周璟放兵粮接济灾民,周璟当时即便是犯了军规,还是向他们发了救济粮,并给他们承诺必然攻下庆州,把吐蕃打回去。   谁知刚放完粮,那些百姓就给吐蕃报了信,吐蕃探子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草。   那时,周璟站在高台上,看着冒着浓烟的粮草,看着满身是烧伤的兵士,眼底就是这般凝重,眼底也是这般阴厉翻沉。   庆州刺史关了城门,周璟当时只是一个六品的昭武校尉,却一剑斩杀了庆州刺史,破釜沉舟的跟吐蕃大战三日,随后又在夜间声东击西的截了吐蕃的粮草,不到十天吐蕃便退守回了积石山。   待胜了那一战,周璟差人俘虏了庆州通风报信的那些百姓,一夜间全都活埋了。此事传到上都,胡子一把的赵太师一下就晕过去了,朝臣纷纷唏嘘,可是也没人敢说一句闲话。   管家想起这些庆州的兵事,不由的冒了一层冷汗。当年他就是庆州刺史手下的录事参军,那刺史看中了他的妹子,千方百计的差人迫害他,最后他妹子不堪受辱,挂了东南枝,他也被推出去枭首。   若非周璟一箭射穿了刽子手的头,自己早就被冤死在庆州……只是常年被庆州刺史迫害,眼神儿不那么好使了,在军营里只能做个火头军。   后来周璟带兵回上都,知道他生计困难,便让他在汾王府里伺候,汾王二老性子也好,见他忠诚可靠,便提拔他成了王府的管家。这些年来,他都忠心于汾王府,忠心于周璟。   不过,在太平日子里,周将军都是活的滋润又潇洒的,也没人敢招惹这位阎罗王……这铁青的脸也不知被谁给气着了?   管家屏气凝神的挑着灯笼,生怕那跳动的烛火惹了大将军心烦,可是管家若是知道这其中的原委,怕是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   周大将军不是被什么英雄人物给气着了,而是那纨绔面子给生生的折辱了,还是折辱的扶不起来那种。不过这始作俑者却全然不去消火,而是趴在周大将军的玉枕上惬意的翻着闲书,笑的那个开心。   好端端的威武男儿竟看中了一个瘸子,竟然还在荒郊野外对她起了反应!   周璟负手立在水榭处,看着天边的朗月,心里却泛上来一股子狠戾,就该直接把她抱在马上,把她抛进那深不见底的山涧。   可也就是想想,真要去做,心里头涌起浓浓的不舍。   迈了半天的腿,还是收了回来,周大将军压住心中的怒气,看了一会子月亮,朝着管家道:“明日不必给那个女人准备早膳,直接把她送回公主府。还有,祭祀宗庙的折子,直接给宫里退回去,就说公主染了风寒,不宜去太庙。”   说完,便朝着赵小竹的院子走去,刚走了几步,就见管家跪在了地上,把一张卖身契递给了周璟,“将军,这是通房赵氏给小人的,小人不敢收……”   周璟睨了一眼那卖身契,薄唇微微一扯,“还送了你一个女人,好手段……也真不愧是雪婕妤的表妹。”他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她既是送了,你便收着,左右有个女人伺候着。”   管家听后,忙磕了一个头,再三保证道:“小人不会碰那个婢女,会守好本分。”   周璟转身进了院子,看着房内精致的屏风,眼底不由的泛起了一丝厌烦。原本觉得那捻海棠对云笑的模样是好看的,可是如今看着那笑语盈盈的眼,却觉得像是生了褶子的沙皮狗一般,薄薄的纱衣看上去是美的,可是上面的香气却远远不及那兔巨石上那个闻着舒服……   心不在焉的动了半晌,周大将军便从榻上下去了。   赵小竹喘着粗气,原本想靠着这玲珑的身子得到将军的喜爱,却不想他竟直接下了榻沐浴去了。   她进府前,雪婕妤专门找了有经验的老嬷嬷给她看春图,各种手段各种撩拨,她一个处子拉下脸来伺候将军,却不想他竟心不在焉。   她顾不得脸面,直接去了净室,眼泪巴巴的看着他道:“将军可是嫌小竹伺候的不好?小竹会改……”   周璟冷淡的穿上里衣,睨了赵小竹一眼道:“伺候的很好,不过本将军还要处理太原府大赦的事,你且回去,明日会有丫头过来给你按压身子.”   说完,便大步出了净室。赵小竹看着地上的水,还有不远处那扭成一团的濡湿黏腻的帕子,不由的掐了掐胳膊。   当时忠武节度使暴毙,家里的人都说自己克夫,自此无人问津。雪婕妤说要把她送到汾王府做通房,她想都没想便应下了。   遇到周璟那般出众的男人,那便是前世修来的。她先前做了好些功课,甚至把那些最妖媚的撩拨法子都用上了,可是他却宁愿用帕子……   她紧紧蹙着如画的眉目,想着该学二表姐刘娴羽,学她的矜持,学她的做作……那刘娴羽早年能被周将军看中,想必就是因为那份矜持。   赵小竹剪着烛花,想着要在琴曲上多下些功夫,将来也好能再回君心。   那边挑灯夜战,甄明玉这边却是睡的昏天地暗。本来昨日吹了山风,身子懒散不想动,可是宫里还下了要和将军一起祭祀宗庙的折子。   她是硬着头皮爬起来的,可是刚穿好衣裳就被管家瞧瞧的送回了公主府,还说祭祀宗庙的事,已经不用参与了。   甄明玉不由的诧异了一番,待到了下朝的时间,那狂狷不羁的男人没有骑马闯进公主府,心头就轻松了许多。他不来,生活的确过得滋润不少,她放开手脚的接单子,还时常易容去民间游山玩水,小小的脚放在冰凉的溪水里,那叫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这流言该传的还是传了,石鼓山的事传进了宗室里,太庙令刚捧着祭品进来,就见太祝、令史、祝史在洒扫的台阶上嚼起舌头根子来。   皇上给周大将军赐婚不过是想稳住权臣,至于权臣的私生活,皇上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从不拿寻常的礼教去压他。不过民间却说周璟根本不碰三公主,三公主早就被踹下山涧摔死了。   文武百官在祭祀太庙时,不由自主的拿眼风扫了一圈儿,没见到三公主,祭祀队伍里顿时就炸锅了。   司空都喊出祭拜了,却见外封的陵王甄膑,手摇着木轮椅,直接冲到队伍前,哭的那个椎心泣血的。   皇上给三公主赐婚,他远在封地没有及时赶回来,如今祭祀宗庙好容易回来了,却偏偏听到文武百官说驸马把三公主踹下了山涧。陵王最疼的就是三公主,平日里也是个谨慎的要命的王爷,却不想此刻竟借着祭拜祖宗的由头,大肆嚎哭起来。   周璟立在第一排,正心不在焉的看着皇上和太祝祭拜,昨日皇上把太原府大赦的事交给了他,他和刑部侍郎足足商议到三更,现在还有些犯困。   皇帝知道陵王的意思,便看了看站在第一排的驸马。周璟扫了陵王那颤颤巍巍的木轮椅,漫不经心道:“陵王如今也三十六岁了,可知道谣言止于智者?三公主久闷在府邸,腿脚也不利索,本将军带她去石鼓山透透气,陵王有何不满的?在宗庙前大嚎,若是惊扰了历代宗皇降了灾祸,您可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甄膑是个谨慎的人,直接摇着木轮椅,哆哆嗦嗦道:“石鼓山,山路崎岖,三公主腿脚不利,怎能登上那石鼓山透气?再说若真是小小风寒,又怎会不来祭祀宗庙社稷?若是有奸臣害了我那苦命的侄女,本王便是不要这王位,也要生吞了那奸臣贼子!”   皇帝瞪了陵王好几眼,可是还是没挡住陵王那拳拳的呵护侄女的豪情,直到那木轮椅卡在石头上,头上撞了大包……这才被太医院的人抬着回了别苑。   礼部录册主簿瞧见了,不由的摇了摇头,好端端的王爷,非要在祭祀礼上为侄女鸣不平,人家三公主的父皇还没说什么,他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唉……大约是瘸子同情瘸子罢。   待祭祀礼完后,叶正清笑着把手搭在周璟的肩上,“你可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又是驸马爷,说起来权势可比那个外封的陵王大的多,你就真咽下这口气?”   周璟甩开他的手,淡淡道:“陵王外封在扬州,扬州可是西唐的粮仓,粮仓在他手里总比落在宁王手里要好。再说他也是心疼府里那小东西。”   叶正清听后点了点头,原来将军心里是有筹划的,果然非同凡人。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周璟竟然真的没把三公主踹到山涧里去。   不过叶正清和周大将军的想法还是不一样的,周大将军不让小东西来,不过是为了压住心头那份对她的渴望。   谁知刚去了一个祭祀礼,那整日悠闲惬意的小丫头竟惹出了陵王那只老狐狸。   如今,他要处理商州漕运那些混账事,这祭祀礼的风波就必须要平息一下了。 第14章   到了城隍诞那天,上都四品以上的女眷都和三公主一起到城隍庙行礼。   西唐每年这一天都会有城隍爷出巡,王府贵胄家的女眷孩童往往会去庙里祈福,还会用小荷包把庙里的香灰装回家一些,压在墙角下,就可以辟邪消灾。   今年因为有三公主参加,所以此次城隍庙会办的极为盛大,道路两旁都悬挂着红灯笼,在北街还有各种杂耍,百姓挤在一起看杂耍。到了子时,四品以上的女眷就会聚在一起,朝着城隍庙敬香祈雨。   一般侯门府第的女孩到了十岁便不允许出大门,所以到了城隍庙诞这天,都穿上了最艳丽最漂亮的衣裳,祈求城隍能保佑她们及笄时,能遇到如意郎君。   不过这次,那些年纪稍大的妇人却无心装扮,毕竟最近三公主被驸马踹下山涧的事,在上都传的热闹,她们一个个舌头根子痒的厉害,这次是集中精力在三公主身上。   甄明玉听到婆子们来请她,便放下了手里的毛笔,陵王在祭祀宗庙上搞了这么一出,周大将军这是要让她出去平息朝中那些传言了。   周大将军觉得三公主腿脚不方便参加宗庙祭祀,可是跟着上都的女眷一起去城隍诞却是能陶冶性情,开阔见闻的。   周大将军既然给了面子,自己这个被父皇抛弃的无用公主自然要好好的参加,这样才能让周大将军放开芥蒂。她净了净手,坐在妆镜前,让林雯给她上妆,随后便乘着轿辇去了城隍庙,与那些女眷一起观看杂耍,祭拜城隍。   这些四品诰命夫人虽说参加了不少的宫宴,可是对这三公主并没注意,只有太师夫人和吏部尚书家的小姐知道撵轿上的的确是三公主。   待三公主仪态万方的坐在正座上时,那些诰命夫人才惊诧的闭上了嘴。   那三公主穿着一身淡蓝色金线滚边的素裙,近香髻插着一只镶金串珠凤尾步摇,一双流光转盼的大眼睛,看上去美丽温婉。待朝着众人看时,那红唇微微一笑,就像是暮时的彩霞,让人不由的多看几眼。   太师夫人不由的揉了揉眼睛,原本在宫里也不是个出挑的,可是嫁了权臣之后,竟出落的跟个女仙儿似的了。   唯一可惜的是个瘸子,又是个嫁入权臣府的,要不单凭那通身的气质,就是嫁给西唐最好的男人也不为过,自家也有几房出挑的公子,若是她是个完好的……若是时光再往前面倒一倒……   太师夫人揉了揉额角,不由的用帕子擦了擦昏花的老眼。   林雯看到太师夫人的表情,心里也是一抽,今日三公主也是难得梳妆,这水蓝色长裙还是南诏国进贡来的,若不是逢上城隍庙,自然是不会穿的。   这近香髻足足梳了一个时辰,光是抹那些头油膏,主子就快累的睡过去了。大热天的为了怕人看出破绽来,还在膝盖上盖了薄毯子。   不过三公主经常出入民间,对这些民间的庙诞是极为了解的,所以言谈举止带着一股子见多识广的大气,不过日后来来往往的人一躲,腿疾怕是要扮不下去了。   待三公主端起茶,那些诰命夫人和贵家小姐便各自坐在了椅子上,看着高台上的杂耍。   待到了给城隍敬香时,那些夫人纷纷叩拜,三公主是君,所以只是敬三炷香。待把香递给林雯后,甄明玉便坐在椅子上,看高台上的耍猴。   因着府里儿媳辈的稀少,那个新纳的通房赵小竹便也安排入了席。原本那些诰命夫人可是瞧不上区区一个通房的,可是这个赵小竹是雪婕妤的人,再说又是个皓肤如玉的佳人,将来必是个受宠的,她们自然不会在太岁头上动土。   将来谁能宠霸后宅,她们心里门儿清,那些诰命夫人倒是不端架子,对赵小竹言语关切,反倒是正座上那金枝玉叶的三公主,没人问津,不过三公主正在看这些侯宅妇人的手段,日后接到单子时,也能设身处地的考虑她们的立场。   赵小竹拿着香跪在了蒲团上,那些女眷便笑着夸她是贤良淑德,敬香的动作也是笑语盈盈,城隍必然会感动……赵小竹听了这些,自然喜上眉梢。   不过这等热闹,自然有人看不下去,尤其是信郡王妃。三公主都看了一场折子戏了,信郡王妃才带着一大堆婆子丫鬟来敬香。   因着权臣当道,皇上低调,那些郡王、公侯的也都很安静,生怕被权臣揪住小尾巴,就连来敬香的侯爷夫人都一声不吭的敬完香就去喝大茶了。   可是这信郡王妃偏偏张扬的要命,她是金紫光禄大夫的第二女,家世本来就好,如今又嫁到了郡王府,自然这心气儿是高的,她穿着一身翠绿色的华袍,手里摇着一把满是红宝石的折扇,看上去艳态横生。   她下了撵轿,就把一个包着红绸布的长条东西交给了身后的婆子,随后便摇着宝石折扇翩翩入了座。   这等强势又炫耀财力,让在场的各位诰命夫人瞬间皱起了眉。信郡王刚纳了小妾,那小妾都怀孕了,她不赶紧想办法生儿子保住正妃的地位,倒是来城隍庙张扬艳丽来了。   不过,她当年和周大将军可是青梅竹马,周大将军如今如此权势,这女人八成是生了什么红杏出墙的念头了。   表姐妹同席,原本该是和和气气的,可是看上去却有几分剑拔弩张。甄明玉笑着接过信郡王妃为自己准备的见面礼,可是却一眼看穿了这表姐妹之间的裂痕。   信郡王妃紧紧攥着茶杯,一边看着折子戏,眼底却冒着熊熊烈火,周璟竟然纳了那个小贱人!   自幼她便瞧不上这表妹,甚至都想把她引到大街上,让人牙子把她卖到妓馆里去。   后来,自己嫁入了信郡王府,成了光耀门楣的郡王妃,当时是何等的荣耀,她看到赵小竹跪在一旁给她行礼,那时候心里的那股子畅快就别提了。   可如今,那赵小竹却转眼进了汾王府,还成了周郎的通房……她听说这件事后,直接找了宫里的亲姐姐,埋怨雪婕妤不尊重她的感情,又恼恨周郎是故意伤害她的细嫩嫩的心肝。   不过她是个强势的人,这世上最好的都是她的,她觉得周璟之所以选择赵小竹,只是因为赵小竹眉眼里有几分像自己,如今到了这个岔口,她更不能输给赵小竹,她要永永远远把她踩在脚底下。   表姐坐在上席,表妹坐在下席,可是这在场的人却不由自主的将她二人比了一番。信郡王妃毕竟是金紫光禄大夫的女儿,那股子大家闺秀的气韵直接压过了赵小竹,不过赵小竹有双笑语盈盈的眸子,看上去倒是更亲近一些。   赵小竹端着茶水笑,可是心里却是嚼着黄连,这些诰命夫人都以为自己是个得宠的,可实际上自己能来这里不是将军的意思,而是三公主抬举她,让她来见见世面。   如今见到这闭月羞花的表姐,那年少时被欺压的自卑感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将军当日要她不过也是为了自己那二表姐……   信郡王妃看出赵小竹脸上的自卑,心里便通畅了许多,她拉着她的手和气的出了朱雀门,“我原本想着把你指给礼部侍郎的二公子,不想姐姐让你做了通房,一个通房能来这里,看来将军还真是答应了让你来见我呢。”   那些诰命夫人可是后宅里磨练出的玲珑心,这些话可是真真打肿了赵小竹的脸。那些妇人纷纷屏气凝神,削尖了眼睛瞄着赵小竹的反应。   赵小竹脸面上过不去,便倚在凸起的青墙上,看着刘娴羽道:“将军疼爱,小竹也不能拒绝,我比不得表姐您,嫁了郡王还能容忍妾室先生子……”说着一转身,却猛地被一个捧着道符的婆子撞在了一起。   本来都掰回一局了,可是满身黄橙橙的道符实在是丢面子,甄明玉看着那些道符,不由的摇了摇头。   说来也是奇怪,赵小竹身上沾了那些道符,额头上就冒了一层汗,整个身子都开始发冷,待看到胳膊上那些红肿时,脑际一片清明。   她对木薯粉过敏,只要沾上一点就浑身发冷,若是沾的多了就会发烧好几日,方才那些道符分明就沾了木薯粉,她不由的扫了那婆子一眼,好巧不巧的就是二表姐刘娴羽的奴婢。   她恼恨的瞪着地上的道符,却见刘娴羽笑着朝她道:“表妹还是快些回去,怎的身子就如此弱,不过是些祭祀祈福的道符。”   甄明玉揉了揉眉心,这赵小竹和刘娴羽手段不在一个层次上,本来想再看看的,可是腿上的绒毯子快把她热飞了,她清了清嗓子,“本宫还有事,各位诰命夫人且玩着。”说完,便坐在撵轿上出了朱雀门。   刚出了大门,就见一个丫头在地上气不忿的捡道符,这在赵小竹身边伺候的,本来她就不愿伺候一个通房,现在还被差使下来捡道符,待捡满了篮子,却猛地顿在一旁的石墩上。   夜风本来就重,猛地一吹,那些带着木薯粉的道符噼噼啪啪的呼在了甄明玉的脸上。   只见那轿辇的锦帘一扬,抬轿的轿夫看到明艳清丽的三公主,一侧脸肿的像个葫芦……   周大将军正和礼部侍郎议事,就见护卫匆匆跑进来说公主遇害…… 第15章   听到护卫这般说,周璟依旧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待护卫说完,才放下茶杯,淡淡道:“那捡道符的奴婢是哪家的?”   护卫为难道:“是……咱们府上的,前些日子刚拨到荷轩院伺候通房赵氏。”   周璟脸色一沉,继续道:“那道符可都烧了?”   护卫头上冒了一层冷汗,低低道:“信郡王妃让婆子把那道符放在香炉子里烧了,但是三公主她……”   “三公主怎么了?”周璟皱了皱眉。   “三公主说她最近在研读星象,要把这道符拿回去,学着画道符……”   周璟没有说话,一旁伺候的丫头也屏气凝神的。   这几天他都可以避开那小东西,可是如今通房手下的人冒犯了公主,还是在众诰命夫人跟前儿。周璟便是出于大局今天也要去公主府走一趟,哪怕是不冷不热的问一句。   不过这些日子他都忙着处理政事,闲下来就和几个公子去外城饮酒纵马,说起来这些天倒是没有想起那小东西,石鼓山的事也像是天上的云,被风一吹,散的干干净净。   想必是自己和那些贵家公子玩的太过不羁,一时间逢见三公主那般清秀的,就有些新鲜,不过这些日子不见那女人,看不到那双流光的眼睛,这心头的邪火和新鲜劲儿也就过去了。   他周璟便是周璟,西唐第一放纵不羁又功勋彪炳的辅国大将军!   眉头一松,周璟骑上马悠悠闲闲的去了公主府。录册礼官瞧见他来,便撩起长笔斗志昂扬的写下某某日,驸马来府关怀公主伤势。   走过满是荷香的长廊,弯弯的弦月垂挂在柳梢头,几只黄莺鸟啾啾的飞过庭院。   如诗的夜晚,如画的美人。   那金枝玉叶坐在石椅上,柔腻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一双莹洁的眸子笑的弯弯的,倒是右侧的脸颊有些微微的红肿……瞧着十分不舒服,不过更让周璟不舒服的是立在金枝玉叶旁的侍卫。   那侍卫一身姜黄色的锦衣,垂着温润的眉眼,斯文优雅的   给那小东西讲着什么,还不时看了看那小东西发红肿的嫩脸。   那小东西那满肚子的道理倒是喂了狗了,弯着唇笑着听他讲什么,还用手指着红肿的脸颊,似乎在向那侍卫笑问什么,那娇滴滴的笑声像是从荷塘里蹦出的锦鲤,猛地就钻进了心头……   一晃神的功夫,甄明玉瞧见了几日不见的周大将军,也瞧出周大将军眸底含着怒气,便收敛起笑意,朝着一旁的侍卫道:“宋参将,这星象且改日再说……”   宋兴贤是个温润的人,又是精通玄学占卜的,他看到三公主眼底似乎有些紧张,便弯身将那星象图全部展开放在了石桌上,温润道:“公主,学习星象不可像顽童读书那般,总是半途而废便要惹恼星宿了……”   说完,便指着北方的星纪,耐心的解说着。   这是做侍卫呢,还是撩女人?!周璟觉得一股熊熊怒火从脚底根一直窜到了天灵盖,猛地一剑抵在那护卫的脖颈上。   外院的护卫听了忙跑进来,把他们的参将“请”了出去。   那些伺候的婆子瞧见周将军那铁青的脸,瞬间就抿住了唇,一步一步的挪出了院子。   甄明玉看到周璟眼底的冷然,觉得他可能是为了刘娴羽和赵小竹来的,两个都是他喜欢的女人,这邪风自然是要发在她身上。她冷静的折起石桌上的星象图,自己的轿辇过朱雀门,寻常的百姓都要避让,那丫头不避让,还乱放道符,自己是有理的!   不过也可能是那日脸颊肿的像猪头,吓到了那俩‘和睦’的表姐妹……   不过总觉得这些都说不过去,便捂着一旁微肿的脸颊,朝着周璟道:“宋参将是本宫一个故人举荐的,懂些星象占卜,古人常说观天象就可知灾祥,知灾祥就可明白政治的得失了。若是驸马有空,可以让他给驸马你用星象占卜一下商州漕运……”   周璟听到三公主似乎在为那貌美的侍卫开脱,心里就冒出了一股无名的酸火,甚至还想起了有些公主专门喜欢挑侍卫下手,正要发作时,却听那小东西还为他考虑起来了,瞬间那无名的酸火就压了下去。   他大步走过去,扫了一眼三公主,淡淡道:“公主,还知道本将头疼漕运的事?”   “父皇懒散,把朝务压在驸马头上,本宫瞧见了也是心疼驸马,便问了问婆婆几句。知道驸马忙漕运,本宫便想着学习星象来帮助驸马。”   前几日在城隍庙诞,她可是精心听着那些诰命夫人的话,并抽出了许多有用的道理,如今讲起来也十分顺溜,就是脸颊处有些刺痒肿痛,让这般真诚的话带了几分撒谎的意味。   周璟看到那小东西捂着肿痛的脸颊,慢吞吞的给他解释学习星象的事,他明知道这小混蛋在撒谎,可是偏偏那些道理就听着顺耳朵。   他坐在石椅上,伸手箍住了她的肩膀,一张俊逸的脸凑到了她的鼻尖,手上明明粗糙的很,可是这脸却娇气的不得了,一点木薯粉就红肿成这样,不过瞧着倒是没有大碍,再过两天就能消下去了。   甄明玉想起周将军那张阴沉的脸,便安顺的受了,不过鼻尖抵着鼻尖,甄明玉很轻易就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香气,还有那双细润的眉眼,从远处看是龙章凤姿,从近处看那邪气的眼里倒十分勾人……   甄明玉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若是这是个正常性子的,一起坐着赏赏月也是好的,可惜……   小东西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周璟唇角微微一勾,看着那张又白细嫩的脸,真想搂在怀里狠狠的亲上几口,不过那红肿却让人感到揪心。   他往后退了退身子,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子化瘀消肿的露膏,“本将从太医院拿了药膏,且让为夫给公主涂上。”   说着直接将三公主抱在膝上,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把药膏大片的抹在了她的脸上,常年握兵刃的手一触到这等滑腻温软,不由的揉捏起来。   甄明玉觉得脸颊简直要被那双粗糙的手磨掉皮了,虽说那药膏被彻底的揉了进去,脸上也舒服了很多,可是那双手却不顾院子里的仆人,径直伸到了她的里衣,还放肆的捏了一下,她猛地皱起细眉,一口咬在周大将军的大手上。   手掌传来细细的疼,周璟那邪气却猛地上来了,直接将她按在了石桌上。   甄明玉心如擂鼓,知道这可是在玩儿火,便伸手揪住了衣领子,朝着周璟道:“驸马,本宫来了小日子,碰不得凉东西,这石桌又是沾了夜寒的……”   周璟脑际清明了一些,反手将她抱回了怀里,方才真的是迷魄失魂。   原本以为不见就可以回到原来那个薄情又片叶不沾身的自己,谁料只是捏捏脸涂涂药,那邪性就压制不住了。   周璟十日攻破庆州,收复了西唐的半壁江山,他素来是饮酒作乐从不顾忌,更不在乎那些礼教。如今就算她是个瘸子又怎样,他素来就是追求新鲜的。   跟前这个娇滴滴的女人,是他用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这是他的妻,哪怕是个瘸子又能如何,他就是要每日每日的抱着她。   这金枝玉叶虽说将来是个炮灰,可都是这般清秀又一肚子道理的小东西,可是十足的吸引他,将来若是真的跟皇帝起了冲突,大不了就把她扶上皇位,她为女皇,谁敢说她一句不是?   周璟那纨绔面子,想到这里一瞬间就有了台阶下了。   “公主既然如此关心为夫的政务,便是学些星象也无妨。不过男女有别,便是自己的侍卫,讲星象也要站在一尺外,拿着一根细竹竿指着讲便是了。”   甄明玉不由的蹙了蹙眉,还知道男女有别,知道有别还抱着?!不过在这茬,还是要安分些,万一再被按在石桌上,就大大的不妙了。   刚能坐在石椅上喘口气,就见一个婆子端着那些道符,从北墙根儿往库房走。   周璟看到那些道符,一张冠玉的脸立刻就铁青了,八成这个样子都能把城隍庙给拆了,甄明玉便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耐心讲道理,“这道符画的极好,本宫学星象也用得着,驸马且消消气。”   周璟看着她拉着自己的袖子,唇角不由的扬了起来,伸反手将她的手握住,心情大好道:“你对道符感兴趣?”   甄明玉觉得这句话有坑,良家女子断然没有学道的道理,再说她还是个公主,不过自幼学的道理却是不能撒谎,她便温顺的应了一声。   周璟似乎心情很好,看了她一眼,颇好心道:“你若喜欢,赶明儿本将去给你抓个老道回来,让他教你最好的道符。”   甄明玉听了这句话,不由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稳准狠的砸到了自己头上,她忙笑着点了点头。   周璟看她点头,又钳住她的下巴看了看她的脸,想着陇右运粮草的事,便要回府处理,他把香药膏按在了甄明玉手里,又亲了亲她头顶的发,便迈着长腿走了。   甄明玉看他走远的身影,朝着皓朗的弯月缓缓叹了一口气,“你多好,安安静静的挂在天上,我如今却被父皇扔在这龙潭虎穴……”   这边觉得是龙潭虎穴,周将军那边却步履轻快。商州漕运的事迫在眉睫,他要先拔了商州刺史那根老刺,再回来红袖添香,再说那些纨绔嘴又碎,若是现在就躺在一起,难免又被他们说了闲话。   等处理完商州漕运,就带她一起去商州行馆,一边游山玩水,一边温香软玉……   越想心里那股邪气就益发的满溢出来,他大步走过长街,回了汾王府。   刚要回书房,就见赵小竹握着那个洒扫道符的婢女的手,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周璟进了院子后,就立刻换了张脸,严厉的指责那婢女。   随后,提着裙子小步走过来,哽咽道:“小竹自知罪孽深重,小竹不该惹信郡王妃不开心,更不该让手脚不利索的丫头去收拾道符,让三公主容颜受损,小竹心里十分难过……”   那丫鬟也十分机灵的跪在地上,为赵小竹说情。   赵小竹唇角不由自主的一笑,将军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自己皮肤康健的快,如今脸颊上的红也退下去了,不像那三公主,听说皮肤娇气的很,现在还红着呢。   男人在外劳累一天,如今夜晚回来也要温软一番,如今自己容颜又复从前,相比那三公主,将军怕是要夜夜宿在自己这里。   赵小竹捻着帕子,心里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却不想一转头见周大将军冷凝着眉眼,“奴才冲撞公主,害的公主凤体受损,拉出去重打一百鞭。”   说完又转身,一把擒住了赵小竹的下巴,冷漠道:“你管教下人不利,跪在院子里不许起来!” 第16章   周璟眼神冷漠,似有把那丫鬟打死的意思,那丫鬟看到小厮过来,忙抓着赵小竹的衣裙,哭道:“您承诺我要保我平安的,小竹姑娘,您不能……”   赵小竹原本以为周璟会安慰自己,却不想竟闹了这出,她忙走过去,跪在地上,尖尖的瓜子脸都是楚楚可怜,“将军,她一个丫鬟,只是捡捡道符,并没有犯大错,将军且可怜奴婢身边没个人,把她留下……”   周璟平静的逗了逗金笼子的蛐蛐,淡淡道:“未犯大错?公主是金枝玉叶,她那道符洒落在在公主身上,本将没有将她送到京兆尹,已算念及旧情。至于你,好好跪着,更漏不尽,不能起来。”   赵小竹盈盈的眼里瞬间盈满了泪,待想要扮扮可怜,却见周璟毫不怜惜的转身走了。   管家挑着灯笼,看着周将军写字的背影发呆,这赵小竹也应该是个得宠的,怎么这般冷遇?或者将军还是在意那个信郡王妃?   正发着呆,却被周璟环胸瞪了一眼,“彭管家,信郡王妃能在城隍庙使性子,看来她手段是多的。江浙水旱,民疫横生,信郡王为国家栋梁且让他带妻小去江浙平定民疫。”   刘管家忙把折子接过来,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草书,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江浙如今流民四散,疫病横生,去了那里多遭罪……这折子递上去,八成今夜信郡王就要赶赴江浙了,那赵小竹腿也要跪的青肿。   彭管家紧紧捏着折子,暗想周璟是不是看到三公主受伤心疼了?   不过,片刻就摇了摇脑袋,这事儿八成不是……   折子刚递上去,圣旨就到了信郡王府,信郡王妃听到太监阴风阳气的念着,瞬间心头就凉了,她看着信郡王接旨,满脑子却是脏乱的流民,破裂的脓疮……   她紧紧攥着掌心,一双妖媚的眸子满满的怒意,她下决心一定要超过赵小竹,她会把赵小竹永远踩在脚下。   她咬牙念着赵小竹的名字,心里却埋怨起周璟来,她甚至妒忌赵小竹,去江浙便去江浙,到了那里她就要带着女医去处理疫病,到时候要天下人都知道信郡王妃,她心头发着恨,可是眼角却红了……   不过信郡王被弄到江浙,那些平日里受气的朝臣倒是欢心了,甚至把周璟强掳三公主去石鼓山那件事都歪曲成了才子佳人的美谈,头上撞出包的皇叔陵王也宽心的点了点头。   不过,宫里的雪婕妤却恰恰相反。   这赵小竹她花了好些心血去培养她,想着让她在汾王府做个内应,日后也好借着周璟的势力封个贤妃,却不想那表妹却是个不中用的,自己那个亲妹都当了信郡王妃了,还整日跟个通房争长短,更是不中用里的不中用。   如今这一争,算是舒坦了,都被罚的不轻,周璟还在朝上参了信郡王妃一本,弄得自己在后宫里净是被那些才人、御女嚼舌头根子了。   雪婕妤是个聪明的女人,怕被那俩牵扯到,便在后宫中搜寻了好些治水的古书,想着给周将军送过去。   待回府省亲时,雪婕妤刘娴雪便绕道去了治水的大堰,她知道周璟最近在忙商州漕运的事,正好过去讨好周将军,顺便也显示自己作为正三品后妃的拳拳爱国心。   工部督造的大堰,是上都的防旱涝建筑,这建造的图谱是周璟拿出来的,总长八十余丈,深九丈,里面存蓄的水能流三里,灌溉一百八十亩良田。   这等大堰是西唐独一份,突厥曾建过这等,可是没到一半整个大堰就碎裂了,可是按周璟这个图谱建出来的却是固若金汤,就连工部尚书都惊叹不已。   周璟立在高高的黄土上,看着蜿蜒曲折的流水,淡淡道:“初夏灌溉后可有裂痕?”   工部主事忙把今年城池修建的典录交给了周璟,恭敬道:“这个大堰固若金汤,水部的员外郎足足查看了三遍,毫无裂痕。”   周璟翻了翻水部的典录,便扔回了他手里,随后又将另一张风陵津渡口修建的图谱扔在了工部主事的脸上。   待说完便接过工部员外郎递过来的砚台,那砚石是从龙岩山得来的,颜色青緑,无碎裂。在砚台的边上还雕刻着一朵小小的木兰花。   周璟磨了几下墨,眉头微皱道:“墨砚不坚润,倒是容易砚墨,再把边角处的磨的圆润些,这般棱角,若是碰上定是疼的。”   员外郎忙点头,不过心里却是犯嘀咕,周大将军素来是一掷千金,用金银来追女人,可是这次竟亲自去寻上等砚石,还这般费心的怕美人被棱角碰到,真不知这次又是为了哪位?   雪婕妤是个聪明人,她从不去关注周将军宠幸谁,她只关注正事。要知道工部的八个掌固都是她父亲的人,可是如今周璟督查工部修建河道的事,她却一概不知。   这大堰在高处,若是开水放闸,那么整个上都都会被淹……这等灌溉建筑的确是好,可也成了掣肘皇权的工具,周璟布了这么大一盘局,而自己却毫不知情,刘娴雪便让她父亲在府里办了寿宴,请周璟过去用膳。   刘府今日从清晨就开始忙,甚至还把琉球来的厨子请到了府里。刘府原本祝寿都是热热闹闹的,这次却往风雅里办,水榭小塘里养了许多江南的鲥鱼、菜花小鲈。   琉球厨子飞快的转着刀,一片片鲜嫩的鱼片便落在碟子里,美酒嫩鱼,刘娴雪很快便找到了和将军的话题。   谁知刚想问工部的事,就见拱门处一个身穿鸦青色遍地金衫子的男子摇着扇子,大步走了过来,“我可是打老远就闻见了鲥鱼的味道,想着肥肥的鱼,咕嘟咕嘟的一炖,放上一小勺香醋,那个鲜嫩……”   待到周璟看过去,那个风流倜傥的消瘦男子便一瞬间梗住了摇扇的动作,支支吾吾道:“周将军也在……幸……幸会……我方才失言了。”   那风流倜傥的消瘦男子方才的气势瞬间就萎了,嘴唇不住的抖动。   这个气势瞬间萎了的男子就是山南节度使任明喆,是前朝康武年间的新科状元,被封到山南做节度使。没有为当地的百姓做什么事,倒是圈了不少的良田,养了许多奇珍异兽来吃。   任明喆正显摆自己那优雅的品美食段位,却倒八辈子血霉直接撞见了周大将军,他细细的思量一番,可是越思量越觉得真该咬断那多话的舌头。   八成是琉球厨子扇的鱼片鲜美,周大将军倒是好脾气,他笑了笑直接给山南节度使任明喆递了一盏酒。   任明喆素来是个善于筹谋的,本以为这次会被周大将军弄到犄角旮旯里去,却不想竟毫不介意的给自己递酒。   不过坐在椅子上的刘娴雪却脸色青黑,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盈炽着满满的怒气,真想拿刀砍掉任明喆的狗腿。   任明喆刚落座,紧接着一个身穿淡蓝色纱裙的女子就跟了过来,那女子画着一双柔婉的柳叶眉,腰细细的,就是手似乎有些残疾,用长袖子遮着。   这节度使倒是玩的风雅,别人都要四肢健全的,他却专找这些手残脚残、可怜兮兮的美人。   周璟灌了一口酒,刘娴雪却按耐不住了,“任大人,到一品朝臣家中赴宴,最起码要带嫡妻吧,您这是带的哪位?”   任明喆心头一惊,忙朝刘娴雪行礼,挥手让那个手残疾的美人告退,谁知周璟竟放下了酒杯,淡淡道:“刘大人寿辰,人多才有趣。”   刘娴雪抚了抚发上的金钗,让后面的舞姬奏起了喜庆的乐曲,那个女子也安分的站在任明喆身后。   风细细的吹着,几根柔嫩的柳条拂过鲜嫩的鱼片,高昂的乐曲已经换成了柔婉的古琴,那雄浑的男子气息也化作了绕指柔。   周璟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朝着山南节度使道:“听闻任大人今年要娶妻?”   任明喆捏了捏纤瘦的腕子,不好意思道:“是继室,是山陵节度使的庶女。”   周璟微微挑了挑眉,“山陵节度使相貌倒也端正,想必女儿也是不错的。”   这任明喆是个思虑周全的人,但是听到周璟这般亲近的讲话,那些周全的话就一瞬间成了没脚后跟的醉酒话,“说来也是个风流灵巧的女子,就是身份低了些,但凡是个嫡女,我便给将军送去了……哪怕是做个妾,那也值得。”   刘娴雪不说话,可是夹菜的动作却明显带着火气,她训练那表妹,费了多少心血?这山南节度使这才刚回京,就打起这种主意了,也不看看自己几两重!   这周璟也是,明明是个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如今却跟任明喆亲切客气起来了,竟然还给那个只会动嘴的节度使斟酒。   “君子不夺人所好,任大人还是留着自己享用罢。不过商州刺史因着漕运之事,跟本将红了脸,本将也不是小气之人,想着任大人与他交好,便请大人把前些日子皇上赏赐的翡翠浴桶给他带过去。”   任明喆一听是御赐的翡翠浴桶,心里咯噔一下,那浴桶是高丽进贡的,听闻皇上都不舍的用,竟然赏赐给了周璟,果然权臣就是权臣。   他拿帕子擦了擦汗,“那商州刺史是个贪心的,想必见了这个,心头的芥蒂就全消了,将军勿担心,赶明儿下官就去府上取。”   周璟一边晃着清酒一边道:“那浴桶是翡翠所制,有点震荡,就会碎裂,本将已经差人打造精铁运具,到时候他们会和任大人一起去商州。”   任明喆本来是想好好观赏一下御赐的宝物,不想周璟也是爱宝之人,还专门打造了运具。想到此任明喆便笑了笑,捏了身后的美人一把,那美人手有残疾,不能推拒,只能含着泪任由任明喆乱摸。   正往里衣伸,任明喆却突然发现周大将军盯着自己的手。他看了看满是泪水的美人,又看了看周璟,心头瞬间清明:英雄所见略同啊,女人,就是要这般无力娇弱才有意思…… 第17章   山南刺史在心里演绎了千万遍救美人的桥段,可是一张口却是,“雨桃,给将军行礼。”   雨桃弯着身子给周璟行礼,不经意的一瞥却发现他龙章凤姿的,心头不由的一热,她故意踩着裙尾,丝毫不差的跌在了周璟的怀里,一双红润的唇微张,“将军怜爱,奴婢谢将军搀扶。”   早就听说西唐第一纨绔,可是不曾想行为举止竟是这般风雅贵重的,被他伸手一扶,雨桃便将整个身子微微贴了过去。   雪婕妤蹙着细眉,怒火蹭蹭的冒,想要摔掉跟前的茶盅,可是着周璟的面,又不敢发作。她侧眼望去,谁料周璟竟弯唇一把擒住了那个手残女的下巴。   原来男人之间开始流行这等奇怪的审美了?早知道让赵小竹也折断手脚。   不过周璟只是捏住了她的下巴,扫了两眼便让她站在了身后,山南节度使任明喆下了半个时辰的决心才说出今晚让雨桃伺候他,可是他却扬唇一笑,直接拒绝了。   雪婕妤听到这句话,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待寿辰办完了,周璟坐在上座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庭院里的珠钗,待一个丫鬟捧着一个锦盒过去时,他忽然起身捏起那个凤凰点翠的步摇,“这个步摇倒是新奇,瞧着也精致。”   那丫头忙恭敬道:“回将军,这是月巷陌新出的,我们家四夫人瞧上许久了,今儿个才排队拿上的。”   周璟将那凤凰点翠的步摇扔回了盒里,随后便纵马回了府。雪婕妤双手绞着翡翠裙,这次扮寿辰纯粹是为了跟周璟问些话,可是全被那任明喆搅黄了。   周璟勒着马缰绳,朝着起身的刘娴雪道:“宁王手下的人私藏军火,雪婕妤且费些心。至于小竹,她冒犯了公主,本将在这个关口不可徇私,待花灯节,本将便让她去给你请安,左右你我也算是半个表亲了。”   雪婕妤一颗悬着的心,瞬间就踏实了,她笑着应承着,又差人送周璟到门口。   周璟纵马去了月巷旁的静水湖,纵身猛地跳入了清凉的湖水中,他相当不喜欢劳什子寿宴,一帮老掉牙的东西在那里奉承着,听着就烦。   雪婕妤回府省亲原本是不能见外宾的,可是她却有意借着她父亲的寿宴将他邀请过去。这个刘娴雪心思深着呢,工部修建大堰、水道的事,本来就是朝政,她一个后妃却总想横插一脚,其野心不小。   等收拾了商州刺史,他就会安下心来好好收拾一下刘娴雪在工部安插的那几个掌固,不过如今她正得宠,还不到动她的时候。   本来烦闷着去的,可不想竟半路杀出个山南刺史,这山南刺史好大喜功,由他先入商州,自己倒是能连根拔出商州刺史了。   其实,他之所以护着那个手残的女子,一方面是试探任明喆的性情,另一方面却是要探探自己那歪曲的审美。   他一见到那个瘸子三公主,心里的邪气就飞扑乱撞的,先前碍着面子,后来想通了,不过和那般纨绔在一起,说起自己见到一个小瘸子就血气翻涌,难免有些……   在刘府见到了那个手残的娇美人,他本来是想试试自己那歪曲的审美,却不想那个女人故意跌到让他扶时,他一眼就扫到了她那双丑陋又残疾的手,心头那半点的好奇瞬间就化作了恶心。   他让那个雨桃站在身后,胃里却觉得满满的,甚至一低头都能呕出来,他在静水湖里泡了许久,那双扶她的手揉搓了千百遍,才觉得肠胃舒适了些。   不过,他倒是明白自己那审美是正常的,应该是喜欢窈窕淑女的。至于那三公主,也许是整日穿裙子,没有看到腿上的伤疤,也许是那双流光转盼的眼睛,才让自己有些失神,等那金枝玉叶在自己跟前露了腿上的伤疤,自己那新鲜劲也就散了。   他呼了一口气,觉得能找回正常的审美,很是愉悦。   不过今日却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户部尚书的嫡子说一起去妓馆,可是自己满脑子都是那个三公主,如今便是在他跟前占个杨贵妃,他都提不起兴致。   心猿意马起了,便再也压制不下。   他穿好衣裳,径直骑马进了公主府。他坐在马上,垂首看着那三公主,她坐在秋千上,莹白的小手捏着一张发黄的道符。   那娇娇的金枝玉叶,细白的腕子上带着一只玉镯子,清秀灵气的眸子微微的眯着,十分出神的看着那张道符,夜风微微的吹着,半轮弯月垂在半空,那道符微微的晃着,一不小心沾在了她那张俏脸上,周璟第一次觉得心里竟有些蹦蹦的跳。   三公主手忙脚乱的摘下那张贴在脸上的道符,一转身,却瞧见了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周大将军。   因着去刘府赴宴,周璟穿着一身华丽的黑袍,一双懒洋洋的眸子微微打量着秋千,益发显得龙章凤姿,气质非凡了,那些十三岁的丫头见了,忙红着脸低着头。   甄明玉微微蹙眉,手忙脚乱的将道符塞进了袖子里,看到那些红脸、低头的丫头,还以为她们是害怕跟前这个昆仑兽,便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家主子没本事,连带着府里的丫鬟都怂了。不过听书周大将军今日去金紫光禄大夫那里赴宴了,照理这个时辰应该在刘府,怎么又阴魂不散的来了?   周璟倒是没想三公主,他只看到那小东西看到他慌乱的把那道符藏在袖子里,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见到了那个在意的人,想要遮掩错误一般,这让一向薄情的辅国大将军,瞬间就变的温润和气。   他跳下马,径直将秋千上的三公主抱在怀里,大步朝着凉亭走,“这几日天气燥热,用冰鉴虽说凉爽,可若是贪凉伤了身子那边不好了。”   甄明玉看了看凉亭里那硕大的冰鉴,不由的抿了抿红唇,把冰鉴抬进凉亭,到底是谁贪凉啊?   待坐在石椅上,周璟就从袖中取出一个玫红色的锦盒,递到了三公主的跟前,“到九月,朝里便要诏举御史、县令了,微臣琢磨着公主是个好热闹的,想着到时候带公主一起观看科举,到时难免要写些字,所以让人打造了一块上等墨砚,公主看看可顺手?”   甄明玉压根就没想周大将军会给自己准备这等珍贵的墨砚,不由的打了一个软嗝,她打量了半天那个材质上乘的墨砚,随后又小心的收进了锦盒里。   周璟看她将墨砚收了起来,便皱眉道:“可是不喜欢?”   甄明玉清软的一笑,“本宫虽说在崇文馆念过书,但是因着腿脚不便,便没有常去……字也写的歪歪扭扭的,若是往秀才的卷子上写字,怕是要给驸马丢脸的。”   周璟看她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锦盒,心头大悦,“微臣瞧过公主的字,气韵是有的,就是字形稍有些歪曲。”   他说完便挥手让人把笔墨纸砚端了过来,他放下手里的清茶,起身站在了甄明玉的身后,教她运笔的技巧。   其实甄明玉很像沈贵妃,聪慧又强记,在崇文馆便是最聪明的二皇子都不及她背书的速度,崇文馆的博士官每次都夸她要是生为男子,定是中兴西唐的。   当时陵王还专门坐着轮椅去跟皇帝夸甄明玉聪明,是西唐的才女。   不过沈贵妃却十分恼怒,她让甄明玉跪在地上,言语毫不客气,“你知不知道生为女子要身子端整,不能起头拔尖的自我轻贱!你看你这满手的墨,你看你裙子上的泥渍,你知不知道女德为何物!?你知不知道你这般出风头,会被崔皇后加害!?”   那次,她足足跪了三日,膝盖一片青黑,到最后真的都站不起来了,不过打那次起,心性就变的温婉低调了许多,每日穿的齐齐整整的,就连上课也都在整理衣裳。   老皇叔陵王瞧见了,还以为她是被什么附身了,还专门请了道士给她驱邪……   不过也多亏了沈贵妃的那般训导,让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偷偷出宫,见识了许多民间的风俗,视野不在局限于那些书本上的死道理。   可是这次那周阎罗却是站在身后,这次就是脚底抹油也跑不了的,再说这些年她都是收钱替市井小民解忧排难,那书法早就荒废了。宣纸废了几十张了,那豆大的墨汁到处飞溅,那些伺候砚墨的丫头,衣服上都溅黑了。   那丫头红着眼圈看着自己的衣裳,可是看到周璟那表情又不敢撤退,只能任由桌上那位挥毫撒墨。   周璟在后面环胸,心气不顺的看着跟前这小东西,最后直接气急败坏的捏住了她的小手,薄唇贴在了她的耳侧,耳提面命道:“平日倒是一肚子道理,写个字跟狗爬似的,你就用这字给那些土包子回信?”   甄明玉明明觉得这是个不能惹的瘟神,可是看他因为自己的字气成这样,又觉得好笑,便笑弯着眼睛回头看他。   一个没注意,那乌漆麻黑的墨汁分毫不差的甩在了周大将军那张俊脸上,在一旁砚墨的丫头看到那俊脸上滴下的墨汁,瞬间就吓的跌在了地上。   西唐贵家公子自幼便入私塾,最先学的就是要爱护衣裳,不可污损,脸面也要干净,不可染墨。可是周大将军如今侧脸上都是墨,而那个一向古板不通人情的三公主,竟然笑着掏出帕子给他擦脸……   林雯端着莲子汤,看着凉亭的一幕,不由的心头一凉。一个男人能任由女人撒墨却不生气,能让女人擦脸而露出这等幸福的神情……这……这分明是一个丈夫爱惜妻子的神情。   前些日子还一阵风一阵雨的,怎么今儿个就这般珍惜爱护起来了?   莫非将军知道了三公主不是瘸子的事了…… 第18章   林雯端着莲子羹,手心里却冒了一层冷汗,但是一个下人断然没有喝止主子的道理,便心急如焚的看着周大将军借机会握着三公主的小手,薄唇擦过她的耳侧……   待石桌上的宣纸都用尽了,砚台里的墨也都干了,林雯松了一口气,正要走过去,却见周大将军猛地抱起小主子,径直进了内室。   东偏房里摆着桌案,案上摆着一只细白瓷的花瓶,在花瓶旁端端正正的摆着笔墨纸砚,坐在那软软的梨花木椅上,写字也舒服许多。   擦了擦手指肚上的墨,周璟便差人拿上来一个玫红木匣子,“月巷的凤凰点翠步摇,半年出一支,微臣想着公主戴会好看,就顺便买了一支回来。”   甄明玉混迹民间,这支凤凰点翠的步摇她是认得的,当年她便想买一支,那老板却十分倨傲,说是半年出一支,不随便卖。   她当时便想让司珍房打制一个,但是司珍房的女官却三推四阻的。生怕给她打造之后,那些后妃公主都来各自提要求,所以甄明玉一直没能得到那支凤凰点翠的步摇。   今日周璟送的这支凤凰点翠步摇,做工明显要更精致,且凤凰头还是用红宝石点缀的,甄明玉拿起那支步摇,看着下面缀着的金穗流苏,果然是精致脱俗。   这些日子府里的人日夜巡逻,甄明玉不能化装出府,也不能接市井的单子,难免囊中羞涩些,一些好看的珠花都不能剁手买。如今跟前却摆着她相中了多年的凤凰点翠步摇,驸马送的也没什么不合理之处,总归先插在发髻上再说。   三公主坐在铜镜前,看着那摇摇晃晃的金穗流苏,不由的笑了笑。   不过还未看的金星,就被周璟抱回了软榻上,周璟看着她的眉眼,和气道:“公主今日写了许多字,这手刚刚才养的好了些,微臣来替公主插簪。”   说完将那步摇放在桌上,拿起牛角梳梳了梳三公主鬓旁的碎发。甄明玉看着桌上的铜镜,看他把费心梳好的发髻梳乱了,便要夺梳子,可是周璟却将手往高处一抬,那小人儿一个惯性直接跌在了他的怀里。   兴许是撞疼了,那小人儿抬手揉着额角,一双清秀温婉的眉眼微微的蹙着,那委屈又吃痛的模样,让人有股搂在怀里狠狠疼爱一番的冲动。   周璟薄唇微抿,垂首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正要反身将她压在软榻上,外殿却一阵乒乒乓乓,还有婆子奔跑的惊恐声,把那泛上来的疼爱之情瞬间就被婆子给吼没了。   甄明玉从被他梳发那刻起就觉得别扭,去夺梳子却跌在了他怀里,她满腹的道理马上就要出来了,这时外殿的混乱却让她有机会推开压过来的周将军,她敛着眉眼,端正身子道:“为何喊叫?”   林雯跪在外殿,语气有些恐惧道:“方才奴婢在院子里看到了鬼鸟……那些婆子们说鬼鸟九个头,专门飞到屋里吸人的魂气,奴婢们都怕的要命……冒犯了公主……请公主责罚。”   甄明玉秀眉一蹙,林雯那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向来也不怕这些东西,可是今日明知道周璟在书房里,她还故意吓唬那些婆子往外殿冲……   甄明玉扫了周璟一眼,只见那人黑着脸,眸底全是阴冷薄情,这等模样分明是斩杀帝将的表情,甄明玉忙清了清嗓子喝道:“世上哪有鬼神!还不带人下去,今日乱闯外殿的下人,一律跪在殿外。”   三公主是个是非分明的,私下里又爱护奴仆,周璟自然知道她这是怕自己责罚她的奴婢,便倚靠在软榻上,一字一顿道:“公主倒真是是非分明,不愧是自幼读女德的!”   也真不亏是用兵如神的将军,讽刺起人来倒是顺溜,女德第一要义就是和顺安定,在夫君面前要和顺,不可怒言斥人。甄明玉抬手抚着发上的步摇,一张俏脸似是吃瘪了一般,周璟看到那副可爱模样,心猿意马又压制不住了。   但是那身子还未靠近,就见那金枝玉叶抓起一本女德,安静娴顺道:“驸马,本宫如今发丝凌乱,有失修端庄,本宫要重新净面梳妆。”   说完,便被丫鬟扶进了西厢房。   甄明玉在厢房里拨弄着前些日子接到了单子,待写好了回信,才径直去了外殿。   她知道前些日子南山县令谋反,周璟还要去处理,是没功夫等她磨蹭的。她刚坐下,一个丫鬟便把一个食盒摆在了桌上,“公主,这是驸马给您备下的,说是在曲院街买的,里面有您爱吃的梅花包子。”   甄明玉看了看食盒,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心里便轻松了不少。她屏退了下人,又让林雯进来。却不想那丫头走路都是趔趔趄趄的。   甄明玉忙让她坐在绣墩上,弯身挽起了她的素裙,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让你跪着,怎么腿肚青黑了?谁家跪着能跪到腿肚上去?”   林雯苍白着脸,淡淡一笑,“驸马爷一出来,立刻吩咐侍卫杖责那些婆子,奴婢若是不挨打,那些婆子定然在私下嚼您的舌头根子,所以……”   甄明玉心疼的握着她的手,随后又将食盒里的梅花包子、冰雪梨水端到了她的跟前,“你方才说鬼鸟,可是在撒谎?你知道他最讨厌那些鬼神之说的。”   林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起凉亭里周璟对主子的行为,忙伸手抓住了甄明玉的手,“公主,驸马可有……可有掀您的……裙子?”   甄明玉捏了一只梅花包子,轻轻咬了一口,“驸马虽然行为不羁,但是这些举止的道理是懂的……我若真和他闹翻了,父皇惩处的不是他,而是我……”   是啊,臣强君弱,皇帝又是那等人,林雯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三公主在人前可是个瘸子,周将军对公主又搂又抱的……莫非他真的也像坊间那些孟浪厚脸皮的男人一般,专门喜欢玩弄带有残疾的女子?   林雯看着甄明玉,正要说出来,就见甄明玉放下了银箸,淡淡道:“我便再不济,也是个公主,只要我和他不撕破脸皮,他也不会太为难咱们,只是那些鬼鸟什么的莫要再说了,他倒是很烦这等不吉祥的东西,若是他上来那不正常的脾性,本宫最怕保不住你……”   林雯听到这句话,心头瞬间就清明了,自家三公主自幼聪慧,又经常处理民间案子,对这些是最懂的,自己便是不弄这出,她也有办法拒绝周将军,是自己冲动、太护主了。   如今,自家主子跟前没有得心的人,自己要是出了事,日后主子的处境就更难了,她点了点头,忙给甄明玉将食盒里的菜式摆在了桌上。   甄明玉拔下发髻上的凤凰点翠步摇,微微的蹙起了眉。   其实,周璟前段时间有意不见自己,她还能喘口气,本来想着自己经常讲大道理,故意古板顽固些,能安稳一些。   谁知那周璟审美竟扭曲成这般,竟然连自己这等残疾多年的都要染指,他指定是算计到父皇不会护着自己,所以才故意在自己身上施展那扭曲的审美。   她虽常年混迹民间,也处理了不少的民间杂事,可是周将军那等不着边儿的纨绔性情,她真的有些把握不准。   她记得前年曾有个员外家的妾室给她说后宅的困惑,那妾室的夫君也是个骚浪不着边的纨绔子弟,自打爬了隔壁寡妇的床,就整日对她打骂,后来把那寡妇收进府里之后,又迷上了妓馆里的花娘……天下纨绔一般黑,寻常男子都是那般,更何况周璟这等权臣。   再说,勾栏巷口那些乐姬,汾王府那个通房,哪个不是青葱一般的水嫩,哪个不是春花一般的娇艳,不都是被周将军弃之如敝履了?   这些风月的情.事,她见得多了,初初因着个什么缘由就哄着美人,等到了手那就黑了脸,她向来不相信那些什么梁祝化蝶的甜蜜爱情,而且玩世不恭的周大将军也不是梁山伯痴情又端正的男子。   再说自己若真的是个腿有疾的,周璟能借此满足一下那扭曲黑沉的审美……可是自己那腿疾完全是假装的,万一人家在床第间玩什么花样,一看是一双细嫩健康的腿,不直接就恼了?周大将军又是那等杀伐决断的薄情男人,到时候自己也是欺君,要砍头的!   因此,周璟不知道自己扮腿疾的事,否则也不会给她买珠钗、买小吃的耐心哄着。   纨绔最不重视的就是女人,权臣纨绔更视女人为粪土,周璟那等人不会为了自己就放弃权势,父皇若是借自己生事,那么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不过周璟那般龙章凤姿的男人,不喜欢窈窕淑女,竟跟着那些纨绔一样喜欢玩弄那些身体残疾又无力拒绝的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审美扭曲啊!   她放下银箸,拿起剪刀剪着花枝,观看科举?这倒也不错,前些日子还真接到一个假冒秀才参加科举的案子,这次去,倒真可以看看他们如何操作的。   林雯提心吊胆的怕周璟来公主府欺负甄明玉,可是足足半月,周大将军都不在上都。   林雯刚松一口气,却听说上都的朝臣因为周璟而群情激愤,斗志昂扬……   皇上一直惆怅商州漕运的事,却不想人家周大将军、新晋的西唐驸马爷,才不过半月的光景就直接贯通了商州漕运,还一举囚禁了商州刺史。   周璟倒也真是个人才,看着整日荒诞不经的,可是竟然借着山南刺史入商州替他送翡翠浴桶和解的功夫,差人混进了商州刺史的府里,把商州刺史近些年贪污受贿的账本夺了。   周璟还差人截断了青州的漕运,商州刺史的儿子看到自己父亲被关进了囚笼,便手足无措的向河南、淮南、剑南节度使求助。   三方节度使有意过来,可是远水未到,朔方节度使那边却突兀的哄抬了井盐的价格,导致商州百姓无盐可吃,商州百姓扛着铁锅把商州衙门的大门砸出了洞。   河南刺史想过来,可是却被上都的大堰给拦截了,那大堰又深又阔,河南刺史的兵将又不熟悉水路,只能焦躁的看着同僚被周璟扔进囚车。   剑南节度使倒是可以绕过大堰,可是剑南节度使如今正和侵城的吐蕃大战,根本不能转移兵力来给商州刺史助威。待打退了吐蕃军,可是商州刺史早已经换成了周璟的人,商州漕运那块肥差也易主了。   皇帝心头大患解决,看到商州漕运疏通,每年不用花银子堵洪水,就龙心大悦,准备在御街亲自接见自家那得力的女婿。   雪婕妤立在城头,看到周璟骑在白马上,在侧身看那蜿蜒千里的大堰,瞬间心头就清明了,她原本以为周璟是想插手工部,却不想他竟围魏救赵的下了这么一大盘棋。   明明是想笼络权臣,明明是想借他势力晋封个贤妃的,可是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这个周璟心思太深,手段太狠……   上都的百姓不知道里面的道道,只是商州漕运疏通,自己以后的交的税少了,日子能过得轻松许多,便从心里对那纨绔权臣重新往好处评价了一番。   有一些妙龄的女子还望城头的三公主瞄了几眼,只觉得这三公主是个有福气的,嫁这么一个龙章凤姿又功勋彪炳的男人。   周璟骑在白马上,明明是该耀武扬威、春风得意的,可样子却是懒洋洋的,好像那些功绩对他来说都算不了什么。   那些妙龄的女子看到后花心大颤,随后又使劲瞄了城头上的三公主几眼,眼神里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又是无奈。 第19章   下了宣德楼,三公主坐在撵轿上,看到周璟骑着白马径直穿过御道和她的撵轿并行。   其实他并不像那些寻常的武将那般粗糙健壮,他眉目很是清朗毓秀,办差的手段又很奇特实用,不像是朝里那些老臣,唠唠叨叨大半年,什么都没办下来。   也怪不得那些妙龄女子狠狠的瞪自己几眼,甄明玉正细细的想着,就听到耳边传来周璟淡淡的声音,“御道虽平稳,但是难免颠簸,且靠在软垫上,腰会舒服些。”   甄明玉因着要进宫,所以发髻梳的极为精致,今日驸马游街,自己定然是要乘着撵轿陪他受这份尊荣的,若是不施粉黛的立在他身旁,难免被那些女子嚼舌头根子。   不过,这次也稍微有些用力过猛,她平日都是梳个简单的回心髻,今日为了显示公主的威仪,特意梳了华贵的开屏髻,长发耸在头顶上,红宝石制成孔雀华胜簪于髻前,又重又得坐直了身子。   周璟看到那小东西坐在轿辇里偷偷揉腰,眼底便闪过一丝笑意,平日里整天端着那些大道理,今儿她自己倒是被那些道理折腾的不轻。周璟好心的提醒了一句,甄明玉这才舒服的靠在了软垫上。   待游街结束后,百姓聚到了一旁的小路上,小路旁种着很多桃树和李子树,几个御道上的将军伸手摘了几个未熟的李子,咬了一口被酸到了门牙,一个个拧头咧嘴的。甄明玉想起这几位就是那日在石鼓山爬树捉猴的……   过了上都外城,百姓便被护卫拦住了,刑部的官差压着囚车,从承顺门的偏门入了大理寺,那囚车上押着商州刺史一家,最前面就是刺史沈成济,原本是个脑满肠肥,左拥右抱的地方土皇帝,如今却气息奄奄的靠在囚车上,哪里还有前些日子那种高高在上的表舅威风……   甄明玉看他脸上黑乎乎的汗,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刚顺出那口气,就见周璟勒着马缰绳好整以暇的打量自己。   甄明玉挺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驸马,这次疏通了商州漕运,使得数万百姓不必担忧洪水,本宫为父皇和驸马感到欣慰。”   周璟知道甄明玉是个黑白分明的人,看到那小东西挺直脊梁,一本正经讲道理的模样,觉得软软团团的,很可爱,便笑道:“公主能为微臣着想,微臣的确要好好奖励公主一番。”   正说这话,就见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笑着过来迎接周璟,朝臣忙给皇帝行跪拜之礼,百姓也都纷纷跪下。   周璟向皇帝行礼,皇帝满心喜悦的看着他,“爱卿的确是朕的股肱之臣,朕定要好好赏赐爱卿!”皇帝此话一出,那些年轻朝臣纷纷望向周璟,那眼神就像是奉着一尊神仙似的。   年老的朝臣却揉着昏花的老眼不住的摇头,只觉得皓朗的天被一只九头的昆仑兽吞吐掉了,就是真龙天子都要被他踩在脚下了。   甄明玉看着那些迥然不同的两派朝臣,又抬头看了看被浮云遮住的日轮,刚要过去给父皇问安,就见父皇已经拉着周璟进甘露门了。   甄明玉看着在柳园亭赏蹴鞠的父皇和自家驸马,手心不由的冒了一层冷汗,自家那驸马虽说看着龙章凤姿、功勋彪炳的,可是内在的确是个纨绔性子,做事又无拘无束的……就跟上次他直接强掳自己去石鼓山一般。   如今周将军解了朝廷的困局,朝臣敬仰,父皇赏识,正是春风得意时,如今看到那些在坡球场上踢蹴鞠的不入流的壮汉,难免看不上眼,万一一气之下把父皇宠爱的蹴鞠队给办了……那自己就真成了父皇和周璟争权的炮灰了。   她忙抬起眼皮一看,果然自家驸马紧紧皱着眉,一双手环在胸前,心气不顺的看着坡球场上那些踢蹴鞠的汉子。   周璟正要挥手让自己手下那些生猛的崽子把那些软面条给办了,就见那三公主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脸,他笑着坐在了她的身边,“怎么?公主是瞧上微臣的脸了?”说完还把那张俊脸凑到了她的唇旁,“来,随便看,亲一亲也可。”   甄明玉可是个要脸面的,被周璟当众这般问,一下红了脸,她清了清嗓子,双手交叠在裙上,“驸马,请自重。”   周璟看到她羞红的脸,还有那气恼又不能发作的语气,觉得十分好玩。原本想带着手下那些生猛的崽子把那些软面条蹴鞠汉子给办了,但是如今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周璟给皇帝行礼,说三公主体弱,游街后腰背不适,要带她去城外松松筋骨。皇帝看到周璟这般心疼女儿,自然心里的小算盘拨的滴溜滴溜的,忙让他带三公主去,还嘱咐了甄明玉几句。   甄明玉不住的点头,赶紧带自家驸马走,忙向父皇和继皇后行了礼,便匆匆的出了重元门。   甄明玉原本想着待出了宫就和周璟各走各的,这发髻和珠钗沉的要死,赶紧回府躺在软榻上,让林雯揉揉那发酸的脊背。   谁想周璟竟直接将她抱在马上,双手环过她,耐心道:“方才看公主在宴席上也没吃什么,微臣带公主去品尝最新鲜的吊炉烤鸭。”说完,便一勒马缰绳,直奔北城的东街巷去了。   这东街巷原本是明仁坊,因为靠近妓馆,京兆尹便上折子将这明仁坊改建成了卖小食和玩赏歌舞技艺的东街巷。   这东街巷旁边开了一亩方塘,塘内养着半青半白的睡莲,这睡莲在白天开的极美,到了夜里却是要缩到水底下去,所以年轻的男女往往在借着赏不到睡莲的由头,在塘边放莲灯,小手交叠在一起,把莲灯推在水里,再偷摸着亲一亲小嘴……上都的年轻男女都是这般亲到一张床上的。   周璟看着那荷塘里的莲灯,不由的扬唇一笑,这倒真是好手段,竟还可以把事儿办的这般风雅。   夏日里正是幽会的好时节,在街上不方便,在府邸又顾念着长辈,去客栈难免又有泄露之嫌。   这一亩方塘倒真真是个好地方,往南走几步便是戏唱院,上都最妖娆的歌姬都在那里,圆润奢靡的嗓音,柔婉缠绵的歌词,直直的把内心那点涌动的欲望勾引出来,便是再刚烈的贞女,难免也有些把持不住。   本来瞧着这么宽阔的地儿,想上折子把它改建成演武场来练兵的,可是如今他却觉得改建成演武场可惜了。特别是看到旁边那金枝玉叶,伸着莹白细嫩的腕子推莲灯时,心就立刻荡漾起来。   甄明玉看着周璟握住她的手,要贴过来推莲灯,心头就猛地一惊,这等乌漆麻黑的地段,若是真挣扎,怕是那些男男女女都要过来围观了。   荷塘里散着清幽的香气,莲灯里的红烛光也一跳一跳的,光影流转,佳人在怀。   周璟长臂一挥,将数十盏形态各异的莲灯全都推进了水里,他握住甄明玉的小手,唇角滑过她的脸颊,“知道公主未曾放过莲灯,所以微臣备了数十盏。”   甄明玉看到另一旁的一个油腻药材商人,一边握着美人的手推莲灯,另一只手却火急火燎的探进了美人的里衣,虽说自家驸马容貌比那些油腻的药材商人优胜许多,可是那盘心肠却是黑沉的。   他买了数十盏莲灯的意思,并不是甄明玉没有放过莲灯,而是推数十盏莲灯的时间,就能用手指把该办的都给办了,甚至能办的香汗淋漓……   这等方塘就该用土结结实实的填上,在盖上一座六根清净的和尚庙才好。   要是情投意合的男女,一边推着莲灯一边你情我浓,倒也是风雅,可是自己一个炮灰和把自己塑造成炮灰的男人搞在一起,实在是起不来那等情趣。   所以周将军那不安分的手乱动时,甄明玉心头一阵清明,不用些民间的土办法,不稳准狠的戳到他的心肠,自己定然是逃脱不掉的。她转身看着周璟,清晰道:“驸马,是专门喜欢玩弄身有残疾的女子是吗?”   最近上都的商人喜欢在江南买瘦马,而且是身有残疾的瘦马,压在软榻上,一边推拒一边听佳人细哭……   朝里的官员虽然有的有这种念头,可是传出去毕竟是很难听的,高门贵胄品味却和低俗的奸商一般,便是再怎么追逐新鲜,贵家子弟都不会说自己喜欢。   方才,甄明玉直直的问出那句话,便是一把利剑直插在了周将军的头口。   周璟听后,薄唇微勾,伸手捏住了三公主细嫩的下巴,以为她是因为腿有疾而自卑,便耐心道:“你非瘦马,本将非奸商,便是追逐新鲜,也未尝不可!”   听到这句话,甄明玉心头一凉,她将身子往后退,一双流光转盼的眼睛打量着周大将军,“驸马虽追逐新鲜,可惜本宫却没有江南瘦马的温顺……本宫虽说腿有残疾,可是却知道女子不可做淫.贱之态……”   周璟脸色一沉,不由的冷嗤一声,“公主当真如此?”   甄明玉扫了一眼水中飘荡的莲灯,看了周璟一眼,冷静道:“本宫自幼学习史书经纶,最仰慕的便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人,驸马虽不是那等人,可却是本宫的夫君,本宫会与驸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那娇滴滴的嗓音,却说着世上最薄情的话。   周璟龙章凤姿,容颜冠玉,家世不仅好,而且自身也是个有本事的男人,试问世间有几个男人能在这般年纪作出这等功绩?   他的确风流,的确玩世不恭,可是那些女子都是心甘情愿的哄着他,就是金紫光禄大夫的二女儿刘娴羽,也是故意在汾王府前掉手帕,这才引出了后来的千金买一笑……   周璟便是冷着脸,都有成千上万的妙龄女子挤过来,就像是那刘娴羽贪慕权势的嫁了信郡王,虽然媚态横生、肤光白腻,可是不爱便是不爱了,便是她为他跳了城门,他也不会为她皱一下眉。   可是自己这次却真的对那金枝玉叶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虽说他一直把那小东西看作炮灰,可是自己那份感情却结结实实的被这个小混蛋给踢进了荷塘里。   一向不羁、放浪形骸的辅国大将军,还是第一次折在女人身上,还是一个小瘸子女人……   那蠢女人不仅不领情,还说她喜欢那些文邹邹的软面条!   他冷漠的起身,朝着甄明玉道:“公主身份贵重,自幼又受皇家学问,微臣只是个上阵杀敌的武夫,满足不了公主对文人雅客的向往!”   说完,周将军一脚把岸上那一盒子的莲花灯全都踢到了荷塘里,怒气冲冲的出了东街巷。   甄明玉眉头一松,垂眸捏着半只残碎的莲灯,林雯忙小步跑过来,握着她的手,心疼道:“公主……您受委屈了……”   甄明玉将那残碎的莲灯推进了水里,淡淡道:“今日算是在太岁头上动了土……日后怕是难喽……”她缓缓的舒了一口,突然朝林雯问道:“后园子可是有个狗洞?且把它掏的大些!” 第20章   从东街巷回来,甄明玉呼了一口气靠在软榻上。而男子颜面受到折损的周将军则纵马去了兵营。   甄明玉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痛,脸色也变的苍白,她伸手扯过一个毛绒毯子盖住了身子。   林雯正端着米粥进房,甄明玉则皱眉看着窗外:皓朗的月下,高墙上似乎有人趴着。   待要细看,却见一只白猫儿惊恐的挥着爪子,还真是做的一手好戏,那攀岩走壁的功夫一看就不寻常,还故意弄个猫儿来掩饰。甄明玉微微蹙眉,谁会夜里派人来监视公主府?   林雯将米粥放在圆桌上,朝她道:“您看什么呢?看的这般入神?”   甄明玉淡淡一笑,一句话便搪塞过去了。那身手不亚于宫里的锦衣卫,不是中书门下派来监视周大将军的,便是宫里哪个闲的发毛的娘娘,她如今乏的很,便是要捉,也要等元气恢复些。   方才在路上,甄明玉就觉得小腹有些疼。算算也是来月水的日子了,这阵子劳心伤神的,血气有些不调,月水迟迟下不来,所以行经时难免疼了些。   虽说她古板、一肚子道理,可是在宫里那等尔虑我诈的地方,稍稍不留神就会被别人拖进水里,她不明辨是非,是要坏菜的。   沈贵妃仙逝之后,她在宫里更是如履薄冰,自己若是向四公主那般放纵,一准儿会被父皇送到吐蕃去和亲。所以无论她做什么事都尽善尽美,做什么都要讲道理,这样才不至于让别人抓了话柄去。   但是,自打嫁入了周家,再加上近些日子自家驸马又“殷勤”了些,她难免费心劳神,饮食也未曾注意。   如今月水迟迟下不来,整个小腹像是刀绞一般疼。   宋参将亲自请了郎中过来,诊了脉,又施了半个时辰的针,小腹的冷痛才消了下去。虽说小腹不痛了,可是脸色却发白,脑子也有些混沌。   甚至那些接来的好玩儿的单子,她也没心情去看。   宋兴贤看着她的眼睛,一眼就感知到她身子疼痛不适,他专门为甄明玉推了一卦,卦辞却是“月始生天中者,上谋下,其事不成。”他觉得卦象不怎么好,再用梅花三术去推,那卦辞却是更差了。   宋参将蹙眉看着三公主,觉得最近她的运势的确是暗沉,不过也好,这样一来,他就有时间教她占星玄术了。脑中想的是占星玄术,可是心里却有种淡淡的喜悦,就像是星星守护着月亮一般,能看见便好。   其实,三公主小日子这几天,总是气虚乏力,也吃不了多少东西,虽说女子月水不调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周将军也算是夫君,总该来公主府嘘寒问暖一番,可是好几天他都呆在商州,监督漕运和官员的调动。   不过,周将军不再殷勤,甄明玉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   周将军不愧是征战疆场,收复西唐半壁江山的铁血男儿,还是说话算话的,自己拒绝后,他也倒像个爷们,拿得起放得下,再也没有过来骚扰自己。   甄明玉是个审时度势的,如今月水不调的事,宫里也知道了,一些宫宴和花灯宴也能轻松的躲过去,不用来回奔波。   不过,周府管家把周璟的俸禄送过来时,甄明玉还是小小的惊诧了一下,本来以为这次在太岁头上动土,在府里的日子会万般难熬。   可是接下来两个月,每到月底,周璟那公干的俸禄都会一文不少的送过来,而且每次到了小日子时,还会有女医专门过来诊脉开方子。   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三公主最近时运不济,黑云罩顶,汾王府的管家还气喘吁吁的扛过来一只碧玉打制的麒麟。   那麒麟是用一整块东陵玉雕刻成的,碧玉通透,就连麒麟身上的毛都根根分明,栩栩如生,一看就是能为主人辟邪的瑞兽。   这等玉麒麟,汾王二老应该珍惜的不得了,怎的就差管家送到这边了?   不过自打这玉麒麟进宅后,这气运的确是提升了不少,就连在后园子里散心,都能捡到铜钱……   这气运一好,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再说也不用费心与那纨绔将军周旋,也不用去听父皇唠叨商州刺史大不敬,贪污白银三十万两……就窝在软榻上看着民间案子,一边跟林雯笑着说里面好玩儿的事儿,一边悠悠闲闲的给她们出法子。   甄明玉写完了小纸条,便立在窗前舒了舒筋骨,捏了一块徐记紫苏糕。   三公主过得安闲舒适,可是她那四皇叔宁王就有些坐不住了。   虽说商州的漕运疏通了,每年不用花银子去堵洪水,可是这官员的调动也是伤筋动骨的,本来商州那些肥差都是宁王手下的人,可如今却一溜烟的全换成了汾王的门生。   那些新上任的门生,个个高风亮节的,把以往商州刺史花银子打点的关系,一条线的揪了出来,甚至眼高于顶的幽州刺史都亲自来京朝拜。一瞬间,龙颜大悦,还说宁王落后于年轻人了。   可是那功勋彪炳的周将军倒是没那么开心,一双冠玉的脸像是坠了千斤的大石,一天天的瞧不见个喜庆模样。那些朝臣想过来巴结奉承,可是看到那张脸就不敢多言语。   那些平素交好的纨绔,多次邀他去妓馆玩儿,可是却多次吃瘪,那些纨绔一个个皱着眉,也不知道他们的大佬在想什么。   不过,府里的彭管家却是知道的,那天周将军将一盒子莲灯踹进了荷塘,他远远瞧见三公主手里捏着半盏残碎的莲灯,想必是那三公主不分是非,百般要求周将军保住他那脑满肠肥的表舅,才导致一身正气的将军烦闷。   说起来,这三公主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那贪污的老东西能继续留着当刺史?周将军这次是真的恼了,知道三公主月水不调,也径直去了商州。   可是恼归恼,这行为做派倒也是个疼媳妇儿的。   那时,周将军听说三公主行经痛,直接就不上朝了,纵马到了公主府,可是迈过门槛,却又黑着脸折回了汾王府。   虽说人没进公主府,那公主府的开销用度却是一手包办的,每月的俸禄也是系数交给了三公主。皇帝赏赐他一只玉麒麟,说是高僧开光的,他二话不说就直接让自己扛到了公主府,还非得别扭的说是汾王二老送的。   管家伸手摘了一片叶子,看着上面交错复杂的纹路,不由的一阵茫然,这到底算是敲打还是恩宠?   不过,拔了商州刺史这根老刺,朝里却是伤筋流脓的,宁王那一派也开始着手反击。   他们知道三公主府典签、朝邑尉和苑总监都空着,便想着推荐几个心腹进去,毕竟从三公主那边也是一个突破口。   公主府修建完毕后,典签、朝邑尉和苑总监都要吏部拨人过去,不过皇帝说要减少用度,所以吏部便没拨人。再说吏部那些老狐狸精着呢,三公主是个不受重视的,嫁到权臣家里也不过是个摆设,谁要拨到她府里做事,那估计八辈子都离不开那个鬼地方了。所以,但凡有些关系的都避之不及。   但是这次却是宁王提出来的,而且老皇叔陵王还破天荒的附议了。   皇帝听到两位的提议,便问周璟,本来周璟是一口拒绝的,可是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扬唇应下了,还说要亲自替三公主选。   吏部尚书听说宁王和周璟都同意了,便正义凌然的翻着花名册,想着要找出几个拔尖的。   他也深刻记得周大将军的话,说公主府的典签、朝邑尉和苑总监都是重要的差使,务必把预选的朝官都带到重元门,他要亲自挑选。   本来那些有关系的想着花些银子,从花名册中删名,可是这次吏部那些官员一个个的倒是清廉奉公起来了,说什么是金子在哪里也发光……   那些有钱使不上力气的,都在妓馆里拼命灌着酒,借着醉酒还把始作俑者的宁王、陵王的画像啐了几口。   不出几日,吏部尚书就把那些新晋的朝官引到了重元门,等待周大将军的任用。   周将军战功彪炳,在用人上也是别出心裁。吏部尚书跟在他后面恭敬的介绍着里面拔尖儿人才。   可是人家周大将军却一眼扫过那些文雅谦逊的美男,径直走到队伍里,一把薅出三个身材矮小,且一身药水味儿的油腻中年男人。   周璟环胸打量了那三人一眼,转身朝着身后的吏部尚书问道:“他们才华如何?可是拔尖儿的?”   吏部尚书忙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元狩三年的三甲,才华是一等一的,就是因为形貌……不招皇上待见……但气质的确是文雅谦虚,文质彬彬。”   周璟扬唇一笑,“嗯,气质……人家三公主就是要这等温雅谦和的。且填在典录上,没什么问题上任便是!”   到了明日,甄明玉刚起床,就见院子里站着三位才华横溢的“奇才”。那歪斜的口眼看上去的确是“温文尔雅”……那肥短的手捧着书卷,也算是“文质彬彬”……   甄明玉看了半天,觉得眼睛快要被闪瞎了。   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不给你使脾气,单纯拨个人过来,都能让你悔断肠子。甄明玉这刻五脏翻腾,捶胸顿足的想要收回当日那句“最仰慕的便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人”。   那三人气势昂扬的给她行礼,好像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   若她也能像前朝的公主那般权势滔天,那三位倒真可以一展其才,可是如今自己府里有多少东西,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清,这三位来了,那气冲斗牛的气势怕是也要折了。   甄明玉看着他们的拳拳的斗志,不由的叹了一口气:本宫知道爱卿们能鞠躬尽瘁,可是本宫这里的确不缺人…… 第21章   到了晌午,林雯熬好了温暖小腹的汤药,甄明玉看到后却摇了摇头,“那些汤药的柴胡气太重,味又苦,本宫都喝了四天了,若是在喝三天,本宫这通身都是那股子苦涩的药气了。”   林雯听到三公主的话,便把暖宫的汤药放在了平头案上,一双秀气的眸子打量着三公主,虽说她不想喝了,可是那汤药的确是和气血,养身子的,原本三公主嘴唇有些发白,如今喝了几日,气血调和了不少,嘴唇也变的粉莹莹的,看上去更俏丽的几分。   待看到林雯放下了汤药碗,甄明玉便捏了一颗青梅细细的嚼着,药性虽补,可是补的太强健了也不好,没了这月事装病也麻烦。   虽说甄明玉不想主动去招惹周大将军,可是周大将军精挑细选了这么三个“文质彬彬”的“奇才”,也委实让她消化不了。   知道周璟去了长乐坊后,甄明玉便乘着撵轿顺着朱雀街拐了进去。   长乐坊的南门,往东走百步就是兵部侍郎李景辉的府宅,门口的小厮一看是三公主的轿辇,便小步跑过来,跪在轿辇旁低低道:“将军和我们家老爷在正堂……我们家夫人在花厅,请公主屈尊到花厅。”   甄明玉看着那小厮的后脑勺,虽说这小厮奉承手段不高,可是言语间却透露出正堂那边还是稍晚些过去。   甄明玉的轿辇从正路上通过,刚到了杜鹃花旁,就听到正堂里有茶盏坠地的惊心声,“可记得本将军说过什么?同华节度使好大喜功,而且好胜,早让你们将他调任到台州,如今犯上斩杀了坊州刺史,还一把火屠了城,十万百姓流离!   那声音突然一低,嘲讽道:“本将瞧着你们的脑袋也真该挂在烧焦的坊州城门,好好的风干一番,也好做个生祭百姓的老腊肉!”   过了片刻,只见兵部侍郎李景辉哆哆嗦嗦的走了出来,肥胖的手摸了摸脖颈子,好像生怕脑袋被那纨绔将军割下来似的。   甄明玉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子,长了十五年的脑袋了,要是被自家驸马挂在坊州城门上,倒是风干小鲜肉了……甄明玉想着生命重于泰山,便向差轿夫掉头回府,可是话还未出,就见那雕画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护卫大步走过去,恭敬的朝他道:“将军,三公主来了好一阵了,说是找您有事。”   听到护卫的话,甄明玉想掰下腿支,一把砸晕了那个护卫,甩锅甩的那叫一个快,怎么就来一阵子了?刚来不是吗?!   正犹豫着想往回走,却见门口处那男人直接撩前裾上了马,随后一勒缰绳,朝着轿夫道:“抬轿往南走,过俊倚桥有家茶馆。”   甄明玉进了茶馆的厢房,看到周大将军手里拿着一卷兵书,一双俊美的眉眼落在兵书上,好像没有在等她似的。   甄明玉坐到了她旁边,昂头看了看雕画的房梁,温柔道:“本宫近日未见驸马,驸马日理万机的,本宫瞧着委实心疼。”   三公主这次可是真的拉下颜面,卑躬屈膝的拍了周大将军的马屁,可是人家大将军眼底却毫无波澜。   甄明玉绞着帕子,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招惹到自家驸马了,人家可是一肚子的火气呢。   不过再怎么样,她是君,他是臣,断然不可作出君跪在臣脚下哭天抹泪的场景,瞧着周大将军那一肚子火,怕是要发作在自己身上的,茶馆这么多碎嘴的,指不定明日整个上都都知道了。   周璟起身走到门口,朝侍卫吩咐道:“到下面守着,任何人不准放进来!敢听墙根的,一律送到京兆尹衙门!”   知道没了听墙根的,甄明玉便翻了翻周璟的兵书,他看了一眼,也没有理她,径直坐在原来的地方翻看兵部送过来的折子。   甄明玉看他在忙,便将桌上的冰雪梨水端了到了手边,随后有用小木勺往里面添蜂蜜。   这蜂蜜不是寻常的蜂蜜,而是“崖蜜”,“崖蜜”往往要在高山峻岭甚至陡峭的悬崖边才能采到,而且颜色是浓稠的黑色,气味甘甜浓厚,让调蜂蜜的人,直接忘了水准,一勺一勺的往冰糖雪水里加,弄得清透的雪水都变得浓黑异常。   周璟今日出门时就知道这小混蛋会跟过来,也定会给他讲一大堆枯燥的大道理,不过他倒是很好奇她对那几位出挑的“奇才”作何评论。   谁知没等到她讲道理,倒是手脚败起家来了,那珍贵的崖蜜被她一勺一勺祸害的快见底了。   周璟虽说手里握着折子,可是目光却落在她那张莹润的俏脸上,一双流光转盼的眸子,笑意盈盈的盯着那变浓黑的雪水,天真一副淘气败家的小妇人。   看到她指尖快沾上黏腻的蜂蜜了,周璟便心不在焉道:“崖蜜虽珍贵,可是一下喝一碗,却是折损身子的,公主这是要谋杀亲夫?”   甄明玉也是尴尬,两个人谁也不说话,难免气氛上难熬,待听到周璟那冷淡的语气,这才看到自己一眨眼的功夫祸害了三十年的珍品,的确是有些败家。   “本宫也未曾做过焚柴煮茶的事,难免手上把握不准,还请驸马见谅。”她睁着盈盈秀眼,和和气气的说道。   周璟这才放下手里的折子,扫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金枝玉叶。   这小混蛋想必过得不错,雪肤樱唇,一身淡紫描金的罗裙,发上带着一只金质的秀菊簪花,看上去清秀绝俗,粉莹莹的唇微微的弯着……若不是个瘸子,怕早就成了清艳的祸水了。   周璟觉得再见到这小东西,就像是久旱的枯田逢见了甘霖,只想紧紧的搂在怀里,不过一晃神,那日在荷塘的场景不由的浮上心头,脸色当下便是一沉。   “公主月事不调,这个时辰不在府里喝汤药,来招惹我一个纨绔作甚?!”   甄明玉抿了抿唇,温声道:“驸马为父皇分担朝事,本宫为百姓宽心。就是……府里那些差使,本宫不想驸马劳心受累。”   周璟听了,唇角一扬,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微臣知道公主欣赏那些温文尔雅的,这次专门按照公主心意挑的。”   甄明玉听后,一口茶喷出来,咳嗽了好半天,硬着头皮道:“驸马为本宫操劳,本宫甚是满意。”   周璟紧抿着薄唇,眸底压着怒气,“哦?满意?”他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既然公主满意,微臣就交由吏部录典了。”   三公主点了点头,将帕子收到袖里道:“驸马还要处理同华节度使的事,本宫就先回府了。”说完便撑着撵轿回了公主府。   周璟原本以为她会讲一堆道理来拒绝,可是没成想人家还就真真瞧上温文尔雅那一类了,哪怕是丑到炸了天,还真是贤良淑德的好公主。   大手一挥,桌上的茶杯猛地跌在地上,周璟铁青着脸盯着窗外那慢悠悠的轿辇。   一旁的护卫战战兢兢的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自家将军素来是气别人,如今却被那个三公主气成这般,也不知那三公主还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这同华节度使杀人烧城不过是冰山一角,三年前皇帝软弱,任由庞氏杀刺史,那些地方有野心的都窜窜欲动,还有的假借天象来妖言惑众。   前天坊州出现了天鸣,声像是霹雳震雷一般,那些神棍都说是“人君有忧。”坊州附近的百姓都人心惶惶,若是兵部不赶紧处理同华节度使的事,怕是日后整个朝局就动荡了。   皇帝懦弱昏庸,不敢亲自去坊州祭祀,便把这烂摊子推给了周璟。周璟虽说是权臣,敬香还是需要那个血统纯正的三公主。   皇帝还专门御赐了三公主护国公主的身份,陪同周璟一起到坊州祭祀勘察。   待过些日子便是朝里科举的日子,周大将军便和三公主提前去了坊州。   到了坊州,甄明玉看到到处都是烧焦的枯败,甚至有些七八岁的孩子饿死在半颓败的房屋里,甄明玉随着周璟祭完山岳天地,等他安排朝官处理坊州重建和救济灾民的事。   甄明玉坐在一旁,看到周璟将地图铺在地上,豪迈不羁的指点江山,那些地方官员听完后,敬服的点着头,在指挥救济灾民时,围在一团夸奖着西唐第一纨绔,说是男儿当如斯……   待吩咐完坊州的事,周璟便坐在了三公主的旁边,端起平淡无味的茶水,灌了一口,“坊州如今被烧了城,也没什么可吃的,微臣带公主去五里外的洞庭观用膳。”   甄明玉觉得十分诧异,本来以为周将军会扔给她个硬干粮糊弄糊弄,却不想他竟会带自己去洞庭观用膳,甄明玉忙点了点头。   因着四处是流民,行事不可张扬,她便换掉了身上那贵重的祭祀凤袍,换上了简朴轻便的衣裙,为了以防万一,还专门带上了腿支。   待出来时,发现周大将军也换上普通民夫的粗布衣裳,看上去倒真像乡下里最出挑的铁牛哥,因着去洞庭观要走水路,甄明玉便上了小舟。   小舟本来就是农家的,船舱难免小了些,周璟就环胸坐在她的对面,她觉得彼此的呼吸都交叠在了一起,便憋闷的想起身。   还未起来,那小舟却是要转弯的,甄明玉腿上卡着腿支被猛地一晃,整个身子直接朝着湖水跌了下去。   甄明玉苍白着脸,正要吓的闭眼,腰间却陡然多了一只手,将她牢牢的捞了回去。   她惊惶的喘息,手紧紧圈着周璟的脖子,温温的鼻息也喷在周璟的喉结上。她看到他脖间那层细密的疙瘩后,忙将手从他脖间松开。   可是腰间那双大手,却陡然变得灼热焦躁,似乎要将她揉碎了一般。   周璟本来觉得船舱狭小,容易增长邪气,便闭目用坊州的事分神,却不想那小混蛋竟差点作到水里去,捞过来后,那张粉莹莹的小嘴,不由的呼了一口气,那口温香的气直直的喷在了他的喉结上。   温温软软的,像是一只毛绒绒的白兔子,想让人抱住狠狠的亲上一亲,然后压在身下肆意的疼爱一番……   心猿意马早就收拢不住,可是玩世不恭的周大将军却克制的挑了挑眉,“公主请自重,莫要占微臣的便宜!” 第22章   甄明玉听到他这句话,觉得脑子里一懵,忙坐在靠在船门口的一侧,抿着唇望着碧波盈盈的湖水。   他是个纨绔,说起话来让人面色窘迫,可是人家脸色却清纯干净的很,搞的好像自己真的是个荒淫的公主似的。   待坐稳当后,三公主从袖中掏出一本新得的刻本,尽量转移注意力,尽量别跌在周璟身上,免得说自己轻薄了龙章凤姿的辅国大将军。   船慢悠悠的摇着,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洞庭观。   那洞庭观靠近文殊山,在池州境内。元狩四年,因为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最后只剩下文殊山旁的几户村民。   当时,父皇避难到此,村民端过来一碗小米汤,父皇喝了一口,嫌弃有股子霉味儿,便一袖子拂在了地上。随着逃难的太傅瞧见了,便差人在夜里将那户村民给抄家问斩了。   而周璟父子收复文州、庆州后,便带兵驻扎在了文殊山,当时文殊山的村民已经不足三户,周璟亲自带兵下田耕种,不过三年的光景,文殊山就比周边富饶起来。   洞庭观就是周璟带兵入文殊山那年,池州的县令出资修建的,专门为了慰劳来文殊山的将士。   当时,周璟收复了西唐,被封为辅国大将军,而池州那些县令、主簿却曾参过周璟一本,如今看到他如日中天,难免心中焦躁,便专门借着他驻扎文殊山时,修建了洞庭观。   到后来,洞庭观便渐渐演化成了民间饮茶娱乐之地,而且那里还有一些道士专门传授养蚕术,池州也一度成为产丝的要地。   周璟这次来,也是想看看池州这边的光景,而那些新搬来的村民并不认识这位开疆拓土的大将军,只是以为他们是来这里看丝买丝的,便依旧热络的忙着用纸糊着蚕室。   因着养蚕的桑叶多怕被风吹干,地上便多是瓮坛,甄明玉蹙着眉,其实她也想看看文殊山,想看看洞庭观,可是如今这些瓮坛,却阻了她的路。   甄明玉正为难时,周璟却弯身直接将她抱了起来,稳稳当当的走了过去。   只是待把她放在木轮椅上时,周璟脸色却有些不好,这小东西整日讲道理,可是这腰身手脚却纤细孱弱的很……   甄明玉正要跟他讲话,却见他拢袖正跟一个穿着官袍的县令讲话,那些村民正拣净桑叶上的粪,他们面带和悦的忙活着,“辅国大将军真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便是纨绔些不正经些又如何?为民请命的才是好官,我看那个三公主嫁给他,那是三公主修了八辈子的鸿福……”   民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周璟行事不拘一格,背地里那些朝臣也是悱恻万千,可是百姓却对他多多包容。   他做这些事,都像是顺手而为,若真的将来君臣反目,将来龙椅上坐的不一定就是父皇。父皇能因为一碗米粥而纵容下臣抄了村民一家,可是周璟却解甲归田,这江山的倾颓,不是看她父皇,而是看身边这个人的意愿罢了。   甄明玉曾听说过池州,当年战乱后,此地民不聊生,可是现在却桑田巷陌,百姓安居乐业,谁是治国之才,一眼便知。   她看着那些吃桑叶的肥蚕,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周璟吩咐完那个县令,便朝她走过来,看她蹙眉,便轻佻的伸手给她按了下去,“本来就丑,还蹙眉,可是想成为半老徐娘?”   甄明玉捡起手边的桑叶,缓缓道:“别人都道驸马荒诞,可是依本宫看来,驸马只是行事不拘一格罢了……说到底是驸马在为父皇收拾烂摊子。”   待说完,心头却猛地一惊,这是说的什么话,怕不是看那些演义看的太多了,这不是挑动他造反?她忙清了清嗓子,一双莹澈的眸子慌乱的看着远处那些肥蚕。   周璟却垂首定定的看着她,虽说皇帝封他为辅国大将军,可是一门的荣贵,却是皇帝忌惮的,暗地里皇帝不也是用宁王来制衡他们周家?   他若不是纨绔不羁,若真是励精图治,怕是早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其实,他没有带任何人来过洞庭观,也可以任由别人嚼舌头根子,可是心里却鬼使神差的想让那小东西瞧瞧,他并非如此。   不过他是不太明白这小东西的想法,她明明会偷偷的瞄自己,也说自己是她的夫君,可是那日在荷塘她却那般决绝无情。   不过,在去处理漕运时,他倒是花心思想了一番,将来若是她父皇生了灭权臣之心,他自然也不会任人鱼肉,夫君和父皇,饶是哪个被屠戮,她都是权力之争的弃子……   不过,这的确是自己太过狂妄,如今倒是被彻底的打了脸。   其实,他也没打算让这个金枝玉叶站在他的立场上,谁知这金枝玉叶不仅没有厌恶这农桑田地,也没有搬出那套烦人的道理,而是宽容和理解。   这种话不是谁都能讲的出,这种见地,若是生为男儿,保不齐还真是中兴之主。   正说这话,就见洞庭观的旁边有个身穿八卦服的白胡子老道,那老道身边围了许多人,那老道却十分倨傲,不给寻常人推卦。   倒是看到甄明玉和周璟时,那倨傲的白眉毛才堪堪放平,周璟扫了他一眼,看到他签筒是个驯鹿,便好奇的又看了几眼。   那白胡子老头背起签筒和帘布只朝他们走来,“在下原本是钦天监礼官,擅长推演八卦,若是你夫妇二人愿意,老朽愿为你二人推演命格。”   周璟原本以为这是个江湖老骗子,不过听到他说夫妇二人,心里就愉悦了几分。那白胡子老头见缝插针道:“天乙贵人,生而为神将,不动儿女情必承天命……”   “哦?若是动了儿女情又如何?”周璟挑了挑眉。   那白胡子老头,将手中的灵蛇卦签推在地上,捋着胡子道:“大人与日干相生,当是为君之相,若是动了儿女情,倒是破了这……”   周璟听他说的枯燥,便烦闷的抬剑抵住了他的喉咙,“给她瞧瞧,她能听你唠叨!”   那老头不由的摇了摇头,转身问了问甄明玉的命格,随后捻了捻手指道:“申酉生人……合该是五官秀美,不是残肢之象?!”   甄明玉本来以为这位是在胡扯,可是听他这般说,不由的心一惊,“您说您是钦天监礼官,我倒是没见哪个礼官在外给别人看相算命!我如今身有残疾,你还这般做言语,可是羞辱我?!”   甄明玉虽说平日里和蔼讲道理,可是若真的做起歪理来倒是让人无从反驳,那白胡子老头受到刺激,一双手气的发抖,又重新给她推了一遍命盘。   周璟却一改方才的冷淡,将剑收回,淡淡道:“说,我想听她的天命!”   那白胡子老头气鼓鼓的,听到周璟话,不由的嘟囔几句,“瞧着温婉贤淑的倒是个刁蛮的……”   甄明玉听到刁蛮二字不由的一笑,便拢了拢袖子道:“您且说,我方才失言了。”   那白胡子老头听到这句话,才消了气,将手中的八卦盘放下,淡淡道:“白虎遭擒,临巳午烧身,绝命之灾……二寅、四亥,咥人之凶……此女活不过十八!”   甄明玉还未反应,就见周璟猛地的沉下脸,一剑刺穿了那老道的肩胛骨。   甄明玉不由的看了周璟几眼,他怎么就急了,左右说的是自己,又不是他,看到那老道倨傲不服输的模样,甄明玉忙伸手拉住周璟的手,“命格这类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驸……夫君你莫要跟他计较。”   周璟冷凝脸,一双清润的眸子里却墨色翻沉,他示意护卫推轮椅,自己却猛的勒紧马缰绳,绝尘而去。   甄明玉也不清楚周大将军这是刮了哪阵风,只是回头看了看路边的浮尘,摇了摇头,示意护卫给那老道银两。随后便也出了洞庭观。   那个白胡子老头将银子放在八卦盘上,肩上的血浸透了白衣,养蚕的农户瞧见了,忙走过来,絮絮叨叨道:“方才让你给我们推,你还倨傲不理我们,如今可是痛快了,瞧这一身血吆……”   那白胡子老头却皱着眉,“自己的命格不好好听,却听女子的命格,怕是因此女而误帝君之位……”   那些养蚕的农户纷纷过来,一个个交头接耳的,“人家是夫妻,虽说瞧着那男子不怎么重视瘸子妻子,可是心里可是疼着呢,刚才还抱她过来,你说你非要诅咒人家心头肉,没一剑捅死你就是好的了!”   “我在钦天监为官时便是清正廉明,从不会诅咒谁,命盘如此,我难道要编造一番?!再说好好的命格,却偏生是个瘸子导致白虎遭擒,临巳午烧身!”   那些农户唏嘘一阵,“说的神神叨叨的,照你说的,若她是个没有腿疾的,又是个什么命格?”   那白胡子老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八卦盘,继续道:“命格中正,五行遇贵人和徳神,凶灾不生,多子多福……甚至有一件闺房事迹流传千年……” 第23章   周璟素来不怎么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只是那白胡子老头说“白虎遭擒,绝命之灾……此女活不过十八。”,让他心里一下梗住了。   若是那昏庸的皇帝真的起了灭周家之心,他绝对会颠覆这个混沌的江山,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刻,她也将成为君臣之间的弃子,想到她染血的身子,周璟觉得整个心像是被绳子狠狠勒着一般……   他勒着缰绳,纵马奔驰在泥土路上,决计不再走水路。这次走的官道,比水路要宽敞,而且少了某人的调笑,三公主倒是可以安心的睡一会子了。   待到了月湖,周璟放松了缰绳,他是辅国大将军,父辈也是把热血撒在了西唐的疆土之上,以周氏一家的权贵,保一个公主的天命,又有何难?!   不过那金枝玉叶委实不重视她自己,虽说温婉清秀,可是也有些过头了,骨架细小,又是月水不调和的,这等就是红颜薄命之相,要好好的娇养着才是。   到了公主府,甄明玉刚净了脸,正要梳妆,就听到院子里乱糟糟的,甄明玉起身到窗前,看到院子里又进了一批服侍的丫鬟婆子,还有几个上都有名的郎中。   那些平日里倨傲的郎中,一天要给她诊三次脉,食疗的方子开了一堆,绫罗绸缎、簪花珠钗堆得库房里都放不下了,林雯不由的扯住府里的主簿,问是不是皇上送来的,那主簿却挑挑眉回道是周将军安排的,说公主要放在府里好好的娇养着,不能受一丁点儿委屈……   甄明玉看着妆镜前满当当的主落玉翠,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家驸马又是刮了哪阵风。   转眼间就到了科举取士的日子了,乡下一些秀才背着蓝布包袱喜气洋洋的走在上都的街道上,国子监的三百学生摇着描金的折扇,取笑着那些乡下来的秀才。   前些年西唐战乱,开科取士停了几年,今年算是科举的大年,吏部和礼部出动全部的朝员,来赶制科举的前试。   因着今年入上都赶考的人太多,所以礼部和吏部加试一轮,不合格的直接落第,只有通过加试的才能参加仲冬时节的尚书省大考。   到了吏部加试那天,上都的酒家客栈都住的满满当当的,街上的小贩热闹的叫卖着,那些道观和菩萨庙里上香祈福的也格外多。公主府里也忙的热火朝天的,皇帝下了旨,今年加试的是诗话,由驸马和三公主各题一旨,书生作答。   甄明玉翻了翻手头的诗话,垂首将诗话题在了宣纸上。这次加试关乎书生的命途,甄明玉细细的思量了一番,不至于为难,也不落于俗套,想着若是哪个书生能评的独到,她就把公主府那架紫珊瑚赏赐给他。   这紫珊瑚放在二品朝员家里不算什么,可是这可是她用了三个月的办案银子买的,想着万一是国子监哪个书生猜出来了,也不至于丢份儿。   礼官将题目仔细的封在加了红泥章的信封里,迈着疾步匆匆的去了加试的百福殿。   林雯忙落下帘子,将头饰和公主吉服端了过来。今日要去百福殿观礼,穿公主吉服显得端庄几分。那公主吉服是尚服局赶制出来的,深衣隐领,步摇和簪珥都是黄金为底,发髻旁是桂枝贯白珠,寓意金榜折桂。穿在身上,倒也真真的公主威仪,清秀绝俗。   待到了百福殿,那些秀才都已经抚在案桌上奋笔疾书了。   因着是加试,周璟便没有去观礼,甄明玉满心欢喜的看着西唐的秀才,那些郡主以及其他来观礼的公主和千金小姐却十分的颓落。   一个个的凑过来,问甄明玉为何周将军未曾来?可是哪里又起了战乱?甄明玉耐心的回了几句,一张帕子擦了擦汗,周大将军这个时节还指不定在御道上被哪家千金给绊住脚了,哪还能有机会来观礼。   待加试完毕后,公主和千金小姐就去了安仁殿跟皇后请安去了,皇后作为后宫之主,这次也下了些功夫,还专门办了宫女拔河,那些郡主、小姐也十分捧场。   原本,这加试的题目是三公主出的,出于礼貌也该问问公主题目的内容,可是一个个却只是再给宫女拔河加油鼓劲,装作没看到三公主似的。毕竟周大将军不来,她们也没心情跟个不受宠的公主套近乎。   不过好在朔方节度使的夫人于宛白也来了,于宛白性子温柔娴静,又加上和三公主交好,便笑着走过来,握着三公主的手,温柔的说着灵州的事。   待钟声响起,万千秀才出了重元门,青.楼画阁,棱户珠帘,各种雕画的马车在长街上奔走,街道上的姑娘们穿的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倒像是举办了一场万国夜宴似的。   在柳陌花衢,巧笑阵阵中,周璟骑着马入了重元门。   今日汾王府被挤的水泄不通,那些朝臣知道是周璟出的诗话,便墙头草的来到汾王府祝贺,有些带着女儿来的,那些女子画着精致的妆容,不住的给周大将军暗送秋波。   不过周将军却心烦的望着门外,一眼都没瞧那些盈盈秋波。   他周家一门权贵,十六岁身入疆场,拼杀了足足十年,一步步加官进爵,如今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国大将军,众人都道生子当如周家三郎,可是他却有种浮华散尽,与佳人共白首的念头。   想到白首,想到月下共举杯,周璟脑中就浮现出那清秀温婉的俏脸,他唇角一抿,一股冷意油然而生,他不可能和这个女人共白首。   的确,他从未对别的女人生出这般情绪,哪怕她还身有残疾,他本来就是游走花丛的薄情郎,八成自己也只是昏了头,迷恋那一丁点儿的清秀芳香,如今佳人无意,也省了他费心思。再说吐蕃那边蠢蠢欲动,西突厥也开始屯兵买马,他还要细细的筹谋一番战事,至于那段婚姻,且摆在面儿上便是了,自己依旧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纨绔……   待会完客,周璟却觉得挂牵着什么,便骑马进了重元门。   如今百福殿的加试已经结束,礼官忙着封卷,周璟便双脚搭在案桌上,一转眼看到了地上的一张宣纸。   上面是歪歪斜斜的字体,这没水准的字,他一眼就看出是谁写的,当日他教她写字,她总是喜欢在结尾处上挑一笔,显得不伦不类的。   周璟看着上面的诗话,不落俗套,很新颖却不至于为难了谁去,这等诗话的水准倒是不差于弘文馆那些博士官,他想到那金枝玉叶琢磨诗话的模样,不由的扬唇一笑。   他垂首扫了一眼末尾的诗话,“万事伤心对官弦,一身含泪向春烟。黄金用尽教歌舞,留与他人乐少年。”   这诗话里的题眼,一读便知,可是里面推敲出来的酸楚却不一般,周璟捏着那张宣纸,心里却猛地一沉。   白虎遭擒,绝命之灾……此女活不过十八。   他大步出了重元门,往安仁殿走去,却是空荡荡的一片,一个小太监说三公主回府了。   他便勒马追了出去,待到了上都外城,看到护龙河旁边那个穿着公主吉服的女子,在遍植杨柳,人群巧笑的繁华中,一张粉莹莹的唇,微微叹了一口气。   周璟下马,大步走到了护龙河,垂首看着三公主的发心。   甄明玉手里捏着一只小小的平安符,看着远处那喧嚣热闹的人群,淡淡道:“林雯你瞧,西唐一片歌舞升平,只有我,在这世上孤零零的……”   她微微叹息一声,正要转身那栗子糕,却看到周璟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她忙收起了情绪,笑道:“驸马可是忙完了?”   护龙河里的水泛着星光,浅浅的倒映在他的眼底,他的五官显得益发的冷峻挺立,那双素来懒洋洋的眸子里竟是一派认真。   “微臣破了这诗话,公主可是要赏赐微臣?”他将手上的捏的褶皱的宣纸仍在水里。   甄明玉心里一惊,这九头昆仑兽不在汾王府照料宾客,怎么就来了这荒无人烟的护龙河,还拿了自己给秀才们出的诗话,真的是妖风阵阵,树静而不止啊。   半生无娇宠的三公主只能紧紧捏着帕子,脸上故作镇静道:“府里的东西都是驸马给的,那紫珊瑚,驸马怕是也看不中,本宫实在不知该给驸马些什么。不过驸马也不是秀才,便是猜出来也不作……”   话还未说完,一张薄唇就贴了过来,一双微粗糙的大手直接将她抱起抵在护龙桥的阑干上,唇舌相抵,气息交缠,饶是推拒饶是道理,全都拆解入腹……   远处的小贩叫卖着,众人沉醉在欢笑中,科考完的秀才举着酒坛子放歌,而僻静的护龙桥上,一个娇滴滴的温软公主却被一个猛将抵在桥阑干上,狠狠的抵吻着。   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甄明玉脑袋白了一片,身子却被那男人温柔的抱起,“你不会孤零零,你有我。全世界都走了,我还在,我永远都在!” 第24章   林雯擦着桌上的水迹,看了看坐在桌旁的甄明玉,其实她觉得自家小主子最近有些怪,尤其是从护龙河回来后。   周大将军似乎一改往日懒洋洋的薄轻模样,整日下朝回来就领着自家小主子游湖赏花的,那个亲昵劲儿简直……不过三公主倒是整日袖里塞本女戒,动不动就给周大将军念上几句。   不过,也没什么用,周将军从礼部回来,便直接进了公主府,一向不怎么在府宅用晚膳的大将军,竟破天荒的非要跟三公主一起用饭,先是皱眉批评她吃饭太少后,便抬起筷子给公主殿下夹菜,手指还顺道捏了捏她的脸颊。   林雯手里的抹布一顿,可是一个下人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心急如焚的看到三公主被将军抱起,吃饭还吃到内室的床榻上去了。   林雯想过去,却见周璟冷着脸直接让她们守在了门外,林雯捏着抹布,心里担忧三公主会受欺负…   “驸马,本宫听说,上都田里多生野麦,父皇让驸马查看,驸马还是早些去。”被驸马圈外怀里,发心是男人温热的呼吸,甄明玉觉得有些别扭,她试图挪挪身子,却被那男人圈的更紧了。   周璟薄唇微微一扬,“公主可是连与为夫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甄明玉被他圈在怀里,也无力推开他,便微微侧侧头,离那温热的鼻息远些,她费力掏出女戒,耐着性子道:“本宫最近频道翻阅此书,男儿要重事业,识天下经纶,不能混迹女色。不是本宫没功夫与驸马吃饭,而是驸马不该这个时辰留在公主府……”   周璟一听便知道金枝玉叶这是用道理压人呢,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上,“上次的方法叫临渊羡鱼,只是喘不上气,今儿个咱们换个新鲜的,公主且躺平。”   甄明玉听到他又浪荡的提起那日护龙桥上的事,不由得羞嚇窘迫起来。   那日他把自己抵在那桥栏杆上,也不顾来往的人群,还放肆的吞吐吸纳她的气,让她整个脑袋都空白了一片,最后竟然还无力的趴在了他的肩上……   甄明玉素来是个恪守礼教的女子,其他的公主有时也和小太监乱闹,可是她却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和一个男人接触。   当沈贵妃还得宠时,父皇还时不时的抬手摸摸她的头,可是母妃失宠后,便再也没有与男子接触过。   所以,那日在护龙桥畔,他孟浪的将她抵在身下时,脑子突然就嗡的一声,像是纯白的布一下印上了什么似的。   待回到公主府后,她足足翻看了七八遍女德女训。知道那男人是最讨厌讲道理的,她就故意讲各种道理,可是周大将军却权当成了歌谣听了。   还大言不惭的说他们是夫妻,做夫君的亲亲自家小娇妻也没什么好别扭脸红的。   说完,还益发比以往更为孟浪亲昵起来,有事没事的就来公主府,还骑马带她各种游山玩水,一向不受重视的三公主一时间也是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从昨日开始,这男人动不动就抱着她,软榻上、水榭、假山旁放肆的吻着她,每次还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好像真的捡到什么宝似的。   她甚至把那玩弄身有残疾女子的话,说的更为直白,狠狠的戳到他心尖,可是那九头的昆仑兽依旧横行无忌,若非她黑了脸,指不定昨日就把她压在身下法办了。   甄明玉伸手写着字,脑子里却一片混乱,猫儿见了荤腥,不吃到可是不算完,他日日来公主府,那些事保不齐真就……   正要叹气,男人修长的手将她握住的笔抽了出去,径直将她抱起压在了软榻上……   正亲的孟浪,就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小厮弯腰候在门口小声道:“将军,党项和羌带兵侵了丰州,皇上宣您入宫商议要事!”   周瑾听后又吻了吻小东西的眉心,这才起身理了理衣裳,步履轻松的出了公主府。   林雯早就着急的要命,见周将军出了府,忙小步跑进来正殿,看到三公主嘴唇红肿肿的,不由的一阵心疼。   甄明玉擦了擦唇,靠在软榻上淡淡道:“雯儿,前些日子黄门侍郎那封信在哪?本宫应了他便是。”   其实,甄明玉觉得在宫里不受宠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成了民间百事通,便是放在民间八十年,她照样能过的如鱼得水,嫁给权臣后,照样能顶着笑笑生的名字给一众妻妾解床第之忧。   虽说公主府每月的份银被父皇削减了不少,可是每月靠着自己的本事,倒也能支撑整个府邸的开支用度,如今便是自己一人出去,也能活的潇潇洒洒。   林雯听到是黄门侍郎那封信,不由的白了脸色,“公主,那黄门侍郎可是放浪的很,您帮他岂不是让他能爬墙?”   甄明玉坐在妆镜前,看到脖间那些红色的吻痕,微微叹一口气道:“我若不帮黄门侍郎爬墙,我八成就被人爬床了……他手下有千里良驹,本宫也能保住这残弱之躯。”   秀才们的加试过去了,但是还要准备尚书省的大科,那些乡下的秀才依旧在破庙里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倒是那些国子监的书生们,一个个的借着观浮屠之相,聚在了光顺门。   一边看浮屠之相,一边品评女子的环肥燕瘦,不时的传来一堆男子调笑的孟浪声。   甄明玉虽然抗拒自家驸马的揩油调戏,但是却也真真见识了不少的东西。他是个会玩儿的男人,玩得开也玩的新鲜,他带她见识了许多新奇的东西,也吃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小食,若非他,她真不知道上都竟有这么多好玩的。   虽说这次父皇允许国子监的三百门生和百官一起在光顺门赏浮屠,可是私下却是为了大风拔木那个不怎么吉祥的天象。   周璟带着金枝玉叶来光顺门,也是看看宁王那派的动静,宁王是最擅长用天象来生事的。若是宁王用大风拔木来煽动百官,他今日也断断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带着金枝玉叶逛完了潘楼,把侍卫留给甄明玉,便顺着西十字街绕道去了光顺门。   甄明玉看着身后的侍卫,便安心的和林雯在茶坊和街市上买衣裳、字画。   这个街市和寻常的街市不一样,到了五更天这街上的小摊才开始点灯做买卖,到了清早便散了,所以上都的百姓称这街市叫“鬼市”。但是因为卖的小糕点和衣裳比较精致独特,所以初来上都的人也会专门过来转转。   甄明玉正拿着一副仕女图看,就见到十字街的东北角一堆穿着绫罗绸缎的男子提着酒坛子晃晃悠悠的闹了起来。   周璟在去光顺门时,便差官兵守住了整条街道,但凡没有西唐户牌的人,一律不许到十字街。   不过那东北角的男子却猛地摔了酒坛子,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派头,还直接朝着官兵的脸甩出一荷包的金叶子,甩完后又挖苦官兵装清高。   那身穿月白色提花绡袍子的男子,纠集那一帮穿华衣的进入十字街后,先是十分不屑的扫了一眼街上的小吃和字画,正要讽刺几句,却一眼看到了在垂柳下拿着字画的小人儿。   一身淡紫色的罗裙,白莹莹的小脸儿,那眼睛像是盈着一股子秋水一般,瞧着温婉又清艳,她坐在木轮椅上捏着那张字画,倒真真像是字画里蹦出来的小仙女一般!   宋麟凤眼一挑,心情大好的朝小仙女走去。 第25章   其实那人甩一荷包金叶子,也不单是醉酒的缘故,这十字街在上都十分有名,那些胡商或者遣西唐使都会来此转转,并没有说要带户牌。   不过既然是周将军吩咐了要查看户牌,京兆尹便差了不少的官兵过来,那些个没有户牌的胡商和遣西唐使自然今日是游览不成的。   不过,今儿个来的那个却不一般,打开始来就高高在上的,一言不合就直接甩银子,眼珠子就差长到印堂上去了。   那宋麟正要讽刺那些官兵,待看到甄明玉后,却清了清嗓子,朝甄明玉道:“在下听闻西唐国风开明,在街上游走多日也未曾听说过要避讳女子,在下有一胡裙相赠,望小姐收下,与在下共舞一曲!”   甄明玉没有反应,那些官兵却黑了脸,京兆尹更是一路小跑过来,伸手指着那人的鼻尖吼道:“我们公……我们小姐腿有不适,你还故意在伤口撒盐!你该当何罪!”   宋麟眯了眯深沉的凤眼,他见的多了去了,有些女儿家为了躲避什么,往往会装个腿疾、手疾什么的,他没有挖苦嘲讽她,但是折扇却按在了甄明玉的肩上。   官兵一看这异域贵男子竟然敢轻薄公主,便一窝蜂的涌了过来,刀剑泛着泠泠的冷光,不过那些异域的男子倒也抽出了胡人的弯刀,转眼就散去了那醉醺醺的模样,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和那群官兵缠斗在了一起。   甄明玉看着动乱的十字街,不由的蹙起了眉眼,她的确是讲道理,可是这些异域的人却不一定接茬。不过那穿白衣的男子倒像是个分是非的,定要把其中的黑白扭正过来才是,断然没有让手下打官兵的道理。   那些碍眼的官兵被手下缠住了,宋麟摇着折扇,打量了甄明玉一眼,颀长的身材遮住了大片的华光,“你相貌甚为出众,不过眉宇间却有股子不受宠的暗淡,可是夫婿不疼你?!”   甄明玉听到他出言挖苦自己,便蹙眉去打量那男子,只见他皮相生的甚白,整个人英姿勃勃的,倒像是个身居高位的。   不过这人言语间却有股子唯我独尊的感觉,讲话也不顾及别人的颜面,只管挑着别人不爱听的说,还真是让人恨的牙根儿痒痒,甄明玉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公子来游赏街道便是,何苦甩银子侮辱我的人?”   宋麟素来是瞧不上西唐人,可是听到这丫头言语利落,明明怯怯弱弱的,可是却义正言辞的嘲讽了回来,被她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失礼了,他晃着描金的折扇,不由的弯了弯唇。世上女子千万,大多都是脂粉里泡着的俗物,如今跟前这个倒真的是可以执手共赏月的。   他身居高位,一向没看上什么,这次倒是看顺了眼,便用折扇挑起了甄明玉的下巴,认真道:“姑娘落落大方,在下会按西唐的十里红妆相迎,姑娘老实回答在下,可是夫婿冷落,才落的眉间忧愁?”   京兆尹听到这句话,脚底下一股火气窜了上来,那是他恩人的嫡妻,是西唐的三公主,如今竟被一个胡人用扇子挑逗,还想十里红妆娶到胡地去,这若让上头知道了,就摆明是自己无能,护不住公主周全……简直是为官生涯中的污点。   京兆尹蹬了蹬地,拔出生锈的刀,高声的喊了一嗓子,要灭掉这些蛮夷,可是话刚说完,就被一个胡人举起来扔到了沟渠里。   街道上的百姓看到兵刃相接,不由的四散奔走起来,嘴里喊着高鼻多毛的胡人砍人……   光顺门的书生听见了,便嚼起舌头根子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见一个身穿长袍的人立在光顺门城头上,竖着耳朵静听。   此人唤名彭季同,是周璟手下的第一谋臣。自幼耳聪,能听十里之内的声音,不管是大声喊叫还是细碎的珠帘晃动都可以听到,这些年来对周璟忠心耿耿。   待听清楚后,立刻差人到周璟手下的兵团传信,不过片刻的光景,就整了两千兵马,直奔十字街。   待到了十字街,周璟坐在马上,看到京兆尹刚从水渠中爬出来,一身的泥水,筋骨也嘎嘣的响。   那些身材彪壮的胡人早将官兵打趴在地上,瞧见十字街聚集了人马,便提着弯刀冲了过来。周璟扫了他们一眼,一柄战戟猛地掷了过去,那胡人手腕子直接断在了地上,后面的瞧见了便畏畏缩缩的后退,不再敢放肆。   周璟勒马前行,看到垂柳下,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用折扇挑着金枝玉叶的下巴,心里顿时就涌上了一股火,眼底全是阴鸷冷厉,直接勒马用战戟砍断了拦着他的胡人,那白衣男子听到下属的哀嚎,不由的移开了折扇,一双凤眼不住的打量马上的人物。   宋麟微微眯了眯眼,这个马上的龙章凤姿的男人,他永生不会忘。永泰八年,西唐的一个五品校尉竟然不顾上司命令,带兵直接攻打安胜门,吐蕃的三个猛将都被他斩了头颅。此人看似顽劣不羁,可是用兵訇震山谷。   那时宋麟刚成了吐蕃的宰相,听说安胜门失利后,亲自到了安胜门查看,本以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却不想那男人训出来的都是不要命的生猛狼崽子。   宋麟谋算千里,为吐蕃开疆辟土,从未遇对手,而这次却将那龙章凤姿的男人印刻在脑中,早晚要将那男人悬挂在吐蕃的兵团前,永震吐蕃声威。   不过没成想狭路相逢,他不想与这男人此刻起冲突,可是那周将军眼底怒火冲冲,倒像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垂首看了看身后的女子,这十里红妆怕是要过些日子,娶还是要娶,不过要大局为重。   吐蕃如今不比当年,这次必要完成那件事,才能解吐蕃困境,他捋了捋纯白的衣袖,朝着周璟躬身道:“在下宋麟,是吐蕃左丞相,为松州和维州的疆土而来。”   他以为那周将军会勃然大怒,却不想那男人竟佞笑着扔下了一个玄铁棋盘,手持黑子,招招毙命。   宋麟是吐蕃第一谋士,自然知道周璟的意思,他若输了这盘棋,那么就别想见到西唐皇帝,忙屏气凝神厮杀起来。   棋盘是另一种战场,宋麟执白子不住的看周璟,这男人看上去玩世不恭,不务正业,可是那城府和魄力却远在众人之上,这若是真的在战场用兵,自己怕早就暴尸荒野了。   宋麟棋盘上死了一片,眼底也焦躁异常,不过他今日为了松维二州而来,方才又轻薄了人家妻子,难免下子有些纠结,他白子落在无关紧要处,可是胸腔处却猛地捶过来一拳,他脑际有些泛白,胸腔也生疼,可是还是起身朝着周璟一鞠,“如今溪原蛮子攻占了道州,周将军是真要将在下逼到溪原蛮子那边?!”   周璟却脸色冷漠如常,一把掀掉玄铁棋盘,抽出长剑毫不客气的将宋麟揍到角落里,心里那股气儿才消了一些。   周璟伸手将地上的宋麟拉起,薄唇微微一弯,装作没事儿人一般,“早就听闻宋相武艺惊人,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宋麟抬袖抹掉唇边的血,这男人简直是个厚脸皮,黑心肠十八弯,自己若真的武艺惊人会被他揍到角落抬不起头来?一开始就是想揍自己的,还故作温雅的扔下棋盘,装什么大尾巴狼!   正尴尬僵持时,太常寺卿单修谨带着礼部的官员急匆匆的赶来,看到十字街上混乱的场景,额头上不由的冒了一层冷汗,“公主金安,下官奉命来迎接吐蕃宰相,不料有事耽搁了……”说完又战战兢兢的看了周璟一眼。   甄明玉手里紧紧捏着帕子,方才心肝脾肺肾都窜到嗓子眼儿了,方才周大将军也真是狠戾无情了些,既然下棋赢了那吐蕃左相,就且收手便是了,还不讲道理的直接揍的人家起不来。   看到他那股狠劲儿,又想起那男人整日抱着自己,动不动就压在软榻上,亮着一联系起来,心里还真有些发毛。   不过,太常寺卿都来了,这事儿也算是翻篇了,自己还是赶紧回公主府,免得还要被父皇招进宫里挨训。   周璟擦了擦手上的血,看到甄明玉急匆匆的差人抬撵轿,不由的抿紧了薄唇,那小东西竟然害怕起自己来了……   不过,宋麟听到那声公主,不由的一怔,她是西唐的公主,就是那个有腿疾的三公主?明明国色天香,为何偏生是个瘸子?   周璟看到宋麟脸色苍白,便扔掉了手中染血的帕子,“宋相此次冲撞了公主,不过公主既然没跟你计较,我自然不会跟皇上提起。至于溪原蛮子入侵道州,本将忘记告诉阁下,本将的兄长早已在三日前收复。若要拿道州相携,松维二州免谈!”   宋麟自喻说话难听,可是跟前这位的功底更在自己之上,自己至少是讲些原则的,可是跟前这个男人却不顾邦交直接打了道州,如今怕松维二州不好谈啊。   宋麟揉着被揍的酸疼的肩膀,紧皱着凤眼道:“遇周将军,在下才知西唐人之狡诈,在下还要进宫,不与将军再续!”   周璟淡淡一笑,似乎并不讨厌狡诈这个词,只是微微侧身,让单修谨的手下带他们进宫去了。   京兆尹见缝插针的小步跑过来,一抹脸上的黑泥,小声道:“下官刚才是气不过那些吐蕃蛮子……就是那个穿白衣裳的,还说要十里红妆把三公主弄到吐蕃去!”   周璟弹了弹袖上的柳叶,眼底又恢复了懒洋洋,“嗯,本将瞧着你这京兆尹也是做的腻歪了,罢了,且去丰州做几年主簿,待皇上什么时候想起你,你再回来!”   那京兆尹听到那轻飘飘的话,可是每一句却响一把尖刀插在了心口上,丰州靠近各种蛮夷,搞不好小命都没了,哪还能等到皇上召见……早知道就该拼命保护三公主的。   单修谨看到京兆尹恹嗒嗒的走了,便靠近周璟道:“京兆尹也是忠心耿耿,把他流放到丰州,似乎过了些……”   周璟望着远处的红灯笼,淡淡道:“不流放到丰州,就会被吐蕃的遣西唐使一口咬死。那宋麟能用八年就坐上左相,手段不一般。”   单修谨没想到那个被揍的人竟然是谋算千里的宋麟,不由的心头一震,当年那宋麟用一个假流民,竟灭了整个庆州。   周璟扫了一眼地上的棋子,方才在棋盘上交锋,虽说他招招紧逼,可是那宋麟却是树上开花,手段不同凡响,若是不为松维二州,这残局到真不知孰胜孰败。   周璟纵身上马,想起那紧紧捏着帕子的金枝玉叶,便急匆匆的去了公主府。   别看那小东西腿脚不利索,可是一出门就是个惹祸胚,自己若不去,她可是真要跟着那男人去了吐蕃?!   尽管猛揍了宋麟,可是周璟心里还是有股火,从见到宋麟用扇子挑着那丫头的下巴开始,这火儿就燎原了。他倒是没想到自己竟为了一个女人,生气成这般。   待到了公主府时,甄明玉正趴在桌上接民间的单子,正抬笔准备写字,就见周璟一把推开了门,她深呼了一口气,将笔触在下巴上,讪讪的看着他。   周璟立在珠帘处,看到三公主用笔戳着下巴,一张粉莹莹的小嘴儿微微的张着,那双流光转盼的眸子讪讪的望着自己,让人恨不得搂在怀里,重重的亲上几口。   那一向眼高于顶的吐蕃宰相,想十里红妆娶她,也倒不假。这小东西真的是清艳的让男人把持不住…… 第26章   掀开珠帘,周璟抽出了甄明玉手中的毛笔,抬手捏着被笔戳出红印的下巴,看到她手里的小纸条道:“许你给那些土老包子做事,不过是为了让你开心,若是过了头,那偏门可就关了!”   三公主不由的撇了撇嘴,现在过了头的,只有你这个驸马爷!   不过她还是温婉道:“驸马方才在十字街颇为劳累,本宫想着夫君劳累,本宫自然不可独享安逸,所以就写了几笔,也是为西唐百姓分忧。”   说完,发上的金丝绳便滑了下来,柔腻的长发丝丝缕缕的落在肩上,方才在十字街经历了那些事,觉得身心紧张,便在浴桶了泡了一个热水澡,头发用了顺滑的香膏,难免有些不好梳拢。   周璟看到甄明玉头发没有束好,自然以为她方才在十字街上受了惊,那个宋麟虽说在朝事上颇有原则,可是在风月上却是个是非不分的,一看这丫头的发髻就该知道她是嫁过人的,那厮竟然还想十里红妆把她带到吐蕃,简直放肆!   再说,那个吐蕃蛮子若是半路上起了贼心,她又是个腿有疾的,到时候真不知那死东西怎么欺侮她……   甄明玉看到周璟眼底泛起了浓墨重彩,觉得他这纨绔脾气八成又要发作一番,便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温软道:“驸马日理万机本就劳累,方才还跟那吐蕃蛮子对弈,想必头脑要发胀酸涩了,本宫前些日子跟着宋参将学占星,有一种消乏的手法……”   说完,便伸手从书桌上拿起一个小小的黄纸片,笑着按到了周璟的手里。   周璟放到鼻尖一闻,便顺势躺在了甄明玉的膝上,“说的也是,公主你体贴为夫,为夫也委实有些头疼脑热的”说完便拉着她的手亲了亲,放在了太阳穴上。   房里服侍的丫鬟瞧见了,便红着脸出去了。   三公主看到他悠闲的躺在自己膝上,不由的抿了抿唇,其实那小黄纸片是用薄荷和红花浸泡过的,只要压在太阳穴,随便按按便是了。他府里不是还有个通房,到时候红袖添香的,自己也好解脱。   谁知周大将军竟借坡下驴,直接躺在了她的膝上,还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这摆明是要她这个做妻子的服侍一番。   不过,看到他环胸时,甄明玉便再也没有理由把他往别处推。   她一直看到这男人揍吐蕃蛮子,可是却忘记了他也是个血肉之躯,修长的手指骨节上破了皮,血冒了出来,好像是随便的一抹,那血肉都有些模糊了,瞧着都疼。   虽说今日十字街上的事有些叵测,可是近些日子宁王活动的实在频繁,他的确该留在光顺门而不是带兵来十字街,这下又该被言官骂街了。   甄明玉清楚周大将军现在对她正起着兴致,不过这次的确像是一个着急妻子安慰的男人,说到底这次也的确该感谢他。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从桌上取过一个白瓷瓶子,伸手将他的手指抬高,细细的用棉花团沾着断续胶抹在了血肉模糊的地方。   那断续胶虽说是太医院的珍品,不过那东西抹在皮肤上就像是拿着一把白盐撒在伤口上一般,十分的灼疼。   甄明玉看到他微微蹙了蹙眉,但是依旧闭着眼。   待用白布条包扎好后,甄明玉便想推开他,谁知刚抬手摸他的头,就被他一下抱起,大步走到了内室的拔步床上。   甄明玉讪讪的看着他的脸,“驸马……你可否起身……压得本宫喘不过……”话还未说完,一张薄唇便斜风细雨的压来过来,一张灵舌放肆在攻城略地。   甄明玉被吻的喘不过气,不过脑袋倒还是又一丝清明,因为自家驸马这次不单单是吻,膝盖还自然的分开了她的腿。   虽说这次没有带腿支,可是若是真的用腿闹她,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自然羞嚇的蜷缩并住腿,到时候自己不是瘸子的事儿就真真的坏菜了!   想到此,甄明玉便伸手重重的捏了他的伤口处。   周璟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小东西倒是玩儿起新鲜的了,这基本的动作还没学会,倒先搞起这等痛感十足的情趣来了。他睁眼,一张薄唇肆意的在她脖间游走。   “驸马,这等行为与吐蕃蛮子有何区别?都是趁人之危!”   周璟手指上本就血肉模糊了,被她一捏似乎又有些出血了,便一把扯掉了包着的白布条,眼底闪过一丝心烦,可是看到她水盈盈的眼睛,又觉得不忍心收拾她,便皱着清毓的眉道:“公主是为夫最珍爱的人,为夫怎会趁人之危,为夫这是安抚公主,那吐蕃蛮子,为夫会好好收拾他!”   甄明玉推开他,伸手抓住自己的衣领子道:“前些日子府里进了新官,本宫还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他们。驸马如今是父皇的股肱之臣,应该去朝里做大事,而非青天白日的……”   周璟听后,薄唇微扬,长臂一挥将三公主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眉心道:“白日如何?”   甄明玉觉得这等行为真的逾越礼教了,便蹙着眉推开他的脸,恼道:“白日宣淫!本来就挂着个纨绔的名声,如今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更荒唐?!”   周璟素来讨厌听这些礼教,可是这些话从小东西小嘴儿里说出来,就觉得软绵绵热乎乎的,怎么听怎么顺耳朵。   他将枕头垫在手下,一双懒洋洋的眸子放肆的在甄明玉身上游走,看到她恼了的表情,又弯唇一笑,“宁王和陵王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明明知道你我刚大婚,竟然往府里塞男人,皇上也十分不满他俩,所以那三个人为夫已经打发了,公主无需安排他们,待府里忙起来,我们在挑选些机灵的过来……”   “公主虽说恪守礼教,可是为夫却是个血气方刚的,你们女戒里说万事以夫君为重,如今为夫久不得公主的雨露,有些阴阳失调,还望公主垂怜为夫,赏赐为夫一个阴阳交合。”   甄明玉听到这句话,眼珠子差点儿跌在地上,这个男人还真是对得起那纨绔的名声,句句都是不正经,这般荒淫的话,也不知他如何说出口的!?   正尴尬着,困神却涌了上来,甄明玉张小嘴打了一个哈欠,水盈盈的眼里也泛出了些水儿,周璟看到她困倦了,便收起了脸上的荒诞,“可是困了?瞧你眼底的青黑,昨夜又熬夜替那些土包子办事了不是?!”   自打从洞庭观回来,周璟心里便有些膈应那花白胡子老头推的命盘,这丫头月事不调,作息也是乱七八糟的,如今这个时辰睡了,一会子又要熬夜了。   周璟觉得首先要给这小东西调整一下作息,便差人端上来一些新鲜的玩意儿。   刚才这小东西在书桌上写字,看桌上的字条,想必是坐了许久的,便命令她不许下床,他倒是大步款款的将那些新鲜的玩意儿提到了拔步床上。   里面有翡翠的九连环,还有描了花的卡牌,最让人开眼的是一张薄绢的山水画,那山水画意趣高妙,有峨峨的天宫,蜷曲的白云,一眼看过去彷佛自己都入画了一般。   这些东西,周璟早就玩过了,便侧身躺在床上陪着三公主玩儿,看到那三公主不住的打哈欠,便皱起了眉眼,让那些下人买些有趣的,谁知又是弄了这些俗物,这丫头不爱玩儿这些,如何慢慢调整作息?   周璟觉得三公主作息混乱,便握住她的手耐心的教她玩儿九连环,“人若是不知道玩儿,那这辈子倒是白活了。”   甄明玉最近被他带着游山玩水,那爱玩儿的性子都快压制不住了,如今自家驸马又要开始教她新鲜的玩意儿,便抽出手指道:“驸马可是要带坏本宫的心性?”   周璟眼里倒没什么愠色,他抓住她的手,淡淡道:“公主要养好身子,为夫是个猛将,到时候怕公主承受不得……” 第27章   甄明玉听到这句话, 一双秀眉挑的很高。这极品纨绔方才说的孟浪话让人委实臊得慌,若是自己真的健壮如牛, 此刻怕是早被他折腾的下不了榻了。   录册礼官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只是提着毛笔没好意思往典录上登记。他为官十载,先前也在上书房替过班,皇上可是直接就在上书房就御女的……像这些臊人脸面的话,一笔带过便是了。   不过周大将军倒像是转了性一般, 一向万千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周大将军竟对三公主嘘寒问暖的, 而那个在深宫中最不受宠的软柿子三公主, 似乎能踩在权臣头上一般……有时候还跟权臣发脾气。   关起门来是夫妻,瞧着里面那俩人倒真真的像是民间恩爱夫妻一般……   录册礼官将典录合上,坐在一侧的石桌上喝大茶, 一转头看到林雯忧心忡忡的坐在门口, 心里不由的一惊。   周大将军那等不着调的人,竟然被那个软糯糯的三公主给驯服了?   录册礼官觉得热茶真的有些烫嘴, 尤其是想起平日里只知道记载三公主的起居,却忽略这也是主子。   待周将军陪着三公主玩了一个时辰, 看到三公主睡着后, 便理了理衣衫,大步从内室走了出来。   待走到水榭处, 周将军看到水榭里的锦鲤都是瘦瘦鳖鳖的, 还有些发白的道符漂在水上,那些饿极了的锦鲤有气无力的游着,好像一眨眼就能饿的嗝屁一般。   周璟眸底闪过一丝冷沉, 富贵人家喜欢养锦鲤,那是因为锦鲤肥肥的,瞧着喜庆,可是这公主府里的锦鲤却饿的有气无力的,一看就晦气。   周璟转身冷睨了录册礼官一眼,“锦鲤本该肥胖有鳞光,这些是什么东西?!把水榭重新修整,引些红亮的鱼种过来,病歪歪恹嗒嗒的岂能招来福气?!”   录册礼官原本不是管这些的,毕竟一些赏玩的锦鲤,胖瘦的无所谓,自己只要干好自己那份差事便是了。可是方才听到房内那些稀稀两两的话,脑际却一阵清明。   这分明是把三公主放在了心尖上,一个从来不管府宅之事的男人,就连这些锦鲤的肥瘦都顾念上了,这得多重视,录册礼官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开始后悔自己对三公主的态度。   他忙收起笔,朝着周璟一鞠,恭敬道:“这锦鲤是早先留下的,本来这水榭是要改建成假山的……不过留着水榭也好,一会子下官就差人用顶好的水西菜喂养锦鲤,保证喂的油光水滑,三公主就可以时常来喂喂鱼,慢慢的福运也会好很多。”   周璟脸色微微好转,待扫了水榭的廊柱一眼,又冷鸷的扫了录册礼官一眼。   录册礼官被他一瞪,手里的典录都掉进了水池子里,他嘴唇有些发抖,“将军……这庭院的确不该下官管,下官这就招管家过来……”   周璟看他哆里哆嗦的,便皱眉斜靠在了廊柱上,“本将每日要上朝,公主府里的事难免顾不上,你既是礼官,就要仔细的看好公主的起居,有个头疼脑热的,立刻给本将汇报!”   “若是她身子受伤,你等也休怪本将不讲情面,还有平日的饮食,要清淡甘美,衣物要妥贴舒适,那些粗手粗脚的婆子一律换掉!”   录册礼官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的抓着宽袖,这真是宠到心尖尖儿上了,真的是不容有一丝差池。   不过两个时辰的光景,水榭就被清理的十分干净,那些锦鲤也吃的饱饱的,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公主府门口来了宣旨的太监。   吐蕃的左相来访,宫里办了宫宴,上都的公主和郡主都要过去,以显示西唐皇室的赫赫威仪。   因着出了十字街那档子事,甄明玉若是不去赴宴,那吐蕃蛮子定然要掀起风波的。   待她抚了抚额间的花钿,刚执起酒杯时,就见那穿白衣的宋麟眯着凤眼看她的木轮椅。   甄明玉微微蹙了蹙眉,看到那男人还目不转睛,便将银箸重重的按在桌上,眼底闪过一丝冷漠。   宋麟笑着摸了摸腰间的蟒纹宽腰带,眼风扫过下首推杯换盏的朝臣,他们似乎对三公主的木轮椅司空见惯了。宋麟凤眼一眯,心里有些遗憾,这般国色天香的娇俏佳人,竟然会有腿疾,真的可惜……   待寒暄了一阵,皇帝便招周璟和把吐蕃左相商议松维二州之事。那吐蕃左相时不时的用凤眼瞟甄明玉几眼,甄明玉便侧身望着别处,最后有用团扇遮住了脸面,偷偷的眯了一小觉。   这边商议战事的却紧锣密鼓的,吐蕃的新任赞普是个有野心的人,素来都有吞并西唐的念头,这次若非为了松维二州,也不会差宋麟来此。   元康四年皇帝任用宁王的人,在冬月里远征道州,谁知半路遇见大雪封山,马匹将士饿死了数千,吐蕃得知后便派兵趁机攻占了松维二州。   到周璟掌控兵权后,设了龙虎军等重型铁骑,亲自带兵夺下了松州,还活捉了吐蕃的第一猛诸氏。   吐蕃第一猛将被捉,剩下的几个资质平庸的将领纷纷利用兵权夺势,新赞普虽说稳住了局面,可是他皇叔还是带走了不少的良将,现在投奔溪原蛮子去了。   溪原蛮子原本不足为患,可是那皇叔投奔之后,若是联合西唐攻打吐蕃,到时候吐蕃就会腹背受敌,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派左相宋麟亲自商议松维二州之事。   这次来西唐,倒也真真见识了周将军的本事,行兵布阵和练兵的确有一套,不过那般龙章凤姿的男子为何娶了一个小瘸子?   若说是摆设,又有些不像,毕竟那周将军十分在意那小瘸子。   待宫宴散后,吐蕃的左相和一行人没有去上都最繁华的街市,却兜兜转转去了龙津观,听说还轻薄了一个小道姑。   ***   龙虎军将口信传到了兵部,那些朝员听到宋麟在龙津观玩弄道姑的丑事后,一个个捶胸顿足,恨不得生啱了那厮的肉。   周璟拿着细草逗着金笼子里的蛐蛐,脑中却想着宋麟,那男人在十字街偶遇三公主,那眼底的贪念毫不加遮掩,吐蕃女子多彪壮,见到中原的娇弱女子难免觉得新鲜,至于作出轻薄道姑的事,就真的落于下乘了。   周璟收起细草,细细琢磨着宋麟这个人,这个人看似风流,可是却事事以吐蕃国事为重。善于谋算国事的左相,又怎会克制不住脐下三寸?他到龙津观必有目的。   龙津观内,一派郁郁葱葱,在香烟缭绕的道观后堂,那吐蕃丞相的确压着一个道姑,不过这道姑却是个有腿疾的。   宋麟扫了一眼后堂的天师画像,又垂首看了一眼身下的道姑,瞧着温婉秀气,可是眉眼里却有股子放荡。他凤眼微微挑着,一手推开了那个道姑。   西唐的女子最大的好处便是落魄了就可以到观里做道士,这香烟缭绕的龙津观,如今也变成了风尘的妓馆,只要扔上几两银子,那道姑便宽衣解带的服侍。   国风放荡,国运衰败,吐蕃如今兵强马壮,若是能安顿好粮草,踏平西唐指日可待。   宋麟居高临下的冷睨着那个道姑,将一袋子金叶子扔到了她的脸前,“你要的不过是银子,你这般货色,当真以为本相会碰你!?”   宋麟毫不客气的挖苦了那小道姑几句,随后又挑着凤眼坐在了正中的座椅上,淡淡道:“你主子让你带的,你可给本相带来了?”   那道姑眉宇暗淡,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被他讽刺的抬不起头来,方才看他的凤眼深沉,整个人也英姿勃勃,想着借着这残躯来博个前程。   却不想这仪表堂堂的男人并不像西唐人这般,喜欢柔弱有残疾的娇儿,雨桃便起身拢了拢微乱的发,“主子特意为您安排了龙津观,还让桃儿来服侍左相,您真的这般推我出门?”说着,眼睛里就蓄了一点儿泪珠,显得可怜兮兮的。   宋麟素来眼高于顶,自然不会为这等女子折腰,“那河道的图谱可是带来了?”   雨桃收起眼底的泪,无奈道:“那河道虽说是工部修的,但是那些图谱却不在工部手里,产坑陂如何挖掘,井泉的布置,除了周将军,谁都不知道。”   宋麟凤眼一挑,若是单单的谈松维二州,他便不来了。这次他来也是为了那河道图,若是吐蕃得了那河道图,攻打西唐就易如反掌。   再者,若是能在吐蕃修建河道,吐蕃的农事倒也能丰茂一些。   其实本来西唐河道能灌溉八顷二百四十亩,他是不相信的,不过商州刺史的表弟逃到贺兰山,被他属下吊在了荒山上,那厮吓的屁滚尿流说周璟就是因为掌控了河道,才灭了商州刺史……   他特意来西唐,看到那巍峨的上都大堰,才惶然觉悟,西唐这等肥美的土地才是永固吐蕃江山的要地。   雨桃看到宋麟眼底的神色,便想用河道图来攀附,“相爷若不嫌弃,桃儿便带相爷去工部走一趟,那里有桃儿熟悉的从六品主簿……”   宋麟打量跟前的女人,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里衣,冷漠的取出了一封书信,“你家主子都还未说话,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雨桃看到他眼底的冷厉,心里猛地一跳,正要慌忙的挣脱,却被宋麟狠狠钳住了下巴,“你们西唐人爱残弱女子,那周将军也是如此?”   这雨桃前些日子曾和山南节度使,在刘府的寿辰宴上遇见过周璟,那时他还怜香惜玉的护住自己,让自己站在身后,那时他深深看了自己两眼。若是这时借上周大将军的名声,跟前这位英姿勃勃的男人,自然也会高看自己两眼。   “那周将军是西唐第一纨绔,眼界儿也高,可是他上次就多番护着妾……男人总归要玩儿的开才是,您总是守着那些三纲五常,做男人还有甚意思?”说完,眉宇里又流露出一股媚态。   宋麟凤眼一眯,手指滑过雨桃的下巴,阴沉道:“你该做的已经做完了,不过你这贱东西还没有资格来教本相是非。”   说完一柄带着锯齿的弯刃狠狠的割掉了雨桃的舌头,方才还娇艳盈盈的人直接昏死过去了。   这等放浪的女人,今日能为他说了周璟,改日就会为别的男人说了自己,割了舌头,让下人把她扔到边塞去牧羊便是了。   宋麟接过下属的帕子擦了擦手,将一包银子扔到了道长的跟前。那道长颠了颠银子,连人都没看,便让他们带走了。   如今的龙津观就是一个别样的妓馆,这里的女子都是落魄的无家可归的,没有西唐的户牌,只要给银子就可以带走,至于带走后的下场,没人去追究这些。   宋麟立在日光下,看着属下将那昏死的女子拖走,眉角处的伤口却有些生疼。   那日在十字街周璟翻了醋缸,对自己大打出手,都说西唐人文雅,可是那男人却毫不含糊的望自己脸上挥拳,直到方才他捏着那雨桃的下巴,才想起那日自己也曾用折扇挑着三公主的下巴……   那放荡的道姑还说周璟护着她,想想都不可能,他娶的三公主虽说腿有疾,可是容貌的确是清艳绝俗。享受了美人骨,谁还有心思理会那些下贱胚子。   不过还是他周璟会玩儿,娇娇怯怯的女子压在身下,万般推拒,那种乐趣自然不一般。   虽说自己对妻室要求甚高,可是那个腿有缺陷的三公主却瑕不掩瑜。被他打量后,那蹙起的眉,那恼怒的神情,真真是娇憨可爱……宋麟觉得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可以与自己并肩。   待夺了河道图,待吐蕃踏平了西唐,那时候将那温婉娇媚的三公主揽在怀里……也不枉这一生。   为了松维二州,吐蕃左相和礼部朝官见了不下十次,虽说攻下了松州,可是那肥沃的维州却被吐蕃占着。吐蕃赞普同意交出维州来休战十年。可是又怕西唐和溪原蛮子联手,便开出了围魏救赵的条件,同时娶西唐和溪原蛮子的公主为王后。   这次是吐蕃左相来西唐,眼珠子刁钻的很,但是毕竟是同时娶两个女人,皇帝不舍得自己的女儿,便打算在宗室里挑选一个送过去。   皇室宗亲有女儿的不少,可是谁愿意把女儿送到吐蕃去,再说那新赞普还是一下子娶两个女人。皇帝昏庸在朝政上无力,这挑选宗室女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周大将军身上。   周大将军看遍了所有的宗室女,却单单挑中了甄氏的远支,赐名甄明雁,加封僖宁公主。这僖宁公主十五六岁,一张鹅蛋脸,桃腮杏面,看上去英姿飒爽,就是性子有些刁蛮泼辣。   在府里经常捉弄虐待奴才,动不动就剥光了下人的衣裳,拿着鞭子抽打他们,他们越哀嚎,她笑的就越开心。听说自己被周大将军选中,要去吐蕃做王后,倒是十分的兴奋。   甄明玉知道这个僖宁公主,自幼娇生惯养,性子刁蛮的很,若是去了折腾人家,定会遭到反抗毒打,想到此,便有些同情这个争强好胜的姑娘。   周璟倒是好谋略,弄过一个炮仗去,若是那边开罪了这个刁蛮公主,到时候西唐就可以借此兴兵攻打吐蕃,受苦的只是这个炮仗公主。   其实若论起命运,自己和她也没甚区别,父皇何尝不是拿自己做棋子来安抚周家。若非嫁到周家,怕是如今送到吐蕃的就是自己。   甄明玉和僖宁公主一同立在宣德楼前,看着西唐的金钉朱漆、雕甍画栋,想要安慰她些什么,可是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只是让林雯把前些日子新得的鹅毛被送给了她,“吐蕃冬日里寒露中,这鹅毛被是用白鹅腹下的嫩毛制成,冬月里温暖,不至于伤寒。”   “本公主岂会被那帮吐蕃蛮子欺负,本宫这次带着皮鞭毒虫,这次定会让那赞普狗贼好好‘享受’一番!”僖宁公主倚在城墙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光彩。   甄明玉看到她这幅模样,心里却有些不好受,“僖宁你去吐蕃,且记着忍让二字。我会经常给你写信……”   僖宁公主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随后又打量了跟前这个小瘸子三皇姐,这三公主母妃早逝,如今又被她父皇当成了棋子嫁给那个纨绔权臣,到时君臣起了冲突,她就是首当其冲的大炮灰,她不着急她自个儿,倒是先替自己着急了。   她双手交叠在身后,望着天边的红日道:“你性子温软,定会被那纨绔欺负,我自幼便是欺负别人,到了吐蕃,我就先收拾那个赞普,定要让他辫子朝天!”   甄明玉看到她眼底的身材,不由的叹了口气,“僖宁你到了吐蕃还是要收敛性情,你在那里无亲无故的,若是一味的骄纵,是要吃亏的。”   “就像我,父皇将我视作棋子,我若是在周家骄纵,便是自取灭亡,如今瞧见你这性子,我却是担心的。”甄明玉拉住她的手,看着她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温和道:“听闻新任赞普是个温雅的人,凡事莫要强出头,一切保全自己。”   僖宁公主听到三公主的话,不由的松开了骄纵的手,这些话从来没有人跟她讲过,这个远支的三皇姐却耐着性子一句一句的教她……   “哦?原来三公主是为了保全自己,才施舍雨露给微臣!”周璟冷着眉眼,斜靠在一旁的廊柱上,一字一顿的朝着甄明玉道。   ***   僖宁公主素来都是刁蛮任性,从未有人让她学着忍耐,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热乎。待回过神来,却看到周大将军懒洋洋的倚靠在树上,那股子心气儿一下就压下去了不少,她还是比较怕这个男人。   表面懒洋洋又玩世不恭的,可是算计起人来又狠又让人无反击之力。   甄明玉看到他,红唇微微一抿,温柔道:“驸马不是和太常寺卿去赏鲛人了?可是新奇?”   周璟听说东海捕了鲛人,倒真的起来要过去看鲛人的念头,可是和一个大男人去看,也没甚意思,倒不如带那小东西一起去看。   本以为她出宫去了,却听宫里的内侍说她和新封的僖宁公主在宣德楼赏日落。   周璟想起那个僖宁公主的刁蛮性子,不由的皱起了眉。那女人平日里就喜折腾下人,那小东西性子温软,腿脚又是不利索的,若是被那女人欺负了怎么办?   却不想人家三公主智谋远的很,正教给那泼女人如何御夫呢!   “鲛人远在东海,微臣本想带公主一起去看。”周璟淡淡说了一句,随后又打量了僖宁公主一眼。   僖宁公主看到那九头昆仑兽将军没有生气的样子,一时间那刁蛮任性又浮了上来,她争抢着跟他讲鲛人,却见那男人只是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一时间便尴尬的甩袖面见皇帝去了。   周璟横眼扫了那僖宁公主一眼,便直接站在了甄明玉的对面。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肩上,一圈金光倒显得他更挺拔不凡。   甄明玉手里绞着帕子,一双流光转盼的眼睛望着别处,“驸马……听到了多少?”   周璟定定的看着她的脸,缓缓道:“公主若非有腿疾,微臣还当真拿捏不住了。”   甄明玉听后,忙敛了敛眉黛,“驸马是何意?”   “公主若是完好无缺,那满腹的心术就更上一层了,如今我周家儿郎尽为西唐抛洒了热血,可是听公主的意思却是与微臣虚以蛇矣。若是微臣战死疆场,公主怕是又算计别的男人去了。”   甄明玉听到他的话,手心不由的冒了一层冷汗,还当真以为周将军发现了什么。   不过她方才那几句无心的话,确实伤了周将军的男儿颜面。   若论起来,刚才她给僖宁说的那两句的确有些过了。这天下的男人都是希望自己的妻子能温文贤淑,且真心真意的对待自己。如今自己说出要忍耐,不过是棋子类的话,的确有违女德。   甄明玉顿了顿,温和道:“驸马且宽心,本宫不过是不想僖宁过去受委屈,她太争强好胜,所以本宫才说了那些话,在着女儿家也不像男人,男人总该是思虑筹谋大事的。”   说着筹谋大事,不过脑中却浮现出自家驸马胖揍宋麟的事,想到此,又觉得男儿也不都是筹谋大事的…   周璟知道再问下去,这小东西就又搬出那些大道理了,便捋了捋宽袖道:“那僖宁公主性子刁钻强势,去了吐蕃也不会被别的妻妾欺负了去,那新任赞普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婚姻和潍州能兼得,有何不好?”   甄明玉无奈的弯唇,眼睛望着落日余晖,“说的也是,女人总是男人手下的棋子,但凡女子有些用处,谁还会在乎她的幸福,婚姻也不过是一场交易。最后朱笔一挥,扣个百世流芳的帽子……僖宁性子刁蛮,可是毕竟是去吐蕃,还望驸马在父皇跟前说几句话,多带些人马过去,也好心甘情愿的扮演个棋子。”   周璟垂首定着这金枝玉叶,表面上温善好欺,可是却比那些刁钻泼辣的更难收拾。动不动便挑着最伤人的话,狠狠的捅到心口上。   一柄长剑猛地插在了一旁的廊柱上,周璟眼底怒气翻沉。   甄明玉垂下眸子,一双小手摆弄着罗裙上的流苏,刚才讲话有些放肆了,周璟又是个放纵不羁的纨绔,如今戳到他痛处,指不定会一脚将自己从宣德楼踹下去。   可是他斜了斜眉眼,伸手将她木轮椅上的木屑抚掉,随后便沉默不语的下了宣德楼。   录册礼官急忙合上典录,战战兢兢的立在城楼的角落里,如今周将军怕是情到浓时转凉薄了。   林雯小步上了城楼,看到穿透廊柱的长剑,手心不由地冒了一层冷汗,她蹲在木轮椅旁,抓着甄明玉的袖子,“公主您也要为自己打算些,那僖宁公主性子泼辣,也不会受什么委屈。您莫要为了别人,坏了您和驸马爷的关系…”   甄明玉手指摩挲着衣裙上的绣花,一双眼睛看着那银亮亮的长剑,淡淡道:“关系好坏不在僖宁,在乎驸马的意愿。再说本宫讲的句句属实,并没有亏心的地方。”   看到三公主面不改色,林雯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自己主子素来是非分明,这等性子怕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林雯起身,拿出牛角梳给她细细的梳着被风吹乱的发,甄明玉看着汉白玉石上的司辰礼官,淡淡道:“好在驸马脸皮尚有可突破的地儿,本宫这句话至少气的他半月不上门,本宫也能安生一些,要不这腿疾有假,定被他看出来。”   林雯手下动作一顿,原本以为自家主子是死守道理,却不想竟思虑到了这些……不过周大将军似乎对三公主极为宽容,怒到一剑刺穿了廊柱,可是却压着怒气抚掉了三公主身上的木屑……   周将军这等权势滔天的人物,就算皇帝都要让他几分,可是在三公主跟前却是有怒发不得,被扣了冤枉的帽子也只能先受着……说起来也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僖宁公主拜见了皇帝,宫里还专门为她办了宫宴,随后便由礼官推算了时辰,还专门御赐了镶金的吉服。   其实吐蕃赞普同时娶两位王后,就是算准了西唐皇帝不会送皇家女过去,可是今日却又办宫宴,又差礼官推算时辰的,还专门派遣了一百余个锦衣卫,就连宋麟都以为这个僖宁公主是皇帝的亲生女。   甄明玉知道她父皇根本不会操心这些事,能作出这等水准的也只有自家驸马,想起今日在宣德楼上对他说的那些话,甄明玉忽然有些后悔。   周璟立在最前面,看着那些穿着铠甲的锦衣卫,一双眸子里全是冷厉,他微微侧身,看了甄明玉一眼道:“微臣必会为西塘开疆拓土,终有一日会把吐蕃蛮子赶回蛮荒,至于把女人当棋子,你既不喜,日后我便不做!”   甄明玉也不太清楚自家驸马那脾气,别人说的他都满不在乎的,自己发恼说的话,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时不时的还拿出来晾晒一番。   不过也是方才听礼部说,才知道他也是有苦衷的,他之所以要维州,是因为吐蕃拿维州的五万百姓相胁,便是带兵打过去,那五万百姓也被吐蕃蛮子给践踏干净了。   自己只是对僖宁的事感同身受,一时间把脾气发在了周大将军身上,说实话,把江山败坏成这般的不是人家周璟,而是自己那沉耽后宫的父皇……而周家每个儿郎都在西唐的疆土上撒了热血。   到了第三日,僖宁公主就出了丰州,上都的百姓坐在茶摊旁七嘴八舌的说着吐蕃荒寒,那里的人食肉且勇悍,那刁蛮公主过去后,不晓得又是怎样的一出风波。   外面嚼着舌根子,公主府里却不安生。甄明玉本以为那次说了重话,周大将军要浇灭那心头大火,至少要十天半月的,却不想刚入夜,人家就大摇大摆的进了公主府。   周璟穿着一身黑衣,手里提了一套月光杯,身后的奴才还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木桶,说是给公主送的西域葡萄酒。   听闻西域葡萄酒,积年不败。小厮抬的那个木桶里的葡萄美酒是存了十年的上等美酒,色泽澄澈,像一颗莹润的红宝石。甄明玉闻着那厚重的美酒,心里便开心了不少。   周璟看她笑了,便将她抱起,一路驾马到了远郊的清水湖,月下湖边,葡萄美酒月光杯,倒真的非常畅快。   那清水湖周围都是细密的青草,虫儿嗡嗡的叫着,有水獭趴在岸边捕鱼,甄明玉听说水獭能预知将来,便十分好奇的看着那青黑色的小水獭。   因着父皇感染风寒,周将军不用去上朝,便想起要带着三公主到清水湖散散心。因为三公主未曾饮过西域的葡萄美酒,周璟便操心受累的把月光杯和葡萄美酒布置在了花前月下。   因着郊外多猛兽,还有不少的豪猪,那些豪猪往往在夜间出来觅食,一旦发怒,就会用鬃刺射人,周将军思虑着公主腿脚不利索,便将她圈在了身边。   她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水獭,他便好心的背着她走到了清水湖边,谁知那一背,金枝玉叶的软腻就靠了过来,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不想身材倒是玲珑。   风一吹,带着香气的发丝就扫在了他的唇边,又是下坡的路,稍稍一晃,那双小手就紧张的圈在了他的脖颈上……   甄明玉怕夜黑风高,水边湿滑,一双小手紧紧的圈着他,温软的呼吸也喷在了他的外耳廓。   她想着只要别跌进水里,可是背着她的那双手却似乎不安分起来……   周大将军兴许是常年在外征战,一遇到水路什么的就比较兴奋,耳根处泛着红晕,手上的温度也益发的灼烫……不过甄明玉也不想再看水獭了,总觉得自家驸马的身子跟个烙铁似的,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可能被煎的外焦里嫩的。   正要低头跟他说话,却见自家驸马微微侧身,一个翻转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也不说话,只是呼吸粗重的抱着她往清水湖畔的凉亭里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驸马入VIP,统一送红包~~亲各位小可爱一口,么么哒~~ 第28章   走到凉亭处, 周璟直接将她抱上了马,从上林小路一路奔驰去了百兽苑, 门口的侍卫见来人是周将军,便忙让开了路。   “本将和公主在承华殿有要事要办,且到黄门侍郎那里说一声。”周璟淡淡的说了一句。   待到了承华殿,将三公主抱放在了正中的青鸟软榻上,甄明玉看着软榻上雕刻的有凤来仪, 不由的惊诧了一把。   等缓过神儿时, 却看到周璟正慢条斯理的脱衣裳, 甄明玉一把抓住自己的衣领子,挺直了脊背道:“这承华殿相传是青鸟携吉祥而来,此为吉祥之地, 驸马不可造次。”   周璟将外袍一把扔在了一旁的酸枝木椅上, 眼底泛着炙热道:“微臣正是知道这承华殿是吉祥之地,才特意带公主前来, 微臣久不得公主雨露,如今阴阳失调, 五脏俱焚, 公主贤淑,且为微臣调节一二。”   说完红着眼大步走到了软榻旁, 手指紧紧的钳住了甄明玉的下巴。   甄明玉心里一惊, 知道自家驸马这次是来真的,便挣扎着抓着自己的衣领子,整个脊背抵靠在软榻上, 着急道:“驸马是西唐的功臣,是万千女子的心上人,还请驸马自重,再者上林苑是皇家的地方,怎可胡来!?”   三公主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这承华殿是西唐开国皇帝亲手命名的,传说还在这里看到过凤凰,上都最干净吉祥的就是这里了,就连昏庸的皇帝也不敢带妃子来这里造次。   不过玩世不恭的权臣,才不会顾及一板一眼的礼教,只是入神的看着小东西睁圆了眼睛,玲珑的软腻若隐若现,情不自禁的揉捏了半晌,倒真像是一只毛绒绒的软兔子。   其实,他从未强迫过任何一个女人,跟前这个小东西他也想慢慢的引导着,不过这种发乎心的兴致,他从未经历过,内心的喜欢也克制不住。   想到此,薄唇便一扬,一把将三公主抵在了软榻上,唇角滑过她的脖颈,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的入了耳,“公主是皇家人,自然不可胡来,不过微臣是个外人,遇到了心仪的,自然也顾不得那么多……”   甄明玉喘不过气,用力的推他,甚至发恼的大叫了周璟的名字。   上林苑的侍卫大眼瞪小眼,想过去,可是却被黄门侍郎拦住了。那发恼的叫名字也就一两次,再便是娇滴滴的埋怨声。   录册礼官拿着笔,究竟该写些什么,一头雾水。不过来了上林苑,自然是要狩猎出出汗的,便差人给周将军备好弓箭和战马。   那战马遍体通白,眼睛像是悬着的铜铃,鼻孔很大,隐隐约约间像是有个王字,蹄子也很厚,待上好了马鞍,用镶了金丝的软鞭,稍稍挥鞭便是足下生风,御马的心情自然也就畅快几分。   不过承华殿里没有动静,他也不好上赶着去拍马屁,时不时和巡苑的侍卫聊上几句。   待月上柳梢头,蝙蝠飞了几十个来回,黄莺鸟都眠宿在一个窝里,周大将军才一身清爽的开了门。   录册礼官忙笑逐颜开的过去拍马屁,却不想刚到门口就看到满地都是濡湿的丝罗帕子。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毛笔,这等月黑风高、罗帕满地的事……自然是……   他往后退了一步,身为礼官的敏锐却及时的听到后殿有哗哗啦啦的水声,八成是三公主正在清洗身子。   周大将军却薄唇微扬,慢条斯理的合上雪白的里衣,扫了门口的录册礼官一眼道:“到府里传个信儿,给公主带些干净的衣裳过来。”   起先是在清水湖畔赏月饮葡萄美酒,可是谁也没成想赏月赏到承华殿来了。   录册礼官将典录塞在袖子里,又瞄了一眼软榻上那撕破的紫色罗裙,那股浓重的味道让他一下清醒过来,忙退出去,差人到公主府去了。   待过了半个时辰,三公主才从净室出来,身上穿着周璟宽大的外袍,一双小手不住的揉捏着发酸的腿,看着脸色像是没发生什么,可是腿脚却像是被什么磨了一般……   待准备妥当后,录册礼官看到三公主雪白的手似乎一直揉捏着腿,好像很酸疼似的,丫头们想扶她起来,却柔弱无力的跌在了软椅上。   到了末了,周将军也不去了狩猎了,只是坐在三公主的跟前,耐心的说着什么,随后又将她揽在怀里说了好些软话。   待回了公主府,天都有些蒙蒙亮了,甄明玉觉得双腿有些酸疼,腿上的皮都快被磨破了。林雯关上门,一转头却看到自家小主子走路有些虚浮晃悠,忙小步走过去,“公主,您可是去狩猎了?怎的走路还真跟瘸了一般?”   起先她看到三公主似乎一直在揉捏腿,还以为她是故意做给下人看的,就随口问了录册礼官一句,那老东西一听,脸色哗啦一下就红了。   林雯益发的迷惑了,待扶着自家主子上榻时,那娇弱的身子却一下跌在了锦被上,她有些心疼道:“好端端的去赏个月,您说驸马爷非要带您去狩猎,瞧您这双腿无力的,定是被那马鞍子磨着了……您自幼皮肤就娇嫩……真是……”   甄明玉无力的倚靠在拔步床上,看着锦被上的鸾凤和鸣,淡淡道:“比马鞍子还要硬……”   在最开始,周璟给三公主送西域葡萄酒,是为了当日在宣德楼用剑刺穿了廊柱,总归男儿有错就要赔不是的,左右给自家娇妻,也没什么不妥,再说这马上快到七夕了。   每年的七月七日,宫里都会备下鲜美的瓜果和糕饼来供养织女,十六岁以下的公主也会学着民间的姑娘,穿上宽大的戏袍子,欢饮竟夕。西唐的公主、千金小姐早早就备好了最漂亮的衣裳,好到时候去宫里赴宴。   那边欢快着,周大将军这边儿却有些颓落,每次来公主府,那小东西不是睡了就是洗澡去了,要不就是抿着小嘴儿,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权倾朝野的周大将军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若是谁给他甩脸色,估计明日就被流放到边塞牧羊去了。不过周璟这次倒是好脾性,三公主不说话,人家大将军就凑过去,一张冠玉的脸轻轻的磨着三公主的发心。   到了七夕那天,上都大安宫内都插满了正黄色的锦旗,望仙门还专门摆了戏台子,皇帝和继皇后朝着大臣举了举杯,那些大臣便欢声笑语的各自玩儿开了。   因着这次是七夕宫宴,皇帝心情倍儿好,还专门传了身在江浙治理疫病的信郡王一家回了上都。   那信郡王妃在江浙一带,都快憋的发了疯,想带女医处理疫病,却不小心感染上了痢疾,足足拉了小半个月,一张媚态横生的脸也拉的枯槁了不少,人逢了病灾,也没心情打扮,一张樱桃小口泛着干裂的皮。   甄明玉看到坐在角落里的信郡王妃,不由的抿了抿嘴唇,再怎么争强好胜,如今也不是当年春风得意时了。信郡王如今被周璟压的喘不过气来,朝臣怕引火烧身也不敢说什么。   周璟除掉信郡王,就是折断了宁王的半根胳膊。   前些日子,周将军辅佐雍王做了太子,黄门侍郎和兵部侍郎都换成了他的人,如今上都还有谁不知道辅国大将军周璟。   和宋参将学习占星时,偶然得知戎州的武德功臣皆赐了爵一级,戎州那等不开化的地段,都一个个的夸奖起周大将军来,甚至有些百姓还专门给他立了一个庙,逢年过节的去祭拜一番,祈求家宅平安。   甄明玉听后噗喝一笑,看着宋参将问了几句,这等九头昆仑兽都有祭祀的庙宇,想必自己这个三公主也得在名山大川上建个庙了。   宋参将是个斯文优雅的人,而且平日里喜欢迁就着三公主,便笑了笑说要建好大一座庙才行……其实说真话,上都的百姓都不认识三公主,戎州那等偏僻的地段又怎么会为她修庙宇?   看了看七夕宴上的众人,甄明玉眼风落在了那个被戎州百姓称为嫡仙儿般的男人。   如今周大将军春风得意,那些溜须拍马的人还专门往他府里塞了不少的新鲜女子,周大将军虽说推拒了,可是挡不住今儿个还有送的。   就像是紧靠着周将军右手边的那个美娇娘,这是新任兵部侍郎的妹妹,看上去水灵灵,乖乖巧巧的,倒比较符合周大将军的口味。   周大将军被众朝臣围着,那水灵灵的妹子也满眼爱意的看着他,看到他侧脸有些汗,便大着胆子掏出帕子给他拭去。   周大将军刚好说到了凤山的田赋问题,也没注意是谁擦的,只觉得干干爽爽的比较舒服,便微微侧身,让佳人一擦。   周璟这般做派,自然让新晋通房赵小竹颇为吃醋,那尖尖的瓜子脸阴沉着,一双笑语盈盈的眼满是嫉妒。好不容易进了汾王府,可是恩宠不在,还罚跪了一宿,那被百姓请到庙里的大将军,声势益发的高了,那些不要脸的贼小肉指不定怎么爬床呢!   待七夕宴会结束后,周大将军便片叶不沾身的抽出了佳人手里的帕子,和朝臣寒暄了两句,便大步走到了三公主的席上,兴味阑珊道:“夜风寒重,臣瞧见公主饮了不少酒,且让臣陪公主到承华殿走走。”   甄明玉是个熟读女戒八百遍的乖人儿,可是那日被周大将军一番教导,也真真知道了为何那些妻妾写纸条子时,总说花样多,累!   再说跟前这周大将军,简直是入了庙宇的昆仑兽,脸皮厚,花样更是玩儿的溜,她接了许多民间的单子,知道许多幺蛾子,只是不知……在腿上也可以……   为了避免再次被拐走,甄明玉双手交叠,端庄道:“夜风凉爽,本宫喜欢夜风,驸马的通房也来了,再说人家姑娘还是雪婕妤的人,驸马且好好安顿人家姑娘。”   周大将军一听,清毓的眉眼墨色翻沉,不过片刻,却是薄唇一扬,上次从承华殿回来,这小东西就跟自己杠上了。   其实那次也委实奇怪,先前觉得小东西新鲜可爱,这一接触就着了迷一般,朝臣送来的女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味儿,上次在清水湖被她一圈脖子,那心猿意马就收拢不住了。到了承华殿,直接就着公主的贵腿调和了阴阳。   也怪自己身体太好,该克制些的,一个腿有残疾的小东西,皮儿又细嫩……怕是受了些伤。他心疼着那小东西,也喜欢她跟自己闹脾气。   可是这毕竟是关起门来的事儿,如今七夕节,望仙门都是人,就是那承华殿也不安生,他会让别人看了自家小媳妇的身子去?   想到这儿,周大将军那纨绔性子又起了些,总觉得要收拾那小东西一番才算完。   不过听到三公主说的话,又隐约觉得她可爱,这个小金枝玉叶,平日里就是一肚子的道理,没成想道理还是不外乎人情,如今为了个通房,说的话这般酸溜溜的。   想到此,脸色微沉,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腕子道:“夜风寒重,公主务必跟臣到承华殿。”   甄明玉听到他语气有些冷意,觉得可能自己那句话又中伤了他那颗脆弱的纨绔心,便抿了抿唇,顺从的被他抱进了承华殿。   刚推开承华殿的门,就见他垂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眼睛道:“公主又要给为夫发脾气?”   甄明玉只是垂首看着自己的小圆指甲,父皇都把她当成炮灰了,一个炮灰那里敢给权臣发脾气?!不过她作为一个有原则的公主还是要矜持的,“往年七夕宴后,听说能在南瓜架下听到织女牛郎在鹊桥上的情话……本宫……本宫是想听听来着呢!”   周璟环胸看着这小东西,无论内心多风起云涌,第一反应永远是大道理,虽说还是有些不顺心,不过那小金枝玉叶子垂着头,小巧的鼻尖上泛着晶莹的汗珠,瞧上去温善又清艳,心里那不顺心便散去了不少,环胸的手微微放开,“你这娇怯的筋骨,怕是听不到人家的情话,倒是被蚊子叮散架了!”   甄明玉听到周璟这句话,忽然想起戎州百姓建庙宇的事,指不定自己被蚊子叮散了架,还真能流传千古,封个散姑娘娘……指不定到时候庙里的香火比那将军还旺盛几分。   “驸马说的是,本宫是个招蚊子的,若是真去了南瓜架下,还真会被叮一身的红包。”   这满肚子的道理还没上来,就见周璟笑着将她抱起,下巴抵在她的发心,“公主在为夫的心尖儿上,为夫此生此世都珍爱公主,只是逢场作戏,不可避免。公主跟一些通房争高低,就落于下乘了。”   三公主松了松筋骨,周大将军这是在跟自己解释呢?不过不愧是纨绔,这般薄情的话都说得出,方才那女子那般深情款款的看着他,他倒好,直接一句逢场作戏!   不过该说的还是说开,她可是一个讲道理的好姑娘,她是看赵小竹眼泪珠子快掉出来了,才好心提醒一句,绝对没有周璟想的那般跟一个通房争高低。不过这些道理在脑中一转,又觉得会中伤周将军那纨绔颜面,便笑了笑道:“说的也是,为嫡妻就要清修雅淡,贤德为上,本宫不会跟通房那小贼肉计较!”   这小贼肉是昨日接到的一单子,徐大官人纳了一房小妾,那小妾以前曾中伤过徐大官人,到洞房花烛那夜,徐大官人就罚那小妾脱光了跪着。徐大官人的妻子瞧见了,便捋着袖子说了句这小贼肉,惯会勾引夫君。   其实,也是一时兴起,竟忘了女德直接脱口而出。   谁料刚说完,就见周大将军清毓的眉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诧,随后便捏着她的下巴凑了过来,一脸不正经道:“公主还真是让为夫刮目相看。不过这个词,要在榻上用才好听。” 第29章   三公主一个古板的小姑娘, 竟突然脱口说出一个小贼肉,不由的抿唇垂下了头, 一张小脸红彤彤的。总归不能给自家驸马说这是昨日接的闺房床第的单子吧!   周璟伸手擒着小人儿的下巴,一双清润的眼里都是坏的不正经。   一个灵气的姑娘,偏偏被宫里那些老东西养的呆呆的,如今出了那憋死人的深宫高墙,性子倒是活泼了许多, 不过那小贼肉却是人家床第常用的词。   若是别的女子说这等话, 周大将军心里会厌恶到透顶, 可是这话从小金枝嘴里说出来,软绵绵娇滴滴的,听着就格外的顺耳朵, 他松开擒着的下巴, 薄唇直接凑了过去。   直到软榻上那小东西红着脸求饶,这才渡了口气给她。   “说起来还是亲的太少了, 待不忙了,为夫一日亲公主百遍, 直到不红脸了为止。”   “周璟!”甄明玉蹙着秀眉, 红肿的小嘴气恼的叫着周大将军的名姓,只觉得跟前这个男人真的恨的人牙根痒痒, 真该张开嘴狠狠咬他两口。   可是还未张嘴, 就见一个侍卫在承华殿外清了清嗓子,“将军,皇上请您过去处理青苗税。”   周璟听了意兴阑珊的合上了外衫, 将甄明玉揽在怀里亲了亲眉心,便大步款款的入了宫。   七夕宴会散了,但是上都城外还是热热闹闹的,那些郡主、千金小金便各自乘着马车去了西十五里的明德门,甄明玉摸着眉心的温热,忽然想到庙祠去看看她母妃。   沈贵妃的庙祠,出了朱雀门往南走二十里,那里有农田三十亩,今年因为三公主下嫁权臣,皇帝便在沈贵妃的墓旁修建了守陵的三间后堂。   甄明玉乘着撵轿看着郊外的风景,那些随行的侍卫也悠闲的吹着细风,虽说这是上都外城,不过也没有什么人敢在七夕宴结束后造次,所以一路上倒是放松不少。   庙祠是祭祀阴司祸福的地方,身为子女更应该下轿辇,但是考虑到三公主腿脚不利索,侍卫们还是备了一个舒适宽大的木轮椅,让三公主能舒服些。   刚要坐到木轮椅上去,甄明玉就看到庙祠的后面飞扬起黑军旗,旗上绣着狰狞的鬼面,待缓过神来,就见一个身穿铠甲的粗汉带着人挥着黑军旗冲了过来。   甄明玉心里一惊,那木轮椅一下卡在了一旁的圆石上,手指也被挤的生疼,侍卫纷纷拔剑围成圈,太常寺卿少卿单修谨忙挡在了三公主跟前,“去,到神寝上高喊,彭季同耳力惊人,必能及时过来平乱!”   沈贵妃的祠庙靠近西郊的祭坛,平日里来歇脚的都是些来往的客商,这次三公主的凤架来此,自然会引起注意。再者,这祠庙的官道上向来平稳,可是今日却遍布石块,分明看准了三公主乘坐的木轮椅。   刚说完,就见那些举着黑军旗的壮汉提着弯刀冲了过来,银亮亮的弯刀直接劈向木轮椅。   甄明玉看到路边的石子时,心里便留神了,她外祖父的办案笔录上曾记载官道多石,乃匪象!所以她不动声色的挪到了祭祀风雷的斜坡上。   微微侧身就看到那些彪悍的弯刀直接脱手插在了木轮椅的软垫上。   那些举着黑军旗的人,看到木轮椅是空的,便振臂厉声摇晃着军旗,颇有战术的用兵。但是,在场的出了单修谨外,都是锦衣卫,所以武艺上还略胜一筹。   只是那些黑旗军到似乎十分熟悉行兵,黑旗一举,弯刀便齐齐的攻向三公主,锦衣卫毕竟不是上战场的兵,并不熟悉兵法,不到片刻就被黑旗军打乱了阵脚。   单修谨虽是个主持祭祀的文人,可是平日也和周璟商议朝政,不知不觉也会些兵法,他躬身皱眉看着那些黑旗军,随后朝锦衣卫大声道:“擒贼擒王,杀死举黑旗的那些人!”   锦衣卫像是找到了浮木一般,顺利的斩掉了两个举旗的,可是正要放开手时,那些黑旗军却猛地扔出一个冒着黑臭气的圆球,烟雾滚滚,臭气熏天,战术又是一变,许多锦衣卫被捅死在浓烟臭气里。   单修谨皱眉,看了看斜坡上的三公主,朝她微微躬身道:“公主得罪了。”说完直接抱起三公主,顺着风雷祭坛直接滑到了深九丈五尺的祭坛中。   祭坛宽广,四面都是红门,再者单修谨是太常寺卿,最熟悉祭坛的构造,所以甄明玉一路倒也没受到祭坛暗器的伤害。   若非单修谨急中生智,带她滑下祭坛,这下就真的坏菜了。祭坛和沈贵妃的陵墓相接,多暗器且密闭无气,不熟悉的下去了,怕是会被闷死。那些黑旗军两两对视,并没有随着下去。   待从北石门出去后,单修谨手腕也有些脱力,正要放下三公主,却见不远处一个身穿姜黄色软袍的少年挑着剑,一步步的逼近。   甄明玉定睛一看原来是宋参将,公主府的侍卫品级低只能守在北门,方才北门也有黑旗军,他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料理干净,想着三公主会有危险,便顾不得那些品级,一心着急去祠庙营救公主,所以脸上和剑尖儿上都滴着血……   单修谨却不认识,抽出短小的匕首,哆里哆嗦的护在三公主身前。甄明玉松了一口气,朝他道:“单大人,这是本宫的侍卫,武艺超群,我们可以松口气了。”   单修谨看着宋兴贤那双文雅纯净的眼睛,稍稍迟疑,待看到不远处被他解决掉的黑旗军,心里便安稳了几分,“你护好公主,本官要及时通知将军!”   甄明玉抿唇看着南面的蝴厉坛,旁边有深一丈二尺的水潭,有句话叫以逸待劳,若是此刻出去倒是拖累单修谨了。单修谨是个聪明人,明白三公主的意思后,便将手里的匕首交给公主道:“黑旗军不敢下祭坛,微臣且去引开他们。”   “此地已出祠庙三里,公主静待周将军来救您!”说完,便看了看宋兴贤,“万事以公主为重!”   宋兴贤文雅谦逊的点了点头,这句话从入公主府那刻起,就深深印在了心里,此生此世以三公主为重。   单修谨抄小路,想要到神寝振呼,彭季同耳力可听三十里,到时就可以救下公主,也不负周璟千叮万嘱了。   甄明玉眯着眼看着远处荒寂的山丘,听到神寝上三声高喊,紧接着便是兵戎相接声。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一双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宋兴贤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内心的情绪,便安慰道:“古来便是臣为君死,公主无需内疚……”   宋兴贤将卦签从袖中取出,朝着西方一占,卦签显示死气,子入未宫,营谋阻滞,暗里生灾。他纯净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单大人凶多……吉少。”   甄明玉看了看天色,叹了一口气,望着神寝的方向微微躬身。其实方才那些黑旗军,本来无意杀单修谨,只是单修谨想着营救三公主,这一嗓子喊出去,才引起那帮黑旗军的恐慌,用乱刃砍死。   刀刚落,就见东面数千凶猛的兵团蜂拥而至,周将军想必是及时的处理了,不过黑旗军却是用战术速战速决。   甄明玉望着上都,刚想说回公主府,话到了嘴边,却又转了圈儿,她莹润的眸子看着宋兴贤,“你可否为我卜一卦,若去罗州,是吉是凶?”   宋兴贤淡然沉静的脸,听到这句话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他素来是迁就着甄明玉的,便将手中的卦签重新擦好,静静的占凶问吉。   “三光用神与日辰,万事通吉。”   甄明玉捋了捋袖子,朝着宋兴贤道:“你是本宫的侍卫,本宫要到罗州办件要事,你可愿追随本宫?”   ***   周璟立在马上,清毓的眸底墨色翻沉,握着缰绳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庙祠旁的木轮椅染满了血,软垫上还插着一把狰狞的弯刀。   地上的锦衣卫也都被砍成了碎块,周璟心里一抽,修长的手抚着木轮椅,指尖沾上了黏腻的血,一旁的将领过来想说些什么,却见他面色阴沉,一双清毓的眉眼也紧紧的闭着。   周璟觉得心里涌上一种非常陌生的情绪,手指紧紧抓着木轮椅的把手,一字一顿道:“翻了这庙祠,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给本将带回来!!”   庙祠几乎被翻了个儿,就连祭坛三里也差人去了,一向在战场上善于发现敌军的兵士,此刻却为了三公主百爪挠心。   那些精锐兵士都是随着周璟上过战场的,深知周璟的脾气。他这个人素来是玩世不恭,可是对什么认真起来,就变得十分偏执。就像是一头苍狼,抓住便再也不放手,如今这语气,就是千分万分的在乎。   月上柳梢头,周璟环胸靠在廊柱上,看着那落着枯叶的秋千,看着石桌上那半卷未翻完的书卷,一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将军,脸蝴厉坛也去过了,北门有些血迹,还有被斩首的黑旗军,想必是在那里发生过缠斗……公主可能……”   周璟一拳打在廊柱上,一片斑驳的红漆脱落坠地,他这个人从未怕过什么,便是在战场浴血时,也从未怕过,此刻他深知这种感觉,叫怕……怕失去那个整日大道理的小东西。   她若是个腿脚利索的,他都能放心些,可是一个温婉娇怯的小瘸子,若是被那些黑旗军玩弄……她又是个自尊心强的,万一……   “将军,那黑旗军匆忙逃窜,下属找到了一块令牌。”一个兵士将一块黑木令牌交到了周璟的手里。   周璟冷淡的扫了一眼那黑幕令牌,神色却陡然一转,“剑南节度使?让朱校尉带兵去截河西节度使,无论他提什么要求,都且应下,万事以她为重!”   那黑旗军用的突厥的弯刀,而唯一能把他们不动声色带进上都的就是剑南节度使,而知道剑南节度使行踪的便只有他的妹夫河西节度使。   他紧紧攥着拳,心里翻腾着,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护住那小东西,别的一切都不重要!   彭季同立在一旁,看了周璟半晌,缓缓道:“将军,河西节度使是宁王的人,他不过是借他姐夫的手……此事传了出去,就是要破将军的名声!”   皇上本来就忌惮周家,可是偏偏在这等平和的七夕宴上自家闺女出事,而带走三公主的恰好是周璟……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对皇帝称剑南节度使戮劫公主意图谋反,河西节度使叛逃突厥!   周璟睨了彭季同一眼,没错,权势地位就是这么肮脏,他看得多了,手上也沾了不少血,可是一想到那个棋子是甄明玉,心里就一万个不悦。   周璟捏起桌上的半截纸条,淡淡道:“放河西节度使回越州,上折子免越州岁租半年!就说河西节度使营救公主有功,请皇上加官进爵。而公主身染风寒,正在汾王府调养!”   彭季同紧皱起眉头,一向背地里狠戾无情的将军,竟然为了个女人,做如此儿戏的事,他往前站出一步。   正要说话,却见辅国大将军怒道:“万事以她为重!你可是聋了?!” 第30章   祭坛和沈贵妃的庙祠又重新修整了一番, 就连那三间正堂都专门漆了红。   几天前的黑旗军似乎一夜间就消弭了一般,上都的百姓只是听说重新修建了沈贵妃的庙祠, 可至于为什么修,没人去追究。   宋参将握着马缰绳,举止有礼的赶着马车,一柄长剑紧紧贴在身边,这次去罗州路途遥远, 可是为了她, 他一切都觉得值。   待到了上都外城的一家普通客栈, 他便弃了马车,静悄悄的从一个道观的后门进了客栈,他刚推开门, 就见那个美丽温婉又娇艳可爱的女子。   白皙的瓜子脸, 一双流光转盼的眼睛,宋兴贤立在门口, 有礼节的敲了敲门,一双文雅纯净的眸子拘束的盯着脚面, 待听到那清艳的丫头说话, 他才给她递过去一套干净的男子衣裳。   待她换好了衣裳,两人便骑着快马抄小路去了罗州……   罗州是在甄明玉外祖父办案手记中记载的一个地方, 此地那女一年四季都光着脚, 而且手脸常年不洗。便是夫妻在白日里有人不能相见,只在夜里睡在一张床上。   甄明玉对罗州的风俗十分好奇,但是这里的男子都喜好斗杀, 便是父子兄弟也会兵刃相接。所以几乎没人敢来这个地方。   但是宋兴贤的祖母曾是罗州人,而且精通鸡骨占吉凶,所以在罗州声威很好。   罗州酋长靠天吃饭,大小事务皆让宋兴贤外祖母占卜后决定。宋氏离世后,宋兴贤被安参将带进宫做侍卫,罗州便一直空缺着一个男巫的位置。   这次甄明玉主张去罗州,倒是乐了罗州那女的心,还专门办了热闹的篝火宴。   不过罗州酋长的妻子脸色却有些阴沉,因为酋长已经死了,继承酋长位置的是他的夫人,在罗州女酋长没有女侍,只有十几个男侍,那女酋长可是早就相中了宋兴贤那斯文优雅、淡然沉静的皮相。   但是看到他身边那个娇俏的女子时,那女酋长却足足在香花热水里泡了三日,那女子雪肤樱唇,面相竟然像是庙宇里端坐的观音。   尽管看上去温温软软的,还专门穿了一件不太合身的男子衣裳,可是那流光转盼的眼睛,白皙的瓜子脸当真是清秀绝艳,自己这身老皮那里能比得上。   不过宋兴贤毕竟是在上都生活过的,听说那边的女子皮肤都细嫩的很,如今找的这个俏观音,想必也是侯门贵胄家的千金。   女酋长心思败了之后,倒也大度,招呼下人把宋兴贤祖母待的宅院收拾出来。因着罗州风俗,夫妻白日不可相见,女酋长还专门召开了部族大会,亲力亲为的说了下上都的风俗,还说要先让宋氏小两口生个能占吉凶的小巫师出来,保证罗州风调雨顺。   待族人散去后,宋兴贤煮了茶,用白瓷杯盛着,颇有礼节的递给了站在雕花窗旁看雨的三公主,“这里的妇人都是这般……稍微粗犷了些,不过这边的老纵水仙倒是好喝的。”   甄明玉收回看雨的目光,随手拿起了外祖父的办案手记,轻松道:“我活了这些年,今日倒是最轻松的。不过我瞧着那女酋长倒是中意你。”   宋兴贤听到这句,淡然沉静的脸再也绷不住,清润的唇微微的弯着。   其实他何尝不是如此,对他而言,这也是最轻松的一天,他生来异眼,看别人的眼睛便知道别人内心的想法,最开始还被人当作妖物,差点被人打死……只有跟前这个温婉清艳的女子,她总是能宽和大度的看待万物。   能和她在罗州,哪怕是只有一天,这辈子都足够了。   宋兴贤文雅谦逊,又总是迁就着她,甄明玉觉得益发的放松舒服。看着那办案手记,忽然想起几日前她离开上都时的情景,那时周大将军派兵围住了庙祠和祭坛,他借沈贵妃的墓地,故意被暗器重伤,周璟着急找三公主,只是睨了他一眼便匆匆走了。   她算到自家驸马会再去墓地,所以他的人一去祭坛,她便趁乱混入了一家客栈。不过最令她诧异的是,自家驸马竟主张重修母妃的墓地和祭坛,这一番修葺,倒是没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其实往客栈里走,也是冒险,毕竟整个上都都是自家驸马的人……不过人生有时候就是一搏,最近那男人益发的赖着她,下朝就往她房里钻,而且还彻底的放飞了那纨绔性情,那花样又多,指不定一个不注意,自己那腿疾的事儿就暴露了。   与其到那时侯被他为难,倒不如脚底抹油,赶紧离了那是非之地。   不过也算是上天相助,在往客栈走时,宋参将的一个至交知道了这件事,便自己的衣裳与三公主调换了,半路上至交被自家驸马的人捉住,那人死不松口这件事,如今怕也是命丧黄泉了。   周大将军现在只关心自家小金枝的下落,这人支支吾吾的,怕他多舌陷小金枝于困境,便定了个以下犯上的罪,便差人扔到大理寺去了。   她和宋兴贤骑着快马一路去了罗州,罗州远在边陲,而且那里的人素来都是部族,就连刺史都不去那里收田赋,如今他们来到这里,自然无人去注意。   甄明玉记得外祖父说过远交近攻,罗州之远江湖之大,周大将军胳膊再长,也断断伸不到罗州。   甄明玉有很多想做的事,想成为江湖百事通,到时候那些员外、朝官的花银子请她做事,而她也可以把外祖父那办案的能力彻彻底底的展示一番,做个女神算子!到时候指不定自家那驸马还要出银子请她做事呢。   只要过一阵子,周大将军放出自己被黑旗军戮劫的消息,父皇便再也不能拿自己当棋子,而自己也能逍遥于天地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开心的笑,放肆的哭!   部落里最近流行新式的发髻,而这些发髻都是从宋兴贤家的俏观音那里传出来的。   那宋家俏观音十分聪慧,无论什么难事,只要去问她,保证能顺顺当当的解决。就拿这发髻来说,他们罗州部族的女子平日里都是剪发齐眉,有些圆脸留半截子刘海,被她一点拨,梳个别致的发髻,就像是变了个人儿似的。到了夜里,连留宿的男人都格外的卖力。   再说那小模样长的娇艳可爱,又是个爱笑的,讲起话来软绵绵娇滴滴的,委实让人疼爱。   再说王干娘的那个大宝孙儿,也不知怎么拉了痢疾,活脱脱的孩子都快拉的站不起来了,族里的郎中也是回天乏术。俏观音摘了几个猴柿子,用火熏成黑色,和米粉和在一起,那大宝孙儿吃了,半天就活蹦乱跳了。   那些部族的妇女瞠目结舌,就连一向刻薄的王干娘都对她千恩万谢。甄明玉净了净手上的灰,就见宋兴贤煮了水仙茶,手里还拿着一本占星的书。   天渐黑,一颗颗星子挂在天幕,俏观音指着天幕上最亮的一颗星,笑着问一旁长身玉立的男人,男人纯净的眸子泛着光彩,耐心的说着星象生生化化,变幻万端,还说一会子会有浮云蔽月。   俏观音入神的听着,待看到一轮圆月被浮云遮住后,一张粉莹莹的唇睁的圆圆的,彷佛真的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般。   因着部族的人要祭祀山岳,宋兴贤便坐在石桌上,用卦签来占卜吉凶,俏观音喝着水仙茶,笑着看那些卦签里的道道,那些妇人相互对视一眼,夫妻当如是,自家那死鬼也只有夜里来,搞大了肚子,到生产时都不露面……   那些妇人一个个忧心忡忡的散了,甄明玉放下手里的水仙茶,伸手沾着清水在宋兴贤掌心写了一个字,笑问道:“你这活神仙,可会测字?”   宋兴贤文雅的抽回手,一张淡然沉静的脸却红了一片,甄明玉看着他掌心的水字,继续道:“到底会还是不会呢?我以前曾偷偷溜进钦天监,有些礼官,倒是看你写的字,就能知道吉凶呢。”   宋兴贤有礼的起身立在石桌旁,这测字法比星象还要难一些,遇字要解拆。而且拆字要平正而解奇,他当年足足学了六年才刚入门。   她若是想学,他也会教她,不过一个公主若是接触这些,难免被人悱恻,便是身在罗州,金枝玉叶终究是金枝玉叶。   如果自己有周璟那样的家世,有他那般战功彪炳,他会毫不犹豫的娶了跟前的佳人,执子手共白首。   眼底微微闪过些失落,宋兴贤垂首看着掌心的字,“罗州襟山带河,洱河中有蟛蜞,用花椒酒浸泡,别有一番滋味,公主可愿去捉?”   听到这句话,甄明玉那双流光转盼的眸子立刻放了光彩,笑着合上手里的星象图,“我真的想去捉蟛蜞、螺蛳,我长这般年纪从未下过河!”   宋兴贤长若流水的发丝微微的飘扬,就像是此刻的心情,这个公主没有一点儿架子,和顺温婉的让人心疼。   他会尽全力保护这个女人,若有机会他希望可以带她走遍名山大川,让她欢笑一辈子…… 第31章   宋兴贤去了洱河, 他必须先行查探一番,直到没有危险才可带她过去。   宋兴贤走了, 但是院子里却依旧热闹,女酋长的表侄女赵明珠一蹦一跳的到了甄明玉的跟前。   赵明珠和甄明玉同岁,性子纯真活泼,她看到甄明玉倚靠在软榻上看书,便笑着走过去拉着她的手, 让她一起到庭院里散散步。   山川清淑, 那佳人一身淡紫色的罗裙, 小步踏在圆石上,飞斜的溪水溅到了她的绣鞋上,只见她弯下腰身, 取出一块丝萝帕子细细的擦着, 常听人说女儿家走路像弱柳,本来赵明珠本来是不信的, 可是见到这俏观音后,倒觉得这词不差!   明珠用长针刺了刺螺狮的口, 随后就有肥美的白浆留出, 她利落的将汤煮沸,将那挑好的螺狮调入羹汤里, 一阵甘醇鲜美的味道盈在鼻息, 让人不由的想拿起筷子着急的吃上一口。   她看到俏观音小嘴儿微微的张着,一双小手紧紧的抓着木箸,脸蛋白白嫩嫩的, 一派娇憨可爱。   甄明玉夹了一只螺狮,细细的品尝,随后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吃民间的螺狮,倒是鲜美别致,脆嫩多汁。不像我,做个菜能把锅给炒了……”   说完,她将一只水仙玉镯子从腕子上退下,一路推到了赵明珠的腕子上,“水仙花在正月开,人们常说水仙花开,春风弄玉,我瞧着你性子纯真,最适合带这水仙玉镯了。”   赵明珠垂头看着那通透的玉镯子,手指摩挲着那水仙的雕纹,眼底无尽流连,可是还是把那玉镯子放在了石桌上,“我们部族规定不可收外人送的礼物,上次酋长姑姑因为我收了你给我的头钗,结果将我暴晒在日头下三个时辰……她思想顽固的很,说收了外族的礼物,就会招引灾祸!我如今便是在喜欢,这个也不可再收,否则我可就见不到明儿个的太阳了!”   甄明玉想到她们部族的腐朽陈规,便弯唇一笑,“我是个外人,兴贤却不是,你就说他送的便是了。我平日里不喜欢带珠钗玉翠的,赶巧了你喜欢,这又不是天上的陨石,哪能带来什么灾祸。”   明珠看着那玉镯子,待犹豫半晌,要往袖子里塞时却看到接口处有个“璟”字,她睁圆了眼睛道:“听闻戎州有个驸马庙,那个驸马骁勇善战,拜拜还能保佑生个大胖小子!我记得有族人说那个驸马表字也是璟!”   甄明玉脑际像是劈过一阵闪电,公主府里的摆设和主落玉翠都是周璟那边布置的,她平日不太注意这些镯子珠钗的,倒是没在意上面还刻着自家驸马的字,莫非要到和离分家时,比较容易确认?   不过,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放飞一番,至于驸马给的那些东西,送了便送了,左右还有许多,只是来时走的匆忙,未来得及将自己那贴身丫鬟林雯带出来。   林雯自幼服侍自己,那是个伶牙俐齿不吃亏的丫头,如今自己出了公主府,也没个人护着她,想必会被那些势力的下人欺负。   因此,在往罗州赶的时候,她特意给客栈的掌柜一锭金,让他把一只花信子的手帕送到林雯手里。   若是送别的,怕是被人怀疑,可是一方帕子就避人多了,那帕子上绣着花信子,花信子这种花,春风不吹,粉花不开。   别人只以为是绣着的花信子,可是林雯却知道其中的渊源。当年三公主出宫去民间办差,在桥墩下遇到一个男子,那男子手里捧着一株花信子,说心上人不来,此身不动,便是和谁淹没,也要守信。   从那时起,她和林雯便用花信子来确认平安,无论身在何处,只要有花信子来,那说明主仆皆安。   只盼着那客栈的掌柜早早的把那花信子锦帕送到林雯手中,到时候她便会知道自己安全。   待吃完了螺狮,明珠觉得那玉镯子太过贵重,心里有些过不去,便悄悄凑到甄明玉的跟前,小声道:“这是我偷偷临摹的,酋长姑姑曾给礼部的一个六品主簿划过河道图,我一直想出罗州看看,便偷偷的临摹下来,想象上都的繁华模样……”   说完,便将一张临摹了一半的河道图塞到了甄明玉的手里。   甄明玉本来不以为意,但是看到那井泉和河道的宽窄时,心里不由的一惊,这正是周璟主持工部修建的上都大堰。   她虽说平日里处处讲道理,可是这等朝廷密事,她也略知一二,当时自家驸马就是靠着控河道,断了商州的盐,要不商州刺史怎会这么快的束手就擒?   都说山高皇帝远,这罗州远在西唐的边陲,却不想自家驸马的胳膊都能伸到这里,真的是该往吐蕃和西突厥走了!   正想着,就见宋兴贤款步进了院子,甄明玉看他眼底有些紧张,便放下茶杯,缓缓道:“上都可有传出我被黑旗军掳走的事?”   宋兴贤文雅纯净的眸子微微一沉,“我专门到了戎州,只是听那边的百姓说,周大将军主持修葺沈贵妃的庙祠,还有人说三公主如今染了风寒……至于别的倒是没有消息。”   随后,又从罗袖里取出一本崭新的书卷,“公主,这是我在一家书馆看到的,想着你一定喜欢。”   那书卷是专门记录奇人异事的,甄明玉翻了翻,看到里面有许多新奇的东西,里面还记载着有个边陲的国家,妇人生下长子,就会将长子扔到锅里煮着吃了,说是有利于后面的孩子……   甄明玉对这本书十分感兴趣,她朝着宋兴贤淡淡一笑,他有心了。不过此刻她却不能安心看书,毕竟自家那驸马还是妖风阵阵的。   周大将军还真是妖风阵阵,而且这妖风还是毁天灭地的龙卷风。   录册礼官紧紧将典录藏在袖里,站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喘。三公主不在这些日子,周大将军就整日阴沉着脸,在朝堂上怒骂了百官,回到府里也阴沉着脸训斥下人。   公主府那些下人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阴沉的阎罗王。   桌上的茶杯猛地被扫在地上,周大将军那双清毓的眉眼里都是愠怒,“吐蕃侵了越州,河西节度使和剑南节度使一同大战吐蕃?”   “嗯,剑南节度使还专门在月城埋伏了兵力,一鼓作气的击退了吐蕃。”   周璟手指瞧着桌面,薄唇紧紧的抿着。最近上都和西突厥一线全都布置了自己的人,一有飞吹草动,上都就会收到消息。   只是河西节度使和剑南节度使似乎并不像虏劫了小东西,若是真的戮劫了,该马不停蹄的往西突厥走,而非故作忠心爱国的和吐蕃大战。   他脑中万事浮沉,想要捋出一个线索。他素来是自信在怀,可是落到小金枝身上,心就如同放在油锅里煎炸一般,焦躁烦闷。他直觉自家的小东西仍在人世,可是却无迹可寻。   刚从庙祠回来时,整整六夜没合眼,太医开了安神的方子,好不容易睡过去,半梦半醒间,满脑子都是那个小东西,安安静静的写着字,动不动就来一句驸马请自重。再不然就是被压在榻上疼爱时,气恼的叫着他的名字。   他在梦里笑,可是睁开眼那刻却是满室的冰凉……   他以为过些日子,那新鲜感就会退去,却不想就连走路、用饭脑子里都是她。周璟闭上眼,知道自己再不找到她,就要疯魔了。   他叹了一口气,让彭季同回去,一个人躺在了甄明玉睡的拔步床上。   录册礼官紧紧握着笔,最浪荡薄情的人,动起情来,最痴情。如今周大将军这阵阵的妖风,只有那金枝玉叶克制的住。   最近几天,因着吐蕃入侵邠州,周璟整日睡在吏部的大堂里,他甚至有些害怕公主府,害怕自己呆的时间长了,会把她的气息抹掉。他觉得她的气息没了,自己会暴躁的失智。   三公主被黑旗军掳走,他日日担忧着那小东西被黑旗军欺负,甚至直接带了兵去了西突厥边境,他克制不住内心的焦躁冲动,脑中那根弦绷断了,他会破釜沉舟与西突厥一战。   不过,再怎么焦躁,他都是西唐的辅国大将军,是维护西唐百年基业的权臣,谁都可以任性,独独他不可以。   他可以放肆的饮酒作乐,可以放肆的宠爱那个小瘸子公主,可是他不可以用西唐的基业去作!   吐蕃、突厥、溪原蛮子都对西唐的江山虎视眈眈,若是真的出兵突厥,整个西唐就会被吐蕃和溪原在后方扼死。   若是朝里能多几个敢抛头颅洒热血的武将,少几个宁王那般钻营的小人,他都可以放心的去,可如今他被这些乱事掣肘。   下了朝,周大将军骑马直接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里静悄悄的,池子里的锦鲤也无精打采的,一个个翻着鱼肚白,像是快死了一般。周璟心烦,想要一把火烧了这水榭,可是看了看正殿前的那架秋千,还是压住了怒火。   他环胸靠在那秋千架上,看着石桌上那几章被风吹的干涸的黄符纸。周璟抬手捏起一张,看着上面的纹路,又望着皓朗的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没了她,一切都没意思。   繁华的都成空,执着的江山都随风,万事终将归于沉寂,他连身边的女人都守不住,要着万载江山又有何用?!   突厥敢对自己的女人下手,让他落到这等焦躁疯魔的地步,那么毁天灭地,乱了这千秋万载又如何!   他深深舒了一口气,正要带兵去吐蕃,却见西北影壁处有个婢女正在收拾杂书,他眯眼看着,认出那个就是小金枝身边的林雯。   她平日里最护着这个婢女,自己训斥一句,那小东西就给自己掉脸子,甚至能一天不跟自己说话,可是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她明明知道自己主子被黑旗军掳走,可是却一脸的轻松,甚至脸蛋子还胖了一圈。   周璟猛地拔出长剑,要一剑斩了这个不忠心的狗东西,可是走近一看,那婢女却将一些小金枝平日里爱看的字画绑上了红绳。   还有那些小东西平日里最喜欢接的那些土包子的杂事,这婢女明知道那小东西多喜欢这些,她竟然全部都用红绳绑住,摞在了一起,她为何会如此?   林雯也是今天才受到那花信子的罗帕,初初她担忧自家主子,直接把罗帕扔在了桌上,可是想想自己又不认识那掌柜,便细细思量了一番,想起了花信子的意思。   知道自家主子平安,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如今自家主子算是鱼归大海了,鸟入丛林了,自此再也不会受别人利用。   甄明玉便是甄明玉,不是那个瘸了腿的三公主,也不是被自己父皇利用的棋子,而是完完整整的她自己。她书房里有些字画,有些是画的她站立扑蝶的,这些一律不能留。   她正要抱起那些书画,一转头却被周将军用剑抵着喉咙,怀里抱的书画哗哗啦啦的落在了地上。   周璟眼底泛着浓浓的杀气,一双冷眼睨着地上散开的字画,只见上面一个穿紫罗裙扑蝶的小人儿,眉眼分明是自己的小金枝,他双眉紧皱,压着滔天大怒,“画上的可是明玉?!” 第32章   林雯向来伶牙俐齿, 可是见到这个阴沉的九头昆仑兽,嘴巴竟哆嗦起来。   她脸色苍白着, 还未说话,就见周璟清毓阴沉的眸子盯着应影壁前那个已经生了锈、掉了赤金钉的腿支。   林雯看到那残碎的腿支,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方才是想把那坏了的腿支和书画一起收拾的……林雯转身,想用书画遮掩, 却被周将军一巴掌扇在了地上,   看着那生锈的腿支, 一提起来那赤金钉就哗哗的掉,难怪她刚嫁过来时,会从裙子里掉出赤金钉来, 明明是坏了的腿支, 他还真不信她能凭借这破玩意儿站起来!   周将军拧着眉眼,定定道:“这腿支是坏的, 为何三公主能站起来!?”   林雯想起前阵子,三公主曾绑着腿支走过路……只是便是再蠢的人都知道坏了的腿支根本无法支撑人的重量。她悔恨自己太过大意, 坏了三公主游历江湖的梦。她紧紧抿着唇, 看到周将军走过来,便要咬舌自尽。   却被周将军一拳打歪了下巴, 一个将军的手劲儿自然不是一个丫鬟能承受的, 林雯伏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一张脸儿也苍白起来,还未来得及起身, 就听到周璟冷淡道:“把她吊在向阳处,直到她说了为止!”   录册礼官战战兢兢的握着笔,他从未见周将军动手打过人,这一脸的阴沉,想必是生气到了极点。他朝着侍卫示意,那侍卫便急忙把林雯提到了后园。   周将军抬脚踢开地上的书画,在最底下有一块绣着花信子的罗帕。花信子,春风不来,花期不开,是守信的意思,不过他是个纨绔,见的太多了,他记得有些男女也用花信子来表示平安。   他紧紧攥着那绣着花信子的罗帕,一字一顿道:“翻遍整个上都,给本将活捉这个送罗帕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何曾睡过一个囫囵觉,一睁开眼便是焦躁心烦,如今瞧见这些,那些焦躁心烦瞬间化作冲天的大怒,浑身的血液都在疯狂的流窜。   这还真是灯下黑,他素来观察力超人,这倒好被怀里的小人儿给骗了个干净,从最开始他就从未怀疑过她的腿疾,从一开始就认定她是个清艳的小瘸子,甚至想着她便是个小瘸子,他也认了。可不想这死丫头竟涮自己涮了个干净!   甄明玉,你倒真是个有心术的!   外面的侍卫又朝事通报,又畏惧周大将军的脸色,战战兢兢纠纠结结了许久,却见周璟那阴沉的眉眼又恢复了以往的懒洋洋,发丝高束,一身黑色锦袍,又成了以往那个龙章凤姿的美男子。只是薄唇依旧紧紧的抿着,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憋闷恐惧。   “回了皇上,就说本将染了风寒。”   随后又大步跃上骏马,一勒缰绳带着数千雄兵气势汹汹的去了祭坛。   上次,他派了所有的精锐去祭坛找三公主,他冷着眉眼看着沈贵妃的庙祠,埋了一步又撤回了脚,他没怕过什么,可是那刻他怕里面躺着的是自己的小金枝。   但是如今,他什么都不顾及,心里敞亮的很,那小东西骗自己骗的干净,自己又岂会轻饶了她,定要狠狠压在身下,将她一寸一寸的吞噬干净。   他翻身下马,眯着清毓的眉眼看着沈贵妃的庙祠,朝着身后的校尉道:“单修谨是在神寝喊的?”   那校尉生怕忘记什么,把这件事足足问了彭季同五遍,他恭敬道:“下属多次查探,单大人的确是在神寝,想着让耳力惊人的彭大人听见……若非呼喊,单大人也不会遭此劫难。”   周璟紧抿着嘴唇,单修谨这个人虽说不通兵法,可决不是一个蠢傻之人,他到神寝喊彭季同一是距离近,二则是为了引开黑旗军。   他把黑旗军引到神寝,那么三公主应该在神寝相反的方向。   周将军上马到了北面的祭坛,穿过四红门,往西侧的蝶厉坛走。   到了那方一尺的蝶厉坛,看到斋轩处有一个小门,极为隐蔽,便是前面再乱,从这小门中出,绝对不会有人注意。   周璟眯着眼睛斜斜的看着那个小门,门槛处有一只小小的耳铛,那耳铛晶莹剔透,还是他亲自买回来的……   好你个臭丫头,你最好走的远些,否则本将直接捉住捏碎了你!   甄明玉这边儿猛地一抖,她算空了自家驸马的性情,本以为他会毫不客气的抛弃她这枚棋子,却不想他却捂住了消息。   如今这罗州的女酋长和工部主簿有联系,这趟浑水还是不能趟,悄悄的来,悄悄的走。   罗州是部族,刺史不会来此盘查,那些关隘处的商人也是随意的流动,到时候她随着那些胡商绕道出去便是了。整个上都都知道三公主是个小瘸子,万一找也只会往不会走路的女子身上找。   甄明玉前些日子接到了永州一个野庙案子,正好可以从罗州绕路过去。宋兴贤推了一卦,倒是好的卦象,便点了点头,永州、罗州,哪里都好,有她便好。   因着罗州部族还有些事,待处理完才可以走,他们便停留了两日。   女酋长知道宋兴贤要走,便留下他问了些占凶问卜的事儿,到了大晌午,甄明玉觉得屋子里有些闷,宋兴贤便带着她去了龙仙宫。   罗州的龙仙宫,相传是胡氏女飞升成仙的地方,虽说比较传奇,可是甄明玉却觉得天气燥热,没有往深处走。   宋兴贤知道三公主平日里出行都是轿辇锦帐,便让她坐在凉亭里等着,自己回去给她拿油纸伞遮阳,甄明玉撑着伞,倒是看到了像是仙女一般的木藤。   虽说行路没有轿辇锦帐,但是宋参将温雅有礼,又处处迁就着她,甄明玉倒是也没有太累,除了做菜用的伏酱外。   罗州部族多用伏酱,而且是那种带着甜味儿的伏酱,烹调出的菜往往带着一股子甜味儿,甄明玉平日不太喜吃甜食,所以平日里她吃的菜肴都是不放伏酱的。   宋兴贤一个温雅纯净的侍卫,要下厨为三公主烹调菜肴,说来也是滑稽,甄明玉坐在桌旁看着宋兴贤用长剑刷刷的削着鱼片儿,看着看着就笑了。   她平日里爱笑,其实笑成了一种习惯,但是不是为了开心而笑,这是两码事。平心而论,跟这个侍卫倒是从来不用讲道理,万事他都会迁就着自己,也难怪那些公主有时会嫁给侍卫。   甄明玉用了饭,便到后山乘凉去了,宋兴贤在山脚守着。   月初生,在山脚下隐隐绰绰间有些黑影,惊的树上的鸟儿扑腾着翅膀乱飞,待要细看,却是空旷了一片。   她提着裙子,缓缓走下石阶,一只掉了队的白鸽无力的飞着,蹙眉看了山脚下半晌,正要叫宋兴贤,却看到不远处一堆火把包围了罗州的部族。   那些火把跃动着,一群黑衣人晃着弯刀,将女酋长和赵明珠踢在了地上,甄明玉忙抄小路往山脚下找宋兴贤,可是山脚下却空荡荡的一片。   甄明玉揉了揉眼睛,顺着山脚走,却见宋兴贤被五花大绑的扔在了树丛里。而部落那些人也被五花大绑的推到了山涧的边缘处。   甄明玉将裙子打了个结,小步往山涧处走,刚蹲下身子就听到那些黑衣人把弯刀架在女酋长的脖间,“皮糙肉厚的老娘们,说河道图在哪里!?少说一字,本相就灭了你的部族!”   甄明玉听到那般挖苦人的语气,脑中瞬间浮现出了宋麟的脸。那个吐蕃左相,为何辗转来了罗州?莫非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不过是拿着松维二州当幌子,他是志在西唐河道图。   甄明玉咬着下唇,一双莹润的眸子盯着山涧处的宋麟。   其实这个时辰绕路去永州最合适,她正要下山去找宋兴贤,就见一个黑衣人挑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听闻你们部族的男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只是在夜里玩儿娘们儿,左右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老子一脚把你送到阎王殿?”   那些黑衣人笑着抬脚,蹬着部族男人的印堂。   罗州部族的女子善战,一个女子的力气比两个男人还要大些,为何一个个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像个软脚鸡似的。甄明玉蹙眉,正要抬袖却看到袖上的一片伏酱的污渍。   罗州部族无论大小都吃伏酱,而伏酱又统一放在女酋长那里,想必吐蕃人在伏酱里放了软筋散,而她素来不吃带甜味儿的菜肴,所以才没被吐蕃人伏击。   那宋麟虽说看上去仪表堂堂,可是为了吐蕃,他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他辗转来到罗州,就是算准了罗州部族不被地方官管辖,便是宰了他们,短时间内也不会被人发现。   而部族的女酋长却曾为工部画过河道图,到时候用族人要挟这个皮糙肉厚的女酋长,自然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河道图。   他们敢在夜里打着这般多的火把,想必在部族的各个关隘都派了人,自己若是真的往外走,那便是往枪口上撞。甄明玉松开紧蹙的眉宇,吐蕃贪图西唐的国土,新任赞普更是野心勃勃,若是得了西唐河道图,到时候毁了一个井泉,整个大堰就会崩塌,到时数万上都百姓就会死于非命。   父皇拿着自己当棋子,可是自己却不能任性的回击,至少数万百姓的性命不能不顾惜。刚逃出生天,如今又落入了地狱,甄明玉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她捂了捂袖中的半截临摹的河道图,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晃了晃树丛。   不到片刻,身子就被黑衣人提到了宽阔的山石上,甄明玉蹙眉理了理被揪乱的衣裳,朝着宋麟道:“多日不见,左相可好!?”   那些黑衣人听到她认出了宋麟,上来就想砍死她,谁知宋麟猛地扔过去一把折扇打掉了那尖锐的弯刃。   那掉队的白鸽咕咕叫了几声,不一会儿便赶上了鸽群,宋麟一身月白色的花绡袍子,抬头扫了一眼天边的鸽群,随后又眯着凤眼不住的打量跟前的佳人。   他眼底有欢喜,但更多的是怀疑,怀疑周大将军用这丫头作饵,来诱引自己上当。   不过转身看了看自己部下手里的黑军旗,唇角便高高的扬了起来,他来罗州时就听探子说剑南节度使引西突厥的黑旗军入了上都,甚至还虏劫了三公主。   那周大将军给河西节度使加官进爵,不过是为了稳住西突厥,以防西突厥杀了这女人,照这般看来,这女人大约是从西突厥人手里逃了出来。   凤眼一挑,宋麟环胸打量甄明玉,嘲讽道:“有缘千里相逢,三公主腿已经瘸了,还不远万里的追随在下。”   甄明玉敛了敛眉,缓缓道:“本宫不像周璟那个奸臣一般皮糙肉厚,左相可否让人离本宫远些,本宫也好摘摘身上的树叶。”   宋麟看到她袖子上扎着一些树枝,便让那些手下退下了,他伸手摘去了甄明玉袖上的树枝,随后又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冷漠道:“不知三公主追随在下,有何意图?”   甄明玉淡淡一笑,一双莹润的眸子不卑不亢的看着他,“本宫到庙祠祭祀母妃,却不想竟遭到黑旗军伏击,算起来也是九死一生,自然不是本宫刻意追随左相,左相这般讲话,难免小人之心了。”她讲话软绵绵的,可是句句又在理上,让人无法反驳。   宋麟素来觉得女人就是一张皮囊,出了生儿育女取悦男人之外没有任何用处,可是听到这佳人这般讲话,心里却起了一丝好奇。   毕竟周璟那人玩世不恭,他向来追逐完美女子,自然是瞧不上这瘸了腿的小佳人。   不过这女人也的确句句戳男人心,一个女儿家不晓得哄着男人,却动不动搬出大道理,真的是该好好的训诫一番,“哦?那本相若是起了君子之心,高抬贵手的将你带回吐蕃,你可愿意?”他顿了顿继续道:“你虽残疾,但是一个妾室的位置,本相是不会吝啬的。”   甄明玉敛了敛眉,这下倒好,又来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左相是吐蕃重臣,若是真的纳了本宫做小妾,将来与周璟必然有夺妻之恨,两国难免再起争执,如今吐蕃正值青黄不接之际,左相真的要做此等蠢事?左相要的不过是上都的河道图而已。”   听到这句话,宋麟凤眼微微的眯着,天下女子倒也不全是俗物,不过他现在没时间谈情说爱,他现在只关心河道图,那可是踏平西唐的一把利刃。   他松开甄明玉,径直将她抱到了山石的另一侧。   甄明玉微微舒了一口气,他问自己,至少就不会在继续为难那上了年纪的女酋长。   那女酋长已经被揍的鼻青脸肿,但是天生的桀骜,却让她高高的昂着头,一个黑衣人将弯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朝着宋麟道:“如今这老娘们儿也没用了,不如属下一刀砍了她!”   甄明玉心头一揪,急忙拉住宋麟的袖子,着急道:“这女酋长是个厉害的人,工部的河道图就曾经她的手,不如让本宫过去说说?”   甄明玉看了看女酋长,凑到她耳边低低道:“本宫是三公主,那河道图井泉的数目可以随意……”待说完便清了清嗓子故意道:“要救族人就要识趣些!”   女酋长知道甄明玉的意思,微微敛了敛粗眉,接过黑衣人递过来的毛笔。   那河道图井泉和亩塘的位置,都是周璟亲自监工的,这女酋长之所以能经手河道图,是因为工部那六品主簿曾夜里宿在她房里,有些风月,所以借她看了看,至于临摹的那副是真是假就更难说了。   左右那些吐蕃人也不知道其中的道道,他们认定女酋长会画,那便让她画。   片刻,那女酋长便在宣纸上画出了蜿蜒的河道,甄明玉转身望着远处的山川,淡淡道:“其实本宫也有一副河道图,是驸马给的,是真是假本宫不知,左相可愿随本宫去弥勒山取?”   宋麟凤眼微沉,淡淡的打量跟前这个狡诈的小女人,还未说话,就见甄明玉蹙着细眉,粉莹莹的小嘴儿冒着嘲讽刻薄的话,“还以为左相勇气过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钻营之辈。”   宋麟听到她的话,唇角放肆的一扬,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怼,而且还是被个不完美的小瘸子怼,他垂首看着她,那白皙的瓜子脸,透着一种沉淀的娴静和智慧。   他益发的对着小女子起了好奇,再说那弥勒山和这里不过半里,算算也不会出什么事。再说只要是个男人,听到女儿家说一同去哪里,脑子中就会自然而然营生出一些浪荡来。   月黑风高,草木葱茏,佳人体软,只消得宽衣解带,那便是一番舒爽的云雨滋味。宋麟是个讲轻重的人,可是遇到这么个对口的小女子,一时间也有些收不住心猿意马。   想到此,便直接抱起甄明玉,往另一侧的弥勒山走。那弥勒山虽说在罗州,可是山形高大且圆顶,在山头大喊,一嗓子就能把眠宿的刺史嚎起来。   宋麟不知甄明玉心里的打算,只是想到河道图和佳人能双得,心里就一阵愉悦,都说上都人喜欢玩弄那些身有残疾的女子……脑中忽然盈上被这小女人推拒的情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子。   刚到了形似弥勒佛的圆石处,甄明玉就觉得宋麟的手有些不安分,整个身子也被他箍的紧紧的,皮肤传来的炙热,让甄明玉一惊,先前她被周璟欺负,自然知道那与马鞍一般硬的,磨起来又多疼。   她捂着胸口,额头冒了一层汗,一双眸子微微的垂着,“左相可否放下本宫,本宫身子不适,怕是吃了些什么不当口的东西,仔细吐脏了左相的衣裳。”   宋麟一听便顿住了脚步,扫了一眼她苍白的脸蛋,凤眼一挑道:“公主该不会是怕本相弄疼你?”   甄明玉听到这放浪的话,不由的火冒三丈,可是还是压住性子,有气无力道:“本宫想吐,还请左相离远些。”   看到宋麟往后退了些距离,她便朝着山头大喊了三声,山间的猿猴听到了,便一声声的哀嚎相接起来!   待宋麟晃过神儿来,甄明玉却倚在圆石上淡笑,如今惊动了山猿,这山猿不叫一宿不算完,听说刺史最怕山猿吼叫,必然会带兵来此查看。   其实,除了刺史外,她倒更想试试那彭季同是否真的耳力惊人,隔了万水千山都能听到的话,那便是人间奇事,就算进了阎罗殿也不枉此生。   宋麟皱着眉,一把揪起了甄明玉,不过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远处数千兵马蜂拥而至。   “左相办成了松维二州的大事,是我上都的贵客,本宫定会在父皇面前为左相美言几句。”   别人都说女子毒如蛇蝎,他初初不信,如今竟被一个小瘸子算计了,顿时火冒三丈,他一把掐住甄明玉的脖子,恼恨道:“你的命在我眼里,如同草芥一般,本相稍稍用力就能捏死你!”   甄明玉有些喘不过气,可是眸底却依旧平静,“左相可知道来的是何人?你若是掐死了本宫,却发现来的人是本宫的驸马,你以为驸马会眼瞎这腌臜气?本宫的父皇会咽下自这口气?!到时驸马率军入吐蕃,你也将成为赞普手下的一枚弃棋!”   宋麟扬唇大笑,听动静倒不少于数千兵马,还真不想罗州刺史,倒像是一开始就埋伏好的兵马,若真叫这狡诈小女子说准了,自己就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他松开大掌,垂眸看着那大口喘息的甄明玉,“好个狡诈的小狐狸!周璟自负战功彪炳,可不想人家那昏庸的老头早把一只九尾狐送进他怀里!枉他还迷了心魂的护着你!哈哈……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宋麟抬手擒住她的下巴,看了半晌,却眯着凤眼准备亲过去,可是唇还未贴上,数枚玄铁寒钉就狠狠的飞过来。   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青丝飞扬,数千精兵站在其后,倒像是天上突降的罗刹,那男人挑着一双懒洋洋的眸子,玩味道:“左相想来罗州,跟本将说一句便是,何苦月黑风高的逼迫本将的妻子!”   黑夜里的阎罗,懒洋洋的眸子睨了宋麟一眼。待说完,却阴鸷浓烈的死盯着圆石上朝思暮念的金枝玉叶。 第33章   甄明玉抿着唇, 心里乱糟糟的,其实最开始是为了试试那耳力过人的彭季同, 谁知自家驸马真妖风阵阵的来了罗州。   他数千兵马自然不会从天而降,如此看来,他是来了一阵子了,甄明玉想到这里心里不由的一抽,方才为了护住罗州部族的人, 就稍稍拿着为西唐抛头颅洒热血的驸马顶了顶锅……这下可真的是坏菜了。   宋麟凤眼一沉, 本来是为了上都大堰的河道图, 却不想徒生了如此多的变故,这事儿若是不及时的处理,就会危害吐蕃和西唐刚刚缓和的关系。   他想伸手扶起被自己掐着脖子的三公主, 可是一转身却看到三公主坐在锦帐轿辇中被抬下了山。   他想要追, 却见周大将军一拳挥了过来,他又是个不怎么懂武的文臣, 脸上被结结实实的揍了一拳,刚站起来想要用国家大计来游说, 却不想那纨绔, 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拳头跟雨点子似的, 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   甄明玉撩开纱帘微微瞄了一眼, 这可怎么好,宋麟好说歹说还是吐蕃的宰相,都被自家驸马捶成了猪头。自己一个炮灰, 八成还真是白虎遭擒,临巳午烧身,搞不好今儿个就被自家驸马一脚飞到山沟沟里去了。   其实她刚才让女酋长画河道图,不过是引罗州刺史过来,待官兵一来,吐蕃人自然不会造次,而自己也可以顺利的绕路去永州,处理接到的那个单子。   她好歹也是混迹民间的百事通,这件事说来处理的也算是妥贴,可是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自家那玩世不恭的驸马竟带人来寻自己了。   在山脚等了片刻,想着那吐蕃左相估计这个时辰已经被揍的爬不起来了。也是等的无聊,甄明玉看到一对过路的夫妇在山脚下争吵,那男人气势汹汹的指责妇人偷汉子,妇人破口大骂,一时间好不热闹。   兴许继承了外祖父办案的功底,一时间见了这等乱事,甄明玉心里就痒痒,便挥手让下人把轿辇往争吵夫妇的跟前抬。   虽说她是个女子,但是解决疑难杂事的能力绝不低于大理寺那帮混吃等死的油滑子。她扫了那妇人一眼,看到那妇人面带桃花,可是衣领上却沾着山猿的毛儿。   甄明玉招呼过那汉子,温温道:“你家夫人的确没有偷汉子,而是偷了猴子,你且回家看看家里可否养着公猴。把公猴子锁上四天,到时候若是真出了公猴裂衣放荡的事……”   话还未说完,就觉得背后冷飕飕的,甄明玉僵硬着脖子转身,讪讪的看着一脸阴沉的周大将军。   “自己闺房的事儿还一塌糊涂,还去管别家的床第?为夫倒是要好好听听公主的高论了。”   还以为宋麟可以撑一会子,没成想竟直接被自家那九头昆仑兽揍晕过去了。甄明玉不由的攥紧了衣袖。   吐蕃左相再怎样也是贵客,如今还刚奉上了维州,这纨绔倒好,百无禁忌,直接揍了个欢实。   简直太简单粗暴了,也不展现展现西唐的礼仪邦风。   甄明玉看着那汉子揪着妇人往家走,自己也像个被抓包的妇人一般,低低的垂着头,一双小手揉揉眼睛,拉拉耳朵,怎么都有些尴尬,轿辇猛地一晃,脑袋朝着轿辇的门框重重的撞去。   本来都做好脑袋鼓包的准备了,却不想一双修长的手及时的按在了门框上,自己那脑袋也只是撞到了温热的掌心,并无大碍。   她抬起莹润的眸子,讪讪的瞄了周大将军一眼,只见那龙章凤姿的脸,阴沉着,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黑暗憋闷。   甄明玉觉得自己这高超的业务能力搁自家驸马那里,就是孙猴子在佛掌上折跟斗,还是收起那些弯弯肠子,好好的做个小呆瓜为好。   若是寻常的人阴沉着脸,还能猜出几分性情来,可是周大将军可是西唐第一纨绔,人家玩的花样儿那都是飘在云上的,寻常人可比不得。   周璟的脸阴沉着,一双清毓的眸子也看不出个情绪,甄明玉小小的吞了吞口水,自己借故云游四海,哪怕是扯着办案的幌子,那也是有违女德的呀,的确是她理亏。正要说话,就见一个侍卫小步跑过来,低低道:“将军,山涧处的部族已经全部解救,那些黑衣人已经制伏,就是宋参将好像误服了软筋散,走路有些歪歪斜斜的……”|   甄明玉鼓起了腮帮儿,自己说的混帐话,想必自家驸马全听见了……自己的女德全都败干净了……   周大将军款步上马,转身一把将她拉到了马上,带着数千精兵,穿过蔡河,奔驰了数百里,从西南戴楼门进了上都。   甄明玉被他紧紧箍着,纤瘦怯弱的身子乖乖的端坐着,心里却紧张的如擂鼓一般,她微微转身瞄了一眼驸马的神色,薄唇紧抿,目视前方,好像怀里没自己这个人儿一般的冷漠。   要不是那紧箍的手,她还真怕周大将军会把她从马上扔下去。   甄明玉觉得脑仁儿有些疼,如今就是老皇叔再怎么折腾,保不齐也见不到自己这个皇侄女了。   刚到了公主府,府里的奴才们一个个垂着头,看到她回来后,眼里又惊喜,随后看到周大将军那张阴沉的脸,又瘪了下去。   甄明玉刚想招招手,就被自家驸马拎着衣领子进了正殿。正殿里换了清一色的紫色纱幔,那拔步床也换成了精致、宽阔足够两个人来回滚的。   她望着窗外,只见那高壮的榕树上垂着一根儿粗绳,地上还屯着一盆了凉水,甄明玉隐约觉得林雯可能受罚了。   她刚要张口问,就见周璟猛地将她抱在怀里,大步款款的往净室走。   “驸马,本宫……”甄明玉觉得腰快被他捏断了,便蹙着眉,想要讲道理。   若是没出这档子事儿,周璟倒是会耐下性子听她扯那些道理,可如今一肚子的火儿,还没怎么发作,这小玩意儿倒想给他上道德课了。   他径直将她扔到沐桶旁,扯了张椅子一撩前裾,定定的瞪着她,“公主在外流落多日,想必身子也乏了。”   甄明玉看到沐桶里泡着香花,水也冒着氤氲的热气……   周璟扫了她一眼,修长的指尖敲着桌面,“怎么?想要为夫伺候沐浴?”   甄明玉听到这句话,忙摇了摇头,想穿着衣裳进去泡。   “本将未曾见泡澡穿衣裳的,脱了!”周璟语气低沉,清润的眉眼透着一股子笃定。   甄明玉深吸了一口气,妥协的解开上衣的系带,若是只顾着自己倒是可以跟他一较高低,可是与这件事相关的那些人,却统统要被周将军……   甄明玉将上衣放在一旁的博古格上,手在罗裙上打转,可是却久久解不了那衣带,她看了看周璟,抿唇静静的走到东偏房去了。   “过来!”看她往东偏房走,周将军攥着拳,定定的瞪着她。甄明玉蹙眉细眉,抿着红唇小步走了回来……   水汽氤氲,佳人怯弱,可是那双腿却是白皙柔滑,半点儿无伤。   泡了足足半个时辰,周将军面无表情的逗着蛐蛐,薄唇却紧紧抿着,待小金枝洗干净了,周璟却一把拂掉了手中的盛着蛐蛐的金笼子。   甄明玉本来眼睛生的就清艳好看,如今被水汽一熏蒸,更像是盈了秋水一般,再加上那新换好的雪白里衣,走起路来步满盈风。倒真是个娇憨可爱的俏观音。   周璟垂首看着她,甄明玉抿了抿唇讪讪的拉住了他的衣袖,手还未松开,整个身子却是一轻。   周璟懒洋洋的眸子泛着一股子冷光,径直将小娇娘压在了身下,薄唇放肆的吻着她的耳垂儿,“公主可记得微臣表字是什么?”   甄明玉脑袋一懵,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差使又是从哪里串联起来的,正努力的想着,脑中却忽然浮现出在罗州部族时,自己称宋参将为兴贤,这可是打翻了滔天的醋缸了?   “驸马表字和名同为璟,本宫记得。”甄明玉极力保持冷静,谁知周璟竟一下擒住了她的下巴,逼迫道:“你不可以喊我驸马,没人的时候,你必须喊我夫君!”   甄明玉下巴被他捏的有些酸麻,便放下肚中那些三纲五常,可怜兮兮道:“夫君……夫君的表字为璟。”   周璟薄唇一扬,将一个软枕垫在了她的腰下,一双修长的手煽风点火,“本以为你就是个古板的性子,却不想那些破烂纲常,全是用来对付我的!你可真够可以的。”   甄明玉喘着粗气,小声道:“是你无视纲常……我才嗯……你不可以碰……”   她小脸儿粉红,一双眼睛盈着秋水,就像是一朵刚经了风雨的海棠,清秀又惹人怜爱。周璟吻着她的细颈,强迫道:“公主说不碰哪里?这儿……还是那儿?!”他冷皱着眉眼,凑到她耳边低沉道:“你走了多久,为夫便食不下咽多久,公主是非要逼出为夫的无礼性子来是么?!”   现在的金枝玉叶只觉得耳边酥酥麻麻,耳垂也被咬的生疼,她伸手抵在他的胸前,吞了吞口水道:“是本宫错了,本宫不该任性。”   “说,不能碰哪?”   “都……都……可……可以。”   周璟薄唇一挑,松开了她的耳垂,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眉心,“花信子在男女之间的寓意,可不止平安,还有共白首的意味,公主好好用你的大道理跟为夫解释一下,公主是想和谁共白首?”   说着,薄唇的笑已经凝结,眸底泛着冷意,手上的力道也开始没个轻重。   “我没有想和谁共白首,宋参将不过是守护我的侍卫,我已经嫁给你为妻,自然不会做违背纲常伦理的事,我不过是想……去看看罗州的风俗,想真真正正的成为一个为百姓解忧的人,而非一颗被人推来推去的棋子!”   这话当真是掷地有声,若是以前周将军还真信了,可如今知道这小东西的性情,这可是只九尾白狐,狡诈的很。若是真的信了她,那自己就真成吐蕃左相口中的‘愚不可及’了。   “公主一番江湖豪情,为夫甚是欣赏,不过公主只身赶赴罗州,难免被邪物附身,且让为夫用阴阳和合大法为公主驱驱邪!”   说完,周大将军便不用质疑的将她抵在软枕上,薄唇径直贴了上去,重重的吸着她的气,好像要一寸寸将她吞噬一般,唇角孟浪的下滑,表情贪婪的像是今天便要她一般。   甄明玉伸手推拒他,费力道:“驸马,我实在不可行风月……会秃头!”听着荒诞,但的确如此,这还是太医院的院判说的。   其实当时皇帝也是料定周璟不会碰三公主,所以太医院那些话,就权当成耳旁风了。   周璟清润的眉眼微微一皱,随后却邪里邪气道:“公主为了取悦为夫,竟要扮作小尼姑?” 第34章   听到驸马那孟浪的话, 甄明玉觉得内心的三纲五常像是炸锅了一般,她靠在软枕上, 端庄道:“身为西唐公主,理应为百姓解忧,我真的不是故意出走罗州,而是有件小小的案子……再者我被吐蕃蛮子劫持时,也多亏驸马, 我才可逃出生天, 于情于理我是该好好谢谢驸马的。”   周璟薄唇一扬, 清润的眉眼斜斜的盯着小娇娘,“哦?谢微臣?谢微臣谢到关心人家妇人偷汉子还是偷公猴子上去了?!”   甄明玉想起自己断案时,说的那些话, 一下便囧的红了脸, 虽说是为了断案,可是一个女子也的确不该说那些话, 当下便怏着眉眼道:“本宫再不济也是西唐公主,为民消灾义不容辞, 驸马总是这般刁难, 索性就直接报给父皇本宫薨逝了,这样也好两清!”   周璟听到小金枝讲这般绝情的话, 那张狂的纨绔心就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 憋闷夹杂着愤怒,他冷冷的斜睨着小金枝,半晌, 却极力压制怒气道:“哦?两清?敢问公主,你打算如何与臣两清?”   说完,那张阴沉的俊脸就直接顶到了甄明玉的鼻尖,不过片刻,就见那小金枝呼吸有些絮乱,一张红唇也为难的咬着。   周璟清润的眉一挑,“不是要与臣两清?为何不说话!”   甄明玉自觉方才话说的有些过,可是又受不得他那语气,当下便发恼道:“驸马想怎么两清,便怎么两清!大不了我把这条命给你,左右这条命也是你从吐蕃蛮子那里抢回来的,我不要便是了!”   周璟听到这句话,那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好!你不要,阎罗王等着收你。”   说完,一把抚掉桌上的白玉茶盅,外面伺候的丫鬟听了,忙提着裙子走进来,待看到周璟那阴沉气急的脸色后,便急忙想退回去。   “慢着,人家公主想抛了这条命,你且把徐郎中请来,徐郎中一针就能送公主登极乐。”   过了半个时辰,就见徐郎中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药箱,弓着身子进了内殿,在桌上乒乒乓乓的磨着毫针,桌旁的烛火一跃一跃的跳着。   甄明玉没料到周璟竟然在这个时候就抛弃了自己这枚棋子,说还他一条命,直接就请郎中来一针扎死自己了。想必自己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只是,既然没了利用价值,为何不在她流落罗州时,就像父皇说自己被黑旗军戮到西突厥去了?脑中有些乱糟糟的,刚一抬头,就见徐郎中挑着四寸长的毫针,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周璟紧抿着薄唇,睨到三公主看到毫针往后退避的模样,徐郎中刚坐下,就见她红着眼盯望着自己,“本宫长到十五岁,就成了驸马和父皇的棋子,本宫自问无功德,但是有一件事还望驸马允我,否则本宫便是下了九泉也断断不能明目。”   周璟环胸静静的看着她,那万丈的怒气待看到她这幅娇怯可怜模样,瞬间就化作了戳心的怜惜,但是依旧冷着俊脸道:“哦?公主且放心,本将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男人,宋参将和林雯,本将自会送到大理寺。公主素来是非分明,可是要违背西唐律法,护着那两个废物?”   他修长的手端着茶盏,静静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他甚至想直接捏死那两个废物,那两个在她心里比自己还重要的废物!   小金枝伸手推了推徐郎中的银针,指了指说桌上那张有些蜷曲的小布条,小声道:“本宫想最后办完那件案子,驸马……可否给本宫取过来……”   周璟一口茶喷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把茶杯放在桌上,睨了三公主一眼,捏起桌上那个纸条轻描淡写的递给了三公主,“半个时辰后便是黄道吉日,宜送行离别。公主自己算好了时辰,在黄泉路上也能走的顺畅些。”   小金枝耐心的看着字条,拿着毛笔安安静静的写着字,写完字后便伸出手让徐郎中施针。那银针又细又长,扎在百会和神门上,只觉得身子酸麻疼痛,脑袋昏沉沉的,脑袋往拔步床的边缘倒去,还未坠到地上,就见自家驸马大步走过来,手指揉着她的眉心。   呵呵,还真不愧是薄情纨绔,弄个乡下的赤脚郎中扎死自己,还故作一副心疼的模样,这心肠要多狠,才能这般熟稔的玩弄情绪。   最后一丝意识散去,一双手也堪堪跌在锦被上。   垂首看着枕上的小金枝,周璟将她抱起,轻轻放在了一旁向阳的软榻上,随后转身朝徐郎中道:“你祖上是鬼医,她口唇皆生疮,本将担心她染了罗州的疫病,你且过来,好好瞧瞧。”   徐郎中不由的摇了摇头,明明在乎非得嘴上不饶人,如果真的嫌弃,又何至于亲她……随后摇了摇头便捋了捋白胡子慢条斯理的走了过去。   头里昏昏沉沉的,整个身子也像是发烧一般的烫,脑中不时还有些零碎的被人杀的场景,待缓过神儿来,微微侧头却见周大将军趴在软榻上,手里还攥着一块半湿的锦帕。   甄明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强睁开眼睛,却见自己身上扎着十三根毫针,那毫针并不像初初徐郎中手里的那般,而是绿色的,像是用什么药草制成的。   她一放胳膊,不小心碰到了手三里上的毫针,不由的一股子钻心的疼,她倒吸了一口气。   谁知这微弱的声音,却被软榻下趴着的男人听到了,那男人起身将她小心的安置在软榻上,“公主可是想小解?臣为公主取夜壶。”   甄明玉不由的眨了眨眼,这倒好,这十八层地狱没成想直接拉着自家驸马来了,她咬着唇想要笑,一转眼却看到自己身上的衣物都被剪的短短的,“这是那个郎中剪的?”   “为夫会让郎中碰你?我剪的!”周璟眼底似乎有一圈儿黑,倒像是守谁守了三天似的。   “驸马为何不回府歇着?”甄明玉觉得身子舒爽了许多,便看着周璟随口问了一句。   周璟起身松了松筋骨,扫了她一眼道:“公主火气甚大,且是个专门朝微臣发作的主。微臣虽说恼怒,可是又不能瞧着公主染罗州疫症崩逝,索性守了公主三夜。”   其实,有奴才守着,但是奴才终究比不得自己,这小东西睡觉又是个不安分的,万一压到银针伤了筋骨那就不好了,所以便在软榻旁照料她几日。   其实以前瞧见男人衣不解带的照顾女人,就觉得好笑,可是从没想过自己竟也为了一个女人守了三日。   这女人先前装腿疾,涮他个干净,还拐带个侍卫逃到罗州,想到此,心里的火儿就蹭蹭的冒,可是当初未找到她时,心里的确是着急的。   那林雯吊在树上晒得嘴唇起了泡,坚持说她不知道三公主的去向,若不是拷问宋兴贤那个至交,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绿云罩顶呢。   他问出是罗州后,心里就一惊,罗州刺史刚把罗州瘟疫的折子递上来,他着急上火的带兵赶赴罗州,人家小金枝可好,跟那狗侍卫你情我浓的,灵巧弱柳的身子在圆石一跳一跳的,还娇滴滴软绵绵的跟那狗侍卫一起去后山。孤男寡女,月黑风高,去后山能做什么?!   看到那一幕,恼火的真要带兵踏平那个蛮荒的部族,把狗侍卫剥干净了绑在石柱上,一刀砍断他的命根子,再把那小金枝绑在椅子上,饶她哭天喊地,也要做个地老天荒。   意念一动,便要下山,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就见吐蕃人伪装成西突厥的黑旗军抓捕了部族的女酋长,还说要上都河道图。   一出好戏,他断然没有不看的道理。   他睨着不远处的山,狗侍卫守在山脚下,那小东西慢悠悠的上山纳凉去了,看到这里心里的火气稍稍减了些,若是真的营生出荒淫公主奸.淫狗侍卫的破事,保不齐他会一手捏死那小瘸子。   待听到小东西和吐蕃左相的对话,他的手猛地攥成了拳,这丫头还真是一肚子弯弯肠子,就是九尾白狐也不及她一分,自己还真信了邪了,怎么就把她当成了乖乖的小呆瓜。   他也是有意看看那小东西着急了会有何行动,所以才一直抻着没有出手,直到那小东西向自己求救,这才御马带兵汹涌而至。   虽说生气恼怒,但是万幸她还在。就是那张嘴,张嘴便气人,出去一趟还染了罗州的疫病……   治这疫病倒也不难,针灸三日,饮用些芍药汤,就可以消掉嘴里的毒疮。就是她说的秃头这件事,的确有些棘手。   本来以为这小东西是撒谎,因为听起来太荒诞了,可是在施针时,徐郎中却突然皱了眉,“将军,有句话老朽还是要说,公主脉象冲撞逆行,倒像是邪风入了足太阳经,加上有脑逆之症,一旦行房,邪风流窜,到时风毒行诸脉俞,散于分肉之间,必会头顶生疮,落尽青丝。”   听到这些话,周璟不由的皱起了眉,这小玩意儿就是整日跟自己使性子有本事,这身子却是一身的病。   周璟将手里打湿的锦帕扔在地上,让医女进来给甄明玉取针。   待到了外殿,看到徐郎中正在开方子,便淡淡道:“你可知道如何医治她的身子?一行房就秃头……”   徐郎中虽然在民间,但却是鬼医嫡传的八十代弟子,医术出神入化,就连太医院的院判也比不得,就是命运坎坷了些,若非当年周璟带兵入灵州,徐氏满门也被吐蕃兵马砍杀了。   虽然在民间行医,但也兼着周璟的随行军医,就连汾王二老的身子也是他调养着,他见惯了周璟的冷漠,可是这次他却为了一个小小的疫病,守了那女子三夜,他也是出于好心,一把脉,却发现那女子体有邪风加脑逆……   徐郎中听到西唐第一纨绔的话,便停下手里的方子,缓缓道:“若是一种还好说,两种完全相反的疑难杂症夹在一起,就只能一边治一边听天命了。”   刚说完就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紧接着就听到那纨绔将军道:“嗯,听天命,本将打算把你扔到丰州去,让你一边行医一边听天命别被溪原蛮子砍死。”   听到这句话,徐郎中身子猛地一抖,看到周璟冷沉的表情,急忙道:“只要公主每日服用老朽开的方子,加上每日针灸,也不用听天命……就是凡风月事要忍耐,否则公主真的变秃,且长不回来。”   周璟眸底一沉,半晌,却让他继续写方子。   甄明玉腿疾的事隐瞒了十年,如今竟被自家驸马给知道了,若是他一个不小心把这事儿传给父皇,那自己八成就是罪犯欺君,父皇会怎么处置自己这个废棋,掰着脚趾头也能猜得出。   自家驸马是个纨绔性子,又是个好新奇的,知道了腿疾为假的事,想必日后就不会再抱着自己了,而是动不动就要挟自己走,只是十多年的腿疾却是上都百姓皆知的。   若是自家父皇知道了,想必就会为了拉拢权臣再赐个四公主过去,然后将自己关到宗祠为甄氏祖宗守陵,到时候荒郊野岭的,那九头昆仑兽兽性大发,搞大了自己的肚子……   而到了郊祭皇陵时,自己那孕肚被四皇妹瞧见,撒泼上吊的直接闹起来,到时候一尸两命,史书上想必只有草草两句甄氏三公主崩于皇陵……   甄明玉喝着徐郎中配的汤药,满嘴的苦味儿,刚要喊林雯拿冰糖过来,却下意识的想起她被驸马送去大理寺了。   她起身去翻前阵子接到的单子,谁知刚拿起那小字条,手腕子就被一个蒙着面纱的冷清女子死死捏住,“公主请上榻!” 第35章   甄明玉被那清冷女子捏的手腕痛, 当下便蹙起了眉,那女子毫不客气的将她按在软榻上, 冷着脸抽出毫针就要往她掌心和头上扎。   甄明玉皱眉一把抚掉了她手中的针,“本宫再不济也是西唐公主,你是何人?!本宫便是病死了,也由不得你造次!”   那女子扫了一眼地上的针,随后慢条斯理从药针包里抽出了另一根更细长的, “在下是唐莲花, 女医。公主且坐好, 乱动就会扎残!”   这女子看上去十八九岁,一张微胖的鹅蛋脸,眼睛透着一股子利落霸道, 就是那面纱下的脸有一道很长的伤疤。瞧这股子傲慢劲儿, 倒像是哪家的大小姐。   细长的毫针直接扎进了掌心二分,五指连心, 手掌心扎到那就更不是一般的疼,甄明玉自幼也没受过这等尖锐的疼, “为何要扎掌心?本宫从未见过此等医术, 给本宫停下!”   唐莲花抬眼扫了甄明玉一眼,继续捻着毫针往头上扎, 还时不时的用针尖儿往右转, 甄明玉握紧了拳,凡事都要讲个道理,便是寻常百姓断断没有受这等罪的, 当下心里就有些烦。   她蹙着眉一把扯下那些毫针,心烦的扔在塌下,那毫针不偏不倚的扎在在一旁打下手的小医女的手上,一颗血珠子猛地冒出来,那小医女眼圈红着,伸手捏住了手上的针眼儿。   唐莲花冷眼睨了那小医女一眼,随后又坐在软榻旁,面无表情的烧着毫针的尾部,“公主金枝玉叶,自然是金贵的脾气,可是公主这一顿脾气,那小医女会如何?”   甄明玉不明其意的看着她,随后微微转身,看到一些穿着白色罗裙的女子,拉着那小医女的手往蛇笼子里伸,那小医女哭的撕心裂肺……   甄明玉忽然想起曾有秘录记载西唐行医是按门,这女子姓唐,应该就是唐门那一枝儿的,唐门规矩被贵人责骂,自罚入蛇笼,重则扔进蛇窟。   她微微蹙着眉,心里像是翻了五味瓶,一来对那小医女觉得心疼,二来,跟前这个唐莲花实在不通道理,那唐门规矩又奇葩的很,动不动就自损三千的,让人心惊……如今也只能先忍着这朵莲花。   公主府里静悄悄的,上都外称却热闹的紧,在杨柳依依,粉墙朱户的新宋门,一帮吐蕃人被吊在城楼上,还有些调皮的小男娃子抓起石块瞄准了那个穿着白衣的凤眼男子掷去。   宋麟被那石子打中了鼻梁骨,凤眼紧皱,死死瞪着那个死孩子,若不是被吊着,他定要一把拧断那个贱人的脖子。只是这件事还要平息,若是传到吐蕃,自家那张老脸也别要了。   待京兆尹将他们放下来,便忙换了件衣裳,对着新宋门重重啐了一口,就仓皇的回了吐蕃。   吐蕃左相刚走不过两天,皇陵就出现了异象,折子还未递到皇帝跟前,卫州就传来了捷报。周璟的三哥在卫州重创西突厥,还活捉了西突厥世子。   西突厥汗王急的拉了足足三日,忙差大皇子和世子妃带着身高一丈一尺五寸,口径八尺的金乐钟来西唐求和,并许诺用七座城池换回世子。   因着甄明玉上面的同父异母弟要封王,那突厥大皇子和世子妃便被晾在礼明殿三日。直到甄明玉入宫赴宴那天,才被礼部的官员带出里礼明殿。   甄明玉坐席的位置明显好了许多,以前都是安排在角落里的,可是这次却安排在了首位,那木轮椅还是专门用檀香木打造的,那些四品坐的远的内命妇要踮着脚才能瞧见嫁给权臣的三公主。   不过宫宴也抵挡不住那些内命妇的长舌,她们先前就编出一折子三公主被黑旗军糟蹋,还被搞大肚子回不了上都的恶言,如今瞧见三公主容貌娟妍的端坐着,便又嚼舌子说这三公主可能是个假的……   甄明玉隐隐听到这些舌根子,无奈的弯唇一笑,别人若是有心害你,你便是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不过也是,被小疯狗咬了,再回头咬小疯狗,那与疯了又有何区别?罢了,若是这些事都计较,那便没个完了。   她想通后,便抬眼往对席上的驸马望去,只见驸马一身黑色描金的锦袍,懒洋洋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子俊美不凡,倒也真对得起西唐第一纨绔,生的皮相的确是龙章凤姿,楚楚不凡。   刚饮了一盏茶,就见礼官引着西突厥的大庶皇子和世子妃进了翠华殿。   那大皇子有些肥肥胖胖的,倒是那世子妃碧波盈盈的眸子,桃花玉面,看上去有股子弱不胜衣的纤弱美感。皇帝看了看那世子妃,手指敲了敲桌面,似有看中之意。   周璟清了清嗓子,皇帝一下清醒过来,笑着朝突厥大皇子道:“远道来是客,朕的儿子们封亲王,说来也是疏忽皇子和世子妃了,来人把御膳房做的火腿呈上来,让贵客尝尝鲜。”   那大皇子毫不客气的吃了几块,那世子妃却迟迟不动筷子,正要说话,就见光禄寺卿的嫡妻捂着肚子痛叫起来,众臣工一看是妇女足月分娩,便嚼舌根子指责起光禄寺卿来。   这等宫宴,这等好时光,弄个大肚子来,委实荒唐……且当着重臣分娩痛,也不知道廉耻。   其实光禄寺卿也是有口难言,这个嫡妻曾是一房妾,后来被扶正的,撒泼非要进宫瞧瞧宫里的繁华,这才……谁知这肚子不争气,非得在皇家帝王处生产……   言官瞧见了,心里那耿直火儿蹭蹭的冒,当下便起来跪在皇帝跟前,吐沫星子飞溅道:“皇上,光禄寺卿这是大不敬啊,在皇上面前端错了菜都是大罪,更何况在当着御面产子,请皇上治光禄寺卿的罪。”   那西突厥世子妃听了却清脆的笑了起来,一张桃花玉面的脸,直直的对着言官,“敢问阁下,可是母亲生的?”   那言官拧着浓眉,中气十足道:“自然是娘胎里出来的,不是娘胎里出来的,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问的话相当没水准。   那世子妃纯和一笑,“既是娘胎出来的,奈何不懂敬重母亲,此女子产子何错?你们西唐人常说,民能覆舟,阁下不力谏皇上爱民,却鼓动皇上杀民了,莫非阁下是故意倾覆西唐的江山?”   语气清清淡淡的,可是却掷地有声,周遭的朝臣紧紧闭着嘴,言官跪在地上向皇帝解释求饶,皇帝也是一时为难,处置是错,不处置也是错。   万般为难时,便望向了周璟。周璟薄唇一弯,将手中的酒杯慢条斯理的扣在了桌上,“今日封王大典,是个良辰吉日,臣瞧着光禄寺卿家生产的孩子必是天生喜神,定能有助西唐社稷。”   皇帝忙挺了挺身子,朝着言官道:“罢了,且退下,罚俸半年,扯风便是雨的,好好的把好那张嘴!”这个死东西,差点儿陷朕于骂名。   那世子妃转身,一双碧波盈盈的眸子带笑看着周璟,还故意绕道路过周璟,暗送秋波的丢了一方绣着鸳鸯戏水的帕子。   宫宴结束后,命妇们便围着那个金乐钟看,那钟是西突厥的国钟,用响铜制成,传闻费了四万余斤纯铜,还耗费了一百两纯金,用钟锤一敲,清脆浑厚。   甄明玉看着金乐钟上的雕镂书文,正想着出自哪家手笔,谁知一转头就看到了西突厥的世子妃,那世子妃站在高处,一张桃花玉面轻睨着自己,好像要跟自己比较什么,毫无方才的善良纯真。   钟声响了,甄明玉的轿辇缓缓的走在马行街上,府里一个小厮跑过来说周将军请她到大时楼看折子戏。   大时楼挂满了桃红色的纱幔,高高的戏台上一个部曹紧紧锁着眉,场景似乎十分的萧条破败,甄明玉实在看不出这是唱的哪出戏,便眯着眼睛看。   只见夜黑风高处,一个白发驼背的老婆婆,脊背上喷射黑水……窗边两个赏花的婢女正笑着,谁知那白发老婆婆猛地逼到窗边,一把掏掉了两婢女的肠子……   甄明玉看到这里,猛地用帕子遮住了脸,这是什么折子戏,分明是吓人的,她也没心思去看,那功曹如何借用鬼神来抓老妪,只觉得世人总是把民间的案子夸大许多,且吓唬人还专门用白衣、披头散发的女鬼,想必女人在这世上多半受委屈,那些男人心里有亏,这觉得女人变鬼的可怖。   甄明玉看完了那折子戏,就觉得身后老有什么脏东西跟着似的,便差人抬着撵轿去大相国寺,那里人气重,且有许多小摊子卖失传的书画和民间奇事。   她随手翻着一本破旧的图谱,上面画着罗汉、佛牙,还有琉璃塔,正看的认真,身后却圈过来一双手。   甄明玉脑际一阵清明,头也不抬道:“驸马可也效那老妪,想要挖出本宫的心肠?”   周璟听后薄唇一弯,轻轻的吻了吻她的眉心,“嗯,臣倒是想挖出公主的心肝,看看是不是黑的。”   甄明玉转头瞪他一眼,伸手拧着他的腰,“呵,别人看折子戏都是你情我浓的美满,你倒好,直接让我看老妪挖心肠,吓死个人。”她心里也是有点害怕那个折子戏,便伸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周璟见到那一向古板爱讲道理的小野猫,拉着自己的衣袖,心情不由的愉悦起来,“那唐莲花,是唐门女医,医术独到,听说你却是不听话的?”   甄明玉想起来就觉得委屈,这事儿,不好说啊,饶是谁被长针扎完手心扎脑门的,也受不了,哪能用不听话来形容。   “那般长的针扎进手心儿,疼死个人,还要来回的捻转,我便是没病也扎出病了,到时候不光秃头,全身的汗毛都掉光了……”   这个医术这种东西,最忌讳吹嘘,名门世家有时还不如乡下野郎中,扎的秃了不要紧,关键要站在情理上,最好让自家驸马觉得亏欠自己,到时候把自家服侍丫鬟从大理寺弄出来。   周璟亲了亲她的耳垂,一把将她从木轮椅上抱起,大步进了大相国寺的客房,“嗯,既然早晚都秃,你我也不必介怀,早早的阴阳调和,共赴鱼水之欢,为夫觉得光溜溜的头,也倒是新鲜。”   说完一脚踢上门,直接将她圈在了梨花木椅上,那木靠背又硬,看着身下的小娇娘,周璟忽然想起当时他逗弄她的场景,那时还想着腿有残疾,用鸳鸯环吊起来,到时候缓缓的进,也能阴阳和合。谁知那小玩意儿直接怼出一堆道理,气得他半月不回府,说起来那晚若是在坚持一下,倒能早早戳破她这七窍玲珑心。   越想越觉得这小娇娘得好好收拾一阵,便一把扯掉了她的绣裤……   一片落叶飘在了大相国寺的石板路上,慈和的主持坐在正殿念经,甄明玉却腿酸的走不动路,这臭纨绔怎么就花样这般多,折腾死个人,上次是腿,这次竟然……   甄明玉捂着胸口,抬手遮了遮脖间的红痕,撵轿抬的平稳,刚到公主府门口,却见大理寺主簿笑着走过来,给她行礼问安后,有礼道:“先前李大人以为是这丫鬟谋害主子,所以收押了,还望公主海涵一二。”   甄明玉强睁着眼,一眼瞧见了带着刑枷的林雯,甄明玉猛地挺直了身子,刚要站起来,却见林雯着急的示意她不要起身。   甄明玉心里扑腾乱跳,看了看大理寺主簿,极力维持冷静道:“劳烦主簿了。”   说完便急忙进了东偏房,甄明玉心疼的给林雯涂药,“你左右说了便是了,驸马也不会为难我,你瞧你这样子,唇角都是疮……”   林雯反握住甄明玉的手,眼角一串眼泪落了下来,“公主,他们马上就要阉割宋参将了……” 第36章   林雯抬袖抹了抹眼角的泪, 朝着甄明玉道:“公主,奴婢出来时, 瞧见大理寺卿正差人压着宋参将,说他大不敬,企图拐带公主私奔……”   说完,林雯看到甄明玉温婉的眉眼淡淡的敛着,像是在自责内疚, 整件事想必皇上那边儿已经知道了, 除了三公主腿疾为假外。大理寺要阉割宋参将, 其实周大将军只要说一句话,宋参将就能幸免于难,“将军是功勋彪炳的男子, 可是在宋参将身上, 就百般为难起来……”   听到这句话,甄明玉不由的蹙起了眉, 她垂首看着林雯,淡淡道:“以前在翠灵宫当值的那个小姜子, 你可与他结了对食?”   林雯听到甄明玉问起这件事, 不由的捏紧了衣袖,沉默了半晌道, “奴婢是个瞎了眼的, 想起那个小姜子,奴婢恨不得撕烂他那张嘴。”她顿了顿继续道:“奴婢本来以为小姜子是个机灵圆滑的,谁知却渣的很, 因着没有阉割干净,就和小宫女鬼混,若非翠云提起,奴婢都不知自己竟被他骗的干净,狗太监,见一次打一次。”   甄明玉抿唇点了点头,“本来想着让你和小姜子结对食离府的,如今倒真的不是良配。”她翻着手里的卷宗,脑中想着一定不能让大理寺阉割了宋兴贤。   那个举止有礼又文雅谦逊的侍卫是个不错的人,只是自己却不能乱出手,如今大理寺断定他拐带公主,若是自己这个时段儿去了,到时候就会让人信以为真,到时候宋兴贤和周璟同时都会受到非议。   再者自家驸马那个醋坛子,自己要是真的去了,那阵阵妖风想必就真的刮到大理寺了,到时候宋参将不仅被阉割,怕是绞刑都上了。   甄明玉看了看一旁的林雯,定定道:“如今只有一个法子来保宋参将的命根子……雯儿,此事冒险了些,但是富贵险中求,你可愿意一试?”   林雯是个有义气的灵巧女子,虽说猜不出自家主子的意图,但是却知道自家小主子定是有办法的,便重重点了点头。   看到林雯点头,甄明玉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提笔在薄绢上写了锦绣良缘四个字,林雯自幼跟着自己,心性干净纯粹,是该有个好的归宿的,而宋兴贤长身玉立,文质彬彬,还会占卜推卦,身边更应该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子。   想到他日后可能会与别的女子携手看日出,嘘寒又问暖,心里就觉得有点儿微微的失落,不过自己命中注定要纠缠一生的是那个妖风阵阵的九头昆仑兽,至于这段擦肩而过的桃花缘,终究该放下。   到了晌午,周璟带三公主去蔡河桥的酒家品尝新鲜的鲈鱼,那肥美鲜嫩的鲈鱼刚端上来,就见扶着甄明玉的林雯,突然红着眼的把刀逼迫在甄明玉的喉咙上,“周将军,一句话,放过兴贤,否则奴婢就杀了公主!”   周璟横斜她一眼,环胸倚在栏杆上,上下打量林雯的匕首,随后淡淡道:“哦?为个男人杀害主子,是为谋逆、以下犯上,这两宗罪是十恶之罪,是要抄斩三族。本将记得你还有个开药材铺子的孪生姐姐,到时候一起绞了便是。”   林雯握刀的手有些发抖,眼睛不由的躲躲闪闪的望向甄明玉,甄明玉怏着眉眼,把脖颈往匕首前蹭了蹭,一双流光转盼的眸子可怜兮兮的望着周璟,“驸马……你我夫妻一场,救我……”   周璟清了清嗓子,猛地瞪了林雯一眼,吓的林雯手中的匕首落地,慌手慌脚的逃出了酒楼。周璟坐在软榻上,一双懒洋洋的眸子上下打量甄明玉,随后又慢条斯理的拍了拍手掌,“公主不亏是公主,那七窍玲珑心肠还真是弯折,只是找的这丫鬟,戏太假!”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难怪方才环胸一脸的云淡风轻,甄明玉清了清嗓子,扯了扯周璟的衣袖,“做人要讲道理的,当初并非侍卫拐带本宫,再者若无宋参将,本宫指不定就殒命在哪里了……再者,本宫已经嫁给驸马,自然知道从一而终的道理,断断不会跟别的男人走掉,驸马何苦摘掉人家传宗接代的……”   周璟听到小东西软绵绵的声音,不由的冷哼了一声,当初那俩人围在石桌前,月黑风高的,一个手里拿着星象图,一个笑着望着天,那小金枝笑的那真不是一般的开心。   一个刚出宫的小女儿家,最先喜欢的就是那种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软面小生,选男人不能只看面皮,光长的好看,到时吹灭了烛火,却动不动就软的动不了,到时候有多败兴?男人总归要虎虎生威,龙章凤姿才可。   深宫的呆公主,眼珠子就只知道看些拿着算命唬人的小儿科。不过也正是她这般,他心里才憋气,想好好收拾一下小东西,可又是个动不动就秃头的,要好好的捧在手掌心儿才是,所以那憋的滔天怒气便用在了大理寺,大理寺知道他生气,自然那些刁钻的法子就冒出来了。   本来觉得真的要把那狗侍卫的命根子给阉割干净了,不过听到甄明玉说的话,倒觉得与其逼迫的无退路,倒不如大度些,让那狗侍卫离得远远的。   这般,也不枉自家那小东西花心思设局,且成全小东西的局,权当哄她开心了。想到此,他薄唇一弯,将小金枝反手压在身下,一双修长的手又开始兴风作浪。   甄明玉大口喘着气,身上那男人花样让她自顾不暇,她缓缓圈住他的脖子,心里有些莫名的悲凉。   周璟感受到她的回应,心情大悦,那火热便更凶猛了些,不过顾及到三公主那秃头,便只能擦枪走火的草草了事,正要玩儿些新鲜的,谁知雕花木门就被敲响了,“将军,皇上招您商议西突厥世子的事。”   周大将军只能黑着脸,合上衣衫进了宫。   待回到公主府,甄明玉拉着林雯的手,缓缓道:“你跟了我多年,我视你为妹妹,不过如今出了这些事,你不可继续留在府中,你到三里铺的潘家酒楼,那里有我的一些地契,那是母妃留下的,若是好好经营,每年银钱不会短缺。到时,找个看的上眼的男人嫁了。”   林雯看到三公主把令牌递过来,一双眼睛瞬间就红了,只顾着保住宋兴贤,却不想把自家主子逼到了油炸煎炒的地步,她身边除了自己,就再也没有个知心的,“公主……”   甄明玉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本宫无事。人生而有命,这便是本宫的宿命,再者驸马也算是体贴。”   体贴?哪里体贴,男人自古如此,遇到权位美人时,最先抛弃的便是美人,周大将军虽说护国有功,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府里还有个笑语盈盈的通房。到时候,三公主的腿疾作假的事暴露,他必会弃车保马,三公主的境遇该有多……   林雯紧紧咬着下唇,开始后悔自己的举动。甄明玉淡淡一笑,望着窗外的细雨,淡淡道:“如今兴贤应该快出大理寺了,他是个好男人,与其被别的女人夺了,你倒不如快攻略了。”   林雯被她的话逗笑了,可是看着自家小主子那张瘦弱的身子,心里还是狠狠一疼。   到了夜里雷电贯空,一场瓢泼大雨拍打着雕镂画栋,甄明玉却不小心从太平桥上落了水。   周璟皱眉大步走进了内室,看着小金枝那张苍白的脸,心里觉得像是被谁捅了一刀,他伸手探了探她的温度,谁知那小手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一串泪从眼角滑了下来,“母妃……我好疼……她们日日用针扎我……母妃,儿臣好想跟你走,您等我……”   周璟听到这句话,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一刮,又疼又涩,他忽然想起白胡子老头的话,说什么白虎遭擒,此女活不过十八,顿时就心口的怒气就压盖不住了。   他出了门,一柄剑毫不客气的砍在了唐莲花的手上,“你何德何能,竟这般折腾本将的女人!”   唐莲花捂着流血的手,倔强的抬头望着周璟,眼眶含泪道:“属下自问未曾折腾过三公主,在下行的便是医术。”   薄唇微挑,眸底的厌烦丝毫遮掩不住,“行的是医术,你自然会说,你是唐门的嫡长女,唐门先前中过八个状元,你自然觉得本将让你照料她委屈!”   唐莲花垂着眸,眼眶中的眼泪强忍着逼了回去,“当年唐氏一门,若非将军护着,想必三百口都要曝尸荒野,莲花永远铭记将军恩情,断断不敢伤害三公主。”   周璟心气稍稍消了些,这个唐莲花虽说为人冷漠,但是性子处久了却是和善,会迁就人的,“她是本将的嫡妻,是本将这辈子最珍惜的人,你不可造次!下针时要轻,针能别捻就别捻,别看她古板,身子娇气的很,万事都要以她为重。”   唐莲花听到这些话,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她从未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原本以为他就是玩玩儿,却不想他早已将那三公主捧在了心上。她淡淡一笑,“将军放心,属下会尽心尽力。不过三公主放任性子,经常趴在桌上写案子,睡眠时辰也是颠倒的……平日脾性温和又软糯,独独施针时,像个炸毛的刺猬,属下委实不知该如何,下针本就是要放松的。”   周璟听后,薄唇弯着,想起那个小金枝,脸上满满的宠溺,“发脾气很正常,她哪日不是跟我发脾气。施针时,要哄着她,讲些好笑的事,她是个爱笑的。”   甄明玉竖着耳朵静静的听着,其实落水也不是多严重,就是滑了一跤,最近积压的情绪太重,梦到了母妃,觉得委屈便引出了梦呓的习惯。   不过,她倒是没预料到唐莲花是周璟的人,只是一开始那不好的印象就扎根儿了,所以对她各种抗拒,听她语气倒像是经常关注自己,说起来,这些日子都是她迁就着自己。   想到此,甄明玉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清秋转眼入了冬,天上飘着绵密的雪花,唐莲花笑着将一摞窗花端了进来,“整个公主府都贴满了,现在就剩下零星几个花瓶了,就连门口那石狮子头上都贴满了。”   甄明玉从案子中抬起头,放下手里的毛笔道:“不过是过个年,也没瞧见谁把整个府里都贴满了窗花,传出去八成会被人笑话。”   唐莲花将一个手炉子递过去,立在一旁给甄明玉砚墨,“我瞧着也是呢,就是将军,非说公主十六岁到十八岁要格外注意,所有的物事全部要喜庆,还说过年要带公主大相国寺住一阵子,沾些佛气。”   甄明玉抱着暖烘烘的手炉,不由的舒适的窝在了软榻上,“呵~净弄些没用的,大相国寺又不是寻常人家能去的,上次继皇后也不过住了三天而已,还一阵子,真往脸上贴金。”   唐莲花听了也温和的笑着,甄明玉喝了汤,便又坐在说桌前看案子,正看到张氏的妇科疾病,就见烛火处有黑影闪动。   甄明玉心里一惊,看到墙壁上映出个提着弯刀的人影,她放下手里的笔,小步挪到外殿,“莲花,有刺客!!!”   作者有话要说:  唐莲花:我一个美女,给我起名莲花(不开心)   甄明玉(随手剥着栗子):能给你起个名就不错了,好歹没叫你唐氏~~当年我的名字,她都想糊弄来着~~ 第37章   甄明玉脸色苍白, 刚要缩在角落,却见周璟沉着脸猛地一脚踹开了门。   他刚处理完朝里的事, 想过来瞧瞧小金枝,谁料竟听到她惊惧的尖叫声。他心里一惊,一脚踹开了门,看到她苍白着小脸儿正往角落里缩,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让人心疼。   他一把将甄明玉揽在怀里, 亲了亲她的眉心, “别怕,我在!”   他眸底一片阴沉,抽出袖里的匕首, 那匕首银亮亮的, 一看便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他将匕首一横, 匕首的尖儿直直的挑着。   那人影听到动静,直接挑着弯刀朝着周璟怀里的小人儿冲去。周璟微抿唇角, 快速转身, 一柄匕首直削了过去。   那匕首本就锐利,再加上周璟下手狠稳, 那穿短衣的男子一下跌在了地上。周璟转身看到瑟瑟发抖的小金枝, 便退了一步将她抱起。   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周璟抬袖擦掉了她的冷汗,“都过去了, 没事,为夫断不会轻饶了这帮蠢货!”   待她冷静下来,周璟朝府里的侍卫道:“公主府一向守卫森严,去巡查一番,若有内鬼重打一百军杖!”若非过来看看,想必自家的小金枝就被……他眸底一片肃杀,一双拳攥的紧紧的。   待侍卫巡查后,只发现这一个刺客,刺客被匕首插到了心脏,脸色青黑的瘫在地上。   侍卫看着地上的刺客,不由的一阵迷茫,这人长相委实奇怪,胸口还穿着一只小小的银钉。   唐莲花拉起甄明玉的手细细的检查了一番,“还好没被伤到身子,被这些人伤到,便是大罗神仙都难救,他们是专门训练的死士,用的弯刀都淬了毒,不过看手上的茧,倒不像老手。”   说完便走到院子里,刚要去检查刺客的嘴唇,就见另一个穿黑衣的直奔那正红色的窗花扑去,随后一剑斩碎了那个窗花。   唐莲花看到后,忙抬手用银针插入那刺客的百会穴,那刺客便脸色泛黑的跌在了地上。她看着地上残碎的窗花,又抬眼扫了一眼梅树上的剪纸,都是喜鹊,她心里一惊,“喜鹊?若他们怕喜鹊,只能说明刺客是沃焦人!”   周璟扫了那矮小丑陋的刺客,淡淡道:“沃焦人?倒真像烧焦了般,本将还是头回见长成黑猴的人。”   唐莲花抬手掀开那刺客的嘴唇,检查了一番后,笃定道:“沃焦人生活在东方,那里的人分两种,一种生的极高,有的矮小的九寸。而且多半是黑色的牙齿,大脚。这种沃焦人韧性极强,且记恨心理烈,有些贵族往往养他们来斗杀。他们一直虐待他们,而且每次虐待都要给他们贴一个红喜鹊,他们见了对方拿着红喜鹊就会嫉恨到疯狂……”   周璟听到这里,脑中突然浮现出西突厥进贡的金乐钟,“去宫里看看那个金乐钟,上面可有雕刻喜鹊!”   皇帝听说这件事后,便专门大理寺卿去查看,只见那金乐钟的里面雕刻着一只站在梅花上的巨型喜鹊,而今年府里的窗花不偏不倚就是司珍房的彭女史剪的。   那彭女史听说这件事,一张小脸儿瞬间就青了,今年有幸观看了金乐钟,一眼便看中那钟上栩栩如生的喜鹊,所以就把公主府剪纸的样式按照那喜鹊的模样修剪。   谁知天降灾祸,她怕极了,嘴巴不住的颤抖,“这是参照金钟上剪的,奴婢真的没有暗养刺客,奴婢绝对不敢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司珍房的陆掌珍还专门过来作证,说这彭女史平日里是个心眼儿实诚的,绝对不会有害人之心。那剪纸的确是因为参观金钟感觉荣耀,这才选了那个喜鹊做图样。   周璟清毓的眉眼望着金钟上的喜鹊,其实也是被白胡子老头那句话梗着,说她白虎遭擒的话,这才想用红剪纸贴满府邸,给她招些福气,却不想竟横生出这些枝节来。   唐莲花生在唐门,对这些江湖的杂闻比较了解。不过这这些刺客刺杀技能平平,一看就不是老手,谁会用这等废物来刺杀三公主……   不过,也幸好自己过来看看,要不自家那小金枝就真的危险了,说来下次还真要带着她去沈贵妃祭拜一番,让沈贵妃在天之灵能好好庇护着这小东西。   周璟看着那金钟,薄唇紧紧抿着,送金钟的是西突厥大皇子和世子妃,他们暗养沃焦人的也不是不可能。   他大步上马,冷沉道:“走,本将带你们去玩玩儿突厥贵客!”   西突厥大皇子眠宿在了妓馆里,那些精兵想冲进去把他从床上薅下来,却听到周璟淡淡道:“且放他在妓馆,真正玩儿好戏的是世子妃。”   西突厥世子妃正吹着胡萧,看到满院的兵马,一张碧波盈盈的眼泛着淡淡的笑意,“我料到将军会来。”   “本将自然会来,表面来救你的郎君,背地里却阴狠的暗养沃焦人,不得不说世子妃是个玩弄权术的好手。”周璟一双懒洋洋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世子妃听到这里,一张桃花玉面的脸瞬间就僵住了,“沃焦人?沃焦人不达目的绝不罢手……尊夫人可……好?”   这话虽说没有别的意思,可是听在周璟的耳朵里却十分刺耳,他一把拉紧缰绳,骏马猛地撩起前蹄,朝着世子妃的脸踏去。   那世子妃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待马蹄踏过来,轻巧的扫了周璟一眼见他毫无怜惜,便抿唇从马蹄下微微侧身,一只衣袖被马蹄踩踏在地上。   “本将的妻子自然好,且要和和顺顺的活到一百岁,区区沃焦人岂能害她!如今本将就要好好的收拾这养沃焦人的贱人! ”   世子妃眉眼微微的敛着,“将军曾征讨过我们西突厥,我们西突厥女子稀少,但凡男子要娶都会拿出平生的积蓄,所以女子矜贵异常,从不会做暗养刺客的那种勾当。”说完将手中的玉萧摔在地上,只见那玉片晶莹剔透,哪怕是碎了都是圆圆的角,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   那些副将认识这等玉,在西突厥这种玉是千金不换的,得到一块便珍惜的不得了,如今这世子妃却摔在了地上。待看到那些副将那些瞠目结舌的表情,世子妃淡淡一笑,“将军,我是西突厥世子明媒正娶来的正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又岂会在赎回自己夫君的端口,去行刺三公主?”   周璟扫了一眼地上那碎玉,别人都当珍品,他周璟什么没玩儿过,这些自然是瞧不上眼儿的,“世子妃阴毒心肠,编出这出故事来,委实让人长见识。”   世子妃眉宇微微的垂着,一副纯真模样,“我和夫君一直认为大皇子会安分守己,却不想他竟失心疯的暗养沃焦人…还提前用红喜鹊为饵………”   “他既然与你前来迎回你夫君,怎会半路变卦?”   “西突厥不同于西唐,夫死妻会顺位成为下任汗王的妻子,他觊觎我多年………如今将军来了,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哦?亮话?如何为亮话!”周璟横斜打量跟前这个一肚子权术的女人,“且听世子妃高见。”   世子妃望着天边的月,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大皇子是个草包,他母妃却满腹权术,暗地里一直想扶持他上位。说来他那母妃与将军的死敌宁王还有些渊源,她暗中与宁王通信,想借宁王的兵来夺位。这次夫君出事就是因为那老女人断了夫君后方的粮草!”   “如今贵国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夫君,到时候那老女人必会对我赶尽杀绝。所以将军大可以压着世子,只要我能除掉大皇子,那个老女人将再无指望。到时,我会奉上十四座城池。”   周璟环胸静静的听着,淡淡道:“世子妃能把自己夫君就在这儿,想必是为了西突厥的汗王位分!”   世子妃微微一顿,半晌,脸色却又恢复了往常,“昔日沙皇的儿媳就顺利登位,不照样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自古君位有能者居之,世子他性子软弱,绝对撑不起西突厥的江山。”   周璟听后,笑着拍了拍手掌,“果然妙计,不过有一事倒要于你讲清楚……”   世子妃笑着往他跟前走了一步,却不想竟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整个胸腔喘不过气来,辣生生的疼。   “本将要教会你规矩,这世上能利用本将的女人只有一个,至于你,本将军一个手指头就能捻死你。”他眸底泛着冷漠,毫不怜惜她是个女人。   世子妃憋的不住咳嗽,本来以为这男人会对十四座城池动心,却不想他竟想一把掐死她。   她脑际一阵空白,想起世子先前说的话,他曾说西唐辅国大将军周璟看着玩世不恭,却是西唐最心狠手辣的,谋略也在万人之上,绕是什么时候都不可算计他……   她原本觉得世子是软弱怂包,却不想他讲都是真话……   听说甄明玉被刺客行刺,汾王二老便将她带到了汾王府。   汾王府外面宽阔宏大,却不想里面竟清简至此,汾王看到甄明玉就喜欢的不得了,一个上阵杀敌的花白胡子老将竟然屈下身子在厨房里为甄明玉烧鱼,汾王妃也笑着教给她如何种花草……   甄明玉淡淡的笑着,他们这种温暖让她想起了沈贵妃。最开始母妃疼爱极了自己,总会下厨为自己烧鱼,可是后来跟崔皇后争权后,就变了个人……   甄明玉食了饭便在花园里看红梅,原本白雪红梅是美的,可是心里却有种惊弓之鸟的感觉,听到树枝抖动,都有种刺客会扑上来的错觉。   她想回房歇着,刚要张口喊丫头过来,小嘴儿却被谁猛地捂住了,甄明玉心里一惊,伸出两根手指就要往那人眼珠子上戳。   身后那人却反手箍紧她的手,笑着将她的手塞进了里衣,给她暖手,“有刺客时不戳眼睛,如今为夫来了,你倒是长本事了,感情公主的本事都长来对付为夫了。”   甄明玉看着自己的手被他塞进怀里,冰凉的指尖也渐渐的暖和过来,便软软道:“驸马,总是强词夺理的,本宫是个弱女子,自然要用些防身术,不然可是会被采花贼轻薄。”   周璟将她抱起来往自己房里走,“这话没错,为夫就是那采花贼,公主就是那娇嫩嫩的花,且放开身子,让为夫好好的开采一番。”   甄明玉听到他这孟浪的话,不由地伸手捏住他的薄唇,“你这张嘴就是该狠狠撕一遍,整日都是这般孟浪无理……”   周大将军顺势张嘴含住了小金枝的手指,这是他的女人,她的古板她的任性,她的一切,他都喜欢。心念一动,径直将她抵在廊柱上亲吻起来,白雪纷飞,身下的小人儿轻轻的喘着气…… 第38章   红楼画阁, 白雪纷纷,小金枝的小嘴儿微微的张着, 粉莹莹的委实让人喜欢。今日若非那些沃焦人行刺她,周璟早收拾她肢体酸软下不下床了。   汾王二老喜欢甄明玉,尤其是老爷子,跟甄明玉下棋下个没完,周璟直接将老爷子的鼻烟壶甩在桌上, 撵老爷子走了。   甄明玉觉得老爷子总是悔棋, 有点儿那啥, 不过周璟对老爷子的态度,也委实…她睨了他一眼,让他对老爷子要敬重。   拉开锦被的周大将军, 一把将小金枝揽在了怀里, “你这才陪他下了几回棋!我们家老爷子顽固的很,跟他讲道理等于对牛弹琴。再说你是我的女人, 他老拘着你下棋,为夫我难免锦被生寒, 孤寂寥落!”   甄明玉觉得自家驸马对老爷子的态度的确是个问题, 若是可以,她真想备上搓衣板儿, 让他跪着好好的□□一番。不过当前来说, 这种可能性太低了,且他又是个醋王。   与其惹他妖风阵阵,还不如歇息一番。她拿着一卷书, 随意的翻着,张着小嘴儿打了一个哈欠,“驸马且去小竹那里歇息,本宫来了小日子,身子不太爽利,仔细睡着后污了驸马的里衣。”   周璟听到她又再赶他,便上了那纨绔不要脸面的习气,薄唇一抿,直接在她身上兴风作浪起来,直到闹的甄明玉伸手拧了他的胳膊,才笑着吻着她的眉心,问道:“可记住了?本将是公主的男人。”   她抱着他的胳膊,头有些微微的痛,想睡也没什么困意,便闭着眼睛抬头枕在他的小臂上。   一直是一个人面对风霜雨雪,如今有个男人躺在外侧给她遮风避雨,倒是有种安心的感觉。她一会儿像是飘在万丈卷云上,一会儿却像是猛地往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坠,她紧紧抓着周璟的里衣,喃喃道:“母妃……您可是要带儿臣走?”   周璟抬手将她按在怀里,薄唇吻着她的发心,谁都不可以带她走,这个女人他要护在怀里一辈子。   他撑着脑袋垂首看怀里的女人,平日里满嘴的道理纲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铁娘子,可是他却知道这小金枝怯弱的很。   对别人的事儿,正直的无所顾忌,对自己的事儿却总是憋在心里,就见唐莲花扎针灸疼,她也是默默的受着,呆呆傻傻的说些母妃带她走的鬼话……   周璟静静的看着她的脸,一双长睫毛微微的翘着,一只小手紧紧的抓着他的里衣,像是怕走丢了的小猫儿似的。   越看越觉得心疼这个小东西,他伸手将两人的发丝打了个死死的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的欢笑喜乐就是自己的欢笑喜乐。   他知道甄明玉不是瘸子,便到礼部坐了一天,礼部的官员看他懒洋洋的眸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生怕他刮阵妖风毁了礼部的史录。   他眯着眉眼看着有关甄明玉的一切,窣玉四年,三公主生,丽妃沈氏荣升贵妃,沈氏一族贵不可言。   窣玉八年,贵妃沈氏与皇后崔氏相斗,崔氏无子,抱贵妃沈氏女,后女双腿尽残。皇帝大怒,皇后崔氏罢六宫事。黄乾三年,皇后崔氏抑郁而终,贵妃沈氏相继薨逝。   三公主明玉迁宫翠灵,后下嫁西唐辅国大将军周璟……   周璟面无表情,一双手却紧紧握成拳,崔皇后抱了抱三公主就出现了腿疾?怕是宫苑深深,沈贵妃为了扳倒崔氏,故意伤了女儿的腿,再借着帝王盛怒,废了皇后崔氏。   到时,有资格做皇后的便只有她沈贵妃,不过那女人却算漏了自己那夫君是个风流荒淫的。   周璟猛地将典录扔在书架上,眼底的嘲讽毫不遮掩。也多亏皇帝荒淫风流,迷失心魂的宠幸嫔全氏,短短三月就封全氏为贵妃,彻彻底底的断了沈贵妃为后的心思。要不,她指不定会再拿着那小金枝作饵!   那丫头本就是个温顺和善性子,若是被她母妃伤了,也默默受着………   周璟是个纨绔,见惯了人世的凉薄,民间妇人为了钱可以卖女儿为娼,宫中的妇人为了位分同样可以丧心天良。   有些深宫妇人甚至为了嫁祸,可以亲手捏死女儿,沈贵妃由一个贵仪升到贵妃,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周璟伸手揉着小金枝的发,微微叹了一口气,男人逢见自己喜欢的女人,便会心疼她的一切,包括过往。她一个怯弱的小姑娘在宫墙深深里该经历了多少。   最开始娶她,不过是和她父皇的一场君臣交易,初初也是一星半点儿的喜欢她的娇怯温婉,多多少少带了些男人对女人的风流。   如今却觉得全是心疼和亏欠,想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她。她在宫里被当成软柿子,可是却是能拿捏自己的小霸王。周璟觉得这丫头就是体内的一根肋骨,永远揽在怀里,才觉得圆满。   他扫了一眼跳动的烛火,今年除夕要同她一起过。   除夕这天,绕是多大的忧愁,王公大臣们都会大力操办,尤其是在朱雀大街燃放烟花。   当年录册礼官还是礼部一个整理书册的主簿,当时他夫人想看烟花,但是朱雀大街的烟花却价值百金,所以经常带着夫人蹭别家的烟火。   如今成了三公主府的录册史官,还顺风借上了周将军的势,别人见了都要攀谈几分,甚至有人还送了他最新式的烟火。   不过时移世易,他对烟火没了往日的执着,且周将军最讨厌烟火,他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朝里的大臣知道周璟不喜烟火,便顺溜拍马的说放烟花容易冲撞神灵,只有宁王那边儿应景的放放,除夕也只能看看宁王那边儿擦出来的烟火。   如今,周将军和三公主一起守岁,周璟说今年除夕要买断上都所有的烟火,为三公主讨个彩头,府里的开采,自然有他录册,办的好,指不定明年能少挨些骂。   上次吐蕃人和黑旗军弄了这出,他这个录册史官却被周将军吩咐不必时时记录,他当时还以为是三公主流落在外失了贞洁……但一看除夕的派头,心头却一阵清明,人家捧在心上的很。   就连上次汾王做寿,他也没有买断整个上都的烟花,而是零星的放了几个,可是如今除夕守岁,周将军却打算整整放一宿。惹得那些言官,折子一封一封的往皇帝桌上摞。   皇帝看到周璟这般宠三公主,心里的算盘也是拨的溜溜的,直接让太监把言官的折子搬到书架上生土去了。   朝臣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今年往汾王府送的都是些贵重精致的头钗、玉镯子,不过宁王那派却觉得周璟这是在做给皇帝看,故意迷惑皇帝。   宁王身边的一些朝臣,也暗搓搓的想打听这其中的玄机,不过录册礼官这次的嘴可是十分严实。   到了除夕那天,灯宵月夕,公主府金翠耀目,走廊上挂满了红色的绸缎,还有那春联连公主府的假山都贴满了。   因着在上都外街有燃放烟花爆竹,一些千金小姐便相结伴去看爆竹烟火,而朝臣却没有那等心思,烟花好看,可是背后的道道多着呢。   女子出门赏烟花,必然在衣着首饰上大费心思,有些还专门往富贵里装扮,黄金发钗,白银步摇插满了发髻。这等张扬必然会被史官记下,到时田赋和天灾的赈粮自然就落在自己身上,所以这些朝臣都苦口婆心的□□了女儿一番……   周璟立在高台上,一双清润的眉眼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把那些穿着碍眼的,全都让京兆尹拘起来!”   录册礼官不由的一抖,还以为有吐蕃奸细混进来了呢,正要眯着老眼看,却听周将军冷漠道:“本将买断了上都的烟花来个三公主祈福,这些庸脂俗粉却偏偏穿着吊丧的白衣!可是专门来破她福气的?!”   京兆尹逮捕那些穿白衣女子的事儿,瞬间震惊了整个上都,那些朝臣忙花银子把家眷赎出来,还专门出资打算修一条公主街,来给周大将军赔不是。   甄明玉正坐在暖炉旁画着梅花,却听到东首一阵汀汀堂堂的铁锤敲打声,她还疑惑谁大过年的还修屋子。   待到了上都外城,甄明玉昂首看着天空大朵大朵炸开的烟花,听着那些千金小姐艳羡的嚼舌头根子。   她揉了揉鼻子,侧眼瞪了周璟一眼,这下自己真的成了上都女子犯醋的把子了。   周璟却环胸朝她一笑,大步走过来,伸手环住了她的肩,将一个玉佛吊坠挂在了她的脖颈间,待仔细看那玉佛的面相,却是周璟那张俊脸……   她端详了那玉佛半晌,正要说话,却见户部尚书和左丞相家的小姐争执着什么,两人紧紧扯着一只手串,猛地一扯,那莹润的珠子就噼噼啪啪的落了地。   甄明玉扫了一眼珠子,刚要转身去看烟花,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僵住了。粉珍珠磨成半椭圆……那个人……那个人还活着?! 第39章   甄明玉看到那些磨成扁圆的粉珍珠, 便想起了那个清秀又一肚子黑水水儿的坏蛋郡王徐长缨。她有些微微的发怔,录册礼官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本宫身子乏了, 便不去五郎山了。你们且去祈个福,本宫看完马球便回公主府。”甄明玉朝着轿夫挥了挥手,便朝着望仙殿去了。   刚到望仙殿就见礼部侍郎笑着将一个虎牌放在了她跟前。   刚一拿起虎牌,就见周璟的马球队威武的一竖旗,那火红的旗上绣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字。   那字用金线绣成, 笔锋宛转锋利, 末尾铁笔银钩, 待要细看却是明玉二字的变体。   两字像是连理枝一般紧紧扭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周将军马球队的图腾。这要是被气势汹汹的周家马球队知道用一个女子的名字做旗帜图腾,估计能哭晕在马厩。   甄明玉微微蹙眉, 这个男人真的是玩世不恭, 西唐重马球,周家的马球对何等英勇, 可是对周将军还是乖顺有余。   不过说实话,甄明玉倒是很喜欢这两个字的造型, 瞧着新鲜, 也像能带来福运的。原本以为周璟就是玩儿的溜,领兵打仗水准高, 却不想构思起图腾来, 也是别具一格。   她看着威武的马球队,正要挥手就感觉肩上抚上一双温热的大手。甄明玉回头看到周璟垂首静静的看着远方的周家马球队,她刚要问他, 却见他笑着拉起了她的手,蹭到唇边亲了亲。   待号角吹响,周璟想陪着三公主看马球,却不想宫里的太监来传信儿说皇帝请他去五郎山祈雨。那些马球队气势豪壮的把丹砂水倒在印堂上,激烈的马球赛就开始了。   甄明玉端起茶,扫了一眼对阵的马球队,个挂着白白的战旗,旗上绣着一个红色的徐字。   她静静的看着那个徐字,一转头看到领头的男人,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袍,发丝高束,高高举起的马球棍不往马球上打,却坏里坏气的往马腿上砸。她蹙了蹙眉,觉得那人有些熟悉。   马球赛打到这种程度,甄明玉便张开小嘴儿微微打了一个哈欠,随后跟几个皇妹寒暄了几句便回公主府了。   三公主府今非昔比,在公主府的假山处引进了南平水,在公主府的院墙外就能听到哗哗啦啦的流水声,外面的百姓甚至说公主府里的水是可增寿千年的丹砂水。   甄明玉听到这些话不由地一笑,不增寿,那个男人就一趟趟的跑的勤,若是真的有增寿的丹砂水,自己怕是赶不动他了。   她窝在软榻上,手里捏着那颗扁圆的粉珍珠。那粉粉的色泽,让她脑际盈满了儿时的场景。   那时,原州出了彗星,父皇便带着全贵妃去看彗星,为了显示恩德,一品诰命夫人也陪同相去。   父皇这个人本来就又胖又昏庸,看到个病美人,就荒淫挑着她的下巴,调戏了一月,就连全贵妃都没近身。   后来皇帝回上都,却丝毫不提带那病美人回京的事。后来才知道那病美人是果郡王的妹子,不过果郡王性子敦厚,后来把妹子匆匆嫁给了王家,便了这件荒唐事。   自此皇帝便对果郡王恩宠有加,爵位世袭罔替。一些通晓内情的诰命夫人说果郡王用一个妹子换了百世的太平。   这些事甄明玉也只是草草知道些,直到后来偷偷出宫遇见了果郡王世子,那小世子看着清秀可人,可性子里蔫坏。   如果坏可以分等级,甄明玉觉得那小世子就是那种坏的挤出水儿来的那种。兴许是他闲,也许是自己闹,每次偷跑出宫,总会在街头上看到那小世子脸上盖张纱巾打瞌睡。   那时她偷偷去接单子办案,谁知每次逢见那小世子总会打起来,甄明玉那般好脾气的人,每次都和那个坏家伙揍成一团,有时脸上还会挂花……   每次挂了花,果郡王府就会送来一盒子他亲自打磨的粉珍珠,每次都是扁扁的,瞧着不成样子……后来母妃说果郡王世子发烧病逝了,因着她偶然瞧见果郡王哭丧着脸,倒真真信了这件事。   如今那扁扁的粉珍珠再现,他可是还活着?   甄明玉眯着眼打量那颗粉珍珠,看到粉珍珠的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兽。   那兽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就是吏部尚书瞧见了也判断不出是个什么物事。但是甄明玉却认识这个,当时民间畏惧父皇的□□,所以往往写信时用些特殊的兽来传达意志。   这小兽,就是这等法子。把小兽倒过来看,就可以发现这是龙生九子的一子,平日里喜欢趴在房檐儿上,能吞吐水火,用在书信上便是韬光养晦之意。   甄明玉觉得那坏小子又给自己埋坑呢,若是让自家驸马知道自己韬光养晦对付他,那指不定怎么怒火滔天呢。   不过年岁渐长,兴许有些东西就变了,兴许那淘气蔫坏的性子能收敛些。再者,果郡王前些日子染了风疾,已经到保定修养去了,所以那郡王的位分就落在了徐长缨身上,说不定当了郡王,思维也随着身份变了。   甄明玉将那粉珍珠扔进了妆奁盒,转身取了一本儿卷猫记看。刚看到精彩处,就见周将军来公主府采补增寿的丹砂水儿了。   他刚去了望仙殿,却没看到三公主便及时的折了回来,“可是马球不好看?今日是除夕,总要开开心心的才是,不如臣带公主去洛水玩儿?”   “那马球打的忒激烈了,马被砸断了蹄子还要奔跑……本宫委实看不下去。除夕就是要好好呆在府里祭祀祖先,不可为了玩儿就跑出去。”   看他过来,甄明玉便起身往里挪了挪,周将军一把揽过小金枝,“西唐女子也打马球,下次给公主安排女子马球,至于那些个礼教,不顾及也罢,总之人活一辈子开心才是真。走,臣带公主去看洛水。”   因着家家户户都围在一起守夜,所以长街上静悄悄的,只有零星的几个和尚在街上敲着木鱼。   甄明玉伸手松了松斗篷的系带,方才说出门,结果唐莲花便把能往身上穿的厚衣裳全都给她套上了,臃肿的像个胖球儿似的。   甄明玉热的脸蛋儿红彤彤的,身上的血脉也流窜的通畅,不像是以往那般稍稍颠簸就喘不过气来。周璟御马极快,甄明玉不由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周璟看到那双莹白的小手儿,薄唇微微一扬,“这般才好,要孔武有力,这样也能经得起微臣。”   听到这句,甄明玉一下羞嚇的将脸儿缩到了斗篷的毛领中,待到了洛水,却结实的震惊了一把。   上都家家户户闭门守夜,这里却是一派歌舞升平,一些胡女跳着胡璇舞,一些大胡子围在一起笑的粗犷的说着商贸的事。   周璟将三公主抱下来,指着前面大片的梅花道:“这里的梅花是最美的,冰雪凝结在花瓣上,像公主一般冰肌玉骨。”   说完直接抱起甄明玉往梅林深处走,甄明玉怕黑,便紧紧的抓住他的衣领。不过那些梅树上却挂满了红灯笼,亮的软和,美不胜收。   周大将军喊着在府里憋闷,可是来了洛水却处处迁就着三公主,似乎要拿天下最好的哄她开心似的。   甄明玉伸手摘了一朵红梅,听着周璟脚下的白雪咯吱咯吱的,便将红梅插在了周璟的耳侧,“驸马可是要带本宫踏雪寻梅?”   周璟薄唇一弯,一双懒洋洋的眸子里全是愉悦,“公主是踏雪寻梅,微臣怀里如今就抱着红梅!而且是个十六岁的娇俏红梅!”   小金枝不由地蹙了蹙眉,说起红梅,最近还真是逢见了一件棘手的案子,兵部侍郎看中了自家的儿媳妇红梅,非要硬抢过来,搞的儿子都快崩了……而今听到九头昆仑兽说自己是红梅,不由地生气起来。她伸手捏住了他的唇,让他不要再说。   周璟挑了挑眉眼,将耳侧的红梅扔进雪里,却拱身将甄明玉抵在漫漫红梅树上,一张薄唇直接贴了过来。   甄明玉还未回过神来,只觉得口舌早已失守,那贪婪倒像是千百年没见的情人一般,火热的骇人。   眼睛有些迷离,梅树微微的颤着,簌簌的红梅花瓣落在了白雪上,清白的雪加火热的梅,倚靠在一起,就融合成了难分难舍的炙热。   她觉得自己的气息几乎都被自家驸马吸去了,正要大口喘气,自己的口腔里就被驸马度了一口气过来,她红着脸看他,却见他宠溺的径直将她往行馆里抱……   作者有话要说:  西安最后一站,合该写一篇不规则的游记。   如果从出门开始,难免啰嗦如妇人裹脚布,游西安畏惧于秦之肃,惊叹于唐之华,颓于明城墙。   如果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我攀城墙时的颓,我想应该是脸两侧的法令纹垂到了下巴頜,用两根铁丝都挂不不回的那种……   好在安定门可下城,坐在蜿蜒的石板路上,一轮清月垂空,万千飞燕嚶转,我和江拖着老腿下了城…   看到222路,我俩对视尬笑,“1元还是2元?”笑完开始翻箱倒柜的找零钱,她找出5角,我翻出1个钢蹦…   头回发现百元纸钞遇见公交车就是个废物。   看着掌心那枚钢蹦,我觉得跟前扔个铜钵,就可以耍流氓要钱了   (最后一句攻略性的小tip,西安街道比较干净,但是交通真的无X可说,人行横道永远没有红绿灯,硬走过来硬走过去←_←) 第40章   踏雪寻梅的确是风雅有趣, 不过冬日里难免冷了些,甄明玉觉得脖间冷风嗖嗖的, 整个身子也有些冷的发抖,便将小脑袋钻进了周璟的怀里,刚蹭过去就觉得那双抱着她的手炙烫的像是火盆里的烙铁一样。   周璟睨了一眼庭院中的白雪,手指落在她的肩上,鼻息间萦绕着一股子淡淡的梅花香, 若不是日日看着还真以为这怀里的佳人是梅花化作的妖精, 他静静的看着她那张俏丽的小脸儿, 明显感觉腰身的动荡,真想直接将她塞进肋骨里,永永远远的纠缠在一起。   明明一开始是个瞧不上的, 可是如今却满心里都是她, 这小东西平日里总是端着三纲五常,兴许是看顺眼了, 看到别的女子在自己跟前卖妖娆,就觉得心烦不已。   就连那笑语盈盈的赵小竹, 也瞧着媚俗, 自打上次让她罚跪,他从未入过任何女人的闺房, 说来也可笑, 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竟然为了一个小呆瓜守起贞洁来。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小呆瓜不能碰,一碰就蜕化成光秃秃的小尼姑。   他伸手抚着她的眉眼,清毓的眸底尽是宠溺, 一个勾心斗角的黑暗红墙内竟生出了这般清明如玉的小宝儿。   他不是个正经的,自然要撩拨自家小金枝一番。他将她抱在床榻上,披着汗衫让下人把房内的地龙烧的旺旺的,那床榻是玉石铺就的,上面铺了白芍、人参和半夏,地龙一热,那床榻上就药气流窜,不过片刻,小金枝的里衣就被汗打湿了,小手不由的拉了拉衣领。   周璟神色如常的将一套红玛瑙吊环套在了床榻的上方,大手将甄明玉揽在怀里,邪里邪气的说着这玛瑙吊环的用途。   甄明玉听着那些流里流气的话,一时间脸臊的抬不起来,尤其是知道那个玛瑙吊环的真实用途后,觉得真该把那荒淫的工匠给绞了,世上才能干净些。   真想不通这是哪个不要脸的主意,两腿吊在玛瑙吊环上,像是秋千一般,一荡一回,绝无仅有的力度和刺激……   虽说她平时也也做些这等床笫间的单子,不过也是听那些妇人在字条上描摹,如今一个流里流气的纨绔这般详详细细的把过程和其中滋味说的这般明显,难免呼吸有些沉浮。   周璟又是个不正经的,还专门给她描述那些热辣的话题,听的她直接伸手捂住了耳朵,他见她如此便笑的恣意又放肆,一把揽过小金枝谁知她竟抓住那玛瑙环红脸要走。周璟扫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衔接玉环……   还未来得及伸手,就见小金枝跌在了软榻上,一双纤细的腿儿微微的收着,倒是比以往还灵活了几分。   最近每日都要针灸,徐郎中开着方子,唐莲花日日给她备好药草烧制的沐浴热汤。泡完后遍体通畅,血脉奔流,往日的头疾也好了不少。   今日在雪里赏梅,进了暖阁后又烧起了火龙,冷热相激,本来就容易浑身发抖冒冷汗。再者那个香艳的玛瑙吊环又被那男人讲的露骨。   她羞嚇的想逃,可是手却不听使唤的抓住了那个污浊的玩意儿。她醒悟过来想要松手时,那玩意儿的衔接玉环却开了,让她结结实实的砸在了男人身上。   听到暖阁里一阵镗镗大响,小厮便着急忙慌的把徐郎中和唐莲花请到了暖阁,徐郎中正含饴弄孙,谁知就被火急火燎的喊过来了。   刚掀开珠帘,就见床榻上,一个俏丽温婉的丫头抿唇讪讪的望着一侧的男人。徐郎中小步走过去,刚要诊脉,就听男人指了指脐下三寸道:“且开服止痛的!被砸了。”   徐郎中微微转身偷瞄了一眼,床榻上悬挂着一套稀世的玛瑙吊环,当下心里就一哆嗦,我滴个乖,这玩儿的也是新鲜。   周璟睨了他一眼,只见徐郎中猛地一抖,挺直了腰板儿随口几句医理,待开好了方子,又在那处施了银针,“将军善行军布阵,这男女之事亦如此……还望将军耐下心性,待三公主血脉调和后,再直捣黄龙。”   甄明玉这一失手砸到将军大人的小兄弟,可谓是床笫之间稳稳妥妥的一场大胜,自打除夕后,周大将军就安稳了许多,来公主府也是陪她游游园子,带她去乌砚山看看石室。   甄明玉在这期间领略了不少的风土,不过朝里的事却极少听说,直到百官到瑞莲岩迎佛牙舍利。   这次的百官都是王公贵胄家的公子,每年朝里都会从里面提拔一些出挑的来担任要职,示意恩待士族。   皇帝沉耽于后宫,挑选世家公子的任务就压在了周璟的身上。这些世家公子大多都是娇养出来的纨绔,以往给主官送些金锭便是了,可如今主官是周将军,这事儿便难了。   瑞莲岩出,百千和尚握着佛珠,嘴里念着佛经将佛牙舍利移交给礼官,周璟扫了一眼佛牙舍利,却惊人的把话题拐到了课役税赋上。   甄明玉坐在轿撵里,听到自家驸马拐到了课佚赋税上,不由地替这些蜜糖罐里的公子哥儿们捏了一把汗。刚扫那些交头接耳,百爪挠心的世家子,就见队伍的末尾处,一个穿白衣锦衣的凤眼男子正倚靠在歪脖树上假寐。   她好奇的多看了几眼,那清秀冷冽的模样,让她瞬间想起了马球场上那个不讲规则用棍子砸马腿的少年。   待世家子们回答完后,甄明玉便进了瑞岩寺拜了拜,周璟和吏部尚书去了商议世家子的田赋论了。   待过了月余,甄明玉正坐在水榭里喂鱼,满池的红锦鲤挺着头争食,只有那只白色鱼尾的小锦鲤懒洋洋的躲在水底睡懒觉,看到这尾小鱼,甄明玉忽然想起了那个穿白衣的少年。   她随口问了一句,周将军似乎对那人十分欣赏,说他是果郡王世子徐长缨,性子虽说散漫,但是办差能力却是一等一的,西唐可以称上文武双全的少年,也就这个徐长缨了。言语间似乎要给那坏小子一个要职。   甄明玉想起那个徐长缨,不由的撇了撇嘴,那男人的嘴绝对不下吐蕃左相,分分钟往别人心口插刀。周璟看她一脸鄙夷,就笑着把一张田赋论的卷轴按到了她掌心。   她静静的扫了一眼,那些世家公子哥儿写的都流于表面,且对田赋课税一无所知,这徐长缨却针砭西唐赋税,还提出遇到水旱、雨霜或者蝗灾要免除百姓税租……   这等观念与西唐的重税律法相左,随便从吏部抽出一个官员,都绝不认同这种想法……可是周璟却明显不这样认同,且行为间皆是对他的赞赏,连连夸赞了他的能力。   甄明玉看出周璟的意思,他不是父皇,断断不会为了世家就折损江山,他是专挑些能力出众但是性子不为世人所容的。   这徐长缨便是,永远一副散漫的模样,怕是办差时,就能睡过去似的。   甄明玉对这个人一直没什么好感,一抬手将他的田赋论悬挂在了水榭的廊柱上,随后便抓着鱼食慢条斯理的喂鱼,她看着水中那尾小白锦鲤,淡淡道:“用人取稳妥,性子散漫,终不成大事……”   待说完,便将一把鱼食朝那小白锦鲤扔去,那小白锦鲤睡的正开心,被一砸猛地惊的吐了好几口泡泡。她转身看着周大将军,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驸马,你看那小白锦鲤,终于游动了些。”   周璟正眯着眸子想事,看到这小东西扯着自己的衣袖撒娇,便愉悦的看着她,那鱼食盘子摇摇晃晃的,她一侧身“咔擦”一声,那鱼食盘子直接砸到了徐长缨的田赋论上,好好的一篇针砭时弊的田赋论就跌到了鱼池里,晕开了好大一片浓墨重彩。   三公主脸色一白,失神的望着那被水泡发的墨,满脸亏欠道:“驸马……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最近针灸太过,血脉流窜,筋骨难免灵活多动了些,还望驸马原谅则个……”   说完,便睁着一双莹润的眸子讪讪的看着周大将军。   周璟看到她那双委屈巴巴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犹疑。   甄明玉看他转身去看鱼池里的卷轴,便脚底抹油的逃之夭夭了。   他环胸看着水池中的那尾小白锦鲤,朝着身后的护卫道:“自古英豪多怪诞,去,让吏部尚书再领他们去惠民药局和养济院瞧瞧,让他们写如何处理西唐的孤老之人!”   那些世家公子哥都是蜜糖罐子里养出来的,冬日里又寒,被吏部尚书领到养济院,一时间公子脾气就压制不住了,想要发作,可是被周璟冷睨了一记却瞬间萎了。   徐长缨靠在墙角处看着凤池桥上的十四座房舍,一双炯炯凤眼不由的眯了起来,他本无心于朝堂,只想圆圆自家老爷子的心愿,正要把卷轴扔掉,却见一个小厮弓着身子小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纸条。   他挑眉看着掌心那褶皱的不成样子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字,句句带火儿,倒像是专门呛他的。   看到末尾,上面直接一句:性子多坏水,败坏万民!他唇角微挑,一抹笑意浮现。   关于养济院的孤寡老人和惠民药局的策论,隔了三日便封在了吏部的藏书阁内。周璟将跟前的策论一把扫到了地上,“工匠气浓厚,想必是找了民间的代写了,这等策论直接扔到火炉里!”   待一转头,却看到桌角处有一个满是褶皱的废纸,上面用行书题着在养济院设立掌事两名,选忠厚者为之……每年用废旧寺庙的米粟供养孤老之人,不仅能省国库银钱,还可减妖僧的佛口蛇心……   虽然语言对僧人多有怒骂,但是却直接解决了养济院的财政问题,对惠民药局的医员和药材的论策也别出心裁。   周璟将腿直接搭在跟前的案桌上,薄唇微微的扬着,这与自己早年间的想法完全一致,也不愧是自己一眼看中的人,徐长缨,果真与众不同!   虽说果郡王为人唯诺胆怯,可是生的这个儿子却不俗。想当初皇帝玩弄了他的妹子,他身为郡王,不但没为自家妹子评理,还哑巴吃黄连的将自家妹子匆匆嫁给了王家,这等唯诺胆怯真的不像个男人。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废物郡王,竟生出这么一个能力超群的世子,虽说这世子散漫又有些不敬上司,可是不出五年,必成就一番事业!   过了几天,皇帝便朱笔一挥,直接御封了果郡王世子徐长缨户部侍郎的官职,这可是西唐百年来第一次有如此年轻的世家子弟担任此要职。   果郡王府的门槛,都要被送礼的人给踏破了,倒是那山高水涨的果郡王世子,一身白衣的躺在树上,手里捏了一张褶皱的小纸条,一副眯着的凤眼里满是笑意…… 第41章   那些世家公子哥郁闷的回了府, 随后又聚在酒肆里疯狂的饮酒作乐,还说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 老子不要那江山……这些话不到两个时辰就传到了周大将军的耳朵里。   周将军放下手里的水酒,淡淡道:“嗯,本将倒是觉得乡下边塞挺尽欢的,且上个折子,让他们到边塞尽欢一番!”   听着像句玩笑话, 可是仔细一敲, 就可以发现那些放逐到边塞的世家都是宁王那派的, 如今这一番嬉笑怒骂的做派,却轻而易举的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将宁王那派打击的喘不过气来。   不过这些世家对于周将军来说,不过是开胃的小菜, 那大菜还是西突厥的城池。   当时他三哥抓住了西突厥的世子, 他便料到西突厥汗王会用城池换世子,不过却没料到那老汗王竟然派了一个世子妃过来, 想必那老东西手下也是没人了。   周璟骑在马上,那世子妃那日说的话的确没错, 西突厥当年就有妃子掌政数十年的事, 这弘吉剌·恩珠有勇有谋,废了夫君登帝位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一个好胜心太强的女人, 却要好好的敲打一番。   从礼明殿封王后,释放西突厥世子的事儿便一直压着,西突厥的大皇子一肚子不满, 唧唧歪歪的说着突厥语,倒是那世子妃,一张桃花玉面,见到周大将军后满是浅浅笑容。   这女子平日里温和,知道西唐是故意压着世子,倒也悠闲的去逛了朱雀大街,还买了许多西唐的胭脂水粉,她静静的看着周大将军,“恩珠给将军行礼。”   周璟垂眸睨了一眼石桌上的清茶,氤氲的茶气被风吹的斜斜的,他青丝束成冠,一双清润的眉眼微微的挑着,在那白茫茫的茶气背后,倒是益发显得楚楚不凡。   不过这楚楚,倒是只是衣冠楚楚,那满腹的心术就像是饿了千年的巨蟒,只是一个转身都能把你缠的死死的。   当日礼明殿相遇,这个男人来的甚迟,且行为举止也是放荡不羁,她那时虽然故意在他跟前掉了一方帕子,但是这般也是为了试探这个男人,一个男人若是为了女色就神魂颠倒的,那么终归将是一个废物。   可是肩胛骨处的那一剑,让她彻彻底底的认清了这个男人,薄情又狠心,根本不会怜香惜玉,也正是这般如狼的狠心男人才能让贪婪若蛇的突厥聂服。   弘吉剌·恩珠这些日子并没有想着如何救自己的夫君,她满心都在想着如何征服那个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如今他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的饮茶,他的眉眼、唇角甚至下颌微微的青须,她都觉得好看,如果他抬头定能看到她眼里的星光。   周璟睨了一眼跟前的女子,将茶盅里的茶倾倒在地上,漫不经心道:“世子妃如此看本将,若是被你夫君知道了,怕是心肝脾肺肾都疼,本将虽说俊美,可是也不用这般看本将!”   弘吉剌·恩珠淡淡一笑,碧波盈盈的眼睛微微的弯着,“将军龙章凤姿,女子见了有谁会不喜欢!?我虽说有夫君,可是如果真喜欢,便不会计较这些。”   “世子妃不会计较,可是老汗王还能撑多久?你们大皇子根本不想交城池,而你也在拖……只是到最后,一个正统的大皇子和一个夫君被扣押的女人,孰胜孰败?”周璟环胸冷冷的打量她,语气却是毫不在意。   弘吉剌·恩珠也顺势看着这个男人,眼界高嘴巴毒,她抿着唇低低道:“将军所言的确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如今自是敌不过大皇子,可是那大皇子也决计不会留下城池,我与其去突厥被屠戮,倒不如替将军在军帐里收拾收拾……哪怕将军只是在军营里用我……”   “哦?本将在军营里不用任何女人,世子妃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可是在跟本将说什么鬼话!”   这般毒辣的嘴,让弘吉剌·恩珠顿时臊红了脸,她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的转向房门的方向,路过周璟时,小声道:“的确是鬼话,且是迷了心神的鬼话,我们突厥女子有秘术,将军可要听听鬼话,见识见识秘术?”   这个女子是个嫁过人的,这床笫史自然是丰富,且那身子也是被调.教的风骚妩媚,莫说是秘术,便是随便嚎叫两声,那都是带着一股子胡人的妖骚。   不过周璟如今却不喜欢什么秘术,他打量跟前的佳人,一张白皙的脸,碧波盈盈的眼睛,生的桃花玉面弱不胜衣,这等女子放在床上绝对是一等一的舒爽,以前的他也从不在乎什么二嫁的妇人,总归阴阳和合,你情我愿,舒爽便是。   可惜如今他那野马的心都被那坚守三纲五常的小呆瓜给控制着,但凡看见个女子,就觉得应付的心烦,更别说这等妖骚的,若非压着心性,他怕是真会搞上一麻袋女戒噼噼啪啪的全都扣在她脑袋上。   周璟看到她暗送来的热切秋波,直接将茶杯拨在地上,“突厥世风开放,本将享受不了,如今本将已有嫡妻,世子妃不要颜面,本将却是个守身如玉的!”   弘吉剌·恩珠垂下眉眼,片刻却又蒙上了女政客的冷静,她转身走到周璟的跟前,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将军不是昏庸之人,也不会被女人左右,只是将军可知道大皇子的正妃是吐蕃公主?到时候吐蕃和西突厥联手攻西唐,敢问将军手中有多少神兵?”   周璟手指敲着桌面,一双清润的眸子微微的皱着,半晌淡淡道:“世子妃智谋的确在那废物大皇子之上,不过本将奉劝世子妃一句,靠着裙带连起的国家,最好对付!本将扶助世子妃事小,可若是垂涎我西唐的江山,不出一年,我必灭突厥!”   弘吉剌·恩珠掌心冒了一层冷汗,这种平日玩世不恭的男人,一旦认真起来,便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西唐开始庆祝天官大帝。   世家子弟和六品以上朝官都在庙宇里庆祝玉皇,且朱雀大街上还唱大戏,有百姓抬着纸糊的三官在上都游走,遇到新上任的官员便笑着过去讨一二两银锞子。   甄明玉坐在上做,看着飞檐上垂挂的那些红灯笼,说实话徐长缨那般我行我素的男人,尤其还是幼年时欺负过她的,她觉得那男人为官,于情于理都对不住天下苍生,所以那日她才失手将那田赋论打落在鱼池里。   不过不可否认,那徐长缨的确是个人才,养济院的财政多年未解决,就连户部那些大员提起来都头疼,他不过去了一趟,就跟周大将军的想法不谋而合,也实在是有几分才华。   正想的出神,就见朱雀大街的正中那些抬着三官的百姓,伸手朝着一个男子要银锞子,“徐大人且发些银锞子,咱们百姓还专门为您备了一首歌谣……”   甄明玉端着热茶,眯着眼儿看那徐长缨,那男人穿着一身白色锦衣,身躯修长,倒是英姿焕发,他挑着眉看那些百姓,忽然从袖里掏出一锭金,“瞧好了,谁抢到,便是谁的!”说完,大手一扬,那金锭直奔一旁的房顶去了,那些抬着三官的百姓鸡飞狗跳的去追金锭了。   那男人见他们疯跑,却转身将袖中的金锭扔到了一旁的草里,笑的轻蔑恣意。   看到他这般将别人牲畜一般耍,甄明玉脑中不由的浮现出当年跟他扭打在一处的场景。她看着男子的凤眼,生的英姿焕发的,但是这位可是真真满肚子黑水的,想必他和驸马绞在一起,比浓墨还要黑上几千个层次。   记得观夏六年,徐长缨走在街上,一个娇媚的女子走过来,才不过片刻时间,就见他把狗链子套在女子的脖子上,还满大街的溜……现在想起来真的是人面兽心啊。   正想着往事,谁知手边的茶杯却被谁猛地一顿,甄明玉猛地一惊,不由的坐直了身子,待微微转头,却看到周璟环胸上下打量她,甄明玉眼观鼻鼻观心,忙和一旁的二皇姐去聊上元节的烟花火树了。   待迎花灯结束后,就见西突厥那世子妃给父皇敬献了一只巨大的龙灯,只是那双盈盈秀眼不住的往周璟身上瞟,那眼神多了几分爱意,少了几分利用。   皇帝见到那巍峨的龙灯,顿时笑的开心,连连夸赞了一番世子妃,还龙心大悦的说世子妃遇难时,西唐必鼎力相助。末了还给世子妃送了一支舞狮队。   甄明玉不由的看了自家驸马一眼,父皇既然张嘴了,那便是君无戏言,而放眼西唐能这般套路父皇的只有自家驸马,至于为何给世子妃舞狮队,她一时间还想不明白。   待妇女在元夕结伴□□时,周璟一把抓住了甄明玉的手腕,冷淡道:“公主今日可真是雅性,一边看着火树银花,一边使劲瞄着白衣小哥,为夫还真是引狼入室。”   甄明玉不由的打了一个嗝儿,“驸马说话也忒不讲道理,本宫不过是看不惯那小子欺负戏弄百姓,再者,本宫早已嫁给驸马,便是瞄,也要瞄驸马,定然不会瞄到别的男人身上去!”   也不知怎的,往日那些掷地有声的大道理,今日格外的无力,周璟冷着脸,望着远处道:“公主若是真的瞄臣,那必是爱极了,可是臣瞧着公主对臣毫无爱意。”   其实,说到男女的风月,他绝对是个中翘楚,可若说真心喜欢一个什么人,他却不怎么擅长,不过突厥世子妃那日的眼神却点醒了他。   一个女人如果真的喜欢男人,那眼神里的爱意丝毫遮掩不住,喜欢看他吃,喜欢看他讲话,喜欢到只靠近唇角都幸福的弯着。可是如今跟前那个小金枝,那个初初他瞧不上眼的小金枝,却轻易的玩弄了自己。   就像是遇到黑旗军她到罗州去,他可以理解为她去罗州办案,甚至为了讨她开心,还专门到大相国寺买了许多案子卷宗,可是这小金枝却只是一味的敷衍自己,她的眼底对他从未有过波澜。   想到这些,周大将军内心就已经风起云涌,待看到那小金枝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徐长缨,那莹润的眸子一会儿是嗔怒,一会儿是娇软,一股子火儿就流窜上来。那个徐长缨懒散又爱捉弄人,瞧把这眼界儿浅的小东西迷的。   甄明玉看了看周璟,一时间也没想通自家驸马又是吹的哪阵邪风,便呆呆的看着那些妇女在神前焚香祈福,正看的认真,却被自家驸马猛地抱起,直接纵马回了公主府。   一脚踹上房门,只见周璟将她一把仍在松软的锦被上,冷睨着她,“好好坐端正了!”   甄明玉抿了抿嘴唇,乖顺的做好了,一双眼睛讪讪的望着他,只听周大将军脸色沉郁道:“夫妻同林鸟,倦了便会为彼此梳理羽毛,为夫如今疲惫的很,还望公主舍下贵躯,给为夫捏捏肩。”   一向端守仪礼的三公主,听到这埋怨嗔怒的话,噗喝一笑便笑了,她又不能笑的太过恣意,便一边抿笑着唇,一边低低道:“驸马花样甚多,本宫怕揉着肩,又吊起了那不怎么结实的玛瑙吊环,本宫若是一个失手砸了驸马的命根子……到时候耽误了驸马延绵子嗣……”   周璟听到这些浑话,不由的轻笑一声,“微臣的子嗣便是公主的子嗣,左右微臣脐下三寸被砸的如软脚虾,到时不得爽利的是公主。公主就这般讨厌微臣?哪怕是捏捏臣的肩,公主都厌烦至此?”   甄明玉听着连珠炮似的三句发问,觉得夫妻之间捏捏肩膀,倒也没什么,便伸出小手捏了捏他宽厚的肩。   周璟挑着眉眼,薄唇紧紧抿着,显然不怎么满意,“公主就是这般与臣同林?若是天下同林鸟都这般敷衍,怕是鸟儿都绝种了。”说完,眉毛紧紧的皱了起来。   甄明玉听到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重重的捏着他的肩。   谁料人家那个难伺候的男人,又把身子往后一靠,鸡蛋里挑骨头道:“公主这般可是要谋杀亲夫。”说完,又扫了甄明玉一眼,继续道:“公主金贵未曾做过这些,不如公主环住臣的脖子,过来亲亲臣。”   甄明玉听了这句,恨不得一手捏死这个大纨绔,她一肚子火儿,可是转眼却端正了身子,朝着周璟道:“驸马可是存心作弄本宫?”   知道她又要搬出那些大道理,周璟却闭上了眼,继续道:“作弄?夫妻之间的风月叫作弄,微臣倒是头一回听说,不如咱们一起到宫里问问你父皇,夫妻间如何行事才不叫作弄。”   满是矜持的小金枝,也是恼了,直接勒住收复西唐半壁江山的权臣脖颈,深吸一大口气,重重的吻了一口他的眉心。   她不是个放纵的人,这般行为真的已经突破了底线,吻到那温凉的肌肤,接下来应该就是起身各找各妈了吧,她移开唇,正要起身,腰间却猛然多了一双大手,紧紧的箍着她的腰身。   一个翻身,周璟将那小东西紧紧压在身下,一双修长的手熟稔的探进了她的里衣……   待一番兴风作浪,周璟垂首盯着那眼神有些发散的小人儿,定定道:“公主心里可曾有过臣半分?”   甄明玉僵硬的眨了眨眼,往日那些大道理早就出来了,可是如今脑际却空白了一片,“本宫是驸马的人,这心却是自个儿的,听太医说,没了心就死了……所以不能把心给驸马……”   周璟眼底一沉,定定的看着身下的小人儿,说的也是,一个刚过十六岁的丫头,哪懂得什么情爱,说心里可曾有过半分,这倒好直接说太医了,罢了,总归是自己心上的人,慢慢的宠慢慢的养便是了。   日后,让她知道这世上最疼爱最珍惜她的,只有他周璟,到时把夫妻间真真正正的恩爱全都让她知道,直到那时,他想听她说一句,心上只有他周璟!   待想通后,周璟心头的怒火便散了,埋首细细的吻着那里衣处裸露的肌肤,感受那小人儿身子微微的震颤……   ***   转眼便到了春日,燕子湖畔的桃花灿灿的开了,甄明玉听说宜阳县主来了上都,便想同她一起去燕子湖畔赏桃花。谁知到了巷御街,竟迎头逢见了信郡王妃刘娴羽。   那信郡王妃穿着一身湖绿色的丝绸罗裙,樱桃小口涂着浓烈的胭脂,本来生的媚态横生,如今化了这妖冶的浓妆倒像是妓馆里落了毛的老鸨一般,俗气又刻薄。   她弯身摘桃花,看到巷尾的三公主,却把眼睛瞟向了别处,不自然的跟身边的婆子搭着话,甄明玉倒也没计较,便淡淡一笑,朝着宜阳县主去了。   信郡王妃见她唇角的淡笑,一双妖冶修长的眉紧紧的蹙着,“什么东西!不过是长的清秀了几分,瞧这骚劲儿!”   上次在道观祭祀,那三公主被道符冲撞了,周大将军便兴师问罪的将他们一家赶到了满是瘟疫的江浙,她心气儿又高,只想着到时带着女医出出风头,却不知周将军是为了那个小瘸子。   直到了荷花池旁,她本想去偶遇周璟的,却不想自己心上的男人竟和一个小瘸子甜言蜜语,她不由的攥紧了拳,坐在了草丛中。   过了片刻,就见周将军凑到那小瘸子跟前说了些什么,那股子宠溺让人瞧着就生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就见周将军压着那小瘸子的手,看态势大约有在荷花池旁行云雨的……   她心里一阵凉,难怪一向视礼教如粪土的男人,会这般冷待自己,就连自己那笑语盈盈的表妹也被晾着,原来是被这不要脸的瘸子给迷住了、。   她也多少听说过一些男人专门喜欢那些有残疾的女人,她正想着,却见周璟一脚踢翻了那满篮子的莲灯,那小瘸子公主也落寞着脸……   她原以为他俩会就此了断,却不想那男人却益发的对那小瘸子上了心,甚至还专门到大相国寺给她买书。西唐不许驸马留宿公主府,可是她就没看见周璟从公主府出来过!   今年除夕,她要看烟火,可是整个上都的烟火都被那男人买去哄小瘸子了,那火树银花足足亮了半宿,她一双媚态横生的眼也足足哭了半宿,这等风光合该是自己的,可是当年的一念之差竟然输的一败涂地,而且对方还是个瘸子,她紧紧攥着拳,眼底的怒火像是喷出来一般。   在巷御街,那三公主梳着近香髻,髻上插的是金玉轩最新出的东珠步摇,她足足三月都未等上,那小瘸子却轻易的簪着,还有脖间那星星点点的红痕,定是故意放骚勾引男人,才被吃成这般!   信郡王妃猛地伸手扯住花枝,细嫩的手缓缓的滴着血,当年想着嫁给信郡王就是一生的荣华富贵,却不想周璟那男人才是人中之龙,是带给自己无上荣光的男人。她绝不认输,这是她的男人,她合该夺回这一切!   待回了信郡王府,婆子把房里的灯吹灭了,刚把帘子放下,就见信郡王喝的醉醺醺的进了房,伸手摸了信郡王妃几把,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信郡王妃抬脚轻蔑的踢了他两下,却穿着粉色的肚兜直接去了偏房,她弯腰将那黑色的大箱子打开,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太监一把搂住她,涎涎的往下邸咬着,“可是舒服?”   信郡王妃昂着头,用力摁着小太监的头,“且重些,你这混球,可是在宫里伺候的贵人太多,舌头钝了不是?!都挠不到痒处!你说你还叫什么小姜子,下面没把,舌头也开始不争气了!”   小姜子一听,便猛地伸长舌头,用力的抵舔啃咬起来。   婆子守在门外,看到雪白的窗户纸上,女子昂着头张着嘴,似乎舒爽的沦陷过去一般…… 第42章   听到床榻上信郡王的翻身声, 小姜子忙把舌头撤了回来,刘娴羽却用力的按压他的头示意不要停, “那老东西睡的比猪还沉,如今便是一阵响雷都劈不醒他,你怕什么!”   那小姜子一听,涎涎的用力一舔,惹的信郡王妃猛地一震颤身子, “听……说, 听说三公主身边那个小丫鬟用匕首劫持那个贱人?”   小姜子停住嘴里的动作, 伸手捏着信郡王妃柔滑的肌肤,低低道:“嗯,这就是奴才的天生低贱, 三公主待那小泼妇可是好的很, 谁知为了个侍卫,就劫持公主, 真是天生的奴才命,没救!”   刘娴羽娇艳的红唇微微一扯, “你个狗奴才倒是偏向着那个三公主, 你可是也给她抵舔过?!”   小姜子猥琐一笑,一把抱住了刘娴羽的腰, 一双满是粗茧的手撩拨着她, “那哪能呢,三公主是个好性儿的主子,奴才便是十个胆子也不敢碰她小手指一下……王妃就不一样了, 天生的妖媚骨子,就是我这被阉了半截的,也想把下半截捋吧直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来钻钻王妃娘娘的贵体。”   他算不上个男人,可是身下有半截没怎么阉干净,所以经常跟宫里下等的贵人、采女的鬼混,倒也是天生奴才机灵,那等舌尖的功夫倒是遮掩了半截子的短处。如今竟然效命到了信郡王妃的罗裙下,这女人可是当年艳冠群芳的一等美人,再者又曾是周大将军一掷千金的,这个中滋味,自然是与众不同。   听到那贱奴才嘴里那些淫语,刘娴羽不由的蹙起了妖冶的长眉,可是片刻,那水汪汪满是媚态的眼却落在小姜子身上,“你这狗奴才,本宫也是受用了,自然不会亏待你。只不过,我姐姐最近在宫里如何?”   “雪婕妤娘娘最近怀了龙胎,说要听佛音来胎教腹中龙种……娘娘让奴才给您带句话,说是让你少掺手三公主府的事,赶紧生个儿子,紧紧霸住信郡王世子的位置。”   刘娴羽应了一声,转身掀开黑色箱子,并附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一个道观的位置。小姜子经常替她办事,以为这次去道观就是领个赏钱或者让哪个道士过来登信郡王妃的凤床,便嘲讽的点了点头,朝着道观去了。   奴才逢迎,那宫里的姐姐又何尝不是,他们一个个的都满是的算计,当时姐姐想借着周璟那阵风登上妃位,可如今怀了龙种,连个昭仪都没当成。她如今母凭子贵,还跟宁王搭上了边儿,自己又算什么,自己不过是她腹内龙种的垫脚石。她刘娴羽不甘心,她绝对不甘心落在任何人身后。   身边儿的信郡王性子一根筋,除了一个爵位真的一无所有,她厌恶这个男人,每次躺在他的身下,她都恶心的想吐,有时她甚至想一把掐死他…男人可以三四四妾,她玩儿个太监又能如何?!   一场春雷,炸裂了天空的最后一丝阴霾,信郡王妃立在窗前,任由窗边的斜雨打在她红痕斑斑的下身。   这场春雷落在信郡王府,也落在了上都,钦天监还未来得及上报天象,太常博士那里却递了一个折子,说沈元贞做了吐蕃的奸细,引吐蕃人进犯上都。   这沈元贞不偏不倚的是甄明玉八竿子打的着的娘舅,有言官满嘴吐沫星子,请求皇帝斩了沈元贞。而周将军那派的考虑到三公主,便与言官争执起来,这一闹,就把三公主逼在了烙锅上下煎炸。   周璟进主府时,甄明玉正听礼官说这件事,见到他进门,便朝礼官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这件事驸马倒是不必压着,左右犯了错就要惩处,何况是通敌之罪,的确是当斩的。”   周璟懒散的坐在软榻上,吹着口哨逗笼中的金丝雀,“通敌之罪是该斩,按照西唐律法,还要连坐五族,而公主恰好在五族之内,臣若不压着,怕是就要丧妻守寡了。”   甄明玉合上手里的西域志,走到那鸟笼子跟前,“驸马怕是早有主意,本宫愿闻其详。”   周璟挺住了手里逗金丝雀的动作,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此事说难不难,只要公主配合,一切好说。”   小金枝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默默的看着笼子里的金丝雀。   周璟本来就是不正经,说话也是不着调,可是看到她眼底的沉默,便坐端正了身子。其实,那些言官能有这么大的劲儿,完全是因为宁王在背后搞动作,这些对他来说就是小儿科。不过他却想彻底闹大这件事,到时灭五族,皇帝那老东西自然昏庸的不知所以,而他就可以李代桃僵的把小金枝接进别院,日后再也没有什么小瘸子三公主,只有他的女人。   他睨了窗外的细雨,漫不经心道:“想必公主也厌恶了这整日装瘸的日子,不如公主到别院好好的享受女儿家的娇宠?”   甄明玉听到这句话,细眉微微的蹙着,一双莹润的眸子却不由自主的看向那蹦蹦跳跳的金丝雀,“驸马可曾听过金屋藏娇的典故?”   周璟回头打量跟前的小人儿,丝毫不好奇道:“街头巷尾,但凡识字的都知道,不知公主又要给臣讲什么大道理?”   “驸马并非昏庸愚钝之人,本宫又何德何能给驸马讲道理,不过是驸马忍让罢了。不过当年的宫廷争斗已经把本宫推到了风口浪尖,虽说该急流勇退,可是本宫若是真的成了金丝雀,驸马也不过是得了闲吹着口哨逗弄一二……”   说完,甄明玉沉默的伸手在檀木桌上写了金屋藏娇四字,写完唇角便嘲讽的一弯。   周璟素来平静无波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冷意。   他不是愚钝之人,自然知道自家小金枝的性子,她并非那等靠着男人的,他自然可以将她顺利送到别院,也可以金屋藏娇,可是日后呢?   日后,他和皇帝发生冲突,但凡有人知道她在别院,她就会变成一枚更痛苦的棋子。她是他最珍惜的,可到头来……   他可以宽刀阔斧的谋取江山,可是如今为了个女人却畏手畏脚起来,一张放纵不羁的周大将军不由地一阵心烦,猛地一把拂掉金笼子,紧抿着唇走了。   甄明玉蹙着眉,将地上的金笼捡起,里面的金丝雀似乎被惊到了,张着黄黄的小嘴儿啾啾的叫着。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和这金丝雀又有何区别   她虽是个公主,可是却是个不怎么受宠的公主,如今嫁给个权臣,父皇似乎多看了她几眼,可是男人的情能维持多久?   世上的男人,但凡江山美人做抉择,必先遭到放弃的便是女人,嘴里的恩爱痴缠不过是情浓时抹了蜜的鸩酒,虽然甜丝丝,可是一旦咽下去就万劫不复。   如今周璟对她的宠,就像是抹了蜜的鸩酒,看看就好,若是真的傻乎乎的饮下去,那离着被毒死就不远了。所以,趁着他给自己抹蜜的时刻,多为自己谋算些,也不至于到时笑着哭……   如果他真的做了那等金屋藏娇的打算,那么她倒要提前备好去西域的金银细软,到时哪怕是在那里开个小酒肆,也能自由自在的,总比被父皇和相公拿着当博弈的棋子好的多。   不过,她等了三日,却听礼官说周大将军向父皇进言,说沈元贞早年为西唐立下汗马功劳,有功勋在身……父皇便削了沈元贞的官爵,赐了他一个全尸的绞刑。   甄明玉微微一滞,她倒是没料到周璟会为了她妥协,便乘着撵轿去了陵王府,让老皇叔别再煽风点火了。   老皇叔是个以天下正义为重的大叔,他握着被子,沉吟顿挫道:“虽说不至于五族,但是此事不严惩,将来必出乱子!”   甄明玉微微叹了口气,天塌下来有周大将军顶着,可是老皇叔执意扩大此事,自己就真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了。   老皇叔专程进了一趟宫,可是自家父皇却连称病三日,气的老皇叔直接下江南散心去了。   老皇叔一走,宁王那边儿的人拿着沈元贞做文章的劲儿头也小了不少。   倒是上都的大雨,让朝廷十分头疼,从进了春日,这连绵的春雨就下了月余,田里的种子都被淹的发了霉,一时间上都的米涨到了一千文,不过今年倒是没有饿死的,因为户部那散漫的爱睡觉男,一个法子拯救了天下苍生。   户部的人大多是宁王那派的,本来就脑满肠肥的没什么本事,如今遇到这米粮涨千文,更是慌了手脚,被周将军那边的人连上了一百封折子,被皇帝骂的狗血喷头,还罚了半年的俸禄。谁都不想再接这件案子,如今果郡王世子来了户部,他们便操着油滑的脑子给这年轻人下套,把他一阵猛夸,然后把米粮的调控直接划到了徐长缨名下。便是罚,他们果郡王府家大业大,也能出得起。   不过这徐长缨倒也是个有本事的,瞧着平日里除了睡觉,却不想上了一次街道,就摸清了米粮疯涨的道道。   到了四月末,暴雷击穿了皇帝的寝殿,皇帝惊惧的不得了,匆忙的放了宫女数千人来消灾,四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到泰山祭祀祈福。   泰山是五岳之首,西唐的皇帝每年都要带着朝臣来祭拜山岳,祈求西唐风调雨顺,国运亨通。   皇帝倒是个会生病的,前阵子装病,这阵子倒是真病的爬不起来了,所以这祭拜山川的重任就落在了皇亲子弟身上,就连那深受娇宠的四公主都被赶去泰山祈福。   本来周璟担心山东境内的流匪,正好借着三公主腿疾,让她在府里歇着。谁料山东境内的百姓却听说三公主生的菩萨相,写了万民祈愿书,务必请菩萨相的三公主来泰山。   还专门把自己出征时的第一谋士彭季同调了过去,彭季同自恃耳力过人,便一路埋怨,但是在半路上逢见唐门嫡长女莲花后,就安分了许多。   唐门医术冠天下,就是皇帝都不一定请的到,可是将军却让唐门嫡长女一路照料三公主,想必三公主是有大用处的,想到此,便紧紧跟在三公主的马车后。   马车走了小半月,途径大明湖畔和趵突泉,倒也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明湖波光粼粼,里面又有许多野生的鲫鱼,搬个小板凳垂钓,不到片刻功夫就能钓许多鱼。   甄明玉看到那跃出湖面的游鱼,不由的眯了眯眼睛,山东物阜民丰,也难怪是兵家必争之地。   皇室的马车都是双辕大车,且四周垂挂着正黄色的琉璃珠,在后面的便是四品诰命夫人们的车马,甄明玉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马车,本以为自己的马车后是诰命夫人,谁料自己的马车竟走在最前面,就连备受娇宠的四公主车架都排在她之后。   待到了泰山,就见泰山山脚下围着一些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张写着红字的布条。   她有些不明所以,倒是周大将军一双懒洋洋的眸子微微的眯着,朝着户部尚书道:“徐长缨大有可为!”   户部尚书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便朝身边的主簿吩咐,把徐长缨请过来。跟前这位阎罗惹不起,那位徐世子也是个难缠的,自己虽是他的顶头上司,可是自己说什么,那混小子都当个屁放了。   主簿急匆匆的跑到了山脚下,见到徐长缨躺在树上睡觉,便竖了个梯子小心的爬了上去,“我说世子爷,您也忒不注意了,若是掉下来可怎么好,不去咱们到山上瞧瞧?”   徐长缨半睁着眼,抬脚蹬在主簿的肩上,挑了挑眉道:“你跳下去,我就和你去山上。”   主簿两条眉毛耷拉着,拧头看了看地,正哭丧着转身跳,就见徐长缨一身白衣一跃跳在了地上,款步朝着山上去了。   一到山上的斋房就见周大将军坐在正座儿上饮茶,他扫了扫衣上的褶皱,倒是朝着他一鞠,“瞧着咱们圣上老爷子又装病了。”   周璟听后,薄唇一弯,倒是投脾气的一笑,“这次不用装,直接起不来了。”   徐长缨听到周大将军这般随性,倒也意气相投了不少,他坐在下首听户部尚书在那里说官话,正无聊时,却透过那博古格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像是伏在桌案上写什么。   周大将军直接忽略户部尚书,打量徐长缨道:“听闻你和三公主儿时相识?”   徐长缨凤眼微垂,沉默了半晌,“相识倒算不上,儿时尽是扭打了。”   周璟听到这话,心气儿倒是和顺了不少,“上都米粮上涨千文,你不过半月时间就解决了,的确不一般。”   徐长缨抬起眉眼,倒是认真了几分,“上都米粮上涨千文,一是种苗腐烂,二是商人故意抬价,在下派人给农户发了种苗,且给商人出售米粮收重税,倒是商人如果雇佣农户,则奖励十两,这般一来,商人雇佣农户务农,农户无饥馁……”   周璟欣赏的点了点头,“难怪方才山脚下商人给农户发米粮,你这小子竟能从商户手里抠出钱来!”   商人的钱可都是穿在肋条骨上,珍贵的紧,徐长缨用了不到半月就让那些商人屈服,倒也是为官的好手。   徐长缨起身出了门,微微转头看着雕画木窗,看到两人坐在软榻上,手里执着棋子……   “驸马且住手,本宫这步棋摆错了,本宫要把棋重新放在这边儿。”那声音娇滴滴的,虽说悔棋这个行为比较无赖,可是饶是哪个男人,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宠溺的由着她悔棋。   当年,这个三公主一身的娇蛮任性,他总是有事没事的呛她两句,看她生气就觉得好玩儿极了。   上次在马球场上,他看到她小手捏着一只白瓷杯,白莹莹的倒是比瓷杯还要白上几分,以前经常听那些长舌说三公主只是汾王府的一个摆设,是周大将军决计看不上的人。可如今他觉得这些话水分很多。   他是个任性的人,那些世家子选拔到朝中为官,他最不屑一顾,甚至想直接在树上一觉睡过去,可是那张小字条上的话,却让他一瞬间有了兴趣,能说出这般话的,能直接戳到他的只有那个臭丫头。   待到了院子,徐长缨伸手抚掉肩上的落花,世人都说他我行我素,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强,可是他如今瞧见这小丫头,可是真正的高手却在那深府内院内。   周璟那个人玩世不恭,心性薄情又狠厉,从未见他对哪个女人上过心,可是如今连那丫头悔棋这等招人烦的行为都能忍受,这说明珍视那丫头到了什么程度。   那小瘸子三公主若无一点心术,怎么能拿的住那九头昆仑兽,如今瞧上去倒真的像是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一般。   待下完棋,吃着山下特有的嫩鱼和小黄米煎饼,不由的弯了弯唇,其实这泰山她幼年时也曾来过一次,那次父皇泰山封禅,她便来过,不过那时身子娇气又是个炎炎夏日,不过片刻的光景,就热了一身的大汗,中暑晕过去了。   如今走到哪儿都是凉凉爽爽的,这小食也清淡可口,真希望这次的泰山之行能更长一些。   就是自家那驸马,吃了几口,像是不合口味一般,直接将她抱到了行馆里,拉着她的小手啄了啄,啄着啄着就孟浪起来,惹得甄明玉不由的红了脸。   泰山行馆往南去三里变四一片灿灿的梨花里,白莹莹的十分漂亮。听闻将军的通房小竹姑娘最喜梨花,最爱梨花的没来,倒是怪了。   甄明玉摘了一朵梨花,微微的转着,“其实本宫比较喜欢海棠,这梨花,听闻你那通房很喜欢。”   周璟听了这句话居然毫无表情,“公主虽说开明大义,可是为夫却觉得爱本身就是占有,公主这般,可是因为不爱微臣?”   甄明玉转了转手里的梨花,这男人总是这般,七拐八拐的就拐到这些话题上去,也罢,与其惹了这个醋缸,倒不如和唐莲花去林子里去赏赏梨花,顺便还可以采一些制成护肤的香膏。   她见了满院子的梨花,伸手就要摘,却被唐莲花抓住了手腕,只见她用银针试了试,发现没变色才让她摘,“公主,人心叵测,若是用有毒的梨花制成面膏,到时就真的不妥了……”   本来她觉得梨花白莹,却没想到有人也会在上面做手脚,若非唐莲花提醒,自己被有心人算计了,也只能认栽了。   待将那些梨花晒制好后,量却有些少,她便带着人又去了梨花苑,这梨花苑往北走有一处横斜的假山石,这些假山石全是用上好的碧玺雕成的,父皇先前就喜欢带着全贵妃来这里鬼混。   如今这四下无人,摘梨花摘的腰背也有些酸疼,倒不如躺这儿歇息一二,甄明玉立在一旁,猜着唐莲花会让人过来试毒,查探草木里的蛇虫,便乖乖立在了假山一侧。   一个迷路的小太监却歪歪斜斜的闯入了梨花林,待看到了玉石上的佳人,那被阉了一半儿的家伙却猛地增长了一倍,眼底也泛着红,还未来得及看清,只见他猛地扑到了假山的一侧……   作者有话要说:  甄明玉:这小太监有意思   周璟:嗯~~~~高配版,一会子咱们一起瞧瞧~~~   甄明玉:…… 第43章   信郡王妃弯腰摘了苍耳, 樱桃小口里露出一丝冷笑,尤其是看到那个小太监迷瞪瞪的被自己的侍女引到梨花苑后。   以前总是听那个道士胡扯, 却不想世上竟真的有狗尾续貂的事。   这个小姜子因为还有半截,所以她故意让他去了道观,任由那个道士用狗鞭续在了他粗鄙的身上。本来她以为这是道士故意哄她的,却不想竟然真的装上了,就是有个弊端, 见了女子就跟到了春天的畜生一般, 直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 那狗鞭干硬了才会停止……听说一个妓馆里的花娘就被折腾的染了病去了,去时身下的恶臭都生了蛆虫。   当时,她一心一意的想要转向周璟的怀里, 可是他却对自己不屑一顾, 大约就是嫌弃她是被信郡王沾染过的。   可是如果那小瘸子也被沾染了呢,她故意让侍女将那小姜子引到梨花苑, 那三公主生的肤白貌美,那狗尾续貂的低贱东西必然如同发了春情的猎犬……再说, 她身边就只有唐门那几个医女, 到时候一起被压在身下弄了便是了。   一个金枝玉叶却被一个被续了狗鞭的太监压在身下,到时候脏态百出, 周大将军见了还会为她神迷颠倒么?   信郡王妃一双媚态横生的眼睛闪烁着光彩, 周璟这个人虽说玩世不恭,可若是动了情,那就偏执珍惜的紧, 到时候看到那瘸子公主被一个太监高高架着细腿,定会一把掐死那个小贱人,而自己将会慢慢的夺回一切,包括周大将军的心!   她紧紧攥着苍耳,直到那白色的小花枯萎脱落,这一切都在自己的谋算之中,她要夺回自己的一切。   不过,那小姜子猛地扑过去后,就听到一个尖细疼痛的男声,再接着便是嘶嘶的蛇声。那些诰命夫人听到梨花苑的声音,不由的面面相觑,倒是周璟猛地沉下脸和彭季同提着长剑直接冲进了梨花苑。   刚进梨花苑,就见唐莲花手里捏着一根半人长的花蛇直接扔在了众诰命夫人跟前,“今年春日暖融,花蛇醒得早,冲撞了公主,多亏一个小太监过来护驾。这条蛇炖了倒是美容养颜,各位可有要吃的?”   那些诰命夫人纷纷遮袖子,嘲讽的睨着唐莲花,那躁动的长舌低低的嚼着她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倒是信郡王妃,闭月羞花的脸上一派苍白,莹白的手指也微微的发抖,那些唐门的医女看着干干巴巴的,怎么?莫非这些会什么妖术不成?   彭季同环胸依靠在门口,这唐门嫡长女可是用的一手的好针,那银针能悬壶济世,可是背地里可是比马蜂针还要毒,要不凭着出色的相貌,怎会活脱脱的剩到二十六岁。   当小姜子那半截直戳戳的竖起来时,那两打探花丛的毒虫蛇蚁医女正捏着一只毒蝎子,那小太监扯碎□□闭着眼就冲过来,却一下被蝎子蛰到了,本来就是续上的,被蝎子一蛰顿时就变得更肿了。   唐莲花刚拉着三公主过去诊脉,就看到了下首假山石处的骚动,她微胖的鹅蛋脸微微一沉,利落的抓起了一只花蛇,直接扔到了那小太监脖颈上。那花蛇受惊,一口咬在了小姜子的喉结上,那小姐小姜子受了蛇毒,一瞬间就脸色铁青浑身颤抖起来。   唐莲花冷静的检查了医女的罗裙,上面只是有些污浊的黏湿,正要说话,就见周璟提着剑沉着脸进了院子。   本来他正听户部尚书说山东的人口和赋税,听到梨花苑里的太监嚎叫声,还以为有刺客,便晾着户部尚书,大步进了院子,待看到凉亭里的小金枝时,心里的焦躁才堪堪散去。   他用剑挑去那花蛇,猛地劈开了那小太监的裤.裆,只见那半截子上接着一截黑乎乎的狗鞭,这等污浊下作的手段,只有道观里那些老道才做的出来,不过这老道又是被谁指使的?   他示意彭季同将小姜子拖去刑房,又问了唐莲花几句。   待清楚后,便大步走到凉亭将小金枝按在怀里,这丫头总是在外人跟前装沉稳,其实胆子小的很,若非这些医女都是善用毒又机灵的唐门中人,怕是这个小东西就真的被一个低贱的太监欺侮了。   他都没舍得碰她一下,却被一个续了狗鞭的贱东西欺侮,越想眉头的青筋就暴了起来,他紧紧攥着拳,饶是天皇子老,敢伤他的女人,便要将他碎尸万段!   甄明玉本来坐在凉亭里等着诊脉,刚伸出手,却见一个医女朝着另一个医女示意,从腰中的药囊里捏出一只又大又黑的毒蝎子,直戳戳的扔在了小姜子下身。   她本以为这个唐莲花已经冷静多谋,却不想那些医女竟也是这般机灵,她都来不及反应,她们先拿下了那个小太监。   其实这件事发生的太快,她都未来得及害怕,就被自家驸马紧紧抱在了怀中,那俊脸上阴沉不定的,眸底也像是怕失去什么似的,她昂头看了看周璟,低低凑到他耳边道:“驸马,别人都看着呢,且放我下来,多难为情。”   周璟听到这句话,心里的情绪才稳了些,他垂首亲了亲她的眉心,“你我是夫妻,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说完径直抱着她去了梨花深处,“日后公主要与臣同床而眠,为夫过不得那等丧妻守寡的日子。”   甄明玉讪讪的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其实西唐的律法根本拢不住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说是不可留宿公主府,人家半夜就从后门钻进来了,还说他不是驸马,只是个迷了路的采花贼……如今那张老脸终是遮掩不住了,这青天白日的直接发出了邀她同榻的混账言语。   周大将军却觉得这没什么混账,男人不跟妻子同榻,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是个废物,想到此便直接紧紧搂着小娇妻乘着画舫游山水去了。   春暖花开,几只小黄莺伸着小嘴啾啾的叫着,甄明玉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那小黄莺,周大将军还以为她又在胡思乱想,便眯着眼睛打量她。   甄明玉看到他在打量自己,便别扭的拧过身子去了,这下倒是直接惹恼了那妖风阵阵的大将军,“公主可是在回避微臣?或者公主是不好意思看微臣的俊脸?”   其实他本是生气的,可是想到女儿家多半如此,话到了嘴边便又转了温柔,见她垂着眉眼,小手交握在一起,温婉的让人恨不得揽在怀里好好的亲一亲。   周璟觉得胸中的心猿意马狂乱奔腾,如今就是把这画舫拆了,也压抑不下。话说的不着调,手也不怎么安分,可是自家小金枝却瞪着眼怒视他,还从袖里掏出一本女戒甩在了他的脸上。   到了下午还要去汾州处理地震的急报,可是如今被自家小娇妻甩了一脸的女戒,那纨绔的自尊当真是折了又弯,要是不显示男儿的刚猛,倒真的是个怂包了。他抱起三公主扯了她的绣裙要泻火,谁知那小东西竟咬了他一口,“驸马请自重,本宫一会子还要到庙里祭祀观音,若是一身的红痕岂不污浊了庙宇!”   看着周大将军一脸的邪火,甄明玉语气又软了几分,盼着周大将军能听进去些道理,谁料这幅温软的模样,更吸引那九头昆仑兽了,“臣不亲公主的脖子便是,不过需要公主伸过手来!”说完直接拉着甄明玉的手探了下去。   “驸马……你个不要脸面的!”   画舫缓缓的行进着,唐莲花静静的望着湖面,一双水晶晶的眼睛满是落寞,待听到男人哄着佳人的声音,那落寞又变成了深深的无奈和痛苦。   到了汾州,昔日的雕廊花柱全都因为一场地震化作了废墟,那些诰命夫人见了这等荒凉萧瑟的景象,不由的闭住了长舌。礼官念着祭文,三品以上的官纷纷低着头,像是痛心疾首的模样。   周大将军却带着彭季同等人直接跳到了废土堆上,一个战场上功勋彪炳的战神,如今正弯着要将那些廊柱搬到了一旁,他手下那些精兵也塌下身子认认真真的搜寻着废墟,看看是否还有百姓被困在里面……   甄明玉看到后,便也弯身给那些流民发米,周璟看到她纤细的手腕子被米瓢压得往下折,便大步折回来,握住她的手道:“你这身子骨本来就弱,莫要做这些事,臣已经安排人过去了,且过去喝些茶,莫要累病了。”   甄明玉也的确是累,尤其是手指,简直累的断了,自家驸马真是个荒淫的,在手指上也能玩儿出花儿来,真的是……   刚坐回凉亭,就见唐莲花已经煮好了清茶,用的是顶好的新茶,白瓷的杯子,氤氲的茶气,嘬了一小口,就觉得唇齿尽是清甘。   想当初,唐莲花总是冷着一张脸,如今却像个姐姐一般的体贴,就是沏壶茶也处处按照她喜欢的来。   待饮完茶,甄明玉看到那些只说不做的朝臣也都效仿周将军,身先士卒的下去搬横木去了,到了最后还捐献了许多银钱。   那些随行的妙龄女子,纷纷望向周大将军,小手拉着自家母亲的袖子,嘴里念叨着多捐献些银钱,气的那些大臣怒骂女大不中留。   “我还以为他只会带兵,却不想治这些朝臣也是溜溜的。”甄明玉转头看了看唐莲花,粉莹莹的唇微微的弯着。   唐莲花睨了那龙章凤姿的男人一眼,认真道:“若无这些手段,当年早被降死罪,流放到丰州牧羊去了。”   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说起来倒是甄家皇室满门欠他周家的。当年周家二郎伐契丹,父皇听信宁王谗言,削了周家二郎的兵权,导致他被契丹人俘虏,暴尸荒野。   守护西唐江山的,如今却落了个这等凄惨下场,她如今再听这些事,不再是周家二郎而是她夫君的二哥……她一时间也有些窘迫。   唐莲花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无所适从,便忙过来道歉。甄明玉拍了拍她的手,转眼看着那些机灵的医女道:“瞧着她们纤瘦无力,却不想在用毒上倒是独到。”瞧着驸马平日待她们并不仁善,指不定什么时候她们就把毒蝎子扔到了驸马脐下三寸了。   “当年我们唐门惨遭灭门,这些都是在唐门学艺的弟子,若非周将军护着,当年就全被绞了……至于那些蝎子,乱动便是毒蝎,用在医病上却是最好的药引子。”   说完,唐莲花便望着远处那个穿着一身黑色锦袍的将军,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莲花有公主这等好命,莲花会用尽毕生之力珍惜他。”   甄明玉回头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子,这女子处事冷静又有手段,就是自卑了些。她拉住唐莲花的手,淡淡道:“本宫若是有你那般本事,早就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在西唐能凭借一身的本事来做事的女子,才是最可敬的,再者,你们眼中的周大将军在私下里也是浑的很,并非看上去那般龙章……”   说到这儿,甄明玉忙咳嗽了几声,身为妻子在外人跟前嚼夫君舌头,不合女德。   唐莲花却垂首看着这个三公主,当年她们唐门傲立于世,虽说没落了,可是也不至于去照料一个不得宠的瘸子公主,她当时的确是对这个三公主看不顺眼,甚至觉得周将军只是一时兴起。   后来却发现这个三公主不是一般的好玩儿,平日里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可是全都是套在周将军脖子上的。私下里处理乡下那帮土包子的事儿,那叫一个溜,说实话这等爱管民间床笫之事的公主,她还是头一回见。   更让她感兴趣的是,皇帝都对周将军忌惮三分,这三公主却屡屡在老虎头上拔毛,关键是都快拔了一撮儿了,那老虎还笑眯眯的。   这些话虽然说的极为小声,可是人家第一谋士彭季同却全都听去了,他慢条斯理的说着浑的很云云……周璟听了倒是扬唇一笑,眼底全是娇宠。   彭季同说完,又靠近了些,冷静道:“将军,那等接狗鞭的妖术是清风观的道士。”   “哦?清风观。去,把信郡王请过来,他家王妃可是给他备了一出好戏!”说完,薄唇一抿,脸上满是嘲讽。   信郡王妃本来算到周璟会一把捏死那个肮脏的三公主,却不想那个小姜子竟被剥光了衣裳拴在了刑房里,向来是个没把的,接了半截子狗鞭,自然比狗还不如,一拿着刀砍他下半截就一脸惊惧的大哭起来,还说了与信郡王妃行的那些苟且。   彭季同那般温雅的谋士,听了这些抵舔的恶心事儿,都提起脚猛地踢了他的裤.裆一记,又围堵了清风观的道士,用了一副夹棍,那道士就把信郡王妃找他给太监续狗鞭的事儿一五一十的抖搂出来。   信郡王妃被护卫压到了刑房,她紧皱着眉头,一巴掌掴在那护卫脸上,“本宫是王妃,就凭你也敢碰我!?”   怒气还未发作完,背后就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续了的狗鞭都能碰,护卫有何碰不得你!”周璟懒散的坐在檀木椅上,手里漫不经心的逗着一对猛犬。   她先是一慌,待片刻,那自尊心却让她桀骜的昂起头,朝着周璟道:“当年你为了我一掷千金,我不信你为了一个瘸子,来伤害我。”   周璟听到瘸子二字,大手猛地拍在桌上,当年也真是眼瞎了,为了这么一个贱人一掷千金,简直是阴沟里翻船了。   他扫过那个淫.贱女子,朝着彭季同道:“那个狗奴才可有跟雪婕妤鬼混?”   彭季同躬身,认真道:“雪婕妤洁身自好,并未同信郡王妃一般好淫……”   周璟冷嗤了一声,“把那狗奴才带过来,这刑房密不透风,让人家舒爽个够!”   信郡王妃没想到周璟被这般无情,至少看在自己姐姐和信郡王的份儿上会手软几分,却不想这个男人狠起来,什么都不顾及,那个狗奴才下面续的事狗鞭,若是真的被碰了,指不定就会如妓馆的花娘一般,下身生蛆虫而亡……   “周璟,你难道你忘了你当年对我说的!你这般待我,将来也会被你喜欢的人这般……”还未说完,就见一柄长剑直直的横过来,猛地割掉了她的小舌。   “记着,本将不是那等任由你个贱人诅咒的,”他用剑挑着她的下巴,一字一顿道:“本将要同她白首偕老,你个贱妇且安分些,再瞪,你的眼珠子也别要了!”   周大将军转身出了刑房,脸色却十分阴沉,雪婕妤虽说不乱宫闱,可是那个女子却比信郡王妃阴险多了。上次剑南节度使把黑旗军引来,他就觉得怪诞,若非宫里的人,谁能给那般多的黑旗军制西唐户牌……   最开始以为雪婕妤不过是想坐到妃位,如今看来却是只填不饱的蟒蛇。他放缓了步子,微微眯着眼,“且让信郡王从西门进,让他同雪婕妤一起观看那贱妇的好事。到时信郡王必然和雪婕妤那野心妇人崩盘,他若去周府,你就让父亲招待他一盏凉茶。”   彭季同听后,默默点了点头。   倒是被周将军算准了,信郡王和雪婕妤狭路相逢,两人站在了高台处,看到刘娴羽被一个太监用续的狗鞭做的死去活来,也不知碰到了哪里,那刘娴羽还喘着粗气,张嘴搂住了那狗太监。   信郡王气的直接提刀砍了那狗太监,冷睨了雪婕妤一眼,便气呼呼的回了上都。   雪婕妤则捂着肚子,一张容光照人的脸也瞬间苍白起来,她差人将刘娴羽从刑房拉出来,也顾不得肚子里的龙胎,猛地一巴掌掴在她脸上,“你个不要颜面的,你知道我们刘府花了多少时日才到了这等富贵,你却跟个太监鬼混,你还要不要脸!!”   刘娴羽见到雪婕妤,便伸手抱住了她的裙子,刚要哭,却见雪婕妤弯下身子抚了抚她两旁被汗打湿的发,“好妹妹,你既是享受了,到了地下倒也不亏了。母亲那边儿,姐姐会好好的说,姐姐会说你染病暴毙,你安心上路。”   说完,示意身后的婢女将一壶鸩酒灌进了她的嘴里。   雪婕妤看着刘娴羽痛苦的吐出一口血,她眼底没有怜惜,而是深深的冷漠,她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这件事一旦走漏,自己肚子中的那个孩子与那金灿灿的龙椅就永远无缘了。   不过,刘娴羽是王妃,就算信郡王再怎么软脚虾,她也不至于和一个续了狗鞭的太监在刑房乱来,她紧紧蹙着眉,回到宫后就秘密联系宁王,想用周璟的事来换未来的安宁。   她最初想借着周璟这阵风直上云霄,可如今却连一个昭仪都未封上,她早就想改弦更张,想站到宁王的阵营去,如今她身怀龙胎,这筹码就更足了些。有宁王在背后撑着,未来也能争一争皇太子之位。   到了第二日,宁王那边就送来了碧玺镯子和玛瑙珠串项链。   雪婕妤笑着看着这些宝贝,欢喜的将那碧玺镯子套在了左腕子上。德妃娘娘那边儿的人,匆匆过来禀报,德妃还未来得及跟周将军通信,就听到婆子白着脸过来,“娘娘,雪婕妤小产了……”   待太医院的人到了,雪婕妤早已滑胎,若非院判及时赶到,雪婕妤下身的血就流尽了……   看完德妃娘娘的信,周璟紧紧抿着唇,朝着彭季同道:“那些镯子和珠串可查出了什么?”   彭季同摇了摇头,“最初属下也以为是宁王做的手脚,可是那镯子和珠串毫无问题。倒是一个茶杯,底部有微微的裂缝……” 第44章   听到这里, 周璟懒散的靠在软榻上,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棋子, 这件事倒是好玩儿了。本来以为雪婕妤就是螳螂捕蝉,却没想到背后还藏着一只黄雀,一箭双雕的干掉了雪婕妤肚子里的龙种,还干净利落的把罪责扣在了宁王头上。   周璟薄唇微微的扬着,事情就是这般难上加难才有趣。   信郡王那边儿说王妃染病暴毙, 随便找了个地儿就匆匆掩埋了, 倒是雪婕妤滑胎, 在宫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后宫有孕的妃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怕自己的龙种被灭了。   刘府的老爷子倒是个玩转政治的高手, 虽说脸苍白的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可是言语间却处处站在皇家的立场,绝口不提给刘娴羽大办丧事的话。   周将军这派的人也煽风点火的, 如今雪婕妤龙种成了背后那‘黄雀’的牺牲品,那么就要搞起些风浪, 不管背后那人是谁, 都要扩大此事,最好还要传出一些假的事。这般一来, 那暗处的黄雀自然会惊惶。   甄明玉听到雪婕妤滑胎的事, 也不由的捏了一把冷汗,雪婕妤能用一壶鸩酒灌死信郡王妃,说明那小姜子那事儿是他们刘府搞出来的, 也多亏唐莲花等人机灵,否则自己就真成了她们的靶子了。   都说暗箭难防,如今她也是信了。周将军故意把风往那‘黄雀’身上扇,就是为了转移外人的注意力,毕竟自己腿疾的事儿是假的,若是真的出了纰漏,想必自己父皇会直接用自己当棋子,顺带着牵连周家九族。到时周璟会选择周家还是自己,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甄明玉微微蹙着眉,这个时间段让周璟休了自己,等于天方夜谭,待日后等他过了新鲜劲儿倒是可以去西域开个小酒肆,也好过做一个处处被人利用的棋子。   汾州有温泉,尤其是凤泉汤,当地人称此处为美人汤,泉水清甘无臭,泡过后皮肤柔滑细腻,甄明玉倒是无事就过来泡泡。   因着三公主要去庙里祭拜,温汤旁伺候的婢女倒是安排的妥帖,且温泉外都安排了精兵护卫,随行的婆子对那些婢女耳提面命的,守好那张嘴,嚼三公主舌根子就是敌视周大将军。   待三公主泡完温汤后,下人就送来了一只赤白鸟,那赤白鸟能学人话,而且不过半天的时间就能模仿人的笑,倒是百年难遇的珍禽。因着周大将军和三公主喜欢,所以下人也格外的上心,每日用鸡蛋和饭来喂它。   与那赤白鸟相对的,还有一只身黑嘴巴红的鸟儿,这只鸟声音清脆比鹦鹉还要胜过几分。   周璟是个爱鸟的,见了这两只珍贵的赤白鸟,便直接取过婢女手中的喂水小银器,一边喂水,一边吹着口哨教道,“明玉是个小混蛋。”   教完又转头将她一把揽在怀里,“你整天为了那些乡下土老包子伤神费心的,来,为夫教你养鸟来怡情益智。”   甄明玉素来觉得养鸟种花是对时间的嫉妒浪费,可是只说了一句话,就听那赤白鸟抬着黄黄的小爪子蹬了蹬头,聪慧的效仿她的话。一时间也是好奇,便凑过去逗了逗那可爱的小东西。   周璟看她笑着逗赤白鸟,心情不由得大好,这丫头平日里尽是为了那些土包子蹙眉,好像天下的难事儿她都要扛在肩上一般,今日未得空说她,她倒是放松的逗了逗鸟。   周璟觉得这两只鸟委实有功,便差彭季同重赏了送鸟下人许多银钱。   待逗完了赤白鸟,那只身黑嘴巴红的鸟儿却淘气的效仿周璟的语气,说了一声明玉是个小混蛋,恼的甄明玉放下手中的字条,直接窝在软榻上收拾起那小玩意儿来。   到了初八佛诞节,汾州境内的夫妇都携手去嘉山叩首祈福,有些家底丰厚的,还敲锣打鼓的庆祝佛诞。那些朝臣只是意思性的跪在蒲团上,周大将军倒是一改往日浪荡模样,花重金买了三株高香认真的祭拜了一番。   到了午饭时,也没同众臣僚用饭,大步款款的进了甄明玉的别院。   甄明玉正坐在桌旁写字,看他来了便放下手中的笔,温软一笑,坐在了他的身边,“驸马素来不信鬼神,为何今日佛诞节,这般用心。”   “疆场男儿都是从阎罗手里夺命,在战场上鬼神那套并不好用。倒是公主,身子素来纤弱,最近又多灾多难的,臣是为公主烧的香。”说完目光落在甄明玉的小脸儿上,手指揉了揉她的发心。   甄明玉昂头看着他的眉眼,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虽说是个纨绔,可是认起真来,倒真真有股子让人心动的光景。那刘娴羽成了信郡王妃都对他念念不忘,想必也是因为如此……不过,也不知周大将军以前可也为她烧过高香?   周大将军看到自家小金枝垂着眉眼,以为她在自责甩自己女戒的事儿,便一把揽过她,啄了啄她的眉心。倒是个有良心的,也不妄他这个不信鬼神的人去祈福祭拜。   他先前是个纨绔,什么女人得不到,什么样的女人用钱砸不到?哪怕是他黑着脸,照样又娇娆的佳人削尖了脑袋往汾王府钻,所以他根本不会为个女人费心,左右用千金砸便是了。   可如今为了那个小金枝,一向不拜鬼神的他,竟买了高香诚心的祈愿,祈愿自家小金枝能安安顺顺,平安喜乐。   他并没有刻意的去显示爱她,也不求她会像别的肤浅女人一般为了这点儿事感天动地,他只是希望她在自己身边能快乐,至少不差于她和那个侍卫。   那个侍卫给她的,他都能给而且比他更多,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家的小金枝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周璟。   看到他闭着眼睛似乎有些疲惫,甄明玉便伸手给他揉着太阳穴,低低道:“驸马最近不觉的奇怪么,本宫自打嫁给驸马,就屡屡被宁王套路,这次是因为菩萨相被送到泰山,下次指不定又是什么……本宫盼着驸马能高抬贵手。”   周璟微微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公主觉得,这一切是本将搓弄的?”   “本宫知道不是驸马,可是本宫这般暴露在人前,难免有不注意露馅的时候,本宫是想着得驸马一封休书,到时本宫就会远走西域永不相见,再也不会给驸马和父皇添麻烦……”   甄明玉虽说恪守礼教,可是对这男女风月却通一二,男人对女人执着不过是为了抒解床榻上翻滚的冲动,她即是嫁于他为妻,自然免不了与他锦被翻红浪。但是一旦翻滚之后呢?   翻滚之后便成了万千女人中的一个,平凡的像是领口的饭渣子,不用等到父皇动手,想必周大将军就把她绑在软剑上做炮灰了。   哪怕不作炮灰,一个亡了国的甄氏皇女如何有颜面留在他身边?于情于理,她都该要一封休书,借着这次出宫远赴西域,再也不回中原,到时尘归尘土归土,她再也不是谁的棋子。   锦绣华贵是世人所追求的,可这些若变成了枷锁,那索性不要也罢!她静静的转头想要扯周将军的袖子,却被周将军一把搂在怀里,整个鼻子都快被他挤瘪了。   甄明玉觉得这些都是通俗易懂的道理,给了休书,周璟也可以拥有一片更大的海洋,可是她却不知周大将军如今心里正奔腾着滔天大怒。   什么世上男儿皆薄幸,女人就不薄幸?这个蠢女人玩儿弄了自己的感情,一手把他推到了深情的沼泽,她倒好,拍拍屁股准备逃到西域去了……她哪怕用刀捅他心口也比这句永不相见强的多。   逃到西域,然后呢?然后再和那个宋姓小子再续前缘是么?!呵,还真是家里的不去外面偷的,出去罗州一趟,就被那狗侍卫用看相算命给迷住了!   待那蠢女人环住他的脖颈,一张温婉的小脸儿紧紧贴着他,周璟心头的火才堪堪落了些。   说实话甄明玉的确分析的当,不过这些道理放在一个动了情的纨绔身上,就大大的错了。这妖风阵阵的纨绔扫了一眼有些打盹儿的佳人,恨不得直接把嚼碎了吞在肚子里。   不过转念一想,擒贼擒王,与其收拾这个小东西倒不如碎了她的侍卫春梦。   待佛诞结束后,周璟安顿众臣回了宫,却带着甄明玉一路去了罗州。   “这不是罗州?驸马可是落了什么东西在这儿?”甄明玉转身看了看自家驸马,等了半天,却见那男人紧紧抿着薄唇,似乎没听见一般。   甄明玉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他这是上了哪阵邪风,便无奈的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山峦。   刚要收回目光,却见山脚下有一处小茅屋,一个穿着姜黄色长衫的男子手里拿着罗盘似乎在探测什么。   其实这个罗盘的用法,她也从这男子身上学过,当时明月清风,他垂首温文尔雅的教她占卜推算的玄学。   可以说她和宋兴贤在罗州的日子是她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不过这等时光却最为短暂,而且她早就嫁做他人妇……   周璟环胸睨了小金枝一眼,哼,倒是深情,那股子留恋差点让他愤怒的失去理智,当时就真该让大理寺卿一刀把那狗侍卫给阉了。   风一吹,一个穿着粉紫色长裙的女子过来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那女子眼中满满的都是爱意,他也伸手替她拢了拢眉间的乱发……   甄明玉抿了抿唇,朝着周璟道:“本宫原本还担心宋参将身边没人,如今见了他被照料,本宫也就不挂心了。”   周璟睨她一眼,一字一顿道:“这世上的缘法,上天早就注定,微臣虽是个纨绔,可不巧月老就把公主的红线死死缠在了臣身上,臣私下的确是对公主'浑',可是此生此世能钻钻公主凤体的只有我这浑纨绔!公主若是红杏出墙,臣就会挥利斧砍死那墙外的萧郎!!”   上次彭季同把听到的“私下浑的很”告诉他,他还满眼的宠溺,可如今细细想来却是恼怒的冲了天。   甄明玉你个蠢女人,你若胆敢红杏出墙,我便……   威胁的话,没忍心说出口,可是眼风却落在了她身上。这丫头自幼被女戒女德灌输,这呆板儿的脾性他认了,可是她私下里何尝不是处理土包子的床笫之私,那些土老包子说的话不知比自己浑多少。   她倒好,把大道理全都摔在自己脸上了,没错他的确是个万千花丛过的,可是他府里从不住那些女人,唯一一个还是跟她眼睛有几分相似的通房。   他功勋彪炳,又年长她几岁,若真的不谙世事,不通男女风月,那他就怂的别做男人了。   他一个龙章凤姿又权势滔天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这下倒好被一个女人玩弄羞辱成这般,真真是咬碎了一嘴银牙,也无处诉胸中愤怒。   呵,索性就浑个底,这世上的男人没有多干净的,要不那脐下三寸早就往肚子里面张了!那宋家小子能好多少,这不一转眼的功夫也搂了女人不是?!   甄明玉看着女子眼底的爱意,随后眼风便落在了别处,“驸马我想到开元寺吃斋筵……”   周璟听到这句话,清润的眉眼微微一挑,直接抱她到马上,一骑绝尘而去。宋兴贤垂首看着掌心的罗盘,罗盘针停,故人东去,他将衣袖从女子手中撤出,“林姑娘,请回吧,薛公子才是小姐必生的归宿。”   世上缘法万千,今生终究是情深缘浅,有些事不可强求……   林小姐满眼泪水的望着长身玉立的宋兴贤,“那个女子在你心里就这般重?我父亲把整个林家的家业都给你,你却依旧挂念那个心头的白月光,她真就那般好?我哪里不如她?”   宋兴贤抬手一拨手中的罗盘,看着身旁的林小姐,淡淡道:“她不是白月光,你也处处比她好,只是她便是她,四海八荒五湖四海,她只有一个。”   林小姐抬袖抹掉了眼角的泪,一切都错了,从跟着林雯认识跟前这个男人时就错了。   她当时女扮男装跟他喝酒谈天,听他说京城里的事儿,听他说那个月般灵秀的女子,她听到后来竟情根深种,有时真希望自己就是那个女子。   后来,林老爷子听说了这件事,熬不过自己闺女闹情绪,再者也是看中了宋兴贤的人品,就想找他入赘林府,日后林府的一切都是他宋兴贤的,可是不想他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在上都身不由己,我虽身卑位贱,可是却会为她粉身碎骨……还请林老爷另择佳婿,在下并非良配。”这句话气的林老爷子病了好几天,可是那林小姐却又执着了几分。   他是个通晓天文地理的人,如今来这里给别人看风水,不过是算到了那个上都女子会来,可是他明知道她来了却不转身,还任由自己拉扯他的衣袖。   他这是想断了自己的念想,还是想断了那明玉小姐的念想?   她静静的看着宋兴贤,天命弄人,喜欢的人偏偏嫁作他人妇,而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能等,她同样等的起!   其实人的缘分是上辈子修来的,宋参将身边那个姑娘眉目清秀,瞧着是个贤惠的,将来两人必能成锦绣良缘。甄明玉睁了睁眼睛,片刻却望了望自家驸马的后背。   好端端的不回上都,偏偏绕路来了罗州?她在心里细细的揣摩了一番,想到他那句“私下浑的很……”,甄明玉掌心瞬间冒了一层汗,她倒真真忘记还有个耳力过人的彭季同了。   不过木已成舟,她深深呼了一口气,直接从木抽屉里取出了一张小纸条,静静的看着上面的案子。   周璟本以为这般能让小金枝明白男人,可不想看到她那闪躲的眼神,却气了自己一肚子火儿。什么整日讲道理,真讲道理的话就该过来说些软和话,可瞧人家可是‘贤惠’的紧,直接去给那些土包子消灾解难去了。   “公主常甩为夫一脸女戒,公主可记得女戒里提的夫为女天,不可欺心?可知道夫妻相敬如宾,彼此关爱?”周璟环胸,一双懒洋洋的眸子定定的落在甄明玉手中的字条上。   甄明玉忙把字条塞进了袖子,抿了抿唇,笑着扯了扯周璟的衣袖,乖顺道:“驸马说到哪里去了,驸马是本宫的夫君,夫妻比不得外人,有时气恼了说两句,也是夫妻间的情趣,断断不可直接掰扯到女戒上去。”   周璟薄唇微嗤,“呵~公主真是好才情,那些道理运用的真是炉火纯青,曲曲折折的又把屎盆子扣在了臣头上。可惜,臣不是那等讲道理的,臣是个纨绔,只知道公主处处避着臣,甚至还起了逃到西域躲避夫君的鬼念头。”   甄明玉一时间有些语塞,知道他这般讲话,定然是自己无意间伤到了驸马的纨绔心,便咬着唇握住了他的手,睁着一双莹润的眸耐心的看着他,“驸马龙章凤姿,本宫虽是公主,可是也难挡那如浪般奔涌过来的粉桃花,再者做了驸马条条框框又多,本宫是想还驸马自由,为了避免败坏驸马的名声,本宫才想远赴西域,至于那永不相见,也是怕驸马未来的嫡妻瞧见本宫生气……”   “甄明玉,你再给我说一句?!”   周璟清润的眉眼紧紧的皱着,这小东西瞧着是个温软可爱的,可是那张嘴不差于衙门里给人辩护的状师,瞧着一句一句说的,好像都是为了他好似的,自己若是真的就笑逐颜开,那可就真应了吐蕃左相那句愚不可及!   这小混蛋倒也是油滑,不乐意时发脾气使性子的朝自己甩女戒,乐意时又变着法的把黑白反着说,自己还真是把她给惯的无法无天了!   那纨绔的性情乘着火气蹭蹭的冒了出来,昔日战场上的暴虐也冒了尖儿,他冷着脸将手猛地从小金枝手里抽出来,转身骑马绝尘而去。   甄明玉看着前面那个赶马车的乖顺车夫,微微弯唇,又将袖里的小纸条拿了出来。 第45章   到了开元寺, 唐莲花捧过一盏清茶来,她刚接过茶水, 就见周大将军一勒马缰绳直接出了寺。甄明玉扫了一眼地上泛起的尘土,慢悠悠的喝着茶。   现在处的日子长了,对周璟性子的拿捏也算是独到了些。他这个人断断不会跟自己一个女人使性子,就是再滔天的怒气,见了自己左右就是不咸不淡的甩出几句冷话。实在压制不住, 也悉数发在朝臣身上。   她眯着眼睛欣赏落日, 正要取过纸笔来作画, 就见唐莲花捧着一本菜谱过来,朝着甄明玉道:“将军临走前说痴人畏妇,贤女敬夫, 要公主自己看着办。”   甄明玉翻了翻那本菜谱, 不由的噗喝一声笑了,自己看着办又是个啥意思?   不过这开元寺的斋饭实在是难以下口, 如今自家驸马送来了菜谱,倒是可以好好的研究一番。   甄明玉坐在石桌前, 认认真真的翻看着上面的菜式, 尤其是煮茶和干锅蒸肉那里,读的更是仔仔细细。   周璟纵马出开元寺, 生自家小金枝的气是一方面, 再则更重要的是大公主的驸马姜楚源畏罪自尽了。   如今他不在上都,皇帝又是个软耳朵,自然会乱判朝臣案子。周璟将那密信扔在桌上, 闭眼靠在藤萝椅上想事儿,如今背后那只‘黄雀’被自己的人逼的阵脚絮乱,如今作壁上观才更有利。   待处理好了驸马都尉的人员调动后,周璟便勒马回了开元寺,看到桌上那些未动的斋饭,一张薄唇猛地抿了起来。   筷子依旧板正的摆着,碗里的米饭也没有动,朝着来吃斋饭,这可是绝食来跟自己闹脾气?周璟脸色一沉,朝着婆子问道:“公主为何没用饭?过去问问,别身子又不舒服。”   过了片刻,婆子就扭着老腰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脸惊诧道:“回将军,三公主正在烹茶做饭呢。”   待说完,那婆子便及时的闭住了嘴,因为周大将军听到三公主烹茶煮饭后,那清润的眉眼里墨色翻沉,这表情分明是打吐蕃人时的气愤,那广袖一拂,满桌的斋饭就残落在了地上。   婆子忙双手交叉,大气不敢喘,这山东、汾州一行,她心里可跟明镜儿似的,敢情三公主又坐在九头昆仑兽脑壳儿上拉屎了,瞧把周将军都给气黑脸了。其实那三公主平日挺软柿子的,可就是欺负西唐第一权臣,那叫一个熟练。   婆子紧紧抿着厚嘴唇,正小心的喘气儿,就见周大将军心烦的逗着鸟儿,一双眸子却定定的瞪着那炊烟袅袅的寺庙厨房。   说实话,她以为周大将军会一脚踹裂那寺庙的厨房,可是却见他负手靠在后门处,一双懒洋洋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厨房里忙碌的小人儿。   这等饮炊煮茶,他素来是不屑的,可是如今那小金枝细细的腰儿上系着一个粉色的围裙,小手用漏斗过滤着稻头露。瞧着整日呆板儿,生活可是讲究着呢,就连饮用的水,都这般仔细。   稻头露,俗称生津露,是清晨从稻苗最顶儿上的叶收集的露水,饮用后养胃生津……不过他此刻可没什么耐心去品味这讲究的稻头露,这都日落了,还饿着肚子弄这些没用的。   光是用水就这般慢吞,更别说还要煮茶做饭,等着这一套走下来,八成明儿的太阳都升起来了,她可真是个会釜底抽薪的,亲手搓起来的火儿,又猛地抽出了干柴,这可是故意让他心疼?   周璟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迈了一步,随后却皱眉转身走了。   自己是疆场上号令群雄的将军,如今让一个小丫头轻易左右了心思,将来怎么得了?日后她一个皱眉,自己心里就跟钝刀子磨肉一般,那自己跟个废物有何区别。   周璟思忖着男人饶是温雅的还是暴躁的,在女人跟前都要爷气些,所以让人捧着厚厚一摞兵书去旁厅处理要务去了。   不过往日那瞧的起劲儿的兵书,如今就跟看天书一般,扔了兵书,猛灌了一口清茶,又起身到了山上静静的看着那一缕缠缠绕绕的炊烟。   自己拉不下颜面过去,便黑着脸把唐莲花训斥了一顿,“你一个大夫,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让她用饭!”待训斥完,心里还是一阵烦闷。   炊烟一直缭绕着,不时还有烧焦的糊味飘出来,终于开元寺的主持被熏得没辙了,差了个小沙弥过来耐着性子拐着弯儿的说了些晚上煮茶饮炊会招鬼云云……   待说完,甄明玉便细细的净了净手,躺在床上歇下了,倒是周大将军立在门口心气儿不顺的看了她半宿。   服侍起居的婆子端着早膳过来,看到周将军立在门口,便恭敬道:“将军,皇上今儿个有发过来折子了,让您速速回上都。”   周璟翻开折子看了看,眉宇微微一皱,随后又看了一眼正在喝蜂蜜水的小金枝,转身朝婆子吩咐道:“大驸马连杀了李氏一家,此事牵扯甚广,要速速回上都。你去把莲花叫过来,时时照料着三公主,尤其是饮食上要格外的注意,不可贪吃生冷的!”   婆子忙把净面用的水交给了身后的丫头,脚步匆匆的去偏房找唐莲花去了。   待到了龙津桥,周边的卖野狐、肉脯的小商贩高高叫卖着,周璟掀开马车帘子进了马车,只见那矮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玉壶和一个翠绿的玉质圆盒,倒像是她故意往里面装了什么似的。   他伸手捏开玉壶和圆盒的盖子,鼻息间立刻被那玉壶里的清甘吸引了,本来以为她昨天那一通折腾,就是煮出一些焦糊的物事来,却不想那玉壶里装着用稻头露煮的菊花清火茶。   那玉质的圆盒子里整齐的摆着切成小块的肉,汤干净不油腻,味道也带着一股青柑的清冽,在盖子上还提着一行小字,大约是“非德行之事,不乱行。”   乖顺的模样倒像是个正在认错的小妻子一般,记得以前自家老爷子招惹了母亲,就在厨房里忙上一整天,炖一盅补身子的甜汤来哄着母亲,如今见了小金枝这般,不由的一笑。   抬起筷子夹了一块儿干锅蒸肉,味道倒是不错,还有股子淡淡的甜酒味儿。她这般贤淑的认错态度,倒叫他满肚子的火儿散了个干净。说来也是奇怪,自己在朝堂上素来是气别人,如今竟被这小东西搞的焦头烂额。   她素来是个不受重视的,如今好容易宠出个性子来,自己若非压着脾性,怕是又把她吓成那副怯懦的软柿子模样了。   甄明玉靠在马车壁上,本以为会脖子酸痛,却不想醒来时却被周璟抱在怀里,她揉了揉眼睛正要说话,却见他倚在马车壁上,双眸微微的闭着。   甄明玉轻轻移开他的小臂,看到那玉壶里的菊花茶和干锅蒸肉都被吃干净了,便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怪自己了,索性坦然的坐在他的身上,慢悠悠的拿起一本四国志看着。   原本她闲暇时,喜欢看些占星问卜的,可是如今却觉得有些虚假了,若真的那般灵验,哪个皇朝不养几个国师?可是纵观朝代的倾覆来看,不过是些骗人的方术罢了。   与其看那些玄乎乎的东西,倒不如看看这四国志,里面写了许多新鲜的种族,还有一些让人开眼的礼俗,读完之后倒觉得视野开阔了许多。   尤其是读到契丹国时,传闻契丹国的妇人十分凶悍,不允许她们的夫君有侧室,但凡夫君出游必然会用鸩酒灌死夫君所爱……正看的给劲儿,耳边就传来周将军那低低的声音,“看这等书,不怕坏了性情?这可是臣这等纨绔瞧的书卷。”   甄明玉转头看了看他的俊脸,扬唇一笑,“女戒常讲夫唱妇随,驸马你常看,本宫看看也是随着驸马的步子,有何不可。”   周璟听着她那娇滴滴又任性的声音,心里就被挠的痒痒的,不过还是一脸冷静道:“只要公主明白夫妻同林,莫要效那些红杏出墙的事,微臣这心肺就宽广的很。”   甄明玉听他说完,不由的噗喝一笑,正要反驳却被他一把箍在怀里,结结实实的狂吻了一通。   待回了上都,皇帝已经为大驸马的事焦头烂额,顶着一张病恹恹的脸有气无力的上朝,那些朝臣也是交头接耳,心里没个主意。   大驸马为人嚣张,这次出事也是意料之中,不过信郡王转投周家,雪婕妤意外小产,却让一众朝臣如同吃了黄连,一张嘴就是满口的苦涩。   先前,雪婕妤在龙床上吹了许多周将军好的枕头风,周大将军水涨船高,周氏一派也日发的繁荣,就连宁王那派的人都又许多转投到周氏门下,可是这才同气连枝了多久,雪婕妤就成了一颗废旧的棋子……   宁王那派转投过来的朝员都纷纷称病,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掉了项上的脑瓜子。   周璟立在左首第一位,轻描淡写的听着朝臣议论,前些日子他在汾州办差,可是却放手让自己人故意搞大了雪婕妤小产的事,甚至还编出了一些有的没的,这些就是为了刺激那“黄雀”。   那人能在自己和宁王之间纵横捭阖,就说明其手段不在自己之下,如今自己离京不过一月光景,他就一举扳倒了大驸马。那背后的黄雀究竟是敌是友,他还未揣测明白。   不过西唐能有如此手段的左不过就是那几个野心勃勃的节度使,他们在地方囤积兵力,还想效仿汉代的权臣扶持个几岁的娃娃执掌江山。可惜野心有余,手段不足,待稳定了吐蕃,他就会腾出手来好好的跟这些米虫玩玩儿。   前段日子,借着商税的由头罢了坊州节度使的官爵,虽说瓦解了坊州的兵力,可是大鬼一死小鬼作乱,那些周遭的节度使却在私下里多次聚首……   虽说只要带兵就能踏平他们,不过碾平了他们,就等于狡兔死,到时候皇帝最头疼的就是周家这只洒热血的良犬了。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借刀杀人,借宁王的刀杀尽野心之臣……   待下了朝,就见自家老爷子黑着脸端坐在梨花木椅上,大掌一拍桌子,像是怒斥着谁。周璟本来不想管,可一回头却发现地上跪的那人竟是通房赵小竹。 第46章   周璟去汾州办差月余, 刘家的怪事层出不穷,简直到了按住葫芦起来瓢的地步。赵小竹虽说和信郡王妃不对付, 可是毕竟是同气连枝的关系,知道这些事儿后,便不住的使银子找路。   谁知那些银子全都被彭管家给拦了回来,甚至还把这些事全都告诉了老汾王。老汾王素来都是刚直不阿的,直接黑着脸让她跪在地上, 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   她虽是周璟的通房, 可是自幼生的眉目如画、笑语盈盈, 那些上都的公子哪个不是捧着千金过来哄着她,可如今在汾王府里,当着奴才们的面儿就被训的跟一摊臭狗屎似的, 日后她还怎么抬头?   所以心里那股子气儿就一直憋着, 如画的眉目狠狠的瞪着彭管家,谁知还未等管家看到, 头顶上就飘来汾王那低沉威严的声音,“女子要贞顺正直, 和柔无妒, 在闺房中不与外人通。这些原本不该老夫教你,可是你瞧瞧你这近日的行径, 拿着汾王府的名头, 作威作福。”   赵小竹垂着尖尖的瓜子脸,揣摩着汾王说的话。其实雪婕妤小产和信郡王妃暴毙,她隐约觉得是宁王和周家争权的缘故, 如今雪婕妤滑了龙胎,伤血败气,再获皇宠怕是难上加难,她便想着借机攀上周家阵营的德妃娘娘,日后也好做个侧室。   只是太怕德妃娘娘拒绝自己,便多次差人往德妃那里送银钱珠钗……没想这事儿竟让汾王知道了,劈头盖脸就给自己来了一顿。一抬头看到周璟回了府,便可怜兮兮的挑着一双眉眼看着他。   周璟略微停了停脚步,听到老爷子在训斥,毫不怜惜的大步进了正堂。   汾王妃看他进来,差人给他上了茶,随后皱眉道:“刘府怎么说也是金紫光禄大夫,若是彻底断了跟他们的来往,倒是被有心人嚼了舌根子去。”   周璟灌了一口茶,朝着他母妃道:“嗯,雪婕妤滑胎,可以让小竹进宫瞧瞧。”   信郡王妃那般□□,雪婕妤又是个野心勃勃的,他如今对刘家烦的够够的,自家老爷子素来是个不管后宅的,如今气的黑了脸,想必那赵小竹也不是个省油的。且让她看看那好表姐的下场,日后也能安分些。   待领了罚后,彭管家将周将军的话一句一句的传给了她,她却一脸淡笑的看着彭管家,“有些事不可做的太绝,管家这般待我,将来必定是自掘坟墓。”那话说的带着极大的情绪,彭管家不由的皱了皱眉,便给周将军回话去了。   赵小竹看到彭管家犹疑的眼神,唇角不由的嘲讽一弯,随后朝着身后的婆子吩咐,把那个张氏小娘子从麻袋里放出来。这张氏小娘子是妓馆一花娘生的,生的一副漆黛眉,芙蓉如面,且精通琴棋书画。她琢磨着效仿稀罕的馆陶公主通过给周将军送美人,而北备受敬重,所以花重金从幽州绑了这个张小娘子过来。   这些捆邦妇人的下作事儿,她原本也不敢做,可是富贵险中求,如今也顾不得那般多了,只要周将军宠幸了那个张小娘子,自己就能顺杆的一路成为侧室,将来把刘家那些把她踩在脚底下的人全都狠狠的掌掴一遍。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婆子给那张小娘子换上艳丽的衣裳后,就静静的立在院门前等周将军。   院子前的绿竹被风吹的微微的晃动,一个八角芊紗宫灯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回头扫了那艳丽的张小娘子一眼,这次只许成功。   待那芊紗红灯笼停在不远处,赵小竹便笑语盈盈的走过去,自然的挽住了周将军的胳膊,“将军,奴婢知道将军最近忙于朝事,奴婢手粗脚笨不懂将军冷暖,所以小竹特意为将军备下了一个知冷知热的美人……”   周将军听到他这一句话,薄唇微嗤一声,“你的意思是,你给本将送女人?”   赵小竹听到他的语气,一时间也有些发慌,不过片刻后,又强压着心头的慌乱,眼神闪躲的看着周璟,“奴婢是关心将军,所以……”   周璟扫了一眼她躲躲闪闪的眼神,猛地捏住她的下巴,淡淡道:“你这是在学谁的手段,可是在学你那两个好表姐?”   赵小竹看到他的眼神,不由的吞了一口唾沫,二表姐被信郡王匆忙埋葬,大表姐意外小产,再加上将军这般语气,她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   “你那二表姐平日里在信郡王睡觉时,就在偏房和狗太监鬼混,在汾州时又和一个续了狗鞭的太监做的天昏地暗,而你的大表姐为了腹内的龙种,用一壶鸩酒强行灌死了她……那腹内的孩子大约是怕了这个毒妇,连夜就自行面见阎罗王去了。”   赵小竹一下子跌在地上,尖尖的下巴不住的发抖,她原本记恨信郡王妃,可是听到这些秘辛,心里竟像是猛地迷失在了黑暗里,一向连兔子都不敢杀的大表姐,竟用鸩酒灌死了亲妹……   周璟环胸冷冷的打量赵小竹,倒真是一根血脉上分出来的,都目光短浅的只知护着自个儿。   哪怕是她能厚道的替那俩人说一两句软话,他都能继续容忍她,可是她如今只装作可怜恐惧,满眼都是为她自己打算,留这么一个薄情的女人,就等于往自己身上埋一枚毒针,不经意间就会被她害死。   周璟朝她伸手,赵小竹眼底闪过一丝欢喜,刚要张嘴说那张小娘子的事,就见周璟抬起手指猛地掐住了她的喉咙,“你们倒真是表姐妹,一个个的阴险狡诈。只是你以为本将府里的人会跟你同流合污?那张姑娘早就许配周家,你还强掳她至上都,你可知拐卖人口何罪?”他说完,手指顺了顺她耳旁的发,凑过去低低道:“不瞒你说,那张家小娘子因为惧怕你做蛊毒,已经自缢了。”   赵小竹听到这里,脸色猛地就泛了白,她用蛊毒不过是为了控制那女子,将来好让她在周将军跟前吹吹枕边风,她并没有害死她的意思……她紧紧抱住了周璟的脚,哭道:“将军,你救我……小竹真的是为了将军,小竹可以对天发誓。”   周璟冷眼看着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只觉得面目可憎,“造畜蛊毒,律法不容,按西唐律杖责六十,然后流放二千里。你曾服侍过本将,许你回家别过二老,到时大理寺自会有人拿你。”   那赵小竹这次彻底的慌了,死死抱住周璟的脚,大喊饶命,还高声大喊可以对天发誓,弄得满府的小厮不敢过去拉。周璟冷冷一笑,弯身捏住了她的下巴,一字一顿道:“你若真的对天发誓,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赵小竹含泪看着他,只见他冷嗤一声,一脚踢开她,冷沉着脸指着浓墨的天幕,怒道:“苍天会一记闪雷劈死你!你知不知道那张姑娘为了周家公子做了多少,你说绑就绑,人命案子,拿你后半生好好的还!”   赵小竹眼角的泪猛地滴在地上,张着嘴再也发不出声来,任由小厮把她拖了出去。   这边处罚赵小竹时,雪婕妤也被送回到刘府休养。因着小产失血过多,回到刘府后便住在深院内,不太见人。   刘府的姨娘知道雪婕妤是个不得宠的下堂妃了,便时不时的路过院子时,故意的嘲讽几句,刘夫人听了也是无可奈何,一天到晚的跟那帮姨娘斗气。   后宫风云转瞬即变,一个身怀龙胎的婕妤,转眼间滑胎成了下堂妃,平日里那些交好的妃嫔,还有刘大人那些门生一个个的倒是成了闷瓜一般,每日上朝都急匆匆的绕远路,生怕被刘大人拉住。   刘大人心烦,见到刘夫人难免怒骂几句慈母多败儿,刘夫人在内宅受姨娘的气,如今又被老爷子骂,自然也是心气儿不顺,动不动就到雪婕妤那里哭一阵子。   本来两个闺女流年不利,谁知那个不争气的表侄女也是个废物点心,不安分的当个通房,这倒好直接搞起人命案子来了,再者又牵扯到了巫蛊之术,西唐最忌讳的便是这个,怕是不等流放两千里,就被那六十杖打死了。   如今朝里伤筋动骨,好容易熬到了夏狩时节,周大将军一马当先,挽弓如月一箭射死了一只野鹿,周璟高坐在马上,扫了一眼那野鹿,懒洋洋道:“这马甚得本将之心。”   那些一同狩猎的大臣听了,不由的吞了一口唾沫,随后便见风使舵的点头,喃喃道:“真是好马……”周家权势到了如今的地步,便是指鹿为马,他们也只能如墙头草一遍摇晃着脆弱的头颅,总之,周家的风往哪吹,他们就往那边儿伏身,为官之道也不过是卑躬屈膝。   狩猎完后的半个月,昭陵皇堂出现了彩光,甄明玉随着皇室去皇陵祭祀,却看到散漫的徐长缨穿着一身白色的铠甲,手里提着一支偃月长刀。她收回了目光,恭敬的敬了一炷香,徐长缨这等散漫性子,竟然一跃升到了兵部,想必过不了多少日子,西唐就又出现一个猛将了。   刚从昭陵回来,周大将军就跟皇帝进了折子,说是去西域刺探敌情。   甄明玉本来去皇陵郊祭了半天,就觉得腿脚有些乏累,谁知泡澡就听到丫鬟说周将军在前厅等她。   甄明玉穿了里衣,考虑到可能是西域军情的事,便披了薄薄的披风到了前厅,“驸马此去西域,不知多少时日?”   周璟扫了她一眼,吹着口哨一边逗着蛐蛐,一边淡淡道:“公主一直都觉得为夫为难你,一直想去西域开家酒肆,如今为夫也想怜香惜玉一回,圆公主开酒肆的念想。”   在西域有许多西唐人开的酒肆,且都是一些年轻貌美的泼辣女子做老板,言语风骚又泼辣,一壶酒就灌醉了那些戍边的将士,说起来那也是个民风自由的地段儿。   甄明玉看他一眼,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便也没往深处想,总之嫁给一个纨绔,这些个光怪陆离的念头是一个接一个,习惯便是了。   马车足足走了月余,才到了西域。   本以为西域就是荒凉的草甸子,却不想却已经初步规模,在绿莹莹的绿洲旁,垂挂着正红色的彩布,从木门进去,长长的雕画走廊,两边的天井内摆着大大的酒坛。   到了夜晚,灯烛莹黄,一些画着浓烈装束的花娘三五成群的挤在雕画木廊上,男人一摆手便笑着迎了过去。周璟扫了一眼那些妖娆的花娘,径直将自家小金枝揽在怀里,大步进了三层的厢房。   甄明玉扶在阑干上,看到马行街穿过酒肆,两酒肆之间更有飞桥栏杆相接,到了元夜时分,在凹进的青砖上留一盏盏红烛,当真是一派自由的景象,本来还有些埋怨周璟的纨绔习气,可若非他,她倒真不知人间竟还有此等景象,便弯唇一笑道:“上都事忙,驸马且早早回去。”   谁知周大将军直接横躺在三层小楼的雕画木栏杆上,一嘴的不正经道:“为夫千里迢迢的给公主还愿,公主便是不念为夫功劳,也要体恤为夫的辛劳。还望公主到为夫跟前,亲亲为夫。”   甄明玉听到这些孟浪的话,不由的红了脸,“驸马且自重,这里人多眼杂的,莫要让别人笑了去。”   周璟薄唇微扬,扫了甄明玉一眼道:“公主此来西域,想必那心思早就放飞到了云际,公主如今是打定了与为夫永不相见。公主要在酒肆做生意,必然知道公平交易的道理,为夫为公主做了这般多,还望公主能宽衣解带,替为夫纾解一二。”   也真不知一个纨绔将军如何在战场上驰骋的,嘴里没一句正经的,甄明玉思量了半天,觉得若是舍弃这一身的肉躯,能换得半生的自由,倒也划算,便通红着脸进房,放下了那灿红的锦帐。   西域的酒肆本来就珠帘绣额、灯烛晃耀,那红锦被上映衬着白莹莹的肌肤,粉色的肚兜绣着一对轻灵的鸳鸯。甄明玉本就生的俏丽,如今因为害羞,一双细腿微微的缩着,更显得清秀绝艳,让人垂怜。   甄明玉见周璟无动于衷,便红脸去拉红色的锦被,却不了那男人一下钻到了那红锦被中,一把将她的嫩手交叉举高。   “驸马,我胳膊疼……”甄明玉蹙着细眉,下巴微微的昂着,一双流光转盼的大眼睛满是娇媚。   周璟盯着她那双眼睛,看着她那雪白的脸羞嚇出一道浓红,那粉色的肚兜因为双臂举高,所以微微裸露着,那玲珑的曲线半遮半掩的。   呵,就这温顺娇软的模样还想学人家母夜叉开酒肆,自己这些话她都脸红,遇上个满嘴浑话的糙汉还不羞得躲到床底下去?那些酒肆的老板娘遭遇了多少难处,这小玩意儿平日就是被自己宠的没个数了。   “你既是酒肆的老板娘,就会遇到百般难缠的客人,如今为夫给公主演练一番。”说完,一张薄唇直接贴在了她的秀颈上重重的磨着,“小娘子身上酒味儿甘甜,且让在下饮个不醉不休。”   甄明玉一张小脸红的简直涨出血来,她伸出小手捂那臭男人的嘴,“驸马你个不要脸的,本宫定要撕烂了你这张破嘴。”   周璟听了宠溺一笑,轻轻的亲着她的眉心,“公主随便撕,不过撕之前,且让为夫尝尝花间甜露,让为夫牡丹花下死一回。”说完薄唇便一路下滑,一把扯碎了她的里衣。   红色的锦帐翻腾,梨花木床吱吱呀呀的,不过片刻,就见小娘子伸着白腿一脚把纨绔踹下了床,“驸马你个不要脸的,怎么可以效仿那死太监……”   到底是纨绔,踹下来不过玩味一笑……   月初升,那小人儿身上红痕斑斑,周大将军轻轻的摩挲着她的眉眼,男人遇见个喜欢的,说克制那都是胡扯,若非挂牵她那三千青丝,他早就纵情驰骋起来。不过这小东西倒是真是九尾白狐,那清灵灵的眉眼,那娇滴滴的怒骂,简直要了他的命。   看了片刻,便弯身给她盖了盖锦被径直出了门。   “莲花,你把那个韩冷春带过来,从公主随行的衣裳里挑几件让她穿上。务必让寒冷春成为这家酒肆的老板娘!且让广平王接到她的绣球。”说完,转头深深望了床榻上的小人儿一眼,淡淡道:“锦衣卫要一刻不离明玉的身,万事以她为重。”   唐莲花点了点头,那韩冷春已经带到了西厢房,就差广平王这阵东风了…… 第47章   西域的蜿蜒小绿洲上, 一个身穿绿袍的男子手里提个金笼子,圆鼓鼓的眼睛一眨不眨的顶着圆盒子里的虫儿, 一旁的小厮瞧见了低低道:“王爷,到了,您且停一会子,听说今儿个可是酒肆义女抛绣球的日子呢。”   那圆鼓鼓眼睛的男子,心烦的瞪了小厮一眼, “你懂个屁, 本王到看看这破落地儿, 谁敢跟本王抢女人。”说完便又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小金笼。   酒肆老板娘潘氏扭着细软的腰肢,一边儿朝着贵客挥帕子,一边瞄了一眼那金笼子里的物事。   我滴个乖乖, 还以为是什么金贵的, 还用金笼子装着。原来是一对交合的蚕蛾。这蚕蛾说起来也算是酒肆里的浑客们长提的,雄蚕蛾出茧后, 逢见个雌的就阴阳和合,时辰长达一天, 随后就会干枯在雌的蚕蛾体内。如今瞧见这位一眨不眨的, 便笑着走上前去,“吆, 这位小哥, 咱们酒肆开宴后,花娘比这还要蚕蛾还要凶猛缠绵几分呢。”   那男子听到这句话,堪堪抬起眼皮, 随后又来来回回的在潘氏的胸口打量了几遍,“嗯,瞧着也是。得了,小德子,咱们去瞧瞧。”说完一把将那金笼子扔在了身后的小厮手里。   这潘家酒肆,虽说在胡地,那老板娘潘氏却是西唐人氏,性子精明能干,短短五年,就把潘家酒肆经营的风生水起。在挂满了红绸的厅堂内有一个紫檀的平头案,案上摆着一只巨大的鲛珠。相传这鲛珠是鲛人思念男子流下的泪,但凡能摸一摸,就能遇到毕生的缘分。广平王虽说家里妾室不少,但总觉得缺个得心的,所以千里迢迢的来了西域,只为摸那鲛珠一下,沾沾桃花运。   待走到那鲛珠跟前,两只肥肥的手上下交叉,过了足足半个时辰,还瞪着圆鼓鼓的眼珠子盯着。潘氏瞧见了,忍住心中的厌烦,笑着走过来,“公子,这鲛珠摸一下就能转桃花运了,您且到雅座来,后面还有等着的呢。”   这鲛珠在西域也算是有名的,饶是浪荡的公子哥儿还是酸腐的穷秀才,只要有机会来,绝不会错过摸鲛珠得美人的美差。所以广平王回头时,便看见了那些交头接耳,对他怒目而视的男人。   广平王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厅堂正中的位置,左右得美人才是正事,且让这帮废物点心去摸鲛珠。听闻那潘氏的义女叫韩冷春,相貌生的温婉清媚,性子也好,心里的期待便又胜了几分。   厅堂里的奴仆忙忙碌碌的将红绸系成結,又将高台处的珠帘微微的放下,两排银珠灯微微的晃着,潘氏见广平王豪掷千金,便笑着过去客套了几句。   广平王一把搂过一个倒酒的花娘,正要亲个小嘴儿却见高台处,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抱着琵琶羞怯的坐在了珠帘后。   他圆鼓鼓的眼睛一下便看直了,肥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喃喃道:“世间竟有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儿……”   潘氏见他要往二楼上冲,便笑着一把拉住了他,“瞧您这个急性儿的,一会子我这干女儿就要抛绣球选夫婿了,您啊,就等着接绣球,接完绣球再洞房花烛也有些情趣不是?”   广平王一把将潘氏推在地上,正要往二楼上迈腿,却见那女子莹润的眸子厌烦的扫了他一眼,只一眼,他那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这女子当真是你的义女?”广平王一把揪住潘氏,眼底闪过一丝犹疑。方才这女子抱琵琶时的确是温柔有度,可是方才瞪他那一眼,却让他一下想起了那个三公主。   记得幼年时节,她母妃还是宠妃,那小妮子可是刁钻任性的紧,自己不过是捏了她屁股一下,那小妮子便一把将他摁在了长信宫旁的荷花池里,那次若非崔皇后过来,自己就被那小妮子弄死了……   也是一朝被蛇咬,他府里的美妾环肥燕瘦,个个都是绝色,可是唯一一个特点就是绝对跟那三公主相貌举止相左。   再后来那三公主嫁给了权臣周璟,本来以为不会再见到她,却不想在除夕时节,那周璟竟然为她放了一夜的烟花,他那时还在江南,听说这件事后,就纳闷了许久。   广平王抬眼扫了那韩冷春一眼,肥嘟嘟的脸不由的一拧。   这广平王是先皇第二子赵王的嫡子甄建,先前赵王差点夺了甄明玉父皇的皇位,被权臣李氏一族刺杀,只留下这一子。可惜甄建胸无点墨又天生荒淫,皇帝便故作大度的让他袭了赵王的爵位,改封广平王。   这广平王平日不去上朝,整日在妾室堆里鬼混,前阵子还迷上了炼丹,还给父皇和那些荒淫的朝臣送去了一盒。这喜欢逛妓馆的没有一个不与他交好的,甚至有些还专门询问他房中术。   当年,他和周大将军还交好了一阵子,当时还是这广平王甄建传授给周璟的追女之法。说来也是奇怪,好端端的纨绔,娶了一个小瘸子公主后,竟然生生的折断了眠宿花柳的爽事,他不由的揉了揉胖脸,兴许这三公主的确是身带瑰宝。   他受不了三公主,但是找个大致相似的亵玩一番倒也能报报当年被那小妮子推到荷花池里的仇恨。想到此,便大咧咧的坐在了最前面,玩味的盯着抱琵琶的韩冷春。   鼓乐奏起,几个婆子把一个五彩绣球交到了韩冷春手里,她立在高处,柔纱的罗裙被风吹的高扬,昂头看去,倒真的如天上仙女儿一般,那些男人不由的吹口哨孟浪起来。   广平王心烦的转身,扫了那些男人一眼,“瞧瞧你们这个损色!肚子都凸出来了,还好意思抢绣球!”   刚说完,潘氏就转过头来,眼风落在了他肥胖突出的肚腩上,心里暗道:还说别人损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公子,咱们这儿是小店,您站这般高仔细摔了。再者我那义女若是看中了您呐,就算您站在门口,她都卯足了劲儿的往您怀里扔……公子还是下来,仔细摔伤了。”   广平王听到后面那些男人怨声载道,便扭了扭肥臀大喇喇的站在了最前面,左右矮子里挑将军,自己荷包里都是钱,他还就不信这小女人会不爱钱。   待想通了,便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猛地扔到了高处,“小娘子,我是广平王,你把绣球扔给本王,本王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来年生个大的!”   甄明玉正在后花厅看着热闹,听到这样一嗓子不要脸的言语,便拿过驸马给的万华镜,对准了那台下的男子一看。呵~原来是这个小胖子,她不由的看了韩冷春一眼,为何她穿着自己的衣裳?   待见她转身,那张脸竟与自己相似七八分,再看她的着装打扮,分明就是另一个三公主……她心里一凉,周璟可是要李代桃僵?   再说那广平王,这荒淫的性子起了,心气儿也随着水涨船高,他将一张银票扔在了潘氏的脸上,不屑道:“这小娘子既是你的义女,敢问她的纤腿可有残疾?本王上只飞鸟穴,下知游鱼臀,用腿支的事儿,你只能糊弄那些土包子!”   潘氏笑了笑,将银票塞到了袖里,“瞧您说的,我家义女原本是潮州人氏,祖上还是个七品官爷呢。可惜庙会上走失了,被人牙子贩卖到西域,奴家瞧着可怜,就买下来养在身边,不仅腿儿长的细嫩,这嗓子也好,唱的一手的小曲儿呢……”   说完,还打了个响指,示意韩冷春吟唱一二。   听到潘氏这般讲话,广平王心里那颗石头就落了地,这般也好,他周璟娶个夜叉三公主,他广平王娶个更悄的,那娇滴滴的嗓子,唱的小曲儿就是好听。   五彩的绣球抛下,广平王跳着肥胖的身子一马当先,一把抱住了那绣球,引得那些男人抚掌叹息,一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广平王心里爽快,想着回上都炫耀一番,便扔给潘氏千金,说半月后过来迎娶,要让寒冷春做正妃。   广平王一回上都,便大摆了七日的流水席。那些荒淫的朝臣都知道广平王得了一个小娇娘,容貌跟周大将军家的三公主有七分相似。他们的夫人听到这些话后,那躁动的后宅长舌便翩翩起舞,不过三日的光景,整个上都就传成了广平王□□,偷偷娶了三公主。   本来该上朝的日子,谁料几个股肱大臣竟相继告假。   西域潘家酒肆倒是热闹,前一周把绣球抛给了广平王,后三天又把绣球砸到了户部尚书脑袋上,再后来抛绣球竟成了潘家酒肆盈利的有趣项目……   待上朝时,言官就喷着吐沫星子说了此事,皇帝扫了广平王一眼,又看了看周璟,吹胡子瞪眼道:“罢了,这是爱卿的家事,等处理妥帖了再来上朝,简直没个成器的!退朝!”   广平王小步走在九重宫阶上,正迈着胖腿,却不想肥臀上猛地被周璟飞来一脚,直接在百官面前摔了个狗吃屎,他转头懊恼的看着周璟,一抹眼泪道:“只许你有,就不许我有,我娶的娘儿们,你睡你的公主,各玩儿各的,你有什么心气儿不顺的?!”   周璟抬脚踩着他的手,“嗯,你走你的路,本将伸本将的脚,各走各的,本将还未说你镉到本将的手,你倒是先喊冤了。”   广平王蹦起身子来要飞扑周大将军,却被周大将军三拳五脚的踹到了荷花池里,这件事被一闹,彻底的炸锅了,上都的老百姓都在嚼舌根子,说西域有个长的酷似三公主的女子,惹得权臣和王爷大打出手……   皇帝嫌脸面上过不起,便当着百官的面儿,重重的训斥了广平王一顿,随后一张圣旨,把那韩冷春也一并赐到汾王府给周璟做侧室去了。   ***   西域潘家酒肆,韩冷春一身凤冠霞披风风光光的抬到了汾王府。上都的百姓茶余饭后又有了新的嚼资,说日后三公主就成了脚底泥了,那侧室马上就逆袭上位……周璟听了,扬唇一笑,不管外人说什么,日后自家那小金枝就可以满城的跑,再也不用顾及什么劳什子腿疾。   谁料汾王二老听了这些传闻,却被气的不轻,忙拄着拐棍去看小金枝儿媳,却不想府里的婆子说公主出游散心了。   汾王二老越想越觉得自家儿媳妇儿可怜,便拍着桌子大骂生了个不孝子,甚至还让新晋的侧室罚跪了三日……   甄明玉坐在绣墩儿上拿着小银剪,一脸平静的剪着茉莉花,其实也挺好的,那韩冷春有七八分像自己,日后有些事,她就可以代劳了,自己也能安心待在西域,日后专门开办个疑难杂事的铺子,逍逍遥遥的。   她想着美事儿,那九头昆仑兽却红着眼快马加鞭的来了西域。   一脚踹开房门,原担心那小东西会想东想西的伤心忧愁,却不想人家乐的清闲,一双莹润的眸子微微的弯着,小手耐心的拾捣着茉莉花,纤细的腿儿也俏皮的点着地……   甄明玉正想着如何在酒肆开办疑难杂事铺子,却不想周大将军猛地扑过来,将她重重压在身下,见他孟浪手重,便挣扎着推开他,喘着气儿道:“驸马……你……你不去洞房花烛,为何来了我这儿……”   “洞房花烛?本将可不就是来洞房花烛的!” 第48章   潘家酒肆歌舞升平, 花娘拨着琵琶唱着纸醉金迷的天净沙。   柔和娇软的声线一声声的进了房,厅堂内的男人推杯换盏, 放浪的搂住摇着罗扇的玉人儿。   厅堂外一派奢靡,三楼厢房的甄明玉也不怎么好受,小手紧紧的抱住锦被,原本碧纱幮上的珠帘罗帐也被男人一把扯掉了,伴着外面奢靡的歌声, 男人抬手解开了她肚兜上的玉扣。   在西域这些日子, 甄明玉常读一些话本, 每次记得才子要唐突佳人时,佳人往往伸手抵在才子的唇上,说出一句为难的诗话, 答不出来便可一脚把他蹬出去。甄明玉便伸出小手按住了他的薄唇, 那小手一靠过来,一抹温热就顺着唇一路烫到了心尖儿, 只觉得要把身下这个温软的小东西塞进身体里,永永远远的霸着。   本来就是千般万般的克制, 这小妖精倒好, 直接伸着手指送上门儿来了,周璟只觉得脑袋里的兵书和平日的克制薄情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满脑子满心里都是这个娇软的小妖精, 什么克制,那都是胡扯里的胡扯。   “驸马,都说好要……要……要猜出灯谜才可!”甄明玉眯着眼睛, 手指忙撤回来紧紧抓着自己的领口,有时女人的直觉很准,他眼底的炙烫和荒唐似乎要彻底的迸发出来。便着急的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坐端正了身子,小口喘着气儿道:“驸马,且猜猜这个灯谜……此心真在玉壶中,驸马若是猜得出来,本宫便……”   还未说完,只见那男人毫不客气的将她抵在碧纱幮上,一双修长的手孟浪的游走,声音低沉又灼烫,“公主莫要跟为夫玩儿这些,西唐的灯谜书便是为夫写的!公主且放松,莫要紧张,为夫不会弄疼了你。”说完直接吻在了她的唇上,正要推拒只觉得口里多了一个圆圆的小丸子。   “这是为夫从折谷轩拿的丸药,服用后不仅不会脱发,且有开牝之效,虽说是初行云雨,但服用后只会觉得舒爽,断断不会有疼痛……”   这些孟浪的话,一句接一句的传过来,唐莲花正端着净手的过来,听到这些不由的红了脸,忙端着净面水匆匆到了门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到底是纨绔里的翘楚,那撩拨的手段自然是别致,再加上丸药作祟,就连厅堂内饮酒作乐的老男人都一眨不眨的侧眼看着三楼的厢房,那温软娇媚的声音夹杂着细细的哭声,正要到近处听听,却听到一声尖细的女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掉在了地上。   过了片刻,就见周大将军一脚踹开了门,外衫撕扯的破了一个洞,在侧面还沾了一层尘土,“去,把潘氏喊过来!”什么开牝丹!看不割了那老女人的舌头。   唐莲花听到动静,便匆忙放下手里的铜盆,方才那些较细的哭声分明是得了趣的欢愉,按照医书上说的正该是天地交欢……怎的就着急忙慌的喊酒肆的老板娘过去?   怎么能不叫过去,周大将军心里此刻可是万马奔腾,他坐在床边,伸手将她抱起来,又耐着性子拉过锦被将她盖住。   方才他也是拉下脸,费尽心思的取悦身下的小玉儿,明明都香汗淋漓的环住了自己的脖子,明明都该提枪上马,谁知还未撬开那层门,那小玉儿就疼的一脚把自己踹下了床,什么劳什子开牝丹,分明是个不顶用的胡扯玩意儿。   自己也是太性急了,竟然信了那老女人的话,女子初经云雨哪有不疼的道理,不过是撩拨手段的轻重,让她感觉上少些痛楚罢了。   早知道这破烂丸药只是催情,他就再轻些了……   如今他也算明白了,那小人儿整日里满嘴的道理,到了正经时候那才是个不讲道理的野猫儿,他多番试探,见她环住了自己的脖颈,想着教她玩儿些新鲜的,便熟稔的找到了了后门儿,谁知刚进去个头,就被她一脚踢下了床。既然是开牝丹,前后不都该开么?   潘氏忙小步走进来,紧张兮兮的看着地上那凌乱的衣衫,和锦被里哭红了眼的小人儿,不由的摇了摇头,这丸药相当管用,这初来酒肆的花娘都是先服用一粒红丸,也没见哪个疼成这般?莫非周大将军进错了门?   潘氏深吸了一口气,老脸瞄了周大将军一眼,本想张嘴问问,可是看到那墨色翻沉的目光时,又恭敬的垂下了脑袋。   沉默了半晌,实在受不得这等骇人的气氛,便紧张兮兮的交叉双手,喃喃道:“若是进错了门……用玉壶油涂抹便可,用红丸的,哪有进……后门的……”   周璟心烦的扫了潘氏一眼,“去,把最好的玉壶油送过来!”自己也是经验老道了,如今在自己心爱的人跟前,表现的跟个毛头小子似的,真的是……   待涂抹好玉壶油后,周璟将她重新抱着放回了床榻上,正要去浴室浇灭那万马奔腾的欲望,却不想那小玉儿却别扭的拧过头去,一言不发,眼底红通通的。   周大将军也是头一回逢见女人因为这等事儿哭,便将她抱在怀里,下巴轻轻的磨着她的脸,把世上能给她的全都许诺了,甚至到了最后说出,“只要你想,我这条命随时都是你的!”   谁料那小玉儿红通通的眼,猛地就滑下一串儿泪来,瞧见那一串儿泪倒觉得心里像是没什么猛地揪了一把似的,又是心疼又是有些烦,她一把擒住了她的下巴,重声道:“哪个夫妻之间不是如此,前后上下,但凡有个洞的地方,谁不试试?!”   他这个人性子放得开,什么新鲜的都去玩儿,可是甄明玉从小受的便是三从四德和矜持的女戒,如今听到他这般大声的讲话,一下子就委屈的刹不住了眼泪。就算是夫妻,也该讲个相敬如宾,他倒好,弄得自己叫的满酒肆都听到了不说,还这般大声的说着钻了后门,日后让她如何抬得起头来!   这放浪的男人简直不会哄个人,她要他那条命作甚?!越想越生气,便猛地起身一把将他扑在床上,挥着小拳一下接一下的捶打着……   被那一拳接一拳的捶打着,周大将军的薄唇却是一扬,自家小金枝真是猫儿的性情,心烦了决不吵吵,直接撩起尖尖的爪子……他抓住她的小粉拳,放在唇边亲了亲,“好了~再打就累了,那里可还疼?我给你再涂些玉壶油。”   见她不作答,周璟便亲了亲她的眉心,耐心道:“夫妻之间便是如此,那些相敬如宾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等关上房门闭上帘子,哪个不是你情我浓的蜜里调油……待日后习惯了,我若不玩儿些新鲜的,公主才真的一脚把我踹下去。好了,乖明玉,莫要再恼了。”   甄明玉一把推开了男人,头靠在枕上,心里细细的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自家驸马故意踹了广平王一脚,这李代桃僵的案子算是了了,日后怕是那苦命的韩姑娘要日日扮瘸腿装作自己了……只是她俩身份真的调换了,自己就要入汾王府,进了汾王府就真的能自由?   怕是得了腿的自由,身子却进了另一座囚笼……   待三公主从西域回上都后,本该进宫面圣,却走到半路上被一个陈氏妇人给绊住脚了,那陈氏妒忌小妾卫氏连生两子,便怒下狠手用两杯酒灌死了卫氏母子三人,当地的县令苦于没证据,便将这案子压在了箱子底儿。   甄明玉接到卫氏丫鬟的字条后,便停住了凤辇,一双细眉微微的蹙着,随后却附在那丫鬟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   那刁钻的法子,却不偏不倚的被躺在树上假寐的徐长缨给听到了,他慢条斯理的抬起眼皮,正要逗逗那小坏蛋,却见她朝着那丫头笑着放下了凤帘儿。   待到了夏日,汾王府里就大摆了宴席,大约是周璟为侧室韩氏大摆筵席,一时间朝廷里也是众说纷纭,谁料三公主倒是大方,直接送了千百件珠钗玉镯。   大摆筵席时,周大将军正在安溪处理叛将吕氏聚众抢劫的事,待整治了泉州后,才赶回来。那些会钻营的,便在朱雀大街的朱氏酒坊又为他庆贺了一番,还说了好些新获佳人的美言。   因着周璟带兵平定了泉州,泉州建昌侯专门带着自家妹妹邱琺慧来了上都。   这建昌侯的妻子被叛将吕氏奸污斩杀,心里又恼又怒,如今心头刺被周璟拔了去,便畅快的来了上都,一则为了感谢周璟替他报了杀妻之仇,二则是他妹妹已经十六岁。   她妹妹虽说剩到了十六岁,但不是因为不好才剩下,恰好是因为太过绝艳看不上人才落下。这邱琺慧一直是建昌侯府上二老的掌上明珠,其老师又是当朝有名的宰相谢氏,所以平日里高傲的紧,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独独对周璟青眼相加……   不过老建昌侯却是宁王一派的,猛烈的训斥了女儿一番,并把她许配给了太原司马氏,谁料邱琺慧竟三尺白绫挂了东南枝,她母亲心疼的哭了三月,老建昌侯终于受不了,让建昌侯带她来上都,最后扔给邱琺慧的一句话便是:爱咋地咋地!到时候大着肚子被抛弃,别到老夫跟前哭!   这邱琺慧自幼娇养,听到父亲的话,那颜若朝华的脸都哭老了好几岁。   她母亲心疼的要命,私下里埋怨老建昌侯欺负自己的女儿,可惜不能拿老建昌侯怎样,便卯足了劲儿的收拾老建昌侯那些妾室,搞的那些妾室一个个的快把老建昌侯哭到阎罗王那里去了。   老侯爷夫人心里那口恶气出来了,便让儿子带着邱琺慧来上都,甭管是个正妻还是侧室,总归跟了周璟,日后便少不得一生的荣贵。   再者自家女儿生的亭亭玉立,再加上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到时候在众人跟前,纤纤细指拨上一曲梅花三弄,还不叫那周大将军心乱神迷?   至于那个侧室韩冷春,听说是个酒肆里出来,虽说皮相过得去,可是却是因为广平王闹大了这事儿,周大将军才勉为其难收进府里的。就算长的有七八分想三公主,可是世间哪个男人受得了两个长相相似的女人整日里围着。   那三公主虽说身份高贵,可是将来君臣倒转,那就是一颗吹一口气儿就飘走的炮灰,挡不得些什么。   建昌侯觉得自家妹子若是得了周璟的宠爱,将来自己也可以官拜一品,那心里的小算盘也是拨的溜溜的。   那些钻营的朝臣,还专门从教坊里买了舞姬,在高高的圆台上,那些舞姬分成了八队,扭着水蛇腰,跳着秦王破阵乐。众人看着那些银亮的短刃,正要叫好,就见周大将军和侧室韩冷春携手进了酒坊。   周璟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墨色的长发用玉簪高高的束着,懒洋洋的眸子里散着无尽的贵气。邱琺慧紧紧攥着双手,朗目疏眉里流露出一股子绵绵爱意。周璟却心下无尘,一把抱起了那侧室,稳步走到了最中间的位置。   这一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一个侧室能跟着夫君来酒坊就是天大的面子,如今还让权势滔天的一等功臣抱着入座,这多大的脸?   众人不由的朝着那侧室看去,都说这侧室跟三公主有七八分像,可是如今见这侧室,一身紫罗长裙,柔腻的长发披在肩上,右边簪了一朵清雅的菊花,被周璟放下后,莲步微移,不过是两步,就有种步履迎风的贵重感。   其实,说句心里话,这才像是一个公主,流光转盼的眼睛,雪肤樱唇,粉莹莹的唇角微微的弯着。待坐下后,就见三公主的凤辇也进了殿,那侧室只是扫了一眼那凤辇,并没有下跪行礼的意思。   那些礼部的官员难免起了官威,想要好好的训斥一番,却见周大将军脸上一派风轻云淡,好像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待那吃完宴席后,邱琺慧看到那侧室正坐在角落里,细眉微微的蹙着,倒像是正在给那些花娘排忧解难似的。   她不由的攥紧了拳,一个侧室不给三公主行礼也就罢了,何必效仿人家三公主给别人排忧解难,瞧那眉宇里的媚儿劲儿,还不知怎么在床榻上谄媚呢。她瞪了那侧室半晌,唇角却不屑的冷嗤,一个替身而已,纳她为侧室不过是因为府里那三公主是个瘸子,等三公主成了炮灰,她这等下贱的从酒肆来的出身如何配的上周璟那贵重!   邱琺慧觉得女人要往长远里看,自己不能太冲动,更不能表现出妒忌,便捋了捋袖子,笑着朝那侧室走了过去。   她笑,在二楼上饮酒的徐长缨也扬着唇。   初初他还怀疑这个任性刁蛮的侧室,想着一个酒肆出来不该是这般,便让个花娘故作被人欺负去试她,谁料不过片刻,那小混蛋就上钩了……   人家别的姑娘,谁会整日给那些土包子做老娘舅的调解事儿。他将酒壶一推,扫了周璟一眼,那男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第49章   朱家酒坊因为周大将军和三品朝臣的光临, 所以结结实实的收拾了一番,雕画的木门不禁涂了红漆, 还在门把手处订上了两颗金钉,显示他们是镌镂龙凤的宝地。   那些朝臣也是剪了府里最贵重的宝物器具来,一来是瞧瞧那个西域来的妞儿,而来则是借着西域小妞儿这阵风顺势攀上周大将军这片青云。   所以一双双眼睛都冒火似的盯着正座儿旁的侧室,正要搓弄自家女眷过去搭话, 就见那侧室笑着走到角落里去跟花娘说着什么, 众人看到她接触下贱的花娘, 就起了悱恻之心,抬着眼皮偷瞄周大将军,却见人家满眼的宠溺, 索性就把话重新憋回肚子里, 添油加醋的酝酿了别的一番甜言蜜语出来奉承。   甄明玉走过两阙亭,看到那韩冷春坐在二楼的雅间里, 清秀的脸上遮着薄薄的纱巾,一双温婉的眸子望着远处, 那凄婉的表情也是倒位, 好像真的是被丈夫抛弃的软柿子公主一般。   那韩冷春微微叹了一口气,一垂眸看到了两阙亭旁的甄明玉, 不由的往前挪了挪身子, 甄明玉正要提着裙子上楼,就被周大将军一把箍在了怀里,那韩冷春瞧见后, 一双温婉的眸子便又委屈巴巴的垂下了,在府里做公主的影子,总好过被广平王甄建给侮辱了,想到此,便又挺直了身子,望向了别处。   甄明玉看到她的动作,当下便明白了她的想法,这韩冷春性子倒真真的温软,若自己真的被摆在那个位置,怕是早就双脚抹油逃之夭夭了。   周璟扫了一眼韩冷春,倒是个识趣的,随后便抬手揉了揉甄明玉的脑袋,温和道:“戏楼来了江南的戏班子,为夫带公主过去听听。”   说完也不顾及朱家酒坊那些喝的晃晃悠悠的朝臣,径直将甄明玉抱在马上,一路沿着朱雀大街去了戏楼。甄明玉看着戏楼旁的绿树红樱不由的心情大好。   周璟看她高兴,薄唇也随着一扬,这小东西虽说古板却是个爱极了自由的,日后她就可以时常的出来逛逛,也可以放肆的追着自己打闹,人生的乐趣也不过如此了。   本来以为这男人会长进些,带她看些喜庆安乐的,谁知这次直接给她点了一出窦娥冤,看到窦娥被公婆劝告招女婿时,他握住甄明玉的小手,微微的摩挲着,“花不常开,少年亦不常有,时常安乐便胜似神仙……公主觉得这戏如何?”   甄明玉皱了皱眉,反手重重捏了他一把,恼道:“净是胡扯,窦娥冤屈,六月飘雪,你倒好,直接颠倒黑白的说起安乐来了。”   周璟听了淡然一笑,眼风落在那高台上秀雅脱俗的花旦,甄明玉不由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一眼倒是彻底的呆住了。   这唱窦娥冤的不是别人,而是广宁县公的孙女甄元嘉。也就是自己父皇的堂叔的嫡系孙女,这甄元嘉倒是与他爷爷广宁县公不同,自幼才华出众,在东海甚至得了西唐第一才女的名声,就是身世有些悲惨……   他的爷爷本来是个郡王,可惜当年一念之差站错了皇储队伍,被贬成了县公。她十岁时双亲亡故,只剩下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将他许配给了一个陈世美,后来听说她染了病,也有人说她早就亡故了……   谁知今日来戏楼听戏,竟看到她,一时间有些错愕。   她刚要起身去问,就见那戏楼上窦娥的戏份罢了,作威作福的官差提着铁夹上了戏楼,耀武扬威的夺了张郎妇,还强行殴打硬生生说这是李郎家的妾……这戏越看就越觉得生气,甄明玉便合上了折子戏,转身出了戏楼。   待出了戏楼,微微转头却瞧见戏楼的门匾上笔走龙飞的题着明玉戏楼四字,那字用的狂草,还是用上等的金烧化后鎏了五遍的,一眼望去,整条街上数这戏楼繁华。   甄明玉不由的转头看周璟,这朱雀大街是上都最繁华的地段儿,戏楼却在最中央,莫非他这是专门买个自己的?   “如今公主活蹦乱跳,微臣那府邸怕是装不下公主这尊大佛了,微臣便买下整座戏楼,公主若是听够了,改装成给土包子办案的铺子也可。”   甄明玉不由的撇了撇嘴,送就送,还整日里嘴硬。   不过,这戏楼她倒是比较喜欢,空间足够大,自己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等把北首那空着的院落整理出来,也好开始自己为天下黎民排忧解难的‘宏图大业’。   周璟看她眼底的愉悦,便伸手揽住了小人儿,这丫头乖顺又呆板儿,上次也的确是自己孟浪,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跟她玩儿什么新鲜的。就是妓馆里那些花娘,经了这等事儿也不由的红脸,更别说从三纲五常缸里泡着的小金枝。   身为纨绔最大的特点就是脸皮厚,全然没有什么男儿拉不下颜面哄人的阻碍,如今买下这座戏楼哄得佳人开心,也算是功过相抵,他揽住她的肩,“家里老爷子是个闷骚,跟我母亲都生了六个孩子了,还整日装的一本正经,你我若是在府里办事儿,难免被老爷子唠叨,买下这戏楼,微臣就可以跟公主在软榻上滚个天昏地暗,悬壶倒流。”   甄明玉听了这些孟浪的话,不由的抬手狠狠撕了他的嘴一记,“你常说痴人畏妇,贤女敬夫,这总是这般不正经,教本宫如何敬你,日后看你怎么管儿女!”   周璟听后,朗声一笑,手里的描金折扇摇的更风流了些,小金枝就是小金枝,恼了的模样都好看,便捏着她的脸蛋儿,笑道:“你不好好躺在身下,本将如何得儿女,不得儿女,如何去管?”   甄明玉觉得自己同一个纨绔讲道理,简直是处处给自己挖坑,蹙眉转身便走,还未走出半步就被那男人一把抱起,“你这丫头虽是金枝玉叶,不过今儿唱的可是李代桃僵,若是漏了馅儿,这戏楼怕是来不成了,到时候可别恼我。”   听到这句话,甄明玉不由的抬眸去看他,这等语气倒如同父皇娇宠母妃时的,对自己说的话,粗粗一听像是威胁,细细一品却是关心。   “公主如今嫁了我这纨绔,若是本将不战死疆场,公主这辈子怕是生与本将同榻,死与本将同墓的,还望公主能与为夫共荣辱。”他垂首静静的看着怀里的小人儿。   甄明玉听到他的话,心里不由的一抽,这个男人不仅是与自己孟浪无边儿的夫君,还是为西唐疆土洒热血的将军,说是权势滔天,可是脑袋却也是悬在腰带上的,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望驸马好生活着,一旦驸马崩在战场上,本宫就直接就改嫁别的男人了。”   周璟静静的听着,懒洋洋的眸子里闪烁着什么,半晌却叹了一口气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   虽说那韩冷春待在府里自己能逍遥逍遥,不过有些宫里的事儿,韩冷春的气韵多少是有些不足的。尤其是昨日公主府门口还出现了赤色的浊气。   朝里的言官本就对周璟纳侧室冷落三公主颇有微词,宁王还跃跃欲试的拿着此事做文章,皇帝素来耳根子软,听到这些便直接昭三公主入宫。   父皇指着桌上那褶皱的军行图,对着三公主训斥道:“你知不知道如今朕的江山风雨飘摇,西突厥和吐蕃哪个是省油的灯?!地方那些节度使一个个的拥兵自重,让你下嫁周璟,就是让你哄好他,朕看你是白生了这般皮相,竟让酒肆的花娘做了侧室,你公主的颜面何在!”   训斥完就直接黑着脸带着三公主去了紫光殿,今日是更改授田和青苗的日子,因为连年的征战,西唐的壮年都被征兵,剩下的都是些肥胖的商人和六十的老者。   甄明玉看着庭院里那些搔首挠耳的官员,又看了看自己的父皇,双眉微微的垂了下来。   正要给父皇告辞,却见自家驸马一身白衣款款入了紫光殿,他坐在正中,抬手翻了翻户部的账目,西唐律法老者和残人四十亩,壮年男子田一倾,可是如今西唐壮年都在兵营,只剩下千亩良田无人耕种。   户部官员交头接耳,就是没个办法,周璟翻了翻户部账本,随手在宣纸上写下了减税增田四字。那些官员瞧见了一张阴沉沉的脸瞬间就笑逐颜开。   皇帝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脸色也好转了许多,周璟一双懒洋洋的眸子却直直的盯着一旁垂着眉的小人儿。   甄明玉本来被父皇训斥的委屈,可是看到周璟探究的眼神,便望向了别处。   周璟看了看皇帝,将一柄战戟丢在了地上,“微臣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护住身下妻儿,公主虽说是皇上女儿,可如今嫁作微臣妇,无过无咎,还望皇上宽待。”   甄明玉听到他这话,本来望向别处的眉眼却一瞬间红了。徐长缨正在一侧闭着眼,看到甄明玉红了的眼,便绕路截住了她,“瞧着周大将军对公主不错。”   甄明玉在木廊上,看着跟前那散漫无礼的徐长缨,眼底的红瞬间就冒出了火,针锋相对道:“如今世家多纨绔,还望徐世子能奋勇登先,莫要跟在别人身后嚼舌头根子,白瞎了那千金俸禄。”   徐长缨听了,凤眼一挑,“没办法,在下天生一副痒痒舌头。”   甄明玉见他散漫无礼,便招呼下人抬撵轿回府,不想再理会这个果郡王世子。待走在路上,看到两旁的桑树,她低头朝着唐莲花问道:“你常在江湖,可知道养桑蚕之术?”   唐莲花疑惑的看着她,沉思道:“桑蚕成丝,但是此物命太娇,需要费很大功夫,所以极少人愿养此物。”   徐长缨双手交叉躺在台阶上,桑蚕费功夫,年六十的搬搬抬抬却是可以的……   国内六十的闲来无事,西突厥六十的男子却在阵前做火头兵,如今西突厥大皇子又纳了溪原蛮子的公主做正妃,得溪原正妃诞下孩子,溪原蛮子的十万重骑兵就会落在西突厥手里,到时西唐精兵也难敌。   所以西突厥世子和他的世子妃就是最有力的棋子,只要拘着西突厥世子,那老汗王就不会轻易的咽气儿,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让世子妃笼络那几个皇叔,把大皇子的势力瓦解分割。   到时,自己手下那些狩猎骑兵和演武场就可以训练出更多新兵,借着西突厥先攻掉溪原蛮子,再绕路攻打吐蕃,在微细间出奇兵取胜。   女人总有女人的用处,那世子妃借着世子的名声,眼泪噼噼啪啪一落就收拢了那些顽固的皇叔,谁知那大皇子竟用重金买通了他们的姬妾,枕头风呼呼一吹,世子妃又重新落了下乘,这才又来信请求皇帝派精兵五万囤在阴山,以备不时之需。   皇帝上朝商议此事,百官争论不休,皇帝一心烦就全权交到了周璟手上。原本周璟在阴山差了李集,宁王却拿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撤了李集换上了贾俊,结果那个酒囊饭袋折了西唐五万兵马。这次周璟再接手,必然会重整兵部那些不守规矩的东西。   兵部那些油滑的,纷纷推脱阴山的兵马调动现在是果郡王世子负责……想着借着周大将军的手铲除这锋芒毕露的世家子。   却不想此事一落在徐长缨手上,将领就换回了李集,不过半月就直接破了溪原蛮子,还绑了他们的汗王颉利,本来该领军功的,却不想阴山一场地震,折损了数千兵马。   “徐世子本来是军功卓越,可惜领兵之道不止于取胜,你可以一人敌三千兵马,可是三千之后呢?”周璟扫了徐长缨一眼,毫不客气的指责道。   徐长缨倒是没有放肆,直着身子道:“不折损数千兵马,就要劫掠阴山百姓的口粮,阴山庐舍房屋全都被地震毁坏,雪水也顺着地势从开裂的地上喷涌……民不可欺。”   周璟冷嗤一声,“照你的意思,在外行兵作战的,一旦遇到天灾,就全都斩杀战马来果腹?兵部若是这般行事,那西唐的江山早就拱手相让了!”   其实,若单单是一场地震,也还不至于让他下令斩杀战马,只是宁王差过去那个废柴贾俊,因为妻子被溪原蛮子所截,便脑残的攻打溪原,溪原探子趁机烧毁了后方的粮草,导致数万士兵无粮可吃。   所以才只留了五百铁骑做夜兵突袭,把剩余的铁骑改编到精步兵营里,杀掉羸弱受伤的战马来果腹。   虽说法子残忍,终是保住三万兵将……这其中舍车保帅的法子,周大将军自然是明白,只是兵部要重新换血,就必须在徐长缨身上磨刀。   徐长缨知道周大将军的意图,便借坡下驴的将一小白团子放在了周璟掌心,认真道:“这是桑蚕幼虫,阴山等地如今遭到地震,若要复种农田,需要花重金修整耕地,倒不如趁机改其风俗,培植养蚕之方,专供丝绸成衣……不出三年,阴山必成富庶之镇。”   周璟捏起掌心那薄薄的蚕蛹茧,“三年?若是不成,你该如何?夸下海口,让满城的百姓替你埋单?”   徐长缨靠在廊柱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此事不成,脑袋献给将军!”   周璟扫了这散漫无度的男子一眼,是个爷们,说话顶天立地,是个值得信任的,便点了点头,“三年不成,提脑袋面圣去!”   徐长缨笑着出了门,到了朱雀大街,却见一个女子指挥着农夫在修缮什么,那粉莹莹的唇微微的弯着,一双纤细的小腿儿灵活的跑动跑西,言语和气温软,丝毫没有与自己顶撞时的泼辣……   徐长缨骑在马上,凤眼微眯,静静的看了许久。 第50章   自打接了那戏楼, 甄明玉便每日顶着韩冷春的身份出门,本以为戏楼是个清闲的行当, 却不料花旦和青衣之间那些勾心斗角简直比折子戏还要狗血几分。   上次在朱氏酒坊摆宴时,建昌小侯爷一阵马屁拍到了正当处,倒还真的顺风顺水的入了朝廷,一跃封了个正五品的朝议大夫。他家老夫人便租了一艘画舫在金龙河赏月吃酒。   他家老夫人是个爱炫耀的性子,如今儿子不及继承了建昌侯的爵位, 还能从世家子中脱颖而出, 封了正五品的文官儿, 那气焰就跳了云霄上,恨不得让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件喜事、   那些会钻营的知道了便专门从潮州运来了一箱子红虾。红虾实在番州捕来的,最大的一只约一尺半。   潮州人往往喜欢把虾头摘下来, 掏空了当酒杯用, 也有的把虾须剪下来,制成束发的簪子。老夫人也是头回见一尺半的红虾, 那炫耀的心就更胜了,吩咐下人把虾洗干净用酱油蒸了, 摆在翡翠盘子里, 还请了太师夫人和宜阳县主过来。   本来就是抱着炫耀的心态,在听说太师夫人和宜阳县主要过来赏脸后, 便觉得自己手里这个红虾益发的为人, 就尝试着差人往三公主那里说一声。   她的女儿邱琺慧听说老夫人请了小瘸子三公主来观红虾,便执着一盏清茶,朝她母亲进言, 说也要把周大将军新纳的侧室请过来,其实她不是真心想让她过来,而是听说周璟买下戏楼赠她,便嫉妒红了眼珠子,恨不得将她一把推到金水河里。   老夫人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觉得周大将军那个侧室委实讨厌,这次既然邀请了三公主,顺便也把那个小妖精弄过来,到时候用三公主的手除掉那个侧室,干干净净一了白,便是罪责也都是她三公主的。   想到此,便专门差了个人倒戏楼去请那个侧室。   她的儿子也说那韩冷春过来,他不知其中的缘故,只知道马屁拍得好,升官发财路路畅通。   老夫人觉得一个侧室,还是从西域酒肆里出来的,那等穷乡僻壤的破地方决计没有见过这红虾,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不知道此为何物,更不知书卷怎么描述此物,还不被众人笑掉大牙?   左右娘俩都是红眼的毛病,瞧见了一个比自己强的,那便卯足了劲儿的陷害,不管有的没的,先把那侧室狠狠扼死才是,所以专门差了个尖嘴猴腮的东西到戏楼请。   那尖嘴猴腮的小厮进大戏楼时,甄明玉正在翻折子戏,便让他偏厅等一会子。周璟赶巧了进门,扫了那尖嘴猴腮的东西,当下便皱起了眉。   “尖嘴猴腮,瞧着就不是个好东西,你是谁家的?”周璟提着个鸟笼子,逗着鸟随口问了句。   知道那小厮的来意后,周璟便看了看笼中的画眉鸟,他是个爱玩儿的人,这世间但凡个好玩儿的,他什么没玩儿过,那等红虾不过是番州那帮土包子的玩意儿,不是什么新鲜的。   本来想一脚踹了那尖嘴猴腮的臭东西,不过看到听唐莲花提起自家小金枝想要游湖的念头后,便改变了主意。她一向是被人当成金贵的公主,行为举止都要端着皇家的仪礼,这次让她扮成侧室韩冷春,指不定还可以松松心性儿。   唐莲花把原话一字未改的传给了甄明玉,正在编折子戏的甄明玉听到这句话,手里的狼毫笔都掉了,之前有个案子在金水河南岸,她一直懒得坐船去,这次倒可以借着冬风去把它给办了。   待到了画舫上,那些贵妇纷纷描眉画眼,手帕子也是用的最好的苏绣,生怕被建昌侯老夫人给看低了去。那些在画舫上服侍茶水的丫头,一个个也饱满着精神,今儿个上都的贵妇云集,伺候的好,指不定会有赏钱。   正忙碌的端着茶水,一回头却瞧见画舫的尽头处,两排穿着金色铠甲的锦衣卫提着长刀并立两侧,一张张俊脸微微的抻着,似乎再打量有没有刺客似的。   那些服侍茶水的丫头,还以为是三公主来了,便挺直了脊梁,表现的更机灵了些,赏钱事小,若是能去三公主府做个一品家奴也是光宗耀祖了。   谁知一帮人迎了过去,却听到那些锦衣卫喊她二夫人,想了想应该是那个妖骚的侧室韩冷春,便扭头朝着建昌侯家的老夫人去回报了。   那老夫人一听,一个侧室还用锦衣卫简直眉毛嫉妒的飞到了天上,提上鞋就阴着脸过去了,谁知那不知死活的侧室,竟然坐在一个雕画的绣墩上跟一个包着白布条的老男人讲话。   便故意半路折回去,带着太师夫人、宜阳县主等贵重人物一起过来,想着羞辱这勾搭老男人的侧室一番。   却不想那侧室竟然将周大将军的令牌扔给了那个老男人,一张俏脸微微的昂着,“你离家六年,你妇人生的貌美,你觉得她床榻旁会空着?”   建昌侯老夫人一听,那躁动的舌头根子就痒的很,若非看到她轻描淡写扔周大将军令牌,那一声怒吼就飞出来了。   问世间哪个人敢把周大将军的令牌随意的扔,那讲话的语气虽说绵软,可是却带着一股子天然的贵重,再说这老男人,正是金水河的那个冤大头。   这男人原本是个秀才,可是每次考试都落地,便跟妻子梅氏告别说去下海经商,足足六年没回来。回来妻子拉他去洗澡,他忽然想起骑的驴还在门外,就去牵驴了,谁想一回来梅氏竟一身血的死在了沐桶里……京兆尹没抓到凶手,就胡乱判了这老男人一百大板,流放一千里。   本来这事儿,老夫人也听说过,本来想让女儿邱琺慧拿着建昌侯的令牌来管管,顺便扬扬名,不了她嫌那男人污浊,怕沾了坏运气,便胡乱发了一通脾气拒绝了。   当时,画舫上的千金小姐们见了那老男人纷纷掩住了口鼻,老夫人觉得自己女儿的想法是正确的。   谁知这卑贱的侧室,竟然插手此事,单单是接近那个卑贱的男人,就得一个亲和的名声,再加上她还直截了当的让那男人拿着周璟的令牌去京兆尹府翻案,说此事有奸夫,这是庄浑案子……这满船的风头全被这侧室夺了去了。   甄明玉处理完了金水河的案子,便轻轻舒了一口气,一转头看到建昌侯家的老夫人,还有熟悉的宜阳县主,便抬手朝她们示意,原本这是众人拜见她时的习惯性动作,却忘了自己今个儿是扮作韩冷春的,当下便尴尬的吐了吐舌。   建昌侯家的老夫人却觉得这侧室太张狂了,便想搓搓她的锐气。   邱琺慧扫了一眼,见三公主没来,便心烦的踢了画舫的窗户一脚,转头却笑着拉着甄明玉的手,“妹妹是将军的侧室,理应懂些农桑,也好为将军分忧。”   甄明玉看到邱琺慧拉着自己的手,便笑了笑将手抽了出来,一转头看到一个丫头端着两个碟子出来,分别放着两种圆鼓鼓的豆子。   那些贵妇本来是过来吃红虾的,如今瞧见了这两碟子豆子,不由的好奇凑了过来。只见邱琺慧指着一碟子似蚕蛾的豆儿,朝着甄明玉问道:“听闻二夫人自幼在酒肆长大,想必认识这些吧?”众人都听出了里面的讽刺意味,不由的转身看向甄明玉。   甄明玉捏了一颗起来,仔细端详了许久,她虽说在宫里不怎么得宠,可毕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这些农桑的豆儿什么的,的确不知。便抿了抿唇笑道:“虽在酒肆长大,习的却是三从四德和尊敬他人,不比邱姑娘能在农田里小跑,皮肤也康健……”   刚说完,就见宜阳县主拉住她的手,笑道:“以前听说你与明玉相似,如今瞧见了倒真真比那丫头还泼辣几分。”说完便拉着她去前面说话去了。   建昌侯家的老夫人紧紧皱着眉,那邱琺慧也跺着脚怒视着宜阳县主,什么东西,一个侧室还真的上天了!一嘴的正义道理,可是细细听来却是指责她傲慢无礼。   老夫人被这傲慢无礼给气到了,那邱琺慧却被那句农田小跑、皮肤康健气的不轻,这是讽刺她皮肤黑沉呢。邱琺慧虽说亭亭玉立,可唯一的缺点就是黑,如今被甄明玉这么一说,那趾高气扬的气焰立刻败了三分。   其实从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这个侧室下台,她是满心想要折腾那侧室的,一个酒肆里出来的贱人,也就唱曲儿帮些土包子,那些高雅的书画定是不识的,空有副皮囊。   这次定要让这侧室颜面扫地,放在脚底下狠狠的踩踏一番。   谁料邱琺慧提出要画画眉鸟,那侧室竟笔走龙蛇,画眉鸟的雌雄、还有如丁的尖嘴都画的栩栩如生,那画功就连那些翰林都要逊色几分。   宜阳县主拿起她手中画,笑着拉着侧室的手,“还真是一副好画,就连我那教画师傅都画不出这般双胸的画眉。”宜阳县主是懂画的人,众人听到宜阳县主这般讲话,自然高看了侧室一眼:也真不愧能拿捏住周大将军,才华出众性子又温和……   建昌侯老夫人气的脸色青黑,本来是要抢尽先机的,却不料风头全被抢走了,便尴尬的看了女儿一眼。   见到女儿气呼呼的神情,便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儿绝对没完,不就是个侧室,凭借的不就是那一身的贱骨头?找个人给她碎了便是。   到了第二日,甄明玉还未起床,就听到门外乱糟糟的,便喊了唐莲花一声。   唐莲花把一张画着妙龄女子握老男人手的宣纸递到了她手里,“一夜之间就贴满了上都,说是自甘下贱、红杏出墙……”   散布这些画的不是别人,而是上都最有名的流氓姜弃。这姜弃的母亲去游湖,回来便怀了身孕,姜氏一族骂她淫妇,她却言辞凿凿的说自己踩了巨人的脚印才有孕感,这是上天赐的孩子……   十月怀胎后,竟生出个丑陋猥琐的,便偷偷把他丢弃在陋巷。姜氏一族嫌丢人,忙休了那淫妇,举家搬迁到了福州去了。   这姜弃七零八落的长大,平日里净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昨儿建昌侯老夫人那边来了人,趾高气扬的扔给他一锭金,让他败了周大将军侧室的名声。   他反复思量,觉得做了这件事倒是替三公主消了灾,到时不仅能领到建昌侯老夫人的金锭,还能到三公主那里讨赏。所以连夜把那些画纸糊遍了上都繁华的街道。   甄明玉坐在铜镜前,看着上面的画,这的确是昨日她处理的案子,不过这画功也委实差劲,好端端的手偏生画的伸到那老男人的怀里去了。   那姜弃见到上都百姓躁动,便坐在茶摊旁吐沫星子横飞的添油加醋,“那侧室风骚的紧,跟那老男人不知滚了多少回了,这次竟效仿起了信郡王妃,我瞧着下次就要用狗鞭了……”   “哦?你瞧着谁用狗鞭了?”周璟一把匕首抵在了姜弃的喉咙上,那些百姓一瞧见绿帽子正主儿来了,忙做鸟兽四散状。   姜弃一见是周璟,一个心猛地揪到了嗓子眼儿上。   “你那只眼睛瞧见她跟老男人滚了?来,让本将把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周璟脸上带着笑,匕首却狠辣辣的逼近他的眼珠子。   “哦~本将倒是记差了,不仅眼珠子,这造谣的长舌也搭错了筋。本将一齐替你收拾了。”说完,将匕首扔给了身后的护卫,“把他送到京兆尹,好好给他整治整治,方才说狗鞭,那就给他先截半段,再续半段儿……好好伺候着。”   周大将军向来如此,笑着跟你讲话,一转脸就把你推进万丈深渊。那些街上的百姓纷纷抿着唇,前阵子刚听说为了三公主怼皇帝,如今又为了一个侧室狠戾斑斑……   倒是那个姜弃,真成了弃人了,半截子的浪荡,还不如一个太监,还被流放到了丰州的冰上。   待回到公主府,却听唐莲花说甄明玉去了戏楼,便勒马绕路去了戏楼。   刚进戏楼,就见甄明玉提笔修改窦娥冤,不由的挑了挑眉,“怎的?鹅毛大雪冤到你这戏楼了?”   甄明玉放下笔,看着戏台子上的花旦,“我倒是比窦娥还要冤上几分,如今倒是晓得那些做妾室的无奈……”   周璟抬手捏住她的粉唇,认真道:“你休要故意惹恼我,那个侧室从一开始便是为了你才娶回来的。”   甄明玉本来是说普通人家的妾室,他倒是心虚的着急起来了,想到此唇角微微一弯,“你虽是本宫的驸马,可到底是西唐的功臣,便是纳一两房妾室也不为过,再者我又是个开明的,断断不会效仿契丹妇人的恼妒剽悍。”   周璟听了这句话,心里的火儿就蹭蹭的冒。不过转过来想想,她这般讲话也是有道理的,自幼在三纲五常里泡着的小人儿,便是天塌了也说不出什么冒着醋酸的话。   周璟长臂一挥,将她揽在怀里,流里流气道:“为夫也是龙章凤姿楚楚不凡,等将来公主在榻上得了趣,就会手持铁锤替为夫斩桃花了。”周璟说完,便垂首笑着看她。 第51章   甄明玉原本是为那些做妾的讲句话, 谁知就被周大将军把话题七拐八拐的绕到了床榻上。她看他一眼,便垂下头继续改编那些折子戏, 一双秀雅温善的眸子微微的垂着,她就是这般从来不会像个泼妇一般争执,像一朵雨里的海棠花一般温秀清媚,惹人怜爱。   周璟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眉眼, 甄明玉抬手捂住了周璟的脸颊, 一双懒洋洋的眸子, 瞧着是个不正经的纨绔,可是却是为西唐江山遮风挡雨的男人。甄明玉鼓着腮帮儿,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纨绔便纨绔罢, 总归一根红线绑在了一起,便有前世的缘法在。   周璟见她如此, 一脸就贴到了她的唇上,“哎~娶个小呆瓜, 本将就得自荐枕席呐。”说完有抱了抱小金枝便急匆匆的去了兵部。   西突厥连夜犯了甘州, 甘州本就兵少,刺史又被斩首, 现在从上都派兵过去, 那整个甘州都被占了。兵贵神速,如今只能想些别的法子了。周璟扫过兵部那些搔首挠耳的老臣,眼风落在窗外那些游散的蝙蝠身上。   “尚书大人可知道兵法中的常见不疑?”周璟看向抠手指头的兵部尚书。   被突然点名, 兵部尚书忙挺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里的老痰,“备周全,防范意识就会下降,常见某种兵象……就不会……啊……妙计。”   周璟看他茅塞顿开,便撩了撩前裾将一块兵符扔到了他手里,“叶正清如今在肃州,让他带两千精骑兵在水草丰茂处射猎,再设一千弓箭奇兵,突厥可破。”   叶正清得了兵符后,日日带二千骑兵在水草处射猎,闲暇悠闲的模样搞的西突厥都有些懵圈,一连半月都是如此,便放松了警惕,谁知半夜里竟杀出一千弓箭奇兵,一箭便射死了西突厥将领。西突厥将领一死,下面的参将群龙无首,逃的逃散的散……只有一个参将满身是血的回到突厥大皇子跟前复命,大皇子觉得定是世子妃在床榻上勾引了西唐的周大将军,所以在老汗王跟前百般败坏世子妃。   老汗王虽说火冒三丈,可是这火却是做给大皇子看的,自己这个儿子虽说野心勃勃,可是若真把突厥的江山交到他手上,怕是不到一年就灭国了。所以大拍桌子,吐了一帕子血后,又让大皇子前去西唐议和,并请求迎娶西唐四公主为正妃。   大皇子本来想一举扳倒世子妃那个争强好胜的女人,谁知老汗王竟发了这样一句话,便只能装孙子带人去了西唐。   他这一来,西突厥那些部落的散兵就被世子妃收到了糜下,还用周璟给她的密信来训兵,等大皇子磨蹭够了回去,那世子妃手下就有回军转阵的精兵了。   这分敌之术,不仅免了甘州之困局,还为西唐处理阴山地震积攒了时机。待大皇子准备入西唐时,周璟便将上次指定的减税尚农的法令在阴山等地颁布,阴山等地将产业由种田转成了养蚕。那些六十岁的男女也不再是混吃等死的,阴山的养蚕业倒是一度兴盛。   虽说养蚕业兴盛,不过阴山因为战乱盗匪颇多,经常打家劫舍,周璟便差徐长缨去阴山了。徐长缨性子散漫,可是那一肚子黑水却饱满的很,去了不到半月,就把盗匪头子绑在了木架上,像是烤羊腿一般转着木架,逼的那些土匪硬生生的从了良。   大晌午的,天上突然下了一场暴雨,兴许是前些日子贪凉,甄明玉来小日子时疼的打了颤儿,这每日的针灸就变为温灸关元穴来暖宫。   周璟看到满桌的艾灸,还以为徐郎中换了医治秃头的方子,唐莲花看着徐郎中为难的模样,便将桌上的艾灸收了起来,“本来脉象是脑逆之症,可如今针灸了这些时日,不仅脑逆没消,且有……”   周璟脸色一沉,“且有什么?”   “且邪入于阳,病入肾经……有发癫狂之象。一旦发癫狂就会如锦州妇狂言,披发裸体,口吐浓痰毫无羞耻之心。”   周璟眉宇猛地皱了起来,一把揪住了徐郎中的衣领子,“你口口声声说脑逆之症,如今一番针灸直接成了癫狂之症,你放肆!”徐郎中哆里哆嗦的看着周璟,嘴唇哆嗦了一阵,颤巍巍道:“肺脉滑急,肺气畏寒,可以用针发汗抑制癫狂,但是肺毒不排,必害五脏,当真如此活不过十八。”   周璟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徐郎中摔在地上,若是此时把他给办了,将来自家小金枝就真的没救了,怎的好端端的就寒了肺气,想到此便急匆匆的去了公主府。   本来心里像是塞了一块石头,到了公主府,却见小金枝窝在秋千上,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团子,那白猫团子是西域的猫种,□□有麝香之气,性子甚是凶猛。   甄明玉手里翻着一本子《山海经》,一边笑一边揉着猫团的下巴,“你瞧你,若是在夏森国指不定就被送进厨房里烹煮了。”本来就生的温婉,如今这一笑倒真的俏丽的如同庙里的仙女儿一般,就连那凶猛的猫团都温顺的舔着她的手。   周璟垂首看着她,还未说话就见她将怀里的猫团放在一旁,温和道:“驸马可是忙完了?”   本来听到白胡子老头的占卜之言,心里就一直梗着,如今听到徐郎中说的癫狂脑逆之症,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堵的喘不过气来,他坐在秋千上,将她抱在怀里,“有时间就多出去出游休息,莫要整日看这些累脑子的物事!”   甄明玉对他突如其来的话,微微诧异了一番,正要反驳,却见周璟伸手揉着她的肚子,前些日子贪凉吃了些冰雪梨水,这次小日子怎可能不疼?   甄明玉是个脸皮薄的,众目睽睽之下就揉捏肚子,便是自家那昏庸的父皇也做不出来,更何况服侍的丫头都还立在木廊下,她埋怨的说了一句,周璟却脸色平静的继续揉着,随后想起什么,又朝着丫头吩咐道:“去,拿个暖手炉过来。”   甄明玉想推开他的手,却被他抓住手,一个不怎么关心女子的男人,微茧的手轻轻的推着她小腹上的寒气。周璟见她像只猫儿一般的温顺,一双手便放肆的往她里衣里探。   甄明玉见他又开始胡闹,便蹙着眉张开小嘴儿一口咬住了他的手,周璟朗声一笑,另一只手继续揉捏着她的微带寒气的肚子。   甄明玉觉得肚子舒服了许多,便将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周璟眸底一沉,淡淡道:“当年沈贵妃和后宫的贵人多次结怨,可有哪个欺负你?”   甄明玉闭着眼睛,软软道:“没有欺负本宫的,倒是崔皇后……可能是没有儿女的缘故,熬了燕窝粥,经常会给本宫喝。”甄明玉想起崔皇后,不由的眯了眯眼睛,“虽说她和母妃相争多年,但是对我却极为不错,母妃罚我时,还是她护着我……”   周璟听到她的话,脸一下沉了下来,这小东西跟自己时总是张牙舞爪的,可是遇到真的包藏祸心的却识不出来,后宫的妇人谁也不比谁干净到哪儿去,更何况是跟他母妃针锋相对的。   甄明玉看到他阴沉的脸,便昂头拉了拉他的袖子,“驸马,为何会问起崔皇后和母妃的事儿,可是跟朝廷有什么牵连”   周璟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薄唇抵在她的发心,“没有牵连,一些陈年旧事了……”   崔皇后那个女人表面上与世无争,实则比谁都狠,她在后位上时,宫里的妃子时常小产,她厌恶沈贵妃到了极点,怎会那般好心的给小东西喝燕窝粥?她本来就是个呆板的,与其揭开那些伤疤给她看,倒不如好好的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至于那癫狂脑逆之症,他会在两年内给她寻到名医,断然不会让她死在十八岁。   周大将军行兵素来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如今身边这个心尖儿上的,他会用尽必生之力护住。什么十八岁,就是八十岁也要康健的陪着他才是。   刚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就见彭管家小步跑过来,说德妃娘娘送了密信过来。拆开带着红戳印泥的信封,周璟薄唇微微一抿。   德妃给他传信儿过来,今日西突厥大皇子已经向皇帝提亲,还点名道姓的求娶四公主甄明溪。   他把信扔到彭管家手里,“公主和亲的多了去了,能为西唐捐躯,是四公主的荣光。”话轻飘飘的,显然根本没把宝妃和四公主放在眼里。   甄明玉正捏着周璟掉落的玉佩,正要过去给他送就赶巧听到了自家驸马那冷冰冰的话,便为自己那四皇妹捏了一把汗。那四皇妹自幼受尽娇宠,且生的韶秀可爱,尤其是音律上,更是天赋过人。当初若非周璟随手点中了自己,想必如今嫁到周家的便是自己那四皇妹,如今她还记得四皇妹和宝妃拒绝周大将军时的场景。   甄明玉本来也不想插手此事,毕竟自己还是个炮灰,谁料一转眼的功夫,宝妃和四皇妹的信就快马加鞭的送了过来。虽说她不怎么喜欢宝妃,可毕竟是一个血脉上的姐妹……只是,这些话在国家大事跟前,难免无力……   甄明玉翻了翻兵书,也没找出个成器的主意,正要塌下身子好好的钻研一番,却不料宜阳县主差人过来了,说是官镶街上开了一家酒坊,里面又乌鱼蛋,味道鲜美极了。   宜阳县主平日里话不多,倒是个和善性子,甄明玉本来就和宜阳县主交好,如今听了乌鱼蛋,倒是真想去尝尝。   不过最近自家驸马拘自己拘的紧,听莲花说什么十八岁前要好生的看着,河渠小路以及外面的吃食一律不许碰,甄明玉虽说明白出嫁从夫,可是这等管教也忒严了些。   周璟早看出了这小东西腮帮鼓鼓的,怕是又准备了一肚子的道理,她沏了一盏碧螺传递给了自家驸马,又弯唇看他许久,才软软道:“驸马觉得本宫上次做的干锅蒸肉可好吃?如今有家酒坊做了乌鱼蛋,本宫想去瞅瞅,等回来想亲手做给驸马尝尝。”   这小混蛋就是对付自己一招熟,软软的声音,满嘴都是为了他好的调调,“公主若要去那土包子的地方,务必带着莲花和锦衣卫。”说完一把揽过佳人,凑到她的耳旁,薄唇蹭过她的耳垂低低道:“为夫胃里不饿,倒是脐下三寸饿的紧,盼着得公主的雨露来滋润一番。”   甄明玉听了这恼人的话,挥起小拳头就砸他的胸口,却被他一把拉住抵在了博古格上……   待脚步虚浮,眼儿迷离,周大将军才薄唇一扬,将她抱到床榻上歇息去了。   第二日,公主府的马车便直接到了那新开的酒坊,甄明玉刚进门,就见徐长缨一身白衣靠在门框上,一双凤眼在她身上不住的游走,“不知今日是何身份来?侧室韩冷春还是三公主明玉?”   他这人本就散漫,讲起话来也没什么好听的,甄明玉瞪他一眼,随后又望向别处,淡淡道:“妾身冷春,不晓得公子说什么,告辞。”   说完便直奔宜阳县主去了,莲花怕她吃了外面不洁的食物,但凡上来一碟子,那银针就轮番上阵,就连乌鱼蛋中的蘑菇都被细细的检查,宜阳县主瞧见了,便笑着说了一句将军是个会疼人的。   甄明玉夹了一筷子乌鱼蛋,还未品尝,就见徐长缨手里提把剑歪歪斜斜的走过来。   这徐长缨就是这般找虐的性情,对女人总是冷淡淡的,女人一旦靠过来不是用铁链子拴住,就是把女人外衫脱了绑在木桩上供人欣赏,甄明玉方才就是故意不理他。   他不服气的走过来,甄明玉也断断没有再把他赶走的道理,毕竟他脑子能碾压自己十几层,就连太师和宁王都想拉拢他。   只是因着幼年时的扭打,甄明玉对他印象很不好……若非宝妃和四皇妹要和亲西突厥,她倒真想避的他远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个萌系封面,暖暖哒~~~~ 第52章   尝过酒坊的乌鱼蛋, 便想着早早回府研究一下菜式,却不料宜阳县主却拉着她到了宣德楼, 刚掀开珠帘,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手里拨着一个金算盘,见到宜阳县主便开心的一笑,“倒是许久未见你了。”说完放下手里的算盘, 正要拉宜阳县主的手, 一抬眼却看到了甄明玉。   她打量了几眼, 一泓清水般的眸子一瞬间就笑开了,两旁的酒窝浅浅的映着,“都说将军娶了一个天仙儿似的侧室, 初初我还不信, 如今倒是该把舌头剪了去。”   宜阳县主听到她口不择言,便伸手拧了拧她的嘴, “整日没心肺的,再见了三公主时又该如何讲话?赶紧去把前儿得的般若心经取来。”   那女子听了便笑着进了内堂, 宜阳县主拉着甄明玉的手径直进了二层的雅间, 温和道:“这是徐禧瞭,是果郡王的内侄女, 没什么城府, 却任性的紧,非要开个酒楼,果郡王被她闹的没辙, 便给她开了这个宣德楼。”   甄明玉转头看了看徐禧瞭,看着她手里捏着的那本般若心经,便多打量了几眼,标准的瓜子脸,再加上天然一副天真无邪,看过去有种娇小玲珑的楚楚感。   正翻着般若心经,就见徐长缨将手里的长剑仍在桌上,扯过徐禧瞭手中的纱巾直接罩在了脸上,躺在庭廊的横柱上假寐起来。一向多话多笑的徐禧瞭,此刻却红着脸抿唇静静看着他。   日暮西垂,宜阳县主看了看天色,拍了拍甄明玉的小手,温和道:“天色晚了,冷春你又是个侧室,且早早的回,莫要惹汾王二老生气。回去后也要到三公主那里问个安,她是个和软性子,必不会为难你。”   甄明玉抬眼看着宜阳县主,这个人平日里话不多,但是行事却是个替别人考虑的,“我前阵子得了一本残棋谱,知道你喜欢下棋,等有空了差个丫头过来。让她给你捎了去。”宜阳县主听后,眼底微微一顿,随后便温和一笑,“那边这样说定了。”   马车慢悠悠的走着,听到戏楼的管弦还在吱吱呀呀的想着,便差人直接把马车驶入了戏楼,唐莲花立在一侧,看她翻折子戏,便提醒了一句周将军要下朝了。   甄明玉听到这句,翻着书页的指尖微微一顿,唐莲花是唐门的嫡长女,若非周璟无意,凭她那利落的手段,早就进了汾王府。自己在她眼中,不过是周璟手下的一颗棋子罢了。甄明玉继续低头翻着书页,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正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只见一个相貌秀气的花旦捧着一本乐书下了圆舞台,“二夫人,奴婢听说有工匠能用木做成人,行为做派都是人的模样,甚至还能说话,奴婢恰巧得了那工匠的书,想着献给二夫人。”   甄明玉也曾在古书上看过这个,相传还是北周的帝王和宠姬一起观看,结果那木人眼睛瞟向宠姬,帝王一剑怒斩了那木人。其实对这些,甄明玉十分感兴趣,只是宫里的教习嬷嬷说看了这些会移性情,这份好奇便一直埋在了心底。   如今这唱戏的花旦,竟聪灵的给她那工匠的古书,甄明玉不由的抬眼多看了她几眼。   这花旦是如意班班主的义女,平日里慢吞吞的,但是行事却十分世故,那班主瞧见周大将军为了讨侧室欢心竟砸重金买下了这大戏楼,便处处点拨这个义女,到时攀着这个侧室能入汾王府给周大将军做个通房也好,戏本子里倒也不是没有通房逆袭的。   设了这等念想,自然腿脚上便跑的勤,不仅送了工匠的奇书,还专门买了精致的圆木和铁钉,铿铿锵锵的一阵摆弄,倒还真的折腾出一个灵活的小木人。   甄明玉垂首看着那个小木人,眼睛笑的弯弯的,周璟刚下朝,就见那小金枝昂着小脸儿笑眯眯的,一双莹白的小手淘气的戳了戳那小木人,那等娇憨模样真真让人心驰神往。   当着众人的面儿,周大将军一把将甄明玉抱在膝上,握着她的手在自己唇上戳了戳,“本将也是木人,还望公主垂怜,戳上一二!”那些戏班子的花旦听了一个个的红了脸,一双双眼睛偷瞄甄明玉。   甄明玉脸色大窘,将手指忙抽了回去,恼恼的瞪了他一眼,“人都在呢,看你这将军日后如何领兵。”   周璟抓住了她的另一只小手,眼风落在那围观的戏班子身上,轻描淡写道:“谁看到了?”那些红脸的小戏子们正要举手,却听到那懒洋洋的声音又绕着圈儿的飘了过来,“看到的,自己把眼珠子挖了去!”   那班主一听,忙抄起铁鞭把那些惊慌失措的小戏子给抽下去了,周璟瞧见后,一把将甄明玉抵在墙上,“昔日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本将如今倒是懂了……若得公主一笑,本将倒也烽火戏诸侯一回。”   甄明玉睁圆了眼儿看着跟前这个男人,真的是会歪曲史实,烽火戏诸侯那般荒唐的事儿,他都曲解出这个意思,真的是……   甄明玉倒是真怕自家驸马的荒唐性子,忙正经道:“驸马若是烽火戏了诸侯,本宫就真的自缢在骊山了。”周璟听后伸手捏住了她的小嘴儿,还威胁小金枝再说什么自缢、生死的不吉祥话,他就直接让她三日下不了床……   甄明玉伸手拧了他的腰一记,刚要说话,就见周璟手指瞧着桌面,轻描淡写道:“你到徐长缨那小子开的酒肆去了?”   甄明玉忽然想起宜阳县主带她去的那家店,糯糯道:“难怪……他躺在账房那里假寐……我还当他散漫无度。”   周璟眼底一沉,脸上的轻描淡写一瞬便化作了严肃,“哦?你就这般了解他?”   甄明玉忙摇了摇头,“本宫烦他烦的要命,若本宫有扛鼎之力,怕是早就一拳将他揍趴在路上。”这是说的实话,甄明玉是个好性子,独独跟这个徐长缨不对付。   “哦?这般讨厌,公主还跟他笑着讲话,还一路招蜂引蝶的跟他一同去了宣德楼。”周璟环胸上下打量她。甄明玉看到他探究的眼神,直直的迎了上去,“驸马这可真真是无中生有了,本宫倒是真想避开的他的,这顶帽子莫要往我头上扣。”   那义正言辞的言谈,便是包青天再世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自家驸马能在战场上功勋彪彪,自己那些表情自然瞒不过他。若是他再询问几句,她还是摊牌算了,就直接扔给他一句不要四皇妹去西突厥和亲。若是不成,她也效仿民间的泼辣妇人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周大将军看着小金枝那正义凛凛的神情,倒觉得是自己太过在乎了,便停住了手指,将她揽在怀里一起看那工匠的奇书,看到其中一页的“奇妙器具”,直接把小金枝抱上进了厢房……到底是把那娇俏的人儿收拾的没了道理……   到了日暮,甄明玉接到了许州县痒查氏的一桩案子,甄明玉借着韩冷春的身份,带着人下了许州。   在询问查氏时,却遇到了老皇叔陵王。这次老皇叔还专门带四皇妹到许州散心,不过这一散心,自家四皇妹就突兀的瞧上了卫王世子。一向不沾朝事的卫王还专门来了上都,满心的要把四公主娶回去做儿媳。   皇亲国戚的这等任性,放在太师和丞相等要脸面的臣子手里都觉得很棘手,周璟听了却直接冷嗤一声,卫王这个人老谋深算,只是苦于手中没兵,若是卫王世子真的娶了四公主,那宝妃母家的兵力便轻而易举的转到了卫王手里,周璟决计不会让这样的事儿发生。   不过这些事儿都跟老皇叔无关,老皇叔也跟宝妃那一派不睦,之所以带四公主出来,不过是卫王的一番推心置腹。   卫王世子日日流连妓馆,怎么说也说不听,见西唐第一纨绔娶了一个小瘸子公主后,就玩儿心大收。就觉得西唐这些公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指不定家里那个败家子娶了公主也能收敛些。一听四公主被迫到西突厥和亲,便急急找了老皇叔陵王来半路截胡。   周璟抬手捏了捏眉心,慢条斯理道:“卫王素来以忠义著称,如今却因世子贪念,就毁西突厥和西唐安宁,不知这是哪门子的忠义?”   老皇叔觉得四公主与其嫁到西突厥蛮夷倒不如嫁给卫王世子,便匆匆从江南赶回来,谁知那满腔的拳拳宗室之心还未来得及表达,就被周璟的人摆了一道,直接被皇帝怒斥了。   周璟看着一心护宗室的陵王,转身朝着卫王道:“前朝的长林公主也遇到了这般事,为了朝廷的脸面,长林公主直接出家了……”   很简单,不去西突厥和亲,就去庙宇道观出家。   甄明玉合上了手里的卷宗,知事易,逆事难。虽说上次徐长缨多番无礼质疑她的身份,甚至在宣德楼还差点儿吵起来。不过那个散漫不端的人,还是设法替她解了四皇妹的困境。 第53章   周大将军扔出长公主出家, 卫王顿时没了底气。   宝妃本来以为只要卫王出手,推拒西突厥和亲是顺堂顺水儿的, 谁知竟直接出了庙宇道观出家的破事儿,宝妃提着帕子就到皇帝跟前哭天抹泪儿去了,一口一个周将军是乱臣贼子,故意戕害皇家儿女……   甄明玉觉得宝妃是被自己父皇宠过头了,便是再怎么不乐意, 也不能直接造次的冲到紫宸殿哭天抹泪。不过只要自家驸马松松口, 兴许不用出家。所以便差人把风干好的茉莉和杜鹃洗净, 亲手煮了一盅清火养身的百花粥。   周璟不喜带花气的食物,只是她亲手熬的百花粥便忍着喝了几口,甄明玉看看他喝粥, 便耐心道:“四皇妹自幼娇宠, 身子也弱,去了西突厥那等憨癖荒凉的地方, 难免……”她说这些话时明显反驳了周璟在朝廷的立场。   周璟将汤匙放在了玉架上,用一口清茶漱了漱口道:“公主平日里是个讲道理的, 如今说的这些话倒是偏颇了不少, 和亲的公主又有哪个不是身娇肉贵?”   周璟懒洋洋的眸子微微的眯着,他没有在乎过什么人, 对谁也都很薄情, 如今枕边人这般偏着别人讲话,他有些愠怒。   甄明玉见他不讲话,便提起茶壶往他杯中添了些碧螺春, “不是我偏向明溪,只是西突厥大皇子并非良人,先前为了溪原借兵迎娶了溪原公主,如今为了甘州又迎\'娶明溪,将来指不定还要做什么……他并非驸马,并不值得托付终身。”   周璟一手拂掉了桌上的茶盏,冷沉着脸直接背过身子去,“公主是个分是非的人,如今为了旁的人便对微臣溜须拍马,微臣对公主很失望。”   说完也不等甄明玉解释,便直接出了公主府,那香糯的百花粥静静的冷成了一碗冻子。甄明玉拿起银箸搅了搅,其实这无关纨绔更不是什么是非,女人在江山这场盛宴中,不过是一粒孜然,有跟没有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到了日暮时分,四皇妹和宝妃的车架到了大佛寺,还差人送了帖子请甄明玉过去。   甄明玉看着那细细密密的字,叹了一口气便去了大佛寺。四皇妹跪在蒲团上,素来韶秀可爱的她,眼睛哭的肿肿的,宝妃平日里那趾高气扬也化成了颓败,一根一根的给佛祖敬香,看到甄明玉过来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来,眼泪刷拉一串滑到了下巴,“三公主……本宫……真的是没了法子。”   甄明玉默不作声的抽出了手,“宝妃莫要慌了神。”宝妃为了四皇妹闯紫宸殿,若是被言官知道了,唾沫星子一飞,便是不去西突厥也得去了。   丽妃听到甄明玉的话,眼角的泪一下收住了,上次她听说周璟因着皇帝训斥三公主,专门给皇帝掉了脸子,所以才舍下那张宠妃的颜面给她写密信。   不过细细想来这三公主也好过不到哪里去,若真的那般疼她,就不会给侧室买下那座戏楼了,那个整日在外面帮土包子办案的侧室,似乎比三公主更得宠些。见甄明玉抽出手来,那表情就更颓落了几分,其实应该给那那侧室也送一封书信的。   甄明玉睨了宝妃一眼,后宫妇人在权势的海潮中沉浮,有这些念头倒也不算什么,她也没打算跟宝妃计较,便走到了四公主的跟前,四公主红着眼一把抱住了甄明玉。   甄明玉看到她眼角的泪,不由的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明溪,你可还记得高祖的张婕妤?”西唐开国皇帝,到了垂暮之年宠爱张婕妤,张婕妤为她父亲求美田设计陷害昭王,险些让高祖失了皇位,高祖一怒之下斩杀了张婕妤。   权力这盏烈酒,谁饮都得醉……   四公主想起张婕妤,突然打了一个嗝儿,“高祖皇帝杀张婕妤,不过是朝内有良臣,能为昭王游说……如今整个朝廷哪里还有一点儿清明,周璟往哪吹风,那帮弄臣就往哪摆头!”   甄明玉抬手擦掉了她眼角的委屈泪,“其实,任何公主只要沾上了和亲的字眼儿,便再也躲不开,前朝长林公主何尝不得高祖疼爱,最后不也落得道观了此残生?生在帝皇家,本就没有选择。说到底决定让明溪你和亲的不是驸马,而是父皇。”   四公主听到这句话,抱着甄明玉的手,一下跌在地上,红唇冷嗤一声,“是了……这些话我原本就不该与你说的,那周璟是你的驸马,你自然是偏着他!我跟你说作甚!我真是傻瓜……”   甄明玉垂首看无精打采的四公主,深吸一口气道:“原本这些不该同你讲,只是沾上突厥,那便是国事,国事永远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你若不想和亲,就只有去琼林观出家。”   “呵!你管我作甚,我偏生要死在路上。你再也不是当年的三皇姐,你处处维护周璟,处处为他糊墙。是我瞎了眼,瞎了眼的想找你游说那乱臣贼子!他们周家骑在咱们甄氏皇族头上作威作福,别人不知,你难道也不知!?”四公主一听她这般讲话,满心的坏情绪全都迸发出来。   甄明玉看着她苍白的脸,觉得有些话真的讲不通,这四皇妹自幼受尽娇宠,自然觉得闹闹情绪,这件事儿就能翻篇儿,便往后退了一步道:“你若真的想死在路上,就请你上了花轿再死!”   “你以为这事儿,父皇不应,周璟一个人就能定下?你荒唐!父皇当年为了江山,做过什么,你可还记得?被周家骑在头上,呵,父皇当年为了除掉周家,全然不顾疆场外敌,活活逼死了周家儿郎和五万兵士!周家没有屠了父皇,便是宽厚了!”   “骑在甄氏皇族头上作威作福,本宫倒是真盼着他周家能作威作福,这样至少对得起他们在西唐疆土上撒的鲜血!和亲突厥,是父皇亲手盖的玉玺,父皇这江山远比你我重要!”   此话一出,就连趾高气扬的宝妃也惊诧的跑过来捂住了甄明玉的嘴,这个三公主,她们从来没看上眼,平日里多多少少的也会欺负一番。   可如今却觉得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些话句句在点儿上,便是翰林院的博士官也未必能这般威风堂堂的一口气说出来。   “你……你这是杀头大罪,这可是大不敬!”四公主吞了吞口水,有些愕然。   “我若真的因为这些话获罪,不就彻底证实了父皇的性子?”甄明玉转身望着垂暮的夕阳,淡淡道:“你以为我又能多好,左右不过是父皇牵制驸马的一枚棋子,到了煎炸的时候,父皇会毫不犹豫的将我拎进油锅……”   “你若真的不想去和亲突厥,那只有去道观出家。你外祖父手握兵权,便是驸马不干预,宁王也断断不会罢手……”甄明玉转身看了四公主一眼,继续道:“这是你的选择,本宫不会干涉。不过本宫只说一句,若是在花轿上死,最好不用□□,死相真的很难看……”   皇家的娇宠不过是一场春雷惊梦,若是执迷不悟,就会被那轰隆的春雷劈的外焦里嫩,不想去突厥做炮灰,就只能先到道观里憋着。不过这活儿接的,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她刚转身,就见宝妃小步走过来,将一个玉镯子套在了她的腕子上,嘱咐道:“那些话务必烂在肚子里,否则你我三人都要死在铡刀下。”   甄明玉看着腕子上那晃里晃当的宽大镯子,不由的冷笑一声,“宝妃还是多攒些银钱妥善安顿明溪,这镯子不适合本宫。”她垂着眸子出了庙宇,正对着夕阳揉酸麻的太阳穴,一低头却看到夕阳下,一匹骏马,一个龙章凤姿的男人。   也不知是怎的,方才没发作出来的气,见到周璟那刻,却一股脑的冒了出来,她吩咐下人把撵轿向周璟反方向抬。   本以为这男人会纵马过来拦,却不想他静静的看了半晌,便直接进了宫。   甄明玉坐在秋千上纳闷了许久,见他迟迟没个信儿,便要进屋看书,谁知刚转身就见彭管家送过来一封书信,上面笔走龙蛇的题着“大戏楼见”四字。   甄明玉将那书信放在了桌上,换了一身清素的衣裳便去了大戏楼,刚进门就见台上唱着浣溪沙,什么粉悴胭憔,恁景狼藉……甄明玉坐到了周璟的旁边,想问他几句话,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便一直沉默着看戏。   唱戏的是新来的花旦,一副黄莺般清脆的好嗓子,唱到人憔悴那里,竟生生营生出一股子无端的凉愁。录册礼官默默的打开了典录,这事儿还真是不好说,这大戏楼是为侧室买下的,可如今竟带着正室来看戏,这润色的都觉得尴尬……   花旦唱完了,管弦咿呀,一个年轻俊朗的小生又粉墨登场,其实每次到了小生登场,周大将军总会掉到醋缸里,时不时的犯一阵醋气,惹得甄明玉伸手拧他的嘴。   可是那小生都快把一折子寄生草唱完,周大将军却依旧一脸漠然,一侧头看到三公主看着自己,便张了张金口道:“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小生,可是唱的不好?”   甄明玉看着那俊朗小生甩着长长的发,温软道:“平日里,驸马总是讽刺几句,今日驸马沉默寡言,本宫觉得有些不习惯。”她素来都是道理,很少有这般赤诚淘气的时候,周璟听了,薄唇高高的弯了起来。   “以前总觉得公主拘谨放不开,怕公主受欺负,所以总是迫着公主发恼,如今看来是微臣多虑了,公主心术远在微臣之上,微臣不会再多管闲事。”   说这些话时,他眼睛就一直落在别处,甄明玉看了他半晌,也委实想不透这突如其来的冷淡。便抿着唇细细的看着台上的折子戏。   也是受不得这等冷寂的气氛,甄明玉转头多次想给他讲话,见到他紧抿的唇角,便把到了嗓子眼儿的话硬生生给咽了下去。折子戏完了,周璟盯了舞台半晌,朝着一侧的下人道:“路上小心抬轿。”说完也没跟甄明玉讲话,径直出了大戏楼。   甄明玉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的微微蹙眉,平日总被他惹恼了,恨不得撕了他那张嘴,可如今他这般冷淡,却觉得有些陌生了。   到了第二日清晨,甄明玉刚起床,就听唐莲花说西突厥的使者气呼呼的回去了。那四公主不知吃了什么东西,竟生了一身的红疹子,钦天监算了算八字,说是要去道观避疾,不可嫁娶。   本来公主避疾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诰命夫人那些长舌,躁动的紧,七嘴八舌的说四公主私生活□□,不是红疹而是妓馆花娘生的脏病……   甄明玉早就习惯了那些长舌,她们是习惯了泼别人脏水,跟她们计较倒是白白丢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四皇妹总算不用去西突厥那等荒僻的地段儿。 第54章   大约是四皇妹败了父皇的念头, 素来受娇宠的四皇妹竟被父皇怒斥一番,并遣送到了龚州的一家偏僻的道观。   甄明玉听到录册礼官提起四公主离开时的情景, 不由的望着庭院里的那株芍药,其实能远离红墙深院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将来若是遇见了心仪的男子,也可以还俗嫁人。   倒是周大将军这边儿,自打从大戏楼离开后,便一直冷冷淡淡的, 甄明玉如今得了空便带着人去处理查氏新婚夫人被人奸污的案子了……   刚从翠金楼回来, 就见建昌侯家的老夫人笑着立在门口, 大约是是为了在画舫上用芝麻绿豆为难侧室,有失仪礼教化,所以想请侧室一起去大相国寺敬香。   甄明玉看了建昌侯老夫人一眼, 世家的脾性素来是瞧不上人的, 再者她儿子溜须拍马的一路升到了正五品,自然会趾高气扬的张扬几分, 说起来也是人性,生而为人总归摆脱不了这些, 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建昌侯老夫人可从没打算邀请侧室去大相国寺, 她和她的宝贝女儿为了折了那侧室的颜面,专门花重金让流氓姜弃添油加醋的败坏她, 本以为周大将军定会重责那妖骚的侧室、   却不想周大将军皮笑肉不笑的办了姜弃, 还顺藤摸瓜的抓住了自己出银子的事儿,不到半天的光景,她儿子就接到了吏部的调任折子, 说是建昌侯一家精通芝麻绿豆的农事,该去丰州担任锄治耕田的官职。   本来这就把脸打肿了,可是到了下午,宫里就下了圣旨,说是建昌侯府日后的爵位俸禄改成每年发绿豆芝麻,赐发农务欣欣的牌匾。   这牌匾一出,明儿面上是奖赏,可背地里却被一众诰命夫人笑断了老腰。好好的世家子弟,被赶到丰州那等荒僻的地段儿种田,便是再趾高气扬,那老脸也兜不住这等子耻辱。   户部把今年的俸禄送到了建昌侯府,建昌侯府的老侯爷气的大拍桌子,一连来了八封书信,每封书信都破口大骂老夫人是个败家老娘们儿。   老夫人黑着脸,捏着书信,本来想着那周大将军位高权重,自然接受不了侧室跟老男人苟且,饶是真的假的,总归屎盆子扣上去,就有相信的。谁料自己却漏算了周大将军的心性,一个纨绔,跟正常人总归有些不一样,嬉皮笑脸的夸着建昌侯,一转眼就把他弄到田里锄草去了……她此刻真真的想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邱琺慧也是纷纷不平,私下里怒骂那个侧室是个妖骚的贱人,还说要将她剥皮抽筋,谁知刚一脱口,就被老夫人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说她善妒无脑,害了建昌侯府。   骂完了邱琺慧,也顺便骂了侧室两句难听的话,待气儿消了,又灰溜溜的去翠金楼装孙子去了。   甄明玉倒是没想到自家驸马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出了口恶气,只以为这建昌侯老夫人读了列女传和女戒,忽然起了愧疚之心,便笑着随她去了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每月末都是大市,成千上万的百姓聚在大三门上,熙熙攘攘,猫叫狗吠的极为热闹,第二、三道门因为靠近佛殿,所以有道士尼姑的卖领抹、珠翠头面,这般繁华热闹也只有上都才有。   邱琺慧捏着帕子,看着那些在达官贵人采买土物香药,不由的蹙起了眉目,以前府里的人都说自己颜若朝华亭亭玉立,必能嫁世上最好的儿郎,可如今只觉得烦闷憋燥。   本来一切都是顺风顺水,谁知从西域来了个妖骚的侧室小贱人,生生的把自己的繁华路给折断了,明明只是炫耀一番自己的学识,却不想却拖累了建昌侯府一家……名门正派,顶顶高贵,如今却要装孙子陪着一个妾室游大相国寺。   越想压根儿就越痒痒,恨不得一口把这侧室给咬碎了扔到蛇窟里去。   ***   甄明玉弯腰捡起一件有些斑驳的腰扣,上面是孔雀石和琉璃珠,正要转身找莲花询问,一转头却看到了一旁擦汗的建昌侯老夫人和邱琺慧。   这也是逛的太尽兴了,一时间竟忘了身后的‘贵人’,尤其是那高门贵女邱琺慧,打出生起就是老建昌侯的掌上明珠,因生的端丽,老建昌侯想把她许配给太原司马氏,谁知这高门贵女竟一怒之下挂了东南枝。   到了后来,甄明玉才听说,人家贵女自挂东南枝是因为要嫁世上最好的男人——周璟。   那一刻,甄明玉一口清茶足足喷出去一米,自家驸马那等浪荡性子在外人眼里竟是最好的男人……她这做妻子的,委实不敢承认这点儿。   左右女儿家的性情,求而不得总是会着急的诋毁一番,没什么好计较的。唇角微微一弯,温软的带她们去大相国寺烧了三炷香,便回去了。   甄明玉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看着街上的花柳万紫,微微舒了一口气,正要放车帘,就见旁边一辆装饰简单的官家马车并醒过来。   “说着得了几本棋谱,我那丫头都去了几趟了,总说出门了,今儿个我可等不及了。”宜阳县主掀开车帘,和气的说着,里面那个徐禧瞭却直接把脑袋探了出来,嗔恼道:“瞧着是个温软清媚的,如今看来却是个说话不作数的。”   甄明玉看到这个活宝儿不由的笑了笑,也不知是怎样的娇生惯养才养成了这般自然天性。见甄明玉笑着不讲话,徐禧瞭一把抓住马车的窗口,不管不顾的直接从窗子里钻进来,抓着甄明玉的手,认真道:“你跟我们一起去药王庙吧,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月底都是药王诞辰,拜拜极为灵验。尤其是上都的南药王庙,那香火鼎盛的都在庙外设了香池了。”   徐禧瞭性子活泼,说话也有头没尾的,宜阳县主瞧见了便嗔了她一眼,朝着甄明玉道:“这丫头总是跟个猴儿似的,一天到晚的没个端庄……不过南药王庙倒真真灵验,还有些和尚道人在山脚下讲经。”   甄明玉笑着点了点头,刚到了南药王庙,就见几个白胡子道人,摇着浮尘,吐沫星子横飞的讲着什么大仙的丰功伟绩,“这些道人讲的可不同于茶馆那些二流子,听他们一场要五十文。”徐禧瞭扯了扯甄明玉的衣袖,凑到甄明玉耳边低低道:“机会好,兴许还能听到些香艳的。”   甄明玉听到她这句话,不由的睁圆了眼睛,这简直是个女版的周璟,行为做派全然不顾及。   “有什么好惊惧的,你和周璟又不是没通房,这些个瞧见了指不定还能给你些启发呢。”   甄明玉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宜阳县主直接伸手排了她的脑门儿一记,“你这般行为,看我不告诉长缨!”   这话一出,那个天真烂漫又不顾惜言语的徐禧瞭突然温顺的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叉温柔道:“我是怕冷春不懂,一个妾室哪里比的三公主见识广。”   甄明玉听到后,咳嗽了几声,虽说徐禧瞭讲话难听,但是性子却极为好玩儿的,她本身不是那等特活泼的,所以见了徐禧瞭就觉得很开心。   宜阳县主虽说话不多,可是对出来游山玩水倒是喜欢的,她眼风落在徐禧瞭身上,生怕那口无遮拦的丫头中伤了甄明玉。待敬完香,三人站在金鱼池看着里面那灿红的锦鲤,说了好一会子话儿。   徐禧瞭拿着鱼食只薅住一只金鱼往死里喂,宜阳县主看了半晌,转头朝甄明玉道:“上次我们去的酒坊,新上了肥水鸡,和别处的做法不太一样,他们只用两只鸡腿儿,卤好后反复的炙烤,最后熟透松软,我们有空再过去尝尝。”   甄明玉看着池里的胖鱼,听着不错,只是那个酒坊可是死对头徐长缨开的,她若真的去了,指不定三句话不合,就扭打在一起了,又不是稚龄时节了,再打起来多难看……   待回府后,甄明玉一直琢磨这件事,谁料一抬头就见周大将军懒洋洋的横躺在她的软榻上,手里摇着一只小软鞭,地上跪着一个穿着八卦袍子的道士,甄明玉忽然想起徐禧瞭说的有些道士专门说些香艳的……   其实,今日也是赶巧了,那道士瞧见来的女眷众多,其中还有些瞧着如狼似虎的妇人,便卯足了胆子扯起了体态娇媚的狐狸精勾引年轻男子□□元的桥段,尤其是到了那等缠绵处,更是用尽了能用的词儿,描述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干柴烈火……   周璟薄唇含笑的听着道士颤抖抖的讲荤段子,随后撩起软鞭抽在道士身上,懒洋洋道:“往精彩处说,本将可听说你在药王庙讲的活色生香。”   甄明玉心里一抽,急忙垂下了头,这个……怕是又被他知道了,她清了清嗓子,掀开珠帘朝着周璟道:“驸马的朝事可是忙完了?听说大泽有刺史张狂的要取代驸马?”   周将军扫了她一眼,随后却猛地一撩鞭子抽在道士脸上,冷声喝道:“继续说!”甄明玉听到那些益发荤的段子,忙瞪了那道士一眼,“去,还不下去!”   那道士忙提着道袍一路跌跌撞撞的出了外厅,甄明玉看着周大将军轻描淡写的晃着手里的软鞭,便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本宫晌午煮了驸马爱喝的雨前茶,驸马可尝过了?”   周大将军这才停住了手里晃软鞭的动作,一双眸子望着内室的茶花,淡淡道:“公主致力于佛道祈福,微臣还以为这是养了佛家精神,如今千里迢迢的去听老道讲荤段子,不知这是渡的哪门子佛道?”   甄明玉觉得脸有些臊得慌,心里也砰砰的大跳,就像是一个刚长大的孩子偷偷看些西厢记,被自己母亲捉住一般的窘迫。她本来是真的跟着宜阳县主去敬香的,可旁边却有个天性格外开放的徐禧瞭……一来二去的就听了些……荤的……   甄明玉低垂着脑袋,无论怎么安慰自己,那小脸儿就红的跟个枣子似的。   周大将军近日忙井田税法的事,到了朝里,听录册礼官提起建昌侯夫人在翠金楼拦住她的事儿,还以为那老毒妇又来欺负她,心里一时间放不下便绕路过来,看她活蹦乱跳的,便急匆匆的往大泽去了。   周大将军刚出了公主府,甄明玉便差人把那老道绑了回来,问他给周大将军讲了些什么桥段,那老道也是害怕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妖狐勾引胡小生在床榻翻滚的桥段……   那个桥段的确是……那胡小生家里都有妻子了,看到那妖狐变得妖骚女子,还故意求云雨,在干柴烈火之际,那胡小生还吐了一篇优美的诗,什么千里姻缘一朝夕。两人滚完了,那妖狐猛地一起身,就把胡小生的精元给吸走了……   甄明玉听到那老道绘声绘色的描述那些起起伏伏,床榻吱吱呀呀的桥段,便抓起周璟用过的软鞭,一把扔到了他的跟前,“还不快走!”   待周璟忙了大泽的事,便差彭管家过来,说带她去幽州的潭柘寺。   古人常说先有潭柘,后有幽州,潭柘寺从西北处走八里,仰天如线,九座山峰陡峭的立着,寺庙矗立在丹丹碧碧中,像是一双亲吻的候鸟。   甄明玉看着那亲吻的候鸟,脑中忽然映出老道描述的妖狐和胡小生的香艳桥段,这等钟灵毓秀的荒山野岭,最是出妖狐的,当然也可能出男妖狐。   想到此,甄明玉便坐在山脚下的彩池处,双手抱膝静静的看着池中的红虾和水藻,周璟垂首睨着小金枝,玩味道:“公主停在这里,可是会被男狐吞了精元。”   听了这句话,甄明玉一口气就呛到了,咳嗽了好一阵子。   周璟薄唇一勾,不正经道:“妖狐惯会勾人,传闻还有专门附在人身上的妖狐,若是微臣不管不顾的把公主给糟蹋了,公主可莫要怪微臣,微臣可是克制的男人,出手孟浪不过是被男狐附体了。”   “你……胡扯!”甄明玉忙起身,一手捏住了他的嘴,“一天到晚没个正经的,哪有什么男狐附体的事儿。”甄明玉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嘴里一本正经的反驳,可是小脸儿却惊惶的信了。   周璟玩心大起,伸手拘住了她的腰,认真道:“瞧这手,已经开始了。”   看他眼角的笑,甄明玉抓起他的手,像只野猫儿似的咬了一口,“驸马,你莫要吓我。潭柘寺有三圣殿,里面的大佛极为灵验,便是有,也被收服了!”   周大将军带她出来游山玩水,一般都是孟浪不正经的,到了这潭柘寺倒是正经了几分,带她到佛殿敬了香,又听大师念了消灾的心咒,这才抱着她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周璟握着她的手坐在一座凉亭里,眯着眼睛望着曲曲折折的路,半晌擒住她的下巴,认真道:“你是我的妻,待除了吐蕃和西突厥,我们也隐居山林,作对逍遥快活的夫妻,再也没有利用。”   甄明玉看着他的眼睛,他素来是个玩世不恭的,可此刻眼底却满是笃定,一个男人能为了女人放弃锦绣江山,便是自缢的褒姒,也会感动的从棺材里坐起来吧。   只是,她不是褒姒,她是甄明玉,从呱呱落地那刻起,就没了选择,他可以为了自己放弃兵权,可是真若放下了,父皇会善罢甘休?只要他放手,父皇就会立刻屠了周家满门,她便是再怎么爱自由,也断断不能拿周家满门来做赌注。   这份情太重,她承受不起。   待回到公主府后,甄明玉便看到了宜阳县主给她下的帖子,说不仅有肥水鸡还新上了醉虾,虽说这些都是很新鲜的菜式,可是毕竟家里有个醋缸,还是要避嫌些的,甄明玉正要提笔拒绝,就见唐莲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附在甄明玉耳边小声的说着太苏湖的朝事。   太苏湖在晋州境内,湖深而阔,向东连接汾水,每到雨季汾水过溢的雨水就会存在汾水,到了旱季太苏湖的水就是救济晋州和上都附近百姓的救命水。   就是周璟差工部修建的上都大堰都联通着太苏湖,来晋州做刺史的人,都极为重视太苏湖。今年晋州刺史是卫齐,卫齐为了得晋州刺史之位不惜将自己的妻子送给了前任刺史。   卫齐这个人虽说人品不怎么样,可是治水却是一招熟,来到晋州后不眠不休的连修汾水、汶水、渚水三道江堰,晋州随便捡起一个百姓没有一个说他不是的。可是再重修太苏湖时,却磨磨蹭蹭的……   工部拎着皇帝的折子来催工,这卫齐却早携带者河道图逃之夭夭了。   如今雨季将至,太苏湖又被挖了河堤,若不能得河道图重修,晋州和上都数万百姓都会淹死在洪水里……周璟整日忙的便是这件事。   甄明玉看了看唐莲花,太苏湖出事,动荡的便是整个西唐的根基,而祖上有治水经验的只有果郡王府一家。   她沉默了半晌,蹙眉在宣纸上缓缓写下徐长缨三字…… 第55章   其实她写出徐长缨三字, 并非仅仅为了卫齐坏太苏湖大堤的事儿,也是为了周璟说的带她归隐田园。自家父皇那等昏庸性子, 若弃兵权必出良犬烹的罪事。   朱雀大街的最北首,明月酒坊熙熙攘攘,甄明玉和宜阳县主坐在二楼的小间里品着新上的肥水鸡,徐禧瞭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夸着这里的醉虾。   甄明玉近些日子和宜阳县主走的近,平日里笑容也多了些, 周璟瞧见她心情好, 也不往多处过问, 就是录册礼官因为笔载典录,所以时常像个尾巴似地。这酒坊的菜式比较新鲜,味道也清甜, 若是想吃一席, 往往提前订桌。甄明玉看着碟子里那红彤彤的醉虾,眼风落在那桃花珠串帘子上。   甄明玉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徐禧瞭说话, 一转眼只见数十个花娘扭着柳腰到了录册礼官的跟前,一声声细嫩的嗓子直接把录册礼官灌倒在桌子底下。   甄明玉刚要起来, 却被宜阳县主领到了内院, “他说有话给你讲,多番求我, 我也是没法子了, 你跟他讲几句话便是。”   还未等甄明玉回神,宜阳县主便急匆匆的出去了,她想过去掀帘子, 一根长腿却陡然挡在了她的罗裙前,“你我又不是不相识,你躲我作甚?!我又不会把你吞解入腹!”徐长缨环胸懒散的打量她。   其实,从一开始那侧室韩冷春的事儿就没有瞒过他,他一直笃定自己就是三公主甄明玉,所以才无所不用其极的专门招她的茬。饶是再厉害的伪装也瞒不过扭打在一起的敌人。   甄明玉对徐长缨的了解,止于幼年时的扭打,这次他专门让宜阳县主插手,想必与太苏湖的大堤有关系。   “你连宜阳县主那等谨慎的人都能搬动,本宫若不躲你,怕是连个尸首都没法保全。”她是以侧室的身份来,可是这次她也没打算瞒着这个满肚子黑水儿的男人。   徐长缨将腿放下,一双有神的凤眼上下打量甄明玉,“呵~在我跟前连装侧室的心情都没了?或者公主只为太苏湖之事?”   甄明玉迎上他的目光,定定道:“徐世子素来不理朝事,如今为了太苏湖,竟然用卫齐的小妾做要挟,这其中的缘由,本宫清楚的很,你何必在本宫面前卖人情。”   徐长缨玩味一笑,“卫齐的小妾私通女婿,我不过是看过不眼,替她剥了那层淫.贱的皮罢了……卫齐素来好色,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我便是杀了他全部的小妾,他脸上也不会有一丝波动。”   甄明玉看着他唇角的笑,不由的蹙起了眉,其实她也是多番打探才获得了卫齐小妾被徐长缨囚禁的事儿,可是却不知其中还有这个渊源。   “公主是温婉敦厚,如今却夹在周璟和皇帝中间做棋子,虽说你我不和,可是助你逃脱棋子的命运,对在下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甄明玉没有意料到他会说这句话,只是觉得卫齐好端端的不会舍大堤,做亡命天涯之徒。舍弃三品大员的晋升机会,只能说明他被人威胁了,而且背后那威胁他的人,城府深厚。   与虎谋皮,迟早会被虎吞,甄明玉唇角微微一弯,“受不起徐世子大恩,驸马对本宫很好。”   徐长缨听到这句话,脸色陡然一沉,转身一把擒住了她的下巴,“公主自幼也学过兵法,知道上兵伐谋,如今正是趁乱出走的好机会,公主真的甘心做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   甄明玉直直的瞪着他,抬手拂开他的大掌,“徐世子请自重,本宫如何那是本宫的命,本宫若真的出走,落在徐世子的手里,何尝不是威胁驸马的另一枚棋子?”   徐长缨眸底墨色翻沉,猛地一把将她抵在凸起的墙壁上,凤眼微微的挑着,“公主如今已经取信于周璟,你说什么他都排除万难的相信。若是此刻你能在背地里谋算,就可以一举摆脱他和皇帝对你的利用,你日后再也不是棋子。”   他素来待人都是居高临下,再加上身量很高、凤眼迷离,这种危险的男人的确有种让女子沉耽的冲动。甄明玉看了他半晌,眼风落在别处,“本宫若是真的信你,怕如今脖子上也被你挂上狗链子了。你的确不会把本宫当棋子,但本宫若是真的跟你走了,那便是质子。质子与棋子从本质上并无区别……”   徐长缨听到她的话并没有勃然大怒,反倒朗声一笑,“三公主年幼时节就惹人烦,如今到了这等知人事的年纪,就更讨人厌了。在下倒是不知万人之上的周大将军如何忍耐你这顽固脾性。”   “不过,在下倒是要提醒公主一句,周璟并非良木,虽说他如日中天,可是如日中天往往意味着颓落,现在各路的节度使已经归并到了宁王糜下,你觉得周家还能挺多久?”   甄明玉一直觉得徐长缨是散漫无度的人,却不想私下里竟和宁王扭结在了一起,不过凭借宁王那点儿势力去斩周家的权势,就如同蚍蜉撼树,并没什么胜算。   不过,徐长缨说的那些话却的确是让她生气,刚长到花儿一般娇艳的年纪,就被他说成更讨人厌,饶是甄明玉这等好脾气都火冒三丈。   徐长缨看出三公主的不悦,凤眼好笑的一挑,大长腿高高一抬,重新挡在了甄明玉的前面,“公主无需介怀,左右甄家皇室的公主里,你已经是最讨人厌的,在下也是为了让眼皮子清静清静,才出手送公主离开。当然,若是你房间里出现了白蛇,那就是在下想要公主那金贵的小命儿……”   说完,袖里一只滑腻的小白蛇猛地扔到了甄明玉的绣鞋旁,吓的甄明玉小拳重重捶在了他的胸口。徐长缨笑着张开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小粉拳,一双凤眼定定的看了她半晌。   甄明玉蹙眉将手抽了出来,黑着脸出了院子。宜阳县主看她出来,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过去,一路跟她陪着不是。甄明玉撩着车帘静静的望着来往的人群,微微叹了一口气,徐长缨这个人绝对比周璟还要危险几分。   徐长缨依靠在廊柱上,手里的描金远镜对着马车帘儿处的小人儿,一双冷淡的凤眼里流露出几丝淡淡的情绪。   桌上的清茶汩汩的翻滚着,氤氲的茶气萦绕在徐长缨的描金远镜旁,穿着一身粉色花旦戏服的女子静静的将茶水倒在白玉茶杯里,“明明喜欢,为何把话说的那般难听?”   徐长缨冷嗤一声,将那描金远镜冷淡的扔在了地上,他眯着凤眼静静的打量跟前这个柳眉杏眼、秀雅脱俗的少女。纤长的手指握着毛笔,安安静静的画着窗外的山水。   徐长缨抬手将她指尖的毛笔抽出,猛地将她抱起,重重的扔在软榻上,一双修长的手直截了当的扯掉了她的绣鞋上的红绳,脸上挂笑的将她双脚吊在了软榻上方的房梁上,“正是不喜欢,所以往难听里说,本世子对你何曾说过难听的?”   那戏袍因为腿脚吊高,堪堪滑落在了肩膀处,她抬手拢起肩上的丝绸戏袍,回想起过往。自己也是甄家皇室的嫡系孙女,若是当年爷爷不参与到皇储争夺中,自己至少是个县主…而非今日先被夫君抛弃,又沦落成为卖唱的戏子。   甄元嘉安静的望着软榻旁英俊潇洒的男人,随后一双柳眉杏眼又安顺的闭上了,“我知道世子在骗我,世子只对三公主耐心,若是别的女子那般讲话,怕早被吊在了葡萄架上,而她那般任性的言语,世子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她默默的闭着眼睛,下巴微微的昂着,那种温顺柔和的模样,让人怜惜。   徐长缨冷淡的一拉红绳,甄元嘉的罗裙就开的更甚了些,他身子往前缓缓的动着,“你在大戏楼瞧见的可是真的?”   甄元嘉隐忍的闭着唇,被他猛地一撞,便呜咽了一声,一行泪顺着眼角滴在了软榻上,娇怯道:“句句属实,周璟的确宠爱那个侧室……还有……还有卫王和宁王两人已经暗自联手,前儿个倒是为了奴家大大出手……”   “你不仅要让那俩老废物为你大打出手,最好还要怂恿宁王干死卫王。只是那‘闺艳娇’还要给宁王多用些,你身子本就年轻,他既迷恋你,你便让他往死里快活。”徐长缨猛地用力,甄元嘉双手紧紧的按住软榻上的玉枕,一双莹秀嘴儿朝着徐长缨下巴贴近。   徐长缨看到她凑过来的唇,却冷淡的一拉红绳,那甄元嘉就被倒吊在了房梁上,抬手散漫地往前一推,秋千一般的晃荡,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娇弱疼痛的呜咽……   他手下狠戾的动作没有停的意思,甄元嘉呜咽声益发的低垂,一张如雪的小脸儿苍白的沁出了一层汗,一张小嘴儿却紧紧的闭着。   那种隐忍倔强的模样倒是跟那死丫头有几分相像。他抬手擒住了她的下巴,将红绳一松,那女子就跌在了地上。   说实话他也分不清内心的那种情绪,他自幼最讨厌的就是那个三公主,有时甚至想一手把她溺死在荷花池,可是当听说周璟对她万千娇宠时,心里却像是失去了什么,整个人变得疯狂又偏执,似乎只有毁天灭地才能平息。   这个甄元嘉柔和乖顺,无论对她用什么侮辱的法子,她都静静的受着,可是他烦透了世上女人的这种顺从。   他睨了一眼地上舌尖冰冷,四肢发颤的甄元嘉,唇角冷嗤一声。将来他必定要把那个三公主倒吊在房梁上狠狠的鞭挞…… 第56章   其实, 人有的时候就怕熟人的欺骗,甄明玉一直将宜阳县主看作沉默值得相信之人, 却不想一转头就被她卖了个干净。她一直来信道歉赔不是,说是被徐长缨缠的没了法子,只是甄明玉却不再信她。   虽说事不过三,但是逢见这等佛口蛇心的,一次就到头了。就是那徐禧瞭整日胡闹的来大戏楼找她, 甄明玉虽说笑着听她讲话, 可心里难免防范了几分。   她翻着一本新得的小札, 垂眸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先是讲涂山氏长女贤良淑德为夫婿养了一个好儿子,随后又苦口婆心的讲了不顾一切为夫婿挡住野熊的冯氏女……   甄明玉看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这些小札满篇都是教给女子如何爱惜自己的夫君, 可是却一句未提女子之间的相处之道, 这就免不了女儿家的勾心勾角。   正叹着气,就见周大将军撩开珠帘, 静静的环胸打量自己。   周大将军最近被卫齐毁大堤的事儿缠的脱不了身,一次入朝往往三四天才回来一回, 一来二去的觉得小别倒是冲淡了对三公主怨气。   甄明玉看他脸色平静, 便合上了书,走到他跟前温和道:“今儿个大戏楼编了新戏, 我们一起去瞧瞧。”   周璟垂首擒住她的下巴, 一把将她抱起出了门,“带你去看些新鲜的。”   本来还以为是什么花前月下,推杯换盏, 谁料竟是荒郊野外的一处破败的小村落。大片大片的木棉花瘫在地上,一些裹着蓝布的粗糙妇人蹬着纺车,那些木棉花中的花粘子就跟白软软的棉花分开了。   周璟负手静静的看着那些忙碌的妇人,高高低低的木板上下翻飞,白白的棉花成条的塞入纺车,不一会儿就吞吐出了绵绵密密的纱线……风起,一缕纱线被吹落在他的肩头,跟那墨色的长发扭结在一起,他紧紧皱着眉,却益发显得的气质卓绝,楚楚不凡。   甄明玉抬手摘去了他发上的纱线,这月黑风高的,专门带她来这等破败的地段儿,还摆出忧国忧民的姿态,可是又从什么地方挑了自己不是?   内心正悱恻着,一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紫罗兰丝绸罗裙,心里不由的一惊……这可真是坏菜了,人家农妇辛辛苦苦的纺纱织布,自己什么事儿都没干还整天穿金戴银,真是罪过罪过,搞不好自己也会同建昌侯家一般被流放到丰州种田纺纱……   捻着那枚白丝线,望着那飞速旋转纺车,甄明玉摸了摸自己的罗裙,低低道:“驸马,若是非要下放本宫,本宫希望是江南……”   周璟正想着松江布税的事,听到她这般讲话,一张俊脸突然一笑,打量她一番道:“哦?江南,若论起种田纺纱,还是丰州比较合适,风沙大,小手小脸儿也糙的快。”   周璟看她迅速沉下来的脸儿,不由的扬唇一笑,其实近些日子西唐流行高丽布匹,布上的斜纹、象眼都比较别致,而西唐则止于白布和染彩,如此一来,西唐和高丽的贸易必定遭到折损,这才来京郊瞧瞧。   待明白里面的门道后,便起了逗小金枝的念头,那日捉住了那个浑道士都没来得及细细品品狐狸精的传说,就被匆匆从叫到了朝里。如今月黑风高,纺车簌簌,狐狸精吸食男子精元的荤段子又重新浮上心头。   一只得日月光华的狐狸,专心修道便是了,还专门跑去跟男人调情。   那男人也多半是个废柴,左右是个云雨,玉体通畅了出来便是,还能被迷死。迷死了便迷死了,逢见个官员来访,就化作孤魂厉鬼来诉冤屈。   上次听那道士讲,差点儿没把他脑门子给拧下来,一个男人哭着跪在地上说被女人搞死了……这等丢人的玩意儿也不知怎么说出来。   周璟在战场上血里来筋骨里去的,最是瞧不上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男人自当骁勇,能为身下妻儿遮风避雨,而不是拐着别人家的妻子逃到全是土包子的罗州!   这等荤段子也不知有什么好听的,那些妇人还听的起劲,真是这般迷恋,直接光明正大的看春宫便是了,忸怩作态的装纯洁。甚至把自家那干干净净的小金枝都带歪了。   不过自家小金枝若是真的愿听,他给她讲便是了,决绝对对的活色生香,各类生猛新鲜的应有尽有,且男子都是刚猛异常的名将。   他细细的回想以前在营地里听的那些段子,正要回头讲,却见小金枝趴在草地里,一只小脑袋朝着草丛里的野小猫儿,这等模样倒真真的像是没了脑瓜子的笨狐狸精。   甄明玉伸手摸了摸那小猫儿的脑袋,猫儿便伸着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她忽然笑着朝周璟转身,“驸马,丰州可多猫儿?若是猫儿多,本宫马上启程去丰州种田!”   周璟听到这句,立刻黑了脸。自己一个万人之上的权臣,竟输给了一窝野猫。他抿着唇看着远方的夜色,正想着如何收拾她,却见小金枝笑着捏住了他的袖子,软软道:“驸马,东门的溪水桥外,本宫接了一桩小小的案子,只是那里盗匪颇多,驸马可否陪本宫去?”   这案子是开封一个珠宝商人送来的,千里迢迢来上都贩卖头钗玉镯,谁知打尖住店时家当全都丢光了,那商人跟客栈老板一路扭打到了衙门,结果衙门把两人狠揍了一顿还关了三天……   周璟素来讨厌三公主给那些土包子办事,不过是几钱银子,他每月的俸禄还有南街那十几家铺子的租金都挪到了小金枝的帐目下,就是让她歇着,清闲清闲。   不过她那般可怜兮兮的求着自己,周大将军心里不由的一软,朝着一侧的唐莲花道:“去,把衙门的县令喊过来,当面审!”   甄明玉见唐莲花要走,忙喊住了她,她昂头看着周璟,耐心道:“一门有一门的道道,我被人叫做民间百晓生,若是这次直接让官府出动,那我还办什么差,驸马你不能摔我饭碗。”   听到她这些话,周璟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可是听到她着急跟自己撒娇的模样,心里又妥协了几分,沉着一张俊脸陪甄明玉去了溪水桥。   本来那珠宝商人都要颓落的举刀在客栈洒热血了,突然见甄明玉带着一个龙章凤姿的男人来,心里头那希望的火苗子又蹭蹭的燃烧起来,“小人还以为被小娘子骗了银子,如今见您来,小人倒是放心了。”   说完,便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描述了一遍,还把街上那些偷珠宝涂抹珠宝商号的事吐露出来。   唐莲花听着心烦,不由的把袖里的毒蝎子摆弄着,被周璟瞪了一眼便尴尬的收了回去。   周璟垂首看了甄明玉一眼,“好好的审,让为夫瞧瞧你这民间百晓生的功底。”   甄明玉昂头,看到他眼底的温柔和宠溺,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珠宝商人问了一大通……   谁知越问越觉得混乱,什么东家卖布的、西家卖肉的全都啰啰嗦嗦的出来了,甄明玉觉得脑门有些热疼。唐莲花素来是个冷静的,听到那啰啰嗦嗦的一大通,一双水晶晶的眼睛直接扭在了一起,“说些什么东西,别说县令,就是我都想打你十大板!”   那珠宝商人本来就被偷的家当全无,如今花光了卖衣裳的钱,还被人怒骂,便挥起大刀,“办不了就说办不了,收了人家救命的银钱,还装大头蒜,看我不跟你拼了!”   周璟睨了一眼满脸紧张的小金枝,一副懒洋洋的眸子微微抬着,朝着那男子道:“明日有人在北大街打石龟,你且去等着,到了下午自己去认珠宝便是了。”   甄明玉见那男子对着周璟千恩万谢,不由的撇了撇嘴,自己就是稍稍紧张了些,若是得了功夫细细的琢磨,也能想出这等声东击西的好主意!   不过,这臭驸马也是讨厌,明明有了主意就不能偷偷的跟自己说一声?由着她在众人跟前紧张的丢人,日后自己怎么再接单子……   周璟揽住满脸恼意的小金枝,笑着亲了亲她的眉心,只见那小东西挥起小粉拳就捶他的胸口,他没有捂,对面青山顶上的白衣男子却捂住了……   昨日,她便是这般捶着自己,只是当看到男人满眼宠溺的揽住那臭丫头时,他才想到自己也是这般带着笑握住她的拳。   他一向活的散漫,一向把女人看作身下的畜生,可是如今他破天荒的想夺那个女人,心间的猛兽也像是一瞬间青筋暴起,万千的破土的浮尘凶猛飘飞,他要夺了那个女人,然后再一刀一刀的割碎了。越美的东西,毁起来就越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午突然迷上了鲁迅的一本书,捧着读了许久……更新晚了些~~谢谢各位等待,虎吻一口~~~ 第57章   锦衣卫去找卫齐, 但是卫齐逃到岭南之后,就失去了音信。待回来之后, 就到了西唐的夏至。   夏至时节,上都的百姓喜欢在家里煮过水冷面,甄明玉,坐在桌前,看着那些冰冰冰爽爽的过水面, 忽然想起了远嫁吐蕃的僖宁公主,   那丫头虽然刁蛮泼辣, 但是本质不坏,平日里也极喜欢吃这过水面,吐蕃偏远又荒凉, 在这夏至时节怕是吃不上了。再者吐蕃新任赞普, 因为领地和奴隶的问题,与旧部发生了冲突。那些吐蕃旧部阴谋叛乱, 若是此刻僖宁公主上了泼辣性子,指不定又受到什么委屈呢。   夏至时节, 西唐将要祭祀山川, 吐蕃知道万臣云集来上都,便差使团来游说权势臣子, 说吐蕃旧贵族意图谋反, 还扶持了豺狼虎豹般狠戾的二皇子苏吡。   那二皇子却差人来到西唐,说一旦得权愿用吐蕃十座城池,不过作为信物, 新任赞普迎娶了僖宁公主,他也要与吐蕃赞普一般的待遇。   西唐将领攻打吐蕃十多年,也不过是得三座城池,如今十座城池来交换一个公主,倒也是一笔划算的生意,至少皇帝是这般认为。   那吐蕃宰相宋麟听说了这件事,一连上了十道折子,无风起浪的指责三公主与叛臣二皇子苏吡暗通曲由,还专门打造了金轿辇摆在了宫外,请求皇帝允许三公主入吐蕃跟那乱臣贼子当中对峙。   这句话一出,惹得朝堂上的一众朝臣愤愤不平。三公主一个小瘸子,整日待在府里,哪有机会和二皇子暗通曲幽?这口锅扣得也忒大了。   左首第一位、素来玩世不恭的周大将军,此刻却眸底翻沉,嘴唇紧抿。那握战戟的拳紧紧攥着,好似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使臣的大牙给敲下来。不过他是个领兵的将军,若是他动了手,怕是不到日暮,丰州就战火连天了。   皇帝扫了朝臣一眼,一个个抓耳挠腮的,正惆怅为难却见果郡王世子徐长缨靠在廊柱上闭眼假寐。皇帝朝着徐长缨咳嗽了一声。   徐长缨懒散的睁开眼,随后又故作听不见的闭上了。   皇帝大手拍在龙椅上,只见那世子直接打了个哈欠背过身去了。   周璟轻咳了一声,徐长缨才转过身来,看了吐蕃使臣一眼,淡淡道:“你家赞普向西唐求兵,你却说三公主和你叛臣暗通曲幽,在下却觉得你这根舌头欠拔。左瞧右瞧的觉得你是个奸细!按照西唐的律法,奸细通敌,要绑在柱子上把肉一片一片的绞下来。”   兵部尚书听了心里猛的一抽,这真是个惹祸的小祖宗,这话哪能对使臣来讲?自己的乌纱帽这次就真保不住了……还是一片一片的把使臣的肉给绞下来?传到吐蕃,怕是丰州的两军直接就开战了。   倒是周璟,颇赏识的看了徐长缨一眼,转身朝着吐蕃使臣道:“本将的妻子腿有残疾,整日在绣楼,如何跟你们二皇子暗通曲幽?”   那吐蕃使臣手心里冒了一层冷汗,忙把吐蕃赞普的来信恭敬的递给了皇帝。   待回到了公主府,周大将军捏着三公主的下巴,静静的看了半晌道:“人家吐蕃宰相专门给公主打造了黄金轿辇……嗯,八成是黄金不够了,不能金屋藏娇,整个金架子的撵轿。公主可想坐着金架子漏风撵架去跟二皇子暗通曲幽?”   甄明玉抚掉他的手,抬手拧他的嘴一记,便垂首翻着新得的书卷,半晌又软软道:“驸马讲话可要有凭据,驸马前儿还说要把本宫送到丰州去种田,一转眼又要把本宫送到吐蕃去了……”   周大将军抬手合上了她的书,心气儿不顺的看着自家小金枝,这女人倒是会倒打一耙的。初初刚刚选公主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个安分的,谁知这绵里针比那刁钻的泼妇还要难治上几分。索性翻身将她压在榻上,唇角亲着她的耳垂,懒懒道:“瞧这公主也是芳心大动,如此公主便还了为夫的深情,与为夫也暗通曲幽一番。将来带着为夫的种儿到荒僻的吐蕃,到时,孩儿就是吐蕃的新任赞普……这样公主也为西唐立下汗马功劳。”   甄明玉听了这些话,一时间便气恼了,抬手捏住周大将军的破嘴,“整日里尽是胡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打闹了半晌,又端正了身子微微叹道:“如今吐蕃旧部密谋造反,新任赞普苏松也是焦躁不宁。明雁若是不管不顾的刁钻泼辣,那苏松定不饶她……吐蕃又荒僻,她身边儿也没个知心的人儿护着。”   周璟笑着伸手揽住了她,眼风却落在窗外的柳树上。其实吐蕃那边的事,兵部早已接到了消息。那僖宁公主是个刁钻泼辣的货,每日都拿着身边的丫头和太监胡闹,甚至还给太监吃了蛆虫。那赞普正为了朝事心烦,在僖宁公主闹脾气殴打下人的时候,赞普苏松直接将她摁在榻上狠狠揍了一顿。   倒是那吐蕃宰相宋麟,先前跟新任赞普战到一起,后来二皇子苏吡和旧部联合之后,他的立场又明显就偏向二皇子了。   至于那僖宁公主,虽说生得桃腮杏面、绰约多姿,但是性子委实泼辣,再说那新任赞普也是个花丛里浪荡的人,本来就在气头上,那僖宁公主不管不顾的一闹,指不定现在早被被扔到了冷宫里了。   宋麟野心勃勃不可不防,他游离在新任赞普和二皇子之间,新任赞普请求兵力,二皇子用十座城池作为筹码,可是宋麟却突然无中生有说三公主和二皇子暗通曲由,其见缝插针能力不可小觑。日后若是新任赞普和二皇子鹬蚌相争,将来最得利的就是他宋麟。   卫齐逃到了岭南就全无消息,岭南靠近吐蕃,究竟是不是吐蕃收拢了卫齐毁坏太苏湖大堤……这些值得深思。   甄明玉起身将艾草叶子贴在了窗上,然后跟周璟说要去街上买些艾草和土粉,制成防痱子的凉粉。刚到了街上,就见一帮秀才围在朝廷颁布的科举榜单前,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秀才格外惹眼,左肩上搭着蒜苗和肥羊,右手里提着豌豆黄和白角瓜,瞧着像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一般。   甄明玉着急去买艾草和土粉,刚转身,就见那个憨憨傻傻提着蒜苗肥羊的男子,笑着朝他们走来。   甄明玉打量了他半晌,刚要拉着周璟走,就见那个憨直的少年露着白牙,朝着周璟道:“说好上午来,如今让我在这里等了一整天。”   甄明玉觉得这语气很是亲昵,便抬着眼皮往周璟身上瞟,一向爱调笑人的周大将军,此刻竟严肃了几分,“老爷子在家等你多时,路过家门不入,可是效仿治水的大禹?三过家门不入,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见他面有难色,又继续道:“你虽与我不同母,但是血亲终究是血亲,一个男人计较这些没用的。我母亲虽是老爷子嫡妻,可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女人家的勾心斗角,你管他作甚?”   甄明玉还是头一回见着大将军这般说自己的母亲,不由得再抬眼细细的打量了那那个憨直的土包子,虽说身上提着一些乡下的东西,但是衣服却是玄色的蜀锦,体型虽然消瘦,但是眼睛却十分深邃锐利,仔细瞅瞅,倒也是身形挺拔、玉树临风。   看了半晌,脑际忽然一阵清明,其实这件事他也听彭管家讲过。当年,汾王在江南遇到了一个花娘,月黑风高、干柴烈火,两个人就结结实实的滚在了一起。那花娘十月怀胎,产下了一个男婴。   汾王妃知道后,就跟汾王大打出手,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汾王便将这个孩子养在了江南,取名为周晤。母亲不同,性情倒也不一样,这周晤没有遗传周家的领兵作战能力,性子迂腐还读的一手死书,那些伦理纲常背得滚瓜烂熟,一张嘴便是礼节,不像是周大将军,行事全没个正经。   周晤挺直了脊梁义正言辞道:“嫡母性情贤淑,何况当年是母亲不注意……只是这高丽香瓜极为好吃,六哥还是带回去给嫡母和父亲尝尝。”   刚把高丽香瓜往周璟手上递,就看到了一旁穿着紫色罗裙的甄明玉。只一眼,身上的白角瓜、大蒜全都哗啦啦的掉在了地上,一张玉树临风的脸,也瞬间变得通红。   周大将军扫了周晤一眼,望着远处不正经道:“长得可是好看?给你做媳妇如何?”   周晤性情耿直,行为举止又是奉圣贤之道的,这等婚姻、女子的话当众说出来,难免让他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吱咳了半晌,好容易平静了臊红的脸,却听周大将军淡淡的语气从头顶飘了下来,“真是读书读傻了,这是你六嫂!”   周晤听了这句话,一张脸又猛地通红,忙双手合十躬身给甄明玉赔罪。   其实,周晤此次来上都,是为了孟州之事。以前老爷子也偷偷给周晤置办了大宅,为了避开汾王妃便买在了偏僻的东巷。周晤平日里吃苦惯了,觉得此去大宅也不是很远,便没有坐马车。正要跟周璟说孟州的事,一转头却见那女子娇娇弱弱的,走起来也娇气的累,他沉思了半晌,从鞋里抠出一个铜板,想雇辆马车,一抬头却见自己的六哥一把将她抱起,还十分温柔的凑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周晤呆呆的握着那枚微醺的铜板,看了看前面那对壁人,又看看背影高大的周璟,觉得脑门像是劈过一阵闪电。他自幼在江南,读了许多圣贤之书,夫子常对他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可是瞧了这些年的书,也没逢见颜如玉。倒是那素来薄情的六哥,一改往日的纨绔习气,眼角眉梢都落在那女子身上,在大街上也不讲个仪礼,直接抱起来嘘寒问暖……   他看着看着,不由得在脑中演绎了一番,若是自己遇到了颜如玉,虽说可能会疼爱,但是在大街上,绝对不会那般明晃晃的宠着。如今六哥什么都不在乎,只能说明那个女子已经站在了他的心尖儿上。   待到了行馆,推开那碧绿色的小门,就见几枝娇艳的虞美人,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在园子的东首还有一颗灿红的石榴树。本以为他抠成这般,院子里也荒芜的,却不想那圆圆的石桌上,坐着泗水、洛阳、江南的县令和刺史,乍一看去倒像是在密谋什么。   周家的势力本来就大,没想到一个不能领兵作战的妓生子也可以广遍势力,就连泗水、洛阳、江南那几个顽固的刺史和县令都能纠结过来……若要撼动周家,绝非一时之力。   周晤在前面走着,旁边有一个极高的藏书阁,甄明玉看到藏书阁,便不由自主的迈了进去。周晤回头,看到甄明玉捧着一本破旧的外戚小札,娟妍静好的读着。在他心目当中,女子都是喜欢吃食或者绫罗珠翠等俗气物件,甚至什么颜如玉,他都不信了。可是如今看到低头看书的甄明玉,一下子就呆住了。   世上竟有如此俏丽温婉的女子……也难怪自家六哥那等行为无度,处事荒淫的纨绔六哥能收起那游戏花丛的心……   周璟看到自家小金枝在翻那本书,便一手揽住她,柔情道:“喜欢什么全部拿走,若是不够,改日就把这楼直接搬到府里去!”   周晤听了自家六哥那等霸道狂狷的话,一时间也是懵了,虽说自己敬重这个六哥,也佩服他领兵作战的能力,平日里他如何欺负自己都成。只不过这本外戚传,绝对不能给这个女子,骈宠女子,迟早会出事的。   周晤清了清嗓子低沉道:“这外戚小札比西厢还要移性情,女儿家应该多读些女戒女训,实在识字的,可以稍稍涉猎些四书,断断不能看这等书!”   本来以为这般语气,这女子会撒泼的拒绝,或者是扯着六哥的手故意撒娇害他,却不想这女子竟笑着合上了书,昂头朝周璟道:“怎么可以夺别人心头所好,这些书我已经读过了,不过是看着封面的画新奇罢了,无妨。”   周晤听了这些话,一双深邃的眸子直接皱了起来。自己这些书是在孟州一个破落书馆里搜到的,为了得到这两本书,他花了足足一年,这女子竟然随便说已经看过了。虽说可以拒绝,但是这等撒谎卖乖却让他觉得,要好好的掰扯掰扯其中的是非曲直。   其实甄明玉倒是没有撒谎卖乖,虽说如今的西唐不比往常,但是西唐的藏经阁却是收罗了天下奇珍,民间不常见的书,于甄明玉来说,却是稀松平常。这周晤是个谨守礼节的,再看那些扉页也被小心呵护着,想必极为重视那些书卷,自家驸马说的那些话也的确是过了……抢人家的书八成就是抢了人家的命根子。   周璟却觉得自家小金枝受了委屈,直接差人把藏经阁的屋檐给卸了,还毫不客气的要求把里面的书全都搬到公主府里。   甄明玉扯了扯他的袖子,瞪了他一眼,周璟脸色才好了一些。   唐莲花端着新下的石榴过来,甄明玉便随她进了园子里赏花。周璟见她进了院子,黑着脸直接对周晤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说他读死书读傻了。   兴许是天热走的路又多,甄明玉越觉得全身不住的冒汗,胃里也也有些微微的堵。唐莲花便从红梅匣子里拿出了软枕,垫在甄明玉细细的手腕上,平心静气的给她诊脉。   周晤被周璟批了一顿,觉得自己的确是太过针对她了,那外戚小札也不过是记载了一些后宅妇人的小事儿,他故意用西厢作比,的确是显得小气了。想到此,便将那外戚小札包在红布包里想送给甄明玉,谁知一转头却看到唐门的嫡女竟然恭敬的给那女子诊脉。一时间那顽固腐化的酸秀才脾气又冒了尖儿,直接把书塞进了袖子里。   他在孟州也听说了六哥纳婚姻的事儿,先是娶了一个小瘸子三公主,随后又在西域纳了一房妾室。虽说妾室生得清媚温婉,腿脚儿也健全,可是一个妾室也断断没有让唐门嫡女服侍的道理,自家六哥真的是被这侧室迷得昏了头了。   想到此,周晤黑着脸带着书直接去了前院,跟周璟商量完郑州和孟州的事,那几个县令刺史说了近日疏通河南漕运的事……待说清之后,周晤便带着几个县令和刺史急匆匆的去了芍园,去处理五千亩田的事情了。   本来一个书呆子,不过处理起民间的政事来却是清正廉明的。甄明玉不由得瞟了周大将军一眼,周家素来都是出权臣猛将,如今倒是出了一个忠于朝廷的拳拳爱民之官,兵权和民心在一夕间全落在周家身上,他若真的要颠覆甄氏的江山,绝对轻而易举。   刚才看那本外戚小札,甄明玉也是深有感触。那外戚小札中记载的妾室温氏为了扳倒正妻,不惜亲手捂死了自己的女儿来诬陷嫡妻……后宅内院,这种嫡妻争斗的事绝对不少,本以为周大将军会对花娘生的孩子百般侮辱,却不想竟礼贤下士的给他委以重任。那周晤虽说是个顽固又呆板的人,可是言语见对周璟却十分敬重,甚至那份敬重超越了汾王……   甄明玉看着马车里的那厚厚的一摞书,恼恼的看了周璟一眼,那周晤爱书爱的要命,说起来这也是个性子,他非要夺人家心头好。瞧着这劲儿头势必要把周晤那藏经阁给搬空了……   “驸马博闻强识,若是参加科举,想必如今也是光宗耀祖的首辅、太师了,为何去领兵?莫非是为了哪个佳人?”甄明玉翻了翻周晤的书,觉得周晤那等读死书的人都能做上刺史,不由的好奇起自家驸马来。他看兵书只翻一遍就能记住,若是参加科举,定会中三甲的。   西唐人男女皆慕才华之人,能写得一手好词,在酒肆妓馆那叫一个受欢迎。若论起风流才子和冲锋陷阵的将军,西唐人多半会选择风流才子。周璟听到这句话,还以为自家小金枝瞧不上自己的战功,眸底的怒火蹭蹭的冒。   甄明玉倒不是这个意思,看到他眼底的火儿,便吐了吐小舌乖顺的拿起那本外戚小札静静的翻着。正要仔仔细细的看,却听周大将军微微叹了一口气,“虽说为夫看兵书一遍就记住,但是看四书五经却是……提笔忘字。”   想起战功赫赫的周大将军,在一摞摞四书五经中愁眉苦脸,甄明玉不由的一笑,当年在弘文馆,那些笨蛋皇子一到了读书时节就把毛笔插在发髻上唉声叹气……自家驸马想必读书时,也是那般模样吧。   甄明玉笑着笑着,身上却不住的冒起冷汗来,一张小脸儿也苍白无光,周璟忙命人停车着急上火的喊唐莲花。   唐莲花还以为出了岔子忙上马车诊脉,待诊脉后脸色先是惊喜,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眼底又闪过一丝落寞,垂头低低道:“公主近日常服用三黄丸,药气泄了胸中的火气,肾水流窜于全身……秃头之症痊愈……” 第58章   甄明玉只是觉得头疼脑热, 身上冷汗直冒,还以为自己又生了什么病   周璟薄唇一扬, 养了许久的小金枝,如今倒真真可以拆解入腹了,想到此便大步上马车,宠溺的将她抱在怀里。   “驸马,本宫可是染了什么病?”她用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讪讪的问道。   周璟揽住她, 薄唇微微亲了亲她的眉心, 温柔道:“你我今晚便洞房花烛,做真正的夫妻。”   待回到了公主府,甄明玉便听唐连花提起秃头之症已结之事, 瞬间明白了周璟说的洞房花烛。甄明玉不由的摇了摇头, 觉得这头秃之病去的真不是时候。   到了晌午,彭管家和一个婆子抬着一箱厚厚的书进了公主府, 唐莲花红着脸把涂抹用的药油放在了她的枕边。那药油虽说用白玉盒子装着,但是上面却大大喇喇的写着闺房娇三字。这三个字直接把人引到了淫邪的道道上。   甄明玉捏起那个圆圆的小玉盒子, 扫了一眼里面软软绿绿的油膏, 忽然想起父皇宠幸妃子时,但凡遇到个喜欢的, 也是差大太监送一盒子这样的油膏过去。那时还悱恻, 不明白为何宠幸妃子要赐油膏,甚至觉得这事儿轮不到自己身上。如今瞧见了,倒觉得世事轮转, 往事不堪回首。   听说,世间男女但凡行云雨就会极痛,甄明玉蹙着眉摸索着那小玉盒,若自己真是个小瘸子,应该能避过这种男女间的疼痛吧。   她在那里忧思绵绵,周大将军却是喜上眉梢,将她抱在软榻上,修长的手擒着她的下巴,像是看一件宝似的,越看越入迷。   甄明玉想起那一箱子厚厚的书,一开始还以为是周晤那边的书,结果翻开全都是春宫……他这一凑过来,脑中那些交叠缠绵的图画便一股脑的涌上了心头,甄明玉别扭的将他推开。周璟这次倒是好脾气,少了以往的孟浪,亲了亲她的眉心便出了门。   “为夫盼了这些时候,可是如今提枪入巷倒是紧张了,还望公主到时候不要紧闭着两腿,可以为难为夫。”   甄明玉听到这些话,不由得蹙起了眉,“方才还说你正经,如今又是满嘴的胡话。本宫如今虽说头疾散了,可是却怕极了你,本宫倒是盼着生下来便是个有疾的。”   周璟听到甄明玉这般说话,眼底突然一沉,大步走到他的跟前捏住了她的脸颊,认真道:“饶是谁胡乱说。你也不可以说自己有疾,为夫只盼着你健健康康安安顺顺。”说完,又凑到她的耳边,舌尖扫过她的耳垂,低低道:“夫妻之间的风月,原本就是一件快乐之事,公主莫要怕,为夫会轻一些。过不了三次,怕是公主就是要缠着本将军要了。”   跟三公主说了一会儿浑话,彭管家便急匆匆的跑过来,将一封密信递到了他的手中,只见绵绵密密的字体写着:新乡山发生地震,一块巨石突兀的横架在官道上。   周璟将密信放在红烛上烧了,转身看了彭管家一眼,淡淡道:“地震不过是天象,突出巨石也倒正常。”   若说是平日里发生地震突出巨石,的确正常,可是如今宁王那一派的人,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挑唆,专门到了钦天监卜了一卦,人说奸臣当道,所以山变为灾,此乃天象。   此消息一出,上都百姓纷纷侧目,在茶馆里交头接耳,说权臣乱政,甄氏江山怕是要亡。皇帝本就是个胆小懦弱之辈,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便招宁王笼络四方的豪杰,不顾一切的给他们封爵加官。   甄明玉觉得地震之事实有蹊跷,若说是天象降灾,那也是父皇行为不端,山变为灾,而非驸马乱政。此事定是有人利用父皇的昏庸来针对周家。   后来,钦天监又重新卜了天相,父皇也重新清了那些放流言蜚语的人,只是屎盆子虽去,屎气犹在。有些诰命夫人听到了这些话,私下里嚼舌头根说三公主不久就要被周璟送上西天。   甄明玉听说了这些事,只觉得是无稽之谈。待接到了北村的一桩案子,便带着几个侍卫去了北村。   在马车上看到那些断壁残垣和包着头巾的百姓,甄明玉不由的闭上了眼睛。权臣争斗历来如此,周家虽说权势滔天,可终究没有把父皇赶下位,但凡换做宁王或者是卫王,父皇怕是脑袋都没了。   坐在马车里,身上又开始出汗,甄明玉便下了马车,径直走到北村。虽说借了这侧室的身份出来办案,但是周璟总是嫌弃给那些土包子解忧,所以时常拘着她在府里歇着。不过这些日子,周璟忙着在宫里办案,就随她胡闹了。   这次跟着的侍卫是兵部最新派来的,以前曾在北村办过差,脑子也灵活。北村一个放马的男子见到了一个骗子,那骗子说要试试马的脚力,谁知一上马,就猛抽鞭子逃之夭夭了,那放马男子要去追,却发现那骗子骑的是头驴……   那侍卫听了,便凑到甄明玉身边小声的说了一个妙计。甄明玉听了便差侍卫把那驴拴在了街市上,还吩咐不要三天之内不要给驴草料,不到三日,那驴就会饿的自己跑回家,到时男子就可以寻回自家的马。   甄明玉办妥了此事,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侍卫。那侍卫却从袖中提出了一条油滑、冷密密的小白蛇,随后又低低道:“公主可认识的这条小白蛇?公主能力超群,身在江湖必能成就一番事业,何苦想不开,非要做周贼和皇帝之间的棋子呢?”   若是在大婚的时候,听到这些话,她必然会是心动的。   甄明玉看着远处在地上打滚儿的野驴,案子已经解决了,可是不知为何,脑中却浮现出新乡山地震的场景,原本他怀疑是宁王,可是如今却觉得背后之人是徐长缨。那个人看上去散漫,父皇也说他不争气,可如今觉得那人才是最深沉黑暗的。   她转身朝着那个机灵的侍卫道:“蛇乃心性凉薄之物,一旦活动必会反噬主人,本宫非养蛇之人,自然承受不起这白蛇,你且退下。”   侍卫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她言语之间的意思,当下便沉着脸要过来说什么,甄明玉冷漠的喊过了别的侍卫。   虽说这个侍卫能力超群,但终究不是可以交心之人。就如同冬日里袖在手里的蛇,一旦苏醒就会,反噬其救命之人,不可留不能留。   其余的侍卫提着剑过来,那侍卫便沉着脸缓缓的退出去了。   甄明玉看着地上的野驴,又看了那静静坐在野驴跟前的男子,其实上次徐长缨指使宜阳县主,她便觉得徐长缨绝非表面上的散漫无度,如今他悄无声息调动兵部的侍卫,更证实了她的想法。   这权力的海潮当中,行错一步,满盘皆输,当时她只是觉得跟徐长缨脾性不正常,可如今却觉得他比白蛇还要阴险几分,若是任由他兴风作浪,将来西唐的江山,必是一片风雨飘摇。   甄明玉坐在马车上刚掀开帘子,就见建昌侯老夫人一脸喜庆的迎了过来,本来她的嫡子到丰州去种田,让她心情不爽,可是,终究是大女儿争气,被父皇宠幸还一举封为贤妃。建昌侯一门重复往日辉煌,便在府里开设了宣和之宴。   到底是建昌侯,脑力远远比其他人转的快,虽说到了丰州种田,但是丰州的瓜果和宝物一件不落的送到了周璟的府上。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建昌侯夫人可以放下隔阂来请,甄明玉便断断没有推拒的道理,便点了点头应了。   本来周璟是不想理他们的,见到甄明玉开心,便随她去了。   甄明玉坐在桌前,听着徐禧瞭叽叽喳喳的讲话,正听的心烦,就见周璟从众臣里走过来,抬袖给她擦了擦眉心的汗,“那些箱子里的书可是看完了?”甄明玉想起那些交叠和合的图画,不由的红了脸,伸手捏了他的袖子,“我一个姑娘家,左右也没接触过这些,你倒好,直接明晃晃的差人抬了一箱子过来……传了出去,指不定被别人说成什么样,”   西唐前几朝那些公主玩的那叫一个溜,有些不仅有面首三千,还有专门用的玉环和白绫带……如今那些抬箱子的,指不定正蹲在哪个角落嚼自己荒淫程度冠压前朝众公主呢。   周璟听着她撒娇的猫儿模样,不由的亲了亲她的额头,“今儿个玩儿个新鲜的,想扮演侧室还是公主?若是侧室,为夫的床榻倒是有用了。”   听了他说的孟浪话,甄明玉不由的心里一凉,虽说这些已经听得耳朵磨了茧子,可如今听起来却紧张的要命,就像是被绑住蹄子的肥羊,洗白白了就要被吃了……   周璟伸手摩挲着她的粉唇,宠溺的看着她紧张的眉眼,随后吹了吹口哨,只见一个身穿蓝衣的小女娃走到了她跟前,一双几好看的杏眼儿,“这丫头是彭季同的内侄女,是个擅长推演八卦命盘的,你既是喜欢给那些土包子办案,想必用得上她。”   这一番温柔体贴倒真真不像平日里孟浪的大纨绔,放在寻常的富贵人家,左右就是给夫人一些金银俗物,人家西唐第一纨绔自然别出心裁,处处玩儿些新鲜的,更招人喜欢的。   甄明玉看着那柳眉杏眼的机灵孩子,不由的转身看看周璟,自己府里那些人已经多的用不过来,再说把谋士的侄女弄过来做丫鬟,也委实有些……   “当日你我大婚皆是为了朝局,难免相处时有些无礼了,如今相处多日,为夫才明白公主在心上的地位……若非秃头之症,你我之间早就交颈贴股成为真真正正的恩爱夫妻。”   话才说了一半儿,那整日泡在女戒罐子里的小人儿就红了脸,周璟抬手揽她在怀里,下巴轻轻抵住她的发心。这是他的妻,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回来的,万水千山,枕边人总盼着是她……本来过些日子办事儿也可,倒是皇帝下了密信。   西突厥大皇子娶的溪原蛮子正妃,半月前产下了一个男婴,溪原蛮子十万重骑兵全都归到了大皇子手下……西突厥世子妃那些个皇叔根本就不顶用,若是西唐不带兵阻截溪原蛮子,西唐迟早也会被重铁骑侵占。   只是重铁骑不同于寻常的兵力,西唐如今的狩猎骑训练度不够,若是将领没有足够的带兵经验和勇气,不仅会折损了这些狩猎骑,而且会引起西突厥和溪原蛮子疯狂攻打西唐。   所以,这一切不可懈怠,必须他们周家军出马,此去丰州生死未卜,他一生不羁,打起仗来更是个不要命的,可是一想起自己可能会折在战场上,而自己千宠万娇的小人儿也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心里就觉得憋闷……   他此去丰州,若是折在战场上,那么他也要疯狂的恶劣一次,他要做她的第一个男人,永永远远的活在她的心上。   建昌侯的大女儿封了贤妃,那些溜须拍马的自然削尖了脑袋的往跟前凑,礼物也是挑着顶尖儿的送。甄明玉端着清茶,看着那些锦上添花的客人,一转头却看到那个给她出谋划策的侍卫。   那侍卫是徐长缨的人,也不知为何,看到他那刻,心里就有些慌乱,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一般。她睨了那侍卫一眼,便心烦的看向了别处。   方才周璟对她那一番温存,惹得那些长舌诰命夫人纷纷三五成堆的议论着,原本这些诰命夫人只是觉得周璟擅长领兵作战,虽说战功赫赫,可是对女人却极不好的。先前留了这么个印象,如今见到他对甄明玉如此温存,又觉得被打了脸,一时间舌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些在场的朝臣,一会儿看着台上的歌舞,一会子转身瞄几眼甄明玉,心里悱恻道:这也倒真是个好命的,因为皮相生的像三公主就备受周大将军宠爱……   甄明玉倒是习惯了这些没事跟在别人腚后头嚼舌根子的人,索性低着头静静的喝茶,这不与众人攀谈的淡漠情绪,却惹得那些朝臣益发的着迷,一双双眼睛不住的往她脸上瞟。   周璟看到那些朝臣盯着自家媳妇儿,不由的清了清嗓子,那些朝臣便收起目光围到了建昌侯的跟前溜须拍马去了。建昌侯是个正直的老头子,如今自家的嫡女升了贤妃,倒也脸色不变的回绝了众人,跟周璟对弈起来。   “老爷子这身忍功倒是精妙。”周璟将一粒黑子摆在了棋盘一角。   建昌侯转身看了甄明玉一眼,一边捋着白胡子,一边捻着白棋子道:“周大将军却该明白女色误人,女人只可亵玩,决不可当真,更不可放在心尖!”   两人默不作声的对弈,甄明玉垂首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待缓过神儿时,却见徐长缨跟一个红衣女子急匆匆的去了假山石旁。   虽说没看到女子的脸,可是那身衣裳却是名贵的孔雀羽,想必是哪家的千金贵女。   这样才对,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各自有各自的爱人。   虽说驸马有时孟浪又不正经,可是在他身边却总是感觉世事安稳的,再说那新乡山地震的事儿,更让她觉得朝事诡谲,什么宁王、徐长缨都要避得远远才好。   甄明玉转头看向戏台子,那些千金小姐也高兴的推着牌九,笑嘻嘻的说着闺房的密语。   不过一向沉迷对弈的周大将军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回去还要努力耕种肥田,那把子力气若是用在跟老头子对弈上岂不浪费,想到此便随便的摆了几个棋子,一双懒洋洋的眸子斜斜的往自家小金枝身上瞄。   谁知一低头的功夫,就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举着弯刀疯笑着冲了过来,“她生的女儿可以做贤妃,我女儿如何不能?不公平!不公平”说完便挥着刀乱砍人,惊的那些千金小金纷纷惊呼奔走。   周璟长眉一皱,忙穿过人去保护自家小金枝。   只是那胡乱奔跑的人,把怯弱的小金枝挤得东倒西歪,周璟到了戏台子旁却只是那个红衣疯女人浪荡的笑着、自家小金枝却行踪全无。   他一把揪住那红衣疯女人的衣领子,怒斥道:“她在哪里?!!”   那女子先是怔怔的看了周璟半晌,随后又疯狂的大笑,“她?她是谁?我又是谁!你还我女儿,我女儿才该当封为贤妃!”   周璟抽出长剑,却见那女子跌跌撞撞的朝着荷花池跳去,最后转身指着建昌侯道:“你个老东西,明明身下那物软哒哒的不行,还故意撸我到府上,害我女儿死了,我化作厉鬼也绝不饶你!”说完便直接跳进了荷花池,咕咚冒了两个泡,就沉下去了、   那建昌侯气的吹胡子瞪眼,不住的安抚客人,周璟却一脸阴沉,冷漠道:“所有来建昌侯府的,一律抓到大理寺,给本将军狠狠的审!”   大理寺的板子起起伏伏,甄明玉脑际也像那板子一般浮浮沉沉,待抬手揉了揉眼睛,却感到腿有些酸疼……   甄明玉晃了晃脑袋,待清醒过来,却见自己脚腕上拴着一根细细的红绳,还被高高的吊着,徐长缨则依靠在床榻旁拽着红绳的另一头,“三公主?如何,本世子说过,见到小白蛇就是你的死期。”   甄明玉识图挪动那酸疼的脚腕,谁知竟被徐长缨狠狠拽了红绳,那红绳狠狠勒破了脚腕上白莹的皮肤,痛的她大怒道:“徐长缨,你无耻!”   徐长缨将红绳拴在床榻上,大手猛地擒住了甄明玉的下巴,“无耻?你才知道本世子无耻?!更无耻的还在后头!”说完一把扯掉了她的紫罗裙……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么么哒~~ 第59章   脚腕上传来的刺痛, 甄明玉额头上不由的沁出了一颗汗珠,手指微微的握成拳。其实幼年时对他的印象止于两个人脾气不合, 可是如今看到徐长缨这般模样,倒觉得他像是疯魔了一般。   她望着房内的花鸟屏风,抿唇道:“你贵为果郡王世子,将来继承果郡王的爵位,端的是一世的富贵荣华, 为何这般疯魔放肆!?”   徐长缨看她端正的模样, 唇角不由得一笑。当年在深宫时, 没有人比这三公主更刁钻,可如今倒是满嘴的道理了。这中气十足又娇娇软软的娇俏模样,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儿时两人在荷花池吵嘴的情景。   “哦?放肆?放肆那又如何?这是贵族特有的权利。”说完, 徐长缨猛的一拉红绳, 甄明玉因为吃痛,脸色就更苍白了几分。他一把抓住甄明玉的领口, 一柄尖刀抵在她莹润的脸颊。   “徐长缨你放肆!本宫看你是真真疯魔了,如今新乡山地震, 你们兵部早就和户部联合去了新丰山, 你却在这儿百般折辱本宫,你对得起朝廷的俸禄, 可对得起甄氏皇族么?”   看到甄明玉微微咳嗽的模样, 徐长缨将手上的红绳又绕了几圈,匕首轻轻的划过她的耳垂,“如今这个世道, 哪还是你甄家的天下。早在,竹石之乱时,你们甄家就该退位了,要不你父皇何必拿着你们这些公主广结裙带关系?将你嫁给周璟,不过是拿你当成一个棋子,公主可要好好张开细腿,莺声燕语的莺叫来哄着你的好驸马,好好用身子替你父皇守江山。”   甄明玉蹙着眉,抬手朝着徐长缨的脸猛地掌掴过去,谁知那小小娇娇又白莹莹的小手还未伸到跟前,就被徐长缨狠狠的抓住了,“你我自幼便看不对眼,你最好不要惹怒我,否则我很难保证不伤害你。”   “本宫是驸马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回来的,便是侍奉又能如何?夫妻间莺声燕语又有何不正常!最不正常的是你,是你徐长缨!”其实平日里这些话她都讲不出来,可是被徐长缨一气,直接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徐长缨将手中的红绳绕了几圈,一双冷冽的凤眼微微的打量着三公主。他素来是个狠戾的男人,对女人也像是虐待畜生一般,从不会手下留情,可是如今看到那个温软又倔强的女人,手下的红绳用了力终是没有扯下去。   看着她眼底的倔强,他忽然明白了周璟那种无情的人,为何会毫不顾忌的为她买下大戏楼,为何会在众目睽睽下毫不顾忌的抱着她。将倔强的女人压在身下肆意的占有,被她推拒挣扎远比伏在一个安顺只知道咬唇流泪的甄元嘉要强得多。   自己这般狠戾手段,若是世间别的女子早就吓的俯首称臣了,可是这个女人却倔强镇定,仿佛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一般。他成年后从未见过这般女子,一时间竟觉得心里起了些兴趣。   他狠狠的捏着她的下巴,他本是想狠狠的掐弄折磨她一番,可是手触到她柔腻的肌肤,却觉得滑腻舒服的跟贴身的丝绸一般,用了用力还是移开了。   不过也好,一下折腾死了就没意思了。这男女之间的游戏有时就像是猫捉老鼠,一下掐死就没有意思,要慢慢的用爪子一下一下的把它内脏掏出来,听着它悲泣的哭叫,这样才有剧烈的快感。   他松开她的下巴,只见摩挲着上面的红印子,冷冷道:“公主这等顽固呆板的脾气,若放在旁的人手里怕早就没命了。本世子怜惜你我幼年时节的情分,且留着你,咱们慢慢玩儿。不过,还要告诫公主一句,若是敢逃走,便生剥了公主那层娇娇的皮儿。”说完,便唇角含笑的掀开珠帘出去了。   甄明玉不由的蹙起了眉,这男人对任何人都像是对畜生一样,如果只是一味的乖顺,怕是要被折辱到地狱里,与其如此,倒不如挺直了脊梁。她缓缓闭上眼,觉得太阳穴有些痛,正想着如何逃走,就听见门被谁没好气的推开。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衣短裤的丫鬟进了门,那丫鬟捧着一身正红色的罗裙,冷睨了甄明玉一眼,“世子有令,外面那些肮脏的衣裳不可再穿,还请三公主把那周贼府里那些恶心衣裳全都换下来!”   扫了那刻薄丫鬟一眼,甄明玉便明白了听出了里面的曲折。徐长缨虽说性情散漫,举止疯魔,可私下里却活脱脱是个洁癖。只是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废棋,他何必对她百般要求,这等居高临下的控制感,不由得让甄明玉感到厌烦。   她一手打落那红色的罗裙,冷冷道:“本宫的衣服干净的很,你给我退下!”   那丫鬟厚厚的嘴唇往高处挑着,一双眼睛满是刻薄,“如今公主沦落为人质,要知道人质比奴才还要下贱三分,让你换你便换,如果一昧的顽固,休怪奴婢我手粗脚笨的弄疼了公主那身细嫩的皮肉儿!”   甄明玉听到这贱婢的刻薄话,伸手就要掌掴她,只是刚往前伸手,被红绳勒的脚腕处却传来了丝丝缕缕的痛。一转身却被那贱婢猛的扯破了胳膊处的袖子。   那奴婢看到她小臂上那枚莹润娇小的守宫砂,神情不由的一顿,忙放下衣裳,小步朝着徐长缨去了。   徐长缨晃着月光杯中的葡萄酒,一双冷厉的凤眼微微的眯着。周璟倒是玩弄权术的好手,不愧短短五年就做上了辅国大将军。守着这般娇柔的女子,竟然可以为了权力而克制住对她的冲动。他手掌猛的一攥,那酒杯“哐当”一声碎在了地上,“去把三公主带过来,让她看看咱们荆州的月色。”   待出了内室,往南走了二百多步,就见一条红漆雕画的厅廊,两旁种着许多灿烂的绣球茶花。   这种绣球茶花只有荆州才产,甄明玉心头不由得一凉。他竟把自己带到了荆州?   待穿过茶花庭廊到了二层的小楼,就见徐长缨靠在书架上,修长的手里捏着一把尖亮的小刀,缓缓的割着一只木兔子。听到珠帘响动的声音,便抬起眼皮扫了甄明玉一眼,眼底的狠戾之气倒是比方才少了许多,可是言语间依旧毫无尊重。   “徐世子带本宫去荆州,到底想做什么?”   徐长缨没有回答,反倒将一张地图扔到了她的跟前,“公主自幼博闻强识,可知道此物是什么?”   甄明玉抬手捻起那张羊皮地图,细细的看了一遍,虹蜺亘天是后妃胁迫帝王之相,“五色迭至”则是预兆,宫殿有兵变。   “不愧是西唐三公主,这等星象片刻之间就能理解,的确聪慧。不过越是聪慧,知道里面的缘由就会越难过……不瞒公主,这是在下给你父皇占的下下签。虹蜺亘天,意味着你父皇的君威将败在一个女人手里,呵,败在女人手里,也就离死不远咯……”   听到他这般讲话,甄明玉眉头微微的蹙起来,徐长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徐长缨凤眼微微的眯着,“瞧着你这脸色,倒是不知道你父皇那些荒.淫放浪事儿了。你父皇倒还知道要一两分脸,不过发生了的事儿就像是脓疮,越是遮掩就越容易溃烂。败了女人,将来终究会被女人所败,世道就是这般轮回。”   甄明玉双手交叠,静静的看着跟前的徐长缨,看到他眼角的那颗红泪痣,她忽而想起了果郡王的妹妹。隐约间知道那妹子跟自家父皇有纠缠,不过到了个什么程度,她却是不清楚的。   徐长缨走到她身边,大手直接掐住了甄明玉的脖子,唇角凑过去,狠狠的咬住了她的耳垂,舌尖滑过她的外耳,又嘲讽道:“你们甄家的江山早就崩溃流脓,现在也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候了。我只有一个姑姑,她一直照料我到八岁,可是后来你父皇来了,这一切全都变了。你那混蛋父皇花言巧语的欺骗我姑姑,由着性子肆意玩弄了足足一月……姑姑要随他走,他却惧怕失去崔皇后家的势力,竟派刺客谋杀我姑姑。你知道吗,当时姑姑怀着他的孩子!你自己说,这等混账懦夫,有什么资格坐在龙椅上?”   甄明玉看到徐长缨眼底盈炽着滚滚的恨意,那阴厉的语气似乎要将她狠狠咬死一般。   “到了后来,姑姑便嫁到了王家,七月生下了一个孩子……”他捏着甄明玉的下巴,凤眼里闪烁着一股子阴鸷,“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她被夫家浸了猪笼!在水底挣扎呼喊,浑浊的水活活把她灌死了……她的眉眼跟你很像,都是软媚的女子。”徐长缨指尖扫过甄明玉的眉眼,“我父王只有这一个妹妹,两人相依为命活下来,父王可以不要脸面的在你父皇腚后头溜须拍马,可是我不能,我要为姑姑报仇,我要毁了西唐这腐朽的江山,要亲手阉割了你那混蛋父皇。你以为河北节度使凭什么不奉朝廷皇命?你以为你父皇当年为何被宦官逼的离宫?”   “当年,只要再狠一些,就可以逼死周家满门,周家那只猛犬死了,你父皇就彻彻底底的完蛋了!这烂得流脓的西唐也就彻彻底底的崩塌了。”   说完,徐长缨眼底泛了红,一双大手似乎要将父皇和周家满门全都拉到地狱里头去。甄明玉不由的垂了眉眼,原本以为父皇只是欠了周家,却不想他竟连徐家那般牵连着半截子血缘的世家都负了。   甄明玉忽然想起,乾元七年,上都江水泛滥,幽州节度使和淮南节度使纷纷带兵叛逃到河北,两人割据河北长达十年……后来父皇宠幸卢妃,卢妃暗结宁王密谋除掉周家,若非周家力挽狂澜,怕是父皇早被宁王一刀给剁了。   “父皇对世子姑姑的事也深感后悔,回宫后,便在宗庙里赐封世子的姑姑为淑妃,牌位进了宗庙。还望世子,能端正心态,不要为了这些仇恨荒废了一生。”甄明玉愧疚的望着徐长缨,父皇亏欠的,自己也觉得内疚。   徐长缨淡淡一笑,松开了捏着甄明玉的手,一双凤眼看着远处黑暗的天色。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注定不死不休。“西唐这个流脓淌疮的江山,只有推翻了,只有用滚烫的战火彻彻底底的烧一遍,那罪恶才能减轻些。三公主是黑白分明之人,若是乖顺听话,本世子倒是可以克制一番,扶持三公主坐上龙椅,让三公主也能效仿则天女皇,坐拥江山锦绣,夜晚能抱面首三千。”   甄明玉垂着头,一双细润的眉眼微微的敛着哀愁,“本宫心性淡泊,不适合坐拥皇权,请徐世子另做打算。”   徐长缨淡淡一笑,“知道公主心性淡泊,方才之话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如今河北节度使密谋造反,趁着这个时候将引吐蕃进陇右,随后绕路进河西,不超三月,便可攻陷上都。到时,本世子就可以看着西唐分崩离析。”他眼底闪着光彩,半晌却又转头朝着甄明玉道:“不过,周家断断不可留。公主只要肯把周璟引到河北,本世子就能借吐蕃人做掉他。到时,本世子就还公主自由,天高山远任凭公主驰骋,本世子绝对不会阻拦公主半分。”   听到徐长缨这般讲话,甄明玉不由的睁圆了眼睛,“引吐蕃之贼进攻西唐,便是通敌的大罪,长缨你冷静!”   “本世子既然打算毁了西唐这腐朽的江山,便是通敌又能如何?腐朽的世界,断断没有存在的道理,周家守着流脓的西唐,倒不如引吐蕃颠覆这恶臭的江山。”   徐长缨明显有些不耐烦,伸手掐住了甄明玉的脖子,“公主把还一两件贴身的物件交出来,到时本世子就会设计周璟到河北,到时周璟热血抛洒,公主便再也不是棋子!”   那刻薄的丫鬟听到徐长缨这般讲话,便溜须拍马的将甄明玉贴身的肚兜端了出来。   甄明玉厌烦的看了那丫鬟一眼,随后又挺直了脊背,朝着徐长缨道,“吐蕃若是进击中原,必定会屠杀上都百姓,徐世子此举不仅颠覆了西唐的江山,手上还要背负着上都百姓十万百姓的性命。   徐长缨听后,冷冷一笑,“死了便死了,左右生下来就是奔着死去的,本世子送他们一程,倒是可以让他们早日进入轮回。”他扫了一眼甄明玉脸上的震怒,眼底的邪里邪气就更盛了一些,“你父皇昏庸无道,却不想竟生出如此爱国护民的女儿。可惜你脑子太过顽固呆板,你父王将你当做一颗棋子来挟持周璟,你竟愚蠢的顺从了。”   说完,毫不客气的伸手一把扯下她脖子里的玉麒麟。   雪白的脖颈立刻被断裂的绳儿勒出了红痕,原本只觉得西唐的江山只会被周家把控,可是如今却认清把西唐江山搞的风雨飘摇的,只有徐长缨。这个人太危险,他眼底没有对错,没有怜惜,只有毁灭和仇恨,只要能毁掉西唐,他不惜一切代价。   这是一个疯子,而且是听不进话去的疯子。   徐长缨将那玉麒麟扔到了丫头的手里,随后,又转身环胸冷冷的看着甄明玉。一个不听话的女人,最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他从未对谁好奇过,可是如今却觉得这三公主却不一般。   他冷着脸掐住她的脸,毫不客气的要亲甄明玉,却被甄明玉抬手狠狠扇了一巴掌。徐长缨凤眼紧皱,毫无怜惜的将她摁在在凸起的石块上,言语冷漠又阴狠,“你以为我是周璟吗?你以为我会珍惜你吗?我早就想一刀解决了你,可是在杀死你之前,本世子把三公主剥光了,压在身下狠狠的□□一番,再把你情动的模样制成图画,传给你的好驸马!”   说完膝盖狠狠的抵在了她的腿上,嘴唇毫不客气的咬在了她的颈上,紧接着一道红痕在莹白的肌肤上开出了花。本来他想直接咬死她,可是唇角触到她肌肤的那一刻,素来对女人没兴趣的身体竟猛地炙热昂藏起来,平日里都要靠那些硫黄圈和银托子,如今只咬了一口,身子竟起了反应,这还是平生第一次。   他俯身正要挺身入巷,却听到门口一阵哗哗啦啦的珠帘声,紧接着一个雕着福寿图的茶杯碎在了地上。那个端茶的秀雅女子慌乱的弯下身,细嫩的手指颤抖着捡地上碎裂的茶杯……   一滴血落在了白绒绒的地毯上,碎裂的茶杯尖儿上沾着一层狰狞又苍凉的血。   徐长缨看到她指间滴出的红血,便一把推开了甄明玉,大步走了过去捏着她流血的手,径直进了北首的偏房。   “怎的这般不小心,这等煮茶的小事让下人来做就便是了,说了多少回了。”徐长缨脸色阴沉的用一块白布缓缓的给她缠着手指。,   素来含蓄柔和的甄元嘉,看着他垂眸给自己包扎,一行清泪从眼角滴了下来,“世子何苦做戏,来哄我,我不过是一枚棋子。”   徐长缨抬手拂掉了甄元嘉眼角的泪,一张薄唇吻着她的眉心。   甄元嘉昂起头迷恋的看着他,不过下一刻,一柄银亮的匕首却猛的穿透了她的小腹,“本世子最讨厌别人算计我,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可是你却偷偷怀了孽种。”   “你自己说是宁王的还是卫王的?或者你也想效仿李园,用个孽种来代替本世子的孩子?!你这等脑子安分些便是了,还要来算计本世子,你是找死!”   甄元嘉捂着肚子,静静的看了他半晌。一行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唇角却微微的弯了,“长缨,一别两宽,说散就散……我早就知道你会杀了我,所以一直做着准备……饶是你怎么伤害我,我都不曾怨过你。只是,你可否告诉我,你告诉我你这辈子都不会爱甄……甄明玉。”   徐长缨面无表情的看着甄元嘉,待看到她眼底的痛苦和期待时,唇角却冷嗤一声,一脚踢开她,毫无留恋的出了门。   这个世界上女人本就是累赘,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也更没有什么伤心与不伤心。   至于甄明玉,更谈不上爱与不爱,她是周璟的妻子,他留着她,周璟自然会俯首称臣。   周璟到了大戏楼,招了戏楼里的人,能这般悄无声息的走漏消息,说明戏楼里有奸细,班主跪在地上大呼甄元嘉,一声声的喊出去,却无人应答……   周璟阴沉着脸出了戏楼,正要上马,就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小孩子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将一个玉麒麟塞到了周璟手上,随后便一抹鼻涕,匆匆跑了。   看着掌心那染了血的玉麒麟,周璟眸底的怒火一瞬就滔了天!   作者有话要说:  周璟:硫黄圈和银托子?你小子不举?   徐长缨:呃……有点儿……   周璟:那你还特么还整日玩儿红绳吊腿?! 第60章   “把那孩子抓住, 狠狠的审。”周璟紧紧攥着那个玉麒麟,心里却像是泼了一瓢油的熊熊烈火。   “这玉麒麟是河北刺史家的小姐捡到的……说是逢见了一个跟三公主相似的女子跟徐世子……”   周璟本来是要带兵去丰州的, 可是在建昌侯府出了这等事儿,只能先稳住西突厥大皇子。这玉麒麟是她母妃留给她的,她每日当宝贝似的挂在脖子里,若非出事决计不会摘掉。手下的人审了那个送玉麒麟的孩子,那孩子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 只是不住的说河北。   初初心里挂牵着自家小媳妇儿, 可是听到跟徐世子一起, 心里的火儿就直接蹭蹭的窜出了胸腔。   他在上都冒着火儿,身在荆州的三公主倒也不安生,大约是水土不服, 来了荆州不过三日就发起烧来, 身边服侍的还是那个刻薄的丑丫鬟,端盆净面水都带着脾气。   甄明玉本来身子就沉沉的, 太阳穴也疼,就懒得理那个刻薄丫鬟, 只是拉上了薄薄的蜀锦毯子遮住了脸面。一闭上眼, 满脑子都是周璟,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建昌侯宴会上, 周璟送给自己的那个柳眉杏眼儿的丫头, 若是她在,兴许还可以把自己在荆州儿的事儿传给驸马,   可如今徐长缨故意声东击西的, 将驸马引到了河北……河北本来就是割据的节度使,以往还和周璟打过仗,若是他在河北跟那些节度使干起来,徐长缨再暗地里引吐蕃铁骑过来……驸马必是凶多吉少的。   虽说周璟是西唐的第一战神,可是此刻甄明玉屈辱不由的有些担心,荆州的天比较潮湿,窗外又下着绵绵细雨,整间屋子里潮乎乎的,整个身子觉得难受,甄明玉翻来覆去的,到了最后竟发烧烧的晕了过去。   待醒过来后,只见一个穿着白袍的女子坐在床边给自己扎针灸,甄明玉费力的睁开眼睛,扫了那白袍女子一眼,一双眼睛却猛地睁圆了……这丫头竟然是周璟那日送给自己的那个丫头夏露。   甄明玉扫了那外室旁打瞌睡的刻薄丫鬟一眼,反手捏了捏夏露的大拇指,随后又将发上的一只素淡的珠花塞到了夏露的袖中……   待开完方子,那刻薄丫头便黑着脸走过来,着急发火的赶夏露走,随后又用一个大铜锁将甄明玉锁在二楼上,徐世子还给她安排了别的事儿,她要把那个身形跟甄明玉相似的女子,偷偷送到河北,到时把那假公主绑在城墙上,安排好狩猎骑,只要周璟往城门处冲,那就会落的万箭穿心!   只要周璟死了,那昏庸的皇帝也就该去死了。   谁知到了下午,那娇怯的三公主竟又发起烧来,整个身子还不住的冒冷汗,那刻薄丫鬟瞧见了怕徐世子责怪她,便又偷偷请了“白袍女子”过来针灸。待三公主身子不抖后,才又去转运那假公主。   那假公主一到河北,那边儿的探子就开始在河北广布谣言,说三公主和徐世子远走高飞了……   一只孤雁飞过暗沉的天空,徐长缨一身紫衣进了小楼,他手里捏着一只木质的小兔子,靠在床榻旁垂首睨了三公主一眼,淡淡道:“公主可是好些了,在下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公主。”说完径直将那木兔子扔在了甄明玉的膝上,“西唐有厌胜之术,这是霹雳木,上面刻着公主的八字,在下专门找道士咒了公主的夫君一番。”   “待公主的原配夫君死后,本世子就重新找道士给公主解咒,若是公主能在床榻上哄得本世子开心,将来本世子也可以大发慈悲的给公主寻个下家。只是,尊夫君的八字,还需要公主亲手写,这样才能一举咒死周贼!”   说完,便一把握住甄明玉的手腕子,将沾了朱砂的毛笔强行塞到了她手中,甄明玉皱眉要扔掉朱砂笔,却被徐长缨狠狠的握住了小手,花了足足半个时辰,那霹雳木上歪歪扭扭的散落着着朱砂红字……   这霹雳木原本就是在道观里咒了许多遍的,再加上用了梅山的朱砂,以扔进炼丹炉子里就发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   那霹雳木刚扔进了丹炉子,一个小厮就弓着腰跑过来,说周璟已经带兵进了河北,吐蕃的铁骑已经准备妥当!只剩下收割周贼的脑袋了。   徐长缨听了这句话,眼风不由得落在了甄明玉身上,周璟那等爱慕权术的男人,竟然为了个棋子就大动干戈,这就更让他想不通了,既然这般在乎,为何迟迟不碰她的身子?   他毫不顾忌的打量甄明玉,随后大手一挥将她揽进了怀里,修长的手指孟浪的往她的里衣里探,谁知还未碰到那丝绸般滑腻的皮儿肉,就被那小东西拔下金钗插破了手腕子。   徐长缨皱眉看着鲜红的血汩汩冒,随后唇角高高的扬着,抬手按着三公主的唇往那伤口处,本来要让她沾上自己的血,然后直接寻个理由将她斩杀,可是待看到她眼底泛起的湿潮,那只摁着她发心的手便用不上力了。   寻常别的女人也哭过,他每次看到女人哭都是变本加厉的收拾她们,可是这臭女人眼底只是一红,泪珠儿还未掉下来,徐长缨就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猛地一揉,憋闷的难受。当下便松了手,转身望着丹炉子里的霹雳木,只要周璟死了,这臭女人他有的是时间收拾她,不着急。   但是甄明玉却昂起头,直直的望着天空,脑中浮现出吐蕃铁骑和河北节度使苟合,兵刃交接,满地鲜血……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西唐毁了,你就真的开心了?”   徐长缨伸手抹掉她眼角的泪,脸上依旧冷淡,“是,看到西唐覆灭,我才能为姑姑报仇,如果你亲眼看着疼你的人活活被淹死在你眼前,就会明白此刻的我!所以西唐覆灭死不足惜,天下苍生也要去给姑姑陪葬!”   待看到那霹雳木烧成灰,徐长缨便将甄明玉推到了一旁:这个世道从来没什么慈悲,所为慈悲只是当权者的统治工具,什么都是假的,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真的。   只要周璟被吐蕃和河北节度使围攻,擒贼擒王的先干掉周璟,那么他们周家军就成了群龙无首的烂泥,到时候自己就可以顺手牵羊的收拢周家军,到时无论皇位上是谁,这江山终究会落在姓徐的手里!   周璟,你终究我徐长缨的手下败将,你心爱的女人也只能在我身下承欢!   想到此,徐长缨便将甄明玉重新箍到了怀里,看到她睫毛上微湿的泪珠儿,便稍稍耐心了些,“多次说让你不要招惹我,你非得惹怒我,公主最好灵活圆滑些,否则下次在下不能保证会有好脾气!   甄明玉冷淡的拨掉了他的手,一双莹润的眸子望着远处的遮住日头的浮云。   周璟若是折在河北,那么下一个就是龙椅上的父皇,父皇一旦被废,宫里那些后妃皇子必然会遭到屠戮,再加上吐蕃入侵,西唐所有人都没法逃脱被放在油锅中煎炸一般的命运。   至于那宁王和卫王,这两个老匹夫早就被甄元嘉用了闺房娇,两人虽说智谋不差,可是身子却干枯的没了底子,稍稍一折腾,便是埋在土里的一把枯骨。   徐长缨看着远处稀稀疏疏的烽火,这一切终于开始了,他终于不用看着自己父王整日装孙子,姑姑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   河北节度使和吐蕃铁骑联手的战报,兵部尚书一早就接到了,周璟虽说带着周家军,可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怕是这次真真儿要折在疆场上了。   卫王和宁王纷纷带兵起义,还自封领军大都督,一举涌入了上都的存粮仓库,不到半月光景就攻下了龙泉和文城,皇帝连忙乘着车架逃往齐州。   皇太子当场被乱箭射中,死在了九重宫阶上,其余的皇子也都东奔西跑俱无影踪,徐长缨便强行给甄明玉披上了龙袍,一举把甄明玉扶上了皇位。   满朝文武虽说怒火冲天,可是却处处被徐长缨的人压着,只能在下朝时交头接耳大肆吐吐苦水。   甄明玉虽说黄袍加身,不过却是个摆设,以前在人前装瘸子,现在又被驾到这等煎熬的位置上,她看着桌上那厚厚的奏折,还未伸手,就见那刻薄的丫鬟将一盏凉水顿在了她跟前,眼底满是嘲讽。   徐长缨原本是要引吐蕃进上都,可是饮了权力这杯烈酒,难免就犯了痴迷的后遗症,先是开仓在上都赈灾,随后又派了几个年轻将领守在了虎堡以对抗吐蕃。   在其位谋其职,徐长缨这次倒是被吐蕃铁骑缠住了脚,闲暇时总是呆在兵部跟百官商议如何驱赶吐蕃铁骑……甄明玉刚舒了一口气,就见一个白眉太监弓着腰小步跑过来,阴阳怪气的传话儿,说是三公主如今继承大统,后宫不可空馈,宜早早备选皇夫。   甄明玉看着桌上那些芙蓉糕,一双莹润的眸子紧紧的蹙了起来,以前她总是嫌弃周璟不正经,可是身在这空荡荡的皇宫,她却无比思念那个让她恼怒让她笑的男子。   微微叹了一口气,但愿夏露可以提前寻到驸马,制止这场浩劫……   谁知一连半月,都没有河北的消息,倒是徐长缨荒唐的提出要做正宫皇夫……甄明玉急的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燎泡。   自己素来都是个讲究三纲五常的,可是如今被摆在了这等位置上,就要细细的谋划一番,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行下手。   甄明玉立在荷花池旁看着黑沉沉的潭水,当初这荷花池原本是死水,后来工部来了一个能工巧匠从泗水引了活水过来,只要顺着当时的水道……逃出深宫决计没有问题。   甄明玉虽说水性不好,可是毕竟是民间百事通,手里倒是有一个鱼漂似的呼吸玉盒,只要脚力加快些,一夜是够的,自己若是逃了,那徐长缨手下的筹码就没了……   她支开旁边的人,正准备下水就被一个女子扯住了衣袖,“你要寻死?”   甄明玉心里一抽,讪讪的回头却发现拽着自己衣袖的是多日不见的唐莲花,她刚要说话,就见唐莲花冷冷的打量她,嘲讽道:“三公主倒真是九尾白狐,一脚把周将军踹到了阎王殿,如今又登堂入了徐家,还成了一代女皇,了不起!”   甄明玉正要解释,却见唐莲花冷冷一笑,“将军平日最常说的便是与你白头偕老,可是公主却非良人,故意用个玉麒麟陷将军于困境!”   甄明玉不由的松开了她的手,她从未曾想害过周璟……本来心里还怀着一丝周璟在世的念头,如今听到唐莲花这般绝望的语气,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轰然倒塌……   她闭了闭眼,心里万象翻沉,深吸一口气后,她紧紧抓住了唐莲花的手,“驸马若是真的死了,本宫也断断不会留这条命苟活于世……只是如今西唐江山不可不顾,天下苍生处在水深火热中,还请唐姑娘将这封书信交给本宫的皇叔陵王!”   陵王虽说腿有疾,性子却是中正敦厚,膝下三子也是骁勇异常,自己这封书信就是要禅位给陵王,陵王一旦登基,徐长缨计划就彻底落空了,这样不仅能保住甄氏子孙,还能挽救西唐百姓于水火。   唐莲花打量她好几眼,以前经常听周将军说三公主慧中而辩,她总是有几分不屑的,可如今瞧见了三公主这等冷静自持的模样,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虽说我不信你,可是为了周将军,我什么都可以做。希望三公主不要食言,请公主沐浴斋戒后,早早上路!”   ******   皇家的丽清池,水汽氤氲,徐长缨一身华贵的白衣,春风得意的走在百官前,甄明玉回头看着一旁低垂着脑袋的甄氏远支,微微叹了一口气,朝廷变幻竟在一夕间,不知父皇如今在齐州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待回到紫宸殿后,甄明玉脱掉那身明黄色的龙袍,静静的看着手里那张微微褶皱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个骑着白马的男子,男子龙章凤姿,薄唇噙着淡淡的笑……   “驸马,本宫马上随你去,且等本宫……”甄明玉静静的看着里面的鸩酒,随后又果断的执起那雕龙画凤的酒杯,朝喉咙灌去。   酒杯刚触到唇,一双大手猛地扇过来,清冽的酒四溅在明黄色的帘帷上…… 第61章   甄明玉的大拇指被那粗糙的手掌, 打的有点儿疼,她缓缓抬起眼睛, 看到那刻薄的丫头挑着眉眼趾高气扬的瞪着她。这刻薄丫头是徐长缨姑姑去世时,留下的伺候丫头。平日里徐长缨身边儿那些女人都是她处理的,饶是打骂都没有关系。   可是如今这个,只是吊吊脸子,竟被徐世子一巴掌扇掉了门牙, 若是这女人真的饮鸩酒自尽, 那么自己指不定会被徐世子剥了皮, 所以一直在门口盯着甄明玉。   那雕龙画凤的玉杯碎在地上,甄明玉眼角微微的垂着,这玉碑上的龙凤还是自家驸马描的, 足足描了小半日, 她当时笑他描的那龙跟只蚯蚓似的,他便罢手了……虽说虎头蛇尾的, 可是猛地一眼扫过去,还是有几分洒脱味道。如今竟被一个贱婢给打碎了, 如果他在的话, 想必就要把这贱婢剥骨抽筋了。   可是如今她都在皇位上坐了十几天了,河北那边却是沉寂一片。兵部那些官员也都换成了徐长缨那边的, 饶是撬开嘴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甄明玉坐在桌前, 看着灯屏琉璃里的图画,原本以为失去了那个整日不正经的男人会痛快,直到今日才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看到灯屏琉璃上的宝马香车、看着城外的白塔寺和石鼓山, 她脑中都不由自主的浮现那个龙章凤姿的男人。昨夜,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梦到他满身是血的模样,两行眼泪直接浸湿了软枕。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初初只觉得自己那个驸马是个极坏的男人,会在当着下人在秋千上给她使脾气、耍性子。可是如今,细细想起日常的点滴,都是自己在给那个男人发脾气,甚至有时会拧他的嘴,一个权倾天下的将军,若非真的在乎,又怎会任由自己在他头上拔毛。   他甚至想起折子戏上的那句,情深缘浅,好端端的驸马公主,打昏了多久边打闹了多久,如今阴阳两隔时,退,处处想着他的好。   那刻薄丫头清了清嗓子,将那明黄的朝服端了过来,没个好气儿的让她去上都的琉璃山。如今上都比不得往日,朝官惶惶、百姓也卷着铺盖儿四处逃窜……徐长缨有意让她到琉璃山走一遭来粉饰太平。   那刻薄丫头垂首看着金线绣的龙袍,不由的怔了怔,原本以为三公主只是一个没用又姿色一般的软柿子,可如今穿上这龙袍,双眉描得飞斜入鬓,粉盈盈的小嘴儿抿了艳红的唇脂,竟生生……有种前朝女皇的冷艳感。   那刻薄丫头走在前面,故意将甄明玉领到了五龙亭前,让他看着城下欢喜的走马小脸、莲花荷叶,甚至还专门请了龙凤鳌鱼的戏班子,在五龙亭下热闹的敲敲打打,那雄壮俗气的狮子活蹦乱跳的滚着绣球。   若是寻常的年月里看到这生龙活虎、杨柳春发的模样,心情自然是欢欢喜喜的,可如今甄明玉的父皇被赶到齐州,驸马生死未卜……这等国破家亡的场景,便是再怎么厚脸皮也觉得嘲讽。   这刻薄丫头其实就是故意羞辱她,她明知道甄明玉此刻心跌在深渊里,还故意装作无辜的将她领到最热闹俗气的五龙亭,她满心期待的想看甄明玉忧愁苦闷的为难表情。   可是甄明玉并不是寻常的娇弱公主,先前在民间办案,什么腌臜奇怪的都见过了,再者自家那孟浪不正经的驸马又整日里惹恼她,便是泰山压顶脸面也是冷静自持的。甄明玉一双玉手放在青石廊柱上,眯着眼睛看着那俗气的狮子滚绣球,半晌红唇微微一弯,冷扫了那丫头一眼,淡淡道:“你这卑贱狂妄的贱婢!如西唐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中,国库也多有亏损,徐世子身居高位都处处开源节流,可你却不知进退的花银子敲敲打打。可是公然和世子唱反调?!”   这刻薄丫头浣芷本是想要羞辱她的的,也是算准了会让她女皇颜面扫地,却不想这个女子脑子竟转的这般快,先是骂自己是个贱婢,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国家大政砸了过来。浣芷虽说刻薄又牙尖嘴利,可是却从未逢见这般甩出国家大义的对手。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慌手慌脚,脑门儿处也冒了一层冷汗。   可是转念一想,如今把握西唐朝纲的是徐世子,请这些狮子什么的就说是为了世子庆祝,想必世子也不会太过为难自己。   这三公主虽说被抬上了龙椅,黄袍加身,可是软柿子就是软柿子,怎么可以和前朝的女帝相比,自己先前也是威风的扯掉了她的袖子,现在就是被她训斥了,也不算什么。等日后,世子彻彻底底掌了权,日后后宅里再添新的女人,她自然有的是手段借别人的女人玩死这个软柿子。   她双手交叠在裙旁,眼睛睨了生龙活虎的舞狮子一眼,转身朝着三公主道:“皇上新登大宝,本就是万象更新,再说皇夫是仪表堂堂的世子爷,奴婢也是为了皇上和世子爷日后能和满幸福,这才花了自己的积蓄买了舞狮子。还望皇上能通情达理的,莫要往奴婢头上扣屎盆子。”   甄明玉虽说脾气好,可私下里却是十分重视纲常伦理,府里的下人丫鬟从来不敢造次,可是这浣芷竟口出狂言胡搅蛮缠,她阴沉着脸,猛地扬起手,狠狠的一把掴在她的脸上。   “朕乃天子,你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本来教朕?!君君臣臣,君便是犯错,臣也不可口出狂言!你家世子都没说朕一句,你个贱婢倒是教起朕规矩来了!”说完,扬起手又狠狠扇了她几巴掌。   那浣芷本来是趾高气扬的,可是被甄明玉那连亘不断的三巴掌给扇懵了,她心里砰砰的跳,本来要俯首称臣,可是看到一旁冷嘲热讽的太监,又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若是此刻丢了脸面,怕是日后就会被那些狗太监欺负死。   她一抬头看到甄明玉蹙起的眉,那挺直的脊梁又重新颓了下去。如今这女人还在皇位上,装孙子便装孙子,等世子玩弄她时,自己就会给世子爷奉上最厉害的器具,而且都是淬了媚药的……到时候,一个处子被夜御七八回,看不疼死她!   刚下了五龙亭,就见徐长缨带着百官从朱雀大街走过来,眼眼神散漫又不羁,待到了山脚下,便冷冷的接过丞相递过来的软布,慢条斯理的擦着银亮亮的长剑。待擦完剑,一抬头看到一身龙袍的甄明玉,那阴鸷散漫的凤眼便泛上了几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甄明玉坐在金灿灿的龙撵上,一双眸子望着远处凹凸不平的青石路,皇叔应该接到了自己的书信了,他素来敦厚中正,就算是不接受皇位,也该知道了宫里的变故……可是为何朱雀大街上连一个兵都见不到。   徐长缨过来要牵她的手,刚伸过来还未触到那软腻,就见一只涂着鸩毒的羽箭嗖嗖的射了过来。皇叔陵王坐在轮椅上,气恼的拍着轮椅的把手,“徐长缨你个乱臣贼子,不仅丧心病狂的皇上赶到齐州,还大逆不道的通敌叛国,想将整个西唐毁灭!纵观历史五千年,也没有人比你更不要脸!你还痴心妄想的想做三公主的皇夫,你是个什么东西?!”   皇叔陵王在民间也是赫赫有名的,上都百姓每次吃完饭都会嚼嚼他的舌头根子,出了他的后宅趣事外还顺便嚼嚼他那忠正的性子,说说笑笑间明显对陵王是敬重的。如今听到陵王这般讲话,自然是信了几分。   徐长缨冷笑着擦掉了手背上的血,散漫的弯了弯唇,朝着身后的锦衣卫道:“逆贼陵王,意图谋朝篡位,行刺本皇夫,就是行刺皇上,此为谋反之罪。去,抓住他当众斩首!”   说完,只见那些锦衣卫抽出长剑,狠戾的朝着陵王冲了过去,陵王前面也围过来数百护卫,弓箭交接,兵刃作响,陵王清了清嗓子,从轮椅上站起来,振臂大呼,“徐长缨谋朝篡位,私下通敌吐蕃,要将上都百姓推到油锅里煎炸。你们都是有孩儿父老之人,还不抄起铁锨杀死这个逆贼!”   甄明玉看着斗志昂扬的皇叔,忽然叹了一口气。原本只要他带着兵马过来,然后劫持住丞相在上都百姓面前宣读诏书,这皇位就会自然的落到皇叔手上,可是他这般行为,却是荒唐无端,自此再也无机会做皇帝了。   锦衣卫快刀斩乱麻的将那些护卫砍在地上,高高的长刀朝着陵王猛的砍了过去。甄明玉脸色一白,正要拉徐长缨求情,就见兵部侍郎慌乱的跑过来,“唐州地震,唐州的兵马绕着兖州进了上都……还望世子早做打算。”陵王听了一张厚厚的唇笑得极开,“徐长缨,疯狂就意味着死亡,如今本王的三个儿子已经,从兖州赶过来,你们徐氏通敌叛国,要尽斩九族!”   徐长缨唇角一弯,不屑一顾的捋了捋袖子,“陵王手下虽说有兵,可惜你脑子太笨,你那三个亲生儿子早被本世子用三万兵马和数百美人收服了,你这整日惹事的老头,也该在黄泉路上,细细的反省反省,别整日讲什么忠义,要知道腐朽溃烂的,就要掀翻,然后改朝换代!”说完转身看了甄明玉一眼,冷冷道:“本来本世子说做皇夫不过是玩笑,可是你这般不乖,本世子倒是要认一回真,跟皇上在榻上放肆的滚一回,到时还望公主把腿开的大一些……”   甄明玉双手猛地攥成拳,一双莹润的眸子满是怒火。   “公主以为本世子的人都是草包?荷花池的水道早就被本世子堵上了,由着皇上你去,不过是为了捉住唐门嫡女。唐门嫡女本来可以逃走,不过她太重儿女情长,为了你那好驸马不顾一切……本世子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会让手下留她一个全尸。”   甄明玉心里一抽,一把抓住了徐长缨的衣领子,“你把他杀了?!你个疯子!”   “疯子?呵呵,这个称呼我喜欢。”徐长缨捏住她的腕子,淡淡道:“与你父皇作战自然可以冷静,可是如今本世子的对手是周璟,不疯狂不狠戾,便只有被碾死的份儿,皇上觉得本世子会痴傻的任由别人踩踏?!”   甄明玉眉宇一皱,一双盈润的眸子失望的看着这个满脸阴鸷的男人,原本以为徐长缨只是散漫,可如今见识了他的手段,却觉得可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径直闭上了眼睛,如今西唐江山风雨飘摇,驸马生死未卜,自己不能再任性,不能再有什么依赖的心绪,便是再怎么辛苦,她也要效仿前朝女皇,于乱世中守住西唐的百万黎民。   甄明玉刚下撵轿,浣芷便阴险的跑过来,用那粗糙肮脏的手将一粒红色的丸药,毫不客气的塞到了她的嘴里。   那红丸一触到舌头,只觉得胳膊有些沉重,腿脚也十分的酸疼。不过片刻,嘴唇就流下了一行狰狞的血。   徐长缨环胸冷冷的看着甄明玉,随后转身朝着锦衣卫挥了挥手,示意把突染疾病的皇帝抬回宫。本来是想让她来粉饰太平,可是如今看来,这些事儿还是草率了,那女子竟然起了守护西唐的念头。他绝对不允许这等情况发生,他要反客为主,要对外宣称皇帝染病,然后牢牢握住江山的权柄。这满朝的锦绣谁都不能碰。   上都的百姓都见到了皇帝口吐鲜血,至于是怎么吐的血,他们都都不甚清楚,百官焦急的立在大殿外,一个个如丧考妣。只有徐长缨撩开前裾,风轻云淡的进了紫宸殿。猫捉住了老鼠往往都会肆意的玩弄,可是这只小老鼠性子太过倔强,总是伸着弱弱的爪子,不住的往自己的眼珠子上戳,实在可恶。这样不听话的小老鼠,就该用尖利的獠牙,狠狠的咬上几口,再按在榻上没日没夜的整治一番,才能制伏。   甄明玉觉得身上所有的关节都十分的疼,掀开灿煌的窗帘,想伸手喝口水,却见徐长缨倚靠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公主性情顽劣,多番惹怒本世子,本世子想一口咬死你。不过本世子要咬死了你,这个世界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松开手坐在床榻上,微微伏身紧紧的抓住了甄明玉的衣领,舌尖扫过她的秀颈,迷离道:“看你倔强的模样,本世子便想剥光了,在灯下狠狠的折辱你。”刚要凑过去,突然听到门口的珠帘刷啦一响,紧接着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老者拄着拐杖进了门。   甄明玉看到珠帘处站着一个和善的老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费力道:“果郡王世代忠臣,如今却纵容儿子通敌卖国。吐蕃一旦入侵上都,会有什么下场,别人不知,你果郡王也不知?百万黎民的罪恶,你果郡王可还得起?!”   果郡王侧身看着脸色苍白的小人儿,脸色微微一怔,本来是起了恻隐之心的,可是一转眼到了紫宸殿角落里那块被尘土埋没的兰花墨砚,唇角却紧紧的抿了起来,“罪孽尤甚的究竟是我徐远山?还是你甄家皇室!?天下苍生的性命是性命,本郡王的妹妹就不是性命了?!”   他猛的一手打在床上,“你们甄家本天下人供着,死了还穿金戴银的进宗庙。可是我妹妹呢,如今埋在荒郊野岭,产下的孩子流离失所!你有什么资格指责老夫!还望公主脑筋灵活一些,待与我儿洞房花烛生下一儿半女,老夫便留公主一个全尸。”   一个人疯魔了便是如此,心里一个执念,久久的压着,像是流脓的疮一般,被谁猛的揭开,就会爬出丑恶的蛆虫。什么慈和什么怂,一旦扯下就是□□裸的恶心。甄明玉看着果郡王拿起那雕兰花的墨砚,不由得蹙起了眉。   徐长缨看到她微微抖着的手,先是眉头一皱,随后却转身狠狠的呵斥了他父亲一声,“你出去,谁许你进来的!”他扫了果郡王一眼,继续道:“这个女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呵斥,包括你!”   说完,便差人将果郡王拖了出去。   甄明玉忽然心口一阵闷疼,那疼痛酸沉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刚要说话,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肚腹心口,狠狠的啃咬……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一双盈润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彩。   徐长缨回过头,唇角微微的扬着,一双手缓缓的摩挲着她的下巴,“公主且放心,本世子不会让你死。你疼,不过是吃了白狐蛊。因为你太不乖了,所以本世子只能用这白狐蛊控制你。白狐蛊是情蛊,第一个碰你的男人就是解蛊的人。日后蛊毒发作,你只能找第一个碰你的男人解蛊。”   徐长缨冷淡的扯开了她的领口,粉色的肚兜微微的滑落在肩上,莹白的肌肤上沁着一层汗。徐长缨抬手抹掉了她的汗,随后用手指狠狠的捏了她一把,“甄明玉,你要记得,你第一个男人是我徐长缨。我要你生生世世记得我,时时刻刻的记刻在心上。”   说完,徐长缨长眉一挑,薄唇狠狠的覆了上去。   本来只是白爪挠心的疼,可是那唇一凑上来,整个身子却猛的燥热起来,手脚也益发的不受控制,好像肚腹那密密麻麻的蛊虫全都朝着男人碰触的地方涌去,一张粉盈盈的唇也不受控制的微微的张着。   徐长缨眯着凤眼,静静的看着身下的小人儿。盈润的细腿微微的扭着,光洁圆润的额头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尤其是那张粉盈盈的小嘴微微的张着,似乎在叫人狠狠的揉捏一番。   甄明玉紧紧闭上嘴唇,一排牙齿咬住了下唇,却觉得身体里那些毒物噬心一般冲到了头上,整个身体又混混沌沌,像是漂浮在黑色的潭水一般,疼闷的要死。   徐长缨低头含住了她的唇,半是耐心半是阴鸷道:“没有用的,此为白狐蛊,只有男人可解,公主若是日后红杏出墙,只要沾了别的男人一点儿精元,就会全身暴毙。”   说完抬手擦掉了甄明玉额头上的冷汗,一把扯掉了那粉色的肚兜,“你求我,求我!”他咬着她细嫩的脖颈,眼底的炙热毫不加隐藏。   甄明玉昂着头,他便益发的孟浪撩拨,正要伸手扯那白绫带儿,就见浣芷战战兢兢的撩开了珠帘,待看到了床榻上的奢靡的景象,又一下背过身去,苍白着脸道:“世子,兵部侍郎来报,说吐蕃三万铁骑朝着上都来了。”   听到这句话,徐长缨眼底的□□猛地散了,长眉紧皱,“吐蕃人?”   他披上外衫匆匆去了武关门,只见数万骁勇的骑兵摇着威风的大旗,在武关门怒骂叫嚣。待细细看,那兵阵又十分奇特,数百赤兔马横列在前方,一只龙门巨炮横在武关门正中……莫说那些骑兵,就单单那龙门巨炮就难以抵挡……   徐长缨微微眯着凤眸,执起描金镜朝着武关门望去,只见一个龙章凤姿的男人,放肆孟浪的朝着自己挥手,懒洋洋的眸子里全是嘲讽和不屑。   再往后面看,只见望不到头的周家军,一个个的肩上裹着白布条,那白布条上的鲜血还一滴一滴的……可是他们脸上却挂着冷漠的笑,跟个无坚不摧的铁人似的。   徐长缨放下手中的描金镜,正要找兵部侍郎,却见那龙章凤姿的男人,高高的举起长剑,银亮亮的剑尖儿直直的朝着他的鼻尖儿,唇角噙笑道:“徐世子,阎罗王来收你了,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要说:  徐长缨:心气儿不顺,不想上路!哼~~~   周璟:本将觉得你木有选择   徐长缨:…… 第62章   周璟玩世不恭的晃着手里的长剑, 睨了武关门上的徐长缨一眼,待看到他发上那根白玉簪子时, 懒洋洋的眸子瞬间怒气滔天。   他身陷河北那滩浑水,本来想顺手收拾了那几个废物刺史,可是半路上却收到了陵王的一封书信,里面是她的字体,若是单单禅位, 他还不怎么担心, 可是字字句句间竟有种看淡生死的绝望……心里漏跳了一拍, 什么都顾不上了,急忙收兵返回上都。   他将长剑扔给一旁的叶正清,叶正清急忙接住, 彭季同睨了武关门上的徐长缨, 老脸一扬,将一个冒着浓烟的火把递给了周璟。周璟晃了晃了火把, 嘴角噙笑的拉出龙门炮的火信子。   火信子一逢见明火,立刻噼噼啪啪的着了, 那炮筒里的也鼓鼓的冒着浓烟。   徐长缨只是以为周家军打仗不要命, 可是没想到周璟手里竟然有毁天灭地的龙门炮,更可恶的是, 明明是要毁天灭地的, 脸上却挂着那种嘲讽又气人的笑。   这龙门炮并不是中原的,而是周大将军在河北当流氓从河北节度使那里抢来的。以前只是听说龙门炮的威力,如今倒是头回用, 谁知那丹药只是鼓鼓的冒浓烟,屁用都没有。徐长缨眯着凤眼不设防的往前看,谁知轰隆一声巨响,右边那片城门都被锉平了。   徐长缨素来瞧不上什么,做什么也都是居高临下的,可如今看到龙门炮那毁天灭地的威力,心里却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彭季同耳力惊人,虽然这次没听到徐长缨说了什么,可是却是果断又谋略的人,他扫了一眼那坍圮的城门,直截了当道:“只有一枚弹药……世上只有一颗弹药,可惜了……”说完又颇为心疼道:“将军,该不会怀疑河北节度使给您使诈了吧”   将领行兵有一点儿尤为重要,那便是用兵不疑。只是这龙门炮得来手段有些肮脏,不过也不能怪他们手段肮脏,那徐长缨用劳什子霹雳木诅咒他们老大,本来是想用龙门炮锉平了那丹炉子的……   不过,周大将军似乎要在自家小媳妇儿跟前卖弄卖弄神器,便让周家军汗流浃背的从河北弄了这个破玩意儿回来。   这破玩意儿死沉,行军速度拖慢了几分,待到了凤州歇脚时竟逢见了彭季同那个内侄女夏露。   那小丫头嘴唇都有些干裂了,见到周璟后却一下哭了,进了内室跟周大将军说了三公主在上都的遭遇,随后把一张小字条递给了他。   这是她常用的小字条,上面只有短短的“借刀杀人”四字。周璟看着这四个字,反反复复的思量了一番,待捉河北节度使时,偶然间看到了乔装打扮的吐蕃人,瞬间明白了自家小金枝的意思。   她是个呆板儿性子,断然不会给他开这般玩笑,待五花大绑了一个吐蕃人,抽了几鞭子,便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徐长缨想借吐蕃和河北节度使干掉自己,同时也借自己干掉两大毒瘤,的确如同小金枝总结的借刀杀人。   其实他倒是真的佩服这个徐长缨,手段够狠,是乱世里的奸雄。   不过,奸雄逢见纨绔,那就只剩下变狗熊的份儿了,他此次来河北只带了三万兵马,若以三万兵马攻打河北节度使那还有胜算,若是吐蕃在后方偷袭,那自己这满腔的纨绔血就真的要撒在河北了……其实要干掉吐蕃倒也有法子,不过是另一出借刀杀人而已。   只是,这等法子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等干挺了吐蕃人,自家小金枝指不定就被徐狗熊给欺负了……   彭季同和十几个谋士百分之百的坚持干挺吐蕃,周璟当下猛地拍碎了桌子,此行速战速决不仅干掉吐蕃顺便折了徐长缨的羽翼。   周大将军带兵从西面攻打吐蕃新赞普,并派出探子宣称带走了两万兵士,周璟在夜里顺着西山奔去,吐蕃二皇子听说后便率领旧部囤在了西山的河口处,打算一把包抄了周将军,   谁知吐蕃二皇子屯兵西山河口后,却发现带兵的并不是周璟,而是只带五千兵马的谋士彭季同。   其实,这倒是一场博弈了,五万兵马和五千兵马,若是真的干起来,莫说是胜算,就连半个时辰不到,就会全军覆灭,不过战术玩儿就是个勇气,彭季同这边儿不住的叫嚣,那二皇子觉得周璟定是在哪里埋伏着,所以没敢轻举妄动……   只是河北这边儿却是烽火连天,周家军跟收田一般把河北节度使那边一阵猛打,盘踞多年的河北节度使甚至派出了自己的女婿带兵。那女婿是个棒槌,仗着兵多,不停歇的打了足足十日,周家军当时眼圈黑的都骂娘了……   不过,好在彭季同那边儿用计谋挡住了吐蕃五万兵马,等周璟擒住了河北节度使,收编了河北的兵士,吐蕃那边儿的粮草和士气都败了!待吐蕃退兵后,周家军不吃不喝的大睡了一天一夜,身上的伤口都没时间处理,只是用白布条随便一缠,。他们只有一个念想,就是睡饱了,回到上都割了徐长缨的小弟弟,办了徐贼的九族!   武关门被一炮轰平,上都的兵部侍郎陆亮骑着一匹枣红马横冲过来,看到龙门炮后面的周璟后,猛地挥起了长刀。   周璟扫了那陆亮一眼,伸手拨掉了他的长刀,“本将军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丧家犬陆亮!”这陆亮祖上是贫农,在西唐战乱时被一校尉推到了叛臣安氏手下,安氏赏识他的敦厚和勇谋,便封他为骠骑将军,谁知后来竟拐着安氏那胖媳妇儿逃到了恭城山……   那陆亮如今被徐长缨收在麾下,最近也是春风得意,一路被人奉承着,如今听到周璟这般不讲情面的揭伤疤,便黑了脸,“废话少说,你们周家军也不过是多打了几场仗而已,说到底就是皇帝手下的一条狗!”   刚说完,就见那些胳膊上缠着白布条的周家军,猛地举起了长矛狠狠的对着他,说多大几场仗这也没错,周家军刚猛异常守护西唐多年,自然打的杖多,但是他们周家军是皇帝手下的狗那便是侮辱了,他们只认周家兵符,只认周璟!   周璟扫了陆亮一眼,从彭季同腰间抽出了一柄长剑,对付这等废物点心连长矛都用不着。那陆亮看到周璟只用长剑便得意洋洋的勒马冲了过来,不了身后却猛地过来一刀,脑瓜子在满是沙石的路上滚了足足一米……   周璟抹了抹脸上黏腻的血,又抬剑合上了他的眼睛,“本将军只是想起剑上有粒灰尘,又没说跟你对阵。”那断了的眼睛颓落的闭上了,周璟看了叶正清一眼,“下刀太莽撞,这般力度应该砍断胸腔,回营后自己领罚二十板!”   陆亮的人瞧见后不由得后退,待周家军把陆亮的脑瓜子挂在龙门炮上后,陆亮的兵马先锋竟带着三万兵马齐齐的跪在周璟的跟前,“愿万世追随周将军!将军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家军看的有些懵逼,这手痒的劲儿还没发作出来,这就先跪了,真是没劲,待一声鼓声,彭季同和叶正清高高的举起了战旗,只见威势汹汹的周家军浩浩荡荡的进了武关门。   江山颠覆不过在一夕间,上都的百姓还未从徐长缨某朝篡位的烂事儿中缓过神儿来,就见满身是血的周家军如夜叉般回了上都。   也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周家军是守护西唐江山的好兵,那万千百姓就纷纷跑过去围观周家军去了,周家军在,至少日子是过得安稳的。   众人欢呼,徐长缨却带着一路兵马抄小路出了上都。   彭季同和叶正清享受着万民的敬重,正要看自家老大一眼,谁知老大早就纵马进了皇宫……   宫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那些宫女和太监背着包袱卷乱跑,有的疯跌在九重宫阶上,宫殿的一脚也冒着滚滚浓烟,周璟大步往紫宸殿走,刚到了院子,就见果郡王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捡地上的金银珠宝。   刚伸着松树皮一般的手去捏一串珍珠项链,却被一只大脚狠狠的踩住了,“一向重颜面的果郡王跪在地上捡珠宝……呵……还真是装的一手好富贵!”   果郡王忙把珍珠项链塞进了袖子里,一张发紫的嘴唇剧烈的抖着像是怒骂诅咒着什么,周璟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果郡王下的一盘好棋,筹谋多年,如今凄惨收场,你说徐长缨若是知道你不是他的父王,你觉得他会怎样对你?!”   果郡王匍匐在地上,一双慈和的眼睛变得狰狞而绝望,“老夫还以为能瞒天过海,却不想竟被你小子知道了。没错,长缨的确不是老夫的儿子……”他顿了顿,睁着昏花的眼,对着天空冷笑,“他是老夫妹妹的孩子,是当年贱皇帝一月风流留下的种子,老夫能让她养这个孽种八年已经算是仁慈……老夫本意是想让这孽种和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洞房,待作出那悖逆人伦的丑事,老夫再把所有的事儿广布天下……什么西唐,什么甄家,全是该死的!”   周璟脸色阴沉,“你个老东西,你自己悖逆人伦,醉酒奸污了自己的妹子,还有脸栽赃在皇上头上,真是不要脸到了一定程度。”他一把掐住老东西的喉咙,“本将军懒得管你家里那堆烂事儿,只是你敢谋害本将的妻子,这点儿够你死一千次!”   说完,狠狠用力,那老东西便狰狞的跌在了地上。   若非及时赶到,若非摆平吐蕃和河北节度使,自家小金枝几乎要被这帮没人性的狗东西害死!周璟抬脚猛地踢了那老东西一脚,浓烈的血顺着鼻腔汩汩流了出来。   他想起那个比自己命还重要的小媳妇儿在这红墙内受苦,心里的火气就压制不住,一脚踹开紫宸殿的木门,只见一个刻薄的丫头正拿着枕头死死捂着小金枝的口鼻……   血液当下就涌到了脑门,一柄长剑狠狠的贯穿了贱婢的腹腔,那刻薄的贱婢还未转身看清仇人,就被周璟一掌呼死在地上!   周璟大步朝着内室走,刚掀开珠帘,就见那龙床上,自家心尖宝贝儿蹙眉扭结在地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一瞬间什么仇恨什么挑弄什么都散了,他心疼这个女人,看她如此,心里就像是被绳子狠狠勒住一般,打转儿的生疼。   他弯下身子,伸手轻轻的抱她,一抬手却见她肩上、胳膊上、脖颈上全是红痕,甚至脚腕处都勒出了一道青紫…这刻,周璟眼底一片泛血的红。   徐长缨,我若不生啱了你的肉,此生此世不姓周!   刚抱起来,那小人儿小脑袋就像只委屈巴巴的奶猫儿一般拱在了自己的怀里,粉莹莹的唇微微的张着,“你……我疼……周璟,我疼!”   他听到这句话,素来在战场上风里来雪里去的战神,眼眶一下就红了,他慌乱的亲着她的发心,“怨我,怨我!”那小人儿似乎安顺了许多,一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子。   他一抬头看到地上散落一些红色的丸药,正要查看,就见唐莲花脸色苍白的进了内室,“将军,是白狐蛊。非……非男人不解……急火攻心者,三个时辰就被暴毙而亡……”   周璟倒吸了一口凉气,白狐蛊……一生只有一个男人……一向玩世不恭的西唐第一纨绔,此刻竟犹豫起来,其实他跟寻常男人一般,想永永远远的占有她,可是这等下做的法子,他周璟不屑!   谁知心头的君子还未做成,就见怀里那小人儿疼的捂着胸口,小手一把掀开了他的前裾,“周璟,你是不是跟徐长缨一般是个长阴疮又不举的银样蜡枪!”   听到这句话,一向冷静的唐莲花猛地红了脸,看了看一脸青黑的周璟,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银样蜡枪?平日里的仪礼哪去了?!   阴疮?还特么是徐长缨的阴疮?!那脏阴疮长在那个位置,若非碰触,怎么能知道!周璟顿时翻了醋坛子,他张嘴一口撕掉了她的粉肚兜儿,“阴疮?!你个蠢女人,如何知道的!”   甄明玉觉得整个身子快着了,肚腹也疼的要命,她半闭着眼儿,小手探进他的里衣,“是……浣芷说的……我烦透了他的,岂会碰他!”说完,小嘴儿直接凑在了周璟的喉结上,“这破玩意儿需要男人,驸马且例行一番,解了本宫的痛痒!”   他静静的看着扯着自己的小人儿,破玩意儿需要男人?自己只是个解痛痒的工具?!!   好!你个蠢女人,为夫就好好解你的痛痒!   作者有话要说:  甄明玉:驸马……请……请克制……   周璟:克制是什么?抱歉,为夫不识字儿! 第63章   甄明玉虽说披着龙袍做过半吊子皇帝, 也曾为民间的百姓处理过许多床笫之事。不过都是理论,没有真枪实弹的实践过。   这也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真轮到自己的时候,感受到那刺破的疼痛时,不由的把腿蜷缩起来。本以为驸马清瘦俊雅没有几膀子力气,却不想那钻天入地的力气比那三头六臂的壮汉还要剧烈一些……   周大将军作为西唐第一纨绔,倒也真真没辱没这等威名, 饶是什么新鲜的花样、姿势, 那都溜溜的解锁了。后来娶了这小金枝, 兴许是一物降一物,一向叱咤疆场、追求新鲜的周大将军竟生生把情.欲给憋了回去。自打石鼓山后,尝了一口荤腥儿, 想着不管不顾的要了她, 谁料人家小娇娇直接生了秃头的刁钻病。   当时他半躺在榻上侧撑着胳膊,静静地看着身下的小人儿, 待散去这一身的刁钻,定要把西域胡人那些红药膏子、硫黄圈全都使个遍, 不折腾的她哑掉嗓子求饶, 这事儿就没完。   脑中演绎了千万遍,可是一忍就是一个春秋, 如今虽说平定了河北那几个叛贼, 收拾了吐蕃的二皇子,可是皇帝如今还在齐州,如何悄无声息的让自家小金枝从皇位上全身而退, 如何处置六部那烂摊子……这些事儿全都压过来,照道理该直接去齐州迎回皇帝的,可是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竟这般温顺的亲着自己的喉结,一瞬间什么克制、什么迎皇帝回宫,全他.妈.的是废话。   他垂首看着小金枝苍白的脸儿,一瞬间怒火滔天的要把徐长缨那狗贼狠狠捏死。不过当小野猫儿亲自己喉结那刻,心里又觉得这破玩意儿还有些妙处。素来呆板儿顽固又整日端着三纲五常的小金枝,如今柔媚清婉的抱着自己,小.嘴儿吞吐着细细的气儿,倒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河蚌,只消得撕破那粉色的底.裤……那干涸又满是棱角的小沙石就会被吞吐成一颗滑溜溜的珍珠。   其实,这白狐蛊只要送进去些男人的精元就可以解决,可是甄明玉却被那男人紧紧箍.住了,一双纤细的腿.儿也没个安生。甄明玉忙着急的抱住了他的脖子,呼吸不稳道:“驸马,只送些汁.液便好,莫要……疼……别……驸马要以大事为重,不要……周璟,你个混.蛋!本宫让你别动!”   周璟薄唇一弯,到嘴儿的小鲜肉,不动难道要别人动了去?他狠狠的吻着她的唇,把她接下来的话全都吞到到了肚里,随后便间不容发的翻江倒海起来,“为夫不动哪里来的汁.液?虽说为夫是个可以克制的,但是身下的兄弟却是在阵前叫嚣的,不拼杀个个痛快,怕是要叫嚣个没完的。”   说完直接把甄明玉一的双纤细的小臂举高,薄唇肆意的吻着她。红锦帐剧烈的翻腾,初初那帐内只是一声吃痛的惊呼,随后像是有什么被踹在了地上,红锦帐猛的被谁撩.开,任由那小手踢打只是钻天入海,半个时辰后,那吱吱呀呀的龙榻上传来娇娇滴滴的呜咽声……   这呆板儿又顽固的娇.嫩小河蚌,极力的吞吐出这个硌的疼的沙子,可是这刁钻又放浪的沙子直奔着羽化变珍珠去了……直到身下的小人儿喘气有些不匀,眼睛也迷离的要晕过去,周大将军才慢条斯理的结束了这沙石河蚌的争夺战,垂首吻着她的唇,将她紧紧揽在怀里。考虑到一个女儿家的娇羞,便凑在耳边说了好些安慰的话。   甄明玉先前就发过烧,如今又被个猛将折腾了一两个时辰,只觉得四肢百骸的血气流窜到脑际,身子也昏昏沉沉的跟死了一般。她把小.脸像只猫儿一般乖顺的贴在他的掌心,周大将军抬手揉着她的眉心,跟她说着话,正等她回应,岂料手里猫似的小人儿竟打起了低低的小呼噜。   守在紫宸殿的侍卫,你看我我看你,随后又咳嗽了一阵,装作正经的去茅房一趟,侍卫长瞧见了,在茅房里劈头盖脸的骂了他们一顿,待再来时,他们就去海棠旁的石阶处守着了。   *****   六月榴花似火,有灵巧的宫婢摘了几朵插簪在发髻上,还将几只娇艳的虞美人插在了紫宸殿平头案桌的红玉花瓶里,满室的虞美人和榴花香气,甄明玉却觉得刺眼,与尤其是跟龙床单子上那抹红血一般的色调,就益发觉抹不开面子。   昨晚那帐翻红浪,固若金汤般的龙床都吱吱呀呀晃晃荡荡的跟断了腿.儿似的,自家那驸马倒也真对起辅国大将军的名头,起起伏伏间大约有股吞吐日月的凶猛激烈,甄明玉觉得自己腰都快被捏断了……一双细腿也酸疼的跟灌了铅似的……   不过便是再怎么灌铅酸疼,她如今依旧是黄袍加身的女帝,甄明玉强撑起身子,伸手戳了戳那躺在龙床上的“皇夫”,看他紧闭着眼,便弯腰俯下.身去一口咬住他的耳.垂。   甄明玉见他面不改色,顿时气恼的松开要起身,一双修长的手却春风化雨的将她揽在了怀里,薄唇亲了亲她的眉心,温和道:“女帝金安,不知皇上对我这‘皇夫’的伺候可满意?”   甄明玉听到这些不正经的话,一张小.脸儿瞬间就红的快要滴出.血来,抬手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手随后按在了心口处。这满肚的气儿也就发作不出来了,“驸马……本宫父皇……”本想挺直身子说话,却不想微微一挪动,下面就疼的跟撕裂了一般,再抬抬身子又像是还有什么磨着一般。   扫了一眼桌上的虞美人,周璟起身松了松筋骨,随后又抓起自己的里衣给她穿在身上,如今自家小金枝娇娇.软软的小模样跟桌上那虞美人一般,又是昨夜承了恩的……那些服侍丫鬟手粗脚本的,伤了她就不好了。   他差人把雕龙的轿辇抬到了门口,虽说皇宫雕栏玉砌,但是老皇帝身在齐州,这件事儿就还没到头儿,虽说自家小金枝是被迫登基,可若往深里追究难免被人诟病。   所以他要先把她送回汾王府,有老爷子在,就没人能动的了她。至于齐州和兵部那些七连八饶的乱事儿,要一件一件的重新拆开处理。   待吏部侍郎到了紫宸殿外,周大将军便匆匆商议齐州迎皇帝的事儿了。甄明玉看着周璟颀长的背影,不由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待一回头却见唐莲花手中端的铜盆猛地跌在了地上……   地上坍圮着撕烂的肚兜和罗衫,上面带着淡淡的汗渍,床榻旁的矮几上放着几盒子凌.乱的玉符膏……昨儿周大将军生龙活虎的给自己解蛊,完事儿后倒是没有想那些折子戏说的交.颈而眠,而是披着罗衫一脚踹开了太医院的们,拿了最好的愈合肌肤的玉符膏过来,一边倒吸冷气的给她涂抹在身上。   她当时本想挣扎着去木鱼一番,却被他揽在怀里亲了亲眉心,说她身上既甜又香……真的是……里衣上都出了汗碱,哪里香的起来?!   她看着地上那惨烈的‘战场’,不由的想起昨夜她竟然不顾礼节的握住了他的……整个身子也像是磁石一般向紧紧镶嵌在他身子里头去,甄明玉想去自己的孟浪,不由的大叫一声捂住了脸。   唐莲花也红着脸垂下了头,待宫里的鸾驾库准备妥当后,三公主便穿回了平日的公主朝服,沐发净身的回了公主府。   朱雀街上的药铺和酒楼又重新开了张,几个健壮的小厮擦着雕花木门上的灰尘,老板娘抓着一把细盐,嘴里念叨着驱鬼驱徐贼什么的朝着门口撒去。   徐长缨在武关门烽火连天时,便带着兵部侍郎抄小路出了上都,如今上都那些余孽也已经群龙无首,徐氏九族如今一个个的也四处逃窜,生怕被无辜的牵连。   叶正清在城门盘查时,一连抓.住了二十余徐姓族人,其中不乏有怀胎十月的妇人,不过通敌叛.国,逼.迫皇帝逃窜齐州,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儿,饶是九月或者十月区别并不大。   上都的莲花开的极为繁盛,太液池旁的莲花池也是芳草成茵,宫娥们盛装打扮端着最清冽的汾酒,重新跪倒在从起皱逃窜回来的皇帝。只是面儿上是个穿龙袍的喊,心里浮现出的却是拯救万.民与水火的周大将军。   周璟带兵百战百胜,只有周璟在,西唐江山延绵百年没有问题。只是刚刚稳定下来的朝纲对徐长缨的旧部却是极大的威胁,一个个的躺在角落里,畏畏缩缩,生怕被哪个吐沫星子乱飞的言官给提搂出来。   皇帝回朝,史官昧着良心挥着大笔浓墨重彩的润色美化了一番。周璟也算是闲了下来。谢绝了皇帝的宫宴,便纵马回了公主府,什么劳什子.宫宴,如今便是把王母娘娘送了甜桃儿过来,也远远不及家里那个小金枝,软.玉.温.香,恩爱缠.绵。   刚到了柳槐垂荫的廻香亭,就见彭季同紧皱着眉急匆匆的走过来,凑到周璟耳边道:“将军,上次在建昌侯府,那个穿红衣夫人疯女人是宜阳县主杨嘉洛安排的,此次徐长缨能悄无声息的离开上都,也是她在暗地里相助。”   “哦?皇帝如何说?”   “皇上已经差大理寺关押了宜阳县主,革了她的封号,将她流放到兴元府的兵营做缝补的针娘。”彭季同恭敬的回道。   周璟望着公主府那烫金的牌匾,“瞧见没,人家皇帝比咱们着急,兴元府的针娘一般人做不了!”说完便嘲讽的抬起长.腿,懒洋洋的寻自家小金枝去了。   甄明玉听到说这件事,便将周璟的脑袋从自己膝盖上推了下去,“兴元府的针娘?她左右也是茂王的嫡传后系,这份处罚难免过了些……”周璟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若不是茂王那一两分的情面,怕是直接送到教坊司去了。不过你父皇今儿个说给你加封大长公主,赐号永嘉。”   永嘉大长公主,缣五百,赐实户七百,这份礼够厚重,往前数数,西唐加封大长公主的不过五人,赐实户七百更是西唐独一份儿。甄明玉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些爵位什么的,她从来没在乎过,她父皇这是想用爵位来抹去她曾坐过女帝的史实呢。   七日后,大长公主加封金冠,乘金撵轿游.街……   甄明玉看着纷纷扰扰的人群,正要挥手,就见在北首那僻静的街道上,一对穿着白色囚衣的女子脚上挂着镣铐,满面羞红的走着,甄明玉眯了眯眼,还未看清谁知,就见其中最前面那个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顾盼生神的眼睛,一下晃了甄明玉的眼,这是宜阳县主杨嘉洛。算起日子,正是刑部往兴元府送流放真娘的,甄明玉看到她脚腕处的红,不由的微微起身。   那宜阳县主却昂起那张鹅蛋脸,弱柳的小.腰儿高高的挺着,女子为了喜欢的人什么疯狂的事儿都可以做,尤其是宜阳县主这等沉默寡言的,一旦疯起来是绝对收拢不住的。   她是茂王的嫡系孙女,可是母妃却被一个贱骚的妾室骑在头上,她自己也被妾室的女儿欺负的死死的,直到果郡王府的小世子来了茂王府。那个散漫的男子不过用了一月的功夫就把那可恶的妾室推进了深渊,从那刻起,她心里只有那个凤眸微挑又散漫不经的小世子。   她为了徐世子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设计相交多年的三公主……她听说徐长缨带兵进了上都,所有人都在怒骂,可是她却是欢喜的,筹谋多年,这一切终于实现了,他一定会感谢自己,甚至会封自己一个昭仪或者贤妃。   她一直再等,甚至谨慎的防着其他姨娘生的姐妹,但凡用宫婢来茂王府,她都作出最温和最贤淑的模样……可是这一切却换来了什么?换来他扶持三公主坐上皇位,甚至在万.民面前屈身的要作她的皇夫!   她三公主凭什么!一个小瘸子凭什么!   这个三公主,从一开始她便没瞧上,只要跟她走在一起,众人就会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仅会看到她的美貌,还会在私下里夸奖自己贤淑温柔。后来又遇见了徐禧瞭,那个没脑子的东西,她一直借徐禧瞭的手来中伤三公主,可是到了后来徐禧瞭那个废物竟真真的开始对三公主好了!   尤其是知道徐禧瞭也喜欢徐世子后,便一直处心积虑的想借三公主和侧室的手除掉她。   她费尽心机的拉着徐禧瞭的手,说三公主勾引徐世子,谁知徐禧瞭听说后只是怂包的红了眼圈儿,随后竟说三公主不是那等荒.淫.性子的人。   她那刻真的想一巴掌扇了她那榆木疙瘩脑袋,这三公主故意吃了那白狐蛊,想要用处子之身牢牢绑住徐世子,可是天地开眼,让那花心纨绔把她揉.捏的浪荡不堪。   什么三纲五常,什么贤惠明辨的三公主,全都是瞎扯,这个女人满肚子的心术,城府更在前朝女帝之上,她要撕了这女人伪善的面皮。   “三公主,你觉得你很厉害是么?!你明明嫁给了周将军,你还故意在徐世子跟前乱放妖骚,当日在酒坊,你和徐世子在后园做了什么,你可敢当着你夫君的面说出来?!你敢把荆州跟徐世子大玩儿红绳吊腿.儿的事儿讲出来吗?!”   “周璟,你一生自负,从来都是伤害女人。可是你好好看看你怀里这个女人,她早就在徐世子跟前袒胸露乳!当年徐世子根本无意于官.场,可是这女人却给他写了一张字条,故意吃醋拈酸的留世子在上都!他们甄氏皇族没一个好东西,你以为那白狐蛊能束缚得了她?!周璟你太傻了,今儿我把话儿撩着,你这辈子必定会被这女人背叛,必定会因为这女人血溅满门!”   那冲天的怒气和妒忌还未发作完,就见一个狱头过来,一巴掌将她掴在地上,手忙脚乱的用脏抹布塞住了她的嘴……   加封的大礼还没有散,街头巷尾又燃起了灿灿烂烂的烟花,大颗大颗的烟花炸开……在百官面前执酒的周大将军却一脸阴沉。   甄明玉垂首看着杯中那轮微微晃荡的明月,自始至终这个宜阳县主都在谋划构陷她……她还傻乎乎的到处夸奖宜阳县主是个温柔慈性儿的人。   甄明玉这边儿悔恨识人不清,周大将军那边儿却怒火奔涌,一双修长的手紧紧攥成拳!百官过来敬酒,他眸底翻沉怒浪的把那些烈酒全都灌进了肚腹。   待百官散去,甄明玉看他执着酒壶,眼底泛着红血丝儿,便起身走到了他的跟前,“本宫自幼熟读女戒,当时又被他逼.迫……当时本宫是想随驸马去了的……”   “哦?”周璟猛灌了一口酒,明显不想再问,那双素来恨不得黏在她身上的眼睛,也冷漠的望着远处,“公主被徐贼逼.迫,微臣心疼不已,只是那张字条,可是真的?你在酒坊后院可是见了他?孤男寡女,还能有什么干净的事儿!”   甄明玉看他垂着的睫毛,袖子也被烈酒打湿,心里便有些心疼,她坐在圆凳上耐心道:“那时去酒坊,是宜阳县主设计了本宫……”   “哦?那字条,也是宜阳县主设计的?”周璟广袖一挥,满桌的酒壶杯盏全都碎在了地上。   “驸马知道本宫素来与他不和,本宫是不想看他才写的字条……谁知他性子太过古怪……”   “呵~公主真是伶牙俐齿,公主性子冷淡,从来不对臣假以辞色,可是却对徐长缨处处嗔恼,若非在乎怎会又那般情绪?!或者那白狐蛊,真的是公主为了收拢那混账男人,唱的一出苦肉计!”周璟此刻有些醉了,平日里那些心术城府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所以讲话全凭心里那股子熊熊妒火。   甄明玉倒是不知道周大将军此刻是打翻了醋海,只是觉得他那些话实在过分,再加上一个刚破了身的女儿家,本来就容易多想,她红着莹润的眼儿,直直的看着那个怒气翻腾的男人,“是!我就是喜欢他!我甄明玉这辈子就是为徐家世子才自甘下.贱的吃下了那白狐蛊!你既是信那宜阳县主,你就把本宫流放到兴元府,把她娶到府里,她身子干净的很!”   周大将军虽说战场上骁勇,可是如今吃醉了酒,智商就跟个五六岁的孩子一般,只觉心里憋闷的疼,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甚至拼了命都要护着的宝儿,竟口口声声的说喜欢徐长缨那个混账!还说为了收拢住那个混账,才吃下的白狐蛊!?!   “好,还真是郎情妾意。我周璟,这次他娘的绿茵照顶!”他一把擒住她的下巴,恨不得掐碎她,可是就算喝醉了都没舍得用力,“好,你想去兴元府,你想让本将军纳了宜阳县主,好,本将如你所愿!” 第64章   一旁的录册礼官正奋笔疾书的记录着今日发生的事儿, 尤其是跟着三公主这段时间简直可以演绎出一段传奇了,谁知一转头经听到公主府里的争执, 听到那句流放到兴元府,一颗欢呼雀跃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礼官不由的打量了甄明玉一眼,这个三公主怕是当女帝荡的脑子进水了,周大将军如今可不是能随便招惹的,如今皇帝下个旨意都要看看他的意思, 这三公主却专门在老虎头上拔毛。   若是先前公主配将军也是门当户对, 可是如今朝政颠簸, 甄氏的江山还要依仗周家,不好好的收敛,竟然还任性的抓起桌上的玉杯砸权势滔天的周大将军……简直比街上那些婆娘还要泼辣。   不过泼辣也得看看形势, 宜阳县主那番话简直让周大将军颜面无存, 在徐长缨跟前袒胸露乳?这玩意儿就是搁在西门大官人跟前,也气起的小兄弟竖起来啊。再者, 听周大将军的意思,分明是要她服个软儿就翻篇儿, 这倒好, 上了刁蛮公主脾性了。   不过,嘴里说着流放到兴元府, 那双懒洋洋的眸子却不住的往三公主身上瞄, 那模样倒像是一个冲动的孩子做错了事儿,就拉不下脸来道歉……   自己都看了她不下十几眼了,就是块石头脑袋也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可人家三公主直接从袖里掏出一本女戒,大义凌然的翻开,对着天空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到了兴元府,本宫要彻彻底底的尽欢一番!”   这分明是故意的,周大将军那心肺简直要被这小混蛋气炸了,录册礼官忙清了清嗓子,小步跑过去想提点两句,谁知还没张嘴,人家权臣就心疼了,“滚开,不许说她一句。”   录册礼官咬着下唇,一只快用秃噜毛儿的毛笔在典录上,认认真真写到“主任性骄纵,辅国将军怒而由之。”说到底人家三公主这脾气可是他自个儿惯出来的,以前那叫一个软柿子。   他这个“怒而由之”也倒是入木三分,人家流放都是囚车铁镣铐,三公主此去兴元府,那简直……   一路的香车宝马,数千锦衣卫带剑跟在后面,梧州进贡的鸡卵大的荔枝放在冰鉴里抬着,洞庭的柑橘也一路备着……此去兴元府的官道都有重兵把守,就是一只莽撞的苍蝇也要绕路,生怕冲撞了宝马香车里的公主大人。   录册礼官想记载些恩宠的话儿,却被周大将军一把折断了毛笔,“一个流放的女人,没什么好记载的,到了兴元府务必让金校尉把脏活儿累活全都交给那娇贵的!”   录册礼官也是油滑的,总归这些话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消化一下,待到了兴元府传达意思时,就要揣摩着说:脏活累活儿一律不能送过来,有什么新鲜好玩儿的地界儿通通报过来。   兴元府金城校尉的兵营,每个兵士都魁岸威武,手能挽百斤弓箭,当年兴元府盗匪横行,金城校尉带千余兵花了三月治妥了兴元府。金城带兵那叫一个严苛!   录册礼官是个油滑人,所以跟校尉金城格外不对付。   录册礼官仗着自己的笔杆子,半耷拉着眼皮睨了金城一眼,“金大人在兴元府少说也有十年了,男儿当在边塞兵营建功立业,而不是守着一个破落地方骄傲自满。”   金城是个暴脾气,按照往日的性子,早一弓箭射穿这狗秀才的脑浆子了。只是周大将军来了书信,只有一句话:万事善待吾妻,举兴元府之物力,结吾妻之欢心。   当时,他反反复复的读了好几遍,真不敢相信这是当年带他冲锋陷阵,豪不讲情面的周璟。不过老大这般讲,自己也只能照办,专门在兵营安排了最好的住处,还挖掘开了蟠龙山通兵营的小路。   三公主用完饭,便和唐莲花到蟠龙山看鱼去了,那鱼由四根腿儿,腹部是朱砂红,兵营的将士说这是神鱼,待过个千八百年,指不定就飞升成鱼仙女了。   甄明玉回来后,只见一个身穿着铠甲的女将领冷着脸撩开大帐,粗糙的手里静静的摆着一枚绣花针,“这是今儿个针房的活儿,明儿交回来!”   甄明玉捏起那枚细针,一边穿针一边想起最近的事儿,人生的事儿也是说不准,她原以为这辈子要一个人游历江湖成为民间百晓生的,却不想在紫宸殿的龙榻上被那个坏男人吃干抹净。   以前总是听人说,一次是辣枪两次是生姜,她原本以为会疼的不得了,所以他一进来,她一脚就把男人踹下了床,男人也是个脸皮厚的,坐在地上看着她笑,看着看着就又压了过来,跟个饿鬼似的,怎么也喂不饱。   那时他亲着自己的眉心,说尽了耐心缠绵的情话,可是转眼间就把她流放到了兴元府。甄明玉捏着绣花针,随便连了几针那已经绣好的牡丹,罢了,世上的感情就是如此,总觉得别人不够在乎,这是种病,其实不是别人不在乎,而是自己把那个人看的太重。男人一个皱眉,便将全部的过错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其实是多年在宫里被欺负出来的奴性,周璟这个男人平心而论,是个知冷暖的好男人,可是却太过薄情,他疼惜自己不过是为了自己那没用的身子骨儿,如今尝到了,自然就兴味索然了。   甄明玉微微叹了一口气,当时她还小,听到母妃跟一个刚入宫的小答应说,你要收住一个男人的心最上乘的办法就是让他得不到。当时她觉得母亲可能在套路那个小答应,可是如今想起来,却觉得无比的对。   既是如此,就要及时的收拢住心性,学着那些贞洁烈妇无欲无求,然后重新在回归到外祖父的办案上来。   甄明玉正绣着花暗自作出一番丰功伟绩,锦帐外就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嬉笑声。金城治军严谨,决计不会在军营发出怪声,如今这嬉笑声是新来的针娘,对这里一无所知,随便说上一两句,便客套的笑着,生怕一不小心被谁算计了去。   正要收回目光,就见队伍最前面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子紧紧攥着拳,众人纷纷聚在一起嚼她舌根子……她本是冷漠无表情的,可是看到锦帐里那个娇娆的小人儿,脸上却扬起了一抹笑,她猛地一撩头发,转身朝甄明玉道:“报应,真是报应,三公主果报来的这般快,真让人痛快。先是抢了我的世子,随后又抢了冷春的周璟,你看你多可怜,如今他俩谁都不想要你了!”   那些人听说里面是三公主,觉得只要求求情就能有一线生机从这污浊的地方逃走……谁料宜阳县主杨嘉洛却笑的张狂,“谁都跑不了,忘了告诉你,那校尉金城是个变态淫.魔,他会在夜里给你灌下情水,让你放浪的自摸……然后你会被三门齐开的被折腾玩弄。”   还未说完,就见金城校尉一鞭子抽过来,将她直接抽晕在了草地上。   一个地儿有一个地儿的规则,兴元府每年不向朝廷要兵银,却每年要女人,说是要女人来军营里做女红,再高价卖给爱好穿中原衣裳的胡商……其实这些都是说辞,金城为了爬的更高,每日都会宴请山南、忠州、沛州的节度使,让那些针娘穿上新衣来伺候。   宜阳县主前日刚被送到了针房,晚上就被四个节度使同时给受用了……腿脚都走不稳,谁料昨晚陆陆续续竟来了十个男人,他们花样百出的折腾她,刚要挣扎反抗,就被那些男人按在墙上一边毒打一边用手指往死里揉捏……   直到后来,听说上都来了贵人,一切都要处理干净,那些刺史才拽起她的肚兜胡乱的擦了擦,还有一个年近六十的,因为纵欲过度直接死在了她的身上,那恶心的脸面,让她此生难忘。   若是没有遇见那个三公主,若是没有可怜她,那么自己就不会落到这等下场,她最初就该狠一些,该早早的设计玩儿死这个小瘸子的。   如今徐世子要做她的皇夫,周大将军又百般怜惜,自己呢,自己一无所有,她以为茂王会救她,可是茂王一连给皇帝上了十封折子,说早就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让皇帝随便处置。   她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向徐世子求救,可是徐世子来了一封信,信上寥寥几句,每句都有甄明玉那个妖妇,他竟然拜托自己护住那个狐狸精!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一个个都那般在乎那个妖妇!   她真的是万般绝望,今日下身流了脓,她任由那地方溃烂生疮,她甚至绝望的想跳河,可是苍天见怜,把个狐狸精送到了兴元府,自己该告诉那个妖狐狸,那些来上她的都是些满嘴掉光了牙的老男人,他们满嘴的口臭,下面更是软的像个扇贝……   甄明玉静静的看着她,随后微微的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愿世事回到当初,知道会被她这般谋算记恨,她宁愿最初都不相识。   甄明玉觉得心里有些憋闷,便和唐莲花去山池里看鱼了。兴元府的鱼活蹦乱跳的,可是公主府里的鱼可是快被周大将军喂的撑死了。   他把大堆的鱼食倒进了荷花池,皇帝差人催他到兵部商议广德公主下嫁的事,可是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永嘉大长公主,那个可恶的小金枝。   他做事素来是一遍过,绝对不会留下什么遗憾,可是这次周大将军却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自己拼了老命好不容易得到了小金枝的依赖,好容易夫妻共赴巫山,谁知喝了几坛子烈酒,这脑门子就没个把门的……真他娘的荒唐!   那小混蛋别看一嘴的仁义道德,实际上满肚子都是甄家的薄情。自己他娘的醉了酒,说的那些话,怕是惹起了那小混蛋的薄情,自己不去,过不了三日,她怕是都不记得她夫君叫周璟。   纨绔就是纨绔,最关键的时候讲究的就是个不要脸,左右那是喝醉了说的话,喝醉了周璟不是周璟!   他清了清嗓子,直接纵马去了兴元府……   锦帐内,烛火生辉,那小东西捧着一卷书娇俏的依靠在床栏杆上,一双莹润温顺的眸儿静静的合着,只是一眼只觉得脐下三寸就炙热的涨裂开来,什么白狐蛊,怕是自己才是吃了白狐蛊的那个!   他脱掉长靴,拉开锦被在后面环住了她,正要亲亲,谁料那小手儿却乖顺的伸了过来,软绵绵娇滴滴道:“金大哥你来了?”   这句话可真的一棍子戳了马蜂窝,只见那男人猛地一把将她死压在身下,毫不客气的扯碎了她的罗裙,“金大哥?才不过几日光景,你就金大哥!我若在不来……”   话还未说完,只见身下的那个女子突然阴笑着撒过一把软筋散,紧接着明烛一闪,金城和一对骁勇的猛将直接冲了过去,周大将军可未曾预料到如此,被一下扑倒在了床榻上。   “呵~你个老东西,敢上本宫的凤榻!”甄明玉从内室走出来,抬起团扇敲打着那采花贼的脑袋,说完又扭过头去,叹了一口气道:“本宫是个苦命的,中了白狐蛊,周璟那个臭坏蛋又……”   说了一半儿,只觉得背后冷飕飕的,那金城和两个猛将恭顺的跪在地上,看着锦帐外那呼呼大作的狂风,心里不由的一抽,这可坏菜了,把自个儿顶头上司给当成采花贼,还五花大绑的扑了过去。   金城装孙子的给周大将军解绳子,却不料被周大将军一脚踹在了地上,脸色阴沉道:“甄明玉,你给我过来!”周璟紧抿着薄唇,金城和两个跟班儿忙见缝插针的提着裤子跑了、   自家老大在战场是何等的骁勇,在朝堂上更是翻云覆雨,任意所为,千里迢迢的追妻来到兴元府,这倒好直接被当成采花贼给绑了?!   甄明玉僵直着身子转头,看到眸底怒气翻沉的周大将军,不由的抿了抿唇,本来她就是个善于办案的,整人的法子自然不在话下,听到宜阳县主说的那些不要脸的老东西……所以想着先下手为强的,发誓法办了那帮老混蛋……   谁料……谁料……这老混蛋……竟是自家驸马?!   作者有话要说:  周璟:举兴元府之物力,结吾妻之欢心   金城校尉:将军,公主让小人送来了芦荟胶,您看先涂哪儿?   周璟(黑脸):滚! 第65章   甄明玉提前给金城打了招呼, 这次是专门要狠狠收拾那些欺负人的老混蛋的,可是谁知夜踏香闺, 钻床入被的竟然是周大将军。   看着他俊脸满是阴沉,手腕子上还缠着一根手腕粗的麻绳,心里顿时间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待想起那日他醉酒说扣过来的那些帽子,甄明玉便绷起了小脸儿, 温婉清媚的眸儿高高的挑着, “周大将军不去迎娶宜阳县主, 专门找我这个红杏出墙的作甚!”   这是那日周大将军一字一顿说出来,如今人家小金枝原封不动的换回来了,周大将军听后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随后却故作疲惫无力的躺在地上, 幽幽道:“你们甄家也倒是做皇室的,一个个的用完了, 便弃之如敝履。哎~我抛头颅洒热血的收复了河北,回来又不眠不休的忙活着耕公主这块肥田……公主如今舒爽了, 就一脚把臣踢开, 真是玩儿的一手好权术吆~”   甄明玉听他那张破嘴又开始孟浪无边儿了,帐外还有守着的锦衣卫, 忙小布走过来, 小手捂住了他的嘴,“你个混球!整日里没个正经的,外面还有人呢。”   周大将军薄唇呀一勾, 直接不要脸的一口咬住了小金枝的耳垂儿,低低道:“臣本来就没脸,公主若是继续冷着脸,臣就把公主脱光了绑在床上,发挥一头猛牛的功力,把公主身下的肥田耕的匀匀乎乎的,再撒上一层细细密密的种子,来年丰收一堆小周璟!”   看到自家小金枝那羞红的脸,气恼的小拳头一下一下的捶着自己的胸口,一时间那半扬的炙热一下又威风凛凛起来,也不顾外面的锦衣卫,直接将小金枝箍在身上。   甄明玉感受到那抵过来的炙热,又看到周大将军紧抿的唇角,感觉自己像只被猛兽压在爪子下的小兔儿,但凡一点儿挣扎就被吃干抹净了,便睁着一双无辜的眼儿看着周大将军,细细的手指轻抚着他的下巴,“驸马身体要和合五行,要知节制,不可纵欲否则身子就会中空垮散。”   周大将军咬住她的手指,另一只大手顺着她的细颈一路不安分的揉捏下去,“为夫不是那些弱不禁风的书生,身子好的很,便是夜御七次也不是问题,公主且放心。”嘴里孟浪的不着边,手下的动作却火辣辣的赤诚,像是要把这小兔儿揉成团儿塞进身体里似的。   甄明玉被他撩拨的有些气息不稳,嗓子也有些哑,“驸马,外面有人呢,你莫要……”   周大将军狠吻住她的小舌,看小兔儿还要推拒不从,便上了不要脸的纨绔习气,一双大长腿重重的压在小金枝身上,小金枝吃重,一张小嘴儿微微张着,眼睛里水盈盈的,惹得人不由的想伸手狠狠掬上一把,不顾一切的喝上一口……   这是他周璟的妻,清媚低调的像是高山峻岭里的兰,香馥美艳,只有他这登上高山,耐心采撷的男人才知道。懒洋洋的眸子微微的眯着,眸底都是眷恋的宠溺,只是那张欠撕的薄唇却高高一挑,“瞧着也是个不听话的野马,整日都是女戒,瞧瞧这小嘴儿哪天是乖顺的?当着录册礼官的面儿,毫不给情面的朝为夫摔杯子,看为夫不钻天入地的整治你这小刁妇儿一番。”   甄明玉被压得七晕八素的,整个身子像是放在暗沉无边的大海里一般,只觉得要紧紧抓着这个男人,随他高高低低的起伏,身子才舒服些……   周大将军见到佳人回应,一时间更是卖力了些,汗珠子像是断线了一般噼噼啪啪的落,身下那小人儿全无端庄模样,只是急急促促的呜咽嘤咛着。待高高的扑下来却觉得有什么猛地倾泻出来,床榻上一瞬就被浸湿了……   小人儿眼神迷离,整个身子颤颤抖抖的,周大将军忙收兵罢戟,渡了一口气儿给身下的小人儿,惹得小人儿流泪儿的捶着他。   周大将军紧紧抱着小人儿耐心的哄着,身子也被小人儿扭的红彤彤的,看佳人儿脾气散了,便一路宝马香车的,带佳人从荒僻的兴元府赶回了繁华的上都。   公主府里上了新鲜的雪藕和鲜嫩的冰雪梨水,三公主意兴阑珊的抬筷子吃了几口。兴元府这边儿倒是夜里来了数千人,从蟠龙山的小路一路逼来,到了兴元府直奔粮仓,一刀砍断那铜制的大锁,新鲜的粮食从粮仓奔涌出来,数万百姓拿着破碗疯狂激动的抢粮。   金城校尉和几个将领忙整兵到粮仓,谁知粮仓那边儿竟生了一场大火,他们提水救火,阵营这边儿却被数千人重重包围了。帐内的金器珠宝全被洗劫一空,针房里的针娘也被砍断了头……   “世子,针房全是些脏婆娘……最华丽的那个锦帐里面,一个老的掉了牙的男人压着一个俏娘们……该不会那就是三……三公主?”一个兵士恭敬的跪在地上。   刚说完,只见生的一双狠戾凤眼的男子猛地一掌拍裂了桌子,“把那老东西绑回去,把他的肉一片一片的剪下来!”他本来怒气滔天的想一剑戳死那个好色的老混账,可是看到身下的女人是宜阳县主后,心里那怒火便散去了一大半。不过还是要做做面子,要利用宜阳县主,就要把这老东西作饵,狠狠的收拾一番。   他睨了一眼被做的有些口眼歪斜的宜阳县主,嫌恶的骑马走了。   粮仓的火灾灭了,可是回来后却发现营帐的金器珠宝全都被洗劫一空,那些针娘也全都被杀光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震惊了上都的的朝堂……甄明玉看着碟子内盐渍的鲜美的鲜菱、芡实,倒是应下了同父皇去祭祀谷神天帝的事。   礼官走在前面,念完了祭祀的告文,皇帝擒着长香往香鼎里插香祈祷,一众朝臣看了皇帝一眼,一双双昏花的老眼却朝着周大将军的手腕子瞄去,啧啧……真是百年不见的盛景,那粗粗的红痕,像是被麻绳捆绑过一般。   那些诰命夫人也顺着朝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三公主,脖间红痕点点,行为举止似是乏累酸痛,一时间几个长舌对视一眼:真是小年轻的,三公主倒也真是个角儿竟敢用麻绳子绑住周大将军,难怪那侧室韩冷春失宠了,感情人家三公主是个会御夫的。   周大将军虽说是个不要脸的,可是无奈却天生一副观六路的眸,敬香的手似是被气的太过,青筋暴起恨不得将香炉子捏碎了一般。   周璟紧紧抿着薄唇,他甚至都以为那些狗贼是冲着粮仓去的,可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若不是为了报复自己,何至于要屠了针房的女子……今日他突兀的收到了一封书信,上面是散漫又阴气横生的草书:周璟,游戏开始了,奖品是鲜嫩嫩的甄明玉!   那是个性子不正常的,上次被宜阳县主相助逃出了上都,可是这次却任由宜阳县主被那老混账受用……究竟为何会这般对宜阳县主,他隐隐觉得是为了自家的小金枝。   这字张牙舞爪的,本就瞧着讨厌,尤其是看到那句猎物是甄明玉时,心头火简直从脚后跟儿直冲到了后脑勺,什么混账游戏,一个拿着女人作饵的男人只让人恶心。这小金枝是自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他把她看的比命还重,那个混账竟然说把他的心尖宝儿当成奖品猎物,简直该死一千次!   如今,虽说三公主被封了永嘉大长公主,可是民间的流言还在满天飞,三公主是做过女帝的,那徐贼还明目张胆的发誓坐她的皇夫,如今虽说被周璟力挽狂澜,可是这其中的道道却也被着实演绎了一番,有的甚至传出三公主夜御两夫的难听话……   周大将军当下就捉住了那个长舌头,甩着鞭子,狠狠的抽着,薄唇还不忘强调,“自始至终,甄明玉都是我周璟十里红妆娶回来的,去他娘的夜御两夫,只本将一个人都喂不饱!   回到公主府也是心气儿不顺的把长腿撂在桌几上,一把揽住小金枝狠狠亲了一阵。   甄明玉将白菊和白凤仙摘成细条,细细的泡在了女儿红里,总之,自家那驸马怕是又翻了醋缸了,不过也是拿捏到了他的脾性,翻了醋缸让他自个儿发酵发酵,就没多大事儿了,索性酿起白凤仙酒来。   徐长缨如今逃出了上都,虽说这江山的颠覆败了,可终究根基在,再者他手段又狠,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这次能带数千人突袭兴元府,这说明上都这边儿还是有他的暗探的。   暗探要仔细的盘查,不过西突厥那边儿也再不可耽搁,西突厥大皇子趁着西唐忙于吐蕃和河北节度使的乱阵,趁机带兵攻占了西突厥的洛口,并进逼老汗王的寝宫,强行逼着老汗王殡天,并修改了传位诏书。   西突厥世子妃虽说据理力争,可是身在乱世,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言,虽笼络几路皇叔整治了宫室,可是一切都太迟了,诏书已经公告天下,西突厥的兵马也都落在了大皇子手中,大皇子差精兵四处捕捉世子妃,还对外宣称世子妃曾因妒恨世子宠爱吴夫人,故意自缢做威胁……   一时间风头轮转,世子妃扮作取经的僧侣才侥幸进了西唐,皇帝如今因为江山颠簸,无心思处理西突厥的事儿,便将她安排在了礼明殿,等周璟什么时候忙过来,什么时候去处理。   其实按照大皇子那等一脑子浆糊的智商,定然没有胆量作出逼宫杀父的事儿,再加上能在一月间就把世子妃善妒的谣言传遍整个西突厥……这等疯狂和谋略只有一人能做的出来。   待说完大皇子逼宫叛变修建演兵场的事儿,世子妃弘吉剌·恩珠白皙的脸蛋儿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有件事周将军怕是又要操劳了,西突厥盛传我恩珠善妒,那是没见入吐蕃的那位正妃……”   听到这话,周大将军不由的皱眉扫了她一眼,弘吉剌·恩珠笑了笑,给他沏了一盏晚香玉浓茶,似乎并不愿直入正题。而是从袖里掏出一枚绣着芙蓉花的荷包,掰开周大将军的手,笑着按到了他的掌心。周大将军薄唇一抿,猛地一把抚掉她的手,“世子妃是有夫之妇,本将军是有妇之夫,自重!”   “将军不是顽固,怎的端着那些枯理。”弘吉剌·恩珠碧波盈盈的眸底突然闪过一丝落寞,随后又一脸平静的将那荷包倒空,只见里面有大大小小,白白赤赤的稻米,“这是大冬稻,粒大米实,一年可收两次,西唐若是得此稻,不出一年国库米粮必定丰盈有余。”   说着又捏起另一种赤色的稻米,桃花玉面的跟周大将军细细讲述……   甄明玉刚巧被贤妃请进宫讲授离骚,想着到藏经阁去寻几本子诗词看看,谁知刚绕过礼明殿,就见西突厥世子妃笑着将一个绣着芙蓉花的荷包暗送秋波的按在周大将军掌心。   周大将军龙章凤姿,手段又高,嫁过人的妇人不过来过几趟,就把纤手儿缝制的荷包按了过去,若是再晚些时辰,怕是那不要脸面的周大将军直接就在石桌上品尝人.妻了……   甄明玉抿了抿唇,捏着帕子直接转身出了右安门,谁料刚迈步就被那男人一把紧搂在了怀里,“你不要多想,那是一年两收的冬稻,并非女儿家的荷包。”   素来在朝堂上顶撞皇帝的周大将军,如今竟当着众人的面儿,满是紧张的避嫌,生怕那心尖儿上的小人误会起恼走掉,一双手紧紧的搂着不放。   “驸马无需跟本宫解释,左右本宫就是一颗棋子,什么时候用够了,放在龙门炮上做了炮灰便是了!”甄明玉抬手掰开他的大掌,言语也是极为冷淡。   周璟扫了礼明殿的侍卫一眼,终是想起了自己权臣的地位,便清了清嗓子,“你们甄家的公主,一个个倒真是善妒的一把好手,吐蕃正妃一刀剪了新任赞普的小兄弟,公主真的不管不问?!”   甄明玉一双莹润的眸一瞬间就望向了周大将军。   周璟清了清嗓子薄唇一扬,一把抱起来小佳人儿一路进了翠灵殿。   甄明玉虽说有火儿,可是听到僖宁那丫头骄纵泼辣的剪断人家赞普的子孙根,心里也是猛地一抽,就是在西唐,也没有哪个妃子敢去掐父皇那啥一下,这倒好,直接剪了?!   三公主进门发现大殿空荡荡,西边窗户处那红色的窗帷里颤抖抖的,僖宁丫头脸色苍白的咬着袖子,黑溜溜的大眼睛里都是惊恐。   甄明玉一掀窗帷,僖宁桃腮杏面的脸上满是惊惶,手紧紧攥着匕首胡乱的砍,却见跟前那人儿一动不动,她微微冷静,待看清楚掀窗帷的是甄明玉后,手里的匕首猛地落了地……   这甄明雁自幼娇生惯养,性子又刁蛮泼辣,到了吐蕃后又整日捉弄在房里伺候的丫头、太监,赞普的侧妃就和溪原那位正妃一起说了她两句,谁知她直接一鞭子过去把人家两位贵主儿打晕了。   那两位到赞普跟前告状,赞普便说了她两句,让她过去给两位敬茶赔罪,谁知僖宁公主一听,刁蛮性子直接窜到了脑门子上,抓起桌上的小银剪猛地插向了赞普那繁衍后代专用的宝器…… 第66章   僖宁在西唐时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 到了吐蕃那等荒寒之地,本来就瞧不上那些皮肤粗糙黝黑的妇人, 再加上那些妇人又整日勾心勾角的,瞧着心烦。   其实,嫁过去第一天,吐蕃赞普有个娇娇俏俏的通房,被侧妃挑唆来新房闹事儿, 在印象里觉得西唐的公主就是那等吹一口气儿就能倒的弱鸡, 可没成想这僖宁公主简直比十个婆子还要泼辣, 一鞭子就把那通房抽到了荷花池里。   这一抽,把那侧室吓坏了,专门到赞普那里抹泪嚼舌根子说僖宁公主是个狠辣又无情的女子, 根本不是西唐公主。   赞普本来对西唐的女人没什么兴趣, 谁知听了那侧妃的话,一时间就起了好奇心, 便摆架去了新房,本来以为会看到温文贤淑遮着盖头的小娇娘, 却不想地上跪了一排人, 那穿着红衣的泼辣小娘们儿手里甩着软鞭,桃腮杏面的脸上挂着极坏的笑。   本来就好女色的赞普瞬间心里的娇娆热火就汹汹的燃烧起来, 他一把抓住了软鞭尾巴, 猛地一拉,想着把这泼辣的小婆娘压在身下好好收服一番。   可是僖宁可不是那等温软娇弱的,再者这赞普苏松长相也有些平常, 全然不像周璟那般一眼就觉得是美男子,心里憋着气儿,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先是笑的弯弯的,那男人一下凑过来,谁知一只小粉拳就朝着□□力道十足的捶了过去……   那些服侍婢女见到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逢见这等见谁咬谁的疯狗女主子也不能指出来,便一个个的垂着头,倒是那满地打滚儿的赞普,一把揪起那明艳的小泼妇儿重重的仍在了床榻上,威胁道:“为夫今个儿就把你这小婆娘收服了!”   僖宁公主怔怔的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这人竟是吐蕃赞普苏松。   她觉得这股子勇猛劲儿倒是不错,谁料义正言辞的扯开裤子,要行那收服之事可是怎么都没法一展雄风,身下的甄明雁见了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明艳的眼角都笑出了泪。   新赞普阴沉着脸回了寝宫,到了第二会见众臣工时,倒是穿的一身华丽的黑袍,发上也插着一只碧绿色的长簪,虽说不怎么俊美,可是却有股子别致的俊美。他对谁都很温和,独独牵着僖宁的一双手狠狠用着劲儿,僖宁也毫不示弱的挑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直接扫射他的□□,直接把统帅吐蕃疆土的帝王羞辱的抬不起头来。   如今,吐蕃疆土虽说比先前辽阔了不少,可是吐蕃的新贵和旧部之间的矛盾却发酵到了极点,新任赞普一路打击旧部,明知道宋麟打的算盘,可是依旧宽和的收拢他。二皇子故意差人来散布谣言说宋麟叛逃,可是苏松却一连给宋麟加封爵位,赏赐了百名美人儿。   僖宁公主觉得这些吐蕃人心真大,一个叛逃的权臣不斩了他就算仁慈了,这倒好,直接封爵赏赐美人儿的,想必这个赞普也是个脓包。可是她却不知道一个蛰伏的猛狮越是低调的遮蔽着,等发起猛攻时的爆发力就越强,如今旧部用二皇子做盾牌,他若不礼贤下士,吐蕃的江山就败在二皇子那个有勇无谋的废物手上了。   不过一向算计人的温和男子,在新娶的小辣婆娘跟前却是霸道又男人气十足,待稳住了朝局,饮了一壶新鲜的鹿血便气势汹汹的来了新房。   其实,宋麟觉得新赞普沉耽玉美色不是坏事儿,他就怕他不沉耽,人总要有个缺点才能更好用。   坐在软榻上喝着燕窝粥的甄明雁,正翻着一本子从西唐快马加鞭送过来刑狱器具大全,一双本就泼辣的眸子里放着精光,惊的那些服侍丫鬟不敢往跟前去,生怕做了试刀的羔羊。   正愁没个丫鬟过来试手,赞普那肥肥的羔羊就送上门儿来了,她笑嘻嘻的给他宽衣,随后却两眼冒光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根带着软刺儿的皮箍儿,要绑了吐蕃的君王,却不想那苏松是个机警的,一个反手将小婆娘绑住了,重重扔在床上,跟个饿狼似的受用着这泼辣小娇娘。   本来以为是个银样蜡枪,却不想真正入了巷倒是个生龙活虎的苍龙,如今一下地双腿都跟断了似的。那些丫鬟瞧见她这般模样,也不敢太过靠近,惹得甄明雁小泼妇儿简直想用鞭子全都把她们抽上一遍。   那白日里对别人装温和谋算人的赞普,到了夜里却成了一头喂不饱的豺狼,把那泼辣的小刁妇儿收拾的妥妥帖帖,甚至还用上了那些刁钻的法子,只觉得跟这小婆娘一起倒是真真的享受了。至于那些后宅的女人,总觉得放不开没甚意思。僖宁公主虽说刁钻泼辣,倒是十分满意赞普那床上的生猛功夫。   到了中原吃团圆饼的日子,吐蕃的猛将跟蒲州刺史交锋,蒲州刺史一刀斩了吐蕃将领的脑瓜子,吐蕃丞相觉得这是个绝佳的交战机会,只要在这个猛将身上大做文章,那昏庸的老皇帝就会惊恐的送银子求和。   僖宁知道这件事后,便用上了三公主给她的人.皮.面.具.扮成了火头兵一路跟着赞普派出的军队顺着鸡鸣山到了西唐境内的永宁寺。   本来到了永宁寺,想着歇歇腿脚,却不想赞普苏松竟千里迢迢的要御驾亲征,整个军队斗志昂扬的要日行千里,僖宁公主虽说飒爽英姿,可是终究不是个男人,再加上来了小日子,便机灵的又扮成了小尼姑躲在永宁寺里……本来想着直接回府邸,可是来永宁寺敬香祈福的西突厥世子妃却劝她先进宫面圣。剪了赞普传宗接代的宝器,这件事儿可大可小,如今来西唐既然有求于人,到不如拿着这没脑子的僖宁当个筹码。   僖宁虽说暴躁泼辣,可是被世子妃讲了一通利弊后,觉得还是要进宫见见那个昏庸的老皇帝,免得牵扯到自己的母妃和王父。   周大将军本来听说赞普被剪鸡就已经沉下了脸,没想这西唐的和亲公主在吐蕃倒是这般骁勇,上打赞普侧妃,下捉弄房内的丫鬟太监……倒真是个不一般的惹祸胚子。   甄明玉却觉得这个僖宁不仅有意思还勇气可嘉,便是折子戏里也断断没有这般骁勇的女儿家,再者这僖宁又不是宜阳县主那等阴沉世故的性子,素来是有一说一的,所以甄明玉也喜欢跟她讲话。   老皇帝却是烦死了这个惹祸胚,恨不得当众诌僖宁俩大嘴巴子,知道周璟会处理这件事,便也不再理会僖宁。看着僖宁在宫里孤零零的模样,甄明玉就向她父皇请了旨,让她去了公主府的后厅住着。   僖宁公主进了公主府,看到还有个跟甄明玉容貌七八分相似的侧室,便不由的撇了撇嘴,严厉告诫甄明玉要小心这等穷的只剩下脸的小贱人。   僖宁这丫头不仅性子刁钻,玩儿的法子也多,经常弄着甄明玉出门上山采笋下水捉鱼,还专门带她去了鲁班造的那座废桥。虽说有时被这话多又淘气的僖宁惹的生气,可是跟着她倒是游历了许多新鲜的地方,甚至还有些陡峭的渡桥……   到了十五日的祭月,甄明玉把买好的香灯供品让唐莲花摆上,又亲手做了芙蓉馅儿的团圆饼,那僖宁从热气腾腾的笼扇里取出烫手的团圆饼,烫的跳脚还要吃,甄明玉笑着看着她,随后又用小银刀雕了一个西瓜,那西瓜微微一碰就像是菩提下的莲瓣。一片一片的散开,惹得僖宁不住的拍掌叫好。   这边拍掌叫好,周大将军这边儿却是阴云遍布,自己从没舍得让小金枝下厨,这臭妮子一来,又是蒸团圆饼又是雕芙蓉花的……   不过这些也都是些皮儿上面儿上的,这僖宁公主一剪子中伤了赞普的小兄弟,若是没掉下来这一切尚有商量的余地,可是一旦那玩意儿掉了下来,帝王就变太监了,是个男人就接受不了这等羞辱。这僖宁是从永宁寺来,想必是随着吐蕃军队来了,若是那新赞普听信宋麟的话,一口咬定僖宁是西唐的探子,那这件事儿就真的难办咯。   他本来想审问那僖宁一顿,却不想自家小金枝总是护着她,还专门去她父皇那里求了折子,名正言顺的跟着那臭妮子四处游山玩水。那僖宁性子刁钻泼辣,自家小金枝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到时候学了那些泼辣的性情,怕是脐下三寸的小周璟也要整日处在危机彷徨中了、   本来还想替这僖宁公主消灾解难一番,可是看到自家小金枝满头大汗的为她蒸饼雕瓜,一时间俊脸就黑沉了,若非克制着,怕是早让锦衣卫把那臭妮子打的爬不起来了。   这不,今儿个这等西郊祭月的缠绵日子,自家小金枝就又跟着那臭妮子去了皇城司,周大将军专门钦点了几个刚猛异常的周家军,在皇城司劫了三公主,直接在月下抵在树上就受用了,待到了公主府,又霸道的把她拘进了汾王府,那娇娇软软,一声声的娇声燕啼把汾王二老都震惊了,二老拄着拐棍儿过来重重的敲门,惊的甄明玉重重的拧着那坏男人的腰。   待小金枝温软的躺在他的怀里,周璟抬手揉着她的发心,慢条斯理道:“僖宁公主不可再留西唐。”   甄明玉睁开困倦的眼,转身抱住了男人,细细的气息传了过来,“帝王最重颜面,重伤君主本就是大罪……”   周璟听到她娇娇软软的话,便用下巴抵住了她的发心,她呆板又顽固,可却又是个是非分明的,不会任性妄为的大哭胡闹。   其实大哭胡闹也没有用,吐蕃赞普御驾亲征,还专门绑了永宁寺的众尼姑。过了五日,又联合叛逃的昭仪节度使,一夜间攻陷了洺州。   ******   洺州素来是吐蕃和西唐地界模糊的地方,如今吐蕃赞普明目张胆的攻陷洺州,自然是下了背水一战的念头。   如今西唐国库空虚,再加上前阵子刚在河北打了一仗,若是跟吐蕃硬碰硬的干一仗,到时便是打赢了,国库内也无米粮供应士兵,到时遍地流民,处处饿殍……   当时选这个僖宁公主,便想着是让赞普忍无可忍,到时给西唐一个出兵的借口,可如今这废物点心竟然伤了突厥的蛮夷根,这让素来谋算天下的周大将军觉得想一手捏死她。   但是这种情绪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毕竟自家小金枝那边儿是个口是心非的,嘴里说着国家大义,可私下里连私房钱都搬了出来,想让僖宁连夜离开上都。   这不,锦衣卫捉住了卷带财物奔逃的僖宁公主,自家小金枝就带着人来汾王府兴师问罪了,那阴沉的小脸儿简直能捏出一把电闪雷光来。周大将军将她揽在膝上,沉默了半晌,又温和道:“仗可以打,可是这一打,西唐的国库将再无米粮,百万饿殍流民,国将不国……”   甄明玉微微叹了一口气,“正是这个道理,本宫才想让僖宁远走西域,到时从死囚了拖出一个,烧化了送过去李代桃僵……如今想想倒是本宫太过幼稚了。”   她和僖宁公主走在宣德楼的掖门处,静静的看着州桥曲转和繁华的金银铺子。   那金银铺子是传承了百年的好手艺,铺子里卖的都是镯子头钗都是独一份儿,就拿这个莲花簪来说,小小的莲蓬雕琢打磨的像是煮出来的鸡蛋一般盈润光滑,簪尾设计成了锦鲤尾巴,意味着福顺有余。   这等精致的珠钗没有女子不喜欢,拿起来看了半晌,又晃了晃上面的小莲蓬。   甄明玉看着莲蓬就想起吐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只觉得心里发闷,倒是僖宁公主笑嘻嘻的比量这那些珠钗银镯,好像要把人家金银铺子要买光了一般。大约是估计到自己的行为举止太过暴发土包子气,便朝着甄明玉尴尬一笑,将那莲蓬银钗插在了甄明玉的发髻上……   甄明玉抬手揉了揉僖宁的发,默不作声的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喜欢的,一律都买了,还有北街的珠子铺,珠花做的最为精致,一会子,我们再去曹婆婆肉饼,吃上十个八个的肉饼,且得意尽欢一回。”   僖宁公主迷茫的扫了甄明玉一眼,只觉得她讲话突然变得前言不搭后语的,像是什么事儿要发生一般,不过片刻又被李家香铺的迷迭兰花香膏给迷住了,一蹦一跳的朝着香谱跑去。   待吃完了肉饼,正要去薛家分茶去吃烤羊肉,就见大理寺的人穿着官袍大步走过来,给甄明玉请安后,便带着僖宁公主进了宫。甄明玉看着轿辇上那满满当当的珠钗和香膏,不由的敛起了眉眼,大理寺能来,说明这件事就不简单了。   甄明玉将周大将军的令牌交给了大理寺的主簿,并拦下了所有的罪责,执意要把僖宁公主带回公主府。僖宁本来觉得恐慌,可是看到三公主一把扔出周璟的令牌,脑际却一阵清明。令牌是个人的私物,若非那等亲密关系,怎么会随意相赠?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自然而然的就收敛了性子,这三公主虽说随意的抛掷周大将军的令牌,可是私下里指不定怎么被那男人收拾,要不眼皮子底下怎么来的那圈儿纵.欲的青黑?   看到僖宁公主发呆,甄明玉便笑着把那堆珠钗按在了她的掌心,“这可都是你细心挑选的,本宫可不是那等小性儿的,你可是怕本宫夺了你的珠钗不成?”   僖宁听后,笑着拧了甄明玉一把,是了,一个娇娇软软的贵重公主都能被她父皇当作棋子,她不过是任性才去的吐蕃,说起来,这是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她抬手戳着甄明玉的眉心,笑道:“瞧你眼底这片青黑,可是你那夫君不让你睡觉?或者他用什么变态法子欺负你?若真的如此,你就在枕下备上一把小银剪,待他毫无防备时,一剪子过去,直接解决了他,然后在跟他和离……咱们西唐的公主,又不是没有二嫁的!完全不用担心未来的婚事。”   甄明玉听到僖宁又讲话刁钻起来,便抬手拧了拧她的嘴。这丫头果真是个刁钻的,若是别的男子兴许这法子还有用,可是压在自己身上的是那个处处孟浪又惯会撩拨人的大纨绔……再者,这青黑的眼皮不是周璟弄得,而是近些日子为僖宁这丫头操心,睡不好才生出来的。   记得当时,她俩并立在城墙,当时的僖宁就指点江山的一脸刁蛮,那时她还百般劝告让僖宁收敛性子,可是如今自己竟被当初那个泼辣丫头教御夫术了,想到此,甄明玉不由的一笑。   僖宁公主虽说口不择言,可是这句话却是真的,当时在城头,甄明玉百般告诫自己要收敛刁钻脾性,不要与那些吐蕃后妃争长短,可是在那等荒僻的地方,若是一味的软弱,那不仅是自己受欺负,连带着整个西唐都被人瞧不起。   她拉着甄明玉的手,再次告诫道:“当时你教我御夫术,可是如今我也要说说你,这男人总归在床上有两把子力气外,也没什用。你莫要整日守着那些陈府的规矩,要知道人生不过百年,及时行乐才是。”   甄明玉静静的看着这个满口狂言的丫头,可是一垂眸却觉得这丫头可怜,天生一副要强的性子,又被娇宠到大,一个人在荒僻的吐蕃,受了多少委屈?虽说她明白国家大义,可是同一血脉的姐妹,瞧着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儿。   先前这僖宁公主是为了好奇去的吐蕃,可是如今已经厌倦了那个勾心斗角的地方,她是个赤诚的性子,若是吐蕃赞普不欺负她,她如何就剪掉了那子孙根?!总归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心里正想着,谁料一柄长剑却顺着僖宁的脸飞了过来,“哦?男人只在床上有两把子力气?本将为何听说僖宁公主不仅迷恋赞普的床计还为了赞普吃醋拈酸呢?!如今不好好守着你那帝王,倒是挑唆起别人的夫妻感情了!”周大将军一把扔掉弓箭,眼底墨色翻沉。 第67章   周璟一箭射过来, 惊的刁蛮任性的僖宁公主一下跌在地上,僖宁公主一声刁纵, 饶是皇帝她都能顶撞三分,可是独独这个行事不羁的周璟,她自幼就躲着他。   僖宁想起自己方才说的,用小银剪剪去周大将军的脐下宝器……还说让甄明玉二嫁,另择新鲜的驸马, 不由的心里一抽抽。   甄明玉看到僖宁像个战败了的兵, 不由的睨了周璟一眼, 左右这丫头就是口无遮拦的,说这个也不过小女儿家的悱恻,也做不了真, 如今黑着脸一箭射过来, 带着嗖嗖的狠风,饶是谁也怕。   不过她倒是可以理解周大将军的处境, 便温和道:“今儿个和僖宁去逛了几家胭脂铺子,赶巧瞧见了一个话本子, 说的是个公主择婿的事儿, 看到了难免嫁接一二,再说本宫这等性子, 哪有气力剪你那……”后面什么宝器、尘根的, 她是说不出来的,但是有些事总归要把其中的道理讲清了。   小女儿家看家什么折子戏,私下议论且稍稍嫁接一下, 也没什么不可,这般讲话也散了那挑唆别人夫妻感情的定论轻了些。   周大将军可是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人物,如今这小金枝讲这等歪理,他如何不知?就是听那僖宁公主的话来气,都多大个人了,讲话直接是用脚后跟的,男人只在床上有两把子力气?胡扯到了地狱里,当年西唐疆土被吐蕃蛮子打的屁滚尿流,他率三千兵马用奇兵击退了吐蕃两万铁骑。若是男人只在床上用力,那不是男人是鸭子!她男人只有在床上有两把子力气就是了,还在小金枝跟前败坏自己,真的是该一箭射穿她的脑浆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浆糊。   甄明玉将一个紫檀绣墩儿递给了僖宁,随后又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个儿在金银铺子瞧见一个孔雀石腰扣,觉得很适合驸马,便随手带了过来,驸马戴上,本宫瞧瞧好不好看。”   周璟本来是在朝里忙荆州刺史举兵南下的事儿,忽然想起僖宁那个刁妇性子不稳定,怕她发起疯来伤了自己心尖儿上的小宝儿,便急匆匆的来了,这倒好,那刁妇满嘴胡扯,自家小金枝还笑着点头,简直是……   他紧握弓箭那一刻,满脑子都是西唐公主那些荒唐事儿,他们甄家本来就有广纳面首的虐根,自家这个小金枝又是个薄情的,也多亏自己有些军功、谋算,要不这小东西怕是早就收了那破侍卫和疯世子了!指不定也效仿玄宗时的安宁公主那般,专门找些刚猛的秃.驴和尚办事儿!   本来对女人那便是逢场作戏,如今终于为了一个女子收了顽劣的性子,甚至他都把命直接塞到她掌心,这倒好,直接成了床上有两把子力气的废柴了!想到此,心里那火儿就蹭蹭的冒,那孔雀石的腰扣“咔擦”一声,上面的珠子四溅在青石路上。   一向刁钻的僖宁,却被惊的一抖,撩起拍子哆里哆嗦的要拉着甄明玉逃走。   甄明玉知道自家那纨绔,是个按压不住的荒唐性子,若是不及时带走,怕是下一秒就能割了僖宁那多话的舌头,便深吸了一口气,弯身捡地上的珠子,“她自幼娇生惯养,讲话自然是口无遮拦,再说在吐蕃那等偏僻寒凉的地方,若是本宫去,也会被逼的一肚子牢骚。驸马是西唐的名臣良将,这把子怒气,还请驸马不要发作在我等女流之辈身上。”   听到他这些话,周大将军的眼底就差冒出火星子了,这等弯腰捡珠的苦肉计可是故意唱给他看,让他的心疼的?!他沉着脸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一路东走,穿过一个南北的穿堂,作势要将她扔在后院的铁板玉床上。   “驸马,本宫的手腕子疼。”甄明玉被他攥的紧紧的,便抬手拍了他的手掌一记。他静静的受了,看她停下后,周大将军却是松了松手,随后将她抱了起来。   甄明玉本以为是要到哪间厅房受折腾,却不想竟被自家驸马一下抱在马上,一路顺着花草绿荫奔去了母妃的陵寝。   陵寝已被修葺好,前面是黼黻的青松,在陵寝的御道旁还有清清的溪水,周璟下马朝着那陵寝一鞠,随后伸手指着马上的三公主,冷沉道:“公主是甄家的血脉,又是个能言善辩的,臣虽说善领兵,可是却治不住公主的心性。公主委身与臣,说起来也算了了彼此间的亏欠,如今在岳母跟前,还望公主给个准话儿,到底是一生爱惜微臣还是和离?!”   甄明玉看着周璟纳黑沉的脸,自然知道自家驸马是为了那句剪短宝器,另择新驸马的事勃然大怒,不过看着他那双修长的手,一时间脑中就浮现出桃花玉面的世子妃满脸带笑的将女儿家的荷包按在他掌心……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想到此,甄明玉便抬眼望着母妃陵寝上的幽幽小草,淡淡道:“你我本是政治姻亲,原本也是皮面上的情分,驸马对本宫情深意重,每月的俸禄和田租全都送到本宫手里,本宫理应知情识趣。驸马当时深陷河北,本宫亦是想随驸马去了的……就连鸩.酒都是斟得满满的……”   陵寝上的宝珠熠熠生辉,两旁清冽的溪水也叮咚作响,听到那句生死相随的话,周大将军心里顿时间就敞亮了许多,想着终归小心肝儿心里是有自己的。   谁料那不要命的小混蛋竟胆大妄为起来,敛着一双细眉,幽幽道:“本宫想着,日后能得驸马一封休书,到时身居庙宇枯禅,日日为驸马念经祈福百遍,保佑驸马能多子多孙,流芳百世……”   这俯首低眉的小模样却恨的周大将军牙根子痒痒,恨不得磨的尖尖利利的,一口吃了这薄情的小混蛋,他一把勒过马缰绳,捏住甄明玉的下巴,“你要休书?你要到庙里当姑子祈求我多子多孙?!”   甄明玉下巴被捏着,身子快要从马上跌下来,便抬手紧紧抓着他的小臂,娇娇软软道:“本宫虽说贵为西唐公主,可私下觉得是生不逢时的,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也能做些随心的事儿,而不是被自己父亲当成棋子推来推去……本宫嫁给驸马后,才知道人世的温暖,可是本宫是个性情顽固的,动不动就冲撞驸马,所以盼着能削了这一身的爵位,日日为驸马祈福消灾……”   “再者,驸马是风流俊雅的男子,世上的千金贵胄总是盼着能得驸马的垂青,可是这驸马爵位却总是束手束脚,本宫既是体恤驸马就该舍去这些束缚,让驸马大展手脚,得意尽欢一回。”   周璟听完这些话,觉得心口像是被谁狠狠戳了一刀,他一把松开三公主的下巴,冷冷的拂开了她的小手,“是了,公主心思霁月,又追的一手好自由!好,如今本将愿你心愿,你不是想削了爵位,好,你就切切实实的做韩冷春,好好的在本将身下伺候莺叫,让本将也能大展手脚,得意尽欢一回!”   甄明玉听到这些话被曲解后,又原封不动的还回来,只觉得周大将军真若是跟自己计较起来,自家那小破脑子简直不够用了,得了,在自家母妃的陵墓前,被自己的夫婿收拾成了妾室,还当着母妃的面儿说出了那等床第之间的羞话,简直……   周璟也是被三公主气出了玩世不恭的性子,当下便要揪下那削了爵位的妾室,按在一旁的石碑上要得意尽欢一回。这可是母妃的领情,甄明玉当下便羞红了脸,紧紧攥着自己的衣领子,一双莹润的眸儿终是俯首称臣了一回,娇滴滴道:“是本宫口不择言,身为西唐公主,本就该为西唐消灾,说出那等子荒唐不负责任的言语,的确是本宫失言……大约是天儿太热,烧的脑子有些发昏。”   周璟却是冷沉着脸,一双眸子看着远处,低沉道:“不是公主发昏,而是公主一直以来的念想,本将如今也是该顺着公主一回,让公主好好的享受一番顺爽的自由!”   “驸马……你莫要拉本宫……本宫不去!”   西唐三公主,曾做过西唐女帝的甄明玉,如今正自由洒脱的抱着沈贵妃陵寝旁的一根汉白玉柱子,录册礼官抬了抬手中的毛笔: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史料,活了这些年月,见了这些典录,头回见这等精彩纷呈的公主驸马大戏……   正蘸足了墨,还未挥笔就见周大将军一柄匕首横斜飞过来,那毛笔就断作了两节儿,冷着脸道:“记这作甚!直接记和离便是了!”   录册礼官颤抖抖的弯腰捡断成两截儿的毛笔,刚才便是再生气都没舍得说出跟三公主和离的话,人家公主如今都俯首称臣了,自然更不会和离了……这是不舍得在心尖儿身上撒气,自己成了炮灰了。   正要给周将军赔礼,就见彭季同沉着脸大步走过来,凑在周璟耳边低低道:“将军,僖宁公主那小泼……咳咳……今个儿下午尿血昏厥过去了。”   周璟一皱眉,正迷茫,彭季同老脸一红,凑过去小声道:“太医说,先前在行房事时用银拄子和毒虫助兴……时日长了内热,败血入了膀胱。”   虽说这事儿出的刁钻,可是想想僖宁那刁钻泼辣的妖性子,一时间也觉得没什么不妥……甄明玉听了却为僖宁满脸臊得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只是让太医开了个凉血去伤的方子。   周璟那边儿故意差人到洺州放风儿,这躁动的消息传出去,看看苏松的态度,便能猜出苏松来西唐的真正意图。如今僖宁这尿血之症倒也是及时,一个小女儿家身在吐蕃,身下又出了此等事儿,定是被吐蕃赞普欺负的,被欺负反抗,误伤了他的宝器,也没什么不合理,若是想碎尸万段了,他周璟也可以出手相助,先割了那个挑唆是非的长舌。   不过,自打去沈贵妃陵寝之后,周大将军却是疏冷了不少,还遵上了不可留宿公主府的律法,一连七日未踏进公主府一步。   什么庙里出家祈福,分明是不爱的说辞,他周璟虽说不是貌比潘安,可是这张脸拿出去,也是能掷果盈半只车的,再加上西唐第一纨绔的名头,随便去个酒肆,那最顶尖儿的花娘都是笑嘻嘻的蹭过来。   恰好叶正清来汾王府,说起潘家酒楼那娇滴滴的小女儿,周璟也是上了那纨绔性情,直接就应下了。   酒肆里暖玉声响,柔腻缠绵的乐器绵绵不断,潘氏的小女儿画着清丽的桃花妆,一双嫩葱儿一般的小手,温软娇腻的给他斟酒,一双妖媚的眼睛不住的描着周璟的脐下……周璟端起酒猛地灌了一口,潘氏小姐刚朝着他的胸膛伸手,就被他一手绑在了酒肆的廊柱上,“怎端的没个脸面,有妇之夫也能随意摩挲?!可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天下竟专门养些爱纳面首的混蛋!”   酒肆里的人惊诧的看着周璟,叶正清也皱眉望了望窗户,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以前这可是从不忌口的主儿,再者人家一个处子,哪来的纳面首?!   出了酒肆,吏部尚书就匆匆赶了过来,说吐蕃赞普杀了洺州刺史,专门献上洺州刺史的头,说是洺州刺史险些搅坏了吐蕃和西唐的和睦。   到了第二日,皇帝急召周璟到礼明殿。   听说吐蕃赞普不仅献上洺州刺史的头,还允诺把吐蕃军队退出洺州,洺州只通商贸,五十年内不行兵马。甄明玉听说了深感诧异,便到她父皇跟前说了些话,在礼明殿的侧殿听政。   只见百官之中,一个穿着赭色净面长袍的男子坐在右手第一位,一双深沉温雅的眸子望着龙椅上的皇帝,唇角带的那抹温笑倒显得清新俊逸。   “早听闻西唐繁华富庶,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语调温温润润,讲话举止柔和润泽,除了脸稍微有些黑之外,倒真不像吐蕃人。   皇帝素来是个爱东拉西扯的,苏松笑着听着,一句话便将那些废话拉到了正题上,“贵国公主重伤本君,虽说涉及两国,可她毕竟是本君的正妃,往小里说是夫妻的风月,还望皇上不要禁锢着本君的正妃。”   这句话说的温润,可是听起来又句句讽刺,好像僖宁是西唐安插过的探子一样。   周璟薄唇一弯,拨了拨白玉杯里的浮茶,淡淡道:“赞普说的好道理,可若真的把她当正妃怜惜着,怎么会好端端的化了脓败了血?!”   这一句话倒是打到了苏松的七寸上,的确当初,他是把僖宁当成西唐的奸细,所以在床榻上也是狠了些……可是他又阻拦个什么劲儿?!   太师听了一时间没明白什么化脓败血,便侧眼看了看一旁精通房事的礼部侍郎,礼部侍郎咳嗽了几声,凑过去低低道:“就是女人那里小解时流血,多半是用了什么棒槌、银怵子了……”太师一口浓痰涌了上来,也不知是被痰呛的还是听见什么羞臊的,满是褶子的脸红彤彤了一片。   这等私密的地方,若是外人可不知道,周大将军还真是坐拥了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三绕五拐的就看到吐蕃正妃化脓便血……太师想到家里清丽的小女儿,脆弱的心脏猛地一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师:防火防盗防周璟……   周璟:嗯,太师家的小姐比钟无艳丑一丢丢,不太容易下口。   太师:狂喷一口老血……   周璟:某作者给你设定的是浓痰,滚远些,别咳本将身上! 第68章   周璟猜出苏松那言语间的意思, 便挑着眉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虽说僖宁公主是赞普的妻子, 可是她亦是西唐的公主,按照礼节你是西唐的女婿,是驸马,在皇上面前自称本君已是冲撞皇威,阁下连皇上都不敬重, 更何况我西唐的公主!真的在乎岂会生出那等败血之症来, 既是把我西唐公主当成奸细, 我西唐也断断没有装孙子折损皇家金枝的奴才气!”   苏松素来是个有心术的帝王,再加上那温雅清润的气韵,很轻易就能把人绕进去, 可是这个周璟简直是油盐不进, 三句话直接点住了他。苏松心知继续斗心术,只会让这件事儿变得更加难办, 便只能躬身朝着龙椅上的昏君赔礼道歉。   甄明玉放下明黄色的锦帘儿,不由的敛眉叹了一口气, 这苏松表面上温文尔雅, 可是片刻就谋算千里之外,这等帝王心术本质上就是薄情。僖宁刁蛮泼辣, 可是遇到这般帝王心术的人, 不需要大张旗鼓,就被治的翻不过身来。   周璟慢条斯理的泯了一口茶,睨了一眼吃瘪的苏松, 继续道:“洺州刺史作乱,商税皆有亏损,上都今年已免岁税,赞普若是执意在洺州驻兵,折损的不单单是西唐的岁税。”   岁税,虽说折损了些,可是权当称洺州遭了天灾,不过吐蕃若是在洺州驻兵,靠近洺州的地界就永无安宁之日了,虽说苏松同意五十年洺州无兵戈,可是口头说的难免带有一二分的假。若是他把僖宁带回吐蕃,随后又朝令夕改……   笔墨纸砚备齐,不过半个时辰,洺州之事就彻底盖棺定论了。   甄明玉看到苏松松口退出洺州,便舒了一口气,想着回公主府时顺便把前天接的案子给办了。谁知刚出宫门就见僖宁公主坐在街市旁的石墩儿上,她今天听到府里的丫头嚼舌根子,按耐不住性子,抽了多嘴的几鞭子,可是转念一想这些丫头是甄明玉的人,心便有些烦躁无奈。   甄明玉坐在轿辇上看到她一双黑溜溜的眸子满是恼恨,手里的软皮小鞭狠狠的抽在干涸的地面上,便知道她实则是为了苏松二犯恼。   甄明玉拉住她的手,抬手揉了揉她额前的发,耐心道:“饶是怎么发恼,汤药还是要喝的,左右有脾气,等喝完汤药在一股脑发作出来,这般,药气还流窜的快些。”   僖宁听后扔掉手里的软皮小鞭,趴在甄明玉膝盖上便放肆的哭了起来,“本宫是公主,便是翻了这天地也是可以,这帮奴才竟然私下嚼本宫的舌根子,若非是你的丫头,我这次定是要将她们暴骨抽筋、碎尸万段!”   甄明玉看着她那张英气的小脸儿,只是抬手捏了捏那张不饶人的嘴,“罢了,不跟你说这些了。今儿个在北街还有个盗匪单子,你身手好,且随我去捉个贼,消消心头的闷气。”   僖宁怒气这才消散了一些,抓起地上的软鞭,定定道:“说的也是,这才若是抓住你毛贼,本宫定要把他视作吐蕃蛮子,狠狠的抽死他。”   僖宁公主自幼娇生惯养,在吐蕃山高荒寒的,自然是心气不顺。再加上吐蕃王宫里那些个侧妃正后的一个个玩弄那些手段,今日扔个死猫明日栽赃陷害的,她是烦的够够的。这吐蕃赞普平日里也是多番看不惯她的骄纵脾性,如今回了西唐,倒也是两不相欠各自轻松。   谁料那蔫坏东西竟寻着这个借口攻占了洺州意图不轨。   她自幼都是锦衣玉食,在永宁寺看到一些流民吃着黑乎乎的米粥,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主持说永宁府没有馒头施舍……当时她吃着鲜脆多汁的西瓜,不屑一顾的说了句没有馒头那就吃鹿肉好了。那一句话,差点儿让流民把她掐死。   经历了那一回才知道,西唐江山险些被徐长缨颠覆,虽说如今朝政稳定了,可是百姓却深受赋税和战乱的迫害,路有冻死骨……   其实这些国家大政,她丝毫不懂,只是近些日子看甄明玉将私下积攒的银钱全都在东街施舍了粥饭,这才知道自己目光浅短,所以苏松攻占洺州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返回吐蕃,这也倒真是近朱者赤,自己一个素来骄纵的,如今竟随着那呆呆的三公主忧国忧民起来。   至于身下那败血之症,并非用那些什么污秽的器具,不过是讨厌吐蕃赞普整日如狼似虎,才拿着刀子对自己痛下狠手。   甄明玉听完宋氏男子说的丢万两银钱,又看了看紧紧皱着眉的僖宁,便拉着她的手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整日忧愁倒不如换个思路,今儿个这案子全权交给你,办成了,收的钱资也全都归你。”说完,便耐心的把宋氏的案子说了一边。   宋氏来上都贩卖红参,将万两银钱放在了故人乔氏那里,谁料乔氏遭了贼遗失了万两银钱,两人为此相互怀疑反目成仇,到官府投案足足三月,都没个消息,这才花银子找上了化名百晓生的甄明玉。   僖宁公主听了点点头,拽着手里的短鞭定定道:“这还不好办,直接把两人绑起来重重抽上一百鞭子,看他们承不承认。”   甄明玉听后淡淡一笑,放下手里的清茶,指着在大佛寺跪拜的乔氏,“乔氏生性笃佛,乐善好施,定然不是乔氏,你若抽了他,倒是没个道理了。就像是赞普故意攻占了洺州一般,他若不为了你,何苦在吐蕃内战交困的情景下自掘坟墓?”   僖宁听后怔怔的看着甄明玉,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闪过一丝犹豫,吐蕃赞普生性温润,人前人后都是谋算千遍,就算摘了脑袋都不会拿着吐蕃江山冒险,此次行为的确有些冒失。   甄明玉看完乔氏,便和僖宁一路去了西街,并差锦衣卫记录了宋氏的举止。   那边忙着查案,这边儿苏松一双深沉温润的眸子却满是焦躁。   拐过望仙楼的五门,两排高高的碧楼,正前方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寺院钟楼,一些穿着鲜艳的宫娥用红花饼和乌梅水煮在一起来熬制红色的染衣料,往常对于西唐的制衣和染彩,他都是极为感兴趣,可是如今看着那红彤彤的染色水忽然就心烦的皱起了眉。   西唐素来以染彩为豪,为了展示一番还专门挑选了吐蕃蛮夷常穿的大红色,色泽也格外的鲜艳,谁料那吐蕃赞普竟紧紧皱着眉,虽说瞧着温润深沉,可是难免又觉得那些吐蕃人只知道狩猎围兽皮,哪懂得这些华贵的衣料和染彩,想起那素来衣饰华贵的僖宁公主,心里头竟然萌生出几分对她的理解。   周大将军倒似乎玩兴大起,将碱水和稻灰水慢条斯理的点在正红色的染帛上,只见那娇艳的大红色立刻褪成了质朴的黄白色,那些染彩的宫娥不由的惊叹一声,正要秋波暗送却见周大将军随手扔掉了褪色稻灰水,朝着苏松道:“这染彩的水料混和在绿豆撵的粉末里,待染红时再用,绝不会损耗一分,吐蕃荒寒,倒可以试试这染彩水的存放法子。”   苏松性子温润,可是方才因心中有事难免冷漠了些,那些染彩的宫娥兴致昂昂的展示染彩,看到自己皱眉后,脸色便出了鄙夷,那一刻饶是好性子,也想派兵将她们按死在染缸里。   可是,那个看起来不务正业又吊儿郎当的周大将军不仅没有计较,还传授了染家密而不传的存料法子,可见其心胸宽广,并非表面那般荒诞。   他脸色微微好了些,随手将蓝牙叶的水倒在了青矾里,那高高的染缸立刻变成了靛蓝色。   甄明玉正一路追踪两个在客栈饮酒狂吹自己得了天大银钱的人,刚绕过望仙楼就见周大将军环胸倚靠着染缸上,薄唇微微弯着指导吐蕃赞普学习染彩之术,甄明玉不由的眯了眯眼,倒真是个心思宽广的,吐蕃学了那染彩之术,日后想必西唐的成衣贸易就要受阻喽。   想到此,便吩咐身边的小厮继续尾随那两个吹牛的男人,自己和僖宁公主直接穿过望仙楼进了东首的染坊。周大将军抬眼睨了甄明玉一眼,随后却抬手冷漠的朝染缸里扔了个青矾,那表情倒像是见到陌生人一般。   吐蕃赞普倒是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一双深沉的眸子紧紧的盯着灿红色染缸旁的僖宁,一身正红色的襦裙,白皙的鹅蛋脸,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华彩,在吐蕃时,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开心模样,当下一双修长的手克制的微微一勾。   僖宁公主扫了他一眼,倒是翻着白眼儿望着天空的飞鸟,冷漠的表情跟周大将军如出一辙。苏松是个聪慧有文采的人,一见她的表情便知道这小老虎可是一肚子气,他深吸一口气,抬脚朝僖宁走过去。   不过僖宁那等骄纵的性子可不是好哄的,看到苏松走过来,当下挑起软鞭朝着苏松的手狠狠抽去,谁料腿脚儿踩住了鞭尾,一个不小心猛地朝着身后满满的染缸坠去。宫娥忙慌了手脚,想要找工具捞,却见苏松一个温和的男人竟霸道的一跃拽着鞭梢儿将她打璇儿拉到了怀里。   甄明玉也是猛吸了一口气,真掉在染缸里,眼睛必然会受伤,可是这赞普却轻车熟路的知道抓鞭梢拉人,想必平日里作天作地的僖宁也没少给他惹祸,才训练出这般准确稳重的手法。不过帝王心思,也没处去猜,也许他此番出手不过是在西唐贵胄跟前做作样子。   她蹙着眉看着僖宁抬手捶打赞普,一抬眼却见周大将军挑着一双懒洋洋的眸子上下打量她。   都说僖宁是个刁钻任性的,可若真的论起来自家这个才是野性难寻,这身半男不女的衣裳,想必又是出去给哪个土包子办事儿去了。   为了哄着哪个僖宁开心,还故意去了香铺染了指甲,那丹蔻染得指甲明亮亮的,像极了夜里惑人的狐狸精,红红的指甲,婉转的莺叫,等到最兴奋处就猛地伸出獠牙吸走精元……   不过那股子呆板儿顽固劲儿,怕是化作狐狸精也是个只被压在身下的笨货,想起那寻不着边儿的男人,周璟便想起了那日在沈贵妃陵寝的事儿,这小混蛋竟给自己要休书?!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倒是登对,僖宁公主和周靖都是恶狠狠的瞪着自己人儿,甄明玉不由的抬眼瞄了吐蕃赞普一眼,只见吐蕃赞普那深沉的眸底满是被训的温顺……得了,什么赞普、三公主都是被人踩的结结实实的。   一时间,宫娥都觉得站着尴尬,便急匆匆的退了出去,周大将军挑着银条儿搅了搅满池的染彩,一双眼睛散漫的挑着,寻常人做这等动作只觉得别扭,可是周大将军举手投足间都有股子世家的富贵等闲气,让人不由的靠在廊柱想描摹一番这卓绝的气韵。   甄明玉看到僖宁气红着小脸儿,要抬鞭殴打赞普,心里不由的一抽,想必拿一心要给自己自由的“和离驸马”心里早就拿着软鞭抽了自己多少回了。   其实细细想起来,自己也是说的太过了些,男人被妻子当着丈母娘的面儿要休书,这酸爽真的是……当着外人落自己夫君的面子,的确是不符合女德,想到此便接过唐莲花手里的一个蒙着黑布的小东西,“这是本宫和僖宁去鸿德楼时瞧见的,想拿过来给驸马解解闷儿。”   吐蕃赞普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多亏自己早有准备。忙从袖子里拽出一封带着红戳的信件,“知道你嫌吐蕃朝员粗鲁,所以本君特意在回心院建了一所弘文馆,每年秋日吐蕃贵族都要来回心院求学,以改变粗鲁的习气。”   僖宁冷着小脸儿接过那新封,扫了一眼上面的字体,随后又一把扔了回去,“本宫让你修了吗?!你钱多烧的是么!?旧部如今叛乱,不好好把钱用在刀刃儿上,倒效仿周幽王烧钱博褒姒一笑了!”   听到这些话,甄明玉轻咳嗽了几声,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若吐蕃真建了弘文馆,第一个该入学的就是胸无点墨的僖宁。   正笑着僖宁张冠李戴,却见周大将军连看都没看那黑绒布下的物事,就抬眼皮朝着苏松道:“原本以为僖宁骄纵,如今瞧着倒是夫妻情重,不过僖宁公主身子还未调理得当,以防万一,还是调理妥当后再回吐蕃。”   瞧瞧人家,虽说小鞭子甩的刷刷的,可是说话间句句都是情深意重,甚至还心疼吐蕃蛮子给她花钱,瞧瞧身边儿这个,好食儿好水的供着,倒是要起和离书了。   苏松虽说办事谨慎,可是如今倒是觉得周璟办事坦荡,再者也是考虑到吐蕃的医术,便应下在礼明殿小住几日。   染坊里的水冒着氤氲的呛气,周璟扫了捂着鼻子的甄明玉一眼,淡淡道:“听闻公主这几日胃口不佳,臣这个半和离的驸马倒是要尽些夫婿的责任,想带公主去李家酒坊吃些新鲜的时蔬。”   甄明玉自知理亏,便抿唇点了点头,随着周璟一路出了望仙楼,路过朱漆杈子到了李家酒坊。   待入了厢房,只见里面的布置极为清雅,一侧的平头案上还摆着两株鲜嫩的莲花盆景,雕画窗旁是一张桐木古琴,周大将军泯了一口茶,随手拨了拨窗边的古琴,半抬眼皮道:“公主素来对臣不假辞色,臣亦不知公主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只是随着心意点了几样小菜肴。”   刚说这话,就见酒家端着一瓦罐偎的黄酒炖肉、一壶腊梅清茶、一碟子海参香蕈鸡,手脚利索的摆在了梨花木桌上,甄明玉本来是没有胃口的,可是那海参香蕈鸡的浓香气却不由的让她口水直流。   这海参香蕈鸡做法极为讲究,要用小刺参洗的干干净净的,再用肉汤浓滚上三次,放在厚实的陶锅里加上鸡肉和香蕈、木耳,待滚开了锅儿,再加上豆腐皮儿、烟焗火腿……吃上一口简直味浓香醇,拔不动腿儿。   甄明玉小口小口的吃着海参香蕈鸡,随后店家又端上几样子姜丝儿烧萝卜和糖霜酸笋,这手艺真是比宫里的御厨还要精妙几分,甄明玉觉得手中的筷子都停不下了。   周大将军双手环胸,见她毫不顾惜肠胃的猛吃,便清了清嗓子,冷冷道:“最近臣心思寡淡,心思也懒散,不知公主送了个什么给臣?”   甄明玉这才放下筷子,看了看周璟,弯唇笑道:“这可是驸马平日里嘴喜欢的……这是本宫花了十金从街市上买回来的……蟋蟀!”说完还欢喜的把那精瓷盆盂的胖蟋蟀献宝儿似的往周璟跟前亮摆。   周璟扫了一眼那肥蟋蟀,手脚笨重,送他十金他都不会买这等一展就死的玩意儿。这小混蛋讲究的一手好礼节,可是花钱却是个不长眼的,寻常人家谁能拿出十金让她买个废物?!   可是就是这般满心的娇宠,悉心的爱护,就一步步的入了这小金枝的套儿,如今倒是步步沦陷到了这等受气憋屈的地步……哪怕她有僖宁一半儿的爱郎心意,他都觉得满足,可是……   想到此,便挑了挑眉,冷漠道:“公主满腹心思,臣自认算不过公主,可是随意的拿捏别人的真心,可知道日后要付出的代价?”   甄明玉听了这句话,突然如鲠在喉,淡淡道:“本宫不过是金笼子中的可怜画眉鸟儿,驸马开心了便哄哄,不开心了便斥责,左右本宫不说话便是了……”   这倒是个会倒打一耙的,他薄唇冷嗤,“画眉鸟还知道感念主人的喂养恩情,时不时的啾啾一叫,来博主人欢心,敢问公主这些日子以来,为臣做过什么?”   甄明玉听出里面的酸火之气,便只能放软了语气,“本宫也不过是发发牢骚,左右夫妻间总是如此的……不过,那僖宁性子刁钻跋扈,怕惹怒了赞普,本宫想请旨让他们住在公主府,不知驸马意下如何?”   周大将军面无表情,只是薄唇盈炽着冷意,“画眉鸟为了讨口食儿会啄啄主人的手,不知公主为臣准备了什么?”   甄明玉心领神会的抿了抿唇,随后又抬手拉上了窗边的绒布软帘儿,刚探手解束带,却见周璟冷漠的站起身来,“僖宁虽说跋扈任性,可是句句护着那吐蕃赞普,倒是这等温润软腻的,玩弄的一手好权谋,狠狠揉捏别人的心意。”说完扫了一眼甄明玉搭在束带上的手,咬牙切齿道:“虽说本将风流,可是从未要挟女人宽衣解带来谋取前程。公主请自重!”   说完,一脚踢开门,将一锭金扔给了酒家,直接纵马奔驰而去。   甄明玉抬手缓缓系上束带,坐在桌边抿了一口腊梅清茶,也是个难伺候的,一边儿说着画眉鸟哄着主人,一边又说自重……不过不知为何,这次喝的腊梅茶有些酸涩……   她坐在撵轿上接过小厮传来的书信,轻而易举的捉住了那两个吹牛抢劫别人财物的男人……看着宋氏对自己千恩万谢,不知为何心绪却不似往常那般欢喜。 第69章   上都北侧的茶馆来了一个新的说书先生, 讲的那都是上都皇朝里的密事儿,戒尺猛地甩, 胡子微微一翘,拉着长音儿道:“上回说道刁蛮公主剁了胡人汗王的鸡……”   那说书先生吐沫星子横飞,下面嗑瓜子儿的诰命夫人也不知道真假,总归空口白牙的嚼上一番,痛快痛快, 至于伤害了谁, 她们这帮长舌从来不在乎。   这剁鸡的公主自幼可是嚣张跋扈, 就是剁了汗王脑袋也不稀罕,就是汾王府的那位侧室和某位公主那也是一段传奇,和某位权臣将军的三角恋也是颇为辗转反侧。那权臣将军先是给侧室买下了戏楼, 原本以为万宠千娇的, 可谁想一转眼儿又为了那瘸子公主屠了河北叛乱多年的节度使……一时间也说不清,这将军爱的是谁了。   不过, 倒也有诰命夫人怀疑三公主和那侧室是同一个人,说书的坚持侧室是侧室, 公主是公主, 不过侧室只是公主的影子,寻常见的那个四处查案, 敢当众摔将军面子的绝对是公主……   本来悠悠众口便堵不住, 别人就是非要嚼你舌头根子,你也没甚办法,不过周大将军却绝对不会任由长舌胡巴巴, 直接差人钳住那在大庭广众下说书的多嘴酸腐,小厮一钳子剪短了那巴巴乱扯的长舌头。   那些诰命夫人瞧见后,不由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长舌。待回府后,那些高明拉着自己女儿的耳朵,耳提面命道:“罪由嘴出,年纪小不是中伤别人的借口……隔壁胖海家那丫头就因为多嘴被扔进了蛇窟,克制克制再克制!”   不过教训了女儿,这犯痒的舌头根子还是欠,三五成群的被谁一挑唆,又聚在茅房夹角儿小声嚼起来。   甄明玉整日忙着帮人办事,自然无心听这些风言风语。   倒是路过大戏楼时,脑中冷不丁的冒出了周大将军那张脸,往常那不着调的脾性和厚重的脸皮,总归是矜持不了三天的,可是这次却日日往返朝廷,就连婆婆汾王妃都拄着金拐杖过来问。   老太太知道甄明玉不喜欢带艳丽的珠花,便带着她去青州求块灵验的白玉。   待从青州回来便到了七月的中元节。西唐人敬重鬼神,每年到了中元这天的祭扫排场都胜过清明。庙庵和寺庙里会设上盂兰会。街角巷尾也都搭着高台,一些和尚道士在高台上念经文来超度过路的孤魂野鬼。在古梁河旁,一般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儿女手持着荷叶,做成星星灯,三五成群的结伴笑游,俗称鬼消愁。   甄明玉第一次出宫时,就是中元,那时的徐长缨还是个胖乎乎的团子,傲娇着小圆脸将绑了青蒿的星星灯递到她手上,看她迷茫,便专门凑过来吓唬她,“这叫鬼灯,但凡捧住了,就要围着上都走一圈儿,要不孤魂野鬼、好色鬼就全都跟上你了。”甄明玉那时也是年龄小,竟真的迈着短腿儿围着上都内城走了一圈儿,徐长缨就在后面捂着肚子大笑……   想起来也是物是人非,儿时的胡闹任性如今竟生生演化成了彼此伤害。   如今又到了中元,那个一路大笑捉弄人的徐长缨没了,那个总是调戏自己的周大将军如今也冷漠如冰,自己如今倒是真可以和孤魂野鬼搭个伴儿,一起在中元节逛逛月桥,拉拉地府的日常。   想到此,甄明玉便想着回府看看昨日接到的章氏猿猴案。一旁的服侍丫头,立在街旁,知道甄明玉喜欢喝冰雪梅花水,便转身去买,甄明玉挥了挥手,“左右天气没那般热闷了,饮了寒梅水,倒是更寒凉了,罢了。”   唐莲花却笑着走过来,“不喝寒梅水,左右汾王妃的热汤可要去尝尝,汾王妃专门为公主熬了参鸡汤,这时候在府里等着您呢。”   甄明玉不由的心里一暖,周家二老对自己倒是真好的,上次去青州时不过是说了一两句参鸡汤,汾王妃竟然亲自下厨给自己熬了。想来,跟自家婆婆聊聊家常倒是比跟孤魂野鬼聊地府好的多,想到此便乘着撵轿一路去了汾王府。   待喝了一碗鸡汤后,汾王妃又笑着盛了一碗鲜嫩的鲜虾米仁儿粥,鲜嫩的虾切成细细碎碎的小丁儿,里面的糯米和粳米煮的软糯糯的,喝起来倒是有股子别样的鲜香。   待吃完了晚膳,刚和汾王妃说着话,就见唐莲花捧着一厚摞发黄的书卷,大约是些奇闻杂录,不过最上面却是在别苑的那本儿外戚小札。   “上次把别苑的藏经阁搬空了,可单单少了这本儿,这不戎州那边儿又新打包送过来的。”唐莲花笑着说道。   外戚小札?甄明玉敛眉看汾王妃,却见她笑的慈眉善目的,抬手握住她的手,“夫妻相处之道在于宽和,男人都是这般熊模样,璟儿就是嘴硬,这几日,哪天不是坐在公主寝殿的屋顶上?不过,公主你就得抻着他,抻的他没了脾性,在念上九九八十一边紧箍咒,把他给彻底的收服了。”   听到老王妃的话,甄明玉不由的一笑,还真不是一般的母亲,哪有帮着她这个外人的?   甄明玉笑着翻了翻那些书卷,虽说是发黄的,可是书卷和美酒一般,越是陈酿越是珍贵。   她敛眉翻书,老王妃满眼喜欢的看着她,半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忙让唐莲花安排轿辇,去西唐名僧玉林大师主持的万善寺。   甄明玉有些不明所以,刚上撵轿,就见跟前伸过来一只精致的雕画木盒,盒子里装着一只白莹莹的清透玉镯子,甄明玉不由的吞了一口气,正要抬眼,就见蹦蹦跳跳的僖宁猛地合上了盒子,“好看吗?这是我狠狠抽了苏松几鞭子,才得到的。”   甄明玉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半晌又淡淡一笑,“这张嘴说的倒是狠,真的这般抽人家赞普,怎的好端端的那日就心疼起人家的银钱来了?”   僖宁公主刁钻的昂起头,不管不顾的跳上撵轿,惊的老王妃一哆嗦,忙歪歪斜斜的走过来扶住自家儿媳妇,生怕让那刁蛮公主给撞伤了。   僖宁公主瞧见了,睨了老王妃一眼,一张桃腮杏面猛地凑到了老王妃跟前,“你这儿媳妇还没怀身孕呢,瞧你紧张的,我又不是采花贼,难道本宫还会钻了你家儿媳的玉体不成?!”老王妃是个重脸面的,听到僖宁这般讲话,不由的黑了脸。   甄明玉侧过身去拍了拍她的手,转身拧了僖宁脸颊一记,“你这泼丫头,倒是欺负起本宫的婆婆来了,改日我便跟驸马说,直接扶持你们二皇子登基!”僖宁听了,忙扯住老王妃的手笑嘻嘻的赔礼。   两人笑嘻嘻的乘着撵轿去了万善寺,路旁的游人抬着城隍像嘴里念叨着经文来驱赶恶鬼,僖宁瞧见了便扬起鞭子要抽人家,甄明玉忙抬手拦下,“回去了真的抽赞普了?”   僖宁黑溜溜的大眼睛忙望向别处,深吸了一口气,狡辩道:“那自然,抽的他爬不起来,这叫御夫术。”   甄明玉不由的一笑,弯唇道:“是爬不起来,不过本宫倒觉得不是抽的!”   僖宁听出她言语间的意思,破天荒的红了脸,抬手捏着甄明玉的脸颊,“呵~我瞧你真的跟周璟学坏了,这般孟浪的话也说的出!”   甄明玉笑了笑,“本宫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你自己猜的。”笑完,心里也是一惊,真是近朱者赤,自己听周璟那般孟浪的话听多了,如今顺口就说了出来,真是该在头上悬十本八本的女戒,来调调性子。   转眼间到了香火鼎盛的万善寺,玉林大师坐在蒲团上,一张慈和的眼静静的看着寺庙里的众生,虽说今日是中元,可是也是见玉林大师的日子,其中一些富贵人家倒是穿的极为华贵。   一旁的蜿蜒小河两旁已经扎满了芊紗灯笼,待大师超度完孤魂,这些善男信女就会把河灯小心的送入小河中,祈求慈航普渡。甄明玉和僖宁静静的坐在最前面的梨花木椅上,那些听经念佛的诰命夫人一眼瞧见是说书人嘴里的两位主儿,一双双眼睛冒金光一般的扫射过去。   尤其是建昌侯府的老夫人和邱琺慧,因着上次三公主在建昌侯府被劫,所以一路逆袭上来的建昌侯一下被贬了三级,爵位也削了。老夫人气的中风,足足三个月才调整的能迈步,邱琺慧更是愤愤不平,本来瘸子公主、侧室的三角恋就够丢人的,如今还被徐贼黄袍加身的一跃登基为女帝,若说起来徐贼还是她的半个皇夫呢?!   这一来二去的,就跟宣德楼的徐禧瞭合在了一起,徐禧瞭本是个天真女子,也没什么城府,可是听说好友宜阳县主被周璟惩罚到兴元府,便彻底的恼恨上了甄明玉。   两个恼恨成疾的女子一拍即合,有事儿没事儿的便钻在一起想着怎么收拾收拾三公主。邱琺慧更是个善妒的,三言两语句句不离甄明玉做女帝的事儿,还七扯八扯的说她早就和徐贼暗通曲幽,甚至玩儿了什么红绳吊腿的腌臜事儿。   早就听说周大将军最近冷待三公主,还不是为了徐贼那事儿,左右是个男人就受不了的,再说府里还有个俊俏的韩冷春,到时候指不定逆袭的是谁呢。   想到此,便扯着一旁徐禧瞭的衣袖,咬牙切齿道:“今日是慈航普渡孤魂野鬼的日子,瞧,如今来了个恶鬼,怕是打今儿起上都都不太平了,要不人家周大将军怎么会整日黑着脸呢!”   徐禧瞭听了这些话,不由的看了看甄明玉,一身淡紫色的衣裳,一双莹润的眸儿静静的看着庙宇里的大佛,模样和善又温顺,兴许自己是错怪了她的。她便淡淡一笑,拂开邱琺慧的手。   邱琺慧如今倒像是被孤魂野鬼附了身一般,微胖的瓜子脸儿高高的挑着,“一个剪掉了夫君的宝器,一个成为女帝纳皇夫,倒也是登对,真不愧是甄家的公主,个个都是格外‘出挑’的!”   甄明玉看着庙宇的大佛,忽然想起了母妃在世时一同出宫游玩的场景,至于女帝之事,不过保住西唐江山的权宜之计,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她也懒得去理,总之流言止于智者便是了。邱琺慧和徐禧瞭左右是不得志的女儿家,与这等官宦人家的女儿争高低,那便是流于下乘了。   僖宁公主忙着跟玉林大师抢木鱼,一时间倒是没听见邱琺慧说的什么。倒是后续来的汾王妃素来是个慈和好性情的,也拿着甄明玉当女儿疼,如今听到这些嘴碎的这般败坏自家儿媳,当下心里就怒了。   当时自家儿媳被黄袍加身成为女帝,还广告天下要纳徐贼为皇夫,那时她的确是气炸了肺,甚至向进宫骂死这个不守贞洁的。可是后来耐下心来想想,看她平日里的性情倒不是如此,再加上周璟回来后说的那些话,心里就觉得差点儿误会公主儿媳,她又是个自幼失了母亲的……   如今,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还没说什么,这些多嘴多舌的小蹄子倒是放浪开来了,当下老太太站在高台处,猛地朝着邱琺慧扔过金拐杖去,“我家明玉做女帝是为了保住西唐江山,为了西唐的百万黎民能舍掉名誉,若非她,你们早就被吐蕃蛮子扒光了送到北地放羊去了,还能有闲情在这里慈航普渡?!你们建昌侯家在抚州杀害郡太守韦氏,给刑部使了多少银子,别人不知道,我这一品诰命老婆子却是清楚的,你们皆是待罪之身,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家儿媳?!”   说完,一双手气的哆嗦,“当年我家周家被御赐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乱民,如今我这老婆子就替天行道一回。去,把那多嘴的邱小姐拉上来。”   老夫人身边的小厮皆是宫里当过差的侍卫,粗糙的手一伸过去,就吓的邱琺慧哆里哆嗦的,邱琺慧发疯的咬住小厮的手被一路死托到高台上,老夫人抬起尚方宝剑一剑割向她的舌头,吓的玉林大师忙念阿弥陀佛来劝阻老夫人。   老夫人冷笑着将尚方宝剑收回来,“怎么,你也知道怕了?流言猛于刀,你青口白牙败坏我明玉时,你的害怕哪去了?!来人,送到京兆尹,以下犯上,欺侮西唐公主!”   玉林大师舒了一口气,又是念了一遍佛号。下面的诰命夫人却是一把捂住了自己的长舌,本以为就是个小瘸子公主,却不想汾王妃竟这般护犊子,那一句一句的明玉分明是把三公主当作女儿的……   周家本来就权势滔天,如今这长舌叨扰公主,就是叨扰他们周家。到时保不齐自己就是下一个建昌侯,那些诰命夫人纷纷拉开了自家女儿,生怕跟建昌侯家搭上关系受牵连。   待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荷叶做河灯时,僖宁公主笑嘻嘻的戳了戳甄明玉的胳膊肘,“你这婆婆看着慈眉善目的,没成想还是个护犊子的,为了你还搬出了尚方宝剑,你倒是嫁了个好婆家。”说完捏了捏甄明玉的脸颊。   看到僖宁对自己的挑弄,便伸手捏了捏她的眉心,“整天乱说,人家赞普温润如玉,由着你胡闹,又差到哪里?你自个儿不珍惜罢了……”   “得~一个个的都说好,敢情咱俩换换夫君?!”说完便见甄明玉惊诧的蹙起眉头、   待到了古梁河放河灯的时辰,就见河边站了许多男男女女,有些大胆的女儿家借着放河灯的时节,双手合十的大喊:万鬼保佑,让那死鬼好生生的爱奴家一辈子,奴家定清明、中元的给你们烧纸祭酒……   那些抬着星星灯的孩童听了,纷纷站在河边大笑,惹得那大胆女子当街骂娘。   甄明玉瞧见后,笑着戳了戳僖宁的胳膊肘,“这洒脱的气韵倒是跟你如出一辙!”僖宁拧着英气的眉,“少胡说了,我哪有这般明目张胆,我瞧着倒像是你,整日里念叨着周璟这个死鬼!”   正说着话,就见河边一个身穿黑色描金长袍的男子微微一滞,一双清润的眉眼斜斜的朝着甄明玉看过来。   河中万千灿灿的莲灯,荧荧灯火下那男子倒真真应了龙章凤姿四字,那个当街骂娘的女子瞧见了,忙用木棍捞过河灯重新许愿道:刚才说错了,奴家愿为周……周大将军的通房,若此愿成真,奴家日日为尔等烧纸,让尔等成为鬼界大佬!   周大将军若是收起平日里那浪荡模样,倒真的是冷峻威严的,可偏生见了自己满肚子的孟浪不正经,什么污话都说的出,那床榻间孟浪的手段更是娴熟到让人瞠目结舌,若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定是不会这般的。   周大将军那日在母妃的陵寝前要她起誓,他要的无非是女儿家的真情,可是要到之后呢?自己本来就是皇朝争斗的棋子,棋子就要守好棋子的本分。   虽说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夫妻,可是万物归一那刻,皇朝颠覆那刻,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到时她手上有的不过是一张白纸黑字的和离书,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拉着僖宁的手转身。   谁料转身那刻却被周璟一把揽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鬼一:我jio着骂街女的愿望,我给她实现不了。   鬼二:我也拒绝吃她给的祭饭。   鬼三:我……我……不想成为鬼界大佬!哼!(傲娇脸) 第70章   僖宁也是知道最近两个人关系冷淡, 如今见到周璟这一抱,不由的睁圆了眼睛, 刚要问话,就见周璟揽住三公主,朝她道:“中元佳节,在天街经坛有名门灯会,我这做姐夫的要带走明玉, 你可有意见?或者要扬起软鞭抽本将几下?”   周大将军素来都是荒诞不经的, 如今好端端的来带人, 也非得油腔滑调、不正经。若是一般人来带甄明玉,僖宁早就骄纵的捉弄几回了,可是对这个周璟却是毫无办法, 当下便看了看甄明玉道:“中元佳节, 鬼多,还是不要……”那个去字, 在对上周璟瞟过来的眼风时,终是没吐出来。   甄明玉刚想说她要陪着僖宁, 谁料竟被周璟一把抱在怀里, 顺着幽幽长街,手指的温度和罗裙纠缠在一起。在中元节这等敬畏鬼神的日子里, 男人都克己守礼, 可是周大将军却毫不顾忌,那举手投足的动作像是抱着一块儿稀世宝玉一般。   正觉得别扭,就见周璟将她抱在小舟上, 一双懒洋洋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章氏猿猴案子,我已经差人去查了,明儿个好好歇着,章氏是个泼辣女子,你若去必然被她中伤。”   语气清清淡淡的,可是细细品来却是夫君对妻子的体贴,再加上小舟悠悠,满袖盈风……明明是中元鬼节,可不知为何,心里像是抹了蜜一般甜丝丝的。   那立在古梁河旁的善男信女纷纷侧目,男人们觉得下次追小妇人也要有这等子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细腻……女人们瞧见了又觉得便是身残也要志坚,一个处处受压迫的公主嫁到权臣府上,本该备受欺凌的,可如今婆婆护着,夫君宠着,简直是人生赢家了。   倒是酒坊、花楼的美娇娘,一个个皱眉撇嘴的,好端端的纨绔,不大把大把的砸银子睡女人,倒是玩儿起深情来了,日后银子就赚的少喽。想到此,又恶狠狠的瞪了甄明玉两眼。   周璟看到小金枝一双莹润的眸子羞嚇的望向别处,便差船家掉头,“昨日扬州、泸州的节度使推荐了几个新人入朝,臣要到吏部考察考察,母亲在北街等你,等玩儿够了就到北街跟母亲一起走。”   甄明玉刚点头,就又被他抱起放在了一旁的轿辇上,那些千金瞧见了,不由的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早知道这是个如此体贴的,当初就该早早占下的……   甄明玉看到众人的目光,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红着脸瞪了周璟一眼。   待到了小儿掏莲蓬的荷花池,僖宁又笑嘻嘻的蹭到了撵轿上,“整日不敢交心的,可是瞧着倒像个真疼你的,左右比你那父皇强。”甄明玉微微叹了一口气,这般娇宠在别人眼里是荣耀,可是越是娇宠,到崩盘那刻,就越不好收场。   周大将军前几日冷沉着脸在朝里做事,原本这等中元鬼节,他们这等一品朝员是不会来的,他却在众目睽睽下抱着自己到小舟游湖……应该是听说汾王妃说了自己被邱琺慧羞辱的事。   他在小舟上说已经差人去查案,这投其所好的手段饶是那个女儿家都会芳心大颤,如今围观的更是上都的数千高门贵女,想必过不了三日,上都就会流传出驸马珍爱三公主折子戏。   不过说归说,方才在小舟上,他的手却一直环在胸上,若是放在平日早就揽在怀里不正经的调笑了,一时间,甄明玉倒是搞不清楚他这般行为究竟是汾王妃所托还是他心疼自己的遭遇了。   待回到公主府,丫头们已经将床榻上的锦帘儿和床褥都换成了大红色,甄明玉瞧着这颜色艳俗,便差人撤掉,唐莲花笑着走过来道:“中元鬼节,就要用些喜庆的颜色,要不那些孟浪不守礼的小鬼就乱入内室。”   甄明玉睨了那大红的锦帐一眼,这辣眼的艳俗颜色,人瞧见了都觉得睡不着,鬼见了就更惆怅了。   放下锦帘儿,躺在绣着鸾凤和鸣的软枕上,甄明玉抓起枕旁的一卷神仙纪细细的读着,看到一个小儿三岁念了口诀,天上的鸟雀都像是小兵一般听他指挥……甄明玉不由的一笑,既是这般仙术何苦爬到龙床与帝王狎昵?   中元节还是不睡的好,要不真的哪个孤魂小鬼的入了梦,惊的一身冷汗就不好了,想到甄明玉便下床窝在软榻上,对着跳跃的烛火静静的看着神仙纪。   正累的眼疼,就见那烛火啪嗒一下,被周大将军捻灭了。   睨了我在软榻上干瞪眼的甄明玉,周大将军将烛火移到一旁,又从袖中掏出一枚圆圆的小小的方盒,那方盒一打开满室盈亮,“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夜里看书,烛火晃晃悠悠的,能看的进去?”   甄明玉吐了吐小舌,其实也没打算看书的,就是觉得中元节早睡了没甚意思,这神仙纪的会仙术的士大夫又挺有意思,便翻了几页,如今被周大将军一说,倒显得自己勤奋的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那几个举荐的秀才可是有才华?”   周璟听后,眼风微微变冷,修长的手也握成了拳。   甄明玉脑际一阵清明,大中元节的谁去朝里办差……忙拉住他的袖子,软软道:“本宫绝无赶驸马的意思,只是今年朝里头一回有举荐新人的,本宫就多问了两句。”   周璟脸色好了些,甄明玉看他嘴唇有些干裂,便起身给他沏了一壶润肺的茉莉花清茶,试好了水温,便将茶递到了他的手里。   “先前朝里动乱急需要人才,不过按祖制去年刚科举,所以才让各地方节度使推荐些有用的入朝。所说泸州不比上都富贵,倒是出人才的地儿,今年杨氏三兄弟,还有连氏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周大将军抿了一口茶,眼风望着别处,冷梆梆的回了一句。   甄明玉静静的趴在桌边看剩下来的仙术权臣向帝王献万年长青木,周璟也自然的喝茶,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看他一杯茶喝了足足半个时辰,甄明玉终于撑不住劲儿了,打着哈欠朝着周璟道:“驸马留宿公主府也不是一日二日了,若是今儿个不走,本宫差下人备下沐浴的热水,再晚了就是折腾下人了。”   这话一出,一旁的录册礼官手里哆嗦,毛笔叽里咕噜的滚到了房门口,这三公主可真是甄家的血脉,这话……也能说的出?光明正大的要男人留下?周璟听了薄唇却高高一扬,“行了,出去吧,吩咐下人备热水!”   甄明玉看书看的有些腰酸,便起身爬到床上眯一会儿,谁料刚脱下绣鞋,就被周璟一把抱进了冒着白气儿的沐桶里,水打湿了罗裙,柔腻的罗纱紧紧贴在玲珑的曲线上,一张羞嚇的小脸满是惊恐的要逃。   周璟长眉一挑,风流的将两手搭在沐桶上,一双懒洋洋的眸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三公主,眼底的孟浪和炙热毫不加遮掩。三公主却是抬起莹白的小手遮在胸前,挺直了脊背,义正言辞道:“驸马虽说风流不羁,可是断断不会让谋取前程的女子来宽衣解带,本宫自问没那份高洁……”   话刚说了一半儿,一张薄唇就贴了过来,带着一抹炙热,在水汽氤氲中轻咬着她的耳垂儿、脖颈,“可今日公主不是公主,是我周璟的女人,是我周璟明媒正娶回来的嫡妻!”   说完也不顾身上的水,一把擒住怀里的小人儿,狠狠的大行其道。甄明玉脑际的困意不过片刻光景就被身上那人撩拨的燥热起来,那挺直的脊背,也软塌塌的赖在了周璟的身上。   本来就是木桶,水汽氤氲的看不见,什么花样都试了,可是身下那小人儿却紧紧闭着腿死活不在水里,周璟便红着眼胡乱的一擦将她抱在床上,一把打下锦帘把余生的执念和相思系数发作出来。   身下的小人儿承受不住这般索取,只能张着小嘴儿结结巴巴的喊着不……要……那大行其道、钻天入地的九头昆仑兽却擒住她的唇,“就是嘴硬,床褥都湿了!”   正羞嚇的挥起小拳捶着他的胸口,就见软榻上那神仙纪猛地跌在地上,清心寡欲的神仙倒这辈子怕是做不成了……   床帘停止了抖擞,吱吱呀呀的床榻也恢复了平静,周璟将一脸娇红的小人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眉心道:“公主且委屈些时日,行路走步且借着韩氏的由头,待日后,本将会还公主一个清明。”   甄明玉小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身子从他的身上滑下来,本来扮作小瘸子已经是罪犯欺君,根本就没有清明可言,若真的还了清明,除非这西唐的江山姓了周。   “先前接触的花娘和酒坊姑娘虽说都是逢场作戏,但是她们都是些碎嘴的,本将明日就差刑部把她们迁至戎州。”   那些勾栏酒肆的女子,每次饮酒都会相陪,如今为了向妻子表示拳拳之心,就将她们迁至到荒僻的戎州,一代权臣猛将难免落下轻蔑朝纲无视百姓的口实。   甄明玉敛起眉眼,将软枕垫高了些,“那些勾栏酒肆的女子也是做的正经营生,并无过错。本宫也不是善妒跋扈之人,驸马便是再纳几房妾室,本宫也断断不会阻拦。总归世间的夫妻百世后能维持脸面上的和睦已经实属不易,皇家的姻缘更是浅于霜露……驸马莫要为本宫做出格之事。”   这些枯燥又呛人肺管子的道理一出来,周大将军微微拧起了眉,可是看到怀里小人儿认真的模样,一时间又深深舒了一口气,“臣是世家不是皇家,公主尽管薄于霜露,臣深情便是!”   甄明玉微微闭上眼,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情绪,正要拉上锦被睡觉,那修长的手就伸过来给她揉捏着发酸麻的腿儿。   僖宁公主伸手让御医诊脉,脉象平稳,下身的流脓化血处也渐好了,吐蕃毕竟有二皇子率旧部作乱,若是久居西唐,怕是江山都被连窝端了。   皇帝差人备了厚礼给吐蕃赞普,甄明玉想着来看看僖宁,周大将军便同她一起来了礼明殿、   殿内楸叶鸣秋,一排排的鸡冠花沿着琉璃瓦飞檐的下脚灿灿的开着,苏松一身赭色净面长袍,手里拿着一柄银质的长嘴水壶,一脸温润的浇着院子里的玉簪花。   周璟睨了一眼那温文尔雅的做派,长眉一挑转身捧出了身旁小金枝的瓜子脸儿,“公主不是给僖宁带了百鸟朝凤的头面?”   甄明玉正看着吐蕃帝王浇灌花草的清雅模样,一下被自家驸马擒住了脸儿,便只能进礼明殿给僖宁送百鸟朝凤的头面去了。   周璟看着小人儿清秀的背影,不由的皱了皱眉,就这般喜欢温润的?想到后,不由的摇了摇头大步朝着苏松的玉簪花走去,只见那风雅温润的赞普一转头,侧脸上长长一道女儿家指甲画出来的红痕。倒也真不是一般的温润好脾性,都被挠成这般了,还有闲情雅致浇花种草。   苏松看到周大将军过来,便慢条斯理的放下长嘴银壶,温笑着看着他道:“这玉簪花清秀有余,可是却不敌秋海棠娇媚,只是本君不知如何培育秋海棠,得知将军博闻广识,早就想请教一二。”   周璟懒散的坐在石凳上,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苏松脸上被抓的红痕,宫娥忙捧着新煮的碧螺春小心的放在了石桌上。   一个是权臣将军一个是吐蕃君王本来极不搭边儿的两个人,此刻却坐在同一张石桌上,细细的品着今年的新茶。苏松生性温和,举止也颇为守礼,周璟则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可是两人心知对方都是老谋深算的。   拨了拨浮起的清茶,苏松差人把棋盘摆上,温和道:“当年将军远征吐蕃,用三千兵马退我吐蕃两万重骑兵,的确伶人佩服。本君那是还是世子,当时唯一的一个念想就是跟将军厮杀一回,可是无奈身子素来孱弱,行不了几里路就喘不过气来……如今只能和将军在棋盘上厮杀了。”   周璟十六岁便随汾王出征塞外,用兵之术自然独到,那些溜须拍马之辈整日拿这些说事儿,他耳朵都觉得磨茧了,如今这苏松说这番话倒是谨慎保守。修长的手指捻着一粒盈滑的黑子,轻描淡写道:“虽未与赞普厮杀,倒是贵国的宰相,在罗州劫掠本将爱妻,本将随手将他挂在了城墙上。”   苏松听到这句话,深邃的眸子里散出点点笑意,左相素来冷峻,倒是没听他提起过此事。   谈谈花草,于天晴处对弈自然是轻松风雅,可是这等风雅究竟能维持多少时间很难说,如今吐蕃旧部叛乱,已经攻下了吐蕃的小驿,西唐的立场很难说站在谁的一方,毕竟国之益利远胜于个人情愫,若是西唐为了城池转而支持二皇子,那么如今的饮茶对弈的美好场景将永永远远的扯碎撕裂。   苏松放下手里的白子,眉眼望向周璟,认真道:“叛将、叛臣永世而诛之,我吐蕃如今为西唐女婿,若是西唐瞧上了新的女婿,本君自然会倾尽吐蕃之力来攻击西唐,到时便是吐蕃亡国,西唐也会落得断壁残垣。”   周璟薄唇一勾,这话让皇帝听了,可能会畏缩恐惧,可是战场的男儿,听到这话血脉却是忿然刺激,“天无二日,若是敢有星辰挡我西唐,本将自当如后羿,挽三千石弓,散万千流火!”   苏松笑着拨了拨浮茶,“没错,将军的手段和魄力,本君自然是相信。可如今西唐的江山被徐长缨毁坏的风雨飘摇,贵国皇帝甚至舍弃百万黎民逃窜到齐州,民心还剩多少,将军远比本君清楚。再者,西突厥常年垂涎西唐的丰州、灵州,西突厥大皇子刚登基,西唐顾及突厥还来不及,怎可挽弓三千,射我吐蕃流火。”   周璟随手折断苏松的玉簪花,“玉簪花好,可是花期太短,就像是西突厥的大皇子。弑父逼宫,才得来的龙椅,能长久几时,再说西突厥的世子还在西唐境内,嫡系宽和世子和弑父的逆贼,孰更胜些?”男人间的谋略,言谈举止间便是江山的倾覆,周璟言语里玩世不恭,可是句句又打在吐蕃赞普的七寸上。   苏松淡淡一笑,周璟不是凡夫俗子,以吐蕃当前的时局更无与西唐日月争辉的可能,乱世用重典,有周璟在,西唐终究是旭日当空,光垂万千。   周璟吹落掌心的玉簪花,淡淡道:“赞普贵为吐蕃之君,坐拥吐蕃锦绣江山,可是最该注意的不是二皇子,而是贵国左相。贵国左相狼子野心,且最喜劫掠人.妻。”   苏松是个谨慎之人,对别人说的话也总是反反复复的琢磨一番,听到鹬蚌相争心里就一凉,听到左相喜欢人.妻,一双深沉的眉眼又深深的看了院子里的玉簪花一眼,“左相忠心耿耿……”   “赞普与二皇子鹬蚌相争,最得利的便是左相这个渔翁,何来忠心耿耿之说?“周璟挑眉望着远处的琉璃瓦,权臣并无忠心可言,之所以俯首称臣不过是心上有挂牵,宋麟这个人无情且一心只有权位,将来必会反。   苏松不是昏庸的软蛋,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一双手微微的摩挲着白子,半晌朝周璟道:“吐蕃为西唐女婿,将来僖宁生下世子,更是血脉相亲,西唐立场坚定,本君必然万世忠于西唐,与西唐永结秦晋之好。”   周璟笑着将一本养花的古本推到了苏松的跟前,“花要种好,根基要先稳妥,西唐自然不会疏远血脉相亲之人。”至于吐蕃二皇子,且留着闹一闹,吐蕃只有持续的不安稳,西唐才有精力收服那些好战的蛮夷。   两人皆是心怀帝王之术的掌棋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儿,尽在掌握之中。   两人四下无话,倒是内院里传来阵阵和睦的笑声,甄明玉笑着看着僖宁握着小软鞭,眉飞色舞的讲着如何御夫,苏松却带笑看着这个刁蛮泼辣的小东西。   举手投足的尽是刁蛮泼辣,可是软鞭旁摆着的却是一摞厚厚的治理稻灾的书卷,吐蕃米粮缺乏,每年的青稞遇上天灾就会颗粒无收,僖宁这次专门扬着小皮鞭,迫使藏经阁那些奴才找出最好的种植稻米的书卷。   周璟薄唇紧紧的抿着,一双清润的眉眼落在甄明玉身上,什么时候她能像僖宁一般爱惜着自己这个夫君?罢了,妥协一下,半成的爱惜便足够,剩下的由他与她的孩儿来填补。 第71章   甄明玉和僖宁笑着从后院子往古籍寺走, 待扫到那玉簪花,便调笑了僖宁几句, 这玉簪花是僖宁平日里最喜欢的,一介帝王能素手为她种花,说起来也是宠爱。   日后若能生下一儿半女,想必稳坐吐蕃王后是没有问题的。   其实在半路上,就听宫女说, 吐蕃苏松进院子时, 见僖宁睡着了, 便拿了软榻盖在她身上,在她小腹处还放了一朵珊瑚珠串。甄明玉拉着她的小手,笑道:“他在你肚子上放珊瑚珠串, 可是肚子里有动静了?”   僖宁素来刁蛮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落寞, “人有时只有透透彻彻的失去才知道珍惜,当初她的侧妃给我送来一碗莲子汤……那晚我小腹涨坠的快要沦落在地狱里, 满榻的血。”   甄明玉不由的看了她几眼,手猛地松开了, “你拿孩子做赌注?瞧着他方才为你种玉簪花的模样, 倒不像是假意,为何你?”   僖宁手指微微一抖, 转头朝着甄明玉一笑, “那日,他派了三名太医为我诊脉,他虽是和颜悦色, 可是并没有半点儿惊喜,他心里是把本宫当成西唐探子的,这样的孩子,本宫也不会稀罕……”   难怪后来会发生挥刀重伤赞普子孙根的事儿,原来以为是僖宁刁蛮,原来一切都有缘故。不过他能不计前嫌的来西唐,说明僖宁在他心中不同与他人。   这些事左右也是说不清,甄明玉便抬手摸了摸僖宁的头,“吐蕃那边比不得西唐,你虽是正妃,可是那王宫里居正妃的却有两个,便是在后宫掌政,也断断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除了王府里的娘亲,就剩下甄明玉待她好了,僖宁站起来关切的看了甄明玉一眼,“这些我都记得,只是周璟玩世不恭,性情又像是毒蛇猛兽一般,你不可一直都呆板顽固,到时候被他撕扯咬啮了,你都不自知。”   甄明玉看着这个讲话刁蛮的僖宁,觉得有什么正在一颠一颠的开裂,人都是这般,无所谓时都是由着性子,可是一旦有了什么想抓住的,那性子便益发的疯狂了,僖宁能对腹中的骨肉下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只是盼着周大将军那些红粉知己,不要这般疯狂。   虽说他不喜在府中养女人,可是墙外那些桃花怕是用雷公的斧头都砍不掉了,甚至一些千金贵女都削尖了头想要往墙内钻,甚至还有的专门效仿三公主的穿着,偶尔逢见别的红粉知己便处处针锋相对。   那日东街李解元家的小姐就跟翠秀阁的花魁大打出手,一时间,整条东街都静默不已,那些围观的人群纷纷惊呆的盯着李解元家的小姐。   这李解元家的小姐毕竟是墙外的桃花,暂时还爬不到院内来,甄明玉看了看僖宁,温和道:“驸马他虽性子不正经,但也并非那等蛇蝎之人,他性情上我倒是放心的……只是我听说赞普那位西突厥的嫔妃,为了坐上正妃,亲手害死了十三岁的妹妹?”   僖宁握紧手里的鞭子,“后宫的残忍素来如此,没有对错没有亲厚,说到底我跟她也没什么区别……”   甄明玉不由的敛起眉,王宫倒真是个改变性情的地方,一个不谙世事的刁蛮公主如今被逼迫的不惜用刀来重伤帝王,定是性子压制到了极点。   但愿赞普对僖宁的好,能延绵的久些,即便宫中刀光剑影,赞普也能好好的护好她。   僖宁公主转着手中的软鞭,“他现在不敢给本宫放肆,若真的放肆,本宫一把火烧了他的吐蕃王宫……”   刚发完这一通刁钻的言论,就见赞普诉讼温润的脸瞬间变得青黑。甄明玉不由的瞄了僖宁一眼,只见僖宁昂着明丽的小脸儿,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桌上的棋子议程残局,甄明玉不由的看了那赞普一眼,想着这等尴尬局面说些什么,谁料赞普片刻就恢复了温雅,将一朵开的极好的玉簪花插在了僖宁的发髻上。   待离开礼明殿后,周璟带着甄明玉到了远郊的清华汤泡温泉。   周璟拦着有些犯困的小金枝,氤氲热暖的泉水萦绕在周身,周大将军看着怀中小金枝那红彤彤的小嘴儿,不由的垂首啄了一口。甄明玉抬手推开他,闭上眼喃喃道:“好好的泡个温泉,又不正经了。”   周璟弯唇笑看着娇气的小金枝,先前觉得就是一段皇家博弈婚姻,却不想一步步的着了她的道,觉得把她给吃透了,转念一想,真正被吃透的那个人是自己,总是觉得要不够的也是他周璟。   周璟见她软绵绵的模样,想起前些日子因着一张和离书对她的冷落,就连母亲那边儿都拄着拐棍儿过来唠叨了,看来这小东西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   想到此,周璟伸手一把将她拦在怀里,“公主莫要恼臣,臣知道在温泉里有个极为舒适又补身子的……你且放松些,莫要总是紧闭着腿,左右不是一回两回了,说起来可是老夫老妻了!”   甄明玉听到他这些孟浪的话,当下便急了,“你个整日没个正经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隔壁温汤里有吵嚷哭闹声。   一个丫鬟苍白着脸端着沐浴的香巾进了外厅,守在纱幔旁恭敬道:“将军……荣安郡主拆了清华汤的牌匾……”   这荣安郡主好巧不巧,是周大将军红粉里的一位,且是极为狂风浪蝶的那等。周璟先前惹上这等就觉得像是块狗皮膏药粘在身上一般,直到这荣安郡军随着衡王去了弯月原才安生了……没成想这狗皮膏药竟阴魂不散的闹到了自家夫人跟前。   周璟回头看了甄明玉一眼,温和道:“且再泡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刚出了堂皇华丽的温汤,就见荣安郡主带着十几个婆子丫鬟冷眼看着那晃荡荡的牌匾,看到周璟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冷冰冰的瞅着另一边儿的西突厥世子妃。   原来这荣安郡主是责怪世子妃没有按照西唐的礼数给她行礼问安,便阴阳怪气的指责世子妃是不安分且不知廉耻的女人。   其实这荣安郡主这般嚣张到也有汾王二老的份儿,当年荣安郡主的亲姐坏了龙胎,晋封了贤德妃,再加上衡王平日里与汾王二老交好,所以在荣安郡主出生后,便定下了口头的娃娃亲。   后来,皇帝招了周璟为女婿,这荣安郡主听了便愤懑不已,经常找周璟那些红粉知己的茬。后来听说了世子妃在礼明殿给周璟送荷包的事儿,又见她生的桃花玉面、弱不胜衣的,这股子猛醋就系数泼在了世子妃身上。   世子妃是个城府极深的,看出这荣安郡主故意找茬,便故作没脾气的站在凉亭里不说话。   荣安郡主见到此,还以为这又是个好欺负软柿子,一时间便愤懑道:“瞧瞧你,一个二嫁的蛮夷,还想死气白咧的要勾搭人家将军,倒还真是脸皮厚。”   世子妃早就料到她会这般讲话,一双碧波盈盈的眉眼便流露出一股子笑意,如今西唐国祚动乱,急需要安稳吐蕃和西突厥,这个没脑子的,在这个时辰故意找事儿。   荣安郡主看她无动于衷,便冷嗤一声,撩起帕子转身要走,却不想却被世子妃冷睨了一眼,嘲讽道:“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他若真的喜欢你,会让你跟着衡王去弯月原那等破烂地方?说到底,你和我没有区别。”   荣安郡主一张俏丽明艳的脸一瞬间就被气的青黑了,扬手就要掌掴弘吉剌·恩珠。谁料手还未碰到,就见周璟冷呵斥道:“还不住手?!这就是一个郡主的待客之道?!本将看你又该回弯月原去牧羊了。”   荣安郡主挑着眉,跳脚道:“你就知道呵斥我!我看你就是迷上这个二嫁的狐狸精了。”说完,便气呼呼的跑了。   周璟抬眼睨了世子妃一眼,淡淡道:“这个比僖宁好不到哪里去,你莫要见怪,日后本将会让她给你赔礼。”   世子妃笑了笑,笑的一脸纯真道:“也怪我,说话太直了,身在贵国也合该礼让她,日后我注意着便是了。”   周璟一心想着温泉里的小金枝,刚才出来时还困恹恹的,别睡在温泉里……越想便越着急,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回了清华汤。   只留世子妃在凉亭里,一张满是纯真笑容的脸,直接僵在那里。   周璟回到温汤,怕小金枝又想东想西的,便专门捡了些她感兴趣的话题哄她。   甄明玉抬手掬了一把温泉水,有意道:“桃花年年有,今年扑上门~~~”   周璟没好气儿的一把将小金枝抵在温汤的玉石壁上,这个女人真的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如今到时编排起自己来了,说好三从四德的乖公主呢?   ***   到了吐蕃赞普回朝的那日,万里碧空如洗,一轮明丽的太阳高悬在空中,西唐的天气似乎从没这般风和日丽过。僖宁伸手撩开华丽的车帘儿,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青松绿山,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西唐这般清闲秀丽。   “西唐的山水秀丽,孕育出的自然是灵秀的女儿。”苏松转身温柔的看着僖宁,又继续道:“你能开心,本君就不枉伤一回。”   僖宁面无表情的看着碧波盈盈的小湖,从侧妃送来的那碗莲子羹开始,她便再也没开心过,从最开始的刁蛮任性道后来的嚣张,说起来都是心甘情愿的妥协,人世间总归是这般,没什么愿不愿意,更谈不上任性妄为。   苏松伸手温柔的圈住了她的腰,“明雁,我知道你我回不到最初,但是我以性命发誓,此生此世会好好呵护你。”   僖宁将身子靠在马车壁上,抬手捏住了他微微粗糙的下巴,刁钻道:“君无戏言,你若胆敢骗我,你吐蕃的江山将永远被别国践踏!”   被捏下巴的男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你都这般说了,本君便是把命抛了都不敢骗你,只是不可以江山做赌。”   马车里骄纵的人儿点了点头,这次班师回朝虽说波澜不惊,可是周将军却为苏松安排了别开生面的哄佳人戏码。   銮驾到了碧水湖便停下了,幽幽绿水,白鹭飞斜过湖面,嘴里叼着一尾小鱼。苏松坐在一颗巨大的鹅卵石上,将僖宁温柔的抱在膝上。“先前你用匕首伤了本君,本君知道是那些时日委屈你了,所以本君从未怪过你。”   僖宁看着他那双深沉的眉眼,轻笑道:“本宫可是深深怪着你呢。”   苏松伸手将怀里骄纵的小老虎抱的紧了些,随后又下巴抵在她的发心,指着湖中一尾红锦鲤道:“抓住这尾红锦鲤,公主便不能再怄气。”说完也不顾僖宁的阻拦一下跳进了秋日的碧水湖。   看着湖水泛起的涟漪,僖宁不有的怔住了,锦鲤嬉戏虽美,可这个男人却是个文弱不会游泳的,跳下去作甚?!   苏松这寒秋跳湖博公主一笑,倒是在上都炸开了。那些长舌的夫人一改往日言辞,说剁鸡的僖宁公主是个多磨多么温柔体贴的……   甄明玉听了,确合上书卷抿唇一笑,这等哄女人的法子想必那个举止斯文的赞普可想不出,能想出来的只有自家那纨绔驸马,为了稳住西北的稳定,不用一兵一卒就拿捏住了吐蕃帝王的心,说到底,周璟这等心思要比父皇高明到不知哪里去,如今她也算见识了什么叫上兵伐谋了。   这边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礼明殿倒是忙碌起来,世子妃一早便差人给周璟送过来西突厥的密信。   西突厥大皇子弑父逼宫后,便夺了老汗王的一个美妾,那美妾杨柳细腰,一双眼睛顾盼生神,那夜大皇子将她压在身下狠狠□□,明明是个破了身的,确扭过脸去用帕子擦着泪,半遮半掩的可怜模样,一时间竟勾起了突厥大皇子的兴趣。   这一切尽被徐长缨看在眼里,他是个散漫的人,可是观察力却异于常人,一眼便知道大皇子如今正在兴头上,他挑了挑薄唇,“大皇子如今坐在了皇位上,可是要知道突厥正主儿如今还在西唐,一昧沉迷女色会坏事。”   大皇子这才慢吞吞的穿上外袍,喝了口羊奶润了润干涸的喉咙,“左右就是图个新鲜,没成想半天踹不出一个屁来,榻上却大方爽悦。”   徐长缨眯着凤眼睨了一眼内室抱膝的杨嘉洛,只一眼,那大皇子就像是发了春情的腊肠犬一般,一下脱了外袍展臂将她猛压在身下,“你这个骚狐狸,惯会摆弄本汗王。”   徐长缨嘲讽一笑,终究是个不成器的,罢了,左右真正好玩儿的是西唐的周大将军,那才是棋逢对手的精彩,再者猎物又是清媚娇软的三公主。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至于猎物三公主,他会猛猛的挽弓三千,争取能伸出舌尖舔了舔她脖颈间香香甜甜的血。 第72章   转眼到了七月戊午, 皇上在正阳宫的宫门处看着出巡的仪仗,甄明玉坐在一旁看着肃穆的副车銮驾, 身后是庄迤逦数里的正黄旗帜。   上都的百姓看着这浩浩荡荡的车门,一眼就认出了撵轿上的甄明玉,听说这次皇帝要带着皇室子孙去南郊狩猎。   本来狩猎皇帝都是带些得宠的新妃子,这次确带着下嫁权臣的三公主,南郊鹿、獐子最多, 就是女儿家用小软弓也能射上几只兔儿, 显然是为了让那娇俏的小公主随着放松的。   南郊狩猎多半是男人喜欢的, 再者路程也远些,在行宫休息时倒是宣了英国公的女儿和武太傅刚娶的小嫡妻过来一起游玩狩猎,这两位眼珠子是个好使的, 看到三公主总是坐在轮椅上, 便朝皇帝提议广招天下名医为三公主诊疾。   英国公的女儿天真不知事,但是武太傅的嫡妻却清楚的知道, 这广招天下名医不过是个宽待权臣的幌子,毕竟瘸了十多年的腿, 怎么可能一下就好过来。   虽说向皇帝提议了, 可毕竟是妇道人家,她们便专门找到了陵王, 毕竟陵王最近几年可是对三公主格外疼爱, 若是他向皇帝提议,这件事倒是容易办成,万一瞎猫碰到死老鼠, 自己兴许还能封个诰命。   行宫的人都是近臣,再者皇帝身边的那几个新封的一边指着松柏掩映的青山,温温软软娇娇俏俏的吹着枕边风,如今后宫、前朝臣工都说了,周璟自然只能应下。看着半山腰里的青石水渠,说是要广发些招募名医的帖子,再挑选些医术高明的。   甄明玉想了想,便随手敲着雕花的玉屏桌面,宫里那些御医都是圆滑的钻营,招募些名医倒也不是坏事。   靠近行宫附近的百姓,听说是三公主,便站在官道两旁睁着眼,不住的往雪白骏马拉着的马车上瞄,那雕花宽敞马车路过后,后面跟着许多穿着粉色襦裙的俏丽丫鬟,虽说是个瘸子公主,可是比起那些健全的公主倒是更加有派头。   周璟坐在凉亭里端起一盅茶猛灌了一口,刚要骑马去追自家小金枝,就见京兆尹又带着虎背熊腰的侍卫过来,笑嘻嘻的要把这侍卫送到三公主跟前做护卫。待让彭季同把那虎背熊腰的送到队伍里赶马后,便急匆匆的进了行宫。   甄明玉坐在软榻上翻书,听到他气呼呼的说别人总往她身边塞些虎背熊腰的,便笑的掉了手里的书,看她这般模样,周璟一时间竟被气乐了。他大喇喇的躺在软榻上,一把将甄明玉圈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耳垂道:“为夫被气了,你就这么想笑?给为夫说说究竟是为了个什么缘故。”   甄明玉昂起小脸儿看着周璟,觉得他生气起来的眉眼极为好看,轻轻润润的,想到此,粉莹莹的唇便温柔的弯了起来。   周璟看到娇俏的模样,便将手臂圈的紧了些,薄唇亲了亲她的眉心,原本就是单纯的亲亲,可是看到她笑出小梨涡的模样,肚子里一下起了火儿,直接把拉过甄明玉压在身下,蹭在细嫩的脖颈旁重重的吮了几口,手也益发的孟浪起来。   肩胛上微微的痒,身上也被他拨弄的像是有流火在窜动一般,甄明玉觉得有些没劲儿,便将身子倚在周璟的怀里,一双粉盈盈的唇微微的张着……那模样倒像是需要有人来渡口气儿似的。   周璟是有意要逗逗她的,弯着唇笑了笑,随后便在甄明玉小巧的耳垂旁亲了亲,再另边儿又亲了亲,随后便起身将她微微扯开的藕色肚兜又重新系好。甄明玉本来脑中昏昏沉沉的,本来这些时候她都是随着他沉浮的,可是待清醒过来,看到他垂首笑的孟浪的看着她,当下便红了脸,忙扯过周璟的外袍遮住了红彤彤的脸。   “驸马,你……本宫,本宫简直要找个老鼠洞躲进去了,你个混球。”她羞赫的踢着小脚,语气里又娇又恼。   周璟便将她抱在膝上温声好语的哄着,也不顾及外厅中的服饰丫鬟,直接亲着她的红唇儿道:“为夫是混球儿,公主便是混球儿夫人了。为夫疼着公主,若不是一会子有事儿,为夫倒是要把公主吃的干干净净,永永远远的揉捏在身子里。不信,你伸过手来摸摸,可是硬着呢!”说完就要拉着甄明玉的手往那处伸……   甄明玉红着脸去拧他的嘴,却被他紧紧钳住往头顶举去,甄明玉一恼,张开嘴便咬住了他的薄唇。就在这时,录册礼官正进来,瞧见后忙捂着眼睛跌跌撞撞的退了出去了。   甄明玉瞪了周璟一眼,抬起胳膊肘要撞他,谁料竟“哐当”一声,周璟忽然一怔,随后便一脸正经的给自家小金枝揉捏揉捏,甄明玉眼珠里红彤彤的,蕴着些清泪儿,周璟甚至都叫了了她小姑奶奶,并且蹲在地上扮成小兔子这才把小金枝的炸毛捋顺了。   他认认真真的捏了捏她的胳膊肘,好在没有伤到筋骨,甄明玉恼的看周璟一眼。他亲了亲甄明玉的发心,认真道:“夫妻间总有个恼了的时候儿,不过真的恼了就拧为夫大腿根儿,别拿着自己的身子作,瞧着这青紫倒是比在战场上挨了刀还疼。”   甄明玉听到他这般讲话,便扬手掐了他腰一记,“你个坏东西,整日欺负我了,还有,以后莫要再说那些战场挨刀了。”   周璟擒住她的小手,亲了亲道:“只要公主不生气了,本将便全听公主的。”   两人在行宫里打情骂俏,倒是急坏了外面候着的小太监。   这小太监今年第一次伴驾出行,被调拨到了三公主这边儿,他最怕那些油滑的大太监咄咄逼人的把那些刁钻的活儿交给他,如今手上这个就是棘手的。   本来给三公主招募天下神医,可是偏偏武太傅嫡妻的表侄儿秦稷走了后门儿,专门给三公主送了一只单峰骆驼,这骆驼在沙漠里自然是有用的,可是在陆路上还不如驴走得快……再说,这还是个不合礼节的,定时会被三公主斥责的。   甄明玉听说秦稷,心里便不由的一阵清明,前几日出门时,四公主甄明溪便从道观里来了一封信,大力举荐这个秦稷。说是她到了龚州的道观后,便生了一场大病,什么药都吃了就是没用,谁料这秦稷只在房檐下接了一碗无根水,给她灌下去就真的好了。   四公主觉得宫里那些老太医都是些溜须拍马的,诊治起来也是不安好心,一旦治不好,就齐齐束手,说是中邪或者招惹鬼神了。所以还是送个悬壶济世的神医过来,虽说年轻,可放在太医院里绝对是一把好手。   若是送只猫儿、狗儿的,武太傅的嫡妻还能耐着性子抱一抱,可是如今这个睫毛长长的单峰骆驼,却让她掩着帕子不住的往后退,那小太监牵着骆驼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公主……这秦稷说就是只骆驼,在西域瞧见后,随手买的,也不贵重,公主收不收都且随意。”   这性子倒又是个洒脱的,西域骆驼是胡商在沙漠里的腿,就是重金一些胡人也不卖,这秦神医倒说的轻描淡写的,还真是出手阔绰。   本来在场的人都不看好这只骆驼,再说这秦稷又是个没什么世家身份的,总之,各种踩扁的话都出来的。谁料周大将军却莫名其妙的相中了这骆驼,还让下人好草好料的喂着。   小太监顿时舒了一口气儿,好歹没冲撞贵人。   周璟赏了那小太监几两银子,便撩开珠帘儿进了内庭,跟自家小金枝亲热了几番,刚把手伸进里衣,就见甄明玉红着脸娇气的喘着气儿,他扬唇一笑,正要亲着小嘴儿撩拨几句,就听到皇帝跟前的老太监挑着尖细的嗓音儿高高的宣周璟过去商议急事儿。   甄明玉见他不动,忙拍了一下那孟浪的爪子,理了理胸前的衣衫,挺直脊背坐的端庄,想要那太监进来问问话。   谁料周璟却扯住甄明玉的小手,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在她柔腻的小脸儿上重重的亲了一口,“为夫便是不去,那老太监也不敢怎样,公主怕他做什么?”   甄明玉只能耐心的哄了哄,这才一脸阴沉的出了门儿。   刚到门口,就听到周璟一脸不耐烦的冷然直视那老太监,“本将听着你那尖细的嗓音儿就脑仁儿疼,日后拜托换个声音娇俏的过来,否则本将可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便一脸心烦的去了皇帝的前院儿。   不过从皇帝那边儿回来后,做得那些事儿倒真真是迷乱了那些千金贵女和刚承宠的答应、贵人的柳眉杏眼。   回来后周璟直接骑马带着三公主到一旁繁华的长街上游街散心,还专门拉着她到了百年传承的珠玉铺子一口气儿包下了铺子里最贵的镯子和玉钗,引得甄明玉不由的侧眼看他,“你这是随手捡了银子了?你知道本宫不喜欢这些朱罗云翠的。”   周璟耸了耸肩,“为夫不知给你的银钱,你竟全捐给了流民,瞧着你父皇身边儿那些答应发上带的钗比你的还多,瞧见了,就扎眼。”   甄明玉不由的一笑,捏了捏自家驸马的脸,“啧啧……驸马这幅模样倒像是嫉妒了别人的小媳妇儿一般。”   “小?小媳妇儿?!”周璟长眉一下皱起来,一脸阴沉的看着甄明玉。   “啧啧,这股子娇嗔还是刚娶回来的。”甄明玉放下手里的玉钏儿,倒是破天荒的笑的扶着了案桌,浅浅的梨涡,瞧着无比的娇俏。   “……”   纨绔了大半辈子,今儿个竟被自家媳妇儿给调戏了……真特么……   那些随行的奴才把那场景描述的栩栩如生,惹得那些答应、贵人不由的握紧了粉拳,不过是枚棋子,瞧这张狂劲儿,编排起周大将军来了?!   ***   到了第二日,男人们都全副武装的去狩猎去了,甄明玉慢条斯理的吃着一块儿芙蓉糕,睨了一眼跟前容貌俊朗的男子道:“看公子气度恢宏,尤其是这双眼睛格外的精光……只是常年呆在龚州,与八字相克,还是早早的来上都谋生为好……”   甄明玉本来接到了南郊的一桩案子,却不料那雇主竟是个神棍,好端端的公主给个神棍看算命摊子,甄明玉一直拿着帕子遮脸,旁人瞧见了都识趣的走了,独独这个穿碧绿翠烟衫的男子,长得挺俊朗的,偏偏是个不看事儿的,非得问命格。   甄明玉只能搬出宋兴贤教给她的那些皮毛,尽量往严肃处说,却不想竟真的把他唬住了。   甄明玉见他激动,便看了看他的印堂,直接闭着眼道:“阁下的门口下埋着一对玉麒麟,好端端的运数都被玉麒麟压住了,若是撅了那玉麒麟,必然升官发财,一路亨通……”   正说的起劲儿,谁料那个穿碧绿翠烟衫的俊朗男子,却冷嗤一声,环胸上下打量她,“素来听闻西唐三公主是个贤德文淑的,如今竟在大街上装神棍,周大哥倒是真的看走眼了。”甄明玉睨了一眼这个挑刺儿的男子,道:“阁下扮作香客来装相,也不是什么好人。”   “……呵,倒是个会倒打一耙的。”说完竟洒脱不羁的席地而坐,质疑道:“听说你是腿疾,周璟亲自送你来的?”   甄明玉笑了笑,正要问他的名讳,就看到他腰间的玉佩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秦稷”,一时间不由的笑了,“原来是秦先生,本宫得罪了。”   秦稷笑了笑,丝毫没放在心上,“本来不想来上都,倒是武太傅家的长舌给拖到了浑水里……”   甄明玉皱了皱眉,“别人都挤破头的想出仕,你倒好,嫌弃别人举荐你。”   “……虽说不能仗剑江湖,但是悬壶济世是可以的,想到哪儿走到哪儿,自由自在。若是那出仕的枷锁加身,这辈子都不自由喽。”秦稷望着桌上的签筒,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一席话,却直接让秦稷封了太医院的吏目,那些答应瞧见了,不由的绞了绞帕子,好端端的哄着周大将军的机会,竟让武太傅家的小妖精给得了。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小瘸子是一辈子都治不好的,待周大将军过了新鲜劲儿,公主也成了鱼目了,这秦吏目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秦稷嘴也是快,不到半个时辰,甄明玉就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打翻了醋缸的驸马简直让人招架不住,也不顾院子里的丫头,直接将她抱在石桌上,俯身狂热的亲吻她。   唇齿间的疯狂啃噬过了好一阵子才停下,甄明玉睁着一双犯了迷离的眸儿看着他,“到屋里去,跟个哈巴狗儿似的,让下人都瞧见了。”   周璟一把抱起她,“罢了,娶了你,本将就沉沦在了温柔乡里,说是哈巴狗也没错了。”说完,便细细的亲吻了她的眉心。 第73章   到了入夜, 周璟处理英王辅政的问题了,唐莲花将行馆的床榻铺上了柔软的绒毯子, 甄明玉将发上的玉簪取下来,刚躺在绣花枕上,就见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谁推开了,甄明玉不由的起身撩开锦帘儿,“英王那档子事儿可是妥了?”   他接过唐莲花端过来的清水, 净了净手, 没有说什么话。甄明玉看到知道他是为了英王府老王妃的事儿, 当年英王妃对他有救命之恩,可如今亲手处理老王妃儿子性命的也是他。想到此,甄明玉便穿了软鞋走到了盆架旁, 将帕子递给他, 温声道:“左右事情到了这等程度,该做的不该做的都要狠下心来……莫要多想了, 好好歇息,赶明个儿就好些了。”   周璟素来是个嬉皮笑脸每个正经的, 可是如今冷冰着脸, 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他静静的擦着手,半晌又将下巴抵在了她的发心, 随后又慢条斯理的揭开了领上的盘扣, 横臂一勒将甄明玉抱在了罗汉床上,随手抓着甄明玉左侧的一绺头发放在了鼻尖细细的闻。   “……驸马跟秦稷可是旧识?上次,我听他喊你周兄……”   “睡了!”他轻闭上眼睛, “睡不着,咱们就做些消耗体力的!”   甄明玉听到他这般讲话,瞪了他一眼,“你这个人就坏在了嘴上了。”   “嗯。”他弯了弯唇,清润的眸子里溢出一抹阳光般柔和的温暖的柔情,其实她也是头一回见他这般笑,不由的侧身多看了他两眼。“本将觉得公主的确是想做些消耗体力的活动了,这般热辣辣的眼神,可委实让为夫把持不住。”说完,他抓起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掌心,“睡吧,今儿个困的很。”   说完,便抓着她的手背过了身去,呼吸沉稳像是睡过去一般。   甄明玉睁着眼睛看着纱帐上的纹路,脑中回想着最近的事儿,从宫中一个备受冷落的三公主,成了他的妻,虽说他整日没个正经,可终究给了她许多温暖。   想着想着,甄明玉就朦胧朦胧的昏睡过去。半梦半醒间,似乎那个背过身子去的男人亲了亲她的唇,低柔道:“……这辈子,你的夫君只有我一个……不能见旁的男人俊俏,就移了心智。”   其实,周璟说的并没有错,他素来游戏花丛,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般牵肠挂肚。上次在沈贵妃的陵寝前,甄明玉竟然跟自己要一封休书,那刻他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只觉得后脚跟儿像是窜出一股子火灼猛烧,一瞬间就蔓延的挫碎了一身爱恋。   自己一个世家将军,为了她甘心情愿的做那个昏庸帝王的棋子,谁知那个那个呆板顽固的小混蛋全然不在乎,还张着青口白牙的跟他要和离书?所以他一连半月都没踏足公主府。   索性呆在弘文馆里,前面放了一堆四书五经,谁料刚打开就乱抓乱挠的,看到那些枯燥没有的东西,就觉得脑仁儿疼,一怒之下便骑马去了石鼓山,在石鼓山生生吹了半个多时辰的山风,待回到府邸时就觉得脑中昏昏沉沉的。   汾王妃请了郎中过来,说是吹山风过头染了风寒,再加上劳累疲惫若是染了肺疾就难治了。开了方子熬了药,他却一口也没喝,急的老王妃骂他整整三天,其实也是偏执了,他是想着那个薄情的女人会不会过来看他……   直到了第三天,他颓然一笑,一把打落了桌上的药,披上外袍就去上朝了,一连七天,什么肺疾都自动退散了,可是那女人还是薄情的很。   中元节那日,终究是支持不住了,在众目睽睽下一把将那小金枝拉进怀里,抱着她在众目睽睽下泛舟,后来她说了什么纳妾、通房的,天知道,他那一刻真想一把掐死她,可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那股子火儿就像是过街老鼠一般,嗖的一声就遁了。   罢了,她不爱便不爱了,他爱着疼着她便是了。若是敢有登徒子爬墙来勾引她,他就把那夺人妻子的阉割成太监……   想到此,那恹恹的困意一瞬间就散了,他展开手臂,将甄明玉圈在了怀里,“你对我就不能放下防备?!”   甄明玉缓缓睁开眼睛,淡淡道:“其实,本宫自己都不清楚……这是防备。”   其实,她是恐惧,作为父皇和他之间的一枚棋子,不仅怕周璟会利用她,更害怕自己付出感情后,没心肺的让他肆意践踏利用。   不过,后来这等想法益发的淡了,甚至有时候办案时,脑中会猛地浮现出那张不正经的脸……这桩婚姻的棋局中,里面又有谁不是棋子。   甄明玉靠在他的怀里,眼睛望着身上的雕花锦被。   周璟垂首看了看怀里的小人儿,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无妨,臣会好好守着你,饶是明枪暗箭,臣都会挡在你的身前,别人都说你软柿子,可是我知道你遭遇了多少,你的一切,我都心疼。”   甄明玉紧紧抓着他的手,纤细的身子不由的微微抽搐,眼睛也猛地泛起了水雾。他凑过来亲了亲她的眼睛,随后那薄唇就贴在了她的唇边唇舌相抵,整个床榻都是甜丝丝的奢靡沉醉。   片刻,他喘着粗气的将她钳在身下,抬手合上了甄明玉的里衣,她软软的握着他的手,一双莹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惑。   他凑到耳边来,低沉灼热的声音萦绕在耳侧,“你的算命客人在窗外偷听。”   甄明玉猛地一惊,睁圆了眼睛看着身上的男人,他却毫不介意俯身又吮吸啮咬着她的红唇,墨发扫在她的脸颊,亲昵又坏兮兮道:“明晚继续……”   甄明玉也是存心要治治他着不正经的毛病,便闭上眼睛,一双小手拉开了他的里衣,粉盈盈的唇吸吮着他的下巴、脖颈,他皱眉盯着怀里的小人儿,喉结上下一动,“你明日要跟着你父皇狩猎,为夫若是真的要了你,你确定你明日还能有力气?”   她小脸儿一红,硬着头皮圈住了他的脖颈,低喃道:“本宫……用手……”她深吸了一口气,低低道:“帮你。”   他一双不正经的眉眼一下僵住了,身子也僵直的挺了起来,“公主……可是被狐狸精附……身?”   甄明玉这才笑着抬手敲了他脑门儿一记,“看你日后还敢这般不正经!”   花木扶疏,行馆到处是花红绿树,前面是曲曲折折的岔路口,秦稷走在一处剪秋罗丛生的小径处,再说又是个晚上,一时间犯上了夜里就调方向的毛病。   在行馆中几兜几转,秋夜里的风急簌簌的把手里的灯笼给吹灭了,一时间就更加混黑,辨不清前面的厅房了。只能硬着头皮沿着小径往前走,谁知刚到了那灯火还亮着的庭房,就听到里面的女子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听着声音有些熟悉,便凑在窗前瞄了一眼,谁料那半开的锦帐里,一对男女交叠在一起,那男子压在女子身上,炙热的目光,足足能把身下那雪肤玉肌的女子溶蚀掉。   待听到那懒洋洋的声音,秦稷心里一惊,难怪声音熟悉,这不是今日算命的那个三公主……那上面的男人自然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周兄弟,忙蹑手蹑脚的往后退,这等春情泛滥,夫妻交缠的场景,被打断可是极为恼火的。   谁知刚跌跌撞撞的出了院子,就见周璟披着月白色的外袍,一柄长剑狠准的抵在了他的喉结上,他转身睨了周璟一眼,薄唇丰盈,懒洋洋的眸底尽是流光,明显是春意翻腾,   但是还未来得及细看,就见周大将军背着双手,秦稷跟他是世交,自然明白他的性子,静静的看了两眼就要告退,忽然周璟道:“秦稷,你觉得偷看夫妻风月是否该重办?”   秦稷似笑非笑的往后又退了一步,“就是夜里迷了路,这才不小心看了一丢丢,你是将军,要是惩处我可就跌了你将军的脸面了。”   周璟似笑非笑的抬剑从他的喉结滑倒了耳旁,“你小子少胡扯,你什么性子,本将清楚的很。”说完,挑着眉上下打量秦稷那张丰朗的俊脸。   秦稷微怔了一下,看到周璟非要把他逼到墙角,便抬手拨开剑尖儿,认真道:“得了,左右我到大理寺领一顿板子,再出去蒙着眼珠子到北街讨饭。”   周璟笑着收起长剑,淡淡道:“大理寺忙的很,你这等小事儿倒是辛苦人家主簿了。”他看了一脸青黑的秦稷,继续道:“到我府上一趟,彭管家倒是有个好东西送给你。”他说的轻描淡写的,可是月黑风高的让人不由的觉得危险。   秦稷素来是个重义气的,看到人家夫妻的羞羞事儿,领些惩罚也不为过,不过一听彭管家,一双恢弘的眼睛一下就直了。当年在丰州,彭管家可是专门负责惩罚兵营里那些叛徒,把他们绑在光秃秃的十字架上,用一桶浓酸味儿的药水放在旁边,将鞭子放在桶里泡泡,打在哪里哪里都像是剥皮了一般,有些出卖兵营军机的,甚至骨头都被药水腐蚀了。   “说起来真想用兵营药水儿鞭打你的,不过你这一看,本将倒是被反扑了一回,索性饶你一回。”   秦稷这才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睨了周璟一眼道:“被你小子吓死了。”   周璟沉吟了半晌,“知道你是个自由惯了的,可是这次还得拘你半年,好好护着明玉……”   待回到行馆后,周璟将毛笔放在水盂中洗了洗,见到甄明玉窝在软榻上看那些小纸条,便轻叹了一口气,“西突厥最近躁动,灵州刺史那边儿快撑不住了,很快就要带兵去西突厥了。”他低头写着什么,语气轻描淡写的,像是跟她说着什么家常似的。   如今西突厥大皇子逼宫后大力的收服各方力量,虽说多是一些年老的,可是那些老的却都是些手握兵权的。西突厥凶性又好战,若不带兵提前驻扎,灵州压根就无法保住。若是手下有二十万重铁骑,就算踏平西突厥也没问题,可是实际情况却差强人意,整个西唐刚恢复稳定,重铁骑不过五万,说踏平突厥无异是痴人说梦。   西突厥发动兵变攻打灵州,不超过一月,就会彻底攻占灵州,所以一向先知先觉的周璟有些着急上火。   不能坐以待毙,干脆带周家军驻守灵州,来反客为主。   到了第二天,周璟便收到了皇帝的圣旨,为了表示嘉许,还赏赐了一壶上好的白酒,之前皇帝都是把这酒藏着掖着,可是这次也是没办法了,周家军在外卖命,那金灿灿的龙椅远比藏着掖着的白酒重要。   甄明玉伸手端起酒壶,晃了晃里面那清冽的液体,浓烈的酒香从壶嘴儿冒了出来,她看了周璟一眼,“驸马不喜饮酒?”   周璟笑吟吟看了甄明玉一眼,“大婚时,我荒唐了些,说起来臣和公主还未曾饮过交杯酒。”   “交杯酒?”甄明玉想起大婚时的场景,不由的有些窘迫,“其实……当时便是在,也未必会喝,因为宫里的嬷嬷并没有教给本宫这些……”   “臣教公主便是。”他玩了弯唇,头微微一低,就这甄明玉的手里的杯子,一饮而下,甄明玉不由的睁圆了眼睛看着这所谓的交杯酒,谁料正看得起劲儿,却被他抱在怀里,三步两步的就将她压在了榻上,薄唇压在她的粉唇上,舌尖微挑,清冽的酒就顺着唇齿一路进了甄明玉的腹中。   甄明玉头一回饮烈酒,只觉得那烈酒从胃里一下窜到了脑门儿,嗓子里有些辣乎乎的,手却不由自主的圈住了他脖子,周璟坏兮兮一笑,伸手一把拉开了甄明玉的里衣,“指不定臣从西突厥回来就受伤了,还是伤到了哄着公主的利器,公主还是好好检查一番,看看回来后可是变瘦、变短了。”   甄明玉蹙着眉,早就知道他嘴里没个正经,总觉得在床榻上会好些,没成想这张嘴真是欠的该用麻绳穿针缝起来。   蜡烛微微的晃着,周璟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半举高放在头顶,薄唇贴近脖颈,牙齿一合将粉色的肚兜绳儿一下咬开了,一路煽风点火的,甄明玉只能紧紧抓着枕头,身子酸的抬挪不动。   床榻间气息交缠,低压深沉的嗓音从床榻的缝隙中传出来,“明玉,喊我的名字……”他亲着她的外耳,语气有些蛊惑。   甄明玉脑子有些昏沉,只是伸手圈住了他的身子,嘴里喃喃不清道:“周……璟……”   “没错,周璟,要记得你这一辈子的男人,只能是我周璟……”他紧紧圈着她,彷佛要将她钳到身子去,床榻也晃得吱吱呀呀的,彷佛一瞬间就能散架似的……   “如果,我不幸战死在西突厥,你也要为我守灵三年再找别人。这样我留在人世的魂,也能再陪你三年。”他吸吮着她的细颈,语气缠绵又笃定。   周璟……甄明玉半睁着眼睛看着他那张龙章凤姿的俊脸,侧过身去亲了亲他的唇,“驸马,不会战死……你若战死,本宫会立刻改嫁!”   刚说完,只觉得整个身子都痉挛抽搐,身上那人却像是挥锄耕地的老农一般,紧紧握着锄头,一下猛似一下的耕种那块只属于他的肥田。   那一刻,兴许是鬼使神差了,甄明玉脑中竟萌生出一个要为他生孩子的念头……   可是听说生个孩子会很疼,还是算了……   半晌,他凑在她的细颈处,低低道:“努力耕耘……争取三年抱俩,五年抱三。”   甄明玉无力的抬手打了他一下,蹙着眉表示拒绝。   他扬唇低笑,咬着她的耳垂道:“罢了,那臣就再努力些服侍的公主殿下舒舒服服的。”   甄明玉伸手抵着他的下巴,呢喃道:“累了,不要。”   明明喊着公主殿下,确实煽风点火的孟浪起来,“不要?”   公主:“不……”要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他系数吞在了肚子里,这男人素来是听半截子话的,把公主的不要自行理解为不要停。   甄明玉闭上眼睛,任由身子在酸软中沉浮,的确当年小看了他的,这体力的确是猛将的楷模,而自己把公主的脸面败光了。   半梦半醒间,周璟抱着她泡了泡热水澡,待亲手给三公主殿下清洗干净后,又抱回到床榻上,一床红锦被盖住了小鸳鸯,他静静的看着甄明玉的眉眼,半晌叹了口气道:“武将不惜命,我从来没珍惜过这条命,可是方才那刻,我忽然想,万一我死在西突厥,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不过想了数回,都没舍得把你推到一辈子安稳的文臣手里……有生之年,倒是盼着你能爱我、想我……唉……”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心,苦笑道:“我是个自私的男人。”   “本宫也是个自私的女人,你要敢死,本宫就会立刻嫁给别的男人,生一堆孩子,清明中元时,带着他们到你坟前大嚷大叫。”甄明玉捂住他的嘴,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只手啊……又撒糖……想剁手…… 第74章   甄明玉躺在木桶里, 水面上飘着一些鲜嫩嫩铃兰花,正哼着小调就见那只调皮的小猫团蹦到了一侧的平头案上, 甄明玉眯着眼睛看了看,笑道:“你这猫团都忘记看看你个什么性别了,每次泡澡都跳过来,你若是变了妖精,我怕是第一个要蒙脸遮羞的。”   猫团喵喵叫了两声, 便眯着眼睛, 两爪子交握打着小呼噜。   唐莲花端着一铜盆刚熬出来的艾草热汤, 倾倒在了木桶里,笑道:“昨夜将军说公主背上起了疹子,吩咐下人熬了些艾草水, 去去痱子。”   甄明玉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这起痱子的可不止她一人,前些日子那个秦稷应该也被罚的不轻。   甄明玉到了别馆时, 只见馆内气氛冷肃,叶正清和彭管家立在正中, 两双眼睛严苛的商量着什么。   叶正清冷肃着脸, “这堂还没升,你倒是病的及时, 还做出一副骨头散架的模样……整个周家军里, 就你马术好,还指望你能训练一番重骑兵的马术,你倒好!你可知道西突厥多少狩猎骑?周大哥去了, 那就是送死!”随后又朝彭管家问道:“可是请郎中看了?”彭管家拱手道:“倒是请了,只是开了方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叶正清冷淡道:“一日为周家军,一辈子皆是周家军,你要心怀坦荡就给老子站起来。”说完看了彭管家一眼,就骑马走了。甄明玉侧眼打量了秦稷两眼。   本来以为秦稷只是周璟的故交,没成想竟曾是周家军的股肱,可如今病的东倒西歪的,倒是无可奈何。刚要转身走,就见秦稷一脚挡在了门口,“你这眼神,怀疑我是装的?”甄明玉抬眼打量他半晌,没有说话。   他关上门窗,“公主是责怪在下没有拦着周将军?”   甄明玉望着桌上那浓烈的汤药,武将不惜命,出征护西唐疆土更是义不容辞,她这个做妻子的都没法劝阻,怎么会责怪一个无辜的人。想到此,甄明玉便缓了缓,“既是曾做过周家军,当年可以抛弃仗剑江湖,与他同生共死,为何这次确无缘无故的做病死枯老模样?”   秦稷捂着胸口微微咳嗽道:“是,当年我抛弃了仗剑江湖,跟着周将军去出征丰州,可是结果把他推到这等权臣的风口浪尖,前线出了什么都要第一时间要洒尽热血,而皇上却暗地里培植宁王党羽……”   他沉默了半晌,望着桌上的花瓶道:“如今西唐兵权尽在周家,以皇上的性情,待平定西突厥之后,会继续容忍周家?当年周曙打着吐蕃,皇上直接在后方断了周二哥的粮草,这才战死在关外,如今怕是又要重蹈覆辙。”   甄明玉蹙眉,不由的摇摇头。皇家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臣子做得越多,皇帝就越觉得恐惧。自己父皇明面上处处善待周家,可是私下确实极其虚伪阴险。   过了片刻,秦稷道:“皇上如今是有意在西突厥出兵上做文章,他是明知道西唐没有重铁骑的。如今我只能先护好自己,日后才能继续为周大哥据理力争,要不,我只能白白跟着他完蛋。”   甄明玉敛眉扶助了平头案,睨了秦稷一眼道:“是了,西突厥如今朝局未稳,若非有人偷偷高密怎么会突然带兵攻打灵州,驸马若是战死,西唐下一个将军除了秦大人,还会有谁?”   秦稷听到这句话,一双深沉的眉眼猛地犯了黑沉,他气呼呼的打量甄明玉半晌,怒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完便气的发抖的出了门。   若是以前,甄明玉想必就信了秦稷的话,可想到如今的朝局,周璟一倒,周家军必然会落在曾是副将的秦稷身上,男人对权位的追逐远胜于兄弟情。   不过,人各有志,他既是如此,她也强求不得,总归就当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便是了。   自从别馆回来,甄明玉便被别的案子拖住了,有空时便去演兵场看看周璟练兵,倒是皇帝见了夸赞了两句。   往往煮一盅新茶,就差人给周璟送过去,虽说喝不喝不知道,但是心里的内疚却多少能弥补些。   那日,她正在院子里煮茶,正拿着木勺往煮茶的陶壶里添茶,就见唐莲花走过来,急匆匆的说行馆里来了人。   甄明玉将茶叶倒在壶中,刚穿过竹林那来人竟是处处避嫌、怕牵扯到的龚州神医秦稷。   他坐在竹林深处的石凳上,一张俊朗的脸微微的垂着,见到甄明玉后,明显一怔。上次在别馆一聚,他直接甩出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次应该是辞别太医院吏目的。谁料他却十分亲厚的走过来,上下打量了甄明玉一番,两道剑眉一挑,认真道:“上次的确是在下冲撞了公主,回去后我反复思量,想着若是周将军一旦战死疆场,在下就与公主双宿双飞,所以此次,在下愿为周家军训练骑兵。”   手中的帕子一下飘在了地上,甄明玉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怔了半晌将周璟的腰牌翻出来给他看,“你能相助训练重骑兵很好,只是本宫已经嫁做周家妇,并不会同阁下双宿双飞。”   虽说世人性子万千,可是把这公然夺人妻子的话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的确是挺……但她还是挺耐心的解释了一两句。   秦稷盯着她清媚的小脸儿,半晌又抬袖子抹了额头的汗,“无妨,上次回去后,满脑子都是公主的话,满心都是公主的脸,所以,这些话我都要一句一句的说出来。”   甄明玉望着脚上的绣花鞋,敛眉没有说话。嗯,的确是一句一句说出来,可是驸马那个醋缸知道后,想必他这一句一句的又会变成鼻青脸肿了。   待回院子继续煮茶时,平日里来取茶给周璟的叶正清听到了秦稷拐自己红杏出墙的事儿,怕周璟知道后会直接阉割了他,便直接抄着铁锹将他揍出了别馆。   不过那秦稷,倒真是让人吐血的,一时间甄明玉也不太好评价这个人的性子,被叶正清揍得快爬不起来了,还故作洒脱的站在别馆长些诗经里的求偶歌谣,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后来,叶正清就在他饮用的茶汤里撒了些哑药,自此倒是不在别馆唱歌了,甄明玉觉得清静了不少。谁料这个秦稷是跟周璟一路子的,不唱歌后又开始差人送来一些各式各样的轮椅和治腿疾的方子。   看到那些木轮椅,甄明玉觉得一个脑袋八个大,这次这个倒真是个难缠的,可若是告诉了驸马,想必真的会一刀阉割了他。   只是,阉割好阉割,那重骑兵的训练却不好处理的,甄明玉便十分识趣的压住了这件事。   到了第三日,因着要攻打西突厥,所以他们便微服到了南郊的一个小镇,来寻那个擅长铸造兵器的老工匠,这老工匠是前朝工部的尚书,因着女帝残害朝臣,这才到了小镇避难。听闻他铸造的兵器又凶又狠,就是江湖上的剑客都来千金求一剑。   因着查探兵器,周璟总是忙些的。待到了夜晚,周璟才有机会坐在小金枝的身边,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十分认真道:“今儿个那个老工匠给本将说,整日里追着女人说喜欢,那是最不顶用的,爱不能只靠嘴说,而是身体力行的做!”   甄明玉猛地一怔,这货究竟是忙着查探兵器还是忙着查探这些不要脸的浑话去了,“身体力行的做?你简直……”   他睨了甄明玉一眼,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啧啧,我说怎的这些日子总是孟浪不正经,敢情有个总是拐歪了的小妖精!整日乱想,不过是多做事的意思,公主殿下想哪里去的?”   正说着,就见唐莲花端着一碟子核桃酥过来笑道:“公主真是一双巧手,先前只知道公主擅长办案,却不想这核桃酥做得这般精致。”   周璟扫了一眼那核桃酥,一张薄唇微微的弯着,自家这小金枝可是懒得紧,这次能洗手作羹汤,他自然是开心的,“难怪在路上就饿,端过来,我尝尝。”   刚说完,就见叶正清他们一听说有核桃酥,便十分厚脸皮的黏糊过来了,一个个的挤在凉亭里,倒是那一小碟子核桃酥显得捉襟见肘了,怕是有人要吃不到了。   唐莲花笑着给众人发,随后又捏了一块儿递给了秦稷。秦稷先是看了看那核桃酥,因着卖相不错,便一口塞到了嘴里。   甄明玉笑着期待的看着众人,“怎么样?够不够酥脆?”   叶正清他们毕竟是疆场上混出来的油滑肠子,硬咽下去,顿了顿这才睁着红通通的眼珠道:“够酥脆,头一回吃这般脆的……”   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不过一个个的倒都红通着眼睛。   正听着,就见秦稷嗷嚎了一声,手里躺这一枚带了血的牙,“能不酥脆?!把我的牙都硌下来了!”   一向对他不待见的叶正清,不由的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这回倒是办了一件正事儿。   正觉得尴尬,却见周大将军握着甄明玉的手朗声一笑,甄明玉也弯着唇笑,“其实,这也是本宫头一回做核桃酥,方才看你们红了眼睛,还以为勾起了什么回忆,本宫还想这手艺……”   “手艺挺好的,就是烤的过了火候儿,味道挺好的。”周璟及时的护住自家娇妻。 第75章   倒是甄明玉上次的核桃酥, 勾起了周大将军下厨的欲.望。坐在院子的角落里,外袍仍在地上, 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随意的依靠在圆石上,一张薄薄的石板,下面是熊熊的火,上面烤着一块牛肉。   甄明玉闻到浓烈的烤牛肉味儿,便走过去坐在了一侧的石凳上, 周璟俊脸平静, 跳跃的火苗在他的脸上映出了浅浅的光影, 本来一个挺不正经的人,可是往烤牛肉上撒香料时,却显得潇洒又行云流水。   甄明玉从未吃过这等在石板上烤的牛肉, 不由的吞了吞口水, 周璟睨了她一眼,薄唇忽然溢出一抹让人猜测不透的笑。他用薄薄的匕首将烤牛肉切成小丁, 用筷子夹起亲手喂甄明玉吃。   她看着那外焦里嫩的烤牛肉,便小心的捋着袖子张嘴吹了吹吃了。不过, 嚼着嚼着那期待的表情就僵住了, 周璟看到后却笑着靠在了圆石上,“乖, 吐了。”   甄明玉挑着眉, 考虑到他上次对核桃酥的捧场,便忍者没嚼硬吞了下去,“瞧着鲜嫩, 怎的不放盐?”   周璟弯唇一笑,接过甄明玉手里的那些没放盐的牛肉,吃的似乎十分惬意,那模样倒像是吃着什么珍馐一般。   甄明玉倒了一盏茶水递给他,“平日里嘴叼得很,怎的吃起不放盐的牛肉了?”甄明玉细细想了一番,“或者里面有什么缘故?出征时短缺粮草?”   周璟挑了挑眉将那剩下的半串儿烤牛肉扔进了火里,一张薄唇挂着油光,可表情明显十分不好,甄明玉还以为勾起了他什么伤心事,正要安慰几句,就见他起身朝着唐莲花道:“去,让后厨重新烤一碟子过来……”顿了顿又道:“记得,让他们放盐!”   这个忘记放盐的烤牛肉被甄明玉笑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沐浴时,甄明玉见了洗完澡穿着里衣的周璟,噗喝一声就笑了出来。   周璟走过去,直接把甄明玉抱压在了桌上,一手扯开了她刚穿好的肚兜儿,那莹白的肩膀一下就暴露出来,烛火跳跃着,周璟半俯首揉捏吸吮起来。   甄明玉不由的呼吸失了节奏,不过丫鬟还在门外守着,便极力咬住下唇,压抑住了冒到唇边儿的轻吟。   他里衣还完好着,甄明玉的肚兜儿却滑倒了桌上,她害羞的将脸埋在了他的颈间,刚泡了热水澡的身子不小心碰到了略带秋意凉的桌面,身子不由的一阵收缩颤抖。   周璟瞧见后,便脱下里衣将她包住,抱着几步进了内室的床榻上,锦帘儿还未合上,便是疾风暴雨般的纵横驰骋,甄明玉大口的喘着气儿,嗓子眼儿里压抑不住的发出了低低的颤音儿。   周璟听到她的回应,便卯足了劲儿的征伐,像是在翻腾巨浪中划船的舵手,高高的撑浆随后又低低的放下,足足一个时辰,他呼吸渐渐平复了,她脑中却混混沌沌混的,只觉得四肢都被征伐的没了力气。   她将小脸儿贴在他的胸口,却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雕花木门,甄明玉费力的睁开眼睛,周璟亲了亲她的眉眼,凑到耳边低低道:“你父皇身边儿的大太监在门外站了一个时辰,宫里听壁角的倒是专业。”说完便披上外袍出去了。   那太监笑着脸儿,传达皇帝要回上都的旨意。   待回到上都后,礼部侍郎举荐了几个江南的太医,并呈上了太医院的空缺,皇帝随口封了他们一个吏目。   倒是秦稷先前封了吏目,也没有正式的官文,这次也没有再次封官,更长时间是待在尚武馆训练重骑兵。   秦稷睨了叶正青一眼,“都是你在将军跟前瞎说,如今我这满身的医术都没法伸展。”   叶正清也不理他,只是扬眉看着尚武馆新征的十八万新兵,描金的红鼓被壮士擂动,鼓声浑厚如浓云后的惊雷,汹涌翻滚的彻透整个上都。   号角一吹,万千新兵猛勒缰绳,铁蹄踏动,城门都跟着晃了晃,本就是霜降,天气寒飕飕的,看着这肃杀的新兵,一时间觉得寒意又浸透了薄衫。   军阵前,有八个骑着枣红骏马的将领,军容肃穆,每次落地都是极为雄浑壮阔的步伐。甄明玉坐在高台上,眯着眼睛看着最前面的两位将领,只见其中一人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铠甲,身形挺拔,面容清峻,   她怔怔的看着远处雄壮的骏马,她习惯了他孟浪不正经的模样,可是如今的他带领上万重铁骑,脸面都是威严,治军严谨从不出一丝错乱。   叶正清不由的叹道:“看惯了周大哥的纨绔模样,可他的治兵行军之道,放眼西唐没有人能胜过他。”   甄明玉回头看了叶正清一眼,皇帝倒是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明玉啊,朕终究是给你挑了个好夫婿。”她笑了笑,回了句多谢父皇。   随后便看着尚武馆的御道,数万兵马立在庭中,可是却肃然无声,耳边只是簌簌作响的“周”字军旗,一旁钻营的太监瞧见了,不由的被这为国洒热血的猛将所震,一时间恭肃的站直了身子。   又是一声号角,只见八个重骑兵方阵,瞬间沿着御道朝着四个方向冲开,四个将领从中间挥着战戟飞奔驰骋,最前面那人墨发飞扬,一双懒洋洋的眸子散着夺目的寒光。   随后一挥战戟,只见四面八方的重骑兵如涌动的风云,组成了可攻可守的军阵,最前面那人一勒马缰绳,骏马双蹄横天,万千兵士整齐划一的高举战戟,朝着龙椅上的皇帝,高呼:“不辱使命,江山永固。”   这等口号在热血铁骑口中呼出,一时间有股子开山裂地的豪壮感,他们是为西唐出生入死的将士,是勇猛杀敌守护西唐子民的英雄。甄明玉静静的看着最前面那个熟悉的男人。   脸上的不正经全不见踪影,一张脸冷冽孤峻,举手投足间是卓绝于世睥睨天下的将军,他从十六岁就为了西唐南征北战,击退了吐蕃,收复了西唐半壁江山,威震内外。   那冷冽又孤傲的身影和身后十八万铁骑融在一起,他不仅是自己的驸马,可是西唐万千兵士的将领,甄明玉不由的叹了口气,若非这次跟着父皇来尚武馆,倒是忘了他这个身份。   皇帝捋了捋颌下稀疏的羊角胡,看着雄浑壮阔的重骑兵,“好!不愧是周璟,不愧是辅国大将军!”   秦稷见到后,倒是收起了脸上的不羁,一脸肃正道:“周家军征战必定攻无不克,定能击败西突厥。我瞧着心里都雀跃的想跳上战马。”   甄明玉看他心里痒痒,便侧眼道:“如此,本宫回去便跟驸马说一声,让你披甲挂帅出征,左右是攻无不克。”   秦稷脸色一僵,刚要解释,就见甄明玉转过身去静静的看着那些满头热汗的将士。   干元三年的秋宴,西唐的江浙一带甚至潮州因为大雨,流民遍布,上都的街道上,经常见到贩卖女儿的百姓,父皇调拨了赈灾的银子,可是户部那些人却偷偷摸摸的分割了,因惧怕御史来查账目,就私下从兵部调拨了银钱,导致西唐前线的将士无米粮可吃。   一些百姓甚至把他们饲养的牛宰杀了送到兵营,帮助他们度过艰难,周璟见不时有百姓饿死,便提议在边境种粮食。   可是这件事却被户部和父皇大笑,户部官员嘲笑周家军竟想起务农种地,父皇也是调笑的让礼部的官员洋洋洒洒的写了极为嘲讽的圣旨,处处指责周璟年少气盛,不知好歹。   他们在上都纸醉金迷,歌舞升平,可是前线的将士却饿的瘦骨嶙峋,周璟冷笑的将圣旨扔进了火堆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用理会失心疯的人,全部下田种粮!”   冬去春来,边境已是良田万亩,兵营丰衣足食,一举击退了吐蕃和溪原蛮子。   待周璟班师回朝后,户部那些官员觉得那个春天格外漫长。挪用兵部钱粮的事儿被揪出来,一个个被塞进囚车,被百姓用石块儿砸的眼珠子都瞎了……   皇帝也是抓了抓头发,想起那张圣旨,简直想回去把他自己掐死,君无戏言,可是这刻,那张帝王脸却被打肿了,这种感觉简直像是吃了一大口屎。   倒是这件事儿后,朝里的人都纷纷倒向了周璟,一个个的把那些锦上添花的话说了个干净。   终于……尚武馆收兵了,周璟笑着大步走到了甄明玉跟前,一张俊脸上满是汗,甄明玉静静的掏出帕子给他擦着汗,忽然觉得这种平静、安详能延绵的长些。   “嗳?好端端的怎的……”甄明玉低头看着他的脚踝,伸着小手就要去摸。只见周璟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儿,半张侧脸映着灿灿的日光,“无妨。”   甄明玉蹙起眉,娇嗔道:“本宫就是看看,好端端的……怎么就开裂了?”   周璟却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发心,闷声道:“老毛病了……没事。”   当年在丰州攻打吐蕃,兵粮短缺,将士的武器又补给不上,导致整个周家军被围困在了雪山里,脚腕子冻的开裂露出了骨头。虽说现在兵营条件好了许多,可是到了深秋,受到冷风就会不由自主的开裂,他都习惯了。   可是那个被他捧在心尖儿上,不舍得训斥一句的小人儿竟温柔细心的弯腰给他缠上一方雪白的绣梅花帕子。   看到这里,周璟眼底不由的闪过一丝认真,这点点滴滴他此生都会珍惜,这个场景,他死都不会忘。   “等一回子去公主府一趟,本宫那里还有些愈裂膏……还整日游猎花丛,就这开裂的脚,也不怕把人家姑娘吓走。”甄明玉抬手拍了他膝盖一记、   周璟笑着亲了亲她的手,“我到哪里吓姑娘去,要吓也能吓到甄大姑娘!”   刚说完,又忽然沉下脸来,“秦稷那死小子当众跟你求亲,你怎么不知道跟我说?!”   唐莲花端过净手的帕子,低低道:“公主是怕影响将军骑兵的训练进度,这才没说这件事。”   “驸马。”甄明玉接过帕子给他擦了擦手,温声道:“军行在外不可徒生事端,如今西唐重骑兵能训练马术的本就不多,为了这等小事儿就折损人才,本宫不是那等骄纵不识理的女子。再者,他年纪也小,等过几年,便是让他娶,他也不娶的。”   周璟没有说话,倒是叶正清笑着走过来,捂着嘴低低道:“周大哥在乎公主的紧,心里只盼着公主跟他最亲近,公主便是对别的男人一笑,他都会吃醋。”   “少胡扯,你那队练完了是么?!”   叶正清这才清咳了一声,笑呵呵的回了尚武馆,甄明玉看着一脸沉闷的周大将军,不由的一笑。   说笑了一回,甄明玉便去了洪仁苑,洪仁苑都是些文官家的子嗣,专门到那边儿学习兵法武事。   正看着里面的弓箭和奇怪的兵器,就见一行人聊的热络的走过来,定睛一看,中间那女子竟然是西突厥的世子妃,虽说她穿了男装,可是因着玉面桃花,走路又雍容华贵的,不由的就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了。   那女子见到是甄明玉,便散了众人笑着走过来,故意聊了几句周大将军,还说今个儿洪仁苑有篝火晚宴,让她过来热闹热闹。甄明玉知道今儿个是她生辰,便宽和的一笑,差人送了她一副羊脂玉镯子做生辰礼。   甄明玉坐在秋千上,想起洪仁苑遇见的世子妃,自家驸马还总是吃醋,他才是真正招蜂惹蝶的那个吧……人家都是人.妻了,还亟亟于他,想必在外又是沾花惹草、胡说八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璟:对天发誓,自打有了三公主,再也不沾花惹草,一口气儿爬五楼。   甄明玉:我不是钙中钙…… 第76章   “听说今年在乡试一个生员买通了考官?”甄明玉转头看了唐莲花一眼, “可是被大理寺抓起来了”   说起来科举真不是个轻快的,先院试成了生员, 再接着是乡试、会试……等到真正进殿试时,有些都七老八十了。   “这可不,更丢人的是那买通考官的生员是宝贵妃的外甥。”唐莲花说着,将手里的梳子放下,沾了些花油给甄明玉挽发髻, “宝贵妃虽说表面上隐忍着, 可是在宫里受尽了淑妃和丽妃的嘲讽。晌午时, 我听说宝贵妃要来咱们公主府,我还专门打听了一番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如今跟这作弊的生员联系起来……她来怕是让公主又要为难了。”   甄明玉捏着手里的簪花,其实她大体能猜出宝贵妃的来意, 左右就是打听打听他外甥该受个什么惩罚, 直接去问父皇,难免有后宫干政之嫌。可是又遭不住娘家那些人哭诉, 打着来看三公主腿疾的幌子,倒是把打探消息弄的名正言顺了许多。   刚上好妆, 就听到府门口一阵喧闹声, 宝贵妃带着一帮宫婢进了院子。   甄明玉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见宝贵妃笑着走过来握着她的手, 温柔道:“本宫唐突造访, 公主莫要见怪。听你父皇说秦稷专门来上都给公主医治腿疾,明溪时常提起秦稷,本宫便顺道过来瞧瞧。”   说完, 又抬手拍了拍甄明玉的手,“以前你不喜走动,如今开了府宅总要打理一番,本宫特意带了娘家的一些工匠,他们最擅长修建花房,只要打理的好,即便是到了冬日,在花房里也能见到层层叠贵的牡丹和朵朵吉祥的桃花儿,这样也能求个金玉吉祥了。”   甄明玉将手撤出来,朝着宝贵妃笑道:“早就听闻宝贵妃养的花四季常开,本宫还当真以为神了,却不晓得竟还有花房一宝物。等修好了,本宫必会请宝贵妃一同前来赏花。”   宝贵妃的母亲先前是花匠的女儿,养的一手好花,所以她也极为喜欢指导别人种花。   宝贵妃听了这句话,一张艳丽的眉目立刻笑弯了,“本宫那里还有些西域的花种,既然你这般喜欢,改日本宫差人给公主送过来。”说完,又吩咐奴婢,“去家里传个信儿,挑着新鲜好看的时令花,送两车子到公主府。”   宝贵妃出手也是壕,不过是客套的回两句,直接差人到娘家运两车子过来。   不到一个时辰,院子里就摆满了郁郁葱葱的菊花,品类极多,甚至还有白玉团和旧朝衣等风雅的菊花品种,淡淡的菊花香气倒是把公主府点缀的一番秋意浓浓,让人不由的精神爽朗。   “宝贵妃的花果然漂亮,瞧着花叶也丰盈。”甄明玉弯腰看着跟前的一盆子菊花,“本宫记得明溪最喜欢菊花,等过阵子本宫向父皇请旨,待重阳节时让她回上都。”   重阳节又叫女儿节,但凡事有女儿的家里都会馈遗酒礼,嫁出去的女儿也会在重阳节那天回府归宁。宝贵妃听到这里,不由的一怔,心里也砰砰的跳,她高兴的握住甄明玉的手,“你四皇妹也是自幼娇惯坏了,也不知在龚州是个什么境地……若非西突厥那可恨的大皇子,咱们明溪也不用贬到道观里做姑子……”说着说着眼泪就簌簌跌了出来。   从前在宫里时,也没有和宝贵妃多亲近,若是放在以前,她也不怎么上心的,可如今因着四皇妹的关系,倒是跟她亲近了不少。   甄明玉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她,“快些擦擦泪,好端端的胭脂都花了,不怕父皇冷落你。”   宝贵妃也是头一回见到三公主这般顽皮,不由的放松一笑。   说笑间,宝贵妃突然握住甄明玉的手,微微叹息,“本宫这次倒是要代你四皇妹给你赔个罪,”她言语温和,但是眸子里却十分诚恳,“她比不得三公主,是个眼界窄的,当时你没有一丝保留的劝她,总算保住了本宫这点儿血脉,但是她又是个年轻不懂事儿的,讲话也带刺儿,本宫盼着你能原谅她。”   当时,四皇妹也没什么恶意,左右是不想和亲到西突厥,只是那等方式用的太无力,在皇家利益面前,扮作哭闹的小女儿是最没有用的。再者,一昧的把怨气埋在驸马身上,父皇也不会就此收回成命。   所以她才那般嘴毒的说自己偏向驸马,弄了这出闹剧。   “都是甄家的女儿,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只是流言可畏。”甄明玉端起石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小口。   宝贵妃笑了笑,与甄明玉对视一眼,“本宫如今倒是明白了什么是一家人,本宫敬三公主一杯。“说完便端起清茶,以茶代酒的拢袖喝下。   甄明玉笑了笑,抬手给她斟满茶,因着还要回府归省,宝贵妃便提前走了,倒是出公主府时,在门口逢见了背着医药箱的秦稷,打量了几眼,皱了皱眉便走了。   秦稷转头给宝贵妃行了礼便急匆匆的进了公主府,早就到了该诊脉开方子的时辰了,就是演武场那边的兵事训练耽搁了些时日。   “呶,给你。”秦稷将一个蒙着红布的笼子递给了甄明玉。   甄明玉纳闷的看了他两眼,“给本宫的?”   秦稷笑了笑,“自然是给公主的,要不在下千里迢迢提个笼子作甚,枉我还觉得公主聪慧玲珑,却不想跟个糊涂虫一般。”   甄明玉打量了几眼那个蒙着红布的笼子,弯腰解下了上面的金色小细绳儿,那红布便颓然落在了地上,“咦?这是什么东西,长得跟个凫一般。”   秦稷看到甄明玉嫌弃的模样,一下正了脸色,认真道:“这叫比翼鸟,一翼一目,两只放在一起才能飞,这可是我千金求来的。”   甄明玉又重新提起那笼子,瞅了两眼。一青一赤,青的闭着一只眼睛,歪歪斜斜的快要从横木上摔下来似的,那只赤的,直接趴在了笼子底儿上,“稀奇倒是稀奇,倒不如直接送本宫一对儿赤金的,到时本宫还能换成米粮,救济灾民。”   秦稷当下皱起眉眼,看了甄明玉半晌,一声不吭的拿出医药箱子,咕噜道:“整日里没个情趣,这比翼鸟也能联想到灾民……皇家公主皆荒淫,没成想竟养出一个忧国忧民的来。”   甄明玉拿着谷粒在笼子口,还未来得及投喂,就见两只半死不活的“比翼鸟”猛地清醒过来,扑腾着一根翅膀,争夺谷粒吃,“呵~什么比翼鸟,夫妻若是如你们这般抢食儿吃,怕是都要和离了……夫妻如比翼鸟,瞎扯!”   两只也不只是不是比翼鸟的,听到甄明玉的话,直接拍了拍只剩一根的翅膀,扭过屁股来继续歪倒在笼子底儿。   “物似主人形,什么主人养什么动物,本宫如今甚是赞同。”甄明玉将手腕放在软枕上,让秦稷诊脉。   秦稷笑了笑,“我这可是从回鹘那边儿用雪莲换的,那胡商说这比翼鸟是他这几年以来培养最成功的,以前一直蒙着罩子,如今第一眼见到的是公主,日后就一辈子认公主为主人了。”   甄明玉睨了一眼那一只眼儿的“比翼鸟”,一时间觉得还是不认识的好。   秦稷诊完脉后,便提着药箱走了,待走到一旁的竹林小径时,恰巧逢见刚下朝的周璟,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就见周璟漫不经心道:“诊了多久的脉?”   秦稷下意识道:“也就半个时辰。”刚说完,他突然清醒过来,自己这张嘴简直欠抽,越想脸色越白。   周璟顿住脚步,笑眯眯的打量秦稷,“很好嘛,招惹本将的妻子,故意犯本将的不痛快。”   听到周璟语调里的冷厉,秦稷脸色一下就白了,强忍着哆嗦,继续道:“将军莫要计较,在下也没什么意思,就是送了一双比翼鸟。”   周璟弯唇又是一笑,居高临下的擦了擦手里的长剑,也不直接砍伤去,故意延长秦稷心理上的恐惧压迫。比翼鸟?送别人妻子比翼鸟,这心也大的没个边儿了,便是再怎么洒脱,也不能脱到这等程度。   虽说自家小金枝不喜欢这一类的,可是偏偏这是个倒霉蛋,他这次要重罚他一番,也给后来想要翻墙的桃花一个杀鸡儆猴的警告。   “送比翼鸟的前三天,为了让他们认主人会故意饿它们,你如今也到兵营的大牢里呆上三天,清醒清醒脑子。”他语气轻描淡写的,可是脸色却阴沉着。   秦稷脸色白了白,稍稍想要反驳就见一对护卫走上来,不由分说的将他拖走了。   其实自家小金枝长的好看,有一两枝墙外桃花,这事儿可以理解,但是秦稷这个臭小子,态度太要命,周大将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觉得需要处理一下,但是并没打算要秦稷的命。   他要警告秦稷,所以才将他关进兵营处罚兵痞子的专用大牢,进去了就会被狠狠收拾一顿,这等收拾对秦稷来说那是格外管用。   秦稷一路被侍卫拖着,簌簌的竹林中吹着风,衣诀被风吹起来,秦稷瞧见了了那洒脱缺心眼儿又上来了,直接不反抗,一路被拖着,一路看着飒飒的竹林,脑中想着若是周璟那混小子战死疆场,自己在天愿做比翼鸟的梦想就实现了。   周璟睨了一眼被拖的跟个死狗似的秦稷,便转身进了前殿。甄明玉坐在软榻上翻书,看到他脸色有些不对,便合上书跟他开玩笑道:“这般急巴巴的下朝往本宫府里赶,可是看上秦稷的俊朗了?”   周璟听后,抬手捏住甄明玉的小脸儿,“嗯,为夫是瞧上他,还要把他送到宫里去,让大太监拿着银亮的剔刀把脐下三寸剔的干干净净的。”   还以为能治住他,谁料倒最后吃瘪的还是自己,甄明玉觉得跟一个不正经的男人开玩笑,是最不划算的。   先前徐郎中开的治疗脑逆方子,她嫌苦便没有喝,如今一到了深秋,便觉得脑仁儿一会儿疼似一会儿的,胸口也有些闷,甄明玉抬手戳了戳周璟道:“把桌上的汤药递给我,胸口有些犯闷,今儿个你便回府吧。”其实,她是觉得最近被他征伐的有些失了端庄性情了,所以想着把他支走。   他看了看甄明玉,这次倒是乖顺的起身,把汤药吹凉了些,给她送到了嘴边儿。   本来也是支开他的幌子,也就抿一口便是了,谁料那汤药竟苦炸了天,只是抿了一下,舌头尖子都苦的发麻。   周璟将一碟子青梅蜜饯放在了她的手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垂首看着她,“其实,你不愿让为夫守着你,大可以直说,莫要找这些胸闷的理由,我听了会担心。”   甄明玉不由的一怔,胸口的确在晌午时闷了一小下,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是为了那个白胡子老头的话就更没必要了,什么活不过十八,若是他说了什么都算,也不至于在流民堆里混着了。   甄明玉正想着,他却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似乎有些无奈,“你任由我揽着你,任由我给你说些不正经的,可是因为你我这桩皇家婚姻?若是皇帝将你许配给旁人,你是不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巴抵在了她的发心,说了半截子话就又挂上了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甄明玉昂头看着头顶的男人,很明显就是有婚姻才能光明正大的任由躺在自己腿上,若非没有皇家婚姻,怎么会容许他一次次没规矩的死赖在公主府?   不过,她总算是了解这男人的性子,素来是个玩世不恭又满不在乎的,如今出征前说这些无可奈何的示弱话,让甄明玉觉得心里不太好受,便抬手拢了拢他下颌垂下来的墨发,“没有父皇赐婚,你我命里该遇到还是会遇到,时间早晚而已……”   他唇边的笑微微一滞,懒洋洋的眸子里破天荒的溢出了一种孩子般纯净的笑。   甄明玉看他这般纯净,不由的揉了揉眼继续道:“驸马每日上朝都要替父皇收拾烂摊子,回来还不忘带着本宫出去游山玩水,若是换了旁的人,怕是不会这般,而本宫也不会这般由着他放纵混闹。”   其实,这话说的很稳妥也很实在,周璟眸子里的笑意却散了,甄明玉觉得可能自己哪里又说错话了。   他伸手将甄明玉圈的更紧了些,沉沉道:“以前下朝,从未带旁的女人游过山水,上次烤牛肉也是头一次,为了你,本将才亲手做的。”   甄明玉将脑袋靠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嗯,外焦里嫩的,肉是好肉,可是下次记得放盐。”   他清咳了几嗓子,继续道:“游山玩水也好,烤肉也罢不是因为你是公主,我整日赖在你这公主府也不是缺女人,”   他还未说完,甄明玉闭上眼睛喃喃了一句,“驸马性子是个乐观的,又爱些新鲜的,游山玩水和烤肉倒是比旁的斗蛐蛐好的多,挺好的。”   他张嘴咬住了她的耳垂,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薄唇贴在她的外耳,一字一顿道:“明玉,我爱你。”   甄明玉猛地一顿,后脊椎骨不由的僵了,原本以为这夫妻之间大约就是做的久了,彼此间的隐私都是共享的,自然会亲近些,可是却未曾想过做的久了还能生出一个爱字?!   刚说完就直接把满脸惊诧的甄明玉翻身压在身下,甄明玉听到他砰砰的心跳,衣裙也被他修长的手拨去,他低头吻着她的颈窝儿,喉咙里溢出极低的喘气。   缓慢的推进,甄明玉脸颊不由的冒了一层薄汗,眼睛也微微的眯着,慵懒又迷离的看着周璟,这副模样不由的刺激了上面的男人。   正柔情蜜意的到了颤抖处,却听到院子里头丫鬟的叫声,“将军,叶统领和彭大人在一旁的凉亭里等您呢,说是兵营的事儿。”   甄明玉身子不由的一僵,睁开莹润的眸子瞪了他一眼,“赶紧出来……”   还未来得及推他,那男人不由分说的用唇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甄明玉正要大声吼他,却想起丫头说的叶正清和彭季同在不远处的凉亭里,便压低的嗓音,柔声道:“你赶紧去,不要出动静……”若是被听到,多尴尬。   那男人却弯了弯唇,有什么?夫妻之间,名正言顺,再说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也让他有些恼,便用了新的方法一耸。甄明玉呼吸彻底的乱了,一双腿酸麻的几乎要跌下去。外面的丫头以为房内没听见,便高着嗓子又喊了一遍。   甄明玉只能软下身子,抬手圈住他的脖子,乖顺又低伏道:“驸马……”   周璟扬唇一笑,俯下身子吻着她的唇,下面倒是没闲着,像是刚眯了一小觉的猫咪,伸着带刺儿的小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水,一圈圈的绕开。   甄明玉怨恼的看她,可是小腹却是一阵痳酥,一个不注意嘤.咛了一声,惹得门口正要高喊的丫头一下子哽住了。   周璟看她猫儿般可爱的拘谨模样,一下就笑了,偏过头舔着她的耳垂闷声笑道:“要我安静些?那就把腿放开!”   外面那丫头看了看凉亭里急的跟什么似的两位大人,又瞄了一眼房内,嘤嘤咛咛的,像是哭了又像是极致的享受……丫头脸臊的通红,转身让另一个丫头给凉亭里的两位再沏上一壶好茶。   外面沏好了茶,房内更是热情火辣,像是雪白的羊奶.子里加了一把火,灼烫热辣倒浇着绵密的柔情,好像天地间全都不重要了。   “唔——”甄明玉觉得脑中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圈着周璟脖子的手也颓然无力的跌在桌上……   外面的丫鬟红着脸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都是深秋了忽然觉得身上好燥热。不过转念一想周大将军也真是个人才,一个瘸了的公主,也能折腾的……   想到此,便眼观鼻鼻观心的径直走到了凉亭里,屈膝问安后,平静的说了句什么,就见叶正清一口茶喷在了彭季同的脸上,彭季同直接抄起茶壶反泼了过去,最后不约而同的看着火热的前殿,点了点头、   出征前夕,好好做!   等他俩走了,周璟便将三公主抱到榻上,又是一番征伐,甄明玉觉得身子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光了,腿酸的挪不动,想起方才竟在桌上做了荒唐事儿,便窘迫的红了脸。   周璟却笑着抱她泡热水澡,“为夫快要去西突厥了,走前好好喂喂公主,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飞蛾又扑了公主这团热火!”   甄明玉呆呆的看着圈着自己的男人,天下竟真的有这般不要脸的?!   过了几日,甄明玉便去了许久未去的大戏楼,看着一帮人挤在雕花栏杆旁笑的愉快的往池子里扔铜钱,秦稷挤在一旁,摸了摸空荡荡的荷包,正尴尬的要命,见到甄明玉后便笑嘻嘻的走过来借了些打赏的铜板。好端端的一个专门到回鹘买鸟的人,如今穷哈哈的给自己借三两文铜板?   甄明玉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被自家驸马扔进了兵营的大牢,被那些兵痞子折腾的没了边儿,家里的银子也被他们诓骗的签了协约给诓骗走了。   不过这次,他倒是安分守礼了许多,“将军给侧室买了这大戏楼,公主时常来,可是用法子强占下了?”   甄明玉坐在椅子上听戏,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台上的花旦换成了荣喜班儿的,嗓子嫩的跟黄莺鸟鸟儿似的,生生能掐出一把水儿来,甄明玉不由个跟着哼了两句“则为你如花美眷……”   待从大戏楼回去后,在层层高城墙上,看到周璟早已经带兵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周璟一走,宁王便积极的开始了和众人的走动,甚至觉得在将来执掌权柄信心十足。尤其是周璟的七弟周晤在戎州为林氏冤案昭雪事儿,他觉得这是打击周璟一派的极好借口,便在庭院里摆宴席,甚至还故意邀请了专门为别人当枪的老皇叔陵王。   宁王一派的朝臣精神抖索到了宁王府,那些在朝里经常被训斥的也抬起了头,左右都是要求速速处置了周晤,别耽误了扳倒周璟的大好机会。   本来林氏冤案就是陈年的案子了,左右就是当年得罪了皇帝,被下边的官员恶意夺了经营多年的田宅和铺子,打杀了林氏满门还压住了消息,周晤是个烈性又是非分明的,听到报案,不过一月光景就把当年那个县令五花大绑的塞进了囚车……   这件事被宫里的大太监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皇帝的冷静就益发的动摇了。宴会上的争辩声乱成了一锅粥,宁王见缝插针的说上两句,但是似乎十分有威慑力。   众人纷纷赞成宁王的意思,只有角落里的一个身穿白色锦缎的中年男子,一言不发的眯着一双漠然的俊目。扮作皇叔仆从的甄明玉听得脑仁儿发胀,什么宴会,分明是牵制打压周璟的□□会。甄明玉不由的瞄了众人一眼,待落在角落处,隐约看到那个白衣锦缎男子沉稳有雄心的灼热目光。   “咔擦”一声,一只杯子摔碎在地上,乱成一锅粥的宴会顿时静了下来,只听得桌旁一只白猫儿喵喵的叫唤了两声,在便是无线的压抑沉闷了。   “就这点儿水准?将是在外,前线有西突厥那等虎狼之敌,你们倒好,一个个内斗搬弄起是非来了!”男子声音冷冽又有股子漠然。   皇叔转过头来,怕甄明玉腿支不方便,便微微扶着木轮椅起身道:“这是长孙捷,你驸马的老师,前朝女帝的江山之所以稳固,就是他带兵守住的,前阵子隐居在云南……”   提起长孙捷,甄明玉脑际一阵清明,女帝当政时听闻他才十六岁,上阵杀敌勇武过人,能在万人中取敌将的头颅。   甄明玉不由的看过去,很难想着他竟是周璟的老师……   “诸位既然这般精力充沛,不如各自带一对兵马去边境,明个儿在下就向皇上请旨。”说完眼光扫过众人,落在宁王身上时,宁王惨白着脸别过身子去,言辞冷厉稳重,这长孙捷就是这般沉稳又威严的人。   此话一出,那些个斗志昂扬的一下就跟战败了的鸡一般,蔫嗒嗒的。   前线西突厥压境,上都这边儿若是掀起一场内斗,将来前线必然吃紧,难免吃败仗。所以长孙捷外松内紧,控制打压宁王一派的势力,积极的培植新势力,甚至为了谋取便利还花重金建立了严密的情报网,那些探子都是纵横西域的铁汉子,办起案子抓起把柄来,像是花篮里拈花,容易的很。   他一出口,那些朝员都灰溜溜的走了,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待路过甄明玉时,漠然道:“公主金枝玉叶,好好呆在公主府,才能保住这双没毛病的细腿和性命!”   甄明玉不由敛眉看着他,刚要说话,却见他一挑眉眼,沉稳的迈着步子走了。   甄明玉觉得他在监视自己,心里的火儿一下就冒了出来,可是想到他方才维护周璟的模样,当下便攥起了拳头,心里暗道:三思,隐忍,不动气!   三公主看着他的背影,明明说好隐忍的,可是脱口而出便是:“当年将她送给皇太子,如今可曾后悔过?”   长孙捷脚步一顿,猛地转身俊目里冒着一股子寒光,好像要一把捏死甄明玉一般,老皇叔瞧见了,忙拨着轮椅挡在了皇侄女前面,“明玉丫头说的又没错,本王也是想问的!”   “好事者,剔其口鼻,陵王殿下的口鼻,在下瞧着是呆不久了。”说完,也不顾老皇叔那青黑的脸,直接瞪了甄明玉一眼,冷漠的走了。   甄明玉和老皇叔猛嚼了长孙捷一顿舌头根子,才优哉游哉的出了宁王府。到了宣德楼,老皇叔陵王突然停住木轮椅,语重心长道:“趁着周璟那死小子还没回来,赶紧处理里你府上那个韩冷春,断断不能让长孙捷挑唆的死小子宠妾灭妻!”   甄明玉听了这话,觉得实在是不省心啊。   他倒是龙虎精神的去出征了,宁王那边儿一堆烂摊子不说,又来了一个让人处处防着的豺狼虎豹……长孙捷…… 第77章   “今儿个有了霜降, 又是个初冬,走廊里的寒风忒大, 公主有脑逆之症还是不要吹风。”秦稷提着药箱来诊脉,看到甄明玉坐在风口上便劝告了一句。   甄明玉缓缓闭上眼,微微叹息了一声,当年沈贵妃最喜寒冬,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带她到商州归宁, 如今没了周璟在旁边闹着, 回想起来竟有种物是人非的颓败感。   秦稷看着那张清媚的小脸儿, 不由的屏住了呼吸,真好看,难怪自己一送个什么, 周璟那混小子的醋海就翻腾个没完!   他看了半半晌, 忙指着飞檐斗拱上的画,“这画倒是别致, 别的府里还真没瞧见这等奇怪的话,咦……这面相怎么跟公主很像……还有这个扑蝶儿的。”   甄明玉昂起小脸儿, 看到团扇扑蝶, 忽然笑了笑,这是驸马画的, 非让工匠雕在上面, 那时她还嫌不端庄,如今瞧起来倒是有几分温暖。   “啧。”秦稷的药箱掉在了地上,真是破了苍天的大荒了, 三公主这个呆板儿顽固的竟然被自己逗笑了,还是因为自己随手指了指飞檐斗拱上的雕花,不过这女人笑起来真好看。   甄明玉漠然的回头,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道:“本宫记得上午,秦大人已经为本宫诊脉开方子了,怎的又来了?可是演武场太闲了?”   “不……不闲,忙死个人,不过今个儿,我突然想出一个缓解头疼的方子,用桃花加上冰糖、红参来熬煮。”素来洒脱不羁说话没个把门的秦稷被甄明玉昂头一笑的甜模样迷的七晕八素,也不等人家姑娘说了什么,直接拎起药箱子作势要去太医院抓桃花。   甄明玉无奈的抬手揉了揉眉心,这秦稷虽说是个男人,可是性子太洒脱,话也忒多,吵得她脑袋嗡嗡的疼。   秦稷大肆的夸耀着自己的食疗方子,正要转身却被甄明玉喊住了,“这等献殷勤的事儿,你还是莫要跟驸马争了,仔细他真把你送到宫里阉割成九千岁……”   秦稷听后,身子不由的一抖,“这……这也不是献殷勤,左右就是郎中给病人开的方子,还望公主嘴上积德。”说完一张俊朗英拔的脸立刻就萎了下去。   其实这也不算是敲打,只是秦稷这行为的确是洒脱的过了头,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便不知是一碗桃花粥的事儿了。她这般讲话至少能让秦稷收敛些,行事也遵循些礼仪,这般行事于人于己都是有好处的。   不过甄明玉私心里觉得秦稷这个人性情直率,至少比那些藏奸的人要好的不少,想起前阵子他在大戏楼里穷哈哈的模样,打赏几钱银子都要给别人借,甄明玉便差人每月给他发些分例,又走动了些周璟的人,封了他一个演兵场的校尉,至少有个职位也不会被那些兵痞子欺负坑骗了。   秦稷回府后纳闷的皱着眉,过了好半晌,才展眉一笑,看来三公主是被自己的情真意切给打动了,还要更加努力上位才是。   这边儿忙欢心的求上位,西突厥那边儿却忙的要命。周璟每日商讨完战事,累的躺在榻上,可是脑袋一沾到枕头,心里那些儿女情长就延绵的没了边儿,心里满满的都是府里那个娇滴滴的小金枝。   索性差人备下纸墨,挥毫了一番,便差人快马加鞭的送到了上都。   “明玉吾妻,卧榻之上辗转反侧,甚思甚念。心似流星,猛击于汝软榻……不知你可否想念为夫,待平定西突厥,为夫必快马加鞭,暖卿卿之床榻,与卿卿共赴鱼水之欢!”   甄明玉看完信,当下便红了脸,低低说了声淫贼。   虽说前线战事吃紧,可是每月总有三、四封书信送来,有时说说丰州的风土,有时孟浪的文字都兜不住……只是从来没跟她提过在前线的艰难和困境。   甄明玉合上书信,看着窗外的茫茫白雪,他这一走,莫名的就觉得冬日里寒飕飕的,若是时间长了怕是真的就要成了闺中怨妇了。   想着便蹙了蹙眉,双手交叠,对了,虽说是个冬日,可是宝贵妃给她修建的花房却是完工了,在花房里养些花花草草,再养些猫儿养着,想到那些伸着肉垫儿的小爪子,甄明玉心里不由的柔软起来。   不过自家驸马又是个不喜欢毛茸茸动物的,纠结了半晌,便在花房里养了一缸红锦鲤,随后又把周璟养的那些画眉鸟和鹦鹉移到了花房,一时间倒是鸟语花香了。   甄明玉每日侍弄着花草,今儿个正提着银壶浇灌一旁的盆景儿,就见老皇叔乘着木轮椅吱吱呀呀的进了花房。   这一番聊天儿,才知道现在国库亏空,因着西突厥和溪原蛮子的联合,导致周璟那边儿战事吃紧,军费也紧张的要命,一时间国库亏空这个大篓子算是彻底的揭开了。   如今守不住灵州、丰州,整个西唐就成了瓮中之鳖,皇帝虽说不至于犯傻的去断周璟的军粮,可是持续的供应粮草,银子从何处出?   朝廷里乱做了一锅粥,皇叔陵王知道长孙捷曾经的雷霆手段,便在皇帝面前大力保举了长孙捷。   “长孙捷沉稳,手段也厉害,当年,他坐镇上都,为女帝登基创造了不菲的银钱,如今国库亏空,溪原蛮子又入侵……如今能在短时间内筹集几百万银子的只有他长孙捷。”皇叔淡淡的说了一句。   长孙捷开出的方子是抓紧鞭子狠抽制盐,如今西唐子民众多,若是日更不缀的练盐制盐,至少能为前线筹集二百万两的军银。   且古梁河纵深和宽广度都稍稍挖掘一番,都适合运盐。用盐和高丽、扶南等国商贸,再加上丝绸和茶叶,不过两年必能补上国库亏空。   本来皇帝也是赞同的,可不想宁王那派却不断的施压来阻止制盐通商,再加上青州那边儿的地震的天灾,青州十万百姓流离,青州的乡绅和宁王那派的借机收购灾民的田庄,一时间国库又要赈灾又要护住前线……   朝局动荡不安,可是宁王那派却相互推诿,私下里卖官鬻爵。长孙捷揽下此次筹集军粮的差事,自然着急上火的,直接差人斩杀了两个县令,不管不顾的直接从江南那边儿调过民工来稀释淹没田庄的海水,妄图加快制盐的进程。   谁料这般行为,竟引起了流民的暴动起义,甚至与当地的流寇勾结来抢夺工部的银两。长孙捷是个雄心伟略的人,法子也的确是猛,他这一剂猛药下去,宁王那派的确是萎了,可是西唐境内却是满地流火,灾民暴动更是按下葫篓起来瓢……   甄明玉听说此事后,便和老皇叔在青州境内走了个遍儿,花了足足一个月对青州的乡绅和官员进行了暗访。发现她们的田宅和金银远远超过整个西唐二成的税赋。   所以。前线的军粮和国库的亏空,筹集银两不是问题,关键是从谁哪里筹。   甄明玉请了长孙捷到公主府,将一卷子发黄的账簿放在了他跟前,淡淡道:“长孙大人制盐的确是筹银的好法子,可是西唐现在的境况,并不是没钱,而是银钱都装在了官员的口袋子里。”   “就拿青州一个县令的花销来看,衙役、采买加上管事等,明儿面上的开销一年就不下三万两……一个县令都如此,一层层的往上,长孙大人觉得国库的银子是百姓吃了,还是被这些人吞到了肚子里?”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他们身上使使劲儿,至少能抠出三百万两白银,堵住前线的战事后,再开源节流,监管盐业的通商运营……”   老皇叔听了甄明玉的话,不由的大掌一拍桌子,欢喜道:“明玉丫头……你这小脑袋倒真是比朝廷里那些玩意儿好使!”   长孙捷先前看到那发黄的账本儿,本来是不屑的,可是听完她的这些话,一副漠然的俊目却不由的抬起来,打量了甄明玉好半晌。   他知道甄明玉的意思,也知道这的确是个精妙万分的法子,可是一时间脸面却有些下不来,便没有应答。   不过说起来,西唐的男人最近审美有些变态,听闻近些年来男人专门买些腿脚有残废的瘦马宠幸,甚至还成了一股子风潮。   莫非这假瘸子公主,故意在周璟那小子跟前扮作残疾,故意勾引那个混小子?   想到此,长孙捷便收回了目光,总归甄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惯会利用男人的狠毒东西,这三公主看着人畜无害的,可是一下能出这等刁钻又精妙的法子,可见又是女帝那般城府深沉的!   说完便冷着眉眼起身,看了甄明玉一眼道:“今个儿出门刑部捉了一个丫头,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下官便随口问了一句,谁料那丫头竟说曾在三公主府当差,还说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叫林雯。”   长孙捷没等甄明玉回话,就继续道:“若是让别的有心人瞧见了,用上夹棍一夹,这该说的不该说的可就都从嘴里冒出来了。还盼着公主能守些本分,莫要效前朝女帝模样。”   这说说的轻飘飘的,该温软处也是软的跟面条儿似的,可是细细想来,这每个字眼儿都是恐吓和威慑。   甄明玉睨了长孙捷一眼,莹润的眸子里淡淡的,“当年长孙大人甘心冒灭族的危险,也要扶持女帝登基,可是为了熹妃?”   长孙捷漠然的眸子猛地一震,脸上的沉稳一瞬有些动摇,他微微转头,“你……周璟告诉你的熹妃?”   “女帝和现在的朝局不过是十几年,本宫身在皇宫,便是竖起耳朵随便听听都能一清二楚,本宫又何须问驸马。当年熹妃为了一块玉佩吊死在关雎宫,都是中宗时的事儿了,大人不来,本宫都要忘了……”   “忘了……世人都忘了,可是我忘不了!”   甄明玉敛眉沉默不语,半晌又淡淡道:“世间自是有情痴,既然情根深种为何用她换了权位?”   “用她换了权位?”长孙捷眉头紧皱,“因为夺她的人是中宗,是皇帝,我以为他是真心喜欢她,却不想封了个熹妃竟任由别的女人将她害死!所以我才一直辅佐女帝,直到女帝颠覆了他的江山……”   “颠覆江山之后呢?中宗已经进了昭陵,女帝在位谋害皇室子孙,天下一片水深火热,如今你出了这盐税救国,不过是刺激宁王和父皇相斗,可真的如此,边境还会有军粮?!驸马怎么办?!前线的将士和西唐百万子民又该怎么办?!熹妃若是泉下有知,怕也恨死了你这个陷百万黎民于水火的模样!   甄明玉本来在冷风里吹了,又加上刚从青州回来,如今这般斥责,心脉也是动了气,脸色激的通红,“你常说甄家人狠毒,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比甄家又好几分?!”   长孙姐不由的抬头打量她,可是漠然的俊目里却惊诧万分,一个怯弱的公主竟有这般谋略,倒是比皇位上那个昏庸的强百倍,不动声色的就握住了自己的把柄。   不过,周璟那小子黑沉的心思,是被她迷的失了心魂?竟留了个这般谋略的女子在身边…… 第78章   甄明玉因着老皇叔, 经常能出去看看山水,那些诰命夫人听说她出的筹集军粮的法子后, 倒是不敢在嚼她舌根子,面子也是给的足。   今个儿长孙捷府上办初冬宴,虽说只请些亲友,但是周璟那派的知道他是恩师,便一溜烟的来了, 甄明玉也颇给面子的差人给他送过去一架紫珊瑚屏风。   送紫珊瑚屏风一是为了他的宴会, 二来也是前阵子出主意撕伤了他那张脸面, 所以在后来的半个月,甄明玉倒是经常呆在花房里养养花,来修身养性一番。   倒是老皇叔知道甄明玉府上建了花房后, 便经常过来跟甄明玉一起侍弄花草, 说到花草也给她说一些朝廷里的事儿,甄明玉听了也是知道了许多, 再加上经常在民间办案,倒是给老皇叔出了不少的主意。   老皇叔也同周璟一般很少跟她提西突厥的事儿, 那边儿的书信, 这一个月也少了几封,就昨日来了一封, 字体歪歪扭扭的先是说要喝甄明玉熬的燕窝汤随后又说要吃甄明玉蒸的桃花酥。甄明玉在小厨房忙的人仰马翻的, 送过去之后,周璟那边儿却是安分了几天。   正拿着剪刀修建花草,就见老皇叔从地上捡起一封未拆封的书信, “嗯,明玉丫头……你家驸马给你要肚兜。战场作战还能有空闲宽衣……”   “啊?”甄明玉脸色一白,一把夺过那封信,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老皇叔懒洋洋道:“上次,就给你说早日收拾了韩冷春,你瞧瞧,这都跟她要肚兜儿了!”   甄明玉紧紧攥着那张信封,上面的红戳背后写的分明是明玉吾妻……这个不正经的坏东西,也亏的老皇叔看走了眼,要不这次传出去就真的丢脸了。   她将信封仍在暖炉里烧了,但是火苗子刚烧尽了,就见一个丫鬟急匆匆的又送来三四封,还有一封更是不要脸的没边儿,说让她穿着他的褻裤睡一觉,然后包起来送过去……   看着宣纸上的那些字儿,甄明玉红着脸瞪了一眼,彷佛那张纸上有周璟那张脸似的。   看了看甄明玉的脸色,便摇着木轮椅坐在了甄明玉的身边,看着她手里攥成团儿的纸球儿,“旁的人都去南郊骑马狩猎了,咱们也到朱雀街上寻点儿乐子.”   录册礼官收起手里的典录笑着走过来,“公主,其实冬日里倒真有件儿好玩儿的,叫做赛狗。”   上都人喜欢热闹,每年冬日都会在北街上组织赛狗赛事,甄明玉虽说没有参加过,但是却曾在杂录上见过,便转身朝着老皇叔道:“单纯的在雪上跑倒是没甚意思,不如加上一些路障。”   老皇叔还未说话就见录册礼官一本正经道:“这个倒是不难,不过今儿个做倒是赶不及了,路障材质不能太次,要不赛犬会伤了蹄子。”   甄明玉倒是没想到,一向闷声闷气的录册礼官竟开始主陪着她扯淡找乐子了。录册礼官看到她点头,便圈着图纸朝着工部去了,争取把明儿个的赛狗场地布置的热闹、精彩些,这样也对得起周大将军对自己的嘱托。   看赛狗不成,两人便去了大戏楼,今儿演的是扛着青龙大刀的武戏。平日里都是些缠绵的才子佳人戏码,独独到了冬日里喜欢看些热闹的,大戏楼便赶时髦的招了几个力大体壮的老生来唱武戏。   她坐在前桌上,彭管家把这个月的账簿拿了过来,每笔的进账都记得清清楚楚的,看了一眼账本就见戏台子上的长袖高高的挥着,咿咿呀呀的白脸儿曹操唱的极为威武传神。   正听得认真,就见一个男人从左边儿过来,袖间还涂了淡淡的芙蓉香膏,甄明玉忙回头,一看那满身香气的竟是发如墨玉的秦稷。   甄明玉瞧着他这身衣裳不由的一阵发呆,这副注重形象的模样倒像是周璟一般。秦稷见她这般,便笑着坐在一旁,“怎么,看在下身形颀长,相貌气度英俊,迷上了?说起来周璟那小子跟在下相比,就是一团拧在一起喂牛的青草。”   听到她这般讲话,甄明玉不由的一笑,“本宫瞧着,你这嘴再勤快些,就真的快被送进宫里阉割做九千岁了。”   正说着,就见户部尚书和李员外家的夫人笑着进了大戏楼,她俩又是个热爱锦上添花的,如今自家男人提起甄明玉出的筹集军粮的法子,更是起了讨好她的心思。   户部尚书的夫人笑着坐在甄明玉的一侧,“听我家老爷提起公主,我这心里就扑腾扑腾的跳,咱们女人家脑力也是极为好用的。当时,公主未出嫁,我就跟李夫人说公主必嫁贵人,如今一瞧,果真应了景儿了。”   甄明玉一听,一时间脑仁儿就有点儿疼,她是怕极了这些锦上添花的酸话的,硬着头皮笑道:“都是书本里曾说过的,本宫不过是转述一二……”   李夫人见她好脾气,便舒心的笑闲聊起来,“公主,莫要嫌我们唠叨,只是这男人出门,家里的女人还是要知冷知热的,要不在外面就有小狐狸精上位了。”   秦稷听到那些话,抬手掏了掏耳朵,正要跟甄明玉说话,就见一个唱戏的小男孩儿一下跌在地上,手脚一片湿冷僵硬。忙放下手里的茶杯,过去给那孩子诊脉。   “忽然就昏了!”班主忙不迭的解释,随后又打量了秦稷一眼,一时间倒是不知该不该让他诊治了,一双桃花眼,好端端的郎中却穿个碧绿翠烟衫子,瞧着洒脱的过了头。这般招摇的,真的会诊脉?知道穴位在哪儿吗?   看到班主迟疑,那些好事儿的夫人也走过来,伸手戳着秦稷,嘲笑道:“您这手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若不是太傅夫人举荐想必进不得太医院吧。”   秦稷听到那些嘲笑声,脸色却极为淡定,只是问了几句孩子可否发烧,随后便从袖子里的小玉瓶里倒出一粒绿色的丸药。   李夫人走进一看,还以为是什么神仙灵药,却不想竟是一团绿色的水藻,“秦大人,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啊,想在三公主跟前卖弄,也要挑些实在的手段,别整些没用的玩意儿。”   “李夫人您这就有所不知了,人家可是太傅夫人推荐的,能的很!”户部尚书家的夫人明着偏向秦稷,可是仔细一听就知道这是暗地里损人呢。   班主也是着急了,张开手阻拦着,“这你等迷信方子,我是不信的,光会些歪门邪道,钻营官路还有用,对医术没个屁用,秦大人莫要葬送了我戏班里的弟子。”   甄明玉看到后,忙过来解围道:“他虽说法子偏了些,医术倒是一流的……”甄明玉看了班主一眼,“我前阵的风寒拖了小半个月,总是不好的,他一剂方子,本宫便好了。”   录册礼官的痔疮还是秦稷治好的,不由的点点头道:“这话倒是没错,前阵子一个男人生痔疮,都被他治好了……”   班主见到他俩这般说,脸色便好了许多,还专门给秦稷赔了个不是,笑容灿灿的给他搬了一个梨花木椅过来。   待那小男孩醒过来时,正好是长孙捷下朝。   “长孙大人怎么这般迟,架子上的烤肉都要焦糊了。”一个户部侍郎拉着长孙捷进了大戏楼旁的胡家酒楼,“这家的烤肉酱绝对是上都的珍品,不干不腻的。”   长孙捷吃了一块儿外焦里嫩的烤肉,户部侍郎看到他手背上那个冒了水儿的冻疮,忙问道:“大人如今在朝廷也升到了正三品,怎的连个火炉也不点,瞧着冻疮……啧啧……赶明儿个下官给大人送些蛇油膏。”   “天降大任,劳其筋骨,如今西唐国库空亏,前线将士军粮短缺,虽说身居高位,可是要知道民间疾苦、体谅前线,才能称为百姓的父母官,所以,府上才没升火炉。”长孙捷搓了搓手背上的冻疮。   户部侍郎“哦”了一声,正要说些宽慰的话,就见隔壁大戏楼里的当家花旦翠娘披着白狐斗篷出来了,户部侍郎含情脉脉的瞄着翠娘的柳腰,若是个妓馆里的还好说,偏偏是大戏楼里的。   长孙捷扫了户部侍郎一眼,“相中了?大戏楼里的?”   户部侍郎忙点了点头,随后清醒过来忙摇了摇头,却见长孙捷一双漠然的俊目里尽是阴沉。西唐风雨飘摇的,满朝的官员一个个都纸醉金迷的。   本来就被户部侍郎气了一肚子火儿,不成想三公主又和一帮诰命夫人从里面说笑着出来,一双流光转盼的大眼睛笑的弯弯的。   如今前线这般火急火燎的,她这个做妻子的倒是不着调,想到自己学生在疆场拼杀,顿时便怒火冲天的削了众人一顿,尤其是看到秦稷后,更是直接扔出一句,“你小子,赶明儿就把你送到前线。”   秦稷那洒脱的脾性还未来得及发作,听到长孙捷这般讲话,一瞬间就怂了。   眼风最后落在甄明玉这里,那气门儿就明显少了许多,听周璟说这是个身子弱又活不过十八的,自己这做长辈的一训,再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录册礼官想着在这段时间好好维护好三公主,到时候,三公主在周大将军跟前美言几句,自己也能名正言顺的到宫里去当差了。   “这件事可不关三公主的事儿,三公主今儿个上来大戏楼看账本儿的,是那些诰命夫人知道三公主解决了筹措军粮的事儿这才过来说几句话。再者,大人便是官职再大,在公主跟前也是臣,断断没有臣削君的道理。就连周大将军都不曾往重里说过三公主……”   那些诰命夫人点了点头,甄明玉脸上有些窘然。   倒是长孙捷有些意外录册礼官的行为,扫了几眼,倒是沉稳的给甄明玉一揖,“冲撞公主,公主见谅则个。”   长孙捷纵横天下几十年,倒是头一回给个女人赔不是,甄明玉不是无知妇人,便笑着沉吟道:“长孙大人为西唐操劳,本宫倒是要替驸马和百万黎民感谢大人的。”   长孙捷听到她娇滴滴的嗓音,不由的一抬头,看到客客气气的模样,一双眸子便敛了起来。周璟那小子以前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在温柔乡里一群大美人陪着,还自称说过的神仙日子,如今娶了这三公主,倒是与温柔乡化清了干系,端正清冷的跟个嫡仙儿似的。   他手上有几个西域的舞姬,还是没□□的,想给周璟充实一下府邸,谁料那小子当场就红了眼,跟个妻管严似的……敢情这绵里针三公主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   长孙捷一走,大戏楼里又重新热络起来,炭盆热乎的烤着,后厨的灶台已经开了火儿,甄明玉说要在大戏楼用饭,彭管家便差厨子专门熬了一盅银耳红枣汤,还在泥土炉子上烙了薄薄的鸡蛋煎饼。甄明玉喝了一口红枣汤,看了看窗外厚厚的云,淡淡道:“瞧着要下雪了……”   户部尚书夫人应景的附和了两句,待看到外面冲开云层的艳阳时,便蹙眉咬了咬唇,正想着三公主也不是说什么都对时,就见天猛地阴沉下来,如柳絮一般的雪簌簌的落着。   甄明玉探出手去,掌心里落了一片洁莹的雪花,随后便融化了。   户部尚书夫人惊呼了一声,凑到甄明玉身边,夸道:“公主您可真是个有才的,竟还能说准天气。”   甄明玉看了看她,沉默了半晌道:“彭管家,你去后厨招呼一声,煮些桃花羹,大家一起赏雪倒是乐事。”   彭管家办事利索,甄明玉放心的坐在摇椅上看着天空簌簌的雪花,万籁人俱静,甄明玉喜欢极了这等浮世安闲。   正赏着雪,就见户部尚书的夫人凑了过来,附在甄明玉耳侧低低道:“听说周大将军这次出征伤了右胳膊,听说快要断下来了,听着挺窝心的……不知道是真还是假,都是那些嚼舌根子的乱说。”   周璟在外伤了右胳膊的事儿从皇帝一直到民间百姓,没有一个不知道的,独独甄明玉被人蒙了结实,难怪最近的书信字体都歪歪扭扭没个样子……   甄明玉挂牵着他的伤,想回府写封书信,却被尚书夫人拉住了衣袖,“听我家老爷说,溪原蛮子和西突厥联手了,回鹘那边儿也不安稳……周大将军中了埋伏才吃了败仗……皇上大怒,前个儿兵部撤了不少人呐。” 第79章   在灵州, 周璟派出了三万人,并且在谷水河布置了军事埋伏。最初西突厥的大军进了埋伏圈, 连连吃了败仗,便从灵州退到了陵宿县。   周璟防守占到先机后,便定了速战速决的打算,要像收割麦子一般收割西突厥猛贼的人头。不过他对灵州的形势布局做的太过乐观,现在已是冬日, 西唐的士兵往往受不得灵州那边儿的冷寒, 再加上为了救叶正清, 不仅受埋伏断了胳膊,还折损了两万兵马,导致丰州五个县连连失守, 剩下的兵马虽说是精锐, 但都是新兵,作战经验不足, 所以,西突厥再次进攻, 导致周璟的兵力在丰州已经是强弩之末。   “其实这事儿, 也不是故意隐瞒你,只是你家驸马怕你担心, 才再三嘱托的。”老皇叔摆弄着一株红梅。   甄明玉听完老皇叔的话, 心里就益发担心了几分。西突厥和溪原蛮子攻下了灵州五个县,已经小半个月了,若是被西突厥继续包围, 军粮的供应都是问题,再等溪原蛮子的精步兵过来,就彻底完了。   看着明艳艳的茶花,甄明玉脑中忽然一阵清明,她转身看着陵王,软软道:“皇叔,咱们西唐制烟火的硝石还有多少?”   老皇叔迷茫的看着她,“硝石?”   “驸马在灵州已经屯兵半个月了,若不速战速决,等到溪原蛮子的精步兵过来,驸马的处境便是九死一生。”   老皇叔点了点头,这倒是不假。   “其实要击败西突厥,重点不在夺回灵州五县,而是围魏救赵,半路截胡溪原的精步兵,我记得一本杂录上记载用硝石、硫磺和生石灰就能制出辟天裂地的火.药,只用一万兵马把火.药埋在溪原城下,不愁溪原蛮子不撤兵。”甄明玉将那本杂录放在了陵王跟前。   天蒙蒙亮,快马便带着杂录到了灵州。   灵州军帐伺候的人不多,且都是些随军的士兵,看到世子妃端着药布进了军帐,那些士兵便纷纷行礼出了军帐。   世子妃扫了士兵一眼,淡淡道:“可是给将军换药了?都到晌午了,断断不能误了换药的时辰,要不伤口就要溃烂了。”   “回世子妃,已经给将军换过药布了,就是午膳……将军着急看军行图,所以饭菜都凉了。”   “嗯。”世子妃听后微微应了一声,捋了捋衣袖便进了军帐的北首,转身又吩咐身后的士兵准备一碗马奶.子。   虽说也见过别的男人受伤用药,但是周璟帐内的药味很清淡,且榻上也是干干净净的,让人觉得清爽,这与西突厥那些脏兮兮粗糙的男人极为不同。世子妃进大帐后,看到周璟胳膊上的纱布都渗出血了,还坐在椅子上看兵书,便走过去伸手抽出了兵书,“胳膊都渗血了,还看兵书,敢情不疼?”   “兵行在外,久拖必出乱子,况且国库内的银钱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周璟面色冷淡的继续看兵书,偶尔抬眼睨了弘吉剌·恩珠一眼,玉面桃花的脸上满是担忧。   “你们西唐的参将都是个没用的,没什么本事,还惹得将军差点儿断了胳膊,如今连饭菜都让你吃凉的。”恩珠坐在桌旁,将小铝锅端在了火盆子上,“我那还有些谋士,将军若是需要,恩珠今儿个就让他们过来给将军献计策。”   周璟扬唇一笑,“你那些谋士就跟城外玩杂耍的一般,来了还要吃本将的军粮,世子妃还是自己养着罢,本将不养闲人。”   周璟本就生的俊俏,如今这一笑眼角眉梢的潇洒俊朗就像是糖一般,不由的让人想尝一口。   “将军莫要再笑了,纱布都渗红了,恩珠给将军再换一块儿药布。”弘吉剌·恩珠走到他的身后,毫不介意的掀开了周璟的绸缎上衣。   周璟皮肤生的好,那伤口长长的一道,在上臂处甚至都露出了森森白骨,瞧着就可怖的疼,他却皱眉随便一扯外衣,“一个军帐,孤男寡女,传出去又是难听的,”   “将军,恩珠不在意,”恩珠凑近他的上臂,想给他清理清理伤口。周璟却下意识的皱眉猛地一抬受伤的胳膊,“你不在意,本将在意。家里那个是个心窄的,若是听说了什么传闻,日后回去了就不好哄了,世子妃不晓得本将费了多少心血,才走进她心里,舍不得啊……”   弘吉剌·恩珠的眸子微微往下一垂,半晌看到他窄窄性感的腰,又叹了一口气,“罢了,恩珠不碰便是了,只是饭还是要吃的,要不伤口愈合的就慢了。”说完,就把热好的汤饭重新摆在了桌上。   周璟坐在桌前,宽松的软绸袍子滑落到胸口上,左手别扭的拿着筷子吃了几口小菜,男人吃饭本来没什么好看的,可是这半隐半脱又孩子气般的吃法,惹的世子妃的眼睛开始躁动,一双眸子不住的往周璟的脐下瞄。   周璟正用心的吃饭,因着左手用筷子不太利索,就心烦的起了一肚子火儿,看到世子妃饿虎扑食一般灼热的眼神,眉头猛地皱起,厌烦之色毫不加遮藏,“本将又不是猪头肉,世子妃收回眼中的垂涎,让我家明玉知道了,保不齐又要吃醋了。”   恩珠尴尬的垂着眉眼,不过是个小瘸子,究竟哪里好,让他这般龙章凤姿的男人,不由自主的为她守起贞洁来了?   正想着,大帐一下被撩开,叶正清笑嘻嘻的走进来,朝着周璟道:“周大哥,你心心念念的三公主……的宝贝信。”说完放肆的抓着那封信转了个圈儿,“说起来,人家三公主可是第一回 给你写信,我瞅着应该是怕你胳膊掉下来。”   周璟倒是好脾气的一笑,也不顾惜胳膊上的伤口,一把夺过心,抬脚踹了叶正清的屁股一记,“这叫关怀本将,你他娘的懂个屁,滚出去!”   说完,眼风又落在世子妃身上,淡淡道:“你也出去。”   锦帐一合上,周璟便笑的跟个孩子似地用刀戳开了红印,只见信上只有工整的小楷写的四个字:围魏救赵。在信封的末尾还有一块儿小小的硝石和硫磺……   有时,这等妙计是点石成金,一场战役就像是蒙着的窗户纸,一旦被妙计戳破那便是广遨的天地。但是戳破战役的窗户纸却需要极致的智慧,周璟熟读兵法,可是这等刁钻又粗暴的法子,他真的是没想到。   这看似小的硝石和硫磺,再掺上生石灰那便是炸开平静湖水的巨大能量,定能把西突厥搅得天地颠倒,想到此,心里的烦闷便升腾为一股子兴奋。   不过,在地道埋火药的事儿,必须做的如鬼魅一般秘密无声,一旦被溪原蛮子发现,他将会腹背受敌,不下三五日便会全军覆灭。   正考虑该派谁去挑这根攻城拔寨的大梁,就见一个小兵捧着另一封信,笑嘻嘻的进了大帐,“将军,半路上还耽搁了一封。”   上面的字体略微有些活气儿:听驸马伤了胳膊……这是太医院配的药,本宫试了试倒是灵验的。   周璟打开一个状似胭脂的白玉圆瓷瓶,里面有一只细细的翡翠细管,怕拿着不方便,那把手上还缠了一个红色的丝绸带字。   周璟将玉瓷瓶放在鼻尖嗅了嗅,就让军医进来涂在了胳膊上。   军医看着那清亮的药膏,小声道:“这等药虽说愈合效果好,可是性子烈,涂上会很疼,将军确定用?”   周璟笑了笑,“就是断下胳膊来,只要她送的,本将也绝不说一个不字!”   到了第七日,溪原那边儿的地道已经布置妥当了,周璟便点了十万精步兵和三万骑兵,吹响号角后,便一鼓作气的要消灭西突厥。   本来这次十要拼杀个你死我活的,可是行军的第二天在贺兰山就瞎了一场大雪,雪势很大,不过三日就封了贺兰山,不得不退兵。   说话间,西突厥那边的探子已经一路小跑的把贺兰山大雪封山的消息报给了大皇子,“报告汗王,西唐那边运粮的官道也被大雪封山了,他们驻扎在贺兰山以北,有一队骑兵拼命往溪原那边儿去,像是乱了阵营一般。”   大皇子听后,大手拍在桌上,震的马奶酒一下洒在桌面上,嘲讽的一笑,“这是乱了阵营了,这边儿战事吃紧,还往溪原跑,粮草也供应不上,饿着肚子在雪山里一冻,他们不堪一击!”   徐长缨没有参加这次西突厥和溪原的歃血为盟,他素来狠戾又敏感,早已经打探到了各方的消息,这贺兰山一战关乎西唐的生死存亡,贸然冲动造成的后果有可能是灭国。所以这次他谨慎的保持了沉默。   这个大皇子心太高,勇气和胆略不足,他对大皇子的支持有些微妙的扭曲,他手下的人发现周璟那边儿的人似乎在溪原做什么手脚,并提醒了大皇子几句。   谁料大皇子认为大雪封山,就肆无忌惮的嘲笑起周璟带的兵都是懦夫。   宜阳县主杨嘉洛看了徐长缨一眼,便扯了扯大皇子的衣袖,悠悠道:“长缨是个带兵的好手……皇子不如听听长缨的意见。”   “哦?”大皇子满不在乎的瞥了杨嘉洛一眼,冷漠道:“妇道人家,懂个屁,给我安分些!”   刚说完,就见震天的号角从贺兰山坳里冲出来,叶正清、彭季同从大小营寨里冲出数万精步兵。大皇子慌手慌脚的要点兵,只听的山脚处一声轰隆的火炮响。   周璟的将士从竟然在冰上搭着吊板朝着西突厥慌乱的兵士猛烈的冲过来。八路兵马成八卦阵的方向冲过来,他们在营地里被西突厥蛮子逼得没个日夜,正盼着这一天杀他们个屁股眼子朝天,叶正清一马当先,一枪便挑断了西突厥战将的喉咙。   彭季同带着一千骑兵冲到吊桥旁,一剑斩断了山腰处的碎石,如海潮翻滚的碎石奔腾下来,砸的西突厥儿狩猎骑不住的勒马后退,溪原蛮子正要上阵就听到远处轰隆炸开的震天炸裂声。   溪原蛮子的战将知道溪原被攻击,只能下令鸣金收兵。   周璟在指挥兵阵看到西突厥慌乱的将士,便知道有取胜的把握,猛地高举周家战旗,万千兵士喊叫的披挂上阵,周璟一战戟就插在了穿着绣金龙大氅的大皇子胸口,“狗贼,看本将怎么收你!”   西突厥的兵将看到大皇子被战戟戳中,一时间便晃了手脚,溃不成军的乱跑,彭季同多谋,招呼兵马从小路包抄了西突厥兵马,就地收为己用。   溪原兵马逃奔,西突厥将士投降,不过半月光景,周璟带的兵马便攻进了西突厥境内。   不过周璟和彭季同倒是高估了徐长缨的胆量,弄了半天,徐长缨早在溪原撤兵时就随溪原跑了。   西突厥平定,老汗王被大皇子弑杀,世子又远在西唐,所以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世子妃弘吉剌·恩珠,便乘着周璟大势夺了西突厥的天下。   登基那天,对西突厥百姓高呼,“等稳定西突厥,本汗王将会亲自到西唐迎回世子。”弘吉剌·恩珠清晰的声音响彻在云霄殿上,但是话里的意思却十分值得琢磨。   西突厥稳定?一个国家永远没有绝对的稳定,这种文字游戏唬的过别人,但是这却瞒不过周璟这边儿的人,   叶正清转着手里的茶杯,笑嘻嘻道:“周大哥,我猜着今儿个弘吉剌·恩珠就要过来讨你欢心了。”   周璟战功彪炳,人又生的龙章凤姿的,那恩珠早就把他视作心头的良人,如今她顺利的把控了西突厥的大权,行为便没了人控制。   再者恩珠又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如今周璟替她夺了权,她给他献上一夜的鸳鸯放荡夜,也不算是什么。   雪簌簌的下着,寒风习习,恩珠穿着一身传统的西突厥贵族衣裙,悄悄的进了周璟的客房,还顺溜溜的爬上了他的床榻,闭上眼睛笑着,马上就能和心心念念的良人共赴云雨巫山了。   周璟点好了兵回到客房,刚拖鞋入帐,就见锦帐内恩珠半遮半掩的拉扯锦被朝他媚笑,见他一愣,又娇婉柔媚道:“将军可算来了,奴家等的都要睡过去了……”   周璟笑着俯下身,将世子妃抱了起来,世子妃媚笑一声,伸着手指戳着他的眉心,“原来将军也是个急性儿的!”   这急性儿的周璟抱着世子妃,面无表情的走到了门口,随后冷冰冰朝着门外猛地一抛,“哐当”一声,雕花木门闭上了。   世子妃咬牙切齿的,可是若真闹起来大约又要惹事了,便冻的哆里哆嗦的走了。   叶正清听说这件事,笑的乐不可支,跟彭季同等人大扯:“好端端的纨绔,被女流氓逼得门口上了三把大铜锁……”   铜锁的确是上了三把,周璟躺在软枕上,脑中满是公主府那袭纤影。   一卷书,一张软榻,晃悠悠的蜡烛。   他笑着逗她几句,几本子女戒就噼噼啪啪的扔了过来……越想,脑中的旖旎便克制不住,柔白细嫩的脖子,粉盈盈的小嘴,一旦压下去,便是极尽欢愉。   那些香艳旖旎,直接冲涨了他的脑门,他起身拘了一把冷水泼在脸上,明个儿便拔寨回营!管他西突厥稳不稳定,他娘的先回去千倍百倍的索取,消尽这无边无尽的思念。   公主府里也是一场大雪,宝贵妃带着她的小侄女儿来了府里,那胖乎乎的小手,不住的抓着甄明玉的袖子,“娘……娘亲……”   宝贵妃嗑着瓜子儿,温和道:“瞧你多招孩子喜欢,等周璟回了,你们也生上三个几个的……”   甄明玉笑着揉了揉眉心,“他也是不正经的,这个时辰怕是早就被旁的女人爬床了。”   宝贵妃猛地一抖,不由的抬眼看了甄明玉一眼,嗓子里也像是吞了炭火一般,那世子妃被扔出来的事儿究竟说还是不说?   唐莲花看着宝贵妃马上就解套的嘴,忙端着一盏桃花羹上来,替周璟说话道:“将军现在洁身喜好的很,不是那等拴着狗链子还往外跑的,公主不必担心。”   甄明玉淡淡一笑,“你这话倒是风趣,驸马听了怕是要跳脚的。”   唐莲花静静的看着她唇边笑的浅浅的梨涡,她本来是瞧不上这个三公主的,可是如今越看越觉得好,性子虽说软绵绵的,可是不经意间就让人眼前一亮。那硝石围魏救赵的法子,她就是抠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的。   可便是出了这等精妙法子,也是低低调调的,从来没说争名夺利,她便是做了女人都情不自禁的喜欢,更别说周大将军。 第80章   因着三公主府和尚书夫人家只隔着一条长街, 尚书夫人自打上次在大戏楼与甄明玉相识之后,便带着她的女儿曲烟儿来了公主府。   一进公主府, 就见这府邸与寻常皇亲国戚的极为不同,虽说是在原来相王府的原址上修建的,但是如今的布局却更加宽敞了,院子里的花房更是精心修建的,一掀开帘子满眼都是江南的花花草草, 门窗都是雕着极为讲究的花样。   这第二进院子是甄明玉住的, 主殿内外都是精致讲究的, 就连平头案上的梅花盆景摆放的位置都十分细心,金器银器也挑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   户部尚书见了主殿上的廊柱,羡慕道:“听说一般廊柱上的红漆容易折损身子, 瞧着这色泽倒像是天然的, 味道儿也香气。”   甄明玉也不知这是什么漆料,这些修缮都是周璟安排的, 听到尚书夫人这般讲话,便笑了笑道:“本宫也不懂这些, 都是驸马操心的。”   “老早就听外面儿的人说, 周大将军可是宠着您的性儿,什么都是最好的。”尚书夫人坐在椅子上又拿起桌上的一个鎏金雕花的朱雀。   那朱雀是放在池塘里的, 朱雀头上镶嵌着蓝宝石和红宝石, 红宝石流出冒着热气儿的水,冬日里很是好看。   户部尚书夫人递给女儿曲烟儿,曲烟儿见到着鎏金朱雀, 想着冬日里金灿灿的朱雀,氤氲冒气儿的水,不由的赞叹道:“这倒是新奇了,等装上后,我要来公主府瞧瞧。”   甄明玉笑了笑,“既是喜欢,送你便是了。”   曲烟儿开心的把朱雀抱在怀里,欢喜道:“难怪周将军喜欢公主,如今我都喜欢了。”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玫红色绣着福字的荷包送给了甄明玉,这还是江南绣娘做的。   甄明玉将荷包给给身后的唐莲花,抬头看着窗外暗沉的天色,浓云卷滚着惊雷,狂风吹的雕花木窗晃荡,“走,去花房瞧瞧,本宫给驸马调的药膏还在那边儿。”说完,便顾不上将要下雪的天气,急匆匆的去了花房。   唐莲花和几个丫头忙拿着防风雪的大氅,小步追了上去,她昂头看了一眼浓云密布的天空,瞧着这次的雪倒是不小。三公主虽不曾多写信,可是这般急切的模样,分明是担心周将军的胳膊。   待收拾妥当药膏,就看到玉簪花旁的一封书信,看到后甄明玉心里就骤然一抽,上面是反写的小楷:皇帝昏庸,沉耽女色,必然崩殂于女人身上……   整个上都能反写小楷的只有徐长缨,虽说父皇对她不怎么样,可是父亲毕竟是父亲,血脉相亲的关系,若是徐长缨把对自己的嫉恨算计在父皇身上,他又是昏庸的,必然会被女子算计的体无完肤。   她一阵惶然,唐莲花端着茶盅走过来,好心提醒道:“公主,最近上都出现了一个采花贼,听说是从溪原那边儿过来的,经常用迷药对闺阁女子下手,前个儿礼部尚书家的庶女就被玷污了身子……大理寺捉拿了好几天,都没有捉到。”   甄明玉听完,只觉得手脚有些发冷,再加上窗外飘洒的雪花,只觉得那阵阵寒风就刮在脑门儿上,越想越觉的心头恐惧,小腿儿也开始瑟瑟颤抖。   如今经历了这些,甄明玉委实猜不透徐长缨的手段,他本来就疯狂,这采花贼和谋害父皇的事儿……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一个公主,黄袍加身的做了女帝,如今皇帝归来,本就该死!她都嫁过人了,还要跟着你到荆州,还整日装作满肚子女戒女训的模样?”杨嘉洛咬着牙,“上次在罗州就该直接杀了她,或者把她塞给那些又肥又丑的老官员。”   “当时的环境你不是不知道,她处在那个境地,理应做出那般选择。”徐长缨眯着眼,继续道:“甄明玉自然是该死,不过死在罗州就太可惜了,周璟在乎她在乎的要命,将她作为猎物射杀着玩儿,才最有意思。”   其实她虽说相信徐长缨的话,不过她是恨透了三公主的,总觉得该千刀万剐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徐长缨淡淡的一句话,像是给甄明玉做了处置,可是却让她满心的仇恨无法发作。   她红了眼,朝着徐长缨吼了一声,“你若是真的想杀甄明玉,早就动手了!你总说惩罚,可是惩罚就能代替剐了她?”   最后那怒吼竟变成了嘶声力竭,“你的江山是因为她才覆灭的,你要恨着她,要将她当成千刀万剐的敌人!”   “啪啪”两声,一章粗粒的手掌迎面扇了下来,徐长缨面无表情,拿出帕子擦着掌掴了她的手,“她不是你,她是西唐三公主,你有什么本事能将她千刀万剐?”   “身世好哪又怎样,我也曾是高人一等的宜阳县主,我是不怕跟她翻脸的!她甄明玉瞧好了便是!”她早就不满意徐长缨对甄明玉那等偏倚的态度,听他这般轻描淡写的护着她,心里的火就更盛了些。   徐长缨那两巴掌落在脸上,杨嘉洛心里像是被千万把利刃狠狠的锉着。凭什么他总是护着那个妖精,凭什么她就可以得到荣华安稳。自己也是宜阳县主,家世教养都是顶好的,世上有哪个不说她姿容端庄娴雅,可如今落得满街巷嘲笑……苍天不公!   妒忌的火焰在心头剧烈的烧着,那扭曲的灵魂也益发的怨毒了几分。   到了最后,那满腔的怒恨化作了满眼颓败的泪,她自知道已经配不上徐长缨,可是那个西突厥大皇子更让她心寒。   那大皇子在床榻上把世上甜蜜的话全都说尽了,可是一转眼,他就能在众人面前挖苦她,甚至被周璟活捉后,竟咧着嘴说:“那个女人为了得到男人,把三公主出卖了,差点弄死三公主,你该搞死她,不是本王!”   听到这句话,杨嘉洛心里最后一丝光明都烧尽了,她无力的骑着马,兴许是冬风太烈,竟生生刮下一串红泪来。以前她觉得是为徐长缨某前程,可是一路巴结奉承那大皇子,却也动了些情的,可如今竟被他卖了个干净。   杨嘉洛心里没了希望,只是昂着头望着天空的星光,以后她要为自己筹谋,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男人都是利用的棋子,包括徐长缨。   徐长缨蹙眉看着远处的积雪,日后谋取富贵要难一些了,一个颠覆母国江山的人,如今背叛了西突厥大皇子,如今投靠溪原,难免会被溪原嘲讽轻蔑。   原本是打算把杨嘉洛送给大皇子,想着那男人对她情深迷恋,将来若是能生出一个儿子来,将来就能站住西突厥的世子的位置,毕竟容貌对男人的吸引力维持不了不长时间……   可是贺兰山一战,西突厥连连败退,不过半个月周璟就攻下了西突厥,那大皇子甚至把西突厥贵族的女儿甚至自己的姐妹都咋呼着要送给周璟做奴婢,逢见这般汗王,他定要给自己备出一条后路来。   所以,他差属下挑了四个最漂亮的女人送到了吐蕃左相宋麟的府里,还给溪原汗王送了十余个女人,就等着看他俩谁来信儿,他便投奔了谁去。   正想着,就见山头处几个穿着溪原衣服的粗糙汉子冲了过来,怒喝道:“哪里的人,乱入爷爷的地界儿!”   “拿下!”徐长缨冷睨了他们一眼,见暗卫冲了过去,正要勒马前行,忽然瞥到了那些人腰间的玉佩,便一下顿住了,“活捉!”   那一行人瞧着手段都是老油子,看到寡不敌众,便想往后退,谁料徐长缨那些暗卫早就把他们围的跟瓮中捉鳖似的。不过三拳两脚就把他们按在了地上。   “你们这等没几两肉的,敢到老子地界,等老子翻了身做了吐蕃汗王,看不干死你们这几个老鸟!”说完猛地一扬手,徐长缨肩胛骨上一阵麻疼,刚一转头,就见肩上黏黏糊糊的都是血。杨嘉洛马上慌忙道:“长缨,你肩上受伤了。”   “受伤小事,如今老天给我送来了天大的良机,他是吐蕃的二皇子,最近正联合旧部密谋造反……还夺了左相宋麟的小妾。”徐长缨一把扯下肩上的铁蒺藜,朝着暗卫道:“跟着他们,揪出他们的老巢,这次的礼物,比女人要好用的多!”   徐长缨阴沉沉的笑着,很快又一场角逐就开始了,世界上永远没什么能坚固,这次她要让三公主彻底的害怕恐慌,要看她痛楚的泪眼盈盈。   这一路的行军颠簸,待一个月后,周璟的军队顺利回了上都。   因着是得胜归朝,所以上都的御街上挤满了官员,那些官员急着要上朝,可是又不能去跟寻常百姓挤着走御街北偏门,只能立在正门前,等着回京的大军入城领了封赏,这才进了门。   周璟的骏马一到了正门,就见一队侍卫气势汹汹的去朝里报告了。如今周璟的名声在西唐更是响彻,挤在门口的封疆大吏纷纷羡慕的看着周璟。   冬日里刚下了雪,东风也呼呼的吹着,上都的少女却穿着极为轻薄的漂亮衣裳,一幅幅绣花帕子不住的挥着,好像要把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男人圈到自己怀里,也好登堂入室的进汾王府。   就在这时,曲烟儿悄悄把户部尚书夫人叫了出来,“今儿个,周大将军班师回朝,方才我就听见朱雀大街的锣鼓……表哥是不是也要回来了。”说着脸蛋儿就红了。   户部尚书夫人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瞧你这猴急模样,你表哥总要跟着周大将军领功封赏了再回来。”   待回到府邸,曲烟儿又跟旁的小姐玩儿起了花牌,还热闹的再火炉上熬上了上好的桃花酒,甄明玉只喝两口,脸上就红彤彤的。   想起花房里那封书信的糟心事儿,甄明玉揉着眉心朝着曲烟儿道:“放在喝桃花酒有些着急,刚又吹了些风,脑仁儿疼也胸闷气短的……”   曲烟儿不懂事儿,想拉着她到朱雀大街上看晋官加爵的大军,户部尚书夫人忙过来解围道:“公主且回去歇着罢,今儿个燕儿的表哥也要回来,我们就先回去了。”   甄明玉微微揉了揉眉心,就道:“等改日我再专门摆宴请夫人,今儿个实在是困倦了。”   甄明玉窝在床榻上,拉过锦被盖住了身子。唐莲花端着煎好的汤药进了房,甄明玉喝了汤药便睡沉了。   半梦半醒间,听到烛台上的灯芯“滋滋”作响,雕花窗外的寒风似乎涨了脚一般的钻进了房里,甄明玉懒得喊唐莲花进门,便穿上鞋到窗边关门,谁料刚伸手,就见窗户处猛地钻出一个人,手托着俊脸,一双懒洋洋的眸子笑眯眯的看着她,“小娘子春榻可是寂寞?”   没个正经的,这个时辰怕是封赏还未完,她微微让开,看着他道:“驸马,怎么的学起采花贼钻窗户的勾当了?”   “呵~你这个人就是没点儿情趣!”周璟挑了挑眉,一跃跳进了房,将甄明玉抱在床上,“你这女人都不知道挂牵为夫……为夫这胳膊……”男人将她圈的紧紧的,“来香一个,滋润滋润为夫这干涸灼烫的身子。”   甄明玉小心的挪了挪他的胳膊,朝着外厅喊了唐莲花一声,正好唐莲花正逗着宝贵妃的侄儿,那小东西挪着小胖腿儿爬到了床上,眨巴着眼睛打量周璟,“莲花,瞧瞧,你家主子被这个男人抢走了。”   唐莲花看到床榻上的周璟眼睛猛然一亮,随后看到他圈着甄明玉,眼睛便垂了下去。   甄明玉以为她是担忧周璟胳膊的上,便看了看她,安慰道:“驸马的胳膊瞧着倒是好些了,就是刚行军回来有些体力不济,所以才这幅疲倦模样,无妨。”   宝贵妃那小侄儿听后,揉着小脑袋微微的昂头,看着周璟,“体力不济……嗯,我娘亲就曾说过父亲体力不济,”说完还朝着唐莲花一字一顿解释道:“大约是床上没力的意思。”   唐莲花一口气儿没顺上来,不住的咳嗽。   周璟圈着甄明玉的手猛地一顿,随后就见床榻上垂挂的玉质鎮床的玉麒麟一下碎在了地上。   咳咳,这意思真的歪了。   甄明玉忙将锦被拉了拉,还未来得及给小东西解释,就觉得眼前猛地一晃,头“嗡”的一声,一下被周璟反压在了床榻上。   甄明玉蹙着眉,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他朝着唐莲花道:“把房内的碎玉收拾了,把这可恶的小子给本将扔到雪里冻着去!”   唐莲花忙将地上的碎玉清扫干净,正要拉着宝贵妃那小侄儿出门,谁料那小东西竟捂着小圆眼睛,朝着周璟道:“呀~采花贼!溪原来的采花贼!” 第81章   桌上的烛火微微的晃着, 她和周璟的影子倒映在房梁上,他一把打落了绣海棠的锦帘儿, 甄明玉见下人还未关上门便推了推他道:“去了灵州一趟,就更没个体统了,丫头们还在。”   他清润的眉高高一挑,“千里迢迢的翻窗进来,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总是体统端正也没什么情趣。”   他稳稳当当的压了下来, 外庭的丫头听见他那孟浪无边儿的话, 便红着脸退了出去。   其实,将军远征回来,如素了这些时日做这件事也没什么好红脸的, 那些丫头脸红的也忒快了些, 而且人家做的那个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上一次出征前,周璟还十分讲究花样, 这次却横冲直撞的有些粗暴。   他动了动软枕,塞到了甄明玉的脖颈下, 他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的圈着甄明玉, 薄唇贴到唇边,像是许久未见到主人的小奶狗一般舔咬着, 甄明玉觉得有些痒, 正要推推他,谁料那唇就一路下滑到了耳垂,反反复复的吸吮抵咬。   甄明玉微微一抬身子, 就觉得身上猛地流窜过一股子酸麻,张开嘴微微的吸了一口气儿,他的手也不安分的紧,赶巧了这是个冬日,本来衣裳穿的就厚,因着她怕冷,所以丫头们就专门给她做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坎肩儿,左右是穿着暖和,脱着费劲。   他右胳膊又受了刀伤,甄明玉便想宽慰他几句,“左右伤好了,再做也不迟……唔……你……”话还未说完,那坎肩儿就被他一手扔在了床边的矮几上。   因着没了阻碍,一拉锦被,唇角一路下滑吸允着,本来她是不怎么热衷这事儿的,可是不知怎的,他这般一吻,四肢百骸都觉得酸麻无力,胸口像是被猫儿踩奶似的踩着,她难耐的圈住了人的身子,身上那坏男人却停住不动了。   甄明玉恼恼的看着他,“你先前不是这般的,可是打仗伤着了……”待清醒过来,甄明玉简直要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周璟薄唇一勾,亲了亲她的眉心,“你我几个月未曾做过,贸然的进去,你又该疼了,你往左边靠靠。”   本来就是情动,如今听到他清润的嗓音,脑中那些三纲五常一下就瘫软成了一盅软和柔滑的豆腐脑,身子也颇顺从的望左边儿去了。   他一用力,甄明玉只觉得一阵疼,捧着他脸的手指甲一下抓破了他那张龙章凤姿的俊脸,他道吸了一口冷气,亲了亲她的耳垂道:“明儿个封爵,怕是要带着你这爪印子去了。”   以前给那些民间的妇人办案,她们总是满嘴离不了她们男人,如今她倒似乎明白是什么缘故了。   完事后,她将小脸儿拱在周璟的胸口,周璟手指揉捏按摩着她的脊背,正想着明日军中要给几个年轻的提提军衔,见忽然听怀里迷迷糊糊的小人儿,猛地爬起身来,认真道:“先前,我在母妃陵寝前跟你要和离书……”   周璟眸子微垂,脸色微冷道:“是。”   她捧住他的脸,抬手揪了揪他下颌上的胡须道:“那时,是我想的太偏激了些,总归是是闹了些脾气的,如今我与驸马情投意合,嗯,本宫觉得等日后咱们西唐安稳了,咱们就再办一次大婚,纳彩和问吉一个都不能少。”   周璟脸色一顿,清润的眉眼认认真真的盯着怀里的小人儿,“你可是认真的?”   甄明玉手捂着胸口,脑里心上过了一遍儿,“这事儿的确是本宫莽撞了,哪有结两次婚的道理,一次便够了。”   她还未说完,直接那人又将她紧紧圈在身下,“再说一边你是认真的!”   甄明玉眨了眨眼儿,刚要张嘴儿,忽然呆板儿的脑门里想起这男人是故意让她哄着呢,便笑了笑,凑在他耳边道:“本宫希望能与你白首到老。”   他薄唇抿了抿,似乎没有什么情绪。   其实,她从嫁给他那刻起,就是个呆板儿顽固性子,如今突然放开了,会不会人家一时间接受不了,正要转身去睡了,他却一个翻身将甄明玉紧紧压在身下,咬着她的耳垂,闷闷道:“明玉,我们生个孩子吧。”   甄明玉只觉得耳朵轰隆一响,脸色也憋的通红,不过夫妻日子久了,总该要有个孩子的……不过总是来不及细想,身上就浑浑噩噩、酥酥麻麻的没个头儿。   唐莲花立在庭院里,看着满园打着旋儿的雪花,春宵苦短,他们是各自的良人,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外人。   “咝……”甄明玉被咬的吸气,眼泪儿顺着眼角滑了下来,“你且停停,都什么个时辰了,便是生孩子也要来日方长,哪能沆瀣一气的一晚上就成。”   周璟扬唇一笑,手指在她的脖子上微微抚摸着,“其实生孩子不过是顺带着,我出去这些时日,夜夜都是想着你,这些可是都存着给你呢。”   甄明玉一怔,抬手要打他,却被他抓住亲了亲手,“怎的好端端的在府里修了个花房,不伦不类的。”   她拱在枕头上,喃喃道:“皇叔爱花,你在疆场,我也没个消息……长孙捷也时时警告我要安分些……我只能靠着皇叔听听朝里的事儿。”   周璟眉头一皱,给她盖了盖被子便大步出了门。   唐莲花不慌不忙的将一封信递给了他,“陵王虽说经常来,可是不曾给公主什么信,怕是府里也有徐贼的奸细了。”   周璟未曾打开那封信,只是将那封书信扔进了门口的暖炉里,好整以暇道:“嗯,他用皇上威胁明玉?”   “嗯,还有那溪原采花贼,我私下差人打探过,的确是徐长缨的人。”   周璟敛眉,难怪她方才有一阵心慌意乱的,原来是被徐长缨吓的心有余悸。他转身朝着唐莲花道:“抓住那狗东西,阉割干净扔到花楼里,让那帮婆娘好好给他舒展舒展!”   待进屋后,甄明玉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熟了。他静静看着她的小脸儿,心里很是心疼。他撩开锦被,刚探进身子去,就见小金枝转身一把圈住了他的手。   他静静的看着的眉眼,清媚又安静。她以前从来都是拿着三纲五常当护身符,如今肯这般放下心防的依赖他,他心里满满的只有高兴。   他将锦被一拉,将小人儿柔软的身子紧紧圈在怀里,亲了亲她的侧脸,低低道:“明玉,你是我的女人,这辈子只能是我的!”   早晨,甄明玉醒来,弯腰凑近他的胳膊查看伤口,“瞧着比昨儿个好了不少,等着发了痒便是要好了,到时可别伸手抓。”   周璟点了点头,看到甄明玉低着头,便又提着嗓子应了一声。   “虽说会留下伤疤,可是若是任性的去抓,可是流脓化疮的没个完了。”甄明玉给他换了一条新的白绸布,一垂眼皮看到了他未着寸缕的窄腰,想起昨夜便又红着脸给他掖了掖被角儿,“一会子朝里还有事,丫头们备下了皮蛋瘦肉粥,喝了再去。”   周璟素来是个不怕疼的,可如今被她这般轻声细语的关怀,便淘气的装起疼来,起床时都嘶嘶的倒吸着冷气儿。   “昨儿就说你克制些,如今可是又疼了?”甄明玉微微敛眉,招呼丫头端进早膳后,便走过去扶着他。   周璟也是得了趣儿了,将大半个身子压在小人儿身上,手指孟浪的顺着脖子往她里衣里伸。甄明玉瞪了他一眼,他便悻悻的缩了缩身子,作出一副伤口又疼了的可怜模样。   她素来严谨,肯这般已经是超脱了,好容易才把这纨绔推出门,甄明玉也换好了吉服进宫了,皇帝看着周璟百般顺眼,自然也格外怜惜她几份。   长孙捷站在皇帝身后,眯着眼打量着不远处的一群妃嫔,在莺莺燕燕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穿着端庄吉服的三公主,这次穿着吉服倒是沉稳了许多,像个公主了。   正看着,只见一个踉踉跄跄的小太监端着一杯滚烫的热茶,脚步一个趔趄,那热茶就分毫不差的朝着甄明玉涌去,唐莲花惊叫了一声,还未跑过去,就见长孙捷一手将那茶杯拍碎的转了方向,手上被热茶烫红了一片,“公主没事吧?”也是事发突然,他竟忘了这是前殿。   “没事。”甄明玉摇了摇头,转身接过唐莲花的帕子,看到长孙捷将手背在身后,便疑惑道:“长孙大人可是烫伤了,本宫看看?”   长孙捷看到她脖间若隐若现的红痕,便无奈苦笑,“无妨。”   这棋子做得也是尽心尽力的,为了她父皇的龙椅,竭力奉承着周璟,长孙捷看到她脖间的红晕,眼底的不屑一顾毫不加遮掩。   若是自己的学生不是功勋彪炳的辅国大将军,她还会这般由着他胡闹,还会把他当成宝贝珍惜着?   这天午后,周家军走在御街上,周璟穿着黄金锁子甲,威风凛凛,倒是叶正清穿着新打造的纯银铠甲有些别扭,他不时的摸摸佩剑上的雕金的图案,就像是劈了的手指甲,不经意间就要伸手掰一掰,这一摸弄的佩剑一下掉在了地上,惹得满街的千金小姐哄然大笑。   在民间,最热闹的话题便是新任玄武将军叶正清掉了佩剑,紧张哈哈的……那些千金小姐更是七嘴八舌的私下议论着,说当年周大将军可不是这般。   周璟今日倒是沉默了些,就连在宫宴上吃酒都心不在焉的,长孙捷放下筷子,睨了他的侧脸一眼,看到有好几道红痕,便道:“你小子领兵作战,倒是伤到了脸了?”   周璟不在意的笑了笑,“被家里那只小野猫给抓了。”   长孙捷微微拧眉,家里的野猫,这讲究可就大了,一般来说可以是正妻可以是小妾,不过韩冷春倒不像是敢抓周璟脸的女人,再者,今儿个可是晋官加爵的日子,不是皇家的野猫,哪里敢伸手抓?”   周璟朝着长孙捷敬了一杯酒,这次若非他坐镇上都,自己的军粮和西唐的国库想必早就崩溃了,他历经女帝朝代的历练,终究是经验丰富的,只是性子稍稍有些顽固,不求变通。   甘泉殿的宫宴已经开始了一半儿,皇帝和继皇后到了,殿里的朝臣纷纷起立行礼,皇帝随意的摆了摆手,宫宴便再次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起来。   长孙捷看叶正清在人群里喝的东倒西歪,便端着酒杯坐在了他的旁边,“听说唐门那个嫡女进了三公主府,可是因为当年丢了皇家马匹的缘故?”   “她可是因祸得福,昨儿皇上赏赐三公主两盆子墨兰,那般珍贵的花儿,我都不曾得一株,那唐莲花就一下得了两盆!”叶正清冷哼了一声,灌了一口酒。   彭季同见到叶正清又喝多了,便凑到长孙捷跟前,认真道:“其实,他是瞧上那个冰山美人了,可惜人家唐门那冰山美人心悦周大哥,他这是吃醋拈酸呢。”   长孙捷眉梢一扬,一副漠然的眉眼微微的皱着,沉沉的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前尘往事,如一梦蝶,回首皆是堪嗟。   他当年和熹妃那般青梅竹马,可是中宗一出现,她眼底的亮光,让长孙捷知道,这辈子完完全全的输了,可是若是再有一辈子,他还会选择与她青梅竹马,依旧会和风细雨的把世间所有的温柔都给她。   也许到了下一辈子,或者下下辈子,他会在逢见熹妃,到时也许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和爱人,可是再次遇见也会温暖的看着,因为有些事,只有放下才能圆满。   他微微昂头,正要叹气却看到不远处,那株红梅下周璟揽着甄明玉,薄唇亲吻着她的发心,随后温柔道:“好了,日后,我注意些便是了……别恼了我了……昨夜也是太想了,才……” 第82章   锦帘后的一场酣畅淋漓, 皇帝拦着新秀女的细腰,“爱妃让朕感觉很熟悉, 朕给你晋封婕妤如何?”   新秀女垂着眉眼,看上去羞答答的,可是心里却是别一番想法,总归跟一个老东西滚在一起,她没有什么熟悉的感觉, 至于晋封婕妤, 她倒是很满意;   “到了明儿个, 西突厥使臣便要回去了,待他们走了,朕便着手赐封爱妃位分。”皇上扫了一眼礼单, “他们进贡了一些好料子, 一会子李公公会给你搬来,到时让司设房给你裁些新衣裳。”   那些料子是西突厥的进贡来的, 毕竟周璟带兵平定了西突厥,这面儿上的礼还是要送过来的, 虽说那些衣料比不得上都的精致厚重, 可是胜在颜色好看,且绣花别致。   新秀女娇媚的倚在皇帝怀里说了一些算话, 随后又撒娇的提起一个月后皇帝寿辰的事儿。   皇帝五十岁寿宴, 这次办的倒是极为喜庆,西唐的节度使和朝臣往宫里进贡的东西自不必说,甚至高丽、扶南、琉球的使臣也带着本国的贺礼进了宫。   寿宴的第一波喜庆事儿就是皇子皇女们送福礼, 皇太子素来是个平庸的,送了一副书画,大公主和二公主送了庙里开光的玉器,没什么特色。到了甄明玉时,她差人将一个玫红色的匣子送到了皇帝的跟前,柔声道:“愿父皇吉祥安康。”   李公公把匣子递到了皇帝跟前,待打开后,皇帝那张微笑的脸一下就扭结在了一起。   嗯……怎么说呢……他这个三皇女,他没怎么关心过,只是这匣子里的东西让皇帝高看了她好几眼。   什么字画儿、玉器,满眼珠子都是,没什么稀罕的,甄明玉觉得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更精妙的,便整理了整理周璟给她的私房,再加上那些田庄铺子和大戏楼搜刮的朝臣的荷包,点点算算折合五十万两。   皇帝清了清嗓子,笑着看着甄明玉,“皇儿有礼了,朕很开心。”   皇帝刚说完,下面的节度使和朝臣就交头接耳起来,一个穷哈哈的公主一下子送了五十万两银子,定然不是壕的流油,肯定是周大将军的意思,这下他们自然不能送些木料和药材来丢人现眼了,狠狠心将穿在肋条上的铜子儿撸下来……   甄明玉这份儿礼一出,直接逼得那些节度使凑出了整整一百万辆银子,国库一下就充裕了。   “是啊,你这份儿厚礼可真是对得起你父皇。”周璟漫不经心的拨了拨杯子里的浮茶。   “这可是驸马自己说的,说送礼就送贵重,本宫当时还专门让你瞧了瞧,可是驸马亲口说的不多!”甄明玉放下手里的笔,以为他舍不得那几十万两银子,便转身道:“驸马若是不高兴,改日本宫再要回来便是。”   他微微眯了眯眼,如今小媳妇儿花些银子倒也不是事儿,左右银钱如流水,死了也留不住,她爱花他也高兴,只是汾王说的也没错,一下出手这般阔绰,不正是应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甄明玉抬眼看他。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玩世不恭,不过眸底却像是被石子儿打乱的涟漪,他定是又在筹谋什么,怕父皇围堵他们周家,如今钱都交出来了,父皇自然不会为难周家。   “小肚鸡肠,罢了,本宫赔给你便是。”她笑了笑,将手里一张图画给他。   他挑了挑眉,长臂一下将她抱了起来,甄明玉被惊吓了一记,忙惊呼道:“驸马,要做什么!?”   “做公主要赔偿的事儿!做够五十万两的!”说完,直接把她扛在肩上进了内室。   门口守着的丫头听了这些话,便咬唇掩上了房门,五十万两的,不做个天昏地暗、悬壶倒流怕是还不起了。   甄明玉自然不会在白日里做这些,便凑到他耳边低低道:“不要了,昨儿还疼着呢。”   手指抓着他的脊背,明明是拒绝,可是那清媚的小脸儿就像是一只毛茸茸可怜兮兮的猫咪,他心里那些脾性一下就散了,将软枕垫在她的腰下,薄唇轻吮着她的小舌。   像是缠绵在一起的云,一层一层的接近一层一层的剥离,微重的呼吸喷在脸上,甄明玉耳根被他撩拨的犯了红,忙伸手推他道:“本宫这便去宫里要回来,成吗?”   “不成。”他不由分说的压下来,“放开些,莫要紧绷着。”   他又开始亲她的耳垂,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她耳边痒痒麻麻的,自己都能听到胸腔里那砰砰的心跳,只想伸手圈住他的脖颈,可是这等孟浪,她这个时候还是做不来。   她认栽的瘫软在床榻上,他却卖力起来,弄的她面红耳赤,紧紧咬着下唇,还是在白日里发出了抑制不住的低吟……   这五十万两出手容易,赔偿起来可是比想象中难好多,本来以为就是跟平日里一般,没成想这次桌上、平头案上、博古格上……但凡能挨边儿的全用上了,不过最后那次,也是让甄明玉抓住了把柄,拿捏的周璟没了辙。   到了明儿个晌午,甄明玉便去了大戏楼,待出门前,甄明玉回过头来,拉住那正在铜镜前照嘴唇的男人,“驸马,你过来,帮我瞧瞧我嘴唇可是消肿了?”   昨天的孟浪一下子浮上心头,周璟扫了甄明玉的小腰儿一眼,随手将她揽在怀里,手指拂过她的嘴唇,亲了亲道:“消了一些了……不碍事,左右我这个做夫君的喜欢便是了。”   “嗯,是了,左右驸马不用出门。”甄明玉岇着眉低低的咕哝一句,随后又靠在周璟耳边小声道:“下回不能再这般,也没见别人做个事儿就肿了嘴。”   她说完,便急匆匆的去了大戏楼,周璟却扬唇一笑,下回啊……那他得喝上几碗鹿血补补!下回,挺好。   周璟便是不出门,自然也有差使压在身上,长孙捷已经沉着脸造访府邸了。   长孙捷曾是周璟的老师,对周璟的脾性了解的很,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公主府院大树多,大冬日里的就被毒蚊子咬肿了嘴?”   长孙捷一眼便看到周璟薄唇边儿的红肿,一猜便知道没少干坏事儿,不过只是不清楚究竟是哪只毒蚊子。   周璟跟他对视一眼,笑的坏里坏气的,“不是一下掏出了五十万两银子,学生如今也去讨要一番。”   长孙捷抬手敲了他脑门儿一记,“你这混小子,在我跟前吹嘘跟三公主关系好?”他顿了顿,认真道:“你小子,府邸的私事儿,我懒得管,只是宁王府那边最近可是有言官进进出出的。”   “朝里宁王挑弄是非,吐蕃那边儿也不爱安生,他们二皇子联合旧部卷土重来,一旦逢上机会,定然会反扑新赞普和吐蕃左相。”   “我们守住西唐疆土便是了,狡兔死良犬烹,不管吐蕃是个什么局面,他们不稳,皇帝就不会对咱们动手。”周璟往他手边儿递了一盏茶。   长孙捷见他这般讲话,便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你们周家世代忠臣,你虽不在乎这些身外浮名,可是你自打娶了那三公主后,就再也没有起废帝之心,皇权相争,不能掉以轻心。”   周璟怔了怔,不由自主的看了长孙捷一眼,薄唇紧抿道:“若非你提醒……我倒是真中了皇帝老儿的套了。”   长孙捷抿了口茶,盯了周璟半晌,“其实,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独独那个甄明玉……不可动情。”   周璟犹疑一下,定定道:“她只是个女人,是我周璟的妻子,朝政不可牵扯到女人……”   长孙捷叹息一声,“你是越来越护着她了。这次她能给皇帝拿出五十万两,你就真的不害怕她将来为了老东西跟你冲撞做对?为大事者,要断情绝欲,玩玩可以,真的动情,那便是万劫不复!”   听到他这些话,周璟没有应声,可是看那表情就知道,他到死都会护着那个女人。长孙捷微微眯了眯漠然的眉目,敢有挡路的,一律清扫干净,无关男女,包括那个三公主……   因着周璟对三公主百般护着,长孙捷便绕路去了大戏楼,谁料还未曾进门,就见假山后面,一个俊俏丰润的小子羞答答的似乎在说着什么。   只见甄明玉弯唇一笑,软软道:“心悦君兮君可知……甘愿为妾……”   这句话,一下子让长孙捷的脑门子炸开了,正要过去,就见甄明玉陡然一黑脸,一下掐住了那个清润小白脸儿的脖子,眼底的讥讽让人恍然,“说真的,你这般娘里娘气的,多看你一眼,眼珠子都生疮!”   打死长孙捷都想不到,人家三公主这是在编排一出女将军的新戏,那个小生也并非墙外桃花,而是为了逼真些,让唐莲花扮的,那清秀的模样倒真像个小白脸儿。   长孙捷是个沉稳,善于筹谋的,若是周璟看到这场面,那些顽固的挡路石可就全都肃清了,他唇角淡淡一笑,一手揽住了那“小白脸儿”,“你要三公主给你作妾?本大人帮你如何?”   唐莲花听了这话,简直想甩出袖子里的毒蝎子,一尾巴戳死他,谁料一抬头竟是长孙捷,一双沉稳又漠然的眉目,唇角紧抿,天生的政客……可惜,心术不正。   “还以为怎的个端正,能让一介权臣折腰,如今自甘下贱了不成?”长孙捷并未认出唐莲花,只是尖酸刻薄的话却在冰雪天地里回荡。   唐莲花淡淡睨了他一眼,唇角弯着,眸底无尽的嘲讽,“十三年前,元玥还不是熹妃,为了一个男人拒绝了中宗,可是那个男人却转身压在了旁的女人身上……也不知是谁自甘下贱了!”   长孙捷面色阴沉,嘴唇气的也抖动,瞪着跟前的唐莲花道:“你是谁!谁告诉你的!”   唐莲花笑了笑,将袖里的腰牌扔到了他手里,“少在别人跟前装纯情男人,别人不知,我唐门一家却清楚的很!长孙大人总是道貌岸然的,如今在周边安排了人是要捉谁的奸?我不过是扮作男人同公主搭戏,你是虚了心了,还是有意挑拨将军和公主的婚姻?!”   唐莲花捋了捋袖子上的半截儿流苏,冷着脸讥讽道:“别人都说你长孙捷沉稳有谋略,依我看你不过是闲的冒泡来胡搅蛮缠!你是见不得别人好的!”说完,也不顾长孙捷青黑的脸,直接进了大戏楼。   长孙捷拧着浓眉,这三公主究竟是什么狐媚子,周璟一个男人失了神,算是卖弄身体勾引,可如今恨透了甄家皇室的唐门嫡女都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她…… 第83章   一般都是孟春祈谷雨, 但是西唐从女帝开始便在除夕的前三天祈雨。皇帝到了除夕的前三天就会登到祭坛上,朝着上苍敬香, 祈求下一年国泰民安。   今年这场冬祭晃了整个西唐的眼,整个冀州、齐州、青州和京兆尹普降甘霖。   每年祭祀都是皇帝亲祭,寻常的后妃和公主也都是在下面等着,可是皇帝却坚持让甄明玉在祭坛上敬香,从去年开始皇帝就觉得自己祭祀不太管用了, 而甄明玉当女帝那些日子, 虽说朝局动荡, 但是风调雨顺,他这次不能冒险,让钦天监乱说, 引起朝中众臣的非议。   他倒是算计准了, 微微转头看到甄明玉双手持香,恭敬的朝着的天地敬拜, 眼神认真而虔诚,她虽说从女帝上退位, 可是每次祭祀只要有她, 总是要灵验许多,她刚将檀香插在香炉里, 就见天色阴沉起来, 没过多长时间,鹅毛大雪便飘飘洒洒的落了一地。   “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   皇帝笑着捋了捋下颌的羊角胡,朝着上都的百姓挥手, 他沉耽于后宫,国祚若无周璟必然晃荡不安,他知道自己的的行为会引得苍天报应。虽说上都的朝员没有人敢说这些,可是民间的茶馆酒肆那些风言风语,可是不曾停歇过,他们都说皇帝登基后,净是倒霉了,地动来的都频繁,江浙一带还总是瘟疫。   如今,大雪纷飞,阴沉沉的天,看起来不下三五天是不停了,这些流言也总算是不攻而破,瑞雪兆丰年,这次百姓倒是能过个安心的年了。皇帝看到百姓跪倒在地上称着万岁,心里不由的欢喜,正下祭坛朝着百姓挥手,谁料身后的祭坛“轰”一声巨响,皇帝被震了一下,一旁的抬剑则睁圆了眼睛惊诧的看着祭坛。   祭坛的石柱霎那间被炸的四分五裂,一些走的慢的太监被炸的飞上了天空,紧靠着祭坛的侍卫也被炸的晕乎乎的,脑中来不及想,便歪歪斜斜的挥着宽刀朝着祭坛冲上来,嘴里喊着抓刺客。   轰轰轰   祭坛的有一根石柱被炸毁,那些踩到祭坛石阶的侍卫,一下被炸的四分五裂,剩余的侍卫只是挥着刀,脚步却不敢往前走……天色阴沉,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在了混乱坍圮的祭坛上,那浓稠的血液被白雪一遮,一抹红彤彤白灿灿的柔光。   皇帝抬头看着大雪,嘴唇呶呶道:“玉儿还在……祭坛上……”   刚从礼明殿回来的周璟,听到这句话,就觉得那惊天的巨响系数锤在了自己身上,心里一股子剧疼,他心里一下就炸了毛,甚至发狠的一把揪住了皇帝的衣领,“你让她来的!你个老混蛋,你知不知道她还在祭坛上,她是你的女儿,你个天杀的老混蛋!”   皇帝第一次见这般震怒的周璟,不由的嘴唇发抖的说不出话来,这个场景就像是他还未登基时,女帝带他去御园冬狩,女帝射中了一只母鹿,然后拋开母鹿的肚子,扔到了他的跟前,当时他看到母鹿肚子中的小鹿,一下便昏厥了。   那时,女帝就一挑眉眼嘲讽他不是做帝王的料,那时的惧怕一股脑的涌到了脑际,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便昏了。   侍卫重重包围了祭坛,长孙捷走过来,看了看周璟的脸色,沉声道:“三公主坐的那块地是凹陷的,并没有炸毁的痕迹……宁王也一起消失了,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是宁王劫持了三公主。”   周璟只觉得脑中昏沉,待看到祭坛那处被掏空的土地,心里却清醒了几分,宁王多番提议要祭祀,还曾带着工部修过祭坛,便是不用细想都知道宁王和此事脱不了干系,只是长孙捷的人就埋伏在宁王府,别人不知,他不可能蒙在鼓里。   周璟没有说话,一双眉眼却狠戾的扫向长孙捷。   长孙捷心里一惊,只是这时却是最好的时机,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学生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业,便沉声道:“皇帝晕倒,还有你揪住皇帝的衣领子,如今这事儿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不动手杀他,他一旦醒过来便会对你下手,我先去处理皇帝。”   “你知道其中的曲折!”周璟沉着嗓子,明显怒气快要压制不住了。   “周璟,你是个聪明人,要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长孙捷眯着眼,认真道:“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让皇上一睡不醒,然后扶持怂太子登基,待一月后效仿文帝,让他禅位。自此,这西唐的江山便姓了周!女人算的了什么,等你登基为帝,什么女人都有!”   长孙捷承认自己是个小人,可是成大事者必须要心狠,从来帝王之位都是踩着别人的血上去的,用一个女人换一座锦绣江山,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长孙捷原本想含混过去,可是看到周璟眼底的偏执和红,便叹了口气。   从一开始,周璟便对长孙捷持了怀疑态度,但是毕竟是传道授业的恩师,他已经多番告诫不可伤害甄明玉,可是按照长孙捷这般笃定的态度,却是行为有异的……明显长孙捷知道一切,甚至从宁王带着工部修缮祭坛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周璟倒背着手,看着祭坛上被炸裂的尸首和凹陷的大坑,淡淡道:“长孙大人心里可是畅快了?”他为了那个熹妃,恨透了甄家皇室,他怎么会放任何一个打击甄家的机会,他早该料到的,早该料到长孙捷有一天会向甄明玉出手。   长孙捷笑了笑,拍了拍周璟的肩膀,“阿璟,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你我都没有对不起三公主,真正劫持三公主的是宁王,是他们甄家的人,是他们咎由自取,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说完,又看着那个凹陷的大坑定定道:“你先前是好好的,女人从来都是睡完便扔,从来不会沉迷女色,可如今你娶了这甄明玉简直变了一个人,眼里什么都没了,任由她在你脸上抓、任由她拿着五十万两银子给那个昏庸的老混蛋,你知不知道你这般死心塌地,会坏了大事儿。所以,甄明玉必须死,被宁王弄死,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刚说完,小腹上忽然猛地锤过来一拳,长孙捷觉得五脏六腑都疼的要从喉咙里呕出来,那一拳抡过来只觉得血液猛地聚到了喉咙,一个咳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还未缓过神,只见周璟一把匕首狠狠的扎了过来,他伸手去挡,那匕首便毫不留情的插在了他的小臂上。   长孙捷眼底翻红,咳嗽着扶着廊柱起身,可是刚起来却又被周璟一脚踹飞了出去。   男人砰然撞上通道壁,咔一声灯光再次亮起,令他瞳孔陡然收缩,紧接着刘砚快速扳动电匝,噼噼啪啪灯光间隔闪动,一会漆黑一会光明。   长孙捷“哐当”一声猛地撞到翻着尖儿的石柱上,他瞳孔猛地一缩,觉得整个灵魂都像是飘了出去一般。叶正清忙从侍卫堆里疾步走出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您老是昏了头了,莲花,把他带走,宫里还需要他料理。”   日后的姚氏,今时的莲心跪在冰凉的泥地上,倔强地看着二太太身边的大丫头,不肯低头。   长孙捷自认为没错,他周璟就是被三公主那只狐狸精迷惑了,还被迷了个彻底。   她是个公主没错,不过,从她嫁到周家开始,她彻彻底底的沦为棋子。莫说别人,就是她父皇,见到祭坛轰隆被炸毁,手脚也未曾移动过。这说明皇帝自始至终都拿着她当棋子,没有人会怜悯一颗棋子,只有周璟被迷的昏头转向的,被那妖女拿捏的没了做大事的心绪。所以,他才故意纵容宁王,甚至怂恿宁王绑架甄明玉。   唐莲花面色青黑,嘴唇颤抖着,一转身却是狠狠的抽了他一记耳光。   长孙捷未预料到这冷清的美人会这般,一下被抽的跪倒在地上。唐莲花紧紧攥着拳,看着地上的长孙捷发丝凌乱,嘴边都是血,她想狠狠的骂他几句,可如今却气的骂不出来。   长孙捷从未见过这个冷清的女人有情绪,可是这刻却双眼赤红,一股压灭天地的窒息感,像是积压了许久的东西在这一刹那系数炸裂了,因为他的自私,彻底的伤害了周璟。   唐莲花看到周璟双目赤红的模样,心简直像是绞碎了一般。他那般在乎甄明玉,甚至要把命给她,所以她才爱屋及乌的守在甄明玉的身边,可如今这个自私的长孙捷把这一切都毁了,她甚至想一刀刀剐了这个长孙捷。   “你是个自私又无情的人,你自己去享受你那恶毒的泥沼便是了,你还拖上别人,长孙捷,你如今比当年横刀夺爱的中宗更恶心!人家汾王府把三公主当作女儿一般疼爱,你知不知道汾王妃还专门为了三公主下厨,你觉得毁了她,将军就会颠覆甄家的江山?我告诉你,永远不会!”   长孙捷颓然跌在地上,眼底都是绝望,本来以为铲除了这个女人,就扫清障碍,谁料这次却谋算错了。   他从来都觉得男人对女人太好是种可耻,因为当年他为了另一个女人挣扎痛苦过,他对她全心全意,可是每次都是受伤和心疼。女人对男人也不过是利用……可若是真的对,他又怎会痛苦了半生,如今他又把这痛苦嫁接到了自己唯一的徒弟身上,弄的师徒最终反目成仇。   这说明,过去的一切都未曾对过,以前的没对,那么现在便是他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他望着坍圮的祭坛,嘴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这一切都超脱了自己的掌控,周璟和皇帝反目,现在宁王将甄明玉绑到了何处,他也一无所知。   宁王唇角溢出一抹冷笑,他出了西唐后,还专门有探子给他打探了祭坛的消息,果然皇帝和周璟起了冲突,这次周璟揪住了皇帝的衣领子,除非再活一次,要不这遗臭万年的事儿就会被记载在万卷诗书上,而自己先前出使了许多地方,在翰林院当修撰那年,每次出使西域,都能顺风顺水的回西唐,每次都是赏赐万两黄金晋官加爵,如今这次更是一次大的惊喜。   当年,自己的嫡妻曾产下一个男婴,可是妻子生产后,最先去看妻子的竟然是龙椅上那个昏庸的皇帝,还赏赐了自己妻子一个二品诰命,他那时还以为皇恩浩荡……直到那个男婴病弱夭折后,他妻子才告诉这男婴是狗皇帝的,还要他放过她。   他亲了亲她的眉心,嘴里说着原谅,可手里的刀却狠狠的戳破了她的心脏……这些年他在皇帝跟前嬉皮笑脸,并非心甘情愿的给皇帝当枪,他每日每日都怀着复仇的心情,甚至嫡妻和男婴双双离世后,他都秘不发丧,让她们身上烂的生了蛆虫。   所有人都不理解他,只有徐长缨,那个少年持着酒杯说西唐江山暗涌激流,将来若有机会必然扶持他登上大宝。那时他漫不经心的拒绝了,可如今他却想紧紧握住那个少年的手,将往日那些丑事重新翻腾晒在太阳底下,如今皇帝和周璟为了那个女人反目,那些朝臣必然会揪着自己嫡妻的事儿兴风作浪,到时各地节度使纷纷举兵,自己就会伙同徐长缨,顺利夺位。   用一个女人,换的一个锦绣江山,甄明玉你倒真是本王的好侄女。   还未去祭祀时,周璟便嘱咐叶正清好生护着她,因为民间最近把甄明玉吹的神乎其神的。甚至茶馆有的说书的把甄明玉说成了梨山老母,什么能让死人起死回生云云……搞得整个上都的百姓,一旦见了她都双手合十的,嘴里念叨两句保佑发财,顺遂平安。如今,没有保佑他们顺遂平安,自己倒是被绑架了。   天色昏昏沉沉的,因着手脚被麻绳帮助,手腕上一阵生疼,她自幼游历民间,一些小小的解绳子的技巧倒是熟悉的,不过片刻的光景,那麻绳便脱落在地上。她抬眼看着锦帐上华丽的流苏,在右边是一架花鸟双绣的屏风,屏风正面是花鸟,可是背面却是用金线平绣的夜游山水,正看着上面那些煮茶抚琴的男女,就听到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谁推开了。   甄明玉忙将手脚伸进麻绳里,眯着眼睛看着门口处的来人。推开门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远支的甄家人——宁王。他撩开锦帐,将油灯放在了矮几上,一双冰冷的视线一眨不眨的盯着甄明玉。甄明玉忙挣扎的朝着宁王打招呼,刚想抬手,心里却猛地一阵清明。   宁王冷笑了一声,“三公主,你朕糊涂,弄了五十万两给你父皇,你知道炸裂祭坛时,你父皇脸上的表情吗?”说完,直接灌了一口冷茶,一手擒住了她的下巴,“他毫无救你之意,倒是你家驸马,双目赤红的跟疯魔了一般,世上唯一对你好的便是周璟,可惜啊……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刚说完,就见穿着藏袍的侍女端着一碗马奶进了房,甄明玉心下明白,宁王这是把她劫持到了吐蕃。只是,他劫持自己又做什么?   还未来得及思量,只见门被谁一脚踹开,低声呵斥道:“她不是你能随意欺负的,拿开你的脏手!”   宁王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猛地一拳将他揍在冰凉的地上,宁王脸上立刻蔓延出一股红,血液顺着凹凸的地面浸红了甄明玉的绣花鞋。   甄明玉不由的抬眼望过去,只见那白衣男子蹲下身来,与她对视一眼,随后一张唇淡淡一笑,“明玉……你还是落在我手上了。”   “徐长缨!”   听到她微挑的嗓音,徐长缨勾唇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眉眼,“你还记得我,真乖!这样,你想去哪,我便带着你去哪。”   “哦?本宫想回家。”   徐长缨抚着她眉眼的手,猛然一顿。   “你可记得,当年你做女帝时,你的皇夫是谁?”   “本宫没有皇夫,只有驸马周璟。他是本宫的男人!”   ***   刚开始,她不知道宁王的意图,可是看到徐长缨那张散漫又带着戾气的脸,甄明玉心头一阵清明,她看着房间那扇绣着山水的屏风,动了动酸麻的手腕,低低道:“长缨倒真是好手段,左右逢源的来了吐蕃,不过本宫倒想问你一句,可记得三国时吕布的下场?”   一年未见倒是牙尖嘴利了,徐长缨拖过她的手腕,重重的揉捏着,“我这个从来都是不计后果的,只有游戏过程好玩儿,一切都好说。”他低头看了一眼她腕子上的红痕,将她径直抱出了客房,甄明玉看着那些红色的房顶,和白白的墙壁,忽然想起僖宁给她写的信里,说吐蕃的王宫不同于西唐,房顶是正红色的,跟挤出来的蚊子血一般。若是没猜错,她这次被宁王拐的远了。只是能停留在吐蕃王宫,倒是联系僖宁方便些,到时自己也能借着僖宁逃出生天。   “大人,左相留我们在宫里过夜,还说准备了丰盛的烤羊腿和马奶酒。”一个暗卫走过来恭敬的问了一句。   徐长缨低头看了怀里的小人儿一眼,唇角散漫的扬着,“我如今有了更好玩儿的,还会稀罕他的烤羊腿?!”他顿了顿,吩咐道:“把那一箱子珠宝送到宋麟府上,把书信给他塞在珠宝里。”甄明玉听到这些话,顿时便垂下了眉眼。   说完,徐长缨将甄明玉抱进了马车,差人快马加鞭的往二皇子的大营走。   那车摇摇晃晃的,外面的寒风透过车帘儿吹了进来,徐长缨将桌上的羊皮外袍窝在手里,定定的打量了甄明玉几眼,笑道:“这吐蕃,不比西唐,寒风吹上一宿,不仅脸蛋儿变得跟黄脸婆一般,就是耳朵也能冻的掉下来。”看到甄明玉无动于衷,便威胁道:“过来!靠在我身边,否则,我把你仍在冰雪里冻死!”   宁王锉着脸上的血,觉得一切都超脱了自己的控制,明明当时说好,他帮着徐长缨夺甄明玉,到时他就会辅佐自己夺江山,这玩意儿唱的是哪出,直接把自己揍在地上……可是想反悔了不成?再说,他徐长缨说三公主只是游戏的筹码,可如今把她裹在暖烘烘的马车里,把自己这个将来荣登大宝的未来帝王,仍在寒风飕飕的马背上,成何体统?!   宁王鼓了鼓勇气,掀开了锦帘儿,只见车内的两人似乎在对峙着什么,便笑了笑,朝着徐长缨道:“长缨,你莫要离这个人质,左右就是威胁周璟的一个靶子,周璟这般看中她,到时在城头上绑了她的尸体,周璟都会毫不犹豫的救她!”   徐长缨脸上的散漫陡然变的阴沉,一双眼打量了宁王,温和道:“我曾承诺宁王殿下,要帮着夺位……你如今帮我办成了事儿……”   宁王见他提起夺位的事儿,心里顿时便敞亮了,毫不顾忌的凑过脖子来,说着以往嫡妻和男婴的后悔事,还未说完就见徐长缨笑了笑,他更是卯足了劲儿的想要描述一番,谁料徐长缨却转身用细绳子猛地勒住了他的喉咙,猛地一抽,只见那宽敞的马车里瞬间浸上了一抹红。   宁王眼珠子直直的瞪着,嘴里像是念叨的什么,还未还神就见徐长缨抬脚,猛地将他踹进了冰雪里。   血珠顺着马车壁,滴到了甄明玉的袖子上,甄明玉胃里忽然犯了恶心,马车一顿,她不由的呕起来。徐长缨抬起手想要给她拍拍脊背,待看到手上狰狞的血后,便收了回来,依靠在马车壁上,扬唇道:“周璟在疆场上,一张方天画戟砍死了多少人,手上的鲜血比我还要多上几倍,他抚摸公主玉体时,不知公主可是恶心了?” 第84章   祭坛被毁, 西唐各地的暴.乱纷纭,甄明玉被宁王劫持, 究竟去了什么地方,究竟安不安全……周璟想到心里就一阵阵的深悔,尤其是就连宫里的锦衣卫都找不到她,本来好端端的岁月,忽然在除夕夜前夕乱了套, 一切都脱了轨。   无尽的焦灼, 雪花飘飘扬扬的下了足足三日, 阴沉的天变的清朗了些,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唐莲花知道周璟此刻心绪烦闷, 特意煮了些清淡的小菜, 可是他一筷子都未动。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虽说周将军不至于方寸大乱, 可是此刻的想法却也没周全到哪里去。   小门吱呀一声开了,后院的花房也是幽暗无光, 那簌簌伸展开的花草枝丫看上去也阴寒寒的, 唐莲花一转身就看到连个侍卫拖着一个半老的男人按在长凳上,八寸宽的长棍如疾风暴雨般的打下来, 不过片刻光景, 那板子上便占满了皮开肉绽的血迹,看着那人疼的抽搐,唐莲花心里也是猛地一揪。   她白着嘴唇走过去, 眯眼一看那人竟是长孙捷,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半晌却是横眉冷漠道:“长孙大人,你是咎由自取。”   长孙捷微微喘了口气儿,朝她道:“这次算是我还给三公主的,请唐姑娘给阿璟传一声,我有要事相告。”   唐莲花将脚旁的木板踢了踢,清脆笃定道:“他不会见你的,能不杀你便是仁慈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长孙捷知道这个女人心思冷然,她们唐门的人素来是不顾别人死活的,可是这次他看到周璟那般阴沉疯魔的模样,却觉得错了,便幽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三公主的下落。”   唐莲花脚步一顿,目光闪烁,半晌转过头来看在雪里趴着的长孙捷,狼狈是狼狈了些,可是眼底的笃定和倔强却是不容置疑的。唐莲花蹙眉,“你若真的知道,会挨这十几军棍?”   长孙捷没有应答,只是挣扎着想起来,唐莲花看他的模样八成是又来说周璟什么国家大业了,索性便不搭理转身就要走。   “宁王和徐长缨揍得很近……不信查查宁王妃林氏……”   他这句话一出,院子里那扇小绿门却被人一脚踢开了,周璟紧皱着眉,定定的看着地上的长孙捷。   先前宁王府和果郡王府挨着,两人都是王爷,自然有些来往,当时宁王入鸿胪寺,每年初五就会接见使臣,果郡王会写契丹语,经常帮衬一二,两府的关系就更近了,后来宁王因为嫡妻林氏和嫡子的夭折,整日郁郁寡欢,是徐长缨过府,宁王才笑逐颜开的进宫办差。   “这是宁王和徐长缨近些日子的信函……徐长缨去了吐蕃,追随了吐蕃旧部的二皇子。”长孙捷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带血的书信,颤颤抖抖的递给了周璟。   周璟紧皱的眉宇微微一松,祭坛突变,原本只以为是宁王叛乱,如今心里却渐渐清明了,是徐长缨劫持了明玉……他的目的不过是自己,要迅速往吐蕃进发,否则明玉就会有危险。   长孙捷昂头看着这个只穿黑色长袍的男人,俊朗丰神,这是他最中意的学生,可是此刻他却无比的担心,“之前祭坛的事儿,是我这个做夫子的对不起你,我只盼着你能顾念西唐朝纲,万事以大局为重。至于三公主,我会亲自带人去找。”   周璟去吐蕃,什么时候去,甚至带多少人马,这都是长孙捷最担心的,他如今透彻的想通了,他腰说服周璟留在西唐,剩下的他会肝脑涂地的去办。   他接下来的话都在周璟的意料之中,那淡漠的眉宇明显没有半丝意外,“朝堂的事,有你在。明玉是我周璟的女人,断没有让外人去救的道理。”   “阿璟,你信我一次。”长孙捷紧紧皱眉。   “如今西唐朝局动荡,皇帝昏迷,皇太子蠢蠢欲动,你是沉稳之人,若真的顾念我这个做学生的,就盼着你能留在朝里,稳定朝局,我不回来,就设法让皇帝一直昏迷……”周璟说的干脆,眸底丝毫没有妥协的余地。   长孙捷将脑袋趴在雪里,淡淡一笑,“她比江山还重要……罢了,你且去吧……我瞧着西唐又要出第二个女帝了。”他费力的翻过身,望着逐渐清朗开的天幕。   疆场如天边的浮云,一转眼便是瞬息万变,周家军已经排成了七列苍狼阵,气势汹汹的挺进了吐蕃境内。周璟目光冰冷,将手里的长剑猛地折断仍在地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昏迷,皇太子昏聩,迎回三公主,主持朝政!”   刀剑断地,不为瓦全,周家军气势汹汹的一挥战戟,西唐的朝局又是风云变迁,吐蕃这次势必要损兵折将。   吐蕃擅长制造重甲和弓.弩,且境内有丰饶的黄金,铜矿,吐蕃境内的新旧贵族衣服上都坠着金银滚花,吐蕃的军队战斗力一流且特别能吃苦,在吐蕃强盛时,曾夺下西唐半壁江山。如今老赞普一死,旧部蠢蠢欲动的想要辅佐二皇子上位。   二皇子虽说是个庶子,可是能在旧贵族之中立足,就说明此人不简单,若是手下的强悍的狩猎骑训练好,配合西域的弯刀,其势力不可小觑。   旧部贵族的内部争斗也是复杂,旧部的右相被下属刺杀,还四处散布二皇子是侧妃生的庶子,四处游说旧部归朝,二皇子在尴尬的境地中,只能倒向徐长缨,为了巩固在旧部贵族中的地位,对徐长缨说的话是言听计从,但凡徐长缨提过的,都在旧部中被排挤了,指尖谋划的一局一局,铲除了所有维护二皇子的旧臣,把二皇子架空成傀儡也是指日可待。   徐长缨径直抱着甄明玉进了府邸,刚出门就见杨嘉洛低低的垂着头,眼底的怒火极力的压制,一张鹅蛋脸满是忧愁,“长缨你冒了这般风险,就是为了夺回她?你实话告诉我,你究竟是想拿她做棋子还是做妻子?”   她眼底的疯狂和戾气已经逐渐学会了掩藏,如今她想做什么,都能用这张顾盼生神的眼睛来扮可怜得到。杨嘉洛见到三公主那刻心里的愤怒就像是九头的蛇恨不得一口咬死了她,可是她知道此刻不能激怒到徐长缨,只有落寞柔弱才能稳准狠的一刀捅死那个女人。   徐长缨终于看了她一眼,她低垂着头,杨柳细腰不足盈握,那柔弱明眸的模样的确是有种让人捧在掌心揉捏的欲.望,先前她是个不善言语的,可是到了吐蕃的第二日,她的行为的确是让徐长缨也震惊了一把。   当时,杨嘉洛一进门就“咚”的一声,跪在了他的脚下,“长缨,当年你从西唐逃出来,我是舍弃了县主的身份来助你,如今我只求你一事……”话还未说完,眼泪就滴滴答答的浸湿了衣领,“你把我送到二皇子身边……我……我想要伺候二皇子。”   徐长缨紧皱着眉,听到这句话,不由的拉了拉耳朵,“你当真要娶伺候二皇子?他后宅的女人多如牛毛,你……”   杨嘉洛羞赫着脸,却笃定道:“ 我从未想做什么正妻,也没想过作妾,只是二皇子是最有希望帮助你我的人,我服侍他,你便能青云直上。”   徐长缨睨了她一眼,话说的越完美就越招人嘲讽,这个女人既是起了要谋权的心思,自己便是不送,她也会钻营取巧的爬了二皇子的床,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杨嘉洛解开领间的纽扣,“皇子……轻些……”   越是娇娇的求饶,身上那二皇子的兽性便益发的足,猛地撕裂了她身上的衣裳,一把扔在地上,狠狠的吸吮着她的脖颈,身下也像是夹杂着无尽的怒气,粗鲁的做着,“轻些?你那日不是还嫌本皇子做的不够重?你个骚贱人!说本皇子的名字!”   嘴里发着狠,身下却缴械投了降,缓缓的从杨嘉洛身上退下来,用她的衣裳擦了擦,一脚踹开她,狠戾道:“贱人,帮爷弄起来!”   贵族世家一般都是有丫鬟婆子照料生活起居,平日里也不会做什么给人喂饭的事儿,如今徐长缨就做了。   一双炯炯有神的凤眼一动不动的盯着甄明玉手里的汤勺,甄明玉自打被宁王的血浸湿了衣袖,就呕吐不止,如今又吃不习惯吐蕃干巴巴的烤肉,便蔫嗒嗒的抱膝蜷缩在软榻上。   丫头端来的马奶,她一口都没喝。徐长缨听了,便夺过丫头手里的碗勺,不由分说的将盛满马奶的汤勺堵到了甄明玉的唇边。   甄明玉本来胃里就恶心,如今徐长缨又用了腥气的马奶碰到了她的牙齿,她一下克制不住又呕起来,甚至呕出来酸水儿。   徐长缨长眉微微一挑,一把猛地将甄明玉推在了床榻上,狠狠的吸吮着她的红.唇,大手不由分说的撕扯开她的罗裙,“我喂你,你觉得很恶心”甄明玉的腰椎一下碰在了床榻的横木上,忽然觉得小腹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黏糊糊的正在流出来。   甄明玉疼的捂住了肚子,脸上一片煞白,手脚也像是冷的发抖一般。   徐长缨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红着眼道:“我就让你这般恶心?!”甄明玉无力的张了张嘴,白色的罗裙上却猛地映出一抹红……   徐长缨表情一滞,看到她捂着肚子,凤眼一下拧在了一起,“难怪你吐的翻江倒海,怕是怀了孽种了!”说完,猛地摔门而去。   刚出门却听到里面一阵干呕,徐长缨想直接让她疼死,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朝着萧郎中的屋子去了。   萧郎中冒着风雪,刚要进门,手里就被猛地扔过来一个暖炉子,“她不是吐蕃的粗糙女人,暖暖手,再给她诊脉。”   暖烘烘的手搭在三公主的手腕上,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雪花簌簌的落着,随后从压弯的松枝上“啪叽”一声掉下来,萧郎中收起软枕,笑着朝徐长缨道:“恭喜徐大人,尊夫人已有一月的身孕。就是体虚气弱,经不起颠簸,待下属开些汤药,流血就会治住。”   徐长缨看着昏迷过去的甄明玉,想跟郎中要一碗堕胎药,给她猛地灌下去,可是一看到她那张苍白的脸,心里就烦躁的要命。   见徐长缨阴沉着脸,萧郎中扣上医药箱,认真道:“尊夫人怀孕不足三月,断断不可同房。再加上有脑逆之症,不能受到惊吓……”话还未说完,就见徐长缨一柄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低沉道:“滚!”   甄明玉安置下来,喝了几天补汤,气色倒是比先前好了许多,只是自己如今怀了孩子,就要处处安顺些,以免激怒徐长缨。   徐长缨将床榻上的三公主揽在怀里,一碗汤药怼在她的嘴上,“喝!”   甄明玉想拒绝,可是喉咙却干涩酸疼,只是拧过头去,那黑乎乎的汤药苦的很,她是再也不想喝了。   徐长缨掰过她的下巴,“好啊,想滑胎是么?!不用喝药,直接同房便是!”说完便要扔掉这碗熬了小半天的安胎补汤。   甄明玉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只能瞪他一眼,乖乖低头,捏着鼻子喝下那碗苦的要命的汤药。   徐长缨垂首看着她喝药的娇气模样,便接过了她手中的汤碗,冰冷的唇狠狠的吸吮着她带着药气的舌头,“生下这个孩子,叫冕,徐冕!” 第85章   甄明玉素来是个客气冷漠的性子, 自打她母妃仙逝之后,她便没和谁在亲近过。直到最近嫁给周璟, 那淡漠客气的脾性才被那牛皮糖一般粘人的男人磨的有了几分烟火气儿。   而如今徐长缨飘过来的眼神,却有种男人对女人的戏弄的意思,甄明玉心里顿时便升起了一种被轻薄的恼意。她定定的依靠在软榻上,极少说话,就是为了少被他戏弄。   徐长缨冷哼一声, 挑着她的下巴, “你别以为你怀了周璟的孩子, 他就会巴心巴肝的来救你,兴许这个时辰,人家搂着哪个丫头吃酒……你自幼便是个愚钝的。”   甄明玉听了, 也不理他, 只是抬手认真的绣着百子福,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 房内比不得西唐,总是冷飕飕的, 窗户纸也破了些洞。   难怪吐蕃人总想抢占西唐的江山, 饶是谁在这里都想回到西唐那个繁华的地方。   放下手里的刺绣,甄明玉起身洗净了铜盆里的帕子, 缓慢的清理着屋子里的灰尘, 饶是怎么破败,干干净净总是好的。   她这几日的孕吐稍稍好了些,只是不愿继续喝那些苦涩的汤药, 以前在公主府,有个头疼脑热,周璟总是让人给她开些不那么苦的汤药,娇气的什么都不做。如今在吐蕃这等荒寒的,倒是变的吃苦耐劳了许多。   待扫干净,甄明玉抱膝坐在软榻上,一双小手揉着发酸的腿肚儿,半晌又抬头望着天边那轮明亮的月。月总是好看的,欢喜时看着柔情,悲哀时瞧着凉薄。   甄明玉如今看着它,却觉得想着能借着月色给僖宁写封书信,她若是看到,自己也能彻底的逃离这个地方。   到了院子里,徐长缨送走了旧部的几个贵族,一转眼就看到了正在赏月的甄明玉,一双凤眼不由的闪过一丝欢喜惊艳。   他自幼和甄明玉相识,对她幼年时的讨厌可是根深蒂固,可如今再看来竟出落的清媚灵秀,挽着的衣袖和带着薄汗的额头,更让她带了一股别致的美。   如果这是在西唐,她倒真的不用因为清扫而冒了汗,早抱着暖手炉窝在锦被里了。   “你倒是个不怕冷的,在吐蕃还能冒了汗。”徐长缨散漫的坐在椅子上,切下一块刚烤好的羊肉往她唇边递。   “你自己吃,我如今累了,想睡一下。”甄明玉拧过头去,闻见那膻气的羊肉,胃里又有些犯恶心。她不是个挑嘴的,但是怀着孕食欲本来就差,再说这里总是弄些羊肉和马奶,本来就瘦,如今更是瘦了一大圈儿。   徐长缨表面平静,可是凤眼里却流露出一股子压迫人的意味,“吃了再睡!”说完,直接将切好的羊肉喂到了她的嘴里。   甄明玉强压着胃里的恶心,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刚咽下去,另一勺就跟了过来,甄明玉扭过头去想拒绝,就见徐长缨挑着眉,作势要宽衣解带,便只能一口一口的吃……   “虽说你很讨厌,我也恨不得掐死你。”徐长缨将手里的汤药放下,“但是,如今看你这般吃苦耐劳,我倒是不想太欺负你。这样,你为我生儿育女,我便收你为妾室,且不纳正妻。”   见到甄明玉不说话,徐长缨便揉了揉眉角,将桌上的杯碟全都抛到了地上,“不管你愿不愿意,总归你要忘记周璟,不然,你就是挂在城门上的箭靶子……”他凑过来,凤眼定定的望着甄明玉,“你肚子里的孽种,也同样会被一箭射穿。”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可是甄明玉心口却像是被谁猛地插了一把刀,蜿蜒的血里有股子寒飕飕的疼。   徐长缨如今自认为对这个三公主是有了几分情谊的,虽说她肚子里有个孽种,可是只要她肯知心知意的跟着他,他一切都能宽容。   男人总是这般,身边有个温柔顺从的……时间一场,心里就会习惯,习惯到要夺取占有。   他转头想要再逼迫她,可是看到她双眼闭着竟靠在桌旁像只白兔子一般睡了过去,他盯了她半晌,便起身将她打横抱起。   本来就怀着身孕,还有脑逆之症,不死便是福运加身了,“自己有了身子,就要注意这,院子里又不是没有丫头,一个公主倒是不敢指使个丫头了?”   甄明玉听他又上了不正常的脾性,便紧蹙着细眉,一把拉过锦被,瓮声瓮气道:“你出去!”   他一出门,甄明玉就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在夜里就开始发烧犯冷,丫头请了萧郎中过来,开了些退烧的汤药,可是到了清晨,脖子上竟冒出零星几个豆疹。   强撑着身子起来,刚要梳梳头发,就见门一下被谁踹开了,杨嘉洛猛地冲过来,紧紧的抓着她酸疼的手腕,几道红痕立刻浮现出来,她冷冷的笑着,唇舌也有些狰狞,“你这个狐狸精,自打你来了,长缨就变了,因为你,他再也不在意我了。”她脸色涨红,“没有人能跟我争长缨,谁跟我争都得死,包括你甄明玉!”   甄明玉本就发着烧,身子难受的紧,便用尽了全力一把将她推开,厌烦道:“ 一口一个长缨,他若真的在乎你,就不会把你推给别的男人,喜欢的本质就是占有!”   她那张狰狞的脸一下就变的颓落,半晌却又惊惧的摔门而去,“你骗人!你是最会骗人的……”   夜里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徐长缨忙完了旧部的布置便急匆匆的回了院子,刚一进门就见甄明玉苍白着脸依靠在床边,侧脸和细嫩的脖子上全生满了红色的水泡。忙将她抱在床榻上,差人寻萧郎中过来。   有些孩子幼年时不生豆疹,可是到了成年在生,那便是闯鬼门关,以前宫里都把生豆疹叫做恶疾,饶是皇太子只要生了,都得隔离搬出宫,任由自生自灭。   徐长缨皱着眉,看着萧郎给她诊脉,足足半刻钟,都没说个话,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悲喜难辨。   “徐大人,可能是豆疹……但是因怀着身孕,脉象难免会出错,若是有个医女能检查检查她身上的,可否有破了的……如果有便确定是了。”他说完,又凑过去低低道:“这豆疹是传染性极强的恶疾,若是幼年未曾染过,一碰便会感染,所以大人最好找些生过豆疹的婆子。”   徐长缨却将锦帘放下,吩咐萧郎中到外厅等着。   他净了净手,便要进帘子给她查看背上的豆疹,萧郎中捂着眼,急忙阻拦,“徐大人未曾生过豆疹,不可接触啊。”徐长缨冷冷睨了他一眼,“滚远些,看到一根寒毛,挖了你的眼珠子。”   说完便伸手解甄明玉的衣裳,甄明玉神思不清的抬手阻挠,只被他按住了手,“无妨,我就是看看你身上的豆疹。”   甄明玉摇了摇头。   徐长缨长眉一挑,凑到她耳边阴阳怪气道:“你一昧阻拦,就不怕用错药小产?”   说完,也不顾甄明玉的阻拦,一把撕开了她的里衣,看到她脊背上那些零星的红疹,倒吸一口冷气道:“好在没破。”   萧郎中听了,忙放下心来,“若是没破,便是一般的荨麻疹,在下开研磨一些涂抹的伤膏,涂在那些红疹上,等个三五天就消了。”   徐长缨拉过锦被,看到了她一眼,淡淡道:“病来如山倒,你要不怕小产,随便你逃跑!”   甄明玉费力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多谢你!”   徐长缨扬唇一笑,跟着萧郎中去拿伤膏了。甄明玉浑浑噩噩的睡着,就听到院子里吵吵嚷嚷的。   “把那个女人叫出来,竟敢偷二皇子的玉佩!”   一个小丫头小布跑过来,低低道:“杨姑娘,你小声些。甄姑娘生了疹子,如今正在静养,她连门都出不了,怎么会偷二皇子的玉佩?”   杨嘉洛猛地一巴掌掌掴过去,瞪圆了眼珠子道:“既然是偷,自然是在三更半夜,你可在三更半夜守着她?!”   那丫鬟急的哭了起来,这真的是冤枉,还未等出口,就见杨嘉洛咬牙切齿道:“这般袒护她,可是你偷偷做了贼?!左右玉佩是吐蕃王宫的东西,今儿个就要查个彻底!”说完杨嘉洛便将脸蛋偎在二皇子的胸口。   其实一块玉佩也没什么重要的,可是一向不好女色的徐长缨,竟破天荒的照料起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拿捏徐长缨的机会。   甄明玉听到了外面的吵嚷,其实她早就料到了是杨嘉洛。能这般设计害人的,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只是如今已经是这般境况,有些事便要说个清楚,免得让人不依不饶。   “我这有块玉佩,虽说不至于价值连城,倒是比寻常的玉佩要好些,你把这玉佩拿给二皇子……”甄明玉解下脖子里那块玉佩从窗子里递给了丫头。   在一个男人跟前,还是一个好色的男人跟前,一句娇滴滴的嗓音就足以让他疯狂,更何况那双从窗子里透出来的雪白莹润的柔荑。   杨嘉洛等的便是此刻,她了解二皇子的性子,这个时候便是大罗神仙来了,她甄明玉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皇子,您那玉佩可是宫里传下来的,偷没偷的,左右出来说句话不是?!”   甄明玉听到她这煽风点火的话,不由的敛起了眉,她这是故意要二皇子进屋,她想从后窗逃走,可是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正推门时,只见徐长缨一手抓住了门把,一身白衣挡在了门前。   二皇子微微一怔,见到徐长缨这般袒护,心里那念头便更甚了几分。他好色,可是不贪恋美色,左右女人就是纾解顺便繁衍子嗣的工具,他从未宠过哪个女人,可如今徐长缨不让进,他却偏偏起了要进的念头。   “二皇子如今旧部内斗重重,此刻并非贪恋女色的时刻。”徐长缨挡在门前,长眉紧紧皱着。   二皇子笑了笑,“徐先生,道理可不是这般讲的,这片儿地是我苏比的,本皇子想要什么,你便得给本皇子什么!”   徐长缨侧眼看了杨嘉洛一眼,难怪半路上突然被人拌住了脚,原来是调虎离山。若是没了他在,里面那个女人就会任由苏比这狗东西捏扁搓圆。   看到他的冰冷的眸光,杨嘉洛故作镇定的望向了别处,徐长缨唇角微微的弯着,脸上在笑,心里的情绪却像是崩塌了的雪山。   二皇子睨了侍卫一眼,只见层层叠叠的侍卫把徐长缨围的水泄不通。   ***   门吱呀一声开了,甄明玉看到二皇子雄健的身子一步步的朝她逼来,她是个不会求饶的女人,可是这刻心里却畏怯的要命。   “美人儿……不要怕!本皇子比徐贼要雄壮有力的多,你会舒爽死的!”说完一只手朝着甄明玉胸口伸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皇子:嘿嘿嘿…… 第86章   “长缨, 你不记得,十三年前你救过我?”杨嘉洛转头盯着徐长缨, 一双狰狞的眸子似乎清凉了许多,“若是论起来,我们才该是相依为命的。”   “ 没有人能插足你我之间,我为了你,可以委身任何男人。”她望着阴沉的天空, 一双顾盼神飞的眸子潮湿, “所以……她该死……”   “哦?你在威胁我?”他扬唇一笑, 抬手拨了拨她耳尖凌乱的发,“我明白你做的一切,不过我从未跟你相依为命过。”   “可是, 我为了你, 什么不愿忍受的男人,我都受着……”她眼尾微微的垂着, 眸底全是凄惶。   “你这话说的便薄情了些。”徐长缨抬手挑着她的下巴,“你委身男人, 并非为了我, 你不过是不愿过奴婢过的日子罢了,敞开两根腿总比被人差使来的轻松, 不是吗?”   “不是……长缨, 真的不是。”她似乎想分辨什么,“从遇见你那刻起,我便觉得你勇敢有谋略, 是世上最出众的。”   “哦?”徐长缨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是她不这般想,她总是把我当成最不正常又最恶劣的……”他笑了笑,语气带了一股散漫。   杨嘉洛听到这句话,眼底泛上一股悲凉,随后却扯唇一笑,“不管以前多好,现在的甄明玉跟我没有不同,都是玉掉进了泥沼里……待二皇子出来后,都是一样的脏!”   他笑着打量身前的女人,唇角微微一勾,只听见嗖嗖一阵破风的声音,门一把被护卫踹开,二皇子一股脑的滚落出门口,一只钨铁的箭矢狠狠的钉在了他的胸口。   “唔……”二皇子挣扎着要起身,可是手掌却被一把长剑狠狠钉在了地上,袖口迅速被鲜血染红了。有些旧部过来救驾,被侍卫的银枪死死卡住。   “徐长缨,你敢暗算本皇子……”二皇子竭力的撑着身子,扫了一眼那些侍卫,这些侍卫定会把徐贼斩杀,到时屋里那个小美人儿照样要委身于自己。   徐长缨冷冷的睨了二皇子一眼,一柄长剑在他手背上拧了拧,紧接着就听到“刷拉”一声,一股鲜血从喉咙里喷涌出来。   “二皇子现在已经伏诛,愿意归顺的迅速放下刀刃,否则按谋逆罪砍头!”徐长缨的一个部下挑着嗓子,高亢的声音传遍了四面八方,那些旧部纷纷乱了阵脚,跟墙头草一般倒向了徐长缨。   踩着地上红艳艳的血,徐长缨散漫的走进屋子,一把将地上的甄明玉抱起。   甄明玉觉得手指麻的厉害,刚才二皇子一伸过手来,就见窗口冲进来几个侍卫,一棍子闷在了二皇子脑袋上,她当时看到二皇子那瞪圆的眼珠,一瞬间就觉得惊慌失措,如今被徐长缨抱在怀里,只觉得昏昏欲睡,就连怎么抱到他房间的,她都记不太清了。   等她睡醒,正是月上柳梢头,皓朗的月撒着清淡的光泽。   外面的石子小路上跪着泪眼朦胧的杨嘉洛,在抬头对上徐长缨那阴沉晦暗的目光后,她身子不由的抖了一下,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袖子上,“长缨……”   这世上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尤其是牵连无辜的恶人,更要往狠里惩治。   “你明知道二皇子是个粗暴的,你都受不得,你还拿着玉佩做幌子来引狼入室?!”徐长缨冰冷的声音一丝不漏的传进了哭的梨花带雨的杨嘉洛耳中。   “她是个狐狸精,她都是嫁过人的脏货了,还想勾引你……哎呀!”杨嘉洛不由的着急反驳,谁料脸上猛地一阵刺痛,那一巴掌戾气极大,让她不由的撞在了地上带棱角儿的石子儿上,额头上鲜血淋漓的。   她捂着流血的额角,惊诧的看着徐长缨。他竟然为了甄明玉打了自己一巴掌。   “你可以做个毒妇,可是你不能伤害我徐长缨的猎物!”徐长缨睨着地上的女人,语气冷酷又戾气横生,“来人,罪人杨嘉洛伙同罪臣苏比谋算西唐三公主,罪恶滔天,藤刑三百,流放回鹘!”   藤刑就是藤条抽打,这是吐蕃的一种刑罚,往往选择很有弹性的藤条,打一下身上便会淤青,如果三百藤条,那定是皮开肉绽,半死不活的。挨完藤条便没了半条命,再流放回鹘更是把她置身于死地。   杨嘉洛吓的满脸的泪,一张桃花妆哭的晕了一大片,但是还未来及求饶,就被侍卫死拖着去了……   不提杨嘉洛是怎么惹恼徐长缨的,可是甄明玉却觉得这件事并非表面这般简单,甚至有可能他只是借着自己被劫持这个幌子想要尚主。   这二皇子是吐蕃新任赞普的庶弟,借着旧部贵族多番作乱,他若真的想扶持二皇子上位,自然不会把他灭了。只能说他筹谋弄死二皇子很久了。   “你这般大动干戈的,我倒朕以为你是专门为了救我的。”甄明玉依靠在软榻上,垂眸绣着那百子福的娟巾。   他是故意由着杨嘉洛那朵白莲生事,由着她把二皇子一步步的拖向沼泽。   “她既是瞄上了你,我越是阻拦越是疯狂,倒不如借着她的手一道除了那个没大志的东西。”徐长缨心中十分快意,不过看到甄明玉这般讲话,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终究不同于外面那些女人,一遇到什么事儿就往情上思量,目光闪烁了几下,他压住了眸底的心上,转头挑着甄明玉的下巴道:“不过你的僖宁妹妹怕是要遭些罪了,如今吐蕃的江山,大权落在了宋麟手里,与其辅佐苏比这个废物倒不如借着宋麟这家云梯,青云直上!”   的确,臭味相投便会一见如故,天刚蒙蒙亮,宋麟府里就热闹起来,府里的管家看着满满一车的珠宝,“爷,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可是放在库房里?”   宋麟笑了笑,“毕竟是徐长缨的手笔,自然是大方。”他淡淡一笑,随后一手拨开那个匣子,唇角立刻扬了起来,“苏比这颗人头,远比这些珠宝要来的精妙。给他回过两车银子过去。”   管家应了一声,便去打点了,一个娇娆的女子挽住了宋麟的手臂,温柔道:“爷这是在炫耀咱们府邸有钱么?一出手便是两车银子。”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龄儿你的眼界还是要学的宽一些。”   女子看了看笑的开心的宋麟,不由的撇了撇嘴,都说臭味相投,如今倒是真的不错了。   宋麟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小妾,事情不是表面上的,两车银子也不过是设局谋算,总归好处是远胜于这两车银子的。如今吐蕃新任赞普娶了西唐的僖宁公主,对西唐称臣,年年纳贡,旧部的政权也内斗衰落,如今赞普苏松更是得了吐蕃的民心,将来他的路就越来越难走了。   为了把持在吐蕃的权柄,必须要排除异己,宋麟这些日子推荐了不少的酷吏,利用他们排除异己,还在私下处处煽风点火,意图挑起吐蕃内乱。   狡兔死而良犬烹,若是真没了这些开局的小菜,那么自己就会称为赞普苏松最大的敌人。所以他借着徐长缨的手,把持了二皇子手里的就不,在加上手里的幕僚和权臣,少说手下也有十万兵马了,到时就可以拥兵自立。   他的势力在吐蕃朝局上也是屡遭谈何,宋麟和幕僚运用荧惑犯紫薇的天象来处处威胁赞普,甚至钦天监的掌事也站出来禀报荧惑从东北入了紫垣……意味着东北有天子之气!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苏松当场变了脸色。   他毕竟还年轻,如今利用新贵族的势力将既得利益集团旧部排除了吐蕃,他虽说没有向西突厥那般兵变,可是当年坐上龙椅那天,也是一路踩着鲜血过来的,如今吐蕃的江山,不能败在他的手里。   宋麟知道他内心的惊慌,便见缝插针的提出让赞普御驾亲征东北旧部乱军,断了乱军的粮草,然后一举擒获旧部贵族和二皇子。苏松一去,吐蕃的江山便会顺风顺水的落在自己手里,此后的吐蕃将风云突变,这便是权力的疆场。   苏松紧张吐蕃的江山,满朝的臣工也是上书,提议御驾亲征。谁料刚到吐蕃的东北处,大军的粮草便断了,御驾亲征的队伍便节节败退,万分焦急时,宫里又传出自己的正妃僖宁公主被旧部贵族劫掠了。   这个时节,将士怨声载道,若是继续攻打,那便是强弩之奴,可是若是中途停战,僖宁就会成为旧部贵族手里的一颗废棋。苏松眉头紧紧拧着,手里的弯刀一把把的摆在桌上,帐内的臣僚也是一筹莫展。   正万分为难时,大帐外却传来一声极为自信又低沉的声音,“赞普莫要失落,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看到门口处那穿着一身黑色大氅的周璟,苏松立刻起身走到帐前迎他,“周将军真是及时雨!” 第87章   苏松笑着迎过去, 给周璟安排了上等的军帐,并问了几句西唐的事儿。周璟倒是没有遮瞒什么, 只是坐在军帐的虎皮椅子上,皱眉道:“其实这次,来吐蕃并非什么出使,只是我的妻子明玉流落到了吐蕃。”   苏松一愣,“三公主?怎的会流落吐蕃?”   周璟紧皱的眉头微微一松, “僖宁怎么被劫持的, 明玉便是怎么被劫持的。宁王炸空了祭坛, 将我的妻子秘密带到了吐蕃。”   苏松不由的打量周璟一眼,明显对这个说法,他十分怀疑。   屏退了军帐里的兵士, 待细细一文才知道西唐那边儿一连串的乱局, 苏松脸色一沉,“倒是没有使臣来过吐蕃, 兴许是去了……”   周璟缓缓闭上眼,叹了口气道:“没错, 你的庶弟那里!不过现在你的庶弟已经被徐长缨杀了, 现在徐长缨已经和贵国左相联手,你的僖宁便是被宋麟所挟持, 让你御驾亲征也不过是夺权的手段。”   苏松温润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可是桌下的那双手却紧紧的攥了起来。现在细细想起来,钦天监推算出来的天象,一般是先呈报给自己, 可是这次却流言蜚语,甚至还在百姓中制造自己恶劣的谣言。如今乱事横飞,苏比被杀,自己御驾亲征,若是死在关外,宋麟倒是渔翁得利了!   好一个阳奉阴违的左相!   “这是宋麟早就布好的一盘局,一箭双雕的除掉了二皇子,如今又能不费吹灰之力的铲除赞普。御驾亲征断了你的粮草,一旦失败,所有的罪责将落在赞普身上,到时便是宋麟不说,满朝臣工也会把你拉下皇位。”周璟看着苏松,淡淡的说了一句。   苏松放下手里的杯子,长身立起,朝着周璟微微一鞠,“朝廷之事便是打断骨头连筋的,如今,这盘乱局,还望妹夫相助。”   听到他攀上了亲,周璟微微叹了一口气,沉思了半晌,“苏松,你真的信我?”   苏松眉头微微一紧,认真道,“你想让我向宋麟低头?”   “不是向宋麟低头,而是迫使他向我们低头。”周璟睨了苏松一眼,静静道:“如今这场御驾亲征,旧部贵族不会有什么便宜可沾,如今他们可以要挟宋麟,可是一旦他掌了大权,旧部贵族所有的权力都会被剥夺。再者旧部如今也是四分五裂,若是引宋麟的人出战旧部贵族,那么我们就有机会收复吐蕃所有疆土!”   周璟灌了一口烈酒,斜了苏松一眼,“你其实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了不是么?”苏松快意一笑,“英雄相知!不过我们迟迟不动,粮草却是个问题。”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今晚便出发,扮作旧部作乱贵族,攻打徐长缨的兵营,逼迫宋麟与旧贵族反目!”周璟眯着盐,望着军帐里的那个铜铃。   北风一吹,院子里的铜铃就发出清脆又苍凉的声音,两车人马到了小胡同,微微一拐便到了徐长缨的府邸。   到了门口,一瞧见是徐长缨,便笑着打了个千儿,“徐大人,久违了。这是左相赏赐的礼物,还让奴才个徐大人传个话儿。”   徐长缨笑着接过信封,朝着小厮吩咐道:“去,让厨房里烧最肥美的羊,伺候索大人!”   小厮知道这是左相宋麟的人,不敢怠慢,便忙着招呼后厨的人,宰羊点火的……其实,他们依赖,徐长缨就和宋麟搭上了关系,日后的一切也算是有了眉目。   徐长缨饮完酒便大步进了甄明玉的屋子,自打上次从二皇子手里抱出她来,心里就像是开了荤一般,每晚都要过来瞧瞧她抱抱她,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肚子里那个孽种,这才委曲求全,可是这等温香软玉的感觉,让他渐渐着了迷。   他环着甄明玉的脖颈,一张薄唇在她的颈窝和耳垂上蹭着,也是饮酒的关系,这次一碰,身体一下就滚烫灼热起来,闻着她长发上那淡淡的香味儿,肚子里的火一下就冲破了身子、   甄明玉转过头去,一双眉眼里都是烟雾,徐长缨抬手掰过她的下巴,将她压在床榻上,“明玉……把身子给我。”   甄明玉厌恶的推他,“你醉了,”话还未说完,徐长缨便吻了过来,甄明玉极力的挣扎,“本宫早已嫁给了周璟,此生此世男人只有他一个!”   原先只要说这些话,他必然是摔门而去的,可是现在却握住了甄明玉的手,唇角嘲讽的一笑,眸底的散漫明显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你中过蛊毒,只能有一个男人……”说完,舌尖扫过她的外耳,低沉道:“可是你的手却无妨。”   他第一次这般讲话,淡然又温柔,明明实在求欢,可是那模样却像是从喜欢的人手里要勺蜂蜜吃。   房内漆黑一片,淡淡的月光照下来,甄明玉手指死死的掐着他的手,他却淡漠一笑,直接把她按在了软被中,唇舌贪婪迷乱的吻着,甄明玉张嘴狠狠咬破了他的嘴唇。   只听得“吱呀”一声,徐长缨拦腰将她抵按在了屏风上。   “徐长缨,你疯了!”月光打在她的发上,徐长缨一把扯破了她的里衣,粉色的肚兜一下跳了出来,他指尖紧压在她的小腹,“不从,我便捏死你肚子里的孽种。”   甄明玉死死咬着他的肩头,手却像是秋日里的落叶,被他的手紧紧按在那灼烫的树茎上,徐长缨亲了亲她的发心,威胁道:“攥紧了!”   刚说完,要按着她的手上下捋动,却见甄明玉另一只手猛地将一块浸了蒙汗药的帕子捂在了他的口鼻上。   徐长缨极力睁着凤眼,试图抓紧她,可是不过几下,身子就饿一下跌在地上,意识也渐渐的混沌起来。   甄明玉见他晕在地上,这才颓落的依靠在墙壁上,这次多亏了以前行走民间办案,经常会带些蒙汗药和梨花针,否则……   她听到外面热热闹闹的,似乎管家在送客,甄明玉摸了摸身上带的面具,这次要顺利逃出徐长缨的魔掌,注定要扮成吐蕃传信儿的奴才了。   马车上的铜铃“叮铃”一响,甄明玉小心的跟在那些吐蕃奴才身后,缓缓地出了府。   铜铃叮铃叮铃的,天空渐渐的晴开 了,徐长缨坐在椅子上冰冷的看着跪了一地的下人,在甄明玉房里服侍的那个丫头更是哭的满脸泪,她头做低伏状,“大人,我真的不知……”   徐长缨一剑刺在她的眼上,“长了眼珠子是当蹴鞠踢的?!好端端的一个人,在眼皮子底下溜了?”   丫头哭的抽搐,忽然一对士兵骑着骏马飞驰进了院子,见到徐长缨后,顾不得身上的伤,忙大步冲过来,“徐大人,周璟带人袭营!粮草起火,咱们的辎重、□□全部没了!”   听到这句话,徐长缨脊背不由的冒了一层冷汗,大手紧紧的攥着长剑,手背上青筋暴起。   攻城足足持续了三天,到了诶暮时分,北门狼烟四起,周家军大步跑过来,“将军,北门已破!”   半晌叶正清骑马过来,“将军果然神机妙算,宋麟的兵马已经开始攻打旧部贵族了。”   刚说完,只听得轰隆一声,成排的滚木从云梯上砸下来,攻城的士兵被砸下来,紧接着藤甲兵和周家军挥起长刀奋勇占领了城头。   周璟骑在白马上,望着狼烟四起的城门,命令弓箭手道:“放箭!一个不留。”   弓弦如弯月,带着火苗的箭矢像是天边稀里哗啦的雨,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红星四溅,浓烟滚滚,徐长缨的士兵纷纷掩住口鼻,被周家军一拥而上,截断了后路。   “如今多少周家军?”徐长缨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旁的,只是一把揪住了报信的士兵。   “大人,周家军系数出兵……且多用火攻,所到之处都已狼烟四起,现在土都着了火,将士们都被白烟呛得直不起腰……”   风呼呼的一吹,火势就像是一条蜿蜒的火龙,徐长缨没想到周璟这次竟然会这般狠,火烧了整个照映城,且处处是埋伏,他沉着脸,“鸣金收兵!”   鼓声响了,可是士兵却出不来,城内甚至出现了相互踩踏的乱相,浓雾中,一柄带着钩刺的毒箭猛地射了过来,徐长缨的手笔一下被刮过,一阵火辣辣的疼,最后连剑也提不动了。   如今这个局势,便是再来五万吐蕃兵,也远远不及作战经验丰富的周家军。   徐长缨捂着胳膊,朝着马上的周璟道:“周璟,你以为你可以杀死我?!我告诉你,如今你的妻子早已经被我的奴才运走,你若敢伤我,你心尖儿上的明玉就会被千刀万剐!”   本就对他有股浓烈的怨恨,如今听到他又拿自己心上的宝儿来做筹码,满腔的怒气再也收拢不住,猛地挽起三千弓弦,箭雨噼噼啪啪的朝着徐长缨的方向社区,只见满城的士兵都口吐鲜血,横七竖八的歪了下去。   叶正清拖出两具尸首,都是穿着白衣的男子,血胡一片,“周大哥,徐贼怕是生祭了照映城了。”   周璟现在满心都是自己的妻子,直接摔周家军攻进了徐长缨的府邸。可是搜遍了全府都没个人影儿,只有一个被剑刺瞎了眼的婢女,死气沉沉的靠在床边。   听到甄明玉三字,立刻抬起了头,“她是西唐三公主,被徐贼劫掠奸污……现在混在吐蕃的车队逃走了。”   听到劫掠奸污四字,周璟的心里猛地一疼,阴沉着脸,带着周家军直奔吐蕃车队去了。   车队在草地上休息了半个时辰,如今四处都不安稳,天又近黄昏,正是山贼强盗出没的时辰,不过好在这次随车的人比较多,也不是太可怕。只是队伍最后面那个瘦瘦弱弱的,有时还总是捂着肚子。   车队的头领走过来,打量了她半晌,似乎怀疑这是徐长缨府邸偷偷跟出来混吃混喝的。不过就是运气不太好,出来混吃混喝还逢上了强盗。   车驾还未动,就见远处草原上尘土飞扬,几个黑点儿隐约冲了过来,头领不由的神色紧张起来,他按住甄明玉的肩膀,低低道:“这是强盗,一会子你就藏在草窝儿里,别一干起仗来被强盗一刀干死!”   甄明玉行路疲惫,见到那些越来越近的强盗,肚子忽然疼了起来。   还未来得及还神,只听到“啊”的一声,那头领的脑袋就被砍了下来,那些强盗胡乱的一抹血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兄弟们过来瞧瞧,这里面还有个长的跟小娘们似的!”说完挥着刀,大喊道:“谁砍的最多,抢的财宝最多,这小娘们似的东西就赏给谁!”   一个带血的手猛地伸向甄明玉,甄明玉见他双目瞪圆,连退了几步,一下瘫软在草地上,嘴唇也不由的发起抖来,就在这时,忽然一只钨铁白羽箭“嗖”的一声穿透了那强盗的喉咙。   “明玉。”周璟一剑劈翻了那个冲过来的强盗,一把抱起了朝思暮念的小人儿。 第88章   “明玉!”周璟一把将心心念念的小人儿抱在怀里, 心疼的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没事了……没事了。”随后转身冷睨了那些强盗一眼, 冷漠道:“一个不留!”   周璟抱了她一路,看她睡着后,便急匆匆的换了铠甲,吩咐下人照料好她。他很想留下来温香软玉的缠绵一番,可是苏松那边还盘踞着宋麟这条巨蟒, 若是不能给宋麟一次惨痛的重击, 吐蕃的江山也会分崩离析。   甄明玉睡觉很浅, 其实他蹑手蹑脚穿战甲那刻,她便醒了,这次宋麟向周璟诱惑半壁吐蕃江山, 被周璟严词拒绝。到了第三日, 周璟便调动周家军对宋麟发起了全面攻击。   叶正清的队伍率先攻下了吐蕃宫城的东北角,而周璟和苏松则在宋麟军队嘴薄弱的南角作为攻城战略据点。周璟横刀跃马, 亲自坐镇指挥攻城,不过片刻, 只见箭矢如雨, 周家军十万大军攻开了吐蕃宫城。   烽烟滚滚,箭矢和着红色, 银色的甲胄上也都是红斑, 辎重车前行,三排弓箭手半跪在地上,瞬间万箭齐发, 宋麟的军队难以抵挡,不顾伤痕累累鸣金收鼓逃到最偏远的部落去了。   因着是吐蕃的寒冬,风雪交加,一些士兵便举了白旗投降,苏松站在城头看着满地的狼烟尸首,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他重新夺了吐蕃的帝位,宋麟也没了力气跟他争权,他和僖宁坐在正座儿上,想留下周璟喝顿酒,谁料人家周大将军早就风风火火的回去找小金枝了。   房内的暖炉烧的暖烘烘的,周璟一把将小人儿拉到了怀里,吻着她的脸颊,“明玉,日后我会好好的守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说完,一个翻身将甄明玉压在身下,薄唇似是安慰似是沉耽的撩拨亲吻,甄明玉还是有些孕吐,被他一折腾,一下呕了出来。   周璟身子一怔,脑中忽然浮现出那个瞎眼婢女说的她被徐长缨劫掠奸污……他脑中嗡的一声,他知道这怪不得小人儿,他也不会箱凡夫俗子那般什么清白清誉,他只心疼妻子,且心疼的要命,可是如今她竟排斥自己排斥到一碰就吐?!怕是被徐长缨迷了心肺去了!   他扬起手,想狠狠的掌掴这个见异思迁的负心女,可是看到甄明玉还在呕吐的模样,扬起的手一下垂在房内的柱子上,阴沉着脸摔门而去。   房内的红漆博古格微微的敞着,灼烈的日光打在甄明玉的眉眼上,她坐在桌前看着那晚熬的精致的鱼粥,昨晚他突然起了脾气,连给自己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今儿个直接冷淡的跟变了个人儿似的。   她坐在游廊上绣花,看到他和叶正清说着什么,一身黑色的锦缎直缀,讲话的神情十分淡漠,叶正清朝着她的方向指了指,却见他直接黑了脸,大步出了门。   看到两人走后,甄明玉抚着腰靠在软榻上,回想着昨夜的事儿,自打怀孕后,就一直孕吐,上次吐了徐长缨一身,也没见怎么着,如今不过是呕了一阵,他就闹脾气掉脸子……其实甄明玉也能想到是个什么缘故,毕竟她在徐长缨府上呆了将近一个月,他又是个吃醋吃的紧的,自然会联想到那些腌臜事儿上去。   甄明玉蹙着眉,下意识的就不想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他,有些事,她不想解释,大不了和离便是。   先前是闹着脾气,可是这几日甄明玉却有些心寒了,自己腿也水肿,他竟一连几日到吐蕃王宫饮酒,她冷着脸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将一封和离书仍在桌上,淡淡道:“既是嫌弃本宫,本宫断断不会死皮赖脸的缠着周大将军,还望周大将军在和离书上签字,自此与君相绝!”   看着那封和离书,周璟心头像是被谁狠狠的割了一刀,钝疼钝疼的,他气的说不上话来,只是挑着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甄明玉。   甄明玉见他无动于衷,伸手就要拿他的印章,可是刚伸过手去,就被他死死抵在墙壁上,言语冷漠又戾气横生,“你要跟我和离?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不管你和谁睡过,你他娘的是我周璟的女人,这辈子都是!”说完,不管不顾的狠狠亲着她的嘴。   见她拧头似乎挣扎,心头的弥天大火就益发的胜了,一把扯破她的外衣,大手冰凉的探进了她的肚兜,可是一下就猛地撤了回来,身子僵直的看着眼眶通红的甄明玉。   她的腰素来都是纤细,可是刚才却粗了……还呕吐……周璟脸色有些不好,目光聚焦在她的小腹上,半晌又颓然的转身,苦笑道:“难怪你护着他……”   见他颓落的背影,甄明玉觉得心里一揪,“驸马……我们的孩儿两个月了。”   脚步猛然一顿,周璟僵直的转过头来。   这等场景若是落在寻常人头上,早就尴尬的找个老鼠洞钻进去了,人家周大将军可是个脸皮厚如城墙的,清了清嗓子,从榻上抱了床锦被将自家小金枝裹起来,抱在了床榻上,软硬兼施的赔罪……   本来想进吐蕃王宫去瞧瞧僖宁,可是当天夜里就收到了长孙捷的书信,父皇昏迷不进水食,太子在陇右屯兵,伙同吐蕃乱臣宋麟,意图谋逆。   周璟脸色阴沉,甄明玉也惊慌的看着周璟。   周璟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发心,“无妨,一切有我。”他吩咐叶正清护送甄明玉回上都,自己带着彭季同和兵马一路赶赴陇右。   天气转暖,春雨润如酥,可是西唐却闹了饥荒,丰州、商州、青州的灾民在各个寺庙里坐着,天灾再加上太子兵乱谋逆,这次也只能斩首太子,来平息战乱了。   周璟和彭季同按劍骑坐在马上,下面的将士挽着弓箭,太子却不知好歹的,“周璟,你的死期到了,有种的真枪实弹的干一场!”   周璟冷淡一笑,彭季同挥起大铜长刀,猛地砍了过去,太子不敌,按照宋麟的意思佯装败退,周璟率兵马直追,太子边逃边骂,不自觉的将周璟引到了丛林深处。   只听得高亢的一声号角,一瞬间九个健壮的吐蕃武士冲了过来,一刀砍断了周璟的马腿。   周璟打得筋疲力竭,想要传信个彭季同,谁料西面有一个手持着黄铜钺,胡须满脸的壮汉高声杀过来,周璟只能极力迎战,见到太子躲藏,一把薅住了太子的喉咙,不料脚下一滑,竟坠入了山涧……   待铲平了叛乱欲孽后,彭季同带着兵马过来时,只见满地的鲜血,山涧处挂着一块绣着百子福的锦帕……   周大将军和太子同时失踪,彭季同抬手捡起那块染血的百子福,心里觉得一阵糟糕,忙带人到山涧下寻找。   传到甄明玉这里的消息就只剩下那块百子福的锦帕和一句周大将军在山涧遇伏失踪……   作者有话要说:  走完这个剧情,驸马基本快到尾声了,感谢大家的关爱,使劲儿亲吻一口。   这篇文一路磕磕碰碰,遇见各色各样的喷子……佛系呀佛系……anyway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非常非常爱你们。   嗯,下篇开《妻奴》,大约9月中旬开,有感兴趣的小可爱,戳戳收藏呀,么么哒~~~MUA~~~ 第89章   每年宫里都会给西唐的皇亲孤寡发钱粮, 可是这次的款项却是户部联合其他五部发出来的,甄明玉放下手里的针线, 看着匆匆赶来的皇叔,“明玉丫头,如今你父皇很不好,气喘乏力,似乎大限将到……”   “太医院的院判可是日夜守着?”   皇叔听到甄明玉这般问, 不由的叹了口气, “如今太医院的院判还有吏目都轮番上了三轮, 如今已经发皇榜招天下名医了。”说了一会子话,皇叔便匆匆进了宫。   到了黄昏,刚喝一口汤, 就听见了父皇病重的消息, 连大氅也没来得及披上,就乘着马车进了宫, 只见宫门口站着几个礼部的官员,甄明玉不由的敛眉下了马车, 尽管父皇那个样对待自己, 可是血缘便是血缘,听到病重的消息, 心里还是一揪,   到了内宫,只见几个太医焦灼的给皇上诊脉,查看皇帝口舌后, 被酸臭的口气噎了一记,便抿着唇急匆匆的开方子。皇叔看了看甄明玉低低道:“病势很凶。”   “已经十天没有大解了,心肺的火气也重,本来就用人参叼着,如今粪便积实,怕是难引出……”   甄明玉听到这句话,心里有些发酸。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三人也是满脸的恭肃阴沉,他们守在殿外,见到甄明玉后,一下跪在地上,“公主,太子作乱,皇帝病重……如今眼瞎只有公主能辅政,还望公主在皇上大愈前,摄理国政。”   他们纷纷扣头,甄明玉有些为难,皇叔看看众人,沉沉道,“三公主曾做过女帝,暂理国政期间国泰民安,如今国不能一日无君,文武百官已有七成支持公主摄政。”   那些王爷大臣听后点了点头,默然到静安殿候着了,皇叔握着甄明玉的手,“明玉,叔知道你为难,可是如今这个局势,没有人能掌控住,你驸马虽说失踪,可是他手下的人占朝廷的七成,他们不会任由任何人登基,除了你。西唐的江山,断断不能落在别人手里,明玉,当叔求你。”   转头看了看床帘内脸色发青的父皇,甄明玉捂着肚子点了点头。才过凌晨,鸾仪便到了别殿,王公百官立在左右掖门,正德门的钟鼓被敲的贯彻寰宇,声声洪钟中,上都摄政公主坐在了正中的龙椅上。   因着皇帝病重,宫里的礼乐是停滞的,举着孔雀仪仗的工笔庄严的立在三公主身后,三公主穿着紫红色绣着四爪蟒的朝服,一脸沉静的看着文武百官。   这好端端的威仪还未散去,就见布政使司文琪跪在地上,说青州灾民之事,一些外省的响声还专门道青州贱买灾民做奴仆……   听到这些,甄明玉觉得脑仁儿一挑,正要传旨安抚灾民,就见都督威远站出来,愁眉苦脸的说赈灾的米粮仅仅撑半个月,皇帝在位时,那些县令早就把赈灾的银两贪污了,现在光安抚五州的灾民,就需要八十万两,再加上春荒,足足需要一百二十万两。   甄明玉微微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金灿灿的龙椅上,看到满朝的臣工道:“如今本宫摄政,要宽和为证,清吏治,安万民、和天下,文武百官若是玩忽职守,粉饰太平,一律斩首,无端抬高米粮价格,抄家流放三千里!”说完,顿了顿看了长孙捷一眼,温和道:“长孙大人为官清明多智,本宫将五州灾民之事交由长孙大人,并赐尚方宝剑一柄,上斩佞臣,下斩乱民!”   长孙捷跪在地上领旨,百官看到心思清明的三公主,顿时也是松了一口气,有她在,西唐的江山就不愁清明。甄明玉看到百官敬重的眼神,便尽力挺直了脊梁,听着江浙一带报告水路大坝的修缮情况……   这些日子甄明玉忙的顾不上身子,如今朝政稳妥了些,孕吐却益发的严重了,前天竟是吃什么吐什么。唐莲花看着甄明玉消瘦的身子,绞尽脑汁的煮一些补身养气的药膳。   甄明玉一勺勺的喝着药粥,可是监国的这两个月却深感懊恼,先前只在民间,不懂朝政,如今一接触才知道西唐江山被自家父皇败的没了边儿,若非自家驸马撑着,这江山怕是早就垮了。   倒是长孙捷,这些日子倒是格外关照自己,无论自己在朝堂上说什么,都是宽和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下处理灾民问题上更是扒心扒肺。   甄明玉懒懒的靠在软榻上,翻看着长孙捷递上来的折子。   “公主似乎清减了许多,还是要好好注意身子。”长孙捷看了看她的脸,像个长辈一般提醒了一句。   “多谢长孙大人关心,”她合上折子,“横竖驸马在山涧乐的清闲,等长孙大人有时间,带本宫和肚里的孩儿去山涧走一圈,人多了也热闹。”甄明玉闲闲的套着长孙捷嘴里的话。   她早就瞧出长孙捷最近有些不对劲,先前愁眉苦脸的,这几日倒是喜上眉梢,上朝没事儿总爱笑笑。   长孙捷听到甄明玉这般问话,不由的垂下了眉眼,淡淡道:“阿璟是下官的学生,下官也为他着急。”   甄明玉见没逃出什么消息,便苦苦一笑,将江浙水坝的折子递给他,“你且看看本宫批复的内容,明儿个继续商讨此事。”长孙捷应诺下去了。   黑色的背影渐行渐远,甄明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都将近五个月了,也不知驸马的下落,她缓缓叹了口气,“我这孩儿怕是生下来便没了父亲……”   这一夜甄明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天蒙蒙亮时,才睡着,可是刚一睡着就噩梦连连,每次醒来都是大喊着周璟的名字。长孙捷早就找到了周璟,可是因着摔伤太重,腰上还被人砍了一刀,足足两个月才清醒过来,他心里有了着落,所以上朝时没太注意收敛面部表情。   甄明玉最近忙着处理积压的朝政,再加上还怀着身孕,竟丝毫没看出破绽,每次看到长孙捷递上来的折子,都会褒奖一番。   可是从朝堂上回来,看着满桌的菜肴,甄明玉就觉得闷闷不乐,脑中总是浮现出周璟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可是想到就觉得心里憋闷的钝疼难受,便将自己关在紫宸殿里,没日没夜的处理奏折。   唐莲花走过来,叹了一口气,将奏折整理了一番,“天子的责任在于抚育万民,如今公主已经仁德懿范,须知道劳逸结合才是,更何况身子也益发显怀了。”   “我不是不想休息……只是一停下来,满脑子都是驸马。”甄明玉昂头拉住了唐莲花的手,“我是怕他真的死了……他若真的死了……”   看到甄明玉眼底的泪,唐莲花深吸了一口气,定定道:“公主,周将军在豫王府。”   朱雀大街上的百姓稀稀疏疏,小摊贩叫卖着阳春面,甄明玉下了马车,一双眸子定定落在豫王府,心里砰砰的跳着,她满心着急,生怕一个不经意,就错过他。   待进了第三进院落,她看到那个男人一身黑袍依靠在一颗梧桐树上。   周璟缓缓闭着眼,一双手垂在身旁,素来玩世不恭的脸上满是狼狈枯槁,明明穿着黑袍可是袍子上却是血迹斑斑,让人瞧见不由的心里一揪。   甄明玉穿着一身紫金绣着四爪巨蟒的朝服,平日里娴静温吞的三公主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半晌见他不说话,便淡淡道:“驸马真的这般不顾惜本宫?”   周璟没有回话,甄明玉心里却是一慌,忙疾步走到梧桐树下,颤抖着伸手往他鼻息间探去,指尖传来温润的鼻息,心头的恐惧骤然变成了恼怒。   他猛地伸手,一把将她紧圈在怀里。   “明玉……”   她听到这两个字,心里的恼怒委屈一下就冲上了脑门,她毫不犹豫的一把将他推在树上,扬起手一掌狠狠打在了他的颊上。   “啪”清脆又决绝。   一巴掌挥出,甄明玉的手顿在半空,唐莲花和叶正清却惊呆的一哆嗦。   可是,甄明玉却不解气的狠狠踢翻了桌上的兵书。   不料那桌子却是百年的紫檀木,甄明玉的脚趾一下僵麻起来,十指连心,这一脚,疼的甄明玉眼眶一下犯了红。这一红,满心的伤心委屈像是一瞬间找到了发泄口,眼泪一串串的落。   自己好端端的三公主,自打嫁给这臭男人之后,整日都是操心,父皇病重、太子造反,西唐的江山又千疮百孔的,天知道这段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越想心头的委屈便像是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她捂着脚,哭的眼眶通红,“你倒是给我一句准话,至少我知道你活着,我怀着身孕,每日腿肿的要命,还要处理朝政……每夜每夜的还怕你死在外面……”   甄明玉的眼泪流的很凶,唐莲花和叶正清对视一眼,忙退了出去,周璟站在原地看着哭的满心懊恼的甄明玉,心疼不已,他用尽力气,靠在树上,朝着甄明玉伸手,“明玉……你起来些,我腰被太子砍了,没力气抱你……”   甄明玉看着他腰间渗出的血,走到他的身边,哭着扎进了他怀里,“我看看你的伤。”   她扶着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将纱布从伤口解开,只见长长的裂口上翻着血,她见了都疼的要痉挛,周璟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无妨,就是怕回去吓到你。”   甄明玉看了看他,手下的动作温柔了许多,待换好了药,甄明玉掏出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看到他微肿的脸颊,甄明玉心里一阵后悔,方才也是上了脾气,还当着外人的面儿,这次让他多丢人?   周璟搂着甄明玉,低头亲着她的头发,低低安慰她:“没事儿……大老爷们谁还不挨自家媳妇儿锤两下?!没事儿,结实着呢!”   甄明玉心疼的要命,脑中那些三纲五常全都抛了,伸手将他紧紧抱住,“周璟,你个臭蛋!”   周璟听到这句,不由的仰天大笑,把自家小金枝揽的紧了些,手指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随后又低头细细密密的吻着她的唇。   两个月后,他的伤好了许多,先前小心翼翼的亲吻搂抱,也一发不可收拾的成了求欢……   甄明玉蹙着眉将三五本女戒一下仍在他身上,“你个不正经的,安分些,若是生的孩子也想你这般该如何?”   周璟笑了笑,“若是像为夫,那便能娶回一房小娇娘!”   “那若是女儿家呢?荒.淫的要纳上一千个面首,驸马也接受?”甄明玉起身,任由他将软枕垫在她的腰下。   “嘶……”周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的确……有些为难……一千个,不太行。”   到了仲夏,在位二十年的睿宗皇帝崩在霖织宫,六部九卿一身缟素的跪在宫门前,请求三公主甄明玉登基为女帝。   ***   此时的睿宗已经崩逝了三年,国丧已过,民间已经开始张红挂彩,朱雀大街上的走马灯、琉璃宫灯争艳斗彩,满街都是繁华的人流和熙熙攘攘的卖小玩意儿的摊贩。   老皇叔恭敬的立在朝堂上,“皇上为女帝,身边定要多几个皇夫,现在国丧已过,望皇上早日选秀纳皇夫。”一半儿的朝臣纷纷跪在地上,表示附议泽。   “唰”的一声,一旁的摄政王猛地将尚方宝剑挥了过去,那些跪下的朝臣吓的抱起了自己的乌纱,没有一个人敢再八八要纳皇夫,只有老皇叔义正言辞的指着周璟的鼻梁,“你有那么多女人,明玉凭什么不能有男人,三年了,你们膝下只有一个小公主,我瞧着摄政王是体力不济……”   周璟猛地劈下去,只见甄明玉起身一嗓子道:“驸马请克制泽!”   只见“嘎巴”一声,老皇叔那镶着宝珠的乌纱一下断成两半。   待下了朝,周璟一脸阴沉的坐在龙椅上,甄明玉哄睡了小公主,笑了笑捧着他的脸,“你是我甄明玉的男人,永远的驸马,本宫这辈子都不会纳皇夫,只是吃醋这点儿,驸马还是要克制泽。”   管他克制不克制,总归如今的周璟是克制不了,翻身一下把小金枝压在身下,体力不济?开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正文部分基本结束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的留言支持,很感动。   番外部分是驸马和明玉生的小包子公主,小可爱们如果有还想看的番外,留言哦。   么么哒。 第90章   当时, 朝廷里下了和亲的诏书,自家父王心中不满, 口气也是极为强硬,“我们衡王府,也算是皇上的姑表亲,从未有姑表亲代替公主和亲的道理。便是英宗时,和亲的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 这是在本王头上架刀呢!”   衡王气势汹汹的说着, 当时僖宁听了还满心的欢喜, 一边在荷花池钓鱼,一边安抚她父王道:“听闻吐蕃赞普是个温润秀雅的,女儿去了定会收拾死他的。”   衡王老眼一挑, 颇为气势高昂的拒绝。谁料僖宁晚上溜圈儿时, 竟听到父王和母妃两人在凉亭里饮酒,父王高兴的斟了一大杯, “这出戏唱的怎么样?气势汹汹的。”   “嘘,你小点儿声, 明雁那丫头好不容易答应了要去吐蕃。”母妃叹了一口气。这也怪不得这做父母的, 僖宁实在太能闹了,府里的奴婢和小厮没有待足一个月的, 全都被自家宝贵珠子给用小鞭子抽跑了……   上个月, 还刚把厨房给烧了……先前的娃娃亲还有世交,全都吓的退避三舍了,就连找媒人商议婚事, 那些满嘴跑火车的媒婆子都为难的皱眉。   如今也就吐蕃那边儿远些,听不到自家女儿这些劣迹,要不就要留在闺阁做老姑娘了。   父王一笑,笑中又带了些静默,“这般,皇上早就应下吐蕃和亲的请求了,只是远嫁吐蕃就要守吐蕃的大礼,咱们僖宁自幼骄纵怕是……”   母妃嘴角微微溢出一抹薄笑,“有周璟在,他们吐蕃就翻不了天!再者咱们明雁加封了僖宁公主,嫁到吐蕃是为下嫁,他们不敢造次的。”   凉亭里的一番话,听得僖宁骤然变了脸色,她震惊自家父王和母妃的对话,不过更震惊自己竟然这般招人烦,媒婆子都不敢给自己合婚?!   僖宁望着天边的凉月,嫁便嫁,左右到哪边儿该烧房子照样会烧,那吐蕃赞普若是敢说一个不字,定割了他传宗接代的脏东西。   不过,令僖宁没想到的是,大婚那天,自己这般清明干净,没有家国观念的小娇人竟然被吐蕃赞普那个狗东西当成了奸细。   僖宁砸了砸嘴,她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子要把吐蕃赞普逼良为娼的念头,正琢磨着主意,就听到一个丫头一下打碎了大婚的琉璃盏。   她轻哼了一声,冷冷的斜了那丫头一眼,“你是故意的吧,专门在本宫大婚时打碎琉璃盏,是想爬床呢还是想爬地板呢?”僖宁将大红吉服扔在地上,伸手擒住了丫头的下巴,“啧啧,长的水灵灵的,本宫都不忍下手划花你这张脸了。”   丫头瞳孔不由的一缩,紧紧抿着唇,想着这西唐公主定然不会如此。   “本宫被你们吐蕃人当成奸细,本宫可不是个讲道理的哦。”说完,朝着一旁的婆子道:“把她推到院子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她划烂了那张脸。”   那个婆子一听,手里的动作微微一怔,毕竟这不是在自家院子里,这是人家吐蕃的地儿,“公主……这大婚吉日不太吉祥吧……”   “赶紧动手,别这般啰嗦。”   这阵仗自然惊动了翻看奏折的赞普苏松,西唐的女人素来都是柔柔顺顺的,这个这般怒火高涨不过是自己不去跟她洞房。如今她这般刁纵更是正中下怀,他原本就不想跟西唐的女人做有名有实的夫妻,如今自己更是有理由不跟那个僖宁公主洞房了。   “给本宫捡起来……要一个渣渣都不剩。”僖宁恶作剧的一笑,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都是笑意,饶是在哪里她都是这般欺负人的,只是不知为何,在这边儿总是觉得不怎么刺激,没什么意思。   她百无聊赖的在软榻上嗑着瓜子儿,抓住一个丫头,漫不经心问道:“听说你们赞普是个银样镴枪头?那时本宫倒是见他一面,瞧着就有气无力的……”   地下那个捡瓜子皮的丫头急忙嘘了一声,“我的小祖宗,您可别说了,这可不是在咱们府里。”   僖宁哼了一声,摸了摸桌上的花瓶,“本宫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他管得着么?!他越不爱听,本宫就偏偏要说!银样镴枪头。”   烛火一跳一跳的,日月宫中的苏松却是气黑了脸,“她真的这般讲话?”   奴仆垂着头不敢讲话,他们的赞普一向温润,从来不会生气,可是那正殿来的那位小祖宗可是三番四次的气着主子,这次还搬出银样镴枪头,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能说出这般话来。   苏松气的发抖,这个无礼刁蛮又粗鲁的东西,他沉着脸,大步走进了僖宁的寝宫,刚进门就被门口那道华丽的流苏珠帘给震住了。吐蕃崇尚节俭,用度绝不会放开,可是这个僖宁公主骄纵的要命,不过是珠帘竟然用这般珍贵的水晶石,明亮闪耀的想让他一把捏断那个骄纵东西的脖子。   这边儿惊诧恼怒,里屋里却是准备了好一阵子了。   丫头小喜深吸了一口气,脑门儿上也冒了一层汗,嘴唇哆嗦道:“公主真的要给赞普下药?这可是春……春……药。”   僖宁面无表情,自然是春,药,不用这玩意儿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行。若是真的不行,自己就要回西唐了,真的是太不好玩儿了。   小喜攥着药瓶,心里怕得要命,僖宁睨了她一眼,“今儿个,他恼怒着来,必然是口渴的,你把这些全部倒进他的茶水里。”   小喜吞了吞口水,跟着这么个主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不过她也没有办法,这个僖宁公主的脾性绝对不像三公主那般和善温润,自己若是不照办,就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待前殿稳妥后,小喜进了厢房,本以为自家主子会好好打扮一番,却不想人家僖宁小公主一身劲洒的骑装,手里一捋小皮鞭,敢情这是抱着抽打人家赞普去的。   僖宁将皮鞭掖在小腰里,一路蹦蹦跳跳的去了前殿。   小喜从后面看着自家主子,若是能稍稍收敛些,真的就是活泼可爱的小公主了,可惜……正想着,就见僖宁转过头来,“行了,你下去吧,让李婆子过来守着,但凡房内出了什么声儿,都不许让旁的人进来!”   僖宁目光闪亮,这次定要把这苏松剥干净了,狠狠的抽打。   僖宁进前殿,只见苏松困倦的靠在软榻上,她微皱着细眉,瞧着就是个不行的,左右就是个春,药,至于就困过去了吗?其实小喜方才也是胆战心惊的,就偷偷在茶水里添了些蒙汗药,这样至少不会被赞普记恨。   僖宁将腰里的小鞭子抽出来,鞭梢挑着他的下巴,只见他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眉眼十分好看,嘴唇上面很薄,下唇十分饱满,真的是生的很是清新俊逸。不过面色却憋红,似乎哪里憋的难受似的。   “臭蛋!敢冷落本宫!看本宫不收拾死你。”僖宁拿绳子想要将他绑起来,掉在房梁上打,她侧身去拴绳子,谁料一侧身只见他下袍上猛地撑起了一包……她微微一怔,额……瞧着不像啊……   苏松眉头紧皱,呼吸也渐渐变的粗重,整个身子像是有团火在噼噼啪啪的烧着,又热又胀,痛苦的的紧,只是因着蒙汗药的干系,又迟迟醒不过来。   僖宁不由的松开了绳子,这男人虽说温润,可也是身长八尺的大汉,如今被自己下了药,万一兽性大发,糟蹋了自己怎么办?这样瞧着自己可是有点儿吃亏啊。   嗯,先绑起来,绑起来就没法发兽性了。   她低下头去扯绳子,谁料手刚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猛地一个翻身压在身下,她心里一抽抽,因为这个男人一双深沉的眉眼狠狠的盯着她。   刚才不虚弱的睡过去了,怎么的又……这玩意儿究竟行不行,看小黄本上可都是雄壮如狮虎猛狼的。   不过,这狮虎猛狼只持续了片刻,只见苏松闭上了眼睛,重重的压在她身上,僖宁抬手拽绳子想绑他。   脑中困困顿顿的,只是身子却燥热的要命,像是有一团火要把自己烧着了,他难受的紧,这时倒是有股子淡淡的香草气,不同于旁的女人的脂粉,一股别样的清凉劲爽,让他的身子舒适几分。他想要将那香草揉进那滚烫的身子里,可是却总是抓不住,还觉得那香草正伸手将自己缠绕起来。不管了,他腰释放,要将那香草塞进身子里。   僖宁正拽着压在身下的绳子,可是刚一动,就被男人按住了双手,猛地一个举高。   僖宁身娇肉贵的,觉得胳膊肘被摔的好疼。   “你个银样镴枪头……”她紧张的喊着,这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刚推着就被那人狠狠的堵上了唇,那人唇舌之术十分撩拨,僖宁只觉得腰腹像是被热水烫了一般,软绵绵的,呼吸也随着他的节奏,急促粗重起来。   苏松觉得香气很清凉舒服,益发的凶猛激荡起来。   僖宁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的跳,不过这个亲吻倒是挺奇特的,麻酥酥的……不过片刻,就听到,“你个臭蛋,你放开本宫,疼!”   僖宁脸色晕红,一脚踢了过去,   苏松可是被下药的,本能高于理智,一把抓住了她的小白脚,一下压在腿下。僖宁伸手扭打,把平日里折腾欺负人的本事全都试出来了,可是丝毫不顶用,那男人还益发的狮虎凶猛起来。   僖宁张嘴大喊,可是外面的人哪里赶紧来,都是谨遵她的旨意:无论发生什么,不都能进来。   僖宁毁断了肠子,她还没有将他吊在房梁上打,自己就疼的泪眼婆娑的,“轻……些,你个臭蛋,疼!”   她这般娇纵又泪眼朦胧的模样,让身上那个人更是虎虎生威。僖宁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X……   苏松狮虎雄狮一般的汗滴禾下土,僖宁眼泪珠一下飞溅出来,嘴里大叫着疼,正实行本能的苏松微微睁开眼,只是片刻又灼烫贪婪的索取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甄明玉: wuli僖宁也是猛将啊~~   周璟:嗯,咱也试试?   甄明玉:……   (考虑到人物性格,再加上是番外,用词稍稍那啥了些,如果大家不喜欢,我克制些。对了,僖宁本名叫甄明雁,嗯……) 第91章   烛火摇摇曳曳, 不到片刻就“啪”的一声灭了,苏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微微一动觉得有些腰膝酸软的。   本来就不是纵欲的人,昨夜一番折腾……苏松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这个地方,怀里的这个女人……是……是西唐那个骄纵的妖精?   他微微侧身,看到她那张白皙的鹅蛋脸, 桃腮杏面, 就是明丽的眉眼哭的有些红肿, 苏松猛地一怔,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   自己竟荒唐的在软榻上要了她……他目光下移,看到人家姑娘身上那劲洒的骑装早被自己那爪子撕成了破布条子, 破布条子里包裹的那个小妖精蜷缩着, 脖间……胸口……还有往下全都是红痕,他怔怔的看着, 尤其是看到床单上那团血。   明明这是个西唐的奸细,明明不会宠幸这个骄纵的女人, 可是低头那刻, 明显他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下。没错,他喜欢这个娇嫩白皙的身子,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伸手将女人抱进了内室的床榻上。   他破了她的身,饶是奸细,这是他的女人。   僖宁向来觉浅, 这次倒是睡到了晌午,还是在软软的床榻上醒的,身子疼的要命,微微一动就觉得腰间酸软无力,想起昨日偷鸡不成反浪费一把米的行为,她真想一绳子在房梁上吊死。   正酸疼的要命,只见那个男人穿着白袍沉着脸将一个软枕垫在了她的腰下。   僖宁紧皱着眉,只见那个男人坐在床边,静静的看了她半晌,白袍散开出,是她指甲抓出来的伤痕。   这月黑风高的,把自己这个娇娇公主给上了,结果连句话都没有,这是个什么事儿。僖宁不由的上了小脾气,猛地起身,抓住床上的小金绳儿,大哭道:“你从旁人那里吃了什么过来?!你不是打定一辈子不碰本宫?!苏松你个臭蛋!”   她是娇纵惯了的,话不说身子的动作先掰开,可是昨夜又被要的狠了,一下拉扯到,身子猛地一疼,一向爱折腾别人的刁蛮公主,一下就疼的泪眼婆娑,莫名的一阵委屈,她趴在枕头上,大红的鸳鸯戏水图案一下就被泪打湿了。   苏松深吸了一口气,弯腰将她抱在怀里,唇角微微的亲了亲她的发心,僖宁一边揉着哭红的大眼睛,一边抽泣的看着他。   他转身将软榻上那紫金麻绳,还有刷了新油的小皮鞭扔在了床上,一张温润的脸上全是阴沉。   僖宁公主看着这些鞭子,以为他知道是自己给下药了,不由的心里一虚。   “昨日的确是本君孟浪了,本君向你道歉,”他声音沙哑带了一丢丢的内疚,他转身静静的等着僖宁开出条件。   僖宁本来想故意逗逗这个男人,虽说昨夜里疼了些,可是功底到底是不错的,再者她又不是迂腐要命的妇人,该享受就享受,至于什么贞洁,这个她不是很在乎。就是没有达成把他吊打,这稍微有些失望……不过待看到他胸口上那密密麻麻的指甲红痕时,僖宁一下就呆住了。   她抬手合了合那些指甲红痕,没错,是自己抓的。她微微起身,想从床头的匣子里拿出些药膏扔给他,可是一动身子就酸疼的要了命,她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苏松红着脸将一个小绿瓶放在了她手里。   “这是什么?毒害本宫?还是助兴的药?要再次大战三百回合?”僖宁挑着眉逗问红着脸的苏松,突然发现逗一个男人红脸,竟比打人来的有趣。   “这是止疼的,抹在那里……会不疼……”苏松语气有些清淡,可是只要抬眼看,就知道那张脸红的跟那什么似的,“昨夜是我不对,公主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都会答应。”   僖宁冷冷一笑,手指狠狠的抓挠着他胸口的伤口,黑漆漆的大眼里满是愠怒,“一.夜换赞普的一句承诺,本宫这身子是低呢还是贱呢?!”   她言语极尽嘲讽,眼底也泛了红。   苏松微微皱着没,“昨夜是本君不对,冒犯了凤体,本君只是想赔偿公主,并没有指责公主……”他顿了顿,眼底满是认真道:“公主并不低贱。”   僖宁一把抚掉床榻上的软枕,高高的昂着头看着房梁上的点翠雕花,真是讽刺,先前她还觉得三公主对周璟唯唯诺诺,可是人家周璟疼她啊,挖心挖肺的疼她,可是这个男人薄情寡义。   是,她不在乎什么贞不贞洁,可是既然发生了,那至少说句暖和话,就是马在配种前,不也追逐者舔舔鬃毛?这倒好了,直接成了交易。   僖宁那骄纵的脾气一下发作出来,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跟前的男人,“哦?想要什么你都给本宫?”   “是。”苏松微微抬起眼皮,望着窗外的松树,半晌又道:“江山除外。”   僖宁看着他那张温润又沉睿的眸子,明明是春.光一般的润雅,可是里面冰冷又薄情,江山不行,他不说,她都知道。   “你吐蕃的破江山,以为本宫会稀罕?!”僖宁看着他脸色变的阴沉,便勾唇挑起了他的下巴,“好啊,什么都答应,那本宫不要你的江山,本宫要你做本宫的面首!”   “公主早已是本君的妻,”他唇角淡淡一翻。   他不像旁人那般孟浪,做什么都是沉稳温和,僖宁觉得对这个捏不扁搓不圆的东西倒是笑了,“你根本没把本宫当成你的妻,本宫不过是你和西唐的一场交易,是你们五十年休战的筹码,你好意思跟本宫讲这等恶心的道理。”   她是句句落在刀尖儿上,故意刺激吐蕃的君王。   他唇角紧紧抿着,半晌又挂上那副温润模样,“你既是不愿做本君的妻,本君也没办法,除了面首之外,本君都能给你。”   僖宁挑眉一笑,“哦,都能给,那便给本宫江山,江山或者面首,只能一个,否则本宫就效仿金城公主,一跃跳了你们吐蕃的宫墙,生祭我西唐的子民!”   听她这般极端的话,苏松终是败下阵来,半晌,淡淡道:“好……”   “好,爽快,你做本宫的面首,本宫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僖宁笑的扬起红彤彤的唇角,明媚的像是夏日里最耀眼的那道光。   苏松却觉得自己他娘的被算计了,一向是他扬着春日般的脸去谋算别人,如今竟被这个刁纵的小妖精算计了,还算计的连裤兜都丢了,好端端的帝王,做人家的面首,丢不丢人……   僖宁看了他一眼,揉着酸软的腰,“听闻面首伺候大皇姐时,都是跪着给她揉腿,你……”   苏松脸色一黑,不由的一道冷光朝着僖宁劈去。   僖宁耸了耸肩,小手绞在一起,恶人先告状道:“都说世上帝王一言九鼎……本宫瞧着都是扯犊子!得了,您是帝王,说话也同样是轻飘飘不算数的。”   她说话时低垂着脸,明明是气人的,可是苏松看到她那双眉眼,就觉得有些可怜,一个人远嫁到吐蕃,又是个娇纵惯了的,结果被自己冷淡后,又被自己给强……   他沉默着没说话,他很少给女人揉捏,向来都是女人谄媚的服侍他,这次倒是坐在床边,一双修长的手,轻轻的给这个骄纵的小人儿揉捏按摩起来。   僖宁觉得腰上一阵舒服,困恹恹的睡过去了,待醒过来,却发现那男人早就走了,只剩下椅子上那团沾了血的床单。   僖宁看到床单上的那一团血,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明明不在乎的,可是又偏偏在乎起来。这等状态是不对的,不过是个男人,左右再找一个便是了,要放开了玩儿。   那清润、粗旷各色男人一入宫,就听到外殿里的门被一脚踹开了,她扬唇一笑,这吐蕃王宫里除了苏松谁敢踢她的门呢?   随后,就见苏松一身朝服,黑着脸屏退了外殿恭立着的那些男人。   僖宁觉得这事情的发展有点儿超出控制了,他明明都是不在乎的,不就是招个面首,还是秘密进行的,他怎么就风风火火的发脾气踹了门?   苏松处理掉那些男人后,脸色倒是没那么青黑了,他走进来,低头查看了她的伤口,随后又从袖子掏出一个油纸包,“听说你在西唐喜欢吃松子糖,这是吐蕃乡下卖的,可能比不得你们西唐。”   “……本宫手疼,面首大人喂给本宫吃。”僖宁挑着眉故意刺激这个男人,她哭了一个早上,眼珠子都肿了,若是自己不招面首,他怕是早就不来了吧。   不过,僖宁倒是没意料到这个男人竟然净了手一颗一颗的喂她吃起松子糖儿来,天知道她自打六岁牙齿被糖虫虫蛀了,就烦透了这玩意儿。   本以为她骄纵的抬手打掉那一包松子糖,他就会负气出去,谁料苏松竟脱了他自己的鞋,竟然要光明正大的同她睡在一起。   僖宁侧头看着他,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似乎在思索男人是种什么生物。   苏松躺在枕头上,闭着眼淡淡道:“公主金枝玉叶,那些面首私下里都脏的很,有些还有脏病,公主不可放纵。”   僖宁眉头不由的一怔,这是说的什么?他这是在管着她?不过是睡了一.夜,就彻底把嫌隙给睡没了?嗯,不过,她是没打算长期留在吐蕃的,又冷又没意思,还是回西唐繁华的多。   “若是真的觉得难耐,等过阵子,本君想办法将你改嫁给左相宋麟,他生的俊秀丰润,一双凤眼,且身强体壮,不是银样镴枪头……”   僖宁听到这里,不由的咳嗽一声,这是个什么梗,银样镴枪头这件事儿……你自己也不是吧……不过他凭什么决定自己的人生?   “你真愿意让本宫纳了左相?”僖宁狐疑将脸移在苏松的脸上。   温热细腻的呼吸喷过来,苏松不由的身子一热,没说什么,便拧过头去。   僖宁可不是安分的,她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便抬腿压在他身上,骄纵道:“说不说?!不说,本宫就法办了你!” 第92章 僖宁番外3   待苏松下了朝, 僖宁公主便将日月殿中的仆人全都赶了出去,提着一根细细的皮鞭, 踮着脚偷偷溜进了净室。   僖宁这几天已经憋的冒了泡,听婆子们说苏松今儿个专门要了红参花泡澡。僖宁觉得这件事儿倒是好玩儿了,他是个温润爱脸红的,自己悄咪.咪的进去,到时候定是好玩儿的。   她听着哗哗啦啦的水声, 将小皮鞭塞在腰带里, 撩开净室的珠帘——嗯, 传说中的男子沐浴图!   他墨色的长发被水打湿,一双深沉睿智的眸子微微的闭着,面相温润可是身型却健壮俊秀, 本来是个清新俊逸的人, 可是茫茫水汽中竟有种勾人感……僖宁不由的呶起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满是不正经。   一串珠帘, 微微闪着光泽,苏松的目光直直的扫过来, 僖宁脸色微微有些僵。   苏松皱起眉头, 本来在想今儿个朝堂上的事儿,也明明吩咐了下人任何人来了都不许进, 这个刁蛮的小妖精又来了, 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下身……   西唐的国风……也委实开放了些。   他脑中想着这些事,可是等下刻缓过神来,就见那个刁蛮小妖精竟大步走过来, 趴在木桶上直勾勾的看着水下的旖旎,一双白嫩.嫩的小手,还似乎在比划着形状……苏松可是个讲究仪礼的温润男子,自然会觉得羞耻尴尬。   只听得“哗啦”一声,僖宁的脸上都是洗澡水,她眼珠子瞪的圆圆的,心里砰砰大跳,不过片刻又笑的捂起了小肚子,“哈哈,你又不会飞檐走壁,还不如稳妥的坐着……哎呀,本宫的眼睛,辣眼睛……”   “公主请自重,若是让别人听说了,该多难听。”苏松忙到厢房换衣裳,半晌又清冷道:“本君明明吩咐了下人,不许任何人进来,你怎么进来的?!”   她唇边的笑止住了,摇晃着小皮鞭,吊儿郎当的依靠在厢房门口,上下打量他,娇嗔道:“呵,本公主是那么好拦的么?!”   她弯身将地上的里衣捡起来,扔到一旁的平头案上,“哦,对了,私下里你是本宫的面首,面首的规矩你不知道么?!要时时刻刻出现在本宫面前,如今本宫可是三天没见自家面首了,想来可是十分十分想念。”   他苏松贵为吐蕃的君王,什么时候都是为难算计别人的,如今自己在水里泡着、光着身子一路小跑的不雅模样竟全都暴露在这个刁蛮小妖精跟前。这僖宁公主平日里刁纵疯癫,如今又搬出那日自己对她的承诺,苏松只能深吸一口气,好性子的由着她捉弄。   僖宁总算是开心了,靠在门框上,跟个女流.氓似的打量这个男人,蜂腰宽肩,墨发丝丝缕缕的缠在肩上,发梢儿还滴答滴答的落水。   他别扭的取过外袍船上,眼睛尴尬的望着窗外的绿荫,实在是受不了僖宁那等灼烫贪恋的目光,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若是旁的人早就知道啥意思了,只见僖宁黑溜溜的眼珠转着,三两步走到他的跟前,一双小手朝着他的里衣探去……   僖宁触到他的肌肤,鼻尖都是沐浴后的药香,她往前挪了挪身子,像只小奶狗一般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谁料那个被轻薄的男人,一跃闪到了门口。   “你给我过来!现在你不是君王,你是本宫的面首!”僖宁紧皱着细眉,明显是恼怒了,面首就是要好好服侍公主不是吗?自己这才摸到哪里,他竟然以下犯上的跑了,有这样做面首的?   苏松深吸了一口气,抱着朝服急匆匆的跑去了前殿,这西唐小妖精真是如狼似虎的,自己刚洗干净了,一会子还有祭祀,若是被那啥……   “晌午还有祭祀,僖宁你不要胡闹。”苏松终于摆出了帝王一言九鼎的清冷姿态。   “嗯,本宫知道。”她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坐在内室的圆桌上喝起了白茶。明显,她不会再胡闹摸他了。   苏松招呼下人进来,服侍自己穿好朝服,接过太监送过来的折子。   僖宁无聊的敲着桌子,半晌又闲的翻看他博古格上的书籍,上面竟然有一本西唐字体的书籍,她蹙眉翻了翻,虽说自己不像三公主那般聪慧灵秀,可也是草草认识几个字儿的。   谁料里面竟然还夹杂着自己的一张画像!   这……这是个什么意思,是一见钟情?   “我说,为什么你这本书里有本宫的画像?”僖宁将书本子和画像一同按在了他手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的望着他。   苏松合上手里的奏折,“那时,宫里应下了和西唐婚事,左相刚从西唐回来,听了些关于公主的传闻,就把公主一路的‘丰功伟绩’全都记录下来了。”   僖宁咳嗽了几声,办了个绣墩儿挤在了他的跟前,明显这一路的殴打烧房子的伟绩有些膈应。不过看到她难得的安分一会儿,苏松便起身给她剥了几颗葡萄。   僖宁看他给自己剥葡萄,便张开嘴接了,虽说自己不太喜欢吃这玩意儿,不过苏松眼里能有自己,她很开心。   她端起茶抿了一口,看着苏松,“前个儿你说让本宫改嫁给左相宋麟,本宫瞧见他了,生的一双凤眼,的确是俊秀,本宫想着下个月就下嫁。”   苏松手里的葡萄一顿,他素来是个遵守承诺的,就连私下里做面首这等,他也遵守了,可是改嫁这事儿,他心里有些犹豫,剥好的葡萄也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僖宁转头看了看他,“本宫自认为不是那等安分的,指不定烧了你的王宫,想着能去祸害祸害你们的宰相也成。”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他竟然犹豫了。   苏松低头翻着奏折,提起朱笔批了半个时辰,半晌,又抻抻筋骨看了看困恹恹的小妖精,“方才公主说的什么?风大,没太听清。”   僖宁不由的抬起眼皮,这翻脸不认账倒是挺快。   不过她也只是说说,她觉得苏松还是挺好玩儿,毕竟调.戏一番就会红脸,且温润好看,她就是想探探他的口风,毕竟这是他亲口说的。   “那补偿完后呢?”僖宁伸手翻了翻书卷。   “……公主可以自行改嫁。”说完这一句,苏松就看看僖宁手里那本书一下从中间裂开了。   “你凭什么觉得你就能补偿完!”僖宁猛地拂袖,将他桌上的奏折全都推到了地上,“说的好听,上完了本宫,就当破鞋一样的扔了?!补偿,你这是叫补偿?!做皇帝的没一个好东西!”   “僖宁,你坐好,本君不是那个意思。”苏松起身看着炸毛的小妖精。   一张桃腮杏面气的通红,他不由的紧抿唇角,心里也是跟起了火似的,他说自行改嫁的意思,是到时他会尽量敛住自己的贪念,饶是嫁谁,都会克制不去阻挠。   他温润的脸上因为解释,也泛了红,僖宁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再者他这话说的也七拐八拐的,玩起了政客的心思,僖宁那等直肠子自然不会层层拨开,看看背后的意思,僖宁恼怒的看着这个深沉温润的男人,只觉得心里的火儿快压不住了。   过不了半个时辰,怕是这日月宫就得给他烧干净,   什么左相,什么补偿,她什么都不要,她只要这个男人一辈子守在自己的跟前。她拔下金簪逼在他的喉结上。   苏松垂首静静的看着这个炸毛的小东西,不由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僖宁一把抚掉他的手,“我和亲到吐蕃,你别以为我乐意,你们这里的奴才打不得骂不得,本宫想放把火都烧不得,本宫不过是为了你才忍着,你竟说补偿后,让我自行改嫁,你有心吗!”   僖宁金簪横逼在他的脖间,尖尖的簪子刺破了他的脖颈,苏松皱了皱眉头,若是一般女人他会一把掐死她,可是跟前这个倒是有些亏欠的不知所措。   僖宁看到他一动不动,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伸手扯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拽,软软的唇一下就贴了过去。   她亲着他的唇,半晌想起他方才的话来,又张开嘴狠狠的咬住了他的下唇,嘴里一阵血腥气,可是那人一动未动。   他垂首看着那个咬着自己唇角的女人,温润的眸子里不由的闪过一丝情绪,这个女人真的是疯癫的要命。   僖宁才没有疯癫,看到这个男人有了情绪,她心里一阵愉悦,她探着他的唇舌,手指朝着他的里衣伸,苏松猛地一惊,伸手想推她,却被她紧紧贴了过去,什么话都不听。   苏松深吸了一口气,没错,他现在的确不舍的打她,索性认怂的扮起了面首,任君采撷,绝不反应。   任君采撷?很好啊,吐蕃宫城里的龙花,不采白不采,僖宁在西唐可是看了三屋子的春,宫,攻城略地的法子可是一绝。   她唇角轻轻的扫过他的唇,小舌灵活的朝他探去,随后又轻轻一吸,只听到苏松呼吸有些粗重,唇角也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僖宁连用了几招,只见那人彻底的落败了。   一下抱起僖宁将她重重抵在满是奏折的桌上,狂风暴雨似的吸吮着她的唇,僖宁身子不由的颤了一下,脊椎骨也似乎像泡在温泉里一样,她不由的抬眼朝着身上那男人看去。   只见他那双深沉睿智的眸子全都是灼烫,他看着身下那个女人,脑中千万种思绪翻飞,他从未这般大胆放纵。僖宁抬眼,看着苏松温和的吸吮着自己的唇,眼底没有了方才的被动。   他回应着,满地的奏折胡乱的坍圮着,可是眼底却全是怜惜和宠溺,这种目光就连父王和母妃都未曾给过她。   缠.绵到了极致,只是方才发疯的小野猫却没了力气,双手圈着他的脖颈,大口的喘着气,“先停停,我没力气了……” 第93章 僖宁番外   九月的早秋, 吐蕃的宫墙上飞满了秋日的丰硕,吐蕃的右相在逛妓馆时被抓了, 这右相当年还是赞普苏松的太傅,如今因着贪污冬苗的银钱被推出斩首。   正红色的判签仍在干涸的土地上,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正午,可是却有股子别样的压抑。苏松坐在高处,手心里冒了一层冷汗, 他微微转头, 看到僖宁蹙眉看着自己, 便望着别处,“他是本君的太傅,从我五岁起便是他带的……”   “本宫知道。”僖宁伸手握住他的手, 认真道:“本宫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   苏松微微一怔, 正要说话,就见僖宁低头用帕子细细的擦着他掌心的汗。   待刑罚完后, 熙熙攘攘的百姓已经散开来,苏松坐在撵轿上路过一户人家, 只见一个女子在院子里烧着纸钱, 一双明媚的杏眼,雪白的手指, 她一抬头看到了苏松, 神情淡淡的将纸钱盆子踢到了一边儿,“他的确是贪污了碎银,赞普抄了他的九族吧, 这样奴家也能随他一起再入轮回。”   苏松缓缓叹了口气,轿撵没有迟疑的往前走着,路过那家右相常去的妓馆,只见里面素来描眉画眼,穿的翠红点绿的老鸨这次竟然穿的一身缟素,她坐在门口,似乎在喃喃自语,“什么繁华,什么地位,最后还不是一把黄土……还不如放开了心怀,淡薄那些权位,珍惜身边那个喜欢你的……唉。”   苏松听到这句话心里却猛地一怔,半晌才抬手让人抬着撵轿回宫。   日月殿里的奏折早已经堆成了小山,他盯着折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脑子里却是老鸨那句无心的话。他自幼受的便是帝王之术,女人只是锦绣江山中的砂糖,有也可没也罢。   正想着,就听到殿外一阵闹哄哄的,紧接着又是七倒八歪的哀嚎声,一个精壮的侍卫歪歪搭搭的进了殿,跪在地上,费尽力气道:“僖宁公主……又来闹事了……殿内外的都被蒙汗药干倒了……”说完便强睁着眼睛,给苏松引路。   待到了殿外,只见满地都是横七竖八被蒙汗药放倒的仆人,那个精壮的侍卫一下跌在地上,“赞普,小心蒙汗药。”说完便困倦的睡过去了。   苏松这才抬头,看到僖宁一身正红色的罗裙,笑嘻嘻的坐在正中的檀木椅上,一柄银亮亮的指甲锉细细的磨着圆圆的指甲。   “僖宁,你……”苏松睨了一眼满地的仆人。   “呵,你总算出来了,本宫都快闷死了。”手里的指甲锉一停,一张鹅蛋脸上满是娇嗔,那一声呵更是千娇百媚的勾人。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苏松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一句,“你……”   也亏着这是在日月殿,若是在旁的地方,被太后听了去,又是一阵后宫的血雨腥风了,一个手掌后宫生杀大权多年,一个又刁纵娇蛮的总是惹事,两人见了面定是要脸红脖子粗的。   “和,你那个侍卫啊,本宫都说好会不定时来日月殿,他倒好,快把内事监的下人都调动了,密密麻麻的这一层,足足用了本宫三包蒙汗药……看本宫下次不收拾他!”进了日月殿,僖宁也没点儿女儿家的收敛,只是抱着双膝埋怨着那个下人。   苏松叹了一口气,从内室取过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她擦着手上散落的蒙汗药,又抬手顺便给她拨了拨凌乱的刘海儿,“他们也是一时疏忽了,怕有盗匪过来。”   “可不是盗匪吗?!你们整个吐蕃王宫都把本宫当成盗匪。日防夜防的,本宫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了?!”说完,便起身窝在了他的怀里,双手捧住他的脸,静静的看了他半晌,“虽说右相是你的太傅,可是私交归私交,放在朝堂上任何帝王都不能姑息米虫……无需内疚,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说完,便将脑袋偎在他的怀里。   苏松垂首看了看怀里的小妖精,正享受片刻安慰,只见那双小手早已经灵蛇般的入了里衣。苏松忙抬手捏住了她细细的腕子,日月殿的窗户开着,一缕凉风吹动了小妖精的长发,一双黑漆漆的眉眼直直的盯着他,本来就有过风月,如今再看,只觉得腹里全都是火,恨不得在桌上就把她给法办了。   苏松见她的小手一寸寸的撩拨,听到她细细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明明想说拒绝,可是垂首对上那双明丽的眸子时,却一下顿住了。没错他从一开始就是被这个小妖精赶鸭子上架,甚至她还给自己下了春,药……这个女人刁蛮任性,又爱作,可是他对自己的好,又偏生这般别致,让他不由的想疼她。   柔软的唇贴了过来,调皮的舌尖扫过他的,身子不由的一颤,她小手紧紧的圈着他的脖颈,舌尖的游戏像是追逐的锦鲤,陡然嬉戏又陡然的留恋,兴许是被这刁蛮小妖精撩拨了,他第一主动将她按在日光殿的桌椅上,吻的身下那小人儿脸色通红,又大口喘气。   “苏松,你喜欢本宫吗?”僖宁笑着松开他的脖子,一双明丽的眸子笑的亮晶晶的。   他身子一怔,一双深沉的眉眼望到了别处。   “苏松,本宫保证,你这半辈子只能是我甄明雁的男人。”她定定的咬住了他的耳垂,“若是旁的女人敢跟本宫争,本宫定要烧了她们九族!”   ***   剪秋罗静静的开着,僖宁懒懒的将双.腿搭在石凳上,打量了那精壮的侍卫半晌,淡淡道:“顾侍卫真是尽忠职守啊,好端端的弄了一百来号仆人守着日光殿,你是怕本宫吃了你们赞普不成?”   侍卫跪在地上,腆着脸赔笑,“公主,属下绝对不敢拂了公主的意,就是听说最近宫里不安生。”   “不安生?”僖宁转头接过小喜手里的小银剪刀,“听说这剪刀是回鹘产的。”   小喜本来正想着看看自己主子会用什么法子收拾侍卫,突然听到主子问自己,忙挺直了脊背道:“嗯,这小银剪是当年回鹘进贡的,皇上赐给了衡王殿下……能剪花枝,十分锐利好用。”   “嗯。”应了一声,僖宁便头看了苏松一眼,苏松看到她眼底的骄纵,不由的一笑。   “听说顾侍卫自打除了娘胎就练武,想必如今是金刚不坏之身了吧。”说完,还提着剪刀咔擦的朝着人家身下比量。   顾侍卫脸色一下就青了,忙跪着朝苏松求救,“赞普,属下真的是为了您的安全,这才……”   僖宁揉了揉太阳穴,屏退了众人,苏松本来还有朝事要处理,可是被僖宁用小银剪剪他护卫的宝器给挟持住了。   僖宁放下手里的小银剪,跳着过去牵住了苏松的手,“苏松……如松柏之坚毅。”   她光明正大的踮着脚亲吻他的唇,把苏松闹的面红耳赤的,僖宁看到后,笑嘻嘻的挽住了他的手,“你是怕那些宫女?无妨,这是本宫的人,她们不敢说旁的。”   苏松却抬眼望着远处,他又不是昏君,自幼接受的又是温润的仪礼,自然觉得不好意思,他别过头去,那小人儿就像只淘气的小猴子一般挂在了他身上,“私下里你是本宫的面首,大方些,抱着我。”   苏松皱眉睨着这小妖精,他越是隐忍,她就益发的刁蛮撩拨他,苏松实在是急了,便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关在日光殿里让她抄写女戒,“女儿家自幼便要修习仪礼,公主是西唐金枝玉叶,还望抄写几篇,莫要丢了西唐公主的颜面……”   僖宁将书倒着拿,写了三两个字儿,就抓耳挠腮的,“松松,你别当我是三公主,我自幼就学习不好,写字老大难……松松。”   苏松看着她宣纸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儿,不由的笑了,若是倒旁的地方和亲,怕真是闹翻了人家了,他端过翘头案上的一碟子芙蓉酥,递了过去,那僖宁却是用嘴咬住了,笑嘻嘻的望着他,“松松,本宫喂你,”   守在门外的婆子都面红耳赤的,谁料刚一捂脸,就听到房内猛地扔过来五六本女戒,他们的赞普喝道:“公主的仆人,每人抄上一百遍,下行上效,给公主做好榜样。”   婆子们捡起地上的女戒,公主刁蛮,又不是自己……要罚罚正主儿去……唉,做仆人难,做公主的仆人更难,做僖宁公主的仆人那叫难上加难!   被僖宁这般一闹,先前还为右相的事烦闷,如今心情倒像是日光一般明亮顺畅起来。 第94章 僖宁番外篇   一番折腾, 脾气没收敛,肚子先有了爱情小豆苗了, 那些侧妃还有溪原的另一个正妃聚在一起嚼舌头根子,女人凑在一起左右就浇了一把嫉妒的火油。   侧妃董氏被挑唆的到太后那里嚼了一遍舌头,不过半个时辰,僖宁就被叫到了太后宫里。   “本宫身子不适,不可久坐……”僖宁放下手里的茶, 侧眼睨了一眼角落里的董氏。   “僖宁, 你的确是西唐的公主, 可是你同时也是吐蕃的正妃,作为正妃首先要知道的便是不能嫉妒,松儿犯了浑, 你却是不能跟着胡闹的。”   僖宁皱起眉, 侧眼看着一脸深沉的老太后,半晌放在椅子上的一双手却挑着瞧了瞧桌面, “太后,您说这些, 本宫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意思。”她对着日光照了照自己刚染的指甲, “本宫这辈子都不会把自己的男人往旁的女人床上推,苏松是本宫的男人, 谁都不能跟本宫抢。”   “僖宁, 你……”太后脸上泛起了深沉,随后又道:“松儿虽说有妾室,可是膝下终究没个子嗣, 你既是正妃,就要学着让皇家子嗣延绵,而非自私的霸着男人。”   僖宁扬唇一笑,她但凡是个逆来顺受的,就被这老妖妇给套路进去了,把自家男人推到别的女人那里,然后生一堆孩子,她还要笑着抱着孩子,哎呦,为皇家生了个大宝孙儿,这不是扯犊子吗!   作为女人谁也甭说谁,她太后就不嫉妒了,就不霸宠了?还有那个侧妃董氏,没有几个脑子还当炮灰的四处败坏自己,简直是挑衅,是看不惯别人恩爱才嫉妒的挑衅。   僖宁轻笑一声,嘲讽道:“太后还是好好看看身边儿的女人,到底是本宫霸宠,还是这些白莲欠抽。”   “啪”的一声,桌上的白瓷茶杯一下投掷过来,“你放肆!你嫁到吐蕃,就要遵守吐蕃的宫规。”   太后一脸怒容,喉咙里也气的喘着粗气,大殿里一派沉闷压抑,侧妃董氏吓的打着哆嗦,生怕事情牵扯到她这个告密者身上。   红春春微微一勾,僖宁将茶杯盖儿一把仍在那白瓷碎片上,眸子里全无惧色,“抱歉,我甄明雁不是被吓大的,苏松是本宫的男人,繁衍子嗣本宫无需别人代劳,本宫肚子里就怀了龙种!”说完,只见上座儿的太后,脸色微微一滞。   “你……怀孕了……”   “赞普到!”外面的太监挑着尖细的嗓子说着,太后呆滞的脸色也随着转了个弯儿。   “母后也别太生气了,她们西唐人毕竟和咱们吐蕃人脾性不一样。”侧妃董氏眼珠子一转,忙从角落里起身,给太后怕马屁。   僖宁睨了她一眼,红唇微微一扬。   “母后,儿臣给母后请……安……,僖宁你的手怎的流血了?”苏松温润的脸一下沉下来,疾步走过去,“好端端的,怎的就流血了……”   “流血?松儿可得好好问问你这正妃了,当着哀家的面儿砸杯子。”看到苏松这般紧张,太后心里的火儿就更盛了。   “母后,儿臣说过僖宁的脾性活脱了些,让您不要……”苏松声音温和谦逊,让太后的火气稍稍降了些,她接过侧妃董氏递过来的清火茶。   “简直是……哀家这条命怕是过不了六十岁了……”太后拍着椅子把手。   “母后,”苏松低头给僖宁包扎手,可是明显语气里已经向太后屈服了不少。   待僖宁从太后宫里出来,朝里的折子又鱼贯送进了日光殿,太监捧着折子,一个个的弓着身子眯着眼睛往日光殿里走,这幅样子虽说好笑,可是消除不了僖宁心里的烦闷,尤其是侧妃董氏那等背后乱害人的恶心东西。   她坐在正殿,几个婆子将侧妃董氏压在地上,几个丫头手里拿着麻鞭,抽打着董氏的后背,这些都是僖宁一手□□出来,她们下手都是有技巧的,鞭声大,但是只伤皮肉不伤筋骨。僖宁烦她多嘴嚼舌,但是并没打算打死她。   董妃娇气,不过十鞭子就哭着扑在地上,丫头们素来手劲儿拿捏得当,如今见董妃这般牧羊,一时间不由的呆住了,僖宁放下手里的刻本,睨了她一眼,“记好了,本宫不是你能随便拿捏的,再有下次,割了你的舌头!”   先前董妃靠着那张酷似江南水般女儿的脸,甚得宠,这次被打了,直接哭着到了日月殿诉苦去了。苏松知道僖宁的性情,平日里就是顽皮跋扈了,可是今儿个接连三番的先是被太后指责嚣张跋扈,如今又直接鞭打侧妃,心里不由的一阵心烦,派了个太监过去问罪判罚去了。   宫里这些太监平日里也没少受僖宁折腾,这次自然是往重罪上引,僖宁听后细眉一皱,冷声斥责道:“给本宫定罪,你们还不配,让你们赞普来!”   说完,便抬手示意,从西唐带来的数千锦衣卫迅速拔剑指着那些太监。   那俩太监见情况不好,便一路小跑到苏松那里调油加醋去了。   苏松嗯了一声,皱眉继续看折子,董妃看到后便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甚至搬出了先前替苏松挡刀的八百年旧事。   被她这般翻旧账,苏松便放下折子,直接大步朝着僖宁的宫殿去了。   刚进门,就见满满的锦衣卫在那里拔刀守着,僖宁抬起眼皮看着苏松,冷冷道:“怎的,要跟本宫问责?要为了董氏出气!?”僖宁一把将茶杯拂在地上,弯着唇角苦笑,“是了,本宫算是什么呢,不过是逼你上床的女人!”   上午当着太后的面儿摔茶杯,下午鞭打侧妃,晚上又开始朝自己这个帝王发疯了,他冷着脸,“你简直嚣张跋扈!”   僖宁猛地推倒了跟前的桌子,脸上气的通红,一巴掌朝着苏松扇去,可是却被他抓住了腕子抵在墙壁上,僖宁觉得他这张臭脸,还有那粗鲁的动作,就是为了董氏,心里又嫉妒又恼怒,拔下发上的金钗一下插在了他微微臌胀的下袍上。   她心里是恼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逆鳞,这宫里的女人一个个的觊觎他,她天生就是毁灭性的,她竟然在一瞬间想要将他阉割掉,什么风流快活,大家一起下地狱。   这插金钗的动作是下了戾气,可是看到他衣袍上浸出的血,手就,猛地一抖,“叮咚”一声,金钗就跌在了地上。   僖宁脸色苍白,颤抖着手想道歉,可是苏松忍着身上的痛,定定的看着她,冷冷道:“僖宁,你我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说完,便缠起袍子急匆匆的回了日月殿,她这一金钗算是插断了他对她的贪恋,若是寻常女人,怕这个时辰早就上了断头台了,可是对这个女人,他莫名的下不了手,甚至怕太后知道后惩罚她,还疾步回了宫殿……   他刚走,僖宁便抱膝挤在软榻上大哭起来。   日后……不再见……好,肚子里这个也都别再见了。   苏松正坐在椅子上,让太医抱在被金簪扎破的地方,还未扎好布条,就听见太监急匆匆的过来禀报,说僖宁小产了。   他顾不得伤,急匆匆的过去,只见她素来明丽胡闹的脸儿变的苍白,知道他来了,可是她却是不睁眼的,床榻上的血一片,太医拧着眉焦急的处理着,见到苏松过来,忙跪在了前殿,“赞普……流血不止……”   苏松心里一抽,顾不得晚上说的话,大步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亲吻她的眉心,却被她无力的推开了,她红着眼看着他,“苏松,本宫要够了你了,本宫要够你了!”   苏松将她抱在怀里,手忙脚乱的亲着她的发心,“僖宁……本君冲动了……”   僖宁反抓着他手,泛了白的唇角微微一动,“苏松,本宫从未求过你,……你放本宫回西唐,本宫用万千嫁妆和数千锦衣卫换一个自由。”   血黏湿了苏松的手,他红着眼看着太医,怒道:“治,用最好的药,治不好,你们全都去死!”   僖宁苦苦一笑,“没用的,本宫用的西唐的滑胎药,你若不放过本宫,本宫就流血流死在你跟前。”   ***   她走了,这个时辰怕是到了西唐了。   苏松坐在她的床上,明明答应好了的,可是自打她走了,心里就彻底的空了。他以为时光会愈合一切,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不找回那个刁钻的小人儿,心里这道伤口就会腐烂癫狂。   没错,这阉割吐蕃赞普命根子的绯闻就是他自己故意放出去的,她不让自己找他,但是他可以谋算旁的人,西唐的皇帝听说了这等事儿定然会震惊,会赔礼差人将她送回来。   太后听说了这件事儿,震怒的拍桌子,第一次怒斥这个一向让她骄傲的儿子。   没错,他为了个女人,办的这事儿挺恶心的。   可是他没办法,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日光殿,脑中就会浮现出那张顽皮胡闹的脸,他忽视不了这等情感,他爱这个女人,爱到不惜将帝王之术用在这上面。   作者有话要说:  二倍速播放剧情,后面该是驸马和明玉的番外了,当然有纳三千面首的小公主,嘿嘿~~ 第95章   等苏松到了西唐, 他和僖宁已经足足三个月未见了,他到现在还记得僖宁在西唐的模样, 一身蜀锦的大红外裳,凤尾裙上的茶花绣的栩栩如生。   她刁蛮的朝着自己大发脾气,他笑着将她揽进怀里,僖宁抬手捶着他的胸口,待发作完脾气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半晌凑在他耳边低低道:“真的掉了?我不过是用金钗, 还把控着力道……怎的就阉割了……”   苏松垂首笑了笑, 抓起她的手亲了亲。   僖宁看着他的动作,心里酸甜交加,这个人自幼受的帝王之术, 那些权位当命来看, 如今舍了吐蕃的江山,只身一人来到西唐, 就是为了带她这个闯祸精回去,可是西唐龙椅上坐着的那个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若是将他挟持做人质, 吐蕃的江山就真的落在二皇子手里了。   她是疯狂的人,下药绑他结果被……在吐蕃也没安生过, 晌午摔人家母后的脸面, 下午打他女人,说到底就是太生气,那时拔下金钗插他, 也的确是冲动了,若是他拿着金钗插自己,自己怕是早就恼了。   如今这个男人舍了一切来,说到底是在乎她,尽管自己那般任性,可是他都包容了,僖宁圈住了他的脖子,日后他若是敢在招惹旁的女人,定要烧光了他的王宫,让他们一个个出去要饭去。   ***   甘节五年,僖宁诞下吐蕃世子,苏真。   僖宁总是叫这个孩子个苏真真,一个小团子被叫真真,简直跟西唐女帝的娇女儿似的,所以苏真真很不开心。   僖宁虽说成了孩子母亲,宫里也肃清的只剩下他自己,可是那性子却被苏松惯的益发的胡闹,在宫里呆够了,带着人家苏松唯一的嫡子去山沟沟里过农田耕种生活,好端端的白团子都晒成了黑土豆。   这山沟沟还不是一般的艰苦,吐蕃那等高原地界儿,路也泥泞,每日种了青稞回来,也就喝上一碗青菜粗粥,僖宁却教育自家小团子,要吃苦耐劳。   每天,苏真真都要背着一个小竹篮筐子到村口上私塾,那个教书的酸秀才每次都指责苏真真用小竹篮子装课本儿,苏真真每次都委屈巴巴回一句他母亲不会女红。   今年苏真真五岁了,脸蛋儿长的很像僖宁圆润又可爱,两侧还扎了一个小发揪揪,私塾里那些长的高的男孩子都挤着跟他一张桌子,还说日后把妹子许配给他。   他揉着胖乎乎的脸蛋儿,为难道:“我母亲说,我已经和西唐女帝的女儿定下了娃娃亲,也是为难呢。”   那些男孩子便一哄而散,跟强盛的西唐小公主结娃娃亲,这至少的吐蕃王宫里的贵族,再说西唐小公主的父上可是周璟哎,战功彪炳又龙章凤姿的,疼女儿疼的跟那啥似的,会让女儿嫁到吐蕃这山沟沟里来,瞎扯!   苏真真下了学,把这些说法告诉了他娘亲,他娘亲吃着葡萄,一脸安逸道,“咱们本来就是宫里的,你看看在这里哪个能肥的流油吃的上甜葡萄?”苏真真想了想,的确是这个样子的,这里穷哈哈的,但是每隔七天就有东西送过来,不过每次自己都在私塾。   其实,苏真真很希望能回宫,哪怕是见见那个听说很温润的父王,因为他真的好累哦,他娘亲每次吃葡萄都要剥皮,他一个还不如床高的小团子每天都要屁颠颠儿的趴在桌子上给她剥葡萄。听私塾里的同门说,这活儿是父亲干的。   他想着把这事儿坦诚公布的跟他娘亲谈谈,不过刚说了两句话,就被他娘亲捏住了胖脸儿,“你可没有父亲,你为娘接受日月光华生出来的。”   苏真真点了点头,日月光华就日月光华吧,可能日月光华姓苏。   不过有一次下雪,私孰里下学早,他迈着小腿腿儿呼呼喝喝的往家跑,只听到家里那薄薄的床板吱吱呀呀的响,然后他娘亲呜呜咽咽的快要哭断了气儿,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冲进去,忽然听到他娘亲又道:“当年,可能是本宫真的用金钗戳到你哪里了……巨没力……”   苏真真一阵茫然,随后听到床板子简直要断了一般,他娘亲先是呜呜咽咽的哭,随后就没了动静,只听见有人在窸窸窣窣的擦着什么……   装书的小篮子一下坠在地上,胖乎乎的小手一下捂住了眼睛,“采.花贼呀,夫子说的我的采.花贼爹爹啊。”   苏松和僖宁相互打量一番,随后两双眼睛同时看着小.嘴圆睁,一双清澈眸子满是惊诧的小团子。   “真儿?”苏松忙理好了凌乱的外衫,一把抱起了雪里的嫡长子。   僖宁面不改色的扣上衣衫,看了看苏真真,轻描淡写道:“这是你的死鬼父王,吐蕃帝王苏松。”   苏松听她这般讲话,不由的睨了他一眼,倒是苏真真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个死鬼父王,“娘亲说我没有父亲,是得日月光华才生下来的,您就赶紧承认是采.花贼呀。”   苏松瞪了僖宁一眼,僖宁讪讪的吐了吐舌,朝着苏真真道:“嗯,这个故事很长,咱们吃了饭再说,松松做饭。”   “回宫。”苏松转身到了门口,随后发现这招儿其实对僖宁母子俩是无效的,便转过身来,一把将她娘俩抱起来,稳稳当当的将她俩打包扔进了轿撵。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明媚的风细细的吹着,僖宁悠闲的看着车窗歪的风景,倒是爷俩凑在一起,苏真真坐在苏松的大.腿上问了一千万个为什么,尤其是一句不离一句的苏松是怎么惹着母亲了,让母亲逃到山沟沟里……   苏松苦恼的很,解释了一千遍了,不是逃,是真的弄不到吐蕃王宫里去。每七天他都会微服来这艰苦寒酸的地方,软磨硬泡的,人家死活不回去,他只能硬着头皮的看着土炕上睡的呼呼的嫡长子,无奈的在土屋的廊柱上,卖力的收拾那个淘气的小妖精。   “父王,您真的给我定下娃娃亲了”苏真真昂头,奶声奶气的问了一句,苏松心疼的看着自家那被风沙吹的黑乎乎的团子,“那是西唐女帝的女儿,名字叫周琪麟,小模样生的十分灵秀。”   “父上~~~”娇滴滴的小奶音儿喊过来。   周璟这个老不正经的一看到掌心上的小宝珠,一张清润的脸瞬间就笑开了。   周璟封了摄政王,每日除了上朝之外,最开心的便是跟前这个闺女,温柔漂亮,而且性子好,见了自己总是亲热的不得了,不像那个儿子,整天粘着自家小金枝,自己到了晚上,刚碰碰媳妇儿,就听那小子淘气的哭。   如今周琪麟已经四岁了,平日里小跑都稳稳当当的,可是一见到周璟简直了……一向战功彪炳,治的朝臣不敢言语的摄政王成了女儿的两条腿,都四岁了,还笑呵呵的抱着。   甄明玉站在汉白玉台阶上,看到女儿又爬到了周璟的身上,便严肃道:“女儿家行为举止要合乎仪礼法度,诗经可是读完了?!”   周琪麟呶着红彤彤的小.嘴,一双清媚娇气的眸子里一瞬间就蓄了泪花儿。   周璟立刻坐不住了,抱着女儿揽住自家小金枝,亲了亲她的眉心,“她还小,诗经等过上十几年在读也不迟……”   甄明玉不由的蹙起了眉,这男人,真的是……十几年?十几年女儿就要出嫁了,这女儿非得让他给惯坏了,“我看,到时候给你纳上一千个面首,你怎么收场。”   周璟脚步一顿,眼睛僵直的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结结巴巴道“不会……应该……不会吧?”   “会呀,父上若是喜欢,女儿就纳上一千个,让他们天天来给您请安。”周琪麟小奶音儿一颤一颤的,缠的让人心惊。   周璟听到这句话,咳嗽了好一阵子,甄明玉抬起帕子捂着唇笑,半晌又瞪了周璟一眼,“嗯,让你宠着,无法无天了不是?!”说完直接命令周琪麟从她爹爹身上下来,甄明玉掏出随身携带的女戒,严肃道:“回去抄写五十遍,一会儿朕去检查。”   周琪麟可怜兮兮的看向周璟,周璟心里一软,待对上自家媳妇儿的眼神,又转眼朝着西方的夕阳看去,自己再管管,指不定真就弄到跟前一千个面首,到时朝着自己问安……   想想有些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驸马和明玉上线~~~滴滴~~~ 第96章 宠溺   宝成四年, 西唐女帝的女儿九岁,嫡子四岁, 面相生的软绵绵的、白嫩嫩的,像是白瓷碗里刚盛出来的白豆花儿,平日里都是安安静静的,甄明玉觉得这是最像自己的孩子。   小团子周烨在甄明玉身边儿总是安安静静的,讲话也是小奶音儿, 在崇文馆里就性情大露了。今年朝里要招收女官, 所以崇文馆里今年从四品以上的大员里挑选了三十几个女娃娃。   本来周烨作为皇太子是要在弘文馆上课的, 可是这次却专门找到自家摄政王老爹说要到崇文馆里上课,周璟让他给个理由,他直接挺直了胖乎乎的小身板儿, 奶声奶气道:“父上, 儿臣看中了弘文馆博士官的嫡女韩姝静……”周璟听到这句话,抬眼睨了自家儿子一眼, 嗯,这绝对是亲生的。   周烨去了弘文馆, 直接就挎着龙纹的小书袋儿扔在了人家小姑娘跟前, 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儿挠着人家小姑娘的脸蛋儿,小姑娘垂着头没有说话。   待下了课, 韩姝静依靠在廊柱上看诗经, 日光打在她的小脸儿上,周烨趴在一旁的玉石栏杆上眯着眼睛看着她。小女孩儿看到后,便黑着脸捧着书走了, 周烨迈着小短腿儿晃晃悠悠的跑过去,蹬着龙纹的小靴子一根儿小胖腿儿横在了廊柱上了,小女孩儿一下又低下了头。   周璟刚巧下朝,看到了这一幕,不由的想起了当年追甄明玉的场景,当年他追刘娴羽时,便是一掷千金,这抬起长腿的攻略跟自己当年很像。   这个韩氏女娃倒是文文静静、羞羞答答的,正想着这个问题,谁料韩姝静一下抽出软鞭,一鞭子抽在了小包子的小肥腿儿上。小包子哇的一声哭出来的,两滴皇太子泪花儿一下子蹦出来。   韩姝静一把揪起小包子的衣领子,“ 你给我好好安分些,要不把你绑起来,吊在树上!”说完,又绷着脸走了。   周烨太袖子擦了擦眼泪,可怜巴巴的趴在甄明玉的怀里,本来以为疼爱自己的娘亲会好好安慰自己,谁料这次竟被自家娘亲顶着周家家训跪了一天。   他皇姐吃着葡萄悠悠闲闲的走过来,看到周烨可怜巴巴的模样,便走过去,蹲在他的跟前,笑嘻嘻道:“娘亲总是偏心,如今挨罚了?”说完又凑过去,低低道:“皇姐我告诉你,韩姝静是僖宁姑姑那样的人,仔细你的小萝卜头被金钗插透了……”   过了半个时辰,周璟也散散的走过来,周烨抱住了自家爹爹的大腿,“父上,那时候娘亲也是这般挨打?”周璟深吸了一口气,捋了捋袖子,自信磅礴道:“你娘亲性侵温顺,再者本王也绝不会妻奴模样。”说完,拍了拍周烨的肩膀,定定道:“追女人就像是钓鱼,要又耐心。”   “驸马……本宫头有点儿疼……”甄明玉站在玉石台阶上,纤纤细指揉着眉心。周璟见了,也顾不得自己的儿子,忙疾走过去揽住了自家小金枝,紧张道:“可是偏头痛?”   周烨红着眼圈儿,看着脚底抹油似的爹爹,不由的一阵摇头晃脑,看着宗庙社稷里先皇的牌位,叹息道:“养个女人好难哦。”   打了一个喷嚏,周烨翻着头顶上的周家家训,其实上面的字儿他并认不全,也觉得没什么用。   眉梢一挑,周璟刚安抚好自家小金枝,就见御前带刀侍卫宋兴贤点卯值班了,周璟看到宋兴贤眼珠子里就跟长了根刺儿似的。自家小金枝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可是一见了这个男人,就笑的软绵绵的,他俩之间的事儿,周璟可是一直梗着。   看到周璟又要过去了,兵部侍郎叶正清忙小步走过来,凑在周璟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到底是纨绔里的翘楚,叶正清这般讲话,周璟不由的点了点头,直接越过宋兴贤大步回了寝宫。   叶正清的夫人前阵子刚生了一对龙凤胎,叶正清今儿个可是开心的很,宋兴贤是个清秀温和的,见到周璟走了,便转身要走,叶正清大步扯住了他的袖子,“奉劝你一句,还是早些找个好的女人,赶紧生个孩子,咱们女帝是周大哥的,你别想了。”   宋兴贤笑了笑,便转身走了,想什么呢,能看到便足够了……   寝宫里,甄明玉的发丝早就缠绕在了周璟的身上,小嘴儿大口的喘着气,手指甲不受力,不由的抓的周璟背上一道红一道红的。   “昨儿个……不是……你,克制些,青……天……白……日……的。”   “青天白日的,更舒服。”   床板子吱吱呀呀的想着,芙蓉帐中的温度十分灼热,待那些侍卫绕过关雎宫,周璟满腔的热情才渐渐宣泄出来。待散了云雨,周璟抱着甄明玉在净室里泡热汤,甄明玉靠在他的胸口,手指甲细细的划着他的胸口。   半晌,她那双清媚带着娇宠过后的眸子不由的睁开了,她讪讪的看着周璟,“驸马,本宫如今都生了两个了,他们也渐渐张开了,咱们还是要守些规矩,毕竟驸马这身子也不比从前了。”   周璟听到这儿,一双长眉一下皱了起来,见她雪白的脖颈,长发绕圈儿的散在水里,刚散了的热情一下就涌了上来,他将她抱在怀里,薄唇吸吮着她的耳垂儿,“你再仔细感受感受,不比从前?!”   一直到了黄昏,橙红色的云彩悬垂在宫殿之上,甄明玉觉得全身提不起劲儿,明儿个又得称病不朝了,她趴在周璟的怀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周璟将她揽在怀里,唇角亲着她的发心,给她清洗干净后,又小心的将她抱在床上,抬手给她打着扇,“明玉……”   “嗯……”   甄明玉昏昏沉沉的,可是听到他喊自己,身子还是不由的应了他一声。   周璟眸底溢满了温柔和宠溺,他亲着她的眉心,半晌又抱着块儿宝儿似的,用软被将她包裹过,凑在她耳边认真道,“明玉,我这辈子永远爱你,永远,永远……”   芙蓉帐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甄明玉早就睡了过去,那些煽情的话,听了不下百遍了。其实,他不说,她也知道。   经历了这些,悠长的岁月有他在,这个时光就不算难熬。   她听到他打起了呼,不由的起身将红烛靠近他的脸,薄薄的唇,眉目清润威严,她弯唇笑了笑,吹灭了蜡烛,将脑袋偎在了他的胸口……